《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1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1部分阅读 本书下载于书包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出书版)》作者:旁白d 文案: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这是我赌上骑士荣誉的誓言! 久居湖底的老迈水妖塞壬,因法师塔倒塌之故,不得不求助于罪魁祸首的骑士团。 自闭了数百年,性格迟钝、缺乏常识的「宅妖」,为扮柔弱找到了可靠的长期饭票,殊不知他的超杀美貌+芙蓉出水图, 活生生电倒了前途光明的单蠢年轻骑士,连种族年纪都还傻傻搞不清楚,就想着要怎么把他这老头子给吞吃入腹! 各怀心思的结伴之路, 究竟是羊入虎口?抑或是终成眷属? 「塞壬……我早就想说了,你为什么总说自己老了?难道说,水妖的寿命很短吗……」 那胸口无法再忽视的钝疼,让法尔特不能也不想再逃避,那从第一眼就开始,而不断加深,短短几天已经融入骨血的悸动。 塞壬神色如常的解释:「不啊,相比人类我们算是长寿种族了吧,但是即使长寿,像我这样活了六百四十年也堪称古董老怪啦……法尔特?」 回答他的,是一阵呼吸都凝滞的沉默……被自己连零头都及不上的天文数字击中的年轻骑士,彻底石化了。 …… 楔子 沙兰卡罗卡—— 笛梅耶大陆极西之地,在创世之初被视为恩泽了整个物质世界的富饶水泽之国,如今也就只是一片荒凉,被阳光遗弃的冰川罢了。 不管历史上这里曾多么繁华美丽,甚至一度作为古老魔法帝国的王城,诞生了数不胜数的奇迹,遍地绽开智慧之花…… 到了现在,也只有被虫子和老鼠所青睐的旧纸堆,以及那些同样散发着陈腐气息、并且在光明教会查封下,如过街老鼠般见不得光的野史学者,记得它的辉煌和荣耀。 邪恶的渎神之术诅咒了这块土地,让它贫瘠而寒冷、丑陋又荒芜,永远不能滋养任何生命,只能流出有毒的眼泪让世人警醒——它曾经孕育过何等罪孽。 ——《光之创世文书·极西之地》 一向标榜着自己宽厚仁慈——至少很少在典籍上放狠话的光明神教,光明正大的公诸于众的文字,就可以从侧面展现出沙兰卡罗卡的恐怖。 这块地方大概除了不死生物外无人能够忍受,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冰封冻土,剩下的解冻时间里则更加危险……层出不穷的沼泽和飞快生长的有毒植物,让这块不毛之地连冒险者都不想光顾。 但这并不是说数千年前的辉煌历史除了诅咒,没给这块土地留下什么其它纪念品,就像这里不像外界所认为的没有会喘气的智慧生物一样……命运总会留下几条漏网之鱼。 镜之法师塔和它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例。 沙兰卡罗卡曾经有许多美丽的让人无法想象是凡尘之建筑的法师塔,当然现在它们多数都已经变成了废墟,但还有一座法师塔顽强的维持着运作—— 那就是位于沙兰卡罗卡最著名的人工湖泊「费罗」水面下,整个建筑结构都如同倒影般逆向存在的镜之法师塔。 它的双胞胎姐妹——池之塔,早就在魔法帝国分崩离析的末日之战中灰飞烟灭了。但这座只是因为池之塔主脑筋错位而兴建,一直到他自己挂掉都没彻底完工的水下行宫,却阴差阳错的得以保留…… 和什么强大的法术防御、或者传奇的建筑材料之类的原因没有任何关系,单纯因为末日之战那几年正好是沙兰卡罗卡上万年来气温的最低谷,这座说不上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塔根本没机会参战,直接s睡美人被冷藏到了战争结束…… 傲慢又好大喜功的池之塔主或者其它危险的帝国法师们湮灭了,而沙兰卡罗卡那些从战争里幸存下来的法术奴隶就自由了! 牛头人、劣魔、多脚怪还有各形各色的魔兽们,欢快的逃离了这个苦刑之地,大量涌入温暖又富饶的笛梅耶大陆,也就造成了后世对沙兰卡罗卡孕育恶鬼这一判断最有力的证据……但还有一些无处可去的生物没离开,比如舍不得费罗湖的水妖们。 水妖相传是水之元素女神最喜爱的宠物,作为一种神智开化的高级魔兽,它们拥有几乎永恒的青春和梦幻般的美貌,这也给它们带来了杀身之祸——沙兰卡罗卡的水妖全是镜之塔主从原产地嘉兰诺德掠来的禁脔。 没能在自然环境中成长的它们虽然美如娇花,但毫无生存能力,不要说使用水妖成为恐怖传说主角的天赋技能,甚至连基本捕猎技巧都失传了,于是只好留守法师塔享受那绝望的自由。 镜之塔现任的主人,高阶元素法师塞壬·嘉兰诺德,就是这一支水妖最后的成员。 第一章 神圣拆迁队的无辜受害者 又是一年破冰时节,水面下的镜之塔也惯例的摇动着—— 「塞壬、塞壬~~该修房子啦,我跟你打赌刚才那个震动的强度有理氏四级!你再不管它,我可不想陪你一起做鱼肉饼!」 陈旧而且布满了黑色霉点的木头书架上,一本镶嵌金边的红色绒皮辞典样小书,正相当不安分的煽动着自己的封面,用它那不知道从哪里发声的破锣嗓子聒噪。 「塞壬塞壬塞壬~~!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显然这本书不但非常缺乏书本一贯安静内敛的美德,而且还有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死缠烂打的嫌疑。 「……听见了。」 它聒噪的目标,那位即使在实验台上瓶瓶罐罐滚了一地摇动最剧烈的时刻,也依然丝毫不受影响,埋头苦读的美貌「少年」抬起头来,用温吞水一样平淡的语气回答。 「我虽然老了,但是耳朵还没有失聪,但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逐年升高的噪音分贝,也许再过三百年左右,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用笔交流了。」 塞壬·嘉兰诺德继续不温不火的说,对那本红皮书气得书页哗啦啦乱响的样子视而不见。 「噪音?噪音?你居然嫌我吵!爱哭的死小鬼你居然敢嫌弃我——伟大的杰尔勒克哈森之书的天籁是噪音!?而且你老什么,老年痴呆吗?如果你都老那我算什么,骨灰盒?」 和法师优哉游哉的态度完全相反的,自称生命之书的红皮词典是一点就火,大吼大叫的更大声,甚至在书架上挣扎起来。 「杰克你是魔法造物而我是魔兽,寿命衡量指标不同的。而且天籁魔音似乎是我的种族天赋,你的固化传音咒没添加这个效果才对。」 似乎完全不明白引爆点在哪里,自称老人的美少年无辜地眨着他那双深蓝色的大眼睛,慢吞吞的摆事实讲道理,将红皮词典气得往后倒……干脆瘫在书架上不动了。 虽然不能和一件几乎可以永久保存的传奇级魔法物品相比,但这位有着月白色长发和靛青色眼瞳的纤细少年,的确像他宣称的一样「老」。 魔兽的年龄,从来不看外型或者体积大小,而只在于魔核的状态。 而作为水系最高阶的魔兽,水妖一族的人形外表归根结底,只是一种适应于捕杀猎物的拟态,几乎在幼体刚一出生便固定下来,一直到衰老死亡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这便是无知者传颂的「青春永驻」。 所以就算塞壬除了那头长发褪得近乎全白外,表面还是花儿一般娇嫩的姿态,也掩盖不了他今年其实已经有六百四十二岁的高龄,接近水妖寿命极限、魔核开始溃散的事实。 青春期太长也是一种困扰,所以法师本人根本没有逃避自己老得快死了的事实,而是很有老人家自觉的,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提前享受起夕阳无限好的日子。只是他那「本」自命不凡,再过一万年也不肯服老的青梅竹马死活不承认…… 作为末日之战后,沙兰卡罗卡唯一的新生儿,塞壬从没见过其它幼年生物,而他那对只是为了享乐而zuo爱,结果狗屎运的中大奖,给法师塔囚徒添了新丁的父母,更不可能知道要怎么照顾孩子。 本来幼小的魔兽只要不饿着,丢在那里不管也不会轻易死掉,但也许真是命运女神的怜悯〈后来法师本人觉得那更像是恶作剧〉,无知的水妖父母在翻找法师遗物时,拣出了一本会说话的书。 不学无术的水妖夫妇根本不知道那红绒封面上花俏的金色文字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一个能说话会思考的魔法物品是多么罕见而危险,他们只知道——那个随时需要人陪伴,一不留神就大哭大闹,很耽误他们寻欢作乐的小麻烦精,终于可以丢给替死鬼照顾啦! 这一照顾,就是六百多年……直到其它水妖们要不纵欲过度要不就是神经失常,统统化作白骨的现在。 这本担负起书籍一族前所未有之艰巨重任——给一只营养不良、沟通无能的小水妖当奶爸工作的倒霉书本,就是现在在书架上扭来扭去,被塞壬昵称作杰克的家伙。 三句话不离自我吹嘘,热爱大声喧哗,给寂静的法师塔制造生气的魔法书的全名是「杰尔勒克哈森之书」,它在笛梅耶大地上还有一个曾广泛流传的大名——《生之书》。 这本书是著名的怪癖大法师杰尔勒克哈森,专门制作来指点常年闭关研究的死宅同类们,离开研究室后该怎么生活的万能指南,避免法师们偶尔出门收集材料时,闹出迷路、忘带盘缠或者自己把自己卖了还帮人数钱等笑话的神器。 没错,就是神器。 一件防御值和攻击值都为零,看起来唯一值钱一点的部分,就是那点可怜的金箔装饰,丢在地摊上五个铜板都不见得有人收走,当作礼物送人还嫌寒酸,总之就是卖相极不佳,怎么看怎么不值钱的神器。 「但是杰克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有灵魂啊。」很久很久以前,当水妖还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年的时候,对于偶尔也会陷入自怨自艾的书型老师,他曾经微笑着这样说道。 「就算给我再多的强大神器也不换哦,因为杰克你是我最珍贵的朋友啊。」 就从那时起,在这本看多了生死离别、悲欢离合的魔法书心中,小水妖塞壬就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是朋友啊。 最最珍贵的,唯一的朋友…… 也就是从那时起,原本还很矜持的保持距离,将教导一个水妖成为法师当作消磨时间的消遣的杰克,变得越来越聒噪、越来越爱操心这个从出生以来就没接触过社会,更别提过正常日子的朋友。 到了六百多年后的今天,大名鼎鼎的《生之书》已经完全沦为说好听是大管家,说不好听就是报时器或者日程表的超级保母—— 「嘛……反正我被制作出来的初衷,就是照顾的法师的生活嘛~ 「但是不是这种照顾啊!我是伟大冒险路上的导师、指引法师创造传奇的道标!不是全职保母啊啊啊!」 瘫着回忆了一下往昔峥嵘岁月,杰克又开始在书架上乱晃。 因为唯一可以交谈的对象是个经常性发呆症患者,婆婆妈妈了那么多年,哆嗦都变成本性的杰克,目前有点精神分裂倾向,经常自己和自己争吵。甚至用区区一介书本之躯,表演左右互搏之绝技。 这一次更严重,它一本书在那里折腾,连书架乃至整个房子也跟着都抖起来了。 「咦?今年又是反常气候了吗……」习惯了自己的玩伴魔法书间歇性神经病,再度沉迷书本的塞壬疑惑的抬头四顾。 因为镜之塔的「地基」就是湖面,所以沙兰卡罗卡夏天湖水化冰的时候是会动荡一阵子,但是现在这种晃动的频率却非常陌生,让迟钝的水妖法师也有了点反应。 「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嗯?塞壬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还很陶醉的在那里自己乱蹦,没意识到整座法师塔也在一起跳恰恰的杰克茫然的问。 「好像,房子真该修了?」 因为摇得太厉害而坐不住的塞壬,抓紧了自己的水栖木法杖——当初制作的时候只是舍不得浪费等了三百年的木头,才将它做成一人高,如今看来真有先见之明,直接可以拿来当拐杖用。 或者说,因为又长又重,水妖法师那纤细的手臂根本抡不动它,所以只能当拐杖用。 「切~和你说过多少次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塞壬,我是不是听错了?」听到自己的观点得到赞同,马上得意起来的杰克说到一半,被一声很可怕的劈啪闷响声打断,一下子变了调。 如果一本书能长出眼睛,现在肯定正可怜巴巴的对着法师眨巴。 「我觉得,你身上固化的声波感应附魔效果,应该没那么容易减退才对……啊,是那里。」就算这种时候也还是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塞壬四下看看后,用「看,油瓶倒了」的淡定语气,指着墙体上巨大的裂缝说:「渗水了。」 「哇呀呀呀呀呀!你还指,快跑呀!」 惊到飞起的杰克闪着封皮扑向毫不紧张的法师,它这种纸制品可不像塞壬掉到水里泡几个钟头也不要紧:「开传送门、传送门!如果水都渗透到这里了,那这座塔肯定没救了!」 「传送门——啊……」虽然没什么一定要活下去的渴望,但是塞壬也对用塌掉的房子做棺材不感兴趣。 但是水妖法师举起的白皙双手上,却没有泛起传送门魔法的蓝光。 「塞壬!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呀!」杰克看起来恨不得跳起来,狠狠砸几下这个超级慢性子好友的头。 「呃……我没有发呆啦。」沉默了半晌的水妖有些犹豫的小声说,白皙的脸蛋虽然还是平静如常,但半透明的银蓝色鳍状耳膜微微抽动的样子,却泄露了他的心虚:「只是太久用不到……我忘记那条咒语了。」 身为一个高阶法师,居然连自己学过用过的法术都能忘掉,塞壬颇有些羞愧的感叹:「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塞壬,你真是我漫长书生中见过的,最中看不中用的高阶法师了。」眼看着墙壁喀啦喀啦的剥落,天花板和地板的重力扭转魔法阵也逐渐解体失效……和主人一起摔倒在天花板上的杰克气若游丝的评价。 然后它抽动了一下,自己翻开摊到塞壬面前——这也算是杰克数百年来,第一次碰上需要它本职工作的情况了。 「左边那页从上往下数第七行,可别告诉我你真老年痴呆到连魔法文字的读音也不记得了!」 「这个不会忘的啦,我们走吧……啊!我的法杖——」 「塞壬·嘉兰诺德!抱着你的那条破木头去死吧!你知不知道咒语没念完就走神是什么下场~~~!」在整座水下法师塔碎裂散架的时刻,最后传来的,就是这声杰克大人出奇愤怒的怒吼…… 「隆巴顿骑士长阁下,邪恶的黯法塔遗址己经铲除了。」 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正带着一丝骄傲的笑容,向他目瞪口呆的长官汇报。由于浑身包裹着金色的圣力,身为主力的他反而浑身干爽,不像其它被浪花波及的落汤鸡那样狼狈,一头修剪得很清爽整齐的金棕色卷发,在沙兰卡罗卡的寒风中微微飘动。 这年轻骑士带着阳光气息的面孔,和他身后正波涛汹涌,不时还卷起一些建筑材料残渣的巨大漩涡形成的强烈反差,让看着一切发生的长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嗯,我看到了……做得很好,亚森德罗神殿骑士。」 虽然名义上地位比对方高,但作为本次行动负责人的骑士小队长,却不敢对这个特殊的存在失礼。 按理说他对这位「少爷兵」该多多奉承,好争取早日调回繁华世界才对,但是对方却是光靠一柄圣光加持的钢枪,纯粹的物理攻击就能摧毁一座法师塔的怪物…… 人到中年还只是个边境要塞护卫队队长的中年骑士,也实在不想过于与他亲近……权衡之下,只好勉强自己口头称赞对方。 「感谢您的赞美,这不算什么。」根本看不出人家畏惧疏远态度的年轻人灿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唔,咳……既然任务完成,那么我们也该收队了。」对自己的怯场也有点愧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临时」属下的队长干咳几声,开始召唤完全就是在一边纯参观,根本没派上任何用场的其它队员集结。 其实不只是金棕发色的年轻骑士摧毁法师塔的丰功伟业令人膛目,这支队伍能够出现在沙兰卡罗卡也够让人结舌的。 在这鸟不生蛋的荒芜之地,即使是夏天也光秃秃长不出一点绿色植物的费罗湖畔,居然站着这样一小群人类——不是枯骨上挂着腐肉的骷髅兵、也不是土色皮肤上流淌着黄|色脓液的食人魔,而是真正的、活生生的、甚至称得上铠甲闪亮英气勃发的人类骑士。 而有这种勇气踏上这块邪恶的土地,还正气凛然搞破坏的武装力量,自然只能是光明神麾下最为虔诚的利剑——圣辉骑士团。 奉神的意志播散圣辉,大名鼎鼎或者说……恶名远扬的骑士团。 最初成立只为了守护神殿,保卫虔诚的光明神信徒的圣辉骑士团,如今早己发展壮大成笛梅耶主大陆最为强大的军队,成为了光明教会传播信仰、排除异己的利器。 这支「神圣的」军队,在近两百多年前发动的漫长猎魔战争中,逐渐显露出自己凶残狰狞的面目——对那些被教皇宣布为窃取神力罪人的操法者们、那些被视为恶魔造物的黑暗种族残酷的镇压,赶尽杀绝,甚至对那些试图包庇这些异端的普通民众也毫不手软。 到了后期,和异端者沾边己经成为了迫害的借口,圣辉骑士团绘着金色光之翼的旗帜,逐渐染满再也无法洗清的斑斑血迹…… 但无论如何,骑士团最核心的力量,依然是那些怀抱着善良正义信念的忠诚骑士,而就算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和安慰信徒,光明教会也不得不定期进行一些没有收益的「圣战」。 比如这一次,西大陆最高神殿的执政官,红衣大主教理查德·亚森德罗研究许久,终于决定铲除极西之地沙兰卡罗卡最后一个毒瘤,在神官们眼中最为危险不可饶恕的魔法遗迹——费罗湖中的法师塔。 虽然毁掉这么一座废塔不比找头巨龙宰了,或者攻破某个地下城获得的好处多,但优势在于将一座荒芜许久,既不会动也不会还手的建筑物当对手,伤亡也小得多……圣辉骑士们可都是神殿从侍童精心训练起来,每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珍贵战力呀! 比起当年在神圣帝国经营数百年,在比较发达的东大陆任职而大手大脚的同僚,相对落后的西大陆神殿主持者,为人就精打细算多了,何况这也是个锻炼他手上一张最珍贵好牌的机会。 西大陆红衣大主教的好牌,就是这个站在队伍末端,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第一次作战纪念地的年轻人。 位阶只是个神殿骑士的法尔特斯·亚森德罗。 你这样可不成,法尔特斯!不过是一座废弃许久的黯法塔罢了,快点收起你那不成熟的激动样子——别让前辈们瞧不起! 根本误会了包括队长在内的其它人疏远和窃窃私语的原因,年轻的骑士在内心不断告诫自己。 但是这一点用也没有,他的眼睛就是无法离开己经逐渐平静的费罗湖,无比深邃神秘的传奇陨石湖。 多么美的水域啊…… 可惜被邪恶污染了,为什么教会不派人来净化一下这块土地呢?在光明神恩泽下,和平了数百年的笛梅耶大陆,人口一直在增长,法尔特想起前不久特德城周边的农户,还因为土地不足闹出矛盾。 或许养父太过忙碌了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但也许自己有一天能够回到这里,让安哥拉·林斯塔瑞的光明与温暖永久的停伫,哪怕花上一生时间…… 在这种放松的时刻,法尔特稍微容许自己发挥一下想象力,在头脑中创造出一副美好的理想景象。当然他也知道凭自己一个小小的神殿骑士,想要能够拥有那种力量和地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以后再来看你……咦?」从梦想回归现实的年轻骑士正要将视线收回,跟上开始撤退的同僚,却发现靠岸的水面冒出一些气泡…… 有什么东西要上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轻手轻脚的靠近泛起涟漪的地方。由于费罗湖是大法师召唤陨石砸出的人工湖,因此岸边的岩石相当陡直,走到岸边就是深不见底,且被湖岸阴影笼罩着的湖水,根本看不真切下面有什么东西活动。 随着水下的动静越来越大,法尔特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蓄势待发—— 被永远堆积着厚厚云层的铅灰色天空映成暗色的湖水飞溅,一个闪烁着银蓝色微光的人形从浪花里显露出来。 「呜哇——水好冷!」 因为中途走神而没将传送门控制到底,造成了落点偏差,虽然离开了法师塔却依然在湖水中的惨剧,最后不得不游泳逃生的塞壬喘了口气。 他有些笨拙的拂开披散在水中、也黏在脸上的长发,费力的让自己浮出水面一部分——远古的水妖可以在水中呼吸,身体更能够化出鱼尾随意游动,但是到了他父母那一代完全丧失天性的不肖子孙,这种本领早就已经丢的七七八八。 而轮到塞壬,在几百年中无聊的锻炼之下,法师虽然绝对不会淹死在水里,但是如果想要浮出水面却非常困难——身体自救本能可以唤醒水下呼吸的能力,但却没法瞬间长出个鱼尾或者鱼鳔来…… 于是现在一只手还要维持裹着杰克的防水气泡的塞壬,真是非常辛苦的踩水才能浮起来,努力向上岸这个艰巨的目标奋斗。 「啊,居然有人……这位先生,能拉我一把吗,谢谢……咳咳……」 虽然塞壬身上没多少法师谨慎多疑的美德,而长期从事这一职业造成的缺点则一个不少,比如现在他就充分的体现了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加上那条袍子的重量让他连爬上岸都难。 挣扎间,正好看到岸上站着个傻乎乎会喘气的大个子,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巧遇多么诡异,自己处境又是多么危险的水妖惊喜的伸出手去—— 「哦,好的!」 还好有人脑子里筋比他更少——根本被那出水芙蓉的美景震慑住的法尔特,同样也没意识到可能的危险,单纯的迷醉在水妖的纤细美貌之中。 他直觉的作出回应,握住了水妖细瘦的手腕。 触手那湿冷的刺骨感觉让骑士皱起了眉:该死!这么冷的天气在水里,这样一个瘦小娇弱的人会马上冻死的!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塞壬那雪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在法尔特眼里就成了昏迷冻僵的前兆。紧张不已的骑士大手一挥,轻松的将水妖从冰冷的湖水里拉出来揽进怀里,迅速用披风包了起来。 「啊……谢谢。」本来己经在回想有什么咒语是没有明火又能提升温度的塞壬,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暴露在沙兰卡罗卡可怕的寒风中,连忙道谢。 为了在极西之地保存有限力量,这次行动里,骑士们的披风统一换成了羊绒呢子质料。那种细致而柔软的触感,让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法师感到非常幸福。确保了基本生存条件后,迟钝的水妖法师才想起来好奇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体温颇高,而且似乎还在不断升高的年轻雄性个体。按照书上常见的描述,他「对于陷于困厄中的人及时伸出援手」有着「温暖体贴的眼神」应该是「体贴善良的好心人」? 对外界知识极度匮乏的塞壬,给这个拆掉自己老家,造成这场无妄之灾的直接凶手发了好人卡。 「……为、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抱着一个「异性』,而且还是一位美丽到最甜蜜梦境中的天使也不能媲美的娇弱「少女」,纯情的骑士显得结结巴巴。体内荷尔蒙正急速升高,心跳血压都在挑战峰值,一张俊脸更是红的好像要烧起来。 不、不行了——得赶快放下这位小姐,不然我一定死掉——或者犯下什么玷污光明神荣耀和骑士团名誉的罪行的! 法尔特在内心世界紧张的呐喊,但是现实是,瑟瑟发抖的美人正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很信任的依偎着他……现在丢开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也是有违骑士守则的啊! 在这个进退维谷的时刻,发现重点照顾对象没跟上大部队而折回来的中年队长,成了法尔特的救星—— 「你在做什么,神殿骑士亚森德罗!」 长官压抑着怒气和某种法尔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的声音,让他终于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舌头和手脚。 至少他可以请示一下怀里的出水美人,征得同意后解开披风给人披上后,再松手放开那不可思议的瘦小而柔软的身体。 法尔特斯·亚森德罗用他胸前的圣辉骑士团徽起誓,自己绝对没有恋恋不舍。 说真的,相比于常用的光明神和骑士信条,这真是年轻骑士出生二十三年来,代价最低的誓言了。 第二章 无知和迟钝成就的美好邂逅 「哎呀,看看他们盔甲上的装饰,金色的翅膀……是安哥拉的那群人吧,看上去混得不错了嘛,很有钱的样子。」 和裹在羊绒披风里显得可怜兮兮的落汤鸡主人相比,被气泡保护得很好的红皮书杰克,显得精神抖擞,用它并不存在的眼睛打量着不远处围成一圈、嘀嘀咕咕的骑士团,很八卦的品头论足。 「看起来当年破破烂烂的苦行僧也有开窍的一天嘛,刚好你全部财产被他们害得泡汤,暂时赖上骑士团吧~」 考虑到塞壬的生存能力等同于不存在,己经快有一千七百年没更新过资料的法师生存手册,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其实根本就是羊入虎口的建议。 换做是两千多年前,魔法和神术还是和平相处的蜜月时期,这建议当然最合适不过——皮粗肉厚又绅士风度的骑士,不但能够很好的保护相对脆弱的法师,也不介意被看上去比较弱小的同伴占占便宜…… 可惜杰克不知道猎魔战争的存在,更不知在追杀操法者一事上,圣辉骑士团的累累战果。他只知道一千多年前圣辉骑士们公正廉洁,甚至有点爱心泛滥的光辉冤大头形象,再合适不过很容易招来贪婪者猎捕的塞壬去依靠了。 「唔……这样好吗?说起来我也没有法师塔的房契来着。」 被一张披风和温暖的援助之手轻易收买,或者说从头到尾就没对这群有生以来仅见的活人生气,水妖法师想了一会儿后,慢吞吞的提出:「按照自古以来的律法典籍看,索赔的苦主要提供证据吧?」 「啊啊啊啊塞壬你怎么长了个木头脑袋呀!不管是教廷还是骑士,这种单纯生物最好骗啦,你只要装得柔弱一点、可怜一点,他们就会迫不及待的把责任都揽过去的啦!」对水妖朋友的不开窍很是跳脚,杰克很直接的大放厥词。 「……可以吗?」 塞壬也将视线投向骑士团的方向……虽然对帮了自己一把、又体贴解披风给自己御寒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但法师总觉得其它人对自己这样一个孤苦无助、并且将要流离失所的落水老人,隐隐带着戒备。 不过比起自己从来没经过实践还退化得一塌糊涂的野性直觉,应该还是身为神器的杰克比较可靠吧? 和红皮字典一样忽视了时间带来的变化的法师,犯了一个书呆子很常犯的错误。 「那是当然!」杰克自豪的做挺胸抬头状——它记载的这些「常识」,可都是数千年来和骑士同行过的法师们纪录的宝贵经验来着! 由此可见,大部分法师都老j巨猾不是什么好鸟,可为什么它费心教育出的塞壬,却纯洁的像朵小白花一样啊~~~深受打击的杰克最后认为这都要怪水妖太宅,完全没经历过人世大染缸的锻炼! 不知道是不是制作者挑选生存经验的角度太过扭曲,造成了杰克对标准法师的概念本身就有微妙的偏差,反正红皮字典是已经擅自决定好利用这次房子塌了的机会,好好将脱线又迟钝的水妖法师回炉重炼,也省得他老是讲老了老了挂在嘴边,整日暮气沉沉…… 「这可是作为一个法师,必须掌握的技能!」杰克对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水妖很了解||身为水妖这个半开化的原始种族历史中,可能是唯一的法师,塞壬内心其实有着不容玷污的自豪感。 「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的。」不出杰克所料,银蓝色的耳鳍微微抖动,被戳中软肋的塞壬很坚定的……上钩了。 「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算不算可怜的弱者?」对自己形象缺乏概念的水妖认真的思考,有些紧张的直视前方,咬着浅粉色嘴唇含糊的嘀咕。 「哎呀其实你什么也不说就……啊。」得逞后无比得意的杰克本来还想说教几句,但顺着塞壬的目光发现,刚才那个年轻骑士和另一个装束更华丽的中年骑士走过来,它就不得不闭嘴躺好,乖乖扮演一本普通的书本。 会说话的魔法物品很稀有很罕见很珍贵这一点,倒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杰克可不想重温两千三百多年前,自己被整个大陆的法师们你争我夺的辉煌过去。 这倒是让它幸运的避过了被戳烂后烧毁的命运。 「咳、这位尊敬的小姐……」 相比于塞壬,明显人类骑士要更加紧张一些,率先开口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维护弱者是骑士的信仰,所以即使远远看到塞壬那双明显不属于人类范畴的鳍状耳后,便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由,狠狠训斥了法尔特一顿的骑士小队长,也实在没法对娇小可怜的水妖法师恶声恶气。 「啊,我不是小姐。」 仅是比较紧张,塞壬这次回应得倒挺快——快的让杰克暗自扼腕,怎么就忘记提醒这个木鱼脑袋,女士优先的骑士们对雌性更缺乏抵抗力? 「……啊,那么,尊敬的先生。」 因为叫错人性别是非常失礼的事,第一句话就犯错的中年骑士,瞪了一眼刚才一直强调落水可怜少女的部下。 不过看这个倒霉的年轻人一副不敢置信黯然失色的样子,看来是真的误会了。 真是可怜啊,不过这种禁忌的事情,如果只是玩玩的话,以那一位大人的权势还平复得下去,但是认真的话……还是早点掐灭念头的好。有点想太远的队长微微摇头,继续自己的初衷——盘问身分可疑的人员。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可以告诉我们您……到底是什么种族吗?」 其实这个问题也真是非常尴尬——虽说从二百多年前起,圣辉骑士团每次行动都会携带着越来越长的邪恶种族名单,但这种完全找不到对应种族,以至于要先询问对方再决定是敌是友的情况,还真是前所未见…… 难道问出是个邪恶种族就要挥刀相向? 那可真是先礼后兵到缺乏风度的地步了…… 「……?」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弄得有点迷糊的塞壬,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是那种薄薄的凉凉的触感,看起来没变成什么奇怪的形状,那么他们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种族? 至少在自己父母的父母的父母……三千多年前嘉兰诺德的水妖部族,刚被大法师掠来定居沙兰卡罗卡时,水妖在笛梅耶还算是闻名于世呢! 难道说,才短短三千年时间,自己的同类就灭绝了吗……还想见识一下自己种族原始生态的塞壬非常失落。 「我是水妖……」 再也没机会和同族学习怎么挖掘种族本能了。对画册里幻化成美丽鱼尾,在水中优雅穿梭的祖先很向往的塞壬想到这个,非常伤感的叹息。 「水妖?」不但不认识半透明鳍状耳是什么种族特征,对这个名词更是完全陌生的一老一少骑士异口同声。 所不同的是,敏感的注意到这个词汇带有魔性意味的队长带了点敌意,而非常害怕柔弱美人在猎杀名单榜上有名的法尔特,则带了几分希望。 「唔……你们人类好像也称我们为人鱼?」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攸关生死的塞壬,歪头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补充。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那些童话故事里生活在海水中的美人鱼是不是自己的亲戚……但好歹形象接近,自己的名字也是杰克一时偷懒,借用了人鱼的别称,所以勉强归为一类也说得过去吧。 虽然反应有些慢半拍,但有杰克多年的教育,塞壬也不至于变成完全不懂变通的老古板。 但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变成了正义使者们的难题。 水妖这个名词虽然已经泯灭在历史长河之中,美人鱼的传说却可谓经久不衰,当然各种传说和童话故事,对这个真实性待考证的种族也是毁誉参半……队长想起来自己觉得水妖耳熟又危险,可能是因为和美人鱼的别称海妖很像。 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有关于人鱼用歌声引诱水手迷航的,就有关于他们对遇难船员伸出援手的;有认为他们是海难死者怨气结晶的,就有认为他们是海神的儿女的。当然,更多的是那些催人泪下,但不能提供任何判断依据的凄婉爱情悲歌。 而参考眼前这位具体化的童话角色,出现在邪恶的沙兰卡罗卡,又是从刚刚摧毁了法师塔的费罗湖里钻出来,肯定要减分。 但是如此楚楚可怜的形象,加上无辜又诚实的回答……光是这样坦然的态度就足够加分了,何况法师塔毁掉后突然出现,也可以解释为终于从邪恶牢笼里逃脱…… 加加减减开始出现逻辑混乱的两位骑士对视一眼,年轻地位低的法尔特被长官无情的踢出去,接着问更没礼貌的问题—— 「呃、很抱歉……但是我可以知道您是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邪恶的地方吗?」年轻骑士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愧疚,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染上了几分晕红。 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绅士,他当然知道和人交流首先该自我介绍、互通姓名,但是光明神的教义又告诫骑士们,不要让一个不明正邪的人物知道自己的真名……于是在信仰和礼仪的夹缝中左右为难的骑士,只好跳过正常社交步骤直接挖人隐私。 如果换成别的什么法师,这些敏感又高傲的操法者早就火冒三丈,因为这种冒犯而赏给对方几个冰箭或者干脆召唤个水龙波了。 但是塞壬·嘉兰诺德不是普通法师——他可是一个从出生起就没踏入社会一步,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堪称宅之极品的存在。 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正常有礼的社交步骤,自然也就无从气起,但是水妖在如此逼问下依然笑吟吟的姿态,却被骑士认为是风度绝佳更添了好感。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真是个挺复杂的故事。」塞壬把玩着自己正常状态下依然带有几分水泽的长发,慢慢回想着说:「那还是池之塔主在世的时候,我的祖先被他掠到这个寒冷的地方……」 因为默认骑士们已经知道自己是法师塔的住户,塞壬思考片刻后觉得两个颇有好奇心的年轻人类,大概是好奇生活在温暖地区的水族,为何会跑到沙兰卡罗卡安家——这个小小的跳跃性思维,终于把双方彻底送上了鸡同鸭讲,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误会之路。 还没等塞壬讲完他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2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2部分阅读 那开头令人浮想联翩的家族史,自认得到答案的两个骑士就再次对视,双双松了口气—— 果然,只是邪恶的魔头抓来的无辜受害者嘛! 原本就对欺负手无寸铁的异族老弱妇孺有点心理障碍,才迟迟不能升迁的队长,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了,护送他去神殿接受祝福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亚森德罗。」语调轻快更加高兴的队长,示意年轻人独自继续和受害者交流……至于他自己,则快步走回队伍里约束部下们。 这里还有一点中年骑士的狡猾小心思,虽然自称水妖的美丽少年大概不是什么邪恶种族,但是如此容易遭人觊觎的相貌、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一旦步入人类社会,肯定就会变成惹是生非的祸根…… 这种程度的是非,可不是他一个偏远地区小神殿的卫队长沾染得起的,但是如果换成位阶虽然只是神殿骑士,背后却有西大陆主教做靠山的法尔特,保护住这位纤弱美人却不成问题。 如果这位队长知道他心目中弱小可怜的美人,不但是神殿近几百年最大敌人操法者中的一员,而且还是和制造了锡兰血案的狂法师多伦、导致东神圣帝国亡国的罪魁祸首「叛逆之鹰」卡缪,以及和教会对抗数十年,残杀过数以千计神官的血腥女皇欧也妮等人,至少在实力上相差无几的高阶元素法师的话,恐怕就不会安心得那么早了。 至于水妖这个种族,在没被魔法师们改造成赏心悦目的观赏用生物之前,完全是一种有着长长尖利爪子和人肉嗜好的魔性怪物,由于过度危险而高居光明教会早期的邪恶生物榜单前列,以至于早在两千年前就被彻底消灭。 这种要打开位于锡兰的大神殿图书馆最古老的一个房间,才能从卷宗里查阅到的陈年旧事,就更不是一介除了经典教义和骑士守则外,阅读量有限的武夫所能想象的了。 因此,小队长可以安心的让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多和他错误的心动对象相处一会儿。 细想一下,上面说一半藏一半的隐晦命令,总的意思就是结束掉在极西之地拆房子的年度任务后,放这个年轻骑士单飞,好好磨练一下教廷宝贵的利剑…… 大概是因为法尔特那种情窦初开的懵懂表现激发了队长内心的情怀,现在他看这个实力高超到有些恐怖的年轻人己经很亲切,而不再有疏离感。 哦,可怜的年轻人——初恋总是甜美又朦胧的,至少护送这位少年的路上你可以留下点美好的回忆……远远看着坐在湖边,似乎相谈甚欢的一对年轻人,队长欣慰又带点遗憾的点点头,开始安抚起自己那些开始烦躁的部下。 罗曼蒂克,在坚硬铠甲下藏着一份隐秘浪漫情怀的真正骑士们这里,总是能享受点特权的。 己经被划分为粉红色二人世界的湖畔,其实对话远没有那些思想不正的家伙们,露骨猜测的那般邪恶—— 事实上,按照大主教吩咐来执行任务以锻炼自己之前,生活里除了修业就是祈祷的法尔特,根本纯情到连纯情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程度……不要说刻意攀谈制造美好回忆了,他连为什么自己面对这位银发人鱼时,会心跳过速不能移动视线都不知道。 有经验又镇定的队长走后,可怜的年轻骑士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沉默良久后,还是塞壬率先开口。他还记得杰克的建议——既然对方已经主动询问过自己的部分数据,那么应该是有伸出援手的意思吧? 可为什么不说话呢……社交经验值为零的水妖当然不知道,年轻小伙子们面对情窦初开的对象时,往往有张口结舌、手忙脚乱、脑筋打结等独特反应,而他面前这位只是不幸都占全了而己。 「啊!呃……是的,还没自我介绍,」 发现自己紧张着紧张着,又开始头脑一片空白的盯着人家死看的法尔特,一张俊脸爆炸式的通红,结结巴巴的捡回丢到大陆另一头去了的神智。 「我是法尔特斯·亚森德罗,追随伟大安哥拉·林斯塔瑞光明的骑士!呃,当然现在我还需要很多磨练才能独当一面……但是我会尽全力将您平安护送到神殿接受祝福的,相信我,哦对了,您叫我法尔特就可以……哦不、安哥拉在上,我在说什么呀!」 发现自己从说不出话来,直接蹦到另一个极端,变成语无伦次的法尔特,沮丧的嘀咕着,将那头金棕色的短发抓得凌乱不堪。 看看多丢人啊,法尔特斯·亚森德罗——你表现得真像一只吱吱喳喳忍不住夸耀自己的麻雀!这可不能给人留下安心的好印象……他在内心唾弃自己。 「法尔特斯?阳光淬炼成的宝剑……这个名字很好啊,一定寄托了很多期望吧。」 这一回塞壬就是再迟钝也能看出他的慌张来,但以老人家自居的水妖,当然不会嘲笑年龄还没自己零头大的人类,反而自以为很慈爱的注视着羞涩的小男孩。 殊不知他的宽厚长者式慈祥笑容,通过那张万年水嫩嫩的表皮展现出来,都用不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主观扭曲,来十个人看,十个人都会一口咬定这是治愈系美少年纯美的救赎微笑。 也就怪不得法尔特被迷得晕头转向,傻乎乎的只知道点头了。 「我的名字是塞壬·嘉兰诺德,你可以叫我塞壬,不用使用敬称。」 以为对方的反应是尊敬自己长者身分的塞壬,很满足的和骑士交换了名字。 「唔,对了,其实我……」 和对方波长差出几千里的相对傻笑了一会儿后,塞壬突然想到骑士们两次提起的到什么神殿接受祝福的说法。作为一个中立的元素法师,塞壬对光明神安哥拉·林斯塔瑞的基本尊敬是有的,但是去神殿接受祝福是信徒才能享有的权利吧? 觉得应该挑明自己追随的是魔法女神和水之女神,但又有点担心直说的话可能错失「护送」机会,塞壬陷入了剧烈的心理挣扎之中…… 说起来魔法女神本来就是不管事的性格,水之女神也算是安哥拉的女儿,身为光明仁慈化身的林斯塔瑞神,应该不会计较自己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寡老人搭顺风车吧?但是也不好随便冒险呀…… 虽然光明阵营和中立阵营的诸神关系和和乐乐的,但关乎信仰大事,任何神祗都相当严厉,非信徒乱闯神殿在哪个政权当政时期都是大罪吧…… 镜之塔里收藏的最新一本历史书都是八百多年前的了,现在笛梅耶是什么形势呢?连荒废许久的沙兰卡罗卡都有人类出没,历史的齿轮果然是不停转动的呀!不知道自己的研究是不是早有人完成了…… 研究系法师这种生物,真的不合适在需要快速做决定的时刻认真思考,因为一动脑,肯定会动到离题千里的地方去。 沉默,沉默,沉默—— 在远处化身拉拉队,默默祝福同僚的骑士们看来,高大骑士深情注视,纤细美少年羞涩垂首回应,很有feel的青涩柠檬味美好画面,实质上就是一方发呆再发呆,而另一方则根本没意识到对方发呆的耐心等下文。 如果不是杰克实在在一边旁观得不耐烦,悄悄动了一下,凭塞壬活了六百多年,二分之一时间都在冥想的优质沉思者潜能,他们大概真要维持这个姿势到海枯石烂了。 被魔法书好友踢了一脚的塞壬,终于从对自己可能过时的课题的重新推算中清醒过来,发现法尔特还是笑容不变的样子,顿时有些内疚。 这种情况下,杰克肯定会跳脚给他看,而等它发作完后,塞壬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但碰到法尔特这样话说到一半被晾在一边半晌,居然还态度良好的人,水妖反而觉得对不起人家。 「啊,抱歉,人老了精神就会不好。」 塞壬眨眨眼睛,有些脸红的说出憋了至少有五百年,当初形成他心目中「年纪一大把、说话慢悠悠的白胡子老爷爷」的完美法师印象的启蒙文学中,老魔法师走神后的经典台词。 理所当然的,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就算法尔特的心跳再快十倍,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句意识清醒又态度认真的辩解。再加上人鱼美少年脸颊上诱人,但也很有可能意味着伤风着凉的红晕……年轻骑士恍然大悟——转身,起跑。 「哎?法……」 说错什么了吗? 对这个反应有些不能理解的水妖法师刚要叫对方的名字,机动力极强的骑士己经卷了长官更软更厚、质料更高档的披风冲了回来。 「没意识到这里太冷了,是我失礼了!」 动作迅速的把发烧烧到说「胡话」的病弱美少年包好,保护欲爆发状态的法尔特,真心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唔?谢谢,你真是体贴的——」后面倚老卖老的「好孩子呀」几个字在杰克的再一次撞击下,不得不吞回肚子里。 「应该的!」将这句话断章取义听成「你真体贴」的年轻骑士又一次面皮发烧,露出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腼腆笑容:「我们该撤退了,我有那个荣幸载你一程吗,塞壬?」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亲密的直呼对方的名字,法尔特的耳朵里好像都冒出了白烟。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的伸出手去,按照最古朴的骑士礼节发出邀请。 「当然,是我该感谢你如阳光般的热情。」 这一回塞壬没有再犹豫,也没有费劲指出圣辉骑士团默认自己会同行的想法有些霸道——他将手递给法尔特,然后同样依照古礼响应这份邀请。 如此自觉自愿、热情周到的理想旅伴,如果放过的话,那他从杰克那里得到的评价,恐怕就不是长了个木头脑袋,而是朽木不可雕了吧? 轻轻按住在外套下突然开始扭来扭去不安分的纸质同伴,塞壬莞尔一笑。 好的法师,总是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何况……与这个年轻人类的短暂相处,让长久生活在冰冷水域中的古老存在,品尝到了一丝不同于魔法火焰的温暖。 那应该就是水妖法师数百年来只在文学作品中读过,并在头脑里无数次想象过的,阳光的温度。 第三章 新手上路开门黑 太阳带给人的感觉可不会只是百分之百温暖,尤其在正常的夏天里,它可是能慷慨提供百分之二百、三百甚至百分之一千的热力。 忽略了这一点,只想着享受骄阳的水妖法师,很快就尝到了苦头。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变成鱼干的……」 虽然理论上知道沙兰卡罗卡的寒冷天气,是魔法帝国内战造成魔法元素暴乱引起的,但塞壬没想到实际温度差别会那么大。 离开万年乌云不散的极西之地后,法师一开始还挺享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毕竟夕阳的余晖实在算不上什么暴烈的能量。但平安度过了第一个晚上后,在众位骑士大声歌颂安哥拉·林斯塔瑞神仁慈眷顾的艳阳天里,从小没见过太阳的水妖开始吃不消了。 常年生活在深水住宅里的水妖法师,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像是大雨过后钻出泥土透气,却没来得及爬回去的某种学名蚯蚓的可悲环节生物。 「距离最近的镇子大约还有小半天的路,塞壬你先用我的披风挡一下吧?」相处一段时间后,终于可以正常对话了的法尔特,看了看缩在自己身前,努力挤进阴影里的同骑乘客,有些心疼的建议。 塞壬对太阳向往的样子、因为长期悲苦的黑暗囚禁生涯,而变得不能适应强光的痛苦……都让心思单纯的骑士无比怜惜——都怪那些万恶的渎神者! 「到了小镇应该能够买到遮阳的衣帽,可惜牧师的祝福绝不能削弱神恩……对了,也许养父、我是说西之大主教阁下,可能有办法应付特殊情况,帮你适应地面上的生活。」 虽然性格朴实,但是自小在西大陆最富饶的城市罗莎圣城长大的法尔特,耳濡目染间自然见惯了贵族妇女们常用来遮挡阳光、保护皮肤白皙的宽沿纱帽等物。 「不用为我浪费钱,不过你说大主教……养父?」轻度脱水加中暑而虚弱到暂时不能施法的法师本人,抬起头看骑士,他倒对遮阳衣物没抱太大期待,所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很清楚用什么法术能够帮自己保持皮肤湿度和正常的体温〈就算他不知道,杰克也会知道的〉,现在只不过是一时不察晒过头罢了。相比之下,昨天晚上杰克特意用它最讨厌的方式做的留言,更让塞壬上心,甚至有点失礼的追问。 夹在一群人高马大、武力强横的骑士中间,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伪·美少年塞壬,自然成为关注的焦点,晚上宿营都要把他安置在最安全可靠的营地中央——这个安排的好意自然不能不领,但是因此不得不继续保持沉默、扮演普通书本的杰克,却憋了一肚子气。 向来为自己说话能力自豪的神器,除非要教导塞壬某条咒语,否则从来不屑用文字的方式传递讯息……但昨天晚上,众目睽睽之下,它只好勉强在自己扉页上显示了一行小字: 抓牢这个法尔特斯·亚森德罗,背靠大树好乘凉。 装作写日记和好友交流的水妖看到后非常不解,但是杰克只是把他关于今天行动的记录「吃」下去后就再无响应,明显是闹了别扭。 于是好奇心和暮气沉沉的养老精神碰撞一晚后,求知欲占了上风的塞壬,还算迅速的抓住了法尔特透露出的信息。 养父、主教阁下、这两个名词塞壬就是再多宅个三五百年,理解起来也不会和笛梅耶其它地方的人有区别。那么……莫非杰克说背靠大树,就是指他背后有位高权重的靠山? 可什么时候杰克连这种数据都能自动更新了呀,莫非有了灵魂后,神器还能进化……水妖法师颇为期待。 「哦,是的,我的养父叫理查德·亚森德罗,是负责西大陆最高神殿的红衣主教……不过既然我已经正式进入圣辉骑士团任职,还是称呼敬称好。」 策马走在两人前后,努力维持着勉强可以偷听距离的神殿卫队成员们都暗暗扼腕,觉得美少年问得太直接了,但是金棕色头发的骑士本人却不以为意,爽快的回答。 在这个教廷权力如日中天的时代,这样的身世,人们要不是当成一种政治本钱炫耀,要不就藏着掖着深怕别人知道后,对自己区别对待。 但是法尔特的反应却与众不同——他提到养父那崇高身分的态度,就好像随便什么人说我妈妈是纺织娘,或者我爷爷在对面街上开酒馆一般,平淡中带点骄傲。 只有真正不将红衣大主教这般尊荣视作地位特殊的存在,才能有这样平静的心态。 果然是一个正直的好青年,把这个有靠山的靠山视为孙子辈的水妖法师,欣慰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 「的确,想要维护一个组织的健康,就该所有成员遵守同样的法则。」 他这老气横秋的口气让全体偷听党都别扭得要死,但某方面没神经的恰到好处的赞赏对象,偏偏可以良好接收。 「嘿嘿,主教阁下也曾经这样教育我呢。」 有些腼腆的摸摸鼻子,法尔特似乎很高兴找到一个可以深入的话题。 「他告诉我阳光从不为了自己养育了多少生命而夸耀,所以凡人更不该为自己那点小成绩骄傲。我小时候似乎是个挺傲慢的小鬼,仗着自己力气大在罗莎惹是生非的,他就……」 哦哦,看不出来嘛,手腕很漂亮啊!——竖着耳朵旁听的队员们发现话题重心从主教如何如何,很自然的转移到法尔特小时候如何如何,都在内心比起了大拇指。 毫不做作,高,实在是高啊! 然而还没等心思不够纯洁的骑士们感叹完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他们正准备将阳光青年奉为我辈典范时,话题己经峰回路转—— 「……能够在那样混乱黑暗的地方,仍然保有一颗清明坚定、维护秩序的心,塞壬你要不要考虑去圣锡兰的第一神学院学习?虽然稍微有点晚,但是你那么……聪明又坚强,肯定能……」 觉得自己转折的有点生硬的法尔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期待的看着身前的「少年」。 当然他也是有一点小算盘的——自己是神殿骑士,将来除了惩恶扬善的任务外,都要驻守在圣罗莎神殿了,虽然塞壬肯定做什么行业都非常杰出,但如果他能够和自己一样沐浴在光明神的温暖之中……不但可以多讨论讨论这些战友们都不大爱参与的话题,还能更长时间待在一起,变成彼此亲密无间的伙伴…… 想到这里,年轻骑士的脸又开始发烧了。 其实他那些八卦根性完全暴露的战友们真没必要那么早失望,听到布教那里就翻着白眼、挂着黑线策马跑远。 尽管没有自觉,法尔特这套思路倒是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追花绝学第一式—— 近水楼台先得月。 「唔……」黑暗什么时候和混乱有了必然联系?听了一大堆后,塞壬又选择性的接收了信息,开始认真思考—— 要说维护秩序,法师是当之无愧的个中翘楚,就算再邪恶的黑暗法师甚至亡灵法师,都一定有一套需要他遵守的规则。所以在水妖心目中,沙兰卡罗卡的过去可能和黑暗、邪恶、残酷等任何名词沾上边,唯独和混乱没啥关系。 难道是说魔法帝国内战的事情?那的确是导致了魔法元素大暴乱没错,大规模密集使用魔法后的不稳定性,证明了法术规则有漏洞存在……那么法尔特提到的那个什么学院,己经开始着手研究这个课题了吗? 虽然法尔特说「有点晚」实在是太含蓄了,自己都已经是好几百岁高龄,但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嘛……逻辑严密的想了一堆,但是因为基本起点偏差而彻底自我误导的塞壬,得到了完全谬误的结论,并对此颇感兴趣。 「如果那所学校还愿意收我这把老骨头的话,自当尝试一下……敢叫第一,那应该是笛梅耶大陆最好的学校了?」已经没精打采了一天的法师,一双眼睛终于焕发出一丝活力。 他没注意,自己选择性的漏听了神学院的神字。 于是硬是把宗教洗脑所当成了综合性大学。 「那当然!」听到这肯定的答复,法尔特的眼睛也猛地亮了起来,原本深棕的虹膜边缘处闪现出一轮金色。 「而且塞壬你哪里老,听说学院里连老得走不动路的学生都有——」 塞壬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是比普通神学生入学年龄大了一、两年,但比起那些四处布教为教会工作了几十年后,又再回去深造的神官们可年轻多了。不太明白什么叫在职进修镀金,也不知道塞壬所谓[老」的时间内涵,法尔特轻松的举例给朋友安心。 「哦,是吗?那还真是值得期待一下。」听起来是非常鼓励人们钻研,奉行有教无类政策的学校嘛。「这样的学校想必门坎很高,需要做许多准备吧?」 水妖可爱的歪歪头,眯着眼兴致勃勃的追问——既然来了兴趣,法师刨根问底的本性就战胜了头晕干渴等感觉,连原本为了减少蒸发面积而收在头发里的鳍状耳都重新张开,小扇子般颤抖着。 「似乎需要笔试和面试,如果有实际成绩会更容易录取——需要的典籍什么的,在我罗莎的家里就有,至于实践考评……其实我也正好在积累分数呢。」诚实的美德让法尔特低声坦诚自己是个菜鸟的事实。 「隆巴顿长官之前就跟我说,一路独自护送你去神殿就算是我的实践锻炼了。」 实际上是那位相当了解年轻男孩们头脑结构的中年队长,担心这个实力强横、但人情世故方面欠练达的小伙子嫌弃任务太简单,一时头脑发热惹下麻烦来,所以才让他带着脆弱需要保护的水妖少年充当镇定剂。 ——在需要守护的对象身边时,骑士总是冷静又自持的。 这是中年骑士除了对年轻人一点小小的浪漫祝福外,非常英明的设计,但遇上这么两个完全不能按照常理理解的施用对象,基本是白费工夫了。 「咦?那么说这一路上麻烦不会少啰?正好我可以跟着体验一下。」 对自己高阶元素法师实力颇为自豪的塞壬甚至还想着,如果碰到这个优秀年轻人不能解决的问题,自己正好可以伸出援手,一圆长久以来当个隐世高人的梦。 至于隆巴顿队长所担心的嫌弃任务一事…… 由于看过的所有关于出师历练啦、第一次任务啦等内容的书,无一例外的都描写的非常艰险困苦,所以塞壬头脑中早就形成「锻炼=高难度关卡存在」的固定公式。 而受过这种艺术化加工的经验熏陶,或者说荼毒的还不止他一个,充满自信但也有些紧张的法尔特也很认真的点头:「没错,不过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这是我赌上骑士荣誉的誓言。」 说话间,他还郑重其事的执起了塞壬的右手——如果法师和他那本急需升级的生存手册不是信息太过匾乏,以至于连魔法帝国崩溃后,笛梅耶礼仪发展史都不了解的话,就会知道这个在两千年前还毫无意义的动作,如今却是骑士起誓时的最简礼仪。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有多认真的塞壬只当是哄小孩,自然采取一切以鼓励为主的态度。 他一个六百多岁的老头子,总不好和人家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互别苗头吧~被保护就被保护嘛,法师本来就是后方增援的角色…… 完全进入宽容长辈模式的水妖,心态平和的不得了,处在这种换个人肯定不是炸毛、尴尬,就是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宣誓场景,还能一脸悠然的继续交谈。 「说起来我也可以给你的任务提供辅助,这些可以算作我自己实践考评的一部分吗?」 对什么试炼之路的风险毫不担心的塞壬,心思自然还在围绕着那个「大陆第一的高等学府」打转,便想统筹规划一下提前入学时间。 「应该可以吧…我们还可以去各处的冒险者工会看看,有没有什么邪恶力量给人们带来威胁。」也希望塞壬能早日就职牧师,这样就可以在几年后的北征圣战里,和自己编入一军共同进退,法尔特灵光一现的建议道。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说起来我的药剂学知识应该还没过时……」 想了一下,塞壬觉得就算有新配方,老的也不会就此变成毒药,才两千年,物种变迁总没那么快吧? 于是两人一骑,就这样和乐融融的计划起精彩度加倍的试炼之旅。 如果隆巴顿骑士长还在旁听,大概内心会老泪纵横吧? 所以说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怕什么来什么呀! 不管骑士长的预防措施如何落空,新生的雏鹰总是要展翅飞翔、搏击长空的。 一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念头,一方面也不想继续充当不识趣的第三者,抵达边陲小镇法尔德后,隆巴顿骑士长便带着他的部下们,稍微购买了一些补给物品再度上路,回到他们所驻守的西境要塞城神殿去了。 觉得把这样两个不通俗务的人就这么丢下实在放心不下,虽然盔甲整齐体面,但津贴并不丰厚的中年骑士长,临走前还是提供了不少帮助,比如为就要独自上路的一对年轻人购买一匹备用马,打包行军干粮,甚至订了一间价位适中、干净舒适的旅店。 ——自然,一切都是以照顾塞壬这个柔软需要保护的少年的名义进行的。 已经被自己的属下私下嘲笑为「好心的隆巴顿老妈妈」的骑士长,可没意识到自己几乎是鸡婆的行为,断绝了某个巨大疏漏提前暴露的最后可能…… 次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花了一晚上时间给自己找了几个通常是女法师们专精的保养术后,恢复健康的水妖,心情很好的享用了传说中有着大陆特色的烤面包和熏肉早餐。 就算水产才是水妖的基本食谱,但是连着六百年吃鱼和水藻的日子,他绝对不想回首了! 「这个是……紫水晶吗?」 在女招待对着法尔特取出的晶卡研究半天后,夹在「两间上房的住宿和早餐费」与「帅哥骑士」之间犹豫的性感女郎,终于找来了老板,而这位长着红彤彤酒糟鼻的大肚子老板可就干脆多了—— 「小子,我们这儿不用实物交易!」 刻有财神福波斯纹章的晶卡被粗鲁的丢回桌子上,昨天晚上一口一个骑士老爷格外殷勤的老板,此时一脸肥肉都横了起来。 「弄个破石头片故意的吧?别以为你是光明神殿的就想赖帐,老子不怕你!」 也就是对着法尔特这样还带着伴的年轻骑士,老板才敢吼得这么大声,他猛喷鼻息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其实是在心虚。 「安哥拉在上,您怎么会这么想?」虽然法尔特是非常诚恳的疑惑,但听到这种耳熟台词的老板和女招待更显得如临大敌。「主教大人也是用这个……在罗莎我吃更贵的餐点时也是可以用的呀?」 对这反应更加茫然的骑士,在同伴的注视下有些尴尬的嘀咕着,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也许这里的人不喜欢财神交易所新推出的这种款式?他记得自己以前常用的另一张晶卡也没拿出去的。 正直而认真的骑士当然没想过要赖帐,也没温室之花到吃饭住店要付帐都不知道的分上。 但是生在西大陆最发达的城市,已经熟悉了晶卡消费的法尔特,是真没意识到在经济不够发达的边陲小镇,人们压根不认福波斯神是哪位,更别说信徒开办的交易所了。 ——他这个掀开披风在自己腰间摸索的动作,又引发了新的联想。 「不、不管怎么说,骑士老爷,紫水晶不是什么值钱的矿石,您体谅我小本经营啊。」 老板虽然认出之前订下房间的中年骑士是有位阶的圣辉骑士,但因为没在法尔特领口找到那可怕的金色翅膀,就抱着侥幸心态虚张声势——说不定只是个碰巧和骑士大人同行了一段的菜鸟冒险者呢? 但是接二连三的名词打击了旅店老板那点心思,等看到骑士掀开披风,露出腰间造型独特的圣辉骑士标准佩剑时,他终于绝望的开始哀求了。 「看起来,我们的小骑士碰上了点小麻烦~虽然不知道那晶石做的东西是什么,但本神器很肯定那不是用来直接给老板抵帐的~」 在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塞壬手上保持着摊开状态,伪装成一本普通笔记本的杰克,在自己书页上写道。 「我也看出来了,而且那块晶体内部似乎有个很精密的阵法,光是制造起来的工本费就不低……除非现在炼金工艺已经进步到超乎想象的地步。」 即使看热闹,也要看得很专业的塞壬认真写下自己的分析:「但当一种技术成本降低到比一家民宿一夜住宿费用还低廉的时候,它的普及度绝对不可能低到整个旅店的人都不认识它。」 因为那至少不是什么天然水晶矿。塞壬想了想,没多余添上这句在他看来的废话。 「会发生误解的情况有几种,首先是法尔特在用一种过时到被人遗忘的废物充数,」水妖想起自己那消失的同族,有点怅惘的停顿了一下后继续写:「但按照他的为人看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种可能是这件东西虽然有点冷僻,但价值和我们需要付的钱数基本相同。最后的可能性则是它是很珍贵的某种信物,也许就是通过内附的魔法阵,可以让认得这种信物的人获得好处。」 在等待墨迹消失的时间里,法师对自己这次的推断很满意的点点头,就等「老师」给打分了。 「塞壬……」过了比预计还长几秒的时间,杰克的字迹才以更加凌乱的姿态浮现:「我突然发现,如果我们早用文字交流,肯定能避免很多次冲突……」 不是你自己闹别扭不愿意吗?水妖眨眨眼睛等着难得会离题千里的红皮书的下文。 「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单纯走神,没想到你想得那么多、那么细……」虽然只是文字,但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随着逐渐凌厉的笔迹跃然纸上。 杰克觉得如果自己有心,那一定就是在淌血—— 怎么就把这孩子教育成了这种脑神经多余,拐了好几道弯后反应速度超慢的德行了呢!?本来就因为小镇找不到书店信息、搜集不畅而烦躁的它,就快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暴起猛击几下某颗银光闪闪、还竖着呆毛的头了—— 「要逻辑缜密思维严谨——你教我的。」其实不需要多想的时候一样很迟钝的水妖,就当它是赞美,很自然的回了一句。 杰克瞬间就蔫了。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什么害人反误己……它算是彻底体验过了。 「杰克?」某人一脸无辜的戳抽搐的书页子。 「我没事……倒是那边该你去管管了,在背后默默照顾初出茅庐菜鸟的隐士高人阁下~」杰克有气无力的抽搐中,还不忘吐槽昨晚商量时,塞壬一脸兴奋向它透露的「理想」。 于是水妖法师又抬头去看越来越热闹的结算吧台,和他对上视线的法尔特露出一个极力想让人安心,但实际上己经发苦的笑容。 骑士的脑袋里装的也不都是铁块,他现在已经开始在和老板解释这些储值晶卡的用途和意义了……也有几个穿着比较高级,看上去有点像游商的人凑过去证明他的话属实。 但是解除了信任危机并不代表这件事完结了——整座小镇根木没有一个能够识别晶卡的仪器,于是住宿和早餐的账单,依然没有着落。 老板虽然有些羞愧,但还没羞愧到会因此慷慨免付单的地步,而且法尔特的道德也不允许他占辛勤劳动者的小便宜……于是局面陷入僵持。 收到年轻同伴晴转多云的笑容,按照昨天幻想的剧本,应该闪亮登场的前辈高人,只是露出一个「别着急我等你」的体谅微笑,又垂下头去在红皮记事本上写了行字。 然后啪的一声合上本子揣进长袍里,开始拢着手闭目养神。 而被强制关闭相当于给嘴贴了封条的杰克,居然也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比它诞生以来任何一次都更像一本货真价实的笔记本。 这种姿态,可以用一个词很精准的形容…… 装蒜。 就算杰克的神器自尊再强烈,也只能乖乖低头,谁叫水妖法师在最后,只用了四个字就尖锐的指出了残酷的现实。 他是这么写的—— 「我也没钱。」 所以,对不起了,法尔特斯·亚森德罗神殿骑士阁下,现在到了你发扬风格、迎难而上面对挑战的时刻了! 请原谅我们让你孤身迎战的自私做法吧! 实在是丢不起这张老脸呀…… 被圣辉骑士团、临时拆迁施工分队,无意间从龟缩了数百年的湖底别墅里挖出来的两个老古董,一起在心底默默道歉,不敢面对法尔特那张正直爽朗,但此时挂满冷汗的脸。 有谁快点来拯救他们吧,如果真被扣下以洗盘子开始试炼之旅,那真是丢人到没办法写在履历表里啊~~ 也许命运女神真有尊老爱幼的美德,里里外外这两样都沾了边的塞壬的祈祷,终于换来了响应—— 「算了吧老板,他们的帐算在我头上!骑士小哥别瞎想啦,来来,和大叔我喝一杯!」一个傍晚酒馆里常见的粗豪嗓音响起,总算是结束了这场有钱也没处花的闹剧。 居然出现了这种仗义之士,身为重度传奇小说中毒症患者的水妖,连忙睁开眼睛,在一堆堆看热闹人群里寻找着。 哦,拔刀相助者只是个普普通通,腿不比人长、脸不比人俊,衣着站姿无一出彩的普通大叔。 兴奋了一下马上又萎靡了的塞壬却不知道,这位写在文学作品里,绝对是个路人甲级别的大叔,将在他和法尔特未来的旅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当然现在正灼热的看着装备精良的年轻骑士,兴奋的招呼他过来和自己喝一杯,进一步说话的大叔,也完全没注意到换了一身兜帽长袍,好遮阳兼隐藏容貌的水妖法师。 「嘿,年轻人不要这么扭捏,大叔我也不是白给你的嘛,其实是我最近碰巧有点小麻烦,正好想请神殿出面帮忙呢!」 似乎深怕不断推拒的神殿骑士跑掉似的,路人脸大叔干脆走到吧台边,把一小把铜板往肥老板手里一塞,然后赶在法尔特抢回来之前解释。 「可是骑士守则规定我应该无偿的帮……」 「得啦!小哥儿你可别忘了自己还带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呐!」大叔自来熟的抬肘子撞了一下法尔特的胸甲,挤眉弄眼的挪揄。 [不,您别这样,而且塞壬是男的……」 对这种过度热情的粗俗说辞应对无能,法尔特慌张的看了塞壬一眼,生怕水妖少年已经听到这失礼的说法。 「嘎——那个小美人儿是个带把的?」大叔很吃惊,咋舌间也跟着年轻骑士压低了嗓音。 可惜,他那粗豪的嗓门真不适合在公共场所进行私人交谈,此话一出,别说塞壬那对超声波都能捕捉的鳍状耳狠狠的抽动了一下,整个旅店大厅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啊、哈哈哈,你们别看我啊,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骑士小哥,咱们借一步说话!」被盯得发毛的大叔尴尬地打哈哈。 在这陡然变得安静的空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第四章 初现端倪的阴影 为了负责大叔口中的小麻烦,出去「密谈」了一阵子后,在和现实脱节方面旗鼓相当的菜鸟组合,又返回了那家旅店。 这一次虽然有订金在手,但还是让己经被折腾怕了的老板心惊胆颤,甚至很和善的指点他们可以租一间双人房比较省钱……再没有地偏店小,坑一个是一个的j商念头。 而根本没能领会中年骑士给他们订两个房间避嫌的隐晦好意的两人,对这个建议更是欣然应诺毫不犹豫……那份坦然,让一开始还抱着点龌龊心思看热闹的旁观者,都暗暗羞愧。 「塞壬,这样好吗?驱逐邪恶的伪信者,是我身为圣辉骑士的职责呀。」 虽然很爽快的答应了自称平斯·加内特的游商,也就是那位嗓门特别洪亮的大叔的请求,但法尔特对于帮助弱者还要收取报酬一事还是没法习惯。 尤其这位商人之所以碰上麻烦,就是因为接下了一笔运送上好鲜果,献给光明神做供奉的生意。 为了保证果品的新鲜将奉献者的心意带到,平斯大叔的商队必须走西陲无名小镇到圣罗莎城的直线,穿过道路崎岖的西北荒山带,也因此才会被盘踞在那里的毒瘤,崇拜野兽和血腥的伪神教徒恐吓威胁。 「但我们没有能用的钱。」塞壬对他过度理想化的纠结不感兴趣,平静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吸着。 没有钱当然就没有热腾腾的食物、软绵绵的被褥……凭一时意气风餐露宿什么的,是年轻人才会干的蠢事,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禁受不起。 水妖觉得自己几个小时前完全无视掉法尔特的扭捏,和平斯讨价还价并要求了一笔预付金的做法太值得赞扬了——如果没有那一小袋银币,他哪里来的热茶和靠枕?法师窝在沙发里抱着杯子悠闲的想。 「只要到达最近一个城市就可以兑换了,而且我的狩猎和野营技巧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3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3部分阅读 都非常好,」骑士充满希翼的说:「或者我们先用这笔订金,等我取出现金后再退给加内特先生怎么样?我实在不能拿一笔这样的钱!」 「……那报酬全都由我拿好了,我也可以出力的。」信奉等价交换原则,认定付出了就该有回报的法师想了一下,提出一个自觉很合理的结论。 啪的一声—— 二人组停下来看向出声的方向,发现虽然没有风也没人碰,但是放在桌子上的红皮笔记本突然掉到了椅子上。 「那也不错。」要一手包揽最危险战斗任务的冤大头,还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猛点头:「正好你可以在这边买点草药什么的。」 啪!又一声。 再看,那本笔记己经摔到地板上了…… 「六百年啊,整整六百四十二年我都没看穿你……水妖果然是天性狡猾的种族啊,啧啧。」 如果杰克有头,那现在肯定正故作伤感的猛摇着。 「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吗?」似乎迷上托着热茶,悠闲发呆感觉的水妖,很无辜的看同伴:「倒是你突然暗示我把法尔特支出去,有什么要说的?」 如果要一直听毫无内容的口水话,那还真不如和骑士一起上街去找草药铺子。 「哼,你对那个小骑士很上心嘛~以前你的耐性可比这要好多了——」红皮书忿忿的扇了一下封面,口气酸不溜丢的:「小心人家体贴着体贴着,就把你绑在火上烤哟~」 「?」塞壬将问号理直气壮的写在靛蓝色的大眼睛里。 「人类没有食用其它人形种族的习俗的。」水妖才有……不过他的祖先似乎更乐于生吃。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而且那小子哪里算人类……算了,对你个没开窍的死小孩我提这个干什么~」 杰克很后悔自己以前为什么没多给水妖推荐几本宗教风俗类读物,搞得现在自己想吐槽都没对象。 「但是你必须要谨慎行事这点是真的,虽然我还是没找到更新数据的机会,但是凭本神器超凡脱俗的观察能力,还是可以知道现在的笛梅耶诸神的势力很不均衡——安哥拉受到的推崇太过了,这不好、很不好……」 抢在塞壬老调重弹的抗议年龄问题前,红皮书终于开始正经说话:[提问时间——他们提到的崇拜野兽和血的伪神『撩牙』,会让你联想到哪位神祗?」 「唔……兽神加拉索?」塞壬低头想了一会儿,犹豫的开口——说不好是优点还是缺点,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新的问题所转移——简单的说就是因为发散太过,而习惯性的关注话尾最后听到的东西。 「但是,作为野性与武勇的神祗,庇护着兽人和德鲁伊的加拉索是真神呀,」看到杰克当作记分板的书页上浮出一个圈,水妖皱眉反驳:「虽然人类自古都不喜欢兽人,连带着也把加拉索神当邪神排斥,但是将它斥之为伪神也太过分了吧?」 ——难道说不过短短千年时间,堂堂一个和魔法女神平起平坐的主神,就无声无息的陨落了?如果那样的话,身为高阶元素法师的自己不可能感觉不到…… 同样是盖娅母神的子女,魔法元素女神们虽然和兽神感情不好,但也是息息相关的兄妹,最重要的是,身为中立阵营秩序与混乱的两极,不可能一方泯灭而另一方毫无感应。 「别想太多啦,加拉索神本身肯定还在光明山睡着,但他的信徒情况可就危险了。」 已经知道水妖眼神空茫的走神时大脑活跃程度的杰克,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作为最热衷于偏听偏信和遗忘的短命种族,人类一旦得势,什么坏事做不出来?我觉得现在的情况比较像人类终于在和兽人的战斗中大获全胜,顺便就把倒霉的加拉索贬低成假货。」 然后时光飞逝,最后昧着良心说谎话的人类,自己都把这当真了并且赶尽杀绝,劣根性啊……杰克有些鄙夷的评论。 「唔……也许吧,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高等魔兽也占个兽字,但水妖可是水元素女神直接创造的种族,犯不着去崇拜兽神加拉索,塞壬事不关己的说:「既然战败了,加拉索的信徒们也不会有太多力量,构不成威胁的。」 「你还以为我是让你小心那些倒霉的家伙吗?」 杰克好歹在笛梅耶大地作为宝物被争夺过数百年,人性丑陋偏执的一面见得比某条只看过几木小说的宅鱼多多了。 它可不会因为一千年前光明神牧师艰难传教时期和魔法师的亲密交往,就对如今的形势做过分乐观的分析:「我是让你小心光——」 「塞壬,我回……咦,还有其它人在吗?」 说巧不巧,法尔特回来的比预计快很多。两手空空有些沮丧的年轻骑士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好奇的四下张望。 「我在和它说话。」 塞壬一脸理所当然的指了指乖乖躺在茶几上扮死物的杰克。虽然大概猜得到杰克想要警告自己什么,但他也没想过要扯谎。 这其实并不正常,换成是隆巴顿骑士长或者平斯大叔或者任何其它人类,他绝对不会这么直率。 但因为没有对比,水妖并没注意到自己态度微妙的不同。 「你在对……日记说话?」 法尔特隐约记得自己听见的声音,绝对和水妖那带有水波韵味的悦耳嗓音不同,但是对塞壬无条件的信任感,和隐密到连骑士自己都没发觉的更深入了解对方的渴望,压制住了这一点疑惑。 「对啊,它是我从出生以来唯一的朋友呢。」塞壬坦诚的让某本红皮书都开始哆嗦,万幸的是法尔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它身上。 「是吗,其实我小时候也经常和克莱尔说话呢。」法尔特拍拍自己腰间的佩剑,用一种近乎于宠溺的温柔眼神注视着水妖。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经常寂寞到只能和一柄永远不会响应的武器说话,但是塞壬绝对比他更加孤独吧…… 头脑中浮现出一副小小的水妖被囚禁在黑暗的地牢里,缩成一团和身边唯一的同伴,一本普普通通的半旧笔记本说话的景象,法尔特感到一种钝痛从胸口升起。 可恶的……渎神者! 年轻的圣辉骑士攥紧了拳头,几乎想奔回沙兰卡罗卡鞭尸,他心中对那些偷取神明力量、自称操法者的恶徒的恶感,终于从概念上的排斥转成了现实的仇恨。 「克莱尔?这个就是圣剑克莱尔光芒吗?」听话只听话尾,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别人心目中凄苦受虐儿童,更不知道无意间给自己最自豪的职业添了个大敌的塞壬,兴致勃勃的看向那佩剑,毫不客气的伸出爪子。 「当然不是,只是我小时候很崇拜东圣大帝才取了这个名字……」法尔特有些羞涩的抓抓头发,承认自己小时候的英雄情结。 虽然后来养父告诫过他东神圣帝国的建立者奥菲斯一世权欲熏心,有着试图把皇权凌驾于神权之上的罪恶野心,甚至还尤其好男色,和自己的手下大将暖昧不清,但都没能让年轻骑士彻底抛弃这份崇拜。 「虽然只是骑士团的标准装备,但对我来说克莱尔是不同的,它虽然不会说话,但我能够感觉到它对我的响应呢。」 法尔特摸摸鼻子,将佩剑递给满是好奇的誓约对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会被养父或者教官斥之为无稽之谈的想法,塞壬能够理解。 「这么优秀的武器,当然会响应你的全心信赖。」无视可怜的认主神剑的哀鸣,将之上下其手了个痛快后,塞壬浅笑着肯定道。 虽然他是不知道东圣大帝是谁啦,但圣剑·克莱尔之光形态再怎么变化,都逃不过高阶元素法师的鉴定—— 这原本就是第二纪元之初,为了帮助各族定居在刚刚稳定下来的笛梅耶大地,驱逐那些留恋富有生命力的沃土,不肯迁居深渊的负能量生物,而集合元素法师、炼金术师和光明神牧师打造的武器。 水妖法师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在于,既然己经告诉过主人自己的真名,为什么圣剑克莱尔却拒绝和法尔特进一步交流——虽然不会和自己所拥有的《生之书》一样哆嗦,但和杰克算是「兄弟」的圣剑不可能不会说话。 除非……某种东西阻止了法尔特听到它的声音。 「塞壬也这么认为吗,我将克莱尔视为兄弟哟!」 虽然有那种模糊的确信,但得到塞壬的赞同还是让法尔特笑容更加灿烂,不由自主的吐露出自己更多的小秘密。 「虽然只是养父大人给我练手找来的钝剑,但是克莱尔在我手里却是无坚不摧呢,这一定是安哥拉神在回应我斩除邪恶的坚定信念。」 「……」 是这样吗? 水妖发觉手中的剑传来一种无奈的感情波动,克莱尔之光是骑士之剑,只有一个生命心中有不惜一切也要守卫之物时,它才会承认对方是自己的主人。 铲除邪恶可以算是……认主条件吗? 「当然,我也会用它来守护你的。」法尔特坚定的深褐色眸子里,闪动着一种近似于晨曦的金色光泽。 「……嗯。」因为圣剑不断发出催促的信号,对守护誓约依然状况外的塞壬犹豫一下后点头。 原来交流障碍是认主不完全造成的情况。 出于对古老魔法物品的尊敬,水妖法师认为自己有义务达成圣剑的愿望。 他将正发出人类所不能捕捉的兴奋低鸣的圣剑递还给主人,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算是被拐了—— 「兄弟,你就当可怜我上千年都没成功认主嘛,反正你家这只小人鱼也不吃亏啦,回头有机会我给你讲讲笛梅耶现在的形势。」 在两个当事人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完成了魔法连结誓约的圣剑,很得意的安慰数千年没见的老伙计——杰克。 「成交,但你得现在就开始说。」 好奇心完全被挑起的生之书,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主人给卖了。 神器间隐秘的时事交流放在一边不谈,虽然理解有点偏差,但是彼此都觉得相互了解更进了一步的神器主人们,也继续聊天。 「对了,法尔特,我要你买的材料呢?」 自恃高人,把接受年轻骑士的守护当成一种对晚辈支持鼓励的水妖法师,注意力很快转回了提前回来的同伴空空的双手。 在镜之塔除了那些过期好几百年的库存外,只有费罗湖底各种水草和贝壳、鱼骨可用,大部分草药学知识都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的塞壬,本次旅行最期待的可就是各种新鲜的材料呢。 难道说现在物价差异太大,平斯大叔那笔不算少的订金连最便宜的兔绒草都拿不下? 「啊,对了,我虽然找到了有原料的店铺,但是老板不肯卖给我……」说起这个,法尔特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说是一定要出示神殿认可的药剂师资格徽章才可以。」 他当然很清楚刚离开湖底牢笼的塞壬不会有那种东西,但又怕会伤到少年的自尊心。 「咦?什么时候多米明娜变得这么小气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门坎让水妖很吃惊,要知道那位掌管一切药剂的治愈女神向来大方到连神殿都不建,认为任何受到病痛折磨的人都该得到自己的庇护,绝不曾限制不同职业背景的人学习和使用药物。 「多米明娜……?」 陌生的名词让法尔特一愣。 「你难道不唔——没、只……为什么会需要药剂师资格?好奇怪。」 对治愈女神的大名居然不被知晓而再度惊奇的塞壬,突然被怀里的杰克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还被杰克突然闯入自己脑海的「不许说赶快转移话题~!」的尖叫搞得头疼的水妖,只能换了个问题。 原本想要给治愈女神安个古代某药剂学鼻祖的身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水妖,紧张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 难道我其实对说谎有心理障碍? 果然该早点接触社会的,现在这样可达不到身为一个优秀法师,一定要老j巨猾的标准。塞壬托着腮想。 「就是这点很奇怪,」原本该对如此生硬的转折感到疑惑的法尔特,脸上古怪的神色更甚:「你给我的单子上列的材料并不怎么危险,百里香什么的甚至是常见的调味料,可是店主就是一口咬定需要药剂师资格,我还问他要怎么才能取得那个资格,结果……」 结果被那位药店老板狠狠嘲笑了一顿穷小子少做梦,神官大人没吃掉足够的金币是不会同意有人分他们的羹云云。 这种站污神殿圣洁的话,法尔特是绝不肯相信的,更不愿意说给塞壬听。但是试图隐瞒一件事,本身也让诚实的年轻人坐立难安,紧张间就忽略了对方的异常。 「……取得资格什么的就算了,反正大部分材料路上收集也是一样,还省钱。」 就是怕麻烦才想要直接购买的法师摇头,反正他原本也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支开对方,真想要草药材料,不如敲诈身为商人的平斯大叔——专精于号称万能治愈系的水魔法,水妖才用不着指望靠草药活命。 「那么关于打着伪神旗号的劫匪的消息,你打听到了什么吗?」 「可能是从北边流窜过来的一些残暴的兽人,但具体情况,镇上的人并不清楚。」 能够摆脱自己除了一肚子气外一无所获的草药问题,法尔特实在是松了口气,但伪神信徒的事情同样不让人轻松:「如果我一个人对付不了的话,就得汇报给骑士团发动歼灭战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立刻出发去追刚分开的隆巴顿等人,但最终年轻气盛还是占据了上风——平斯大叔可是急着明日一早就出发的,不如先护送他到了希尔达城再汇报。 剑术考核的时候,试过和一群狂化状态的兽人死囚战斗并大获全胜的经历,让他敢于如此冒险。 「哦,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同样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塞壬,为了杰克和自己正确的推断点了点头——至于更多的疑点坐在原地也想不明白,等到碰上正主,再去问兽神加拉索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窘境好了。 「辛苦你了,要不要来杯茶?」自己稳如泰山坐在旅店里享受安泰,而把同伴推出去跑腿的水妖,终于良心发现的问道。 「好的,谢……」 被他一提才想起来,从早上开始连口水都没喝的法尔特点头,然而想动手给自己倒茶时,他才尴尬的发现,茶几上没有茶壶和其它杯子。 「给。」 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的塞壬,大大方方的把自己抱了一天的茶杯递过去。 「……」 接过杯子后不知道怎么办的法尔特又一次耳根子发热,虽然以前经常和战友、教官随便乱用东西,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什么。 这根本是间接接吻——不不不法尔特你在乱想什么,塞壬可是男孩子——是不是男孩子和间接接吻有关吗——无关吗……? 管不住乱跳的心和自小所受教育的禁忌概念,让骑士的思维陷入封闭循环,只能傻不隆咚的玩命灌水,甚至没注意到那个诡异的杯子里,喝掉了几升都依然有水在的现象。 「对了,晚餐平斯大叔请客,顺便介绍他的同伴给我们认识,你不用换上正式一点的衣服吗?」 还以为自己是真害渴了人家,觉得自己没尽到身为长辈的照顾职责的塞壬提醒。 塞壬记得小说里骑士都是些特别注重仪表,赴宴前的打扮工作,一点不比他们那些约会的小姐轻松的生物。 虽然他是颇为欣赏法尔特干练简洁的作风啦,但放任不管让这孩子到时候才想起来失礼,又闹个大红脸多可怜呀…… 不过脸红也挺可爱的,年轻人就是血气旺盛点好呀…… 等到法尔特终于灌不进去放下杯子,又开始抱着那个杯子慢慢吸着的水妖想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就是害可怜骑士血压不断升高的罪魁祸首。 「不用,既然我是在进行历练,那就不该佩戴任何表明身分的东西,直到我证明自己有资格拥有它。虽然主教大人和隆巴顿长官都说我可以继续佩戴着光之翼徽章,但是塞壬你也同意的对吧……不能随便破坏规则。」 法尔特笑着强调,根本不知道人家要他继续佩戴徽章的真正用意何在。更不知道就因为他这点死脑筋的小坚持,让他第一天就撞上了大主教最怕他看到的东西。 如果不是他拿掉了光之翼徽章,旅店老板哪里会有胆向他索要住宿费用?更别提药铺老板嘲弄发泄里透露出那么多不满了……虽然现在被坚定不移的信仰蒙蔽住了眼睛,不肯深思,但是疑问的种子其实己经种下了。 总有一天,神殿骑士法尔特斯·亚森德罗这柄光明神殿精心打造、小心维护着的利剑,要面对他一生中最严峻的考验。 无论他的本能如何逃避,对这个生机勃勃的地上世界充满了好奇的法师,也会拖着他一起去探索,追寻,最后一起面对,那些光明照耀之下存在着的,最深沉的阴影…… 同时,他也将必须面对,自我的真实。 第五章 逐渐揭开面纱的真相 有属于自己的小商团的平斯大叔,手下伙计不少,但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枯瘦男子。 这人有一头毫无光泽的半长黑发,和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再配上那苍白的脸色、高高扬起的下巴,显得极难亲近。 用一种极为诡异灼热的目光盯了骑士好一阵后,这位男子终于开口了:「就这两个小白脸?你在逗我笑吗,平斯。」 比第一面印象更加不招人喜欢的,这名被称为帕拉·沙伊菲尔的会计不止气质阴沉,而且语气非常刻薄傲慢。 他近乎挑衅的开场白,马上就为自己的脑袋换来了搬家的威胁—— 「把你的剑拿开,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白痴菜鸟。」一点没把法尔特的攻击看在眼里,伸出两指想挑开剑锋的黑发会计突然改了主意,垂下手傲然的喝道。 只有塞壬发现,他那看似满不在乎的大胆举动,是为了掩饰开始在袖口下凝聚的黑魔法元素。 虽然八成是邪恶阵营,但能够如此幸运出门几天就碰到同行的水妖法师很是雀跃,于是便闭口不言的等着看戏——也只有这位对杀气敏感度完全呈现负值的老人家,才会有这种悠哉的反应。 塞壬甚至还挺期待这两个人稍微动下手,让他评估一下这位黑袍同行的实力,也好让一直以来的一件心事有所着落…… 而知道这情势多么严峻的平斯大叔,反应就正常多了。只见他一个箭步窜到一触即发的两人之间,苦笑着打哈哈。 「哎呀哎呀大家都冷静点啊冷静点,小哥你怎么一句话不中听就动手啊,帕拉他只是脾气有点坏,你别当真呀!」 但是之前给平斯留下客气守礼印象的法尔特,此时却毫不客气的冷着一张脸。 「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黑暗气息,请退开,加内特先生,否则我只好认为你是邪恶者的同党了。」 冷酷如冰的目光,满是杀意的盯住浑身围绕着一股黑暗能量的黑发男人,克莱尔并不算锋利的剑身上渐渐亮起金色的斗气光芒。骑士此时的神情让人完全不敢相信,他和那个腼腆爱笑的阳光青年是同一个人。 法尔特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塞壬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而那位黑发的桀骜法师脸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个时候,反而是看起来实力不济的平斯大叔居然还能笑着出声:「误会误会!我还当多大的事了,都是误会呀……小哥你快放下剑,我这个老伙计只是被那些找麻烦的伪神信徒弄了点脏东西诅咒罢了!」 「诅咒?」 「对对,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弄的他原本好好一个人现在形销骨立的,要塞城那边的神官也对付不了……但是神官大人有给帕拉写过封证明信,推荐他去罗莎城净化——」平斯大叔说着一拍脑门:「哎呀你看看我这记性,喏,这是信。」 边说边在衣服各个口袋里翻找的大叔,终于掏出一封有着光明神殿金色封泥的信封,松了一口气似的递向法尔特。 「是真的。」 并不需要拆开看内容,只需要信封上的名字和真实带着圣力的荆棘之冠封泥,就足够证明对方的清白。 「误会您真是抱歉,请把这封信收好。」 将剑回鞘后,又恢复了温和态度的法尔特将这封证明信递给了帕拉——这是试探,谁说法尔特单纯完全没有心眼?如果这封信的原主人不是这个阴沉的男子,那么当他邪恶的手指碰上信封的瞬间,就会痛苦不堪。 「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的帕拉伸手夺过信件,毫不犹豫的揣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把头一扭,摆明了不接受道歉的样子。 其实他手心是捏了一把冷汗的,万幸某个初出茅庐的圣辉骑士虽然警惕心不低,却不了解神官也是有可能被金币收买的……只要喂饱了对方的钱袋,管他是被邪恶污染的可怜人,还是真正的邪恶之源,都能拿到这种证明「清白」的信件。 「哈哈哈大家都不要生气嘛,帕拉,咱们是商人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种有点尴尬的气氛,还好有个神经和嗓门都很粗的平斯大叔跑出来打圆场。 「我来继续给你们介绍,帕拉,这位年轻骑士小哥是法尔特斯·亚森德罗,别看年轻,可已经是有位阶的神殿骑士咯~至于这位小美人是塞壬,骑士小哥的旅伴——」 「塞壬?水妖吗?」 因为塞壬很有礼貌的随着平斯的介绍褪下了兜帽,他那头披散下来的银发和半透明的银蓝色鳍状耳,立刻吸引了帕拉的注意力。 但还不等塞壬为同行的博闻强识感到欣慰,黑发男子就成功的挑动了他几百年来难得爆发一次的脾气。 「居然还有活的,可惜就一只老年期雄性,根本没价值。」 帕拉摩掌着自己那削尖的下巴,用一种估量稀罕活物的目光打量了塞壬一番后,颇为遗憾的评价。 「道歉——」 还不等塞壬从终于碰到传说中的魔兽贩子的激动中清醒过来,丢个水龙波给他好看,法尔特的剑尖就又一次对准了黑发男子的咽喉。 这一次却不是冷漠的审判,而是满脸狂怒的命令。 「呵,难道小家伙你还对这种半人玩意动真情啦,」似乎故意在挑动法尔特怒气似的,帕拉干瘦的面孔上露出一个令人不愉快的讥讽笑容:「你的骑士信条不要了?我还以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是那些粗鲁佣兵才有的恶习呢——还是为了个男的。」 最后轻蔑的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水妖,他恶毒的补充,笔直地击中了法尔特坚定心防上最新出现的破绽。 「不要用那种肮脏的念头来猜测我们——塞壬是我宣誓守护的对象。」 知道自己不能随意伤人性命的法尔特,强忍着怒气收回宝剑,愤怒的辩解隐约透出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呵,守护誓约?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什么念头嘛。」还没报复够的帕拉冷笑着暗示道,似乎很高兴看到光明神的忠诚骑士,被自己气到发抖的样子。 自从骑士的效忠誓言,有了这个充满暖昧的私人感情se彩衍生分支后,就变得不再那么纯洁了。 被视为最浪漫誓言的守护誓约的获得者,常常是那些骑士本人可望而不可及,只能远观默默爱恋的对象——比如骑士所效忠的领主那美丽妖烧的夫人,地位高不可攀的公主或圣女,或者……一位骑士情之所钟,却碍于伦理禁忌、不可越雷池一步的甜美少年? 牙关紧咬却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法尔特攥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过度激动之时,深色双瞳边缘处虹彩转变成了金色,并且逐步向瞳孔扩散。 而目睹了这一切变化的帕拉,嘴角形成了一个刻毒阴郁的弧度。 「……守护誓约?那是什么?」 原本最有理由发火,但莫名其妙就变成局外人的水妖歪着头,用他招牌式的慢悠悠调子提出状况的外问题,一下子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局势。 「什么是守护誓约……?」帕拉漆黑的眼珠微微收缩,然后突然猛一转身,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哑笑声。 「哈哈哈,他被诅咒缠上后脾气更糟了,多包涵多包涵……咱们进去说吧。」 终于捞着说话机会的平斯大叔擦着汗,指指选好的餐厅大门后,去追性格诡异的同伴了。 己经说不出话来的骑士,和还在思考到底有哪里好笑的水妖法师沉默的对视了一眼,无语的跟了上去。 这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愉快初会,似乎已经预示了未来一切的不太平。 情况果然是每况愈下的—— 吃完被黑发男子时不时的冷笑讥讽,搞得气氛冰点的晚餐后,回到旅店,塞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苦笑连连的老板要求,将双人间重新换成两个单人间。 胖老板看看水妖毫无表情的面孔,再看看法尔特掩不住的慌张神色……自以为领悟的爽快点头,递出了钥匙。 「塞壬,你不要在意那个人的胡说八道!我只是想要照顾好你才……何况那个帕拉·沙伊菲尔很可能是个邪恶的窃法者,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骗到证明的,但他身上的黑暗之浓郁,绝不像是什么普通诅咒!」 追着脚步难得匆忙的水妖法师上楼,法尔特又是焦急又是担忧的辩解着。 「请你不要生气,我发誓我没有起过那种龌龊的——」 以为水妖是因为帕拉在席间不断旁敲侧击,暗示守护誓约的居心不良才会如此反应的骑士,有些心虚地请求宽恕。 「生气?」 实际上只是想要赶快独处,好审问一下突然变得强硬又不安分的杰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塞壬停下来,颇为茫然的看了眼涨红了脸的骑士。 「我只是需要安静,人老了就得多休息呀。」完全不明白对方在紧张什么的他一脸平淡。 因为听了一、两句就开始发散思维,每次回过神来都跟不上话题,于是干脆不听了的缘故,水妖法师在黑发男子的语言毒箭攻击下毫发无伤,当然更别提感到人格遭到污蔑、心灵受到创伤了。 「虽说明天就要出发去冒险了,但也别太兴奋,早点休息吧。」 塞壬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吩咐完后灵光一现,利用楼梯的高度,实现了哄小孩的终极理想——摸摸头。然后感叹着年轻人气血旺真是展现在各个地方啊——发质都那么蓬松弹性手感好——的走掉了。 呐,年轻人兴奋难耐晚睡点也无所谓,他这把老骨头可熬不起哟~ 至于被摸头加柔声哄诱了的骑士本人,本来已经自我质疑混乱一团的心,更被那个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导致气血上涌、体温不断攀升……终于轰的一声,炸掉了。 如果不是紧接着发生了意外,已经魂飞天外变成空罐头一枚的法尔特,可能真要在楼梯上站岗到天明了—— 「呀~~~!来人呀死人啦~~~!」 大厅里女招待的惨叫声,不但召回了法尔特的魂,更是让刚刚扭开门的塞壬,心不甘情不愿的折返。 不管怎么说,出了命案的夜晚可不适合他和杰克密谈,更别提睡个安稳觉了…… 要说谁对这个突发情况最不满,除了憋了一肚子话,居然找不到机会和塞壬吐一个字的杰克外,就属旅店胖老板这条被殃及的池鱼了。 好不容易辛苦一天挣几个小钱,快打烊休息了,居然从门口滚进个血淋淋死人头,作为最忌讳这些的老实生意人,这个正和女招待抱成一团尖叫发抖的小气胖子,是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去最近的神殿洗洗晦气,交点赎罪金什么的…… 但当一个以前当过佣兵的老顾客大着胆子走近人头,捡起勃在尸首上的糙纸条读出来后,他的想法完全变了—— 「骑士大老爷啊,您赶快走吧,您再不走,那些悍匪就该把我这颗脑袋请走啦~~」 了解到这颗头不过是撩牙盗匪团,对有人居然敢挑衅自己这一带霸权的响应后,胖老板就差跪下抱着法尔特的大腿哭嚎了。 [该死的伪神信徒,胆子好大!」面对这赤裸裸的罪行,法尔特胸口闷闷烧了一天的暗火,终于有了宣泄方向。 「……兽人?」 在最后几个留下看热闹的老客人惊诧的目光中,塞壬一脸平静的先是将那张纸条反复读了好几遍,又开始捧着死人头研究起来。 不太像啊?法师奇怪的想。 不管是那用大陆通用语写就的,语序正常主谓宾无一缺失的威胁警告,还是人头上那过于平滑完整的切口,都不怎么像是真正荒蛮种族的手笔。 虽然说一千多年过去,兽人不是不可能普及大陆语教育,也不是不可能学着使用精炼的武器而抛弃传统的石刀木棒…… 但塞壬相信一个种族的天性却不是短短千年能磨灭的,喜欢粗鲁直白的表达方式,又热衷于折磨敌人的兽人,怎么可能送出这么文质彬彬的威胁,和干净到只有一道致命伤的人头? 当然也有可能兽人本身就和在书本上了解的有所不同——正是出于这种顾忌,想维护自己前辈高人形象的塞壬,没有指出这些明显的破绽。 反正这场戏肯定不是到此结束,还可以再看几幕后再下结论。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幕戏很快就开场了—— 被满怀沉痛的胖老板挂上停业招牌后锁紧的旅店大门,又一次被人粗鲁的撞开了,这回出现的不是死人头,而是跌跌撞撞的平斯大叔。 「骑士小哥,骑士小哥!太好了……你这边没事。」 扑进来先向地板上看,由于女招待的勤快,而什么也没看见的游商松了口气似的瘫倒:「那帮子匪徒恐怕知道我找人帮忙的事情了,我的一个伙计被害了,整颗头都不——见——了……」 突然就和死人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碰着鼻尖的平斯翻了个白眼,砰的倒在地上,吓昏了。 「看来这颗头就是那伙计了。」 拿着死人头给苦主鉴定,造完孽还一脸平淡的,自然只会是水妖塞壬这个仅存的、一点敏感神经也完全老化的家伙。 「塞壬,不要……这样对死者不敬。」法尔特有点艰难的开口。 就算他对上水妖就脸红心跳,这种把死人头当皮球摆弄的态度,也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唔?我只是确认一下,受害者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水妖眨着深蓝色眸子,柔声说明的直率样子,让刚才还觉得他有些恐怖的围观群众,全体反省自己内心的肮脏。 「年轻人啊……安息吧。」 完全不知道众人对自己观感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塞壬有些伤感的拂上死去伙计那不瞑目的双眼。 一条年轻而鲜活,还有大好未来的生命呀……活了六百多年,生命己经走向终结,却从来不曾体会过什么叫做活力和激|情的水妖叹息,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说杀戮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法尔特,咱们现在就出发吧,不能再给老板添麻烦了。」水妖将终于合上眼的伙计首级安置好站起来,说话还困顿的打了个小哈欠,将维持了不到几分钟的忧伤天使幻象打了个粉碎。 「是。」骑士郑重的回答,将昏倒的平斯扛在肩上后,向胖老板歉意的点点头,走上前去拉开门。 「我一时意气害你受累,真的很抱歉。」虽说和邪恶伪信者抗争是圣辉骑士的职责,但归根结抵是彻底耽搁了护送塞壬去圣罗莎大神殿的初衷,法尔特看着塞壬有点睡眼朦胧的样子,非常愧疚的低声道歉。 「没关系啦,年轻人总归有点冲劲才好~」的确有点精神不济的水妖扯了扯嘴角,算是安慰年轻同伴。 离开沙兰卡罗卡后,不知道是不是经常需要维持涵养水分的结界的缘故,他的确比过去更容易疲劳,反应速度也更缓慢了…… 果然,寿命快到头了呀。 有了这种明悟的塞壬反倒有些感谢圣辉骑士团的拆房子行为,否则哪里有机会在尘归尘、土归土前,看看笛梅耶的多彩世界? 「别嫌我这个老人家拖后腿就好。」心态放得很开的法师轻叹。 「塞壬……我早就想说了,你为什么总说自己老了?」 腾不出手去摸水妖额头温度的法尔特,终于确信自己没听错。对比自己十几岁时也是死活不肯承认未成年,将心比心后,他小心翼翼的提出:「你才多大,就算不想大家说你小也不用这么极端啊。」 「都一条腿进棺材的人了,还不算老呀?」 走出旅馆大门后,微凉的夜风让水妖微微颤抖,不由自主的靠向骑士索求温暖——他敢打赌,这糟糕的昼夜温差也是自己加速衰老的祸根之一。 「怎么会这样?」 骑士停下来震惊又哀伤的看着同伴,难道说早年沙兰卡罗卡的囚禁生活给塞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还是说——他突然想起来被后来大量的污辱掩盖过去的,那个帕拉·沙伊菲尔提到的「老年期」,仿佛被雷劈中般僵住了。 「难道说,水妖的寿命很短吗……」 法尔特近乎绝望的注视着这个总是平静的微笑,充满理解的低语的美丽少年,无法想象对方即将消逝的事实。那胸口无法再忽视的钝疼,让他不能也不想再逃避,那从第一眼开始就不断加深,短短几天已经融入骨血的悸动。 「不啊,相比人类我们算是长寿种族了吧,」 还不知道年轻骑士已经要放弃克制自己欲望的拥抱和亲吻自己,塞壬神色如常的解释:「但是即使长寿,像我这样活了六百四十年也堪称古董老怪啦,所以哪天睡着就醒不来,或者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也很正常呢……唔?法尔特?」 边说边走的水妖发现寒风又开始袭面,才注意到骑士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啦,法尔特?」 回答他的,是一阵呼吸都凝滞的沉默……被自己连零头都及不上的天文数字击中的年轻骑士,彻底石化了。 [这两件碍事的大型行李都是您一个人搬来的?真是辛苦了。」在商队驻地,也就是平斯大叔租下的院子里,接待他们的帕拉看看门外的情景,毫不惊讶的耸了下肩。 就像水妖能够通过感应他手上凝聚的负能量,判断出其黑袍法师身分一样,从第一眼看到塞壬起,帕拉就知道这只周身围绕着水魔法波动的水妖是个什么人物。 但如此光明正大的使用魔法,还游行一般穿过了几条街,就算有黑夜掩饰,这种不谨慎的行为也让他皱眉不已:「飘浮术用得不错,但你该迭加一个昏迷咒保险——起来别装死啦,夜刃平斯!」 这位傲慢坏脾气的黑袍法师,毫不客气的瑞了吓昏的商队首领一脚。 「嘿嘿嘿,帕拉赛尔你脾气真是越来越糟……哇啊啊啊啊人鱼小美人你赶快放我下来啊啊啊~~」 当然不肯被他踢中的平斯大叔诡异的一扭身,避开了帕拉的黑脚,但却没有摆脱塞壬那看似普通,实际因为施法者等级很高而相当难以破解的飘浮术,结果得意了没两秒钟就变成在半空里乱晃的葫芦。 ——元素法师们基于风元素使用的飘浮术就这点不好,一旦失去平衡,绝对会让被漂浮的物品尝到龙卷风刮过的快感。 「白痴活该受点教训!」看起来帕拉赛尔才是真实名字的黑发男子冷笑着啐道,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4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4部分阅读 然后抓着对方的领子将他丢进传送门里,才转头用认真的眼神打量起塞壬来。 「看来你对得起自己的年龄,笛梅耶仅存的水妖阁下——帕拉赛尔·费勒坦提都斯,高阶亡灵法师……至少现在还算是个人类。」出于对有实力者的尊敬,黑发的邪恶法师用操法者间古老而通用的礼仪正式自我介绍。 尽量简约详细的介绍有助于法师们减少彼此不必要的争斗,可惜由于魔法公会很久以前就因为法师们的散漫天性分崩离析,模糊的高中低阶概念并不能太好的代表实力。 「塞壬·嘉兰诺德,高阶元素法师,一个行将就木的水妖。」 礼尚往来的做了自我介绍,塞壬召唤出一道水幕,包住莫名其妙整个人傻掉了的骑士同伴。 这个法术既能够保护对方、又能阻断声音和视觉,虽然阴差阳错的连续意外之下,塞壬还不知道对方的提醒用意何在,但法师间交谈要对任何人保密的古老规则,他还是愿意遵守一下。 「嘉兰诺德?那个被上古时代的无聊大法师填平的热带泽国?——你不会是从沙兰卡罗卡跑出来的稀世古董吧?」 帕拉赛尔的眼睛里闪出一道精光,显然就算再多杂念缠身,对一个法师来说,研究癖都是难以克服的。 「全中。」对那双充满研究欲,好像恨不得解剖了自己的黑眼睛并无太多恶感,塞壬甚至有点欣赏起对方敏捷又准确的反应。 从这个名字透露的讯息里就可以推断出自己的身世,足以证明对方知识的渊博,而且头脑聪明、实力似乎也颇强,至少不用念咒就能施展短程传送门这点,对得起高阶法师的名号,水妖在被观察的同时,也在考虑着对方能不能承担他那件心事。 「如此古老的事情都能记得,你可比我这个靠年龄慢慢积累的老家伙优秀多了。」 「如果不是前几天神殿那些吃饱了撑着的骑士,捣毁了最后一座法师塔,我恐怕也联想不到那里去。」帕拉赛尔倒对恭维不置一词,反而指着那团裹着某骑士的水幕说:「是他做的吧,除了这小子,恐怕就凭那些信仰不坚定的垃圾,还撼动不了一座法师塔。」 「是法尔特击毁的没错,不过镜之塔的防御系统本来就没完工,我好像一直忘记修缮了。」水妖小声补充,银蓝色的耳朵不自然的煽动了几下。 他是觉得坏了就坏了,无所谓啦,但肯定对方不会那么认为…… 果然,听到他心虚的解释后,帕拉赛尔整张脸都扭曲了,浑身缠绕不去的负能量元素更是爆发。 「你这个暴珍天物的蠢货,那可是笛梅耶最后一座法师塔了——就被你一时偷懒送去费罗湖底喂鱼!?」 虽说他此行的主要目标并不是镜之塔的收藏,而是现在就困在水幕里的某个骑士,也就是那该死的光明教廷费尽心机打造的黎明之剑,但骤闻最后法师塔的泯灭就因为这种乌龙理由的黑发法师,还是心在滴血。 「咦?难道现在笛梅耶没有法师能够建立法师塔了吗?」不得不又召唤了一道水幕以策安全,塞壬很不解的追问。 法师塔说得好像很高深,其实就是大法师建立的研究室,之所以变得珍贵,只因为使用年代长久后,积累下的各种魔法结构和收藏……高塔本身不该是多么稀罕的玩意。 「呵……果然是与世隔绝之地幸福长大的老小孩,怪不得能心平气和的和安哥拉那群刽子手走在一起。」 突然收起激动又换上那副冷漠傲慢的面孔,帕拉赛尔充满嫌恶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来的。 「你以为在这群叫嚷着猎魔猎魔,连魔法女神们都打入伪神行列封杀掉的疯子迫害下,整个笛梅耶还有哪个傻子敢站出来,弄一座高塔当靶子吗!」 「骗人……!」这惊人噩耗让水妖心神大乱,对水元素的控制自然也松懈了下来。 于是似乎嫌这一晚上还不够刺激似的,已经醒来却发现自己处在古怪液体包围下,而急于摆脱的法尔特,正好猛力的一击—— 砰的一声闷响,水幕爆出一阵巨大的水花,然后彻底失去了魔法约束的水再也维持不住形态,散落一地,而那些冲破牢笼还没完全消耗掉的斗气却都冲着法师去了。 「呜……」 「塞壬——!」正好看到银发的水妖在黑衣男子面前软软倒下的法尔特,理所当然的误会了,扑过去抱住脸色惨白、痛苦呻吟的塞壬,骑士充满仇视的质问帕拉赛尔:「你对他做了什么!」 完全就是无辜被牵连,还真来不及作恶的黑袍法师一摊手:「我可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被你那不要钱乱丢的斗气冲了个正着。不过如果你再不让我做点什么,这个全笛梅耶最后一头的珍稀生物,可就保不住了哟!」 指指法尔特怀中渐渐冰冷的水妖,确认到法尔特的眼睛又变成了那种激动过度的金色后,帕拉赛尔露出一个恶质的微笑。 看来之前他们那些复杂迂回的计划都可以作废了,有了这么一个理想的人质,他最终的目标还有什么难以实现的…… 看着年轻的骑士低下他高贵的头,将那些奉为神谕的教典戒律抛在一边,伏下身请求自己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邪恶操法者的援手,帕拉赛尔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沙哑扭曲的狂笑—— 叛徒沙伊费索洛维迪兰斯,你大概想不到吧? 你和人类生下的这只混血小杂种,居然是个和你截然相反的痴情种呢…… 第六章 被遗忘和否定的力量 其实对塞壬而言,被斗气擦伤算不得什么致命的问题,他之所以会晕倒,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老年人受不得刺激。 一向以法师身分为荣,隐隐有种高人一等感觉的水妖,突然知道笛梅耶已经没有操法者的容身之地,那种惊诧和悲伤简直无可名状。再加上他连着召唤两个水幕却又放弃了控制,而被水元素小小的反噬了一把。 精神和肉体双重打击之下,塞壬很自然就陷入了休眠状态……本来就低的体温直线下降,让对异族生理毫无概念的法尔特自然而然的误会了,也让其实根本不会任何治疗术的黑袍法师钻了空子。 「那个小黑袍说的,都是真的,我之前那么着急要和你密谈就是为了这个,如今的笛梅耶已经不记得什么是魔法了。」 杰克的声音不似往日活泼聒噪,而是带上几分悲伤。 作为魔法物品最高水平的代表,面对魔法的衰落,它心情更是从圣剑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就摔落谷底一直都没能平复。 帕拉赛尔的话虽然对塞壬冲击很大,但他还有些心存侥幸,可一旦杰克也证实了魔法的窘迫境遇,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可是我本身并没有隐瞒法师身分,法尔特他……」 无论如何,水妖还是没法把殷勤体贴,总是笑得阳光灿烂的年轻骑士,和冷血无情的凶手联系起来。 「所以说你小子运气超好的啦,教廷给法师罗织罪名,说什么窃取神明的力量为非作歹,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直接解释魔法能量的运用。黑头发那小子满身负能量只要一个探测,邪恶就露馅了,但是你的情况不念咒、不施法……」 「……就足以隐瞒过那些头壳里长的都是肌肉的铁罐头。」突然插进来的声音让塞壬和杰克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还记得不要暴露身分的杰克,立刻合上书页就想装死——可惜马后炮来者根本不买帐。 出声说话的人是脸上挂着标准尖刻表情的帕拉赛尔,此时换上了一身正规黑袍的邪恶法师,正抱臂靠在门轴上,要笑不笑的盯得水妖发毛。 而另一个不速之客却是那位对装死一途很在行的平斯大叔,已经快手快脚的窜到塞壬床前,拎起某本会说话的红皮字典咋舌。 「杰尔勒克哈森之书?果然法师塔里长大的就是会有好东西。」只扫了不断挣扎的杰克一眼,帕拉塞尔就推断出了这本书的来历。 如果放在以前……哪怕只是一年前,好学成性的帕拉赛尔也会忍不住去抢夺这本记载了大量知识的神器,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为了获得塞壬的合作,他甚至第二眼都懒得在红皮书上停留。 「现在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了,现在那个法尔特斯·亚森德罗还护着你,但等到了圣罗莎,知道水妖是传说中迷惑人心、嗜食人肉的怪物时,你以为他还会用这种态度对你吗?」黑袍法师苍白的脸上挂起一丝冷笑—— 安哥拉光芒普照下,那些自命正义的卒子,没有冲突的时候对你多么温柔体贴呀,热情缠人到令人防不胜防,但是一旦听到他们所信奉的教典中裁决你是恶的,那翻脸无情的速度也实在是快得惊人。 帕拉赛尔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的左肋,那里留下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吞噬着他的生命…… 之前所说的中了诅咒不完全是谎话,他现在还能行走、说话乃至思考,就是托了诅咒的福,身为亡灵法师的他把自己炼制成了血傀儡,才能抵抗光明神教审判所,那些荆棘教士留下的圣力伤害。 回想起这件事的帕拉赛尔,嗓音已经冷得近乎于冰点。 「如果你还想好好享受你余下的几年时光,最好的选择就是和我们合作,顺便……也尽一下身为一个法师的义务。」他半是威胁,半是诱导的说道。 「好。」用不着帕拉赛尔多费口舌,水妖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我和你们合作。」 「塞壬!你多用用脑子!」 相比于帕拉赛尔和平斯大叔都很诧异的看着他,杰克的反应要直接多了,它猛地挣开平斯的手,扑啦扑啦飞着直扑向似乎又一次脑神经短路的老友。 「你那些谨慎的思路呢,不要答得这么干脆好不好!」 「安静,杰克。」对它的吵嚷,塞壬的反应就是很不给面子的一巴掌将红皮书扇下来:「我同意和你们合作,不过这和我剩不到一年的寿命无关。」 六百多岁的水妖换成|人类也早就是知天命的年龄,塞壬对自己的生死倒真是看得很淡。 「我只是想要知道,光明神教到底凶残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对完全无辜的人也痛下杀手。我想知道这个……」 是不是就连法尔特也只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机器……他原本以为光明教会能够包容血统混杂的那个年轻「人」是因为宽容,但现在看来很可能只是欺骗和利用? 水妖不能容忍这个。 虽然才认识了几天,但是年轻骑士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体贴关爱,塞壬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虽然有点天真,但是总是在谈论着理想,按照最严格的信条要求自己,奉献自己的年轻骑士,有着极为美好温暖的灵魂,塞壬无法置身事外的看着这个灵魂走向可能自我毁灭的道路。 何况,还有一件他一直很担心的事情,正好需要一个年轻法师的协助—— 「此外,我还要好好的考察一下你,帕拉赛尔·费勒坦提都斯。」 「我?」 正因为没能完全成功挑拨两人关系而不爽的帕拉赛尔,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地方。 [看你在奥法知识上的造诣不低,那么你应该听说过神器的禁忌吧?」对于帕拉赛尔的不解,塞壬只是保持着按着不断挣扎的杰克的姿势,不紧不慢的问道。 生命之书·杰尔勒克哈森,守护之刃圣剑·克莱尔光芒,时光之轴等第二纪元之初诞生的神器,虽然占着个神字,其实还是凡人打造的物品,即使有改天换地之威能,也依然有着破绽存在—— 生之书的当代持有人一旦死亡,书也就会立即毁灭,而守护之刃克莱尔绝对不能伤害所守护之物…… 所以真正支持着塞壬忍受干燥灼热的大陆气候,和衰老疲倦的感觉走出费罗湖的,除了他一直强调的无奈和好奇,也是为了杰克的归宿。 他想要在自己死亡前,把杰克转送给另一位法师。 「你想把它托付给我?」被水妖这么一提就明白过来的帕拉赛尔苦笑:「换成以前,能够得到这么一件随身知识库,我肯定欣喜若狂,可惜现在……」他摇了摇头。 「切!老子才不想跟你呢,本神器反正也活够了,就是给小塞壬做陪葬,也不给你这种急功近利、有辱魔法尊严的家伙当保命符!」 那边拒绝了,这边也是暴跳如雷,水妖一个没按好,让这本脾气超大的红皮书重获自由后……他可怜的耳朵的磨难就开始了。 「哼,你以为我稀罕吗?」虽然是自己先拒绝,但被杰克这么一骂,心气极高的帕拉赛尔如何忍得住不回嘴。 「什么生之书,我看也就是虚名而己,我看水妖傻兮兮跟着那群太阳铁皮罐头瞎混的主意就是你出的吧,把自己的主人往死路上推的白痴神器,我可伺候不起。」 狭长的黑色凤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的光芒,帕拉赛尔一语双关的暗示着。他知道大概除了塞壬和自己,没人发现水妖生命力流逝如此迅速的真相。 这其实也怪不得生之书,毕竟它再聪明,也只是一个针对性极强的魔法造物罢了。 大法师杰尔勒克哈森制造它的时候可不会想到,会有一只高级魔兽摆脱无序天性,成为一名法师。更别提设想到这名魔兽法师会碰到一个更加特殊的,混有那种「血统」的光明神骑士? 虽然有些内疚,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真相还要继续隐瞒下去才可以……因为一旦揭穿,用水妖牵制那柄利剑的目标就要化为泡影了。 「你……!一个连活着都快算不上了的东西,嘴巴倒是挺利——啪!」 虽然只是理解了黑袍者那句话的表层意思,但还是被戳中软肋的杰克愤然撕破脸,毫不客气的揭帕拉赛尔的短。 下场自然是被担心它继续出言不逊的水妖,干脆利索的合上了事。 [抱歉,一直以来太放纵它,失礼了。」想了想又拽过枕巾,把杰克包住彻底[封口」,水妖很诚恳的道歉。 虽然双方唇枪舌剑,谁也没客气,但是杰克仗着自己的能力揭人老底的确有些过分,尤其还当着一个绝对不是法师的平斯大叔的面……这破坏了数千年来操法者约定俗成的保密规则。 「没所谓。好歹也是暗影刺杀者工会的西部负责人,夜刃大人可不是我这么个不死不活的血咒寄宿体能够吓倒的呀~~」 知道水妖法师那颗落后时代一千年的古董脑袋在顾忌什么,帕拉赛尔却显得满不在乎的干脆自己说出了真相,甚至还有闲情分一丝余光给站在角落里放风,存在感非常稀薄的「中年商人」。 「好处少不了的——对不对啊?装死者平斯先生。」这冷冷挑高的声音里,带着无尽阴沉的威胁。 身为笛梅耶灰色力量的集结体,本来就在光明神殿压迫下艰难求存的刺杀者工会,但凡有可能,绝对不会想要和一个操法者……而且是就算魔法最盛行的年代,也不会受欢迎的黑袍打交道。 亡灵法师帕拉赛尔虽然年轻,但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狠辣手段,足以让有着「夜刃」称号的顶级杀手平斯·加内特乖乖合作——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叔被点到名后,露出了一个苦的滴水的笑容:「生意嘛,呵呵,生意嘛……」 一直在粗豪中显出油滑狡诈的平斯,此时的笑容极为僵硬,僵硬到两个法师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这一看,就发现问题了。 好像很随意靠着墙的平斯下巴下面,似乎有一件东西闪着金属色的光芒……那是一柄刺穿了砖石墙体,斜抵住中年刺客动脉的钢剑。 对这一幕的诡奇之处,身为战斗经验值为零的宅法师塞壬而言,还难以领会,但早已经在生死存亡之间挣扎许久的帕拉赛尔,却已经默默念动咒语,做好了御敌准备。 而随着室内谈话声音的停顿,似乎发现自己暴露了的隔墙偷听者也有了新动作,墙体的裂缝伴着簌簌的轻响,越来越大,最后整个蜘蛛网纹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向内崩散开来。 「咳咳、该死!什么时候那些垃圾兽化兵也学会闭——」袭击者这种能够避开法师的监测,纯靠蛮力破坏的做法,让帕拉赛尔皱眉做出判断,但他的咒骂还没说完,就不得不把这个结论原样收回。 他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硬毛绿皮的半兽怪物,当然没学会「悄悄的进攻,喧哗的不要」这种偷袭技术。 所以当墙壁倒塌激起的尘埃落定,黑袍者惊讶的发现,这个单纯使用肉体力量,就毁掉了自己用土石构成术加固过的墙壁的不速之客,正是他算计了许久的年轻骑士。 「唔呸……法尔特,你拆房子的技术一点进步也没有。」 飞扬的尘土可不会选择目标,自然也被溅了一身土的水妖,一边擦着自己一头一脸的灰尘,一边很中肯的评价。 似乎镜之塔也是被这小子用蛮力击中,才连残存的那点防御法阵都没来得及催动,直接被打散滑出了逆向重力圈后,沉到湖底摔了个粉碎。 「……」 不管是水妖脱线的说话,还是他皱着眉头,慢条斯理整理仪表的那种慵懒样子,脸色铁青的年轻骑士都毫无反应。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法尔特也就没必要吝啬那身淡金色的凛冽圣光斗气。那神圣却毫无回旋余地的刚硬光芒,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将那头微卷的金棕色头发也映成太阳的色泽。 「啊,这下好了……我看你也不用等着求证了,你的小骑士发现你的操法者身分啰。」 虽然面对这样的强敌非常危险,但帕拉赛尔准备法术的同时,还是不忘讽刺几句:「你也别在那儿装病号等死了,向来有多米明娜编外牧师称号的水元素法师,那点小伤就要躺个十天半个月也太贻笑大方了!」 「唔……可能是刚才和你说话的坐姿不对,腿有点麻了……老年人嘛,气血不畅很正常啊。」 这种同伴翻脸,生死牧关的时刻,水妖居然还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慢悠悠的摸出他那个怎么也喝不完的宝贝茶杯啜着。 「归根到底我不明白——法尔特。」 在旁观者青筋暴跳的瞪视下,润完喉放好杯子,塞壬才转向那举着剑却凝而不发,眼底藏不住激烈挣扎的年轻人,慢慢叙述自己的想法。 「我的确是一个法师,但是我在你和你的战友到达沙兰卡罗卡前,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专心于我的研究和小说阅读。 我的世界里只有书本而已,平静得乏味,直到你们到来……」 想起自己那次颇为狼狈的传送失败,和某人慌慌张张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披风的情景,水妖露出一个小小的温馨笑容。 「你是我接触到的笛梅耶第一个活人——我听你说过你的理想,你想要维护世间的正义,帮助和保护弱者,惩罚那些作恶的罪人……我觉得那是很好的目标。尽管很多人都会觉得你不切实际,但我相信心中毫无杂念的你,是能够坚持脚下的路的。 「现在,法尔特你告诉我,你将克莱尔的锋芒对准我,是因为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吗?这就是你心中最宝贵的正义信念吗?」 塞壬如最深的湖水般清澈的靛蓝色眼眸,平静的注视着骑士,带有几分关怀和淡淡的失落,甚至算不上哀伤——因为理念不合而失去一个朋友,甚至惹来杀身之祸这种事,在水妖老迈的随时可能停止跳动的心脏上,已经激不起波澜。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塞壬感叹着,虽然他的见识不多,眼界更谈不上宽广,可是法尔特的确有着他所能想象的最纯净美好的灵魂,即使如今被对方满脸杀意的用剑指着,水妖也依然不改初衷的这样认为。 只是,还是和最初想象中的完美有些差距,让人无奈而感伤……罢了,这世间原本就不可能有完全理想化的存在的,轻轻叹息的同时,塞壬自己倒是想开了。 「即使法尔特你宣判我有罪,我自己依然认为自己无辜——如果说我和笛梅耶的世界有什么瓜葛,那也是你的安哥拉神欠我一栋房子……杰克本来还建议我去讨债的。」 提到这个,水妖满不在乎的耸了下肩,言下之意,他倒是很宽容的放过了光明神殿一马。 此言一出,即使面对气势万钧又正好属性相克的强敌,某两个邪恶分子还是不顾生命危险的偷笑到肚子疼—— 哦!万能的安哥拉·林斯塔瑞在上!你那些虔诚又忠实的信徒,打算为了帮你减免债务而杀人灭口啦~~! 这个设想如果不幸成立,那还真是足够黑袍法师和刺客大叔死到炼狱还笑个不停了。 但是说话的那一对,却依然保持了严肃的基调。 水妖问得诚恳,法尔特想得也认真。 虽然偷听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是身在敌营的法尔特还是行了权宜之计。他当然不能放任柔弱无助还身受重伤的同伴,落在邪恶的渎神者手中还不闻不问……于是,帕拉赛尔和塞壬的全部对话,他统统听了个彻底。 关于有着许多梦幻般凄美传说的水妖,其实是种多么可怕的怪物,关于他所宣誓守护的柔弱美人,是一个沙兰卡罗卡诞生罪恶和恐慌的魔法文明的遗留者,一个根据四四一二年教皇圣斯图亚特三世,聆听神谕后下达的谕令,该毫不犹豫斩杀的窃取神明之力、蛊惑世人的魔鬼信徒…… 如果他真的像接受养父的洗礼时所宣誓的那样,抱有对万物之父,光明之主,伟大的神王安哥拉·林斯塔瑞无上的敬爱和忠诚,他该毫不犹豫的击杀对方的。 然而,他真的能做到吗? 塞壬·嘉兰诺德真的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吗…… 法尔特犹豫了,他二十三年生命中所学习的一切,都在命令他即刻动手,但是他的心却在绝望的哀求着。 水妖总是温柔的低柔嗓音,平静而理解的清澈目光,让骑士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纯美无辜的形象从自己心中拔出,而他的灵魂似乎也冲破所有教条约束,认定了伤害塞壬肯定是一种错误——也许他的确无辜? 塞壬从没有害过人! 不断给自己的迟疑寻找理由的法尔特,想起塞壬对每个人都谦和有礼的态度,那即使被冒犯也毫不生气的宽容之心,再联想到水妖从出生开始就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寒冷水下…… 他觉得自己找到内心犹豫不安的原因。 「伟大的万物之父说过,人要有宽恕之心,要懂得用本心评判善恶,要学会寻找真正的光明……」 年轻的骑士垂下剑尖,低声背诵着光明神教最原始的三大教义。 最初也是最不可动摇的最高教义,自然优先于其后数千年来逐渐增加的典籍教令,也高于不到一百年前的现代教皇的剿杀令。 用低沉的声音背诵了几遍后,觉得自己彻底想通了的法尔特还剑入鞘,大步流星的走到塞壬床前单膝跪下。 「塞壬,虽然你的种族无法改变,但是再堕落邪恶的出身也可能孕育高洁的灵魂,我相信你只是因为囚禁在渎神之地别无选择,甚至不知道那是恶魔的陷阱,才深陷窃法者这个泥潭,但是现在你已经离开那里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你回归光明神的怀抱的!」 「……哦。」 又一次被同一个人握着手,信誓旦旦的发着很伟大、但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誓言,塞壬对法尔特至少还没有无可救药到失去自己的思想一事,感到松口气,但也对这个死活不开窍的孩子有点无奈。 但是整整六百四十一年的光阴也不是虚度的,虽然没有社会大染缸里的打滚历练,让水妖修炼得「人老成精」,但能够耐着那种寂寞不发疯不自残,还靠着水磨功夫从一介只凭本能办事的魔兽,学成需要极高自制力和思考感悟能力,才可能触及的高阶魔法,塞壬独特的思路和行事之法,也不能用常人的角度去揣测。 比如说面对这种有人突然搭错神经准备矫正你的思想,努力贬低你所追求了一生,视之为高于一切之物的魔法,普通法师会怎么做? 无外乎给对方点颜色看看或者打不过就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法师复仇,一生不完…… 至少已经忍笑忍得快要挂不住招牌式的刻薄冷笑,而很想要和平斯或者杰克那样捂着肚子〈书页?〉乱颤的帕拉赛尔,就很期待看到神殿养大的傻小子被无情拒绝,一腔热血都付诸冰山的凄惨下场。 在一个高阶法师面前如此折辱魔法,最好的下场也该是从此绝交,势不两立。 但是塞壬却不会这么看,毕竟他的记忆里,教会和法师上百年积累下的血海深仇,依然只是个概念,而他唯一深入了解的神殿人员,也只有此时跪在他面前,热切期待着响应的法尔特而己……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骑士的所作所为只是源于一种因为孤陋寡闻,而笃信自己的东西更好,于是迫不及待要推销给其它朋友的小孩子心态。 再联想到魔法在笛梅耶遭到迫害和误会的凄惨境遇||水妖觉得,除了过分自信骄傲,而被俗世繁华迷住眼睛,极力扩张的光明神教会的黑手,未必不是因为法师们过于封闭、不擅长宣扬自己所思所想,以及魔法知识之宝贵。 于是和法尔特一样,水妖法师内心也升起了一股使命感! 他的生命已经不长了,重新建立法师塔、开办法师学校、解除世人的误会、将魔法继续传承下去的历史任务,就该交给像帕拉赛尔这种天赋超群,又年富力强的新生代法师们肩负。 而他这一把老骨头,能够让眼前这个被教会愚弄了的灵魂开窍,就算是对魔法女神最后的贡献,也不枉他来人间走一遭。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是最愚蠢的方法,对于遗忘和误解,最好的拯救手段就是充满耐心的研究和讨论,务求让这段别有用心而造成的谬误历史,终结在彼此理性的沟通之中! 在这种使命感的推动下,命运女神那个已经被人借用烂了的著名轮子,又开始吱嘎吱嘎的滚动了。 等到另外几个人终于笑够了,想起来看看进展的时候,眼前的进展已经让他们的大脑不太够用了—— 只见按理说被野蛮传教后,该勃然大怒的水妖法师,正挂着恬淡的笑容任由骑士握着自己的手,房间里只有他那惯常的轻声细语慢悠悠的回响着。 「……典籍我并不了解,对于从创世之初就存在的魔法,我有着极大的信任,所以,法尔特我需要你多给我讲讲,光明神教会对此的记载……而且我始终想不明白窃取神力是什么意思呢?我所精专的元素魔法是水系的,而帕拉赛尔所擅长的是负能量法术,难道说光之创世神也掌握着代表……唔?」 慢吞吞的一边想一边说,想到哪里是哪里的塞壬手上吃疼,疑惑的停下来,然后顺着法尔特再次染上金色战意的目光看去,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啊,差点都忘记他们了。」 身为当之无愧的迟钝党党魁和健忘症晚期患者,披着美少年皮相的水妖老爷爷这才想起来,这屋子里不止他和急需再教育的迷途小青年两人。还有两名身分目的来历无一不可疑,将他们卷进某个阴谋漩涡里的反派在场。 如果不是塞壬无意间提起了黑袍法师,一心专注于如何能够合理说服他的圣辉骑士阁下,还真会放跑了这两个危险的家伙。 「哼,怎么?」刚想要开门就被一道圣光刃打在门把手上,退回来的帕拉赛尔扬起下巴冷哼一声:「除了你放在心上的这只老美人,对我们就可以随意定罪了?」 第七章 潘多拉之匣 尽管比预想的多了许多波折,但是最终结果却和一开始约定的一样。 带着一个说不上热闹也至少不冷清的小商队,四个人一起踏上了前往圣罗莎的旅途。 用「你同样没有我曾经犯罪过的证明」狡辩涉险过关,正处于「异端审判观察期」的帕拉赛尔,对水妖和他的骑士坦言,所谓奉献给光明神的鲜果云云不过是个幌子,而平斯观察了两天后,决定拖法尔特来保驾护航,也就是看上他的圣辉骑士身分可以打掩护。 而这一批见不得人的货物的真面目,正是他所创立的法师地下组织「秘法结社」的激活物资—— 一箱又一箱,货真价实的魔法材料。 听帕拉赛尔讲了不少关于还是草创时期的秘法结社的事情,基本上每天也就是和人喝茶聊天的水妖,也不禁佩服他的行动力和决心。 要知道对于一个追求真知,将魔法研究视为最重要事情的法师而言,像塞壬这样意识到独善其身的封闭习性坏处的已经不多,而能够做到像帕拉赛尔这般毅然走出研究室,把自己丢进繁杂的俗务里……这其中需要的意志力,已经不是单纯的复兴魔法之地位能够维持的。 至少塞壬认为自己肯定没这么大决心。 佩服的同时,他那个热衷于照顾可爱晚辈的怪爷爷心态又开始冒头了。不同于法尔特只能用怀柔手段慢慢教育,帕拉赛尔身上还真有水妖能够直接提供帮助的地方,那就是黑袍青年左肋处那个致命伤。 整块的皮肉包括几条肋骨,都被曾经遭受的凶残攻击剥去,这种伤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该飞入冥神统治的领域,但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黑暗操法者兵行险着,用会造成极大痛苦的血之傀儡术,给自己补全了血肉…… 这原本就不是用来治疗,而是用来制造疯狂杀戮兵器的亡灵法术,不但随时榨取着帕拉赛尔的灵魂力量,也侵蚀了他的生命力。 「如果你再晚两个月碰上我,这块腐肉就要入侵到你的脑子,把你变成见人就咬的僵尸了。」 动完一场连身为顶级刺客的平斯都看不下去,跑出去干呕的手术后,塞壬还是那副平淡样子的边洗手边说。 「我能有什么办法——立即死或者过几个月才死,我当然选择后者。」 虽然还躺在帐篷里不能动弹,但帕拉赛尔一直惨白如尸体的脸庞,却稍微带了点血色。 他咬着牙,抬起还勉强可以转动的右手,抚上自己虽然依然疼痛不堪、却是一年多来第一次拥有了感觉的左侧身体,那里取代腐肉蠕动的,是正在生长的活组织。 确认到这一点的黑发青年,露出一个一闪而逝的真正笑意,高阶水元素法师那能够无视阵营的治愈术,果然不是以讹传讹啊! 虽然并不意味着彻底治愈,但他内心复仇的希望之火又被重新点燃了。 「即使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在一个活人身上使用死灵都会痛苦哀嚎的血傀儡之术,那份折磨可不是简单一死了之可以比拟的。有这样大的勇气忍受,塞壬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有秘密的人。 「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 「……这次新长出的血肉,大概能够抵挡死灵诅咒三、五年的时间,但是最终你还是肯定会死去,连灵魂都无法逃脱……」 水妖轻轻帮这个眼中露出一种绝望的、坚定神色的年轻后辈拉好被子,温和的说:「虽然只是拖延时间,但只要我没有死,就会一直帮你治疗的。」水妖的鳍耳微微抖动了一下,认真许下承诺。 施展时不需要虐杀生灵、也用不到太夸张污秽之物作为材料,效果也只是让死物暂时长出血肉之躯的血傀儡之术,之所以会成为连杰克都看不惯的邪恶魔法,就在于被施术的灵魂,将被这个残酷的法术折磨到彻底疯狂,灵智完全消散…… 而虽然只能解一时之忧,塞壬也不太想看到帕拉赛尔落到那种境地。 「哈,漂亮的空头支票,等我复发,你早都不知道还剩下几根鱼骨头了。」 即使心情大好,也被水妖的无私帮助微微打动,但帕拉赛尔沾满毒液的嘴巴还是吐不出好话来。 「真有心帮我,你不如少和那个鬼迷心窍的闷罐头亲热,好好考虑培养个学徒什么的。」 翻了几座山就看了几场卿卿我我、暧昧大戏的黑袍病患,恶劣的开玩笑。 「唔……可是等我的学徒晋升到可以治疗你的时候,恐怕也太晚了。」沉默半晌,以至于让帕拉赛尔以为自己终于气到对方一回,塞壬才认真的开口,显然是经过了认真的考虑。 「……我想睡觉了。」 觉得再和这个迟钝老爷爷说这种冷笑话,就该轮到自己气的内伤,帕拉赛尔干脆的祭出近乎无赖的睡遁逐客令。 听着水妖收拾那些临时凑出的手术器械发出的轻响,知道某些内幕的黑发青年内心始终在挣扎着……一方面是自己欠下了命债的对象,一方面是自己绝不想放手的复仇线索,那个深埋在他心里的惊人猜测,到底要不要告诉塞壬? 至于他自己的性命,帕拉赛尔倒真没放在心上过。 「塞壬,真的,离那个骑士远一点吧——」 直到水妖端起血水盆要离开时,都没能彻底下定决心的年轻黑袍,终于丢出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警告。 「?」 对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水妖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他一眼后,就毫不在乎的忘在了脑后。 毕竟这样类似的内容,已经有人毫无价值的跟他强调过好多次了。 「你还是该小心一点那个帕拉塞斯,那毕竟是个邪恶的黑袍者,浑身都是污浊的能量,他……」 每每看到塞壬和那个邪恶的黑袍者凑在一起,讨论些法术和历史典故,就浑身不自在,法尔特总是会这样提醒好友。 虽然他自己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正直发言,但是任何旁观者都能听出其中浓浓的酸味。 「但是帕拉赛尔并不是坏人,他只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困难的研究方向。」当然水妖没说那个黑袍年轻人没害过人,是不是坏人的概念可比那个笼统模糊多了。 对上法尔特的眼睛时,他依然很难说谎,但是却学会采用迂回的表达方式。 「他很危险,而且我觉得他真正的目的肯定没有说出来。」骑士英挺的眉又一次皱了起来。 他相信塞壬是无辜值得拯救的,不代表也那么容易相信某个黑袍,能变成安哥拉的小羊羔。 他没有立即宣判罪名处理掉那两个异端,一方面是害怕误伤到大病未愈的水妖,一方面也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这些人有什么阴谋。 秘法结社,听上去很像是偷偷聚集起来散播邪恶的犯罪组织!如果那些人真的觉得自己正确,大可以像塞壬这样光明正大,找神官们平和的讨论嘛!法尔特想当然的认为。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和塞壬,绝对属于双方阵营中的变异品种的事实。 而就算是温和无害的水妖,欣然找上其它神职人员的话,下场估计也只是被挂满大陆通缉令追杀一途…… 「人都有秘密嘛,我看光明神教典也教导人要尊重他们的隐私的。」 把他的泛酸和怀疑都当成小孩子顶牛脾气的塞壬,笑着揉揉骑士那头金棕色卷发,一派气定神闲。 法尔特随身就带着最经典、也最重要的神言书,身为一个书虫的塞壬,拿到手后两天就把那本薄薄的金色小书看了个通透。可惜骑士预想中的虔诚皈依没到来,水妖倒是将教义背个透澈,经常用来封信徒的嘴。 「可——」 总觉得这有什么不同的法尔特想抗议,但又被头上温柔的触感和那恬淡的笑容搞得脑筋打结……好美,好想就这么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5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5部分阅读 过去——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法尔特!塞壬不但是男性还是长辈!现在这、这……这么大个人居然还想象小孩子一样撒娇,太丢脸了! 发现到自己想法很危险的骑士猛然拘谨的坐正,将之前浑身发热的冲动,归结为对值得敬爱老人的孺慕。 天晓得他还能自欺欺人多久,要知道看到头发花白、胡子老长、满脸皱纹并且更值得孺慕的教皇陛下时,法尔特可没有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唔?」 等了一会儿,看某个年轻人又开始辐射高温而没下文,正好觉得山里温度有点低的老年人,很自觉的靠过去一些取暖,完全不知道这种行为加剧了对方大脑当机的程度。 「这两天你跟我说了很多光明神典籍里,记述的创世纪以来的故事,那么我也给你讲讲我所读过的那些古代书本上的记载吧……」 给自己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实际上几乎是窝在某个化身火炉的圣光铁皮罐身前,水妖开始慢悠悠讲述那些在笛梅耶大地上流传了数千年,如今却被人强制遗忘了的故事…… 那时光管辖之外的诸神纪元,属于神祗的恢弘战争,光明神林斯塔瑞在姐姐生命女神盖娅的帮助下,保住了创世之源,然后将混沌一片的物质界重新分离,形成了创世之初的三个世界。 ——属于光明神祗的光明之山,属于凡人和中立之神的笛梅耶大地,以及沉在最深的黑暗之中,邪恶凝聚成的无底深渊。 这些事情也许发生过,也许没有,就像历史学家们总爱说的那样,随着时光之河不停奔涌流淌,总有一天历史会变成传说,传说会变成童话。 但即使是当作给这个大龄儿童讲枕边故事,塞壬也觉得自己有义务让法尔特明白,创世纪不是安哥拉他老人家一个人的功劳,盖娅带领她的儿女们创造了生命,龙神制定了时光秩序,就算是死亡之神也用它终结的力量给予世界祝福,让它能够承载生生不息的万物…… 这些伟大的神祗可不是什么唯一真神安哥拉·林斯塔瑞的奴仆使役,而被教典轻描淡写打成伪神的野性之神、魔法女神等等,他们更有着不可侵犯的尊贵荣光。 「……我所追随的水之女神塔娜秀达洱,是辅佐盖娅母神筑造生命基础到最后的魔法女神,研习她传达给世间知识的我们,才能够借着每个生命体内流淌的液体,施展治疗的力量。」说了许多之后,塞壬也开始有些精神不济。 他想起来自己最初选择走上元素法师的道路,选择塔娜秀达洱的水蓝色力量,并不是由于水妖是水之女神眷族的缘故……并不是那样。 在枯燥的生命之初,灵智渐开的塞壬极为憎恨女神的赐予,他憎恨那一来到世间就飞速成形、永远不会改变的容貌,憎恨那极为漫长枯燥的生命。 选择做一名水魔法师,只因为彼时极为天真,不知凡人极限的他,想要创造出一个真正温暖的生命来陪伴自己。 水妖当然没能创造生命,但他已经不再怨恨任何人和事了。他开始感谢那六百多年的煎熬,至少这漫长的生命让他遇到了法尔特,看到了真实鲜活,而不只是文字描述的笛梅耶世界。 能在走向终结的时刻体会到活着的感觉,水妖知足了。 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满足笑容,塞壬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缓……他睡着了。 而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法尔特却陷入了深思。 他并不是非常轻信的人,至少不会听塞壬讲一些没凭没据的故事就信以为真,但是那些关于神祗和历史的不同阐述,让他回想起许多被刻意遗忘了的迷惑。 如果伟大的安哥拉·林斯塔瑞神真像教典宣称的那样无所不能,为什么有些无辜的人受伤的时候,神官救不了他们?难道真像养父说的那样,是因为愚昧也是一种罪恶,所以神不会施舍给他们关注? 可是,有宽大博爱的胸怀容纳整个世界的创世神,怎么会如此小气? 法尔特想起那些远远用余光瞟着自己,嘀咕些很难听内容的佣兵,想起微微有些叛逆的年少时期溜出神殿,在酒馆里听到的闲言碎语;想起他曾经见过一位穿着装饰着长青藤花纹,洗得泛白的亚麻袍子,使用草药给贫民治病的中年女子,那个温柔慈爱却被辛苦的生活抹去了美色的女人,曾诚恳的请求他保守秘密。 他还想起那个诚惶诚恐的索要住宿费用的旅店老板,阴阳怪气的拒绝买卖的药店老者……许多被刻意遗忘,认为总归是自己见识浅薄,不能理解光明神深意的阴暗碎片,开始在年轻骑士的头脑中浮现。 他小心的安置好熟睡的塞壬,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也许山林里寒冷的夜风,有助于他使用那颗被各式各样的悖论充得发胀,逐渐沦为两种想法相互争吵平台的可怜头脑。 「哟,小哥出来吹风?」 水妖的故事说得又慢又长,现在整个商队的营地都进入了梦乡,除了守在簧火旁边负责警戒的平斯大叔。 「还是欲火中烧睡不着?哈哈,帕拉赛尔那家伙把你和那条美人鱼塞在同一个帐篷,真是够损的——能看不能吃的感觉很糟吧?」 即使顾忌到其它人都在休息,真正压低了嗓门,猛拍了几下身边的空地,招呼法尔特坐过去的平斯,坏笑声还是不低。 这个面目平凡但是粗鲁到让人觉得豪迈、值得交往的中年人,的确该是一名有信义有胆识的商人或者勇敢的剑士,反而很难让人和鬼鬼祟祟的刺杀者职业联系起来。 「请不要说得这么低级,我只是就近照顾一位需要关爱的虚弱老者。」骑士挑起剑眉很严肃的反驳,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不是真像自己说的那么义正词严。 但不管塞壬的生命还有多长,不管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法尔特都希望自己能够是陪伴水妖最后这段旅程,带给他更多舒适和快乐的人。 「好吧,不提你的伤心事,来来,坐过来烤烤火。」 平斯理解的一笑,出于某种职业嗅觉,他曾经向帕拉赛尔打听过一些神秘种族的逸闻,不管怎么说,头发已经完全褪成银色进入暮年的水妖法师,对这个英俊年轻人的热情,即使有心也会无力响应。 「别那么防备我呀,大叔我也是被卷进来的受害者好不好。」 听到提及可能和黑袍者阴谋相关的内容,法尔特终于不再犹豫,干脆的坐到火堆边,「是吗?那看来你被卷得还挺心甘情愿的。」 骑士虽然有点直线条,却绝对不是傻子。 拥有最好军事与冒险教育的他,从进入商队开始,就在悄悄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他良好的耳力让他知道了许多平斯想要隐瞒的事情,比如几个伙计凑在一起,就会说某某叛徒死了活该,会给副会长大人带来多大的麻烦等等。 他自然也注意到商队的伙计们显得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涉足这条据说盘踞着野人势力,难以通行的山路。而且他们明显亲近平斯,而疏远、甚至有点畏惧帕拉赛尔,看起来刺杀者工会和黑袍法师,的确并不算是长久的合作伙伴。 但要判定平斯在这件事上算罪行轻微、可以求助,法尔特还需要掌握更多线索。 「你这一路运送那些商品,能够获得多少收益?」 「喂喂,小哥是准备代表神殿征我的税吗?」平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橡木雕像,来回把玩着,苦笑着自我调侃道:「可惜本来就是掏腰包的工作,上报给神殿它也不可能垫钱给我。」 「赔钱?那个邪恶的黑袍者胁迫你召集这个商队?」 「不不不,这件事倒和帕拉赛尔没什么关系,他最多只是截住我搭个顺风车。」 平斯大叔耸了下肩,用「同病相怜啊我们都是幌子啊幌子」的目光扫了一眼法尔特,可惜年轻的骑士没可能明白其中深意。 「这条线我算是跑了好多年啦,更早的时候是我的一个傻头傻脑的冒险同伴在做,不过后来……」 「他去世了?」 「不,因为用草药低价救治病患,和祭司的昂贵祝福抢占市场,那傻瓜被光明神殿硬按上巫医的罪名带走了。」 平斯叹了口气摇摇头,天晓得那个傻瓜老好人是不是还活着。 早先那几年他也试过集合过去的伙伴们劫狱营救,可是除了阴森恐怖的地牢外,他们什么也没见到……那样也好,平斯记得结婚后隐退回丛林的精灵弓箭手这么安慰过他:既然没看见尸体,就可以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 「不可能——」法尔特略微恼火的低吼。 这话里是在暗示神官们不允许贫民获得光之祝福以外的医疗机会吗?而且遣词用句之间浓浓的市侩气息也让他无法接受。 「怎么不可能?小子,你自己不也碰上了吗,碰一鼻子灰的初体验感想如何?」平斯大叔怜悯的看着这再度受到刺激的年轻人。 法尔特斯·亚森德罗是个真正善良正直,有着坚定高洁信仰的骑士,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根本看不见那些以正义之名横征暴敛,令人发指的罪恶。 「我……」法尔特张口结舌。 他本能的想要拒绝接受这些阴暗面存在的事实,但又找不到继续假装不明白的借口。 他甚至感觉到了危险,和塞壬开始讨论光明神教义,并屡屡被说服后就不断感到的危险——有生以来一直坚信之物分崩离析的危险,但他那贯彻理想的决心和勇气,不允许法尔特退却,逼迫着他正视真相。 「算了,那些事你可以慢慢想,至于我本人的目的嘛,倒是不怕让你知道。」 平斯大叔爱惜的擦拭完后,把那个小木雕轻轻一扭,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烟袋。他美滋滋的点燃烟丝后,深吸了一口,对着群星闪烁的夜空吐出几个烟圈。 「反正再翻过一个山头,你自己就能直接看见了——现在大叔我要去合个眼啦,既然骑士小哥你也睡不着,不如替我守下半夜啦,哈哈。」 趁着法尔特沉思的工夫,平斯已经一溜烟的跑到他自己那顶帐篷前,得意洋洋钻了进去。 「的确是,睡不着了啊……克莱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独自坐在火堆前的年轻骑士沉默许久,终于取下自己腰间伴随多年的钢铁伙伴,对着它喃喃自语着。 到底,是谁错了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面对,那真实而残酷的答案。 「这就是你的……目的?」骑士有些震惊的看着满脸笑意、叼着烟斗的平斯。 第二天的傍晚,又翻过一座山的商队,在一个有些破破烂烂的小村落停了下来。 伙计们开始驾轻就熟的和那些从工艺粗糙、歪歪扭扭的低矮棚屋里迎出来的村人交谈,愉快的卸下大部分的货物——出了一大半的麦子,还有盐、糖和几种简单的草药以及小型农具、生活用品等杂物。 当然衣着朴素甚为贫穷的村人们也搬出了一些皮毛、干菌菇、肉干等土产,算作这些物资的报酬。但就算法尔特这样的外行人看来,那些光泽和处理手段,甚至算不上中等的野兽毛皮和乏味肉干,其价值就算不计几天山路的辛苦,也到不了平斯大叔货物的一半。 看起来平斯大叔愿意收下这些粗糙山货,与其说是想要减少一点损失,不如说是照顾山民们的自尊。比如对那些肉干和蘑菇干,商队甚至都没打算将它们带走,而是直接架起了汤锅丢进去熬煮,再添上自己带的盐巴和香料,弄了一顿和村民共享的大餐。 但是真正让法尔特无所适从的,并不是这位粗豪刺杀者的善行,而是这个贫苦山村的居住者—— 「法尔特,小吉米说他的哥哥病了好几天了,我跟去看看,你有空也帮几位大婶分下粮食?」 就在他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已经靠着稀世的美貌和温和的态度,与村民打成一片的水妖,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走了过来。 大概只有不到三岁的小娃娃,一张小脸枯黄而脏兮兮的。他紧紧拽着水妖泛着微微银光的月白色长发,显得非常畏惧高壮而陌生的骑士。 就在这个还没有一个小面粉袋沉的孩子,那好奇又充满敬畏的目光,偷偷停在法尔特铠甲上的同时,他也换来了年轻神殿骑士几乎震惊的反应。 「伊、塞壬……这是,兽人啊!」一直就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的法尔特,直勾勾的盯着小孩枯黄如干草的头发里,伸出的一双小小兽耳,还有他脸上还未完全消褪的深棕色幼兽斑纹,结结巴巴的低声叫道。 「对啊,小吉米是猫族混血哟。」水妖理所当然的点头,低头宠溺的看着这只又瘦又脏的小花猫:「吉米是很可爱的乖孩子哟。」 「这……」法尔特这时候,当然不会提剑吼着那是邪恶暴虐的种子,要马上斩杀,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他转头看向看来和村子渊源颇深的平斯,结果被一个烟圈套了个正着。 「很破,但勉强还算能生活对吧?」 一直以来信守着对老友的承诺,代替他维持保护着这个小小村落的中年刺客大叔,喷了一口烟后,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 第八章 最原始的觉醒方法 「塞壬……可以和你聊聊吗?」看到自从商队开始在小村修整就被孩子们缠上,难得落单的水妖正一个人蹲在溪边玩水,法尔特有些踌躇的问道。 「当然可以啊,这两天都看不见你呢。」塞壬抬起头微微一笑,将半浸在溪水中攥着什么的手一抬,拉起一串鳌肢夹着鱼腥草不肯放开的青紫色小鳌虾,然后丢到身边的小木桶里。 虽然他本身在六百多年中吃鱼虾吃到闻到水腥味就恶心,但是捕点这类小东西哄孩子还是乐意的。 「嗯,我都在帮着村里伐木。」 看到塞壬找不到毛巾擦手就干脆念咒语驱除水气,对魔法还是有点不适应的骑士微微一哂,干巴巴的解释。 「对哦,小吉米还说让我帮他谢谢木头哥哥呢。」没注意法尔特的纠结,水妖笑得很欣慰:「听平斯那几个伙计说,你用剑比他们用斧头锯子还快,第一壮劳力~」 想起几个原本去伐木,最后沦为纯粹搬运工的年轻人,手脚并用的形容某骑士摧枯拉朽式,用蛮力推倒原始森林的过程,塞壬真的很难不笑得肚子疼——当然为了不让法尔特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他还踮起脚,伸手拍了拍那颗金棕色的脑袋。 「是吗……」 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兽人感谢的骑士挠头,结果正碰到水妖冰凉的手指,于是毫无意识的握在自己手里试图捂暖。 「这其实只是我的职责罢了,它……他、我是说吉米,用不着道谢。」 帮助弱者当然是圣辉骑士的职责,但当这个弱者是明文规定的消灭对象时,究竟该先履行哪种职责,就要看法尔特自己的判断了。 虽然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兽人凶残嗜杀的教育,但面对这个小贫苦山村的一众老弱妇孺,他怎么可能痛下杀手? 他甚至有种亏欠了对方的感觉,觉得不分青红皂白、排斥这些被打上邪恶标签的无辜者的教会,实在是做错了。 所以能够通过自己的行为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原谅,法尔特隐隐感到一种安慰,但那种光明教会犯了错误的判断还是折磨着他。 突然从人人称颂的光明使者,直线滑落到横行霸道、欺压无辜贫民百姓的恶势力爪牙,这期间的心理落差,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在这个大约有二百多户,主要是老弱妇孺组成的无名小山村里,法尔特发现自己的受欢迎程度,仅次于黑袍帕拉赛尔…… 分别名列倒数第一和第二。 最受欢迎的人,除了每年都带来好吃的平斯叔叔,就数人长得漂亮还会讲许多故事,而且还非常厉害的治愈了小吉米的哥哥的水妖法师。 非常喜欢小孩子朝气蓬勃的笑容的塞壬,当然乐于成天和这群小鬼混在一起,那股亲热劲让人们莞尔一笑的同时,也经常拿来刺激虽然就年龄来说,在水妖面前依然可以冒充小孩子,但是因为身体发育良好,个子太大不好意思挤在小萝卜头中间而被冷落的骑士。 不过虽然经常被嘲弄,但单独一个人待着对法尔特也有好处,至少他可以静静的思考自己这二十三年来错过了什么。 至少骑士承认自己过去实在是眼界狭隘,真实的世界并不像他想象的简单美好——这个平和安详与世无争的村落,主要是几十年来被人类当权者,那些神殿的爪牙欺凌着逐出笛梅耶的兽人们构成的,但其中也有一些半精灵混血儿甚至纯粹的人类。 村民的共同点除了很珍视自己困厄但平静的日子外,就是对光明神教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比如小吉米的父亲生前是西部大型城市麦斯周边某个庄园的佃户,从数百年前圣战军团将兽人帝国彻底摧毁后,他们家世世代代就在那块土地上耕作……一直到某一天,有着某某圣子称号的当地大祭司的纨绔私生子,看上小吉米的哥哥想买去当宠物兽奴。 不甘其辱、断然拒绝的吉米爸爸,过了没几天后就收到了神殿的洗罪令,被几个身强力壮的荆棘修士抓走绑上石块,丢进了据说能够净化一切灵魂和肮脏血统的麦斯珂尔湖。 当然,猫人农夫没能浮上来,只留下被纨绔私生子盯上的大儿子,和吉米妈妈正怀着的遗腹子小吉米。 这样的故事,还只是法尔特在小村里听到的诸多惨剧的冰山一角,他几乎无法想象的、神官们丑恶贪婪的嘴脸,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刺进了骑士充满理想和光明信念的心。 逐渐发现自己所一直坚信的东西就是一个谎言的法尔特,如果不是足够坚强,真的可能会彻底崩溃。 还好塞壬的存在,让他有了一种安慰。 既然生长在黑暗之中的塞壬可以是善良美好的存在,那么光明神殿内部有着腐朽堕落的阴暗面,也并非不可能。只要他自己能够坚守住心中的信念,努力去铲除这些背弃了安哥拉教诲的「恶」……最初的理想还是可以得以贯彻的。 「塞壬你……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吗?」呆呆看了一会儿水妖抱着木桶,数着收获的自得其乐画面,法尔特若有所思的问道。 「…四十七、四十八条!正好够那几个馋猫分……是很喜欢,如果可能,我觉得能够老死在这里也不错。」 点完小虾后,水妖很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梦想中的平凡又充实的日子啊!我以前经常做梦梦到自己是一名农夫、或者村塾的先生、或者开一个小医馆,过着悠闲又热闹的小日子……法尔特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梦想啊——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维护光明和公正的真正圣辉骑士!」法尔特很自然的吐出自己说了不知道几百次的人生目标,但一向不假思索的答案,突然让他有些犹豫。 「噗!不是这种啦……就是那种小时候瞎想做的梦。」看他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水妖不由失笑,连耳朵都忍不住抖缩成一束。 「没有吗?」 「有……」被水妖看得不好意思的年轻骑士,有点脸热的轻咳一声:「我小时候,很仰慕骑着火龙、手握圣剑,收复了笛梅耶大部分土地的奥菲斯大帝。那时候我不但给佩剑起名字叫克莱尔,还总是嚷嚷着要去找一头巨龙来当座骑……」 金棕色头发的青年摸着鼻子别过头去,不看水妖愈加古怪的神色,很小声的自嘲:「我知道这够蠢的,早已失落的圣剑不说,巨龙什么的……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会有的哦,相信我,这是个很好的梦想啊。」 虽然恐怕没法成为第二个手持圣剑的龙骑士……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对自己的身世,对那值得骄傲的强大血统毫不知情,被那些自命光明的神官们封印住本能,当作一件极有用处的工具养大。 毫不知情一直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法尔特,和明知自己是魔兽却抱着不切实际的人类梦想的自己,到底哪个更不幸一些?水妖无奈的想。 「塞壬……你真的这么认为?」这出乎法尔特预料的认真回答,让骑士有些感动又惊喜的回过来看着水妖。 只可惜等年轻骑士看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水妖深蓝色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矛盾神色,也便错过了这回答中暗藏的悲哀深意。 「其实比起我那些离谱幻梦来,你小时候实际多了——」明明只是梦想当个普普通通农夫的塞壬一笑,看着满眼疑惑的年轻人,很认真的解释:「杰克那个多嘴的家伙,已经和你说过我的事情了吧?」 看到法尔特颇为不自在的轻点了一下头,塞壬理解的摆摆手。 「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所以你用不着一副探听了我隐私的别扭样子。你就当是听杰克告解吧,其实杰克已经内疚很久了。对于把我教育成一个法师,或者说对于用教育一个人类幼子的方法,照顾我这样一头魔兽的做法,让它觉得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 「难道杰克它居然敢歧视——」 了解了水妖种族历史和本源后,就对此格外小心的法尔特,露出一副只等塞壬一点头就去撕了杰克的架势。 「唔?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塞壬和年轻骑士交握的手微微握紧,阻止冲劲和活力都有点过盛的年轻朋友乱发火。 「是我本身的缘故,你现在也知道我这张青春永驻的脸皮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对一个凭本能生存、乐于独霸地盘的魔兽而言,没有脆弱的幼生期和衰老期是一种优势,孤独和寂寞更是无稽之谈……但是对于人类却不是那样。 「杰克教会了我读书写字,鼓励我阅读镜之塔丰富的收藏来解闷,等它注意到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类而非魔兽时,已经来不及了。」 塞壬挣开法尔特,将自己那双和人类无异,甚至比精灵更加优美纤细的手举到眼前。 「我已经理解到了孤独和苦涩,并且产生了一个很折磨人的疑问——为什么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为什么……我的时间是静止的。」 不完整! 即使水妖多么努力,他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他体会不到那些人类的孩子比着门框或院子里的小树,每年算着自己长了多高,变壮了多少的乐趣,他也体会不到青春的躁动和长大成|人的惊喜。 「所以杰克开始教导我魔法,至少作为一位法师不断进阶,能够记录岁月在我生命中流过的痕迹。」 塞壬手指上凝聚起一种微蓝的光芒,他在虚空中画出几个图形,收到召唤的溪水里,钻出一些水做的小鸟围绕着两个人飞舞、鸣唱。 虽然无法创造出真正的生命陪伴自己,但是每学会一个更困难的法术带来的喜悦,都能成为水妖一成不变的寂寞生活中一抹亮色。 「我没享受过什么叫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那些爱情小说里描写的浪漫激|情什么的,也懵懵懂懂就错过去了,至于成家立业的人生目标更是浮云。所以,法尔特你能想象吗?当我发现从某一天开始,我原本的水蓝色头发开始褪色、变白的时候,我是真的非常高兴,高兴到想要向任何人炫耀。」 塞壬捧起一束已经快要接近雪白的长发,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看,我的人生虽然没有开始,没有过程,但至少可以有个结——!?」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骑士突兀的动作打断,水妖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嘴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是什么。 那么伤感,乃至绝望的话,法尔特不要再听下去! 塞壬的人生不该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苍白空泛,除了寂寞一无所有,至少他可以—— 年轻骑士笨拙地吸吮着、啃咬着水妖微凉的唇,将他无法再压抑的热情通过交缠的唇舌向对方传达。一股原始的本能指导他捕捉住塞壬那更加生涩、不知所措的舌头,热切的挑逗着,试图把那股将他自己脑浆烧得沸腾的火热欲望传递过去。 「呼、哈……法尔特你怎么……?」 塞壬知道这是一个吻,但是对于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吻却是一头雾水,更不要说这个吻的感觉了…… 他其实看过不少这方面的描写,甚至某个时期为了研究水妖的诱捕本能,他曾经尝试过激发自身的欲望……但是所有努力都是白费,不愿意放纵兽欲天性的塞壬,对情欲这个词的理解,一直是乏味无趣和痛苦的混合体。 他没想到一个吻就能带给他呼吸不稳、脸颊发热、头脑一片混乱的后遗症,更别提身体内部隐隐的躁动——他不是早就老的丧失发情能力了吗? 「我爱你。」 恋恋不舍的暂时放开塞壬后,法尔特直率的告白。他已经不想自欺欺人了,什么种族有别、性别相同,还有对方年纪恐怕比他的曾曾曾祖父还大这些屏障,都从骑士头脑里消失了。 他爱塞壬,不是那种在费罗湖畔邂逅时,因为对美的喜爱而产生的单纯悸动,而是在每一刻的相处中逐渐产生的,想要一生一世守护着对方,想要拥抱和爱抚对方,为他奉上世间所有美好和幸福的感情。 可是由于头脑中根深蒂固的教条,法尔特甚至不敢把这种心情和被光明神斥为亵渎的悖伦之爱联系起来,只是不断的欺骗自己。 可和塞壬的痛苦比起来,他那点小小的挣扎算什么呢? 他想要让塞壬知道,就算他之前的人生一无所有,从现在开始至少他可以享受一段爱情。至于这份爱可能招来的惩罚和折磨,法尔特心甘情愿的去承担,只要……塞壬能够不再露出那种寂寞的眼神。 「我会让你体会到你……想要的……感觉的……」他细碎的吻落在塞壬眼角、鼻翼,开始向着那白皙纤细的颈项移动—— 稍微靠近水妖一点就会脸红心跳的骑士,年轻强壮的肉体其实已经被完全唤醒,那构成最后一道枷锁的思想桎梏一旦打开,激|情就开始逐渐吞噬他残存的理智。 将水妖整个压在身下细细品尝的法尔特,那双眼上那正常人类的虚像已经完全被解除,一双燃烧着狂热情欲火焰的纯金色眸子里,只能映出水妖的身影。 「喂……虽然你的好意,呜,我心领了,但——」 又一次被深深吻住,水妖那关于「老年人已经没这个机能啦」的长篇大论,被堵了回去。 「唉,算了……」 舌头被吸到发麻,头脑也因为缺氧而变得晕乎乎的水妖法师,微微叹了口气,干脆地放弃挣扎,任凭已经失去理智、被欲火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撕开自己的衣服,趴在那里种草莓。 反正法尔特的体温和爱抚都让他很喜欢,老朽的肉体似乎也产生了一种充满生机的错觉。 塞壬现在只能祈祷自己那颗不中用的魔核还能熬过这一关,死在高嘲里对水妖来说还算死得其所,可对法尔特的伤害可就大了~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的血统居然是传承自那个至高存在啊。不过也是,除了那一族,还有什么能够如此完美的幻化呢…… 被按在溪边草地里侵犯的水妖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颇有些煞风景的想着。 如最纯粹黄金的眸色,漆黑细长的核状瞳孔,能够无视魔法和任何规则的强横肉体,还有那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能够让水妖这样位于魔兽最高阶层的种族,都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的天然威势…… 除了巨龙,而且是传说中巨龙之王圣金龙之外,还有什么样的血脉能够带来这种力量? 和巨龙的血统相比,人类的部分太过渺小而浮于表面,虽然能够瞒过大部分人类和知识体系太过偏颇的生之书杰克,但却瞒不过水妖的本能感应。 何况法尔特体内龙族的本质,一直在试图冲破神殿层层设下的封印,想要重获自由,甚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疯狂的吸取着外界唾手可及的能量—— 塞壬和法尔特同行后就不断衰减的生命力就是铁证,本来就开始涣散的魔核,在这种不可违背的吸力作用下,崩溃得更加迅速了。 就快要死了,还真有点可惜……毫不抵抗的被动情状态下格外疯狂强势的金色幼龙蹂躏着,塞壬满不在乎的估算——其实这种好像被对方揉进身体里、又似乎是被完全充满了的感觉还挺享受的,只可惜魔核完全被掏空了……他懒洋洋想着,闭上眼睛。 撑不过去也没所谓了,反正在圣金龙长达数千年的生命中,一个只短短相处了十几天的水妖能占多大的分量? 就让这年轻人为了自己的逝去难过一阵子,怀念上几年好了,就当是这小混蛋动作粗鲁、毫不体贴的横冲直撞的代价—— 「呜……」 被完全沉迷在快感之中,只凭本能办事的法尔特狠狠抓着腰肢反复贯穿着,已经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塞壬,最后发出一声掺杂着痛苦和愉悦的呻吟,便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啧啧啧,没想到骑士小哥看上去腼腆又纯情,实际上这么开放啊~另一个不愧是有天籁魔音之美誉的水妖,叫起来可真是能掉了人魂呀。」 平斯大叔一副感叹青春年少激|情无限的样子,吹了声口哨,晃悠悠的走到站在山坡上,将一出活春宫从头看到尾的黑发法师旁边。 「怎么,这就是你的设计?可别跟我说,如果没那个倒霉钻出来的水妖,你打算亲自上阵、诱发觉醒?帕拉赛尔。」 身为刺杀者工会的西部地区最高负责人,平斯自然有自己的消息管道。自从发现黑袍法师感兴趣的目标是法尔特斯·亚森德罗这个大主教养子后,他就千方百计的挖掘这个年轻人的身世秘闻,结果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法尔特的母亲,很可能就是二十四年前,那名被邪恶巨龙强jian后,不堪其辱愤然自尽的备选圣女…… 究竟谁被谁强jian,这种事教会瞒得很严,但备选圣女之死,当年的确流言不断,有一种说法就是她其实是生下了一个怪胎后,被当时的祭司长,也就是现在的西大陆最高执教红衣主教理查德·亚森德罗下令处死。 而那位收拾完残局的祭司长沉默近三年后,突然收养了一名二岁多的小男孩。 光明神殿那些要求严律己身,将全部热情奉献给神的神官们,就算私下再不堪,也很少有人有勇气收养来历不明小孩,做这种很容易被政敌抓住把柄,被人们怀疑养子就是私生子的蠢事 但是理查德不但做了,还完全没有招来任何申斥——即使最严厉的审判教士,也最多怀疑那个小孩就是前备选圣女留下的孩子。 至于巨龙什么的,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是没有亲眼看到那传说生物的民众根本就没相信过,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备选圣女被人玷污后,神殿为了面子抛出的说辞罢了。 就在这种瞒天过海、转移视线的保护下,那个被收养的小孩,法尔特斯·亚森德罗逐渐被培养成了一名优秀的骑士——光明神殿期待了上百年,投入巨大心血的最强之「剑」。 只可惜他们做得还不够完美,终究被有心人找到了破绽。 然后命运就在有心无心的几颗小石子的参与下,悄悄的拐了一个弯。 「设计?」绝对属于别有用心推动这一切那一类人的帕拉赛尔一挑眉,转头看向自己的临时合伙人:「怎么可能,连我都不知道圣金龙血统还能用这种方式唤醒……明明按照年龄算还不到发情期的。」 虽然达成目的,的确需要法尔特血脉觉醒,但是通过这种方式冲破封印可不够理想——水妖原本就已经很虚弱了,再被一头龙毫无节制的折腾,是肯定撑不住的。 而等力量完全觉醒,但头脑还是个二十多岁毛毛躁躁年轻人类的圣金龙回过神来,发现心上人已经溘然长逝……光想象一下那是个什么疯狂光景,帕拉赛尔就觉得无比头疼。 作为一个知识和理智优先的法师,他还是低估了年轻人被爱情冲昏头脑后,行为失常的风险。 「早知道这样,就该隔离这两个人。」帕拉赛尔恨声自言自语,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塞壬真的不明白和法尔特接近会付出什么代价吗?他可不信一个能够晋升为高阶元素法师的水妖会真的那么蠢。 看起来,反而比较像是水妖故意放任事情发生,用自己的残存生命解放对方,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是你求仁得仁了,却给我们留下了个大麻烦呀,而且所谓福无双至——」 「啊?」专注于小溪边上打得火热的某一对的平斯不愧是刺客,对人的语气变化非常敏感的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祸不单行啊。」帕拉赛尔指着另一个方向的山坡上逐渐出现的黑影,扯了一下嘴角:「你刚才不是问我我原本的设计是什么吗?本来左等右等就等它们,却始终不来,现在不需要了,却跑出来凑热闹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里,小村设置在山口的哨所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平斯的脸色,刷的就变了—— 「是兽化兵!?该死的,你居然敢把这种怪物引到这里来!」 第九章 为了爱…… 「切~所以说,还是本神器最厉害吧。」沉寂好久,几乎被丢给村里小屁孩们当认字玩具的红皮书,终于又重新开始得意起来。 「是啊,你最厉害,厉害到差点被龙息扫中,直接烧成灰。」经过一场混战,榨干了最后一丝魔法的帕拉赛尔,不见平日的傲慢尖刻,瘫在床上直翻白眼。 「那是意外!」 杰克在床头柜上蹦跳着抗议,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面的红绒似乎颜色加深了几分。 「要知道,这一切统统都在本神器的计算之中,我老人家经历数千年风雨的大智慧,可不是你这个只会搞偷偷引着兽化兵来屠村,做刺激人这种上不得台面小阴谋的痨病鬼能够企及的~~~喂喂你要做什么——!?」 正得意却突然被帕拉赛尔抓住,拎到床边用来给病人取暖的火盆上空,杰克大惊失色的尖叫起来。 「病鬼嘛,觉得冷又没人暖床,只好想办法给火盆添点材料啦?」黑发的邪恶法师微笑着说,捏着红皮书一角的手晃来晃去。他脸上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笑容,此时在杰克心目中,真是比那些刻薄冷笑讨厌一万倍! 「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你现在可是归我所有了哟。」嘴上虽然这么说,帕拉赛尔当然不会真把宝贵的神器丢进火盆里——至少在把这本聒噪啰嗦、非常烦人的生之书体内记载的庞杂知识榨干前,不会。 「哼!欺负书,算什么本事……呜呜呜呜塞壬你这个重色轻友、见异思迁、老公拐上床媒人丢过墙的混蛋!」 终于被原主人成功推销出去的生之书,凄凉的碎碎念着。 「噗!」 看它态度骤然一百八十度巨变,委委屈屈吊在那里小声嘀咕的样子很有趣,帕拉赛尔很不客气的嗤笑。 「我看你活该吧,换成是我被自己的魔法物品这么设计,可不会像水妖一样好脾气呢……」 「换成是你,我才不会弹精竭虑还兵行险招,最重要是和克莱尔那se情狂定了不平等条约……我好过吗我,塞壬还不要我了,命苦啊~~~~」杰克继续伤春悲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6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6部分阅读 「se情狂?」 原本不稀罕理它的帕拉赛尔突然来了兴趣。 虽然大名鼎鼎的生之书,简直就是个八卦大嘴巴的事实让他很绝望。但是刚才威风凛凛将众人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圣剑克莱尔光芒,在黑袍心中却不负神器之称,有着光辉灿烂的形象。 「怎么不是se情狂,那头色鬼幼龙欺负塞壬的时候,它、它、它居然恬不知耻的待在最近的距离观赏了全程哎!」 能够诋毁新的死对头的形象,杰克自然不遗余力。但是那谴责发言里,不知道为什么透露出浓浓的酸味。 也难怪,虽然一手推动和导演了这整个故事,但是被委派为临时山村幼儿园教师的杰克,居然没能看到整件事的高嘲。 这还真是所谓「书倒霉起来,放在架子上都会遭火烧」。 似乎是为了让杰克记住这份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霉运,命运女神不但让它错过了所有精彩的镜头,还在最后时刻,让一股龙息喷到杰克所在的小木屋,让它差点变成了整个事件中的唯一殉难者…… 时间回到数小时前—— 发现兽化兵踪迹后,平斯可没心情继续欣赏活春宫了,情急时刻这位平庸大叔尽显顶级刺杀者威风,一溜烟跑回了村子,召集起他那些其实个个命案在手,最少也是个潜行者学徒的伙计们阻止抵抗。 绝对不能让这些根本毫无人性,只晓得杀戮的血腥怪物进入村子! 「该死的!这些畜生到底来了多少!」一个背刺再加上圆刃盾一滚,又是一颗狰狞的绿色兽头落地,平斯大叔恼怒的冲着站在屋顶上撒酸蚀魔法箭的黑袍法师问道。 「我怎么知道?教廷的混蛋们到底往西荒塞多少废弃品是属于内部数据——绝望沼泽!」 一边丢着酸箭这种简单的默发术,一边画魔法阵的帕拉赛尔冷冷的回嘴,看到一小群兽化兵聚集到自己控制范围后,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大型群体法术。 十几个凶残成性的半兽怪物嗷嗷叫着,被突然出现的黑色泥沼吞没的画面,让法师露出一个傲然的笑容。 「不就是你这个混蛋把它们引来的!?」看平斯那脸色,如果不是战斗还需要这个黑袍法师,他肯定选择直接割断对方的喉咙。 「是我留下的路引没错,但我可没法控制发现路引的那队兽化兵的具体数量。」帕拉赛尔理直气壮的回答。 作为一个彻底利己主义的黑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句话,几乎是刻在他灵魂上的。 现在他之所以站在这里抵抗入侵,一方面是已经不需要无辜村民被屠戮的画面,去刺激某位年轻的光明神信徒,然后再告诉他这种外面误会为兽人的玩意是神殿的杰作。 一方面也是因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考虑到平斯的实力肯定怎么也不会死在这里,那么帕拉赛尔可不会傻到一走了之,然后和一位刺杀者工会的高级负责人彻底结仇。 「虽然具体数目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不会超过五千二百七十三个,因为这是二代兽化兵的全部产量了。」 又丢了几把魔法箭后,帕拉赛尔轻描淡写的说。 当然,因为两年前三代兽化兵问世的缘故,脑子太笨cp值很低,两万份「材料」才造出不到三分之一成品的二代就被全部淘汰,很可能被无耻的大主教打包送进西部山区发挥余热的猜测,他就很好心的不拿出来吓唬平斯了。 「你还嫌少啦——啊!可恶!」被他那副样子气个半死的平斯,一不小心就被某个绿皮怪砍了一刀。 「没办法,我原本以为可以用小骑士顶着的,你也知道这玩意儿对圣力敏感,随便一个见习光明神牧师都能指挥它们,否则就凭光明教会那群软脚虾,哪使唤得动?」黑袍法师一摊手,承认自己失策—— 谁知道法尔特看上去正人君子一样,居然上去就把水妖给吃干抹净了,害得他的全部设计都要推倒重来,还必须在某人享受人生初体验的时候辛苦拼杀……肯定是人类那一半垃圾血统害的! 「你这个乌鸦嘴能不能别提他!?」窜了几步,救下自己一个乏力了的伙计,平斯一头黑线很火大的吼。 「可以,」明白刺客和盗贼全是墨菲神的信徒,也就是信奉所谓「但凡想到倒霉事就肯定会倒霉」的思感厄运之神追随者的法师点头,然后又摇头;「可惜,你又说晚了。」 他话音刚落,小村另一侧的山谷,也就是那条小溪流过的位置,便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响彻天空的悲痛龙吟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停止战斗,怔怔的望着天空,望着那头美丽而强悍的传奇生物。 这头年轻而健壮的金色巨龙,正鼓动翅膀从山谷那边向着小村飞来。虽然人们辨认不出巨龙的表情,但是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溢满的绝望和痛苦,却让人感同身受。 事实上,刚刚觉醒血脉的巨龙,的确是准备让所有人都体会一下它的疯狂情绪……在笛梅耶,毫无准备的面对一头疯狂的巨龙,可是危险和愚蠢程度都堪比在火山口跳舞的事情。 还好虽然人类和兽人这边被龙威震慑住,但面对圣金龙辐射出的充满攻击性的圣光,兽化兵们更加不堪忍受,其中大部分纷纷惨叫着后退,开始向着山林逃窜。 这些在母体腹内就被圣力扭曲催熟的畸形怪物,其实根本不像光明神教宣称的那样,是因为「邪恶残暴的种族畏惧于神的光辉」,它们惧怕圣力就像马戏团的狮子惧怕驯兽师的皮鞭—— 尽管大部分牧师能够释放的圣力有限,根本不可能杀死兽化兵,但是一感觉到圣力就回想起成熟前遭受的折磨的怪物,还是极为恐惧。 但就像忠诚的狗也有发疯弑主的时候,这些丢弃在外面野了好几年的兽化兵中,也有一看到圣光,反而更加狂性大发的强悍个体。 「别松懈!」 终究多年杀戮生涯让平斯比别人更容易抵抗住龙威,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呆呆看着金龙,浑然不知兽化兵的爪子快碰到自己的帕拉赛尔拉开。 「沙伊……他果然是你的儿子,居然真的是这样……」黑发法师的声音透着一股萧瑟,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熄灭了。 「嗯?什么杀不杀的,快跑吧!」 没听清楚帕拉赛尔在呢喃什么的平斯,一手法师一手伙计,开始发足狂奔——反正他是刺客,逃跑没什么丢人的,强调死战不退的骑士正在天上发威呢!总之,发狂的兽化兵什么的还能打一打,发狂的巨龙就算了吧。 在巨龙翅膀鼓动带起的狂风中,在龙威和毫不留情喷射的龙息面前,任何抵抗都是渺小的。 刚才还拿着农具、甚至烂木头棒子死战不退,守卫家园的村民们也开始溃逃,留下那些修缮了一半的草棚木屋和刚刚运抵的,那些象征着村子度过冬季希望的口粮…… 不管未来如何,总要先活下去吧。 圣金龙的吐息是炽热得足以蒸发钢铁的白色龙息,据说光明神教用来惩罚悖逆者的净化之火,就是模仿这种能够把一切有形之物烧成灰烬的火焰。 当然现在化身龙形的法尔特可没有什么净化邪恶的目标,他几乎是看到什么都想要毁灭…… 只有将这一切都毁掉,才有可能消减几分撕裂他灵魂的痛苦。 现在那些无限次重复而深深印刻在他头脑里的教义、信条统统被这痛苦撕碎,年轻的骑士心中只剩下被整个世界欺骗和遗弃的绝望愤恨,他曾经热爱过,发誓要保护的一切都化作了仇敌。那些美好脆弱的存在,只会让他无比渴望去毁灭! 所以说,年轻人最怕出感情问题,一不小心就会有仇视社会的倾向萌芽…… 还在优哉游哉做着运筹帷幄美梦的杰克所在的小木屋,自然也是被这股复仇火焰燎到的受害者。吓了一跳的杰克四下搜索,就收到了它的神器兄弟圣剑克莱尔的信号,得知情况失控的红皮字典,只好自己扑扇扑扇的飞出去避难了。 它虽然一直偷偷努力凑成塞壬和法尔特的关系,却也和某两个山坡参观党一样,没想到骑士阁下会如此猴急……结果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天知道它一开始,是准备等到那两个超级迟钝的感情白痴关系稳定以后,才提出这种对魔兽而言很神圣的仪式的呀! 为了保持神秘感和制造惊喜,它连水妖本人都没告诉过呢……呜呼哀哉! 其实如果杰克能够冷静一点,别一看到火烧就胆寒,又满脑子错过了好友初体验的遗憾不去想正事,它本该去找到帕拉赛尔等人说明情况的。 但偏偏此书乃为了生存而着,苟且偷生的本事很强,迎难而上的精神约等于没有。仔细一想,反正圣金龙再怎么闹也伤不到塞壬一根发丝,它便很干脆的一头钻进树林里,躲起来睡大觉了。 如此不可靠的神器,难怪会被新一任所有者嫌弃。 知道真相的神器们一个自顾自跑了,一个碍于功能限制不能乱走也不能说话,法尔特这次乌龙的暴走事件没酿成大祸,还要感谢被逼到绝路上的众人中,还算有一个脑容量合格的。 「它xx个00的,让它这么烧下去,我们就是跑进山里也是死路一条!」急火攻心、嘴巴开始不干净的平斯,瞪视着全然没有悲恸之色的黑袍法师,低吼:「少在那里幸灾乐祸!别以为你自己就能逃掉,传送门的极限距离根本逃不开圣金龙的追杀!」 如果其它人面对这种绝境还能面沉如水,平斯肯定要称赞对方临危不乱,换成这个邪恶法师嘛,他真是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此人。 「我可以多传送几次,但是在你咽气前不会给我念咒的机会的,对吧?」看着平斯很严肃的点头,还掏出匕首比划着,帕拉赛尔露出一个讥诮的冷笑:[放心,在目的没达成前,我还没有拆伙的打算。」 他看了一眼肆无忌惮搞破坏的发狂巨龙,充满算计眯起了眼睛。 「我要告诉你两件事,老朋友。第一,我帕拉赛尔·费勒坦提都斯,用深渊之眼家族的名誉发誓,我永远不会让状况完全脱离自己能力控制;第二,黑袍们就算对伙伴也是有底线的,比如——我开传送门,用不着念咒语——」 这带着极强嘲讽意味的话音还没散去,黑袍法师就在刺杀者警惕的目光锁定中,堂而皇之的往前一迈……消失了。 然后在目瞪口呆的平斯大叔还没决定好是大骂自己猪头,居然相信个邪恶法师,还是谴责他背信弃义临阵脱逃前,帕拉赛尔又一次出现在原地。 这一次,他抱着一个人。 包裹在骑士披风中,水妖塞壬·嘉兰诺德那已经冰冷的,但依然极为安详美丽的身体。 「喂喂喂,你这是——」 「虽然死了的没有活着的人好用,但是我敢用圣罗莎和圣锡兰加起来的神圣宝藏打赌,那头龙舍不得伤到这具尸体一根毫毛的。」帕拉赛尔胜券在握的说道,很满意于刚才自己所见。 小溪那片地方依然是青山绿水,就说明即使痛苦的发狂,法尔特也还记得保护自己的爱人。 如果发现这头大金龙已经抓狂到水妖的尸体也照烧不误,那他肯定头也不回的溜了! 「死人都不放过,真不愧是亡灵法师!」嘴上虽这么说,平斯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去以尸质和巨龙谈判的准备。 「对了,我怎么觉得又哪里不对劲……难道水妖死后尸斑凝聚在头发上?」 善于观察的刺客指着塞壬一直垂落到地上的月白色长发末梢,那里正逐渐加深变成水蓝色。 [谁知道,动作快点,否则你就可以去炼狱和哈迪斯讨论这个问题了!」 帕拉赛尔可没闲心关注这个,他不耐烦的命令平斯和他那些杀手伙计清理出一块空地,好让巨龙看到他们手上的「王牌」——他当然不会傻傻的抱着尸体直接走出去,万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龙息轰到,那岂不是太蠢了? 这个计划虽然简单,但基本称得上万无一失。至少一开始都是按照帕拉赛尔的设想进行着的: 巨龙法尔特一看到塞壬的尸体就安静了下来,似乎生怕伤害到爱人娇嫩美好的躯体。静默了一会儿后,他眼中的疯狂神色也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悲伤…… 一左一右扶着水妖尸身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时候可以好好用语言和巨龙沟通了。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的时候,意外女神又一次眷顾了他们—— 「唔嗯~好热啊,怎么搞的……睡个觉都睡得浑身酸疼的,杰克你去看看温控魔法阵是不是又停转了。」 某具冰冷的「尸体」不舒服地挪动了几下后,自己坐了起来,皱着眉的嘀咕。 「哈啊~~~~!」最后尸体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地四下张望:「咦?这是哪儿啊……龙?」 终于注意到自己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热源存在的水妖,看着那极为健壮强悍的美丽生物睁大了眼,立刻就想靠近去膜拜那传说中的存在。 「哎晴——我的老腰……」完全忘记自己「死前」经历过什么,想当然地爬起来的水妖,自然又摔回了地上。 他这一套行动唯一的成果,就是摆脱了那片沦为裹尸布的披风,将自己布满欢爱痕迹的白皙身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一「露」造成的奇景,其罕见程度足以加载史册。 当然,奇景不是指某条被看光光还浑然不觉的迷糊水妖,而是——别说见过,你能想象鼻子里喷出血柱、站立不稳整个向后仰面倒下的巨龙吗? 而今天,西部无名山脉某个无名小村边上,水妖法师、亡灵法师、高阶刺杀者偕同其属下,以及该村上下一共五百零七十二口人,一起成为了这神奇时刻的目击证人! 爱情女神千古! ……难怪一时偷懒跑去林子里睡觉的唯一一个没看见的倒霉蛋,怨念那么大了。 「你说我容易吗,塞壬五百岁生日开始我就在替他着急,他倒好,慢悠悠的成天发呆,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个巨龙来,居然还是满不当回事的当人家是小孩子哄!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水妖啊?记不记得魔兽吃掉更高级魔兽的核心就能进化啊?还开开心心自命什么知心爷爷要教育迷途少年,磨磨蹭蹭弄的自己魔核都要涣散了……」 隔着一扇门板,杰克和它的神器难兄难弟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既然他不忍心我就帮他换迂回战略了!偏偏你那个主人也真是够呛,明明整个人已经迷得晕头转向,显现发情期所有症状了,居然还在那里自以为尊老爱幼,誓言发了一大堆,你给他们两个搞的生命连结都升级到最高级了,偏偏送到嘴边还是不吃——」 「最后不是吃了嘛,说到底你还该感谢他。」被迫听某本史上最哆嗦神器倒苦水的圣剑,终于不耐烦的反驳。 总的来说,除了村民一点有限的经济损失,计划完美成功——至少某本红皮书的水妖主人可一点苦也没吃,反而很顺利的借助和自己主人的誓约连结,在欢爱过程中汲取了进化所需的能量…… 返老还童,头发都恢复成最有生机和力量的水蓝色不说,还附送一个吃苦耐劳、任打任骂任差遣的巨龙伴侣,到底还有哪里值得生气? 反正专精方向是守护和誓言,不太明白人们复杂敏感情绪的克莱尔暗暗吐槽。他其实也非常不理解,法尔特清醒恢复人形后,为什么一副痛不欲生的鬼样子。 「是啊,吃干抹净却还感觉不到连结的存在而跑去发疯,见过笨的,但真没见过这么笨的龙!」 「反正你那只水妖也不聪明,迟钝到一处不是正好?」如果克莱尔能像人一样活动,它此时肯定在无所谓的耸肩:「废话那么多,你那个前主人什么时候能放我主人进去?」 「放?什么放不放的?」 杰克很迷茫的看了看正在和帕拉赛尔一起对着一具尚算完整的兽化人尸体指指点点,整个人进入研究狂状态的塞壬,自以为了解的点点头。 「多等一会儿啦,和法师谈恋爱最要求耐性了——」 如果他做个试验你非要闯进去搂搂抱抱,十有八九会变成悲剧结局。 「哦,这样……那就让他继续跪着好了。」 同样也自以为领会了精神的圣剑克莱尔,于是向跪在房门前,请求心上人原谅自己那唐突又愚蠢的粗暴罪行的圣金龙骑士,转达「继续道歉,态度再诚恳点认真反省,你的法师美人还在气头上呢!」的精神。 于是已经羞愧得想死的法尔特,整个人更加绝望了。 塞壬肯定不会原谅的……不会原谅法尔特斯·亚森德罗这个恶劣的蠢货的。愚蠢又毛躁,每次自以为是的保护都只会伤害到对方,说是只想表达一下内心真实的感情,却控制不住欲望的触犯禁忌,全然不顾反抗的侵犯、占有。 法尔特甚至不能想象,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罪孽的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被自己欲望卑劣束缚的水妖,他如何还有脸活在世上? 为了塞壬,他会容忍自己继续存在下去——可那理解的笑容、温柔的低语、轻柔的碰触……都不会再属于他了。 可是即使明白自己不配再得到,不能再奢望,但法尔特的心却任性的挣扎着,不肯放手——不想要失去他,绝对不想失去他! 光是想象被塞壬憎恨、厌恶或者视而不见的对待,就痛苦的快要发疯,法尔特不敢再想象这些可怕的画面变成现实的光景。 于是他才会抱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奢望,跪在这里等待水妖给予一点怜悯,哪怕是敷衍也好,至少给他一点做梦的种子来维持漫长而痛苦的生命。 「喂喂,那边的注意了,塞壬他要开门啦!想说什么赶紧准备!」终于,实验室直播员杰克传来消息。 于是将自己的未来全部幸福,和是否能够获得赎罪机会的希望,全部押在这一刻的年轻骑士,顿时提起精神,表情紧绷全神贯注—— 吱呀——门开了。 「请你惩罚我愚蠢邪恶的罪行,狠狠地——」 「有谁有空帮我……唔?」 晃悠悠开门,其实就为了要桶洗手水的水妖,只觉得眼前一花,找了半天后一低头,才看见整个人诚惶诚恐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骑士。 「法尔特,你肚子疼吗?」 「我……我没事。」 完全对这个反应没有预期的年轻人卡住了。 「那就好,正好需要你帮忙呢。」 对于刚刚改变了关系的对象,其实也稍微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水妖法师,与这个跪在地上起头的年轻人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颗显得格外呆愣可爱的毛茸茸金色脑袋。 「别发呆了,你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终于摸够了后,塞壬微微一笑,向与其说是身为天空霸主的巨龙,不如说像是一头乖乖蹲着等主人的金毛猎犬的年轻伴侣伸出手。 他的笑靥和纤细柔软的手指,终于将年轻的圣金龙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回到生机勃勃的现实世界。 第十章 圣罗莎上空的龙 虽然塞壬从头到尾也不觉得法尔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但是年轻骑士还是有一项重罪需要去补偿。 那就是一半已经被他烧成焦炭,剩下的建筑也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村庄。 光是房屋的重建还算好说,反正森林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木头,而法尔特虽然没有任何生活经验,但是卖力气的活还是能做好的。再加上他还有一个擅长元素魔法的爱人从旁协助,可以用法术让木材和泥土在缺乏铁钉等连接物的情况下,自己胶合在一起。 真正成问题的,是同样被毁得七七八八的过冬物资。 「安啦安啦,算算时间还够大叔我再运一回啦,可惜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期买粮食困难,又要被j商们坑一笔啰,所以这其中的经济损失嘛~~~」 平斯这个时候又像一个标准商人了,调子拖得老长的瞄着法尔特,目标直指某位大主教养子的口袋—— 「骑士小哥,我记得你有张数额很高的紫晶卡?」 「……好像掉了。」低垂着头,保持被审犯人姿态的年轻骑士小声说。 他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如何化为龙形了,模模糊糊记得抱着塞壬冰冷的身体哭喊,然后头脑一片空白……可以肯定,绝对没有闲情逸致把身上的衣服零碎脱下来,迭好放在一边。 「而且我也不想再用那些钱,我会努力工作来赔偿的。」法尔特抓着身上粗布衣服的一角,用力攥紧。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笛梅耶世界上,就在光明神教的统治地区,所谓被安哥拉·林斯塔瑞温暖慈爱光芒普照的大地上,还有那么多食不果腹的穷苦人。 自己养父每次提起都说太过艰苦,充其量是象征性奖励的圣辉骑士津贴,原来已经是贫民百姓也许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在西圣城罗莎和那些骑士训练生们一起在会所喝点调制酒,城外的农民也许就要辛辛苦苦耕种一年…… 只是靠信徒供奉维持的光明教会,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法尔特连想都不敢去想了。 「哼,伪善的小子,工作?你要去哪里工作?继续助封为虐吗?」和平斯唱红白脸的帕拉赛尔,可不会因为年轻骑士脸上挣扎痛苦的神情就放过他,一语双关的冷声道:「那些神殿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用来补偿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不正好吗?」 黑袍法师依旧是一脸的愤世嫉俗,他苍白干瘦的手指把玩着一段骨头,从那个解剖的兽化兵尸块上拆下的畸形骨头……用死体追溯术探测,属于一个不超过七岁大的孩子的骨头。 「总比留给他们,让他们继续大肆购买穷人家的小孩,打着光明神替你们抚养成材的旗号,制造这种可悲的怪胎好吧?」 「我不信——!」法尔特金色的眼瞳猛然收缩,几乎要扑上去撕咬般瞪着邪恶法师:「也许他们是贪婪了堕落了,但是我不相信安哥拉神会让这种可怕的罪恶,在他眼皮底下蔓延!」 他的嘶吼声好像受伤的野兽般苍凉,一阵沉默的水妖轻轻拍了拍他握得太过用力,不但抓烂了衣服,而且渐渐渗出血丝的手。 「冷静一点,这和相信与否没有关系。」塞壬脸上此时也没有了笑容,但他靛青色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温和的犀光轻易瓦解了年轻伴侣潜意识里,为保护自己最后一点信仰而构筑的薄壳。 「你可以认定自己有罪,为何不能接受那些抚养、教育你的人也可能会犯罪的事实?还是说……你本身其实不愿意承认罪责?」 由于魔核与巨龙的心脏连结、融合,而恢复了全盛时期风貌的水妖,他的嗓音是柔美迷人,能够直击人心的。但这轻缓平静的声音发出的责问近乎冷酷,旁观者们几乎能看见那可怜年轻人的灵魂颤抖着被剖开,濒于崩毁。 所幸塞壬如此尖锐的质问,并不是为了折磨他力量极为强悍,但心灵还很年轻稚拙的爱人。 「法尔特,我知道你在惧怕什么——你害怕一旦承认了那些人的罪恶,你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所追求的光明信念就会随之消亡。」 塞壬伸手捧住年轻骑士的脸,阻止对方移开眼去逃避。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过去愚蠢的教皇排斥魔法,但是难道魔法就不存在了吗?安哥拉的神谕说同性之爱是悖逆伦常之罪,难道你就不爱我了吗?而如今,就算整个光明神教都堕入黑暗,滋生出无尽的罪孽……那又和你所坚信的正义,和你所追寻的美好理想有什么关系?」 看着法尔特黯然的金色眸子,终于又进发出那种炽热坚定的光彩,塞壬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要明白,我的金色黎明……教会背弃了光明,不代表光明背弃了世人。告诉我,你的理想动摇了吗?」 「不,即使要和他们所有人逆向而行,我也依然是我,我是剑,光明神安哥拉·林斯塔瑞的保护世间美好和脆弱、惩戒罪恶的神光之剑。」怔怔的看着水妖的笑容,法尔特逐渐流畅的背出他成为圣辉骑士团正式成员时的宣誓词。 是的,他是剑,一柄剑不会因为剑锋所指的罪恶换了一张面孔而犹豫不决,更不该为了这种愚蠢的挣扎,伤害到所要保护的那些美好。 「那么我们一起去见证一下吧,这世间最接近光明神的地方,是否存在着不可饶恕的罪行。」 「嗯。」 「然后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实践你的理想吧。」 「嗯。」 「好乖。」骑士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点头的可爱样子,让塞壬终于绷不住露出了笑靥,顺便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在爱人丰满的额头上。 虽然村子里每个小家伙都很可爱,但最可爱的果然还是我的法尔特嘛! 心中充满了身为教育者的自豪感的塞壬点点头,转向已经看呆了的另外两个人,或者说,只是看着对这个结局最为满意的黑发青年。 「你的目的,就是要探查圣罗莎城大神殿的秘辛吧?我并不相信身为一个除了自身利益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黑袍者,你是出于什么大义在做这件事;我也无心探究你内心的秘密……但既然你把我们卷进来了,就好好安排下后面的事情吧。」 也不知道是威胁还是暗示,或者根本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得到对方谨慎的点头后,塞壬银蓝色的鳍状耳轻快地抖了一下:「那我和法尔特先去继续盖房子了。」 轻描淡写的说完,水妖便牵着已经完全退化成会走路的人形火炉的年轻骑士,哼着轻快的儿歌出门去了。 「好可怕,果然真人不露相啊……骑士小哥儿这辈子算是被吃死了,哪天被玩死了都不稀奇呐!」等到大门咯的一声关上,平斯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擦着额角的冷汗感叹。 「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帕拉赛尔有些不确定的盯着已经重新闭合的大门,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思是否已经被对方完全看穿。 人老成精这句俗话果然不可小窥!活了六百多年的水妖,就算真的涉世未深,也自有他的能耐。觉得背后发冷,有不祥预感的邪恶法师,开始认真的考虑起调整下后面的计划。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种有成为大魔王潜力的存在,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就因为不是有心的,所以才可怕啊!」抽出烟袋开始吞云吐雾的刺客大叔,一针见血的指出。 这年头活了六十岁的人就很危险了,何况活了六百年的高等魔兽? 不过啊,反正再危险也不归他们管,天就是塌下来,也得先砸在某头龙的脑袋顶上~ 数日后,西大陆圣城罗莎,中央大神殿—— 「唔……这些数据要马上公布出去吗?因为太过夸张很难有人相信呢。」 整个被捣毁的卷宗收藏所里,水妖坐在堆积成山的书卷中慢慢翻阅着手中的资料。那些黑色封面上只字未写的书册,大部分都是禁忌研究的手稿,某种程度上而言很有价值。 但是恐怕真的疯狂到人性泯灭的家伙,才能下狠心去实际研究这些大部分都要婴儿作为载体的改造技术。 「算了,让人知道总归会好点,至少把自己家小孩往神殿送的时候会小心点。」 塞壬合上那本纪录满危险数据的本子,丢到地上和之前从书架上扯下来、箱子里挖出来的数据堆在一起,然后从腰间的小袋里掏出一对火石…… 砰的一声,这些本来已经在拆房子过程中泼上了香油的罪恶知识载体,立刻就变成了一团火球。 水妖法师虽然因为天赋排斥,几乎无法使唤火元素,在宿营途中还被某个同样被火神嫌弃的负能量使用者嘲笑高阶元素者失格,但他照样可以刺激火势变旺。 所谓风乘火势嘛,风之子奇尔帕德拉,可和他姐姐水之女神关系非常亲密呢~ 虽然只是有点无聊的意气之争,并且还是自己一个人偷着乐,但自觉既然已经开始返老还童,那么不如放纵一点的塞壬,仍然颇为得意的欣赏着自己制造的巨大火堆。 不过整个禁忌研究室的资料烧得再旺,对水妖的吸引力也有限,当他开始对一本一本往火舌里添燃料感到厌烦的时候,正好年轻骑士特有的那种带有固定节奏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塞壬的注意力便转移了。 出现在门口的法尔特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但那些血全都不属于他本人,而属于那些他曾经敬爱过的存在。年轻的骑士直到看到了塞壬,似乎才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呼吸,他身上虽然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划伤,但那颓废悲伤的神情却让人非常心疼。 「塞壬……」法尔特看着在火光中依然平静恬淡的爱人,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水妖走上前去想要拉对方的手,却被惊慌的躲开了,「法尔特?」 「很脏……我是说这些血。」对上水妖有些迷惑的眼,猛地缩起手的年轻骑士讪讪的说。他不想这双沾满了同袍之血的手,获得任何温柔安慰。 虽然大神殿的守备骑士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但近乎屠杀的战斗,却让法尔特显得筋疲力尽。 「最高层的主教们逃走了……其它人,我没法赶尽杀绝——他们,他们只是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虽然理查德·亚森德罗,那个给予他许多温情宠爱,并教育他做一个正直忠诚、光明磊落骑士的男人,实际上就是这些罪恶的主导者和包庇者,并且死不悔改的试图用金钱和权力诱惑养子堕落,但是神殿中也还有很多善良的、无辜的,至少是罪不致死的人存在。 至少法尔特认为,理查德红衣大主教讲的大道理虽然是空话,但是那些抱着那样的信念,刚刚走出神学院的见习牧师们却并未有错。 那些会帮着圣罗莎的士兵管理治安的骑士们,那些会使用治愈之光后,偷偷把钱袋塞回贫苦求助者口袋里的神官们……即使心中坚信了二十年的美好画面,大多被现实击得粉碎,但还是有值得相信的美好一面存在着。 他绝对不后悔放走那些人,他只是有些担心—— 「唔,那是你的判断吗?」似乎能从那双金色的眼瞳中,读出眼睛主人每个想法的水妖法师,其实根本没想过要追究。 如果说为了追求更大力量,不惜走上邪恶和毁灭之路,投入负能量怀抱的黑袍法师们,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私者,那么像塞壬这样安于纯粹研究生涯的元素法师,就是独善其身的典型。 统治力量几乎覆盖了大半个笛梅耶世界的光明神教,西方中央大神殿被他们夜袭后有什么恶劣影响,会不会有人带着消息跑出去,会不会有制造罪恶的参与者变成漏网之鱼……这些其实都没放在塞壬心上。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年轻伴侣是否禁受得住打击。 现在看来,水妖没看错这个折射出钻石般璀璨光彩的坚强灵魂。 「既然是你的判断,那么就没必要胡乱自责了——咱们快点走吧,看起来房子又快塌了,虽然你的着落技术有进步,但是这次好像换帕拉赛尔暴走了。」 「嗯!」听到塞壬半是调侃的玩笑话,法尔特耳根子又开始发热。 他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另一个形态,行动起来总有一点笨手笨脚的,作为一头龙,喷喷龙息搞破坏这种简单粗暴的任务还能胜任,但需要精准把握力道的事情,比如安静的降落在大神殿宏伟的神圣广场上,而不踩踏点什么就比较勉为其难了……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年轻的圣金龙几乎是坠落在广场上,直接砸进了地下迷宫,这群说是要探查教廷秘密,却连一个内应都没有的反抗者,才能如此顺风顺水的找到目的地。 「我会努力练习的。」 如果换成是狡猾的黑袍法师或者老油条的平斯大叔,肯定会针锋相对的嘲笑连人鱼尾巴都幻化不出来的水妖,但年轻的混血巨龙实在太过老实……老实的水妖都不忍心多欺负他。 「你知道帕拉赛尔在找什么吗?啊,这里还有些——」塞壬和火势的蔓延方向保持着同步速度,慢慢退到门口,边眯着眼轻轻念诵着一种探测咒,来检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边貌似随口的提起一个话题,转移开法尔特的注意力。 「沙伊费索洛维迪兰斯。」法尔特反射性的应答。 某种奇怪的感应,让他对这一串貌似是人名的音节记得非常牢固,尤其对于敌对阵营的邪恶法师,他从头到尾没有信任过,所以格外的留心对方泄露出的讯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发音有点熟悉……」 不像是笛梅耶人类喜欢的大陆通用语,也不是精灵和妖精们讲究艺术性的古老语言,更别提兽人们朴实的只有主宾格的粗糙语言,年轻的巨龙总觉得这种发音似曾相识,而且蕴含着他应该理解的力量。 但是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东西,会觉得自己「应该」明白,这本身就很难让人理解。 「……那应该是龙语,笛梅耶除了神语外最有力量的一种语言。」 大门上方的藏匿魔法阵被塞壬强行破除后,又有几本看上存在年月颇短的金色小册子落了下来。翻了一下后就开始埋头苦读的水妖,犹豫了一下才给出答案,却没有提那串音符更深层的涵义。 虽然面对巨龙,魔兽的天性让塞壬无法说谎,但是隐瞒部分真相却完全可以做到。尤其是……也许那真相很有些残酷,可能会伤害到没做好准备的人的时候。 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翻完第一本小册子后,塞壬细长的眉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 还真是一旦公布于众,对谁都没好处的秘密啊…… 身负圣金龙的血脉却对此一无所知,被教会悉心培养成「武器」的法尔特的身世之可疑,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塞壬也不禁为其中深藏着的,牵扯到三界许多人物甚至神祗的巨大秘密感到震惊。尤其那若隐若现在幕后推动着一切发生的巨手,让一向迟钝的水妖都感到了危险。 单以塞壬本身而言,他绝对不想把自己这把老骨头卷入这场旷日持久,才露出冰山一角就非常骇人的阴谋里。 像是成为书写历史的人啊,成为传奇的主角啦,这些对年轻人很有诱惑性的饵食,对于只想舒舒服服做点小研究,欣赏一下笛梅耶美丽风光的水妖,就像啃了六百多年的费罗湖冷水鱼一般乏味。 但是再怎么想要逃避,他都必须考虑到那位已经和自己生命连结在一起的年轻人的感受。 法尔特有权知道这些。 想到这里,塞壬忍不住叹了口气,薄薄的鳍状耳也丧气的垂下。 这种不自觉的就会为另一个个体考虑的感觉,会为了有所隐瞒而感到不安,会设想对方可能的反应……甚至读到那些秘密的时候,也完全不像过去只是称赞作者的构思,理智的分析剧中人的悲欢离合,而是真正为法尔特从出生就背负的东西感到胸中发涨发苦。 感情的滋味—— 即使苦涩也是美好的。 「所以帕拉赛尔寻找的目标,肯定和你有着莫大的关系,想要知道吗?」各种复杂的念头在塞壬头脑中一闪而过,眼看着猛烈的火势就要扑到自己面前,他举着巴掌大的小册子晃了晃,歪着头笑问。 「现在不想。」骑士很坦诚的摇头:「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7部分阅读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 作者:肉书屋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7部分阅读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守护你,其次是要贯彻我惩恶扬善的理想……至于那些会让塞壬你觉得为难的东西,还是直接烧掉吧。」 「咦?年轻人怎么可以没有一点好奇心呀……」 「伟大的安哥拉·林斯塔瑞的神谕告诫我们,专心守护你所要守护的,虔诚追随你所要追随的,摒弃那些可能造成伤害滋生破坏的诱惑,软弱愚昧的凡人才能够摆脱魔鬼的爪牙,在笛梅耶建立起美好的家园……」 「唔,那可真要感谢光明之父的教诲啦,走吧!」听到这里塞壬一勾嘴角,随手将那些承载了改天换地秘密的金书丢入火中,然后潇洒的一转身,避开密室天花板上掉落的石块,扑进年轻骑士怀里。 「啊、嗯……通道开始塌陷了!」就算曾经把水妖从头到尾品尝过,法尔特还是没办法泰然面对心上人偶尔的「热情」举动。 比如现在他就只能任水妖挂在他胸口,动作僵硬的帮对方挡石块。 「变身啊,我们冲出去。」 「那样整个神殿都会塌吧?而且其它人还——」骑士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啦,帕拉赛尔的传送门可是默发术。」 塞壬深蓝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恶劣的趣味。 默发是默发,但是肯定会落得灰头土脸。他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吧,他敢打赌地下部分崩溃的那么快,是因为某个得不到想要线索的黑袍正在上面发脾气。 而且不打招呼就烧毁了最重要的线索,还是稍微有些心虚的塞壬,一点都不想和对方打照面。 「那好,塞壬你先召唤防护罩。」就算明知本质已经连接在一起的两人不可能彼此伤害到,不能拒绝对方任何要求的法尔特还是会小心提醒。 「嗯,没问题。」 为了不让正直的年轻伴侣反应过来自己那点恶劣的小心思,水妖还无师自通的奉上一个甜甜的脸颊吻,务求把骑士的脑袋烧得思考不能。 「我们先去沙兰卡罗卡,我想把我的法杖捞回来。」 「好——」 法尔特露出一个近乎宠溺的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在耀眼却又温暖柔和的光芒中,金色的巨龙开始舒展宽大有力的飞翼…… 金龙从几乎沦为废墟的大神殿升起,直冲向天空时,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也从笛梅耶大地的地平在线散逸开来。 巨龙投下的阴影掠过圣罗莎的街道,而从地底冒出的火舌,也开始用滚滚浓烟昭示着自己的存在,西圣城罗莎的这一天,就是从这充满恐惧尖叫的时刻正式开始了。 「看啊是龙!妈妈,是龙啊!」 「安哥拉保佑!神殿那边似乎出事了!」 「哈哈哈老天有眼啊,这群畜生终于遭报应了——唔晤~~」 「闭嘴别乱说!神官们还没死光呢!」 「我就要说,那可是金龙——光明神的使者,肯定是连神都看不下去了……」 人们惊慌的讨论着,间或爆发出一阵暗喜的小小惊呼,同时也猜测着自己可能受到的牵连…… 无论如何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惊心动魄,那些被教廷军队驱逐、压迫了数百年的操法者、悖逆者和黑暗种族们将联合起来,正式宣布反抗所谓的最高神的代理者。 面对光明神教这个庞然大物,反抗者们会失败,至少短期内会不断败退、销声匿迹……但是笛梅耶的历史,终究已经到了要翻开新篇章的时刻了。 而那些,已经不是水妖塞壬和混血巨龙法尔特斯需要关心的故事…… 「法尔特,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做过成为骑着龙拯救世界的传奇主角的梦哦。」 塞壬跨坐在金龙细长有力的颈项处,大声和狂风对抗着大笑,他水蓝色的长长发丝在空中翻飞,好像一群顽皮的水元素在跳着古怪精灵的舞蹈。 「所以——」 飞翔中的金龙回过头来,深情的看着从未笑得如此充满活力的爱人。 「所以,继续来实现我们的梦吧!」 被深藏在心中,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会实现的梦想。 伟大的梦、甜美的梦、温暖的梦……属于两个彼此拥有的灵魂的,小小的梦想…… 那些关于爱的梦。 ——全文完 本书下载于书包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迟钝魔兽的黄昏之恋.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