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分卷阅读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 书名:思有园 作者:九卢 文案: 一、文案: 园有桃,桃下有君,君有琴; 琴有弦,弦击剑,剑如我心。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宫廷侯爵 强强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南,周辰 ┃ 配角:庄武,庄雅,宋然,长莺,周景宏 ┃ 其它:暗恋,夺嫡,因果 ☆、楔子 他和他 一、相关说明: 1、主角双处,结局he。 2、剧情反转,剧透请看最后。 二、楔子正文: 他看着那天酒醉时自己挥毫写下的那篇《祝酒辞》,辞赋里洋溢着慷慨激昂的豪情与侠义,但是此时他的内心却满是苦涩与无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他而今才仿佛懂了愁滋味,真个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他想,他和他,近在眼前却如咫尺天涯,终归是越走越远,最终再也不见。他看着腰间那个如意图案的玉佩,喃喃道,我这一生大概都不会有心想事成的那一天了。说完踉跄而去,空留身后那张写了《祝酒辞》的画纸被风刮落在地,灰尘一点点攀爬上每一个字…… 《祝酒辞》 园有桃,桃下有君,君鼓琴。 琴有弦,弦击剑,剑如我心。 三月暖风矣,风吹修竹竹拂桃,满院桃花自飘摇。 九月秋风起,梧桐叶落十余里,残荷听雨绕锦鲤。 我有嘉宾兮,八角凉亭秩比斯,佳肴美酒列在席。 窖酒多且旨,钟声阵阵传千里,遥和今朝酒一醴。 噫吁嘻!噫吁嘻! 岂曰无酒兮?思君之酒甘且饴; 岂曰无衣兮?思君之衣安且吉; 岂曰无屋兮?思君之榻足相抵! 与君同住南城里,且饮手中酒一杯; 与君相识年十几,再饮双手酒一碗; 与君相知无别期,后饮案上酒一坛! 酒莫空,君莫停! 我有嘉宾兮,鼓瑟听钟声; 钟瑟声中陈三愿,请君为我侧耳听! 一愿江山万万年, 二愿世人皆美满; 三愿与君长相伴。 为此酒! 为此琴! 为今生相伴不虚行! 为与君相恋心不空! 干! ☆、初见 如意佩 楚王朝。 卫国公府,世子妃唐瑶被推进产房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产房外面,一位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在来回踱步,急得一直在抓自己的头发。旁边还有两个小男孩儿也眼巴巴地看着产房的大门,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痛呼声时就会一起打一个哆嗦。 小男孩儿的奶娘们急得团团转,弯着腰不停地劝道:“大少爷,二少爷,世子妃吩咐了,不能让两位少爷守在产房外的。求少爷去别的屋等吧。” 两个小男孩儿一起摇头,坚定道:“不成,我们要保护娘亲,还要保护小妹妹。” 奶娘心中腹诽:别的府都讲究多子多福,这卫国公府却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小小姐,连带着二位小少爷也口口声声地喊着要小妹妹。真是看不懂啊……不过主子的事儿哪里是奴才们能管的,奶娘也不过念头一闪,就继续劝说二位少爷了。 这时,突然屋里传来一声惨叫,连几个奶娘都不禁身子一颤,抬头看去,就听见产房里一阵欢呼,过了会儿房门打开了,一个接生婆子喜气洋洋地抱着一个娃娃出来报喜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是个千金小姐!” 卫国公世子,名唤庄成的男子黑红的脸庞上显出惊喜来,连声说好,又赶忙问接生婆大人是否平安,听到母女平安这才松了口气。 庄成看到那婆子怀中的婴儿,连忙招呼两个儿子道:“阿文,阿武,快来看你们的小妹妹!”接生婆赶紧屈膝将孩子抱低了些,一大两小三个脑袋凑在襁褓上方看那个小女娃。 这时,大少爷庄文的奶娘上前屈了屈膝,轻声道:“世子,是不是该去前院给国公爷说一声?” 庄成一拍脑袋,恍然道:“正是,正是!阿文你去,去跟你祖父说你娘给你生了个妹妹!快去!”庄文答应一声跑开了。 那抱孩子的接生婆看到这爷俩还盯着娃娃看个没完,便小声提醒道:“世子,二少爷,这孩子刚出生不能着凉,奴婢得抱回去了,您看……” 庄成连连点头。 那婆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国公府的大小姐回到屋里,刚跨进产房的门槛,就听见里面有两个接生婆的一声惊呼:“世子妃,您不要睡,里面还有一个呢!”这婆子一惊险些崴了脚,好在被打帘子的小丫头眼疾手快扶住了。这婆子顾不上道谢,赶紧进了内室。她是这群接生婆的领头的,接生之前竟没诊出世子妃这是双胎,这时才发现已是大罪过了,如果接下来再有什么闪失,自己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这儿了。想到这儿,她脸色就是一白,脚步更快了几分。 里屋里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婆子丫头们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蒙了。 这接生婆领头的,也就是人唤李婆婆的婆子,看见众人的惊慌反而镇定下来了。她将怀中的女娃交给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奶娘,挽起袖子,麻利地用清水净了手,然后推开一个接生婆,呵斥道:“都回神!多大点事儿,就当成平常人家一般,做好自己的事儿,别想那有的没的!” 那几个婆子被她一喝,都回过神来,也不多言,赶紧低下头忙活起来。 李婆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探头对外间侍候的丫头道:“姑娘快去把这事告诉世子,然后请大夫来。”那丫头也知道事态紧急,应了声就掀帘子出去了。 且不提那丫头出去报信后,外面又是怎样一通乱,单说里间,世子妃唐瑶刚生完那个小女娃时,很是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力气也回来了,身上也舒坦了,心想:现在我都不累,还能再生一个!然后就合上眼睡着了。 可是还没等眼皮合实了,唐瑶就感觉自己又被人摇醒了,她疲惫地睁开眼就听见产婆说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唐瑶摇摇头,道:“做梦呢?还真是梦想成真。” 李婆婆看唐瑶头一歪又要睡着,连忙控制着力道轻轻掐了她一把,唐瑶吃这一掐又睁了睁眼,李婆婆赶紧大声道:“世子妃,您别睡!还有一个孩子没生下来呢!您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啊!” 唐瑶一下子就清醒了,弄明白怎么回事后,赶紧配合产婆继续深呼吸用力。 唐瑶本就是将军家的女儿,从小身体就好,还能舞刀弄枪的,因此她这一配合还真是事倍功半。于是在府里的大夫还没跑过来之前,唐瑶已经把第二个孩子也生了下来。唐瑶听见产婆道:“恭喜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 子妃,是位小少爷!”唐瑶点点头,问道:“婆婆快看看还有吗?” 李婆婆知道自己命是保住了,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此时忍住笑道:“世子妃您放心,这回是真没有了。”说完利落的擦干净这位国公府的三少爷,然后又缓了缓气,这才抱着怀里的娃娃出去报喜。 等在外面已经急得火上房的庄成和庄武几乎是望眼欲穿了,这时看到产婆又抱了个娃娃出来,赶紧围了上来。产婆满面喜色:“恭喜世子!世子妃这是龙凤……”还没说完就被庄成打断了:“我家夫人可还好?” 李婆婆连声道:“好好……” 又没说完就被产房里传出来的一声打断了:“阿成哥哥,这俩孩子轮到我取名字了!我早就想用《诗经》里那句‘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龠不僭。’来起名了!这姐俩,一个叫小雅,一个叫小南!阿成,你听见了吗?” 庄成眉开眼笑的,连声答应,喊道:“都听你的。我这就去和咱爹说!” 一边的庄武跳起来拉着父亲的衣角,大声道:“爹,让我去让我去,你都让大哥去报信了,我也要去!” 庄成将儿子抱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转,放下后笑道:“好好好!你去,你去跟祖父说,一个叫小雅,一个叫小南。快去!”话音刚落,庄武就跑远了。 庄武一气跑到了前院,对着大厅里喊道:“祖父祖父!娘亲又生了个妹妹!这俩一个叫小雅,一个叫小南!” 正屋里,卫国公庄同,也就是本朝庄太傅,听到这个消息后,拍手笑道:“好!阿武,你来,阿文你也进来。过来拜见贵客。” 庄武和之前来报信的庄文牵着手一起进了大厅。二人进屋后先是看见了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儿。那个少年太显眼了,虽然穿着寻常,但却是一副明月晓风的谦谦君子的模样。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嘀咕这是谁啊,竟然能和自家祖父平起平坐。 庄同引着二人到那个少年身边一位年长的客人近前,还未说话,那人先道:“应该先拜见殿下。” 庄同微笑不语,旁边那个少年轻轻笑道:“外祖父,可不敢如此,还是应该长幼有序。“庄同眼底显出满意来,那位客人无法只得道:”那就当今天只论家事好了。“ 庄同附和一声,然后对两个孙子道:“祖父和你们说,这位是宋丞相,既只论家事,你们要叫宋爷爷。” 庄文和庄武听话地行礼叫人,然后又看向宋爷爷身边坐着的那个小少年。 只听庄同介绍道:“这位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大皇子殿下。” 二人有点吃惊,他们常年跟着父母戍守边关,并不曾见过皇子皇孙,难免多打量了一眼。只见那少年温声道:“我叫周辰,今年六岁。不知二位……” 庄文忙道:“回殿下话,草民叫庄文,今年七岁,这是草民的二弟庄武,今年五岁。” 周辰道:“既只论家事,二位便不可称草民了,咱们三人,我年纪居中,当称阿文你一声‘兄长’,称阿武为弟弟了,可好?” 庄同和宋丞相对视一眼,都是含笑点头。庄文回头看见祖父的样子,便微一躬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对视一笑,少年的情谊来得简单又真诚,这一眼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宋丞相宋季恒,问庄同道:“方才听这小哥俩说,贤弟喜得两位孙女。这可是本朝难得一见的双胎,不知老夫可有幸一见?” 庄同抚掌笑道:“你这爷爷还真当上瘾了?见了可要给见面礼的!” 宋季恒大方道:“那是自然,区区见面礼老夫还是给得起的。” 于是众人在一片笑声中去了偏院,这是两个新生儿居住的院子。已经有丫头在前将偏院里的奶娘婆子打发到隔间去了,屋里只剩下几个大丫头守着床铺,还有几个小厮守着门。 众人进了偏院正屋,看见大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娃娃,都是欢喜非常。 宋季恒仔细看了看两个娃娃,在旁边丫头的指点下知道了大小,便指着其那个小的笑道:“这个娃娃着实漂亮!庄老弟以后有的愁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果然见那个娃娃才刚出生就已经显出几分精致来,皆是称奇不已。 宋季恒从袖中掏出两柄小巧的玉如意来,皆是富贵锦绣的纹路,轻轻放在娃娃的床头,道:“爷爷给见面礼了,祝愿你们福禄双全、平平安安。”然后又道:“亏得今天出门带了些小玩意儿在身上,否则岂不是叫老弟看了笑话。”庄同听了爽朗一笑。 这时,周辰轻声道:“庄爷爷,今儿出门时我这荷包里也随手放了两个小饰物,留给两位妹妹玩吧。”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玉佩来,一个是灵芝图案的,另一个是如意图案的。 他看了看两个娃娃,正犹豫间,却见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娃娃好似睁了睁眼,他再仔细看时却并没有,他心想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了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似的,心下一笑,将手中如意图案的玉佩放在了那个小娃娃手边,轻声道:“愿你心想事成、如意长久。”然后把灵芝图案的放在另一个娃娃旁边,道:“愿你幸福长寿、事事顺心。” ☆、小雅 今戏言 宋季恒等周辰送完见面礼,问庄同道:“可取了名字?” 庄同看向庄武。庄武道:“嗯嗯,取了,一个叫小雅,一个叫小南。” 庄同听得好笑,道:“又是你爹取的?女儿家怎么好叫做‘庄南’?”宋季恒也点头。 庄同沉吟一瞬,笑道:“这样吧,这个大的叫做庄兰,小的庄雅好了。”众人也点头,只有庄武还在苦思冥想,他记得这名字是娘亲起的啊,怎么祖父说是爹爹起的…… 还没想明白,一抬头就见众人已经出门了。庄文走了几步没见弟弟跟上来,便招手叫他,庄武赶紧追了上去。 众人回了前院,宋季恒带着周辰告辞,庄同亲自将二人送出去,三人走到垂花门时,庄同突然对宋季恒说了句:“宋老兄那个提议,我答应了。” 周辰疑惑地看向突然之间狂喜的外祖父,只见宋季恒拱手道:“老哥我先谢过贤弟了。”然后对周辰道:“阿辰,快拜见你先生,以后就由庄老教你读书。” 周辰很是吃了一惊,忙要跪下磕头,却被庄同拦住了。 庄同此时脸上没了笑意,一脸正色道:“大皇子殿下,先不忙拜师,老夫有几句话要讲。首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殿下还是要靠自己勤学苦练。其次,殿下莫怪,老夫丑话说在前头,我最看重学生的品行,如果……如果殿下犯了老夫的忌讳,老夫就算拼了不要这晚年名节也会反悔断了这师徒关系的。” 虽被拦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 ,周辰还是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大头,肃声道:“学生谨记。” 庄同脸色缓了下来,亲自将周辰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如此,那就回去吧,记得再准备些好玩的,我家孙女洗三、满月、抓周等等,殿下还是要来的。”周辰笑着点头应是。 宋季恒哈哈大笑,也拍了拍周辰的肩头,二人告辞离去。 待出了卫国公府大门走得远了,周辰停下脚步,对宋季恒道:“外祖父,孙儿……孙儿实在感念外祖父大恩……”说着眼眶就红了。父皇虽很是疼爱自己,但他毕竟还要处理朝政,这些年,自己很多事一直都是外祖父为自己提前打理、处处周全。周辰越想越举得鼻尖发酸,若不是正在大街上便要跪下磕头了。 宋季恒摸了摸周辰的头顶,笑道:“好孩子,你是我的外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记得好好跟着庄老做学问即可。庄太傅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爷,还做过帝师,教了你父皇,这名望和底气就不是一般先生可比的。他家家风极正,你要注意不要惹他生厌。好了,别想太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做学问,外祖父就很高兴了。” 周辰哽咽着答应下来,心里发誓定要好好努力。 二人各自回府不提。 *** 这边,卫国公府,送走了宋季恒二人后,庄同回了正院,见儿子也过来了,便张罗道:“阿成,你来,咱们写好帖子给族老们送去,孙女满月时要开祠堂将孩子的名字写入族谱。” 庄成答应了,正要吩咐小厮去取笔墨纸砚来,就听庄同又道:“对了,阿成,这次又是你取的名字?阿瑶不是好几年前就说以后再有孩子就轮到她来取名吗?你啊!怎么就非得抢这个,你取的名字也不怎么大气啊。” 庄成辩解道:“爹您错怪我了,这次就是瑶瑶起的名字啊。” 庄同瞪了他一眼:“你再编,阿瑶会给女娃取个‘庄南’的名字?” 庄成也糊涂了,摸了摸头道:“就是她取的嘛,还说什么《诗经》里的,什么一雅一南。” 庄同奇道:“什么一雅一南?我怎么不知道《诗经》里还有这么一句?” 庄成不好意思地笑道:“爹,您又不是知道我从小就不爱看这个,还不如练一套拳法来得爽快,哪里记得住瑶瑶说的原话。” 庄同略一沉吟,便笑道:“可是‘以雅以南,以龠不僭’?”他见庄成拍手同意,没有恍然反而更是疑惑了,这句诗倒是好诗,可是女孩子叫也不大好听啊,自家儿媳妇怎会取这个名字?但是他跟儿子又讲不通,而唐瑶正坐着月子,他也不方便去问,只得搁下不提。 二人写好请帖,吩咐小厮仔细送到各处。 接下来的一个月,卫国公专心准备收周辰为徒的相关事宜,他上的奏折很快就批下来了,皇上大加赞赏庄同是天下难觅的好先生。京城里都看准了风向,于是父子二人同拜一师一时间传为佳话。 因周辰是嫡长子,是宋皇后所出,而宋皇后的第二子而今才三岁,还不能辨出贤愚来。所以便有人猜测卫国公府这是又要培养出一代明皇了,大家不禁羡慕庄同来,连带着他家才添了两位千金,还是难得一见的双胎都成为了轰动的大事。 ***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宋皇后当场就摔了一套青花瓷茶碗,连声让女官请宋丞相进宫。 皇宫里,宋皇后召见了自己的父亲宋季恒。宋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质问道:“父亲,我是您的女儿,您为什么要帮周辰拜师?您的亲外孙阿翎怎么办?以后他拜师时再往哪里找比庄同更好的先生?” 宋季恒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疲惫道:“小妍,你记住,周辰和周翎都是我的亲外孙,也都是你的儿子。你说话要三思。” 宋季恒见宋妍怎么都说不通,话也越说越重。二人好大一场争执,因此父女二人都不曾注意到宫门口有人来了又走了。 这天父女二人不欢而散。 *** 时间一晃就到满月那天了,这天卫国公府大开筵席,满京城凡是能与卫国公府攀上交情的王公贵族都来了,卫国公府门口马车、行人络绎不绝。 府里正院。 唐瑶已经出了月子,此时正盛装坐在大厅里招待交好的贵妇。而两个娃娃就放在不远处的一张小床上,由奶娘照看着。 周辰也到了,送上了满月礼之后便站在小床旁边逗着两个娃娃。这两个娃娃都睁开眼了,很是精神,莲藕般一节一节的小胳膊,粉雕玉琢的样子,小手小脚的很是可爱。周辰仔细看了看那个俊娃娃,果然看到一双乌溜溜极为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而且似乎还是丹凤眼。周辰心想那天难道自己没看错?他正想着,就见那个娃娃对着他甜甜一笑,这一笑几乎把周辰的心都给笑化了…… 周辰虽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但不知为何,自己与母后的关系并不亲近,而且是自己想要亲近却亲近不起来,他在母后宫中几乎是个小透明。周辰一直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是嫡长子,肩上担着父皇和母后的期望,所以不能对母后撒娇,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在看到弟弟在母后怀中撒娇时自己心里还是很酸涩难熬。 此时这个顶好看的娃娃对着自己这么一笑,周辰似乎感到这寒冬不是寒冬而是盛夏了。他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那个小娃娃的手指尖,自己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了笑意。 许是周辰逗弄孩子太久太明显了,周辰的小叔叔,也就是皇上的最小的亲弟弟,今年才八岁的十七王爷周景行装作小大人似的轻笑着道:“阿辰这么喜欢这个娃娃啊,那许配给你好不好?”室内先是一静然后有的附和有的善意地调侃起来。 宋丞相笑着问庄同:“贤弟,我记得那个娃娃叫庄雅对吗?老弟可舍得?” 庄同这时也想起来还有一事没问儿媳妇呢,此时见到了唐瑶,连忙喊来问道:“阿瑶,这两个孩子可是你取的名字?” 唐瑶听见这话,很是高兴,忙问道:“是啊,爹。您看怎么样?庄雅、庄南,是不是比阿成取的名字要好?” 庄同见她这么高兴难免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试探地问道:“阿瑶,为什么给女娃取名为‘庄南’?” 唐瑶奇道:“不是啊爹,‘庄南’是老四的名字,姐姐才叫‘庄雅’啊。” 庄同有点转不过来,问道:“老四不也是个女娃吗?” 唐瑶大惊:“啥?老四不是男娃吗?爹,你不要吓我,咱俩谁弄错了?我明明天天见老三老四啊!” 这边唐瑶一叫,整个正屋里顿时又安静下来,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庄同他们爷俩儿。庄同揉了揉额头,起身走到小床旁边,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个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 娃娃,然后指着最俊的那个问儿媳妇:“阿瑶,这个是女娃吧?” 唐瑶瞥了一眼,摇头:“爹,那是老四,是男娃。” 庄同惊呆了,众宾客也纷纷离座过来一看究竟。果见两个娃娃都很好看,其中一个更是俊美至极,此时听到这个最好看的娃娃竟然是个男娃娃,都愣住了。 ☆、抓周 周瑾安 庄同环顾一周,看到了两个孙子,赶紧叫过来问道:“阿文阿武,你们不是说你们娘亲给你们生了小妹妹吗?” 两人都点头,不过显然庄武有点不好意思,他小声说:“我以为两个都是呢……”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乌龙,都哈哈大笑起来。庄同也是哭笑不得,轻轻弹了下孙子的额头,笑道:“你这孩子,你报错了也记得给祖父说一声啊,幸亏现在还没上族谱。” 庄武脸都红了,嗫嚅道:“祖父您忙啊,我以为您很快就会发现了,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嘿嘿……” 众人又是哄笑。周景行笑得最欢,他揽着侄子周辰的肩头,笑道:“可惜啦,阿辰你不能娶这个娃娃啦!”周辰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神,回过神来真是哭笑不得。 这场满月宴最后变成了大家的津津乐道的一桩典故,一时间整个城里,甚至是附近的城镇都知道卫国公府是添了对龙凤胎,那里面还有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娃娃,而这男娃娃差点儿就被取名叫做“庄雅”了。 而卫国公府的族谱上,老三叫庄雅,老四叫庄南。不过家里人还是偶尔会调侃地把老四叫做庄小雅。 *** 时光如梭,转眼就倒了庄雅、庄南周岁的日子。 这一年,京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皇室嫡长子周辰正式拜庄太傅为师,周辰也有了两个陪读,一个是卫国公府的大少爷庄文,另一个是宋丞相的亲孙子宋然。 第二,皇家这一年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荣贵妃所出,是位皇子,名字叫做周致;另一个是荀淑妃所出,是个公主,因刚出生还未取名。 第三是,卫国公世子庄成的调令下来了,过完两个孩子的周岁宴,庄成就要离开京城,带领手下的士兵前往平岭关。 *** 皇宫里,荀淑妃所在的柔福宫。整个宫殿里的丫鬟太监都退下了,里面只剩下皇上和荀淑妃。 皇上周景宏坐在书桌旁,手中拿着一本内折(内折在本朝是后宫妃子可以直接上奏给皇帝的折子,经太监之手,送往内务府,然后进给皇上)。 而荀淑妃正跪在地上,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身子不停地发着抖。 周景宏将手中的折子“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随着这一声,荀淑妃不受控制地身子一颤,赶紧磕头,她恨不能把头磕进地底下去。 周景宏似笑非笑地说道:“荀淑妃,给朕解释一下你这折子是何意吧。” 荀淑妃连磕几下头,才颤声道:“皇上恕罪,妾身只是想为皇上分忧,别无他念。” 周景宏道:“好一个分忧!淑妃胆子真是不小,竟敢给朕的公主赐名了。” 荀淑妃脸刷的就白了,冷汗直流,她又是一阵磕头,嘴里只说:“妾身不敢,妾身不敢,皇上恕罪……” 周景宏走到荀淑妃身边,弯下腰,用指尖轻轻抬起荀淑妃的下巴来,便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周景宏眼神凌厉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才寒声道:“荀柔,你很聪明。” 荀柔眼中显现出绝望来,她的嘴哆嗦着,想磕头又不敢。 周景宏继续道:“既然这么聪明,那就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荀柔听出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希望,连忙使劲点头:“妾身记住了,妾身绝不多说一句。” 周景宏冷笑道:“朕也不怕你说,不过是公主刚出生,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没了娘罢了。朕还是要积点阴德的,就算不是为了……”他没说下去,荀柔却听得心惊肉跳的,她用眼神哀求皇上不要讲下去了,今天自己已经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实在不敢继续下去了。 周景宏嗤笑一声:“这么点胆子还敢来求朕给公主赐名叫‘静安’,呵,朕成全你也无妨。周瑾安,以后大公主就叫周瑾安。”说完拂袖而去。 荀柔瘫在地上很久都没起身,直到自己的贴身女官进来看到她跪在冰凉的地上,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荀柔看见女官时,眼睛里才有了点神采,她死死抓住女官的手,急切道:“把公主抱过来,快去!” 女官被荀柔的表情惊得一时没回神,回过神来后连忙吩咐丫头让奶娘把公主抱了进来。 荀柔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心中一片悲意。她颤着双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熟睡的小脸,合上眼咽下眼中的泪水,然后用从未有过的坚决语气吩咐道:“从此,公主名叫周瑾安。你们记住,任何人不得行事张扬,更不得带着公主张扬。都要给本宫谨言慎行!否则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满屋子丫环太监倒栽葱似的跪了一地,连连答应着。 荀柔看着这满屋子的奴才,心底满是苦涩——我也是主子跟前的奴才。 瑾安,瑾安,谨慎得安。 *** 同一时刻,卫国公府。 因今天是卫国公那对龙凤胎孙子孙女的周岁,卫国公府一片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国公府正院堂屋,宾客盈门,满是欢声笑语。 这时有两个奶娘分别抱着一个一岁的娃娃进了正屋。众人的眼光顿时被这两个娃娃吸引过去了,只见前面是一个女装装扮的娃娃,穿着大红的丝绸棉衣,远山眉,圆杏眼,眉清目秀,一派娇俏可爱,可想而知这是卫国公府的大小姐,总排行第三的庄雅了。 再往后看去,众人都是一愣,只见奶娘怀中抱着一个极为精致的娃娃,一身水蓝色棉衣,柳叶眉,丹凤眼,深邃的眼窝,挺直的小鼻梁……真不知是如何长成这般精致来。屋子里顿时一静,再然后就是不绝于耳的赞叹声: “好精致的娃娃!” “真是漂亮!” “长大了还不得倾国倾城啊!” …… 一片叫好声中,也有人担忧道:“这是个男娃娃吧?太俊了,以后咋找媳妇儿啊!”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点头,深以为然。 周辰和十七叔周景行也来了,此时也在看着两个娃娃,两人都有些发愣,这庄南也太好看了,比宫廷画师画出的观音座下的童子还要好看。 周景行喃喃道:“这要是个女孩子,以后长大了,整个天下得抢疯了。到时候说不得,我也得抢上一抢。” 周辰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发愣地看着庄南,比起这个好看来,那天他对着自己笑的那个表情更好看。 庄同走到正屋中央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 ,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朗声道:“大家安静,现在抓周!” 众人拍手叫好,一起围了过去。 两个孩子都被奶娘放在一张大床榻上,上面陈设大案,案上摆着各种抓周用的东西: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尺子(缝纫用具)、绣线、花样子(刺绣用具)等等。 众人盯着庄雅和庄南,只见庄雅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注意到了案上的东西,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仔细看了看,伸手够了一下缝纫用的簸箩,唱喜的婆婆正要高声夸赞一句“心灵手巧”,就被庄雅接下来的动作给惊呆了。 只见她将印章、书籍、笔墨纸砚都装进了簸箩里,然后拽着簸箩又爬了回去。 庄雅回去后把簸箩放在自己和弟弟庄南中间,两个娃娃一人抓着簸箩的一边,相视而笑。 那婆婆反应也快,赶紧道:“这是将来要当大官、考状元啊!恭喜国公爷家中要再出才子才女了!” 卫国公喜得哈哈笑,众人都上前贺喜,这时周景行走到床边,笑着道:“小南南,你好懒哦,怎么都让姐姐帮你抓,你也抓一个啊!”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理,就都看向庄南。奶娘在旁边轻声说着让庄南也去抓一个,回来和姐姐分享。 庄南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不迟疑,他蹭蹭蹭就爬出去老远,吓得奶娘赶紧过来扶,然而也没赶上,那边庄南已经到了床边,周辰正在边上站着,看见他爬得这么快,大冷天的几乎惊出一身汗来,他赶紧伸手扶住了庄南。 哪知庄南根本不用他扶,自己站起来,然后拽住周辰的手就往床里侧拉。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 而周辰被床沿挡着,自是无法再往前,只得使劲前倾着身子去迁就他的力道。庄南看自己拉不动,着急了,回头对着姐姐庄雅呜哩哇啦地说起话来,而庄雅也叽里呱啦地回复着。 众人看得新奇不已。 再然后,庄雅也嗖嗖嗖地爬了过来,这回奶娘有准备,正要去扶,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奶娘抬头一看,竟是十七王爷周景行。 周景行看得兴趣盎然,示意奶娘不必拦着。他伸开手护在庄雅周围,庄雅看见旁边的手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撇撇嘴,不感兴趣地继续爬。 庄雅爬到庄南身边,拉住周辰的衣角,借着他的力道也站了起来。然后姐弟俩对视一眼,一起拉着周辰往床里侧去。 ☆、小辰 与坏人 周辰脸通红一片,急得四处看,还真看到救星了。他看见自己的伴读庄文和他的二弟庄武站在一边,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表情。 周辰急道:“快帮帮我!” 庄文、庄武连忙点头:“好勒,来啦!” 二人说完就一左一右将周辰给架了起来,然后一人一边把他的靴子一脱,顺势就把周辰给放到榻上了。 庄雅和庄南看到周辰上榻了,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两个娃娃跌跌撞撞地继续拽着周辰,最后将他拉到那个簸箩跟前,把他的手给摁到簸箩里了。 两个娃娃忙活完这些,都累了,一屁股蹲儿就坐到榻上了,然后又因为坐不住而躺倒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俩娃娃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大家看看躺在榻上哈哧哈哧喘气的庄雅和庄南,再看看蹲在榻上,两只手摁在簸箩里的周辰,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有人开了头,众人这笑就忍不住了,顿时整个正屋笑成了一片。 周景行边笑边道:“这下可好,上次满月礼出了个双胞胎变龙凤胎的典故,这次抓周大约要再出个龙凤胎抓人的佳话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了一阵后,众人随同庄太傅去前院酒席了,庄文、庄武随着父亲庄成招待男客,母亲唐瑶招呼女客。众人一走,后院就剩下两个娃娃和他们的奶娘,还有一个两只手都在簸箩里的周辰。 过了会儿,周景行又回来了,他觉得后院更有热闹可看。 周辰瞪了周景行一眼,又回头看看两个娃娃,真是哭笑不得。他正要将手从簸箩里拿出来,就见庄南正睁大着那双丹凤眼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一边对着庄南笑,一边试探着往外抽手,却没料到庄南都没停顿,直接就哭了。 这可把周辰给吓坏了,他看着庄南那漂亮的丹凤眼“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金豆子,一双嫣红的小嘴也瘪了起来,周辰呆了一瞬,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赶紧把手放回了簸箩里,嘴里一个劲儿地哄道:“放进去了!你看看,我放回去了,真的!你别哭啊,你快看看!” 庄南还是呜呜哭,只是轻声抽泣,也不号啕,但就是哭得人心疼。周辰一着急手就从簸箩里拿了出来,然后挪过身子,将庄南抱在了怀里。 周辰揽着庄南,低头看他一会儿就哭得发红的双眼,心疼坏了,赶紧伸手擦,再一看自己的手,虽养尊处优,但毕竟比不得小孩子脸颊的稚嫩,便又抽回了手,一边哄着“不哭不哭”一边伸手到怀里掏手帕。 这时庄雅也爬起来了,她疑惑地看看弟弟,不明白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弟弟怎么哭起来了。 周景行觉得有趣,坐在榻边,将庄雅抱在怀里,和她对眼睛。 周景行哪里抱过孩子,还不如周辰呢,周辰至少在宋皇后不注意时悄悄抱过自己的弟弟周翎——虽然只有寥寥几次,后来还被宋皇后训斥过。而周景行这一抱弄得庄雅很是难受,他双手架着庄雅的两条胳膊,庄雅被他卡得难受,旁边的奶娘也着急,一个劲儿地求十七王爷将孩子交给自己,但是周景行哪里肯。 周景行是皇上那一辈最小的王爷,没有见过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他又只比周辰大两岁,在周辰小的时候他自己也还小,两人亲兄弟一般长大,他也没逗过周辰;而后来周翎出生后,不知为何,周景行对宋皇后和周翎都亲近不起来,打心底不耐烦,所以更不会去逗周翎了。因此,周景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抱个小娃娃。 他不肯松手,奶娘又不能伸手抢。两边一时僵住了,而庄雅眼见自己被架着难受,而弟弟还在哭,知道现在只能速战速决了,于是……她尿在周景行衣袍上了。 周景行呆呆地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衣袍,再看看庄雅笑得开心地圆杏眼,竟没想出该说什么来。这边庄雅其中一个姓江的奶娘眼见不好,手上使了个巧劲,将庄雅从周景行手中抱了过来,然后稍微屈了屈膝,道:“奴婢替我家小姐给十七王爷赔罪了,求您念在她小孩子不懂事,请不要计较。”说完江奶娘不等周景行说什么,继续道:“大小姐的衣服也湿了,请恕奴婢失礼,小孩子经不得冻,奴婢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 去给小姐换身衣服。”说完又福了福身,抱着庄雅就走了。 周景行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人家江奶娘已经抱着庄雅走得不见人影了。 周景行指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坏了……本王爷也冷啊,怎么就没人……领本王爷去换身衣服呢?”旁边的庄南早就不哭了,也不知周辰怎么哄的。此时他趴在周辰胸膛上,两只小胖手搂着周辰的脖子,看着周景行湿了的衣袍笑得特带劲儿。 周景行听见庄南那“咯咯咯”小母鸡似的笑声,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对他道:“你这个小坏蛋,你姐姐把我的衣服……尿……湿了,你……你得给我洗。” 周景行本也是个半大孩子,还没说完自己脸就红了。周辰哈哈大笑:“景行,你回来这一趟到底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给我送笑话的?” 周景行气急败坏道:“臭小子,叫十七叔!胆子挺肥啊你!” 周辰摆手:“别摆谱了,快去换衣服吧。” 旁边有小丫头忍着笑过来,引着周景行去了庄文庄武兄弟俩的院子。 因周景行出宫只是带着几个保护他的侍卫,连小厮都不带,就更不会带换洗的衣服了。而现在侍卫都在前院没进后院来,所以周景行只能借庄文的衣服穿穿。他俩一个八岁,一个七岁,身量差不多,衣服倒是合适。 早在周景行被尿湿时,就有小厮去前院给庄文报信去了,所以,周景行还没过去,庄文就已经在院子里准备好衣服等着他了。 *** 周景行到了庄文的院子,庄文看见他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周景行捶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看你妹妹!” 庄文道:“叫你招惹她,她多大你多大,你说你这不是自找的?这回碰到克星了吧,哈哈哈哈……” 周景行也理亏,讷讷地不提这话了。心里却想,以后可不能找这种媳妇儿,一言不合就尿一身,太坏了! *** 这边,周辰看着周景行遮遮掩掩地抱着袍子走了,心中又是一阵可乐。他低头看看怀中的庄南,见他笑得咯咯的,便亲昵的与他顶了顶额头,笑道:“小家伙,这么开心?嗯?” 庄南还不能说连贯的话,之前着急时也只能叽里呱啦地说大人听不懂的语言。周辰自是知道的,他与庄文一同读书,庄文经常说两个弟弟妹妹的事。昨天庄文还担忧地说:“别人家的小孩子七八个月就能说话了,我家的弟弟妹妹却不会,他们俩倒是能沟通,可我们听不懂他俩叽叽咕咕说的啥啊。而且好想听他们叫哥哥啊!” 周辰笑着摸摸庄南的小胖手,压低声音道:“小雅,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叫小雅了啊?小雅你叫哥哥好不好?我叫周辰,你叫一声阿辰哥哥好吗?”他说完就自娱自乐地笑了。 哪知庄南突然开口了:“辰!阿辰!” 周辰目瞪口呆。 旁边庄南的奶娘和小丫头们都是一脸惊喜,其中一位姓杨的奶娘笑道:“大皇子殿下,我们家三少爷会说话了!” 周辰呆愣愣地点头,他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小雅,你再叫一声。” 庄南:“小辰!” *** 周辰让庄南开口说话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众人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而周景行刚换好衣服来到前院吃饭,还没坐热凳子呢就听见了这么个惹人羡慕的消息。他气道:“不行,我也得让庄雅叫哥哥!不叫我今天就不回宫了!”说完他又跑去后院寻庄雅去了。 …… 这顿周岁宴直摆到夜深才散,来客在自家小厮、马夫的陪同下三三两两地走了。只剩下周辰和周景行。 周景行是不想走,他用了一下午也没让庄雅开口叫一声哥哥,此时还是念念不忘这一茬。他道:“除非庄雅叫我哥哥,不然我就不走了。反正皇兄也不会反对我住在卫国公府。” 庄太傅没法子,只得又看向周辰。 周辰是想走走不了,他怀里还抱着庄南呢,他一动手庄南就哭,边哭边道:“辰,不走!辰!”听得众人都是忍俊不禁。而周辰每每见他这样子,心就仿佛是被一只小猫爪子慢慢地挠啊挠啊,三两下就挠成了一滩水。 庄太傅更没办法了,只得吩咐小厮备马,他亲自去宫中回禀给皇上。 等庄太傅走了,周辰和周景行随着众人一起回府。这时庄南看出周辰不走了,一脸的高兴。世子妃唐瑶逗他道:“哎呀,庄小雅,羞羞羞,这么大还哭鼻子!”庄南不好意思地往周辰颈间躲了躲,抿着小嘴紧紧搂着周辰的脖子。 另一边的庄雅也看出来了,那个架自己胳膊的坏人竟然要留在自己家!她哇哇叫着往身后伸着手,示意周景行快走。周景行更气了:“不走不走就不走!以后就住在你家!” 庄雅楞了一下,然后突然扭过头去,声音大大地喊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话:“坏人!” ☆、十五 他变了 “奶娘,先别说了,喝口茶吧。”庄南将一杯温茶往杨嬷嬷那边推了推。 杨嬷嬷正在给庄南讲他小时候的事情,正说到那年的抓周宴,却被庄南打断了。它并未伸手去端茶,而是仔细地看着庄南,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是并没有。杨嬷嬷失望地垂下眼眸,眼前这个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甚至比庄南的母亲还要了解他。但是现在她却不敢说自己了解他了。 庄南今年十五岁了,十四年前,庄南周岁宴之后,他的父母就离开京城去了平岭关。那时候,庄南刚刚学会说话,只会叫“阿辰”,也喜欢黏着大皇子殿下。本来庄成与唐瑶是打算走的时候带着庄雅和庄南姐弟俩的。但是庄南一定要和周辰在一起,一分开就哭,最后没办法,庄成夫妻俩只带走了庄武。留下了庄文继续做周辰的伴读,也留下了庄雅和庄南跟着他们的祖父庄同庄太傅。 这些年,杨嬷嬷一直跟在庄南身边。她本是卫国公府的家生丫头,在庄同夫人身边伺候。后来得老卫国公夫人恩德,归还了卖身契,出府嫁了人。但是后来杨嬷嬷的男人生了病,杨嬷嬷只得出去找活干。她当年入府的时候女儿已经两岁了,不用吃奶了,杨嬷嬷幸运地回到了卫国公府,然后就一直留在卫国公府照顾三少爷,现在女儿已经嫁人两年了,她就更是一心一意待在庄南身边了。 杨嬷嬷这些年一直看着庄南和周辰一起长大,看着卫国公府不大不小的变化,看着整个楚王朝翻天覆地的变化。 ——卫国公府: 此时的卫国公府,庄同已经将国公爷的爵位卸下,只当大楚的庄太傅和周辰的教书先生。 国公爷的爵位由庄成承继,成为了新的卫国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 公;唐瑶也由卫国公世子妃变成了卫国公夫人。 庄文今年二十二岁,已经是大楚闻名的才子,几年前进了翰林院,做了翰林院编修,以后很有可能进入内阁。 庄武今年刚刚弱冠,常年待在军营,很是带出了一些士兵,算是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现在是淮南军中的从三品的指挥同知。 而庄雅,果然如同当年抓周宴上那位唱喜的婆婆所恭喜的那样,成为了大楚的一位才女,其文采比之历史上拥有“咏絮之才”的东晋才女"谢道韫"也不遑多让。 ——大楚朝: 首先,皇帝周景宏这些年很是添了几位皇子公主。现在皇室有五子三女。 大皇子周辰,宋皇后所出,年纪在全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一,今年二十一岁; 二皇子周翎,亦是宋皇后所出,排行第二,今年十八岁; 三皇子周致,燕贵妃之子,排行第三,今年十六岁; 四皇子周端,梁德妃的幼子,排行第六,今年十三岁; 五皇子周臻,燕贵妃的第二子,排行第七,今年十二岁; 大公主周瑾安,荀淑妃唯一的女儿,排行第四,今年十六岁; 二公主周宝璋,梁德妃的长女,排行第五,今年十五岁; 三公主周琇莹,宋皇后的幼女,排行第八,今年十一岁。 总之,八个儿女分别是:周辰、周翎、周致、周瑾安、周宝璋、周端、周臻、周琇莹。 其次,十七王爷周景行,今年二十有三,于三年前离开京城四处游历去了,本要考虑大婚之事了,却至今未归。 最后,周辰在十六岁时封亲王,封号为“容”,现在应该称他为容王。 周翎也是十六封亲王,没有封号,称为“翎郡王”。 周瑾安在十五岁时获封“永安公主”。 周致今年刚刚获封“致郡王”。 …… 杨嬷嬷想着这些年楚朝发生的诸多变化,她却觉得变化最大的却是眼前这个孩子。 庄南没有成为喜婆婆贺喜的才子,也不会武功。这本没有什么,卫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国公爷庄成只有一位妻子,有四个嫡子嫡女。一家子极为和睦亲密,庄南就算什么都不会也不用发愁以后过得不好。 杨嬷嬷并不为庄南今后的生活担忧,她担心的是庄南的容貌和感情。这十四年过来,庄南越来越俊美,真的是俊美无俦。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深邃的眼窝,薄唇淡红,肌肤无瑕;挺拔的个子,修长挺直的身材。庄南已经成为了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了。 美到什么程度呢?杨嬷嬷没读过《陌上桑》,但是却见识过了庄南相较于罗敷不遑多让的轰动。行者见庄南,下担捋髭须。少年见庄南,脱帽著帩头。少女见庄南,荷包抛一筐。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庄南。 …… 自从庄南过了十五岁生辰,全天下似乎都蠢蠢欲动起来。那本是女子及笄的日子,但是天下人似乎都觉得庄南可以定亲了。于是各种王侯将相、各种世家贵族都上门来提亲,杨嬷嬷终于见到被踩烂的门槛是什么样子了。 杨嬷嬷心想,倘若三少爷生在寻常人家,估计全天下无论男女老少、不提贫富贵贱,大家都有可能去提一下亲的,甚至很可能会被达官贵族强虏了去。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卫国公最起码还能保住自家的孩子。但事情还没完,杨嬷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庄南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仅与周辰,也就是容王爷越走越远,甚至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明明他们俩感情那么要好!而且,最让杨嬷嬷接受不了的是,庄南竟然包养了一位青楼女子! 事情发生在上个月,杨嬷嬷回家探亲,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今年三十六岁,早已成家立业,因为自己在卫国公府先当奶娘后当嬷嬷,很有几分体面,所以自己的儿子现在开了一家小酒楼,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 杨嬷嬷儿子家的酒楼。 杨嬷嬷的儿子名叫大田,此时大田正在柜台后忙活着,一抬头看见自己娘亲,很是吃了一惊,连忙招呼杨嬷嬷去二楼的雅间里坐了。 大田问:“娘,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杨嬷嬷给儿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在意地说道:“哪里用的着你去接,你活计又忙;再说我哪次回来府里不是车接车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少爷是个多么周到的好孩子。” 大田先是点头赞同,这些年自己娘亲在卫国公府先是给庄三少爷当奶娘,后来当管事嬷嬷,每次回来没少说三少爷哪儿哪儿好,回来后也待不了几天就要急着回去。大田都要把那位三少爷是自己家的亲弟弟了。 而自己的小妹妹,就是前两年刚嫁出去的那个妹妹,小时候没少为了这个闹性子,有一次还哭着说自己是娘亲捡来的,那个三少爷才是亲的。后来长大了,知道娘亲这是一方面身不由己,在大户人家做事哪里是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就算卫国公府很讲人情也不能在人家做工还要住在自己家吧。另一方面,这些年,妹妹也知道不少庄三少的事情,知道这是个很心善的好人,再说庄三少知道杨嬷嬷家中有个小女儿后,每次都让娘亲捎回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那个小姐姐,于是杨嬷嬷的女儿也就慢慢接受娘亲把庄南当做亲儿子来疼了。 杨嬷嬷看见大田点头,很是高兴。正要让儿子出去忙自己的,不要招待自己了,自己坐坐就走。却见儿子点完头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来。 杨嬷嬷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就听见隔壁雅间进了客人,此时正在大声说话。只听一人道:“那个卫国公府的三少爷真的那么好看?” 另一个人似乎正在拉开椅子,说道:“那当然,那次我去给卫国公府送菜蔬,亲眼见过那个庄三少,那个俊啊!真是比唱戏的唱的那仙女还要美!” 先前那人道:“哎哟!也不知以后谁有这艳福。比仙女还俊,就算是个男的,不能生娃,娶来供着也合算啊!我要是能尝尝这庄三少的滋味,死了也甘心了。” 杨嬷嬷听到这儿已经是脸色铁青,她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怒道:“你拦我做什么?!那些混账东西那样编排少爷,口无遮拦的就该上去大耳刮子扇他!” 大田还是不让开,他紧紧地拉住杨嬷嬷,低声道:“娘,娘,你先别去,还有……” 杨嬷嬷直接抽在儿子身上,气道:“大田你不能没良心啊!人家卫国公府对咱娘仨怎么样!那年你爹没了,是谁帮咱家挨过那段苦日子的?!人家三少爷对你咋样?你这酒楼是咋开起来的你都忘了!?你混蛋!” 大田见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 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连忙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下,急道:“娘,不是因为这个,我有事要和你说……” 大田还没说到正题,就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惊呼:“啥?这庄三少还是个风月好手?” 作者有话要说:  1、周氏家谱: 2、周景宏后宫: 3、卫国公府: ☆、贺虎 竞拍夜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晋江抽了,我等到十二点多也没爬上来……我真的昨天修文了……请相信我qaq 杨嬷嬷愣住了。 隔壁有人答道:“可不是!看着挺正经的,谁知道才十五,是十五岁吧,才十五就在青楼包上妓子了,还是宵香院里最贵的姑娘!听说开苞那夜就被庄三少买下了。” 杨嬷嬷更生气了,这就要起身去隔壁间与那两人当面对质,但还没迈步就被儿子跪下抱住了腿。 杨嬷嬷还没再说什么就听见儿子说道:“娘,您听我说,这是真的。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后来隔壁间的客人再说了什么,杨嬷嬷没有听到了。她看着儿子憨厚老实的面庞,不自觉地往后踉跄了两步,堪堪扶住了椅子背,一时间震惊地无以复加。 大田赶忙起身过去扶杨嬷嬷,急道:“娘,您怎么了?你别急……” 杨嬷嬷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拽住儿子的手,颤着声音问道:“咋回事儿啊?大田这是咋回事?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大田道:“娘,一开始我也不信的,但这是真的啊,来儿子酒楼送米面的那个贺虎贺大哥亲口告诉儿子的。娘您也知道,贺大哥虽然经常去宵香院喝点酒看会儿美人,但却从不会说谎话骗人,要不然儿子也不能从他家进货。”说完,大田便讲了李大哥李虎那天告诉他的事。 ### 贺虎这些年做粮食生意,着实积攒下了一点儿银钱,他打算用这些银钱娶一房婆娘,不需要多好看,他也不喜欢瘦的,最好是胖乎乎的那种,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而且以后也好生养。 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宵香院头牌长莺姑娘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做青鸢,一个叫做白鹭。 青鸢是个大圆脸,圆眼睛细眉毛,连鼻头都是圆的。 白鹭是一个很是纤细小巧的姑娘,这是贺虎对她的全部印象。因为这位白鹭姑娘一直低着头,从不往人前凑,也不爱说话,更不会当众表演什么才艺,整个人像是一个家具物件,很没有存在感。 贺虎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青鸢。虽然青鸢胖乎乎的,长相一般,但是看着很是有福气。 于是贺虎便经常去宵香院,点一壶清酒、几碟小菜,在楼下大堂处等待青鸢出来后看几眼,等人进去了他就回家。 这天,贺虎又去了宵香院。 在一楼大堂里,他坐在老地方,还是一壶酒、几碟菜,静静等着心中的姑娘出现。 这时他发现今天大堂里人很多,越来越拥挤,后来老鸨都出来赶客了,赶的大多像是贺虎这样的消费很低的客人。老鸨道:“来来来,让一下啊,今晚是我们宵香院头牌,花魁长莺的梳拢之夜,大家有意的可以上前竞价,没这意思的客人还请空出位置来,明天再来玩。” 贺虎被迫起身,看着小丫头们将他这桌的饭食都收拾走了,他没拦住,只得和几个出不起大价钱的闲汉一起靠墙根儿站了。 慢慢地宵香院里人越来越多,贺虎却不想走,他一方面想要看热闹,另一方面却是想要知道这长莺姑娘会被谁得去,这样也可以知道以后青鸢姑娘跟着谁了。 贺虎等得百无聊赖,于是便一边听周围的闲汉聊天儿,一边四处打量。 贺虎的目光不经意地划过众人,又不在意地移开,却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又移了回去。 那是卫国公府三少爷,那个以美貌名扬天下的庄南庄三少。 庄三少这些年越长越美,几乎成了让人见之惊呆的存在了。只见他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嫣红薄唇。一身殷红色长袍,广袖,大长摆。腰间是一条玉带,腰带正中央有一块和田水仓玉璧。而腰带的一侧垂着一块幼童掌心大小的如意纹路的玉佩。 贺虎呆呆地看着庄南,他太过吃惊了,卫国公府一直都是京城世族大家的典范,讲究一夫一妻制,从未有庄家子孙进过青楼这种地方的事情发生。 他心下一惊,赶紧挤了过去。他和开酒楼的大田交好,很是知道一些内情,大田的娘亲是庄南的奶娘,感情很是深厚。他得过去看着,免得这庄三少被人糊弄了。 贺虎一路挤过去,不知踩了几个人的脚,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之后,终于挤到了庄南的身边。直到此时,贺虎才看清了庄南的表情。 贺虎呆住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啊。贺虎看见庄南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庄南的眼角是那种如凤尾一般上挑的样子,这一瞥尾端上挑,眼光凌厉;薄唇紧抿,嘴角绷得很紧。 贺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庄南。 以前他见过的都是庄南去酒楼送杨嬷嬷回家或是在酒楼吃饭。那时候的庄南笑容干净、眼神清澈,嘴角上挑,一派清灵。 而现在的庄南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很久之后他得知了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一眼:邪魅。给贺虎的感觉陌生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不是这样的绝色,贺虎当真会以为这是另一个和庄南长相相似的人罢了。 贺虎收回想要近前的脚,默默后退了几步,离开几个人的距离仔细看着庄南。他有种感觉,今天肯定有大事发生,他不知道这种大事是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够掺和进去的,所以最好还是先远远看着。 贺虎看着庄南,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刚才庄南那一眼应该是看什么人,他赶紧看向庄南身后,此时庄南已经上了二楼,他身后跟着一个和他年纪比他稍大的少年。 那个少年长相一般,直眉、长眼,个头不高,身穿一件金边银白色的长袍,手上拿着一把玉骨折扇。贺虎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厌恶,那个少年整个人显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来。贺虎最不喜欢与那种很有心计的人打交道,所以他只是一瞥就厌恶地移开了目光。 贺虎再次看向庄南,这才发现庄南竟是与那个少年时一起的,此时二人在老鸨的簇拥巴结下坐在了二楼雅座上。 贺虎在楼下听不到上面在说什么,但是可以看出,老鸨是问二人要点些什么饭菜。庄南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那个令人厌恶的少年则是嬉皮笑脸地靠近庄南,想要说什么。贺虎看见庄南眼神一冷将那人推开了。 那人眯了眯眼,倒是没发作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转向老鸨吩咐了什么,老鸨满脸带笑地退下了。 没一会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 儿,老鸨亲自带着几个小丫头捧上来几个托盘,里面是饭菜和酒。老鸨安排好酒菜,就离开了。 贺虎看见那少年自斟自饮,不时对庄南说着什么,而庄南却是绷着脸、冷着眼,也不吃也不喝更不接话,只是静静坐着。 贺虎觉得奇怪,正要去大田的酒楼叫大田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老鸨出来说道:“长莺姑娘来了!” 贺虎还挂着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那个青鸢姑娘,只得停住了脚步,看向一楼的平台。 那个大圆台上面,一道帘子之后,长莺戴着面纱,在青鸢和白鹭两个贴身丫环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贺虎首先看到的是青鸢那没有表情的脸色。他正疑惑今晚怎么大家都不对劲儿,然后就看到了长莺那双又红又肿的双眼。 那只是贺虎的意外之见,因为长莺立刻就将被风刮起的面纱整理好挡住了面容。 长莺坐在圆台中央,接过青鸢递过来的一把琵琶,慢慢弹奏起来。 贺虎不懂音律,自是听不懂好坏,只是觉得好听,但同时也觉得这曲调听起来很是凄凉。他看向众人,见大家只是拼命鼓掌叫好,便也将自己的感觉放下不提。 一片叫好声中,老鸨双手示意大家安静,道:“大家静一静!”等大家安静下来,老鸨接着道:“下面是长莺姑娘的初夜竞拍,请大家竞价。老身有话在先,不分王侯贫贱,一律价高者得之!” 众人先是一片哗然,后来就更热闹了。贺虎看见身边几人都很是心动,有些跃跃欲试。 这时老鸨继续道:“不过,银钱必须当场结清,概不赊账!” 贺虎看向四周,果然有几个人现出踌躇之色来。其中一个男子,一咬牙,转身离开了宵香院。贺虎看着那人跑开的背影,猜想这人要么是放弃了,要么是回家筹钱去了,而且最有可能是后者。因为这人是跑着走的,就算放弃了也不用跑着离开,更不用现在就离开——看看热闹又不花钱。 “现在竞价开始!”老鸨一声令下。 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下来。 有人举手道:“一百两!”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一阵不屑地嘘声。要知道长莺姑娘可是京城最贵最有名气的姑娘了,姿色上佳,而且精通琴棋书画,出口成章,若非落入风尘,初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千金小姐。所以这一百两实在是看低了长莺。 于是马上有人道:“二百两!” “五百两!”人群中静了一下。 却听有个声音跟上了:“一千两!”这时一阵惊呼声,大家向那个声音看去。 ☆、长莺 美人恩 此时余书林,一脚踏在桌子上,双手叉腰,长袍半敞,下巴高抬,一副天下老子独大的架势。他喊完价后也不看众人,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满是珍馐佳肴,他一手撕了个鸡腿,另一只手握着一只酒壶,继续大快朵颐,仿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其实他还真有这个底气,一千两白银,对于宵香院花魁的梳拢之夜来说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 众人一时默然,虽说不分贫富贵贱,但是真正的老百姓哪里能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就算一时之间拿出来了,以后呢,谁又能守得住? 老鸨眼前一亮,但长久做生意的本性还是让她把心中的欢喜掩饰得很好,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还有没有人竞价?这可是长莺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花再多钱也值得啊!” 众人闻言都去看长莺,果然见她身姿窈窕、眉目如画,极为动人。大家窃窃私语起来,既心动又舍不得银子…… 贺虎冷眼旁观,心中难免生出一种世态寒凉之感来。 捧得再高,也不过是当成有价的货物来看罢了。 “我出一千零一两……”有个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贺虎循声望去,吃惊地看到说话那人正是之前那个跑开的男子,他应该是刚刚赶回来,因为他满头大汗,脸色涨红,还急喘着粗气,前胸的衣衫都湿透了,因为出汗而衣衫半敞,露出里面粗陋的里衣来。他见众人看他,很是紧张,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一处,脸色一白一红的。 贺虎很是意外,他实在不能想到这样穿着的一个人能一下子拿出一千多两银子来。莫不是借了高利债?贺虎暗自思量着。 老鸨眼中划过一抹鄙夷,她自是不想把长莺的初夜卖给这庄稼汉的,哪怕他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这倒不是老鸨心地善良,而是因为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让他得了长莺的初夜,以后呢?他又拿不出更多的钱,长莺却被糟蹋了,那些达官贵人谁还愿意要一个被这样一个穷人睡过的妓子?! 老鸨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向着众人道:“看看看看!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大家都积极起来啊,这可是天下第一花魁,长莺姑娘!” 老鸨的话音落下,真可谓是掷地有声,贺虎看着之前犹豫的众人都跃跃欲试起来,紧接着便有几个人咬咬牙,喊道:“一千一百两!” “一千一百一十两!” “一千二百两!” …… 随着喊声越来越多,贺虎敏锐地看见那个人,就是之前他怀疑那个借高利贷的人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几乎摇摇欲坠了。果然是借的高利贷吧,唉! 老鸨满意地看着众人你挣我夺,最后价钱一路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两白银。老鸨看着最后喊出一千五百两的那人,眼睛一转就想起这人是一个五品官的独子。五品官独子,比起侯府嫡长子来还真是不够看,老鸨自然意犹未尽,她看向余书林,笑道:“余公子不再加点儿?” 众人也都看过去,若是一般人在这种被众人围观,各种眼神都有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就脱口而出加钱了,但是余书林却没有,他也不喝酒吃肉了,而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然后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很是盘算了一阵,最后才道:“不加了,小爷没闲钱了。” 老鸨顿时感觉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心中悔恨地肠子都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方才在一千两时就应该答应下来!现在可好,煮熟的鸭子竟然还飞了。老鸨一边后悔一边暗恨这余书林中看不中用,多个百八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手。 老鸨狠狠用余光盯了余书林一眼,闷闷不乐开口道:“那今天竞价的结果是……” “我出两千两。”一个声音打断了老鸨的话。 老鸨顿时喜形于色,看向余书林,却发现方才并不是余书林说的,而余书林正疑惑地看向二楼。 贺虎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他不用看二楼也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他觉得天都要暗了,满天都在下冰雹,这怎么可能?! 老鸨顺着余书林的目光也看向了二楼,待看清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 在二楼围栏边上的那两人是谁时,老鸨简直觉得天上都在下金子!顿时,老鸨觉得头也不疼了,肠子也不青了,就连多年的老寒腿都有救了。她小跑着上了二楼,皱纹遍布如同菊花一般的老脸上挤满了笑容,两只眼睛亮的像是灼热的灯烛。她弯下腰匆匆行了一礼,然后起身道:“翎郡王,老身……”她想问问老身没听错吧,但是想到方才自己做的那件蠢事,立马改了口风道:“老身听见您说要出两千两买下长莺姑娘的初夜,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可真是……” 底下众人听到那一声“翎郡王”先是一惊,后来便了然了,皇家的嫡次子,难怪有这么大手笔。贺虎却是一直都惊愕着,他这才知道和庄南在一起的那人是周翎,但是从前他只是知道庄南和容亲王周辰感情很好,却从没听说过庄南和周翎也有交情。 楼上的周翎却没让老鸨把话说完,他斜倚着栏杆,对老鸨道:“你听错了。” 老鸨简直要疯,她怎么就听错了呢,她急道:“翎郡王,您真会开玩笑,大家都听着呢,不会有错的。” 周翎脸上似笑非笑的,往后倚了倚,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他对着庄南努了努嘴,道:“出两千两的是你家庄三少爷,别认错了金主!” 老鸨呆住了,底下众人也呆住了。 老鸨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南,庄南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还是点了下头:“是我。” 老鸨结结巴巴道:“庄三少您真有意思,谁不知道您是卫国公府的三少爷啊,那可是有名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家,您会来青楼包妓子?你可别拿老身开玩笑了。” 庄南没说什么,只是将一沓银票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老鸨:“这……您这是……说真的?”老鸨严肃起来了,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庄南一下,见他点头,才伸手将银票拿起来,蘸着唾沫一张张数过,面额也仔细检查了,是二十张一百两的。 老鸨虽然满腹狐疑,但是送上门来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她点头道:“既如此,那长莺姑娘今夜就归庄三少爷了。”她说完对着楼下打了个手势,便有丫鬟仆役引着长莺主仆三人上了二楼,站在了庄南身边。 周翎哈哈大笑,拍了拍庄南的肩膀,道:“美人恩,天下第一美人恩,好好享受吧,哈哈!”说完,周翎大笑而去。 楼下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几乎找不到宵香院的大门,久久才回过神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二楼上庄南和长莺已经回了房了,这才有叹气的,有失望的,还有念念叨叨觉得不可置信的……但都摇着头陆续离开了宵香院。 虽然这么一出梳拢竞价之夜最后算是冷清地圆满收场,但是这事的后果却是轰动热烈的。庄三少竟然包了名青楼女子!这消息像是本身就带着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全天下。 *** 杨嬷嬷听完儿子的讲述,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艰难站起身来,嘴唇颤抖着说道:“我要回府,我现在就要回去问问三少爷……” 杨嬷嬷推开儿子,也没顾上自己带来的包袱,急急忙忙就奔出去了。大田一个没拦住,眼见母亲已经下了楼,赶紧跟着送了出去。 …… *** 卫国公府。 杨嬷嬷看着庄南,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她问道:“三少爷,他们说您在那个什么宵香院……包了个妓子,你告诉奶娘,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庄南虽有些意外杨嬷嬷得知了此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真的。” 杨嬷嬷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又是难过又是不解,继续问道:“为什么啊,三少爷您这是图的什么?您这样的身份地位,要娶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娶不到?就算是娶皇家公主也可以,您为什么要……要与一个青楼女子……”杨嬷嬷没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庄南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再看杨嬷嬷哭泣痛苦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他起身走到杨嬷嬷身边,蹲下身去,伸手搭在杨嬷嬷肩上,轻声道:“奶娘,莫哭了。” 杨嬷嬷抬起泪眼期冀地问庄南道:“少爷,您和嬷嬷说,你不是认真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和奶娘说,奶娘和你一起想办法。” 庄南感动地看着这个一手把自己养大的嬷嬷,眼中热泪翻涌,他偏开了头,不去看杨嬷嬷期冀的目光,只是道:“奶娘,我没有什么苦衷。奶娘,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可以什么呢?可以在屋里添通房丫头了吗?的确可以了,但是卫国公府与别的王公贵族家不同,从没有这种规矩,卫国公府的男子从来都是一生只娶一位妻子的,也是一生只有这一个女人的。通房丫头这话,庄南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压下泪水,语气尽量平淡地说道:“奶娘,你不用管这事了。我还有事儿,出去一趟。”说完,庄南就起身出去了。 杨嬷嬷愣愣地看着他的背景,喃喃道:“我不相信。三少爷明明是个好孩子。” ☆、言深 余书林 庄南狼狈逃走,一路出了府。 站在繁华的京城街道上,他看着大街两边林立的店铺,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喃喃道:“老天爷,芸芸众生,是否皆是这般苦难?” “阿南,你要记住,一个人的悲剧,不能完全归咎于这个时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最后经营出来的人生也会不同。”他想起周辰曾这样对自己说。 是啊,我是卫国公金尊玉贵的三少爷,这天底下,除了皇家,几乎没有人比我的生活再优越了。可是,我宁愿为乞为丐,只要老天能遂我心愿…… 他苦笑了一下,浑浑噩噩地沿着繁华热闹的街道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宵香院门口,然后就有人上前将庄南拉住了。 庄南看向那人,原来是宵香院的老鸨胡妈妈。 那老鸨面上堆着笑,眼神中却尽是探究。她道:“哎哟!老身还以为这是谁,原来是咱们长莺姑娘的如意郎君!怎么,庄三少这是来看我们莺姐儿了?” 还不等庄南拒绝,那老鸨就连拉带扯地将庄南拽进了宵香院。庄南急道:“胡妈妈,我不是来……” 胡妈妈截住话头说道:“庄三少您可还记得,这都一个月了,您这银钱也该续上了吧。” 庄南愣了一愣,眼中现出苦涩来,但这苦涩转瞬即逝,之前眼中的迷茫之意也尽皆散去。他将自己的衣袖从胡妈妈手中抽了回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老鸨:“真是稀奇,两千两在宵香院只够一个月的花用?胡妈妈莫不是还要说梳拢的银子就是那一夜的?” 胡妈妈心中一凛,自己方才见他失魂落魄的,还以为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 能是趁机要些银钱,哪知这庄南气势恢复得这般迅速。胡妈妈心中懊悔刚才那句话恐怕已经得罪了他,但她毕竟是见过些世面的,反应很快,只见她伸手在自己右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语气中“满是歉意”:“三少爷,您瞧我这张嘴,真是该打!今早喝了点儿马尿竟说起胡话来,你可千万别与老身计较!银钱当然够,莺姐儿也伺候得好好的,不曾短缺什么。”边说边打量庄南的神色。 庄南神色淡淡的听她讲完,对她的做张做致不置可否,只是最后递给胡妈妈一张银票,道:“胡妈妈看仔细了,这是三年的银钱,可别明天又来我这儿哭穷,我不比您老,唱念做打样样精通,还能豁得出这张老脸去。” 胡妈妈看见那张银票眼睛都发绿了,对于庄南的讽刺也不在意,她伸手从庄南手中抽出银票,板板整整地福了福身,笑道:“都听您吩咐,老身不打扰了,您忙您忙。”说完扭着肥胖的腰身退下了。 “好大的手笔!”楼上有人喝了一声彩。 庄南抬头,见是余书林。余书林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手中拿着把花生米,扔起来用嘴接着,然后对着庄南挑了挑大拇指。 若说之前,庄南是怎么也不会搭理余书林的。这人除了一副好皮囊,毫无别的长处。读书不行、弓箭无用,若安分还高看他一眼,关键是他也不安分,骰子牌九、斗鸡遛狗、青楼花酒……就没有他不擅长的。 但是今天的庄南却很想找个人一起坐一会儿,不一定要说什么,只是有人陪着坐坐,让自己从那些纷乱的思绪中脱出身来。 庄南在余书林讶异的神色中缓步走向二楼,拱了拱手:“余兄可介意小弟一坐?” 余书林摇头,看着庄南在背着大门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心中疑惑更甚。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庄南,却不料庄南突然道:“余兄也坐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也不与兄台弄虚作假,小弟而今心有郁结,今借兄台宝地一坐,请兄台见谅。” 不知为何,余书林眼中竟有些酸涩。他捏捏鼻头,压下来涌上来的泪水,大步走过去,坐在庄南对面的椅子上,斟了杯酒,举起来,道:“为兄先敬贤弟一杯。”说完也不等庄南反应,径自干了。喝完再斟时却被庄南按住了手。 庄南眯了眯那双水润的丹凤眼,声音平淡无波:“余兄这是作何?” 余书林洒脱一笑:“庄南,今天兄台托大叫你一声贤弟,出得这门,你装不认识我也随你。”他顿了一顿,眼眶突然就红了,使劲儿吸了下鼻子,继续道:“说实在的,为兄我纵横京城将近十五年了,这十五年下来,跟在我身后称兄道弟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这千八百儿的人,万八千声的哥哥弟弟,竟只有你这一声‘哥哥’是真心实意的。”他说完笑了一下,庄南看到那笑并不是苦笑,而是一种感动的笑。 余书林看出了庄南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贤弟觉得我应该难受?” 庄南点头。 余书林将酒壶顿在桌子上,手一挥,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意味:“为什么要难受?我是京城一霸,纨绔子弟,虽不曾欺男霸女但也是不务正业。而今如何都是过往的结果,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又岂该怨天尤人?!” 这一番话将庄南震撼地无以复加,他细细打量了余书林一番,见此时的余书林褪去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眉目间满是坚定与自信。庄南向后撤了下椅子,缓缓起身,然后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余兄君子坦荡荡,称得上是当世难得一见的侠士。只是弟弟我有一事不解……” 余书林伸手拍了拍庄南的肩膀,笑道:“在此说话不便,请贤弟随我进去里面雅间,可好?” 二人一起进了雅间,宵香院的小厮又重新上了一桌酒席。 余书林亲自给庄南斟上酒,也没急着说,而是执了一杯酒,踱步到雅间窗口,看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再看看远处安稳静谧的青山,他回头对庄南叹道:“天下之大,于人之渺小而言,如沧海之于一粟。” 庄南也起身过来,倚在窗框的另一边,向下看去,店铺琳琅满目、百姓绫罗绸缎、一片花团锦簇。他轻声道:“当今圣上,是个明君。” 余书林点头,脸上没有一贯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胸怀大志的严肃认真:“贤弟,终有一天,我要让这京城、让这朝廷刮目相看!” 庄南举杯与余书林碰了一下,笑道:“对此我深信不已。余兄今天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余书林哈哈一笑:“我知道贤弟好奇我今天的转变,那为兄就好好讲给你听。请贤弟坐下说话。” 两人回座。 余书林道:“现在的定远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此话一出,庄南刚举起的筷子就落了地,他下意识去捞筷子还带翻了酒杯。庄南一看也顾不上筷子和酒杯了,忙摆手道:“余兄莫要再说。交浅言深,万不可如此。” 余书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贤弟好意为兄心领了,只是为兄今天不吐不快,这个秘密压在我心头十几年了,一直找不到人诉说。”说完叹了口气,此时面上方显出落寞与苦涩来。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浓烈的烧刀子酒噼里啪啦燃着火从喉间一路烧到了肠胃里。 庄南似乎看见了余书林眼角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他迟疑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冬日惊雷。定远侯余海宠儿子在京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有人说而今余书林之所以变成这样的纨绔就是因为余海那种无节制的宠溺。如果余书林不说,谁又能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秘辛呢?! 庄南犹豫不决间,余书林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抹了把脸,抬头看见庄南纠结的样子,笑了一下:“你倒真是实诚,怎么不说些好听的话劝我一下,连装都装不来么。” 没想到这话一出,庄南脸色竟然白了一下。 余书林狐疑地看向庄南,试探道:“可是哪里不对?”没等庄南回答,他往庄南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菜里有毒?” 庄南先是蒙了一下,进而哭笑不得。他摇头道:“余兄真是给我留足了面子,我也领兄台好意。既然话说到这儿,今儿我也坦荡一回。” 余书林见他像是也要说什么秘辛,赶紧阻拦道:“别介,交浅言深,交浅言深!我与贤弟说那事并非想要以此探得贤弟的秘密,千万不用这么‘知恩图报’。” 庄南深深看了余书林一眼:“倒真是可惜,今天才知余兄是这般真性情之人,相见恨晚啊。” 听见这话余书林很是开怀,还没来得及把酒言欢,就听庄南继续道:“我喜欢周辰。” ☆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 、结拜 完璧身 余书林:“噗!” 庄南看着被余书林喷了一口的酒菜,叹道:“还换吗?又不能吃了。” 余书林拍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贤弟你真不厚道啊!你这不是知恩图报,是恩将仇报吧你!” 庄南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脸上却是无辜:“没想到余兄这般大智慧之人,也会有受到惊吓之时,是我思虑不周了,请兄长见谅。” 余书林指着庄南,好久没说出话来,最后竟然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庄南,他道:“多久了?” 庄南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收了回去,低垂着眼眸,手中转着酒杯,好半天才道:“情不知所起,我发现时已是一往而深。” 余书林轻声道:“他不知道吧。”他用了陈述语气,庄南微微点了下头,道:“你这事是怎么回事?” 余书林又是一声叹息,他越过庄南看向窗外,眼神放空,似在回忆又似在确认,最后收回目光道:“说来可笑,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在我五岁时,贪玩溜进了父亲……定远侯的书房,后来玩累了在里间一张书桌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书房外间有人说话,待我听清那人在说什么时,惊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庄南将余书林的酒杯满上:“是你父……定远侯?说的就是那件事?” 余书林点头:“我只听见定远侯说,‘书林又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一句,就震惊的难以自抑了。脑子里轰隆隆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留心府中的蛛丝马迹,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仿佛那天下午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一般。直到现在,定远侯对我都还很好,如果说是他把我养废了未免有失偏颇。” 庄南:“那……你这纨绔是怎么一回事?” 余书林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心虚,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定远侯为什么那么说;如果是假的,我的亲生父亲又是谁?定远侯夫人是我的亲生母亲吗?我是定远侯府的长子,下面还有‘嫡亲’的兄弟姐妹。这定远侯之位,虽然我没有资格也不想去争,但是装得糊涂一些总比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要好。” 听到这儿,庄南明白了,但也更唏嘘了。 余书林:“你打算怎么办?” 庄南不懂:“办什么?” 余书林有些吃惊了:“你不是喜欢周辰?那可是大皇子、容王殿下。你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最后能愿望成真?” 庄南没忍住也喷了:“咳咳咳……”余书林忙起身给他拍背,一阵剧烈地咳嗽之后,庄南摆手示意他不用再拍了,道:“没事儿……”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笑道:“快让小厮撤下去吧。” 待小厮收拾好饭桌,余书林又向小厮要了一壶酒,二人喝着清酒聊天。 庄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余兄,我真没想过会有梦想成真的那一天,从来没想过。他……他是容亲王、嫡长子,很可能还是未来的太子、皇上。我和他在一起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凭白污浊了他的声名……” 余书林抿着唇看着庄南眼角滑落的泪水,心中复杂又矛盾:他很欣赏庄南的性子,坦诚真挚,作为朋友,他是真心希望他能得偿所愿的;但是事实正如庄南所说,一个未来的皇帝,如果好男风,还要和一名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最后余书林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庄南的肩膀,正想要安慰说“天无绝人之路”,却见庄南被他拍趴下了…… 余书林楞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道:“贤弟,你这样怎么能行?!这体格,啧啧啧……” 这话中的调侃和嫌弃之意尽显,庄南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急道:“刚才我是没防备,你再拍,我肯定能撑得住!” “哈哈哈哈……”余书林笑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对着弓着腿、张着手,摆出架势迎“拍”的庄南道:“不拍了,难不成要打你要杀你的人,还提前告诉你,等你准备好?”话说到最后语气也严厉了起来,庄南有一瞬间仿佛觉得坐在对面的不是那个纨绔,而是自家二哥。 二哥庄武也曾经试图教自己学武,但是一方面因为周辰没有学,自己又经常粘着周辰也就不想学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庄武在那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京城去了边关。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此时庄南看着余书林纤瘦的身子,奇道:“余兄,你也不壮实啊!怎么能有这么大力道?” 余书林先是起身打开门去雅间门外看了看,然后回来坐到了庄南身边,小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偷着练武……” 余书林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得意、行为也有趣,但是庄南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能够确保安然无虞,余书林又怎么会需要偷偷习武保护自己呢。 余书林渐渐也不笑了,他看着庄南眼中流露出的伤感与担忧,心中一暖,突然心头升起一个念头:“贤弟,你我结拜兄弟如何?”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自己一个冒牌的侯府长子,将卫国公府的三少爷认作弟弟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庄南抚掌笑道:“好!”他看见余书林的不自信,问道:“方才还赞余兄君子坦荡荡,而今反而因为这名利地位而常戚戚了,实在让兄弟看不上眼。” 余书林恍然笑道:“贤弟言之有理!是为兄着相了,自罚一杯!”说完端起一杯酒就饮干了。 二人相视而笑。 余书林起身将桌案整理好,这才发现今天不是什么良辰吉日,所在之处也不是祠堂寺庙,桌上只有酒,没有饭菜、三牲,也没香炉、燃香。庄南也看出来了,便提议道:“兄长吩咐小厮上点儿饭菜,我去……长莺房里拿点儿燃香,写两份……”“金兰谱”三字话没说完,因为余书林正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庄南忙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 余书林哈哈大笑,突然附在庄南耳边说了句:“若非今天贤弟与我说那秘辛,我还真以为贤弟身上有疾呢。”说这句的时候,余书林恍惚觉得对面“庆春时”酒楼仿佛有亮光闪过。“应该是有客人开窗子的亮光吧,毕竟庆春时酒楼的窗户都是用的琉璃窗。”余书林心下一想,也就搁下来了此事。再见庄南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只得把话说明了些:“要不然,那长莺姑娘,怎么会还是完璧之身呢。” 庄南顿时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脸就白了。 余书林先还大笑,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贤弟莫慌,这不是我看出来的,虽说我称霸京城,但是还真么做过欺男霸女之事,也没那本事能看出一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3 个女子是不是处子身。不过,一个小小的宵香院,竟然也有敢把爷爷我当枪使的,真是活腻歪了。”活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狠戾之气。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庄南心中惊慌更甚,他只听明白两条:“第一点是,长莺身子的事看不出来对吗?” 余书林迟疑着点头:“一般人是看不出来,除非那人是风月老手。” 庄南微微松了口气:“所以第二点,余兄你也是一般人对吗?” 余书林虽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庄南边说边往门边走,待走到雅间门口时才回头对余书林道:“没想到啊,余兄纨绔这许多年,竟然还是个雏儿……”说完就夺门而出,大笑着往长莺房中去了。 余书林呆了一瞬,然后哭笑不得地思量着:这小兄弟不傻啊,不过男人该被称为“雏儿”么……边想边吩咐小厮去厨房取三牲祭品来。 待庄南回来,左手中是两份金兰谱和两炷香,右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青花乳足香炉,香炉里正袅袅升起着燃香。庄南笑道:“这里面的底子是白檀香,添加了沉水香。是长莺专门给咱们寻出来的。” 余书林接过来仔细嗅了嗅,果然是上好的白檀香。白檀香是取自檀香木的树心部分,提炼而成的香料。单独燃烧时气味常常不佳,但若与其他香料混合,则可“引芳香之物上至极高之分。因其带着浓浓历史气息的醇厚味道而备受佛家推崇。被誉为“香料之王”。 余书林赞道:“这些许燃香还不知长莺姑娘要攒多久,她这般待你倒也配得上你的一番保全之心。” 庄南放金兰谱的手顿了一下,不自觉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罢了,暂且不提,咱还是结拜吧。” 余书林虽有些疑惑:沦落风尘自然苦命,这也不消庄南再说,只是看庄南此意,似乎事情还不止于此。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便道:“好,结拜!” 二人跪在蒲团上,每人手中各执一炷香,一本金兰谱,金兰谱上按年龄大小为序写上两人名字,并按上了手印。 余书林道:“今余书林与庄南,结兄弟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厚土,皆为证见,忘恩负义,天地不容!” 庄南道:“今庄南与余书林,结为兄弟,福祸相依,患难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厚土,皆为证见,忘恩负义,天地不容!” 二人俯首三拜,而后起身。 庄南:“义兄!” 余书林:“义弟!”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余书林道:“你还是叫我书林,或是余兄吧。义兄义弟太别扭了,咱又不是江湖豪杰……” 庄南也松了口气:“那你叫我小南或是贤弟就行。” 余书林做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能叫‘阿南’?难不成容王这般称呼贤弟?”眼见这话把庄南说窘迫了,余书林才大笑起来。 庄南:其实,以前周辰都叫我“小雅”的…… 二人重新回席,启开新酒,庆祝义结金兰。最后直喝到月上枝头,喝了个酩酊大醉。 …… 再醒来时,庄南发现自己是在长莺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晚上还有,估计有两更。 ☆、编排 容亲王 他连忙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发现完整无缺时才松了口气。 一边的余书林从他醒来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他,此时看见他这个动作,叹了口气笑道:“真是有意思,谁还能非礼你不成?” 庄南听见这声音,忙坐起身向余书林看去,只看了一眼就惊了:“啊!”庄南看到余书林眼睛旁边有两块淤青:“余兄,你这是……摔着了?” 余书林斜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摔着了,这是你打的!” 庄南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干笑道:“怎么可能……” 余书林伸手摸了摸青紫的地方,刚碰到就疼得吁了口气。他四处看了一圈,对在里间侍候的一个低着头的小丫头道:“你叫白鹭是吗?好,你去给我拿点儿药酒来,治跌打损伤的就行。”白鹭也不抬头更不多问,应了声是就领命出去了。 余书林起身坐到了床边,对庄南道:“昨晚咱都喝醉了,我倒是比你清醒一点儿,想着这样把你送回卫国公府也不合适,就打发了我的小厮去卫国公府传信,我亲自把你弄到了长莺的屋子里。” 庄南有些不好意思,故意道:“都结拜为兄弟了,还用‘亲自’二字,多客气啊。” 余书林咬牙道:“毁就毁在这‘亲自’二字上,我刚一搭手,你就给了我一拳!”他见庄南瞪大了眼睛,哼道:“怎么你还不信?昨晚整个宵香院在场的都看见了,这一拳快很准,直接把你这新义兄给打懵了。” 庄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后来呢?” 余书林沉重地答道:“后来,我采取了迂回战术。既然正面扶你会挨揍,那就从背后扶吧。”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吼道:“真服了你了!你竟然还会出后拳!”他比划着:“你就这样,从头顶上飞过来一拳,又打我脸上了。” “啊!”庄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然后仔细想了想道:“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毛病?” 余书林气结:“难不成我拉着你的手揍的?在场的都看到了,随便你问去吧。” 见他这样,庄南也只得信了,他下了床,深深鞠了一躬:“请兄长莫要与我计较,实在不是故意而为。” 余书林也只是这么一说,哪里会真的在意,谁能和醉汉讲道理,于是他大度道:“没事儿,以后我是要当宰相的人,现在就成肚子里撑船。” 说到这个话题,背后的含义太深了,庄南没说话,坐在了床边。 余书林也反应过来了,笑了一下,不在意道:“如果这么在乎,岂不是连日子都没法过了?”他没继续说,而是转移了个话题:“我看你小子昨晚那两下还可以嘛,教你习武怎么样?” 庄南愣了愣:“我?现在?我都十五岁了,还学习武功?太晚了吧。” 余书林沉吟了一下:“也不算晚,虽然学习那些内家功夫困难了点儿,但是外家招式还是可以学的。你身体协调性不错,只要招式练熟了,反应也跟上了,将来抵挡个三两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庄南知他好意,也不好拒绝,再说他这话听来也有理,便答应了。 二人说做就做,余书林制定了练基本功的安排。庄南吃惊地看着这满满的三页纸,奇道:“这些都是?几个月的安排?” 余书林比他还奇怪:“什么几个月,这是最近三天的。你本来就练得晚,现在还不抓紧时间练,难不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4 成还要往后拖延?” 庄南受教,拿着那三页纸和余书林去后院了。 …… 待晚上再回到长莺这儿时,余书林已经累得抬不鸶觳擦恕s嗍榱衷谝慌园锼笞鸥觳玻溃骸耙豢级颊庋饶阆肮吡耍簿筒换嵴饷赐纯嗔恕! 庄南点头。 余书林:“今晚该回去了吧?” 庄南身子僵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回去了。这些日子,祖父和大哥一直住在翰林院。姐姐去了外祖家。家里只剩下了奶娘……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看见她哭成那样我心里也难受的很。”庄南伸手叫小厮回去传信。 那小厮名叫东柯,打小儿就伺候庄南,平时和庄南处得很不错,也敢开那么一两句玩笑,但是最近一年,确切说,应该是从去年年末的一个清晨开始,庄南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发呆也不爱笑了,这样的庄南让他感到陌生。因此东柯心里没底此时也不敢再劝,只是面带忧愁地回府去了。 余书林只是在一旁看着,最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随后二人草草用了些晚膳,便早早睡下了。 夜间庄南睡得沉,并不知道周辰曾经来过宵香院。 *** 庄南接连两夜没有回卫国公府,而是宿在了宵香院。这对于卫国公府来说很是件稀奇事了。奶娘杨氏接到东柯传回来的消息后,心中又恨又痛。恨的是,那长莺真不是好女子,这般歪缠三少爷,少爷竟然为了他夜不归宿了;痛的是,杨嬷嬷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孩子究竟为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杨嬷嬷思量再三,觉得不能放任三少爷这样下去,她招呼小丫头让她们去和马房说,她要出门准备好马车。杨嬷嬷要去皇宫,她要去告诉庄太师或是大少爷。 小树长歪了小的时候不板正,大了再改那树就该痛了。杨嬷嬷默默想着,穿好见客的衣服在小丫头的陪同下坐上马车去了翰林院当值的门房。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因为杨嬷嬷有卫国公府的腰牌,当值的小厮很是乖觉,连三赶四地就将消息递了进去。 杨嬷嬷坐在倒座房等着。 过了一盏茶功夫,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了。杨嬷嬷听这声音的力道,心道应该是大少爷了,忙起身立在一边等着见了大少爷行礼。 来人进了倒座房,杨嬷嬷还没跪下去就楞了一下。因为低着头,杨嬷嬷便看到来人所穿的靴子上有九蟒四爪——这是亲王服制。 杨嬷嬷疑惑地抬头一看,竟是容亲王。她忙要跪下却被周辰扶住了。 周辰脸上还有汗水,急切问道:“杨嬷嬷你怎么来了?那小厮往里面传信也没说清楚,可是小……庄南出什么事了?” 杨嬷嬷为难了,小厮传话不清是因为她没有仔细说是什么事,三少爷夜宿宵香院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杨嬷嬷岂会自己揭自家短。只是她没想到明明传信给庄太傅或是庄文,怎么把容王给招来了。她迟疑着问道:“回容王殿下话,并不曾有什么事,只是卫国公府有点儿家事想请……大少爷回家一趟。” 周辰脸色一僵,良久苦笑道:“庄南很久没进宫了,现在连杨嬷嬷也不把阿辰当一家人了么?” 杨嬷嬷一惊,就要跪下请罪,周辰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回去叫阿文过来。” 杨嬷嬷顿时内疚了,只想着以后如果三少爷娶妻,很可能会娶皇家公主,那便是周辰的亲妹妹,这种流连青楼之事不好说给未来大舅子听,却忘了这么多年周辰和庄南感情甚笃,虽然自从去年年末不知为何三少爷疏远了周辰,即便如此周辰也不能算是外人。 想通了这些,杨嬷嬷忙道:“不敢劳烦容王爷,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晚三少爷没有回家,我有点儿……”还没说完“担心”二字就见周辰霍得转过了身,满目焦急:“去哪儿了?没找到他?快,我陪你出宫去找。” 杨嬷嬷心中感动又羞愧,她摇摇头,低声道:“三少爷……宿在宵香院了。” “你说什么?!”周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等反应过来就是大怒,“你这老奴怎敢这般编排主子?啊?!谁给你的胆子!” 杨嬷嬷一惊,“噗通”就跪了下去。 周辰气得来回转圈,一扭头看见倒座房里还有侍候的丫头小厮,气道:“管好你们的嘴,谁敢乱说就别在宫里伺候了!”众人哪曾见过一直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般的容王这般疾言厉色,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待听到一声“出去!”之后都忙不迭地爬起身出去了。 周辰这才看向杨嬷嬷,恨得咬牙切齿,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若非看在你伺候了阿南这么多年还算忠心的份上,单凭你方才那句话,本王就能砍了你!” 杨嬷嬷此时却不害怕了,她虽然不明白庄南买下长莺初夜一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为何周辰还不知道,但是看他这样,自己反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她只觉得心里很累,一个没撑住歪在了地上。 周辰瞥见这一幕,下意识过去搀扶,又想起这老婆子那般恶意毁坏阿南的名声,顿时怒火中烧,就要缩回手去,却没料被杨嬷嬷抓住了。 杨嬷嬷已经泪流满面了:“容王殿下,老奴也不想这么说的,老奴宁愿自己折寿二十年也不愿三少爷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啊!可是一个月前三少爷买了一个头牌的初夜,昨夜今天都没回府,而是宿在了宵香院,老奴实在没办法了……”这话一出,杨嬷嬷就觉得周辰被自己攥住的那只手顿时凉的像冰一样。 周辰:“你……你说什么?” 杨嬷嬷的回答虽然哽咽不清,但听在周辰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在耳边一般:“老奴不敢扯谎,这都是真的,现在满京城,兴许全天下都知道了。” ☆、夜访 一口血 周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想要说是那么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殿下?”下边传来杨嬷嬷的惊呼声,周辰顺在杨嬷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待看到手上濡湿的水渍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流泪了。但是周辰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现在只想要马上找到周辰,好好问问他:庄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辰往外急走了两步,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若非杨嬷嬷见势不对突然扑过来扶住了周辰,周辰现在已经横在地上了。 杨嬷嬷急道:“殿下,您没事吧?太医!老奴去给您叫太医……” “别叫,我没事儿。”周辰深呼吸了几口气,慢慢站直了身子,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 杨嬷嬷看着周辰虽然脸色苍白的厉害,但是精神倒是恢复了一些,正要扶他坐下休息却被周辰阻止了:“杨嬷嬷你回府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会亲自和庄太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5 傅说的,你就不要管了。”说完也不待她反驳,周辰直接喊人进来,吩咐人好好送杨嬷嬷回府。 待送走了杨嬷嬷,周辰回了趟翰林院大堂,和值夜的官员说了一声,然后回到门房处,问了问侍卫们的情况,选了其中一个,带着出了宫。 *** 周辰一路来到了宵香院——这个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与之有交集的地方。他也没打听,直接让带来的一个熟悉宵香院的侍卫在前面带路,二人悄悄到了长莺所在的三楼。侍卫在一处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指着那门道:“这就是长莺姑娘的房间。” 那房间门口并没有值夜的丫头。 侍卫道:“殿下,属下敲门了?” 周辰沉默地看着房门,久久没有回答。之前那股子怒火邪火在来的路上已经下去了,直到此刻他才开始考虑自己这样做合适吗?庄南是卫国公府的少爷,已经十五岁了,虽说流连青楼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好事,但是并不犯法。闻者也不过说一声风流而已,谁又有什么资格制止呢? 是啊,资格,自己没有资格。不是家人,不是夫妻。 想到“夫妻”二字,周辰心中一痛,那是两个今生与己无缘的一个词。 周辰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掉头就走,再次一点儿的选择是直接破门而入,揪起人就走。但是,周辰却觉得自己往后挪不动步子,往前抬不起右手——眼前这两扇门不是木门,而是两座石山,而且还是没有根基的石山,稍微一碰就能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侍卫奇怪地提醒道:“殿下?” 周辰回过神来,抿了下唇,眉间慢慢凝聚上坚定之色来,伸手至门上欲推,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位公子,您是?” 周辰和侍卫侧头,就见从楼梯口走过来一个少女,那少女圆脸圆鼻头,身材微胖,走路的姿势倒是娉娉袅袅,但怎么看都有一种圆润之感。 那少女走近了,屈膝福了一福:“小女子青鸢参见二位公子。公子可是要找这房中之人?” 周辰点了下头,并未说话。那侍卫是个有眼力见的,忙上前道:“请问青鸢姑娘,这里面可是庄三少爷?” 听到侍卫说出了那四个字,周辰遮在袖子里面的双手猛地攥紧了。原来,真正要面对这一切时心中是这般疼痛。 青鸢听见这话,很是规矩,也不打量二人,直接道:“这里面不是庄三公子,而是定远侯府的余公子。这两天庄三公子与余公子相处甚好,夜里余公子喝醉了在此间睡着了,庄三公子不忍叫醒他,就带着我家小姐去了别间安寝。二位要找庄三公子请随小女子这边走。” 周辰听见“不是”先是一喜,待听见“这边走”时又是一痛。庄南还真是在宵香院吗? 侍卫问道:“不知姑娘的小姐是……” 青鸢笑道:“自然是天下第一花魁长莺姑娘了。” 这下再无差错了,周辰一时间心神恍惚,想到的竟然是多年前庄南对自己笑的那一下,他想不明白,那样干净温暖的一个孩子,是怎么变成另一个人的?是的,另一个人,和本来的庄南完全不同、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 周辰无意识地随着青鸢走着,脚步有些凌乱,一边的侍卫也看出容王殿下不对劲儿了,心中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京城谁人不知庄三少与容王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深的估计亲兄弟也不如,现在庄三少不学好,小小年纪竟然夜宿青楼,当哥哥自然生气又失望了。这样一想侍卫倒是挺理解的,一边为容王的深情厚谊赞叹,一边主动替心不在焉的容王留心脚下。 二人随着青鸢一路到了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青鸢道:“就是这儿了,我家小姐长莺姑娘和庄三公子就在里面。” 侍卫好心上前要敲门,却听里面有声音传出,侍卫的手下意识停了下来,侧耳倾听里面在说什么。 “南郎~~你说要娶莺儿的,什么时候啊?”一个女声嗲声道。 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不知说了什么,之前那个女声不依道:“哎哟,南郎,又让奴家等,还要等多久啊?是不是你家门槛高,奴家高攀不上?我只当个小妾还不成么?哎哎哎,你别摸那儿……啊……嗯……”再后来就听不清了也不能再听了。 侍卫面庞通红地后退了几步,面上尽是尴尬,他想说咱们等会再来却见周辰面色发白,右手按在胸口上。 侍卫直觉不对,忙上前扶住周辰:“殿下?!” 周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往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待走第三步时突然“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晕了过去。 青鸢尖声惊叫了一声。 侍卫大惊,手忙脚乱地扶住不停往下滑的周辰。扶住了才发现他们三人动静太大,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楼道口还围了几个人。侍卫一咬牙,将周辰负在背上,分开众人夺路就跑,顾不上撞到了多少人,也顾不上众人辱骂的、呵斥得……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人发现容王在宵香院,否则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侍卫一路疾走,出了宵香院大门半里地才放慢了脚步。 他寻了处僻静的巷子,闪身进去,走到最深处,才将周辰缓缓放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周辰面白如纸,嘴角那一抹嫣红红的渗人。 侍卫有些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今晚容王只带了自己出来,如果自己不能将容王好好送回去,估计这条命也就交代了。侍卫急得团团转,离又离不得,走又走不开,这……他急得四处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但还真被他看到了什么:“庄编修!庄文少爷!” 侍卫压低声音呼喊道。 经过巷子口的几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了,他们狐疑地退了回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庄文,庄南的大哥,如今的翰林院编修。 庄文先是狐疑,侧身慢慢带着侍卫们向这边走来,在距离周辰二人大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侧过身,让身后的月光能照清窝在墙角的二人。待看清是谁时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庄文扑过去扶起周辰,又见周辰一副命不久矣的面色,惊怒交加,厉声喝问那侍卫道。 侍卫正要答话,又被庄文阻了:“先别说了,你们两个去叫马车。你过来,帮我把殿下扶到路口。快!” 几人赶紧按吩咐忙活起来。 待把周辰抬进了马车,庄文也跟着进了车厢,还没完全爬进去就道:“快,去……去卫国公府!” 车夫应了声,马上挥鞭赶了起来。 马蹄声“得得得”地踏在板正的青石板道上,坐在车内的庄文托着周辰的头,防止他磕碰到车厢内壁。他不明白怎么转眼之间,周辰就弄成了这幅样子?不是说卫国公府有人来传信么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6 ,能出什么事让周辰火急火燎地出了宫,又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晕了过去?! 庄文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把这一切理清楚。 很快马车到了卫国公府门口,庄文撩开帘子探出身子对门房道:“福伯,是我,快开门。” 看门的福伯虽很是惊愕,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在翰林院的大少爷突然深更半夜地回来了。但还是麻利地指挥门口侍卫开了大门,庄文也没下车,让马车直接开了进去,直到第一进院子的东厢房门口才停了下来。 庄文小心翼翼地将周辰从马车上抱下来,四下一打量,没看到大夫,气道:“看看大夫在哪儿,不是早就让侍卫回来通知了?怎么还没过来?!”说完踢开房门进了屋子。 ☆、心思 三件事 被庄文这么一吼,已经陪着大夫跑到院子外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同时用力,一边一个架住大夫的两个胳膊将他架了起来,然后飞奔进了院子。 两个侍卫架着大夫,直到进了东厢房才停下来。那大夫是卫国公府自家的大夫,在府里待了将近三十年了,而今已经是个鬓角斑白的小老头儿了,他何曾被架起来跑过,此时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急喘了几口气,正要行礼就被庄文拦住了:“林太医莫多礼,快些诊断!” 林太医忙答应着,近前一看,竟是容亲王。因为周辰经常来卫国公府,林太医自然认得他。 林太医这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过去切脉。望闻问切一番下来,林太医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松了口气:“幸无大碍,殿下这是气急攻心吐血昏迷了,待我开了方子,先用文火煎着,待殿下醒来就服用一剂。之后老夫再来诊断,看看需不需要添减药材。另外,若殿下进餐,饮食上忌辛辣。” 庄文虽还忧心,但是“没大碍”三个字总算能让他舒了口气。 他只留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在房中伺候着,示意余下的众人都随他出来,然后带着今晚周辰带走的那个侍卫去了正屋仔细询问今晚发生的一切。 庄文先是听到侍卫说庄南青楼包妓。他自是不信的,自家弟弟是什么脾性他清楚得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风月之事。他料定此间必有隐情,此事放下暂且不提。 然后又听到今晚进宫报信的是庄南的奶娘杨嬷嬷。这就说得通了,周辰与庄南打小儿就感情好,听到这样的事,周辰能忍住不去找庄南才怪。 最后听到侍卫在青楼遇到的一切,尤其是看那侍卫面红耳赤地形容三人听墙角一事。庄文呆了一呆:“你确定那是小南?” 侍卫有些迟疑:“庄编修,属下并非常跟着殿下之人,并不了解三少爷。不过,那个长莺姑娘的丫头亲自领我们过去听的,屋子里的女子名叫‘莺儿’,口称那男子为‘南郎’。大体上是不会错的吧。” 庄文脸色黑了黑,这怎么可能?!但如果不可能,周辰又怎么会气的吐血? 庄文起身来回踱步,一时间脑子里乱作一团,不明白自己和祖父不在府中这短短一个月怎么就变风云突变了。正纠结着,听到侍卫敲门道:“大少爷,殿下醒了。”庄文忙将疑惑放下,快步走向东厢房,边走边吩咐侍卫去拿方才煎好的药。 进了东厢房,庄文第一眼就看见周辰苍白的脸色和黯淡无光的双眸,顿时心中一痛,他是周辰的伴读,这些年何曾见过周辰这般惨淡痛苦,心下对惹出这一切的弟弟也带了几分怒气:“殿下,你还好吗?你放心等小南回来我肯定好好教训他。” 周辰听到“小南”二字时身子僵了僵,唇色白的吓人,好半天才答道:“不怪他,可能是这些日子咱们为南方洪水的事连轴转有些劳累,今晚一着急就支撑不住了。不怪他……” 庄文看他现在还在为庄南说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深深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道:“不是我做大哥的偏心自己的弟弟,只是说实在话,小南真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听到的……”话没说完就被周辰剧烈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庄文忙上前去拍他后背。周辰摆手:“阿文,我有些累了,不如我们明天再说?” 庄文反应过来,连连道歉:“怪我怪我,殿下你喝点药,喝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庄文服侍周辰喝了药,看周辰朝向里侧似乎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面朝里侧的周辰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墙壁,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浸湿了枕巾……周辰轻轻拉过被子盖住头,心中一片绞痛: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自己和庄南各自人生,再无交集。之前自己不来卫国公府、冷落庄南、不闻不问不就是为了断掉那个不切实际的念想吗?为什么现在庄南走远了,自己会这般难受…… …… 周辰是在前年发现自己的心思的。那一年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父皇询问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可有意中人。 周辰不知道为何那一刻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那个柳叶眉、丹凤眼的少年。当时自己肯定惊呆了,因为父皇笑得很厉害,边笑边拍着自己的肩膀道:“看这样子,我的辰儿还没开窍啊!你和朕真像,朕当年……” 父皇没再说下去,而自己也没敢问,因为自己当时只想着快点离开御书房,找个地方藏起来好好理理这荒谬的却不是突如其来的心思。 ——第二件,母后招见自己,提议让自己娶她的娘家侄女,也就是宋丞相的亲孙女。 宋丞相有两个嫡亲的孙子孙女,长孙宋然,与庄文一样,都是自己的伴读;孙女宋清荷,幼时曾在皇后宫中见过。 周辰不好说母后究竟是什么态度。似乎想要促成此事,但是又带着些不情愿。这些年下来,周辰对于母后的感情愈加冷淡,他渐渐冷眼旁观,也发现了母后对自己不只是冷漠,甚至还有憎恨。 那是一个夏日午后,庄南从皇后宫中出来,伸手一摸突然发现带来的折扇不见了,那是小南亲手做的第一把折扇,送与他做纪念的,自然丢不得,所以周辰又折了回去。正是这一个计划之外的回身,周辰看到了自己将会毕生难忘的一个眼神:皇后正用一种带着恨意与怨毒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背影。这一瞥,让他在烈日炎炎的午后刹那间遍体生寒。 宋皇后显然没料到已经走了的周辰会折回来,楞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脸上也带上了慈爱的笑意,甚至还起身过来拉住了周辰的手,笑问:“好孩子,怎么了?可是找母后有事?” 在宋皇后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周辰突然发现,这是自己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母亲拉着手说话,在过往生灰的岁月中,自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7 己好像还羡慕过母亲的怀抱,后来羡慕母亲的牵手,再后来就任凭回忆冰凉,再也不曾期冀过什么了。 周辰看着宋皇后笑意盈盈地脸颊,竟然产生了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自己面对的仿佛不是母亲,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一个折回,他看到了一道让他遍体生寒的目光,也看到了今生从不曾享受过的“母亲的慈爱笑意”。但是因为前者来得太震撼,后者来得太虚假,周辰惊慌失措之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小南呢,小南在哪儿,一定要赶紧找到他,否则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第三件,来自于宋然突如其来的行为。 ☆、八苦 求不得 ### 经历了上面两件事之后,周辰大体也觉出自己对庄南似乎过了界。从那之后,周辰就开始刻意与庄南保持距离。却没想到,似乎庄南也开始疏远自己了。周辰心中发苦,人性这个东西啊,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边摇头边走在御花园里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只见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等象征性图案,百步一图,千步一景。他眼睛无意识地看着道路两边的风景,现在已是仲夏,御花园中一片生机盎然,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蜿蜒绕转。 走着走着,便看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那棵树名叫“同音”,很动听的名字,但是听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周辰一直没弄明白一棵树为什么会与音律有关。有传言说,这其中似乎有个不为人知的典故。 周辰在同音树旁边停下脚步,伸手轻轻婆娑着树干。它已经存在了三百多年了,不知道究竟见证过什么,才会被人取了一个这么美好的名字。是啊,《诗经小雅鼓钟》有言:“鼓瑟鼓琴,笙磬同音。” “应该是个很美好的过往。”他喃喃道。 “阿辰!你在这儿啊,叫我好找。”有人走了过来。 周辰抬眼,见是宋然,便笑了一下:“表哥,我正要去上书房,路过花园,突然看见这棵树,便停留了一会儿。” 宋然也看了眼周辰之前倚着的那棵树,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同音么。” 周辰有些意外,自己这位表兄是个不理世俗的人物,别说御花园里的一棵树了,就算是上书房里的一个人,只要与他无关,哪怕他一天见十次,他也不见得会记得这人是谁。想到这儿,周辰难免狐疑地看向了宋然。 宋然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不符合自己平日里的个性,果然,看周辰疑惑的样子就知道他起了疑心。宋然摆摆手,似乎不在意地解释道:“也没什么,我是无意间听一个老太监讲的,他说这棵树名叫‘同音’,是咱们楚王朝开国皇帝亲手种下的,用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周辰起了好奇心:“什么哀思?”史料明明记载开国皇帝周太祖与皇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感情好的天下人尽知,不仅如此,太祖一生后宫只有皇后一个妻子,没有妃子。最后也只有高祖一个儿子。 宋然犹豫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说,但是最后还是没抵挡住周辰的追问,只得艰难道:“他……他喜欢一个男子。那哀思就是寄托给那人的。” “什么?太祖皇帝好男风?!”周辰惊呼。 宋然赶紧上前几步捂住了周辰的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然而这一捂来得突然,对于周辰来说是突如其来,对于宋然而言也是意料之外。他只是下意识地一个举动,但是做出之后才发觉此举实在是暧昧。 宋然轻咳一声,缩回了手,将那只手放在了身后,不自觉地在身后衣衫上摩挲了一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周辰肌肤上的感觉…… 周辰虽然意外,但并不放在心上,他催促道:“表哥,你快说,太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到最后,四下看了看,声音也压低了些。 宋然眼神游离地从周辰唇上划过,耳根子有些发红,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说什么:“我只是听说,太祖……太祖与当时的皇后相敬如宾是有的,但却不是琴瑟和鸣。因为太祖真正喜欢的是当时的丞相,就是那个名扬天下的柳逸之。” 周辰惊呆了,他自是知道柳逸之的。因为那是大楚文人墨客极为推崇的圣贤居士,书画、音律、政务……无所不通也无所不精。而今,上书房还挂着柳逸之的几幅书画……他也知道柳逸之一生孑然一身,在花甲之年辞官归隐,两年后寿终正寝,也正是在那一年,太祖皇帝年仅五十又四就驾崩了。 知道了同音树的故事之后,周辰眼中渐渐弥漫上潮湿来,佛教云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这人就占了其中两味——爱别离、求不得……一时间周辰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惋惜来。 “阿辰……”宋然呆呆地看着周辰眼角的泪水,那泪水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也像是寒冬里的炭火,他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轻轻走到周辰身边,慢慢靠近,脸靠近了周辰的脸……然后,没有然后了。 因为假山后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周辰,也惊醒了陷入魔障一般中的宋然。 周辰这才看到宋然的姿势,吓得赶紧往后一退,惊道:“表哥?” 宋然脸烧得厉害,他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擦去了手心上的汗水,脸上使劲儿挤出一个笑容来:“方才我看你眼睛上好像落了个虫子,想要靠近看看。” 周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表哥看我眼睛上还有虫子吗?” 宋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应该是树叶的影子,是表哥看错了。哈哈,咱们快去上书房吧,再晚些恐怕庄太傅该打板子了。” 周辰笑着答应,但是心中却是狠狠打了个突。方才他回过神来时就见宋然已经靠近自己了,他正要推开他就看见了他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深情,浓的似乎化不开的墨汁。周辰心中一悸,心扑通乱跳,幸好恰在此时,假山后有什么东西落地,惊开了宋然。 周辰放缓节奏,慢慢舒出一口长气来,突然想到假山后那个声响,脚步顿时一滞,而身边的宋然显然也想到了此处,同时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宋然道:“谁在假山后?出来!” 没有动静。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清风拂过,带走了一丝燥热,拉扯着树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宋然带了些怒气,喊道:“出来!” 二人屏气听着,突然,一声“喵”的叫声之后,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它似乎方向感不大好,横冲直撞地左跑一步,右跳两步,最后撞上了周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8 辰的小腿才晃悠悠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样子倒像是撞晕了。 周辰与宋然对视一眼,顿时失笑,周辰弯下腰将那只小白猫抱了起来,轻轻捏了捏它的小耳朵,笑道:“这是守株待猫?” 宋然也松了口气,笑道:“倒是有趣的小猫,不知是哪宫娘娘养的?” 周辰摇头,二人边说话边走远了。 …… *** 周辰躺在床上,默默回想着那三件事……后来他也明白了那时候宋然眼中的含义,更明白了自己对庄南的感情,但是却也因此陷入了痛苦之中。楚王朝建朝已经三百五十三年,从没有男子光明正大相爱的先例。就连太祖那般铁骨铮铮的英雄人物,柳逸之如此精彩绝艳的圣贤,二人也只能求之不得、抑郁而终。 周辰叹了口气,之前喝的中药的药效也慢慢上来了,恍恍惚惚就睡着了。 …… 等他再次醒来时,房间内似乎有人在说话。周辰睁开眼睛,就见庄文坐在桌边,正与林太医小声说着什么。一转眼看见他醒了,忙起身过来道:“殿下,你好些没?” 周辰笑了一下,点点头,想要坐起身却被庄文给按住了。庄文道:“且慢,还是先让林太医再看看。方才林太医说如果你再不醒就要叫醒你,也该喝药了。” 周辰应了一声:“好,不过我觉得我没事儿了,阿文你不用担心。” 林太医行了一礼,上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将右手两指放在周辰腕间,左手捻着下巴上的胡子。切脉大约用了一盏茶时间,林太医才睁开眼舒了口气道:“殿下已经无碍了,只需要再喝几副药巩固一下。以后还请殿下注意,没莫要大喜大悲,否则很容易落下心疾。” 周辰:“我记下了,多谢林太医。” 林太医忙道不敢,去一边写方子去了。 庄文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殿下,等小南回来,我肯定好好教训他。” 周辰眼中快速划过一抹黯然,面上还是一片和风霁月的模样,摇摇头:“他……应该……对那姑娘情有独钟吧。”只是短短几句话,周辰说得无比艰难,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好好和他说,别骂他,如果他真的……喜欢,就名正言顺地娶……回来。” 终其一生,他连“喜欢”二字都无法对庄南说了吧。 庄文看到周辰说完后脸色竟然比之前还要苍白,急道:“林太医,你快看,殿下这是怎么了?” 林太医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过来把脉。过了会儿不赞成道:“殿下,您应该静养,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周辰苦笑一下,这个坎儿,这辈子都不会过去了。 庄文知道周辰还是因为庄南这事在气恼,心中难免也带了气:“这个小南,真是不知所谓!我这就把他找回来!”说完转身欲走,就听院中有人急促地禀报道:“属下给容王殿下请安,给大少爷请安。大少爷!您快去前院看看吧,三少爷伤了腿被人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本文日更,谢谢小天使们支持(づ ̄ 3 ̄)づ ☆、良心 何大牛 屋内几人大惊。庄文脚下打了个绊,差点儿扑在桌子上;周辰更是翻身而起,起得急了,眼前阵阵发黑。 庄文瞧见周辰微合着双目、身子摇晃,忙又扑过去扶他。 周辰嘴唇都白了,急得语无伦次:“快去看……救他……不能瘸了啊!他那么好……”边说边扶着庄文站起身就往外跑。 庄文一个没拦住,竟被他跑了出去,忙追了上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太医、小药童和几个侍卫了。 其中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走向林太医。林太医示意小童提起药箱,自己张开胳膊,腿向上一缩,接着就被那两个侍卫架起来飞快地跑去前院了。 *** 前院,庄文和周辰看到了腿上鲜血淋淋的庄南。 庄南躺在床上,左腿上缠了布条,布条显见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上面满是鲜红,已经看不大出布条本身的颜色了。庄南痛得紧攥着双手,手背上露出青筋来,倒是没晕过去。 庄文又痛又气,怒道:“怎么弄的?!” 庄南这才看见周辰和自家大哥。看到周辰时先是愣了愣,怎么看着他瘦了呢,脸色也不好,又青又白的……而后反应过来,移开眼神,笑了一笑,满不在乎道:“没事儿,骨头没断……” 若不是他身上带伤,庄文恨不得上前捶他两下!这个三弟从小就细皮嫩肉,娇嫩的像是个女孩子,哪里受过伤见过血!他打断庄南的话:“到底怎么弄得?!” 庄南被他吼得呆了一呆,小声道:“出去骑马,不小心摔了一下。” 庄文指着庄南,指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气得扭过头去不看他,这一扭看见林太医了,忙一把扯过林太医来:“林太医,麻烦您给看看,没有伤到骨头吧?” 庄南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哥对着林太医说的那般小心翼翼,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一酸,他用余光瞥了周辰一眼,看见他眼中的心疼时心中又是一痛。庄南垂下头紧紧咬着下唇,心道:就这样吧,我不能对不起家人,让他们因为我而蒙羞毁了清名;也不能玷污了与周辰这么多年的情谊,让他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庄南再抬头时,周辰敏感地察觉出庄南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说之前的庄南坦荡中隐藏着一些紧张、希冀与小心翼翼,那么现在的庄南似乎一瞬间长大了,眉目还是如画,但却从水彩画变成了水墨画——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立了起来,支起了一个铮铮傲骨的庄南。 他探究地看着庄南,只见庄南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肩膀不再硬撑着,紧攥的双手也松开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慵懒随意,那一对丹凤眼中微波流转,艳骨恒生。这样的庄南让周辰觉得极为诱惑又极为陌生。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这才惊觉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就连心跳也震如雷鼓,以至于连林太医说什么都没听清。 “什么?”周辰问了一句。 林太医虽有些奇怪怎么离得这么近,容王还问自己说了什么,但还是马上回答道:“微臣是说三少爷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伤口深了些,看着吓人,乍看才像是断了一般。好好养养很快就能恢复了。” 周辰迟钝地“嗯嗯”两声,又问:“需要注意些什么?” 林太医狐疑地看了周辰一眼,这种事不是应该交代给负责庄南饮食的小厮丫环吗,怎么还要和容王说。 周辰看见了林太医的表情,忙自己解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是说多久能下地走路?” 林太医恍然大悟:“得看三少爷具体恢复得如何了,至少一个月内左腿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9 要用力,免得伤口崩裂。” 周辰点头。 庄南嘴角勾起,带了些吊儿郎当的语气:“哎哟,阿辰,你不要这么紧张了,看你那小脸儿白的……哎哟!”话没说完就被庄文在脑门上敲了一下。 庄文怒目而视:“从哪儿学来的调调?再说削你!” 庄南:……大哥,你这又是和谁学的…… …… 包扎完伤口,庄南也喝了药,将药碗放在案头上,笑道:“好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别在这儿守着我了。对了,也不要和祖父说,更不要和爹娘二哥说。” 庄文哼道:“我是你大哥,为什么要听你吩咐。等你好点我再和你算账!”说完拉着周辰推门而去。 庄南看着被庄文随手关上的房门,呆愣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慢慢散去,挥了挥手对站在床边的小厮东柯道:“你也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东柯也出去了,听动静并没走远,而是守在了门边。 庄南慢慢倚在床头上,这一简单的动作,左腿上的伤口就嘶拉拉一阵疼痛,忍着痛调整了下姿势,他轻轻敲着被面,想起早上发生的事,眼中显出一道凌厉来。 ### 因为昨晚睡得早,庄南起了个大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雕梁画栋的格局,听着楼下吴侬软语的说笑声,思绪渐渐飘远了。宵香院的清晨和卫国公府的清晨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有声有色的生活,他在这世间,渺小而又匆忙。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取自古诗十九首)。 正思量间,房门被敲响了。门口的余书林边敲门边询问道:“小南,可起床了?”庄南回过神,忙答应了一声坐起身来,这一坐才发觉浑身酸痛,像是散架了一般。 余书林听他答应了就推门进来了,一打眼看见庄南坐在床边龇牙咧嘴的,顿时笑了:“平日里不活动,猛地一训练受不住了吧。”边说边上前来给他捏肩膀。 余书林是练武的行家了,松筋骨的手法自然娴熟,在他捏捏敲敲一阵后,庄南觉得果真没那么疼了。他示意余书林停手坐下,起身穿外衣,边穿边道:“今天要做什么,和昨天一样?” 余书林摇头:“昨天是下午做的训练,以后那些动作你就固定在那个时辰做,因为每次训练能保持十二个时辰的身体活力,这样循环往复,才能事倍功半。上午,咱们去骑马。” 庄南听得出神,再一次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象得到纨绔少年余书林会有这般正经严肃的时刻。 二人收拾好,简单用了些早饭,就一起下楼来。 途径大堂时,庄南随意地一瞥,突然看见个眼熟的人。他停住脚步,扯了下余书林的衣袖,示意他去看。 余书林显然也记得那人,便道:“你想做什么?” 庄南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提醒他一句,兴许能救人一命。” 余书林点头:“随你。” 二人一起走向那人,那是个青年男子,衣着粗陋,可以看到靠外侧的一只鞋子磨破了一边,露出半个小脚趾来。走进细看,那人一张方脸,直眉圆眼,嘴唇很厚,有些皲裂起皮。此时一脸郁色,正垂头喝酒。 庄南在距离他两三步之处停了下来,拱了拱手,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顿时一惊,他没料到会是庄南。忙起身回礼,起得急了,带的桌子晃了晃,眼见一只瓷酒瓶就要倾斜掉在地上,被余书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那人也顾不上酒瓶,手足无措地又是想拱手又是想磕头,最后半跪不跪地拱手行了一礼,结结巴巴道:“回庄三少爷话,小人姓何,名叫何大牛。” 庄南点头,伸手扶起他,道:“冒昧打扰了,有句话虽知不当讲,但是不讲的话,在下将会寝食难安。” 何大牛疑惑地看向庄南,庄南这话说得文绉绉的,何大牛一时没有绕清楚。 余书林倚在身后的桌子上,斜歪着身子,脸上满是不在意的轻浮表情,他剔了剔牙,道:“你就直截了当地说。” 何大牛这才看清那是余书林,正要行礼却见余书林摆摆手走开了。他只得讪讪地收回手,看向庄南。 庄南笑道:“余兄就是这个性子,你莫见怪。我昨天见你竞拍,出价一千零一两,恕我冒昧,不知这钱是否是借了高利贷?” 这话一出,何大牛的脸先白后红,最后又是一白。他不知道庄南是如何得知的,又为何对自己说这话,心中翻涌过各种情绪:担心、吃惊、自卑、愤恨……使得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庄南并不知道这人眨眼间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我多事劝何大哥一句,莫要借高利债,那是倾家荡产之祸。” 何大牛只是呆愣愣的,庄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说的太直白,想要弥补又不知如何做,最后只是尴尬地笑笑,拱拱手走了。 走出宵香院,牵了马匹,余书林突然道:“以后莫要如此了。我观那人面色不对,估计听不进去。兴许还会嫌你多事记恨上你。” 庄南失笑:“这不可能吧,我又没有坏心。”他见余书林一脸不赞同,只得道:“我不过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秋光 情滋味 余书林没再说话了,只是拍了拍庄南的肩头。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出了京城,到了附近跑马的庄子。 那庄子是余书林名下的,周围都是农田,后院有个并不算大的跑马场。连跑了三圈,二人都觉得越跑越憋屈,似是被这围栏给挡住了天地一般,满是不尽兴。余书林下了马,整理了一下马鞍,对策马过来的庄南道:“小南,咱们出去跑跑吧,庄子里毕竟不过瘾。” 庄南点头:“也好。那带上弓箭,打点儿野物回来加餐。” 余书林抚掌称赞。 二人背上弓箭,策马出了庄子,向山林而去。 此时正是夏末,极目望去,林子里一片深绿,是那种成熟的绿色,樟树、紫檀、马尾松、柚木等,个个挺拔,在林间小径两侧矗立着,一眼望不见尽头,很是壮观。树上不时窜过松鼠、飞过猫头鹰、还有“笃笃笃”尽职尽责的啄木鸟等,密密丛丛的树林灌木中,不时有小鹿、野兔等动物穿梭而过。 余书林搭弓射箭,多是射远处的,很快就射到了七八只野兔、小鹿,其中还有一只半大的野猪。庄南虽不会武功,但是射箭的准头还算不错,再说他多是射近处的,不一会儿也射到了四五只獐子和山鸡。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打猎,利箭“嗖嗖嗖”射出,像是将心头多日里的郁结也射开了去,眉目间愁意尽散,心中也难得舒爽。 走到一处嶙峋山石附近时,余书林发现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白狐,眼睛顿时一亮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0 ,他驱马挪到小径内侧,靠近庄南小声道:“小南,莫做声,看哥哥给你打只白狐做衣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聚精会神地拉弓对准。 这时庄南也看见了那只白狐,被那刺目的白色一激,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蓦地一酸,眼眶也有点发红了,他别过头去不想再看,扭头之间意外瞥到百米之外一处灌木丛的树叶似乎在动。 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变故就发生了。 很轻微的一声“嗖”,一道亮光闪过,直直冲着余书林而去。 而余书林左侧是山石,右侧是自己,前面是树,他又没察觉,眼见绝不可能避开……庄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扑向了余书林。 他本来就与余书林离得近,这一扑直接将他扑到马下,自己也连带着翻了下去,左腿从尖锐的山石边缘划过,立刻就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洒了一地。 “小南!”余书林惊呼,他反应也快,揽着庄南就地打了个滚,滑进了山石与树空隙间,而后腿向后蹬住止住了滚动,忙跪起身查看庄南的情况。 庄南只觉得左腿钻心的疼,强忍着疼痛仔细感觉了一下,骨头应该没事,便先安慰余书林道:“无妨,皮肉伤。” 余书林几乎咬碎了后牙,心中又恨又感动。恨的是竟然有宵小谋杀他的性命,感动的自然是庄南拼死相救。他利落地将庄南扯到石头后面,骂道:“混账,竟敢谋害他余爷爷!”边说边拉弓上箭,闭上眼,借助风声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箭向着一个方向射了过去,只听“啊!”、“啊!”两声惨叫,有人从树丛中滚落出来,扑腾了两下之后就没了声响。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庄南看得目瞪口呆:“双箭齐发?!” 余书林的脸色还没缓过来,闻言下意识看向庄南,那眼神极为凌厉,像是浸染过无数次刀光剑影一般,看的庄南顿时一哆嗦。 余书林也缓过来了,有些好笑又很是心酸:“你说你舍命相救的时候不害怕,这会儿我看你一眼还打哆嗦?小南,刚才……” 庄南自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脸上满是无辜:“早知道昨天就不发誓说‘同年同月同日死’了,看我为了避免这个都见血了。” 余书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理睬他的装傻,只是一字一顿道:“昨日,为的是‘士为知己者死’,你我结义为兄弟;今日,我三生有幸,得贤弟救命之恩,余书林对天发誓,永记此恩。日后贤弟有事尽管开口,愚兄若推辞一句,死无葬身之地。” 庄南被他这誓言弄得震惊又感动,同时也不好意思了,似是无奈地说道:“余兄咱能不死啊死啊的吗。”顿了一下,又故作轻松道:“我真想不明白,那些戏文里英雄救美什么的,怎么都要以身挡刀?像我这样推开多好啊,谁都不用死。” 余书林大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贤弟是有福之人。”。 …… *** 庄南敲着被面,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奇怪,如果说刺杀之人真如余兄所猜测的,是定远侯府终于对他下手了,恐怕说不通,定远侯千辛万苦、“忍辱负重”地将余书林养到十七岁,现在才动手晚了些吧。再说,契机呢?目前定远侯府的日子如井水般平静无波,也没到非立世子不可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动手? 但如果不是定远侯府,那么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毕竟疲累,再加上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个上午,庄南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再醒来时,庄南意外地察觉到床边有人。不用看,单凭气息庄南就知道这是谁。他没有动,只是微微睁开眼睛,果然是周辰。 此时周辰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上身趴在床沿上,已经睡着了。 庄南还是没动,更没叫醒周辰。他不知道已经走了的周辰为何会在他的床边睡着,但是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好好珍惜这短暂的时光。 今日不再来。 庄南出神地看着周辰露出来的侧脸,那张脸白净如玉,上面是一对轻清眉,从眉心向两边走时先是清浅淡然,只在最后微微下落,现出随和之意来;眉毛下面被眼皮盖上的是一双尾稍上挑的涵烟目,双目如盛满水上烟波的清潭,透出温润之感;再下面是挺立秀直的鼻子,让整张脸显得极为立体,尤其是从侧面看时更显英俊;最后是薄而窄的红唇,此时红唇染了白意,像是淡开的朱砂水墨,更显旖旎动人。 周辰轻轻浅浅的呼吸着,有几缕如墨的黑发从头上滑落下来,垂在脸侧,发丝如纱,被呼吸吹动,像是荡起的秋千,“娇蛮地”给周辰添上了几分灵动。 夏末秋初的阳光已经不再浓烈,更像是温柔静谧的溪水,拂过窗棱,静静铺洒在房内。有几束秋光穿过周辰发间,让那墨染的长发无端沾染了锦绣繁华。庄南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被柔光笼罩的周辰,似乎能看到他脸上淡粉色的绒毛。 他像是上天赐下来的珍奇宝玉,逶迤生光华,吸引着他去惦念、去热爱、去追逐,但是他却只能远观,因为这份珍宝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庄南慢慢抬手,想要帮他把那几缕发丝别在耳后,但手伸在空中却顿住了。 懵懂不知情深时,抵足而眠亦是坦然; 而今识得情滋味,触碰发丝陡成奢望。 …… 庄南偏了偏头,眼中积蓄的泪水缓缓滑落在枕边。此时的他突然希望自己并没有开窍,如果自己不懂的话,会不会就能和他做兄弟、做知己、做亲人,而后各自婚娶,相忘于柴米油盐酱醋茶。 是什么时候明白的呢?哦对了,是去年年末的那个清晨。 ### 那天清晨,庄南从梦中惊醒, “呼”地坐起身,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刚抹了把汗,就觉得贴着小腹的亵衣冰凉,他伸手进被子中一摸,摸了一手黏腻。 他呆呆地看着抽出来的手,先是错愕,然后脑子就是“哄”地一声响,刹那间星河翻转,自己好似已经不在这天地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庄南虽未经人事,但也听教人事的嬷嬷讲过。虽然当时听得无比尴尬难熬,但是基本的还是记住了。然而这并不是让他大惊失色的原因,真正让他心惊的是,昨夜春梦一度,那令人销魂的梦中人…… 是周辰。 ☆、鸡毛 偷洗衣 “少爷你醒了?小的可以进去吗?”门外传来小厮东柯的轻声询问,只不过再轻的声音听在周辰耳中也恍如惊雷一般,他身子一僵,急急扯过被子将身体捂了个严严实实,双手紧紧攥着被面,面红耳赤地对着门口喊道:“没有!我没醒,你不要进来!” 门口端着洗漱用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1 品的东柯:…… 屋子内外诡异地安静了,直到从内室传来庄南欲盖弥彰的解释:“东柯啊,我是说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东柯看看日头,已经辰时初了,照往常少爷也该起了。他虽然吃惊少爷还要睡回笼觉,但更疑惑的是,自己已经在门外了,还要怎么“下去”?便道:“少爷,小的在门口等着?” 庄南连连摇头:“不,你去前院,看看祖父起了吗。” 东柯:“老太爷卯时一刻就去翰林院了。” 庄南“嗯啊”了两声,急得抓耳挠腮,左看看右瞧瞧,绞尽脑汁终于又想起一个理由,吩咐道:“那你去伺候大哥洗漱吧。” 我一个三少爷的小厮为什么要去侍候大少爷洗漱?东柯迟疑了一下才道:“少爷,大少爷身边有泽陂哥哥侍候着,小的就不去了吧。”说完为了防止自己少爷再说出让自己去大小姐庄雅那儿侍候的话来,东柯忙继续道:“要不,小的去看看厨房饭菜可好了?” 庄南在屋内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甚至都想要跳后窗逃走了,此时听见这话真是如奉纶音,连说了三个好,还嘱咐道:“快去快去!莫要再回来了!” 东柯弯下的腰一抖,差点儿把脸扑进了手中的盆子,但他此时也发现三少爷是想要自己离开一会儿,只是不知为何说的这般艰难。也不再问,转身欲走,却又被庄南叫住了:“东柯,那个……你把水盆留下。莫要进来!房门口就行。快走快走。饭菜都凉了。” 东柯放下水盆,心道少爷该是做噩梦了,才会这般神情恍惚吧。 *** 听着外面东柯的脚步声渐远,庄南这才松了一口气,肩膀塌了塌,衣衫贴在了后背上,被湿气冰的一凉,这才惊觉后背出了层汗,里衣已经半湿了。 这可真是忙上添乱,下衣还没解决,上衣又湿了。庄南苦笑一声,轻手轻脚下了床,顿了顿,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再听了听,确实没有声响。正要开门,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着叫了声:“东柯,我知道你还在,进来吧。”说完双手紧紧拉住门栓。 幸好没人答应更没人推门而入。 庄南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欠着身子将门打开一条缝,将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仔细探查了一番才开门、弯腰、取盆、起身、关门,一连串的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最后倚着关好的房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水盆放在屏风后的盆架上,经过这一连串的折腾,盆中的热水已经变温了。庄南褪下身上的衣衫,用沾了水的布巾将全身粗粗擦拭了一下,换上了干净的内衣亵裤。然后就看着地上湿了的衣服发起了呆。 他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会洗手帕——但是他还真没洗过里衣亵裤,又不能丢给洗衣房的人去洗…… 庄南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两手一拍做了决定,那就当成手帕来洗。 将两件衣服丢进水盆,两指捏住一个角,在水盆中转了一圈,捞起来,嗯!果然还有痕迹……怎么办怎么办?庄南急得团团转,努力回想之前和周辰……不,先洗衣服不能想周辰,这个名字简直让人无地自容!他使劲儿挠挠头,搜肠刮肚地想着之前他和他自己在河边见过的妇人洗衣服的场景……得亏他记性好,还真想起了一幕。 有棍子、水盆、皂角……三缺一,没有棍子。 那就鸡毛掸子吧。 将衣服捞出来放在地上,上面放上皂角,用手挥着鸡毛掸子,抽在衣服上。然后,皂角被抽跑了。 庄南跑过去捡起来,开始思量圆球状的皂角怎么才能不跑……踩碎吧。 从地上将踩碎的皂角碎屑捧起来撒在衣服上,继续抽。 百八十下后,遍地鸡毛。 庄南急得满头大汗,眼见日头更高,衣服却还是没变白,心中愈急。最后一下抽的狠了,鸡毛掸子断了,被带起的力道一掼,从背后甩了出去。 “哎哟!”刚刚推门进来的东柯捂着额头上的大包疼得直抽气。他在门外叫了几声,没听到少爷说让进却听到屋内“哧哧哧”的击打声,一时担心就推门进来了,哪知刚打开门就挨了这么一下狠的。 庄南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好半天都没回头,心中默念,幻觉幻听,一切都不存在……直到被新台轻轻推了一下:“少爷?你……” 庄南从地上爬起来,看都没看东柯,面无表情地进里间去了。 东柯方才只是奇怪少爷头上怎么有根鸡毛,正要提醒就见少爷绷着脸走了,他莫名其妙地摸摸额头上的疙瘩,疼得一低头,这一低头又看到了一地狼藉——鸡毛飞的到处都是,皂角屑雪花一般散落满地,断了的鸡毛掸子横在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皱巴巴的破布上…… …… 庄南不知道后来东柯是怎么处理的,因为他一整天都没出门。只是后来看见东柯就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连东柯看自己的眼神,哪怕是平静无波都觉得那叫意味深长,于是愈发躲着他。 *** 想到当时的情景,庄南觉得又好笑有心酸。 他侧头看了看周辰,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奢望来:就让岁月停在此处吧—— 他守在他的床边安然睡去, 他看着他的容颜地老天荒。 …… 上苍应该是听到他的祈祷了,只不过苍天年迈,应该耳背,不然也不会自己这边刚许完愿,那边周辰就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回来晚了,为避免亲们久等,今天先这些,明天3k+。晚安,(づ ̄ 3 ̄)づ ☆、逆天 混不吝 刚刚醒来的周辰与庄南看了个对眼。两人都是一惊,同时别开了头。 庄南心扑通乱跳,强压住心中的悸动,轻咳了一声:“阿辰,你怎么睡在此处?” 周辰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紧张之下就要起身,熟料坐着太久腿已经麻了,这一起几不曾趴在庄南身上,慌乱之中周辰还记得不能压到庄南的伤腿,忙往上挪了挪用手撑住被子,只听“哎哟”一声,低头一看就见庄南正龇牙咧嘴的,奇怪的是,那样子并不像是疼痛更像是……有苦难言的尴尬。 周辰一时有些愣怔,一时竟没先抬起手来,而是仔细打量着自己按住的地方……突然就窘迫了,头顶上“咝咝啦啦”地冒着热气,也顾不上腿麻不麻了,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走,这一路噼里啪啦带倒了自己午睡时坐的椅子,踢翻了椅子旁边的脚踏,然后一头撞在了房门上,最后原地转了一个圈,好不容易选准了方向,闷头跑了出去,在院中与正要与他打招呼的庄文擦肩而过,仿佛不认识一般匆匆出府去了。 庄文连叫他两声都没叫住,莫名其妙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2 地进了屋。看到地上翻到的椅子凳子,一边弯腰扶起一边奇怪道:“怎么都翻倒了?殿下又为何急着走了?” 庄南脸上刚刚下去的涨红眼见又有升腾而起的趋势,眼神四处乱飘,顾左右而言他:“翰林院有事。” 庄文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庄南:“我是翰林院编修,翰林院有事没事你还能比我更清楚?” 庄南摇头:“不能,我是猜的。” 庄文知道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局,便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算算账吧。” 庄南心中一惊:完了,竟然忘了这茬了。 庄文也不给他时间编理由,直截了当道:“为什么包妓?为什么骑马会摔了腿?为什么送你回来的是那个纨绔余书林?” 庄南眼神飘得更厉害了,紧咬着下唇,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心如擂鼓。定神了好一会儿,最后张嘴欲言,就听外面东柯禀报道:“少爷,翎郡王听说您摔伤了,前来看望。” 庄南狠狠松了口气,却听庄文道:“第四个问题:为什么会和周翎有来往?”说完对门外说了一声:“请他进来。”然后狠狠盯了庄南一眼,示意稍后和他好好算账,自己起身迎了出去。 没一会儿,庄文就领着周翎进来了。 周翎还是那种金边白衣的打扮,手中摇晃着一把玉骨折扇。明明直眉长眼的长相虽不是多俊美的容貌,也算的上是清秀可靠了,但是,不知为何,周翎一直给人一种不怀好意、自大轻狂的感觉。 就像是他此时张嘴就是让人恨得牙痒的欠扁:“怎么?听说三少美女救英雄,摔断了腿?可还要紧?” 一边的庄文虽然有些吃惊庄南伤了腿是为了救人,但更在意的是周翎出言不逊,皱了下眉,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周翎这才惊觉这位大少爷还在屋里,微微收敛了一些,面上倒是不显,只是不再要求庄南回答那个问题,摇了摇折扇继续道:“腿没事儿吧?” 庄南不想与他探讨余书林的事儿,毕竟余书林处境堪危,自保不易,自己绝不能将好友暴露,此时听到周翎不再纠缠那话,也就顺势而为:“不妨事,只是皮肉伤。” 周翎夸张地哈哈笑了两声:“没事就好,不知我可否与三少单独聊聊?” 这话说得不好拒绝,庄文拱拱手出去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良久,周翎道:“三少倒是豪侠,怎会去救余书林?” 庄南没回答,而是问道:“翎郡王怎知我救了余书林?” 周翎无所谓地往椅子后面一倚,手垫在脑袋后,一条腿伸长直伸到庄南床边,另一条腿翘起来不停摇晃着,咂咂嘴转了话头:“三少也不赏口水?” 庄南深深地看了周翎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恨意,但还是忍着气扬声吩咐东柯:“东柯,去沏茶来。”东柯领命而去。 “这下子,四下无人,翎郡王可以说了?”庄南皮笑肉不笑道。 周翎“呵呵”两声:“我这是给你留面子,你竟然不领情,难不成你想要你家小厮知道你偷画周辰的事儿?” 庄南的悠闲姿态一滞,气息倒是还稳:“翎郡王真是管的宽,小爷我爱画谁就画谁。” “是么?既然你对周辰没有非分之想,又何必不惜包妓向我证明呢?”周翎嘴角上翘,坏笑道。 庄南低垂的眼眸中现出凌厉之色来,他无比悔恨那天在皇宫画周辰被周翎发现,从此周翎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总是拿话刺探他。庄南恼恨他行事无耻,同时也更恨自己当时一时无措乱了手脚,竟然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用包妓来证明自己没有龙阳之好。 然后,就有了长莺姑娘梳拢之夜,庄家三少包妓之事。 不过庄南并不后悔,如果能不污到周辰,哪怕自己身上泼满脏水也无妨。 想到这儿,他慢慢挪动了一下腿,坐直了些,嘴角上挑,美艳的丹凤眼中满是风流不在意,邪邪一笑:“我那是顺水推舟,翎郡王还真当回事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三妻四妾都是少的,何必为了那虚无荒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为难自己呢?”眼角瞥见周翎似是有些吃惊,便故作惊奇道:“怎么?莫不是翎郡王还真信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别说笑了。” 周翎一时没说话,最近庄南变化太大了,像是冲脱了什么束缚一般,说话做事带着一股子混不吝。正思量间,听见那个名叫东柯的小厮端着茶盘回来了。 周翎取下一杯茶,掀开盖子,慢慢拂着浮起的茶叶,轻轻吹了一下,抿了一口道:“倒是好茶,可是你周辰哥哥送你的?” 庄南也端起一杯,眼波流转,炫耀道:“自然不是,这可是我家长莺送我的。” “噗”一声,周翎将口中的茶吐了出来,喷了一裤子。 庄南嗤笑道:“翎郡王早不该伸长腿坐的,这可不是自找的么。”见周翎生气起身欲走,又凉凉地说了句:“翎郡王还没说是怎么知道的呢?莫不是您派人刺杀我们的?”说完做惊奇状。 周翎回头哼笑道:“我倒是想。可惜了,没赶上这么好的时机。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们跑马的庄子在你们遇刺后乱作一团,流言四起,这事估计传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哥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三少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你家祖父、大哥解释吧。” 庄南对着周翎的背影喊道:“那就不劳郡王费心了。” 话虽如此说,真正面对庄文时庄南还是没想好借口,四个问题,第一个还好说,就说见长莺可怜帮她一把,但是和余书林的事呢?今天解释了,以后再来往又怎么解释……庄南陷入了沉思。 庄文却没再让他一一解释,只是问了一句:“小南,你和大哥说,你可有苦衷?” 庄南惊讶抬头,迟疑着没有说话。 庄文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叹了口气:“虽然这样说对不起阿辰,但是大哥还是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辜负最初的本心。”说着定定看着庄南道:“小南,答应我,无论做什么,记得自己想要什么,问问自己,心中想要守护的能否配得上当下付出的代价。不要让我失望。” 庄南慌忙低头,不敢去看庄文眼中的认真,半天才强压下哽咽,哑声答道:“庄南对天发誓,绝不会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庄文点点头,在庄南肩上拍了两下,起身走了。 看着被庄文掩上的房门,庄南突然想到,自己这屋子,一天之内来来往往走过几个人,像是曲水流觞的宴会,繁华过后,留下的只是那个飘荡靠不了岸的酒觞。 周辰一走,像是带走了这夏末秋光; 周翎来过,似乎浇灭了心中的妄念; 庄文走后,仿佛深烙了自己的本分。 庄南长叹一声,看到东柯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3 还在,也顾不得之前洗内衣那事的尴尬了,问道:“为何容王殿下会在我床边睡着?” 东柯答:“少爷您好像做了噩梦,一直叫着殿下的名字,小的安抚不住,担心您挣扎之间再伤了腿,就去请来了容王殿下。” 庄南心中又是心酸又是后怕,幸亏两人自幼感情深厚,闻知此事之人也不会往别的方向想。但是以后呢?这总不是长远之计,万一再被周翎这样的人发现端倪了呢?越想越心惊,庄南道:“东柯,你下去吧,我静一静。”东柯没立即走,而是道:“少爷,小的先侍候您喝了药吧。” 庄南没反对。 喝完药,东柯走了,独留在房中的庄南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来,倒是庄文的嘱咐愈发清晰起来,想到这儿,他苦笑一声,心道:如果他对我有情,哪怕只有一分,就算逆了这天,我也会争上一争的!可是事实却是,终我一生,周辰也绝不会对我生出这种心思。 周辰对自己得感情,就像是那只小白猫的毛色,干净、纯洁,白得刺目,提醒自己单是想一想那个念头都是对他的亵渎。 ### 那时候,他在御花园“闲逛”,想要“偶遇”周辰,将自己千方百计寻来的一只纯白色小猫送与他当做生辰贺礼——在那样一个亲爹顾不上、亲娘不疼爱的冰冷皇宫,还有什么能比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动物相陪更温暖的事呢?! 没想到还真有。 宋然。 庄南从没想过宋然也会对周辰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他是在他们谈论“同音”树的时候发现他们的,一时情急躲进了假山后面。听着当朝太祖与柳逸之的前尘往事,庄南体会到了感同身受般的凄凉惋惜。左手抱着小猫,右手伸手抹泪间,他无意间注意到了宋然眼中的浓烈情谊,还有那个低头欲亲的动作。 这一幕撞进庄南眼中,不啻于是五雷轰顶。 惊诧之际,左手一松,小猫摔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撞上了一块山石。 这一声同时惊醒了三人。 退开后的宋然,使得身后的阳光直直照进了周辰眼中,让远处的庄南将周辰眼神中的含义看了个清清楚楚。 惊愕、厌恶、抗拒、无措…… 那种想要狠狠推开却又顾忌怕伤害对方自尊的复杂情感,全都在里面。 独独没有理解与认同。 ☆、斡旋 周宝璋 他不是“志同道合”之人。 甚至于,周辰还是很排斥分桃断袖的那类人。当然自己也不是好男风之人,因为在自己过去的十五年岁月中,只有周辰一个,让自己……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直到腿伤好了,庄南都没有再见过周辰。 自从那天周辰仓皇之间夺路而逃之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了音信。两人虽然都是在京城,但是如刻意不遇见的话方法还是多得很的,何况其中一个还伤了腿,躺在床上一直不能动。 庄南没有出府,周辰也没来看望。 两个人都是心中有鬼,但是都又竖着耳朵去倾听与对方有关的消息。殊不知,庄南不能下床,每天的消息只是腿伤好到什么程度了;周辰在翰林院用繁忙公务来麻痹自己,每天的变化也只是从每天吃几碗饭、睡几个时辰到最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一切都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颤巍巍即将崩溃的泡沫边缘,风稍微一吹就能碎一地。 “啪!” 泡沫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 *** 此时已是初秋,京城沿街种着的槐树、柳树、榆树、杨树等等,已经在秋意的催促下慢慢由深绿转作黄绿。风吹过,有那轻柔根基浅显的叶子翻了翻身,就从茎干上挣脱开来,像一只只蝴蝶般轻灵灵飞了下来,飘飘然落在了小路上,又被风吹起,呼啦啦唱着歌儿扬帆起航去了远方。 御花园的绿竹还是绿色,只是不再是那种兴致勃勃地翠绿,而是一种淡定安然的深绿,像是看遍了繁华,终究还是学会了沉默与积淀。 周辰看着绿竹,从那棵名叫“同音”的梧桐树旁边走过,身子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像是不经意间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但是,也仅此而已。 周辰一路穿过御花园,进了皇后所在的“长春宫”。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五,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要向宋皇后请安的日子。这些年周辰与宋皇后虽然愈发疏远,但是晨昏定省方面的旧例,周辰还是规规矩矩遵循着的。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会在宋皇后这儿见到五妹妹周宝璋。 周辰向宋皇后请了安,问过身体康健正要退下,就听宋皇后道:“辰儿,稍等,今儿你五妹妹宝璋和她母妃在母后这儿,有个事儿,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 周辰依言停下脚步,心中却难掩好奇,要知道这种事是从不曾发生过的,梁德妃能有什么事会求道皇后这儿来,还需要听自己的看法呢。虽然好奇但是周辰也没问,甚至都没有抬头——他不知道自己偶然的一个抬头会不会触到的还是那种带着怨毒的眼神…… 宋皇后道:“梁妹妹、宝璋,你们出来吧。” 梁德妃和周宝璋从屏风后出来,与周辰见礼。 周辰忙回礼,拜见了梁德妃,也未看向梁德妃,而是将眼神放在周宝璋身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五妹妹了,此时打眼一看: 只见周宝璋一张鹅蛋脸,似柳叶又似弦月的眉毛,圆眼睛,鼻尖微微上翘,长相算是中上。上身是一件云霏妆花缎织海棠锦衣,下面是一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最外面套着一件长至脚踝的逶迤白梅蝉翼纱。发间簪着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又在一侧插了一支富贵双喜银步摇,耳垂上是一对金珠串灯笼耳环,福身时腕子上的犀角雕福寿纹手镯和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响。 这身装扮倒真是华贵。 行完礼,周宝璋回头看了看宋皇后,见她面上一片慈和,心中胆气更多了些,又回头看向周辰,未语先笑,俏声道:“大哥哥,听说你与卫国公府很是相熟?” 庄同庄太傅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庄文是自己伴读之一,可以说,单凭这两样,自己与卫国公府的情分之深厚可以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了。周辰不知五妹妹明知故问所为何意,只是答道:“是。” 周宝璋虽嫌他答得寡淡,但还是笑意盈盈的,她伸手拉了拉梁德妃的衣袖,娇声道:“母妃~” 梁德妃会意,便侧对着周辰,微微福了福身,问道:“容王殿下,不知庄家三少议亲时定的是哪家姑娘?” 庄家三少……庄南?周辰脱口道:“什么时候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梁德妃与周宝璋对视一眼,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4 眼中笑意更盛,尤其是周宝璋面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周辰这才看清梁德妃的样子,她身材微胖,眉眼中有些棱角,将那些圆润温柔之感给冲淡了些。此时梁德妃笑道:“殿下与庄三少是自幼相熟的,不知可否麻烦殿下稍微与三少爷提一提,看看三少与你五妹妹有没有这个缘分?”话虽然说得试探,但是眉目间的自信却是骗不了人的。 一边的周宝璋脸色发红,扭捏着扯着梁德妃的衣摆,似是害羞:“母妃,女儿都不好意思了……” “什么?”周辰喃喃道。周宝璋这是……想要嫁给庄南?还让自己从中斡旋? 宋皇后道:“辰儿这是高兴的?怎么脸色有点白呢?” 梁德妃和周宝璋闻言也止住了心中的笃定与欢喜,狐疑地看向周辰,果然,就见周辰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身子看上去僵硬而直挺。 此时周辰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嗤啦”一声撕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横流,然后又被人撒上了一把粗盐粒。撕开大洞的是梁德妃母女的要求与念头,撒盐的是宋皇后。直到此刻,周辰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切切实实地明白了自己对庄南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了,否则也不会只是听到有人想要嫁给庄南就觉得心如刀绞;也了解了宋皇后对自己的恶意绝对是恨之入骨的,否则也不会嘴角含笑地说出那样貌似关心实则挑事儿的话语。 周辰咬了咬舌尖,“咕咚”咽下了一口舌尖血,面上带了丝笑,强作镇定道:“这恐怕不合适。”瞥见因为这句话脸色陡沉的梁德妃、面露不悦的周宝璋,还有面露讽刺的宋皇后,周辰继续道:“因为庄太傅曾说,庄家的男儿要在二十五岁之后才婚娶。” 虽然众人都不曾听卫国公府说过这种话,但是周辰说得太过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何况,当年庄成娶唐瑶时,就是在二十五岁那年。而今大少爷庄文已经二十有三,仍是没有议亲。 长春宫一时间静默起来,众人各有心思,都没有贸然说话。 周宝璋毕竟还小,又对庄南仰慕已久,此时有些憋不住话道:“我与三少爷同岁,门第也相当,可以先定亲啊。莫不是大哥你不愿意帮妹妹这个忙吧?”话到最后已经带上了质问。 周辰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有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众人都有些意外,循声看去,就见是前来请安的荀淑妃与周瑾安母女。二人进来之前听长春宫的大宫女说里面皇后娘娘正得闲,可以进去,但是刚走近就听见这么一句。荀淑妃立刻就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当枪使了,但她走到这儿了也不能无声无息地退出去,眼珠一转,便惊呼一声,表明自己是无意间撞到的此事。 不过,除此之外,荀柔是真的惊讶,她完全没想到周宝璋一个女儿家怎么会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不禁向梁德妃看去,见梁德妃面上虽有意外之情但还是纵容了,心中难免叹息,手上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女儿的手。 周瑾安今年十六岁,行四。今天上身穿了件如意云纹衫,下身是烟云蝴蝶裙,外面没套罩衫。头戴一根垂珠却月钗,耳边一对不见花纹的白玉耳环,腕子上是一对金八方手镯。浑身上下多是素色。再看长相,瓜子脸,新月眉、柳叶眼。按说这是极为美艳的五官,然而不知为何,周瑾安给人的感觉只也是清秀而已,再加上素色的穿着,清秀中更显寡淡。 周瑾安被荀淑妃得手疼,却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挠了挠母妃的手,以示安抚。 荀淑妃与周瑾安和众人相互见了礼,就想要默不作声地站到一边,静观其变。但是既然已经被当枪使了,用枪之人又岂会让她偷得浮生半日闲。只听宋皇后道:“荀妹妹近来可好?” 荀淑妃忙答道:“劳皇后娘娘垂询,妾身托娘娘洪福,一切都好。” 宋皇后眯了眯眼,看着已经三十多岁却还宛如少女的荀柔,心头火起,又想起周瑾安周岁时就被皇上赐了封号“静安”,而自己的女儿周琇莹,明明是皇上唯一的嫡女,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却还没有封号,整个皇宫只是八公主、八公主的叫着,还不知道那起子小人背后怎么编排她们母女不受宠呢!想到此处,心中愈发怨恨,一个狐媚子罢了,看你还能神气多久!这样想着,宋皇后又道:“宝璋和庄南的婚事,不知淑妃怎么看?” ☆、拆招 荀淑妃 众人虽不知宋皇后为何会询问荀淑妃,但还是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荀淑妃福了福身,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五公主的婚姻大事,妾身不敢置喙。” 宋皇后见她并不招揽,恼恨她滑不留手,轻哼了一声又问:“那静安公主的婚事呢?”话中着重强调了“静安”二字,要知道公主里没有封号的可不止自己的女儿琇莹。 果然此话一出,梁德妃面上就是一僵,周宝璋更是愤恨地看着荀柔母女。 宋皇后在心底哼笑一声,接过随身女官递过来的香茗,惬意地抿了一口。 荀柔虽恨宋皇后挑拨离间,但是永安的确是三个公主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眼见三个公主年纪渐大,就算宋皇后此时不说,以后永安也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不过眼下倒是个能利用这个机会化被动为主动,永绝后患……想到这儿,她往下拜了拜,故作担忧地恳求道:“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当年妾身生静安时伤了身子,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莫说婚事,就是以后也还要指望陛下、娘娘和几位皇子殿下照应。所以关于此事,妾身不敢自专。” 梁德妃顿时想起荀柔没有儿子,周瑾安以后没有同母兄弟帮衬。而自己还有个六皇子周端,可以成为女儿的依靠。心中那股子郁气顿时消散了大半,想必皇上也是看周瑾安势单力孤才早早赐了封号吧。试想一下,如果让自己用儿子换个没什么实用的封号,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周宝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看向周瑾安的目光瞬间变成了不屑。 宋皇后暗骂梁德妃母女真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荀柔只是短短几句话就将她们说没了气焰,心中又恨又气,强压着怒气道:“说起来,静安公主还比六公主大了一岁,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妹妹也该操办起来了。” 荀淑妃此时转作笑颜,道:“咱们皇家公主,金枝玉叶的,还愁寻不到好儿郎么,妾身因而并不心急,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和皇上吩咐。” 这话捧了宋皇后,又赞了诸位公主,本是令人叫好的回答,可是谁料宋皇后却道:“莫不是荀妹妹已经相中了佳婿?”顿了一顿,又道:“不会也是庄南吧?唉,这庄家三少啊,长得太俊,不知道迷乱了多少女儿家的心思啊。”语毕掩唇而笑。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5 荀淑妃虽没有看向梁德妃母女,但是还是感觉到了她二人投在自己后背上探究、怨恨的目光,心下一晒,面上倒是淡然,用帕子掩了掩唇,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也看到了,静安这孩子容貌平凡,而庄三少爷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两个孩子不匹配啊。”说完长长叹了口气,似是忧愁又惋惜。 宋皇后将手中的茶碗重重顿在案几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还要说什么又听荀淑妃对着梁德妃用满是羡慕的语气说道:“梁姐姐,你都不晓得,妹妹有多么羡慕你的宝璋,这孩子模样俊俏、品性又好,姐姐你可真有福气。” 这话捧得梁德妃心花怒放,她伸手理了理周宝璋头上的步摇,笑道:“妹妹过奖了,我倒是喜欢瑾安这娴静的性子。”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宋皇后听到她们互相吹捧,心中一阵腻烦,哪里肯再听,摆手说道。 周辰与众人一起行礼退下。待出了长春宫门,不给梁德妃母女叫住的机会,拱手一礼后就急匆匆走了。 梁德妃看着周辰远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位大皇子殿下今天很是不对劲儿,她低头问女儿:“宝璋,你说容王会帮你问庄南的意思吗?” 周宝璋正恼恨周辰溜得快,此时听见这话没好气道:“他爱问不问,大不了我自己去问。” 梁德妃吃了一惊忙抓住她的手:“这话可不好乱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见外男,还是去问婚姻大事?!” 周宝璋不耐烦地挥开梁德妃的手,急道:“母妃,你弄皱我的袖子了。”见母妃一脸还是不赞同,只得道:“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说完赌气走了。 后面的荀柔看着追着周宝璋而去的梁德妃,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眼前这富贵犹如水中月、镜中花,梁姐姐还是不明白啊……我明白的也晚了,满宫的女人都不如贤妃姐姐啊。” “母妃,这是何意?”周瑾安轻声问道。 荀柔这才想起女儿还在,忙收了心思,脸上带着笑意道:“没什么,母妃一时感慨罢了,咱们回柔福宫吧。” 周瑾安见母妃不想说,点点头,也不再问。 荀淑妃看见女儿懂事地样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但也没再说什么,终归只是化作一声无声长叹。 *** 周辰一路疾走,直接往承乾宫而去,那是皇上周景宏处理奏折政务的地方。 在长春宫时,他就打定了主意,他要参见父皇,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不能说出庄南来,就说自己只好男风。待过些日子父皇对自己失望、厌烦了,再辞去身上官职、爵位,向庄南表明心迹。 只要他对自己能有一丁点儿的情意,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也要带着庄南离开京城。如果一丝一毫也没有,那自己就独自离开,否则如果眼看着庄南娶妻生子,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离开就离开吧,反正过去十五年,他与庄南之间已经有太多美好回忆了,自己在孤独终老之前留这点儿念想也就足够了。 只是对不住父皇了,幸好父皇还有四个儿子,周翎是自己的亲弟弟,虽然说话做事还不成熟,但是毕竟也是宋丞相的亲外孙,自己走了,外祖必然会多多照顾他的;周致和周臻都是贵妃之子,一个聪慧一个活泼,父皇既不会缺做事的人,也不会没有小儿子承欢膝下;周端是梁德妃的儿子,做事稳重,为帝、为贤王都可以。 这样想着,周辰已经走到了承乾宫宫门口了。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一见是容亲王,忙上前行礼:“奴才给殿下请安。” 周辰应了一声,道:“起来吧,父皇现在可方便?” 小太监还没回答就见从承乾宫里走出来一个大太监,那太监身材微胖,大圆脸、卧蚕眉、厚嘴唇,嘴角天生上翘,一副不笑也笑的样子。此时抢步上前接住了话头,笑着道:“殿下快请进,奴才正要奉陛下之命去寻您呢。” 周辰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谢道:“有劳喜公公了。”这公公是父皇身边伺候的,最是得脸,本名陈喜,入宫后名为小喜子,后来人称喜公公。 陈喜忙称不敢当,弯着腰在前面带路,领着周辰进去了,待进了内殿,陈喜就行礼退下了,也没走远,打发走了内殿周围侍候的小太监们,亲自守在了门口。 陈喜很是有眼力见,看出皇上找容王来是有要事相谈,心道那些小太监们哪里知道轻重,还是自己亲自守着稳妥些。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父皇,儿臣有件事……”嗯,果真是要谈大事……不对,怎么说话的是容王?陈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另一个声音道:“来来来,辰儿,父皇有事要和你说。”这个声音是皇上的,比容王那句只是慢了一步,皇上似乎没料到容王说话,所以没留神给直接打断了,说完就笑了,问容王什么事。 陈喜轻轻靠近了些,听见容王道:“父皇您先讲吧。儿臣……不急。”皇上也没反对。陈喜还要再听,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了,若非守在殿门口,陈喜恨不能给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嫌命长不是?!主子说话,还是秘密大事,竟敢上耳朵听,简直活腻歪了! 陈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身子都僵硬了一瞬,然后无声无息地往后撤好几大步,确认听不清了,才冷冷岑岑地停了下来。正要伸手抹把汗,就听见内殿中传来一声惊呼:“父皇,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到喜公公的容貌时,我越写越觉得这完全附和贺虎的选妻标准呢……o(∩_∩)o哈哈~亲们觉得呢? ☆、白菊 不在意 陈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脚下一软差点儿坐倒,幸好他反应快,扶着墙站住了。 内殿中,不知道皇上说了什么,容王又询问了几句,之后殿内殿外就陷入了一片死寂。真的是死寂,陈喜活了这把年纪了,还从没在承乾宫经历过这种安静,像是坟墓一般,若非承乾宫照明好,此时阳光清亮,陈喜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因为已经离了魂,所以才会听不见声音了。 …… 过了很久,陈喜才看到周辰踉跄而出。 关上殿门的一刹那,周辰强撑出的淡定与从容顿时消失不见了,之前脸上的激动、期冀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犹带着震惊与痛苦的眼神。 陈喜被这表情一惊,只顾盯着周辰看了,都没顾得上行礼问安,回过神来正要上前却眼睁睁地看着周辰越过他跌得撞撞地走远了。 陈喜又惊又怕,竖着耳朵倾听内殿里的动静,突然听到皇上唤人:“小喜子,进来。” 陈喜定了定神,仔细一琢磨这声音很是平静,不悲不喜,更没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6 有发怒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另一半仍不上不下地猜测着方才皇上对容亲王究竟说了什么,让他那般失态…… 陈喜进了内殿,也没敢抬头,直接跪了下去,轻声道:“陛下。” 周景宏放下手中的折子,低头看见陈喜忐忑的神情,顿时笑了:“小喜子,可是好奇方才朕与辰儿说了什么?” 这话实在出乎意料又一针见血,陈喜险些咬到了舌头,忙不迭磕头求饶道:“皇上恕罪,奴才该死,奴才不敢,不敢……” 周景宏并没有见到周辰方才的表情,所以见陈喜这样倒是楞了一下,而后朗然笑道:“好了,朕没生气,好奇也正常,原本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朕答应辰儿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这之前不会再与别人说。”说到这儿,周景宏低低笑了两声:“真是孩子气,二十多岁了还磨着朕要这种小孩子玩的承诺。也罢,听他的也无碍。哈哈哈,好了,小喜子你起来吧。过来给朕磨墨。” 陈喜这才答应着爬了起来,却再也不敢想方才之事了。 …… *** 却说周辰一路跌跌撞撞出了皇宫,下意识地径直往卫国公府去了,待走到门口看见门房福伯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又是一白,转身欲走,却听后面有人唤道:“阿辰?”只是短短两个字,那语气却像是九曲十八弯一般,先是意外、然后惊喜、然后懊恼…… 周辰心下一颤,突然意识到先前应该是想错了,自己与庄南之间再多的回忆应该也不够了此余生的。单说眼下,庄南只是一句称呼就让周辰险些红了眼眶。 庄南虽然懊恼方才叫破,但是能再见到周辰还是惊喜万分的,他现在腿上已经完全好了,在府里闷得很,思念也将他折磨地集中不了心神,今天本来打算去宵香院看看余书林与长莺的,刚出门就看到了周辰,那一刻的感觉像是幼时终于得到了盼望许久的一件礼物。此时见周辰迟迟没有回头,疑惑顿生,紧走几步,待看清周辰脸上的神色又是一惊,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辰愣愣地看着庄南,良久方道:“小南,咱们喝一杯吧。” 庄南怔了一下,虽觉得今天的周辰奇怪地很,但还是爽快地答道:“好啊。去哪儿?去宵……小甘州吧?”庄南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宵香院咽了下去,仓促之下换成了卫国公府后院中一座名为“甘州”的小院。那院子格局极好,冬暖夏凉,是个消夏暖冬的好去处,之前周辰常来卫国公府时,二人就经常在甘州院度过。读书、练字、射箭…… 周辰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似是也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那就去甘州院吧。” 二人一路到了后院,路过的小厮东柯奇道:“少爷,您怎么又回来了?您不是要去……” 庄南眼见话头不对,急忙打断道:“东柯,你让厨房多准备些酒菜,嗯……西湖醋鱼、清蒸武昌鱼和东坡肉必须要上来,其他的你看着吩咐,丰盛一些。” 周辰先还静静听着,听到那三样菜时猛地别过了头去:那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庄南还记得…… 东柯点头应着,又问:“少爷,可要螃蟹?” 庄南和周辰都是一愣,两人同时看向院子四周,果然就见院墙边的菊花已经开了,大簇大簇的花朵洋洋洒洒地铺满了院墙边的花圃。卫国公府的菊花多是白色,有玉翎管、瑶台玉凤、雪海等等,玉翎管叶子纤细绵长,菊心通常可见淡黄色点染;瑶台玉凤是白色的花瓣围绕黄色的花心层层相绕;雪海则是一片纯白,花瓣收拢起来像雪花。唯一一种颜色靓丽一些的就是绿水秋波了,它的样子像名字一样轻灵有美感,花瓣的厚度似乎从内而外逐次减轻。 看着飘扬的白色菊花,庄南有些恍惚,这院子常来常往的,竟然没有留意到今年的菊花已经长得如此茂盛了,远远看去,隐隐有种雄踞一隅、气势天成的感觉。是不是不在意就能悄无声息存在呢?自己对周辰的感情也会默默隐在这如梭岁月中吗?不,不会的。庄南扪心自问,更加明白了,如果不在意、不去遏制,这份感情会如同这疯长的菊花一般,在安然静谧中蔓延、覆盖,直到缠缠绕绕扼上自己的咽喉,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什么?”迷茫间,庄南好像听见东柯说话了。 东柯看看庄南又看看周辰,见二人都是一脸茫然,只得又重复道:“少爷,上点螃蟹吧,从南边新进来的。” 庄南“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去取那甑子蟹酿橙来。” 东柯迟疑了一下,他自是知道所谓的“那甑”是哪一甑,那是少爷亲手制作的,说要送给容亲王做生辰礼物。怎么现在就要?他询问地看向庄南,见他点头,才答应着退下安排去了。 庄南看着东柯远去的背影,静默了一瞬,才转头看向周辰道:“阿辰,咱们把那坛酒挖出来吧。” 周辰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有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个人之间慢慢弥漫开来,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那气息扑棱棱飞扑过来,席卷着一种冰凉刺骨的寒意。 喝最烈的酒,恋最好的人。 然而。 后面不是恋到地老天荒,而是: 一切,到此为止。 两人没再说话,一起走到院子最北角的一棵梧桐树下,绯红的叶子慢悠悠飘落下来,一层一层叠加到地面的青石板上,蔓延成厚重的一片红色。明明不是刺目的嫣红,但看在二人眼中,却像是能穿透内心的灼热。 周辰眼睛有些潮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一攥,突然间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庄南的衣袖。 庄南浑身一震,心跳的都有些疼痛了,却不敢回头——不知道周辰的这一举动所为何意,不想回头——害怕这只是自己手中稍纵即逝的一缕微光。他的脖子像是僵硬住了,稍微一动就“咔咔咔”作响。 庄南终归是没有回头,身后的动静也终归没有再响起。 方才的一切更像是一抔细沙,他尝试着想要攥紧,却撒得更多;他试图小心翼翼地松手,却流得更快…… 周辰拉住庄南的衣袖时,几乎就要脱口问出那句话了。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脸颊发烫,心跳得像是人站在万丈悬崖边。那是一个少年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的忐忑不安与憧憬渴望。 但是,冲动与期冀过后,周辰心中泛起的却是苦涩与自责。如果在父皇与自己说那个秘密之前,哪怕站在一个万万丈的悬崖边,他豁出去也就问了;但是现在,为人臣、为人子,他都不能自私地问出那句话了。 无知,是无忧无虑的最佳玩伴。 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男孩儿,歪着头,天真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7 地问一句:“小南,你喜欢我吗?”然后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又霸气地“诱哄”道:“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哦,我会带你走,咱们一直在一起,我天天看着你,你吃好吃的,只要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可以了。” 可惜,他不是。 对面的他,也不是。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以至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数个深夜,午夜梦回,他都会大汗淋漓地惊醒,然后流着泪伏在几案上,无声无息地重复着那句话,像是一遍一遍地问着远在异乡的庄南:“小南,你喜欢我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小南……” 周辰松开了拉着庄南衣袖的右手。 松开的动作缓慢又悠长,却像是带起了一阵疾风,呼啦啦吹起了地上堆积的红叶,哧啦啦不知道在谁心头撕扯开一道伤。 长久的静默之后,庄南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嘴角尽力扯起一个微笑:“挖……挖吧。” 周辰:“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日更。 小天使们,我说话算话吧,之前说最晚七号恢复更新,今天才六号哦,请夸奖我n(*≧▽≦*)n ☆、君琴 我歌谣 像是挖出当时埋下去的心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挖着。没有用铁锹,也没有铲子,有的只是一根梧桐树枝。划开地面,翘起土层,用手一捧捧地挪开上面的土封;再然后,重复上面的动作…… 犹记得,当年埋下时,也是拨开土层,放进去,一捧捧地将土层盖上。 可是回忆里的那天似乎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午后,上面的土是热的,越往下越凉,沁人心脾的那种清凉。入土的酒坛,像是包裹着美好的祝愿,一起被掩盖在土层深处。每一层填土都如同一道仪式,随着仪式递上的是真挚的祈祷: 一拜祝美酒,再拜陈三愿:一愿江山万岁,二愿对方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化用冯延己的《长命女》)。 而今,一抔土又一抔土,渐渐离开尘封的土地,也渐渐离开儿时的记忆。 当年誓言,可还作数? 作的。自然算数。 捧走最后一抔土的时候,庄南默默在心底狠狠讲这句话重重地烙刻在了自己心上。而对面的周辰,则是默念:不作数了,我只愿一拜再拜终长拜,只求小南身体常康健。 …… “殿下、少爷,小的来收拾吧。”东柯对正在整理土坑的二人说道。说完挽起袖子就要过去填土,却被庄南伸手拦住了:“东柯,不用你,这就好了。” 接下来又是怪异的沉默,东柯看着二人一脸悲痛与严肃地将土坑掩盖好,若非亲眼看见二人从中取出的是那坛名叫“渡江云”的烧酒,东柯几乎都要怀疑他们方才是埋葬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了。罢了,自家少爷已经不正常很久了,再加上一个容亲王,东柯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掺和进去,所以识趣地撸下了袖子,待二人收拾利索了,才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石桌上,请殿下和少爷移步。” 庄南点头:“东柯,你自去吧。” 东柯奇道:“不用小的筛酒吗?” 庄南摇头。东柯再看向周辰,却见周辰示意东柯带着满院子的丫鬟小厮一起退下,东柯无法只得遵命。 满院子人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直到此时,甘州院才清晰地显示出了秋天的全貌。 甘州院是个略显四方的小院子,位于卫国公府后院第五进院子的东北角。正北面是一间正房和几间耳房,正房的屋顶是录顶的样式,耳房则是硬山顶,正上面是正脊,边上有垂脊,一侧是山墙。其余三面皆是低矮的院墙。 院子两侧有抄手游廊,直接通向院中四角的凉亭或是小阁楼。亭子和阁楼尽皆掩映在绿竹林中。 东面耳房的前方是大片的草地,靠近耳房处种着芭蕉,再往南是一排梧桐树。草地正中间是一株桃树,桃树下面有一张圆圆的石桌和四只圆面的石凳。 西面耳房的正前面是一处月牙形的池塘,池塘环绕着一座八角凉亭,凉亭四面有大幅的琉璃窗,窗上悬挂着轻纱帘子。水中漂浮着荷花,此时倒不是凋零之态,反而像是要将最后的力量喷发出来一般,荷叶绿得有些用力,荷花花瓣也在竭尽全力的伸展之下憋红了脸颊。 荷叶下不时游过金黄和大红色的锦鲤。 整个院子的秋景都在秋风中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对生命的留恋与热爱,却终究被风吹散,归于静谧。 像是他和他,明明拥有最美好的人生,却不能拥有最美好的那个人。 而见证这一切的,是院墙下面花圃上肆意招展的白菊,洋洋洒洒地,像是酒醉时的草书:浓墨重彩的起势、漫不经心的承接、酣畅淋漓的转笔,慷慨激昂的收合。 白菊他们,自在挥洒着属于他们的锦绣年华。 不禁令人艳羡到妒忌。 周辰叹了口气,接过那坛酒,手指搭在坛子的泥封上,在触到上面的贴纸时顿了一顿。 贴纸上是三个字:渡江云。 写得歪歪斜斜的,起承转合都不到位,但是却隐隐透出一种不屈不挠的风骨来。 庄南也看到了,嘴角勾了勾,垂了垂眸子,自嘲道:“阿辰还记得?” 周辰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一般,迅速缩了一下,攥回掌心时竟然冰了一下。最后还是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泥封启开,没有损毁那张贴纸。他努力笑了一下:“自然记得,这是小南你五岁时亲自写的。后面那个云怎么都写不好,还是我……”握着你的手写上的。 庄南鼻子一酸,咬了咬牙,终是没有替他补全那句话。只是继续道:“十年了,今天不醉不归如何?” 周辰抬眸深深看了庄南一眼,轻声道:“不醉不归。” 两人坐在石凳上,看着桌面上的饭菜,八菜一汤。庄南说的那三道菜都在:东坡肉、西湖醋鱼和清蒸武昌鱼。另外五个菜是:鱼头海带豆腐煲、栗子烧牛肉、椰汁蒸山药、凉拌莲和姜汁菠菜卷。汤是南瓜核桃浓汤。 小案几上是几道点心:蜜酿糯米枣、紫薯山药糕、水晶酥和合意饼。 案几旁的地上还有几坛酒。想必是东柯不知道他们要喝渡江云呈上来的。 庄南起身斟满了酒,右手微抬:“请。” 周辰端起酒杯,与庄南相碰,清凌凌的脆响,像是撞在人心里。 如果这是合卺酒,我愿长醉不复醒。 二人一饮而尽。 果然是号称天下第一烧酒的渡江云! 酒在杯中,杯面上像是浮着一层薄云,热辣辣的酒气烟雾弥漫一般地萦绕在酒水上;清酒入喉,辛辣辣的酒意在肠胃间横冲直撞而去,像是关不住的野兽,拱开了铁栅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8 栏,佛挡杀佛、魔挡屠魔地杀将开去。 杯中是最烈的酒,眼前是最爱的人。 其实,遇见你,已经算是幸事了。 庄南抹了把不知是被酒意还是被心酸冲上来的泪水,欲要起身斟酒,却被周辰拦下了:“我来。” 庄南慢慢坐了回去,看着周辰挽了下宽大的衣袖,两手托起坛子斟满了酒。接过酒杯没再继续喝,而是道:“阿辰,弹一曲可好?” 周辰眼中的温柔与纵容一闪而过,面上现出温润谦谦的模样来,薄唇轻扬:“好。”他四下看了看,询问道:“在梧桐树下?” 庄南摇头:“就在桃树下。”我还记得三月桃花盛开时,桃树下,君琴我歌谣的场景。而今,最后一次,还是在桃树下吧,为已经逝去的过往,为即将破灭的未来。 周辰还是点头。起身去正房里取来一把琴,摆放在桃树下。 秋天的桃树早就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花期,而今剩下的只是黯淡无光的枝叶和终将退去的枯黄。四季桃只是一个愿望,不知道曾经暖了谁的心思,不知道今朝又灼伤了谁的泪眼。 只不过,他看着弹琴的他时,还像是在阳春三月,温暖的阳光轻柔地不可思议,活脱脱一个可爱体贴的小姐姐,想要抱抱亲亲襁褓中的小妹妹,却又怕不小心磕碰着而踌躇不前,最后只是趴在床沿上,鼓起嘴巴对着甜美的婴儿慢慢吹了一口甜丝丝、温热热的气。 妹妹的发梢都没有波动,却似有所感,咯咯笑起来。 每个拥有过的春天,都似乎是被小姐姐宠爱过一般。 他在桃树下弹琴,他在芭蕉旁看他。 看着看着,轻轻起身,折一段修竹的枝丫,轻轻敲击在石桌上。敲击声与琴音相和,空空地似是敲在心间,远远的像是传出了千里远。整个护城河畔都被镀上了一层惆怅与旷然。 慢慢地,琴音渐消,敲击渐停。 二人没有看向彼此,只是各自将杯中酒饮尽。而后连饮三杯。 渡江云的酒意最是炽烈,三杯足以醉倒一个好儿郎。因此放下酒杯时,周辰已经带了些醉意,他疾走两步捡起琴,曲起腿将琴横在身前,后背靠在树上,闭了闭眼,突然“铿铿锵锵”地弹奏起来。 庄南的丹凤眼已经满是潮湿,他挣扎起身,去了纸笔来,边唱边和,和着琴音,三个大字落在纸上:祝酒辞。 园有桃,桃下有君,君鼓琴。 琴有弦,弦击剑,剑如我心。 君琴我歌谣,秋意何时了。 三月暖风矣,风吹修竹竹拂桃,满院桃花自飘摇。 九月秋风起,梧桐叶落十余里,残荷听雨绕锦鲤。 我有嘉宾兮,八角凉亭秩比斯,佳肴美酒列在席。 窖酒多且旨,钟声阵阵传千里,遥和今朝酒一醴。 噫吁嘻!噫吁嘻! 岂曰无酒兮?思君之酒甘且饴; 岂曰无衣兮?思君之衣安且吉; 岂曰无屋兮?思君之榻足相抵! 与君同住南城里,且饮手中酒一杯; 与君相识十几载,再饮双手酒一碗; 与君相知无别期,后饮案上酒一坛! 酒莫空,君莫停! 我有嘉宾兮,鼓瑟听钟声; 再拜陈三愿,请君为我侧耳听! 一愿江山万万年, 二愿世人皆美满; 三愿与君长相见。 为此酒! 为此琴! 为今生相识不虚行! 干! 歌罢,掷笔于案,树下琴弦断,二人皆默然。 ☆、议亲 二选一 天亮了。 明亮的阳光从窗棱间照射进来,映在庄南闭着的双目上,庄南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挡了一下,然后睁开了双眼。这是……甘州院的正房。周辰呢?庄南猛地坐起了身,起得急了,眼前一阵发黑,他赶紧扶住了案头,定神的功夫就听门响了一下,庄南攥着案头的手就是一紧,豁然抬头: 是东柯。 庄南松了手劲儿,歪倚在床头,揉了揉额角:“容王呢?” 东柯轻手轻脚地放下水盆,上前帮着庄南理了理衣领,递过一方温热的帕子,道:“殿下昨夜就走了。” 庄南擦脸的手顿了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漫不经心”道:“可留下什么话了?” 东柯先是摇头,后又点头道:“说了,说让小的看着少爷好好休息,夜里提防着少爷要水或是起夜。” 庄南垂了垂眼,没说话,将手中的布巾举起想要递给东柯,只是还没递过去就被东柯下一句话震得手一松给丢在了地上。 “毕竟殿下马上就要议亲了,他着急回宫是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东柯见庄南情绪不高,本来还记得要问问少爷昨天呈上的蒸螃蟹怎么没吃,此时也顾不上说了,而是这般安慰道。 庄南缓缓转头,拽住了东柯的衣领,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东柯正弯腰捡布巾,冷不丁被庄南一拉,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只见眨眼之间庄南的眼眶就红了,水光潋滟的丹凤眼中刹那间满是泪水。东柯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说话都不利索了:“就是……容亲王……要议亲啊,不是小的说的,京城里都知道啊,昨天晌午在前院时大少爷还说这事了呢。少爷……您这是……” 庄南松开东柯的领口,捂住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摆手道:“你出去吧。” 东柯迟疑了一下:“少爷,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庄南厉声打断了:“出去!” 东柯身子一颤,忙不迭退下了。 待门掩上了,庄南才慢慢伏在枕上,泪水顿时糊了一脸,像是滚落的暴雨一般,噼里啪啦没一会儿枕巾就湿透了,他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你昨天拉住我想要说的事吗?我是不是很可笑,竟然会有不知所谓的期冀……阿辰,我心里疼……” 是不是你把你自己从我心口挖走了。 …… *** 周辰议亲的对象有两个,一个是宋丞相府的宋清荷,另一个是卫国公府的庄雅。 满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毕竟这是皇家这许多年年唯一的一件喜事,再加上容亲王是皇家嫡长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这要是搁在民间肯定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这么一来,朝堂内外竟表现出对此事空前的重视来。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庄南,他又开始流连宵香院了,过去的庄三少以美貌闻名天下,而今的庄南是以风月扬名京城。 还有一个是庄雅。庄雅本来在外祖家住得好好的,突然见到了被卫国公府的派来接她的人。待要再多住几天,却见来接自己的人中还有自己的奶娘江氏。江嬷嬷年纪不小了,此时脸上已经有了皱纹,鬓角也有些发白了,只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29 看向庄雅的眼神倒是没变,一直都是慈爱温暖的。庄雅对自己这个奶嬷嬷又是亲近又是尊重,所以也就没有再犹豫,跟着奶娘上了马车。 “什么?!哎哟!”庄雅听到江嬷嬷说皇上有意将自己许配给周辰,顿时惊讶地从马车上跳了起来,然后就磕到了头。 江嬷嬷满脸心疼,一边去扶庄雅一边小心地给她轻轻吹着,口中道:“我的小姐哟,可不能这样子,磕破了怎生是好?!” 庄雅拉下江嬷嬷的手,急道:“奶娘,你和我说,这是真的吗?” 江嬷嬷扶着庄雅一起坐下,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乌黑的头发,瓜子脸,远山眉、圆杏眼,樱桃唇,端的是娇俏漂亮,心中又是自豪又是心酸。自豪的是庄家有女初长成,这样的品貌在整个京城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心酸的是小姐才十五岁,这就要嫁人了?还要嫁进皇家去,那岂是好相与的人家?深宫内苑的,连见一面都难,这样的富贵真是不要也罢。 庄雅只一眼就看出江嬷嬷在想什么了,顿时失笑,她靠近江嬷嬷那边坐了坐,依偎在嬷嬷身上,道:“奶娘,你莫要担忧,依我看啊,这事多半是不成的。” 江嬷嬷叹了口气,忧愁道:“哪里是小姐想得这般简单,皇家只要一道圣旨,就算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能如何。不过好在对方是容亲王,嬷嬷这些年也没少留意,容王为人很是不错,温润有礼,行事谦和,除了生在皇家这一样不好,其余的倒真是没得挑。” 庄雅嘴角抽了抽,看着江嬷嬷接下来就要盘算婚后如何了,一阵无语。好半天才道:“总之,成不了的,奶娘你就莫要操心了。” 听见这话,江嬷嬷从深思中回神,奇道:“小姐怎么这般笃定?”她见庄雅的眼神有些游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道:“莫不是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想来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让老太爷去请旨避过赐婚容王,毕竟老太爷和老爷夫人都不是能委屈孩子的人。 庄雅眼前浮现了一个人的面孔,脸上一红,又怕被奶娘看出来,连忙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没有的事儿,嬷嬷不要这样说。” 江嬷嬷见她这般神态,顿时觉得之前的猜测更像是真的了。 庄雅看她更加怀疑了,咬了咬唇,只得道:“我是说,辰哥哥对我才没有那般心思,他一直把我当小妹妹,估计这时候他已经和皇上说不要考虑咱们家了。”想到那天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庄雅越说越是笃定了。只是那事却不好与江嬷嬷说,只能这样安她的心了。 江嬷嬷见她神色不似做伪,将信将疑道:“但愿如此吧。” …… 果然,还不等二人回到卫国公府,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周辰议亲的对象定下了宋清荷。 ☆、双绝 真庄南 庄南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宵香院三楼。 这是长莺的屋子。屋子很大,分隔成了五个房间。一间大厅,用于招待客人。一间书房,一间茶室还有两间卧房。两间卧房分别在书房和茶室两侧,分为内室和外室。庄南住下时会住在外间卧房,而长莺和丫头们则住在内室。 庄南现在就在书房里。 自从庄南常来宵香院之后,长莺就专门把书房收拾出来给庄南用。此时书房的摆设和卫国公府里的样子大体相同。一道屏风加一道珠帘隔绝开别的房间。一张书桌,两把座椅,墙上挂着书画,桌上堆着经史子集,旁边放着笔墨纸砚。 “公子,打扰了,用点茶吧。”长莺隔着门帘轻声问道。 庄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长莺掀开门帘进来了,轻手轻脚地将茶点都摆放在一边的小案几上。抬眼看见案上的香炉里已经没了香烟,便又轻轻打开橱柜,从里面取出一只檀香木的八宝妆盒,启开搭扣,拿出两三段苏合香来,放进香炉里。没一会儿,香气重又升起,苏合香淡淡却轻缓的香气在书房中慢慢弥漫开来,闻者不禁心旷神怡。 庄南写完最后一笔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个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的少女书房添香,秋季略显清冷的日光缓缓爬上来,在她身上笼罩出一个如梦似幻的光晕来,配上她身后的月亮门框,美好的像是一幅描摹嫦娥的水墨画。 只是各花入各眼,这样美好的长莺,看在庄南眼中,想起的却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犹记得,他与他也是这般共处一室,他看书他练字,他作画他提诗,他和他从来都分不清哪个他是他,那个他又是哪个他。只是后来,他和他终于泾渭分明地分清了彼此…… “公子?”长莺转过身,意外看见庄南眼神悲痛,不由得出声询问道。 庄南恍惚回神,见长莺看过来便也望过去。他之前一直没有仔细看过长莺的模样,此时一看倒真是姿色上佳,难怪宵香院会花大价钱将她培养出来,成了大楚第一花魁。只见她乌发如墨,心形脸,鸳鸯眉,大眼睛,一颦一笑都可入画,一喜一嗔都引人注目。庄南叹道:“长莺姐姐真好看。” 长莺先是一愣,而后掩唇而笑,眼睛都笑眯了,良久方止住笑说道:“公子真是说笑,若论容颜,公子敢在天下称第二,想必第一名也只能是见面不如闻名的九天玄女了。” 庄南被她这话说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也不再分辩,只是又道:“而今,长莺姐姐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模样了。” 长莺呆了呆,慢慢止住了笑,理理衣衫,忽然福身下去,行了个全礼。 庄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故而没来得及避开,连忙绕过书桌过来要扶,但又顾及着男女有别,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只是急道:“姐姐莫要如此,实在不敢当。” 长莺缓缓起身,眼眶发红,语带哽咽道:“公子大恩,长莺不曾正式道过谢,实在惭愧。” 庄南摇头:“话不是这般,当时我也是骑虎难下,幸而遇到了姐姐,才能侥幸顺利避开了灾祸,若要论起来,倒是我应该感谢姐姐,为了小生之事,白白污了姐姐清名。” 长莺连连摇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滑了下来。她虽然不知道庄南具体是为何要与自己做这场戏,就算连累了卫国公府声名也在所不惜,只是大体知道他是被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但是平心而论,当时如果不是庄南,自己落在谁手里都不会保全了清白与性命。她道:“公子救我于水火,大恩言谢未免敷衍,今后但凡有能用得上小女子之处,小女子万死不辞。” 庄南失笑:“好了好了,莫要这样,我能有什么需要姐姐万死不辞的请求,而今这样……而今这样已经足够了。”声音愈说愈低,庄南心知与周辰之事已经是个死局了,想也无用,便转移话题道:“姐姐来看看我这山水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0 画得可好?” 长莺领他好意,忙拭干泪水,走上前来。本来长莺的打算是就算庄南画得再差劲儿,自己也要好好捧场。毕竟传闻中的庄三少着实是个不通文雅富家公子。只是没想到…… 长莺手有点哆嗦,她惊讶地看着画卷上的水墨山水。山是远山,那种苍茫、雄伟的壮丽在纸上喷涌而出,人站在案前看画,却像是山在画中看人,不动声色之间就将人映衬地渺小了;水是近水,波澜壮阔,海浪迭起,波涛间的汹涌澎湃像是要将人拍翻过去。这样的情境,岂能是区区一个富家公子能拥有的胸怀与气势?! 再看边上的题字,饶是长莺见多识广,也不禁先在心底先赞了一声好!只见那字与世间流行的字体大为不同,不是中规中矩的方块字,也不是肆意凌乱的草书,这字风骨天成,一笔一划都带出一股子快意潇洒来,像是永远压不弯的脊梁,脊梁上是信马由缰的自在从容。这是自成一脉的大家之作。 题字写的是:一山一水一曾经,昨日今日终成空。我愿长拜跪佛经,换得明日水长东。(九卢献丑了~) 若非长莺亲眼看到庄南方才就是在画卷上提诗,若非此时画卷墨迹未干,若非落款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庄南”二字,长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张字画双绝的画卷是出自庄南之手。 长莺在宵香院学习书画十几年,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才成就了今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天下第一花魁,只是,今天却只是一眼,就败在庄南笔下。这还是那个卫国公府文不成武不就的庄三少爷吗?!民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庄南的传言,从前是艳绝天下,而今是风月无双。却从没有过只言片语说起过,庄南,是一位书画双绝的才子,是胸中自有丘壑的有志之士。她愣愣地看着庄南,喃喃道:“你是谁?” 庄南先是摇头失笑,而后慢慢严肃起来,肃声道:“我是庄南。” “是那个真实的庄南吗?”这话实在奇怪,长莺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庄南却答得认真:“真实的庄南只有一个,只不过,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各有不同,世人得见的也就各有不同罢了。” “为何?”长莺不解庄南为何要隐藏自己的才华。 庄南抿唇,淡淡一笑,没再回答了。为何呢?或许是为了他曾握他手教他执笔写字,或许是他愿昨日之日长停留。或许,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不出风头,习惯无论他怎么不好,他还会把他当做千金不易的珍宝。 或许,或许吧。 他在周辰身边,不需要精通琴棋书画,没必要掌握文韬武略。周辰就是他的依靠与远山。 而现在,青山已改,绿水空流。周辰松开了握紧他的手,于是他的天就塌了。 从今往后,他要支撑起自己的天来了。 庄南卷起字画,选了根丝绦准备绑起来放进书画卷筒中,边卷边问:“长莺姐姐,你来可是有事?”平时他与长莺各在各屋,都不怎么交流的,今天她怎么会特意来书房? 长莺被这句问话唤回了心神,但还是呆了一呆,脑子里还是震撼难言。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哦,我是听说容亲王殿下议亲的对象定下来了,是丞相府的宋小姐。我听说公子和容王殿下感情深厚,可能会想要知……哎呀!公子松手,莫要弄皱了字画。”长莺正说着却见庄南手一攥,那字画就变了形了,于是赶忙阻拦道。 庄南怔了一下,任凭长莺将字画抽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检查有没有损毁,他下意识问了句:“不是我姐姐吗?” 长莺还在惋惜地看着中间已经弄折的画卷,随口道:“公子的姐姐?哦,您是说庄小姐?不是啊,一开始倒是有消息说要么是庄小姐,要么是宋小姐,后来听说庄小姐和容王殿下都不同意此事,二人之间只有兄妹之情。所以最后就定下了宋清荷宋小姐。” 庄南惊呼:“我姐姐不同意?!她怎么会不同意?她不是亲口说……”说到此处,庄南戛然而止。 ☆、王妃 才不要 接下来的话就涉及到庄雅的私事了,实在不能当着长莺的面继续说。长莺倒是没在意,她正用竹板仔细地去按压那卷画,努力想要弄平上面的褶皱。 庄南慢慢退后几步瘫坐在椅子上,心中不啻于掀起了惊涛骇浪。姐姐明明是喜欢阿辰的啊,怎么会不同意婚事? ### 三年前。 当时庄南和庄雅都是十二岁。在大楚朝,女孩儿十二岁时已经可以开始挑选婆家了。先挑选,观察上几年再定亲,再过上一两年就到成亲的年纪了。 那一年,正好赶上庄成回京述职。也正是在这一年,庄太傅庄同将国公爷的爵位传给了庄成。于是,庄成成了新的卫国公,其妻唐瑶成了卫国公夫人。 唐瑶倒是不在意什么爵位,她本就是将军府千金,荣华富贵虽没享过一千,但也用了八百了。她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庄南和庄雅了。庄南是男孩子还好说,娶妻什么的也不着急,可是庄雅一个女孩子就不同了。 身为母亲,这么多年都随夫君戍守边关,没有为两个小点儿的孩子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唐瑶心中很是愧疚不安。此时赶上女儿议亲的大事,自然很是上心。她推掉了所有宴请,每天都忙着为女儿挑选佳婿。各种图册、诗文、人品……唐瑶也不嫌麻烦,都会亲自过问,亲自检验。半个月下来,光是画着少年才俊的画像就已经摞起了厚厚一沓。 唐瑶这么大的动静,庄雅自然也知道了,出于女儿家的矜持,庄雅自然不好亲自去问娘亲选了谁、又是怎么选的。但是好奇心人人都有,何况是关系到一生的婚姻大事呢。就在庄雅好奇又忐忑之时,江嬷嬷回府了。 与庄南的奶娘杨嬷嬷不同的是,庄雅的奶娘江嬷嬷是卫国公府的家生女儿,嫁人也嫁给了府里的家生子——钱管家的儿子钱禄。现在钱禄已经是卫国公府的管家了。二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早就嫁去外县的女儿。所以江嬷嬷很少出府探亲,这次去女儿家是因为女儿又生了孩子,江嬷嬷去看外孙。因为路途遥远,又赶上下了几天雨,在路上耽搁了多日,江嬷嬷直到今天才赶了回来。 江嬷嬷方一进府就听说卫国公夫人正在给大小姐挑选姑爷,这可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也顾不上回自己院子里放下包裹了,直接就抱着包袱去了后院正屋。那是庄成和唐瑶的住处。 “奴婢江氏给夫人请安。”江嬷嬷行礼道。 唐瑶正看图册看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此时看见江嬷嬷心头一喜,脸上也带了笑,忙叫起,然后询问这一路可还顺利。 江嬷嬷笑着答道:“托主子福,一切都好。”她与唐瑶讲了些外县的风土人情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1 ,听得唐瑶啧啧称叹。见唐瑶松快些了,便问:“夫人可是在给小姐挑选佳婿?” 唐瑶点头,叹了口气:“不瞒嬷嬷说,我这已经挑了好几天了,还是没个头绪。这些年我与老爷也不在京中,对京城这些公子少爷知之甚少。更不知道雅儿喜欢个什么样的……”说到这儿,唐瑶眼前一亮,忙道:“这可真是身在山中不识山了,嬷嬷照顾雅儿多年,肯定知道雅儿是个什么想法吧?” 江嬷嬷躬了躬身,笑道:“这可不敢,奴婢虽然侍候小姐这些年,可是小姐今年才十二周岁,哪里会想到这些事呢?只是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瑶直接道:“嬷嬷但说无妨。” 江嬷嬷虽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小姐性子淑雅,不是那种喜欢掐尖的女孩儿,怕是不合适嫁去复杂的人家。” 这话听得唐瑶连连点头:“嬷嬷此言极是。雅儿要嫁就嫁个家里情况简单明了的,免得劳心费神。俗话说,高门娶妇、低门嫁女。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需要雅儿去做那联姻之事,何苦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去处。” 江嬷嬷喜道:“夫人慈爱,真是小姐之福。” 唐瑶苦笑一下:“我这母亲当得可不称职。唉,想选个合适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江嬷嬷还没说话就听一个声音道:“娘亲,依我看,还是那个小参将适合妹妹。”江嬷嬷扭头一看,见是二少爷庄武,忙福身行礼。 庄武摆摆手:“嬷嬷不必多礼。”然后对着唐瑶道:“娘,您再考虑考虑?儿子是真的觉得徐牧是个很忠诚可靠的人,还有上进心,以后前途也不可限量。” 唐瑶自是认识这个徐牧的,他是庄成手下的一个参将,农家子弟出身,在战场上很是敢闯敢拼,小小年纪已经升作了从五品参将。他如果成为自家姑爷,既能全了庄成与徐牧的师徒情分,又能为庄家军留下一个当将军的好苗子。更何况徐牧身家清白,家中只有一个老母,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关系。唐瑶有些意动,不过还是犹豫道:“娘也知道那是个好孩子,可是……他是个武将啊,你妹妹,那么温柔淑静,总觉得他们俩不大合适。” “这……”庄武也有些拿不准了。挠着头四下一看,看见江嬷嬷便抚掌笑道:“不如请嬷嬷问问妹妹?” 唐瑶也觉得这样好,于是母子二人便将徐牧的相关情况仔细和江嬷嬷说了,唐瑶最后道:“嬷嬷旁敲侧击提一句,莫要被雅儿看出破绽来。我就不去问了,雅儿知道我这些天在忙什么,看见我就躲,提都没的提。哈哈。雅儿也是大姑娘了。” 江嬷嬷笑着领命而去,来到了庄雅居住的小院。庄雅见到久别的江嬷嬷自然好一番亲热。 江嬷嬷将从外县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一一摆出来与庄雅看。庄雅看得开心不已,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小兔子造型的砚台,就听江嬷嬷问道:“小姐,奴婢从榆树镇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大雨,车子陷在泥水里出不来,很是耽搁了几天。” 庄雅忙问:“嬷嬷可有受伤?” 江嬷嬷心头一暖,面上满是笑容:“劳小姐挂念,并不曾有什么损伤。”她见庄雅松了口气,更是感动,继续道:“幸亏有个回乡探亲的小将军帮忙,才将马车从泥地里抬了出来。” 庄雅听得很认真,这时便道:“那嬷嬷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江嬷嬷见她面色平静,并不像一般闺阁女子一般,对将军什么的有着亲近与憧憬,心中微微有些底了,但为保万一,还是继续道:“小姐不曾见,那小将军长得很是挺拔,功夫也好,为人更是有礼。不知道哪家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嫁这么个如意郎君呢。” 庄雅愣了一下,突然想到最近母亲正在给自己挑选夫婿,她本就是极为聪慧伶俐之人,饶是江嬷嬷问得委婉,还是看出了些端倪,顿时脸上一红,女儿家对这种事有些天生的矜持与羞怯,于是庄雅便有些窘迫了,别扭道:“嬷嬷真是的,出去一趟回来什么话都敢说了。”顿了顿,庄雅咬咬唇,还是把话说明了些:“只是这话嬷嬷与我可说不着,我是要留在京城的。” 江嬷嬷奇道:“这是为何?” 已经走到门口的庄南也听见了这句。一般而言,同年龄的男女,女子要比男孩子成熟一些,所以关于情之一事,庄雅已经懂了些微末,但是庄南还是懵懵懂懂的。最近唐瑶在做什么,庄南也是有所耳闻的,此时就是因为听见庄武说起徐牧,他悄悄溜来打算偷听一下姐姐的心思,以便回去和母亲报信。 因此他进院子时并没有惊动什么人。这时听见这句也起了好奇心,蹑手蹑脚躲在窗沿下听了起来。 屋内,庄雅道:“这些年,爹娘和二哥都不在府里,大哥又入了仕,天天那么忙。我与小南,从出生就在一起,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过些年,祖父年纪更大,身边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那怎么能行?!反正我是要永远陪着祖父和弟弟的。以后就算我嫁了人也要和他们住得近才行。” 江嬷嬷呆了呆,然后眼圈就红了。屋外的庄南也是鼻尖发酸,正要起身进屋好好和姐姐说话,就听江嬷嬷又道:“那小姐想要选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不出京,那就是王侯贵族了,咱这样的人家小姐当王妃也是可以的。” 这话并没什么错处,其实何止是王妃,就算是太子妃、皇后也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只不过那话就涉及前朝后宫了,江嬷嬷便没那么说。谁料庄雅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戳破了心中的泡泡似的,又是摇头又是急切道:“才不当什么王妃呢!就算以后嫁给辰哥哥也不要嫁给……啊!奶娘,我渴了,我去喝水。”说完庄雅就跑进了内室关上门不出来了。 江嬷嬷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知道自家小姐这是说漏嘴害羞了,也不再追问,笑着收拾带回来的包裹去了。 门外的庄南有一瞬间只觉得不知身在何处:姐姐和阿辰吗?听上去很是合适,只是为什么心里会很难过…… 直到后来,庄南明白了自己对周辰的感情才明白了那时候自己的心情。这也是后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周辰绝无可能的一个原因。那是姐姐啊,自己怎么能让她伤心失望呢。 只是,庄南还有庄雅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天还有一个人听见了这句话。那天晚间,江嬷嬷回房休息,与夫君钱禄聊着家常,钱禄一边泡脚一边道:“今天平王是来做什么?怎么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平王,也就是十七王爷周景行。 江嬷嬷摇头:“并不曾见平王来啊。” 钱禄奇道:“你不是在小姐院中,平王也过去了啊,怎么没见?”二人虽也疑惑但这毕竟是主子间的事,也就很快就放下了这事不提。 ☆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2 、继父 没人性 想着三年前的那一幕,庄南有些晃神,想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不同意,当年那句话还言犹在耳“就算以后嫁给辰哥哥也不要嫁给……”不嫁给谁?当时姐姐还认识谁……正苦思冥想间,突然听见外屋正厅门口有人说话。 庄南疑惑地看了看长莺,这时长莺已经整理好画卷了,也抬头看向了庄南,显然也听见了门口的声音。二人默契地没说话,只是竖起耳朵听门口的声音。是个男声:“多谢姑娘,姑娘把托盘给我就行了。”这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很是坚决。 庄南已经听出来是谁了,起身迎了出去,与推门进来的余书林走了个对脸。 庄南奇道:“余兄怎么有空来此?”自从山林遇刺之后,余书林一直忙着追查幕后之人,与定远侯府的关系也愈发紧张,因此庄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余书林了。 余书林左手端托盘,用空着的右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侧着身子贴在竹门后屏气凝神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人了才又回转身来。 庄南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得有些紧张,小声问道:“是谁?与暗杀你的人有关吗?” 余书林放下手中的托盘,被庄南一带,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答道:“不是。”言毕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定远侯就算再猖狂也不会在宵香院杀我,否则我下面的弟弟妹妹以后还怎么议亲。”他说得洒脱,庄南却听得心酸不已。 余书林最见不得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仓促转移话题道:“听说容王议亲了?”话刚说完就后悔地差点儿咬到舌头,使劲儿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呸呸”两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贤弟莫怪,我说错了……” 庄南脸上的黯然倏忽而过,又恢复了淡然,摆手道:“余兄不必如此,以后我和他总是要见面的,哪里就能闭口不提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他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道:“那个宋小姐,为人怎么样?” 余书林咋舌:不说这个了,说宋清荷吗?心中顿觉好笑又难过。嘴上回答得倒是毫不含糊:“不瞒贤弟,这个宋清荷,愚兄还真是有所了解。” 庄南忙问:“如何?” 余书林回想了一下:“我娘……呃……定远侯夫人与宋清荷的娘亲是手帕交,二人在闺阁时关系很好。前几年,宋清荷还随着她娘来过定远侯府,我那时见过她一面。”顿了顿,继续道:“那姑娘倒真是名如其人,长相很清秀。性格嘛……有点儿腼腆,不大说话,只是抿着嘴笑,就算说话了也是温温柔柔、轻轻浅浅的,声音小的我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庄南脸上也不知是欣慰还是伤怀,身子僵了一僵,还是自虐地继续问道:“余兄再想想,品行好吗?” 余书林瞥了庄南一眼,心中暗叹庄南也不知道图的什么,明明难受还有硬撑着问,只得又努力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抚掌道:“她很有耐心,为人该是不错的。” 他边说边寻了张椅子坐下,示意庄南也坐下,才继续道:“方才我也说了,她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我哪里有那个耐心去听她在说什么。当时我十四岁,我弟弟才四岁,妹妹更小,都是玩不到一起去的年纪,我娘……算了,就叫娘吧,反正也叫了这么多年了。我娘让我照看弟弟妹妹,我灵光一闪,就把俩孩子都托付给了宋清荷。” 庄南听得目瞪口呆:“她不是客人么?” 余书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强词夺理”道:“可是她是女孩子啊,耐心、细心……哈哈,反正我出去玩回来时,她把倆孩子照顾得好极了。不仅没哭,还乐呵呵的。” 庄南又是好笑又是无语。两人对视,都笑了起来。良久,庄南叹道:“那就好,是个好姑娘。” 余书林只是拍了怕庄南的肩膀,无声安慰。 庄南示意自己无妨,一扭头就看见案几上的托盘了,想起之前那事还没问,忙道:“这是怎么回事?谁送来的?” 余书林眼角的戾气一闪而过,哼道:“小小一个宵香院,真是卧虎藏龙啊,上次把爷爷我当枪使,这次还想故技重施,那就成全她,我倒要让她尝尝爬上去最后摔得粉身碎骨的销魂滋味!” 庄南惊讶:“余兄这是何意?” 提起这事,余书林有些烦躁,手一挥像是要挥开那些恼人的情绪,正要解释,突然听见里间书房门帘子轻响,心下惊了下,抬头看去,竟是长莺。再看庄南正在饮茶,一副习以为常的平静模样。他狐疑道:“这是……贤弟你从了?” “噗!”庄南将到口的茶水又喷了出去,不仅如此还被呛咳得厉害,弯着腰几乎喘不上气来。一边的余书林连忙上前去拍他的背,刚拍了两下就见庄南突然跳了开去,余书林惊愕。 庄南努力平复着咳嗽,不停摆着手,刚走出来的长莺连忙递上了一方手帕。庄南接过来试了试沾湿的衣襟,看得余书林嘴角直抽,捂着胸口故作伤心道:“你竟然躲开我,接受她?”说完还指着长莺,把长莺惊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 庄南好不容易不咳了,笑道:“余兄,你都不知道你手劲儿多大吗,再拍两下估计我的后背得朝前弯了。”然后对长莺摆手,示意她自去,长莺点头,退下了。 庄南收拾了下沾了水的桌椅,又道:“长莺,不是长舌之人,也是苦命,倒不必防着她。” 余书林不赞成:“知人知面不知心,贤弟怎知别人是何等肝肠?不过,你总说长莺苦命,究竟是何意?” 庄南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和兄长说倒也无妨,余兄人面广,兴许以后还能护着长莺一些,只是兄长切莫再与外人说了。” 余书林自然点头。 庄南道:“长莺,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住南方一个小山村。自幼丧父,家中有母亲和一个姐姐。后来母亲带着她们姐妹二人改嫁,与继父一起生活。本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只是谁料那继父是个牲畜不如的混蛋,竟然对她姐妹起了龌龊心思。” 听到这儿,余书林怒从心起,一拳砸在案几上,怒道:“天下还有这种人渣!她母亲怎么说?” 庄南苦笑了一下:“她娘亲是个懦弱之人,在家以夫为天,对此竟然不敢言语,遑论劝阻了。后来,长莺的姐姐糟了魔爪,那时候长莺才明白了继父看自己时的那种眼光究竟是何意。” “然后呢?”余书林急道。 庄南:“长莺寻母亲庇佑未果,劝说姐姐一起反抗,只是她的姐姐害怕继父,所以也没得到响应,反而被劝顺从。长莺无法,只得悄悄离家出走了。” 余书林大赞。却听庄南又道:“不过,没跑多远就被那个人渣又抓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3 了回去。长莺知道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了,抱了必死的决心,身上藏了花剪,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庄南喝了口茶,也不待余书林追问,继续道:“毕竟是个柔弱女子,准头不足,只是用剪刀刺瞎了继父的一只眼,并没刺中喉咙。她继父发了狂,倒也没再行那兽行,而是……”说到这儿,庄南有些说不下去了。 余书林心知下面的话要么不堪入耳,要么惨不忍听,待要阻止庄南再说,就听庄南已经说了出来:“他将她卖给了贩私盐的盐枭。” “什么?!”余书林惊得站起了身,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好半天才怒发冲冠道:“真该将他五马分尸!没有人性!”后又想到什么,结结巴巴道:“那她……那可是盐枭啊,落他们手中都是竖着进去,碎成烂布一般地出来……不对啊,宵香院可是京城第一青楼,怎会收一个身子残败之人?” 庄南长舒了口气:“倒真是长莺的幸运,那一伙盐枭带着她还没走远,就被官府追查到,缴了个干净。” 余书林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不解:“那她怎么进了青楼?” 庄南长叹:“长莺真是命途多舛。获救之后,官府联系家人来领人,她继父来的,不仅没有救她,还力证她是村子里逃跑的军妓。就这样,长莺又被送到了军营……” 余书林上一口气还没缓上来就被下一口气给噎了个正着,眼中也现出同情与悲愤来。 庄南亦是如此,道:“后来,她在军营遇到好人,将她偷偷放了。只是东躲西藏之间,被人贩子盯上,将她强行卖进了宵香院。” 故事到此为止了,余书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良久才道:“难怪贤弟对她礼遇有加……倒真是个无辜又不幸的女子。不过,也幸好她一直不曾放弃,而今遇见贤弟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庄南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此间隐情后曾派人去南方寻找那个混蛋,只是一直未果。” 余书林道:“贤弟莫要再管,这事交给我了。” 庄南忙起身行礼:“那我就替长莺谢谢兄长了。” 余书林摆手笑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不是我说啊,贤弟,你究竟有没有好好练功?怎么还是受不住我一掌。” 话题转得太天马行空,庄南楞了一下,才无辜辩解道:“当然有!我每天都会蹲马步、练射箭的。” 余书林撇着嘴嫌弃道:“你还在蹲马步啊。” 庄南脸上红了一下,而后又直起腰理直气壮道:“不蹲马步还能做什么?教武功的师父整天不见踪影!” 这下子换成余书林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讪笑道:“走走走,今天好好教你功夫。” 二人起身去了后院。 …… 待二人练完功回来,却发现世界又风云突变了——宋清荷病了,与周辰的婚事作罢。 ☆、东柯 南道歉 真是奇了怪了,好好的,怎么会生了急病呢?又是什么病,连亲事都要取消? 庄南和余书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疑惑之外,虽然不厚道,但是庄南是打心底里开心,只觉得天都蓝得可人。 余书林看见庄南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又是好笑又是心酸,笑他情绪外露不知遮掩,心酸则是:即便这次不算数了,以后周辰总是还要娶妻生子的,庄南心性纯直,恐怕以后要面对的苦楚还多得多。 两人心知宵香院消息滞后,不如回府打听一下,于是互相告别离开宵香院。 庄南走在回府的路上,还没到家就遇到了来寻他的小厮东柯。 东柯看见他眼前一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跑上前来说道:“少爷,小的可找到您了。您快回家吧,二少爷回来了。” “为什么?”庄南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心中莫名发虚,难不成自己“流连青楼”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边关,二哥听见消息后赶回来教训自己?想起二哥那碗大的拳头,脚上都有些发软了。 东柯随口答道:“什么为什么,外放官员每三年回京述一次职,而今三年期满,二少爷自然回来了。” 庄南心中一松,忽又一紧,急道:“爹娘也回来了?” 东柯这才明白庄南在担心什么,难免叹了口气,心道:您既然担心东窗事发就不要做嘛,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今天不为人知,明天呢?后天呢?虽然这么腹诽,嘴上却劝慰道:“少爷莫慌,国公爷和夫人都没有回来。听大少爷说是要等到大小姐嫁人时再回来,到时候多待几天。” 庄南长长舒了口气,与东柯一起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听东柯神神秘秘道:“少爷您知道吗?那个与容王殿下议亲的宋小姐生病了,这下子亲事也作罢了。” 庄南脚步一停,侧身看向庄南,意外道:“你怎地知道?”这个消息已经传到深宅内院了吗? 东柯欢快道:“小的当然知道了,不光是小的,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 庄南更奇怪了:“为什么?” 见庄南还不清楚,东柯顿时有些得意地将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因为宋小姐病了之后,丞相府不光请了大夫还请了道士。大夫说宋小姐这是急症,需要静养,如果过于劳神或是大喜大悲,很可能有生命危险;而那道士更是说,宋小姐这病啊,病根是在这婚事上,她与容王殿下八字相克,而殿下是尊贵人儿,宋小姐克不过他,就把自己克病了。” 庄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抬手轻轻敲了东柯的脑门一下,笑骂道:“你这张嘴啊,什么叫‘克不过他’,乱讲。”再看东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很是不解,又问:“宋小姐病了,你高兴什么?” 东柯理所当然道:“她是和咱们小姐抢容王的啊,她病了,婚事也黄了,这样的话,不就相当于咱们小姐和她打了个平手,谁都不输不赢吗!” 庄南简直无语了,最后只是戳了戳东柯的大脑门无奈道:“这个有什么好攀比的,你啊……” 自从去年那天清晨以来,东柯已经很久不曾见到对他如此亲近的庄南了,被他一戳一时间竟然红了眼圈,他抹着眼泪哽咽道:“少爷你真好。” 庄南已经无法理解自家小厮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有气无力答了句:“为什么啊,我戳你就是好了?那我真好你哭什么啊?” 东柯摇头:“不是,小的是说今天的少爷真好。”也不待庄南再无语。又解释道:“小的已经很久没见过少爷笑得这么真心了,以前少爷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小的看得都心疼。” 庄南先是被他前一句说得一震,心中涌上了惊讶与愕然:原来自己之前强颜欢笑,连东柯都看出来了吗?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大哥才没逼问自己原因?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4 然后又被他那句“皮笑肉不笑”搞得哭笑不得:这个东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理不清还就喜欢用成语、用谚语。 最后听见那句“小的看得都心疼”时,庄南呆了一呆,心头满是感动,他恍然想起,自从洗内衣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刻意躲着东柯,既是因为尴尬,也是害怕被他看出自己对周辰的情愫来。只是他却忘了,自己于东柯应该算作是“头顶天”一样的存在了,自己的刻意疏远,势必会伤害到东柯。他说自己很久没有真心实意发笑了,而东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人生一世,会拥有很多种感情,亲情、友情、爱情、主仆请……没有哪一种更高尚,也不存在谁比谁更值得珍惜。 自己终究是错了。 维护了周辰,却伤到了大哥的期望和卫国公府的清名; 顾及到家人,但又忽略了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东柯。 此时二人已经进了前院,庄南迈进垂花门时身子一顿,忽然转身,对着东柯拱手一礼,吓得东柯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庄南:…… 他好笑地扶起东柯,郑重道:“东柯,我向你道歉,之前我行事过于偏颇,有伤害到你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东柯瞪大着双眼,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急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庄南见他窘迫,也不为难,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自去吧,今天放你半天假。” 东柯怕不是以为庄南又要来一句“以后莫要回来了”,更是着急,眼见眼泪都快下来了。庄南还在奇怪东柯怎么这个反应,正要询问就听身后有人道:“小东柯,快去厨房,给你二爷拿壶好酒来,今天我要与小南不醉不归。” 听见这话,东柯如奉纶音,也没行礼就跑着去了。 庄南惊喜回头:“二哥!”眼前的高大青年正是卫国公府的二少爷庄武,只见他身高将近六尺(两米),宽肩窄腰,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满是结实的腱子肉。此时已是秋天,却还穿着单衣单褂,上衣最顶上的盘扣没扣,露出小麦深色的皮肤来。 庄武上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来,正要亲昵地拍拍小弟的肩膀,突然想起来这个弟弟“脆弱”得很,每次一碰他他都能倒地不起,忙又收回了手,改成揽住庄南的肩头,朗声笑道:“三弟啊,有没有想哥哥啊?” 庄南失笑:“二哥,我今年十五岁了,你和我说话怎么还和哄孩子似的呢?” 庄武楞了一下,停住脚步细细打量一番,见这个弟弟果然个子高挑,眉目如画,端的是一表人才,心中喜得忘乎所以,还是没忍住在庄南肩头一拍,然后…… 庄南又倒在了地上。 庄武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还是原来的体格!哈哈哈!还是一碰就倒!哈哈哈!” 庄南简直是欲哭无泪了,这个二哥,还是这么个爽朗的性子,不过为什么吃亏的总是自己?遥想当年,就是这个二哥,让自己成为了双胞胎中的妹妹…… 庄南嘴上说着埋怨,心中却满是欢喜,这就是二哥啊,永远那么高大威猛,永远笑声朗朗,真希望二哥一辈子都能这么纯真干净、不惹纤尘。 一生不知愁滋味。 永远都不曾皱过眉头才好。 庄南一边感慨一边爬起身来,还没说话,就见庄武皱着眉头说道:“小南,有个事,你帮我参谋参谋。” 庄南看着他眉间蹙起的褶皱,心中泪流: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无奈道:“二哥且说。” 庄武迟疑了一下,才道:“今天我帮一个女子装病了,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庄南心中突突乱跳,强稳住心神,声音颤抖地问道:“谁?” 庄武答:“宋……宋什么来着?宋大河?” ☆、庄武 宋清荷 庄南只觉得眼前一黑,若非庄武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很可能已经倒栽葱摔了下去。他紧紧攥住二哥的衣袖,急道:“二哥,是……是宋清荷吗?” 庄武还在担心庄南怎么说倒就倒,听见问话下意识答道:“对!就是这个名字。”然后反应过来,也惊了,忙问:“小南你认识她啊?怎么?我是不是做错了?” 庄南有一瞬间失语,他实在想象不出为何远在边关的二哥一回京就认识了要与周辰议亲的宋清荷,还帮她装病。对了,装病!庄南又问:“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要帮她装病?” 谁料听见这个问题,庄武却满面愤慨,他左右看看,没有什么能拍的桌案,扶着的庄南又是个一拍就倒的,只得咬着牙恨恨道:“走,咱们回屋再说。” 二人来到庄武居住的赞浦院,这时东柯也拿酒来了。上前行礼道:“这是‘金蕉叶’,两位少爷觉得可好?” 庄武抚掌笑道:“好好好!今天你家二爷憋屈得很,就得喝这种烈酒才够味儿!”金蕉叶,是烈性烧酒中的极品,色泽清亮、滋味醇厚,酒入肠胃,那滋味如同洋溢在金秋中的芭蕉叶子一般,韵味横生,热烈桀骜。 东柯将酒放在案上,斟满了两杯酒,躬身退下了。 庄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了口气,赞了声好。 庄南并没喝,他焦急地看着庄武,等着解释。庄武正欲倒第二杯,看见庄南这样,无奈道:“好好,咱先讲正事。”说着放下手中的酒坛,也不上座,而是盘腿坐在了地上的毛毯上,大手一挥就要开讲。 庄南看他这样,也只得从案几旁边下来,有些别扭地坐在了庄武对面,庄武喜得又是伸手一拍,大笑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嘛!做什么委委屈屈坐在小桌子小板凳后面。” 庄南吃痛,哼道:“二哥去说祖父和大哥去。” 庄武一噎,挠挠头,嘿嘿干笑两声,不接这话,转移话题道:“还是说说那个宋大河吧。” 庄南也顾不上纠正他人家女孩儿是叫“宋清荷”了,忙做洗耳恭听状。 眨眼间,庄武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皱着眉头沉吟了一刻,方道:“昨儿后半夜,我与几位同僚一起骑马入了城,一路上风尘仆仆,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有人提议说去庆春时酒楼休整一番,反正庆春时夜间也营业,然后一起吃个早饭,省得回家惊扰家人。”说到这儿见庄南面露惊异,奇道:“这话有什么不对么?” 庄南喃喃道:“二哥你方才说了两个成语。”然后换来了庄武两个白眼。 庄武继续道:“我们在三楼要了个雅间,要了些饭菜和换洗衣物,轮流洗漱整理。轮到我时,我突然听见隔壁有人说话……”庄武停顿了一瞬,寻同庄南的认可:“小南你也知道,我从小听力就好,隔壁那两人声音也不算很低,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庄南点头,忙问:“说的什么?”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5 庄武再说话时就带了怒气:“其中一个人说,那就拜托你了,只要有流言传出来,我就能保证你和宋小姐的婚事一定跑不了。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 庄南听得脸色发白,声音满是颤抖:“什么样的……流言?” 庄武摇头:“不清楚,只是听这话就明白那二人是要毁了那个宋小姐的名誉。这是人干的事情吗?我一怒之下正要去隔壁好好修理一下那二人,却又想到还不知道那位宋小姐是哪家的小姐,万一事情闹大了被他们反咬一口就不美了。于是我准备跟踪他们。可惜出谋划策的那个先走了,我只能跟着将要行事的那人。” 庄南:“去了丞相府?” 没想到庄武惊讶道:“宋小姐是丞相府的?!宋季恒的孙女?” 庄南狐疑地看着庄武:“二哥你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家吗?” 庄武坦荡荡:“我咋知道?我跟着那人去的是个后院。” “哦……”这样也对,既然是坏人名节,去的的确应该是后院。虽然如此,庄南还是不禁暗叹二哥忙活一通竟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又问:“然后呢?二哥你看见那人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庄武答。 庄南:…… 弟弟的表情太过怨念,庄武忙老老实实解释道:“我把他拍晕了,拉到巷子里揍了一顿。然后我替他去了。” 庄南腾的站起身,喊道:“二哥!你竟然擅闯女子闺房!?” 庄武麦色的脸庞竟然变得黑红了,忙摆手辩解道:“要不然呢,那人手中竟然有那女子的帕子,院子后门还有人接应,我还得去提醒她,不进去怎么办?” 庄南慢慢坐下来:“也倒是。” 见说服了这个从小就比自己聪明的三弟,庄武有些得意,连比带划地继续讲述了事情的后续。 ### 揍了那人之后,庄武意外发现由一方手帕从那人怀中掉了出来,本来庄武一个糙汉子也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的,只不过那方帕子颜色太鲜亮了,对于常年不是军服就是盔甲的庄武而言,简直亮得刺眼,他探手捡起了那方手帕,大眼一扫,在帕子一角发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 “果然是女子之物。”庄武心中忖道,正发愁这东西怎么处理,余光瞥见拐角那个院子有个小角门打开了,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他侧身看去,开角门的那人也看见他……手中的手帕了,忙不迭地向他招手,声音压得低低的,道:“怎么站在那里?快过来!” 庄武楞了一下就明白这是还有内应,心头火起,却又硬生生压住了火气,绷着脸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刚靠近就被那个门童打扮的人拉了进去。 那人仰着头端详了一下庄武,呆了一呆,嘟囔道:“怎么找了个这么高的,多扎眼啊。”然后又轻轻一拍手,恍然大悟道:“这样才好!只有显眼才能有流言啊!”自言自语完了,扭头对庄武道:“快随我来,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是从小姐房中走一趟,然后我便喊人来捉,你就跑,这就结了。记住了吗?” 庄武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家贼难防”,这就是!养这种仆役还不如养条能看家护院的狗呢! 那人见庄武不答,还一副高深冰冷的模样,心中嗤笑道:一会儿就成躺尸了,这会子还在这儿和爷爷我发横呢!呸!边想边恶狠狠地杵了庄武一下,却不料这一下捣得实了,庄武连晃都没晃一下,自己却被结实的肌肉给反弹回来撞在了墙上。 那门童捂着撞出血的额头,扭过身子来对着庄武怒目而视,正要斥骂却被庄武打断了:“快带我去。” 门童也回了神,暗骂自己差点儿误了正事,眼下只得将恨意咽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捉贼人时自己一定要上手多打几棍子。一边腹诽一边将庄武带去了宋清荷的院子。扭头道:“就是这儿……”然后颈间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庄武拎着晕倒的门童翻墙进了院子,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将他藏在一丛芭蕉后面,自己轻手轻脚走到正屋窗户边,随手从窗户旁的竹子树上折了一根竹纸,用了些巧劲儿捅开了窗户插销,打开窗户翻身进去了。 这是一间女子闺房。 此时天将蒙蒙亮,正是黎明前最深最后的一道黑暗。换做一般人肯定看不大清楚,只是庄武常年行军作战,夜视力很好,倒是能看清大概轮廓,摸索着走到了床边,掀开床帐,探手进去,先点了床上女子的哑穴。 直到这时,睡梦中的宋清荷才蓦然清醒。 宋清荷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乌黑黑的房间里,床边竟然站着一个高耸入床帐顶的男子。她眼中不禁露出惊惧交加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张蒲扇大手给按住了被角,再要呼喊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了,这下更是心惊肉跳,然后……那人趴下来了!宋清荷抬起里侧没被按住的手欲扇,却听见那人轻声说了一句:“不想清名被毁就莫要出声。” 这句话比点穴还有用,宋清荷也反应过来如果招来了人,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候只能以死明志了……宋清荷满眼恨意与痛苦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就在这时天蒙蒙亮了。 两人看了个对眼。 宋清荷:我要记住这个贼人的相貌,到时候好同归于尽。嗯……椭圆脸、旋螺眉、大圆眼、高鼻梁,与这副憨厚正直不相配的是,这人有一双薄嘴唇,硬生生将憨厚的风格拐到了坚韧之美的路子上。 庄武:瓜子脸、云纹眉、荔枝眼、小鼻子、樱桃唇。长得倒是好看,不过不是个将要婚配的姑娘吗?怎么这么小一团?这是几岁? 庄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叮嘱道:“你莫要出声,我给你解开穴位,行吗?”见宋清荷愤愤点头,也不在意,伸手在她颈间一点。 宋清荷刚坐起身就被他温热的手指点在颈间,顿时又羞又气,一时间竟然失语了。 庄武举着帕子问她:“你看看这是你的手帕吧?” 宋清荷看见那方帕子时脸刷的就白了。庄武也不给她时间缓冲,直截了当地说了今早发生的这一切。 宋清荷越听脸色越白,最后身子发颤,几乎摇摇欲坠了。 庄武下意识伸手去扶,只是力道把握地不到位,这一扶之下竟握着肩膀将她提了起来。 庄武:…… ☆、紫苏 留不得 庄武忙松手,宋清荷又跌回了床铺。 宋清荷:…… 直到此时,宋清荷才惊觉自己还是衣衫不整,瞬间脸烧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扯过床头上的外衣穿上。 而庄武看见她被轻轻提起来时呆了一呆,再看她穿衣服更是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6 慌,这才意识到眼前这是个少女,不是军营里那些身高马大的壮汉子,也不是自家三弟那种虽然纤瘦却有微力的少年。于是庄武后知后觉地尴尬了。他轻咳一声忙远离床铺背过身去,摸着后脑勺手足无措道:“小姐,姑娘……在下……失……失礼了。” 宋清荷之前还满心充斥着害怕、震惊、伤心、羞窘……此时见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突然羞窘到语无伦次,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先还笑得清浅,慢慢地就变成了压抑,眼泪也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眼前的这一切都像是个噩梦,但是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法清醒。她自是认得那方手帕的,那是自己新近才做出来的,手帕一角的荷花绣样与一般绣样不同,是根据自己的名字自画的…… 她从被面上捡起那方手帕,果然,那枝荷花的一片荷叶上挂着一滴露珠,露珠内部是很小的一个“清”字。 宋清荷微微仰了下头,让眼中的泪水回流:现实的阴暗明明白白昭示着真相的残酷…… 庄武小声道:“那谁……我说,你穿好衣服没?” 宋清荷恍然回神,道:“好了。” 庄武回转身,看见她坐在床边,眼中含泪,心中又是一紧,忙又是鞠躬作揖,又是抱拳行礼,忙得不可开交,急切道:“小……姑娘,在下唐突了,真不是有意,还望小姐见谅。” 宋清荷看到眼前男子眼中的担忧,已经寒凉的心蓦地一暖:世间人,总不至于全都对我怀有恶意。 想到此处,宋清荷站起身,恭恭敬敬福身一礼,轻声道:“小女子宋清荷,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说完又拜了一拜。 只是宋清荷说话声音细小,再加上此时怕引人注意而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听在庄武耳中,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宋,河,多,救命。 鉴于这不是自己带的兵,庄武没办法吼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什么呢?没吃饭吗!”只能抓耳挠腮猜测了个大概意思,误以为这女子央求自己救命,便试探道:“姑娘,可是知道是谁在陷害你?” 这话一出,宋清荷身子陡地一颤,庄武了然:“那是谁,只要姑娘说出来,在下必帮姑娘报这个仇。” 宋清荷的眼泪哗哗的,但是只是摇头,并不肯说。 庄武又是奇怪又是心急,眼见天光微亮,自己再不走就该被人发现了,万一自己被当成偷香窃玉之人,可怎生是好?!再说了,院子里芭蕉树后还有个门童呢。于是急道:“姑娘,这手帕你给了谁总该知道吧?!” 这话说得急了,一时没控制好音量,只听外间门口有个声音响起:“小姐,您可是起了?” 宋清荷和庄武都被吓了一跳。 宋清荷脸色发白,眼泪流得更多了;庄武也着急,但好在还算镇定,忙示意宋清荷回答说没事儿,让丫头退下。 可是宋清荷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与庄武也没这方面默契,嗯嗯啊啊地竟然来了句:“起……起了。” 庄武看鬼一样看了宋清荷一眼,最后无奈只得寻找隐蔽之处,但是他身高六尺的个子,比宋清荷的床铺都长,又能往哪里躲呢!正焦头烂额间,只听里间珠帘“叮铃铃”着被掀开了,庄武眼疾手快捂住了来人的嘴。 *** 宋清荷有两个贴身大丫头,分别叫做紫苏和紫菀,进来的就是那个叫做紫菀的。 昨夜并不是紫菀值夜,只不过她习惯了早起,醒来后去了趟厨房,吩咐厨娘们把小姐早膳的莲子羹换成红枣枸杞汤,回来时听到小姐房间中有声响,以为是小姐早起了,正要提醒值夜的紫苏,却发现紫苏不在外间的小榻上,忙自己上前出声询问。 待听见里面传来小姐说“起了”的回答后,紫菀掀帘子进了里间,甫一进门就被一个大长杆子晃了眼神,再然后又被捂住了嘴。电光火石间,紫菀反应过来,小姐房中进了贼人了! 这一惊非比寻常,紫菀怕不是以为小姐已经遭了毒手了,脸急得通红,两手乱抓,抬脚欲踢却听见一个声音说:“紫菀,别踢!”那是小姐的声音。 紫菀从泪眼朦胧中循声看去,就见自家小姐就站在那贼人旁边,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见紫菀镇静下来了,宋清荷松了口气,抚着扑通乱跳的胸口走过去关上了里间房门,回身对紫菀轻声道:“紫菀,你别大声,这位……这位英雄是个好人。”宋清荷并不知道庄武的名姓,只得这般称呼道。 英雄还能不是好人?! 紫菀满面疑惑,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担忧,不过却不再挣扎了。庄武慢慢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宋清荷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紫菀。却不料庄武拎着那方手帕对着紫菀问:“你认识吗?” 紫菀看了一眼,下意识点头:“小姐的手帕。” 庄武乘胜追击:“给了谁?” 紫菀摇头:“不曾给谁……哦,前两天紫苏拿去给小姐包边去了。” 庄武没再问了,转头看向宋清荷,宋清荷脸色发白地别过头去。 这下子紫菀也发现不对劲儿了,狐疑地左右看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小姐房中会有个男子,待要询问,就听见外间门响了一声,然后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贴在了里间房门上倾听。 紫菀听着外面人的动静,惊得头皮发炸:这是谁?怎么这般鬼鬼祟祟吓人? 下一刻就知道这是谁了,因为偷听的那人轻声试探着说了句:“小姐?” 那是紫苏。 紫菀和宋清荷下意识看向庄武,却被他的动作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庄武大步走到门口,迅雷不及掩耳地拉开房门,在紫苏猝不及防跌进房中时将她一拉一带,只听“咔哒”一声,紫苏的脖子就歪了,人也晕了过去。 庄武回头对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宋清荷和紫菀道:“既然她背叛了你,那就留她不得。你这几天装个病,其余的我来解决。我走了。” 说完也没再解释,拎着紫苏走了。 宋清荷疾步走到窗户旁,趴在床沿上向外看去,就见他绕到芭蕉树旁,拎了个门童,然后翻墙走了。 …… 那天,也没有人来问宋清荷,更没人对紫苏的失踪表示怀疑,府中上下的仆役们反而都用一种带着些敬畏的亲近眼神看她。 后来,宋清荷才在紫菀打听出的消息中明白了这种转变的缘由。 紫菀激动地满面红光,但又带着些愤慨,语速很快地说道:“小姐,紫苏怎么会这么坏啊,她竟然偷东西!她与后院一个角门的门童是同乡,还认了干亲,她从小姐房中偷走的银钱都借那个门童之手送了出去。还不知道这些年偷了小姐多少东西呢……”说到这儿翻箱倒柜查点金银首饰去了,然后又自言自语道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7 :“那人果然是个英雄,听说是个捕头呢,一路追查查到了门童,然后揪出了紫苏。” 宋清荷呆呆重复:“捕头?” 紫菀点头:“是啊,是个外地的捕头,从紫苏老家那边追过来的,据说紫苏和那门童也往老家送过赃物。紫苏家人与人起了纠纷,说那些东西是偷的当地大户的,她爹娘说那是自家闺女在京城做丫头得来的赏赐,托人送回来的。所以那个捕头就来京城确认此事了。” 宋清荷心中道:好完整的假故事啊。 紫菀突然想到什么,两手一拍,笑道:“外面还说小姐这些年对丫环太好了,赏赐太多,紫苏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宋清荷:她动的何止是这点子微末心思…… 紫菀又道:“传言说小姐大仁大义,勇敢揭发紫苏的阴谋,为此还因为伤心失望而生了病。这可不对了,小姐对我们好是没错啦,不过紫苏可不是小姐揭发的。那个捕头好厉害!” 说到这儿,紫菀顿了顿,继续道:“美中不足的是,外面怎么谣传小姐生病是因为与容王殿下订婚呢,还说婚事已经作罢了,这不是瞎说吗!” 宋清荷听到“容王”二字时,脸色一白,勉强道:“之前本也没有定下亲事,只是有那么个意向。现在作罢也与咱无关,莫要再提此事了。”话虽这么说,心中却难免思量:是今天这人传出话去说亲事作罢的吗?他……他为什么这么说……想到这儿,脸上又是一红。 ☆、点醒 梦中人 *** “二哥,是你往外传说宋清荷与阿辰八字相克,亲事作罢的吗?”庄南问。 庄武摇头:“宋大河与容王议亲了?我不知道啊。我让她装病是为了说她大义灭丫环,与亲事有何相关。” 庄南攥着杯子的双手上,骨节有些发白,眼看银质酒杯都有些变形了,庄武探头过来一看,笑道:“小南力气渐长啊!” 庄南看了眼被自己捏变形的酒杯,心思却没完全收回来:看来,陷害宋清荷的那一出为的就是这个后续了。二哥不清楚深宅后院的那些道道,自己却是知道的,二哥说之前揍的那人,看模样是个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在丞相府后院来去自如,想必那个门童答应的再放他走只是一句虚话。如果那天进院子的是那个书生,很可能会当做贼人乱棍打死。但同时,宋清荷的闺名也会有损,自然无法与周辰相配。 但是,会是谁呢?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用了这么个阴损的法子,不惜牺牲宋清荷的清名,也要破坏掉她与周辰的婚事,会是谁呢? 正思量间,却听庄武迟疑着问道:“小南,你说谁这么坏啊?那个宋大河还是个小姑娘呢,看上去比雅儿还小。” 庄南楞了一下,纠正道:“宋清荷已经十六岁了吧,比我和姐姐都要大一岁。”然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紫苏背后之人是谁。二哥当时没来得及问吧?”这话虽是问句,却用了陈述语气,果然,庄武点头:“当时时间太紧了,我再不走就要天光大亮了,哪里还能等她醒了再审她。” 两人沉默,庄武又问:“你猜,有没有可能是容王殿下?” 庄南没反应过来:“阿辰怎么了?” 庄武有些犹豫,但还是好奇占了上风:“会不会是殿下……支使了紫苏……”话没说完就被弹跳而起的庄南吓了个激灵。 庄南气得脸都通红了,两手握拳,胸口起伏不停。怒目瞪视着庄武,伸手指着他欲说什么却又放下,然后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声色俱厉道:“以后莫要我听见这种话!二哥!周辰才不是这么龌龊的人!他是君子!” 院子里的庄武呆愣愣地看着怒发冲冠的三弟,突然灵光一闪,来了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这话太一针见血了,直接把庄南给泄光了气。 而院子门口,靠墙站着的周辰,抬起宽大的衣袖来挡在眼前,好半天都没有放下。一边的东柯轻声道:“殿下,不进去吗?” 周辰摇头,只说了句:“莫说我来过。”然后就走了。 身后摸不着头脑的东柯满腹狐疑地盯着容王步履不稳地远去,忽然疑窦更生:方才,殿下那是……哭了? 院中的庄南和庄武自是不知道周辰来了又走,二人还在绞尽脑汁盘算着究竟是谁算计了这一切,不过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庄武提壶饮酒,火辣辣的金蕉叶酒穿肠而过,烧得整个人精神一振。他伸筷子捡了颗花生米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了句:“其实,而今京城的天已经乱了。” 庄南刚喝了口酒,被烈酒和这句更烈的话吓得手抖抖了一下,左右看看,见没人来才压低声音道:“二哥莫要乱说话,这可是在京城,不是边关,天高皇帝远的。” 庄武有些意兴阑珊,也不夹菜了,直接对着壶嘴喝了几大口酒,声音有些郁郁寡欢:“所以说,我不想回京,在边关多好,天高云白,山清水秀。你也知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啊,那是只能在边关才能看见的风景。京城,繁华有余、洒脱不足。” 庄南有些好笑:“京城也有京城的好的。”最起码,自己是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京城的。 庄武瞥了弟弟一眼,突然语出惊人:“小南,你是舍不得离开京城还是舍不得离开周辰?” “什……么?”庄南险些咬到了舌头。 庄武没再看他了,只是往躺椅上倚了倚,目光悠远地看向天边不知名的地方。 庄南被他那句话说得心底发颤,身子一直都是僵硬的,再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是担忧又是狐疑:二哥知道什么了吗?知道多少? 终归是庄南心虚,忍不住问道:“二哥……那话何意?” 庄武将目光从天边收回来,投在庄南身上。不知为何,只是平静无波的一眼,却把庄南看得心惊肉跳的。 直到此时,庄南才幡然醒悟,原来真的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常年驻守边关的二哥,被那空旷而深远的山水滋养出了一双干净的眼睛。真的是干净,那是不同于京城众人的双眼,它们是清澈的、通透的。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没有后院深宫中的阴毒狠戾,有的只是纯粹的直白。 他忽然有些发憷了,心头升起了面对祖父、大哥、周辰、姐姐和杨嬷嬷等人时都不曾存在过的胆怯之意。 不是因为庄武能看懂,而是因为他看不懂。 这话听来拗口,但却是庄南最深切的体会了。大哥等人想的多,顾忌的也多,他们轻易不会将自己对周辰的感情想到别处去,因为那不是世家子弟能做出来的事情——世家子,养尊处优的同时,也要为守护家族荣誉而慎独、慎微,行事不得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8 偏出一分一厘去。 但是,庄武不同,他心思单纯,双目干净的像是能够涤荡人的灵魂。他就那么平静无波地看着你,看不懂你眼中的深思熟虑,但是你也会在他的注视下自惭形秽。 庄武问:“小南,你觉得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庄南心中一凛,面上干笑:“二哥……” 庄武摆手:“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聪明人在想什么,但是我看到的庄南,不应该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学东西很快,记性也好,琴棋书画都不不比大哥差。” 庄南说得有些艰难:“我比不上大哥的。” 庄武点头:“是啊,那时候的你是比不上大哥,但是,莫要忘了,你比大哥小八岁!”说完深深看了庄南一眼,然后缓慢道,像是要将下面的话深深刻在庄南心里:“二哥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藏拙,然而,二哥想要你知道的是,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便你生来高贵,但也不代表你想要什么都会手到擒来。” “想要什么?”庄南下意识跟着重复。 庄武:“问问你自己的心。小南,今后大哥会继承国公府,会成为帝师;雅儿会嫁入世家,安稳一生;我也会凭借军功晋封。你呢?只求富贵吗?你没有自己想要争取的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没有身份地位,大哥喜欢政务,只要待在翰林院就会很开心;雅儿是个女儿家,看看书绣绣花就能自成一幅画;我呢,喜欢战场,喜欢边关,守着那山那水已经足够。可是你呢?你喜欢什么?为此付出了什么?” 说到这儿,庄武起身,逼近庄南,最后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我看不到你的努力。”然后将最后一杯金蕉叶酒一饮而尽。 …… *** “公子?”长莺奇怪地看着呆坐了一天的庄南。 庄南呆呆抬头,“嗯?”了一声。 长莺想要放下手中的茶点,却见桌案上满是书卷,便又转身将托盘放在了摆放香炉的小几案上,有些迟疑问道:“我帮公子收拾一下书桌吧?” 庄南循声看书案,一本本经史子集杂乱地铺在上面。《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一本本看过去,庄南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二哥那一番话,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我自己,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努力。 庄南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婉言谢绝了长莺的建议:“多谢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长莺眼睛有些发亮,她总觉得今天的庄南与之前有些不同了。虽然不同在哪儿又说不上来,但是她更喜欢看到这样的庄南,不见颓废,没有孤苦,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被风骨支棱起来的自信。 长莺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含笑退下了。 *** 长莺出了房门,刚走到走廊上,就遇见了青鸢。 长莺怔了一下——这是完全陌生的青鸢。 长莺与青鸢、白鹭二人,是一起被人贩子卖进宵香院的,这么多年来,姐妹三人也算是相依为命了。一开始,三人接受的都是一样的“培养”,只不过后来,白鹭学什么都不会,在多次挨打之后,终于被教习先生放弃;而青鸢,按照老鸨的话说,是因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而被宵香院放弃。所以最后,青鸢和白鹭都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而自己成了宵香院全力培养的头牌。 想到过往,再看看而今的青鸢,长莺突然有些迷茫:三个人,三条路,究竟哪一条路是错的? 眼前的青鸢,上身是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面是一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外面罩着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头戴海棠滴翠主子碧玉簪,耳边悬着金珠串灯笼耳环,手腕上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和金镶玉手镯相碰时叮当作响。再看她眉眼,圆脸圆鼻头倒是没变,但是却眉点朱砂、双唇嫣红。 若非多年相伴,长莺几乎没认出眼前这人便是青鸢来。 ☆、青鸢 新花魁 今日青鸢的打扮,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长莺也不曾有过这般风光。 长莺倒是不会嫉妒,实际上,退去繁华后的长莺只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天长日久,被那些金钗银钏儿压垮的,不仅是自己的脖颈、手腕,还会是自己的脊梁。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宵香院会力捧青鸢? 青鸢起得突兀,像是一夜之间就被捧红了。然后就是各种金银珠宝、才气名声源源不断流入,而今的青鸢俨然成为了宵香院的新花魁。 长莺看着浓妆艳抹、珠环玉翠的青鸢,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打招呼,正犹豫间,青鸢却已经与她错身而过了,两人离得最近时,长莺清晰地听见了一声不屑的哼声。 长莺扭头不解地看向青鸢,却不料又看见了青鸢面上还没收回去的一个白眼。 …… 看着青鸢婀娜多姿远去的身影,长莺很长时间都没从惊愕中回神,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青鸢……回神时,再看青鸢,她已经到了一楼大堂,打从她一现身,大堂里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叫好声。 “小姐,你没事儿吧?”有个声音打断了长莺的沉思,抬头一看,是白鹭。许是因为方才青鸢带给自己的冲击太大,长莺回神之后下意识打量了白鹭几眼,这一打量不由得吃了一惊。 长莺伸手抓住白鹭的衣袖,左右看看没人,连忙将她拉进了身后的房间里。 白鹭疑惑:“小姐?” 长莺关上房门,扭头看着白鹭娇艳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白鹭,你也想要和青鸢一样吗?” 白鹭不解:“小姐在说什么?” 长莺指了指白鹭的脸,那是一张绝对称得上千里挑一的面孔,垂珠眉、桃花眼、小鼻子、樱桃唇……这才是真正的媚骨天成。 白鹭一惊,冲到梳妆台旁边一看,这才明白长莺何意。她的脸色瞬间煞白,结巴道:“我一着急忘了……方才洗头发时不小心把脸上的妆弄花了,刚结好发髻就听见楼下那铺天盖地的声响,我急着出来看,就忘记补妆了。” 长莺知道她说的急着出来看,肯定是因为误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事,心下一暖,伸手将白鹭拉到梳妆台旁边坐下,叹了口气解释道:“方才不是我,是青鸢。”然后轻轻抬起白鹭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满是赞叹与欣赏:“已经很久没见过你卸妆的样子了,连我都不知道妹妹已经这般美貌了。” 这话是夸赞的好话,白鹭听了却是脸色更白了,连红唇都有些脱色。 长莺又是一叹:“在这种地方,好容貌就是催命符。妹妹你可曾后悔?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39 ” 犹记得,当年还小时,长莺、白鹭和青鸢,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只是后来,青鸢长歪了,白鹭“长残了”。 青鸢是越长越胖,脸颊上的婴儿肥从来没有消掉过,五官也越来越不起眼。她曾经尝试节食瘦身,却更加虚胖而不见瘦削。但另一方面,青鸢也是三人当中琴棋书画学的最用心最好的一个。 与青鸢相反,白鹭则是完全不通琴棋书画,每天教坊先生检查课业时,白鹭都会挨打,打手心甚至打后背,但无论怎样挨打,白鹭就是学不会,甚至挨饿了十多天,饿得奄奄一息了也是学不会。同时,白鹭开始化妆了,借着在柴房关禁闭的时机,通过长莺的帮助,开始有意识地将自己画丑……时日久了,老鸨见她样样不行也就厌弃了她。 白鹭看见长莺眼中的心疼,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不曾,从来不曾。为了清清白白做人,付出再多代价我也愿意。”顿了顿又问:“长莺姐姐可曾后悔?”她们三人,只有长莺既没长残也没故意变丑,更是成了才女艺姬。她因为这个还曾经疏远过长莺,以为她被青楼欢场迷昏了心窍,只是后来才明白此中缘由。 那时候长莺是这样回答她的质问的:“我在等一个人。不知名姓的一个人,是他把我从军妓营里偷偷放走,从那时起,我这条命就是他的。可是,我却找不到他,既然如此,那就站在最高处,让他看得见我。” 白鹭觉得不可思议:“糊涂!姐姐,你就没想过吗,成为了青楼头牌,他还会要你吗?你又如何能逃得过老鸨的手掌心?!” 长莺当时怎么回答的呢,是了,她笑了一下,语气淡然却又坚定:“我自知深陷泥沼,实在配不上他,也从没奢望过能成为他的妻子。我只是想要再见他一面,亲口说一声谢谢。至于老鸨那边,真到了无法回避的时候,不过一死罢了。” 而今的长莺还是那么温柔一笑,眼中满是回忆与怀念:“其实,如果不是庄三公子相救,我现在已经死了。而今余此残命,一是继续等他,二是报答庄公子大恩。劫后余生,过着多出来的好日子,我还会有什么可后悔的?” 做人,总要知足。 长莺想了一下,又问白鹭:“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宵香院?我们一起去求庄三公子帮忙,他是个很好的人。” 白鹭却是先点头又摇头:“公子的确是君子。只是,而今就算被公子赎出去,也抹不去我的青楼出身,在意的人终归还是在意。其实,我和姐姐一样,也在等,等一个能够完全接纳我的人。” 苍天可怜见,佑卿遇良人。 长莺没再问了,只是快手快脚地帮白鹭收拾好妆容。描好一道歪眉后,白鹭却开口了:“青鸢,终究是歇不了心思。” 长莺手一顿,眼中划过一抹与痛惜,终究是没说话。 白鹭握住长莺的手,定定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道:“姐姐,昨日之日不可留。人总是会变的,该接受现实了。”说完,看向走廊外面,像是穿透门帘看向了楼下大堂,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今夜,是青鸢之夜。” *** 这话不错,今夜属于青鸢。 整个宵香院都在为青鸢疯狂,她像是埋藏在砂砾中间终于得见天日的真金,在众人的围观叫好声中闪闪发光。 贺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个满身绫罗的人是青鸢吗?浓艳妖娆的胭脂红唇、半遮半掩的轻纱抹胸、镶金嵌玉的狭长指套……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人。 这个……还是那个自己想要娶为妻子的圆胖青鸢吗? 贺虎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青鸢,看她在舞台上,即便是在弹琵琶也不忘风情万种地与台下看客互动。心中又是震惊又是酸涩,为什么呢,明明那么贤惠大方的青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荤素不忌的样子,像是……真正的风尘女子…… 贺虎后悔了,后悔没早一点向青鸢表明心思。她一个女孩子,在青楼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肯定过得很艰难吧!现在这样肯定也是老鸨逼迫的! 贺虎打定了主意,趁着青鸢弹奏完一曲去后台换衣服的功夫悄悄找到了她。 *** “啪!”一声脆响之后,就是一声尖利的斥骂声:“滚!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给长莺上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笨手笨脚的?啊?!” 贺虎还没迈进去的脚步就这样僵在了门口,那是青鸢的声音。然后又是一个小小的声音,怯怯说道:“对不起,青鸢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的,呜呜……” 青鸢:“哭什么哭?今天是我最风光的日子,你是在寻我晦气吗?你个小贱人!”说完又是一耳光,那丫头被她打得身子一趔趄,脚下没站稳,扑在了身后的梳妆台上,眼见梳妆台上的金簪珠钗掉了满地,青鸢又是一怒,上前一脚。 眼前忽然有两个身影分别从左右两边闪过,一个侧身挡住了那一脚,另一个冲过来拉开了那个小丫头。前者是白鹭,后者是贺虎。 青鸢没踢到那个小丫头,却踢在了白鹭身上。这一下踢得实了,饶是白鹭这般年纪还疼得有些站立不稳,可想而知,若是这一下踢在那个小丫头身上会怎样。 青鸢没想到白鹭也会在,更没想到那个经常看自己的男子也会在,眼下还是这样的场景,脸上就是一僵。她生硬地扭开脸,却又在怒气的怂恿下回头斥道:“白鹭你别多管闲事!” 白鹭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她拉过那个哭得气噎声堵的小丫头,也没看青鸢和贺虎,只是冷声说了句:“最后一次提醒你,莫要迷失了自己。这一脚,就当是断了咱们这些年的情谊了。”说完就带着丫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贺虎眼睛有些发红,明明是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此时却脆弱得像是不堪一击,他抹了把脸,颤声道:“青鸢……” 青鸢身子僵了僵,却没看他,只是默不作声听他把话说完:“青鸢,我赎你出去,好吗?” ☆、争取 备秋闱 青鸢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归于死寂。她自是认得贺虎的,也仔细打听过他的底细,更明白他看向自己时眼中的情意……但是……“你一个卖菜的,能给我什么样的生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概是之前的打击已经足够击溃他的内心了,听了这话,贺虎竟然没有多伤心,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青鸢,又重复了一遍:“青鸢,我给你赎身,咱们一起过安稳日子。虽然那些绫罗珠钗,我都无法买给你,但是做饭洗衣都不用你做……” 话没说完就被歇斯底里的青鸢打断了:“什么都不用做?我现在也不用做那些!你还真是嘴里含了灯草 —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0 — 说得轻巧!” 贺虎:“过日子不就图个安安稳稳、和和睦睦吗?这样不够吗?” “不够不够!我要的是做人上人!她长莺有的我也会有!她不就是扒上了卫国公府的小少爷吗?我会有更好的!”青鸢越说越激动,挥舞着双手,身子不停颤抖,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回身一下子将旁边桌案上的花瓶、胭脂盒等一气儿挥落在地,插着腰怒斥道:“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贺虎低了低头,拳头攥紧又松,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青鸢一眼,目光在她通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缓声说了句:“青鸢,照顾好自己。”说完没再回头,直接离开了宵香院。 身后的青鸢,扶着桌角的骨节有些发白,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了几下,终归没说出挽留的话来,最后也只是滑落两行清泪。 “哎哟,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前面客官们已经等你等得心焦了!”老鸨扭着肥胖的身躯摇摇摆摆而来,上前一把拽起青鸢,一路拉着她将她送回到那个万众瞩目的青楼欢场中去了。 *** 楼下沸反盈天,楼上众人自然也听到了,纷纷从栏杆处探身往下望。坐在大堂的余书林看着趴在栏杆处的人,大多是青楼的姑娘和恩客,还有几个喝花酒的……连看两遍,余书林都没看到庄南和长莺,心下有些疑惑:难不成今天庄南不在?如果在的话不会一点儿都不好奇吧。 心下思量着,余书林就起身,打算去三楼长莺房中看看。站起来时,余光不知道瞥见了什么,身子就是一顿,他缓缓回头,看清了坐在自己身后那桌的一个青年……眉目很是眼熟,叫什么来着? 余书林揉着额头边走边想,当时庄南还特意过去嘱咐他不要借高利贷……“阁下可是何大牛?”在走到那桌时余书林终于想了起来。 何大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青鸢,几乎是垂涎欲滴了: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一个小丫头在台上这么够味儿,那搔首弄姿的模样儿,比之寡淡如呆木头的长莺可是好太多了!正看得带劲儿,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怒火中烧,不分青红皂白呵斥道:“什么东西?!你爷爷不叫……何大牛……”待看清来人时几不曾滑落到桌子底下去,忙跪下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余少爷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余书林听见他呵斥时皱了皱眉头:上次看他还不是这般粗鲁啊,怎么……再听他说自己不是何大牛,不悦就变成疑惑了,奇道:“你不是何大牛?” 何大牛磕头不迭,忙解释道:“小的原本是叫……那个名字的,后来算命先生说了,那个名字不好,与小人相克,所以后来小人改名了。”也不待余书林再问,主动道:“小人现在名叫何鑫。鑫,就是那个三个金的。” 余书林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个所谓的何鑫一眼,“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之前借的高利贷还上了?” 听了这话,跪拜在地的何鑫眼中瞬间满是阴鸷,按在地上的双手也死死地扣住了地毯,声音倒还是平静:“回大人话,小的不曾借过高利贷,想必您是弄错了。” 余书林见多识广,又怎会没注意何鑫身体与语言的不协调,眉间又是一皱,却没叫破,只是说道:“起来吧。”然后就上了楼。 余书林走后,何鑫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提壶狠狠喝了好几口酒,手背一抹,对着台上的青鸢大声叫了声好,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定子扔到青鸢怀中,喊道:“再来一曲!” 余书林站在三楼走廊处,看了看收到金定子后对着何鑫抛了个媚眼儿,令何鑫心情大悦的青鸢,面色先是一冷,紧接着又是一笑:这样也好。自己最是善良了,就让你求仁得仁! 余书林想着此事,敲开长莺房门的时候面上还挂着冷笑,将过来开门的长莺吓的面上一白:“余……余少爷……您来了,庄三公子在书房。” 余书林随意点了下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抖得筛糠似的长莺,也没理会直接去了书房。 庄南的确在书房,只不过……自己已经站在书桌对面一刻钟了,庄南还是没发现自己。余书林一开始还悠悠地翘着二郎腿品茶,慢慢地就坐不住了,他转到书桌后面,探头看庄南手中的书卷:这是什么话本子,能看得这么入神? 君子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人者,未之有也。(《大学》第十一章) 这是什么…… 余书林伸手翻了一页,却又被庄南立刻翻了回去,拿起笔细细地在旁边做了批注。 余书林以为他早就看见自己了,没看自己翻书页他也没惊讶吗,于是伸手拍拍他肩膀,开口道:“贤弟这是看的什么书?” “啊!”庄南失声叫了起来,手中的毛笔也抹了书页。 余书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咋……咋了?” 庄南回头看见是余书林,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唏嘘道:“余兄,你这是要吓死小弟啊。” 余书林:“我来了一刻多钟了,你没看到我?!” 庄南摇头,又捡起桌上的抹布仔细抹着书页上的墨汁,随口道:“余兄来了怎么不说话,有事儿?” 余书林无语,半天才道:“你在做什么?” 庄南将书卷的封面给他看了看,是五经中的《大学》。解释道:“我打算……参加秋闱。” “啥?!”余书林跳起来惊呼:“秋闱不是农历八月?你这……这还有不到一个月吧?你还去参加啥考试?!” 庄南眼中却是坚定:“我总得争取一下。” 余书林脱口问道:“争取什……么,哦,容王啊,可是……不对啊,秋闱是考举人吧,贤弟,你已经是秀才了?你一个国公府少爷还考过秀才?” 庄南挠挠头:“之前,大哥考秀才的,我觉得好玩儿,也去考了。” 余书林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瞪大了些:“五年前那个十岁神童,考了秀才案首的,就是贤弟?” 庄南更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红:“当时不想入仕,祖父帮忙把这事压下来了,没想到余兄竟然还是听到了风声。” 余书林摇头:“知道的人不多,你忘了,我爹……定远侯他是当年的主考官,阅卷回来后说了这事,还很是惋惜不能收作学生。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贤弟。”说完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庄南一眼:“你果真是暴殄天物。看来,为了周辰,这些年,你过得真是稀里糊涂啊。” 庄南笑道:“所以,而今我想明白了,自己立起来,努力争上一争,哪怕以后带他远走也能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余兄……你这是什么眼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1 神?” 余书林面上有敬佩、吃惊还有赞赏,所以看上去别扭得很。他深吸了口气,道:“这才是庄三少应该有的样子,好!我支持你!只是不知只剩这一个月了,不知三少能考个第几名?” 庄南眉梢一抬、嘴角一挑,自信道:“前十名总不会少了小弟的。” 余书林大声鼓掌,赞道:“大善!愚兄就等着为你这前十庆贺了!”说着摸了摸下巴,犹豫道:“要不,我也考上一考?”见庄南不信,又道:“我是说考个武试。” 庄南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好好好!咱们一起!” 余书林点头,二人击掌,相视而笑。 笑罢,余书林想起什么,开口欲说青鸢之事,却又止住了,何必用这种事污了贤弟的耳朵,便换了个话头道:“那个人渣,就是长莺的继父,我的人找到他了。” 庄南忙问如何。 余书林将拳头攥得咔吧响,哼道:“能如何,打断手脚,把他送去小倌馆享福了。” “啥?”庄南惊呆了。 余书林察言观色,突然奇道:“贤弟莫不是不知道世上有小倌馆这种地方吧?!就是那种和青楼差不多,只不过里面不是姑娘而是男子的地方。”见他呆呆摇头,顿时大笑:“难怪!哈哈!我说你对周辰怎么那么小心翼翼呢,这世上啊,男男之情也是存在的,在你见不到不知道的地方。” 庄南喃喃道:“我不是奇葩吗?” 余书林笑不可抑,最后直接蹲在地上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抹着眼角消除的眼泪起身道:“你是不是傻?哈哈哈!” 庄南也不在意,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腾地站起身,掷地有声道:“那就别怪我势在必得了!”说完坐下狠狠盯着书本看了起来。 余书林敬佩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打扰,悄悄出去了。 …… 从那天起,二人各自备考,倒也是一切顺利。谁料,却在秋闱当天却出了乱子。 ☆、记仇 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改了个标点,看过的小天使不必再看,今晚仍是八点见。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秋闱这天。 余书林起了个大早,径直去了卫国公府路口,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庄南出来,去门房一问才知道庄南这些日子竟一直在宵香院。 余书林忙又去了宵香院,见了庄南就是一惊。 因为怕影响庄南备考,余书林这一个月都没有见过庄南,此时乍一见到他的样子,惊怔之下竟然有些失语。 相比于一个月前,此时的庄南像是瘦了好几圈:宝蓝色的常服挂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露出来的手腕又薄又苍白,手背几乎是皮包骨头了……再看他脸上,两颊上瘦削,下巴很尖,完全变成了瓜子脸;眼窝深陷,眼圈发黑;嘴边胡茬杂乱,显然很多天没有打理过了…… 大楚风调雨顺多年,余书林只是听老一辈说起过逃荒来的难民是何等狼狈,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亲眼一见…… “你……”余书林看着庄南,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 庄南倒是不当回事儿,对着铜镜看了一眼,笑道:“余兄莫不是以为小弟这前十名很容易?如同探囊取物?怎么可能。” 欲取先予。 想得到什么,至少得付出同样的代价。 一得一失,才是世间万物的公平之道。 余书林郑重道:“贤弟不得前十,简直天理难容!” 庄南只是一笑,接过东柯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脸,示意东柯束发。东柯迟疑道:“少爷,您沐浴一下吧,这样的头发,小的实在梳不开啊。” 余书林听了一愣,再看庄南头顶上乱糟糟的发丝,顿时哈哈大笑。 庄南看了眼滴漏,辰时初进场,现在还来得及,便道:“好,我去梳洗一下,东柯你帮我收拾一下考试用的文书和笔墨。” 东柯应了,余书林也跟去书房帮忙收拾。 …… 等庄南换好衣服,披散着湿头发出来时却见屋子里忙的一团乱,庄南拉住团团转的东柯,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 东柯扭脸一见庄南就咧嘴哭了,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这可咋办,您的考试文书不见了!” “嗯?”庄南楞了一下,倒也没当回事,只是安慰道:“怎么会不见,我一直在这儿,除了如厕就没离开过书房。一定是掉在哪个角落或是夹在书本里了吧。” 东柯却急道:“不可能!少爷的文书一直是小的收着的,就放在书房书架最底层的包裹里。那里面有少爷考试用的笔墨纸砚和镇纸等物,独独少了那纸文书!肯定是被人偷走了!呜呜……” 庄南半信半疑,去了书房,见余书林正翻箱倒柜的,忙上前问道:“余兄,东柯说……” 没等他说完,余书林就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硬生生将桌案砸出了一个大坑来,恨声道:“好大的胆子!贱人!”说完推开庄南出门去了。 庄南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要去拦着余书林,余书林却道:“贤弟你莫着急,哥哥一定给你寻回来!” 只是怎么能不急,眼看不到一刻钟就要开考了,庄南苦笑一声,摆摆手:“没事儿,今年不行那就……三年后再考。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事情多了,这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饶是余书林铁汉铮铮,听了庄南这话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他用力拍了拍庄南瘦削的肩头,扭身出去了。 庄南慢慢坐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心中虽然惋惜但毕竟心智已经愈发坚定了,并不曾绝望,只是拿起桌上的书本看了起来。 东柯进来看到自家少爷竟然还有心情看书,又是难过又是敬佩,也不出去了,坐在庄南身边的小板凳上抹着眼泪小声抽泣起来。 庄南被他哭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放下书本,摸了摸他的大脑门,笑道:“好了,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人这一辈子哪里能一帆风顺,就当是买个教训了。” 东柯哽咽道:“少爷明明那么努力……错过这次,还要等三年……哇……” 庄南还没再劝就听门帘子哗啦啦被人掀开了,抬头看去,顿时惊了! 周辰! 庄南一惊而起,桌上的书卷呼啦啦带倒在地。庄南也顾不上去捡,急切问道:“阿……阿辰,你来做什么?” 周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急走几步,拉着庄南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小南你不是要参加科举?怎么还不去?这马上就要迟到了!” 庄南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的,既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参加科举,又想解释自己为何还没去考院,两下一纠结,就被周辰拉到了门口,与风驰电掣进门的余书林撞了正着,周辰反应很快,见有人推门立马将庄南往自己怀里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2 一带,避开了相撞的惨剧。 余书林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口中喊着:“贤弟!你快看看这还能……咋就抱上了?!”话尾在看到抱在一起的庄南和周辰二人时硬生生转了个圈。 周辰忙松手,庄南从周辰怀中出来,理了理衣襟,故作镇静道:“余兄,你说让我看什么?” 余书林“嗯啊”了两声才恍然回神,将手中的一页纸递给庄南:“你看看,这还能用吗?!” 那是一张文书,上面写着庄南的考试信息,只不过,已经被人撕成两半了,还缺失了边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已经作废了。 周辰看了一眼,顿时怒火上涌,急喘了两下才平复了胸口的郁气,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二人的反应,余书林就知道这事砸了,也没回答,丢下一句:“龟孙子,爷爷灭了他!”说完摔帘子而去。 庄南想笑——龟孙子的爷爷不也是乌龟么,余兄这是急疯了。不过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 周辰这时也明白庄南为什么没去考院了,脸色阴沉地像是能滴出水来,他用力捏了捏庄南的指尖,紧抿着唇咬了咬牙,没说话,也转身走了。 庄南看看手中破碎的文书,再看看被扯断了好几根的珠帘,耳边听着周辰下楼时急促的脚步声。长叹一声:罢了。 …… 等余书林再回来时已经是辰时一刻了,他飞奔着进了书房,又一屁股将自己甩在椅子里,拿起东柯端上来的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才停了下来。仰躺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坐起身看着静静看书的庄南,道:“阿南知道是谁做的?” 庄南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嘴上答:“青鸢?我想不出除了青鸢谁还能不声不响就进了长莺的房间。” 余书林道:“也对也不对。” 庄南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了他一眼,并没问,而是对东柯道:“取点温水来,让你余少爷擦把脸,脸上都是汗水和尘土。”东柯答应着去了。庄南这才又问:“此话怎讲?” 余书林眼睛一斜,像是在用眼刀杀人一般,恨声道:“出主意的是何鑫,偷文书的是青鸢。” 庄南奇道:“谁是何鑫?我哪里得罪过他?” 余书林叹了口气:“何鑫就是何大牛。贤弟还记得吗?前些日子,哦对,就是咱俩遇刺那天,在宵香院大厅,你去劝那个何大牛,让他不要借高利贷。” 庄南恍然大悟,同时也更好奇了:“我也是为他好啊,怎么……” 余书林将手中茶杯顿在桌子上,又使劲儿磕了几磕,语气有些激动道:“当时我说这种人不能帮吧,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还真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结局。” 庄南被他说得嘴角直抽,感觉余书林有一瞬间被大哥庄文附体了,忙辩解道:“我也不过是提醒他一句,哪里就是农夫和东郭先生那种救命之恩了。再说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就是因为我那么一句话这么恨我?” “哪里是因为那一句话?!”余书林接过东柯递来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继续道:“我问他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怎么知道老百姓的苦?!’‘庄南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借高利贷我上哪儿弄钱去?!’” 东柯听到这儿就炸了,大声道:“啥!这能赖我们少爷吗?老百姓多了,安安分分辛勤劳动过日子的多了,他不要侮辱了老百姓哦!弄钱?弄钱做什么?填给窑姐儿?这是正道吗?他一个邪门歪道的还敢血口喷人说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行的端做的正,躺着说话也不腰疼!” 余书林和庄南都被突然爆发的东柯给惊住了,好半天余书林才道:“早知道就带你一起去了,我被他那无耻的嘴脸气得都想吐了。” 东柯撸袖子道:“走!余少爷,带我去,灭了这丫的!” 余书林却没动地方,悠闲道:“不必了,他让我吐,我还能让他好过?” 东柯听得眼睛发亮,忙问最后怎么处置的。 余书林邪肆一笑:“我这么善良,又不是那种会断人手脚的粗人,当然得满足人家的心愿了。他不是喜欢借高利贷吗,那就借他一千两,不过利息和还款期限可就是我说了算了。再把青鸢许配给他,蛇鼠一窝,正好好好过日子。” 庄南“哦”了一声,道:“青鸢是你捧起来的?为什么?” 余书林挑了挑大拇指,赞道:“神童!为了什么?为了报答她几次三番地把老子当枪使!” 这下子就全串起来了,从长莺是完璧身,到青鸢偷听被余书林发现,余书林应该是积聚了很多怨气,才会这般整治青鸢。其实,两人不知道的是,某天夜里周辰夜访宵香院,被刺激地吐了血,也是因为青鸢。 求仁得仁,倒是不亏。 庄南问:“现在青鸢已经跟着何大牛走了?” 余书林摇头:“唱戏就要唱完整,今晚,有我送给青鸢的大礼。” 庄南没再问了,思绪一转,想到方才余书林说自己最善良不会断人手脚,忍不住问道:“长莺那个继父,不是你叫人断的手脚?” 余书林摇头:“还真不是,我只想让他好好享受,手下提议说断了他手脚,我一想这样更好,也就同意了。” 庄南忽然心中一凛,忙道:“余兄,那些人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 余书林毫不迟疑点头。 “是不是断骨之处再无恢复得可能?”庄南又问。 余书林还是点头,脸上带着“我办事你放心”的得意之色。他以为庄南在担心那人逃跑再来报复长莺。 庄南却缓缓摇头:“不对,那是军营里的人。我二哥提起过,在军营中犯了残害女人罪过的士兵,情节恶劣的,才会被处以这种刑罚。” “什么?”余书林吃了一惊,结巴道:“军营?不可能!真要是军营里的人,还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图什么?” 庄南轻声道:“保护你。” 余书林直接哑了,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盯着庄南的嘴唇,果然,那张嘴又动了:“你父亲靠军功起家,虽说后来当了文臣,但是从军营调几个人来保护你还是没问题的。这么一来,定远侯府对你的态度就很是耐人寻味了。另外,之前你说宋清荷母女去你家时,你娘让你帮忙照看两个弟弟妹妹,那时候我就怀疑过,如果定远侯府与你有仇,定远侯夫人怎么会把孩子交给你照看?岂不是羊入虎口……她很信任你。” “不可能……吧……”余书林心中有些乱,不知道该相信谁。明明定远侯说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庄南分析的也合情合理。难道说,定远侯夫人是自己的亲娘,定远侯却不是自己亲爹? 脑子里一时间天人交战,正混混沌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3 沌没有个出口时,却听外面喧哗声起,便抬头看向东柯。东柯忙跑出去打听,没一会儿又手舞足蹈地跑回来了:“少爷!太好了!考院走水了!” ☆、选择 发誓言 “什么?!”庄南和余书林都是嚯的站起身,震惊地看着满脸喜色的东柯。 东柯笑道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连比带划地说着:“外面人都在说考院走水了,那边已经是一团乱了!” 余书林看看东柯又看看庄南,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考院起火了,你说什么‘太好了’?” 东柯眼睛里像是有小火苗在热烈燃烧,大声道:“考试延期了!这样少爷就有时间去补考试文书了啊!”话说得太急,唾沫横飞,直喷了余书林一脸。 余书林却丝毫没在意,眼睛里也满是激动,跑过去摇晃着庄南的肩膀,大笑道:“贤弟!还来得及!今年你还能考!苍天有眼啊!” 庄南被他一晃,眼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就被甩了出去落进了鬓角中,再也看不见了。他努力定住心神扶住了余书林的手臂,尽量冷静道:“余兄,我这就去……去翰林院……补开文书。”心中却像是灌了一肚子闷酒,四下冲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是你吧,阿辰。 …… 庄南带着东柯一起去了翰林院。因为他资料齐全,再加上又是卫国公府的小少爷,所以很顺利地就获得了新的文书,只是却没有见到周辰,听人说他去了承乾宫…… 庄南只得怏怏而归。 *** 承乾宫。 周辰直挺挺地跪在宫门口。一边的陈喜公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扎着手,拂尘垂在地上也顾不上,脸皱成了一个苦瓜模样,嘴里劝着:“殿下啊,万不可如此啊,陛下都说让您进去说话了,您何苦还在此跪着呢?” 周辰又磕了几个头,才答道:“臣有罪,不敢奢望父皇原谅,只能长跪赎罪。” “这……”陈喜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了。这时就听有个声音接道:“既如此,那朕就把庄南的科举资格取消了,免得你内疚。” 陈喜一惊,出溜一下就跪了下去:“奴才参见皇上。” 周景宏慢慢从内殿中走出来,站在周辰旁边,也没叫起,只是重复了一遍,问道:“如何?” 周辰身子有些颤抖,撑在地面上的双手骨节发白,忽然又“砰砰砰”磕起头来,足磕了三四十下才颤声道:“父皇,求您,不要怪罪庄南,他并不知情,这一切都是儿臣自作主张。儿臣愿意领罪,罚俸、削爵、打军棍……都行,儿臣万死不辞。”说完又磕了起来。 周景宏垂头看着周辰磕下之前地面上的血迹,没说话,心中不知道是何感觉,五味杂陈也不过如此了。他从没见过周辰如此强烈地争取什么,心中既为他的成长和有担当而感到欣慰,又为他的胆大妄为而愕然心惊。 周景宏在沉思,陈喜趴在地上不敢动,整个承乾宫门口就只剩下周辰一下下磕在砖面上的响声,“砰!”“砰!”……单调而揪心。 良久,周景宏才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周辰,温声道:“起来吧,傻小子,随我进来说话。” 周辰有些呆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父皇自称“我”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周景宏的力道站起了身,却因为磕头嗑得太厉害而头晕脑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脚下随之不稳,歪向了一边。 周景宏跨前一步用身子撑住了周辰,见儿子这样,心中更软了几分,暗叹一声,扭头踢了一下陈喜,笑骂道:“起来,装什么老实,帮朕好好扶着容王。” 陈喜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爬起身,脸上堆着笑,先自打了一下嘴巴,口中告罪:“奴才该死,真没眼力见。”手上利落地扶住了周辰的另一边,与周景宏一起将周辰扶进了承乾宫,安置在了小榻上。 周景宏又是一叹,摆摆手。 陈喜便躬身退下了,还带走了殿内的太监宫女。出了宫殿就是一番“你们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别怪咱家心狠手辣”的恐吓。 等人都走了,周景宏起身,取了块手帕在水盆中打湿了,回到榻边,细细给周辰擦拭了额头上的血迹,又从柜子上取了化瘀止血膏,轻轻涂在周辰额上。 磕了那么多下,额头上疼得很,现在被抹了药膏,周辰在凉意和痛意的刺激下醒了过来。躺在榻上,迷糊地看了眼床边的人,反应了一会儿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周景宏按了下去。 周景宏:“歇着吧,你这个样子都不好给你请太医,你还起来做什么?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容王把脑门磕出血了?” 周辰默然,咬咬唇,轻声道:“儿臣有罪。” 周景宏反而笑了,坐在榻边,两手拍了拍腿,道:“有罪,而不是错了,是吗?周辰,你放火烧了考院的角房,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修缮事宜也导致了科举考试延期十天。到现在,你还只是觉得自己有罪而不是做错了吗?” 周辰慢慢跪爬起来,在榻上跪着道:“父皇,于公,儿臣错了;于私,儿臣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正确过。” 周景宏怒斥:“周辰!你好大的胆子!” 周辰抬头看着惊怒而起的周景宏,却没有害怕,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心安与坦然。他理了理衣领,又顺了顺衣服下摆,匍匐在榻,郑重道:“请父皇降罪与儿臣,儿臣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请您放过庄南,他很有才华,将来势必会成为大楚的肱骨之臣。请父皇网开一面!” 周景宏踱到榻边,背着双手,寒声道:“周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见周辰身子一颤,冷笑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子大臣吗?嗯?在这个殿里,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嗯?你还记得自己的责任吗?嗯?!” 三声“嗯”,一声比一声寒意更盛,到最后,周景宏的话像是裹上了冰碴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周辰冲击地跪坐不稳。 周辰又往下伏了伏身子,道:“辗转反侧,儿臣从不敢忘。” 周景宏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声音没有起伏:“选择大楚还是庄南?” 周辰脸色一白,几乎不敢去想这话的深意,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来了。 周景宏:“选择庄南还是庄南的前程?” 周辰嘴唇有些发白。 周景宏喝道:“说话!” 周辰:“前程。”他没有抬头,也就没有看到周景宏面上一闪而过的一个表情,那个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失望,更像是追忆与后悔。他没有看到,只是听到周周景宏的下一句话:“放火之事我不会追究了,你好自为之。” 周辰瘫坐在榻上,听着周景宏远去的脚步声,看着空荡荡的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4 承乾宫,忽然捂住脸,慢慢伏下身去…… …… 远去的周景宏一路来到了翊坤宫,这是历代皇后的宫殿,但是周景宏这一代却没有人居住——当今皇后宋妍,一直住在长春宫。 和往常一样,陈喜留在门口,周景宏独自进了翊坤宫。 穿过重重殿门,周景宏到了最深处,拐弯进了一间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了一卷颜色暗沉的书册——这是大楚开国皇帝周简自传。周景宏小心翼翼打开,翻到第三卷第二章,上面记载着一句话: 考院走水,科举延期,逸之得考。作祟小人,朕誓不轻饶! 短短十六个字,却拉开了一场朝廷浩劫的序幕。当年,考院失火,误了时辰的柳逸之得以赶上延期后的科举。而柳逸之之所以误了时辰,是因为朝廷中看不惯柳逸之的顽固派从中作祟。大楚的太祖皇帝周简大怒,彻查此事,更是挖地三尺地收集那些人贪赃枉法的证据。一个月后,科举放榜日,也是那些大臣的砍头之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经此一事,周简的铁血手腕震慑了大楚内外,朝廷上下再无人敢阳奉阴违,政令的发行从此畅通无阻。几年后,大楚成了天下最大的强国。 书卷上的字在周景宏眼前一行行划过,周辰都没再注意了。他想的是,今天的这一出几乎是当年的翻版。而周简和柳逸之之间的事,御花园中的“同音”树一年年悄然无声地证明着那些过往。周辰和宋然能得知的事,皇宫的主人周景宏又怎会不知?只不过…… 周辰,最后选了前程,庄南的前程。 *** 考试延期十日的消息也传到了宵香院。 东柯欢呼着这个好消息蹦蹦跳跳进来的时候,庄南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 东柯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少爷?” 庄南:“容王,可还好?” 东柯不明所以,下意识答道:“怎么会不好?哦,听说殿下走路跌了一跤摔伤了额头,只是小伤,皇上还赐下了赏赐呢。” 周辰额头上的伤终归还是被后宫中的有心人发现了,不过周景宏也算是给足了周辰体面。 庄南攥紧书卷,趴在书桌上,咬着牙在心中狠狠地说了句:“今朝不中,誓不为人!” …… 余书林推推趴伏在案上的庄南,满脸笑意道:“阿南,走!” 庄南抬头,声音嘶哑:“做什么?” 余书林:“今晚是青鸢之夜,也是最后一夜,来和哥哥去看热闹!” 庄南摇头:“余兄,我不去了。”他看了看书本,歉疚道:“抱歉,我总得对得起……这剩下的十天。” 余书林怔了一下,倒是很欣赏庄南的坚定,立刻宽慰道:“不去也好,好好看书,回来哥哥讲给你听。” 庄南笑了一下:“好。”顿了一下,表情没变,语气也很温和,说的话却血腥狠戾:“余兄,麻烦你,青鸢与何鑫,我要他们一人一只手脚。” ☆、疯了 共富裕 如果单是为了我自己,就当买个教训了;可是,那是周辰!是周辰担了这个后果!所以,青鸢和何鑫,饶不得!庄南心中恨道。 余书林惊怔地半晌没说话,见庄南已经垂下了眼眸,也没再问,只是保证道:“放心。” *** 今夜,果然是青鸢之夜。 和长莺那时一样的流程,不过今夜竞拍的是青鸢的初夜。从一百两开始,老鸨有技巧地诱哄着众人开价。 青鸢站在高高的圆台上,脸上也戴着与长莺当时别无二致的面纱,志得意满地看着台下众人。看着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看他们为自己疯狂。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站在最高处,世人都拜倒在自己的裙裾之下。 “五百两!还有比这高的吗?这可是新花魁啊!”老鸨有些失望,为什么到五百两就没人往上加了呢? 什么?才五百两?当时长莺可是拍了两千两白银的!青鸢心中升腾起无尽的恨意来,凭什么?老天爷瞎了眼了吗?自己究竟比长莺差在哪里?不行,自己不能认命……一边想着,青鸢一边将自己的肩带往下拉了拉,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端的是雪肤玉肌,夺人眼球。胳膊也往里用了些力,让胸口更高耸。 “六百两!啧,这妞够味儿!”有人喊道。 众人循声看向青鸢,都被这一幕刺激地血液加速、目露垂涎。价钱又一路攀升: “六百五十两!” “七百两!” …… 最后升至了九百三十两。 眼见再也没有上升的可能性了,青鸢恨得几欲疯狂,紧攥着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中,她猛地抬头看向四楼的一间房,目光灼热地像是能将那间房子燃烧起来。那是她的后盾,是她的底牌,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会放弃自己的! 盯着盯着,那间房的房门竟然真的打开了,有个行商打扮的人从房中走出来,这是那个“南郎”,就是周辰夜访宵香院时听见的那一出“南郎与莺儿”的戏码中的南郎。 南郎姓南,名广。那天莺儿的名字也不是“长莺”的“莺”,而是叫做小缨。 南广与小缨都是他的手下,合伙演了一场戏,足以以真乱假的戏。 对,不是以假乱真,而是以真乱假。 他对那一出戏真是费劲了心思,真名真姓出演,真人真事行房。没有一丁点儿的违和感。就是因为如此,周辰才会吐血不是吗?呵呵……你肯为了一出戏尽心尽力,那么也可以对我上一点心对不对? 青鸢眼中涌出希望来,死死盯着慢慢下楼的南广。 南广与余书林擦肩而过,余书林警觉看向他,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南广心中冷哼一声,从台子一侧翻身而上,不顾台下众人的喧哗抗议,径自走到青鸢身边,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充满期冀的眼神中轻轻吐出几个字:“主人说,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句话,不等青鸢惊呼,出手如电地卸掉了她的下巴,而后逼近她,右手一翻,将藏在手中的毒针从青鸢的下巴下侧刺了进去,又迅速取出,没入袖中,最后好心对惶恐愕然的青鸢解释了一句:“你不该自作主张动他。” 说完甩袖而去。 青鸢站在台上,眼睛发直,有两行泪水慢慢从眼角滑落,从瓷白的肌肤上迅速滑下,很快隐入衣领间再也不见。她想抬手却抬不起,想说话却讲不出,想拢一拢衣襟却无能为力。 为搏出位而拉下去的衣服,而今冷了,想穿却再也穿不回。 她呆愣愣的,目光无意识地从众人头顶划过,忽然触到什么又滑了回来:那是贺虎。 贺虎似乎比她还呆,似是没想到她会衣衫半掩,眼中慢慢从震惊变成了失望。青鸢却像是抓住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5 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用眼神示意贺虎救自己。 贺虎也想救,虽然情分不再,但是眼见这么一个姑娘落到不堪的下场还是于心不忍的。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么。但是他却有心无力,而今的价银已经涨到九百多两了,他没有那么多钱,如果硬要救,势必只能借高利贷了。 他不想。 高利贷是祸家之灾,不能开这个口子。 贺虎紧皱着眉头,四下环顾,想要找个熟人借点银钱凑一凑……那个低头垂目,周身萧索的,是白鹭吧。贺虎抱着最后的希望,分开人群挤了过去,没等白鹭反应,就拉着白鹭走到避人的暗处,急切道:“白鹭姑娘,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简直莫名其妙!如果逮着个陌生人开口借钱就能借到的话,大楚早就共同富裕了!白鹭没好气地想到,想完还白了贺虎一眼。 贺虎被她的大眼睛中的大眼白白的有些发堵,努力顺了顺气解释道:“白鹭,我……我想救青鸢,你们之前不是好姐妹吗?你借我点钱救救她好不好?我给你打欠条。” 白鹭有些意外了,这才细细打量了贺虎一眼,记忆慢慢苏醒,原来是那晚拉开小丫头的那人,看样子对青鸢倒是有情有义的。不过,你有情有义为何用我的钱来成全?有多少饭就用多大碗。最讨厌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 白鹭冷笑:“不好。” 贺虎着急:“她下场不好你也于心不忍不是?姑娘您就发发慈悲救救她吧。” 白鹭冷哼:“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青鸢这样的姑娘,你养不住。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哼!”见贺虎还要再劝,白鹭抬手止住,道:“你自己看!” 贺虎扭头去看,就见青鸢对着台下一人面露媚笑,再顺着青鸢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那人有些熟悉,叫什么来着,自己明明还打听过的…… 白鹭提点:“那人叫做何鑫,家中很是有钱,之前给了青鸢二百两银子零花,你给的起吗?” 贺虎没答话,他觉得自己有些脱力。面上挂着苦笑,眼睛看着竞拍台,听老鸨用“慷慨激昂”的语调总结着今夜花落谁家的话语。再看着何鑫将青鸢打横抱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离开了宵香院…… 不对?! 白鹭和贺虎都惊呼:“怎么走了?”梳拢之夜怎么会离开宵香院? 旁边有看客随口答道:“那人买了青鸢的身契,所以就带回家去了呗!” 贺虎与白鹭面面相觑。 那看客是个好事的,调笑道:“我说这位公子,你有钱也把白鹭买回去呗!哈哈哈,恐怕你没有一千五百两纹银吧!哈哈。我也拿不出!所以只能看个热闹……”说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摇摇晃晃走了。 那人走后很久,贺虎才勉强解释道:“白鹭,你莫当真……” 白鹭:“呸!青鸢的情郎,白送我我也不要!” 贺虎看着气极走开的白鹭,小声嘀咕了一句:“送你我还倒贴钱呢。”如果为白鹭赎身的话,贺虎可不就是倒贴钱么。 …… 几日后,有消息传来,何鑫失足落水,救上来时瘸了一只脚。而后性情大变,对青鸢非打即骂,打残了她的一只手臂。三日后,又有消息传来说,青鸢疯了。 余书林看着手下送上来的纸条,疑惑道:“可是你们吓疯了青鸢?” 手下忙摇头。其中一个说:“断手断脚是咱们做的,没做过的咱可不认。青鸢疯了,怕是被现实打击的吧,要不就是被何鑫折磨的。” 余书林也想到了那晚接近青鸢的那人,但又否决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人指间的那根毒针,能够过去这么多天才发作出来。只是此时他没有时间计较这些了,因为庄南马上就要考试了。 +++(注说解释) 科举考试有四个阶段: 一是童生试,也叫小考、小试。这是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凡名列第一者,称为案首。 二是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解元。 三是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又称礼闱。考期在春季二月,故称春闱。考中的称贡士,俗称出贡,别称明经,第一名称会元。 四是殿试。在会试后当年举行,时间最初是三月初一。殿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录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鼎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里,庄南要考的就是乡试。 乡试分三场,每场考三日,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 十天转眼而过,秋闱正式开始。 这一天,东柯早早就将庄南要用的考篮收拾好了。自从取的新文书后,东柯便将文书折叠好放进荷包里挂在脖子上,十天里片刻不离身。 余书林也早早来了,提起考篮,问庄南:“齐全了吗?” 庄南点头,道:“多谢余兄,不过我自己提着就行。” 余书林没给他,别开眼不忍心再看庄南,短短十日,庄南又瘦了一圈,现下看来比难民还不如了。只是道:“我拎着吧,送送你。” 庄南在余书林和东柯的陪同下来到了考院门口。接过篮子,笑道:“你们回去吧,我进去了。” 后面的二人看着庄南将文书等递交考官检查,之后在册子上签上姓名、籍贯。一切完毕后,回身对他们摆摆手就进去了。 东柯吸了吸鼻子,问余书林:“余少爷,您说我家少爷没问题吧?” 余书林也抹了把脸,掷地有声道:“绝对没问题!” 一阵风过,不知何处的菊香吹面而来,这一抹幽香像是唤醒了秋意。 秋风更大了些,铺天盖地的银杏叶和红枫叶飘飘洒洒旋落下来。 很快就铺满了青石板路面。 卷二完结,九卢拜谢。 ☆、表白 南哥哥 这是乡试结束后的第三天。 东柯徘徊在书房门口,急得直挠头,连连转了几圈之后听见珠帘响,转身一看,见是余书林,忙扯了他过来,道:“余少爷,您快想个办法啊!少爷已经睡了三天了,一口水都没喝,这可怎生是好?!” 余书林倒不在意,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动静,庄南还没醒,才拉了东柯往正厅去坐了,安慰道:“不必着急,他这段时间太累了,就让他好好睡吧。你准备些小米粥,熬得烂一些,等他醒了就让他喝一碗。” 东柯苦着脸:“啥时候能醒啊?” 余书林掐指一算,一本正经道:“据贫僧看来,快了。”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6 东柯没被他这样逗笑,反而急得要给他跪了。 两人相对无言,又听外间有人敲门,对视一眼,想不通这时候会有谁来。 东柯突然一惊:“不会是我家老太爷找来了吧?!” 余书林被他一吓,想到自己名声不好,怕庄太傅不允许自己与庄南交往,人有急智地提议道:“我藏床底下?” 东柯眼神复杂地看着余书林,不明白他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又不是偷情,用不用这么害怕?! 两人还在对视,就听敲门那人道:“公子?东柯?我是长莺。” 两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气,没松完又提起了心:不对啊,长莺每次进来虽然也敲门,但不会敲这么久还在外自报姓名。 东柯起身道:“我去看看。” 打开房门,果然是长莺。只不过,长莺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包裹得很严实,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另一个…… “奴才给翎郡王请安。”东柯跪了下去。 来人正是周翎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小男子。 此时已是秋中时分,周翎却还是手拿玉骨折扇,一摇一摇的,无风而生寒意。身穿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间一条湖蓝色腰带,腰带中央镶嵌着一块如意纹的和田玉佩,腰侧挂着一只绣着寒枝白梅的荷包。这一身打扮倒是将他那并不起眼的五官映衬得精致了几分。 周翎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长莺,漫不经心道:“长莺姑娘,不是小南心尖儿上的人么?怎么进屋子还要敲门?” 其实长莺之前敲门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她平时进庄南的房间都会先敲门;况且,今天有客,周翎她是认识的,可是另一个人呢?裹得这么严实,只露出来一双圆眼睛,藏头藏尾的谁知道是好是坏?因此,出于安全考虑,长莺也要敲门先示个警。不过此时被周翎叫破,却不好解释了。 这时只听门内有个声音答道:“我在屋里,长莺姑娘不敲门说不过去吧?” 这话一出,长莺松了口气,周翎却是眼中寒光一闪。 余书林掀开珠帘,对着门外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贵客驾到,请进。” 周翎没动,皮笑肉不笑道:“说起来,我怎么也是个郡王吧,定远侯家的大少爷,听说还不是世子呢,这就不行礼了?余少爷,是看不起我们周家吗。” 看不起周家,就是藐视皇族了。 余书林恨得牙根痒,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再怎么蛮横,也得在强权下低头。余书林紧咬着牙,便要跪下,只是膝盖还没弯,周翎面上的得色还没完全展开,就听屋里有什么东西“咣当”一下落在了地上,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直惊得二楼房间的住客探出头来往上看,喊道:“咋的啦?拆房子呢?” 三楼门口的几人都是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周翎,他粗暴地推开众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然后就是余书林、东柯和那个小矮子,长莺反应地慢了,被众人推得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一阵晕头转向之后也提着裙子跑进了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没推开。 周翎:“庄南,你在做什么?快开门!”门里不知道是什么倒下来抵住了房门,一推就卡住了。 众人围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庄南开门。过了很久房门才打开了。 余书林推开门,刚迈了一步就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本书。众人探头往里一看,都是哭笑不得。 只见书房里的地上满是书本,呼啦啦倒了一地,都没有下脚的地方。除此之外,书桌也歪了,摆放香炉的案几也翻了,书架更是斜着搭在了书桌上,门口的盆架横了过来,想必之前就是它抵住了房门。 再看庄南,一副迷迷糊糊并不清醒的样子,衣衫半敞,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正站在歪倒的书架旁揉着太阳穴。看见众人还楞了一下才招呼道:“早啊!” 现在已经是正午了,还早呢!余书林笑道:“贤弟,今天几号?” 庄南声音闷闷的,有些软糯,答得倒不迟疑:“今天十七号啊,昨天刚从考院出来。怎么了?今天赶集吗?又不是整日子。”他方才醒了之后去书架拿书复习,因为刚醒身子不大协调带倒了书架,被其中一本书一砸才反应过来乡试已经结束了。 众人静了一下,然后哄然大笑。 东柯挤开众人,进去收拾这遍地狼藉,一边整理一边道:“少爷,今天已经是十九号了!您睡了三天了!” 庄南笑了笑:“哈哈,不可能。” 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相继给他解释,终于让他相信了已经过去三天了。庄南摸了摸肚子道:“难怪感觉这么饿。” 听见这话,长莺忙道:“厨房里给公子煨着粥呢,我这就去端。” 没一会儿长莺就又回来了,端着一碗枣仁龙眼粥。笑着解释道:“这里面有切成小粒的酸枣仁、龙眼肉和粳米,还加了一匙红糖。我问了大夫的,说是这种粥对思虑过度、劳伤心脾很有好处。” 庄南还是有些没回神,也没注意周翎等人,和往常一样,拱手谢道:“多谢。” 与此同时,有个声音冷哼了一下:“献殷勤!”。 这个声音起得突兀,众人都疑惑看去,见发出声音的是与周翎同来的那个矮个子。 庄南有些不悦:“这位公子可是对在下不满?” 那人急切起身,欲说什么却被周翎拦住了,周翎环视一周,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道:“我这位朋友有事要和庄三少谈一下,咱们回避一下?”说完左手收起扇子在右手掌心敲了敲,一双柳叶长眼不着痕迹地在庄南的锁骨处打了个转。 庄南还欲再问这人是谁,却见那人很是焦急地频频对他使眼色。庄南心下一动,莫非是阿辰的人?想到此节,庄南便点了头。 众人都走了,庄南问那人:“兄台……”话没说完就被那人的面容惊呆了。那人解开头上裹的丝巾和帷帽,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鹅蛋脸,似柳叶又似弦月的眉毛,圆眼睛,鼻尖微微上翘。 庄南惊怔到失语,好半天才在对方期冀的眼神中结结巴巴道:“姑……姑娘是谁?” 那人的一双圆眼睛顿时现出恼色来,嘴也噘了起来,嗲声道:“三哥哥,不认识宝璋了吗?” 庄南:宝璋?周宝璋?梁德妃的长女?什么时候也不认识你啊,明明没见过好吗。 许是庄南的丹凤眼太过传神,周宝璋看懂了他的心思,不依道:“三哥哥,咱们七岁的时候见过的!你忘了啊,那天你去御书房找周……找我大哥,经过御花园,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对我笑呢。” 大齐王朝,男女七岁不同席。 即便是庄南与周宝璋在御花园走了个对面,庄南也会避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7 开让她先走,怎么可能与她擦肩走还对她笑?! 庄南对这个五公主并不熟悉,倒是对她的弟弟,也就是行六的端郡王周端打过几次交道,印象中那是个很规矩、很稳重的男孩。鉴于对周端的良好印象,加上她是周辰的五妹妹,庄南对不合时宜出现在宵香院的周宝璋存了几分客气,温声道:“公主,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还是赶紧回宫去吧。” 周宝璋见他温和有礼,心中更是满意,走近几步就要去拉庄南的手,她本就是直率到有些过火的性子,对庄南又是单相思多年,行事便出格了些,只是她这一举动可把庄南吓坏了,连连后退。 周宝璋见他避开了自己,又看见案几上的粥,便端起粥对庄南笑道:“南哥哥,我喂你喝粥吧。” “咳咳咳!”庄南被这声“南哥哥”叫得头皮发麻,听清她说什么之后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快快离开此处!” 周宝璋见他如此抗拒自己,怒从心起,正要呵斥,却在又看到他那俊美无双的面容之后压下了火气,尽量温声细语道:“南哥哥,莫不是不明白宝璋的一片痴心?还是说,南哥哥是心疼宝璋,怕宝璋受累?” 庄南此时也看出这个周宝璋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了,言语无忌、行为粗鲁,实在是狂傲得很,心中有些厌烦,语气也严厉了:“公主莫要乱说话,以后也莫要叫得这么亲近!在下与您不熟!” 周宝璋见他这般油盐不进,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眉毛一立,呛声道:“庄南,你不过是一个不能承爵的国公府少爷,我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别不识抬举!” 庄南气极反笑,柳叶眉挑的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邪气与不屑:“您既然这么尊贵,还与在下歪缠什么?莫名其妙!” 周宝璋怒发冲冠,说话也不经大脑:“怎么,周辰有权有势,三少就屁颠屁颠地巴结,我这个公主你就看不在眼里了?!周辰算什么?没脾气的懦夫罢了!他……”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下巴被庄南捏住了,她本能地挣扎,手又抓又挠的,眼见指甲已经把他的手背挠出血了,庄南还是没松手,她心下突然升起一股凉气,下意识抬眼,然后就惊住了: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庄南。 ☆、调戏 送人参 她印象中的庄南一直是温润的、谦和的、浅笑的……而不是现在这种,眼神冰凉、面上满是怒气与恨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点燃了,背后燃烧着熊熊怒火,旁人一旦靠近立刻就能被烧得烟消云散。 周宝璋发憷了,心不停发颤,身体僵硬如石,被他气势所震,竟然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庄南寒声道:“周宝璋,你给我记住,嘴巴放干净点,以后但凡让我听见你说周辰一句脏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见她瞪大了双眼,似是惊惧,又像是质疑他不敢,便冷笑道:“对,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富家少爷,地位的确比不得你。但是你别忘了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哦,你这高贵的皇家耳朵怎么可能听过这种民间俗语,那就再送你一句你能听懂的:老实点,不然老子毁了你!” 说完,庄南嫌弃地松手,还拿起之前盆架歪倒时掉进盆子里,现在已经浸湿的布巾仔仔细细擦了手。也没再看周宝璋,只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来:“滚!” 周宝璋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火辣辣作痛的下巴,手忙脚乱拉开门就要往外跑。却又听后面的庄南道:“拿着你的帽子盖住脸,别给皇家丢了人。” 周宝璋奔回去抓起帷帽奔回书房门口时,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恨意难平,估摸着庄南够不着自己了,眼中的阴毒之色再也忍不住,恶狠狠道:“庄南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悔不当初,还要让周辰身败名裂!” 庄南暴怒,合身就要扑过来,只是毕竟最近一个多月瘦削得厉害,这一扑没拽住周宝璋不说,还险些将自己带倒,幸亏被人扶住了。 庄南站稳身子,也没在意是谁扶的,先抬头看向门口,而周宝璋早就跑了。 *** 周宝璋一路跑回了皇宫,沿着宫墙绕了大半圈,找到了之前溜出宫时的那个小角门,那里守门的侍卫是周翎的人。 她气喘吁吁停在角门处,发现已经上了锁,左右看看,没看到之前那个侍卫,门口也没有别的侍卫,心中又气又急,怒道:“混账奴才都死哪儿去了?!薛青山!你给我出来!” 喊了两三次后,从远处跑来一个侍卫,那侍卫二十余岁的年纪,国字脸,剑眉圆眼,倒有几分英俊。那侍卫正是周宝璋所要找的人,不过…… 侍卫跪下行礼,道:“奴才薛庆山,拜见公主。” 周宝璋哪里理会什么“青山”还是“庆山”,近前就是一脚,那侍卫倒是没被踹倒,但也身子晃了晃,心中涌上怒气来。 周宝璋将自己在庄南处所受的怨气全都发泄到薛庆山身上了,又骂又打的,足有一刻钟才停了下来,吼道:“狗奴才,还不快给本公主开门!” 薛庆山起身,强忍着屈辱去给她打开了角门,待她进去了又锁上门,这才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声,骂了句脏话,拍打着身上的脚印走远了。 周宝璋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寝宫,她的母妃梁德妃一见她就忙迎了上来,急道:“宝璋你这是去哪了呀!今天在长春宫,皇后娘娘问你怎么没来,可把母妃吓坏了。” 周宝璋扯着脖间的纱巾,又将一身男装脱下来扔在地上很是踩了几脚,犹不解气,想起自己还梳着男子发髻,这简直是明晃晃的耻辱!她伸手去扯发带,却不料发带系得紧了,一时没扯下来,反而撤掉了一缕头发,顿时更气,奔过去对着今早给自己梳头的小丫头就是几个耳光。 梁德妃虽然一直知道女儿性子烈,容易动怒,但还真没见过这样暴戾的女儿,有惊又悔,扑过去拉住女儿还要再打的手,哭道:“宝璋你这是怎么了啊?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周宝璋挥开母亲,斥道:“要你管!”又想起方才说皇后问起自己,忙问:“你怎么和皇后说的?” 梁德妃被她一吓,下意识答道:“我说你有些着凉,怕去请安将病过给别人,所以没去。可是母妃担心你啊,托了容王殿下去寻你。他经常出宫……” 周宝璋听见“容王”就炸了,歇斯底里喊道:“你闲吗你,做什么要他去找我?!让他这个贱人看我笑话吗?!”想起庄南对自己的威胁,又恨又气,抓住母妃问:“六弟呢?让他来!” 梁德妃已经泣不成声了:“你弟弟十三岁了,已经不能往后宫来了……你这是怎么……” 还没说完就见女儿跑了出去,看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8 样子是去找周端了。梁德妃瘫软在地:“这是怎么了啊?宝璋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呜呜……” *** 见周宝璋跑了,庄南气极,攥着旁边人的手也在颤抖,可是没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手感不对。手下扶着的那人,不是余书林那种坚硬地胳膊(余书林教他学武时没少被他摔),也不是东柯那种有些肉肉的(东柯有些微胖,尤其是脸上和胳膊上的肉很多)。 现在手下的感觉却是坚韧又有弹性。庄南疑惑抬头,就见扶住他的是周翎。 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自己遇刺受伤,上上次是被他要挟进了宵香院。两次的记忆都不好,庄南很是不想看见周翎,但是方才毕竟多亏他扶住了自己才没跌倒,此时也不好太过不客气,尽量微笑道:“谢谢你。” 周翎也笑了一下,却没松开,还稍微用力捏了捏庄南的指尖,狭长的柳叶眼也在庄南身上上下打量了几遍,一副看不过去的表情,心疼道:“小南,怎么这么瘦了啊?” 周翎太过反常了,庄南直觉不对,面上的微笑也挂不住了,想要用力挣脱他的手,却发现周翎的手劲儿竟然很大,饶是庄南用尽全力也没抽出手。 庄南眼神有些冷:“翎郡王,这是做何?” 周翎左手握着庄南的纤瘦手腕,右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轻佻道:“做何,你说呢?”说完右手指尖在他唇上划了过去。 这一下太突然了,庄南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被他挑起下巴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抹了嘴唇之后才反应过来,脑子就是一轰,像是有把小锤头在脑袋里面“哐哐哐”地一下下敲着,直震得他一阵恶心。 庄南本来就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又刚经历了周宝璋那一阵冲击与怒气,此时再见周翎这样,只觉得身体有些脱力,脚底发软,拼尽全力骂道:“你混蛋!” 周翎见他站立不稳,更是得意,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搂住了他细瘦的腰身,还恶意地捏了捏腰侧所剩无几的小肉,嘴唇贴着庄南的耳朵,情意满满地说道:“小南,你跟了我怎么样?哥哥好好疼你!啊……” 周翎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庄南失去支撑身子一歪倒在了书架上,再看周翎时,他那身素白的锦袍肩膀处已经渗出血来了:方才庄南咬了他一口。 庄南见他怒气冲冲捂着肩膀,嗤笑道:“周翎,你他娘的就不是个人!看着你我都恶心!”说完就扶着书架呕吐起来。 他胃里没东西,只能呕出些水来,饶是如此,周翎看得脸都青了,紧咬着后牙,拳头攥紧又松开,还没说什么就听门外走来几个人,周翎知道估计是余书林他们回来了,此时不宜再说,只得瞪了庄南一眼后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与余书林三人擦肩而过,东柯上前行礼:“郡王爷……”没说完就被周翎恶狠狠地目光给瞪了回去。 余书林皱着眉头看了眼周翎肩上的伤口,眼中寒光一闪,推开东柯跑进了书房,却发现庄南已经晕过去了。余书林大叫:“东柯快去请大夫!” 后面的长莺还有些没明白,待见到庄南被余书林抱起放到小榻上,脸色惨白的时候才意识到出事了,也急了,原地挪了几下,就是想不起自己应该先做什么。 余书林呵道:“长莺,拿那个小匣子来!” 长莺忙应了,回身去正厅去那个匣子。 那是周辰带来的。 方才,周辰来了,说是寻自己的二弟周翎,同时还带来了一个匣子,说里面是几株人参,给庄南补补身子。 长莺疑惑容王怎么不自己交给庄南,周辰解释道:“给他他也不会用啊,麻烦姑娘给他熬些汤。” 长莺恍然大悟,又叹道:“殿下去看看三少爷吧,这次考试,三少爷可是受苦了。” 周辰犹豫了一下点了头,余书林等人就指给他书房的位置都没过来。可是没一会儿周辰又回来了,说是忽然想起来翰林院还有事,就不进去书房了,这就告辞,还嘱咐众人去提醒周翎赶紧回宫。 余书林三人自然点头,起身往书房这边来,只是没想到会见到这么个情景。 *** 宵香院三楼,众人急慌慌地给庄南含参片、请大夫,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歇下来,东柯付了诊费,好好将大夫送了出去。 那大夫出了宵香院,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拉进了巷子里,大夫忙要跪拜,却被容王拦住了,他声音很急:“他没事儿吧?” 大夫忙点头:“没事儿,殿下放心,三少爷就是饿得过了,又受了刺激,撑不住晕了过去。养养就好了。” 周辰松了口气,摆手道:“你去吧。” 大夫忙点头哈腰地走了。他是药房的坐诊大夫,方才突然被急慌慌地周辰给拉来了宵香院,送到门口又不进去,好在遇上了寻大夫的东柯,他才明白这是为了谁…… 大夫走了,周辰却很久都没动。方才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周翎竟然那般侮辱庄南,若非庄南咬了他,周翎的那一声惨叫让他的理智有些回笼,说不准现在自己已经和周翎同归于尽了。 周辰“砰”地一下砸在身边的墙上,眼睛赤红:周翎!当我知道宋皇后不是我亲娘,你不是我亲弟弟的时候,我没恨过你,更没对你有丝毫不好,可是你竟然敢动庄南……我要让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解元 咱聊聊 庄南在宵香院养了大半个月,身子慢慢恢复了些,只不过还是瘦。大夫又来了几趟,一直摇头,倒不是说病有多重,而是叹息说庄南思虑过重,劳心伤神自然不能“心宽体胖”。 庄南倒是不在意,他担心的是周翎的报复,还有周宝璋临走之前说要让周辰身败名裂。如果……如果这两个人联合起来,会怎样?自己就是周辰的污点!每每想到此处,庄南都恨得咬牙切齿。 但奇怪的是,就在庄南恨了大半个月之后,周翎竟然没有什么动作,周宝璋也没有音信,好像两军对战,突然间就偃旗息鼓了一般。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种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感觉时刻折磨着庄南,占据了他大部分心神,竟没留意时间过去多久了。直到突然有一天清晨,大街上敲锣打鼓,将辗转反侧的庄南从浅梦中惊醒。 “东柯……东柯?”庄南起身,揉着额头招呼着。却没人进来,庄南奇怪了,扶着床头站起身,穿好衣服,从柜子上取了条布巾,走到门后的盆架边洗脸,刚浸湿了布巾,捧了一把水还没撩到脸上呢,忽然间门开了,有人冲了进来。 东柯急吼吼地推开门进来,喊着:“少爷!少……”少爷呢?床上没人,被褥也没叠。东柯料定庄南没走远,忙转身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49 往外跑,一只脚刚迈出门槛,身子就停住了。 门后面有人。 东柯怕不是以为屋子里进了贼人,心中吃了一惊,倒也没临阵逃脱,毕竟光天化日的,想必这贼人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除非贼人是二少爷庄武那种体格…… 东柯鼓足勇气,“嚯”的一下将门拉开了,然后看见了捂着半张脸的庄南。东柯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将拿在手中当武器的茶壶放回桌上,埋怨道:“少爷,做什么藏在门后吓唬奴才?” 庄南松开手,鼻子里的血顿时止不住了,小溪一般流了下来。 东柯还要问少爷怎么撞破鼻子了,眼睛一移看见了门后的水盆,顿时明白了,上次庄南将书房弄得人仰马翻,盆架倒在地上,湿了很多书,从那之后盆架就挪到门后去了。 东柯赶紧找创伤药和干净纱布,脸上讪笑道:“少爷,您……洗脸呐,呵呵……” 庄南瞪他一眼,捂着鼻子闷声闷气道:“跑这么快干什么,你要是再快一点,你家少爷的高鼻梁就能变成塌鼻子了!” 东柯却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喊道:“少爷!” 庄南刚走到他身边又被他喊得耳朵疼,叹气道:“东柯,毁了我的鼻子还不够,还要弄坏我的耳朵吗?” 东柯才不理会他说什么,仍然一惊一乍道:“少爷!乡试出榜了!少爷你中了!” 庄南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也很是开心,忙问:“第几名?” 东柯大声道:“不知道!” 庄南无语地看着东柯:“你是在耍我吗?” 东柯连连摇头:“不是,少爷,我去看榜,他们说你中了我就跑回来了,忘了问第几了。” 庄南自然不信,怕不是以为自己是在前十名之后,东柯怕打击自己才不愿说,还要再问就听外间又是一阵脚步声,杂乱得很,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主仆二人探头往外看去,就见余书林带着官差敲着锣鼓过来了。 那官差是个眼尖的,还离着七八步远就躬身行礼了,面上都是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远就招呼道:“哎哟!给解元老爷道喜了!恭喜恭喜!” 庄南忙理了理衣襟,拱手还礼,笑道:“多谢多……你说啥?!”解元老爷! 看庄南还不知道名次,那敲锣的官差笑得更灿烂了,谁不愿意当那报喜鸟呢!只是他咧嘴一笑的档口,旁边另一个打鼓的官差趁机开口了:“恭喜解元老爷您是第一名乡试第一名就是解元呢老爷您可真厉害才子啊”说完这一长串的话,那官差连气都没换一下。 庄南听了,心中升起第一个念头就是:也算是不负周辰了。 他自然是惊喜的,但并不太过意外,所以也就有闲心看热闹了。此时看这打鼓官差说得这般利索,再看他刚说完就被敲锣同僚踢了一脚,顿时笑了,对东柯道:“赏他!今天来报喜的都赏!” 因为没来得及准备红封,所以只能用荷包了。东柯笑得眉眼弯弯,也不小气,取出几个大荷包就递给了那些人,连看热闹的都领了二三两银子的打赏,门口撒的铜板喜钱更是数以千计。 这一下,报喜的眉开眼笑,看热闹的也是喜笑颜开。一时间宾主尽兴。 等人都散了,余书林才过来,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边了,道:“贤弟果然言而有信!不仅是前十还是第一名!解元!好好好!” 庄南笑得就收敛多了,但也可以看出他的开心来。他伸手拍拍余书林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余兄,你也要努力啊!争取拿个状元回来!” “呵呵……”余书林斜了庄南一眼,缓慢道:“阿南,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会试、殿试……而我,只需要在武试时一路打上去就可以了。” 庄南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恨恨地捧起书来就要看书,却又听见有人敲门。 东柯喜道:“肯定是容王殿下也听到消息,来给少爷贺喜了,我去开门!” 余书林瞥见庄南听见这话后面上表情很是纠结,像是又期待又胆怯。心中暗叹,道:“我回避一下吧。” 说完不待庄南挽留就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余书林满腹狐疑,不是说容王吗?这个老头是谁? 那老头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老头开口了:“阁下可是余海家的大公子?” 余海?定远侯! 余书林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抱拳行礼道:“老人家可是认识我父亲?” 老头儿点头:“自然,不仅认识还天天见。” 余书林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老头儿什么来路,怎么说话这么有气势?他还没开口问,就听书房里庄南喊了一声:“祖父!” 余书林脑子一蒙:庄南的祖父,那不就是庄太傅?!完了,被抓了个正着,现在藏到床底下去还来得及吗?还没后悔完,就听庄南又惊呼道:“祖父,您怎么来逛青楼!” 余书林很不厚道地笑喷了。他突然有个预感,比起不听话的亲孙子,庄太傅可能会更喜欢自己吧。 庄太傅庄同险些咬到舌头,也不管余书林了,背着手气哼哼地看着庄南,运了好一会气才心平气和道:“小南,来,咱们聊聊。” 庄南后退几步,结巴道:“聊……什么?” 庄同笑得很是慈爱:“聊聊世家子弟有家不回流连青楼、再聊聊庄家三少背着祖父参加科举、最后聊聊报喜官差在青楼向解元老爷贺喜。” 庄南干笑:“呵呵……呵呵……” 余书林眼见情形不对,就要开溜:“太傅大人,在下家中还有事,我娘……我娘等我回家吃饭……我……” 庄同点头:“对,还要聊聊你和这个‘纨绔少年’不得不说的故事。” 余书林:…… …… 那一天,关于庄同和庄南、余书林的聊天内容,除了当事人,竟无人得知。世人只知道的是,谈话过后,庄南就回府了,余书林也回家好好准备武试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庄武回来了,专门负责教授余书林的武考。不用说的是,庄同还是回翰林院,庄文回了国公府,帮助庄南准备会试。 *** 庄南考了乡试第一的事情,庄文比祖父知道的还要晚。并不是说他不关心三弟,只是最近太忙了——翰林院有公务,皇宫还有私事:不知道周端发生了什么事,整天愁眉苦脸的;更不知道周辰是怎么了,竟然开始彻查周翎的势力…… 等他在翰林院看见乡试榜单的时候,还笑着对同僚说:“有趣有趣!你们看,这解元和我家三弟同名同姓!” 同僚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问庄文:“庄兄,你可见过这位解元?” 庄文摆手:“虽说我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今生还真没见过。”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0 那同僚也是个爱看热闹的,见他真像不知情,顿时觉得有趣了,清了清嗓子,故意道:“庄兄,依你看,这个庄南和你家那个庄南,哪个更好?” 庄文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家的庄南好。” 同僚差点儿闪了腰,腹诽道:……其实你是知情的吧!! 另一个同僚也加入进来了,他和庄文关系更好,所以说话也不忌讳,笑道:“榜上这个庄南可是解元,你家那个庄南如果上榜也得是上美人榜吧。阿文为何还说小南好?” 庄文明晃晃地用看傻子的表情看问话那人:“那是我亲弟弟啊!纸上这个我又不认识,我管他好不好。我三弟多好啊,长得好看又孝顺,与我兄友弟恭……” 眼见“挑拨”不成,反而成了庄文的“炫弟演讲”,两个同僚都是又好笑又无奈……还有感动。 这就是亲人吧,无论别人多好,那都不是你。 后来那个同僚忽然想到什么,又不死心地“挑拨”道:“阿文,你说,你和这个庄南,你俩谁厉害?” 庄文想了想,答:“就事论事的话,单从乡试而言,他比我厉害。”当年庄文的乡试考了第二名,在他看来,是比不上这个第一名的。 两个同僚都无语又佩服:难怪庄文能得上司器重,就凭这份心胸,也不是常人可及。最后二人有气无力揭晓谜底:“这个庄南就是你家那个。”然后就看见庄文先是嘿嘿小笑,然后哈哈大笑,再然后似笑非笑,再再然后狐疑不决,最后笑声戛然而止,夺门而出。 身后两人这才捧腹大笑:终于看到热闹了,哈哈哈! ☆、签字 中会元 越是忙碌的日子,显得时间流逝得也就越快。 会试的考期在春季二月,故称春闱。春闱很快就来临了,而春闱之后就是武试了。 这次庄南参加考试,是余书林和庄文一起送到考院的。 东柯将考篮递交给庄南,庄文拍拍庄南的肩膀,笑道:“三弟,好好考!大哥等你的好消息!”顿了一下又道:“如果这次你还能比大哥考得好,大哥就……将我那套文房四宝送给你!” 庄文书房中有一套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是大楚朝难得一见的极品。据说是别国进贡而来的。庄文为了它们,很是费了一番周折。犹记得,小时候的庄南就对此很是垂涎。不过…… 庄南很是不领情道:“大哥,你会试的时候是第一名,不想送我就明说嘛,做什么欺骗我的感情……” 庄文哈哈大笑,又拍了拍三弟的肩头,郑重道:“那是玩笑,小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有压力,等你出来,无论结果如何,那套笔墨纸砚都是你的了。” 庄南心中一暖,大哥为了自己的会试,竟然比当年他自己去考试还要看重。庄南没说什么,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余书林也道:“小南,你放心,好好考就行,反正即便是我考了武状元也不会瞧不起你的。” 庄南自然知道他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紧张,也抿嘴一笑,不甘示弱道:“如果会试我也能考个第一,余兄叫我声‘哥哥’怎么样?” 余书林连连摆手:“那可不行!”然后想到什么,抚掌笑道:“这样吧,如果你能够做到三元及第,我就给你当一天的小弟,怎么样?!” 庄南伸出手掌:“君子一言……” 余书林与他击掌,继续道:“驷马难追!”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一起看向庄文,庄文先还云淡风轻地微笑着,慢慢发现二人的表情有些不怀好意,突然明白过来,好笑地在两人的额头上一人敲了一下,没好气道:“想当我哥哥,休想!好了,庄南,你快进去吧,再得寸进尺,那套文房四宝也不给你了!” 几人大笑,庄南摆摆手,进了考院。 …… 会试不同于乡试,放榜的时间要早得多。毕竟参加会试的人比参加乡试的人要多得多。所以,会试结束的十日之后,会试就放榜了。 这天是个大晴天,庄南在国公府温书,屋子里静悄悄的。东柯一大早就跑去看榜了,辰时刚过,东柯就满脸喜色地回来了。 东柯:“少爷,您猜,您这次考了第几名?” 庄南好笑地看着已经学会卖关子的东柯,故作担忧道:“先别说这个了,你快去大哥书房,就说我有些不舒服,需要四样东西治一下。” 东柯见庄南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大骇,怕不是以为上次庄南生病的病根还没去,只以为大少爷那儿有什么灵丹妙药,也顾不得说科举的事情了,连声答应着,边跑边喊:“少爷,您撑住!小的很快就回来!” 看着东柯心急如焚,庄南反而内疚了。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东柯当真了。其实,他说的四样东西也不过是之前庄文许给他的文房四宝,只不过庄南很有志气的拒绝了,说是不中会元不要奖励。此时后悔逗东柯了,张嘴想喊住时却见他已经跑远了。 庄南叹气,起身斟了一杯茶,等待一会儿亲自给东柯赔罪。 没一会儿,就听见两个脚步声急匆匆跑来,庄南楞了一下,从窗口探身出去一看,竟然是大哥和东柯一起跑来了。 庄文看见弟弟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情从窗口看热闹,心中一松,紧接着也就明白了那四样东西说的是什么,顿时又是好笑又是生气,上前就锤了庄南一下,笑骂道:“臭小子,吓我一跳!” 东柯有些愣怔:“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啊?” 庄南忙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赔笑道:“东柯莫生气啊,本来想逗逗你的,哪知你就信了。” 东柯忙摆手:“少爷没事就好!”紧张劲儿一过,也就想起之前的喜事了,两眼亮晶晶的,笑得合不拢嘴,道:“少爷,您猜,您考了第几名?” 庄文拉着东柯一起进屋,指着庄南对东柯道:“也难怪他逗你,你还没看出来么,你这关子卖漏了。” 东柯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也笑了:“少爷好厉害,是会元呐!” 庄南对着庄文鞠躬一礼,道:“多谢先生!” 几人都是大笑。 正笑着,余书林也来了,自从庄武开始教授他学武之后,余书林往卫国公府来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已经不用通报就能直接进入庄南的小院了。 余书林还没走到门口就朗生笑道:“小南!会元老爷!好样的!” 庄南也笑,不过笑完就很是“煞风景”道:“余兄,后天就是武试的决赛了,可有把握?” 余书林噎了一下,无奈道:“当然有把握!否则不是给我师父我丢人?!”这是说庄武了。 庄南笑了一下,突然发现余书林笑容中有些不自在,奇道:“余兄可是有心事?”庄文和东柯也好奇地看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1 了过来。 余书林叹了口气,苦恼道:“武试需要家人签字,我……”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对庄文道:“能不能麻烦庄兄帮我签上?” 庄文被他这话呛了一下,哭笑不得道:“说什么呢?!武试哪里是需要家人签字,那是需要父亲签字,你让我去给你签算怎么回事?!” 东柯突然想到什么,“噗嗤”笑道:“如果我们大少爷签字的时候遇到定远侯,那才有意思了!” 众人想了一下那个情景—— 参赛人:余书林; 父亲:庄文。 定远侯余海:为毛这个父亲一栏签的不是俺的名字?! 顿时哈哈大笑,连余书林有忍俊不禁,笑着苦恼道:“那咋办,我还没和父亲说过此事呢。” 庄南沉吟一刻,提议道:“还是实话实说吧,兴许这是个契机。”是什么契机没再说了,毕竟庄文和东柯都不知道余书林与余海二人之间的事情。 余书林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头。临走前道:“后天来看我比赛?” 庄南道:“自然。” *** 武试那一日,庄南带着东柯很早就到了武试地点,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四下搜寻着余书林的身影。忽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余书林,只不过,怎么还有小孩儿? 余书林身后,左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拉着他的衣角,脸上满是自豪与兴奋。右边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四五岁的样子,紧紧攥着余书林的衣服下摆,抿着唇,胆怯又可爱。 庄南疑惑地看向余书林。 余书林有些尴尬,也有些手足无措,磕磕巴巴解释道:“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也来看我比试,能不能麻烦贤弟照顾一下?” 庄南自然点头。仔仔细细看了两个小孩子一番,然后惊了。饶是他意志坚韧,此时也禁不住脱口而出道:“他们也不是定远侯的亲生子女吗?” 余书林莫名其妙:“这话怎么说的,他们当然是啊!他们出生时我亲眼见了的。” 庄南扶额,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余书林,无比郑重道:“余兄,你是不是傻?!” ☆、武试 余叔叔 明明那两个小孩子和余书林长得相像极了,谁能睁眼说瞎话说他们不是亲生的兄弟姐妹?!既然这两个孩子是定远侯余海的亲生骨肉,那么余书林能不是吗?! 既然他是,那么他这些年究竟在挣扎什么?! 庄南连连摇头:“傻啊,真傻啊……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啊!” 余书林疑惑地看着庄南,等他的解释,庄南却摇头,指了指那边即将开始的武试,道:“你先比试吧,考完了再和你说。” 余书林只得满腹狐疑地去了。 他走后,庄南带着两个孩子往观众席上坐了,一边的东柯早就买回来了冰糖葫芦、糖人和水晶酥之类的零食。庄南示意两个小孩边看边吃,待与二人熟悉了,才问道:“小弟弟,书林在家的时候,会和你们玩吗?” 小男孩答道:“会呀,不过哥哥好忙呀,我都不能天天见到哥哥。” 庄南腹诽:忙什么,天天忙着在京城当霸王……又问:“那你们家谁和你大哥关系最好啊?” 小孩子嘛,最喜欢这种谁和谁是一伙,谁与谁关系最好的事情了,小男孩儿忙举手答道:“是我哦!哥哥和我最好了!” 一边的小姑娘不愿意了,嘟着嘴道:“不对!大哥和我好!大哥最疼我了!” 小男孩摇头:“大哥给我制弹弓哦,还教我写字、拉弓、射箭……所以和我最好!” 小女孩儿噘着嘴,眼睛都红了:“才不是!大哥给我买好吃的,哄我睡觉、给我做风筝、抛高高……明明是和我最好了!” 小男孩看看妹妹带哭不哭的,就有些犹豫了,想了下说道:“好吧,大哥和你最好了。” 小姑娘这才破涕而笑,看得庄南一阵称奇,没想到余书林在家还是这么个负责任的哥哥呢。不过……他还是问道:“那你们大哥和爹娘关系好吗?”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好啊!” 这下倒真是出乎庄南意料了,还以为余书林在家时与定远侯夫妇会很疏远冷漠呢。便奇道:“怎么讲?” 小男孩毕竟大些,先道:“爹娘很疼大哥哦,大哥不读书也不会挨骂,娘亲还会给大哥开小灶。” 小女孩道:“嗯嗯,开小灶,说是大哥练功好累,每天都有一碗莲子羹呢,可甜了!” 小男孩刮脸羞妹妹:“你又偷吃大哥的羹汤啦!小心长成小胖猪哦!” 小女孩插着腰反驳道:“才不是偷吃呢!是大哥给我吃的,娘亲也知道的!” …… 庄南看着两个孩子争争吵吵的,从这些话中慢慢勾勒出一幅阖家幸福、家人和睦的场景图。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余书林应该就是定远侯夫妇的亲生子,只是这样一来,当年余书林听见的那句话,要么是余书林听错了,要么就是……余海为了什么不能明说的理由不得不那样说…… 正沉吟间,突然听见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连旁边的小男孩都兴奋地连连欢呼,庄南抬头看去,发现决赛的上半场已经结束了,余书林和另外一个很是魁梧的汉子分别取得了分场的胜利。 那么,下半场就是余书林和那个汉子对决了。 余书林满脸笑容地跑到庄南跟前,接过布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又“咕咚咕咚”喝了几碗水,伸手把嘴一抹,笑着对庄南道:“……爹!” 庄南登时就被他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使劲儿摆着手还没说话又听余书林的两个弟弟齐声道:“爹爹!” 庄南:我的娘喂,这是啥情况! 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抬头一看就见身边站了个个子极高的中年男子,长相很是英俊,是那种特别有男人味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魅力。不过,最吸引庄南的是……这人简直就是余书林的中年版! 再扭头看余书林兄弟三人,就见他们都看着那个男子。那个小姑娘还蹦蹦跳跳扑过去,口中喊着:“爹爹抱!” 庄南抚着胸口,狠狠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余书林被人打坏脑袋了……不用说,眼前这人想必就是定远侯余海了。 余海将小女儿抱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线条顿时就柔和了。明明那么英武的英雄人物,却在这一刻慈爱的像是一个千依百顺到可以搭梯子为子女摘星星的父亲。即便是现在小姑娘笑嘻嘻地拽着他的胡子也没让他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来。 再看余书林,他一脸诧异,像是没想到余海会来;又有些激动,如同任何一个想要在父母面前表现的小孩子。 余海右手抱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2 着女儿,左手拍拍余书林的肩膀,鼓励道:“好好比试!赢了的话,父亲给你弄匹汗血宝马来!” 余书林虽然一再提醒自己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一再告诫自己这是激励小孩的伎俩,但是面上的激动与期冀挡也挡不住。终于“砰砰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朗声道:“我一定会赢!”说完也不再休息,风一样下场去了。 接下来的一场,也就是决赛的后半场,余书林简直是战神附体,将那个比他还高一个头、是他两倍宽的魁梧汉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看得庄南一阵肉痛,此时方知,平时他拍自己的时候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决赛的最后,毫无悬念,余书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成为了新一届的武状元。 余海将手中的热毛巾递给余书林,面上都是欣慰之色,笑道:“好!回家后就能见到你想要的宝马了!”这说明,余海早就准备好这个礼物了。 余书林楞了一下,刹那间,感动、激动、愧疚……重重感情糅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心间,竟然一时失语了。 余海又道:“我把你弟弟妹妹带回去了,你和朋友好好聚聚,晚上早点回家。”说完就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走了。 庄南捣捣余书林,想要和他说自己的发现,却发现余书林正紧紧攥着手中的湿巾,因为攥得太过用力,湿巾中的水分正不断被他挤压出来,顺着他的衣服一侧流下来。 庄南忙提醒他裤子湿了,只是还没开口就见余书林两手一紧,突然大声喊了一声:“父亲!我有话和你说。” 庄南心中一凛:说什么?坦诚自己早就知道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还了得?!明明是他自己搞错了啊!忙伸手拽他,却没拽住还被他跑开的力道一带,身子失去平衡向前趴去。 幸运的是,庄南并没有摔倒,而是被人扶住了。 庄南站稳之后,忙挣脱开那人扶他的手腕——他害怕扶他的人会是周翎。 没想到的是,不是周翎,而是,周致。 周致,是当朝三皇子,燕贵妃的长子。 庄南从来没有和周致打过交道,此时心中难免有些打鼓,但还是先道谢:“多谢致郡王。” 周致温和一笑,很是从容道:“庄三公子客气了。” 庄南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了。周致却开口了:“在下有点儿事要麻烦三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然明知道周致的出现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听他说有事要麻烦自己时,庄南还是吃惊了: 要知道这些年来,宋皇后与燕贵妃之间的战争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争宠、比儿子、比娘家、比……甚至连谁宫中的石榴个头儿要大一些都要比出个高低来。 如果说后宫的得失直接影响着前朝,那么,燕贵妃凡事都要与宋皇后一较高下的做法,很大程度上说明了周致对于皇位的态度。 然而,庄南是卫国公府的第三子,庄同是周辰的先生,卫国公府即便不站队,也会被人认为是周辰的势力。周致,作为敌对方,与自己能有什么好谈的? 庄南有些犹豫,倒不是害怕周致对自己不利,而是有些拿不准自己怎么做才能对周辰最为有利。是虚与委蛇?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或是…… 第三种可能性还没想好,就听不远处乱了起来,喧哗声不断,庄南和周致都循声看去。然后都怔住了,就见余海正在拿着鞋底子追着余书林打,一边打一边还骂声不绝。周围的百姓又是意外又是兴奋不已。 庄南楞了一下后忙跑过去拉架,但由于两父子的战斗力极为惊人,庄南有好几次都被二人甩出了战局。被第三次摔出来时,庄南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余海将手中的鞋底子扔在余书林脑袋上,恨声道:“怎么回事?你问他!” ### 原来,余书林挣脱开庄南的手之后,就追着余海去了,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再占着定远侯府长子的位置了,也不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余海夫妇对他的疼爱了,他要说真话! 余书林是这样说的:“余……余叔叔,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只是这一句还没说完,就被脸色漆黑、头顶发绿的余海给揍回去了—— 余海弯腰将两个孩子往地上一放,也没起身,直接脱下鞋来,抬头就是一鞋底子:“老子揍死你个小兔崽子!你叫谁叔叔呢?!!” ☆、周致 谋天下 得知余书林说了什么之后,庄南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好几下,对着余书林张了好几次嘴都没做出什么评价来,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余兄,你这是身在山中不识山啊!回去好好和你父亲谈谈。”庄南在“父亲”二字上重重顿了下,还给余书林使了个眼色。 余书林先还疑惑不解,过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又盯着余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中现出惊喜来,连连点头。 庄南见他信了自己,长长舒了口气,告辞道:“我与周致有些话要说,咱们明天见?” 余书林急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并没在意庄南说要和谁说话,只是点头,道别后追着已经气极远走的余海回府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 余书林走后,庄南与周致去了庆春时酒楼,周致对店小二道:“一个雅间。” 庄南心道:这是要说密事,还不是三两句就能说完的? 周致侧身引路,道:“请!” 二人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周致问庄南:“想点些什么饭菜?” 庄南摇头:“多谢,但是不必了,还是说正事吧。” 周致笑了一下:“看来庄三少不怎么想和在下谈话啊。” 庄南也跟着笑了一下,既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淡然道:“郡王说笑了。” 周致心中划过一抹不虞,面上却笑得更加和善了,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二人入座后,对店小二道:“上些茶点吧。茶呢,来一壶碧螺春;点心嘛,一碟芙蓉酥,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再来一份如意糕吧。” 店小二恭声应了,见二人没再有别的吩咐,倒退着出去了。 在周致吩咐茶点的时候,庄南一直看向窗外,像是在赏春景,却一直留意着周致的言行举止。此时心中难掩诧异:如果说碧螺春的茶水只是凑巧二人都喜欢喝,那么那几样点心可就不能这么牵强附会了。 三样点心都是庄南喜欢吃的,并且经常吃的。 还真是小看了他。单凭这份用心,亦或是搜集情报的能力,周致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何况,之前自己并不热络,甚至稍微算作是怠慢了,但是周致面上没有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3 一丝一毫的怒气,反而笑容愈盛……这说明周致是个很能隐忍的人。 庄南心中越想越是心惊:燕贵妃想帮儿子争皇位,看样子并非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妄想。因这么想着,庄南有些走神,待听到周致询问时便有些没听清他说什么。 周致又重复了一遍,道:“春天已经来了,京城的春天虽然不是姹紫嫣红的热闹,但也有万物复苏的生机了。” 庄南重新看向窗外,果然,放眼望去,整个京城虽然不是那种遍植红花绿树的布局,却也能看出生机勃勃来:路边的垂柳已经冒出了新芽与绿枝,偶尔可见燕子、黄鹂在枝叶间飞腾雀跃的身影;店铺门前摆放的迎春花、兰花等花卉,也慢慢吐露花苞,等待着百花齐放的那一刻…… 周致笑问:“三少爷可赞同在下所言?” 庄南抿了一口茶水,略带调侃地附和了一句:“没想到致郡王还是这般诗情画意之人。” 周致倒是爽朗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豪情,掷地有声道:“毕竟,这是我们周家的江山,不是吗。” 庄南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猛地一凛:来了! 周致并不在意他的反应,亲自给庄南斟了一杯茶,自己也斟满茶杯,举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直截了当道:“不知,庄三少,有没有兴趣与我这个周家人共谋天下呢?” 庄南简直惊讶到无以复加!莫说这种“谋天下”的话,说出去有不敬皇上、意图造反的嫌疑,单是周致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说出来,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要么,周致是脑子有病; 要么……周致有着无与伦比的底气与自信。他不怕将自己的野心说与庄南听,也不担心庄南说与谁听,他要的,就是明明白白表明自己夺嫡的决心和能力。 庄南眼神复杂地看着脑子不可能有病的周致,良久都没说话,什么时候,一个贵妃之子已经积聚起这般的自信,能够公然与皇权、与嫡长子叫板了? 周致任他打量,又轻飘飘继续道:“三少爷慢慢想,本王并不急于得到答案。眼下本王有几件趣事,想要说与三少爷听听,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 庄南身子一僵:接下来就是威胁了吧,不知道周致掌握了自己什么把柄。 周致满意地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反应,和煦地安慰道:“都是些小事,传闻罢了,三少当个乐子听就行。这第一件嘛,有意思了,竟然是关于三少的,听闻三少身有隐疾,不能行敦伦之事(房事),就连三少与长莺姑娘才子佳人的美好感情,也被造谣者传做是三少为了力证自己并无缺陷的一个幌子。真是可笑,三少可不要生气,传闻嘛,必然是不可信的。”说完顿了一下,等着庄南的反应。 庄南自然是震惊的,但是却是震惊于:周翎没有把自己爱慕周辰的事情说出去吗?那么,这能说明周翎与周致并没有联手,还是说明,周翎没有采用这个方式报复自己和周辰? 脑中飞速思考着,庄南口上却故作讶异道:“京城还有这样浑话?也不知是哪个宵小乱说的,真是不知所谓。想必致郡王是不会相信的对吧,毕竟谣言止于智者嘛。” 周致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庄南指桑骂槐,反而附和道:“是啊,真是不可理喻,本王自是不信的,不过这第二件事嘛,就连本王心里都有些打鼓。” 庄南虽然明知道这是在引着自己问,即便不想问却不能不问,便问了句:“何事?” 周致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面上似笑非笑的,用很是淡定地语气抛出了一声炸雷:“我的大哥,也就是容王殿下,听说不是宋皇后的长子,而是以前侍候皇后的一个宫女所生。周辰,是个奴才秧子生的庶子。”说完就心满意足地看着庄南的脸色刷的变成惨白。 庄南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难以抑制心中如滔天骇浪般的震惊与心痛!周辰,竟然不是宋皇后的嫡子,而是宫女的儿子,这怎么可能?!但是同时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弱弱叫嚣着:“怎么不可能?!宋皇后对周辰那般冷漠,任谁都会怀疑二人并非亲母子!” 周致欣赏完庄南的表情,眼中的阴郁之色终于消淡了一些,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意,语气充满嘲讽却不显得意,道:“庄三少,现在还觉得,你我不可能成为同路人吗?” 巨大的震惊,偶尔也会出人意料的短暂。 正如现在的庄南,心中万般思绪倏忽而过,剩下的就只是对周辰的疼惜了。 庄南往椅子后背上倚了倚,没看周致,而是看向充满春意的京城风景,双目微垂,隐去眼中的浓情,丹凤眼的尾梢上挑地有些邪魅惑人,单薄的双唇微微开合,吐出一句似随意又似坚决的话语:“我庄南,一旦做了选择,便至死不渝。” 说完起身,将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倒置在桌上,拱手一礼后甩袖而出。 周辰,无论你是奴才的儿子,还是最尊贵的皇后嫡子,有什么区别吗?你还是周辰啊。 今后,换我来守护你。 身后的周致,看着被庄南随手甩上的房门,惊讶又嘲讽:那就让我看看,庄南,你能站在周辰那一边,多久吧。 然后想到刚才庄南眼角眉梢的韵味,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那大概是庄南迄今为止美貌的极致了吧。 *** 另一边,余书林追着余海回了定远侯府,进了府门却没看到父亲和弟弟妹妹,便一把扯住门房小厮询问。 小厮道:“侯爷带着二少爷和小姐去后院夫人那儿了。” 余书林忙又跑到后院,刚进上房东屋,就听见余海正在踱着步子骂着:“你说他是不是犯浑?啊?夫人你说啊,这次你可不能再偏向他了,书林就是个混小子!” 余书林忙挑起门帘进屋,见父母弟妹都在,便先对着母亲行礼,只是还没行完礼就被余海给扯了起来。 余海双目圆瞪,怒道:“好侄子,你不回自己家,来你余叔叔家做什么?!” 话音刚落,那边的定远侯夫人林雪茵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余海更委屈了,急道:“夫人你还笑我……”突然灵光一闪,“挑拨”道:“小心他叫你林婶婶!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出来吗?!” ☆、真相 双生子 林雪茵也没说什么,只是妙目一瞥,就见方才还气焰高涨的余海登时就蔫了,期期艾艾地走到她身边坐下,赔笑道:“夫人,我什么都没说……” 林雪茵笑着拍了拍余海的手背,无声安慰,又扭脸问余书林:“书林,你和娘说说,为什么和你爹爹开这样的玩笑?” 余书林有些别扭地移开脸,小声道:“没什么。”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4 林雪茵语气重了几分:“书林,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你父亲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也清楚,这种玩笑话说得容易却难免伤人,娘亲不相信书林是这么不知轻重的孩子。何况,你还有几年你就及冠了,到时候也该为你请封世子了……” 话没说完就被激动地余书林打断了:“娘,不是,余婶婶,我不能当贵府的世子!” 余海:老子还以为他会叫“林婶婶”,没想到人家是叫“余婶婶”,呵呵,真是防不胜防啊! 林雪茵被他那句“余婶婶”噎得有些胸口发堵,努力喘了口气才问道:“什么意思?你这是怎么回事?!” 余书林也豁出去了,坦白道:“其实,我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你们不用瞒着我了。这些年,谢谢你们。” 无论余书林此时眼神有多真诚,也不能消除余海夫妇的疑惑,二人齐声问道:“知道什么了?” 余书林咬了下嘴唇,然后一狠心,将四岁那年藏在余海书房听见他说自己不是他儿子的那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然后看着余海夫妇先是疑惑,然后吃惊,最后愧疚。 看到他们露出愧疚的表情后,余书林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良久,林雪茵才哑声唤来丫头,吩咐他们将两个小孩子带回房间休息。吩咐完之后长长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道:“说别的之前,我先告诉你,书林,你是我和你父亲的儿子,是我林雪茵和余海的亲生儿子。”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这十多年怎么行事有些古怪,还以为你是因为自己弃文从武担心我们生气才会对我们小心翼翼,所以我们尽最大可能宠你,疼你,想让你知道,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就行。” 余书林刚从激烈的欣喜中回神,就听见这么一段解释,顿时心中感动万分,就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余海也叹道:“能看到咱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儿子哭鼻子,也值了。” 林雪茵却没被逗笑,而是狠狠捣了余海一下:“让孩子难过这么多年,你要负很大责任,我这个当娘的也不称职,没有看出儿子还藏着这么重的心思。你好好和孩子说吧,那件事也瞒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余书林的心又提了起来,惊呼:“怎么还有事?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呜呜……”说完就真的流泪了。他辗转反侧,多年夜不能寐,心中的悲苦非是几句话可以描摹的。 余海起身,拉着余书林一起坐下,解释道:“你真的是亲生的。我们说瞒着你的,是别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爹爹和你说过,我是军功起家。爹爹原本是农家子弟,后来当了兵,进了军营,因为敢拼命,才换得这一身功劳,得以加官封侯,最后还能娶到你母亲这样的千金小姐。你不知道的是,当年爹爹在老家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哥哥。” 余书林惊讶了。 余海很是痛苦地拍了拍大腿,叹了好几口气,都没能继续再说,倒是林雪茵帮他解释了:“你父亲与他那个哥哥……也就是你大伯,二人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兄弟。” “什……什么?!”余书林一下子蹦了起来。 林雪茵点头确认:“一模一样。”然后讲述了一个在余书林看来很是匪夷所思的故事。 ### 余海的哥哥名叫余山。两兄弟是一胎双生,模样相似到连他们的母亲偶尔也会弄混的地步。 在十五岁的时候,两人分开了,余山在家照顾母亲,余海则当了兵,想要为一家人挣个前程。 余海为人很是正直,在战场上上也敢拼命,渐渐的还真让他闯出了一片天地来。尤其是在大楚与邻国晋国的那一场大战中,余海屡立战功,不止如此,余海还因为护驾之功被皇上记住了。 战胜之后,论功行赏,皇上亲封余海封为定远侯,享受世袭罔替的待遇。 定远侯余海,军功起身,而今却在庄同手下做着文臣的工作,这里面有一个令余海难以启齿的变故。 *** 余海当上侯爷当天就要去乡下接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只是未能成行。因为林雪茵的父亲相中了他(林父也是武官,曾与余海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那时候就很是欣赏他),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余海虽然没见过林雪茵,但是却对她的名声有所耳闻。林雪茵是京城有名的名门淑女,每天上门提亲的人多得几乎能将林家的大门踏破。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余海很是开心。 两家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余海要娶亲,更要去接母亲了,却不料这时候林雪茵的母亲得急病去世了,眼看女儿将要守孝三年,三年后就是老姑娘了,林父当断则断,决定让女儿在热孝中出嫁。 余海这边很是体谅林家,也顾不上去接母亲了,与林雪茵婚事从简,结成了夫妻。 婚后,他终于能腾出手来了。亲自回了老家,准备将母亲和兄长都接到京城来,以后一家人就都住在定远侯府中。 只是,一路风尘仆仆回到老家后却发现,家中只剩下母亲一人在。余海与母亲也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此时母子相见,自然是一番痛哭。 待二人情绪稳定后,余海问母亲兄长去哪儿了。 余母答道:“小海啊,你哥哥去找你了。” 余海意外:“去哪儿找我了?怎么路上没遇见?” 余母抚摸着儿子的头发,道:“前几年你也没个信儿回来,村里和你一起去当兵的牺牲了好几个,我和你大哥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幸好,幸好,我儿平安!” 余母抹了把眼泪,到现在真正见到小儿子了,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又道:“后来,也就是一个多月前,俺们听到信儿说你立了大功,去京城了。这下有了确切的地点,娘就和你大哥说,要不咱就去京城寻你去,得亲眼看到你没事不是。你大哥也同意了,只是临走之前娘着凉了,便没去成,只让你大哥和你大嫂去了。” 说到这儿,又和儿子说余山娶妻了,娶得是哪家的女儿,儿媳妇性子好、容易相处等闲话。 余海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您和大哥都好好的就行。”他抹了把汗,又将别后这几年的事情和母亲细细讲了。 余母听到他已经成亲的消息后很是激动,连连说好,道:“娶妻了就好啊,娘这些年一直担心你在外面有什么闪失,也担心你耽误了亲事。现在可好,你和你大哥都娶亲了,往后啊,咱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了!” 余海有些犹豫,愧疚道:“娘,您不生气吗?儿子娶亲您没有在场。” “傻孩子,这是啥话,娘还不知道你,最是孝顺,要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去当了兵,你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5 这一家子。再说了,那姑娘家遇到这个事,实在等不得,娘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怪你?!” 余海傻笑。 母子俩又说了些闲话,余海见母亲已经病愈,精神也很好,便与母亲一起收拾东西,打算尽早回京城。只是二人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的京城已经天翻地覆了。 *** 因为余海老家所在的村子很是偏远,路上来回就要两个多月。另外,余海并不打算再留着老家中的农具、家具和田地了,处理这些又用了大半个月。所以待二人回了京城,来到定远侯府的大门口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余海让母亲等在马车里,自己上前敲门,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从巷子里冲出来的一个戴帽子的小厮给拉走了。 余海大惊,正要出手却听那人声音耳熟:“老大别叫,是我。”说完微微挑起帽子给余海看了看他的脸。 余海更惊讶了,这人是他在军营中的副将老莫,跟随自己多年,便收回了手,笑骂道:“搞什么鬼,吓我一跳。快别闹了,我娘还在马车上呢!”说完就要挣脱开他的手,却又被老莫扯住了。 老莫声音压得低低的,悄悄道:“老大,出事了,先别问,你还是先带着伯母去我家避一避,咱们从长计议!” 两人毕竟共事多年,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余海一眼就看出老莫这是真有事,便同意了。二人和余母一起去了莫家。 待安顿好余母之后,余海道:“说吧,怎么回事?” 老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老大,有人冒充你!” ☆、冒充 杀无赦 “什么冒充我?”余海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老莫气急败坏道:“老大,就是冒用你的身份!那人住在定远侯府,上朝时站在你站的地方,说不准现在连嫂子都保不住了!” 余海眼神有些狐疑,这太天方夜谭了,怎么可能?!他摇头不信:“这不是找死吗?谁又不是傻子。” 老莫也摇头,说的却是:“老大你还别不信,那人你长得一样,一模一样你知道吗?!要不是咱俩熟悉,被我看出了不对……哎!老大你怎么了?!”说着说着就见余海脸色惨白,身子有些摇晃了。 余海心中不啻于翻江倒海,从听见老莫说的那句“一模一样”开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大哥吗?是大哥吧!这是怎么回事?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杀头的大罪!余海忽然想到什么,忙问老莫:“是不是皇上召见我,那人是为了帮我才……” 话说不下去了,他离京回家请了四个月的假,皇上也御笔朱批准了的,怎么可能会紧急召见自己?! “老大,你还在想什么?快点去报案啊!把那个冒牌货抓起来砍头!”老莫大声嘶吼着。 “噗通”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一惊,忙回头看去,就见余海的娘亲倒在门口地上。 “娘!”余海飞奔过去扶起母亲,却见母亲额头上流着鲜血,再看门槛上的血迹,可以知道余母是在倒地时磕到了头。 老莫也跑过来,一看这样就有些发慌了,忙喊道:“我去请大夫!”说完就跑了。 余海心急如麻,想要将母亲抱起挪到床上去,却被母亲抓住了手,他急道:“娘,咱起来……” 余母死死攥住余海的手,眼睛流出泪来,抽泣道:“儿子,那人说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大哥?” 余海虽也是这么猜测的,但却不想让母亲跟着担心,忙摇头:“不是,大哥绝不会这样做……” 余母却哭得更厉害了:“孽障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这些年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谁,山子怎么能这么做啊?!没良心啊!” …… 一刻钟后,老莫扯着个老大夫急慌慌回来了,余海已经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哥哥,不管他有没有苦衷,都不能眼看着他去死! 余海见冲进来的老莫着急忙慌的,像是天塌地陷一般,反而笑了:“我娘没事,只是磕了额头,血也止住了。骨头都没事儿,现在已经躺下休息了。你不要着急。”老年人摔跤最怕的就是骨折之类的了。 谁知老莫却连连摆手,也没回话,只是先推着大夫往里间去给余母治病,自己则留在外间与余海低声说话。只是他心中又气又急,话音怎么都压不下:“老大,这可咋办?!那个冒牌货竟然上折子说放弃军衔,转作文官了。皇上还准了!” 余海先是一呆,而后就苦笑了。这也并不难猜,大哥在乡下念过几年书,当文官还能凑合,武官却是肯定无法胜任的。至于皇上那边,兵权这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既然臣子这么识相,那么顺水推舟罢了。 老莫见他表情不对,还要再劝就听外面有人禀报:“末将拜见将军。” 余海用口型问:“谁?” 老莫低声道:“我的参将。我让他盯着定远侯府,一旦那个冒牌货有异动就回来告诉我。”然后扬声道:“进来吧。” 余海自嘲地想:还能有什么异动呢?现在连兵权都丢了。 那参将进来看见余海,忙又行礼,行完礼轻声道:“那人在京城门口布置了军士,定远侯府附近也都是探子。” 余海脑子一片空白,眼神呆愣愣的,听老莫喝道:“混账东西,他想要做什么?!” 参将言简意赅:“发现余海,格杀勿论。” 屋子中一时间静寂地吓人。 余海艰难道:“他下令说发现自己就杀死?说不过去吧?” 参将解释:“他说有人冒充他,被他发现打跑了,不过可能还会回来,所以让士兵在城门口和府门口蹲守,见到……”似乎下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那参将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说是见到带着一个老婆子的、和他长得相似的,就地格杀。” 余海听得心如刀绞。他拦住要和大哥拼命的老莫,勉强笑了一下,安抚道:“老莫你别冲动,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那参将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这是自己的上司要密谈,便行礼退下了。 余海定了定心神,拉着老莫去了书房,尽量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虽说是猜测,但是时间地点人物都能对得上,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余山了。老莫没想到这件事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他又是个直性子,听了之后坦率道:“老大不是我说啊,你大哥真不是个东西。” 余海苦笑,实在不知道该附和还是应该反驳。只是提议道:“今夜,你陪我去一趟定远侯府吧。这件事最好还是压下来,毕竟他是我大哥啊,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吧!” 老莫撇嘴:“你拿人家当大哥,人家可不把你当兄弟!” *** 入夜,余海和老莫穿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6 了夜行衣,悄没声地潜进了定远侯府后院。 先去后院看看林雪茵吧,毕竟她也是无辜的……这是余海的解释。老莫理解: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娇娘子,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人占了去,还是大伯子与弟媳妇,如果那人不是余海的亲大哥,老莫肯定赏他一百句“畜生不如”了! 两人落地,沿着游廊的阴影处轻手轻脚地走着,转过柴房,眼看就要到达后院的正房了,余海忽然听见柴房中有什么声响。他扯住老莫,二人侧耳聆听:果然,柴房中有呜咽声。 余海打了个手势,老莫会意:余海进去查看,他望风。 余海悄悄启开柴房上挂着的大锁,先开了一条缝,向里看去,就见里面有一个……女子,被捆着手脚、堵着嘴巴,躺在地上,不时抽搐一下。除了那女子,并没有别的人。余海放心了,轻轻推开一人宽的空隙,自己侧身挤了进去。 地上的女子很是警醒,余海刚进去她就扭脸看了过来。 余海清晰地看到:就在那女子看见自己脸的时候,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继而用力挣扎起来。 余海怕被人发现,也没立刻去解捆着那女子的绳索,而是弯下腰低声道:“我叫余海。你是谁?”只是第一句话,就让那女子眼中恨意顿消,面上现出浓烈的惊喜来! 余海又道:“我给你取下嘴里的布巾,你不要喊,否则,你的声音可能快不过我的刀。”说完将匕首抵在那女子的喉间,拿下了那块抹布。 那女子不仅没叫,还瞬间泪流满面,用嘶哑的嗓音道:“小叔子,我是你大嫂啊。” 这真是意料之外了。余海还以为她是府中的丫头或是嬷嬷,再不济是大哥抢来的民女……种种身份,就是没想到她是自己母亲口中那个性子好容易相处的大嫂。 余海满腹狐疑。 那女子又道:“我叫韩杏儿,两年前嫁给了余山。听婆婆说你和你大哥是双生子。所以我知道你。” 这女子说话很有条理,并且用的是“我”,而不是一般乡下人的土话中的“俺”,余海眼中疑惑不仅没消反而更重了。 韩杏儿竟然笑了一下:“我是教你大哥念书的那个举人家的女儿。” 余海恍然大悟:当时在村子里,有一个唯一的举人老爷,就是姓韩。这样说就解释的通了,举人家的小姐,说话办事自然是一般乡下丫头不能比的。 韩杏儿见他信了几分,继续道:“我和你大哥来京,阴差阳错地进了定远侯府,慢慢地知道了原来这是你的府邸。后来,你大哥动了歪心思,竟要取代你,我没拦住,便想要告诉你家夫人,只是被他看出了端倪,就把我关了起来。” 余海信了八九分,想到自己妻子又是一阵心慌。这时外面的老莫贴着门缝道:“老大快点,来人了!” 余海犹豫了,带着韩杏儿走肯定会立刻暴露,不带她走又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倒是韩杏儿自己道:“小叔,你先去救弟妹,等回来再救我。快点儿,要不然来不及了!” 余海只能如此,道:“嫂嫂保重。” 他这边刚出去就见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往正房去了,待看清领头的那个人时,最后一点儿怀疑也没有了:那是余山! 老莫扯着发楞的余海道:“快走!那混蛋是往嫂子那边去的!”余海也反应过来了,两人忙上了屋顶,低身贴着屋脊一路疾走先到了正房的屋顶上。掀开一块瓦,底下的情景一目了然。 一个小丫头道:“夫人,老爷过来了。” 林雪茵“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待小丫头走后,她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然后理理衣裙,正襟危坐。 余山进了屋子,看着乖乖坐在床边的林雪茵,很是满意: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韩杏儿算什么?!单是名字就比不上人家!余山笑道:“娘子,咱们歇息吧。” 屋顶上的余海紧攥着嘴唇,双拳握紧、青筋暴露。 林雪茵郑重道:“侯爷莫不是忘了,雪茵还要为母守孝。” 余山不以为然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不弄出孩子来,谁又知道呢?!” 林雪茵恨得咬牙切齿,余海听得目眦欲裂。 余山见林雪茵不为所动,就要动粗,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又是一道黑影划过,眼前的林雪茵就被那黑影抱走了,而被黑衣人揽在怀里的林雪茵,手中正举着一把锃亮的匕首。 “夫君!” “余海!” 林雪茵和余山异口同声喊道。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则是惊吓。 ☆、巧合 殿试后 *** 听到这儿,余书林激动不已,又是紧张又是生气:原来,大伯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吗?!他急切道:“后来呢?” 余海见林雪茵讲不下去了,自己也不想再说那件糟心事,便草草结尾道:“后来揭穿了我……我大哥的打算。” 余书林点头:“这是自然,那有没有送官?” 余海摇头,那毕竟是自己一母同生的哥哥,虽然他行为不端,但是自己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命。所以最后也不过是与他断绝了关系,远远将他送走了。 余书林有些泄气:“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余海苦笑,他没说的是,当时余山被拆穿后,不仅没有懊悔,还大言不惭地要求自己将爵位让给他,甚至……想到这儿,他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心中更是难受,大哥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真是侮辱! 也正因为如此,才惹恼了脾气耿直到有些暴躁的老莫,老莫将余山亲自送回了乡下。后来余海才知道,老莫为了教训余山,也为了斩草除根,将余山的脸给毁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夜里,将韩杏儿从柴房中放出来的时候,韩杏儿立刻表示要与余山和离,余海便托老莫顺便将韩杏儿也捎回乡下去,毕竟韩杏儿的父母亲人还在哪儿,她与余山和离也应该回到原户籍所在地。 只是,那时候的余海是怎么也没料到,等老莫从乡下回来的时候,竟然还带回了韩杏儿——原来,老莫与韩杏儿这一路很是投契,他欣赏她的知书达理和行事干脆利落,而她欣赏他的嫉恶如仇和耿直老实。二人倒是结成了一桩好姻缘。 听着这个后续,余书林嘴角直抽:原来,莫叔叔家的那个大胆泼辣的莫婶婶原来还是自己的大伯娘啊! “不过,后来呢?” 余书林又问。 余海奇道:“没有后来了啊。” 余书林比划道:“不是,我是说后来爹爹为什么说我不是您的儿子?”顿了顿惊愕道:“不会是……”难道自己是那个余山的儿子?! 母子连心,林雪茵一眼就看出来余书林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7 在想什么了,伸手就打了他一个爆栗,怒道:“当时你娘我在守孝!连洞房之夜都没和你爹圆房……”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自证清白说了什么,又羞又急,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余海见自家夫人生气了,忙转移话题道:“后来是因为周致。” 这话一出,屋子里就是一静。 说到周致,那就牵扯到前朝后宫,甚至是夺嫡了。 余海压低声音道:“当年,我大哥弄得那一出,虽然他尽量表现得自自然然,也没露出什么马脚,但是他毕竟比不过那些浸淫宫廷争斗多年的那些双眼睛,所以随后还是被人发现了端倪。其中,就有周致的母家。” 周致,是燕贵妃的长子,他的母家也就是燕贵妃的娘家了。 余海继续道:“就是燕家来人,拿这件事要挟我。只不过,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间,我发现他们似乎并不完全清楚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模糊知道定远侯府进了贼人,或是失窃或是那贼人发现了我的什么把柄,才会引得我四处布防,势必要抓住那个贼人。”顿了顿,余海有些感慨道:“后来我挺感谢你莫叔叔的,要不是他做得干脆,恐怕咱们这一家都得落个欺君之罪。” 余书林也是后怕不已,一旦被人发现余山与余海是双生子,前后一联系,很容易推断出当年的隐情。然而,余山毁容了之后却不用担心了,就算有心人硬是往这上面硬凑也无济于事了。 余海又道:“我听出了这其中的蛛丝马迹,因为当时并不知道老莫做的这件事,心中担忧东窗事发,又害怕你大哥被他们捉起来威胁咱们……灵光一闪……” 余书林突然想到什么,不可思议道:“爹!你不要说你就因此编了那个谎话吧?!” 余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憨笑了两声,道:“你也知道你爹最不擅长这种勾心斗角的,情急之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何况,当时燕家那人还拿你作为威胁,说要为了你的往后考虑不是。我怕他们真的丧心病狂对你不利,便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当时定远侯府进了贼人,你娘受了惊吓,伤了身子,很难有身孕了。所以我们才收养了你。” 余书林嘴角直抽:“他们也信?” 林雪茵笑道:“自然是半信半疑的,所以这些年我们尽量装得对你不管不问,看着你变成纨绔;同时也不再养育子女,你没发现你弟弟妹妹都是在这件事之后的十年后才出生的吗?” 余海道:“这就是说你娘的病又治好了。” 余书林觉得真是荒唐可笑,但同时又很是敬佩父母的这一做法。明明余山那么过分,但是二人不仅没有赶尽杀绝,还处处为他遮掩。甚至是委屈自己一家也要把戏做全,保住大哥的性命。 “其实,也不只是为了你大伯,我主要是为了你祖母。”余海又补充道。当时余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一度萎靡不振,整天以泪洗面。余海不忍心,所以把这一出荒唐戏都咬牙担了下来。 余书林想了想,感慨道:“十多年前,燕家就开始为周致谋划了吗?还真是深谋远虑……” 余海沉吟片刻猜测道:“当时周致已经四岁了,算是养成了,不会担心中途夭折,所以燕家才把握了这么些年的把柄拿出来想逼我就范,加入他们燕家阵营。”说完摸摸余书林的脑袋:“抱歉啊儿子,爹真没想到那天你也在,本来我就是那么一说,想着把他们糊弄走了,以后他们再威胁我我也不认账了,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和伤害。” 余书林摇头,示意没关系,这只是巧合了。再说了,自己现在能确认自己是亲生的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别无他求了。 混混沌沌十二载,而今方给心找到归处。 *** 再见到庄南的时候,已经是殿试过后了。 余书林将这件事和他讲了,庄南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能感叹命运的安排,真是巧合连连啊。 二人相对无言,叹息了一会儿后,余书林问:“殿试如何?” 庄南想了想,道:“应该没问题。” 余书林眼睛发亮,急切道:“能三元及第吧!” 庄南也很有信心,道:“等我的好消息吧,我还想当你一天哥哥呢!” 余书林苦着脸:“你怎么还记得?!” 庄南哈哈大笑。 +++(殿试的解释,下一章会用到。知道的亲们可以不用看,直接跳到三星处即可) 所谓殿试,是指皇帝亲自出题考试。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殿试只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至阅卷日,分交读卷官8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从优等到劣等分别五种记号,得"优等"最多者为佳卷。 而后就所有卷中,选优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编修。 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 两人正在闲聊,东柯进来了,进门就道:“少爷,皇上召见您呢!” 庄南坐直身子,问道:“谁来传的话?什么时候去?” 东柯缓了口气道:“是皇上身边的陈公公,让您现在就去。”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因为少爷殿试答得好,皇上这是提前召见?” 余书林也觉得很有可能,便笑道:“小南快去!拿个状元回来!” 庄南虽然对自己的殿试答卷很有信心,但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忐忑不安,他强笑道:“那我去了。” 来到前院,见到陈喜,庄南忙拱手问好:“劳烦陈公公了。” 陈喜也立刻回礼,笑的弥勒佛一般,道:“不敢称劳烦,庄少爷,怎么现在就走?” 庄南点头,与陈喜边走边试探道:“陈公公这一趟公差辛苦了,不知道陛下是否还召见了别人?” 陈喜摇头:“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这趟差事仅有庄少爷一人而已。” “那么,不知可否麻烦公公透露一下,陛下召见小生所为何事?小生也好有个准备。”庄南又道。 陈喜心道:要的就是你没有准备,咱家岂可坏了陛下的盘算,当下便道:“实不相瞒,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咱家这等子奴才能知道的了,少爷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 庄南见他不肯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8 吐口,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只得暗暗猜测可能会遇到的情形。 只不过,饶是庄南再怎么聪慧,也不会想到见到皇上时,皇上问他的第一句话会是“庄南,你想要状元,还是想要……周辰?” ☆、沙城 南远走 真正听到如此神来之笔的问话后,庄南反而不紧张了。有什么可怕的呢?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与君陌路罢了。他往下伏了伏身子,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恭声答道:“草民,要周辰。” 御座上的周景宏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眼睛久久停留在庄南的后背上,就是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读书人,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吗? “庄南,你可知,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编修。” 庄南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草民知晓。” 周景宏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问错了,应该问:“庄南,你想要周辰,还是想让周辰继位?” “周辰。” “放肆!”周景宏随手将案几上的砚台砸了下去,那砚台后势不足却正好擦着庄南的额角滚落在地,破碎开来,溅起的碎屑崩开在他的脸侧。几息后,他的额角和侧脸渗出血迹来。 “庄南,朕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自私!”周景宏狂怒道。 庄南的声音反而平淡又沉稳:“陛下,草民一不曾欺瞒陛下,二不曾欺骗自己的真心。就算您治罪草民,草民也毫无怨言。” 周景宏冷哼一声,捡起桌上的一张折子扔了下去。 庄南还以为是谁弹劾自己的断袖之癖的折子,跪爬过去捡起来打开,却愣住了:那是圣旨的预案,关于任职调令。 庄南,即日起继任沙城同泽县县令。 “陛下?” 周景宏却没看他,只是略带疲惫地说了句:“记住你今天的话,尽好你的职责。”说完摆摆手。 陈喜公公弯着腰过来笑道:“庄少爷,请吧。” 庄南带了几分混沌,又似乎窥见了什么机密,几乎不敢去想那句话的深层含义,脚步迟疑地跟着陈喜往外走,走到殿门口时突然止住,侧身回头看了一眼。 陛下,也会有白发啊。 这一刻的周景宏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一刻,他是一位父亲,而非皇上。 *** 今天是殿试放榜的日子。 当众考生用敬佩羡慕的语气喊出“新科状元是庄南!”“就是卫国公府的庄南!”“那个俊美无双的庄南!”的时候,庄南和东柯已经站在城门口了。 东柯理好了马车上的包裹,跳下来道:“少爷,咱们走吧?” 庄南轻轻点头,跳上马车,终究是还没坐稳就又掀开了车帘,看向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皇宫。 那里有他深爱的人,而今他要为爱远走。 也好。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选了周辰,说不准,陛下会成为这段感情的唯一见证呢。 庄南扯出一个笑,却没笑道眼底,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隐在了垂下的车帘后。 *** 皇宫中正值最热闹的时刻,御花园里大摆筵席,一甲、二甲进士尽皆在列。 倒是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席位都是空着的:一个是新科状元庄南的位置,另一个是皇上的龙椅。皇上晚到并无人敢质疑,倒是庄南不在,让众多想要一睹状元风采的文臣、进士们大失所望,有少数人甚至暗中猜测庄南这是未显身份而故意迟到。 比如说,周翎。 他左手提壶,斟满了一杯清酒,举到嘴边却又放下,故作惊奇道:“大哥,这新科状元怎么不见?” 周辰往那个空位子上瞥了一眼,淡淡道:“估计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吧。” 周翎并不为他的淡漠态度所扰,反而倾着身子更靠近几分,唇形减小却不见声音降低道:“还有比父皇设宴更重要的事情?” 两人说话自然是被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注意着的,此时便有不少人听见了这话,其中又有一部分人眼中露出不屑或愤懑来。有个性子直的,甚至悄声与旁边的同窗咬耳朵:“莫不是庄南考试做了弊,没脸出来了?” 那同窗也对这事惊疑不定呢,庄南的祖父是太傅,大哥是翰林院编修,要是他想要弄个试题来做还不是轻而易举?便也道:“这可不好说,谁让人家是世家子弟呢?!” “朕竟然不知这次科举还有这样的内幕,不若爱卿与朕详细说说?” “陛下……陛下饶命!草民该死!草民有口无言!求陛下恕罪!”两人抬头见是皇上,脚下一软,出溜在地,求饶不迭。 周景宏背着手,一身明黄的衣袍明重得像是能灼伤人的眼睛,明黄之中是令人窒息的天子威仪。御花园呼啦啦跪了一地,任你位高权重,此时也不过是他脚下的臣。 “陈喜,把庄南的三次考卷呈上来。”周景宏入座,吩咐道。 陈喜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沓考卷。 周景宏摆手:“让他们传着看看,看看朕的大楚江山是不是立在科举舞弊的根基上!” 这声音没有怒气,却尽是寒凉之意。下面跪着的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两个最先跪下的二甲进士已经抖如筛糠了。 考卷传了下去,你看完传给他,他看完传给下一位,节奏好的像是宴会上的曲水流觞,又紧张得像是一出击鼓传花,考卷落在谁手中谁都惊慌失措、汗流浃背。 没人会想到,庄南的文章能好到这个程度。就算是在座的大儒,提前拿到了考题,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做得比他好。 这样一来,之前带上了或多或少恶意的种种猜测,都让众人成了天大的笑话。 “啊”的一声过后,抖如筛糠的二人晕倒了一位。 周景宏对余下那个面色惨白的人道:“你和他一起去大理寺领罚。” 那人面色又白了几分,喉间咕噜几声,连谢恩都没说出来,也晕了过去。 陈喜挥手:“拖下去!” 周景宏揉着额角,道:“筵席开始吧。” 这是史上最压抑的筵席,没有之一。就连最应该春风得意的探花郎都像是折了翅膀的鹌鹑,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探花”的职责。 *** 周景宏的几个儿子女儿都是在筵席散后才得知庄南已离京赴任的消息的。 ——周辰。 “沙城?”沙城是与晋国接壤的边城。父皇为什么让他去那么偏院的地方?自己明明已经放弃了,还不能保下他吗? ——周翎。 那样的文章是庄南做的吗?这样才貌双全的人,自己如何逃脱他的漩涡呢?周翎边往下扯着衣袍,边想。 那一双丹凤眼,睁开低垂都是风情;脖颈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59 处的肌肤嫩白如上好的细瓷;尤其是,他的锁骨,如同蹁跹的蝴蝶一般美好,让人看了就想要抚摸,想要得到……或是,得不到就应该毁灭! 周翎一把扯过给他脱靴的小厮,掼在旁边的书桌上,三下五除二扯了他的衣衫,吩咐道:“侧着脸!”那小厮显然不是第一次被这般对待,听话地微扬起头颅,露出柳叶眉和丹凤眼来,在他侧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装帧精致的画: 画上的人有着一双柳叶眉、一对丹凤眼、高鼻梁、嫣红薄唇。一身殷红色长袍,广袖,大长摆。腰间是一条玉带,腰带正中央是一块和田水仓玉璧;腰带的一侧垂着一块如意纹路的玉佩。 那是庄南。 …… ——周致。 “走了?这倒是有意思。老头子这是什么心思?”他的指尖婆娑着杯沿,动作从缓慢到急速,最后在掌心重重一握,再松手时,那茶杯已经碎成了齑粉。 “殿下?” “去通知燕家,死士可以练练手了。”既然不成同盟,也不能成全你们——庄家和周辰的嫌隙还是很令人期待的。 ☆、庄文 周瑾安 ——周宝璋。 她藏在通往御花园筵席的一座假山后面,焦急地等待丫环回来——她的贴身丫头去打听宴会上的事情了,主要是弄清庄南的行踪——虽然上次与庄南不欢而散,但是周宝璋对他的心思却没歇下。 “如果这次还是不成,庄南,休怪我心狠!”周宝璋心中暗忖。 “公主……奴婢回来了。” “怎么样?” 丫头没完成任务,显然很是战战兢兢,抖着声音答道:“公主,筵席上并不见庄少爷啊,难不成他还没来?” 周宝璋反手扯下一把柳枝,攥在掌心,恨声道:“这是躲着我呢!好,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等我弟弟登基为帝的那一天,本公主要让你跪着求我!” ——周瑾安。 提起大楚后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女子,那么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个是姚贤妃,她常年吃斋念佛,从不出自己宫门,甚至皇上还免了她向皇后晨昏定省,但要说皇上宠爱她吗,那还真不见得,因为,皇上从不踏入姚贤妃的寝宫,这样看来,若非姚贤妃几十年一直是铁打的四妃之一,倒像是她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另一个人周瑾安了。荀淑妃的女儿,乖巧、听话、懂事、温柔、知书达理……能够形容女子安静贤淑的所有词汇,都可以用在周瑾安的身上。 可是,人活着,几年,几十年,都是一模一样的话,还有什么趣味可言呢?所以,周瑾安决定“出格”一次。 她对天下第一美人庄南好奇很久了,何况他还是五妹妹周宝璋的意中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能让那么挑剔的五妹妹念念不忘。 周瑾安边想边往御花园挪去,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偷看的事情,心中紧张得很,走几步就要四下环顾一圈,没等走到御花园,周瑾安已经打退堂鼓了。莫说来往的人声了,就是树梢枝头的鸟叫声,都能惊的她打哆嗦:还是回去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周瑾安掉头就跑,然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哎哟”一声坐在了地上。 “小……翰林院编修庄文,参见静安公主。” 周瑾安撞上的人正是庄文。她本是溜边走的,决定回身的时候自然要往外转身,这一转身便到了路中央,与走在后面的庄文撞了个正着。 按理说,以庄文沉稳的性格,自是不应该允许这种失礼的事情发生,只不过,当时庄文也在走神:三弟考中了状元,这是好事,他还憧憬着能与三弟成为同僚。却不曾想,还不等憧憬完,三弟就接到调令,远走沙城。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正思量间,就被什么东西撞在了胸口上:这个疼啊! “噗通”一声,撞人的小个子摔倒了。 庄文还以为是个小太监,定睛一看却是一位姑娘,欲要道声“小姐”,却又在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转了话头。 庄文上次见到周瑾安,距今已经将近十年了——七岁之前,周家子孙都是要去上书房念书的,这其中也包括公主。 饶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庄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安安静静的公主。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让人始料不及,周瑾安想要减少存在感、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太过安静有时候也是一种特殊。 周瑾安愣住了,她没料到今生还能见到庄文。 他是大哥的伴读,通今博古、能说会道,是上书房中最耀眼的几颗星星之一。而她,性格木讷、寡淡无趣,平凡的像是地上的石头。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以至于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周瑾安第一时间就将心中那丝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掐灭了。 他,以后会继承卫国公府,而卫国公夫人,应该是唐瑶那般,进的家门便是京城名媛,上的战场就是名门女将。 “您……还记得小女子?” 庄文笑了笑,眼神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柔情:这个静安公主还是活得这般小心翼翼。他拱手笑道:“自然记得,公主是皇家公主的典范。”这话并不是恭维,周瑾安的谨慎小心很有大家淑女的风范,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京城中有多少世族大家,都想要得到静安公主的垂青——她会是一个能够居家过日子的妻子。 “我……我走了。”周瑾安局促了,脸又红又烫,爬起身就要走,刚走几步又有些舍不得:这次一别后,是不是今生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她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去看他的背影,却不料正撞进一双含笑地眸子里。 奇怪的时间,合适的人。 庄文突然想要妥协了,妥协于现实,妥协于缘分——这世间哪里存在什么完美的时间地点呢,他兢兢业业到而今,已经二十三岁了,却仍不曾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去求皇上赐婚,他不优秀吗?不是。不自信吗?是的。 他担心自己哪怕再优秀,也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一个。 他突然不想等了。 庄文理理衣衫,正了正官帽,拱手行礼道:“小姐,不知小生是否有荣幸能与您白头偕老?” 那一瞬间,青天白日的,周瑾安却觉得,仿佛整个天空的星星都落在了自己的心田上,将她的自卑、怯弱统统击碎,最后只剩下一个明亮干净的未来。 *** 就在庄文和周瑾安的赐婚诏书昭告天下的时候,庄南终于抵达了沙城。 东柯刚从马车中钻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风沙拍了一脸。他忙转身避过那个方向而来的风沙,对还在马车中的庄南道:“少爷,风沙太……大……噗,咳咳……”吐出口中的沙土后,东柯继续将话说完:“还会转向。” 庄南递给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0 他一方帕子,也下了马车,站在城门口,环顾四周,饶是庄南之前已经有了些思想准备,此时还是难免心惊:这也太……破败了。 极目远望将整个沙城笼罩在眼中,满目的荒凉与破败。漫天遍野的黄沙土垄,几乎不见绿植;傍山而建的屋舍,浑然一体的黄土颜色,略深重的色彩只有房舍屋顶上有些乌黑的稻草席。 山似屋舍,屋似山,屋前枯藤蔓。 那些藤蔓与旱柳,也曾鲜活过吧,否则而今不会藤蔓似手腕粗细,柳树合抱之围。 “任重而道远。”庄南有些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在这样的土地上,如想做到造福百姓、不负圣恩,可真是要铭记自己的职责。 “少爷,咱们是不是要去拜山头?”东柯苦恼道。 庄南没听懂:“拜什么山头?”又不是落草为寇。 东柯比划着,有些词不达意:“就是去拜见知府啊,那个……送点儿东西……” 庄南却听明白了,脸色也冷了下来:“说什么胡话,咱们是堂堂正正来做县令的,又不是为了拉帮结派,咱们一心为民、忠于职守,难不成他还会刁难我?!” 东柯面上喏喏,心中却腹诽:这就是世家子弟的迷之自信啊,殊不知你能在京城横着走,在地方上却要看人脸色的,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庄南催他:“叽里咕噜做什么呢,快走,咱们今天就开始体察民情!” 东柯脚下一绊: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您还真有干劲儿。 *** 因为衙门上一任县令早就攀高枝调任去了江南某县,衙门空了好几个月了,连小厮和衙役都很少还有忠于职守的,再加上他们到的时候已是天黑,这一路马车吱吱悠悠进了衙门里,竟然没什么人注意到。 庄南的确有干劲儿。二人收拾妥当之后,也没召见衙门的管事等人,直接就出了衙门去了附近村落。 待走近百姓门前的时候,就更能感觉到其中的苍凉了。很老旧的房子格局,标准的一房三屋:正房、东厢房和西厢房。但也仅是如此了,房屋周围莫说没有围墙,甚至都没有篱笆,孤零零的三个屋子就这样大喇喇地立在路边,不知该感慨这是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村落,还是该感叹同泽县,真穷啊。 既然都穷,又有什么好偷的、好提防的呢。 庄南叹了口气,选中了一间屋子,亲自上前敲门,里面应门的倒是利落得很:“谁呀?”不过话里带了当地方言,庄南反映了一下才明白那人问的是什么,忙答道:“老人家,打扰了……哦,大伯打扰了。” 听声音明明是个略显沧桑的老爷爷,开门的却是一个中年大叔。庄南忙上前行礼,这一行礼倒把那人惊了一下,避又不是、扶又不敢,只得急得连连摆手:“使不得哟使不得!” 庄南站直身,笑着问道:“大伯,不知在下可否进屋一叙?” 那人楞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道:“你是说进屋来?哦哦哦,可以可以!” 庄南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语言不通,自己说的又太文绉绉了,那人没听懂,而不是不同意。 庄南和东柯进了屋子,刚进去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万木 俺家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同泽县的百姓还真是表里如一:屋外残破陈旧,屋内简陋灰暗。这位大伯家中完全称得上是“家徒四壁”,目光所及,只有一张床,一条柜子,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大伯笑得有些局促,为首的那位客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单是这一身衣服就能够他们一个村子的人吃用一年了吧。看他们有些愣怔,想必是适应不了这种环境,小心翼翼道:“俺家,穷了些,要不俺带你们去村长家?” 庄南心中发酸,他从出生就一直住在京城的卫国公府,迎来客往的亲戚好友家也多是富贵人家,实在想象不到世上会有人生活得这么辛苦,这一幕像是一道闪电,劈在了自己身上,比挨耳光还要难堪。听见他的话,便随口问道:“村长家过得好?” 大伯憨厚一笑,答道:“他家比俺家多一个八仙桌,还有两把大椅子!” 东柯脱口问道:“八仙桌不是配四把椅子吗?” 大伯倒还真知道为何村长家的八仙桌只有两把椅子:“因为钱不够呀!当年,村长手中的钱只够打两把椅子,这些年也没凑够,不过快了吧!估计来年就可以啦!”他满怀憧憬道:“到时候俺们村就有人有一整套桌椅啦!” 庄南忍了又忍,终归是没忍住,眼中涌满泪水,他使劲儿仰起头,紧咬着嘴唇,才咽下那股泪意。这一仰头又看见屋顶上挂的一块……黑炭? 大伯顺着庄南的视线看过去,见那块腊肉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了,怕他不认识,忙解释道:“这是俺们前年存下的腊肉,时间有点儿长了,样子不好看……” 庄南怔怔地看着大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像是怕那块腊肉污了贵客的眼睛一般歉疚,心中复杂难言,眼中的泪水又要出来了,忙摆手笑道:“好,挺好的。” 大伯眼睛一亮,像是自家什么宝贝被夸赞了一般,人也精神了,话也多了:“你在俺家吃晚饭吧?”说完却有些后悔了,这样的客人不像是能吃这种东西的人。 庄南尽量露出最欣喜的笑容,答道:“好,那就叨扰了。还未请教大伯尊姓大名。” 庄南见大伯又呆了一下,忙重新道:“好,能在您这儿吃晚饭,我很欢喜……我很高兴,很开心!”果然见大伯面上的笑容更多了。又问:“大伯怎么称呼?” “俺叫万木。” 庄南点头:“万大伯。” 万木答应一声,洗手做饭,看得庄南一愣:“大伯,您自己做饭?” 万木边切菜便回答:“嗯,家里就俺自己,俺不做饭就没人做饭啦!” 东柯替庄南问:“您的夫人……妻子……媳妇呢?” 万木哈哈一笑,道:“俺家穷,没有媳妇啊。” 庄南和东柯都不说话了。 万木做饭倒是麻利得很,蔫答答的白菜(?)和腊肉混在一起翻炒,一边炒菜一边问庄南:“俺还没问你来,你是路过的?咋上俺们这个地方来啦?” 庄南一边示意东柯去外面买些米面菜蔬,顺便买点酒回来,他刚才看见了,大伯切肉的时候很是大方,可是就这么一条肉他吃了三年还没吃完,却慷慨地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客人切了那么多……一边回答万木的话:“我们……打算,在这儿长住。” 万木吃了一惊,菜也不翻了,放下锅铲,连连摆手:“可不能够!孩子,俺看你是和家里人吵架跑出来的吧,你可不要留在这儿,太辛苦啦!快回家!大伯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1 给你做好饭,吃饱了就回家!” 庄南鼻头一酸,长吸了口气,才说出话来:“不是,大伯,您误会……你想差了。我……俺们就是要住下来,至于因为啥,等会再和您解释。大伯,俺……俺有事要问问您……你!” 万木听着庄南磕磕绊绊地说完这一段话,笑得眼都眯起来了,又捡起锅铲翻炒,笑着说:“你真是个好人!” “此话何……为啥?” “俺看得出来,你是为了让俺听懂你说话,俺都明白,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庄南双手捧住了脸,同一时间,眼泪就顺着指缝流了出来。这就好人了吗?他来之前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甚至都没想到这些百姓的苦难…… “少爷……”东柯轻轻扯了扯庄南的衣袖。 庄南抬头,看到他两手空空,顿时就有些生气了:“东西呢?” 东柯苦着脸,期期艾艾解释道:“少爷,这附近,我都跑遍了,没找到卖东西的啊!” 庄南这才意识到,这么贫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菜市场,是自己考虑不周。抬手拍拍东柯的肩膀,道:“咱们,帮忙做点什么吧?” 东柯看了看正在做饭的万木,摇头:“少爷,我不会做饭。” 庄南一噎,心道自己更不会,那就“砍柴?劈柴?” 东柯点头,忙问万木斧头在哪儿,他们帮忙劈柴。 万木摇头:“俺家没有柴。”见他们不解,又补充道:“这旮旯也没啥子树了,很难找到什么柴火的,得每天早上一早就去寻。找那些枯枝啊,杂草啊。” 庄南看着炉膛中跳跃着的火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万木却似乎很是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就连说到找不到柴火有时候吃不上热饭的时候也很是淡然。任重道远啊……庄南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所能改变着一切。 “吃饭啦!”万木招呼道。 “来来,你尝尝,这可是野猪身上的肉,很有嚼劲儿的!”万木夹了一大块黑漆漆的腊肉放在庄南碗中。 东柯看的眼睛都直了,下意识想给他夹走却被庄南悄悄瞪了一眼。 庄南在东柯见鬼一样的、万木期冀的,两种完全不同的眼神中夹起那块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很慢很慢——因为真的咬不动,像是生吃牛皮一般,又像是在啃枯藤的经络,肉老得发柴,硬邦邦的,无论是咬还是用后牙磨,都弄不碎。 万木:“好吃吗?”声音很轻,如同每个好客的主家盼望客人能够宾至如归一般。 庄南良好的家教让他习惯了“吃不言寝不语”,此时却立刻答了:“好吃!很香!”边说边挑起大拇指。 果然,万木很满意这个答案,把剩下的那几块肉都夹给了庄南:“你吃,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自从科举时瘦下来后,庄南就一直没养回去,考试、周辰、上任……这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占据着他的心神,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如何能够心宽体胖。但此时听见这么淳朴的一句话,庄南像是听见祖父和大哥在心疼自己瘦削…… 同泽县,贫穷的只是物质,而非精神。 这就够了。 庄南默默起誓,誓要让同泽县改头换面,同时将那几块肉又夹回给万木,笑着解释道:“我吃一块就够了,大伯你也吃。”两人又推让了一番,最后加上东柯,三人平分了那为数不多的几块肉。 饭后,东柯收拾碗筷,庄南拉住万木,询问他同泽县的情况。 万木这才相信庄南是真的想要住下来,虽然并不赞同,但还是详细给他讲了同泽县的情况。 ☆、同泽 扒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亲们,感冒有些严重,今天没码完字,请假一天,明晚(12月6)继续更新,么么哒~12月5日 原来,几十年前的同泽县也并非今天这般模样,那时候还称得上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否则,也不会有“同泽”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因为地处大楚与晋国的边境,每逢两国战乱,同泽县都是最先遭殃的地方:征兵、牺牲、被俘……慢慢地,同泽县的男丁越来越少,百姓生产也滞后下来,期间有几年,整个县城几乎只有死亡的没有出生的人口。 人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不容易,剩下的人多为老人、女儿和孩子,还都是几乎没什么劳动力的人,生活无以为继,只得将求生的目光转向周边的树木——于是,大规模的砍伐和捕杀开始了。村民开始砍树卖树、劈柴烧火,在山中设置陷阱,捕杀山鸡、野兔等小动物。 这样做的恶果来的很快,十余年后,同泽县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城。以前茂密的山林而今已是满目疮痍,每年春天再也听不到虫鸣鸟叫了,耕地慢慢荒芜沙化,很多靠近荒山的良田渐渐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地。凡有风过,平地起黄沙,每到春末,扑面糊来的黄沙能将人拍得鼻青脸肿。 “后来啊,也没什么县令能在俺们这儿待着了。”万木感慨道,“同泽县,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噩梦之地。俺活了这把年纪,算是亲眼看着同泽县从人人吃得饱饭变成吃上顿没下顿的穷旮旯。以前,俺那时候五六岁吧,还和村里的男孩子一起下河抓鱼,现在你看看,哪儿还有河呀,都干啦,河底都看的清清的。” 说到这儿,万木又低声加了一句:“俺那些一起游水的伙计,也都没啦。有的战死了,有的饿死了,有的去了别的县城,还有的,天灾啊,被泥巴埋了。” 庄南坐得近,自然听清了最后这一段,先还觉得难过,心中压抑得很,后来听到“被泥巴”埋了,心中一惊,忙问万木:“什么叫被泥巴埋了?” 万木也楞了一下,他刚才只是有感而发,也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以前那几十年孤孤单单的夜里,他也是这般追忆往昔、感慨今朝的,今天突然被人接了话,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才道:“得有个五六年了吧,俺们这儿突然间……啊,就是从那边山上。”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指着东北侧的一座山坡道,“就是那儿,也不知道咋地,呼啦啦往下流泥巴啊!大水!和水灾似的,老吓人!” 庄南站在门口往哪个方向看去,果然就看到那个山头与别的山坡有些不同,像是更和缓一些,的确符合被大水冲刷过的样子。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视线受阻,很难看得准确,庄南心中想到一个可能,提醒自己记得明天去实地看看。 回去坐下后,庄南又问:“大伯,咱们村子现在以什么为生呢?也就是养家糊口。” 万木皱着眉头,很是忧愁:“也没啥子能养家糊口的,种地、打打猎,啊,也没啥别的了。俺们这儿啊,穷呀,听说最近要来个新县令,也不知道能待几天,别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2 又是扒层皮就走的。” 庄南正在盘算以后能在这儿发展什么产业,听话头不对,不解道:“以前的县令都待不长?什么扒层皮?” 万木解释:“呆不久,也就是几天,最长不过几个月,不是这病就是那不适应,都托关系或是使上银子走啦,这来来回回啊,可让俺们遭罪了,多多少少总得送点啥做盘缠吧。鸡蛋、果子……那可是俺们救命的粮食。” 庄南只觉得不可思议,这种穷困竟然还有贪官。但是谁又能说不是贪官让同泽更穷困呢。他若有所思,正想着就听万木问他:“孩子,今晚住俺家?” 庄南楞了一下,再四下打量这间房子,着实简陋的很,不过在看到万木眼中的期冀之后,庄南突然不想拒绝了:这个大伯,其实也很希望能有个话家常的人吧。于是庄南便点了头,又对东柯道:“你回去带人送些铺盖之类的东西来。”同时对他使了个眼色。 东柯会意,应了声就回衙门去了。 万木倒是愣了,他方才的提议也就那么一说,这孩子懂事会做人,他喜欢得很,像是自己的后辈一样,总想和他多说说话,还真没想到庄南能够同意住下来,脸上顿时喜忧参半。 庄南笑道:“大伯可是不乐意我住下?” 万木连连摆手:“俺不是这个意思,俺是说,俺家这么脏乱,埋汰的很,你这样尊贵人儿……”后面的话被庄南抬手止住了。 庄南正色道:“大伯,之前并非有意瞒着大伯,现在和您说,我就是同泽县新来的县令。名叫庄南。您叫我阿南、小南,都成。” 万木惊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扎着手不知所措,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惊慌、怀疑、害怕、失望……最后憋出一句话来:“孩子你做啥不好啊,咋做县令!” 庄南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再然后就是长长的叹息。他起身拉着反应过来就要跪下的万木坐下,柔声道:“大伯,您先别想以前的事,单说今天,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谁也没坏心,摊开来说,不也聊得很好?”他见万木若有所思,继续道:“我这个县令呢,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别的不敢说,只一条,从今往后,同泽在,我庄南就在;同泽亡,庄南绝不敢独活!” 万木愣愣地看着庄南,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过神来,然后突然就挣脱开庄南的手跪了下来,无论庄南怎么扶都扶不起,不停磕头:“好人啊!好人,俺们谢谢你!俺们有救了!同泽有救了!” 庄南拉不住,只得也跪下来,与万木对着磕头,这一下把万木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从来只见当官的鼻孔朝天,何时见过跪老百姓的县令呢! 庄南连磕了三下,才抬头看着万木的眼睛,郑重道:“国家之所以存在,就是保护她的子民;官员之所以为官,是因为百姓信任。我这县令的帽子,是皇上给的,但是我这屁股底下的座位,却是老百姓给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从来都是流水的朝代,铁打的百姓。 庄南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词来,道:“只顾往上看,不理民间疾苦,岂不是顾头不顾腚?” 后面这句有些粗俗的俗语将万木逗笑了。 庄南暗暗松了口气:倒是感谢宵香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见他不那么紧张了,庄南继续道:“大伯,同泽贫困至此,不是你们的错,不是活着的罪。战争,是国家的担当;贫困,是官员的责任。对不起你们的人,是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您还真不应该跪我。” 万木摸抹着眼泪,哽咽道:“虽然俺听不大懂,可是俺知道你是好人,俺也相信你能同泽好起来!俺信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我相信你”更令人感动的呢?! *** 两人相互扶着站起身,这时东柯也回来了。 东柯身后跟着四个小厮,他们五人人手都捧着不少东西,有被子、毯子、米面、酒坛、衣物等等。 那几个小厮见了庄南都如释重负,他们是庄武手下的士兵,这次随着庄南上任,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之前庄南和东柯坐马车先到,他们拉着家当走在后面,谁知道等他们进了衙门却没见到庄南,幸好还没等着急去找,东柯就回去了。 庄南满意地看着这些东西,回头对万木道:“大伯,我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太多了,这些就送……就先放在您这儿了,最近我就待在您这儿了。” 万木一听不是送给自己的,登时松了口气,满口答应:“随便你放,俺给你看着,绝对丢不了也坏不了。” 庄南点头。又道:“明天还请大伯随我一起去那个山坡看看。” 万木不明白那个山坡有啥好看的,庄南却是担心很有可能那年的水灾,会是泥石流。如果真的是,那么,这才是同泽县应该最先解决的,毕竟汛期又快到了。 ☆、画风 泥石流 *** 第二日,庄南、东柯和万木三人一起爬上了那个山坡。山坡远看倒是和缓,走近才发现很是陡峭,泥沙、石块等堆积物较多,树木极少。地形比较开阔、周围山高坡陡、山体破碎、植被难见。 三人走得磕磕绊绊,不时踩到尖利的石子或是松软的淤泥。万木见庄南很是辛苦,显然是很少经历这种情况的,不禁问道:“县令大人,你是打哪儿来的?” 庄南笑了一下,先纠正道:“大伯,叫我小南就行。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 万木吃了一惊:“那可是好地方!俺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能去趟京城哩。京城可好了吧?” 他说得艳羡不已,庄南却只觉心酸:明明都是大楚的壮丽山河,但是对于大山深处的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远方。同泽,是连佛祖都遗忘了的地方,只有在战乱时才在战报中提起,作为最先沦陷或遭殃的地方。 庄南叹了口气,举目四顾,而今已是初夏,同泽却丝毫没有夏意,只有灰败与荒凉。这是个也被夏季遗忘的地方。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豪气来,伸手一挥,大声道:“总有一天,同泽,也会成为别人艳羡的美好远方!” 万木被他喊得一怔,心中却也萌生出从未有过的希望来:他原本很是确信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同泽的山清水秀了,然而,庄南来了,他忽然不那么笃定了。 三人在山坡最高处站定。庄南仔细观察着山坡的走势和植被覆盖,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能避免泥石流的措施,一边询问万木:“大伯,咱们这儿夏季会有暴雨吗?” 万木答得很是干脆:“有啊,最近就有。” “怎么会?”这不是才刚进六月吗。 万木指着那边的光秃秃的山给庄南解释道:“每年都是刚入夏的时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3 候,那边就会有风过来,山风带山雨啊,要么是大暴雨,要么是绵延大半个月的小雨。要么都说同泽不缺雨水呢!” 同泽,原来还有这么个意思。只是而今的同泽,只有秃山、陡坡、沙土地,已经承受不住上天降下的甘霖了。 庄南来回走动几步,想要将地势看得更清楚一些,却不料一下子踩进了什么暄软的地方,整只脚一下子就陷了进去。幸亏走在他什么身边的东柯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否则真要跌个“狗啃泥”了,庄南还没感慨完,忽然无意间瞥到什么,忙拨开地表那一层去看,只见被淤泥杂物覆盖的地下,是黄中带黑的土地,他伸手捏起一撮来捻了捻,又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眼睛中闪过欣喜来,问万木:“大伯,咱们这儿的瓜果是不是很甜?” 万木正在找木枝,想帮庄南清理一下靴子上的淤泥,随口答道:“是啊,同泽的果蔬又甜又大又水灵,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瓜果啊。” 庄南没再继续说了,心中却已经产生了一个初步的计划,接下来就需要当地百姓配合了。 只是这时候的庄南并没预料到这种配合来得那么不容易。 *** 三人回到万木家中,庄南一边洗漱一边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和万木提了,万木却连连摇头:“按理说大人您是好心,俺不该泼这冷水,但是俺也不能眼看您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庄南取了布巾擦脸,奇道:“怎么讲?” 万木褪下鞋子磕着鞋子里的小石子儿,解释道:“大人您不知道,俺们这儿,之前也有县令老爷这么弄过,什么种植蔬菜瓜果啊,种树啊,可是都弄不成,各种原因啦,战争啊,钱不够啊。后来再有县令想做什么,大家都不理会了。” 庄南点头,明白同泽发展不起来,要么是战争导致前功尽弃,要么是银钱不够致使后继无力。他正计算着需要多少预算,突然察觉有些不对了,外面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打雷? 庄南看向万木,万木也有些意外,走出去望天察看,回来道:“今年的雨水来得早啊,看这样子还很可能是暴雨。” 的确是暴雨,没一会儿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雨势来得很急,没一会儿就汇流成溪了,源源不断地雨水从天空中降落下来,像是瓢泼一般,用浓密的雨幕将整个同泽县笼罩了起来。 万木寻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叹气道:“今年的雨水来得早啊,雨一下,地面就湿了,拾柴火就不容易了。” 庄南沉默不语,就在这个当口儿,他注意到房屋一角似乎是在……渗水? 他起身过去蹲下察看,万木也过来了,疑惑道:“咋地下还往上涌水?”说完抬头看屋顶,这一块儿的屋顶也没漏水啊。 庄南忙问:“以前下雨这儿不渗水吗?”见他摇头,忙俯身捏起一撮湿土凑到眼前观察,那土质极其松软,有源源不断地地下水汩汩地拱开土层往上面流着水,水质浑浊。 趴在地面上倾听,能听见地下发生异常响声。庄南忙走出屋子,这时听见隔壁院中有人正在扑打着四处乱窜的老母鸡。 不好!书上有记载说,发生这些异常状况的时候,很可能是滑坡的前兆。 +++ 泥石流是指在山区或者其他沟谷深壑,地形险峻的地区,因为暴雨、暴雪或其他自然灾害引发的山体滑坡并携带有大量泥沙以及石块的特殊洪流。 滑坡是经稀释土质山体小面积的区域,典型的泥石流由悬浮着粗大固体碎屑物并富含粉砂及粘土的粘稠泥浆组成。 *** 庄南心中一惊,忙看向远处的山坡,只觉得似乎听见千军万马驶过的轰隆声——这十有八九就是泥石流了,他忙招呼万木:“大伯,快!通知乡亲们快走!要滑坡了!” 万木还没反应过来,见庄南焦急地指着远处的那个山坡,才恍然大悟,只是他并不着急,反而摆手道:“没事儿,每年都这样的!” 庄南大吼:“五六年前不是发生过一次水灾么?” 暴雨声响太大,还有别的轰隆声,万木只能比划着回答:“没事儿!俺们请了风水大师看了,那是因为战争死的人太多,龙王爷发怒,只是那一回,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庄南哪里听他讲什么风水大师的事情,上前一把把他从屋子里拉了出来,扯着他冒着大雨就往院外跑,万木被他拉得没办法,只得妥协道:“大人,咱要出去也得披件蓑衣吧!” 庄南问他:“家里有蓑衣吗?” 万木呆了一呆:“没有。” 庄南:“那就顾不得这些了,快走!通知别的乡亲也赶快出来,到宽阔的地方去!”他看了一眼山坡的位置和走势,决定道:“沿着与山坡垂直的方向走!都往西面去!”说完去拍打邻居的房门去了。 万木被他的紧张所感染,自己也赶紧哆哆嗦嗦去通知附近的乡亲。 “出来啊!逃命啊!发生水灾了!” “往西边走!” “山上发大水了!” …… 越来越多的乡亲听见响动从家中出来了,有的走到了院子里,有的则只是在屋里门口探头探脑。 万木拉住走近的一个名叫柱子的青年,大声喊道:“快通知别人,大人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柱子奇道:“往哪里走?什么大人?” 万木解释了一下山坡的情况,又道:“县令大人啊!新来的县令!” 柱子一听“县令”二字就皱了眉头,不以为然道:“莫要信那些县令的话了,每一次都弄得咱们白忙活一场!俺要回家去了,大伯你也赶快回去吧,这么大雨,淋病了就不是好耍的了!” 万木抓住柱子的胳膊,急道:“这可咋办,大人说一定要让大家转移走的!” 两人正拉扯之间,庄南回来了,他跑得浑身又是汗水又是雨水的,狼狈得很,这一出场倒是让柱子怔了怔——从没见过这种画风的县令。 庄南看见柱子也是眼前一亮,忙扯住他道:“麻烦您也一起帮忙,就要滑坡了,很危险,快通知大家避一避!” 柱子被他扯得一愣,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住了脚步。他虽然被新县令的尽职尽责有所触动,但是毕竟之前见识过了那么多不好的县令,柱子下意识不太相信庄南,便拒绝道:“大人,草民还是劝您别忙活了,我们这儿年年都有这么大的雨,今年也不会有事情的。” 庄南却道:“莫要信什么风水大师的说法,这儿的土质过于疏松,遇上暴雨很容易滑坡,何况现在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此时很危险了。你听,那边的山坡处是不是有异响?!”话到最后越说越严厉,庄南吼道:“这是人命!”他环视一周,对着出来看热闹的人群道: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4 “无论之前有多少不靠谱的县令,而今受到威胁的是你们的性命!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说错了,你们也不过是离开家一会儿,淋一阵雨,但如果我说对了,却可以保住一命!” 这对比来得太简单也太强烈,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松动了,庄南最后来了句重锤:“如果没有滑坡,我补给每家一两银子!” 这下子众人都愣住了,有人的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且不说县令说的是真是假,他总归是好心,人家做到这个程度,他们就算是不相信,配合一下又如何?围观的群众中终于响起了第一声附和声:“我们信你!” “咱们避一避又如何!” “是啊,没事再回来嘛!” …… 庄南终于松了口气,带着众人一路往西边跑去,途中遇到没有离开的人家,众人又都分开去通知他们。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都来到了西边的空地上,庄南找到村长,让他清点人数,村长是个年过六旬的小老头,胡子花白,精神还好,只是此时有些气喘吁吁,听见庄南的吩咐后,也不迟疑,忙起身清点起来…… “大人啊!差一个!”村长惊慌道,“俺们村的朱大伯没来啊!” 朱寿人如其名,是同泽县附近最长寿的一个老人,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年纪虽大,但生活一直都是自己料理,只是毕竟年长,耳朵已经听不清了,现在就可能是因为没听见村人示警才没逃出来。 庄南问清了朱寿所在的位置,却发现正是在山坡脚下,脚下一软,眼见那边的山坡已经雾气蒙蒙,庄南咬咬牙,一狠心,又冲了回去,后面众人都愣住了,柱子最先反应过来,也追了过去。 就在身后众人看着二人消失在村头转角处的时候,远处的山坡突然间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水声,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崩涌而至的洪水席卷着泥沙和碎石,推枯拉朽般将整个村落覆盖了起来! ☆、惊险 一长串 “少爷!”东柯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分开众人就往村中跑去,只不过没跑几步就被旁边的村民齐齐拉住了。 村长和几个村民一起劝他:“你莫要回去啊,村子已经被水淹了,你回去也不过是一死啊!” 东柯挣扎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吼:“松开我!你们松开我,我要去找我家少爷!”喊到最后嗓子都嘶哑了,大哭道:“松开啊,少爷死了我也不活了,松开!” 东柯见挣扎不开,突然往回一撤身,众人猝不及防,被他一晃,又要用力拉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趁着这一前一后一分神的功夫,东柯已经挣脱开来如同射出去的利箭一般往村里去了。 后面的村长等人被他闪了个趔趄,跌作一团,再爬起来的时候就见东柯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再往村落那边看去,大水泥沙和席卷的碎石,奔涌而过,溅起的浪花足有半山高,这样的水灾莫说六年前,就是几十年间也是罕见的。 “村长,那个少年,还有县令大人……”有人迟疑着问道。 村长身子有些发颤,要不是县令大人,他们这一村子的人此时早就尸骨无存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泪水和雨水,握拳咬牙道:“乡亲们!咱们的命是县令大人救的,他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而今他……生死未卜,咱们岂能袖手旁观!” “对!大人救了咱们!咱们也不能干看着!”有人大声附和。 “咱们回去救大人!”有人提议。 “好!走!回去,咱们一定要把大人找到!”大家应声着就要往回走。 “不妥!”这时有人制止了众人,众人怕不是以为同泽县出了贪生怕死的小人,听见这反对的话都是怒从心起,对说话人怒目而视,看过去时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秀才。 那秀才名叫荀朝辉,今年五十有余,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了,平日里说话做事很有威望,单说这个同泽县新生儿取名这项大事,大多都是这位秀才老爷来做的。 正因为如此,此时众人见是他不同意,才会强忍着怒气等着他的理由。 荀朝辉走出来,拱拱手,也没转弯抹角,直接道:“众位乡亲,此时水势太大,咱们回去也不过是枉送命去,倒不如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等计议完,恐怕连尸骨都被水冲走了!”一位村民怒斥道。老百姓向来尊崇死有全尸、魂归故里,相比较别的死法,可能水灾,是他们最为恐惧和厌恶的一种死法。再联想到人家县令大人从京城来此任职,第一天就救了整个县城的百姓,而他自己却尸骨无存,这些善良的老百姓就难以抑制内心中的悲痛和激动了。 荀朝辉自知失言,忙作揖道歉道:“真是对不起,我用错词了,我只是想说咱们找人、救人都要讲究策略。否则横冲莽撞过去也不过是白添一缕亡魂罢了。”说完指着那奔涌的泥石流,示意众人去看,这次众人都沉默了,显而易见,现在冲过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何谈救人呢。 听话听音,村长从荀朝辉的话中还听出了别的意味,忙鞠躬道:“请先生教我们。” 荀朝辉忙回礼不迭,歉疚道:“我也是大人救下来的,岂敢居功,在下想到一个法子,也不知道合用不合用。还望众位乡亲一块儿参详参详。” “先生请讲!” 荀朝辉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处房屋道:“很久之前,我从书上见过,泥石流持续的时间很短,一般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然而现在下着暴雨,水位很可能下不去,咱们去取那间房屋的房梁来,或是门板之类的,做成小舟,可以浮在水上。另外再准备一些绳子,彼此之间连在一起,既能相互照应,又能防止被水冲走。待找到大人的时候还能施救。” “好好好!就依先生所言!”村长连声叫好。别的乡亲也没用村长分派伙计,直接分散开来准备去了。 等众人准备好,泥石流也已经后继无力了,待众人将门板、绳索放到河岸边的时候,泥石流已经彻底停了下来,远处的滑坡也止住了。 “就是现在,咱们快去!”荀朝辉率先跳上一条门板,准备出发。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纷纷跳上来,有的水性好的则直接游泳过去,就这样,一行人往村子里去了。 在水中游的要时刻注意不要被碎石打到,还要注意水中是否会有……尸体,很是辛苦;而在门板上的,只需要注意水面上、房屋上是不是有县令、朱寿朱老头儿、东柯和柱子四人的身影即可。所以,众人又决定分工进行,轮流上下。 一行人一边喊着几人的名字,一边往村子伸出寻去,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时候,众人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5 终于到了村子东北角了,这是最后没找的一个方位了,如果县令和朱寿还活着的话,那很可能就是在这儿了。 众人寻得更仔细了,但此时水位却越发浅了,门板和游水的都行不动了,大家只得徒步走,身上捆着绳子,彼此连在一起。脚下难走的很,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割伤了脚,有个划破脚的村民低头往水里看,这一看突然眼尖地看见水中模糊的影子,那是柱子! 他惨叫一声:“柱子啊!柱子死了,在水里!啊!” 他叫得极为惨烈,听得众人都是心肝乱颤,立马围了过来,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就见水面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荀朝辉“啪”一下打在那人脑门上,恨声道:“那是影子!倒影!你是不是要吓死人!” 树上的柱子也说话了:“哎哟,刚醒了就被你们喊没魂了。” 众人忙又往那棵树看去,就见柱子正光着膀子坐在一个树杈上,脸上带着极为疲惫地笑容,但看他不缺胳膊不缺腿的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忙又问县太爷呢。 柱子指指不远处的另一棵树,道:“他晕过去了,我把他捆树上了。” 荀朝辉有些迟疑着问:“那个……朱老爷子……” 柱子笑道:“救下来了,是县太爷和他的手下救的。”说完便从树上跳下来与众人详细说了起来。 原来,庄南先跑到了村口,只是那时候已经晚了,眼见整个县城都被泥石流淹没了,朱寿肯定没命了,庄南心中绞痛,眼含热泪望着水面发呆的时候就听有人喊救命,忙四下去看,就见跟着自己来同泽的四个小厮中的一个正在东岸处一间房屋上喊着救命,而他手中抓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看样子那老头儿还活着,像是晕过去了。 那四个小厮,今天都被庄南派出去附近大城镇做一些换银钱、买米面和买树苗之类的活计了。此时这个想必是完成任务之后提前回来的。 庄南忙奔了过去,刚跑到近前,就听“咔嚓”一声,屋顶突然塌了!可想而知,同泽本就贫穷,哪里会有很结实的房屋,能支撑两个大活人这么久也算是奇迹了。屋顶上的那个小厮看见庄南本还大喜,这一坍塌将他打得措手不及,头上被耸立的石头烟囱一打,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脚下一陷,手也无意识松开了。 屋顶上的二人眼见就要跌落在水中,而水流也要涌到此处了,庄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速度,突然冲过去出手如电地一只手抓住了小厮的衣服,另一只手攀住了岸边的一棵大树的树枝,借着错身的一个冲劲儿,又用牙齿咬住了白胡子老头儿的衣服。 又听“咔咔”两声,庄南的手臂都脱臼了。霎时间,剧烈地疼痛将他冲击地几欲晕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松手,一旦松开,那就是两条人命! 庄南的嘴中渗出鲜血来,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竟然滑稽地听到……自己的门牙好像崩了? 因为庄南嘴里咬着人,所以无法呼救,因此当柱子追上来的时候一下子跑过了三人,待跑出去十几步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方才岸边那一长串是什么? 柱子忙又刹住脚跑了回来,待看清三人的现况时,柱子只觉得又新奇又好笑,只不过,还没跑到近前,眼睛就被眼泪糊住了。 柱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努力不去看庄南的惨状,先是把他嘴中叼着的朱寿给接了下来,又把他右手中扯着的那个小厮拉了上来。 那小厮毕竟是当兵出身的,没多久就醒了过来,他先是茫然四顾,看到庄南时眼睛一喜,而后就是一悲:庄南的两只胳膊软趴趴的搭在肩膀两侧,脸色惨白,额头上尽是虚汗。 小厮眼睛一热,就要跪下谢他救命之恩,却听庄南道:“糊了……木事,挑明。”小厮呆了一呆,抬头看去,就见庄南正郁闷地舔着门牙的地方——原来有两颗门牙的地方——而今只有一颗了。 所以庄南说话才漏了风,嘴里还不是往外渗着鲜血,想必是伤到了牙根和牙龈。 他这般滑稽可笑的模样,看得小厮和柱子都想笑,只是二人的嘴角往上扯了好几下,最后都只是紧咬着下唇忍住了热泪。 庄南又尝试了几回,最后终于说清楚了:“好了,没事儿,快逃命!” 话音刚落,就见泥石流的范围又广了,已经盖住了他们几人的脚面了,小厮一把拎起脚边的朱寿,再去拉庄南时见柱子已经拉住了庄南,便一起往回跑,却不料那水流正是他们的方向,众人忙又往另一面跑。就这样,几人几经辗转,从西岸冲到了东岸,直到跑到东北角才停了下来。 途中,水势最大的时候,小厮带着朱寿爬上了一棵大树,庄南胳膊伤了用不上力,柱子便扶着他将他托上了树,刚爬上去,庄南就晕了过去,柱子本想自己照顾他,却又担心两人都在一棵树上不安全,便脱下外衣撕成布条将他捆在了树上,自己又从树上下来,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树。 刚爬到树枝上坐稳扶好,就见漫天的洪水铺天盖地砸了下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柱子也因为力竭被水拍晕了过去。再清醒时就听见众人的喊声了。 ☆、东柯 空如洗 听他讲完,同泽县的乡亲们好久都没说出话来,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晕在另一棵树上的庄南,只见他趴在树杈中间,背对着众人,从后面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膀和被洪水和淤泥染得邋遢不堪的衣衫。 另外还有,了无生气垂在两侧的双臂…… 荀朝辉哑着声音道:“咱们……咱们去把县令大人放下来吧。” 众人重重地点头,谁都没有说话。大家围过去,像是进行什么仪式一般,上树、松绳子、上面往下送,下面接着。最后把庄南放在门板上。 之后,大家与庄南的小厮和朱老头儿汇合,用两个门板分别抬着朱老头儿和庄南,众人都没再上去门板了,而是围在门板的四周,一人一只手托着门板往西岸去了。 *** 留在西岸的老人、妇女和孩子,都聚在岸边,遥遥望着这边,从模糊看见众人的身影的时候就开始远远招手欢呼了,其中有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可是待看清众人的状况时,热闹欢呼的人群突然间静默下来。 村长往前急走几步,最后一步一脚踏进了淤泥中也不自知,他面露惊慌与悲痛,满是皱纹的面庞刹那间变得一阵苍白一阵蜡黄,嘴唇不断颤抖着,前倾着身子,伸出的双手哆嗦着,像是要拥抱什么却终成空,眼中流出浑浊的眼泪,结结巴巴道:“大人……去了?” 他这话一出,后面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声。 “大人啊!” “都怪我们不听劝啊!” “您怎么就去了?!”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6 “同泽刚刚有了天,这就又塌了啊!” …… 各种哭声喊声将归来的众人震得一愣一愣的,待听清众人在哭喊什么之后,荀朝辉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忙拦住众人道:“大人没有生命危险,莫要再哭了。” 听见这话,众人的哭叫声戛然而止。 村长抹着糊了一脸的泪水,看看荀朝辉,又看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柱子,最后目光落在门板上的庄南,小心翼翼又满是期盼地指着垂下来的一只手道:“这个……”不是人死了的时候手臂才会这般垂下来吗? 柱子垂眼一瞧,明白了,忙将庄南以一人之力勇救二人的事情说了,听得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再看后面的朱老头儿,又互相对视一眼,慢慢地,有人跪了下来,一个两个……最后,抬门板的也放下门板随同众人跪了下来,大家匍匐在地,泪水模糊了无数双眼睛。 这是在跪拜庄南,谢他救命之恩; 也是在跪拜县令,谢他复兴之期; 更是在跪拜生命,谢他生而有望。 …… *** “咱们快去找个大夫吧,大人的伤势不能等啊!”柱子提议道。 村长连连点头,他们同泽县并没有大夫,大家有什么病也是能熬就熬,实在熬不过去了就去附近的城镇看大夫,但是这同时就要面临另一个问题:看大夫需要银钱。 村长还没说话就见众人同时伸手从腰包中掏出银钱来,你一个文我三文的,很快就凑了一两多银子出来。这一两银子都是铜板,一千多个铜板,兜在村长的前襟上,沉甸甸的。 村长低头看看这一吊钱,又抬头看看众人,却因为眼睛被眼泪糊住了而无法看清楚众人的神情,然而,虽然看不清,村长却像是看清了众人那一颗颗火红滚烫的心。 而今的情形,任谁都知道,家园被毁,大家之后要面临重建房屋、购买农具、食用米面的种种问题,腰包中的这一文文钱,极有可能是大家今后救命的最后稻草,可是,谁都没有说一个“不”字,谁也没有故意隐瞒,都在此刻,将全部身家拿出来,为他们的县令治病、看大夫。 “好好好!咱们同泽县,有望啊!”老村长颤抖着双手不断感慨。人心不垮,同心协力,还有什么能击败同泽呢?! 柱子用包袱装好银钱,跑着去附近的城镇请大夫去了。 荀朝辉看着柱子远去的身影,眼眶内的热泪怎么忍都忍不住,真好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同泽的美好明白,真好啊!感慨着感慨着,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忽然间想到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紧紧拉住村长的手,大声问道:“崔大哥!那个孩子呢?!就是去找县令大人的那个孩子!” 村长姓崔名远,此时崔远被他喊得一怔,而后也想起来当时有个孩子跑去救他家少爷去了。 后边正在照顾庄南的万木急道:“那个孩子名叫东柯,是大人从京城带来的,可咋办,他没有回来啊!” 荀朝辉呆呆地看向远处已经平静下来的村庄,与之前同去找人的那几个青年道:“咱们没发现他啊!可咋办!不行,咱们再去找!” 那些人也连连点头:“走!再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村中的妇人和孩子也走出来,说道:“咱们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村长崔远左右看看,拍板道:“都去!一定得找到那个孩子!” 众人浩浩荡荡回去村中寻找东柯去了,这时的众人,希望来得单纯而天真,并不知道,他们说的“一定要找到”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美好希望而已,他们并不认命,但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现实: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所以,直到庄南得到救治之后的第三天醒来的时候,众人还是没找到东柯。 *** 外面是众人热火朝天地搭着窝棚,一个已经搭好的窝棚里是已经苏醒的庄南。 听着外面搭架子、打桩的声音,庄南看看自己被固定住的右手——原来,但是那一扯,不仅仅是脱臼,还有骨折。再看看陌生的环境,和东柯不在身边而空下来的位置,庄南有些呆愣,更有些漠然,他不想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一定要去想当时的东柯是如何发现自己跑回了村庄,又是如何歇斯底里地挣脱开阻拦他的众人,又是如何逆流而上,去寻找自己…… 很多年了,东柯陪在自己身边很多年了,久远到而今的庄南已经想不起他刚来到自己身边时的场景了。 恍如隔梦。 恍如隔世。 东柯,还是记忆中那个爱笑爱闹爱卖关子却从来都卖不成关子的少年。 他甚至,已经好久没有听他讲讲自己的心事,问问他是否有心上人,是否也会攒钱想要出府。 他也不曾和他讲讲自己的心事,讲讲可望而不可即的周辰,讲讲想要建功立业的野心。 人,真的好脆弱,说不见就不见了,只是闭眼睁眼的一个混沌时刻过后,他就只能鲜活在他的回忆中了。 …… 庄南苦笑一声,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脸。 最后只有呜呜声传了出来。 那哭声之悲切,让这几十年见惯生死的村长和荀朝辉都闻之垂泪,哀切不语。 二人没有挑开窝棚上的帘子,只是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一个低垂着头,任凭泪水“扑簌簌”打在尘土中;另一个仰望着天空,看那碧空,像是被谁的泪水洗过一般,清澈通透而苍凉。 ☆、重建 对得起 *** 同泽县展开了重建。 另外四个小厮也回来了,分别带回了米面、布匹、蔬果、树苗等物。而今见到同泽百废俱兴,庄南便又让小厮带着村民一起去买建材,却被村长拦住了。 崔远、荀朝辉和几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一起道:“大人,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庄南请诸位坐下,待要叫东柯泡茶时却唤了声空,庄南眼神一暗,咬咬唇,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笑道:“请坐,我去泡点茶。” 旁边有个小厮忙上前道:“少爷,还是小的来吧。” 庄南点头:“也好。” 荀朝辉感情最是敏感,看见庄南这样,有些不忍道:“大人,那个孩子,毕竟没找到……尸骨……兴许还在人世。”他说得艰难,在座的众人心中也明白,如果东柯是被大水冲走了,很可能也是个死,毕竟在水中可能遭受撞击、溺死等危险,但众人见庄南这样,都愿意违心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连连附和道:“兴许被人救了呢!”“是啊,可能是那小哥只是昏迷,等醒了就回来了。” 庄南心中也有数,只是不愿面对罢了,此时见众人这般宽慰自己,就更是感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7 激,连声道谢。 崔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多说多痛。便道:“大人,咱们同泽,而今重建,这全部的银钱都是大人所出……俺们这心里,感念大人啊!”他说着就要跪下磕头,却被庄南扶住了。 庄南笑道:“应该的,我是这同泽的父母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从京城来之前,曾受容王之命,务必要对得起一方百姓。”后面那句话自然是不存在的,但是谁又能说周辰不是一心为民的呢,庄南心想:我会为你做到我能做的一切。 大家没想到这也是容王的命令,都是深感天恩,崔远被庄南拦着没跪下去,其余几人却趁机跪下很是磕了几个大头,慌得庄南忙唤小厮去扶。 一番感谢后,众人重新落座,崔远道:“大人,俺们这次来是想说盖房子的事情。” 庄南点头,一边伸出没骨折的左手去摸钱袋,一边道:“可是银钱不够?” 荀朝辉摇头:“大人,请恕小的不识好歹,俺们都觉得现在不慌盖房子。” “怎么讲?”庄南疑惑。 荀朝辉解释道:“大人,俺们现在的情况,还是应该先做最要紧的,您规划的种树、修路、种菜、耕地……满满的都是活计,也都是更重要的活计。俺们能吃苦,住窝棚没事儿,先把日子过起来再说别的吧。” 崔远也道:“有多少饭,用多大碗。大人您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俺们这千余户人,怎么能都指着大人养活,这像什么话?!俺们愿意跟着大人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把日子过起来,那样俺们心安,也对得起大人的一片心。” 庄南听得有些怔怔,但更多的是感动,同泽,果然从来都不缺少志气与勇气。 “好!”庄南起身,伸出左手,道:“咱们一起努力!”众人愣了一会儿,还是柱子先把手放在庄南手背上说了句“一起!”时众人才恍然大悟,相继把手放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表着决心: “为明天!” “为生活!” “为同泽!” “一起努力!” …… *** 就在同泽县的重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此时的京城已经被一个流言而搞得天翻地覆了。那个流言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周致用来威胁庄南的、关于周辰身世的流言: 周辰是宫女子所出,而非宋皇后嫡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五分钟后还有第二更。 ☆、流言 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1、周氏家谱: 2、周景宏后宫: ——再说皇子们。 皇二子,周翎。 要说周翎是何时得知周辰不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那可早了。不说别的,单说宋皇后对待周辰的态度,周翎耳濡目染自然也会学会、并会深思这其中的缘由。 另一方面,宋皇后显然并不想隐瞒儿子这件事,不仅如此,还会时不时耳提面命嘱咐儿子一定要打败周辰,成为名副其实的嫡长子。 之所以这么多年周翎都没有真正说出这件事,则要归功于宋丞相了。在周翎与他的外祖父宋季恒“探讨”宋季恒为何帮助周辰拜庄同庄太傅为师,而非帮助自己的时候,他的心是很受伤的。 他一直知道外祖父疼宠周辰,也知道因为宋皇后薄待周辰,而使得宋季恒与宋皇后关系常年紧张,但这些都比上亲耳听见宋季恒说出那句话时的伤害大。 宋季恒说:“翎儿,既然你母后已经将这件事和你说了,我也不否认,但是如果你讲这件事说出去,那么,宋家,将不再是你和你母后的母家。” 这是……要为了周辰,与自己和母后断绝关系吗?! 周翎赤红着双眼,紧咬着下唇,眼中划过一抹抹受伤,一字一顿道:“外祖父,孙儿希望您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可惜,他为此做的挽回并没有让宋季恒三思而行。 宋季恒缓缓坐回椅子上,眉宇间都是深深地疲惫与倦意,他挥挥手,声音低沉却很清晰地说道:“翎儿,相信外祖父,我不会害你的。” 周翎没听他再说什么了,他夺门而出之后,后面的宋季恒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二日,宋季恒上折乞骸骨,皇上未准,而是批了病休。从此,宋丞相之位名存实亡,多年不理政事。 而今,这个暗疮终于被人揭了出来,周翎反而没有欣喜若狂或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了,他有些迷茫,这么多年,自己处处与周辰作对,究竟是因为外祖父的偏心而心中委屈,还是因为自己明明是嫡长却要屈居第二从而不甘心,亦或是,自己只是想要登上最高的位置顺利得到庄南呢。 “儿子,眼下周辰被扒了嫡长子的华贵外衣,你的对手就只剩下周致了,最关键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你要立起来,为母后,为你自己争一口气!”宋皇后的提醒还言犹在耳,周翎知道自己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夺嫡,从来都是赌上生死的大事。 *** 皇三子,周致。 周致很满意眼下的情景,就是要搅乱一池水才有趣。他提起细瓷雕花的茶壶斟茶,自斟自饮,眉目间满是胸有成竹与志得意满。 “主人,杀手已经派出去了,不过,并未得手。”有属下进来回禀道。 “啪”的一声,周致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碎裂在那名下属的额角,属下不敢再说,甚至不敢求饶,只是“砰砰砰”磕起头来。直磕了有七八十下,才听见周致清淡的一声:“怎么回事?” 那属下不敢抬头,眼晕的很,却还是立刻答道:“同泽发生山体滑坡了,之后又是泥石流、洪水,整个县城已经被毁,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我们的人没办法找到庄南。” “水灾啊,好!倒比咱们动手还干净利落!好!”周致目中有阴沉之色涌上,而后又是嘲讽般的惋惜:可怜了庄南这么一个大美人儿。 *** 皇四女,周瑾安。 周瑾安如今已经是庄文的未婚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为大哥担心:本来那皇位顺理成章应该是大哥的,可是现在却横生波澜,各种小鬼都跳出来要让大哥好看。如果大哥真的夺嫡失败,那就不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了,而是性命堪忧。 想到此处,周瑾安顿时心焦不已,她也没顾上梳妆,大清早就跑去了柔福宫,想要寻求母妃为大哥出谋划策。 “静安公主,请您稍等,淑妃娘娘正与贤妃娘娘说话。”柔福宫门口的小宫女悄声道。 “哦……谁?!”贤妃?姚贤妃?那个吃斋念佛、足不出户的姚贤妃?!她怎么会在母妃殿中,不是,她怎么出来了? 事情都乱了,连从不理事的姚贤妃也出来了。周瑾安在偏殿等候的时候想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8 到。 *** 皇五女,周宝璋。 “周辰竟然是个冒牌货,不是嫡长子,真是天开眼!”周宝璋喃喃道,说道最后声音猛地拔高,面露兴奋,“你高贵什么呢?不过是个奴才秧子生的,现在连生母都不知是哪个,可笑可笑!哎哟!” “奴婢该死!公主饶命!”为周宝璋梳头的小宫女听见她的话,手一哆嗦,扯断了一根头发,再听见周宝璋那声“哎哟”,小宫女吓得婚都飞走了一半,她是不是也会像前几个梳头的小宫女,无声无息死在枯井中?不,不要!“公主饶命,求求您!”小宫女拼命磕头。 “哼,贱蹄子!罢了,今天本公主心情好,饶你一命……”她一顿,从妆匣中抓了一把金银首饰,扔过去,手一挥,笑盈盈道:“赏你们了,哈哈!这回我就不信六弟还是没胆子!” 等她大笑着走了,殿中的宫女们才长长松下一口气来,肩膀也垮了几垮,再看地上跪着的梳妆宫女,早已经冷汗涔涔了。 *** 皇六子,周端。 “皇姐,您来了。”周端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向周宝璋行礼问好。 周宝璋最讨厌弟弟这副姿态了,每天看书看书看书!见到自己说话用敬称!——那不是尊敬,而是疏远!!她上前一把将周端手中的书夺过来扔到地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周端你能不能做点儿正事!你是未来的皇帝!你……” “皇姐,慎言!”周宝璋话没说完就被周端打断了。 看着站直身一脸严肃“警告”自己要慎言的弟弟,周宝璋楞了一下,她无数次期待弟弟能够强硬起来,不再那么温温糯糯,可是她没想到弟弟第一次强硬竟然是用来呵斥自己!短暂的怔愣之后,周宝璋立刻炸了,怒斥道:“周端,我是为你好!你别不知好歹!以后你为帝……” “啪!”一个耳光甩了过来。 周宝璋和周端都愣住了,一起转头,就见打了周宝璋一个耳光的竟然是—— 梁德妃。 *** 皇七女,周琇莹。 周琇莹虽然是宋皇后的女儿,性格却与宋皇后完全不同,她一直都是懂事的,甚至可以说是怯懦的,无论面对什么都不说不问不要求,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绣花。但同时,她也是与周辰最亲近的妹妹。 与周翎不同的是,周琇莹从记事开始就很亲近周辰,她会对着周辰抿嘴微笑,会声音小小地叫他“大哥哥”。也正是因为如此,宋皇后很不喜欢这个女儿,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宋皇后一直没有放弃扭转女儿的态度,在尝试过各种方法最终未果还把女儿逼得更加胆怯之后,宋皇后终于放弃了,开始视之为无物。 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琇莹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至少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年母后如此厌恶大哥。 是的,厌恶。 大概,周琇莹是除周辰自己之外,第一个发现母后会用那种怨毒目光看大哥的人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莫说各种势力,就是在后宫中,她也没有自己的死忠,如何能够帮助大哥?是的,即便周辰不是自己的同母哥哥,她还是希望将来当皇帝的是他——因为他是真正仁义之人。 周琇莹苦思无解之后,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婚事,或许,可以通过联姻来为大哥增添助力……那么,如何做呢?选谁呢? 这件事单是想想就觉得出格得很,周琇莹轻抚胸口,压下噗通乱跳的心脏,低头看着手中这一届的文武科举名单,陷入了深思……因为,她一个都不认识啊…… *** 皇八子,周臻。 周臻是周致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是燕贵妃的小儿子,更是周景宏最小的子女。与周致的沉稳中微带阴沉不同的是,周臻因为自小就受尽宠爱,几乎没有不顺心的事情,所以性格很是活泼开朗,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可爱得紧。 听到这个流言后,周臻立刻赶到了承乾宫。 “父皇,您千万不要听那起子小人乱讲,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周臻晃着周景宏的袖子安慰道。 周景宏大笑,面上一扫这几日听见流言的阴霾,连声道好:“对!父皇的臻儿说得对!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好孩子!来,臻儿,给你王伯见礼。”说完指着坐在一边的周景明道。 周景明是周景宏的三哥,也是而今周景宏这一代现存的三个皇子(周景明、周景宏、周景行)之一,封号为“明王”。明王是个妥妥的贤王,行为举止就是读书人的模样,连说话都是和声细语的。 周臻忙给明王请安,明王笑着扶起他,温声道:“皇弟好福气,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儿子。” 周景宏点头赞同,殿中又是一阵天伦之乐的笑声。 *** 而流言中心的周辰,却顾不上这个流言了,他看着手中的谍报,同泽,泥石流,水患!怎么会?!庄南! ☆、通透 周琇莹 “快!同泽县的奏折送到御前没有?”周辰焦急地跑到中书省,寻问那边的官员。中书省是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各地送来的奏折最后都会经由中书省之手上交皇帝。 中书侍郎楞了一下,下意识答道:“没有啊。” 周辰眼前一亮,忙道让同僚找出那份奏折来,自己先看一眼,中书侍郎听见他的要求瞪得眼睛都直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更直接一点儿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有人鼓吹天降灾祸惩罚不称职的皇帝),这种有关天灾的奏折一般都是要直接递到御前的,各级官员皆不能半路截下或阅览。周辰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规矩?何况…… “殿下,我说没有,是指同泽并没有奏折送来,并非说奏折还未递到御前。”中书侍郎又道。 听见这话,周辰的脸色“唰”得就白了,声音也颤抖起来:“不可能,水灾不是儿戏,庄南怎么可能不往京中递折子禀明此事?!” 听见“庄南”二字,中书侍郎顿时明了了,凡在京城的,谁人不知周辰和卫国公府的亲密关系,以周辰和庄南十几年的情谊,难怪容王殿下会这般焦急,甚至违逆规矩也要查看同泽的奏折,原来是关心则乱啊。只是,的确并不曾见到同泽的奏折啊,他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殿下,你莫要焦急,或许那奏折就在路上了,毕竟现在同泽正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莫要说奏折了,就是各种生活物资都难以进出……”他本意是安慰周辰,谁知道这话一出,周辰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只听周辰颤抖着声音问道:“同泽的灾情这么严重吗?!那庄南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后面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69 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只是这么一说就会导致庄南遭遇不幸一般。 中书侍郎还没想好怎么再劝说周辰,就见周辰已经失魂落魄地走了。 “容王殿下和庄南关系真好啊!”中书侍郎羡慕道。 *** 周辰魂不守舍地出了中书省,外面的阳光刺眼得很,这是入夏的征兆,整个天空像是挂满了明晃晃的大太阳,每一个都炽热地、不厌其烦地,努力向人家喷洒着灼热,一层又一层,扑头盖脸的,一点儿准备都不给世人。 他抬手挡在眼前,抬头望天,想要让大太阳把自己的思绪都晒干、捋平。 周辰就这样仰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他不敢低头,一直不敢……只凭直觉一直往前走。 “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前面有人惊喜地喊着,是在叫他吗?周辰低头去看。 只这低头的一瞬间,眼泪就滚落下来。 庄南,会死吗? 这个念头终于在眼泪滑落的刹那清晰起来,清晰地像是被谁拿着砍刀一刀刀、一笔一划刻在自己心上! “大哥哥!你怎么了?”那个喊声又想了起来,还有一只小手在不停摇晃着自己的袖子,周辰终于想起来方才低头是要做什么了,他循声看去,竟然是七妹妹周琇莹。 周琇莹眼中犹自带着些惊疑不定:今天的大哥太奇怪了,不应该啊,在她印象中,大哥从来不是会被那种流言击垮的人。 周辰被她眼中的惊惧所感,回神了些许,木木地问她:“琇莹你怎么来了?”问出口才觉得奇怪,他四下一看,这是自己的寝宫没错,周琇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这个七妹妹明明最是胆小的。 周琇莹也环顾一周,见没人在近前,便伸手往下拉拉大哥的袖子,示意他弯腰,然后小声道:“大哥,你知道怎么才能认识余书林吗?” “谁?哦,小南的结义兄长?”周辰有些疑惑,“怎么想要认识他?” 听见余书林是庄南的结义兄长的时候,周琇莹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心道成功的胜算更多了几分了,忙回答道:“他就是那个武状元,定远侯的嫡长子,对不对?” 周辰更好奇了,这个妹妹都不确定余书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发奇想去认识他?难道……“皇……母后想要你嫁给他还是有赐婚的旨意?”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了。在周辰心中,七妹妹性子内向,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不管不问不在乎,更不会和五妹妹周宝璋一样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关心一个外男,唯一的解释就是婚姻大事了。 只不过,周辰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如此匪夷所思以至于当周辰听见那个解释时好久都没找到说话的舌头。 周琇莹是这样说的:“我想要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帮你了。”见周辰不说话,周琇莹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行事出格而忍耐怒气,忙解释道:“大哥,现在那个流言……那个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势必会对你造成莫大的影响,夺嫡向来不是好玩儿的事,你现在处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我只能做到这些来帮你了。也请大哥哥振作起来,不要轻言放弃。” 怔愣好久之后,周辰一张嘴还是咬到了舌头,他强忍着疼痛——也不知是舌头更疼,还是内心更疼——他的傻妹妹啊,句句话都像是一把犁耙,将自己的心刨的都揪了起来——说道:“七妹妹,如果我说,我并非母后的亲生儿子,那个流言是真的呢?” 听见这个惊天大秘密,周琇莹竟然并不惊慌,甚至都不意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啊,这没什么的。”又道:“我想要大哥哥赢得这场争夺,并非因为大哥哥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也不是因为我与大哥哥感情深厚……” “那是因为什么?”周辰似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大哥哥适合那个位置。《大学》有言,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大哥哥是仁义之人,将来也会是一代明君。” “二弟……”周翎是周琇莹嫡亲的兄长。 周琇莹看向远方,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她轻声道:“二哥,还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吧。”她心目中的周翎,有些狂妄、有些任性……但这些性格缺点都不是周琇莹认为他不合适的特点,真正不合适的是:周翎并不清楚自己真正要做的和真正想做的,这样的话,如果日后周翎当了皇帝,权利滋生更强大的欲望,欲望进而模糊缺陷,最终那些缺陷会毁了他。 *** 周琇莹走后很久,周辰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方才周琇莹的话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原来,这个皇宫中看得最清楚、眼光最长远的竟然是这个怯懦不言语的小妹妹——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看清楚了,才会变成那个性格,因为世人在她眼中都通透得很,她不需要去历经世事来积累经验和教训——你还没做,她就知道你这样是错的。 周琇莹眼中的周翎,虽然有诸多缺点,但终究是她的哥哥,她愿意通过帮助自己来拯救周翎。这么一说,倒说不上周琇莹对哪个哥哥更好一些了,抑或是,她希望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上,不要走弯路,更不要悔不当初。 她眼中的周翎,是一个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那么自己呢?其实,周琇莹也看错了自己,不,应该说是高看了自己。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清楚的人,自己妥协了太多,为人臣、为人子,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而今,面对在远方生死不知的庄南,自己真的不该再妥协下去了。 我要去同泽。 周辰决定了。 *** 而在同泽的庄南,除了骨折未愈的右手,别的都还好,只不过,就是因为右手骨折,才让庄南那封奏折始终未见天日。 起初,庄南经历了滑坡、泥石流、水灾等一系列天灾,而后又身受重伤,再之后,得知东柯失踪(极有可能已经丧生)的噩耗,后来又要主持同泽的重建……种种事情加起来,将庄南的脑袋搅和成了一团乱麻,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应该向朝廷递交奏折。 关于奏折的事情,还是荀朝辉提醒他的。 原来,十余年前,在某一任县令任职的时候,荀朝辉曾经因为是同泽县城中唯一一个识字的人,而当上了那位县令的师爷,也因此,荀朝辉才会对衙门里的事情有所了解。 庄南得到荀朝辉的提醒,感谢(如果不往朝廷递交奏折,便是失职之罪)之余,也起了让荀朝辉当自己师爷的念头,他将这个想法和荀朝辉说了,荀朝辉一开始怎么都不同意:“俺是一个落魄秀才,大人是堂堂状元,哪里用得上在下?不可不可!”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0 庄南则道:“这次不就多亏您提点,荀叔叔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在下当个孤家寡人吧。” 他说得可怜,果然打动了荀朝辉,师爷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只是,在写奏折的时候,庄南却犯了难:右手骨折,如何能写得了字? ☆、安宁 左手字 荀朝辉为庄南出谋划策:“大人您可以用左手执笔书写!” 庄南:“呵呵,不可以。” 荀朝辉不解:“为什么啊,虽然字迹不同,但毕竟是您亲手写的,不算违反律法,更不是欺君。” “我左手不会书写啊……”庄南无奈道。 “啊?哦……噗嗤……”荀朝辉先是意外,然后了然,最后忍笑。 庄南摆手道:“好了,你想笑就笑吧,不过,师爷会用左手写字?” 荀朝辉笑声停顿了一瞬,而后缓慢点头,眼中闪过一种很特别的含义,像是追忆往昔,也像是夹杂了悲痛的无奈,他轻声道:“会的,以前……我女儿还在的时候,我曾经教她识字,也教她练左手字。” “哦……抱歉。”庄南没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问竟然还揭开了荀朝辉的伤疤,他还以为荀朝辉与万木一样,都是打光棍至今呢。 荀朝辉摇头,嘴边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说出的话倒是洒脱:“不必在意,已经过去将近三十年了。” 时间弥久,再痛的伤也不觉得疼痛了,而今,只是会在看见伤疤的时候心有余悸罢了。 停顿了一会儿,荀朝辉又道:“当年也是因为发大水。”他指着远处的那条河道:“那条河曾经决堤过,虽然比不上那天泥石流那么残忍,但也是夺走了村子里好几条人命。当时,我的妻子和女儿就是在河边洗衣服,大水过后就不见了踪影。” “附近都找过吧。”庄南问他,却又明知结果,所以只用了一个陈述句。 果然,荀朝辉点头道:“找了啊,找了好多年,附近都走遍了,也没找到,后来我也就死心了,这些年就这样过来了。大人!”他说着说着忽然拔高了声音,将庄南吓得一激灵,下意识道:“我在。” 荀朝辉笑了一下,眼中满是坚定,一字一顿道:“草民一定要相助大人将同泽重建起来,让同泽再也不见洪水与泥石流!” 庄南重重点头:“好!” …… 最后,庄南的折子还是用了左手写的。 在荀朝辉的指点下,庄南突击训练,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用左手写出了一份还算像样的奏折。 此时,同泽往外出的道路也将近清理出来了,庄南和荀朝辉也加入了做活的行列,将最后一点儿杂物清理干净后,派衙役将奏折送了出去。 道路畅通之后,同泽开始了大规模的种树工程:凡是沿河、山坡、田边……各种需要水土保持的地方都栽种上了树木:有白杨树、油松、侧柏、泡桐等专做水土保持的,将来也可用作家具材料;还有苹果树、核桃树、山杏树、枣树、柿树、板栗树等既可以用作防沙固土,又能结出食用瓜果的果树;另外还有花椒树、香椿树等可以用作菜蔬或者厨房调料的树木。 田野间,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菜蔬地里,妇人和孩子来回撒着种子,那种子多是白菜、胡萝卜、茄子、黄瓜、西红柿等。 庄稼地里,青壮汉子则用铁犁耕着土地,旁边跟着撒种子的老人家。靠近河边的土地因为湿润而播种水稻,靠山的旱地里则将会种满小麦和玉米。 除了种树和种田,庄南还安排村民轮流在河水经常决堤的位置修建堤坝,之后还要修建城墙——同泽作为沙城最东边的一个县城,是最靠近晋国的地方,每当战起也是首当其冲的城池。 这样算来,同泽的重建工作真是艰巨得很,就连庄南都不能有一日轻松,每天与荀朝辉等人一起穿梭在田间山里,同时,这时又已经入夏,每日都要顶着炎炎烈日做活,结果就是——不到半个月,庄南已经从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庄稼汉了。 饶是如此,庄南心中却无比安宁与幸福——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一个县城在自己手中慢慢完善起来更美好的事情呢? 大概是有的,那就是,在沙城同泽县,每一个蝉鸣之夜,想起远在京城的周辰之时吧。 *** 而远在京城的周辰正在收拾行装——他是打算偷着走的,因为他知道父皇是不会同意自己外出寻找庄南的,而他却不能埋怨父皇不理解他,因为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自己这一走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些了,如果庄南死了,他会生不如死。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来个不告而别,但是周辰还是会做好工作交接,于是他在临行之前去了趟翰林院,将自己手头上的政务一一写好,准备交给庄文。正在伏案书写的时候,听见一位同僚对他说:“殿下,外面有人找。” 周辰应了一声,放下纸笔,起身来到翰林院的倒座房,却意外见到了中书省的那个中书侍郎。 那人就是之前被周辰追着要同泽县奏折的那个侍郎,此时见到周辰忙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殿下,之前您不是想看同泽县的奏折……”话没说完就被周辰紧紧抓住了袖子,听他急切道:“奏折送来了?!快给我看看!” 侍郎点头:“请殿下随我过去。”他能来报信就已经是罪过了,又哪里敢将奏折偷出来拿到翰林院来。 周辰也知道他的顾虑,忙对他连连道谢,随他去了中书省。 此时周辰心中有多期望,待看到奏折时就有多失望。 “这不是庄南的笔迹……”周辰不知在与谁说,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心中的不安也鼎沸到了极点——庄南肯定是出事了!不行,我现在就要走!管他翰林院,管他大楚江山,就算一无所有那又如何?! 周辰扔下那封折子,疾步跑回了自己的寝宫,拿上行李就折出去要走,却不料刚走到宫门口就被人截了下来。 ☆、明白 梁宛丘 拦住周辰的是周瑾安。 周瑾安焦急得很,甚至都没注意周辰竟然拿着行李一副将要远行的模样,她刚到宫门口就看见了周辰,眼前就是一亮,急匆匆走过来拉住周辰的衣袖道:“大哥,你有没有见到五妹妹?” 周宝璋? 周辰摇头:“她不曾过来我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倒是昨天傍晚,琇莹来过。”来问他怎样认识余书林,被周辰强硬扼杀了她那个有些荒诞又让他感动不已的念头。 “不是,我不找七妹妹,宝璋没来过吗?你最近也没见过她吗?”虽然周辰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但是周瑾安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几遍。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1 这也让周辰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道:“五妹妹怎么了?” 周瑾安咬咬唇,似有些犹豫,但毕竟周辰是她最信任的哥哥了,所以犹豫之后还是全盘托出了:周宝璋不见了。 所谓的周宝璋不见了是说她竟然失踪了,就在这个皇宫中消失不见了。等梁德妃发现女儿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无迹可寻了。慌乱之下,梁德妃也顾不上隐瞒女儿失踪这种极可能有损名节的事情了,总得找人帮助,但她也不想让皇上知道,所以她悄悄求到了荀淑妃那儿。 这些年,梁德妃与荀淑妃的关系称不上融洽,一是因为梁德妃看不上荀淑妃为人圆滑,更看不上她的软弱不争;二是因为周宝璋性格火爆、行事出格,荀淑妃也对这对母女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荀淑妃为人处世还是很能顾人体面的,所以荀淑妃就成了梁德妃求助的第一人选。 ### 始料未及的是,梁德妃来到柔福宫的时候,姚贤妃也在。 听见侍候的宫女说姚贤妃也在内殿中的时候,梁德妃的吃惊并不亚于之前周瑾安得知此事时的惊讶程度,但是惊讶之余,梁德妃更多的却是茫然与释然。 茫然于自己悔之晚矣,释然于“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梁德妃并没有在偏殿等候,而是对那小宫女道:“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吧,就说梁宛丘有事要请淑妃娘娘帮忙,如果……如果贤妃娘娘也得闲的话,这件事还要麻烦贤妃娘娘。” 那小宫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宛丘”正是梁德妃的闺名,反应过来之后又震惊于梁德妃今日的好脾气——要知道,在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和燕贵妃,梁德妃对别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而今这般平易近人怎么能不令人惊愕。 德妃娘娘竟然对我说“麻烦你”……这是稀奇。那小宫女惊怔片刻后忙行礼进去通报去了,没一会儿就又回来说:“淑妃娘娘请德妃娘娘进殿。” 小宫女看着梁德妃点头,进了内殿,正在走神突然听见内殿有声音传出,那是柔福宫女官的声音:“都退下吧!”声音刚落就见女官自己带着一众小宫女一起走了出来,还掩上了内殿的大门。 *** 荀柔和姚映娴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宛丘一进殿就轻轻跪了下去,二人慌忙起身,一个过去扶,一个连忙吩咐在殿内侍候的宫女都退下。 姚映娴去扶的时候却被梁宛丘拒绝了,只听她道:“映娴姐姐,妹妹之前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还请你见谅。”说完又看向同样惊讶的荀柔道:“还有柔儿妹妹,姐姐从前多有得罪,很是对不住妹妹。”“映娴姐姐”和“柔儿妹妹”这两个称呼还是三人刚进宫的时候对彼此的称呼,后来,梁宛丘与二人越走越远,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不曾叫得这么亲密了。 荀柔和姚映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与错愕。 荀柔也弯腰去扶梁宛丘,柔声安慰道:“宛丘姐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和映娴姐姐能够帮上的,我们自然不会推辞。” 梁宛丘苦笑一下,身子反而压得更低了一些,声音很是凄凉:“映娴姐姐,柔儿妹妹,而今,我也明白过来了。” “什么?”荀柔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问梁宛丘明白了什么内容,还是在对她有所明悟而表示惊讶。 梁宛丘又是一声苦笑,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不等二人再说什么,她自顾自往下说道:“明白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傻,才知道原来映娴姐姐和柔儿妹妹之前那些话是在好心劝我,而非风凉话。” 她的后半句一说,姚映娴和荀柔就明白她到底明白什么了,也没再问了,但是三人都情不自禁长叹一声,叹完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无奈和释然。 姚映娴和荀柔再去扶梁宛丘的时候,梁宛丘没再固执了,而是顺着她们的力道站起身。三人执手,在二十年之后,终于又找回了当年的惺惺相惜和亲切自然。 “宛丘姐姐坐吧。”荀柔道,等梁宛丘坐下,问道:“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方才小宫女进来传话的时候说德妃娘娘有事要请她们二人帮忙,荀柔察言观色,见梁宛丘的样子,知道那句话并非虚话。 梁宛丘又叹了口气,道:“正是有事要请姐姐和妹妹帮我。”顿了顿,才继续道:“宝璋……宝璋不见了。” “什么?怎么回事?”荀柔吓了一跳,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不见了? 姚映娴倒是比她淡定,先询问道:“是不是去哪儿玩了?”虽然她常年吃斋念佛,但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这后宫中各人的性格,单说周宝璋的脾气秉性,姚映娴也是有所耳闻的,更加知道她会偷摸出宫,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不是……”梁宛丘咬着嘴唇,眼泪有些忍不住了,待说完下一句的时候,眼泪彻底滑落下来:“我……我打了她一耳光。”说完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苦闷和憋屈全部都哭出来一般。 梁宛丘哭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止住,之后讲了那天她打周宝璋的事情经过。 ### 那天,周宝璋听说周辰非嫡长而是宫女子所出的流言之后,认为阻碍自己弟弟周端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最大障碍已经消除了,所以很是兴奋地来到周端的寝宫,待看见周端还在念书并且对自己客套疏离的时候,一怒之下扔了周端的书卷,并且严厉呵斥他不知上进。 就在周宝璋说出“等你称帝的时候”那句话的时候,被推门而入的梁宛丘听了个正着,当时梁宛丘正被自己发现的惊天秘闻而心惊胆战,乍一下听见女儿的话顿时又怕又悔,也正因此,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失手打了周宝璋一个耳光。 *** 周宝璋看着梁宛丘,眼中先盛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而后这两种感情统统消失不见,变成了强烈的恨意。她的左手慢慢抚上脸颊,指尖下面的皮肤有多么发烫,周宝璋的心中就有多么怨恨:这还是那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母妃吗?!她竟然打自己,还是打耳光! 梁宛丘打完女儿之后自己也愣住了,从周宝璋出生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她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而现在却伸手打了她,可想而知,梁宛丘心中有多震惊与悲痛。 但是这种懊悔并没有持续多久,尤其是在看到周宝璋那怨恨的眼神后,梁宛丘只想仰天长叹:自己错了,太错了,自己的纵容竟然将周宝璋养成了这样一个不孝不悌的人! 同时,令她更加伤心的是,周宝璋的性格已经形成,很难再纠正了,否则她也不会用那么愤恨的眼神看自己——她没有形成正确的义理观,在遭受挫折的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2 时候只知道怨恨对她施加痛苦的人,而不会去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对方这么对自己是不是事出有因。 然而,无论如何,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梁宛丘强忍住心痛上前想要看一下女儿的情况,却不料,周宝璋突然暴起,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她,在她跌倒在地的时候,不仅不去搀扶,反而甩下一句“我恨你!”然后夺门而出。 跌倒在地的梁宛丘呆愣过后泣不成声,一边的周端急慌慌来扶,却被梁宛丘抓住手问道:“端儿,娘做错了吗?”此刻的梁宛丘,再也不是那个志得意满的德妃娘娘了,而是一个被女儿伤了心的母亲。 这样的梁宛丘,让周端既心疼又隐隐赞同。 他也不再想要扶起母妃,而是撩起袍角,盘腿坐在母亲身边,轻声道:“母妃之前错了,而今对了。”之前的梁宛丘对周宝璋太过溺爱与纵容,使得这个姐姐越来越有恃无恐,甚至觉得自己天下为尊。而今,姐姐受些打击也好,至少能够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皇宫。 只是,此时的二人都没有料到,周宝璋会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她竟然不告而别了。 梁宛丘本想留给彼此一些时间,母女二人都好好反思一下,却没想到,等她再去找女儿的时候,却发现周宝璋自从那天之后竟然没再回来。 *** 荀淑妃得知周宝璋失踪的消息后,没有瞒住周瑾安,而关于周宝璋的去处,周瑾安能想到的和姚贤妃相同,也是出宫散心去了,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这个五妹妹从此了无音信了,她才担心起来,可是她也不能出宫,所以只得来寻求大哥的帮助。 听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周辰最先想到的是:周宝璋会不会……去找庄南了? ☆、宋然 不奢望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之前周宝璋就曾经溜出宫去宵香院找过庄南……想到此处,周辰突然想起那次周宝璋出宫是与周翎一起,很可能是借助了周翎的势力——而周翎在皇宫中的势力已经被自己拆得七七八八了…… 周辰努力回想之前拆散那些势力的时候,属于后宫的是哪些人……后宫东北处第三个角门那儿,守门的侍卫正是周翎的手下,那人好像叫做薛……薛庆山? “大哥,你在想什么?”周瑾安出声打断了周辰的思绪。 周辰回神,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起一个人,可能与宝璋离宫有些关系,我去看看,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周瑾安点头,谢道:“多谢大哥。” 周辰笑了一下:“那也是我的妹妹。” 周瑾安也笑,叹了一声道:“是啊,无论怎样,她也是咱们的妹妹。” *** 周瑾安走后,周辰将行李暂放在最近的一间偏殿耳房里,而后去了薛庆山所在的那个角门。到那里一问,果然如他所料,周宝璋的失踪与那个薛庆山脱不了关系。 “殿下,薛庆山已经三天没来当值了。”薛庆山的同僚道。 侍卫头领听见这话忙问有没有人知道薛庆山的住处,他打算亲自去他家看看,却又听之前的那个侍卫道:“微臣觉得即便去他家也找不到他。” 原来,这侍卫平时与薛庆山走得近,三天前,薛庆山说是家中老人病重,请他帮忙代值,他答应了,后来想着自己既然知道薛家老人病重之事,按照礼数,应该去薛家探望一下,于是昨天夜里便去了,却不料薛家大门紧锁,问了邻人才知道,薛庆山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家中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老人——薛庆山的爹娘都在乡下居住(是薛庆山的大哥奉养老人),并未来京城。 之后,这侍卫又道:“那邻人还说,他最后见到薛庆山的那次,仿佛看见他与一个女子在一起,那女子的穿着看上去很是华贵,邻人以为薛庆山攀了门好亲事,为此还很是歆羡,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听了这侍卫的话,周辰不能不怀疑周宝璋是与薛庆山在一起,而且,他们已经走了三天的话,还真不能排除是去找庄南了。 周辰一边思量一边往柔福宫走,到了那儿将自己的猜测与周瑾安说了,但他略去了他们可能去找庄南的可能性,一方面是因为如果牵扯的人越多,最后越难以收场;另一方面则是他的小心思——内心里非常不想将庄南与周宝璋联系在一起。 结果表明,不需要后一个推论,因为单是前一个猜测就已经让周瑾安目瞪口呆了。 五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跟着一个侍卫走了,不管那侍卫是保护她还是怎样,这已经有损名节了。 “我会派人继续在京城寻找五妹妹,也会让人去薛家盯着,还有薛庆山在乡下的老家,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你们的。”周辰道。 周瑾安歉意道:“那就麻烦大哥了,我们在后宫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周辰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 周辰心事重重地从柔福宫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 周宝璋去找庄南这件事弄得他有些意乱心烦,虽然明知道庄南与周宝璋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心里总是难以平静下来。 他蹙着眉头一边走一边想,直到看见偏殿的时候才终于恍然大悟——、 这就是嫉妒吧。 不是嫉妒周宝璋与庄南发生什么的可能性,而是嫉妒她能够光明正大追求庄南。 千里寻“夫”这种事,凭什么你能做而我不能做……我现在就去!周辰酸溜溜地想道。 他推开门,拿起行李木箱转身,却楞了一下,宋然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要去哪儿?”宋然挡在门口道。 周辰提着行李箱的手一紧,他明白不能让宋然知道自己的打算,否则自己这趟出行将会就此夭折。于是便道:“表哥,我去趟卫国公府,找庄文有点儿事。” 宋然挑起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表情最后定在一个悲苦的模样上,抬手将一卷纸张递到周辰面前,道:“去找庄文却提前写好公务交接?” “你都知道了?”周辰看见那卷纸就明白宋然已经全都知道了,这时反而并不慌张也不想隐瞒了。 周辰说话的语气太过平淡,似乎已经无所畏惧了,宋然怔了一下,心中惊慌起来,他不希望看见周辰这般从容淡定,这让他恐惧,让他担忧——一直以来,束缚着周辰对庄南感情的就是周辰身上的责任,而现在,周辰的模样却像是已经不在乎任何事和人了。 他豁出去了。 他却完全不想看见他豁出去。 庄南,是周辰想触碰却终不能触碰之人;而周辰,是宋然可望而终不可即之人。 既然都是深爱,我得不到,也不希望看见你们双宿双飞。 “表弟,请你三思而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3 行。”宋然退后一步,尽量镇定道,掩在袖子里的指尖已经深深刺进了掌心。见周辰没说话,宋然扭开脸不去看周辰,又道:“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肆意妄行。” “哦?于什么情,又于什么理?”周辰还是淡淡问他。 宋然心下一紧,直觉事情已经失控了,但他却还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自欺欺人对自己说周辰能够听进去自己的劝说——这般麻痹着自己的同时,宋然回答道:“于情,你是陛下的长子,应该尽孝;也是庄太傅的学生,应该顾念师徒情分,而非因为什么仓促决定而将父子情和师生情毁于一旦。于理,大楚有大楚的风俗礼仪,为人不可偏颇了去。” “是吗?”周辰笑了一下,重复道:“于情于理,好一个于情于理,那么,表哥,我想问一句,你有没有做到于情于理?” “什……么……什么意思?”宋然结巴道,难不成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样也好,能够亲口说一句“我心悦君”,我宋然这一声也算没白活。 可是,接下来周辰的话,却像是一个暗黑深渊,将宋然最后的希望撕了个粉碎……还包括,他的体面与尊严。 “表哥,清荷表妹……那是你的亲妹妹啊。”周辰轻声道。 周辰看着宋然猝然睁大的双目,也看清了那双眼睛中的震惊和强作镇定。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在表哥心中竟然有那么高的地位吗?比表哥的亲妹妹还要重要?”又苦笑道:“阻拦我与清荷表妹的婚事,就这么必要吗?就一定要采用毁她名节的方式吗?!”说到最后几乎是厉声呵斥了。 “是啊,很重要。”宋然在强烈的羞愧和惊讶过后,终于镇定下来,他席地而坐,甚至还招呼周辰也坐,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潇洒,此时的宋然像是破罐子破摔,也像是终于卸去了全部伪装。 “坐吧,你既然知道了,我以后也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今天,算是咱们最后一次促膝而谈了。”宋然道,兴许是因为他的面色太过凄凉,亦或是因为他话中的意思太过悲苦,周辰竟然不想拒绝,真的坐了下来。 宋然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却立刻散去,叹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段时间了。”那是之前他查周翎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原来去年自己与宋清荷议亲之事作罢的事情,除了误打误撞的庄武,这其中还有宋然的手笔。再往下查,竟然查到那一出贼喊捉贼就是宋然安排的: 宋然找到一个书生——那人是投在宋丞相府的清客,很有些歪心思——宋然要他闯入宋清荷闺房,使其闺名受损,不能嫁给周辰。至于那个书生,自然是被当做贼人乱棍打死。这样,既可以破坏周辰和宋清荷的议亲之事,也可以除去那个心术不正的请客门人。 一切安排的很好,只不过遇上了突然归来的庄武,庄武救了宋清荷,用那个背主的丫头紫苏消弭了那件事的恶劣影响。宋然也将早已准备好的流言散发出去,彻底绝了宋清荷与周辰议亲的可能。 那时候,宋然发现自己更希望看见这样的结局。 “如果我说,那个书生从庆春时酒楼刚走,我就后悔了,你信吗?”宋然问。 周辰:“我信。” “为什么?”宋然眼眶已经湿了,却仍然强撑住要问个究竟。 “因为庄武将那书生留在巷子拐角的时候,是你清理了后患。”正因为如此,庄武后面的安排才能万无一失。 “呵呵……”宋然没说话,双手捂住脸,也捂住滚落的泪水,重重点了几下头。 你信我,就足够了。 你看,我的爱恋就是这么卑微又热烈。我没有什么要求了,只要我在你心中不是完全卑劣的就足够了。 “不值得,表哥,那件事你做错了。”周辰道。 宋然哽咽道:“我错了,可是,值得。” 没有什么能比你珍贵,如果能有别的办法,我甚至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你十年不娶。只要十年,让我远远看着你,静静看着你,等岁月将我的双目覆盖,等绝望将我的内心掩埋,等凄凉与悲苦褪去我这份爱恋鲜艳颜色,我会默默走开,不再奢望。 ☆、扑火 望山跑 “我走了。”宋然站起身,轻轻拍拂着衣服上不可见的灰尘,就让自己借着这拂衣的刹那,在他身边再停留一瞬吧。 可是拂衣这个动作,总不能一直做下去,宋然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又重复道:“我走了。”他最后看了周辰一眼,抿抿唇,转身。 “表哥。”背后传来周辰的声音。 宋然像是被什么点中了穴位,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一手向前,一手垂在身侧,可笑的要数两只脚,就那样保持着迈步的姿势停止下来。 周辰走近几步,笑了一下:“表哥,我要去同泽。” 这话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刺进了宋然的胸口,直痛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下意识想要弯腰抚胸以期缓解这份痛苦,然而下一刻却被周辰拉住了一只袖子。 宋然扭头看向周辰。 周辰面上有着与宋然类似的悲凉凄苦,更多的却是淡然与无所谓——后者让宋然看得有些怔忪。 周辰并没有看宋然,而是看向同泽的方向,眼中闪着奇异的光,缓缓道:“表哥,我们不妨开诚布公。这一生,我的心,已经送了人,只能辜负表哥了。然而,表哥也不必远走他乡,反正我是一定要走的。我走之后,还请表哥能代我照料一下……父皇那儿是不能麻烦表哥了,那就麻烦表哥对静安和琇莹多几分看顾吧。” “你知道你现在走会有什么后果吗?”宋然问。 “我明白。”眼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现在离开,意味着明面上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人。虽然有父皇对自己是另眼相待的,可是自己去找庄南相当于违逆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兴许不会顾及那件事而就此放弃自己也说不准。 “不,你不明白!”宋然却突然激动起来,连方才被周辰拆穿的时候都不曾这般激动。他来回踱了好几圈,才下定决心道:“皇上的身体不行了。” “你说什么?!”周辰大惊又大怒,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这只是宋然为了留下自己所编造的一个弥天大谎了。因为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父皇,从不曾察觉到他有体虚的迹象。 宋然苦笑一下,长叹一声道:“之前我对清荷不义,今天又对皇上不忠,也罢也罢,命也命也!”叹完看向周辰,郑重道:“周辰,我从不曾欺骗过你,在这件事上更不会胡言乱语。我之所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上个月皇上曾经悄悄来过丞相府,我去书房找祖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皇上说他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想要将平王召回,立遗诏。” 宋然仰天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4 ,自嘲道:“听见这话的时候,我想到的竟然是清荷,因为清荷那件事,我很是愧疚,打算对此守口如瓶……”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宋然为了周辰,只得违背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做一件不忠之事。 “这样你还走吗?”宋然问周辰。 周辰面上满是挣扎与痛苦,陷入了两难:一边是疼他护他、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皇,一边是自己深爱思念、求之不得的爱人。 挣扎片刻,周辰垮下了肩膀,像是被谁卸去了浑身的力气,声音却郑重:“走。”在宋然惊讶的视线中,周辰把话讲完:“至少找到他,知道他平安无虞。而后我就回来,为父皇尽忠尽孝。” 虽然也算是两全,但是毕竟是做了选择,宋然喃喃道:“这不像你了,阿辰,我印象中的周辰不是这样的。” 周辰洒脱一笑:“我懂。周辰,应该是忠孝的、恪尽职守的,而不应该儿女情长,更不应该行事出格。可是,宋然,我希望你知道,也希望自己铭记,人这一辈子,总要不顾一切爱过谁才算是完整。不计代价、勇往直前,只为了心中那一份光而飞蛾扑火一次。”他转身看向远处的承乾宫,那里有自己的父皇,继续道:“这并不是说庄南就比父皇重要,而是因为,世间事总有轻重缓急之分——他生死未卜,我总要先顾及他。等我知道他安然无恙,就会立即回来,我不会舍弃父皇,但可以不要皇位。” 宋然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周辰,像是从不曾认识他一般。二人静静站在偏殿门口,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空中大雁的悠远长鸣打破了这份沉寂,宋然才如梦惊醒道:“你走吧,宫里有我。” 周辰愕然看向宋然,宋然笑了:“与你相比,我的感情太狭隘了。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一下,可好?” 周辰也笑了,伸手在宋然肩头重重捶了一下,像极了二人在上书房读书时的情景,道:“多谢。” *** 周辰孤身往同泽而去。 他骑着快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沿途经过驿站就出示亲王令牌换马——这无疑是暴露身份的举动,但是周辰并不想欺瞒皇上,他只想找到庄南,确认他的安全,然后回京负荆请罪。 周辰这一路无时无刻不在期望能快点儿见到庄南,可是越是着急越是觉得度日如年,远方的同泽像是远山,而自己像是一匹马。正符合那句老话:望山跑死马(意思是说,明明已经看到了山,可是真要是走到,还要花上很长时间,走上很长的路)。 跑啊跑啊,眼看就要进入沙城了,突然间前面路口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周辰止步不及,马头擦着那人的身侧跃了过去,之后胯下的马才停了下来,周辰忙下马回身查看,就见那人被马带倒了,正趴在地上。 不会是死了吧?周辰急走几步去看那人,还没靠近就见那人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吓了周辰一跳。 那人一边起身一边自言自语道:“我滴老天爷,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祸吗?!” 周辰刚走近就听见这么一句,先是好笑,而后就愣住了: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他绕到那人身前查看,正好那人抬头,两人看了个对眼儿。 “啊!殿下!” “东柯!!” 二人齐声惊呼。 “你(您)怎么在这儿?”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 东柯定定神,跪下要磕头,刚屈膝就被周辰扶住了,周辰道:“莫要计较那些个虚礼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沙城府城啊,你不是应该在同泽?小南呢?也在这儿?” 他问得连珠炮一般,东柯呆愣着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句,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被水冲走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地止住了周辰的喋喋不休。 东柯终于喘口气,此时比周辰镇定多了,他过去牵了马,又回来对周辰示意道:“殿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咱们得找个僻静处。”他看到周辰单身一人没带侍卫也没带小厮的样子就猜到周辰应该是私自出宫了,至于来沙城做什么,想也知道是为了自家少爷。 周辰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知道应该是方才被马伤着了,只是此时也顾不上再问,只能跟着东柯走。就这样,周辰随着东柯来到城郊处,这儿人迹罕至,且视野宽阔,既不用防备被人认出,又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东柯也不等周辰追问,直接将自己和庄南出京后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所以,你也不知道小南现在如何对吗?”周辰道。 东柯摇头,同泽发生泥石流那天,他冲回去寻找少爷,但却被水冲走了,万幸自己识得水性,并且天可怜见,那一阵多是洪水而非能令人窒息的泥流,所以他并不曾葬身于水中。后来在一个名叫郑家村的地方,被水冲上了岸,又被路过的当地村民救下,这才得以活命。 算来从那天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了(作者注:同泽到京城,快马需要一个月路程。同泽发生泥石流后,消息通过口耳相传传到京城,大概需要两个月,在这期间,同泽一直在清泪路障。之后,庄南的折子送出,一个月后到达京城。随后,周辰从京城出发,经过一个月到达沙城)。 周辰奇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回到同泽?” 东柯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左腿,解释道:“殿下,奴才也担心少爷啊,可是我被人救上来之后一直在昏迷,醒了后又发现我这腿折了,不能走路,身上也没有银钱,雇不得马车,而今能下地走路了,才要回同泽去。” “哦……”周辰那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他更担心庄南,可是却不敢多问,听东柯的形容,庄南分明是凶多吉少了,可是看东柯能大难不死,周辰自然是希望庄南也能拥有这样的好运气的。只得强行压住内心的焦灼,用庄南也会平平安安的憧憬麻痹自己。 “能骑马吗?”周辰问,问完又连连摆手,看他走路的姿势,想也知道,东柯这腿肯定没好利索,便改口道:“我带了银钱,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雇辆马车,咱们一起去同泽。”说完上马进城去马市雇车去了。 身后的东柯惊得瞪大了双眼:殿下在为自己跑腿吗?殿下果然是爱慕我家少爷的吧。 ☆、傻子 重生蝶 东柯坐上周辰找来的马车,二人一路往同泽方向而去。坐在马车内的东柯一直在沉思着自己之前的那个念头——其实,这个念头已经由来已久了。 东柯贴身侍候庄南已经有十余年了,对他的了解并不比周辰少,之前也发现庄南有许多不对劲儿,而且每次不对劲儿或多或少都与周辰有关,只不过卫国公府治家严谨,东柯并没有机会接触到龙阳之好,所以从未往那个方面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5 想过。 但是,而今的东柯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至于明白的契机,就在他被水冲走的这一段时间。他在郑家村被人救下的时候,救他的人是一对“夫夫”。那对夫夫住在山脚下,房屋的前面是河流,后面是青山,远离村民,过着遗世而独立的平静日子。东柯在他们家中养伤的时候,慢慢发现了端倪。见他察觉,那二人也不隐瞒,将他们的关系开诚布公地与东柯说了。 东柯先是讶然,然后茫然,而后了然,最后释然。 那对夫夫被他几息数变的神色弄得有些错愕——他们见多了对此表示不屑、厌恶等消极态度的人(这也是他们避居深山的原因)——还从没见过东柯这种先是震惊很快就接纳的人。于是,其中一个问道:“你不讨厌我们吗?” 东柯摇头,坐直了身子恭敬道:“莫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是,这也是你们的选择,不违法不背德,我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此指手画脚?!何况……”他停顿了一下,蹙着眉头,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好像我家少爷也和二位一样。” 东柯的话引起了那二人极大的兴趣,他们有生之年除了彼此还没见过类似的人,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好奇,不停询问东柯他的少爷是怎么个情况。 东柯不确定道:“我也说不好,就连这种可能性也是我见到您二位时才明白的,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我家少爷最近一两年很有些反常。”他略去庄南和周辰的身份,将那些反常的事情说了一遍。比如说,庄南突然疏远周辰,借用长鸢做幌子,受伤昏迷时喊着周辰的名字,书房中的字画全都是关于周辰的,庄南记不住自己的生辰却记得周辰爱吃什么、喜欢什么…… “他应该很痛苦吧。”一人道。听东柯的讲述,可以看出他的少爷和少爷的心上人,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那样的人家,如何能够得偿所愿? 倒不如他们: 乡村野夫,不思彷徨; 无牵无挂,何言惧怕。 就在这山水之间—— 择一山盖房、觅一水牧羊。 遇一人柔肠,得一世安康。 *** “少爷应该是很痛苦的。”东柯喃喃道。而今方才明白你眼角眉梢的凄凉与迷茫,然而,殿下知道吗?东柯轻轻挑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就见周辰策马疾驰的前方,扬起的马鞭一声声炸开在空中,让这夏末的空气也焦灼起来。 殿下,为少爷而来。 …… 一马一车不曾停歇,很快就到了同泽。 东柯从马车中下来,还没等站稳就惊住了,他指着眼前的小县城,扭脸问周辰:“殿下您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辰刚从马上跳下,听见这话险些崴了脚,如果走错路了,那岂不是又要耽搁好几天?!奇了怪了,我不就是来看看庄南吗?怎么这么艰难! 不等周辰继续沮丧,就听东柯乘坐的那辆马车的车夫道:“这话是咋说的,这位客官可是怀疑俺走错了地方?这不可能!俺在沙城拉车二十多年了,这一带闭着眼睛都能走,怎么可能走错!” “可是……同泽不是这个样子啊!”东柯努力分辩道。 “同泽咋不是……哦,你是新来的吧!”那车夫反应过来,同时也来了兴致,直接从车辕上跳下来,马车也不管了,拉着东柯站在同泽城门口,右手一挥很有几分指点山河的架势,满脸自豪道:“这是重生后的同泽,你知道四个月前的那场泥石流吗?就是那场灾难毁掉了同泽,但也正是那场灾难成就了同泽!” 东柯有些失神道:“你现在说话咋文绉绉了?”明明方才还是一副莽汉子的口吻,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种说书先生的语气了? 这么质疑的话听在那车夫耳中却分外悦耳,他喜滋滋搓着粗糙干裂的大手,兴奋得两眼放光:“俺学的像吗?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俺老早就想跟着学啦!”那车夫告诉东柯和周辰,自从同泽重建那天开始,沙城全城上下都将目光对准了这里,众人的目光大多是怀疑与奚落——那可是同泽,一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天灾摧毁了不一定建得成,建得成不见得守得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傻子才会投入大笔银钱去重建——同泽的新县令是个傻子! 沙城的官员和老百姓都在等着看同泽的热闹。 可惜了,万众瞩目的同泽并没有如期上演什么好戏,反倒是众人被之前的嘲弄狠狠打了耳光——而今的同泽美好的像是经历了化茧成蝶。 站在同泽的城门口往城里看去,目之所及,之前的黄沙厚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遍野的树林和果林,在葱葱郁郁的林地之间,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菜蔬和水果园。 再看屋舍,看了现在的村落布局,你很难记起原本荒芜一片的断壁残垣。只一眼,只需要一眼,行人就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整整齐齐的地基已经打好,粗粗壮壮的梁木已经运来,宽敞齐整的街道上还有运送砖瓦的骡车、马车不时经过。只看这些,任谁都能想到建城之后的同泽将会是何等壮丽光景。 撇去这些物质方面不提,同泽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过去几十年,同泽都是寂寞的、死寂的,来往行人面上只见愁苦不见笑容,大家见面也会问好,但谈的都是“你家还剩几口人”,“还有几升米”,“同泽还会不会再起战乱”……这样的话题,而今的同泽百姓,也还是纤瘦的,但这纤瘦却不是瘦弱,而是精瘦——浑身上下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举手投足都蕴含着力量,眼角眉梢也满是希望与笑意。 不时有路过的百姓与车夫打招呼。 有人问他:“路过喝杯茶?” 有人问:“来探亲吗?” 甚至还有人问“搬到同泽来吗?” 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骄傲与自信。 那是同泽的“傻子县令”带给整个同泽县城的。 于是乎,看笑话的变成了笑话,原本的笑话却成了无数人羡慕、推崇的对象。 甚至于,在沙城的府城里,那些文人墨客都开始关注“同泽之变”了——是的,同泽附近的百姓将同泽脱胎换骨的这一过程成为“同泽之变”。还有那说书先生将同泽之变改编成戏文在酒楼、茶坊讲与众人听——有这样故事可听的酒楼茶坊每个月的酒水利润比之前翻了两倍不止。 那车夫也是好听戏文、说书的,自从听了傻子县令的故事,总是对同泽心心念念,后来干脆跑起了长途:也就是从沙城到同泽这一段。要知道以前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从府城往同泽而去的客人,而现在这一路已经火爆,每天来往的商人、百姓络绎不绝。 …… 车夫走后,东柯与周辰站在城门口,久久未动。两人都是眼含热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6 泪、紧握双拳——这就是庄南!让他们为之自豪的庄南! “殿下,咱们进去吧!”东柯挺直了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 周辰点头,此时既然已经确认庄南安然无恙,也就不再心慌了,他牵着马,与一瘸一拐的东柯慢慢踱步在同泽街道上。眼前欣赏着山精水景,鼻中呼吸着林木果香,耳边倾听者百姓闲谈: “大人说了,这儿要用最结实的石料,以后再不叫这个河堤决口子了!” “那这河就不能叫‘啸河’了,应该叫……” “叫‘哑河’!哑巴河!哈哈!” “对!哑巴河!大人一来,这山也不秃了、河也哑巴了,这都是同泽的福气啊!” …… 庄南,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了。周辰心中默念,蜂拥而至的赞赏与钦佩怎么都压不住即将见到庄南的激动和紧张:他有没有变样?他见到我会开心吗?他……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得而知了,因为他没见到庄南。 *** “什么意思?”东柯刚刚经历了同泽县百姓的热烈欢迎,每个人看向他时都是欣慰的、开心的,还有不少人为他的生还喜极而泣,亦有人不停地双手合十祝祷“阿弥陀佛”……可是在这之后,当东柯在人群中没有见到庄南询问村长崔远时,崔远却避而不谈,只是一直让着他往屋里去。 东柯心中有些发毛,一个不好的念头攀升上心头:少爷莫不是……他死死拉住崔远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问道:“您什么意思?我家少爷呢?啊?!” ☆、妙哉 承他情 崔远也有些急了,他看看东柯,又看看站在东柯后面的周辰,最后与荀朝辉等人对了个眼色,这才道:“东柯,借一步说话……”话没说完就被周辰一句话定在了原地:“明人不说暗话,庄南在哪儿?” 崔远有心不想理会周辰的问话,可是周辰气势太足,崔远实在不敢装没听见扭身就走,想了想,只得用了个缓兵之计:“我们大人去山上巡视了,请贵客稍候。” 周辰追问:“哪个山?带我去。” 不止周辰,就连东柯也补刀:“村长,您快说吧,我家少爷在哪儿?!” 崔远恼恨东柯不会看人脸色,这时荀朝辉开口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东柯这才反应过来还没介绍周辰,自觉失礼,所以不等周辰回答,抢先道:“这位是大皇子,容王殿下。” “啊!”崔远、荀朝辉、万木和柱子等人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也不对视了,直接齐刷刷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称呼:“草民参见容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东柯有些怔愣,看着周辰过去一一将众人扶起,自言自语道:“同泽的变化真大啊,大家都会说‘万福金安’了!” 这话被他身边的崔远听见了,崔远笑着解释道:“殿下是我们同泽的大恩人,现在同泽每家每户都供奉着殿下的长生牌位呢!” 周辰糊涂了,他并不曾到过同泽,甚至不曾来过沙城,怎么就成了同泽的恩人了?再看旁边的东柯,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于是便问道:“老乡,这话怎讲?” 崔远拱手作揖,叹道:“殿下果然如大人所言,与人为善却不愿专美于人前,好人啊好人!” 万木也道:“是啊!殿下真是大善人!”他指着同泽的山林和房屋道:“这些,都是殿下出钱,俺们才能建起来,这是多大的功德!您就别遮掩了,大人都与俺们说了!” 一边的荀朝辉含笑不语。 周辰已经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心头又酸又甜,庄南明明是以一己之力重建同泽,对外却说是自己的安排,他的用意也不难猜,无非是为自己夺嫡增加筹码罢了…… “庄南,在哪儿……”周辰缓和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东柯明显感觉这次再问时,众人的神情不再紧绷了,甚至隐隐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崔远看看荀朝辉,荀朝辉点头,示意自己来说,他上前对东柯和周辰压低声音道:“请二位随在下进屋说话。” 东柯与周辰跟着荀朝辉去了衙门后院,等众人在后院正房坐定才听荀朝辉道:“殿下,俺也不瞒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把话说得明白了一些:“俺是说,您和俺们大人是至交好友,俺信你。”这话既是表明自己与周辰说明真相的原因,又是旁敲侧击提醒周辰,要对得起这份信任,不要出卖他们县令大人。 周辰笑了一下,起身深深作了一个揖,对荀朝辉郑重道:“师爷尽可放心,庄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今生我就算背叛自己也不会背叛庄南。” 他说得郑重又严重,听得荀朝辉既诧异又窝心,当下不再隐瞒,揭晓了谜底:“我们大人此时并不在同泽,他去了京城。” “为什么去京城?”东柯不明白了,此时正是同泽大建之时,少爷不可能扔下这个摊子回京啊。 周辰显然比东柯想得要多,他问:“是奉召入京……不是,对吗?”想到之前众人那避而不谈的模样,周辰突然反应过来庄南这是无召进京了……这,这是违法的啊!说得轻些这是擅离职守,严重一些则可能牵扯到图谋造反了。 看荀朝辉的脸色,就知道他是清楚这样做的后果的——他是师爷,很熟悉大楚律法,所以并不赞成庄南私立回京,可是庄南很坚持,自己怎么劝都没能挽留住。他道:“我们大人说京城出事了,他不放心,必须回去看看。” 京城出事了?什么事?东柯下意识看向周辰,却见周辰脸色就是一白。 周辰紧攥了拳头,轻声问:“庄南走了多久了?” 荀朝辉答:“半个多月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果然,庄南是因为那个流言,那个说自己不是嫡长子的流言而回京的。此时周辰心中复杂难言,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按理说,庄南擅离职守、私自回京,一旦被人发现就是大罪,自己理应为他担心;可是,周辰却又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他……他是为自己回京的!想到这个几乎是现实的可能性,周辰心中有个念头袭来,直将他冲击得头晕眼花。 庄南对自己,也是特殊的。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对自己也如自己对他那般呢? 否则,他怎么会因为一个流言,不远千里万里赶赴京城。 周辰陷入了一个个荒芜却又美好的憧憬中,并没发现东柯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此时东柯心中一片清明:看吧,殿下和我家少爷果然是两情相悦的!他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荀朝辉:“师爷,你们方才为什么那么紧张啊?” 荀朝辉解释道:“我们大人好像被人盯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7 上了。” “嗯……”周辰还没回神,也随口应了一声,应完才反应过来荀朝辉说了什么,他不是在为东柯解释擅离职守的严重后果,而是说……庄南被人盯上了? 周辰和东柯顿时紧张起来,甚至忍不住往门外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外人来才赶忙问道:“怎么回事?谁?” 荀朝辉摆手,刚要说附近都是自己人,但是想了想还是以防万一,对柱子道:“柱子,你去院中站站,注意有没有生人靠近。” 柱子答应一声,起身的时候又听万木道:“俺也去,俺和柱子一个看前院,一个看后院,这样子保险。” 荀朝辉点头:“那就麻烦万老弟了。” 万木连忙摆手:“不碍事,反正你们说大事俺也听不懂,俺看门还算是为大人做点事。”他说完喜滋滋去了,好像接受的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一般。 周辰心中发热,深深替庄南感动。 荀朝辉又道:“正如殿下所见,同泽真的发展起来了,单看今天同泽的格局和规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同泽的日后绝对差不了。这里面有殿下的恩惠,更有我们大人的功德。”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荀朝辉有意说得慢了一些,想看看这位容王殿下的心胸如何。 却不料周辰直接坦白道:“二位,在下有句实话,不吐不快,说了倒是辜负小南对我的一片好心,所以,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二位之耳,烦请二位替我在庄南面前遮掩一番,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荀朝辉和崔远都愣了,忙道:“殿下请讲。” 周辰抿抿嘴唇,眼睛有些潮湿,吸吸鼻子,缓缓道:“这同泽,是庄南一人之力,在下并不曾有丝毫恩德在里面。而小南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我在民间有些善名罢了。我承他的情,却不好厚着脸皮占这份好名声。” “妙哉!妙哉!”荀朝辉突然起身大笑。 崔远吓得蹦开了一些,周辰说的话带来的震撼被荀朝辉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给冲散了,反应过来后忙伸手去扯荀朝辉的衣袖,悄声道:“你做什么?!莫要发癫,那可是容王!亲王!皇上的儿子!” 荀朝辉挣脱开崔远的拉扯,哈哈大笑道:“殿下好人品!”他连连拍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笑道:“殿下是坦荡之人!好!在下佩服佩服!”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看见了大楚之光一般,说道:“其实,在下早就有所怀疑了。”原来,庄南为了重建同泽,将自己带来的银钱全都拿了出来,银钱不够,又将自己的衣物、发簪、玉佩、马车等物全都当了,这才凑够了全部花销。 庄南去当铺的时候被荀朝辉发现了,也因此留了心。其实,即便荀朝辉当时没看到,之后也能察觉:因为庄南当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身上穿的衣物都换成了寻常粗布麻衣,那身衣服还不如自己的秀才袍子呢! 显而易见,庄南并不曾预见过这种情况,否则他一个卫国公府的三少爷,想要筹钱并不需要来到同泽再大费周章。至于远在京城的周辰,对同泽的情况更是不得而知才对,怎会提前预备好银钱财物支持建设同泽呢。 所以,荀朝辉明白,庄南那番话很可能是为了他的至交好友,那位容王殿下。 至于荀朝辉是如何得知周辰的存在的,则是因为庄南浑身上下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一块如意花纹的玉佩。他猜到那肯定是极重要之物,便问庄南是不是他的未婚妻所赠的信物,庄南搪塞不过,只得说了周辰。 …… 荀朝辉笑了好久才继续道:“这是我们大人的政绩,却也是沙城别的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与聪明人讲话只需讲三分即可,何况周辰是皇家子弟,见过的阴私只会更多,因此,说到这儿,周辰已经明白了:“沙城的官员找茬了?” 荀朝辉还没说话,就见柱子着急忙慌跑进来道:“快些,快些,沙城那边又有人来了!” ☆、逼迫 抓把柄 “来人是谁?”听这话,以前沙城也有人来过?周辰一边思量一边问道。 柱子呆了一下,摇头道:“俺不认识,不过俺看那伙人像是大官。”其实这话说来无用,毕竟庄南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上面还有从六品的州同、正六品的通判……直至沙城知府,那是从四品。可以说,庄南这个县令也就是比荀朝辉这个从七品的县丞高一级,比其余官员都要低。 故而,来的无论是谁,肯定是大官。 只不过,众人都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从四品知府:亓官未风(亓官,姓氏,读音为:qi guan,二声、一声)。 亓官未风不同于一般的知府模样,他既不臃肿邋遢,也不脑满肠肥,而是一个身材挺拔、猿背蜂腰的人,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眼窝深邃,瞳色暗深,配上高挺的鼻梁,整个人显得五官立体,极有气质。 周辰隐身在里间的布帘子后面,从门帘的缝隙中观察着这位亓官大人,心中暗暗思忖:这人,倒像个人物,一看就不是好斗之人。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验证了周辰的第一印象。 “荀县丞,不知这次本官有没有荣幸见到县令大人?”与亓官未风同来的通判大人开口道。通判,姓童,名湛,乃是正六品。所谓的之前沙城来人寻找庄南,来人正是童湛。 不等众人说话,童湛又自顾自道:“不是在下不通情达理,实际上在大楚谁人不知,庄大人是国公府的三公子,还是新科状元,在下饶是远居山城,也有所耳闻,在下是万不敢得罪庄大人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本官不过是想与庄大人探讨沙城治理之事,怎么就是无缘得见大人一面呢?嗯?” 他见众人面色不对,挑挑唇角,轻轻冷哼一声,继续道:“本官只是个正六品小官,可能庄大人并不将在下放在眼里,这不,在下请来了知府大人,这可是咱们沙城之主,不知道庄大人能否出来一见?” 即便之前周辰没有来得及听荀朝辉讲起童湛前几次来同泽县的情况,也不妨碍周辰对眼下情况的判断,因为单是通过童湛话中的讥讽意味,童湛这是揪住庄南不放了,甚至还为此请来了知府。 至于他们的目的也并不难猜,不过是因为庄南做出了政绩,威胁到某些人的晋升之路,他们辗转难安,因此留意庄南,在发现他好似离开同泽之时,欣喜抓住了把柄,想要借此扳倒庄南。 再看亓官未风,他并未说话,仍然是端坐高堂,两眼有些不耐烦地扫过堂下众人,右手指尖在面前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拍子有些急切,隐隐似在催促。 荀朝辉与崔远对视一眼,都感觉此事有些棘手了:单是一个通判还能拖延斡旋,而今却连知府也到了,再搪塞起来就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8 困难了。 童湛见他们对眼色,穷寇仍追道:“还是说,这同泽之事,县丞大人,您说了算?” 荀朝辉咬咬牙,没办法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启禀知府大人,我家老爷……” “好了,荀县丞不必再说了。”里间突然传来一声吩咐。 满屋子众人都是一愣,不过,诸人的愣法儿各不相同。 荀朝辉和崔远等人是先惊后喜又再惊:惊讶于容王殿下突然开口;惊喜于容王殿下既然出声了,想必已经想出应对之策了,这下庄南有救了;最后震惊的则是容王殿下也是私自出京,若在同泽暴露,只会将事情弄得更加严重。 童湛先是惊愕而后疑惑,最后懊悔。没想到他们在大堂说话,内室却隔墙有耳,那偷听的又是谁?难不成庄南回来了?或者庄南并不曾离开同泽?那自己筹谋的这一切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亓官未风敲击桌案的手势也停了下来,眼睛下意识一眯,双目中有精光闪过,被隔帘而望的周辰看了个正着。周辰一时间没办法分辨清楚他眼神中的含义,只觉得复杂得很,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周辰先将此事放下,带着东柯掀帘子出了里间。 “这……”他一出来,众人又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打扮?怎么头戴帷帽、身披斗篷,在这炎炎夏日包裹得这么严实?! 周辰扶着东柯的手臂,颤巍巍对着亓官未风的方向行礼道:“下官庄南参见知府大人、通判大人。咳咳咳……”跪拜完就咳嗽起来,这一咳直咳得弓起了后背、弯曲了腰身,像是咳出了心肝脾肺一般,听得人面露不忍。 亓官未风和童湛也被他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庄南在同泽,而且生病了?这倒是说得过去,难怪之前总不见他出现…… 但是童湛岂肯如此轻易善罢甘休,他语气寒凉道:“不知庄大人这是怎么了?” “下官……咳咳……”周辰版庄南刚要说话又咳嗽起来,还吹起帷帽纱幔,然后不等童湛看清帷帽下的面容,周辰就咳了他一脸唾沫,直把童湛喷得又气又恼、抹脸不迭。 “少爷,您别说话了,快歇歇吧。”东柯一脸心疼地扶着周辰去一边坐下,经过荀朝辉等人时微不可查地使了个眼色,见荀朝辉伸手拉住崔远悄悄后退半步,对他微微点头,心中松了口气,知道众人这是明白了。 东柯回身对亓官未风道:“大人,您可要为我家少爷……哦,不,为庄大人做主啊!”他涕泪交加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同泽发生的那场泥石流,全城覆盖,不知道埋没了多少生灵,我家少爷说要撒点儿药粉防止灾后瘟疫,可是……可是同泽没钱啊!少爷没办法,只得日夜祈祷千万不要发生瘟疫。可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说到此处,东柯故意停顿一下,果然,那边童湛立刻瞪大双眼惊呼着接上了:“你说啥?!庄南这是感染了瘟疫?!” ☆、伪装 尽波折 童湛边说边往后退,与此同时,亓官未风也后退了几步,就连荀朝辉几人也不例外。 东柯悄悄给荀朝辉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面上却是一副伤心至极的神情,他瘸着腿,抹着泪,一步一步挪到周辰身边跪下,将头抵在周辰的膝上,哽咽道:“殿……少爷啊!”我滴娘喂,险些说漏嘴,东柯惊出一身冷汗,告诫自己不要慌乱,打起精神努力做到惟妙惟肖道:“少爷喂!您看看,这就是您为之殚精竭虑的同泽啊!没良心!他们都没良心呀!”说完拍着大腿鬼哭狼嚎……嚎啕大哭起来。 周辰捂住脸,微微耸动着肩膀,好似在哭泣,而帷帽下面的表情却是哭笑不得的——在里间的时候,他临时定下伪装庄南的计策来,仓促间只能和东柯大体说了几句,没想到东柯还真是个妙人儿,竟然装得这般生动,可是,你拍我的腿大哭之前不能给我个提示吗,吓我一跳好不好。 周辰一边想,一边哑着嗓子道:“东柯,没办法啊!古人有云,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古人诚不欺吾!” 东柯一个劲儿摇头,随后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摸一把脸,弄得灰头土脸的,指着荀朝辉等人斥道:“都怪你们!我家少爷说水灾后要防止疫情,你们不听!说要好好规划,将同泽建成大镇,你们还是不从!就连我家少爷生病了,你们也不给请大夫,只把我们二人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心真黑啊!你们这是要我们自生自灭啊!” 荀朝辉机灵道:“不怪俺们啊,大人虽是好意,可是俺们没钱啊,俺们就想得过且过,吃个饱饭就行了,谁有闲心按你们那些个样式建城!” 崔远也苦着脸连连拱手,急道:“大人不是瘟疫,俺认得,就是寻常的疹子嘛,死不了的,有那闲钱请大夫不如拿出来给俺们买米面,庄大人可是同泽的父母官,做这个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听见这话,东柯又气又急,就要扑过去捶打崔远,只不过中途被柱子截下了,柱子像是一面墙似的挡在东柯和崔远之间,伸直手臂抵在东柯胸膛上,扭开脸不去看他,粗声粗气地吼道:“你别过来!你天天伺候庄大人,他病得那样厉害,说不准会传染,谁知道你有没有染病!别过来祸害人!” 话音刚落,就听童湛发出一声惨叫,这边东柯与柱子的哭声喊声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向童湛看去,只见他使劲儿搓着脸,先是用手,一会儿又撩起衣服下摆,满脸磋磨,甚至还“呸呸呸”往手心吐唾沫来擦脸,擦了一阵想起什么,大声嘶吼道:“水!快给我水!我要净面!” 东柯满面同情,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模样,走向童湛,好心道:“大人,您随我来,我给你找水!您可千万别信那些愚民,他们心可狠了!等你也起了疹子,就来和我家少爷作伴,我肯定好好伺候你们俩!”他说完也走到童湛身边了,就要伸手去扯他,可那童湛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弹跳开去,张牙舞爪道:“别过来!滚开!啊啊啊啊!”然后一叠声惨叫着避开周辰和东柯往外跑去了。 东柯目瞪口呆地看着童湛跌倒又爬起,而后风一般跑远了。呆愣了一会儿,他颤巍巍回头对周辰道:“少爷,这沙城就没个好人啊,明明是同病相怜,他却不愿与您相伴!” 周辰捶着大腿,痛心疾首道:“唉,枉我一片赤诚啊!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哇!东柯啊,没法子,咱们也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不过好在你家少爷我志不在此,等三年外任期满,咱立马就回京!” “嗯嗯!回京!少爷,我想家了,咱们别管这烂摊子了,现在就回去吧!这时候葡萄也下来了,回去还能吃着,在同泽啥都没有,太苦了!呜呜……”东柯附和道。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79 周辰一边与东柯你一言我一语地相和,一边留神注意亓官未风,却发现从瘟疫开始,无论是疹子、传染、与同泽百姓撕破脸、回京……这样的话题都不能让亓官未风有所动容,难不成,这个知府是好人?还是说,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还没达到? 这时候,荀朝辉与崔远等人也加入了战局,他们要求庄南留下银钱再走,不能舍下这个烂摊子,这显然激怒了东柯,他魔怔一般地见人就挠,哀嚎同泽百姓忘恩负义。 崔远高声打断东柯的申斥,皮笑肉不笑地反驳道:“什么恩什么义?不就是一个破烂堤坝吗,还有啥?城门?啊呸!告诉你们,没用,那沙土都是劣质的,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光做这些个明面好,背地里豆腐渣,还想让俺们敬神仙一样供着你们,没门!” 就在崔远说话的过程中,周辰敏感地发现亓官未风的表情变了,回想了一下崔远方才所言,周辰心中形成了一个猜想,接下来只需要验证了。 “我告诉你们,堤坝和护城河,都是本官煞费苦心琢磨出来的,你们必须按照我说的做!”周辰站起身,慷慨激昂道,不过刚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哦?堤坝的方案是庄大人亲自设计的?”亓官未风终于说话了。 周辰心道:要的就是你问!他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抬起一只脚搭在凳子上,两手叉腰,挺起胸膛,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来,傲然道:“那当然!这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肯定能成!”说完还隔着帷帽狠狠白了亓官未风一眼。 虽然隔着帷帽,但是亓官未风也能感觉出方才周辰做了什么,心中更信了几分,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不知道这些设计方案有没有付诸实践过?” “用不着!”周辰大手一挥,断然拒绝道,后又“砰砰砰”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我是谁?!你是傻还是看不清形势?我可是卫国公府的三少爷!本届科举的新科状元!像我这种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人,还需要用实践来检验我的正确性吗?!愚不可及!”他指指亓官未风,又指指崔远,最后在荀朝辉那儿使劲儿点了两下。 荀朝辉会意,讥讽道:“可别说大话了,那堤坝还没建好就已经坍塌了一次了,你是掩耳盗铃还是咋地?!” “反正建筑堤坝的银钱是你出的,俺们才懒得和你讲理呢!就会吹牛皮,哼!”崔远不甘示弱道。 “还美貌无双呢?!满脸疹子!还才华绝世呢?!纸上谈兵!”荀朝辉总结。 周辰在心中击节叫好:同泽,真是人杰地灵!妙哉妙哉! 亓官未风面色更缓:看来同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实在不足为惧。自己真是杯弓蛇影了,竟然听信了童湛那厮的胡言乱语,浪费时间!虽是如此不屑,亓官未风却不想无功而返,他站起身,理理衣襟,状若不经意道:“想必庄大人已经准备好县城重建的申请折子了吧,不若现在拿给本官一阅,也好方便庄大人今后便宜行事。” 终于来了,原来狐狸尾巴在这里!周辰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泛起冷笑,口中故作无辜道:“什么申请?本官不知道。” 亓官未风的冷笑却在面上,只是转眼间,方才还一表人才、和风细雨的知府大人,而今却是面露讥讽、凉薄透骨。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庄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您不过是一方小县城的七品县令,哪里来的权利自行批准城镇建设事宜,如此越俎代庖,庄大人当本官是死的吗?!” 这话其实不假。在大楚朝,按照律法,一般而言,一方县令在遇到事关整个县城规划、建设等重大事项时,是应该提前奏请上级官员批准——但这只是“一般而言”,律法还规定当地官员可以“事急从权”的;另一方面,上级官员在通过申请的同时也应该划拨相关经费。 想也知道,庄南自从到了同泽,经历诸般艰难之后面临百废待兴的艰巨任务,自是不会有那闲情逸致先上奏再等经费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庄南奏请了,面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知府大人会表里如一地批准吗?! 眼下就算是提出“事急从权”也无济于事了——知府大人都上门了,县令却还没补上折子,这岂不是送上去的把柄?可是,一个县城的规划,肯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写完的,这时再去里间书写也不过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周辰心思百转,他左右两边的两伙人也是心思各异。左边正座上的亓官未风,一副施施然看好戏的悠闲模样;右边东柯将希望寄托于荀朝辉,期冀他能站出来说自家少爷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而荀朝辉却是心下一沉,他一直跟着庄南,并不曾见庄南写这个,再说了,庄大人右臂折了,想写也写不成啊! ☆、示弱 圣旨到 “庄大人?” “少爷……” 亓官未风与东柯的声音同时响起,周辰左右看看,为难道:“这个折子嘛,还真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见拖延或是敷衍,直叫崔远几人听得心惊肉跳——容王殿下倒是为我们大人遮掩一下啊!这可怎生是好?难不成殿下想要表明身份,用亲王级别压制知府? 被动了啊……崔远哀叹。 亲王对上知府,胜负虽然毫无悬念,但会暴露庄南的真实所在,终归得不偿失。荀朝辉蹙眉摇头。 殿下怎么束手就擒了?柱子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那边几人惋惜又担忧,这边的亓官未风却因为终于抓住了庄南的小辫子而不胜欣喜,冷哼一声,起身就要发难,却又听周辰开口了:“亓官大人,您看,微臣第一次做官,不太熟悉这为官之道,一时延误了奏请时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恕微臣这一次吧!” 他说得卑微不已,惊得崔远与柱子险些掉了下巴,而荀朝辉与东柯却是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荀朝辉见周辰用上了哀兵之策,先是眉头一皱,随之想起周辰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断定他必是另有所图,而今便是缓兵之计! 东柯就容易察觉了,他认识周辰十几年,不提往昔,单说最近一两年,周辰和颜悦色的时候都是难得一见的,更不要说是低声下气了!东柯宁愿相信周辰是被鬼附身了,也不会相信他会向谁卑躬屈膝。那么,此刻周辰行事这般诡异,只能说明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荀朝辉与东柯竖起耳朵,努力分辨周辰的言下之意,果然,没几句话,周辰就开始频频哀求亓官未风宽恕自己,一举一动尽显懦弱无能,再也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 而亓官未风又对周辰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心道:这就是国公少爷?新科状元?懦夫罢了,何足挂齿?! 荀朝辉见到亓官未风的反应,心下有了一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0 个初步的推断:示弱于人,可以消减对方的戒备之心。这倒是没错,不过,周辰示弱的程度似乎过了一些。 东柯却终于想明白了:殿下是在挖坑给亓官未风跳!想明白这一点,东柯跃跃欲试,等周辰对他使眼色时微微点头,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内室,从周辰带来的包裹中取了一张银票塞进袖子中,又从桌案上拿了本空折子,哭丧着脸出来,对亓官未风道:“知府大人,我们少爷现在写行吗?肯定不耽误您多大功夫!”一边说一边走到崔远跟前吩咐道:“村长您给说说村里的情况呗!” 亓官未风冷笑几声,居高临下道:“好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你觉得我会等你现写?” 周辰无缝衔接答道:“会啊!您是好人!” “呵呵呵呵……”亓官未风冷笑不止。 崔远却走过来,拱手道:“请知府大人借一步说话。” 亓官未风本不想搭理他,但架不住崔远一直对他挤眉弄眼,心道听他说说也无妨,兴许还能发现庄南别的纰漏,于是甩袖走到一边。 崔远忙不迭跟过去,靠近亓官未风,背过身避了周辰和东柯,从袖中取出什么塞进亓官未风手中,悄声道:“大人,您看草民薄面,饶他这一遭吧。” 亓官未风捻出那物一看,竟是一张千两银票,心中一凛,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何处得来?!” 崔远和周辰等人对亓官未风更生了几分防备,心中暗暗咋舌:这个知府好机警的性子!今后务必要步步小心!同时崔远道:“大人莫高声,莫高声啊!”他回头看看周辰,似在提防他有没有听到,回过头来声音又压低几分道:“这是庄大人筹来的银钱,草民从堤坝经费上扣下来的,您也了解,同泽年年都要决堤,做什么将银钱花在那劳什子堤坝上?!既然修也无用,倒不如留下来买米面!” 崔远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将前因后果解释了,又鼓动亓官未风道:“大人,您饶他这一回,还让他留在同泽当县令,他是国公府少爷,银钱肯定大把的来,以后您拿大头,给俺们留些零头够吃够喝就成!大人,您意下如何?” 亓官未风深深打量了崔远一番,又观察了周辰一会儿,沉吟片刻道:“也好,就给你这个面子。” 崔远面露狂喜,连连作揖鞠躬。 亓官未风走到周辰旁边,不屑道:“怎么还不写?” 周辰也是喜出望外的模样,道谢道:“大人开恩!下官这就写!”他急匆匆冲进里间,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一手拿着一支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另一只手拿着一卷明黄色的…… 那是一道圣旨。 满室皆惊。 “沙城知府,亓官未风,接旨!”周辰在屋子正中央站定,面目肃然,沉声道。他的声音从帷帽下面传出来,闷闷的,但却掷地有声。 众人怔愣。 “怎么?亓官大人,这是藐视圣上吗?”周辰的语音陡转寒凉。 “微臣,亓官未风,接旨。”亓官未风终于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了,一时间心中恨海难填,瞬息后怒气填胸,最终又都化作恼羞成怒。最终挂着一幅羞恼难解的表情,撩起袍角,躬身跪下,匍匐在地。 周辰欣赏完他的数变的脸色,又等他跪下磕了头,才笑道:“亓官大人,不知道您想接个什么圣旨呢?” 亓官未风怕不是以为周辰在戏耍他,先是怒不可遏地抬头瞪向周辰,后又想到如果周辰手中的圣旨是假的,倒是对自己更有利,至少参奏“庄南”一个假传圣旨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没等他面上的怒色完全转作算计,就被周辰揭晓的谜底惊怔失语了。 周辰走到亓官未风面前,摊开圣旨,将正面对着亓官未风。屋子里的众人全都围了过来。 那的确是一卷货真价实的圣旨:圣旨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材料是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绢布上印满了祥云图案,绢布左方在留印处印了大楚皇帝玉玺印刻。 只不过,与一般圣旨不同的是,这是一道空圣旨——绢布没有一个字。 “这是……”荀朝辉迟疑着问道,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嘴角就忍不住大大的咧开了,那笑容又是解气又是畅快。 一边的崔远虽然不大明白官场中的那些个门道,但是看人脸色还是懂的,再结合之前东柯袖给他的那张银票,崔远也明白过来了,心中开心的同时还松了口气——方才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亓官未风的时候可把他心疼坏了!虽然那不是他的钱,但是一想到庄南如何鞠躬尽瘁、出钱出力,再一看知府那张讨债鬼的倒霉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给钱的时候简直像是从自己身上挖了块肉似的。现在好了!钱也能要回来,还能一举扳倒亓官未风! 亓官未风在看到周辰捧着圣旨出来的时候心就凉了一半,随后看清圣旨竟然是空白时整颗心像是被人投进了冰窟窿里,凉了个通透。他心知大势已去,恨得咬牙切齿,脑门上青筋暴起,太阳穴也是一跳一跳的,理智已经十分里去了九分,然而,仅剩的一分还是支撑着他问了句:“不知道庄大人这道圣旨从何而来?” 周辰托着下巴做回想状,语气不确定道:“啥时候来,记不清了,好像是出京那天吧,陛下嘱咐下官说要尽忠尽责,放开手去干,不必惧那牛鬼蛇神,倘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就取出这道圣旨来给那人一个恩惠。”说完他低头看向面色灰败的亓官未风,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道:“亓官大人,想要什么恩惠?您放心,这圣旨可以随便我填,无论您想要什么下官都能保您心想事成!” 亓官未风恐他无所畏惧,乱写一气,脱口而出道:“莫要胡来!你凭什么处置我?就凭一道空白圣旨?你这是滥用职权!我不服!” 周辰怜悯地摇摇头,啧啧几声道:“亓官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提醒一句,袖中的银票咬手吗?” “你……你们!”亓官未风颤抖着手指了指周辰,又指向崔远,面上痛心疾首,说话也是一语凝噎,倒像是被人背叛一般。可是周辰还是注意到他那挺直的脊梁,端正的肩头——感谢帷帽,让周辰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亓官未风。 待发现亓官未风身体与表情、言谈二者之间的迥异差别后,周辰对亓官未风的防备心更盛,随即做了一个手势,尽量不引起亓官未风注意地止住了将要开口的崔远,哈哈大笑道:“多亏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同泽这些人有多恶劣呢!”他一把抢过亓官未风从袖中掏出来的银票,扔给东柯道:“东柯,收好!千万别让人再给克扣了去!” 东柯虽然不明白周辰为何此时仍然“站在同泽百姓的对立面”,但还是机灵地收好银票,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崔远等人一眼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1 。 周辰将圣旨放在桌上,唉声叹气了足有一刻钟后才犹豫不决地做了决定,道:“哼,你走吧!” 他话音刚落,又是满室皆静。 包括亓官未风在内,谁都没有料到周辰会轻飘飘放过此事。东柯惊呼:“少爷,您不能放他走啊,得惩治他!罢他的官!要不就让他赔钱!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周辰伸手拍了东柯的脑门一下,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你家少爷我这么聪明,你咋这么笨!陛下就给了这一道空白圣旨,你不求富贵不求权利,就一门心思出一口恶气?!浪不浪费啊!蠢!” …… 待亓官未风走后,周辰解下帷帽深呼吸道:“真闷啊。” 东柯连忙湿了帕子伺候周辰梳洗,荀朝辉拱手求问:“殿下,您方才是何用意?” 周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解释道:“亓官此人,心机深重,示弱乃是上策,你我明面上存在间隙也能消减他们的警惕心,此其一;其二,这圣旨,毕竟不是如我哄骗亓官所说的那般用途,真给了他反倒后患无穷;第三嘛,圣旨留在咱们手中,让他们抓心挠肺、昼夜不安,更有效一些;最后一点……”周辰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沙城,目前还是铁板一块,只是扳倒一个知府,不仅打草惊蛇,还可能导致他们更周密的部署与更猛烈的反击。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24至28日,日更。 感谢戈横、一方的地雷,感谢诸位小天使们的评论。九卢拜谢。 小天使们,平安夜祝好,愿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玉质 何所惧 周辰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又入情入理,听得崔远等人连连点头。荀朝辉敬佩地看着周辰,心知虽然周辰说得容易,但是之前审时度势,当断则断安排好这一大出戏,实则并非易事。 东柯也致谢道:“多谢殿下为我家少爷筹谋至此。”若不是周辰在此,若非那道空圣旨,面对亓官未风的刁难,就算没有庄南私自回京这件事,也不好善后。 周辰面上的笑容一滞,继而摇头,心中有些郁郁:他对庄南如何,为什么要东柯来感谢……说到庄南,周辰又想起之前没来得及问崔远他们的话了——当时想要问问庄南离开的细节的,却被亓官未风和童湛的到来打断了。 周辰便道:“庄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荀朝辉摇头:“大人临走时只说快去快回,并不曾许诺多久归来。”顿了一下又道:“依在下看来,大人应该会等到京城那件事解决了再回来吧。对了,还不曾问殿下,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流言?” 周辰在心里估量着庄南的行程,随口答道:“有人说我不是嫡长子,而是宫女子所出。” 啥?!众人都惊了,再看周辰这么淡然,真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周辰是真的不在意,还点头确认道:“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实际上,我的确不是宋皇后的长子。” 荀朝辉自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连忙推着柱子出去望风,就连崔远也直觉不好掺和这种事情,主动请缨道:“我也去把门好了。”他解释道:“老朽年纪大了,万一酒后失言或是夜里说梦话,坏了殿下大事,可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周辰忙摆手:“您不必如此,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 崔远却不肯留下,只是宽慰周辰道:“殿下您放心,俺们同泽是支持您的,绝无二心。好了,老朽出去了。”他说完就搬了只小马扎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周辰、荀朝辉和东柯三人了。 荀朝辉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不忧?” “不必忧。”周辰答。 “殿下无惧?” “无所惧。” “胸有成竹?”荀朝辉追问。 “胸有万民。”周辰淡然答。 万民在心,天下之福也。 为君怀仁,君者之胜也。 既如此,何所忧?何所惧? 抑或者,谁之忧!谁当惧! 荀朝辉拜服:“同泽上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周辰回礼:“吾之幸也。” “殿下何时启程?”东柯问道。 周辰也不迟疑:“即刻启程。”一方面,沙城官员铩羽而归,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为难同泽官民,自己留在此处也派不上用场了;另一方面,自己已经知道庄南安然无虞,而父皇身体有恙,于情于理,都应该尽快赶回去。 哦,对了,还有周宝璋,看这样子,周宝璋并不曾来过同泽,这条线索也断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己既然答应了梁德妃,那么回京后还要抓紧寻找周宝璋的下落。这么一想,接下来要解决的事情还真不少。 “这么着急吗?”东柯和荀朝辉都是一愣。 周辰拍拍东柯的肩头,笑道:“事不宜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此时不开始,更待何时呢?”又对荀朝辉道:“庄南不在,同泽诸般事宜,要麻烦师爷了,我替庄南向您致谢。”说完又硬塞给他一沓银票用来支持同泽建设。 一边的东柯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地推拒着那沓银票,心中腹诽:您致谢就致谢嘛,瞥我那一眼作甚,当我看不出来您是在 “记恨”我方才道谢之事吗?哼!殿下好小家子气。 待荀朝辉千恩万谢地收了银钱,周辰收拾好行李,考虑再三还是留下了那道圣旨。他对东柯道:“万一我在京城遇不到庄南,等他回了同泽,你记得转交给他。” 像是那道圣旨烫手似的,东柯连碰都不碰就缩回了手,甚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道:“殿下,您饶了小的吧,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小的有几个脑袋敢接管此物?!不成不成!” 荀朝辉不明白为什么东柯不要,疑惑道:“就当是咱们大人借用的不成吗?”他很怀念用圣旨吓唬亓官未风的滋味。 东柯转向荀朝辉,指着那烫手山芋解释道:“师爷您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在咱们大楚,圣旨的轴柄质地按官员品级不同,有着严格的区别: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您看看,那个圣旨的卷轴是玉质的,是一品亲王专用的,小的放在身边是嫌命长还是咋地?!” 荀朝辉探头一看,果然就见圣旨是玉质卷轴,不禁暗暗咋舌,同时也后怕起来,难怪殿下说这圣旨若给了亓官未风定会后患无穷,想想都说不通,庄南一个七品县令,就算加上国公府少爷的头衔,陛下也不应该给他一道一品圣旨啊! 周辰看出荀朝辉心中所思,笑道:“当时只不过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真要拖延下去,保不准他会看出端倪来。” 荀朝辉拱手:“殿下急智,草民远不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2 及也。”如果说天时地利还不如何,但是若再加上这一份算计人心的本事,那就了不得了。 周辰将圣旨卷好,递给东柯,语带“威胁”道:“东柯,你不收,若将来因此误了大事,庄南身陷困境,你就不懊悔吗?” 果然,庄南也是东柯的命门,这么一说,东柯只得苦着脸将圣旨接过来藏在了衣服里,看那架势,很可能在转交给庄南之前都不会换洗衣物了。 …… 周辰牵了马出来,与诸人告辞:“诸位少送,后会有期。”说完上马。 东柯追出去几步,殷殷叮嘱道:“殿下,让少爷早些回来啊!” 周辰还以为东柯是要嘱咐自己一路小心呢,听见原是这话,顿时哭笑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又何尝不是盼望尽快见到庄南呢。也不知道庄南在京城到底怎么样了。 *** 被周辰和东柯惦记的庄南,此时正在京城宵香院。 “公子,您……您不是去同泽了吗?出什么事了?”长莺一见庄南就惊了。她久居京城,又在消息灵通的宵香院,并不是那种对政事一无所知的妇孺,至少,长莺是知道外任官员无诏不得回京的规定的。 庄南并不急于回答长莺,而是先坐下斟了杯茶,举至唇边,抿了一口,问道:“长莺姑娘还没和在下介绍方才那人是谁呢?”庄南私自回京,自然不好大摇大摆回去卫国公府,便来到宵香院想要打探一下消息。他刚到宵香院的时候,先见到了白鹭。 当时白鹭站在宵香院门口,后面有人一直想要与她说话,可她一直绷着脸甩袖往里走。庄南紧走几步,这才看清,追着白鹭说话的竟然是贺虎。 只听贺虎道:“白鹭姑娘,您怎么就不相信在下呢,在下真的没有招惹青鸢,是她去找的我。我就是看她断了一条手臂,有些可怜,才给了她些许银钱。” “哎哟,您真是会编故事,要不要考虑来我们院里当说书先生?哼!谁人不知青鸢已经疯癫多时,怎么可能主动去寻你?”白鹭冷笑。 贺虎急得面红耳赤,连连作揖,继续解释道:“白露姑娘,您不知道,青鸢这疯病时好时坏的,可能她去寻我的时候正好清醒了呢。” 这话一出,白鹭面上怒气更甚,挥手道:“疯癫了也能记着你,清醒了就去寻你,既如此情深,那您抓紧珍惜就是了,来我这里歪缠什么?!我没那闲工夫听你们破镜重圆!” 贺虎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越是解释越是踩到雷区,到最后只是连连拱手作揖了。饶是如此,白鹭还是怒气不减地转身上了二楼。 庄南看着贺虎垂头丧气走后,从藏身的角落出来,笑着摇头:没想到冷清又少言寡语的白鹭竟然也动情了。边想边追上白鹭,向她询问长莺现在是否方便。 白鹭乍见到庄南也是吃了一惊,何况庄南离京这段时日经历了万千艰难,容貌变化甚大,白鹭几乎都不相信面前这个黑瘦汉子是那个精彩绝艳的天下第一美人了。还没来得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又听到庄南询问长莺是否得空,白鹭瞬间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面上现出犹豫之色来。 庄南不解:“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白鹭咬咬牙,衡量着这话怎么说才最不伤人——虽然她知道庄南与长莺之间的真实情况,也了解庄南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是,明面上,长莺都是庄南的女人,眼下,长莺“另结新欢”,相当于给庄南带了绿帽子,这话要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祝愿大家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徐牧 旧日恩 庄南见白鹭面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先是好奇而后担忧道:“莫不是长莺姑娘出什么事了?可是老鸨为难她了?”不应该啊,他离京的时候留了不少银钱,还拜托余书林帮忙照看长莺,按理说,宵香院不应该有胆子找长莺的麻烦才是。 白鹭忙摇头,运了会儿气,干脆直说了:“三少爷,长莺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哦……啊?啥?”庄南随口答应了又觉不对,不禁又问了一遍。 白鹭郑重点头,瞄着庄南的神情,见他只是惊讶并不见恼怒,心中难免赞叹庄三少的为人,同时说话也更顺畅了些:“三少爷,前不久,有个参将回京述职,阴差阳错的与我家姑娘相识了,那个……从那之后,就经常来探望长莺姐姐。” 庄南先还怔愣着听白鹭解说,听到最后不禁抚掌笑道:“好!好好!”他连连点头,眼角眉梢都是喜气。之前他还担心长莺与自己有名无分的,恐怕会空付韶华,便不止一次劝说长莺离开宵香院,可是他每次与长莺提及此事,长莺都是笑而不语,让庄南无奈又内疚。 赴任同泽的前一天,庄南还专门来找过长莺,道:“长莺姑娘,在下即将离京,今后对于姑娘的事情,可能就鞭长莫及了,不若趁此时机,在下将姑娘赎身出去,置所别院,你与白鹭姑娘也好安安稳稳过日子。” 长莺却拒绝了:“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但是,小女子心不在此,留在宵香院也另有所图,只能辜负公子一番好意了。” 庄南只得作罢。 而今,听白鹭所言,长莺与那参将是在宵香院相识的,既是这样,那他肯定了解长莺的处境,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常来探望,其中的深情可见一斑。如此一来,怎能不叫庄南为长莺高兴呢! 见庄南这般反应,白鹭又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庄三少爷不一直都是这般心善么,自己真是多此一举了。她带庄南去了偏房,请他稍后。等那参将走后,白鹭来通知庄南,庄南这才去了长莺房中。 虽然只是远远一瞥,看了个背影,但是庄南对那个参将也算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那人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走路板正,看上去很是可靠。庄南心中满意了几分,与长莺说话时也带了几分调侃:“长莺姑娘还是先介绍一下方才那人的情况吧,在下也好与姑娘参谋参谋。” 长莺并不知道白鹭已经与庄南说了,此时听见庄南突然问起这事,自然担忧庄南的反应,同时,她心中不是不愧疚的,也明白自己与那人见面对不起庄南,即便她与那人只是说说话,并不曾有任何逾矩之事……可是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想见他,只是想见见他…… 庄南见她面色一会儿发白,一会儿涨红的,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便道:“长莺,你我二人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姑娘怎么还是不了解在下的为人呢?”说到此处故意板起脸哼道:“莫不是在姑娘心中,在下就是蛮不讲理之人吗?!” 长莺自然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嘴上一再否认,心中也安定了下来,浅笑一下,叹道:“公子一向通情达理、体贴入微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3 ,是小女子着相了,还望公子见谅。”顿了顿,长莺有些羞窘地微微侧转了头,小声道:“那人名叫徐牧……” 没等她继续说完,庄南突然开口拦住了长莺的话头:“叫什么?徐牧?哪个‘徐’?哪个‘牧’?” 长莺正欲答话,突然惊跳起来,指着庄南的嘴巴道:“公……公子,您……你的牙……门牙呢?!” 庄南暗叫糟糕,刚进屋时还记得用茶杯挡住嘴巴说话,可谁知道,说着说着就把这茬给抛到了脑后!完了,自己的形象啊!万一被周辰知道可怎生是好?!他越想越心焦,捂着嘴急得两眼乱转。 长莺喊完就后悔了,真是失礼,怎么能如此唐突公子呢?!她懊悔地拍着脑门……可是,庄三少变化也太大了啊……长莺偷偷拿眼瞧着庄南,艰难忍笑:离京前的庄南可谓是五官精致、俊美无俦;而今的庄南,五官未变,肤色晒黑了些,人更瘦了,也更精炼了,虽然看上去还是精致的,甚至比以前更显稳重,不过总带了几分滑稽,好像他是不小心抹了一脸煤灰一般。 可是笑着笑着,长莺就笑不出来了,她突然惊醒,想到同泽水灾一事了……当时还辗转难眠为之担忧的,怎么这会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长莺盯着庄南的面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欲语泪先流了。 庄南自然看出她神情变化了,也猜到她这是为何,忙松开捂嘴巴的手,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儿,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也只是失了颗门牙罢了,别的都无碍。” 他这一松手一说话,长莺便又看到那缺了门牙的地方了,没忍住又笑了,笑完又哭,端的是一个涕泪交加、喜忧参半。 “公子,真的没伤到别处吗?”长莺擦干泪水问道。 庄南点头确认。 长莺叹了口气,道:“公子还要瞒我,您抬手时长莺都看到了,右手臂不怎么利落,想必是在那场水灾中伤到了吧。” “啊……你发现了,呵呵,没事儿,就是折了一下,回京这一路有些劳累,所以看上去并不见好,其实没有大碍的……好了,不说我了,还是说说那个徐牧吧!”庄南转移话题,道:“那人可是双人‘徐’,牧羊的 ‘牧’?” 长莺点头,奇道:“公子认识他?” 庄南没答,又问:“他是驻守平岭关的参将吧?” 这时长莺已经确定庄南认识徐牧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平岭关正是庄南父母所负责的边卡。 徐牧,是庄成的手下。 长莺有心想问有关徐牧的事情,可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说到底,做人不能太过分,当着庄南的面问徐牧的事情总有种恃宠而骄的意味。 庄南看出长莺的欲言又止,他倒是不介意她问,但是他自己也不了解这个徐牧。庄南道:“姑娘有所不知,徐牧此人,在下也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原来,这个徐牧正是三年前姐姐庄雅议亲时,二哥庄武所提及的那个小参将。当时卫国公夫人唐瑶为女儿选婆家,曾考虑过此人,但最后因为担忧庄雅与之性格不合而放弃。 那年,庄南听二哥说徐牧忠诚可靠、很有上进心,曾特意打听过此人,后来得知二哥所言不差,待要结交却苦于无缘得见,只能作罢。也正是因为这番打探,才使得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时光,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庄南还能想起此人。 沉吟过后,庄南偶一抬头,忽然注意到长莺面带黯然,联想到长莺并不是容易动情之人,可是眼下长莺却是一副情深模样,心中一动,前倾了身子突然问她:“长莺,他就是那人对吗?” “嗯。嗯?”长莺下意识点了头,后又慌忙做出疑惑不解状,“懵懂”道:“公子在说什么,长莺不明白……” “哈哈,长莺姑娘真会开玩笑。”庄南笑得豁牙都露出来了,笃定道:“徐牧就是当年将你从军妓营中偷偷放走的那个小士兵。” 长莺本欲否定,可是庄南说得太过绝对,反将她的种种推辞给堵了回去,让她惊怔失语。良久,长莺放弃争辩,妥协道:“公子所料不错。”这件事在她心间压得时间太久了,她也想找个人诉说一下,而庄南为人正直、口风又紧,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长莺垂头,两只手有些局促地绞在一起,支吾着说道:“公子,您说我该怎么办啊?” “噗……”庄南有些呛茶,他自己的感情还没理出个头绪呢,哪里能给长莺当参谋,可是长莺那副无措的样子着实楚楚可怜,庄南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徐牧还记得你吗?” 长莺摇头:“不记得……”顿了一下又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我。” “你没和他提起往事?”上一个问题本是随口一问,庄南本以为长莺与徐牧经常见面,是因为那段过往,倒真是没想到二人竟还没有相认。 长莺还是摇头:“他……他是正经公子,怎能与青楼女子产生瓜葛,我……我也不好厚颜主动攀交情……” “噫噫噫,这话说的……”庄南斜睨着长莺。 长莺先是一愣,而后脸色爆红,连连道歉:“我不是说公子不正经……” 庄南摇头失笑,叹道:“真不知该说姑娘是当局者迷,还是该说你自欺欺人。”他迎着长莺不解的目光解释道:“在没有讲明旧日交情的前提下,徐牧还能日日探访姑娘,这说明什么?总不能是因为徐牧爱喝姑娘沏的茶水吧?哦,对了,这壶茶已经如此寡淡了,怎么还不见姑娘换一壶呢?唉,真是人走茶凉啊,难不成姑娘这里的茶都被徐公子喝光了?” ☆、追逐 夜行者 长莺哪里不明白庄南是在故意取笑自己,但还是又羞又窘。她动作倒是利索,起身换了新茶,浇了滚水,面红耳赤地捧着茶壶坐回来,小声道:“公子请喝茶。”把庄南乐得笑逐颜开。 “公子……您就莫要取笑小女子了……”长莺求饶道。 “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 虽是如此说,但庄南又笑了一阵才止住。收了笑意,庄南语气转做郑重,道:“长莺,你就放心大胆地与他明说好了。我相信,徐牧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长莺还是犹豫不决:“公子如何得知他不会嫌弃长莺?” 庄南失笑:“长莺,你是清白女儿身,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性情温婉、行事端正,这样的女子,即便陷身于青楼,也不能掩盖姑娘的光华,既如此,何必如此战战兢兢、心神难安?” 他见长莺还是抿着唇默默思量,又道:“长莺应该向白鹭姑娘学习。” “嗯?”长莺回神。 庄南指了指白鹭的房间,悄声道:“想必你也知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4 道白鹭与贺虎之间的事情了,依在下看,白鹭姑娘敢爱敢恨,直白坦率,这才是正确的爱恋之道。” 长莺心中有了几分勇气,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了,先道:“公子如何认识贺公子的?” 庄南解释:“我的奶嬷嬷杨氏,有个儿子开了间酒楼,那贺虎就是为酒楼送菜蔬的,所以有几分面熟。” 长莺点头,又道:“公子既然说爱恋之道应该直白坦率,不知公子做到没有?” 庄南斟茶的手就是一顿,故作镇定道:“好没道理的丫头,少爷我好心与你解惑,你却拿我调侃。” 长莺伸手拉住想要起身的庄南,促狭道:“公子莫要转移话题,且说说,小女子兴许能为公子排忧解难呢。” 庄南心道:你哪里能为我排忧解难,我这忧患啊,无人能解……“好了好了,你准备一下与徐牧告白心事吧,我走了。” “公子去哪里?”长莺忙起身跟过去。 庄南本想在宵香院打听消息的,一时间还真没想好出了宵香院能去哪里,迟疑了一下,道:“我去找余兄。” “可是余书林余公子?” “正是。” 长莺笑了,摇头道:“公子此去,恐怕找不到余公子。” “这是为何?”庄南探头从窗户口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未入夜,怎么就找不到人了? 长莺示意庄南归座,转身从柜子中取了匣子点心,打开递给庄南,这才道:“公子有所不知,哈哈……”她一边说一边笑,“余公子,白日里是要陪着七公主的。” “噗……咳咳……”庄南刚放嘴里一块点心,就听见这么一件新鲜事,直接给呛了。他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点心屑,再看看桌案上的点心沫子,无奈道:“真是抱歉,弄脏了你的桌子。” 长莺忙取水与庄南洗漱,笑道:“公子客气了,这算什么,也怪我说得突然。”她说完又笑了。 庄南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琇莹与余书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吧! 长莺收拾好了桌子和匣子,又换了茶点,方止住了笑意,坐下解释道:“这件事有趣的很,公子少坐,且听小女子慢慢道来。” ### 原来,自从周琇莹起了联姻为周辰争取同盟的念头后,虽然被周辰强硬否决了,但是这念头就是压不下去。 “无论如何,今后我也是要嫁人的,既如此,何不趁此机会,为大哥争取一些支持呢。明明是两不相误的事情,大哥顾虑的多了。”周琇莹心道。 通过查阅这一届的文武科举名册,周琇莹锁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余书林了。余书林既是定远侯府长子,又是武举状元,家世和能力都不差,兴许能在夺嫡的时候助周辰一臂之力。 可是,接下来如何认识余书林,让他请旨赐婚呢?周琇莹陷入了深思……想啊想啊,还真让她想出来一个法子。 …… 一般而言,大楚的武状元,会授予正五品三等侍卫官职。不同的是,余书林获封正四品二等侍卫,原因在于他出身侯府,属于世家子弟。为鼓励那些世袭罔替的侯府、王府的世家子积极入仕,而不是只做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大楚有明令,只要世家子弟参加科举入仕,获封的官职要比正常情况高两级。 这个律令,是大楚的开国皇帝周简制定的,本意是鼓励皇家子孙科举入仕。几百年来,在世家望族倒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这几百年里,有无数世家子或走文臣之路,或投身边疆成为武将,既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又节省了无用的供奉。 余书林就是这项律法的受益者,多说一句,庄南,则是这道律令的特例——他是皇上亲自下旨安排的七品县令,按理说,他能够当一个正六品通判的…… 余书林当了三等侍卫,目前的职责就是保卫皇宫安全。那天,他正带着七八个小侍卫在御花园巡视,走到“同音”树旁边的时候,余书林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入了宫慢慢地也了解了一些宫廷传闻,其中一条就是关于这棵树的。因为庄南与周辰的缘故,余书林很是在意那个传闻,所以在看到这棵树的时候难免想起柳逸之与周简之间的故事,触景生情,眼前似乎能够勾勒出当时的场景…… 正勾勒着呢,突然听见身后一个侍卫高声呵斥道:“什么人?!” 余书林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就见距离他们这群人大约百步远的地方,有个身穿夜行衣的小个子男人“嗖”地一下跑了过去。 余书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抬头望天,再看看那个小个子消失的地方,真不知道该“夸赞”那人一句什么话:哥们儿,你是不是傻?!大白天!正午时分!顶着夏天的大太阳,你穿一身夜行衣,是想当和尚头上的虱子还是怎地?! 虽然不停腹诽这个小贼不靠谱,但职责在身,余书林还是箭一样冲了过去,一眨眼就消失在身后那群侍卫的视线范围内了。 小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感叹余书林速度快,而后也忙不迭追了过去。这一追几乎将御花园转了一圈,结果竟然没追到,这可奇了,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又汇聚在同音树旁。 一个道:“咱们等余大哥回来吧。” 另一个表示赞同:“只能如此了,这毕竟是皇宫,不是咱自己家的后花园,还是不要乱逛了。” …… 这边余书林一直追着那个矮个子穿梭在御花园里,又是爬假山,又是穿花丛,还要过凉亭……比自己小时候称霸京城的时候还要累……那个小矮子倒是灵活得很,一直闷着头往前跑。 余书林也不喊他站住,想也知道,谁被人追的时候,后面的人一喊“你站住”前面的就站住了,又不是道士口中的定身符咒! 就这样追啊追啊,那小矮子仗着熟悉地形,还真没被余书林抓住,两人你追我赶的绕过了大半个御花园,欣赏了无数园林景观,甚至还钻了一处狗洞! 余书林从狗洞里爬过去,随即愣住了: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皇宫内院,怎么可能有狗洞?!还是说,那伙小贼已经踩好点、挖好洞了?这得是何等猖狂?!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余书林面上变得严肃了,他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拔脚继续追,脚步也快了几分,要说之前还抱着逗乐子的心态没怎么用力,那么此时可就毫不留情了。 于是乎,一盏茶后,余书林逮住了那个夜行者。 他在后面伸出大手捏在那人肩膀上,就听“哎哟”一声,小矮子摔倒了。 余书林愣住了——那一声“哎哟”,竟是个女声。他绕到那位女贼的正面,刚看清那人的面容,“噗通”就跪下了。 “三等侍卫余书林参见七公主。”余书林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5 汗颜,侍卫上任的第一天都会先去认识皇宫公主、妃嫔的画像,免得今后当值的时候冲撞了贵人或是被贼人的伪装误导,所以余书林是认得七公主这张脸的。但他实在不认识七公主这身衣服啊!这个七公主什么毛病,大白天的穿夜行衣,还溜着自己满院子跑?! “哎哟……平……平身……”周琇莹道。 余书林站起身,听到周琇莹的下一句话又跪下了。 “你做什么抓我啊,这一下得给我捏青了!”周琇莹道。 余书林自然不能怪罪她的穿着,只得自责道:“都怪微臣眼拙,不曾认出公主。将公主当成了误入御花园的小……侍卫。”太监不好听,她会不会以为我拐着弯骂她?说完想想又不甘心,唐突公主可是要记入档案的罪过……小爷我驰骋京城十余载,今天竟然莫名其妙栽你手里了,怎么也得弄明白你这是什么怪异毛病吧!便道:“不知公主此番打扮是何缘故?” 周琇莹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最近本公主有些受寒,身上时常发冷,听人说穿深色的衣服暖和,所以一试。” 呵呵呵呵,果真是有病…… “那公主跑什么?”余书林咬着牙又问道。 周琇莹看傻子似的瞄他一眼,奇道:“阁下可是没听清?本公主受寒了,身上寒冷,跑跑暖和啊。对了,你追我做什么?还追到我的寝宫来了……” 余书林心下一惊,完了,这是七公主寝宫?!自己没进宫门啊,怎么就……啊!那个狗洞! ☆、霸气 偿所愿 “公主,您……”余书林正要提醒周琇莹她的寝宫南墙边有个狗洞,话没说完突然想到那个狗洞还是周琇莹带着自己钻的呢,她又岂会不知道?!想到此处,余书林不敢问了——这个七公主,又是白天穿夜行衣,又是钻狗洞的,该不会脑子真的有病吧?! 余书林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怕周琇莹发狂咬他。 周琇莹哪里知道短短时间里余书林竟然想了这么多,她还在为终于正式认识余书林而高兴,不过同时,也为肩膀上的那一下而吸着凉气——真疼啊,这个余书林出手真重! 余书林也注意到她不停揉肩膀的动作了,便有些尴尬,说到底,无论七公主的行为如何诡异,这肩膀却的的确确是被自己所伤,余书林便致歉道:“是下官唐突了,请公主责罚。” 周琇莹眼前一亮,觉得这个余书林真有眼色,有他这句话,形势已经照着自己心中盘算走了一大半了,但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绝对不能情绪外露。周琇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淡淡道:“不知大人您通常在哪里轮值?” 余书林指了指御花园的方向,道:“主要是御花园,另外还有承乾宫外殿。” 周琇莹心中一动:这个余书林竟然还是父皇信任之人。这……还能争取到么,心中想着面上故作愁容道:“本公主这寝宫不太安全……” 余书林:当然不安全,谁家寝宫挖着狗洞…… “我观大人武艺高强,不若来本公主寝宫当值?”周琇莹继续说完。 “什么?为什么?”余书林愣了,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突然调任?这七公主有什么图谋? 周琇莹也知道这话牵强,只得故作镇定解释道:“大人您看,您捏我这一下,都青了……”哦,不能给他看……周琇莹虽说聪慧内敛,但毕竟没和兄长之外的男子打过交道,这话越说越别扭,猛然发现自己的计划简直是漏洞百出了……她咬着下唇,脑子急转,在余书林“女人猛于虎”的眼神中突然下定了决心。 余书林只觉莫名其妙,拱拱手就要告辞回去领罚,刚要转身却被周琇莹扯住了衣袖。他疑惑回头,不明白周琇莹到底想做什么。 周琇莹低垂着眼睛,两颊有些发红,面上虽是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手下却仅仅攥着余书林的衣袖。她抬眸飞快地瞥了余书林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突然鼓足勇气坚定道:“公子觉得小女子如何?” 余书林被她那一眼看得身子一僵,心中不知为何忽生涟漪,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听见她问,不过脑子就回答了:“有点儿不正常。” 听见这话,周琇莹先是一怔,随即气性也上来了,左手攥着他的衣袖,右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他往下拉了拉,抬头看着余书林的眼睛,声音高了几分,气哼哼道:“本公主看你也不正常,不若咱们今生共白首,如何?” 话音落地,周琇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她捂着“滋滋”冒烟的脑袋,窘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啊?哦……也……也好……”余书林结巴道。 *** “哈哈哈!”长莺讲完,庄南乐不可支,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想也知道,当时的余书林肯定是被周琇莹的气势给震住了——之前就听余书林讲过,他见过的女子,多是宋清荷那种温柔的、娇弱的,何曾遇到过这种直白的、比他还霸气的女子。 说到霸气,不能不提周宝璋,周宝璋也是直接的,但是她的“直接”偏于蛮横,是一种让人难堪的蛮不讲理;而周琇莹,她的“直接”则是通透,是让人欣赏的干净坦然。 对于前者,余书林会遇强则强,心生厌恶;对于后者,则会手足无措、心生认同。 长莺也是忍俊不禁,用帕子掩着嘴巴,笑得两眼眯眯。 “后来呢?余兄怎么说?”庄南抹去笑出的眼泪,问道。 长莺道:“还能怎么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余公子话已出口,也只能认了。” 庄南摇头,笑着拆穿道:“哪里是不好改口,依我看,余兄这是动了心了,被这么个小姑娘问到脸上,他得是佛爷才能无动于衷吧!” 长莺点头,附和道:“公子这话不假,因为余公子回去后就回禀圣上说要给七公主当侍卫了。” 庄南大笑之余突然想到什么,疑惑道:“奇怪,这等也算是余兄和七公主的私事,姑娘如何得知?” 长莺笑得更厉害了:“哪里单是我知,这件事京城无人不知。”她解释说,当时跟着余书林的小侍卫们,有一个内急如厕时,意外发现了七公主宫殿院墙处的狗洞,那侍卫觉得事情严重,就唤来同僚同看,那伙子小侍卫对着狗洞还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突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静下来一听,竟是这么出好戏,把小侍卫们喜得手舞足蹈,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这……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恐怕就连七公主也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快就板上钉钉了吧,哈哈!”庄南又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贤弟出去三四个月竟然变得这么不厚道了!可悲可叹!”有个声音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6 插入进来。 庄南和长莺循声看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公子稍坐,长莺去准备午膳。”长莺见余书林来了,知道他与庄南肯定有很多话要讲,便主动告退了。 长莺走后,庄南与余书林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对视,对视一番后,二人狠狠拥抱了一下,分开的时候余书林眼含热泪,激动道:“贤弟!”他没再说下去了,天知道同泽出事的时候他有多担心多难熬!幸亏他有手下在沙城,及时回京与他汇报了庄南的情况,否则,余书林不介意刚上任就来个千里走单骑。 “余兄,恭喜!”庄南拍着余书林的肩膀大声贺喜。 “啊!贤弟!你的门牙呢!”余书林惊呼。 庄南面上的欢喜激动刹那间消失殆尽,颓唐坐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崩了。”心中郁闷极了,自己究竟要面对多少次这种场合?!祖父、父母、兄长、姐姐、奶娘、小厮、丫环……得被问多少次“门牙”啊?!尤其是周辰,这种形象怎么能见周辰?! 余书林又是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地道,只得闷闷地强忍着,不时喷出几声没忍住的笑声来,听得庄南又羞又气,不知道白了他几眼了。 好不容易笑够了,余书林方意识到庄南此时不应该在京城啊,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庄南将自己听到的流言解释了一下,又说了自己回京的目的,刚说完就见余书林一脸无语,活像是刚吞了只苍蝇一般。 “怎么?” “你家容王殿下去同泽了。”余书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俩人,你来我往的搞什么嘛?! “什么我家殿下……啊!你说周辰去同泽了?为什么?陛下让他去的吗?去同泽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庄南害羞了一下,而后就惊了! 余书林掏着耳朵,大叫:“停下,别喊了,耳朵要聋了!”等庄南安静下来,才叹道:“还能是为啥,当然是为了你啊!” 庄南有些惊疑不定,迟疑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余书林道:“琇莹……啊,七公主后来和我说她是因为周辰才安排了那么一出相识,我……我当然会对周辰多了几分注意啊,这留心之下,竟然发现容王殿下已经好久没露面了。”余书林是皇宫侍卫,很方便去各处打探,这一探究才得知周辰去了同泽。 庄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喃喃道:“有些过了吧……” 虽然他说得隐晦,但余书林哪里不知这是何意,便肯定道:“哪里是有些过了?!很过分好不好!即便是再好的兄弟朋友,也很难做到这个地步。比如说他自己,余书林难道不担心庄南吗?自然是担心的,但是在他得到庄南平安的消息之后也会放心,可是周辰显然是关心则乱了,他不等打探、不等回信,务必要亲眼确认。所以,余书林与庄南是兄弟,而周辰对庄南……可就不能用“兄弟”二字来阐释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夺嫡多激烈,各个皇子都是瞪大眼睛生怕放过丝毫不对,周辰此举,可以说是自毁长城。”余书林又补充道。 “他……我……”庄南激动地语无伦次。 余书林眼中现出笑意来,星星点点的,璀璨夺目——周辰此举,同时也表明了庄南在他心中的地位,眼见庄南痛苦多年,而今终于得偿所愿,余书林怎能不为庄南高兴呢! “贤弟,恭喜!” 幸福来得太快,如同巨浪翻滚而来,几不曾将庄南拍晕了过去,他死死抓住桌子一角,努力稳住心神,张嘴欲言却浑浑噩噩不知言何,最后只是慢慢傻笑起来、 ☆、贵人 如意空 “傻子……”余书林想要笑话庄南几句,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心疼与感慨。 “我……我要回同泽了。”庄南站起身,昏昏然就要往外走,看得余书林哭笑不得。 他紧走几步拉住庄南,道:“不急于这一时,眼见就要用午膳了,你往哪里去?胳膊不想要了吗?”说到后来脸也板了起来,严肃道:“我说贤弟,你还记得练功吗?” 庄南回神,讪笑道:“不曾得空,每天忙得很。” 余书林自然明白他在忙什么,想来同泽从废墟上重建绝非易事……“这个给你。”他递给庄南一个荷包。 庄南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没接过来就见余书林又把手抽了回去…… 余书林从荷包里往外掏银票,面上微不可查地红了一瞬,趁庄南没注意又强压下心中悸动,故作镇定道:“这是愚兄的一份心意。”这些银票是他攒了好多年的月钱和压岁钱,满打满算也有三四千两了,虽然建一城不够,建一座县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庄南自然婉拒,却听余书林斩钉截铁道:“我这也不全是为你,这里面还有我的一片心。”他示意庄南坐下,斟了茶水,递与他一杯,有些怀念地说道:“不瞒贤弟,在遇见贤弟之前,愚兄是打算戍守边关的。”当时只想远远离了京城,离了父母亲人,不再战战兢兢,不再寝食难安……这是他十几年的梦想…… 谁曾想,短短一边多发生了这么多“意外”。 说是“意外”,其实又何尝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一年前,他还是京城一霸,纨绔、不务正业,每天想的最多的是如何伪装自己;认识庄南后,开始敞开心扉,真正信任一个人,开始用透亮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开始正视自己心中的不舍与自卑。 后来,准备武举,科举高中,以此为契机与爹娘解开了心结,揭开了那段尘封的过往。 再后来,梦一般,与周琇莹滑稽的相识,而今,情意愈深,朝朝暮暮尽相思。 庄南,是自己的贵人。 “贤弟,愚兄谢你。”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庄南作陪。随后又斟了满杯,洒然一笑,道:“我愿与贤弟,生生世世为兄弟。”他以目示意桌上的银票,恍然一笑,道:“而今,我去不了边疆了,不能领略庄二哥所讲的大漠风情了,也好,有得必有失。幸好,而今所得,乃是我心心念念最想守护的。” “贤弟,愿你代我,为边疆百姓尽一份微薄之力,愿战争不起,天下太平。”余书林起身,郑重道。 “好!”二人击掌为誓,而后相视一笑。 “公子,可用午膳?”长莺掀开帘子问道。 “麻烦姑娘了。”庄南答。 长莺笑着应了,出去安排午膳去了。 …… 饭后,庄南忽然想到什么,问余书林:“今儿怎么有空来此?” 余书林理所当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贤弟叫我看顾长莺姑娘,愚兄便隔三差五来一次。” “不是,我是说,兄长今天不用陪七公主吗?”庄南促狭着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7 挤挤眼睛。 “你……这点子空闲还是有的……”话没说完,突然听见门外脚步声起,往这边急促而来。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陡转严峻。 二人怕不是以为庄南私自回京之事暴露了,没想到掀帘子进来的却是周琇莹。 庄南长长松了一口气,故意埋怨余书林道:“真真是一会子都离不得……” 周琇莹不理会庄南在说什么,她急匆匆跑过来对庄南急道:“三少爷,你和我大哥好,有没有什么法子帮我大哥挡一挡?” “挡什么?”庄南先是好奇,而后惊道:“莫不是他离京之事被人察觉了?” 果然,就见周琇莹点头道:“正是如此。今天晌午我在母后宫中用膳,二哥也去了。本还没什么,不过是一场家宴罢了,但是我在里间午睡的时候意外听到母后与二哥说,她怀疑大哥在暗地里筹谋什么。” ### 这一句将周琇莹的瞌睡全都吓跑了,她心口扑通乱跳,轻手轻脚起身,贴到门上,侧耳倾听。 周翎疑惑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不会吧,有什么可筹谋的?皇位说到底还在父皇一念之间。再说了,最近也没见周辰有什么举动了,别说举动了,好像周辰已经有好久不曾露面了……” 话音刚落,宋皇后和周翎同时惊呼一声,异口同声道:“他出宫了?” 周翎沉声道:“母后放心,儿臣这就去打探。”接下来,周琇莹就听见周翎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种情况真是始料未及,周琇莹知道大哥出宫,也知道之后诸事都是宋然与庄文为他共同遮掩着。不是一直没露什么马脚吗?怎么母后突然怀疑大哥了呢?!无论根源如何,眼前最重要的都是先把这件事圆过去,周琇莹不敢再留,从皇后宫中告退出来后就来找余书林了。 她是没想到庄南也在的,但在看到庄南的那一刹那,周琇莹突然意识到庄南才是解决此事的最好人选——且不说庄南与周辰十几年来朝夕相处、情谊非比寻常,单说庄南的身高背影,都与周辰极为相似。 周琇莹将心中的想法与庄南说了。 庄南有些犹豫,别的不说,周翎不瞎不聋更不是不认识自己,怎么会分辨不出自己是周辰还是庄南?再说了,自己身上还有个硬伤啊!他指着自己的豁牙道:“这样也行?” “噗嗤……”周琇莹忍不住笑喷了。 庄南心中郁闷不已:本来算次数的时候没把周琇莹算在内啊…… 笑完之后,周琇莹还是坚持自己的盘算,她转向余书林寻求支持,道:“庄三少可以装病嘛,再装个熟睡,在我大哥寝宫中,盖上被子,拉下帷帐,让小厮在旁边支吾几声,连说话都不用,二哥还能扒开被子看你?” 美色不醉人自醉,余书林不等周琇莹说完就不住地点头赞同了;等她说完直接加入了劝说庄南的行列:“贤弟,你就答应吧,莹儿……七公主这话不错。” 先还“琇莹”改作“七公主”,而今竟是“莹儿”了……庄南一边腹诽,一边利索地收拾东西起身,对周琇莹道:“劳烦公主安排。”又扭头对余书林说:“幸好余兄担任侍卫一职,否则这皇宫还真不是在下想进就能进的。” 他说完就愣了,旁边的余书林和周琇莹也愣住了。 天时地利人和,三个人从不曾如此感念苍天有眼。 …… 一行人悄悄潜进了周辰的寝宫,周琇莹吩咐周辰留在宫中的小厮取了周辰的衣物出来,让庄南换上,随后收拾好床铺,庄南便躺在了被子里。 周琇莹飞快了打量了寝宫中的布置,查看有没有疏漏之处……左看右看,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是什么……啊!熏香! “快!大哥最喜欢的那个苏合香,快点上!”周琇莹忙不迭吩咐道。 “不对啊,周辰不是最喜欢沉水香吗?”庄南分辩道。 周琇莹摇头:“在外面是这样,但是只要在寝宫,大哥点的必定是苏合香。”想了一下又道,“我也曾觉得奇怪……算了,此时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 不用探讨。 庄南在心中默默道:苏合香是自己最爱的熏香。周辰,果然是喜欢自己的……吧……他欲要自谦一下,加上一个“吧”字,却在侧身的时候被床铺上的什么东西给咯了一下,庄南将手伸进身下的被褥里,慢慢摸索着,而后摸出来一个扁平的小匣子。 那匣子极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张硬纸板,晃动起来,也没有动静,庄南心中好奇的像是被小猫挠心,打开吧,不大礼貌;不开吧,心痒难耐。 点兵点将吧!左边是“不打开”,右边是“打开”。 点兵点将,点到谁,谁人就是我的,小兵小将,大兵大将,萝卜头子将。 好了,打开! 庄南心满意足地启开了盘扣,那小匣子“咔哒”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顿时一览无余。 那是一张折叠的纸。 仿佛忽然间福至心灵,庄南只觉得心口“砰砰砰”跳得厉害,口干舌燥的,捻了好几下才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张纸——那是一幅字画。 画上是一男一……男,正是他与周辰。二人坐在泡桐树下,大片大片的泡桐花洋洋洒洒落下来,像是仙境……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模糊,但画里的意境却极为温馨浪漫。他提壶斟酒,他看着他,他与他的上空,每一朵云彩都像是一个个若隐若现的如意玉佩…… 旁边提有一首诗。 庄南只是读了两句,却潸然泪下。 那是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的,而今却像是刻在骨子里,只是开头,就知道结尾的那首《祝酒辞》。 当时,他曾掷笔,怅然哀叹:我终究不会心想事成。 而周辰,却默默置了一片挂满如意的万里晴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快完结了,咱们换个封面如何?嘿嘿,希望大家喜欢~ ☆、怪异 翎探病 “三少爷……三少爷?”周琇莹掀开帘子,有些诧异地看着正用衣袖擦拭眼角的庄南。 庄南应了一声,一只手将那只小匣子往被褥中掖了掖,另一只手抚平被面,道:“怎么?” 周琇莹有些狐疑地往被褥那边探了探头,随后就见庄南因为自己这个动作更紧张了,忙摆手笑道:“没什么……我是说,三少爷麻烦您了,我得走了。” 庄南点头,顿了一下加上一句:“让余兄送你回去,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了。” 周琇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庄南唤来小厮,打眼一看就愣了一下,对那小厮道:“你没跟着殿下?”这人是周辰的贴身小厮,名叫稚川,从小就在周辰跟前侍候了。 稚川行了一礼,回禀道:“殿下将我留下,免得被人怀疑。”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8 “哦……这样也好……那么殿下带着谁去的?” “并不曾带人……”他见庄南瞪大眼睛看他,无奈道:“少爷您也知道,殿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怎肯听小人劝说,何况殿下出宫的时候正为少爷您的安危心焦,自然是觉得一个人前去速度要快一些。” 庄南没有再问了。他心中复杂得很,今天好像一直在被周辰的心意震撼:先是余书林点明了周辰对自己的重视,而后是床榻上的这幅画,再然后是小厮话中理所当然的语意——殿下为您的安危心焦不已。 恍若惊梦也不过如此了。 周辰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却至今还未订婚,甚至连议亲的对象都是一波三折。“他是为了自己。”庄南在心中笃定地说道。这次没有加上那个“吧”字了,他觉得,如果现在还不确定,真的是对不起周辰的一片心意。 “既如此……”过了会儿,庄南才道,“倘若周翎真的来探望容王,我装睡不出声,你尽量周旋一下,不要让周翎靠近里间。” 小厮躬身应了,道:“小的知道。” 庄南落下纱帐,躺回床上,心中暗暗盘算周翎寻找周辰的大体路线: ——他很可能会先去翰林院,而非来这儿。自从庄南记事时起,就从来没有见过周翎来周辰的寝宫,以前还觉得奇怪,但后来看到宋皇后对周辰的态度之后,庄南反而觉得,与其满是怨恨、装模作样地相处,倒真不如周翎这般,堂堂正正地表示出对周辰的厌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而周琇莹想必也是这般猜测的,才会趁此机会去找了余书林,进而带回了自己。 ——在翰林院,有大哥庄文和……宋然,他们会尽量遮掩过去,如果周翎执意要见周辰,那么二人也只得让周翎往寝宫这边来。毕竟,翎郡王,品级上比庄文和宋然要高,血缘上也比他们亲近。 ——接下来,周翎来到这儿,也不过是要确认周辰在不在,眼下,帷帐落下,周辰的贴身小厮也在,自己能糊弄过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在庄南心底,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弟弟,如何惺惺作态,以假装关心长兄为名,亲眼探病。况且,周翎虽然为人张狂肆意,但实在不是矫揉造作之人…… “翎郡王到!”宫门口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给郡王爷请安。”稚川在内室门口跪拜。 “起来吧,大哥呢?”周翎站在内室门口,看着正好挡住内室门的稚川问道。 “回禀郡王爷,容王殿下正在里间休息。” “不是时候吧。”周翎语气中的吃惊之意带着骨子显而易见的故意,他还看了看天色,摊手道:“是不是大哥对你们太好了,你个小厮撒谎竟然张口就来,说实话,大哥是不是不在?那我改天来好了。” 稚川怎能让周辰担这么个名声,听见这话,忙磕头道:“殿下自然是在寝宫的,不过,郡王爷不知,殿下最近受寒,生起病来,动不得身,这才没去翰林院。”顿了一下,稚川又补充道:“小人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郡王爷,郡王爷也可以去太医院一查。” “查什么?”周翎疑惑道。 “太医院自是有殿下的脉案的……”不等稚川说完,里间的庄南就暗叫糟糕,这么一说反而让周翎师出有名了,麻烦了。 果然,就听周翎道:“你是怎么说话的?!难不成我还会怀疑大哥装病不成?!要不是念在你伺候我大哥这么多年的份上,现在就该让你去慎刑司领罚了!真是无法无天,大哥怎么能容忍你们这么口无遮拦的?!”说完一脚踢开稚川,不理会他磕头求饶,更不在意他起身阻拦,周翎就这样进了里间。 床幔里的庄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后反应过来这样太假,忙又慢慢将呼吸放平稳,静静聆听周翎的动静。 “郡王爷,殿下受了风寒,您还是去外间饮茶吧,免得过了病气。”稚川尽量镇定道。 “乱讲,本王身体好得很,何曾惧过什么病气。好了,你还是上前禀报大哥说我来了吧。”周翎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 稚川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靠近床边轻声说了句:“殿下,郡王爷来了。”床上没有动静,稚川又说了一遍,这才回头对周翎道:“郡王爷,您看,殿下这是睡过去了。”说完就提起了心,就连庄南的呼吸都乱了一拍,二人生怕周翎会亲自过来查看。 出人意料的是,周翎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轻轻说了句:“你出去吧,我在这儿陪陪大哥。” 稚川和庄南都怔了一下。 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攀上二人的心头:周翎,何曾这般温和地与小厮说过话,更别提他说要在房中陪陪周辰了。怪异怪异,周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深沉而又黯然。 稚川还欲再劝,却见周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没有往常的傲慢与不屑,而是平静无波……稚川突然有一种“这才是郡王爷该有的气势”的错觉。 “小的告退。”稚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行礼退下了。 屋子里安静极了,静得能清晰地听见滴漏那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庄南不知道周翎在搞什么鬼,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他只是侧身躺在床上,面朝床铺内侧,尽量呼吸平稳,面部和身体肌肉也尽可能地保持舒缓和松动。 因为面朝里侧,他并不能看到周翎在做什么,甚至,饶是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也不能捕捉到周翎一丝一毫的声响。 庄南睁开眼,只看到外面日头的光影踮着脚尖在床架上惬意地移动着,缓慢而又有迹可循。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又顿悟的念头:有个词语叫做“春梦无痕”,用来比喻世事变幻,如春夜的梦境一样容易消逝,不留一点痕迹。但是,这世上,有什么是没有痕迹的呢?大概无痕的只有春梦自己罢了。 做过就有印记,就连日光都不能免俗。 他怔怔地看着光影变幻,等他回神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偏西了。而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僵了。 周翎走了吗? 庄南懊悔极了:怎么会走神呢?旁边明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等着抓自己小辫子的周翎,自己却在这儿研究春梦!参悟佛法! 他想要动动身子,腿上实在酸麻得厉害。可是他不敢,恐怕自己一动,就会被周翎顺水推舟。 正难受之时,突然听见周翎动了。 他轻轻走到床边。 庄南两只脚都绷紧了。 可是周翎没有掀帘子,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沉默罢了。 庄南默默数着床架上的格子数,发现又过了一刻钟的时候,听见周翎轻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 后来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89 ,周琇莹和他讲,周翎回到宋皇后宫中,宋皇后急不可耐地问道:“周辰呢?出宫了吗?” 周翎答:“没有,他只是病了。” ☆、如意 尽白头 庄南与余书林告别,余书林问他:“不打算去一趟卫国公府了?” 庄南望着家的方向,面上有思念也有坚定,摇头道:“还是算了,免得节外生枝。”他笑了一下,尽量欢欣鼓舞道:“等我衣锦还乡再与父兄话家常吧!” 余书林哈哈大笑,与庄南对拳,笃定道:“来日可期!愚兄等着贤弟一统沙城那一天!” 庄南一怔,待要否定,却听余书林反问道:“贤弟莫不是还要为沙城官员留什么情面?”他语气陡转严肃,郑重道:“为官者,尽忠职守即可;可戍边者,一念皆是人命。” 庄南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肃声道:“兄长放心,但有庄南在沙城一日,沙城就绝不会沦陷。” 庄南这是誓与沙城共存亡了。余书林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味,他没再说什么了,只是重重拍了拍庄南的肩头,像是要将“保重”二字拍进他的胸膛。 庄南拱手:“告辞。”随后回身上马,往同泽而去。 …… 庄南一路策马奔驰,心中却纠结不已:他既想尽快到达同泽,又担心行得过快可能会与周辰擦肩而过。所以,这一路,庄南忙得很,一边挥鞭策马,一边四下环顾一周,注意着过往的行人。 行了半月有余,庄南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那村庄名叫“如意村”,位于沙城隔壁的渚城,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落。这是前往沙城的必经之地,同时也是一座天下闻名的庄子。 如意村闻名天下,不是因为富裕,也不是因为风景,而是因为幸福——这话说来似乎有些矫情,但事实就是如此,唯有“幸福”二字才能确切形容如意村。 那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更像是一处桃源福地。 它并不排外,也不封闭,但是,无论来来往往、谁进谁出,都不能将它改变分毫。它如同一位年过百岁的老者,安静、睿智、稳重、踏实……用最宽广的心胸接纳着他的子民,开放、包容。亦或许,正是因为心胸似海才能在容纳汇入的千万条小河之后,仍然心静如水。 你只是路过,站在村口,就仿佛站在一片宁静之源。极目远望,这个如意村三面环山,一面迎水,河水与小溪弯弯绕绕地蔓延在这个村落,溪水旁伫立着起落有致的竹楼屋舍。簇簇绿植如同拂面的薄衫,将整个山村点缀得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村口有座九尺(3米)高左右的石碑,对着村外的一面上,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如意村。三个字的下面,是几行拳头大小的字。字的前面先诙谐地声明接下来的话改编自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借此言志。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庄南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那首词,随后看向石刻,只见刻在如意村村碑上的,是这样一段话: 紫藤绿竹乌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东风白马,夕阳西下,如意人在天涯。 落款是:如意村中如意人。 庄南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最后一句词,嘴角不自觉上挑,面上满是柔和之色:这就是“天涯如意村”的由来了吧。 “这真是一个能让人情不自禁微笑起来的地方。”石碑后面有人轻声说道。 庄南不可置信地慢慢绕过石碑,待看清那人时,刹那间双目湿润,湿气中有亮闪闪的惊喜,像是盛满了璀璨星星的银河。 那是周辰。 周辰正站在石碑的另一面,伸手轻轻摩挲着那面的山水石刻。那是如意村的村庄图示,是缩小版的如意村全貌,刻画的极为生动,有的地方还用了浮雕,将一幅平面图篆刻成了立体图,其中甚至还有拇指肚大小的人物。 天、地、人、山、水、房舍、绿植与小桥……各种景观应有尽有,每一处都是凹凸有致,栩栩如生。 你只是看着,就会心生欢喜。 这是一个满载了幸福的地方,而幸福慢的几乎要溢出来了。 你在村头过,幸福从头上滴落,只是分毫,便已是福祉。 如果有一天,能够择一城终老,周辰心想,如意村,恐怕是全天下人的不二之选了。 他心中悄悄描摹着一幅画,画面中,背景是如意村,人物是他与庄南,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看着他,也能幸福到地老天荒……他仰头看天,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石碑旁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逆着光,那人黑乎乎的,两只眼睛却亮晶晶的。 不用分辨,他也知道那是庄南。 相见是如此猝不及防,情意却向来似海茫茫。 “小南……”周辰鼻子一酸,轻轻开口。 庄南已经眼含热泪了,却并不开口,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跨前一步,一把揽住了周辰,唇抵住了唇。 他没亲过人,他也没有。 他不会,他也不会。 但是心爱的人就在面前,还有什么不会的呢?大概爱就是天赋,二人先还大眼瞪大眼地尴尬对视着,一盏茶后,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 他吻住了他,他也吻住了他。 有泪水从二人面上滑落下来,流经唇角,明明咸涩,却意外的甜蜜。 如意村中如意人,如意村口有情人。 …… *** 他像是孩子,他像是还未及冠。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手拉手了,这时候却十指交缠再不肯放。 他和他的白马,溜溜达达吃着水草,渐渐走进村落。他与他,跟着白马,缓缓走进村子里。 他看着他,目不转睛;他看着他,眉目传情。 走着走着,周辰才恍然惊觉:自己并没有表白心意啊,他所期盼的情景,竟然进行得名正言顺,这到底是真是假?难道这又是一个荒芜的梦境? 他大力握紧他的手,似乎担忧这只是一场春梦,梦醒后他还是会远走; 他紧紧回握他的手,无声安慰这却是人生一趟,牵手之后就不会孤行。 如此简单的安抚,他的心却立刻宁静下来。一圈圈涟漪慢慢萦绕开来,柔情似水地将他的内心充满,填充地紧紧实实。 他是他的情思,用情丝将他缠绕地密密匝匝。 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走到人烟处。 要松手吗?两个男子手牵手,实在怪异的很,可是…… 二人对视一眼,眼波流转间,无声达成共识——二人拐进一片竹林。 大约走了百来步,林子里的幽深静谧渐渐显露出来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偶有牧笛声远远传来,他在心中想象着山坡上骑黄牛的孩童,扭头看他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0 ,却被他反手推到了一棵碗口粗的竹子上。 他猝不及防,心生紧张,却涌上期冀。如他所愿,意料之中,他慢慢俯下身来,抬起他的下巴,轻轻描摹上他的唇形。 或许,爱就是一种无师自通的东西。 他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亲吻,止于气喘吁吁。 他扶着他身后的竹枝,面色潮红。他被他半包裹在怀中,面红耳赤却又意犹未尽。 他平稳下呼吸,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二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不知谁灼热了谁。 而今已是夏中,不见雪月风花,却愿相濡以沫。就这样过一生吧,好想日复一日尽白头。庄南在心中默默祈祷。忽听周辰打破了沉寂:“小南,你的门牙呢?” 庄南:…… 周辰伸手捧着庄南的脸颊,目光柔软而疼惜。 庄南有些别扭地避开他的眼神,小声道:“你发现了啊?” 周辰又是好笑又是难过:“方才……呃……舔着了……”舔了个空。 庄南:……真讨厌!!!!! 有多久没见到他耍性子了呢?真是怀念。周辰忍笑调侃道:“你……亲我,是不是为了遮掩那个豁牙啊……啊……唔……” 庄南:叫你说话! …… 发乎情止乎礼,亲完天已黑。 他和他,手牵手,走在如意村中。 白马已经溜达回来,踢踢踏踏与二人汇合,走在他们身边。 炊烟渐熄,路边人家有饭菜香气随风飘来。 “饿了吗?”庄南问周辰,周辰点头。 “你等着。”庄南撂下一句跑向了一户人家。没一会儿,就又跑着回来了,手上捧着几棒苞米和两块米饼。 庄南将米饼递给周辰,示意他先吃着,又留出一棒玉米,将余下的用牛皮纸包好,放在白马身上的布袋子里,这才开始剥玉米粒。一边剥皮一边“嘘嘘”吹着气,那玉米是水煮的,拿在手里很是烫人。 周辰并没有吃,只是看着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庄南一粒玉米也没吃,竟然都是留给自己的,忙摆手道:“小南你吃,不用给我,我有门牙,能自己啃。” 庄南:…… 周辰见他停下来不剥了,先还以为自己说服他了,只是过了会儿就发现气氛不对了,他抬头就见庄南正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周辰绞尽脑汁回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中懊悔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整个人一直飘飘然的,只觉得甜蜜的像是泡在红糖水中,泡的他头昏脑涨、混混沌沌,却又但愿长醉不复醒…… 可是,他真不是有意笑话他的呀…… 庄南:“阿辰,我知道,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唔……”虽然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结果蛮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元旦快乐,祝愿大家在2017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天天开心、平安健康! ☆、暮色 惟此刻 两人吃完苞米棒和米饼,沿着乡间小路散步。夏中的村落,热闹又宁静。草丛中不时传来蛐蛐儿叫声,与山林间的知了声交相呼应;偶有蚂蚱腾起跳跃,倏忽就隐在黑暗里。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路边房屋中,晕开盈盈一朵暖光,将窗纸上的大红剪纸映衬得生动又艳丽。两人伫立在路边,看着家家户户投射在窗户上的剪影,有觥筹交错的,有秉烛夜读的,也有挑针缝补的,还有依偎诉请的…… 安宁像是流淌在溪水里的游鱼,又像是烛火中炸开的灯花。 它一直在那儿,不惊不扰,不急不躁。 也有砍柴晚归的,哼着山歌走在曲曲折折的小路上,乍见到两个生人,先是眼睛瞪大一分;而后注意到二人紧紧牵着的手,眼睛又瞪大一分;再瞪大一分,用来确认二人是不是的确皆为男子……三分过后,那人微笑起来,用空着的左手对着二人挑挑大拇指,继续哼着山歌与二人擦肩而过了。 愣住的反而是庄南和周辰。 二人站在路中央,如同经历过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过场。 良久,庄南才轻声道:“阿辰,若有归隐之日,君可愿陪我来此?” 周辰轻声答:“我的荣幸。”如意村中如意人,失意人的桃源村。 可是,真的有归隐之日吗?二人静默着没有再说下去了。明天太阳升起,你会西去,我会东归。可可是!那又如何呢?正如那位樵夫的三分注视,三分过后即微笑。之于我与你,深爱九分,余下一分熬寂寞。 …… 他与他,继续手牵手往上走。 夜幕四合,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了,然而,不远处的万家灯火却显得愈发温暖明亮了。 像是跳动在路人的心上。 终有一日,会有一盏灯火,盛开为你我。 庄南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休息一下吧。”庄南说完,扶着周辰在山坡一块大石头坐下,随后自己也坐在他身边。二人微微伸直腿,放松了肩膀,相互依偎着,静静品味这仲夏之夜的清凉微风,风中送来花草香,清新而馨甜;又有泥土的沉沉气息,安然又厚重。 谁也不曾诉别情,谁也不用问曾经。 周辰不想知道庄南喜欢自己多久了,不想知道庄南和长莺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契机而知晓自己的感情——他只想安安静静享受这一刻,身边是他就足够了。 庄南没有问周辰何时对自己动了心,没有问他与宋然有没有什么后续,也没有问关于今后他的计划筹谋中自己位于何处——他只想亲亲密密地彼此依偎,他在旁边已经足够。 或许,有朝一日,在他与他拥有无尽的日出与日暮之后,他会问他,他也会主动讲起那些挣扎的过往,但却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们只有一次日落,一次朝阳,不必叙说琐碎日常。 但是若要说现在应该说什么呢?两人竟也是不知道的,他们只晓得,无论说什么都会让时光走得飞快,不若就这样静静依偎,十指交缠,四目相对……好像能看见对方心中漾起的涟漪。 不问曾经,不求将来,惟愿此刻有此刻应有的模样。 …… 人定时分,灯火渐熄。 山间的寒气渐渐侵上脚踝,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又同时伸手欲解衣。待看见对方的动作后,两人又都愣住,而后莞尔一笑。庄南止住周辰解丝绦的手,笑道:“我的你会穿吗?” 周辰摇头。 庄南摊手:“我也不会。”说完起身,四下一望,随即找到白马所在的位置,也不过去,只是将右手食指一弯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声清亮的唿哨声响起。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1 周辰就看见其中一匹白马从草丛中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寻到庄南,踢踢踏踏往这边来了。 庄南从马背上解下一只背囊,又从里边取出一只葫芦,摇晃了一下,扭头对周辰献宝一般笑道:“阿辰猜猜里面是什么?” 周辰还沉浸在眼前这一幕中没有回神,那一刻的庄南真好看,挺直的身躯,利索的动作,尤其是方才那一回头,端的是天姿风流,闪耀的丹凤眼中,隐约可见婉转光华。听见他的问话,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袍子。”天冷——不穿对方的外衣——叫来白马——行囊里有取暖的东西——葫芦里是衣服。 庄南:…… 谁家的衣袍放在酒葫芦里? 庄南拔起塞子饮了一口酒,低头,与周辰面对面,四目相对、鼻尖相抵、双唇相贴,而后轻轻哺了一口酒。 周辰怔愣着——看见庄南俯下身来了——靠近了,脸爆红——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嘴里——哎哟我天!呛死了!好辣! “咳咳咳……”周辰咳嗽起来,唬得庄南手忙脚乱地为他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好一会儿才见他止住那阵子咳嗽。 余兄给我看的画册子不好用……庄南又羞又悔。 周辰看到庄南那副气咻咻的尴尬表情,顿时笑了,他伸手抚摸着庄南呃发髻,声音里满是柔和和怀念:“小南,真好,你又回来了。”他终于又见到了两年前的庄南,那么纯真、坦率,会开心,会懊恼,目中没有隐忍,面上没有疏离。 “阿辰,我一直都在。”庄南拉过周辰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让他感受衣服下面那“砰砰”、“砰砰砰”乱跳的心跳,目中满是深情:“真的一直都在,只不过怕你厌恶,没有摊开给你看罢了。” 有清泪从周辰的面颊上滑落,那些过往一一从眼前划过,他的挣扎与他的痛楚,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然而,都值得。 周辰握住庄南的手,道:“那些个挣扎与痛苦,让我明白,你是我绝对不能失去之人。” 庄南别开头,耳根通红,但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与他对视,小声补充道:“我也是。” 二人抵着额头,笑出声来。 …… 回到石头上坐下,庄南拔出塞子,将酒葫芦递给周辰,道:“喝一些,暖和。” 周辰接住,“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把庄南看得又吃惊又着急,不停劝说道:“别喝这么急,辣嗓子……”话没说完,就被周辰堵了唇。 周辰给他渡了两口酒,这才停住,随后见他先是怔愣,继而挨着自己面颊的脸上滚烫。周辰微微侧身,借着月光,清晰可见庄南已经面红耳赤了。 像是犹嫌不够似的,周辰忽然又往庄南面上贴了贴,伸出舌头轻轻将他唇边的残酒一一舔舐了去。他做得极为缓慢却又无比郑重,好似一辈人没见过金子的人第一次见到金子要用牙咬一咬似的(这个比喻qaq)……这一下,庄南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在夜色中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黑里还“嘶嘶”冒着热气…… “你……你怎么……太不庄重了。”庄南磕磕巴巴道。 周辰忍笑忍地几乎要肚子疼了,心道:小样儿,叫你欺负哥哥我!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之前亲我时那副嘚瑟的小模样儿么?!他贴到庄南耳边,还没说话,就被他耳朵上的热气给熏了一下,周辰憋笑憋得更厉害了,感觉牙都要酸了……但周辰还是强忍住爆笑,故意吹着气调侃道:“哥哥我看过的小人书,比你听过的小人书书名都多……” 哈!怎么说也比你大六岁呢,好不好! …… 这下好了,经这么一闹,两个人都不冷了,不仅不冷,还几乎要冒汗了。 庄南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抗议道:“阿辰,你学坏了。”原本的周辰,是谦谦君子啊!君子会看小人书么?! 周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庄南虽还委屈,但是看他笑得这样开怀,也禁不住陪他笑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从如意村后山上飘荡开去,奔到远山,带回了远山的回声,勾勒出幸福的模样来。 …… *** 一夜过去,天色终将明亮。 村子里有鸡鸣声传来,那声音划开夜幕,将金黄的阳光从四合的暮色中解放出来,天女散花般铺洒了整个如意村。 周辰和庄南站在山顶,看着太阳扒着天边爬上来,漂亮的很。 “小南,我心悦君。”周辰看着庄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无论是从前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庄南,还是红衣白马引无数美人尽折腰的庄三公子,抑或是,现在这个黑乎乎、见牙不见脸的庄县令。” “我都爱,无论你有没有门牙。” 庄南:虽然好无奈,但是好感动…… “我心悦君,愿共白首。”庄南吻在他的额头,轻声道。 …… 如意村口,他向左,他向右。 “思君令人老,愿君莫来迟。”周辰上马(借用《行行重行行》里的“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生来曾健忘,唯不忘相思。”庄南一夹马腹(借用白居易的“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随后,他西去,他东归。 ☆、愚民 三人行 一年后,同泽真真正正建起来了。 重建后的同泽隐隐有大城风范,与之前的落魄和残败不可同日而语。高大的城墙、坚固的堤坝、井然有序的屋舍、漫天遍野的绿植百花……走过路过的居民和路人都不禁要驻足细看,随后被眼前的壮丽景观所吸引、震撼。 这时候的路人,再将目光转向居民时,难免带了艳羡,老百姓的善良偶尔也会掺杂上小心思,比如说,路人问那居民:“我说,这么大的镇子,人多不多啊?”如果不多,自己可以住过来捧个人场啊! 居民自豪道:“咋不多,多得很!居住的、游玩的、参观的、行商的……哎呀呀,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哎哟!你还会说成语哩!你得是你们镇上私塾的先生吧!”那路人是沙城的教书先生,此时听这居民说话有礼有节,很对自己心思,也顾不上心中那点子小心思了,惊讶道。 “俺……哦,在下可不成!咱们同泽像我这样的,多如牛毛;比我厉害的,也是数不胜数!”居民见那路人撇着嘴不以为然,瞪大双眼,提高了些声音道:“咋地?你不信?不信你进去打听一下嘛!俺们……哦,咱们!——你看,我这官话还没学好哩!——我是说啊,咱们这儿,有好多先生,教书育人,每个人都要去学的!识的字多了还能减免税负呢!” 他咂咂嘴,满是又无奈地感慨道:“要我说,庄大人真是多虑了,莫说不减税负,就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2 是增税,能念书识字,俺也愿意!” 路人呆住了,喃喃道:“《论语第八章泰伯篇》有言‘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译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官员不都是愚民的吗?怎么这位庄大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有什么凭借呢?不害怕老百姓知道得多了闹乱子吗?!” “啊咧咧!你这外乡人,说的啥话!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人太坏了!”那居民吆喝起来,不等路人反应过来,已经有十几个人围住了他。 居民手一挥,大声道:“大家不要吵,听我说!这个人啊,他也会背诵《论语》哩,可是他的理解有误,咱们大伙儿行个善,和他讲讲呗!” 有人附和道:“好!行善积德!咱们同泽都是好人!” 好多人笑着赞同。 居民将方才听到的解释与众人说了,义正言辞道:“咱们庄大人说了,这句话,有好几种断句的方式,有一种不好的解释就是他这个说法。当然了,也不是说这种说法就不对,但是大人也说了,他喜欢的是另外一种,那一种解释为……” 有人接话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译为: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 另一人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也喜欢这一种!”他扭头对那已经呆若木鸡的路人道,“你是文化人,咋眼界这么狭窄呐!俺不知道你知道几个意思,但是你脱口而出的就是愚民的那个意思,说明,你在内心里是赞成这个滴!这样子不好!” “不好!不好!”大家群情激愤起来,不停挥舞着手臂反对这种解释,但是目光却都是纯真的、赤诚的,他们是真心以为这人被什么不好的思想给影响了,真心希望他能转变观念,积极看待问题、看待老百姓。 路人嘴巴颤抖,鼻翼翕动,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语塞,眼眶突如其来地一阵潮湿……他当教书先生几十年了,虽说不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也称得上是育人无数了,但在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初学者,像个还没有启蒙的孩童,心中升起巨大的羞愧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形成正确的人生观,没有敬畏知识、敬畏百姓,而是狂妄自大地批判这个世界。而之前他教出去的学生,又有多少受他影响,变得目中无人呢?!他不敢想。 先前那居民见这路人满面通红,以为他是被众人说得恼了,连忙拱手致歉道:“你别介意,俺们都是莽汉,讲话不知轻重,但是俺们真没有坏心……哎呀,要不你去和俺们庄大人说去,他懂得多,能解说清楚!” 路人眼中的热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下来,“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今天受教了,教育他的人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莽汉,真是……让人不能不感动又愧疚了……他理理衣襟,恭恭敬敬向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言辞恳切道:“是在下说错了,多谢诸位好心指正。” 这时候那些居民才喜笑颜开地散去了。 路人抓住最初那个居民,有些羞赧地说道:“不知……外人迁居到同泽县城有什么要求?老朽……想要来同泽居住。” 居民摆手笑道:“啥子要求,只要你们来,俺们就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是一样子的老百姓,来来去去的,只要陛下不限制,谁又能说个不字?!” 这路人长长一叹:自己真是落后了,短短一刻钟不到,就被人震撼了两次了,唉,井底之蛙,真是井底之蛙! 他与居民致谢后马不停蹄地奔回沙城,与家人收拾了金银细软,也不管房子了,直接雇上马车往同泽来了。 没想到震撼的还在后面,来到同泽,才发现,这儿竟然有很多熟人——有之前的同窗、街坊四邻、远房亲戚,甚至还有辞官归隐的老上级……他们见到他也是一副惊容,不停有人问他:“你这老顽固咋来了?沙城沦陷了?” 这人真是哭笑不得,先不回答众人问题,反而先问:“你们来这么好的地方,咋也不叫我一起?” 诸人面上都是讪讪,有那实诚的直接反驳道:“和你说你怕不是以为俺们坑你哩,你能相信这种神奇的地方?再说了,你讲究的那些在这里可找不到,这儿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没有那些个官官民民、虚虚假假,你若是还搞以前那一套,还是趁早回去沙城好了!” 这人面露羞惭,搁在以前,他肯定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了,可是今天出乎众人意料的却是,他竟然不急不怒,反而连连作揖道歉:“之前是我愚昧无知,并不曾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惭愧惭愧!” 大家一愣,而后善意地笑了起来,倒是因这这一笑,气氛陡松,多少年的芥蒂也消除了,有不少人还帮他收拾住处、整理行李去了。 众人一边忙活,一边闲聊,这人问一个同窗,道:“你可见过这位庄大人?” 那人点头:“自是见过的,经常见。” “此话怎讲?” 那人理所当然道:“庄大人啊,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每天都照耀着同泽百姓。这话可不是虚夸啊,不信你自己留心,反正庄大人每天不是教书,就是巡视,再不就是耕地……总之,除了处理公务,看书写信,咱们庄大人的时间都奉献给这片土地了。” “审案子不才是头等事吗?” “审啥案子?同泽百姓都忙得很,发家致富还来不及,谁有‘闲情逸致’犯事?”那人道。 “这……这可真是……英雄少年啊,真是不服老不行了。”他感慨了一句,忽又想到同窗方才还将写信一事专门列出来了,不仅奇道:“这写信又是何意?是说庄大人为百姓代写家书吗?” 同窗笑着摇头:“这倒不是,这信啊,是庄大人自己的家书,和县令志似的,虽不说一天一封,但三天必有一封,寄往京城。” “庄大人真是至孝之人!”卫国公府的三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外任为官,想必家中亲人担忧得很,所以才会经常寄家书让他们放心吧。 关于庄南至孝一事,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庄南的家书大多寄给了一个名叫“周辰”的人…… *** “少爷,喝碗莲子羹吧。”东柯端着羹汤走了进来,见庄南又在伏案写信了,不禁叹道:“唉,你说,这以前吧,见面和有仇似的,都不好好正眼看人家,现在可好,仇倒是没有了,变成浆糊了,黏黏糊糊黏黏糊糊,天天写,这个浪费纸啊!” “你胆子不小,敢拿你家少爷我开涮。”庄南佯装发怒道。 可惜,自从庄南上次私自回京又回来之后,东柯已经将他看穿了,莫说这种纸老虎架势了,就是之前那种不怒自威的欠债脸也不能让他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3 害怕了。尤其是,现在的庄南,每天与周辰浓情蜜意的(即便是在信中,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虽然称不上“目带春水”,也能算得上“面若挑花”了,如何震慑住东柯。 只听东柯一边收拾桌案,一边唠叨:“有啥子好说的嘛,天天都要写一沓纸,兴许比您和我一个月里说的话还要多……我说少爷,您这样可不好……” “大人,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人一边呼喊一边往里跑。 “你才不好了呢!怎么说话的?!”庄南还没迎出去,就听东柯已经跳着脚对着外面那人喊上了。 庄南不禁失笑:看来不仅是他们影响了同泽百姓,同泽百姓也影响了他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今天有点儿急事,更新晚了,请见谅。 ☆、泼妇 万魏氏 庄南一边往外走,一边歪着头嘱咐东柯道:“桌子上的那几封信,你记得寄出去。” 东柯撇着嘴点头答应了。 庄南用手指点点他,无可奈何地笑笑,刚走出四五步,就与风风火火跑过来的万木给撞了个正着,庄南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反应倒是迅速,先探身扶住了万木,笑道:“大伯您走路可要小心,要是摔了跤,小心大娘数落你。” ### 一年半前,庄南初到同泽时,万木还是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一年半后,却已经有妻有子的了。万木的媳妇是从沙城来的一个妇人,原来夫家姓董,娘家姓魏,守寡十余年了,年纪已近三十岁,大约是相由心生的缘故,董魏氏容貌极为齐整大方,并无凄苦哀怨之意——后来才知道,那哪是齐整大方,那叫泼辣厉害。 听人说,董魏氏嫁入董家,是为了冲喜。她的夫君常年卧病在床,眼看愈发严重,奄奄一息,董家慌了手脚,大夫、巫婆等也请了不少,却都不见效,后来一个跳大神的婆子建议说买个姑娘给他冲冲喜,去去晦气,兴许能好。 于是董家果真花大价钱买了魏氏,只不过魏氏还没正式拜堂,董家公子就一命呜呼了,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董家上下一致认为是魏氏克死了董公子,也不顾二人有没有拜堂了,直接将魏氏关进佛堂,让她吃斋念佛为董公子祈福。 这还不算,董家老太婆还给她准备了十个蒲团、一箱子佛香,规定蒲团不离膝、佛香不断烟。 董家这副嘴脸彻底激怒了董魏氏,本来嘛,她家穷苦,为了一家子活命,她甘愿卖身冲喜;嫁了个夫君,未婚先亡,她也只是唏嘘,并不曾有何悔恨,甚至于她还做好为夫君守寡的打算——毕竟董家买她的银钱救了自己娘家一家子命,也算是救命恩人了,自己吃斋念佛能让他在阳间有道烟火气,也算是报恩了——可是谁曾想,这董家人这么作践人,这是硬生生让她跪死殉葬啊! 这还了得,给脸不要脸了!魏氏接过佛香,两手举高,一副虔诚表情,下一刻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当”一下将箱子倒翻,只听“哗啦啦”几声,那燃香扑簌簌砸在那董老太婆(魏氏的婆婆)头上,不等众人反应,又捡起蒲团,一个个砸向董家人。 一时间,整个祠堂中遍地狼藉、鸡飞狗跳。 董家人反应过来就要上来撕打魏氏,还没近前,就见魏氏突然从鞋帮子里取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这一闪直接晃花了众人的眼,冲在前面的几个壮汉心下一凛,竟然吓得刹住了脚步。 众人定睛一看,魏氏手中拿着的正是一把匕首,不由得齐刷刷倒吸了口凉气。 魏氏在手中把玩着那柄匕首,冷哼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姑奶奶是好欺负的吗?!”说完又骂天,“这万恶的老天爷,姑奶奶能耕地会织布,偏偏这世间不让女子抛头露面,害得姑奶奶还能卖身救命,谁叫姑奶奶家没地没丝!到你们这样狠心的人家,不能把人当人看,小心姑奶奶削你们!” 这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被她震撼得竟然失了神。 魏氏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骂沙城知府:“亓官这个混账官,不理会民间疾苦,只会做那明面上的文章,真是枉为父母官!哎呀!这可真是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 这……这是《窦娥冤》?! 董家众人齐齐后退一步:泼妇不可怕,就怕泼妇有文化!这可怎生是好?!这都骂上亓官大人了,了不得、了不得了!董家这是娶了个丧门星啊!这种人把她逼急了,让她出去乱喊一气,岂不是拿脑袋往铡刀上凑! …… 魏氏这一闹,竟将董家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再也不敢啰嗦。魏氏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见董家众人让步了,也就不再闹,更是言而有信,守在祠堂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吃斋念佛守起寡来。 这一守就是十余年。 魏氏与董家人也算是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可是这世间总是有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 说来也巧,就在去年,魏氏佛堂中的燃香用尽了,便出来采买。魏氏已经很久没出过房门了,这一出门便听到同泽的事情了,那时候同泽已经在建三个多月了,虽然还是百废俱兴,但却处处生机勃勃。 魏氏被同泽的迅猛发展所震撼,不知不觉间便在同泽流连忘返。 待在同泽参观过后,魏氏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这儿祥和安宁却又认真庄重,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努力认真活着。尤其是,这儿的妇女孩子竟也是参加劳动生产的,甚至还有行商做买卖的,没有人觉得这样奇怪,也没有人嗤之以鼻。 这简直就是魏氏梦里才有的世界。 如果能留在这里就好了。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啊! 还不等魏氏想好如何劝说董家搬来同泽居住,甚至不等她买完香烛回到董家,董家已经将她告到了县衙,罪名是通奸。 原来,这许多年来,董家一直不曾放弃整治魏氏的想法,各种计划算计要么不痛不痒被魏氏避过去了,要么还不等实行就胎死腹中……但是毕竟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不,董家众人趁着魏氏出门的功夫,想出了一个妙计,他们将男子衣物放在祠堂,准备告她与家中仆役通奸。 衙门人前来抓捕魏氏的时候,魏氏还在同泽。衙役们受知州童湛的吩咐,要求他们尽量避开同泽的人——自从去年那件事之后,童湛对于庄南一直是能躲就躲。这一次,童湛得了董家的贿赂,钱帛动人心,让他铤而走险。 看见衙役鬼鬼祟祟抓人,警觉的万木发现了不对劲儿——自从去年他负责给容王望风那事之后,万木已经积累了很多次望风观察的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4 经验了。万木怕不是以为衙役抓的是同泽百姓,立刻便叫嚷开来,很快,老百姓讲衙役和魏氏一起围了起来。 这件事闹到了庄南那儿,庄南升堂审案,很快查清事情真相,还了魏氏清白,给董家判了处罚,就连知州童湛都因此吃了挂落。 魏氏得知真相,将董家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着实让他们丢尽了脸。 后来,魏氏就留在了同泽。 再后来,魏氏改嫁万木,成为万魏氏。 而今,万木与魏氏的孩子刚满月。 *** 万木急得额头冒汗,哪里还顾得上庄南的调侃,他大声打断庄南的话,喊道:“大人,不好了!晋国打过来了!” ☆、战前 我他娘 “你说什么?!”庄南面色大变,一把抓住万木的胳膊。 万木顾不得被他抓得一痛,急道:“大人,城门口的瞭望塔上的门卫前来报信,他说他看见晋国的军队已经来到咱们同泽三里之外了。他还要回去守卫,我就赶紧跑来和大人说了!” “跟我来!”庄南撩起袍角,将袍子前襟掖到腰带里,一马当先往城门而去。 站在城门口的瞭望塔里,极目远望,果然就看见沙土蔓延处,有一队人马轰轰荡荡往这边而来。士兵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马匹、弩箭等物折射出冰冷的寒意来。 庄南一拳击在案头上,恨声道:“真当同泽是死的不成?!混账东西!”说完甩袖下了瞭望塔,来到城门正中门楼左边的一座阙亭中,那里面设有钟鼓。庄南提起鼓槌“砰砰砰”敲击起来。而万木也去了右边的阙亭中敲鼓。 刹那间,钟鼓声响“咚咚咚”地回响在整个同泽上空。同泽城里的老百姓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城门的方向。 他们看到,城门正在缓缓关闭,从还未关紧的门口,可以看到外面的吊桥也已经放了下来。 “这……这是出啥事了?”大家面面相觑,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开始在同泽城里蔓延开来。 “集合!大家集合!”这时衙门口的钟鼓也被敲响,师爷荀朝辉正在门口挥舞着双臂,喊向众人。 老百姓们从四面八方出来,齐齐涌向县衙。 等众人聚集的多了,看上去差不多来齐了,荀朝辉开口道:“大家稍安勿躁!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乎咱们同泽安危的大事!”等众人安静下来,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郑重道:“晋国派了军队过来,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来的。安静!” 这时候的百姓情绪最容易激动,荀朝辉不等众人消化掉方才的消息,就先发制人地喊了声“安静”,这一下果然奏效,硬生生将大家将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或是喧哗而压制了回去,不过意料之外的是,饶是如此,人群中还是有几个人喊了几声。 “怎么搞的?!” “晋国打过来了?!快逃啊!” …… 喊声过后,人群中一片沉寂。众人静默一会儿,随后怒不可遏的看向说话的那几个人,靠近那几个人的老百姓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两步。 那几个人就这样被人群孤立了起来,他们显然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面上顿时一僵,就连挥舞起来的右手也僵在了空中。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大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有些讪讪地放下手,努力扬起笑容道:“大家看我做什么?我这也是大实话啊,都要打起来了,还不跑吗?” “你是谁?俺咋没见过你?”村长崔远从人群中出来盯着那人说道。 那人脸上的笑意更加勉强,面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他不自在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有意避开崔远的注视,右手握拳搭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我不是同泽本村的,是邻村的。”同泽是个县城,总共有一个城镇和七个村庄。其中同泽村就在同泽县城边上。自从泥石流之后,庄南便以同泽村为中心开始重建同泽,故而同泽的本镇和最近的这个村子已经不分你我了。 崔远并没打算放过他,他又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回头对另外六个村子的村长道:“你们可认识他?” 那六人也是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有些撑不住了,他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唇道:“我是新搬来的,今天刚到……”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这时庄南已经回来了,他抬起两手示意众人看向这边,道:“诸位乡亲听我说,现在的情况是晋国带了一队人马往咱们这边而来,这支军队大约三万人有余,有马车、弓箭手、骑兵和步兵。”说完基本情况,庄南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现在,时间紧迫,请大家尽量按我说的做。” 崔远和荀朝辉带头附和:“大人您说吧!” “是啊!您怎么说俺们怎么做!”众人发出异口同声地喊声。 “俺们绝不会像有些小人似的临阵脱逃!”又有人补充道。 庄南眼睛发亮,拍手道:“好!这才是我们同泽人!”他站到衙门口的石狮子上,大声道:“现在,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出列,排成两队往后山去。” 人群中迅速行动起来,以崔远打头儿,一位老人与一名孩童站在同一排,分成两队相互搀扶着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接下来,女人请站在我的左手边,男人站在右手边。”庄南继续道。 大家又分别站好。其中女人那一列以万木的妻子魏氏当先,男子这一队以万木为首。 庄南等众人站好,从石狮子上跳下来,郑重道:“现在,有想退出的请立刻退出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只此一次,我强调一句,现在留下来的,一会儿都要上战场,一个都不能少!男人主要负责打仗,女人要做饭、烧火、照顾伤员、传递物资。每一个人都可能遇到危险,都可能直面刀枪。” “所以,我最后说一遍,有想要退出的现在请离开,我会给你们指路,让你们安全离开同泽。你们走之后,不要再回来。”庄南一字一顿道,“我说到做到。” 站在庄南身后的荀朝辉愣住了。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不少战争,也见过不少战争前的动员大会,从来没有一次,让他这么震撼,让他刹那间热泪盈眶。这明明是不对的,好多个地方都不对——首先,女人也能上战场吗?女人不是都要躲起来吗?第二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抚人心,说他们不会战败,每个人都要保障好自身安全吗?还有,什么叫除了同泽之后就在也不要回来?是说今天不要回来,还是说……只要今天弃了同泽,今后就再也不是同泽人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荀朝辉清楚地知道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今日弃同泽者,今生再也不是同泽人。 荀朝辉咬着牙,隔着泪眼看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5 向众人,只见人群中先是死寂,而后竟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真的是欢呼,就算是除夕之夜也不曾见到的那种热烈,每个人都像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大家的眼睛都是饱含热泪的,眼神都是热切的,甚至是狂热的。 庄南往下压了压收手,等待众人安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沙哑,那是一种强自按压下的激动与感动。他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今天留下的,很有可能会命丧战场。” 人群中有些微的骚动,之前闹事的几人有些迟疑而不安地挪动着脚步,不知道该失去是从。没等他们做出决定,老百姓先于他们做出了选择,他们不约而同地往中间移了两步,这样一来,男女两队挨得更近了,而那些犹豫迟疑的也被队伍遗落在了队伍旁边的空地上。 大约有十余人,男子七名,女子四人。 庄南对他们道:“你们退出,我不会强求,也不会反对,更不会暗中使绊子,我会给你们寻一个安全的去处,可是退出的人们请记得,我庄南,看不起你!我他娘的看不起你这种懦夫!从今往后,你们也不要再来同泽!我的同泽,需要有血有肉的人,需要同甘共苦的战友,不需要锦上添花的路人!”他说完也不再看那伙人面上一红一白的,更不理会他们想要辩解的姿态,而是扭头对东柯道:“东柯,带他们从角门走,回沙城去。” 东柯领命而出,手一挥,几名身手矫捷的小厮从衙门中出来,走到那伙人旁边,半拉半拽地带走了。 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庄南却笑了,他回头看向众人,道:“无论大家是什么时候来到同泽的,我相信你们最初的时候都是抱着好好过日子的希望过来的。而今同泽有难,我们的家园有难,我们这片青山绿水有难……”庄南抹了把脸,再抬头时面上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强硬。 他吼道:“这是我们的同泽!我们的家!” “同泽!家!”众人随之大声嘶吼。 庄南:“每个人都有义务守护这片家园!这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责任!你们愿意为这片土地拿起手中的长刀来吗?!愿意为这片家园抛头颅、洒热血吗?!” “我们的家园!我们的责任!” “拿起长刀!扛起长枪!” “抛头颅!洒热血!为同泽!” 庄南挥拳击在自己胸膛,掷地有声道:“我庄南,在此立誓,誓与同泽共存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坚守同泽每一寸!战!” “誓与同泽共存亡!” “坚守同泽!” “战!” “战!” “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考试,后天晚上见。谢谢小天使们。 ☆、恶战 王牌军 人群中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庄南敲击锣鼓,发令道:“封闭城门,整装待发!” 号角声吹响的时候,同泽的老百姓们已经收拾齐整、列队成阵了。每个人的头上都带着头盔、身上都穿着简易的战甲,手中握着长枪或大刀,眼中含着期冀与果决,静静地等待城门开放。 那眼神里的平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是即将转化为勇敢与胆气的平静。 下一刻,那平静却在背后声音响起的时候化成了讶异。身后有“冲啊”的声音传来,整齐划一,震聋欲耳。大家不禁回头看去,这一看几不曾涌出泪来——那是军队!军队!军队!同泽的军队! 领头的就是柱子,柱子身后是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那里面,有衙役、士兵,也有农家子弟。每个人都穿戴着正式的盔甲,手持长枪,肩背弓箭。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走得整齐。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厚厚的茧子,面上都有被风雪洗礼后的痕迹。 “我们同泽的王牌。”庄南只说了这样一句。 众人却几乎忍不住泪意。他们一直都知道柱子等人被庄南带走了,带去哪里去做什么却不得而知,但是,从来没有谁会去怀疑庄南的意图,从来没有。只是,他们会猜测,儿子(孙子、丈夫、哥哥、弟弟、父亲……)会被带去做什么呢?跑商?护镖?开垦荒地? 饶有千百种猜测,他们也不曾想过,他们是被带去训练了,更不会想到,等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会变成……这样一番地天立地的模样。 这是希望! 每个同泽人的希望,每个家庭的希望。 “这是我们同泽的底牌!”荀朝辉吼道。 “底牌!底牌!底牌!”众人高举双手大呼! “不是底牌,他们只是同泽的王牌。”唱反调的却是庄南。 “大人莫要谦虚,您带出来的兵,就是底牌!”有人喊道。 庄南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众人呆住了:“同泽的底牌,是全民皆兵。” 庄南看着愣住的众人,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但凡自己珍视的,都要亲自来守护。”同泽,是每一个人的家园,是每个人心底的故乡,既然如此,那就站出来维护她、守护她、为她而战! “为同泽!” “为同泽!” “为同泽!” …… 呼声惊天动地,喊声地动天摇。 今日,是同泽之日,是同泽人之日! “出发!”庄南做了个进攻的手势,提起刀架上的一柄长刀,率先冲了出去。 “啊!!!冲啊!为同泽战!为家而战!”城门一打开,士兵也好,百姓也罢,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吊桥轰隆隆放下来,为人们送行;护城河上的河水席卷着浪花,为众人鼓劲儿;就连天空,也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似要为这场战争呐喊助威。 他一马当先,一刀捅在敌人的下腹; 他冲过去,一枪刺在敌人的腰间; 他踏着敌人的尸身,将菜刀劈在敌人的脑门; 他在他的帮助下,一跃而起,柳叶刀砍在敌人的脖颈; 他与他,拉起绊马索,将蜂拥而至的骑兵掀翻在地; 他丢了刀,捡起脚边的锄头,一把敲上敌人的头颅; 他手中挥舞着的是斧子,一下下劈柴一般砍向敌人的盔甲; …… 她抱起石头,从城墙上扔下去,将敌人砸的脑浆迸裂; 她提了滚油,“呼啦啦”一下子倾倒下去,继而惨叫声起; 她捡了射进来的长箭,拉过一个翻墙的敌人,用力刺在他的胸前; 她握着剪刀,眼疾手快地刺向敌人眉眼; 她扛着耙子,拼尽全力抡起来,一把耙在敌人头顶; 她战战兢兢,却咬着牙,与她一起搬起原木,看准爬墙的敌人,全力抛了出去; 她最是柔弱,却并不畏缩,在敌人砍刀将要砍在她身上的时候,是她飞扑过去蹿起来咬掉了他的耳朵; …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6 … 他与他; 她与她; 她与他; 他与她。 终究在也分不出哪个是他,哪个又是她。 同泽的战火一直燃烧到入夜。 晋军大败而退。 同泽三千民兵,大败晋国三万兵士。 “我想,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忘记今天。” 荀朝辉看着漆黑的夜空,喃喃道。 这是同泽有史以来第一场胜仗! 还是单靠同泽人自己取胜的胜仗!! 更是以少胜多、以一当十的大胜仗!!!! 庄南躺在他身边,有泪水从两颊滑落,却又紧咬了下唇,对自己说“值得”,值得,三千民兵,重伤一千二百一十七人,战死八百零六人,余下皆是轻伤;杀敌一万七,败退敌人一万三。 值得!他咬着牙对自己说,声音淹没在暴雨里。 暴雨倾盆,轰隆隆电闪雷鸣。 雨水河流一般,将同泽冲刷,将这场战争残留的痕迹冲刷。 冷冷的暴雨拍在脸上,将庄南的思绪拍回,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而后被身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 荀朝辉慢慢扶着墙坐起来,奇道:“大人,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他娘的要去问问,狗日的沙城士兵呢?知府呢?知州呢?都他娘的死了不成?!”庄南面上血水与泪水齐流,眼神中的伤痛与愤恨,能把暗夜划破一个大口子。 “大人,您是说……您往沙城求援了?”荀朝辉站直身,瘸着一条腿颤声问道。不等庄南回答,就又自己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东柯?您派东柯去沙城求援了对吗?对了,还有,那十一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很多迷雾被庄南面上的凄楚戳破,“嘶啦啦”透进光亮来。 “那是沙城派来的内应,当时我只是怀疑,现在可以确定了。”庄南撕开衣衫,一道道缠在手臂上,缠得死紧,有些不过血,但他却不在意——麻木,能缓解疼痛,他还有别的任务,他要挺住今夜! “大人……您不能去!”荀朝辉如梦初醒,瘸着腿跑过去拦住庄南,急道:“大人您去了就是羊入虎口!同泽被弃了!沙城从来没有理会过同泽,每次都是如此!大人,您不能去啊!” 庄南推开荀朝辉,往前疾走两步又停住,手指紧紧抠在城墙上,额上青筋暴起,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到后面:“这次由不得他们了!” 荀朝辉看他硬生生将城墙最尽头的一只角兽抠了下来,心下一惊,再看他提刀往东门而去,心下又是一凛,忙招呼几个伤势较轻的兵士跟上庄南,又吩咐柱子和魏氏分别带领人手守在墙头,自己也忍着痛缀在后面,一行人往沙城而去。 …… *** 庄南先去了知州府,却见府衙空空荡荡,早已人兽尽散。庄南恨得牙痛,反手一刀劈在门匾上,那一方“正大光明”哐当落地。 “啊!”一声惊呼从偏房传出。 庄南闻声奔过去,就见偏房中还躲着几个小丫头,大多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看样子像是平日里做粗活的小丫头;余下几个大约十五六岁,也是丫鬟打扮。 小丫头们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见庄南踹门而入,顿时手忙脚乱凄厉地喊叫起来。 “闭嘴!”庄南大喝一声。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寂静。 “说!你们大人呢?” “说!”庄南又是一刀劈在房门上。 “啊啊啊!大人,大人饶命!我们……知州大人……跑……跑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小姑娘结结巴巴回话道。 “跑哪儿去了?”庄南又问。 那小姑娘见他只是为了找知州,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心下一松,说话就快了:“去沙城了,知府那儿。” 庄南没再问了,转身就走,却又听后面那个小姑娘喊道:“大人,您……您是好人吗?” 庄南虽还在气头上,听见这样的话也不禁失笑,他深吸一口气,道:“算是。” 那个小姑娘往外追了几步,冲着庄南的背影急道:“那您救救柴房里的那几个人吧!” “谁?”庄南心下一惊,忙折了回来。 “就是……三个小厮模样的哥哥,今天他们来找知州,好似说什么借兵,可是被知州给迷晕了,关在了柴房。” “叫什么?” “领头的好似叫东什么,东河?”小姑娘不确定了。 东柯?!庄南忙道:“快!前面带路。” 小姑娘如释重负,忙领着庄南往后院去了。 “就是这儿了。”小姑娘指着一间柴房道。 庄南点头,提刀砍断了门上的铜锁,那柴房大门应声而开。庄南探头往里看去。虽然此时已是辰时末(晚上快九点),却还能模糊看清里面的情形——原来墙角有一只蜡烛。 烛火摇曳间,庄南看清被捆着扔在地上的正是东柯几人。今天让他们押送那十一个可疑的人来沙城,没想到原来折在了这里。 东柯虽然迷迷糊糊的,脑袋昏昏沉沉,但是锁落地的声音还是听清了,他挣扎着侧过身来,待看清门口的庄南时,顿时惊了! 东柯眼睛瞪得核桃大,嘴里咕咕噜噜努力说着什么,却因为嘴里塞了麻核什么也说不出。他看见庄南抬脚了,他惊得几乎魂飞魄散,恨不能魂魄出窍去与庄南说:不要进来!门口有陷阱! ☆、解救 进沙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东柯是亲眼看到童湛在门口设上陷阱的,那陷阱甚至不是新近才挖的,而是早就存在的,坑洞足有十二三尺(四米多)深!坑底全是尖刀和木刺!还有那个姑娘!那是童湛的通房丫头!就是她主动请缨,留下来殿后,他甚至听见她让童湛发誓事成之后要将她升为贵妾! 臭女人!混蛋! 东柯看着庄南身边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几乎可以用欲啖其肉来形容了。再看向庄南的时候,眼泪刷刷的,喘得厉害,嘴里的麻核几乎要生吞下去。 对!生吞下去!吞下麻核就可以说话了!东柯一狠心就要用力吞咽,可是一声惨叫将他的神魄又惊了回来。东柯赶忙睁开因为紧张而闭上的眼睛,就看见庄南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庄南将他口中的麻核取出,用刀划断捆着手脚的绳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儿吧?” 东柯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少……爷……啊……” 庄南笑着摸摸他的脑门,安抚道:“我在呢,好了,没事儿了。我给他们解开绳子,你缓一缓。”说完又去给那几个小厮解绳子去了。绳子解开,庄南想要问另外三个人呢?当初庄武给了他五名士兵作为小厮,今天全都来沙城借兵了,可是而今柴房中只有东柯三人…… 死伤太过,庄南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硬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7 了。 今天同泽城门前,收回来的那些断肢……那些暴雨无力冲刷的鲜血……那些再也回来的生动面容……庄南掐住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问,不要问,向前看,坚持住,守住同泽!守住同泽!守住! “少爷,您莫要担心,他们三个都是好手,现在应该已经在沙城了。”其中一个小厮见庄南情绪不对,忙上前宽慰道。 “什么?他们没死?”庄南惊喜得恨不能咬掉舌头。 “当然没有!”那人惊讶了,心下一转,顿时明白了,忙解释道:“少爷您想差了,他们已经尾随童湛一行人去沙城了。” 另一个也道:“那童湛端上来的茶水中下了迷药,我们察觉了,可是却不得不喝,因为若要硬拼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反而会直接被他们斩于府内,到不如将计就计,所以,六碗水,我们三人替他们全喝了,他们三人没喝。也幸亏童湛等人走得急,否则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先前那个小厮恨声道:“还以为他们是胆子小或是不愿把事情弄僵才没杀我们,却没想到他们是打着用我们算计少爷的心思。”说到这儿,东柯也不哭了,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下子冲到门口的陷阱旁边,跪下身子往里面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东柯大笑起来。 他笑得剧烈……甚至是癫狂……直把屋子里的三人都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其中一个小厮,他曾在战场上见过这种情况,有的人受到的刺激太大或是大喜大悲之下,很容易精神失常,甚至因此疯癫。那人一把推开庄南和另一个小厮,冲过去对着东柯兜头就是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过后,东柯愣愣地坐在地上,眼神怔怔的,却已经不再痴笑了。又过了一会儿,东柯眼珠动了几下,终于清醒过来了。 庄南也反应过来了,他虽在书上见过这种形容,却从未真正经历过,此时自觉真是有惊无险,倘若那小厮再慢一步,东柯莫不是会自此疯癫了去?! 庄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那小厮恭恭敬敬行礼道:“陆松,谢谢你。” 那被叫做“陆松”的小厮,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视线却一直留在东柯身上,见他能坐能说话了,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扭头往坑里看了看,就见那个小姑娘沉在坑底,有十余把尖刀和木刺从她身下穿上来,血流得满地都是,而她圆睁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活该! 陆松恨死这个女人了!若不是她,今天他们六人都能全身而退!若不是她,少爷不会九死一生!若不是她,东柯不会如此自责!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算了,反正就是恨死这个贱女人了! 活该! 东柯恨死这个女人了!若不是她装可怜,自己不会折在这里;若不是她花言巧语,自己不会害兄弟们也折在这里!若不是她心狠手辣,自己少爷不会差一点儿命丧黄泉! 可是东柯更恨自己,若不是自己相信这个蛇蝎女子楚楚可怜,就不会因为那几分恻隐之心多做停留!自己……自己甚至还动了几分心思的,这样一个好姑娘,活得这样可怜,心却那样善良,自己想要救她脱离苦海,回同泽过好日子! 是自己,差点儿害死少爷!呜呜呜…… 东柯哽咽道:“少爷,您怎么知道这儿有陷阱的?” 东柯一边随着小厮绕着土坑往外走,一边解释道:“她见我第一面就喊我为‘大人’,可见之前她是知道我的。” 大家抬头看看庄南的打扮,心下了然:今天庄南为了打仗穿的是一身短打衣服,丝毫没有县令标志,这女子喊“大人”的确有些未卜先知了。 庄南跳出柴房,拍拍手,又道:“没杀你们可以理解为童湛有贼心没贼胆,可是做什么在柴房还为你们留一盏灯烛,给谁看?答案显而易见。再说了,童湛已走,那女子轻车熟路的,大可以直接放走你们,何必带我来。”所以庄南开门之后,先做出一副自投罗网的假象,而后趁其不备,直接将她推了进去。那女子一脚踩空,直接踏破陷阱顶盖,陷了进去。 “好了,走吧!”庄南举起长刀,让雨水将刀上的泥土和血迹冲刷干净。 “回同泽?”东柯扎紧裤腰带,追上庄南问道。 “去沙城!”庄南咬牙切齿道。 …… 他们刚从知州府出来就与荀朝辉一行人走了个对面,荀朝辉见他还活着,简直要谢天谢地了,待听了东柯讲了前情,便道:“大人想去沙城借兵?” 庄南:“不是想,是必须!” “有希望吗?”荀朝辉目中有苍凉也有期冀。像是一棵长在旱地里的树,明知道不会有雨水,却还眼巴巴看着天际。 “希望?那是什么鬼东西。”庄南嘴角一斜,颇有几分鲜衣怒马称霸京城的豪气,只见他伸手弹了弹刀背,再开口时声音满是寒凉:“今儿,老子就让沙城那伙只会吃干饭不会下鸡蛋的乌龟王八蛋尝尝爷爷这刀尖的滋味!” 这是什么土匪头子啊!荀朝辉面上哀叹,心中却热得几乎能熔化精铁! *** 沙城自然是紧闭城门,闲人勿进的,可是庄南哪里会走寻常路。他带着东柯几人,翻山越岭,从沙城后方翻进了城里。 城里灯火通明。 好一幕安定祥和。 庄南看得眼睛渗血。他们同泽人,在前线杀敌的时候,他们在后方坐享太平!他们的身躯在敌人刀下四分五裂时,他们在被窝促膝长谈!他们在暴雨中流进身上这一腔热血的时候,他们饮尽了窖中美酒! 都他娘的混账! 庄南气血翻涌,一个腾身,竟然徒手翻进了知府院墙,直看得后面陆松几人眼冒星光。 大家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后院,挨近了那处歌舞升平的所在。 “知府大人,您说,庄南死了没?”这是童湛的声音,听他声音就能想象得出他那一副贼眉鼠目的样子。 “当是死了。任他国公府少爷,遇上那样的陷阱,也是插翅难飞。”这话稳重,带着一股子淡定庄严,自是亓官未风了。 “对对对!大人好计谋!就是我那丫头估计是保不住了,可惜可惜……”童湛一边说一边觑着亓官未风的神色。 亓官未风眼底都是讥讽,面上却是推心置腹:“老弟见外了不是,愚兄我正好有个妹妹,正是韶华年纪,当是与贤弟有这个夫妻缘分的。” “哎呀,这怎么使得,小人蒲柳,怎配得上大人那天人一般的妹妹?!”童湛欲迎还拒。 “出嫁从夫,什么配得不配得?何况贤弟与舍妹,郎才女貌,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亓官未风一锤定音。 二人相视大笑。 “哈哈哈……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8 咯!”二人笑声戛然而止,待看清进来的是谁时,童湛已经人头落地了。 庄南一手持刀,一手抹去喷溅在面上的鲜血,对着吓瘫在座的亓官未风邪邪一笑,道:“别来无恙?” 亓官未风眼中寒光一闪:“你不是庄南!不对,你是他不是!”短短数息之间,亓官未风竟然已经发现庄南不是当初周辰假扮的同泽县令了。 “好本事!看来真是小看你了!看刀!”庄南一声大喝,手中大刀裹狭着血水雨水就砍了过去,却不料,那刀没砍中亓官未风的脖颈,而是砍中了另一把刀。 “怎么是你?!”庄南大惊失色。 ☆、诡异 余书彦 万没想到拿刀抵住他的竟然是余书林……“不对!你是谁?!”这人与余书林长相极为相似,但是感觉却迥然不同:余书林是开朗的、有朝气的,而眼前这人,气质却很是清冷,眉眼中不带喜悲,年纪上也似乎要比余书林小上一两岁。 那人甚至没有回答庄南的话,眉梢一挑,提刀就砍了过来,庄南吃了一惊,忙后撤一步,与此同时,刀下的亓官未风已经趁机挪开身子,手脚并用地跑了开去。 庄南见状更恨,想也没想直接追了过去,可是那个与余书林相似的男子却并不放过他,而是继续拦了上来,刀风刮过,庄南耳边的一缕发丝即刻断成了两半,一半脱离开去飘落在地。 庄南只觉耳边一凉,又见那落地的发丝,心中暗惊,知道自己并非此人对手……但也知道这就是个拦路虎,不解决了他势必不能追捕亓官未风。他咬咬牙,将刀一横,挡在胸前,脚下加快,随后手腕一翻,那刀瞬间刀刃直立,斜着快速逼向那人。 那人见机也快,并不恋于攻击,而是直接转作防守,刀背一横,与庄南手中的刀刃相撞,堪堪在最后一刻护住了前胸。 同一时刻,就在那人挡住刀锋的时候,庄南身子一扭,脚下施力,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腹间。那人没想到庄南变招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上面的刀锋只是虚晃一枪,下面那一脚才是真枪实料,猝不及防,而被庄南踹了个趔趄。 原来的确如那人所想,庄南身上的重心并不在上身,而是作了一个前倾身子出刀的假象,真正的力道早已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右脚上,随后用尽全力踹了出去。庄南见这一招奏效,心中顿时想要感谢余书林——若非之前在京城时余书林严格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自己方才是绝对不能用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的。 用余书林教的招式对付一个与余书林极为相似的人,这还真是……有缘。百忙之中,庄南有些好笑地想到。 听着外面东柯等人与知府中护院、衙役的打斗,再看亓官未风跑远的方向,庄南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先追亓官未风,擒贼先擒王,只希望东柯他们能多支撑一刻。 庄南拔脚欲追,却见那人又闪了过来,这一下庄南心中恼怒异常,因他不知这人与余书林是何关系,方才并未起杀心,可是眼见他这么不屈不挠地阻拦自己,庄南只恨不能将他一刀劈开! 他提刀之际,那人说话了:“我叫余书彦。” 庄南手下一顿。 余书彦又道:“余书林的堂弟。” “余山的儿子?”这是庄南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了。 余书彦那冰山一般的面容上竟然破天荒微微一笑,道:“我堂兄果然和你无话不说。” 不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敌是友?!现在是闲聊天的时候吗?庄南又气又急,不欲再听他闲扯,推开他喝道:“余书林的堂弟,比不过余山的儿子吗?!” 这话大有深意,恰好余书彦也懂。 余书彦一把拉住庄南,只说了一句话就将庄南定在了原地:“亓官未风是晋国派来的探子。” “你说什么?!”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细思恐极。庄南惊疑不定地看着余书彦。 余书彦并未立即答话,反而将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正当庄南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跑了进来,道:“回禀大人,亓官未风出城去了。” “很好。让人盯着他。”余书彦颔首。 那小厮领命去了。 “缓兵之计?”庄南眼睛冒火,只等余书彦说什么就要挥刀砍过去。 余书彦摇头,也没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沓文书来交给庄南,庄南没接,眼神中满是狐疑:“纸上有化尸水还是鹤顶红?” 余书彦明显楞了一下,随后笑道:“堂兄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啊!那些个江湖传言,你也信?”说完为了自证清白,他用两手来回搓弄了那一沓纸张好几遍,又道:“够了吗?” 庄南冷哼:“你手上提前用了解药?” 余书彦彻底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余书彦无奈走到桌案上,拂袖将桌上的饭菜挥落在地,又将那些纸一张张打开,摊平放在桌上,抬手示意道:“请看。”顿了一下又道:“为了避免你怀疑我在你看的时候偷袭,现在……”他往外走了两步,对着院中喊道:“都住手,放他们进来。” 话音落地,院中传来应和声:“是!” 紧接着,就听一阵收兵器的声音,随后,东柯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三人都是完好无损的。 庄南对余书彦拱手一礼:“谢了。”无论相信与否,庄南都感谢那些人手下留情,并未伤及东柯几人的性命——要知道,知府后院里的打手可不再少数,真要硬拼的话,东柯几人完全不是对手(至于荀朝辉那些人,并未一起跟来,而是回同泽守城去了——庄南等人打算速战速决,而荀朝辉等人身上都有伤,所以并未带他们同来)。 东柯几人分散开来,做出防御的架势,庄南走到桌边看文书,只一眼就胆战心惊了——那是亓官未风在晋国的户籍文书。再看另外那些,则是亓官未风来大楚之后的造假文书和任职期间与晋国的书信往来等。 “我如何信你?”庄南沉声问道。文书皆可造假,他庄南又不是专门的鉴定人员,如何确定这些材料的可信度。 余书彦伸出根手指,道:“其一,现在我要杀你们,轻而易举,可我没有;其二,亓官未风是不是晋国人,而今逃去哪里,下一次对战时自可一目了然,我是做不了假的;第三点,至于我的初衷,则是想要弥补余山对我二叔所犯的罪恶。” “余书林的堂弟,胜过余山的儿子。我是认真的。”最后一句,余书彦说得轻声又郑重。 庄南深深地看了余书彦一眼,心中天人交战。信吗?自己并非一个人,整个同泽都在自己肩上,他没有资格让全同泽为此冒险;不信吗?兵贵神速,抓住眼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为最后的战争添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99 一分胜算——若余书彦所言不虚,这几乎能成为大楚击垮晋国的一道关键。 就在庄南天人交战的时候,忽听外面人声鼎沸,东柯忙出去查看,没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少爷!是赵奇三人!还有沙城的军队!”赵奇三人正是尾随童湛前来沙城的那三个小厮。 ☆、夜袭 信不信 听见这话,庄南立即看向余书彦,只见余书彦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眉眼间也都是“看吧,我没骗你”的意味。 庄南没说话,直接绕过余书彦走到屋门口,触目所及,整个院子已经被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给站满了。极目远眺,他们身后还有,一直站到了院子外面,绵绵似无尽头。 疯狂的暴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倒在众人的头上、身上,却不曾见他们闪躲或是回护;狂风席卷着砂砾与树叶,噼里啪啦呼啸而至,亦不曾看他们动摇或是逃避。 他们存在,像一把火,轻轻一点,心已燎原。 庄南走向雨中,微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那是他抑制不住的激动内心。他与他们对视,庄南抬手,问:“为沙城?” “为百姓!为大楚!”他们挥拳,答。 你们是为了沙城而战吗?不是,我们是为了大楚百姓。 “好,我信你们!”庄南甩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回应,随后一挥手,吼道:“走!” 后面的军士们高声应和:“是!” …… 一行人赶回同泽的时候已是子时三刻(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 荀朝辉正与几名轻伤士兵守在城墙上,远远望见有军队向着同泽而来,心下难免惊疑不定,只是惊疑之余却是一种宿命般的沉静——今天,要么是同泽浴火重生之日,要么是……全城覆灭之时。 待看清领军的是庄南时,荀朝辉面颊上有浑浊的热泪滑落,他的拳头抵在唇边,牙齿紧紧咬住指尖,激动地难以自抑:“开城门!” 瞭望塔上的士兵也看见庄南了,对着下面掌管吊桥的士兵打了个手势,那士兵立刻放下吊桥,看守城门的士兵也随之打开了城门。 庄南却带领军队在城门口停了下来,看样子似乎不欲进城。等荀朝辉等人从城墙上迎下来,庄南道:“师爷,今晚我要进军西晋!” “大人!”荀朝辉惊呼。而惊呼的同时,眼中却盛满了自豪与激动!有史以来,同泽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位置,她被沙城放弃,被晋国攻陷,被当做大楚与西晋交手的练兵场地。而今!庄南说要打过去!打到晋国去!怎能不让荀朝辉激动呢?! “打!”荀朝辉一改往日书生做派,头一次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来。 庄南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头。 荀朝辉又道:“大人,有几成把握?” 庄南掰着手指一条条说道: “第一,咱们突袭,势必是出乎晋军所料的,这就赢了两成了。” “第二,眼下,咱们有沙城的士兵,将近两万余人,而晋国余下的士兵和后援加起来也能有这个数,算是旗鼓相当。但是不要忘了,今天,咱们大楚赢了,晋国输了,士气上可能要略胜一筹,胜算也就多了一成。” “第三点……”庄南看看悠闲自在的余书彦,道:“那是我义兄的堂弟,他手中掌握着亓官未风的把柄和晋国的……边城兵防图。” “什么?!”这下子荀朝辉是真的惊愕了,先是狂喜,而后满目狐疑。“麻烦了。”他自言自语道。 庄南哈哈大笑,用力捶了下他的胸膛,笑道:“师爷与在下所见略同。”可不就是麻烦了吗。余书彦手中的兵防图能相信吗?如果相信,能相信几分? 退一步讲,这个兵防图有还真不如没有。没有的话还能只凭本是去硬拼、硬打,到时候输赢自有天定。可是有了这个东西,局势立刻就变成进退两难了——用吧,万一是假的呢,心中惴惴难安;不用吧,万一是真的呢?明明有这种可以减少牺牲的捷径,却弃之不用,岂不追悔莫及?! “大人,您还笑得出来呢,这到底……有几分可靠?”荀朝辉下意识说道,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有些失礼,忙道歉道:“大人,请您见谅,在下并非怀疑大人义兄的堂弟,只是……” 庄南抬手止住荀朝辉接下来的话,摆手道:“不必如此,其实,我也犹豫不决。”他看了余书彦一眼,继续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他,而他的父亲与我义兄一家有些不光彩的纠葛。” “这可真是……一团乱麻。”荀朝辉苦的脸都皱了起来:余书彦前来投诚,庄南若不接纳,很有小人之心的嫌疑;若要接纳,到时候输了,岂不就是吃一堑也没长一智? 荀朝辉提议:“带他一起去!”将余书彦带在身边,如果兵防图是假的,他们失败了,他也活不成。 东柯不赞同:“万一他是舍生取义的英雄呢?”如果余书彦真的投靠了西晋,他们输了,他自尽,反倒是成全了他的“爱国”之心。 “那可怎么办?”荀朝辉左右为难。 “大人,您信他吗?”东柯觉得最后做决定还是自家少爷。 庄南看向余书彦,余书彦还是那副高冷中带着无所谓的样子,有种阳春白雪无人应和的高冷,又有一种下里巴人的痞痞坏意,他就像是一只永远抓不住的风筝,让人心中抓挠。 余书彦察觉庄南看他,甚至还抬头对着他勾唇一笑。 在那笑意中,庄南轻声对东柯说了一句话:“我信他。” 荀朝辉和东柯面面相觑,张嘴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赌一把吧!”东柯对自己说。少爷信余书彦,自己相信少爷。这就够了。他丢下还在苦思冥想的荀朝辉,跑到城墙上打手势让士兵整理好队形,等待出发。 庄南走到吊桥上站住,回头面向众人,大声喊道:“为大楚!杀!” “杀!” “杀!” “杀!” 潮水一般的军队,就这样冒着暴雨、顶着冷风往晋国而去。 他们出发的时候正是子时过了一半(夜里十二点整),到达晋国边境的时候已是丑时(凌晨13点)。 此时的晋国边疆,灯烛已灭,倒的确是黎明前的黑暗;只是这万籁俱静,谁又知道这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呢! “少爷,余书彦没来。”东柯寻了一阵,回来与庄南说道。 “是假的?还能信吗?”荀朝辉眼巴巴看着庄南。 庄南摊开手中的牛皮纸做的兵防图看了一会儿,将里面的节点和标志熟记于心,随后将图卷好放进怀里,道:“听我吩咐!”各队的领军依次上前领命。 “这就是信了?”荀朝辉心中忐忑,但还是攥紧长刀,竖起耳朵听那声进攻的号角。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0 “进攻!”庄南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同一时刻,晋国边境上灯光乍起。 ☆、杀杀 杀杀杀 看着那乍亮的灯火,荀朝辉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那是埋伏吗?!顾不上了,撤退已经来不及,今天要么战,要么死!他不再乱想,手用力握了手中的大刀,那刀像他一般,有些地方已经卷了刃了,可在这漆黑的夜里亮出来,也是能晃一下眼睛的。 有什么可怕的,要么战,要么死! 他冲进战场的时候,余光瞥见庄南已经将一名敌兵刺了个对穿了。他咬咬牙,并不肯甘于人后,提刀刺向对面的敌人,手中大刀与那人的长枪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隐隐似有火花闪过。荀朝辉咬紧牙关,脚底踩实了,大喝一声往前逼了一步,那人的枪头划破了他的面颊,他却无知无觉,忍着疼痛一错手,用刀尖划开了那人的喉咙。 热辣辣的腥甜鲜血喷溅在他的面颊上,与他自己的血痕相融,再也分不清是谁的。 他想,死在战场上也值了!就用我的鲜血去描摹大楚的锦绣山河吧!就用我的白骨来堆积大楚的万年根基吧!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自己这双拿了一辈子毛笔的手,而今也能握着刀,屹立在晋国边境上,用这血肉之躯为大楚的安宁出一份力,值了! 只是最后,荀朝辉战死沙场的预想并没有成真,因为,大楚胜了。 …… 后面的战争,荀朝辉只觉得像是梦里看花。唯一的印象,就是:杀杀杀! 他的面前皆是鲜血,他的臂上不知道添了几道伤口,他的刀下不知道斩了多少头颅。他不记得,数不清,只知道向前冲,举刀杀,一路拼杀过去,只要还能走就一直往前走,只要还能站立就绝对不能倒下。 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不知道他们一行人杀入晋国几里地,真的不记得了,在他的双臂已经麻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即便是这样缓慢的推进,他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了——因为这时候面前的敌人太少了,他们似乎……如入无人之境。 荀朝辉呆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这是……晋国的桐城内部吗?!他们已经杀到了桐城! 简直像是做梦! 不!就算是做梦,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同泽人能够站在桐城的地界上!虽然大楚国力不仅不输于晋国,甚至还略胜于此,但是,从来打入桐城的只有卫国公府手下的军队,他们同泽!他们同泽竟然也成功了!不亚于平岭关那一支守护都城的护国军! 荀朝辉瘫坐在地,喜极而泣,他像是终于归家的孩子,也像是终于中举的范进,嚎啕大哭,似要把这几十年来的冤屈和愤恨全部宣泄出来! 同泽!同泽!同泽! 沙城!沙城!沙城! 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砧板鱼肉,再也不是弃子,再也不是! 庄南,庄南,庄南! 他是沙城的灵泉!是老天爷为沙城开的天眼! 透过模糊的泪眼,荀朝辉在人群中寻找庄南的踪迹: 那个是吗?不是,那是柱子,真好,柱子还活着,哪怕是胳膊中了刀,正在流淌着鲜血,可是他脸上犹自带着心满意足的憨笑。 柱子身边的……哦,是了,那是万木,勇猛的万木,手中的刀刃已经完全卷曲了,一双手上满是黑色的血迹,身上、头面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然而,他的肩膀显得那样宽广,他为家中那满月的孩子杀出了一片安宁! 那个呢?那是魏氏,啊,这个魏氏真的是女中豪杰,不对,应该称作“巾帼英雄”!她一头短发……不对,怎么是一头短发……不知道是她自己截断的,还是被敌人砍去的,总之,她是一头短发,满脸鲜血,啊,还缺了一只耳朵。啊!英雄啊! 那个呢?那个小厮是陆松吧,看不出有没有重伤,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还活着,只是一条腿上中了一箭。哦,那是东柯,东柯真倒霉啊,这次又是腿上受了伤,还好,还活着。 找到东柯了,庄南还会远吗?事实证明,还是会远的——荀朝辉四下环顾了一周也没找到庄南…… 大人……大人不会是…… 荀朝辉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急道:“大人呢?还活着吗?” 那人语带欢快:“师爷!您别着急!大人活着!他杀进去了!咱们占领桐城了!” “什么?占领……占领桐城!”之前荀朝辉只是一味他们打进来了,与桐城守军形成了对峙,没想到,他们竟然占领了桐城!荀朝辉激动地浑身发颤!桐城!这可是晋国第三大城镇!他捂着额头,被这意外之喜震撼地几乎晕厥。 “快!快!咱们也去!”他要去看看桐城府衙,他要亲眼看到桐城插上他们大楚的旗帜!他拔脚就走,哪知一迈之下迈了个空,身边那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 “师爷,您莫慌!您受伤了!腿上……”那人说不下去了,荀朝辉的一条腿已经露出骨头来了。 荀朝辉这才觉出疼痛来,他低头看看,顿时一阵眼晕,同时有泪水决堤而下:值得啊,值得!如果最初的最初,同泽县有人带领他们打出去的话,同泽是不是就不会败落,百姓也不会迁走,河水会有堤坝不至于决堤,那么,暴雨时,自己的妻女会不会就不会死? 她们死了,但是同泽千千百百的老百姓还在,百姓的儿女还在,自己一条腿,换同泽女儿一世安,值得!值得! …… *** 荀朝辉找到庄南的时候,庄南正在桐城府衙。 府衙里还有一个熟人:亓官未风。 “师爷,快请坐……”庄南看到荀朝辉的伤势,眼睛一热,忙咬着腮帮子将泪水硬生生咽了下去,强笑道:“师爷,在这条躺椅上倚一倚吧!” 荀朝辉没说话,他愣愣地看着庄南的肩头,那里还插着两支断箭。 庄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道:“师爷不必担心,幸亏咱们偷袭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用毒。”说完向着屋子一角指了一下,只见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只木桶,木桶外面贴着鲜红的标签纸,上面写着“箭毒”。 所谓箭毒,是对附着性强的一类□□的统称,乃是晋国特产。这种毒药混合了多种蛇毒、蝎毒、鹤顶红、砒霜等,又添加了粘合剂,只要将箭尖往毒粉中一插,箭头上瞬间就会附着上致命的毒药。不同于一般浸泡用毒,这种方式极快又极便利。 亓官未风看着那一桶桶箭毒,再看看庄南肩头那两支箭羽,心中恨海难填,几欲呕出血来——明明只要将其中一支箭在这桶里蘸一下就能毒死庄南!只要蘸一下!他费尽心血弄来这些箭毒,为的就是毁灭沙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1 城!尤其是毁灭庄南!可是而今竟然一场空! 亓官未风的眼神太过怨毒,庄南不得不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那么气愤,倒是觉得好笑了:“我说亓官大人,哦,不,应该叫您关大人,关未风。真是好名字,好设计,您处心积虑埋伏在大楚,竟然还敢用那么显眼的复姓,单此一点,在下就十分佩服了。” 余书彦交给庄南的那些文书里,写明了亓官未风的身世和真实姓名。 “余书彦给你说的你怎么不都信?!”关未风吼道。 庄南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恶意:“关大人指的是什么?” 关未风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额角上的青筋不住抖动,双眼紧紧盯着庄南,像是能喷出火来:“你没有按兵防图用兵,为什么?为什么!” 庄南不屑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关大人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如何,关大人相信余书彦吗?” 关未风只是瞪着庄南,并不回答。相信余书彦?怎么可能?!他只不过是利用余书彦罢了,余书彦不也正是利用他们击垮庄南吗?!彼此利用罢了,何谈信任?! 庄南点头:“我明白了,关大人并不信任余书彦,所以给了他两份兵防图,一份真的,一份假的,两份图的排兵布阵正好相反。那份假的也被你们说成是真的。因为你们知道余书彦会背叛你们,他会将真图给我。” “你也不信任他!”关未风大吼,并且开始挣扎起来,将捆着他的绳子磨得“沙沙”作响。 庄南点头:“不对,你错了。我信任他,他的确是将假图给我的。” “什……什么?”关未风猛地停止住了挣扎。 庄南很是惋惜地啧啧叹了两声,道:“余书彦并没有背叛你们,他的确是将假图给了我。而你们口中的假图,正是真正的兵防图。所以,余书彦并没有背叛你们,也没有背叛他的国家……西晋。” ☆、余山 系铃人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相信他?!放开我!”关未风一边叫喊一边挣扎。 庄南只觉得好笑,实际上他也笑了。他往外走了两步,对上关未风那双几乎称得上“死不瞑目”的双眼,轻笑着点点自己的脑袋,道:“兵不厌诈。”随后他又拍拍架着关未风往外走的两个侍卫,叮嘱道:“好生看管,务必要将关大人平安送回京城交给陛下处置……我很好奇,抓住这样的探子,能换一份什么赏赐。”说完,果然就看到关未风目眦欲裂,看上去想要扑过来咬死他。 庄南摆摆手,侍卫带着关未风退下了。 “大人,他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懂。”荀朝辉过来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师爷不妨亲自问当事人。”庄南笑道。 “什么当事人……”他没说完就看到余书彦从后堂中走了出来。 余书彦将手伸向庄南,庄南从怀中掏出一沓文书递还给他。交手的过程中,庄南轻声道:“谢了。” 余书彦没说话,只是低头翻看着那一沓纸张,待看到那张兵防图的时候,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我给你的,是真的兵防图。”他有些惆怅。 庄南静默了一下,才道:“你认为的。” 余书彦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叹道:“是啊,我认为的。我以为这是真的。因为……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她……或许也不知道真假两个图已经互换了,给你的时候,或许真的认为这是真的……”庄南试图安慰余书彦。 “庄南,你一直没变。”余书彦打断了他的话,反而笑着说了这样一句。 庄南眼睛一眯:“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我以为,沙城府衙里,是咱们第一次见面。” 余书彦将那张图轻轻卷起,像是卷折了自己的心情,他的眼睛却是看着庄南的,不,或许又像是通过庄南看向遥远的所在,他道:“自然不是。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你,也见过我的堂兄,余书林。” ### 余书彦是余山的儿子。 当年,余山辞别母亲,与妻子韩杏儿进京寻找弟弟余海,待到了定远侯府,才发现弟弟已经离京回老家了。 面对尊崇的地位、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还有余海新娶的美貌娇妻,余山动心了:我照顾母亲这么多年也算是代弟弟尽孝了,现在该叫弟弟报答我了。 他冒充余海留在了定远侯府。 后来,余海带母亲回京,与手下参将老莫汇合,得知了长兄李代桃僵的事情。余海顾忌兄长性命,并没有将他送官,而是静悄悄救出韩杏儿,拆穿余山,不理会他那些过分的要求,将他远远送走了。 老莫很是看不上余山行事,自作主张毁了他的容貌。而韩杏儿后来改嫁老莫。 *** 以上是余书林与庄南通信时讲起的往事。 余书彦静静听完,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中有苦涩也有释然,他长叹一声,道:“我的故事,在那之后。” ### 余山离京后并不安分,他无比怀念当初冒充弟弟上朝为官时的滋味,那种身为人上人的虚荣感让他辗转难眠,发誓一定要重归荣华。只是,他的脸毁了,想要回京走老路显然是痴心妄想,那还能怎么办呢?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或者,这世上,一直都是狼狈自为奸——两个坏的人,也会相互吸引;两种黑暗的力量,也会相互靠近。 晋国的探子找到了余山。 事实上,那几个探子已经盯梢余山很久了,包括他进京的这一路,李代桃僵的那些事。他们甚至在等待,等待余山与余海自相残杀,最好是余山胜利,那么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余山的把柄,让他为他们西晋做事。 可是事与愿违,余海并没有任由余山荒唐,还毁掉了他的容颜。 这下子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以孟广为首的探子不甘心无功而返,他们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计策:既然余山与余海是双生子,那么他们的孩子想必也会比一般人家的堂兄弟要更为相似。大人的主意打不了,那就打孩子的主意——虽然这件事要做成,没有十几二十年下不来,可也正是因为时间长,才不会让人起疑心!再说他们晋国和大楚之间的战争已经不下两百年了,一直没个压倒性的胜利,兴许他们这一计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孟广几人找到余山,前者为西晋,后者为名利,双方一拍即合。孟广避开余海的耳目,弄来一个毁容的男子冒充余山留在乡下老家,他们则带着余山来到了晋国——这对于余山来说,应该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了。当时老莫和余海曾经庆幸余山毁容了,谁又能料到毁容一事也为余山下一出“李代桃僵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2 ”铺了路呢。 来到晋国后,孟广与余山详细谈条件时才发现,余山此人,虽然称不上阴险狡诈,但绝对算得上是颇有心计了。首先一点,余山就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孟广只觉得好笑极了:“你一个背井离乡的“叛军”,来到我们晋王朝,竟然还敢与我们谈条件?!” 余山哂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抹抹嘴上的油迹,笑道:“是啊,我可不就是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么。可是这话又说回来啊,我弟弟可是大楚的定远侯——世袭罔替的定远侯!” 孟广等人相视大笑:“哎哟哟,兄弟们听听,他还在这儿做白日梦呢!余海是定远侯,咱们都知道,可是你又是什么东西,定远侯的兄长?别做梦了,定远侯的兄长在乡下呢!” 余山还是慢条斯理的,面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痞气。只听他无赖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就这么傻乎乎跟你们来西晋吧?呵,我是不是异想天开,你们大概不想验证的。” “你什么意思?”孟广有些惊疑不定了。 余山翘起二郎腿,一边用竹签子剔牙一边含混不清道:“我哪有什么意思。咱们合作,本就是两好并一好的事情,但如果你们不上道,那就别怪在下不赏脸了。”他瞥见孟广还未全信,便又将话说得更透了一些:“在下离开大楚的时候做了些小动作,一旦我在西晋出现什么意外,余海那边就会立刻受到我的消息。只要他知道了,你们这些算计,还没开始就要烟消云散了。哎呀,真是可惜,啧啧啧!” 孟广大怒,恨声道:“你以为你背叛了大楚,背叛了余海,余海还会来救你?!” “为什么不呢?”余山摊开手,伸直腿,惬意道:“我啊,是他唯一的哥哥呀。你们也看见了,我占了他的爵位和女人,他也没动我一根毫毛!这就是兄弟,亲兄弟,哈哈哈哈!” 孟广一噎,恨得牙痒却也只能承认这是事实。 余山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面上带了几分倦意,打了个哈欠道:“让你们能做主的来谈,你们这些狗奴才,大爷看不上。哼!”不等孟广等人暴怒,他又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可以直接替大爷我带个话,想让我生孩子,呵呵,至少得是个公主吧。嗯?我听说你们国家,有个美艳无双的慕馨公主,不知道嫁出去没有,要是还清白,大爷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广几人看着他大笑着走远,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真恨不能一拳打死他!慕馨公主!那可是他们西晋的国宝!他们的西晋之花!余山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一个没有爵位的冒牌货! …… “慕馨公主,呵呵,真是痴心妄想!他也配?!”路太师听完孟广的回禀,冷笑道。 孟广面露凶光,咬着牙道:“太师,要不咱们除掉他!” 路太师缓缓摇头,手中的佛珠不停滑过,突然止在其中一颗上,道:“不可。他在冒充余海的时候,上朝那一个多月竟然丝毫没有引起大楚皇上的怀疑,甚至还因为功成身退而增加了皇帝的信任,虽然这里面有几分是因为他改做了文官,但是这份机警也不是咱们能够小觑的!所以,他威胁你的那些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孟广急道:“难不成真让他尚公主?慕馨公主!他都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路太师手中的珠串继续碾过,微微一笑,道:“谁说一定是慕馨公主呢,换一个,咱们晋国庶出的公主多得可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孟广眼前一亮,顿时心领神会:是啊,这样的无赖,能给他个庶出的公主就是抬举了!何况庶出的也是皇家血脉,将来生了孩子也是向着西晋的! ……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谈判,谈判过后,“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余山终归是退了一步,与庶出的月莹公主成了亲。 一年多后,余书彦出生。 ***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庄南问他。 余书彦站在窗前,很久没有说话,直到庄南又问了一遍才道:“很久了。其实,能察觉到此事,还要多谢我的堂兄。” “怎么讲?对了,你去大楚,是要认祖归宗吗?” 余书彦楞了一下,而后失笑:“庄南,你很善良。”后又叹气,“你把世人想得太好了……余山,我父亲,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与我说明真相。”不仅没有真相,在余山的故事里,余海还是一个抢占了兄长爵位的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兵防图的事情还没说完,明天继续解释。 ☆、恶意 听真话 余山和他说,余海占据了自己的爵位和妻子,还将自己毁了容,甚至还要杀他。他拼尽全力逃了出来,一路辗转到了晋国,阴差阳错被月莹公主所救,这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听到这样的故事,余书彦如何不记恨余海呢。他去了大楚,想要亲眼看看那个背信弃义、六亲不认的小人是什么样。 “我没想到,我先找到的是余书林。”余书彦有些怀念地说道,“那时候堂兄真是霸道,小小年纪就称霸京城。本来我都信了,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纨绔儿子。可是后面的事情让我意外又震惊,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究竟哪一个是真的。” “什么事?”庄南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余书彦后背倚在窗台上,面向庄南,还没说话就看到他肩上的箭伤了,便楞了一下,随后摇头失笑:“庄南,其实你也变了,不对,或者应该说是,来到同泽之后,你将真正的自己释放出来了。” 庄南挑眉:“说得还挺哲理。” 余书彦没说话,只是走到多宝阁处,从上面取出一只药箱,打开,捡了些止血药和纱布递给躺在软塌上的荀朝辉,道:“师爷会用吧?” 荀朝辉坐起身,笑着接过:“自从同泽开始重建,每个同泽人就都学会了自己疗伤。”重建一座县城是相当重的活计,每个人每天都会或多或少受些伤,尤其是手脚:手上会被石块磨破,会被枝丫划伤;脚上会踩到瓦砾,也会磕碰岩石。 余书彦赞同:“这倒是,那师爷就自己包扎一下吧。”他对着荀朝辉的腿伤示意了一下,而后走到庄南身边坐下,伸手去解他的盔甲。 庄南抬手按住他的指尖,婉拒道:“我自己来就行,我也是同泽人。” 他说得有趣,余书彦却并不买账,他生硬地掰开庄南的手,唇角勾起,戏谑道:“哎哟,我还不知道庄大人能够自己拔箭呢!还是说,庄大人并不在乎这只手臂是否残废?” 荀朝辉也劝道:“大人,您自己弄不来的,还是麻烦余大人吧。” 庄南歪着头看看肩膀上的两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3 支断箭,又贴近看了看断箭上的倒刺,心知自己没法搞定,只得妥协道:“那就麻烦你了。” 余书彦手下顿了顿,故作洒脱道:“不麻烦,本就是我们晋国人射进去的箭,由我取出来,也算天经地义。” “你是以西晋为国的么?”庄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算是吧……”余书彦一边用洁净的布巾为他擦拭伤口附近,一边回答:“我出生在西晋,成长也在西晋,感情上自然更偏于西晋。况且,我真正怀疑余山,也只是在见了堂兄几次之后,时间上距今也不过五六年罢了。” “你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我做了很多不合适的事情……”他想要说得轻松,但是眉眼间却凝结上了怅惘:“最初的时候,我吓唬过书林,很恶意地吓唬过他。估计在他的童年里,我应该算是个噩梦一般的存在。” ### 余书彦第一次随同晋国的探子来到大楚。 他是来看余海是什么模样的,想亲眼看看那个在父亲余山故事里,抢占了兄长爵位和妻子的小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可是余海是定远侯,一国的侯爷,寻常人要见到并非易事。 这时候,余书彦意外见到了余书林。 要见余书林太容易了。彼时余书林方才得知“自己并非亲生”的消息,整个心灵世界已经坍塌还未重建,他正处于试图逃离真相的时期。 五岁的余书林,畏惧真相,留恋父母,但同时他也不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与父母说明真相吗?他们会立刻放弃自己吧,还是会杀掉自己?他见过不少为了争爵位而弑兄杀父的人,甚至有的还与定远侯府有着七转八弯的关系。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也想不明白定远侯夫妇收养自己的理由,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面对这种不啻于晴天霹雳的变故,唯一能做的就是行事谨慎一些,再谨慎一下,不要总在定远侯夫妇面前晃,不要让他们想起自己,不要故意去膈应他们。 余书林抱着这样的初衷开始流连于府外,经常与小伙伴们东家跑、西家串。 在一个玩耍(逃避)回来的傍晚,余书林与前来寻人的余书彦不期而遇。 余书林惊呆了,因为余书彦与定远侯长相太相似了!就在这一瞬间,余书林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这就是定远侯夫妇的亲生儿子吧(稍微解释一句:古代多用铜镜,看自己的长相可能会失真,但是若要对比另外两个人是否相似,则更直接和容易一些)。 *** 讲到这儿,余书彦静默了一会儿,并不往下说了。 故事停留在余书林目瞪口呆的那一刻,庄南心中好奇却无法开口,因为……拔箭太疼了!他死咬着嘴里的布巾才硬撑著“剜肉(割开箭头旁边的肌肤,以便于顺利拔出倒刺)”的那一阵疼痛,这会子实在空不出嘴巴来问。 好在余书彦并没有沉默太久,他轻轻为庄南清理干净倒刺旁边的血肉,继续道:“当时我说,你这个贼!我才是定远侯的亲生儿子!你偷了我的世子之位!”说那三个感叹句的时候,余书彦突然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音,宛如情景重现。 “呜!”庄南惊呼一声。 余书彦调笑道:“有这么吃惊吗?我都说了,那时候做了很恶劣的事情,很愧疚。” 庄南吐出嘴里咬着的布巾,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气喘吁吁道:“你这小子,还会声东击西了!”余书彦在与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趁着他因为吃惊而分神,出手如电地将一支断箭拔了出来。庄南哪里是在惊呼余书彦那句话的恶意,实在是太疼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同理,中箭“不”疼,拔箭疼啊! “不过,你这话还真是……”得给余书林造成多大的痛苦啊。 余书彦耸耸肩:“那时候,我了解到的故事真相与实际情况正好相反,在我眼里,他们父子就是小人,是贼人,而我们父子则是受害者。” “后来呢?”荀朝辉包扎完了,抬头问道。 余书彦叹息一声:“后来……书林病了,重病,高烧、呕吐、食不下咽、夜不成寐,短短几天瘦了一整圈。不过,唯一一个好处就是,他似乎忘记我了。” 荀朝辉若有所思点头:“我以前也曾听说过这种事情,有的人因为受不了一些刺激,会下意识遗忘、规避,最后甚至能够完全忘记当时所发生的的一切。” 余书彦一边在庄南的伤口上洒止血药,一边道:“定远侯夫妇问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他是真不记得了,只知道害怕、畏惧、难过。定远侯夫妇一度以为他是中了邪,还请了巫师来看。我觉得也算整治过他们了,就离开了大楚。” “第二次呢?”庄南瞥了眼自己肩头的另一支箭,道:“你还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余书彦摇头,沉吟了片刻才道:“第二次去大楚,大约在五六年前,那时候,我和余书林都十一二岁了。当时我想着不能再用小时候那种把戏吓唬他了,准备换一种。所以,我潜入定远侯府进行了实地观察。” 庄南一阵无语。 “那时候才真正开始认识余书林和定远侯夫妇一家人。”余书彦的目光有些悠远,声音也渐渐清浅了:“当时余书林的弟弟出生,一家人都围着那么个小东西,其乐融融……那是在我家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庄南被他突如其来的伤感弄得心底一颤,扭头想要安慰他两句…… “我¥!!!”他不禁骂了句脏话,这个臭小子!拔箭又不提前说,害他差点咬到舌头! 余书彦将断箭扔到地上,细细为他撒好药,又仔细包扎好,见庄南还在瞪他,不禁笑了:“有什么,我受伤的时候我娘也是这么为我处理伤口的。” 庄南咬牙:“我又不是小孩子,拔箭还用先转移注意力!” 余书彦摊手:“那你还喊这么大声?” 庄南气呼呼:“就因为你拔箭太猝不及防了!” 余书彦拍拍他的脑门:“好了,稳着点儿吧,别一会儿又把伤口崩裂了。闭上眼休息休息,哥哥给你接着讲?” 庄南扭过头去,没回答。 余书彦站回到窗台边,看着街景,继续道:“当时,我看到了余海和林雪茵的温柔体贴,也看到了余书林对于自己处境的忐忑不安。他很听话,也很孝顺,只是无论做什么,你都能看到他的自卑与隔阂。可能他潜意识里还记得我的存在,所以行事很是别扭——你会看到他又想亲近父母,但又封闭自己,想要自己变强大不再任人鱼肉的两难。” “也正是他的两难,让我惊醒,让我开始思考,这样品行的一家人,会是故事里的贼人吗?”余书彦伸手轻轻在窗台上拍了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4 两下,道:“所以,第二次回来后,我开始探查余山那个故事有几分真假。” “然后,查到了一个,完全颠倒的版本。”他自嘲一笑,又道:“正如这次,也是一个完全颠倒的故事。” 庄南知道他指的是那两份真假兵防图。 余书彦看向庄南,二人对视,他郑重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是假的?连我自己都以为那一份是真的。” 庄南张嘴欲说,却又听到余书彦补充道:“我要听真话。” 庄南一噎,逆着光看向他,竟觉得他凄凉得很。“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正因为知道了才会突然笼罩上了落寞,才会强调要自己讲真话,才会在当时让自己看出了破绽…… 庄南是如何看出那是张假图的呢?这还真是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过程。若要寻根溯源,便要归结于余书彦自身了:从一开始他将兵防图讲给庄南的时候,他就一直是一副摇摆不定的模样。他面上高冷,言谈却又痞痞,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不要相信我”的气息,或许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看向那张图的时候,眼底的疼痛,还有挣扎。 那个时候,余书彦的内心深处,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母亲欺骗了他,他所认为的真图其实是张假图。而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这一出双簧,他用了真心,却被还以假意。 庄南欠身想要安慰他,却突然想到什么,又倚回身去,笑了。 ☆、混乱 局中局 “你母亲,是故意让你知道图的真假被对换了。”他道。 余书彦苦笑一声:“庄南,说你善良你还真坚守到底啊。不要再安慰我了,我都懂。” 庄南撇撇嘴,似乎很是看不上余书彦这副“自负”的模样。他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倚得更舒服一些,免得压到受伤的那侧肩膀,这才说道:“你知道什么?你既然都懂,那就请解释一下,为什么兵防图有两份?” 余书彦显然不喜欢这么简单的问题,看向庄南的目光也在暗示“我是看你是个伤患才耐心陪你胡闹的”的意味。他道:“还能是为什么,就是为了欺骗我这个傻子呗,可笑的是我还信了……” “好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庄南截住他的话头,摇头道,“你想错了,其实真正用来算计你的兵防图只有一张……” 余书彦如法炮制地打断庄南的话:“那还用说?!真图自然只有一张了!” 庄南并不急于反驳,反而静下来仔细将余书彦好一番打量,直到把余书彦看得有些发毛了才感叹道:“你应该很寂寞吧。”他比划着,“这种我说话你打断,随后对方有样学样的戏码,本少爷已经十几年不曾玩了。” 余书彦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庄南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将他粉饰出来的安宁祥和给划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平静的湖面下面那让人晕眩的漩涡和令人心生寒意的激流。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姐妹,甚至他自己本身,就是为了一场阴谋而制造出来的产物。 他应该没有感情,没有思维;应该热爱西晋,听命从事;不应该去探查余山余海的恩恩怨怨,不应该临阵倒戈,更不应该让路太师与孟广等人的十几年大计毁于一旦。 庄南没有继续兵防图的话题,反而顺着余书彦的思绪继续道:“我感谢你令他们功亏一篑。代大楚百姓感谢你,也替西晋百姓感谢你。” 余书彦抬头看他,庄南并不回避,而是与他对视着继续将话说完:“正如你将你所认为的真图给我的时候,你想到的不是背叛,不是投靠,而是黎民百姓,是天下太平。也就是说,真正让你下定决心帮助我的,不是你身体中属于余山属于大楚的那一半血液,而是你心目中关于伤亡的衡量。” 庄南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站在他旁边往窗外看去,道:“这是桐城,我带来的兵,占领了桐城,并不会伤及任何一个百姓性命。而你知道,过去西晋攻打大楚的时候,屠城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两相比较之下,选择我,才对得起你的爱民之心。” “你想多了。”余书彦垂了眼帘,被掩盖的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嘴上却撇清道:“你想得太远了,我只是觉得,任何只为了扩张疆域就挑起战争的行为,都是错误的。兵士应该做的是守住自己的疆土,而不是抢夺别人的领域,更不是用手中守护家园的兵器来残害别国百姓。” 庄南只是微微一笑,任他嘴硬。 “兵防图还没说完吧,怎么不说了?”余书彦轻轻婆娑着墙壁上的刻画,似是漫不经心道。 “用来欺骗我的兵防图,只要一张就够了,他们却非要画蛇添足弄出什么真假图来,为的是什么?”庄南问他。 “是什么?”余书彦反问,庄南这句话如同石子入湖,打乱了一池春水,他脑海中里乱的很,来来往往很多景象闪过,却如光影一般,摸不着,也抓不住。 “因为真正将此事变成画蛇添足的,不是路太师,不是孟广,也不是关未风,而是你的母亲,月莹公主。”庄南道,“你一开始得到的兵防图是真的,他们和你说是假的,你不会怀疑,因为你身边的人都有这么一张同样的图。可是你母亲又给了你一张,她和你说的那张真图,其实是一张仿制的,布兵位置完全相反的假图。她给你,让你给我,既不会引起路太师一派的怀疑,也会使你陷入混乱。” 余书彦被他绕晕了,一边的荀朝辉也是如此。 庄南笑了一下,道:“总的来说,月莹公主想要的,就是让你陷入混乱。” 余书彦恍若醍醐灌顶:“你是说,我娘是想引起我的怀疑。” “对。”庄南点头,“她只是给你指明一个方向,让你意识到,真真假假,不是谁说了就是的。正如你曾经探查余山的故事一般,这也是个局中局。” 余书彦若有所思。 荀朝辉还是不明白:“大人,他们一开始给了余大人真图,说是假的,那又是为什么?” “试探,或者说是考验。”庄南指指外面,道,“试探余书彦会不会履行职责,用所谓的假图来欺骗我们。” “那如果咱们信了呢?”荀朝辉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咱们信了,按照真图排兵布阵,他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庄南失笑,摇头道:“如果咱们信了,余书彦就是投靠咱们的功臣,势必会受到重视、甚至委以重任,而一心向着西晋的余书彦,能不与西晋通风报信吗?收到回馈的西晋,会按兵不动吗?对他们来说,改换布兵点也不是难事。” “这样做,他们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既考验了我的忠诚,又将同泽一网打尽。”余书彦冷笑。 “啊!所以大人您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5 才要夜袭!”荀朝辉终于明白庄南为什么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了,夜袭就意味着即便“忠诚”的余书彦想要通风报信也来不及,这样的话,西晋就没有理由怪罪余书彦,同时,他们也来不及打探风声,从而改换布兵点。 “所以……”庄安意欲总结,却又被荀朝辉拦住了,他道:“大人,还有一点,为什么面对送假图的月莹公主,关未风他们并不阻止?这样岂不是坏了他们的盘算?” 余书彦看了庄南一眼,代为作答道:“因为他们发现,这件事若要让我母亲来做的话,比他们那个计策还要省事。因为无论我娘说什么,我总归是相信的。不仅如此,正因为她指着她自己带来的假图说是真图,还顺便为他们那一套说辞做了间接证明。接下来,他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是了,看我究竟是将所谓的真图给你们,还是会将假图给你们。” “事实上,你将所谓的真图,也就是实际上的假图给了我们,我们却没信。”荀朝辉自言自语去将这一切捋顺,“这样做,巧妙地将月莹公主和余大人都摘出去了。错的不是他们,他们没有背叛祖国,只是我们不相信罢了。这一切的关键点,有两个,其一是,我们大人识破了那是假图,其二是,夜袭。对吗?”他说完看向庄南和余书彦。 二人一起点头。 “夜袭我明白了,兵贵神速嘛,堵了西晋这边的嘴,不让他们因此怀疑余大人母子二人。可是这个识破,是怎么回事?”荀朝辉脸皱的和苦瓜似的了,不停挠着头,显然他弄清楚这一个,另一个又迷糊了。 庄南道:“其实,这就是一个关于了解和信任的问题了。” “首先是余书彦识破月莹公主。那是他的母亲,他自然是了解的,当月莹公主与他说那张图的真假时,如果刻意将面部表情、说话语气中的不自在表露出来,很容易就能引起余书彦的怀疑,即便是她嘴上说得再怎么情真意切,余书彦心中也会埋下一个‘此事必有蹊跷’的猜疑。” 余书彦及时补充:“当时,我母亲与我说的时候,言语坚定但是眼神躲闪,递给我那张图纸的时候甚至手有些打颤。只是当时因为路太师他们都在,我不方便去问罢了。庄南说的没错,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景,一遍遍问自己——母亲是骗我的吗?又一次次回答自己——不会的,她不会骗我的!” 庄南抚掌一笑,接上去道:“而余书彦将那张所谓的真图交给我的时候,心底还残留着对月莹公主的猜测,他不愿意相信公主是骗她的,但是又不能说服自己,所以,他的眼底会有伤痛,会有委屈,表现出来的神态和姿势,也是一种自卫式的,半封闭的,在我看来,他就是明知自己说谎却不得不说。这也是我识破他的依据。” “只不过,我当时只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表现的,并没往深层意义上去想,所以也就并没发现那其实是他最真实的内心挣扎。”庄南最后道。 荀朝辉长舒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道:“真真是要了命了,这一出出的,搅得我脑仁疼。路太师一行人,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话说,他们这样试探,想要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他本是随口一问,问完却发现余书彦没有回答的意思,而庄南面上的笑容也褪去了。 ☆、撞邪 打霸王 “大人?”荀朝辉又问了一遍。 庄南叹息一声,指着外面的硝烟还未完全熄灭的战场道:“咱们现在看到的是,大楚胜利,桐城失陷,可若是他们的计策成功,一来,他们会得到一个绝对效忠于西晋的余书彦,可以进行接下来的阴谋,至于这阴谋是不是针对余海那就不得而知了;二来,而今失陷的,被屠城的,就是同泽,甚至是整个沙城——这一战,西晋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他见荀朝辉似有些犹疑,便又轻声提醒了一句:“别忘了,沙城知府,是西晋人,谁知道,还有哪一城的知府,也来自于西晋呢?” 最后一句,饶是庄南说得无比清浅,却仍像是九天玄雷一般炸在荀朝辉耳边,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咱们怎么办?大楚怎……么办?”荀朝辉话说得都有些结巴了。 庄南摇头:“顺其自然。”他见荀朝辉满脸不可置信,像是惊觉他庄南是一个冷心冷血之人一般,不禁有些好笑又无奈。 “师爷,咱们只有一城之力,做不到兼济天下。所以,不是下官不想做,而是做不到。大楚想要屹立不倒,想要千秋万代,依靠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城人,而是一国人。” 只有每个大楚官员都警觉起来,尽忠职守;每位大楚百姓都行动起来,守家卫国,大楚才能真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我们都不是孤胆英雄,也不应该做孤胆英雄。因为一人之力,只能保一时安宁,保不了一世。不是,你怎么这么看我?”庄南说完就见余书彦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禁好奇道。 余书彦回神,笑了一下,摇摇头,又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庄南,我一直以为你没变,而今才发现,你也变了,变得更好了,也更理智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庄南,他忙问道:“之前忘了问你,你说咱们昨天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你小时候去大楚吓唬余书林那次吗?” 余书彦噎了一下,无奈道:“多谢你提醒,我并不曾忘记要向堂兄赔礼道歉。”说完眼神有些悠远,似乎在回想什么遥远的记忆。 “你还做过什么坏事?”庄南问道。 余书彦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只此一件!你以为我在想什么?我是在想你小时候。” 庄南自觉不妙,忙摆手止住他的话头,赔笑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不要再提?什么事不能再提?哦,你是说,你小时候被你姐姐哄着穿女装的事情?还是你明明会走路却装作不会非要周辰抱着的事情?还是你晚上哭闹着不肯自己睡非要周辰哄着搂着才能入睡的……”余书彦一边绕着桌子走一边迅速说着。 庄南气得不行,绕着桌子抓他,眼看抓不住,便有些恼羞成怒了:“你这是遇见我,还是做贼偷窥来的?!” 余书彦哈哈大笑,站住脚步道:“有些是偷窥来的,你想啊,去大楚一趟,如何能不见天下第一美人?!这就好像你去江南不看水,去大漠不见沙一般。” “大人的美名已经传到西晋了?!”荀朝辉竟然一脸自豪。 庄南简直无语凝噎。 余书彦又道:“不过,有一次,咱俩说话了,你还记得吗?算了,你应该没什么印象了。” “说什么?”庄南不信,既然说了话,怎么可能不记得对方? 余书彦拉开椅子坐下,自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6 顾自斟了三杯茶,分别递给二人,自己也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才继续道:“那时候你几岁?七八岁吧,就是我第二次去大楚的时候。现在想来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你,余书林,咱们三个,其实很久之前就有开端了。” ### 那一次,余书彦偷偷潜入了定远侯府,他也大胆,竟然装扮成送菜人家的小孩子,跟着进府的马车一路进了后院厨房。之后又从厨房那里换了装扮,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小厮,捡了把扫帚打扫起庭院来。 他自然不是安分扫院子的,没多久,扫着扫着就溜进了余海居住的院子,在那里见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也注意到了余书林的敏感和惴惴不安,他看得有些不忍心,便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打算,没再欺负余书林就离开了定远侯府。 走在街上,余书林一直低着头思量余山那件往事,想要从中找出可疑的地方来,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注意到从街角跑来的一个人,被那人撞了一下摔倒在地。当然了,他这一倒也将那人给绊倒了。 这还了得,想他余书彦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呢,他母亲是月莹公主,父亲是不肯吃亏的余山,有这两个人,他在西晋也是能够横着走的。这种被人撞倒还踩了两脚的遭遇真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 余书彦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揪住那人的衣领就要训斥,可不曾想,那人是个高个子,站起来比余书彦高了两个头还不止,而且随着他站直了身子,余书彦就够不到那人的领子了。 那人很粗鲁地将余书彦一把推开,不屑道:“什么东西?!敢揪你爷爷衣领,找死啊!” 余书彦被他推了个趔趄,后退好几步才险险稳住身子,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眼前这人不是什么善茬,再观他面容,心中更是吃惊,只见这人年纪不算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倒是魁梧,面上也蓄起了络腮胡子,配上那刚硬的直眉和瞪大的圆眼,看上去无比凶狠。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霸了吧?余书彦心中想到。不过不管他是不是恶霸,占自己便宜就必须要他道歉。这时候的余书彦还是留了一分的,毕竟这是大楚,闹大了自己很容易暴露。所以他只是强压住怒气对那人吼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占我便宜?!道歉!” 那人显然没料到余书彦还敢回嘴,登时怒了,他上前一把拎起余书彦,劈脸就是两个耳光,后又随手扔在地上,狠狠唾了两口,骂道:“孙子,叫你知道,你爷爷我是这条街上的霸王!也不打听打听,这整条街谁见了爷爷我不是低头哈腰,口称霸王爷爷,你……哎哟!”他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余书彦眼疾手快地撑起身子躲开了,幸亏他躲得快,否则那个霸王倒下来能把他砸扁了。 余书彦刚刚撑着地坐起来,就见对面打起来了,确切的说,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子在打那个霸王。 只见那小孩子骑在霸王身上,一条腿撑地,一条腿压制住他不让他起身,一只手揪住那人衣领,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用力砸在霸王脸上,一时间,“砰砰砰”拳头击打声不绝于耳,直把余书彦看呆了去。 也不是说这小孩子有多厉害,他打架也不过是用了寻常孩子常用的招式,让余书彦感到震惊的是,这小孩儿犹如战神附体,面对的像是战场上不共戴天的仇人,每一拳都用了全力,而他那么矮,那么秀气,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压制住这个高个子。 对了,秀气,余书彦目瞪口呆:这小孩儿太美了,而且好眼熟……我天,这不是庄南吗?!犹记得上次来大楚,他还偷看过他呢,那时候的庄南斯文极了,若非一身男装,说他是小姑娘也没人怀疑。今天这是……庄南这是撞邪了吗?!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余书彦完全惊呆了,都没想到要去帮忙或是劝阻,直到周围渐渐围上人来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正是掌灯时分,家家户户大约都在用完膳,只不过庄南打得太用力了,那个霸王叫得也太凄惨了,竟然引了不少人出来看。 不知为何,余书彦第一反应是不要让人看到庄南在打人,他说不好自己为什么要帮庄南,可他就是不想见他被人围观指点。他急忙爬起身去拉庄南,劝道:“别打了,快走吧,叫人看见会被人说闲话的!”堂堂国公府少爷,在街头打人,还打得那么凶,哪怕有理,也不是什么好事。 哪知庄南并不理他,拳头打累了,又用脚踢,余书彦再去拉他的时候听见了他的斥责声:“你怎么这么坏!你摔碎了我的玉佩!我最重要的玉佩!”他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倒像挨打的人是他一般。 那个霸王可能是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被庄南的气势压制,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倒算清醒,听见这话连忙松开捂住头脸的手求饶道:“别打了!玉佩没碎,在我这里!” 听见这话,庄南的踹出去的脚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若非余书彦搀扶,庄南肯定会闪了腰。 “哪里?!拿给我!”庄南大喝一声。 霸王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递给庄南,随后趁他看玉佩的时候手忙脚乱爬起来挤开人群跑了。 不过,就算他不跑,庄南也没心情再打他了,他拿着失而复得的玉佩,感激地流下了热泪。 余书彦只是匆匆一瞥,见那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翡翠,上面刻着如意纹,若说贵重自然不假,但是值得庄南这么激动吗?!他顾不上询问,只是拉了庄南就跑,他已经听见人群中有人说“哎呀,那个小孩好俊啊!咱们这附近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儿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怀疑那是庄南了。 他一直拉着庄南跑到另一条巷子深处无人处才停了下来。 庄南一直紧紧攥着那块玉佩,就连向他道谢的时候也攥的死紧,好像生怕有人来抢似的。 *** “你还记得吗?”余书彦笑着问庄南。 庄南点头:“记得,不过我只记得那件事,不记得你的模样了。原来那天的人是你。”那天,那个霸王抢了他的玉佩,他去追,那人当着他的面摔碎了玉佩,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个障眼法,那人用了很多次,受害人都以为自己的财物已经损毁了,伤心之余顾不上追赶,竟被他得逞了很多次。 原来,他和余氏堂兄弟的缘分开始的那么早……难怪后来他与余书林的初见,他会莫名其妙信任他,原来,曾经有人顶着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帮过自己…… “很重要?”余书彦指着那块现在还悬挂在庄南腰间的玉佩问道。 “很重要。”庄南低头婆娑着玉佩回答。 余书彦只是笑笑,没再问了。 ☆、汝京 捷报到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7 庄南告辞:“我们要走了,接下来事情多得很,既要押送俘虏回京,派人接管桐城,又要与贵国谈判……我想如果我能够知道你母亲做那件事的初衷,我会很荣幸。” 余书彦先还听他盘算今后的安排,就听见后半句他说想要知道月莹公主掺和进这件事来的心意了,不禁愣了一愣,随后回神道:“我想我现在就知道……只是,我也想听母亲亲口说与我听。过段日子与你书信联系,不知是要寄去同泽呢,还是寄到汝京(汝京乃是大楚的都城)?” 庄南沉吟片刻决定道:“汝京有家青楼,名曰‘宵香院’,请你寄到长莺姑娘那儿便是,既可避嫌,也安全些。” 余书彦抚掌笑道:“这宵香院,长莺姑娘的故事,还请贤弟稍后书信告知,如何?” 庄南失笑,摇头道:“这位长莺姑娘,自有她的故事,与小弟的故事并不相干。” 余书彦轻摇折扇,面上似信非信的,不等庄南再解释什么,又将扇子一收,往他腰间一点,挑眉笑道:“贤弟拒绝了为兄的请求,自然要拿另一个故事来抵才是,别的我也不了解,只对这块玉佩有过一面之缘,不如就烦请贤弟讲讲这个如意玉佩的故事好了。” 庄南瞠目结舌,这才反应过来余书彦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他低头看看那块绿莹莹的如意玉佩,忽而笑了:“待尘埃落定,我的心想事成成了定局,自会告知兄长。” 余书彦含笑点头。 *** 大楚汝京城。 同泽战起的讯息快速传至朝堂,周景宏即刻召集大臣商议应战之事,大臣们各有思量,观点不一。 有的认为同泽时常战乱,地广人稀,条件落后,并不值得派兵救援,与其将兵力用在援助同泽上,不若汇集军队直接攻打西晋边城。那人信誓旦旦道:“这可是现成的调虎离山,这般大好时机,若要错过,必将悔之莫及!”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骂声: “胡说八道!您莫不是还不知道同泽目前的状况?!而今的同泽已经不是只有百户人家的小县城了,现在足有两千余户!三千余人!就连一般城镇都难以企及!咱们岂能放弃这许多百姓?!” “不说人口,单说同泽去年上缴朝廷的粮食和库银,一年足有两万两纹银,五千担粮食和菜蔬,一县之力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罕见。现在的同泽足可称得上是西部粮仓!” …… 反对声将那坐视不管的一派给骂得毫无还手之力,几乎不用周景宏多说,这便议定了要出兵救援,可是派哪一方的士兵呢? “自然是沙城当地的军队了!整个沙城拥有士兵两万余人,全兵出击,想必还是能打败西晋的!” “不妥!”有人立刻出来反对,那人道,“以前沙城也不是没出过兵,可是邪乎得很,每次要么平手要么大败而归,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傻子也不信,老臣建议,这次请出护国军!” “什么?!您要让护国军支援同泽?!那怎么能行?护国军一走,平岭关怎么办?汝京城又如何自处?!” “微臣也赞同请出护国军!”又有人出列回禀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西晋多次犯边,虽则只是侵犯同泽,小打小闹,但是次数多了难免堕我国威,咱们不若趁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大楚,每一寸国土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臣附议!”又有人道,“护国军乃是卫国公庄成麾下,而卫国公又是同泽县令庄南的父亲,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战父子兵’,若能请卫国公支援同泽,势必可以大败西晋,扬我国威!”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儿臣愿领兵前往同泽!”在一片附议声中,突然有一个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待听清那话里的意思时,整个朝堂静的落针可闻,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说话的周辰。 周辰跪倒在地,恭声重复道:“儿臣愿领兵一千,前往同泽应战;平岭关那儿,请父皇准请卫国公调用一半兵马支援同泽,余下一半守卫汝京。” 这倒是两全其美的法子,诸位朝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这个建议很好,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舍得容王殿下亲自带兵上战场了。朝臣们又悄悄抬头偷瞄着御座上的周景宏。 周景宏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端端正正跪在地下的周辰,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眼前的一幕似乎与他看到过的一个场景重合了起来。是什么呢?哦,是了,前年庄南中了状元的那天,自己宣他进宫,他也是这般跪在地上,自己将一道圣旨扔给他,让他离开汝京前往同泽,自己还说:“记得你的职责。” 庄南记得他的职责吗?自然是记得的,他做得很好,非常好。那么,而今的周辰也记得他的职责吗?自己曾经问过他,要庄南的前程还是要皇位,他选了前者,今天看来,他还是选择前者。 那就成全他吧,周景宏默默想着。 他就要开口答应,却又听见殿外传来响亮的一声声“报!同泽战报!” “宣!”周景宏咳嗽一声后,大声喊道。 “报!启禀陛下,同泽大胜!同泽县令庄南带领沙城士兵夜袭桐城,击败守城士兵,占领桐城,擒得桐城知府等若干官员……”随着那人的回禀声,殿堂上的周景宏和众朝臣们先是惊愕,随后惊喜,最后目瞪口呆: 惊愕于同泽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大胜; 惊喜于沙城军队攻陷桐城; 目瞪口呆于,庄南,一个十六岁的小县令,竟然能做到这一切。 大家惊呆了,周辰低下头,眼泪有些止不住了,他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想要防止自己御前失仪——可是,没用。 泪水噼里啪啦砸在他的靴子面上,浸染开来,烫了他的心。 他想:要我如何不为你骄傲呢,我的挚爱。 他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隔着模糊的泪眼,无声道:“思君令人老,愿君莫来迟。小南,我等你回来。” ☆、秘闻 薛蓝馨 *** 周景宏下了三道圣旨,一是命庄武从平岭关赶往同泽,接手桐城一应事宜;二是宣召庄南即日押送关未风赴京,以接受封赏;三是……传位周辰。 前两道圣旨还不如何,第三道却是直接将整个汝京给搅了个翻天覆地。而且,眼看着天下人都要被这一出震得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圣旨下达的当天下午,承乾宫门口就跪满了人。人群中有请命的大臣,也有请见的皇子。 陈喜公公从承乾宫内殿出来,一甩浮尘,朗声道:“陛下口谕,宣庄太傅、宋丞相、定远侯进殿。” 跪在殿前的庄同、宋季恒和余海磕了一个头,口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8 称:“遵旨。”然后被小太监搀扶起身,跟着引路太监进了承乾宫。留在外面的臣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突然心下惴惴,陛下这是要各个突破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怎么办?真要口出狂言说出自己支持哪位皇子吗?!嫌命长?!他们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里会想到陛下真会理会他们啊! 陈喜守在殿门口,看着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心中为他们默哀:这群愣头青,莫不是以为陛下老糊涂了?陛下端坐高堂,岂会看不清底下人的小动作,还来请命?请完命自己还有命吗?哦也是,他们不是愣头青,而是老油条,收了皇子们的贿赂或是要挟,自以为来这儿做个样子就好,呵呵,哪那么容易,今天就让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进来容易出去难”。 庄同三人进了内殿,就见周景宏正坐在书桌旁批改奏折,并不是他们担心的卧床不起,顿时心下一松,恭恭敬敬上前行礼。 不等他们跪下,周景宏已经叫起了:“好了,三位爱卿免礼,过来坐。” “微臣不敢。”庄同三人齐声道。 周景宏叹息一声,不自觉咳嗽两声,道:“坐吧,今天咱们只聊家事,不谈国事,坐吧……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诸位爱卿促膝聊天。”他说得哀婉,庄同三人听得险些落下泪来。 周景宏哈哈一笑,抚掌道:“被朕骗到了不是?!哈哈,放心吧,辰儿一日坐不稳这个皇位,朕就一日不会归西。” 庄同三人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周景宏看他们这样,也自觉自己这个笑话不怎么成功,只得肃整了表情,郑重道:“爱卿们还是坐下说话吧,朕仰着脖子看你们实在劳累。”庄同三人只得捡了凳子坐了,只是除了宋季恒外,另外两人都没坐实,不过是稍稍坐了个椅子边罢了。 周景宏看看庄同和余海的坐姿,笑道:“你们俩还是坐好吧,就像宋相那般,免得被我接下来的话吓得摔了屁股蹲儿。” 这话虽然说得诙谐,但是庄同和余海还是听出了里面足有七分真,不禁面面相觑,再看宋季恒,见他虽然老神在在、安坐如山,但是面上却带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宿命感。庄同和余海只得又往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两手也抓住了椅子扶手……事后证明,这一举动还是相当正确的。 因为,周景宏等他们坐好,没有任何缓冲地放了个炸雷:“是时候让你们知晓,我的亲生子,只有周辰一个而已。” “砰砰砰!”庄同和余海的心跳跳得像是要蹦出来。 “陛下……”余海一说话就咬了舌头。 周景宏点头确认道:“朕不是危言耸听,这确实是事实。宋相也知道。” 余海看看宋季恒,果然就看到他对自己点头,可是宋季恒的证明让余海更加混乱了,他连比带划地说道:“怎么可能?这种事情……陛下,您有八个子女啊!”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史上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丑闻!一位皇上,八个儿女,只有一个是亲生的……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景宏却并不在意,不仅不在意,他甚至还有些释然和悠闲,只听他缓缓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朕的后宫,朕还是能够一手掌控的。” 这话的意思是……皇上是眼看着甚至是一手促成了此事?余海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千头万绪理都理不清。 周景宏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测:“是我安排的,一切都是我促成的。”他开始用“你我”来说话了,像是突然间挣脱了什么禁锢,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为什么?”余海当兵出身,是个耿直的性子,此时也顾不上以下犯上了,直接问出了口。 周景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一个方向,余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不曾看到什么画像之类的东西,倒是一边的宋季恒悄声与他说道:“那是翊坤宫。” “是啊,那是翊坤宫,皇后的寝宫。”周景宏喃喃道。 “皇后不是住在长春宫吗?”余海有些懵了,难道自己失忆了不成?还是喝醉了断片儿了?怎么都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宋季恒又是好笑又是酸楚,他看看周景宏,得到他的允许后,对余海道:“那是先皇后居住的寝宫。”他像是已经猜到余海要说什么,是啊,周景宏的发妻明明是宋妍,哪里来的先皇后呢。 “先皇后,是在陛下即位前的妻子。”宋季恒终于把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 周景宏在兄弟中排行第九,其父是先皇周贺宇,其母名叫薛蓝馨,是一位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 周贺宇的后宫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佳丽三千,他是一位极重女色的皇帝,时常扩展后宫:每年一次小选,三年一次大选,纳入后宫的少女数不胜数……薛蓝馨就是大选入宫的,她在周贺宇的后宫并不算受宠,幸而她早早诞下九皇子,这才获封馨嫔,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地位。 是的,馨嫔,即便是诞下皇子,在周贺宇的后宫也并不算难得,周贺宇不缺儿子,也不在意儿子,所以,薛蓝馨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嫔妾,连妃子都封不上。 如果说周贺宇在意的,那么除了美色就是生命安危了——他很怕死,比寻常人还要害怕死亡,但是他不能阻挡死亡的到来,无论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还是天灾人祸:前者不受他控制,后者他控制不了。 而在周贺宇的时代,人祸要更加频繁和容易一些,因为他的儿子太多了——在他不惑之年时他已经拥有十六位皇子了,皇女更是不计其数。而这群皇子,势必会为了他的皇位陷入争夺,上演一出出难以描摹的争斗大戏。 无论最后胜利的是谁,那人的矛头都会对向周贺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贺宇的担心终于成了真。虽然他多年来一直打压自己的儿子们,但是他们还是渐渐长大了,他总不能将他们全部杀掉——是的,不能全部杀掉。 变故发生的那一刻,周贺宇发现自己竟然诡异地动弹不了了,他看着第十五皇子刺过来的长刀,有一瞬间似乎看到自己将那种长刀刺出去的模样。“恶鬼索命”,他是那样称呼那一刻的诡异的——在他劫后余生的时候。 周贺宇侥幸地逃出命来,这倒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而是因为有人为他挡了刀——挡刀的人很好猜,那就是周景宏的母亲:薛蓝馨。 薛蓝馨扛着足有七个月大的肚子,不顾自身安危为周贺宇挡了一刀,随后,在艰难“生下”十七皇子周景行之后撒手人寰。 周贺宇甚至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一声“多谢”。 …… 那件事后,周贺宇的后宫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膝下的皇子也只剩下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09 周景明、一直透明人一般的九皇子周景宏和还没满月的十七皇子周景行三位。 …… 后来,周景宏继位。 他继位那年,周辰出生,而那一年,周景宏尚未大婚。 *** “他的母亲,是我在皇子府中的大丫头。”提起周辰的母亲,周景宏的面色突然变得无比温柔,眼神也变得柔情似水了,“她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陪伴我度过被父皇漠视的艰难,也陪我熬过母亲身死的凄苦。” 她四岁被卖进九皇子府,先是做传话的丫头,后来做打扫书房的小丫头,再后来成为三等丫头、二等丫头……直到十二岁那年,她成为他的一等大丫头。 他府中的丫头,虽然级别多得很,但是真正尽忠职守的却寥寥无几——因为他是不受宠的九皇子,他的母亲只是一位嫔,他的父皇几年都想不起他一次。而她就是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 他说,她与他青梅竹马,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他以为自己韬光养晦,最后能安然存活下来就挺好了,如果能被封王,那就更好了,到时候他会带着母妃和她离开京城,去往封地,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他甚至,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女人建了一个村子。 “如意村。”宋季恒了然道。 周景宏静默良久:他没想到他的母亲会想要争一争,会搏出命去为他谋一个皇位。真的没想到。那个时候的他,还做着归隐的梦,他愿意隐姓埋名,只要她们都在。那个时候……他与她私定终身,摆了红烛和喜堂,成了亲。 他后悔又不悔。 后悔自己没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悔曾与她耳鬓厮磨、朝朝暮暮。 他的甘棠,他的姑娘。 周辰,他与她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儿子。 虽然她因为生下他而丢了性命,可是他对他恨不起来——为什么要恨呢?辰儿是他和她的孩子啊。 那年他承继皇位——周贺宇晚年对他还是不错的,薛蓝馨那一命,换来他的皇位,弟弟周景行的王位,还有他的名门妻族——周贺宇给他指了婚,对方是宋丞相的女儿宋妍。 *** “陛下……”余海堂堂七尺男子汉,竟然有热泪盈眶的征兆了。他爱过人,爱着人,所以他明白痛失所爱的痛苦,也能想象得到周景宏将要娶一位自己不爱的女人的煎熬。同时,他知道周景宏的坚韧和强硬,他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向宋家低了头。 “没有什么……”周景宏很是平淡地笑了一下,“当时我写信给宋家,讲明自己已有妻子,此生不会再与任何女人有任何情谊。” “微臣教女无方。”宋季恒满面惭愧。当时,他将来信给宋妍看了,宋妍却并不在意,甚至还亲自回了信。宋妍说她愿意自己只担一个虚名,给周辰一个嫡长子的名分,只求周景宏不要退亲。 “我心动了,她戳中了我的软肋。”周景宏苦笑一声。他是那样在意周辰,所以他愿意维持一段有名无分的婚姻,只求能为周辰一个堂堂正正地名分和母族——他不想周辰被人看不起,他受不了他的甘棠被人说三道四——那会让他发狂,让他恨不得毁灭整个世界。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终章 正文完 ### 周景宏与宋妍的大婚如期而至。 红绸、红灯笼、大红喜字、龙凤灯烛、鸳鸯锦被……每一处都是鲜艳的红色,只是看在周景宏眼中却是苍凉:眼前的喜堂比他与甘棠的喜堂要漂亮,只是,越是漂亮,他的心就越是冰凉。 冰凉尽头,却是隐忍背后的心甘情愿。他不觉得委屈,只想周辰能延续她的笑颜。 …… 从那天开始,周景宏与宋妍开始了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两人各取所需,倒是相安无事。 只是周景宏忘了有个词语叫做“欲壑难填”,或者,更公正的说法是,他从不曾知道那个解他燃眉之急的宋妍,所求不是避免被退亲后的尴尬,也不是一国皇后之位,而是“徐徐图之”。 宋妍的“徐徐图之”果真是“徐徐”,在这一点上,周景宏不得不承认,宋妍,是一个会谋划、善隐忍的女人。否则,宋妍的首次出招也不会选在二人大婚的两年后。 她的面上是慈悲,心底却是狠戾——她终于不再满足相敬如“冰”,也终于受够了对着周辰要温柔慈和,她想要一个儿子,亲生的儿子。她设计了一出书房醉酒的戏码,想要借助周景宏对自己那薄弱的信任和愧疚来一出酒后乱性。 只是她没有成功。 而周景宏让她认为她已经成功了。 为什么要造成这个错觉呢?周景宏坐在书房外间,听着内室中的云雨之声,面上满是柔情,眼底却布满寒凉。他的手上转着一只翡翠酒杯,杯中是号称“天下第一醉”的名酒“归无”。 归无,归无,满饮一杯尽虚无。 此酒曾一度被礼部列为禁酒,原因是酒意浓烈,一杯即醉,寻常人至多三杯便会醉死不复醒。 看来宋妍为这一计也算是机关算尽了,可惜,可惜,周景宏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冷笑着无声道:可惜朕不惧此酒。宋妍,你没有打听过吗?还是说,宋家没有帮你打听?我周景宏,能在十六位皇子中安然存活,避过无数次明枪暗箭,靠的是什么,你以为是运气吗?不不不,小丫头,你太天真了,朕,只是不爱争皇位罢了,并不是争不到皇位! 他手下用力,翡翠杯子无声化作一把齑粉。 同一时刻,屋里云消雨歇。 在那一天,一场阴谋悄然展开,而周景宏只是抖抖网,将阴谋罩起,而后闲作壁上观。 *** “为什么?陛下何苦费心设计?直接拆穿她不好吗?”余海的后院太干净了些,他想不通那些个兜兜转转、弯弯绕绕。 “为什么……宋相您说呢?”周景宏挑眉看向宋季恒。 宋季恒面色惨白,微微闭了下眼,轻声回答:“罪臣父女万死不能赎罪。” 周景宏缓缓摇头:“丞相何必遮掩,我晓得你当是并不知情。”他扭头对呆愣的余海道,“朕的元后,病逝于难产血崩,让她难产的,正是宋妍下的毒。” 宋季恒面如死灰。 余海张口结舌。 周景宏却是惨然一笑,长长叹出一口气来,道:“朕没想到,宋相的女儿如此深谋远虑,能从十六位皇子中‘慧眼识珠’,选中在下一个落魄皇子……甚至在赐婚之前就下手除去了朕的心头宝。甘棠……因朕而死啊……” 余海三人齐齐起身,跪倒在地,磕头求道:“陛下息怒,请陛下保重龙体。” 周景宏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0 捂着脸哭了很久,很久。 ### 他要报复宋妍,要让她得到希望再陷入绝望,要让她汲汲营营一场空! 所以,周翎出生了。 周景宏漠然看着宋妍脸上的喜不自胜,想到的却是对周辰的愧疚:原来真正的母爱,不是宋妍对周辰那般,而是,宋妍对周翎这般。 …… 周景宏设计了周翎的出生,想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对宋妍说明真相,击垮她的希望,让她生不如死罢了。然而,后来周景宏又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 这还要感谢宋妍,宋妍像是周景宏的灵感之源,让他心底对甘棠那关不住的思念、愧疚、深爱……有了发泄的渠道。 那是周辰六岁那年,宋季恒带着周辰去卫国公府拜师,那一天,他们还遇上庄南姐弟出生。宋季恒撮合周辰拜庄同为师的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宋妍气急败坏找来宋季恒质问,被走到殿门口的周景宏听到。 周景宏来了又走,十个月后,周致出生。 周景宏知道自己有些病态了,但是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他一生中的挚爱只有三个人,母亲死了,甘棠死了,只剩下周辰,他容不得任何人欺凌于他。 容不得!任何人! 他设计了周致的出生,周致生母是一宫贵妃燕梦,他与周翎同岁,最是容易两虎相争的年岁……你看,宋妍,这样多好,我的儿子是亲王,你的儿子,生父不详(周景宏自然知道他们的生父是谁,可是他不在意,在他心目中,他们就是生父不详)。 后来的后来,周瑾安出生,荀淑妃恍然察觉到周景宏的设计,大着胆子为女儿求了一个“瑾安,瑾安,谨慎得安”的名字,用以表明自己的心意:臣妾绝不敢对皇位有丝毫觊觎之心,臣妾的女儿也不会有。 这倒是在周景宏意料之外,他吓唬了荀柔,却又满意荀柔的知情识趣,觉得周瑾安日后能够成为周辰的亲人——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周瑾安谨慎小心,通情达理,最要紧的是与周辰亲近,替自己弥补了一些对周辰的愧疚。 周瑾安之后,梁德妃梁宛丘生下了长女周宝璋,次子周端。 再然后是宋妍的幼女周琇莹。 最后是燕贵妃的幼子周臻。 至此,周景宏终于收手,开始潜心教导周辰国事。 *** 至此,余海听得呆若木鸡,宋季恒黯然叹息,庄同…… 庄同说不出话。 这三个人,情况倒是齐全的很:余海是全然不知情,宋季恒是一早便知,庄同则是虽有察觉却不曾得窥全貌:这些年来,周景宏对诸位子女的态度都被庄同看在眼里,庄同察觉出蹊跷来,便上了心,待真的发现其中隐情的时候,他也是如余海这般瞠目结舌,同时,心中愁绪如麻。 周景宏看着几人的反应,倒是笑了:“你们的反应比周辰要好些,想当初我和他说的时候,他‘嗷’的一嗓子喊了一声‘父皇’,吓得我差点儿蹦起来。” “您是说……容王殿下已经知……知晓此事了?”庄同结结巴巴道。 “是啊,前年知道的,就是庄南科举之前,他不知道在哪儿受了刺激,兴冲冲来寻我,我一看他挺开心的,就与他一起分享这个喜讯,可是分享之后我发现他好似不开心了。”周景宏故作忧愁道。 庄同瞪着周景宏,心头升起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陛下是不是中邪了?他教过周景宏,与他共事几十年,在他印象中,周景宏一直是稳重的、冷清的、沉默的,他从没见过这样开怀的皇上,从没见过会开玩笑的皇上…… 余海回过神来,悄悄扯着庄同的衣袖,想要提醒他不要瞪着皇上看,可是庄同并不领情,他挥开余海的拉扯,嘴角抖动几下,似乎想要问什么却说不出口。 周景宏被庄同那惊愕失色的模样给逗得哈哈大笑,笑了很久,若不是后来咳嗽起来,想来他还会再笑下去。 周景宏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好一阵才止住,面上都是病痛的痛苦,眼底却是无尽的笑意,他道:“先生不必瞪我,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庄南,对吗?您想问我庄南和周辰的事情吧。” 庄同没说话,瞳孔缩了一下,忽然起身跪在了地上,磕头道:“求陛下开恩。”他那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须发花白,而今为了儿孙,情愿磕头求陛下开恩,余下三人都有些不忍…… 周景宏探身将庄同扶起来,摇头笑道:“先生不必如此,一个巴掌拍不响,要说有错,咱们双方都有错,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对错,更何况,辰儿觊觎小南的时间比小南动心的时间要早得多,也长得多。” 宋季恒只猜到周景宏说皇子身份的事情,倒没料到周辰和庄南会生了感情,他颇有几分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这可如何是好?容王是陛下独子,今后继承皇位,没有子嗣怎么能行?” 听见这话,庄同更是惭愧,低垂着头,歉疚道:“微臣有负圣恩。” 周景宏摇头,叹了口气:“不怪你,其实,这样也好,我很欣慰。” “陛下?”宋季恒不明白周景宏为什么这么说。 周景宏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宋季恒不要担忧,他笑了,笑得志得意满,也笑得欣慰之至,只听他道:“事在人为,我相信周辰会找到两全之策的。”说完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书案旁站定,提笔写了几个大字。 庄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周景宏写大字了,很多年没见过了。现在想来,他忽然意识到,自从周景宏大婚之后,就再不曾见他写过大字了。他是帝师,教导周景宏多年,自然知道他写了一手好字,也曾惋惜陛下朝政繁忙,弃了那一手好字,而今看来,却恍然惊觉这其中的深情。 周景宏与庄同相识几十年,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他笑道:“先生猜得对,自从甘棠去后,我再也没有写过一个大字……因为,研墨的人不在了,写字的心情也随之逝去了。” 周景宏眼底的苦楚深深刺痛了庄同,庄同愧疚自己身为帝师却不曾察觉皇上这万千愁绪,实在失职极了。 周景宏唤道:“先生来看,宋相、定远侯你们也来。” 庄同回神,与宋季恒和余海一起围拢过去,就见案上的大纸上写着八个大字,每个字都力透纸背,每个字都……令人震撼。 忠国 忠君 忠民 忠心 周景宏指着这几个字,一字一顿道:“为人,上要忠于祖国,下要忠于国君;首要忠于百姓,终要忠于内心。”他抬头看向三人,郑重道,“这是我对周辰的期望,也是我对庄南的期望。” ——他曾问过周辰,是要庄南的前程,还是要皇位。 周辰选择了庄南的前程。 周景宏欣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1 慰但不满意,他希望周辰有更加坚定的信念,哪怕他撒娇耍赖来恳求自己成全他和庄南,周景宏都愿意接受,他希望看到周辰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自己的感情,他想要告诉他:不要害怕,你要勇敢诉求,勇敢争取。 他不希望周辰重蹈自己的覆辙。 他时常会想,当年的自己,如果事先与母妃说了自己的心愿,母妃是不是就不会死,甘棠是不是也不会死——那样触手可及的幸福,稍纵即逝到令人肝肠欲断。 他知道周辰孝顺,可是他却更愿意儿子违逆自己,只要他过得幸福。 ——他问过庄南,是要状元之位还是要周辰。 庄南的回答是“周辰”。 周景宏心中长松了口气,那一刻他是多么害怕庄南因为种种顾虑否定他与周辰的感情啊,到时候周辰怎么办?松出那口气之后,周景宏心中暗暗失笑,自己倒像一个为了儿子去人家门上提亲的父亲了,嘴上谦虚地说着“犬子”,心中却祈求菩萨保佑对方一定要答应。 ——他继续问庄南,想要周辰,还是想让周辰继位。 出乎意料的是,庄南选的还是周辰。 周景宏训斥他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感情而枉顾周辰的前程,甚至还掷出砚台砸伤了庄南。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刹那的自己,几乎要热泪盈眶,他为周辰高兴,因为他即将拥有一个愿意直面生死只求能与他在一起的爱人。 庄南比自己勇敢,比自己坦荡。 可是十五岁的庄南,有心无力,他还只是卫国公府里一位吃穿不愁的小少爷,他的承诺给的容易,做到却难。故而,周景宏将庄南派去了同泽,嘱咐他要牢记自己的职责。 你要守国守家,守护心爱之人。 庆幸的是,庄南做到了。 周景宏喜极而泣。 他像是一位母亲,看见自己女儿终于有了好归宿而喜不自胜;也是一位父亲,看见自己儿子终于娶到不离不弃的妻子而喜笑颜开。 他看着庄南披荆斩棘也要向着周辰走去,也看到周辰负芒披苇地走向庄南。 他们在如意村牵手,为他与他的甘棠,实现了那个牵手如意村的心愿。 他想:我终于可以坦然无愧地去见甘棠了。 ——今天上午在朝堂,他的周辰请旨前去同泽支援庄南。 周景宏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地:辰儿,你长大了,再也不惧得失,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守护什么了。你还记得吗?为父曾说不满意你选择庄南的前程,现在也是,你要记得,除了生死,没有什么能够称得上是相爱中的大事。 我的儿子啊,为父不希望你重蹈太祖皇帝的覆辙,他就是错在太过谨慎了,他想要保住柳逸之的性命,想要让他流芳百世,可是他却忘记了,“求不得”乃是人生一大悲——它终究毁了柳逸之的风骨。 御花园的同音树,历经几百个春秋,植树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它又能见证什么呢,它见证过的无非是一段爱而不能的悲剧罢了。 辰儿,立起你的风骨来,为父不怕被你违逆,只怕你爱无所依。 *** “朕累了,也该去了……”这些年来,他一直等待这一天,期待着去见甘棠,终于等到了。 庄同三人跪拜在地,泪流满面:“陛下……” “朕今天,算是托孤了。请你们对辰儿多加看顾,周景宏感激不尽。”周景宏拱手行了一礼。 “陛下!”庄同三人磕头不止。 周景宏缓缓道:“忠国忠君,忠民忠心。辰儿,小南,切记,切记。” *** 正文完结,九卢拜谢。 ☆、亡羊补牢 *** 得知周景宏将皇位传给周辰的消息之后,梁德妃梁宛丘呆坐了很久很久。 她没有吃惊,也没有难过,有的只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果然如此”。 她想了很久很久,想到很远很远的过去,想起她第一次选秀进宫时的场景——一旦知道了结果,再回顾往昔的时候,人就会发现很多那么那么明显、之前却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破绽。 这就叫做“事后诸葛亮”吧。梁宛丘苦笑一声。 ——犹记得,最初的最初,周景宏是反对选秀的,可是满朝文武用各种或是凛然大义或是感人肺腑的理由来不停想要说服他,说服不成,甚至还有长跪不起、以头撞柱的“忠心”臣子……而她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位。 父亲想要将她送进宫来,为家族谋一份富贵;倘若她能生下一儿半女,那就更妙了;再进一步,如若自己的儿子能在将来继承皇位,那就是佛祖保佑了。 父亲与她说了,正好她也愿意——是的,她是心甘情愿的。现在想来,自己也说不好当时于公于私各占几分:为家族当然是有的,三成?好像多了些;为了虚荣心,也是有的,能够占到三成吧,她希望自己是手帕交中嫁的最好的;为了爱情?她不知道了,她见过周景宏,在他继位的祭祀典礼上,他站在最高处,她跪在官员女眷中。 他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子。 他身量很高,比自己父亲还要高上一头左右;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却可以感觉得到,即便是模糊看来,他也好看极了。后来,她成了他的妃子,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是哦,果然是极美的。 周景宏,有着极美的远山眉,清清淡淡的,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远处青山;他的双目是一双涵烟目,很少见的一种眼型,很大,很润,你不能盯着看,如果你盯着看了,无论多小心,你都会陷进去;鼻梁很高,那么挺直的高鼻梁,冲淡了他眉眼中的清秀之气,最终呈现出来的是立体的、英俊的、坚韧的;他的嘴唇很薄,像是一抿就会不见。 薄唇的人情深而专一。 这是梁宛丘总结出来的,她不晓得对不对,因为她明面上的夫婿只有周景宏,她只能通过观察周景宏来总结。 ——犹记得,她在进宫之前,曾在街角的珠宝首饰店偶遇过周景宏,只不过那时候她不知道那就是周景宏罢了。他戴着帷帽,以一种很是苍老的语气对她讲:“不要进宫,姑娘嫁个门当户对的,安安稳稳过日子岂不自在。” 她不认识他,她以为他在胡言乱语。后来她才知道,他们这些被家人送进宫的女子,在这之前都曾偶遇过这样一位老者,他苦口婆心劝她们舍弃“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日子,可是她们都没有听。 ——犹记得,她们入宫的第一夜,周景宏没有单独召见谁,而是将她们聚集到一起,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说,谁若想出宫,他可以送她们走;谁若想离开京城,他也可以帮她们瞒住家里。 他是开玩笑吗?还是在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2 试探? 后来她才知道,都不是,他是真心的……竟是真心的。 那一夜,他真的将三个被家族威胁送进宫里的女子送了出去,她们中有的人远嫁外地,有的人与心上人远走高飞。 她听说了,只觉得他疯了。 现在想来,她才明白他的苦心与骄傲——他不稀罕,也不强求。同时,他也是冷漠的,他给了众人机会,珍惜不珍惜都随着她们,但是只要留下了就要开始遵守他的规则。 ——犹记得,她眼馋宋皇后生了嫡长子周辰和皇二子周翎,嫉妒燕贵妃生了周致。她也想要争一争,她想要一个儿子,母凭子贵,她禁受不住那个诱惑。 周景宏不再劝阻,给了她周宝璋,后来又成全了她的周端。 她以为这就是天堂了,殊不知这却是地狱向她打开了洞府。 她又不是傻子,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她的儿女,没有一个与他相像;她的宝璋,性情暴躁,完全不像一位公主;她的周端,喜爱读书,性子沉静,却缺乏坚韧与大气,更是与他不像。而另一方面,周景宏与周辰,都是涵烟目、高鼻梁,容貌相像极了。 至于别的迹象,现在想来简直数不胜数:宋皇后居于长春宫,翊坤宫几十年空置;八个皇子皇女中只有周辰与周景宏相像;她想不起自己任何侍寝的回忆,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混沌的、模糊的;荀淑妃的退让、姚贤妃的小佛堂…… 迹象多得像是一面长满了嘴的墙,她面壁思过,墙壁却用那无数张嘴不停嘲讽自己眼盲心瞎。 ——犹记得,荀淑妃和姚贤妃都曾劝过自己要惜福,要谨慎,可是自己只以为她们是在嫉妒自己有儿子……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她们眼中的怜悯?为什么没有在意荀柔眼中的凄凉? 她被富贵荣华冲昏了头脑,她被妒忌怨恨迷晕了心智。 她的女儿宝璋,就像是自己的缩影,一样的自大、狂妄。 不同的是,她终究清醒了,而宝璋却没有。 宝璋,你在哪儿呢? 宝璋,宝璋,她念着这个名字,又将“周端”二字在口中来回咀嚼了几遍,突然间泪流满面。 周辰,辰,单字,没有任何偏旁部首——他是周景宏的唯一。 周翎、周致、周端、周臻,多么美好的名字,却羞耻地落了下乘。 周瑾安,她终于明白荀柔为什么为女儿求一个“谨慎得安”的名字了,正因为荀柔的知情识趣,周瑾安才能成为三位公主中最先、也是唯一一个得到封号的公主。 周琇莹,周景宏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因为看到这个 “女儿”的性情没有随了宋皇后吧,所以她的“琇”字位于中间,承继了周瑾安的姓名。但也就是这样了,周琇莹是宋妍的女儿,所以她不能与周瑾安一样,也获得封号。 周宝璋,只有她的宝璋,用了这么贵重的“璋”字,却是最不得周景宏待见的“女儿”。 怨得了谁呢,梁宛丘为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悲从心来。 但是,她还能保住周端不是吗,终有一日,她也能寻回宝璋……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还有希望——虽然她的希望,不在皇宫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永不服输 *** 周宝璋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输了的。 她是大楚五公主,她是梁德妃的女儿,她有一个有望成为皇帝的弟弟!这么好的一手牌,她从没有畏惧过谁,她无所畏惧,她永不服输! 没有公主封号又如何,她不在乎!如果必须像周瑾安那样,活得那般畏畏缩缩才能得到一个公主封号的话,那么她宁愿不要!她是大楚朝最尊贵的公主,她要活得绚丽多彩,她要成为人上人,她要得到这世间最高贵的一切! 庄南,天下第一美人儿。 自从周宝璋第一次见他,她就知道她要得到这个人,只有他才能配得上自己的锦衣华服,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完美无瑕! 她说动了母妃,让梁德妃在宋皇后宫中提起这桩婚事,梁德妃答应了,也说了,可是她分不清楚宋皇后眼中的意味。那是讽刺?震惊?敬佩?还是什么……她心中有些没底了——宋妍毕竟是周辰的母后,而庄南是周辰的好友,如果宋妍不赞成的话,自己如何能够说动周辰为自己在庄南面前说好话? 不过庆幸的是,宋妍虽然神情莫测,但是终究并不曾阻拦自己,甚至,她还答应会在自己说的时候帮忙劝说。 周宝璋期待地等着周辰前来,等他来了对着宋皇后请了安,她催促母妃提出此事。梁德妃明知故问地问了庄南有没有定亲,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梁德妃便开了口:“殿下与庄三少是自幼相熟的,不知可否麻烦殿下稍微与三少爷提一提,看看三少与你五妹妹有没有这个缘分?” 周宝璋以为,宋皇后和梁德妃已经开了口,周辰自然会爽快地答应下来去为自己斡旋此事,可谁知,周辰听了却是面色发白,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宋皇后出言关心,周辰却说庄南要二十五岁之后才考虑亲事。 周宝璋忍了怒气,退而求其次想要先与庄南定亲,可就在这时荀淑妃母女来了,一番插科打诨之后,宋皇后竟然对她的诉求弃之不理了——这个老妖婆! 周宝璋看着周辰慌慌张张远去的背影,心中恨急:你不帮我,我自己来! *** 周宝璋求了周翎。 她虽然与这个哥哥不熟悉,但却知道周翎在宫中很有几分势力,何况周翎为人张狂,并不讲究,如果说这个宫里还有人能带自己出宫,那就只有周翎了。 果然,周翎与周辰截然不同,自己一说,他就答应了。 当天,周宝璋与周翎从后宫东北角第三个角门处出了宫。 周宝璋问周翎:“你知道庄南在哪儿?” 周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知道,怎么不知道……他啊,现在肯定在宵香院。” “什么?那是什么地方?”周宝璋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呵呵……”周翎没看他,眼光中有几分凉意,“那是青楼。呵呵,你的庄南哥哥,在青楼有个相好,名叫长莺,那可是青楼花魁!” “他敢!”周宝璋恨得牙痒,右手五指指尖狠狠掐进掌心里,错着牙恨声道,“什么脏的臭的就敢往身上揽,哼!等他和本公主订了亲,本公主一定要好好给他改改性子!”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快速赶路,很快就到了宵香院。 周翎敲门,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庄南。 *** 庄南昏睡才醒,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更带了几分撩人。周宝璋心想:这才是能配得上我的人物,庄南,本公主势在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3 必得! 这时候她也见到了周翎口中的花魁长莺。 长莺端着一碗枣仁龙眼粥,笑着对庄南道:“这里面有切成小粒的酸枣仁、龙眼肉和粳米,还加了一匙红糖。我问了大夫的,说是这种粥对思虑过度、劳伤心脾很有好处。” 周宝璋气坏了,这个女人真不要脸,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对庄南献殷勤,等自己与庄南订了亲,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周宝璋冲口而出的“献殷勤”三个字既引起了庄南的注意,也让引起了他的不满。不过周宝璋不在乎,她相信以自己的美貌和地位,庄南肯定是求之不得的,怎么会对自己生气。 只是,她没想到,后面有很多事都出乎她的意料: 其一,庄南竟然不认识自己,自己说了名字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对他们在御花园的第一次相识完全没有印象。 其二,自己想要拉他的手却被他避开了,自己想要喂他喝粥也被他退避三舍。不仅如此,他还一再催促自己离开,那样子仿佛并不想与自己共处一室似的。 周宝璋见他如此抗拒自己,怒从心起,正要呵斥,却在又看到他那俊美无双的面容之后压下了火气,尽量温声细语道:“南哥哥,莫不是不明白宝璋的一片痴心?还是说,南哥哥是心疼宝璋,怕宝璋受累?”。 想她大楚五公主,金枝玉叶,生平第一次对人这般低声下气,也是第一次为人着想,本以为庄南自然会喜不自胜,对自己温柔体贴,哪知庄南却呵斥自己说:“公主莫要乱说话,以后也莫要叫得这么亲近!在下与您不熟!” 周宝璋简直要被他气炸了,原来平日里谦谦君子一般的庄三少其实是这样油盐不进的混蛋!她想到平日子庄南对着周辰展露出来的那些笑容,再一看此时他对自己流露出来的厌恶和冷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呵斥道:“庄南,你不过是一个不能承爵的国公府少爷,我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别不识抬举!怎么,周辰有权有势,三少就屁颠屁颠地巴结,我这个公主你就看不在眼里了?!周辰算什么?没脾气的懦夫罢了!他……”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下巴被庄南捏住了,她本能地挣扎,手又抓又挠的,眼见指甲已经把他的手背挠出血了,庄南还是没松手,她心下突然升起一股凉气,下意识抬眼,然后就惊住了: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庄南。 这时候的庄南眼神冰凉,整个人像是被怒火点燃了,谁靠近都会被他烧得灰飞烟灭。 周宝璋害怕了,生平第一次知晓什么叫做“畏惧”。 尤其是,之后的庄南捏着自己的下巴,恶狠狠地威胁自己不能再说一句周辰的坏话,他说:“周宝璋,你给我记住,嘴巴放干净点,以后但凡让我听见你说周辰一句脏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老实点,不然老子毁了你!” 甚至于他松手之后还嫌弃地拿起布子擦了手,仿佛自己的下巴是多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周宝璋愣在原地,直到庄南那声冷冰冰的“滚!”字将她的魂魄召回。 她恨死了庄南。 她要让他后悔莫及,他要让他最在意的周辰身败名裂! 就这样,周宝璋也没有等周翎一起回宫,而是自己带着怒气一路发狂跑回了后宫角门。真是没眼色,那个守门的侍卫竟然也不在,她喊了好几声,那个叫什么“薛庆山”还是“薛青山”的侍卫才跑了出来。 混账奴才,周宝璋狠狠踢在他身上,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 老天开眼。 宫里有流言传出,说是周辰不是宋皇后长子,而是一个生母不详的宫女子的儿子。 “哈哈哈!”周宝璋简直要笑岔了气去。 老天开眼啊!老天开眼! 她最近正发愁如何报复周辰和庄南呢,老天爷就给自己送来这么一个大礼。奇了,周翎也不知道周辰的出身吗?为什么那天她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告诉自己?算了现在考虑这些也没用,现在应该盘算怎么利用这个流言。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都是让弟弟看清楚自己的责任,他要开始夺嫡!只有他当了皇帝,自己才能成为人上人……到时候,自己就是嫡亲的长公主! 周宝璋一边设想今后的美好前景,一边往周端的寝宫走去。 又在看书,又在看书!每天都是那么一副蔫答答的模样,没骨气的东西! 她上前一把将周端手中的书夺过来扔到地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周端你能不能做点儿正事!你是未来的皇帝!你……” “啪!”一个耳光甩了过来。 周宝璋看着梁宛丘,眼中先盛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而后这两种感情统统消失不见,变成了强烈的恨意。她的左手慢慢抚上脸颊,指尖下面的皮肤有多么发烫,周宝璋的心中就有多么怨恨:这还是那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母妃吗?!她竟然打自己,还是打耳光! 周宝璋不等梁宛丘过来查看就突然暴起,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她,将她推倒在地,甩下一句“我恨你!”然后夺门而出。 *** 周宝璋从周端宫中出来,一路急奔,她没有回自己寝宫,而是直接往宫外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找谁,也没有人可以找,她只想远远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出宫!周宝璋咬着牙、捂着脸,一路跑到了东北角的角门。 角门处有巡逻的侍卫。 直到这时,周宝璋才突然惊醒。 以前的这一块儿的侍卫只有三两人的,怎么现在……哦,是了,周辰!一切都是周辰搞的!天知道他怎么忽然发神经,又是整顿各处守卫,又是排查宫中仆役。 索命鬼!周辰就是自己的天敌,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儿! “五公主?”就在周宝璋咬牙切齿地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自己旁边说话。她扭头一看,就看到一个二十余岁的年纪的侍卫,国字脸,剑眉圆眼。她觉得这人有几分面善,却想不起何时见过。 “小的薛庆山,参见五公主。”那侍卫跪下行礼道。 “薛庆山?”这个名字好似听过。 薛庆山笑着应道:“公主不记得小人了?前些日子,公主与翎郡王出宫,正是从小人当值的角门出去的。” 他这么一说,周宝璋倒是想起来了,眼前就是一亮,忙道:“快带我出去!” 薛庆山有些为难:“公主不知,自从容王殿下整顿之后,没处角门都有至少十人一队的侍卫守着,奴才一人做不了主啊!” “不中用的东西!”周宝璋失望极了,两眼赤红,整个人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有气没处撒。 “不过……公主要是能等一等,小的倒是有别的办法……”薛庆山并不在意周宝璋的呵斥,反而积极出谋献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4 策道。 “等什么?你有什么法子?”周宝璋顿时一喜,忙道。 “等晚上……”薛庆山细细与周宝璋说了自己的盘算,直听得周宝璋连连点头。 “倒是条好狗……”周宝璋等他说完赞道。 …… *** 果然,人定时分,薛庆山寻了空隙,将周宝璋送出了宫外。 “不知公主要往哪里去?”薛庆山关心道。 “我要去同泽!”周宝璋恨声道。出了宫,她能去的地方只有庄南那儿,她相信庄南不会拒绝自己的……倘若他真的那么不知好歹……她就杀了他,一定要让周辰痛不欲生才好! …… 只是周宝璋终究没有去到同泽。 …… 她不想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可是那些记忆,即便是不去回想,也清晰如昨。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个魔窟中逃出来的,她只记得:跑!跑!跑! 她一路往汝京的方向跑,辗转多地,遇到诸多或好心或恶劣的人,被帮助也被残害。最后,苍天可怜见,她回到了汝京,回到了皇宫城墙外——回到了这个她曾经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 她回来了,可是他们都不认得她了。 这样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疯婆子,怎么可能是五公主?!守门的侍卫只把她当做是疯子,将她推搡着驱赶了出去。 周宝璋站在繁华的汝京街道上,失声痛哭。 她不甘心,不甘心!她不认输!她要复仇!她要毁了长莺! 周宝璋往宵香院而去。 ☆、祸福相倚 ***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长莺觉得这句话最可以确切概括自己这一生了。 庄三公子对余书林余公子说起自己的时候,说自己本是“好人家的女儿”,长莺却是信又不信的。 第一福: 长莺的父亲在世时,他们一家四口虽不算穿金戴银,但也至少吃穿不愁了。 只是那时候的长莺尚且年幼,并不曾记得那段美好生活,甚至,两岁的长莺,对于那个爱她宠她的父亲,也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第一祸: 在长莺两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那几年她是吃了不少苦头的,砍柴、挑水、女红、做饭、种地……凡是能挣钱或是能为这个家减少负担的活计她都做过,做这些的时候她四岁了,而她的姐姐也不过才七岁。 她都如此辛苦了,她的母亲和姐姐也并不轻松,她们母女三人每天都在劳作,每天都要为下一顿饭忧愁……几年后,在她七岁的时候,母亲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决定改嫁。 第二福: 母亲并没有丢下她们姐妹二人,而是带着她们一起改嫁到了夫家,她们母女三人与继父一起生活。 七岁的长莺与十岁的姐姐,终于迎来了一段舒适的生活,虽然只有短暂的半年时间,但是长莺还是承认,那是她有记忆以来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她们不用再顶着日头下地干活了,不用熬夜对着月光绣花、编络子卖钱了,也不用去深山老林采药、砍柴了…… 她们只要待在家里,煮饭、做菜、缝补衣服、打扫庭院……只要做这些就够了。 虽不是千金小姐的日子,但却都是女儿家力所能及的活计。 她和姐姐因为面前这得之不易的幸福时光而欢喜,脸上开始多了几分白净,眼中也生了几分笑意,她和姐姐目光触及的时候,会莞尔一笑。 如果那样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长莺觉得,她会将继父当成亲生父亲一般来孝敬。可是…… “流光容易把人抛。”(李清照《一剪梅》) 第二祸: 本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只是谁料那继父却是个牲畜不如的混蛋,竟然对她姐妹起了龌龊心思。 长莺方才七岁,自是不怎么能懂的,在她那有限的见识里,她只知道爹娘都是好人,应该是儿女的依靠。她从不知晓,原来,有些恶意那来得那么迅疾,那么不可思议。 恶意就在身边,摊开网来,在劫难逃。 一开始,长莺只觉得继父奇怪得很,尤其是他那种“待价而沽”的眼神,那目光中的意味深长让长莺觉得别扭又恶心。 继父是认为她们只吃饭不挣钱吗?长莺这般猜测,之后做活计更勤快了。 可是接下来,长莺发现继父竟然开始动手动脚了。饶是长莺不曾明白,却也知道这不是一位父亲应该做出的举动,而一个好女孩儿更不应该承受这些。 长莺战战兢兢,她偷空和母亲说了,母亲先是怔愣,而后抽泣起来。母亲的反应更加验证了长莺心头的不安,只是她一直在哭,长莺得不到任何安抚,于是她又去找了姐姐。 她与姐姐一说,姐姐的脸色就白了。长莺看着姐姐使劲儿攥着衣角的手,那双手指节泛白,抖动得厉害。 长莺蹲下来抱住姐姐的膝头,求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该怎么办?”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如母亲一般啜泣不止。 …… 那天之后没多久,长莺的姐姐糟了魔爪,直到那时,长莺才明白了继父那种眼光的含义。 那一瞬间,长莺的脑子一轰,整个人都懵了。 她吓得手足无措,只觉得天都塌了。她去告诉母亲,可是娘亲是个懦弱之人,在家以夫为天,对此竟然不敢言语,遑论劝阻了。长莺寻母亲庇佑未果,劝说姐姐一起反抗,只是她的姐姐害怕继父——如何能不害怕呢,姐姐身上还有那畜生抽打的淤青呢! 所以,长莺最后不仅没得到姐姐的响应,反而被劝顺从。至此,长莺彻底绝望。 长莺打算逃跑。 她成功了! 第三福: 逃出来的长莺,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这时候,仰头看天,才发现,天是蓝色的,湛蓝湛蓝的,干净极了;俯身看地,才明白,大地坚实,固若磐石,可靠得很。 最重要的是,人生天地间,天地是怜惜他们的子民的。正如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她自己,只要努力了,就能走在这方天宇之下,就能踏上这片坚实土地。 那是第一次,长莺明白要想自由地、干净地活着,就要努力。 第三祸: 长莺并没跑出去多远。试想,一个不到九岁的小姑娘,从没出过远门,离家出走能逃出多远呢。 长莺被那个人面兽心的继父抓了回去——叫他“继父”真是脏了这么神圣的两个字。 他都不配为人,何称“父亲”! 第四福: 长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便抱了必死的决心,身上藏了花剪,准备与他同归于尽。只是她毕竟只是个才九岁不到的柔弱女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5 子,准头不足,只是用剪刀刺瞎了那人渣的一只眼,并没刺中喉咙。那畜生发了狂,倒也没再行那兽行…… 第四祸: 长莺不知道,这个结局应该算不算是一福,因为没等她松口气,那人渣就将她卖给了贩私盐的盐枭。 这应该称作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 但凡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贩私盐的盐枭,做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他们大多生性凶残,行事狠辣。落入盐窠中的女子,莫说不被当人看,就算是一条狗都不如——落他们手中的女子,都是竖着进去,破成烂布一般出来…… 第五福: 如果说“无知也是福”的话,这一出倒真是长莺之福了——她并不知道地狱的模样,她只知道自己被“继父”卖了,并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而真正的福气还在后面,就在长莺即将直面危险的时候,那一伙盐枭暴露了踪迹,被官府追查到,缴了个干净。 第五祸: 可是长莺也并没有因此重获自由。 获救之后,官府联系家人来领人,她“继父”来的,那个人渣自然不会救她,不仅如此,他还力证长莺是村子里逃跑的军妓。就这样,长莺又被送到了军营…… 第六福: 后来长莺心想:如果之前的磨难都是为了成全第六福的话,她认了。 在军营中,长莺遇到了遇到了好人——那人名叫徐牧,只是一个才入伍的小士兵,他倒是心细,守门的时候发现了长莺的不对劲儿,及时制止了她自尽的举动,了解清楚了事情原委后,还将她偷偷放了。 长莺一步三回头地从军营逃了出去。 她想:徐牧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她至死不能忘。 她不知道的是,因私自放走她,徐牧被人举报,被判了刑罚。“成也萧何败萧何”,倒是可以形容徐牧的那一天。 那时候,徐牧被绑在凳子上挨板子,打板子的人打一板子问他一句,势必要让他说出长莺的下落,可是徐牧咬死不松口,哪怕被打了半死还是如此。这一幕被庄成看到了,庄成喝止了刑罚,将徐牧带去了自己的帐篷。 之后,庄成为徐牧请了军医,一番诊治休养之后,徐牧捡了命回来。这时候,庄成也知道了长莺之事的原委,对徐牧生出几分欣赏,命他留在自己麾下,将功补过。 这是后话了,且说长莺。 第六祸: 长莺出了军营,东躲西藏之间,被人贩子盯上,将她拐卖进了宵香院。 长莺此时有几分认命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逃不脱被上天消遣的命运。 但是她却不能死,她欠了徐牧一条命,而今她活着的岁月都是徐牧赐予的,她不能薄待生命。 行尸走肉一般也好,至少不会再有希望和失望。 这时候,长莺认识了青鸢和白鹭。 第七福: 长莺、白鹭和青鸢,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在宵香院自然受到最多的重视和教导。 老鸨请了教习先生前来教导她们三人,每天琴棋书画,倒像是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了。 那几年也是自在的,至少安宁。长莺心道。 三人虽然都是过的安宁日子,但是心思却各不相同: ——长莺只想活着,努力活得精致又美好,并且站在高处让他看到。直到她与他再次相见,她会当面向他道谢,让他知道因为他救了自己,她才能拥有无与伦比的美好年华。 ——白鹭呢,她活得清楚又明白,她知道一朝入青楼,身上就烙印上了洗不掉的肮脏痕迹,“就算赎身出去,也抹不去我的青楼出身,在意的人终归还是在意。”她在等,等一个能够完全接纳她的人。 ——至于青鸢……她是真正想要融入到那一片锦绣繁华里去的。她想要锦衣华服,想要金银珠宝,想要嫁入豪门。她要成为人上人,即便需要出卖色相。 三个人的不同心思,导致了三人完全不同的人生抉择……一言以蔽之,后来的长莺顺其自然,成了宵香院的头牌花魁;青鸢努力想要成为宵香院的才女佳人,却因为容颜长歪而被老鸨厌恶;白鹭则是通过化妆扮丑和“不学无术”而被老鸨惋惜放弃。 第七祸: 长莺到了十五岁。 青楼女子的及笄之年,值得庆祝的只有开苞之夜。 现实而又残忍。 长莺是畏惧的,因为她还不曾与他重逢;长莺又是释然的,不过一死罢了。 只是还是屈辱——站在圆台上被展示给众人看。她颤抖着、愤恨的,麻木又不甘。 第八福: 长莺遇到了庄南。 如果说徐牧是她的再生父母,那么庄南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无论庄南的初衷是什么,他都或是间接或是直接地拯救了自己,遑论之后又得他诸般照顾。 留的残命待徐牧。 第八祸: 长莺真的等到了徐牧。 只是徐牧却像是早已忘记了她。 长莺苦笑: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无论之前怎么说自己别无所求,真到了这一步还是心有不甘的。 她是清白的,说文雅一点儿,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可是那又如何,她不能和徐牧说——她不能得寸进尺。 第九福: “长莺姑娘……如果我说,我失去失去为人的信用,成了一个不堪的小人,你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徐牧突然问她。 什……什么? 长莺恍惚觉得阳光亮得刺眼,照得她头晕目眩,她踉跄几步扶住桌子才勉强站住:“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卫国公(庄成)一手提拔起来的,我这条命是国公爷给的,我……我将他视为我的恩师、父亲,我可以为他舍了这条命去……”徐牧双手插进头发里,面上痛苦而又纠结,“我不能背叛他,我不能让他失望……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 长莺虽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徐牧在一起需要背叛卫国公,但是她知道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诚信……她脑子乱的很,但还是坚定道:“无论那是什么,你都不能伤害卫国公府。”且不说庄家一门忠良,就是庄成和庄南对他们二人的大恩,他们也应该结草衔环来报才是。 “那我应该怎么做啊……”徐牧哽咽道,“你是庄三公子的心上人,我如何才能不夺人所爱……” 你看过烟花吗? 就是那种忽然间炸开在漆黑夜里的花朵。 长莺见过,那一瞬间,她看到无数烟花炸开在她与他的未来,美丽到令人忍不住哭泣。 “傻子,我不是庄三公子的心上人……”她哭着笑着在他面前蹲下来,对着他那双惊愕的眼睛道,“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成为徐公子的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6 心上人呢?” 她笑着哭了,他哭着笑了。 “你本来就是。”他轻轻抱住她,用尽了他此刻的全部温柔。 *** 今后还会有第九祸吗?会的。 还会有第十福吗?也会的。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起起落落,悲欢离合。 不过…… 都值得。 有些美好虽不一定就是结局,却也值得你去用尽全力。 ☆、以貌取人 *** 贺虎很早就给自己定下了选择妻子的标准:脸是圆的,眼睛也是,鼻子也是,嘴巴也是……身子也是……总之,浑身上下都要是圆的才好。 他喜欢姑娘胖乎乎的,不仅讨喜还有福气。 青鸢完全满足他的要求。 她是个大圆脸,圆眼睛细眉毛,连鼻头都是圆的。身材圆乎乎的,不是臃肿的那种圆,而是圆润的圆。 太完美了! 贺虎每天都会去宵香院看青鸢,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他自然想要赶紧把青鸢赎出身来、娶回家去,但是一方面,他还没攒够银钱;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青鸢是否愿意跟他回家……所以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距离青鸢最近的地方,看着她、保护她——如果她需要她保护的话。 …… 贺虎以为,自己在宵香院的故事,要么终结于青鸢答应他,要么终结于青鸢拒绝他……他从没想到,关于青鸢的故事,不过是他那多姿多彩生命中的一个序言。 变故接二连三,贺虎眼花缭乱。 首先,他在看青鸢的时候看到了庄南。 庄南竟然包妓还是包的花魁长莺……贺虎发现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但他还是能够看出庄南目中的寒凉。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庄南救了长莺,也解了自己的困境…… 有情可原。 只是这个美好的词汇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比如说,他看到一个叫做何大牛的男子,为了买下长莺而不惜借高利贷,比如说……之后的青鸢。 他早该发现青鸢的不对劲儿的,可是他没有。 后来很长时间,贺虎都会问自己,当时的自己,对青鸢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如果那是爱情,又有几分深度。可惜,问题是无解的——因为那时候的贺虎,活得太过肤浅。 肤浅,多么文艺的形容——其实,他就是以貌取人了。 总之,当他发现青鸢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候的青鸢站在圆台上,享受着属于她的锦绣之夜,享受着那些欢呼声,奉承或是吹捧。 贺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个满身绫罗的人是青鸢吗?台上的这个女人,有着浓艳妖娆的胭脂红唇、半遮半掩的轻纱抹胸、镶金嵌玉的狭长指套,即便是在弹琵琶也不忘风情万种地与台下看客互动…… 陌生的像是陌生人。 贺虎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他心中震惊又酸涩。 究竟是自己看走眼了,还是青鸢本就是这样荤素不忌的风尘女子?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如果自己早就向青鸢表明心思,她是不是就是另一番境遇? 左右……左右。 左左右右的思绪来回拉扯着贺虎,他最终还是想要再试一次,争取一次,为自己也为青鸢。 他鼓足勇气去了后台,看到的却是青鸢掌掴小丫头,理由不过是那小姑娘为她上妆的时候笨手笨脚罢了。 青鸢的自卑是无底的。 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错误,竟然能让她怀疑到那个丫头看不起她上面。她嫉妒长莺,在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容下面,有的不是她与长莺之间相濡以沫的姐妹情,也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而是最不应该的嫉妒和恨意。 青鸢着了魔,为那富贵,为这光鲜。 可是贺虎还是愿意尝试一次的,他不忍心看一个姑娘误入歧途。 “青鸢,我赎你出去,好吗?我给你赎身,咱们一起过安稳日子。虽然那些绫罗珠钗,我都无法买给你,但是做饭洗衣都不用你做……” 他看到了青鸢的心动,同时也看到心动之后铺天盖地的嘲讽和不屑。 “我要的是做人上人!她长莺有的我也会有!她不就是扒上了卫国公府的小少爷吗?我会有更好的!”青鸢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身子不停颤抖,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回身一下子将旁边桌案上的花瓶、胭脂盒等一气儿挥落在地,插着腰怒斥道:“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曾问青鸢:“过日子不就图个安安稳稳、和和睦睦吗?这样不够吗?” 她说不够。 贺虎有心无力。 青鸢的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可是她却不让他拉。她也拒绝了白鹭。 说来奇怪,那好像是贺虎第一次看清那个白鹭的模样。 很久之前,他在看青鸢的时候,也注意到青鸢身边的白鹭,只是那个时候,白鹭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就像是模糊的一块背景板,从不抬头、从不言语,就算她从你身边走过,你也不会察觉。 而这次,白鹭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代小丫头承受了青鸢踢来的一脚,贺虎清楚地看见白鹭疼得身子一颤,当时他想到的竟然是——这个白鹭,是真实的人啊! 白鹭丝毫没将他看在眼里,她只是沉痛地告诫青鸢:“最后一次提醒你,莫要迷失了自己。这一脚,就当是断了咱们这些年的情谊了。” 白鹭说完就带着丫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贺虎当时还沉浸在青鸢巨大变化所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中,故而并不曾怎么留意白鹭,但是容貌却是的的确确看清了的。原来,白鹭长这个样子啊:歪眉毛、斜眼睛、大鼻子、小嘴巴……真丑啊 ! 贺虎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宵香院。 他很久都没再回去,直到青鸢之夜。 那一夜的青鸢,经历了从大红大紫到无人问津,也经历了从高高在上摔到无底深渊。 这是贺虎早就预料到的——青鸢终于还是跌进了那道他想拉她却被她甩开手的深渊。 青鸢向他求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帮她的,但他却狠不下心来——就当是个陌生人吧。 只是在帮她的时候贺虎才发现自己仍旧是有心无力,他想到求助白鹭。白鹭却冷静的很:“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青鸢这样的姑娘,你养不住。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哼!” 如她所料,不等贺虎再说什么,青鸢已经被那个借高利贷并且改名的何大牛给买走了。 贺虎只觉得疲惫。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单相思,一个笑话,而今笑话说完,看客散去,他却徒增惆怅。 偏这时,有个喝醉的看客还乱说话:“我说这位公子,你有钱也把白鹭买回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7 去呗!” 贺虎连忙解释:“白鹭,你莫当真……” 白鹭:“呸!青鸢的情郎,白送我我也不要!” 贺虎看着气极走开的白鹭,小声嘀咕了一句:“送你我还倒贴钱呢。”如果为白鹭赎身的话,贺虎可不就是倒贴钱么。 这件事后,贺虎倒是成了宵香院的常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失去缅怀过往?还是哀悼未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上次说话得罪了白鹭,白鹭很不待见自己。 话说……每次他去,白鹭必定会白他一眼;每次他点菜点酒,白鹭都会说“没有”;每次他想要解释自己真的不会赎她出去只是还没开口就先怂了……这应该算是不被她待见吧。 总而言之,贺虎还是每天都要去宵香院,坚持不懈地沐浴白鹭的白眼,否则,他就会夜不能安枕。 真是中了邪了,贺虎自言自语道。 可是他甘之如饴。 其实这样的结局也挺好,他娶不到媳妇,她太丑也嫁不出去。他们都不孤单。可是谁能想到:平静的湖面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被石子儿打乱的呢。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是。 长莺就是那颗石子儿。虽然贺虎真的不想把这样一位美人比喻成石子儿,但是他真的不明白这变化多端的世界!长莺不是庄南的女人吗?怎么又变成徐牧的了?!话说,这个徐牧又是从哪旮旯冒出来的啊!怎么就轻而易举要娶走长莺呢?!你说你娶走长莺也就罢了,做什么也要带走白鹭啊! 好好的,他都已经习惯被白鹭翻白眼了,这怎么要生别离呢! 贺虎很是郁闷,他苦思无解,最后决定要去找白鹭谈谈。 “我说,白鹭姑娘,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啊?”长莺要嫁到徐家去,白鹭是要当陪嫁还是留在宵香院还是另立门户? “与你何干。”白鹭眼皮都不抬。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姐妹再好也是要各自成家相夫教子的。”所以,贺虎不赞成白鹭随着长莺去徐家。他不想看到白鹭因为长莺的无心冷落而伤心。 不要问他为什么担心白鹭伤心,他都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被她翻白眼呢! 听见这话,白鹭总算瞥了他一眼了,不过话还是冷得很:“那又怎样。” “姑娘也不要留在宵香院啊!”贺虎继续劝说,“您想啊,宵香院就是个吸金窟,更是吸血窟!姑娘现在有长莺姑娘、庄三公子和余公子护着,倒是自在,可是一旦长莺走了,老鸨岂会白养活姑娘?到时候势必会逼迫姑娘做违背心意的事情的!” 白鹭深深地看了贺虎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的,又道:“这又如何。” 贺虎有些焦急了:“怎么如何呢,姑娘心地善良、意志坚定,若投生为男儿身,必定是驰骋疆场的好儿郎,姑娘怎能被这般薄待?!” “呵呵……”白鹭意味深长地看了贺虎好久,然后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贺虎懵了。 意思是:后来白鹭借给贺虎一千两白银,请他帮忙把自己赎出来。 背人处,长莺曾经问过白鹭:“妹妹真的相中这位贺公子了?” “没有。” 长莺觉得好笑,羞她道:“言不由衷了不是,一千两银子都给了人家了,这会子妹妹倒扭捏起来。” “我那是借他的手用用。”白鹭还是冷漠脸。 “唉,真是难为妹妹了,庄三公子也回京了,徐牧也在,余书林余公子更是常在京中的,这些个公子竟然都腾不出手来帮妹妹一把,也不晓得他们在忙些什么……”长莺故作忧愁道。 “好了好了!”白鹭终于破功,面上绯红,笑道:“我不过是请他帮个忙罢了,并不曾有什么言下之意。” “不是考验他?”要知道,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贺虎全部身家也难有这个数。 “自然不是。”白鹭身子后仰,眼中满是自信,“虽然我比不上姐姐,但是一千两银子还是不在眼里的。他若真的贪了也就贪了,我也不会寻死觅活。不过是看错眼罢了,有什么大事?” 长莺抚掌笑道:“最喜欢妹妹这份洒脱了!壮哉妙哉!还请妹妹指教,这一出意在何为?” 白鹭笑了一下,轻声答道:“不过是个缘由罢了,我想往前走一步,若他真傻,我也好趁早丢开手去。” 长莺没再笑了,长叹一声,赞道:“果真是巾帼心思,姐姐佩服!”她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道妹妹何时显露真面容?” 白鹭大笑:“等那个呆子忘却他那套圆滚滚的标准吧!” 长莺想着白鹭的容颜,那么一张上千里挑一的面孔,垂珠眉、桃花眼、小鼻子、樱桃唇……这样的媚骨天成、举世难寻。她真的很期待贺虎发现真相的那一刻。 …… 只不过,长莺真是有的等了,直到她嫁给徐牧好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贺虎才意外发现了妻子的真容颜。 “你!你!你! ”贺虎指着青鸢的脸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要休了我吗?你问问儿子答应不?!”白鹭眼睛一瞪,盯着贺虎道。 贺虎讷讷,仰天长叹:“老天爷,我究竟何德何能啊,竟娶了个天仙回来……”本来他就因为自己不如白鹭知书达理而自卑忐忑,这下好了,连长相也比不过了…… “媳妇儿啊,你吃冰糖葫芦吗?我去买,拜托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贺虎哀怨地恳求道。 白鹭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怎么了?你说什么?怎么了?媳妇你哪里不舒服?!”贺虎急得额头都见汗了。 “呆子,我说,谢谢你。”她终于,等到了一个,不仅不嫌弃还将她视为珍宝的良人。 苍天可怜见,佑卿遇良人。 ☆、幡然悔悟 *** 周宝璋来到宵香院的时候,意外见到了很多人。 事实上,周宝璋刚到宵香院门口的时候,就被等候在那儿的东柯请了进去——东柯既然在,庄南是不是也在?!周宝璋这样想着,跟着东柯进了宵香院三楼。 这是长莺的房间,周宝璋还记得。 东柯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五公主,请进。” 周宝璋忽然犹豫了一下,她有种直觉,掀起帘子之后,她可能要面对一种全然陌生的命运。这是她不想直面的情景,或者说她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但是她却阻止不了。 帘子终究是被东柯掀开了,周宝璋咬咬牙走了进去。 然后,她愣住了。 屋子里,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很多人——很多熟人。 她的母妃梁德妃在、弟弟周端也在; 余书林在,周琇莹也在;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8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8 庄南在,周辰也在; 周翎在,周臻也在; 倒是她想要寻找的长莺不在。 这是青楼吧?自己幻觉了?为什么这样一些身份的人却聚集在这里? 周宝璋呆愣在原地,她手足无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将目光投向梁宛丘。 她再怎么嚣张跋扈,在这一刻,在经历了诸多磨难之后,想要寻找的依靠,还是她的母亲。 梁宛丘站起身迎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周宝璋有些奇怪梁宛丘的举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被母亲抱在怀里了,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被人呵护的心情了。她奇怪着,奇怪着……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她像是一个小孩子,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终于走到母亲身边,嚎啕大哭。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梁宛丘轻轻婆娑着她那一头脏兮兮的乱发,轻轻拍抚着她那罩着褴褛衣衫的后背……她那么脏乱,却仍是她的宝贝。 “娘……”周宝璋哽咽道。 “娘在,好孩子,娘在这儿。”梁宛丘连忙答应。 “端儿……”周宝璋睁开模糊的泪眼看向站在旁边的弟弟。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叫他了?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很过分,一直逼着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一直念叨着让他当皇帝……她是一个很失职的女儿,也是一个很可笑的姐姐。 现在悔悟还来得及吗?她泪眼模糊地看向梁宛丘和周端。 “姐姐,咱们要去封地了。”周端含笑说道。 “什么……”周宝璋呆愣愣地问道。 “你弟弟得了封地,在江南呢,很美丽的地方,咱们娘三个都去,宝璋……你愿意吗?”梁宛丘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愿意……我求之不得。对不起,我错了……”周宝璋伏在梁宛丘怀中大哭。 “好好好!”梁宛丘终于放下心来,喜极而泣。 “告辞。”周端回头对众人道。 众人也起身告别。 临走之前,周端看着周辰,很郑重地说道:“大哥……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信你。”周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 …… *** 他们都知道,却谁都没有问。 周宝璋是被薛庆山拐走的。薛庆山因为被周宝璋出言不逊而怀恨在心,当她再次出宫时,薛庆山认为终于找到机会整治她了,所以带走了她…… 所以周宝璋并没有去到同泽,而是被薛庆山囚禁了起来。 她的遭遇并不难猜——何况周辰的人已经逮住了薛庆山。不过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细查下去,薛庆山竟然还有两个出人意料的身份。 其一,他是薛蓝馨母家的旁支。这也就解释了周辰在瓦解周翎诸多势力时为什么没有动薛庆山:无论血脉远近,薛庆山终归是周辰祖母娘家的后人。 这一点周辰并不意外,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因为薛庆山的身份,他还查到……薛蓝馨是宋季恒的远房表妹——而薛蓝馨进宫之前,曾在宋家居住三年之久。 其二,薛庆山的父亲……也是周宝璋的父亲。 或许就连周景宏也忘记了,他用侍卫让后宫妃子有孕,究竟用过哪个侍卫。因为那时候的周景宏只是为了弥补周辰,只是为了搅乱后宫一池春水,他可以坐山观虎斗而已。 可是巧了,薛庆山的父亲正是其中一位。 知情的几人都没有和梁宛丘讲,也没有询问周宝璋。周端倒是知情的,但看样子他也不会开口了。 “如果……姐姐还是那般不知所谓,我就同她讲明真相……”俗话说: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如果周宝璋真的做不成快马、当不了响鼓,那么他不介意亲自揭穿这个残忍的真相。但如果……“如果姐姐真心悔过了,就让这一切随风而逝吧。”周端如是说。 庆幸的是,周宝璋真的醒悟了。 这样就很好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细数周宝璋这些年,虽然嚣张跋扈没少得罪人,但是并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周辰也好,对庄南也罢,不过是逞了嘴上痛快罢了。 薛庆山,竟然间接帮她长大了。 这就是周宝璋成长的代价吧。 不禁令人叹息。 *** 他们都知道,却谁都没有问。 到此为止了,但愿她能洗去脏污,重新活过。 …… 梁宛丘母子(女)三人走后,屋子里静默良久。 过了很久很久,周翎才道:“我母亲,疯了。” ☆、竹篮打水 *** 纵观宋皇后宋妍这几十年,真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妍是宋丞相的独女,从小就是金尊玉贵的。她几乎没有不如意的经历——宠着她的倒不是宋季恒,而是她的母亲。 宋妍不知道父亲有什么短处捏在母亲手中,她只知道父亲对母亲很有几分容忍,他们算是相敬如宾,只是并不亲切。这倒是方便了她,但凡她要求的,母亲每每都会满足——尤其是在父亲反对的情况下,母亲会更加顺着自己。 直到她的婚姻一事。 宋妍想要嫁给周景宏,也必须要嫁给周景宏。这其中有两个主要原因。 ### “我从不曾与人说过,你要保密哦!”宋妍神秘兮兮地对周琇莹道。 “娘……”周琇莹有些发慌了。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已经明显不正常的母亲,想哭却哭不出口。这时候,周翎进来了,他拉过妹妹想要安慰她别怕却被宋妍拉住了。 宋妍一手拉着周琇莹,另一只手拉着周翎,面上带着神秘又得意的神色,悄声道:“他们都不知道,我爹娘也不知道,我只和你们说,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周翎挣脱开她的手,想要为她请太医,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钉在了原地。 “我认识甘棠。”宋妍道。 甘棠,周景宏的发妻,周辰的亲生母亲,因难产而亡。 “我认识甘棠啊,认识好久好久了……”宋妍坐在软塌上,两只脚悬空来回摆动着,两只手卷着发梢,面上挂着甜笑。道:“我十三岁的时候,与母亲去宫里拜见姨母,啊,你们知道吗?我的姨母是后宫妃子,一宫之主,风光极了。”宋妍母亲的姐姐是先皇周贺宇的一名妃子,曾经很是得宠。 “那一天,我遇见了甘棠。一个傻子。”宋妍虽还笑着,嘴角却挂满了寒意。因为周贺宇防着儿子们叛乱,所以十六位皇子的寝宫都在皇宫。其中,得宠的宫殿位置和摆设就好些;不得宠的(像是周景宏),宫殿就位于皇宫角落处,偏僻又破败。 所以,宋妍说她在皇宫中遇到甘棠还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9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19 真不是什么谎话或是幻觉。周翎和周琇莹对视一眼,慢慢坐下来仔细聆听。 “甘棠就是个傻子,会笑的傻子。”宋妍又重复道。她在皇宫中乱逛的时候,走到了一处极为残破的宫殿处,那是冷宫吗?宋妍起了好奇心,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去。 她看到了一个少年,那是她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的少年——年轻时候的周景宏自然是极美的,何况那时候,他有甘棠。 他竟然不是颓废的。 宋妍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想要嫁入皇宫的,她要成为比她姨母还风光的妃子——不!她要做皇后!她就是大楚皇后!所以,她在一年前就开始托母亲帮她打听诸位皇子的情况了。 情报中,九皇子周景宏不过是个落魄皇子罢了,没有显赫的母族,没有过人的才干,从不曾被姨母放在眼里。 可是今天亲眼看到周景宏,宋妍才知道这是怎样一条潜龙。 他的容颜是俊美的,他的眼神是坚韧的,他的笑容是温暖的,他的胸膛是宽广的……他所有的一切,都符合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 姨母竟然看走了眼……宋妍喃喃道。 这时候,甘棠走了出来。她是要去膳房提饭盒的,本来这样的小事实在不该劳烦一等宫女来做,可是周景宏只是一位不受宠的皇子,他宫中的一等宫女也不过是宫女罢了。 这是宋妍与甘棠的第一次相见。 宋妍装扮成了迷路的官家女眷,与甘棠一起往膳房走。这一路上,她夸赞甘棠的女红(荷包、配饰等),与她聊天,不动声色地赞美周景宏……果然,她很快就获得了甘棠的信任。 “她就是个会笑的傻子。”宋妍又说了一遍,面前仿佛又出现了一张笑脸:甘棠的笑容暖暖的,她有着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小圆脸,一只手就能包裹起来;轻清眉、荔枝眼、小鼻头、樱桃唇……尤其是眉间那一点朱砂痣,为她的美丽更添几分娇俏可爱。 她总是温温柔柔的,会侧着脑袋倾听你说话;她总是轻轻浅浅的,会因你的话而抿出梨涡来。 她那么不设防,让宋妍很没有成就感。 尤其是那一对轻清眉,她笑起来的时候,简直美得不像世间人。 因此,宋妍恨极了周辰的那一对轻清眉,每次看他都会让她想起甘棠,想起当时的周景宏还会笑,他曾经对甘棠笑得那么美好。 即便是她在获取甘棠信任后下毒杀了她,她也不能忘记,甘棠,是周景宏爱过的女人……而今,她才知道,哪里是爱过,应该是爱着才对。 笑话。 她宋妍汲汲营营大半生,却一直都是周景宏眼中的跳梁小丑。 她的儿子、女儿都是生父不详的野种。 哈哈哈哈…… 宋妍一边旋转一边大笑:“傻子……笑话……哈哈哈……” 汲汲营营梦一场,哈哈哈。 竹篮打水一场空,呜呜呜。 ☆、陡生变故 *** 周翎说完那句话后,屋子里便是更加长久的静默。 周臻左右看看,面上难过得紧,他走过去坐在周翎身边,温声劝道:“二皇兄,不要难过了。” 周翎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周臻。这个今年只有十二岁的八皇弟,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人——周翎很少与周臻打交道,所知道的也不过是这个弟弟从小就机灵可爱,深得父皇喜爱。 父皇……周翎苦笑一声,他叫了这么多年的父皇,而今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生父不详。 他看看周臻,见他还是目光清澈,心下了然,看来燕贵妃为了保护儿子,并没有将这件皇家秘闻告诉周臻。 这桩秘闻现在所知者也不少了,据说,周景宏在召见庄同、余海和宋季恒之后就召见了后宫的一后四妃。也就是说,目前看来,庄同、余海、宋季恒这三人,再加上宋皇后、燕贵妃、梁德妃、姚贤妃、荀淑妃这五个,都是知道这事的。 至于周翎和周琇莹,他们是从已经疯癫的宋皇后口中得知的。 燕贵妃没有和周臻说也好,毕竟周臻今年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与其让他知晓后郁郁寡欢,倒不如瞒得一时是一时。 不知为何,此时周翎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柔情,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存在的——之前的周翎,态度恶劣而又心狠手辣,偏执暴躁到像是永远站在火山口;而今的周翎,忽然间像是被什么洗涤了心灵,竟然体会到了安宁的滋味,还对从不曾亲近过的弟弟起了怜惜之心——哦,对了,周臻与自己连同父异母也算不上了。 周翎伸手拍拍周臻的后背,笑着点头,示意自己接受了他的安慰,多谢。 周臻很是开心自己能够帮到皇兄,他蹦蹦跳跳地又跑去周辰那里,仰着脸看他,眼中满是真诚,端的是一片玉雪可爱。 “大皇兄,六皇兄还会回来汝京城吗?”他问周辰。周端的封地在江南,一般外地的封王都有“无诏不得回京”的律法规定,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端儿自然是还会回来的,随时都可以,咱们是一家子亲兄弟。”周辰郑重道,说完还摸摸周臻的头发。这个小皇弟平时最是乖巧,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却是父皇的开心果。周辰心中很是感念周臻的好。 “什么时候改口?”余书林笑着问道。周景宏已经传位于周辰了,而今,周辰就是大楚的皇帝,不过是还没正式继位罢了。他也不过是听见周臻叫周辰“大皇兄”才猛然想到此事罢了。 周辰轻轻摇头,含笑道:“不必改口,父皇就是皇帝,我还差得远。”他想要周景宏一直做皇帝,永远陪伴着他,他亏欠父亲良多,尤其是他和庄南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或多或少让周景宏失望了——他十几岁时,曾经听周景宏玩笑般地说起过,要替他母亲看看孙子的模样。只是那时候他不明白“母亲”二字背后沉重的含义,所以并不曾在意。 想到此处,周辰侧头看庄南,就见他已经歪着头睡着了,不禁一笑。 庄南今天刚赶到汝京,与他同来的还有荀朝辉等人,当然,关未风也被押送回来了。这一路庄南劳累得很,这会儿撑不住就睡着了。 周辰从一边的软塌上取过一条毯子,轻手轻脚地为庄南搭在身上。 一旁的周翎微垂了头,眼角余光却是看着这边的,此时看见这一幕,他的眸子又沉了几分,眼底渐渐泛起苦意来——骗谁呢。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为什么突然有兄弟爱了,为什么忽然心生柔情,还能为什么呢,不过是因为你回来了。 周翎静静低垂着眼眸,看自己的心,也看庄南。 看着看着,忽然间,他惊跳而起,大喝一声:“小南小心!” 与此同时,庄南那边惊醒,也是第一时间暴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0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0 起,身子一旋,挡在了周辰身前。 不知为何,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庄南想到的却是当年与余书林去庄子上狩猎的事。当时余书林遇刺,他将余书林扑倒,救了他一命。那个时候,面对余书林的感谢,庄南曾经故作轻松道:“我真想不明白,那些戏文里英雄救美什么的,怎么都要以身挡刀?像我这样推开多好啊,谁都不用死。” 直到这时,庄南才明白,之所以以身挡刀,并不是说非这样不可,而是因为,不这样心里过不去。就像是现在,他挡在周辰身前,却还在担心自己挡得完全吗?有没有给敌人留下可趁之机?在这一刻,他只想用自己的身体把周辰包裹起来,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论是那把腰刀刺向周辰,还是庄南为周辰挡刀,还是庄南关于那次遇刺的思绪,还是……有人抓住了那把刀。 刺刀的是周臻。 抓刀的是周翎。 这一幕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方面,一向玲珑可爱的周臻,竟然会刺杀周辰。而且此时他面目狰狞,丝毫不见平日里的乖巧美好。他咬着牙,使劲儿转着手中的腰刀,眼中流露出彻骨的寒意和怨恨。 另一方面,一向心狠手辣的周翎,竟然会挽救庄南。周翎的面上都是焦急与担心,明明握刀的是他,他却心神俱焚一般地连声问庄南有没有伤到。 庄南张口结舌。 他想要说什么,却被泪水糊了满脸。 隔着朦胧的泪眼,庄南恍惚看到余书林突然变了眼色,他一把推开周琇莹,同时抽出腰间的长刀,提刀劈向周翎握刀的手臂。 “不要!”庄南撕心裂肺地大声哭喊。他扑过去,想要护住周翎的胳膊却被身边的周辰一把拦了下来。 庄南挣扎着:“松开我!不要!周翎!” 周辰吼得比他还大声:“余书林是在救周翎!刀上有毒!” 庄南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被余书林背叛的震撼潮水一般褪去,随后对于周翎的恨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到底还是挣脱开了周辰的钳制,急扑过去,抓过余书林手中的长刀一刀捅进了周臻胸口。 周臻举着带毒的腰刀,腰刀上悬挂着一只断臂。 这三样同时倒地。 周臻圆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腰刀反射着寒光,毒意莹莹。 断臂……周翎的断臂正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变成了漆黑——泼墨一般,真的是泼墨一般…… 屋子里乱成一团。 余书林抱起周翎往外面医馆急奔。 庄南想要跟去却一个起步就跪倒在地,腿脚发软再也爬不起来。 周辰强忍着悲痛过去半拉半抱地扶起庄南,拖着他往外走——他一定要将庄南带去周翎那里,无论周翎是什么结果。 …… 谢天谢地,庄南跪在医馆病床前,只是一味磕头,他不知道自己在感谢谁,他只知道周翎被抢救回来了,他要感谢,感谢所有他能感谢的。 …… 他的脑子还是混沌的。 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 他却没有勇气去了解。 周翎,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曾经那样看待你,谢谢你今天舍命救了我。 …… 周翎一直昏迷着——疼痛、毒素……所有的一切都不适宜他醒来。庄南就那样跪在他的床边,静静等待着。 周辰没有进来,他在外间,凝成一座雕像。 …… 余书林回了一趟皇宫,带来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案子查得很快。这一切被整理成文件递交到周辰手中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周辰没有掌灯,他僵硬着手臂将那份文书凑到眼前去看,借了月光,却像是借的暮色。 余书林长叹一声,接过周辰手中的文书,轻声道:“别看了,我说与你听吧。” 事情简单的很。只一句话就能讲完整个故事——燕贵妃,燕梦,原名闫慕馨。 说到这儿,周辰已经懂了。 闫慕馨,西晋唯一的一位嫡公主,封号“慕馨”。乃是余书彦之母月莹公主的嫡姐,也就是当年余山高不可攀的慕馨公主。 知道了燕贵妃的身份,一切迷惑就都迎刃而解了。 闫慕馨伪装成大楚子民,进宫成为贵妃,为了皇位筹谋一生,却不料最后被告知两个儿子都不是皇家血脉。可想而知这个打击足以击垮任何一个设局者,遑论为此献出了一生的闫慕馨。 周臻眼看大局已定,不得已铤而走险,却不料先是庄南挡了周辰,后又周翎救了庄南,再然后余书林拉回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周翎……而他自己,也被发狂的庄南当场杀死。 不应该的,周翎不应该能赶过来的。他计算好了的,那个时间那个角度,即便不能杀了周辰,至少能够杀死庄南——这样更好!周臻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周景宏的儿子;也早就发现了,周辰喜欢庄南。 杀了庄南更好,那会让周辰生不如死。 不应该的,周翎怎么会……怎么会救庄南呢?他又是如何赶过来的,他应该先侧身才能握住刀啊,为什么他下意识用了左手?如果用右手阻拦他肯定拦不住自己的! 周臻死不瞑目。 两个问题的答案也简单的很:周翎喜欢庄南,他是左撇子。 …… 跪在周翎床前的庄南,看着他左边断臂处,想起好多次,周翎左手执扇,敲击在右手上的情景…… 只是越是回想,泪水越是止不住。 对不起,谢谢你。 ☆、当时惘然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锦瑟》) 周翎像是陷入了一个芜杂的梦里。 梦里面有他对庄南的“求不得”,也有他年少轻狂时对庄南的“爱不能”。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庄南的呢,很久了,很久很久了。只是那个时候并不知晓,或是知晓了也不曾认真面对。抑或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机会认真面对。 他发现自己喜欢庄南的时候,正是发现庄南爱上周辰的时刻:那时候,庄南正在偷着画周辰的画像,被自己发现了,他又羞又窘,很快就暴露了行迹。 周翎不知道自己什么滋味,茫然、无措、愤怒……好像都有。 他做了第一件蠢事——逼迫庄南去宵香院包妓以证清白。 令他更难过的是,庄南同意了,那一刻周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晚了,庄南与周辰之间,他再也插不进去了。 ——但他还是放不下庄南,他在宵香院对面的庆春时酒楼包了茶座,用以观察庄南究竟有没有和长莺在一起。 令他欣慰的是,并没有。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1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1 但是他也看到庄南与一个纨绔子弟余书林走得很近,甚至还结拜为兄弟了。 “求不得”的痛苦逼得周翎失去了理智,他做了第二件蠢事:派人刺杀余书林。结果却是阴差阳错伤到了庄南。 听他没事儿了,周翎又因为他舍身去救余书林而心生不悦……但更多的,他在恼恨自己:恼恨自己一时冲动派人暗杀余书林,恼恨自己低估了庄南的豪侠——然而,这就是庄南啊。 周翎摇着玉骨折扇,直眉高挑、长眼微眯,硬生生将清秀化作轻狂。 他知道庄南看不上自己的这副样子,只是,除了恶劣一点儿,他找不到接近他的理由了——很少有人知道,惊采绝艳、玉质谦谦的庄三少,内心却是最冷情不过了。正如对待同龄的他们,即便庄南曾与他们同在上书房念书多年,他也只作点头之交罢了。 幸好,而今的庄南还不曾成熟,只是被自己一诈就露出了马脚——虽然他宁愿自己没有将他的心意诈出来…… 他喜欢看到庄南在顾忌,会否认。他们像是三条永不交汇的乡间土路:庄南永远触及不到周辰,正如他永远触及不到庄南。 周翎正低眉沉思,却听庄南问他此行的目的。周翎心中一滞,要他承认他只是担心他的伤势所以才来看他的吗?不不不,不能承认,倘若他认了此事,今后庄南就会躲着自己(虽然而今庄南也不喜欢看到自己),他就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接近庄南;何况,周翎心中还憋着一口气,他是真正的嫡子,他不输周辰什么的,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已经输了庄南的情意,绝不能再输掉尊严。 周翎“呵呵”两声,再度提起庄南偷画周辰的事儿。周翎提起这事还是忍不住气息一滞,心中又是不甘又是苦涩。 周翎看到对面的庄南听见这话,悠闲的姿态顿时一僵,气息倒是还稳:“翎郡王真是管的宽,小爷我爱画谁就画谁。” “是么?既然你对周辰没有非分之想,又何必不惜包妓向我证明呢?”周翎嘴角上翘,坏笑道。他话音方落就见庄南慢慢挪动了一下腿,坐直了些,嘴角上挑,美艳的丹凤眼中满是风流不在意,邪邪一笑:“我那是顺水推舟,翎郡王还真当回事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三妻四妾都是少的,何必为了那虚无荒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为难自己呢?”眼角瞥见周翎似是有些吃惊,便故作惊奇道:“怎么?莫不是翎郡王还真信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别说笑了。” 周翎一时没说话,最近庄南变化太大了,像是冲脱了什么束缚一般,说话做事带着一股子混不吝。他不喜欢这样的庄南,因为他害怕。 周翎饮茶,沉默了一阵,忽又忍不住刺他一句:“倒是好茶,可是你周辰哥哥送你的?” 庄南眼波流转,语带炫耀:“自然不是,这可是我家长莺送我的。” “噗”一声,周翎将口中的茶吐了出来,喷了一裤子……这个庄小南……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与那个长莺是怎么回事不成,傻孩子。 喷了一裤子茶叶茶水的聪明孩子周翎,起身欲走,又听庄南问他:“莫不是您派人刺杀我们的?” 周翎自然否决,因为他从不曾想要伤害他丝毫……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庄南包妓的事情很快传得人尽皆知,周翎安排着、旁观着,终于等到杨嬷嬷(庄南的奶娘)将这件事送进了宫中,并且……还直接告诉了周辰。 简直完美。 可是周翎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接下来周辰的举动,不过验证了他的猜测罢了:周辰也爱恋庄南——周翎虽然对此早有察觉,可是真正面对两人两情相悦的情境的时候还是脑子里轰隆一声:他们两情相悦,在一起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了吧。 周翎被嫉妒和难过冲昏了头脑,进而做了第三件蠢事:在周辰夜访宵香院的时候,他派了手下,也就是南广和青鸢,演了一出洞房戏码,使得周辰伤心欲绝吐了血。 …… 他并不后悔这般对待周辰,可是沉静下来后,他开始后悔倘若此举被庄南知晓,定然会心疼周辰、厌恶自己。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结果……这样的场景也没有出现——周辰没有质问庄南,他甚至连提起都没有提起过。 周翎更难过了。 周辰对庄南,竟然已经情深至斯。 这样的结局愈发显得他不过是鬼迷心窍、尽出昏招——他设了一个局,三个人都跳了进去,庄南心甘情愿背锅,周辰情深义重隐忍,只有他,从头到尾都被他们二人排斥在外。他们明明跳的是同一个坑,可是那二人却心有灵犀只差一点通,而自己,孤零零形影相吊,徒留笑话一场。 …… 他做的蠢事太多了,直到庄南离开京城去了同泽。 周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惊愕的,也是期待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庄南有多美好,也比任何人都信任庄南能够做到世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然并卯。 他相信又如何,了解又怎样。他在庄南心中不过是 “周辰那个嚣张自大的弟弟”。 周翎一边自嘲一边安排人手前往同泽保护庄南——正好,他的“嫡长兄”周辰,正大刀阔斧地清理自己的势力,避一避吧,都走吧,不要留在汝京了,去同泽吧,务必保护他平安无虞。 几个月后,手下回来禀报,好多噩耗:庄南为了救人胳膊折了、门牙掉了,为了重建同泽脸晒黑了、人变瘦了,为了筹办练兵事宜手变粗糙了、眼圈更黑了……还有,周致的人想要刺杀庄南,被他们悄悄解决了…… 庄南,你果然可以涅槃新生。 可是……门牙……唉。 手下还说:“庄三公子,私自回京了。” 周翎又喷了一裤子茶水。 *** 庄南是真的回来了。先是去了宵香院见了长莺,后又见到余书林……周翎去了长春宫,对母后说自己怀疑周辰离京了。这话被妹妹周琇莹听到,果然,午后妹妹就去找余书林报信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 琇莹,你曾说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哥哥终于知道了。可惜,已经晚了。 …… 得到消息的庄南来到周辰寝宫假扮周辰。 寝殿中的苏合香娉娉袅袅的,他与他一帐之隔。像极了那次庄南腿伤他探病时候的场景,只不过此时隔了床幔,他无法看到他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也看不到他……那颗缺了的门牙。 周翎放轻了呼吸,一直放到自己几乎是屏声凝气了,才竖着耳朵倾听床幔间的动静。 他听到庄南屏住了呼吸,而后似乎反应过来这样太假,忙又慢慢将呼吸放平稳,伴随着屋子里滴漏那微不可闻的“滴答”声,安宁又静谧。一如他期冀的美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2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2 好梦幻。 周翎隔着朦朦胧胧的床幔轻轻描绘着他的曲线和容颜,勾勒出他侧身侧身而卧;观察到他走神地探看日头和光影。 他在看时光,他在看他。 他们都在岁月里望穿了秋水。 我在,你也不能注意到我,对吗。 庄小南,你走神了。 走神到让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认为自己还有机会的地步。 走神到……你的腿麻了,想要挪动身子却不敢。周翎想笑却流了泪。他站起身弄出动静来,来到床帐旁,没有掀帘子,静静地站在床边,尽自己最大努力看他一眼。最后轻声道:“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周翎回宫后,面对母亲关于周辰是否出宫的询问,只是道:“没有,他只是病了。” *** 后来的后来……庄南带兵战胜了西晋。 同一时刻,周翎得知母后果然不是周辰的亲生母亲,但是周辰也不是奴才秧子的儿子,而是真正的元后嫡子。 难怪外祖父那般告诫自己,难怪母后这般歇斯底里。宋季恒与薛蓝馨,那是宋季恒再也不能追回的往昔;周景宏与甘棠,那是宋妍自始至终都无法插足的回忆。 正如自己,从开始到最后,一个人自编自导,一个人形影相吊。 周翎并不伤心。 因为庄南要回来了。 …… *** 宵香院里,周臻一反常态,忽然对周辰发难,他的腰刀刺向周辰的时候,庄南挡了上去,周翎的心跳都被吓得停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刀刃。 堪堪在刀刃触及庄南胸口的那一刻,握住了。 疼痛吗?周翎毫无知觉,他只是庆幸自己反应足够快。后怕吗?周翎谢天谢地,他无比感激自己是个不寻常的左撇子。后悔吗?那腰刀竟是有毒的,他失了一只手臂,不,不后悔。 如果说,他被庄南注视的时候没有心慌,那肯定是扯谎;如果说,他没有享受庄南目中的震惊和感激,那必定是矫情。除此之外,周翎还有些懊恼:懊恼一时情急叫了“小南”,懊恼奋不顾身露了深情,懊恼……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庄南的愧疚和感激。 …… “我说,缺门牙的庄三少,怎么,美女被英雄救了反而不适应了?”周翎看着天花板,坏笑道。 “周……周翎……”庄南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在周翎床边守了两天,也跪了两天,终于等到他苏醒,自己却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和条理。 “三个字的词,除了‘谢谢你’,除了‘对不起’……小……小南,你……你应该也不会再说别的了吧!”三句话,三段内容,周翎却用了三副表情和三种语气:最先是调侃的,他不想听他致谢,更不想让他道歉——太疏远了,他听来会心痛;中间是沉重的,想到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听到他对自己说‘我爱你’这样的词语了,他蓦地悲哀起来;最后又是释然的,图什么呢?本来就不过是图他平安罢了。 何必呢。 并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美好结局,上天成全他这一次,也算完满。 *** “既然你不会爱我,这救命之恩,总得要换个方式来还的吧?”周翎挑眉道。 庄南呆呆看他。 直眉长眼,终是清秀可靠的。 “小南,我想要拿救命之恩,换条人命。”周翎还是笑谈,眼底却有柔情,“我的母亲,请新皇开恩,饶她一命,草民愿带她离京……终生……终生不再踏足京城半步。”宋皇后虽然疯了,但是她终究是他的母亲。 庄南点头,表示自己会去和周辰说。 周翎没再看庄南,他知道庄南知道这不过是托辞——宋妍害死了甘棠,既然周景宏没有杀她只是折磨她,那么周辰也不会要了宋妍的性命,何况她已经疯了。 庄南也没看周翎,他知道周翎知道自己知道这是托辞——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欠他情分罢了。 …… 爱一个人,如果明知道没有结局,你还会去爱吗?如果你问周翎,他大概会口是心非告诉你不会的。因为他嘴硬,因为他心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万般苦。 可是…… 如果那个人真的很重要,那就去爱吧! 人这一辈子,被真心爱过叫做“幸福”,真心爱过别人叫做“值得”。真的,如果那人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不要计较得失,不要考虑后果,不要伪装高冷,去爱吧,坦坦荡荡的。你会在“心悦君”中变得成熟,也会在“求不得”中明白成全,更会在“爱不能”中学会珍惜。 “一个好的爱人,当你真心去爱的时候,你会变得美好,也会冲破迷雾,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周翎也会听从内心,如是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明白得虽然不晚,可是对手太过强硬,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输给了庄南。 今生只有旁观。 ☆、陈年旧事 *** 周臻死亡的消息传到后宫之后,燕贵妃自尽。 周致远走他乡。 没有人知道,燕贵妃临死前曾经与周致见过面,与他有过一段对话。 周致是来安慰燕贵妃的,他悲痛于弟弟的过世,但同时对待仇人的恨意和对待皇位的渴望为他增添了更多的斗志。他对燕贵妃说道:“母妃,请不要伤心,臻儿……臻儿已经去了,您要保重好自己。您还有我,我会更加努力,一定能够击败周辰,赢得皇位的……” 他半蹲在燕贵妃面前,强忍了心中悲痛说出这样一番安慰的话来,可谁知,燕贵妃只是木然听着,听着听着忽然伸手将他狠狠推搡了他一把。 她用的力道很大,周致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推倒在地。周致惊呆了,他抬头看着母妃,那个在他印象中一直高贵的、优雅的,谈笑间指点江山的女子,此时却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她面上的高贵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灰败和歇斯底里;她眼底的自信也没了踪影,只留下深厚的绝望和伤心欲绝。 她双目赤红,死盯着瘫坐在地的周致,眼中慢慢升起不屑和嘲讽来。周致想要伸手去握母亲的手,告诉她,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可是却听见燕贵妃用一种很是冷漠的声音问他:“你不是暗杀过庄南吗?为什么没有成功?” 周致松了口气,母妃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母妃,一如过往,他们闲谈中论人生死、谈笑间指点山河。他道:“失算了,没想到庄南私自练了兵,军事防御上竟然不输他的父亲,倒是咱们平日里小看了他……” 没等他说完,燕贵妃又道:“周辰那边呢?怎么也没撼动他分毫?” 周致慢慢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3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3 撑着地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回答:“周辰也是个藏奸的,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君子谦谦,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母妃您不知道,他竟然不声不响地瓦解了周翎的势力,甚至还查到了燕家那边,舅父养的私军都被他清缴了……” 顿了一下,他有些自嘲地笑道,“何况……何况父皇……嗯,何况周景宏安排了那么多人手保护周辰……估计御书房的暗卫都在周辰那儿……”周致是最近才知道周景宏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心中自然是复杂难言的。 他一直都知道周景宏有多么宠爱周辰,他也一度无比羡慕。只是一再失望后终于明白这是自己争不来的,也就死了心。为此他很努力,想要让周景宏看到;在他看到夸赞他后,他又更加努力……欲望越来越大,直到他起了夺嫡的心思,他想向周景宏证明,自己也是他的好儿子,自己将会是一个不会让他失望的好皇帝。 可是,现在却被告知,他不是周景宏的亲生子。 多么讽刺,他努力想要赢得他的认同和宠爱,却是表错了情。 “他是你哪门子的舅父?”周致还在沉思,突然听到燕贵妃冷笑着问了他一句什么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了,迟疑着问道:“母妃,您方才……” “他不是你舅父!”燕贵妃盯着周致,眼神中都是讥诮,仿佛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周致被她看得心生荒凉,他努力稳住心神,忖度母妃大概是被真相刺激到了才会这般胡言乱语吧,毕竟宋皇后听说消息后还疯了,不是吗。 他想要安抚母妃,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心神俱碎。 她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用来谋取楚国皇位的工具罢了,什么叫还有你,你如何能与我的臻儿相提并论!臻儿,臻儿才是我的儿子,才是我们晋国的孩子!” 周致是燕贵妃与明王周景明所生。 周臻是燕贵妃与晋国孟太师之子。 燕梦,闫慕馨化名的“燕梦”,原来是取自孟太师的姓氏。 周致呆呆地看着闫慕馨,这一刻他觉得她好陌生,好可怕……她的嘴巴一开一合的,不停地揭开那些个血淋淋的疮疤一一指给他看: “说起来,你倒是真正的楚国血脉,哈哈哈!你们兄弟姐妹八个,只有两个是周家的孩子,周辰是周景宏的儿子,你是周景明的儿子……哦,是了,你们这叫做堂兄弟。” “周景明,你不知道吗,就是明王,当年那个与世无争的三皇子,呸!什么与世无争,没用的废物罢了!他不敢争还想要争,做出那副令人作呕的超脱样子来苟且偷生。等现在太平盛世了,就勾搭周景宏的后妃生儿子……哈哈哈,你们楚国真叫人恶心!” “各取所需罢了,周景明送上门来我为什么不用?他好歹是一个亲王,我和他在一起总比被那些个肮脏的侍卫脏了身子要好得多!”原来,闫慕馨是一直知道周景宏的计划的,她冷眼旁观,选择了对自己对有利的应对方式——正如她所说,被一个亲王脏了身子总好过被侍卫“玷污”,这是其一;其二,有了这份私情,凭借着周景明在大楚的诸多权利,她与孟太师的私会就容易了许多,否则,周臻也就不会有机会出生。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会是我的臻儿……” 周致如遭雷击。 “我来楚国究竟是为什么……到最后什么都没做到……闫慕馨……闫慕馨!慕馨……薛蓝馨,我恨你!我祝福你在地狱里永远不得安宁!” 周致恍惚抬头,看见闫慕馨如同恶鬼一般咬牙切齿地重复着那句话:“薛蓝馨,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薛蓝馨,周景宏的母亲,周辰的祖母。在周景宏夺嫡之战中,为先皇周贺宇挡刀而亡。为什么,薛蓝馨会怨恨这样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 闫慕馨是晋国皇后的独女,也是西晋唯一的一位嫡公主。她自幼受尽疼宠,这其中却不曾包括父爱。 她的父亲,也就是晋国皇帝闫治,并不爱她的母亲,自然也不爱她,他心中另有他人,而那人正是远在别国的薛蓝馨。 闫治是个马上皇帝,少年时即有“战神”之称。自他即位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扩张疆域、一统天下,而大楚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他对幅员辽阔的大楚国土垂涎已久,抱了势在必得的信念,甚至不惜亲自来到楚国实地勘探。 闫治与薛蓝馨正是在大楚相识的。 不知应该如何称呼这次相识,是灾难还是浪漫?或许两者都有。灾难的是,薛蓝馨因此陷入了水深火热,浪漫的是闫治因此放弃了攻打楚国的心思——为心上人放弃了战争,放弃了自己的野心——这应该算是浪漫的吧。 何况,当时的大楚正经历着诸位皇子的夺嫡之战(当时周贺宇的后宫中已经有七位皇子了),国家政治混乱,经济和外交也是一团乱麻;官员无心公务,每天只忙着站队;百姓无心生产,朝夕只担心战乱。倘若那个时候闫治真的出兵攻打楚国,鹿死谁手虽不能肯定,却也并不难猜。 *** 闫治在街头遇到了薛蓝馨……和她的表哥宋季恒。 只一眼,闫治就被薛蓝馨的笑容给触动了。薛蓝馨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美人儿,她是独一无二的,也是精彩绝艳的。观她眉目,你能够看到所有你想要看到的精致,但同时你也能看到你从未想象过的美好——那是一种淡然的、宁静的美,你能看到她美得清浅又随意;那也是一种深刻的、肆意的美,你能看到她美得自在又深邃;那更是…… 那是他从未曾想过的美好,恍恍然如天灵地秀,安然又自在。 她是他的第一次情动,也是一生中的唯一一次。 …… “姑娘……抱歉在下唐突了,请问这是姑娘掉的发钗吗?”闫治从小摊上取了支发钗追了上去。 薛蓝馨与宋季恒停下脚步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闫治。 被他一看,闫治竟然紧张地像是第一次骑马射箭,脸色爆红,突然语无伦次了:“在下,闫……闫三台……姑娘,这是你的吗?”说完他将发钗塞进了薛蓝馨手中。 薛蓝馨怔了一下,低头看手中的发钗,随后摇头笑道:“并不是小女子的,想是公子弄错了?”她欲将发钗递还,却见闫治后退了一步。 宋季恒从表妹手中接过发钗,对闫治拱拱手,笑道:“这并不是舍妹的,请公子取回另寻失主吧。” 这一次闫治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发钗接了回来。等宋季恒和薛蓝馨一边说笑一边离开后很久,他还拿着那根发钗站在异国的街头,久久不肯离开。 ……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4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4 闫治并没有多作犹豫,他回国后立刻向大楚提起了联姻请求。 他没想到,此举却将薛蓝馨逼入了绝境。 原来,薛蓝馨是宋季恒的远房表妹,父亲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只因母亲早逝,被带来宋家请宋老夫人(宋季恒的祖母)帮忙教导,以便几年后出阁时能嫁个好人家。 当年她来到宋家的时候十一岁,在宋家居住的三年期间与宋季恒互生爱慕之情。二人虽不曾挑明,但是眉眼间却带了几分相思情意,也因此被宋季恒的母亲看出了端倪,从而遭受到她的强烈反对。 在宋母眼中,相对于正一品丞相府,薛家不过是从五品员外郎,这其中的天差地别,让宋母坚决反对儿子求娶薛蓝馨,她认为儿子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户千金,那样既对儿子的仕途有利,又能荣耀宋家。 闫治遇见薛蓝馨和宋季恒的时候,正是宋母想法子阻止薛宋二人在一起的时候。 宋母从宋丞相那儿提前得知了此事,顿时大悦,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既能嫁掉薛蓝馨又能不引起宋季恒怨恨他们的大好时机。只不过,凑巧的是,他们夫妻二人在书房中商议此事的时候,被前来找父亲说话的宋季恒给听了个正着。 宋季恒心中的失望和难过几乎灭顶。 他不明白,那个永远尊贵优雅的母亲怎么会是这般铁石心肠之人:她言语中那般凉薄,甚至埋怨薛蓝馨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好心收留她,她竟然勾引季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可好,还和西晋皇帝有了瓜葛,不知廉耻!” 这些话,每一句都像是银针一般,牛毛似的扎在他心尖,让他疼痛地难以呼吸。 …… 宋季恒大闹了一场,立誓说,倘若他们促成薛蓝馨远嫁,他就死给他们看。说完他就跑走了,他要去寻人,寻找能够帮忙阻止薛蓝馨远嫁的人——如果找不到,他就带着薛蓝馨远走他乡! …… 那时候的宋季恒还是太过稚嫩了,他低估了家族荣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也高估了自己在父母眼中的重要性。 当夜,宋母与宋丞相就将薛蓝馨送进了宫中。 他们没有让她远嫁,也避免了因为薛蓝馨拒婚所可能引起的两国战乱,更杜绝了宋季恒为了薛蓝馨而可能做出的所有有损于宋家的反抗。 …… 宋季恒得到消息之后,大悲之下晕厥过去……一个月后方才苏醒,醒来后搬离宋家,再不见父母亲人。 几年后,宋季恒科举入仕,两年后借助对立官员之手设局逼迫父亲辞官,接替了丞相之位。从那之后,他活着,就只是为了让薛蓝馨活得更好。 可是薛蓝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那样勇敢决绝地为周贺宇挡刀赴死,让宋季恒从此心死。 …… 至于闫治那边,他接到消息后,惊怒交加之下一病不起,没多久竟撒手人寰。 临死前,闫治为皇后之女赐封号为“慕馨”。 葬入西晋皇陵的,除了闫治的尸身,还有一支木制发钗…… 墓碑上刻有“闫三台 薛蓝馨之墓”的字样。 *** 闫慕馨恨极了自己的名字,也恨极了薛蓝馨。 “慕馨”这个名字的存在,让自己成为一个替代品,一个寄托品。 所以她才会在孟太师设计这一切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加入到这个计划中来——她要亲手报复薛蓝馨的儿子! 不曾想,最后,竟是她输了。 …… 闫慕馨自焚而亡。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周致离开了大楚,从此不知所踪。 ☆、泥足深陷 *** 周景宏驾崩。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周景宏的心早就死了,在甘棠故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这些年孑孑独活,所为地不过周辰罢了。而今周辰已经足够强硬,并且心有所属,他已经确认他不会孤苦,这就足够了。他也该去找他的甘棠去了,那个明媚鲜妍的姑娘,他总觉得她会在奈何桥守着一碗凉透的孟婆汤不肯喝,只待自己来。 他来了。 …… *** 姚贤妃自尽了。 这却是意料之外了。 “为什么?”梁宛丘呆呆地看着荀柔。这是为什么?如果说宋妍自尽,她可以相信,毕竟她汲汲营营梦一场;就算说自己自尽,她也相信,毕竟从前无知多轻狂;可是为什么那人会是姚映娴?她明明是整个后宫中最为清明的女子。 不同于宋妍,她是最后才知道真相故而满盘皆输; 不同于闫慕馨,她与周景宏互相算计也不算吃亏; 不同于梁宛丘,她算是半路惊醒从而迷途知返的; 不同于荀柔,她是最早一个察觉进而亡羊补牢的。 与她们不同的是,姚映娴,她从一开始就清醒着、回避着,不争不抢、不哀不怨。姚贤妃的小佛堂,提起来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那样一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女子,为什么会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告别人世?! 梁宛丘不能理解,甚至开始阴谋论了:“柔儿,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挑拨离间?还是映娴姐姐宫中出了背主之徒?抑或是,这不过是一出金蝉脱壳之计,映娴姐姐已经离京远走了?” 说到最后,梁宛丘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姚映娴的尸身就在灵堂中,做不了假的。 荀柔被梁宛丘问得心慌意乱,她也不知道姚映娴为何突然自尽,之前没有征兆啊!她那样沉静自持,那样睿智洒脱,自尽这个词怎么会与她有关?! 可是,事出必有因,这件事背后必然会有一个节点,那个节点将“姚映娴”与“自尽”紧紧相连。 “最近发生了什么?你可知映娴姐姐遇到了什么事?”荀柔努力保持镇定。 “没什么大事……”梁宛丘蓦地惊慌,“能有什么事情,先皇才去了,宫里哪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大事……” 话音刚落,梁宛丘与荀柔脸色同时变得煞白。 周景宏,姚映娴。 真相竟然是这样。 梁宛丘与荀柔对视着,慢慢垂下泪来。 果然,姚映娴的遗书被找到了,上面有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心愿。 梁宛丘与荀柔看了,心酸难以抑制,泣不成声。 她想要葬在皇陵附近的山头,无论风水,只要能够遥遥看见周景宏的陵寝就行。 …… 难怪她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因为她是真心爱着周景宏的;难怪她足不出户、苦守佛堂,因为她的心失了,再也离不开。 他心有所属,她默默守望。 她甚至没有让他知道她爱。 她扮演了一个冷心冷情、超然世外的高人,但实际上,她早已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5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5 在红尘中泥足深陷了。 那么多的佛经救不了她,那么多的檀香无法渡她。 她身上染了那么多的书香、檀香,最后心中所求,却只是遥遥相望。 …… 愿卿安枕,不负来生。 ☆、山不就我 *** 姚贤妃过世后,梁宛丘跟着儿子周端、带着女儿周宝璋去了江南封地。荀柔只有一个女儿周瑾安,按理说她应该留在宫里当太妃娘娘,是不能离开皇宫的,只是周辰夺情,特许荀柔离宫别住。 周瑾安与庄文大婚。 大家都参加了,除了远在同泽的庄武和……本应深居丞相府后院的宋清荷。 宋然送上贺礼,又取出一份贺礼道:“这是舍妹为二位新人准备的。” “清荷怎么没来?还是说去了后院?”庄雅帮着将贺礼登记造册,听见宋然帮宋清荷带了礼物,却不见宋清荷,便问道。 “并非如此……”宋然有些吞吐,面上也说不好是纠结还是……敬佩。 “宋小姐去了同泽。”庄南过来帮忙,见宋然这样,就主动说道。 “三公子怎知?!”宋然吃了一惊。 庄南笑道:“我们回京的时候,路上先是与二哥相遇,走了不远又遇到了宋小姐。”何止是不远,实际上,宋清荷的马车就缀在庄武一行人的后面。 “清荷可还平安?”宋然连忙问道。虽然跟着的人手足够,可是当哥哥的还是担心妹妹的安危。 庄南想了一下,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二哥手下都是精兵,按照急行军的速度,二十天左右就能从汝京赶到同泽……可是,我等了他二十五天也没等到人,因为怕误了时辰,只得留下师爷帮忙交接,我先行回京。在我走了三天路程的时候,与二哥相遇。宋公子可知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行李太多?” 宋然大笑,拱手对庄南道:“多谢,那我就放心了。”庄武发现了宋清荷偷偷跟在后面,因此放慢了行军速度。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保证妹妹平安的了。 宋然面上的纠结之色终于退散,只剩下敬佩和释然了:自从那次他阴谋设计了妹妹,妹妹因此与庄武相识之后,妹妹就对这位行伍的庄家二少爷念念不忘了,只是苦于与庄武再无交集,宋清荷又秉持女儿家的矜持不肯传送书信或是私下相会,二人之间竟然再无进展了。 前些日子,先皇敕令庄武接手同泽的圣旨下达后,宋清荷就顾不了矜持不矜持了:“哥哥,庄二公子这一去,不知几年才能回,妹妹不能傻等,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我要去同泽!” 宋然是震惊的。 宋清荷一直是娇娇弱弱的,说话声音也是细细小小,哪里能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做出这样一件事来。 宋然怔忪之余又心生敬佩:在周辰一事上,他太过卑鄙,也太过畏首畏尾了。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真是惭愧,惭愧! …… 宋然摇头失笑,失去了也就失去了。他拍拍庄南的肩头,没说话,又用力捶了两下,直把他捶得站立不稳心中才开心了一些,他瞪着不明所以却又略有所觉的庄南,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们不能共白首,我会追到天涯海角灭了你!” “好。一言为定!”庄南干脆地说道。 他眼中的自信那样耀眼,晃得宋然心下一颤……祝福你们,他在心中默默道。 “哎哟!”宋然一转身,忽然撞到一个人,那人被他踩了一脚,不禁“哎哟”一声。 “师爷您来了!”不等宋然道歉,庄南已经扑过来与那人寒暄起来。 “这是我在同泽的师爷。”庄南对宋然介绍荀朝辉。 宋然忙拱手见礼:“久仰久仰,方才对不住了。”庄南和荀朝辉几人都是同泽之战的功臣,汝京中几乎无人不知。 荀朝辉连忙摆手,示意无妨,只是他还是看着宋然,不知在想什么。 庄南又为荀朝辉说了宋然的身份,荀朝辉恍然大悟道:“难怪,公子原来是宋小姐的兄长,在下还在奇怪公子怎么这般面善。” “清荷?您见过清荷吗?”宋然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荀朝辉捋捋胡须,笑道:“自然见过,庄将军的未婚妻嘛。” 宋然瞪大眼睛:“这……清荷与庄武定亲了?!谁给他们私定终身的……嫁妆和聘礼?不说了,我要回府请父亲为妹妹准备嫁妆去了。” “告辞。”庄南和荀朝辉笑着道。 三人告别。 ☆、有缘千里 *** 等宋然走了,荀朝辉回头对庄南笑道:“同泽一切都好,只是大家都在想念大人。” 庄南又如何不想念同泽百姓呢,他沉吟道:“等忙完大哥的婚事,我要回一趟同泽。” 荀朝辉眼睛一亮:“那快些忙活吧,我也来帮忙!” 庄南失笑,低头看看荀朝辉的腿脚,眼睛一痛,轻声道:“师爷的腿……” 荀朝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只是瘸了些,不妨碍什么的。” “师爷该找位夫人了,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庄娜试探道。 荀朝辉倒是没想到庄南会突然与他说这个,愣了一下才缓缓摇头:“还是算了,老头子了,就不麻烦人家了。再说……再说了,我也放不下妻女。” 荀朝辉的妻女在同泽决堤的时候被水冲走了,尸骨无存。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庄南沉默,并不再劝了。 荀朝辉歉疚道:“你说说,这大喜的日子,大人不要被我影响了心情,来来来,快与我说说,这都是谁家的贺礼,我来登记!” 庄南承他好意,也探头过去,指着其中一个木匣子道:“这是荀太妃娘娘送来的贺礼。”说完又笑道,“也算有缘,这位娘娘与师爷同姓呢!”他说完却不见荀朝辉回答,不禁疑惑地扭头看去,就见荀朝辉目视前方、两眼发直。 庄南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一行人往这边走来,打头的正是荀太妃——也就是原来的荀淑妃。 “师爷……”庄南想要提醒荀朝辉避嫌,这样盯着太妃娘娘看有些失礼了,却不料荀朝辉忽然惊呼一声奔了过去,他腿脚不便,平时走路一瘸一拐得,此时却几乎健步如飞了,等庄南反应过来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抱住荀柔了。 庄南急得不行,就要伸手拉他,却听他嚎啕大哭道:“苒儿啊!爹的苒儿啊!” “爹?”众人都愣住了。 荀太妃木呆呆的,想要推开荀朝辉的手在听到那个“爹”字的时候停在了半空。 庄南虽然吃惊,但还记得此处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拉开荀朝辉劝道:“师爷先不要着急,咱们进屋说。” 荀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6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6 朝辉傻傻点头,泪流满面却腾不开手去擦泪,只用两只手紧紧攥着荀太妃的手,两只眼睛也不离开她分毫,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脚下无意识地被庄南拉着衣袖走去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庄娜看他也是心酸得很,他对荀太妃使了个眼色,想要安抚她,却看到荀太妃也是愣怔的,便不禁叹了口气,先开口道:“师爷,您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完又重复了两遍才唤回了荀朝辉的注意力。 荀朝辉哽咽道:“孩子,你是不是同泽县的?” 荀太妃摇头:“我不记得了。” 荀朝辉看到她摇头的时候心都凉了,再听到她说自己不记得了反而松了口气,道:“我的妻女,三十多年前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遇到决堤,被大水冲走了。当时我的女儿只有五岁,名叫荀苒。孩子,你……你和她小时候很像。” 他说得那么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冀,荀太妃听得莫名心酸,几乎想要冒认了,可是……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自己被人卖来卖去的,最后被卖进了京城,又被一户人家偷偷买下,后来替了她们家的女儿进宫选秀。”荀太妃道。 庄南从没打听过荀柔的过往,此时听来竟有些唏嘘:“收养太妃娘娘的那户人家姓荀吗?” 荀柔点头。 庄南有些失望。 荀柔又道:“幸好与我的姓氏相同。” “什么意思?”荀朝辉声音都颤抖了。 “我记得自己姓什么的。”荀柔目光悠远,像是回想起了童年往事,“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却还记得当年父亲很受大家欢迎,经常有人来家里请父亲帮忙代写书信,他们称呼爹爹为‘荀先生’。我想,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是姓荀的。”荀柔说话的时候一直紧攥着双手,她几乎不敢去看荀朝辉的反应,怕自己失望,更怕他失望。 “还有吗?”庄南声音很是激动,他曾经听荀朝辉讲起过往,自然知道那时候荀朝辉是村子里唯一一位识字的先生。 “还有……”荀太妃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迟疑道:“我记不清了,好像……好像父亲曾经教我练习左手字……我不晓得是不是我记错了,总之,我是会写左手字的……”她没说完荀朝辉已经喜极而泣了。 庄南对着泪眼朦胧的荀太妃点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荀太妃刹那间泪流满面。 庄南看看抱头痛哭的父女二人,默默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真是奇妙的父女缘,谁能想到呢,水灾、三十多年、被拐卖、入宫、出宫、战争、进京……每一桩都称得上是人生一个巨大转折,他们却在兜兜转转之后,寻回了亲人。 有缘千里来相会……庄南无比相信这句话适用于所有有缘人,而非仅仅是爱情。 “是吗?”旁边有人轻轻牵了他的手,声音轻浅,像是呢喃在耳边,“我曾想,只要你爱我一分,我会逆天而行。” 庄南将脸颊贴在他的侧脸上,轻声回答:“我有过誓言,倘若你对我有一丝情动,我愿为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是吗,是的,真的,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两人依偎在挂满大红灯笼的屋檐下,远远看来,美好的像是一幅画。微风吹过,吹起他的发丝,缠绕上他的,依稀难解难分。 “对了,收到余书彦的书信了吗?”周辰还记得庄娜提过这件事。 “嗯。”庄南点头,笑道:“能是为了什么呢,月莹公主总不至于想要报复慕馨公主。她所求不过是儿子的一抹心安罢了。” 周辰颔首,发丝柔柔地拂在庄南唇边,他悄悄印下一吻。 周辰似乎没有察觉,庄南却从他的发梢感到他笑了。 …… “想去同泽?”周辰含笑问他。 “嗯。”他没有睁眼,只要他在身边,他就懒洋洋像是晒了冬日暖阳。 “我陪你。”周辰温柔地为他遮挡着初夏的太阳。 “好。”他糯糯地回答。 “在那之前,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周辰轻轻吻在他的眼睛。 “好。”他好像只会说这个字。 他没有明说,他没有多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地方,名叫“如意”。 …… ☆、心想事成 *** “我们是来躲份子钱的吗?”二人坐在如意村后山的石阶上,庄南调侃地问周辰,别的不说,庄雅与周景行大婚的份子钱绝对不能少了啊!毕竟今后还指望着将他们的儿子立为太子呢! 周辰满脸无辜:“这话怎么讲?你家陛下还缺那点子贺礼吗?” “嗯嗯,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缺……”庄南停顿下来,掰着手指头数道,“庄雅、周景行、余书林、周琇莹、庄武、宋清荷、长莺、徐牧、贺虎、白鹭、东柯、陆松……十二个人,你我一人一份,二十四份贺礼……嗯嗯,总不至于将国库搬空,我自是相信陛下的。” “为什么要翻倍?谁告诉你说你的那份由我来出呢,小南你好不客气!”周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却偏要做出一副高岭之花的表情来,直把庄南乐得笑倒在他怀里。 庄南笑了好一阵才仰着头问他:“同泽,乃至沙城,乃至桐城,这几处的收益本应是我的私库,我却上缴给了我家陛下,而今微臣身无分文,陛下的份子钱如何不翻倍?” “小傻瓜。”周辰长叹一声,仰躺在草丛上。 “说什么呢?!”庄南不依不挠。 “说你抓错了重点。”周辰拉长音回答。 “重点是什么?夫人请指教。” “重点就是……你叫谁夫人?!我是夫君!”设局的周辰险些跳了陷阱,顿时恼羞成怒了。 “啧啧啧,这是说说就算的吗?天真的小朋友。”庄南斜着一双琉璃溢彩的丹凤眼,啧啧叹道。 “不服来战啊!”周辰挑衅。 “战就战!洞房见!”庄南毫不怯场。 “你准备了洞房?”周辰的语气蓦地温柔,柔得几乎滴出水来。 “我准备了喜堂。”庄南眼中的笑意像是星辰,璀璨又明亮。 “我也是。”周辰牵了他手。 庄南吻在他额头。 …… 还记得那首诗吗? 哪首? 你作的那一首。 被你藏在小匣子里的那一首? 被我藏在心里的那一首。 哦?背来听听。 改了几个字的版本,要听吗?不是关于暗恋的,而是关于相伴的。 好。 …… *** 我曾问“君琴我歌谣,暗恋何时了?” 而今,心想事成。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 园有桃,桃下有君,君鼓琴。 琴有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7 思有园 作者:九卢 分卷阅读127 弦,弦击剑,剑如我心。 三月暖风矣,风吹修竹竹拂桃,满院桃花自飘摇。 九月秋风起,梧桐叶落十余里,残荷听雨绕锦鲤。 我有嘉宾兮,八角凉亭秩比斯,佳肴美酒列在席。 窖酒多且旨,钟声阵阵传千里,遥和今朝酒一醴。 噫吁嘻!噫吁嘻! 岂曰无酒兮?思君之酒甘且饴; 岂曰无衣兮?思君之衣安且吉; 岂曰无屋兮?思君之榻足相抵! 与君同住南城里,且饮手中酒一杯; 与君相识年十几,再饮双手酒一碗; 与君相知无别期,后饮案上酒一坛! 酒莫空,君莫停! 我有嘉宾兮,鼓瑟听钟声; 钟瑟声中陈三愿,请君为我侧耳听! 一愿江山万万年, 二愿世人皆美满; 三愿与君长相伴。 为此酒! 为此琴! 为今生相伴不虚行! 为与君相恋心不空! 干! 干! 干!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