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 第 1 部分 荆棘王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序曲 天降女王(1) 在那些没有国王与王后;没有领主与封臣的岁月里,在伊文龙时代即人类时代之前数不尽的千年之中,只存在着主人与奴隶。主人们年岁极高,极尽残忍,如若星辰之极尽闪耀。他们并非人类,却比诸神更为强权。 奴隶微若尘埃无以计数,是我们人类的祖辈,也是他们的牛马;他们的玩物。可即便是千代累世的奴隶,也有一颗充满希望的心,也会做决然之事,也会立于尘埃之上把他的眼神磨砺成尖刃向他的主人宣告:“我不再受你支配!” —《黑稽王法庭之上圣亚恁棱于拷问开始之前的证词》 天空撕裂开来,闪电透过扭曲的缝隙跌落而至。随之而来的,是夹杂着烟尘、黄铜与硫黄味儿的黑色冰雨,还有仿佛来自地狱之风的狂嚎。 卡塞克爬起来,紧了紧身上染血的绷带,无论怎样,他希望在看到一切完结之前,这些绷带能够守住他的内脏。 “她应该马上命令出击。”他咕哝着用矛柄支撑起身子。 一只手猛地拉住卡塞克的脚踝:“蹲下,笨瓜!你不要命待会儿拿什么去拼命?” 他瞥向他的同伴,一个身穿破锁子甲没了头盔的男人。透过黑重的湿发,他蓝色的眼里充满恳求。 “你自己蹲!泰尼尔,”卡塞克嘀咕着,“我已经蹲够了!十四天!我们一直蜷缩在这些猪d里十四天,天天在我们自己的屎n和鲜血上睡觉!你听不见他们在前线战斗?我都能看见!” 他凝望着漫天大雨的远方,想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能看见死亡在向你招手问好,”泰尼尔说,“那才是你看得见的。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我厌倦了把肚子贴在这些污秽上爬行。我是受训站着战斗的。我只想有个对手,一个可以使之鲜血四溢、骨头断折的对手。我是个战士,是个塔诺斯的战士。我被许诺的是一场战争,而不是这样的杀戮,不是那些看不见的恐惧、鬼怪亡灵和烙铁似的暴风所赠予的伤口。” “但愿你行。我只盼着有个叫‘艾丽丝’或‘宠爱捇颉纾危。茫恪姆崧6谖业南ジ巧衔刮页匝罄睢n乙吠崖缶疲挂徽盘於烊薜娴拇病?晌蚁衷谌粗苌砟嗯8愀阍谝黄稹d愕钠谕四闶裁 ?你见到了你的敌人?” “即使是在这样n臭的雨里,我也看见大地在冒烟,都冒到天边了。我看见我们自己挖了作坟墓的战壕。我看见该死的简直跟山一样的要塞。我看见—”他看见了一堵黑色的墙,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增长变大。 “裂风!”他惊呼道,猛地转身回跑。匆忙中,他一头栽地,脸埋进了散发着腐败氨臭的淤泥之中。 “怎么了?”泰尼尔问,但这时,甚至连他们头顶灰白的太阳都消失了,一种犹如千万支铁剑在千万块砥石上摩擦的声音贯穿了他们的脑颅。另两个来不及躲闪的人,砰地摔倒在泥泞里,没了头颅,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 “又一个该死的司皋斯罗羿魔法,”泰尼尔说,“我告诉过你。” 卡塞克狂吼了一声,愤怒而挫伤。雨也更加猛烈起来。泰尼尔把住他的双肩:“撑住,卡塞克!再等等,不会太久了。当她到来时,那些司皋斯罗羿的魔法就不值一提了。” “你的话不错。但我看不到任何证明。” “她有那种力量。” 卡塞克推开肩上泰尼尔的手:“你是属于她的,一个天降人。她是你的女王,你的女巫。你当然相信。” “呃,当然。”泰尼尔说,“我们天降人相信我们被告知的一切。我们就那么笨。但你也是信任她的,卡塞克。否则你不会在这儿。” “她说的全对,但谁能作证?你的天降女王叫我们所有人都去送死。” “死难道不比当奴隶好?” 卡塞克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儿。他吐了一口出来,发现唾沫是黑的。“我的父辈祖辈们七七四十九代都在司皋斯罗羿的奴役下过活,”他冷笑了一声,“我甚至说不全他们的名字。但你们天降人来这儿才不过二十年。你们大多数都生在别处,没有皮鞭,没有主人。你懂什么叫奴隶?你,还有你的红发女巫懂什么叫奴隶?” 序曲 天降女王(2) 泰尼尔沉默了,再开口时已不似先前那样嘲弄的口吻。“卡塞克, 我认识你并不久,但我们在沉寂滩一起屠戮过霍莫巨人。我们杀了那么多,还用他们的尸体堆了一座桥。你和我,我们穿越蛇发女妖平原,在那里我们四分之一的战友化作了尘土。我见过你战斗,我知道你的激情,你骗不了我。你们的人被奴役得久些,是的没错,但所有的都一样,奴隶就是奴隶!我们会赢的!卡塞克,你这个双手染血的怪物!我们会赢!好了,喝掉这个,然后数数你的祈祷,这个可来之不易啊。” 他递给卡塞克一个细颈瓶。里面盛着某种y体,尝起来炙热如火,却可以减缓伤痛。 “谢了,”卡塞克咕咚吞了一口,接着递还回去。他顿了顿,“对不起。这该死的等待让人心烦。就像在开战以前待的那个笼子里一样。” 泰尼尔点点头,自己痛饮了一大口,再塞好盖儿。附近,有半手的芬多斯,发着高烧,在为着某些记忆或梦魇尖声喊叫。 “我总在想,却从没问过,”泰尼尔沉思着,“为什么你们委瑞。克洛塔尼人叫我们天降人?” 卡塞克用手背擦掉眼角的雨水。“这可是个怪问题。是你们自己那样叫的啊,难道不是?委瑞。吉尼娅,对吧?你们的女王,第一位在这片土地上出生的你们的先祖,难道她不叫吉尼娅,也就是‘天降’?” 泰尼尔眨了眨眼,然后仰头大笑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 泰尼尔摇头道:“我明白了。在你们的语言里听起来就是那样的。但真的—”他住了口,因为人群中传出一阵s乱,大片惊恐的哭叫声从前线蔓延过来。 卡塞克用手支撑着起身,发现土壤温润异常。一股黏稠而略带甜香的y体流入战壕,足足有两指深。 “诸神啊!”泰尼尔诅咒道。 那是鲜血,是一条血河。 随着一声痛楚而模糊的喊叫,卡塞克站了起来。 “够了,够了!” 他手脚并用,朝壕外爬去。 “站住,我的战士。”一个声音命令道。 是女人的声音,但却如同主人的幽灵长鞭一样,自然地阻止了他。 他回头,而后,见到了她。 她身穿黑色铠衣,一张脸白如凝脂,赤褐色长发垂泻而下,虽浸湿了讨厌的雨水,却依然美丽脱俗。她的双眸烁耀生辉,犹如穿透黑云之心的闪电。 她的护拥卫士们站在她身后,同样铠甲齐身,咒文剑业已出鞘,泛着青铜的灼热光芒。他们伫立着,高大而无畏,状若天神。 “伟大的女王!”卡塞克显得有些口吃。 “你准备好了吗,战士?”她问。 “是的,陛下。以塔伦诺神的名义起誓!” “招五十人来,紧随我后。” 前方的战壕里塞满了碎r,那里几乎无法辨出人形。他尽量无视脚底的慑人场面,那无论如何不同于普通泥土。但他却无法逃避那些暴露的肠子与鲜血淋漓的脏器所散发的恶臭。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恶灵?抑或咒语?他并不在乎。他们已经消失,但他却以双子与金牛的名义奔赴战场。 他们在有卡塞尔半身高的战壕最前端停住了脚步。他能看到前方城堡的黑色墙垣森然耸立。还有那个城堡脚底的窟窿—为了得到它,他们花去近一个月的时间,牺牲了两千甚至更多的生命。 “现在只需要轻巧地跃几步,就能到达那坚不可摧的墙垣和牢不可破的城门了,”泰尼尔说,“胜利已经在望!” “谁还是怀疑论者?这就是取得荣誉的机会,立稳双足,战斗至死!”卡塞克说,“我要的就是这个。” “呵,”泰尼尔说,“我,不但要荣誉加身,还要在一切搞妥之后好好喝上一杯。”他伸出手,“握住它,卡塞克。让我们约定—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要一起去喝酒。一面俯瞰你曾经搏斗过的竞技场,一面数数看谁的奖赏更多。不用说肯定是我!” 序曲 天降女王(3) 卡塞克抓住他的手:“我坐定了主人的椅子。”两个男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那就这么定了!”泰尼尔说,“你可不能食言,我也不会,所以我们两人都得活下去。” “一定!”卡塞克说。 厚木板被运来以便战士们能踩踏着跃出战壕。这时,吉尼娅?戴尔,他们的女王,给予所有人一个惨烈的笑。 “当太阳西沉后,我们所有人不是全部成为自由之身,便是全部死去。”她说,“但我并不情愿死。”她抽出咒文剑,向卡塞克说,“我必须抵达城门,明白吗?除非城门崩毁,否则五百人并不比五十人强多少。因为我最多只能从司皋斯罗羿的屠戮魔法中保护五十人,如果我们被他们的致命目光所笼罩,便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攻破城门,我们便可以迅速扫平他们。我的英雄们,这将是一次艰难的出击—不过我发誓,没有咒语会伤害你们。你们所面对的,只有剑与矛、r与骨。” “骨r如草,而我是镰刀,”卡塞克说,“我会带您到达城门的,陛下。” “出发!” 卡塞克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伤痛了。他的腹部变得轻巧,脑子里满溢着烈火。他第一个跃上厚木板,第一只脚踏上那片黑色的土地。 闪电斜击过来,还有裂风,但这次被分作两半,左右偏逝而去,绕过了泰尼尔,也绕过了其他所有人。当极度的魔法宛如一只被阉割的鬼魂灰溜溜走掉时,他听到泰尼尔欢呼着打了个响哨。 他们冲过冒烟的土地,呼叫呐喊着。透过这片怒火鲜红,卡塞克终于发现一个真正的敌人,站在他的长矛前。 “是霍莫人,伙计们!”他嚷道,“的确是霍莫人!” 泰尼尔笑着添上一句:“只有几个罢了。” 的确是只有几个,几个一百!整整齐齐六排霍莫人,厚厚实实地排列在城门口。每个都比卡塞克队里最高的人都还高一头一肩。卡塞克在竞技场上曾经与许多霍莫人战斗过,也尊重过他们,就像尊重任何值得尊重的对手一样。但现在他更憎恨他们。因为在司皋斯罗羿的所有奴隶中,只有霍莫人选择了继续为奴,选择了与反抗者战斗。 一百张霍莫弓嗖嗖齐发,黑翼之箭疾驰而来,嗡嗡作响,重创反抗军,他们每三人中就有一个倒下。 第二波黑翼箭因雨势而变疲软,并未伤及他们。那时,卡塞克站在最前排,面对身着铁甲的巨人之墙,朝那些粗野且兽性十足的面孔大声喊叫。 这一时刻在卡塞克的脑中迟缓而静穆地延伸拉长,他可以充分注意到某些细节,比如矛与盾上突起的钉刺,木材的每道细纹,近的敌人眉角所滑落的黑色雨滴,其脸颊上烙刻的疤痕,一只蓝一只黑的双眼,黑眼上方的一颗痣…… 之后,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里。在卡塞克佯攻时,一柄战锤袭来。他假装用长矛去戳那巨人的脸,但却在对方举起盾牌时转攻其下盘,把这个层层裹甲的敌人得直退。在一并划破皮革、织物和血r的当口他发出一声尖厉的吼叫。对方跌倒下去,他猛扭武器,可矛柄却啪地断了。 卡塞克拔出了斧子。这时大群的霍莫人从前方泛涌而来,卡塞克这边的人却也急于杀戮从后面冲上来,他立时便被夹在其中。汗臭味儿熏得他差点窒息,前后的盾与胸甲挤得他动弹不得,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让他挥舞战斧。有东西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头盔,嗡嗡作响,于是乎他头上这顶铁帽子便裂开了。其时,有粗大的手指掉下来,纠结于他的头发之中。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脱离地面。 他一脚踢在空气里。那怪物瞪着他,抓住他的头发提起他的身体还不住地摇晃,然后挥舞其另一只手里的巨剑。眼看他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你这蠢猪!”卡塞克吼了一声,抡起斧子,锋刃把巨人的牙齿击得粉碎,接着第二抡又砍中其脖颈。这个霍莫人咆哮着扔掉他,想用自己的手去止住汩汩外流的鲜血。卡塞克将其脚腱砍断,继续前进。 序曲 天降女王(4) 战斗依旧沉闷而血腥,他不知道这到底要持续多久。他每杀一个霍莫人,总会有另一个钻出来,或者另两个、另三个。当城门就在眼前时,他竟然忘掉了他的目标就是城门。透过层层挤压,他瞥见咒文剑在闪烁,还有赤褐色发丝和暗淡的青绿之光。接着他被冲挤了回去,直到城门消失在视野里,更消失在意识中。 雨住了,但天空却变得更加黑沉。卡塞克所能听到的,只是他自己的喘息;所能看到的,也只是血y流淌与铁器的上下翻舞。他的臂膀几乎已经无力再举起,哪怕去多杀一个敌人。他的五十个同伴,现在仅剩下八个,站成一圈,里面有泰尼尔。可巨人们却不愿善罢甘休,一波接一波地冲上来。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犹如诸神齐鸣。一股新的浪潮从他身后席卷过来,成百的战士从壕中蜂拥而出,形成一堵叫喊的人墙,碾向敌人。卡塞克第一次从死亡中抬起头来,见证了奇迹。 要塞的巨大铁门被铰链吊起,扭曲得差不多无法辨认,其下有燃烧的白色火光。 战事从他们身边扫过,就在卡塞克快要垮掉栽倒时,泰尼尔扶住了他。 “她做到了,”卡塞克道,“你的天降女巫做到了!” “我说过她会的,”泰尼尔道,“我告诉过你。” 内层给击破时,卡塞克并不在现场。他的伤口崩开了,需要再次裹缠。但当乌云散尽,垂死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吐出血色光芒时,泰尼尔来了。 “她希望你在那儿,”泰尼尔说,“这是你的荣幸。” “我们大家的。”卡塞克纠正道。 紧跟着泰尼尔,踩过鲜血四溅的楼梯,他爬上巨大的中心塔。最后一步时,他忆起自己戴着镣铐走向竞技场的光景,那些镀金的栅栏与怪异的雕像,在司皋斯罗羿的巫光中,曾经是怎样绮丽而可怖地闪烁着。 尽管现在已经被粉碎变黑,但仍然会带来恐惧。是对主人的威吓与那些会灼伤至灵魂的无形之鞭的恐惧,是自孩提时代便根深蒂固的恐惧。 如今它看起来像一个骗局,极像另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像一种主人从奴隶们的痛苦与无助中获取愉悦的方法。 但当他们跨进大厅,当卡塞克看到吉尼娅。戴尔的长靴踩住了奴隶主的咽喉时,他心里明白他们赢了。 司皋斯罗羿主人仍然戴着面纱。卡塞克从来没见过他的脸,现在也一样。不过他听到他的笑声从女王的脚底传出。卡塞克可能永世都不会忘记那种笑声,嘲弄虚伪而又幽幽灭灭。 但吉尼娅。戴尔的声音压过了他的笑。“我们已经摧毁了你的壁垒,击散了你的势力和军队,你,现在就要死了,”她说,“如果这让你发笑,你何不早些便笑?我们早就乐于杀死你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开口了,吐出的语句就像死人嘴上蠕行的蜘蛛一般,纤弱细微,却又悚然致命。这声音不知不觉地捕获你,使你心首异位。 “我很开心,”他说,“因为你们认为自己赢了些什么。可是除了腐败之外,你们什么都没赢。你们妄用了圣堕的力量,愚蠢的孩子们。” “你以为我们不懂圣堕?蠢人。我们有能力阻止腐败的行进。你们诅咒了你们自己。你们诅咒了你们的下一代。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世界的终结,将比你们的干净。你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筹莫展。” 天降女王啐了他一口,说:“这是回敬你的诅咒。” “不是我的诅咒,奴隶,”他说,“是你们自己的。” “我们并非你的奴隶。” “你们生来是奴,至死也是奴,只不过招了个新主子而已。你们的儿女将面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将会永生永世湮没于此。” 在眨眼的瞬间,一道闪电凌厉而过,卡塞克看到了一个幻象。他看到绿    色森林腐烂枯萎,看到一轮毒阳沉入y冷贫瘠之海。他在白骨遍地的城堡与都市上行走,脚底有细微的碎裂之感。然后他看到,天降女王吉尼娅。戴尔伫立于万物之上,在笑,仿佛那给了她极大的乐趣。 序曲 天降女王(5) 接着幻象消失。与室内其他所有人一样,他也在地面上攥住头呻吟痛泣。只有女王仍旧站着,白色火焰从她的手中滴落,脚下之囚沉默不语。 “我们不怕你的咒语!”吉尼娅说,“我们不再是你的奴隶。我们无所畏惧。你的世界、你的诅咒、你的力量,而今统统全部消失。这是我们的世界,是人类的世界。” 主人抽搐了一下,算是回答。没有再开口。 “让他慢慢死,”卡塞克听到女王压低声音说,“非常,非常慢地死。” 对卡塞克来说,那便是结局。别的人把囚犯带走,而他也就再也没见过。 天降女王扬起下颚,向他们所有人致意。卡塞克感觉与她的目光在瞬间交h。于是他再次感受到一道如火的闪亮,以至于差点跪拜于她的膝下。 不过他再也不会下跪了,不会为任何人下跪。 “今天,便是我们重新纪元的日子,”她说,“今天是勇者之日,是瓦斯芮。斯拉侬!从即刻起,年季月日,我们都用我们自己的时间!” 撇下创伤与疲乏,他们的欢呼充满整个大厅,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卡塞克和泰尼尔回到庆典开始之地。卡塞克,就他个人来说,他只想睡觉,只想遗忘,只想不再做梦。但泰尼尔让他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在他的疮口变硬结痂后,他们的承诺便兑现了。他们喝着泰尼尔的白兰地,而卡塞克则坐在玉髓王座上,俯视那个他曾经战斗过也杀死过许多同伴的竞技场。 “我在城门口杀掉一百。”泰尼尔宣称道。 “我挑了一百零五。”卡塞克回答。 “你不可能数到一百零五。”泰尼尔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那是我上你妹妹的次数。” “哦,”泰尼尔沉思道,“那我妹妹可不得不帮你数数。看样子,在我数完双手双脚之后,只得数你老妈的了。” 随后两人歇了一会儿。 “我们可真是一对活宝啊,不是么?”卡塞克哼哼道。 “我们是人,”泰尼尔更加严肃地说,“而且是活人,自由人。这就足够了。”他搔了搔自己的脑袋。“但我不明白她最后说的那个名字,我们要用来纪元的那个。” “她给了我们无上的荣誉,”卡塞克说,“那是委瑞。克洛塔尼的一种古老说法,是我们父辈的语言。瓦斯芮是黎明之意。斯拉侬是……啊哈,我不知道用你们的语言该怎么说。” “那就多说几个词。” “美丽,完整,还有健康。就像一个新生儿,完美无缺。” “听起来像首诗啊,卡塞克。” 卡塞克感觉自己脸红了。他指向竞技场换个话题喃喃道:“我从来没从这儿看过它。” “有什么不同吗?” “很不同—小多了。我想我喜欢。” “我们成功啦,卡塞克。”泰尼尔嘘了口气,“正如女王所说的那样,世界现在是属于我们的了。我们拿它怎么办呢?” “天知道。我从来不考虑这事儿。”他腹部突然的疼痛使他屈缩了一下。 “卡塞克?”泰尼尔关心道。 “我会好的。”卡塞克又吞了一口热辣辣的y体。“告诉我,”他说,“趁我们上语言课这会儿。在战壕里你说什么来着?说你们的族人不是天降人?” 泰尼尔再次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总以为你们那样叫是因为我们最接近这片土地,是因为我们是司皋斯罗羿所抓获的最后一批奴隶。但是,谁知道仅仅是因为误听。” “不清不楚的,”卡塞克对他道,“我就要死了。麻烦你可不可以讲清楚些?” “你不会死的,你这臭烘烘的家伙,不过我尽量说明白点儿。当我们的族人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们以为我们所到的地方叫维吉尼亚。我想那是因一位女王的名字而命名的,是一个旧国度吧,我不清楚,我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我们的女王也用了相同的名字—维吉尼娅。伊丽莎白。戴尔—这是她的真名。当我们说维吉尼娅时,你们这些哑巴克洛塔尼人却认为我们在说你们的语言,认为我们称自己为委瑞。吉尼娅—也就是你们语言里的天降人。懂了吧。”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序曲 天降女王(6) “噢!”卡塞克说完便瘫倒在地。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四天之后,他很满足,至少没有做梦。 那是新纪元—伊贝龙。瓦斯芮。斯拉侬—的第四天。 序 章(1) 从司皋斯罗羿的最后一座城堡要塞被攻破的那天起,以古代卡瓦鲁语“伊贝龙。瓦斯芮。斯拉侬”为名的新时代便揭开了序幕。当这种言语本身已经为世人所遗忘,仅只有少数修道院的学者记得之时,这个时代以人类的说法“伊文龙”之名继存了下去,正如“斯拉侬”仍以莱芮的说法“伊斯冷”来代表胜利之地一样。 伊文龙是一个人类的时代,包容着他们所有的荣耀与过失。谋反的孩子们成倍地增加,颠覆了他们的王国与他们的土地。 伊年2223年,伊文龙时代开始走向意外而可怕的终结。 我也许是最后一个记得此事的人。 —《特密楠律典》,作者阿侬。 □伊年2215年,伊吹门月,两个女孩儿在墓城的圣花园里,在纠结纷扰的深黑蔓藤之中,玩着一个躲藏游戏。 八岁的姐姐安妮,透过厚重的藤蔓之网,谨慎地窥视着什么,接着匍匐着绕过那些枝藤。 “那真是一个司皋魔?”年幼的奥丝姹问道。 “嘘!”安妮轻言道,“没错,是个司皋魔,而且是个极大的家伙,所以要低一点儿,否则他会看见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太黄了。” “你的太红了。”奥丝姹回答道,“法丝缇娅说,因为你不动脑子所以头发生锈了。” “管他什么法丝缇娅。安静!走那条道儿去。” “那条更黑。” “我知道。但不能让他发现。不快点儿的话他会杀了我俩。他一口就能把我们吞掉。但他块头太大,追也追不过去。” “他可以用斧头或者剑,把这些蔓藤全部砍掉。” “不,”安妮说,“难道你什么都不懂?这叫火梓园,跟那些老花园儿不一样。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疯这么野。没有人可以砍伐火梓园,甚至他也一样。如果他砍了,圣翡萨和圣瑟凡会诅咒他的。” “我俩藏在这儿,也会被诅咒吗?” “我们没砍任何东西,”安妮解释道,“我们只不过藏了藏而已。无论怎样,如果司皋魔抓住我们,就会比被诅咒更可怕,难道不是?我们会死!” “你吓唬我。” “他动了!”安妮尖叫道,“他就在那儿!看在圣者的分上爱惜你的生命吧,走!” 奥丝姹哀吟了一声,踉跄地往前走去,踩过错综盘绕的古橡树根,穿过荆棘、樱草,还有野生葡萄的藤藤蔓蔓,这些古老植物比安妮的腿还粗。有着泥土和树叶的芬芳,也有着腐枝败叶的闷厥与甜香。光线灰绿暗淡,是层层叠叠的枝叶阻碍了阳光的照s。而外面则是通往鬼城的街道。现在正值午间,而这里却昏暗模糊。 她们进入一小块空地,这里光秃秃的,但顶上有植被做盖儿,仿佛是童话故事里的一个小房间。在那里她俩一起蜷伏了片刻。 “他还跟着我们,”安妮喘息道,“你听见了吗?” “嗯。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 她还没说完,一个宛如碟子破碎的声音响起,接着她们掉了下去,滑进地底。砰的一声摔倒在硬石地面上。 过了许久,安妮躺在地上,眨眼仰望头顶的微弱亮光,吐出了嘴里的尘土。奥丝姹呼吸急促,声响有些滑稽。 “没事儿吧你?”安妮问。 奥丝姹点点头:“呃—嗯。可是到底怎么了?我们在哪儿?”之后,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我们被埋葬了!我们被墓人们抓住了!” “不!”安妮说,但自己也在害怕退缩,“不,你看,我们只不过掉进了一个古老点儿的坟墓里。很老的坟墓。因为这里的火梓园有四百年了,而墓却在它的下面!”光线s进她们滑入的那条尘灰遍布的斜坡,安妮指着顶上亮光:“那儿的地面一定很薄。可是瞧着好了,我们能爬回去。” “那我们走吧。”奥丝姹说,“快点。” 安妮甩了甩她的红发:“我们先到处看看。我敢打赌这儿一千年都没人进来过。” 序 章(2) “我不认为这是一座坟墓,”奥丝姹说,“坟墓是像房子那样的。但这不像。” 奥丝姹是对的,那不是墓。她们掉进的是一个巨大的圆边空间。七根巨大的石柱支撑起一块更加庞大的平坦石岩作顶,一些小点儿的石头被设置在周围用以防尘。 “也许这就是一千年前房子的模样。”安妮提议道。 “可能这就是司皋魔的坟墓,”奥丝姹惊叫道,“也许这是他的墓!” “他们是没有坟墓的,”安妮说,“他们认为自己不灭不朽。快来,我要去看看。” “那是什么?” 安妮站住了,然后走向一个石头盒子,一个平躺的长方状盒子。 “我想这是个石棺,”她说,“装饰上跟我们现在用的那些不太一样,但形状相同。” “你的意思是,里面有个死人?” “噢—嘘。”她的手指横过嘴唇,接着发现石面上有雕纹,“这儿写了些东西。” “是什么?” “不过是些字母。;构不成一个词。” “兴许是另一种语言。” “或者是缩写。v—”她一下子住了口,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惊呆了。 奥丝姹,是维吉尼娅。戴尔!代表维吉尼娅,而就是戴尔。 “不可能。”奥丝姹说。 “不,”安妮低声道,“肯定是的。你看这墓有多古老啊。维吉尼娅。戴尔是这世上我们家族的第一人。这不可能不是她的。” “可是你们家族统治了克洛史尼不过才一百年而已,”奥丝姹说。 “对,”安妮回答道,“但在第一个王国时期,她可能到过这里。在战后,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也没有人知道她被埋在哪儿。这就是她。不管怎样反正我知道,肯定没错。帮我把这盖儿掀掉,让我看看她。” “安妮!不!” “好啦,奥丝姹。她是我的祖先。她不会介意的。”安妮竭尽全力去搬动,但那盖儿却纹丝不动。她最终还是说服了不情不愿的奥丝姹来帮忙,但盖儿还是不动。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石盖儿终于露出一指宽的缝隙。 “对,就这么推!动啦!” 可是无论她们再怎么使劲儿,都没能再掀开一丁点儿。 安妮凑近缝隙往里看,却什么都没看见。里面的气味有些古怪。不臭,只是有些奇怪,就像睡榻下面的陈旧空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打扫过。 “维吉尼娅女士?”她朝棺内轻声叫道,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里面嗡嗡作响,“我叫安妮。我的父亲是威廉,是克洛史尼的国王。很荣幸见到您。” 没有回答,但安妮确信其灵魂已经听见。毕竟,睡了这么久,她要醒来大概也会很慢。“我会带蜡烛来为您照明,”安妮许诺道,“还有礼物。” “求求你,我们走吧!”奥丝姹请求道。 “唔,好吧,”安妮同意了,“反正母亲跟法丝缇娅很快就会找来。” “我们还躲避司皋魔吗?” “不了,那个游戏我都厌烦了,”安妮回答道,“这个好些。这是真的。当然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可不希望有别的谁找到这里。所以我们得走,在她们找到这里之前现在就走。法丝缇娅个子小可能会挤得进来。” “为什么一定要是一个秘密?” “因为它就是!快来。” 她们俩朝着顶上亮光努力地往上爬,最后,她们触到了火梓园那层薄薄的石板,钻了出去。法丝缇娅就站在那儿,背对她们,黑褐色长发直垂到她的绿色礼裙上。在她们走近时,她转过身来。 “你们到哪儿—”她话没说完便吭哧吭哧大笑起来,“哈哈!看你们俩,脏死了!你们到底去了什么鬼地方?” “对不起!”安妮说,“我们只不过在玩一个躲避司皋魔的游戏。” “要让母后见到了你们再自己慢慢祈祷吧。安妮,这里四周都是我们所崇敬的祖先们。我们现在应该去礼赞菲妮姨母,去安置她到后房。这是件神圣而严肃的事,你应该在场,而不是来火梓园玩游戏。” 序 章(3) “我们厌倦了嘛,”安妮说,“菲妮姨母不会介意的。” “你要担心的不是菲妮姨母—而是母后和父王。”她弹了弹安妮身上污渍斑斑的白色礼裙,“在母亲看到之前,”法丝缇娅说,“反正也没法儿弄干净了。” “你也常在这儿玩,”安妮说,“你自己说的。” “或许是。”她的大姐回答道,“但我已经十五岁,很快就要结婚了。再也不可以到处去玩。你也一样,也不可以再玩,至少现在不要。我真应该看管好你,现在可好,连我也给扯进去了。” “对不起啊,法丝缇娅。” 她的大姐笑了,甩了甩一头黑色长发,那像极了母亲的发色,跟安妮的草莓色拖把全然不同。“好了啦妹妹,这次我代你受责好了。可我一旦结婚,就得管理你们这些小家伙了,所以你们最好还是给我老实一点儿。来,练习!至少用一半的时间来留心我的动作!奥丝姹,你也一样。” “是,宫管大人!”奥丝姹行了个屈膝礼。 “谢谢你,法丝缇娅。”安妮加了一句。一瞬间,她差点就把发现的秘密和盘托出。但最终放弃了。法丝缇娅近来变得莫名其妙。少了笑脸,多了严肃。大概是长大了。安妮爱她,但她不太肯定是否可以继续信任她。 那晚,在受过斥责后,蜡烛燃尽,她们俩躺在宽大的羽绒床上。安妮掐了一下奥丝姹的手臂,不是很重,却也足够分量。 “噢!”奥丝姹抱怨道,“你干吗?” “如果你泄露秘密,”安妮威胁道,“我会掐得更重。” “我说过不会。” “那你发誓!用你的父母发誓!” 奥丝姹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那更好。我父王总说死人比活人更善于倾听誓言。” “不要我。”奥丝姹求道,语音里充满哀愁,像马上就会哭出来似的。 “呃,没关系,”安妮说,“对不起啊。我明天再去想用别的东西来起誓。这样可以吧?” “好的。”奥丝姹说。 “晚安,奥丝姹。愿黑色玛丽花别来烦我。” “晚安。”奥丝姹回答道。很快,她的鼻息显示她已熟睡。 但是安妮却睡不着。她的脑子里塞满了故事,英雄的圣战传说,里面有司皋魔、德蒙,还有维吉尼娅。戴尔。她想起石棺那道暗缝儿,她确信吉尼娅已经听到。她小心守护着她的秘密,她的战利品,而后微笑着进入了梦乡,梦见黑暗的原野与广袤的森林。 第一部 绿鳞兽的来临 伊文龙2223年 特史门月 噢,是什么犹似雄狮 还有它的容颜与鹰的风姿 是什么因其血脉遭受怨憎 还有无活人看得到的眸子 —摘自《东克洛史尼之歌谜》 帝王之血将涌流如河。 世界也为之溺亡。 —译自《塔弗乐?塔瑟斯》,或作《怨言集汇》 。。 第一章 御林看守(1) 埃斯帕。怀特嗅到了谋杀的气息。就像初霜后易碎的秋叶,抓一把来揉碎在掌心之间那种感觉。 德缇。桔丝菩,是养育他的瑟夫莱女人。她曾告诉他,他的奇特嗅觉是来自他的生母,她在垂死前于绞刑架底生下他,而后充当了狰狞怪的祭祀品。但桔丝菩说起她来就像她是个骗子。不过这理由无关紧要。埃斯帕现在只在乎自己一向很灵验的鼻子。有一个人即将,或者说,试图谋杀另一个人。 在萎旱丘陵艰难跋涉了一个星期后,埃斯帕终于来到雌豚r峰。他的肌r疲劳困顿感觉灼热难耐,他的嘴唇比砂砾更加干裂粗糙。此处旅店里凉爽、浓黑而香醇的烈性黑啤,他都梦想好几天了。他呷了一口,才让其停留在舌尖慢舞片刻,白色泡沫刚刚亲吻双唇,谋杀的气息便骤然而至,口味儿全给毁了。 他叹了口气,把粗胚陶杯搁到凹凸不平的橡木桌上,环视起这个y暗而拥挤的旅店来,一只手握住匕首光滑的骨制手柄,思忖着死亡会来自何处,去向何方。 但他看到的仅仅是些普通人—大部分是烧炭工,他们的脸被熏得焦黑,鼻子嗅着木烟味儿,同时又不停地嘻笑打闹。为了让夜风畅通无阻,店门大开着。近处,坐着洛赫—身穿蕾丝边干净衬衫的磨坊主儿子—大大咧咧地举起杯子致意,接着一口气干完了杯中之物,他周遭的朋友们立刻叫嚣起来。暖炉上,烤着一只让人垂涎欲滴的野猪,油脂滴落在炉炭上咝咝作响。旁边,站着四个火籁国商贩,他们上穿格纹紧身衣,下穿大红长筒袜。一群年轻人围着他们聚成一圈儿,脸上映着炉火的红光,显出焦急难耐的模样。他们期盼着倾听村子外面的故事,比这个小小的考比村大得多的,关于浩瀚世界的故事。 没有任何不妥的迹象。埃斯帕重新端起杯子。兴许只是今天的啤酒不太新鲜而已。 但就在这时,他目睹了谋杀的来临。它从敞开的大门侵入,伴随着一声夜鹰迟疑的啼啭,还有一场沉闷y湿的预言雨。 他只是个孩子,约莫十五岁上下。埃斯帕可以肯定他不是考比村的人,而且大概也并非来自霍玛省城。他匆促的目光狠狠环扫整间屋子,斜视着,像在慢慢适应室内的亮光,以便更明确地搜索到目标。 接着,他看到了埃斯帕,独自一人在桌旁,斜对着自己。这个年轻人下穿一条鹿皮裤,上套一件陈旧的手织衫儿。他的褐色头发里掺杂了许多碎叶片,与尘土一起集结成块儿。埃斯帕看见他的喉结痉挛地一阵轻跳,接着他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冲了过来。 埃斯帕又饮了一口,叹了口气。啤酒的滋味比刚才更糟。在突然地沉默中,只听见男孩儿的半高筒靴擦过石板地面的刷刷声。 “你是御林看守,”男孩儿带着浓厚的阿尔曼口音道,“你是国王的人。” “我是国王的林务官,”埃斯帕同意道,“我穿着宫中服色,谁见了都知道。我就是埃斯帕。怀特。你是—?”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男孩儿说。 埃斯帕微微抬起头来,用一只眼打量面前的小毛头,只见他笨拙地握着手中之剑。“为何?”他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 “哼,如果我知道可用不着劳神问你。” “那些肮脏之事你一清二楚—索亚信曼斯杀刃蛮恐—” “用国王的语言 第 1 部分 欲望文 第 2 部分 荆棘王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你知道为什么。” “哼,如果我知道可用不着劳神问你。” “那些肮脏之事你一清二楚—索亚信曼斯杀刃蛮恐—” “用国王的语言说话,孩子。” “去他的鬼国王!”男孩儿叫道,“这又不是他的森林!” “也罢,不过没法儿不跟他扯上关系,他认为是,而且他是国王。” “我不管。你想逃回伊斯冷吗,你这个凶手。” 埃斯帕叹了口气。男孩儿的声音颤抖,臂膀抽动,摆开了架势。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他急速站起,缩身避开剑尖,接着抓起啤酒杯朝对方的头砸去。于是杯子破裂,男孩儿尖叫起来,他扔下手中之剑,去按住裂开的耳朵。埃斯帕则平静地拔出他长长的匕首,用另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一把抓过对方的衣领,轻轻巧巧地掷到桌子对面的长椅上。 第一章 御林看守(2) 男孩儿面容痛楚鲜血淋漓,但目光却又不依不饶。他按住头部的手,在黯淡的灯光中逐渐失色。 “所有人都看到了!”男孩儿嘶哑地嚷道,“所有人都是目击证人!他想谋杀我,就像他屠杀我全家那样。” “孩子,安静!”埃斯帕打断道。他拾起剑并把它放在男孩儿的身旁。但自己的匕首却并未收起。 “劳驾,再来一杯啤酒。” “你摔坏了我一只杯子!”店主嚷道,他圆圆的脸油润通红。 “给我端来,不然我就再砸几只给你瞧瞧。” 几个烧炭工先笑了起来,而后其余人也都跟着讪笑。店内的闲聊又开始了。 埃斯帕边等啤酒边看着男孩儿。这个小毛头的手指瑟瑟发抖,他甚至不敢抬头。似乎他身上的勇气也随着血y流走了一般。 “你家人呢,孩子?” “你会不知道?” “你还欠揍?是不是要我揍到开口为止?不是我恐吓你。我可不愿意被叫做凶手—除非我真的杀了人。说老实话,我可不在乎一小撮儿非法居留者是死是活—但如若是森林里起了什么变故,则另当别论,那是我的工作。懂了吗,你?我担心的不是你,而是森林,是国王的公正。所以,你给我说清楚!” “我只是—我—他们都死了!”他突然哭泣起来。泪水顺着血迹流至下颚,埃斯帕意识到说他十五还是高估了他。这小毛头最多不过十三岁,只是个头大了点儿。 “继续!”埃斯帕嘟哝道。 “埃斯帕。怀特!”他抬起头看到了店主的女儿薇娜。卢夫特。她的年纪还不到自己的一半,只有十九岁。瓜子脸,绿眼眸,亚麻色秀发,颇有个性。她的工作是住宿安排。埃斯帕总是尽可能地回避她。 “薇娜—” “不要叫我‘薇娜’。你打破了这可怜孩子的头—还有我们的杯子—但你却只管自己坐在这儿喝啤酒。你就任由这孩子的血流一晚上?” “听我说—” “现在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国王的林务官,首先你得帮我把这孩子送到客房里,好让我帮他清洗伤口。再一个子儿不少地赔偿我们的杯子。之后,你才可以要另一杯啤酒,而不是现在。” “如果这不是镇上唯一的旅馆—” “可它就是,难道错了?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这儿—” “你知道你不能赶我走。” “对。赶走国王的人?开玩笑。我当然不能。但是如果你了解我的脾气,你就会发现你的下一杯啤酒或许喝起来有些n臭。” “已经很n臭了。”埃斯帕抱怨道。 薇娜双手叉腰死死盯着他。他忽然感觉腿有些发软。当了二十五年的御林看守,面对过不计其数的黑熊、狮子、歹徒、逃犯,但从来没学过该如何去对付一个漂亮女人。 “他到这儿来的确是企图谋杀我啊。”埃斯帕看似羞赧地提醒她道。 “多么充足的理由!我差点都相信了。”她取出一块布来给孩子包扎,“你叫什么名字?” “尤斯考,”他回答道,“尤斯考。福瑞逊。” “只是耳朵破了个口子,尤斯考。很快就没事了。” 埃斯帕长长地吁了口气,起身道:“来,孩子。来洗洗干净,好让你到我床前杀我时看起来帅一点儿。” 但是男孩儿却倒了下来。埃斯帕再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第一次注意到孩子的右手。上面有些紫黑的淤伤,可这些淤伤竟让他毛骨悚然。 “发生了什么事,孩子?”埃斯帕问。 “不知道,”尤斯考虚弱地回答道,“我不记得了。” “跟我来,尤斯考,”薇娜说,“去给你找张床。 埃斯帕目送着他离开,眉心深锁。这孩子想取他的命!也罢,他并未得逞。但他的那只手—或许那才是他的鼻子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事。 好不容易,他的另一杯啤酒才姗姗到来。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御林看守(3) “他睡着了。”薇娜在陪了那孩子一段时间后告诉埃斯帕,“我想他两三天都没吃没睡了。还有那只手—炙热肿胀得很厉害。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伤。” “呃,”埃斯帕说,“我也一样。也许我该把它砍下来带到伊斯冷城的药师那里去看看。” “别开玩笑,埃斯帕,”薇娜说,“你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我知道你的心比谁都软。” “不要太自信,薇娜。他有没有提到为什么要我的命?” “与他跟你说过的没什么不同。他认为你杀了他全家。” “为什么他会那样认为?” “嗨,薇娜!”某个角落,有人用空杯子在桌上敲得震天响,“离开国王的熊爪子,快来给我添酒!” “班弗,就跟你平时一样—自己给自己添好了。你知道地方。待会儿你吐了多少就收你多少费。” 这昂贵的代价立刻招来讥笑连连。薇娜在埃斯帕的对面坐下。 “他跟他的家人们在塔夫河畔扎了营,”她继续道,“那里离巫河不过几里格之地。” “正如我所料,是非法居留者。” “他们在御林里偷生。许多都一样。但这就表明他们该死?” “我并没有因此而要他们的命。我一个都没杀过。” “尤斯考说他看见凶手所穿是宫中服色。” “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他一定没有亲眼看见那个场面。这附近方圆三十里格,我的人一个都没有。” “你肯定?” “我他妈的肯定!” “那是谁杀了他们?” “我怎么知道?这片御林留给逃犯的空间多得很。不过我想我会抓到凶手。”他喝了一口啤酒,“你说在塔夫河畔?那有两天的路。我得明天起个大早,叫皮特准备好我的马。”他一口饮尽杯中所剩的啤酒,站了起来。“回头见。” “等等。你不想再跟那孩子谈谈?” “谈什么?他并不知道究竟。或许他甚至连一个人都没见过。我敢打赌他说的什么宫中服色一定是骗人的。” “你凭什么那么猜测?” “听好,薇娜。非法居留者在国王的惩治下成天活得胆战心惊。他们总认为自己马上会被绞死,或是被砍头,或者被枪杀,他们认为我是个双头怪。但我并没去否认那些说法,实际上我还推波助澜地广为传播。有人谋害了这孩子的家人,但他并没看见是谁。所以想当然地认为定是我。等他睡醒了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 “但的确有人杀了他家人。” “没错。那是他故事里最真实的一点。”他驻足叹了口气,“晚安,薇娜。” “难道就你一个人去?” “我的人都离得很远。我得在那些线索消褪掉之前赶到。” “等等其他人。或者先叫人带信到荡沟去。 “没有时间了。你紧张什么啊,薇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低下头:“只是一种感觉。这次好像有什么不同。那些闯进森林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我比任何人都更熟悉那片林子。放心吧,没什么不一样。” 她勉强点点头。 “好了,刚才我说过,晚安。” 她抓住他的手臂道:“小心点儿。”可没意识到自己竟抓得有点儿重。 “当然会。”他一面回答一面急切地转过头去。但愿速度够快,没让她看见自己的窘迫。 随着第一声j鸣,埃斯帕起床了。窗外仍旧是星星点点。他在陶盆里洗过脸,刮掉唇边冒出的胡子楂儿,系紧鹿皮裤,还垫好了软棉铠甲。此刻东方已白。 他犹豫着穿不穿他的硬皮胸甲,可说不定今天天气会很热。 但他最后还是带上了它。热总比死好。 他把骨柄匕首c在腰带上,还c上一把飞斧。他从油布箱中取出弓箭,检查柄弦,清点箭枝,又重新把它们装进油布箱里。最后穿上高筒靴下楼来。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御林看守(4) “真够早的啊,是不是?”薇娜在他穿过休憩室时对他说。 “老了。埃斯帕咕哝道。 “吃点早餐,免得你一早就饥肠辘辘。” “这倒提醒了我。我要买—”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星期的食物。皮特正在给你装。” “噢,多谢。” “坐下。” 她端给他一个木质食盘,里面盛有黑面包、蒜香腊肠和炸苹果。他风卷残云地吃完,然后他发现薇娜并不在视线以内,但可以听到她在厨房切菜的咚咚声。一瞬间,他记起,也曾有个女人在他自己的厨房里为他咚咚地切菜。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痛楚依然。薇娜太年轻,几乎可以当他的女儿。他轻轻地离开,免得又撞见她,生出不必要的胆怯。一到外面,他便笔直地走向马厩。 薇娜的弟弟皮特,正忙着照料“天使”与“魔鬼”。皮特高个子,金发,身材纤细。他—几岁来着?—十三? “早上好,骑士阁下。”皮特见到埃斯帕时说。 “我不是骑士,孩子。” “呃,不过你是我们这一带最接近的,除了西门骑士。” “骑士就是骑士。西门骑士是,但我不是。”他朝他的坐骑点点头,“它们已经准备妥当? “魔鬼好了,但天使还没有。我想你应该把天使留给我。”他拍着那匹杂色马的脖子。 “它自己说的?”埃斯帕哼哼着,“肯定是你昨天把它给累坏了。” “我没有—” “跟我撒谎只会吃鞭子。而你父亲则会因感激拜谢我。” 皮特脸红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是……它需要舒展筋骨。” “下次要经过我允许,听到了吗?另外,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妄想去骑魔鬼。” 这匹枣红马立刻打了个响鼻,仿佛很是赞同他的提议。皮特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昨天汤姆试过了。他试着去骑魔鬼。” “你们什么时候给他举办葬礼?” “他丢了两颗门牙,就这样。” “幸运。这孩子太幸运。” “是的,怀特先生。” 埃斯帕给魔鬼带上嚼子:“看来你把它们照料得不错。想不想整理我的弓箭?” “我可以吗?”男孩儿满脸的急切。 “可以。”埃斯帕把武器移交给他。 “你真的用它杀过六个尤天尸?” “这世上没有什么尤天尸,孩子。也没有什么绿鳞兽,熬尸,罗勒水妖和有良心的税务员。” “我也是这样跟朋友们说的。但兰克说他舅舅亲眼见过一个尤天尸。 “极可能是喝醉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可你确确实实杀死过黑蛙夫,还有他的强盗同伙,不是吗?总共有十多个。” “没错。”埃斯帕草率地答道。 “我有一天也要做那样轰轰烈烈的事。” “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尽力应付罢了。”埃斯帕回答道。随后跃身骑上魔鬼出发。天使顺从地跟在后面,还有皮特。 “你跟着干吗?”埃斯帕询问道。 “我去巫河走走。昨晚来了一队瑟夫莱人,我想去算算我的未来。” “最好离他们远点儿。”埃斯帕劝道。 “你不是瑟夫莱人养大的吗,怀特先生?难道不是德缇。桔丝菩把你带大?” “没错。所以才忠告于你。” 瑟夫莱人选了个好地方,那是嵌满紫罗兰的丰腴草地,可以望穿河流对岸,同时被枝叶粗大的水橡树环抱其中。他们又在搭帐篷,那种褪了色的深红和金黄的巨大帐篷。篷顶的装饰—三只眼睛和一枚月牙—在怯生生的西风中摇摆。马匹迈着碎步在草地上吃草,还有十来个大人与二十来个小孩儿在打木桩、解绳索、铺帆布。许多人脱光了上衣,阳光还不太刺眼。与其他的族类不一样,瑟夫莱人r白色的皮肤从来不会被晒黑,因为强光之下他们总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第一章 御林看守(5) “你好。”一个削肩的瑟夫莱人叫道。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但埃斯帕知道实际年龄至少要老十五岁。这个叫阿法斯的家伙与埃斯帕是童年旧识,而且阿法斯比他大。“站在那儿的难道不是德缇的私生子么?”阿法斯径直走了过来,锤子也随着前后摆动。 埃斯帕下了马。德缇的私生子?!不过他从未在乎过任何一个绰号。 “你好啊,阿法斯,”他回答道,尽量显得坦然,“很高兴又看到你。” “你是来赶我们走的?” “说哪里话,我只不过希望你们去另一个城镇,另一个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或者附近的地方。此外,我还要赶路。” “你可真够慷慨大方。”瑟夫莱人偏着脑袋说,“她说你应该在这儿。不过她总是出错,难道不是?” “‘她’是谁?” “圣母瑟丝。” “老天!她居然还活着?” “她们很少死的,这些老女人。” 在距离阿法斯几步远时,埃斯帕停住了脚步。他们俩曾有过相同的身高,但如今这共同点已经消失。埃斯帕的体重也伴随着身高而增长,此刻与阿法斯同站一处,就好似橡木比柳条。近处看去,阿法斯的皮肤简直是一张地图,血y明晰地勾勒出蓝色的江川、河流、小溪,他柔软瘦长的身体上,像猫那样有着六个茹头。他的头发漆黑,用一根金色丝带束结在脑后。 “你们从哪儿来?”埃斯帕问道。 “南方。” “穿过森林?” 阿法斯瞪了一下他靛青的眼睛,坦荡地回答道:“你知道得很清楚,御林看守。我们怎么敢不经过允许就穿越鲁道夫国王的森林呢?” “鲁道夫国王十三年前就驾崩了。现在是威廉。” “都一样。” “我正赶着去塔夫河。昨晚有个男孩儿来说他的家人在那里被杀。如果你们听说过什么,我将不胜感激。我不会问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你可真够正派。不幸的是我对此一无所知。但我告诉你—如果我曾经经过那林子,现在早就走得远了。” “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会在这儿安顿几天,补充物资。之后呢,远走特洛盖乐国,或是维吉尼亚城。” “为何?” 阿法斯朝最大的那个帐篷努努嘴:“是她的决定。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她。实际上,她说过你会去找她。” “唔,好。我就去。” “可能会有好处。” “但愿。不要去招惹麻烦,听见了吗?我已经够烦的了。” “没问题。听你的,德缇的私生子。” 在埃斯帕还是孩子时圣母瑟丝已经很老了。现在估计她仅剩了几口吊命的气而已。她坐在一大摞垫子上面,穿着黑长袍,戴着黑头巾。只有她的脸看得见,口鼻遮掩在一张镶嵌了蓝宝石的象牙色面罩里。她的眼睛,是最深的那种金色,其目光无时无刻不停留在他的身上。桔丝菩的眼睛也是那种颜色,还有葵拉的也一样。 “你来了,”圣母瑟丝尖声道,“桔丝菩说你会来。” 埃斯帕想反唇相讥,桔丝菩都已死了好多年了。但这没有丝毫用处。那无论是托词也好,还是瑟夫莱人情愿相信自己的谎言也好,他无从知晓。也无所谓。因为他们谈及死者的方式太恼人了。死人就是死人,可他们从不谈及这个死字。 “你想见我?”他稍稍掩饰了一下声音里的愤怒,但很显然他并不擅长于此。 “我已经见到你了。我想跟你谈谈。” “我就在这儿,圣母。我在听。” “你还是这么粗鲁急躁。我还以为我妹妹把你教好了。” “如果她得到过一点点你们的帮助,说不定她会做得好些。”埃斯帕回答道,声音中流露出某种苦涩,“带我走就不要中途撇下我,要么从开始就不要管我的死活。我并不想跟你谈什么。” 第一章 御林看守(6) “不,你想谈。” 在某种程度上她说的是事实,但他没有必要非去理会不可。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荆棘王苏醒了。”瑟丝低声说道。 埃斯帕停下来,背脊上仿佛有条蜈蚣在爬似的酥痒难受。他缓缓地转过身再次面对那个老妇人。 “什么?” “荆棘王。他苏醒了。” “荒唐,”埃斯帕厉声反驳,可是他的身体感觉到,地面已经在他的脚底裂开。“我一生都在御林里行走。我去过最深最黑的森林心脏,也到过连麋鹿也上不去的仙兔山险地。没有什么荆棘王。那只不过是你们瑟夫莱人胡诌的。” “你知道得很清楚。他过去在沉睡,别人无法看见。但现在他醒了。这是第一个征兆。当然桔丝菩她教过你。” “她是教过我。她也教过我玩骰子去行骗,教我在她的降神会上装神弄鬼。” 老妇人的脸色更加严肃起来。“那么你应该知道它们的不同,”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应该知道冷与热的区别,微风与暴雨的区别。”她倚近身子道:“看我的眼睛,看!” 埃斯帕并不情愿,但她的眼睛已经捕获了他,就像蛇逮着了耗子。她眸子里的金色在膨胀,直至他可以看清里面的一切…… 森林化作绞架,腐烂的尸骸挂满每一道枝桠。树木也被荆棘所虏获,生瘤败坏。树叶不再生长,取而代之的是腐鸟、黑鸦、秃鹫,它们贪得无厌、累赘肥硕。 在森林深处,有黑影攒动,像是有庞然大物来临。埃斯帕找寻着,但它始终停留在他视线的死角,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动不动。 其后,他注意到近处的一具死尸,吊她的绳索几乎都快断了,其下,只剩了腐坏变黑的皮r与暴露无遗的白骨,但她的眼睛是活的,活生生的黄灿灿的…… 现在他看到了同样的双眼。圣母瑟丝的眼。 在急促的喘息之后,埃斯帕把目光移开。圣母瑟丝笑了。 “明白了?”她低语道。 “假的,”他应付道,腿仍在颤抖,“是个骗局。” 瑟丝抽身坐了回去:“够了!我以为你是预言里的那个人。或许是我弄错了,也可能只是你还未觉醒。” “我很清醒。” “可耻。如果你不是那个人,那么预言中的他还没有降生。而如果他没有降生,你们种族—还有我们—将从大地上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除非白痴,谁也不能怀疑这个告诫。但如果你是白痴,我的妹妹就死得毫无价值。”她伸手摘掉脸上的面罩,说:“我睡了,你走吧。” 埃斯帕服从了她,努力压制自己想狂奔的冲动。直到当瑟夫莱人的帐篷在他身后一里格远时,他才平静下来。 荆棘王。 什么玩意儿?他想。 但在他视线的死角,一个东西正在移动。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章 又一间旅店(1) “王后,当然必须先死。她是我们计划最大的威胁。” 这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教养,用的是国王的语言,但带有一丝南方腔调。其话语像一条蛇似的溜进卢克斯的脊梁,于是他的心立时如猛鼓捶打,似乎谁都能听见。 我是一只耗子,他告诉自己,一只耗子。 人人都那样叫他。他的真名是顿豪斯。美普亨斯高,但只有他母亲曾经叫过他顿豪斯。对小小奥斐市里的任何人来说,他都是卢克斯,是“耗子”。 那个声音之后,是一阵干涸的沉默。卢克斯躲在椽檩之下,看不到说话者的脸,只听出有三个人,而且都是男人。就卢克斯的经验来说,他知道他们得付这间黑公j客栈的美普阔夫店长此间密室的使用费,而且知道他们大概会商讨一些秘密的勾当。 卢克斯以前也曾偷听过这样的会议,因为这是美普阔夫店长的安排。在过去,他偷听的对象大都是些强盗土匪走私犯,店长用那些秘密讯息牟取利益,同时也分给卢克斯一些好处。 但这次,不是走私也不是拦路抢劫,他听到的是谋杀,而且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王后!恐惧逐渐为兴奋所替代,他听到另一个人开口了。 “王后,唉,”此人叹了口气,声音较低沉,有砂砾之感,“那预言准吗?” “毋庸置疑,”第一个声音回答说,“当他到来时,伊斯冷城不会再有王后。” “公主们呢?”第三个声音问道。此人的口音连听过无数古怪音色的卢克斯都感觉很奇特。 这奥斐市正好处在十字路口上:往东,有维吉尼亚。往西,有鄱堤港。往北,可以直达伊斯冷城,再走则可抵寒沙。而南向之路,则与维特利安大道相接,时常有五彩的商队经过。 “公主们不可能登上王座。”第二个声音说。 “最近有使其登基合法化的动向。”第一个声音回答,“所以她们都得死,理所当然。国王,王后,以及他们的子嗣。只有那样才能确保我们的计划。” “这是很重要的一步,”第三个声音显得有些勉强,“不可逆转的一步。” 第一个声音很低很轻,只听他接着说:“荆棘王苏醒了。人类的时代已经结束。如果再举棋不定,我们也逃脱不了命运。那就什么都完了。” “我同意。”第二个声音说。 “我也赞成,”第三个声音说,“但是必须小心谨慎。非常地谨慎。大时代即将来临,但不是在这里。” “当然。”第一个声音说。 卢克斯抿了抿嘴唇,思忖着救一个王后能值价多少。另外还有整个王族。 他总是梦想着饱览大千世界,并从里面获取报酬养活自己。但他也足够聪明,知道一个不名一文的十四岁男孩儿要只身去闯荡,迟早会落得可怜兮兮的下场。他节省了一年多—估计已经足够用来开个好头。 可如今—他仿佛看到眼前堆满了金子,数也数不完。还有爵位,还有公主的玉手,所有的一切。 美普阔夫店长不会知晓,噢,不会。向下面的人敲诈勒索,成功的几率太低。那方法太老土。他要做的,是蹑手蹑脚离开这楼阁,静静等待天明,好好看看那几个人的容貌,记住他们的特征。然后呢,他就带上他的积蓄,买一头驴,向伊斯冷城出发。在那里,他会找寻时机去拜见威廉国王,告知他所听到的一切。 突然他意识到下面很安静,于是结束了畅想把注意力集中到此三人身上。 第一个人移动过了,y影里卢克斯看不到任何人,但他感觉到了某种火辣辣的视线。 不可能!他调匀气息,等待此种感觉的褪去。 “你可真够大胆啊,孩子。”一个声音说,听起来就像天鹅绒般柔滑。 卢克斯惊得跳了起来,是梦魇中的那种惊跳。这间客栈的椽檩对他来说曾经非常亲切,但现在却很陌生。只要几步便可求得安全的路径,此刻却似乎有着数里格之遥。他听见自己在命令自己,穿过墙,跳下去,他们只能从大门绕行,这样就可以把他们抛在身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一只耗子在他出生的城镇找个地方藏起来。 第二章 又一间旅店(2) 有什么砸中了他的脸,不是很痛。他思忖着他们朝他扔了什么,不过让他放心的是那并不是什么太致命的东西。 不过无论那到底是什么—它仍然c在他脸颊之上。他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个。他越过墙—此墙离椽檩不怎么远—接着跳进另外一个房间。那儿有个敞开的窗子,在等着他。他感觉有些眩晕,嘴里尝到某种奇怪的味道。而且不知怎地竟然想吐。 到了街上,他才发觉脸颊上所c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仍然不明所以,因为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刀把,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之后他意识到,如果刀刃是在他的喉管里,那肯定会有所感觉。的确是那样。他感觉到了气管里的刃尖。 不要拔出来,他想。拔出来,会流血…… 他开始朝街上跑去,但他既不能从脖子上拿开自己的手,也没法儿去想清楚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他想。一定没有碰到我的动脉。我没事。我只要找个老马医,把它拔出来,他会帮我治疗。我没事的。 有什么在他的身后砰然作响。他转过身,看到一张人形的y影。 它正冲着他扑过来。 他跑。 他能感觉脖子的脉动了,但有什么阻塞了他的喉咙。他呕吐起来,可这带给他极大的痛楚,他的整个左半身体都被浸润湿透。几步后,他绊倒在地。 圣者啊,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也不说。他想这样说,但他的声音也让那把匕首给钉住了。 接着有冰凉的物体扎进他的后背。他感觉有三次,但也许是四次。最后一下正中他的脑干,微弱得如同一个吻。 “好好睡吧,孩子。”他听到有人在说,就像某个圣者在轻言细语,使他好受了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扈从(1) 暗云遮住了月光,一阵彻骨的海风吹过,撕咬这无边黑暗。尼尔冻得几乎感觉不到脚趾与手指的存在。除了咸涩的气息,他什么也闻不到;除了风浪啃噬海岸的声响,他什么也听不见。但他可以想象:在夜幕深处的海里,潜藏着敌人的踪迹;他们会在兵刃相接声中迎来黎明;波涛之下,冰冷且无休无止的飓流在哀鸣,它们龇着恶鲨般的利齿,期待噬咬生者的r,他—尼尔。梅柯文的r。 “就快破晓了,”他父亲喃喃着也在沙地上躺下来,紧挨着尼尔,“准备就绪!” “他们可能无处不在。”有人开口说道。尼尔猜想那大概是奥德切叔叔。 “不。他们只有两个可以泊船的地方。这里,或者雪r滨。我们在这里。那他们必定就在那里。 “他们说这些维寒人夜里也照样行军打仗,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他们所崇拜的d窟巨人一样。” “夜行军,他们不比我们轻松多少,”尼尔的父亲说,“如果他们不在自己的船上,那他们就跟我们毫无差别—只有等待日出。” “他们能做什么根本无所谓,”另一个声音道,“因为他们从不指望跟我们梅柯文一族结交。” 我们还剩多少人?尼尔寻思道。十二人,他最后一次数是太阳西沉之时。只有十二人。昨天早晨,他们还有三十人。 他搓着手想取暖,这时他父亲握住他的指头说:“准备好了吗,儿子?” “准备好了,父亲。”尼尔没法儿看清他的脸,但他父亲的问话却让他头皮发麻。 “我不该带你来。” “我以前也战斗过的,父亲。” “是啊,我为你自豪。没有一个梅柯文人—我从没听说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他族的人—在仅仅经历了十一个冬天,便杀掉了他的第一个敌人。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 “我们会输吗,父亲?我们会死吗?” “如果那是圣者的愿望,那么诅咒他们。”他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唱起来: “战斗,死亡,我们的宿命; 老鸦,呱呱,我们的r,它们的食。” 尼尔颤抖着,因为这是梅柯文圣亡歌的片断。 他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臂膀:“我可不打算去死,小家伙。我们要切断他们的防护。” “那男爵先生会赏给我们很多钱吗,父亲?” “这是他的战争,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天快亮了,别再弄出声响来。” 东方开始发白。梅柯文族的十二个人蹲伏在沙丘后面,一动不动。尼尔感觉奇怪,男爵也好维寒人也好,要这可怜巴巴的小岛做什么?这里怪石嶙峋,连停只船都困难。他回过头去看海。天空已经足够明亮,他可以看清敌方长船的船首,轮廓像一个马头。 一艘又一艘,正朝着海滩驶来。 而梅柯文人的船,只有一艘。 他紧抓父亲的衣袖。 “父亲—” 此时,有什么东西“嘶”的一声击中了他父亲的脊背,接着听到他奇怪地叹了口气。顿时,喊声大作,梅柯文人站起来,挺身冲入箭雨之中,挥舞着兵器杀向登岸而上的人群。他们几乎是以一敌三。尼尔闭上眼睛,也随他们冲出去战斗。他的手冻得无法感知自己的矛,不过可以看见矛被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 随后,有支箭s中了他。在他身上啄出一个跟他父亲一样的伤口,只是稍稍高了几寸…… 他猛地醒了,发现自己的手贴在前胸上,呼吸声急促得像奔跑了一里格路似的。他感觉在下坠。 我在哪儿? 这个困惑只持续了几次心跳的时间。当他意识到这不过是船的颠簸,看清自己的小舱内熟悉的摆设时,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接着他触到了背上那个小小的疤痕。 八年了,但在他的梦里,那段往事毫不褪色。 整整八年。 他呆坐了几分钟,听着头顶甲板上水手们的喧哗。与其蒙头再睡,不如早早起身洗漱。他希望今天有个好的开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扈从(2) 他磨了磨剃刀,接着从侧脸到下颚,熟练地用锋利的刀刃剃去新长出的胡碴。没有留下任何一道刮伤。然后,他拿刀片修整了一下有些碍眼的麦色刘海。 那天,海滨的黑色玛丽花凋谢了,而他内心的激动却与时俱增。今天!今天他将见到荆棘门! 他冲了冲脸,眨干蓝色眼睛里不小心渗进的水,而后走上甲板。 下午三时许,他们到达了罗威岬。而后顺着左侧的大理岩绝壁又航行了一小时左右。绕过一个尖岬,他们转而驶向浮沫海湾,那是一个状似三分之二满月的宽阔港口。此港口北接罗威岬,南靠克雷格。尚。爱尔,西面宽广的海洋。而他们的盐枪号船首所指向的东方,则伫立着一道奇景,尼尔看后心如猛鼓捶击,即便现在就死,亦心甘情愿。 “海与雷的圣者啊!”他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其感动简直无以言喻。 西风飕飕,一位咧嘴微笑的老人走近尼尔,他名叫费尔。德。莱芮。他的头发飘扬在风中,就跟一缭轻烟似的。他看了尼尔一眼。尽管他的脸伤痕累累褶皱多纹,写满了六十来年的风霜雨露,但吃吃笑声中的他,看起来仍然青春焕发。 “孩子,就是她,”老人说,“这就是荆棘门。怎么样,够不够气派?” 尼尔默默地点点头。此刻,他们的船已经将岬口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荆棘门后那片东方的天空,像烟灰似的黑雾蒙蒙。重重叠叠炭黑的泡沫云,在膨胀、破裂,又膨胀。与之相对的是西方那片清爽的天空,西沉太阳洒下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港口,还有这个庞然矗立的海滨要塞。 “荆棘门,”他重复道,“我是说,我听见—你说过—”他停顿下来,努力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想要理解她的大小。 如果说泡沫海湾是三分之二个满月,那么它整个东部的三分之一长—大约有四里格—则是一堵巨大的象牙色城墙。由相同的石块垒筑的七座尖塔,毫不犹豫地刺向天空。尖塔中心处,正自璀璨夺目。 城墙上有六个拱形入口。这时,其中的一道拱门里驶出了一只小军舰。尼尔猜想,舰上的桅杆至少有二十码高,但其出入拱门却丝毫无阻。而且,这拱门的高度,不过是城墙的一半。 “圣者啊!”尼尔惊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那是人建造的?不是异壳兽?”他弯曲手指,并在前额碰触了一下,这是他们提到邪恶的异壳兽时的手势。 “对,是人类建造的。他们从两百里格之遥的英格费山采掘的石块。据说用了六十年。而现在,没人敢从海路来进犯克洛史尼王国。” “真是个奇迹,”尼尔说,“能效忠于此,我感到很自豪。” “不,小伙子,”费尔温和地说,“无论她怎样雄伟,你要效忠的都不是石头。绝对不是。你要效忠的是克洛史尼,是克洛史尼的国王,还有戴尔的王室血脉。” “我就是这个意思,费尔先生。” “在国王的语言里,应该称骑士为阁下,小伙子。” “费尔阁下。”这个词听起来很笨拙。就跟其他许多国王的词语一样,里面似乎缺少一些音乐的韵味。不过这是他雇主的语言,他已经学过,并且勤加练习,就跟练剑、标枪、g棒一样。 是的,没错,几乎同样地勤奋刻苦。 “费尔阁下。”他又叫了一遍。 “很快你就是尼尔阁下了。” “简直不敢相信。国王真会授予我骑士封号吗?无论怎样,只要能长久地效忠王室,即便只是国王的步兵,我也同样感到自豪。” “孩子,在我十八岁时,曾经与西蒙。阿。哈鲁卓逊阁下厮杀过。在鸦莽荒原战役,我跟柯雷逊五兄弟并肩作战,还护送过杜盖。麦普阿瓦阁下—他杀了二十多个骑士—护送他去幻影城,还有他的副手,一直送到凯瑟瓦门。于是我就成了骑士。我告诉你,我这五十六年,可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年轻人比你更配得上骑士的称号。” 第三章 扈从(3) 看着面前这个顽强的老人,怀着对他的爱与感激,尼尔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谢谢您,费尔阁下。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 “吹吹风吧,孩子。我并不想把你弄哭,你知道的。” “是风,先—阁下。” “好。这样就好。到了宫廷,可不要让那些花花公子牵了鼻子走路。你是一个只会前进的战士,你优秀的父亲把你抚养长大,后来跟了我。但要记住一件事,记住你自己是谁。软金总是需要钢铁来保护。金子的确漂亮,但用来切黄油都嫌钝。所以不要去在乎外表,孩子,只需要在乎你的刀刃够不够锋利。王宫对真正的战士来说,比一千个维寒寇都危险得多。” “我会记住的,阁下。”他挺了挺腰道,“我会为您增光的。” “跟我到下面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我原来准备把这件东西一直保存到你被册封骑士为止,但你的甲衣在黑暗边境战役时已经破损得差不多了。来,拿着。让战士们看起来威武些,也是作为雇主的义务嘛。” 尼尔说不出话来。当他看到荆棘门的第一眼时,他的激动就已经难以言表了。而这时,费尔打开海豹皮的包裹,一件油润的铁甲衣正摆在他的面前,折s出柔和的光彩。 尼尔从十岁起就已经甲衣披身了。第一件坚韧的皮甲,一直穿到他父亲战死的那个宿命的黎明。然后是铁帽与锁子甲。他现在穿的是连环锁子甲,还有胸甲,虽然有些破损,但很耐用。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费? 第 2 部分 欲望文 第 3 部分 荆棘王 作者:肉书屋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费尔。德。莱芮会赠送他这样一套珍贵的盔甲。块块甲片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做工也极为精细,没有虚饰,也不累赘。 肯定花了不小的一笔费用。 “费尔阁下,这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怎么能—我不能接受。我怎么配……” “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老人回答道,“在上次添置衣服时,我记下了尺寸。没有其他人能穿。而且你也知道,如果礼物被拒绝的话我会很难堪的。” “我—”尼尔露齿一笑,“我绝不让您难堪,费尔阁下。” “来试试吧?” “感谢圣者,好的。” 就这样,当他们的盐枪号穿越过荆棘门的巨大拱门时,尼尔。梅柯文自豪地站在甲板上,身穿那套极为合身的铠甲,外披绣有德。莱芮家族徽章的战袍。他内心欢愉,更感觉心底某种坚定的信念在成长。 到处都是奇迹。穿过拱门后,只见一块高地横贯中央。 “两条河在这里交汇,”费尔告诉他,“巫河从东南方流入,露河则源于北方的霸哥山。” “那么中间这座小岛就是王室旖旎岛?” “对。两条河在五里格远处已经汇合,但这岛又重新把它们分开,直到这里才再次交汇。” “旖旎岛!那伊斯冷城在哪儿?那些地上悬河,又在什么地方?” “噢,耐心点儿,孩子。伊斯冷城在远东,我们会在日落时分到达。至于那些悬河,沿途你就能看到。” 旖旎岛低处是平原,几座山丘上点缀着精致的尖顶城堡,还有红瓦屋顶的村落,田地与森林。而环绕岛屿的那些平原,大都是种满谷物的田野,绿得耀眼。有农舍,有种田劳作的身影,也有运转的大轮怪塔。人们从河中引水成渠,一些沟渠相当长,消失在朦胧的远方,竟望不到尽头。 尼尔的兴奋逐渐膨胀,他意识到自己简直就是在藐视这片风景。河畔有筑堤,是为了防止河水暴涨吞没田舍。 “当我们的祖先在这里夺取异壳兽的最后一个要塞时,这里还是一片旷野,传说里大约是这样说的,”费尔阁下道,“旖旎是他们建造在城堡之外的一座防护山。当他们战败,当伊斯冷城堡被攻破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沉入沼泽与湿地,无影无踪。据说异壳兽曾用过某种巫术,使得水不内浸。他们一死,巫术也就消失了。住在这里的人们本来可以去东方寻找更加丰美的土地,但他们却不愿意抛家弃园。他们发誓要让这里恢复原来的面貌。” 第三章 扈从(4) “他们发现了异壳兽巫术的秘密?” “没有。但他们很勤奋,筑了堤防。还制造了你见到的那些水泵,由风力推动去汲水。他们与波浪搏斗了两千年,漫长而艰辛,你瞧瞧这结果。”他把住了尼尔的肩膀。 “那么这也是人类的功劳了。” 后来,他们驶进了悬河,就跟在神话故事里似的行驶在地面之上。远远地,伊斯冷城的三面城墙已经映入眼帘。 城堡筑在最高的山头上,八座白石塔在夕阳余晖中变得彤红,飘扬的黑色三角长旗映衬着玫瑰色的云彩。自此,整座城市像喷涌的泉水一样呈流泻状,一圈圈并不完整的城墙自高而下错落有致,各式建筑的房顶则如缓缓的水晕一般,绕盖过各个小巧的山头,直至山脚滨水地区那些石筑的码头与船坞。半山腰处,缠绕着一些水雾与炊烟。从各式窗户里透出的烛光,已经星星点点可见。 “好壮观啊,”尼尔喃喃道,“就跟古老的传说里那些栎人的魔法城似的。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怕它会一下子消失。” “伊斯冷城并不是用月光和蛛丝建造的,”老骑士肯定地说,“这些都是真实的。口中的壮观,等看到王宫以后再说不迟。” “我简直不能再等了。” “噢—你要学会等待,小伙子,这是无需置疑的。” 盐枪号驶进一座码头,或者叫水上广场。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船只,泊满了周遭的各个船坞。其中,有一艘庞大的五桅巨舰,盐枪号在它面前,简直跟侏儒没什么两样。尼尔对此大为倾倒。但当他看清舰上飘扬的旗帜时,又本能地握紧了腰中佩剑。 费尔拍拍他的肩说:“尼尔,别这样。” “可那是寒沙战船。” “没错,那的确是。却也没什么特别。记住,我们要跟寒沙与瑞克保和平共处。” 尼尔的嘴张了又合,接着再次张开道:“和平?他们付重金给那些维寒寇要买我们莱芮人的头皮和耳朵,他们的海盗船搞得我们的商船船破人亡,这也能叫和平?”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费尔说,“这里有朝廷。朝廷要我们双方和平相处。所以,即使你见到了瑞克保人也不许去招惹,不许去逞一时之口快,听见了?” 尼尔感觉就像吞下了某种恶心的东西一样不舒服:“听见了,阁下。” 当他们的船靠岸时,周遭已经被夜色染得漆黑一片。在这个陌生的晚上,尼尔脚踩着鹅卵石,进入了伊斯冷城。 码头灯火闪耀,可以看见来去匆忙的男男女女。漂亮的、j诈的、天真无邪的、冰冷无情的,各色面孔来来去去—所有的都印象淡薄,像魂魄似的出现又消失。或登船或下船,或问候或离别,或鬼鬼祟祟地窜来窜去,或大大方方地肩挑背扛。咸鱼、焦油、燃烧的煤油、发酵的污水味儿,全都混杂弥漫在空气之中。 “上一段城门已经关闭,所以我们得在这里住一晚旅馆。”费尔对他说。他们挤出人群,穿过一条购物街。这里,有年轻端庄或者相貌不敢恭维的女士们朝他们抛来媚眼,瞎子瘸子们在y影处乞讨哀嚎,孩子们在穿梭的脚步和手推车轮之间打打闹闹。 街边排满了三四层高的建筑,就像肩膀挨着肩膀的巨人正蹲着玩耍一样。它们吐出喜气洋洋的亮光和袅袅炊烟,还有烤r的香气,使得寒冷的空气变得温暖。 但他们要找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巨人”,名叫银月鱼客栈,入口处高悬着一个镀金的招牌。 “好好干,小伙子,”费尔说,“去看看我们的马拴好了没有。给马倌的小费,一匹马一个铜板,不要多也不要少。做完这些事后脱了铠甲,到休憩室来见我。” “保证做到,费尔阁下!”尼尔说。 鳕鱼麦酒味儿馅饼的味道不错—至少比船上的好多了—但尼尔却几乎没有觉察到。他已经眼花缭乱了。从来没有一下子看到过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和奇特的装束,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多不同的口音混杂一堂。相隔两张桌子远处,坐了一群黑色肌肤的人,他们穿着华美的礼服,却粗嘎地说着一些脏话。当女招待来上菜时,他们噘起胡子拉碴的嘴,作出令人生厌的丑态;女招待走时,又在她身后打着各种古怪的手势,而他们面前的食盘倒受尽了冷落。他们后面,坐了两桌相同打扮的人,像是在轮番说辞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他们穿着暗色的紧身衣、血色长筒袜,佩带着傻里傻气的长剑。 第三章 扈从(5) 这里也有些尼尔所认识的人—比如金发的史查丁渔夫,他们的手粗糙而宽厚,笑声短促而洪亮;也有来自特纳非群岛的海上漂泊者;还有一位火籁国骑士和他的扈从们,他穿着黄色的牡鹿皮袄,佩戴着五条梅普豪家族的肩章。尼尔问那是谁。 “是芬库斯。朗塞史阁下。”费尔回答道。 “那个人呢?”尼尔指着一个深红色短发的大个子问,他留着整洁漂亮的胡须,披着黑貂披风。他身上的纹章由四部分构成—跳跃的金色狮子、三朵红玫瑰、一柄剑,和一个头盔。跟他坐在一起的另外六个人,都有着充满北方人特征的面孔,有些可能来自维寒。尼尔见后即刻有了不悦之感。 “我不认识他,”费尔承认道,“他太年轻了。不过他的纹章是高施芬的威希姆家族的。” “那么就是寒沙人,是从那条船上下来的。” “不错。但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老人警告道。 “是,阁下。” 就在那时,火籁骑士桌上的一个人走了过来。 “费尔。德。莱芮阁下,我的雇主芬库斯。朗塞史阁下向您一行致意。” “荣幸之至,”费尔回答,“可以前去就近说话么?” “真是折煞在下了,应该是我们老爷前来才对。毕竟,无论资历还是名望,您都毫不屈尊。” “或许是吧,小伙子,”费尔说,“但是我们只有两人,而你们有八位,况且你们的桌子也有足够的空位啊。论资排辈本来也不错,但这里不过是一间客栈,我们还是随意些吧?”他站起来,侧身对尼尔说:“尼尔,去邀请威希姆骑士过来说话。” “阁下,”火籁扈从说,“我也曾为我们老爷邀请过他,但他却不屑一顾。” “那他大概也会对我们不屑一顾。去邀请,不过是稍尽地主之谊,免得人说三道四罢了。” 尼尔领命而去。 他走到寒沙骑士的桌前,礼貌地小站了片刻,但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们用自己的语言戏谑玩笑,完全无视尼尔的存在。最后,尼尔只好清了清嗓子。 “各位,打扰了。”他用寒沙语说。 “圣泰武哪!这东西还会说话!”一个断了鼻子的大块头扈从说道。他用邪恶的蓝眼睛瞪着尼尔。“小妞儿,再来一品脱爱尔啤酒,给老子快点儿!” 其他人听了哄堂大笑。 尼尔深深吸了口气,微笑道:“我的雇主费尔。德。莱芮阁下,向您一行致意。” “费尔。德。莱芮?”寒沙骑士作沉思状,“我可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倒是有个哆哆嗦嗦的老家伙叫那个名字,不过那老家伙怎么可能是什么阁下?你,小东西,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扈从,”尼尔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如果您没有听说过费尔。德。莱芮阁下的姓名,那是您自己没长耳朵,或者是太过聪明连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主子!这听起来简直是侮辱。”寒沙扈从之一惊呼道。 “是吗?”威希姆说,“我听来不过是一头畜生在放p。” 蓝眼人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鼻子说:“我们的主人不想为你弄脏了他的手,我警告你。只有骑士才配跟他动手,也就是说你根本不配。你的侮辱就当是放p。” “但是我们可饶不了你。”另一个寒沙人c嘴道。 “我答应过我的雇主,不会动武,也不愿破坏室内的和气。”尼尔告诉他说。 “这人是个懦夫!”此人吼叫道,声音大得足可以打断休憩室内所有人的谈话。 尼尔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我邀请过贵方,但贵方并不承情。那么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他转身朝着费尔和火籁骑士所坐的桌子走去。 “别走啊,你!” 尼尔没有理睬。 “做得好,小伙子,”费尔阁下赞赏道,并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如果在公开场合争斗起来,对我们双方都是不名誉的。” 第三章 扈从(6) “我不会让您难堪的,费尔阁下。” “我来引见,这位是芬库斯。朗塞史阁下,这是我的被监护人,尼尔。梅柯文。” 朗塞史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认为他就是你的儿子,阁下!难道不是?” “我与他情同父子,但不是,我还没能有那样的荣幸。他的父亲是我们军中的一位勇士。” “见到你很高兴,”朗塞史仍然握着他的手不放,“梅柯文。恕我并不了解你的门第,跟芬杰氏族是同宗的吗?” “不是的,阁下。我家并非贵族。” 之后是片刻的沉默,就像他们在就扈从的出生贵贱和骑士地位这一组概念作斯文的探讨似的。 “好,”朗塞史阁下打破了沉默,“热烈欢迎你的加盟。费尔。德。莱芮的推荐,比十家贵族的血脉都值价。” 在喝酒的时候,尼尔想到,或许朗塞史的某些扈从并不赞同,不过是出于礼貌什么也没说出口罢了。 “告诉我,朗塞史阁下,”费尔在烤面包片上桌的时候说道,“我很少听说你那位大名鼎鼎的伯父的事迹。他到底是怎么发现鄱堤的?” 两位骑士接下来又谈论了一些别的事。扈从们则相安无事,只安安静静地喝酒。朗塞史的部下大都很能喝。不过尼尔按自己一贯的作风,并未多沾。 在两人交谈的间隙,尼尔轻拍了一下他雇主的肩膀。 “费尔阁下,我去查看一下马匹,”他说,“阿岚和阿阳可能刚上岸不太习惯。” 费尔些微怀疑地看了看他,微笑道:“那去吧。快去快回。” 两匹马状态良好,尼尔知道不会出什么差错。但同时尼尔也清楚,街头某处,那个大块头的蓝眼寒沙人,还有另外两个寒沙扈从,正翘首等待他的到来。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1) 埃斯帕在“暴君”的怀抱中醒来,耳旁传来惬意的乐曲声—啄木鸟在噔噔敲击,百灵鸟在啾啾啼鸣,蝉虫合奏亦错落有致此起彼伏。他睡在一张狭长的木质平台上,揉揉眼睛同梦境道别,然后谨慎地坐起身来。黎明已至。 一阵风飒飒吹过“暴君”,铁橡树上那些古老庞大的枝干叽叽嘎嘎,而嫩枝条更是乱颤得厉害,一些叶片儿在碰撞磨砺中差点儿失了碧绿与清香。 埃斯帕听到魔鬼在嘶叫。他斜着身子从栖身处眺望远方低地,瞧见两匹坐骑仍在前夜安置之处,安然无恙,虽然它们在远方看起来并不比狗大多少。 在埃斯帕舒展筋骨准备下去时,啄木鸟又噔噔了起来。今晨他特意多睡了一会儿。在第一缕阳光斜s进来,森林开始变得嘈杂之前,他喜欢待在树下。这个古朴的寝台是他可以做这件事的为数不多的据点之一,他把这个地方叫做“暴君”。而其他地方,遭受了数世纪的生灵涂炭,经历了数不清的火烧砍伐与瘟疫疾病,至多只剩了一两株这样的铁橡。哪像这里,方圆数里格之地,因为没有遭遇过外敌,株株铁橡都精神抖擞,参天而立。它们古老而巨大,枝与枝、根与根,互相交错纠缠,构筑了一个独立的世界。甚至连人亦可以在这里过完一生,渴了便喝苔上凝结的甘露,饿了便吃唾手可得的香菇,松鼠也不错,还有不会飞的鹌鹑,它们总是躲藏在粗壮的枝干后窥探。 下面的世界—人类和瑟夫莱的世界—根本不会在乎这个地方。 埃斯帕相信这一点。在他还是孩子时,当他发现这块地方并且筑成了他的第一个寝台时,他曾想,或许自己可以在这里生活。 但即便是铁橡也可能被砍伐或者烧毁。即便是长生不老的人,也可能丧命在某个饥饿的木炭工手里,或者因某个贵族的一时性起而遇害。当他还是孩子时就十分清楚这一点。他这半生只哭过不多的几次,当他知道他得去做一个御林看守时,是其中的一次。 国王的御林看守,哼! 旅店里那个举剑的男孩,至少在态度上并没错。国王一年也不过只来狩猎一两次而已。这是埃斯帕的森林,他要保护的是他自己的森林。 然而,这里却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在发生。瑟夫莱是骗子,没错,不能相信。不过如果他们确实穿越了森林,那么可以用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释—森林里缺少光照,并且岩d无数,而瑟夫莱的习性人所共知,他们从不轻易踏入阳光。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得动身下去。铁橡的枝条压得很低,因为太多太重,都垂到了湿润的地面,那里有粗大的根蜿蜒交错,跟迷宫一般。 这是埃斯帕称其“暴君”的原因。在这些厚密的枝桠下,没有任何的绿色植物可以生存,除了苔藓和蕨类。 不过,齐踝深的橡木果可以让麋与鹿生存下来。而野生斑虎则靠捕猎它们为生,这类斑虎个头较小,只不过是寻常花猫的三倍。在仙兔山里,尚有狮子存活,这里也有一些黑豹。但它们从不来打扰他。 在埃斯帕踏上黑色的腐叶土壤时,魔鬼乖戾地看了他一眼。天使则仰头表示欢迎。 “不要那样看我,你这小矮子,”埃斯帕对魔鬼道,“你闲逛了一个晚上,现在是想乖乖地让我把鞍子套上,还是继续闲逛?” 魔鬼仍旧对他怒目而视,但还是让他骑了上去。他们在盘根错节中寻找路径,一些根重叠起来几乎跟马背一样高。他们不慌不忙地走回低岭处的一条宽路,这是旧国王大道。多处已经在树根上铺了石块,还设了堤防。低垂的枝桠已经被砍掉,连马车也能畅通无阻。对埃斯帕来说,旧国王大道是一种公开的侮辱,那是活生生的森林里一道延伸数里格之远的伤痕。不过,也许对“暴君”来说,这样的小小伤害可能微不足道。 正午时分,他口渴起来,于是翻身下马,顺着一道斜坡而下。他知道那里有一处山泉—行李里的水不能有丝毫的浪费。另外,山泉又清又凉,实在是比村子里用盆罐聚集的雨水爽口多了。他发现一条小溪,正潺潺流过碎礁与沙地,流向不远处的艾德文湖。他跪下来掬起一捧水,正准备喝,不料却惊得定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像。他只想弄清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2) 眼前这一水洼大约有他的手肘宽,高处的泉水正欢愉地流淌进来,没什么蹊跷之处。但里面却有些已经变黑的青蛙,它们在水里聒噪着搅腾着似乎想要爬离此处。而且几乎有半打已经肚皮朝天死翘翘了。 不止是青蛙。一条一码长的溪鳗也开始腐烂,它的眼睛上生了一层蓝森森的膜。几只较大的青蛙蹲在其附近,都活着,但看起来无精打采奄奄一息,连扑腾的精力都没剩下。 埃斯帕惊得一步步后退,他的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漂泊了这半生,从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 片刻后,他沿溪而下,目的地是溪流尽头的艾德文湖。可是,越走越惊诧,到处都是死蛙的残骸,而稍低的地方则遍布死鱼。 湖中也有死鱼,一些大点儿的被长满蕨类植物的浅滩所绊住,或者是被断枝残根挡着没法儿漂走。 一股寒意渐渐深入骨髓,他取出弓箭并上了弦,小心翼翼地取原道返回。湖被下了毒。那些生物逆流而上,是为了求取干净的水源。曾有个民族在捕鱼时,利用锯状荆棘的根先将其弄晕。但仅在小而静的水池里才有效。要在整个湖泊使用这种方法,估计把世界上所有的锯状荆棘的根全都找来也不够。 埃斯帕走了一百步,仍有死鱼,于是继续往上走。在他正准备抽身回去时,他注意到溪水变干净了。为了确认此事,他又多走了几步,而后回身。在这条小径上,他发现了某种别样的事物。有一张不同寻常的黄色渔网罩住了岸边丛生的蕨类,而那些蕨类,跟鱼和蛙一样,也奄奄一息。 之后他发现了一个爪印。 本来森林的土地上落叶密集,是留不下任何足迹的,但这个爪印是在溪流附近的泥泞之中。虽然里面灌了水,甚至轮廓也变得模糊了,但怎么看都像极了猫爪。不过不可能是野斑虎的,也不是黑豹的,因为这爪印比埃斯帕的手掌还要大。即便是仙兔山上的狮子,也踩不出如此大的印迹。如果硬要说这是猫的,那这只猫肯定比马还大。 他用手指在爪印上蘸了一下后放进嘴里。舌尖上滞留着一种金属的味道。片刻后他的胃搅腾起来,直想一吐为快。他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身子无意识地往外爬。在十五步之遥的地方他站立起来,浑身上下像发了高烧似的颤抖个不停。 然后,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响。在国王大道上。 是他的马匹所在的地方。 他竭尽全力飞奔起来。说也奇怪,适才的恶心之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概来得快去得也快吧。 有四个人围着他的魔鬼和天使打转。 “它们身上有国王的印记呢。”其中之一的瘦高个年轻人说道,他缺了一颗门牙。 “那我们得快走,牵了它们也没什么好处。”一个较年长的人说,矮个儿微胖,鼻子挺大。第三人留着一头厚实的红发,似乎没什么主见。第四人像是有主见,但却没法儿开口,他被捆绑着,嘴也给塞得严严实实。 这第四人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岁,有一张城里人的面孔,穿着一套不实用的紧身衣和长袜,他的手腕被束在身前,绳索的那一头系在一匹黄色的老母马背上。另外他们还有一匹骟过的枣红马和一匹栗色母马。 那个红头发在巡视森林。他的视线两次掠过埃斯帕藏身的蕨丛,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已经发现了他。 “一个国王的人,是不可能丢弃他的马的,”瘦子发表意见道,“他不是死了,就是夹着尾巴逃了。懂了吧?也就是说这里没人。” “不能就这么牵了走,”大鼻子说,“他可能只是去小便了。” “那他肯定去了老远,”红头发咕哝道,“他就那么不愿让他的马儿看见自己小便?” 埃斯帕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不过他确信自己知道这些人是谁。从特征上看,说话的三人是来自维斯嘎的山贼,近年常在国王大道上做些强盗的勾当,扰得商家无法安宁。他本打算在这个夏天,凑集了人马去把他们的老窝给铲平了。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3) 他待在蕨丛后看他们下一步棋怎么走。如果他们不盗马,他大概会在他们身后跟踪一小会儿。实际上,他已经发现了足以让他们丧命之物。瘦子穿着一件大红的氅衣,上有褐红色装饰,跟深红极为接近。而深红和金黄,是只有王族才可以穿戴的颜色。 “牵走它们,”瘦子道,“我说牵走!即使他就在这附近,我们也很容易摆脱他,因为我们有马,他却只有两条腿。”他上前走向魔鬼。“给我老实点儿,你这驽马。” 埃斯帕叹了口气,接着取出一支箭来。他没法再对他们慷慨了。 魔鬼当仁不让地帮他做了第一件事。在瘦子越越近的时候,它后脚直立跃身而起,前蹄狠狠地踢中了他的胸膛。瘦子应声而倒。而大鼻子则呆呆地望着自己腿上突然生出的箭,不知所措。 红头发哭丧着脸,但动作比预想中的要快。埃斯帕发了一箭,不过没中,他在小溪旁感受到的虚弱还没有尽数退去。红头发这时也取出了弓箭。御林护卫只见一支致命的箭打着旋儿s过来,出乎意料地慢,但自己依然来不及侧身躲避。 “噌”的一声,那箭一头栽进了野葡萄藤里。他四下看了看,笑意爬上脸颊。 “混蛋!”埃斯帕吼道。这一回合平分秋色。 他冲了出去,红头发也一样,两人一齐取箭上弦,在林中枝叶间穿梭往返。红头发所站的地势较高,他的步子轻巧,而且视角绝佳。两人彼此僵持着,路越走越窄。 在十五码远处,红头发发了第二箭。此箭s中了埃斯帕的前胸,不过有皮甲护身,箭坠了下去。埃斯帕的第二箭又没能s中。其后,两人被一丛灌木林给隔了开来,灌木的新枝叶长得特别繁茂,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行踪。 他们各自走出六码地,回到了空旷之处。埃斯帕站定,s出了第三支箭。 红头发s出飞镖,呼呼有声,可惜失了一英尺左右的准头。而埃斯帕的箭却穿透了他的右肩。 他尖叫起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了似的,手中的弓箭也丢了。埃斯帕跃了五大步过去。他不肯死心还想去摸匕首,结果让埃斯帕狠狠地踢中了手肘。 “乖乖地躺着!”埃斯帕道。 红头发又尖叫了起来。这次是因为埃斯帕割断被弃的那张弓的弓弦,拽起他的两只手来反捆在身后,根本不管他的肩膀是否受伤。随后,埃斯帕从他的袋子里取出一条长绳,打了个结套住了红头发的脖子。 “朝前走。”他命令道,一面谨慎地环顾四周,看是否还有另外的敌人。 回到原地时,瘦子还伏在地上,显然魔鬼并未善罢甘休,它枣红的鬃毛上下翻飞,而且血迹斑斑直至肩胛。大鼻子正躺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猩红的战斗。 红头发见到同伙这般模样,也精疲力竭软绵绵地塌了下去,他双眼紧闭,急促地喘着粗气。 埃斯帕割断黄母马的缰绳,把大鼻子也捆绑起来。瘦子则没去多管,他的肋骨大概已经碎了,伤及肺部,很可能被自己的血呛得窒息。 在做这一切时,马背上的男孩儿用尽各种方法又哼又嚷。待埃斯帕确认这些山贼已经没有危害后,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男孩儿身上,取出了他嘴里所塞之物。 “因什卡,冥福,”男孩儿气喘吁吁,用有些笨拙的阿尔曼语说道,“迈克尔谢。崖壁大,昂比但谜。” “我用的是国王的语言。”埃斯帕嘟囔道,虽然他完全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噢,”男孩儿回答道,“我也是。我刚才还以为你是这一带的人呢。” “没错。不过多学了一门国王的语言,就跟其他宣誓效忠的人一样。”埃斯帕没来由地生起气来,“另外,维吉尼亚就在这山坳之间,所以最平常的就是维吉尼亚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我只想说谢谢,谢谢你,非常感谢!你能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吗?” 埃斯帕瞥了一眼绳结,不是很复杂。“或许可以。”他说。 。。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4) “真的?那就麻烦了?!” “他们为什么绑你?” “防止我逃跑啊。他们抓了我来,当我是囚犯。你也许是我的救命恩人。” “也许?” “呃,是的。我很感激。” “为什么?” 这孩子眨了眨眼睛:“呃—啊—因为我想,我这一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有很多价值—” “不,”埃斯帕说,就像对待小孩儿一样一字一顿,“为什么他们把你抓来,当作囚犯?” “我猜想他们大概是打算敲诈我。” “为什么他们认为你值得敲诈?” “因为,我—”男孩儿疑心重重地住了口,“原来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是不是?你就是另一个强盗。所以你才不肯给我松绑。你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是不是?” “孩子,”埃斯帕说,“你没有看清我的服色和徽章?不知道我是国王的御林看守?好,这已经是一件蠢事了。另外你身遭捆绑了都还要口出污言,污蔑国王的人,这又是一件。” “你是御林看守?” “我不习惯说谎。” “但我并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也可能杀了个真的看守,然后剥了他的衣服盗了他的物什。” 埃斯帕差点笑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分析得不错,”他承认道,“不过我就是一个真的御林看守。我可不打算把你拿去卖掉换什么毛皮或是其他的。你是谁?” 男孩儿挺直了胸膛:“我是斯蒂芬。戴瑞格。来自凯普。查文。戴瑞格家族。” “当真?我是埃斯帕。怀特,来自埃斯帕。怀特。怀特家族。你来御林干什么,凯普。查文。戴瑞格?是丢了马车?” “噢,很不错嘛,”小家伙讽刺道,“说得还挺押韵哪。我在国王大道上旅行,我想此路对任何人都免费吧。” “商人除外。商人有通行税。” “我父亲是商人,但我不是。我本来要去德易修道院做一名见习修道士,但谁知路上竟被这帮流氓给逮了去。” 埃斯帕朝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随后取出匕首挑断了他的束缚。 “谢谢,”斯蒂芬揉了揉手腕说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难道你是个虔诚的教徒?” “不,”他做了个手势,“你是祭司?你懂医术吗?” “我曾在瑞勒的大学念过书。我可以疗伤,还可以治骨折。” “那治给我看。把那两人身上的箭拔出来,至少要保住其中一个人的性命。我要审问他们。他们还有别的同伙吗?或者这就是全部?” “我见到的就他们三个。” “好。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儿?”戴瑞格问。 “履行职责。马上就回来。” 埃斯帕搜索了半里格的路程,只是想搜索一下还有没有山贼的踪迹。驱马返回时,特意取道艾德文湖,到底那个爪印意味着什么,这事也需要查明。但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线索。他猜测那个生物必定是自己走进小溪里的。如果有时间,或许还可以掘出那个爪印并带走,但现在他的时间很紧迫。那男孩儿看样子很诚实,但也不可轻易断定。他开始感觉,要查明塔夫河畔的屠杀案件这事,确实十万火急。 回来时,他看见斯蒂芬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刚才跪过的地方像有一滩呕吐过后的秽物。 “凯普。查文。戴瑞格,发生了什么事?” 斯蒂芬指了指瘦子,有气无力地说:“他死了。” 埃斯帕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 “什么—什么那么好笑?” “你啊。他早就死了,睁眼瞧瞧吧!” “瞧过—”斯蒂芬的眼眶湿润润的,他哆嗦了一下,似乎又要吐出来,但最后还是站直了腰。“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没见过那样的。” “唔,你知道,这世上死人远比活人多,”埃斯帕说。而后他想起了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于是语气柔和了些。“不要去管他。另外两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5) “我—我开始给一个人疗伤……”斯蒂芬看起来很羞愧。 “我不应该把他们留下来给你。是我的失误。” “我尽力了!只不过,呃,那血……” “刚才我说过,”埃斯帕粗声道,“是我的错。我早应该知道你根本没有实际经验,并没有责备你。” “噢,”斯蒂芬说,“他们都快死了。” “我很不理解。我只不过s伤了他们的皮r,明白吗?不是致命的器官。” “为什么?看起来你并不在乎杀戮。” “我告诉过你我要审问他们。” “哦。” “让我们再试试。你会剪绷带吗?没问题?” “已经剪过了。” “很好。让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从死亡母亲的怀抱里拽出来。如果能,你的下一顿饭就得救了,对不对?” “对。”斯蒂芬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埃斯帕跪坐在红头发旁边,他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还剩了一两口气。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胛骨,所以得动点小小的手术才能取出。在埃斯帕开始动手时,红头发呻吟起来。 “你想审问他们什么?”斯蒂芬问。 “我想知道他们几天前在什么地方。”埃斯帕说。他抓住箭杆慢慢地往外拔。 “在绑架我。” “什么地方?” “两天前。” “不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箭取了出来,不过箭头很干净。埃斯帕给他缠上斯蒂芬剪下的布条,命令道:“拉着这儿。” 斯蒂芬心里作呕,但仍然照着做了。埃斯帕找到了另一条绷带,也缠了上去。 “在哪儿?”他重复问道,“拉紧点儿。” “两天前,在国王大道上。”斯蒂芬回答。 “在哪段路?靠近威克德,还是福斯特?” “我不太清楚。” “那,他们抓住你前,你有没有经过枭墓?” “那是一条河?我不敢肯定。” “对,枭墓就是一条河,你不会不认识的,上面有一道石堤。好,可以放手了。” 斯蒂芬瞪着自己手上的血,目光有点打旋。“噢!你指的是朋特洛。奥丢莫?” “我指的是我刚才的话。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古维特利安语。”斯蒂芬说,“一千年前修建了那道石堤的黑霸的语言。” “怎么想到的?” “我在出发前看过地图,黑霸地图。” “你怎么会认为千年前的地图有用?” “黑霸比我们画得好。要精确多了。我有一些副本,你要不要看?” 埃斯帕盯了他几秒钟,摇头道:“祭司啊,让我们再救一人。”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祈祷。 大鼻子要容易些。箭s进了大腿的肌r,没有伤到骨头。 如果瘦子他们一伙带着戴瑞格去了东方的枭墓,那他们绝不可能接近塔夫河的任何地方。那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在他想好怎么处理这伙人之后,他意识到还是得去塔夫。 无论怎么决定,他都得走至少一天的路程。 没有办法。除非把他们全都杀死,然后让祭司自由。这是个诱人的想法。 “帮我把他们扶上马。”在治疗完毕后他说。 “我们去哪儿?“ “你会知道的。” “我的意思是,修道院我会迟到的。” “真的?我会为你悲伤难过的。” “怎么—你在生什么气啊,御林看守?我没有对你做任何坏事。都不是我的错!” “错?那是什么意思?或者那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从维吉尼亚来,是不是?就带了几张地图在身上,是不是?” “是。” “为什么这么做?谁教你的?” “普瑞逊。曼特这样做过,大概是一百年前,他写《安文侬》的时候。他说—” “他说什么都无所谓。有关系吗?对你丝毫没有好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6) “呃,就现在来说,是有点愚蠢,”斯蒂芬说,“不过这还不足以解释你对我这么粗暴的原因。” 是吗?抑或不是?埃斯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孩子看样子不笨,他会成为埃斯帕现在不必要的负担。而且,高人一等的语气跟低俗的乡下口音,也没能让他变得可爱些。 “我每年都会碰见几个你这样的人,”他解释道,“抛开荣华富贵在山间野外游荡不羁。不过经常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尸骨。” “你是说,我拖累了你?” 埃斯帕耸耸肩:“好了。我会把你带到安全之地的。” “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你救了我的命,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反正我也得带着犯人,”埃斯帕说,“骑马跟着我。” 他准备上马。 “我们不把他埋了吗?”斯蒂芬指着瘦子问。 埃斯帕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走向瘦子,把他拖开十英尺远后,拾起他的手放于前胸。 “我们走。”他说,声音里有虚假的欢愉,“这是御林看守的葬礼。想说点儿什么话吗?” “是的。这是个适当的仪式—” “路上再说。天黑之前我们得去一些地方。” 与其他众多的祭司—还有男孩子—一样,戴瑞格似乎也有说不完的话。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忘记了适才的种种斥责,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论起一些大而空的话题来—比如阿尔曼语与寒沙语的关系,维吉尼亚的方言,某些名人的功德是非等等。他给树木鸟雀山川起了一些又长又难念的名字,自以为高明得很,可谁也不明究里。他极想停下脚步来仔细地观察斟酌一番。 “又有一块,”他说,这已经是一个时辰内的第五次,“能不能稍稍等我一会儿?” “不行。”埃斯帕回答。 “真的,就一会儿!”斯蒂芬下了马,打开簇新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卷纸并撕下一页,又麻利地从挂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取出一块木炭。随后,他 第 3 部分 欲望文 第 4 部分 荆棘王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不行。”埃斯帕回答。 “真的,就一会儿!”斯蒂芬下了马,打开簇新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卷纸并撕下一页,又麻利地从挂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取出一块木炭。随后,他匆匆地跑向路旁一块齐腰高的石头。旧国王大道上有很多这样的石头,全都是大同小异的正方体石柱,每面约有两掌宽。很多已经被地下冒出的根j拱离了地面,就像发炎松动的牙齿一样。 “这上面有字。” “哦?” 斯蒂芬把纸蒙在石头上,开始用木炭快速地在纸上涂抹起来。 “你到底在忙个什么鬼?” “我在摹拓上面的字迹—日后可以用来研究。你明白吗?可以原封不动拓下来的。”完成后他取下纸来,埃斯帕见到除了石头自身的纹理和苔藓的印痕以外,其他果真跟上面的模样相同。他辨认出里面一些角形记号。 “是古代维特利安语,”斯蒂芬沾沾自喜地说,“标记了两个管区的边界,还有到下一个瞭望塔的距离。”他扬起下巴,“不过他们把这条路叫做‘嗜血痕’。奇怪,这‘嗜血痕’又是什么意思呢?地图上标的是‘维卡大道’。” “你的脑袋里怎么会装满了这些东西?”埃斯帕问。 “这是我的专业啊—古代言语学和历史学。” “听起来蛮有用啊。” “如果我们没有过去,就没有将来。”斯蒂芬兴致勃勃地回答道。 “过去已经死了。嗜血痕,不过是一个陈旧的迷信。” “啊哈!原来你听过这个名字。是当地民间传说?是怎样说的?” “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刚说过我感兴趣。” “过会儿就不会了。那只不过是个无聊的故事。” “可能吧。但很多民族传承了远古智慧。一些历史的真实片断埋藏在朴素的习俗里,变得通俗易懂。虽然受到了曲解和误会,但真实还是保存了下来,等待有学识的聪明人来拼出谜底。” 埃斯帕笑起来:“呵,所谓民族可真了不起啊。” “求求你告诉我吧,有关‘嗜血痕’的事。” “如果你骑上你的马,继续跟我走的话。”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7) “噢—没问题,当然。”他小心卷起手中的拓片,装进一个帆布袋子里,然后上了马。 “实际上没多少要说的,”两人再次出发后,御林看守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司皋魔统治这个世界的时候,它们曾把人类当作猎犬,让他们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奔跑,不停地跑,直到跑得双脚皮开r绽,骨头尽现。而司皋魔只把这当成娱乐,并在他们身上下注,赌他们谁能拖着血流不止的双脚精疲力竭地跑到最后才死。后来,这条路从头到尾,遍洒鲜血,所以叫嗜血痕。” “司皋魔?你是说司皋斯罗羿?” “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是个故事,没错,但你看,里面也藏有真实!你叫它们司皋魔;但在莱芮语里叫异壳兽;在火籁语里,叫煞兽。这些都是确凿的事实。而这些细微之处,就是历史。第一个起来反抗它们的,是维吉尼亚人,他们借助了圣者的协助。” “是啊,这故事我知道。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司皋魔。” “呃,它们都死了。” “那无论信不信,都无所谓了不是?” “呃,这一种见解,可能有失偏颇。” 埃斯帕耸了耸肩。 “我很奇怪,”斯蒂芬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难道在维特利安之前,这真是司皋斯罗羿的路?” “如果你相信那些说法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是?还有的说整条路都有熬尸出没。一些老人说熬尸轻如薄雾,如幻如影,却又异常美丽,谁看了谁死。但瑟夫莱人却说它们是饿死的司皋魔的鬼魂。人类总是用物品来祭祀它们。一些人对它们有好感,但大多数是尽量逃避。” “这些熬尸还做别的什么事吗?” “偷小孩儿,传播疾病,毁坏庄稼。用魔咒迷惑人类,让其做一些昧心的恶事。它们白雾似的手指,可以自由自在地伸进你的心脏,使其静止。当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所以—” “—原来你不信这些啊,御林看守。我想我开始理解你还有你的哲学了。” “好。如果这让你欢喜,能否劳驾把你的尊口闭上片刻?如真有什么媚鬼,什么尤天尸,什么赫因巫在我们周围鬼鬼祟祟,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吧?” 没想到这话竟奇迹般的有效,斯蒂芬真的安静下来,一边骑马一边一声不响地研究刚才的摹拓。过了会儿,埃斯帕自己反倒怀念起他的唠叨来。沉默使得他心神不宁,溪水边的死蛙,还有地面的爪印,这些记忆在脑中交替闪现,提醒他森林里确实存在着什么他没见过的东西,即便是在他安然地徜徉在大道之上的这个时候。 而且,如果存在没见过的怪兽,那么为何不能有荆棘王? 他记起儿时跟瑟夫莱人生活在一起时,唱过的一首歌。孩子们边唱边围成一圈玩游戏,结束时所有人都得装死。尽管许多游戏的细节他想不起来了,但歌词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唠叨,愚蠢 空空而逝 荆棘王他无处不在 喋喋,啾啾 比翼齐飞 绿鳞兽与人面兽在天上走 绝妙,蹉跎 映入眼帘 荆棘王他要把谁来吃 旋即,旋离 来去无踪 吹走了你也撕破了天 “那是什么?”斯蒂芬问。 “什么?”埃斯帕的思绪被打断了。 “你唱的歌啊。” “我没唱。” “唱了。我想我没听错。” “不值一提,忘掉它。” 斯蒂芬耸耸肩:“悉听尊便。” 埃斯帕把缰绳换到另一只手上,要是自己也能轻轻松松地忘记就好了。可事与愿违,他竟想起了另一首韵文诗,是养母桔丝菩曾经常常挂在嘴边的。 狂风呼啸雷雨惊, 岗间骨白号角鸣。 江山之主多磨难, 世事平息才堪行。 第五章 公主(1) “我们被发现了。”奥丝姹气喘吁吁地说。 安妮斜靠在橡树上,抓牢了粗糙的树皮。在她身后,她的米色母马顿着足并嘶嘶叫唤。 “嘘,飞毛腿。”她轻言道。 两个女孩站在森林的隐蔽处,前方是起伏的绿色牧场,被称作“袖套”。她俩看到,有三人骑着马穿越在紫罗兰遍布的草地上,来来回回改了无数次方向。他们身着皇家轻骑队的暗黄色披风,盔甲上折s出太阳的光芒。约在半个箭程远处。 “没事,”安妮转向奥丝姹道,“他们没有发现。但仍然在找。我想领头的是凯松德队长。” “你真的认为他们是领命来抓我们的?”奥丝姹掠开脸上的一缕滑落的金发,蜷伏得更低了些。 “绝对没错。” “那我们到森林深处去吧。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话—” “他们找得着吗?”安妮开始动起了心思。 “就怕他们找过来。我—”奥丝姹的蓝色眼睛如杏仁般圆瞪,“不要,安妮!” 安妮笑了笑,一把扯下头巾露出橙红的头发,接着抓住缰绳轻巧地越上马背:“在这里等着,直到他们离开,然后到伊斯冷幻门来找我。” “我做不到!”奥丝姹申明道,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要走啊!” 她没有理会,双腿夹紧马儿侧腹,命令道:“走,飞毛腿!” 飞毛腿疾驰起来,一些树叶儿在她的身后打着旋儿。马蹄落在潮湿土地上发出了单调的声响。大约十多秒后,轻骑队的某人叫嚷起来。安妮往身后一瞥,便知道自己的计策生效了:凯松德队长的红脸儿就紧跟自己身后。其他人也趋了白色的骟马正追赶自己。 安妮迎着风欢愉地叫了一声。袖套这块地,又长又绿又漂亮,用来赛马可算完美无缺。在她右边,林中草木吐出了新芽,山茱萸和樱花点缀其间。在她左边,却是一道险峻的滑坡,从袖套一直延伸到旖旎岛外围的沼泽地。沼泽地外面,便是无休无止吞吐着金色砂砾的护城河—巫河。 飞毛腿迅猛如雷,安妮快捷如电。让他们来吧,来逮她! 袖套围绕旖旎岛南部边缘,成为一道绿色弧线,一端倾斜向上,与汤姆双峰相接:汤姆。窝石峰与汤姆。喀斯特峰。但安妮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在袖套上跑,她突然勒紧缰绳,策马急转,朝右边树林奔去,留下身后一片尘草飞扬。她俯身避过许多枝桠,还跳过了一条小溪。可她回头时,发现骑手们要比预想的快多了,他们已经开进了树林,一副不抓到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还好,新长的枝叶繁茂密集,阻碍了他们的进程。 她曾经走过这条路,是条捷径。几年前由于火烧,所以相对来说没那么杂乱,飞毛腿也能自由如意地穿梭在极为粗大的岑树和橡木之间。安妮看到跟踪者们在倾斜相交的树木下心急火燎的样子,格格一笑,即而上了一座小山头,往右拐,于是又重新回到了袖套上。此地正是通往汤姆双峰的。待上得更高了些,从右望去,那些高耸在上的塔尖,伊斯冷堡的塔楼,还有随风飘扬的三角长旗,便都一览无余了。 当骑手们好不容易逃离树林返回袖套时,只剩了两人,两人都拼了命在追,速度约为适才的两倍。不过这时安妮已经安然地绕过汤姆。窝石峰的峰脚,转而回到了岛的南部边沿。只要等到上了迂廊,就安全了,根本没人能看见她的精彩表演。可笑啊,真可笑。 “好样儿的,飞毛腿小姐,”她稍稍放缓了脚步,“羞怯胆小可不适合你,你得坚强勇敢!听见了?不过现在可以休息了,我找点儿东西给你吃,我发誓一定找。” 可是忽然,眼角余光所见之物,让她心跳加速起来。第三个骑手!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与安妮就近在咫尺。更糟糕的是,这是一个穿红披肩的新手,骑着一匹兔灰马。安妮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嚯,在那儿!站住!” 安妮辨出这声音是凯松德队长的。她此时心如猛锤敲击,狠狠地朝飞毛腿踢了一脚,开始绕山而转。汤姆双峰就像丰满少妇的双r,安妮从r隙间疾驰而过。 第五章 公主(2) “你最好给我慢点儿,你这不知死活的蠢蛋!”凯松德叫嚣起来,“那边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错了。那边有很多东西—青翠的湿沼、河流、南面沼池。穿过双峰中线的此时此刻,对安妮来说简直美妙极了,因为她的面前仿佛呈现了整个世界。 “飞毛腿,我们走!”安妮叫道。随后,飞毛腿的四肢都尽在半空了。一阵恐怖的战栗朝安妮袭来,她几乎可以用舌头尝到它的滋味。可是,后悔已经太晚。 仅仅一瞬间,却恍如隔世。安妮手里紧攥着马儿的鬃毛平躺在地。马儿温暖的麝香味儿、马鞍的皮革与油脂味儿、还有激荡的气流,这些几乎构筑了安妮的整个宇宙。她的腹部有厚实的羽绒作垫,并未受伤,不过她还是尖叫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意犹未尽的恐怖,也或许是在庆祝劫后余生。飞毛腿的四蹄正扣击着地面。这里是岛屿峭壁上的一处峡谷,是细长曲折的“迂廊”。 飞毛腿几乎从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后腿及臀部的姿态看起来很笨拙。它沿着迂廊的边缘一蹦一跳,不小心失去平衡滑倒了,而后又站起来继续蹦跳。安妮骑在它的背上,感觉眼前的世界颠三倒四混乱不堪,她很害怕,但同时也似乎有些兴高采烈,种种感受混杂在一起,说不清也道不明。飞毛腿蹒跚得很厉害,它的头几乎都要栽在地面上了,但如果这事真的发生,那她俩的行程也就在此结束了。 所以真要那样的话,她想,如果真得死,一定要死得光荣!不能像她的祖母一样,躺在床上跟病狗一般,一直耗到发黄发臭。也不能像她菲妮姨母一样,因为分娩把自己的血都流干了。 其后,安妮知晓自己并不会死。飞毛腿登上了一个斜坡,而且它的脚步已经变得坚实起来。迂廊底端有一些巨大的柳树,柳条儿轻轻摇摆着,正招她前去。在她进入树荫隐蔽处之前,她朝来路望了最后一眼,看到她的那些追随者们的侧影,仍然在峰口徘徊。他们不敢追上来的,当然不敢。 她终于可以逃脱了,如果今天剩下的时间也足够幸运的话。 飞毛腿的肩背有些颤抖,于是安妮下来让它自己走。如果通过平常路径,那些守卫们大概永远也找不到这里来,而且,那些路有二十条之多,光是择路就足够让他们烦了。她爬上一棵粗枝粗叶的柳树,弄清了自己的方位,然后微微一笑。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往东走,直达伊斯冷幻门。 “太棒了,我们走,飞毛腿!”她把脸上的头发统统往脑后一摞,“他们甚至不打算来追我们!现在只要找到奥丝姹,然后躲到古墓里过完今天剩下的时间就行了。他们不可能到那里来找我们。” 因为激动,飞毛腿的蹄声、喘息声,甚至她自己血y流动的声音,在她听来都似乎很喧哗。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马蹄声,直到此人在她身后打了个转儿。她也打了个转儿停下来,瞪着眼前这个人。 是那个骑兔灰马的新手,披着红披肩。这个年轻人高大而白皙,发色金黄,眼眸是黑色,大概十九岁的模样。他的兔灰马也喘息得相当厉害,跟飞毛腿不相上下。 “圣冰斗湖啊,这算什么骑法儿!”他叫道,“简直疯了!你这小伙子也真是—”他忽然住了口,上下瞟了安妮一眼。 “你不是小伙子。”他说。 “从来就不是。”安妮冰冷地回答道。 他的眼光落定在她的脸上,而且眉毛也轻扬了一下:“你是安妮公主!” “我是吗?是什么让你那样认为?” “呃,我不是很确定。我以为皇家轻骑队是在追逐一个小偷或者入侵者。我想我能帮他们,就当是骑马玩玩。但现在感觉有些困惑。” “我敢肯定,是我母后派遣他们来的。大概是因为我忘了完成被任命的某项无趣的差事。”她把脚伸进马镫,重新翻身上了马鞍。 “啊?这么快?”年轻人说,“不过我才刚刚抓获你。我就不能得点儿好处?” 第五章 公主(3) “我可以再次摆脱你。”安妮发誓。 “你从没有摆脱过我,”他指出,“我一直跟着你的脚后跟。” “别吹牛,你早就在这里待着了。” 他耸耸肩道:“你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可我在今天以前从没踏上伊斯冷半步。” “那你很厉害呀。”语声落地,她已经驱马离开。 “等等。你甚至不想知道我是谁?”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反驳道。 “我不清楚,但你是谁可跟我相当有关系。” “哦,好,”她问,“你的姓名?” 他下马鞠了一躬,道:“邓莫哥家族的罗德里克。” “好,邓莫哥家族的罗德里克。我是安妮。戴尔。今天我们似乎并未见面吧。” “那是多么遗憾的事啊。”他说。 “你太大胆无礼了,不是吗?” “你也太漂亮了,安妮公主。圣冰斗湖嫡亲的女骑士,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如果你要说我没有见过你,那么就算我没有见过你吧。” “很好。” “可是……呃……可否请问一句,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呢?” “我说过,我母亲—” “啊,是王后。” 她对他怒目而视:“对,是王后。圣者庇护着她,而她生下了我。”说完,她的眼皮耷拉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在王宫里见过你。就在九天之前,我被授予了骑士的红玫瑰。” “哦,原来是罗德里克爵士。” “没错。你当时也在,跟着你的姐妹们。” “噢,是的,我想我很显眼,简直是天鹅群里的一只鸭。” “是你的红头发吸引了我,”罗德里克说,“并非鸟毛。” “对。还有脸上的雀斑和小船龙骨似的鼻子。” “没有必要把我的赞美都一网打尽吧,”他说,“我喜欢你的鼻子,见了后立刻就喜欢上了,而且我很荣幸能亲口对你说出来。” 安妮的眼神一转,道:“你刚才还认为我是男孩。” “因为你的穿着很像,还有骑术也像。不过只要向脸上看一眼,就能打消那个愚蠢的念头。”他皱了皱眉,“为什么你要穿马裤?” “难道你穿过裙子骑马?” “姑娘们始终都穿着裙子骑马啊。” “是的,当然—还得横坐马鞍。你认为我应该乖乖地横坐在马鞍上,然后轻轻巧巧地跳到迂廊上来?”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懂了。” “没有人懂的。小时候穿什么都没有人在乎;宫里所有人都说可爱,叫我什么‘安妮小公主’。但当我长大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要穿这身出来骑马,就必须得提心吊胆鬼鬼祟祟。母亲说都十五岁了,该磨掉孩子气了。但我—”她停下来,忽然一阵可疑的神色爬上她的面颊,“没有人遣你来抓我,对不对?” “什么?”他的惊讶显得很诚实。 “母亲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把我嫁掉,随便跟哪个笨瓜、老头或者肥猪都没有关系。”她上下打量着他,“但你不笨不老也不胖。” 罗德里克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苦恼的样子,说:“公主殿下,我所做的不过只是表达了对你的赞美。而且我非常怀疑你的母亲是否肯从我的家族里挑选驸马。我们家并非巨富,也不大会逢迎阿谀,在你父亲的宫廷里也似乎并不太受欢迎。” “不错,你敢直言不讳。我为刚才的话道歉,罗德里克爵士。当你在宫廷待了一段时间后,就会知道那地方信用与诚实是怎样的稀有。或许我得求你原谅。” “笑笑吧,我立刻就原谅你。” 安妮有点儿无所适从,她感觉自己的双唇弯成了一道弧形。瞬时,她发现自己的胃变轻了,感觉怪异,就像仍然在跳往迂廊的半空中一样。 “好极了。比整个王族的宽恕都好得多。”他说,接着重新上马,“唔,很高兴见到你,公主殿下。希望我们还有缘再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公主(4) “你要走?”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此外,我还意识到了一件可能发生的麻烦事。万一我们被发现在一起,在树林里,又没有仆人相伴—” “我们没做任何值得羞愧的事,”安妮说,“也不会去做。但如果你害怕的话—” “我不怕,”罗德里克说,“我考虑的是你的名誉。” “你真好,不过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名誉,谢谢。” “什么意思?” “我没法信任你。你也可能去跟谁说见过我。我想你最好成为我的保镖,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陪伴我左右。” “那可真太幸运了。我才加入玫瑰骑士队不过一个星期,就已经是公主殿下的护卫了。不过,尽管我不能照你说的去做,但我真的非常高兴。我还有别的任务,你知道的。” “你总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吗?” “并非总是。但在这种情况下,是的。我并不敢有如此的奢望。” “不是奢望,”安妮边说边策马前进,“你来还是不来?” “我们去哪里?” “伊斯冷幻门,我祖父沉睡的地方。” 他们不言不语地骑了一段时间,安妮已经偷偷地看了好几眼她的新同伴。他在鞍上坐得笔直,显得从容而骄傲。他的臂膀很瘦,赤l到肩,上面缠着缰绳。从侧面看去,他就如同一只小鹰。 她开始怀疑他是否就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个人。万一他是个强盗、流氓,或者刺客—甚至是个寒沙间谍,可怎么办?他的口音很奇特,而且他的确有着北方人的面孔。 “邓莫哥,”她说,“究竟在哪里呢?” “南方。是火籁王国的一个省。” “火籁。”她重复道,并试着回忆皇家书库里的地图。她好像想起来了,那里就是南方。 他们的马蹄得得得地跑过塞尔渠上的石桥,桥面上经历风吹日晒,已经有了蚀痕。沉默又重新把他们包围起来,尽管安妮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别的,但脑子里空空如也找不到任何话题。 “伊斯冷比我想象的要大。”最终还是罗德里克开了口。 “这里不是伊斯冷。伊斯冷是一座城堡,也是座城市。这里是旖旎岛。我们就快要到湿沼地带了,那是旖旎岛跟巫河之间的一块低地。” “那伊斯冷幻门呢?” “等等—就在那里。”她指向林中一处拱形的开口。 “圣冰斗湖在上!”罗德里克凝视着这座死一般的城郭,大气都不敢喘。 城郊朴素极了,一排排的小木房,或者茅草屋顶,或者木瓦屋顶,全都面对着污垢斑斑的街道。有些修缮得很好,还有打扫得很整洁漂亮的院子。但更多的却显得支离破碎,如扭曲的骨骼一般。里面长满蔓草荆棘,也落满了陈年的树叶。甚至有小树生长出来。 这个古代坟场境内有五条循环的渠水,一条围着另一条。这些渠水横穿过一排排看似比较坚固的屋舍,用打磨过的石块作墙,石板瓦作顶,铁条作栅栏。街道和林荫路都用了鹅卵石铺地。似乎找不到什么漏d。所以除了地势靠近中心的殿宇和尖塔显得高大庄严之外,安妮和罗德里克没有办法发现更多有用的东西。 “我们在邓莫哥也有王族的墓地,”罗德里克说,“但绝不像这种样子!谁被埋在这些又小又可怜的屋舍里?” 安妮耸耸肩道:“可怜的人。每一个伊斯冷山麓的家族都有四分之一住在这里,来看守他们的财富。建造与维持这些事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如果谁家哪天运势好转,就会把里面他们祖先的遗骨移到内环。如果第三条渠水上的某人运势逆转直下,他又会把遗骨移到外环。” “你的意思是,一个被埋在此殿里的人,在一个世纪以后有可能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乞丐窝?” “就是这样。” “好像并不太公平啊。” “既不要虫子吃掉你的眼睛,也不要你去陪葬,有什么不公平的?”安妮挖苦道。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公主(5) 罗德里克笑道:“但是你要我陪你,这已经很不公平了。”说完,他调了个头。“好了,该看的都看了,我得走了。” “这么快?” “返回要花一个多小时?” “肯定。” “那我得马上走了。最快的路是哪条?” “我想你应该自己找。” “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的话,我就自己找。只不过,我要是工作失误,我父亲会把我送还到一百里格之外的小封地上去。” “圣罗依啊,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想再见到你?” 他驱了马儿缓步走近,用自己钢青色的瞳仁捕获了她的目光。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向她袭来,但同时又有某种被麻痹的快感夹杂其中。他斜倚着吻了她,即便她想阻止也未能阻止得了。 而且,她根本没那样想。 这吻并没持续多久,只是一个短暂、美妙而困惑的唇与唇的碰触。与她曾想象过的吻不太一样,完全不一样。 她的脚趾稍感刺痛。 眨了眨眼,她柔声道:“沿着渠水走,到一条砖石铺成的街道后,往左拐。那条路会引你上山的。” 他在伊斯冷幻门甩了甩头,道:“我想知道这之后发生的事。” “两天后的正午返回这里,就能找到我。” 他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便走了。 她坐下来,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渠水黑乎乎的,她视若无睹,只是回味着刚才与他的唇碰触的感觉,生怕这种感觉会突然消失。还有他的一言一行,她都一一记起,细细揣摩,想尝试着去理解他。 但她甚至都不认识他。 一阵马蹄声传来,她的心跳加快,一面期待着他的回转,一面又怕再次面对他。但当她抬头去看时,发现是奥丝姹。她的金色发丝在肩上一颤一颤,面色严峻。 “那是谁?”奥丝姹问。 “一个骑士。”安妮回答。 奥丝姹似乎对此思忖了一小会儿,而后又怒了起来:“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你们从迂廊下来的,是不是?” “你没有被发现吧?”安妮反问道。 “没有。我是你的女仆,安妮。我没有贵族血统,我很幸运自己能陪伴你。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无论贵族与否,我的父王对你们同样慈爱,奥丝姹。难道你认为他会把你遣走?” 她忽然发现奥丝姹眼中的泪水已经盈盈欲滴。 “奥丝姹,你怎么了?!”安妮问。 “你姐姐法丝缇娅,”奥丝姹语调平稳,只是一眨眼,泪便流了下来,“你不明白的,安妮。” “我什么不明白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五岁起我们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从你父母去世,我父王带了你来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在一起玩耍,我们玩过很多次这样的游戏。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法丝缇娅对我说,如果你再不约束自己,就不允许我再做你的女仆。她说,‘我要挑选一个更适合她的人。’” “我姐姐不过是想吓唬你。另外,我们担了同样的风险哦,奥丝姹。” “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你是公主,而我只是仆人。你的家人把我养大,待我就像对待一个贵族。但实际上,无论对谁,我都是无足轻重的。” “不!”安妮回答她说,“你说的不对。因为我不会让你发生任何意外。奥丝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我们俩。我爱你,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 “别,”奥丝姹抽噎着,“别再说了。” “好啦。我们回去吧,马上回去。估计这会儿他们还在迂廊上找我们。这次我们绝对不会被抓住的,我发誓。” “那些骑士—” “他们没有抓住我。他们因为羞愧,什么也不会多说的。除非母后或者法丝缇娅叫他们彻底坦白。而且,他们根本没见到你。” “对法丝缇娅来说,我是同谋者还是受害者全都没有干系。” 第五章 公主(6) “管他什么法丝缇娅。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来,跟上来。” 奥丝姹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问:“但那个真正捉到你的人会怎样?”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安妮说,“如果他想保住他那颗脑袋的话。” 然后她皱起了眉头:“法丝缇娅怎么敢对你那样说?我一定要摆平此事。对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去拜访维吉尼娅。我要告诉她。我相信她会帮我们的。” 奥丝姹的眼睛瞪圆了:“我……我想,你是在说我们要回到山上去。” “不会耽搁太久的。” “但是—” “这全都是为了你,”安妮对她的朋友说,“跟我来,勇敢些。” “我们能在一个小时左右内回去吗?” “当然。” 奥丝姹扬起了下巴:“那,我们出发吧。” 她们穿越了几道内层渠水,直到皇室区域。那里有砖石铺地的街道,每块砖石都被看守者们的鞋底和扫帚打磨得平坦而光滑。这些砖石象征着圣者,支撑着或平或斜的房顶,粉色的樱草花与杂乱的荆棘把每幢屋舍都缠得厚厚实实,屋舍的门扉上贴了咒符,并加了铁锁,封闭得严严实实。 最后一层里有黑色花岗岩与斑点云母所构筑的棱堡,上面装备着锻铁之矛。正门由手持铁锤的圣昂德把守,一张长脸看起来相当严酷。还有一位圣催讨,她戴着玫瑰王冠,眼里满溢泪水。 另外,把守此处的还有一名高大的中年看守,身穿暗灰色制服,是负责保卫逝者的骑祭官。 “晚上好,安妮公主。”看守说。 “冷爵士,晚上好!” “又是没得允许便偷偷跑来的吧,你可瞒不过我。”冷爵士摘下头盔,发辫立刻耷拉到脸颊旁,使其显得更加有棱有角、轮廓分明,也更加严厉苛刻。 “怎么那么说呢?难道母后或者法丝缇娅她们来过这里要传我回去?” 骑士露出个短暂的笑容:“我无法告诉你她们的行踪,正如我无法告诉她们你的行踪一样。这违背我的誓约。有谁来过这里,做过些什么等等,这些事都是我无法说出来的。你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才敢来这里调皮捣蛋。” “你是在遣我走?” “你也知道我无法那样做。过去吧,公主殿下。” “谢谢你,冷爵士。” 在她们通过入口以后,冷爵士敲响了黄铜铃,是为了告知这里的皇家先祖们有客人来访。安妮感到有点心慌意乱,因为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幽灵的目光,正一一落在她的身上。 等着瞧,法丝缇娅,她有些自鸣得意地想。你等着瞧。 安妮与奥丝姹下了马,把马匹挂在一个中庭里,随后跨进了戴尔王族的墓室。里面立着一个祭坛,坛前供奉着鲜果和枯萎了的花束;蜡烛—燃了一半的,和已经燃尽了的;还有大杯的蜂蜜酒、葡萄酒、橡木桶啤酒等。安妮点燃一根烛,两人在前面跪拜片刻,由安妮先开始祈祷。做榜样是很辛苦的,安妮的膝盖给冻得够呛。附近某处,一只松鸦追啄着一只乌鸦,引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安妮唱起了圣歌: “庇护我祖辈的圣者们, 圣昂德设防,圣催讨眷顾, 使我的脚步变得轻盈, 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活, 祝福他们,庇佑他们, 让他们认识我,即便在梦中。 撒卡罗,撒卡劳穆,撒卡拉法穆。” 她牵起奥丝姹的手,轻言道:“跟我来。” 她们绕过这间大房子,里面安葬着他的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执掌过黑暗宫廷的伯父伯母,还有在大理石婴儿床上玩耍过的她最小的弟弟艾维英,四周有红色的大理石柱,和宽大的拱形青铜门阀。她们穿过另一个副间,那里面埋葬着从来没有过密谋篡位之举的远房亲戚。然后爬上摇摇欲坠的石墙,来到了那座毫无修饰的野生火梓园。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五章 公主(7) 在这些年里,安妮与奥丝姹她们走出了一条去古墓的常路,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更多隐秘的路也逐渐被她们发现—当然不是通过砍伐,而只是来回地勘察与行走。野地的圣者们没有怨言,也没让她们发烧或者受伤,因此她们觉得自己很安全。而且,她们也逐渐开始喜欢隐藏她们的秘密物品—放在杂乱的葡萄藤下,或随处可见的一块岩石底下,所谓越抢眼的地方越安全。 但安妮确信,真正使得秘密不外泄的,是维吉尼娅的意愿。她已经在这里隐藏了两千年,除了安妮与奥丝姹以外谁都不知晓。她似乎愿意这样一直隐藏下去。 跪爬了一段时间后,安妮她们又来到了石棺面前。 她们曾经没能把盖子掀得更开,后来用木杆也未能凑效。有一次安妮想,她或许不应该看见里面的东西,于是就停止了努力。 可是那道细缝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好,”她说,“你拿到铁笔和金箔了?” “求求你不要为了我而诅咒法丝缇娅。”奥丝姹央求道。 “我不会诅咒她,”安妮说,“没那么认真。不过她会感觉难以忍受的。她竟然威胁你!一定要受点教训。” “她曾跟我们一起玩耍,”奥丝姹提醒她道,“她曾经是我们的朋友。她给我们辫头发c蒲公英。” “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她不一样了,自从她嫁了人成为我们的宫管大人以后就变了。” “那就祈求她变回原来的她吧。不要让她生病,不要啊。” “我只不过想给她几颗疖子而已,”安妮说,“或者在她漂亮的脸上添几颗痘痘。噢好啦,把东西拿出来。” 奥丝姹递给她一张铅箔和一支铁笔。安妮把铅箔放到石棺盖子上写了起来。 祖先在上,请把我的请求带给圣塞尔,请求她劝阻我的姐姐不要再胁迫我的女仆奥丝姹,让她变得跟她原来一样善良。 安妮写完,看到箔上还有一些空白。 另外,让罗德里克。邓莫哥对我衷心不二,梦不到我不要睡觉。 “什么?谁是罗德里克。邓莫哥?”奥丝姹惊叫道。 “你在偷看!” “当然啦,我怕你让法丝缇娅长疖子。” “怎么会呢,你这好管闲事的家伙。”安妮摆手要遣走她的朋友。 “我不走,你的确是要让某个男孩儿落入你的情网。”奥丝姹说。 “他是个骑士。” “那个追你追到迂廊的人?你刚刚碰到的那个人?什么呀,难道你爱上了他?”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但让他爱上我又没有什么损失。” “这种事在传说里从来没有过好的结局,安妮。” “呃,反正看样子圣塞尔也不会在意任何一个请求。她喜欢的是诅咒。” “爱上你很轻易地就会成为一个诅咒。“奥丝姹回答道。 “太可笑了。你简直可以替代宫廷小丑猎帽儿的位置了。”她把铅箔塞进了石棺盖子的细缝里,“好,完成了。我们走吧。” 站起来时,她忽然感到眼前一晃,而且她没有立时记起自己到底在哪儿。一道犹如金铃的环状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并且,触碰石棺的手指的感触,仿佛是在异常遥远的彼方。 “安妮?”奥丝姹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时的眩晕。已经过去了。走吧,我们还得回城堡去。” 第六章 国王(1) “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大个子寒沙人对尼尔说,“我叫乙文武夫。福。嘎斯屯马卡,是阿拉雷克。威希姆爵士的扈从。你刚才侮辱了我。” “我是尼尔。梅柯文,费尔。德。莱芮爵士的扈从。我许诺过他不跟你们动武器。” “多么冠冕堂皇啊。不过没关系,不动武器也成,我只要赤手空拳就能把你的脖子扭断。” 尼尔吸了口气,松弛了一下全身的肌r。 乙文武夫像只牡牛似的冲过来,快极了。不过尼尔更快,只见他侧身一避,反手一拳击中了大个子的鼻子。这个寒沙人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尼尔走近,猛地用手肘一撞,撞碎了对方的肋骨,再一拳不太光彩地打中了大个子的腋窝。乙文武夫这时已经不能呼吸,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两人一拥而上。从眼角的余光中,尼尔看到有什么东西拐着弯儿朝自己飞来。他闪身避开,并踢了一脚。那是对方一人握在手中的木剑,他蹲下身子去捡,却被尼尔抢先一步。尼尔把木剑舞动得呼呼有声,一甩手,伤了另一个来袭者的胫骨。此人像被戳伤的马匹一样尖叫起来。 待尼尔重新站稳时,被夺了木剑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乙文武夫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伤了胫骨的人也嗷嗷叫个不停。尼尔轻巧地倚在木剑上,问:“我们的事了结了?” “了结了。”能开口的那人答道。 “那么晚安,两位,”尼尔说,“希望能在受勋的时候再见,如果我们都能拿到红玫瑰的话。” 他扔了木剑,理了一下丝毫不乱的头发。 第 4 部分 欲望文 第 5 部分 荆棘王 作者:肉书屋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那么晚安,两位,”尼尔说,“希望能在受勋的时候再见,如果我们都能拿到红玫瑰的话。” 他扔了木剑,理了一下丝毫不乱的头发。高处,朦胧月色中的城堡清晰可见。 王宫!明天他将看到王宫! 克洛史尼国王威廉二世紧抓着高处的石制窗扉,忽的感觉自己变得轻飘起来,似乎连一阵风都能轻易地把自己牵引出去。头皮上有针刺般的微痛,而后,似乎有某种可怖的东西在他眼中爆裂开来,其亮度几乎可以跟太阳争辉。这使得他站立不稳。 死神在呼唤我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想,我死了吗? 他的一位伯父就是这样死去的,一秒钟前还站着说话,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一转眼就倒在地上变凉了。 “怎么啦,亲爱的王兄?”罗伯特穿过房间问道。这就是罗伯特,他就好似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总是对别人的弱点情有独钟。 威廉合上下巴,做了一次深呼吸。他没事,心脏仍然在跳动—事实上还很强健。外面的天空也依然明朗。穿过尖尖的塔顶屋顶,他能看见状似绿色丝带的“袖套”,还有遥远处的勃恩翠。风便是从那里吹过来的,也就是西方,风中有一丝可口的咸味。 他没有死,不会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死的。他不可以死。 “威廉?” 他从窗口收回视线:“等会儿,弟弟。一会儿就行。你在外面等我吧,在白鸽大厅里面。” “我要被自己的亲哥哥撵出他的房间?” “说话注意点儿,罗伯特!” 罗伯特的额头皱起了一道深纹:“遵命。但不要让我等太久,威廉。” 门关上后,威廉好歹在他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刚才罗伯特在时,他还担心自己的膝盖能不能支撑住。 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吸着,轻轻用手指抚弄那些橡木扶手里镶嵌的象牙花纹。而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水盆前,扒了些凉水在脸上。镜子里,水淋淋的面孔也同样回瞪着他自己。他整洁优美的胡须和卷曲赤褐的头发只有一点点灰白,但他的双眼却肿得厉害,皮肤也呈土灰色,额上的皱纹更是深如裂缝。我什么时候这么老了?他问自己。他才不过四十五岁,但他也见过更加年轻的脸上刻满严冬的印痕。 用一条旧亚麻巾擦干脸上的水后,他摇了一次铃。隔了一会儿,他的男仆—六十来岁,微胖,秃头—出现在他的房间,他穿着黑色长袜和红黄相间的紧身衣,“请问有什么吩咐?”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 国王(2) “约翰,给我弟弟端杯葡萄酒去,你知道他的口味。另外叫帕斐进来给我穿衣。” “是,陛下。陛下—” “什么?” “您没事吧?” 约翰的声音显得真诚又担心。他服侍威廉已经三十年,也是威廉在整个王国里可以信任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坦白地说,约翰,我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某种恐怖,是一朵苏醒的黑色玛丽。即便是在战斗中,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更糟糕的是,让罗伯特给瞧见了。我现在得去跟他谈谈。然后去上朝。我有时候想—”他停下来,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恐怕很难,约翰。不管怎样,谢谢你。” 约翰点头准备离开,但途中又折了回来,说:“陛下,那无疑是一种恐惧,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惧。就跟坠落时的惶恐一样,不请自来。” “是的,非常相似。不过我并没有坠落。” “坠落有很多种,陛下。” 威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去吧,约翰。把酒给我兄弟带去。” “愿圣者保佑您,陛下。” “也保佑你,我的老朋友。” 过了会儿,帕斐,一个c乡下口音脸膛红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新助手肯什。 “不要宫廷正装,”威廉跟他们说,“找舒服点儿的衣服来。”然后他伸开手臂让他们服侍。 “谨遵吩咐,陛下,这套怎么样?今天是啼福日,所以圣啼福的颜色是最合适的,不过现在仍然是春分时节,应该受圣翡萨的管辖……” 他们给他穿上一双镶了蔓藤状金边的黑色长筒袜;一件竖领的深红色丝质紧身衣,上面有金色的绢花图案;外面再披上一件黑色的貂皮罩衣—这使威廉感觉好些了。毕竟,今天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他没有死,也没有任何值得害怕的事。待穿戴完毕,他的手和腿也停止了颤抖。这时他意识到,几个月来他所背负的,只是那个遥远模糊的预感。 “谢了,两位。”他说。他们走后,他又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沉着下来,然后走向白鸽大厅。 这间大厅,就跟其他全由石块建造的房间一样,明亮又通风。不过不是寻常石块,而是打磨过的雪花石膏,浅绿的窗帘与金色的挂毯更令其增色不少。窗棂很宽,而且大方地敞开着;毕竟,如果有敌军越过潮地,包围了三面城墙,打垮了外围要塞,那么窗子开与不开都无法阻止所有这一切的丧失。 厅内的地板也别具一格、洁白无瑕。但有一处,暗淡的污迹始终无法清除。那使威廉想起了一百多年前,还是威廉。戴尔一世统治伊斯冷时的一场战事。秋兹沃。福兰。瑞克斯保格—俗称狼皮,攻陷了这里,直威廉一世政权的心脏。 威廉跨过这处污迹,见到罗伯特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坐在一张座椅上—威廉的座椅—假装端详着一本祷告书。“噢,”他说,“没有必要为我穿得这么漂亮嘛。” “我能帮你什么,罗伯特?” “帮我?”罗伯特缓缓站起,挺直了身躯。他身材细长,只有二十岁,年纪不到威廉的一半。而且似乎为了强调此事似的,他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发型是极短的平头,也是当前朝臣里老朽的马p精们之间的流行发式。而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某种得意的傻笑。“应该是我能帮你什么吧,威廉。” “那你想怎么帮?” “我昨晚跟理可查德爵爷一同散步,他是我们所尊敬的来自盐标国的特使。” “散步?” “没错儿。我们先去了雄豚须,而后到了多嘴熊,跨过渠水后又去了财奴女—” “够了。这人没有死对不对?你并没有挑唆与盐标的战事,对不对?” “死?噢不,他活着,只不过稍微有些懊恼。战事……呃,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第六章 国王(3) “接着说。”威廉尽量保持自己表情的严肃,他希望自己能更多地信任自己的弟弟。 “你可能记得理可查德的夫人,一个叫茜葛拉莎的小可人儿?” “当然。出生于荷瑞兰,对不对?” “对。是个货真价实的野蛮乡下人的女儿。她阉了她的前任丈夫,而此前的一任,仅仅因为在公开场合轻慢了她,便被她的兄弟们撕成了碎片。理可查德对她相当恐惧。” “也是人之常情。”威廉说。 罗伯特扬起眉毛:“你应该跟她谈谈,那个嫁给你的德。莱芮家的女人,她至少—” “不许说我妻子的坏话,”威廉警告道,“我不会听的。” “不许?你的情人也不许?我倒是听贝利女士说过一些有关你夫人的抱怨,那些话措辞精美,怎么也不像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罗伯特,我希望你不是来教育我行为举止的。那未免太贻笑天下了。” 罗伯特斜身倚在一根雪花石柱上,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说:“我怎么敢啊,亲爱的王兄,我只不过想问你知不知道寒沙已经派驻了三十艘战舰和一千兵队到盐标而已。” “什么?” “正如我刚才所说,可怜的理可查德十分惧怕他的夫人。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并不愿意让她知道我们夜里在百灵宫与小姐女士们都玩些什么游戏。所以,他绝对会对我……很友好。” “罗伯特,你可真是了不起的谋士。简直丢尽了戴尔家族的颜面!” 罗伯特用一种让人反感的语调说:“是谁在给我上道德课?你离不开我的‘卑劣’行径,威廉。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你道貌岸然谦谦君子的模样,才能继续你的王国统治。你要是烦我,大可不必在意我得到的这些情报啊?!” “你知道我不会。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确实如此。所以不要摆出兄长的样子教训我,威廉。” 威廉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盯着窗外:“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有关那些寒沙船。” “宫廷里?当然就你和我,还有那位特使。” “为什么寒沙要派驻盐标?而盐标竟然同意?” “别这么愚蠢好不好,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理由吗?他们在酝酿着某件大事,而盐标则表示支持。” “酝酿什么大事?” “理可查德不知道。如果一定要我猜测的话,呃,我想他们是在打大悲岛的主意。” “大悲岛?为什么?” “毫无疑问,是对我们的挑衅。王兄,寒沙近年来秣马厉兵。寒沙皇是个老头儿;他很快就会动用他的人和船了,否则再老就力不从心了。而且对他来说,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比你头顶上这顶皇冠更有吸引力。” 并非只有马克弥。福兰。瑞克斯保格一人想要我的皇冠,威廉酸酸地想,难道老弟你就认为我那么笨,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我想你可以探一探寒沙使者的口风,”罗伯特接着说,“他的船明天进港。” “嗯,可真麻烦啊。不过他们要是派人前来宣战的话,那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他叹了口气,用手抓着头发,“不管怎样,要到后天我才能接见那位使者,明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不能轻易取消早就排好的生日会,那会引起怀疑。”他住了口,思量了一下,“理可查德在哪里?” “在呼呼大睡。” “派几个人监视他,还有寒沙使者。无论任何通信联络,我都要知道内容。如果他们要见面,不要阻拦,只要确保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就行。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城外的任何消息。”他合上十指,仔细端详着,“我们也要派几艘船去大悲岛。要不动声色,在下周内一次派出。” “圣明之举,”罗伯特说,“你想让我当你的防务大臣?” “对,直到派给你其他任务为止。今天下午我要起草军事封锁的正式文书。” “谢谢你,威廉。我要努力做个配得上你和我们家族名誉的人。” 。。 第六章 国王(4) 这句话里就算有挖苦与嘲讽,也听不大出来。实际上,根本就等于没说。威廉也不过是从罗伯特出世时才开始认识他的,还不算太久。 从走廊传来一阵模糊的钟声。 “进来!”威廉说。 门吱地开了,约翰走了进来:“陛下,是护法大人,刚从维吉尼亚回来。他为您带来了一个惊喜。” 护法大人,也就是大主教。 “当然,传他进殿。” 过了一会儿,身穿黑色礼服的护法—马伽。赫斯匹罗走进大厅。 “国王陛下,”他对威廉鞠了一躬,接着对罗伯特也鞠了一躬,“亲王殿下。” “真高兴见到你啊,护法大人,”罗伯特说,“你没有磕破一点儿皮就从维吉尼亚功成身返了。” “的确。”护法说。 “我想你找到了跟我们一样愚蠢的族人吧?”罗伯特又说。 威廉不止一次地期望罗伯特能闭上他的乌鸦嘴。 但赫斯匹罗却笑了:“从表面上看来,许多方面他们都显得很倔犟,甚至在麻烦的异教徒事件上也是。不过,圣者也有这种倾向,不是么?” “我信任他们。”威廉的声音很轻。 赫斯匹罗的笑容都没有抖一下,他继续道:“圣者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工作,但他们最珍爱的工具便是教堂。而且,据记载,王国应该受勋于教堂,应该拥护教堂。威廉陛下,如果您的骑士们辜负了您,您会不会哀伤呢?” “他们不会。”威廉回答说,“护法大人,你要点儿什么美酒与奶酪吗?在你离开后,翡翠梨酒也已酿好,而且它们跟特洛盖乐国的蓝色奶酪简直是绝配。” “一杯足矣。”赫斯匹罗回答道。 约翰在高脚杯里斟好了端来给赫斯匹罗。他皱着眉头吮吸了一口。 “如果不合你的口味,可以叫人再换另一杯不同时日酿造的,护法大人。”威廉道。 “酒很不错,陛下。让我心烦的不是酒。” “那么请说说你的想法吧,大主教阁下。” 赫斯匹罗顿了顿,放下酒杯道:“我在朝议会上没有见到我的人。那个谣言是真的吗?你要立你的女儿为储君?” “我没有,”威廉说,“是朝议会立的。” “但这是你的提议吧?在你草拟此事时我们谈过,那时你就那么说。” “我相信我们的确谈过,护法大人。” “那你还记得我的主张吗?让女人继承王位是被教会条例所明文禁止的。” 威廉笑了笑:“朝议会上的确有位教徒这么想。不过其他人赞成了我也没有办法。似乎那个论点并不像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清楚明了无可厚非嘛,主教阁下。” 事实上,让那些祭司们投票赞成威廉的方案,的确费了不少工夫和手脚—大多都出自于罗伯特的手笔,他的做法肮脏下流但却十分奏效。 有时候就是这样,他不得不承认罗伯特确实有他存在的必要性。 愤怒在牧师的眉宇间聚集了片刻,倏忽即逝,他说:“在立储君问题上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查尔斯,你出色的儿子,真正为圣者所感动的—” “护法大人,我的儿子是不会介入我们的交谈的,”威廉温和地说,“你站在我的房间里,而我不允许任何人提及查尔斯。” 护法大人的脸变得更加苛刻起来:“好啊,那么我只好不情愿地告诉你,我要召集一次最高圣智教裁会,来裁定此事。” “好,那就让你们去裁定。”威廉说。他微笑着思忖道,随他们去反对朝议会的决议好了。甚至让那帮唧唧喳喳的贵族老爷们信服也罢,让他们相信那是个错误的决定去吧。我的一个女儿最终会登上王位。而我的儿子,圣者保佑他,他会继续玩他的玩具,继续看他的瑟夫莱小丑的表演,一直到老去。 他不会成为你的傀儡,赫斯匹罗!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田地,我还不如传位给罗伯特,让他成为合法继承人。 第六章 国王(5) “圣者啊!”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虑,“你们三人不会成天政治长政治短地吵来吵去吧?” 罗伯特第一个对来者做出了反应。 “噢,丽贝诗!”他跃出去一下子搂起她来转了几圈。她咯咯地笑着,没有梳妆的红发在身后飞散。在罗伯特放下她时,她亲了亲他的面颊,而后松开手臂,蹦跳着夸张地投入威廉的怀抱。 “护法大人,”罗伯特说,“你把我流放乡下的孪生妹子给带了回来,真让人备感崇敬!” 威廉抓住小妹的臂膀仔细地看:“我的圣罗依啊,你长大了!” “像极了母亲。”罗伯特加了一句。 “你们俩!”丽贝诗抓住他们的手说,“可想死我了!” “你该先带句话回来,”威廉告诉她,“我们应该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典!”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另外,明天是艾瑟妮的生日吧?我不想喧宾夺主。” “你不会的,我的好妹妹,”罗伯特对她说,“到这里来坐,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 “我们给护法大人添麻烦了。”丽贝诗说,“这么遥远漫长的路程,都是高尚的护法大人一路护送我回来的。而且他还是位富有魅力的同伴!护法大人,我实在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感谢。” “我也是,”威廉很快接下了话茬,“护法大人,原谅我言辞的尖锐。虽然还为时尚早,但相信你已经累了。你给我们带来了喜悦,让我的妹妹安全回宫,我实在是欠你一个人情。我永远是教会的挚友,当然也会证明给你看。” “这是我的荣幸,”牧师鞠躬道,“现在我想我该告辞了。我的人见不到我,大概有些彷徨无助了。整顿整个会所,恐怕需要几个星期的时间。无论怎样,在你上朝时,我会忠心地为你出谋划策。” “到时能见到你的身影,我也会深感荣幸。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你的指教了,护法大人。” 牧师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们得再上些酒来!”罗伯特说,“还有宴席款待。我想听所有的事情。”他踮着脚后跟打了几个转儿。“我马上就去安排。丽贝诗,半小时后你能赏光来我的戏院么?” “没问题,亲爱的好哥哥。”她回答道。 “你呢,王兄?” “我不得不扫你们的兴了。过会儿我得上朝,你知道的。” “真遗憾。”罗伯特对丽贝诗晃了晃手指头,“半小时,不要迟到。” “要我迟到啊,想都不用想。” 罗伯特匆匆离开。 厅里剩下兄妹俩。丽贝诗抓起威廉的手,紧握着,说:“你好吗,威廉?你看起来很累。” “一点点。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我好多了,”他也握紧她的手,“见到你回来真好。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啊。玛蕊莉怎么样?还有那些女孩儿们呢?” “都好。你肯定不会相信连安妮都长大成人了。还有艾瑟妮,已经订了婚!明天生日会上你就能见到她。” “嗯,”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有些害羞地说,“威廉,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不过我要先得到你的允诺。你要答应我不会因为此事而妨碍艾瑟妮的生日会。你能答应我吗?” “当然可以。我希望不是什么严肃的事。” 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就是严肃的事。至少我希望是。” 玛蕊莉。戴尔,克洛史尼的王后,就在丽贝诗要向威廉说什么的时候,离开了窥视孔。她不想窃听这对兄妹私语。 她无声无息地挤过狭窄的通道,穿着丝袜的脚悄悄滑过平坦的石板,爬进一块隐秘的红色橡木嵌板,上面是个小房间,然后下了布蕾娜神像后面的楼梯,最后通过一道上了锁的秘门,这才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在几近黑暗中,她歇息了一会儿,做了几次深呼吸。 “你又去了墙角。” 这个女人的声音惊得玛蕊莉一跳。整间屋子都被她遮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丝毫光线。 第六章 国王(6) “依伦?” “你怎么做起我的工作来了?我才是间谍,你是王后。” “我很无聊,而你又不在。我得到消息说护法已经回来了。我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如何?” “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事。他在知道我的女儿之一被定为储君后有些激动。另外,你听说过有关盐标的寒沙军队的事吗?” “不甚明了,”依伦说,“不过寒沙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会很快采取行动的。” “哪种行动?” “克洛史尼在年内就会卷入战事,这点我敢确定,”依伦回答道,“但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特训女巫之间,流传着许多骇人听闻的消息。” 玛蕊莉听到这句话后显得有些踌躇。依伦是个非常特别的杀手,受训于教会,而受聘于贵族。 “你是担忧我们的命运?”她问,“寒沙难道会胆大包天地利用特训女巫来谋害我们?” “不是—也是。他们不会雇佣我的姐妹们,因为那样会招致教会的愤怒。可是,仍然有许多其他人会为此卖命。现在寒沙举国上下都沉浸在这样一种氛围里,他们几乎都认为克洛史尼的国王死有余辜。”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里面有种异样的风气。大家都对新的谋杀方法津津乐道,比如连许多受训女巫都不知道的寅恪巫术,还有黠y巫术。有的说,那些来自函丹或者其他国家的杀手,也许该对此负责。他们认为,在海外或许有更加新奇的技能存在。” “所以你才担忧这些新的杀手会对我们家族不利?” “对,我怕的就是这点。”依伦说。但她的语气却并不肯定。 玛蕊莉穿过房间。“那么采取任何你认为必须的措施,尤其是要保护好孩子们。”她说,“这是你现在所能告知我的全部吗?” “是的。” “帮我把蜡烛点上吧,另外叫人送一杯温好的葡萄酒来。今天通道里冷得够戗。” “我们可以去日光浴室。外面阳光不错。” “不过现在我宁愿待在这里。” “悉听尊便。” 依伦走进前厅,对那里的女佣吩咐了几句后,拿着一根点燃的细烛回来了。她的脸被柔和的烛光所簇拥,显得年轻而红润,看起来几乎还是个女孩,面容也颇为精致。她有着一头直发,只是里面闪亮的几根银丝,有些刺眼地暴露了她年纪的真实。 她把细烛放到写字台旁。当房间里又点燃一根烛后,她的鱼尾纹出现了,一根根从眼角延伸开去。其他如前额、下颚,还有脖子上的皱纹,也都不情不愿地一一呈现出来。 玛蕊莉房间的一角,挂着她父亲的肖像,眼神严肃而慈祥。因在镀金装裱时给弄上了几颗污点,看起来并不如他本人亲切。 依伦点燃了第三根蜡烛,现在可以看清房间里有一张红色睡椅、一套女红工具、一张桌子,还有角落里玛蕊莉的一张床—不是与国王一起分享的那张,那在他们的婚房里—但不是她的床。她的床是用莱芮高地的白色雪松制成,顶上罩着黑布,布上有数颗银色的星星。这是她从孩提时代便用惯的床,陪伴她在每个夜晚进入梦乡。 第四根蜡烛把所有的y影都赶了出去,回复了房间里各种物什的本来面貌。 “你多少岁了,依伦?”玛蕊莉问,“确切地说是多少?” 依伦抬起头道:“很高兴听到你的提问。怎么不问我有几个孩子呢?” “在你特训完毕后我就认识了你。那时候我八岁,你呢?” “二十岁。做做算术题好了。” “我现在三十八,”玛蕊莉回答道,“所以你五十了。” “没错,五十了。”依伦回答道。 “但根本看不出来。” 依伦耸耸肩道:“如果一个人生来就不是大美人的话,她便很少会受到岁月的威胁。” 玛蕊莉蹙眉道:“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不好看。” 第六章 国王(7) “你在这事上是顶呱呱的权威。你常常要求别人不要认为你很漂亮,但从十三岁起你的美貌就已经闻名天下了。一个成天湮没在赞美与羡慕之中,没经历过屈就与服从的人,还能怎样呢?” 玛蕊莉苦笑道:“的确不能怎样,相信你也知道,我的姐姐。然而人们谦逊礼貌的外在,是可以培养的。况且,说不定青春常驻的愿望,哪天就成真了呢。你说的没错,岁月会盗走美丽,但如果她已经十分苍老,那么我相信,虚伪做作的谦逊一定会成为货真价实的谦逊。” “王后陛下,依伦女士,对不起打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门帘背后传出。是她的女仆尤娜,一个有着一头柔软细发的小巧女孩。“酒已备好。” “端进来,尤娜。” “遵命,王后陛下。” 女孩儿把敞口酒罐放在托盘的中央,两旁各置了一个杯子。柑橘花与丁香的优雅气息,随着热腾腾的蒸汽飘溢出来。 “你多大了,尤娜?”玛蕊莉问。 “十一岁了,王后陛下。” “多美好的年纪。甚至连我的安妮在这个年纪时也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女仆鞠了一躬。 “你可以走了,尤娜。” “多谢王后陛下。” 依伦倒出一些酒先尝了尝。片刻后点点头,接着为玛蕊莉也倒了一些。 “怎么对别人的年纪这么感兴趣了?”依伦问,“你又见到你的丈夫跟他的情人在一起了吗?我真不该告诉你那条通往他房间的秘密通道。” “我从没见过。” “我见过。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痛苦万状的可怜虫。他根本就赶不上年轻的艾丽思。贝利的步调。” 玛蕊莉捂住耳朵道:“我不听!” “更糟的是,葛兰夫人已经开始抱怨他对艾丽思的殷勤了。” 玛蕊莉松了手道:“什么!这个老娼妓敢抱怨别人?” “你想怎样?”依伦问。 玛蕊莉苦笑道:“我可怜的调情高手威廉,真让我感到对他不起啊。难不成你认为我还会去为了葛兰的那些私生子自讨没趣?” “越来越有趣了。艾丽思消磨他的身子,葛兰嚼他的耳根子,而你则来收拾残局。兴许不会太难。” 玛蕊莉耸耸肩道:“我会伤他的脑子。不过他看起来……今天在白鸽大厅见到他时,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他会崩溃。他似乎不仅仅只是疲倦,就像已经看到了死亡y影一般。如果寒沙真的挑起战事的话……噢不!最好我还是做个让他可以依靠的人。” “你一直都是,”依伦指出这点来,“安波芮。葛兰打的是你皇后宝座的主意,但没有谁比她更不配的了。艾丽思,还有些更年轻的,她们只想……容我说的话,大概只想做鸟笼里的金丝雀吧?正是葛兰所满意的安置。但你—你是王后,却对此不闻不问。” 玛蕊莉感觉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滑稽。她低了头看自己酒杯里的酒,近处的烛焰倒映在里面,像一条鱼。 “即便都是真的,”她喃喃道,“我也只想要他处理好—私生子的事。” “因为爱?”依伦嘲弄地说,“你今年几岁了?” “我们曾有过。不是刚刚婚嫁之时,而是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彼此热恋,你知道的吧?” 依伦勉强点点头,加了一句:“他仍然爱着你。” “比之葛兰呢?你认为?” “更深更切。” “但却不包括我的身体。” “我想,他面对你时,会感觉内疚,所以次次都避开。” 玛蕊莉不知从哪里拽了个小小的微笑出来挂在脸上:“我就要他内疚。” 依伦眉毛一挑:“你从没想过也找个情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 依伦转了转眼珠:“求你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刚才已经对我的‘高龄’评论了一大番。一个晚上已经足够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 国王(8) “哦,好。那我告诉你,我考虑过,而且现在也没放弃。” “但不会去做?” “我觉得考虑一件事要比去执行一件事有趣多了,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 依伦吮了一口酒,凑近问道:“你考虑的是谁?告诉我吧。是勃鲁。阿文利家的年轻男爵?” “不是。这个话题已经够了,”玛蕊莉感觉面颊发烫,“你告诉我。我的女儿们今天又做了些什么淘气的事?” 依伦叹了口气伸直肩膀道:“法丝缇娅是位完美的公主。艾瑟妮跟她的女仆们一直笑个不停,她们在对她的d房之夜做一些无稽的猜想。” “噢,天哪。是该跟她谈谈了。” “法丝缇娅能胜任。” “法丝缇娅已经帮我做了太多本该我自己做的事。还有呢?安妮怎样?” “我们……又让她逃走了。” “当然。你想她在搞什么鬼?是恋爱了?” “一个月前不是的。她只是不偷跑不舒服,跟平常一样。去骑马喝酒。但现在,我不太肯定。我想她可能遇到了某个谁。” “那我也要跟她谈谈了。”她叹了口气,“我不能让事情太出格。她要是结了婚,肯定会困难重重的。” “她不需要结婚,”依伦轻言道,“她是你最小的女儿。你可以送她去涩苦拉院长那里,至少做几年修女。很快,你的房间里需要一个新的……” “一个新的你?你打算去死?” “不。不过此后几年,我会……难以胜任更艰难的任务了。” “可是安妮,要她去做杀手?” “她已经有许多才能了,甚至能躲过我。即便她不立誓出家修行,这些技能还是很有用的。惩戒对她有好处,而且涩苦拉院长能把她跟年轻男人分隔得远远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玛蕊莉点点头道:“我会考虑此事的。真的不得不那么严苛?” 依伦点头道:“安妮一直是你最宠爱的孩子。” “能看得出来?” “一点点。但我知道。法丝缇娅也知道。只是安妮自己不知道。” “好。她不可以知道。”她顿了顿,“如果把她送走她会恨我的。” “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永远。” 玛蕊莉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我讨厌这些事。让我再考虑一下,依伦。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现在呢?再喝点酒?” “不了。你是对的,我们去阳光浴室吧,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再次微笑道,“邀上艾丽思。贝利。我想看她扭捏的姿态。” 第七章 世凯石冈(1) 斯蒂芬。戴瑞格边骑马边在脑中构思着一篇论文,题名为《关于普通守林兽的乖僻行径与粗陋举止的考察报告》。 这个浑身是刺的生物脾气暴躁、情绪恶劣、名声狼藉,它绝不容许仁慈慷慨、温文尔雅的人们靠近。礼貌让其恼火,亲切使其愤激,公道也只能博得它的雷霆之怒,就像一只窃蜜的黑熊,发现一只蜜蜂飞进了它的— “让你的马停一会儿。”御林看守粗暴地命令道。 它主要依靠呼噜、咆哮与大放响p等手段来与外界沟通。在这些方式中,后者是最能让人理解的,尽管没有人会为言语而困惑— “我叫你停下来。”埃斯帕已经止住了自己坐骑的脚步,俘虏们也已经停住。 “为何?” 随后斯蒂芬明白了原委。因为御林看守好像听到了什么,或者是正专心地想听到什么。 “那是?” “如果你保持安静,或许我会弄清的。” 斯蒂芬竖起自己的耳朵,但除了林间沙沙的风声之外,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听不见啊。” “我也是。”鲍尔咕哝道,他是绑架斯蒂芬的凶手之一。 “你给我闭嘴!”埃斯帕。怀特对鲍尔说道,然后驱了马一阵小跑。“跟上来,我要在日落前到达世凯石冈。” “世凯石冈?那是什么?”斯蒂芬问。 “是个我想在日落前到达的地方。”御林看守回答道。 “是个你可以c野熊的地方?”鲍尔问。 为此,鲍尔得到了一副手铐,过了片刻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斯蒂芬喜欢马儿,十分喜欢。他孩提时代养过一匹“发现者”。最辉煌的记忆是跟朋友一起假扮维吉尼亚的骑士,把横穿他父亲的田地,当做横扫司皋斯罗羿的防御阵地。 他喜欢奔跑的马儿,喜欢那种疾驰;也喜欢它们安详恬静地漫步。 但他讨厌p颠p颠地小跑,那太痛苦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走一会儿又小跑一会儿。每当小跑之时,斯蒂芬都会因颠簸而灵感大发,他的论文已经添了好几页了。 他终于也听到了某种声响,就跟御林看守所告知的一样,但此刻他宁愿什么也听不到。森林开始变暗,他甚至想象过每道y影后面可能隐藏的凶险。那些y影在无言地倾诉,而后被距离拉扯,逐渐变作虚无;远处低沉的嗥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是在挑战听觉能力的极限,折磨一段时间后,又毫无征兆地全部消失。他尽量对其不理不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论文第四章的创作上,小标题为“守林混蛋十分恼人的个人习惯”,但那些怪异的嚎叫或是狂吠,已经渗进他的脑子,根深蒂固。 “御林看守—那是什么?”他问。 “猎犬。”这是埃斯帕。怀特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扼要,惹人生气。不过稍后他又加了一句:“跟你说过你会听见的。” 斯蒂芬以前听过猎犬的叫声,但印象里没有那样的。“谁的猎犬?这是国王的森林!没有人住在这里!莫非它们是野生的?” “并非野生,也并非像你所推断的那样。” “那声音听起来刻毒,而且怪诞,”斯蒂芬折身上鞍,眉头紧皱,“你是什么意思,‘并非像我所推断的那样’?难道不是野生或者家养的问题?” 御林看守耸了耸肩。这时,一个特别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加入了狂吠阵营,比刚才近了许多。斯蒂芬的胃缩紧了。“它们会在夜里停下来吗?我们是否应该上树,或者—” “n臭的圣者啊!”那个红头发的山贼艾肯气喘吁吁地说,“那是狰狞怪与它的猎犬。” “安静,”埃斯帕说,“你会吓坏这孩子。” “你指的什么?艾肯?”斯蒂芬问。 这山贼的脸变得煞白,甚至上面的雀斑都不见了。“肯定是独眼狰狞!它猎取森林里迷路的孤魂野鬼。噢,圣者啊,别让它靠近我!我从来与人无争!” 第七章 世凯石冈(2) 斯蒂芬不太清楚狰狞是谁,但他祖父曾经讲过一些有关幽灵与魔鬼的故事,其中一则里有一个兽人,名叫“被诅咒的神角”。斯蒂芬从没有查阅核对过“神角”的合理性,不知道它是否为教会所承认,也不知道它是否只存在于传说里,此刻显然已经后悔莫及。 “他在说什么?他说得对吗?”斯蒂芬问御林看守。 埃斯帕耸耸肩,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不安。他回答道:“可能吧。” “n臭的圣者!”艾肯号啕大哭道,“放我自由!” “你的嘴巴也想被封?”御林看守不耐烦地说。 “你从不相信有那样的生物,”斯蒂芬摆手非难埃斯帕道,“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厉害啊你,没错,我是不信。骑快点儿。” 语毕,这位御林看守的表情已经几近惊惧了,至少在斯蒂芬看来是这样。他没有遇到过比埃斯帕。怀特更加单调乏味的人,如果连他都会恐惧的话……不经意间,似乎有一阵刺骨的冰凉飕地钻入斯蒂芬的骨髓。 埃斯帕沉默了片刻,随后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听到过那些狗吠,但从来没见过。有次它们笔直地近我,我就把箭搭上了弓弦,静静地等。就在那时听到了它们的叫声—就在我的头顶,在夜空里。我发誓,那是它们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 “听—它们在朝我们走来。马上就会看到了。别轻举妄动。” “真是段完美无缺的胡扯,”斯蒂芬声音嘶哑,“我不—” “可怜可怜我,让我下来!”艾肯哀求道,“如果是狰狞怪,我们都得横尸野地,即便不死,被抓了也没好下场。” “如果是它,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把它轻轻松松搞定。”埃斯帕抚弄着匕首的骨柄咕哝道,“毕竟该死的灵魂才最能博得它的欢心,而且最好是那些没有皮r骨头等负担的。所以闭上你的臭嘴堵住你的霉运,否则我把你大卸八块拿去送它!” 艾肯顿时止住了呜咽。他们开始等待,猎犬越来越近。 斯蒂芬握着缰绳的手指在颤抖。他渴望它们能停住脚步,但那只是奢求。恐惧跟着冷风一同飘散,林间的天空也快黑了。树林里已经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有什么 第 5 部分 欲望文 第 6 部分 荆棘王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有什么巨大而漆黑的东西在路上轰然炸开,斯蒂芬尖叫了一声。坐骑向路旁跳开,而他自己就像是在做一个噩梦,里面出现了绿莹莹的眼睛和扭曲的尖角。他又尖叫了一声,猛地拽了一下手中的缰绳,他的马逆时针打起转来,如同一只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 接着,那些被称作“獒”的大猛犬闯进了道路,嘴里尖尖的犬齿折s着寒光。斯蒂芬的耳朵被它们近在咫尺的嚎叫声折磨得苦不堪言。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包围马匹和人,就跟追到了猎物一般,而且圈子越缩越紧。 “圣者啊,保佑我们吧!”斯蒂芬大声叫喊,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地跌到积满落叶的地面。 他抬起头时,看到林间有一人一马正大步流星地奔来。说他是人,是因为有人的体形,容貌却是百分百的兽面,圆球般亮闪闪的眼睛,还有乱蓬蓬的暗淡毛发。 “我的圣者啊!”斯蒂芬记起“被诅咒的神角”,再次喊叫道。 “是狰狞怪!”艾肯尖叫道。 “你好,埃斯帕。”这位兽面人用纯正的人类语言说道,“我希望你过得愉快。你几乎让我损失了一只牡鹿。” “噢,你几乎让世界损失了一位祭司。瞧瞧那个男孩,他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真抱歉。你把我当成了谁呢,孩子?狰狞怪?” “咳?”斯蒂芬有些气结。现在他知道该如何具体地解释他的心脏跳到嗓子眼这件事情了,他已经想好了一段天马行空的措辞。对方走得更近了,这时斯蒂芬意识到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只不过胡须浓密蓬乱了些,头发粗糙且长了一些。 “呃,他是个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埃斯帕介绍道,“他的那张两千年前的地图说没有人居住在国王的森林里,所以你除了是狰狞怪之外还能是谁呢?” 第七章 世凯石冈(3) 大胡子坐在鞍上微微一倾身,算是鞠躬。 “西门。卢克华,很高兴为你服务。”他自我介绍说。 “是西门爵士。”埃斯帕强调道。 “很久以前是,”西门的语调里藏不住悲凉寂寞,“很久很久以前。” 世凯石冈在斯蒂芬的地图上同样也找不到任何影子,但它就如同夜里的每道y影一般实实在在。 “是五百年前的高特国王修筑的。”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要塞时,西门爵士这样解释道,语调依然忧郁,“他们说高特是个疯子,建了据点要塞却不用来对付敌人,而去防备什么熬尸和另外一些死去的东西。现在那只不过是皇家的一间山林小屋。” 朦胧的月光中,斯蒂芬只能辨清大致的轮廓,不过仅从轮廓他便看出,那的确像是出自一个疯子之手。它并不大,却耸立着诡异的尖顶,还有一些莫名的角塔,毫无协调感地兀自突出。 “我开始怀疑,说不定高特根本就没疯。”卢克华补充道,声音小了些。 “你是什么意思?”埃斯帕。怀特问道。 “这两人需要怎么处置?”西门避开话题。 “需要一间牢房,”御林看守说,“等待国王的审判—呃,怎么说的来着,他下个月来?” “我们是无辜的!”艾肯虚弱地宣称道。 西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还得把他们喂到那个时候?” “随你便好了。我都差点把他们丢了喂狼,不过我猜他们可能会乖乖地回答几个关于其他事件的问题。” “其他事件?”西门说,“不管怎样‘埃斯帕’你来了我很高兴。谢天谢地你收到了我的召唤。” “你的什么?” “布赖恩。我让布赖恩去找你回来。” “布赖恩?我从没见过他。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我让他去考比村。” “嚯,他肯定没找到我,但也没听说他留过任何话啊。” 他们走进一座狭窄的塔,穿过一个霉臭的小庭院。在此,西门把两名囚犯和马匹交给了一只叫哀煞的看门狗。他们继续往里走,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大厅,里面的布置一如通常的乡村风格。斯蒂芬注意到那些烛台,每隔四五个才有一个盛满了的。一个老仆,穿了白绿相间的制服,过来给他们请安。 “打猎的收获怎么样啊,阁下?”他问。 “途中折了回来,”西门爵士说,“因为碰到了一位老朋友。能不能叫安福茜找点东西来把这张老餐桌装饰一下?” “我想她很快就能办好。怀特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再次光临。还有这位年轻的先生,欢迎光临我们的世凯石冈。” “我也很高兴,维黑。”埃斯帕回答道。 “谢谢你。”斯蒂芬应付道。 “我这就去为你们取一些奶酪来。” “谢了,维黑。”西门爵士说完,老仆就告退了。他转向斯蒂芬:“欢迎光临威廉国王的猎游落脚处,也是整个王国最最穷困潦倒、吃力不讨好的男爵的领地。” “我们的东道主稍微有点不大会偏袒朝廷。”埃斯帕解释道。 “天空也稍微有点蓝啊。”服饰凌乱的骑士回答道。在有光的地方,他一点也不让人感觉害怕;他看起来憔悴、悲哀,而且苍老。“埃斯帕,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瑟夫莱离开了森林。” “在考比村我见过圣母瑟丝一族。他们告诉了我很多事。” “不只是那些敞篷车露营者。所有人,所有的瑟夫莱都离开了。” “连哈喇族也是?” “全部。” “那敢情好。我二十年前就在想方设法要把那些哈喇族人赶出森林,现在他们竟然乖乖地自己走了?真难以置信。你能确定?” “他们自己跟我说的。而且还警告我也离开。” “警告你?” 西门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他问:“如果布赖恩并没找到你,那你为何要来呢?” 第七章 世凯石冈(4) “有个男孩子闯到考比村来,声称他的所有家人在塔夫河畔被穿着宫廷服色的人所杀。我就为调查此事而来。在路上碰到了这个小祭司,还有绑架他的几个人。因为没法儿把他们拖来拽去的,所以便来投奔老朋友你了。” “塔夫河畔!原来又有一案。” “你是什么意思,‘又有一案’?” “离我这里两里格远的南方,有一个伐木林场,也被杀得只剩一人。我们二十天前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另外,一些修补工在去维吉尼亚的路上,也同样被害。有十人之多。” “他们有没有国王的通行许可?”埃斯帕问。 “一个也没有,都是不法入林的。” “这么说来,有人在替我干活儿啊。” 斯蒂芬再也忍不住了:“那就是你的工作?谋杀伐木工?” “不是我想杀,孩子,是国王的法律。如果御林对每个人都开放的话,你认为撑得了多久?恐怕过不了多久,这林子便是捕兽者、烧炭工、伐木工和自耕农的天下了,王族们到哪里打猎去?” “可那是谋杀啊。” “孩子,我不杀伐木工,除非他们要杀我,而且有时候即便他们要杀我,我也不会杀他们。我只拘捕他们,把他们关在某个地方,等候国王的审判。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通常只是把他们吓走。我刚才想说的只不过是那些被害者的相通之处,首先,他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事儿让我愤怒,而不是欢喜。这片森林是我的管辖范围,是我的地盘!” “可是,布赖恩失踪了,”西门说,“他是我的人。虽然我可能是王国里最不受恩宠的骑士,但我仍然握有留守这里的特权,仍然有权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这时维黑进来了,奉上一个盛了奶酪的大瓷盘、一罐蜂蜜酒和几个杯子。斯蒂芬忽然感觉饥肠辘辘。他先文质彬彬地咬了一小口辛辣而柔软的奶酪,随后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蜂蜜酒也香甜可口,味如丁香。 埃斯帕。怀特也吃了。只有大胡子骑士似乎没什么胃口。 “我想他们并不是人杀的。”西门轻轻地吐出一句。 “那会是什么?”御林看守嘴里满塞着食物,口齿不清地问,“熊?狼?” “我想是荆棘王杀了他们。” 御林看守瞪了他半晌,接着哼了一声:“你一定是听瑟夫莱说的,绝对是他们。” “谁是荆棘王?”斯蒂芬问。 “是你们民间传说里的又一位主角。”御林看守嘲弄道。 “以前我也那么想,”西门说,“但现在,我不知道。我们发现的那些死者—”他停顿了片刻,抬起头向上看了看,“那些死去的伐木工,他们有两种。他们露营地上的死者,只是平躺着,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没有剑伤,没有抓痕,也没有箭孔。而且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被兽类啃噬或者被鸟类啄食。露营地里没有任何活着的生命。所有的j、狗、松鼠,还有溪流里面的鱼,都死了。 “另外一些死者在那附近的隐秘场所里,你知道吗?是一座有古神殿的小山。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另外一些伐木工,或者说一些死者残骸。他们是被慢慢折磨拷打致死的,用的都是最卑鄙下流的手段。” 斯蒂芬注意到御林看守的脸上滑过某种表情,但很快被隐藏了起来。“足迹呢?”御林看守问,“有没有足迹?” “有。像猫爪的印痕,但大了许多。还有人的足迹。” “你碰过那些印痕吗?” 真是奇妙的疑问,斯蒂芬想。但老骑士却点了点头,道:“我碰过其中的一具尸体。”他伸出他的手,上面少了两根手指,而且似乎刚刚换过绷带。“在腐蚀深入整个手臂之前,我不得不砍掉它们。”他愁容满面,“埃斯帕。怀特,我熟悉你的表情。你像是也知道一些情况吧?” “在来的路上我也偶遇过那样一个印痕,”埃斯帕说,“这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世凯石冈(5) “瑟夫莱的历史久远,埃斯帕,特别是哈喇族人。他们知道很多东西。他们说绿鳞兽卷土重来了。还有绿鳞兽的统治者,潜遁于林中的所有邪恶之首,也就是荆棘王。如果绿鳞兽苏醒了,荆棘王也就苏醒了,或者说很快就会苏醒了。那些绿鳞兽,会听从他的吩咐做任何事。” “绿鳞兽!”埃斯帕重复道。这个词自他的口中说出来有些近似于“极其荒唐”的发音。 “能多告诉我些吗?”斯蒂芬问,“我也许可以帮点儿忙。”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御林看守粗鲁地回答道,“明天你继续你的德易修道院之旅,继续玩你的地图游戏陶醉在你的故事里面好了。” 斯蒂芬脸色潮红,他的言语暂时被无助的愤懑所阻滞。那个人怎么可以如此的傲慢自大?! “荆棘王一直都在这里,”西门爵士轻言道,“早于黑霸,也早于魔战,甚至早于司皋魔掌权的时代。他早就存在着。年复一年,沉睡不起,直到有什么惊扰了他的睡眠,这才醒来。” 他望着斯蒂芬,眼中潮湿。“虽然大部分人已经忘却,但这才是国王森林存在的真正理由。不是专门为伊斯冷的什么王室权贵提供的辽阔猎场,不是的!当荆棘王被唤醒时,他会很不高兴。”他抓住埃斯帕的手臂道,“你还记得吗,那个古老的传说?在司皋魔被屠戮,克洛史尼政权建立的时候,荆棘王与无臂巫雷提门之间签订的一个契约。契约上说,森林是属于他的,包括从易河到海边,从仙兔山到灰巫城。如果这一片森林不被触犯的话,巫雷提门和他的子孙们可以拥有剩下的地盘。 “但是如果契约被毁,所有的生命都会腐烂,而且荆棘王会利用我们的白骨与尸身培育一片新的腐林。我们说这是国王的森林,你留心了吗,这个国王不是指的克洛史尼的国王,而是指的那个真正的王,永不泯灭的王,绿鳞兽的王。” “西门—”埃斯帕开口道。 “我们撕毁了巫雷提门的远古誓约。无论何处,边界都是模糊的。无论何地,树木都在被砍被伐。他醒了,而且心绪很糟。” “西门,一定是瑟夫莱搅乱了你的脑子。那些都只不过是老掉牙的传说而已,并不比会说话的熊和会在陆地上走的魔法船高明多少。我承认这是有些奇怪,有些危险。但我一定会找出凶手,并绳之以法。这就是所有事件的终结。” 西门没有搭话,只是摇了摇头。 更深层的谈话被打断了,因为一位朴素却神采飞扬的中年女子与两位年轻姑娘端来了丰盛的美食。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馅饼,一盘烤r鸽,几盘黑面包。两位姑娘没有言语,走得匆忙,只那位中年女子背了手向三位致意。 “呃,你好,埃斯帕;还有,年轻的先生,无论你是谁,晚上好。我的名字叫安福茜。为了款待来宾我们都差点累死了,不过我真心希望这些食物能合你们的口味。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什么都可以—我会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你们解决。我虽然无法许诺但是会尽心竭力的。” “安福茜女士,你带来的任何食物都会很合我们的口味,我敢肯定。”斯蒂芬记起他的礼节,于是这样说道。 “野味儿不够。”西门嘀咕了一句。 “他又在唠叨什么世界末日了吧,难道没有?”安福茜道,继而转向西门,“瞧你自己,西门大人,你根本就没碰过你的酒。喝了它!我特意调配了香草在里面,希望能振奋一下你的情绪。” “不用费心。” “你们俩别在意他的嘀咕,他这样已经有数月了。现在他需要的是一次国外旅行,不过我没法说服他。” “我哪里也不去,这里需要我。”西门坚持道。 “那只会使这里越变越晦暗。你们俩吃啊,如果不够再添。” 馅饼里夹有鹿r、野猪r和接骨木果,对斯蒂芬来说味道有些过于强烈。但那些烤r鸽,里面填满了迷迭香、马郁兰和猪肝,非常美味可口。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世凯石冈(6) “明天我要去塔夫河畔,”埃斯帕肯定地说,“所以现在你就依了安福茜,喝掉你的酒。” “那你就去吧,你会明白的。”老骑士说。他终于吮了一口他的酒,开始时漠不在意的样子,但似乎越喝越有滋味,到了后来简直是在牛饮了。夜晚的时间在悄悄流逝,有更多的他的家人加入了进来;这座塔内,看样子一共有二十位居民。不到一个小时,餐桌便拥挤不堪了,上面的馅饼、烤r猪、鹌鹑和烤鸭,重了一盘又一盘。所以斯蒂芬很是怀疑,当野味儿并非不够时,他们怎么吃得了。气氛开始变得喧嚣,孩子们和狗在自顾自地玩耍。老骑士那番世界末日的宣言,也销声匿迹,不再有任何感染力。 不过,它仍然困扰着斯蒂芬,另外御林看守的坏脾气,更让他烦忧不已。他的每一句发言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驳回。所以当蜂蜜酒的酒劲最终使他鼓起勇气时,他倾了身子去问埃斯帕。怀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御林看守蹙起了眉头。斯蒂芬猜想这位年长者大概又会叫他安静些,所以决定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听着,”斯蒂芬贸然道,“我知道你不大重视我。认为我毫无用处。但是我并非无用,我可以提供帮助。” “哦?你那两千岁的地图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斯蒂芬的嘴唇绷紧了:“我明白。你是怕我知道的比你多。你怕我可能知道一些该死的兴许会有用的事情。” 当这些词从他的嘴里颠三倒四地蹦出来时,斯蒂芬已经知道蜂蜜酒会带给自己一个极为糟糕的结局。不过斯蒂芬实在是醉得厉害,醉得不知天高地厚。他自己并不为这些言语后悔,谁让那个御林看守太自以为是了。 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埃斯帕大笑了起来。“我不知道的多着呢,”他承认道,“继续说。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斯蒂芬大吃一惊:“什么?” “继续说!你对西门阁下的故事怎么看?” “噢,”一瞬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埃斯帕,接着又变回了一个,“我并不相信。”斯蒂芬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御林看守扬了扬眉毛:“真的?” “真的。首先,里面有太多的细节并不确凿。比如说那个什么巫雷提门。克洛史尼又不是他建立的,他甚至不是克洛塔尼人,克洛塔尼是给克洛史尼王国命名的部族。巫雷提门是波郭人,他征服的是弥登地区的某个小国,只维持了仅仅半个世纪,最后在第一次魔战之际,被黑稽王给吞了。 “其耻……其次,那些古老的森林之魔—它们有惩戒整个世界的魔力—而所有这些观念,都被写进了教会的教条里。在教条里,它们的确有力量,而且教会容忍它们被尊称为圣者,或者天使,或者上帝,只要那些叫法能够取悦当地习俗—但实际上,它们都是伪……伪……为‘大一统’服务。不需要许多技巧,不过—” “不过你倒是说过这些传说里传载着真实。是否那些真实只有在跟你的教会不冲突的情况下才叫做真实?” “也是你的教会。”斯蒂芬忽然表情疑惑。御林看守会不会是异教徒呢? “就算是,那又怎样?” “答案不能简单地用是或不是来敷衍。我刚刚想起了一个维吉尼亚的神话故事,一位叫绿叶男爵的人物一直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沉睡着,他醒来后报复了所有在森林里作恶的人和事。非常……呃……非常像荆棘王。或许绿叶男爵与荆棘王,两者都是同一位真人的写照—或许是一位早期的巫王,甚至也可能是幸存的某个司皋斯罗羿。 “但也可能本身就是个误会。总之,教会教导我们,圣爱华德要求垦荒与遗荒共存。所以每个城镇每一个村庄必须有一片神圣的火梓园,在火梓园里所有的植物都疯狂恣意地生长。所以,整个世界也必须有一大片不被侵扰的野生土地。在人们看来,国王的森林或许就是整个世界的火梓园,而荆棘王便是惩戒侵犯者的化身。”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世凯石冈(7) “那么那些死人作何解释?还有绿鳞兽呢?” 斯蒂芬耸耸肩道:“凶手大概善于用毒吧?我不清楚,不过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你就是那个几天前还振振有辞地为幽灵和异灵辩护的年轻人?是那个刚才还认为有狰狞怪在向自己的家伙?” “我为教会的学问而辩护,为圣爱华德同样承认的东西而辩护。死者的确是有灵魂的,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幽灵,各种闪亮的或者黑暗的生物。所有这一切都被教会所承认,而且被分门别类,被命名。不过你的荆棘王不在里面。 “绿鳞兽—我不敢说。或许,是司皋斯罗羿或者巫王创造出来的凶猛可怖变态残忍的某类工具,用来随意使唤的。某些也有可能仍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存活着。这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那西门大人所说的那个山上的隐秘场所呢,我知道教会在上面建造神殿。” “在教会里,我们用另一个古代术语—圣堕。也就是地上圣者力量的寄存地。祭司们通过参拜圣堕来与圣者沟通,从而集聚圣洁的灵气来净化自身。所以,我们在上面建立神殿,用作标记,同时也是为了保证来参拜的人有正确的心态。不过,教会只供奉活的圣堕,而对死的不闻不问。” “什么,死的圣堕?” “每一处圣堕都是一位圣者寄存其部分法力与真髓的场所。时间隔得长了,那些法力与真髓便会消退。而一旦消退,圣堕就失了神圣,教会也就会中止供奉。御林里的绝大部分圣堕都是死的。可是,无论是死是活,我从来没听说过有用人来祭祀圣堕的—即便是异教徒也没有。至少,数世纪以来都没有。” “等等。这么说来,数世纪以前是有的啰?” “魔战时期,最肮脏的男巫用战俘来祭祀九恶圣。不过两件事根本就毫无关联。” 埃斯帕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接着抬头问道:“为什么无关?” “因为战争结束,那类祭祀也就结束了。教会一直没有放松对那种罪恶的警惕。” “啊,”埃斯帕吞了一口蜂蜜酒,点头道,“多谢了,凯普。查文。戴瑞格先生。你好歹给了我点儿可以思考的东西。” “真的吗?” “我喝了太多的蜂蜜酒。” “无论如何,感谢你的聆听。” 御林看守耸耸肩:“你明天出发去德易修道院吧。” “稍等几天也无妨,我可以跟你去那条小溪—” 御林看守摇了摇头:“那你是存心要我再次看见你刚吃下去的这顿饭?现场少不了尸体。我想还是不领你的情为好,我一个人也能做得很不错。” “也是,你一定行。”斯蒂芬烛光似的摇曳着,把手伸向蜂蜜酒瓶。可不知何故,他算错了距离,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酒已经溅了满桌,简直就是充满蜜香的洪水泛滥。 “安福茜!”埃斯帕叫道,“你能否把这个年轻人领到他的卧室里去?” “我不是孩子!”斯蒂芬咕哝道。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突然,他再也不想靠近傲慢自大的御林看守,不想待在郁闷的老骑士身旁,也不想看到任何其他的乡下人。 “跟我来,小家伙。”安福茜说完,牵起了他的手。 他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跟了上去。烛光与喧嚣在他身后渐变渐弱。 “他是对的。”斯蒂芬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遥远而愤懑。 “谁是对的?”安福茜问。 “御林看守。我太没用了,见血就晕。” “埃斯帕很不错,恪尽职守。”安福茜说,“不过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我只不过想帮忙而已。” 安福茜领他到了房间,用手里的蜡烛点燃了壁烛台。他重重地一p股坐到床上,看到安福茜宽阔而安详的脸在俯视着自己。 “跟着埃斯帕的幽灵已经够多的了,伙计。他不会愿意让你也加入。我想他是因为喜欢你。” 第七章 世凯石冈(8) “他恨我。” “我不信。”她温柔地说,“这世界上埃斯帕只恨一个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好了,睡觉吧。明天你不是要出发么?” “嗯。”斯蒂芬说。 “那么明天早餐时见。” 第二天斯蒂芬醒来时,感觉头疼得像炸开了似的。埃斯帕。怀特已经离开多时。西门阁下提供给他两匹马,另外还有一位作为向导的年轻猎人,并祝福他一路平安。安福茜给了他一袋面包、奶酪和蜂蜜酒,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的头疼好些了以后,心情也自然恢复了。毕竟,在短短两天内不可能到达德易修道院,好心绪是必要条件。他将在那个修道院里开始新的工作,他的学识也会在那里得到肯定、赏识与犒劳。而且,德易藏书塔是世上最完整的藏书塔之一,他也将拥有接近它的权力。 一个月前从凯普。查文出发时所感受到的殷切渴望,现在又失而复得。山贼、绑架,还有粗鲁的御林看守等等,全被那股殷切湮没了。远离麻烦困扰真是舒心之至。但是,谁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呢。 。。 第 6 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