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斜坡》 第 1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作品:梦的斜坡 作者:淡出九峰 内容简介: 生活往往从笑开始变化的,项自链朗朗的笑声过后,他的命运就悄然发生了巨变,这些都始料不及。老婆吴春蕊在房里听到了他久违的笑声,就连忙跑出来开了门,一双眼惊奇地盯着项自链。 正文 第一章 生活往往从笑开始变化的,项自链朗朗的笑声过后,他的命运就悄然发生了巨变,这些都始料不及。老婆吴春蕊在房里听到了他久违的笑声,就连忙跑出来开了门,一双眼惊奇地盯着项自链。尽管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八年来惯有的迷人的笑意,项自链还是看出她目光里游荡着的不安和惊讶。项自链平时很少这样独自放声大笑,离家还有百来米路,笑声就破门而入了,带着一股久违的信息。 这股信息出现过三次。第一次在他大学毕业的第四年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当了副县长。那年他二十九岁,刚谈上三个月恋爱。当他带着难以自抑的兴奋,想告诉恋人吴春蕊的时候,项自链也象今天一样远远就独自笑开了。当时吴春蕊以为他疯了,她从来没有听过项自链如此狂放的笑声。吴春蕊远远就从单身宿舍里跑出来,直嚷嚷地问他是不是中邪了,要他注意影响,整个校园都让他的笑声喧闹着。项自链还是止不住一个劲地笑,笑眯了眼,看着吴春蕊半怨半怒的样子,心中升起了吊人胃口的念头,突然绷起了脸,所有的笑容在瞬间僵成冰花,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色。吴春蕊看着他急转直下的态度,姣好的脸色也跟着冻结,以为项自链真的疯了 第二次是七年后的工作调动。不知是哪阵风吹了过来,市里组织部的张部长突然带了几个人来到宁临市这个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县——琼台县,对他耳提面命。张部长临走时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一个星期后走马上任。项自链便做梦般地调到了市里规划局当副局长。这件事成了琼台县近几年来的第一大新闻,许多人说琼台县有三年时间没来过象张部长这样的高级领导了。这山高林密的琼台县太阳也是来得迟去得早。领导多忙多活泛啊!哪有时间跟太阳较劲,无休无止地死循环!即便想来,他们也得大张旗鼓地作一次全面大动员,带上林业、水利、农业等直接对口山区的部门头头,还有电视报社的记者,钦差出巡似的,待一切准备定当前呼后拥着出发,已是当头日好了。跑一次琼台县跑得车子都抛了锚,才赶到县城,星星早挂起灯笼在山顶迎候多时了。领导都是龙体,禁不起一路上八个多小时的折腾,这坑坑洼洼的山路至少颠得他们喝三瓶矿泉水撒六泡n。有一次车队在路上碰到了大暴雨,打前阵的车子稀里糊涂地栽进了深谷里,一车三人跟着轿车报了废。陈副市长当选第三天,便兴匆匆地来琼台县考察工作,没想到p股刚沾上市长的位置,就在这荒山野岭里送了命。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相当级别的官员来琼台县指导工作了,哪怕是观光的也没有。张部长这次亲自来琼台县考察项自链,慌得他受宠若惊。后来他们成了官场上难得的忘年交。事后,项自链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忍俊不禁地笑开来了,到了家门口笑得更是难以自抑。 看着丈夫怪怪的表情吴春蕊愣了一会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半推半拉把项自链撵进家。关上门后,吴春蕊着急地问:“是不是又要升迁了?”项自链看了看竖着耳朵的儿子,不禁多瞧了两眼吴春蕊,怪她说得太直白,让儿子听出个眉目来。他摸摸儿子的头吩咐他到房间里看漫画。儿子习惯性地“哦哦”了几声,不情愿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儿子凯凯今年六岁了,对什么事都好奇,一双眼睛总爱关注着父母的一举一动,为这事项自链没少训他。谁愿意小孩子过早地介入成人世界!看着儿子怏怏不快地关上门,项自链忽然失去冲动,他本来想抱起老婆转上三圈,再好好亲热一番。今天特别高兴。张部长开完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后交代项自链晚上到他家吃饭,说是有点事要同他谈谈。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项自链出了会场,赶紧回到单位召集各处室负责人传达了市委有关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加快城区建设步伐的会议精神。本来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再怎么扩大也扩大不到项自链身上,市委常委会的会议室就那么丁点大,象副秘书长、局长这类的人物都难得进几回,一个副局长是没有容身之地的。官场里的事说怪真怪,不管是政策性的会议还是技术性的会议,都一律要求党政一把手参加。事情也凑巧,规划局局长董步晓前天去了西双版纳,局里几个副职只有他懂点城市规划方面的知识,其他三人都是扛机关枪出身,在下属面前个个声如炸雷,好象优待俘虏似的,可碰到领导人人都俯首贴耳,惟命是从,只有连连点头说是的份。平时有什么会议,大家都抢着参加,这回听说是开市委常委扩大会,就推项自链出常会议开到中途,市委书记蒋多闻要规划局的董步晓说说想法。他眼皮都没抬,就说:“小董,讲讲你的见解吧!”整个会场静悄悄的,环目四顾才发现座上根本没董步晓这个人,大家都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研究城市规划建设的专题会议,居然没有规划局局长参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项自链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不知道蒋书记点名的小董就是局长董步晓,一时也懵在鼓里。 见下面没有动静,蒋书记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他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项自链就站起来汇报。这下他没愧对在下面当了五年的副县长,开口就说:“蒋书记,我这人有点笨,一时半刻没领会你的意思,老董他昨天到省里出差去了,让我来向各位领导汇报情况。”项自链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本来是蒋书记目中无人转眼就变成了项自链开会心不在焉!其他人听了这话都舒了口气,蒋多闻没作声,只松了松脸,不经意似地点点头,不知是称赞他聪明还是示意他接下去说。项自链明白过来,从规划局前半年工作讲到市委决策的英明,兜了个大圈子后又下了请战书,保证认真贯彻此次会议精神,在两个月内拿出宁临市市区全新的规划图来。由于长期在基层工作,项自链的专业知识忘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些一知半解的概念在海脑里闪烁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参加正规会议了,开始时项自链还打了两个结,到后来就越说越顺口了,在官场套话里夹了不少规划方面的专业名词,说得全场鸦雀无声。 项自链好久没有在领导面前表现,打心里希望借机多露露脸,可在这种场合得自制些,说多了领导不烦,别人也会烦你的。林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弄不好有人在领导耳边随随便便说句这人真婆妈之类的话,你就三五年别想挪个窝。他讲了八九分钟就不慌不忙地结束了汇报。刚坐下,蒋书记脸上就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眼角朝他这边挑了一下。项自链的心跟着热了一下。接着城建局的陶三弄局长开始介绍深圳特区在城市建设中的一些宝贵经验,仿佛宁临市就是第二个深市。这时候张部长凑到蒋多闻的耳边,食指轻轻地摁了一下参加会议人员登记薄,轻轻地说了几句,还偷空瞥了一眼项自链。项自链的心更热了。 等到会议结束,张部长要自己留步的时候,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地清晰起来,项自链觉得皮肤渗汗了。 出了张部长家,街上灯火辉煌,项自链松了松领带,觉得热得慌。天下着毛毛细雨,项自链本来想拦个的士回家,顿了顿拐进一家小店买了包三五烟点了一支边抽边走。他平时很少抽烟的,特别是又凶又猛的外烟,现在觉得抽外烟也是一种心情,带劲!沿着林荫道走了二百来米路,突然一阵风吹来,哗啦啦掉了一蓬雨水,没头没脑地淋得他打了个激凌,手上的烟也熄灭了。项自链抬头看看樟树绿油油的新叶在春风中自得地摇摆着,周身泛着万家灯火的余光,他轻轻说了声好雨知时节。 吴春蕊见项自链不哼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两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上,轻轻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项自链的脸又冷又湿,吴春蕊真的慌了起来,不住问他碰到什么麻烦事了。项自链看老婆这么关切,心里又热了一下,暗怪自己演戏过了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有什么麻烦事啊!别以为我脸上冷,心头可热呢!你听听。”说完就拉过吴春蕊。 吴春蕊把头贴在项自链的胸口听了听,果真跳得慌。她睁大眼睛说:“还说没事,是不是淋雨感冒了?”说着要进屋拿毛巾给他擦雨水。 项自链忙说:“没事没事,这点雨怕什么,我的身体可好,晚上还想好好同你沟通沟通哩。”吴春蕊听了这话,眼眉一垂,说:“我们不是昨晚刚沟通过吗?这么贪心!”说完就去拿毛巾。项自链看着老婆袅袅娜娜的背影,心中的血又涌了上来。 想当年,老婆吴春蕊在琼台县教育系统里占尽花魁,一枝独秀。刚毕业到县教育局报到,教育局长连她的介绍信都没看就安排她到县一中教书,还关切说自己儿子程风在一中担任政教处主任,有什么难处,他儿子会关照的。开学第一天程风就开始关照吴春蕊了,先是介绍学校情况,后是询问个人生活。这个主任不但人长得帅,而且大权在握,许多事校长都得顺着他。接下来程风就三天两头往吴春蕊宿舍跑,有事没事找她说话谈心。吴春蕊初来乍到,有些手足无措。时间一久老师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女人长得漂亮就是福,吴春蕊不久就要当主任夫人了。还说程风前程不可限量,老校长明年退休后,校长位置非他莫属,夫贵妻荣,天经地义。再后来这事就被炒得沸沸扬扬,成了老师们课余的必修课,说得几个年轻的女教师心里酸溜溜地不是个滋味。这中间只有项自链一个人毫不关心,每天上完课后就躲进宿舍里忙自己的事。吴春蕊人美心不花,对这个事业有成前程似锦的程风就是提不起兴趣,不知是害怕闲言碎语,还是看出程风有什么花花肠子,她越来越躲对方了。一个星期六上午,远远就看到程风向单身宿舍走来,她料定他是来找自己的。那时候单身宿舍都是用挂锁的,想锁上门外出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吴春蕊见四周的房门都紧锁着,只有项自链的房间门户d开。她灵机一动,便锁上门躲进了他的房间。项自链这个怪人平时与其他人不怎么来往,特别是领导他从来不高攀的。因此没有一个领导会来这里问寒问暖,这成了她最安全的避难所。吴春蕊万万没想这一步迈进去,项自链就成了她永久的归宿。 她刚轻手轻脚地走进项自链的房门,就听到楼梯上响起了程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知是程风咚咚的脚步声还是吴春蕊鬼魅般的身影惊动了项自链,他不无惊恐地侧过头,当看到穿着睡衣的吴春蕊站在面前时,拿笔的右手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把满瓶墨水打翻在地。吴春蕊忙把食指放在嘴前,小心地嘘嘘两声,要项自链别出声。项自链瞄了吴春蕊一眼,只顾收拾他的墨水了。 程风的脚步近了又远了。吴春蕊却挪不开p股,她坐在床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盯着项自链的画出神。这是一幅水墨山水画,画的一边让打翻的墨水染个透彻,另一边只剩下一个鹰的脑袋和一支凌空掠过的翅膀,黑森森的树木在半边墨黑的背景下渲染得铁骨铮铮。在苍白的纸张映衬下,整个画面显得更加风骨卓然,冷竣而自傲,满是残缺美,藏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漂亮的女孩多的是花瓶,对于挣扎在生活边缘的人来说显得多么奢侈而空d。家中的父母年事渐高,由于长期劳作,都落下了腰酸背痛的病根,初一十五说不准什么时候花钱买药,妹妹正在读大三,多多少少得按期接济着,一家的生活压力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工作几年总算还清了上大学欠下的一笔数目不小的债务。靠教师这点微薄的工资,项自链是不敢有更多的奢想。吴春蕊定定地一言不发,这倒让项自链无端生出了几分好感。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笑着说:“都九点钟了,吴春蕊你是刚起床吧,喝点水补充补充。”吴春蕊接过水喝了两口,抬头看看项自链,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笑呢!更想不到你会知道我的名字,做起事来也蛮细心的。”项自链好久没人聚旧聊天。除了学生进进出出外,这间房子从来没来过其他人,今天吴春蕊y差阳错闯进门,于是两人就聊了开来。吴春蕊性格开朗,话匣子不少,项自链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两人从眼前这幅烂画说起,拓展到国内的各种画风和流派。谈到音乐,吴春蕊更拿手了,这是她的专业。一个发现对方有涵养,另一个觉得对方有深度,不知不觉中便要肩挨到肩了。 自从那天中午两人一起做饭用餐后,彼此心中就有了默契。接着项自链的命运就象梦一样生出奇迹来。县里要安排一个有大专学历以上,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无党派人士当副县长,说是团结一切力量,齐心协力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七挑八选,全县只有两个人符合要求,一个是项自链,另一个是名女同志。改革开放起步不久,妇女半边天的地位还没形成共识,项自链便顺顺当当地当上了副县长。当时几十个人大喊冤枉,都说自己要是当初不入党就好了。不过项自链总觉得这事同吴春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人交了桃花运什么好事都跟着来。 项自链每次出长差回来,看着老婆婀娜的背影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梦一样的奇迹,仿佛这女人身上藏着无数神秘的东西,默默中支配着自己的命运。 今天项自链又想起他们最初相识的光景,有点感激有些冲动。吴春蕊拿着毛巾一边替项自链擦干头发,一边数落他太不注意身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得病的。项自链轻轻地拉过吴春蕊让她坐在腿上,一双手就拢在她胸前。女人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她仰起头,目光里透出雾般的柔情。项自链的心一下子就被包裹起来,他端起这张最熟悉不过的脸,从额头到下颌轻轻地吻了一遍。女人发出了轻微的哼声,大概还是被项自链坚硬的胡茬碰痛了,她扭了扭身子,喃喃地问:“是不是又要升迁了?”项自链奇怪女人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问这类问题,想来夫贵妻荣的念头始终束缚着中国妇女的思想。他笑了笑接腔:“不是升迁,是下放啊?”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马上又平静下来,她拿舌头舔了一下项自链的嘴角,说:“你这张嘴有点臭!”说完抿嘴一笑,等待项自链补充下文。 项自链有点佩服女人的直觉了,一边抱起女人,一边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女人就更妩媚了,附着项自链的耳际要他去冲个身子。项自链看看儿子的房间,有点不放心,双脚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吴春蕊心会神领,跑去交代儿子了。十来分钟后,凯凯刷完牙洗过脸。她连哄带骗把孩子送上床。 时间已经近十点钟了,夫妻两人一起进了卫生间洗鸳鸯裕这时刻最能撩拨项自链的情绪,虽说已是近八年的夫妻了,但对春蕊身体的痴迷有增无减。这女人生了孩子后不但变得更加丰润饱满,而且越来越解风情,有时不得不让项自链感叹玉不琢不成器!这两年夫妻圆房时,他都会重复问同样的话:什么活越干越顺越起劲?吴春蕊总会回答:体力活哩!那鲜活劲甭提了! 过了二十来分钟,项自链抱着吴春蕊进了卧室。两人只简单地裹着浴巾,每一个细胞都绷张着情欲。项自链有个习惯,一遇事非女人不能解决问题,否则就睡不好觉。这会儿浴巾已被扔到角落,女人仰躺在床上,胸脯起伏着,呼吸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项自链的眼睛盯着女人的身体,一遍遍地游弋。女人的身体就成了波浪起伏的海面。项自链的目光在翻滚的波浪中慢慢地失去了判断力,当吴春蕊的轻瞌的眼皮再次张开时,她的眼睛变成了唯一可以锁定的目标,项自链知道在这场交锋中,谁都不愿幸免。世界回到了远古时代,天和地、山脉和川流、男人和女人,最真实也最梦幻。 这时候所有的驾驭都成了多余,海咆哮了,波浪汹涌,风呼啸着带着红褐色的云雾向项自链压来。目标消失了,整个海洋就是目标,除了征服就是吞没。他已失去了支配,只能顺其自然随波逐流因势利导。 轰隆隆声不绝,巨浪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涌向岸边,他搁浅在黄金沙滩,周身拥着零碎的细波,大海与他同时竭尽了最后的力量,双双得救了。 战争以和平的方式继续着谈判。女人睁着满足的双眼,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渗汗的脊梁,仿佛大海在忏悔刚才的粗暴。项自链趴在女人的身上一动不动,扮演受害者继续索取赔款。 终于到了修好的时候了,项自链翻身下来,一只手垫在女人的颈脖下轻轻地吻着对方多情的耳垂。吴春蕊的耳垂肥实而精致,象块剔透的j血石,这是最让项自链着迷的地方之一。 许多人说她天生富贵相,这一切很快都应验了。项自链从一个名不经传的教师,一下子提拔到副县长的位置上,稳稳地坐足七年后又调到市里任职,现在又要受重用,按这种形势发展下去还真前途无量呢,吴春蕊还不跟着风光吗?项自链虽然不怎么迷信,但女人长得美吃得开是天底下第一条定律,吴春蕊确实让他在同僚面前挣足面子。整个市政府没有哪家的夫人可以同吴春蕊相媲美的,大概是艰苦朴素的作风源远流长。针对这种现象,单丘水作过精彩的描述:中国的官场有两怪,一怪是子承父业继往开来,二怪是官官相护互结连理。老一辈的官员们大都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走来,连小辈们都打上战争的烙印,脸上有钉有铆象刚从战壕里爬出来似的。男的不要紧,反倒添了几分英武,女的则不忍目睹。为了不断壮大实力光大门户,上一辈总把小辈们凑合在一块,一代传一代,根据遗传学原理,官太太们的风采就一代比一代昭彰……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看看干部档案,哪个家簇谱里少了英雄传!在没有完善的法律制度保障和监督下,人情关系就成了干部录用和提拔的重要条件,而具备条件的当然是英雄的后辈们。献了青春献子孙,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富有牺牲精神,从而把一个个朝代推向极致!裙带关系、领导关系、战友关系、同事关系、同学关系、同乡关系,千万重关系凑成的大家庭里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家长式的作风和管理制度,一言堂的体制应用而生。在所有的关系中,义结金兰也好,手同手足也罢,说白了还是广义的裙带关系。老子如来母观音,生对儿女不是菩萨就是看门的金刚,最可怜也能搭个边,挨着佛门侍候着,谁叫他们是天生的金童玉女呢!这样就不难理解顶职、招干、内部提拔等官方专有名词大大方方地爬上了红头文件的缘由!当然金童玉女如果身价不菲,大家也没有任何异议。可一边大开方便之门“拥军优属”,另一边那些怀揣本科、研究生文凭的却不知衙门朝哪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目前境况有了很大改观,跳进龙门的鲤鱼越来越多,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可相比衣钵传人,俗家子弟数量毕竟有限,势孤力单,只好入乡随俗拜山头,认祖归宗。于是新的关系应用而生,但骨子里还是老套套。 前些年,有人提出反对领导干部终身制,实行竞选上岗择优录龋报纸电视也天天报道哪里哪里实行了公开选举,哪里哪里公开录用多少领导干部。可再往细里想,哪个领导一辈子呆在原位上不动呢?有句话叫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的领导从来都是只进不退,真正退下来的,不是正常退离休,就是撞了南墙砸了乌纱帽。 干部是组织基础和保证。干部任用上如果不彻底打破陋规陈习,我们的组织基础就不牢靠,我们的体制就变成精神囚禁的桎梏,改革开放就无以为继。择优录取,公开公平公正,西方国家早已念烂了的十个字很值得国人好好斟酌一翻……如果有一天,我们欣喜地看到,官太太们仪态万千,官员们风度翩翩,那么咱准再写一篇《人事体制——从官太太看开》。 据说这篇文章在中央级报纸上刊登后,不但在国内引起了极大反响,为解放思想、推进改革开放吹起一阵劲风,而且还引起了国外一些政治家和学者关注,评说这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前奏曲。文中从官太太们直说到当前人事体制存在的种种弊端。单丘水这个琼台县县报的编辑从此出了名,不久就调到市里任《宁临日报》副总编。 吴春蕊见项自链出了神,摸了摸他宽厚的胸膛,问:“都快十一点钟了还不睡觉,在想什么哩?”项自链看女人还精神得很,笑了笑回答:“瞧你这神气样能睡吗?我想同学单丘水呢!”女人有点不高兴了,噘起细巧的小嘴嘟哝哝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想下放的事,原来魂给你那位疯疯傻傻的同学勾走了,当心你自己跟着走火入魔。”项自链这才想起还没把张部长提拔自己的事告诉女人,他安慰似的摸摸吴春蕊潮红的脸,问:“你心里急了是吧?”女人点点头,项自链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项自链说得有点得意,事后想想又有些失落,这种事只能在老婆面前摆摆谱,其他人面前你提都别提,最后要是黄了准落个笑柄。他刚这么想,女人就说他这个人太沉不住气,有什么好事总挂在脸上嘴上,离家门远远的就大笑不止,让别人看见听见还以为他疯了。 晚上在张部长家里吃饭,席上部长只问些工作上的好坏、老家父母身体是否健康的话。直到临走的时候,张部长才告诉他市里准备选派一个干部到琼潮市当常务副市长,专抓城建工作。 琼潮市是宁临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私营经济红红火火,经济总量排在全市十个县(市、区)最前边。琼潮市常务副市长位置炎手可热,市里领导非常重视这些关键位置的人员安排。 听他这么一说,项自链心里就激动开来,忍不住多看了张部长几眼。张部长满面春风地问他有没有意思去那里任职,眼里冒着火辣辣的希望。项自链虽然恨不得一口应承下来,可嘴上还得客气几句,说什么自己能力有限,怕辜负了张部长的期望。 张部长名字叫祝同,与蒋介石的高级将领顾祝同同名。为这在文化大革命中没少受罪,差点连命都搭上,也正因为经受住这段残酷历史的考验,拨乱反正后走了老运,十几年来稳坐着组织部长的宝痤。官虽然不大,但资格老,书记市长好多时候都听他的,有人说,想当官找张部长就行了。可老头子并不好侍候,他要是看不上你,拿钱当水泼也湿不了心窝。大家背后都叫他张油伞,一层意思是挡雨,水泼不入,另一层意思是遮阳,但光线通透。电视里学西方,整天说要把权力置于阳光之下,老百姓却说宁临市只有张部长一人把权力放在阳光下干晒,一点油水都不沾。面对项自链的谦虚,张部长也直来直去,说组织上还没最后讨论决定,他只是向蒋书记作了推荐,蒋书记已经作了表态,近期对他进行一次全面考察。项自链本想说:“只要你张部长说的话准作算的,在市里谁不知道你张部长的威望啊!”仔细想想这些感谢恭维的话别人早就说腻了,部长听了也不一定高兴,所以就简简单单说了声多谢部长关心。 出了门张部长还不忘勉励了几句,说项自链年轻,有学历懂专业,对基层情况又熟悉,只要好好干一定前度无量。 同老婆讲完这些,他由衷地说了声张部长人真好。吴春蕊听得专注,待回过神来也附和说张部长一家人都很好的,王阿姨待人可亲切了,慈眉善目,一点也没有部长夫人的架子。 这话走在街头巷尾都能听得到,他们夫妇俩的为人在宁临市有口皆碑。张部长在干部中的威望也不比书记、市长低,省里领导好几次找他谈话让他当书记都给他硬生生地推辞掉。部长夫人是吴春蕊的顶头上司,宁临市第一中学的校长。项自链刚调到市里时,就是王阿姨帮助把吴春蕊安排到她那里工作的。自那以后,项自链夫妻就成了部长家的常客,星期六天两家人偶尔聚在一块打打牌搓搓麻将。不过有一点始终让项自链想不通,张部长为什么跟他这个异乡人这么投缘。在这一点上,项自链只能相信张部长身上确实闪耀着老一代共产党员的光芒。 说了一会话,倦意已袭上心头,吴春蕊一只手搭在项自链肚皮上打起瞌睡来,嘴上迷迷糊糊地说着时间不早该睡觉了。项自链就顺着老婆平缓的呼吸进入了梦乡。 第二章 星期天下午,项自链刚刚陪儿子从公园放风筝回来,家中的电话就响了。声音很轻,项自链一听就知道电话是从宾馆里打来的。对方的口气很亲切,叫他项县长。项自链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这声音一下子就把他唤回到琼台县工作的日子里。打电话的人是原琼台县府办主任赵国亮。项自链在调市里前,推荐他接自己的班,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密切。每次项自链回到老家,赵国亮都赶过来看望,有空的时候还一起下下棋。人走茶凉,这两年来项自链呆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论权没实权要钱没大钱,琼台县几个头头自从失望了一次后,再也没登过他的家门。项自链自己也觉得不如当副县长那阵子风光,人前人后有人吆喝着。这道理很简单,要是在北京当个什么副司长,那威风还不如一个乡镇长。乡镇长有专车,你副司长会有吗?副司长能调几个人,乡镇长还能一呼百应!在北京街头随便兜住一群骑自行车的,面边准有副司级的人物。在宁临市项自链有时候觉得自己连北京的副司长还不如,不过这样也好,倒反而有闲情作画赋词了。 从琼台到宁临八个小时的路程,项自链看看天色还亮着,估计赵国亮刚刚落脚,就问他住在哪里,说晚上自己作东为他接风洗尘。赵国亮刚住进阳光假日酒店,还没安顿好就先给老领导报个到,要项自链别客气,晚餐由琼台县驻宁临市办事处的同志安排,说是专门请项县长出席。赵国亮讲得郑重其事,项自链知道一定有旁人在场,也不多说什么,问过吃饭时间就挂了电话。 阳光假日酒店位于宁临市最繁华的中山路中段,同国际大酒店、维多利亚大酒店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三家酒店都是五星级建筑四星级设施三星级服务,可还是成了达官贵人和豪门商贾经常出入的场所,在世界友好人士纷纷投诉我们服务水平太差的时候,他们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高人一等呢。项自链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五点半还有二十来分钟,便转进厨房同吴春蕊打声招呼出去了。临走时没忘吩咐儿子吃过饭后好好做作业,说是等他回来检查。 街上一辆的士空着开了过来。项自链伸出手又迅速地垂下,想想还是走过去算了,反正阳光假日酒店离家不远。司机慢了慢车子,丢下一个不满的眼色后扬长而去。项自链的心仿佛被剐了一刀,浑身起了层j皮疙瘩,心情一下子就灰了起来。他并不喜欢打的,可作为一个副局长老是踩自行车到处赶场子,别人会怎么想呢?不是假装廉政就是不懂为官之道。身在官场不廉政浪费一点没人会多说你什么,要是不懂为官之道,那等于虾走蟹步一错到底了。项自链身在其中当然知道厉害关系,在关键时刻不忘摆摆派头打的赴会。别人也绝不会问你单位的车子呢?要是骑辆自行车过来,有人就会说项局长你真廉洁奉公啊!这话比说你贪污受贿还难听。项自链也拎不清几年功夫,这世道怎么就变得让人捉摸不出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的区别在哪里了。 项自链打的常忘记撕票,撕了票也往往忘了报销,为这事吴春蕊没少说他。他决定走路过去,可以顺便想些事。自从上次参加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后,项自链意识到规划工作很快就要走上规范化的道路了。宁临市作为国家对外开放沿海港口城市,在缺少国家投资和外资引入的情况下创造了经济奇迹,成了私营企业和股份制企业的发详地。每年全国各地来宁临考察和取经的党政官员络绎不绝,上至中央首长,下至县级部门领导。宁临市的名声已溢出国门之外,世界许多媒体甚至认为宁临的发展是资本主义在中国的胜利。据说当年宁临市为了争取十四个沿海开放城市名额时,稍有不慎以一票之差名落孙山。后来提到宁临大家都说是准开放城市,或者叫第十五城市,那多少有点自嘲自讽的意味。这几年来宁临市象憋足劲的壮牛,经济上突飞猛进,连赶带超甩开了好几个“十四城市”,来过宁临的人无不点头称奇,拍案叫绝。 虽然说规划强调前瞻性,应当走在各项事业发展的前边,可规划局却是社会主义事业得到全面发展的产物。临宁市规划局成立只三年时间,规划工作近乎空白。城市建设处在无序状态,城市面貌基本上停留在八十年代初的水平,除了几幢拔地而起的酒店外,到处是破旧的砖瓦房,黑压压连成一片。道路七桠八叉又多又窄,外地人一进来就象入了迷宫找不到出口。县里的情况同市里大同小异,明显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张部长让他到琼潮市当常务副市长专抓城建工作,其用心不言而喻。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重要的组织考验,自己一定要做点成绩出来,从城市规划入手,让琼潮市的市容市貌彻底变个天。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酒店门口。赵国亮远远地迎了上来,握着项自链的手说:“项县长好。”项自链应声好好,说完看看随行的三人。其中一个是琼台县驻宁临市办事处主任马新军,另外两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心里有些犯难,不知先同谁握手才好。正在犹豫之际,马新军伸出双手握着项自链说:“项县长,好久没见到你了。”项自链同马新军多次打过交道,开玩笑似地说:“小马好,怎么半年不见发福了,还是宁临的水好啊!”其实马新军同项自链的年龄相差无几,可官场得分个先来后到,好比农村只认辈份高低不讲年龄大小,官小半级什么都跟着掉价。项自链平时并没有这么要规矩,只是看不惯马新军的作派,所以语中带刺。这个马新军虽然见面时间不多,但次数不少,算是老熟人了。可这家伙还真势利,连表面文章都不愿做。同一片天空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偶然在酒桌上见面他只皮笑r不笑地说声项局长好,拿杯酒做个举手之劳都不愿意。老虎蔫了威风,麻雀都骑到头上来。今天马新军不说项县长好也就罢了,他这么一说反倒勾起项自链一肚懊恼,觉得有些倒胃,只象征性地握了两下手就赶紧收了回来。马新军毕竟人还聪明,听项自链这么一说,马上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应和:“项县长说笑了。”项自链转身同一位上了年纪的高个子握手,说:“欢迎家乡父老啊!”高个子忙回答:“项县长客气了,我们琼台县是个贫困县,可要靠你多关照啊!”项自链正要说些客气话,赵国亮在一边c话:“这位是我们县里的交通局局长吴一高同志,从乡镇调上来的。”项自链突然想起什么,紧握着老吴的手说:“你就是新浦乡的乡长啊,久仰久仰!”这句话倒言出由衷,吴一高是县里出了名的硬汉,项自链在下边工作时还点过他的名,推荐到省里当劳模。作为乡里的行政首长能当上劳模,恐怕在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先例。这个吴一高平时总逮不住人,在县里工作这么长时间,项自链没能同他正面打过一次招呼,有事也只是通电话解决。琼台县虽然地处东南沿海,但山高路远交通闭塞,平均海拔八百多米,改革开放的春风迟迟未能吹开山门,工业基础十分薄弱,是宁临市唯一的贫困县。新浦乡又是贫困县里的贫困乡,独自盘踞在县城的最西南,没有一条公路与外界相连,一九八八年全乡人均收入才百来元。项自链在任期间,负责全县农业经济建设,主要着手农业开发加工项目。在琼台县的五年里,他抓起了一个淀粉加工厂解决了山区红薯出路;另外还搞了三个蕨菜加工点,产品全部出口日本,结束了琼台县无外贸的历史。这两件事让项自链名声大震,曾在全市宣传得沸沸扬扬。新浦乡四周都是山,蕨菜相当丰富,在吴一高亲自负责下当年就创利200万元,成了全县最富有的乡。为防止蕨菜滥采而引起资源性短缺,吴一高跑到省里十次登门求教,终于感动了省农大的蕨类栽培专家。白发鬓鬓的老专家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到山沟沟里一呆就是一个月,硬把栽培技术传授给大字不识一个的山民们。中国基层工作最难莫过于计划生育管理,穷得敲着水缸叮当响的新浦乡香火观念特别强,一家人非生他三个四个孩子绝不罢休,再加上人口分散,东一坳西一湾地散落着,管理难度大,前几任乡长都在计划生育上载了跟斗。吴一高一上任,马上就召集各村书记、村长和大大小小的村干部宣布施政纲领:凡是村里出现超生一胎的,村书记罚款一百,两胎的书记村长各罚一百,依次类推到各个村干部;如果任期内总计超生五胎的,村干部集体免职;如果一年内没有出现超生的,各奖五十。政令宣布后,新浦乡超生现象就销声匿迹了。一物降一物,一级抓一级,动真格了谁都得服。在吴一高四年任期内,还硬是打通了新浦乡到县城的通道。项自链走后不久,他就调到了县交通局。 吴一高也会说话,见项自链对自己这么热情,忙说:“项县长,这久仰应当是我说的,我们县里提到你谁不知道啊!”项自链呵呵笑:“老高啊,你可是省劳模,全省闻名哩!你这大忙人就是闲不住,两年前县里开乡镇工作动员大会暨优秀乡镇长颁奖典礼,你预排在第一个。等到颁奖时,叫了半天也不见你的影子,大庭广众前害得我好没面子呢!后来听说你有急事回乡去了,想当无名英雄啊!”听项自链这么一提,吴一高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轻轻地叹了一声:“项县长好记性啊!”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项自链和吴一高刚结束谈话,赵国亮身后的那位年轻人就冒了上来,双手握着项自链的右手说:“项县长好,我们赵县长常提起你啊!”听了这话,赵国亮就笑了,说:“小程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往我额头上贴金啊!项县长可是我的老上级,对我很了解的。”项自链也跟着说:“现在的年青人越来越精了,赵县长高明啊,会用人。”一行人有说有笑进了酒店,早有小姐把他们引到包厢里。大家分主宾坐好,小姐过来问上什么酒,目光投向项自链。项自链心想小姐真不懂事,连主宾都不分,就笑着说:“你是不是刚来酒店上班啊?”小姐象是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捏了捏红色旗袍礼服的边角,轻轻地说了声对? 第 1 部分 欲望文 第 2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松圆黄稹u怨量吹秸庖荒唬λ乘浦鬯担骸按蠹铱纯聪钕爻さ呐赏罚餮廴艘豢淳椭滥闶侵鹘前。 毙阃独戳烁屑さ囊黄常钭粤粗坏泵豢醇?br / 项自链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什么派头,客随主便,你赵县长才是真正的主人!”其实项自链心里高兴着呢,许多人都说他象个大官,人高马大额宽脸方,配副宽边眼镜既有高级官员的威仪又有知识分子的内涵。别人的话说得多了,连他自己也慢慢信以为真。 刚上小学那阵子,全国山河一片红,文化革命搞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学校教育名存实亡,项自链一个小孩子自然不懂得读书救国科学救国的道理,整天跟着大家背语录下田头。邻村的刘瞎子是个算命先生,大家都叫他活神仙。活神仙在革命的背景下日子并不好过,大家不敢明着请他算命破坏革命形势。偶尔有一次他摸到项阳村,一群妇女闲着没事就躲进项自链家,偷偷地要刘瞎子算算这战天斗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当时正值七零年,刘瞎子掐着手指算了半天,神秘兮兮地要大家绝不能走漏风声,说是还有六个年头。大家都面色凝重,暗叹这日子没指望了。刘瞎子见众妇女闷声不吭,连说这是天数。天数是人力不能改变的,但个人的命运好坏则另有安排。大家听他这么一说抢着要刘瞎子算算自己的命。刘瞎子整一年来都闲得慌,今天高兴干脆帮大家一一算个明白,只要有人管饭就行了。农村人的命当然好不到哪里,尽管刘瞎子说得非常隐晦,还是引出了许多人长长的叹息声。等到项母报上生辰八字,刘瞎子的嘴角就抖了一下,忙要她靠上去,说是得再摸摸面相和手相才能明断前途。一阵摸摸索索后,刘瞎子开口就说晚上吃定她了,说她后半辈只管享清福,酒r不愁山珍海味常有,是个老来福。项母虽然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不信,要刘瞎子说出道道来。刘瞎子便说她膝下一子一女,子为虎子女为凤女,虎子十三,凤女九岁。这一说大家都奇了,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听他再说下去。结果他连项自链身上有几颗瘊子分布在哪些位置都说得一清二白。吃过晚饭后,项母硬是挤出一块钱要刘瞎子收下,说是辛苦先生了。刘半仙见项母客气,临走时告诫她一定要管教儿女好好学习,将来必成大器,特别是儿子日后自有贵人抬爱、知音辅佐。自那以后项母不管家中有多困难,硬把一对儿女送到叔公那里寄养,说叔公的一日三餐由她全包,只要看管好这对虎子凤女就行。叔公是个老私塾,当过账房先生,正愁闷在家中空负一肚诗书经文而没米下锅,碰到这种动脑不耗力的好事,求之不得。刘瞎子的预言很快就露出征兆,七六年文化大革命如期结束,七七年全国恢复高考。磨拳擦掌搞了一年大会战,七九年夏天项自链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进了浙江大学。八四年项自链的妹妹项香颖进了北京财经学院。后来的一切默默中都按照刘瞎子圈定的轨道滑行着。 想起这些,项自链便牵挂起琼台县的老母。这样一来就有点感恩戴德的味道,听赵国亮要点五粮y的时候,他摆摆手说:“我们都是老熟人用不着这样客气,就上古井贡吧,我们县里还不富裕啊!大家说是不是?”众人见项自链认真,都把眼睛投向赵国亮。赵国亮看了看项自链,笑呵呵的说:“项县长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心里时刻装着老百姓想着纪律。不过今天就破个例吧,大家特意请你来,略表心意喽!”赵国亮单独同项自链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讲究形式,两人象亲兄弟,但在场面上,他总是层次分明,这不得不让项自链佩服,暗想自己没看错人。 既然赵国亮不愿点破,自己也只有走过场,项自链捋了捋头发,笑着问马新军:“吃饭只是形式,我们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古井吧!小马你说呢?”项自链这么一问,倒显得大人不计小人过。马新军那有不点头称是的道理,他附和着说:“项县长考虑周全,凡事都从大局出发,你发令我听命就是了。”项自链意味深长地瞥了赵国亮和吴一高一眼,心里却想:“看这个马新军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摆威风。”吴一高见项自链没有一点架子,心中更多了分敬意,转过头对赵国亮说:“赵县长,就依项县长吧!”这时赵国亮可开心了,他说:“项县长,领导就是领导啊,三言两语就把我的人都拉过去了,碰到你我只有举手投诚。你要是搞统战,不费一枪一弹,保证台湾年内就投入祖国的怀抱。”这种话只有当事人说出来才显得谦虚有肚量,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能让人听得开心。不过旁人是不好随便附和的,否则只能让人难堪,弄巧成拙。项自链见大家只笑不说话,就招招手叫小姐斟酒。待酒斟满后,项自链才说:“赵县长真会说话,我是稀里糊涂当了一回领导,得罪的地方还要请大家包涵呢!来,这一杯我是借花献佛敬敬父老乡亲。”大家举杯依次碰过后干了个底朝天。 官场就是官场,靠相互抬举来维护领导在下属前面的权威。赵国亮一捧一送,项自链又找回了久违的感觉,顿时有了面子。马新军见赵县长这么抬高项自链,只好不情愿地放下平日里的傲慢,第一个客客气气地举杯敬酒。 别人敬你一寸自己得敬人一丈。项自链摆摆手说:“小马啊!赵县长才是你的顶头上司,要敬得先敬他,赵县长是县里的红人,他一高兴说不准就派你到省城当办事处主任。那可风光了,说不准那天被省领导看中,就连升三级喽。”项自链说这话除了投李报桃感谢赵国亮外,还多了一层意思,那就是借机报复马新军的怠慢,杀杀他的霸气。 他实在想不通琼台县为什么会派马新军这样一个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家伙当办事处主任。办事处说白了就是联络处,主事人当然要上通下达左右逢源人前人后玩得转。可马新军连自己这个老上级都敢爱理不理,他还能理顺那些素昧平生的各路英雄吗? 很快项自链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马新军端着杯子只微微地楞了一下,就接腔说:“项县长想得倒真是周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省里这辈子不敢指望,不过在市里得靠你罩着,否则我无法向赵县长交差啊!”说完端起杯看着项自链,又朝赵国亮笑笑,神色间掠过一丝得意。 马新军这一说变被动为主动,不但把赵国亮捧得高高在上,让旁人听了也觉得他十分捧项自链的场子。项自链摸不透马新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往好里说是识得抬举,关键时刻能维护领导形象,往深层想则另有意思,不过是说看在赵国亮的面子上他马新军才买项自链一回帐。有些事双方都心知肚明就是不好点穿,他暗叹自己走了眼,低估了马新军。这种人或许没有其它特长,但场合一定分得清,说出来的话光溜溜地不留话柄,能让人费神地寻思半天而不得要领。这样一想,席上沉默了三五分钟。 项自链刚端酒碰杯,赵国亮又说话了,“小马啊,想不到你在市里这两年进步不少啊,整天同市领导打交道,耳闻目染水平节节攀升嘛,市里的领导水平就是高!”赵国亮大概从项自链刚才的沉默中看出了项自链有什么不快,忙说话调高气氛。 不待赵国亮说完,项自链就站起来说:“实践出真知,这两年呆在市里发现自己远远落在大家后边了。以前说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我看现在是一天不学习基层,孔夫子说话也抽风。得向大家学习啊!”说完就同马新军干了一杯。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刚坐下,赵国亮端起杯子说:“领导这么谦虚,我得学习,来,这杯就当敬师酒。”要在平时项自链一定会骂赵国亮狡猾,他笑了笑说:“不行啊赵县长,我是向大家学习,你是要我一个一个地敬过去拜师学艺不成?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只能略表心意。不是说感情有喝啥都是酒吗?我这半杯酒就敬大家吧!”大家都说不行不行,那有领导向下属学习的。小程也c了一句说:“项县长,不是说地方向中央看齐吗?市里就是县里的中央,你就是我们的中央,只有我们向你学习的,没有倒过来的道理。”说完这话小程红了红脸,生怕唐突了什么。 项自链笑出声来说:“小程觉悟高,提高到全党全国的水平来认识问题,我也是大受启发!这样吧,这瓶酒每人喝五杯大概就能解决问题了。等会不是有事情要谈吗?我们得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项自链说完这话,眼睛直盯着赵国亮,要他表态。 赵国亮原本就是来办事的,请客喝酒讲形式,热热闹闹是个前奏曲,只不过希望有个烘云托月的效果而已。他见项自链说得认真,也就叫大家随便。但有两杯酒项自链是不能不喝的,一杯是赵国亮代表琼台县父老乡亲的,另一杯是赵国亮代表琼台县县委县府的,这样项自链和赵国亮就比大家多喝了两杯。酒喝得恰到好处,人均二两。出了包厢项自链联想翩翩。许多领导都叹自己忙死忙活不知是为啥,等到发工资的时候也没比下属多拿几个钱,好象当领导比做牛做马还难似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项自链心想当领导的也真会在下属面前叹苦经,这两杯酒总是当领导的多喝的吧!其他事情又何尝不是呢?每次出外参加规划设计评审,专家们的评审费才二百,而自己总能拿到三百,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要不谁愿意当领导!至于机关里的一般职工连外出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拿几百块与领导不相上下的工资钱。 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带领人民群众致富奔小康的领路人,走在最前面的领导要是富不起来,哪还有谁能富得起来啊! 来到宁临市后,项自项越来越闻出这种气味在四周散发开来。在规划局里,凡事都是董步晓说了算。每每有审查会、评审会、年话会,他都亲力亲为。即使是别人去,谁也不会忘了给董局长签上个大名领个看起来轻瓢飘的信封。在机关里呆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项自链轻轻地叹了声气。 这样一想,一行四人已进了电梯。赵国亮伸过手握着项自链说:“项县长好象有心事?说出来看看兄弟能不能为你分愁解忧。”项自链只摇摇头,没理会他的心意。赵国亮或许是累着了,一路上的颠簸使他的酒量打了很大的节扣,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说话的场合都没个分寸,当众这样问,不是让人难堪吗?他有什么事要赵国亮帮忙呢?有许多事情是连最真心的朋友都帮不上忙的。项自链看看脸色陀红的赵国亮,什么也没说。 想到自己不久以后就要赴琼潮市当常务副市长,项自链不禁有点得意起来,出了电梯后,竟诡秘地朝赵国亮笑了笑,说:“我在想赵县长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一进房间,赵国亮对其他人说:“我有事找项县长商量,你们就自由活动吧。”话刚说完,又要吴一高留下来。马新军是个懂事的家伙,忙起身告辞,推说办事处有急事要回去处理。小程也心会神领,说喝多了酒要回房休息。项自链同他们客气地握过手,顺便带上了门。 赵国亮这会换了个面孔,乐呵呵的说:“老朋友,我是找你帮大忙的。”说完递上一根烟。 官场上的人再怎么潇洒也不能免俗,项自链毫不客气地接过烟,说:“你赵光亮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还有什么可说的。”赵国亮也不客气,要吴一高向项自链汇报有关事情。吴一高在酒席上没有同项自链多说话,但心里明白对方是个爽直人,只开头说了句项县长要请你多帮忙的客气话,就实话实说了。这倒让项自链有种亲切感。在官场上呆久了的人,难得有个不落俗套的人说话。 原来琼台县一直想改造宁临市到琼台县的地方公路,但市计委至今没立项,资金几乎没落实一分。琼台县听这地名就知道是个高处不胜寒的贫困县,交通不畅一直是制约经济发展的瓶颈。离宁临市八九个小时的路程,当地人活得烦心,有本事的都出外去赚大钱了。县里经济一直上不去,前两年还出现倒退。这成了琼台县每一届领导痛心疾首的病根,眼看着其它地方都轰轰烈烈地大搞建设,自己县里还是十年如一日,除了旧貌还是旧颜,改革开放搞了十七八年,城乡经济面貌还在七十年代里徘徊。 吴一高最后说:“项县长你是知道我们县里情况的,这条公路不改造,你回家也不方便啊!”吴一高说话既不夸奖也不拘谨,话不多,可句句说到心坎上。要是换个轻松的场合,项自链总会笑出声来,他看看窗外闪烁不停的霓虹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表情也随着吴一高的汇报跳跃着,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赞同。生在琼台长在琼台,项自链对那块乡土有着深厚的感情,就象孝子对慈母的拳拳情怀,从内心深处说,非常想为家乡作点贡献。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副局长,有再大的能耐也翻不出规划局这个圈圈。所以他只能尽量不说话,避免开空头支票。 吴一高讲完宁台线改造工作的打算和存在的种种困难后,又补充说:“项县长,请赵县长同你再说说关键所在。你们都是我的领导,领导与领导之间心有灵犀,许多事一点就通的,我这个老大粗掺和不来。”说这话的时候吴一高才露出轻松的笑容,声音也大了一倍。 项自链不得不佩服吴一高,这个人说什么话都带着磁性,让别人无法分心。 吴一高走后,赵国亮就贼眉贼眼起来,他三两下扒去外衣、解去领带扔在床上,嫌酒店里的空气不流通闷人。项自链一看赵国亮这架势,知道晚上又难逃一劫。两人没事碰到一块,赵国亮就缠着他下棋。赵国亮的棋艺在琼台县机关大院是出了名的,一年一度的机关文化活动中,象棋比赛他总是独占鳌头,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深受领导赏识,很快从农经科的一个科员升到科长。不过他同领导下棋总是维持在一比二的水平,三个回合下来两败一胜,自圆其说领导就是棋高一着。机关文化活动全是科长以下工作人员参加,领导工作那么忙,那有时间忙里偷闲与民同乐!赵国亮拔得头筹,确能说明领导比一般干部棋高一着。赵国亮当科长那一年,项自链刚走马上任当上副县长,他整天跟着项自链下乡搞调研,筹办红薯加工厂和蕨菜加工项目。不知哪一天,这家伙喝多了酒挤在招待所里,同项自链下起棋来,结果还是一比二的水平,却是二胜一败。下完棋酒也醒了,赵国亮看着项自链有点惶诚惶恐。项自链那时也年轻,再说赵国亮跟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两人也挺合得来,也就毫不避讳地说他确是棋高一着,是个当领导的材料。赵国亮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数落起领导亚,说某某白痴一个,根本不懂得下棋,更可恶的还到处炫耀自己的棋艺。狗屎一堆,使劲往墙上糊,这不是越糊越臭吗?他还说项自链的水平是县级领导中最高的,不管是下棋还是工作。项自链笑着问他怕不怕自己到县委书记和县长那里告黑状。大概是酒气还没完全散尽,赵国亮直统统地说要是那个不服,他就让出一炮一马,给对方一个直落三,包他口服心服。项自链闻言大笑,说他太狂妄,当心有一天会砸了自己的脚。赵国亮也说要不是怕砸了脚,他早就狂起来了。那些领导也太顽固不化,暗礁一块,潮涨潮落从来都没浮出水面,还有什么水平啊!项自链被他这别出心裁的比喻逗得笑出眼泪来。他不得不承认赵国亮今天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许多领导连小学都没毕业,作报告秀才读字念半边,做工作头脚不分,全是意气用事。社会上有个最形象的说法:这人没本事就让他去当官。因为中国没有职业的政客,有专业特长的搞专业工作,会做生意的赚大钱,只好让没本事的去当官喽!许多官员要是抹去他的政治背景准会饿死在街头。从此两人引为知己。 赵国亮早就叫服务员送来了一盒象棋、几样卤菜和两瓶啤酒。这是他们的行头,戏上演了。 棋下到中途,赵国亮就说:“项老兄我是来求你帮忙的,同你下棋只是投石问路,今天我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有多少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吗?早知道你没安好心,说说你的打算吧!”开始时,项自链无心下棋,他在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搞定搁在心里的这盘铁子棋。现在有了头绪,也显得沉稳多了,说话口气跟着壮了几分。其他人的忙可以不帮,赵国亮的忙他不能不帮,再说改建宁琼公路也是一件为民造福的大好事,当官难得能办成几件好事。项自链心中自有一本当官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既是古训也是现实需要,要是不做点政绩出来,无法造福一方,恐怕也只能为官一任。因为没有坚固的靠山,只有委屈自己的身子骨,腰肌劳损换得头脸风光。 项自链刚这么想,赵国亮就叹起苦来说:“你调市里的时候,琼台县县委县府的头头们都是笑脸相送,一场告别宴就摆了八桌,十几辆车送你出了琼台县界,多风光啊!你倒好,在琼台县好事做绝了,就把这位置让我顶着。开始时我还陶醉不已,那知道这是你的诡计……”项自链听得满头雾水,打断赵国亮问:“这是诡计?我害你跳火坑不成?你没喝多酒吧!”赵国亮也不管项自链生气与否,自顾顺着说:“不是跳火坑也是跳水潭,反正这位置不好呆,水深火热啊!谁叫你把琼台县的好事做绝了,琼台县的老百姓还念着你的好,都说我远不如你哩!”这下项自链高兴了,他还真没听懂赵国亮嫌自己把琼台县的好事做绝的原因,原来这家伙在吃醋呢! “这两年红薯加工厂不紧气,去年的粉丝还压在仓库里喂虫呢!蕨菜出口也是半死不活,不但价格跌得厉害,数量也大减。我们也想过利用山区资源优势,搞毛竹加工、造纸和其它项目开发,但交通太差,投资商问起我们县里的基础设施,便个个摇头叹息,特别是那条断肠路人人望而怯步……”赵国亮讲话半俗半雅,一边土话不断,一边风雅不绝,活脱脱一个知识分子土冒县长的典型。 项自链调侃说:“我看你的心倒同群众贴得越来越近了,再过几年就忘了自己是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了。怎么说话也走群众路线,不怕别人嫌你素质差。”“我本来素质是不错的,就因为你的素质太好了,压了我的风头。宁台线改造工程不管多难,你都得帮我搞定,这可是我的形象工程。我自己的脸丢就丢了,你的脸我丢不起,我可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赵国亮做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一只手搭在项自链的肩上,仿佛这样就能给项自链施压。 项自链微微有点不快,这个赵国亮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他耸耸肩卸去赵国亮这只毛手,说:“看来好人真不好当,早知道如此,让你在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当牛作马干十年得了,那样包你称心如意!自己作不了主还赖在我头上。我是老爷抱孙子作贱呢!”赵国亮见说话开始奏效,便认真起来,一五一十地说:“老项啊!这年头你是最明白不过的,我在县里日子不好过,这位置上有书记县长管着,下有各级部门和乡镇盯着,县里除了上了两个小水电项目外,其它什么都是走下坡路,我能安身吗?一没靠山二没资本,难以立足哩!这一次来市里我是抱着活马当死马医的,这条路从大前年开始筹划,到现在还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新来的县委书记陈擎栋一上任就查县里的底子,见财政年年赤字就大发雷霆,看了上个五年计划还有一大半搁在计划单上后更是星火燎原,在县常委会扩大会议上点名要我在年内完成宁台线改造工程,否则免职。我这是上梁山啊,只有你帮我平反了。”项自链见赵国亮动了真情,也就安慰了几句,说:“这事急也急不来,现在办事不比过去,到处都要打点各路神仙。你一个副县长能打点过来吗?”他有点为赵国亮发急了。 赵国亮看看项自链说:“我就知道你有能耐,所以来找你,在县里我就服你一个人。打点的事你不用c心,县里给予全力支持,陈擎栋说了寅吃卯粮也要把这条公路修好,各部门都会全力配合我工作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烧上一阵子烧出个赤壁名动一方是绝不会罢休的。不过说实话,琼台县的老百姓也太需要这条致富路。我不为别的,就冲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琼台人,咱愿意让陈擎栋烧我的马尾,只要这个项目拿下来,烧焦了全身也无怨无悔!”给赵国亮这么一通说,项自链倒有点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了,怎么说自己也是琼台人,再怎么也不能忘祖!不知是赵国亮情急之下忘了场合,还是有意用激将法让项自链舍生取义。项自链有项自链的老成,多年的官场生涯,早就练成了镇定自若的心理素质,他故作轻抄淡写地说:“你急也没用,这事得从长计议,除了打点外还得讲究策略和方法。你也别指桑骂槐说我不出力,老吴不是说了吗?宁台线修好了,我回家也方便。”赵国亮突然沉默起来,抽了几口闷烟后,憋出一句话:“老兄啊你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明白,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再拖下去年内能完成宁台线改造吗?我是心烦,到现在什么都没落实!”两百五十里的公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琼台县不是改了两年多了吗?许多事你越急就越慌,越慌就越乱,越乱就越出差错,出了差错你就别想从头再来。项自链见赵国亮真的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就给他打镇定剂:“赵国亮,你还是那猴急性,这不适应形势,不改不行啊!政府管理可是倡导外紧内松,放手让老百姓风风火火闯九州,自己则要悠着点。这就是官与民的区别,你得多动脑少动手。就拿宁台线改造这件事说吧,从表面上看起来,你得先搞可行性研究,再由市计委立项,然后到市交通局争取建设资金,最后才是设计开工建设。其实这是一回事,大跃进时期全国各地不是都搞”三无工程“吗?那三无?就是无设计图纸、无施工方案、无监理监督。当然我们不能回到以前那种无序状态,但可以三管齐下。首先你得找到一个管事的市委市府领导出面为你说话,只要领导说行,批示一下,各部门就会闻风而动,工程立项、设计方案、建设资金都会蜂涌而至……”赵国亮再也无心下棋,手中捏着枚棋子含在嘴边,睁大眼睛问:“怎么能让市委市府领导为你出面说话呢?这可不是送礼说情就能马上打通的,在这种事体上,送礼说情是慢性药,可你得让人家马上麻醉才行啊!”看来赵国亮自己把自己麻醉了,明明是自己的事,却口口声声说“你”。项自链见他还是那副急性子,干脆说个透彻,免得他心急火燎的。他说:“现在从中央到地方不是年年说脱贫吗?琼台县是宁临市最穷的一个县,又是国家级贫困县,这严重影响宁临市的整体形象,市委市府领导心里能不急吗?可事不关己,别人不说,他们当然也懒得调浆糊,谁愿意自己身上粘糊糊呢!只要省里部里点个名,说宁临市其它工作都走在改革开放前列,就是脱贫工作没跟上,琼台县连条致富路都没修上。这样一来,宁临市市委市府还能安然处之吗?我们市里又不是没钱,可再有钱也不会白送给琼台县!你得造势,让人家觉得形势人,非修不可。上边的事你就放心,我有个朋友在部里管地方公路建设的,我同他打个招呼戴个帽,再争取点启动资金,保证市里会热烈响应中央号召的……”听到这里,赵国亮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重重地拍了两下项自链的肩膀,说:“这两年在市里混,你进步不少啊,听你这么一点拨,真是茅塞顿开啊!再说说我应当做些什么?”“什么茅塞顿开!这叫形势人,我是让你这猢狲精出来的。在县里工作时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形势人哪!”项自链不无得意地说。 赵国亮也跟着重复了几句形势人。然后两人又交换了细节安排,赵国亮决定回去打个报告给项自链,由项自链转呈给他部里的那位朋友;另外在改造线路上发动地方乡镇搞三个点,说是群众自发开辟脱贫致富道路;然后请省里市里大大小小的新闻单位来琼台作个现场采访,大声疾呼山区群众的朴素愿望和强烈要求。两人商定等大气候形成后,再见机行事。 临走时,赵国亮塞过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周转部里的费用。项自链推了推,嫌赵国亮见外。赵国亮说自己不能让他费心费力又费钱,于是项自链就不客气地揣进兜里。 各自端正衣冠后,两人并排走出房门,一脸的正经。 外面下起毛毛细雨,喧闹了一整天的宁临市依然灯火辉煌热闹非常:俊男靓女们互相依偎着踽踽漫步街头;带着粗粗金手链和项链的老板们,醉醺醺地从酒店里出来,说着暴发户梦中常有的呓语;娇小的飞亚特出租车颠着p股疾跑,一路上扬起飞溅的水花。这一切都显示着这座城市不同一般的生机和活力,一边是其乐融融的你情我爱,一边是熙熙攘攘的商业活动。项自链呼吸了几口新鲜清凉的空气,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声,说:“变化真大啊!”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宁临市从一个只有几万人口的小城发展到近百万市民的大中城市,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然而在发展中,我们有许多东西变得界线模糊了,城市成了黑d,谁也摸不到真正的出口。项自链想起单丘水说过的一句话:这是一个没有哲学的年代,心只能随着物质膨胀。他下意识地碰了碰兜里的信封,一种无言的悲哀袭上心头。 车子已经开到身边,赵国亮探出头问他发什么愣,是不是另有难处。项自链没出声,钻进车子关上门。 假日阳光酒店离项自链家有十来分钟的路程,赵国亮亲自驾车送他到楼下。一路上两人都没出声,多年的共事养成了某种默契,甚至连眼角都没有挑一下对方。下了车,项自链看了看表,笑着说:“十二点钟了,我也不请你进屋去,你回去先把声势造起来,我也尽力,算是弥补以前的过错。”赵国亮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原来项自链还在生他的气呢!谁叫自己说话没轻没重,怨项自链把自己推到副县长这位置上。待回过神来,忙打哈哈说:“呵呵!老项言重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是信口开河说笑话,其实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说完从后座箱里拿出一箱蕨菜,说是给嫂子换换口味。 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项自链称赞赵国亮人粗心细,送东西也送得让人心服口服,自己只有死而后已。 两人分别后,项自链扛着蕨菜蹑手蹑脚地掏钥匙开门。刚碰到钥匙眼门就开了,吴春蕊揉着眼睛嘟哝说:“怎么这么迟才回家,你们哥俩比亲兄弟还亲呢!差不多把我这个做老婆的都忘了?”吴春蕊边说边接过蕨菜。女人的脸有些茫然,两三簇发丝从额前挂下半遮着鼻梁,一双眼象两颗刚从水里泡过的青豆,肿肿胀胀的。项自链看了看吴春蕊,心里便有了酸酸涩涩的感觉。以前在县里工作时,项自链经常下乡连轴转,吴春蕊也习以为常,晚上到时间就一个人上床休息。自从调到市里后,项自链出远差的时间不多,平时几乎都是正点回家,小日子跟着上了正常轨道。 看着女人睡眼惺忪的样子,项自链不禁心生怜惜。原来吴春蕊一直坐在厅里等丈夫回来。电视还唱着咿咿呀呀的京剧,项自链走过去轻轻地关了开关。虽然吴春蕊是个音乐教师,但仍没有摆脱南方人对京剧独有的排斥心理,平时一听到这些节目就烦。今天晚上一定是靠着沙发睡着了,才会充耳不闻,可轻微的钥匙声却丝毫没有逃过她睡梦中的耳朵。项自链心中荡起无以名状的幸福,一只手搂着女人,轻轻地说:“让你等苦了,快点睡吧!”女人问他是不是要加点餐,说场面上往往是吃不饱东西的。项自链故意打了两个饱嗝,说要冲个澡。于是女人放心地睡去。 进了卫生间,项自链草草冲洗了一下。出来后,脑子特别地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站在窗前回想起今晚的前前后后,觉得有些滑稽。在赵国亮面前自己说起来一套又一套,俨然是个大风浪里滚出来的老泥鳅。可扪心自问,这两年来自己确实没做过什么,远不如在县里那些日子充实。白天喝茶看报,晚上一家人差不多都围着电视机打发时间。他也搞不清从什么时候学会了吹牛皮,但转念想想自己说得也没错,世道确是这么回事,要建成宁台线还非这样办不可哩!项自链点上一支烟,想借此理出个头绪来,可心里一片惘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结果摸到了大腿上,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身上只披着浴巾。他赶紧跑到沙发上往裤兜里找信封。信封里塞着一沓崭新的钞票,一张一张地点过去,不多不少整一万元。犹豫了一回,又原封不动地装进了上衣口袋里,心想明天带到办公室里放着安全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洗衣服翻口袋,让女人知道了反而不好。有些事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能说,说了让人担心,项自链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沮丧起来,他想见单丘水了。想到单丘水,心中就有了一份安慰,项自链心安理得地上床睡着了。这是他第一次遇事没有往老婆r体上找安慰。 第三章 已过了上班时间,单位里一群小伙子围成一圈议论纷纷,好象在说某某担任副市长某某任宣传部副部长。声音很轻,隐隐约约又觉得什么都没听见,项自链还是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心里直鼓鼓地,好象他们在议论自己升迁一事。激动之余又觉得好笑,组织部对自己还没考察,能有什么组织安排啊!正想上前问个明白,张高工忽然从厕所里出来,一手提着裤腰头,一手摸摸憋红的脸。他看看大伙又侧头看看项自链,c话说:“凤凰不动j挪窝,莫名其妙地激动什么,又不是自己高升。你们这些金凤凰别指望挪窝了,好好地做你的专业吧。”张高工名字叫乐天,整天笑呵呵的,一副眼镜常年挂在鼻尖上。可能是脑细胞死伤过度,连生发剂也失去作用,整个脑门光光亮亮地直向纵深发展,稀稀疏疏几根头发绕着脑袋往下挂,中间圈出个方方正正的u字型白地,看过去就象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平日里大家都叫他铁拐张,他也乐意学神仙过日子,有空的时候笑话不断。园林处的小李最爱跟张乐天抬杠,两人一正一邪一y一阳凑在一起就生出是是非非恩恩冤冤来。不过大家从来都没当他们是回事,知道这一老一少貌离神合,象是母子胎连理枝鸳鸯颈,想分都分不开的。 果然小李反讥说:“你这铁拐张少打击我们的自信心,自己活得差不多了不想指望什么,我们还想奔个前程,说不准有那么一天我准给你烧高香,谢谢你老神仙在天上默默保佑哩!”大家听出小李在骂张高工老不死,就不好c话了,只相视笑笑。项自链走进来闻声朗笑:“什么事这么热闹啊,谁高升了?”料定这事与自己无关,所以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倍。 张乐天与项自琏的关系还不错,这人就是有点烦,讲话不分场合有什么说什么,领导不喜欢可又无可奈何,谁叫他是老神仙呢!张乐天就说某某小学文化调到宣传部当副部长了,某某发财了也走政治运当上政协副主席。 链自链轻轻地呶了呶嘴角,进了办公室。其他人看时间还早继续着未竞事业。 在宁临市机关里人心是散乱的,只要单位的正职不在,大家谁也不怕谁,很多人机关里吃大锅饭家里开小灶,整天抽空往外溜,积极搞三产。这两年来机关院子里车辆猛增,大多是私家车。象项自链这样单靠工资生活的人倒成了穷光蛋,可又不能出外打主意,说是注意领导形象。尽管领导们常常说一套做一套,可项自链这两年来还真没想过要吃“二窝头”。整个规划局总共才二十五个人,公家轿车三辆,私人轿车五辆,摩托车十七辆,全局算起来就是他、张乐天和小李三人整天踩着自行车上班下班。本来觉得调到市里生活上会滋润些,可比一比相差十万里,项自链觉得远没有在县里爬山涉水累死累活那阵子风光。 关上门坐下来后,他打了个电话到北京,感谢那位同学帮忙。项自链压根想不到前后才八九天时间,交通部就连文件带资金一起转到宁临市了。部里工作快赵国亮动作更快,项自链刚放下电话,他就打来了进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项自链这会倒显得异常冷静,不紧不慢地说:“东风是来了,只要借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用就水到渠成。你那边到底怎么样?”赵国亮高兴地扯起大嗓门说:“我发动了三个点,在北岙乡、西岙乡和南岙乡分别搞个千人会战,时间定在星期四,省市电视台、报社都有人过来,声势很大的,比上一年严打审判大会还热闹呢!”项自链听了连连叫好,夸完后才吐出实情:“部里给琼台县宁台线改造工程补助费戴帽三百万元,文件刚到市里,我正在筹划如何更好地让市委市府领导和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参加千人大会哩。”赵国亮闻言大喜,嘀嘀咕咕在电话里说了半天。完事后,项自链忽然想笑,忍了忍又觉得理所当然,暗暗责怪自己不成熟。官场里的决窍之一,不管上头是领导、战友、同学还是其它关系,在别人面前统统吹嘘说是朋友,好象自已朋友遍天下,背景无限大。在赵国亮面前,项自链就是这么做的,确把交通部里的同学司长说成是朋友。 刚走出办公室,就碰到局长董步晓。董步晓右腋下夹个公文包,左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进单位大门。项自链上前开玩笑说:“董局长大话西游刚回来,给我们猴子猴孙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吧!”规划局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局长旅游回来要给几个副局长带点纪念品,副局长则同样要向各处室负责人表示心意,处长们就得打点本处室职员。这样看上去一个单位上上下下和和气气,麻线拧成一股绳,牢不可破。项自链刚进规划局时还真不懂得其中深浅,第一个月发工资时,财务科的出纳赵小敏让他签了工资单点了工资后,又拿出一份没题头的单子要他签字。项自链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按官职大小分局长副局长处长和职员分成四个等份,分别是一千两百、一千、捌百和陆百元。项自链轻轻地问小赵这是什么钱。小赵就笑了,反问董局长有没有同他说过。他就一声没哼签了字。后来才知道这是规划局内部规划,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执行着。 原来规划局起步虽然晚些,但福利条件并不晚,其它单位有的咱也没拉下。钱从什么地方来呢?当然不是财政拨款,也不是偷来抢来的,一部分是卖图纸得来的款,一部分是项目工程审批款,哪家单位要建设就得买规划图付工程审批款。规划图的价格实行浮动价,分行政单位、事业单位和企业单位三个档,档档攀升;工程审批款中分三项内容,一是规划行政许可费,二是地方政府管理费,三是手续费。规划图纸和手续费一律开收据,收据同白条子一样,连规划局的公章都没 第 2 部分 欲望文 第 3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费,二是地方政府管理费,三是手续费。规划图纸和手续费一律开收据,收据同白条子一样,连规划局的公章都没扣上,这部分当然就成了规划局私家收入,成了大家稳定的增收渠道和幸福源泉。开始时科员们有意见,说凭什么领导就要多拿。可领导有领导的理,这种事一旦查出来或者给人捅出去,科员们吃进去的只要吐出来,以后保证不吃也就算了。但领导是要担领导责任的,风险越大当然报酬也就越多,市场经济的规律就是这样,同志们!我们是沾市场规律的光,不然我们就没这个市场了!领导这么一说,大家就心平气和了,觉得市场不能丢,否则就没生意可做。后来项自链知道大家背后都管董步晓叫董市场,这个小学文化的局长还真学到了市场经济的精髓,人人口服心服,连张乐天这样的老古董也欣然接受议价。平时这人看事最透彻,开口说话就是领导长领导短,往往一语道破天机,说得句句都是真理,不注意还以为他是置身世外的高人呢! 人人都知道腐败,看了听了往往痛心疾首地大骂,可一落到自己的身上,便欣欣然接受。别人行咱为什么不行!在一个单位里谁要是甘做出头鸟,公然站出来反对搞创收,那他即使是天王老子也得淹死在众人的口水里。项自链识得潮流,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提这回事。有人说默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当事人达成的最佳心理妥协,在福利创收这一问题上,每一个部门每一个单位里都只有一个肯定的声音。 大话西游,董步晓挂在嘴边常说的一句话,不管是别人吹牛吹破天,还是开会打瞌睡,或者是有心事走了神,他都会拿这句话调笑下属。真不知董步晓的脑袋里装了多少东西,这话到后来倒成了周星驰代表剧的名称,想来他一定非常后悔当初没申请专利。今天项自链拿这话说他,他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呵呵地笑骂:“***,真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坐飞机来去途中,就有这种感觉。”那时候旅游事业起步不久,领导外出长途旅游的少之又少,董步晓跟上几个副市长一起公费到西双版纳转上一圈确是件稀罕事,云里来雾里去,再加上西双版纳的风光还真有点天上人间的感觉,这不是大话西游是什么呢?董步晓拍拍项自链的肩膀要他到自己办公室里坐坐。这个粗人还真移植了山东人的豪爽性格,虽然平时做事一向武断,一高兴起来就相见恨晚,他拿出一双玉镯递给项自链叫他拿回家哄老婆,说是准备给朋友带的,今天开心就当仙人果送给他这个猴崽子。项自链知道董市场更懂小农经济,客气起来的时候比农村人还好客,你要是推三阻四他就会变脸,于是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推说有点急事要出去,就起身告辞了。 刚走到门口,董步晓又喊住他,说张部长当上市委副书记了,问他知道不知道。项自链摇摇头,董步晓就骂他:“你是张部长的座上客怎么会不知道,文件都发下来了还想隐瞒啊?”董步晓这话说得唐突又似乎很有准备,项自链心里格噔了一下,回答:“听张部长在饭桌上隐隐约约地提起过,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确是那么回事。”董步晓笑项自链滑头,说张部长真会用人,说项自链一定会跟着走鸿运。其实项自链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想起来难怪早晨大家聚在一块议论纷纷,原来市里做了这么大的组织变动。他想问问张副书记是分管什么的,可想想刚才说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出了单位,项自链不禁惦量了一下镯子的份量。***,到底唱的是什么谱!本来想先去交通局找阮天桥做工作的,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朝市委楼走去。 市委楼设在市府楼后边,比市府楼高出一层,市府楼三层市委楼四层。两栋楼紧挨着,中间隔着黑压压的一片青杆竹,远远看去,市府楼有些不胜负荷的样子,而躲在后面的市委楼却显得悠然自得。项自链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景观效应吧!那片青竹林就成了效应的制造者。穿过市府楼中间的大拱门,走在七八米长的嵌石子的小道,阳光斑斑驳驳地洒在竹林里,圈点着一个个跳动的光影。张部长,不!张书记的办公室设在301室,最南边的那间。市委领导办公室的位置安排还真有点艺术性,官越大办公楼层越高,越隐秘:四楼除了一大一小的会议室,还有一个市委书记蒋多闻的办公室;张副书记的办公室就在蒋多闻的脚底下正对着,靠着最南边的角落,不是有人找上门来是不受外界影响的。项自链从常务副市长柳人志的秘书刘星河那里了解到,张书记是市委第二副书记,管党群的。第一副书记自然由市长兼任。径直走到301办公室,正要敲门,一个人刚好从里边开门出来,脸上还挂着习惯性的微笑。项自链认得是柳人志,忙说柳市长好。柳人志点点头,慢慢地挪开脚步。 就在这时候,张祝同听出项自链的声音,问:“小项吧,你有事找我?”应声说:“张部长,你忙着吧?”还没说完,项自链就后悔不迭,当着别人的面自己是不该叫张部长的,人家早已经是市委第二副书记了。 张书记的声音又从房间深处传来:“小项,同我客气什么啊,进来吧进来吧!”听了这话,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柳副市长,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转过头,莫名其妙朝项自链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开了。 张书记办公室一分为三:外边一间放着一套桌椅,想来是秘书临时办公用的,一般情况下秘书在隔壁302室办公;里边一间是书记办公的地方,桌椅大得夸张,桌上叠着厚厚的文件,角落上放着报架,夹着从中央到地方的各式党报;边上开了个暗室,想来是休息室。有意思的是外边一间地面铺的是茶青色磁砖,而里边却外加猩红地毯。项自链踏在上边,心里满是异样的感觉。 走到张书记面前,说:“张老啊,你当了书记都瞒得这么严严实实的,不是听别人说我还不知道呢!其实你早就该当书记了,省里终于不肯放过你了吧?”张祝同没接腔,亲自起来给项自链倒了杯水。项自链有点受宠若惊。虽然在书记家里常开玩笑,显得都很随便,但工作场合,他一向很严肃的。 张祝同示意项自链坐下后,才感叹一声说:“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加什么压啊!人老珠黄了。江山代有英才出,以后的事靠你们后生。我是不得已而为之,等有了适当的人选就退居二线。”项自链喝了口水后想了想,觉得叫张老不合适,就不无恭维地改口说:“张书记,你是市里的顶梁柱,你退了宁临市的天谁来扛啊,小辈们会压得鬼哭狼嚎的,你就这么忍心!人逢盛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业子孙后代还等着你给他们造福哩。”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笑了起来,不过声音很轻。 “小项你是在笑我还是捧我呢?说说你的心里话,怕是有什么事找我吧!”平日里没事,谁有胆量在上班时间找书记瞎聊。张祝同这样一问,项自链就连连点头,说书记有先见之明,而后就把宁台线改造一事说了一遍:张书记一定还记得大前年11月15日那天吧,你亲自带人到琼台县考察我,这好处就不说了。当时老百姓都说县里好多年没有来过象你这样的大官了,消息很快就惊动了整个琼台县。不过也太委屈你了,琼台县穷山恶水没什么让人特别好惦记的,但从宁临到琼台这条烂路恐怕你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两天肯定会让你找回中越战场上越野时那种感觉。说来也真可怜,琼台县这个革命老区就这条烂路通四方,交通实在太闭塞了!老区人民天天盼脱贫,市里也年年搞帮困脱贫,可琼台县贫穷的人不少反增。县里经济这两年也是走下坡路。许多人都骂琼台县领导饭桶,可我在琼台县工作了七年,了解他们的难处。我在琼台工作的那段日子里,运气好,乘着政策宽机制活搞了一个红薯加工厂和三个蕨菜加工点,还有幸被市里点了名。可现在不行,不能光凭政策,还要讲基础设施和配套项目,否则叫谁投资啊!市场经济就是实在,琼台县出去发了财的人没一个愿意回乡报效的。为什么呢?因为报不了效啊,还得赔本!怪只怪那条烂路太烂了,山高路远,资本只出不进,人才只出不进,还谈什么发展大计。琼台县的百姓苦,干部心里也苦,工作上不去年年到市里坐冷板凳,提升就更甭说了。琼台县委县府大院有个顺口溜说:琼台是个龙王堂,水缸炉灶连眠床。干部天天喊脱贫,说话总是没回音。工作大家拼命干,书记县长年年换。借问良方何处有,别提坎坷路泥泞。 说到这里项自链停了停,看看张书记的反应,张书记面色凝重,自己的话已经开始生效了。张祝同轻轻地说了声“我们这几年确实不够重视琼台的工作,不够重视脱贫工作,许多事仅仅停留在表面上,琼台的顺口溜说得对说得好,小项你说得对说得好!”项自链有点得意,这些话他在心里盘算了十几遍,特别是那个顺口溜自己闷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做事讲究攻心为上,只要书记重视,宁台线的改造就不怕落实不了。 张书记想了一会,示意项自链继续说下去。项自链就继续编他真实的谎言:琼台县要脱贫要致富关键在于领导,只要领导重视,为他们创造脱贫致富的环境,琼台县的老百姓是有创造力的。他们最需要的是出路,一条要求并不高的出路,只要宁临线改造好了车子不用当龟孙子爬,大家就会自觉追赶改革开放的时代潮流。宁台线改造工程,琼台县向市里要求了两年多,但至今仍没有落实。琼台是市里唯一的贫困县,是国家级的贫困县,不说为民造福,就是从维护市里的整体形象出发,宁台线也是非改造不可,不能让琼台县坏了宁临市的名声。不知怎么搞的,琼台县群众对市里一直没有落实宁台线改造计划意见很大,都搞万民呼吁书了,听说引起部里关注,都有下文督办的意思了。 张书记要项自链打住舌头,问:“你是不是同柳人志串通好了来圈我呢!他前脚还没走出这门,你就跟了进来。”项自链大喊冤枉,说自己是听下边县里的同志讲的,他们还委托自己向张书记转送琼台县里的要求,自己压根就不知道柳副市长也晓得这事。想到刚才在门口柳人志那神秘的一笑,项自链心里更踏实了。一定是赵国亮背后做了全面动员,找了柳人志当杠杆撬动市里决策层领导! 说完项自链就拿出琼台县县委县府的报告和万民呼吁书递给张祝同。 张祝同细细地看了一遍,说:“群众的呼声很强烈,市里应当重视啊!”说完拿出部里来的文件补充说:“是的,连部里都注意了,你同小方一起把这事与有关部门的山大王们讲讲,就说是我的意思,明天到我办公室开个协调会,把这事落实了。”说完打电话叫隔壁的小方过来。 小方叫方宇,是张部长的秘书,张部长当了书记,他也跟着升了半级。彼此都很熟悉,拿过张书记签了字的报告和万民呼吁书,两人直奔柳副市长办公室。柳副市长签了“请计委、经委、财政、规划、交通和建行部门认真落实张书记的意见”后,两人又分头联系部门头头商量具体细节。规划的事由项自链向董步晓汇报。 下午,两人凑在一块,由方宇捉笔把联系的初步情况写成汇报,报送给张书记。临走时,项自链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告诉张书记星期四琼台县搞建设宁台线千人大会战,问他去不去看看。不过他说得相当委婉,说自己一高兴就向他们转达了张书记对琼台县的理解关心和支持,琼台县委县府非常感谢张书记,决定以实际行动来表达全县人民的感激之情和喜悦之情。可是张书记还是听出眉目来,县里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独自作主,连说这里边有鬼,那鬼王就是项自链。项自链也不表态,只说张书记不去会让五十万琼台人失望的。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地递上请柬。 张书记当然不能让琼台人失望,更不能让宁临人失望,所以就说:“我是无处可逃了,谁叫我进了你的埋伏圈。”“这埋伏圈里可没有枪声和硝烟,有的是掌声和笑语。”项自链话接得好,听得张书记回到了后生十八九,凹皱的眉目间竟传出青春神采来。不过书记就是书记,高兴之余始终没忘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的道理,扁了一下嘴说:“万里长征刚开始,以后有什么闪失我惟你是问。”项自链马上跟着严肃起来。其实张书记早就收到了马新军专程送来的邀请信了。 星期三一早,市里四辆车浩浩荡荡开向琼台县。张书记、柳市长和有关单位的负责人都来了。规划局来的当然是项自链,董步晓这回硬说自己有事全权委托。 提前十分钟到达停车场,项自链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单丘水。机关里平时上班下班迟到早退的屡见不鲜,特别是头头们迟到半小时是常事,一个小时是常有的事,这回都破天荒早早地纠集到一块。项自链逐个握过手,嘴上说着郑局长好王主任早之类的套话,之后向大家介绍了从部里来的同学司长于启明。于是场面上就有了更热烈的握手和套话。各单位的头头们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平时并不起眼的规划局副局长,无形中抬高了项自链的地位。不一会,柳副市长来了,张副书记来了,新闻单位也来了。张副书记、柳副市长同副司长寒喧了一阵子后,开始登车出发。 本来安排项自链陪他的司长同学坐柳副市长专车走,项自链说自己不入品,硬要坐新闻采访车走。场面上又多了一个c曲,柳副市长请不动一个副局长。其实项自链心里另有打算。昨天晚宴散尽后,同学司长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那意思其他人或许不明白,项自链又怎么不明白呢!以前在学校里读书时,两个人是头顶着头的好朋友,进京指标还是项自链让出来给他的。这样的朋友有了出头之日能不感谢当年的同窗好友吗?朋友的话言简意赅,项自链也不避讳,就把自己正在争取当琼潮市常务副市长一事说了一遍。今天自己不坐柳副市长的车,同学就有个为他争取更多支持的机会,因为领导的赏识和支持比一千个人说你好还要重要得多。坐新闻采访车还有一个理由,今天他很想同单丘水说几句话,同这个高中同学呆在一块确实能让他身心轻松。 车子一开动,单丘水就拿他开玩笑,说:“项局长这只蠕虫看来就要钻出地面脱皮鸣蝉了,今天的风头柳市长也没你足,当心让人眼红,还没爬上树就给逮去下酒。”这几年宁临人想尽主意吃新鲜,先是黄金宴,后来吃多了海鲜换山珍,什么果子狸、大黄蛇、穿山甲、猴脑都搬上了桌。听说熊掌也偷偷地进了有权人有钱人的肠胃,这事还让中央台爆过一次光,结果酒店生意萧条了好一阵子。不过坏光景不长,好日子倒天天有。去年又兴起了吃蝗虫、蜢蚱、蟑螂和蠕虫,说是高蛋白低脂肪,营养丰富美味可口,有益健康又除公害。一夜间人人都成了献身公益事业的志愿者自愿者。吃了一年大家都吃厌了,又怀念起山珍海味来,不过唯有对蠕虫偏爱,说起来都让人嘴巴啧啧响。蠕虫有点书面化,宁临人都管叫它白条,就是蝉的幼虫,成年生活在地下,肥嘟嘟的是上好的j食。据学生物的人说,这蠕虫还真不容易,硬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修炼三四年后,才能爬出来见一次阳光,千幸万幸的爬上树脱胎换骨去喧闹上一夏。前些日子项自链还同单丘水开玩说今年夏天的蝉恐怕都哭不出来了。 单丘水这一说,全车的人都笑了,其中一个人笑得特别响脆,笑得项自链心头都动了两动。他回头看了看,原来是宁临电视台女记者欧阳妮。这女人平时文文弱弱的,说话也轻声细语,不想笑起来还真是另有一番天地,平日里看不到的一对酒窝这时候旋起了龙卷风,沉静冷竣的表面全部揭去,l露出一直珍藏在女人内心世界的某种不可言喻的秘密。女人二十七八,老大不小的,可就是没谈对象。当记者的整天出头露面,不可能对不起广大观众,欧阳妮长着一张圆盘脸,月盈盈地摇晃在细长的颈脖子上,一米七的个子,却重不过百,整个儿螳螂一条瘦不拉叽的。不过这样的身材最对城市人的胃口,当年欧阳妮身后不知有多少追随者,可她硬是伤了一颗又一颗年轻火热的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个个都成家立业了,可她还是若无其事地漂零着,结果落了个“冰山美人”的称号。欧阳妮说怪还真怪,对面采访时笑脸一张,可背过身去就满脸凝霜。这件事是方宇说起的,柳副市长就受过她这份y不y不阳的冷遇。 项自链见女人笑得开心,还真难以相信她就是大家口口声声说的冰山美人。等笑停了,项自链问她为啥笑。刚说完,欧阳妮又大笑不止,把满车人都弄得象锅稀粥,拎不清身在何方。项自链的心咯噔了两下,灵魂深处冒出一句话:“生活往往是从笑开始变化的。”随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欧阳妮。欧阳妮又吃吃地笑了起来,胸脯起伏着。 项自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大家:“宁临人什么虫没吃过?”除了项自链和司机,满车人都是搞新闻的,对语言文字游戏有天生的敏感性,有人说蚊子,有人说苍蝇,欧阳妮不知从哪里来的兴趣,也凑上这个热闹,说:“大虫老虎没吃过。”项自链不得不夸她聪明,夸过后又问:“欧阳小姐没吃过我是相信的,但不知道有没有摸过,特别是大虫的p股!”大虫p股在宁临市有另一层意思,妇女们在牌桌上出错牌,对家就会骂她昨晚是不是大虫p股摸多了,打不起精神来。项自链话一出口就后悔,欧阳妮毕竟还是个姑娘。满车的人不知是素质高还是怕惹恼了欧阳妮竟没有笑出声来。欧阳妮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说自己在马戏团里摸过呢!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大家就笑得喷饭。乘着热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冰山就要融化了,欧阳妮听了也若无其事。 别看记者们都担当着党的喉舌作用,可一闲下来多的是痞话。项自链心血来潮,说:“有个笑话不怕得罪你们,大家多担当的,要不就不说了。”路途这么远,大家正愁寂寞,当然点头称是。“什么虫你们都吃过,我没吃过。”大家想破头都没有想出来,只好叫项自链亮底牌,当听说是屎克螂时,人人都哭丧着脸,只有欧阳妮一个人笑得前俯后仰。欧阳妮的搭裆庄小钟首先发难要项自链说个道道来,否则就当他是舆论界的公敌。大家都齐声附和。项自链连说他们说话不作数,象平时作报道一样正一句反一句的,第一天登出来播出来还是大加赞扬的,第二天就笔伐口伐不断,反正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做。记者们平日里对领导意见最大,都说中国没有新闻自由,所谓新闻全是领导嘴里吹出来的。项自链与他们打交道的机会不少,彼此还算熟悉,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他举了个例子,上个月宁临日报大版面地报道了一家私营企业如何如何地做大资产,又如何如何走出小农意识走上股份集团经营之路,可没隔两天又说这家企业怎么怎么地制假售假,怎么怎么地谋取不义之财,说得大家又大骂了领导一番。后来项自链说:“你们是不是都吃过屎克螂,要不会这么挑事(屎)吗?”不过项自链最后还是帮他们说话了,说这其实不能怪大家。怪谁呢?大家只好摇头! 大家的脸色难看,单丘水就有点气不过了,大骂项自链,“我们是屎克螂,你们当官的就是个大粪坑,掉到这里边,我们还搞得清吗?大家今天到琼台就好好给他挑一挑屎,看你这王老五还敢嚣张。”项自链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句公道话,你怎么能拿我出气呢?要是党的喉舌都拒绝诤言,咱们实事求是的原则就没处着落了,这可是党性哟,同志们!”大家转忧为喜,又纷纷发表新的见解。 没过多久,车子颤抖得厉害。开始时人人都骂娘,到后来颠累了骂累了,也就默不作声。这样一路颠到琼台县城,人都虚脱了,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断肠路真的会颠得人肠断胃穿孔。下了车,大家又骂了一阵子娘,最后纷纷表态这条路非修不可。 项自链高兴,心想前边三辆车上的人们感受一定不比他们差,这条路就算修定了。 到了琼台县宾馆,县委书记陈擎栋、县长贾守道带着一帮人站在外面迎接。琼台宾馆其实是县委县府招待所改头换面而成,墙上还隐隐约约写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字样,不过这已是琼台县最好的宾馆了。几个头头自上至下一一握过手后,大家就鱼贯而入。 项自链走在后边,贾守道跟在陈擎栋后边赶上来重重地握着项自链的手,轻轻地说:“老兄,辛苦你了!这会可是真的代表琼台县县委县府感谢你啊!”项自链第一个反应就是一不小心当上县长的老兄,可自己明明比他年轻十多岁。不过感谢话还是打心里听了进去,这么个拖了好几年的工程十来天时间就给搞定,他做县长的能不高兴不感谢吗?宁台线一建成,头等功臣非他莫属!项自琏客气地回答:“我是琼台的一员,还得感谢你贾县长热血心肠哩!”说起来贾守道还是项自链的老上级,六年前他就是琼台县县长了。两人虽共事多年,但也仅限于共事关系,谈不上任何私交,项自链打心里与贾守道划了条鸿沟,话里应酬的成份就浓了些。 陈擎栋望着项自链淡淡一笑,对贾守道越位行为似乎毫不介意。“项局长你是宁台线改造第一功臣啊!琼台县委县府感谢你,琼台老百姓更感谢你!小赵都告诉我了,真的谢谢你!”陈擎栋说完紧紧地拥抱着项自链。 项自链喘不过气来,直觉告诉他,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陈擎栋和贾守道暗暗斗法较劲的道具。陈擎栋说话的声音大得夸张,拥抱的姿势更夸张,好象他们是失散十年的亲兄弟。可项自链打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擎栋,要真是亲兄弟,恐怕也给岁月抹去任何牵扯了。 好不容易挣脱陈擎栋的拥抱,胃里突突地直往喉头冒气。项自链强忍着转过头朝贾守道问:“贾县长你看看,咱一个大男人差点就成了陈书记旧相好了,你可不会再把我当梦中情人吧?”贾守道哈哈一笑,瞥了一眼陈擎栋。 赵国亮在边上怪怪地看了项自链一眼,嘴角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随后岔开话题,边说边在前面领路。到楼梯口,贾守道又客气起来。项自链只好推说身体累想休息,随后拉着赵国亮上了楼。 这时候轮到陈擎栋给贾守道丢眼色。 进了房间,项自链就顾不得斯文,脱光衣服跑进卫生间洗澡,这一路实在太累人。每次回老家前,项自链总要犹豫几天,可最终还是抵不住慈母的呼唤,累死累活地上路了。有时他也嫌母亲死心眼,父亲前些年去世,一个人呆在山旮旯里也不说孤单,就是不肯来宁临享清福,害得他隔三差五跑这断肠路。 卫生间的门半掩着,赵国亮详详细细地把明天的工作安排向项自链讲了一遍,最后问项自链是否有什么遗漏。 项自链压根就没听进他的话,只说:“赵老弟,我同你有话直说,这工程上马是好事,但树大招风,你得小心,竖起了琼台县的形象,可别把自己的形象给砸了。时下有句话你一定听得多,工程上马领导下马!上头盯得可紧得很,宁台线出了事,你我都得跟着倒霉。”项自链说得语重意长,赵国亮听得认真,连声说:“我年纪轻轻不想犯五十八条呢!还等着老兄你拉我一把的。”五十八条当官的人个个都知道,每次纪检会议上都强调。许多人临近退休年关,就心痒痒地想捞上一把安度晚年,贪污受贿的以五十八岁左右的干部居多。这些人有权有势,眼看就要日落西山,当然心有不甘,宁临人形象地说是犯五十八条。 项自链心里另有一本帐,骨节眼上要做事一定要做让群众看得到摸得着的好事,更要做让领导头上挂灯笼脸上添光彩的好事,但千千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坏事。他接着赵国亮的话说:“你是领导,不但要保证自己不出事,别人也不能出事,宁台线不能出事!”赵国亮见项自链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就当场立下军令状保证万无一失,恶狠狠地说:“谁打宁台线的主意,我就扇***巴子!”项自链听了好气又好笑,说:“你的扇子好大好凉快呢,别人巴不得!”出来后,项自链跑到隔壁叫单丘水。 单丘水给车子颠得塌了半截,挂在床沿上摇摇晃晃着,见项自链和赵国亮走进来,没好气地说:“千人大会的热烈场面没看到,四车死猪倒瞧饱了,就数你们俩精神!”说完不满地瞪了一眼项自链。 “丘水你这回说错了,今天不坐这趟车就感受不到宁台线改造的迫切性,张书记请你这个总编亲自出马,是要你大书特书广大琼台人对改造宁台线热烈的期盼、高涨的热情和衷心的支持的,你出马可不是当一般的记者作个本报讯什么的就完事,至少得搞个三部曲,让整个宁临市都知道宁台线建设需要大家共同支持,让有钱人能掏出腰包来,有情人也作一份爱心奉献。你是市里金牌笔杆子,再加上切身感受,文章出来后一定是字字金珠、句句重锤,激荡人心的。你说我能不拖上你吗?”项自链说得口飞沫星。 “得了得了,我还要谢谢你抬爱,这么看得起我单丘水!我最讨厌这种政府行为的炒作,雷声大雨点小,过一阵子就音讯全无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心血来潮,弄不好又是一个形象工程,散架的形象工程,到那时我给你好好来个三部曲,保证你们人人满意!”单丘水说完扫了一眼赵国亮。 赵国亮大喊冤枉,恨恨地骂:“你总编不总编的我不管,睁眼说瞎话可不行!就拿我们说吧,按行政级别属同个档次的,可我的月收入还不到你的一半,说得难听点还不如市里单位看门的、街上扫垃圾的。但工作呢?整天起早摸黑上山下乡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也没喊一声怨,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琼台县穷,没有一条脱贫致富的路!你说我们心血来潮,我看你们才心血来潮呢,放着许多大事实事不做,却偏偏到处找渣子,标新立异,整天想着语不惊人誓不休,还美其名曰反应群众呼声!搞广告怎么的?宁台线改造才是真正的群众呼声,你倒牢s满腹。别自喻清高,我还不知道你啊!往好里说你是为改革开放鼓与喊,往坏里说就是坏破安定团结,你以为那几篇煽风点火蛊惑人心的狗p文章是什么治国方略啊!”这一下轮到单丘水变脸。他定定地看着赵国亮说不出话来,自己奉行了十几年的宗旨一下子给赵国亮推翻,自以为是的业绩变成了丑陋不堪的形象工程,在心中一片片掉落。他嗫嚅着说:“你……你……”就是你不出来。 项自链见赵国亮玩笑开过了头,忙拉着两人去吃饭,说:“吵什么吵啊!等填饱了肚皮再继续吵,吵到天亮我都不介意。”赵国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确实说话冲了风头,忙松松脸拉着单丘水的手说:“老单啊,不是我要得罪你同你过不去,现在办事确实没有你们报上说说那么简单,我是迫不得已,你也别认真。在校蓝球队里你是领队,现在你还是我的领队,你得给我指明方向。吵归吵,宁台线改造的舆论导向还是要靠你来把舵的,这一次权当我们在探讨做人做事的学问。”项自链、单丘水和赵国亮都是琼台一中的校友,赵国亮低两级,算起来单丘水还是他的老大哥。小弟求饶了,做大哥的就不好意思唬着脸。三人又说说笑笑出了房间。 天已黑了下来,大家早饿扁肚皮了,形式上就少了许多。县委书记陈擎栋、县长贾守道举杯敬过大家,再敬了司长、张书记和柳市长,大家就狼吞虎咽起来。 节目是不可或缺的,跳舞安排在三楼多功能厅。因为有副司长同学在,应酬是免不了的,项自链当然不能不去。所谓多功能厅是由大餐厅临时改装而成,桌椅已经抬走,四周放着几排沙发,顶上散散落落地缠着几根红红绿绿的纸花。项自链进来的时候,一名女歌手已在台上唱开,唱的居然是《宝莲灯》里秦香劈山救母中的段曲子。看来琼台县的工作还真做到点子上,细枝末节都没放过,项自链有些佩服赵国亮了。项自链揉揉眼,见两边美女如云占了半壁江山,更有点难以置信。这穷乡僻壤还有这么多让人看十眼也不嫌多的佳丽,真是山清水秀人也美!不过经验告诉项自链,穷地方出产的美女大都跳出地方,有的已经深入中央。这个赵国亮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搜罗了这么多美人儿?再细看,项自链更奇怪了,欧阳妮居然也早早化过妆候在一边,她的眼睛还火辣辣看着自己呢! 项自链心里发虚,感觉有雾一样的东西浮上双眼,他强打精神还了欧阳妮两眼后,装作没事似地直挨着同学司长身边坐下。可心跳得厉害了。两人寒宣了几句,项自链问同学感受如何。怎一个累字了得,司长同学伸伸腰,呵了两声气,表态早就该修修这路了。说着说着,项自链提起了母校,司长同学突然截住话题,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休息,可自己不得不来这喧闹嘈杂的舞厅,否则地方上的面子就抹不去。项自链只好劝说,琼台县人民的一点心意,这里可从来没来过省里的领导,更不要说中央领导。司长同学是中央的代表,琼台县能不领情吗?同学并不说什么,只淡淡一笑了之。项自链问要不要回房休息,或者到外边走走,都被他拒绝了。 一种距离横亘在他们之间,遥远的清晰了,眼前的模糊了。 这两天相处中,怎么也找不回大学时的感觉,也没有电话里那份弥散在心头的浓浓的感觉。自己一提起大学生活,同学就避开不说,显然是怕旧事重提。是的,官场上多少人恨不得连小时候吃奶遗n的往事也一笔抹去,只留下让人称颂的丰功伟绩和级级高升的记录。谁愿意让人提起在校时受人恩惠的往事呢?理解万岁!项自链站起来辞别,说自己有点事急着要办。 刚走到楼梯口,项自链觉得眼睛涩涩地难受,眼里的雾水开始凝聚成滴了,脚步跄踉地下了楼。走在琼台县熟悉的街头,夜晚清凉的风迎面吹来,项自链理了理纷乱的头绪,心情平静了许多。可没过多久一阵子难受又涌了上来。站在琼台桥上,黑暗中看着河水平缓地流去,仿佛自己来到了母亲的身边,心中就有了一份安慰感。不知什么时候,耳际响起了自己的名字。开始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定了定神,这呼唤声分明就在近处,清晰而连绵。转过身,借着宾馆门口照过来的微弱的灯光,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那分明是欧阳妮!项自链惊讶不已,这女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习惯性地抹抹脸,松了松怅然若失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欧阳小姐,你怎么有雅兴到这桥上来走走,不怕路黑碰到坏人?”这话明知故问。欧阳妮走到项自链的边上,依在栏杆上同项自链并排站着,仰起脸朝他说:“有你在我怕谁呢!怎么同你那司长同学谈不拢?”说完欧阳妮有点挑衅似地挨到了项自链身边,两人的距离就象琼台河的河水和河岸,不即不离,只是项自链还没有被河水浸湿。 也许是琼台县县城的灯光太暗,也许是夜色太重太浓,站在孤独的桥上,人心就更孤独了。项自链并没有觉得欧阳妮的举动有什么过份之处,他也没有退缩的想法,闻着欧阳妮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觉得气氛变得温和多了。 琼台桥原来是座望夫桥,是用木架子搭起来的,传说中早年有对夫妻生活在桥的南岸。有一天,男人淌过河到北岸上游的枫山林里去砍枫木,那天下午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男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女人在岸边守望了三天,等河水恢复正常后跑到对边寻夫,可那有丈夫的踪影!女人回来后就天天守在南岸,累了睡着了梦中总见到男人从对岸走来,可滔滔的洪水隔着他们,怎么也勾不着手,尽管他们的手比平时伸长了几倍几倍!后来女人也不见了。人们惊奇地发现岸的两边生出两块巨大的人形岩石,都说是这对夫妻变的。更令人惊奇的是两块巨石都向对方伸出长长的悬臂,可就是连不到一块。善良的人们就用枫木在悬臂上搭起了一座桥,实现了那对夫妻团聚一块的夙愿,也方便了自己。 项自链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指着桥下河两岸的岩石说出了这个听了百遍千遍的故事。欧阳妮听得入神,张头张脑地要看看桥下这对夫妻的容颜。项自链说夜里黑乎乎地看不到什么,干脆明天看得了。欧阳妮不依,要项自链拉着她的手,自己伸出身子张望着。项自链犟她不过,就依了她。可天色太黑,欧阳妮只好遗憾地缩回头。 冰山美人此刻完全象个小姑娘,她对项自链说:“他们有人架桥才拉上手,我们可是连手都不想松开呢!”项自链这才意识到欧阳妮细嫩的小手还抓在自己的手心,不好意思地赶紧松开。还嘴说:“不是你要我拉着吗?现在又倒打一耙了,看来好人还真不好做哩!”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欧阳妮跟着温柔起来,说:“谁说你是好人呢,是小孩还差不多,我以前总以为你们这些当官的只会说大话废话,个个都是没心没肺的,想不到你还会讲故事。”说完拿出伞撑着两人。 项自链本想说下雨了赶紧回宾馆休息,见欧阳妮这样就不忍心伤着她,默默地站着看默默的河水慢慢东去。现在项自链已湿到河水了。两人挨着身,他有些眩晕,一只手不知往哪里搁着才好,看着楚楚动人的欧阳妮,好想揽着她的肩头。过了好久,项自链才说:“你以为当官的就没血没r啊,那是身不由己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你怎么知道那个司长是我的同学,这事我没同你们这些喉舌说过啊?”“唉!你别忘了我是当记者的,这一点看不出来还行吗?否则柳副市长会让你陪司长坐他的车子吗?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当时你还推三阻四的,这不是掩耳盗铃吗?”项自链不得不承认欧阳妮眼光厉害,说:“这恐怕不是当记者的缘故,而是因为你是个女人,中国的记者可没有这么世事d明。”“你这是骂我们当记者呢!说说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欧阳妮声音轻轻的,但语气很坚决。 经验告诉项自链,女人一旦盯上了,不说实话是不行的。再说欧阳妮确实同自己说得来,要没有今晚两人独处,很难相信冰山美人会是这样万种风情。说到司长同学,项自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答:“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他能有今天应当说有我的一份功劳,是我把进京指标让给他的,可现在我们能聊的东西不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也不能怪他,或许是我们都变了,变得陌生而遥远。这或许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命吧!”项自链的叹息换来了欧阳妮长长的沉默,她低着头看着悠悠远去的? 第 3 部分 欲望文 第 4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t丁u饣蛐砭褪侨嗣峭uk档拿桑 毕钭粤吹奶鞠11焕戳伺费裟莩こさ某聊妥磐房醋庞朴圃度サ暮铀担骸耙桓鋈耸遣豢赡芰酱翁そ惶鹾恿鳎涞挠趾沃故撬湍隳兀肯胂胄∈焙虻呐笥选18芪煜さ娜耍歉霾皇窃诒淠兀坑械姆4锪耍械耐欠狭耍械幕牖肴徊恢杖眨械奈瓶嗫嗾踉皇俏颐窃诒涞墓讨惺焓游薅茫蛘咚得辉谀阈耐芬鹑绱饲苛业恼鸬矗蛭且崖氐瞿闼枷氲姆段А!迸费裟莩粱旱纳艟拖笠话汛缸忧么蜃畔钭粤疵h换脬绲男模幌嘈潘频乜醋叛矍罢馕幌讼溉崛醯呐樱痪庵幸恢皇志屠可狭怂募缤贰u馐焙虼道戳艘徽笠狗纾费裟莸纳硖甯挪读思赶拢钭粤聪乱馐兜匚仕洳焕洹e费裟菀x艘⊥罚等取?br / 已经是十点多了,项自链看看表,说:“这雨还下个不停,时间不早了,欧阳妮我们回去吧!”欧阳妮的身子又颤抖了两下,悠悠地说:“再站半个小时好吗?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黑夜面对山川,真实地剖析自己了,能同你一起站在风雨中,说说人生的感受真好!”欧阳妮的心开始同黑夜、风雨、山川、一草一木交融在一起,同项自链贴近到一起。 风雨已上了项自链的脸庞,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不知是欧阳妮的话震撼了他,还是欧阳妮本身震憾了他,或许是那个司长同学吧,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回忆总让人难以自持。欧阳妮一只手已揽到项自链腰上。项自链心里又一阵难受,他想到了妻子吴春蕊,想到儿子凯凯,可他没有拒绝。他能拒绝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纯粹是一个邂逅,一次朋友的谈心,一次偶然的倾吐。其实还是他自己先揽上人家的肩头呢! 两人在桥上站了半个多小时,一动也没动,俨然成了琼台桥上的另一对夫妻石,无声地诉说着岁月沧桑、前尘往事。 回宾馆时,已经是十一点。刚进大厅就碰到了吴一高,项自链上前握着他的手说:“老吴辛苦了,到现在还在忙呢?”吴一高热情洋溢,连说:“项县长辛苦,项县长是宁台线第一大功臣,有项县长的支持,自己跑断腿也心甘情愿!”说完又看了一眼欧阳妮。 项自链简单地介绍了欧阳妮,说是宁临电视台记者。吴一高同她握过手后,又叮嘱似地说了一句,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累呢。项自链望着吴一高远去的身影,心头一热,象梦中听到了父亲谆谆的告诫。欧阳妮象懂得项自链的心思似的,说这老伯不错。 到了四楼,两人说句晚安,迟疑了一下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项自链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心情出奇地好,脑子里盘满了欧阳妮的影子,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这一夜还真在梦乡中度过,缓缓的河水、黑黑的夜色、细细的春雨、美丽的琼台桥、楚楚动人的欧阳妮。 南岙、北岙、西岙三个乡,离县城不远,沿着弯弯曲曲的琼台河散落在两岸。除城关镇外,它们是琼台县人口最集中的乡镇。北岙乡在河的北岸,平时靠摆渡到南岸才能上县城。前前后后八辆车子,顺着琼台河先到北岙乡看千人大会战。过了半个小时,远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车子刚停下,北岙乡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就迎上来一一握手欢迎。场面相当热烈,上千号人在琼台河上搭起施工排架,有的搬木头,有的扛块石,有的正在捆扎加固木桩,有人还在河边支起了炉灶,象大跃进时的人民公社,一呼百应气壮山河。大家见上头来了领导,干起活来更卖力了。最忙活的是电视台的记者们,手中的摄像相描个不停,这些年轻人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 省台驻宁临市记者站的李中意和搭裆马文君跑到市委张副书记身边作现场采访,问的问题还是固定的三部曲:第一个是琼台县的老百姓对宁台线改造这么关心这么支持,市里将予以怎么样的关注怎么样的重视怎么倾斜资金支持建设;第二个问题是这条道路改造以后的意义何在;第三个问题对于琼台县这种群众从自发到自觉修路脱贫的行为给我们全社会将带来怎样的启示。张书记背着人山人海的群众,对着摄像机和话筒侃侃而谈,宁台线改造工程是列入市今年重点改造项目的;群众这种自觉修路致富行为是值得充分肯定的;这次千人大会是我们党群众路线的胜利,是宁临市党性党风教育的胜利,是琼台县县委县府工作扎实,宣传有力的结果,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山区群众脱贫新动向,是值得向全省全国推广的先进经验。 轮到司长同学说话的时候,他说:“中央对山区群众脱贫致富十分关心,交通部每年投入多少多少资金用于乡村公路改造。地方应当更加重视致富路建设,先富起来的地区不但要帮助后进地区发展经济,也要积极开展内部调济,有条件的还要发动广大群众捐款,为兄弟贫困县、山区县多做好事多做实事。”他一再强调宁临市市委市府对宁台线改造非常关注非常支持,从建设资金、路线设计和人力物力上给予最大的投入。并表示自己在琼台线改造完成后还要回来看看,等条件成熟了将在中央级刊物撰文向全国推广。等他说完,项自链会心地向他笑了笑。 柳副市长则侧重讲了中央对宁台线改造工程如何如何地关心,交通部副司长如何不远万里来到宁临市指导工作。轮到琼台县领导讲话,当然就多了一条,那就是从中央到市里对琼台县工作如何关心重视。 在采访过程中,欧阳妮一有机会就挤到项自链身边,还不时地做个肢体语言动作。单丘水是特别记者,他也显得够特别的,总是冷眼旁观,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写上几句,但始终没有采访哪位领导。总编助理萧文长倒不拘一格,跑到河边与农民兄弟打得火热。折腾了半个小时,大家掉头向西岙乡开去。 等最后一站南岙乡现场观摩完回到县城,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了。回城的路上项自链说赵国亮狡猾,从北岙到西岙再到南岙,路线上不重复,领导们掉转车头走过场,劳动群众也就跟着散伙回家。 赵国亮大笑:“项县长,我有什么事瞒得过你啊!我是你徒弟,所有的本事都跟师父学的。”一车的记者们听了哈哈大笑。在这些人面前两人也无所顾忌,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只有坐在一角的单丘水没好气地说:“我早说了官场的事没一件是真的!”赵国亮今天高兴,也就没同他吵,平和地说:“单队长,现在是市场经济,三个乡叫了三千多人参加义务劳动,这义务乡里担得起吗?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别煞有介事。这叫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为改革开放摸索新路子。不管你说好说坏,宁台线改造完成了总是好事一件!看问题要全面,不能以点带面全盘否定嘛!”赵国亮这番行话又惹得大家一阵子笑,单丘水依然不动声色。项自链轻轻地c话:“老同学,我也很想学你一样摇笔杆说实话,针贬时弊弘扬社会正气,我们的社会也有不少象你一样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大书疾呼,可喊破喉咙声嘶力竭又怎么样呢?我们的社会风气还是没有好转,在座的都是新闻界的朋友,包括我在内都想做个正直的不吹不鼓的人,可不吹不鼓能改造宁台线吗?你一定说能,我也说能,但肯定不是今年也不是明年。可琼台县的五十万人等不及啊!如果说我们有错,更多的也只能是时代的错!时代的错在我们的历史上有不少先例,象这种时代的错没人会记入历史的,因为我们的历史太沉重了!”单丘水其实也不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只是想把心中那份不快说出来,他看看项自链和赵国亮说:“项自链,你说得确实没错,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心里是明白的。你要是去当记者撰文比我写得会更犀利更深刻,别人不知道你的水平,我是知道的,当年琼台一中的第一才子!可我只是恪守自己的职业贞c,你们总不能剥夺我的贞c吧!”赵国亮没好气地说:“你的贞c早就让嫂子剥夺了,还要我们动手!”一句话全车人都逗乐了,气氛高涨到极点。 单丘水也跟着笑,拜托赵国亮说话收敛点,别让他在同行前丢尽面子。赵国亮就笑他装模作样,原来只想在后辈中间树个形象。单丘水苦笑。项自链拍拍赵国亮的肩,赵国亮闭口不言了。 单丘水就是这样好,吵归吵,吵过了又若无其事,就是对事认真得刻板!同这样的人在一起能不开心吗?项自链要是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心里就发痒。 司长同学走的那天,项自链送上一套金利来西装。先是客气一番,司长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接受了。本来项自链想把一万块现金送出去,又怕唐突了同学友谊,结果净赚了四千元。 第四章 两个星期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一歇下来就觉得累。为了宁台线改造,项自链确是费尽心思。现在宁临市里两千万专用资金已筹备到位,省里答应坚持五百万,缺口三百万由县里自筹,各标段招标工作正在进行中。跨县界接线工程,对琼潮市来说虽然可有可无,但琼潮方面没有丝毫迟疑和讨价还价,说是响应上级号召,一口应承下来自主出资不占琼台丁点便宜。眼看大事落成,项自链暗自得意。 今天是星期天,吴春蕊到学校加班去了。这年头提倡多才多艺,小孩子学了绘画学音乐,搞艺术的老师也就财源滚滚,让项自链这个当副局长的都心生自卑,开玩笑说,老婆在校教唱歌自己也要跟着去教画画赚钱。项自链没事时就呆在家中画他的水墨画。有一次吴春蕊带了一幅去学校,结果被裱起来上了教导处的墙头马上。今天他懒得动,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突然电话想了起来,拿起来一听原来是欧阳妮打过来,说是再过十分钟,特别报道就要播放了。项自链对这类特别报道早就烦了,打心里认为单丘水说得对,我们做了不少既骗别人又骗自己的事。可今天心情与往常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宁台线改造毕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再说这欧阳妮特地打电话通知,他能不法外开恩?想了一会欧阳妮,打开电视,只见电视里到处都是自己的身影,张书记身边有,司长同学边上有,柳市长边上有,琼台县的领导边上也有,项自链心想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串门的。嘴上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欧阳妮!”儿子凯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说:“爸爸这会成名人了,比市长还风光。”其实凯凯分不清书记还是市长,更搞不清书记大还是市长大,只觉得明星比市长要风光,市长不会说俏皮话。看完特别报道,凯凯又抬头问欧阳妮是谁。项自链说是明星。凯凯就更认为爸爸不是明星也是明星的朋友了,吵着要项自链带他见见欧阳妮,说要请她签名。项自链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孩子个个都成了追星族。听说宁临市电视台一名儿童栏目小主持人叫小小,上个月小小在儿童公园里让小朋友们认出来,结果被围住索吻,吻得当场晕倒在地。 项自链有个把月没有画画了,闲下来就犯瘾,下午又铺开宣纸作业。其实他也没正规学过绘画,只是有个涂涂抹抹的习惯。小时候在沙滩上画,画狗画猫,再大点就画鸟画竹,读大学那阵子就画上了整个山水。他最佩服郑板桥删繁就简三两枝的画风,最欣赏唐寅俯拾皆得的画画理念。这或许是个投机取巧的作派,为自己那简简单单又有些零乱的作品找个立足的理由。现在他也不知道要画什么,只觉得自己得画条长长的宽宽的公路,于是便在纸上泼些墨,留下一条盘盘旋旋的惨白的带子。而后是润色,带子上沾些斑斑点点,便有了路的样子。学过画的人都是先构搭框图,再局部斟酌,项自链却是倒着来,他拿起笔画突兀的山岩,画茂密的树林、画歌舞的小鸟、画脸有喜色的老农、画风驰电掣的汽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算草草完工。刚放下笔走开,又折了回来,心里总觉得欠缺点什么。想了想,在公路的一侧画上了一条不算宽广的河,河上架起了一座木桥,桥上有一对男女打着伞在窃窃私语。画完了,再仔细看看,项自链觉得桥两边隐隐约约生出两只手。两只手长长地伸向对方,可怎么也勾不到一块。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那对手还是长长地伸着!他大为奇怪,叫儿子凯凯来看。凯凯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啥名堂,说爸爸活见鬼,是不是画画脑子画出毛病来了,还问项自链要不要打电话叫妈妈回来陪他到医院看看。儿子既老成又天真,项自链望着他笑了笑,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感慨。 这一次他破例了,提起笔在边上写了两行词:人间三月花缀草,琼台一夜路接桥。本来他总认为画就是画,一题上词,画的意境就破坏了,现在才明白那些文人墨客为什么要在画上题词了。画只是画,只有题上词才能突现画者的本意。 画画完了词写完了,项自链还拿着笔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门铃紧响,项自链忙放下笔去开门。来人是单丘水。项自链见到他,心情就轻松下来,笑哈哈地说:“你怎么想到今天上我这里来坐坐?平时都是我找你的。”“这是什么话啊!平时是你有事找上我,现在是我有事找上你,不行吗?怕我踩坏你项局长的门坎!”单丘水不满地瞧了一眼项自链径直走进去一p股坐在沙发上。他的情色有点怪,说不上兴奋和忧愁,仿佛两者兼而有之。项自链正在泡茶,凯凯探头探脑地跑出来叫声叔叔好。单丘水笑了笑回答:“叔叔一向都很好的,现在有点不好了,真希望回到你的年纪,多么无忧无虑啊!我同你爸爸有点事,你去玩吧。”不想凯凯却说:“你们才无忧无虑呢!整天在外边吃吃喝喝的,多爽啊!我两个星期才能上一次肯德j。你们大人也真是的,还老说自己有心事,比我们小孩子还多心!”看着凯凯赖着不走的样子,项自链就下死命令。凯凯扮了个鬼脸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项自链轻轻的叹了声:“现在这些孩子!”单丘水也不喝水,苦着一张脸说:“从琼台县回来,我整夜睡不着觉,赵国亮的话总在耳边嗡嗡响。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没做过一件可以值得称道的事,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单丘水就是这样可爱,有时别人一句半句闲话他也会捉摸上半个月。 项自链看了看他那忧郁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那是赵国亮的气话,那小子一气什么话说不出来,一句p话也要你这样愁眉苦脸,你是不是活得太痛快了,想体验三年困难时期的生活啊!你说,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谁说得清!就拿缉毒片来说吧,它的主题当然是好的,说毒品危害怎么大怎么厉害,沾一丁点就算你倒一辈子霉,也说干警们怎么地斗智斗勇制服毒犯。可事实上呢,那些本来不沾毒的人看了后往往跃跃欲试。毒贩们也变得更狡猾了。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单丘水还是苦着脸,想了想又问项自链什么是事业有成。项自链愣了愣,说:“你是宁临市的笔杆子,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者,理论界的旗帜,这问题还要问我。不过你还说到点子上,我也想过多次,没想出个道道来,倒有个歪想法。”单丘水就要他说说歪想法。 项自链也就说了出来:“机构改革喊了好多年了,可越喊机构就越庞大,我们机关里常说的一句话叫人浮于事。什么是事业有成啊?就看你能不能浮出事务堆,浮出来了你就是事业有成,浮不出困死在事务堆里,你最有本事也是个事业失败者。因此也就有个领导和被领导管理被管理的关系,领导和管理者当然就成了事业有成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会笑我歪理,但这是实情。要是没有那篇《人事体制——从官太太看开》,说不准你还是个琼台报的小编辑呢?”单丘水听了大笑,连说人浮于事人浮于事。好一个人浮于事,单丘水的心疙瘩从困扰中解放出来,说项自链的理论水平就是高人一筹,短短的一个成语就囊括了当前社会政治中最突出的现实问题。说完单丘水拿出宁台线改造“三部曲”让项自链过目,说是斧正。单丘水确是出手不凡,妙笔生花,把宁台线改造说成是女娲补天般的伟大,是人民群众改天换地的创举,是宁临市重视山区脱贫致富的一个浓彩重墨的大手笔。项自链边看边感叹说,理论界的旗手就是旗手,经他这么一加工,宁临市市委市府非受省里嘉奖不可,宁临日报也会跟着行大运,人浮于事也就更上一层楼了。说得单丘水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等项自链看完,单丘水站起来想走,无意中瞥见了桌上那幅墨迹刚干的水墨画,目光一下子就收不回来了。端详良久,单丘水自言自语地说:“这桥上的一对好象那天晚上我见到过呢?”项自链愣了一下,说:“你见个鬼,我还是刚才才见到呢!”单丘水嘿嘿地y笑,项自链就觉得苗头不对,忙打岔子扳开说:“你说这句词题得怎么样啊?”单丘水朝项自链眨了眨眼睛回答:“还能怎么样,草绿花艳日路通桥连时,我祝你走桃花运喽!”项自链还能说什么,只淡淡地笑。单丘水见他不说话,又自言自语起来,“这欧阳妮不知犯了哪根神经,你可要当心,吴春蕊对你可是没得说的,朋友圈里同学圈里都讲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画里分明有二心,是不是身陷圄囵不能自拔了?”单丘水的话本来说得就轻,项自链还是怕儿子听到,要单丘水轻声点。单丘水就说他做贼心虚,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在画上略表寸心喽!这话倒说到项自链的心坎上。从琼台县回来后,项自链好几次想给欧阳妮打电话,拿起电话机又放下了。心里总惦着老婆和儿子,觉得这样做太出格,他暗暗发誓不再同欧阳妮有什么接触,这女人太容易让人上心。这幅画也就成了故事的暂时终结者,他想到琼台桥下的那两块夫妻岩,夫妻岩上伸出老长的悬臂,两只永远勾不到一块的手,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紧张。 项自链拍拍单丘水的肩膀说:“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这画上没人太单调,所以就添了桥添了人,我能对吴春蕊怎么样啊!”这明显是句假话,画里明明有一个手握锄头的老农在守望着一片麦田呢! “但愿如此!”单丘水不y不阳地应了一句,而后问项自链晚上去不去白人焦家。项自链同白人焦认识两年了,这人半仙似的,整天说些半醒半醉的话,听说早年当过十来年的和尚。刚来市里时,项自项请他看过相,说是两年后要发迹。单丘水这么一提醒,项自链便想起很久没有去看望这个疯子了。想到自己快要当琼潮市常务副市长的事,不禁暗暗觉得奇怪,心中就更多了一份疑惑和兴奋,忙不迭地答应去看看,刚说完就要拉起单丘水走人。单丘水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就时间尚早,等吃过晚饭再去。这家伙自己从来不带表的。项自链这下犯难了,单丘水大前年离了婚,至今还孤身一人,他从来不动手做饭。项自链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物,两人凑到一块,填肚子就成了某一的尴尬。今天吴春蕊说要八点钟才回家,父子俩本来打算泡方便面先充饥的,现在多了个单丘水,只好到下边叫几个小菜来解决问题。他喊过儿子凯凯,叫他到饭摊里要几个菜,来两瓶酒。凯凯一听就高兴得直跳,说爸爸下个星期又要请他到肯德j了。父子俩有个君子协定,要是项自链叫他帮忙,就得请他到肯德j吃一餐。项自链实在搞不清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都有美国情结,那肯德j就有那么好吃!每次去肯德j,到处都是满满的咿咿呀呀声,大人们却例行公事,坐在一旁看他们狼吞虎咽。不一会,凯凯就提着四菜一汤进来。那份j腿特别多,好象是双份的。 吃过饭,项自链要凯凯呆着看好家。凯凯求之不得,叫他们有事快走。 白人焦住在城北城隍庙附近的小巷子里,两人打的来到胡同口。项自链问单丘水为什么这个时候想到来见见白人焦,是不是有心事放不下。单丘水神秘一笑,说是会会朋友。胡同两侧是一式的青砖碧瓦,不过相当破旧,墙上长满各式各样的杂草和青苔,显得格外荒芜和凄凉。隔墙外的城隍庙里传来了飘渺虚无的木鱼声和祈祷声,更增添了一股神秘诡谲的气氛。站胡同口,朝黑乎乎的里头张望了两眼,项自链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感觉腿不听使唤了,仿佛这一脚踏进去就到了阎皇殿里,那遥远隐约的木鱼声和祈祷声转眼就变成了牛头马面舞枪弄戟的吆喝声。两人没带手电筒,单丘水的胆子比项自链还小,躲在他后边缩手缩脚。 项自链咳嗽两声强作镇定地调侃说:“想不到你是个胆小鬼,我以为无产阶级的话筒都是真正的无神论者,一切的黑暗在你眼里都是光明在前的!”单丘水这时候也不敢强出人头,声音有点颤抖地回答:“我们话筒都是朝向党的,党有什么行动我们跟着就是了,我可不敢越雷池一步。你这个新加入的共产党员更应当冲锋在前,起模范表率作用。”于是两个人就壮着胆挨着墙壁摸索进去。七八十米的路仿佛一下子翻了十倍,手牵着手走得特别艰难。终于摸到一条甬道口,一丝微弱的光线照着周围的断壁残垣,更显得y森可怕。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老鼠从单丘水的脚背上滑过,单丘水惊得大叫一声啊,声音凄惨得象被小鬼推进了油锅里暴炸。项自链的手被他拉得生痛,不住地颤抖着。这时候一个黑影冲了出来朝两人嘿嘿地笑。黑影披头散发辩不清面目,两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正要转身逃跑,甬道上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两人才回过神来认出黑影就是白人焦。项自链和单丘水也没同白人焦打招呼,两人相对着干笑不止。 白人焦的房间还真有点仙家的味道,地上一桌一椅一蒲团,除了墙上挂着个y阳八卦又不象y阳八卦的东西,坚壁清野,四周空荡荡的。桌上香火常年缭绕着,一尊樟木雕像搞不清是佛是仙,被香火熏得面目全非。里边还有一间,是白人焦作卧室用的。项自链进过一次,除了一张床几张木凳,几本佛经、《圣经》和《易经》什么的,基本上一无所有。白人焦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象个从地狱爬出的老鬼,再加上身上披着件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的麻衣,全是孔孔眼眼的,犹见恐怖。项自链站着不知往哪里适从,单丘水倒是人鬼一家,热乎乎地同白人焦粘在一块,没有一点生份。白人焦不知道搬凳请坐,也不泡茶,只顾翻他的书本。单丘水一把夺过书,说他太不近人情,人家黑灯瞎火来到他的地府,好歹也得抬抬眼皮正眼瞧一下来者何人。白人焦就真的抬眼看了看项自链的脸,又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脚,一脸愕然。单丘水就问:“你发什么神经,项自链难道你也不认识了,再过一季三个月不会说连我也不认识了吧?”白人焦还是一脸愕然,盯着项自链发呆。项自链心里就有点发毛了。过了好久,白人焦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不认得了。 项自链和单丘水相顾无言。 就在这时,白人焦又开腔了,“你就是项自链啊!看来我说的话真的要应验了。这段时间我总在问为什么许多预测总是差个一年半载,不想你的情况却毫厘不爽啊!你就要行大运了,一年内有个三级跳。”听了这话,单丘水就哈哈大笑,连数落他说:“你是不是又想赚钱啊?说得这么玄乎!升官发财,下世再来,我看项自链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白人焦说怪还真够怪的,找他算命看相的有时半分钱不收,有时狮子大开口。他也不按命好命坏来定报酬多少,只要不顺眼就会吐出他那腥红大舌要天价。项自链也弄不懂这个苦行僧赚钱有什么用!白人焦正眼没瞧他一眼,象是自顾自地说:“你这俗人俗眼懂个啥?你看看他现在站的位置。”单丘水低下头一看,唉!还真奇了,项自链双脚呈外八字站在太极图里,两只脚心分别落在y阳鱼的眼睛上,一顿一顿的。白人焦就说了,“脚踏y阳还不算稀罕,稀罕的是恰恰正点落在鱼眼上。不是说画龙点睛吗?这下项自链全活了。你再看看他的脸,脸圆额方我就不说了,看那眉毛吧,本来是龙困浅滩,翻不了大浪,这下倒好了,粗粗的眉角上硬是生出了几根细长颤动的绒毛来,这可是涨潮的迹象。依我看项自链这只修炼了两年的蝉虫近几天就要出土上树了。”项自链这时候才开口说话,“白大师可别说得这么玄乎,走进你这方寸之地,我不站这儿还往哪里站啊,也没个凳子!这样吧,你干脆说透点,看看我这条困龙倒底有多少前途,日后应验了我跟你当徒弟。”其实项自链心里慌乱得很,不过是强装镇定说得若无其事罢了。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他能若无其事吗?这段时间一直忙宁台线改造工作,倒把调任的事忘到一边了,现在有了空闲他能不上心,能不关心前途命运! 白人焦怪眼一翻,拉过项自链的左手仔细琢磨起来。单丘水站在边上冷笑,说他装神弄鬼。白人焦边看边说:“依你的手相,手心偏左,日阳地y山右水左,你的前途一定在海边。眼角北抬印堂初染,结合你的面相,这几天就要北上立事。不过北上只是假象,用不了一两年又得回来。”项自链就忍不住问为什么又得回来。白人焦y阳怪气地回答:“正堂气盛,腹地中守,其它都不是久留之地。”项自链听了暗暗高兴,县里最好终旧没市里好,这一辈子能在市里坐正也就心满意足了。 项自链懂得这怪人的脾气,从来不同他客套,最后只说:“托你的吉言!”白人焦这回倒显得通情达理又认真其事,说:“应验了,你得到这里来做三天工,算是教训你口无遮拦,要不就得当一辈子徒弟。”项自链口上连连答应,可终未成行。这是后话。 单丘水看两人闹完,就要白人焦给自己看看还有多少前途。白人焦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有今天已经是造化了,还指望什么。”单丘水讨个没趣,转个话题问:“你这道不道佛不佛的,知道自己生活的要义是什么不?就知道整天装鬼捉弄人。”“道吾道,佛自佛,我辈法门中人岂是你红尘俗眼所能看透的,施主又怎么跟我谈生活要义。”白人焦双手合十,闭目自语。 单丘水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拍开白人焦那双j爪手让他原神归位。白人焦只好睁开眼瞪着他说:“道家的生活要义就是顺其自然;佛家则主张参禅,拿你们的话说就是加强自身修养;我这不道不佛的只能我行我素,又守佛旨。”“我还以为你自成一派呢!原来是在和襁糊。”单丘水大加讽刺挖苦。 项自链笑了笑对单丘水说:“白大师是个高人,不是你我所能理解的,你就别难为他了。”单丘水更没好气了,说:“我以前还真的把他当高人呢,想不到他连什么是生活的要义都说不出来,还不如你看得透彻,人浮于事四个字就把其中的内涵全都说得明明白白……”正说着,一阵风吹来,门啊地一声从外边合了过来。项自链回头一看,一幅对联跃入眼睑。他就借题发挥说:“单丘水,你看看这幅对联就知道我们的认识水平同白大师相差十万里呢!唐鹄田玉石焚,风行水上鱼虫惊‘这岂是我辈所能想到的。多少年来我们都把风行水上当作是自由自在的象征,把日照蓝田玉生烟当作是祥和美好富贵荣华的代名词,可在白大师眼里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不是大彻大悟的人是永远领会不到这样的意境。这对子我们或许看得明白,但永远都无法融会贯通,更别说要自己写出这样的绝句来。别看你是宁临日报的总编,境界达不到,纵有千种灵思妙想也是白搭。”给项自链这么一说,白人焦就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项自链看到这一幕,就联想翩翩。 人永远都达不到忘我境界,名利之心与生俱来,道和佛只是智者追求的理想,庸人聊以z慰的精神良方,芸芸众生可望不可及的日月星辰。 单丘水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忽然不知是哪根神经触动了,拉过项自链要他换个角度看对联。在微弱的灯光下,右边的下联竟隐隐约约有风动波兴鱼虾惊慌逃窜的幻景,左边的上联却是缭绕的烟雾正在慢慢地吞噬着晶莹剔透的美玉。两人看得如痴如醉,大喊奇怪!上前细看又平淡无奇,再退回到原地,什么都消失了。单丘水看看白人焦,目光里流露出钦佩和羡慕,他再也不敢上前碰白人焦一根毫毛了! 从白人焦那里出来,摸到胡同口,两人才喘了口大气。看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仿佛十几年没有回人间了。其实这时候只有九点来钟。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项自链说自己路远得先走,单丘水死活不肯,硬挤上来,说是先到项自链家再转车。坐进车里,现代文明才有了真实感。单丘水的身体比出租车振得还厉害,项自链笑他是胆小鬼。不过有一点奇怪这家伙同白人焦在一起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恐惧感。想到白人焦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披散的长发、神秘的预言,还有那怪怪的环境,项自链浑身又暴起j皮疙瘩。可他并不想拒绝白人焦,仿佛这人身上藏着强烈的吸引力,让人恐惧又趋之若骛。 车上项自链突然想起什么,问单丘水怎么今天有兴致去看望白人焦,单丘水只是摇头,他也就不好深究了。 第二天刚踏进办公室,董步晓就喊他的名字,几个早来的同事也纷纷探出头来要他请客。项自链看这阵势心里就有底,一定是组织部的人来过,他装作没事似的问好事轮到谁头上了。大家又说不上来,组织部考察干部从来不说具体提拔情况的,只好说项自链滑头。他们是不怕得罪二线领导的,平时说话常油腔滑调,谁拿谁有办法呢!前任市长说过宁临市的干部有钱。这社会有钱就牛,谁怕谁,领导和被领导的界线也就淡化了。大家只有对董步晓的话惟命是从,这也不是怕他个人,而是怕他骂。董步晓一骂就把你十八代祖宗都挖出来。这年头人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不愿给祖宗抹黑,所以只好对董步晓点头哈腰。 进了董步晓办公室,项自链说声董局长好。董步晓就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上个星期五组织部长冯得力来规划局考察项自链的经过,还讲了自己如何在他们面前说了项自链好多好话。项自链边听边说着感谢董局长栽培之类的套话。董步晓觉得无比受用,问项自链是否知道具体动态,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就不要客气,说单位出个人才不容易,以后争取每年向外输出一两个。讲完这些话后转入正题,两人就宁临市城市规划问题交换了意见。其实董步晓并不懂规划,不过路走多了,说起行话来咋一听比专业人员都要高瞻远瞩高屋建瓴,说什么:路成行房成方,城市防洪不可忘;公共场所巧分布,城市改建有梯度;三线一次通到户,事事都要留后路;综合考虑讲前瞻,看了深圳看大连。项自链听得有点迷迷糊糊,心想真是实践出真知,董局长没枉这两年在全国各地跑了那么多码头。 董步晓讲话具有浓重的领导作风,讲着讲着,突然转了话题,问项自链说:“我们局里搞一个规划设计院怎么样?”项自链没听出个头绪来,规划局就这么几号人,大多不务正业,搞什么规划设计院。他摸不着董步晓的意图,又不好支支吾吾,只好说:“局长你一定有个可行的方案了,你说我们照办就是。”董步晓谦虚了几句,说自己也是即兴想到的,想参照先进地区的做法,为规划局留条后路。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深圳特区早几年就搞了规划设计院,生意好极了,最好时每人一年能分到十七八万块钱,并且合法化。别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过不了几年国家政策就会变的,要是学国外搞什么资金管理中心,我们就只能拿死工资了。并且这也是形势需要,单位同人一样不发展就没有前途,你是有前途了,我可得为全局上下着想。”项自链越来越佩服董步晓了,别看这人平时吆三喝四的,关键时刻脑子出奇地管用,要不是董步晓说起,三两年内自己是想不到这个主意的。他连连点头赞同,而后问董步晓手头有哪些资料,要不要向市政府打个报告,名正言顺地把规划设计院搞起来。于是两人又密谈了好久,项自链从未感受过董步晓这样亲切过。 最后董步晓意味深长地对项自链说:“你就要走出规划局了,可这里毕竟是你在临宁市的第一个码头,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共同战斗过的地方。冯部长叫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到他办公室去一下,说有事面谈。他同我是老朋友,你放心去就是了。”最后两人站起来相互拍拍肩,仿佛作最后告别。 回到自己办公室,项自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白人焦太神了,简直是市委书记的化身,默默地掌握着自己的政治命运。他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出神,看不出一点兴奋的迹象。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应当到张书记那里走一走,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许诺两个月内拿出宁临市市区规划图的,于是就跑到对面的设计室里了解进展情况。说到这一点,项自链又佩服起董步晓的先见之明,早在半年前他就吩咐设计室做这项工作,想来现在应当差不多完成了。张工埋头在图纸堆里,项自链走到他边上也没觉察出来,直到一支烟滚落到眼前,才如梦初醒。在规划局里,这老头牢s最大,做起工作来也最卖力,大概是文化大革命那阵子委屈受多了,觉得逝者不可为,来者尤可追,所以就边骂天骂地,边补救杳杳逝去的青春。项自链帮他点上烟后,闲聊了几句,问他规划进展情况。张工却答非所问,笑咪咪地看着项自链说:“想不到j没挪窝,凤凰倒要挪窝了,这年头看来还真有点不一样!唉,我没你们的福份喽!”项自链顿了顿说:“错过一站没错过第二站,你老张有觉悟啊,改革开放还得靠你们老一辈掌舵。其实说起来还是象我这个年纪的人最没用,经验远没你们老一辈老到,学识又没年轻人精深。我们这一代都打着太过明显的时代烙印!你是青春虚度,我是少无所学,就我当时上大学那些人的水平还没现在的初中生厉害呢!”说完装出一脸受害者的痛苦表情。 张工见项自链痛心疾首的样子,也就同病相连起来,说:“你的水平不错的,真不知道在那个年代里你是怎样坚持学习的!难得你这么坚韧。可怜我那两个儿子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又不会吃苦,到现在都没工作做,过两年我退休了真不知他们吃啥!”张工的大儿子三十出头,小儿子也二十有八,两个人都打着光g。这哥俩还真窝囊到家,大概是从小懒散惯了,轻活干不来重活不想干,只好在家里打发时光。两小子还特别的胆怯,仿佛文化大革命的种种悲壮场面始终左右着他们的脑袋,好几次走到市政府大门就是不肯迈进来,气得张工在里边大骂。 张工说这话的意思,项自链又? 第 4 部分 欲望文 第 5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堑哪源眉复巫叩绞姓竺啪褪遣豢下踅矗谜殴ぴ诶锉叽舐睢?br / 张工说这话的意思,项自链又何尝不明白。自己就要走了,如果可能的话帮他儿子落实个工作,也是情理之中。英雄迟暮,晚境凄惨啊!可这两个儿子能做什么呢?项自链一时没了头绪,只好说:“三天后我回话你,老张!”张工这时候才眉目舒朗开来,向项自链详详细细地汇报了宁临市市区规划进展状况。他知道项自链说话一向是算数的。出了设计室已是十一点钟,项自链看看窗外,许多人已经开着车子下班回家了。机关里说是八点钟上班十一点半下班,实际上九点钟进大门口的人流不绝,十一点钟出大门口的则已车流如水了。这一进一出,机关作风就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风景。下午情况也是如此,一天七个小时的班打个折扣也就剩下四个小时不到,再加上喝喝茶看看报,基本上也就这样打发了。项自链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这机关作风怎么改也就是这一套!于是放弃了上午上张书记那里走一趟的计划。 下午三点,项自链上了张书记办公室。到门口敲了敲门,问:“张书记在吗?”里边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说:“不在不在!”项自链听出是方宇,推开门笑呵呵地说:“唷,小方好大的脾气啊!比张书记架子还大哩!”方宇见是项自链,忙起身握手说是误会。原来张书记从琼台回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昨天休假在家,今天也没来。偏偏这两天找张书记的人又多,方宇应酬得脑袋都大了,没好气地对项自链说:“书记两天不在,那些人好象就巴不得书记出了什么意外好借机讨好巴结似的,硬死硬活要我说张书记在哪里。我能说张书记在哪里吗?张书记家里的电话线都给我拔掉了。”项自链开玩笑说:“那我也得去巴结讨好一下,现在可是市里人员大调动的时候啊!”说完朝方宇笑笑。 “你还要巴结什么,琼潮市常务副市长的位置非你莫属,张书记和冯部长都透过风,只要等着好消息就是了。老兄你不用巴结,张书记也不会委屈你!”项自链认真起来说:“是啊,张书记待我不薄,说真心话,象他这样的干部就算没有这份恩情,我也得去看看他。他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有没有请医生看过?”“医生看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年纪大了禁不起颠簸。琼台这一去一回别说他,连我们年轻人也吃不消啊!要去我们一起去,我也懒得在这里守场子。”话刚说完电话铃又响了,方宇拿起电话没好气地问:“喂!那一位?”随后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骂了一声***。项自链笑他书记身边的人就是牛,对谁都可以发上一通牢s。 到了车库,方宇要上司机座。项自链硬拉着他不让上,要方宇让他当回司机,笑言为方宇开车也是荣幸。其实项自链只是手痒,好久没亲自开车了。不过方宇也乐意,把头靠在靠背上当一回车上书记也过瘾,要知道这车牌是宁临市第三号的。虽然整天呆在张书记身边,但方宇单独享受的机会少之又少。过了二十来分钟,车子驶进干部楼。其实干部楼只是行内人的叫法,外边的名字叫聚德苑,是宁临市最好最新开发的别墅群。尽管周围的环境黑压压地,可这里自成天地,苑内百花争艳、芳草萋萋、溪流自横。住在里边的都是正处级以上干部。张书记的别墅在广场北边,正面对着广场中央的喷泉。项自链对这一带根本就不熟悉,他问方宇张书记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自己怎么就不知道书记乔迁之喜。方宇开始时闭口不语,最后禁不住项自链一再追问就说了出来。原来这聚德楼建成后,市里下了暗杠杠,要求每位住户不得伸张,免得在群众中产生不良影响。这就难怪项自链也不知道张书记两个星期前搬了家,象他这样级别的领导也只能当一回群众了。项自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方宇小心眼,这样的事也不同他打个招呼。方宇连喊冤枉,说是党的纪律他有十个头脑也不敢泄露半点秘密。项自链就喊他死定了。方宇愣了一下,苦笑!谁叫咱俩是哥儿们,老子敢为同志抛头颅洒热血,豁出去算了。想到方宇在办公室接电话的光景,项自链仿佛真的从方宇身上看到了同志友谊的可贵,啧啧地称赞他有革命责任感。 开门的是王阿姨,项自链和方宇几乎同时叫了声阿姨好。阿姨笑容可掬地请他们进了房间。张书记看上去同平时没两样,见了他们招招手,两人就一左一右坐到他身边。 项自链轻轻地问:“张书记,听方宇说琼台一趟你受累了,现在感觉好点了吧?”张书记看看方宇,似乎怪他多嘴,项自链又忙补充一句,“是我硬要拉着方宇来这里的,张书记你要教育就教育我吧!”这样一说,方宇也趁机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张书记就不好再说他什么了。 张书记伸了伸腰说:“人老了不中用了,难得你能牵挂我啊!医生说我这是疲劳综合症,我也不信这邪,我说是楼房综合症倒是真的,咋一住进来就不舒服呢!这把老骨头就是贱,住惯了砖木房,不适应混凝土结构啊!”张书记说得全是心里话,共产党打心里没亏待过这样级别的领导。可我们的许多同志可曾满足过,多少走私案和豆腐渣工程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腐化堕落的领导干部暗中作祟,很难想象腐败之风能在广袤的国土上遍地开花,硕果累累。有首歌叫《绿叶对根的思念》,唱的全是感恩戴德的事。可参天大树之上的绿叶,为什么对根念念不忘呢?道理说简单也简单,游戏青风白云的绿叶不断地从埋在深土里的根系获取它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水和各种矿物质,更重要的是有了粗壮发达的根系的支持,绿叶在得到物质满足的同时,更有着高高在上凌驾一切的成就感。 是的,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可历史从来只记着英雄。 项自链接着话茬说:“张书记你这是革命胜利不忘本,光荣传统哩!可你工作形势把握得好,不但完全习惯改革开放,而且高屋建瓴惯于改革开放,宁临市就是在你的领导下创出了不少特色,可以说在全国刮起了一股学习宁临市的改革风啊!你的成绩有目共睹的。”“小项你越来越会说话了,这是宁临市市委市府集体智慧的结晶,可不是我个人的成果,怎么好贪天之功!对了,你到琼潮市的事基本上定了,有些事还要你自己去做做工作。当领导的可要面面俱到!”项自链忙说:“张书记你教育得好,我会谨记在心的。”当领导的确实要有领导才干,当官并不象老百姓想象中那么简简单单。在群众中非常流行的一句话叫: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其实这话只说对一半,一些无关紧要的位置当然是行与不行一个样,做个摆设就是了。但要害部位就得慎重考虑了,霸王强上弓崩掉的可不是一把弓,弄不好就是兵败如山倒,整窝端的。四个月前琼潮市集体受贿,一个发电厂项目建设就牵出八十多个人,从市长到下边的科长一个不剩地卷了进去,受贿总额四百多万,案件震惊全国。关键领导不但要求八面玲珑会办事,还要身正影不斜,见色不起心见钱不开眼。可这样只办事不图利的干部实在找不到几个,责任重风险大,三天两头要受上头骂,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又要人前人后装爷们教育人,谁来受这活罪!单是做事也就罢了,你还得上下左右协调一致,特别是上级领导一个也怠慢不得,你得装出同谁都是一路的!有时候单装还不管用,你得拿出诚意来,什么是诚意?有人早就说了,金钱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但确是最好标准。为了自己的前途,所以你就得打点各路神仙。当然这支出,凭你那几块工资是支付不起的,你自然而然会开动脑瓜子挖掘金点子。 张书记讲了不少话,项自链只记着一句“做领导要面面俱到的”。做领导的更不能把话讲透,凭着张书记近三十年的为官经验,这话算是透得不能再透了,也只有在项自链和方宇面前才会这样说。张书记平时看上去一脸谦和,宁临市里说起他无不直翘大拇指的,可谁知道他藏在心里的苦呢!人生经历越多,心里就越苦,特别是官场上洁身自好的人。要知道许多时候做人比做事更难。张书记为什么迟迟不肯当书记,或许是不想受这份苦。在项自链心中,张祝同的地位是神圣的,是谁也无法代替的,他从来没有送过贵重的东西,其实也不敢送,偶尔有些从老家带回来的蕨菜、红薯粉丝之类的土特产送过去也会挨他一顿说。今天张部长对他说这句话,不能不说是语重心长,他感激地看了看老书记清瘦的脸庞,默默地说:“张书记,你要保重啊!”第二天刚上班,项自链跑到市委书记蒋多闻办公室汇报工作。蒋多闻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直到项自链说完话,他还是仰着头合着眼没开腔。项自链就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坐在一边忐忑不安。这时候秘书朝集社端了杯水进来,蒋书记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问:“说完了?”项自链在心里直骂,***这是什么话啊!可实际上连一点愠怒的表现都没有,他装作谦虚地回答:“我是特地来向蒋书记你汇报的,请你掌舵。我们搞业务的看问题往往钻死胡同,不能有效把握社会经济发展的前景。而规划最强调前瞻性,只有你这样的领导才能高屋建瓴总揽全局,我们规划局的全体同志希望蒋书记你给我们打打预防针,免得我们走弯路。”蒋多闻听到这里脸色也就轻松多了,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刚才我仔细听了你的汇报,总体上不错,你蛮有水平嘛!不过中远期规划中能不能把框子再拉长一点?宁临地区人多城市发展的空间也不少,我们的目光不能停留在现在的认识水平上。就拿这十几年的改革开放说吧,我们当时谁会想到小小的宁临市会发展成近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许多人平时都说要充分发挥城市的集聚功能和辐s功能,其实城市最大的功能是自我加速膨大能力,象果子发育一样外围越大、触角越长,接纳和吞吐能力就越强。我们宁临市刚刚发育,它会以相当的加速度向前发展的,规划一定要站得高看得远。只有超前的规划才能在城市建设中起到积极的指导和规范作用。当前有三个问题需要突出,一是旧城改造争取用八九年时间完成,有计划有秩序地做好统筹安排;二是新城建设要加快进度,不能停留在老一套剥皮式的开发上,电力设施、通信线路、供水配套设施都要同步进行,该预留的要留出足够的空间,避免重蹈覆辙年年搞道路剖腹产,埋了又挖挖了又埋;三是开发区三期规划要抓紧进行,规模要搞大不能小家子气,占地要多,不怕暂时抛荒,要为城市以后的发展留足空间,要为宁临市的产业积聚、重组和档次提高打好基矗”项自链边听蒋多闻的指示边认真地做纪录,脸上不时地流露出崇敬和佩服的表情。领导就是需要在下属面前树立这种仰之弥高的权威感和擎天一柱的支撑感。蒋书记看着项自链信徒般虔诚的神色,脸上露出了祖佛般慈祥的笑容,朗朗地说:“小项,我说的几条意思你回去向同志们说清楚,我们规划刚起步,但进度一定要快,争取一步到位。你年轻又有基层经验,我打算好好培养你,你得为市里多分担责任。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困难可要向我多汇报。宁临市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这也是你的机遇啊!”项自链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不停地点头。点头就是他的机遇呵! 说完话,蒋多闻又埋头批示文件。室内静得只有纸笔的磨沙声,项自链如坐针毡,又不敢随便伸手曲腿,只好耐着性子一本正经地端坐着。过了十来分钟,蒋多闻放下笔,抬手推推宽边老花眼镜,说:“去琼潮的事我看就这么定了。”项自链愣了一下,没待反应过来,蒋多闻又转了话题:“琼潮去年底捅了这么个大篓子,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临宁发电厂这摊子不好收拾。你过去后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再出什么漏子!有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语气一句紧似一句。 项自链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 蒋多闻皱了皱眉头,若有若无地说:“发电厂事件余波未尽啊!”没容项自链琢磨话中的意思,秘书朝集社端着茶推门进来。 接着蒋书记又问了些他个人生活情况。项自链比汇报工作还要详细地作了汇报,最后说蒋书记平易近人,象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也让他牵儿挂母的。 这时候朝集社也掺和到里边来,笑着说:“蒋书记,项局长可是机关大院的名人呢?”蒋多闻睁大眼睛问:“哦!比我这个市委书记还有名?”项自链赶忙否认,说:“朝秘书取笑我呢!我这样一个小兵拉子还能是个名人那才怪呢!要说名人朝秘书你才是名人,整天在蒋书记身边不出名都不行啊!宁临人谁不认得你朝集社,更别说这个大院子里了!”这话中听,蒋多闻只笑不语。 朝集社则反攻说:“我就知道你项局长能说会道有魅力,娶了个老婆也是赛金花的,是我们院子里的头号美人,连那些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看了都自叹不如。有一次我到琼台县出差,县里的同志还提起你们富有神奇色彩的故事呢!从政经历奇娶个老婆更奇。”朝集社边说边摆出既羡慕又疾妒的表情。 蒋多闻笑了笑,说:“看来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怎么就不知道这事,你们也瞒得够紧的!”蒋多闻说完马上就敛起笑容。做领导的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什么话都点到为止绝不多出半分。 项自链识相地推说单位里有事,得马上赶回去。临别时他认认真真地说了声谢谢蒋书记指示,保证回去后全面落实。到了外边间,项自链紧紧地握了握朝集社的手,目光里透着兄弟般的挚诚和不可言喻的默契。谁都明白身在官场,你就得方方面面给自己留足余地,同志间的友谊得处处建立,冷不丁哪天对方就是你的避难所遮荫树。朝集社把项自琏送到门号,眨眨眼说了声慢走,而后从从容容地转到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转出市委楼,项自链直奔市长黎赢权的办公室。黎市长有事外出,秘书苟晓同一个人埋头在整理文件。项自链走上前轻轻地说了声苟处长忙。领导身边的秘书真正搞文字的少之又少,主要是负责领导在工作期间饮食起居,象苟小同这样只认文字不认人的家伙不知道黎市长为什么会喜欢。全国流行管妓女叫j,靠海说海话,守临市则叫虾,吃软饭的小白脸通用一个鸭字。时下宁临市流行这么一句话:“公司老总专吃自家虾,机关领导目瞪口呆烧烤鸭。”这意思是说公司里的头头们专泡小蜜,机关领导受党纪国法约束只好望虾兴叹,大搞同性恋。有钱人泡小蜜已是不争的事实,机关头头烧烤鸭倒是言过其实,不过大家对领导配秘书管生活一事确是意见纷纷。 苟晓同抬起头见是项自链,放下手头活忙起身让座。在市府大院里,两人的私交还算过得去,他们常在食堂里聚在一块吃午饭。象他们这样级别的干部在食堂吃饭确是稀罕事,并且是大众食堂,同大院子里最低层的干部贴在一块的。本来吃喝拉撒是动物行为,是人的自然本性,可一沦落到官场就分出个高低贵贱来,食堂在楼上特地辟出雅座。菜也是特别做的,什么时令海鲜一应俱全。有一次宁临日报在宣传干部艰苦朴素时列举了公仆们的午餐是如何如何地简单,仿佛全是素菜,人人都不沾惺似的。 项自链见苟晓同说话声音超标,就知道主子不在,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似地问:“黎市长在里边吗?”苟晓同推推宽边眼镜,说:“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呢,原来是冲市长来的!你有两个月没来我这里了吧?”说话的口气有点责怪项自链不是。 “你苟处长是个大忙人,我到你这里你有时间见我吗?再说你这人比台风还难捉摸,十防九空,我来了多少次都扑空。市长身边的人谁能攀得起,攀得起也撑不起啊!”“老兄你就别取笑我了,你还不知道我整天坐冷板凳看同样的冷面孔,文山文海的。不象你那样东规划西规划,拿了好处还要指手划脚让人听废话。”苟晓同说话有个特点,说着说着就编个顺口溜出来,让人听了忒爽。 项自链轻轻地带上门,放心地说:“工作要做好,生活实践不可少。若想来个大跃跳,领导身边常照料。我看你得改改这陋习,整天呆在办公室搞资料,把黎市长晾在一边你是没前途的。”苟晓同听了抿嘴一笑不哼声,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你想来黎市长边来来照料照料?黎市长可不是好照料的,你别拿人家当孙子!”苟晓同并不是那种陈布雷式的秘书,虽然他的报告文件写得相当出色,在市政府所有的秘书中是最有水平的一个,可平时说话也是长一句短一句,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苟晓同的话中充满着对黎市长的尊敬和佩服之外,也不乏戏谑之意,可见两人的关系确是不一般。 项自链更搞不清他为什么总是埋头资料堆里,忙否定说:“黎市长在干部群众中的威信很高的,谁都说他是历界政府领导中最出色的一个。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拿他当孙子?他拿我当孙子我都觉得是看得起我呢!”苟晓同听了哈哈笑,指着项自链的鼻子说:“项自链啊项自链想不到你也这么会吹牛拍马,我还当你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原来也俗得不能再俗了,以前真没看透你!”说完,苟晓同又是一阵沉默。项自链拿出烟递给苟小同一支,边抽边说:“这话是俗了点,我是为你着急,你要总是这样埋在文山文海里何日才是个尽头。我们是老朋友了,对你没什么不好说的,现在不同以前,你想图个好前程不但要会做事更要会做人,多少人千方百计讨好领导讨好黎市长都没机会,而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别错过机会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一个农家子弟活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不象你父母都是正县级领导,你总不能给父母丢脸吧!”项自链说得有点激动,满脸的朋友义气。 苟晓同听得有点感动,忙要项自链喝水。抽完烟,苟晓同使劲往烟灰缸里一拧,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问:“老兄你认不认识圆梦的人?”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似乎在决断某个棘手的问题。 项自链听得心头一惊,也不问为什么,只说:“有是有一个的,不过这人有点怪,我得做做思想工作。”苟晓同忙问怎么个怪法。项自链就把白人焦的一些反常行径说了一遍,添油加醋弄得水里雾里更是玄乎其玄了,听得苟晓同不住地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而后两人合计着如何去白人焦那里圆梦。告诉对方白人焦的住所后,项自项拍拍大腿就要启身回单位了。苟小同轻轻地拉拉他的手,项自链重新入座。沉默了一会,苟晓同郑重其事地告诉项自链去琼潮市任职的事黎市长已经同意了,下个星期可能就发文公布。项自链免不了说些感谢黎市长支持之类的套话,之后打哈哈说:“真不知道市长管你还是你管市长呢!啥消息都灵!”苟晓同轻轻一笑,重新点上一支烟抽着,连吐了六个前后关联大小有致意韵无限的烟圈后,才吐露心声……临走时,苟晓同一再交代关于圆梦的事千万不能向第二个人提起。项自链兴匆匆又有点惶惶然走出市长办公室。 第五章 两座高耸挺拔苍翠欲滴的山峰间,一湾碧水缓缓流出注入东海。两座山峰叫玉女双峰。传说里一个风轻云淡的晚上,东海龙王第五个女儿乘着滚滚浪滔来到玉女峰下欣赏这里的月色美景。游玩途中认识了一个风流倜傥的书生,两人一见钟情。这一夜躲在茅屋里互吐衷肠。直到天大亮,龙女才如梦方醒知道自己错过回龙宫的时间。此时潮水早已退去,她只好等晚上涨潮时再回去。老龙王第二天没见到女儿回来就雷霆大怒,派外甥黑龙夜查女儿行踪。当黑龙赶到玉女峰下,看着表妹同书生缠绵悱恻难分难解时,心中的醋瓶子打翻在地,他勃然大怒,冷不防提起水晶枪刺死了书生。龙女伤心之余,拔下凤釵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黑龙绝望悲痛之余,决心带走表妹的尸体。他恨书生,恨他拥有了表妹的身体,更恨他抢走了表妹的心。就在黑龙俯身准备抱起表妹尸体的时候,两个余温尚存的身躯突然变成了冰冷坚硬的岩石紧紧地箍住了他的双脚。黑龙怎么用力也无法摆脱束缚,他拼命挣扎,可越挣扎双髁就越紧越痛。他绝望了,直着身子拼命朝东南方向大喊救命!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很快他的身子也僵化了,变成了坚硬的岩石。三人结成了生死结,谁也离不开谁,就这样生生世世僵直在玉女峰下。 这个传说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大家都知道玉女峰下有个玉女寺,香火鼎盛。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海面上狂风大作,黎赢权发现自己走进了两座山峰间,耳边不断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这是玉女峰,是人间福地,是你最好的归宿。他顺着悦耳的呼唤一步步向前摸索着。突然两道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晃了晃,他眯着眼艰难地努力地分辨着。原来光是从两只眼睛里s出来的,两只腥红的龙眼高高地悬在半空,通体幽黑的龙体在半空中摆动着,自己紧挨着摇晃不停的龙尾。黎赢权大惊失色,急欲转身逃跑,可双脚已牢牢地嵌在石缝中,怎么也拔不出来。原来一双龙爪已牢牢地嵌进他的筋骨里。此时只见一个浑身泛着黑光的家伙站在面前狂笑着,说:“我是东海龙王的外甥,我在这里困了整整千年了,现在你来给我顶着,我得回龙宫享福了。”说完狰狞地看了看黎赢权就要转身离去。黎赢权那里容得了他一走了之,死死地抱住他的粗腰。两人正在挣扎,黎赢权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左脚压在右脚上动弹不得,急得他浑身是汗。原来恶梦一常项自链走在路上回味着苟晓同说的话,觉得甚是好笑,不过有一点他怎么也笑不起来。黎赢权是外地人,刚来宁临主政大半年,他没理由熟悉玉女峰。难道这世界还真有默默支配主宰着人们命运和前途的神灵! 玉女峰位于琼台县和琼潮市交界处,琼台河河水打两峰间缓缓流过。项自链在琼台工作时路过几次,只远远地瞥过几眼。以前,那地方冷山冷坳的,只有善男圣女们常来玉女寺朝拜。随着旅游事业的发展,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人蜂涌而至。 过了两天,项自链找张乐山谈心,说送他儿子去学驾驶技术,等学成后来规划局开车。张乐山这回是乐天乐地,高兴得直说项自链是个大好人。这社会好人不好当,项自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董步晓同意此事。这种事要么不闻不问,过问起来往往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张乐山见大儿子解决了工作,第二天就关心起小儿子,问项自链能不能帮忙帮到底。项自链一听头都大了,但又不好把话说得死翘翘硬梆梆,只好安慰张乐天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全局上下几十号人盯着,总不能让你张家独包了规划局小小的车队。张乐天就有点不高兴了。其实项自链只是同情张工的不幸,生两个儿子活脱脱两个草包,革了一场命就连胆都破了,看看宁临市其他人多活泛!这年头多少人撑死了还嫌腰包不鼓呢! 星期六晚上六点半,项自链准时把车子停到市府前。苟晓同一会就跑了过来,附在项自链耳边说些秘密话,项自链点点头心会神领。做市长的要去圆梦,当然不能让群众知道,这事体瞒得煞紧,除了苟晓同、项自链和他本人恐怕天下没有第四人知道。项自链这回才明白苟晓同让黎市长喜欢的原因了,这个人表面上只顾兢兢业业埋头工作,其实特会办事。项自链没提起白人焦之前,他一丁点也不透露谁要去圆梦,并且问事也问懂事的人。项自链是官场中人,最近正要走鸿运,知道了也谅他不敢到外边胡说八道。连坐车都特地作了安排,苟晓同要项自链亲身开规划局的三菱车来,反正越朴实无华越好,车牌号越往后越好。市长专用司机也给他休了假,毕竟司机的素质没项自链高,能当得上局长的人都非常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会守口如瓶。 过了一会黎市长喜忧参半地出现了,脸上黑着脚步轻松,看上去完全没有被黑龙套牢。项自链正要钻出门来为黎赢权开门,苟晓同就大步上前打开车门请黎市长上车了。上了车,苟晓同又回头看看,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叫项自链开车出发。这时候正是人流车流高峰,路上常堵车,市长大人也等得耐烦,仰着头眯着眼若有所思。在这样的日子里市长的光环完全消失,比平民百姓还顺从城市的运动规律,没有交警为他作特殊的安排,其它车辆也没把这辆普通的三菱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跟它抢道占线。项自链倒显得气不顺,骂了一句***这路也太挤了。这一骂倒骂醒了黎市长,他睁开眼问项自链市区的规划搞得怎么样了,市里就等着决策,说再过个把月宁临市的城市改建工作就得全面拉开。 项自链心中早就有底,本来保证两个月内完成的规划,马上拉到月内完成,并把进展情况汇报了一遍,添油加醋说规划局的全体工作人员如何如何夜以继日地拼命赶工作。还恰当地把自己的作用给突出出来,特地借用了蒋多闻的指示精神作为宁临城市规划的出发点和归宿,听得黎赢权连夸项自链有见识懂规划。这年头各级头头都拼着命搞形象工程,省里的得搞出个全国第一,市里的得搞出个省里第一,县里的得搞出个市里第一,乡里当然也得争个全县第一的美誉。听完项自链的汇报,黎赢权又要他同建设局的陶三弄沟通沟通,给市里弄几个标志性建筑,老城要突出文化和商业内涵,新城要讲究品位,强调政治和金融中心的地位,开发区则要面向世界能经得起巨头资本的检验。 项自链听了直放在心里笑,心想你无论怎么把项目做得最完美,领导还是能说出个道道来,而且让人听了还不得不说佩服。 都说一个铜板两个面,在中国不同的领导眼里每个铜板都有好多好多的面,他们随时都能绘声绘色地讲出各个面的不同色彩和构造特点。 话说完,已到了城隍庙,项自链把车子停在一个隐蔽处,拿出手电筒照路。苟晓同几乎与此同时亮了手电筒,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心地笑了,不过声音很低。其实天色还没暗到看不见路面的程度,可市长的脚步高贵,经不起半点颠簸,做下属的能不考虑周全!有了手电筒,这条长长的胡同一下子短了一大截,也没那么y森可怕了。项自链打头阵,黎市长走在中间,苟晓同压阵,三人很快就过了甬道。 白人焦的房门半掩着,上边的那幅对联早已换了样。上联:玉女峰下说前缘,道得清恩恩怨怨;下联:琼台河里释旧嫌,提不着是是非非;横批:陈年旧事。三人看得心惊胆跳,个个都屏住呼吸。项自链搞不清白人焦是人还是神,这对联分明是冲着黎市长来的。项自链正在愣愣发呆,黎赢权和苟晓同都把惊奇的目光投到他脸上,仿佛在问是不是你项自链搞的鬼,事先把圆梦的事告诉了白人焦。项自链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仿佛做了亏心事。 不过这种场合用不着担心市长大人会怫然大怒拂袖而去的,在他们的脑子里盘踞着或重或轻的宿命观。有人说官当得越大就越迷信,项自链先前将信将疑,经历了这件事后,他不得不感叹官场里为什么常布迷魂阵,原来人人心中都有鬼! 中国的统治者历来讲究防微杜渐,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自己感到某种不安时就混乱了逻辑,心中的邪神和恶鬼们一下子复活了,信仰便屈从于愚昧,精神回到祖祖辈辈简单耕作的田园上,流莺飞萤都成了点燃灵魂迷雾的精灵鬼怪。 项自链敲敲门,没人回音。项自链就往门缝里扫了一眼,只见白人焦披麻带孝地团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三人就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 刚站好,白人焦就开口问:“施主你来了,早在三天前我就知道你们要来的。请坐吧。” 这时候项自链才发现屋里凭空多了三张椅子,而且椅子也分个高矮上下,一大一小中间c着个不大不校苟晓同扶着黎市长坐下后,自己一p股重重地坐在最小的一张椅子上,眼睛横过来没好气地瞪了项自链一眼。项自链有话说不清,只好装聋作哑当没看见。 黎市长这时倒反镇定,他笑了一声后,说:“法师真是神机妙算,就说说我来你这里的目的吧。” 白人焦也不装模作样,说是圆梦,而后又闭上眼掐算他的玄机了。 黎市长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项自链,问白人焦:“那么说老法师一定知道我梦中的情况喽,能不能请你说说我哪天做的梦,梦中又有些什么,梦醒时又是几时几分?” 白人焦就有点不高兴了,还口说:“施主要是没诚心,我就不为难你了,你可以回去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何必在你面前说谎,只不过见你是星宿下凡所以待你客气些,可别不识礼。” 项自链恨不得白人焦早点说出玄机来,否则他是洗脱不了合伙坑骗市长的罪名了,所以灵机一动忙c话说:“白大师,这位施主是诚心诚意来请你圆梦的,出于好奇才会这样问你。我们还没进门就一切尽在你的天眼之中,既然你都知道了,说说又有何妨。白大师门上的对联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玉女峰下说前缘,道得清恩恩怨怨;琼台河里释旧嫌,提不着是是非非。” 黎赢权也在旁边说:“是啊是啊,白大师你就把我的前缘后事说个通透,让我心里踏实,我们这些凡人从来不知道打哪里来又回哪里去的。” 听了黎市长这话,苟晓同和项自链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想不到黎市长在一个道不道佛不佛的家伙前这么卑躬屈膝,把生他养他的娘都暂时忘到一边。 白人焦竟发出轻笑声,想来也是被市长的话逗乐了,不紧不慢地说:“施主可别这么说,既然姓项的这么说我,我就是折三年阳寿也得把天机泄漏给你,否则我这块金字招牌就得当场砸扁当柴火烧。” 于是三人静声屏气听白人焦细细道来:“施主是大前天天亮前一刻做的梦,梦中被一黑龙诓骗锁在玉女峰下。你知道那黑龙为什么要骗你上当吗?” 话听了半截,黎市长就向项自链和苟晓同点点头。两人这才长长地吐出了这口憋在心中的闷气。那白人焦也太神,怎么连市长几时几分做的梦都说得一清二楚!不过两人都感谢他的神通广大,否则项自链就难逃里通外国之嫌,苟晓同也脱不了办事不力的责备。 黎市长同苟晓同说这事的时候也没有具体到几时几分的,见白人焦说得如此严丝合缝,那有不点头称是之理,连说:“那就劳请大师指点了。” 白人焦翻翻怪眼把黎赢权的前身翻了出来:话说那书生和龙女躯体化作岩石紧箍住黑龙后,灵魂游荡在玉女峰上。不知多少年以后,忽然有一天两人合计着投胎到人间再续前缘,于是选个吉日双双离开了玉女峰直向北方奔去,走着走着累了,一不小心掉落到长江边上。那黑龙一觉醒来,已不见两人影踪,初觉奇怪,再仔细掐指算算,才暗叫上当。原来两人乘他打盹的时候,偷偷地跑到人间做夫妻了。他气得七窍生烟,却苦于没有办法。身体被岩石牢牢箍着,灵魂一旦离去,躯壳就会腐烂,日后就没地方附身了。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过了几十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那书生来到了宁临市做官,夫人左右侍候着。宁临离玉女峰不远,正好在黑龙的功力范围,他就设计骗那书生来做他的替身。 最后白人焦说:“黎市长,下面我不说你全明白了吧?你就是那个白面书生。”原来白人焦竟知道来人是市长大人! 如果他不是真有神术鬼伎,那么一定是个开晕的和尚,同样惦记着人世间的权力和荣耀。 项自链灵台开窍,眼光突然盯着桌后神龛下半敞着的书厨里,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觉这个秘密。在厚厚的书堆之上并排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周公解梦》,另一本是《鬼谷子算机》。封面上的字迹虽然模糊,昏暗的灯光下项自链还是看出个苗头来。上大学时他也翻看过这些书,只不过当年自己年轻好奇,没有用心琢磨其中的奥妙。项自链怀疑起白人焦在玩把戏,这家伙会不会捣的是鬼啃的是人呢?可没有怀疑的理由啊,他说的那么严丝合缝,全是事实啊!就算是骗,也是骗得高明,终不愧饱学之士,能活学活用琢磨出个道道来,居然算得八九不离十。项自链正想再看个清楚,白人焦似乎注意到什么,脚轻轻一带关上了厨门。他更将信将疑了。 三人听得如在雾中。黎赢权背上渗出汗来,也顾不得市长的尊严,忙向白人焦寻求解策,说:“白大师,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可是好人,帮忙帮到底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我会不会突然被黑龙招去灵魂啊?”那迫不及待的神色让人想起热锅上挣扎的蚂蚁。 白人焦装出一副焦急忧虑的样子,嘴上念念有词,可就是不肯大声地把答案交付出来。苟晓同横横眼,要项自链说话。项自链看了看白人焦那不停蠕动着的干枯的脸,突然觉得此人有种俗得不能再俗的市侩气,心里一阵嫌恶,但还是强忍着讨好说:“白大师你无论如何都得帮这个忙,黎市长可是我们宁临市七百万人民群众致富奔小康的带头人,他要有个闪失那就是全市人民的损失。神仙做事惩恶扬善,事关七百万人幸福的大善事你能袖手旁观吗?” 白人焦这才开口回答:“不是不做,而是难做啊!要彻底解除黎市长心头之忧,只有让黑龙早日转世忘了前身,可这黑龙再怎么说也是水神一尊,褻渎神灵是大不敬的行为,我得折寿三年!”白人焦说完不住地摇头,显出进退两难十分痛苦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情不自禁地同情起来。 关键时候黎市长开口了:“白大师只要开口答应为我消灾,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性命攸关的时候,交易就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白人焦叹口气说:“黎市长,我是你脚下的子民,应当为你分担解忧,自己折寿抵命也就不说了,但我得请人做七七四十九个道场,才能招出黑龙的七魂六魄让他转世做人……”苟晓同看了一眼黎赢权,也不说什么,赶紧趋身上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信封说:“白大师,这是我们黎市长的一点心意,道场的费用全部由我们负责就是了,黎市长的事就拜托你了。” 白人焦客气了几句,说:“那就见外了,我从来不收父母官的钱。这样吧,做道场的支出也就算了,我请几个同道来,苦上五十天就是了,这钱就作他们的伙食开支。谁叫我挨上你黎市长呢?我活该受这罪!” 白人焦不但会装神弄鬼,还一嘴的江湖义气,仿佛给了黎赢权天大的脸面。临走时,这位大师拿出三个符要黎赢权在家中和办公室各贴一个,还得随? 第 5 部分 欲望文 第 6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白人焦不但会装神弄鬼,还一嘴的江湖义气,仿佛给了黎赢权天大的脸面。临走时,这位大师拿出三个符要黎赢权在家中和办公室各贴一个,还得随身装一个,说可保七七四十九天平安。走出几步,黎市长又宝里宝气地回头问白人焦玉女峰在哪里,还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大通好话,完完全全地一个糟老头样。 自这以后,项自链就成了黎市长圈内的人了,有事没事常粘到一块。 没过多久,熟悉的人都怪怪地瞧着项自链要他请客。这事从办公室传出来,说已发文正式任命他做琼潮市常务副市长,张工还p颠股颠地拿出文件来要项自链过目。项自链当然高兴,跑出去买了糖果、烟和水果。整个上午大家都没干事,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好象自己升了官似的。项自链应酬一番后,一个人关起门来高兴。他拿起电话给家里挂,空嘟嘟地响了一阵子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时候老婆压根就不会在家,暗笑自己猴性子一急就慌了手脚。接着挂通首都电话向司长同学报了喜讯,电话里免不了说上几句多谢之类的套话。本来项自链想给赵国亮也通个气的,想想有炫耀之嫌,握着电话又放了下来,坐在一边愣愣地发起呆来,好象总欠缺些什么。想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心里惦记着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的欧阳妮。先是举棋不定,最后总算拨了对方号码,可当听到欧阳妮声音时,又突然打消了念头,只客气地问了声好,没提自己升职的事。这一切打点停当,项自链又犯起愁来,虽然琼潮市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已非他莫属,可总有点不放心,觉得这一切太顺当了,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他得向领导们表示一下自己的诚心。 张书记那里不用担心,这个书记虽然在场面上条是条饼是饼的,但个人品质没得说,他是不会在乎别人送不送东西尽不尽孝道的。可蒋多闻和黎赢权那里就吃不准,这年头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项自链心里没个底。再说送礼得找个合理的借口,被别人退回来也不失面子,有个回旋余地。想到这里,项自链也不急着一时。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工作做得好,勤勤快快常在领导跟前跑,过年过节要赶到,闲来无事找事上门多汇报;夫人秘书要照料,领导子女千万别忘掉,受点委屈死皮赖脸装欢笑。象这种官场顺口溜机关单位里人人都能背上十首八首,大家都知道这是为官发达的不争事实。项自链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一是运气好,二是确做了些实事,可他越来越明白,单凭运气和做事很难靠得住,说不准哪天领导一不高兴就把自己架空了。自己唯一的靠山张书记再过一年半载就要退休,想往上爬就得多找几个靠山,结一张网夯实基础才能高枕无忧。上次张书记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做领导的要面面俱到。项自链越琢磨越觉得这话意味无穷,你可以理解为做领导干部要当多面手,什么都要学习什么都要懂一些;也可理解为你得方方面面打点得过来,上级也好下属也罢各种关系都得调得顺。有时想多了,项自链都怀疑起张书记会不会也象其他领导一样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物。可这分明幼稚可笑,古话说得好,听其言观其行,张书记可是没得说的。项自链傻傻地闷在办公室里想了一个上午,想到最后竟无声地流出泪来,感到莫名其妙的压抑和痛苦,升官的喜悦被某种深藏的伤感包裹着。 吃过午饭后,项自链又找回了被人抬举的兴奋,来回食堂的路上分明有许多熟悉或陌生的眼睛注视着他,同事们还是热情不减地祝他青云直上。 下午,项自链分别打了朝集社、苟晓同、方宇和刘星河的电话,说是晚上大家在阳光假日酒店聚聚。这些家伙显然比一般人要老成得多,电话里也不问为什么,只呵呵笑说晚上一定到。项自链见大家捧场,心里又热了起来,跑到董步晓办公室说了一大堆客气话。董步晓显得比平时更热情了,又握手又拍肩,亲密得象婴儿碰到乃头似的。董步晓说:“同事两年多了,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晚上我请客,也不搞排场,就我们单位的几个凑一块算是给你饯行。地点你自己定,怎么样?” 项自链忙推却说:“董局长你客气了,晚上我正想请你呢!特地过来同你打招呼的,没想到让你先说了。规划局是我的第二个家,你是一家之长,平时待我们没得说,这一次本应当听你的。可朝集社等几个人非吵着嚷着要我请客,拗不过答应晚上一起碰个头,我可是特地来请你的。我们自己人慢慢再说,我可要常回家看看的,长来吃你的饭。”项自链说话的时候表情有梯度地变化着,先是盛情难却般的无奈再是千恩万谢般的感激。 董步晓顺水推舟,说:“好吧!你小子这回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不过晚上我得去管一管,看看你们年轻人玩些什么,学习学习。我就知道你现在忙开了!” 忙完这些,项自链就暗暗策划晚上酒会上的气氛了,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欧阳妮,说是晚上自己作东,请她捧常欧阳妮问他捧什么场,他神秘兮兮地说来了就知道,还在电话里调侃了几句,问她是不是情人有约走不开。欧阳妮似乎有点激动,声音颤抖,说情人有约自己准到场,听得项自链心头鹿跳。 董步晓还亲自驾车载着项自链到酒店,问过到场多少人后,径直去大厅点菜,真的成了一家之主。看这架势项自链放在心里暗暗高兴着。时间一到,各路人马归队。欧阳妮打扮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第一个来到酒店。项自链还没来得及说请坐,她就满面春风地问项自链有什么大喜事在这里讲排常董步晓开始没认出来,听了她鸟啭莺啼的声音后才知道是欧阳妮,反问她是不是专程来采访项自链的,说上次在琼台时她立下汗马功劳,让项自链满屏幕地飞。项自链本想编个理由搪塞一下董步晓,听了这话后只好改口,对欧阳妮说董局长是如何如何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开玩笑叫她要严加防范。嘴尖齿利的欧阳妮这时候倒c不进话,站在边上只是微笑。董步晓脑子转得快,要欧阳妮评个理,说自己该不该关心项自链,声音里透着几分怪怪的味道。项自链就有点嫌自己自作聪明邀欧阳妮来,不过看着欧阳妮掩不住兴奋和激动的脸,心情又激荡起来,暗暗自鸣得意。 有自己在场,冷美人就变得风情万种! 不知是有意无意,董步晓借口有事得出去几分钟,还没说完就溜走了。项自链就把自己要到琼潮市当常务副市长的事告诉了欧阳妮。不过他把常务两字抹掉,显出一副平常心。欧阳妮听了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地说了声恭喜。看着项自链盯着自己,她的目光就躲躲闪闪起来。项自链心一冷,觉得有些扫兴。这女人真是冷热无常,在琼台县还同自己肩搭肩手勾手的,现在怎么就忸怩起来!不高兴大可以不来的,真让人难以理解! 两人坐着相对无言。正在尴尬之际,朝集社、苟晓同、方宇、刘星河鱼贯而入,朝集社还带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肖鸿运。提起肖鸿运宁临市的许多人都知道,只是隔行隔山,项自链只闻其名其事不见其人。 这人的成功富有传奇色彩,七十年代中期二十才出头就做起投机倒靶生意,结果被丢进监狱里呆了两年。在监狱里凭着自学成才的本领,肖鸿运硬是写出了《中国前途》万言书。可没想到有一天一不小心给看守所所长发现没收了。那所长倒是个有心人,偷偷收藏起来没检举,直到八零年十月才拿出来发表在省报上。这可好,肖鸿运自己没受益,所长倒获利不少,被誉为典型的改革开放保驾护航者,提起来当了个副局长。七八七九两年中央政策东风一阵西风一阵,东风来的时候,肖鸿运被戴上假发请出来作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报告会,西风来的时候又被请回看守所里坐硬板凳。这样颠来倒去两年,肖鸿运总算完完全全风风光光地从专政对象变成了新时期典型人物。典型不能当饭吃,肖鸿运两手空空还得饿肚子。不知什么时候光杆子一条拔出泥窟窿跑到香港包泥水活,想不到几年下来硬是拉起一支象模象样的队伍,取名鸿运建筑公司。前些年又更名为深圳鸿运建筑集团公司,并杀回宁临开设了分公司。阳光假日大酒店就是他在宁临揽招牌的第一个工程项目,建成后他的名声比大酒店还要阳光些,几乎照进了所有宁临人心中,大家都知道当年的走资派又回到宁临了。 朝集社介绍了肖鸿运,大家都说久仰久仰。这个社会里在有钱人前面,所谓的有权人也往往自觉矮了一截。不过肖鸿运显得谦恭礼让,笑呵呵地抱拳说多多仰仗各位了。其实大家都认识肖鸿运,只有项自链是个二百五,第一次谋面习惯性地握过手寒喧几句,淡淡一笑先后入座。 说完这些,大家就把目光转向欧阳妮。在众人面前欧阳妮落落大方。项自链空担心了一常酒菜上桌,项自链举杯说:“今天请老领导老朋友来聚聚,话就不多说了,这一杯我先敬大家。”说完不待别人c话就咕噜一声下肚了。朝集社、苟晓同和刘星河相互对视了一眼,抿抿嘴也跟着喝了下去,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项自链。那意思大概是说项自链滑头,或者是叹服于他的老成。升迁请客这类话能不说则不说,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了。 席上少了说话的主题,气氛就很难上得来。项自链请欧阳妮来显然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同时也是为助阵考虑的。欧阳妮的酒量在琼台见识过两回。他刚刚抬眼看欧阳妮,欧阳妮也正好看着他,嘴角上晾着春风春雨般的微笑。果不出所料,只见她举起杯说:“我敬敬各位领导,做记者的难免有时会给大家添烦麻,这一杯算是赔礼道歉,请大家担当些。” 欧阳妮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在台里她是有名的犟丫头,不管什么领导,要是看了不顺眼你就别想在屏幕上风风光光,你的讲话才说一半就给她掐死了,在座的秘书们可以说个个对她有或多或少的意见。可既然今天有缘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大家也不好意思说她不是。从开始到现在除了董步晓和项自链谁都没同她搭腔。 小尼姑思春想入俗,众人大吃一惊,项自链慌得张着嘴反应不过来。 还是苟晓同动作快,说:“欧阳小姐今天坦诚相见,我们也不说二话,喝!” 大家这才如梦方醒,纷纷端起酒杯。欧阳妮自我检讨之后马上就被邀进革命队伍,不久就感觉到大家庭的温暖。敬过项自链,朝集社、苟晓同、方宇、刘星河便轮翻敬起欧阳妮来。董步晓酒量本来就好,今天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他哪能沉得住气,不时地同旁人干上一杯。论行政级别他是最高的,应当别人先敬他才对。可阎罗王身边的小鬼很多时候比判官更能左右大局,董步晓也就处长长处长短地吆喝着。项自链却是一副弥勒佛相,众生个个平等,各敬一杯,谁也不得罪。正在兴头上赵国亮打来传呼,回话号码是阳光假日酒店的。项自链暗暗高兴,有赵国亮来助阵他就不怕摆不平大家了。正要起身回话,肖鸿运探过头来送上他的大块头,宁临人管大哥大叫大块头。项自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大哥大要赵国亮赶紧过来。 三分钟后,赵国亮笑容满面地进了包厢,打恭作揖向大家问声好后,一p股挨到欧阳妮身边。欧阳妮看了他一眼,微微抿嘴一笑。接下来赵国亮就说:“赶上哪家好事了,让我也沾这光,董局长我该感谢你才对,是吧?” 大家差不多都是熟人说说也无妨,再说人也喝得有些醉意了,虽然舌头打结可喉咙特润滑,一个个把话吐了出来。 倒满一杯酒端到项自链面前,赵国亮看着他y险地笑笑,就是不说话。 本指望他来助阵的,不想赵国亮背叛革命友谊,残害起同胞来。项自链犹豫了一下自罚一杯。 这时候赵国亮才说:“有好事也不同兄弟通个气本来是应当罚三杯的,看在项市长自觉的份上罚一杯就算了吧,大家说怎么样?” 不给项自链面子也得给赵国亮面子,人家刚来就给了项自链一个下马威!大家都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接下来赵国亮又重复着县里向市里学习的老套套,你一杯我一杯的,到处交学习费。 欧阳妮这会落得轻松,长长地吐了口气后,抬抬眼皮看了一眼项自链。项自链也看了看她。两人嘴角上不约而同地泛起笑意。 宁临市喝酒有个习惯,酒都倒在各人的大酒杯里,敬酒的时候再翻到小杯里喝。项自链事先就在欧阳妮的酒杯里掺了大半杯矿泉水。在赵国亮的支持下,人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只有肖鸿运若无其事,不时地同项自链说上几句。不过欧阳妮只是心醉。 这一桌吃了两千六百元,折合项自链四个月的基本工资,什么澳州大龙虾、鱼翅、鲍鱼、中华鲟和大王蛇全上来了。酒是五粮y,王朝干红和百威。轮到项自链付钱的时候,服务员说有人签过字了。项自链拿过签单看看,落款是董步晓。有意思的是董步晓还把车子留给项自链,自己打的回家。项自链心里有底,也没有一丝惊奇。 到了门口,大家握手言别,急匆匆地溜了。赵国亮走在最后,瞥了一眼欧阳妮,张张口下了很大努力似地对项自链说:“今天有些事还要忙,改日再叙叙旧。” 项自链有了七分醉意,稀里糊涂地点点头。赵国亮回自己房间了。 现在只剩下项自链和欧阳妮两人站在酒店门口。相顾无言,项自链心想这些人个个越学越精,当然也包括自己。 开过车来,招呼欧阳妮上车。 出了酒店,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对方。冷不防前边亮起红灯,项自链一个急刹车,欧阳妮身子便挨上了项自链。一阵颤抖传到他身上,他也跟着颤抖起来。项自链强装镇定,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声不哼的?” 欧阳妮听了眼睛红红的,把头歪进了项自链怀里。 项自链伸手摸着她幽黑蓬松的长发,劝慰说:“我们到哪里消消酒?” 欧阳妮就泪盈盈地点点头。 两人驱车直奔雅芳轩。 雅芳轩位于聊兴斋边上,以前是个清静的场所,不知这几年怎么样了?明清以来,聊兴斋便是文人墨客聚会闲聊的地方,这个传统一直流传下来,边上的几家茶馆也跟着生意兴拢真正的生意人讲排场上饭店谈商务。这种地方消费不高又有情调,成了年青人谈恋爱聚会的最好去处。两人进了门,在服务小姐引导下,坐到临窗一角。 外边车水马龙排闹非凡,里边窃窃私语,到处弥漫着茶水的清香。人在这种环境下极易产生浪漫感和交谈欲。品着茶磕着瓜子,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人们,自然而然会觉得自己置身一个完美的天地,活得洒脱而悠闲。 服务小姐一律穿着古式服装,唐宋明清一应俱全,风格各异,再加上侍茶员几声店小二式的吆喝,让人觉得回归了历史,回到了恬淡的田园生活中。可分明又置身于莺歌燕舞的封建盛世,听着大厅里传来的宫庭乐曲,自己仿佛就成了王子和公主。在这种祥和、平静而略显奢侈的气氛烘托下,你怎么能不飘飘欲仙! 男人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动物,一边渴望丰衣足食悠然自得的生活,一边又以奴役别人为乐,梦想着有成千上万的人侍候吆喝着。项自链有点想入非非了。而同样的环境里,女人自觉地心甘情愿地沦为感情的奴隶,感觉里只有茶香、音乐、舞蹈和伊甸园。欧阳妮的心情仿佛被环境同化了,看不出一丁点忧愁,象十八岁的少女痴痴地盯着项自链出神。 两人对坐着什么也没说。项自链情不自禁地拿起欧阳妮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感觉便茶香一样弥漫而来。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近半个小时,项自链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的颤抖。原来欧阳妮另一只手正轻轻地搓揉着自己粗糙的手背。麻酥酥的搓揉象一帖醒酒药,这分明是老婆吴春蕊的手!沉睡的回忆唤醒了,想到琼台县想到琼台中学想到中学里那个老窝,项自链的眼睛湿润了。他缩回手,直愣愣地看着欧阳妮发呆。 欧阳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轻轻地问他怎么了。 项自链能说什么呢!他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欧阳妮更急了,挨到他身边红着眼,泪汪汪地伏在项自链的肩头哭了起来,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又象是为项自链伤心欲绝。 冰山融化了,项自链并没有因为欧阳妮的痴心而感到热血,相反觉得前所未有的冷,所有的酒力失去了作用,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置身于万劫不复的边缘。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项自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拍欧阳妮的肩膀,说:“欧阳小姐,看你把自己逗得成泪人儿了,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伤心事而已。你是记者,很多人都认识你的,可要维护形象。” 欧阳妮含着泪久久地注视着项自链,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清晨里的梨花开放了,露滴纷纷掉下。欧阳妮问项自链要不要到外边走走,项自链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出雅芳轩。 三月的春风是多情的浪子,在宁临市的街头巷尾游荡,到处招惹挑逗着轻浮的花草。在温情脉脉的夜色和雾蔼里,闪烁变幻的灯光摇醉了人心。项自链有点左右不定了,这女人确实让他上心,水灵灵地花一朵又那么我见犹怜。要不是这两次的接触,别人即使编得天方地圆,他也不敢相信一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 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沿着江边放慢车速敞着窗,让多情的风肆意虏掠在颈项、袖口。两人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平静了下来。 项自链轻轻地说:“欧阳妮,平时别人都说你冷冰冰的,我看你倒象历史上的才女李清照、唐婉和苏小小一样多愁善感,心里热得很呢。” “什么呀!人家苏小小是那个呢!”欧阳妮露出一丝娇笑几分柔媚。 项自链连忙检讨说自己失口。晚上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这回却话匣子大开,从唐诗风流说到宋词典故,从春秋佚事讲到魏晋遗风。说着说着,欧阳妮就羡慕起古风古道来,连怨现代人眼高手长只知道争权夺利不懂得生活。 项自链听了大笑不止,笑完对欧阳妮做了一通入世教育,说:“你以为古人都活得那么滋润,其实他们生活比起我们就差远了!那些诗词里记述的只是人们美好的理想而已。而这种理想在我们心中同样存在,只是没能以独特的文字风格记录下来罢了。因为社会在发展在进步,文化也呈现出多元性和庞杂性,人们的精神世界反而没能集中地有条序地反应出来。别沉醉在古代的诗情词意里,其实那只是古人寄寓理想,抒发感情的一种方式,而当时的社会现实往往比我们现代人更困惑。就拿晋代的陶渊明说吧,他总算活得悠然自得,与世无争了,可他也曾从心底喊出‘刑天舞干戟’的豪情壮志。为什么他后来变得避世消积,原因就在于无法面对现实世界的冷漠贪婪和人心险恶。他的诗里那份悠然见南山的淡泊心态不正是他郁郁情伤壮志难酬的真实写照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真情告白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多少激动人心扬名千古为后世传颂称道的作品,往往凝聚着作者本人的落泊和无奈。人在世上就得同别人打交道,懂得入世才能真正成就事业。所谓破千卷书行万里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你确信自己有古人学富五车的学识,有江河般滔滔不绝的才思,能够著书立传为世人景仰为后人称颂,那我们也可以独来独往,逍遥自得地做个与世无争的人,这也是值得。但我们是凡人,不是圣人,无法超脱,只能在现实世界中拼搏,以求得一席生存之地。” 欧阳妮听得愣愣地不作声,沉默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项自链吃吃笑。 项自链可能是因为话说得太多,有些激动,竟傻里傻气地问欧阳妮笑什么。 欧阳妮说:“这就是你们男人为什么要拼着命往上爬的理由?怎么没见得那些准时上班按时下班的人哪里活得不开心,相反倒常见到你们这些场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背后大怨人心险恶。说白了这叫自作孽不得活!不过你说得也算合情合理,倒让我耳目一新。怎么同样一件事一个人到了你们眼里就变得面目全非了!”说到最后一话句,欧阳妮又笑了起来,大概怪自己说得太刺了点。 项自链也没反唇相讥,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人世间的事不是一个道理能说通的,虾走虾路蟹行蟹道,各有各的活法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说完这些,项自链问欧阳妮住哪里,要送她回家。欧阳妮单身一人能住哪里呢?项自链发现自己又在说傻话,也不等欧阳妮回答,自顾挂档加速向电视台方向开去。到了电视台集体宿舍楼下,项自链打开车门默默地钻了出来,默默地目送着欧阳妮走上台阶。 到了楼梯口,欧阳妮停了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项自链正要调转车头离开,看到这一幕又不禁软了软心,走上前轻轻地说:“欧阳小姐……”欧阳妮忽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抱着项自链。项自链拍拍她的肩安慰说:“别小孩子样了,快回去睡觉。”这话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没想到竟出奇地管用,欧阳妮止住泪水点点头上楼了。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吴春蕊正在劝儿子凯凯休息。这孩子近来有点特别,觉得动画片是小儿科,竟有模有样地点评起新闻热点来,不管是市里的、省里的、还是中央的。为了看一些特辑节目,小家伙常常晚睡,非得吴春蕊以武力相威胁不可。凯凯见爸爸进来便不争不闹,灰溜溜地转到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吴春蕊迎上前来,嘟囔着说:“你回来了就好,我的眼皮老跳,让人好担心。没事吧?” 同欧阳妮分开后,项自链情绪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垂头丧气地进了门。老婆这一问把他的思绪拉回到家庭现实中,项自链暗暗自责,觉得愧对吴春蕊的恩情。 他扬扬头说:“唉!没什么,就是吃饭喝酒累啊!老百姓都说现在的干部多么腐败,说什么跳舞三步四步都会,喝酒一斤八两不醉,ok彻夜狂欢不睡。其实当干部的谁愿意受这腐败,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制造太平罢了。” 吴春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荡着眉眼说:“呵呵,你们当官的还理直气壮呢!那三步四步、一斤八两、卡拉ok那一样不是花纳税人的钱。中国官老爷们心中压根里就没有纳税人的位置,硬把人民大众说成是老百姓,思想里封建专制根深蒂固,个个自以为是贵为天子。要说腐败,中国最大的腐败是意识上的腐败。” 项自链听是愣了愣,自己这个不问世事的老婆什么时候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说出的话还真敲到点子上,让人耳目一新。项自链啧啧称奇,问:“你从哪里学得这一套?有中央领导风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说完又自言自语:“不过别人都说最大的腐败是体制的腐败!” “还能到哪里学,社会上反腐败,我们学校里谈腐败。王阿姨还专门组织女教师进行贤内助教育。我的重点是看好你,防止你腐化变质……意识腐败了体制上就无法突破无法创新……”项自链没容吴春蕊再说下去,一把把她抱到怀里,说:“我让你夜夜有新鲜感,保证量足质优,永葆革命本色!” 很长一段时间里,夫妻间没做那回事了,这会心事落定,项自链又雄风大振,竟半个多小时没下阵。正在热闹劲上,项自链把市里发文确定让他当琼潮市常务副市长一事告诉吴春蕊。这喜讯就象润滑剂一样调理着女人的爱情和欲望,吴春蕊暂时忘却了贤内助的角色,也跟着项自链哼哼唧唧起来。顿时两人的感觉里不知天上人间。 第六章 星期三,张书记、冯部长陪着项自链到琼潮市上任。琼潮市市委书记魏得鸣、市长赵新良都出来迎接。接风洗尘的老套套还是免不了。席上张书记有意无意地透露了项自链是蒋多闻重点培养干部,并半真半假地强调要是项自链工作上出纰漏,他自己会来好好教训的。最后张书记握着魏得鸣和赵新良的手,说是拜托。酒席上的气氛特别融洽,他说感谢市里派了个好同志好干部,你说得请两位领导多批评多监督多指导。冯部长借着酒兴说项自链在琼台县里多么肯干多么能干,怎样走出发展山区经济的新路子,还特地强调他是浙江大学建筑学院高才生,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懂绘画。由于琼潮在宁临市里的特殊位置,市委书记魏得鸣不但是宁临市常委,而且位置仅次于市长和几个书记。张祝同和冯得力说这番话用意深刻,项自链日后做起工作来也方便多得。散席后,张祝同还特意问魏得鸣和赵新良如何安排项自链的工作,说要听听两位意见。和尚撞钟,听话听风,魏得鸣和赵新良如何机警,当场割地赔款让项自链全面负责琼潮城乡建设,还准备把几个重点工程领导小组组长的名头挂到他头上。分别的时候,项自链紧握着张祝同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张祝同每唠叨一声,他都就不停地点头称是。 因为项自链刚到琼潮市一时没腾出空房来,临时住在市府招待所里。夜深了,他躺在床上转辗反侧睡不着,日里张书记的话句句敲打着心坎,激动兴奋又感到肩头上沉沉的压力。张书记之所以对琼潮市的头头千叮咛万嘱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帮他早日打开工作局面。一个县级副市长赴任,让市里组织部长陪着已经是很出人意料了!项自链忍不住问自己是什么人,值得张书记这样青睐有加!他暗暗地咬咬牙一定要在琼潮市做出成绩来,不说别的,就冲着张书记这份关心、抬举、信任和赏识。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他名正言顺地拜会了琼潮市四套班子的头头脑脑,还亲临基层体察民情,到规划局、城建局和几个工程指挥部里转上一圈。 第二个星期刚上班,他就跑到魏得鸣办公室汇报工作安排,手里夹着份计划表。开始时魏得鸣又倒水又递烟,显得热情客气,但口风很紧,显然对这个新来乍到的常务副市长怀有戒心。项自链当然心知肚明,知道他犯了那根神经,一开口就说:“魏书记,云光水厂、宁临电厂和国道改建领导小组组长还是由赵市长担任好,我做助手协助工作就是了。琼潮市这两年不太平,四个月前发电厂贪污受贿事件在群众中造成的不良影响还没消除干净呢!如果让我接替赵市长担任这几个项目领导小组组长,极容易在干部群众中引起思想波动,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篡党夺权呢!这件事我同张书记详详细细地汇报过了,张书记也表示理解支持,还夸我有政治觉悟,能全盘考虑。我是特地向你汇报这件事的,诚心诚意请你主持大局的,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我现在就去跟赵市长说清楚?”项自链说话不无严肃又略带调侃。 听了这话,魏得鸣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容。不过他摸不清项自链玩的到底是哪一套,是真心实意团结领导搞建设,还是想到自己这里探口风摸底子。他装作宽容的样子说:“这是人民内部的事,你们自己协商就是了,只要有利工作有利琼潮市经济建设。”顿了顿又说,“其实小赵这人也挺好说话的。” 项自链正要说话,电话响了,只好闭上嘴听魏得鸣接电话。电话是张祝同打来的,魏得鸣对着话筒叫了声张书记好,项自链暗自高兴不止。昨天晚上他把工作安排向张书记反应了,顺便说了一下重点工程建设领导小组组长安排问题,但绝口没提要张书记出面帮助解决。长久的接触,项自链熟知张祝同的政治敏感性,许多话不要明说,他就全明白下属的用意。果然不出所料,魏得鸣放下电话后兴奋地竖起大母指对项自链说:“年轻人!”项自链明白,能让魏得鸣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接着魏得鸣打电话给赵新良,要他马上赶到自己办公室来。在魏得鸣的斡旋下,三人的关系马上升温。整个上午,三人就琼潮市城市建设做了讨论。 全省计划里的八个县级中等城市中,琼潮市排在第二号,一九九二年城关镇常住人口就达到了十五万。琼潮市三面环山,东边临海,沿海平原一带河网密布。琼潮人得山水之利,仗舟楫之便,在公路铁路运输严重欠发达的情况下创造了经济奇迹,私营企业遍地开花,全市大大小小2万多家,平均五十人一家企业。项自链说了几句诸如琼潮市领导工作有方,取得骄人的经济成绩等废话后,便切入正题。现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支持,只有市委书记和市长一致同意,自己才可以放手一搏。项自链大篇幅地做他的动员报告:参照国外经验,经济发展了城市化进程必定加快,人们对人居环境要求也将逐步提高,而琼潮市市区目前人均居住面积只有八个平方,这远远不能满足生活需要。相比其它同类城市,琼潮的市容市貌也难尽人意,可以说整个宁临市都是一团糟。如果完全放开让农民自由进城,过不了几年琼潮市市区人口将成倍增长。现在门坎高,许多有钱人想进也进不了。相信在不久以后,国家政策将会松动将会调整。按这样的趋势来估计,五到十年后琼潮市市区面积,将增加到三至四倍。而目前的道路交通、公共活动场所和供水设施远远无法满足。从促进经济发展和产业积聚来说,城市化程度越高越有助于总量和质量的提升……项自链讲累了,便停下来喝口水。这些话在当时的条件下,听起来确实新鲜,不过魏得鸣和赵新良见多了世面,国内几个大大小小的典型城市有哪个他们没到过。所以也见怪不怪,他们关心的是如何做出功绩政绩来让领导赏识。魏得鸣提醒说:“话确是这么说的,但要扩大城市建设规模,政策上有冲突。” 项自链啧啧嘴解释:“难就难在这一点,这与当前中央限制城市用地政策相矛盾。但琼潮市的城市建设不能不上,并且还要上得快。如果停留在原地,要保持省里县级城市第二的位置就难了!全省前八名的大县好几个都变着花样搞扩建,有二三个伺机待动。我们再不下定决心,就会掉队了。经济发展速度和城乡面貌的改观程度往往是衡量一个领导班子成绩大小的重要标准。魏书记、赵市长,我是为我们自己担心啊!” 说到落后保级难,书记市长就有点按捺不住了。赵新良开腔说:“上一定要上的,小平同志不是说了嘛!不管白猫黑猫,逮得住老鼠就是好猫。可还要强调逮得多逮得巧,不要与国家的政策相抵触,但可以打打擦边球。只要你拿得出合理的方案来,我举手赞成。” 项自链捋了捋手袖,看看了魏得鸣。魏得鸣拿目光鼓励他说下去。他就找回了当年在琼台上山下乡奔日月的劲头了,一拍大腿说:“好,只要你们两位最高领导赞同,我说直说了。就目前情况来看,琼潮市得改造四纵四横一环四车道交通圈,中远期三十万吨近期十五万吨供水水厂项目建设也迫在眉睫。这些工程,只要市里牵头就行了。可城市框架大面积拉大拉长得报国务院同意!这个我们犯不着劳命丧财拿鼻子往灰堆里碰。零敲碎打小面积的开发,省里有审批权。我们只要一块块分割利用,多搞几个名堂就行了。市里搞个经济开发区,城关镇也搞上一个,另外可以在边上搞个农业加工园区。这样三分三合,城市规模就有了。当然省里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魏得鸣笑了笑,说:“张书记高瞻远瞩,给我们琼潮送了根顶梁柱,这事你去抓紧抓实抓好,有什么困难找小赵解决,我做你坚实的后盾。毛主席说了,为有壮志多牺牲,敢教日月换新天。革命要牺牲,搞经济建设也要牺牲,我们得随时准备掉几斤r,把城市规模搞上去。” 项自链客气了几句,最后说:“为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只要两位领导一声令下,我行动就是了。不过领头羊我是做不了,还得市长挂帅,现在不是倡导行政首长负责制嘛,赵市长可不能推卸责任。” 赵新良笑了,由衷地笑了。他看了看魏得鸣说:“没想到小项年纪轻轻,不但做事雷厉风行,政治觉悟、理论水平也高人一等,张书记真是慧眼识英才啊!你就别客气,全面负责就是了。”说完又问魏得鸣:“魏书记,你看怎么样?” 魏得鸣怎么会不明白赵新良的用意,他学君子观棋不语,看看赵新良又看看项自链。项自链不紧不慢地说:“赵市长你这是让我难堪呢!我是做牛做马的料,掌舵的事非你不行。魏书记你说句话,建设还没铺开,赵市长就打退堂鼓了,那能行吗?”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魏得鸣就不能再沉默了。他点点头,笑着说:“赵市长有风度,你小项有觉悟!人心齐山可移,琼潮市大有前途!这样吧,赵市长担任组长牵头负责,小项具体协调实施。” 赵新良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刚刚还称赞你项自链,想不到关键时候就不肯为我分担责任了。也罢也罢,看我到时候饶了你!” 于是三人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继续商量,就如何改造旧城,如何征地等细节问题交换了意见。 不知不觉中,已是午饭时间了。魏得鸣建议去开个小饭局,说是为琼潮市建设全面启动而干杯。这一餐,菜上得简单清淡,一盘血蛤、一碗清汤、几样蔬菜,外配一份目鱼小炒。三人合着喝了一瓶张裕干红,算是上了点品味。趁着赵新良上厕所之际,魏得鸣告诉项自链车子、司机都已落实了,下午就可以派用场,并且司机还是从消防队里特地借用的,车子是奥迪的。项自链讲了一大堆感谢书记关心的话,还信誓旦旦地说:“能为你魏书记多分担点责任就是我的光荣。”最后魏得鸣要项自链有空打个电话给他,说是有点私事。就在这岔口,赵新良回来了,魏得鸣端端酒杯,说:“只吃饭不谈工作。” 魏书记有什么私事要自己帮忙呢?项自链有点迷糊了。 吃过饭,魏得鸣有事先走了。路上赵新良告诉项自链,行政处已经安排好他的住房,三室一厅,日常家俱一应俱全,楼房地段、朝向也没得说,在新洲住宅区临水一角,闹中取静,最合当官人的心态。项自链照例说了几句客气话。散伙后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魏书记和赵市长都在向他发出某种热烈的召唤哩!这似乎暗示着一个契机,在两者之间如何扮演好角色,将直接影响着工作开展和个人政治前途。 与琼台县相比,经济发达的琼潮市确实有太多的东西显得那样地不同。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项自链家成了香饽饽,许多相识不相识的人登门造访,人物五花八门,从市政府官员、部门领导到乡镇干部和企业主管。开始时,项自链并没有在意,到后来情况就越来越不妙了。上门寒暄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没有一个人空手而来的,一个个礼包堆满了储藏间。不看则已,一看惊人,礼包里藏着红包,红包里少则一千,多则五千。项自链无意间打开一个,大惊失色!有个家伙更干脆? 第 6 部分 欲望文 第 7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则一千,多则五千。项自链无意间打开一个,大惊失色!有个家伙更干脆,一个黑色塑料袋往桌上一放,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有了经验,客人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跟上察看究竟,黑袋子装着五万块现金!目瞪口呆,项自链只差当场没惊得晕了过去。 送钱的家伙叫邵灯明,与魏书记私交甚密。第一次同他接触,还觉得蛮有深度呢!上次魏得鸣私底里找项自链谈话,一半冲着这家伙来的。 想到那次谈话,项自链就有些气不过。当天中午与赵新良分开后,项自链回办公室睡午觉了,一觉醒来便直奔魏书记办公室。魏书记象是料到他会来的,刚敲了一下门,他就在里边问:是项市长吗? 项自链听得心头一惊,心想准没好事!进了门,发现魏书记的屋子里还有个不认识的人坐着,肥头肥面的,又象在哪里见过。 魏书记先是盛赞了一通项自链,说他有胆识有魄力,接着就问他市里建设工程拉开后,如何安排施工队伍。 项自链一听这话就知道魏得鸣心中有盘棋,以退为进,毫不犹豫地表态尊重领导意见,一切听魏书记和赵市长的。 魏得鸣见项自链提到赵新良,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马上又笑容可掬地强调自己是不会过多干预政府工作的,但有些问题要从琼潮实际出发,这就叫实事求是。项自链点点头请书记指示。魏得鸣就慢慢地吐出了他的谜底:建设工作量大面广,政府资金投入也是前所未有的,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古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在建设过程中,重点工程中许多关键项目琼潮市自身无法承担建设任务的,则要请信誉好装备精技术强的单位来搞,一些二级三级公路、街道和多层建筑,市里公司完全有能力担当起建设重任的,则尽量由他们来解决。经济建设不但要发展特色工业,开拓国内国外市场,也要挖掘琼潮市内的市场潜力,尽可能地把外边的钱赚进来,内部的钱又留得祝琼潮市能有今天的成绩就是靠两条腿走路。中央提倡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们还得把两条腿利用起来,小学课本里就说人有三个宝双手双脚和大脑吗?我们当领导的要多动脑多走多调查多摸索经验,尽量发挥琼潮市的自身优势。宁临市不是出了个大名鼎鼎的建筑老板肖鸿运吗?他就是咱琼潮人。前些年他在深圳搞得有声有色,这年头又回家乡贡献力量,我们可不能让他这样的先进人物心寒,要创造条件让他们为琼潮市人民致富奔小康带好头迈好步。 项自链心里直嘀咕,怎么私营业主倒成了带领人民致富的领路人了,这年头有钱人说话比咱党的号召还要响亮。表面上他不动声色,连说书记讲得好讲得对,一切从琼潮的实际从发,从琼潮市人民的利益出发。 魏得鸣讲完一大套理论结合实际的指示后,指着身边的人说,这位是肖鸿运的表弟,叫邵灯明,是鸿运建筑有限公司驻我市的代表。这时候项自链才明白为什么刚见面就觉得眼熟,这表兄弟还真有点血脉相通,连长相也差不厘。 邵灯明趋步上前握着项自链的手说,项市长好,魏书记一直夸你有魄力,说你一上阵琼潮市就要打一个漂亮的城市建设翻身仗了。希望以后能做你的马前卒,为琼潮市新格局的奠定冲锋陷阵。 凭这么一句话,项自链觉得肖鸿运还真能用人,他这个表弟比起他自己来似乎更懂得与人交际,明明是求人帮忙的事,让他说得要献身似的,难怪魏得鸣也为他张罗。 项自链不紧不慢地回答,人民建设为人民,人民建设靠人民嘛!你是人民中的优秀代表,人民有需要你当然要挺身而出的。 听了这话,魏得鸣和邵灯明笑了,项自链也跟着笑。 邵灯明走后,魏得鸣问项自链落实了秘书没有,说是找个合适的既方便工作也兼顾生活。项自链正在为物色秘书而苦恼,一个好秘书顶半个自己的,琼潮市情况并不怎么熟悉,他想从建设局、规划局里了解一段时间后定个合适的人眩领导选秘书一般都喜欢那些中文系毕业的,说是有专业特长。项自链却另有见解,他自己就是学理工科,也写得一手不赖的文章,所以偏爱文理兼长的技术人员做秘书。可这年头要让技术员做秘书等于是狗咬耗子管了猫事,你有心人家也不高兴,说你不懂得用人,没有政治敏感性,只认死理不懂哲学,仿佛其它专业人员都是文盲。这事就暂时拖着,没个落实。见魏得鸣问起,项自链就说自己已经有个想法了,只想借此掐断魏得鸣某种念头。 魏得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拍拍项自链的肩膀,神色凝重不无感慨地说,小项啊!你年纪轻大有前途,我已是五十八岁的人了,无论工作生命还是政治生命都将走到尽头。人活到这光景也没有其它可图的了!如果说有,也只希望儿女有个好前程,我那小儿子去年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在工交处工作。我想让他多锻炼锻炼,你看当你的秘书怎么样?这是私事,作为琼潮市的市委书记,我本不应当对你说这样的话,看来真的是人老了,常放不下儿女们。项自链还能说什么呢?看着魏得鸣略见苍白的两鬓,仿佛想到早死的父亲,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心里话谁高兴领导c一个儿子在自己身旁!日后有什么一举一动不就全落在魏书记的眼里了吗?想到这,心中就有了不快。可搞政治并不是搞特务,魏书记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儿子作牺牲品。这多少有点让项自链感到z慰,反过来想想正好说明魏得鸣看好自己呢! 这样一来魏得鸣的小儿子魏宏益就顺里成章地成了项自链的秘书。 现在想来,项自链更后悔了,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五叠钞票,很难相信魏得鸣与邵灯明的关系能够一清二白堂堂正正。他马上打电话给邵灯明,可邵灯明的大哥大关着。整个下午,项自链的情绪坏透了,一个人在屋里踱来踱去,整整抽了一包烟,感觉告诉他真正的工作压力还在后头。 晚上草草吃过晚饭后,项自链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胡瑞英,叫他把魏宏益接到自己这里来,说有急事。过了二十分钟,车子便停在楼下了。项自链把五叠钞票原封不动地塞进黑袋子里。坐进车后,小胡问他到哪里,项自链没回答,转过头向魏宏益要邵灯明的住处。魏宏益显然有些吃惊,愣了一下才说,新洲住宅区,就是这里! 新洲住宅区是琼潮市设施最齐全的小区,邵灯明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项自链严肃的脸上忽然扬起了几道皱纹,他笑了,笑得让人发毛。小魏和小胡茫然地看着他不出声。项自链发觉自己失态,干咳两声后,叫小胡原地待命,自己和小魏钻出汽车。小魏在前边领路,直向邵灯明家走去。拐了三个弯,就是邵灯明的私人别墅。 还没到门口,项自链扭过头自言自语地问,你对这里很熟悉嘛! 魏宏益又愣了一下,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快步上前按了按门铃。 里边传来了娇里娇气的不耐烦声,哪位啊? 魏宏益没好气地应了一句,项市长找邵灯明有事! 女人开了门,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 项自链并不理会,直往里边闯,魏宏益跟在后边大叫,邵灯明你出来! 一会,邵灯明从楼上跑了下来,楼上传来了咒骂声和推骨牌的声音。 邵灯明见来人是项自链,并不感到意外,笑呵呵地叫人上茶侍候。那个娇里娇气的女人越发变得低眉顺眼了。 项自链打量了一眼女人,大概二十岁不到,细皮嫩r的,神态前后判若两人。项自链不无讥讽地说,宰相府里的丫头也是七品官啊!比我这副市长还牛点。 邵灯明横了一眼女人说,项市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管教不严,多有得罪。而后转身吆喝着要女人向项自链赔礼道歉。 项自链见那女人哆嗦怕事的样子,冲着邵灯明说,算了算了,到了你邵老板的高屋里,不低头不行,富贵人啊! 魏宏益见项自链话里充满着火药味,看看邵灯明,又抬头看看金碧辉煌的大厅,不知如何是好。 邵灯明就是邵灯明,接着项自链的话柄说,项市长你来了,寒室蓬荜生辉哩!说完忙递上烟。项自链见邵灯明一副讨好相,只好放缓口气,点上烟悠然地抽了两口。他翘着二郎腿问邵灯明,知不知道我来你这里的目的? 邵灯明当然知道项自链为什么而来,反正千变万化离不开那五万元钱!自己下午送过去,晚上人家就后脚跟了上来。但到底冲什么来着却不得而知,邵灯明搞不清项自链是嫌钱少了还是怎么的,他摆出一副茫然的姿态说,项市长来我这里指导工作,我欢迎啊! 项自链这下气不过了,猛地站了起来,骂了一声娘,把黑袋子往邵灯明眼前晃了两晃,扔在桌子上,大声呵斥说,这算哪门子事,你把我当资产阶级走狗还是奴才呢? 邵灯明见形势不对,忙示意身边的女人,女人把门关上后退出厅去。 项自链当着魏宏益的面恨恨地说,要不是看在魏书记的面子上,我把这五万块钱送检察院去,我倒要看看谁吃不了兜着走!我是缺钱,但也不是缺五万块钱,缺的是五百万五千万,你给得起吗?我还以为你邵灯明真是个人物,原来也做些j鸣狗盗的事。你表哥肖鸿运真是瞎了眼,会重用你这样的人物充角色。你以为我们党员和干部都是糖衣炮弹轰出来的?项自链把钱一叠一叠地翻了出来,让邵灯明当面点清。 邵灯明面子上也不好过,脸胀成了猪肝色,但口上还是说项市长教训得是教训得是。项自链见邵灯明还算识相,便收起火气说,我们政府有政府的规矩,对私营企业并没内外有别两套政策,相反市里还给了不少优惠条件鼓励发展,倡导公平竞争。你这样做从大处讲是腐蚀党和国家干部,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从小处说是置我于不清不白不仁不义之地。痛痛快快地收回这五万元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以后咱们还有个见面说话的余地,否则一切就免谈了。 项自链这样演戏似的折腾了一番,一半做给邵灯明看,一半做给魏宏益看。这个书记少爷表面上看起来老实还有点羞涩胆怯。相处才三四天时间,项自链吃不准灯芯草有多长多短,这次拿邵灯明点灯,就是想量量他的尺寸长短,也借此提醒魏得鸣,自己是身正形正,不会完全按照他指示的那一套办事。 小魏站在一边偷偷发笑,项自链见他幸灾乐祸,就严肃地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小魏见市长生气,也敛起笑容狠狠地说,走,走走! 项自链递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走,邵灯明在后边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过了两道弯,估计已出了邵灯明的听觉范围,魏宏益哈哈地笑开来,连喊过瘾。喊完了又说项自链作派好做事硬,早就该杀杀这些私营业主的威风。现在许多当官的一见到他们就点头哈腰,象清朝末年巴结洋商一样,恨不得长出尾巴来摇着乞怜。 项自链可没他开心。冲着邵灯明与魏书记这层关系,他会善罢甘休吗?琼潮市城市改造多大的一块肥r,他能不垂涎!自己一个人不接受他的好处,其他人能行吗? 田大了难免有裂缝漏水。项自链其它没什么可怕,怕的就是裂缝多了,这田就会干枯,到时就不知如何收成了。前不久广东盛行二句话,一句说:一里路一条虫,吃出路基大窟窿,吃出路面篓大的麻孔;另一句说:几幢楼几窝鼠,个个利齿猛如虎,啃了地皮啃梁柱。这些顺口溜象电脑病毒一样,很快就在全国各地传播发作开来,并愈演愈烈。近几年整个宁临市没少犯这档事,从副市长到县里科股级科员,单查处的就不少于三百人。问题大都出现在工程建设上,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琼潮市一个发电厂就端掉了百来号人物。前车之鉴,项自链不得不防,不得不忧心忡忡。 宁临发电厂厂址座落在琼潮境内。工程建设总指挥部设在宁临,由黎赢权亲自挂帅,琼潮市前任市长负责现场指挥。项自链不肯接受组长头衔,自有他的考虑:琼潮市国有、集体经济份额加起来还不足总数百分之十,可以说整个经济活动差不多都是私人与私人之间展开,而立项、审批、税收等权力集中在政府部门手里,更具体地说掌握在有权人手里。里边个人关系千万重,他不得不衡量轻重步步小心。去年宁临市还在中央级报纸上鼓吹宁临人如何如何抱团,政府如何如何为民办实事,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军政关系军民关系如何如何地融洽,可没过多久琼潮市群众搞了个千人签名上访书,轰轰烈烈闹到了省里,说是地方政府没能兑现承诺,土地征用款少了三分之一。宁临发电厂作为省重点工程,工程用地三千亩,总征地款近两千万。如果举报属实,那么一定有人偷天换日吞了六百来万。省委省府大为震惊,连夜通知蒋多闻,说省里要派专案组调查此事。 蒋多闻来宁临坐镇才半年,不想让省里劳师动众铺摊子,口口声声保证宁临市委有决心有信心查处此案,一定给省里一个满意答复。省纪委书记与蒋多闻多年同事,何尝不明白他的难处,说是专案组不来也罢,但宁临市委必须在三个月内结案。蒋多闻原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兼副秘书长,见对方口气放缓,便一口应承下来保证如期完成任务,不负老同事一片好心。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蒋多闻连夜召开常委会,通报了省里决定,布置了立案调查任务。省里急蒋多闻更急,要纪委书记亲自负责,两个月内交差。结果就兜出了发电厂项目贪污受贿上百号人物,琼潮市书记市长一窝端。 一个疑团在心里时隐时现,项自链说不出但想得通,总觉得发电厂一案玄乎其玄。偌大个摊子两个来月就查得水落石出,涉案人员一百多人,速度之快效率之高恐怕在国内反贪史上也找不到第二个。项自链越想越觉得这组长头衔不好挂,暗暗庆幸当初没答应。今天邵灯明又给自己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政治经济课,轻轻叹息一声,心情灰暗下来。正在思考如何堵漏d截断腐败源头,以免自己主管的建设项目出问题,不想包里的大哥大忽然响了起来。电话是妹妹项香颖打来的,说是老母病得不轻,住进了县人民医院。这些年来母亲虽然瘦瘦蔫蔫的,小病不断,但从来没大玻这回却病得有些莫名其妙,县里的医生吃不准,建议到市里细细查查。项自链一听,心里直喊糟,心急火燎地要妹妹明天就送母亲到宁临市。随后给吴春蕊挂了个电话,说自己忙安排不过来,可能要迟一两天才回家,要她照顾好老人。 第七章 市府礼堂里坐满了市政建设公司和其他建筑公司大大小小的头们,市长赵新良正在做全面建设新琼潮的动员报告,左边依次是政法委书记张天明、规划局长胡洪亮,右边是项自链、建设局局长钟浪涛。项自链看上去正襟危坐,可心不在焉,一双眼不时地瞅着台下。许鸿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同邵灯明一同来参加会议。他见项自链看自己,便眨眨眼呶呶嘴算是打了个招呼。众目睽睽之下,项自链只装没看见,把目光扫到了最后一排。在最后边的魏宏益向他丢眼色,那意思项自链心里全明白。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项自链觉得小伙子变得可爱了,就是有时候犯牛皮气,象自己当年一样犟得让外人难以接受。 有些东西真不好让人理解,魏得鸣怎么会养着这么个可爱的儿子?阎罗王点兵,鬼使鬼差,莫不是乱了门道?父子俩实在找不到一点相象之处,连长相都没有一点血脉相承的地方。魏得鸣深沉老辣,老于世故。而魏宏益却书生气十足,特别爱同老爸唱对头戏。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按父亲铺设好的路子走下去了。原来儿子喜欢理科,老子硬要他读文科,再后来就进了市政府工作,就这样一步步在父亲圈好的轨道上滑行着。可魏宏益偏偏不谙机关里的机关,直着肚肠同人打交道。因为父亲是书记,大家更敬而远之,弄得他在偌大的院子里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加上平时又沉默寡言,更觉得心里烦。这烦恼就成了一根看不见摸不着又无处不在的随时可以点燃引爆脾气的导火线。于是父子之间便弥漫着火药味,老头子怨儿子没出息,小子恨老子多管闲事。 要是讨厌一个人,往往连他周围的人也看不顺眼,邵灯明就这样成了小魏心眼里的一条蛆虫,只知道围着他老爸这堆烂r爬行。魏宏益压根儿就看不起附炎趋势,有奶就是娘的铜臭气,常骂邵灯明是个j商,还说老爸总有一天会给他害死。有一次听完魏宏益的诉苦,项自链问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这小子憨憨一笑,说是佩服项自链那股凛然正气,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作派。邵灯明也够狠的,一扔就是五万元。这五万元没有砸扁项自链,倒砸出项自链与魏宏益的感情来。魏宏益刚才眼神一牵一扯,项自链就知道他又在心里骂邵灯明了。 这时候项自链却高兴不起来,潜意识里为邵灯明叫屈。这邵灯明也真是的,你要送钱送物给人家,哪怕隐晦一点含蓄一点也好,为什么要这么张狂,这么趾高气扬,这么嚣张跋扈!咱要是真的接受了你五万臭钱,日后还不唯你马首是瞻!虽然当时气血上涌,直追到邵灯明家训斥了一顿,图了一时痛快,可不知有多少个梦里,出现这样的情景:邵灯明把五万块钱翻了个倍,巴里巴结地偷偷地替自己把房子装修一新,还搬来了29英寸大彩电、真皮沙发、柚木坐椅……有时从梦中惊醒,项自链暗暗骂自己犯贱,没有党性不讲原则。不是常担心工程建设捅出漏子吗?现在刚刚起步,怎么自己先动摇了?胡思乱想了一阵,又觉得好笑,可终旧没有笑出来。时间一久也就原谅了邵灯明,觉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许人家还百试不偿呢!私营业主给官员送礼成风,早已不是新闻。前几年群众高唱国际歌,意见纷纷,中央地方也层层下文件明文禁止暗地教育,但此风只长不消。再后来,人心都讲散了,领导也懒得唬着脸,讲话往往一带而过。群众更不用说,见怪不怪劳s没了笑话多了,对于干部受贿和男女绯闻一视同仁,常挂在嘴角抹油。身在官场多年,项自链不算见多识广,但个中道理还是明明白白。 赵新良还在作报告,项自链汲汲鼻子耐不住了。今天是星期六,他整整一个月没回家了。老婆好几次都在电话里嘟哝着,那哎怨的声调把他拉回到久远的记忆里。在琼台当副县长那阵子,这声音他是经常听得到的。想到这里,项自链胸口一热,神情就有点恍惚起来。稍稍偏过头看看赵新良。赵新良话正讲在兴头上,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消磨时光。 自从魏宏益当了自己的秘书,赵新良对项自链的态度就谨慎起来,两人除了公开场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外,私底里很少有超过三句。项自链虽然心里早想到这结局,可真临到头上,又觉得喉管里痒痒的难受。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小心眼呢?仿佛这世界从来都只有两大对立的阵营,人与人之间只有敌我,只有顺从和对抗,而没有妥协没有调和没有折中!项自链想想又觉得好笑,怎么玩得都是小孩子把戏,那么爱憎分明,那么天真得可爱,这世界真是一清二白了! 虽然他恨不得脚底抹油溜出会场,病埸上的母亲还瞪着眼盼儿子回家呢!母亲已躺在宁临一医里三天了,自己这个做儿子没去看过一次,也不知道病情怎么样了。老婆在电话里总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听不出个大概来。可这时候他不能走,就算他与赵新良之间没有魏宏益撂着,他也不能走。一把手没走,二把手绝对是走不了的,否则你就是没大没小,不尊重领导。好不容易挨到赵新良讲完话散会,许鸿运又凑上前来,项自链只好应付几句。不想许鸿运才说两句就提到了他母亲生病住院一事。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里边一定有蹊跷,不过项自链并没露出声色,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只盼早点打发掉许鸿运,早点赶到医院看看母亲。邵灯明这一次倒识相,见两人说说笑笑,便道了声项市长好就走开了。闲侃了几分钟,礼堂里空空的,只有三个工作人员悠游地整理着桌椅。项自链正要打电话叫司机过来,许鸿运伸过手拉着要送他回家,说是顺便路上谈点事。项自链看看时间,已是中午十点半了,便梗了下身子,点头同意。 其实司机胡瑞英昨晚酒后独自驾车,撞了南墙,自己那辆崭新的奥迪成了变形金刚,挡风玻璃裂成乌龟背。项自链在医院见到司机小胡的时候,他头裹纱布,检讨不迭。多少次交代他要小心驾驶,别闯祸生事,丢了政府形象,可这家伙简直铁打铜铸的脑袋,水泼不进!项自链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说了几句安慰话,叮嘱医生好好照看。 这时候司机和车子都在休养,一个医院里进补,一个修理厂里美容。项自链便成了赤脚医生,靠双脚游走江湖。现在许鸿运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家,项自链反倒觉得自己愚弄了一颗善良的心,为刚才拨电话叫司机这一鲁莽行为而羞愧!直腰、伸脖子、僵立、点头,在四部曲里完成了这一心路历程。 “咱正急着赶回家吃顿老婆煮的饭哩!”两人便亲密地钻进了车子。 项自链越来越不信任小胡了,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项自链没少告诫,可小子当面点头如仪,背过身就忘乎所以。昨晚要不是交警认出是他的车子,恐怕丑事早就见报了。 车子是奔驰牌的,那感觉全然不一样,飞奔着象蓝天上的白云,触摸着无一处不熨贴。人比人比死人,货比货不是货。项自链侧脸看看驾驶座上春风满面的许鸿运,心里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许多在官场上得意半生的人,一退下来就成了废人,不!简直是废物!踢一脚也不会滚的废物,谁也差使不动!随着权力的转移和消失,名声、地位、金钱、待遇都跟着暴跌,以前的同僚不再与你套近乎了,下属在你面前也不再象先前那样恭敬。有时候搭个便车,没品没级的司机也四个鼻孔出气,有事没事还对你直哼哼。 项自链才三十五岁,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按理不该有英雄迟暮的感叹。不知道是长久没有摸到老婆的身体,引起内分泌失调神经紊乱,还是母亲无端端地病倒在医院里,心里搁着块石头而陷入胡死乱想,他感到莫名其妙地烦躁。闭上眼想平息一下繁乱的心绪,可一合眼,就浮现出吴一高苍老憔悴的身影。 半个月前,项自链在一家书店前无意中看见了老吴,当时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眼前的老吴同几个月前截然两样,满头花白,佝偻着腰,一惯刚毅的神情全都萎缩进松弛耷拉的脸皮里。当老吴挤出干癟的笑容握着他的手时,项自链才确定没认错人。起初,项自链还以为老吴刚生过一场大病呢!没想到是怨气难消,结成了解不开的心玻老吴一开口就大骂县长贾守道不是东西。贾守道在琼台县十年没办成一件正事,这回给陈擎栋到市里参了一本。市纪委、市组织部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到琼台调查了半个月,得出的结论是琼台县个别部门领导无方,致使地方经济一直徘徊不前。这件事项自链刚来琼潮时有所耳闻,自己前两年在琼台工作过,是是非非他也不想作什么评论,说好说坏对自己影响都不会是正面的。对于贾守道的底细,他心里最清楚不过。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人能过五关斩六将,从五十几万人中脱颖而出,短短七年从乡里的一个水利员爬到了副县长位置,贾守道的政治手碗确有过人之处。不过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找了省委里一个不知转了多少弯的远亲作靠山的,所以才安安稳稳地在琼台当他的土皇帝。陈擎栋初来乍到,或许不知道贾守道底细,或许是新官上任急着放三把火,结果两人在常委会上就红了脸。再后来就闹到了市里省里,害得贾守道差点儿丢了乌纱帽。丢乌纱帽的理由是贾守道在位这么多年,一条宁台线改造工程都没完成,无法得到几十万琼台乡亲父老的信任。双方势均力敌的交锋结果,达成了官场上常常出现的相同结局:领导双方毫毛无损,下属部门头头跟着做替罪羊。吴一高时任交通局局长,承担了义不容辞的责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强制退休了。 项自链突然明白第一次在阳光假日酒店见面时,老吴欲言又止的原因!不禁为他大叫委屈,问他为什么不上访不上告。 吴一高苦笑着说,我这把年纪的人还上访什么?要是你项自链当省委书记或者省长的话,那还真得试试呢!再说在这里帮儿子打点书店,整天与书作伴,远离尔虞我诈的官场,也算找到了好归宿。 老吴这么一说,项自链心里雪亮,明摆着的事实,陈擎栋和贾守道省里都有人撑腰,象吴一高这种不算处分的处分总不能告到中央国务院,再说中央国务院也管不了这j毛蒜皮的小事。他还能说什么呢?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拍拍老吴越来越往下驼的背,匆匆地钻进车走了。 宁台线开工不久就折了一员大将。想到吴一高被强制退休,项自链的心情更沉重了,他怎么也没料到踏踏实实任劳任怨的吴一高会落得个如此下场!为这件事他还特地打电话责问赵国亮。赵国亮也是有苦难言,只说了一句朝中无人莫做官,谁叫自己上头没人扛着,明哲保身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委屈老吴了。当时项自链大骂了赵国亮几句,后来想想也是的,再牺牲一个赵国亮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放在心里祷告宁台线改造再别闹出什么事来。 后来才知道,吴一高离任后,马新军官升一级,接任了他的位置。项自链听赵国亮说起此事,心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本想合上眼定定神,没料到满腹心事全涌上脑海,项自链睁开眼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事。可有些事你越有心回避,它就越钻心咬肺,让你坐立难安。想到憔悴苍老的老吴,直叹万事转头空。上次在阳光酒店,吴一高十有八九就处在陈贾斗争交锋的火线上,他后悔自己大意,如果当时做点工作,或许能保住吴一高! 许鸿运拿眼睛瞄了他几眼,项自链下意识地还了几眼,可自己浑然不觉!此时此刻他陷入深思,觉得自己象一颗流星,不知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只是无意中闯入了大气层,获得了短暂的辉煌。却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燃烧挥发殆尽,迎接他的死寂和黑暗又在什么时候降临,但这一切分明扑面而来,就象车外晃过的一景一物。迷迷糊糊中,官场便成了蒸发流星的大气层,进了官场的人就成了流星。项自链的额头上不由自主地渗出冷汗来。 可从许鸿运的身上,他看到了一颗永远闪烁着光芒的北斗星!只要乾坤不颠倒,随你斗转星移,光芒依旧。都说九丐十商,在滚滚的市场气息中,这种观念已完全颠倒过来。特别是这两年,各地选派到省里到北京参加人民代表大会的人民代表们,已不再是一般的人民了,多的是工商界的知名人士。即使评劳模也不再是铁人式的苦行僧,而是家有万贯的大款。项自链忽然意识到时代潮流已把自己远远抛到了后边,觉得胸口有口气上不来。人家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看来这话还真不假!人应当抓住权力散发出来的光芒,谁知道这光芒象流星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失无垠了。项自链从来没有想过这层关系,惊醒过来又暗叹惭愧,为自己刚才的荒谬想法而感到心惊r跳。这是多么可怕的念头呵! 市场经济这只无形的手开始触摸项自链的心窝了。 许鸿运见他从怔呆中清醒过来,就说你想你的吧,我不打扰你就是了。 项自链抬手一看,自己足足有二十分钟没有理会许鸿运,忙半真半假地说,许老板你跑起来都比别人走起来稳啊,睁着眼也能睡大觉! 许鸿运怔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笑掉了压在项自链心头的千斤石,他忽然想起许鸿运还有事要同自己商量,就问许鸿运有什么急事。 许鸿运的回答很干脆也很憨,说是就想送送项市长,借机聚聚旧,没别的意思。 项自链不轻不重地说了声老滑头。 许鸿运笑得更憨了。 这憨态里让项自链看了就觉得心里踏实,不经意中又增加了几分好感和佩服。有的人天生就是枭雄,长着一副老实巴结的脸,雄才大略全藏在心中,默默地支配着这个时代的主流。许鸿运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绝大多数场合都显得谦虚卑躬,把张扬的内心封堵得严严实实,却无处不渗透着他的影响。这一点在接下来的情节中便有了进一步的印证。 项自链一只脚还没踏进病房,就感觉到紧张气氛。母亲床前围坐着妹妹项香颖、妹夫江海天、妻子吴春蕊,大家表情关注,带着隐隐的担心,儿子凯凯一改往日调皮捣蛋的形象,默默地陪坐着。项自链三脚并作两脚来到母亲床前,看着形容枯槁的母亲,情不自禁地红了红眼圈。老人脸色铁黑,呼吸息微,双目紧闭,只有眼睑下尚未干透的浑浊的泪迹表明她还有知觉。项自链附在母亲耳边喊了三声娘,老人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说不出话来,两行泪迹更浊更湿了。项自链忙问妻子这是怎么回事,吴春蕊瞪了他一眼,那意思说你现在问这话,是不是太迟了。妹妹递上病理报告单。其实不用看,老年高血压综合症谁个不明白!项自链接过病理报告单,一字不漏地看了。“高血压脑神经压迫症,病情严重,需作特别护理。”项自链知道母亲这辈子恐怕再也不能完全清醒过来了。这种病对身体瘦弱的人来说,发病机率少之又少,病发先期病人往往身体绵软无力,双颊发烫,继而不时地感到头晕眼花,到后期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张乐天的老婆就是死于这种病的,项自链看完病理报告单就感到手脚冰凉。母亲一个人住在农村老家,平时j鸭鱼r闻都不闻不到,更别说吃了,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子骨怎么就撞上高血压这种毛病!项自链镇了镇神,回过头来正要找医生了解有没有痊愈的可能,要多少治疗费用,只见妻子和妹妹正在楼道上同许鸿运合计着什么,还说着什么感谢之类的话。真让人费解,他们怎么快成了一家人了!见项自链注意自己,许鸿运说了几句安慰话就走了。 找医生了解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要有个盼头,先准备二十万再说,还没个准头,生死自负,签字生效。项自链还没把这段话说完,妹妹就c嘴了,真要等你来告诉我们这些,母亲恐怕早就入土了!你也真忍心,让我姑嫂俩全扛着!吴春蕊这回也没好脸色,三人只差没在病榻前大吵起来。项自链点头如j啄米,连连认错。出了气,脸也红过了,姑嫂俩开始要项自链拿主意:主治医师说了,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三十,住院费用就是那个数,后期药物支出没个七万八万就等于前功尽弃。 项自链好一阵子才喘过气来,医院也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夫妻俩多年的积蓄不过是七八万块钱,就算兄妹对开分担,自己还得负债十来万。项自链有点心痛钱了,可一看到母亲那不停蠕动的嘴,嘴里不时渗出的唾沫,不知怎么搞的,就联想起乃头和r汁。想象中自己正含着母亲的乃头,一口一口地吮吸,一点点地长大。这只是潜意识里的反应,真实的记忆告诉他,母亲是如何含辛茹苦拖拉着兄妹两人长大成人,如何晓大义识大体送他到远房伯父那里识字断句做文章,如何白天抓工分夜里编竹席积攒点辛苦钱供他们上大学。想到过世的父亲,自己没有尽到做儿子的孝道,项自链一阵心酸,觉得再也不能失去这次弥补母亲养育之恩的机会,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再说这钱人花人赚,都是水上流的事,没必要计较。有一个社会上流行的不算卑鄙的念头跳上他的脑海,只要暗暗放个风,说自己母亲重病住院,以照料为名请个假,保证同僚、下属和那些有求于他的人自觉地把钱送上门来。前不久,宁临市电业局局长儿子结婚,婚宴一排就是百来桌,尽赚了百万。赚钱要赚得巧赚得妙,得做出让人闻得着但看不出提不上抓不住把柄的绝活来。婚丧嫁娶,养病做寿,生儿育女,人情往来全是传统礼节,这一套在官场上早被习演得炉火纯青,成了变相的受贿索贿,但谁都说不上一句闲话。当官的不在于工资多少,能不能生财有道,就看你肯不肯剑走偏锋,让手中的公众权力倾斜到周围的追随者。琼潮市多少建设项目从他手上过,又有多少人巴望着他来提携,项自链大权在握,只要松松手钱就会象雪片一样飞进他的屋檐。 项自链正要开口安排治疗,项香颖没好气的问,是不是心痛钱了,还犹豫什么呢?看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不如一个闲人爽快! 什么闲人爽快,还有人帮你垫钱不成?项自链嫌妹妹噜嗦,要她说个明白。 看不出你这个朋友还真仗义,帮了天大的忙也没跟你邀功。项香颖从小就佩服自己的哥哥,患难见人心,见项自链这个时候还绝口不提母亲治病一事,平生积累的兄妹感情都化作了一肚怨气,连怨项自链忘恩负义。 项自链从来没见过妹妹这样唠叨过,也没好气地说,你别数落我,等我说完了,你再来骂我好不好?随后不容项香颖有c话的机会,一口应承说,母亲的病拖不得,费用我来负担,你愿意出我也不勉强,反正多多少少我抱篓底就是了! 项自链这样一辩解,项香颖也就不好再提他的不是了。她看看项自链刚毅的脸说,这才象我心目中的哥哥,娘就生了我们两兄妹,我们对开付帐,绝不拖大哥你的后腿。这医疗费不是一万两万,一时也拿不出来,多亏了许老板帮忙垫了底,明天就开始手术……项自链一急忙拉拉妹妹的手,轻轻地问,你说许鸿运垫的钱?项香颖见他紧张,茫然地点点头。项自链心里咯噔了一下,神情严肃地要妹妹在别人面前绝口不提这事。项香颖见哥哥认真,意识到这事并非一般的人情往来,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走动的人群,怕旁边横伸出几双耳朵来。 三人想个再三,觉得大家空耗在病床前母亲也醒不过,干脆雇佣一个保姆守着,自己也好脱身洗个澡休息片刻。最高兴的是儿子凯凯,听说马上可以回家,脸上的神采一下子活跃起来。 回家路上吴春蕊在车里直打瞌睡。凯凯倒是觉得什么都新鲜,摸摸这摸摸那,问项自链车子是不是他的,花了多少钱买的?最后说,我明白爸爸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了!逗得项自链哭笑不得。 回到家,项自链说了几句漂亮话哄老婆孩子睡着后,一个人躲进了书房暗暗盘算着。许鸿运默不作声地帮他付了这笔巨额医疗费,项自链本来想好的“集资方案”只能取消了。真不知道该感谢许鸿运雪中送碳,还是埋怨他处心积虑?这家伙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项自链心如明镜。天下没有白得的钱财,如果就这样接受了他的恩惠,那么以后就得顾全他的面子。可许鸿运凭什么相信自 第 7 部分 欲望文 第 8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如明镜。天下没有白得的钱财,如果就这样接受了他的恩惠,那么以后就得顾全他的面子。可许鸿运凭什么相信自己会接受这笔钱,又怎么自信这不笔不菲的开支能给他带来十倍百倍的回报。无商不j,许鸿运不可能平白送他二十万元。可不管怎么说,人家出手这么大方,自己总得打个电话说声感谢之类的话。当提起电话正要拨通对方号码的时候,项自链又改变了主意,轻轻地按下了中断键。这种事还是心照不宣为好,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不管两人在什么场合碰面,绝口不提只字。 此时,项自链兴奋不已,一切精神y霾在金钱闪耀的光辉中扫除得一干二净,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扑嗵扑嗵的心跳。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年吴春蕊第一次踏进他那寒酸的宿舍还让他激动。初恋的感觉回来了,一切美好的回忆涌了上来,想到那二十万未曾谋面的钱财,就仿佛是第一次在梦中索取爱情的抚慰,与梦中情人邂逅,相邀作伴!吴春蕊曾经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在琼台中学时,自从第一次见到她,项自链就怦然心动。单是那双s形的背影,就可以掉下多少男人的眼珠子。对着面,那一张玉狐脸干脆就是满月裁下的玉盘,那高傲的五冠里分明透着菩提树般神圣凛然的气质。吴春蕊避人避进了他的房间里,虽然那时他极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心却禁不住狂跳。项自链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向别人提起,连老婆也没有。这秘密盘踞在心灵深处温暖了八个春秋,现在又在浮上心头:那一天发现吴春蕊穿着睡衣站在面前时,他啊地一声打翻了墨水瓶,那不是因为吴春蕊来得突然吓着自己,而是看到了睡衣下隐约可见的女人的胴体,天地造化的杰作!吴春蕊的身体发育得丁是丁卯是卯,可这丁丁卯卯又融合得天衣无缝,高的象奇峰突起,低的如暗河潜流。那一刻他在心里喊,这要是我的女人多好啊!所以那天他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同吴春蕊谈画风论音乐说文学。可以说当时他成了一只发情的公j,一直在不断地向对方展示它美丽的毛羽。 把权力金钱的交换同爱情相提并论,读者一定会责怪作者的荒诞不经。可天下有许多离奇古怪的事,当事人在感观上是完全一样的,初恋、初孕、初为人父、初次做贼当强盗、即使是第一次吃螃蟹,那感觉都是新奇、刺激、兴奋。项自链第一次接受他人大笔款子,那兴奋激动简直按捺不住,一双脚把地板踢得嘣嘣响,可惜边上没有墨水瓶,否则又得一地涂鸦。项自链觉得喉咙里痒痒的,想笑,想放声大笑,可老婆孩子就睡在隔壁,只好强忍着。这一忍倒忍出个城府来,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有多少天大的好事,他都不再大笑了,那怕同欧阳妮缠绵绯恻巫山云雨,也只放在心里暗自得意。 朝集社、苟晓同好几次打电话找他碰碰头,都给项自链回掉了。前段时间琼潮市的工作太忙了,他实在腾不出空闲来,此次回家说什么也得联络一下感情。人相熟到一定程度,那默契劲就上来了,只一声招呼,三人就象猎狗闻到了狐味,直向阳光假日酒店扑去。 桌上留着一张字条等吴春蕊过目。 刚坐下,朝集社就招呼小姐上酒。几盘冷菜一上,三个人就碰开杯。苟晓同的热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燃起来,竟主动劝起酒。项自链因为前两次没时间碰头,算是损了朋友面子,在苟晓同监视下自罚三杯。在琼潮这段日子里,几乎每个中晚餐都在酒席上度过,吃了建设局,再吃城管局,尝过园林管理局,再尝各个工程指挥部,今天是开工典礼,明天是竣工验收,后天又冒出个立项审查,反正天天公务在身,餐餐酒菜飘香,还有什么山珍海味能打动他的胃口呢!不过项自链这回象吸食了鸦片,浑身充满着活力,觉得每个菜都是为他特意精挑细选的,他频频举杯直喝得苟小同、朝集社连连告饶。 酒到酣处,除了酒话,就是掏心掏肺的心里话。还没等项自链问,朝集社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把黎市长亲自驾车到玉女峰下烧纸钱,贴神符的事一股脑地翻了出来,脸上浮起的神情全是鄙夷之色。项自链虽然喝了八分酒,可人醉心不醉,见朝集社如此直接了当地说出黎市长的秘密,心里就起了层j皮疙瘩。在官场上混,除了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外,还要俯首贴耳少开金口,更不能背后说领导是是非非,否则你的政治觉悟就让人难以信任。朝集社刚开口,项自链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可这家伙全无反应。项自链侧眼看看苟晓同。苟晓同哭笑不得,上玉女峰的事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朝集社耳朵里。他只顾夹菜,全当没听到片言只语,连催项自链喝酒。项自链会过神来,跟着喊喝喝喝,拉上朝集社干了一杯。朝集社还在嘟哝着,项自链忙借机扯淡,说向两位领导汇报工作。所谓工作全是酒席上听来的荤段子,听得旁边的小姐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苟晓同侧过头来问小姐,我们桌上的酒是不是全让你一个人给喝了。三人听了大笑,小姐更加扭怩不安。项自链凭空赚了二十万,心里高兴,看两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提议到咖啡厅坐坐。苟晓同看看表,见时间不早了,说留到下次吧。朝集社嚷着不肯,硬要拖苟晓同去咖啡厅。苟晓同依了他,可这家伙刚说完就闭上猩红的双眼趴在桌上睡去了。 到了帐台,项自链抢着结过帐后就往电梯里钻。苟晓同一手架着朝集社,一手往项自链口袋里塞东西。项自链低头一看,原来是餐饮发票!两人对视一眼,嘴角上掠过微笑。 看看身边烂醉如泥的朝集社,项自链轻轻喟叹。朋友贵在心直可快,可这家伙真的只配坐在家里喝喝咖啡搞搞文字了!再看看苟晓同,苟晓同虽然脸上透红,但气闲神定。真正喝了酒说酒话的人得数苟晓同,方寸不乱,项自链自叹不如。都说酒能识性,一点不假。从这以后,项自链打心里同集朝社隔着一堵墙。 喝过咖啡,项自链死活要亲自送他们回家。两人客气几句,便钻进了车子。两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项自链正为先送谁回去犯难,苟晓同从后边拍拍他的肩,说先送朝集社,自己顺便到东城有点事要办。 走了朝集社,项自链回过头来问苟晓同还去不去办事,脸上挂着怪怪的笑。苟晓同跟着笑出声来,笑过后轻轻地说,项自链啊项自链。语轻意长!两人心会神领,搭档向西城驶去。临别时,项自链打开车后盖拿出一件鸿雁牌羊毛衫塞到苟晓同手里,说是这天气最合适了。苟晓同爽快地接受了,说别人的东西他不敢要,领导委派的任务推诿塞责就不好了。鸿雁羊毛衫是琼潮市第一块牌子,还上了中央电视台做广告。项自链也搞不清是谁送给他的,车箱里就有四五件,还有其他一大堆东西。 十点钟,项自链回到家。吴春蕊说他是当官当野了性子,夫妻才见面就贼快地溜出去,干脆别回来算了。项自链滑头,说是不忍心打扰她们娘儿俩休息,说完这话,又叹了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女人就打心里原谅丈夫,催他快去洗漱休息,说是这样忙死忙活,这官不当也罢。项自链亲了一口老婆,轻轻地说了句头发长见识短。 小别胜新婚,这一晚夫妻俩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r体搏杀。半个小时后老婆合上了疲惫的眼皮睡着了。按常理,偃旗息鼓后该有一番休整,可项自链怎么也睡不着,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这一天下来,发现自己全变了,变得比一个正常人吸食了白粉还要快得多。自从决定接受许鸿运二十万块钱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以往的项自链了。想到严批邵灯明送钱那一幕,便在心里问自己,项自链啊项自链,难道言正辞严的拒绝只是一种虚伪的掩饰吗?难道只是嫌邵灯明送的钱不够多吗?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快!是救母心切?可自己并不打算还许鸿运钱啊!自己多次在工作会议上强调干部要讲廉洁,绝不能在工程建设上出现贪污受贿,所有这些话只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或者是玩政治噱头,一场场虚构的游戏?他忽然记起了张书记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干部队伍就象一个水桶,哪里出了问题都会漏水,要是不及时修补,整个桶就会报废。现在想来这话不算全对,不管桶有多大,盛的水都不会满过桶岸,总要比桶岸低那么一点点。在琼潮干部队伍里,领导就是这桶沿上的一节桶箍,只要衔接得好,中间有个别毛孔渗几滴水无关紧要,不会轻了整桶水的重量。许鸿运送他的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滴,只要桶箍以下部分不漏水,就无关大局。想着想着,项自链觉得自己就是统领部下的桶箍,所有戒贪奉献的廉政讲话,不过是桶箍禁锢桶板一种形式。 可形式下面掩盖着桶箍臌胀的私欲和贪婪!欲望刚刚撕开金钱的裂口,诱惑的潮水还没来得及奔涌而出,项自链的心理防线却瞬间崩溃了。 母亲的手术安排在下午。项自链一早起来买好老婆孩子的早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给花草浇水。当转身进门的时候,突然犹豫起来,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家,四壁黯淡,空间狭窄,觉得还不如琼潮市的单身公寓,浑身上下全不是个滋味。原来温馨的家庭,此时此刻变得寒酸冰冷!这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当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身上暖和多了。节气已近小寒。 忙习惯了,突然闲下来,项自链还真心慌。这时候老婆穿着睡衣走过来坐在旁边,问他同许鸿运的关系。项自链只说是朋友。朋友这么大方,结婚七八年了还没见过哪个朋友借你个两万三万哩!吴春蕊说话有点儿咄咄人。项自链刚来宁临市那阵子,跑断了腿才凑了一万五千块钱,好不容易安下了这个家。这回项自链还没回家,人家就帮他垫付了二十万,能不教她怀疑吗?项自链歪了下脑子说,不过是帮忙凑个急用,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吴春蕊见丈夫说得肯定,也就没有深究,只告戒他千万别有其他想法,能有今天的日子不容易,咱不图什么,只要一家平平安安就好了。平时老婆说这样的话,项自链常常引以为荣,说她人美心地好,可这回不知咋的,有点嫌她噜嗦。虽然嘴上还是客气地应酬着,说老婆教训得是! 一家人刚用过早餐,项自链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苟晓同打来的,说是黎市长缺一腿,叫他来凑数。项自链正想找个机会向黎市长汇报工作,平时想上门还难呢!机会来了,岂能错失!自从到白人焦那里圆梦后,黎市长心里就有了他的位置,可这位置离中心腹地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项自链有自知之明,知道只有不断接触,才能不断巩固发展自己的领地,最终占领腹地。人说到底是个感情动物,虽然领导看人往往是挑剔的,但领导也是人,眼珠子黑多白少,看多了看惯了便看得顺眉顺眼起来,连对方的缺点都会变成闪光点。项自链二话没多说,十五分钟后准时到常地方还是阳光假日酒店,位置可就高得多了。项自链早就听人说过阳光假日酒店是市里内定的招待所,这回总算有幸亲眼目睹盛况。当他从电梯里出来,拐进二十八楼顶层会议室时,眼界顿时开阔了许多。那不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而是惊讶于室内超豪华的装潢,比进酒店时还惊讶。前脚刚踏进酒店大厅时,一位妖娆的小姐就上前问他是不是项市长。项自链心里暗暗纳闷,只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小姐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他串堂过道,进后厅上电梯直奔顶层。阳光酒店以前他没少来,却从来不知道后厅另辟奚径。大门是双重的,一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门隔着两个天地。小姐轻轻地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普通的大门轻快地向两边推开,露出了一张红木镂花屏风。小姐轻轻旋转了一下旁边的一个暗扭,不久由远而近从里边传来了脚步声。屏风敞开了,原来是一扇暗门。开门的是苟晓同,他朝小姐瞥了一下眼,小姐弯腰鞠躬请项自链进门。惊魂甫定,身后的铁门又徐徐合拢了。项自链立在原地环过四周,恍如隔世!入口处是一对高约八十公分的白玉麒麟,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尊贵祥和的气息;整个顶层面积不下四百个平方,可站在里边一点也不觉得空d落寞。地上铺着法国进口的鹅毛绒地毯;四壁是宫殿式的拱围分栏设计,一幅幅神话故事传奇、梅兰竹菊、山水风情画镶嵌其中,鎏金洒银满厅生辉;各式高档真皮沙发错落有致地摆放其中,边上放置着精致的茶几酒器,仿佛在准备一场国宴招待会;头上是塔式吊顶,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塔角洒落下来,织出一地梦境般的迷幻……项自链看傻了眼,直到苟晓同催促才回过神来。蹑手蹑脚跟着拐进偏门。里边的小天地更是别具一格。 黎赢权、柳人志、许鸿运,还有一个不相熟的人打牌正打在兴头上。项自链便小心翼翼地站到黎赢权身后观牌。说是观牌,其实心思全放在五个小姐身上。这五个小姐,个个面容姣好,眉目盼顾生辉,身段流畅,身高一米七光景。可细看之下,就有点分别了。依在黎市长边上的,无论气质神情都稍赢一筹,一对鬼魅眼闪烁着撩人心魄的魅力。黎市长正要出牌,鬼魅就嗲了起来。一声“干爹”酥了市长的骨头,他掉头感激地看了“干女儿”一眼,忙换了一手连牌甩了出去。这一来,黎市长赢得主动权,三两下手里的牌全光了。黎赢权搓搓手,嘿嘿干笑几声,捏了一下“干女儿”的脸蛋说,宝贝人长得漂亮又有政治头脑,能把握时机,不愧是阳光假日酒店的金牌小姐。干女儿确实身手不凡,不紧不慢地应声回答,说是市长爸爸英明,纳谰如流,善于听取下属的建议。大家也异口同声地跟着说黎市长慧眼识英才,审时度势决策有方。这一回合下来,黎赢权和柳人志各赢了三吊血。 三吊血是多少?这得从宁临市流行的牌规牌风说起。不管是玩骨牌还是纸牌,宁临市都管叫输血。这叫法当然是为了讨个好口彩,上赌桌谁不想赢钱,大家都盼着只输入不放出。人各有命,赌博也跟着命里走,命贵命贱,一吊的份量也有天壤之别。没钱的小百姓一块钱算一吊,阔佬们一万块也是一吊,总之量力而行,十块百元千钱都是一吊。欧洲人讲究血统,中国人讲究身份。黎赢权在宁临的身份特殊,项自链心想这三吊也就是三百元吧,没料到许鸿运递过来的竟是三沓厚厚的百元大钞。那是大满贯三万哪!项自链惊得目瞪口呆。一旁的苟晓同朝他眨眨眼,不知是说项自链你可别失态,还是说只有这样才对得住黎市长的身份哩!项自链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藏着三个月来的所有收入,大概也就是八九千块钱,还不够上桌玩一次的资本!等苟晓同收好钱,黎赢权才抬头看了一眼项自链。项自链忙张着笑脸说黎市长好。黎赢权应了声好。项自链这才依次同大家打过招呼。轮到最后一位,项自链试着问,这位是阳光假日酒店的大老板吧?许鸿运夸项自链好眼力,一眼就认出这里的当家陈九蛊。项自链从进门看到这排场起,就断定他的身份了。要不哪来金玉满堂添香?否则黎赢权有再大的胆也不会公然招遥有江洋大盗就得有洗钱黑窝!黎赢权赢了钱性情好,要陈九蛊猜猜项自链是谁。结果陈九蛊一下子就说出项自链的身份。大家哈哈大笑,都叹英雄惺惺相识。如此一来,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五个小姐叽叽喳喳地吵着要他们再摸一把。原来这几个人常聚到一块打牌,约定成俗,三盘为满,说是消遗。柳人志还没等她们说完,就摸了一把身边这位小姐的胸脯,口上还喋喋有词地说,摸一把就摸一把,咱摸两把也不怕。小姐并没退缩,反挺胸迎上,倒压得他缩回了手。黎赢权拍拍身站了起来,要项自链顶着。项自链正在犹豫,只听黎赢权说,玩过大吊,就玩个小吊吧!咱不图钱,只图个高兴。说完在小姐的挽扶下拐进了一个房间休息了。项自链早就听说市里有个销金窟,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有这档事。嫖赌不分家,看着黎市长搂着干女儿远去的背影,真不知嫌恶还是感激?要没有他这一句话,今天自己非难堪不可,就凭口袋里这点钱,项自链绝对不敢坐下这p股。现在好了,听说是玩小吊,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 四人坐定刚开始摸牌,坐在一旁的一个小姐无声无息地贴上了他的背脊,挺挺的胸脯顶得贼紧。项自链觉得一阵痒,从后背直窜前胸。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摸牌一边体味着异样的感受。这感受还真是异乎寻常,坚实饱满又酥脆韧软。人与人身体接触本来十分平常,可一旦校准位置,那感觉就全不是一回事。正怪痒痒地难受,背上开始有了滑动,一阵子磨蹭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气,搞得项自链晕头转向。特别是这气味,呼吸一口就紧张一阵,让人心血。项自链实在受不了折腾,强作精神地拉过小姐,要他帮着摸牌。这一招出手,小姐既不好推却,也不好再来小动作,只有乖乖听他摆布。一只手远远地搭在她的肩上,装出一副亲热的样子,可头别过去老远,躲着心血的气息。项自链看着小姐不情愿地摸着牌,心里暗自得意。在这场交量中,他开始掌握了主动。 宁临市前一阵子流行骨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改玩纸牌了。宁临人特别喜欢“双扣”。说到“双扣”,还真贴近宁临人的个性。打法上大致同“争上游”差不多,不同的是对坐的双方是一家,另两方凑一家,谁先出完牌,谁就是头赢。要是一家两人最先跑完了牌,那么对家就被双扣了。所以内行的人出牌时时照顾到对方的牌气,力求双双出线,争取双扣双赢。宁临人不管是打牌还是经营事业都喜欢双扣双赢,几个人伙同一气,绞尽脑汁去挖尽外人口袋里的钱财,而后一人一份皆大欢喜。宁临市有今天的经济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个传统。最好的传统一旦流通到官场里就变了味:要么一条心跟到底,利益共享、风险互担,要是心存二志,就等着被双扣。对于立场不坚定,意见满腹的家伙,一定要剔除干净。这是宁临市上上下下达成的不成文的官场协议。 今天这个局面除了惊讶,就是嫌恶和兴奋,看着衣冠整然的人物们一边调情,一边甩牌,项自链脸上禁不住一阵阵发烧。可身在此境,他也只有装腔装势,做做样子了事。小姐的s劲大概被项自链折磨的消散了大半,直到打完三个回合,仍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最后结算,项自链和柳人志各赢六吊血,折合钞票六千块。项自链没想到吊小血不小,竟差点吓出冷汗来。不过仔细思量,就没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了。第一个回合就赢了三吊,项自链觉得邪门,自己明明是一把烂牌,却莫名其妙地双扣了人家。第二回留心观察,原来许鸿运和陈九蛊一直在暗暗地交换眼色,打牌时兵当将用,将当兵甩,良苦用心换取了满堂欢笑。这种牌不打白不打,难怪黎市长常来这里开碰头会。项自链正要把钱往口袋里装,许鸿运、陈九蛊、柳人志不约而同地把一沓钞票往身边小姐跟前丢。项自链赶紧打住,慌乱中忙抽出一打放进小姐的手里。他可不能一个人坏了规矩!许鸿运站起来推说有急事,匆匆地溜走了。 就在许鸿运走后不久,整个大厅的窗帘都自动拉上,封得严严实实点光不漏,忽然旁边过道上亮起了昏暗的彩灯。一幕落下一幕上演,项自链意识到真正的好戏就要来了。只见一行人鱼贯而出,一对对拐进早已安排好的单间里。身边的小姐又活跃起来,拖着项自链的手进了第三个门。此时的项自链又惊又怕,他先前想的不过是陈九蛊按排些小姐凑个热闹,至于黎赢权,那另作别论,谁叫他是一市之长呢!这回轮到自己头上还真手足无措呢。 一个人偷偷溜走是万万不行的,那等于坏了门规。人家都一腔热血往上冲,你独自临阵脱逃,等待的只有军法侍候。再说自己想逃也不知道退路在哪里,入口那扇普普通通的铁门是行乐者的最有力保险,也成了囚禁项自链的铁窗,没有专人开启根本无法进出。小姐已风情万种的依在怀里,项自链无心关注房间里豪华的设施,他的心随着浓郁的香水味摇晃得厉害。那香味里透着迷乱性情的刺激,在牌室里他就领教过了。小姐不容他吩咐便伸手解他的衣服,项自链近乎盲目地任她摆布着。既来之则安之,他在心里默默地劝慰着自己。只一会时间,全部的武装解除了,而小姐已拿起她最有力的武器。项自链正想阻拦,小姐伸手关了灯,乾坤在瞬间颠倒过来,白衰陷入了夜的包围,饥渴的欲望马上升腾起来。项自链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拒绝又不能自抑,带着嫌恶、兴奋和迷乱的心情,稀里糊涂又积极主动地配合着。隔壁已传来夸张的呻吟声,象发情的母猪在嚎叫着,呼唤着公猪的蹂躏。项自链捏着小姐硕大的茹头重重地搓揉着,象在发泄情绪,又象在诅骂自己。这是什么?是嫖娼,是下三烂行为,是动物配种!在最后一刻,原神归位了,项自链一把推开小姐……早有人评说,十亿人口九亿赌,还有一亿打呼噜。这话虽然夸大了点,但不算过份,中国人好赌好嫖的习惯确实让国外望尘莫及。要不是国家严禁开设赌局和妓院,恐怕全国各地的赌博和卖y场所比公共厕所要多上十倍!单就宁临市市区来说,一次严打,就逮出赌徒五千,妓女千二,许多严打打不到的地方还未计在内。赌博嫖娼也分档次:阳光假日、维多利亚、国际大酒店等最高级别消费娱乐场所,有最高人物进进出出护着,自然没人来查赌查y;中等级别的酒店宾馆有区里的、部门的头头脑脑护着,麻烦不容易找上门来;即使是小小的一个街道辖区也有各自的自留地,当地派出所只派出不入内,一般情况下也相安无事,除非上级部门要完成额定任务搞个突然袭击,才会逮着几个倒霉蛋充数。 赌是赌过了,呼噜却没打成,项自链从床上翻滚下来后,等待他是懊丧、眼泪和惊悸。项自链点着一只烟默默地抽着,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完了,全完了!自己不是人,是蓄生!沮丧的心情在黑暗中不断地扩散开来,他诅咒妓女,诅咒苟晓同,诅咒柳人志,诅咒黎赢权,诅咒一切衣冠禽兽的家伙。听着周边房间里传来的隐隐的呼噜声中,他真希望这呼噜声化作索魂小鬼,无声无息地带走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带走自己这个胆小怕事的懦夫!时间象是定格在极度的绝望之中,项自链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半包烟不知不觉中全化作雾气弥散在局促的黑暗中。 等到灯光再亮起的时候,一行人个个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项自链抹抹紧绷着的脸,挤出笑容同大家打招呼。见项自链早早就候在一侧,黎市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项年轻力壮,前途无量。平时市长的赞扬总让他受宠若惊,这一次听起来仿佛是身边炸开的一个闷雷,压得项自链喘不过气来。柳人志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他抹抹额头,问:“黎市长,今天的碰头会是否到此结束?”黎市长点点头说:“看来柳副市长意兴未尽,回去吧,给下次留点余地,一口吃不成胖子,可别太贪功!”于是一行人提提裤带耸耸肩,下楼去了。到了大厅,苟晓同凑上前来问:“项市长今天开眼界了吧?”项自链点点头算是认了。苟晓同不无得意,说是自己在市长跟前提了他的多少好处,市长才答应让项自链来的。无可奈何,项自链藏了一肚子火,还得感谢苟晓同兄弟情深,处处不忘照顾着。 酒店门口,大家一一握过手,讲过冠冕堂皇的话后才各自钻进车走了。项自链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雅芳轩。时间已经是十一点钟了,早餐摄入的能量远不能满足整个上午高强度的体能付出,可项自链一点也不觉得饿。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一个人上楼要了一杯碧螺春。中午的茶室客稀人少,只有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项自链看着空荡荡的厅堂,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踱步走到曾经与欧阳妮对坐的角落,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发呆。这时候多想大哭一场,多想有个人陪在左右说说心里话!可这里只有几个不相识的人冷漠地喝着热茶,彼此没有片言只语。这些人是不是都同自己一样丢失了灵魂,还是来这里寻找某种安慰?在项自链眼里,零零落落的几个散客一定遭遇了某种不幸,外边的太阳已无法烘暖他们透凉的心,只有来这里喝热茶聊以温暖冰冻的血y。要是这时候欧阳妮来这里多好啊!项自链好久好久没有想过欧阳妮了,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欧阳妮却蹦出脑海。原来她一直藏在项自链心灵里的某个角落,只有他的精神真正回到灵魂的安息地,才会想到她念着她见到她。 随着最后一颗泪珠的滚落,项自链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迷乱的双眼穿过茶香浮动的氤氲,他看到了袅袅娜娜的欧阳妮正向他走来。这是真的吗?欧阳妮来到了他的身边,当项自链睁大眼细看的时候,欧阳妮真的就站在他的身边!项自链结结巴巴地说,欧阳妮,真的,你来了?欧阳妮还是初次见面那样冷若冰霜,她只淡淡地说项市长好雅兴啊!这女人怎么啦?几个月不见又认生了!项自链感到绝望。人难道都这样反复无常吗?象项自链这样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早就练就了处乱不惊的心态,至少不容易在别人面前表露出真实的喜怒哀乐。可今天不同,他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睛首先萎顿下来,紧接着头颅跟着耷拉在肩上。女人心遇铁成钢遇雨化水,见项自链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如此颓废,欧阳妮便伸出手轻轻地拢了拢他零乱的头发。项自链抓着欧阳妮的手,近乎哀求地眼神里透着炎热的希望,嘴角蠕动了一下又紧闭起来。欧阳妮象读懂了什么,挪挪椅子坐了下来。此刻任何语言都成了多余的点缀,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曾经意气奋发,让他一直牵挂心头的男人。项自链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问欧阳妮喝点什么。你说我要喝点什么呢?欧阳妮扑哧一笑。这笑声把项自链带回了第一次同她一起来这里喝茶的情景里。难道自己来这里只是寻求那一份感觉吗?他答不上来,感觉里碧螺春的香味已弥布心头。就来一杯碧螺春吧!它是某种信号,某种见证,某种安慰。那么欧阳妮又为什么来这里呢?难道也是为了某种信号?某种见证?某种安慰吗?天下的巧事总有它的必然,这时候项自链无心了解欧阳妮的想法。过了好一回,欧阳妮才问他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什么也没有,只是心里烦,项自链能说什么呢?难道说自己如何放荡,如何与妓女纠缠一块,差点儿就翻云覆雨!冰山美人显得特善解人意,见他沉默,也就撇开话题了。这倒让项自链在感激之余多了几分内疚,自己是什么人,一个坏蛋,一个孬种,害得着让她跟着受罪吗?喝了一口茶后,安慰似地问,你近来过得好不好?好着呢!听上头的意思,我们就要到琼潮搞个城市建设专题片,准备在全市宣传推广。普遍反应说你干得不错,头头脑脑、社会舆论评价都很高啊!到时候还得请项市长帮忙,让我这个专题片拍成个闪光点,我可指望仗它评职称的……欧阳妮津津乐道,仿佛自己成了琼潮市城市改造的最大受益者。说到要拍专题片,项自链真有点慌了。有什么好拍的,琼潮市现在给我拆得瓦是瓦砖是砖的,演武打片还差不多。再说几个项目刚启动,墙上挂挂的规划图都还在脑海里没成形哩,你们搞新闻的反倒比我们还急。欧阳妮掩面而笑,脸色绯红。项自链才知道上了这丫头的当,原来她在逗人开心呢! 等两人出了茶室,项自链又是满面春风了。照例开车送欧阳妮回家,临别的时候,还深情款款地甩了一句话:到时候高举双手欢迎你来琼潮作客! 刚掉转车头,项自链想起了什么,飞似地向医院开去。想不通欧阳妮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聊兴斋,他开始宿命了,莫不是鬼使神差? 当他赶到五楼手术室的时候,妹妹妹夫老婆孩子早候在门口多时。大家见他进来,只交换了一下眼色,谁也没有同他打招呼,项自链忽然脸上发烧。母亲重病在身,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阵冷气自脚底伸起,直窜脑门,冷汗不由自主从额头蹦了出来。当母亲缠满纱布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他第一个上前问情况怎么样。医生点点头,表示手术相当成功的时候,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象这类病人医院里很少给人动手术的,原因非常简单,即使动了手术也极少能真正康复,身体瘫痪的一侧永远无法恢复正常的生理机能;再说患者往往年事已高,手术风险大,做子女的宁愿老人在神志不清中默默地离开人世,也不愿看着亲人在手术台上挨上几刀后魂飞魄散。这不能责怪做子女的不孝,人们对苦痛煎熬的忍耐力往往是十分有限的,看着头脑清醒,半身不遂,整天哭天抢地的父母,谁不喊一声生不如死呢!或许由于这个原因,当项自链感激涕零地握着医生护士的手,不断重复着谢谢的时候,大家都窃窃私语着,说他是个大孝子。可谁知道大孝子心里藏着对母亲深深的内疚和自责!项自链悄悄地关了大哥大,无论如何今天他都要守在母亲的床前,直到他醒来睁眼看到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当亲手把母亲盖好被单后,项自链镇定了一下精神,打发一家人回家歇息,一个人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只露着七窍的母亲。项自链心里在想什么呢?说出来或许大家都很难相信。他正在努力寻找回忆,回忆里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可他的目光无法穿透薄薄的纱布,无法辨认纱布下这张脸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母亲。一种强烈的震憾感袭遍全身,自己怎么连亲生母亲的脸都想象不出来!回忆里只有母亲中年里那张健康慈祥的脸,可那张脸同眼前的境况太格格不入了。这十多年来,在自己的心中竟找不到母亲的脸,一张记录岁月沧桑的脸!是的,自从工作以来,自己没有一次认真地端详过母亲的形容变化,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生活起居,每次回家都是例行公事般地一扫而过……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项自链就这样痴痴地想着,流血的心禁住抽搐起来,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当母亲睁开眼的时候,城市的夜生活已过了高c。一家人围着老人,问长问短,直到医生走过来制止,大家才安静下来。这时候项自链才觉得肚子闹饥荒,端过柜橱上的冷面条,三两下扒个净光。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紧接而来的是沉沉的睡意,头一歪就打起了呼噜。今天太累了,无论r体还是精神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不知道可怕的梦靥会不会乘机而来! 第八章 琼潮市旧城改造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云光水厂早两天举行了隆重的开工典礼,开发区扩建工程经省计委立项,正式进入筹备阶段,搁浅后的发电厂又开始了正常运转。所有的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这段时间,项自链虽然每天忙得象磨盘前的驴子,但还是尽量抽空回宁临看望病榻前的母亲和家中的妻儿。三四个月来,项自链破了不少先例,呆在家中做过一次饭,三次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母亲跟前更不用说,没少端茶送水提n壶。就在母亲出院前一天,他还特地跑遍宁临市,好不容易买了三套老年衣裳。在心灵得到宽慰的同时,项自链越来越觉工作千头万绪,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胳膊三只腿,很多事非他亲自到场作主不可。一个篱笆三根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项自链想到了赵国亮,那时他俩一起“上山下乡”,一唱一和,工作起来得心应手,自己也用不着这样累死累活。赵国亮正忙着宁台线改造,再怎么着也不能在骨节眼上抽人家的脊梁柱。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赵国亮找上门来要项自链帮着调动工作。项自链一听,坏了!琼台县陈贾之争升级了。果然不出所料,赵国亮刚进门就大骂贾守道不是东西,就因为在常委扩大会上替陈擎栋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落了个小人的称号。县委县府两套办子里,很多人当面数落他,说陈县长平时待大家不薄,咱不能忘恩负义,谁见了新来的书记腰板硬做投降派那谁就是孬种。到底还是贾守道腰杆硬,省委调查团调查的结论是贾守道在琼台县干部群众中享有极高的威信,琼台经济落后,不是干部队伍有问题,更不是领导干部有问题,而是客观因素使然。调查结论里丝毫没有提到陈擎动,等待他的是一纸调令。一个星期后跨地区调动,陈擎栋被拉到最北部的一个县里当书记。陈擎栋倒好,在位一年未满,换个地方照样做他的父母官,赵国亮却成了贾守道的出气筒,工作会上,谁不高兴就拿他当靶子打。有时候贾守道还假惺惺地说些和气话:对待犯有过错的同志要热心耐心,人嘛谁能不犯错,共产党人最可宝贵的精神就是知错能改。要热心要耐心?这不是在发动文化大革命长时间整人吗?赵国亮走到这一步,也就不做投降派了。他理直气壮地走进贾守道家里,两人展开了一场圆桌谈判:再怎么说我还得说声感谢你的提携之恩,当年要不是你把我从文联调到市府办,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可弄成现在这种境况,实在出乎意料。不过是讲了两句实在话,用官方语言说,充其量不过是个建议罢了!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讨伐吗?我也不说你小j肚肠无雅量,我只想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告诉你,我赵国亮也不想当这个鸟官了。万事适可而止,急了狗也会跳起来咬主人的。现在放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调出琼台,一条是退出官常我知道你后台硬,我赵国亮不是孙猴子,不会七十二变会化,再说变来变去还是在宁临地区里打转,跳不出你的势力范围。如果你一心要整垮我赵国亮,那我就孤注一掷远走高飞,反正这世界三千六百行,行行出状元,咱不信就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如果只是为了树立你在琼台的威信,那我早日遂你的心愿,调出琼台再不回来! 赵国亮气坏了,扯着大嗓门直吼得贾守道脸上的天气y晴不定。贾守道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还第一回见识这样的钉子户,他抖抖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他老婆沉得住气,拉着赵国亮问倒底发生了什么,还递上一杯水给他降温消气。赵国亮喊了一声阿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出了来龙去脉。原来在常委扩大会议上,陈擎栋提出要裁减公车数量,限额报销差旅费,禁止各部委局办滥修亭台楼阁和装修办公用房等十大节约财政开支的主张,结果遭到了许多部门领导的反对。理由是本来支出就十分紧张,相比琼潮市,人均已少了两成,如果再加约束,就会严重挫伤干部工作积极性。项自链见大家愤愤不平,没人响应陈擎栋,就站起来说了两句公道话:同琼潮比,我们是差了两成,可我们的经济只有人家的零头数,人家第三季度的工业产值就是五? 第 8 部分 欲望文 第 9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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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守道怕老婆,看来传闻一点不假,见她在一边哄着赵国亮,一个p也没放就躲进房间里。上门一闹,贾守道表面上作了让步,当他踱着方步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自信,脸上挂满笑地说:赵国亮啊赵国亮,不是我存心要说你不是,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我还信不过你吗?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帮着那个外来的陈擎栋来戳自己人。琼台县干部上下一根绳,你硬要扯出一股来闹独立,他们心里舒服吗?这下倒好,大家前前后后在议论你,几年来树立起来的威信全让你亲手给砸了。要知道干部群众的信任来之不易,你要好自珍惜啊!虽然说你当副县长是项自链提议的,可我在后边c了多少心!我们以前是邻居,古话说得好,亲不亲家乡人,铁不铁邻里情。我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即使你闹上门来,我还是要心平气和地告诉你,只要你愿意留在琼台,照样当你的副县长。旁人说什么,大可不必认真,思想工作我来做。人各有志,如果你铁定心思想走,那我也绝不勉强。仔细想想吧,琼台虽然穷了点,但这里有你多年经营的根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打算吧! 赵国亮还能说什么呢!贾守道教训得点水不漏,自己再纠缠下去只能落个更坏的名声。于是站起来告辞,甩下一句话,“贾县长的教诲我铭记在心。”项自链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赵国亮啊赵国亮,你算是在官场上白混了这么多年!心里再有气你也不能追到人家家中去撒野。这是什么行为,是小流氓闹事,还是农村人吵架?中国几千年的官场史上可从来没有这一幕,这不是搞军事对抗嘛!你这脑子进了豆腐水不成,连勾心斗角这几个字都忘了吗?官场上只斗智不斗勇,你这样让贾守道在老婆面前丢丑,看他到时怎么收拾你,别以为有他老婆护着,就以为万事太平了!虽然他全仗着老婆有人在省里撑着,可贾守道绝没有这么简单! 这些话,项自链当然没有说出口,他只在心里为赵国亮担心。现在他有点犹豫了。调动工作本来是件十分正常的事,可一旦牵涉到个人利害关系,便变得敏感复杂,弄不好就同贾守道结下政治冤仇。要回绝赵国亮,感情上又过不了关。想了想,项自链耍了个小聪明,要赵国亮耐心地等一等,他先疏通疏通上头的关系再说。赵国亮想要到琼潮工作,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再怎么说他是个副县长,共产常当官只上不下,琼潮几个副职位置早已挤得满满的,实在没有他c足的地方。再说项自链自己也只是个副市长,有能力把他拉到那位置吗?这等于送给项自链一个绝好的借口,一通分析说得赵国亮只好委曲求全,答应忍口气等待机会。虽然赵国亮在贾守道面前立了誓言,不当官要饭也要混出个丐帮帮主的地位来,可真让他离开官场又心痛r痛起来,既然项自链答应帮这个忙,就将就着过段日子再说,况且琼宁段公路改造正在岔口上,他终放不下这个功绩工程。项自链有项自链的另一套想法,他当然恨不得赵国亮马上过来帮自己分担责任,可赵国亮毕竟是闹着出门的,要是自己立即把他拉到琼潮,凭贾守道的个性,非连他项自链一起划进走资派行列不可。先让赵国亮在琼台呆一段时间,看看贾守道的反应再作考虑。这样也好让赵国亮冷静冷静,往后多长几个心眼。 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项自链的预料。在以后的几个月里,赵国亮的生活并没有出现任何反常的东西,宁台线工程改造也进展得非常顺利。琼台县里几乎听不到对他的任何议论,虽然贾守道这时候已经是县委书记了。项自链有点怪自己多心,打电话催赵国亮赶紧打报告给宁临市市委和组织部要求调动工作,说其它事情由他来解决。 算盘项自链早在心里打好了。规划局是他的老根据地,董步晓再了没拿自己当部下了,两人私底里会过了好几回,早已成了忘年交。现在提出来把赵国亮安排到规划局接他以前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何况只是过渡的。空着也是空着,董步晓听完项自链的想法后,一口承诺下来。黎市长那一关,项自链自信能通得过去,现在关键是要取得市委书记的支持。调一个副县长到市里任职,非市委书记点头不行,虽说县长、副县长仅半级之差,可遭遇完全不同。县委书记、县长工作满几年后一般都安排到市里部门里做头目,安享太平日子;副书记、副县长差不多个个在原位置上打转,直到告老还乡。原因很简单,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是省管市管干部,自留地当然要首先照顾好,至于县管的副职,那是县里的事,毫无疑问不能越级处理。项自链要不是碰上张祝同,恐怕这一辈子也只能在琼台县当他的副县长了。在琼台的日子里,项自链从来没想过这回事,其实根本就想不到,连梦都不沾边。站得高看得远,这话永远错不了!项自链想来后怕,市里就是市里,那生活质量岂是县里所能比拟的,居住条件、子女教育、文化娱乐……撇开这些不说,单上街逛商店那感觉就完全两样。现在不同了,自己好歹是个市管领导干部。琼潮啊琼潮,就是不同于其它县市!有时候人是非常现实的,现实得项自链自己都吃惊。这让他想起好久没有去看张书记了。感恩图报,一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都这样热心,自己报不了张书记的大恩大德,总可以为赵国亮这样的朋友图点实惠吧!项自链有点后悔自己没早点帮赵国亮这个忙。 本来他大可以以工作需要为借口,请张书记在蒋书记面前说几句话,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想自己试试。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项自链想耕耘什么,又收获什么呢?第一个跳进他脑海的是朝集社,凭几次深入的接触,项自链知道他对蒋书记的影响力超过任何其他一个领导。有人说秘书是不带头衔的第二统帅,朝集社身上确实隐藏着某种看不到摸不着但却让人处处感受得到的政治力量。走在宁临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对他的热情有时胜过蒋多闻本人。项自链找他说话的时候相当坦白,坦白得不留一点点余地。在官场里坦白是一种无知,可有时候却能获得意外的收益。朝集社听完后,第一句话就说,想不到你项自链坦率到这程度,你这样的朋友我早就交定了。朋友交定了,忙当然也就帮定了。朋友要是不帮忙,家里年年闹饥荒。不过朝集社还是那样地谦虚,那样地温文雅尔,答应努力,成功与否那就看蒋书记决策。从朝集社身上,项自链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什么叫政治上的成熟。回来的路上项自链暗暗感叹,此君可惜沾不得杯子!叹息终究是叹息,项自链打心里还是同他隔了一层。 就在市人大会议召开前十天,朝集社打电话过来要项自链下午到蒋书记办公室来一趟。项自链正在主持云光水厂地质勘测设计评审会,朝集社的话就象催化剂,本来安排一天的会议硬给他挤在半天里开完,直忙到下午一点才散会吃饭。与会的专家们在餐桌上议论纷纷,都说这样忘我工作的市长多年不见了。项自链扒了几口饭,匆匆敬了大家一杯酒,客气地起身告辞,留下了身后一片唏嘘声,直奔宁临市而来。 行政官员忙,可谁知道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呢?但愿这唏嘘声并不是简单地为他忙碌的背影而发。 赶到宁临市委大院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多分钟,项自链直奔朝集社办公室。还没等项自链敲门,门就开了,朝集社笑咪咪地上前拉着他往沙发靠。一回生二回熟,同在官场里脚沾脚手碰手的,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谁都想说,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一个劲地微笑着。这微笑里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事情进展顺利,十拿九稳。离上班时间只有三分钟了,项自链终于挤出一句话来,问朝集社自己还应当做些什么。项自链之所以连午饭都没吃好就赶过来,全为了迎合蒋书记。蒋多闻有个习惯,可以说是中国官员中难能可贵的,无论上班下班,开会吃饭,喜欢定时定点,他最看不惯那种拖拉皮沓的作风。项自链就是要赶在两点正站在他的门口。朝集社的回答干脆得让他吃惊,还要准备什么呢?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对了,虽然官场上流通的全是文件、通知、纪要等条条框框的东西,可办起事来却没有规矩可循,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虽然朝集社这话说得脆梆硬响,全敲在骨节上,项自链心里还是犯嘀咕:难道就不能透个底吗?临出门时,朝集社拍拍他的肩说,项老哥,就按你自己想好的讲吧!工作上的事,蒋书记一定会支持的。这话象强心针,当项自链站在蒋书记面前的时候,就显得理直气壮多了。 门半敞着,项自链在门外不轻不重地叫了声蒋书记。里边传来了蒋多闻沙哑的回音。项自链走到蒋多闻面前,他仍低着头看文件,项自链就有点手脚无措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过了一会,蒋多闻总算抬起头来,轻轻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项自链挪挪p股坐在沙发上,感觉里呼吸顺畅了一点。他定定神挺挺胸,又稍稍收拢双脚,才嚅嚅嘴说:蒋书记,我来向你汇报工作呢! 蒋多闻大概是听多了这样的开场白,什么也没回答,只嗯了一声把头抬到了天花板上。项自链看了这一幕,心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一截,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一鼓劲话就从喉管里滑了出来。蒋多闻对旧城改造似乎没有兴趣,项自链说得天花乱坠,他的眼睛也没有翻动一下。过了三五分钟,项自链隐隐觉得有点走调,一边仍按照事先想好的步骤汇报着,一边思索着寻找新的切入点。或许是宁临市旧城改造工作汇报早就让蒋多闻听厌听烦了,这些话大同小异,无非是如何改善交通拥挤的现状,如何动员群众做好配合工作,如何出让地块等等。想到路上到处拆建,一片狼籍的景况,项自链把工作汇报的重点转到新区和重点工程建设上。当他说到如何把开发区化整化零,利用上头政策上的漏d,分块建设以点带面时,蒋多闻终于把目光投s到他脸上。话到中途,蒋多闻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你项自链恁胆大,就不怕省里来查你琼潮的老底?前些日子里,海南基础建设,特别是房地产开发过快过热,泡沫经济膨胀,虚火旺,结果简直是自焚,房价跌得连土建的本钱都捞不回,整个经济一獗不振。我们可不能步人后尘。严禁开发热,中央也是三令五申,琼潮这样搞,就不怕冒风险吗?再说市里的压力也很大,省里就有人问起这事了。开放区分块切割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上次赵新良汇报工作的时候,他说是琼潮市常委会的决议,难道就没有人先出这个点子吗?市委组织部安排你到那边负责建设工作,你得如实汇报。 蒋多闻说话的口气不软不硬,项自链摸不着他心里到底藏着几本经。想了想说:这事是我提议的,琼潮市常委会确实一致通过,如果说责任那也只有我来担大头。项自链说完抬头看看蒋多闻的反应,蒋多闻还是一脸若有若无的表情。其实项自链心里也虚得很,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有福不用愁,有祸躲不过。真要追究责任,自己再想抵赖也不顶用。主意是自己出的,主动承担责任,或许还多一些解救希望。在去琼潮之前,项自链不是没有这样的担心,可权衡过多少回,总觉得这些举措利多弊少。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里边夹杂着他个人的政治动机,也包裹着中国仕人千百年沿袭下来的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项自链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漉漉了。 蒋多闻没有批评也没有赞扬,嘴角上撇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可惜项自链没有捕捉到,要不他肯定暗暗为自己高兴。蒋多闻喝了口茶继续说: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就不怕掉乌纱帽?是一时心血来潮,好大喜功吧?这种思想在我们干部中可千万要不得,那要祸国殃民的。 蒋多闻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心平气和,可口气里明显透着盘问的意思。琼潮开发局面刚打开不久,如果现在又要鸣鼓收兵改弦易辙,心血白费前功尽弃且不说,恐怕自己再也无法在琼潮立足了。琼潮市的老百姓和大大小小的干部不指着他的脊梁骨骂死他才怪呢!项自链这时倒显得冷静,他在心里一边骂朝集社不是东西,一边振振有词地解释着。真不知道这家伙怎样做敌后工作的,害得自己被动不堪,汇报了半天工作,还没摸清蒋多闻真实的意图。要就这样盘问下去,别说赵国亮调动工作一事解决不了,恐怕琼潮的工作也要受连累。尽管项自链心急火燎,可还是耐着性子说:蒋书记,作为书记你当然要执行上头的政策,我知道你的难处。可琼潮的事,你还得帮着扛着啊!琼潮有琼潮的特点,它不是海南,它是宁临市的一部分。我们宁临经济发达,工业基础厚,可城市建设、产业配套设施差,不改不拆不建,就不能适应经济发展需要。中央的文件是针对那些专搞空中楼阁的地区的,可我们有坚实的基础碍…宁临的实际情况,你蒋书记心里自有一本厚厚的账,我只不过翻了两页。佛祖座前念经的事我就不做了,琼潮搞开发区一事真要有什么麻烦,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责任,也算有始有终,良心上对得起蒋书记你对我的载培。项自链有点怪,越急说话就越生动,别人是忙中出乱,他是急中生智,三言两语说得铁肩担道义豪气干云宵,表了忠心尽了孝道。 蒋多闻这样喜怒哀乐难形于色的老官场也给他激烈又谦和的言词打动的笑出声来。才笑两声,蒋多闻好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脸孔,问项自链对市里的建设有什么想法。项自链抹抹额头上渗出的汗滴,谦虚地推说:以前我还能就城市规划方面提点小小的想法,现在可是一无所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再说市里领导哪个不比我项自链强十倍百倍,我实在提不出好想法,蒋书记你就饶了我吧!说完,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蒋多闻点点项自链的鼻子,说他滑头。项自链还在汇报重点工程建设情况,蒋多闻忽然站起来打断他的话说,市里对你很有信心的,继续干吧!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执着找我解决的。听了这话,项自链知道一切障碍都已扫除干净了,一颗沉下的心又浮了上来。他抿抿嘴轻轻地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赵国亮是他的老部下,工作积极性高,脾气一清二楚,能借调他到琼潮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现在规划局正空着一个副局长的位置,如果由他来填补,再让他到琼潮挂职锻炼,分担些具体任务,自己就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料理大事。当蒋多闻听完项自链的想法后,点点头说,琼潮这么大一个摊子让你一个人扛着确实累,不过你说的那位赵国亮为什么不能从琼台直接借用呢,非得安排到市里不行吗?是不是想搞小团伙呢? 蒋书记你言重了,仗你栽培,我好歹当上了琼潮市副市长,总比一个小团伙的小头目强吧!四人帮还要四个人才搭火起灶罩呢,两个人可揭不开锅!完全说没有私心,那是瞒你蒋书记的,但主要是为了把琼潮的工作做好,这也算是向你负责,是吧?你就成全我这个心愿吧。项自链回过神来,知道蒋多闻刚才那一幕审讯似的盘问原来是对自己进行一场政治考验。既然通过了,后边的要求毫无疑问会帮着落实的。 这种卖关子式的追根问底,只不过是显示当权者的威严,需要的只是求助者的温存软语。当悟出这个道理的时候,项自链说话就显得轻松自如幽默诙谐。 这时候的蒋书记已不再是蒋书记了,而是一位亲切的长者,目光里渗透着慈爱,他端过一杯水给项自链,招呼他先喝着,说:“讲了这么多话,一定渴着了。”项自链这时才意识到嗓子干渴得发痒,他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接过水,嘴上连声说谢谢蒋书记谢谢蒋书记。最后的谈话变得融洽轻松了,蒋多闻一口答应把赵国亮调到宁临来,不过单位不是规划局,而是建设局。结局算是遂了心愿,又出人意料。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项自链想不通蒋多闻这样做的理由。临走的时候,蒋多闻又鼓励了几句,要项自链一定在琼潮干出个名堂来,争取早日竖起一座的样板来,为宁临市建设的全面铺开带好头。“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一定要告诫琼潮的干部们戒骄戒躁,一步一个脚印,为新琼潮建设尽心尽职。”他还特别提醒项自链,一定要做好领导干部思想工作,要亲力亲为,认真落实省市里反腐倡廉的要求,以宁临发电厂事件为教训,千万别重蹈覆辙。这些话,项自链不知听了多少遍,以前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现在连耳朵都没有进去,仿佛耳孔里堵了两团铅。他不再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了。不过蒋多闻最后一句话倒让他费煞心思琢磨,却百思不得其解。“宁临电厂有什么新动向可要随时汇报呢?”赵国亮得到项自链的指示后,也没闲着。宁台线改造工程拖不得甩不开,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到市交通设计院要求更改隧道设计方案。原来的布线看来是行不通了,钻孔没多深就埸方不断,岩层风化严重,全是沙砾结构,造价太高。白天忙完了公事,夜里忙私事,赵国亮跑到琼潮市问项自链工作调动进展如何,还要自己做哪些事。俗话说阎罗皇好过,小鬼难缠,虽然蒋多闻、黎赢权都点了头表了态,可组织部和建设局非赵国亮自己出马打点人情不可。项自链不想再亲自去趟这混水,只告诉赵国亮书记市长这两座大山已经征服了,现在就等他去收拾第三座矮山头了。赵国亮闻声而动,第二天就在假日阳光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宴请冯部长和建设局局长陶三弄。 项自链本来不想出席,可禁不起赵国亮软硬兼施,只好老远从琼潮赶回来作陪。项自链心里很清楚,书记市长点名要的人,冯部长和陶三弄想推也是推不了的,这是组织原则,自己出不出席这场酒会并不重要。他不想去,一是琼潮的事情实在让他忙得愁肠百结,另一方面他不想看陶三弄这张脸。这人文化水平同董步晓差不多,可为人却出奇的固执。琼潮几个要宁临市审批的市重点工程,硬卡在他手里,害得项自链来来回回跑了十来个趟,开了五次可行性研究报告会,才算勉勉强强通过会审。要不是项自链认栽,带着重礼登门说情,正不知要给他担搁多少时间。这次赴会露脸,项自链担心好事多磨,反而给陶三弄一个印象,自己在他身边安c一个赵国亮。如果这样赵国亮调动一事又说不准给他拖上一阵子。一段时间来,项自链发现自己做事思前想后的多了起来,这或许就是政治智慧吧,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当走进包厢的时候,项自链就想好了席上要说些什么话了。 赵国亮早就等在一边,见项自链进来,忙抱着他喊辛苦。项自链见小姐站在门旁,就不紧不慢地拉开赵国亮的手说,你别高兴过了头,两个大男人抱成一团倒真的要成了宁临日报的头版新闻了,当心让记者们上心上眼。小姐一听这话,忙顺手拉上了门退了出去。赵国亮看上去疲惫而兴奋,黝黑的皮肤里闪着油光。项自链问他怎么请动了两位菩萨的。赵国亮眨眨眼,说是心诚则灵。善男信女跑到酒店里供菩萨,闻所未闻,这社会就是进步,相比起来,和尚吃狗r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项自链见赵国亮耍心眼,没好气的批了他一顿。赵国亮知道项自链并没当真,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请神经过。原来都是老套套,先送礼后吃请,脱不开官嘲三大法宝“。”三大法宝“的说法最近从市井上流传开来,大致内容如下:法宝法宝——酒足饭饱,小事化了;法宝法宝——招财进宝,有事没事点到就好;法宝法宝——投怀送抱,天塌不丢乌纱帽。三大法宝,宝刀不老,管你正厅副处偏科一股脑!许多人连党的三大法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说记在心里了。可象这类顺口溜却一学就会,官场上流传得比社会上要快上十倍百倍,大家都津津乐道地传颂着,象基督教徒在传颂圣经。 腐败并非洪水猛兽,历朝历代、古今中外何曾断子绝孙过,可一旦腐败成了一种习俗、一种风气,那么它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千万倍!腐败者以腐败为荣,腐败之余还把念背这类顺口溜为乐时,他们的躯壳里还能容纳下一颗为民造福的良知吗?不能,绝对不能!万恶贪为首,而时下这个贪字却成了许多人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成了衡量一个人在官场上混得好坏的标准,那是怎样的可悲可叹啊!即使象赵国亮这样正直善良的官员也无法跳出圈圈,无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正的悲哀或许就在这里,谁也无法摆脱那根看不见的绳索,明知道往脖子里套箍箍,还得装出英勇就义的样子! 没过多久冯部长、陶局长相继来到,赵国亮一直把他们从大厅延请到包厢。项自链站在包厢门口,说声冯部长辛苦了,陶局长好。话虽然说得圆溜,其中的含义却大相径庭,做领导那怕一点点小事也是辛苦万分,至于平辈们就是再辛苦也难得别人说声好,项自链压根里就没把陶某人当领导看待。酒席上大家照例只是喝酒说酒话,正经事一句不提,你举杯祝贺,他碰杯道喜。 市府大院门口贴着个省管干部近期拟升通告,第一个就是冯部长的大名。项自链前两天无意中瞥了一眼,今天正好派上用场,刚坐下就催小姐赶紧上菜,话说了半截,便举杯祝冯部长早日高升。当官的就图个平步青云,冯得力四十刚出头,再升上半级就是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了,有幸调到省里当个副秘书长或者到其他市里当书记市长,过渡一两年回到宁临就铁定坐上头把高椅了。项自链殷勤,做部长的哪能不高兴开怀!不过冯部长没有露出半点自得的情绪,嘴上谦虚地说,这事才八字一撇,谁说得准风往哪儿吹!其实啊象我这种年纪的人,也就差不多了,图个安稳就是!一边说话一边端起酒杯同项自链碰得山响。项自链这一说等于帮赵国亮提了个头,他紧跟着敬了冯部长一杯。私底里,赵国亮同项自链没大没小,公开场合,他总是把握有度,万事都让项自链占个先。敬过冯部长,赵国亮又马上满上酒杯端到陶三弄面前,说以后还要请领导多多教诲。陶三弄端起酒杯轻轻一碰,横眼看看项自链,而后仰仰脖子喝得个咕隆响。项自链看着陶三弄杯子里还剩下小半杯酒没喝下,就知道他刚才这眼光藏着茬。市委书记钦点的人马不敢明里得罪,可陶三弄心里一定不是个滋味。项自链本来就没打他的主意,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觉得同这样的人呕气有损自己形象,装作亲热的样子说,陶局长,以前我是搞规划的,建设规划是一家,说起来你是我的老上级,来来来我敬领导一杯,说完替陶三弄满上酒。陶三弄再有脾气,见人家给足面子,自己不能当哑巴让人以后指指点点难说话,满脸堆笑地说,项自链你是市里的红人,我哪里当得起你的领导!都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喝!赵国亮也举起酒杯凑热闹,名曰赞助。 赞助说白了是上等人对下等人的施舍,可在酒席上的意思恰好相反,出面赞助的都是职低位卑的人,名是赞助,实是讨好巴结。赵国亮这一举动等于是认祖归宗,自愿划入陶三弄门下。桌面上六亲不认,谁高谁低只是口上说说,宁临人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条规矩,让人上门道歉谢罪也不愿在酒席上赞助别人。项自链见了暗暗在心里骂赵国亮作贱。其实赵国亮也冤,他并不知道这层意思,后来明白了后悔不迭。 陶三弄再有架子,这时候也搭不住了,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看不出小赵年纪轻轻,却是这般机灵,难怪项市长尝识。都说女人三十豆腐渣,糊到哪里哪里殃,男人四十一朵花栽到哪里哪里香。没记错的话,冯部长今年刚好四拾挂零,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在琼潮挂职时,你就是我的领导。现在项自链顶的就是你以前的位置。琼潮是个好地方,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蒋书记冯部长都是从那里打出天下来的。陶三弄啧啧嘴继续说,冯部长高升在即,就让我们大家都敬敬冯部长,祝他步步高升!一日领导终身领导,这杯酒也算是表表我这个做下属的心意。项自链你得向张部长学习,在琼潮做出番事业来,到时候张部长帮你提携提携,日后一定成就非凡。这里小赵最年轻,琼潮就喜欢年轻人,年轻人有魄力。 陶三弄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最高超的乐器演奏家都相形见拙,那过门轻快自如,又异峰突起,本来是敬他的酒却被他轻轻一带就扯到了冯部长身上,连吹带捧,一个都没放过,听得人人心花怒放。真是人间绝唱,轻处如深谷幽泉叮咚不绝,重处又象高山流水澎湃雷鸣,可听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拗涩深晦。项自链以前总想不明白,象陶三弄这样没文化没素质的人,为什么能爬得高高在上,这回算是茅塞顿开,单凭巧舌如簧的口才就让人信服他是张仪再生。真难相信就在早几天陶三弄还同项自链红了脖子,两人为市重点工程审批吵得差点翻了脸。而现在倒好,让他全说成了一家人。 张部长脸带微笑频频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他还要说什么呢?许多他想说又不好说的话全由陶三弄代言了,点头就成了最好的表扬。项自链和赵国亮更不好说其它了,什么事只要往领导身上一扯,便东变西南朝北了,两人端着酒杯跟在陶三弄后边连连劝酒。冯部长见大家热情,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我早就戒过几回酒了,今天大家高兴,我不能不破戒,但也只能点到为止,既然大家这么看得起我冯某人,我就放到底线,喝了这杯我回敬大家一杯,而后大家随意,你们说怎么样? 身在其中,谁不知道官场里喝酒奥秘,喝酒打两折,一斤说二两。赵国亮看了一眼项自链,项自链笑了笑。赵国亮心领神会,开放嗓子说,冯部长喝酒没规划,先喝了这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不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陶局长会说我小赵没魄力,连点酒钱也两两计较哩!你是领导,对领导我们不好信口开河要求什么,可领导得带好头,否则我们的工作方向就摸不清了。毛主席说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你就是我们的榜样啊! 陶三弄接着赵国亮的话根补充,小赵说得好,琼潮干部是根绳,谁也拧不开。虽然现在冯部长不在琼潮工作了,可那是我们的根。冯部长就是我们的基矗基础动摇了,我们不就得散劲。 冯部长晃着头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们的理论水平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真拿你们没办法。说完这话,自然又是一阵咣当咣当的碰杯声。气氛全上来了,有了陶三弄这样的人物,不愁场面不热闹,真难相信他平时会苦着那张丝瓜脸。虽说项自链对陶三弄意见很大,可今天无论如何还是感激他的。陆陆续续菜上来了,这时候味蕾早就失去了味觉功能。虽然只有四个人,但四小碟八大碗两满盆照样一个没少,什么王八羔子、落j汤、睁眼虾……大浪淘沙不淘金,明知道浪花里卷起的只有滓渣、泡沫,可人人都争着一睹为快,否则钱塘观潮节哪来一年火过一年。酒席上说得话就是滓渣、泡沫,谁知道别人心里沉着什么货色,可大家乐此不疲。项自链偷偷地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就要收场了,便站起来说,我建议大家再敬冯部长一杯,要没有他领导做大媒,咱还凑不成一家人呢!陶三弄一副不冷不热的脸又活跃起来,部长长部长短地说了一大套。组织部长的酒量全市出名,一斤八两只是个毛毛雨,可喝酒不能忘记组织纪律,他连连说人老了不胜酒力。大家的心意我全领了,这一杯无论如何给我这老头子一点面子,让我敬敬大家,祝大家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冯部长不过就是四十岁,弄不准还嫩陶三弄一截,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老头子。项自链暗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这一张酒席下来,他说了不下十次。 这里有个故事,话说有一次纪晓岚上早朝和百官在殿外等了很久,就是不见乾隆皇帝宣旨上朝,于是就在偏室里嚷开了:这老头子真的老得起不了床了。话还没说完,乾隆皇帝风风火火地闪了出来,大声呵斥纪晓岚目无君主,藐视朝纲。纪晓岚是谁?当朝第一大才子,智慧过人,只见他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双手作揖,腰杆微躬,不轻不重地说:启禀陛下,皇上天纵英才,威服四海,老臣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背后非议吾皇。乾隆深知纪晓岚智谋胆略,故意厉声喝道:说来听听,如有半点差错,严惩不贷!纪晓岚略一思考,抬头说:老乃人之长,仁德也;头乃人之首,智慧也;子乃天之儿,君主也。老头子三字正是大仁大德、英武神明、万人景仰的万岁你啊!这话刚说完,满堂大笑。乾隆皇帝龙颜大悦!从此老头子三字就同寡人两字并驾齐驱,成了至高无上的代名词。 冯部长一口一个老头子,是自谦还是自喻呢?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正在官场上走运,倒确象个老头子,威望日拢不管老头子倒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冯部长是老头子,大家就要毕恭毕敬做臣子做儿子做孙子,做臣子做儿子做孙子就要尽臣道尽孝道。今天赵国亮作东,在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表态。他站起来,一脸的诚恳地说,冯部长你是大忙人,今天你大驾光临就说明你打心里关心下一辈成长啊!千年等一回才等来了个机会请你这样的大领导啊!难得啊!难得你一点也没有大领导的架子,那么随和那么让人一见如故。就冲着你这份平实的作风,咱也得敬上这杯酒。陶三弄、项自链也随声附和,说冯部长随和平易好亲近。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冯部长不一定高兴呢!平易近人换句话说就是好欺负好糊弄,在官场上谁给谁欺负谁给谁糊弄啊!这时候酒喝了八分,虽然心里清楚,可脑子迷糊,再加上赵国亮说得斩钉截铁,冯部长半推半就地喝了。最后一杯按照惯例又是满堂红,搞不清到底谁敬谁了。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出了大厅。酒席上全是酒话,直到临别时,大家才象情人离散似地恨不得掏出心肺来。赵国亮替冯部长打开车门,等他钻进车后才吐出一句话说,谢谢部长关心,我的事就全靠你周转了。冯部长嗯嗯地答应着,干部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特别是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干部,我们一定会加以重用和提拔的。你放心好了,宁临不是干部多了,而是少了,特别象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少了!说完挥挥手走了。赵国亮的手抬着放不下来,冯部长的话怎么象在哪里听过,好象又不全是。转过身才想起,原来贾守道就这样教训自己的!临到陶三弄上车时,赵国亮凑上前轻轻地说,陶局长谢谢你的光临,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教诲!陶三弄挽挽袖子回答,小赵说哪里话,你可是前途无量,说不准一年半载后,我帮你提包都不行啊!说完呵呵地笑着走了。两人回过头,脸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了诡秘的笑。 赵国亮问项自链要不要下象棋,项自链想了想说,好久没见单丘水了,咱们乘兴去瞧瞧。于是上车,向城东驶去。 第九章 单丘水住在宁临江边,那里有个住宅区叫涌潮小区。小区临江而建,背靠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环境得天独厚,最对文人口胃。 两人心里高兴,开着慢车兜着风,不时地瞥一眼涌动的江面。天色好得出奇,月亮圆圆地挂在天边,玉人似的在淡淡的云层里穿梭着。宁临市虽然热闹,但有了开阔的江面为背景,人心也没了躁动。原来城市也有它宁静的一刻,这一刻的宁静更让人觉得惬意。住在农村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份宁静是多么宝贵的。人永远是最矛盾的东西,城里的人们总想着农村的静谥和淳厚,而农村人又是多么强烈的希望自己能过上城里人奢侈的生活。宁临江同琼台河一脉相承,不过是同一条河的上下游而已,可一到了宁临,就管叫宁临江了。江比河似乎要气派一些,城里人就爱摆气派。宁临人确实同琼台人不一样,要气派得多,不管衣食住行都不是同一个档次上的。项自链点上一支烟悠然自得地吸着,搞不清自己是琼台人还是宁临人,不过自己明显地感觉到那气派越来越不能少了。 赵国亮大概还沉醉在酒席上的气氛里,直到项自链停了车催他出来,才回过神来。两人跌跌撞撞上了楼。门是敞着的,门口的灯却没亮,只有里边房间里透出淡淡的光。两人捏捏手提着脚摸了进去。反正单丘水是单身一人,他们也不怕吓着谁。进了大厅,视觉慢慢适应过来,隐隐约约只见厅里乱七八糟地散满东西,还混着一股难闻的馊味。摸到淡淡的亮处,一股强烈的烟味呛得两个准烟民都有点受不了。项自链轻轻地推开半扇门,只见单丘水木然地坐在写字台前,嘴里叼着木柴块似的雪茄,烟头和鼻子都冒着浓? 第 9 部分 欲望文 第 10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恕o钭粤辞崆岬赝瓶肷让牛患デ鹚救坏刈谛醋痔ㄇ埃炖锏鹱拍静窨樗频难┣眩掏泛捅亲佣济白排业难獭5デ鹚渌凳歉鑫娜耍2诲邋荩绞闭嗟孟蟾鲂∠备荆饣崛磁钔饭该妗j榉坷锫业孟蠡厍股u谎厣仙18肆懔懵渎涞氖椤o钭粤唇艚舻啬罅艘幌抡怨恋氖郑婧笠磺耙缓笄奈扌畔5赝顺龃筇a饺嗽诿磐膺戳u距嗔撕靡徽螅婧笳怨凉室獍衙盘叩美紫欤路鹩腥饲澜偎频摹l呙派话训デ鹚蚨拱炎约合诺靡淮筇8舯诹诰哟戳艘簧植还值慕新钌赫飧龇枳樱【褪怯腥颂ズ孟笠膊还厮拢∧压殖鞘欣镉心敲炊嘧陨闭撸饲槔淠奖恪u馐焙蛳钭粤椿褂行呐责停院@锾隼献颖氏碌拇笸澜纾杭θ辔牛纤啦幌嗤础k约阂簿醯孟胄Γ晌蘼廴绾斡中Σ怀隼础s∠罄锢暇醯门┐迦颂脒叮烧馐焙蛞腥斯凑业デ鹚脒都干樾位蛐聿换嵴饷丛悖鞘幸采傩┍纭u嬲谋缁姑环5礁霾恢闶浅抢锶嘶故窍缦氯说娜舜沉私础o钭粤淳醯米约阂缪菀换叵缦氯肆耍怨粮詹拍侵刂氐囊惶咧皇钦鼍缜榈男蚰弧5デ鹚庋桓龅疵娜擞惺裁词氯盟床煌付匝胺衬漳兀抗撕靡换幔榉坷锘故敲挥卸玻饺酥缓谜刍厝ァ6甲叩缴肀吡耍デ鹚故橇芬裁惶Аr切星哉咂鹆舜跣模制鸬堵洌蠢此簿换嵴r幌卵邸c话旆a钭粤粗缓每厍唤忻郑苫故敲挥蟹从Γ怨粮藕鹆艘簧昭Ч蕖u饩透媪耍钊俗苡懈龃5桑〉デ鹚壑樽右裁蛔幌隆o钭粤粗刂氐嘏牧艘幌滤募绨颍廊酥沼诖庸砻枪刈嘶乩矗デ鹚炖锏难逃i涞兀豢谄恿松侠矗鄣乜蘖恕p19涌藿腥思诵耐慈馔矗竽腥撕窟鹄矗共痪拘木痉危肯钭粤春驼怨料喽晕扪裕ネ吠谌涣澄弈巍q劾峒β炎影愕氐袅讼吕矗坏尉褪艘淮笃ㄖ健h嗣嵌寄美崛缍舷咝稳萆诵奈傻デ鹚淅峋拖笠汇迦镐噶鞒觯畔钭粤淳婕15实哪抗狻k匙殴雎涞睦岬危钭粤吹哪抗獾粼诹吮ㄖ缴稀d鞘橇椒菽偃毡a痪梢恍拢傻囊环菔橇礁鲈虑坝》5模碌哪欠莶糠菽谌菹钭粤椿骨逦丶亲拍兀∧偃毡ㄊ堑潮a萘恳蔡乇鹱悖环萑毡n褪橇秸哦钥秸牛矫嬗〉寐模糠曛苣┗褂性隹踩拧5デ鹚裁吹ヌ袅椒萑掌诓煌谋ㄖ侥兀恳膊恢硕嗌俦椋碌闹辶司傻钠屏恕r桓霰ㄈ嘶褂惺裁幢ㄖ侥苋盟绱朔蠢锤踩サ乜床还豢床谎幔肯钭粤醋邢缚戳丝矗戳椒荼ㄖ缴戏直鹂橇艘黄游模黄小兑菜滴娜讼嗲帷罚硪黄小缎悴诺惫佟贰:廖抟晌剩汲鲎缘デ鹚帧?br / 也说文人相轻。 人说历史是一部成王败寇的斗争纪录,也说历史是统治者念不完的家谱。或许是角度不同,我想历史也是一本文人吵吵闹闹的实录。真实的历史早就成了历史,留下的只是的片段,永远也无法完整复制。所以就有了拍不尽的唱不完的歌讲不尽的故事来戏说。哲学上的历史就是曾经真实的存在,虽然记录历史的文字只是符号,但符号传达着错综复杂的历史,否则,单凭考古学家的几片秦砖汉瓦是无法把历史串连成线铺张到面的。这样一来,文人无意中就成了历史的代言人,“四书五经”里到处飘荡着历史的影子。说这些有点偏离主题,似乎与文人相轻没有多大关系,其实不然。不是说历史是最好的诠释吗?太早的历史,文字已无能为力了,能翻阅到的也是些粗浅的线条,构不成表情达意的画面。说历史还得从公元前771年周王室迅速衰微提起。史称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动荡,但文化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道家、儒家、y阳家、墨家、农家、纵横家、杂家……家中有家,大家分小家,百家争鸣,喋喋不休。公孔雀求爱总喜欢展示漂亮的翎羽,各家喋喋不休同样也是为了争取统治者的支持,以求采纳推广本门学说见解。于是无数精采的辨论诞生了,即使主张清修无为的道家也按捺不住,逢人便是一箩筐对宇宙、自然、社会、人生的哲学教材。各家之间的争辩从不间断,文人相轻也就难免,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放一把大火焚书坑儒,才宣告自由壮观的百家争鸣告一段落。 这样看来文人相轻古来有之,并不是新鲜事。把百家争鸣的学论辩论说成是文人相轻,未免有点牵强穿凿。可后代的文人们越来越没了祖上的风采,除了常有面红耳赤的争辩,更把长舌妇饶舌鬼谩骂、诅咒和诽谤的那一套用到了语言文字里。就象小孩打架,诸侯打仗一样,说白了都是为了占上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相比之下,文人相轻就显得温文尔雅得多了,没有流血流汗,可见文人相轻值得文人们为之自豪骄傲,毕竟符合文明发展规律。这样也就罢了,可一旦文字攀上王侯将相,情形就完全两样。弓箭头上安了毒药,文字就象不长眼的弹头,s向不一个角落,多少无辜者应声而倒。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一个代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是一个代表。前者杀无赦,百家无一幸免,吵来吵去吵了500年,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始料不及。这秦始皇也真没良心,连帮他统一六国的纵横家也没放过;后者侥幸,儒家一枝独秀,但也寂寞。这样看来,文人相轻可悲可叹。 或许是这种大结局迫使文人们觉醒过来,不知哪一日,百家归九流,九流合三教,儒、佛、道三教同气连枝,文人们跟在王侯将相后边相安无事了千余年。可文人终旧是文人,主见没了思想仍在,留下了一大堆唐诗宋词元曲闪烁人寰。到了近代,洋枪洋炮复活了文人们久已寂寞的心思,旧病复发在所难免,走狗文学、汉j文学开始走红大江南北。有识之士又起来大声疾呼,文人相轻重新拉开序幕。“五四”以后,文人相轻得首推鲁迅一家三兄弟,周作人、周树人、各持己见,吵得整个中华民族j犬不宁,称得上那个时代最典型的代表。 从历史看来,文人相轻总与时势动荡不分开来,时势动荡,百事凋零,唯有文化欣欣向荣。文人们正会闹中取静。 或许历史与文人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现在国泰民安,文化市场却热火朝天,各种意识形态粉墨登场,书店里的书多得让人想不通中国什么时候就冒出了一大堆作家。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随便翻开哪本书,首页里就探出一个个陌生的面孔,贼头贼脑地窥视着读者口袋的深浅。天真的不一样了,一年赚百万的作家就能列出一大筐,难怪文化路上比城市的交通还繁忙,经常塞车,多少文学青年苦苦挣扎着巴望着哪一天自己也能作价待估。或许文化路上太挤,或许是寂寞难熬,有人受不了这混浊的空气,站起来大叫某某先生是个超级骗子。这一声雷吼,是好心为文化路上走疲了的人们提提精神,还是文人相轻?那要问他本人。现在是个强调双赢的年代,大家相互捧捧场打打气还差不多,谁有闲情跟谁来气!百万大奖等你拿,还不伸手接着!!!要知道孔子如果健在的话,也一定抛开周游列国的辛苦,放下手中还在续写的《春秋》,凑五凑六地写上一本百万大作《爱的故事就在床上》。凭他老人家的名头,不赚几千万才怪,还可以外加一个单本赚钱最高小说吉尼斯奖!文人相轻在商业社会里已失去往昔神采,痞劲注定功夫白费。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双百方针一如既往。既然文人不再相轻,就象孙猴子成了佛,西游记就也只能到此为止,再续也是狗尾续貂。 这篇杂文项自链早看过,他还特地打电话同单丘水开玩笑说:少写些敏感性话题,特别是官场上的事,写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同政治擦上边。文场是陷井,当心不再相轻的文人们专找你当活靶子;官场是险滩,那些黑老大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惹恼了,说不准哪一天把你剁成r饼钓海参。你是脚踏两条船,文场官场都沾边,别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乱发你的灵丹妙药。 单丘水当时一笑了之。项自链也没真正放在心上,只是凭他多年从政经验,劝劝朋友少掺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免得自寻倒霉。单丘水还自以为是地调笑项自链:当官当得胆小怕事,畏头缩尾,患上了多疑症。事情果不出所料,问题就出在两篇杂文上。上次去见白人焦时,单丘水就隐隐约约感到些什么,可文人的迂劲最终盖过了所谓的理智,沿袭着本性继续着未竞之事业。 单丘水哭得无泪再哭的时候,抹着鼻子诉说起前因后果来。自从第一篇《也说文人相轻》见报后,社会反响倒没什么,文人堆里却爬出不少复活的灵魂来,个个发表言论加以评击。单丘水本来就是文人,正愁没个热闹,只要投到宁临日报的批评,不管言词多么激烈,一律给予照顾,每天三件照发不误。文人多少有点促狭鬼心理,同一个问题争吵得越厉害,越觉得自己有抛砖引玉之功,就象平庸的医生无意中碰对了疑难杂症患者用药的药引,便到处宣扬自己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本领。单丘水对人家头头是道的品头论足,心中感到无比的快慰。他才不会在乎别人说三道四呢!可《秀才当官》一见报,当天单丘水就给社长叫到身边训话。 有句大家熟知的话叫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说秀才手无缚j之力,整天只知道之乎者也地说理论事,另一层是说兵者动刀动枪卖弄武力不讲理。可一旦秀才当了官,那情形就两样了,碰到兵不但讲得清,而且还可以指指点点让兵爷们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按理办事。秀才当官息干戈兴道德理法治,善莫大矣!可以说繁荣了两千年的封建社会,与实行科举制度以文选才是分不开来的。 封建社会里,虽然不乏有“皓首穷经一生,半点功名全无”的悲剧,但“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也并非一句空话。再说受当时生产率发展水平的影响,朝庭不可养那么多官爷们供着,择优录取,没考中的秀才们苦着也只能苦着。可时下“朝庭”里象是闲钱多得发慌,大朝庭小朝庭都是金玉满堂,就连小小的一个乡里也少则几十人多则两三百号人。要说这些人物都是秀才或者是举人进士什么的,那咱也无话可说,朝庭珍惜人才广纳贤士,好歹是个进步。再看看这些人物的档案,除了一两个识文断字替人握笔杆的秀才外,绝大部分是初中小学学历,还有白字先生一篓箩,离秀才的标准差着一大截呢!这些人虽说并不一定是兵爷出身,但作派却差不厘,同堂的秀才见了他们也是噤若寒蝉,咱老百姓更甭提了。 再看看大小朝庭里的皇帝老儿,差不多都与秀才无缘。这年头秀才不当官,难怪党群干群关系每况日下。兵者凶兆也,唯恐避之不及,咱老百姓谁不想图个安稳日子!这一个个不着兵服不带兵刃的官爷们常无理取闹,喝咱的吃咱的拿咱的也不说,可一不高兴就拿咱试闷g,这冤往哪里申? 现在的秀才吧还真不争气,只知摇笔杆不思进取,官是不当的,要当也当副手,绝不出头,说是文人胸中少大志难掌舵。这就怪了,难道那些胸无点墨的黑老大能把得住这大轮船!唉!咱老百姓只得颠着点。不提孔圣人,不提魏征,不提王安石,就说咱亲爱的毛主席吧,他要是地下有知一定要骂死秀才了。想想他老人家当年的书生意气,用兵打仗就象写狂草一样,行水流云般地赢得了三大战役,轻轻松松地撑起了咱新中国。这倒好,叫你们齐身治国平天下,却个个缩头缩脑,这不成心给咱秀才抹黑吗? 别以为退退让让人家就当你是谦虚,把官帽子戴到你头上来。现在不是提倡终生学习吗?教育大发展,神圣的学堂早已放下尊严,那些黑老大们都成了我北大、清华、复旦的高才生了。一千年不要只争朝夕,别看他们只呆在学堂里才那么几天,可过不了一年半载,黑脸就变成白脸,手里握着的文凭比你的不知要硬上多少倍。你还蒙在鼓里,人家早就大器晚成了。 还不醒醒?咱老百姓可盼着你为民作主呢!秀才当官咱就服,你就别谦让了,再过些日子当心连侯补的机会都没了。知识分子的参与为咱党的成立准备了干部基础,秀才们你们要继承传统,继往开来啊!当然千万要记住,别坏了德性,让咱老百姓分不清谁是秀才谁是兵。 社长也是文人出身,见单丘水懵懵懂懂不知大祸临头,直摇头叹息。 同是文人也分六等三档:一等文人读书治世,二等文人读书治书,三等文人读书兴业,四等文人读书保哲,五等文人读书取巧,六等文人读书作秀。前两者划入一档,治世治书功夫多在书外,天生灵性,是人中龙凤;后两者归入末档,巧取作秀,以文饰面,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文痞文霸。一档文人,打娘胎里生成,咱们无缘拈边,三档文人,你我都不屑拈边,所以只能高不成低不就。承认这个事实,我们就认真做两档文人应做的事,难得糊涂啊!社长连抽了三支烟后才云雾般地吐出了肺腹之言。单丘水先前大不以为然,跟着社长吞云吐雾。待眼里的烟雾散开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项自链的话应验了,背后一定有不少大人物在施压。多年搞文字工作,养成了懒散心态,刀架在脖子上也懒得眨眼睛。单丘水还嫌社长噜嗦呢!不就是豆腐块文章,豆腐块般的事嘛,值得这般抽闷烟放空气!一只手扇了扇凝聚不散的烟雾,朗声笑道,老季啊,你是一等文人,我是二等文人,二等听一等的,咱就当没写过行吗? 刚扇走的烟雾又弥漫过来,眼睛涩涩地难受。 老季终于来气了。宣传部放话了,黎……唉!黎市长也说了,你这是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呢!谁都知道,宁临市这些头头脑脑们,虽然都混了个大专本科文凭,但实际上初中没毕业的还大有人在。什么不好写,偏写什么秀才当官,他们看了听了心里会舒服吗?不拿你当鼓动捣乱,谋权篡位就算万幸了!说什么当你没写过,白纸黑字呢!我要没猜错的话,现在办公室里的电话打爆了,各路英雄正在忙着声讨呢!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秘书张小英站在门外,神色匆促而略显慌乱,由于气喘,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看看满室缭绕的烟雾,她犹犹豫豫地进了房间。张小英正要开口,冷不丁瞥见闷在角落的单丘水,为之一惊,欲言又止。老季明白秘书的意思,招手要她说下去。原来省里有家娱乐报纸转载了《秀才当官》,一些人见了关心激愤起来,刨根问底直追到宁临。现在省日报社王社长打来电话,口气甚是责怪! 丘水啊!这后边还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你先别走开。老季边说边大步向办公室走去。 老季终没让宁临日报人失望,在他好说歹说下,王社长总算松了口,答应做做工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常说凡事不能以偏盖全,又说以点带面,反正情形需要,横竖都是个理。这事一闹开来,宁临日报工作有误,省报社就没了光彩。王社长先是疾声厉色的批评,再是细声慢语的说教,最后就帮着出谋策划平息是非了。从中央到地方,没有哪家部门希望下边出乱子的,以点带面嘛!带好面上有困难,所以就从点上掩盖!省里是平息了,可市里却刚揭开锅。市长常务会上,有人就提出来说,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就是靠投机取巧,凭一篇《人事体制-从官太太看开》混到了市里的。黎市长虽然在会上没就此事表态,但也没阻止,结果市长会议就变成了党委政治讨论了。这下老季挺不住了,看情形不处理不行,余其坐着挨批,不如主动请罪。老季找单丘水谈话,要他作个书面检讨,说是为了保护干部,万不得已。 单丘水这段日子更不好过,夜里常有人打电话来论理、责问、诘难、恐吓。昨天还收到一封匿名信,警告他以后别乱涂鸦,要不就断了他的爪子。单丘水迷惑了,困顿了。这是什么,这是流氓行为,可上面为什么也支持流氓行为呢?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学优则仕的啊!秀才当官合情合理!面对着老季无奈的脸色,单丘水也没有好脸色,当场吵架出门。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撤职丢饭碗嘛!检讨?你就不能让一个知识分子维护他那一点点的清高和自尊吗? 真正的朋友并不在于相互索取或谋利,算起来项自链也就赵国亮和单丘水两个朋友。那司长同学本来感情没得说,可经历了这么多年,友情最后还是经不起住岁月的考验,在各自的位置上失落了原有意义上的关系。朝集社和苟晓同不过是利益上的苟合,更不值得一提。在岁月沧桑里,或许谁的心里都珍惜着那份珍贵的友谊,可大家都藏得深深不轻易表露,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斟酌着。现在单丘水有难,项自链能袖手旁观吗?赵国亮并不比项自链轻松,他蹙着眉头想了一回,朝项自链眨了眨眼,随后对着单水说:“今天难得我们三人又凑到一块,项自链刚刚从琼潮赶回来,肚子还饿得呱呱叫,我们去外边吃排档怎么样?”单丘水愣了愣,问赵国亮现在几点钟了,得到的回答是七点。这个谎说得漏头百出,两人一身酒气,谁会相信他们还饿着肚子呢!只要稍稍有点时间观念的人听了都会发笑,可单丘水还是信以为真。项自链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心想单丘水除了他们恐怕也不会有其他朋友了,谁受得了这痴呆气。这人平时总是丢三拉四,上单位不带包,开会忘记带笔记本,出门经常不关门,小偷都不知光顾了几回。老婆是个爱打扮的准丽人,年轻时大概迷恋于他不拘一格的文人气质,稀里糊涂地跟他结了婚。结婚后才知道文人气质一点也不可爱,本指望这样一个老实人可以安安心心依靠一辈子,哪知道自己倒成了单丘水的拐杖,处处得护着他,帮他穿衣服打领带擦皮鞋,为他煮饭熬汤做菜。新婚不久,神秘感完全消失,最大的优点变成了最大的缺点,觉得文人也是人,比常人还不如的一个人! 在老婆眼里,最伟大的丈夫终究只是个丈夫,如果无法分担家庭责任,那只能遗弃。反省过来,才知道自己找丈夫结果找了个儿子,整天得侍候着。于是还没来得及留个一男半女,就离了婚。 赵国亮看上去大大裂裂,可细心处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看情形就知道单丘水这个糊涂蛋还没吃晚饭呢!于是连哄带骗拖着下馆子去了。项自链走在后边,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要不是原来就是同学,自己会不会交这样的朋友? 男人不懂厨艺,更不会下厨子,可只要一顿美餐,精神就活跃起来,他们天生就是生活的享受者,连单丘水这样傻里傻气的人也不例外。等到桌上六盘菜扫个净光的时候,单丘水的脸色便不再那么y郁了。这段日子里一定是饿坏了,项自链和赵国亮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差不多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三荤三素。吃完后,单丘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世道!不知是对自己吃相的总结,还是觉得骂一骂解气,有助于消化多日来的委屈、伤心、失落和烦恼。出了馆子,单丘水嘴角还挂着油油的菜汁。可在项自链和赵国亮眼里,那慢慢往下流动着的是笑容,不是菜汁。真的,单丘水笑了,笑得象婴儿吸足了奶水睡在母亲的怀里一样,天真、满足、平静。虽然三人在桌上几乎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但单丘水分明感受到千言万语不足以包含的安慰。他那笑容里是不是藏着一句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回到房里后,看着单丘水平和的样子,项自链实在不想多说什么。可不说不行,文人极容易好了疮疤忘了痛,说不准明天就发起疯来犯傻事。 单丘水象是看透项赵两人的心事,撇撇嘴说:“你们有话就直说吧,这段日子我都挺过来了,谁的气没受过,还怕你们俩,别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单丘水这一说等于为他俩开了道口子通行,赵国亮便老实不客气地教训了起来。或许是单丘水的变化触动了项自链有点麻木的心思,他跑到走廊里,带好门掏出大哥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儿子琪琪。小孩子一副大人嘴脸,开口第一句就问项自链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声音也是硬巴巴地带着责问。项自链问过他有没有做完作业,接着又问乃乃好不好,最后吩咐他要及时睡觉。凯凯更没好气了,嫌项自链说话公式化,用的全是老三套,还问他羞不羞,自己这么迟了也没见个人影,还好意思让人家及时睡觉。项自链今晚心情特别耐,要是平时不教训儿子才怪,他检讨似地说自己忙,脱不开身,要凯凯听话。随后把单丘水的情况简简单单地告诉了吴春蕊,说自己得帮着开导开导,会迟些到家。吴春蕊虽然平时嘴上嫌单丘水拎不清,但打心里没成见,觉得也是一种活法。人家现在有难,她知道了也会让项自链去劝慰劝慰的。再说外边的事,她从来不管不问,全凭老公做主,对项自链早出晚归早就习以为常了。项自链说,她在电话线那头认真地听,不时地嗯嗯几声。最后好奇地问项自链今天怎么啦,想起来打电话回家说一声。要知道项自链平时根本就不提这些事。这一问倒把项自链问得打了个噎,更觉得愧对家人了。或许是单丘水的遭遇引发了他的同情心,同情心激发了家庭责任感。项自链想了想回答说,多联络联络领导感情,结果换来了吴春蕊半嗔半嘻的一声轻骂,老不正经! 当项自链返回屋里的时候,赵国亮还在做单丘水的思想工作,要他装模作样低个头认个错,免得让领导总觉得他是个眼中钉r中刺。单丘水有单丘水的理由,他没犯哪条王法,没碍着谁升官发财,就说了几句实在话,还要自己低头认错,哪这世上还有公道吗?再说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他们还能拿自己怎么样,再多就滚回琼台打游击。 项自链接着单丘水的话茬批驳开来,不过说得很委婉很有耐性,不知怎么地今晚他不想动气:回琼台是个出路,那里山清水秀空气好,最适合你摇笔杆子。要真的回到琼台,人家会怎么想?家里人又会怎么想?你又不是回琼台当县长书记!卸甲归田也得等到退休了再说。就说你能装聋作哑随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可你的家人能行吗?你的老父亲老母亲能行吗?东家跑来问你家怎么啦,西家凑上来打听谁家孩子犯了事,他们这把老骨头丢得起这老脸吗?还不活活给气死!气死了如果算在别人头上,那你还可以找他们算帐,弄得好可以省点棺材钱。可这帐只能算到你头上,人人都会骂你是个不孝子,是个孵不出鸟儿的毛蛋!这样一来,隐居是别指望了,千古罪名倒全落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出了山门,再想回去做和尚,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寺有寺规家有家法,咱好歹活出个样子来,免得里里外外不是人! 单丘水是个大孝子,让项自链说得竦然动容,只有点头的份。他仰天长叹了一声唉,随后又自我解嘲似地说,我就这样在宁临耗着总行了吧,反正也不想图什么前途了! 项自链嗯嗯两声,随后继续着他的游说。你这事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季是个性情中人,不会落井下石,你要理解他的难处啊!上头风吹得紧,他还不是为你遮着吗?你不图前途,可宁临日报上百号人还得安生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理解你,可必要的时候还得低个头。再这样执拗下去,市委宣传部就可以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整顿日报社,到那时倒霉的就不只是你单丘水一人了。现在报社上上下下还是同情你理解你的。可一旦屎拉到自己头上,就难保他们不把这霉气划到你帐上啊!你看这样好不好?老季的工作我再做做,你得赶紧回去上班,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过两天在会上象征性的说几句好话,你又不损失什么,老季也可以向上头交差啊! 单丘水一言不发。项自链明白了大半,这事就算这样定了。 市委正在酝酿对单丘水的处理决定。项自链当晚就从朝集社那里得到信息,便心急火燎地赶到张书记家寻求庇护。文人有那么一点点可爱,还有那么一点点可怜。张书记除了这一句评语,并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更没有个态度。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张书记既然不想明确表态,项自链也就只好当它是街头巷尾拣来的故事演绎一番。舆论是根导火线,祸从口出,事因笔起,小项你可要明白这个理啊!张书记最后表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态,这是告诫、劝勉,或许是醒世恒言吧? 第十章 母亲的病有了起色,脑子反应正常,双脚能够落地行走了,就是左手有点不灵活,不时有麻痛的感觉,特别是y雨天,人就象淋了雨的菜苗贴在土疙瘩上,蔫蔫的全无生气。暑假里,吴春蕊放弃了给学生补课赚钱的机会,整天在家中照顾着老人小孩。当老师的巴不得放暑假寒假,假期放假不放人,家长们望子成龙心切,不是送孩子上英语班,就是上艺术班。往年这时候吴春蕊工作比平时还忙,天天搞音乐辅导,工资照拿,还能赚个四五千外快。项自链常戏谑说学生是老师的摇钱树,有事没事多摇摇便丰衣足食养活一家人。这暑假倒好,吴春蕊不但没赚到一块钱,还把自己累垮了,大热天里汗淋淋的,额上眉角嘴边竟长出细细的皱纹来。对着镜子瞧一眼,还找出半截白发,心一下就苍老了许多。也正是的,项自链整天在琼潮忙着,家中的重担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以前年轻,干起活来也并不觉得累,反而让人充实开心。再说两人工资收入也不错,吃喝不愁,无忧无虑,倒觉得日子越过越年轻了。儿是娘的心头r,这话永远没错,看着凯凯一天一天的长大,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吴春蕊的心就跟着轻松。虽说凯凯倒蛋,但说的话做的事都蛮有些道理,当娘的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女人就这样容易知足的,有一个事业有成的老公,有一个稚气又大人大样的儿子,就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吴春蕊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刚拔下的白发,看着镜中松弛下来的脸,忍不住想哭。自从项自链他妈来宁临的那一天起,她就没闲过一刻。虽然项香颖隔三差五来照顾母亲,往往是前门进后门出,收拾了一半就搁着了。项香颖有项香颖的难处,身为一家合资的外贸公司业务主管,工作比项自链还要忙,她只能偷空跑过来给母亲擦擦身子换洗一下衣服就走了。项自链虽然家里走得比以前勤多了,可一个大男人平时就靠老婆侍候着,根本别想指望他帮这个闲忙。这样一来,大部分时间就留给吴春蕊照顾了。吴春蕊又特别小心,做起事来认真过了头,白天上班请钟点工看着老人,一上完课就赶着往家里跑,总担心出什么乱子,弄得自己神经兮兮的。本来日子过得闲适简单,儿子中午在学校寄餐,自己也是在学校吃工作餐,晚上带熟菜回家,再炒个青菜萝卜什么的,一天就算过完。老人重病在身,不动不挪的,随时要人看守着,还要上菜场准备一大堆菜候着老人的喜好,吴春蕊真的觉得有点受不了。可她得受着,象当年哄儿子一样哄着老人,喂她吃饭喝药,端n盘洗衣服。哄儿子那是一种幸福,看着他哭只会心疼不会心烦;哄老人除了同情只会痛心。吴春蕊一半是身累一半是心累,整天对着项母这个活死人,自然就没了好心情,连儿子凯凯都暗暗说她变得凶巴巴了。亏得老人话少,否则难保婆媳俩不红眼。现在虽说老人病痊愈了大半,但吴春蕊的心病却犯上了,她甚至怀疑这个家是不是也有点病态,就象自己这张脸,更象婆婆的身子骨。看着老人一天好似一天的气色,她又忍不住问自己,要是自己的娘病了,会会也会生厌生烦,横生出七岔八丫的怪念头呢? 新学年开学的时候,老人基本上能自己料理生活了,吴春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只是脸上的皱纹总是若隐若现在潜伏着。女人就象一块面团,一旦在生活的油锅里炸过一次就别想再光润如昨了。 人大常委会就要召开,项自链还在准备他的汇报材料。这两天为了单丘水的事,他没少跑路子,总算让组织部松了口,答应暂时不动单丘水位置。当他把这消息告诉单丘水的时候,单丘水的反应照样不冷不热,只应了声哦,好象不关他的事似的,害得项自链没说完就挂了电话。汇报材料本来可以叫魏宏益代写的,可项自链硬是自己熬了三个晚上,洋洋洒洒地写出个万言书。他心里另有打算。琼潮旧城改造已初见成效,主要几条街道都浇上了柏油,本来街上车水马龙水泄难通,现在看起来有点冷清。路宽了车畅了,城市变得有些陌生。路两边全是一道道围墙,里边挂满了吊机、桩机和混凝土搅拌机,一整个施工场地。等开完人大常委会,宁临市四套班子就会轮翻来这里检查工作,这是一个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要想短时间内把路两旁的建筑竖起来根本就不现实,项自链给魏德鸣出了个主意,在琼潮市文化宫搞个城市布展,把规划图、标致性建筑立体图和总体概貌三维示意模型搬上去,作为文化节的一个重要内容来办。 项自链的耐性越来越好了,听着赵新良的冷嘲热讽,不愠不怒满脸堆笑地解释:赵市长你是债主,我是还债的,赵国亮顶多是个打工仔,过个一年两载就叫他回宁临安家。说来这家伙也不容易,在琼台干得好好的,就因为性子太耿直得罪了人,才跑到这里来找你大本家庇护。别以为债主这两字难听,在琼潮只有大老板才称得上债主,有人叫你一声债主,那等于往你脸上贴金镶银。项自链这话半真半假,但假话中听,赵新良再也不好说项自链不是了。他笑盈盈地指着项自链的鼻子说,项自链啊项自链,你这张嘴怎么就越来越滋润了,大热天也抹了油涂了蜜似的!可不是我看不起赵国亮,或者对你项自链有成见,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市之长,你要找个帮手也得事先同我通个气吧!赵国亮早两天来过我这里,小伙子人不错,看上去老实能干,我也就认了。赵新良突然转过话风说,琼潮建设任务很重,有个贴心人帮着你也好。你整天在外边跑,可别只记着工作,而忘了成绩,总结材料还是要早写早修改,别让人家以为你只知道低头犁田,不知抬头看天。领导干部不但要干实事,还要讲政治,这总结写得好坏往往就体现出个人政治素质过没过关。总结要写得有时效性、针对性和鲜明的模范先进性,让人家一看就觉得值得学习推广。虽然赵新良表面上给足了项自链面子,说话的口气变得随和多了,可项自链心里清楚他那心结不是说打开就能打开的,一个魏宏益已让他耿耿于怀了,如今又来了个赵国亮,肚子里一定挺不舒服。这番话表面上是教育人,实际上是说魏宏益这个秘书水平太差,连个总结都写不好,不配做秘书。项自链听了,只差哑然失笑。这报告是他熬了三个晚上亲手一字一句写出来的,就怕魏宏益疏漏了什么地方!没想到赵新良拿总结报告做文章含沙s影骂魏德鸣用人唯亲。项自链倒巴不得他再说下去,自己真好借机解释一下,免得赵新良的成见越来越深。魏宏益用了三个晚上拿出初稿,办事倒还利索,可年轻人就是毛手毛脚。主要是我工作布置得太迟才廷误了时间,真象赵市长你说的,我这个人只知低头耕田,不知抬头看天,文字功底浅薄,修改来修改去还是没理出个条条框框来。不过还好有你撑着,什么货色只要经过你的手就变废为宝,机关里许多同志都说你是宁临第一支笔杆子,省里头说到你无不竖起大拇指的。这样好不好?小魏在我这里也不会呆长久,你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先给我引荐一个?项自链话说得温和,神情却很专注,象在密谈军机大事。赵新良不多说了,鼻子里嗯嗯着,看上去心里踏实得多。赵新良喝了口水,问项自链下午脱不脱得开身。赵市长有吩咐,最重要的事也得先搁一边,项自链麻利地点点头,说是听候处理。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项自链跟着赵新良到当地驻军部队里转了一圈,名曰拥军爱民军政一家。市长这样走一趟倒底是不是有助于军政团结,那只有天知道,但赵新良与项自链倒确是贴近了一些。回来的路上,赵新良说张书记病了,问他有没有去看过。上级首长有个跌打损伤,对下级来说都是千年难逢的机会,平时想巴结还进不了门呢!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你修你的栈道我渡我的陈仓,各送各的礼各走各的门,谁会同你通气搞联盟。赵新良这一问,倒让项自链大吃一惊,张书记不是前一段时间刚病过吗?现在怎么又病了?想问赵新良张书记倒底得了什么病,刚半张开嘴就合上了,他改口说,“这段时间忙,没时间回宁临,吩咐老婆看过了,自己明天再去。”赵新良脸上微现惊愕,语重心长地说,“张书记这样的老功臣也真不幸!今年就生了两场病了。”说完,重重地一声叹息。 项自链还以为赵新良在查自己与张书记的关系呢!他这一说等于告诉赵新良自己与张祝同亲着哩!老婆能替丈夫探望,非亲即故。 赵新良想了想商量着说,“后天就召开市人大常委会扩大会议,你到会介绍琼潮城改工作,我负责书面汇报。开过会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张书记。老人家不容易啊!为革命建设事业奔波不息,他的病是累出来的。”项自链有十八根肠子,也弯不到赵新良的心事上,听了这话忍不住红了红眼睛,心想张书记这样的官也当到份上了,有这么多人念着想着牵挂着。他还暗暗怪自己多心过了头,对谁都按固有的思维模式提防着猜忌着! 回到公寓躺在床上,项自链又做起美梦来。不知怎么的,好几个晚上都梦到欧阳妮,梦到琼台河、琼台河上的琼台桥,还有那茶香四溢的雅轩坊。有一次还在梦中与欧阳妮抱作一团呢!项自链醒来后仍记得每个细节。那一个晚上无缘无故地停了电,屋里闷得象蒸笼,项自链便一人遛达到街上。街道两旁挤满了人,歌舞厅竭斯底里地叫着,冷饮店里热闹非凡,树荫下廊沿边摆满了乘凉的椅子,上边躺着穿大裤衩的男女,小摊子摆到了路中央,叫卖声响成一片,汽车挤得象爬行的蜗牛,拼着命狂吼。散步是不行了,项自链的耳朵里全是嘈杂声。避开热闹处,实在又没有地方可走,到处都拆得零零乱乱。天一黑便只有路灯寂寞地照着几棵无言的大榕树,象在坚守着古老的岁月,可围墙里日夜不定轰鸣着的机器声分明在不断地向旧岁月发出告别,眼中的大榕树怎么看就怎么伤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梗着,这时候他多么希望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榕树还是以前的榕树。琼台也有好多榕树,老家门前就有三棵上百年的。小时候,妈妈常坐在榕树下纳鞋底,妹妹在一边安静地扯着剪豆筋。妈妈从来都是早早安排? 第 10 部分 欲望文 第 11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熬陀腥蒙习倌甑摹p∈焙颍杪璩w陂攀飨履尚祝妹迷谝槐甙簿驳爻蹲偶舳菇睢b杪璐永炊际窃缭绨才派畹模奶炖锞湍勺徘镄<依锏拈攀饕蔡乇鹕衿Ψ币睹蟾盼炅嗣徘靶永锪鞴拿恳坏阌k院铀捅涞锰乇鹎澹慊炝艘黄髁巳咴队智宄杭琢恕o钭粤疵蛔叨嘣毒途醯帽成虾鼓迥宓啬咽埽骋不伊艘话搿<蚁绲氖勇反永炊记迩逅模7嘁采19诺那逑悖荒欠绺坏盟担徽笞庸矗沽顾模蠛永锔仗岢隼吹乃恳桓雒住?br / 闻着从工地里散出来的刺鼻的电焊味,项自链只想掉头回家。半途而废好象与项自链的性格无缘,他感到一种淡淡的悲凉,便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琼潮河边。琼台河流到这里就变成了琼潮河了。名称变了,水也变了,有时浑黄有时半清,在大海潮起潮落中变化难定。琼潮河是感潮河段,一天两次涨潮两次落潮,涨潮时混浊的潮水夹着浓浓的海腥味汹涌地满过对岸的埠头,落潮时潮水象游子眷恋乡土,慢吞吞地不肯离去。此时已过了涨潮时间,潮水正在缓缓地退去,河面变窄了,河水却清了起来。斜对岸是绿油油的田野,田野上水稻长得正旺,偶尔传来几声咕咕的田j声。田j声并不好听,项自项还是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中扶着栏杆打起盹来,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坐着一只小船溯流而上,绕过玉女峰下,向老家划去。河水很凶很急,可划起来并不吃力。一路上青峰相迎,山花烂漫,还不时地有鱼儿跃上船头,项自链怜惜地把它们轻轻地托起放回清清的水中。后来就有成群结队的鱼跟在船后边闹欢,象在推船又象为项自链鼓劲,船划得更轻松了,没过多久就到了琼台桥下。欧阳妮早就站在桥上,挥着手帕笑盈盈地喊他的名字。其实琼台河九曲十八弯,多的是水流喘急的峡谷,只能顺流而下,无法溯流而上。船靠了岸,项自链正在系缆绳,忽然一个洪峰扑面而来,打得项自项一个激凌就没了影踪。他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可刚才不是勾到欧阳妮的手了吗? 心中一阵慌乱梦消散了。睁开眼看看白茫茫的河边连个帆影儿都没有,项自链怏怏地觉得满是失望。 近来总是有事无事就梦见欧阳妮,不知道她有没有梦见自己呢?他常想。或许是想多了,有了牵挂,便做梦不断。想到人大常委会扩大会议后,欧阳妮就要跟随宁临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和市政协来琼潮检查城建工作拍摄电视专题片,心中又有了宽慰。欧阳妮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寄托。在外工作,漂亮的女人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在琼潮这段日子里,自己整天孤身一人,不知有多少女人在桌面上向他抛媚眼呢!社会风气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女人们有时候直率得让他总有一种落伍的感觉。旧城改造阶段总结会后,城建局办公室里的那个小傅在酒桌上硬要挤到项自链身边敬酒。桌上有人戏谑问赵市长的面子大还是性子大,竟然让她动了春心。姑娘偏偏头反问了一句,项市长就是性子大,我喜欢又怎么的,反正轮不到你头上,吃醋也是干吃。说完一双手挂在项自链肩上不肯放下来,弄得项自链好尴尬,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再后来背地里就有人叫他性子市长了。本来酒桌上闹个笑话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小傅不知从哪里了解到项自链的住处,候在门口等到半夜。那晚有个应酬,一直折腾到十点半才回家,过道上项自链远远看到一堆东西猫在门口的椅子上,开始还以为哪个要饭的没地方露宿,躲到他这里来了。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姑娘。姑娘扮相很酷,一头青丝染得象玉米须,红红黄黄地披着,一套紧身衣短了半截,露着个圆圆的肚脐眼,裤子是流行的花喇叭裤,底端夸张得象扫地车的吸盘。这不是白天里见过的小傅吗?项自链正要叫醒她,不想小傅膝跳反s似地蹦了起来。她揉揉眼睛,嗔怨着说,项自链我等你好辛苦呢!项自链本来就奇怪,一个大姑娘仅一面之缘,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不是疯了也是暂时神经断路。这回又直呼自己名字,更让他吃惊了,在外边谁见了他不叫一声项市长?这姑娘倒学起单丘水的腔调,叫起自己名字来了。 “你病了,还是与家人吵架了,在这里等我做什么?”小傅不容项自链多说,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反问,“人家等你等了这么久,干吗这么凶巴巴的,你才同家人吵架呢,我哪有这闲心。人家想你嘛!”小傅说完仰起一张漂亮清纯的脸望着项自链,眼睛里透着邪邪的渴望。 “想我?是不是吃错药了?”项自链在心里问,他错愕地盯着小傅发呆。城建局要讨好人也用不着拿自己人当牺牲品,他们也太大胆了吧,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项自链觉得这样问太蠢了,改口问:“是不是搞错了?你别开这玩笑!”“谁同你开玩笑,你长得象张国荣,也象我以前的男朋友,我早就在电视上琢磨过你了。人家等你等得这么迟,你总得让人进去喝口水吧?”小傅说完咽咽干涩的喉咙。 项自链这才意识到自己昏了头,想想站在门外同一个女人这样缠着让人看了还真不好交代。开门也不是,还不知后边要发生什么呢?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门。小傅脸上闪烁着无可名状的兴奋。 小傅喝过水后,就跑进卫生间去了。项自链在外边问她做什么。她在里边反问项自链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气得项自链冲进去一把把她拖了出来。小傅也很有个性,甩甩胳膊走了,丢下一句话:想不到还有见腥不馋的猫,“张国荣”一定疯了。 你才疯了呢?项自链想不到机关单位里还有这号人物。后来一打听,人家还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哩! 这样痴痴地想了一阵子,欧阳妮又来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欧阳妮还是象影子一样跟着,甩都甩不掉。不知怎么搞的,这女人有着说不出的味道,在他的鼻腔里舌苔上盘旋。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会不会在琼台河的尽头想着自己呢?项自链总把宁临江、琼潮河叫琼台河。欧阳妮就象琼台河一样成了他心灵的栖息地,每当天y天晴困了乏了就想起来。 江风变凉了,项自链还在想着。有句诗叫思念也是一种幸福。 人民当家作主的意识增加了,大家就象发现寸草不生虫鸟绝迹的死海独有的理疗效果一样发现了人大的好处。都说死海不死,人大好大,许多在党委政府里觉得前途无望的边缘人物,转个身就成了人大副主任和处长什么的。出席这次人大常委扩大会议的就有市里四套班子和县里三套班子的头头脑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党委一条线跟人大的关系变得暧昧起来,本来人大主任都由书记兼着,大家也没当人大是回事,现在闹了独立,反而受到尊敬了。据说党委和人大分家在全国还只有宁临市一家,弄得省委书记都脸上无光。可惜人大里找不到真正的人民,人民也不关心人大,在电视里一看到官腔官话,就赶紧换频道,说这就是最大的民权,你演你的双簧戏,我看我的西厢记。人民的含义太模糊,在中国除了在押犯在逃犯,所有的公民都是人民。内行的人都知道,有些事看起来模糊实际上清楚,有些事看起来清楚实际上模糊,马克思辨证法就这样教育人看问题的。单丘水私底里同项自链说过这样的话,人民的含义模糊了,人大的结构清楚了,人大的结构清楚了,人民的含义就得模糊,要不中国十几亿人口都争着当家作主,这人大还不乱套!看着满堂人个个不是这个长就是那个记,项自链觉得这会议开得滑稽。今天张书记一直没露脸,想来真的病得不轻,要不硬撑着也会来热热p股的。他觉得老书记什么都好,就是这习惯不好,好象什么会议少了他就开不成似的。这一天什么都在听,却什么都没听进去,轮到他八分钟发言,先说通感谢市人大对琼潮建设的关心和支持,再说通欢迎监督和检查,最后才汇报琼潮建设情况。天知道谁能听出个所以然来! 会议练的就是坐功,可谁也没学老僧打坐入定,主席台上对着空气放大炮,台下交头接耳老套套。今天的日子很特别,省人大主任季文焕亲临宁临参加会议,会议一开始他就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开始时项自链觉得奇怪,宁临市人大常委会扩大会议差不多变成了全市领导班子碰头会了?直到季文焕在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蒋多闻陪同下徐徐来到主席台中央坐下来的时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原来一帮人都是冲着季文焕来的。不知是市里讲排场还是捧省人大主任的场子,大家听得特别地认真,偶尔夹着一两声议论,说季文焕此次宁临之行醉翁之意不在酒。 季文焕讲完话不久,一个人悄悄地退出场去。会议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蒋多闻匆匆地结束讲话,象征性地在台上呆了十来分钟,跟着悄无信息地溜出会常这或许就是当头头的好处,高兴时讲几句不痛不痒的大话,不高兴拍拍p股走人,台下的人就没这福份,只好靠分散注意力来解困。主角一走,台下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项自链坐在后边不时地注意着剧情变化,第二排的贾守道和柳副市长说得最勤快,两人象亲兄弟拉家常似的有完没完,全没把台上的人大副主任放在眼里。不知为什么,项自链看着他俩亲密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季文焕没有给项自链留下特点的印象,只觉得嫌胖。 会议一结束,赵新良拉着项自链去看望张书记。项自链买了束康乃馨,赵新良两手空空,他在心里纳闷。项自链本来想买个花篮的,有玫瑰、康乃馨、百合和满天星的那种,可有赵新良同行,觉得还是从简好。好什么呢?说明自己同张书记关系铁啊!再说自己从来就没送过贵重的东西,破了例弄不好还要挨张书记批评呢?他记得张书记家的阳台上有好多的康乃馨,老人家就爱它,送这个也算门当户对。赵新良一定是早就看望过了,要不才怪呢!可又为什么急不可待地拉自己去呢?项自链百思不得其解。 张书记真的瘦多了,或许是许久没见天日,脸色倒显得白净了许多。两人老远就看到他独自一人巍颤颤地站在阳台上望着西边绚丽的夕阳出神。走到楼下,项自链仰着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张书记。张书记耳朵倒出奇地灵,张着口就是说不出来。项自链心头一酸,眼睛就模糊了。算起来自己有三个月没看望老书记了,上一次看上去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又病了?开门的是王阿姨。王阿姨见是项自链,不禁红了红眼,强笑着同两人打过招呼。上了楼,张书记艰难地招呼他们坐。项自链哪里能坐得住,康乃馨往茶几上一放,便抢到张书记身边扶着。张书记轻轻地甩甩手,但分明态度很坚决。 王阿姨说:“小项你别扶,老头子犟着呢!谁也不让扶,每天这个时候都要站在那里看夕阳。还说这夕阳不应当在西方,应当在东方才对。”项自链听得半明不白,只嗯嗯地点头。 王阿姨要倒水,项自链拦着她,说:“王阿姨你瘦了。我自己来,你歇着吧,咱不见外。”项自链倒了一杯茶递给赵新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转到张书记身边说:“张书记,赵市长看你来了。”赵新良紧跟着问了一声好。 王阿姨续继说:“不知为什么,后来又说夕阳在西方也对,还说马克思就是西方的。真让人担心!”张书记听了这话,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努力地转过身来。这时候夕阳还挂在西天。项自链想上前去扶,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张书记慢慢地踱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缓过气来就能说话了。原来老头子不是不能说话,而是累得说不出话来。项自链见了又是一阵心痛。张书记军人出身,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体育锻炼,身子骨一直健旺着,也不见长膘,瘦瘦的。现在重病在身,这性格却没被折磨倒,一转身一抬步是锻炼也是抗争,那神情仿佛还透着军人特有的飒爽。他一开口就说:“小慧,别在客人面前乱说,马克思可不会收留我!马克思老了,比起他我还嫩着呢!咱不惦老。”王阿姨单名一个慧字,张书记从年轻呼到老一直这样叫着。 多么坚强的老人,他无论病与不病都给人一种向上的信念。王阿姨不出声了,万事都顺着他。在这方面,项自链觉得吴春蕊特象王阿姨。或许是机缘巧合,王阿姨对吴春蕊特别好,吴春蕊对王阿姨也特别投缘。有些人一见面就觉得和善亲得来,有些人见一次面都嫌多。有了这层关系,项自链与张书记的关系更贴得近了,只差没认干爹,凯凯也喜欢上张书记家玩,左一声爷爷右一声乃乃,把两老口子乐得象白拣了个孙子似的。 张书记先问了些会议情况。有赵新良在场,项自链得让着些,递递眼色要他说。赵新良正愁c不上嘴,到了这里,项自链象回到了家,而他却象蹲了监狱,横竖不是个滋味。赵新良感激地望了一眼项自链,简单而恰到好处地把会议内容向张书记汇报了一遍。张书记又问了几个细节。项自链早就知道张书记会问这些,觉得老年人有点不可思议,有事没事总挂着工作。 人老话多,张书记问完工作又拉起家常来,就是绝口不提自己得了什么玻可谁都看得出他心里苦着。项自链又不好主动问,侧眼看看王阿姨。王阿姨两眼总是潮润着,脸上挤着苦笑。 项自链说:“张书记你要多休息,别老牵挂着工作,工作永远干不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老头子整天想着他的工作,好象他不干工作这天就塌下来似的,真不知脑子里装着些什么!”王阿姨c了一句。 “小慧这样说可就不对了,让人家听了还以为我在邀功呢!这工作看来是干不了,可心里总搁着点什么,不想不行啊!人老了好象更想做些事。”张书记说。 “张书记话说严重了吧,干工作你永远是最行的,在宁临谁不知道你是个好当家。当家难难当家,你这病就让工作给累出来的,只要休息充分等病养好了,工作以后可以再做。有你在,宁临上上下下就带劲。”赵新良说。 张书记挤出一丝笑,说:“干工作得靠你们年轻人了,我这样子看来是干不了什么了,瞎c心呗!”“张书记可千万不能这样说,是病就有药。只听说后悔药没有,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宁临的工作还靠你顶着呢!有什么我和项自链能派上用场的,你只管吩咐,只要你张书记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就回宁临来。”原来赵新良想调回宁临工作,难怪这么热心,一开完会连晚饭也没吃就拉着自己往张书记家里跑。项自链总算找到了答案。掐指算算,宁临也就那么两个位置空着,冯部长提拔在即,组织部长的位置还不知花落谁家。另一个就是张书记的位置了,老头子这样不断病着,工作看来是干不成了,早晚得找个人顶着。再说赵新良本来就是宁临市市委副秘书长下派到琼潮的,回来安排个组织部长似乎不算太难。难的就是时间问题了,刚刚去琼潮不到一年,不符合干部用人制度。当然有人拉拉线,那另当别论,赵新良就是攀这根线来的。 张书记似乎听懂了赵新良的话,慢慢地说:“琼潮的事忙着呢!再忙我也不能抽了琼潮的脊梁骨。你就耐心地在琼潮干两年,等做出个成绩来,组织自然会考虑给你加压的。”张书记说完,横了一眼项自链,似乎怪他多事,怎么也掺和到这里边来了。 项自链张张口又闭上了,他能说什么呢?这误会还真说不清楚,心里怨赵新良事先不打个招呼,害得他措手不及。 “张书记对我们年轻人总是关爱有加,在宁临这样,到了琼潮你仍然一样关心我们。今天我和项自链偷空来看看你,也没带什么礼物表表心意,倒是项自链心细,知道你喜欢康乃馨。”项自链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张书记听,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好象标榜他赵新良从来不巴结谁。 张书记又是轻轻地笑,不知是人老了想还童,还是心里苦着装乐子,说:“小项想得仔细,小赵粗中有细,我都喜欢。你们两个在琼潮要多碰碰头,千方百计抓出个全省典范来,不负组织上的苦心栽培。干部年轻化,象你们这样年轻的干部太少了。”张书记脸上很温和,说起话来却有点倚老卖老的样子,这或许是老一辈干部的通玻赵新良又借汇报工作为名,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还是张书记下了逐客令。他轻咳两声,说:“工作上的事可不能松,我老头子一个,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再说死了也是该死,死千死万,没有死残,阎罗皇早就安排好的。以后你们把心多放在工作上,别管我这个半死人。”张书记这么一说,赵新良就不好再噜嗦什么了,只得起身告辞,把一句“多保重身体”重复了七八遍。 到了大路上,赵新良扭过头来问项自链,“你看张书记的病怎么样?以前好端端的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乡村里有句俗话说,小病不断大病稀罕,小病不生大病山崩。真不知张书记会怎么样呢?”项自链想到母亲,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赵新良听了也不回答,对着项自链嘿嘿地笑。 赵新良笑什么呢?项自链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魏得鸣今年五十四,按照省里规定,过了五十五这年关,便不能再升迁了。现在魏得鸣在宁临市市委常委里排行第七,如果张书记撒手人寰或者退居二线,他很有可能顺理成章地接替这位置。市委里真正顶事的不是常委,而是书记小组。书记小组当然是书记、市长和几个副书记组成。琼潮出事后,赵新良才从宁临市委副秘书长位置上换到琼潮当市长,算起来比项自链来琼潮早不了几个月。事业刚刚开头,要想马上擢升一级谈何容易!论资格和实力,只有魏得鸣才可能顶替张祝同的位置。但越新良年轻,年轻就是优势,符合干部年轻化的号召。如果魏得鸣接了张书记的班,那他就得再熬若干年了。项自链事先不知道张书记的病情,更想不到赵新良在打这主意。前前后后串联起来想想,不觉哂然一笑。 官场上一个位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下级盼着上级早死,科员盼着领导早亡。可真要出事,又有多少人巴不得迟上一年两年,让自己赶上个好机会。人性的所有缺点在这个独特的舞台上,一览无遗地晾晒着。 就是这时候,许鸿运打来了电话,问项自链要不要去喝茶。江南人从祖先喝到现在,要是没点茶性,就差不多没了人性。项自链答应半小时后到常赵新良也不问是谁的电话,只说:“又忙了?”“一个朋友,要我去喝茶。”赵新良开过车问项自链要不要送一程。这是客气话,项自链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想沾这个光,谢过赵新良,拐进旁边一家面馆里去了。 第十一章 茶馆还是雅芳轩,项自链在出租车里问过位置,直奔而来。刚上楼就一眼看见许鸿运窝在窗边。到了这种场合,心也跟着变了,再也不分个先来后到爵位官位了,项自链还没坐下就凑上去闻了闻,轻轻地唏嘘着,“好茶好茶!”许鸿运抬起头眯着眼,问:“项市长是个有心人,茶确是好茶,这家老板专门准备的,我的一个老朋友。”“茶能识性,许老板除了财大气粗外,还是个雅人,恐怕在宁临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我没说错的话,这是产于杭州的龙井茶?”项自链侧脸问许鸿运。 官场上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就象商人看顾客身份要价一样,项自链和许鸿运各系官商两家,平时说话难免当不了真。这一说倒把许鸿运愣了一下,反问:“为什么不是台湾乌龙、高山云雾、黄山毛峰、福建铁观音什么的呢?”“嘿!虽说好茶差不多都是翠绿、温和、清香的,但茶有茶性,就象人有品性,各有各的特点和妙处的。台湾乌龙性最温,长年生在海岛上,雨水充沛但又不滞不碍,叶嫩而不油,娇而不滴。再说昼夜气温变化平缓,少有寒气暖流往复折腾,性温如深矿软玉,入口生暖。可惜受岛上咸气所侵,略嫌不足,香中藏涩。”项自链说完顿了顿,看许鸿运的反应。许鸿运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要他再说说高山云雾。 “高山云雾既是极品也是稀品,市场上流通的往往是它的近亲,但血统就不再纯真了。真正的高山云雾生在竣山之上d岫之口,d岫里摄氏18度左右的湿气昼夜不停地滋润着茶树。高山云雾顾名思义吸取日月精华山水灵气凝郁而成的,可一般的高山茶受气温变化作用强烈,虽郁绿清香,但纯色比起乌龙来就嫌差些,且冬霜未消叶藏寒气有利解暑,可口味就稍逊风色。正宗的云雾茶往往只有长山d旁边的几棵,极为难得,色香味无可挑剔,有乌龙之清而无咸气,造化神奇,唯有庐山和天台华顶山最为出色,可惜没有几人能有这福份消受。”说到这里,许鸿运点点头说:“看不出你还是个茶人,懂得山水神奇。”这时候的许鸿运不再是个商人了,眼睛里透着茶色,明澈清碧。 “茶俗名瑞草,又叫忘忧草,是中国的国宝,可惜清政府腐败,白白送给了英国人带到印度栽培,现在差不多覆盖了亚洲各国。我没有其它喜好,就好这一口茶,你说的高山云雾极品茶,尝过一次,那真是好茶,味正色纯,是个天台朋友送的。”许鸿运说话的表情甚是投入,眉宇间透着某种怀念的气息。 于是两人就不再说话了,端着茶慢慢地品着。茶是需要用心去品尝的,小心平稳地端起紫砂茶杯,波澜不兴,雾气悬浮在杯口,只待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一口气,清香便从鼻孔悠悠渗入肺腑,游走到每根脉络、每个毛孔、每根神经,脑子里便弥漫着满园清香,身心就成了绿油油的茶山,背景就有了繚绕的云雾、蒸腾的云霞、鲜嫩的草色、早归的春燕……有个吸毒犯是这样描述吸毒的感觉的:吸毒就象喝一了壶上好的茶,整个人浮在云海里,每一层皮每一块肌r每一根筋骨都是分散的自由的,没有束缚,没有绊羁。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真的很宁静很详和,呼吸中没有一丁点尘埃、到处都是茶香,空气是茶绿的,水是茶绿的,睁着眼看自己,自己也是茶绿的,绿得透明,透明得可以看见自己茶绿的心脏、茶绿的血y、血y里茶绿的血细胞和血小板。闭上眼,缤纷的色彩簇拥而至,头上是五花环,脚下是争芳斗艳的奇葩,人轻得象阵烟,打着缓缓的弧线从百花丛中滑过。云烟卷着花香,在空中轻轻地搓揉。阳光来了,星辉来了,月晕来了,所有的光线就象无数根纤细的玉手在帮着搓揉、巢丝、纺纱、剪裁、收边、熨烫、风干、打包。这分明是一首造茶曲,可又象在剪取蓝天白云,轻卷云霞霓裳。 这就是吸毒的感觉。吸毒上瘾,喝茶也上瘾,可惜毒瘾发作起来,幸福和快乐就走向另一个极端,百蚁钻心、万蛆附骨也无法形容其万一。可茶是瑞草,来瘾了只让你口馋,再馋再上瘾还是那感觉,越馋越上瘾就越云里雾里,越有清香弥顶,越有d箫夜烛。最主要的是喝茶有益健康,而吸毒却百死不能赎其罪,那罪是吸毒者受的活罪。 这些话都是许鸿运以后告诉他的。此时此刻,两人都沉浸在默想中:项自链想,茶能见性,许鸿运确不是个平庸的商人;许鸿运想,好茶识主,项自链何尝是个俗官。 人往往不需要任何亲近的语言和举动,就能相互间走得很近的,一个小小的共同爱好就把人心扯到了一块,就象三四十年代的文人,七十年代后期八十年代前期的恋爱。 过了好久,许鸿运问,“说起来我们算是同道中人,你是怎么确定龙井的?”“这不但是龙井,还是上好的龙井,初芽去尽,独留三瓣嫩叶。浮在水中,杯底不见沉茬,水面不见浮荷,不是龙井还有什么呢?可惜啊可惜!”许鸿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得不佩服项自链识货。佩服之余,忍不住问他可惜什么。 “龙井茶生在杭州城西侧,日得阳光雨露,夜尽西湖滟潋,又与城市气息脉脉相通,自汉朝以后,承蒙多少文人厚爱,默默里感染了无数诗光词气,益发神彩了。要是单丘水在,那才相配,给我这个俗人喝了,你说可惜不可惜?”许鸿运轻轻地笑了,“你是个俗人,那我岂不俗不可耐。真会说笑话,喝茶重在心情,不过你说得在理,这龙井茶配上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更合适。”项自链给许鸿运斟上一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慢慢喝上一口后,又叫“可惜!”“又可惜什么呢?”“可惜这水不是虎跑泉,味道就打了折扣。”许鸿运闻言大笑,“项自链啊项自链,这回你可没说对,算对了一半吧。水是虎跑的水的,就是时间长了一点。茶室主人出去转了十来天,这龙井就少有人问津,虎跑泉搁长了,改了味道倒是真的。想不到这点小小的差异都没溜过你这张挑剔的嘴。”难怪自己总将信将疑,直喝到第三壶才觉得不对味。茶要数第二汁最地道,此时茶叶完全舒展开来,悬浮在杯中,在飘渺的热气里,如云端仙荷隐隐浮现。茶清如碧玉,香凝氤氲,味返微甘,入喉生津。项自链忙谦让,说:“这回露了马脚,见笑见笑!”两人又谈了些茶道,说着说着就引到了茶性与人性上来了。 “好多时候,别人都问我赚这么多钱做什么用,我也搞不清到底有什么用,可还是日复一日地做下去,努力把企业办大把业务拉长。又因为爱喝茶,人家就说这与我的性格不符,喝茶的人往往追求闲适,好象我这样的粗人只配提快餐盒似的。”许鸿运说得若无其事,哪怕带茬的话从他嘴里溜出来,都慰贴人心。 “做事是一种需要,喝茶是一种品性,两者合不到一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事多着呢!我也希望整天捧个茶壶,上天台看看浮云晒晒太阳,高兴了拿起笔来涂鸦。可现实行不通啊!小处你得养家糊口,大处你得有一份事业来撑着你的面子和癖好,那怕喝壶上好的茶,真正的平头百姓又谈何容易!”“是啊!人活着是无法抛开面子的,想当年一脚拔出烂泥堆,累死累活拉扯起一点属于自己的事业,也觉得活得实在。那时候食宿无忧便成了最大的愿望,在南方扛泥坯筑砖瓦窑什么活都干,再后来就包些小工程打点着,日子便一天天充实起来。谁会想到有现在这局面,虽说事业做大了,面子上过得光鲜,可内心却变得冷漠、厌世。夜里总不断梦着自己以前扛砖挑瓦的日子,还有就是一个个恶梦。或许是人老了心态变了,或许是违心事做得太多,于心不安哪,所以梦里常折磨自己。扛砖挑瓦也好,恶梦也罢,对我都是个惩罚,怀旧本身就是对现实的否定,梦靥则是对将来的恐惧。”听到最后一句话,项自链暗暗一惊,想不到一直在铜钱眼中摸爬滚打的许鸿运能讲出这样一句深刻的概括来。茶能识性,茶能择主,许鸿运是个识茶的主。想起那二十万块钱,项自链就觉得心头隐隐作痛,觉得自己不配喝这茶了。 其实象项自链这样一个山沟沟里长大的人,粗茶倒是常喝,说茶艺论茶道根本就一窍不通!喝茶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解渴避暑气吗?这是他以前常说的一句话。自从好上吴春蕊,便慢慢养起了一肚茶经。吴春蕊父亲在琼台县农业局工作,是个茶叶专家,母亲是个语文教师,闲时还研究过茶文化。在这样一个家庭背景下,吴春蕊子承父母业,对茶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有事来杯茶解闷,没事来杯茶消闲。懂事以来,茶就陪着她的音乐一起成长,时间越久就越心头弥笃。项自链娶了吴春蕊,也就爱上了茶,他后来就改口说自己娶了老婆嫁了茶,从一而终了。当了副县长,求的人多了送礼也多,知道他这癖好,全以茶代礼了,说是君子之交淡如茶。那时候喝得最多的是琼台产的雪里碧,味道不错,就是寒气重了些。到了宁临这两年,权小了,连茶叶都常是自己买的。每当四月份,难得赵国亮惦着,寄一斤两斤雪里碧来尝鲜。来琼潮才一年不到,家里的茶叶多得都要发霉了,不知这癖好怎么从琼台传到琼潮人耳朵里的,不少人就这样投其所好。对于送茶人,项自链从来都有好脸色,不知是茶易其性,还是见茶起性,从没拒绝过人家。 项自链改口称许鸿运为许兄了。茶是忘忧草,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喝出个中滋味来。经过三九严寒,迎来春暖花开,记忆里沉淀的茶味就有了深层的意思,似乎昭示着做人的某个道理。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姜夔一首《扬州慢》虽说感叹国事兴衰,可又何尝不是个人生活的写照呢?许兄在商场上拼搏,我在官场里倒腾,在外人看来你腰缠万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呢也算稍有出息,做了准七品芝麻官。可谁又知道我们的心境呢?莫名的失落、孤独和彷惶。有时想想又何必呢,削尖脑袋往上爬,真的能名垂青史?许多榜样是现成的,只要一退下来谁还认你是省长还是市长!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看有幸能让自己的子孙三代记着就不错了。墓前的悼文从来都是念给活人听,歌功颂德阿谀奉承阎罗皇从来不兴这一套,要不人人都称得上万岁了。死则死矣,还是这话最中听,人活着就是活着。许兄好歹开创一番事业,为子孙后代留笔家产,比我实在得多。”“你倒想得透!其实人活在这世上,说白了都是为了面子,官场也好商场也罢,你不能失败,失败了,人家就会戳你的后脊梁。尘缘难了,所以大家都为保全面子而用心挣扎着,只有歇下来的时候,才感叹一声:二十四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项自链虽在官场历练多年,但骨子里仍透着书生气,想想在规划局的黯淡光景就不免感叹。许鸿运一声叹惜更让人惺惺相惜,他情不自禁地抬头盯着许鸿运看了一会。许鸿运身上实在找不到腰缠万贯的光彩,黝黑的额头盘满了深深的皱纹,象深耕过的田陇纵横交错着,手背青筋暴起,皮肤粗糙如龟裂的树皮,上身穿一件深灰色的茄克衫,铁青色的裤子上还留着洗刷过多的痕迹。要是走在陌生的大街上,谁会把他同宁临市的第一大老板联系到一块呢?浑身上下,只有一双花花公子的皮鞋似乎向行人暗示着某种特殊的地位,还有就是一只锃亮的真皮提包,项自链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想象价值不菲。 他看着许鸿运,许鸿运也看着他,两人默默地注视着,双方都对对方心生好感。许鸿运传奇式的故事,在宁临妇幼皆知,项自链先前从没往深处想。一个人有钱了,身上的光环就越绕越多,街头巷尾的议论就免不了以讹传讹,越说越奇的。或许是贫穷的经历让他对商人心存偏见,前几次接触中,项自链对他并没有特别的印象,不过是一个超级暴发户罢了。在宁临市暴发户是很多的,有些人凭着熊心豹子胆,走私发了,有些人仗一身手艺开小作坊起家,一旦有了点钱就一身上下披金戴银,那黄金表链就有半斤重。说起话来嗓子就象顶了个扩音器,最平常不过的客气话都放大了百倍,好象谁都要仰他鼻息似的。宁临市规划局里的刘震山就是一个例子,在车站边粉了一下父亲留下来的祖屋,开个私人旅馆当起小老板,上班有一天没一天的,碰到领导同事打招呼,声如其名,震天响。给人递烟就象送六合彩似的,似乎谁都得领他的情。项自链打心里嫌恶,有时忍不住想,要是毛主席在,不拿他当地主富农抓起来才怪呢!可坐在对面的许鸿运完全是另一个人,有内涵有思想讲话实在做事体面。这么一想,心中又多了几分好感。等回过神来,觉得有点失态,项自链忙不迭地说:“喝茶喝茶!”两人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来碰杯,一声轻轻的脆响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异口同声说:“想不到你我都不能脱俗!”茶当酒来喝,传出去恐怕就是个笑话了。中国人喝酒自古来提倡一醉方休,喝起来自然是牛饮,不象西欧美国人细斟慢饮,把整张脸都喝黄了。黄种人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余其说是喝酒倒不如说是灌酒。喝茶倒跟欧洲人喝酒的差不多,用嘴一抿,叫做品尝。项自链和许鸿运虽碰了杯,两人只尝了一小口,放在杯继续说话。 许鸿运说:“唉!喝多了酒,连茶都不知道怎么喝了,真糟塌了一壶好茶!”“茶见本性,许兄啊!或许只有这种情景下才知道茶的好处,是它让我们有了片刻的宁静和反醒。古人喝酒说难得糊涂,我看喝茶才真正让中国人清醒,中国需要你这样的喝茶人啊!”“项自链你说客气了吧!中国最需要的不是我这样办企业的人,最需要的是你这样有见识有学问,真正懂得管理社会的官员。”项自链听得一知半解,问“此话怎讲?”“道理最简单不过,在政治占主流的社会里,只有开放的官员才会有真正开放的社会。不是我说官场的坏话,中国官员的素质实在让人怀疑和担心!为什么许多外商不肯来中国投资?为什么投资了往往血本无归?全坏在官僚习气上!社会风气不正,法律制度不健全。就拿眼下说吧,‘黑势力明目张胆,公检法无法无天。大小干部靠跑官,多少群众长喊冤。青蛙蛤蟆跳在先,鱼龙混杂抢烂滩’。俗话说得好,群众看干部,干部看领导,政治风气不正,社会歪风难止。这几年虽然经济发展了,却是靠牺牲道德来换取的,漂亮姑娘进宾馆,年轻后生赌过年。都说这年轻一代是垮掉的一代,到底垮在谁手里?蛮干等于魄力,专权等同权威,官员的个人素质太低了!上行下效,垮就垮在他们手里。中央说声改革开放,地方黄毒赌嫖放开,毒害的远不止是一代人!”许鸿运说得有点激动。一般情况下,项自链对这种激愤的言词避而不答的,说这些话的人往往就是那些在社会上没有捞到好处的人,说得难听的无非是借机泄愤解气。今天从许鸿运嘴里说出来,那意义就完全两样了,改革开放最大受益者的心声,不能不说是一种社会良知的呼唤和忧患意识的觉醒!他点点头扯淡,“许兄还是当年在牢里的脾气啊!你早年的故事听说都记入宁临地方志了,那一篇《中国前途》是不是作为历史见证收藏着?难得有心人啊!现在的中学生都很少关心国计民生了,谁还妄言政治!官场风气的好坏也不是你我所能扭转的,难得的是你一片忧国忧民的心,外边说你捐资希望工程的钱就有两千多万了,到底捐了多少啊?”“具体数目我也记不清了,一千万凑合着,好人难做啊!好多人都说我爱出风头挂羊头卖狗r,谋取政治前途呢!这社会黑白难分了。”许鸿运沉默了一会又说:“人活到这程度,我也不计较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了,但求于心无愧,饭照吃觉照睡事照做就是了。想当初,我也是满腔热血,现在一切都看淡了,只求实实在在地做些事。”项自链见他越说越伤感,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一份厚厚的敬意自心底生起,弥漫了全身? 第 11 部分 欲望文 第 12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笫凳翟谠诘刈鲂┦隆!毕钭粤醇剿翟缴烁校耐芬哺懦林仄鹄矗环莺窈竦木匆庾孕牡咨穑致巳怼k首髑崴傻匚剩骸澳憬裢碚椅也换峋臀颂感陌桑俊薄安畹阃苏拢沓笨3揭煌砩暇鸵旯ち耍忻挥衅笠瞪昵虢ぐ。俊薄澳愣郧沓备行巳ぃ亢柙斯疽ぃ颐前屯估床患埃欢u枳钣呕莸奶跫愕牡嚼淳偷扔谖3蛄丝榛罟愀姘。 毕钭粤淳x堪鸦八档们崴桑獾闷展谘纤嘟粽牛煤炔柘筇概兴频摹?br / 许鸿运也是快人快语,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项自链听完后要他打个申请到计委,说是特事特办。事情商定,项自链又开他的玩笑了,“许老板做事真会选地方,在茶室里谈正经事,我还是第一次呢!”许鸿运笑笑:“我是粗人,总不能免俗,这茶喝得俗气了!”“这或许就是茶性吧,有内涵能兼容。”两人出来的时候,还握着对方的手。分别时,许鸿运附在项自链的耳际说:“草木一秋,人活一世,想轻松也不容易,出了茶室又得面对现实。君子坦荡荡,只要心安就行了。明年四月份政府就要换届了,能帮的忙,我会尽力而为的。”项自链的手握得更紧了,什么也没说。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许鸿运要开车送项自链回去,他说什么也不肯。许鸿运走后,项自链决定不回家了,打了个电话给吴春蕊,说是有事忙。机械地上了的士,头靠在椅子上发愣。司机问去哪,他随口答应,说是阳光假日酒店。车子刚启动,主意也跟着转变,又掉头向维多利亚开去。项自链实在不想去阳光假日了,远远看见就觉得恶心倒胃。那一次荒唐的遭遇一直深藏在内心深处,无法淡去,别人提到阳光假日四个字,甚至阳光两个字都让他如临大敌,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呕吐出来。这一回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项自链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作贱,他痛苦地闭上眼,象似忏悔,可毫华的设施、沉重的光线、妖冶的妓女和着撩拨情欲的气息迎面扑来。睁开眼,一切又消失无垠了。项自链在心里不只一百遍骂苟晓同不是东西,恨得牙痒痒的,在红灯前停车的一刹那,分明听到了上下颌打架的声音。 临时来维多利酒店,身上没带身份证,小姐不让登记。项自链正在犯难,旁边走出一个经理模样的年青人,热情地帮他安排了房间。在这种情况下,项自链不免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年青人中等身材,瘦脸挺鼻,穿一身淡灰色纯毛西装,身姿儒雅,脸上含着微笑,但绝无奉承之意。手续完成后,年青人只朝他轻轻地点点头递上房卡,什么也没说。项自链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1820,项自链看过房号,抬头就不见了那位热情的年轻人。问柜前的小姐,原来年轻人是这里的常务副经理,姓郭单名伟字,项自链暗暗记下了。 原来宁临市有个内部文件规定,星级以上宾馆一般情况下,公安派出所不能擅自进入查房,十楼以上房间,除非有市政法委书记同意,一律禁止查房。显然年轻人是认识他的,有意安排他在十八层二十号房间,可又不当面点破。当官的没有一个不讨厌多嘴多舌的,年轻人不但话少,那态度也让人觉得实在,没有职业性的皮笑r不笑。 项自链刚要拐到电梯室门口,就停住了脚,侧门闪出了黎赢权、贾守道、赵新良和朝集社,不容犹豫片刻,他赶紧调转头快步蹩进对侧的洗手间。说不清为什么,潜意识告诉他还是躲开不见面为好。进了洗手间,不自觉地拧开了水龙头洗起手来,哗哗的水声掩盖着慌乱的心。或许是怕他们中间有人进来看见自己躲躲闪闪,项自链装得一本正经,仔细地打上香皂,慢慢地搓洗着,显然内心一直没有平静。侍者递上手巾擦手的时候,他皱着眉头拒绝了,看似洁白的棉丝手巾总让人生疑,怕二次污染似的。最高档的酒店也无法消除项自链心中的疑虑,床单、手巾、桌布和桌巾哪家酒店又能分门别类去清洗,清洗了又谁能指望服务生不乱放乱擦呢?每次出差在外,项自链都是自己带毛巾牙刷。看到蒋多闻一帮人,就生怕碰到酒店里的毛巾、手巾似的,唯恐避之不及。出了洗手间,项自链心里笑自己迂,这些人平时哪个自己没有接触过,今天是不是见鬼了,象避瘟神似的。这才想起今天是召开市人大常委会扩大会议的日子,难怪一行人进进出出,省人大主任季文焕一定住在这里,大家是来拜码头的。 拐进电梯,门一合上,项自链的心跟着平静下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思绪开始蔓延,想想今天的会议开得真是滑稽。市人大会议,宁临市的书记市长都来参加,县市区也没漏掉一个,所谓扩大就落实到这些人头上。人大会议开得很暧昧,有省人大主任在,大家的表现特别好,个个埋头记录,会场上没人抽烟,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只有沙沙的纸笔磨擦声,季文焕临时出场,会议就乱了阵脚。事先项自链并不知道会议的档次,现在想来后悔赶错了车。虽说自己是个省管干部,但在各县的头头脑脑前,充其量不过是个装饰,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赵新良的话,稀里糊涂地跟着来了。 进了房间,项自链的心思还笼罩地会议的y影中。 早有传闻,季文焕是来接省委书记陈然班的。谁都知道,人大主任和书记从来不分家,宁临市借季文焕考察期间召开市人大常委会扩大会议,其用心不言而喻。机关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蒋多闻是陈然的人,眼看陈然就要告老还乡,他坐立能安吗?一朝天子一朝臣,蒋多闻请季文焕在会上作报告,看似重视工作,实际上在保自家的乌纱帽。宁临发电厂受贿案虽然结案一年多时间了,私底里谣言纷起,说案子结得匆忙,大大小小栽进这么多人,真正的幕后人不但逍遥法外,而且高高在上,皇天无眼哪!有人把矛头直指蒋多闻。 “宁临发电厂,家家有本账。受贿四百万,实在不算啥。割了老鼠尾,留着大毒疤。”这谣言是吴春蕊从学校里带回来的,说是宁临一中全校师生人人知道,不知是谁把它改成歌词,从学校唱开,有五千多学生作媒介,唱红宁临大街小巷。 项自链将信将疑,人泡在浴缸里,浮想翩翩。无风不起浪,谣言往往是真相剥露的前奏。看着热水慢慢地满过肚脐眼,满过胸口,满到脖颈,项自链的神经放松了。一个人赤ll地面对自己的r体和灵魂,反醒就成了必然。擢升的喜悦早已消散得没了影踪,现在他觉得太可怕了,自己仿佛被某些人捆绑着送到琼潮来顶罪。对于谣言,项自链无法确定,蒋多闻会是幕后人吗?心里打着偌大的问号。宁临发电厂这个烂摊子本以为收拾干净了,没想到背后还藏着更复杂的关系。发电厂原来由宁临市领导建设的,琼台只负责地方政策处理和工程具体实施。项自链上任不久,蒋多闻指示,工程重要,垮不得拖不得。项自链草草接管过来,连移交手续都没有,以前的支出情况更是一笔糊涂帐。有位外国学者说,中国的政治案就象剥棕榈衣,剥一层往上窜一层,越剥越深。如果谣言里裹着的真相一旦剖开,项自链不烧心灼肺,也得脱三层皮,谁不怀疑他是受蒋多闻或者黎赢权之命来到琼潮收拾残局的呢!来琼潮前夕,蒋多闻把项自链叫到办公室郑重其事地交代他要注意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话中分明透着对宁临发电厂事件的诘问,这不禁使他怀疑起谣言的真实性。“发电厂事件余波未尽啊!”想起来如雷贯耳,当时自己会错了意,只以为在群众中的影响尚未消除,没想到蒋多闻话里有话,另有所指。如果宁临市后边的大毒疤不是蒋多闻,哪又会是谁呢?项自项想来后怕。 水越来越烫,满到了鼻孔边,项自链有些耐不住了,爬起来搓干身子,想想又觉得好笑。这关自己什么事,谣言只是谣言,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再说上边还有魏得鸣和赵新良顶着呢,c什么心,自己只是按钦命办事的奴才罢了。查就查罢,查得越彻底越好,想到这里,他有点幸灾乐祸。 刚躺到床上想看会书,走廊里传来了黎赢权的声音,象似向某个人告别,语气很是恭敬。项自链觉得奇怪,天下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声音不重不轻的,怎么就传到房间里来了。爬起来看看,原来房门半敞着。听着一声关门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项自链忍不住伸出头瞧瞧。远远地,黎赢权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娇艳的女人,背影迷离,脚踩莲步,腰摆杨柳。不一会,两人就进了尽头的房间。项自链暗自得意,亏得在大厅躲开黎赢权,要不人家还以为同他走一条道呢!看来这黎市长色胆包天,不但在阳光酒店有女人在维多利亚也有女人,拜见未来省委书记时也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眼皮低下竟与女人厮混到一块!他猜到季文焕就住在附近,凭经验知道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晚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拜见季主任呢?门仍然半敞着,项自链回到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不一会,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和脆响的关门声。过五六分钟,又是一声开门声伴着几句细碎的客气话,隐隐约约象似魏得鸣的声音。 直到凌晨一点来钟,楼道上才算真正安静下来。一拨刚走,一拨又来,大家仿佛排练过似的,空档时间差不多都隔着三五分钟。项自链暗暗算了一下,前前后后不少于十二三个人。有意思的是上门拜访也按官位大小顺着来,黎赢权最先出场,贾守道最后登常项自链觉得奇怪,市委书记蒋多闻居然没有来。他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要是在酒店门外那榕树林里按上个摄像镜头,将出现下面这样一组光怪陆离的镜头:在榕树的y影下,一辆辆小汽车里坐着一个个眼睛骨碌碌转的党政领导,大家都盯着酒店门口的一举一动,象在缉拿要犯,更象在接受秘密任务,一号完成了,登车走路,二号目送其远去,而后溜下车来走进酒店……象接力赛跑一样轮流着,不厌其烦。其实车内这些人谁都知道有十几双眼睛看着自己,也知道看着自己的是些什么人,可大家心照不宣,装作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谁。季文焕明天就要离开宁临走访下一个地市,时间紧迫,他们暂时丢开游戏规则,不惜得罪上司,抛头露面拜码头。平时那个县级领导敢同市长争风头,这也不能怪他们急不可耐,错失过时机,私下里很少有机会与未来的省委书记当面直抒自己的治政大略的。 季文焕这时候或许正躺在床上暗暗发笑呢!地市之行对他来说,无疑是为自己当省委书记作铺垫的,市县的头头脑脑们不请自来,求之不得,正好借机调查摸底,为日后展开工作夯实基矗听着门外迎来送往的热闹声,项自链不免感叹地位卑微,象自己这样的角色即使去凑热闹,换来的只能是一头雾水。未来的省委书记会给什么许诺吗?凭多年的官场经验,就是黎赢权也捞不到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季文焕对谁都会说,宁临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好好干一定会前途无量的。从初入仕途到执政一方,诸如此类的话,大家不知听了多少遍。可人人都需要这样的话作自我安慰,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提炼出更实在有用的信号。众人急不可待地拜望季文焕,无论谁,在走出酒店门口的一刹那,都会挺肚叠胸踌躇满志,仿佛进香拜佛的人在大殿里懵懵懂懂听到了佛祖的允诺。官场里的佛祖即使呆若木j一言未发,拜见过的官员都会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不是信仰坚定,而是做给后来人看的,所有的装模作样发布的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佛祖座下的十八罗汉位自己占有一席之地。 官场的魅力或许就在这里,外人看来永远雾里水里,难免心往神弛,里边的人也不明就里,那怕明知是没有着落的事,也要亲力亲为,为所谓的抱负寻找不一块可能的过河石头。 项自链忽然想到一个真实的故事,忍不住独自笑出声来,觉得晚上的场面太滑稽了,季文焕鼻孔c根葱装象,宁临市上上下下的官员就成了中学生,幼稚可笑又自欺欺人。 三年前,琼台县里刮起了一阵y风,琼台一中里盛传郊区水南村一农户家猪生白象。水南村同县城一水之隔,就是琼台河的对面,好奇的学生乘中午休息之际,一拨人马一拨人马地开到水南村争睹奇观。有些学生没愧对读那么多书,起先抱着怀疑态度等待观望。可回来的人都说得活灵活现,怀疑的学生就耐不住天下奇观的吸引力了。于是远远望去,穿梭于学校和水南村的学生就象蚁织的丝带。没隔几天,全城轰动了,大家蜂涌而至。直到好事的记者捅出真相后,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原来根本就没有猪生白象这回事,而大家却深信不疑。更奇的是上过当的人,不甘心自己上当受骗,硬是隐瞒事实真相,向旁人绘声绘色兜售起“皇帝新装”。今晚这场表演比起猪生白象来又相差多少呢?有人评论说十亿中国人九亿赌一亿嫖,其实还有一条那就是骗,骗人骗己,自欺欺人,人人都会。 项自链侧了侧身子,哂然而笑。忽然想起一桩正经事来,挂了个电话给赵国亮,要他明天主持开发区阶段成果报告会。赵国亮看来是睡着了,好久才接起电话,腔调里夹着一股怨愤,第一句话就是都什么时候!听清是项自链的声音后,才哦哦应声不迭。放下电话,项自链又想起赵新良。赵新良早项自链两个月调到琼潮来的,作为宁临市市府副秘书长的他,前途看好,年轻有学历。都说秘书不带长,放p也不响,在宁临市里,副秘书长的位置十分特殊,说起来比正处高点,比副厅低些,到底是哪一档,谁也说不清。上了年纪的人管它为烟盅头,年轻人管它叫跳跳板,烟盅头休闲下坡路,跳跳板助跑跳远。所以上了年纪的人就怕自己安排到这位置上,年轻人却巴不得据为己有。赵新良在这位置上摆了两年,终于在黎赢权的力荐下,登上了琼潮市市长的位置。论资格讲经历,都轮不到他在琼潮市坐第二把交椅。想当初,黎赢权一句话,让他感激涕零。现在的感觉恐怕比项自链好不了多少,外边谣言四起,都说他是帮黎赢权来琼潮擦p股的。赵新良今年才三十九岁,他能甘心让黎赢权当草纸吗?现在省委人事变动在即,新来的季主任在会议上明显表示出对宁临工作的不满,宁临市委市府风雨飘摇,自己再不寻找出路,恐怕在琼潮也很难混得下去。这时候,项自链有点同情起赵新良,难怪傍晚在张书记家里,他显得那么迫切。听说季文焕来宁临也没有事先同宁临方面打招呼,一下飞机就直奔张书记家。两人密谈了半天后,季文焕通知省人大办公室才打电话告诉蒋多闻的。宁临电厂受贿案总让人放不下心,黎赢权亲自挂帅任组长,赵新良当时任副组长,许多事情都是他一手把关的。想到两人的关系,项自链不无担心。赵新良是黎赢权从外地带来的亲信,电厂出事后又委派到琼潮当代市长,一手负责宁临发电厂建设现场第一组长。其中的奥妙不言而喻,瓜田篱下能没个瓜葛吗?项自链暗自庆幸没有接受重点工程组长的头衔,要不保不准当了人家的座垫呢! 以前项自链从来没想过这些复杂的关系,今晚却思绪飞扬,一触难收,直到午夜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又从梦中醒来,瞪着眼望着房顶发呆。今天也真凑巧,要不是鬼使神差,他也不会来维多利亚,要没有那位年轻人解围,压根就不会睡到十八楼,更不会与未来的省委书记隔墙而卧。他在心里猜磨季文焕睡着了没有,没有睡着又在想些什么呢?自己不是省人大主任,更不是未来的省委书记,无法往深层里想,隐隐约约又想到许鸿运。初次见面,许鸿运并没有给他留下特别的印象,只觉得这人看上去朴实,带着几分憨态。随着交往的增多,他越来越被他的气质所吸引,相信社会上有关他的传闻都是真,那篇《中国前途》也是真的。其实今天许鸿运大可不必邀请他喝茶,也不必要他帮忙解决公司用地。象他这样的一个名声在外的大老板,要在琼潮开发区办个公司,琼潮市委市府嗑头跪拜还求不来呢!琼潮经济开发区扩建工程,八字才有了一撇,要是区内建一个占地三百亩的鸿运汽车摩配生产基地不等于为开发区打了最好的活广告吗?有了金凤凰,就不怕百鸟不来朝拜。许鸿运真会做事,项自链不得不佩服他的为人!以前尽管宁临日报和电视台把许鸿运吹得云里雾里,他总是半信半疑,鬼才知道他在深圳有好大的产业。今天的接触,无论从人品、学识、涵养上都让他折服,他忽然明白上次在阳光酒店打完牌后,许鸿运为什么推托有急事匆匆地一个人溜走了! 想到临别时,许鸿运甩下的那句话,项自链怦然心动,明年四月份就要大选了!虽说琼潮市常务副市长的位置让人红眼,但终究只是个奴才,上有书记市长秘书长压着,就连宣传部长在他面前也高上半级。每次开市委常委会,他都远远地躲在后边。什么常委会,不就是多了个举手通过的机会罢了,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书记小组。书记小组上边还有个三人小组,三人小组里往往又是书记说了算,市长和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最多也就谈些个人看法。想到自己在琼潮替人擦p股树碑坊,项自链更觉得应当找个机会摆正。 这一晚项自链几乎没睡,直到天色透出曙光,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等醒过来,已是九点多钟了,项自链揉揉肿胀的眼睛,进了卫生间。洗漱完毕,项自链倒了杯水,从冰柜里取出一包旺旺,随便吃了几片,然后点了一支烟悠然地抽着,上午的会议决定不去参加了。项自链有个习惯,如果赶不上时间,他宁愿没事呆着也不愿落个迟到邋遢的坏名声。抽完烟后,拉开窗门透透浑浊的空气,项自链又摇头笑了一下。现在他只一个人躲着偷偷笑几下了,古代女人笑不露齿,他是笑不出声,嘴巴一裂就合上。 窗外的宁临市完全是一个忙碌的世界,行人如织,车流如潮,每一寸土地似乎都在颤抖着。对面是旧城改造第二期拆迁地,路边的旧房拆得七零八落,路上尘土飞扬,压路机轻松地滚着庞大的身躯碾过滚热的柏油路面,远处的吊机不紧不慢地把钢筋水泥吊到高处,一座座高楼初具规模。忙忙碌碌中,似乎一切都在向沉重的历史作最后的道别。项自链无心关注纷乱的世界,顺手关上了窗门。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项自链说了声请进,服务小姐轻轻地推门而入,递上一份当日的宁临日报。项自链忘了接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廊道上慢慢移过的身影。那不是昨晚帮自己安排住宿的那位年轻人吗?服务小姐悬着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项自链觉得失态,伸出手接过报纸,随便向服务小姐打听哪位年轻人。小姐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漂亮的脸蛋红了红,愣在当场没出声。项自链意识到什么,轻轻地说:“你的服务做得很好,我只想问问哪位是什么人,如果可能的话,你帮我叫他过来。好吗?”服务小姐抬眼看看项自链,点点头走了。不一会,敲门声再次响起,项自链走过去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果然是昨晚那位精明能干的年轻人。年轻人还是昨晚那身打扮,淡灰色西装,脸上带着微笑。 对方客气地问:“先生找我有事?”“你是……”项自链装糊涂。 年轻人自我介绍,姓郭单名一个伟字,常务副经理。项自链握着他递过来的手说:“郭经理,谢谢昨晚你帮忙解困。”“哪里?这是我们酒店应当做的,先生昨晚睡得还好吗?”年轻人显得彬彬有礼。 “不错不错!”项自链觉得奇怪了,年轻人并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房间呢?这可是有违公安管理条例的。“留宿无证人员,你不怕犯法?”项自链示意对方坐下,语气尽量放松。 “说实话就怕你听了不高兴?”郭伟脸上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回答。 “此话怎么讲?”项自链更奇怪了。“有话直说吧,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金口玉牙,不怕费些口舌。”郭伟笑了笑,大概被项自链的比喻吸引了。“我知道你是琼潮市的市长,否则也用不着做这老好人。如果留宿了逃犯,或者贩毒什么的,谁担当得起!”“年轻人挺油头的,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进门还口口声声叫先生!”果然不出项自链所料,郭伟确实认识自己。既然项自链绝口没提,他也就当没这回事。 “不会因为我没叫你三声项市长才找我的吧?老实说我还真懒得理会俗套,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也是生意需要吧!再说你自己打哑谜,我也不敢自作多情当众点破埃这是生意人的起码守则!”项自链起初有些不高兴,听到后边才点了点头,说:“维多利亚是市里的金牌饭店,我可不敢多说什么,但酒店里人多,鱼龙混杂,叫人传出去还以为我项自链多会耍威风呢?”“那是你项市长谦虚,你的名气比黎市长还大呢!外地人提到宁临市就说起琼潮,说到琼潮就提起开发区建设和城市改造,知情的宁临人就会说,那不就是因为琼潮有了个项自链。”项自链只笑不答话。郭伟就继续说:“其实宁临市区的情况比起琼潮来更糟,可改造建设的步伐就是跟不上来,市里要有个象你这样有魄力的领导就好了。”“郭经理真会说笑,琼潮不是我一个人的琼潮,宁临更有宁临的特点,我们可要相信市里的决策!”郭伟见项自链说得认真,就自言自语道:“酒店里虽然鱼龙混杂,但谁好谁坏还是分得清的。”项自链话一出口就觉得太打官腔了,转口问:“今年多大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经理,不简单哩!”“谢谢项市长赞扬,二十七岁了。”郭伟看了一眼项自链,似乎对这话感到还满意。 项自链虽然对年轻人印象不错,但必竟第一次接触,不能再多谈什么了。郭伟象是看出了项自链的心思,站起来问:“项市长,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伸出手来。 边握手边戏谑说:“郭经理比我这副市长还忙呢!你忙吧,找个空闲的日子再聊聊,今天真要谢谢你啊!否则昨晚只好露宿街头了。”郭伟不愧是个生意人,接口应道:“项市长对本店有兴趣的话,我为你专门安排个房间,包你称心如意。”郭伟走后,项自链退了房,回家去了。 第十二章 到了农历十二月初,母亲看上去象平常一样,脸色比先前滋润多了,手脚也灵便起来,行动自如。项自链回到家中,老人家总在耳边不停地唠叨着要回老家。项自链问她是儿子不好,还是媳妇侍候不周到。老人家敲着儿子的额头说,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媳妇是儿子的媳妇,就是媳妇太好了象自己的女儿,更觉得不好再拖累她。其实项自链心里清楚,老人在家乡习惯了,硬留她等于活受罪。乡下左邻右舍走多了,到了城里就那么掌巴大的房子里转来转去,再有耐心也会烦死的。要不是这场病,老人家一辈子合起来也不会在宁临呆这么久。以前老人农来宁临,过不满三天就打道回府了。项自链就说,随你自己的愿,想回家做儿子的也不挽留你。项母说走就走,临走时嘴上喊着凯凯,说等到放寒假就上老家过年。项自链要用小车送她回家,老人家硬是不肯,说是乌龟壳太闷不透气。千劝万劝,总算用小车拉她到了车站。老人走后,项自链问儿子今年放假去不去琼台。凯凯眨眨眼说不想去了。问是为什么,答曰:乡下的孩子太脏了。吴春蕊听了忍不住称赞凯凯长大懂事了。项自链白了她母子一眼,一脸无奈。 母亲走后,家里忽然感觉空旷了许多。吴春蕊恢复了往日生机,这个家终于又回到自己的手中。有项母在的日子里,夫妻俩说句话都很小心,更不敢随随便便在大厅里、厨房里搂搂抱抱,怕老人家看到心里不舒服。当天晚上,安顿好儿子后,痛痛快快地把夫妻之事做了,项自链大汗淋漓,吴春蕊发根全湿。事后,项自链说,以前只以为体力活越做越顺,原来生疏了一段时间后,做起来更顺更得心应手更忘乎所以。吴春蕊摸着老公的脊背轻轻地骂,谁忘乎所以呢?想到刚才半天架的哼唧声,脸上又泛起潮红。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琼潮市的天空上到处游荡着节日前的喜庆,彤云笼着西北面的山头,东面海上飘来了朵朵青云。琼潮河变得越来越清,渔民们正忙着把一箱箱新鲜的海货往码头上搬运。路上的行人脚步轻快,身上很少有穿着厚厚的棉袄,或者是滑雪衫之类的冬衣,年轻人西装革履,中年人茄克皮衣。在这里冬天永远是那么遥远,刚吹过一阵寒风,春天就紧跟而来了。 项自链正忙着搞团拜会。每年这个时候,机会大院里也一改死气沉沉的面貌,从市委、市府到各个部门都忙着给下属和山区群众送温暖。院子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车,项自链对口慰问清岙乡。清岙乡位于琼潮市最北面,山高路远,是市里五个重点帮困对象之一。五个帮困乡都有书记市长亲自结对脱贫,名曰脱贫党政首长负责制。其实所谓帮困并没有多少实在意义,无非是年终岁末送些食品和积压的布料衣裤。一大早准备好后,领导就分头出发。这时候最忙的是记者。书记一簇,市长一簇,副书记一簇……因为大家凑在一块,往往分不出人手来,再加上会议集中、工程竣工典礼多,记者们便有些吃不消了。琼潮是市里的重点,那并不是因为琼潮需要帮困的群众多,而是琼潮在宁临的地位重。出发前,宁临日报宁临电视台早早就候在大院里,魏得鸣赵新良一出现,便围上去采访。话都是老话,无非是党和政府如何关心山区群众疾苦,市里安排了多少脱贫专用资金,又造了几条百姓致富路,有多少群众下山脱贫……项自链从办公室里出来,远远就看到欧阳妮正在采访赵新良,他顿了顿脚步,吩咐魏宏益先到院子里等着,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处理。魏宏益满头雾水,项自链刚才就因为急着处理几个文件才迟迟没有出来,这回出来了又要回去处理文件?项自链已经拐进了办会室,魏宏益只好一个人挤上前去看热闹。采访很快就结束了,赵新良的车队缓缓地开出机关大院。项自链站在窗前看得一清二楚,等欧阳妮消失在视野之外才拉开门出来。自己就要出发去清岙乡了,没时间与欧阳妮多说什么,再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刚迈出门口,大哥大就响了,一看号码,项自链急出一声汗来。原来电话是欧阳妮打来的。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 欧阳妮问:“今天下乡送温暖怎么不见你啊?在哪里忙呢?过年过节了,可要注意身体!”项自链又退进办公室,关上门后才说:“在办公室呢,有点杂事,等会就去给你送温暖哩!你在琼潮?怎么不过来坐坐。”“你是大忙人,我有时间坐也怕你没时间陪啊!”欧阳妮的口气怨怨的。“给我送温暖?真是人民的好政府啊!”话里明显藏着某种不满情绪。 项自链好久没有同她联系了,这也难怪她话中带刺。 “真的给你送温暖哩!欧阳小姐。我对口的是清岙乡,没说错的话,你的老家就在那里吧!”“难得项市长还记得我是清岙人啊!”项自链见话不对口,忙说:“我先给你拜个早年,等我回来后再给你送套‘三枪’,保证温暖到家!先就这样说了,大家都在催我呢。”“那你忙吧!”说完对方已挂了电话。 项自链性急火燎,怕大家说他架子大迟迟不肯出发,又得沉得住气,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免得让人看出心慌来。还没到场,远远就招呼规划局局长胡洪亮、建设局局长钟浪涛、城市管理局局长隆宜兴和一帮记者们,说是让大家久等了。其实也就差个一两分钟,因为心里有事,总觉得拖了好久似的。 握过手后,大家登车出发。一行十人五辆车,三辆轿车两辆货车。一辆小车在前边引路,车头上横着一条短幅,写着市政府扶贫团字样。紧接着小车后的大货车车箱两侧各扯一条大红布,一边标着政府人民是一家,另一条标着问寒送暖到万户。字倒写得流畅顺利,可左右一合就有点滑稽了,说是对联吧,又有欠工整,说是标语吧,又言过其实。项自链也没想那么多,这都是机关管理局按排好的,懒得理会呢!魏宏益可就看不惯了,同坐在后座的胡洪亮嘀咕开来。 “政府人民是一家,兄弟反目两相打。问寒问暖到万户,百姓年年骂政府。”胡洪亮见魏宏益在市长面前无所顾忌,也就接口说,“兄弟反目两相打,打过之后又原样。问寒问暖到万户,骂了政府骂党务。”车子刚开出市府大院不久,路上就堵得水泄不通。市府大院紧邻人民路,人民路是琼潮市最热闹的商业街,路却窄得差不多只容两辆汽车对开。本来就拥挤的大街,多了些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自然更挤了。就要过年过节了,人人都脸上带着笑,什么事都觉得新鲜好奇,有几个胆大的小青年挤在到车边上朝车窗里做着鬼脸,虽然看不清里边是什么情形。项自链耐着性子半睁着眼,随他们指手划脚。司机小胡就沉不住气了,按下窗门叫嚷着,仿佛自己就是市长。小青年们歪着嘴朝他哈哈邪笑,而后甩甩头一声呸扬长而去。小青年一声骂,好象印证了魏宏益和胡洪亮的话。项自链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问:“琼潮群众对党委政府扶贫工作不满吗?”“不满是肯定的,年年都这么搞,每次都是这两句标语,可能是看烦了吧!”魏宏益抓抓头皮回答。 “下面群众都有些什么意见?”魏宏益答不上来,横眼看看胡洪亮。胡洪亮正想说,小胡突然c了一句话,“一群刁民!”项自链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自己与一个当兵的争论又觉得不值,拿眼睛盯了一下胡洪亮。 “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年年搞形式,送些衣服和食品什么的,根本就谈不上扶贫,群众有点意见也是难免的。”项自链见问不出答案,也就撇开话题了。“老隆啊!对城市改造有什么新想法!”看着街道两旁拔地而起的楼房,项自链多少有点安慰。自九月底以来,琼潮市容市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几条主要街道两侧的破泥房砖木房不见了,代之以六层以上的洋房,外墙贴了精美的磁砖。街道口一幢幢高层建筑正忙着拔地而起,一门门吊机、塔机运作个不定。大街两侧挂满了各式彩条广告和霓红灯箱。房屋销售比预计情况还要好,正赶上年底,到处是火火的生意。 “市委市政府这一步棋走得很好啊!要说意见也没有,看来明年得加大改造力度,群众反应也很好!”胡洪亮开的是太平方。 在领导面前说好容易说坏难。将近年关,谁都得图个好心情,项自链也不愿往深里问。 车子终于挤出人群上了宽敞的中山路。中山路宽八十米,对开六车道,行人和车辆由两条绿化带隔着。车子上了路便风驰电掣起来。当时在决议时,有人提出路太宽占地太多,怕资金收不回来,得不偿失。实践证明项自链的目光没错,自从中山路拓宽以后,地价整整翻了五倍,成了商业餐饮娱乐一条街。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市政府前都要派大批公安来维护秩序才勉勉强强让机关车辆通行。现在项自链倒后悔当时心软,没把人民路一起拓宽。 虽然扶贫不在他的职权范围,想到魏宏益与胡洪亮的对话,项自链还是隐隐感到不快。群众改编的俚语绝不是空x来风,看来党群干群关系真的是糟糕透顶了,连扶贫慰问都要讽刺。他暗暗想定,要借这此机会到下面摸摸底。 清岙乡位于琼潮、琼台两地的交界处,离玉女峰只有一两里路。那里的风景不错,听说琼台已将玉女峰列为重点旅游开发区,报国家旅游局审批,申请国家级名胜古迹。项自链在琼台工作多年,从来没有去过,这一趟下乡,真好顺便去瞧瞧。再说那里还有一件事让他牵挂着。 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久,车子总算到了清岙乡。直到车子在乡政府门口停下来,项自链才从迷梦中醒来。乡党委书记颜玉宝和乡长夏冬生早迎了上来。一一握过手,客气几句后,便让进会客室。说是会客室,其实也就是会议室,里边排了两排沙发,凹凹凸凸的,一堆硬板桌椅叠在一边,看得出来是临是布置的。墙上挂着条横幅,上书:欢迎市领导来我乡送温暖。横幅颜色褪得厉害,泛着青白。横幅上边挂着共产党四大元老像: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毛泽东。这情形项自链最熟悉不过,当年在琼台工作时,基层差不多都是这种场景。这回却有点陌生,想不到经济发达的琼潮也有此类情形。颜玉宝和夏冬生倒穿得体面,西装革履,特别是颜玉宝,面如粉团,胖得眼睛只留下一条缝。“颜书记粉面如春啊!这倒让我想起贾岛的一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不知转入此中来。’不过这诗是说山中春来迟,而这回颜书记却让我们提前见到了春天。”“项市长真会开玩笑,我很吃这张脸的亏,在市里开会,好多人都说这位是粉头书记!”胡洪亮、钟浪涛、隆宜兴一行人听了大笑,项自链想笑,却笑不出来。看看表,时间已是十点四十了,便没搭理颜玉宝,只招呼夏冬生叫几个人,把两箱衣服和六箱水产拿下车来。不一会,东西就全搬了进来。 这时候其他人都自觉地退出了会议室。项自链从小箱子里拿出两套西装,一套递给颜玉宝,一套递给夏冬生,说:“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们拜个早年,这是魏书记和赵市长一点意思,权当对两位长年扎根山区为革命事业辛勤工作表点心意。”“谢谢项市长的关心和爱护!”这些话就象弹奏的过门,看上去可有可无,实则必不可少。明明是上级党委和政府向下级拜早年,可项自链照例把它落实到魏得鸣书记和赵新良市长身上。话从颜玉宝和夏冬生嘴里一过,又把好处挂到项自链名下。中国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成了外交部长,在外擀旋时刻不忘向别国元首表达党和国家领导人诚挚的问候。 接着项自链指指大箱子,说:“这些西装由两位处理,给同志们表表心,每人分一套吧!”这批西装比起那两套就差一截了,一个是国内叫得响当当的“绅戈”,一个是市里这几天才打广告的“通宇”。虽然都是琼潮生产的,但代表着领导对下属的不同诚意!剩下几箱水产品放在一边,项自链也不多说。颜玉宝和夏冬生又说了些感谢的话。交接仪式结束,项自链才仔细打量两人:颜玉宝实际年龄可能比面色要大得多,头上c花似地掺着白发,挺着个啤酒肚。夏冬生虽说脸色黝黑,但黑里透红,藏着一股干劲,中等身材,稍稍嫌胖。 会议室可能长久没有使用了,散发着一股霉味,项自链觉得有点受不了,抿着呼吸踱到走廊上。魏宏益夹着个包,紧紧跟在后边。平常他总是同项自链保持着不即不离的距离,象怕谁忽略了他的存在或者太在乎他的存在。项自链悄悄问魏益得:“颜玉宝怕是大字没识几? 第 12 部分 欲望文 第 13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挪患床焕氲木嗬耄笈滤雎粤怂拇嬖诨蛘咛诤跛拇嬖凇o钭粤辞那奈饰阂娴茫骸把沼癖e率谴笞置皇都父霭桑 蔽汉暌嫒椿卮穑骸按笞衷趺椿崛鲜墩庵秩耍录茏右桓觯 毕钭粤床辉偎凳裁戳耍南胛汉暌娴沟资樯庖迥迅摹q沼癖乖诨嵋槭依镏甘只牛亩锤松侠矗成隙炎判λ怠跋钍谐ぃ獗叻绱螅桨旃易!毕钭粤匆裁凰凳裁矗战讼亩旃摇@锉卟贾檬旨虻ィ蛔酪灰我徽派撤12啾哂懈鲂洌抛乓徽判〈玻妹aЦ艨o亩巫忧胂钭粤醋约河胛汉暌婕吩谏撤5稀k担骸扒遽缭偕角逅悖搅苏饧窘诰湍衙夂祝桓鍪焙颍业挂胂钍谐さ教炀铮蛘咛锿繁咦抢锟掌孪剩肪骋巳恕!彼低曛钢腹饽景宓淖酪魏屯缸潘克苛蛊拿虐濉?br / 项自链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夏冬生还真是个人物,连要钱的话也说得点水不漏,不经意还以为两人在谈风花雪月呢!他弹了弹烟灰没有回答,吸了一口烟,忽然问:“夏乡长在这里几年了?”“土生土长的,今年三十八了,算起来也就三十八年了。”项自链抬起头看看夏冬生,夏冬生一只手搭在沙发沿上,眼睛看着项自链,脸上看不出一点说笑的痕迹。项自链又吸了一口烟。魏宏益终于憋不住了,说:“项市长问你在清岙乡工作几年呢?”项自链看了一眼魏宏益,觉得小伙子比以前机灵多了,再转到夏冬生身上,眼睛就停住了。 “从办事员到副乡长,到乡长,十五个年头了。”夏冬生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山中无甲子,过一年算一年,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了!”项自链觉得夏冬生有着吴一高的踏实的工作作风,但这人更透着隐隐锋芒,他不禁又在心里问,这样的人怎么就在乡里呆了十五年了!时间不等人啊,老清岙了!“”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清岙乡,取了个老婆是城里的,都快要休了我这个山里人了。“夏冬生这时候倒反而笑出声来。? “工作这么多年,你对清岙乡脱贫有些什么想法?这几年其他地方都上去了,就三四个乡拖着,得找条出路!说说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吧!”夏冬生见项自链说得诚恳,从口袋里又摸出烟递给项自链一根,点上火后,又给自己来了一根,叭嗒叭嗒地吸了起来。 “条件还是不错的嘛!一根中华通到顶,地方中央心连心。这烟就是纯,大家都喜欢。”一丝笑意掠过夏冬生嘴角,他看看半截烟头,猛吸一口说:“项市长你的感觉给我不一样,以前领导来检查工作也好,下乡送温暖也罢,我递上一根烟后,就算尊口免开了!”“这话又从何说起?”项自链问。项自链看了看手中的烟,中华牌的,那感觉也地道,绝不是什么假烟。 “说来话长啊!现在领导十个有十九个抽烟的,身边的人象魏秘书这样不抽烟的已经少见了。人来了,不递烟敬酒,人家会在心里说清岙乡小气,递了呢?又说你清岙乡铺张浪费!每次向领导反应乡里群众生活困难,要求多一些实际手段,少一些表面浮夸,切实解决致富出路,领导就会说,乡里应根据乡里的特点,创造出一条致富途径来。可你也是知道的,清山冷岙的,拿什么去发展!不怕你项市长批评,今天看你接过中华烟没有批评我,我心里就踏实,也就不妨把老底再掀一遍,大不了在清岙乡呆满一辈子!”“你慢慢说,也不必要拍我的马p,吸根烟不犯哪门子王法,个别领导干部讲形象我们暂时撇开不提。只要方法可行,我会支持你的。”项自链见夏冬生说得激动,便c了一句。 “其实不是清岙乡干部哭穷,乡里反正是市里按计划拨款的,工资谁也不少一个硬币,抽包烟也是财政的,讲纪律树形象我也绝不反对,你不抽就不抽,抽了又骂娘我也认了,可群众的切身利益得解决啊!每年送温暖下乡,几件衣服一些食品虽然也算表了政府的心,但又有几家几户能分得到呢!口子多,一碗水分不匀。群众要致富,党和政府领好路,有人说可以发展特色农业,搞畜牧业加工,可实际上山上的一草一木看上去尝心悦目,但值不了几个子。再说大炼钢铁时山头都快给削平了,哪还有什么木材可龋琼潮人多,平均土地面积少,虽然看上去满山苍翠,实际上人均数少得可怜,在这里要走有山区特色的发展道路,差不多就是纸上谈兵。何况这荒山也太需要将养生息了,如果放开滥砍滥伐,不出半年就会水患成灾,到那时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哪!”夏冬生慢慢平静下心气,项自链边听边记,不时地点一下头。魏宏益站起来给夏冬生加了半杯热茶,项自链见了,暗暗高兴。等夏冬生喝了口水后,项自链说:“夏冬生同志,困难摆在面前,重点说说你个人想法及对市里的意见。”其实项自链非常想听下去,可时间不允许,还得进村了解实际情况。 夏冬生意识到话里劳s太多,改口说:“我想,一要结合琼潮实际,在平原地带划出地块用于山区移民安置,这在琼潮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二要有计划开展上岗培训,落实移民就业工作。这一条看起来难度大,实际上好处很多。琼潮这么多企业,需要大批的劳动力,而目前大部分岗位都是外地打工者占着,而本地就业又无法解决,这并不是说我个人本位主义或者排外思想严重。外地打工人员多,流动复杂,治安管理难度大,易造成恶性案件,这是不争的事实。三是移民工作,必须以村为单位实行整天搬迁,避免出现走后门现象。解决办法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有相当难度,或许正因为这样,大家都不想掺和此事,虽然我们一提再提,三年来上头一直没有回音。总之,脱贫靠群众自身努力很不现实,这年头几根葱头几块萝卜值不了几个钱,清岙乡农民整年的收入还不如人家在企业里打一个月的工!不是我自己给自己捅漏子,虽然上报的统计数字年年攀升,可实际上是一年不如一年。唉,没办法,形势人啊!”山区的实际情况,夏冬生说得句句在理,只有对基层真正了解的人才会有这样深刻的认识和体会。项自链在琼台工作多年,这些情况对他来说无非是重温一遍历史。他默想了几秒钟后,强调说:“山区群众苦啊!我会尽我的努力的!你把这些情况写个报告给我。”夏冬生随手就从案头上拿出厚厚一本恭敬地递给项自链,说:“报告早就准备好了。”“呵!冬生你是有备而来呢!”夏冬生笑笑说:“鲜花送美人,宝剑赠英雄,其他人我还真不敢拿出来呢!”项自链站起来直直腰,忽然问:“颜玉宝怎么着?”夏冬生张着嘴说不出来,这话问得突然,不知项自链的用意何在,呆了一会说:“还好吧!颜书记等会还要安排你到村里听听群众的意见哩!”夏冬生答非所问,却又象在暗示着什么。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了。夏冬生开了门,颜玉宝伸进半个头。见项自链在,忙说:“项市长谈工作,那我就不打扰了。饭准备好了,是不是通知他们迟一点上菜?”“颜书记客气了,要工作更要生活嘛!饭总要吃的。怎么我在你就不进来了?”颜玉宝讪讪地笑着走了进来。项自链轻轻地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原本打算再问些事,想到夏冬生最后一句话,就隐忍着吞了回去,还是到村里了切身体会一下再说吧! “就快到年关了,乡里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了吗?”项自链问颜玉宝。 “基层工作杂,越到年关越忙,乡里的同志都在加班加点呢!今年工作还不错,在上级领导的关心和支持下,经济有了起色,农民人均收入二千元,比去年增长了三百来元呢。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清岙乡就可以脱贫了。”“现在忙些什么呢?”项自链看看颜玉宝,颜玉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计划生育。”颜玉宝回答得爽直干脆。 “计划生育?这个可要靠平时抓的,基层的同志都很辛苦,到年关了也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项自链说得很关切。 “穷山恶水出刁民,清岙乡的青壮年一年到头就这会逮得着,大家都回家过年的。过了春节又是猢狲散,拖儿带口走远门了,只剩下老的老少的少在家里,我们不好动他们半个子儿!封了他们的门,人家就上乡镇府坐着,乡里还得赔他们吃食;至于家里的东西更不敢随便拿,老的少的抱着你的腿,一不小心有个损伤谁也担当不起。这时候来个人赃俱获,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超生偷生的坚决从重处罚!”颜玉宝说得有些得意。项自链虽然心里反感,但不露声色,问:“清岙乡出外的人很多,都做些什么,上哪儿去的?”“都是些挑扁担的弹棉郎,到处都去,兰州甘肃云南贵阳!”项自链听了想笑,可实在笑不出来。颜玉宝看上去细皮嫩r一副书生样子,却连省份与省会也分不清,把甘肃兰州说成了兰州甘肃,云南贵阳是不是一个当省份一个当省会就不得而知了。项自链在室内踱了几个方步,又问:“越穷越生,这是普遍现象,乡里有哪些措施?”“平时连个鬼都逮不着,也谈不上措施。这时候什么措施都得用,实行村支书村长负责制,由他们配合驻村干部展开工作,罚款的罚款,封房的封房,拘禁的拘禁!只有尝到苦头,刁民们才会管好自己的裤档。”项自链回头看看随行人员,众人脸上神经兮兮的,似笑非笑,只有记者萧文长沉着脸,若有所思。 颜玉宝说完就笑了,魏宏益也跟着笑了起来。项自链没有笑,脸色有点难看。夏冬生看出点情绪,忙催大家去吃饭,说:“恐怕菜都凉了!”走在走廊上,看着四周满山秃枝败叶在清冷的云气里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似的,项自链忽然觉得没了胃口。肚子早已咕咕地叫开了,这会却没了声音。 餐桌上摆得相当丰盛,除了山区传统的j鸭鱼r,一条大黄鱼眼珠子爆得鼓胀鼓胀的,花蛤、香螺半张着嘴,横行五湖四海的螃蟹依旧霸气十足横张着,看得出这些新新鲜鲜的东西都是临时准备的。酒哪里都差不多,白的五粮y,红的王朝干红,黄的百威啤酒。 刚上桌,颜玉宝就问:“项市长来点什么酒?”项自链对待吃吃喝喝还是看得开的,世风如此,又能责怪谁呢!小题大作往往适得其反,人家说不定会在背后骂自己娘。今天却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喝酒了,就说:“有没有本地烧,那味道更地道更纯正。”市长既然这么说了,别人就不好多说什么,大家都跟着喝本地烧。喝多了本地烧的人都知道,那东西初喝一口有点新鲜,可第二口土味就上来了,带着怪怪的甜掺着浑浑的腥。这样一来场面就冷落了。项自链故意提高声音问:“掌厨的师傅哪位啊?菜的味道很好嘛,我看比市里烧得还要出色,过来过来喝一杯!”哪级的领导都得吃饭,厨师见多了领导,一声吆喝就上来敬酒。“我姓蔡,项市长叫我小蔡就好了,这一杯单独敬敬项市长,做我们这一行的不图啥,只要有人说好咱就敬谁。”碰过杯,一仰脖子就一杯见底。 “小蔡?小蔡做大厨,我看你是大菜(蔡)才对!人也爽快,坐下来吃菜吧!”项自链边说边端起杯子往嘴边送。 这一说,把大家逗乐了。小蔡是个“大块头”,这会却犯难了,看看颜玉宝又看看夏冬生,拿捏不定,不知该不该坐下来。夏冬生说:领导叫你坐下来你就坐下来吧,平时你听颜书记的,这回听项市长的。“小蔡还是不肯坐,直到颜玉宝点点头,才挪了张椅子挨着桌角。正要坐下,项自链又说:”坐到我这边来!你敬了我一杯,我还没回敬呢!我敬你是因为你可敬,厨师就是要想办法把菜做好,学生就是要想办法把书读好,可我却没把官当好,是不是要敬你为师向你学习啊?“小蔡不知怎么作答,在颜玉宝目光授意下憋红了脸把椅子搬到项自链身边。项自链端着酒与小蔡碰过杯后,小蔡才说:”你是市长,水平就是不一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说完就站起来走开,借口厨房里有事。 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颜玉宝要敬酒,项自链赶紧打住,说:“酒是要喝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不能多喝,到了村里酒气喷喷,群众的印象就不好了,再说也没有时间多喝,晚上还得赶回市里开会,我们也得抓紧到村里走走。这样吧,大家都喝三杯,心意尽到就好了。颜书记工作忙,下午就不担误你了,有夏冬生陪着转转就行。”颜玉宝忙说:“项市长你来了,最忙也得放一边,我怎么能不陪同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颜某人架子大呢!”“颜书记就不要客气了,大家都知道越到年底工作越忙,再说计划生育可是国策,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延误了国策的执行。”这样一说,颜玉宝就再也不好勉强了,忙端起杯子催着喝酒。大家都都冲着项自链敬了一杯。 过了半个小时,三杯酒的任务也完成了,项自链抹抹嘴问:“夏乡长怎么样了,是不是准备出发?我是酒足饭饱了。”其实项自链并没吃多少。没来这里之前,觉得充满新鲜劲,来了反倒心情沉重。 夏冬生回答:“项市长连吃饭也要挂念着工作,难啊!这样吧,你再喝点汤,我去吩咐他们准备出发。”项自链笑笑,站起来答非所问:“来!我敬大家一杯,在清岙乡工作不容易,一直到头都辛苦,这杯酒就算是拜岁酒了。大家慢慢来,再吃点东西,要不是时间紧,我还真想同大家多喝几杯呢!”平民化的说词,人心里听得舒服,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说:“项市长忙,项市长慢走。”几个副职大概都被颜玉宝派到村里抓计划生育了,三四个陪座的都是些普通工作人员,大家目送项自链一行人远去后,又坐下来继续喝酒吃菜。 没走出多远,耳边就传来了吆喝声,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呢!项自链禁不住在心里发了声感叹,又想起一个故事来。 有一次,宁临市有家酒店给扫了黄,其中有个女的大呼小叫,问扫黄队为什么抓她俩,说夫妻同房也犯法不成。听口音那女的确是本地人,扫黄队的人就问她俩什么关系,那女的就大骂扫黄队是残疾人组织,刚刚说过是夫妻关系,转眼又问了,不是健忘症也是脑子临时搭线了。女人口气硬,扫黄队也紧张,领队的横了眼那男的,男的一声不哼,心里有底了,一声令下带回局里。女得还真刚烈,开始时骂个不停,出了酒店也就顺从了。在审讯室里,就有了一番精彩的对答。 警官问:你同那男的什么关系? 女的答:领导被领导关系。 站在边上的扫黄队队长就有些得意了,c了一句:为什么在酒店时硬说是夫妻关系,你知道吗?再正常的领导关系,也领不到床上导不到被窝里去,你这叫非法关系。按你当时的表现,应当从重从严处罚。 扫黄队是个临时组织,队长的名头过期作废。那队长很年轻,难免一时盛气。 女的横了他一眼,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小子懂个啥,回家问问你老娘。 小伙子挨了骂,脸红了一阵又一阵,顾忌她是本地人,要不手中的g子早就砸过去了。他恨恨不已的说:等着瞧,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的正要顶嘴,警官又问:哪个部门的? 女的答:民政局的。你们这是干扰民政工作,我出去告你。 小伙子笑出声来,警官忍不住想笑,终旧给憋住了,问:那男的什么级别? 女的答:正股级! 小伙子又忍不住c话:正是犯贱,正股级也值得你脱裤子巴结! 女的大骂:你小子给我闭嘴,不巴结正股难道还巴结副股? 警官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喊:我管你正股副股,今天不罚个五千六千,你们就别想擦干这p股! 大概警官觉得小小的一个正股就带着个女人到处卖疯,太有损他这个副科的威风了。 女的这回连警官也骂了进去,狗娘养的,连夫妻住酒店你也罚款!你们这是棒打鸳鸯呢? 我们就是要打你们这些野鸳鸯!警官有些得意,翘起了二郎腿。这时候跑进了一个警员附在警官耳边嘟哝了一阵子。警官的二郎腿应声落地,睁大眼睛问:你们倒底什么关系?谁是领导谁是被领导? 女的哈哈大笑:当然我是领导他是被领导,我是妻他是夫,难道这也有问题吗? 警官糊涂了,问:什么领导被领导,又夫又妻的? 女的止住笑:他是我丈夫,我是他妻子,难道不是夫妻吗? 那你们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领导被领导? 我是他领导,他是我下属,难道不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吗?丈夫丈夫,一丈之内称为夫,现在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剩下的当然只有领导被领导关系了,是不是?在酒店里我一直说是夫妻关系,你们却怎么也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小伙子窘态毕现,警官也是慌了手脚,疑惑地问:你是哪个级别的? 女的答:处级! 啊!你就是刚上任的王月香局长啊!警官吓得站了起来问。 是的,刚上班就给你们当罪犯抓了进来。 小伙子吓得掉头就跑,警官连声说误会误会。 王月香原任宁临市驻深圳外事办主任,刚从深圳调回来当民政局局长。老公吴志学一直在民政局下边的一个企业里当技术副厂长,厂长是副科,他自然就成了正股了。夫妻俩一时兴起,想换个环境调节心情,不想成了扫黄对象,给抓了进来。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长年累月见不了几次面,再加上王月香向来行事泼辣大胆,难怪他们会想出这一招来。这事不久就传遍了整个宁临市,同僚们见面常拿她开玩笑。传言总多些故事色彩、演义成分。项自链同王月香没有接触过,但那丈夫论却印进了他的脑海。丈夫丈夫,一丈之内称丈夫,可领导与被领导又何尝不是呢?虽然政治影响着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但落实到某个人身上,领导的影响力往往就出不了一个办公室,当年毛泽东在延安发劳s说自己的讲话传不出一个窑d,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听到身后嘻嘻哈哈的喝酒声,项自链的情绪更坏了,觉得自己象被一丈之外的“妻子们”抛弃了。 车子就要出发,颜玉宝握着项自链的手说:“项市长,我还是陪你去吧,这样总让我过意不去。”颜玉宝说得诚恳,项自链有些心动了,感觉里还是挺受人尊重没有被抛弃,可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只好忍口气说:“计划生育可马虎不得,书记带头,大家有干劲。不过可以动动脑子换换方法,别弄得过年象坐牢似的。”颜玉宝还以为项自链在赞扬他,嘻皮笑脸地保证:“我会尽心尽力的,绝不辜负上级的支持和鼓励。”项自链哭笑不得。计划生育是一个永不衰竭的水源,有人说中国办事什么都是一阵风,就是计划生育政策象长江,滚滚不尽天际流,从中央到地方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可什么事到了地方都变了个味,基层往往为了自身利益,借计划生育之名,滥罚款滥封房,还兴起了株连九族这一套,一人超生,七大姑八大妈都跟着遭秧。罚款数目也高得离谱,从一两百到十几万。这样一来,好多人干脆就背井离乡躲起来生他个七窝八窝。所以中国人口倒底是多少,就变成了个未知数。象颜玉宝这样不遗余力地执行国策,当然也是冲着利益来的。在这一点上越是贫穷的乡镇越有着共同的语言,大家都自觉地努力着。 夏冬生跑过来问:“要不要换一辆车子?”他是怕领导坐高档小轿车去农村影响群众情绪。项自链反问:“换什么车子?我们可不能自欺欺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好多干部为了在群众面前树形象,喜欢学古代皇帝微服私访,轻车简从了解民情。实际上群众对当官用车很少有意见的,在人们心目中,戏里的县太爷是坐桥的,现在的县太爷是坐车的,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他们也不分宝马、皇冠、本田、奥迪还是桑塔纳,一律管叫乌龟壳,或许乌龟壳同乌纱帽有种必然的联系。 夏冬生红红脸,说:“项市长心知肚明,对基层很了解啊!”项自链笑笑,叫夏冬生上了自己的车子。很快就到了一个村口,夏冬生简单说了村里的一些情况,项自链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头有点沉,午睡的习惯还压得他神经疲软。出了车,村里大大小小的干部已候在那里。项自链上前握握手,夏冬生一边作介绍,一边在面前引路,看得出他对这里非常熟悉。项自链也记不得那么多,只晓得矮胖村支书姓杨,高瘦的村长姓冯,两人脸都黑黑的,看不出真实的年纪。 杨支书问夏冬生要不要到村办公室坐坐,夏冬生侧头看看项自链,项自链不回答,夏冬生就说不要了。到了村里的一块空地上,许多好奇的村民围上前来看热闹。空地上五六人老人靠在稻草堆里晒太阳,他们见项自链一行人上来,就闭起眼不说话了。项自链走上前蹲下来,问:“就要过年了,老乡们年货准备了吗?”老人们依然闭着眼不说话,项自链轻轻的拍拍一位老人的肩膀。老人耸了耸肩膀半是吃惊半是疑虑地睁开眼。杨支书在边上喊,“四叔,市里的项市长给咱下杨村拜年来了。”老人没好气的回答:“我没你这个侄子!”杨支书面色难看,又不便发作,只干咳着。 项自链又问:“老人家今年多大了?”“七十二了!”老人的口气显然不友好。“七十古来稀,早就该进棺材休息了,偏偏阎罗王不收留。你收不收?收的话,我杨清白就把这把老骨头白送给你。”项自链心里有气,但还是一脸和颜悦色地问:“几个子女啊?”老人愣了愣,旁边的一位接过话茬说:“几个子女都早死了,就一个孙子。”不远处几个小孩子在跳橡皮筋,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边跳边唱:“计划生育是真理,哪个握着哪个喜;东一榔头西一棒,敲得j犬满天飞;东家罚款一万八,西家家产全修理;儿啼母哭娘上吊,乡里小鬼看着笑;告状无门跪破腿,衙门总是朝南开;又是一年春节到,千家万户不见笑;担心小鬼找上门,吃喝抢拿强索要……”项自链眉头紧锁。村支书和村长心里发慌,忙上前吆喝小孩。小孩胆大,反而唱得更响了。项自链叫住村支书和村长,上去牵着小孩子的手问:“你从哪里学来的?”小孩子不怕生,指指刚才那位老人,说是爷爷教的。 项自链说:“你唱得很好啊!小朋友们是不是都很喜欢唱?还有些什么再唱给我听听好吗?”小孩子问:“你是谁?是当官的吧!我恨死当官的,他们死了我爹娘。不唱给你听!”村支书和村长又吆喝起来,说:“小孩子不懂事,别听他胡言乱语的。”项自链板起脸训斥:“童言无忌,我想听听,你们不同意?”村支书和村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讪着脸,向老人丢白眼。小孩子高兴了,说:“叔叔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唱给你听吧!”随后就唱了起来,其他的小孩子也跟着唱了起来。这时候晒太阳的老人们都睁开眼,好奇地看着项自链。 “颜玉宝是活宝,阎王见了躲着跑;夏冬生象花生,小鬼见了围着讨;活宝来了人吓倒,花生来了都说好;可怜花生不翻身,可惜活宝死不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小孩子天真地摇摇头,说不上来。老头开腔了,说:“就因为生他而死的,人家都说他命硬克爹克娘,可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老人话还没说完就禁不住老泪纵横。 “老人家,你别哭,有话慢慢说。”项自链拿出手巾帮老人擦去浑浊的泪水。 在生生一间死死一湾的年代里,老人身边的孩子一个个夭折了,只留下一根独苗。独苗很孝顺,老人也觉得后半生有了寄托。儿子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五岁那年突然晕死过去。到医院一检查,原来是先天性冠心病,严重静脉瓣缺损。老人、儿子都识字认得个理,根据有关规定就向乡里打了再生一胎手续报告。乡里也爽快,到村里一打听,情况属实,同意再生。十月怀胎,生了个男孩,一家人整天高兴得合不拢嘴。 除了传统上的香火观念束缚外,在以体力劳动来支撑生活的山沟沟里,养儿防老就显得更现实了。这不能指责农民的短见,千百年来男耕女织的习惯,不能不让他们对未来怀着一颗忐忑之心! 可好事往往以悲剧结束。两年后,颜玉宝主政清岙乡。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硬说杨家的孙子是超生的,即使看了有关证明,仍坚持要罚款一万。老人不服气,无奈之下只好带孙女去乡卫生所验证。结果出来,一家人都惊呆了,明明白白写着两字——健康。这下颜玉宝牛气了,一家人串通一气有意违反计划生育国策,儿子媳妇双双被抓到乡派出所软禁,通知老人除非交出一万八罚款方可放人了事。一家人不吃不喝积上三五年也抵不上这个数,实在交不出来,乡政府就派人搬走所有家当。望着四壁空空的两间平房,老伴气得当晚就上了吊,老头子嚎啕大哭,左邻右舍都摇头叹息,小孙女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心脏病发作死了,媳妇回家后也跟着喝了敌敌畏,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下了老子、儿子和小孙子三人。儿子受不了这刺激,在告状无门的情况下疯了,现在还不知去向,留下了爷孙俩相依为命。 老头子泣不成声,说得断断续续,项自链听得激愤,“这不是横敲竹杠栽脏害命吗?天下还有没有皇法!”他直愣愣地盯着夏冬生问。 夏冬生面有愧色,说:“项市长,这件事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当时正好在党校学习,具体情况并不知道啊!”“那后来呢?就不了了之?清岙乡难道是割据一方的诸侯,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许多事无法当着群众的面说个直白,项自链见夏冬生犯难,就说:“去去去!”夏冬生急忙退出场外。 正在当口上,颜玉宝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指着老头大骂:“老不死的,你又在到处煽风点火,污陷党和政府,破坏计划生育政策!”项自链本来对这人就没有好感,当着自己的面骂人,哪里有一点象乡党委书记的样子,他厉声疾色地大喝:“颜玉宝,你来这里做什么?”颜玉宝并没害怕,理直气壮地说:“项市长,我总放不下你,所以就匆匆赶过来了。别听这些人乱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对我不放心,我这样让你担心?难道你乡党委书记走得的地方,我这个副市长走不得!今天这事我算管定了,你就别掺手了!”项自链指着颜玉宝的鼻子问。 这样做项自链是很不愿意的,但颜玉宝太不识相,不骂几句实在下不了台。 颜玉宝忽然觉出情况变得严重起来,忙不迭地说:“项市长,你忙你忙,我就走,决不c手这事。”项自链也不理他,顺手拉过小男孩,拍着脑袋说:“好可怜的孩子,好乖的孩子,叫叔叔干爹好吗?”小孩子坚决地摇摇头,说:“我不要做官的爸爸,做官的都是大坏蛋!”“颜玉宝你听听,连几岁的小孩子都对我们如此记恨,清岙乡党群干群关系糟到了什么地步,你怎么向市委市府交代……”正说着,老头子爬过来跪在项自链脚前连叩响头,大呼:“青天大老爷要为我一家四口冤魂伸冤啊!”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了。颜玉宝被人群围着,推推挤挤的,手痒的年青人跃跃欲试,眼看就要发生群殴事件。项自链在心里直骂颜玉宝笨蛋,早点不溜,现在想叫他溜也不好出口了。魏宏益和小胡怕项自链遭打,拼命用身体护着。胡洪亮挤上前来,推着项自链示意他赶紧离开是非之地。项自链四顾看看,村支书和村长早不知缩到哪里去了,他一手拉着老人,一手抱起小孩,对着群众大喊:“大家冷静点,老人家的事,我保证向大家有个交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孩子的干爹,老人就是我的父亲!”话一出口,s乱的人群顿时安定下来。这时候夏冬生带着乡里五六个民警挤了进来,后边跟着七八个临时工,手上提着一箱箱衣服和食品。颜玉宝象见到了救星,马上躲进了民警堆里。 “乡亲们,今天是给大家拜年来了,没想到清岙乡的问题这么突出,不枉此行啊!今天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作出庄严的承诺,将专门派员调查清岙乡几年来的工作,对于严重违法乱纪的工作人员,一定给予严厉的处罚,还大家一个公道。”项自链说完,顿了顿继续:“受市委市政府委托,我是专程来这里给大家拜年的,现在决定专门成立一个送温暖临时小组,组长就由我的干爹杨清白老人担任,其他四位老人为小组成员,我们都来当后勤,把市委市政府的心意送到最需要关心的无保户和困难户手中,大家说好不好?”群众发出了热烈的呼声,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这个当官的有点不一样!”于是一个个箱子被打开,村广播里不停地响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很快衣服和食品都分完了。这时候最活跃的可要数记者们了,摄像机不停地转来转去,照相机不停地对着一个个动人的场面。山区群众的心里话将通过话筒和白纸黑字演绎成一场别开生面的小品,活生生地端到琼潮市百万群众眼前。 项自链同群众握手告别,登车启程。车上夏冬生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项市长好险呢!我看今天到此为止吧,其它村就不要去了。”这么一折腾,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了,项自链累得头上冒着虚汗,哪里还有心思再去,叹了口气说:“冬生啊!这些东西你安排一下,工作一定要做实做到位,要让群众满意。”“嗯!我一定按你的吩咐办,今天你也看到了,清岙乡的问题太多了。”“清岙乡的问题,看来以后你得多担点。在基层工作不容易啊!那个颜玉宝怎么办事的?***选这样的混蛋做书记!”项自链忍不住骂了出来。 “项市长啊!人家背山面水,进可捕鱼退可狩猎;我是光g乡长,独木难成林啊!”“哦!人家背上靠的什么山面的是什么海?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这件事他在村民前信誓旦旦做了保证,不过问也不行了,所以话问得也直白。颜玉宝的关系摸清楚了,做起事来容易把握分寸。 “同拉山头扯大王旗的是两姨丈,或许这层关系并不重要。项市长有没有听过亲和帮?听说差不多就是他的人,所以清岙乡没人惹得起他。”夏冬生说话象打哑谜,小魏小胡听了暗暗发笑。项自链哦了一声,要夏冬生说说亲和帮。 在琼潮市主要有三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最有影响的叫日月帮,专门经营走私生意,其次是光头帮,整天欺行霸市。亲和帮排在第三,但做事最隐秘,专门在农村活动,替人讲事,谁家出钱就帮谁家摆平对方,并且很守信用,先交钱的就是主子。如果哪两家讲事不请他们出面,那么两家都得遭秧,日后不是偷了猪就是死了羊。日月帮虽然常遭围歼,但金钱自有魔力,势力从未真正消退;光头帮活是倒霉,人见人厌,一段时间来销声匿迹。亲和帮学当年八路军深入敌后打游击,至今没有露出半截狐狸尾巴。 听夏冬生这么一提,项自链心里先是一惊,再着又暗暗得意起来,惊的是大王旗不容易扯,亲和帮更不可小视,喜的是自己当机立断认了杨清白的孙子做干儿子。并非自己有多喜欢那小孩,只是怕自己走后,颜玉宝会报复他祖孙俩,所以略施小计,以免节外生枝。一路上项自链只嗯哦地应着夏冬生,不管夏冬生说到什么,他都不表态。 很快车子到了乡政府。项自链钻出来,握着夏冬生的手说:“基本情况我知道了,你等着就是了。”夏冬生点点头什么也没回答。这时候,颜玉宝从另一辆车子里出来,上前握着项自链说:“项市长啊!今天多谢谢你了,要没有你三言两语镇住那帮村民,我准被踏成泥团了。”“颜书记客气了,还得请你多担当点,当着那么多群众骂你,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这样吧,今天的事折腾得够呛了,我也不想呆下去了。还有半车的衣服和年货就请夏冬生明天帮我送到另外几个村子里去,具体安排已经同他说过了。这里我就不再重复,现在就得赶回市里参加会议。就此别过了!”“晓得晓得!项市长,今天的事还得请你多担当的,清岙乡的情况复杂啊!”“我相信你的,但群众问题一定要做好,都到年关了,谁都巴望着过个安稳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万别在这时候惹出麻烦来,市委市府不好交代啊!”说完,项自链吩咐两辆货车把东西卸下来。随后同乡里的同志握手分别。 车子开到半路,项自链叫大家停下来。记者们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扛着摄像机照相机高高兴兴地跑到前边来观望。项自链招呼一声,对大家说:“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得清楚,报道一定要如实写,象这类群众关心的事件要大写特写,不但要在本地报纸上电视上报道,还要转到市里省里报道,要在社会上造成一定影响,这样才能引起各级党委和政府的重视和关心。同时尽量避免报道我个人的言行,要从群众角度来看问题,多摆些事实讲些道理,提出合理的建议来,让老百姓来讨论。”最后项自链说:“今天清岙乡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只有深入群众才能真正挖掘出好的新的报道题材。话说回来,今天大家跟着我过得很辛苦,现在已近六点钟了,一定饥肠辘辘了吧!晚上我请客,维多利亚怎么样?”记者们大笑,都说项市长想得周到,时刻关心群众。项自链听了打个哈欠,说:“这种事千载难逢,我工作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遭,所以得破个例,干脆晚上来个桌上大团圆。不过你们可别吃得太凶,我个人请客的!”又是换来一阵笑。 车到琼潮市里,记者们又嚷嚷着要回家了。项自链问:“不吃免费晚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晚餐。项市长在收买人心哩!”项自链回头看看胡洪亮和魏宏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看!这社会好人难做,好心让人当驴肝肺了!”刚才接话的家伙又说了:“项市长的心意我们领了,下次再补礼吧!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赶着报导呢!”“哦!怎么大家怕我下毒?萧大记者是不是?”项自链点了那个带头起哄的名。 众人呵呵大笑。“那好吧!下次可不准说了不作算,谁都知道党的喉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大家辛苦了,拜托了!”于是各奔东西。 刚回到家,大哥大就响了。对方声音很年轻,项自链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对方沉默了一会就自报家门了,几乎同时项自链也脱口叫出他的名字——郭伟。“你找我有事吗?”项自链说完就后悔,太官腔官调了!忙补了一句:“有事就直说吧!”“项市长,我在你楼下呢?看着你刚回家,心想不好意思给你忙上添乱,可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我上你家里说吧?”“上来吧,不碍事的。”项自链泡了碗方便面还没胀开,赶紧收拾起佐料袋丢进垃圾桶里。 郭伟进来,见茶几上放着方便面,便不好意思地说:“项市长还没吃晚饭啊?做官也不容易!你是不是常这样过日子的,那可? 第 13 部分 欲望文 第 14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郭伟进来,见茶几上放着方便面,便不好意思地说:“项市长还没吃晚饭啊?做官也不容易!你是不是常这样过日子的,那可不行,身体会累垮掉的。”项自链拍拍胸脯说:“看我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你也知道,很多时候我们是瞎忙的,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我是一个懒人,不愿做饭,只好先充充饥,要不就到你那里吃?可惜又太远了。”项自链匆匆吃了几口,放下碗给郭伟泡了一杯茶,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烟来,递给郭伟一支。郭伟推让了一番接受了。 “你这样就见外了吧,会抽的还客气什么!”郭伟听了笑笑。 “说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项自链点上烟吸了一口问。 “琼潮市市府招待所改制拍卖,我想参加,可一打听,原来只限琼潮市户口的才可以参加竞拍。不瞒你说,我非常看好招待所的位置,倒不在乎价格多少。想请你帮个忙,看看能否通融一下。”“拍卖公告上有没有说只限本地人参加竞拍?”“没有啊!所以我就兴匆匆地赶来报名,没想到中间横着这条杠。”“这就不对了,做生意本来就要讲究公平竞争,哪里分本地人外地人呢!再说你从宁临市来,说起来还是琼潮的最直接领导呢!”项自链来了个不算幽默的幽默,他实在有点累了。 项自链抓起机关电话簿翻了一下,随后给商业局局长挂了个电话。 “喂!赵局长吗?我是项自链啊!吃过饭了没有啊?我想问个事,市府招待所拍卖有没有限制外地人参加碍…哦……嗯!这样吧!宁临市维多利亚酒店的郭经理想参加竞拍,你看能不能给他补个手续……哦!还得麻烦你给拍卖行经理打个招呼,叫郭经理明天一早到那里补个手续啊!对了,他叫郭伟。谢谢你!”回过头,项自链对郭伟说:“你明天早点过去找拍卖行的赵经理,就说是我说的。”郭伟感谢过项自链,又说:“你一个人住这里吧?”项自链点点头,继续抽着半支未熄的烟。 “项市长,你工作这么忙,生活就得有人打理,这样长年累月不行的。不是我说你,现在或许觉得没什么,上了年纪就知道年轻时候落下什么病了。我是学医的,可有责任提醒你啊!”“什么时候改行的,做起生意来了?”“说起来也是偶然因素促成的,也可以说是大势所趋。刚毕业那年,我跟着姑姑从台湾回到宁临探亲,盘桓了一段时间后,就决定长期留下来开家饭店做生意。回到台北变卖了所有家当后七转八转才算正式回到故里,不久维多利亚大酒店也就开业了,于是我就成了一名服务生。”“小郭真会开玩笑,酒店的经理叫服务生,那我这个副市长也是服务生了。怎么想到来参加琼潮市市府招待所拍卖会的?是不是想自立门户啊!”“呵呵!不是自立门户,是扩大经营。”“这就对了,不是说琼潮人坏话,差不多整个宁临地区都是这样,人从万事喜欢自己当老板,弄得大大小小老板满天飞,却不见几个人赚得了大钱。做生意一定要有团队精神,想方设法把企业做大做强,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品牌效应,取得最佳效益。”“项市长很懂生意经嘛!不瞒你说,前不久我还有自立门户的想法呢!后来到美国进修了一年工商管理,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好多宁临人还在为老板梦拼搏着呢!”“有句古话叫作宁为j头不为牛后,中国人处处都想着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改革开放从哲学高度讲就是要打破盘踞在我们脑海里这种小生产思想,真正融入社会化大生产中。可惜我们的新闻仍在鼓吹哪里哪里有十几万个企业家,有几十万个大大小小的老板,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本身就是对改革开放的否认,是我们背离了宣传方针。”“项市长,你的论点倒让我耳目一新,即使在美国,也没有听到过他们对中国改革开放本身提出过质疑,他们担心的只是中国的改革开放能否持之以恒。”不知不觉,两人就谈了近一个小时,郭伟看看表说:“项市长,时间很迟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这样吧,等我竞拍了招待所改装好后,你就别吃方便面了……工作要紧,吃饭第一。这次我们开的是特色菜,全是台湾风味的,只要你肯光顾,我为你专门准备四菜一汤,保证都是你没吃过的。”项自链握着郭伟的手说:“小郭,你也别客气,我要来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我就先祝你竞拍成功!到时可别说我项自链胃口大。”“哪里哪里,你来我巴不得呢!”郭伟走后,项自链跑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尽管累得身子骨都散了架,躺在床上仍是睡不着。想到清岙乡那一幕幕,总觉得欠些事没做,抓起电话给电视台台长打了个电话,强调今天下乡送温暖的场景一定要拉长时段播报。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台长一听,就说:“项市长我正要向你汇报工作呢!有人打电话要我尽可能不要报道其中细节呢!你看怎么办?”“这件事不但琼潮要报道,还要推荐到宁临报道,事关重大,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别担心,有事我扛着。”项自链觉得这样还不够力度,又补了一句:“我向市里蒋书记报告过了,他也同意我的意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好的,我一定落实项市长的意思。”这时候项自链才安心地挂了电话。随后项自链又给蒋多闻、黎赢权、魏得鸣和赵新良汇报了经过,得到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不过没提亲和帮的事。 照平常项自链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头管这事,干部廉政与否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颜玉宝最好最坏都应当由市委去打理,可这次象是贴定了心要扳倒颜玉宝。不扳倒他自己颜面何存,当着群众承下的诺言!其实项自链心中一盘棋,料定这事十拿九稳的。在琼潮呆了大半年,里边的门道也摸熟了。琼潮有三帮,书记一帮、市长一帮、人大主任严德坤一帮。书记帮又叫师生帮,魏得鸣是宁临市前两任党校书记;市长帮社会上都叫师范帮,赵新良文书出身,摇笔杆子的都追随他;严德坤马上英雄,团级干部转业,在市委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摇来晃去了十年,就是没提上半截,所以劳s最大,平时常说一句话:“军转干部最吃亏,到了地方缺了腿,一声号令原地转,一转就是十八载。”许多部队里的干部退到地方后,按规定顺降一级两级,原来营级的,弄不好就是个小科员。在部队营级好歹是个官,前前后后能使唤几个人,要是正职的洗脚也是新兵侍候着擦的。退到地方后却啥也不算,有时候发点脾气,那些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们还咧着嘴说,不就一个臭当兵的,摆什么资格啊!听了这话,失落感难免就膨胀起来,所以再也不分海陆空都跑去拜在严德坤门下。严德坤也来着不拒,公检法里的一把手二把手全是他的人。颜玉宝行伍出身,同严德坤又是两姨丈,关系就更贴了一层,刚转业回来就安排了个副乡长的位置。这年头公检法没少惹麻烦,群众意见很大,都说公检法打砸抢,闹来闹去是一家。市里有心整顿又拿不出真凭实据,魏得鸣和赵新良不只一次在大会上骂娘。亲和帮的事项自链早就听说了,也有人写举报信揭发颜玉宝,可查来查去还是一帮人,没个结果。今天意外地听夏冬生提起,项自链大喜过望,凭感觉他是知道里边一些细节的,所以一路上就筹划着如何从颜玉宝身上打开缺口。琼潮市的经济局面是打开了,可领导威信不高,魏得鸣和赵新良在常委会上多次提过要整理干部队伍。赵新良来琼潮近一年了,正愁没个机会挪开严德坤这棵老树桩,一听说清岙乡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他会不同意项自链的建议吗? 清岙乡或许只是一个代表,在琼潮,山区乡镇近十个,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颜玉宝呢?想到颜玉宝,心中就来气,项自链甚至怪上杨村群众手软,没当场教训他一顿。想到老杨散了架的一家子,项自链叹息一声合上书,盯着雕花的天花板发呆。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上班,项自链打了个电话给夏冬生,叫他有空来城里一趟。夏冬生聪明,也不问什么,说:“只要项市长中午请客就行了。”项自链放下电话,随手翻开当日的琼潮日报。头版全是书记市长下乡扶贫送温暖的报道,题目却各有千秋:头条主标题是增加党和人民群众的血r关系,副标题是魏书记关心山区群众疾苦,弄得象人民日报社论似的;轮到赵新良就换了一副嘴脸,只有一个题头,赵市长心系冷岙乡群众冷暖;或许是项自链事先打过招呼,记者们特别卖力,题目是《乍暖还寒?》,冠了个大问号,让人一见就生疑,非读下去不可。文章写得激流澎湃,从春江水暖,说到群众心寒。项自链看报道从来都是一目三行,这次却破例认真看完,还特地记住记者名字,萧文长。他一直不知道那个有事没事爱在领导面前c话的高高瘦瘦的记者叫什么名字,虽然以前打过几次照面。放下报纸,突然想起就要过年了,得给同学朋友打个招呼。拿起电话本又不知先挂给谁,想了想,还是给交通部的司长同学拨了一个。大概是过年过节的缘故,双方的热情又焕发起来,司长同学又问生活又问工作,还特别关照项自链有空到北京走一走。 项自链开玩笑问:“老同学!北京的天气很冷啊!这时候不会高于零下十三度吧,而你却让我感受到三十一度的高温。以前总觉得北京冷,其实北京是天冷人心热,春天的故事都是从北京传向祖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是不是老同学你又要升官发财了?”“项自链啊项自链,还是你知心啊!在学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走上社会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知我者莫若你啊!这样吧,有空来趟北京,我让你也感受一下春天的故事。”“好的好的,我一定来。咱山旯旮里老乡亲,挑担茶叶上北京,礼轻情意重,你得准备一顿北京大餐,外加一打北京烤鸭,让我回来好照顾一家老小啊!”“老同学说笑了,北京烤鸭那有宁临的山珍海味好哪!要是你愿意我倒非常高兴拿一只烤鸭,换你一只大毛蟹的,到时候可别说我宰客宰熟哩!”“好好好!这事一定成交,到时可别说毛蟹蛰手啊!有你这话我就一百个放心了。先向你拜个早年,祝你百事享通啊!”放下电话,心情一下就轻松多了,不知为什么,感觉里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这时候他真的想去趟北京了。刚静下心,电话又响了。电话是许鸿运打来的,问他有没有空,说是自己就到楼下了。项自链正好有事找他,打哈哈说:“你许大老板来了,我还不双手欢迎。”不知是哪位名家说过这么一句话:权力金钱之外的影响是永恒的,许鸿运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种永恒。自从雅轩芳茶楼喝了一次茶后,这种感觉便弥散进项自链每一个细胞。不一会许鸿运上了楼,双手合捧着脸上堆着笑朗声地问侯:“给你拜个早年了!”项自链站起来挪挪椅子回答:“坐吧坐吧!新年发财,许大老板又有大计划了吧?万象更新哪!”两人寒暄了几句,坐下来转入正题。“你是个大忙人,难得有个空,来我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拜年吧?”“这时候不拜年还能做啥?想请你帮我剪彩呢,有没有空?”许鸿运摸出一包烟,一支递给项自链,一支自己点着。 这时候,魏宏益送来了两杯茶水,放好后,笑了笑退了出去,顺便关上门。许鸿运呷了口茶,抬起头望着项自链。 “什么剪彩?你大老板叫我剪彩,我怕不够格呢!”项自链说完吐了个漂亮的烟圈,看着许鸿运笑笑。 “鸿运建筑材料公司就要开张了,你帮了最大的忙,你不够格谁够格啊!”许鸿运客客气气地送上了请贴。 “人家都说深圳速度,我看你比深圳速度还快呢!这么大个摊子三个月就搞定了,日夜赶工也来不及啊!要是国营的,我看两年能搞下来就不错了,许鸿运就是许鸿运,难怪你会发财。我看就以你为标本,在全国推出个宁临速度,那一定更让世人瞩目。”“项市长说话有点中央领导的派头了,上次我在北京他们就是这样说的。”许鸿运站起来拍拍项自链的肩膀说:“你要争取啊!”项自链耸耸肩回答:“我是苍蝇钉秤杆无足轻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兄就别拿我开心了。先说说有哪些人参加吧!”“蒋多闻、黎赢权、魏得鸣、赵新良,不过你项市长是我特邀佳宾,其他都是形式。”许鸿运轻易不说人好人坏,这回直呼头头脑脑们的名字,唯独称他叫项市长,项自链一听心里就热了起来。象许鸿运这样有地位的人,省长见了还得礼让他三分,一个县级市的副市长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大可不必如此礼让的。“老兄啊!我就不必去了,你也不必拘于形式,咱心里明白就是了。显山露水的事,让领导们去做吧。对了,我还欠你个大人情呢!”说着,项自链从抽屉里拿出一捆钱,要许鸿运鸿先收下十万块借款,说是另会十万以后再还。 借款就象一个大包狱,压得项自链心头矮了一截,觉得朋友之间多了层迷幻的色彩,雾遮水拦的不明朗。以前项自链并没打算还许鸿运钱,虽然老婆好几次催着早点还上,可他总是支支吾吾地打掩护,说是还个七万八万的让人看了笑话。这话也有道理,后来吴春蕊就没提了。自从在雅芳轩喝过茶后,他觉得非还不可了,这回年终奖金连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收入凑在一起正合个整数。许鸿运反应很平静,问项自链是不是记错了,说自己根本就没借钱给他,要他喝口水清醒清醒别过年过节还错钱,喜了人家害苦了自己。项自链看了看许鸿运,正要摊牌明说,可再想想人家既然不认,勉强一番反而让他小看了自己,就催着喝水,连称许鸿运清醒得糊涂了,只好以后再说。 许鸿运笑笑什么也不说,又点上烟悠然地抽着。过了好一会,项自链问他什么时候举行剪彩仪式。许鸿运说是大年初一。这老板也够精的,一刻时间都不肯拉下,大年初一谁不在家图个团圆,他倒别出心裁搞公司成立典礼。项自链就笑他是陀螺,没人挥鞭打着赶什么急呢!还不如换到正月十五更热闹,挑闹灯会的日子人多,影响更大些,干脆把场面布置到大街上,来个车载台阁巡回展示。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许鸿运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要聘请项自链做公司特别顾问,一个点子就抵上万金,比什么广告都好。 这话倒一点没错,宁临地区每逢过年,政府民间都自觉组织群众挑台阁闹灯会,许多边远的老百姓早早赶来一睹为快。据电视台抽样调查统计,去年元宵节宁临市区近十分之九的市民上街闹灯会,其它各县也大同小异。项自链没想到一话玩笑就提起许鸿运这么高的兴趣,又奉承了几句,夸他善于捕捉信息。这事说干就干,许鸿运忙打电话给下面人员,叫他们准备五辆台阁,要搞就搞得有模有样搞出特色来,气魄要大,让群众一看就把鸿运摩配公司烙到心底里。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支吾着,许鸿运就生气了,板着脸训斥,要他别问那么多马上筹备就是了,还说开业典礼临时取消了。 回过头,许鸿运又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色柔和得看不出一丝愠怒。 “都说当官的喜怒不形于色,我看这功夫宁临市内还没有谁比得上你老哥的,人家是y转多云,你可是晴转大雨,雨转晴,尽在一瞬间啊!”项自链调侃说。 “小老弟笑话我了吧!办公司管理人你得开重腔啊!你说得五分重,人家当你是三分,你用了十二分的劲,人家才会出十分的力。企业员工就象政府里的办事员一样,没三声响雷挪不动。轻轻讲重重听这古训,只能教育小孩子。说到底还是官僚主义害死人。”“这同官僚主义有什么联系?象你这样的大公司可不能靠个人威望服人,得靠纪律约束才对,怕是你大老板官僚惯了,属下也就见怪不怪了。”“同官僚主义大有关系啊!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人治,现在虽然有这法那法,但往往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有法难依,说到底还是传统的人治模式,老百姓就是信官信管不信法。员工带着这种心理定势到企业里,企业又怎么依规治厂,我又怎么能不吆三喝四?这或许就是中国特色吧!小平同志开辟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从国人的心理上也可以这样去理解分析的。小平同志伟大就伟大在把握住我们的民族习惯和民族心理,没有照搬国外的经济模式和政治模式,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和国民心理的基础上,逐步接轨世界潮流……”项自链又一次震惊于许鸿运深刻的剖析。多少官员整天念着改革开放搞活经济,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可又有几个真正理解这理论背后包裹着的深刻的历史背景、社会背景和人文哲学背景呢!宁临市这十几年来经济上取得了长足发展,从大处讲得益于小平理论,从小处讲得益于传统。历史上宁临是个穷地方,人多地少,一家子长年累月困在田地里也只能喝糊糊。生产队那时群众明着支持大生产,背后却上山拓荒搞起了小生产,胆大的不失冒着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甘当走资派,偷偷地干起了手艺活。开始时一两户搞,到后来就差不多一哄而上了。政府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上面不督办,也就听之任之。七八年后,改革风一吹起,手艺活就变成了资本,作坊式工厂便雨后春笋地冒了起来。可以说宁临市有今天的成就同政府的“无所作为”是分不开的。可现在政府又在干些什么呢?不管宁临市哪级党政机关做报告,都免不了吹嘘几句:本届党委政府是如何领导人民进行改革开放如何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取得了这样那样的成绩。可平心静气地想想,我们的党委和政府在经济建设中又真正付出过什么呢?只能说给了群众一个自我奋斗的环境,可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最起码的要求而已,责无旁贷啊!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话永远错不了。想到琼潮市松松散散的小企业,项自链更觉得有责任有义务把开放区建设好,得向魏得鸣和赵新良建议,尽早进行企业技术改造和革新,有条件的联合组建集团公司,促进产业规模化。以前他根本就没料到清岙乡的群众会这么穷,比琼台县的南浦乡还要差一大截。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号称宁临第一市的琼潮市,东西贫富差距如此悬殊,象清岙乡这样的乡镇还有八九个,群众连饱饭都吃不上。所有这些矛盾难道不是琼潮党委和市府应当真正去关心解决的吗?琼潮年年搞扶贫,却一直停留在表面上做文章! 这些话项自链很想同许鸿运交流,可接着许鸿运的话柄说下去,总觉得有点补充说明的意思,就转过话题问:“听过亲和帮吗?”“亲和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它来,又不在你的份内?四月份就要大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弟啊,我可希望你能尽快上去,别闹出事来影响大局。”许鸿运说得语重心长。 项自链有点失望,以许鸿运今日的地位,黑白两道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听话听风,许鸿运似乎并不关心j鸣狗盗的闲杂事。可今天项自链犯了牛脾气,非问出个眉目来不可,他带着责问的口气说:“在你许老板眼里或许这是j毛蒜皮的小事,可在我的眼里它是个不节不扣的大事!日月帮虽然y魂不散,但现在留下的也不过是些游魂野鬼了,光头帮杀的杀抓的抓,已没了气候,亲和帮虽然做的都是j鸣狗盗的小事,可民愤大,怨声载道啊!不治不行,贼心是越偷越大的!”“话是这么说的,可千万别小看j鸣狗盗的亲和帮,为什么到今天一个都没逮住?不是有关部门不想抓,实在是难抓!亲和帮做事隐秘,再加上有后台,往往公安部门还没行动,消息就漏出去了。”许鸿运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分析。 “有后台?有后台还做这种下三烂的事,更应当好好杀杀这股y风。你许老板身边有的是千里眼顺风耳,在宁临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和耳朵!有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承担,你就给我讲讲亲和帮的事吧。”“好吧,丑话说在前头,搞得焦头烂额,可别埋怨我害了你。以前并没有亲和帮这个组织,知情的人都知道,亲和帮是琼潮政治斗争的产物。严德坤转业到地方后,就坐上了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三把高椅,可多年来就是没能上去半步,心里就很不平衡了。直到四年前,宁临市里总算有意思提拔他,安排了代市长位置。可人大表决时,偏偏上了个陪选的。那时严德坤已经五十二岁,错过这机会就只好等下辈子再圆市长梦了。这结局当然是始料不及的,那一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大会堂的!悔不该当了三个月的代市长,这不等于给大家留了个大笑柄?宁临市里又不肯重新安排位置,硬要他留在琼潮,人到了这一步也就万念俱灰了。可严德坤就是严德坤,竟然还是接受了市人大主任的位置。自那以后,琼潮上上下下就没好日子过,只要人大沾得上边的事,严德坤就一管到底,暗暗与市委市府较上了劲。虽然竞选失利,但毕竟在琼潮工作多年根基厚,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拿他没办法。上头知道这事也协调过几次,可严德坤破灌破摔,软硬不吃,自喻执法如山两袖清风一心为民。话也说回来,严德坤这几年真没少做实事,没有他天天揪政府的小辩子不放,日月帮和光头帮还真拿不下来。又不以身试法,上头就找不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赶他下台,只好听之任之。后来发电厂出事,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扯了进去,干部群众就更是说严德坤的好话。这下子,严德坤声誉鹊起,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因为赌气,一些经他手上去的乡镇干部自身素质往往不高,见他如日中天,便更有恃无恐了。亲和帮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的,据说背后人物就是严德坤的连襟颜玉宝。这人我不说你也认识。关于亲和帮的说法社会上众说纷芸,有的说帮里有一两百号人,有的说根本就没这个帮派。”项自链认真地听着,不断地点点头。许鸿运又告诫说:“依我看,严德坤几年来至所以能坐稳人大主任的交椅,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的局面是三足鼎立,琼潮就需要这种局面。上头并不是真的动不了一个严德坤,而是压根不想动。发电厂还在建设中,一批的新的工程一个接一个地上马,只要三只脚稳定地撑着,琼潮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发电厂事件。你知道吗?为发电厂的事,蒋多闻差点就被省里免了职,有严德坤这个人大主任,等于在琼潮驻了个钦差大臣,蒋多闻就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我劝你别c手这件事,弄不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项自链听完,久久没有出声。谁能想到一个下三烂的亲和帮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政治背景,牵扯到宁临市最高长官的治政策略,更想不到许鸿运会把其中的关系分析得如此透彻,并且毫不保留地告诉自己。项自链站起来,在室内踱了一圈回到座位上,狠狠地掐断了手中的香烟,突然问:“亲和帮偷j摸狗,颜玉宝为非作歹,难道严德坤能容忍吗?他现在要的不是政治清誉吗?”“亲和帮是不是偷j摸狗,谁也说不清楚,就是严德坤也不一定知道内情,颜玉宝为非作歹就更不见得他明白其中一二。怎么去了一趟清岙乡,对颜玉宝发生了兴趣?”“清岙乡群众都恨不得拿颜玉宝煮了当年夜饭吃了!”项自链把在上杨村送温暖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许鸿运惊讶地睁大了眼,不相信地问:“反了反了,无法无天,颜玉宝不成了座山雕,见什么啄什么了?”“这哪里象一个乡党委书记的样子,简直是卑鄙小人!不,不是人,是野兽,是鳄鱼!我正在想,上杨村的群众为什么这么胆小,为什么不当场好好收拾他一番,给他中个六合彩过年哩!”项自链先是大骂,再是挖苦。 “难怪你硬要过问亲和帮的事,原来想给颜玉宝送政治六合彩,让他过个最有意义的春节。”“我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干事的主儿,可没想过给谁送政治六合彩,只是看不惯这种作派,向魏书记和赵市长提个建议罢了,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对了,有人说亲和帮有上百号人,有人说根本就没有亲和帮,倒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这只是个烟幕弹,一个政治悬念?”许鸿运点点头,回答:“刚刚还说自己是个干事的主,转眼就讲起政治来了。我说嘛,你项自链还是很懂政治的。依我看亲和帮就是个烟幕弹,一个政治悬念,严德坤制造的一场布在魏得鸣和赵新良周围的政治迷雾。你想想,魏得鸣和赵新良来琼潮主政,严德坤会真心实意地与他们保持统一战线吗?四年前要是没有魏得鸣和赵新良,宁临市市委秘书长或者市府秘书长,总有一个位置非他严德坤莫属。为什么严德坤在琼潮落选后,市里一直没个明朗的态度,不就因为有二人顶着。现在三个冤家凑到一块,好戏刚刚开头呢!我想根本就没有亲和帮这个组织,在农村替人讲事混饭吃的人自古以来就没绝迹过,至于j鸣狗盗更是见怪不怪,只不过是背后有人放风,放出个亲和帮在中间搅着,扰乱视听啊!要不为什么至今没捉到一点亲和帮的影子,偷j摸狗的帮派能有多少能量?日月帮和光头帮不都给端了吗?”项自链忍不住点头,他不得不佩服许鸿运的分析推断,“依你说亲和帮不过是个严德坤放出的烟幕弹,一传十十传百,群众出了什么事就自然而然往亲和帮身上扯,骂市委市府无能,把帐记到魏得鸣和赵新良头上。这么说这个严德坤还真不简单!他是特务连出身的?”“不是特务连,是特务团出身的,你可别贬低了严德坤,人家转业时就是正团级干部。不过颜玉宝也太嚣张了,这种现象得治治,比土皇帝还厉害呢!”项自链犹豫了,想不到去了一趟清岙乡竟惹出这么多麻烦来。电视播出去了,琼潮日报也报道了,狗屎即然挑开,不收拾不行,要不臭的可不是狗屎,而是他项自链。项自链下意识是抓了抓脸颊,仿佛脸上糊了屎。这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夏冬生打来的,说是车子已进了琼潮市区,十分钟后就到市政府。挂了电话,项自链更懊丧了,想到杨清白那双无助的眼睛,想到“干儿子”那天真无邪的面,心就象打翻的醋瓶,到处都是酸溜溜的滋味。上杨村群众愤怒的拳头、嘶哑的喊声、仇恨的脸色又在脑海里浮起,慢慢地铺成了一个梦靥般可怕的场面:一群群村民从四面八方赶来,男的扛着锄头,女的握着镰刀,小孩绷着弹弓,冲进清岙乡乡政府,见人就打见物就砸。地上到处躺着血r模糊的乡干部,不住地呻吟着,哀求着,而村民们往他们身上吐完最后一口唾沫后,又向琼潮市区奔来……项自链傻愣了一会,咬咬牙自言自语地说“歪风不刹难平民愤!”许鸿运还能说什么呢!起身告辞。项自链忽然想起什么,说:“元宵节搞台阁最好搞到宁临市里去。”许鸿运愣了一下,会意过来呵呵笑:“你还有心思关照我的事,先把自己脚下撂干净再说,尽量别惹麻烦。”说完握握手走了。 许鸿运前脚刚走,夏冬生就敲门了。项自链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开了门后,一句话没说瘫在沙发上。 夏冬生惶诚惶恐,站着搓手抖脚很不自然,直到项自链招手,让他在身边坐下来,夏冬生才开口问“项市长身体不舒服?”项自链不回答,随手把当日的琼潮日报扔到夏冬生面前。夏冬生看过就笑了:“项市长在造舆论攻势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准备充分啊!”项自链没好气地训道:“造什么舆论攻势?我在帮你擦p股啊!清岙乡搞成这局面,你担一半责任,最后处理起来恐怕难辞其咎。”夏冬生一下子敛起了笑容,嗫嚅着问:“不会吧?该反应的问题我都反应过了,上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这个做二把手的总不能造反,再说我也造不了这个反啊?基层工作难,清岙乡工作特难,别人或许不相信,你项市长可是亲眼目睹的。”项自链无意中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近十二点了,才问:“吃过午饭了没有?”“没有啊!不是说好中午你请客的吗?一进门见你神态严肃,一时倒没觉得肚子饿了。”夏冬生摸摸肚子说:“差点就来不了了,君命难违啊!我是从窗子跳出来的。”“什么?窗子跳出来的?你不会嫌我没及时招待你吧!走走走,先吃饭再说,工作第一,但得服从吃饭这个大前提,雷不打吃饭之人,等会再收拾你。”“我那敢嫌你市长啊!是清岙乡乡政府被群众包围了,我出不来,只好跳窗逃跑。”“不是开玩笑吧,群众围困乡里,你这个乡长就这样一走了之。得,给我打住,赶紧回去处理停当,别弄得谁都过不了年。”项自链这下真来气了,大骂:“我还以为你夏冬生是个好人,原来同颜玉宝一样不负责任,就因为我找你有事,就可以抛开群众抛开乡里的干部,典型的唯上主义,只知道看上头的眼色行事。这样下去,清岙乡的事永远解决不好。”夏冬生大概挨惯了骂,不愠不怒地回答:“项市长你批评得好,要真会出什么大事,我哪敢接受你的阎王令呢!我来这里,你还不把我劈了!群众包围乡政府是找颜玉宝要个说法。颜玉宝一大早就上琼潮来了,找不到他,群众就会找我诉苦,如果一露面,那今天就别想脱身了,你的阎王令也只能作废。”“这叫哪门子包围乡政府,原来是正常上访,你这人说话浮夸得厉害嘛,干脆说群众冲击乡政府得了。”气话说完了,项自链催夏冬生去吃午饭。 上了车,项自链说:“今天我给你当回司机,也当回老妈子,饭上我家吃,菜从简酒是五粮y,算是贺奖你跳窗直奔阎王殿的勇气。等会喝了酒你别说忘了生前事,得一五一十地招来,我可没给你灌迷魂汤!”夏冬生笑笑,知道项自链在犯自己的气,谁叫他官僚习气严重,不明前因后果乱训一通呢!工作餐变成家庭用餐,档次上就拔高了一筹,夏冬生暗自得意,却不露声色地说:“听说贪污受贿的一进了纪委,十有八九都一吐为快,我现在的感觉就是那八九中的一员,不吐能行吗?”“你啊关进渣之d,恐怕都压不出一个p来,除非发了疯想换脑。”说着,车子已到了大街上,街上车流如水,项自链不敢再说话。 没过多久,项自链在一家排档前点了几个菜,叫人做好马上送到家中。老板是个熟人,上来散了烟,问:“项市长又有贵客?当市长的自己掏腰包请客少见,我在这里开店十多年,就同你这个当官的合得来,一点架子也没有。”项自链笑笑:“赵老板是不是戴有色眼镜看人,好象当官的就我一个好人了,其实绝大多数政府官员是廉洁的。”夏冬生虽然是个旁观者,可心里比谁都热,看来项自链是把自己当贵客了。两人刚进房门坐下,菜就跟着上来了。项自链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五粮y分成两份说是包干到户。夏冬生也不客气,端起杯借花献佛先干为敬。菜是最平常的菜,因为在家里吃,就多了一份感情。两人边喝边聊,把清岙乡四年来的底子都摊了出来。 原来自从严德坤竞选市长落选当上人大主任不久,颜玉宝就从副乡长提到乡党委书记位置上。颜玉宝上任第一天起就抓住计划生育做开文章,这事本来就是他分管的,可以说是熟门熟路。第一次开会就暗示清岙乡底子差,干部收入低,要大家多动脑子改善生活。沿海乡镇先是吃渔业后是吃企业,现在搞改革开放吃土地。山区穷乡镇怎么办呢?因地制宜嘛!山区地大人稀管理松,上头想管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要抓住计划生育不放松,认真执行基本国策,穷乡镇也可以变成富政府的。在他的授意下,清岙乡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不赞成的,这四年来单计划生育罚款就不少于五百万元。更可笑的是只要人家出得起钱,两胎三胎都没关系,超生一胎,罚款两万,超生两胎罚款四万。结果呢!出不起钱的穷人家意见就大了,开始时还不断有人到乡政府搞上访,后来这事也就慢慢平息了。原来颜玉宝出了个绝活,每村实行自包,村支书负总责,只要群众不上访,二八分红,村里两成乡里八份。自乡到村,干部的积极性全给颜玉宝调动起来,在高额的经济利益回报下,党纪国法形同虚设,于是杨清白老人一家的悲剧发生了……项自链听着听着,一双筷子停在半空放不下来。这就是说,杨清白一家的悲惨遭遇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乡里一帮人勾结当地卫生院设下的一个陷阱,是基层干部腐败透顶的一个实例,是官匪一家的真实写照,是官民反的典型。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大骂:“这哪里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基层政权,简直是土匪流氓,不严厉惩罚难以平民愤!”夏冬生望着项自链涨红扭曲的五官,惊愕得合不拢嘴,过了好久才憋出三个字“这这这……”项自链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坐下催夏冬生吃饭,可自己怎么也动不了筷子,开口就问:“亲和帮同颜玉宝又有什么关系?”夏冬生也没有心思细嚼慢品了,端着酒杯说:“项市长,清岙乡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了,今天就是丢乌纱帽,我也得把问题说清楚。这事在我心里憋了多年了,再不说出来,良心不安啊!来,喝了这杯酒,***,我就是明天回家种田,也要把颜玉宝犯下的罪状端出来!”说完端起大杯子,咕隆隆两声喝了个杯朝天。 本来项自链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的,再怎么说夏冬生也是清岙乡的第二把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着夏冬生大袖抹嘴,满脸英勇就义的样子,就不忍心再说他了。“现在还没到追究责任的时候,先说说亲和帮是怎么回事。”夏冬生重新坐下,叹了声气说:“亲和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亲和帮确实同颜玉宝脱不了干系。有一次我到上杨村搞调研,有群众反应村里有个养猪场,不见产崽只见售猪,存栏数却不少反增。后来经过调查,原来养猪场是颜玉宝的老丈人办的。他老丈人还是乡里的先进人物,上杨村村支书,带领全村致富的领头人。这里边的蹊跷依我看同亲和帮是分不开的。社会上有两种流传,一种说根本就没有亲和帮,一种说亲和帮有上百号人,不管亲和帮真实存在还是个幌子,但有一点毋用置疑,在农村确实存在那么一帮偷j摸狗的黑势力。”一种悲哀感迅速漫遍项自链周身。或许严德坤本来只是以亲和帮为幌子,借此把群众的怨气出到魏得鸣和赵新良两人身上。由于他自己的特殊地位,在人大议案上,大可以以人民的心声来施压,强烈呼吁政府对这个虚无的亲和帮进行清剿。这样一来,赵新良首当其冲,即使投入最多的警力,也抓不到蛛丝马迹。魏得鸣也别想高枕无忧,上头自然会指责他领导无方。严德坤这一招不能不说够狠够辣,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破坏他近乎完美无缺的计划实施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连襟颜玉宝。自推石块自压脚,项自链点这把火虽然无心烧到严德坤,可最终还是要引向严德坤的。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能为了严德坤政治斗 第 14 部分 欲望文 第 15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淙晃扌纳盏窖系吕ぃ勺钪栈故且蜓系吕さ摹u饣褂惺裁纯捎淘サ模荒芪搜系吕ふ味氛枰孟13沼癖Γ荒苋们遽绲娜褐谑芑钭锪耍钭匀痪醯谜馐卤匦朐谀甑浊敖饩觥r钩っ味啵沼癖裉煲辉缟锨沓笨峙乱彩浅逭馐露吹摹?br / 在中国,政治斗争往往以牺牲群众利益为基础的,尽管严德坤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过积极作用,但毕竟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分权,更是什么政治体制上的革新。 项自链耐不住了,得马上同魏得鸣和赵新良见面,尽快采取措施。他站起来吩咐夏冬生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你马上回清岙去,离年关只有五天时间了,尽可能阻止乡里干部进村乱抓乱罚乱封。记住一定要保证群众人身安全,再别弄出人命来。还不知颜得宝又会犯出什么事来呢!”夏冬生见项自链表情严肃,马上站起来告辞,信誓旦旦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让清岙乡群众干过个安稳年,让市里领导过个安稳年。”项自链见夏冬生说话象个士兵在首长面前作汇报,忍不住松了松口气说:“还过个安稳年,我看今年谁都别想安稳了,你回去后小心的,有什么事及时报告。”夏冬生走到门口,项自链又叫住问:“你说的上杨村就是昨天去的那个村子,那个矮胖的村支书就是颜玉宝的老丈人?”夏冬生点点头走了。 项自链马上给魏得鸣打了电话,说是有急事商量。魏得鸣正在慰问当年驻兵,匆匆问项自链能不能在电话里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的,项自链只好对着话筒喊:“十万火急刻不容缓,要不我先找赵市长汇报了?”魏得鸣一听急了,忙保证十五分钟后办公室见。 项自链马上开车到市府,刚到门口就看到魏得鸣的车子驶进了大院子。下了车,项自链马上跑上前问候:“魏书记动作好快啊,十分钟还不到哩!”“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你项市长说话真是词斟句酌,惜字如金啊!小小j毛信毛轻信重,哪里天坍了不成?”魏得鸣话说得重,口气却很轻松。 “没有急事,我哪敢挡你魏书记的道,到你办公室再说吧。”旁边的副秘书长和秘书一听马上就避开了。 关上门后,项自链第一句话就是,“清岙乡出大事了,情况远比昨天汇报过的要严重的多,涉及到一个政治y谋。”“什么政治y谋?”魏得鸣耳朵只差没竖起来。 “有人反应,亲和帮实际上是个幌子,根本就不存在,背后有大人物撑着,故意造谣迷惑不明真相的群众,借此牵制市委市府主要领导开展正常工作。”项自链把“主要领导”四个字说得重重的,说完停下来看了看魏得鸣。 魏得鸣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他早已嗅到某种异味了。见项自链停下来,魏得鸣才说:“有个别同志总喜欢自作聪明,与市委市府唱对头戏,这在琼潮已是不争的事实。你在外边都听到了什么?”“清岙乡乡党委书记颜玉宝带头搞歪风邪气,以执行计划生育基本国策为由,大肆敛财,乱抓人乱罚款乱封房。据说一个穷乡僻壤四年来单超生罚款就超过五百万,这只是乡里半公开的帐目,至于背后玩的猫腻就无法准确描叙了。另外一个类似亲和帮的组织已露出水面,销赃点的头头就是颜玉宝的老丈人!”说到这里魏得鸣两眼放光,马上拿起电话催赵新良立刻到他办公室。 事情的进展同项自链预想的差不多。当汇报结束后,魏得鸣紧急召开市委常委会,短短二十分钟就派兵点将完毕:市纪委书记亲自负责务必在晚上十二点前对颜玉宝实行双规;公安局长带领便衣前往清岙乡逮捕颜玉宝老丈人,并安排人员做好村里群众思想工作,特别是村干部的思想工作,尽快取证,搞清养猪场台前幕后关系;市纪委副书记负责组织公安、检察部门成立临时调查组,明天一早进驻清岙乡乡政府做好政策宣传,争取犯错误的同志早日改故自新,积极揭发清岙乡多年来存在的问题;鉴于夏冬生同志有立功表现,暂时不予追究责任,并适当加以保护;由临时调查组负责召集清岙乡上访群众座谈,稳定群众情绪,逐村解决积瘤,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科学家的智慧写在头顶上,政治家的智慧写了脸上,魏得鸣一张菩萨脸这时候严肃得象块金刚石,干练的作风让项自链自叹远远不如,暗想要修到魏得鸣这样收发自如的道行还不知要多少时日呢!出了会场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项自链踩在枯黄松软的草皮上,感到无比的踏实,想到上午许鸿运再三叮咛自己要小心从事的话,觉得有点杞人忧天。昨晚一直没有真正入睡,现在该落实的魏得鸣都替自己布置完了,心头一松,一阵困意袭上心头,他径自朝停车场走去。 项自链开车直奔公寓而去,心想先补足失去的睡眠再说。路上郭伟打来电话,说是感谢他帮忙,在拍卖会上,已如愿以偿地拿下了市府招待所经营权。项自链打起精神应酬了几句,顺便预祝他春节快乐,早日发财。回到家,项自链便蒙头大睡。 感觉刚睡去一会,一阵电话声打跑了睡意,项自链心里怪不是滋味,边看表边接电话。室内光线模糊,根本就看不清,项自链下意识甩甩手,拿起话筒不耐烦地问:“喂!哪位啊!”刚说出去,项自链就后悔了,原来吴春蕊来催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说是儿子凯凯这几天老想着他。项自链立刻换了张嘴脸调侃说:“儿子越长大翅膀越硬越想往外飞,以前都没想着我,现在还会想我吗?夫妻本是同林鸟,怕是你想我了吧!”“夫妻本是同林鸟,到头却是各自飞。现在还没到头,却都各自一头了,你说说自你去了琼潮后,一共回过几次家?就数你妈在的那段日子里勤快!唉!”吴春蕊幽幽怨怨。 项自链本想问是不是凯凯在外边惹祸了,话到嘴边又压了回去,老婆已经埋怨他对母亲偏心了,再加上个儿子,她吴春蕊的位置又在哪里呢?于是就改口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等我调回宁临准天天陪你左右。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好女人,你不会看着我挂在琼潮不上不下就撒手不管吧!”女人心一软,在电话那头扑哧一声笑了,“别在装可怜了,你在外边风风光光,给挂起来的是我不是你啊!你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我也成了共产党的陪嫁品了。”“这陪嫁品,也是极品珍品啊,谁见了谁都稀罕呢!这样吧,我保证回家吃年夜饭就是了。”女人唠叨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吩咐他要多吃菜少喝酒,早晚天冷衣多留。项自链听得心头一暖,又想起老婆一幕幕好处,就迫不及待想着回家过年了。拉开窗帘,外边已是万家灯火,看看表原来已过了七点,项自链才觉得肚子饿。 第十四章 第三天消息爆炸开来。项自链从车里出来,远远就看到市府楼前小干部们三五成群地谈论着什么。或许是春节就要到了,大家脸上多了一份喜气和笑容,可笑容里分明透着一份幸灾乐祸的表情。项自链鄙夷这种小市民心理,抬抬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地走过来。众人见了,相互对视一眼,鸟兽般散开,各自躲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魏宏益送茶进来,顺便告诉他颜玉宝昨天下午在市里被双规了。项自链只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魏宏益越来越懂得办事了,见项自链不出声,放下茶杯就要告退。 项自链叫住他问:“小魏我们相处快一年了,你实话告诉我做这份工作满不满意?我怎么总觉得一个复旦大学毕业生呆在县级机关里做领导秘书太可惜了。你也知道的,所谓秘书不过是为领导送送茶倒倒水,做些官样文章,还有就是领导不方便出面又不得不做的事,秘书就成了最好的代言人。” 话一出口,魏宏益惊得合不上嘴,好久才感叹:“项市长你也这么说啊!好多领导都把这位置当恩惠施舍给年轻人的,又有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说实话要没有我老爸这层关系,还不一定能当上你的秘书呢!” 项自链又问:“以你一个有知识有见地又淡泊名利的明眼人看来,是不是觉得官场里挺滑稽挺可笑的?” 魏宏益从来没有听项自链探讨过如此严肃的话题,惊讶之余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点过头后又后悔了,忙辨解似的说:“以前觉得官场里确是那么回事,下属见了领导就象j啄米,上级训下级就象刀切菜,大家公开场合讲些冠冕堂皇的话,做起来全是苟且之事,说白了都是为了一己之私,所谓创政绩不过是为了寻找升迁的基石。可自从跟上你以后,慢慢地悟出点道来,也渐渐地转变了看法。整天看着你忙前忙后,为了琼潮的建设事业日夜c劳着,一种责任感便油然而生。刚毕业分配到机关工作,总觉得委屈了自己,天天做着文字游戏,反正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写,学校里学的知识几乎派不上用常我常想与其这样懵懵懂懂地过着,还不如干脆去写小说更实在,弄得好还能混个作家头衔。” 项自链听了差点笑出声来,闷了好一会才说:“你也不用拍我的马p,这个环境差不多都被马p污染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同你说这些话吗?一是因为你这股痴气,二是因为这一年来看到了你可喜的转变。说实话,开始时我还真不喜欢你做我的秘书。有句话你一定听多了,读千卷书还需行万里路。万里路是什么?不就是立身处世之道吗?培根就说过书不能多读,多读就是读死书死读书;书又不能不读,读书可以明理怡情养性。用孔子的话说读书就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然那不过是封建社会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在现实中往往很难实现,真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又有几人呢?人生在世不外乎名利二字,商场上得意,仕途上得志,学术上有所建树、艺术上有所创新,以上四种情况,差不多可以用来概括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追求了。以你这股痴气,或许在学术研究上可以大展鸿图,可惜你已踏进官场的大门,要回头重来又谈何容易!再说天下哪条道路不是曲折绵长的,但只要用心经营,总会有所收获的。比起以前来,你确实有了很大进步,处人处事不再孤傲,不再是个狂生了。正因为看到你这些变化,今天才特地找你谈谈,希望对你以后的人生有所帮助。在琼台教书的日子里,我也有一股痴气,不过我是因为穷,穷得心生自卑。自卑又往往是自傲的方式表达出来,不愿同别人打交道,更不愿看人家的眼色行事,对当官的深恶痛绝。直到当上副县长以后,亲身体会到山区群众生活的艰难、生计的无奈,我才真正自我反省,觉得自己是有幸的,毕竟读了点书,见过一些世面,也觉得应当做点事,为当地经济发展尽点力,为天下不平事尽份心。其实人在官场并不是真的就喝喝吃吃混日子,吃吃喝喝是世风,我们无力改变它,要紧的是你在这种世风下时刻不忘做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因为官场本身就是各种利益关系的交织点,身在其中就得随时把握好自己的立场观点,协调好各方关系,使之朝理想的方向发展。所谓谈笑中强虏灰飞烟灭,说的就是政治策略运用的最高境界,不是有人说政治就是不流血不流汗的战争吗?西方人主张人性本恶,中国人主张人性本善,所以外国人上教堂多是忏悔,常说主啊!我有罪,中国人进庙宇多的是祈祷,常说神佛啊!赐福给我吧!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侬本善良,当然应该有个好报应,这是国人普遍的心态。也就是说我们的人生取向多带有功利性,往往以个人得失作为衡量是非对错的标准,而非法律。所以中国的事情就难办,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个人感情纠纷,官场也是如此。身为一名官员,既要从组织利益群众利益出发,保证国家方针政策、法律法规的实施,又要考虑到周边关系的协调,顾及到个人利益,以尽量不伤害同志感情为基础,一句话团结就是力量。这样你就能明白官场里热热闹闹,关系复杂的原因了。所谓关系网,说白了就是人情两字,没有紧密的人情关系,你再有本事也办不成一件正事。所以在官场里最要不得的就是痴气和清高,只有与大家打成一片,你才能如鱼得水,才能实现报国为民的雄心壮志和抱负。读了千卷书,能不能行万里路,就看你能不能悟透其中的道理。话说回来,痴气和清高是一种难得的品行c守,把你的傲气藏进骨子里,灌注进做事原则中,那么你将无往而不胜!” 魏宏益听得入了神,好久才说出一句话:“项市长,我明白了,人不可有傲气不能没傲骨,我总算理解其中的意思了。谢谢你,衷心地谢谢你这番推心置腹的教诲,我会铭记终生的!” “你能明白我这番苦口婆心就好。等过了年,我马上向组织推荐你去秘书一处当处长,以后就看你个人努力了。记住一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 魏宏益再也禁不住感情冲动,双眼红红地掉下泪来。 项自链轻轻地批评他说:“哭什么哭啊!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做英雄,怎么象小孩子一样哭了。” 魏宏益抹抹泪委屈地说:“项市长,你比我爸好一百倍,从小到大只知道他整天板着脸骂我没出息。看着他那张黑脸我就觉得官场里没一个好人。” “他是你爸,当然要对你严格要求。找个机会好好沟通一下,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以后还要向你父亲多学习呢!”项自链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不轻松,看着魏宏益抹鼻子的样子,真不知这个狂生以后会不会给自己惹出什么祸来。人往往是宿命的,项自链放在心里说:“就看你的造化了!” 魏宏益见项自链只顾埋头看文件,拿起纸巾擦干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其实项自链并没看进去什么,只是装模作样而已,瞥见魏宏益昂首挺胸走出门外,心里才感到踏实,心想孺子可教。 下午赵国亮找上门汇报发电厂进度情况。关上门,赵国亮就亮开嗓门:“老项啊!清岙乡一行收获不少嘛!逮了耗子挖出粮仓,你这不是狗管猫事,多此一举吗?” “多此一举?埃e用慌龅蕉救眨比徊恢劳范パ鳎u媚阏怨寥ヌ寤嵋幌拢筒换崴捣缌够傲恕!?br / “老项啊!说话可要凭良心,我什么时候拆过你的台?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恐怕琼潮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得到了。” “外边怎么说?说我项自链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事我还管到底了!”骂完后,大概觉得有点过火,缓缓气说:“谁叫我不幸呢?碰上这种烂事,那颜玉宝也太不是东西了!” “老项啊!外面的风声很紧,妇联、工商联里都有人在说,你项自链存心不让人过年了,挑这时候寻事出风头。” 项自链一听,心里明白了大半,知道有人在背后发动舆论攻势了。 这时候赵新良推门进来,问:“两位在嘀咕什么呢!” 项自链没想到赵新良这时候会找上门来,忙站起来说:“哪阵风把你赵市长吹到我这里来了?请坐请坐!” 魏宏益送上三杯茶过来。项自链端起一杯递给赵新良,让出自己的座位给赵新良坐。赵新良也不客气,挪挪p股坐了下来。项自链便同赵国亮并排坐在沙发上。 赵国亮见赵新良不说话,站起来说:“赵市长是不是给项市长送红包来了,那我得回避一下。” “我送红包还能少了你赵国亮吗?五百年前是一家,老祖宗会骂我无情无义的。” 这样一说,赵国亮又重新坐了下来。 开过玩笑后,很快转入正题,赵新良说:“颜玉宝已经挂起来了,这家伙仗着上头有人,死不承认在计划生育上做了手脚。项自链你早点同夏冬生联系,叫他尽快把颜玉宝违法乱纪的材料送到临时检查组手里。那个老头子倒爽快,还没进公安局的大门,就招供不讳了,两年来共偷猪八百多头。难怪一年多来闹得人心惶惶的,都说是亲和帮搞的鬼。我看是个别人不自重不自爱,仗着资格老兴风作浪,这回瞧瞧他怎么连棺材本都陪进去。” 项自链没想到赵新良来这里就是为了讲这些话,说得也太掉价了,那象一个市长的样子!这些事只要纪委部门去处理,常委会上有个通报就算过关了。但赵新良毕竟是上司,项自链不好当面驳斥。刚才赵国亮的话倒提醒了他,妇联工商联早有人说他项自链煽风点火了。赵新良的态度明摆着非置严德坤于死地不可。过年过节了,项自链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再说严德坤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琼潮这么多年,不是赵新良一个后生想扳就扳得动的。 “我马上同夏冬生联系,尽快弄清案子的底细。琼潮正值多事之秋,发电厂的余波还没完全平息,现在又出了颜玉宝一事,是不是建议临时调查组尽快弄清案情,尽早结案,都过年过节了,大家图个安稳。” “你项自链怕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耍花枪了?我赵新良不怕,你怕什么!要弄就弄个水落石出,不是群众都对亲和帮忧心忡忡吗?干脆来个彻底交代,让老百姓过个安稳年。想到老百姓,我们就得多c点心啊!”赵新良说得语重心长。 看来赵新良是贴定心要拿严德坤开刀了,项自链也就不再开导,应付着说:“我个人一定同组织保持一致,再说这事也是我先挑起来的,后悔活坚决不干!” 赵新良好象并没有听出项自链语中带刺,继续表达他惩除腐败的决心:“对于严重破坏社会稳定,危及地方治安的一定要从重从严处罚,不管涉及到哪一级领导,也不管他背后有多硬的靠山,一定要一追到底。只要我们立场坚定,我就不相信撬不开颜玉宝的门牙。” 这话怎么就象纪检干部就职演说,项自链听得很不舒服,又不好直接挖苦,便装作细心聆听的样子,一言不发。 赵新良瞧瞧项自链,还想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看看赵国亮,终于合上了嘴。闲下来没事,扯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走了。 望着赵新良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赵国亮关上门朝项自链扮了个鬼脸说:“我这个本家怎么看都不象个市长,反倒象个纪委书记。” 项自链笑笑:“你也不能这样挖苦人家嘛,可要理解人家的迫切心情。四月份就要召开人大会议了,他这个代市长能不能摆正还掌握在别人手里,他能不急吗?你也知道的,严德坤这人虽然平时爱同组织上唱对头戏,但客观上加强了民主建设,扩大了人大在群众中的影响,前一任市长不就是被他挑落马下的吗?没有他的努力恐怕发电厂这案子一时三刻还破不了!” “哦!可颜玉宝这案子又同严德坤有什么关系呢?” “颜玉宝是严德坤的连襟啊!所以案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严德坤这几年倒没少做好事,日月帮和光头帮间接捣毁在他手里,没有他一再向政府施压,我看现在还照样猖狂着呢!” “看来你还蛮理解严德坤的。想想严德坤的后半生也够背时的,副师级转业十几年,却没升上一级半级,还闹出个落选的笑话来,难怪他处处不满。” “严德坤个人能力是不错的,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看这一次他可要倒霉了。提拔颜玉宝这样的角色,就走错了第一步,又闹出个半真不假的亲和帮来,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老项啊!先别关心别人,关心关心自己吧!这时候说不准严德坤正在背后骂你呢!” “没什么可说的,骂也只好随他骂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就事论事,不要把矛盾搞大了,弄得琼潮市上下不安宁。”项自链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明白一场拉锯战在所难免。 “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看赵新良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了。话说回来,赵新良这样做也迫不得已,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要是人代会上不能摆正,他不成了第二个严德坤!” 赵国亮说完后,突然又感叹起来:“赵新良急着摆正,我可急着摆偏呢!要不要也找严德坤算一笔帐?”赵国亮说这话,一半玩笑一半真心。来琼潮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挂上副市长头衔,组织部文件里只在他的名字后来了个括号,括号里注着副处级三个字。公共场合人前人后,大家都叫他赵市长赵市长,听起来心里酸溜溜的,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项自链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拍着肩膀安慰说:“等忙过颜玉宝这案子,我向组织提提意见。先说说发电厂的进展情况吧!”项自链没法给赵国亮下保证,只好撇开话题。 “……发电厂土木工程部分基本上完成,过了春节就可以进行第一台机组安装调试,宁临市用电紧张的局面将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项自链听完后吩咐赵国亮再次组织专家进行现场勘测,校正尺码,确保机组一次安装到位。 临分别时,赵国亮拉着项自链的手说:“老项啊!我还是为你担心,颜玉宝这事弄不好你就成了靶的,小心啊!最好找个机会同严德坤谈谈。” 项自链反问赵国亮:“这事能谈吗?越描越黑,静观其变吧!” 赵国亮刚走出门口,又折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说:“有些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项自链感到事态严重,赵国亮同自己说话从来都是快人快语,这回却犹犹豫豫闪烁其词。“什么事?” 赵国亮没有回答,走到走廊上前后瞧瞧,确定没人才轻轻地关上门,顺手拧了保险。“老项,你不觉得发电厂有些不正常吗?”赵国亮一脸认真。 项自链跟着认真起来,低下头又猛地抬了起来。“发电厂总让我心存疑虑,但说不出所以然来。怎么你有异常发现?” “工程是宁临直管的,上次出事却只逮出琼潮的,你不觉得奇怪?”赵国亮没有正面回答项自链。 “单凭奇怪和怀疑是没用的,得有根据。这事弄不好牵连到宁临的主要领导,我们不能瞎猜疑。有种预感挥之不去,发电厂迟早还会出大事。省重点工程多少人盯着呢!割了热痱疮,留下大毒疤,听说外边已经起谣言了。我们要慎而慎之,一不小心就跟着栽进去,永世不得翻身哪!”项自链说完自己的忧虑后,又问赵国亮是不是发现可疑形迹。 赵国亮站起来不安地踱了三个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又点起烟猛抽起来。项自链也不急,点上烟悠着,最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涵养了,每逢大事总能平心静气。 过了十来分钟,赵国亮安静下来,瞪着眼珠问:“老项,你不会同这问题有牵扯吧?这话咱本不该问,这时候不问不行了,要打要骂你以后再找咱算帐!”赵国亮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眼睑青黑肿胀,显然昨晚没合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些儿女情长的废话!怎么昨晚想我想得失眠了?告诉你咱活得好好的,没做第三者c足,跟这事不沾边!我的大情人这下你放心了吧?”项自链话说得轻松,但口气不容怀疑。 两人对视一眼后,赵国亮叹声气:“那就好!” “好什么?你掌握了核心机密?又患得患失怕把咱害了?” “害谁都可以,咱不能害你啊!我的大情人。不说那么多了,先看看这个。”赵国亮从包里摸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产品介绍书递给项自链。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除了几个报价的阿拉伯数字外,全是德文,项自链一点名堂都看不出来。他皱了皱眉头,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赵国亮。 “德国葛朗氏集国机电制造公司的产品介绍书呗!” 项自链明白了一半,“报价和购买价有出入?” 赵国亮起身翻到第六页,指着中间的一栏说:“三号动力组涡轮单价折合人民币三千万元,我们购进一对,加上其它花费最多也只有六千五百万,可帐面上的价格是九千七百万。这出入太大了!” 项自链惊得搭不上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提价了?报价表是前几年的吧?”难以置信!一口气吃下三分之一设备款,闻所未闻! “去年六月新翻印的介绍书,有效期至到今天八月。德国人很注重信誉的,绝不会临时变卦。” “进口税呢?”项自链尽往好处想,试着驱走可怕的梦魇。 “国家基础工程,海关一路放行,即使有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看来赵国亮把可能出现的情况早早就估算在内。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让人想起来就浑身起j皮疙瘩。 室内的空气高度紧张,两人点着烟默不作声地抽着,仿佛这样能燃尽一场灾难。 打开窗,一阵寒风吹来,烟雾随即散去,项自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其实宁临冬天的风并不冷,冷的是人心。项自链重新关上门后,玉宇澄清灵台来神。 “这份介绍书从哪儿弄到的?既然人家有备而来,不应该如此疏忽大意!” “夹在设计图纸堆里的!当时我就怀疑,设计图纸保管与设备购置分属两个处室,怎么会无缘无故凑到一块呢?很明显有人做了文章。”赵国亮的声音越压越低,但字字铿锵有力。 听到这里,大致可以作如此推断:宁临电厂建设总指挥部有人d悉到其中y谋,既不甘心某些人y谋得逞,又不敢直接举报,怕最后y谋没揭开自己反倒遭人暗算。于是那个知情者就把德国葛朗氏集国机电制造公司的产品介绍书夹在设计图纸里按正常途径送到琼潮现场指挥部,希望有人慧眼识用心,把里边的种种猫腻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人可谓用心良苦,这样做即使大行其道,也不为一般人所注意和d悉,必竟懂德语的人在琼潮市可谓凤毛麟角!退一万步说,就是被人发现了,也可以解释为无心之错。购置涡轮合同签订已过去一年半时间,眼看两台机组就要安装调试,那个聪明人暗地里一定骂苍天无眼了!就在这时候,赵国亮无意中看到了这份介绍书,某种不确定的因素激发起他的好奇心,驱使他认真翻看介绍书寻找个中悬念。那么聪明人是谁呢?能接触到产品介绍书的就几个有数的人物,市长黎赢权、当时任市府副秘书长兼副指挥的赵新良、总工雷兴业、副总工曹志长、机电工程师范扬清。按情形推断不外乎三者之中选其一,除了雷兴业、曹志长、范扬清还能是谁呢? 推测情况与赵国亮的叙述大致不差。自宁临电厂上次出事后,各种传言从未断根过,前不久又流行起新玩意:宁临电厂一个庙,没死爹来没死娘。 七荤八素和尚经,隔三差五做道常 拔出两条檐头椽,留下一根老方杖。 物必自朽虫后蛀,大小弥陀啥两样。 传言不知打何处来,但编得很有水平,个中含意不是市井人物随口胡诌能吹得出来的。琼潮前任书记叫维长栋,市长叫孟业柄,名字中都占了个木字旁。如果两根椽指的是他俩,那么老方杖就非黎赢权莫属了!这番心思项自链当然不会在赵国亮前面说起,意象推测姑妄论之不是一个成熟官员的秉性,何况赵国亮心思慎密,说不定早就想到这一环了,只是没明说罢了。传言往往是民众的心声,它总应和着某种契机,说书的常讲民心就是天意,那么传言就是天意的载体和媒介,它的出现和传播就会引来一场风云际会山河变色的变故! 事关宁临电厂台前幕后,项自链不能不细细推敲。传言是谁编的呢?德国葛朗氏集团机电制造公司产品介绍书又是谁夹进图纸里?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时候他想起了机电工程师范扬清。 范扬清留着一头长发束成一支甩在脑后,要是素不相识一定以为是个搞艺术的先锋派画家或者歌手之类的职业青年。他毕业于清华大学机电系,后来留学德国,回国后被宁临市作为第一批高级人才引进。小伙子三十没出头,做事踏实生活时髦,日里苦干八小时,忙完图纸翻论文,夜里干苦八小时,又是泡吧又是泡桑拿。正因为这个性子,项自链印象特深刻,还当面称赞过他,说是时代好青年。宁临电厂建设将近尾声,指挥部的人马大都闲着无所事事,时代好青年又跑到当地一家刚刚起步的电台当起主持人,主持《宁临夜话》栏目。开始时,指挥部里有人调笑他吃在碗里盯着锅里,可没过多久大家就屏声静气了。《宁临夜话》节目收听率高过宁临电视台收视率,那家电台也跟着出了名,广告业务雪片似地飘来。夜话之类节目,大都是女性主持,大男人新鲜出炉最多热上三分钟,可范扬清热度不减,少男学他的装束,一袭格子衫一头马尾松,少女奉他为偶像,墙上挂着床头贴着梦里想着。范扬清就干脆辞去指挥部工作,做起职业主持人。在琼潮孤身一人,夜深人静的时候,项自链偶尔也听听《宁临夜话》,范扬清幽默的言词中夹着德国人最可宝贵的憨厚,清清的嗓声象莱茵河静静地流进心田。其实最打动听众的还是他那雪莱式的诗歌,平白的抒情,无穷的意境,不深不浅的寓意。想起范扬清,项自链就想起了那首诗——《雪松》。 老家门前 雪松躬向村口 是探询我的归踪吗 静静的清波下 小鱼轻轻摇过你绰绰投影 微风吹来 那一身逸逸飘摇 该是隔岸村姑的披风 穿过落拓季节 星星点点的浮白 如青丝里绕着的淡淡思绪 空蒙的天际 一朵云缓缓地醉在肩头 若有若无地压沉了心事 飘泊的脚步还有多远 雪松高了根也深了 一个外地青年来宁临打工受骗,辛苦工作半年全打了水漂,又逢情变,女友弃之而去投入他人怀抱。失望之下,青年萌生了轻生的念头。他打电话向范扬清诉说了苦闷、彷徨和无措,言语间处处流露出绝望。听得出对方是个重感情有修养的年轻人,范扬清用他特有的方式安慰了几句,在征得对方同意后,轻重有致地朗颂起这首优美感人的诗句。青年人被磁石般的声音吸引了,听完后久久地屏住呼吸,象有千迥百转的水在胸腔里奔腾着喧泻着,最后在一声轻轻的略带喟叹的谢谢声中结束了彼些的对话。父母召唤着远方游子的归来,家乡的一草一木期盼着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正是这份珍藏在每个外出务工者心中的浓浓思乡之情和对亲人的眷恋之情,让年轻人重新拾回自我存在的意义,安全地走出了生命途中那迷茫的凄绝地! 项自链无心想象范扬清主持风格有多么地出色,性格是如何地多重,才艺是怎样地丰富,此刻他只想问,范扬清会不会就是那个夹寄葛莱氏集团机电公司产品介绍书的人,是不是那个传言的始发者?心里的回答是肯定的,有着良好的职业道德,行事不拘一格,懂德语善诗文,别说指挥部没有第二人,就是整个宁临也找不出两三个。 想到这里,项自链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或许是为自己合乎逻辑的分析推断而得意,或许是为介绍书和传言的出现而暗暗惊喜,或许为范清扬的行为后果而担心呢!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里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由。 “介绍书有没有其他人知道?”项自链略略睁大眼睛盯着赵国亮问。 “或许有其他人见到过,但心知肚明的我想也就三个人,你,我,他!” 项自链裂裂嘴,手指压到对方的脑门边数落着回答:“说得倒轻松,你我他,满世界的人全卷进来了!” 赵国亮没理会,只问:“怎么处理?” “你说呢?” “找你拿主意呢,这事体太大太烫手,没有千斤顶不招重担活。” “揽了瓷器活自有金刚钻,别耍滑头,先说说你的想法。”项自链忽然严肃起来。 “公共场所屎拉裤裆穿不得更脱不得啊!”赵国亮叹了声气,“视而不见撒手不管吧有失党性,检举揭发吧引火烧身,一辈子让人背后指指戳戳盖大樱”“既想党性又想人性,瞧你这德性!”项自链站起来走了一圈,点上烟慢慢地吸了一口。“党性人性没这么大的高帽,但起码的政治良知不能丧失!” “哦!我忘记了你的党龄比我长得多呢,当然你的觉悟也比我高得多。”项自链顺便挖苦赵国亮,“这事单凭良知、人性、党性还是不够的,一本产品介绍书能说明什么问题?它只能说明价格有出入!至于出入的原因那是另一回事,你我都管不了也管不得,所以只能做顾问,能说则说不能说就三缄其口!” “老项你的意思是……”显然赵国亮给他弄糊涂了。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想保住你的党性,又不丢你的人性!”随后两人合计起来。 第二天下午,赵国亮没有透露半点行踪,悄悄地去了一趟省委,严格地说只是去了一趟省委大院。他什么也没做,把那份沉甸甸的装着介绍书复印件的牛皮信封塞到省纪委书记的信箱后,当夜就赶回琼潮。 第十五章 项自链从外边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就有人敲门了。开了门,原来是欧阳妮,项自链心情一荡,吸口气,故作镇静地说:“稀客稀客,前几天想见你一面都没时间,今天哪阵风把你吹过来了!”说完赶紧请坐。 欧阳妮一身紫色披风,脚蹬长统靴,洁白的脸上浮起两朵红霞般的桃花。冷空气南下,这两天外边冷风嗖嗖的,欧阳妮直跺脚,两只纤细的手相互搓揉着,也不说什么,走过去捧着项自链的茶杯取暖。暖了一会,才吁着气说:“哪阵风把我吹来?还不就是你从清岙乡刮起的那阵y风!现在倒好了,外界传得纷纷扬扬,老百姓都说你是个大清官,送了温暖解了寒。”项自链见欧阳妮冻得还在发抖,起身去隔壁倒杯热水来。走出办公室,项自链心里奇怪,以往一有客人来,魏宏益总是很准时地把茶送来的,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走进秘书室,魏宏益朝他笑笑,项自链还了个笑,心里全明白了,看来昨天的苦心没有白费。魏宏益身上的茄克衫不见了,代之以崭新的西装,长长的头发也不见了,一头的精神。端水回来的时候,欧阳妮正在按空调的开关。项自链关上门后,笑着说:“你来了就是春天,最好的空调也没你管用,咱觉得手心冒汗呢!”欧阳妮嫣然一笑,粉面生春。“别说得动听,是让开水烫出来的吧!上次来琼潮采访领导下乡送温暖时,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你这样漂亮的大美人,我请还请不来呢!怎么会躲着你!刚才你说外界传得纷纷扬扬,这又从何说起,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项自链不敢太放肆,说了半句马上转移话题。 “别当面说得好听,背后难保会说,瞧这女人都快没人要了。你的风光事,台里在《宁临新闻》中转播了,还在《今日视线》里做了特辑呢!我一知道就打电话到老家问了,上杨村的村民都说你是个大清官。听说颜玉宝双规了,有没有这回事?”欧阳妮虽然仍冷得发抖,但一点也不影响聊兴。 项自链心里直嘀咕,欧阳妮怎么对颜玉宝一事感兴趣?他一边接腔一边双手端着茶水送了过去。欧阳妮忙伸手去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半截指头轻轻地搭在项自链的手背上。项自链直觉得心痒痒的,一股暖流自丹田生起,迅速漫遍全身。他装作没察觉,打趣地说:“嫁不出去好啊!? 第 15 部分 欲望文 第 16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稀o钭粤粗本醯眯难餮鞯模还膳髯缘ぬ锷穑杆俾槿怼k白髅徊炀酰蛉さ厮担骸凹薏怀鋈ズ冒。∫奕肆四慊褂惺奔淅次艺饫锼祷埃饩褪堑ド淼暮么Γ杂勺栽凇!毕钭粤幢纠聪胨担沼癖t忻挥兴娴谜壹臀嗜ィ芍彰凰党隼矗凰治105夭蹲拧e费裟葜毙Γ19畔钭粤吹乃中ΓΦ没ㄖβ也o钭粤崔限瘟耍λ趸厥郑饣氐阶簧稀?br / 笑完了,欧阳妮又问:“消息封锁得真紧,透点风好不好?颜玉宝会不会被判刑?”项自链摇摇头回答:“正拿你没办法!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纪委说了也不算啊!得找法院。不过这事你就别再问了,问题复杂得很!”“是嘛!所以我才一个人上来问问你啊!我们台里还有两位同事在楼下正准备上来采访你呢!”项自链掀起窗帘一角看了看了,果然一辆写着宁临电视台五个字样的奥拓牌车子停在楼下。回过头,项自链感激地看了欧阳妮一眼,心里又是一热。 室内暖和多了,欧阳妮边喝水边瞟着项自链,问:“这次去清岙乡,有没有去玉女寺啊?那里风景挺好的。”“本来打算好要去的,在琼台工作的时候就想去,可一直没去成,没想到这回又横生出这档事来,全给搅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看看?又可以省导游费!”欧阳妮两眼放光,高兴得伸出小指头要同项自链拉钩上吊,说是一言为定,挑个春暖好花的日子一起去。“那好,所有开支你负担,我只负责介绍。”项自链笑着爽快地答应了。大冷天也懒得出去,本想多聊聊,欧阳妮总能给他带来莫名的兴奋。可想到楼下停着的采访车,项自链就不敢多留她了。“天这么冷,叫你的同事也上来坐坐,喝杯热茶。”项自链说过这话就后悔了。 果不出所料,欧阳妮撅着嘴不高兴地自言自语说:“想赶人走就直说嘛,干吗这么拐弯抹角的。”项自链检讨不迭,忙说误会误会,这更给人以心虚的感觉。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赵新良要他过去一趟。放下电话后,项自链半歪着头无力地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说:“我倒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坐坐的,可身不由己啊!早约好的,这回赵市长又来催了。”欧阳妮相信了项自链真实的谎言,满意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赶我走呢!那好吧,你去忙你的军国大事,我去做我的新闻采访。”说完,轻轻地在项自链的脸上亲了一个吻,而后飘然而去。 项自链呆在原地,一句再见也说不出来,张着嘴望着欧阳妮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久,才粗粗地吸了口气,仿佛这样能把消失的背影吸回来似的。呆了一会,才意识到吻过的脸上火辣辣地烙人,项自链摸了一下脸,马上缩回手,不知是怕手给烫着了,还是舍不得抹去那淡淡的唇英清清的幽香、炙热的余温。等项自链反应过来跑过去掀起窗帘的时候,欧阳妮已大半截身子钻进车子,只留下裙摆在视线里晃了一下就完全消失了。车子一溜烟在拐角处隐去,项自链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窗帘。这时候电话又响了,项自链的心跳得更慌了,理也没理一头钻进卫生间照镜子。面对着镜子里真实又虚幻的自己,满脸通红头大如斗,项自链想也没想抓起纸擦掉左颊上那小小的浅浅的紫色唇印,然后捧起一把冷手往脸上抹去……等到镇定自若地从里边出来时,桌上的电话机还在响着,项自链捋捋头发,哼了两声小调出了门。 魏得鸣的家离项自链很近,一会就到了。今晚项自链上身穿茄克衫,下配一条半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新买的运动鞋。当这身打扮出现在魏得鸣眼前时,魏得鸣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笑着问:“还没到年底,就想卸任了?一身休闲呢!”“魏书记,我可一刻也不敢轻松,心头压力重,所以只好靠着装来扮轻松。今晚特地来给书记你拜个早年,这也是工作啊!”项自链这身打扮事先并非没有安排,他要的就是这种轻松闲适的心情和气氛,在官场里压抑得太紧张了,虽然晚上的话题并不轻松,但至少可以谈得随和些,多点私人的感情。 魏得鸣看上去很理解项自链的心思,泡上一杯热茶后,要项自链同他坐到一张沙发上。项自链也不客气,挨着魏得鸣坐了下来。 “年轻人要挑重担的,你不扛起来总不能叫我这个老头子来扛吧!琼潮工作刚起步,你的日子长着呢!听宏益说,你工作起来不要命,连饭也顾不上吃。这可不好,革命工作也需要填饱肚子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魏得鸣说得很深情,很有感染力。项自链听了心里暖烘烘的,说:“魏书记,你是千斤重担在心头啊!比起你来,我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老冀伏枥,志在千里,曹c说得好啊!你是心里一盘棋,琼潮上上下下的事,哪一件不c心,哪一步心里都有个准。”魏得鸣笑笑说:“我怎么能同曹c比,他是大英雄。在历史长河中,我们只能算沧海一粟!人老了,也没有其它要求了,只希望下一辈有个出息。自从宏益跟上你以后,我心里就踏实了。唉,我这个儿子,真让人担心!”“魏书记,今晚一来是给你拜个早年,二来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宏益的事。”“我说嘛!你项自链就是滑头,不是说好专门给我拜年来的?也好吧,宏益跟你近一年了,说说他的表现。你不要客气,要一老一实地跟我说,这小儿子最让我牵肠挂肚!”魏得鸣说这话的时候很轻松,言语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项自链心里有底了。有些话只能别人先说出来,自己才能表态,魏得鸣用目光鼓励项自链往下说。 “宏益这小伙子不错,脑子灵反应快。”故事得从外商考察谈判说起。 台湾一家生产计算机显示器的老板来宁临考察投资环境。双方谈得很融洽,达成了初步投资意向,可在招待宴上出了麻烦。那老板毫爽人,上辈是山东的,大概在席上多喝了酒,大谈特谈起计算机发展前景。席上的官员们没一个懂计算机知识的,一个个只嗯啊地应和着。开始时,对方没怎么在意,可后来就越说越牛头不对马嘴了。 第二天市里有个会议要参加,当晚项自链和宏益住进了维多利亚酒店。碰巧在走廊上遇见负责谈判的柳副市长。当时柳副市长正在打电话,要机要处赶紧找个懂计算机的人过来陪座,看样子很急。打完电话转过身,看见他俩,就劈头盖脸地问项自链懂不懂得计算机。因为事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项自链稀里胡涂地点了头,说是懂点点,其实他那点计算机知识哪里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柳副市长二话没说就把他俩拉了进去。这时候气氛尴尬极了,对方骂骂裂裂地埋怨宁临人素质太差,政府官员象文盲。几个陪同人员却不得不陪着笑脸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因为这是宁临市对外引资最大的一个项目。刚进门,柳副市长就把皮球往项自链身上踢了,临时封赏,给他挂了个留美博士的头衔。这么一介绍,对方的气焰顿时低下了半截,言语间客气多了。落座后,项自链手心捏出汗来,暗暗示意魏宏益小心从事,多动脑子。刚敬完一圈酒,对方借着酒劲又发难了,问计算机与人有什么差别。在座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就在这时候宏益端起酒杯递到对方面前说,尊敬的贵宾!作为助手,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博士导师向你致以最诚挚的祝福,并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当时大家都暗暗地担心宏益会不会把事情弄砸了,柳副市长更是不断地拿眼睛询问项自链。情形所迫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活马当死马医了。 “待双方喝过酒后,你猜宏益怎么回答?”项自链卖起了关子。 魏得鸣听了半天听得稀里胡涂,不知道项自链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随口问:“怎么回答?”“计算机把软件装进硬件,而人却把硬件装进软件。”魏得鸣还没听完,就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项自链继续说:“在场的人个个都象你魏书记一样笑得开心,笑得情不自抑。对方一定要宏益坐到他身边,说要认他做小兄弟。后边的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当晚就签了投资合同书。连我这个假冒博士也沾了光,对方连说名师出高徒。”项自链定眼看看魏得鸣,继续说:“后来宏益告诉我,台湾这几年比大陆还流行黄色笑话,特别是官场和商场,较之大陆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看中国人也就这德性,所以他就出了这么个损招,没想到立竿见影哪!”魏得鸣笑了又笑,喟叹:“宏益从小很老实的,没想到跟上你后,学得这么滑头了。真是名师出高徒,以后有什么麻烦事,我准找你算帐。”谈话很快转入正题。“魏书记,我觉得宏益在思想上已经成熟了,处理起事情来,雅俗不拘能够灵活运用,该让他独立行事了。秘书一处处长位置一直空着,是不是安排他到那里锻炼一番?”魏得鸣拍拍项自自链的肩膀说:“项自链啊!我没看错人,把宏益托付给你我就放心。你是宏益最大的恩人!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同我唱对头戏,总是逆着来。自从跟上你后,我发现他一天一天地变得开朗务实了。这几天浑身上下换了个人似的,长头发不见,牛仔衣牛仔裤也扔进了垃圾堆里,换上了西装了。你的建议我接受了,回去后以个人名义打个报告给组织部。你也知道,我不方便直接出面做工作的!”项自链点点头,表示回去马上办理。 说完小魏的工作安排,魏得鸣又问起颜玉宝的事。“关于颜玉宝的处理问题,赵市长已经向我汇报过了。你是当事人,说说你的看法吧。”魏得鸣虽然脸浮春光,但一言一语始终保持着一个市委书记的慎重和沉稳。 “我个人的想法是先收审颜玉宝,暂时不移交法院处理。琼潮这两年的事情没少出,不宜再出现大的波折,无论从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还是为了大局稳定,都不宜扩大打击对象。一切事情待四月份大选后再作定夺。”尽管项自链把话说得很隐晦很克制,魏得鸣还是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我是个就要退下来的人了,不希望在最后往自己脸上抹一把屎。这个颜玉宝也太胆大妄为了,不治难以平民愤。案子是一定要处理的,但不张扬不宣传不搞典型不扩大打击面不演变成政治风波,琼潮太需要一个安定的政治局面。可有人迫不及待,非要拿这事做文章不可,到头来恐怕自翻石头自压脚。”“赵市长也同我说过他的想法,所以我借这个机会向你汇报一下,好听听你的意见。我总觉得赵市长太急于求成了。”“这事本来应当由纪委来管的,你是局外人,却没想到清岙乡之行把你拉到了矛盾的最前沿,成了始作俑者。小项你可要小心的,琼潮的事复杂啊!外边开始有人造你的谣了,说你有政治野心,想当市长。所以你一定要处理好同赵新良和严德坤的关系,尽可能从矛盾中转移出来。你知道吗?严德坤为什么一直留在琼潮不肯到宁临去,并不是宁临市太小容不下他严德坤啊!蒋多闻书记就是他当年在部队里的教导官。只是老严的性子强,用他自己的话说长城坍了石头在,不能原样砌回去就换个新的。他是贴了心扎根琼潮的。”作为市委书记,魏得鸣不应当说这么多的。或许是出于保护年轻干部的责任心,或许是感激项自链培养儿子有功,魏得鸣说得语重意长。项自链没有想到这么快矛盾就集中到自己身上,经魏得鸣点拨,惊得手心里捏出汗来。临别时,项自链握着魏得鸣的手感激地说:“魏书记,感谢你的提醒和教诲,我会努力忘记发生过的一切,把精力集中到琼潮的建设上来。”出了魏得鸣家,项自链心头沉重,作为一把手的魏得鸣,对处理颜玉宝违法乱纪事件都感到十分棘手,那么严德坤的势力真的不可小盱。一个小小的乡党委书记竟会牵扯得如此复杂,项自链万万没有想到,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或许是天冷,或许是吐出的气太长了,没来得及缓过呼吸,一阵寒流颤涌来,浑身上下起了层j皮疙瘩。项自链缩缩脖子,习惯性地提提衣领,没想到茄克是件和尚衣,压根就没有领子。黑暗中项自链想缩回手,可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天色非常y晦,万家灯火染红的天空,浮着一层层厚厚的彤云,似乎转眼间就要下雪。琼潮好多年没有下雪了,连下雪的迹象都没有过,尽管有人说这不正常,那怕年内落几颗雪粒子露个兆头也好。尽管冷气直往脖子里袖口里裤管里钻,项自链还是渴望马上就下雪,越来得快越好。头顶上那层层叠叠的彤云始终是重重的心理负担,再不下雪恐怕就要压下来了。想到过两天春节就要来到,项自链觉得心头同彤云一样厚重,脑子里一片模糊。晚上九点钟,小区里的小路上已见不到一个行人了,只有他独自踽踽而行。昨天还是黄里透着一丝绿意的杨树,一天之间全秃了枝头,踩着吱咯吱咯响的落叶上,仿佛象踏在自己的心上,心一阵阵抽搐。延期处理颜玉宝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可当魏得鸣语气沉重地告诉他就这么安排的时候,项自链又从心底里冒出冷气。处理一个臭名昭著的乡党委书记,也要煞费苦心,那么我们的党委和政府还有什么精力来处理更棘手更迫在眉睫的大事呢? 回到房间后,项自链捧着本书《弗朗伊德精神分析》,想借此驱散心头的y影,可怎么也不管用,一页还没看到底,又回到第一行了,满脑子胡思乱想。其实这本书已经看过三遍,有些内容差不多能够大致不差地背下来。扪心自问,在处理颜玉宝这件事上,他是包藏着某种私心的。精神分析结果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是怀着某种不确定的政治动机。如果说在上杨村的临时应变,是出于一个当权者的良知,是出于一种政治本能的反应,是为了避免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那么在回途中对记者们的那番耳提面命,则多多少少含有显示个人政治魅力的意图。 当项自链从卫生间里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他的决心暗暗下定了,无论如何,颜玉宝这件事都要有个明确的结果向上杨村村民交代,向夏冬生交代,向政治良知交代。 种子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来萌芽,而一旦萌生出生机,种子就希望它拥有的空间广袤无垠。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思想就象膨胀的种子蠢蠢欲动,当两瓣豆芽菜爆出嫩黄的时候,想象就弥满了整个身心。从政以来,无论在琼台、宁临还是琼潮,自己都是个副职,一直离游在权力核心的边缘,从没有接触过权力的中心,说白了就是个干事的奴才,不是发号司令的主子。想想近十年来,哪一天不是在别人的指使下干这干那,而真正属于自己意志却摸不到一丁点痕迹。自己学的是规划专业,用官场的话说,终究是个学究式的人物,生来就是个副职的料子。项自链在心里细细检点,从县里的一把手二把手到宁临市市委书记市长,没有一个是理工科学校毕业的,绝大部分都是秘书班出身。在这个重文不重理的官场传统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腐气酸气,准文人们附庸风雅的恶习一旦流进了官场,就变了溜须拍马搞浮夸。想到这些,胸中涤荡着一股厚重的义不容辞的历史责任感,中国太需要真正懂经济懂建设的政治开明的学术式官员,而不是整天咬文嚼字的文人。大选在即,想到许鸿运几次半明半暗的提醒,项自链决定要好好把握机会,进入权力的核心,一把手不成二把手也行。卧室里有空调,温暖如春,项自链披着衬衫托坐在床头,思想一刻不定地运作着。狭小的卫生间容易让人思维发散和膨胀,那么宽敞的卧室则让人思维深刻。这一带的房子是为琼潮高级官员和名贾富商而建的,档次也拔高了一大截,空间大且高。二十多个平方三米来高的卧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乡下的老房子,自由自在没有约束感。画面切转到赵新良,项自链从心底打了个喷嚏,想在大选前扳倒严德坤又谈何容易,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首先魏得鸣就不会袖手旁观。如果真要拿颜玉宝做文章,恐怕琼潮上上下下又要闹翻天了,四月份的大选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事情已经出来,如何引导才是关键,放着颜玉宝不动,严德坤就会多一份顾忌,选举就多一份胜算。严德坤并非庸才,很得民心,外界的评论更倾向于他,再说上头又有蒋多闻撑着,这个人大主任的位置不坐到六十岁是不会退下来的。自己来琼潮不满一年,工作局面刚打开,要想往上挪一级正常情况下不太可能,恐怕连陪选市长的资格都没有。即使做赵新良的陪选,严德坤会支持自己吗?颜玉宝被双规这笔帐他不算到自己头上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首先要谋对事,想在琼潮有进一步发展,眼前几乎是没有可能的。项自链忽然想到白人焦的话,难道四月份大选之际,正是自己调回宁临之时?宁临市里候门似海,一个小小的县级副市长,即使调回去也不过是个局长的位置。项自链想来想去觉得不是个滋味,更觉得要出去走走了。就在这时候,电话机响了。电话是许鸿运打来的,原来晚上有一批国外客人来琼潮商讨合资事宜,刚刚才散席,说是顺便来看看项自链,问项自链是不是睡着了。以前许鸿运都是打手机给他的,这一次却破了例,项自链一下子就明白对方的用意,忙说许老板不怕累的话,就过来坐坐。五分钟后,许鸿运的车子停到楼下,项自链刚刚穿衣完毕。 两人见面后也不握手,径直引进到客厅。落座后项自链问:“原来许兄还是个夜猫子,喜欢深夜搞活动啊!”“你不是?不是一对拉不到一块。晚上想来问你个事,急着呢!明天就得答复人家。一家意大利公司想同我合股搞磁砖生产,我对合股这种方式并不熟悉,你看行不行得通?我也愁资金运转不过来呢!”许鸿运开门见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项自链倒了杯茶,递根烟后,问:“意大利的磁砖很有名气的,不知道对方公司的实力怎么样?要是实力过硬,倒不失是个好伙伴,可以利用对方的资金技术生产出一流的中国磁砖来。”“对方实力没什么可怀疑的,我叫意大利的朋友了解过了。对方主要是看好中国市场,所以来寻找合作的。问题是对方提出要打他们公司的品牌,那我不成了一个代人做嫁衣的可怜儿了,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谈判了三天,对方没有妥协的意思,就这样拗着。”项自链想了想,问:“又想利用人家的资金和技术,又想打自己的品牌,真是无商不j唯利是图哪,你当人家是白痴!取了老婆拐了儿子,这种事你做不做?”许鸿运哑然失笑,重重地拍了一下项自链的肩膀说:“要轻轻松松能让对方掏腰包放裤带,我还来这里拉什么皮条!前阵子你帮着出的点子,我回到公司广告部一说,大家都傻了眼,说你快赶上新加坡总统李光耀了。所以今晚跑过来请你帮我出点子,有没有办法取个洋老婆生咱中国娃。”项自链没理会许鸿运的调侃,静静地想了好一会,问:“对方谈判代表里有没有意大利籍华人?”许鸿运惊奇地盯着项自链,问:“你怎么想到这上边去了?不瞒你说,我还特地要了人家的名片,对方的翻译就是咱宁临人,祖籍琼台。私下里给他送了礼,能帮的忙他都帮了,我看豆腐渣再也压不出奶汁来。”“你给人家送礼,叫人家搞地下活动,帮你拉票?外国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再说那翻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公司利益来换取蝇头小利!国外对于出卖公司利益制裁十分严厉的,不象我们国家一切都在无序中进行。”“难怪那小子在会上一言不发,原来是装聋作哑,跟我打马虎眼呢!”许鸿运拍着大腿大声抗议。 项自链这时总算从许鸿运身上发现某种不足,象他这样风里浪里滚过来的生意人终究没有脱离中国人的思维定势和陋习,以为背后给人家送点礼就能换取更大利益。不过这并不影响项自链的心情,无论怎么说,许鸿运都是个值得他学习和尊敬的老兄。他侧眼看看许鸿运,许鸿运也看着他,神情有点迫不及待。项自链心里有底了,故意低下头来作沉思状,显得高深莫测。说是有底,其实也不担底,据自己所知,外国进军中国市场的公司投资生产磁砖的极少极少,也就是说他们对中国的市场不可能有太多的了解和掌握,只是抱着一种兴趣而来的。犹豫了一阵子,项自链说:“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位翻译,单独见见?”许鸿运面有难色,但还是挂了对方的电话。不一会,一辆本田车停到了楼下,许鸿运问项自链要不要一起下去,项自链笑笑,要他一个人下去,自己站在门口迎接。 对方是个年轻人,白皮肤黑头发,廿七八岁的样子。上了楼,项自链抱着对方热情地说:“亲爱的兄弟,欢迎你回到阳光明媚的家乡。”他说的是英语。 小伙子很吃惊也很激动,回头用流利的汉语对许鸿运说:“在意大利,大家都以为中国是个落后愚昧的民族,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县级的政府官员会讲一口流俐的英语。”许鸿运笑笑,回答:“中国正在日益走向富强和发达,我们的政府有许多象项市长这样优秀的人才。”“中国有句话叫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确实感受到祖国异样的风采。”这话既象回答许鸿运,又象在赞扬项自链。接下来,小伙子一直用英语同项自链交流着,许鸿运站在一旁c不上半句,脸上流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表情,唯一能听懂的就是小伙子口中不时冒出的ok!他坐着无事可做,只好不停地往茶杯里添水。大约半个小时后,小伙子站起来告辞,又一次热情地抱着项自链说ok!项自链把热情的小伙子送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许鸿运硬要送他上车,对方也没客气。临上车时年轻人握着他的手说:“你的朋友真棒,我想我们公司会作出让步的。”弄得许鸿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心里更敬重项自链了。回到房间里,许鸿运缠着要项自链说说用了什么妙计,让对方如此兴奋。项自链拗他不过只好和盘托出:中国是个神秘的国度,意大利是个浪漫的民族,在他们眼里最能打动的不是中国的经济,而是中国悠久的历史。我告诉他,中国虽然实行了改革开放,但人们的思想还非常传统,审美情趣和日常生活习惯仍遵循着的古老的方式。如果在中国生产陶磁产品,采用意大利式的艺术设计和品牌包装,很难被中国人民所接受。要想尽快占领中国广大的陶磁市场必须适应中国的国情,最好采用意大利成熟的生产技术,生产具有中国民族文化色彩的陶瓷。最后我请他代为转告他们公司的决策层,如果想在中国创造第二个唐三彩帝国,那么请换上中国的牌子! 许鸿运听完,激动地搂着项自链说:“我看你就是李光耀了!”“什么李光耀,你别高兴得太早,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其实项自链非常得意刚才的表演,但事情还没办成,他不能流露出太多的自满情绪。 “不管成不成,就当是一场演说也是十分精采的,十分打动人心的。我派代表团谈了三天,还不如你短短半小时管用呢!果真没看错人,你小子真行!”许鸿运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什么没看错了!原来你早就打我的主意了?”“老弟啊!说得难听了不?谁打你的主意。自从第一次听你汇报工作那时起,我就莫名其妙地对你生出好感。你也知道的,在社会上混多了,很难对谁有真感情。”项自链听得感动,叹了口气说:“老兄啊!你也别把我当菩萨,我也就这点小聪明。现在正犯难呢!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颜玉宝的事,弄得我里外不是人,现在谣言四起,有人说我爱出风头,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有人说我有政治动机想当市长,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当时的情形你不出风头不行啊,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流血事件发生?颜玉宝不处理,我没法向上杨村两千多村民交代,没法向杨清白一家惨死的三口子交代啊!现在赵新良却想借这个机会把严德坤摆平,扫清他摆正的最大障碍。”“小老弟不是我说你,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颜玉宝这样的人确实该杀,但你不必亲自出场的,该由纪委来擦这堆屎。事情出来了,也不必唉声叹气,大不了不当这个市长,调个更高的位置不好吗?我说你这个脑袋啊,搞经济行搞政治就差一点了。四月份琼潮大选,宁临也大选啊!你是市管干部,何必盯死在琼潮呢?你说你想怎么向上杨村村民交代向杨清白一家交代,我帮你来打理就好了。”夜深了,人们的心扉就象夜来香一样盛开着,许鸿运的话说得直截了当,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或许你说得对,我这人太仁慈太心软,只适合搞搞事务不懂得政治斗争。处理了颜玉宝,无论对上杨村还是杨清白都自然有个交代,但现在不能处理,一处理琼潮就会天下大乱。可现在不处理又到什么时候去处理呢?过了四月份,魏得鸣不当书记了,严德坤还当他的人大的主任,我怕是夜多梦长,拖长了就不了了之啊!回宁临不是没打算过。我一个农民儿子,十个光脚丫一步一步走过来了,除了家乡的大山可以靠靠,没有其它可依仗的。那大山现在也靠不着,只有等到退休了或许可以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项自链说完忍不住苦笑。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胡涂?没记错的话,你也算是张书记的贴心人?张书记就是你的靠山啊!”“这话怎么说?张书记确实待我不错,现在他老人家病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我怎么好意思为一己之私而去打扰他呢!再说他也恐怕管不了那么多了!”项自链没想到许鸿运会出这样的点子,心里未免有气,表情跟着黯淡下来。 “唉!我说你项自链真是在官场里白混了这么多年。你不觉得奇怪吗?张书记并不算很有能力的人,为什么能在宁临说一不二,连市委书记蒋多闻都忌他三分,因为后边有靠山啊!新上任的省人大主任,未来的省委书记季文焕就是他的老部下,当年一起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试想想,为什么季文焕一来宁临就直奔张书记家,你以为他这样做仅是为了体现对下属的体恤,表现他的政治感染力。张书记要是象你一样有学识的话,恐怕早就当上省委书记了,他的许多部下早已当上部长省长了。”项自链听了大吃一惊,张书记既是他的老领导,又是他的老邻里了,可自己竟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过去和背景。张书记在他面前也绝口没提。他一直在心中有个疑问,无论张祝同当组织部长还是当副书记,宁临上上下下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敬若神明的。刚来宁临那阵子,还以为是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受人尊敬,可张书记的政治水平和领导能力并不突出,有时甚至有些固执有些偏激。原来老头子身后藏着这么大个背景,而自己竟浑然不知。项自链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神经质似地问:“真的?”“这难道有假的不成!说不定张书记早已安排好你的去处了。还不抓紧时间去瞧瞧他老人家,他真是白收了你这个门生!”张书记的背景或许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可能因为太公开了,反而没有人提起,或许大家都认为项自链就是张书记的人,所以谁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项自链突然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笑完了,还连说好笑好笑。许鸿运问他什么好笑,他又不说,只是忍不住地喊着好笑好笑,弄得雾里看花似的。 确实好笑!官场里一旦认定你是某某的人,那么你可能一生都会打上私人财产的烙印,不管贩卖到哪里,都附着主人的灵魂。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同着,谁也不会提起你从哪里来又会打哪儿去。今晚要不是许鸿运提起,项自链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主人的真实面目。而大家恰恰相反,一定会在背后说他项自链有怎么怎么样的背景。 笑完,脑子里掠过一串镜头:董步晓迎奉的举动,冯部长暧昧的表示,魏得鸣和赵新良卑恭的态度,许鸿运刻意的亲近,难道都是冲着张书记的面子来的?这么一想,项自链更觉得没了面子,找不到真实存在的位置,或许在别人的眼中,自己不过是附在大熊猫身上的一颗虱子,主贵奴荣罢了。还好,许鸿运下边的暗示,多多少少让他有了点安慰。 “别顾忌那么多,冲着你我兄弟情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不是我在你面前吹牛,相信在宁临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撇开张书记不说,你想上一级半级,我还是力所能及的。虽说你从政这么多年,但真正的官场决窍,恐怕还没摸到,用流行的语言说,就是政治上还不够成熟,自己先试试吧,对你以后走上一把手位置很有帮助的。”许鸿运这番话正好说到他的痛处,项自链心中怏怏不快。作为朋友恰恰是推心置腹的实在话,自己又有什么可责备的呢!项自链嫌许鸿运说得太露骨太直白,会心想想觉得就那么回事,如果没有深入交往,你撬着他的门牙,他也未必会说这些话。作为宁临市第一大富豪,许鸿运头上有了太多的光环,全国人大代表、国内著名企业家、省政协副主席、宁临市总商会会长……他说得又何尝不是事实,在宁临确实没有他办不成的事!金钱往往同权力并驾齐驱,不管你承认与否,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象他这样富甲一方的人物,许多时候一言一动无形中左右着政治局势。想到这里,项自链马上调整好情绪,打哈哈说:“这不存心让小弟我难堪吗?颜玉宝这种小事,我还能对付得过去的,怎么能劳请你的大驾!求到你的时候再说吧,今晚的话我全记下了!”许鸿运应了一声“嗯!”就不再言语了。 有外国学者研究表明,黑夜里人与人的交往才能真正把心贴到一块,语言的精灵总是在黑暗中擦出闪亮的火花,梦才是最真实的语言。依照这个逻辑,我们白天说的做的全是自己骗自己。项自链侧眼看看许鸿运,嘴上问他要不要加点餐,心里却满是做a、孕育、偷情、盗窃、走私、杀人、放火等与黑夜有关的概念。许鸿运下意识的看看表,连说太晚太晚了,站起来告辞。两人一直握着手直到许鸿运上了车。时间不知不觉中已是第二天凌晨三点了,项自链一回到房间就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第十六章 年底三十日中午,项自链从张书记家出来,心情沉重。张祝同刚刚从上海一家医院回来,整个人瘦得没了形状,原本稀松的头发掉得差不多了,脸窝深陷,过度的化疗使原本精神蔫蔫的他更加苍老颓败,象一支风中摇摆不定的蜡烛。老人的意志却出奇地刚强,当项自链来到床榻前的时候,硬要王阿姨帮他扶起来,还强装笑脸请项自链坐下。项自链哪里能坐得下来,没等王阿姨过来就轻轻地扶起了张祝同。虽然天气还很冷,可室内的却有点闷热,老人身子虚,王阿姨把空调调到最高温度免得他受凉。张书记只穿着一件睡袍,项自链扶着他的时候,感觉手里空荡荡的,一米八个子的老人却轻得象团棉花,可触手处分明是嶙嶙瘦骨,扎得人手痛。项自链忍不住红了红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张祝同不能不说是个重情重义的铁汉子,重病在身,却始终没有忘记下属,还在上海的时候就把方宇安排到城市管理局当副局长。方宇在电话里同项自链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悲悲慽慽。张祝同有过骄人的战绩,却一直没有引以骄傲的政绩,一方面同他的位置有关,另一方面知识的欠缺和明哲保身的处理哲学,让他过早地收敛起锋芒。不过宁临市上上下下的干部无不敬仰他,平易近人的个性弥补了军人身上不时流露出的强蛮意识,一是一二是二的工作作风使他赢得了普遍的赞誉。老人坐起后,轻轻地甩了甩项自链的手,项自链下意识地退回到原位上坐下。老人的意识十分清楚,拉了几句家常后,就问起了琼潮的工作情况。项自链一一作了回答。事情的进展如许鸿运所说,张书记已为他铺好路子了,言语间没有全说透,不过这一次却交了老底。项自链整整坐了两个小时,细心聆听老领导的教诲,每到感人处就忍不住流下泪来。王阿姨好几次进来示意张书记别忘了休息,项自链也多次要起身告辞,却被老人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项自链总觉得今天有些不一样,张书记平时话不多,心想糟了,会不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张书记的病前前后后五个多月了,到今天才说出实情,直肠癌晚期。以他的身份,如果能治好的病早就见效了,这一会恐怕凶多吉少,癌症患者能挺过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个奇迹了!王阿姨明显瘦多了,临别时项自链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说:“王阿姨啊!张书记个性强,一定苦了你了!”王阿姨鼻子一酸,什么也没说就流出泪来,好一会才醒悟过来,抹着眼泪抽抽泣泣地说:“小项啊!还是你最了解我家老张啊!只要他能好,我再苦也不算什么!”项自链眼圈又是一红,紧紧地握了一下老人的手,强忍着扭头走了出来。 宁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从上次去清岙乡回来,风一直刮个不停,许多老农都说不正常,平时很少刮风的。这一次来张书记家没有开车,出了门后,项自链低着头顶着风沿着河边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圈。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结起了一层溥溥的浮冰,在寒风中摇晃不定地浮动着。虽说明天就是春节了,可天空丝毫没有一点春来的迹象,y沉沉的似乎要下雪。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更不用说烟花了,小孩子大概都被大人关在家中,往年这时候到处都是孩子们唧唧喳喳的热闹声和漫天飞舞台的烟花。项自链并没有因为张书记向他摊了底而感到兴奋,相反从未有过的落寞,他心里总担心着什么。打的回到家,吴春蕊已经做好午饭,儿子凯凯安稳在坐在一边写着寒假作业,看上去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项自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是一年里最后一天,生活不应该这么按步就班枯燥乏味的。午饭才吃一半,电话铃响了,滴铃铃特别清脆,叫得人心里怦怦跳,项自链的右眼皮重重地磕了一下,紧张地拿起话筒放到耳边。话筒里静悄悄的,吴春蕊和凯凯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侧着脸。突然传来了哇地一声大哭,“张书记他……他……”项自链听出是王阿姨的声音,脑袋轰隆一声差点晕了过去,镇了镇神,下意识告诉自己张书记出事了。他不相信似的问:“张书记他,他怎么啦?”王阿姨已泣不成声了,“小项你……你过来吧!”“我马上过来,王阿姨你要坚强些!”项自链早已心乱如麻,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安慰王阿姨。放下电话来,项自链一下清醒过来,轻轻地拉过儿子凯凯,郑重其事地吩咐:“凯凯听话,爸爸和妈妈有急事得出去,一个人呆在家里,哪里都别去,有事打电话给我。”凯凯象是读懂了他的表情,有力地点了点头。吴春蕊本想问问项自链出了什么事,见他神情严肃,就跑到房间里拿了两人的大衣。项自链接过大衣来不及往身上披,飞快地拉起老婆往外走。赶到张书记家的时候 第 16 部分 欲望文 第 17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就跑到房间里拿了两人的大衣。项自链接过大衣来不及往身上披,飞快地拉起老婆往外走。赶到张书记家的时候,王阿姨已哭成泪人了。项自链这时候很镇定,也没有伤心的感觉,看着张书记安详地面容,心里觉得很踏实。吴春蕊把王阿姨劝到另一个房间里安慰着,项自链跟了进去安慰:“五姨,你节哀顺便!张书记有你前前后后侍候着,他走得一定非常安心的,你就满足他最后的一个心愿,让他安静地走吧!”王阿姨不再哭了,抹着泪说:“小项啊!没想到你成了老张的送终人啊!老张这两天情绪看上去不错的,我才同意他回家过年,谁知道他走得这么匆忙啊!”“王阿姨,张书记一生为人耿直,走得也安心,这或许就是他的心愿啊!能在家中溘然长逝也是福气。你想想张书记临走时有些什么嘱托,我们好按他的意思办,让他在路上走得省心?”王阿姨这时候才想起料理后事,首先得通知女儿女婿回国。张部长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张滢,早年留学美国,现在在加拿大定居,项自链见过一面。项自链要过电话号码,马上通知魏宏益打越洋电话联系,随后又向蒋多闻和黎赢权汇报了情况。没过一会,民政局局长打来电话向王阿姨安慰了两句,说是殡仪馆已经联系好了,灵车马上派到。消息就象炸开的水管,水不断地涌了出来,家里的电话一刻不定地响着,王阿姨已没有心力应付了,吴春蕊一刻也挪不开,整日守在电话机旁。项自链继续听王阿姨叙述张书记临终嘱托。原来张书记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昨天在上海就一再告戒王阿姨丧事从简,尽量不要惊动各方面的领导、同事和下属。张书记走前总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静悄悄地在家乡向阳的小山坡上找个安息地吧!王阿姨说完这些,又从怀里抖抖索索地取出一本发黄的工作笔记,说是张书记要请项自链代为保管的。项自链想不到张书记临终前还有遗物托付给自己,他几乎怀着一种崇高的敬意和知遇感激之恩,小心亦亦地接过用塑料纸密封的笔记本,郑重其事地把它放到最贴心的口袋里。这时候,蒋多闻、赵新良还有市委市府里一帮人陆陆续续赶到,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悲慽之状。项自链站在门口一一打过招呼。大家静静地走到张书记的床塌前脱帽鞠躬,而后又静悄悄地退出,劝王阿姨节哀顺便。王阿姨一一握手,表示感谢,整个房间无形中成了灵堂。项自链在悲伤之余,又暗暗觉得滑稽。蒋多闻一行又问了一些细节安排,便打道回府了。这时候魏宏益打来电话,说是张滢联系上了,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两夫妻到达上海国际机常项自链一听,马上要魏宏益同琼潮驻上海办事处联系,千方百计弄到两张明天上海到宁临的机票。王阿姨在边上听着,感激地说:“小项啊!我是晕了头了,万事让你c心。春运这么紧张亏你想得周到!”项自链这时候也顾不得客气了,只朝王阿姨点点头,又打电话给方宇。方宇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不一会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站在张书记床榻前直发呆。就在这时候,殡仪馆的车子来了。项自链招呼方宇一起,把张书记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番。 靠扛死人吃饭的四个黑脸大汉,粗手粗脚地走上前要挪尸体。在他们眼里,谁死了都一样,闷三g不出p,敲三锤不出气,床单一裹,往单杠上一扔抬出去,再往车p股一塞就算了事。项自链喝住他们,说是自己来。方宇抬下身,项自链抬上身,轻轻地把张书记的遗体搁上单架,而后一人护着一侧,在四个大汉有节奏的脚步中缓缓地下了楼。 世界也真滑稽,死亡算是对人类最大的打击,人人都从内心深处惧怕死亡,可偏有人吃死人饭,哪一天不死人了,他们才感觉到自己末日就要到来。亲手把张书记的遗体放进灵车后,项自链才回头告诫四名黑脸大汉,车上躺着的并不是一般人,要他们好好侍侯着,并当面点了五百元,一人一百做赏钱,司机见着有份。五人见了钱,热情一下子焕发出来,点头哈腰表示小心从事。项自链这才挥挥手放行。虽说死千死万没有死残,可年底三十日发生这种事,总让人猜测非非,项自链从心里希望早点出殡,无论对王阿姨还是宁临市上上下下的领导们都是个交代,于是就同王阿姨合计着善后事宜。王阿姨这时候也刚强起来,不再哭哭啼啼了,同意只要女儿回来就出殡。事情很快就谈妥,不发讣告,先通知亲朋好友,工作关系上的同志个别电话联系。 累了一个下午,一歇下来手脚酸软,项自链打起精神吩咐吴春蕊呆下来陪着王阿姨过夜,看看表已是七点来钟了,自己匆匆地赶回家。 回到家,凯凯一个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捣鼓着。项自链急忙跑进去看个底细,眼前的场面让人惊呆了:凯凯站在一张小凳上,满脸锅灰,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正往锅里下面条。小孩子从来没料理过家事,不知深浅,放着一窝满满的清水煮着,不见一粒油花,也没有一根青菜。项自链突然进来,吓得凯凯从凳子上翻了下来重重在摔在地上。项自链赶紧上前扶起儿子,问他摔得痛不痛。凯凯开始还充坚强,揉揉眼见了项自链,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项自链心一酸,抱着儿子不断哄着,忙不迭地检讨,说自己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不该没敲门没打招呼就闯进来。虽然项自链平时在家并不多,不懂得照顾老婆儿子,可真把凯凯一个人留在家中,心中哪放得下,所以一回家就急不可待地开门进去了,哪想到吓着了儿子!总算万幸,凯凯从灶前翻下来,没有连锅端。项自链看着突突冒着热气的一锅沸水,心里一凉,顺手关了煤气炉。这那是煮饭,和泥团还差不多,一锅清水浮着烂面!项自链看看一筒掏空的面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凯凯把整筒面都扔进去了!凯凯总算止住哭,项自链把他抱进卫生间掸灰擦尘,可油灰亲和力强,越擦越黑,最后还是放在水龙头下解决问题。等凯凯换上衣服,时间已是八点钟了。项自链进厨房看看尚未打扫的战场,摇摇头拉起凯凯下馆子去了。这儿子也真是的,平时捣蛋过了头,这会却老实得近乎痴呆,竟一个人想撑大厨了!项自链有火发不出,还要好言好语地问他为什么不去饭摊里提点饭菜。儿子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你把这个家交给我的,要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看着。我这是忠于职守啊!项自链坐在凯凯对面,正夹起一撮剪豆,被儿子的回答惊得掉在地上。现在的孩子脑子里不知装着些什么东西,一会儿一个主意,明明玩劣成性,却又偏讲起义气来。项自链看着凯凯吃得津津有味,一时竟说不出话。 这个年注定没法安稳,回到家项自链不得不面对厨房里那个烂摊子。刚进门,就觉得情况有异,脸上凉嗖嗖地冷,风不知从何处吹进室内。关上门后,寒风还是不断地灌进来。凯凯眼尖,啊地一声大叫,跑到窗边望着一地玻璃碎片指手划脚。出门时还好好的两扇玻璃窗被砸得七零八落,项自链一呆,忙叫住凯凯不要上前。凯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缩到项自链怀里。项自链摸摸儿子的头,拉着他进了卧室。安顿好凯凯后,项自链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仔细打量,碎玻璃堆里躺着一个纸团,打开纸团,里边包着一颗小石子。很显然这是一起人为蓄意破坏行为,项自链马上联想到颜玉宝事件,把纸团放到桌上铺开,一行小字跃进眼睑:狗东西,这次只是个警告,如不好自为之,下次就是教训了,当心你的狗头!项自链气愤不过,正要开口大骂,忽然想起凯凯又狠狠心咽了回去。本来想一撕了之的恐吓信,重新折好放进了口袋里。这个守岁夜注定漫长难熬。 新年第一天项自链惶惑不安地靠在床上半醒半睡到九点钟,才叫起凯凯准备去王阿姨家。他再也不敢把凯凯一个人留在家中了。刚吃过早饭,魏宏益打来电话,说是上海到宁临的机票总算落实了,琼潮驻上海办事处的同志正准备去机场接张滢夫妇。项自链打起精神夸了魏宏益两句,随后想起要去订个花圈,于是拉着凯凯上车直奔花圈店。宁临市区什么店都多,就是花圈店不好找,车开出老远,眼看就要出城了,才发现拐角处有家不起眼的花圈店。店里稀稀落落,老板倦着身子靠在门口晒太阳。过年过节,恐怕也只有这种地方生意黯淡了。项自链进去选好一个,才敲敲柜台叫醒老板。老板五十上下,看上去眉目清朗气度儒雅,他揉揉眼奇怪地叹了口气:“大年初一选花圈,不是大吉就是大凶!”项自链好奇,忍不住问:“先生你好象话中有话,能不能说说其中的缘由?”老板见他言语尊敬,侧面看了看项自链说:“你想想赶着大年初一买花圈,不是日子好得不得了非出殡不可,就是日子恶得很,蕨草堆里选硬柴火啊!”项自链轻声笑笑:“这回怕你先生想错了!”老板见项自链这么说,就不再多言了,问项自链要不要代笔写挽联。项自链犹豫了一会,说:“我来念,麻烦先生代笔。”项自链本来想自己写的,想想又改变了主意,一则急着赶回去,二则想试试老人的书法。 老人哦了一声,拿出纸墨铺开。项自链说了一遍,老人龙飞凤舞起来,不一会两行清俊飘逸的挽联就写好了:月落乌啼附云去,风生水涨入梦来。老人放下笔提起墨汁未干的挽联打量了一番,又转过身子瞧瞧项自链问:“要不要落款!”“我看就算了,挽联无非是表达一个人对死者的感情。人不在了,落款就显得多余了。”老人又哦了一声,不无惊讶地点点头问:“后生有股清逸之气啊,难得难得!能否说说死者何人,同你什么关系?”“市里的张书记昨天中午溘然长逝,作为下属我是表表心意!”老人大为惊奇,“张书记走了?他可是我的恩人啊!要不是他帮助,我这家花圈店还开不成。没想到他老人家走得这么匆忙!”老人说完,忙要项自链等等,帮他带上个花圈表表寸心。老人没容他解释,又铺开了纸墨,项自链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老人思维敏捷,咬了三下笔头就写开了,“庭前无雪天地长,堂内有碳日月久。”项自链看完,连夸:“先生才智过人,一副挽联看似不着一个‘悼’字,却是字字深藏心思,张书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又何愁寂寞清冷的黄泉路上没有碳火暖心!”老人哂然而笑,说:“后生可畏啊!老休自叹不如,有你这样的下属才是他的最大安慰。能不能问问,你哪里高就?”项自链对老人更有了一份好感和敬意,回答说:“高就谈不上,我叫项自链,在琼潮做事。有机会跟你老人家学学书法,切磋一下对联。”“原来是项市长,失敬失敬!”老人忙谦虚地说:“难怪面善,原来这么相象!”这话既象对项自链说,又象自言自语。 时间很紧,项自链没有细想老人话里的意思,只说自己明天来取花圈,就急匆匆地告辞了。 到了张书记家,凯凯跑到吴春蕊身边去了。王阿姨这时候已完全振作起来,正忙着打电话向亲朋好友报丧。见项自链过来,王阿姨放下电话,两人凑到一块商量起来。人死了早点入土为安,女儿女婿下午就要到家,出殡时间选定明天上午。随后项自链向蒋多闻和黎赢权汇报了有关情况,两人都没有话说,说是一切尊重王阿姨安排。静下心来,项自链点着支烟细细回味张书记临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季文焕确是他的老部下,上次借人大扩大会议上琼潮摸底来的。难怪那个夜里,季文焕下榻处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宁临市上上下下的一把手二把手差不多都前来拜访了。对于季文焕,项自链没有多深刻的印象,只觉得胖乎乎的。自己一个副县级干部,自料想攀也攀不上,所以也就没特别留意。张书记吩咐他抽个时间去季文焕那里走一趟,虽然没明说为什么,可言下之意十分清楚。凭张书记这层关系,单独见见未来的省委书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项自链猜测,张书记或许早就同季文焕打过招呼了,自己去一趟只是个形式。但形式往往会变成实质,在官场里这种因果变化重心倒置的事最平常不过,项自链想到要见省里最高长官,既兴奋又陌生,甚至有点胆怯。拿什么去见呢?除了一身行头和所谓的工作汇报外,第一次见面总不能两手空空,要不显得在政治上太不入道太稚嫩。这样一想又觉得好笑,见上级不送礼也成了政治上不成熟,恐怕也算中国特色之一。每逢过年过节,下属送领导,下级送上级,乡镇送县里,县里送市里省里,省里送中央,蔚然成风。这两年又出现新变化,有的县市都直接往部里送,名曰直线救国,密切中央地方关系,个别地方财政还专门划出过年款供领导跑关系。琼台县县委书记贾守道前阵子带着水利局局长跑北京,五万元过年款换来了八百万冬春修水利专项资金。这事在宁临传为美谈,他本人几乎快要成为贫困县搞活经济的楷模了,邻县冠云县委还带了一帮人到琼台取经。最近又有传言,说贾守道要调到市里当秘书长。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让项自链更觉得有表示心意的必要,可一时又想不出送什么东西好,只好继续点支烟抽着,借抽烟来掩盖内心的尴尬和思维的空d。 吃过午饭后,屋子里热闹起来,首先是宁临中学来了一群老师,校长长校长短地问候着,接着各方的亲朋好友都陆陆续续地前来慰问。吴春蕊见来了同事,支开凯凯帮着端茶倒水忙活了一阵子。项自链站在边上搭不上腔,显得无所适从。第一拨人刚走,第二拨人又来了。项自链看看表,已经是两点来钟了,忙借口去机场接张滢夫妇,脚下抹油溜了出来。 第十七章 到机场不过是半个小时的路程,上海至宁临的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项自链百无聊籁,驾着车慢悠悠地开着消磨时间。车刚到站,手机响了。电话是郭伟打来的,说想请他吃餐饭,问初三晚上有没有空。 “小郭啊,吃饭就免了,不过这回正有事想找你帮忙,你现在在哪里啊?”项自链突然想到郭伟是台湾人,或许能弄点什么新鲜的东西送给季文焕作见面礼。 “我今天刚从北京回来,现在还没走出机场呢!一下飞机就打电话邀请你项市长做客,你可要密切政府和群众关系,不要让我这个普通群众感受不到政府的温暖啊!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的,你一句话就行了。”一听郭伟还在机场里,项自链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忙说:“无巧不成书啊!我正好在机场门口呢!”项自链话刚说完,郭伟已站在出口处向他招手了。两人都感到意外又兴奋不已。意外的重逢总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今天项自链彻底放下政府官员的架子,四只手有力地握到一块。 郭伟先开口问:“项市长亲自开车到机场是送客还是接人?”“接人呢!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如果不急着赶时间的话,等会我送你回家。”郭伟下意识的看看表,说:“项市长亲自来接的客人一定很尊贵的,我怕是沾不起这个光啊!”“没关系的,私人朋友。对了,你要请我吃饭,我看就不必落俗套了。”“看来项市长是要把我小郭排除在群众之外了,心连心活动还是不能少的。说说你有什么事能让我效劳的?”“小郭你越来越有进步嘛,口口声声要把自己融入劳动大众。我想给老同学送点礼物,又怕选不好,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送点亲鲜玩意,既不落俗套,又大方得体的。”项自链说话半遮半掩。 郭伟一听,点点头说:“项市长,看来你这位同学很不简单啊,要让你如此费心思!不过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让你满意,让你的同学满意。”给未来的省委书记送礼物,项自链不好明说,又怕郭伟想错地方,补充说:“我这位同学既是我的知心好友,又是我的领导,是部里的。就麻烦你帮我多想想。”郭伟也不再多问,点点头表示明白。项自链这才放心,随口问起琼潮市府招待所改造情况。你一言我一语地扯了一会,项自链发现郭伟非常健谈,对世界各国的风土人情尤感兴趣。正谈着,头顶上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项自链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表,说:“我的朋友就要来了!”果然没错,广播里传来了上海到宁临的航班就要着陆的消息。 郭伟很懂事,又问了一句:“项市长,你是个直爽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我就先走一步?”“小郭说傻话了,我不是说过来接朋友吗?你也是我的朋友啊!起初我倒怕担误了你的时间,飞机就到了,现在不怕再担误你几分钟了。”项自链这么一说,郭伟就不再推辞了,跟着项自链向机场出口挪去。一会后,张滢夫妇出现了。双方握过手,项自链又把郭伟介绍给他们,随后接过张滢手中的拖箱往车上装。张滢的脸色很灰黯,娇好的面庞挂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长途奔波的劳累。四个人坐在车里谁也不说话,车内弥散着忧郁沉重的气氛。项自链后悔没有让郭伟先走。放慢车速后,项自链无话找话,回头问张滢的丈夫林学博:“西方国家评论中国没有真正的政治家,这种近乎窒息的体制无法吸收一流的人才。林博士,你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又长期定居美国,作为政治学的专家你的感触一定是最深的,不知对此有什么评价?”其实项自链接触过林学博,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一股脑的美国思想,不知张滢为什么会喜欢他。 “‘89’动乱后,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更相信和平演变完全有希望寄托中国第三代第四代领导人身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中国不但走出‘89’动乱的y影,而且发展得更快更好。现在美国人再也不提和平演变了,而中国威胁论却悄然兴起,说共产主义正在中国开花结果,经济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政治上更加稳固健全了。现在想想也对啊!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在西方人看来,它永远是个神秘的国度,永远无法理解它的精髓和内涵。前不久我见过方励之教授,说起中国近五年来的变化,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提当年的事了。中国太需要一个和平的国际国内环境,稳定压倒一切,在美的华侨绝大部分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们在异国他乡切切实实感受到祖国强大起来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背后是美国白人投来的媚眼,美籍华人不再是下等的代名词了。”项自链没想到林学博会说出这番话来,感慨地说:“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一些积弊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但中国这条巨龙确确实实在世界舞台上开始扮演重要角色了。”郭伟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c话道:“以前生活在台湾,都说大陆如何落后如何蔽塞,来大陆后我才真实感受到大陆的活力,特别是沿海地区的活力。如果说台北市是一年建成的,那么深圳市就是一夜建成的!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人奇异的想象和美好的心愿正在中国大地变成现实,深圳速度正是中国改革开放,自强不息的最好写照!我想再过十年廿年,中国就是第二个美国了。”这样一来,郭伟和林学博倒是接上腔了,两人谈得很投机。项自链开着车没有附和,却在心里不断思索着他们的谈话。是的,我们的经济建设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深层次问题也不断地暴露出来。中国龙已经睁开双眼长吟了,或许在国外人眼里,他们有理由惊奇担心甚至恐惧,林学博这样的学者也有理由为之鼓与吹,郭伟这样的生意人更有理由为之欢欣鼓舞,但作为一个地方官员,却不能只看成绩不见问题。真正的中国人大陆人不能不了解中国的国情,我们的的党群关系干群关系还在走下坡路,我们的道德一直滑坡,经济上乘风破浪改革开放,政治上如履薄冰止步难前,从商场到官场出现了普遍的信任危机,难道传统的道德在经济大潮的冲刷下,如此不堪一击!政治讹诈、腐败坠落、唯上主义、领导干部终身制等等体制上造成的积弊越来越突出越变越暧昧。项自链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颜玉宝事件,想到家中的玻璃窗被砸,直觉得额上的青筋暴跳。 情绪激动差点失控,车轮从路当中的一块弃石上辗过,车子暴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尖叫了起来。项自链忽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紧握着方向盘不敢再分神了。很快车子就到了张书记家,等张滢夫妇收拾好行李,项自链又掉头送郭伟回去。 车子到了维多利亚大酒店后,郭伟旧事重提,要项自链安排个时间来作客。刚刚还拜托人家办事,项自链不好马上唬下脸来,只好婉言谢绝。这时候不得不感叹人情关系的复杂,中国人注定比美国人活得累,这是个多愁善感的民族,一个情字就吊死无数人,不管真情假情,人际交往吃饭送礼总免不了俗套!张滢已顺利到家,项自链不想再去凑热闹,驱车向家中开去。到了半路,想起被人砸掉的门窗,项自链不由自主地皱皱眉头。老婆儿子还在王阿姨那里呆着,估计晚上才会回自家过夜。项自链找了一家铝合金店,赶紧叫人把门窗收拾好,免得吴春蕊知道了又要担惊受怕。到了黄昏时分,吴春蕊果然拖着凯凯回家,一进门就喊着累死人了。儿子倒精神,打开电视看到画面上出现食物就叫肚子饿。儿是心头r,女人二话没说,跑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又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琢磨了两分钟就下楼去了。吴春蕊前脚刚走,凯凯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项自链跟前问:“爸爸,你动作真快啊!是不是怕妈妈知道了生气啊?”说完指指原本破碎的门窗。项自链会心地笑笑,说:“小鬼别自作聪明,妈妈这两天累坏了,总不能再让她担心吧!凯凯乖,不要在妈妈面前提这件事了!”儿子点点头,懂事地跑进自己的房间。 吃过晚饭洗过澡,吴春蕊上床休息了。这两天确实累坏了她,王阿姨刚刚失去丈夫,整天整夜地叨念着,昨晚一个通宵陪王阿姨说话,几乎没合眼。项自链一年到头没有闲过,原希望能过个安稳年,没想到突出这么个事来,搞得一家子j犬不宁,觉得身心都很疲惫。一时又睡不着,斜靠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胡思乱想,没想到一会儿就呼声大作,闹得儿子从房里跑出来催他到里边睡。 第二天,吴春蕊和项自链都醒得特别早,外边的天刚蒙蒙亮,两双眼睛就对接上了。项自链重重地揽了揽女人的肩头,女人就情不自禁地缠绵起来。老夫老妻几乎不用言语沟通就明白对方的意思,项自链翻身上马,驾轻就熟地动作起来。整整两个月鸳鸯没有交颈了,女人久积的激情很快就被点燃,哼哼唧唧个不停,那声音大得有点夸张,象激越的点鼓催人奋进。小别胜新婚,虽然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环境,对项自链来说却如牛刀初试,带着无限的兴奋和憧憬,仿佛置身于十里雾海,似曾相识又不识庐山真面目。整整缠绵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偃旗息鼓相拥而眠。 项自链合着眼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光已透过窗帘照了进来。估计女人差不多做好早饭了,一截被窝都快凉透,项自链看看表已经是七点半了,赶紧起床。女人蒸了馒头,还特地做了营养早餐粥,里边放了桂园、虾皮、枸杞和党参。项自链见了心头一热,朝女人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女人面如桃花,红霞尚在,轻轻一抿嘴催项自链快吃。生活原本这么简单!可吃过早饭后,项自链又不得不面对繁琐的现实,搂搂老婆的肩膀,摸摸儿子的脑袋,下楼去了。 车刚停下,花圈店的老板已把准备好的两个花圈移到门口了。项自链见老人热心,忙迎上前握手,说:“老人家,昨天忙,忘了请问你的尊姓大名哩?”老头子两只手垂着,没有握手的意思,淡淡一笑回答说:“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奢谈什么尊姓大名,免了吧!”项自链一下子明白过来,顺手一挥掩饰过尴尬,“先生高逸,项自链俗套了。”这时候,项自链发现老人的左手有点拐,半只缩在袖子里出不来。看来老人有过一段悲惨的人生经历,可仍超然于世,说话做事不拘一格。本想请他一同去参加张书记的追悼会,想了想没说出来。项自链把花圈搬上车,随手在柜台上放了一百元钱,返身走了。 宾仪馆里已来了不少人,靠着一排矮墙边从左到右摆着半边花圈。项自链一手提着一只花圈往最右边的角落里一放,站起来寻找熟人。整一片的空地就两个花圈挤在一块,显得孤寂悲凉又卓而不群。 这时候单丘水出现在门口,手里吃力地托着个满是白花的大花圈。项自链上前打声招呼,帮着把大花圈往右边角落里抬。单丘水怎么会一个人来参加张书记的追悼会?项自链惶惑不解了,他同张书记平时没有什么来往啊!放好花圈后,单丘水小心亦亦地从皮包里掏出折叠好的挽联,认真到用白线系在花圈上。人生长恨水长东一日绝尘寰,世事无常月无形何时轻晓云。项自链一看傻了眼,单丘水这副挽联写得半明不白,个中藏着某种深意似的。三个花圈并行孤零零地呆在角落里,下面都没有署名,谁见都会停足注视。时间尚早,宁临市委市府的人还没到来,里边已经有人围着遗体转圈了。这时候王阿姨、张滢和林学博迎了出来,三人不认识单丘水,只冲着直点头。项自链介绍过后,林学博象碰到了知己一样,握着单丘水的手套近乎。 不一会,市委书记蒋多闻、市长黎赢权带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项自链远远见了,马上转过身去躲开。这下倒忙坏了殡仪馆的馆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前来听蒋多闻指示。蒋多闻白了他一眼,没哼声直往里边走去。馆长仍不死心,亦步亦趋地跟上前去讨好巴结。蒋多闻气坏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今天不是检查工作,我是来参加张书记的追悼会的,你人前人后围着我做什么!”蒋多闻的声音很高,隔三间房子都能听得到。馆长不但不生气,反而点头不迭地说:“蒋书记教训得是教训得是!”声音也特别重,好象这样就提高了蒋多闻的威信,自己也跟着沾光。这种人领导永远也不会赏识,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项自链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参加葬礼的人越来越多,许多陌生的面孔相继涌来,容纳三百多人的大厅已没有落脚的地方了,隔壁的会议室里,蒋多闻正在主持追悼会,黎赢权致追悼词。追悼词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用语轻重有别。项自链站在最后边,压根就没听进几句,大会小会参加多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套话早就听腻了,倒是台下的议论却句句如同鼓点敲得人热血飞腾。 “张书记这人不错,可惜啊好人不长命!”一名老者驻着个拐杖摇头叹息。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两只手不即不离地扶着老人巍巍颤颤的身子,怕他一不小心就栽下去。老人七十上下,头披白霜脸染红瓤,气色很不错,戴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象个文艺战线上的同志。 项自链看看姑娘,转头问:“老人家是……”没容项自链说完,小姑娘浅浅一笑,“我爷爷啊!年轻时是个文艺兵,回到宁临后任日报总编,十年前退了休,在家闲不住搞了个杂志社,听说还是张书记批的条子。个人办文艺书刊就象个人持枪似的,说是不利社会秩序稳定。我爷爷是什么人!生在红旗下长在军旗下,对党对人民可是一片忠心的!”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说起话来风卷沙,一句话带讽带嘲把爷爷的一生概括了。 老人低沉而不失严肃说训道:“小姑娘说话可要注意场合啊!”小姑娘不出声了,向项自链挤挤眼。 “龚社长龚老啊!你的《宁临文艺》办得好啊!七八年来,宁临走出了不少文化人,有几个开始在国内文坛上崭露头角了,颇有些名气啊!他们逢人便说你老人家好话,可以说没有《宁临文艺》也就没有他们啊!你老功不可没,是宁临文化的引路人。”龚老名叫龚云山,是宁临文化界的第一红人,项自链第一次见面,话说得客气。 老人笑笑,“这是后辈们的抬举,说到底张书记才是宁临文化的引路人,可惜走得早啊!”项自链知道老人很注意礼节不想多说话,自己只好收起话匣子。 这时候单丘水从外边挤了进来,先是朝老人点点头,而后挨着项自链站着。台上摄像机和照相机不停地晃来晃去,记者们忙得象苍蝇。项自链四周看看,没有发现欧阳妮,心里有点失落。 追悼会即将结束,蒋多闻现场部署工作,要求宁临各级党委和政府开展向张书记学习活动,学习他公而忘私的奉献精神,学习他脚踏实地一心为民的工作作风,学习他团结向上廉洁奉公的高尚品德,学习他谦虚求是坚持原则的组织思想。总之一句话,张书记成了宁临人最杰出的代表,是人人学习的榜样和楷模。项自链想笑,又笑不出来。盖棺定论或许就是这意思吧!人死了什么都是好的,而活着的人永远带着缺陷。圣人总是在众徒的缅怀中散发着高大的光辉形象,而蒋多闻绝不是张祝同的信徒,可说出来的话却比信徒还要虔诚。语言文字一旦打上政治的烙印,文字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在项自链心中,张祝同是个坚持原则又和蔼可亲的领导,但绝不是圣人,既没有圣人的学识也没有圣人的智慧。张祝同就是张祝同,一个平平实实的官员! 追悼会结束后,在蒋多闻的带领下,大家按职位大小排序进场绕圈子。时间已近十二点钟,参加追悼的群众差不多都已散去,只剩下死者的亲人和挚友在外厅等候着最后一班人马的散去。蒋多闻第一个绕完三圈出来,握着王阿姨的手说了几句安慰话。轮到黎赢权,照样说了几句节哀顺便之来的话,而后表情严肃地走出大门。宁临五套班子的头脑王阿姨都认识,免不了回句谢谢领导关心之话的客气话。轮到后边,双方只点点头了事。出了大门,就象搁浅的鱼群碰到涨潮,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各自攀起了关系。项自链站在门口,招呼过几个熟人后折了回来。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一个个打招呼人家还以为自己死了爹呢!项自链眼睛盯着脚尖蹩进休息室。 方宇一个人坐着发呆。项自链走过去拍拍肩膀说:“英雄走了,英雄的后代可不能愣在这里做狗熊!人家都准备去火葬场了。”方宇这才站起来看看空荡荡的四周,望着项自链苦笑。 这时候单丘水走了进来,看了看两人,默默地坐了下来。 项自链这才想起了什么,探问他来这里的理由,自言自语地说,“张书记走得早,走得可惜了!”“天不留人,心留人。张书记活在许多人心中!有龚镜云老先生这样的逸士自愿参加追悼会,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单丘水淡淡地说。 项自链这才想起《宁临文艺》的创始人叫龚镜云。“何止龚老先生,还有你单丘水,还有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张书记给人的印象真好!”项自链想到了花圈店里的那位不知名的老人。 单丘水站在窗脚下,默默地注视着隔壁的玻璃棺材,默默地看着张书记的遗体。三分钟后,回过身来淡淡一笑:“没有张书记,宁临日报也就没有单丘水这个人了!”说完,招呼一声走了。 项自链拉着方宇进了一家餐馆。“英雄也要先填饱肚子,才能上阵杀敌的。”项自链吃得有滋有味。 方宇只挑挑筷子,没有胃口。“项自链你真行,拿得起放得下,看来英雄的后代只有你来当了。” 项自链吃完站起来抹抹嘴,说:“废话,咱当不成英雄也不能给张书记脸上抹黑啊!这样悲悲慽慽,让人家看了还以为你假慈悲呢!张书记平时没少教导你吧!” 方宇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看来项自链你也麻木不仁了!” 项自链没容他多说,就催他上车。两人直奔火葬常大年初五下午,郭伟打来电话说是东西准备好了,正准备往这边送。项自链接的电话,暗自吃惊,小伙子的办事效率还真够快,又怕准备的东西不合意,就半真半假的说:“你郭经理要是不忙的话,就顺便过来吃个便饭吧!”郭伟在电话那头说声好就挂了。 直到晚上八点钟,郭伟才探头探脑地摸到他的家门口。一进门,项自链就批评说:“我说郭经理啊!你这是台湾作派,还是酒店作派啊?说好晚上来我家吃饭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郭伟涎着脸检讨似地回答:“项市长你是知道的,象我这样的角色冷不丁就会冒出个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有事情。再说我不是来了嘛!你可不能得理不饶人,总得让我进去坐坐吧!”这样一通半真半假的辩解,项自链就不好再责备什么了。吴春蕊出来打圆场,说:“稀客稀客,我家老项就爱开玩笑。坐坐坐!”上了两杯茶后,吴春蕊就躲到房间里去了。 项自链摸出一包烟分给郭伟一支,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春节里酒店生意怎么样?”“好着呢!去年开始,宁临人喜欢在酒店里摆过年酒,说是省事。”郭伟说:“生意比平时还好呢!有些人家还来包房间,客人们吃过饭后,可以通宵达旦地玩个尽兴,第二天拍拍p股就走人,主人也不要收拾什么,多干脆,现在过年过节大家都图个方便痛快!总之宁临人富了,我也跟着受益。琼潮招待所改造后一定也会红红火火的,说到这还要感谢你项市长帮的大忙呢!”“生意好就好啊!生意人就冲着钱字来。不管什么行业能赚钱就有人投资,你发财我发展这就是你们当老板的和我们政府官员最密切的联系纽带。”郭伟感叹一声说:“项市长能这样想就好啊,可惜许多政府官员压根就认为我们开饭店的白赚了当地的钱,说是不如办工厂。其实在发达国家第三产业的比重往往超过第二产业,合理的结构是六比四。”“中国的国情不同,工业化改造尚未完成,大家或多或少把工作重心放在第二产业上而忽视了第三产业的开发。你说得对,宁临的工业底子已经夯实,第三产业也得跟上,只有这样才能发展得更快更好些。琼潮准备搞美食一条街,欢迎你把台湾甚至世界各国的美味佳肴都搬进来嘛!”“项市长有前瞻性啊!琼潮一定大有可为。只要有钱赚我一定会去的,不过个人能力有限,我会介绍朋友来投资的。”郭伟说完,打开裹裹囊囊的大包裹取出两个精致的陶瓷灌往茶几上搁。 项自链拿起来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份量,真要问:“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礼品?”只见郭伟又从里边摸出两大筒台湾乌龙茶。项自链是个识茶的主,单看外包装就知道是上品货,笑呵呵地问:“小郭这两筒茶在当地值多少台币?”郭伟又耍滑头了,说:“项市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东西有价情义无价,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项自链说:“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就我所知这两灌茶叶可不是鸿毛,价值不菲啊!”这时候项自链在心里犯嘀咕了,说不准那两个陶瓷灌更值钱呢!可自己心里没底,只好妄自推测。中国人送礼从来都是先重后轻的,郭伟先摸出陶瓷 第 17 部分 欲望文 第 18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不准那两个陶瓷灌更值钱呢!可自己心里没底,只好妄自推测。中国人送礼从来都是先重后轻的,郭伟先摸出陶瓷灌再拿出茶叶筒,孰轻孰重一看便知。项自链在心底暗暗高兴,亏得那句追问的话没说出来,要不,准让人看轻了。项自链看看茶叶又端起瓷瓶瞧瞧,说:“小郭你这礼品送得太重了,我倒怀疑起你的情意来了。这样吧,东西我收下了,这是我请你帮的忙,钱还是要当面算清的。一是一二是二,你的情意不管是重是轻我都领了!”“项市长说得认真了吧!这些东西都是我托人从台湾带过来的,都是当地货不值几个钱,要说这情还真有点重,人家可是过年过节从台湾特地赶过来的。你不会说要付我机票钱吧!”项自链发现郭伟这人平时挺随和,可关键时刻总能把握主动权,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掩盖过去。既然说到这份上,项自链就不好再拒绝了,说:“古人是千里送鸿毛,你比古人还重情重义啊!东西绕道香港过来的?”其实这是句废话,台湾同大陆没通航,不绕道香港难道还绕道巴拿马不成,要不真的只有飞鸽传书千里送鸿毛了。项自链问完就暗暗后悔。 郭伟象是没有注意,只说:“是啊!台湾当局好没眼光,三通是迟早的事,越早越顺应民心。损失最大的就数我们这些生意人了,人员穿梭往来货物转运又费时又费钱!”“外资企业不是有优惠条件的嘛,就当是上交台湾政府的税收喽!再怎么说你还是人家的子民哩!”项自链不想再深究下去,打哈哈解释说。 郭伟见项自链接受了礼物,也就不提请吃的事,闲聊了几句站起来告辞。项自链送到门口,握握手说:“非常感谢你啊!中国人大都有喝茶的习惯,随着经济的发展,相信大家越来越讲究饮食起居的质量,你可以把台湾乌龙茶当产业在宁临试着经营的,或许还能在大陆开辟你的第二战场呢!”郭伟欣然回答:“项市长,我看你不但有政治头脑更有商业头脑,满脑金点子,属于那种随处能发现商机的精明人,要是你去从商一定百事兴旺。”“我是嘴上说说的人,真做起生意来不连裤衩赔进去才怪呢!恕不远送了,有机会再跟你学学生意经,说不准哪天失业了也有个去处。”郭伟笑笑不出声走了。 初八刚上班,大院里的气氛特别好,大家碰面都有说有笑。魏得鸣在市委会议室召开节后第一个常委碰头会,会上定了格调,只提议题讨论,不争吵多务实,最后举手表决。赵新良第一个说话,要求市里抓紧处理颜玉宝一事,好向清岙乡群众交代。魏得鸣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等赵新良说完,他转过头问纪委书记张天明调查进展情况。张天明是严德坤的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外边早有人说话了,让他来处理颜玉宝等于让包公杀侄子,下不了手啊!魏得鸣私下里敲过警钟,要他站正立场,绝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断送大好前程。张天明今年五十岁,魏得鸣就要退居二线,宁临市早已吹出风,说他要接魏得鸣的班。离换届只有两个来月了,魏得鸣的一举一动将直接影响到他能不能顺利坐上琼潮市市委书记这把交椅,他不得不在魏得鸣和严德坤之间周转,力求双方都不得罪。见魏得鸣问,不紧不慢地介绍说:“事情基本查明,颜玉宝在清岙乡几年中确实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在群众中造成了较大的负面的影响。譬如在计划生育问题上,就存在乱罚乱封现象,四年来累计罚款四百来万元,给本来就贫穷的清岙乡群众增加了很大的经济压力。另外在干部用人上也存在一定的宗派主义作风,对与自己意见不一致的同志往往不理不睬,家长式现象较为突出。至于杨清白一家的冤案,颜玉宝始终否定,说自己并不知情。另外颜玉宝老丈人偷猪一案经调查确系其个人行为,与他本人没有瓜葛。”赵新良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老张同志啊!颜玉宝在清岙乡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构成犯罪,你说得倒轻松,违法乱纪四个字就轻轻巧巧地掩盖过去了。四百万元的罚款是个总数,许多问题并没有真实反应出来,譬如清岙乡四年来一共有多少超生户,最多一家罚款是多少,清岙乡群众整年的收入又有多少。我可以告诉大家,清岙乡这么个穷地方,一共不过四千来户,人均年收入才千把块钱,据统计四年来一共有三百来户人家超生,平均每户超生户被罚款一万五千元。一万五千元啊!一个普普通通的群众不吃不喝也要十五年才能还上这笔债!”赵新良看上去很激动,讲到中途停下来喝口水缓和情绪。项自链看看魏得鸣,魏得鸣只顾埋头记他的笔记,并没有阻止赵新良的意思。可这与他定的基调不符,项自链就不知道魏得鸣肚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赵新良继续说:“这不是简单的罚款问题,而是直接关系到党的群众路线执行的问题,关系到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执行问题,关系到清岙乡群众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颜玉宝根本就无视党纪国法,不管清岙乡群众死活,是典型的土皇帝!大家知道吗?就在我们大家安安稳稳过春节的时候,清岙乡好多群众没米下锅啊!他们冤他们恨,他们三番五次到乡政府请愿,要求严肃处理颜玉宝。有关系的不交钱可以超生两胎三胎,没关系的连正常生育也要罚款,杨清白一家的弥天冤案就是有颜玉宝一手造成的,没有他的默许纵容,在清岙乡又有谁敢这么嚣张猖獗!再说偷猪一案,大家试想想,如果背后没有人撑腰,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子敢这么胡作非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八百多头猪没人伙同作案,他老头子恐怕早就被猪蹄子踢死了!这么个大案子,两年来公安部门竟一点也没查出头绪来,难道不让人怀疑吗?难怪老百姓都骂我们党委和政府是饭桶!我看不是琼潮市党委和政府无能,而是有人故意同党委和政府唱反调,在背后纵容黑势力。我想在座的各位决不会对颜玉宝这件要案大案束手旁观的,因为它直接关系到琼潮市委市府的信誉能不能得到恢复,关系到琼潮社会的安定和发展,关系到山区群众的切身利益能不能得到维护!”赵新良最后几句话说得最明确不过,琼潮市委市府是该下决心治治腐败了。张天明听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呶呶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其它常委不由得窃窃议论开来。魏得鸣还是不表态,看来他是有心理准备的。难道魏得鸣改变了主意?项自链更摸不着头脑了,借口上厕所溜回办公室,叫过魏宏益问:“春节里你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啊!”魏宏益想了半天回答:“哦!大年初一给人砸了玻璃窗,听我爸说还留了个恐吓信什么的。”项自链一听明白了大半,对魏宏益说:“你同小胡上我家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过年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呢!注意有什么情况不要让小胡知道。”魏宏益点点头,打电话通知小胡说有事急着要用车。项自链心里有底了,马上溜回会议室。 项自链刚踏进门,魏得鸣点名要他谈谈看法。 “这件案子前前后后十来天了,颜玉宝牙门紧,始终不肯承认杨清白一家四口的血案与他有直接关系。不管他承认与否,作为一个乡党委书记,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清岙乡群众对颜玉宝意见大啊!就在我们送温暖下乡回来的第二天,清岙乡群众自发到乡政府请愿,听说都要发生武力冲突了。本来处理一个乡党委书记,并不需要拿到市委常委会上来讨论,这说明什么?说明问题严重啊!赵市长说得好,琼潮党委和政府确实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颜玉宝已经被双规,背后居然还有人为他撑腰投信恐吓,不知大家有没有收到恐吓信。大年初一,我家的玻璃门窗被人砸得粉碎,还留下一封恐吓信说什么好自为之!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典型的政治流氓行为!难道恐吓就能让我们退缩,颜玉宝一案就能草草收场!刚才在外边我接到清岙乡的电话,顺便问了一下调查进展情况。听意思干部群众配合得都很好,上杨村的群众都在为杨清白一家喊冤,新的证据已经收集到了,乡卫生院也承认是颜玉宝要求他们出具假医疗证明的。”项自链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一眼张天明。张天明也正好看着他,很不自然地扭了扭p股。 昨天晚上夏冬生向他汇报了调查情况,项自链故意说成是刚才有人打电话告诉自己的,这等于告诉张天明,在他身边有另一双眼睛随时监视着案情的进展。“根据目前的掌握的情况,完全可以逮捕清岙乡卫生院弄虚作假的当事人,查明事件发生的背景作为证据提请法院起诉的。本来这件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谁知我运气好,送温暖送出个大案要案来。既然成了始作俑者,我就不好不闻不问了,要不清岙乡的群众又要大骂我项自链。其实骂我一个人也没关系,可琼潮市委市府的群众威信丢不起啊!这事我建议市委一抓到底,弄个水落石出,向群众有个交代,也好借机向基层同志敲敲警钟。”魏得鸣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说:“今天是节后的第一天,我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可现实往往与愿望唱反调,颜玉宝一事不解决不行,再拖下去又不知要生出什么谣言来,群众心情迫切啊!既然群众有要求,我们就不能只唱阳春白雪,必要时霸王别姬也得唱,红脸白脸都得唱!首先,大家要统一认识,颜玉宝一事在群众中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给琼潮市委市府抹了黑,给党群关系干群关系抹了黑。第二,p股粘了屎就得擦,自己擦不了请别人擦也行,只要不怕羞。这事三天内没有结果,我们就上报宁临纪委。第三,颜玉宝老丈人偷猪一案,除主犯外其他从犯也要尽快查明,提请法院择日审判,以便早日安定民心。”显然这话大半是说给张天明听的,看来魏得鸣对于张天明在会上似是而非的回答很不满意。散会后张天明夹着公文包溜在最前边。项自链望着他矮短的脖子缩在衣领里,不禁轻轻地叹了声气。魏得鸣这回看来是铁了心拿颜玉宝开刀了,市委书记并不是个摆设,谁敢恐吓就得付出代价!谁恐吓市委书记呢?颜玉宝不可能,剩下只有严德坤了。可严德坤是个明白人,他能不懂得魏得鸣的意思吗?严德坤这人正规军出身,不会低三下四搞游击,要不早就跑出琼潮了。对于颜玉宝这样的流氓书记,项自链打心里希望从早从严处罚,可作为琼潮市一个重要官员又不得不从大局考虑。既然对方给脸不要脸,那么只有撕开脸皮动真格了。回到办公室,项自链猜想张天明这时候正在发号司令撬颜玉宝的门牙。张天明也够难做人的,严德坤有提携之恩,魏得鸣是顶头上司,哪边的话能不听!在中国再要不得的事就是造反,造反就是乱臣逆子,看来这回不做乱臣就得做逆子了。张天明能不能当上琼潮市市委书记还有一半拿捏在魏得鸣手里,他能有什么选择呢!项自链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这时候魏宏益回来告诉他家里的玻璃窗被砸了,说完递上一张纸头,上面还是那四个字——好自为之。一切都在自己的预计之内,所以一点也没觉得吃惊,项自链随手撕了纸头扔进垃圾桶里。魏宏益抿抿嘴想说什么,终旧没有说出来。事情已明白无误地摆在面前,有人蓄意挑事制造矛盾,项自链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开始时他也怀疑严德坤捣的鬼,可严德坤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大选临近什么事都变得复杂起来,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制造矛盾,坐收渔翁之利?这样一想,项自链似有所悟,迫不及待提起话筒想问问许鸿运关节所在。拨了一半又放下了。突然脑子里跳出个赵新良,项自链吓得一跳,要是这样的话那矛盾就太复杂太可怕了!几年来琼潮没有安稳过,蓬勃发展的经济也带来了官场上更大的尔虞我诈,谁不想尝尝肥r的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自己并没打算在琼潮扎根,闲事管多了吃不到羊r反惹得一身s,又何必呢?想到赵新良,项自链心里又不舒服了,从快从严处理颜玉宝他是最大的受惠者,所以他的态度最坚决心情最迫切。项自链打心里瞧不起赵新良,说白了跳蚤一粒,哪里有缝就往哪里钻。从去年两人一起探望张书记那一刻起,项自链就暗暗下了决心不能同赵新良走得太近。考虑停当,项自链更觉得要抓紧时间到省城走一趟。 季文焕的家在省委大院临湖一角。项自链坐在车里想到初五晚上那一幕,忍不住想笑。还亏那句话没问出来,要不郭伟一定会在心里骂他是个乡巴佬不识货。那两个陶瓷灌里装的是台湾特产上岛咖啡,特等货市场价每斤近两万元人民币,小小的两瓷灌就是五万元。乌龙茶也价值不菲,没万把块拿不下来。项自链有眼不识金香玉,差点贻笑大方。他不得不佩服郭伟的气魄,过年过节特地从台湾运来四个瓶瓶罐罐。这一次来省城,项自链只带上上岛咖啡,倒不是小气就怕太张扬。项自链事先没有告诉小魏小胡此行的目的,车一进城,小胡就问去哪里。项自链一挥手,直奔省委大院而来。车子在省委大院对面的溺水湾酒店停下,项自链叫魏宏益开两个房间,要临街的。临街是假,能看到省委大院进进出出的车辆倒是真的。魏宏益点点头进酒店登记去了。办完手续后,项自链说:“你们安顿下来后尽快洗漱一下,马上下楼去吃饭。今天的任务就是美美吃上一顿省城风味的菜,而后睡大觉,养足精神就行了。小胡年轻精力好,如果有私事的话,就当放假自由活动,但出去不能多喝酒。”小胡一听就高兴了,问:“项市长,那车子可不可以开啊?”魏宏益白了他一眼,“项市长随时都可能用车的,你开出廿里三十里,到时上哪里找你!”吃过午饭后,小胡打声招呼一溜烟就不见了。魏宏益看着小胡消失在店门口后,才问项自链还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打理。项自链摇摇头,各自进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项自链拿出两罐上岛咖啡摆玩着,仿佛很难相信不上手的咖啡能值这么多钱。这价格是许鸿运告诉他的,没有不相信的理由。项自链反来复去的掂量着,心中猜测当年毛主席指着地球仪,嘴上说着小小环球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态,是豪情万丈的抒情还是好梦难圆的感叹?项自链觉得好东西就象一根魔杖,只有地位相称的人才能支配,自己只能把玩一下过过眼瘾手瘾。把玩了近半个小时,项自链头一重合眼睡去。 梦里跳出一个精灵,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葫芦说是万世法宝。项自链一脸惘然,虔诚地向精灵讨教万世法宝的用途。精灵很谦和,对着葫芦吹口气,葫芦见风长,一会儿就硕大如雨蓬。说也奇怪,精灵也跟着长大,原本不足二尺的身躯一下子高达丈二,项自链不得不抬头仰视。精灵说:葫芦历经一千多个春夏秋冬吸收了无数日月精华才修来如意身法,天生万物尽在其调遣之中,上可腾云驾雾遨游九天,下可化蛟幻龙遍历四海。其性通灵能领会主人的一举一动,但绝不顽劣造事,只要你调配得当,万世法宝尽可供你驱使。说完精灵喊了一声风雨云雷电,果然风起云涌雷声滚滚闪电如剑暴雨倾盆而下。项自链正在兀自奇怪,精灵已收起葫芦,又见天晴日朗。项自链大喜过望,说:如果我能有此物相助,那岂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间再也没有水涝旱灾!精灵一听手舞足蹈,连说孺子可教,懂得世间万事以苍生为本,于是就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拿捏如何调令。精灵传授完毕,项自链正要跪下来磕谢,不想一梦醒来,原来自己手里摸着一个瓷葫芦!项自链对着瓷葫芦傻想:要是两葫芦的上岛咖啡能当万世法宝驱使,那真是物有所值了!咖啡虽是极品终不能代替无所不能的活宝,可世间从来就没有凤凰麒麟,也没有神仙菩萨和法宝,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救世主,或许权力才是真正的魔杖,只要运用得当确实能焕发出人间异彩来。想到这里,项自链忍不住拍了拍瓷葫芦,轻轻地说:万世法宝啊万世法宝,愿你能开启季主任的心扉,铺出一条黄金大道来!说完,项自链又觉得滑稽,忙爬起来跑到卫生间里洗漱开来。 过了近一个小时,项自链从里边出来,精神焕发,大奔头往后掠着,高高的额头上闪着滋润的光。这时候小胡打来电话问晚上要不要回来。项自链说是没事,叫他别玩得过了火明天没精神开车。小胡乐不可支,一声“嗳”欢欢快快地挂了电话。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半了,魏宏益虽然闲得慌,可只要项自链没吩咐就不会过来打扰。项自链越来越满意魏宏益的成熟了。打了个电话到隔壁后,项自链整整衣服,端端架子走过去开门。魏宏益轻轻地合上门后,第一句话就问项市长有啥吩咐。近半年来每次出差在外,魏宏益的节奏控制得相当好,领导有招呼马上就来到跟前,这一次也没例外。项自链应声说没事,要魏宏益随便坐坐。魏宏益给项自链倒了一杯水后,在项自链对面坐下。项自链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觉得小胡这人怎么样?”小胡是市政府配给项自链的司机。魏宏益不太明白项自链突然这样问的原因,愣了一下回答:“小胡年纪轻,人还算能干,就是嘴巴子太松。按理说当兵出身的,懂得上下分寸,可这人太松散。”“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我放他出去?有他在我总觉得不太放心。”项自链又冒出直愣愣的一句话:“不说他了,我们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回来有事要处理。”吃过晚饭后,魏宏益按照项自链的吩咐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省委大院进进出出的车辆。直到七点半,才神神秘秘地跑到隔壁敲项自链的门。项自链明白他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点点头示意魏宏益啥都别说。两人沉默了二十分钟后,提起东西下楼去了。项自链亲自驾车。到了省委大院门号,值班警察手一伸,汽车嘎然而止。值班警察又恢复了泥塑木雕的面孔,站着一动不动。项自链走到对面的登记室签了字,回来慢慢地把车开了进去。 魏宏益坐在后排,开玩笑说:“我怎么觉得进省委大院象进监狱似的,比起我们的市委大院简直是渣子d!省里就是省里,看上去就让人敬畏。”项自链听了轻轻一笑,“你说省委大院是渣子d,渣子d能这样灯火通明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吗?人家这叫别有d天,我们这回是乡下人进城,找不到北啊!”说完车子向左一拐,进了一条偏道。说是偏道,其实更象主道,两边古木参天,时令花卉在柔和的灯光掩映下早早地占尽人间春色。高大的樟木和松柏间,一座座漂亮的别墅象珍珠一样散落在碧玉盘上,要是没有发动机的震动声,简直让人怀疑进了原始森林。项自链打心里感叹省城就是省城,宁临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家居环境,尽管别墅是一样的别墅。 车子缓缓地过了一桥石桥,桥下涓涓细流。“看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得倒过来,这里边的哪棵树不超过一百年两百年。别有d天别有d天,项市长这话说得好啊!古木森森流水潺潺,难怪人家说侯门深似海,红楼梦的大观园还没这风光呢!”项自链虽然认为魏宏益说得没错,可还是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魏宏益不出声了。车子停好后,项自链吩咐魏宏益看着车子,自己钻出车整了整衣角提着个包裹向流水叮当处走去。路上项自链掏出手机挂了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宏量深沉的声音。项自链不由自主地摸摸大奔头,忙介绍自己说:季主任啊!你好你好!我是宁临的项自链,张书记临终前叫我向你汇报工作,今天我特地赶到省城来向你当面汇报的,不知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啊?哦!好的好的,我就快要到你楼下了。项自链关了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季文焕的别墅沿湖而建,小溪打门前经过,汇入湖中。项自链放好手机后,深吸了一口气,顺手理理大奔头,才快步上前按门铃。一个警卫模样的年轻人开门问他姓名。项自链镇镇神通报了姓名,警卫这才松松神色拨了季主任的电话,说是宁临的项自链到了。项自链在年轻人的带领下进了门,而后脱鞋上了二楼,穿过一道拱门到了阳台,再顺着阳台的盘级梯上到三楼,才在最左边一间房门前停住脚步。敲敲门,里边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嗯。年轻人推开大半扇门,向项自链说了声请,而后顾自返身退下。项自链被这一套程序弄得心如点鼓,暗暗运了下气壮壮胆子,挺胸抬步踏进门坎。 哪家的别墅会设门坎呢?但感觉里确有一道高高的坎横着。 季文焕坐在一张沙发坐垫的老式太师椅上,案头搁着满满的文件,正在埋头处理。项自链站正后努力克制着自己说:“季主任,项自链汇报来迟了。”季文焕抬头看看项自链,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不过一刹那又恢复了常态。项自链虽然心里吃紧,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季文焕左右,见季文焕发愣,便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季文焕指指沙发示意项自链坐下来。项自链走过去弯下腰把包裹放在上边,又站起来说:“季主任,张书记临终前一再交代王阿姨尽量不要打扰你不要惊动省里领导,所以我们就没有及时向你汇报啊!张书记一生坚守清贫,在宁临有口皆碑,可惜走得太匆忙了!”“小项你别自责了,张书记的个性我最清楚。上次在宁临视察工作,他就向我表达了这意思,我原本想过了春节再去看看他,顺便听听他对宁临工作的看法。没想到他老人家走得这么急,没过年就撒手人寰了。等我接到宁临市委转来的通知,已是初二晚上,一切为时已晚了,连最后一程也没赶上送送。唉!好人不长命,看来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季文焕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书记病在床塌上的时候常对我提起你,要我有机会多向你汇报工作多听听你的教诲。今天一来是向你汇报琼潮的工作,二来想听听你的指示,以便在以后的工作中少犯错误多出成绩。”项自链这些话不知在肚里想了多少遍,可话一出口还是觉得别扭,太公式化太表面化了。 “小项不错嘛!小小年纪就在琼潮做出了大贡献,宁临市委市府对你的工作还是肯定的。不过我还得批评你,在琼潮铺这么大的摊子,你就不怕省委省政府知道了封你的工程!”季文焕说得并不严肃。 “季主任,我项自链是琼潮市的一个小官,能不怕省委省政府吗?就在踏进你的房门以前,心还扑嗵扑嗵跳得慌哩,说透了就怕你批评我。不过你真的批评起来,我倒反而不觉得那么好怕了,怕的就是你不批评不指示。领导的批评和指示总是同关心和支持分不开的,不批评不指示不是说领导不想批评你不想指示你,而是说你这人不值得批评不值得指示。有批评才有进步,我可不想做个没错误也没成绩平平安安不求有功但求无故的老好人!在琼潮铺大摊子这件事上,我不是没有过虑,别说省里有压力,就是宁临市也有压力啊!但琼潮不铺摊子不行啊!我们省哪个地区又不在偷偷地铺摊子呢?当时就有人批评我说,海南那边摊子铺得太大,最后走了下坡路,难道你想重蹈覆辙。我们的省情市情同海南不一样,经济发展走得快,特别是工业经济发展势头强劲,但建筑业房地产业和服务业步子迈得不够大,工业园区建设也落后先进地区。琼潮的改造工作虽然远未结束,但实践经验初步证明大方向是正确的,旧城改造老百姓拥护支持,开放区建设企业主欢迎。当然问题也不少,首先同中央的用地政策有矛盾,给省里市里带来了一定的工作压力,给领导带来了不可避免的麻烦。同时缺少建设改造经验,实际效果与预期设想有一定的差距。”季文焕听完,不无严肃地说:“你项自链说得头头是道嘛!这一次算你侥幸,中央出台了关于加强小城镇建设的通知。琼潮经济开发区建设宁临市计委把它纳入小城镇管理范围申报省里,总算在省政府专题会议上勉强通过,要不你项自链准吃不了兜着走!”季文焕缓了缓口气说:“年轻人血气方刚,办事来厉风行我喜欢,但作为一个地方官员,万事都得同中央同省里保持一致。就算你见解鲜明判断准确,也得征求上级领导同意,有人反映说你喜欢自搞一套,不管人家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点你的行动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你是个不安份分子!”季文焕说完喝了口水,换了一种口气说:“当然改革开放需要大批有见地有知识的年轻人充实到各个领导岗位,省里正准备通知各地组织部推荐优秀人才,不拘一格加以提拔和重用。张书记生前特地向我推荐过你,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你太激进,容易把好事做砸了。作为政府官员不但要懂经济善管理,更要讲政治,要善于团结一切力量。”话讲到这里,项自链已听出个大概,季文焕的批评并不是没有来由,有人开始告他的状子了。不过季文焕不管作为现任的省人大主任还是未来的省委书记这番话都是语重心长,对他寄托着一种迫切的希望。项自链没有当过一把手,无法完全理解季文焕的心情,但确确实实感受到一种异样触动,至少自己在琼潮搞得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和经济园区建设已引起省里领导的极大关注。他还能多说什么呢?只有欣然接受季文焕善意的批评和忠告。“季主任请你放心,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一定会努力按照你的指示办理的,在做好改革开放的大文章中,时刻把握政治方向,尽个人最大能力把琼潮的事办好。”接下来的谈话完全出于一位长者对年轻的关心和爱护,季文焕问项自链家里几口人,老婆在哪里工作,孩子几岁了。项自链一一作了回答。看看时间差不多,项自链从包裹里拿出两罐上岛咖啡放在茶几上,说:“季主任,第一次见你这样级别的领导,聆听了你谆谆教悔和满含希望的批评,项自链受益非浅终生难忘啊!琼潮也没什么特产,这两罐朋友送的咖啡我就借花献佛,算是一点心意。”季文焕看也没看,就说:“小项啊!又要批评你了,刚刚下过保证要注意政治影响,你看看你,又搞不正之风了!这一回我就收下了,咱说好了,下不为例!张书记可没吩咐你给我送礼吧?”“说到张书记,我又要感叹了,前两年从老家带的蕨菜他都不收,说我搞腐败呢!领导也是人啊,人就有礼尚往来,张书记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说完项自链忙站起来告辞,怕季文焕又要说他什么。 季文焕按了一下铃,年轻人一会就上来了。季文焕说:“小杨你送送小项,我就不远送了。”项自链握了握季文焕的说:“季主任你忙,打扰你多时了,看你满案头的文件我们做下属的都为你担心啊!做领导的也太忙了!”季文焕只笑笑不说话。项自链跟着年轻人出来,顺手关上了门。进门的时候太紧张,没有仔细注意周围的环境,这时候项自链边走边打量着房子的朝向和室内的布置。别墅坐北朝南西倚假山东面临湖,自然条件独一无二。大院内古木遍布灯光迷蒙,看得出个大概,边上十来幢别墅大小相当,行内人一看就知道是专供省四套班子的头头脑脑用的。项自链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房子的大小,长宽大约都在十一二米左右,共分三层,顶上外加一个半封闭的阳台,合起来四百来平方米。到了门口,项自链问过年轻人的名字,递上一张名片,客气地说:“杨小武同志,欢迎有机会来宁临来琼潮做客,我项自链一定尽地主之宜。”说完从包里摸出一条中华香烟塞了过去。年轻人轻轻地应了一句:“项市长客气了!”便收起香烟往茄克衫里一塞,握着项自链的手客气地说“项市长慢走,有机会多多联系!”项自链走下台阶转到沿溪小道上,情不自禁地搓搓手,这倒不是因为外边气温低,而是揣摩季文焕临别握手时的意思。季文焕手指很修长很柔很绵软,虽然已是五十八岁的人了。要不是事先知道,很难想象能把这双手跟一个军人联系到一块。看来时间才是历史最大的改造者,短短几十年就可以让人变得认不出自己。临别时,季文焕握了项自链三下手,先轻后重一下比一下有力,最后一下感觉里有点生痛。项自链苦思不得其解,暗叹自己没入道悟不出其中的意思来。 远远见项自链低着头走来,魏宏益马上打亮车灯。强烈的灯光照s在厚厚的树干上,反s着幽黯的光,环境突然苍老起来,树上挂着片片黄叶。原来院里的灯光都是绿色基调的,夜里的大院看上去特别有生机,绿树荫荫芳草萋萋红花艳艳。项自链被突然亮起的车灯吓得一跳,抬起头揉揉眼,慢慢地挪了过来。上了车后,项自链一声不哼,驾车绕了一圈返回大路。魏宏益也不敢多言,坐在后边抽起了烟。 出了大院,项自链回过头来开玩笑说:“你的神经比我还紧张嘛!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魏宏益这才嘻皮笑脸地回答:“上阵打仗你看有哪个将军害怕过,担惊受怕的总是身边那些警卫哦!”两人还没来得及笑,车子已到了对面溺水湾酒店了。停好车,魏宏益跟着项自链上了楼。刚到楼梯口,只见小胡站在原地不停地打转。魏宏益上前问他犯什么愁。小胡吞吞吐吐地不肯说,项自链就批评他怎么象搞y谋诡计一样。话刚出口,项自链就后悔了,晚上自己才算搞了一回y谋诡计了。 小胡见项自链批评,忙辩解说:“项市长没呢!七点来钟我就回来了,怕你万一要用车。回来后发现你们不在,车子也不在,我的房间钥匙掉了进不去,酒店里的服务员说什么也不给我开门。没办法我给宏益打电话,总是关机,试着打你的电话,也是关机,我就担心了。”魏宏益看着项自链摇摇头。项自链暗叹幸运,亏得事先想到关了手机,要不晚上的事准给他搅了。这个人再也不能让他在自己身边呆下去了,太不懂事了。项自链没好气地说:“担心我们啊!我们两个大活人还怕丢了!恐怕担心自己进不了房门倒是真的吧!”小胡一脸地委屈。魏宏益推着他进了房间。 第十八章 颜玉宝的案子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在魏得鸣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张天明终于屈服于政治利益,撇开严德坤的个人关系,拿颜玉宝开刀了。颜玉宝一五一十地招供违法乱纪草芥人命的事实,四年来共罚没计划生育款八百八十万,其中乡里得了六百八十万,村里干部得了两百万。一个大窟窿捅开了,四年来清岙乡有记录的超生八百来胎,平均每年两百来胎。加上一些关系户钉子户,已查明的超生数不少于九百胎,总人口不足一万五的清岙乡年均年人口增长率在百分之二以上,严重高于规定的千分之五。乡里与村里串通一气,滥封滥罚弄得许多家庭一洗如贫,民愤极大。违规c作一旦打开缺口,各种腐败现象接踵而来,一些有钱有势人家生了两胎生三胎却分文未罚。乡里村里拿他们没办法,怕事情闹大了弄得琼潮市里就不好收拾。当地乡干部村干部纷纷利用职权大搞权钱交易,实际超生数恐怕远远超出记录在案的数量。魏得鸣听取汇报后拍着桌子大骂颜玉宝该杀,下死命令要临时工作组进村进户一个星期内查明清岙乡实际超生数量,必要时动用武力干预,甚至不惜清洗乡村两级干部。案情进展触目惊心,三分之二以上乡干部直接参预计划生育大撒网行动,差不多每个干部都从中分得好处,最多的四年来得利五十多万元。剩下五六个没有分到好处费的,不是刚分配来的新手就是临时工。杨清白一家的冤案基本情况属实,几个参与的家伙都从实招了供,颜玉宝在大量的证据面前不得不低头认罪。 偷猪案揭开后,远远近近的村民都赶过来要求严惩罪犯赔偿损失,弄得本来就乱作一团的乡政府如临大敌,市里不得不派公安来日夜看守着。 在临时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上,魏得鸣一直黑着脸要大家拿主意。平时最积极的赵新良这时候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坐在一边一声不哼。张天明始终低着头,仿佛全是他一个人的错。会场气氛沉闷,紧张得快要爆炸了,人人都有自危的感觉。 在魏得鸣目光的提示下,项自链终于点着了引线:同志们,以颜玉宝为首的清岙乡乡干部违法乱纪的事实,刚才张书记已作了详细通报。问题的严重性毋用置疑,大家的表情就是最好的明证。在这里我们就不再强调事情发生所带来的后果,现在最要紧的是总结教训拿出解决的办法来,既要认真处理违法乱纪的干部群众,又要注意社会影响,尽量避免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琼潮这两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个人的意见是依照党纪国法严肃处理,特别是带头肇事者和趁机混水摸鱼的干部。当然对于年轻的同志我们还是要坚持以教育引导为主,作为基层干部也有许多难处,特别是一般的办事员,在许多情况下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我们不能一g子打死,只要他们退了款检了讨,能不追究法律责任的要适当加以保护。这不是护短不是包庇,而是尽量避免造成干部队伍不必要的损失。同时要做好清岙乡受害群众的安抚理赔工作,建议从计划生育罚没款中提留抚恤金,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尽早发放到五家主要受害人手里,从经济上弥补不当行政行为给他们造成的物质和精神上的损失。另外建议新闻部门低调处理此事,尽量不宣传不报导,避免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进一步损害党群干群关系。为了切实改善贫困乡人民生活水平,我们是否改改往年送温暖下乡的老套套?结合琼潮的实际情况,加快山区向平原移民的速度,实行整体搬迁。同时建立技能培训中心,按照自愿原则通过对口培训,合格者尽一切努力安排到私营企业工作,实现由农民阶级向工人阶级的转变。这样既有利于提高整体人口素质,也适应当前琼潮私营企业蓬勃发展的形势。同时,了有利于适量减少外来人口,有利于社会治安的根本好转。三点建议抛砖引玉,相信在蒋书记和赵市长的共同努力下,不但能有效挽回此次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更能够有利于改善琼潮整体形象,推动两个文明的发展。 项自链的建议赢得了常委们一致的好评,大家不由自主地拍手。魏得鸣说:项自链的建议不错,特别是最后一点要抓紧落实,问题从哪里出来就得从哪里解决,我看先从上杨村开始,有计划地进行整体移民,要一村一户地来,不留死角不放过一家一户不留后遗症。现在请大家谈谈看法,把好的建议和设想提出来,拿出实际行动让老百姓知道琼潮市委市府并不是个摆设,是切实为人民服务的党委和政府,是他们脱贫致富的引路人。许多事情我们不能只看到矛盾尖锐,更要看到解决问题的契机,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只要问题妥善解决,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接着大家都认真地谈了自己的看法,只有赵新良只字没说解决的办法,反倒口口声声点名要怎么样怎么样处理带头肇事者和趁机混水摸鱼的干部。看来他对问题的解决很有意见,言语中责怪项自链不该轻易提出保护干部 第 18 部分 欲望文 第 19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1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接着大家都认真地谈了自己的看法,只有赵新良只字没说解决的办法,反倒口口声声点名要怎么样怎么样处理带头肇事者和趁机混水摸鱼的干部。看来他对问题的解决很有意见,言语中责怪项自链不该轻易提出保护干部,应当治病治根彻底处理违法乱纪的同志。由于市委书记魏得鸣定了调子,他才没公然反对处理方案,很不情愿地举手通过。 事件处理非常顺利,颜玉宝移交法院,由市检察院提起公诉。两个副书记三名副乡长也得到了同样的下常其他干部有的作了党纪处分有的作了行政处分,一些情节较轻的停留在书面检讨上。夏冬生因为立功表现突出免于处分。在项自链的的斡旋下,魏得鸣提议,在新的乡党委书记没有落实之前,由他全面负责清岙乡工作。这实际上意味着什么,夏冬生自然心知肚明,打心里把项自链感激了一百遍。杨清白一家得到了十五万元的抚恤金,其他四户也得到了五到十万不等的安慰金。 尽管金钱永远弥补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中国农民永远是最善良最本份的公民,在案件处理过程中并没有提出任何其它条件,相反对政府的处理结果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支持、理解、信任和赞誉,口口声声喊着清天大老爷。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责怪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农民群众呢?尽管他们的思想还是那么的保守甚至落后愚昧,可他们始终不失为知足常乐兢兢业业的奉献者,在辛劳简单的劳动中忠实地守卫着祖祖辈辈耕作的土地和简朴的精神家园! 从会议室里出来,项自链知道彻底把赵新良得罪了,自己的一套主张完全打乱了赵新良的如意算盘。 接下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发生恐吓事件,琼潮似乎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和平和。夏冬生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打电话向项自链汇报工作情况,告诉项自链自己如何在乡干部开展反思教育如何端正作风,带头进村到户深入群众宣传计划生育国策,如何下田头推广农作物优良品种栽培技术……所有这些,项自链都听得津津有味,适时地夸上几句。 正月刚刚过去,日子慢慢长了起来,天气也渐渐转暖。项自链感到少有的高兴,旧城改造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发电厂第二台机组开始发电,云光水厂眼看就要竣工了。开放区招商引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自从许鸿运进驻以来,已有三十家公司申请加入,其中八家都是宁临地区有名的小巨人。 上午,省电视台李中意打来电话,要他安排个适当时间来琼潮采访城市建设中所取得的成绩和经验。项自链躺在床榻上兴奋得睡不着觉,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了一阵子。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近两点钟了,项自链连忙爬起来擦把脸,半醒半睡地坐到办公椅上。魏宏益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刚刚泡好的茶。项自链看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心想这小子越来越活泛了,一定在隔壁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下意识地抹了抹脸,仿佛上面还挂着水珠。魏宏益告诉他许鸿运刚才打来电话问他下午有没有空,说一会就过来看看。项自链点点头,魏宏益放下杯子退了出去。说到许鸿运,项自链才想起好久没有见他了,不知上次同意大利客商的谈判有没有结果。 没过多久许鸿运来了,手里提着一袋糖果,脸上挂满笑,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一进门就大步上前握着项自链的手连说谢谢。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兄这段时间躲到哪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看来又做成了大买卖?瞧把你乐的!”项自链猜到许鸿运满脸笑容的原因,可偏偏不点破。 “大买卖是做成了,全都是你的功劳啊,意大利的客商可是竖着大拇指夸你的!没有你那一句‘再造第二个唐三彩帝国’恐怕我这招商引资工作也就泡汤了。今天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小意思,巧克力糖一袋!”这时候魏宏益送水进来。许鸿运拿出一把糖果塞了过去。 魏宏益问:“项老板嫁女儿还是儿子结婚?”“人家娶三姨太呢!”项自链见魏宏益问得有意思,干脆添油加醋凑热闹。 “三姨太死活不肯进门哩!项市长面子大,一句话就成了咱好事。”接着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重复了一遍,把项自链夸得神乎其神。“今天我是特地来感谢他这个媒婆的。”许鸿运对着魏宏益说。 “许老板真够客气的,一袋糖果就换了这么个美奂美仑的三姨太!”魏宏益说完把一颗糖剥开扔进嘴里。 “我说嘛!还是你小子嘴尖齿利,吃了糖还要说人家的不是。你想想项市长不只帮我娶了三姨太,二姨太也是他帮娶的!鸿运建筑材料公司在元宵节上一炮打响,宁临市上上下下没一个人不知道的。我要真的就带一包糖,那项市长还不骂死我!”许鸿运说得得意,边说边侧过脸看看魏宏益。 “老兄你就别欺负小魏了,有什么好事说说看。”“取了老婆拐了小姨献给你项市长呢!有两家意大利皮革公司准备来华投资,我就顺手把它们牵了过过来,后天到琼潮,特来向项市长报喜呢哩!琼潮开发区落成,筑巢引凤,我是积极响应市府号召,为琼潮的经济建设尽一份心出一份力,为项市长对外引资打响第一炮呢!”项自链大喜过望,拉着许鸿运的手说:“老兄真是能人,看来我得提议市政府聘请你当特别顾问了!”许鸿运摆摆手回答:“老弟就别取笑我了,我整一个粗人能哪能挑得起这重任,再说琼潮有你在,谁还敢当出头鸟!”“你这是恭维我,还是笑话我呢?琼潮市可是卧虎藏龙之地,能人辈出的!我可没这能量。”项自链笑笑说:“听说你又打算在宁临开发区搞什么鸿运建筑大厦,有没有这事?”“有这个计划,打算在公司人员调整之后再去想这事。唉!我那个表弟太不是东西了!”许鸿运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看项自链,又看看魏宏益。 魏宏益见许鸿运似乎有话单独要同项自链说,就借故溜回自己的房间。 魏宏益走后,项自链才问:“你那表弟,是不是邵灯明?”许鸿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才道出个中原委。原来邵灯明自从当上鸿运建筑集国公司琼潮代表处负责人后,老毛病又重犯了。上个月末提走了单位五百万现金跑到澳门去赌博,三天下来所带赌资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人家一百万元,大前天打电话来求救,说是如果不能及时还上,一条小命就保不住了。许鸿运接到电话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想想这个不争气的表弟不救也罢,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亲自去了一趟澳门救他回来。回来后许鸿运马上停了邵灯明的职,派出公司财务总监查了代表处的帐。结果大吃一惊:代表处帐面上的资金只剩下十来万元。一年来在琼潮包揽的大大小小工程不下十来个,小说赢利也有一千万。许鸿运一气之下要到公安部门报案,最后还是经不住众亲戚苦口婆心的劝说,只好息事宁人解散了代表处了事。要是真报了案追究起来,邵灯明恐怕没个廿年十年回不了家。 项自链早就想提醒许鸿运不要重用邵灯明,这人油嘴滑舌又不学无术。可必竟是人家的家事,管多了反而会心生嫌隙,伤了朋友感情。现在事情出来了,项自链免不了劝慰几句,说:“既然已经处理了,也就不要太在意了。这种事迟发生不如早发生,早发生早提醒,亡羊补牢不算迟,以后在用人问题上得小心点。公司做大了管理得跟上,再不能拿那套家族式的办法来领导公司。”突然想到春节里妹妹的托咐,便问:“新的领导班子有没有落实?”“正在筹备之中呢!我想得改改体制,从总部开始,不分族内族外实行集体投票评选,能者上,最后自己拍板。”许鸿运的口气非常坚决。 “这样好啊!人才是企业兴旺发达的根本,企业要按市场规律办事,以人为本从真正意义上建立一套能人辈出的机制。不过我还得向你讨个人情,我的妹妹去年跳槽到宁临市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妹夫还在琼台建筑公司呆着,两地分居生活上很不方便,你看能不能到你的公司里打工?他是浙江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在琼台担任设计所副所长,也算是本行,应当还是符合你的人才引进条件的吧?”许鸿运满口应承,说:“中国有句话叫法律不外乎人情,我看企业制度也不外于人情的嘛!你老弟推荐的人我当然照收不误,更况是你的妹夫,又是浙江大学毕业的在单位里挑过大梁的人物呢!”“你看你看,又要用人唯亲了。我可没说过要你重用他,得凭事实说话,看他自己的业绩的!”许鸿运憨憨一笑说:“叫你妹夫早点来报个到,工资从现在开始算!”说完就推托有事忙,站起来告辞。 项自链也不客气,挪挪p股躬个半身送走了许鸿运。 离四月份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宁临市上上下下干部调动十分频繁。从市里到县里到每个乡镇街道,都开始忙碌起来。政治选举从最基层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推,先选乡镇长再选县市长,可内定名单却是一层一层由上而下剥,先定市长候选人再定县长候选人,最后才是乡镇长,这或许算得上最有特色的中国选举程序。不经意当然看不出其中的决窍,仔细分析就大有文章可做:中国官场最讲究吹风,官越大线路就越长,吹风的时间也得跟着拉长,从中央到地方至少得吹上半年才能深入人心,从省里吹到基层也得花四五个月。这样一级一级往下裁减,到了乡镇一级往往是最后十来天才定下真正的候选人。吹风也叫思想酝酿,实际上是在群众中做舆论导向,风吹得劲并不是为了候选人能够深入人心,而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代表们要同上级党委保持路线上的一致,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领会上头的精神执行上头的意图,确保内定的候选人能够顺利地当眩同时,也为候选人深入下级发动代表做好人事安排作铺垫。这样一来,越往上推吹风的时间就越长了,否则酝酿不成熟,水到渠不成难免就会出乱子。而中国最要不得的就是乱子。 宁临市早就吹风了,说蒋多闻要到省里当人大副主任,黎赢权接替他的位置当书记。事情的发展往往是顺着风向的,朝集社前天打电话给项自链说自己调到房管局当局长,请项自链过去喝一杯。几天后调动名单就搁到项自链的案头了,同批调动的有十多人,大都是书记市长的秘书。项自链忙着赵国亮和魏宏益的事,c劳了几天,赵国亮终于挂上了副市长的头衔,魏宏益顺利地做了秘书一处处长。琼潮的风也吹了起来,魏得鸣到市里当政协主席,张天明接他的班,赵新良准备转正。尽管外边传言项自链要回宁临了,但不管谁问起,他一概一笑了之。这倒不是自己不关心,而是因为无法关心。正月里,项自链刚从省城回来,中组部已正式发文确定季文焕接任省委书记职位,自己的命运已是个定数,关不关心都一个样。省委书记都拜见了,他还要关心什么呢!官大官小并不是自己说得清的,只好等着看文件了。不过他倒衷心希望文件越发得迟越好,越迟级别越高,关键人物总是最后出场的。 宁临第二批人事安排文件发下来的时候,项自链正在接待省里的记者。这几天先是琼潮市的报纸电视借着云光水厂竣工供水的机会,大力宣传旧城改造和开放区建设的进展情况,高度评价了一年来琼潮市委市府所取得的成绩。萧文长写了长篇通讯报道在琼潮日报上连载,还往宁临日报省报里各寄了一份。接着宁临的几家报社和电视台也来了,欧阳妮还为他做了几个镜头特写。今天省里又来了一拨子记者,说要特地采访项自链。项自链死活不肯,好不容易说服省台的李中意、马文君和省报两位记者,同意不做专人访谈,只以琼潮市委市府的名义介绍了城市建设中取得的成绩。项自链陪同他们四处转转,选了几个镜头,重点拍摄了发电厂、云光水厂和开发区风貌。最后由市府接待处出面,邀请四人到玉女寺游玩了一趟了事。其实项自链心里非常明白,有人借机为他造势为他吹风。可自己算什么呢?一个小小的县级副市长不能太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等他宴请过记者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项自链翻翻当日的文件,看到第二批的人事安排里没有自己的时候,心里踏实多了。看来宁临副市长的位置坐定了,因为第二批安排的是正副处级的干部,第三批才是副厅级干部。难怪这两天新闻单位都围着自己转,一个副处级干部一下子升到副厅级,在整个宁临市是前所未有的,不事先多吹吹风难以深入人心。项自链倒了一杯茶靠在沙发上悠然地咪着眼猜想着去处。宁临市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不现实,柳人志资格老不可能变动,其它位置都有人吹风了,项自链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季文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三月底,第三批干部任用名单下来了,项自链按排到宁临市经济开发区任管委会主任。项自链拿到通知的时候,高兴得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方步。这管委会主任虽然只是带括号的副市级级别,但实权在握,集党政一把手于一身。宁临市级财政收入近三分之一来源于开发区,区内有小巨人企业八十家,中型企业近千家,市区几乎所有支柱产业和头龙企业都集中在园区内,一年的财政收入不下四个亿。市委市府领导有时候都得看管委会主任的脸色行事。目前宁临开发区第二期工程将近尾声,第三期工程马上又要上马,三期工程合在一起总面积相当于宁临市区一半大小,区内各级机构套用独立行政区编制,市县该有的单位开发区都有,市县没有的单位开发区也有了。作为国家级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区内拥有三个独立的港口码头,是宁临市最大的海运集散基地。港口紧挨宁临河出海口,是商品进出宁临的必经之路。不足的条件是固定人口少,多的是流动人口,治安管理难度大。项自链万万没想到季文焕会把这个位置留给自己,在高兴之余又多了份感激,暗暗发誓要把三期工程搞得更好更壮观,真正实现宁临三分天下有其一。他一个人跑到书店买了张宁临市区地图,摊开来仔细琢磨着:宁临市北临宁临河,市区以东开宽的平原上是一排排现代化厂房林立的开发区。开发区东侧有一座高峰突兀在平地之上,相传是盘古开天辟地时不小心一脚从海中踩出来的,所以叫蜃楼山。在历史长河变迁中,慢慢形成了以蜃楼山为中心的宁临平原。项自链对着地图思绪万千,要是能在开发区干上十年,他一定要在蜃楼山的周围建起一座崭新的新城,让城市真正融入大山。在山顶山腰和山脚上布上七彩霓灯,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雾中蜃楼夜里蜃楼,让它真正融入这座崭新的城市。不!他还要学精卫移山填海,把海涂围恳起来,在海上筑一道最明亮的风景线:堤外绿波海里千帆荡漾;岸边堤坝蜿蜓曲折犹如巍巍长城;岸上绿树成荫鸟鸣啾啾;里边车流人流如织,一座座高楼象镇海宝塔点缀在红花绿叶间。总之要把这片处女地与宁临市区有机地连接在一块,要在这里再造一个属于世界的新加坡!项自链出神地想了一个多小时,得意地抬起头,冲着窗外枝头上爆出的新芽微笑着。时间是上午十点钟,慢慢探头的太阳正挂在天空当中普照着世间万物,阳光一拨一拨地透过枝枝丫丫洒进室内。 气温明显暖和起来,人们已纷纷褪去厚重的冬衣,换上轻装出外郊游。昨天欧阳妮打电话来说要陪项自链去看玉女寺,甜甜的声音撩拨得项自链心情摇晃不停。或许是因为最后的去向没有定下来,或许是有贼心没贼胆,项自链推说有事走不开。这时候他倒真的希望欧阳妮来到身边,陪着他到玉女寺去踏青去看看玉女峰的风景。一个仕途得意,一个风情万种,那是怎样的光景?春风一样惬意,春雨一样缠绵!想到欧阳妮,项自链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他盯着电话痴痴地想,要是欧阳妮象上次一样突然闯了进来给自己轻轻的一个吻的话,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抱着她亲着她揉着她把她压扁搓碎把她镶嵌到骨子里。这一刻哪怕来个电话也好,自己也会融化在她的声音中的。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项自链吓得一跳,扪了扪胸口才拿起电话,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一回又担心真的是欧阳妮来了电话,他几乎用巍颤颤的声调问:“哪位啊?”“哦!春蕊啊!有什么事吗?”项自链镇了镇神回到了现实中,口气也镇定多了。 “你怎么啦?怎么声音颤抖得厉害啊?”老婆还是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项自链急中生智,忙推说是电话机出了点小毛玻吴春蕊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催着要项自链回家。 原来吴春蕊的母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刚刚住进医院,正在手术室里呢!儿子凯凯还不知道情况,中午回家一定没饭吃。吴春蕊打电话倒没有多要求,只是要他抽空回去看看。项自链点头如仪,对着电话机保证一有空马上就回去,说完就挂了电话。摸了一下额头,额头上湿湿的,象刚刚偷了人家东西似的。背上也渗出汗珠来,腻腻的难受。 接下来的日子里,琼潮进入了最忙的季节。市委市府的会议室里整天热闹,夜里常常是灯火通明。随着市领导班子调整计划的逐步到位,新老交替工作变得十分活跃,同时下边的人事安排也提上了议事日程,从副秘书长到各局委办的头头到各乡镇的一把手二把手的调整和落实工作全面铺开。在任的书记市长们谁也不愿放过提拔亲信的机会,新一轮的权力瓜分拉开了序幕。魏得鸣眼看就要调到宁临市任政协主席,但只要在位一天,就得行使一天一把手的权利。从前两天开始,他就着手召开市委常委临时会议,落实新一届党委和政府的人员安排。这两天事情的进展是顺利的,事先经过充分的酝酿,常委会只是个形式,大家点个头通过就行了。轮到各局委办一把手安排的时候就变得繁复起来,赵新良一再要求先搁搁。为迎接人代会的召开,乡镇和各局委办主要负责人早在去年年底就基本安排定当,眼下只是个别调整,不如先缓缓,待人代会开过之后再作商量。要是平时赵新良有十个胆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一把手就是一把手,说一不二的。可今天的情况完全两样,赵新良刚说完,好几个常委都点头附和。魏得鸣看看张天明,张天明端起杯子直喝水。魏得鸣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人还没走下边就跟着赵新良造反。这还了得,等临走的时候他们还不拿n盆往自己头上扣屎! 项自链没等魏得鸣递眼色就采取了行动。重要人事安排从来都是市委安排的,这是组织原则,也是贯彻上头的指示精神。此次议事也完全符合组织程序,在人事安排的时间上不容商量,但具体人选都可以提出来放在桌面上议议,由大家来评说谁更合适就谁上嘛!只要坚持民主集中制,什么事都好办。魏书记这样日夜c劳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琼潮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安稳些!这件事不能再拖,再拖就会拖出问题来,会影响到下个月的人代会召开。 项自链说完坐下来喝了口水。魏得鸣投来感激的一瞥,强调说:项自链讲得好啊!同志们人事安排容不得半点马虎,它关系到社会大局的稳定,是我们政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我们党在用人问题上历来强调民主集中制,各局委办一把手的人选大家可以放开来提,只要有能力德才兼备的,资力浅一点也不要紧,但时间绝对不能拖。丑话说在前头,谁拖谁负责!我魏得鸣就要走人了,但人走了组织原则不会变,这天下不会变!谁觉得这个会议不本时宜,那么就请他往市里往省里反映!魏得鸣说完顿了顿,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 大家都不再出声了。魏得鸣缓了缓口气,要赵新良先提提对人选安排的看法。 赵新良有赵新良的想法,如果能在人代会后调整下边的人事安排,那么他就多几分胜算。自从颜玉宝出事后,严德坤的名声一落千丈,每每说起老百姓就摇头感叹:这世道当官的骨子里都一样,瞧严德坤就知道了!由于赵新良一再要求严办颜玉宝,不明缘由的乡镇领导和部委办领导大多支持拥护。赵新良每到一处,都不失时机地许诺,他总是说:要保持社会稳定,首先就是要保证干部队伍的稳定。这话搁在平时,谁都当耳边风,可处在人代会召开前夕,含义就丰富了。一段时间来,赵新良的形象盖过了魏得鸣,都说他要当琼潮市市委书记了。多年来,琼潮市长的位置都不好坐,从严德坤竞选市长落选后就没太平过。当了近一年的代市长,赵新良还是觉得心里虚。本来想借颜玉宝一事扳倒严德坤,可现在他还不是照样当他的人大主任!虽然项自链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可他赵新良才是真正的策划者,如果没有他一再坚持,或许颜玉宝还蹭不了大牢呢!严德坤会选他这样的仇家做市长吗?赵新良可谓用心良苦,人事安排越往后拖,他就越有发言权,多少人盼着他那句干部稳定呢! 人往往活在希望里,只要你给他希望,他就会支持你簇拥你。 魏得鸣就要走了,张天明任市委书记的行文一直没有下来,琼潮一把手到底是谁还是个谜,大家不追随他赵新良又会去追随谁呢?今天的会议就是一个最好的实例,赵新良一提意见好几个常委就附和了,至于下边那些科级干部就更没理由不支持他了。 赵新良面对魏得鸣人的气势,显得十分从容。琼潮高层调动人员多,魏书记项市长都要到宁临去了,新的市委市府班子还在落实之中,下边局委办和乡镇一把手两把手的人事安排往后拖拖也是形势需要,如果现在都落实到位,新的市委班子如果有新想法,那么工作起来就比较被动,保不准老百姓又会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我并没有否定魏书记的意思,只是琼潮有琼潮的特殊性,是不是向市里省里反应反应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赵新良显然没有把魏得鸣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他的一番话恰到好处地刺痛了张天明的伤疤,也调动了大家对魏得鸣的不满。魏得鸣以前口口声声许诺由张天明来接替他的位置,可第三批的行文里还是没有他的名单,没有什么比一直梦想着的希望突然破灭更让人绝望的,难怪他今天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新的市委书记仍是个谜,只要魏得鸣一走,在坐的哪个不是琼潮的顶梁柱,谁又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攒一帮势力呢!场面静得可怕,赵新良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在人心里撒下了复活的种子,谁也不表态,只期以逸待劳坐地收成。 魏得鸣没想到赵新良有备而来,而事先自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y着脸一时答不上来。赵新良的话摆在桌面上冠冕堂皇,自己倒有了临死捞救命稻草的嫌疑,魏得鸣见大家都不说,只好把目光投到项自链身上。项自链又能怎样呢?自己也是要走的人了,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可不能这样就认输,人还未死就想往棺材里送,赵新良也太绝了,他气得拍着桌子喊: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还未走有人就想改朝换代,恐怕这才是真的。新书记是没定下来,但工作不能不干。现在琼潮上上下下人心浮动,干部队伍一日不安定,正常的工作就一日难以开展,老百姓是怎么说的?换届选举,大官小官脚底跑没皮,大事小事和稀泥。为什么从中央到地方都三令五申要求各级党委用最短的时间调整落实好基层领导,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不影响基层正常工作的开展。中国人多,特别是基层的情况复杂,拖不得等不得啊!我们不能为了某个领导岗位没有落实而延迟整个人事安排。如果新的市委书记半年不到位,那么是不是我们的局委办和乡镇一把手二把手就搁置半年不动呢? 项自链看不过赵新良的嚣张,说话连珠炮一般。不过他心里明白,无谓的争吵只不过是为了赢得面子上的尊严,问题的解决还得靠权术,自己只是为魏得鸣赢得胜利争取时间。就在这个时候,魏得鸣的电话响了,蒋多闻催他到宁临市政协去见见面,说是为四月份的人代会做点准备。魏得鸣借机宣布休会,说是晚上再议。 魏得鸣匆匆走了,其他人也逐渐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项自链和赵新良。赵新良似笑非笑地说:“我不知道该称你一声项市长呢还是叫一声项主任?”“我还不知道该叫你赵市长还是赵代市长呢!”项自链没好气地把话顶到了赵新良的心窝上。 赵新良脸色苍白地走出了会议室。项自链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暗暗摇头。这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太锋芒毕露了,在官场里最要不得的就是锋芒毕露。 晚上的情形急转直下,张天明站出来说话了,坚决支持魏得鸣落实部门一把手调整。其他常委也看风驶驼。情形所,赵新良不得不同意调整方案,只就具体c作上提了些意见。项自链暗地纳闷,后来才知道蒋多闻临时换帅,让张天明当宁临市市委秘书长,琼潮市委书记一职由贾守道担任。这种考滤不是没有道理,赵新良虽然只是代市长,但名义上高张天明半级,如果张天明当了市委书记,他这个市长即使摆正了,心里一定也不是个滋味。项自链知道这事已是三天之后了,他心里格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市里会安排贾守道担此要职,觉得上上下下不对劲。可细想一下,又想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官场里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人事安排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串门的送礼的游说的人多得象雨后的春笋齐簇簇地从地底下冒了出来。项自链整天忙着大会小会,有时候夜里忙到十一二点,回到宿舍又得面对早已等候在门外的访客,一连七八天没有睡好一个安稳觉。就在他累得不能再累的时候,夏冬生也来了。项自链本以为他再不会来找自己的,十多天来他隐隐觉得在众多的登门造访者之中缺了点什么,原来心里一直暗暗盼望着夏冬生能主动上门。随着日子的推移,项自链不再希望了,而这时夏冬生却神出鬼没地出现了。夏冬生没提什么东西,这倒反添了项自链的好感。他的理由也十分简单,只说来看看项市长,为项市长送别来的。项自链最看不起那些连一面也没见过的人进门就往角落里塞东西,开口就提条件。既然夏冬生什么都没说,项自链也不点破,临走的时候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清岙乡就靠你了。 所谓乡镇一把手二把手调整,真正挪窝的不到三分之一,其中大部分只是易地而治罢了。 第十九章 已过去十多天了。项自链才想起丈母娘还躺在医院里等他回去看望呢!忙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吴春蕊还没回家,电话是儿子接的,说外婆早就出院在家休养了。项自链从礼品柜里拣了几样老年人喜欢的补品,洋参阿胶什么的,往车箱里一放飞奔着回家了。 这时候天色将暗未暗,公路两侧的阔叶树都已长出嫩绿的新叶,路边不知名的小草开着不知名的小花。不远处的山色从夕阳的余辉里勾勒出鲜明的轮廓,在淡淡的云层下舒展着新生的喜悦。项自链慢慢地开着车满心里想着玉女峰的风光,不知为什么再忙再累再苦,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美丽凄惋的故事,想到玉女峰上飘渺不定的游云,想到云雾里似隐似现的玉女靓姿。其实他对玉女峰并没有多少直接的感受,只是几次打旁边经过而已,而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往往经久不散,有时还在心里凝聚成厚重的沉淀,成了不了的夙愿。他决定要去拜访玉女峰了,去撩开玉女神秘的面纱。 刚进门,项自链就觉得气氛不对。以前一到家老婆总会笑盈盈地迎上前来,这回除了硬生生的瞥了一眼外,留下的只是一个似曾熟悉的背影,吴春蕊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项自链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就拐进丈母娘的房间。老人倒没有说他什么,笑呵呵地问他吃过晚饭没有,看得出身体恢复得挺快。项自链问过好,把东西往架上一搁,坐下来与老人谈心。儿子凯凯听到声音跑了进来要礼物,项自链没好气,自己连晚饭还没吃上,七点多钟了肚子在唱空城计,哪来兴致与小孩子较劲!儿子却抱着他的大腿不放,说他不守信用。上次临走的时候,项自链确实答应给儿子买生日礼物的,可事杂心思多,转眼就忘记了。不过他现在听进去的不是生日礼物,而是不守信用四个字。刚进门时,老婆那冰冷冷的眼神告诉他自己失信了。项自链象给儿子抠了一下还在流血的伤口,不耐烦地甩开了儿子死抱着的双手。凯凯哇地一声哭了。 吴春蕊跑了进来,惊讶地瞪着项自链,好一会才狠狠地冷笑着说:“项自链你行啊!一回家就耍威风,凯凯他怎么你了?要你发这么大的无名火!常言说得好啊,无商不j无官不刁,官没当多大,架子倒不小了!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 儿子没等吴春蕊说完,就委屈地钻进她的怀里。 项自链后悔自己的粗鲁,在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打过骂过凯凯,今天却把他弄哭了。孩子的心是最敏感最脆弱的,这一回恐怕会在幼小心灵里留下永久的伤害。吴春蕊分明话里有话,她的气一半替孩子受着,一半为老人担着。项自链这时候不想解释什么,不是他不想回家看望老人,实在是太忙太累了。现在老人出院回家了,他也回来了,老婆却没有好脸色,儿子偏偏凑热闹又哭又闹。“这还是家吗?一个哭着闹,一个冷着笑!” “项自链啊项自链,说话可要凭良心。你妈病了,我是当牛当马侍候着,而你呢?我妈前前后后住院一个星期,却不见你半个脚址头影。平时你说你忙,我也相信你忙,家里的事哪一件让你c心了?你一个月两个月不回家,我也没说你一句!看来手心手背就是不一样啊!自己妈病了,一个星期一趟两趟总跑着,而这回呢?”吴春蕊激愤得有点接不上气。 老人见他夫妻俩动了真气,忙劝女儿说:“春蕊你看你看,项自链不是回来了吗?人家工作忙回不了家,你得多体谅,怎么一见面就吵架了!” 项自链正想解释,没想到吴春蕊这次是贴了心要吵上一架了。“妈你别帮着他说话了,你给他面子他就会爬到你头顶上的。没看他对凯凯的态度吗?以前他可是从没有打过凯凯的啊!” 项自链没想到吴春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以为千贤百惠的老婆,原来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撑面子!从未有过的失落感迅速占据了膨胀的脑袋,更气恼的是这些话当着丈母娘的面说了出来。看来这回一定得撕开面子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好好好!我做官我作威作福,我爬到你娘儿俩头顶上拉n拉屎!” 吴春蕊气歪了脖子,拿起架上的洋参阿胶就往窗外扔。“项自链啊项自链,我原以为你至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一点点内疚,没想到你敢连我的母亲一起骂,你是不是娘生的啊?我妈又怎么你啦?骂你了?嫌你了?累着你了?” 项自链看看丈母娘y暗的脸色,看看吴春蕊怒发冲冠的模样,百口莫辨。他并没有骂老丈母,这不过是一句气话,数落的是吴春蕊和儿子凯凯啊!再怎么的他也不会这样不识大体,骂到老人家身上啊!可这个时候又有谁能听得进他的申辨呢?老人爬起来要走,吴春蕊又气又急,儿子在一旁嚎啕大哭。项自链连忙解释:“我可不是说你的啊,老丈母啊!”可没人听得进去了,语意上的误导引发了一场真正的家庭矛盾。 本来吴春蕊不过是心中有气,数落几句也就完了,这回却惹起了轩然大波。她拉着年迈的老母哭着说:“妈,你走什么啊!这又不是他的家,你留下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拾我们母子俩!” 项自链千说万说总算劝住了老人和妻子,可感情的裂痕却悄然延伸开来,随时有滑坡的危险。这一夜吴春蕊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项自链本想同儿子一起睡,可儿子死活不肯,再加上肚子饿怎么也睡不着,贴着个枕头转来复去。 这个家短时间内是无法呆下去了,他的存在成了多余。多余也就罢了,搁着不理自顾自也未尝不可,可人必竟不是东西,项自链呆在家中感得心里烦,老婆孩子也嫌他烦,老人的感受更多了一层失落。当年吴春蕊要嫁给项自链,母亲坚决反对,只是顾忌女儿要死要活,才勉强点了头的。后来的情况慢慢有了好转,项自链当上副县长后,老人再也没提这回事。项自链来宁临前前后后三年了,丈母娘从来没有上门过,或许心里有负担感到愧欠女婿什么似的。这一次要不是来宁临开会生了急性阑尾炎,老人也不会在这里住这么长时间。吴春蕊通知项自链回家看看,不能不说用心良苦,这么多年来母亲和项自链的关系一直无法从心底里沟通。然而一切都令人失望了。 项自链选择出走。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默不作声地吃过早饭后,项自链来到老人的床头说:“老丈母,昨晚的事情我得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真的没有骂你老,只是一时气话,冲着凯凯娘儿俩说的气话!人代会就要召开,这段时间都忙着人事安排,一直没能来看你老人家,相信你一定能理解的。本来我想在家陪陪你,算是弥补多年来对你的怠慢,可春蕊她心里有气,我想还是先回去,过几天再来看你。” 老人或许真的打心里原谅了女婿,点点头说:“你去吧!春蕊的工作我会来做的。” 项自链出了门后,感到浑身乏力。这段时间来心力交瘁,擢升的喜悦很快就掩盖在繁忙的事务堆里,人事调整中的争争吵吵更使他感到仕途的艰难。没当过一把手总以为一把手多么风光,可魏得鸣这段时间一点也风光不起来,人还没走下边的人马就开始松动了,大家再也不拿他的话当令箭。这是个最好的教训,项自链暗暗决定,走马上任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人事。 项自链开着车子在市区里漫无目的地转着。忙活了十来个白天黑夜,琼潮人事安排总算告一段落,项自链的原有工作基本上移交给赵国亮,自己落个难得的轻闲。眼看就要回宁临了,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在家里呆上几天,没想到家却成了热斗冷战的场所,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就在他茫然不知所从的时候,欧阳妮打来了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去玉女峰。项自链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驱车来到电视台宿舍,欧阳妮早已候在外边了。上了车,两人风驰电掣地朝琼潮市开去。今天是星期六,天好得出奇。前几天y雨连霾,偶尔才露出难得的一丝阳光,这回却天阔云高,空气一尘不染,远山近水尽收眼底。项自链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投入到一个全新天地里。 虽然是短途出游,欧阳妮的行头却不少,行李包里塞得鼓鼓囊囊。项自链暗自纳闷,上车后笑着问:“是不是秘密采访,袋子里藏着记者永不离身的摄像机?” 欧阳妮坐在后排,笑而不答。 可她的眼神似乎透露了秘密,脸上飞起若隐若现的红霞。项自链感到莫名其妙的惊喜,这女 第 19 部分 欲望文 第 20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2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可她的眼神似乎透露了秘密,脸上飞起若隐若现的红霞。项自链感到莫名其妙的惊喜,这女人的一颦一笑总让他上心。欧阳妮的举止有点怪异,打扮更是令人费解,上身是一套粉红色昵子大衣,是厚厚的老式的那种,头上顶着一只黑色丝质薄帽,下穿墨绿的长套裙,脚上一双尖头黑色皮鞋。这种穿着风格早在八十年代末还算流行过一阵子,时下连稍稍偏远的山旮旯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项自链边开车边在琢磨其中的意思,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欧阳妮平时打扮不算前卫,至少能跟着潮流追花,这回却走进了古典怀旧主义行列。会不是顺便回家看看父母呢?这或许是最好的理由,年轻的子女为了迎合乡下父母艰苦朴素的喜好,回家时选些不合时宜的衣着套在身上,以求家人相聚时少一份碍眼多一份亲情。这样一想,项自链更觉得自己问得白痴,那包裹里放的毫无疑问是回家孝敬父母的礼品。项自链隐隐有点失落,不过这只是刹那间的感觉,如同路坑里的污泥浊水,在眼前一闪而过,而一幕幕扑面而来的生机勃勃的景致和春天滚滚气息永远悦目悦耳。欧阳妮这身打扮落伍但不落幕,象当红的明星穿什么衣服都能换来少男少女们阵阵呐喊和娱记们的吹捧,项自链不得不在心底里承认她的美丽溢出包装之外,就是这身装束照样包裹不住她那火辣辣的成熟,用时下时髦的话说那就是性感。项自链想得有点晕眩,仿佛眼前晃过的不是自然界的一景一物,而是欧阳妮的倩姿。 这时候忽然觉得脖子根痒痒的,项自链腾出一左手摸了摸,可不久又痒得难忍。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后边坐着欧阳妮,一个大男人时不时地伸手挠痒,让人看了成何体统。可真的受不了,痒得连心都跟着吃紧,项自链快速地伸过手去……脖子倒没摸到,摸到的是一只温软滋润的小手。项自链突然明白过来,一时忘了挠痒,呵呵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欧阳妮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原来她拿着一根头发在项自链脖子上斗蛐蛐呢! 待欧阳妮笑止,项自链才回过头来挤着眼问:“欧阳小姐我身上虱子可多了,要不你坐到前边来帮我浑身上下捉个够!” “好啊只要你付得起工钱,我可以不计成本的,保证让咱亲爱的项市长没一个毛孔不舒朗!”欧阳妮说完吃吃地笑,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让人感觉到话里有话。 项自链听了心跳加速,这些话在场面上不只听过一次两次,私下里小姐们投怀送抱也是常见,可自己从来没动过心,欧阳妮一个似真似假的暗示却让他热血。就在这时候欧阳妮俯过身来,重重地在他的脖劲上吻了一下,项自链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车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项自链定定神,忙岔开话题,埋怨路面太窄工程质量太差,刚修的路就坑坑洼洼跑起车来象踩高跷。欧阳妮双手搭在项自链的肩膀上一动不动,轻轻地说:“慢慢开吧,我喜欢看你专注的样子!” 项自链拍拍她的手背,加大了油门。 经过清岙乡乡政府门前的时候,欧阳妮忽然问:“颜玉宝怎么就判五年有期徒刑?这家伙该死!” “你不在其中无法体会其中的种种关系,处理一个人绝不象新闻上说得那么简单,颜玉宝这个结局也算情理之中。”项自链无意与她多说官场中的事,这是他做事的原则,能不说的话坚决不说。 欧阳妮似乎有了感觉,不说话了。项自链想到的不是颜玉宝,而是夏冬生。夏冬生在颜玉宝事件中没有受到处分,不能不说是自己暗中帮的忙。前两天安排乡镇一把手二把手的时候,赵新良就反对夏冬生任清岙乡乡党委书,最后还是项自链力排众议,在魏得鸣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才没有被刷下。夏冬生是个当一把手的料子,清岙乡出事并不能由他来担当主要责任,处在他的位置有许多难言之隐。项自链没忘记张书记时常教导他的一名话,培养一个好干部不容易,却随时有可能倒下一批。夏冬生一直没有在自己面前要求什么,更让项自链觉得他是个人物。按常理说,夏冬生与他非亲非戚,自己没必要主动帮忙。可当年张书记为什么要看上自己呢?就按这个理,他也得拉夏冬生一把,更况他在清岙乡的口碑还不错。想到夏冬生,项自链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又感觉到张书记的温情。 很快车子到了玉女峰下。项自链回头问欧阳妮要不要回家。欧阳妮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车子开进玉女宾馆,早有门僮候在一边帮着打开车门。车在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七弯八拐不知打了多少个圈圈,欧阳妮钻出车有点站立不稳。项自链想扶上一把,又怕别人见了会说闲话,只好问她要不要开个房间先休息一会。欧阳妮理理长发,对着项自链灿然一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就在项自链进退两难的时候,宾馆的经理迎上前来,笑呵呵地握着项自链的手寒暄着,说完命令手下给项市长开个房间。项自链并不认识经理,直到送进房间也没问他的姓名。 玉女宾馆依山傍水而建,椽檐高啄,各楼相互独立,楼与楼之间曲径回廊,间或缀有假山花圃。人不识人但识得车子,车牌成了特殊的标致,琼潮第六号的的车牌就成了最好的招碑和护身符,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第三幢楼。经理是个笑咪咪的胖子,一路上自言自语地介绍玉女宾馆的情况。前庭的一幢叫玉女迎宾楼,一楼大厅登记来客,其余三层作为一般的标准用房。二幢楼叫玉女春晖楼,除了标准客房外,还设了两个会议室,周围一山一池青苔绕阶绿草铺茵。三幢叫玉女梳月楼,全是套房,按不同规格分成三类,每一个房间都一面凌空,正对着对面的玉女峰。每逢花好月圆,站在窗前就能看到玉女对月梳妆的夜景。到了房门口,项自链回头看看,后边跟着三个服务员,全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三人手里各托着一件东西,一瓶诗轩尼红酒,两只淡绿色酒杯,三份精致的小点心。项自链不由得皱了皱眉毛,这人动作也真快,前前后后不过五分钟时间,他倒打理得井然有序! “这是做什么来着?”项自链不好板着脸说话,口气里略显不满,说完看看三个低眉顺眼的服务生。服务生置若罔闻,连双眼都没有斜一下。 “这是宾馆的规矩,凡是领导来了都这么做的。”经理一脸的恭维,说完眼一斜,第一个服务生快步上前打开了东边首的房间。 不得不佩服他们训练有素,项自链后悔不该开自己的车子来。可事到如今也只好顺从他们安排。欧阳妮跟着项自链进了房间,脸上漫无表情。 服务生们放下东西后,不等吩咐就倒退着退出房间。经理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项自链满不满意,还需要些什么。项自链的心情没了大半,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只点点头说不错不错。经理四处看看证明确实不缺东西了,又问项自链要不要安排导游。项自链上了心火,下逐客令说: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说完才想起欧阳妮的房间没有安排,忙叫住经理。还没等项自链开口,胖子经理突然明白过来,忙打电话叫来服务生把欧阳妮的包裹搬到隔壁房间。临走的时候,经理握着项自链的手说,欢迎项市长入住玉女宾馆,说完递上一张名片,主动要求有事随时传唤。 项自链看看名片,做工算得上精致,有山有水,玉女峰浓缩其中,可惜名头太大,钱见图三个字占了一半天地。“随时传唤?还要随时过堂呢!钱经理真会开玩笑,谢谢你了,再见!”项自链巴不得他早点走。 回到房间,项自链全没了兴致,打开窗子点着一支烟漫无目的地抽着。欧阳妮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站在边上默默地注视着。项自链回过神来说:“我们出去走走,马上就午饭时间了,也不在宾馆里吃,走到哪吃到哪!” 欧阳妮脸上有了喜色,围着项自链跳了两圈,长长的黑发轻轻地拂过项自链的脸庞,象迎面吹来的春风触摸着多情的毛孔。这时候项自链发现欧阳妮长得很高,配上一双高跟鞋几乎与自己齐头。 两人出了宾馆,沿着琼潮河的小道溯流而上。正是踏春的好时光,路上行人如织,偶尔夹着几个白脸绿眼的外国人。从远处看玉女峰平淡无奇,在众山之中反显得矮人一等,小小地耸立在群山包围的山坳之中。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独特之处。山很陡很挺拔,两个山头从中间分开,拔节而上,到了颈脖处又交融到一块,如一对恋人轻拥。山上危岩卵石堆砌自成形状,中间嵌着密密的灌木林,偶尔有几棵苍劲的青松扳开乱石堆傲然地屹立在破碎的岩层中,有点小黄山的风味。项自链跟着欧阳妮,随她停停看看不时地讲个动人的故事传说。欧阳妮象是忘记了宾馆里发生的不愉快,一路上笑声不断。但这种笑绝不是小姑娘式的打闹,充满着成熟女人的魅力,春风无痕笑不露齿。每至动人处项自链点评几句,一个吹箫一个摁孔严然一对恩爱夫妻,灵犀互通。玉女峰近在眼前,欧阳妮尽管小心翼翼莲步细碎,一双高跟鞋踩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还是巅得她骨r酥麻,高挺的双r不停地在项自链眼前晃来晃去,象琼潮河里不经意跃出水面的青鱼,摇摆出一江涟漪。项自链无心观看头顶上的玉女峰,把目光投进了脚下的琼潮河,可琼潮河里分明也是欧阳妮的身影,身心都注定无法逃循。在欧阳妮的引导下,不知不觉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路口旁边有一家野味馆,人进人出热闹非凡。项自链觉得饥肠辘辘,两人对视一眼便拐了进去。 野j野猪野鸭,一顿野味让两人胃口大开,项自链开玩笑说:“佳人伴袖美味盈香,就只差好酒醉人了!” 欧阳妮撇撇嘴笑项自链贪心不足,“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想今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谁象你这样得陇望蜀!” 吃过午饭后欧阳妮说是肚子沉,建议先看山下风景,明天再上玉女峰。只要欧阳妮高兴,项自链乐得送个人情,于时两人拐进了一条偏道。偏道果然偏僻,一路上没碰到几个行人,再加上林密境幽,象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轻轻从树上跃起都逃不过两人的耳朵。欧阳妮变得大胆起来,不时地倚在项自链身上。项自链也不再顾忌,偶尔摸摸她的一头长发。 午后的春阳带着七分的热烈,不时地透着嫩绿的树叶撒落在欧阳妮身上,好象故意同项自链较劲,贪婪地不肯稍作短暂的歇息。欧阳妮喊热,脱下了厚重的昵子大衣笨重地提在胸前。项自链看着她细长挺拔的粉劲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无心疼地接过欧阳妮手中的大衣,对折着挂在右手臂上。 前边隐隐传来震雷似的响声,大概就要到琼台飞瀑了。项自链没来过,但早就听说了,琼台飞瀑是全国十大名瀑之一。不出所料,欧阳妮主动担当起导游在游客面前绘声绘色描述铺张的任务。原来琼台飞瀑位于琼台县和琼潮市交界处,传说中玉女当年就是趁涨大潮来到这里的。琼台飞瀑下游段近一里长的河床系破碎岩层结构,河道呈典型的花瓶形,两头紧窄中间膨大,一旦受大潮顶托上游来洪渲泻不畅,河水位就急剧抬高。传说中玉女来到此地的那天晚上下游河水反漫上琼台境内。 传说只是个传说,琼台飞瀑高六十来米,如果河水反漫上游,恐怕整个琼潮都成了汪洋大海了。但清岙乡常常受淹却是个不争的事实,这里特殊的地质结构,对游客来说不啻为人间仙苑,可对当地老百姓来说却是个龙王堂,年年担惊受怕遭水淹。 当项自链站在轰鸣不息的飞瀑面前时,激起的不是万丈豪情,而是清岙乡百姓的苦难。上帝从来就没有公平过,为什么穷乡僻壤偏偏还要常常遭遇天遣!他更觉得让夏冬生当一把手没错,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观察力。 人类的伟大就在于用行动征服自然,一步不行两步,两步不行三步。折回头,爬上百步台阶,穿过一片修竹林,琼台飞瀑就踩在脚下了。原来激动心胸的飞瀑已退作背景,说到底人为自己激动着,自始至终。飞瀑之上,一道石梁横跨河面。欧阳妮指着石梁说:“据说玉女当年不忍河水泛滥生灵涂炭,挥手移来一座石壁拦住河水,才使下游老百姓免于灭顶之灾的。不过随着流水日夜不停的冲刷侵入,石壁终于化成了一道石梁,成了自然恩赐人类的绝品!” 石梁是一座天然的拱桥,连接着琼台河的两岸。项自链一见就在心中打了个天大的问号,这桥身这形状分明在哪里见过?他看得如痴如醉,不由自主地念着:“人间三月花缀草,琼台一夜路接桥。”这不是一年前自己亲手画的那座木桥吗?太象了!风雨剥蚀过的桥身纹理清晰可辩,桥身中间一簇茂盛的石莲藤如茵如盖裹着桥身,把浑然一体的石桥巧妙地隔成两段,触须一样伸展开来的藤蔓分两边伸向空中,象两只对张着的手掌却无法撮合到一块。造化神奇还是灵思巧合?项自链惊愕得合不拢嘴,那分明是画中隐约可辨又无从捉摸的双手!窄窄的桥身、厚实的基座,就连周围的环境也大致不差,曲曲的盘山公路,缓缓流来的河水。蓝天倒映在碧水中,好一幅飞鸟水中渡,游鱼云里钻的美好画卷!见项自链入了神,欧阳妮便静静地站在身后望着他厚实的背影,象在期盼等待又似告别远行。 项自链就是项自链,转过身来朝欧阳妮谦和一笑,一脸的惊愕早已隐去。 河床如砥河水碧透,岸边葡伏着大小不一的青石,一个个光滑如镜。几个小孩坐在上边,目光追随着水中一尾尾在波光中悠游的小鱼。欧阳妮拉着项自链向临崖处走去。河水越来越急,脚步越来越慢,虽然两边有拦杆护着,人们还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下边是湍急的河水,外侧是奔腾直下,一泻千里的琼台飞瀑。站在瀑布底下仰望,并不觉得有多大气魄,这回临高俯看,顿时觉得脚底生寒。飞瀑落至谷腰砸在突兀的岩臂上,水花四溅,弥漫出半山雾气,随着鼓荡的山风y嗖嗖地直往脑门窜来。欧阳妮倒没有半点畏惧之色,悬着半个身子挂在拦杆之外,一双手不住的指点雨撒雾拂中衍生出的山色林景。项自链不敢大意,一只手紧握着栏杆,一只手紧拉着欧阳妮。空蒙的雾景中,欧阳妮回头冲项自链一笑。项自链装作若无其事地还了一笑,握着栏杆的手竟渗出汗来,临渊百丈的滋味与这风景一起永远定格在心中。 时近清明时分,山中的杜鹃花大都裹起了饱满的花蕾,朝阳近水的坡脚边正艳艳地挺立着骨朵。项自链不想让欧阳妮看出自己的紧张来,故意把目光投到竹林边的坡地里。就在他似有若无地欣赏着红艳艳黄烂烂的杜鹃花时,竹林里探出了几个高髻云冠的小道士。高髻云冠时隐时现,贼眉贼眼地向河边瞥瞥又不时地交头接耳。瀑布声雷霆万均,根本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小道士们显得更肆无忌惮了。和尚不念经道士不炼丹,跑到竹林里捣鼓什么呢?项自链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其中三个道士一起向河中扔石子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河对岸有四五个女子围着一块大石头上洗衣服,小道士思春找乐子调戏呢!一击石掀起千层浪,女子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朝竹林里谑咒,一张张脸兴奋得象坡脚边盛开着的杜鹃花。高髻云冠干脆站了出来,挤眉弄眼地招呼着。风景顿时黯淡下来,项自链拉起欧阳妮折了回来。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过町埠,穿过对面的竹林子,上到玉女寺。 玉女寺前有九十九级台阶,名曰九九归一,算是道家的文化精髓之一。两人来到阶下,五个道士已上到台阶顶头,只留下高髻云冠宽袍的背影一晃而逝。项自链望着他们急匆匆的步履,不觉轻轻笑出声来,这些小道士!欧阳妮不知缘由,跟着抿了抿嘴角。两人拾级而上。 上了台阶,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观景台,青山沟壑流泉飞鸟尽入画来。地上嵌满细石子,两边青峰拥翠,近眼处是两排整齐的紫薇树,树下团簇着桅子花,花香四溢。过道两旁各立着一个塔形的石香炉,香火满钵满盆。十来个虔诚的香客正在排队上香,看得出玉女有灵万民朝拜。大殿面向观景台背靠后山,正门口上方悬着“海神殿”三个正楷镀金大字,门两侧是一副龙飞凤舞的对联,一十二月播云雨,廿十四时撼风雷。项自链想到那几个小道士在河边与女子打闹的光景,不禁哂然而笑,笑完重复念了两遍对联。一十二月播云雨,廿十四时撼风雷!这副联子毫无疑问是描写琼台飞瀑的盛况,但文字一旦与男女之事攀上关系,就多了一层暧昧的色彩。欧阳妮不知项自链为什么如此感兴趣,乘着对方高兴又讲起故事来。这已经不是原来那幅对联了,传说是吕d宾南下琼台游历时改写的。一十二月不绝播云雨,二十四时长久撼风雷,吕d宾当时已得道成仙,大概是出于对文字的敏感,或者是对本宗本教的负责,随手一拂就略去了“不绝长久”四字。项自链听完称口不绝,吕d宾真不愧是大唐进士出身,人家是画龙点睛,他却是画蛇删足,寥寥几字更衬出琼台瀑布气象万千! 两人正在门口盘桓,突然一个老道带着六个小道士迎上前来,其中五个就是刚才在河边戏谑妇女的高髻云冠。老道面色丰润神采奕奕,一边伸出手来,一边说:“想不到项主任来到敝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欧阳妮大奇,还以为老道是项自链的老相识,人家明明是市长,而对方却口口声声叫主任。其实项自链比欧阳妮更吃惊,仔细瞧瞧老道似乎面善,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客气地应酬着:“道长客气了,项自链何德何能,竟劳动了你的大驾!” 话刚说完,项自链就后悔了,原来老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去年这个时候帮自己看过相的白人焦。“哦!原来是白大师啊!一年不见想不到更加仙风道骨了,精神得很呢!” 认出白人焦后,项自链更是吃惊得没法形容,可表面上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白人焦怎么会来这里当主持呢?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当了宁临市开发区主任?如果说玉女宾馆钱见图识得自己的身份是出于一种职业的敏感,那么白人焦又凭什么呢?天下没有乾坤大挪移的法术,白人焦更不可能是个真正的活神仙,只能说他比任何人更关注政治!工作调动一事只发了内部文件,就是欧阳妮也不知内情,而白人焦对这一切似乎了如指掌!项自链一边应酬着,一边苦思着其中的原因。他对玉女寺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同时也暗暗担心。 第二十章 在白人焦一帮人拥簇下,项自链和欧阳妮先观看了前寺海神殿。海神殿其实是一个固化的海世界,更是一个世人皆知的阎王殿,只不过牛鬼蛇神换成了虾精龟仙而已,当然阎罗王摇身一变就成了海龙王。白人焦一边讲解着人物典故,一边与项自链叙着旧。项自链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故事的核心。醒悟过来提醒自己不要太入迷太投入的同时,也暗暗吃惊于白人焦的口才和记忆力。白人焦一脸详和,始终带着出家人难得一见的笑容,一路上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从哪吒三太子讲到白蛇传,从四海龙王讲到近海水族。游到后殿玉女殿,项自链站在一副壁挂的模拟沙盘前仔细观摩开来。沙盘没有被烟火熏黑,看得出是新挂上不久,最多不会超出两年。具体而微,沙盘是玉女峰周围山体、河流、古寺、村落的缩影,只不过悬着个玉女塑像就变成了所谓的“玉女图”,大概是用来描述当年玉女乘潮来这里观光时的情景。果不出所料,白人焦又绘声绘色地讲开了。轻盈灵动的玉女已淡出项自链的视线,项自链一双眼睛在玉女峰上逡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是的,沙盘上的玉女峰确实有些异常,自峰顶到峰腰到峰脚各贴着一张小小的黄绸偈贴,上边隐隐约约写着个“道”字。项自链一下子明白过来,一个混迹市井中的不佛不道的家伙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千年古寺香火兴旺的主持呢?原因就在这里,一年前那梦一样的经历又浮了上来。 自从那次带黎赢权到白人焦那里圆梦后不久,自己很快就被按排到琼潮工作,后边的事黎市长从来没说起过,项自链更无从提起,只知道需要到玉女峰上“压贴”。当时项自链就觉得奇怪,白人焦说得玄乎其玄,玉女峰上贴偈符谈何容易,莫不是编第二部《西游记》,如来佛随手一个偈贴就在五指山上挂了五百年。面对着沙盘上重不过两又风雨不动的黄绸偈贴,项自链才彻底明白白人焦来这里当主持的原因了。只有白人焦才会想出这种具体而微的大挪移手法,才能把贴子贴到玉女峰上,才能镇住残忍的黑龙,才能解脱黎赢权的恶梦和担心!只有把白人焦安排到玉女寺来当主持,白人焦才能替他时刻监守着兴风作浪随时有反扑可能的黑龙,黎市长才能高枕无忧! 就在项自链浮想翩翩的时候,白人焦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思想,“项主任如不嫌弃,请到寒舍坐坐。” 项自链回头朝白人焦诡秘地笑笑,又抬头看看玉女峰,“白大师手法不凡啊,一座玉女峰就这么让你从前山端了下来!走走走,到里边再说!” 听说客人观光完毕要进主持室,白人焦身边的六个小道士散去五个,只剩下一个跟在后边侍候着。穿过侧门,拐过一湾鱼池,就是白人焦的安身之所。后边的小道士快步上前打开房门,白人焦半躬着腰打了个手势说:“两位请!” “白大师这里好安静啊!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八辈子也修不来你这福份。”自成一院的天井里绿树绕圈花草上阶鱼乐池水。房内布置虽然简单,但房大栋高墙白柱红,家居摆设没一样不精致,椅子是上好的红木,连打坐用的莆团形色俱佳,比名牌家纺还要温暖柔软清雅悦目。项自链看看门里门外由衷地感叹一声。 “项主任说笑了,出家人不图别的就图个清静。”白人焦谦虚地回答。 “今非昔比啊!堂堂玉女寺的主持,我看今年省人大代表的名单上少不了你了。” “呵!白人焦有今日,还得感谢你项主任的照顾啊!”白人焦的神色多了层暧昧少了份正经。 “照顾什么呢?不就介绍黎市长去你那里圆梦!”项自链觉得如梗在喉,一时竟搭不上话来。时至今日,也绝非自己所能想到的,一个脸色苍白长发披肩不佛不仙,甚至混迹市井落泊潦倒的神汉就因为市长的一个梦彻底改变了人生,一夜之间当上了闻名省内的玉女寺主持。项自链觉得坐不下去了。“白大师言重了,项自链可没这么大的功劳。玉女寺虽然在琼台境内,却是市里直管的,要感谢还得感谢黎市长!”项自链别无选择只好顺着白人焦的思维走下去。 就在项自链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小道士送来了一壶茶。白人焦不紧不慢地招呼两人用茶,说是新出产的“玉女迎观音”。茶还没放下,香气已漫了出来,沁人肺腑如登大宝,看来名不虚传。茶具也绝非一般,竟是精致的镂花木质小杯。 小道士放下茶杯,打开青竹罐从里边取出茶叶放入杯中,而后提起盛水的大壶子注入开水。原来刚才漫出的香气是从开水里散发出来的,并非茶香。欧阳妮大奇,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项自链。项自链也不明所以,一颗心翕翕欲动,表面上却装作毫不在乎地样子,把头瞄向后山。后山是一片开得正旺的茶花,红红地满山遍野。倒好茶水后,小道士又退了出去,门半掩着。过了几分钟,白人焦才做了个请的动作请项自链先尝。揭开茶杯,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发开来,没有先前那么浓烈那么人。茶叶慢慢地在水中舒展开来,象白莲正在绽放,象玉女丝带飘飘。轻呷一口,清香似有若无,既无寒洌之苦也无炎热之甘,但觉舌底生津喉头轱辘,项自链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好茶。欧阳妮跟着尝了一口,赞口不绝。 白人焦微微一笑,不无得意地说:“此茶系本寺特有,喝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今天两位有缘,第一撮新茶刚刚出炉就赶上了,难得难得!第一撮茶是最好的,项主任女施主与玉女寺缘份不浅啊!” 欧阳妮见白人焦说得神乎其神,干脆催他说个明白。 原来此茶仅有三棵,长在琼台飞瀑两侧,长年雨雾滋润性至y寒,如果不加人工配制味苦难耐,比一般劣茶还差一等。天生万物y阳相济相克,玉女寺后山朝南,山上茶花硕大如盘,茶性至阳,俗称火茶。白人焦精通茶性,来寺后在后山掘一井,取火茶泉水煮沸用来泡茶,泡出来的茶性温香正风味卓然。 白人焦说完,又催两人再尝。这时候茶叶完全舒展开来,叶片如豆芽大小,粒粒均匀色泽晶滢剔透。呷入口中如晚云归岫,淡淡清香渗入肺腑百骸,说不出的好味道。项自链喝了一小口,不觉点头称绝。过了好一会,茶性反刍回来,才隐隐觉得异味,里边似有一股脂粉之气,项自链不禁皱了皱眉头。就在这时候外边不远处传来莺啭燕鸣声,几个女子唧唧喳喳正朝这边走来。白人焦皱了下眉头,脸上浮出佛相,笑呵呵地推说有急事忘了处理,匆匆交代两句就快步转身而去。 欧阳妮正在滋滋有味地品尝着,项自链想说什么终憋着没说出来。一会后白人焦返了回来,连说怠慢怠慢。欧阳妮喝得杯底朝了天。项自链早就无心再喝,站起来向白人焦告别,戏说好东西不能尝过瘾,要不下次就全没了味道。白人焦把两人送下台阶,握手言别。 这时候夕阳已落到山后,只留下一抹余辉涂在天际。上香的香客早已不见了影踪,项自链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这个玉女寺看来真成了玉女们安身的地方,难怪好好的茶叶里有股脂粉气。富贵易人,白人焦这回可大不同从前了,功成名就,道俗贯通,出则道家代表,入则美女在怀!难怪手下的小道士青天白日也敢在河边与妇女打情骂俏。项自链觉得单丘水瞎了眼,自己也瞎了眼,怎么就跟这号人缠到一块了! 归途上,项自链的情绪低落下来,觉得自己被白人焦利用了。虽然当时自己是为了讨好黎赢权才自告奋勇带到白人焦处圆梦的,可现在想来这无异是为白人焦飞黄腾达牵线搭桥!欧阳妮不明真相,还以为他默默地想着工作上的事,只紧紧地跟在后边。 山气越来越冷,天色越来越暗,走在荫可蔽日的盘肠小道上,欧阳妮不由自主地贴到了项自链身边。面对着四面合来的雾谒和斑斑驳驳的影子,项自链放慢脚步紧紧地搂着欧阳妮安慰着说:“别怕!豺狼虎豹专吃男的,有我垫底包你毫发无损!”项自链从小就在山沟沟里长大,夜里常走山路,这时候不但没怕反而觉得一种少有的安慰感,再说眼下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呢! 玉女宾馆不远了,灯光隐隐就在眼前,欧阳妮抬头看看项自链一脸刚毅自信泰然自若的情色,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轻轻地在他的耳根吻了一下,说:“豺狼虎豹我可不怕,就怕你呢!” 欧阳妮还没说完,脸就红扑扑涨起潮来,在夜色渐浓的山乡里越发显得娇艳迷人。项自链突然有了冲动,转过身来双手紧紧地合抱着欧阳妮的细腰,把欧阳妮整个身子悬到了半空。欧阳妮不知是吃惊还是兴奋,尖叫一声,一阵咯咯的笑语传出老远。笑止后,山那边荡回了回音,在青山绿水间经久不息。女人欢悦的声音总能让男人按捺不住新奇刺激和窥探的欲望,项自链激动得颤抖。这时候静静的河面上突然哗啦一声跳出一条大青鱼,白晃晃的鳞光一闪而过,而后又扑嗵一声跌回水中消失了,只剩下一圈圈漪涟静静地向四周荡漾开来。两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响动惊得屏住了呼吸,贴在一起的身体分明听到了对方怦怦的心跳。静!一切都归寂于山野里弥漫而来的夜色!只有远处村落里忽明忽暗的灯光和几颗赶早的星星在相互映照着。欧阳妮好象怕寂静夺走眼前的一切,回过神来后一双手在项自链胸前擂得鼓响。欧阳妮的娇态在项自链看来无疑是催人奋进的乐曲,点将派兵的号令,他毫不犹豫地揽过欧阳妮云水般迷离的肩头,轻轻地吻起了,从额头到下颌。回报是热烈的,一阵阵颤抖从欧阳妮身上传来,开始时象云象雾从四野汇拢过来,越来越浓越来越稠,直到吞没了绿草、鲜花、树木、森林、河流乃至整个世界,接着感觉象河水慢慢荡漾开来一波弱似一波,最后软摊在项自链怀中。经历是短暂的,前后四五分钟,项自链恍惚走进了一个黄昏,触摸到夜的神秘,迎来黎明的曙光和新生的希望!在欧阳妮短叹长吁中结束了长吻,她附在项自链耳根不轻不重地说:“你真坏!弄痛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项自链回过神来才知道刚才的颤抖是从欧阳妮的玉女峰上传来的,自己一只手还在上边搓揉着呢!不知什么时候突破了大衣扣衫的障碍,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衣,几乎完整地触摸到柔软挺括丰腴细腻的茹房。项自链赶紧缩回手,替女人整理好衣衫,可还是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在欧阳妮的前额吻了一下,“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要扎痛你!” 欧阳妮站直身子甩甩长发,捏了一把项自链,催他上路,虽然眼睛里闪烁着不容掩饰的希冀。项自链也无心再缠绵下去,荒郊野外终非风月场所,可他不愿让女人带着懊丧和失望的情绪,半搂半抱着欧阳妮上路。 到了大路,两人才算分开,并排走着。本来爱说笑的欧阳妮沉默着半低着头。来到宾馆门口,钱见图迎了上来,连说项市长辛苦了。玉女宾馆人流复杂,项自链不想惹人非议,打算开车到另外一家宾馆下榻。钱见图当众热情,项自链虽然反感但不好当面训斥,只好装腔作势地应付着。饭菜水果都准备好了,房间里也放一份,量不多东西却十分精致,鸭舌、富贵虾、鱿鱼小炒、猴头菇、腊肠山j、蒜泥青豆荚各一份,外加一瓶法式葡萄酒。项自链一进房门就呆在当场,这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吗?钱见图倒能想人所想急人所急!就在这时候,钱见图打电话来了,“项市长还满意吧?这么迟回来一定又饥又累,所以自作主张在你的房间里放了一份点心,如果还要些什么,我叫人送来。” 项自链对这人没什么好感,这一次却很满意,“我说老钱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细。当然搞服务行业的,心越细越好,客人满意生意兴隆,可对党政领导就不能这样做了,要不群众还以为我们生活腐化呢!你看这样行不?这次我照单全收,下次可不行啊!”说完项自链又想起什么,忙补充说:“饭厅我就不去了,一个小时后请派个服务员来清理一下,如有其它需要我会再找你钱总的。” 钱见图见对方接受了,心里无比受用,项自链最后一句话更象颗定心丸,听得钱见图浑身上下舒泰,忙不迭地在电话里点头称是。 室内的气温高得有些焐人,看来钱见图连小小的细节都没放过,就怕菜凉了人还没来。 两人稍稍休息几分钟后,开始就餐。项自链本来想换个地方以遮人耳目,一个年壮力强的市长同一个风情万种的未婚记者单独一起出外游玩,明白人一看就穿。自己越是做作就越授人以把柄,干脆在这里住下也就得了。主意打定,吃得开心。肚子也着实饿得慌,半个小时下来就碗底朝天了。显然饭桌上的对白两人都故意夸张,项自链一声嗯,欧阳妮一声哦,剩下只有呼吸声和吃饭嚼菜声,偶尔掺杂着酒杯相撞声。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先说话,好象怕打破了某种默契和约定。人的神经非常古怪,不久前在林荫道上相互索求着的一对男女,现在却只能靠吃饭来代替语言了。吃到最后欧阳妮终于打破了沉默,望着项自链咯咯地笑个不停。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欧阳妮回自己房间去了。项自链点着一支烟抽着,不知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还是排解忧虑。今天的遭遇半喜半忧,喜的是欧阳妮确实爱上自己的,凭着成熟男人的直觉,这女人以前很少有人碰过,一搂入怀里就颤抖个不停,忧的是白人焦的意外出现让他莫名其妙的伤感。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有人过来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服务员收摊来了。项自链灭掉烟头,走过去开了门。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子,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呼后开始收拾起碗筷,然后飞快地出了门。望着服务员渐远的背影,项自链又想起了欧阳妮。自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欧阳妮对自己就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冰山美人不但解了冻,而且热情焕发。项自链清楚地记得去琼台参加宁台公路改造时的每一个细节,女人的眼神是那样的飘忽,行动是那样的欢快,见到自己就象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情人,团团围着转个不停,特别是琼台桥上的那一幕对白和默契就象琼台河的水一样融入了他的血y中,有着永生难忘的烙樱现在虽然站在琼潮的地界上,但不远处灯火闪烁的村落就是自己最熟悉的一部分,琼台永远盘结着一个家乡梦!今天来这里,虽然一切都是新鲜的,但并不陌生,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似曾相识,即便是气势恢宏的琼台飞瀑在他眼里也是那样的熟悉,自己从小赤脚趟过的河水!一个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此刻项自链却生出别样的情绪,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同一条河流,琼台河!一种欲诉的欲望潜上心头,项自链很想冲到欧阳妮房间里告诉她自己发现的又一个真理。思绪就象琼台河一样源远流长,无论宁临江还是琼潮河它的根都扎在琼台河里。项自链很久没有想到家乡了,在万籁俱寂的山沟沟里,又一次勾起他久远的回忆。他拿起电话,给老母问了声安,把自己就要升迁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了母亲。母亲并不知道官大官小,听说儿子官越当越大,就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余又抖出她说了千遍万遍的金玉良言,做官要为民作主。 放下电话,项自链象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历史使命,长长地舒口气后一p股跌坐在沙发上,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是自己的个人魅力使然还是权力散发出的光芒晕了女人的心思呢?从大家的评论中知道,欧阳妮并非祈求富贵追求虚荣的轻浮女子,毫无来由的怀疑连项自链自己都觉得可笑。看来女人确确实实是爱上自己了,项自链不免露出得意的神色。一边是升迁在即一边是佳人在侧,人生乐趣莫过于功成名就男欢女爱,想到很快就要调回宁临主持开发区工作,项自链心情激荡,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白人焦还真有点半仙的味道!”算起来离看相的日子刚好一年,自己勉勉强强也算官升三级,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规划局副局长窜到了副市级的位置上。其实官并不在大小,重要的是有实权,现在即使哪个副市长与自己换换位置,自己还不肯呢,开发区确是一块不可多得的肥r!对于没有当过一把手的官员来说,一把手就是金鸾殿上的皇位,有着无法抵挡的诱惑,项自链也不例外。想到锦绣前程,项自链觉得燥热, 第 20 部分 欲望文 第 21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2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程,项自链觉得燥热,站起来钻进了卫生间。 项自链洗澡从来都不超过半个小时,这一次却长达四十分钟。当他从卫生间里带着一头雾水出来的时候,欧阳妮已坐在外边等候多时了。项自链心头一热,美梦成真,意想中的事情看来就要兑现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服务员走后,项自链只轻轻地带上门,并没有关死。尽管如此,当水灵灵的欧阳妮娴静地坐在对面时,项自链还是心头鹿跳。他不禁抬头看了看窗户,窗帘早已合上,再看看床头的控制台,“请勿打扰”的开关闪着温馨浪漫的萤光。出浴不久的欧阳妮脸带酡红,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完全晾干,透着暖暖的水意,身上披着薄呢镶边大衣,外扣完全敞开,扣衫不见了只剩下玉色的内衣。当项自链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分明看到她紧张得小腹一张一缩着。 女人见项自链从里边出来,端起手中的杯子朝他微微一笑,说:“难得你有个空闲陪我,喝一杯吧!”欧阳妮说得平静,可语气里分明透着些许伤感。 项自链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边放着一瓶诗轩尼葡萄酒,瓶盖已经打开。“我就要调回宁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呢!”项自链盯着欧阳妮的眼睛,话句里透着浓浓的关切和无限的爱意。 欧阳妮分明听懂了项自链的意思,倒酒的手因为激动不停地颤抖着,“真的?”酒撒出了杯外。 “真的!”项自链看着女人我见犹怜的模样,轻轻地从她手中接过酒瓶,给她加了小半杯,然后端起酒杯说:“干!”过多的语言成了一种障碍,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项自链已坐到欧阳妮身边。随着轻轻的一声碰杯声,已是酒尽杯落地了。两人搂作一团,欧阳妮浑身发烫半张着嘴紧闭着双眼喃喃不能自语。项自链只觉得热血澎湃,他轻轻地抱起欧阳妮向床上移去。薄呢大衣轻轻地飘落。女人不言不语浑身抖得厉害,伸着四肢任项自链摆布。洁白的床单上,玉色的紧身内衣黑色的紧身裤把欧阳妮全身绷得紧紧的,一呼一吸一颤一抖毕露无遗,在柔和的灯光下更显得风情无限。项自链看直了眼,久久没敢伸手。欧阳妮虽然年近三十,但窈窕的身材绝不亚于二十岁的少女。女人睁开双眼看了一眼项自链又合上了,眼里充满着鼓励、希冀和羞涩。项自链不再观望,轻轻地衔住女人的舌头轻轻地吮吸着,一双手慢慢地褪下女人的紧身衣紧身裤。玉体横陈,欧阳妮伸手调暗灯光,口里不住地呻吟着“我怕我怕!”粉红色的文胸粉红色的内k,一切都是新的,就象眼前这具光滑如玉曲线似水的r体,项自链觉得喘不过气来。女人太美了,美得出乎自己的意料,欧阳妮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丁点瑕疵,没有一块多余的赘r,发育充分的胸部高耸着饱满的茹房,解开文胸,一对活蹦乱跳的小鹿高高地竖起两点粉红的唇头。女人的小腹平坦如砥,光滑而细腻。当一切褪尽的时候,女人已哆嗦成一团。项自链再也按捺不住,轻轻地挪步而上,自额头至脚趾一遍遍地游弋着,象白鹤遨游于云海,象天鹅拨波于碧湖。侬为卿狂卿为侬疯,女人不住地呻吟着扭曲着回应着。佳境渐入,欧阳妮仍然颤抖得厉害,但不再蜷缩了。项自链下身如戟,可面对着一个如花似玉懵懂未开的女人却不敢丝毫大意,他慢慢地徘徊着试探着引导着诱惑着亦步亦趋步步为营,最后在女人轻轻的一声“哦”中没入掩体。千万般小心还是弄痛了女人,欧阳妮轻轻地皱了下眉头,身体收缩得厉害,但她马上恢复了一脸的愉悦,睁开眼鼓励项自链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从黄昏归途中的亲吻开始,项自链就怀疑欧阳妮仍是处女之身,要不不会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晕在自己的臂挽里。他停止了动作,附着女人的耳根问:“痛吗!”女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有一点!”,说完又合上了眼。项自链还是不敢贸然行事,只拿目光浏览着欧阳妮的娇态。女人又睁开了眼说:“你真好,现在没事了。”聪明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忘给男人打气提神,项自链看着欧阳妮荡漾着幸福的脸,开始加油旺火。动作是柔缓的抒情的,几乎在不易察觉中完成了原始的机械冲程。女人紧紧地抓着男人厚实的背脊,呻吟象春汛般平和地漫过埠头,优雅而绵长。水已经流过滩头开始向临渊处进发,项自链仿佛又一次听到琼台瀑布的轰鸣,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动作。象风象雨又象雾,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冲动中女人获得了意外的满足,她不住地呻吟着,虽然声音不大,但显然是一种压抑着的声嘶力竭! 当项自链从欧阳妮身上翻滚下来的时候,女人已是桃红柳绿了,一双水灵的眼流着幸福的泪水。项自链轻轻地帮她抹去眼泪,“弄痛你了?”“没呢!你真好真温柔!”欧阳妮轻轻地咬着项自链的肩头,无限深情地说。 项自链轻轻地刮着欧阳妮高挺的鼻子,“你真美,难怪你的同行都叫你冰山美人,可对我可从来都是热情似火啊!从那夜琼台桥上谈心的一刻起,我就被冰山美人迷上了。”女人翻过身来幸福地搂着项自链,撒娇着说:“你真坏,你骗人!如果真的迷上我了,为什么这一年来老躲着我呢?你说你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经过爱河沐浴的女人更美,欧阳妮撒起娇来就象个小女孩,项自链不得不暂时充当长者的角色,“因为爱你才躲着你啊!你想想我是有妻室的人,爱上你又能给你什么名份呢?”这话项自链并不想说,可到了这时候不说不行了。 “那现在你能给我什么名份呢?”女人噘着了小嘴,不满地瞪了项自链一眼。 “爱你疼你宠你啊!”项自链紧紧的抱着女人,又亲又捏。 女人不再问了,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有家室,有漂亮的妻子有可爱的儿子。可我不企求这些,重要是的你重新给了我做女人的幸福!我就爱你从容不迫的气度,爱你没有当官的丑架子,爱你的率性!你知道吗?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次起,我的心就怦怦直跳。前年九月八号规划局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当时你坐在台上讲话,那神态那手势那声音太熟悉了,就象前生约定似的。从那时起我就把你当成了心中的白马王子,尽管我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了。你知道吗?你的讲话有多么有磁性多么直白多么动听吗?在我采访过的官员中,又有哪个不装腔作势官话连篇呢?而你却象面对面的谈心!”结婚以后,夫妻关系变得直白透明,欧阳妮的自言自语恰如春风吹醒了项自链沉睡的记忆,复苏的心头爆出约会恋爱的热情,他盯着对方痴痴地看着,似乎在寻找彼此感情发展的轨迹。欧阳妮似乎话中有话,根本不在乎他是个有家室的人。“嗯!原来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害得咱冰山美人泛起春潮啊!”项自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 “人家为你c心,你还嘻皮笑脸,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风尘女子?”欧阳妮半侧过身子,不理项自链。薄薄的被子卷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恰到好处地突然了女人的曲线。 项自链说好说坏,女人总带着淡淡的哀婉,更增添了几分俏丽和艳美。情急之下,项自链举手发誓,“妮,我是认真的,自始至终我都不想伤害你,你美丽动人聪慧过人。你知道我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真因为爱你才不想伤害你,我又怎么不明白你的心呢!怎么会把你同风尘女子联系到一块!你冰雪聪明……”可女人就象贴了心似的,痛苦地晃了晃头,竟幽幽咽咽地哭了起来。项自链慌了,想不通欧阳妮反常的举止,自始至终一直是女人主动亲近自己的,她没来由这么委屈的啊!迫不得已项自链忽然想到了什么,赤身l体地爬起来打开行李箱,取出一直收藏在身边的画来,而后爬上床轻轻地揽过女人的肩头,轻轻地说:“妮,我说千道万你都不会相信我是认真的,可这幅画总不会骗人吧!”女人这才幽幽地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起来。去年上琼台参加宁台线改造千人大会回来后画的那幅画,自从单丘水半明半暗地点破项自链的用心后,他就一直收藏在身边,怕露出秘密让老婆捕捉到某种信息。“这画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你一定知道的吧!再看看这木桥,木桥上并排站着的两个人,那不真是我们俩吗?那把伞可是最好的明证!它忠实地记录着我的心路历程。”欧阳妮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嗯!你还真有心啊!”她指着左下角的题词问:“琼台一夜路接桥,人间三月花缀草。这是什么意思啊?”而后深情地吻了吻项自链粗粗的眉毛。看来女人完全明白画境和词意,只是想亲口听项自链说出来。 “琼台一夜路接桥,人间三月花缀草。明里看是对当时山上春暖花开草木生长的自然景色的描写,表达了心中希望宁台线改造早日完成的美好心愿,但私心里却包裹着切身感受的如实写照。你知道吗?那一夜,我们回到宾馆分别后,我久久不能入睡,差不多是睁着眼到天亮的。我还在私底里叮嘱自己,把我们那一夜的谈心,当作是一次人生无意的邂逅,一支c曲,一首自古唱到今却永远唱不完的c曲!我把它深藏在心底,把它画在画上,有空的时候翻出来回味咀嚼!我明白你我不可能学池塘里的鸳鸯双宿双飞,也不可能做山林里的连理枝相守到老!”而后项自链转过头问:“妮,你说我是不是很宿命?”欧阳妮早已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她边抹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边点头:“嗯!你真好!想不到你这么有心,我没看错人啊!”忽然她抬头看看项自链,又看看画面,一句话脱口而出:“太象了,真的太象了!”说完又象似发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愣了一下后对着项自链吃吃地笑。 项自链也跟着愣了一下,转念之间两人开始相互探索。横亘在彼此的小疙瘩一旦解开,激情中的男女表达爱意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消魂的性a。当被子再次掀开的时候,项自链意外地发现欧阳妮的下身并没有出现初夜的残红,他暗自愣了一下,又虎虎生威地上马了。欧阳妮很快就适应了男人强有力的进攻,动作随着项自链的节奏推进着。项自链不再畏首畏尾了,有梯度地加快速度和力度,很快就直奔顶峰。顶峰之上,白云悠悠轻风飘荡,项自链留恋忘返,半个小时下来竟没有一点想着陆的意思。欧阳妮欢快得象被风轻逐着的羊羔,一刻不定地奔突着,不时地夹着几声欢快的声音。 待到再次从仙境跌落凡尘,欧阳妮低头看看柜桌上的手表,时间已是凌晨一点了。两人相顾而笑,“好厉害咯,项市长作风过硬,可谁能想到手段更硬呢!”欧阳妮边起身上卫生间边调侃项自链。 一夜风流姹紫嫣红,第二天两人都没心思上玉女峰了,直到十点钟才姗姗起床。项自链轻轻地拨开窗帘一角,阳光雨滴般地洒了进来。欧阳妮跳了起来从后边抱住项自链,意犹未荆吃过午饭后,匆匆启程。就在项自链结帐的时候,宾馆经理钱见图迎上前来,笑咪咪地问:“项市长这么快就准备回去了?”眼神里透着y阳不定的邪气,看看项自链又看看欧阳妮。 项自链拍拍钱见图的肩膀反问:“钱经理客气,我不敢多留啊!你看你看,前后一天时间就花了我两千多块钱。你这宾馆还真黑呢!”钱见图板着脸问服务员是怎么回事,并亲手拿过帐单核对。才三秒钟,钱见图就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弄错了弄错了,领导房价怎么能按八折算呢,四折!饭菜七折,抹去零头一共一千块钱。”说完又板起脸骂服务员不长眼,并亲手把退还的钱递了过来。 这下项自链难堪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本来是句玩笑话,不想当起真来,害得服务员直打哆嗦。欧阳妮聪明,随手接过钱说:“也不能责怪小姐,她是遵守宾馆规定嘛!”钱见图又满脸堆笑,“欧阳小姐挺体贴人嘛!可项市长谁不认识呢?要不看在你的面子上准扣她的奖金。”这么一扎呼,服务小姐忘了开发票,项自链也忘了要发票。临上车前,钱见图又握手又帮着开车门,还煞有介事地低头看看车轮有没有气,前前后后忙了一圈,又问:“项市长有没有东西遗留在房间里?”项自链想到昨晚一夜风流,觉得好笑,这家伙也真是的,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把感情遗留在这里不成!对方礼数多,项自链拉不下脸,只好装作高兴的样子回答:“钱经理这么客气,下次真的不敢来打扰了!”两人客气完,才匆匆告别启程。车子刚开出宾馆,项自链想起没有开发票,心中懊愧不迭。就在这时候,坐在后排的欧阳妮尖叫一声,项自链刹住车,惊奇地回头看看欧阳妮。欧阳妮比项自链更吃惊,指着坐垫上的一沓钱显得无所适从。项自链叫她拿起来点点,刚好一千元整。项自链哑然失笑,这不正好是自己的付款吗?钱见图贼眼亮,一眼就看出他们是私款消费,项自链没有开发票那一幕丝毫没有逃过他那笑咪咪的眼睛。看来自己此次行踪全落到钱见图的眼里心里,从见面那一刻起,或许他就知道后边要发生的事情了。 欧阳妮忽然明白过来,“你们当官的真爽呢!除了公款消费私事也有人帮着报帐呢!”项自链望了一眼手舞足舞的欧阳妮,却笑不起来,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油门。 第二十一章 四月的天捉摸不定,东南暖湿气流不时从洋面上送来,西北的冷气团却无意完全放弃失地,两者在宁临市上空交缠着,云谲波诡。 一边跨辖区人事调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魏得鸣正式调到宁临市任政协主席,贾守道来琼潮主政,项自链按排好最后的交接工作,准备赴开发区工作。另一边人大审议完政府工作报告,听取了广大代表的评议后,开始进入了最关键的选举阶段。会议第二天,项自链向大会汇报了一年来琼潮城乡建设情况和今后的打算后,就退出会常在琼潮的历史使命行将结束,宁临开发区第三期工程很快就要提上议事日程。非常时期,他不想在琼潮多作停留,避免陷入是是非非的人事工作中。但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人大会议最后一天传出了特大新闻,赵新良竞选落败,管财经的副市长葛云龙得票高居榜首,在万人欢呼中当选为新一届市长。会上严德坤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人民市长人民选,人大和其常委会坚决支持新一届政府工作,并有效地行使监督权,确保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得以真正实现。据说代市长赵新良听到人大主代宣读选举结果后,气得面色铁青,当场摔下一句话“他xx的姓黎的啃了我!”,灰溜溜地跑出了会常不料一脚踏空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引得满堂哄笑。 琼潮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选举变故,绝非偶然,政治上的风吹草动往往是一种示兆,背后藏着更深刻的动机和目的。项自链紧锁着眉头问赵国亮对此有什么看法。 赵国亮正忙着接受移交清点工作,只淡淡一笑,“官场风声鹤唳,保不准还会出什么大新闻的,谁又能号得准脉!你这个常委都不知道,我打工的还能说出个道道来!”联想到严德坤和蒋多闻的关系,项自链心里一个激凌,问:“你说这会不会跟上头有联系?严德坤最行也不能老是逆天而行啊!”虽然自己对赵新良颇有看法,但兔死狐悲,人往往打心里同情弱者而藐视强者,项自链叹了一声气。 “上头有没有关系,那还用问!赵新良是黎赢权的老属下,在省人事厅工作期间共处一室。来宁临后,两人一正一副当组长负责宁临电厂建设。电厂出事后,两人却p灰不沾股,鬼才相信呢!至于市委书记蒋多闻与市长黎赢权的关系,谁都心里明白,这年头党政关系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赵新良落选,不用说严德坤功不可没!”赵国亮说完,见项自链饶有兴趣,又补充说:“他可是蒋多闻在部队里多年的门生,大家都说在琼潮谋事不要找书记,找人大主任就行了!这年头人民当家作主谁都不敢保证,但严德坤确是实现了。”蒋多闻主政宁临以后,几次邀他来身边工作,可严德坤铆着不肯,钉在琼潮死不松嘴。其中道理,明眼人都明白,严德坤心里搁着块永远挪不开的心玻项自链见赵国亮的心思同自己不谋而合,更相信宁临发电厂背后藏着更大的猫腻。可为什么上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难道牵扯到省里不成?项自链不敢想再往深处想,安慰赵国亮说:“上层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评论为好,听其言观其行,我就不相信天大的事没有其他人觉察,觉察了又不闻不问,或许是时机还没成熟吧!”两台60万千瓦的发电机组,涡轮进价超出近三千万,作为工程建设负责人的黎赢权和赵新良,无论如何都洗脱不了嫌疑。事情过去近一年半时间了,却不见上头派个一员半卒来宁临调查,项自链更觉得其中蹊跷重重。赵新良的落选似乎是个信号,一场酝酿以久的暴风雨很快就会席卷整个宁临,琼潮将处在风暴的中心,那些在电厂受贿贪污案中自认为劫后余生的幕后人物这一次非被送到台前来亮相不可。项自链有这种预感,玉女峰一游回来后,蒋多闻秘密找他了解了宁临电厂建设情况,透露的信号不无怀疑其中有诈,谈话最后落实到涡轮的进价上,闪烁不定的语气里透着政治上的成熟。项自链没有正面汇报三千万价格的出入,只告诉对方涡轮生产厂家德国凯鲁特公司的一些情况。作为电厂现场建设副组长,项自链不想太多卷入这场未完的经济案件中。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无法完全了解事件背后的复杂关系,简单地说蒋多闻本人是否存在嫌疑还是个未知数,和盘端出会招来政治上的被动。但有一点表明,事情的本身以引起上头的重视了。临分别时,蒋多闻隐隐透露琼潮人事安排会有较大变动。依现在判断老蒋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显然就赵新良等人而言。 项自链看看不无劳s的赵国亮,陷入了深思中。顺着判断,那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定会发生许多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的事情,发电厂事件的余波又将引发一场掀天巨浪,彻底揭开谜团,把真相送上云端置于阳光之下……主意打定,项自链拍拍赵国亮的肩膀说:“如果不出所料,你赵国亮立了大功了!一个星期内就会看到你所希冀的结局。”赵国亮见项自链紧拧的眉头忽然舒朗开来,还冷不丁地冒出这么句话来,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问:“到今天不见一点动静,凭什么断定一个星期内就有结局?”“你也算半个知情人吧?为什么你不去揭发不去批露呢?因为人人都担心一不小心一场反腐斗争最后变成作秀走过场,真正的幕后人逮不着,而发电厂建设又得荒工延期!现在你我都只要作壁上观,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要提起自己做过什么,特别是三个月前寄出去的那份资料。即使事情如你所愿地了结了,也不要再提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项自链越说语气越重,神色越来越严肃。 赵国亮何尝不明白老上级的意思,自己当初之所以郑重其事地找他商量,就是为了留个退路。此时此刻他完全理解项自链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自己向上头寄举报资料一事如果公开于世,那么满朝同僚会怎么看呢?谁还敢与你同朝共事,谁不打心里把自己当小人提防着!他故作轻松地笑道:“老项啊!这光荣榜可上不得啊!得了,咱当一辈子无名英雄。”这时候的赵国亮经人大通过正式任命为琼潮市副市长,分管建设工作,算是接了项自链的班,不同的是头上没有“常务”两字。在两人行将分别之际,项自链一再叮嘱,琼潮底子好容易出成绩,但名利场上是非多,万事多思量些,小心为是。 两人从琼台出道一起上山下乡,到琼潮后也是天天碰面默契如故,虽然宁临与琼潮近在咫尺,真要分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赵国亮捏捏鼻子感叹说:“不是亲人不分离,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走了贾守道却来了!”说到贾守道,项自链不免觉得有气,就因为向北京要了八百万元冬春修水利专项资金,竟然在宁临领导干部中名声鹊起,擢升到琼潮当书记,名列宁临市委常委委员!这年头风往哪吹,咱也搞不清楚了!自己掂着点就是了。“到开发区主持工作第三天,有消息传来说赵新良被省纪委双规了。没过半个小时,赵国亮打来电话,开口就说:”老项你真神啊!看来这案子真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了。“项自链见赵国亮说得隐秘,不无诙谐地回答:”两只家鼠偷j蛋,后半截才货真价实,你等着瞧好戏就是了。“这回有理由相信省里动真格了,蒋多闻上次盘问自己,只是投石问路。赵国亮幸灾乐祸的态度感染了项自链,这事搁着不追究终是心病,两人直接在一线负责电厂现场建设,越往下拖人家还以为自己是帮凶,替某些人擦p股呢!好处没捞到反而沾一身屎。开过玩笑,项自链还是老话一句,要赵国亮别声张,看上头行事就是了。 项自链初次尝到做一把手的滋味,短短三天时间人就象换了样。宁临开发区有太多的优势,没有人大没有政协制肘,开发区主任集党政权力于一身。如果说开发区是个王国,那么自己就成了国王了。项自链初来乍到,先是照例拜访了班子里的人物,随后下部门了解情况。所到之处,除了惯有的热情招待外,更多了份务实的作风,各级头头脑脑们都是班科出身,做事说话大有别于县里,一串串数字一张张图纸让项自链感到满意的同时,也深知肩头的压力,与他们相处打打官腔是混不过去的,得拿出真才实学来才能让人信服。三天过后,项自链主持召开主任办公扩大会议,会上听取了有关部门的汇报。随后在常务副主任马宁宇的主持下,展开了第三期工程建设研讨会。会议气氛十分热烈融洽,时间不知不觉中过了十二点钟。最后马宁宇请项自链总结,项自链看看表,提议大家先吃午饭,有话席上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显然给项自链悖乎情理的举动弄糊涂了。 午宴上,项自链在马宁宇的引导下向大家敬酒。到会的除了开发区管委会核心人物和九个所属部门的头头外,还有来自各条战线上的技术专家,项自链春风得意一路上谈笑风生,一个不漏地敬了过去,回到席上的时候,已感双颊生暖手心渗汗。或许是酒助人兴,项自链站稳后朗声地宣布施政纲领:在座的都是宁临开发区的精英,为开发区的奠定和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借此机会,我谨代表开发管委会向大家表示最衷心的感谢!从踏进开发区门口那一刻起,就感到一种异样的风采异样的精神力量,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我感到局促感到不安感到责任重大。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冒昧闯入者,是个打劫者。没想到啊!短短十年时间,宁临开发区取得了如此大的成绩,一百六十个亿的工业产值,抵得上一个琼潮市啊!这一百六十个亿里记载着各位的辛勤付出和智慧奉献,记载着无数个不眠之夜,记载着多少汗水和心血!而我贸然闯入这块生机勃勃前途无量的土地坐享其成,所以说自己是个闯入者,是个打劫者,大家说是不是啊? 席上满堂大笑。项自链等大家笑过后,接着说:古人说知耻者近乎勇,今天我在大家面前表个态,项自链来这里不是贪食来的,也不是贪功来的。开发区取得的成绩永远属于大家!说完项自链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动情地表态:我再敬大家一杯,感谢上一届管委会全体同志的努力,感谢各位为开发区的发展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历史永远属于过去,作为经济发展的试验田和桥头堡的开发区,不但要在经济发展的数量和质量上始终保持领头雁的作用,还要在文化教育上取得与经济地位相当的发展与进步。说完一干而尽!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特别是一些老同志已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在学者型的干部和专家面前,许愿永远是次要的,他们要的是分析决策和行动。项自链轻咳一声继续:上午听取了关于第三期工程建设的设想,深受启发。有几点想法摊开来同大家商量。第一,开发区是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工业区;第二,开发区三期工程紧临海边,防潮堤标准、开工时间和施工进度安排应尽早提出;第三,为了美化开发区环境,保护蓝天碧水青山,我个个建议海蜃山山脚三百米以内不建厂房,一百米以内不建永久性建筑;第四,接轨市区的西北面和宁临江边不考虑工厂用地,一则为了给城市发展留有余地,二则避免企业就近排放污水,造成江河污染。 四点意见说完后,项自链坐回到座位上。下面象揭开了锅的沸水,突突地议论开来,一场午宴转眼间就变成了讨论会,会上有酒助兴,气氛格外热烈高涨。三分钟后,一个个谈开了自己的看法,把酒会推向了高c。项自链一边听取大家的意见,一边鼓动几个副主任敬酒。项自链故意在上午的会议上留下一个伏笔,把问题放到酒席上讲,果不出所料,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最后大家形成统一认识,结合三期工程总体安排,把开发区建设成接轨市区人居条件优越山水相宜的花园式产业新区。本来安排半天的会议,结果开了一整天,午宴连着晚宴,正规的研讨会变成谈心联谊会,集众之长,为今后开发区的发展统一了思想认识确定了前进方向。晚宴结束后,大家主动过来与项自链握手告别。 人马散尽后,马宁宇开玩笑说:“项主任啊项主任,你真是工作生活两不误啊!一场建设研讨会让你变成了家庭联欢会,哦!是别开生面的民主生活会。”看得出这位清华大学毕业的机电自化专家对项自链的表现格外赞赏。 “电磁不分家,只有把众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大家身上的电能转化成磁场,相互吸引到一块,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老马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以后还要向你多多学习呢!”项自链说这话的时候不无得意,今天的会议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一切都朝着心中规划的蓝图靠拢。 老马忙说:“哪里哪里!”看得出五十开外的老马是个老实人,平时都是踩自行车上下班,单位里给他安排专车都给他推辞掉了。今晚项自链千劝万劝总算把他劝上车,亲自送到他楼下。 老实人不能受委屈,项自链说不出为什么,直等到马宁宇进了自己的家门他才返身钻进车里。 第二十二章 自从一夜风流后,项自链心中就多了分关爱,一闲下来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欧阳妮,车子开着开着就来到了电视台宿舍楼下。他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欧阳妮的房间透出隐隐的灯光发愣,过了好一回才意识到失态,遮掩似地掏出一只烟衔在嘴里。就在这时候欧阳妮开门出来,双肘依在栏杆上托着下巴凝望着公路对面的宁临江,神态安详而忧郁。今天天色好,宁临江对面琼潮市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闪烁着。人生的变数实在不好捉摸,凝望着曾经日夜c劳的对岸,项自链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打开车门钻了出来。是的,欧阳妮那痴痴的神态不就是在渴望自己的到来吗?她凝神静思或许就是在遥想隔岸的自己呢!对了,还没有告诉她自己调到宁临开发区主持工作呢!自从玉女峰回来后,两人一直没通过电话,也没有谁先登门造访,好象一场梦做过了也就忘了。欧阳妮依然一动不动地倚着栏杆,项自链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心分明感受到她那份淡淡的落寞、哀惋和愁情。是的,四月注定是个伤春的日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缓缓东去的宁临江又怎么载得动一对男女的无奈!当项自链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欧阳妮发现了他的来到,旋风似地飘了下来,站在项自链面前一语不发。台阶一步步地退去,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上了三楼。电视台宿舍很静,今天是星期六,除了节目组的人员外,其他都回家了。这时候正值电视播出黄金时段,宿舍里几乎没有人。 两人进了房间以后,欧阳妮就扑进了项自链怀里,幽幽咽咽地哭了起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女人捶着男人的胸膛。 项自链轻轻地帮女人抹去眼泪,看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痛地安慰:“宝贝,说傻话了吧!这会我调回宁临工作了,以后常陪着你的。”不知是因为项自链第一次开口叫对方宝贝,还是因为说常要陪她,欧阳妮睁大噙满泪水的眼睛好奇地问:“真的?”“当然真的!”项自链一脸认真,“你看我象说谎吗?”女人的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在项自链额上脸上鼻子上忘情地吻了起来,随后一个笑靥钻进了洗漱间里。 项自链打量着房间。房间不大,三十几个平方,前后隔成两截,前一截兼作书房客厅,后一截用作卧室,客厅和卧室接合处有一间三个来平方的偏房,那就是洗漱间。女人的房间装饰得很淡雅,客厅里放着一排布艺沙发,外加一只立式十二英寸彩电,四壁挂着一些小玩意,最显眼的是一把古铜色吉它。项自链第一次来这里,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发现桌了上放着一本日记本,旁边横躺着个钢笔套。再细看原来钢笔合在日记本里,细细的笔尖露着一截在外边,看来欧阳妮在自己到来以前刚刚写过日记。日记簿的封面很精致,画面上是一只摇摇摆摆的唐老鸭,唐老鸭的头上顶着秀鹃的两个字“日记”,唐老鸭的脚下是一行朦胧诗,思念是一棵树,叶落枝稀的冬季里,相思是默默无言的根,固守着岁月的荒芜。字体一样地秀鹃,都出自欧阳妮之手。项自链想打开看看,思量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室内飘浮着淡淡的香水味,项自链打量了一周后又把目光投到窗外的阳台上。阳台上放着两盆花木,一盆月季,一盆红豆杉,仿佛在纪念某段逝去的感情。红豆相思,月季挂念,项自链不知哪里来的雅兴,信口念出:月月红豆寄相思。念过后又觉得好笑,冰山美人对谁寄相思呢! 又过了一刻钟,欧阳妮从里边出来,随手收起桌上的日记簿放进了抽屉里锁了起来。项自链上前抚着女人的肩膀,轻轻地说:“几天不见想我了吧?”女人浅浅一笑附着他的耳根要他去冲个澡,项自链还想说些什么,欧阳妮攒攒拽拽把他送进了洗漱间。 跨过那条坎,男女关系变得敏感复杂,因为项自链的到来,欧阳妮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代之以激情的渴望和迫不及待的感情喷薄,爱情以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思念的强烈。 当欲望的潮水退尽以后,欧阳妮的眼角已挂满泪水,不知是幸福还是感伤,或许是为这畸形的恋情而半恼半喜呢!项自链望着欧阳妮美丽的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心中打了个偌大的问号。男人永远走不进女人的心底!他暗暗感叹。 欧阳妮忽然回过神来,长长的睫毛扑打着生动的脸庞,问:“你调回宁临哪个部门啊?”当项自链说到自己任开发区主任的时候,欧阳妮反应热烈,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眉骨,扬起修长温软的手祝他步步高升,接着情绪又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 项自链再也压抑不住疑问,“妮你怎么啦?调回宁临我们不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吗?”欧阳妮蹩了一会后,幽幽地说:“我认命了,或许一切都是天注定的!”项自链更迷惑不解了,好端端就蹦出句毫不相干的话来。就在他试图解开谜底的时候,只听欧阳妮说:“你回到宁临,也就是回到了家中,以后哪有时间陪我啊!早听说你有个漂亮的老婆,可爱的儿子!”项自链答不上来,他能给欧阳妮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然而欧阳妮确实走进了自己的心坎,他不否认自己是爱她疼她想她念她的,但老婆吴春蕊呢?儿子凯凯呢?一样地爱着疼着想着念着! 原来感情是个无穷数,掰开一半它还是个无穷数,孰多孰少分不清啊!他相信欧阳妮是爱他的,她从来没要求他为她做什么,没有企图没有索取的感情不容自己有丝毫的怀疑!这时候项自链更觉得欧阳妮是可怜的值得同情和关爱的,自己确实不能给对方什么,如果说有那只有片刻的欢愉和更多的伤害!项自链暗暗打定主意要为欧阳妮做点什么。他轻轻拨开女人额前的乱发,说“不会的,宝贝我会经常来陪你的,你总让我放不下心啊!”这一夜项自链没有回家。 精明的商人时刻都能捕捉到最有用的信息,开发区三期工程论证会刚开过不久,许鸿运就找上门来。项自链一听来意,就笑着说:“老兄你真是顺风耳千里眼啊,随时随地监测着我的一举一动呢!”原来许鸿运又在打开发区的主意,想收购西片沿江地带搞房地产开发。西片沿江一带与市区相隔两公里不到,随着城市规模的进一步发展,预计不出两三年就会连成一片。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带的地价到时候一定扶摇直上,成为开发商们眼中的大众情人。许鸿运这个时候来凳门造访,不能不说慧眼独具。宁临市房地产开发即将转型,随着现代家居意识的逐渐深入,购房置业的目的从最初一唯追求安身立命,转向环境与人文并重。开发区西片一旦开工建设,对于先富裕起来的宁临人来说,无疑是置业的首善之地。 “你为开发区建设出谋策划做贡献,我只想按你勾勒的蓝图埋石填土呢!建设用地由市里统一管理审批的,不知你有没有把它列入计划上报市里,要不我还是瞎张罗!如果预料没错的话,房地产将成为宁临经济最耀眼的产业,不出两三年一定会红得发紫。宁临人均居住面积不足十平方米,富起来的人们对改善居住条件迫切万分,我能不顺应潮流吗?”许鸿运说完朝项自链笑了笑。 从内心深处说,项自链不愿意西片沿江地带过早动工兴建住宅区。经济技术开发区顾名思义以办企业抓二产为特色,自己刚主持工作就搞住宅区建设,怕会引来非议。再者当前房地产开发太粗浅太虚浮,建筑风格单一,建筑质量表里不一,在光彩的外墙掩映下,内墙往往凹凸不平,更让人担心的是擅自更改设计方案等现象层出不穷,可以说大部分工程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隐患。在琼潮工作期间,一次例行检查中发现施工单位严重偷工减料,拿安全开玩笑,把梁柱原定的18钢筋换成12,整栋楼房承载能力降低了近四分之一,抗剪切能力更为薄弱。现在想来后怕不已,这那是搞安居工程,简直拿生命当儿戏!为什么政府部门三令五申强调安全第一,可下边却置若罔闻?为什么有些干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收受好处也就二话不说了?项自链当场就向陪同的建设局局长大发雷霆,要求限期整改推倒重来,并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为期三个月建筑质量安全大检查。任务布置后,项自链亲自从宁临聘请质检人员进行抽查。见市长动真格,建设局也不敢唐塞。检查结果瞠目结舌,三年来新建的在建的近三十万平方米建筑物有二十万平方米层高或楼间距缩水,绿化等配套设施几乎全部没有达到设计要求,近三万平方米存在质量安全隐患,其中八栋厅堂楼馆和住宅楼定性为危 第 21 部分 欲望文 第 22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2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化等配套设施几乎全部没有达到设计要求,近三万平方米存在质量安全隐患,其中八栋厅堂楼馆和住宅楼定性为危房!项自链不敢想象后果,如果没有那次引发事件,没有进行地毯式的普查工作,那么一旦危房出险,不知多少生命将成为釜底游魂!然而人命关天的大事,项自链还是不得不隐忍求全。危房中不乏有琼潮市形象工程,工程评定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优良”二字。为了避免又一场政治风波衍生开来,为了避免与整个琼潮官僚体系为敌,也为了保全自己,项自链向魏德鸣和赵新良汇报完后,没有提出追究责任单位和个人过失,只要求立刻整改危房。在这一点上,魏德鸣、赵新良的态度与自己高度统一。整个官僚体系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希望出乱子公诸于众的,这就是中国法律法规与行政执法主体的矛盾,也成了腐败与政治丑闻生生不息的金钟罩和温床!在金钟罩的保护下,在温暖如春的温床里,其繁衍能力可想而知,相比之下,被查取的案子可谓九牛一毛! 从那时开始,项自链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他又想起张书记,想起张书记一直教戒的话,干部队伍是个桶,哪里松动了都会伤筋痛骨的。作为宁临市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得为开发区的建设和前途着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关系重大。上行下效学歪风,倒行逆施悟精神,在这样一种政治氛围下,即使身体力行也往往功败垂成,项自链感到莫名的悲哀,悲哀之后又生出悲壮的情绪,觉得该做些什么了!没有政治口号,没有动机,甚至也没有觉悟的成分,凭着一颗未泯的良知,凭着荒唐之后的一份深重的自责! 看着许鸿运不无热切的眼神,项自链深深地刺痛,如果没有那二十万块钱,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绝对方的要求,虽然两人友谊非浅。位置越高感到来自许鸿运的压力越重,他在心里自嘲着说,这就是经济对政治的压力! “沿江西片规划中确是房产用地,目前尚未列入计划。老兄有这意向,我举手赞同,但有前提条件,必须同管委会联手开发。这不关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总体规划顺利实施与否的大局。沿江西片得建成风景线,楼宇风格、道路档次和休闲场所布局都得讲究别具一格,要大气又不失生活气息!”“怎么?怕我破坏总体计划的实施!放心吧,许鸿运树不了千秋功德,也不想遗臭万年!”“君子有度,我怎么不相信你呢!但这可不是私人交情,我托不起偌大个盘子呢!”项自链算是向许鸿运交了底。 “好好好,只要你上报计划,我就千恩万谢了,余下的事不会麻烦你老弟的。”说完,许鸿运要拉项自链上雅芳轩喝龙井。 作为朋友,许鸿运始终不失厚道,可项自链不能不有所回避,刚工作就和宁临第一资本家搅在一块,人们会怎么看怎么想呢?一种涩涩的味道自心底冒起。刚想推辞,忽然又产生了进一步了解许鸿运的冲动。他到底想如何开发沿江西边,如何实现人文定位,如何融通巨额投资,如何实施与开发区合作计划?于是两人直奔聊兴斋而去。 第二十三章 早在三月份,国际气象专家提出警告,全球气温趋暖,西太平洋阿尔尼诺现象活跃,远东海岸国家和地区将普遍遭遇大灾。 入夏以来,气温一天比一天攀升,火辣的太阳毒菇般地悬在宁临天空。直到七月初,才出现缓和的迹象,时断时续地下起雨来。六月下旬不入梅,老天变脸人倒霉,上了年纪的人爱唠叨,整天数落着天数落着地数落着人世。 项自链忙着组建沿江西片建设投资公司,公司通过股份分配向社会筹资,开发区管委会控股占二十三股,鸿运集国公司占二十二股,其余限额5股一份多方筹集。在雅芳轩茶室,许鸿运抛出全部计划,通过公司化管理模式,严格按照规划和设计要求建设集住宅、商务、购物和休闲一体化的超大型社区。听了计划后,项自链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虽然内心深处已波涛翻滚。单靠开发区的力量,三年内不可能开发沿江西片。只要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提前开发利多弊少,以建促进滚动发展,带动建筑、商业及其它第三产业进步,这正是自己所希冀的。然而许鸿运提出控股要求,这是项自链万万不能答应的,官场商场无戏言,他一口回绝。经过多次磨合,许鸿运总算松了口,以一股之差屈尊第二。只要宁临第一大老板参加,宁临市的大大小小的私营业主就会趋之若骛闻风而至,社会筹资也就水到渠成。其实项自链的用心不在沿江西片,那只是个试验田,一旦试种成功,那么以蜃楼山为标志的更为广阔的东片也可依样画葫芦推广应用。想到这里,项自链不无得意,好!有你许鸿运撑着,等于为咱的梦想c上双翅,他的信心更足了。 七月十五那天隆重地举行了公司成立典礼,尽管云压得低到了眉檐,项自链却精神振奋,早早起床琢磨着每一个细节。多日来梅雨连绵不绝,给夏日的宁临带来了少有的凉爽。八点钟项自链就候在开发区大厦门口,等待市里领导、工商界名流、县(市、区)同僚和新闻工作者的到来。公司地点暂设在开发区大厦内,待沿江西片第一期开发完成后易地进驻。九点钟,各路人马陆续到来,蒋多闻书记、柳人志副市长在迎宾小姐的廷请下坐上了主席台中间位置,项自链和许鸿运作为公司最大股东代表分列两侧。会场顿时静了下来,许多目光里充满着疑虑,随后而来的是一声声不重不轻的议论。尽管项自链早就预感到要出事,但真发生了又感到吃惊。原来黎赢权市长没来参加庆典活动,主席台上的位置空着,只留着台位牌在暗示着什么,显然台下许多人已注意到这一细节。小小的变化往往意味着某种不详苗头,这给庆典活动蒙上或多或少的y影。 场外雨下得正大,压得行人低头疾跑。场内的人们为公司描划的发展前景所诱惑,群情激昂。蒋多闻作了简短的讲话后,来到大厦门口,在众人欢声和笑语中剪下第一刀。随后几个领导相继仿效,咔嚓咔嚓,红绸彩缎飘飘而下。早有小姐手拿托盘在边上候着,花落玉盘喝彩连连。接着是捐赠仪式,项自链代表公司向希望工程捐了二十万块钱。典礼完成后,各路人马散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回到办公室,许鸿运告诉他,黎赢权已被双规,涉嫌巨额贪污罪。项自链只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直发呆。范扬清的死讯不啻于晴天霹雳落在项自链未曾干涸的心田,撕裂得伤痕累累。为什么没早些时候双规黎赢权,为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恶人总要迟迟受到惩罚?出事的领导干部几乎没有一个能外乎金钱美色,然而受审定案时,却从来没有提及嫖娼罪,胁迫妇女qg罪,往往只就受贿贪污罪一笔带过,而且量刑也模棱两可,十万判十年百万也判十年,不同级别的干部享受不同的判决待遇。黎赢权只犯贪污罪吗?那么范扬清的命债又向谁索讨呢?项自链的思维陷入了逻辑的混乱。 “怎么你知道黎赢权出事了?”“这样的人迟早要蹭大牢的,可惜啊可惜!”项自链神色黯淡。 “听说涉嫌贪污三千来万国有资,我看这回他死定了。”显然许鸿运也为这巨大的数字而震惊,口气里透着怀疑和诧异。 “难说啊!能贪三千万的,自有他贪三千万的理由和实力,保不准十年牢都蹭不满呢!” “线头还搭到中央不成?为了这案子,省纪委几乎是倾巢而出,前后半年时间才查清来龙去脉。赵新良那丫子双规后死活不认帐,差点让黎赢权溜了。后来省纪委找到一个知情人掌握了犯罪的第一手资料,迫于千真万确的犯罪事实,赵新良才低头服罪,供出了黎赢权。”许鸿运一拨一拨地娓娓道来。 “你老兄真是神通广大,省纪委的内部消息都让你摸得一清二楚啊!”项自链惊讶于许鸿运消息来源之快。这让他产生不悦,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在喉头翻滚着。 “中央我不敢说,省里意见也不见得统一呢!我只知道那个知情人死在黎赢权手里,直到今天还不明不白的!”项自链来了情绪,说话带着刺。 许鸿运正要接腔,桌上的电话机响了。电话是赵国亮打来的,说自己这几天右眼直跳怕是要出事了。项自链又要气又要笑,“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瞎喳乎个卵子,怕天塌下来不成?”赵国亮还是不依不饶,说这种感觉挥之不去,自懂事起全应验的。 “你干脆请个巫师到家里捉捉鬼,要不把祖坟翻开来晒晒霉气!”项自链真的气坏了,没想到赵国亮无聊到捕风捉影的地步,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见此情形,许鸿运忙起身告辞。项自链也不客气,叫他顺便带上门。 接下来的几天,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一阵紧似一阵,老天全失去了平时温文尔雅的面孔。 项自链天天泡在防汛办里了解雨情、水情。从上头的通知看来,后期雨量将更加集中,让人生出心中无底的感觉。蜃楼山上有座中型水库昨晚已开闸泄洪,下游河道几次超过危急水位,汛情紧迫。项自链倒并不担心这些,满就满吧,平原低洼地带有个二三十公分积水,淹不死人!雨下了这么多天该搬的东西早就搬到高处了,再下也造不成多大损失。可山上那两座小(二)型水库着实让他眉头紧锁,都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老的老病的病,又没有溢洪道泄洪,单凭那拳头大的引水管排水,牛饮羊卵n不胀死才怪呢!水利局那帮子整天守在上边也顶不了p事,看着水位一寸寸地升高抓耳挠腮干着急,告急电话一个接一个拨进来,弄得项自链大骂水利局长。“你娘的,梅雨还没过去,就说水库吃不消了,那么台风来了咋办?也没见水库垮了!”下午,天开了眼,坦着灰白的肚子,嘲弄似的吊在远山远水间。气象局马上改了口径,半小时后项自链拿着市里转发来的气象内参,笑骂道:“东边日出西边雨,气象局真是个东西,两手准备呢!”四点钟,水利局那帮子回来了,个个狼狈万分,唯有水利局长管工部掩饰不住疲惫里流露出来的笑容。雨停了水库保住了,他的位置也就保住了。项自链刚要上前褒奖几句,一个工程师模样的老头子不轻不重地嘟哝着,“这两座水库早就该修修了,可领导总是听不进去。这下倒好,差点连大家都赔了进去!”听得出来,山上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洪水差点就满过大坝。一一握过手后,众人散去。 项自链把水利局长叫到一旁了解情况。 水利局长汲汲鼻子,好象这样就吸完了所有积水,“在山上守了两天两夜,当水位涨到离坝头只差三米的时候,我们采取了果断措施,有效地遏制了水位抬升,保住了大坝安全……”“怎么遏制怎么保护?既无法分流,又没能掘地三尺挖导水沟!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明天就老老实实上山开溢洪道。别抱着老祖宗的遗产不放,留着这些‘三无’水库,不但造福不了子孙后代,弄不好反而丢了子孙后代的命,如有可能申请报废炸掉算了。梅雨天就弄得人心惶惶,台风来了咱办?气象台说了,15号台风已经形成,正向宁临方向近呢!这事容不得半点粗心,明天就组织人马开挖临时导流渠,三天后拿不下来,我唯你是问!”话说得斩钉截铁,水利局长苦着脸点头如仪。 项自链在琼台工作多年,最明白小(二)型水库的危害性。这些水库往往年久失修,且山高路远管理不便,最可怕的是部门利益驱使,往往不顾安全与否,高水位蓄水发电,极易酿成惨祸。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年代,造水库往往只为了满足拓荒造田的灌溉需要,可轮至今日就成了“泽被后世”的祸害工程。每遇暴雨洪灾,下游群众担心受怕连连告急,地方党政领导人人自危忙着推诿责任,派个人日夜值守着就算落实了安全度汛措施。雨过天晴,好了疮疤忘了痛,群众侥幸领导麻痹,谁也没当一回事。于是年复一年病上加病,“泽被后世”的隐患工程就这样积恶难消。更让人担心的还是水利部门玩的猫腻,内部搞个设计方案,众人集资安根管子引水发电赚票子,一本万利。为了部门利益个人利益高抬高蓄水库水位,最后造成坝垮人亡的惨剧往往就是这样酿成的。琼台水利局前任局长单这项收益每年就在十万以上,成了当地薪水最高的公务员,靠的就是这一手。蜃楼山上那两座小(二)型想来也差不多情形,项自链决定三天后去现场瞧个究竟。 次日,有消息传来,宁琼公路塌方了,交通全线中断,市县两级有关领导正忙着赶往事发现场处理善后事宜。项自链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脑子出现空白,好象蜃楼山上某座小(二)型水库垮了坝似的。愣过后,项自链马上打电话要赵国亮尽快了解事实经过,如果因为公路质量问题造成塌方,那么赵国亮怕是脱不了领导责任,自己也难免受牵连,被人背后指着骂。去年公路改造千人大会战现场是多么地轰轰烈烈,部里破天荒都来了人讲了话定了调,要出了那档子事,自己恐怕无颜再见司长同学了。想到前两天赵国亮那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份焦灼不堪的预感,项自链更加忐忑不安了,他呶呶嘴终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项自链站在窗边,慢慢地转过身看看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掠过六点,都过了下班时间了,谁会打这电话呢?脑子已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对方是谁,可心里却巴不得另有其人。铃声尖锐而急促,象警笛扑面而来,又象老女人的心事鼓点般地落在床头。项自链此时觉得自己不是在逃犯就是床头那个半张半瞌着眼陪伴老女人的老头,等到的都是同一个命运,不是r体上的囚禁,就是精神上的枷锁。“树老脱皮牛老脱毛,关俺p事!”骂了一句后,气顺心平,项自链不紧不慢地摘了电话。 “老兄啊!十几天来降雨不断,山体吸满水滑坡了,压在遂道口,塌了!”说完这话,那头就没了声响。事故已经发生,项自链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关心的是塌方的遂道是不是赵国亮经手组织施工的。对方的回答让项自链半喜半忧,赵国亮完成前期工作后就调到琼潮工作,并没直接参与施工组织和竣工验收。 “怎么怕我吃官司?说责任还不至于牵连到我吧!”赵国亮满是自信。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要是没死人也就罢了,出了人命就少不了你的麻烦。你什么都别说,看着局势走吧!”项自链这一说还真把赵国亮愣住了,半晌不见动静。 连日来,宁临市上上下下党政领导都忙着抗洪抢险救灾,话一松两人都觉得困乏,没句套话就挂了电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洗漱过后,看看时间还早,项自链捏个馒头下楼,以车代步沿着江边兜风。尽管出了梅,雨也停了两天了,可江边随处可见风雨洗袭过的痕迹,草叶贴着地面黄了大半截,上边沾满泥沙,滩涂上横七竖八躺着上游飘来的芦苇杆和稻草,偶尔有一两只肚子灌满水的动物尸体夹杂其中。沿江的堤坝上,早早就有人占地摊晒受淹被褥、衣服、虾米和鱼鲞等物品。尽管清晨的江风象往日一样凉爽温湿,项自链无心呼吸了,看着这光景,一下便想到坍塌的遂道。前天后半夜,遂道口终于被挖开,一辆载有二十四人的中巴车深埋其中,驾驶员和三名乘客被压死,十来人受伤。亏得塌方量不大,要不一车子人全完蛋!昨晚从电视里看到那压扁成豆腐块的车头,项自链一夜都在梦中想象塌方发生时车内的恐怖情景。他决定提前一天上蜃楼山看看那两座小(二)型水库了。 蜃楼山海勃三百米,拔地而起耸立在宁临江南岸。车行在苍翠簇拥的山道上,恍若回到了老家,可四周分明是开阔的宁临平原。项自链无心观尝沿途风光,山道多弯狭窄陡峭,稍不留神就可能滑进山谷里。到了山腰,视野豁然开朗,远处一湖碧波宁静地依偎在山弯里,那就是开发区唯一的中型水库。项自链驱车拐进转道,直朝碧波深处驶去。车在管理房前停下,项自链钻出车子,握着大坝护栏悬出半个身子观看水位。寂静的坝体与蜃楼山融为一体,碧蓝的水面不时有鱼儿露出半个脊梁,库水位离溢洪道尚有两米来高,显然这场前后下了近十天的梅雨并没有给它带来行洪压力。时间已九点有余,管理房大门紧闭,项自链回头看看,微微地蹙了蹙眉头。 折回车里,继续向上游驶去,不一会两座小二型水库一南一北映进左右眼。都说山是有灵性的,那全因为有水,如果蜃楼山是个人,那么两座小水库就是闪动着灵光的眼睛,中型水库就是他的心脏和腹地。项自链看着渐来渐近的水库,心里充满着诗人般的想象。可眼前的情形与想象大相径庭,望着混黄的库水,思维与血y瞬间停止周转。坝顶杂草丛生,坝身乱石零碎,库水满满地离坝顶不足两米。坝脚外侧的泄洪d点水不漏,只有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轮机振动声暗示着某种生命的存在。坝头一侧,一条一米五宽半米来深的导水沟刚刚挖开,堆石驳坎凹凹凸凸,夹缝大过拳头,连水泥浆都没抹上,新土外露。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水库上游几近山顶,土贫树稀极易滑坡,山洪一来夹带大量泥沙汇入库内,淤积严重。水库集雨面积大库容小,老天眨眨眼打个喷嚏就钵满盂满。真要来了洪水,那道补开的导水沟p事也挺不上用场!没有安装发电引水管前,只要一拉启闭机,再大的洪水都从泄洪d里一溜而光,直奔下游的中型水库而去。现在倒好,明知高抬高蓄随时有漫顶垮坝的危险,可就是拦着不放发电致富。看过南边看北边,两座水库大致情况相似,项自链心如明镜,一旦某座小型水库发生险情垮了,那么下游的中型水库在瞬间夹带着沙土乱石的大流量洪水冲刷下,同样难以幸免于难。如果这样,毁掉的不仅仅是一双眼睛和一个心脏,毁掉的是一座蜃楼山,是山脚下千千万万的群众!项自链两眼冒火,对着寂静的天空和山谷骂了开来:“我扒你娘的皮!”下游大坝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刚骑麾托车上来,不用说那是水库管理员。 项自链又正要冲着他嚷嚷,想了想觉得没有必与这种人计较,于是打定主意,静候在一边看看管工部倒底修不修这溢洪道。从山上看山下,宁临平原东西百里,南北五十,宁临江象一条游龙弯弯曲曲地把宁临平原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北边是琼潮市,南边是宁临市区。蜃楼山座落在市区东首,位于开发区正中位置,项自链站在山上俯瞰开发区,一份自豪感由心底升起,觉得自己就是蜃楼山。今天他只身一人来山上了解水库安全落实情况,既有违常情也有悖官场游戏规则。凡事就怕认真,一认真就有人怕有人恨,就有人给你背后捅篓子。不到一支烟功夫,这种自豪感烟消云散,项自链觉得肩上扛着座蜃楼山,美丽动人爱不释手又潜伏着重重危机。如果只处理管工部一个人就能了事,那也没什么可犯愁。可他面对的是整个水利局,整个农口系统,甚至整个开发区的所有部门。各系统各部门不同程度上都存在着类似性质的“产业”问题,公安搞保安公司,人事局搞人才市场,房管局搞小区物业,土地局搞国土转让评估事务所,总之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绝招。如果彻底整改这两座水库,在切断防洪隐患的同时,也切断了当政者与水利局全体职工的同志友爱。有人就会站出来举一反三,打乱整个行政系统的正常运转。要真能彻底打乱重新优化整合,那也不失为可取之道,但这能做得到吗?项自链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太阳已挂到头上,水利局那帮子也不会来了。 下午三点,项自链直奔市人大主任龚泽广办公室。现在他要借用人大的力量消除蜃楼山上的隐患,也消解他的心头之虑。在项自链的建议下,人大方面不同声色地进行着。在没有任何发文和口头通知的情况下,市人大在三个副主任的带领下,兵分三路,一路检查沿海沿江堤塘,一路检查内河设障,一路检查蜃楼山上水库。人大检查的理由再充分不过,梅汛刚过台汛接踵而来,据市气象台预测今年15号台风极有可能袭击宁临市,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人大都是些老头当家,除了一把手龚泽广因年龄关系,正常退居二线外,其余头头脑脑差不多都带着“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情绪进来的。老虎不发威当咱是病猫,难得逮住一次机会发泄情绪岂能错过,结果可想而知,管工部给骂得体无完肤,水利局人人担心失业。第三天,两条五米宽两米深的溢洪道规规整整地出现在蜃楼山上。汇报会上,项自链为管工部说了几句好话,人大才答应放弃对他动议。这事,让管工部感激涕零。 第二十四章 宁台线隧道出事后,惊动了省委省政府,由省纪委、交通厅、水利厅组成的调查组很快就来到宁临开展调查工作。市县两级赔尽小心,检查组所到之处,除了好酒好菜招待,桑拿保龄球全没赖下,每一次汇报会都设在风景区宾馆里进行。一行人尝到甜头,正话少了套话倒多了起来,整个调查工作就变成了走马观花看风景。当然必要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作为时任宁台线改造指挥部指挥的赵国亮还是被列入邀请之列,做了笔录。隧道塌了压死三个人,有什么可奇怪的,没看那些煤矿吗?一出事就是几十几百号人葬身矿井。所以一个星期后,调查组下了结论,梅雨持续时间长后期雨量集中,导致山体滑坡,改变了隧道口受力条件,引发塌方,并不存在工程结构问题。简单的定论,没有任何技术上的测试和验证,单凭着观摩式的r眼判断。这给赵国亮日后伸冤解屈带来尴尬的被动,也给项自链埋下了莫须有的罪名。 15号台风同宁临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到了家门口后拐个弯,沿着海面径直北上,在茫茫大海上消失殆荆然而另一场台风却悄无信息地酝酿着,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丝端倪,就连季文焕本人都没来得及做一丁点准备。季文焕长期来担任省部级主要领导职务,白天忙着应酬,夜里才真正有时间静下来批阅文件,考虑问题安排计划。工作性质和工作习惯决定了他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过夜。象往常一样,7月28日晚上,吃过晚饭闲聊了几分钟家事,季文焕就独自上书房忙着。不知什么时候眼皮压得紧紧的,头沉得象灌了浆糊,于是就搁下笔,枕着个高垫子在沙发椅上歇着,没想到这一歇竟永远歇上了。按习惯,早晨五点钟,季文焕准时在天台上做他的保健c,二十分钟压腿伸腰握哑铃,然后是十分钟标准军人式的静站。完成这些后,他会回房内打开所有窗子,临风阅读历史名著,或者翻看环球时报和南方周末之类半官方半民间的报纸。完成这些后,六点半下楼吃早饭。当然偶尔也有例外的,有时候工作忙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家休息,眨眨眼就过了老黄历。这一天,老伴或许是心疼他的辛苦,直到七点半才上楼瞧个究竟。七点半,为时已晚,医生是如此说的,早半个钟点发现,季书记就不会落下脑偏瘫这个恶症。造化弄人,这一觉季文焕平生第一次落枕,头颈骨扭伤严重,手脚稍有动弹就牵心扯肺,连嘴都无法开张闭合。他试着调整呼吸,猛一用力想坐起身来,结果痛得百蛆附心,扯嘴裂牙又发不出半点声响。这本不要紧,要紧的是把鼻脸埋进了皮质靠垫上,造成物理性呼吸障碍。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努力,一切无济于事,最后竟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等家人发现送到医院,已错失治愈时机,左脑半数以上细胞缺氧坏死。季文焕的病情象红眼病一样迅速在官场传播开,有人欢喜有人忧心。项自链知道后,先是吃惊后是叹息。生命无常,象季文焕这样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一夜之间便病成个废人,木头似的躺在床上靠旁人喂食来度过余生。 事出突然,中央组织部当机立断,明电通知省长叶人龙在新的省委书记没来确定之前,由他临时负责全面工作。上层的人事变动总能适时地牵动下层人事调整,这就是政治。可惜此时的项自链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沉浸在某种怀旧的情绪中。季文焕一病不起的消息,让他微微地为之叹息外,也勾起他对张祝同的思念。没有张祝同,也就没有今天的自己,至少机会不会早早就光临他这个偏安一隅的副县长身上。 白露已过,中秋就要到来,艳阳色厉内茬,天气变得凉爽宜人。平常百姓仿佛从中获得安慰,到处都是平和的微笑。海洋总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显示它的威力,西太平洋热度不减,十天内生成了4个热带气旋。气象部门报告,19号台风正向邻省北部移近,最大风力15级,10级风圈半径250公里,看情形宁临市无可幸免。自农历8月11日开始,宁临市进入防台工作部署阶段,防御通知一个紧似一个。14日下半夜,台风突然抬头由偏西方向改成西北方面移动,直奔宁临而来。蒋多闻接报后,亲自主持召开全市防台电话会议,要求乡镇以上党政一把手全部参加,切实动员起来,做好危险地段人员紧急避险转移。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宁临各级党政领导却个个鬼见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八月十五台风仗,每年最高天文大潮总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出现,如果出现台风推波助澜,那么沿海潮水倒灌,山区洪流汹涌,顷刻间大好山河就变成水乡泽国,后果不堪设想。 下午三点,项自链忙完防御19号台风部署后,在水利局长管工部的陪同下检查海堤和宁临江南岸江堤封堵情况。天上没有雷鼓电剑雨箭,云在风的驱赶和鞭笞下,碎成鳞片,象一群群鱼漫无边际地自东南海面向西北方向逃窜。刚来到堤坝上,车子象云一样被风鼓荡着,人坐在车内象荡秋千。司机小心亦亦,车速已减到二十公里每小时。过了半个小时,云重新聚集一块搭起幕帐,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风更呜咽更凄厉了,卷着云块黑鸦鸦地自天上扑来,尘土飞扬,石走弧星,天地间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看情形无法继续,项自链命令司机掉头,进村了解人员转移情况。 车子好不容易避开风头上了岔道,大家手心里捏出一把汗。下了堤坝,管工部就嚷开了,“咱干了一辈子水利,抗了近四十年的台,这么厉害的风还是第一次!”“你瞎嚷嚷什么,台风中心离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公里呢!我看弄不好,咱们全完蛋!”项自链训斥说。 见领导发怒,管工部不再搭腔了,心里却暗自庆幸。要不是前些日子人大督查,及时修了那两座小型水库溢洪道,台风一来,说不准就是跨坝。跨坝是什么,跨坝就是丢饭碗进大牢,就是晚节不保!70年11号台风也是这个脾气,琼潮不就跨了3座水库吗?其中一座还是中型水库呢!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科员,不担责任的,可那老局长就惨了,被造反派借机打进死牢里,给枪毙了。 生来有福不用愁,关键时刻神灵保佑,人大有事没事就来了个防汛大检查,把事抹平了,要不自己还真不敢动全局职工的“储备粮”,谁动大家就会合起来储备谁的,还不把自己封冻了才怪呢! 就在管工部暗暗得意的时候,车子突然跳了起来,吓得他一把抓住前座的靠椅肩。原来天太黑了,车子蹦上了一庄户人家的台阶。项自链赶紧下车,一手提着高能手电筒。村子里乱成一片,门前屋后到处是被台风刮倒的篱笆、木桩、折木和纷纷掉落的瓦片、檐椽。乡干部和村委会成员正在组织最后一批人马转移,大家直着嗓子拼命招呼着解说着,可声音被风裹着吹散了,传不出三尺开外。最后一批全是老人,数量不多,但动员难度大。老人一辈子守家,也没见过灭顶之灾,谁相信这一套,死活不肯走,还说黑灯瞎灯的,这一走保不准把老命送在路上!有人认出是项自链,忙上前招呼。项自链问过转移路线,临时安置地点等有关情况,走到一个头儿模样的中年干部身边,附着耳语两句,要他组织人马强行转移,“这可不是说教的时候,相信群众以后会明白政府的良苦用心!”中年人反应过来,开始调兵遣将,架人上车。在一声声咒骂声中结束了历史性的转移工作。 开发区每个企业单位都接到管委会防台紧急通知,禁止员工外出,以免意外伤亡。同时,依据情况,全力转移低洼地带物资,不惜停工停产!项自链检查回来,安排十来个人,逐一电话通知企业主。 晚上六点,天成了一口大黑锅,锅底摔出个大d,挂在宁临市上空,雨水便飞瀑一般从天而降,砸向大地,也砸向脆弱的人心。这时候开始涨潮了,宁临江潮位5。8米,接近警戒水位……项自链在防汛指挥部坐镇指挥,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打起了鼓点,刚开始涨潮就接近警戒线,那么真的要出现超历史潮位吗?真的要水漫金山吗?时间不允许有任何臆想、猜测和怀疑,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窗外,风象利刀一般在万物间穿c。借着灯光,映入项自链眼里的是一棵连枝带叶被台风削光的广玉兰,危怵怵地筛抖着。整栋开发区大厦仿佛成了无助的孤儿,项自链觉得脚下的地板在颤抖。雨借着风势,搜刮着每一个可能入侵的角落,短短两个小时,路面已失去原形,深埋在雨水里,在路灯顾影自怜中呻吟着。150毫米雨量!6。4米潮位!汛情急变,强降雨和大潮象愚蠢的猛牛在相互较劲着,而虎视眈眈的台风正从海面上赶来大声地吼叫着,教唆挑拨着恼羞成怒的雨潮。雨不屈不挠地下着,潮继往开来的涨着!预测一旦与事实吻合,人便迷信了:台风将于今晚11时在宁临江口登陆,天哪!与天文大潮赶个正着!风雨潮“三碰头”也就无法避免!罪劫难逃,宁临人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不!还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度个这个恐怖的夜晚呢?因为第二天当活着的人们发现他们时,他们已不再抗争不再呼吸,只留下一具具怒目圆睁的尸体,灵魂已离开了曾经熟悉的世界!防汛指挥部里,围坐着开发区的头头脑脑,他们的思维已经冻结,一脸的木讷和痴呆。现在只能企求老天睁开半只眼,发放它往日里星星点点的怜悯和同情,让风雨缓些让大潮缓些!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抢险和救灾已成了一句政治口号,一句让人聊感z慰的祈祷。风雨以虏掠的态势,疯狂地打劫着人命和财产,大潮以席卷大地的作派重新占领曾经属于大海的领地。天怒了海怒了,九点,风力45米每秒,降雨250毫米,潮位6。8米,台风却在宁临江口徘徊不前,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待什么呢?熟知内情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潮位已接近预报最高值,但潮水抬高的脚步并没有稍作停留。台风在等待11时最高c位的到来呢! 那时候,借着淘天的巨浪,它会象凌波仙子一样袅袅娜娜地登临黄金宝座,浏览它一手造就的人间奇观。 项自链坐不住了,眼神扫过众人,讨教解救之道。谁都没出声,把头埋得深深。在大自然的暴虐面前,人类鼓吹的知识、科学、技术和一切的文明力量都失去了光彩。 宁临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台风来作怪。这家伙精灵古怪,常常游走一周,在你家门口张望两下打个喷濞折腾得人半死不活后就溜之大吉。这倒也罢,有惊无险!可它总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施加偷袭,给你一个措手不及。15日凌晨,19号台风眼看就要在邻省登陆了,却突然改变方向直奔宁临而来。尽管宁临各级党委和政府都十分重视,但时间太仓促太紧迫了,几个小时内要把沿海沿江险工险段的群众完全撤离到安全地带,根本就不可能!单就开发区而言,项自链也不敢打这保票,尽管相对于其它地方,开发区沿江沿海一带人口较少,撤离难度相对轻些,但还是力不从心。象琼潮市,沿海沿江群众不下50万,就是派大部队进去围剿,一颗子弹一条命,半日里也无法完全解决。项自链为自己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叫了声罪过。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10点钟,19号台风开始向宁临江挺进,潮水猛涨,暴雨如注。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水文数字象咒语一样连连不断地撞进项自链的耳朵,潮位7。4米,降雨400毫米。上头的通知一个紧似一个,要求做好方方面面的防范工作,可文字象现实一样苍白,事实上毫无用处。险情巡查、抢险救灾都成了一句空话,暴虐的风雨隔断了世界的联系,当地驻军和武警部队也束手无策,只能呆在室内望天兴叹。地面积水足有40公分深,一辆辆试图逃难的车辆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偃旗息鼓了,瘫在雨水中动弹不得。10:15分,风忽然止住,雨也跟着缓了下来。内行的人知道,这是台风中心经过上空时的短暂现象。项自链再也坐不住了,命令30来人组成的抢险突击队立即出发,侦察险情,搜救被围人员。 队伍分成6组,四组乘军用大卡车,两组乘冲锋舟。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第一艘冲锋舟顺利发动,项自链站在船头,心头思绪翻滚。船上装着三只强力探照灯,顺着灯光看去,除了一片恣肆汪洋外,倒处是断壁残垣、折木败枝。街道已变成水道,冲锋舟驶在上边无遮无挡,一如通途。可以利用的时间十分有限,一个半小时后,台风中心将移出开发区移出宁临市区,可紧随其后的强风和暴雨将再次扫荡这片已被蹂躏得一片狼籍气息奄奄的土地!台风中心无风雨,短暂的沉默只是积蓄更大的爆发。这时候,项自链才真正体会到“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的真实内涵,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可能救护的对象。天静得可怕,只有洪水在大地身上肆意游走淘蚀着,猫哭老鼠般地嚎啕着,苍蝇争食般地嗡嗡欢叫着。一切都充满着劫难和死亡的气息,大部分地方已断电,或被迫停止供电,世界陷入了黑暗和恐怖之中。从隔三差五的窗口里透出了微弱的烛光,似乎向上天宣示着人们坚贞不屈的抗争和不曾熄灭的希望。 项自链指挥冲锋舟直向沿江村落驶去。风恶潮恶雨恶,江边村落多的是参差不一的自建房,在匆匆忙忙的大撤离中,谁能保证滴水不漏,谁知道还有多少群众没能转移到安全地带? 在这场大劫难中,谁知道滞留下来的群众还有几个能幸免于难,能大难不死?项自链清楚,现在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搜寻工作十分困难,天黑水满,沿江片区仿佛沉入水底,冲锋舟在狭窄胡同里小心冀冀地行进着。搜寻了近半个小时,活人没找到一个,死尸倒发现了十来具。抢救队员征询项自链意见,要不要把尸体装上船运回去。项自链怔了怔,坚决地摇摇头……他惊呆了。这些尸体都是浮在水面或者半露在水面被发现的,那么一群群的倒房下还埋着多少冤屈惊恐的灵魂呢?项自链不敢想象。时间象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防汛指挥部打电话催项自链 第 22 部分 欲望文 第 23 部分 梦的斜坡 作者:肉书屋 第 2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少冤屈惊恐的灵魂呢?项自链不敢想象。时间象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防汛指挥部打电话催项自链马上返航,说是暴风雨就要再次到来。项自链问过死尸数目,狠狠心下令返航。他不能有稍稍的犹豫和迟疑,否则他会愧对死去的人们,也会愧对冲锋舟上5名部队战士。暴风雨一来,难保悲剧重演,死人不能复活,活人又变成死了人! 归途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项自链为之感到稍稍的振奋和安慰。拱桥边的一棵榕树上挤着十来个被洪水围困的群众,一个个落汤j似的围坐在树桠分岔处。看到船只,众人扯开嗓子求救。暴虐的风雨已使他们筋疲力尽,身体严重虚脱,嘶哑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和滔滔的洪水中显得那么微弱苍白。待到冲锋舟驶近桥边,一名年轻的抢险队员发现了他们。项自链急忙命令冲锋舟挪近。有人提着抢险应急灯向上边扫去。眼前的情形让所有的抢险人员震惊了:强烈的灯光照在12个分不清男与女,眉毛还是胡子的受难者身上,无情的风雨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衣衫、毛发、五冠、四肢被熨烫得五花八门又无可名状,象死神留下的某种烙着暗示与标识的符号。船还没靠到树下,树上有了稍稍的s动,显然为这意外的收获而感到兴奋。待船锚固停当,树上反而没了响动。长时间与风雨搏斗,神经与肢体都麻木了,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抱紧大树的躯体,以免被风刮走,稍稍不慎就会掉进洪流湍急的河水里一命呜呼。现在抢险队伍就在眼前,所有的意志在即将获救的时候一触即溃,连一声感叹的声音都没有。项自链抬头细看,隐约判断:老的有六十来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苦难的人们!可怜的人们!人心在这一刻完全是勾通的,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救围困群众,尽快脱离危险地带。谁也没哼声,抢险队员只用眼睛和心交流着,动作麻利地甩出救护绳,绕过树桠,打结,试力,上树。两个年轻人带着救生篮三两下就登上主干的分岔。先是儿童与老人,再是妇女,最后是青壮男子,陆陆续续上了救生篮,迅速而平和地降到冲锋舟上。船上早有人搭起踏板,引着众人登上桥头。被解救下来的人们很快又恢复了生气,望着气喘吁吁的抢险队员,连喊着皇天有眼,感谢众人搭救之恩,千言万语热泪盈眶。 又吹起风来,先是和缓,没过几分钟就强劲如疾,天地昏黄,厄难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感动场面而有丝毫的怠慢。雨一下子从天而降,漫无边际地瓢泼着。冲锋舟剧烈地摇晃着,显然无法适应这样的恶劣的天气。项自链皱皱眉头,下令弃舟上岸,全体人员候上桥头等待军用卡车接应。危颤颤地爬上岸,一个妇女紧抱着4个月大的婴儿,伸长着头用整个前身遮挡着风雨遮护着娇嫩脆弱的小生命。项自链大步上前,边走边脱下身上的雨衣和衬衫。在众人的围成的密不透风密不透雨的人墙里,换下了婴儿身上湿漉冰凉的衣服。生命是脆弱的,又是刚强的,婴儿脸色铁灰,但依然努力而有力地呼吸着含腥带咸的空气。在雨衣和衬衫的包裹下,小生命似乎找回了久违的温暖,从昏睡和困迷中脆脆地叫出了一声“嗳”!项自链光着上身,用宽大的身躯护着稚嫩的小生命。那一声“嗳”让他想起儿子刚刚来到世上的那瞬间所带给他的最真切最动听最激动人心的一幕。他流泪了,泪水与雨水搅和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大悲哀总是与大幸福紧紧相随,泪是幸福的泪,雨是悲哀的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项自链在心里祈祷着小生命能够安全地度过此劫!对婴儿而言,洪水中获救只是命运转折的开始,而不是结局。他会生大病吗?他会否极泰来吗?项自链亲了亲孩子,笑着对众人说:“这孩子命大,将来一定有出息!”众人从一句最平实的话中,听出了喜气听出了希望听出了人间至情,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冲破了雨幕冲破了风墙,冲进了大地的腑脏,激活了大气息微的脉搏!孩子的母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望着项自链和孩子…… 第二十五章 抢险队员,被困群众,17人围在一起,与无情的风雨抗衡了近二十分钟,接应的军用卡车终于扯开黑暗、雨幕和洪水,来了他们面前……得救了,全部得救了!短短3公里路,卡车摸索了四十分钟。台风中心过后,风更狂了,雨更疾了,仿佛世界末日的到来,大地沉入了永无天日的海底,除了水还是水。卡车司机小心万分,多少次进了又退,退了再改道摸索。第二日凌晨1点,总算化险为夷,卡车从四面泛黄的洪水中脱身而出,顺利地爬进了开发区医院大门。项自链没歇一口气,简短地向院长交代了几句,要求尽确保每一个进医院就医的被解救者的生命安全,还特别强调了要全力以赴抢救刚刚获救的婴儿。三两分钟后,项自链再次登上军用卡车,向防汛指挥部摸索过去……当晚11时整,宁临江出现了实测历史最高c位7。78米。高c位先后持续了近3个小时,台风中心移出宁临上空后,大潮已失去了它兴风作浪的原动力,一步一步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退回老家。百年不遇的恶潮恶浪,让宁临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就是在这短短的3个小时里,沿海沿江所有堤坝被夷为平地,岸边建筑几乎无一幸存。11时30分,防汛指挥部打电话汇报了最新汛情,项自链当时正同抢险队员一起四处寻找救助目标,听完后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项自链从医院回到防汛指挥部,已近凌晨2点。这时候潮退了,雨小了,只有风依然不屈不挠地猖獗着咆哮着。街面上的积水普遍在60公分左右,无论是人员还是车辆都无法通行。防汛指挥部里静得可怕,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大雨大潮一过,高度紧张的神经随即萎顿下来,许多人打起了瞌睡。累,四肢百骸都散了架,一种烧灼感自五脏六腑升起,直烧到每一个毛发,项自链眼冒金星,呼吸跟着急促起来。管工部走过来,劝他到休息室里躺躺,他毅然拒绝了。这个时候,作为主管一方的领导,作为防汛指挥部的最高长官,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临阵脱逃。他轻轻地示意管工部别出声,充分利用宝贵的几十分钟,让众人打个盹养养精神,等洪水退下30公分的时候,全体出动寻找可能救护的对象。然而,洪水才退下10公分,项自链就昏倒在椅子上。太累了!在指导紧张的搜寻工作的同时,他要不断地思索对策,作出判断,指挥着全区防汛调度工作。或许这些都并不是根本原因,对于一个领导干部而言,赤着上身与狂风暴雨抗争才是真正要命的。入有亭堂楼阁,出有车马轿冠,平日里何尝受过这份劳苦煎熬,一旦遇事难免病出如麻。 为了婴儿的生命安危,为了领导干部的形象,为了做人的尊严,项自链义无反顾地脱下身上的雨衣和衬衣,赤着上身任凭风雨洗刷……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很多……就在大家发现项自链昏迷过去的时候,防汛值班电话响了,滴铃铃地特别的烦心。项自链与此同时苏醒过来,惊奇地睁开眼看着众人。电话是市防汛办打来的,说是省里要求在3小时内填报受灾情况。项自链一听火了,都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了,水乡泽国,整个开发区都成龙王庙了,还报什么灾?全灾了!对方被项自链的气势所慑,先是嗯嗯哑哑地搭不上话来,接着又找回了市防汛指挥部的特权,硬着口气问项自链是谁,说要是报不了灾,请他直接打电话征求柳副市长同意。项自链气坏了,气急攻心,又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是10多个小时,后来才知道自己发高烧,烧到了42。4度。第二个晚上,项自链带病布置了开发区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部署。在后来的十多日里,白天马不停蹄地忙着陪国家防总、民政部、省领导和有关部门了解灾情,汇报防台抢险工作经过,汇报灾民安置、灾区消毒、水利工程修复、企业生产恢复、救灾款项和物资分配等落实情况,夜里忙着听取各方面的汇报,布置生产自救工作。 就在项自链忙着组织各方面力量,收拾残局重建家园的时候,一场政治风暴已悄然迎面袭来。 宁临市委早在一个月前开除了黎赢权党籍,人大紧跟着撤消了他的市长职务。现在宁临发电厂贪污案就要开庭了。公历10月9日,市中级人民法院里人山人海,宁临各阶层对此案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和关注。19号台灾刚过去半个来月,救灾工作还在深入开展之中,刚走出灾难y影的人们对发电厂贪污案内幕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奇,一大早,许多人从老远的县里赶过来,挤在法院门口,要求参加旁听。开始时法院坚决拒绝,可最终迫于社会舆论压力,同意放行。老干部、记者、法学院教授、普通市民济济一堂,还没开庭就纷纷议论探讨开来。庭审队伍十分庞大,法院院长、副院长全部列席出庭,常务副院长亲自负责主审,公诉律师由宁临市最著名的法学专家罗宇新教授担承,应诉方聘请了省内名声赫赫的方日东律师担承辩护,不下50人的亲友团齐簇簇地亮相法庭之上。 8点半开庭,黎赢权和赵新良在法警戒备下来到法庭。两人的精神状态出乎意料地好,高昂着头,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众人,信步上堂。法庭里爆出阵阵唏吁声,显然大家为这开场一幕感到惊讶和惶惑。然而结果更让人震惊,黎赢权和赵新良当庭推翻了所有供词,一口咬定没有任何贪污行为。方日东律师更是气焰人,要求法院出示两人贪污的物证。根据先前的供词,三千万赃款全在澳门赌博输光了,也就是说物证虚拟化,无据可查了。法院十分尴尬,本以为铁定的案子,转眼间形势逆转。罗教授不失为法学专家,始终镇定自若,在对方反咬一口的情况下,抓住三千万公款流失的事实,要求对方作出合理的解释。这时候,黎赢权表态了,依然是市长的派头,两手罗在胸前,慢条斯理地说:“作为主管发电厂的总指挥,对于公款流失,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的责任。请大家注意,只是领导责任,而并非贪污罪。发电机涡轮是通过国际招标购买的,合同由总指挥部与香港宏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签订的。”“那么价格出入……”还没等罗教授说完,黎赢权一挥手打断了他的提问,继续说:“至于购买价格与生产厂家标价的出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只能抱歉地说,我们上当了,上了宏业投资有限公司的当。客观地讲,我本人和赵新良成了这场买卖的最大牺牲者……”法院被迫中途休庭,宣布择日重审。消息传开,社会舆论一片哗然。新的侦查取证和预审工作并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三千万公款下落不明,始终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可供佐证。省高院又催得紧,明确要求一个月内结案呈报。省长叶人龙亲自打电话给蒋多闻要求宁临市委督促法院尽快结案,说是给民众有个明确的交代。另一边民众呼声越来越大,猜测、流言越来越多,其中有一种说法在民间最受欢迎和崇信:黎赢权平日里就与叶人龙走得近,这回黎赢权出了事,他能不护着?不护着,黎赢权能一口推翻供词!不护着,就难保火烧连营,殃及自身,谁知道他暗地里进了多少好处呢!在省里的的高压下,市中院只能匆匆结案:根据所谓的事实,黎赢权在担任宁临发电厂总指挥期间玩忽职守,导致了三千万公款流失,给电厂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犯有严重的渎职罪。法院积极取证,充分听取各方意见,考虑到该犯在担任宁临市长期间,对宁临经济发展作出了较大贡献,现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某某条第某某款,判取黎赢权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赵新良跟着得福,接受了黎赢权同样的判决待遇。 审判过程秘密进行,事后没有在新闻媒体上作任何报道。为这事,许鸿运还特地上门,竖着大拇指夸项自链有真知灼见,政治上完全成熟了。夸完之后,又连连摇头,这案子也太黑了! 宁临开发区在19号台风中损失惨重,停工企业400来家,死亡120多人,直接经济损失不下20亿。救灾工作十分繁复,单死亡人员姓名籍贯核实就弄得晕头转向。死亡人员大多是外来务工者,在这场天灾中,许多人没有留下任何识别身份的物件,带着破灭的梦想和永远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为之付出心血的世界。项自链要求民政局无论如何都要逐一搞清死者的身份,争取早日同其家属取得联系。并专门召开企业负责人大会,会上提出三点要求:一要通过政府、企业主、职工三级互动,尽快恢复生产;二要确保伤亡职工抚恤工作全部到位;三要保险公司尽快完成理赔工作。针对第二点,项自链声情并茂的演讲打动了每位听众:“‘我是一位游子,扛着青春,扛着父母的心愿,离别故土,来到这块生气勃勃的热土,献上挚诚,献上汗水,铸就了你的辉煌,也遂了我的梦想……’大家记得吗?这是一位务工者发表在《飘流者》上的一首诗,它记着每个外来务工者的梦想和誓言,记着他们的辛酸和幸福,然而,现在许多人离开了这块洒满了他们青春和汗水的热土,离开了我们。梦想中的热土啊,变成了葬身之地,有什么比这更凄凉呢!而远在家乡的父母正在焦灼地等待儿女报上一声平安!现在我们拿什么告慰亡灵,告慰苦苦盼望着儿女归来的父母呢?什么也没有,难道我们还要克扣那本就可怜的抚恤金!在座的都是企业家,都有着创业的雄心和灾后重振希望的决心,那么就拿出我们豪迈的气慨来,就大方一次吧,实实在在做好抚恤工作,就当是大灾多卷走了那么一点点!”所有在场的人都耸然动容,纷纷表示认真按照管委会的要求,按照项主任的要求,切实做好本企业意外伤亡人员家属的抚恤工作,同时尽可能全额担负受伤职工的医疗费用。 刚讲完话,汗就大颗大颗地往下落,项自链感到手脚冰凉,五脏六腑却有一把火焖烧着,煞是难受。自从台灾之后,项自链时常感到胸口发闷,四肢无力,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不知求过多少医,用了多少中药,才算断了病根。项自链掏出手绢偷偷地抹了抹汗水,尽管脑袋嗡嗡地响,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尽量不要因为自己而影响会场气氛。可病情并不因为个人意志而改变,在临近会议结束的时候,终因体力不支而昏迷过去……最保守估计黎赢权和赵新良非判无期徒刑不可,但结果远非自己所料。宁临发电厂一案判决后,项自链自感失望透顶,再加上隔三差五风寒病折磨,对事对人都谦虚本份了许多。 也正因为此案,项自链忽然完全明白贾守道来琼潮执政的缘由,原来叶人龙就是他那位省里的远房亲戚! 赵国亮麻烦了。19号台风中,宁台线唯一的隧道再次发生险情,大面积塌方,交通中断一个多月,当地百姓怨声载道,省里下文明确要求市里追究责任,市县两级领导焦头烂额。 19号台风中,宁临市死亡人数高达1800多人,直接经济损失121亿,省里对宁临市委市府防台工作深感不满,省委办公会议上,叶人龙厉声疾色地指责蒋多闻领导无方。蒋多闻有苦难言,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弄不好自己得掉乌纱帽。回宁后,蒋多闻迅速召开常委会部署工作,要求在全市范围内秘密开展整风运动,严查纰漏,追究责任。潮琼隧道塌方事件成了切入口,赵国亮首当其冲,一个星期内三次被市纪委传唤问话。 项自链有病在身,在完成救灾工作以后,秘密住进了省城医院疗养。疗养期间,魏宏益特地跑过来看望,还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琼潮市最近开展了一次严打活动,逮出了一批光头帮残余分子,附带交代了受赵新良指使,去年年底三十日砸了魏得鸣、项自链的玻璃窗,投了恐吓信。此事虽在项自链臆测之内,但一旦证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赵新良也太不择手段不讲政治信誉了。要是两三个月以前,项自链一定会勃然大怒反戈倒算的,可现在情形不同了,只淡淡一笑带过。 宁临市政治风云突变,他全蒙在鼓里。两个星期后,当他从省城回来才知道赵国亮已被隔离审查。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但探不到有关赵国亮半点真实的消息。 无奈之下,他跑到蒋多闻办公室询问情况。蒋多闻一脸无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叫赵国亮犯在这刀口上。 “潮琼隧道上次就查得一清二楚了,赵国亮担任宁台线改造指挥部指挥期间,潮琼隧道尚未开工,施工质量出了问题责任并不在他。”项自链来了情绪。 “现在已经查明,隧道塌方并不是施工质量问题,而是设计方案出了漏子。赵国亮作为指挥部的指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市纪委对其立案调查十分正常。”蒋多闻表情木然。 “正常?书记大人,赵国亮不是专业设计人员,不是工程师,不是工程土木类专家,他只是工程建设的负责人,他的职责是协调各方面关系,确保工程顺利实施。任何设计方案都是经过专家组严格审查的,出了差错追究责任也只能追究专家组的责任啊!他赵国亮最多只是负附带责任,谁都知道所有工程指挥部的指挥所承担的只是行政职能,而非专业技术职能!”项自链激动了。 “是啊!所以找赵国亮了解情况,分析原因,找出根源啊!”明显的敷衍塞责,项自链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临走的时候,蒋多闻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小项啊,你要自己保重!”项自链突然意识到什么,感激地看了蒋多闻一眼。 回到办公室,盯着天花板两眼发黑。这是怎么了,宁临的天怎么了?不是风雨刚过去吗? 难道19号台风所带来的灾难还不够深重吗?还要制造第二场风雨潮“三碰头”吗?他无法理解也不好理解。 许鸿运打来电话喜气洋洋地说是辞别。原来明天出发去西欧各国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考察。本想同他说说郁闷、担心、想法和打算,冲了他那份喜气劲,项自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上班下班,时间过得很平和,如这季节一样,充实而不紧张。两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有赵国亮的消息。第三个星期刚上班,项自链案头搁着份干部人事变动文件,文件是省委组织部发的。第一组名单赫然映入眼睑,免去蒋多闻同志宁临市市委书记职务,改任省政协副主席;免去柳人志同志常务副市长职务,改任宁临市代市长;免去贾守道同志琼潮市市委书记职务,改任宁临市市委副书记(分管党群);免去项自链同志宁临开发区主任职务,改任宁临市副市长(分管农业)。看完最后一行,项自链长叹一声。领导干部是什么?不就是一张调令,一张任命书吗!不知道其他同志有没有事先通知,反正他项自链没有经过组织谈心,没有任何人打过招呼,没有一丁点征兆。宁临市国内生产总值中农业所占的比例极小,不到百分之五,权力总与财力比冀双飞,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的位置也就可想而知。再说项自链学规划出身,按道中规矩,也该分管建设才对。y谋!政治y谋!项自链愤怒了,站了起来,随后又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蒋多闻在全市发动整风肃纪运动,豪无疑问,目的是为了挽救自己保住头上的乌纱。但是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宁临上下不知有多少干部在这次运动中倒下,受到了党纪国法处理,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 风波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项自链在防御19号台风中装病逃避责任;项自链跟蒋多闻穿连裆裤,这回跟着栽了;项自链什么东西,靠着跟张书记儿子长得差不多模样,才被张书记从琼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到市里来,说白了,同小白脸卖相差不了多少。人在官场里见多识多了,对于小道消息早就见怪不怪,项自链一笑了之。什么张书记的儿子,张祝同压根儿就没生过儿子,凭自己与张书记多年的知交,难道还不清楚吗?无中生有啊无中生有!第二天走马上任,只有告别仪式,没有欢迎仪式,市委组织部部长在完成开发区新旧班子交接后,借口有急事溜走了,项自链一个人走进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市府大院,走进那间不知呆过几任分管农业副市长的办公室。 故事如果就这样告一段落,项自链也就认命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根本无法忍受。 市农业局局长蒋华锋递交了适合本地播种的名优水稻研究开发后期计划,前期工作已全部完成,最后一步由于资金缺乏无法实施,要求项自链给予财政支持。项自链问过开发情况,通过效益比较后,认为推广应用前景广泛,决定追加开发资金10万,于是爽快地签了字,要求市财政尽快落实。可没过三天,文件又返回到他的办公桌上,上面还有市财政局长的回话,说是19号台风灾害损失惨重,财政缺口大,请项市长斟酌。项自链一看,气得头上冒油,这分明是对抗和示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临财政拿不出10万块钱,那么全国有几个地级市拿得出钱来呢?再说走马上任第一次批钱,就碰了这荐子,堂堂市长的威信又何在呢? 可转念想想,一个财政局长,无缘无故绝对不敢擅自作主否定市长的批示,这不是找喳子揽事上身吗?看来有人对自己使绊了。 官场一旦失利,生活步调都跟着逆转。工作在外,老关系老部下的眼神都是飘忽不定的,夹杂着难以言传的猜测,回到家,老婆吴春蕊也是眼冷心淡,项自链觉得处处不是个滋味。 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找个机会与老婆摊牌。当他闷闷不乐诉完苦处后,吴春蕊一句同情的话都没有,开口就问他与欧阳妮的关系。项自链愣了一下,当即否认。 “没个影人家怎么画圈?满大街小巷都知道你家外有家,就咱娘儿俩黑着眼塞着耳朵也躲不开人家的闲言碎语,冷眼向洋!”“人背了时,什么都倒霉!有人存心整你,怎么整?金钱啊女人啊!这个是全世界通用的做法。没有贪污受贿,就随便拉个女人强按在你头上,你承认当然不行,不承认也不行。捕风捉影的事,最能让人们猜磨生疑,只要在你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多了,你就会发臭发烂,对方就达到了目的。这些传言你也相信!想想啊,真正发臭发烂的东西有谁会理会?只有纪委、反贪局和检察院才会叮着不放,可我项自链还是人身自由的!”吴春蕊将信将疑,反问:“你知道外边怎么说你的吗?在琼潮借城市建设为名,大搞形象工程捞取政治资本,到开发区后又别出心裁拢络人心!还同资本家合作成立沿江西片开发公司,明着是为了发展经济,暗地里拿国家财产做人情,满足个人私欲,还不知道贪了多少好处呢……”项自链脸色苍白,由于过度激动,上下颌颤抖着。重重一拳落在桌面上,青釉姿瓶应声落地,清脆地碎成一片狼藉。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宁临市纪委三次找他谈话,每次谈话都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作为宁临电厂建设的主要领导之一,你对黎赢权、赵新良贪污案有些什么了解?有没有向省里寄过举报材料?在开发区西片建设中为什么选择与私人合作方式?个人生活中有没有出轨行为……隔三差五的问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你在同僚中的形象。项自链何尝不明白问题的实质,如果真出了问题,纪委这帮人是不会手软的,如此反复无非想借此在群众中制造莫须有的罪名,乘机给自己挪窝。项自链既无法开展工作,也没人理会他的工作,整天窝在家里,连秋冬防火工作会议都由市委副书记贾守道包办了。 再不能坐以待毙,项自链跑到琼潮找郭伟安排了间客房,关起门来苦思对策。得罪了谁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如群众所言宁临发电厂一案牵扯到省里?闷了半天,终于有个头绪。想到黎赢权和赵新良的判决结果,项自链明白电厂一案有着更大的背景,有人拿宁临官员开刀拿自己开刀,以图阻止调查深入下去,保证既得利益和政治前途。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事情还是摊到头上,看来赵国亮秘密失踪的原因不外乎此。撤职查办吧不太可能,只要保持沉默,谁也拿自己没治。可赵国亮就可怜了,因为有个隧d塌方事件梗着,落人口实,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中难免败北。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挪个窝也没好日子过,单凭自己的实力已于事无补,他得寻求外部支援。可茫茫人海谁当得了救世主呢?项自链思前想后,都觉得不自量力,同学司长?许鸿运?翻遍心底只有这两人有希望帮自己脱出困境,可那希望就象星星之火,要想燎起偌大个草原又谈何容易!只能尽力而为,不管是为了个人的政治前途还是挑战腐朽的权贵。狗急还要跳墙呢!况且项自链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只狼,带着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叛逆和孤傲,他要反戈一击! 拿起电话,向同学司长诉说了当前的困境,寻求对策。司长同学答应得非常爽快,可听到问题牵连到省里主要领导的时候,口气就软了下来,说是尽力而为。一颗火星还没落进草丛便用尽了所有能量!这不能责怪同学司长,j蛋碰石头只能自取灭亡!项自链愣住在椅子上,好久才摸出一支烟闷闷地抽着。第二颗火星就要爆出,项自链拿着话筒,手微微发抖。 离许鸿运结束欧洲考察时间还有两个星期,此时此刻尚不知道身在何处。许鸿运秘书接的电话,说是许总昨天来过电话,预计今天已到了法国巴黎,不知如何联系。项自链报了姓名,请他务必联系上许鸿运,说是十万火急。秘书满口无奈,谁叫许鸿运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不打电话过来,谁都别想找到他。火石湿了水,一时三刻蹦不出火星来! 第二十七章 或许许鸿运能帮他渡过难关,可时不待人,两个星期又能生出多少是非来。项自链失望了,趁着徐徐撒下的夜幕,驱车直奔欧阳妮住处。 欧阳妮不在家,晚上主持节目。项自链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可疑之处,然后轻轻地开了门重重地关上门。今晚的心情懊丧而复杂,他想告诉欧阳妮最近他不能来看她疼她了。这里的一切本该那样熟悉,半个月没来一切都陌生起来,打开灯,项自链小心亦亦地打量着每一件什物,生怕跳出双窥视的眼睛来。室内静悄悄的,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这稍稍使他镇静些。就在此时才觉得肚子饿,原来没吃午饭,晚饭也忘得一干二净。人在落泊的时候,是不计较三餐四厨的。柜台下放着一箱方便面,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碗放在写字台上。写字台一侧放着一本微微发黄,但仍不失精致的日记。早在好几过月前,项自链见过一次,当时就想翻开看看。此时此景,封面上摇摇摆摆的唐老鸭已不再可爱,相反显得从未有过的笨拙。唐老鸭的脚下的朦胧诗也不再唯美,反倒给人以沉重。“思念是一棵树,叶落枝稀的冬季里,相思是默默无言的根,固守着岁月的荒芜。”默读着简简单单的两句诗,项自链双眼湿润。失意的时候,欧阳妮成了精神支柱,让他感到安慰感到自我价值的体现尚未完全丢失。或许出于本能或许是逃避现实的困扰,他随手翻开日记,企图从中发现令人欢欣鼓舞的东西。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方便面上蒸腾的热气渐渐减弱,项自链完全被日记的内容吸引了迷惑了澎湃了,他呼吸慢慢沉重起来,脸色越来越苍白……10年3月18日星期二 y张辉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了你,不是在梦中,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哦!他太象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或许他是你的孪生兄弟。不过他比你稍稍胖了些,年龄也大一些。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多伤心吗?开心是因为我又见到了你,伤心是因为他毕竟不是你。唉!要是你那该多好碍…10年3月22日星期六 晴张辉,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可几个晚上来,我天天梦见你,梦见你的微笑梦见我们相恋相爱的光景。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让我沉封的记忆复活了。你说是吗?他是不是你?告诉你吧,几天前我同他走得很近很近,因为我觉得他就是你,至少他能让我找到你的影子。 那时候我想,就让我活在你的影子里吧!你说我傻不傻?那一晚,他同我聊得很多很多,说故事谈人生。他伤感的时候挺象你,沉默着,与大山一起沉默,把心事付诸流水。那晚以后,我想他确是你的影子了。所以我就把你的影子摄下来,每当夜深人静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傻透了吧! 10年4月3日星期三 晴 张辉,告诉你个小秘密,他真的是你兄弟呢!外边很多人都这么说,你知道不知道?道的话,晚上托个梦给我。对了,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吗?什么时候碰到了,问问他。 10年4月15日星期五 晴 张辉,我又见到他了。本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的,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让你失望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失去了盘问的勇气,就当他是你的影子吧!他可是一个碰到到摸得着的影子,你不会责怪我的懦弱吧?他的出现改变了我对生活的看法,仿佛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激情和渴望重新包围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今晚在酒吧喝了酒在茶楼喝了茶,还兜了一圈风。他沉稳老成体贴人,我想,说不准有一天我会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你能原谅我吗? 10年9月3日星期日 小雨 张辉,你说怪不怪?这么久没有联系,今天却鬼使神差又在茶楼里撞上他了。不过他看上去满腹心事,不象前阵子春风得意了。我记得你挺喜欢喝茶的,没想到他也喜欢,瞧你们兄弟俩!不知为什么,我非常渴望见到他,或许是想见到你吧! 自从跟你好上后,我就把什么都给了你,可你偏偏甩下我一走了之。你知道吗?多少个不眠的夜里,泪湿坑衾,你真狠心哪!许多人都叫我冰山美人,可谁知道冰山下覆盖着炽热的熔岩呢!看着别人出双入对,特别是身边的同学同事一个个都结了婚组成了幸福美满幸福家庭,我心里就急,急着等你回来啊!可你只在梦里徘徊,从不肯正正切切地走进生活。有时我在想,你要是他那该多好啊,谁叫我把灵魂交给了你,身体也只能随着灵魂一起游走在梦中了。 全书完 第 23 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