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角》 分卷阅读1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 书名:丑角 作者:旦旦巫 文案: 非常颠覆的臣攻帝受的故事。古风\变态\三观不正 棺材脸占有欲认死理臣攻x三观全无变态而不自知全无野心身负天命帝受 【装逼的文案】 我师父是这种人——爱你我就要你流芳百世震古烁今,就算我们都死了,我也要天下人都称颂你的功绩,因为你是我的男人。 我师兄是这种人——爱你我就要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要你千人踩完万人踏,因为你长得太像一个人。 我是这种人——爱你我就要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就算你要杀我……我特么也打不过你!只能说:要死也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我一直都知道,我师父是个大变态,所以他养出两个小变态,这真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变态们的行径是无从可知的,所以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理解的,师兄。 我只是很伤心。 可是天底下的烂事那么多,仅仅是伤心这两个愚蠢的字眼,是没资格叫人来管的,不是么? 又名《我爱我的变态师兄》《我以为我的变态师兄不爱我》《都是一个老变态造的孽》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江湖恩怨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我师父,我师兄 ┃ 配角:战萧,宝卿,皇后,众妃 ┃ 其它:万一是个he呢 ☆、我 一、 我和我师父一起住在大山里面,就我们两个。 除了我师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人。可想而知,关于人情世故,我一窍不通,我就会喂猪。 哦,还会弹琴。 我师父是个神人,神出鬼没。经常隔着一面墙说着话再去看人就没了,他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这么消失的。其余时候,他兴致来了就随手帮我喂喂猪,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弹琴,或者逼我弹琴。 我的脑海中一直留着一个清冷的早晨,那时我很小,记忆中的视线很低矮。我迈着蹒跚的步子拨开淡白色的薄雾,在离家半里外的茅草堆上看到师父盘膝而坐,抚琴和歌。他穿着淡青色的薄衫,身体看上去有几分嶙峋单薄,他的面庞青春婉丽,眼神苍凉古老。 琴声穿云裂石,师父满面沧桑。 小孩子总是有种奇怪的灵感,我当时吓得几乎想扭头就跑,可腿都吓僵了,竟然动不了。于是我就在那里僵着流眼泪,连哭都哭不出来。 师父向我伸出手:“小戮儿,你想学吗?” 我拼命摇头。 师父伸手把我提起来,放在他的两腿间,从身后揽着我,握着我幼小白嫩的手压上琴弦。 他一只手按着我的胸口,嘴唇贴着我的耳垂,声音十足温柔:“小戮儿,别害怕,现在痛过了,以后就不怕痛了。乖啊。” 我在他怀里抖得喘不上气。 那是他第一次逼我学琴,那天我练得十根手指鲜血淋漓。 显而易见,我师父是个十足的大变态。多年之后,当全天下都道李麓是个大大变态、丧尽天良、十恶不赦、天诛地灭的时候,我都能想起那个大山中有着薄雾的早晨,我师父坐在一堆茅草上且奏且歌。他的面容那么美,眼神那么悲伤那么恶毒,抚琴的手指苍白纤长。 他把我变成了一个疯子,可他是唯一陪伴我长大的人。 ==========. 我十五这一年的大年三十,下了一锅饺子。 因为我养的那几只母猪争气,我们家的猪肉今年是收大于支。这个年夜我没什么挣扎地宰了一只小乳猪,给我俩包了一大箩筐饺子,丢进锅里,白生生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我把热气蒸腾的饺子端上桌,我师父正就着昏暗的油灯在擦琴弦。白气氤氲在暖色的灯光里,有一瞬间模糊了他的容颜。 我说:“小花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看它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十足好吃的。今天宰来一尝,果然不错。前段时间我在那个山沟凼下割猪草的时候,遇到一队走买卖的,听到他们说原来这几天是要过年的,要吃好。我看你这么大把年纪竟然连这也不晓得,怪可怜,便给你过个年,正好我们的猪肉多了。” 隔着桌子上饺子的白气,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在那里笔直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狼吞虎咽地把他一盘饺子扫荡光了,也不怕烫的。 我心说,我师父真是可怜见的,不知道舌头烫麻没有。 我很矜持地吃起来,在吃的同时,我感觉到我师父正在看着我。那目光仿佛实质,看得我心惊肉跳,直到我吃完。 然后我鼓足勇气看向他,他是个不一般的神人,对我温柔的时候居多,但时不时还是要变态一把,让我痛不欲生。我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我总觉得他接下来估计又会抽抽风。 他的眼神明灭了好久,久到我以为灯都要熄了,终于他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息,来世轮回般百转千回。 他说:“小戮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好好听清楚。”他扳过我的肩膀,让我正视他,“以后,如果有人说你不好,你管他去死。如果全天下都说你不好,那也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给你的。你永远不要害怕,也永远不要回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听懂了么?” 我点头:“懂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的错。”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一脸的孺子可教。 当晚他破天荒地坐在我床头陪我入眠。他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喉咙里哼唱着低低的歌谣,那一字一字从容不迫滚落的男音,安静婉转,伴我安然入睡。 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我师父。 鉴于他时时神出鬼没玩人间蒸发,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仍旧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喂喂猪,弹弹琴,割割猪草什么的。 就这样等到了春末。 然后就迎来了那个晚上。 ===============. 那晚下了今年第一场夏雨,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简直像是天穿了个窟窿,直接倒的。按理说下大雨是不吹风的,可现在外边狂风大作,我严重怀疑我的猪圈已经被掀飞了,猪们都不叫了。 油灯是点了又点熄了又熄,我索性也不点了。可窗是不能不关的,毕竟冷啊。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把东窗关了,屋内安静了,灯光也不摇曳了,橘黄的,暖暖的。 灯? 我很困,脑子也不是很清楚,还没想通,回身过去看到地下跪了一排人。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跪在那里的。 大风大雨好像都退到了另一个世界,隔着一层水面,响得不是很真切。油灯安静地燃烧着,蹦出轻巧的灯花。 跪在最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2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2 面的那个人向我拱手,行了一个奇怪的礼:“吾乃观火岸右使夺今。圣主命魂灯已熄……我等来接您了。” 于是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来,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在过去的十五年,至少在我还记得的时间里,我师父是我唯一近距离见过的人。我没有听过什么有关神鬼的故事,我也不害怕,我师父没有教过我什么叫害怕。 我看着伸到我面前的两只手,又看了看那一票人,歪了歪头说:“哦,你们可真丑。” 这真的不怪我,因为我以前只见过师父啊,那时我以为人都是长我们这样的,却不知眼前这些是正常水平。 我分明看到那个自称观火岸右使的夺今额角一跳,然后我的身体忽然向前扑去。我面前的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了我的手向前一扯,同时向我的胸口递上来两柄刀锋。 我以死的代价学到了一件事——以后一定不能随便说别人丑。 我眼前闪过一片雪亮的剑光。 腥咸的血溅了我一脸。 然后我听到了惨叫——戛然而止的。 我抹开眼睛上的血,首先看到的是刚刚想捅死我的两个人,他们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拿刀的那只手断口齐整地离开了他们的身体……和他们的头一样。 我抬头,只见以夺今为首的黑衣人们正在围攻另一个灰衣人。那个灰衣人速度太快了,几乎就是一段段残影,唯有手中剑光白亮。 灰衣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如鱼得水,夺今等人完全碰不到他。他轻描淡写,手起刀落,不多时就宰掉了五个人,通通一剑封喉。 夺今那边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夺今忽然收剑后撤,口中念念有词。另两个人却饿狼扑虎般朝灰衣人扑了上去,姿态勇烈,悍不畏死。 待灰衣人解决了他们以后,夺今的念叨也结束了,一个奇异的领域爆发,灯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熄灭。狂风又灌进了屋里,雨声也清晰起来。在黑暗中我看到夺今周身浮现出一串串淡紫色的符文,围绕着他飞速闪动,形成一个球型。夺今站在那个符文球中央,一手捻诀,两指向前一伸,符文们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更亮起来,分成许多股向灰衣人袭去。 那十八股玄幻的符文风驰电掣地围攻向灰衣人,前后错落,攻守有度,任灰衣人再灵活也是躲不开了。有鉴于夺今一帮人是想要我的命,于是立场分明的我这时很为那灰衣人捏了把冷汗。 却见那灰衣人不躲不闪,长剑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雪光。让人眼花缭乱的雪色锋刃肉眼可见地出现在空气中,轻描淡写地斩断了那些紫印。灰衣人边挥剑边向前飞掠,几乎是瞬间就干掉了那一群符文,出现在夺今的一尺之外。 夺今的面目都扭曲了,如同见了鬼:“这是……洞若!你是……你是……!!” 雪光一闪即灭,灰衣人割断了他的喉咙。 世界安静又喧嚣。 打斗声没有了,流血的声音也没有了,风雨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大风又吹开了窗户,灯熄。 灰衣人停顿了一下,也低头念咒,一个蓝白色的半球形以他为中心荡开。风雨声又退远了,他俯身点亮油灯。暖光又平和地亮起。 我看着灰衣人向我走过来。 我本跪坐在地,正随着他的靠近仰头看他的脸,越发觉得夺今那一群人的确很丑。这人长得和师父有的一拼,高鼻深目,黑发如漆,下巴的线条略微尖削,显得有些倨傲和凉薄。 他俯身捧住我的脸,用大拇指抹开我脸上的血。他的脸离我很近,我才看清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像是雪后的深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旦旦巫o(∩_∩)o ☆、是 二、 我说:“谢谢你救了我,你能再帮帮忙和我把他们抬上山扔了吗?”我忍了片刻,没忍住,脱口而出,“喔,真是太丑了。” 他歪了歪头:“你不害怕?” 我不解:“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他想了想说:“这么多血。” 我说:“我杀猪的时候也有这么多血。” 害怕,是可以无师自通的,却也不可能外来授意。我是真的不怕,不怕夺今他们,也不怕他。我只怕过一个人,是我师父,在那个有薄雾的清晨。 我把他的手从我脸上拿下来,又说:“你到底帮不帮我啊?不帮我就走吧……或者到里屋去歇一会儿也行,要喝水那儿左拐再右拐那堆猪草旁边有一缸自己舀。我要先把他们丢出去,夏天到了,这么多肉放在这儿是要烂的,会臭死人。”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拉住我正要去捡脑袋的手,道:“别收了,你不用住这儿了,跟我走。” 我说:“不行,虽然你救了我,可是我也不能跟你走。我哪儿也不去,我还要在这儿等人的。” 他说:“师父走了。他临走时让我照顾你,我是你师兄,你跟我走。” 我一愣:“什么?他走了?去哪里了?” 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余光瞟到他的蓝眼睛,落满了初雪般无奈而温柔的悲伤。他就着那温柔的初雪,嗓音醇厚悠远:“很远的地方,总之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信你。” 他从袖中掏出那柄杀人无数滴血不落的剑,让我看剑柄上的花纹:“我的这把剑叫洞若,你的那把琴叫观火,它们是一对的。师父他走了,换我来护着你。我要带你走,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在颤抖:“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 他毫不隐瞒:“师父原本是他们的主人,可是主人之上有更高的规矩。师父做错了事,触犯了规矩,就该死。但他们打不过师父,就只能来欺负你……还有,他们想要我们的琴和剑,那样他们才能找到下一个主人。” 我完全听不懂,但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他说的都是真的,跟他走。 我在那儿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一阵风一样冲进卧室,掀开床板把我的琴搬出来。这是我的琴,也是师父的琴。它通体雪白,弦若蓝玉,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花纹,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 我师兄刚好走进来,伸手,把剑柄上的花纹与琴上的花纹拼在一起,完美地拼出了一朵妖娆怒放的莲花。 我当即嘶声痛哭。 =============。 那场泼天大雨过后,天空碧蓝如洗。 前一晚我直接哭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背上琴就和我师兄走了。 我不是个轻薄的男孩儿,喜欢占帅哥的便宜。可除了那琴,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我走之前提议把最能生的一只黑母猪小红带着,被我师兄否决了,他向我再三保证,我俩饿不死。 岂止饿不死,我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3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3 跟着他走了俩月,简直是天天吃香喝辣,我都不知道人间除了猪肉还有如此多的美味佳肴,越发觉得和他走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我师兄每天都很忙,要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我什么也不懂,也不想去懂,一串糖葫芦就可以塞住我的嘴。每次他和各路牛鬼蛇神谈事情的时候,我就舔着糖葫芦,拉着他的衣角东张西望。 三个月后,我们两个人四处奔波吃香喝辣的日子结束了。 我师兄有了一支军队,于是奔波的不再是我们两个,而是一整支军队。我们很少再有机会进城买糖葫芦了……于是我师兄给我抓了一个做糖葫芦的随军。我师兄再会见的人也不再是当初那些形单影只的牛鬼蛇神,而是一些领着其他军队的牛鬼蛇神。 我在这儿少不得要提一句,我着实是冤枉了夺今他们。 出来这么久了,见过这么多人了,我也算明白了——夺今他们长得其实也不算太丑,更丑的比比皆是! 咳扯远了。 现在我师兄更忙了,有时候甚至不把我带在身边——上战场的时候。每每那些时候,我就待在最安全最暖和的帐篷里吃糖葫芦,让做糖葫芦的那个大叔候在门口! 啊……生活如此惬意。 我师兄的军队越来越庞大,加入进来的其他军队也越来越多,最终汇成了一支十分骇人的队伍。大军行进的时候黄沙滚滚冲天而起,几乎有丈来高。 但我师兄不是唯一的领袖,他的军队人数在大军中只能排到第五,于是领了个五统领的称号。全军有名有姓的统领直排到八十开外,可想而知,统领们开大会的时候是个什么惨状——人人都有一套说辞,一个想法,一个计划,乱得不可开交。 每次开会我都趴在我师兄膝盖上睡觉,有时候睡过三轮起来他们还在吵。我有些时候会在半梦半醒中听到我的名字,爬起来问,师兄又说什么事也没有。可我知道不是的,因为其他人对我的态度着实有些怪异,我经常会感觉到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目光,要把我吞了。 但我懒得去想。我师兄说要护着我的,他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我乐意。 ==========。 我师兄长了一张冷漠的脸,事实上也是个冷漠的人。他对我都很少笑,对别人那真真无时无刻不是张名副其实的棺材脸,还飕飕地往外冒寒气。可再怎么也架不住他位高权重——最主要的是长得好——投怀送抱的络绎不绝。 这原本不干我什么事,可这些小情小趣牵扯到许多后事,我少不得要提一提。 事情是这样子的。 我与师兄一直住的一个帐篷。与别家统领兄弟不同,我是个完全不管事的,每晚我师兄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早晨他走的时候我还没起,几乎没有与他同进同出过。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时间差,别家人一时半会儿都没发现我们是一起睡的。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口渴,爬起来想喝水,忽然感觉身边有一个软烘烘的物体,一只柔软的手在我的胸口处游走。 我登时不能好了,尖叫一声把那个人踹下了床,回头一看,是个穿了等于没穿的女人,面容姣好,肢段玲珑。 我不知道自己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的,一瞬间就知道她是来勾引谁的,以至于在她说出“诶……诶怎么不是五统领”的时候,我还想为自己的机智叫个好。 这时门帘一阵响动,我师兄进来了。 我抬头看到他的脸色,简直吓得魂飞魄散,直说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他快步走过来,提起那个女人的头发,不理会女人的尖叫,丢出去,叫人杀了。 做完这一切他复又折返,扯开我的衣服看遍了我全身,然后吹灭了灯,上床来搂住我,说:“睡了。”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他说:“睡了。” 我师兄是个清明人,这之中的沟沟回回必定想得比我清楚一万倍,我也懒得废话,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约约觉得,今天那个女人碰上的是我,我竟然挺开心。 想必我师兄加强了戒备,这样的事件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可我既然这么说,那必然还有下次。 下次出现的时候却是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师兄练兵去了,我照例窝在帐篷里午睡。睡到一半感觉有人在摸我,这回摸得很带劲,很有力度,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上的薄茧。有了上一回的经历,我已经不是那么着慌,反起一脚要把那人踹下去。结果一脚之下,仿佛踹到了钢筋铁板,那人纹丝不动,我的脚倒是疼得抽筋。 我惊恐地爬起来。 床上的另一人正支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我,也认得这个人不太丑的脸——无垠军大统领,战萧。 无垠军便是这个混合牌大军的总称,包含我师兄的军队在内。战萧起事于西南,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他带着的那支军队,在无垠军中人数最多、战力最强,他是当之无愧的大统领。无垠军这个名字,还是大统领亲口起的。 我现在非常懵逼:“战统领,你别摸我了,我师兄不在,你再等等。” 我说完了又觉得有点奇怪。 我不懂了。 战萧掀起嘴角笑起来:“我找你的。” 然后他就扑上来了,又亲又摸。我简直不能好了,对他拳打脚踢,又抓又咬。可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他轻轻松松压住了我的双手,另一只手直接挎掉了我的裤子,啪啪地打了我的屁股两下。 “真水灵。”他说。 我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挣扎不动了。我看着战萧近在咫尺的脸,眼前晃的都是我师兄的蓝眼睛。 我心说,你等着我师兄把你大卸八块吧你。 他继续作死,笑得十足讨厌:“早这样乖乖的不就好了?放松点,就不会痛。” ☆、旦 三、 忽如其来一阵风声,战萧慌乱地向旁边一滚,一不小心直接滚下了床。洞若雪白的剑身在我眼前颤动——它刚刚飞掠而来,直接钉进了我上方不到一尺的柜子里。如果战萧刚刚没有躲的话,洞若会直接从他的□□进,天灵盖出。幸好我头顶这里放着个铁柜子,不然它可能直接捅破帐篷就飞出去了。 我师兄闪了进来,召回洞若,与战萧打成一团。一炷香以后,战萧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大统领难以置信破口大骂:“你使了什么邪术?!” 我师兄没理他,径自过来看我。他甩了一团被子在战萧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检查了我的全身,屁股也没放过。然后他麻利地给我穿好衣服。他看我身上的时候眼神可吓人了,就到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4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4 屁股的时候还好些。我抱住他的腰,哭诉:“他打了我屁股!可疼了!” 战萧继续在那里骂:“你说!你师承何处?你那把剑是什么怪胎!” 我师兄看了他很久,没说话。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我能听出那其中的无奈:“战萧,你是个真英雄……我原本不想这样的。” 战萧冷笑:“怎么?你还能杀我灭口不成?” 我师兄直起身,抬手闭眸,捻诀。 蓝白色的符文形成一个半球形,把整个帐篷都覆盖了。 战萧惊诧:“你是观火岸的人?” 我师兄不理他,去行李里把我的琴拿出来放在我面前,对我说了一句话,又看了战萧一眼:“弹吧,我说的那些,要一字不落。” 战萧皱着眉头,声音低沉:“观火岸向来不涉人间事,你要破例?” 我师兄终究理他了:“你不该动他,否则我还可以留你一留。” 战萧狰狞道:“笑话,你不也是个禽兽?这小皇帝只有你碰得别人碰不得?央,不如你把这小皇帝给我,无垠军二分之一的调度权你都拿去,好是不好?” 我师兄说:“弹。” 我拨动琴弦。 我练了十五年琴,后来我才知道,我练的琴术,与世间寻常道是不同的。常人修的是音律,我修的却是字句。每一段旋律代表一个字或是一个词,连贯着弹起来,我以前只在师父面前弹过,尚不知它有什么效用。 今天我知道了。 泠泠琴音自我指尖倾泻,我用琴音一字一句地讲给战萧听。 “此后,唯央马首是瞻。以骨,以血,效死,尽忠。” 战萧的眼神变了,所有的神采全部隐去,只剩下幽深的空洞。他躺在地下,一遍一遍地重复:“以骨,以血,效死,尽忠。” 当晚,我脑壳痛,躺在床上痛得睡不着,没话找话:“师兄,他为什么要叫我小皇帝?” 我师兄在擦他的剑,背对着我,也没回头,只静静道:“因为你总有一天是要做皇帝的,小戮儿。” 我权当他是在逗我,看着他的背影,闻着他发间的味道,痛着痛着也就睡着了。 翌日,我师兄把我带到统领们开会现场,又放了个隔音咒,然后让我重弹了一遍那句话。 最后,八十多个统领齐刷刷地跪在我们面前,声浪如潮:“唯央马首是瞻。以骨,以血,效死,尽忠。” 至此,我师兄彻底统御无垠全军,效率疯提,战力暴涨,摧枯拉朽打败敌人,直推到皇城脚下。 如果不是推到了皇城脚下,我都不知道我们是在造反。 攻入皇宫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哦,原来师兄真的是在造反。 造反就造反吧,我跟着师兄就好了。 皇城里满目惨白,素缟飞扬,听说是在为皇后守丧。我师兄就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坦然地走过皇城最大的街道,身后战旗烈烈,在“无垠”二字中夹杂着“清君侧”一类的标语。 不知为何,皇城内的抵御力量十分薄弱,犹若宫门大开。 宫门被破后,皇宫里更是安静寥落,几乎没有人声。我师兄揽着我在皇宫中一骑绝尘,竟然无人来拦。 大军在宫内探索了一番,确认没有陷阱,还留下的都是些贞烈的宫妃或者忠心的老奴,有幕僚猜测皇帝是出逃了,我觉得不像。那些留下来的人都面色平静,视死如归,该是对帝王有情义,若皇帝出逃,没理由不跟去。 我师兄拎着我走进宏峦殿,我隐约晓得这是当今皇帝的寝宫。 殿内有不少太监丫鬟,战战兢兢趴了一片。我师兄目不斜视,昂首阔步穿过重重帘幕,直接走到高高在上的龙床前。 自不必说,我一直亦步亦趋跟他身后。 最后一层金帘被撩起后,我看到了龙床上的皇帝。 那是一个苍白消瘦的男人,满面青白,眼窝深黑,已是药石无医之态。可他却有一□□扬入鬓的剑眉,落在那张刀斧深刻般英挺的脸上,生生凝住了这具行将就木的身体原本的威仪。那凌厉的眉下是一双幽深的眼,看人的时候悠远沉凝,仿佛含着万水千山。 现在那双眼睛看着我,让我无端惊慌起来。 我师兄对皇帝说:“李无渊,我给我师父带个话。他说你要的他都给,可你必须死在央的剑下。你别怪他,要怪就怪腊月十三未央湖灯火节上的你自己。” 我师兄说话的时候李无渊一直看着他,听完了,便又转过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太深湛了,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都洞穿。 然后帝王笑起来,低低的,喉咙深处似乎积着血,他笑得很低沉很撕裂,整个胸腔仿佛都在阵阵回响。那笑声我听得很难受。他笑着笑着就咳出一口浓血来,喘了一会儿,通畅了似的,笑得更为肆意高亢。 他边笑边说:“哈哈哈……他果然不会算错。过了这么多年,报应还是来了啊……哈哈……” 他斜斜地靠在迎风枕上,头是歪的,所以一滴眼泪就从他的左眼流到了右边的鬓角,攀过高挺的鼻梁,横亘过整张面部。好像攀越了帝王一整个艰难而荒唐的人生。 我师兄面无表情,眼睛简直要喷冰渣了:“本就是你业障难偿。” 电光火石,洞若没入帝王的胸口。 李无渊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眼睛还看着我,深得没有底。 我看到他被贯穿的胸膛,苍白而干瘪,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胸腔。但是他的骨架非常伟岸,在支棱的肋骨间,隐隐还能瞅见宽厚坚实的曾经。 =================。 李无渊死了以后,我师兄很快就接管了皇宫的一切,也很快接管了这个王朝的一切。死寂的皇宫很快又忙碌喧闹了起来,下葬发丧,新皇登基,各种事情一股脑都压在了我师兄肩上。 我什么也不会,就是想帮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况且我还没有帮他的心思。我就整天没心没肺地呆在宫殿里,看十二个小美女围成一圈儿浇糖人。 我师兄连轴转了一个多月。 我这些天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后我就登基了。 试龙袍的时候我问我师兄:“怎么会是我呢?要当也是你当皇帝的呀。” 我师兄正半跪在我面前给我系腰上的流苏带子,闻言他抬起头来看我:“不,你才是。你的身体里流着世间最尊贵的血。我说过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他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六部首脑俱在,钦天监盖的戳,天认了,神也认了,谁也不能说你的不是。” “啥?” 他摇了摇头,无奈:“你这个小孩儿,被取血了也不知道,睡觉也睡得忒沉。” 我说怪不得有天早晨起来指头痛。 我想了想,又道:“可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5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5 是我什么也不会呀。” 师兄对我笑了笑,众所周知,他是个棺材脸,是以这十分不容易的笑容就像是冬末天地间绽放的第一朵春花一样,惊艳的芳华。他说:“没关系,我会啊。小戮儿,你想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做。你不喜欢什么人,你也告诉我,我帮你杀了。” 于是我放心了:“好的呀。” 三日后,我穿着新做好的龙袍,登基为皇。 金龙大殿上,我隔着金玉冠旒看着脚下群臣伏首。我师兄跪在最前端,与所有人一起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微微抬眸,看到远方天际乌云盖顶,风雨欲来。 ☆、旦 四、 本来钦天监预测我登基那日该是晴空万里,龙气罩顶的,哪想是天意,绕不开。民间议论纷纷,谈这不吉之兆。可我的血统又是钦天监盖了戳的,聊也聊不动。但话头祸根还是埋下了,我师兄为此还宰了钦天监气象司一票人。 不久后,我作为新帝,主持了李无渊的葬礼。帝后合葬,是李无渊唯一的遗愿。 薄薄一页黄纸,不提江山去向,只要尸骨合留。 我有时候会想,李无渊这个皇帝也做得忒没劲,死了也没有惊起什么水的。又过了一些时日,跟着几个老头子学了些人文历史,我才知道,李无渊也并不是我所见的没劲。他做皇帝做得不是很风光——弑父杀兄篡了位,但后来却也称得上是个好皇帝。他一生征战四方,宛若战星在世,为大衍王朝封疆万里。征战在外难免忽略内政,李无渊在政治上算是无功无过——没有什么龙行虎变,信过几个奸邪,杀过几个贤良……但也无伤大雅。 他这赫赫战功,要是做个大将军那定是要名垂千古的,可他偏偏是个皇帝。这功绩放到一个帝王身上无出意外,是没办法震古烁今了。功功过过掺杂着他不堪的出身与篡权夺位,也就在史书上留个可圈可点。 明君与否留待后人评说,但独夫二字李无渊是担得起的。老头子说到此处唏嘘不已,说先帝遇人不淑,立了那个中宫娘娘……话到此好像忽然碰了个壁,老头子四下顾盼了一番,讳莫如深地擦了擦额角,才继续道:这偌大皇宫竟然没能留个一子半女。幸而还有陛下您流落在外,延下了李家的江山啊。 我表示听不懂。 对的,老头说,李无渊是皇上您的亲爹,那是在神鬼面前滴了血、认了亲的。 我云里雾里地听了十来天我亲爹的丰功伟绩,最后得出结论——我亲爹就是李无渊,我是他亲儿子。然后我跟着我师兄造了反,杀了我的亲爹,做了皇帝……大家都觉得我做得不错。我亲爹约莫是个人物,但早已病入膏肓,大家都清楚他是要死的,所以这会儿他真死了,大家也不惊慌。 臣子们都在等下一个天。 我从老头们的话里揣测,我这个天还不错。 我师兄领导的这百万人的军队摧枯拉朽,从西打到东,血流千里……表现在朝堂上,几乎不像是一场造反,反而像是最普通的改朝换代。 朝臣如旧。 给我主讲的老头是前朝大学士,我师兄带了一十六个人亲自登门去把他请回来的。 当真是个奇观。 在一系列的仪式啊、会议啊、典礼啊都过去以后,我终于要开始上朝了。这件事让我非常的痛苦,毕竟以前从没有人要我早起过。再者说,我又什么也不会,坐在龙椅上干什么?当花瓶摆着吗? 我师兄惜字如金:对。 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一天上朝,我起了个大早,让小宫女们把我的仪容收拾妥帖,我去了。这一天是很重要的,是的。 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代新朝。有抱负的士子们都有着自己的政治理想,也算是遇上了好时候,朝堂上生气勃勃,有几个年轻点的臣子说到激动处,还把袖子都撩上去三寸。虽然我是屁也听不懂,可也没人在乎这一点,所有人都巴巴地看着我师兄。 我师兄照例立在群臣首位,着一身白衣,还是平民之身。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所有人的意见,不表态,也不打断。 我强撑着睡意听他们胡天海地地扯,虽然也没什么人管我睡不睡,但至少今天我不能。他们从天蒙蒙亮扯到正午,终于暂告一段落。大家安静下来,恭顺地看着我,等我说退朝。 我看这个状况,终于有人肯听我说话了,笑道:“退朝之前,朕有一事要讲。”然后我示意我的大太监宝卿宣,宣我明孝皇帝李麓第一道圣旨。 我看着脚下群臣渐渐从错愣变得惊愕再变得哗然,扬起下颚。 我知道这道圣旨的内容也许算是惊世骇俗,但也不是古往今来最惊世骇俗的。然而遣词造句却肯定是不堪入目,因为那是我自己写的。我就跟着大学士学了这么几个月,能写成这样实属不易了,毕竟意思表达到位了嘛。 圣旨大意就是说:我,大衍明孝皇帝李麓,封我师兄为永宁王,赐国姓。从今以后他就是李央。无垠军全军归他接管,四方兵符要他首肯才能调动。他的一切权利,与我持平。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他是王,那土也是他的。 我的大学士老师扑倒在地,面红耳赤:“皇上三思啊!您这是……”他看了一眼我师兄,还是梗着脖子吼了出来,“您这是把李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啊!” 我说:“老师,您这话说得不对。我姓李,他也姓李,这江山,怎么就不姓李了呢?” 我觉得我老师就要被自己憋死了。 我把目光转向我师兄:“李央,你听明白了吗?” 其实如果他愿意,这个皇位我也是不想要的。我什么也不会,我就会弹琴,和喂猪。可他想让我当皇帝,他说这是神鬼认了的。他把我送上皇座的第一天,我透过鎏金玉冠旒看到他跪在群臣首位,仰起脸来看我,眼神是那么的炽热和虔信。 管他的,我没见过什么神鬼,我只知道,他想让我当,我就当,就这样。 但我就是要他名正言顺,号令四海。毕竟他是我师兄,我都是皇帝了,我师兄当然应该比我厉害。是不是这个理? 我师兄跪地俯首:“谢主隆恩。” 之后我就不甚愉快地当起了一个花瓶。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没有我的干预,他们天天跟那儿聊得挺开心的,怎么还有空来管我身边有没有一个母花瓶。 我的大学士老师在朝堂上提议要给我找个母花瓶……不,皇后的时候,我正梦见自己被一串巨型糖葫芦压死,糖渣裹了一身。我被宝卿摇醒,老头儿正说到最后。 他大约是这么说的:“……殿下,您要是还有点良心,这皇后,是一定要给皇上立的。其余美人,可以容后再说。”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6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6 我心说这老头儿真特事儿。 其实老头儿看得真清楚,明明是要给我娶老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的,只横着脖子看我师兄。 我也下意识地看着我师兄。 下方群臣都看着我师兄。 金龙大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我师兄在千千万万双眼里默了片刻,抬头来看我。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眼睛的颜色比平日里深暗:“大学士说得是……皇上早已到年纪了。” 他最后说:“那就娶吧。” 就这样,在我一字未发的情况下,他们决定了要给我配个母花瓶。 配母花瓶的流程是不需要我操心的,听说这次我师兄和我的大学士老师是十分的默契,大张旗鼓地从三千人里面给我选了个顶好的。我稀里糊涂地盖了不知多少个章,然后就穿着喜袍要结婚了。 这天据说是个黄道吉日,我在千万双眼睛面前牵住向我迎面走来的皇后,女子的手柔若无骨,这感觉很新奇,我禁不住捏了捏,又捏了捏。浓郁的脂粉味传入我的鼻腔,我打了个喷嚏。 我擦鼻涕的时候恰巧扫到了我师兄。他站在送亲的人群后看着我,面无表情。我早知道,他是个棺材脸,可在这个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时候,他还尽职尽责地棺材着,我很佩服他。 我不通人情世故,可我对情绪的感觉十分敏锐,但是这个时候的我还不懂。 在许久之后回头想来,这个时候,我确实是隔着喜庆的人群,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洞房、花烛。 我撩开皇后的喜帕,对她脑袋上那一坨黄金叹为观止,惊诧道:“你都不嫌重的吗?” 她似乎也被我吓住了,愣了一会儿才低头娇羞道:“有一点。” 我说:“那快去取下来吧,怪可怜的,脖子这么细一根,啧啧。”说罢我跳上床,掀开被子,躺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吩咐她:“快洗洗睡了,今天站了那么久,好累。” 皇后一脸懵逼:“皇……皇上……那……那个……女、女御都没有告、告诉您……要做什么吗?” 感觉来了,我已经昏昏欲睡:“啊?什么?告诉什么?” 然后我就不大能听得清什么了,多半是进入了半睡眠。我隐隐约约知道皇后又说了些什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继而窸窸窣窣地走到一边去,大约是去取那一头金子了。过了很久,灯熄,一个身体战战兢兢躺到我身边。我闻到一股胭脂的浓郁香味,翻了个身。 ☆、巫 五、 距我第一次上朝,已经过去了三月。 关于行何种国政,在众臣们唇枪舌战地争了这么久以后,我师兄终于表态。 在众臣们众志成城,都想好好富国强兵大展拳脚,而平白发挥出十二分的功力提出了一系列关乎减税、富民、裁军、资本流通、官制改革、民族政策改革、兴建土木等等等等提案后,我师兄力排众议,一槌定音。 他的决定是,北征匈夷。 朝堂直接就炸了。这一回,连我也开了金口:“师兄,你当真要走?” 我看到我师兄微微皱了眉头,不开心地抬头来看我。我知道是为什么——他不允许我在外叫他师兄的。可我哪里还管这些?他竟然要走?我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明断,知晓他不会带我,他要把我留在这里——偌大金宫,孤身一人。 也许是我眼中的凄惶感染了他,他冷冰冰地抬头,触到我的目光后愣了一下,然后眉头舒展开,竟然温和了下来。他微微张开了口,像要回我,却被打断。 有老臣死谏:“不可啊!殿下!先帝天生将才,已为大衍封疆一千七百六十万里!这皇土幅员辽阔……却落得匆忙。内纲不稳、治理政策还未落成,实在不宜再拓疆土了啊!” 跟着李无渊打了半辈子仗的龙虎将军道:“殿下!如今南苗饥荒未除,东海洪涝未平……先帝征战多年,大衍虽风光无匹,国库业已被掏空了,民间负税繁重,怨声载道……此番光景,实在是,打不得了啊!'” 山羊胡子的谏官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吊着一嗓哭丧样的腔调以死相逼:“殿下!去不得啊!您若执意要去,老臣也只好效死于前了啊!” 群臣跟着趴了一大片,鬼哭狼嚎,凄凄惨惨:“殿下三思啊!” 我在这阵阵哭天抢地里,却似乎听不见别的,也看不见别的,只死死盯着我师兄。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又问了一遍,那声音虚软得像一只小猫崽:“师兄……你,当真要走?” 可是他没有听见。 他背过身,正对群臣,面若寒冰,声如沉水:“我意已决。”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与整齐的金铁摩擦声砸在了一起。 那山羊胡子的谏官是个耿直人,说死那是当真要死的,当机立断的,就朝离他最近的盘龙柱撞了过去……不是冲过去的,而是直接飞扑过去……撞得异常扎实,头骨粉碎,血花四溅。 本来是异常惨烈悲壮的一幕,好死不死,在他撞上去的同时,右半边以战萧为首的武将们正齐整跪下,一身铁甲片撞出了整齐划一的一声金戈铁马,生生把老谏官以死作结的赤胆忠心给淹没了。从我这个高高在上的角度看下去,当真是,瞧来讽刺。 群臣都还懵着搞不清状况,战萧他们那一群没了魂儿的倒是若无其事长拜下去,声音铿锵有力:“唯殿下命马首是瞻!” 在大衍朝堂上,左边立文臣,右边站武将。新朝以来,文臣未动,武将却换了一大批,这是必然的。而换上来的这一拨,可想而知,便是原无垠军的各位统领——皆是受过观火琴摄魂、对我师兄绝无二心的傀儡。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这些人是傀儡,可傻子也知道那是我师兄的人。我师兄前几个月的平和似乎给了他们很好说话的错觉,现在战萧他们这气势雄浑地一跪,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不说皇帝给永宁王的权势,这大衍王朝实打实的兵权,都有至少三分之二被这个男人牢牢握在手中。 什么官制改革,什么资本流通,什么开展国贸…… 这个男人想要打仗,就得打。 我师兄第一次用纯粹的暴力和权势碾压了这些士人们的骄傲。左边的文臣跪了一片,右边的武将也跪了一片,只有我师兄他一个独立在这一群臣服的人前,背对着我,脊背笔直。 我看着他冷硬的背影,很想哭,也这么做了。 他的这个背影很像我师父,俊俏,疏离,直挺,冷漠,甚至连那黑发垂落的长度都如出一辙。我师父收拾我很有一套,他不打我,不骂我,也不罚我……他就只是让我感到恐惧。我师父护着我十五年,朝朝暮暮……可在这十五年里,我经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7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7 常会感觉到他的杀意。他经常把背影留给我,让我觉得他下一秒转身回来就是要动手了。他护着我……也许是因为他还不想杀我。 然后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在昏暗的灯火下我看到我师兄剑光如雪。他杀人如杀鸡,在那一屋子血泊里,唯独不杀我。那时候我就有种十五年来分外熟悉的感觉——他随时都能够杀了我,可他说要护着我。 所以我就跟他走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是很恨我师父的,可是看到这个背影,我忽然发觉我其实有点想他。 我哭着站起来想去拉他,一个不小心就直接从金阶上跌了下去,直接滚到我师兄脚边。他回身来看我,我一把扯住他的裤脚,大哭:“师兄!你别走!我不准你走!” 他立马跪下来抱我,看我摔下来的伤。我的额角刚刚磕破了,左半边脸都是热的。他略显慌乱地捂住我的伤口,问道:“疼不疼?” 我依旧哭:“你是不是不会带我去?” 他无奈,只能答:“皇上自当留守京中,稳定军心。” 我立马开始扯自己的皇冠,哭得更加卖力,死命撒泼:“那这个皇帝我不要做了!我不要你走!要不你就带我去!这个皇帝我不要做了!” 我师兄紧紧抱着我,用宽大的袖子掩着我,厉声吼了一句:“退朝!” 惊愣的官员们逃命似的往外退,不知谁摔了一跤,跟着倒了一群,一时间人仰马翻。待他们慌慌张张退完以后,我都快要哭晕过去了,只能停下来喘气。 我的皇冠已经被我扯掉了,我师兄就把下巴搁在我头顶,叹息一般道:“别说那样的话,皇上。” 我冷静了几分下来,开始同他打商量:“你实在要走也是可以,那你至少把师父叫回来。你们一个不在,我会死的。”我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山羊胡子新鲜的尸体,和那盘龙金柱上的血痕,眼泪又开始哗哗往下掉:“我一定会死的。” 我师兄问:“为什么呢?” 我也愣住了,为什么呢?难不成没有了他们,我便活不成了吗? 我突然发觉,人不仅会因为“某某在”而害怕,也会因为“某某不在”而害怕。 “怕什么呢?”我师兄继续说,“怕什么呢?皇上?您有这世间最大的权力,您要谁死,那他就必须去死。臣走了,也是一样的。您看看,谁敢不死,等臣回来收拾。” 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划过我的侧脸:“别怕,等臣回来。很快的。” 我问:“多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妥协了。 他说:“不久。” 我又看了看山羊胡子血肉模糊的尸体,想了一会儿,道:“不若明天我把琴带来,给他们弹上一曲。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他们一天到晚吵吵嚷嚷的,也不嫌累。” “别。”我师兄的表情非常严肃,“以后我没让你碰,你就别给我碰那琴。” “可那些人叽叽歪歪太烦了!”我牛脾气上来,正要开骂,我师兄复又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窝,“会疼。” 刹那间,我又想起了那个有薄雾的清晨。我师父从后面揽着我,握着我幼小白嫩的手压上琴弦。他一只手按着我的胸口,嘴唇贴着我的耳垂,声音十足温柔:“小戮儿,别害怕,现在痛过了,以后就不怕痛了。乖啊。” 可是真疼,真的,还是很疼。 在摄了无垠军八十统领魂当晚,我不多不少,也就吐了半盆子血吧。昏过去之后脑子跟炸了一样,鬼影重重在梦里晃。这样的感觉我没有出现过,有一瞬间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我师兄在旁边,没让我死成。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摄魂了。 我到底是没能留下他。 他走的这天是个阴天,我一直送他出城。灰色的城墙在这样的天色下有些萧索,我站在城墙之上向他挥手,他勒马回头,长发飘舞。 他就是在朝堂上也不束发,领兵打仗也不穿铠甲。他的坐骑还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匹青马,其貌不扬,却凶悍异常。青马长嘶一声,大军三声誓师,开拔。 新历元年,永宁王举王旗亲征,率兵八十万,北伐匈夷,三年方归。 ☆、一 六、 我师兄走后,我的生活乏善可陈。几次心血来潮斩了几个惹我不高兴的人,出乎意料,他们除了不停磕头不停哀求以外,居然连挣扎都没有。杀他们的时候我其实有些隐秘的小心思——如果他们抗旨不死,我师兄会不会从天而降,来收拾他们? 可是没有人反抗,理所当然,我师兄也没有从天而降。 于是杀着杀着我也失了兴致。 我百无聊赖。 宝卿是我的大太监,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我找事做。有一天,他抠抠怂怂地问我:“陛下……近来,您与娘娘相处得愉快不愉快?”他风雨如晦的小眼睛在胖脸上冲我闪着,我觉得他笑得很猥琐。 我道:“还可以,我就是不大受得了她的脂粉味。” 宝卿冲我挑挑眉,笑意分毫不减,胖脸上两团酡红,更猥琐了:“皇上您进宫晚,没来得及给您挑女御……这床笫之事,没人手把手教您,便也只能如此了……”说罢他跪下来递给我一本黄皮书。 我看不得他那个猥琐样,让他滚远点,然后低头翻开那本书。扉页上是大大的“春宫”二字,再翻,皆是些衣衫不整的男女。一开始我没看懂,看了一会儿,想起跟着师兄造反那会儿来勾引他的那个女人,刹那似有明悟。 宝卿察言观色,笑眯眯凑上来:“皇上可看好了?” 我道:“原来竟然不是躺在一起便能做夫妻了……那下崽子是否也是要这样?” “下、下崽子?” 我嫌他愚笨,踹了一脚:“生孩子!” 他赔笑,一个劲儿点头:“是的是的。” 我摇头晃脑:“那今天试试。” 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我没想到造小孩这么恐怖。 当晚,我去找了我的皇后,芙蓉帐里灯火暖暖。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把我软塌塌的小兄弟塞进去,反而差点把它闪了。皇后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我,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唧唧……搞清楚,闪到小兄弟的是我好不好! 这一夜的经历十分糟糕,我气得扣了宝卿两个月的俸禄。可我前脚扣了他俸禄,后脚却因为无人说话而又去找他谈心。我叹气:“唉,不曾想这男女之事竟如此艰苦,看来生育后代的确是很庄严艰辛的一件事。”然后向他抱怨我的小兄弟遭受了怎样惨绝人寰的痛苦。 宝卿如遭雷劈,皱着一张脸道:“没事……皇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放宽心,能好的。” 后来他竟然叫了一群太医来瞧我,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8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8 我最讨厌吃药,况且我这一不伤风二不感冒的,他平白要我灌黑水,我当然不干。一面把太医们打哪儿来踢回哪儿去,一面威胁要扣宝卿全年俸禄,他这才消停,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些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为此我没少踹他。 不过那春宫图确然是个新鲜玩意儿,我用它们打发了大概半个月的光景,又去找皇后实验了一次。这回皇后果然哭了,咬着手指嘤嘤嘤了半晚上,我觉着惭愧,可我低头一看我软软的小兄弟要挤进去实在困难,还是怂了,对她说:“抱歉啊……衣锦,这山高水长,我们下次继续,太疼了。” 除了疼,还有一种异样的烦躁从内心深处升起。上一回是头回,我十分专注于回忆春宫图上的内容并予以实践,没注意。这一回我有了经验,便有空暇去感受些别的,那毫无由来的厌恶感便生出来了。曳曳灯火下,我看着我的皇后十分温雅的脸,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奢靡宫香,感受着手下绵软的肌肤的触感……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厌恶。 几欲作呕。 我遵从本能,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被我推下床了。 我慌张摆驾回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再回想那一晚的感觉……粘稠又恶心。可是那个时候明明没有弄翻什么汤汁,她的身上也只是我几乎快要习惯的胭脂味而已。 ======================。 我梦到我在摄了八十统领魂的那一晚。 我吐完血之后头痛欲裂,我师兄就抱着我倒在床上。他的双手死死勒着我,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可能会把自己撞死在柜子角上。 我脑子里充斥着不属于我的各种画面,我猜那是那些被我摄魂的人们的人生,因为我看到一位老妇人把一件棉衣递到我手上,温柔的眼泪溢满她深刻的皱纹。我不认得她,可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她流着泪在笑:“战萧啊,盐城风大,你且保重自己。” 我听到自己意气风发地一笑:“娘!信你儿!你等着做太后吧!” 诸如此类。 后来我知道,我所熟悉的琴术是魔鬼的技艺,它叫四相摄魂。你剥夺了别人的人生,你就要受罚,要永世煎熬,不得超生。 我痛得发狂,不停地挣扎。我的口中塞着绵锦,四肢都被我师兄压着,于是我的挣扎就不可避免地让我们两个的身体不停摩擦。我当时是痛得狠了,除了痛就没有其他的感觉。此番身在梦中,我却有了些不一样的记忆,却不知到底是情景再现,还是无端臆想。 我师兄一边不断地亲吻我的面部,一边哭。下边似乎还有一团火热的东西顶着我。 我自己都不相信了,我师兄怎么会哭?叫他哭还不如叫他去死,看来是无端臆想了。可若是臆想,脖颈间那些冰凉液体流淌的感觉却清晰起来,几乎要扑出记忆。 我惊醒在空旷的龙床上,窗外白雪纷飞。 裤子里一片粘稠,我伸手一摸,历来软塌塌的小兄弟此时像个铁柱一样直立着,火热滚烫。我揣度,这个硬度,便能轻轻松松□□皇后的那个小孔了。可我一点也不想那么干。 我凭借本能动起双手,眼前全是我师兄溢满眼泪的蓝眼睛。 翻过这个冬天,我就十七了,我师兄出征一年零三个月。这一天,我在梦里梦见他,第一次有了欲望。 那之后,我就在梦里频繁地梦见他。相见的场景各种光怪陆离,相处的方式也越来越令我匪夷所思。 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等啊等,一天一天,一月一月,渐渐地就等出了怨怼。 以至于他当真回来那日,我也只是立于金座,面无表情:“你竟然还知道回来?” 三年时间,我师兄已经带着大军荡平北境,传回来的战报说,他们一路向北,竟然在北岸的尽头又遇见了海。约莫那就是天涯尽头了。 我师兄一袭白衣,翩然跪地颔首,奉上一卷牛皮卷:“此为匈夷丹王手书,归降大衍,遵宗主之礼,尽戎臣之责,再不兴兵进犯。请皇上过目。” “我不看!”我断呵,呵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声气有些无力,“你下朝来找我。” 他答:“是。” 这一早上我都黑着个脸。 我师兄来找我的时候是宝卿去引路的。按常理来说,我师兄在这皇宫里向来是来去自如,比我还要自如。可今天宝卿这个家伙一反常态,积极异常,一听师兄进宫立刻飞一样地去接驾了,总之我是看不懂。 不扣他全年俸禄才是真见鬼了。 我在这最后的等待的时刻整理了表情,还让小宫女给我整理了三次衣摆。我正襟危坐,眉目肃然,心想一定要数落他自说“不久”却让我等了三年是为哪般?我发出去了十二块金牌要他回来,为什么还要一路向北?还有什么看到了北方的海,我连南方的海都没见过你这个师兄是干什么吃的云云。 可当他真的近距离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呼吸几乎都能打着几个旋儿在空气中挨个边,缠个绵的时候,我觉得一切设防都刹那间分崩离析了。我张开嘴,感觉自己吸进了一口凉气,脸颊上却是一股热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溃不成军:“师兄……我想你啊。” 也许是观火琴的缘故,我对人感情变化的感觉非常敏锐。 在泪水氤氲的世界中,我还是霎时感觉到我师兄的眼神变暗了,像是海潮,幽深而汹涌。可是他还是稳稳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我向他张开双手,哽咽:“……我想你啊,师兄。” 他终于绕过桌子,走过来,单膝跪在我面前。他仰头看着我,蓝眼睛里一片幽暗。我再也忍不住,想要抱住他,他忽然说:“皇上,我都听宝卿说了。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的,别害怕。” 我的手都举酸了,于是我颤抖地把它们放了下去。 我说:“师兄,你别叫我皇上。” 他伸手捧起我的脸,用指腹抹开我的眼泪。我忽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茅草屋里,他在血泊中抹开我脸上的血。其实那时候溅在我脸上的血都是点状的,面积不大,他一抹,却都染开了,想想就触目惊心。 他说:“皇上啊……臣在最北边看到了海,很美。那里的海水和南方的不一样,还有冰山漂在上面,夜里群星璀璨,神女的裙摆在北边的天穹出现……等以后,天下再无他国,全天下都安定太平,皇上便轻松逍遥了,臣就带皇上去看。好不好?” 我看着他柔情的蓝眼睛,眼泪更汹涌地滴落下去。我并没有如他所愿去幻想北边那片海,我还是想说我刚刚的那句话,要他别叫我皇上,可是一开口我就知道我说不出话,我的喉咙梗得发疼。一想要说话,反而剧烈地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9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9 咳嗽起来。 他终于还是抱住了我,一手按着我的后颈,一手给我顺气。 我趴在他的胸口终于哭得开心了一点点的时候,听到他说:“宝卿,吩咐下去,说皇上要选妃了,让他们准备。” 宝卿笑呵呵的:“是。” ☆、字 七、 在朝堂,接下来就是长达一月的唇枪舌战,辩论重点大约是我师兄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还是功过相抵。 以战萧为首的武将们表示永宁王此番所向披靡,北定匈夷,当然有功;以龙虎将军顾天楚为首的武将们指责永宁王滥杀将领,动摇军心,令战士们心寒,人言可畏,但永宁王的确用兵如神,便是功过相抵了吧;以丞相为首的文臣们则认为永宁王目无礼法,在皇上连下十二道金牌的情况下还不班师回朝,这是乱了伦理纲常、蔑视皇威,万万不能姑息。 我就纳了闷儿了,打了胜仗还有那么多可以叽叽歪歪的?而且我发金牌是因为我想我师兄了,我都还没说话你们在那里吵吵嚷嚷个什么劲儿? 这个话题吵吵了大半个月,我讲话反正从来是没人听的,索性不讲。就坐在那儿看丞相老对我抽抽眼角,跟得了麻风病似的。 “皇上,您还是长点心吧。”我的大学士老师对我提过这么一茬,“老臣虽醉心学术,不愿摄入时政,可好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家的江山断在这里啊……老臣与丞相道不同,对李衍江山的忠心却是一样的。皇上您在朝堂上,还是多问问丞相的意思……” “哦。”我随口就答。我正在上书法课,刚好写了个李麓的“麓”字,脑子里忽然就掠过一个声音,是师父在叫我小戮儿。那声音是很温柔的,像是晨风。于是我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麓者,林之大也。”我老师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是说您胸怀宽广、容纳万木,山川河泽都收束其间。这是帝王之名啊,皇上。” 我盯着白纸上终于有了些模样的墨字,也勾起嘴角,心想:师父当年给我起这个名字,也是对我怀有期待的吧。 在后宫,我师兄又给我挑了十六宫妃。她们进宫那天春光明媚,场面可谓浩浩荡荡。我早知道宝卿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被他硬拽着去看了现场。二八春华的少女们跨下马车,个个盛装打扮,如花似玉。她们的青春和美丽在春阳下像火一样在燃烧,都还笑靥如花。 皇后站在高台上迎接她们,她一袭凤袍,眉梢带怨,明明是相差不大的年纪,被那些少女们一衬,竟显出几分沉郁老态。 我倏然间想起我与她成亲的那日,我在香榭红烛中撩起她的盖头,她的眼睛里,似乎还是闪着光的,青春而美丽。 我一回都没有去过她们宫中。 我早就知道,宝卿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久之后,我这种“权当她们是空气”的情况就被我师兄知晓了,以至于他月黑风高地来敲我的门。 我正在梦里和他这样那样,睁开眼便看见正主就杵在我面前,登时魂飞魄散,畏畏缩缩叫了一声师兄。 我师兄对宝卿甩袖子:“把云妃叫来。” 宝卿应了一声,很狗腿地去了。 我还懵着,迷迷糊糊问:“干什么?” 我师兄站在床前看着我,蓝眼睛暗潮汹涌。他开口,声线低沉:“皇上,您当有位皇子了。” 我没大听清:“什么?” “您已十九了,应当有一位皇子了。”他说。 我忽然就醒了。 我坐直身体,看着他:“这不是我想有就能有。” 他面无表情:“您必须要有。” 我咬着牙根,一字一顿:“我、做、不、到。” 这时,宝卿已经带着云妃来了。我算是明白过来,他们是早已经准备好的。 云妃有点南苗血统,肤色是小麦色的,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白裙子,身材非常好,腰比腿细,还没有裹小脚,脚踝处系着一串银铃铛。她一言不发,乖乖爬上床,宝卿也一言不发,乖乖退出去关好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我师兄和云妃三人。 我师兄淡淡道:“做吧,我看着你。” 我一瞬间出离愤怒了,自觉受到了冒犯。我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居然没躲,被我砸开三步。我追上去还要再打,他便不让了,伸手牢牢扼住我的手,叫我腕骨生疼。 他凑近我,我们呼吸交缠,他的蓝眼睛波涛汹涌。他语调温柔,几乎如水:“小戮儿,乖啊,我不是想看你与别人交欢……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的孩子。等你有了孩子,这种事情,不想做,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他的左边嘴角还留着被我打出的淤青,十分有碍观瞻。可是很奇怪的,一张脸上我几乎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了。那双眼睛里寂静无声,好像落满了初雪,又好像万丈深渊。我被那双眼睛蛊惑了,叹气,再一次妥协。 我赴刑一般爬到云妃身上,我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期许。 结果可想而知,我就是硬不起来。 在渐渐消散的银铃铛声中,我向我师兄挑眉:“你看,我是真的做不到。” 我师兄站在床前看我,逆着光,神色晦暗不明。忽然,他俯身,一伸手就触上了我的小兄弟,就是那刹那间,我全身的毛几乎都炸开了。 他的手有些凉,触碰到我的时候冻得我一激灵,随即,那些梦寐中的、光怪陆离的、匪夷所思的、禽兽不如的画面一窝蜂冲进我的脑海,让我直接从脚尖燃到了头发梢,他的手因此就显得更凉了。 我整个人都眩晕且神志不清了,觉得全世界都是暗淡的,只有我师兄一双眼睛有色彩。于是我就只能看着那双眼睛……暗潮汹涌。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腰一软,便要仰面栽倒,被他伸手扶住,拉入怀中。 “闭上你的眼睛,你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会说。” 云妃:“是。” 我师兄的手终于也染上了热度,与我的体温相当了。他握着我,来来回回……事实上,他不用来来回回,甚至不用握着,就冷冷地碰一下,已经足够我炸掉了。 我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小李麓却直立如铁柱。我能听到自己撕裂般的喘息,一道明光闪过,酥麻的快感窜上头皮,我知道,到时候了。 我师兄忽然伸手堵住了我。 那感觉无异于血液逆流……我简直要吐血了。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盖住我的眼睛,于是我一片混乱的世界变得只剩下黑暗。他带着我移动了一段距离,把我放到一个地方,贴在我耳边说:“放进去。” 银铃铛叮当作响。 等我在那个陌生而柔软的地方释放完以后,他放开了我,我的身体失去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0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0 支点,直接趴了下去,趴在了另一具肉体身上。 我向旁边滚了几圈,把自己滚进被子里,泪雨如注。可是我不想让人看见,便就着蒙着头的姿势,叫他们滚。 很快,他们滚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依旧停不下来地哭哭哭。 他衣冠楚楚,而我□□。 我按着同样□□的女人,把自己凿进她的身体……这像什么?这像什么? 反正不像个人。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有人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拉开了被子,将我挖了出来。我的眼睛哭得难受,睁开的时候有些刺痛,只看到一片海。 海说:“皇上,别这样睡,会闭气,对身体不好。” 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师兄的眼睛。 我觉得我的思绪和我的身体是脱节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你抱我睡。” 于是,在我师兄按着我操了一个女人之后,我竟然还哭着对他说“抱我睡”,然后他竟然真的就抱我睡了。 我疯了。 =============。 我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宝卿说那真是万分的凶险,愁得他都掉了八斤肉。 “更可怕的是皇上您不管病势多么危急,眉头都是不皱一下的,十足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丁点求生的意志。我数着呢,只有这最后三天,您好歹皱了六回眉。” “永宁王吃住都在朱罗殿,已经砍了九个太医了……是真砍,亲自砍。太医院人仰马翻,天天个个都是提头来见。” “愁死宝了。” 我这一病一个半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各种千年灵芝万年雪莲硬把我一口气撑着,可如宝卿所说,我没什么求生意志,大概也无心去留那些天材地宝的气运,所以我醒来的时候还是十分虚匮,也就能动动眼皮。 见我睁眼,一大片人拥来我的床前,三五个老太医扑上来给我诊脉,一脸劫后余生。宝卿抖着满脸横肉嚷嚷:“皇上您可算是醒了谢天谢地嘞!” 他的话非常多,且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偏偏不会察我的言观我的色,连珠炮似的在那儿说个不停。我吃力地扫了周围一圈脸,沙哑地开口:“……我师兄呢?” 宝卿说得唾沫横飞,我又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得他没听见,继续跟那儿说说说。直到有个老太医拉了拉他,使了眼色:“皇上找永宁王呢。” “哦……”宝卿讪笑着拉了个长音,我都不用看他轱辘转的眼珠就知道他在心里编瞎话,“殿下在这里守了皇上您一月多,折子都是在您面前代批的……这几日实在是公务繁忙,不得不抽身……” 这时,有人推开殿门走了进来,那人走得极快,拨开众人来到我床边的时候还带着外面的秋风,正是我师兄。他来得很急,却面色平稳,挥退众人,我看到那几个老太医出去的时候基本是连滚带爬的,不禁有些想笑。 他伸手来按住了我的额头,指尖冰凉,还有些颤抖。然后我听到他说:“皇上,有那么恨臣么?” 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恨到有了死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手指下意识地卷着我的一缕头发,他在焦虑。可是最后,他还是说:“皇上……臣没有想到您会生这么一场病……但臣已查过,云妃没有喜脉……可您必须有位皇子……您……” 我意外的平静,我自己都惊讶。 我后来知道,我修四相琴诀,五感是要比常人强很多的。此时,我循着鼻尖一点隐约的香气,把手伸进他的衣襟,扯出了一样东西。我听到自己在问:“这是什么?” ☆、一 八、 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不是我第一次醒来。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是在三日前。 我睁开眼就看到我师兄。 我的朱罗殿门口长着一棵梧桐树,据说已经有几百年高龄,是我当年某个老祖宗种的,取的是“有凤来栖”的寓意。帝王寝殿口种着这样一棵树,给我讲解这一节的老头牵强附会说我那位先祖是位性情中人,我看不然。我亲爹李无渊约莫和我想得一样,觉得这位先祖多半就是后宫不足,渴盼再美、再美点的美人飞到他面前。于是虽然大衍的皇帝们代代都住在这十分有情趣的寝殿里,我亲爹却不以为然,付诸行动,从朱罗殿搬了出去……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 而他这个不得好死,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他的皇后。各地义军起事,多半都是乘着李无渊最后那几年时光里“妖后侵政”的邪风。钦天监的神算子们马后炮似的宣布过了:“先帝寝殿风水易位,没有栖凤神树庇佑,以致后宫不幸。” 这就是大衍皇宫宫殿那么多,我却选都没来得及选就被安置在了这里的缘由。 所谓春捂秋冻,此时窗户大敞,已便通风换气。我躺在床上,不偏不倚刚好能把窗口的神树看个完完全全。我看出时令,一时间有点恍惚,发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阳光慵懒昏黄,大约正值午后。那神树在这般懒散的阳光中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秋风一过,沙啦啦一阵响,那叶便落了一大片,仿佛一簇簇火苗在空中飞舞。 我师兄就在这样的景色前,靠在我的床栏上小憩,他的脸逆着光,瘦了。 温和的秋风在殿内逡巡流窜,撩得我师兄的长发一扬一扬的。他的眼睛是浅淡的蓝,不说不笑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倨傲和凉薄,现在他睡着,闭着眼,却显得温柔了些。特别是有那神树做背景,便更温柔了。 我什么也不想做,就想看着他。然而我精力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我想我本来也许是该死的,就因着那一眼,我才在这时醒了。 我攥着那一方洁白的手帕,上面有一种女人特有的脂粉味。方巾一角秀着一个小巧娟丽的“兰”字,想是那位女儿的闺名。 “这是什么?” 在我问出这句话以后,我师兄竟有片刻的愣神。但他很快又一脸棺材相,与我打商量:“皇上,侍寝的事,全由臣来安排。其余任何事情,只要您高兴,臣绝不说半个不字。好不好?” 居然在向我示弱了。 我真的不明白,我的孩子,我一点也不急,他急个什么劲儿? 我把手帕甩到他脸上,抚了抚闷痛的胸口,无力地点了点头。 ================。 半个月后我的病养好了。 再之后的两个月,乃是我人生之最黑暗。无论何时,我回忆起那两月的种种,都是心惊肉跳,痛不欲生。 就像那些传奇故事里的一样,主人公从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1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1 小怪兽一路打到大魔头,我在我师兄的安排下,一路从昭仪上到贵妃,最后挑战国母。 我一如既往地对女人没感觉,所以床上永远有三个人。 具体过程我不便累述,因为我不想去回想,简直是禽兽不如,血肉横飞。 最后我爬上了皇后的床。 这个我三茶六礼明媒正娶的女人和其他那些妃嫔们都不一样,她很平静,不哭闹,不羞愤,也不做小伏低,只是安静如死尸一般地躺着,双手交叠于胸前,像个虔诚的殉道者。 【河蟹一千字】 待一切都平息以后。 我的皇后突然说:“李央,你终究不得好死。” 她自上床以来没有变过姿势,一直是那个平躺着的、殉道者一般的姿态,像一具安详的尸体,仿佛无欲。她赤身裸体,姣好的身体线条却让她显得妖娆多情,像是□□的观世音,面容神圣不容亵渎,脖子以下却风情万种。 然而她的声音太冷清了,冷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凄绝而灰败,空洞洞地回响在这空旷的宫殿里,还染上了几分宿命般的鬼气森然。 我已然困得睁不开眼,便索性不睁。我感觉到我师兄在轻轻抚摸我的面庞,然后我听到他笑了一声:“我自然不得好死。”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睁开眼来看看他的表情,想看他笑是怎样的笑,可我就是这么没用,眼皮似有千斤重,弄死撑不开。 ===========================。 之后便没有三日一回的妃嫔侍寝活动了,我总算可以清闲下来。毕竟她们个个的我都睡过了,能不能开花结果,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然而没有了侍寝活动,安排侍寝的人便也无用了,我师兄当真是十天半个月也不在我面前出现一回——朝堂上那种众目睽睽的情况除外。 一开始我与他赌气,不甩视他,他竟就那么安安分分当个永宁王,只与我明是君臣,暗是陌路。我受不了,终于将他传进宫中,开口便直截了当:“你说过,若我听你安排睡了那些女人,你便什么都依着我,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他在我面前跪着,看了我一眼:“是。” 我敞开衣襟,扑到他身上:“那我们做吧。” 他愣了有三秒钟,便把我抱起来,扔上了龙床。 跟那些女人们睡觉,我都是到她们宫里去睡,我这张龙床,还只睡过我,和我梦里那些禽兽不如光怪陆离。现在我师兄的真身上了这间床,我突然间觉得这冰冷空旷的大床变暖和了,丝被无比柔软,那床栏上的雕花也是颇为精致华美……当真圆满得很。 宝卿那个鬼东西,收藏的春宫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有四成是龙阳四成是磨镜,可见后宫的太监宫女们是多么寂寞。 我这段时间饱览群书,掌握了很多技巧,现下跃跃欲试。 【河蟹五百字】 我觉得很开心,没有那种□□过后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惊惶感。我觉得嘴巴空落落的,便肆无忌惮地咬他,反正他皮厚,块头还大,咬坏了这一块,还有千万块。 我在咬他的间隙间一遍遍在他耳边说:“师兄,我爱你,我爱你……” 其实我那个时候已经是神志不清了,有些分不清真与幻,只依稀记得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与李无渊死前看我的最后一眼几乎重叠。 滚烫的热流在我的深深处绽开,我听到他说:“嗯,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河蟹内容请关注微薄或公众号【旦旦巫的魔法世界】么么哒~ ☆、字 第九章 一个冬天就那么过去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在碧池旁看到柳树抽芽的时候,我要宣我师兄进宫。我对小侍女们挺好的,从来不摆架子,她们放纵惯了,小红正给我倒茶呢,咯咯一笑,脱口而出:“皇上糊涂了,今日殿下哪有时间来呀?这大喜的日子。” “什么?!”我猛然转身,碰翻了茶杯茶壶和小红本人,她跌倒在一地玻璃和滚水中,吓懵了。 这时候上茅房的宝卿姗姗来迟,我一脚把他踹翻,咬牙切齿:“摆驾!出宫!” =============================。 在满目艳艳红绸之中,我看到我师兄和一个女人并肩站在一起,背对着我,面对着那个女人的父母和我师父的牌位。 我简直怒不可遏。 你逼着我一个接一个地操那些女人,狗一样的。你自己却在这里结婚?凭什么? “皇上驾到——” 礼堂里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我师兄和他的新娘子也转过来,跪下。 我说:“你说过,什么都应我的。” 他说:“是。” 我看着他的脸,抬手挥袖:“杀了她。” 我师兄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中氤氲着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然后他低下头去,说了一个字:“是。” 话音刚落,他就轻描淡写地举起一只手,袖中窜出一条如雪般的光,向身侧一探。继而,一个东西就飞了出去——是裹在盖头中的新娘的头颅。 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呼。 新娘的母亲叫完之后就晕了过去,新娘的父亲则直接扑到女儿的头边,双目血红,喉咙低沉嘶哑地扯动着,发出独狼拼死一搏时的呜咽声。 现场登时一片惊叫连连。 我师兄就跪在这一片群魔乱舞中,脊背笔直,不动分毫。 我甩袖离去。 我知道这件事情没法善了。我虽不知那女儿他爹具体是个什么职务,却也日日在朝堂上看到他,站得很靠前,不是第二排末尾就是第三排打头。嗯,第一排站的是我师兄和老丞相。 而且我逼我师兄杀了他的女人,这一回他护不护我,还要两说。 于是我回宫翻出了我的观火琴,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 翌日,我携琴上朝。 我师兄看见了,他在下首仰头看我,眼神有些危险。 忽然一身长嘶,有人扑倒殿前长哭不止,说是自己的某某亲戚被某某省的某某官强抢去弄死了,要我做主。然而这些要我做主的人完全不想听我要说什么,接着就有一二三四个能说会道的站出来辩论,每个人都说得头头是道,搬出来的道理典故铿锵有力。 最后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说到“杀人偿命”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去了。 那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看我这个天子一眼,偏是斜着眼去看我师兄的后脑勺。 然后那个死女儿的重臣便哭倒在地,声量丝毫不比刚刚那个来告状的低。 果真是无法善了。 朝堂乱作一团,半数以上的人都说了话,有的胆大些的还明里暗里地递话,要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2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2 我师兄为亡妻讨个说法,干脆废了上面这个。 我听着心烦,便在琴弦上一抚,刺啦就是一个刀锋般的长音。 我师兄忽然飞身而起,落在我身前,按住了我要弹琴的手。 老丞相在下面声嘶力竭地怒喝:“永宁王!你放肆!御阶岂容你说跨就跨?!” 我师兄充耳不闻,只对我压低了声音,蓝眼睛一片暗潮汹涌:“我说没说过,我没让你碰,你就别给我碰那琴?”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让我弹琴,那我就只能下旨把他们都杀了,这样我才能高兴。” 他沉默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杀就杀吧。” 说完,反手一挥,袖中的洞若化作一条雪色光影,将那为女儿哭天抢地的重臣捅了个透心凉。 一下子万籁俱寂。 这本来就是死了个女孩儿的小事,这些人敢这么闹,无非就是赌我师兄的野心,借这回的杀妻之恨,要取我以代。那险些成为永宁王岳父的重臣,这下子成不了了,便想要成一个开国功臣,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在他们看来,我师兄要取代我,真的太容易了。 好像他们从来没想过,我师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取代我? 所以,一个问题没想透彻的时候,是万万不该轻举妄动的。 就比如现在这个情况,连我都很懵。 我师兄一步步缓缓走下御阶,走到那重臣的尸体边,把洞若抽了出来。 尸体倒地的声音将众人惊醒了。 “竖子尔敢!”跟着我亲爹打了半辈子仗的龙虎大将军顾天楚目眦欲裂,虎躯一震,便是气崩山河的一掌。我师兄不避不让,以掌相迎。气浪将周围的人都掀飞了,两人各退三步,竟是旗鼓相当。 “殿下这般年纪,便已如此了得!”顾天楚是个耿直的,情不自禁赞道。继而双掌合十,运气周身,“可惜了!” 我师兄将洞若在手中晃了一圈,霎时间朝堂内雪光遍布,刀光剑影。 我师兄所长,从来不是内力。 他身怀秘术,还能带武器上朝,他带上朝的这把武器,还无时无刻不能引起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 隔着这么远,我却能看到他的蓝眼睛里的悲哀。 他御剑横封,衣袍与长发无风自动。 未来的两炷香内,大衍皇都金兰殿内,成了人间地狱。 洞若在我师兄手中杀人无数滴血不落,当他把顾天楚斩于剑下之后,他开始屠杀朝臣。他在殿中来去如风,宛如疯癫。他的剑太快了,道道残影间,大殿内头颅乱飞,丈余高的穹顶上溅满了血点。 我师兄一边血洗朝堂,我一边在龙座上狂笑不止。还没来得及被砍死的酸腐书生们悲愤欲绝,也不逃了,索性开始破口大骂。老丞相一脸血泪,声嘶力竭:“昏君啊!昏君啊!!大衍要亡!大衍要亡哈哈哈哈!” 游手好闲如我,也知这大衍朝中如今大致分为三股势力。一股以我师兄为首,加上一群没有思想却手握重兵的傀儡,再加上如死女儿这位这样趋炎附势的文人,组成了大衍名副其实的当权派;一股便是以顾天楚为首的旧武将,手上大概还有大衍四分之一的兵力;再一股,便是以老丞相为首的保皇派,没错,就是保我,我当真不知道这一派是怎么来的哈哈哈。 然而现在,无论是哪一派的,除了战萧他们那些傀儡,金兰殿内,无人生还。 我看着金灿灿的大殿内一团团的红晕,像是盛开的花。我师兄就站在那层层叠叠的血花之中,纤尘不染。我不可避免地想起来当年的那个雨夜,我师兄在一地血泊中抚开我脸上的血,眉眼安宁,问我:“你不害怕?” 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那时的清脆嗓音:“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这么多血。” “我杀猪的时候也有这么多血。”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喂猪的少年,我感到后知后觉的恐怖。 浓烈的腥臭味冲上鼻端,我开始大口地呕吐。 明孝四年春,皇宫内发生了一起大衍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屠杀案,案发地点:金兰殿中,天子眼前,史称兰台惨案。至于为什么要叫兰台惨案而不叫金台惨案,我私下揣摩,也许是因为那引发这一切的无辜的女孩儿的闺名里,有一个兰字,仿佛某种命运的谶言。 ========================。 兰台案之后,我嫌金兰殿晦气,便一把火烧了,迁移去了金辰殿。我师兄又召集了一批文人进宫做官,上朝的时候他们的争论力度明显小了,我打瞌睡也打得安稳些。 春末的一日,入夜,我师兄来找我,我老远便看到他的脸色黑如锅底。他进我寝殿来跪在我面前,一脸棺材相:“臣今日查明,十六宫妃,并非无人受孕,而是被皇后勒令打掉了。她自己,也在侍寝当日喝了避孕酒。” 他的意思很明白,淡蓝色的眼中一水儿冰冷的杀意,和昭然若揭的暗语。 见我长久不说话,他便续道“您必须,要有位皇子。” 我还是不说话,看了他许久。久到小红和小绿进来添了回灯,我终于暴起了。 我把看得到拿得起的东西都砸了:“我是皇帝吗?我是皇帝吗!你看看我现在过的日子!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我还是皇帝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其实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过皇帝,就如我从来不在他面前自称朕一样。我没有做过皇帝该做的事,可是莫名其妙的,这一刻,一个皇帝的自尊却在我心中拔地而起。 凭什么? 真是糟糕透了。 我委屈得浑身发抖,眼泪跟决堤了似的往下落,我吼得声嘶力竭:“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我师兄跪在那里,脊背却笔直得像一柄剑。他静静地看着我,蓝眼睛深湛无底,我几乎又看到了李无渊死的时候看我的眼神。 他任我在那里发了一会儿疯,待我吼得没有力气了之后,才道:“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 下一秒,他起身后退,洞若雪白的剑身架上了他的脖子,多一寸就是皮开肉绽。 他本来就带着一身侠气,就算封侯拜相也与庙堂格格不入。此时他长发如瀑,衣白胜雪,眼神古井无波又暗含决绝,当真是一代英杰下一刻就要引颈自戮的悲壮。 倾城月色透过华丽的窗格,艺术地落了他一身,使他又飘然若仙。 竟是在迫我。 我胸中那一团不上不下的火气忽然就炸了,我与他对视,气得直接笑出声来。 我说:“那你死吧。” 你死吧,李央。死吧。反正现在大厦将倾,天下离心,我只会一手魅惑亲右的琴术,骗得了谁?死吧……都死都死…… 一时静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3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3 极。 我们隔着一张书桌对视,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崩地裂的鸿沟——不知何时形成的。我看着我的师兄,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某个夜晚,荒凉的大山、茅草屋、睡着的猪们的哼哼、橘黄的灯火……还有我师父轻柔拍打着我的手、温热的体温、低沉的嗓音、安静的歌。 心脏疼得几乎阻碍呼吸,喉咙深处梗着一口血,我拼尽全力压着。 这几秒的对视,生死一线,亘古漫长。 爱与恨、痴怨与恩义、血气、尊严、人事、神鬼、王朝命运……在这片刻间交错缠绵,结局不定,国运叵测。 终于,一道光闪过我师兄冰蓝色的眼眸,然后熄灭。 哐铛。 长剑落地。 我师兄鬼魅般闪至我面前,将我拥入怀中。他紧紧拥抱着我,把我的脸按进他的胸膛,一只手揉乱我的头发。 我感觉到他的双手在颤抖。 他的声音让我几乎以为他在哭:“对不起,小戮儿,我做不到……现在还不行。”他顿了顿,“……不到那一天……现在还不行。” 我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我依稀记得我要问他,他说的那一天是什么意思。可我哭得喘不上气,就没开得了口。睡了一觉便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暗黑和变态了,宝贝儿们不要怕啦啦啦啦 ☆、敲 第十章 第二日,我去凤栖宫找了纳兰衣锦,那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后。 她的父亲死于兰台惨案,可她看到我的时候,眉眼非常安静,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悲哀,只是一片灰烬。她一袭盛装,大红长袍上滚着九只金凤凰,妆容也很齐整,头发一丝不乱。她端端正正地跪在空无一人的大殿正中,见了我,叩首下去行了一个万分庄严的大礼:“恭迎皇上。” 我在她面前落座,摆出观火琴,对她道:“衣锦,我为你弹一曲罢。” 她竟然笑了一下,红唇在那张雪白的脸上鲜艳如火:“那便只一曲吧。” 我便为她弹了一曲。 我看着她安静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茫然,看她气息均匀,胸口也不再压抑着剧烈的起伏,我知道,她死了。 我师兄便是在这个时候破门而入,一身的杀气。待他看清了殿内的情况,便是语气冰冷如霜:“我不是要你不再碰那琴了吗?” 我伸手理了理纳兰衣锦的鬓发,坐直身体,抬高下巴,却没有去看我师兄,只是说:“她是我儿子的妈。” 我师兄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纳兰衣锦端庄的脸,发现她其实是个顶漂亮的姑娘:“我已经告诉她了。她会乖乖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每天好好吃好好睡,等着生下小皇子。” 我站起身,抱起琴,与我师兄擦肩而过:“如你所愿。” 他在我身后问我:“小戮儿……你,动情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迎着阳光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往下流。 我亲手杀了她,我动了哪门子的情? 我心中郁结,想要人开导,一下子便想到了我的大学士老师。当初我政务不熟练的时候,老头子不放心,还陪朝了一段时间。后来,许是发现主政这么久我竟然能毫无长进,也泄了气,回府养老了,只在午后来教我一些子曰子曰。 我换上常服,低调地去了学士府,却只看到一片火海。 原来我老师在兰台案以后,便开始遣散家眷。昨夜,他的最后一个儿子离开府邸。这执拗了一世的老学究便引燃了家宅,悬梁自尽了。 大火烧了一整夜,到现在还未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直挺挺地跪在学士府前,笔直干瘦,像一根麻杆。他一脸苦难,眼睛却贼亮,见了我的车驾,忽然发疯似的指着我,一阵怪笑:“老爷留了一句话给你——父与师过,不敢苟活,昏君无道,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音还没说完,便被十几杆□□戳得千疮百孔。 鲜血流进了火海。 也不知道这府里储了些什么,火还没有熄的势头。 ========================。 我在那天晚上梦见了阳光,和府中刚开的月季。 我眼前一片红,看不到前方。我想要伸手拨开,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像一个孤魂野鬼,被囚禁在别人的身体里,感受别人的悲喜。 四周一片锣鼓喧天,我牵着一根红绳,慢慢地往前走。 然后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在梦里是一瞬间,但我知道过了挺久。那个一直牵着我的人将我带到洞房里,揭开了我的喜帕。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才是书中说的,人如玉,世无双。 我看见他的眼睛,我知道,我这一生尽了。 我何其幸运,那是我的天,是我的皇帝,是我要倾尽一生去侍奉的人。 我爱他,我很爱他。就是在心里想想他的眉眼,我也要雀跃好久。 可他不到我这里来。 他只有我一个皇后,可他不到我这里来。 凤栖宫好大,好冷。 …… 终于,他来了,他来了。 可是他竟然……他竟然……要不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哪里不够好?! …… 他又来了。 又走了。 不再来了。 ……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姐妹……也罢,他是天子,他生来就是要被人爱的。 啊,云妹妹得了他的宠幸。是了,她有南苗血统,肢段是要比我好一些,舞也跳得很好。诶,多给她拨些补品,看那身子,若是生下他的孩子,必然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云姐姐却真是小气,如今这宫中就她一人得了宠幸,她却一个字也不提。我拉下脸皮好好地去问她,她也缄口不言。”妆妃是个火辣的性子,倒也不失率真可爱。我如今是后宫之主,要好好照顾姐妹间的关系,使皇上不必为后宫之事分心。 于是我安抚道:“妆妹妹别这么说,也别怪云妹妹,女孩子难免害羞,这床笫之事,想来也不是能随便同别人讲的。个中滋味,还是要自个儿去尝了才好。” 妆妃一脸深以为然。 不久后,圣上驾临妆妃的胭脂殿。 那天天有小雨,我站在凤栖宫金碧辉煌的屋檐下,看雨珠成帘。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感觉一股麻麻的感觉攀上了心脏,噬骨的痛。 翌日,妆妃却是哭着扑到我跟前。 “姐姐!姐姐!你听我说!那皇上、那皇上、竟然是不能……不能人道!” 我登时慌得很,扇了她一耳光:“放肆!休得胡言乱语!” 妆妃是个直肠子,母家势大,将她养得不谙世事。进宫以来,她倒是真把我当亲姐姐。眼下,她哭得梨花带雨,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4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4 也不计较刚刚那一耳光,继续哭:“真的!真的!昨夜……昨夜永宁王全程在场……是他、是他将皇上……呜哇……” 刹那间,我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失神道:“怪不得……怪不得……” 妆妃:“是啊!怪不得云姐姐不说!昨日,那永宁王还威胁我,要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可我怎么能不说?这天大的耻辱,要我立时死了,也不能湮没了这屈辱!” “嘘……嘘……”我掐住她的脸,要她镇静下来,“不,你说得不对,妹妹。不能死,我们都不能死。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说。你信我,听我的,回去好好睡一觉,把昨天的事全忘了,全忘了……” “不!怎么可能忘了?这屈辱……这屈辱……” 我又给了她一耳光:“是你的骨气重要,还是你全家两百多口人的人头重要?!” 她歇斯底里地伏地大哭。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你不要这天下,却要这样去折辱他…… 李央,你不得好死。 …… 终于,他们来到了我面前。 在凤栖宫的大床上,我见识了这一生想也不敢想的荒唐。他埋在我的身体里,而李央埋在他的身体里。李央动一下,他便动一下。他动一下,我便跟着动一下。我们像叠罗汉一样重叠着,却是惊世骇俗的不堪和丑陋。 后来,他被李央欺负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可能是无意识的。我却听清了。 “师兄……我爱你……” 天崩地裂。 我想起红盖头撩起的那一瞬间的光华,他眉梢含笑,眼眸清澈如同婴儿。 眼泪疯狂地涌进心里,仇恨却喷薄而出。我咬牙切齿:“李央,你终究不得好死。” 李央竟然认得很爽快:“我自然不得好死。” 他已经蜷缩在李央身下睡着了。 …… 我听闻云妃与妆妃皆已受孕,便亲手熬了药,等在宫中。 云妃倒是波澜不惊地喝下了,面无表情的。反倒是妆妃,竟然不愿了。 我捏着她的下巴灌了进去。 等了两个时辰,我亲眼看着她们出血,才抬着下巴离去。 妆妃在我身后破口大骂:“皇后!皇后!亏得我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然这般歹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走着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那之后我一直在等,我的下场。 我在寝殿里挂着一条白绫,一直没摘,风起的时候,它就在我的床前晃呀晃的,仿佛幽灵。 我每日卯时起,梳妆打扮到巳时,然后跪在正殿里,等到子夜。 竟只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终于还是来了,在兰台惨案之后。 看到他的刹那,我感觉悲哀,因为我竟不恨。 我们一家三百一十五口人,我竟不恨。 他只身一人,屏退所有婢女侍从,施施然坐到我对面。竟然是眉眼弯弯,冲我一笑:“衣锦,我为你弹一曲罢。” 我在理智上十分怨恨命运的酷烈,然而我的心却很诚实地柳暗花明、春暖花开了。他看我的这一眼,仿佛所有的苦难都没有被辜负,我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那便只一曲吧。” …… 我猛然睁开眼睛,回归现世。 我刚刚经历了另一场人生,在那里我是纳兰衣锦,我爱着一个我应该用尽全力去爱、却一点也不爱我的男人。现在我睁开了眼睛,我是李麓,就是那个残忍的男人。 许是在梦里哭得久了,现在我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怀着郁结到发苦的心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喘不过气,便爬起来到院中去弹琴。 哪知一碰观火琴,我竟又落入了一场人生。 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说观火琴里锁着许多故事。也许有一天我会看到它们,也许永远不会。 却不是摄魂的后遗症,便与梦中不同。这一回,我知道我是李麓,我只是借着别人的眼,去看别人的命。 这个别人,是我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自己越来越变态了~~希望小伙伴们冒个泡啊,宝宝好寂寞咩 ☆、出 少年狂奔在长长的、开满了无铃花的神道上,那尽头,便是人间的春天。 他刚刚溜出圣坛,心中雀跃,脚步也十分轻快。听说今日是人界的灯火节,未央湖畔最为热闹,他便去了。 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人,那是他一生的苦难和勇敢,同时还倾覆了整个大衍王朝的运道。 刚破冻的未央湖上还漂着些许浮冰,湖边是张灯结彩的集市,人声鼎沸。年少的李无渊靠在湖边的栏杆上远眺,一身都是戾气和冷漠。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强硬却笨拙地抗拒着这个对他不怀好意的世界。 许是听见什么响动,李无渊回头,两人的视线便对上了。 我透过师父的眼睛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依依垂柳下,李无渊的脸逆着光,不清不楚。可河灯的光映在他的眼底,使他的眼眸亮如烟火。 那一刻,我听到心底深处传来一声喟叹,似乎是师父放下了什么,对自己的心做了妥协——认了。 只那一眼。 我借着湖水的倒影看到了师父,那个时候的他很年轻,眉梢飞扬,一笑一动都是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他后来的样子——他在那个山脚旮旯里且歌且奏,面庞青春惊艳,眼神荒凉古老。 那些儿女情长,那些红尘道场,师父说,他忘记了。 =====================。 第一批举起反旗的,是顾天楚的那支队伍。 同时,一大批有名或无名的隐士纷纷出山,执笔挥就,洋洋洒洒,讨伐檄文一车一车地拉来皇城,其中夹杂着各种对恩师对挚友的悼念。 各地起义军现,狼烟四起,伐昏君不仁。 我师兄就带着他的傀儡将领们四处平乱。 虽然是他亲手屠杀了朝臣,不过他身边那一批都是绝无反心的效忠者,他打仗是用兵如神,大衍兵又多,收拾那群乌合之众定然不在话下。我在皇宫里安安心心地吃喝睡、看春宫、遛鸟、喂鱼、撸猫,不亦乐乎。 可我显然没有意识到正规军和草莽的区别。而我师兄正四处逮的,便是那些草莽。 那些人是什么规矩也不讲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里面充斥着亡命徒,他们也不怕死。 我师兄被抬回来那日,是个阴天。 我冲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刚刚被抬着跨过三步宽的门槛。他的身上盖着灰色的绒毯,面色青白,仿佛抹了一层石灰。 如同早已死去。 我扑到他身边,伸手就要去提他的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5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5 衣襟,被一旁的战萧拦住了:“皇上,不可,殿下肩膀和胸口上,还留着三支箭镞。” 我于是凑到离他的头很近的位置,狠狠拍了拍他的脸,泪如泉涌:“你倒是敢死给我看看?”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我的眼泪刚好就落入他的眼里,然后又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艰难地抬起手来蹭了蹭我的发鬓,他的眸子湛蓝如海,那目光近乎是温柔的:“……我不会死的,不到那一天,我是不会死的,小戮儿。”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手也落了下去。 我霎时间肝胆俱裂,也不管他肩膀上的箭镞了,开始疯狂地摇晃他、歇斯底里地哭。那一瞬间我非常的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哪里。我走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我真正想做的,我做的那一切,都是因为他。 现在他死了,那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没有人,再逼着我往下走了啊…… 有人七手八脚地来拉我,我疯了似的把他们挥退。我死死地抱住我师兄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闻到他身上的血味下若隐若现的那层冷香,那是我所熟悉的,最开始的味道。 忽然我腾空而起。 宝卿那个胖子,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居然把我举起来了! 他揪着我后背的衣服,将我直接举过头顶,使我仰面向天。我看不见我师兄,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脱力,一时竟然动弹不得,连破口大骂也没了力气。 然后我听见宝卿的声音:“皇上,闹什么闹!永宁王还没死呢,怎么就在哭丧了?你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抬进去救治啊!救不活,就提头来见!” 下头一片唯唯诺诺:“是是……” 如他自己所说,我师兄果然是没死成。不过他伤得很重,没办法再回去打仗了,幸而敌军已被清缴得差不多,那些人走投无路了才发动了自杀式袭击伤了我师兄。 在下一波起义来临前,似乎是可以休息一下子了。 ======================。 我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在隆冬腊月,芳菲苑里梅花盛开。皇后生的。 凤栖宫里人仰马翻的时候,我就杵在皇宫里至高的登凌塔上喝酒,鹅毛大雪堆积在红木的塔栏和露台上,塔角的青铜铃铛似乎被冻住了,响声有些奇怪。 子夜,我看到一个凤栖宫的小宫女举着一柄红伞冒雪而来,不一会儿,走道里响起候在楼下的小绿咚咚咚的脚步声。那丫头边跑边喊:“皇上!皇上!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皇上!是个小皇子……” 我回头看到她喜形于色的脸,忽然有些感慨,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能真心为我高兴。 可能是看到我的神情,小绿的脸僵了一下,粉扑扑的颜色也快速褪去。我清晰地看到她抖了抖,然后唯唯诺诺道:“皇上要……要移驾凤栖宫吗?” 这时小红也咚咚咚地跑上来,兴奋劲儿与刚刚的小绿如出一辙:“皇上!妆妃娘娘也生了!是个小公主!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我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继续喝酒。 后半夜,雪下得更大了。塔楼内烤着一只巨大的暖炉,还烧着天竺进贡的神秘熏香,烛火昏暗,氛围十足温存。 塔铃已经完全被冻住了,不再响了。 所以那一声踩雪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那一声轻响,我不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就不会知道他究竟看了我多久。 他终于说话:“恭喜皇上今日喜得龙子凤女,腊梅瑞雪,龙凤呈祥,实乃吉兆。” 我放下酒壶,抬头望着皇宫外的皇城,此时已晚,灯火已少,从这登凌塔上望过去,有点寂寞。 我说:“好了,杀了吧。” “谁?” 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我便回头去也看着他:“你说呢?” 我师兄站在露台外,却没有落上一丝雪。他有秘术护身,如同他不会沾上血一样。 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过元气还没有养回来,所以他的脸仍旧苍白,这使得他的长发显得尤其的黑,眼睛也尤其的蓝,毫无杂质。 他倏然一笑,刹那芳华:“已经杀了。” 我又望回远处,不说话了。 于是他站在露台上,不动,身上也没有雪。我也重复着喝酒的动作,没什么新意,于是那单调的动作也似乎成了静止。内烛火缭绕暖气袅袅,外风雪肆肆天寒地冻,我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仿佛互不相识,隔着天地那么遥远的距离。 我牵起嘴角来笑了笑:“师兄,我是真的爱你。” 他又在外面僵立了片刻,然后跨入。一股寒气跟着他进来,裹挟着那股独属于他的冷香,突破了天竺熏香的封锁,传入了我的鼻腔。 他坐到我身边,拎起我喝过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又说:“师兄,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他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时时带着那把琴?不许碰了。” 我:“师兄,你知道,但凡是有点技艺的人,都是希望能展示给别人看的。我跟着师父学了十五年的琴,天天练着,弹得还是很不错的。但我不能给别人弹,我一弹,就要死人。可是我就会弹琴和喂猪,我总归是想弹给别人听的。你不会被摄魂,我只能弹给你听……” 他说:“我不想听。” 他把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小桌子掀到一边,靠近我,握住我的指尖,贴着我的耳朵又说了一遍:“我不想听。” 他就着那缭绕的天竺熏香开始吻我,我仰起脖子让他吻,从喉结一直到下路。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眸子有些哀凉,因为我的反应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看我一眼我就要炸,可是现在,他要弄好久,我也不一定有兴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还是很爱他。 翌日自清晨始,尖叫声便回荡在皇宫里。 后宫一十六宫妃,并着皇后,都死在昨天夜里,死无全尸。 我避开那些惊恐万状的婢女走入凤栖宫,抬手拨开皇后的床帘,入目便是满眼惨红。我的儿子躺在血泊里,含着手指头睡得正香。 我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好小子。 我儿子出生第一天,他亲娘的血就在他的襁褓上染出了几团栩栩如生的梅花。 我把他抱起来,想了想说:“隆冬腊月生的,就叫李隆吧,小名儿……就叫子夜。” 宝卿在我身后低声说:“皇上三思,那子夜,正是万阴汇聚之时,为小皇子起这个名字,怕是不妥。” 我低头戳了戳子夜的脸蛋,笑得很是慈爱:“你怕什么?一切都在为他保驾护航,他就是叫狗蛋,也一定是要名垂千古的。”我瞟了宝卿一眼,“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6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6 不是么?” 宝卿似乎有点慌,弯腰赔笑:“皇上说得是。” 当然是了,这是命数。 我恍惚间看见我师父的脸。他站在一处悬崖峭壁的最前端,身形单薄,山风呼啸,几乎要把他刮下去。但他长发和长衣猎猎飞舞,宛如谪仙,无可侵犯。 他伸手触上单膝跪在他面前的李无渊的额头,眼睛深不见底。 他说:“你今生只向我求了一件事,求大衍三百年盛世天下,好,我给你。” 他到最后都还是年轻得像个少年,改变的只是他的眼神。 李无渊仰头看着他,两行眼泪滑下面庞,被风吹干。 ☆、来 大衍在我亲爹李无渊的手里,就已经封疆百万里,在我师兄手里,又涨了一倍。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其实也不太懂这为什么不是好事,于是我的新夫子言简意赅地告诉我:地方太大,抢得太快,不好管。 像早已俯首称臣的南苗啊、西岐等地,这几年又接连不断地出现起义军,打的旗号竟然与我师兄当年刺死我亲爹时一模一样,清君侧。 我师兄一直带着最开始的无垠军四方奔波,平了南边西边又乱,铲了西患北边又炸了。 如今天下离心,我们聚少离多。 我师兄战神在世,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只可惜举世皆敌。 乱仗打得硝烟四起,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待在皇宫里,天天听着一群酒囊饭袋们东拉西扯。 不知怎么的,道理我未必比几年之前多懂多少,可我竟然没有什么力气像之前几年那样作了。我发了疯似的想他,但我人也不想砍了,祸也不想闯了,就安安分分地待在皇宫里,等他回来、送他走。像是疲惫。 待在宫里的时日多了,吃喝玩乐的时间却少了,于是我有了大把大把的光阴来探索这三朝皇宫中,近千年的秘辛。 我走过幽冷如鬼地的后宫,似乎能在老槐树的枝头看见白袖飘荡、听见空灵歌哭。我走过坤鸾殿,看见我女儿孤零零地坐在巨大的圆桌边,一脸懵懂,满眼空茫。偌大的公主殿,自我入主以来,只有她一位主人。我走过御书房,时而想起那个习惯于自说自话、拥有一双总是“哀你不幸怒你不争”的眼睛的老头,须发飞扬地对我说:皇上,麓者,林之大也。是说您胸怀宽广、容纳万木,山川河泽都收束其间。这是帝王之名啊,皇上 。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宫,在我亲娘的寝殿的床板底下。 对的,我亲娘——李无渊一生中唯一的女人,前朝妖后,赵今今。 我在那地宫中见到了她的画像,可能是还在世的唯一一张了。 画像上的女人无愧于妖后之名,当真是眉梢眼角都嵌满了艳色,一面风华绝代,一面风情万种,隔着纸面,那上挑的眼尾似乎都能勾魂。我无疑是从她的肚子里被扒拉出来的,因为她的眉心有一粒形状奇异的艳红色胎记,像是火焰,我也有。我师兄正面上我的时候老是喜欢盯着我的那块胎记看,还要舔。 我终于见全了我的亲爹亲娘,虽然他们都死得很惨。 我跪在那幅画前,伸手描摹了她的眉眼,然后笑起来,叫了她一声:“娘诶。” =================。 在子夜的四岁的生辰宴上,我把他立作了太子。 这下可好了,四处起义的狼烟似乎消退了不少,来皇宫暗杀我的却一夜暴增。我师兄也不在外打仗了,就在宫里守着我,于是没心没肺如我,还因祸得福地度过了挺幸福的两年。 在子夜五岁后,我们便开始悉心为他找老师了。我师兄对此尤其上心,招聘文书贴得举国上下哪儿哪儿都是。 成百上千的人前来应聘,他却是一眼扫过去全给打发走了。 我劝解道:“师兄,咱们是要给咱儿子找个夫子,不是找媳妇儿,你都不考考他们的文韬武略,寡看面相……这怕是不太好吧。” 我师兄不理。 直到一个青衣醉鬼前来应聘。 我没有见到他,只是听说我师兄很满意,第二日便下令把举国上下的招聘文书告示都撤了。 于是我儿子开始正儿八经地念书了。 我不太挂念这些,毕竟我这几年连我儿子都没去见几面,更不要说专门去瞧瞧他的老师了。 赵今今死在暮春里,据说是病死的。 这日,我对着画像祭奠完我亲妈,一身素缟地从地宫里出来,正好遇见了我儿子的老师,似乎姓甘。我之所以能毫无障碍地认出他,盖因他做了太子的老师后,竟还是与传闻中一样,没有丝毫变化——青衣,醉鬼。 甘老师在太烨湖边晃荡,我撞见他的时候他正一手抱着棵垂柳转圈圈,一手拎着瓶颈细长的白玉酒壶往嘴里倒,边喝边唱着:“也曾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 他肤白如玉,眉清目秀,肢段弱柳扶风,左边耳垂上长着一枚红痣。 他见了我,朝我招招手,笑得十足傻气:“过来!” 我没有穿龙袍,他多半是没认出我。我与他年龄相仿,觉得此人有趣,便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的一块白石上。 果不其然他开口便是忤逆之言: “唉,在下日行十里来到皇都,怀着一腔热血、凌云壮志,却只遇到一地可怜人……皇帝可怜,太子可怜……在下更可怜啊……” 我笑问:“哦?何故如此说?” 他又喝了一口酒,目光望着湖对岸,十分邈远:“皇帝在外声名狼藉,人人吵着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说他无道、无德、无情,却不知他只是个愚蠢的痴心人。” 我笑了:“你又知道了?好吧……然后呢?” 他道:“太子才六岁,屁也不懂,他爹还是永宁王的禁脔,当然可怜。” 我看着他醉醺醺的眼睛,竟然并不十分生气,又问:“那你又为什么可怜了?” 他坐到我身边,抱着膝盖:“这还用问?在下是太子的夫子,太子的人生观价值观权看在下了,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吧,当皇帝当得好不好权看在下现在的教诲吧?这简直是责任重大!更不要提在下还要勇斗邪恶势力,让太子能好好当个皇帝……太子才六岁,屁也不懂,他爹又是个不来事的,这大衍天下不全要在下一肩扛起吗?然而还有一个瘟神一样的永宁王要对付……唉,想想就很难啊……” 我笑得停不下来:“诶,辛苦你了。” 然后我抢过他的酒壶喝了一口,他又迅速地抢回去,末了还瞪我一眼,好像我抢走的是他的命根子。 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春风掠过湖面,柳枝曼舞。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种遗世的空灵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7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7 ,悠悠远远从天际飘来,与刚刚判若两人:“一王开疆拓土,一王清除异己,一王盛世天下……当真是绝世算谋、智计无双,甘某甘拜下风。”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不想说。 他喝干最后一口酒,第一次看向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我说:“我没见过比这更乱的世道。” 他笃定:“十年之内,圣代便要来了。” 下一句是:“该您退场了,皇上。” 于是我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又抱住柳树转圈圈,唱起歌:“皇图霸业笑谈中,未曾想,江湖多变幻,世事无常已难容……” 回去的途中我问了宝卿一句:“观火岸美吗?” 他原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赌一百个佛跳墙,他在走神,听了这句话,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追上我,声音不再是刻意的尖利,反而有几分带着磁性的醇厚,那是回忆者的声音:“很美……三重紫莲开满了圣泉,夜晚发光。春天的时候,神道上的无铃花瓣会飘满整个峡谷,香得醉人。” 我想象了一下,由衷感慨:“真好。” ========================。 立夏的前一天,大雨倾盆。 十年前的今天,我在那个大山里的茅草屋里,第一次遇见我师兄。他刚把我救下,我觉得他的蓝眼睛仿佛落满初雪,很温柔。 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好像要洗去那一地的血与罪恶,还有我的前尘。 我在朱罗殿正中正襟危坐,面前摆着观火琴,看雨。 满脸都是眼泪。 我师兄和那天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处的这个空间里,身上甚至没有湿气。他站在我身后,声音冷漠平板,一如往常:“小戮儿……这一天来了。” 我望着雨幕,应道:“嗯。” 伸手抚了抚琴弦:“师兄,让我为你弹一曲吧。” 他说:“我不想听。”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听。” 我拨动琴弦:“我终究是要为你弹一曲的。你是洞若的主人,四相摄魂对你无用……我只是想,弹一曲给你听。” 他沉默了很久:“……好。” 却是一曲未终。 我哭得弹不下去。 我师兄绕到我正面来,低下头沉沉地看着我:“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掀起嘴角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像谁,我照着镜子的时候我自己都恍惚。如果不是因为额头这枚属于赵今今的火焰,我和姜虞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哦,姜虞就是我师父。 诚然我是李无渊的儿子,这是在神鬼面前滴过血认过亲的。诚然我也是赵今今的儿子,因为我额头这枚胎记是唯一区别于姜虞的东西了。但我诚然也和姜虞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终于能明白李无渊死前看我的最后那一眼中的意思。那根本不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经年之后、隔山望水地在看自己永远也回不去又放不下的曾经。 我抬头望向我师兄,到底是没忍住,哭得一脸狼藉:“李央,我求你……你告诉我,你是爱我这张脸……还是我这个胎记?” 我想我这时候的眼神,一定很像我亲爹死的时候。 ☆、白勺 我在带走纳兰衣锦的那天晚上,曾在观火琴里浮光掠影地见过了我师父的一生。不过那段回忆里没有关于观火岸的真实影像,也许那块圣地有某种禁制,所以我才会问宝卿,那里美不美。 真想亲眼去看看。 多年以前,有位圣哲对世人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然后圣哲就全心投入了人事。 圣哲以一己之力,将诸世间生生分为人间与神鬼间,一面以身饲人,一面留下了永不入世的观火岸,来处理种种怪力乱神。观火岸之人借用着彼世之力,对抗彼世精怪,他们横跨阴阳两界,任人间战火纷飞或盛世风华,洞若观火,不言不语。 不以彼世之力干现世之事,这就是观火岸铁的规矩。 观火岸的历代主人一手仗剑,一手携琴,镇守在神鬼两岸,端持人间秩序。 情比道清,心比佛硬。 唯有如此,方能无懈可击。 我师父是个异数。 他是几百年来最天赋秉异的继承人,却是最乖张的一个。他师父把观火岸交给他的时候为他算了一卦,却是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直到死的时候,才把我师父叫到跟前去说了一句:“但尽凡情,不作圣解。”。 果然如老圣主所言,我师父出了事。 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坏了观火岸的规矩,泄露了天机,强改了天下的命数和气运。 李无渊命定是个短命的皇子,出身卑贱、不蒙恩宠、母亲早逝、兄长狠厉。人间从来不温柔,皇家更不,天命原本要将他的野心与理想生生烧光,然后叫他死无全尸。 我师父便以神鬼之力逆天改命,发动禁术助李无渊度过死劫,又用雷霆手腕送他登基。那几年当真是杀伐果断,尸山血海堆砌了王座。 李无渊当真做了皇帝。 我师父一直是他身后的男人,到此,似乎终于可以迎来柳暗花明、光辉似锦。 这时候李无渊娶了赵今今。 纵然我师父有着神鬼之力,他却也只是个形单影只的江湖草莽,不能左右天下人的心思。所以我爹迎娶我娘这件事,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还要归功于我师父的撮合,毕竟那时候李无渊弑父杀兄,已经是一身腥,只有睡了赵今今,才能真正拿稳天下。 他们成亲那天,我师父站在离李无渊很近的地方,艳艳礼堂中,一直在笑。 我师父那时候表现得云淡风轻,就是李无渊本人似乎都表现得比他还激动,几乎是赌着气睡了我娘,生了我。 可我落地那一天,向来很淡定的师父却不淡定了,直接硬闯皇宫,从赵今今的怀里把我抢了过去。 自那以后销声匿迹。 李无渊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个死劫,事实上,他的确是死了,是我师父发动了究极的禁术两生咒印,硬生生地分了一半神魂给他。从那以后,我师父和李无渊便共享着一条生命,所以李无渊的孩子才会那么像他。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李无渊命定无后。 原本天下的轨迹应该是这样子:李无渊会死在他二十二岁的秋天,而他的长兄会得到天下的权柄。这个帝王耽于酒色,很快就会把国家败光,泱泱大衍毁于一旦。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师父从我娘怀里抱起我,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那个肤色雪白的小婴儿在沉沉安睡,眉间一枚小小的火焰。 就是这个瞬间,我师父窥见了天命狰狞的轮廓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8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8 。 李无渊得到了他本不该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一定会付出代价。他命里无子,我却是借着我师父的一半神魂出生的,我是这个混乱的命运洪流中最大的异数,我注定毁掉一切,以偿还我父亲的罪孽。 刹那间有血色的画面浮现在我师父眼前——年少的李麓是个声色犬马的废物,赵今今将封喉的□□捧到李无渊面前,西岐起义,南苗不臣,盐城战姓的将军举起反旗,北方的狼族一哄而下……乱世风云、狼烟四起、生灵涂炭。 这是未来。 可他已经许给了李无渊三百年盛世天下。 我师父的第一反应是杀了我。 最后他还是没敢下手。 ——他算是见识到了天命的强大,也认清了自己的年少轻狂。他以彼世之力干涉现世之事,本就打乱了一切。大衍将死,政权将亡,就算中间出了差错,命运的洪流也会把世事引到那个终点……个人力量的渺小与无力让他感到绝望,不管他再努力,命运一个促狭的回眸,转瞬间就能让一切都分崩离析。 我就是命运派来扭转乾坤的,他已经铸下大错,他不能再杀我了,那只会错上加错。 可他一直是一个那么倔强的人。 然后他就带走了我,将我养在深山里,教我弹琴、要我不通世故,只待有朝一日情根深种。 因为深情的人最愚蠢。 全天下称我的名为麓,是帝王之名,麓者,林之大也。 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不叫麓,而叫戮。我师父为我拿了这个名,怀着十足的恶意。他是早知道我要带去杀戮和毁灭,早知道我要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可他要的不是灭,而是生。所以他又有了一个徒弟,名单字为央,取终结之意,是要他来终结一切,以迎新生。 我师父捡到我师兄的当天晚上竭尽所能算了一卦,终于从条条死路中勘出一面生门。 一个王朝的污名总是要人来背的,他要李无渊流芳百世震古烁今,所以让我来。 让我来扮演这个天下最大的丑角,让我荒淫无道、残暴无情,要我戕害天下、十恶不赦。如此,在我死后,下一位皇帝、下下位皇帝,只要坏不过我,百姓便觉得能过下去了。 毕竟人只要把一条贱命做过最后底线了,那生活只要好一点点,便会觉得还有希望——人类就是如此生物。 而这个方法要行得通,就必须保证大衍在我不停地作死中能风雨飘摇而屹立不倒,所以他把我师兄教成了那柄无往不胜的剑。就好像丑角在戏台上卖笑的时候,不能有愤怒的群众把他揪下来打吧,那这台戏还唱什么唱? 他把我养在山阳,把我师兄养在山阴,一半的时间教我弹琴,一半的时间教我师兄使剑、使秘术、使兵法……还要给他讲这个天下和命运这些宏大玄妙的东西,讲自己犯过的错,讲补救的方法。 每每这些时候,我师兄都会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我透过我师父的眼睛看到了他专注而深情的蓝眼睛,那是我从没有通过李麓的眼睛看到过的眼神。 我师父要他做的事情说起来挺简单的。 ——就是要护着我成王、不停地作死、攒下足够的仇恨、汇集足够的罪恶……在此期间,保证我得有个儿子。 最后,只要在我作够死以后,真的咔嚓一刀,就结束了。 我的儿子会坐上我的皇座,只要他不血洗朝堂、虚耗国库、坑杀降军、屠戮后宫的话,他一定会是一位伟大的仁君。 而我这个角色到底应该在一个什么时候死,让我师父伤透了脑筋。 终于,在我十五岁那一年,他算出来了。 他最后一次去找了我师兄,告知了时机:“契机并非是个固定的年月日,而是一个人。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时机就到了。” 他描述了那个人的出场方式及形貌特质:“太子之师,青衣。眉目生春,未语先笑。左耳生痣,色丹。” 再之后,他只身一人来到皇都,潜入皇宫。 在他走后,李无渊万念俱灰,只是不停地发动战争来麻痹自己。他打下的江山越来越多、大衍的国土越来越大,可还是空虚。所以,时隔十五年之后,当帝王在皇宫里再见到我师父,他的眼睛才会是那么的泫然欲泣。 可我师父已经把自己的爱和恨都锁进了观火琴里,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忘了。 没有忘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我师父和我不一样,他从来不是一个能被儿女情长牵绊的人。纵然一开始他爱上了李无渊,但到后来困扰着他的却一直是王朝命运、天下大势、天命所归这些东西。他终究没有放下自己的骄傲,到最后,与其说他是在兑现许给李无渊的诺言,不如说他是在与天斗其乐无穷。 所以我果然还是李无渊的儿子。 我爹的声音都在发抖:“阿虞……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还在气我当年与赵今今……” 在李无渊百感交集喜不自胜的眼里,我师父投出长剑,直接把李无渊身后的赵今今穿了个透心凉。 他对李无渊说了这十五年来的唯一一句话:“李无渊,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然后他召回长剑,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最后的最后,我听到的是我亲爹野兽泣血般的悲鸣。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凄厉,在我回魂以后仍旧缭绕不绝。 这便是前因。 现在我要吃下后果了。 我看着我师兄的脸,以一个非常卑微的视角仰望着他,认命又不认命地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爱我师父的脸,还是爱我眉间的火焰? 他站在那里,脊背笔直,一脸冷静:“我爱你,小戮儿。就像我们的师父爱你的父亲。可是我握着洞若剑,我就不能玷污爱的清白之躯,我必须守住天道恒常。” 可他的眼睛,宛如冻海,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爱。 “师父和我爹的事,你又知道咯?”不知道是不是破罐破摔,反正也要死了,我不禁想起我亲爹死后唯一的遗愿,便是要帝后合葬,笑起来,“既如此,李无渊竟还要与那女人合葬,也是奇怪。” 我看到我师兄怪异的眼神,忽而明了。 “墓里那个……是师父?” 我想象我亲爹瞒天过海地把一具男尸葬进国母坑时的样子,只觉得仿佛能看到他嘴角紧抿的表情,眼睛里面落满了灰烬……还苟延残喘地活着,不过是在等一个终局。 我看到一滴眼泪划过我师兄的棺材脸,然后雪芒一闪。 最后,我在心底叹着自己命途多舛,无怨无恨,却染满鲜血,岂一个惨字了得。忽而又一想,赵今今那个女人一生风华、机关算尽,却还不知曝尸在哪一处荒野,便也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9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19 快要完结了 ☆、谢谢喜欢 ——明孝皇帝九年,帝与永宁王寻欢于朱罗殿,大火,薨。 ——太子李隆继位,年号安和。 关于我的结局,史官着实手下留情,而野史的笔锋却显然要更犀利一些。 他们说李麓谋逆、弑父、甘为禁脔、乱伦、嗜战、不谙民苦、因个人好恶血洗朝堂、残害忠良、屠戮后宫是为生食人肉……当真是万恶不赦、丧尽天良。 所幸是苍天有眼,就算那日天降大雨,朱罗殿燃起的大火却也经久不熄,直把那富丽堂皇的宫殿烧成了一片黑灰。 一切的罪孽终于那场火。 各地起义军偃旗息鼓,毕竟昏君不在了,昏君床上的男人也不在了,没留给野心家们发挥的由头。 新帝即位,百废待兴。大衍封疆千万里,治理起来十分困难,有识之士都在远远观望,因为前朝的能臣们大多都丧生于兰台惨案,现下朝中那一群酒囊饭袋着实很辣眼睛。 再幸,帝师却是位真真的能人,以一肩之力堪堪扛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 新帝十二那年,帝师官拜丞相。 朝中将臣几乎换了个遍,皆是甘丞相亲自挑选的人才,很多前朝的隐者大儒竟也出山入仕,不过七八年的光景,新朝便是人才济济,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又三年,律法新修,国策重订。 新君仁厚,大赦天下,轻徭薄赋,人心安定。 …… 这盛世,如你所愿。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我有幸亲身演绎了这宏大的王朝命运中的,一个最大的丑角。 我并非本色出演,可我演得很好。□□无缝。我被绑上罪人柱千人踩万人踏,朱罗殿被一把火烧了之后天下人都拍手叫好。 他们说我的罪,就该剉骨扬灰。 可是我不认。 我师父说,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是我的错。 我背着千古的骂名,要不得好死。 凭什么? 凭什么?! 我在我师兄一剑斩来的时候喷出一口血,洒在琴弦上,顿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裂响。 琴弦自己震颤了起来,穿云裂石! 那一刹我落入我师兄的心海,我终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 ================。 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流落在冰天雪地里,没爹没娘,没吃没喝,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路过的人为什么都用那么不善的眼睛看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后来我师父捡到我,他低着头瞧我,不是一个亲和的姿态,而是很遥远很冷静的,像是神。 他说,以后你跟着我,你无父无母,便无姓,就给你名单字为央,取终结之意。 那时我不知那个字的残忍,只是仰望着他的面容,心想今晚有饭吃了。 他把我带到大罗山的阴面,安顿在一个茅草屋里。那以后,我便是吃穿不愁,我很满意。 我师父给了我一切。他有一半的时间出现在我身边,他教给我惊世的剑技、诡谲的秘术和神鬼的兵法,在我更大一点时候,他给我讲起他的过去、他的爱情、讲他犯过的错、讲天命的残忍。 “央,你是要去终结这一切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不见欣喜的,甚至有一点无奈,深渊般的眼里是无尽的怅然。 我成人的那天梦见了他,醒来后狂扇了自己二十多个耳光,直打得自己七窍流血,只敢躲到瀑布下去打坐,冷静了三天。 太疯狂了。 他是我的神啊。 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跨过了我师父划在山上的一条线,跨到了山阳,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李戮,那是我师父口中常提到的名字。 那是一个二月末的清晨,山阳的一汪碧湖还没有解冻,湖边的春华却已溢,李戮就坐在那烂漫的飞花浪蝶里弹着一首曲子。他生着一张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眉间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可他们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师父似乎是完全超越了红尘烟火的神鬼之身,却又钢筋铁骨坚不可摧地在执着些什么,甚至是要去毁灭些什么的。而我的师弟,却是真的不染纤尘不辨善恶,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地坐在旷旷天地间,就为弹一首曲。 那惊鸿一瞥以后,我梦里的那个人的眉间就有了一簇火焰。 在梦里,我十足的下流下作禽兽不如,却好像因为那小小的火,那个人就不再是那个人,容得我肆意进犯。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我几乎要害怕睡觉。 我十八的那个春天,师父把洞若交给了我,说他要去赴一场约。山高水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记住你的名字,握紧你手里的剑,去找李戮。记住我说过的话,否则,天下太重,你背不起。”他叹了一口气,“一切的错乱,都应该止于我。” 从此他便一去不返。 我在约定好了的日子去接了李戮。 在我料理了观火岸那一群人后,我才分神去看了李戮。他在血泊中朝我仰起脸,一脸的状况外,他满头满脸的血,黝黑的眼里一点恐惧也无。 我伸手抚开他脸上的血,他也不躲,还朝我靠了靠,很依恋的姿势,歪了歪头。 我问他:“你不害怕?” 他居然不解:“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想了想说:“这么多血。” 他说:“我杀猪的时候也有这么多血。” 我觉得有点意思,感情人在他眼里和猪没有差别。 我便带着他起兵、造反、将他推上帝位,改变了江山的额格局。世人皆叹我乱世枭雄,惊才绝艳,殊不知我只是走了我师父预言中的路而已。 后来我遇到了麻烦,李戮竟然没办法跟女人生孩子。 这是我师父都没有给过我指引的一个□□烦。 这事情就很难办了,我是威逼利诱以至于后来亲身上阵无所不用其极,终于让他在女人们身上留了种,他却忽然一病不起。 那场病来得太汹涌,有好几次太医们都是跪了一片,却没人再上前。 那段时间我常常在他的床前一坐就是半日,我会低头看他的脸,看他与我师父如出一辙的眉眼。他的眉毛一直微微蹙起,早已不是当初的屁事不省、安然纯净。他的皮肤很白,这一病便是白得近乎透明,显得浓密的睫毛尤其得黑。我觉得我狠不下心再去逼他了,就让他那么干净地走了也好,在这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在考虑要怎么背起这个天下。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动摇,毕竟我师父倾之一生在教我怎么扭转乾坤,怎么心如铁石。 我真的是想放他走的。我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说他是我圈养的甯童。我给我自己定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20 丑角 作者:旦旦巫 分卷阅读20 了一门亲事,就是想洗净他,要他清白地走。 可果然什么都还是逃不出你的神鬼算谋啊,师父。 他好起来了,一步一步地朝着预定的轨迹前进,毫厘不差。再之后,那个姓甘的夫子也出现了,一锤定音,万籁都寂。 可是师父,我是真的……爱了啊。 我在他和纳兰衣锦结婚那晚喝得烂醉如泥扶墙大哭,王府的墙都塌了三面;太医跟我说他没治了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提剑就斩了十八人;我在进入他的时候情不自禁要去亲他的胎记,在他哀求的时候要死死咬着牙才能忍住不回头,在他和那些女人们交欢的时候每次都气得要把那些床生生抠出十个洞来,在他的孩子出生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兴高采烈地去杀杀杀…… 当年你教我“情比道清,心比佛硬”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梦里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了啊…… 师父啊,我不要我的名了,也不要我的剑了…… 可以不可以?可以不可以?! …… 幸好我不是你姜虞……我背不起天下这样浩瀚的东西,那么,就这样吧。 我被教成一把剑,我也本就是你中的一把剑,你给我一切,我终归要还你。 我终归要还的。 那么,就这样吧。 不管是岩浆硫磺还是十八层地狱,小戮儿,师兄陪你一道去。 =======================。 安和十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我与我师兄终于离开了观火岸。 那日我师兄是真的想杀了我,那一剑也没有留力。当锋刃离我不过半寸远的时候,被人架住了,却是宝卿。 我师兄迎上宝卿胖乎乎的笑脸,有些懵。 宝卿却笑着为我们引荐:“这位是观火岸第十四代圣主,风瞳大人。” 一个银发紫瞳的少年悄无声息地从外面的瓢泼大雨中跨入,走到我面前,竟然滴水未沾。他低头来看我,深紫色的瞳仁里没有一丝一毫能被称之为人类的感情。 宝卿又道:“吾乃观火岸左使,逐古。” 原来之前来截杀我们的右使夺今一行人,却是观火岸的叛徒。我师父的确是叛出了观火岸,但我们却是杀不得的,因为观火岸圣主的技艺,全是由代代圣主口口相传的,我师父的命魂灯已熄,而琴剑双诀却还没传授给风瞳,我和我师兄便是这世上最后掌握这技艺的两人。 宝卿,哦不,逐古絮絮叨叨一大串,最后说了重点:“请随吾等回观火岸,传教琴剑双诀。” 风瞳也开了口,他周身没有一丝烟火气,紫色的眼眸剔透宛若水晶,这可能是观火岸正常圣主的模样:“当年师父铸下大错,终以神鬼手腕扭转乾坤,情债已偿,业障已清。如今天下大势已回归正轨,你们的使命结束了。” 他一边说,一边掌心向上抬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领域爆发开来,将整个朱罗殿都罩住了。 我师兄一直有意无意地站在我与风瞳之间,也是可笑,上一秒他还要取我性命,这时候他却是在护我了。要不是我刚刚看了他的心路历程,我一定不晓得他会真的喜欢我啊哈哈哈哈哈! 我师兄说:“是否去了观火岸,再无重阳日?” 风瞳回头来想了片刻,承诺:“十年,当为归期。” 逐古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具男尸扔上龙床,然后朝我们毕恭毕敬一抬手:“请。” 当夜,倾盆大雨中,朱罗殿带着十恶不赦的昏君与他的姘头、带着大衍所有的怨恨与罪恶,被熊熊烈火焚烧殆尽。 观火岸真的很美,却美得不像人待的地方。我去那里呆了不到半个月,就悄悄跟我师兄说过,我要是师父,我也肯定是要开溜的,这儿也太无趣了! 这个时候我师兄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宠我了,不必再装模作样。可他早已经习惯了他那个棺材脸,笑起来有点别扭,但他还是挺努力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你说得对。 我没忍住,和揪着他的头发和他大战了八百回合,被风瞳逮了个正着。 十年后,风瞳兑现了诺言,我们把观火琴和洞若剑都留在了观火岸,重归人世。我几乎忘记了热闹的感觉,运气好,刚好赶上灯火节,我立即拉着我师兄去了灯市。兜兜转转半天,我玩累了,就朝我师兄伸出手,要背要抱。 我师兄认命地过来背起我。 我伏在他肩头感慨:“诶,你看看,多热闹……我儿子真能干。” 他说:“嗯。” 好不容易出了山,我十分兴奋:“接下来我们去青州吧,听说那边秧秧节也要开始了。然后去燕州、金州、蒙国、一路向北就能到你说的海那里了……对哦,没钱……反正你轻功那么好,马车都不用租。还能设结界,客栈也不用住啦!” 他笑了笑:“嗯。” 我偷偷亲了亲他的耳垂:“真好啊。” 他说:“嗯。” “诶诶诶那边人那么多是什么情况?我们去看看吧!快去快去!驾!驾!” 我师兄任劳任怨地在我的驱使下挤进了人群,挤到前面去的一刹,璀璨的河灯几乎晃了眼睛。那是一个圆形的湖泊,湖边长满了垂柳,河灯几乎飘满了整个湖面,顺着一条水道流远,像是流去了天上。 这个场景有些眼熟,我想了一会儿,灵光一现,是未央湖。 姜虞和李无渊相遇的地方。 我师兄忽然带着我飞起来。 我抱紧他:“喂喂喂你干什么?” 他说:“我看到那边有卖河灯的,我猜你想放。” “噫!明明是你想放!”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