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暖》 分卷阅读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 《画堂春暖》作者:幕心 文案: 秦画晴上辈子懵懵懂懂嫁入侯府,看着娘家满门抄斩,夫家流放千里,才惊觉自己活的太愚蠢。 重生一世,她只有一个目标—— 抱紧魏大人大腿,阻止老爹当奸臣! 注:老夫少妻,无原则甜宠文~甜到齁 第一章 重生 【楔子】 凛冽的北风如一把把刀刮蹭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皲裂的冻纹,严寒冷漠的近乎无情。 秦画晴虽然觉得冷,可身体却烫得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无力的靠在锦玉肩头,沉重的脚镣和枷锁险些将她单薄瘦弱的身子压垮。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锦玉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差些哭出来,她一把拽住身边的担负递解任务的解役兵丁,嘶声道,“官大人,求求你给我们夫人找个大夫吧!她病了好些日子!”锦玉涕泗横流,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她想要磕头,可肩上戴着木枷锁,无法动作。 还未到宁古塔,初冬的天气就让他们吃不消了,被流放的男子体力还好,像秦画晴这样养尊处优的深闺妇人,却是一连病了四五天。 那解役兵丁十分不耐,抬脚便踹在锦玉心窝,恶狠狠道:“这里荒无人烟,老子去哪儿给你找大夫?还以为自己是永乐侯世子夫人?” 秦画晴听得这句,顿时浑身一颤,纵然脑子里晕沉难受,可往事却愈发清晰起来。 她是当朝重臣秦良甫的嫡女,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及笄后便和永乐侯世子定亲。没两年,世子又纳了几房妾室,整日争宠,秦画晴婚后过的并不幸福,愁闷难当,人也愈发消沉。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下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先帝驾崩,原本众望所归的楚王没有继位,新帝乃素来厌恶朝中结党营私的靖王。新帝登基,立刻清洗楚王背后错综庞杂的势力,罢免谏议大夫秦良甫、尚书左仆射郑海端、门下侍中卢思焕等数位权臣,后定谋逆、贪墨、徇私等罪名,满门抄斩,家产充公。和楚王交好的国公伯爵也纷纷撇清关系,永乐侯从前便和新帝有过节,这次被寻着由头,削了爵位,流徙宁古塔。 秦良甫一生为官圆滑老练,阿谀奉承恰到好处,却因为站错队老来死无全尸,想到当日父母披头散发穿着囚衣赴刑场,秦画晴心一紧,虚弱的倒在地上。 “夫人!”锦玉膝行过来,眼里含泪,“你坚持一下,明早便能抵达戍所。” 秦画晴扫了眼周围,她的夫君同妾室站在一起,躲得远远的,生怕靠近她就会被解役兵丁抽鞭子。秦画晴冷笑一声,扶着锦玉的手说:“锦玉,你是个忠心的。” 锦玉闻言便流下泪来:“夫人,奴婢自九岁便跟在你身侧,如今已整整十年,说句逾越的话,奴婢一直都将你当做奴婢的亲人啊。” 秦画晴虚弱的拍了拍她手,仰头看着暮霭沉沉的天,鼻尖突然一点冰凉。仔细一看,这才十月初的天气,竟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大雪很快就铺了满满一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可秦画晴并不觉得冷。 锦玉还在说着什么,秦画晴已然听不清了,她缓缓闭上眼帘,心中暗想,长眠不醒也是一种解脱。 【重生】 “门下侍中秦良甫妄揣圣意,收受贿赂,当官降数级,幽闭两月,以儆效尤。”郑海端手持玉笏,苍老的面孔沉着如水,朝大殿上的圣轩帝恭敬俯首,继而又道,“微臣身为上属,驭下不严,自当一同领罪,恳请圣上责罚!” 他字字铿锵,旁人却忍不住冷笑。 好一招以退为进! 中书令李赞收起冷笑,急忙迈步出班,躬身道:“圣上,自开国以来,朝野上下最是痛恨官员贪墨贿赂,正德十七年,吏部尚书宋嘉因卖官鬻爵一罪,先帝将其满门抄斩,可谓铁血手段,余下十几年再无此事发生。而今秦良甫竟私收泸州刺史纹银,郑大人官居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纵容此事,若不给予警示从重处置,恐朝中官吏有样学样,届时风气恶劣,再难肃清。” 郑海端微垂双眼,斜瞪了一眼李赞。 李赞却也不惧,掸了掸深紫色的官服,老神在在。 项启轩适时道:“李大人所言甚是。” “皇上三思!”门下侍中卢思焕立刻站出,“秦大人苟利国家数十年,劳苦功高,况且只收了那县丞五十两,还是七八年前的旧事,那县丞早就辞官了。微臣相信秦大人那时只是一时糊涂,现下醒悟,不会再犯!” 项启轩皱眉道:“卢大人此言差矣,钱多钱少都是行贿,哪怕是五个铜板,你我为官都收受不得。” 卢思焕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辩驳说:“项大人,你去李大人家喝杯茶,也不止五个铜板吧?” 项启轩脸色一白,瞪着他无言以对。 郑海端一党的朝臣纷纷附和,说起二人的好话来。 十二冕旒下,圣轩帝的表情晦暗莫名,他看着御阶下跪了乌拉拉一片的臣子,又拿起手中的奏疏翻看两眼,复问:“魏卿,此事由你弹劾,证据确凿,你觉应当如何处置?” 魏正则目光如水,从秦良甫、郑海端等人面上飞快划过,他沉吟片刻,道:“古语云,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以微臣愚见,当以李大人所言从之。” 秦良甫心中对魏正则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手中玉笏敲死他!也怪自己处事大意,竟然被魏正则查出了这件陈年旧事,此事说大不大,但恰逢二党关系剑拔弩张,被死对头揪住苗头,搞不好就要弄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圣轩帝“嗯”了一声,闭目想了想,道:“虽然此事恶劣,却怪不到郑大人头上。至于秦良甫……朕念及他乃老臣,五十两银子也不多,便官降左谏议大夫,幽闭两月……不,三月,俸禄减半,下次若有再犯,绝不姑息。” 不等魏正则等人谏言,秦良甫忙跪下高呼谢主隆恩,气得李赞吹胡子瞪眼。 退朝后,刚出东长安门,秦良甫老远便看见前面一身紫色官服、犀銙革带的魏正则,他立刻快步追上,和魏正则并肩而行,一旁的小官吏见得这幕,纷纷避开。 魏正则见得他,反而温润一笑:“秦大人,有何贵干?” “文霄兄何必如此见外?说起来你我二人可是少时同窗。”秦良甫也笑,却笑得阴测,“文霄兄费尽心思才查出秦某一点儿过失,妄图一纸奏疏欲将秦某置于死地,可结果却让你失望了。” “官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 居何位,司其何职,魏某只是做好分内之事。”魏正则看着天边渐起的朝阳,逆光的翘角屋檐下,铁制铃铛微微晃动。 秦良甫捋了捋胡须,冷哼一声,咬牙道:“你今日敢冒风险弹劾,是我疏忽,让你赢了一局。可那又怎样?我只官降两级罢了!你道为什么?因为皇上知道,如我这样的官太多,而你这样的官太少!上一任大理寺卿也不笨,怎么可能查不到蛛丝马迹?但他不说,才能稳稳当当混到致仕回乡。你魏正则要当出头鸟,我高兴还来不及!” 魏正则从远方收回视线,目光在秦良甫脸上逡巡一圈,轻笑一声:“秦大人高兴就好,魏某先行告辞。”说罢,拂袖离去。 秦良甫看着他的背影,冷然道:“我倒要看你嚣张到几时,来日方长,咱走着瞧!” ***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便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薄雾笼罩,烟雨潇潇,秦府那株重瓣垂丝海棠树下掉了一地落花。一名少女从抄手游廊处快步奔来,站在海棠树下,瞪大眼睛,伸出莹白纤细的手指抚摸粗粝的树干,指甲一用力,深深嵌入树皮。 她身上的藕色绣花襦裙被雨水淋湿成深粉色,沾染了脏兮兮的泥泞。 少女仿若不见,呆呆的往着海棠,白嫩如玉的脸蛋因为奔跑泛起潮红,簇黑弯长的眉下,眸光中闪烁着复杂激动的喜悦,下一刻便滚落热泪。 “小姐!”一名梳着双髻的黄衫丫鬟见她淋雨,大吃一惊,忙提着裙摆,撑上梨木油纸伞,朝少女奔去。 丫鬟名叫锦玉,六岁卖到秦府为奴,前不久提为大小姐明秀院的二等丫鬟。她才去将脏衣送到浣洗房,回来便瞧见落水刚醒小姐不知怎么就奔到了这棵海棠树下,还哭了起来。 锦玉将秦画晴严严实实的遮在伞下,自己肩膀倒是淋湿了。 她嘴笨,踌躇着安慰:“小姐,奴婢是为你着想,这雨中海棠的确好看,可你昨儿个才落了水,今日实在不能淋雨,不如先回去将养将养……” 秦画晴斜睨了她一眼,只见锦玉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听进去她在说些什么,思绪恍惚极了。 她明明已经死了,却又重活于十四岁这年最美好的年华,甫一睁眼,便看见锦玉关怀而稚嫩的脸庞,她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梦。 她哭,是感谢上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秦画晴拢在袖中的左手紧紧握拳,这一世,她不能让父亲结党营私、贪墨腐败,踏上流放千里、满门抄斩的那条路! 锦玉还在词穷的劝慰,秦画晴看着她熟悉的侧脸,突然将她抱住,哽咽道:“锦玉,多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小、小姐?”锦玉张大嘴巴,浑身僵硬,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秦画晴从来都斯文有礼,主仆分明,何曾对她做过这番亲昵的举动,就连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没被她抱过啊。 秦画晴看她呆呆傻傻满脸窘迫,不由微微一笑。 “我饿了,去东厨找点吃食吧。”说罢,转身便提着裙摆拾小径去。 锦玉呆呆的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慢了半步,见小姐淋雨,这才一拍脑门儿快步追上。 第二章 再见 厨房在秦府大宅靠东的地方,下人来来往往,地上满是脚印泥泞,角落里堆着蔬菜肉类,有些杂乱。 锦玉劝道:“小姐,你身子才好,饿了奴婢嘱咐周妈妈给你端来便是,何须亲自跑一趟?” 秦画晴朝她笑了笑,摇头不语。 锦玉不会明白她心中的雀跃,自从嫁去侯府,秦画晴好多年没回来仔细瞧瞧了,她当然想每个地方都看一遍,走一遍,深深地记在脑海。 厨房里忙活的下人见得大小姐,纷纷行礼,秦画晴摆摆手:“无须理我,各忙各的吧。”说着给周妈妈报了几个自己喜欢的菜,这才撑伞离开。 即便是这样的天气,秦画晴还饶有兴味的在园子里逛来逛去,直到她打了个喷嚏,锦玉这才紧张着将她“押回”明秀院。 屋檐下,翠屏和红碗正捧着一把瓜子唠嗑,见秦画晴和锦玉一起归来,不由一愣,忙不迭将剩下的瓜子连壳藏进袖中。 “小姐,这么大雨你去哪儿了?”翠屏不满的从锦玉手中接过伞,埋怨道,“锦玉,你也不将息着小姐身子,昨儿才落水,今日又让她淋雨,存心想让小姐落下伤寒是么!” 锦玉嘴唇嗫嚅了两下,没有分辨。 红碗扶过秦画晴的手臂,不动声色的隔开锦玉,温言道:“小姐,我扶你进去换件衣衫。” 秦画晴闻言一怔,看了看翠屏和红碗,才想起锦玉这时应该来府上没多久,在她院子里还是个二等丫鬟。这翠屏红碗是母亲张氏给她拨来的贴身丫鬟,是秦家的家生奴才,秦画晴不在的时候经常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似得;红碗不功不过,也是个踩高捧低的,但她做事仔细,秦画晴以前很赏识她,后来两人都被永乐侯世子收为通房,秦画晴身边便换了锦玉伺候。 这些事还是好多年后,秦画晴追问锦玉,才得知晓的往事。 但现下不同,秦画晴和锦玉流放宁古塔途中,早就是半个姐妹,途中经常吃不饱,锦玉便将自己的吃食让给她;冬天天寒,两人便依偎在一起取暖;秦画晴难过抑郁,锦玉便会讲她家乡的趣事给她解闷……想起这些,秦画晴心里酸楚,这会儿见两人故意将锦玉隔开,她微一蹙眉,轻轻撇开红碗,道:“锦玉,你进来服侍我更衣。” 三个丫鬟同时怔住,秦画晴不悦道:“都愣着干什么?红碗、翠屏,继续吃你们的瓜子儿,没我传话,别来烦我!” 翠屏和红碗身形一晃,差些站不住。 以前秦画晴也知道她们偷懒,可都没说什么,笑笑就过去,可今日…… 锦玉扶着秦画晴进屋,也实在想不通为何小姐今天对她另眼有加?难道是给她撑了一会儿伞么? 虽然疑惑,锦玉却没有多问,而是从衣柜里找出明黄色的肩披,绿色曳地长裙、杏色腰带,仔细的给她换上。 秦画晴对镜贴花,看着铜镜里神采奕奕的少女,开心的恨不得跳起来。她正用螺子黛轻轻描眉,就听外间红碗、翠屏嚷着恭迎夫人,秦画晴一回头,就见一身穿宝蓝裙衫的中年美妇眼梢含笑的看着她。 “母亲!”秦画晴本打算梳妆后就去看张氏,没想到她却亲自来了。 秦画晴快步奔过去,扑在她怀里撒娇,“母亲,我好想你!” 张氏扶着她肩头,佯怒说:“年尾便及笄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 了,还这般没大没小!”她说完,才发现秦画晴竟是伏在她胸口闷闷的哭泣,登时慌了心神,忙宝贝的将她扶到桌边坐下,“画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听她这般关切的口吻,秦画晴哭的更大声了。 便在此时,又听外面一阵纷踏的脚步声,门口光线一暗,却是秦良甫刚从衙门回来,一身紫色官服还来不及换,就来看望落水后的女儿。 “说了多少次不准靠近池塘,你就不听,看以后还守不守规矩!”秦良甫只当她因为落水害怕在哭,甫一开口,就先敲打她一番。 张氏瞪他一眼,“快过来安慰画儿。” 秦良甫走进,看女儿哭的红彤彤的眼睛也心软了,正准备安抚她,却见秦画晴将他抱住,哭得更凶。 “父亲!我好想你!” 张氏和秦良甫一同愣住,旁边的锦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言提醒:“小姐,你昨天才见过老爷和夫人啊?” 秦画晴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妥,可她实在无法控制心中的想念,犹记得那时候坐在牢车里被推去刑场的父母,她心都要碎了。如今二老活生生的在眼前关爱她,她实在不能压抑。 秦画晴哭够了,才抽抽搭搭的解释:“女儿落水昏迷,做了一个梦,梦见再也看不见父亲、母亲,心里难受的很。” 张氏心疼的给她顺气儿,“好了好了,不过是场梦罢了,想那么多作甚?” 秦良甫也道:“这不好生生在你面前么?下次切莫胡思乱想,为父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 “我哪能受什么委屈?”秦画晴抬袖擦了擦眼泪,她从小到大在秦府根本就是掌上明珠,和弟弟秦获灵不管怎般胡作非为,都没被父母教训。虽然秦画晴后来知道秦良甫在朝堂不是个好官,但心底永远认为他是自己好父亲、是母亲好夫君。 旁的男人事业有成总要三妻四妾,可秦良甫除了几年前有个通房,如今身边只有张氏一个正妻。 他也不在意这些,按他的话来说,儿女成双,家庭和睦,便已经足够了。 想起这些,秦画晴又深深地看了眼秦良甫,他眉黑眼大,方脸阔额,笑起来是慈父,不笑便像是一个端正严明的清官。可仕途最后走到那一步,应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画儿?画儿?”张氏推推秦画晴肩膀,“出什么神?饭菜来了,你先吃点儿。” 两个婆子端来丰盛佳肴,香气四溢。 秦画晴不好意思的低头,“父亲、母亲,你们也陪我一起用膳吧,我……我许久没和你们同在一起了。” 秦良甫没有拒绝,他正好也有些饿了,张氏求之不得。三人移步偏厅用膳,锦玉忙手脚麻利布好碗筷,便退至一边,不敢打搅。 张氏瞥得这幕,也遍寻不着翠屏红碗,不禁低声问:“画儿,你怎不让翠屏他们伺候?” 秦画晴给张氏夹了一筷子芹菜虾仁球,思索片刻,说道:“母亲,你把她们从我院子里撤走吧,今后我身边留锦玉一个人伺候就够了。而且我希望别的院子里,多出的人手都该辞退,虽咱们家不缺几个下人的工钱,但也没有必要多养闲人。” “这怎么行!”张氏吃下她夹的虾仁球,正要反驳,却听秦良甫“嗯”了一声,“就照画儿说的办。” 张氏哑然,搁下筷子说:“哪家大户不是奴仆成群,咱府里大肆裁剪,旁人瞧见了成什么样!” 秦良甫也没想隐瞒今日发生的事情,没好气道:“我以前一桩受贿案子被人查出来,今天被参了一本,官降了两级,皇上还罚了我三个月禁足,俸禄减半,这段时间都不能上朝。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若被有心人看见府中吃穿用度依旧奢侈,搞不好多生是非。不仅府中要裁人,最近吃穿也节俭一些,知道了吗?” 秦画晴微微一愣,低头吃了口饭,慢慢咀嚼,这件事她记得,父亲虽然被贬了一级,但以前的官职一直悬空,实权还在,因此并不担心。 张氏却大惊失色:“老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良甫想起这事儿也是如鲠在喉,饭也吃不下了,将筷子一拍:“还不是怪那魏正则!”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秦画晴手腕一抖,筷子上的云片卷便滚落到桌子上。 第三章 述事 秦画晴失神,好在秦良甫和张氏没有注意到。 张氏蹙眉道:“魏正则?你以前那同窗?” 秦良甫冷哼一声,说:“可不是吗,区区从三品大理寺卿,竟然查案查到我头上!可恨证据确凿,皇上对他深信不疑。若不是我事先买通大理寺的人,就不是受贿五十两,而是五千两了!借这件事,中书令李赞和舍人项启轩公然发难,那李老儿更是可恶,巴不得皇上因此治我死罪,后来一下朝,竟拿玉笏打我起来,真是个老泼皮!”说罢,秦良甫气得一拍桌子,茶盏碗筷都跳将起来。 张氏愣了愣,劝道:“你何必跟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儿计较,李赞那么大把年纪了,随他去吧。”她语气一顿,又问,“那圣上怎讲?” 秦良甫深深出了口气,眯眼道:“圣上虽然年老愈发昏聩,但朝廷上两党纷争他心里门儿清,再说了,朝中受贿的官员多了去,怎可能因此事处置我?降级禁闭,不过如此。” 张氏微微颔首,轻声道:“老爷啊……咱府中也不缺黄白之物,你不用冒着风险收受贿赂。” 秦良甫冷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倒是魏正则,我迟早要他的命!” 秦画晴低着头,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她当然知道魏正则,这人和父亲都是大儒张素的门生,只是父亲官运亨通,区区二十年便坐到了门下侍中的位置,在大元朝群相制里,也算宰相了。魏正则比父亲小几岁,张素曾经夸他是不世之才,然而这句话却没给他带来好运,他当了三年汴州判佐,升上扬州司士参军,营造了五六年桥梁廨宇的杂事,才擢升为洛州司马,后来又耗几年,经过李赞、项启轩推介,从地方上调职入京,慢慢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魏正则任大理寺卿两年,却处理八百多件积压多年的陈年旧案,其中有几件涉及秦良甫和郑海端,他也不觉自己官轻人微,便要着手彻查,还真被他查出线索。 秦良甫自然生气,从前同为张素门生时候,他便极其讨厌这个事事与众不同的同窗,而今在官场,此人也毫无眼力,这案子被他查下去那还了得?秦良甫先是好言劝慰和行贿送礼,都被魏正则拒绝,不仅如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 此,转日魏正则便查到他早年受贿的一桩案子,借此事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害得秦良甫官降两级,禁足三月。 后来秦良甫和郑海端等人一合计,发现魏正则这人留不得,李赞和项启轩他们还不能动,索性就拿魏正则开刀,再过两月,就会扣一顶“偷窃官银”的罪名给他,使其锒铛入狱。 若是魏正则就这样被她爹陷害而死,秦画晴或许还没有这般心惊胆战。 偏偏她知道,魏正则没有死成,在李赞等人极力保全之下,皇上将他贬到渭州任刺史,扔在穷乡僻壤不管不问。可过得几年,不知怎么回事,此人得了靖王赏识,还做了靖王的亲信党羽。靖王上台,肃清朝堂,首先落马的便是自家父亲,她若没有记错,带官兵来抄家的,正是魏正则。后来永乐侯府上下流放宁古塔,途中听解役兵丁闲谈,才知道魏正则成了新帝的肱骨大臣,官拜正二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图录凌烟阁十八功臣之首,掌典领百官。 虽然此人是秦良甫的政敌死仇,可秦画晴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好官。不行贿,不包庇,敢谏言,重民生,流放途中听那些百姓提起魏正则,都是一片爱戴。不仅如此,当时新帝下旨秦家满门抄斩,按理说胞弟秦获灵也难逃此厄运,可魏正则惜才,硬是在新帝面前将秦获灵保全下来。 到底此人是仇敌是恩人,秦画晴也分不清了。 思及此,她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 “好好地,你唉声叹气作甚?”张氏敲了下她光滑的额头,“快吃饭吧,看看你,瘦得只剩眼珠子了。” 秦画晴斯文的吃了几口饭,抬头问:“对了,获灵什么时候归家?有些想他了。” 秦良甫蹙眉道:“他还在通州桃李书院念学,要回来也得下个月中旬了,也不知今年秋闱他考得中么。” 秦画晴微微一笑,“弟弟学识渊博,一定没问题。” —— 此后一连大半月,秦画晴都沉浸在幸福当中。 身边有锦玉的照顾,有父母的宠爱,就差弟弟回来全家吃个团圆饭了。 张氏拨来的丫头里,秦画晴留了一个名叫黄蕊的伶俐丫鬟,身边贴身的只有锦玉一个,将锦玉感动的一塌糊涂。 这日午后,锦玉和几个婆子闲聊片刻,估摸着小姐午睡该醒了,便挑开帘子走进屋里。 绕过一扇百花争艳的蜀绣锦屏,便见小姐正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杂记,腿上盖着金丝绒的蓝线滚边薄毯,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脑后,额前几缕细碎的齐刘海,衬得她肤白貌美,温顺乖巧。 锦玉走上前,取了一个塞棉大软枕垫在秦画晴身后,轻声问:“小姐怎不多睡一会儿?” 秦画晴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睡久了浑身乏得很,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锦玉答是,将从婆子那儿听来的消息闲谈给她说:“方才听含英院里的赵妈妈说,老爷和卢大人在书房待了好几个时辰,不知在说些什么,连厨房送去的午膳都没动,前些日子梁大夫才说老爷胃不好,叮嘱要规律膳食,哎,老爷也没记在心里。” “卢大人?”秦画晴眉头一皱,“难道是卢思焕?” 父亲尚在禁足,他这时候来干什么? 锦玉挠挠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这些当官的,她见的少,不知怎么回答。 秦画晴心里微微下沉,她若没记错,当时新帝登基雷霆手段,郑海端一党都被满门抄斩,卢思焕也在其中。若要秦家这辈子安然度过此劫难,父亲必须得脱离“郑党”才是,更要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你传话让厨房去弄几个清淡可口的菜,我亲自给父亲送去。” 锦玉将此事吩咐给新来的丫鬟黄蕊,便伺候秦画晴梳洗。 秦画晴随意穿了件月白色襦裙,外罩浅粉薄衫,腰间坠了一块通透的水绿玉璧,发鬓间插了几朵掐丝珠花,简单不失清丽。 锦玉帮她梳顺脑后的长发,笑着说:“小姐天生丽质,淡妆浓抹总相宜。” “就你嘴甜。”秦画晴伸出食指点了下她额头,起身让她端着餐盘,往含英院去。 含英院离秦画晴的明秀院并不远,绕过秋千池塘,顺着石子小径便来到院外。平常守在书房外的几个小厮,此时正把守着院门,见秦画晴来了,老远便躬身行礼。 其中一个是秦良甫的贴身小厮,墨竹。 墨竹恭敬道:“小姐,老爷尚在同卢大人议事,待卢大人离开,小的再来通传,您先回吧。” 秦画晴踮起脚往院子里一看,静悄悄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愈发沉了,不知卢思焕又在和父亲商量什么奸计。 秦画晴从锦玉手里端过餐盘,微微抬起下颌:“你难道不知老爷胃虚?这都申时了还没吃过一口东西。老爷生病,你担待得起吗?” “这……”墨竹一时语塞,“可老爷吩咐了,没他命令,不许外人进入含英院。” 锦玉柳眉倒竖,辩驳道:“小姐是外人吗?” 墨竹吓的一头冷汗,忙道:“当然不是!” 秦画晴忍住笑,给锦玉使了个眼色,“你陪墨竹聊会儿吧,我给父亲送膳食去,好歹让他吃点儿。”说着便跨过院门,其他人也不敢阻拦。 墨竹想要跟上,却被锦玉一把拽住衣袖,登时没了主意。 第四章 探监 秦画晴进得院中,故意放慢脚步,她来到东面书房,轻轻地将耳朵贴近房门,果不其然听见父亲和卢思焕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涉及“楚王”、“魏正则”。 秦画晴登时心便提到嗓子眼,拧眉听的更认真了。 “……话说今日李赞又在朝堂上力保魏正则,有好几个大臣都不再明哲保身,纷纷出来替他诉冤,圣上明日便派刘廷恩去狱中调查,你那边做好安排没有?” “且宽心罢,大牢是刑部郭汜的管辖,刘廷恩早就被他收买,朝野上下,谁敢和郑大人和楚王作对?”这话是秦良甫说的,他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 卢思焕捻须冷哼:“楚王殿下念他才干,有意拉拢,岂料此人同茅坑里的石头无二,不能为我等所用,留下终究是个祸害,应尽早除去。” 秦良甫“嗯”了一声,道:“这点我早已想到,待明日刘廷恩离开,郭汜就会给他安个‘畏罪自杀’的名头。” “你尚在禁足,皇上就算怀疑此事蹊跷,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倒是魏正则,他应该猜到幕后是你指使。” 秦良甫冷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 然道:“魏正则肯定会猜到这事跟我有干系,可那又如何?我就要让他知道得罪郑大人、得罪我的下场,现世报来得太快,他才会长记性。” 两人又闲谈了一些朝政,卢思焕才准备告辞,秦画晴心如擂鼓,飞快退回几步,大声道:“父亲,女儿来给你送点膳食,你趁热用点儿罢?” 过的片刻,门才“吱呀”一声打开,秦良甫沉着脸道:“墨竹没叮嘱你么?” 秦画晴将餐盘放在桌上,亲昵的挽着秦良甫胳膊摇了摇,撒娇道:“父亲,你也别管墨竹,是女儿挂念你的身体啊。”说罢,又转过身朝卢思焕微笑躬身,“卢世伯安好,您也一起用饭罢。” 秦良甫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卢思焕讪笑:“教女无方,卢大人见笑了。” 卢思焕四十多岁的年纪,眼小聚光,下颌一从黑灰的山羊胡,不由眯眼笑说:“令嫒如此懂事贴心,我羡慕还来不及。即便我是三五日不吃饭,家中犬子也记不起来我这老父。” 秦良甫心中自然觉得女儿贴心,可他也不会脸皮厚的应下,而是将卢思焕家中三子夸赞一遍。卢思焕没有留下用膳,告辞后便离开了。 秦画晴一边伺候秦良甫用膳,一边装作无意的问:“父亲和卢大人在聊什么呢?聊了那般久,连吃饭也忘了。” 秦良甫面不改色道:“河西漕运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秦画晴给他盛了一碗锦翠芙蓉汤,心里愈发苦涩,她又道:“不知为何,女儿总感觉卢大人不像个好人呢?倒和那些野史里奸臣的画像长相无二……”她小心翼翼的说,“父亲还是不要和他交往太频繁了罢?” “你一个闺中女子懂什么!”秦良甫喝了口汤,倒是觉得暖胃,语气也柔和了一些,“人不可貌相,好坏哪是表面看得出的?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秦画晴无奈叹道:“是。” —————— 几日过去。 千算万算,秦画晴没想到父亲已经动手,转眼魏正则就被关进刑部大牢。 心神恍惚的回到明秀院,秦画晴仿佛抽干了全身力气,疲惫的靠在锦榻上。 锦玉也不知她怎么了,伸手帮她轻揉太阳穴,问:“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找梁大夫来看看?” “不必。”秦画晴定了定心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急,距离靖王登基还有好几年,她有时间改变。 既然劝诫父亲脱离“郑党”行不通,还有讨好靖王一党的路子。 明天刑部侍郎郭汜会买通圣上亲信大臣刘廷恩,陷害魏正则。她知道魏正则肯定死不成,索性她趁机去帮衬一二,聊胜于无。只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要怎么才能不暴露的进入把守严格的刑部大牢?秦画晴懊恼自己不是男儿身,也没有智慧,恨恨的捶了一下桌子,结果却疼的倒吸一口气。 “小姐!”锦玉担心看她手,“你这是做什么?” 秦画晴摇摇头,对她肃容道:“锦玉,你是我的心腹,我最信任的丫鬟。现在我要你去帮我打听一件事,你能否做到万无一失?” 锦玉何曾见过秦画晴这般严肃的样子,当即认真的点头:“不管小姐吩咐什么,锦玉定当万死不辞。” “你待会儿装作去翡翠阁帮我挑几件首饰,实际上绕道去刑部大牢,想法子问问怎么才能进去探望囚犯。”秦画晴也知道这法子太过大胆了,要是秦良甫知道她去天牢探视魏正则……可想而知,不仅会连累父亲在郑党中的地位,也会引起魏正则怀疑,两边都不讨好。 可眼下时间紧迫,她只有这一个办法。 锦玉心如擂鼓,她发现越来越看不透主子的想法了。 “小姐……你要去探谁?” 秦画晴深吸一口气,“大理寺卿,魏正则。” 锦玉捂住嘴,连她都知道这魏正则是老爷的政敌,不由颤声道:“小姐,你这是为了什么?万一老爷知道,奴婢倒是不怕,可小姐你、你……” “我也不想。”秦画晴哀声一叹,可为了以后魏正则能念点人情,不要把秦家搞太惨,她必须铤而走险。况且,她也想见见这个传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秦画晴给足了锦玉几百两银票,低声道:“不要怕花银子,秦府有的是钱。另外,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是秦家的丫头,知道了么?” 锦玉也知事情严重,不然那小姐不会这样做,她这样必然有她的原因。 她也不再询问,拿了银票,趁着暮色,从后门出府去了。 待锦玉走后,秦画晴才发现自己鼻尖出了一层薄汗,额前细碎的刘海都被汗湿了。她抬袖扇了扇风,心中开始梳理靖王一党有哪些人。 上辈子她对什么都是懵懵懂懂,对朝政丝毫不上心,而今却后悔极了。 思来想去,也只记得靖王麾下有几员边疆猛将,文臣魏正则、李赞、项启轩,再细细思索,却一个都记不起了。她只记得,其中魏正则是最风光的一个,如果要巴结,魏正则是不二人选。 如今他正在落难,或许对于秦画晴来讲,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秦画晴忐忑的等待锦玉回来,约莫酉时三刻,锦玉风尘仆仆的回了明秀院。 她朝紧张的秦画晴露出一个微笑,道:“小姐,这事儿成了。”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阁的锦盒,里面躺着两支镶东珠掐丝玉簪,“顺路瞧这簪子好看,便给你买回来了。” 秦画晴接过玉簪,笑道:“很漂亮。” 多亏朝中风气污浊,徇私受贿似乎习以为常。锦玉随便前往刑部,找到一名守卫衙役,打发了十多两银子,便由他引荐,轻而易举的疏通典狱长。说魏正则是她亲戚,那典狱长收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约定明日辰时,可见两刻钟。 锦玉还在愤愤不平:“一百五十两,只有两刻钟,黑,真黑!” 秦画晴扯了扯嘴角,看向窗边摆放着的浅绛彩山水花瓶里斜插的几枝海棠。 这花瓶她记得是个小官送给父亲的,连带着还有一大叠银票。花瓶隔天就出现在她房里,听说那人也连跳两阶,若说黑,他父亲是真黑啊。 区区一百五十两,又算得什么。 秦画晴当下便去张氏的院子里,说自己明日一早要去宝光寺参拜。 张氏疑惑道:“去宝光寺干么?母亲陪你一起。” 秦画晴就怕她跟来,摇头说:“母亲你还是不要去了,那路颠簸着呢。而且裕国夫人不是约了你明日赏花吗?你怎好扫她雅兴。” “你不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 提我都忘了。”张氏揉了揉眉心,“我推了便是,她也不会在意。” “那怎么行。”秦画晴微微一笑,帮她按摩肩膀,“我就去添点香油,想着前些日子落水,参拜一下也寻个心安。” 张氏说不过她,又想着裕国夫人那边的确不好拒绝,便叮嘱她多带几个随从。秦画晴伺候张氏睡下,才回到屋里,辗转难眠。 睡在外间的锦玉听到动静,柔声道:“小姐,你且莫要多想,早些睡吧。” 秦画晴“嗯”了一声,思绪却乱如麻。 这么多年,秦良甫在京城、官场建立庞大复杂的关系,届时靖王肃清,方方面面都会波及到秦家。譬如和张氏交好的裕国夫人,她夫君乃出名的楚王心腹,要怎么做,才能将秦家摘的干干净净,秦画晴真的十分为难。 如此一夜又想了许多,秦画晴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窗外天还没亮。 锦玉端来水盆,伺候她梳洗干净,秦画晴专门挑了一件深色的八幅鸦青裙,头上挽了个单髻,不施粉黛,不作簪钗,披着青灰色的大罩帽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宝光寺还没有多少香客,空荡荡的十分冷清。 秦画晴说自己要去参拜,恐辱了佛祖,便让几个侍从在寺外等候,只携带了锦玉。两人在庙子里转了一大圈,低着头从后门雇了辆马车赶往刑部。 秦画晴确定没人瞧见,拉着锦玉直奔大牢。门外看守的衙役正是昨日锦玉行贿的那人,他见得锦玉,咧嘴一笑:“姑娘来的真早。” 锦玉“嗯”了一声,又掏了一锭银子塞在他手上,“快带我们进去。” 衙役当下同另外一名耳语几句,拿了钥匙打开大门在前引路,顺着长长的阶梯而下,秦画晴不由心紧了几分,监门内的照壁让她压抑的喘不过气。 通道只有一面,为了防止囚犯逃跑,一入监门就有接连拐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阴暗而散发着霉臭味。顺着甬道直行,两边是低矮的监房,零星关押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囚犯。 衙役带着她们往东拐直角弯的内监去,边走边解释:“话说快点,切莫让我们为难。” 锦玉恭顺的答道:“大哥放心,绝不会超过两刻钟。” 内监只有三间牢房,衙役飞快的打开其中一扇门,又叮嘱了秦画晴几句,这才转身去外面守着。 第五章 初见 秦画晴缓步进入牢房,鞋底踩在潮湿的稻草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鼻尖充斥着血腥和霉臭混合的难闻气味,她轻轻抬袖掩鼻。四周光线昏暗,只有甬道上几盏油灯散发微弱的光亮,天窗吹来一阵风,灯火摇摇晃晃,立时便灭了两盏。 秦画晴看向角落里背朝她端坐着的男人,他一身满布血污的囚衣,乱糟糟的头发用竹簪束起,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迟疑着轻声询问:“是……魏大人吗?”声如蚊呐,可在安静的牢房中声音却愈发的清晰。 魏正则本以为是郑海端派来的人,却不料身后响起脆生生娇滴滴的女子嗓音,不由微愣。 他侧过半张脸,声音喑哑的不像话:“你是?” 秦画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一缕缕头发从他额前垂下,遮住眼睛,灰败的面色显得人格外沧桑。 “魏大人,我、我是项启轩幺女,家父得知郭汜买通刘廷恩,将对你不利,让我来给你通传。你且安心,家父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这几日……你定要保证自身周全。”秦画晴记得项启轩有个病怏怏的庶女,确定魏正则没有见过,这才冒名顶替。 魏正则早已预料,因此并不惊讶,他看了眼秦画晴,疑窦丛生。 他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淡淡地说:“身陷囹圄,已为鱼肉。他们要杀要剐,我无能为力。” 秦画晴听他这般言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迟疑道:“魏大人……你不要太悲观。李大人和家父会全力保你,请你定要相信他们。” “自然。” 良久又是沉默。 秦画晴手心起了一层腻腻的汗,蓦然感觉和他说话很吃力。 魏正则看她拘谨的样子,不禁好笑,语气却十分严肃:“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私自买通狱卒,进刑部大牢探视死囚,胆子倒是不小!” 秦画晴抬眼看他,却看不清他神色,心虚的很。 想起魏大人还算她长辈,这般训斥也只有听着,不能反驳。 秦画晴低声应道:“下次……不敢了。” 魏正则闷闷的“嗯”了声,算是应答。 牢房里又陷入一片静谧,秦画晴拢在袖中的手指不停的搅着,她想了想,问:“魏大人,那郑海端等人是怎样将你陷害至此的?你为何不追查此事,还自身一个清白?” 魏正则沉吟片刻,道:“沧州大旱,朝廷拨三百七十万两赈灾官银,中途丢失五十万两有余。负责此事官员上至郑海端,下至沧州刺史各县官吏,都一口咬定是我所为。彼时我人尚在大理寺,还未清楚事情原委,便听人来报从我府中搜出丢失官银,人证物证具在,面对圣上百口莫辩,直接判为盗窃官银,被押往刑部大牢。此事已经过了七天,郑海端等人早就打点好一些,该买通的、该灭口的,应该都处理的滴水不漏。即便现在有心追查,也难有蛛丝马迹可循。” 他声音低沉沙哑,语速不疾不徐,仿佛述说一桩旁人的冤案,秦画晴不禁听得痴了。 “污蔑事小,可因此事赈灾官银耽搁数日,不知又饿死了多少沧州百姓。”魏正则微微一叹,“而且郑海端这群人不可能放过赈灾官银这块馅饼,少说也从中贪墨上百万两,运到沧州再被地方官员瓜分,今年大旱颗粒无收的百姓,到手应都是些陈米散沙。” 他每说一句,秦画晴便咬紧嘴唇一分,这些话就像是在扇她耳光一样。她虽然知道父亲是贪官不妥,可从未有今天这般痛恨过他的所作所为,好在……好在她还可以弥补。 目光落在魏正则手背上渗血的鞭伤,秦画晴心中一酸,伸手将斗篷罩帽往后拉下,露出一张白皙红润的脸颊,她抬起眼眸,魏正则凌乱的发丝下,两道充满审视和怀疑的视线朝她投来,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秦画晴一惊,心虚的敛目,道:“魏大人,我刚好带了伤药,你……你忍一忍。” 她揭开瓶塞,将药粉均匀的撒在魏正则伤口上,很快便止住了血。 魏正则突然开口:“世侄女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 今年可是满十六?” 秦画晴手一抖,药粉不小心便撒了一大半。 项启轩的女儿十六么?她怎么知道! 秦画晴心乱如麻,脸上却沉着冷静,她微微一笑,抬眸道:“魏大人倒是记得清楚。”也不回答自己到底多少岁。 她怕魏正则继续追问,立刻转移话题,慌不择言道:“郑海端、秦良甫这些奸臣虽然可恶,或许他们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才犯下这等滔天恶事?” 魏正则低着头,看不见他神情,可他的语气却充满讽刺:“再为难,能有百姓为难?再贫穷,能有百姓贫穷?说到底,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 秦画晴干笑,心中愈发苦涩。 她无法反对魏正则说的话,父亲……的确就是人心不足。可一旦走上贪官的这条路,要重新改过自新,却是十分艰难。 便在这时,守门衙役来催促她们离开,两刻钟转眼便过了。 秦画晴临走又问:“魏大人当真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家父吗?” 魏正则晦暗莫名的看她一眼,道:“代我替你久病的祖母问好。” “啊?”秦画晴呆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应下,匆匆忙忙向他告辞,便拉着锦玉离开。 回到宝光寺,天色尚早,秦画晴便捐了香油钱,又替家人们求了平安符,这才回府。 到了晚上,张氏归家,选了几枝娇艳欲滴的芙蓉送到明秀院,顺便留下用饭。母子二人正吃到一半,听下人来报,秦良甫不知为何今日怒气冲冲,一个不小心撞到他的扫地丫鬟直接被他下令杖毙。 张氏大惊失色,忙让人去阻拦下来,只罚两个月工钱便可。 张氏草草吃了几口,放心不下,便对秦画晴道:“我去看看你父亲。” 秦画晴因为今日的事情有些心虚,不敢去看秦良甫眼色,便道:“母亲你好好劝慰他一二,让他别生气。” “我自省得。”张氏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带着一脸忧色前往含英院。 张氏走后,秦画晴也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喝了碗汤,便让黄蕊将饭菜撤走。她心里隐约觉得父亲生气和魏正则有关,心念一转,便让锦玉悄悄去刑部打探,看看魏正则死了没有。 锦玉对此驾轻就熟,避开府中人,借着夜色,从后门溜了出去。 没等多久,锦玉便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秦画晴。 果然和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她们从刑部大牢刚走,郭汜便领着刘廷恩过来装模作样走过场。刘廷恩走后,郭汜正准备让人将魏正则毒死,不知怎地,李赞突然闯入大牢,带来圣上口谕,说此案有重大疑点,令刑部必须确保魏正则无恙,如有差池,提头来见,竟是化解了这次危机。 秦画晴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正托腮叹气,却见锦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画晴不由挑眉,问:“锦玉,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不要藏着掖着。” 锦玉踌躇片刻,突然跪在地上,恳求道:“小姐,恕奴婢斗胆,你、你为了李敝言,做这样的事完全不值得!” 秦画晴惊讶极了,忙将锦玉扶起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李敝言是谁。 那李敝言正是李赞的长孙,出了名的美男子,文采风流,英俊非凡,京中大半贵女都倾心于他。她还记得当年见过李敝言几面,的确有段日子痴迷于他,可同永乐侯世子定亲后,便再无半点遐想。后来李敝言娶了陈夫子的长女,郎才女貌,成了京城里的一段佳话。 “你怎么会觉得我做这些事是为了李敝言?”秦画晴莫名其妙的差些笑起来。 锦玉说道:“奴婢也是今日才知晓,那李敝言是魏正则的门生,对他很是敬重。而小姐你……你又倾心于他,帮助他老师,不就是为了让他替你在李敝言面前说好话吗?你也更好接近李敝言啊。” 秦画晴笑的打跌:“你听好,我早就不喜欢那李敝言了。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秦家。你只需记得这点,其它的都不要多想。” 她说的轻巧,可锦玉心底却不太相信。 以前秦画晴为了见李敝言一面,还亲自跑去李府门口堵他,虽然没有见到,却惹得那李敝言对自家小姐充满了厌恶之情。 秦画晴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便说自己困了,锦玉连忙去给她张罗洗漱。 洗了澡,换上绵软干净的中衣,秦画晴抱着被子舒服的窝在床里。 不管千难万难,她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当务之急,她要想办法将父亲贪墨的银子悄悄还上,不仅如此,必须在靖王登基之前,还的比贪的多。她要在各地宣扬父亲正直的一面,以前便是太轻视民意,若父亲有了百姓支持,靖王定然不会做的太绝。 好在母亲娘家是当地首富,陪嫁的铺子、庄子、金银十分丰盛,她明日想办法从母亲手中要个赚钱的铺子,慢慢弥补父亲贪墨的银两。 秦画晴又想起年少时候喜欢过的李敝言,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叹。 经历过永乐侯世子,儿女之情她是半分也不想了。只要一想到在那深宅大院里,每天用尽心机妄图爬床的各种小妾、通房,她就脑仁儿疼。诗文里看得那些风花雪月,根本是奢求不来的,还不如一辈子就待在父母身边,侍奉到老。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秦画晴傻傻的笑了起来,沉入梦乡。 第六章 家人 次日清晨,秦画晴早早去了张氏的咏雪院。 她殷勤的伺候张氏用过早饭,便提出想讨两个铺子,事先练练管家中馈的能力。 张氏想到她下半年便及笄了,没有反对,当时她嫁到京城,娘家给她陪了六家铺子,拨两家出来给女儿练手不是难事,反而觉得秦画晴长大了,懂事了。 当即她便领着秦画晴去京中铺子巡视,秦画晴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万一她经营不妥,店铺垮了怎办?于是保守的挑了一间成衣铺,和一间略偏的粮油店。 这两间铺子一个好赚钱,一个好让她办事,分别见过两铺的管事,觉得对方人品不错,便直接定了下来。 她以前在永乐侯府也当过几年家,对于账本是再熟悉不过了,顺便都翻了翻六家铺子的账本,当即便挑出几个错,冷言冷语的样子吓的几名管事大汗淋漓,表示绝不再犯。 张氏这一整天都跟在女儿身侧,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心中也在暗暗寻思到底给女儿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秦画晴不知张氏的打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 算,回到明秀院,便开始着手整理铺子。 先是成衣铺,男女服饰都有,目前是一些大众款式,可料子用的好,只有京中有钱人才买得起,最低的价格,一件也约莫六七两银子,普通百姓只能望而却步。 秦画晴知道,过几年京中便会流行起一种名叫“蝴蝶衫”的广袖流仙裙,这种裙子用料是上好桑蚕丝,薄如蝉翼,颜色清丽,走起路来摇曳生风,举手投足间仿佛蝴蝶翩然起舞,顾此命名。再配上时新的并蒂荷花绣鞋,当真是步步生莲,宛若天仙。 秦画晴当时便十分喜爱这种款式的衣裙,京中贵女人人都有几件,哪怕价格高昂到几十上百两,也是供不应求。 她立刻按照回忆绘出“蝴蝶衫”的大致款式,一一注解标明。 至于粮油店……秦画晴想的是将去年的陈粮先送去沧州,以父亲的名义广开粥棚,先一点点挽回秦良甫的声誉,再作后打算。如果真按魏正则所说,郑海端等人会贪污赈灾官银,那沧州的百姓定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便是去年的陈粮,也比夹杂着沙子石头的旧米好。 秦画晴一连几日躲在房中绘制蝴蝶衫图纸,她画工一般,倘若秦获灵在家,她也不必如此烦恼了。 思及此,她不免有些想念自己弟弟,也不知秦获灵在通州过得如何。 将绘好衣裙款式的宣纸仔细叠好,秦画晴简单打扮一番,便出门去寻成衣铺的罗管事,和他商量能否批量赶制“蝴蝶衫”。 —————— 将图纸给罗管事后,果然如秦画晴所想一样,罗管事立刻瞪大眼睛,连连赞叹。 “若这种款式的衣裙推广开去,一定会供不应求。”罗管事是个聪明人,他将图纸仔细藏好,又道,“可是桑蚕丝太过轻巧,工艺上比寻常绫罗绸缎更难缝制,要看不出针脚,做的精致,必须得请多位技艺了得的绣娘啊。” 秦画晴“嗯”了一声,道:“不要怕花钱,只要能做出这种‘蝴蝶衫’,迟早都能赚回来。” 罗管事不禁又问:“这款式是衣衫是东家自己想出来的吗?” 秦画晴笑了笑,“算是吧。” 她叮嘱说:“这件事保密一定要做好,在没有批量贩卖之前不能流露出一点儿风声。店里的伙计、还是你请的绣娘,罗管事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罗管事连声应和,恭敬道:“东家放心,绝不会有别的铺子知晓。而且,我还能保证在接下来两三年的时间里,都不会有铺子仿冒到。” “你是跟在我母亲身边最久的一位,你做事,我很放心。”秦画晴其实并不放心,可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倒不如就这样说了。 辞别罗管事,秦画晴又绕到西街巷尾的粮油店。 比起成衣铺前熙熙攘攘的行人,这里就冷清多了。 粮油店的管事姓张,四十来岁,是张氏娘家的家生奴才,忠心耿耿。 张管事没想到大小姐亲自来了,他连忙走出柜台相迎,捧来账本和最近的收支明细,一目了然。 秦画晴走到粮筐前,随意抓了一把新米,冰凉的米粒顺着指缝沙沙滑下,触感很好,也没有太多的谷壳。 张管事在旁解释:“这都是今年的新米,筛了六次,用水洗洗就能下锅,干净着呢。” “很好。”秦画晴点点头,问,“库房里还有多少陈米?” 张管事如实告知:“陈米按规矩都没有卖了,一般都是低价处理。加上前年积压的,估摸有二百多石。” 秦画晴换算了一下,颔首道:“也不少了。” 她让张管事领路,来到库房,随意拆了一袋,看粮食只是微微发黄,谷壳很少。当即秦画晴便打定主意,让张管事请人将这些陈米运往沧州,以秦良甫的名义广开粥棚施舍。 张管事虽然好奇,可也没有多问,将预算的银两上报给秦画晴,她过目后觉得合适,便让张管事快些启程。 秦画晴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他几句,这才放宽了心。 回到秦府,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张氏,张氏知道后觉得所做没什么错,本来陈米积压在库房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拿出去体恤百姓,为秦良甫博点好名声。 “以后这种事你就不用告诉我了,做的很好。”张氏替秦画晴捋了捋耳畔的鬓发,“不必顾忌什么,我和你父亲从未分太细,他的就是咱们的,咱们的也是他的,放手去做吧。” 秦画晴大为感动,靠在张氏怀里:“母亲,女儿一辈子都不会与你分开。” “又在胡说,难道不嫁人了吗?”张氏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子,颇为埋怨。 秦画晴“嗯”了一声,道:“不嫁,我就一辈子当个老姑娘,照顾你和父亲。” 张氏微微一笑,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她想起一事,道:“下个月廿十永乐侯四十岁大寿,你和我们同去。” 秦画晴浑身一颤,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去不去,我不去!” 她永远记得,就是在那天,父母相中了永乐侯世子,等她及笄便让人去问意见,秦画晴觉得永乐侯世子长得还算顺眼,便那样稀里糊涂嫁去了永乐侯府,想来少女时的懵懂无知,实际是一场噩梦。 张氏板起脸道:“不许胡闹,你必须去,否则……否则我便收回那两间铺子。” 秦画晴闻言脸都绿了,闷哼一声,屈服在张氏威胁之下。 ———————— 过得几日,秦画晴收到罗管事送来的“蝴蝶衫”样品,看起来大致有些相似了,但细节上还有些不对。比如袖上肘部位置应该再加两根长长的飘带,风一吹,就像蝴蝶的触须一样;裙摆应该加一圈亮色的流苏,素净中带着闪烁,阳光下格外夺目。 她将细节又仔细写下来,画了图,让锦玉带给罗管事,便咬着笔头,开始回忆几年后其它的衣衫。 少女穿着湖色的长裙,外罩水绿色薄纱衫,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晃着狼毫湖笔,额前细碎的刘海挡住蝶翼般纤长的睫毛。窗外几丛翠竹摇曳,吹落几片竹叶,说不出的闲适安静。 秦获灵站在明秀院的窗外,朝着屋里的人傻笑挥手:“阿姐!” 秦画晴手腕一晃,一滴浓墨便滴在刚画好的图纸上,可她也没有觉得惋惜,将笔一拍,跳起来便朝秦获灵跑去,满面喜不自胜。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秦画晴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打了一拳,看着弟弟熟悉稚嫩的面容,她情不自禁便红了眼眶。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是在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 自己刚流放离京的途中吧? 他穿着破旧的青衫,风尘仆仆的骑着一匹瘦马,脸上还戴着几道淤痕,眼睛哪有现在这般明亮呢?早就被命运和沧桑折磨的毫无神采了…… 秦获灵没想到秦画晴竟然哭了,顿时手足无措:“阿姐,你好好地哭什么?我听丫鬟说你落水之后,见了爹也哭,见了娘也哭,怎么见了我还哭啊!” 秦画晴破涕为笑,用手绢擦了鼻涕泡蹭他身上,撇嘴道:“就不许你姐想你么?” “哎呀,恶心。”秦获灵故作嫌弃,却是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姐弟二人相携进屋,秦获灵问她落水之后好了没有,然后秦画晴一通炮语连珠的询问,比如在通州的学业,在桃李书院怎么样,每天怎么过,秦获灵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事无巨细的给她讲起了书院的趣事。 到了晚上,一家四口直接在园子里摆了一桌好菜,四周掌灯,月光又亮,秦良甫先是考究秦获灵的学业,听他对答如流,这才安下心。秦获灵话多,说起笑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一个上菜的小丫鬟不小心听他讲笑话听入神了,险些将菜撒一地,将秦获灵笑得乐不可支,张氏嫌他没个正经,便去拧他耳朵。 秦画晴撑着下巴,望着一家人嬉笑团圆的景象,莫名觉得心里酸酸胀胀。 就这样,也挺好啊。 她看了眼眸中带笑,却故作严肃的父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第七章 亲戚 秦获灵归家,秦画晴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整日被父亲关在书房里考究学业。 好不容易逮着空档,姐弟俩立刻溜出府去,让锦玉留着递话,晌午饭点不回来了。 “这次秋闱你有把握么?”秦画晴侧头问道。 秦获灵走在她身旁,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递给身后的随从,颇为趾高气扬:“阿姐,你放心吧,我直接去殿试都没问题!这次准保给你考个解元回来。” 秦画晴看他得意洋洋,不由失笑:“满招损,谦受益。” 她这时才发现弟弟长高了许多,明明只比她小半岁,却快高过她了。 秦画晴将自己要了两个铺子的事情告诉秦获灵,并带他去逛了一圈,随即道:“待会儿回府,你帮我绘几张画。” 她画功一般,想着让秦获灵画几张细致点的图纸,罗管事也更好制作。 秦获灵笑道:“不要,你刚才还说我自满呢。” 秦画晴叉腰,瞪他一眼,故意说:“要是京城有人比你画技还要精湛,我才不找你呢!” “有啊。”秦获灵嘻嘻哈哈的,“嘉石居士画技是出了名的天下无出左右,书院老师都很仰慕他。只可惜阿姐你找不到,只能找我这天下第二!” “嘉石居士?” 秦获灵满眼敬仰,摇头晃脑道:“嘉石居士是大儒张素的得意门生,姓魏,名正则,字文霄,擅山水狂草,以一副山河卷帘图名动天下……” “我没兴趣听这个。”秦画晴听他提起魏正则,莫名心下一沉,转过头,扯到别的话题去了。 秦获灵挠挠头发,不明所以。 天气越来越闷热,两人逛够便准备回府。 然而刚到秦府门前,就看见门口排了几辆朱漆马车,有下人正忙忙碌碌的往秦府搬着柜子、行李。 秦获灵快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一个小厮的衣襟,问:“干什么的?” 那小厮吓得说不出话,秦画晴微皱眉头,已经想到了是什么事,叫了声秦获灵的名字,领着他回府。 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舅舅一家从渭州调职入京,一时间没有住处,要在她家暂住。 想到这个舅舅,秦画晴不禁冷笑。 当年秦家满门抄斩,舅舅张横生怕受到牵连,飞快辞官,躲回天远地远的渭州。明明母亲临死前取了最后一匣首饰珠宝,求他照顾秦获灵,可张横卷了钱财,对弟弟不闻不问,没了人影。他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连秦良甫也看不惯他,但碍于“一家人”的情分,还是将他从一地方官慢慢提拔为京中从七品的官员,这人就像个蛀虫,哪会感恩? 而那所谓的表哥、表姐,秦画晴也厌恶的厉害。 表哥张通宁一心想把她娶回家,这样就能和秦家攀上更深的关系,好在父母都不同意,他才没能得手;而表姐张穆兰更可笑,比她都大了一岁,就是不肯择人家,想方设法企图嫁给秦获灵。 舅舅这家子都想着巴结秦家,可大难临头,跑地比谁都快,秦画晴越想越觉厌恶。 带着鄙夷,来到花厅,正好瞧见张氏和张横、徐氏亲切的谈话,张通宁立在张横身边,张穆兰则笑脸盈盈的替张氏揉肩。 张氏见两人回来,立刻笑着说:“快来见过舅舅、舅母,和你们表兄、表姐。” 秦画晴压下心头的不喜,将手交叠在腹间,浅蓝色的综裙裹着一圈绣万字福纹的斓边随风而起,施施然福身:“见过舅舅、舅母、表哥、表姐。”秦获灵也有样学样的行礼,大方得体。 张横笑眯眯的虚抚一把,捻须笑说:“画晴出落的是愈发美貌了,获灵也一表人才,妹妹,你生得一双好儿女啊。”徐氏也附和道,“可不是么,这样标致的人儿也只有妹妹你才生的出来。” “哪里哪里,通宁和穆兰比我家两个好多了。”张氏谦虚道。 自打两人一进屋,张通宁和张穆兰的视线就没从二人身上离开。 张通宁自然是满意秦画晴的,他活了十八年,还没见过有比他表妹更好看的女子。这会儿见她低眉敛目,温顺有礼,简直喜欢到心眼儿里去。只是姑妈和姑父都不看好他,若能趁在秦家暂居的时间和表妹定情,也就不会太麻烦了……张穆兰心里也很中意秦获灵,虽然比自己小了两岁,可她等得起。甫进秦家,那朱红色嵌金铜兽环的大门,彩色琉璃瓦上折射的耀眼光华,亭台楼阁,假山庑廊,便让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多有权势才能住得起偌大华贵的宅邸?想她一家人在渭州,上至祖母下至她几个聒噪的庶妹,全都挤在一起,那种日子她想起就觉得心烦。 再看秦画晴一身衣衫,简单却不失华丽,坠明珠的腰带还是京城最时新的款式,渭州压根儿没有。她头上那支彩雀衔云碧玺步摇,一看便价值不菲。张穆兰下意识摸了摸头上两支白玉珍珠簪,脸色有些难看。 秦画晴哪有心情观察他们,张横一家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行了礼,寒暄几句,便准备拉着秦获灵离开。 “画儿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 ,等等!”张氏突然叫住她二人,秦获灵一脸不耐烦的问,“娘,还有什么事?我跟阿姐约了去书房画画。” 张氏沉下脸,道:“什么画那般着急?先带你表哥、表姐在园子里逛逛,熟悉环境。待东边儿两处院子清扫干净,你亲自带他们过去。” 秦获灵不情不愿的答应了,秦画晴脸上倒一直挂着僵硬的微笑。 四人沿着回廊缓步闲逛,秦获灵一语不发,只有秦画晴尴尬而生硬的时不时说上一句。 “这白菊是父亲上个月从杭州移植过来,香远益清,十分不错。” 张通宁哪知道什么白菊黑菊,快步跟在她身侧,讨好道:“这花就像表妹你一样,娇美温婉。” 秦画晴像是没听见,指了指池塘中的一处假山怪石:“只要暴雨倾盆的时日,那假山上就会倒悬一挂瀑布,虽比不上银河落九天,但也算风前千尺影了。” 张通宁抚掌赞道:“好文采。” 秦获灵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旁的张穆兰将秦获灵的表情看在眼里,只觉脸上无光。扯了扯张通宁的衣袖,低声道:“哥,我有些乏了,咱们回院子看看住处罢。” 张通宁有些不满,但看张穆兰略苍白的小脸,也不好给秦画晴留下一个冷漠的印象,便让他们带着回翠竹院休息。 送走二人,姐弟两个原路折返。 迟疑片刻,秦画晴终是忍不住出声提点:“获灵,穆兰表姐中意你,你……你心里怎想?” “我?”秦获灵“嘁”了一声,“没眼缘,我不喜欢她。” 秦画晴心下稍安,道:“那就好,虽然沾亲带故,但我们家同他家并不是一路人,切莫搅合上了。你还年轻,儿女私事现在谈及太早。” 秦获灵倒是十分意外,他心里的阿姐一直是懵懵懂懂,对家事政事漠不关心,只想着哪家糕点精致,哪家出了时新的首饰,今日这般语重心长,令人惊讶。 他道:“那我也要提醒阿姐,那张通宁不像个好人,你又笨,千万别被他骗了。” 秦画晴笑着斜睨他,伸手去拧他胳膊:“好啊,臭小子,竟敢编排你姐!” ———— 秦良甫对张横一家人向来都冷冷淡淡,但该招待的礼遇不可少。 夜里,暗香浮动,月色美极。 秦家便在花厅摆酒用膳,席面不过是普通的熘蟹黄儿、炒子蟹、佛手海参、火烧茨菰等菜色,张横却不禁看的口水直流,食指大动,惹得秦获灵一脸鄙夷。 席间秦良甫气势太盛,张横没敢说话,只有张氏断断续续询问祖母身体好些没有、可缺什么东西,徐氏偶尔插嘴几句饭菜口味。 酒菜吃到一半,张通宁便举杯朝秦良甫敬酒:“姑父,让您替父亲的事费心了,外甥在此敬您一杯,祝您仕途坦荡,万事如意。” 秦良甫举杯,算是受下了,随即不咸不淡道:“门下省录事算是个闲职,从七品也不低。只要恪守本分,别想些什么歪门邪道,不愁没有出头的那天。” 张横赔笑道:“妹夫您说得是,这些我都省得,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秦良甫扫他一眼,不置可否。 要说麻烦,这大舅哥给他添的麻烦也不少了,他给提拔成渭州泸县县丞,却嫌官职太低。根本不关心渭州有没有自己的势力,在靖王的封地上,他一个县丞作威作福,直接被告到刺史跟前,若不是秦良甫极力保全,还搬出楚王,指不定这大舅哥死哪儿了。这次自己本是戴罪之身,费了不少精力钱财,将他调到京城,若还敢行事张扬,他免不得不顾及张氏面子,教训他一顿。 秦良甫吃了个半饱,便离席了。 秦画晴和秦获灵也纷纷告辞。 回到院里,秦画晴担心饭菜不合父亲口味,又亲自去了趟厨房,端了几碟秦良甫爱吃的小菜,让锦玉跟着,一同前往含英院。 第八章 算计 含英院。 秦良甫果然还没睡下,书房里烛光微晃。 秦画晴敲了敲门,轻声道:“父亲?我进来了。”随即推门入内,秦良甫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这么晚过来作甚?”秦良甫头也不抬。 秦画晴温言道:“席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就喝了半壶酒,那怎么能行?”随即让锦玉将餐盘搁下,一扫眼,看见那宣纸上写得是有关魏正则的谏言,收信人是郑海端,目光微微一凝。 秦良甫见得菜肴,心中甚暖。 搁下毛笔,拾起象箸,道:“你娘都不如你贴心。” 秦画晴笑着说:“母亲从前不也是这样对你吗?只是今日舅舅来了,她免不了要多作陪一会儿。” 她视线落到墨迹未干的宣纸上,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父亲,那魏正则不是已经入狱了吗?何必再让郑大人写折子上奏?” 秦良甫微微眯眼,道:“就怕迟则生变。” 秦画晴将他最爱吃的清炒笋片往前推了一些,状似无意的说:“能生什么变?他若有罪,的确该死;倘若被冤枉,真相大白不是更好?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少损失一名好官,是社稷苍生的福祉啊。” “你懂什么?”秦良甫不悦的皱眉,“魏正则不是个好东西!” 秦画晴一时哑然,半晌才道:“女儿的确不懂,但知黎民百姓不奢求国土广袤,不关心谁人执政,不需与己争利的官吏。只想要安居乐业,家人平安罢了。” 她想要秦家平安,仅此而已。 “看了许多野史杂记,其中提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伴君如伴虎’,即便再亲近的朝臣大官,犯了事,也逃不过倾覆的下场。父亲身居高位,行事更小心谨慎,可……”秦画晴再难隐藏心中的担忧,直接说了出来,“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女儿是担心你啊!” 秦良甫伸筷的动作一顿,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缓缓放下筷子,看了眼满脸忧色的女儿,叹了口气:“你的担忧为父明白。我从政近二十年,做得也做,做不得也做,有些事,退不了。退,便是绝路。” 秦良甫偶尔也想过抽身,但现在大势所趋,背后又有各种错杂繁复的势力勾结,他想抽身,又能抽到什么地方?跟着郑海端八年,早就是对方心腹,他知道那么多朝中大臣的秘密,谁敢放心让他全身而退? 秦良甫冷笑一声,道:“这些话你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咽下满嘴苦涩,秦画晴有些想哭。 如今只是稍微提点几句,就被父亲断然拒绝,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 如果她说以后是靖王登基,全家、包括其他人,一定都会觉得她失心疯了!独自承担一个巨大的秘密,秦画晴有些心累。 她离开含英院,脚步有些虚浮,被锦玉扶着抄捷径往回走。 刚走到池塘后的假山,就听前面树林里隐约传来二人的窃窃私语。锦玉和秦画晴心有灵犀,一同放慢步子,悄然趴在假山后,侧耳倾听。 “……那你说怎么办?姑妈直接拒绝了父亲的提亲,我这辈子都碰不到表妹了!” 那声音正是张通宁! 另一人声音压得很低,但秦画晴还是听出来那是张穆兰。 她道:“哥,你小声儿点。虽然姑妈拒绝了你,可表妹兴许不会拒绝。这段日子,你刚好可以和表妹多多联络感情,赢得她的芳心啊。” 张通宁不耐烦道:“我倒是想,可几次接触你也看见了。表妹对我冷淡至极,我说什么,她都不理不睬,当真是京城里的贵女,满眼瞧不起咱们!” 张穆兰冷哼道:“这事儿的确是我们高攀,你怨不得。”她眼睛一眯,想到秦画晴举手投足的大家闺秀风范,就觉得刺眼,“即便她再不喜欢你,可女儿家最重名誉。表哥你若真喜欢得紧,便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张穆兰道:“这我怎知?我又不想娶表妹!” 张通宁哼哼道:“你倒是会提点我,可也忒毒了些。表妹要是寻死觅活咋办?我心疼还疼不过来呢。” “哥,你放心,姑妈和姑父可比你心疼表妹,不会由她胡来。” “那倒也是……” 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秦画晴扶着假山,气的浑身发抖。 锦玉也怒不可遏:“没人伦的混账东西,癞蛤蟆想天鹅肉吃!小姐,我这便去告诉夫人!” “别!”秦画晴很快冷静下来,咬牙道,“我们空口无凭,母亲不会相信的。好一个张穆兰,心也太狠了些,竟出这种下三滥的主意。” 锦玉也恨恨的道:“听说她家还有好几个姨娘庶妹,平日在宅子里不是搬弄是非,便是扯些闲话,一家人明争暗斗阴阳怪气。没想到她还敢把这套用到小姐身上,当真可恶!” 秦画晴示意她小声一点,定了定心神,沉声道:“若是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他们要算计我,哪有那般容易!” —————— 秦画晴这段时日早出晚归,一直忙着两间铺子的事。 粮油店的张管事也回来了,汇报说前往沧州一路顺利,在那里广开粥棚,本也有地方官员前来找事,但看他是打着秦良甫的名头,纷纷吓得不敢乱来,还有人隔三差五的给张管事行方便。 “东家,你是没有看到,沧州那地旱的啊,满眼黄土荒芜。附近几条河流,河床都露出来了,往下挖个一两丈,全是沙。”张管事去了一趟,人晒黑不少,“朝廷放的粮,沙子夹着谷壳石头,根本没法吃。咱们两百多石的陈米运过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民不聊生,不过如此。 秦画晴不能想象那是什么景象,叹了口气,只夸张管事做的好,当月还多赏了他十两银。 她只能略尽绵力。 转道去成衣铺,罗管事捧来了做好的“蝴蝶衫”样品。 细腻轻薄的桑蚕丝被渲染成淡粉色,绣着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两袖滚边用的是极细金线,拿在阳光下一看,熠熠生辉。裙摆坠着嵌珍珠的流苏,袖上两条同色的长飘带,仙气飘飘,和印象里的款式一模一样。 秦画晴非常满意,仔细的检查了缝合细节,便让罗管事大力收购桑蚕丝,开始批量制作,争取在这个月廿十之前,做出几件不同花色的成衣。 天气逐渐闷热,利于这种轻薄料子裙衫的推广。而眼下永乐侯大寿,汇聚无数簪缨勋贵,世家子女,正是秦画晴穿着新款式的蝴蝶衫,在一众人面前宣传的良好时机。 巡视完两间铺子,秦画晴也不想回府,看到张家那群人就烦。 秦获灵去找他桃李书院的同窗去了,秦画晴一时间也不知去哪儿,京中她并无交好的姐妹,漫无目的穿过东街,猛然想起这里离刑部大牢很近。 不如去探望一下魏正则。 他现在被圣上口谕保全,一时间不会管的太严。秦画晴打定主意,便塞银子给差锦玉去刑部打点,踌躇片刻,去桂顺斋打包几样精致的糕点,借口甩开跟随的侍卫婆子,这才跟着锦玉悄悄过去。 如她所想,魏正则一案还有翻转的机会,看守也宽松了些。 还是上次的衙役,他带着两人顺着阶梯而下,飞快的打开锁链,道:“又来看你家亲戚了,这次可以多聊半刻。” “嗯。”锦玉笑着给他道谢,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秦画晴进入牢房,发现地上重新清扫过,铺上了干燥的稻草。魏正则头发依旧乱糟糟的,身上的囚衣却换的崭新,他挺直腰背,盘膝而坐,见秦画晴来了,难得的笑了一下。 他人在暗处角隅,上半张脸都掩藏在阴影之中。 秦画晴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低头取出漆盒装的糕点,柔声道:“魏大人,这是桂顺斋新出的点心,你尝点儿。” 藕粉糕上点缀着鹅黄的桂花,铜钱大小,十分精致。 魏正则道了声“多谢”,却没有动作。 秦画晴只当他是多疑怕毒,于是自己捻起一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项大人就由着你随意进入刑部大牢么?如此大胆,他也不管?” 魏正则陡然发问,秦画晴一噎,不小心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 她抬袖按了按嘴角,思忖道:“家父自然是不允的。这次来探望魏大人,是我自己的主意。” 秦画晴顿了片刻,镇定下来,低声缓道:“我虽女子,却也听过天下安危,唯在为政善恶之言。如今大元朝金玉其表,实则外强中干,幸得边疆蛮国不敢侵略,否则内忧外患,大厦将倾。朝野上下满是贪官污吏结党营私,幸得李大人、魏大人和家父等忠臣良将还没有被蒙蔽。魏大人遭难入狱,我定然要来探望。但求圣上开明,莫陷害了忠良。” 秦画晴一字字说的极其认真,魏正则隐在暗处,审视她神情,挑不出丝毫破。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说的很好。”魏正则道。 秦画晴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接话。 和魏大人交谈,真是……越来越费劲啊。 当今圣上不是昏君,可秦画晴觉得他也不算明君,不然整个国家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 朝政怎会如此腐败泛滥? 她想了想,又说:“前些日子听人谈起,秦良甫竟在沧州广开粥棚施舍百姓,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魏正则面无表情,淡淡道:“的确。” 秦画晴看不清他脸色,试探着说:“也许他是想通了,准备当个好官?” 魏正则闻言一笑,低沉的嗓音格外讽刺:“我和他是旧识,少时同为张素门生,按理应来往甚笃。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道选错了,就只能走下去,半步也退不得。”他说完,看了眼秦画晴稚嫩的脸,失笑道,“你才几岁,我跟你谈及这些,你也未必能懂,人心远比你想的复杂。” 秦画晴想争辩说自己能懂,可起父亲说过的那句,“退便是绝路”,心中一紧,无法遏制的难过。 她久久没有言语,魏正则也没有再言,牢房里静谧的落针可闻。 “清香爽口,甜而不腻。”却是魏正则尝了尝她带来的桂顺斋糕点。 日落西山,甬道外的天窗投射来一束光亮,正好照在魏正则脸上。他长相俊朗,眉眼却颇儒雅。朝秦画晴温和一笑,眼角便添几道淡淡的细纹,可那黑漆漆的眸里笑不达眼底,令人看不透情绪。 秦画晴心一跳,下意识垂首,不敢直视,生怕被他看穿心思。 旁人说审过案的官就是不同,现在她信了。 正腹诽着,门外的锦玉压低嗓音道:“小姐,该走了。” 秦画晴这才回过神,朝魏正则屈身告辞,心不在焉的离开。 她和锦玉相携刚出刑部大牢没几步,就见一名男子步履匆匆的走来。那人身着月白织锦宽袖圆领袍,蓝色祥云纹的腰带上挂着一块古朴的玉璧,长相俊美,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他匆忙进了大牢,并未留意到秦画晴和锦玉。 秦画晴只觉得眼熟,走了一段路才忆起来,惊叹道:“他就是李敝言啊!” 锦玉古怪的看她一眼,“小姐,你不会这么快就把他样子忘了吧?” 秦画晴干笑两声,算来好多年没见过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她当然记不清。 “听说他在桃李书院念过书,说不定少爷认识。”锦玉觉得李敝言配得上自家小姐,若能促成一段姻缘,也是件好事。 她道:“要不,回去问问少爷?” 秦画晴蹙眉道:“问他作甚?” 锦玉笑了笑:“奴婢当你还喜欢他。” 秦画晴摇摇头,似乎疲惫极了:“不要提这些。”锦玉看她神色严肃,当下记起自己身份,也不敢再打趣了。 第九章 政斗 李敝言心中有事,脚步匆匆,给刑部典狱长看了李赞的文书,便一路无阻的来到内监。 衙役打开牢门,李敝言闪身进入,迎上前,急道:“老师,大事不好!” “何事?”魏正则拧眉,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敝言额上起了一层薄汗,顾不得擦。 他道:“郑海端等人似乎知道我们打算,昨日买通秉笔太监,将前往皇宫的几大殿的路都封死了,密报铜匦根本递不上去。” 魏正则似乎有些疲倦,他闭着眼,冥思道:“我是郑海端,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老师,那……那现在怎办?你在狱中,他们定会急着施以毒手。”李敝言也不管脏乱,席地而坐,俊逸清朗的样子和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急了才好,就怕他们不急。”魏正则沉吟良久,方睁眼道,“现在我手上掌握了一些证据,圣上已信,前些日子传来的口谕便是最好证明。你回去让李大人继续审问沧州小吏,贪墨虽多,可总有人心不足,觉得少了,多撬几个的嘴,定能问出想要的答案。” 李敝言也不如之前那般慌乱,他蹙眉问道:“可是老师,你分明不用关在狱中,为何要顺郑海端他们的意?” 魏正则微微侧首,没有半分的落魄样子,反问:“郭汜是他们的人,刘廷恩早就被买通,这些你之前知晓么?” 李敝言叹气,摇头。 魏正则却儒雅一笑:“越着急,狐狸尾巴便露得越多。” 李敝言虽然知道魏正则所言不错,但以身试险,实在太大胆了。 当下魏正则便附耳给他交待密报内容,提醒将郭汜、刘廷恩等人一并告上御前,若要审便先审刘廷恩。 “刘廷恩不招怎办?” 魏正则揉了揉眉心,道:“六年前扬州水患,朝廷拨了库银约五百万两,刘廷恩彼时任工部侍郎,不声不响挪用一百六十万两纹银,在西六巷置庄,养了十来个外室。你让李大人借此先敲打他一番,声称将此事宣扬出去,恩威并施,刘廷恩惧内,该交代的都会交待。” 李敝言将话牢牢记在心里,点头答是。一低头,便看见旁边端端正正放在地上的桂顺斋食盒,里面躺着一个个精致清香的糕点。 “狱卒还好心送来这个?” 魏正则目光移到那糕点上,笑道:“是旁人送的。” “谁?”李敝言不禁有些吃惊,这节骨眼上,除了李家,谁还敢来探望? 魏正则含笑道:“她说她是项大人的女儿。” 李敝言神色古怪,他前些日子才去过项大人府上,听项大人言语间谈及,那久病不治的庶女都快下不了床了,怎么可能绕过这么多条街来刑部大牢? 他转念一想,陡然警惕,抬手将那糕点拂落在地:“根本不是项大人的女儿,小心有毒!” 魏正则大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希直,我自然知道她在说谎,可她并无恶意,便未曾揭穿。” 希直是李敝言的字,他一时有些窘迫。 他都能猜到对方不是项大人的女儿,更遑论老师。 “那她是为了什么?” 魏正则莞尔:“我也想知道。” *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窗外榆树上的知了吵得人心烦。 秦画晴着了一身轻盈的冰蓝长裙,未束腰带,额前长长的刘海也用珠花别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她慵懒的靠在锦榻上,捧着一本杂记翻看,鸡翅木的小几上摆着冰镇过的酸梅汤,锦玉便执着古雅精致的缂丝团扇,立在旁边轻轻给她摇风。 “今儿离永乐侯大寿还有几日?”秦画晴突然询问。 锦玉笑道:“快了,还有三天。” 秦画晴示意她搬张杌子坐下,说:“打听到永乐侯请了哪些人么?” “这次永乐侯请的人可真不少,京城平日里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 和楚王有交集的都请了。”锦玉悄声道,“但听说李赞、项启轩、平阳侯等人不在此列。” 秦画晴“嗯”了一声,沉吟道:“想来政见不合,已经摆到面上。” 锦玉又道:“听说郑海端郑大人此次送的贺礼,乃是一座三尺高的木雕仙人玉石花卉盆景,珊瑚做菊花、碧玺做海棠、白玉为灵芝,青玉为叶片,见过的人无不称赞其华贵,价值连城,宫中都没有如此精致的摆件儿呢。” 秦画晴心下一转,叹了叹气。 这郑海端从毫不顾忌的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只手遮天,皇宫里都没有的东西,他眼睛都不眨就能送给永乐候,真真目中无人。 锦玉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浮现一抹厌恶神色:“我听夫人的丫鬟春茜说,那张通宁和张穆兰,这几天削尖了脑袋的讨好夫人,妄图三日后一同前往永乐侯府,生怕旁人不知他们心里打的什么龌龊主意。” 秦画晴不由皱眉,冷道:“想要高攀勋贵,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锦玉想起那日他们的对话,便十分气愤:“小姐打算何时处置他们?” “永乐侯大寿后吧。”估计这段时间成衣铺会非常忙碌,她事事都要看着,不好分心。 主仆二人也闲聊了些话,秦画晴便伴着蝉鸣睡去。 醒来已是黄昏,张氏遣了一个丫鬟过来请她去前堂用膳。睡了一下午,秦画晴揉揉肚子也觉饿了,随意罩了件杏色外衫出得院门。 到了堂前,只见张横、徐氏、张通宁和张穆兰已经落座,秦获灵正坐在一个空位旁边朝她招手:“阿姐,快过来坐。” 秦画晴环视一圈,蹙眉道:“父亲怎么没来?” 张氏神色郁郁,叹气道:“不知又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今日收了一封信后,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关在书房不肯出来。” “姑妈,你莫烦心,用过饭去好好劝劝姑父吧。”张穆兰在旁贴心道。 她今日穿了件崭新紫色绣万字纹襦裙,外面套了件鹅黄百花半臂,一扫之前庸俗打扮。头上挽了飞仙髻,满头珠翠,差些晃花秦画晴的眼睛。 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张氏赏赐。 秦画晴低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掩起冷笑,她总要母亲好好看清楚这群人的真面目。 秦获灵目光看向张横,抬了抬下巴,轻飘飘问道:“舅舅应该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罢?不如说出来听听。” 张横正夹起一块火腿炖肘子,听秦获灵询问,手腕一顿,有些不好意思:“我站得远,哪能掺和他们大官的事儿。只下朝时听说圣上查明一桩冤案,什么沧州赈灾官银是刑部郭汜故意栽赃给魏、魏什么的人。真相大白,那姓魏的官复原职,圣上又罢免了好几个官员,站前头的大臣脸色都不好,妹夫生气估摸是因为这个?” 秦画晴险些将手旁茶杯打翻,她低下头,心里却大惊失色:官复原职?难道不该是贬去渭州吗?而且这事怎么就被查清了呢?她记得上一世魏正则可是蒙冤被贬的! 还是她记错了? 郭汜和魏正则能有什么过节?一个刑部侍郎怎可能将手伸到沧州赈灾银去?定然是父亲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羊。 秦画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连秦获灵叫她也没有听见。 “阿姐?阿姐!”秦获灵碰了下秦画晴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 秦画晴回过神,拿筷子敲他手背,“干什么?” 秦获灵撇嘴道:“叫你也不答应,就看着手里茶杯,难道能盯出一朵花来?” 秦画晴将珐琅掐丝的茶杯推开,对张氏道:“估计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才闷闷不乐,母亲你今晚少不了安慰几句。” “你爹那钻牛角尖的性格我还不知么?”张氏也颇为无奈,扳了半天的政敌眼看着被灭,却死灰复燃,秦良甫不气是不可能的。秦画晴想了想,问:“舅舅,你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么?” 张横摇头,他倒是想说,可的确一头雾水:“我也不清楚,今日朝堂上,先是一个老头儿出来弹劾圣上的亲信大臣刘廷恩,那刘廷恩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招了,指证郭汜收买他。然后又是一名大臣宣来几个地方上的小吏,举报赈灾银实际被当地官员私吞多半。不仅如此,就连致仕多年的老臣也突然出现,在圣上面前替那姓魏的作证。”张横捋了捋胡须,实在搞不懂。 秦画晴却隐约猜到了,父亲生气是因为魏正则官复原职。但他更气的,应是想通自己被对方摆了一道。 或许郑海端等人的谋划都在魏正则、李赞等人的意料之中? 秦画晴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摇摇头,觉得不可能,若真能想到一切谋划,何必让他以身犯险呢。朝廷上的事情她还是知晓的太少,云里雾里,也理不清头绪。 她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饭,同秦获灵沿着池塘小路走了几圈,散散暑气。张家兄妹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搭上一句话,弄得两人心情全无,走到半途,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张通宁看着秦画晴翩然而去的背影,眼神暗了几分。 第十章 侯府 转眼到了永乐侯大寿之日。 张氏存了给秦画晴相人的心思,早早就让丫鬟催她起来梳洗打扮。 秦画晴这些时日懒在家里,随时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打扰,今日起得早了,眼睛都睁不开。 温热的棉帕擦了擦脸,秦画晴呼出一口浊气,这才觉得精神了些。 她坐在菱花镜前,拢了拢头发,吩咐锦玉去衣柜取出罗管事送来的蝴蝶衫样品。天气炎热,秦画晴也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上妆了,她肤色白皙,根本不用傅粉,捻起螺子黛,淡淡描了一个涵烟眉,取了盒檀色口脂,伸出食指在唇上轻抹一点,剩下的便晕在腮边。 锦玉捧着衣衫过来,笑道:“小姐,你这打扮未免太素净了些。”说着从妆匣里选了一枚蝶翼花钿,轻轻贴在她眉间。 黄蕊正在给秦画晴梳头,见得菱花镜中的人,不禁失神:“小姐真是漂亮。” 秦画晴微微一笑,望着腮边浅浅的梨涡,神思恍惚起来。 原来少时自己这般好看?可为何嫁去永乐侯府后,瞬间像老了十岁?再没有半点年轻时候的影子了…… 她发了会儿呆,黄蕊便给她梳了个精致的随云髻,用粉色的丝带仔细固定,余下垂在脑后,斜插一只白玉镶东珠蝶恋花步摇,简单大方不失华贵。 黄蕊用桂花头油将杂乱的碎发抹顺,端详片刻,笑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4 道:“小姐生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锦玉也笑着附和。 待锦玉伺候她换好蝴蝶衫,黄蕊更是惊的伸手捂嘴。 秦画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心里却格外高兴,看来蝴蝶衫走俏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罗管事送来的样品小了点儿,秦画晴提提胸口,有些郁闷。最后无法,从压箱底的妆匣中找出一串红宝珠璎珞,戴在脖间,勉强遮挡一下。 用过早膳,张氏又派人来催促。 秦画晴带着锦玉施施然出门,便见门口停着三辆马车,张氏坐在第一辆马车上朝她招手。锦玉立刻扶着秦画晴上车,自己上了最后一辆。 张氏许久没见秦画晴这般用心打扮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画儿,难为你有心,母亲甚感欣慰。” 秦画晴莫名其妙,但很快反应过来,敢情母亲是当她自己也春心荡漾,趁机去永乐侯府为自己做打算呢。 她面无表情道:“母亲,这衣裙你看如何?” 张氏点头微笑,十分满意:“画儿穿什么都比别的女子好看。放心,不愁没有好亲事。” 秦画晴清咳一声,柔声解释说:“母亲,这是我前段日子拿去给罗掌柜的新设的款式,今天穿出去只是为了替咱们铺子打响名头,到底是用来赚钱的,你待会儿见得熟识好友,也多多替铺子宣扬宣扬。虽然大户人家家中都有自己的裁缝,可也比不得咱们铺子里的款式、做工。我身上这种算一般,暂定六十六纹两;还有滚金丝边绣福字儿的,少八十两不卖;另外群裾和广袖上绣山水花卉虫鸟的,价格更高,少说也要一百二十两……” 她掰着手指喋喋不休的算账,张氏顿感无奈,埋怨了看了眼秦画晴,说了半天,母女两个根本没谈到一件事上。 车轮滚动,木制的轱辘发出轧轧声,和马蹄声混为一块儿。 约莫一刻钟左右,便来到了永乐侯府。 秦画晴撩开帘子张望,侯府门口车水马龙,到处贴着红纸寿字,门口坐着写礼的管事,还有七八名下人忙碌的招待各位权贵。匆匆一扫,秦画晴就看出永乐侯这次几乎将全京城的皇亲国戚权贵大臣都请来了,唯独没有靖王一党的人,孤立的十分明显。 她不禁将手中绘老莲奇石梅花图的团扇握紧,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也许,不是他们故意孤立,而是靖王党的人存心疏远撇清关系? 秦画晴手腕一紧,却是母亲张氏拉着她下马车。 车夫搬来矮凳,锦玉和张氏的贴身丫鬟分别将二人扶下马车。秦画晴低眉顺目垂首,乖巧的跟在张氏身后。 可她身量高挑,比张氏高了半个头,甫下马车,便将永乐侯府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身上,似乎连周围的嘈杂声都静了几分。 恰时一阵凉风吹过,散走闷热的空气。 风扬起秦画晴袖上的飘带,广袖拂动,她鬓间的步摇也微微轻晃,可以听见玉石间清脆的碰撞声。 “髣髴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说得便是阿姐罢。”秦获灵从马车上跳到她身侧,挺起胸膛,似乎十分自豪。秦良甫走上前来,微抬下颌,对秦画晴吩咐道:“跟着你母亲,莫在侯府乱走。” 永乐侯请秦良甫,是专门给圣轩帝通过气的,故此秦良甫虽在禁足,却也能来。 “是。”秦画晴谦顺低首,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映着绯红的璎珞,格外美丽。 张穆兰今日穿得十分隆重,她精心打扮就是为了在各勋贵面前吸引一番,但还没进侯府,就输得彻彻底底。她以为是张氏故意偏袒女儿,有这么漂亮的衣裙竟然不给她送一份,就怕自己抢了风头么?张穆兰越想越气,飞快垂眸掩饰嫉妒。 张通宁眼睛都看直了,搓着手恨不得将秦画晴拉在怀里藏起来。 张穆兰适时酸道:“表妹这样的姿色,大元朝再难找出一个了。哥,你可得好好把握。” 张通宁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当下有人认出秦良甫,纷纷前去谄媚巴结,认识拜会。秦画晴跟在张氏身后,脸上挂着僵硬恰当的微笑,踏入这片她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 —————— 侯府并没有变化,但秦画晴知道,门口两只石狮子再过几天会被雷劈翻一个,永乐侯又做了两只汉白玉狮子,看起来更威武贵气。 距离开席尚早,秦画晴和张穆兰跟在张氏身后,同一众命妇、官夫人,在为内眷设的莲香堂闲聊。秦画晴看锦玉站在旁边无所事事,却一脸好奇,便让她跟夫人春茜去侯府转转。 锦玉当然喜不自胜,和春茜携手离开。 过得一会儿,好几位和秦良甫交好的大臣夫人都来夸奖秦画晴,连带着将张穆兰也夸了一番。 有同龄的贵女询问秦画晴哪里做的裙子,秦画晴见人不少,开始大力宣传自己的裙子是从东华街十字路口的锦绣成衣铺购得,还将别的款式、价格都仔细说了,众人更是对她另眼相看。 只因寻常人有了独特别致的衣裙首饰,都不想告诉别人,但秦画晴却大大方方好不藏私,说的如此详尽,瞬间便博得好感。更有几个大胆的贵女和她坐在一起,谈论翡翠阁的珠宝首饰、名烟斋的胭脂水粉。 什么翡翠阁名烟斋,这些张穆兰都不懂,她想要插话都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张氏看她窘迫,让她坐到身边,听别家夫人闲谈家长里短,着实乏味。 “听说桐玉楼里卖的玉如意很灵,哪家人生病不顺,买一柄回去就能消灾。”一位身穿蓝金色褙子的命妇,高声说道。 裕国夫人也连忙点头:“对对,前些日子项家那庶女都快死了,买了一柄玉如意回去,这几日都能下地走路了。” “说起来项家真是不顺,年前死了老夫人,过两个月主母也得病死了,现在轮到他家中庶女,啧啧……” 秦画晴无意听见这茬,不禁坐直了身子,探头问:“哪个项家?” 裕国夫人笑道:“京中姓项的可不是只有项启轩项大人一家么?” 秦画晴浑身一怔,瞪大双眼:“他家老夫人死了?” 有人答道:“早就死了。” “别说了,人家永乐侯大寿,讨论什么死不死的,听见了多不好。”张氏沉下脸,瞪了眼秦画晴,便又和命妇们讨论桐玉楼的玉如意。 秦画晴仿佛被兜头淋了盆水,想到在牢中魏正则让她给久病的祖母问好,顿时脸色发青。 原来……魏正则早就知道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5 她在骗他?可为什么不揭穿呢? 她尚在沉思,几个贵女却坐不住了,商量着去永乐侯府后花园走走,秦画晴本想拒绝,可张氏让她带着张穆兰多结识点朋友,她顿时哑口无言。 一行六人,就属秦画晴父亲官职最大,于是众人都众星捧月般的将她拥簇在中间。 一群少女刚来到花园,还没赏几朵花,就见水榭凉亭中站着数名年轻男子,顿时都用团扇掩面,羞的耳根发红。 见得这般少女情怀,秦画晴不由微笑。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 “阿姐!”凉亭中秦获灵也在,他正觉得和这些公子哥儿待在一起无聊,就见秦画晴莲步轻移,来到这里。 大元朝风俗开放,男女见面也不用避讳,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秦画晴大大方方走了过去,见凉亭石桌上摆着宣纸、砚台、毛笔、纸上写对联诗词,想来是在作诗吟对了。再将视线移到几名年轻男子脸上,不由一怔。 十一章 熟人 这些人秦画晴自然相熟,毕竟上辈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主儿。 比如正中那穿靛蓝长袍的男子,正是她上一世的夫君,永乐侯世子,薛文斌。左边两个身形略胖的,正是卢思焕的长子、二子,卢敏、卢青。最右侧一名穿玄色袍衫、戴软脚幞头的阴沉男人,好像是郑海端的亲侄,郑恪书。另外两人,她却不认识了。 她打量众人,众人也在打量她,无不惊叹她的美貌。 再见上一世的夫君,秦画晴没有感动,只有满心的厌恶。她清楚的记得流放途中自己受的苦,然而他却一直冷眼相看,只怪当时年纪小,识人不清。 压下对薛文斌的厌恶情绪,朝众人柔声行礼,其它贵女也纷纷跟上,张穆兰更是直接拿起桌上宣纸,谈论起诗词歌赋。 趁没人注意,秦画晴便拉着秦获灵走到一边,问:“张通宁呢?你不带着他?” 秦获灵冷笑一声:“他和舅舅直接巴结父亲那边的大官了。” “舅舅也来了?” “厚着脸自己雇马车来的。” 秦画晴一时无语,看了眼凉亭中的众人,叮嘱道:“这些人你都不要私交甚笃,面子上过得去便可。” 秦获灵挑眉:“阿姐,方才我跟他们谈论诗词,有两个还真不错。比如那郑恪书,和永乐侯世子薛文斌,都算文采风流了,你不打算挑一个?” “胡说什么!”秦画晴听见薛文斌的名字就恶心,沉下脸道,“文采好有什么用?皮相好又有什么用?哪个妻子不是求一个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的夫君?你今后娶妻,若不好好对待弟妹,我就打死你!” 秦获灵以为她在开玩笑,可竟然察觉秦画晴眸中有氤氲淡淡水汽。 顿时慌了:“阿姐,我答应你就是,这么多人呢,你别哭啊!” 秦画晴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收回去,心中萦绕的苦涩却挥之不去。站在石阶上眺望偌大的侯府,想到当初自己在这里虚耗四年光阴,便压抑的喘不过气,脸色疲倦。 便在此时,那极其厌恶的声音竟然出现在她身边:“秦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在下扶你去亭中坐会儿?” 秦画晴看了眼温言温语的薛文斌,别过头,冷硬拒绝:“世子不必劳神,我自己走走便可。” 薛文斌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回头见亭中人都看着他,顿时面子有些过不去。正要再继续搭讪,却听身后有人惊道:“表妹怎脸色如此苍白,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表姐。”秦画晴淡淡扫她一眼,却充满警告,“明知侯爷大寿,你在这等喜事临门的日子请大夫,不是找晦气么?况且我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言下之意,便是说她不懂礼数。 张穆兰脸色一红,看了眼身边风度翩翩的薛文斌,立刻露出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模样。 薛文斌倒是怜香惜玉,出来打圆场:“张姑娘也是担心你,一时思虑不周罢了。” “嗯。”秦画晴在此虚以为蛇,实在头疼,借故说回莲香堂喝水,便匆匆离开花园。 薛文斌追上前几步,却被秦获灵拦下,“世子,咱们继续,方才那句“鹭飞矶上霜千点”,就差你来作下一句了。” 薛文斌看秦画晴已然走远,想到来日方长,便没有再追。 离开那群闹哄哄的人,秦画晴被风一吹,顿时清醒多了。 看到侯府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就觉得烦躁难当,只想着早些回去,再也不来。 她顺着石子小径乱走,竟来到前堂,秦良甫脸带笑意却不乏恭敬,对一个五十来岁的白须官员说着什么。只一眼,秦画晴便认出那人正是当朝首相郑海端。 郑海端根本不是奸臣的长相,反而十分和蔼,眯眼笑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头。 他依然笑着说什么,只是秦良甫的脸色却变了又变,酷暑的天气,秦画晴正好看见几滴汗水顺着父亲脖子流进了衣领里。 她一时便忘了挪步,对父亲心疼的无以复加。 到底是看人脸色行事啊…… 便在此时,永乐侯府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下人飞快来报,立时一张紫膛方脸的永乐侯大步跨出门槛,神色凝重而紧张。 秦画晴将身形往屋角后藏了藏,心也提到嗓子眼,她翘首张望,便见大门口迎来一群人,为首是个六十余岁的老人,他穿着青布衫,脚踏一双陈旧的皮靴,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朝永乐侯笑道:“李赞不请自来,实在冒昧。略备薄礼,还望侯爷笑纳。” 原来是李赞李大人! 秦画晴不知想到什么,踮起脚尖又仔细扫了一遍人群中,果不其然瞧见熟人。 其实,也不算太熟…… 毕竟只在牢中见过两面。 她仔细打量,对方身材挺拔,长相儒雅,目光柔和,戴着顶黑纱软脚幞头,一身浅青圆领袍衫,忍冬纹蹀躞带上坠着块成色不错的镂空墨玉,作寻常的文士打扮。 秦画晴视线一凝,果然是魏大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才从牢里放出来就不消停,也难怪郑海端等人要把他给除去。秦画晴看着他暗自腹诽,却不料魏正则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侧头,抬眼和她对视。 四目相接,秦画晴仿佛被抓包一样心虚惊恐,忙不迭背身靠墙,心如擂鼓。 要死,竟然被发现了! 她脑筋转的极快,若是李赞、魏正则都来了,项启轩会不会也在场?魏正则已经得知了她的欺骗,会怎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6 么对付她?秦画晴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可怕,手里都起了一层汗。 不行,她必须尽快坦白,不然被魏正则发觉,一旦怀疑上了,以后要求情告饶就再不可能了! 秦画晴从房屋后绕了一圈,躲在另一边的墙角张望,刚好看见永乐侯收下李赞贺礼,让人拿去库房。 “且慢!”李赞身边一名身材略矮小的男人走出,也奉上锦盒,“项某虽然同李大人一起前往,可两手空空,实在不好意思。还望侯爷将我等的贺礼一并收下,莫嫌寒酸。” 永乐侯脸色清清白白不断变换,眼神瞟向郑海端,却见对方捻须轻笑点头,这才命下人一一接过贺礼。 他正欲让人将东西拿走,李赞突然开口笑道:“侯爷何不当众拆开看看?” 永乐侯瞪他一眼,李赞又道:“侯爷先过目,若不合心意,我等再另送他物。” 永乐侯脾气也上来了,他就不信这群人敢给他送“钟”! 送些辱骂他的东西才好呢,文武大臣都在,明日随随便便就能参他们一本。 永乐侯打定主意,顿时有了底气,大手一挥,让下人将十来样贺礼拆开,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撕纸声。 秦画晴瞪大眼睛,也有些好奇这帮死对头送了什么,但见拆开第一样,锦盒里躺着一枝刚摘的莲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永乐侯脸都绿了,咬牙问:“这是何意?” 李赞虽年迈,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想来侯爷也看惯了金银珠宝等俗物,说不定这高洁莲花,能让侯爷耳目一新。” 永乐侯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是在反讽他祝寿收了无数金银财宝,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第二个锦盒里竟是个三文钱就能买得到的水壶。 永乐侯拿起来摇了摇,打开塞子一闻,确定是平时饮用的清水。他不甘心的喝了一口,脸色阴沉。 “这又是何意?” 李赞微微一笑,满脸皱纹,带着几分戏谑:“侯爷常饮琼浆玉露葡萄美酒,却不知酒极则乱,乐极生悲。源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以老臣愚见,不如常饮清水,涤净身心。” 永乐侯怒极反笑,直接打开第三个盒子。 里面装着一支白色鸟毛。 不等他询问,李赞便解释道:“不要小看这羽毛,此乃蓬莱丹顶鹤身上遗落的唯一一根,祝侯爷松鹤延年,寿比南山。也希望侯爷能如这丹顶鹤般,拥有清正廉明之德,坚守忠贞之质。” 他说到最后一句,盯向永乐侯的目光一深。 众人都觉得这话挑不出毛病,但秦画晴却知道侯爷背着侯夫人在外养外室,并且还生了五六个孩子,难道李赞等人查到了这个以此敲打永乐侯? 秦画晴看永乐侯神色,他果然惊疑不定,想来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接下来十几样贺礼都是些随处可见的便宜货,一一看罢,不等永乐侯邀请用膳,李赞等人便转身告辞。 魏正则经过秦良甫身侧,突然停下脚步,不紧不慢道:“这段时日,多谢秦大人照拂。”说罢,径直离开,留下一脸怒意的秦良甫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郑海端笑着看向秦良甫,一条缝似的眼睛内闪过精光。 他顿时冷汗涔涔,忙不迭的解释,这才打消郑海端疑虑。 永乐侯自然十分生气,李赞等人来他寿宴装模作样一番,不就是为了敲山震虎么?或者说仅仅是拂众人面子。他在郑海端面前怒不可遏,郑海端却老神在在,笑得高深莫测。 “郑大人,李赞那老儿如此可恶,你难道就不生气?”一名官员疑惑问道。 郑海端捋了捋胡须,冷冷一笑:“他们今日上门胡闹,不就是想气一气你我么?故此这气生不得,谁生气,谁就输了。” 秦良甫也冷静道:“来日方长。” 十二章 认错 李赞等人前脚才出永乐侯府,秦画晴便提着裙摆追上。 别的马车都陆陆续续离开,魏正则还立在不远处同一名男子说话,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李敝言。 “老师,今日多亏你想出这法子,灭了他们威风。”李敝言神采奕奕,显然非常高兴。 魏正则摇头:“除了给他们添堵,无甚作用。” 李敝言道:“能让他们知道朝野上下并不是郑党独大就够了。” 秦画晴翘首等了一会儿,却见李敝言还不肯走,不禁有些着急。 万一母亲找来就糟了。 她也顾不得被李敝言看见,快步走来,李敝言想不看见她都不行。 柔风掠过飘带,仙袂翩跹,女子微抿樱唇,颜如舜华,羞娥凝绿,眉间一抹忧色楚楚动人。 李敝言先是被她的美貌惊了一下,回过神想起她是秦良甫的女儿,以前还不知廉耻的上门堵过他,顿时便认为她又来纠缠自己。 即便再美丽,他也满心厌烦,厉声喝问:“你来干什么?我说过,对你并无好感!” 秦画晴被他吓了一跳,古怪的扫他一眼,“李公子多虑了。”直接无视他,走到魏正则跟前,低眉敛目,迟疑开口:“魏大人,我有话同你说。” 李敝言没想到她根本不是来寻自己的,顿时尴尬,难道他……自作多情了? 魏正则好笑的看眼他,出言解围:“希直,你回去罢。”李敝言恨不得立刻遁地,闻言大赦,朝魏正则拱手:“老师,那我先行告辞。” 待李敝言离开,秦画晴才敢抬眼看他,一不小心撞上对方温和的眼神。 她立刻低头,心里上下打鼓,别瞧魏正则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他心里想什么,旁人根本猜不透。 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才十四,还是个女子,魏正则总不可能为难的。安抚好情绪,秦画晴便不再胆战心惊了。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坦白说:“魏大人,其实……我并不是项大人的女儿。” 无想象中的质问,反而半天没回话。 她抬起眼帘,魏正则正靠在车辕上,态度从容,左手缓慢的抚着右拇指上的象牙扳指,神情一贯温润:“嗯,知道了。” 秦画晴哑然。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一早知道了,还是现在知道了? 那象牙扳指看起来颇为古旧,几道细微划痕被长久摩挲的十分光滑,一看就是射箭的人常用。 秦画晴不禁想,难道魏大人还精通箭术? 她低着头,抿唇俯视苏绣并蒂莲的绸缎鞋面,胡思乱想,拘谨而不安,像个犯了错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7 的孩子等他教训。 魏正则凝视片刻,忍俊不禁:“你可知错了?” 秦画晴乖巧的点头,“错了。” “错在何处?” 秦画晴声如蚊呐:“不该欺骗大人。” 魏正则摇了摇头,道:“你错在是秦良甫之女,却疏通关节来与我私下交谈。若此事被人发觉,上报生性多疑的郑海端,无须我等出手,你父亲便会成为郑海端一枚弃子。” 秦画晴心一紧,有些委屈,她何曾没有想到,但几年之后,得势的并不是郑海端啊。 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道:“魏大人,虽我欺骗你,但除了身份,我此前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大人你是好官、清官,我希望大人能成朝廷中流砥柱,涤荡一切贪腐黑暗,还百姓清平盛世。” 魏正则一声冷哼。 秦画晴吓得双肩一缩,飞快的看他,却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并无恶意。 “这些话切莫提起,以免引人猜忌。”魏正则说毕,语气一顿,“回去罢。”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秦画晴忙唤道:“魏大人!”她生怕魏正则因此将她怀疑或敌视,急道,“很抱歉之前的欺瞒,不知怎样求得大人原谅?” 磕头赔礼她都做得来! 魏正则脚步顿住,眼中闪过笑意,并未回头:“抄五遍《弟子规》吧。” “啊?” 秦画晴呆在原地,马车缓缓驶离,留下长长的车辙痕迹。 —————————————— 带着满心疑惑,秦画晴回到了永乐侯府。 寿宴已经开席,张氏坐在女眷一堂,远远看见秦画晴,便朝她招手。 秦画晴立刻走了过去,旁边仆妇搬来凳子,给她加了个座位。 “你去哪儿了?”张氏蹙眉,板起脸说,“知不知道把你表哥、弟弟他们都急坏了?” 秦画晴歉然道:“侯府太大,我不小心迷了路。” 张氏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舍不得教训,让贴身丫鬟春茜去秦良甫那边禀告一声人找到了,这才开始给她夹菜,“快吃点儿东西。” 秦画晴点点头。 “方才卢大人家的公子也不见了,表妹,你没遇见什么事吧?”张穆兰朝她充满了关怀,张氏觉得这话不妥,旁人听见了还以为她和那卢家公子有什么。 正要呵斥,就听秦画晴笑道,“多谢表姐关心,只是在侯府迷路罢了。” 她侧首对张氏附耳说:“我临走时表姐和永乐侯世子相谈甚欢,说不定可以促成一段良缘呢。” 虽然秦画晴故意压低声音,但他们那桌的贵女命妇耳尖的都听了清楚。当下便有几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射向张穆兰,今日谁不是冲着永乐侯世子来的?偏偏叫她人捷足先登,如何不怒。 张穆兰不惧投来的目光,反而颇为得意。 张氏不悦皱眉,她原本就相中了永乐侯世子,觉得长相才学和自家女儿很相配,但见张穆兰的神态,就知道秦画晴所言不差,顿时十分纠结。 秦画晴目的达到,不再多言,斯斯文文的用罢饭菜,又和张氏待了一会儿,便让锦玉扶着,款款离开。 * 永乐侯寿宴一过,成衣铺的蝴蝶衫顿时走俏。 原本只有几个贵女差丫鬟来买,后来越来越多,越传越广,供不应求。 但成衣铺的绣娘就那么几个,奇货可居,秦画晴便将价格往上翻了几番,饶是如此,下个月的成品也被预定一空。 六月末,秦画晴粗略查看了一下账簿,不仅回本,包括粮油店前段时日用出去的亏损也已经填平,她大喜之下,又赏了罗管事银钱,成衣铺的伙计和绣娘也拿到了额外银子,个个都十分满意。 秦画晴回到府中,拉了秦获灵帮她绘图。 没想到秦获灵在这方面颇有见解,觉着设计成衣有趣,加上夏日炎炎,秦画晴的屋子里摆着好几个冰盆,非常凉爽,便赖在明秀院不肯走。 这日秦获灵执笔吟道:“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说罢摇头晃脑,甚为得意,寥寥几笔,便在纸上描出一幅花红柳素的日暮景致。 秦画晴正端坐在桌前,执紫竹狼毫笔,用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誊抄《弟子规》。 听他吟诗,秦画晴趁着蘸墨的空档伸长脖子看了眼,微微一笑:“画的不错,可绣娘绣起来太费工夫了。” “我正想给你说,过段时间便推出这种绘画的裙子,比刺绣看起来更灵动,还不费人力,随便请些书生画师便可。” 秦画晴搁笔,支着下巴思索:“画出来的确更好看,可一洗就掉了,反而脏兮兮的,不可取。” 秦获灵伸手将垂在耳边的束带往后一撩,挑眉道:“到底是阿姐你孤陋寡闻,将颜料调在橡树树脂里,怎么洗也不会掉的。” “你这样说我就将此事交给你了,届时只用给我看成品。”秦画晴不看他,执笔抬起皓腕,继续抄写《弟子规》,这都快半个月了,她还剩最后一遍。 秦获灵看她誊抄《弟子规》,嘀咕道:“阿姐,别写了,我们出去放纸鸢。” “这么热,不去。” 秦获灵看她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更不乐意了,说:“我们书院的夫子罚学生就让抄《弟子规》,你何必自找罪受。” 秦画晴头也不抬,笑着问:“那你抄了几次?” “也就一次而已……”秦获灵一缩脖子,自觉说漏嘴了,“可别告诉爹。” 两人说了些闲话,秦画晴便让锦玉去厨房端两碗冰镇凉果汤。晶莹剔透的瓷碗中,是亮红色的汤水,飘浮着还未融化的冰块,看起来又解暑又美观。 秦获灵正热着,将青花瓷的汤匙扔一旁,直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 几口下肚,竟觉得满嘴生香,一身的燥热也随着清凉而渐渐消失。 他咂咂嘴,惊讶道:“这什么东西?酸酸甜甜,却比酸梅汤好喝解暑,卖相也极好。” 秦画晴笑道:“是锦玉老家的方子,将山楂去核,取杏仁、红枣、枸杞同熬,又在汤中再加糖粉燕窝,将冰窖中的冰块用锤子打碎,放在汤里,再用冰镇。怎么,喝起来可还不错?” “当然不错。”秦获灵又喝了两口,含糊不清的说,“这味道,这手艺,都可以开个铺子卖钱了。这天这么热,肯定有一万个人等着排队买呢。” 秦画晴握笔的手一顿,眯眼想想:“嗯,倒可以试试。” 十三章 圈套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8 粮油店长期亏损是秦画晴心头一根刺。 虽然成衣铺赚的盆满钵满,但一家店挣两家的钱,长期以往罗管事和张管事迟早心存芥蒂。 西街巷尾的粮油店占地不大不小,刚好可以隔开作两间铺子,一边是新颖小食,一边贩卖粮油。打定主意,秦画晴便找到张管事和他商量,张管事没有犹豫便同意了,照他的话来说,已入不敷出,再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隔天粮油店的招牌就做了出来,秦画晴随口取了个“小雅食肆”的称呼,简单好记。 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一连几天,铺子外都是门可罗雀,秦画晴心急,便找秦获灵商量。 秦获灵想了想说:“先在巷子口免费摆几壶,摆个三五天,亏不了多少钱,等名气传出去再说。” 秦画晴算了算帐,只要将冰镇凉果汤里的燕窝去掉,支出也不多,山楂枸杞一钱银子好大几包呢,当下便将这个想法告知张管事。 加上有心传扬,很快,西街有免费冰镇汤的消息便传遍京城,平时冷清的西街一下热闹起来。 秦画晴远远看过,巷子口全是人,不管怎样也会留下部分回头客吧? 小雅食肆买的糕点、汤水、茶叶均很便宜,寻常百姓也买得起。随着时间推移,生意好的时候,每天也能迎来送往几十人。这些人里有的顺路便在隔壁粮油店买了米面,价格和外头一样,回去吃过几次,发现谷壳很少,大米又新又香,即便不来食肆坐坐,也专门来巷尾买粮食。 张管事见生意好了,便问秦画晴需不需要提高价钱,秦画晴直接拒绝。 能赚便是好事,突然涨价反而吃相难看,再说有成衣铺的维持,她也不缺银子。 过得几日,秦画晴查了账本发现赚了不少,将该开的工钱和成本剔除,又打听了除沧州外哪地还有天灾人祸,这一打听就发现好几个州县都十分贫困,秦画晴便让张管事准备三十石粮面,以秦良甫的名义四处施舍,张管事做起这事儿也已熟稔,不用秦画晴多做交待,便请了镖局的人往就近的州去。 安顿完事情,秦画晴总算可以窝在院子里好好清闲一阵。 这天,秦画晴午休刚起,就见锦玉缓步过来,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秦画晴微微一笑,“他们住太久,还真把自个儿当是秦府少爷小姐。” 张家姐妹身边都安排了伶俐的丫鬟,而那日秦画晴知道张通宁的龌龊想法后,早就买通了翠竹院的丫鬟婆子。张通宁身边有个伺候洗漱的丫头,今年才十三,名叫绿云,昨晚去张通宁屋子端水,不知怎地就被他拉入屋中行了那事。张通宁又给绿云许诺以后抬她做妾,绿云便傻乎乎的将此事瞒了下来,满心满意等自己飞上枝头当主子。 这些都是翠竹院别的丫鬟来报,绝不会有假。 锦玉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小姐,你要将此事告知夫人吗?” “当然,只是得换一种方式。”秦画晴笑了笑,“替我更衣,好好梳妆打扮。” “这……这都快卯时了。”锦玉看看天色,不知秦画晴打什么主意。她虽然疑惑,却没有询问,让黄蕊进屋替小姐梳头,自己调色胭脂。 秦画晴盛装打扮才好,就听下人来传话,张氏今日破天荒请了林春轩的戏班子到府上唱戏,让秦画晴快些去戏台。 秦画晴打听到张通宁也在,当下便笑了起来。 秦府西园的确搭有戏台,只是府中没人喜欢听戏,很多年都用不上一次。穿过垂花门,顺着杏花小路,便听见咿咿呀呀的戏腔,台下放着两排太师椅,小桌几上放着各类干果、茶点,张氏和徐氏、张穆兰正在微笑着说话。 “母亲,舅母,表姐,表哥。”秦画晴一来,众人目光便黏在她身上。 张穆兰低头掩饰嫉妒,徐氏笑道:“画儿快看,这可是林春轩的台柱子。”张通宁却是殷勤的指着身旁的空位,起身邀请:“表妹,你走累了吧?来坐。” 秦画晴破天荒的朝他甜甜一笑:“多谢表哥。” 张通宁一时痴迷,呆呆跟在她背后走了几步,鼻尖嗅着她沾染的桂花香,心旌神摇。 看了半天,秦画晴才看出这演得是《锁麟囊》,并无什么好看,扫了眼身边的锦玉,发现她正朝自己身侧怒目而视。秦画晴回头一瞥,张通宁正深情款款的凝望着自己。 秦画晴难得没有对他露出厌恶神色,反而非常和气的问:“表哥,你觉得这戏如何?” “好,很好。” 自从秦画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莫说看戏了,就连茶水他都没有喝过一口,视线胶着在她身上,根本无法移开。 秦画晴突然颦眉,叹道:“对了,表哥,你知道母亲给我选了门亲事吗?” 张通宁脸色一黑,惊声问:“什么?是……是哪家的人?” 秦画晴又叹气说:“我也不清楚,原本想着表哥你应该知道,看来表哥你也不知了。” 张通宁看着她白皙红润、貌美如花的脸庞,心瞬间揪紧。脸色变幻,却是咬牙想,自己不能再忍,否则表妹就让人捷足先登了! 几场戏听完,都没听出什么味儿来。 席间用膳,秦良甫难得表现的十分高兴,同张横、张通宁各浮一大白。 秦画晴坐的离秦良甫很近,听父亲和张横交谈,言语之间提及项启轩,张横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秦画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适时张氏想起一事,询问张穆兰:“前几日你去宝光寺上香,是不是遇见永乐侯世子了?” 张穆兰故作羞涩的点头:“姑妈,你也知道了?” “世子帮你穿鞋是怎么回事?难道传言是真?”张氏脸色明显不好,此事说出来简直伤风败俗。 张穆兰面露为难,道:“鞋子不合脚,下山时不小心掉了,刚好被世子见得。却没想到世子如此体贴入微,我、我也十分惊讶。” 张氏提醒道:“你现在一言一行都代表秦家,行事务必注意着点儿。” “是,姑妈。”张穆兰低眉敛目的应下,心中却极其不屑,反认为张氏是怕她抢了秦画晴的福分。 这顿饭秦画晴故意吃的极慢,想从父亲和张横嘴里探听点消息,可惜事与愿违,两人都走了,她也没听到任何有用的。 然而张通宁吃得还慢,视线一直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秦获灵讽刺了他几句,他也恍若未闻。 再待下去也没用,秦画晴便离席回到自己的明秀院。她回去后没有立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9 刻梳洗,而是让锦玉去翠竹院传话,仔细盯着张家姐妹的一举一动。 没过多久,锦玉从翠竹院回来,悄声在秦画晴耳边道:“小姐,果然如你所想,张通宁让绿云穿着你的衣服故意在假山后的树林苟且,又让一个婆子去夫人院子里传话,想让夫人误以为是你们私相授受。” 她非常紧张,言辞错乱,秦画晴却是听明白了。 张通宁和绿云故意演这出,又让自己母亲故意“看见”,母亲为了保全她的声誉,定然不会当场揭穿。就算后来再问,张通宁只要一口咬定,事后不管她如何辩解,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张通宁还会借此事,当真对她做点儿什么,到时候铁板钉钉,她的声誉就毁了。 “买通的是那传话的婆子?” 锦玉点头:“正是。” “让她不仅给母亲传话,还要给父亲、舅舅、舅母、弟弟,全都传一个遍。” 秦画晴叹了口气,对镜整理了下珠花,确定妆容打扮一丝不苟,这才带着院子里一群丫鬟仆妇提前守在池塘边的假山旁。 没过多久,果然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秦画晴示意众人屏息,她伸出头悄悄一看,张通宁搂着一名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女子正在亲热。 两人说了些没羞没臊的话,就见远处小径上走来一群人。 张通宁听得脚步声,只当计谋成了,和绿云亲昵的更卖力,还故意提高声量:“好表妹,表哥知道你心里有我,你放心,这辈子表哥非你不娶。” 绿云轻声“嗯”道,夜色里模模糊糊,和秦画晴的声音还真有几分相似。 一旁的秦良甫、秦获灵和张氏脸都黑了,秦获灵抬脚就要冲过去:“让我打死这个不要脸张通宁!” 张横一把将他拉住,压低声音:“获灵,你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你阿姐和我宁儿两情相悦,真说不要脸,难道不该是……” “闭嘴!”秦良甫厉声呵斥,张横立刻噤若寒蝉。 秦获灵死死握紧拳头,一旁的张穆兰赶紧上去劝慰:“获灵,你不要生气,我哥和表妹也算青梅竹马,亲上加亲,何乐不为呢?”她语气一顿,又说,“表妹和我哥都已经走到这步了……你们还是给她留点儿面子,不要声张,直接将这亲事定下来吧,也算给表妹一个惊喜。” 躲在假山后的秦画晴听见这话差些鼓掌了。 张氏和秦良甫对视一眼,心头已经松动了几分。 徐氏也掩嘴笑道:“画儿和通宁情投意合,也不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操心了,甚好,甚好。” 那树林里传来一声声“好表妹”、“好表哥”,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当秦良甫听不下去,准备离开之时,夜色中,突然几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冷然突兀:“表哥真是用心良苦,导了一场精彩好戏啊!” 十四章 驱逐 秦画晴缓步从假山后走出,瞬间沉声吩咐:“去把林中那无耻女人抓来,给我狠狠扇她耳光!” 话音甫落,早已待命的几名粗使婆子立刻冲进树林里,抓着绿云的头发拖到众人面前,掼在地上。 张穆兰和张横大惊失色,秦获灵却是喜出望外,飞快跑到她身侧,抓起她胳膊看了看,见她衣衫整齐、头发一丝不乱,从容淡定,抬手一指道:“阿姐,你早就知道这不要脸的狗东西冒充你了?” 秦良甫原本悬在半空的心瞬间落地,他眯了眯眼,目光冷冷的射向张通宁,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洞。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通宁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明明只让通传姑妈啊,怎么姑父、父亲、表弟、妹妹都来了?还跟了这么多丫鬟下人,简直……简直羞耻万分。 徐氏和张横都呆若木鸡,倒是张穆兰率先反应过来,忙道:“姑父,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 “闭嘴!”张氏也难得疾言厉色的呵斥:“你到底说不说!” 秦画晴走上前,扶着她手臂,笑道:“母亲别生气,我来替表哥说罢。表哥一直喜欢我,可我并不中意表哥,他怕你们将我许给别人,便想着捷足先登,毁了我清誉,你们想不把我嫁给他也不行了。” 她说话间一直是笑着的,可张通宁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表妹,他印象中,表妹一直心思单纯,怎么可能笑着说出这些话,和那书中描述的蛇蝎女子别无二样。 他目光惊恐,颤声说:“你……你一直都知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秦画晴突然看向一旁强装镇定的张穆兰,说:“表姐告诉我的呀。” 张穆兰脸色煞白,咬牙道:“你胡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秦画晴依旧微笑:“不错,表姐的确不知道,可不由你提点,表哥怎么可能想得到这阴损法子?” “那你也不能诬赖是我!” 秦画晴轻飘飘道:“可没有诬赖你,是我亲耳听到的。” 张穆兰还在争辩,可她争辩的话语却十分苍白无力。如果不是秦画晴事先听到,今日怎么会揭穿这么一出戏? 秦获灵扶着秦画晴手臂,翻了个白眼,道:“公道自在人心,可你们根本不是人心,而是狼、心、狗、肺!” 张穆兰被他这样一骂,身子一软差些跌倒,幸得旁边的丫鬟搀扶。 张横冷汗涔涔,走到秦良甫跟前,战战兢兢说:“妹夫,他们年纪都还小,一时冲动罢了。你看……你看画儿也没受到什么损失,不如就这样算了?” 徐氏也低声道:“年轻人都还小,做事是冲动了些,算了吧。” “算了?”秦良甫忍住打他一巴掌的冲动,冷然道,“若不是我女儿聪明事先做的防备,她的声誉谁来负责?难道还真嫁给你这不成器的儿子?” 张横哑口无言,还想解释,就加秦良甫不耐烦的一挥手:“用你身上的钱财自己置个宅子,明日便搬出去罢!” 张横没想到秦良甫竟然让他搬出去! 他当晚便找张氏说话,希望能继续留下来,原因无他,张横才入京任职,根基尚浅,全看秦良甫脸色行事,现下他若搬走,那些人一定会知道秦良甫和他闹了隔阂,他在官场上便举步维艰了。 然而张氏也是气坏了,非但没替他求情,还将他数落了一顿,连带着对徐氏和张穆兰都没有好脸色。 张横眼看着待不下去,准备死乞白赖,张穆兰却找他说:“爹,何必这样没了骨气!离了姑父家,我就不信咱们不能活了!”又说永乐侯世子钟意她,张横心一硬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0 ,次日大早便带着老婆儿女搬去城郊的宅子。 听闻舅舅一家终于走了,秦获灵直接抚掌大笑:“甚好,总算不用看见那几个倒霉催。” 秦画晴也很高兴,但碍于母亲的面子,始终没有表现的太过。 张氏因此郁郁寡欢的几天,秦画晴去开导她几次,她便也释然了,还叹道:“我家对他们仁至义尽,他兄妹两个还这样算计你,即便你爹将他官职罢了,也是活该!” 秦画晴见她不再为难,也舒了口气。 时间一晃又过去大半月,秦良甫禁足期一过,又风风光光的上朝,办了几件漂亮事,重得了圣轩帝欢心。 * 这天秦画晴送了新图纸给罗管事,顺道去小雅食肆。 天气闷热,冰镇的凉果汤、酸梅汤都卖得极好,几张方桌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个在粮油店门口,搬了小凳,扇着蒲扇围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胡侃。 秦画晴直接从后门进去,免得大堂的人看见。 她让锦玉去找来张管事,问问店铺情况。 随后,又问最近几次施舍粮食、米面,当地百姓都说的什么。 张管事恭敬道:“现在滁州、沧州、通州部分县、乡,都对秦大人格外爱戴。之前传闻秦大人不好的风评,在这几个地方基本是听不到了。” 秦画晴忍不住勾唇一笑:“这只是开始,也劳烦张管事在此事上多多费心。” “东家客气。” 两人说了一会儿,秦画晴便准备离开。 前堂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还有没有凉果汤?” 锦玉捂嘴惊讶道:“是李敝言李公子!” 秦画晴又不是瞎子,当然认出来了,她不想同此人有交集,正欲转身,便听柜上的伙计歉然道:“这位公子,你来晚了,最后一碗凉果汤刚被买走。要不,你另买一碗本店的酸梅汤罢?” 锦玉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伙计刚送来,还没有动过的凉果汤,道:“原来我们这是最后一碗?” 张管事点头笑道:“凉果汤走俏,每日五十碗都卖的干干净净。依东家所说,绝不多卖,物以稀为贵,到了第二天,照样有人来。听说这位李公子家中母亲十分喜爱本店的凉果汤,每次顺道便会来买,孝悌之心,十分难得啊。” 秦画晴看了眼李敝言,首先想到的便是李赞,这位以后也是不得了了的人物,乃辅佐靖王的大功臣。 她自然是不肯放过一点儿机会,眼看李敝言要走,让锦玉将凉果汤打包,快步走上大堂,出言道:“李公子,请留步!” 李敝言没买到,正郁闷怎么回去跟母亲交待,就听身后一道悦耳的女子声。 他回过头,微一晃神,便认出是秦画晴,顿时僵在原地。 秦画晴从锦玉手中接过凉果汤,递向李敝言,大大方方道:“李公子,莫让伯母久等。” 李敝言心中还在想上次自己吼她的尴尬场景,没想到她却做出这番举动,顿时俊脸微红。 “不必,姑娘你自己享用罢。” 秦画晴有些讶异,“李公子莫要多想,只是想着此间路途遥远,你又亲自来跑一趟,空手而回实在说不过去。”她也不想和李敝言多说,将打包好的凉果汤随手放在柜上,便道,“李公子,告辞。” 管他要不要,自己人情反正是送到了。 秦画晴颇为满意,带着锦玉刚走下台阶,身后李敝言便快步追来,“秦姑娘!” 秦画晴回头,微笑道:“李公子还有何事?” 她长相貌美,如此笑来却并不艳俗,反而十分清雅,仿佛是朝露滴落在兰花上。 李敝言觉得她和印象中的人不太一样,不仅仅是长相,性格也相差甚远。 他为自己之前的偏见感到难堪。 斟酌片刻,李敝言开口道:“秦姑娘,我为上次的话向你道歉。” 秦画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上次他好像莫名其妙吼她来着。 想通这点,秦画晴便颔首,“嗯”了一声,道:“李公子切莫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道了告辞,便和锦玉一同离开。 她举止得体,言谈有礼,李敝言看着她被随从簇拥远去的背影,颇不是滋味。 他当初也只是听说秦画晴去李府堵他,但不知是真是假。 接触了两次,发现她根本和想象中不一样。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幼稚事?而她上次找自己老师,又是说些什么呢? 李敝言带着满心疑虑,提上凉果汤,回到李府。 秦画晴匆匆和李敝言见过一面,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少了什么,都快走到家门口,才猛然记起来:“诶?我刚才分明可以问他项大人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秦良甫下朝都满面春风,一定是政敌被打压,他才心情不错。 锦玉道:“李公子和小姐你又不熟,而且碍于老爷,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秦画晴转念一想,叹气道:“这件事不清不楚,我始终惴惴不安。” 没有缘由,令她心乱如麻。 锦玉虽然不知小姐为何越来越关心朝政,但她相信小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就像面对张通宁、张穆兰,小姐其实早就算计好了,所以她毫无理由质疑,只需要尽心竭力的帮助她。 “李敝言不一定问得出,但有个人应该可以。” “谁?” 锦玉朝秦画晴一笑:“小姐,你《弟子规》抄完了么?” 十五章 长谈 {"error":600} 十六章 往事 秦画晴看他神色凝重,不禁竖起耳朵,更专注的听着。 魏正则淡淡道:“郑海端等人妄图慢剪羽翼,心思忒恶毒了些。” 秦画晴坐在小矮凳上,随手拿过旁边一支新鲜的莲蓬,剥着莲子,问:“此事无转圜余地的了吗?”说着便将剥好的莲子塞进嘴里,刚嚼了两下,苦的秦画晴五官皱成一团。 碍于魏正则的面儿,她硬是咽下去了。 秦画晴悄悄将剩下的几颗莲子放在旁边,心道真苦真难吃。偷瞥魏正则,他正盯着船外雨幕,暗想应该没被看见。 也不知这莲子怎么回事,平日里吃着并不苦啊。 “项思德必死无疑。”魏正则说。 秦画晴皱眉:“要说魏大人你们没有对策,我是不信的。” 魏正则看她稚气未脱的脸色十分凝重,觉得好笑:“太常丞丁正前段时日府中失窃,唯独先帝御赐的九龙杯不见了。前不久圣上做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1 梦,梦见先帝托梦言九龙杯饮酒可长命百岁,当日便让丁正拿出来瞧瞧,丁正无法隐瞒,主动告罪。” 秦画晴不知他说起丁正是什么意思,托腮道:“据我所知,丁正深谙中庸之道,是朝中难得的圆滑人物。为官十几年,一直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得罪,这事和他也有关系?” “丁正也没想到会有这天,好在他不是愚笨之人,告罪后便恳请圣上彻查此事,捉拿盗贼。此案先交由刑部,但刑部对此案不甚在意,未查出蛛丝马迹;后此案便落到大理寺,由我鞫谳。” 秦画晴来了兴趣,问:“魏大人,你知道是谁偷了九龙杯?” 魏正则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复杂案子。九龙杯丢失,正是丁家长女与人合谋,她心中爱慕卢思焕次子卢青,恰好又听卢青好奇那九龙杯,便想借此物博对方好感,趁家中人少,邀那卢青进家门观赏,临走时卢青却将九龙杯顺走。丁家长女怕心上人不喜,便没有戳破,却未料摆在祠堂十几年的东西,圣上突然问起,才牵扯出这样一桩事来。” 他说得轻松,秦画晴却知这案子应是棘手。 接下来她也猜到了,定然李赞、项启轩等人借此大肆打压卢思焕,再说先帝御赐的九龙杯被人说偷就偷,有辱皇家颜面,圣上定不会轻易放过卢青才是。 “那……卢青怎样了?” 魏正则伸手随意捡起脚边一支莲蓬,淡淡道:“郑海端等人为他求情无济于事,圣上将他定为死罪。卢思焕爱子心切,昨日头撞御阶,血溅宣政殿,惹得一众朝臣惊骇,出言保全。圣上体谅卢思焕乃老臣,没再执意死罪,但卢青一生不得考恩科入仕,卢思焕也被罚禁足,至于何时圣上准他上朝,便不得而知了。”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顺着莲蓬边缘一滑,便将带有凹点的一面全部揭下,只剩莲米。指尖一碾,绿色的外壳便被除去,露出白凌凌、嫩生生的莲子。 秦画晴光看他剥莲了,至于说了什么没怎听清。 她实在想象不出面前的魏正则,怎么就深得靖王看重。思及此,她不禁抬眼,轻声说道:“魏大人,我能斗胆询个问题吗?” 魏正则含笑道:“你胆子这般大,有什么不敢问的?在我面前,想说便说罢。” 秦画晴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斟酌着说:“圣上子嗣单薄,四位皇子夭折两位,如今只有楚王和靖王各守淮南道、陇右道。这两处封地虽差不多大,但淮南富庶京城也近,陇右却位处边疆,眼下郑海端等人和楚王交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心思已有决断,可李大人、项大人,以及魏大人你,何不随大流投靠楚王?” 魏正则没想到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片刻功夫他便剥了一捧莲子,将发苦的莲芯取出,递到秦画晴面前,秦画晴愣了一下,也不推辞,摊开洁白的手心接过,笑道:“多谢魏大人。” “楚王性格优柔寡断且纵声色,与其说是郑海端投靠他,不如说是他求郑海端辅佐。” 他嗓音低沉,轻言慢语的讲出来,差些被雨打莲塘声音的淹没。 魏正则知跟秦画晴讲这些不妥,但看她吃着莲子听得认真,语气一顿,便继续道:“光禄七年,我还在汴州任判佐,同靖王有几面之缘。时值汴州虫害,靖王亲自督查此事,却不备车舆马匹,节省下一文一钱,用之于民。这样的人,才是社稷苍生福祉。” 有句话,魏正则却没说。圣上年迈,决断容易被扰,不辨忠奸,但他年轻时也是一代明君,绝非昏聩。楚王乃按封地作称号,而靖王却是圣上亲赐,‘靖’之一字,有靖绥治国安邦的意思。兵部尚书詹绍奇在朝中明哲保身,同丁正算一路子,魏正则在大理寺查看旧案卷宗,通过几个案子,无意猜到詹绍奇是靖王手下,陇右、剑南两地各都司所率卫所隶属都五军督府,听令于兵部,楚王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而圣上的用意是什么,谁又能妄加揣摩。 秦画晴若有所思的点头:“社稷安危至重,到底不能让郑海端一手遮天。” 魏正则微微一笑,突觉和面前少年老成的小姑娘闲谈,颇有意思。 靠船长坐,满目雨空濛。 一阵风裹挟着莲香吹来,秦画晴顿时觉得有些发冷,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她搓搓湿漉漉的衣袖,红着脸看向魏正则:“魏大人,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我送你过去。”说着,魏正则躬身走出船篷,“哗啦”一声撑开油纸伞。 他先上岸,朝秦画晴招手,秦画晴立刻跳下船,钻到伞下,和他挨在一起。 她这才想起,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可抬头一看魏大人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容,眼角泛起淡淡的细纹,这话转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秦画晴低下头,心中暗想:魏大人这样亲切谦和的人,真是非常容易相处。即便说错话,也不担心会被为难,而且整个大元朝,谁肯和她一女子长谈政事? 握着手心里未吃完的莲子,秦画晴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雨势渐小,斜风簌簌,因为魏正则比她高一个头,不停有雨飘进她眼中,秦画晴伸手揉眼睛,右脚不小心踩进泥坑,她低呼一声,忙提着裙子抬脚,苏绣缎面的鞋子却陷进泥里,飞快的拿起来,黏糊糊的泥水顺着鞋底淌下。 秦画晴顿时大为尴尬,脸“腾”的红到脖子根儿,都不敢去看魏正则脸色。 她一咬牙,便准备凑合着穿了,却听魏正则突然温声责道:“你也不嫌硌。” 秦画晴红着脸看他,咬着唇瓣,却不知怎么回答,这样尴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拿着。”魏正则将伞柄递到她手中,秦画晴傻傻的接过,正要问做什么,突然身子一轻,却是被他打横抱起,惊吓之间手心里的莲子全撒了一地。 “魏大人!” 魏正则看她满脸羞窘惊慌失措,不禁叹气:“秦良甫也不好好管教你么?如此不让人省心。” 秦画晴听他他语气完全就是教训小孩子,想到父亲,顿时便不怎么尴尬了,或许魏大人就是把她当世侄女看待吧?秦画晴觑他,儒雅的脸上满是无奈。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脏兮兮的鞋子,靠在魏正则臂弯,鼻尖嗅得一股书卷和徽墨交织的香气。 心念一动,突然问:“魏大人,我父亲做了许许多多错事,你讨厌他吗?” 魏正则步履一滞,否道:“政见不同罢了。” “那……我父亲年轻时候,是什么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2 样的人呢?” 魏正则似乎也想到十多年前往事,眼眸中染上一丝怀念:“现下忆起来倒有些模糊了。你父亲比我早拜师半年,我入学的时正值寒冬。那年冬天特别严寒,院里积雪有三尺深,我和另外两名同窗便未曾前去。而你父亲非常好学,天还未亮,便揣着一个暖手炉,冒着漫天风雪去寻老师解问。等他到了,手中暖炉都被冻成冰疙瘩。后来老师经常提起这件事,说他这辈子教出七名学生,唯有你父亲,他最欣赏。” 他声音非常温厚,秦画晴不禁联想到自己父亲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门前求见老师。再想起他现在面对郑海端那谨言慎行的样子,秦画晴心中酸涩极了。 即便父亲谨小慎微一辈子,认认真真的辅佐郑海端,可他根本没有想到多年后的结局并不是郑海端得势。 世事如棋,世事难料。 秦家落得那个下场,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包括父亲自己。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反之谁又不是呢。郑海端一党做事不容于天下,被剿灭也是情理之中,不会落个好名声。 只有真正以日月为心,以天地为骨,清正廉明高风亮节的好官,才能名垂青史。 思及此,秦画晴不由转动眸光,凝视着面前的男子,移不开眼。 十七章 敝言 顺着小径返还,很快便来到魏府门前。 “魏大人,放我下来吧,被你家人看到……于礼不合。”秦画晴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魏正则语气一顿,“家中只我一人。”语毕,扬声唤道:“徐伯。” 秦画晴怔忪,不明白他话中意思。 斑驳的大门从里打开,还是之前那老伯,他见到魏正则怀里的秦画晴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大人回来了。” 魏正则微一颔首,便抱着秦画晴就近步入东侧书房,书房里陈设极为简单,绿纱窗下,一张红木书案,笔洗边儿上整整齐齐挂着一排毛笔,汉白玉刻篆书的镇纸下压着一副未作完的山水画。百宝阁摆满书籍,角落放着一个熄灭的桐花香炉。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将伞倒放在门槛边,秦画晴缩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对魏正则道:“魏大人,我丫鬟还在马车上,你让人把她叫过来吧。” 魏正则颔首,转身出去吩咐。 恰好徐伯进屋,给秦画晴呈上一杯热茶。秦画晴还想着刚才魏正则那句话,不由多言问:“徐伯,魏大人家人不住这边么?” 徐伯见她明眸皓齿,老脸笑成花儿:“大人父母早逝,亲戚都已疏远,且尚未娶妻,无子无女,府中只有我和几个杂役仆人。” 他是魏家老奴,如同魏正则长辈,眼看魏正则快到而立之年,却依然孑然一人,到底是操心他终身大事。 今日见到秦画晴,徐伯还当魏正则是开窍了,对秦画晴的态度也愈发亲切。 过得片刻,就见锦玉风风火火的撞了进来,见得秦画晴狼狈的样子,大吃一惊:“小姐!” 秦画晴苦着脸,将脏兮兮的鞋子地给她:“锦玉,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去将鞋子简单洗一洗,咱们快些回府。” “是。”锦玉提着鞋子,出门去了。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秦画晴百无聊赖,视线落在书案上未画完的山水图上。画上峰峦叠嶂,青石小路树林深处蜿蜒隐去,瀑布倒悬,化作涓涓细流,流云间盘旋几只仙鹤,疏淡飘远。 秦画晴也见过秦获灵作画,可远不如魏正则寥寥数笔自然灵动,显然功底深厚。 端砚旁放着一枚寿山石阳文印,秦画晴随手拿起,哈了口气,在手心盖了一戳。 但见字体端正的“文霄”二字,秦画晴才记起魏正则字文霄,号嘉石。如果把他章子拿去卖给那些文人雅士,能卖多少银子呢…… 她正不着边际的瞎想,就见门口光线一暗,却是魏正则端着一大碗汤进来,摆在秦画晴面前,叮嘱道:“淋雨后喝点姜汤水,驱寒。” 那姜汤味道极冲,秦画晴看了眼魏正则,想拒绝不喝,但却说不出口,只得捏着鼻子,勉勉强强的灌一肚子。 她擦擦嘴角,脸皱成一团,将碗递过去,道:“魏大人,我喝完了。” “感觉如何?” “……很好。” 魏正则颔首:“那再喝一碗。” 秦画晴登时瞪大眼睛,慌不择言道:“我饱了!”说完便见魏正则眼中笑意加深,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秦画晴脸一红,心中腹诽他竟然还戏弄人。 便在此时,锦玉提着洗刷干净的绣鞋进来,背过身帮秦画晴穿上:“小姐,还有点湿,快些回去换掉便可。” 秦画晴穿好鞋,跺了跺脚,才发现魏正则不知何时已回避,正负手站在屋檐下观雨。 她缓步走到他身侧,柔声道:“魏大人,我这便……告辞了。” 魏正则低眼看她,“嗯,回罢。” 锦玉撑开伞,微扶着她,出了魏府,刚走下台阶没几步,秦画晴忽而转过身,大声问:“魏大人,我以后还能来找你闲谈吗?” 魏正则一愣,随即笑着点头。 隔着重重雨幕,秦画晴也忍不住笑起来,心下如释重负。 现在笼络好关系,可是为将来做打算啊! —————— 随着项思德斩首、卢思焕被禁足,风波稍定,两党争斗看似一片沉寂。 七月流火,正酷暑难挨,边疆一道急报震惊朝野,朔方节度使宋谷明反叛,联合回纥、党项六万部众南下,京师惶恐。便在此时,却听传靖王令朔方兵马使与分宁节度使率军闭城坚守汾州,亲自督战,并派遣小股精锐部队轮番袭扰,让对方在夜晚也无法休息。数日之后,宋谷明叛军疲惫不堪,大元朝兵马却得以灵活的作战方式养精蓄锐。靖王见时机成熟,命人开城门,涌出一群勇猛之师,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宋谷明自知穷途末路,于叛逃途中自缢而亡。 此役,耗时一月,靖王率军斩杀叛军将士四万余人,俘虏七千,缴获战马五千余匹,兵器、粮草和辎重等堆积成山。郑海端等人见状不妙,传信于楚王,楚王匆匆由淮南赶至陇右,犒赏三军,借此功劳分羹。于是捷报传入京师,便成了楚、靖二王联手退敌。 战事告捷,龙颜大悦,此事李赞等人不好上奏,边关官吏陈情奏折被郑海端等人压下,楚王白白捞个好名声。这还不算,楚王从回纥、党项俘虏中挑选出十二名外族女子,献于圣上,圣上十分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3 喜爱,不顾臣子、皇后劝阻,破格封其中一名为愉贵妃。 这等荒唐事传入秦画晴耳中之时,她只微微笑了一下。 愉贵妃也不过是一名受宠的后妃罢了,于朝政无碍,更不会波及她秦家。圣上喜欢谁便封谁,执意阻挠反而适得其反。李赞等人深知这点,劝阻过一次见不得行,便压下再没提起。 适时永乐侯于会仙楼举办诗会,邀请京城才子文士相聚,共同探讨古来文人骚客之歌赋,再由几位老翰林评测。 永乐侯几乎每隔几年就会举办一次这样的风雅盛事,以前秦画晴只当他惜才,现在想来却是暗中选拔、培植党羽,稳固郑党根基。 眼看秋闱将至,秦获灵准备回桃李书院备考,听闻会仙楼诗会,他却来了兴致,拉着秦画晴同去凑热闹。秦画晴对一切和永乐侯有关的事情都没有兴趣,但一想着秦获灵即将离家,许久见不到了,心下一软,便答应下来。 会仙楼就在成衣铺对面,秦画晴想着这月账本还没看,便对秦获灵道:“你先进去,我随后来寻。” 秦获灵踮脚见得里面好几个同窗,又见秦画晴身侧有锦玉和随从作陪,当即点头,飞快跑了进去。 秦画晴将成衣铺的账本过目,发现生意一月比一月好,不禁喜笑颜开。 罗管事道:“多亏秦少爷想出在衣裙上作画的新颖法子,绘制起来又快又方便,加上价格降低,买得人也更多了。” “等再过段时间,便去别地选个铺子,广开分铺。” 罗管事笑道:“全听东家你说了算。” 秦画晴又夸奖他几句,才同锦玉一起前往会仙楼。 这是诗会举办的第三天,一楼大堂的位置已经坐满了,除了许多书生文士,还有几名用心打扮过的女子。大元朝民风开放,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只要不太出格,都算情理之中。 秦画晴环视一圈,没有看到秦获灵,便在此时,就听会仙楼上一阵熙熙攘攘,有人惊叫道“打人啦”,秦画晴心下一惊,和锦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飞快上楼。 楼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锦玉拨开人群,瞟到躺在地上的人露出一双鸦青色蝠纹布靴,秦获灵今日便是传的那靴子。 秦画晴大叫道:“住手!”心疼的喊,“获灵,你有没有事?” 岂料走近一瞧,那人抬起脸来,小眼薄唇,竟是极为陌生。 “阿姐,你在这儿干什么?”身后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嗓音,秦画晴当即大窘,扶着锦玉站起身,后退几步:“不好意思……认、认错人了。” 锦玉跟秦获灵解释道:“小姐听楼上打人了,还以为是少爷你。” 秦获灵手里端着一碟糯米糕,哈哈笑道:“阿姐,我刚才去给你买糕点了。” 秦画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快些看,看完早点回去。” 两人正准备下楼,突然有人喊道:“秦姑娘,请留步!” 秦画晴闻声一怔,回头一看,李敝言一袭墨竹青衫,立在梨花木的扶手旁。他身边站着眼眶淤青的男子,正是秦画晴方才认错的那位。 秦画晴不好无视,微微颔首:“李公子,好巧。” 李敝言见她今日打扮的极为素净,发髻间只别着一个小小珠花,清雅秀丽不输盛装时的明艳。 “这位是我同窗,太医院判宋太医之子,宋浮洋。”李敝言微微侧身,向她介绍,“方才我不在,多谢你出言解围。” 秦画晴干笑两声,“误打误撞罢了。” 她身侧的秦获灵突然“咦”了一声,问:“宋浮洋?是不是劳夫子教的那位宋浮洋?” 宋浮洋小眼睛陡然睁大,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 “哈哈。”秦获灵突然抚掌大笑,“原来就是你啊!好几个同窗早就想教训劳夫子,却一直没有动手。那日听说他被一个叫宋浮洋的学生罩着竹筐一顿狠揍,你可是桃李书院的大英雄!” 秦画晴诡异的看他一眼:“你一天到底在书院学些什么?” 那宋浮洋也面露喜色,“你也在桃李书院?” “我老师是周夫子。” “周夫子出了名的和蔼,比劳夫子好多了!”宋浮洋抬手一指李敝言,“那他你肯定认识,大名鼎鼎的李希直啊。” “书院里最年轻的贡士,当然认识。”秦获灵连连点头,李敝言也朝他含笑,几人攀谈起桃李书院,越聊越投机,便一同入了二楼雅间,叫了壶庐山烟霭,兴致勃勃谈天说地。 秦获灵问:“你怎么会被打呢?” 宋浮洋哼哼道:“那几个书生在谈论当今画技谁最好,一个说是陈夫子,一个说是六弦山人,我就说了句公道话,明明是嘉石居士,不知怎地就惹恼了他们,对我拳脚相向,枉读了圣贤书!” 秦获灵一拍大腿,“本来就是嘉石居士啊,你哪里有说错?” 李敝言插嘴道:“永乐侯设的诗会,提起老师,自然不妥了。” 他说的晦涩,秦获灵和宋浮洋都一脸不太明白的样子,便不再聊这话题。秦获灵跳脱,宋浮洋性格和他无二,两人很快打成一片,无话不谈。 秦画晴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茶叶在杯中卷散舒展,锦玉时不时跟她说几句,颇感无趣。 李敝言自打她进屋便一直在看她,这会儿见宋浮洋和秦获灵聊的兴起,便出言问她:“秦姑娘,你来此是陪你弟弟?” 秦画晴看他一眼,腹诽这不明摆着吗? 她面上却露出适宜的笑容,“嗯”了一声。 十八章 意外 李敝言想了想,又问:“那日在永乐侯府,秦姑娘找我老师说些什么?” 他实在不知以何话题开口。 秦画晴一愣,搪塞道:“听说魏大人腹有诗书,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得解,顺便求教罢了。” 平时李敝言不会追问,今天却多嘴道:“是何问题?” 秦画晴垂下眼帘,思忖道:“那日在永乐侯府,无意看见一题,‘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马岸齐,问水深葭长几何?我百思不得其解,恰好看见魏大人,听闻魏大人精通算数,便斗胆上前询问了。” 李敝言顿时来了兴趣,蘸了茶水在桌面演算了一番,却得了几个结果,都不大对,他问:“那老师解出来了吗?” 秦画晴笑道:“水深十二尺,葭长十三尺。” 李敝言算了算,答案果然如此,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秦姑娘还喜欢算术。”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4 “只是偶感兴趣罢了。”秦画晴倒是没有说假话,她对算术还真的挺感兴趣,而且这道题也真的是在永乐侯府所学。李敝言和她又讨论了几道浅显的算术,言谈间倒极为投机。 他看了眼秦画晴,复飞快的移开视线,道:“那天多谢秦姑娘割爱,家母十分喜欢那凉果汤。” “举手之劳而已。”秦画晴吹吹浮起的茶叶,低头浅酌,“按理说永乐侯举办的诗会,李公子不该来参加的。” 李敝言微微怔住,思忖片刻,才说道:“我本也不想来,但祖父命我来此结交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兴许以后为官入仕,能够帮扶。” 秦画晴没想到他竟然回答的如此详细直接,垂下眼帘掩饰讶异的神色,道:“李大人也是为李公子你着想。”她说话间,便准备去捻一块儿秦获灵买的糯米糕,然而右手袖子太宽,不小心便将李敝言面前的杯子拂落,茶水倾倒他一身。 “李公子,实在……实在不好意思。”秦画晴忙掏出随手携带的手帕,递给他擦拭,脸红了一片。 李敝言捏着她递来的绣帕,只觉丝绸滑软,低头一看,上面绣着的凤蝶戏榴花图案,十分精致。 他们这边的动静惹得宋浮洋和秦获灵一起侧头,秦获灵开口问:“阿姐,你怎么给李公子泼了一身水?” 秦画晴耳根都红了,她瞪了眼秦获灵,道:“不小心将茶杯打翻了。” “无妨。”李敝言简单擦了擦水渍,趁着秦画晴和秦获灵说话,不知怎的,顺手将那扔在一旁的绣帕纳入袖中,看了眼秦画晴微微发红的脸蛋,心下一跳,懊恼自己竟然如此孟浪之事。 宋浮洋道:“你衣服湿了,先回府换一件吧。” 李敝言自然是不愿的,他好不容易才和秦画晴碰见,还没有好好聊天,便要离开,实在有些……不舍。 秦画晴也劝道:“天气虽热,但穿着湿衣也不舒服,李公子,下次再见。”李敝言看着她,“嗯”了一声,“届时再找秦姑娘讨教算术。” “李公子这月也回桃李书院么?”秦获灵问。 李敝言摇摇头,“殿试尚早,所以不回书院。” 秦获灵有些惋惜:“那可惜了。” 宋浮洋上去捶了下他肩膀,“有什么可惜的,我陪你一起啊,再去揍劳夫子一顿。” 两人顿时又哈哈笑起来。 秦画晴有些担心弟弟的学习态度。 李敝言同宋浮洋告辞,宋浮洋和秦获灵却结为好友,约定过几日一同去通州。两人前脚刚走,后脚秦画晴便看见永乐侯世子薛文彬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 而这群人里还有她那龌龊的表哥张通宁。 秦画晴当即便唾弃道:“他倒是厉害,这么快就巴结上永乐侯世子了。” 秦获灵冷笑:“不过是世子身边一条狗。” 永乐侯世子一群人来,秦获灵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反正他认识了宋浮洋。当下便趁人不注意,同秦画晴从前门离开。 秦画晴和秦获灵正好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华丽马车,却见绣金线的车窗帘晃动,里面人酸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表妹和表弟。” 秦画晴步子一顿,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穿戴华贵、神色鄙夷的张穆兰。 她耳朵上坠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扯着耳垂,明晃晃的。 秦获灵理都不理她,秦画晴也仅仅是瞟了一眼,道了句:“真是凑巧,表姐。”他二人对张穆兰全然不上心,张穆兰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紧紧扣在掌心。 她眯眼,脱口便道:“我告诉你们,永乐侯世子答应娶我做世子夫人,愉贵妃现在是我义姐!你们装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给谁瞧!” 秦画晴一听这话简直想笑,可她忍住了,反而抬头说:“那我先在此恭喜表姐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跟秦获灵离开。 就这样划分的清清楚楚吧,别到时候连累秦家。 张穆兰见二人远去的背影,想到张横现在于朝中步步为难,全都拜秦家所赐,顿时恨得无以复加。永乐侯世子不曾对她许诺,她也只和愉贵妃有过几面之缘。可即使她说了如此大的谎言,秦家姐弟也不在意,难道……真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 遇见张穆兰,并未给秦画晴留下印象。 每天她不是陪着张氏绣花便是同秦获灵练字,偶尔去铺子瞅瞅,日子波澜不惊。 秦良甫这段时间愈发忙碌,下朝后便关在书房,又忘了用中膳。 秦画晴心疼父亲,和张氏说了几句,便让锦玉端着餐盘,来到含英院。 她敲了敲房门,道:“父亲?” “进来。” 秦画晴推门进屋,便见秦良甫伏案疾书,手头堆着几本兴建宫殿的书籍图册。 秦画晴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询问:“父亲记录这些干甚?此事不该由工部负责吗?” 闻言,秦良甫搁笔冷笑,“工部尚书、侍郎连带下属官员,通通被魏正则弹劾贪墨,圣上正令他追查此事,没一段时间是理不清了,督促修建姑射楼的事情便落在为父身上。” “姑射楼?” 秦画晴怔然,为何她以前不知道有这事?莫名心里生出一股不安,难道事情的发展并不与她记忆中一样? 秦良甫“嗯”了一声,揉揉眉心,似乎十分疲惫:“不知愉贵妃给圣上施了什么迷魂药,圣上非要为她修一座姑射楼。” 秦画晴喃喃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看来圣上是宠爱愉贵妃到骨子里了。” “左右不过是个妃子,随圣上心意罢。”秦良甫倒不甚在意,不论是兴建宫宇还是广纳妃嫔,他为臣子只求讨圣上欢心。再说督办修建一事,除要求每日定时巡视、检查,在规定工期内完工,反倒十分简单。 秦画晴神色阴阴晴晴,她确定上辈子圣上没有为愉贵妃大兴土木,到底哪里出了意外……拢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放开。 ———————— 转眼到了七月末,秦获灵和宋浮洋相约前往通州。 通州桃李书院,虽不是官学,却盛之于官学,目的培养人才,以供朝廷之用。大儒张素便是桃李书苑曾经的学生,门下七个寒门学子各负盛名。 但桃李书院不收皇室近亲,大臣散官的子孙能在桃李书院读书,也是近年才开放的规定。 所以张氏虽然极其不愿意儿子远离身边,但儿子能在桃李书院读书,为了儿子锦绣前程,她也只有为他打点好一切。 秦画晴亲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5 自给他打包了几盒金丝蜜枣,这是秦获灵最爱吃的蜜饯。结果才拿上马车,秦获灵便和宋浮洋两个打开吃了一大半。 “阿姐,下次回来家中便要多个解元了。”秦获灵含着蜜枣,笑容灿烂。 宋浮洋用手肘捅他,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就算你是解元,那也是我让给你的。” 秦获灵“嘁”了一声,将枣核往车外一吐,翻个白眼:“就算将策题现在扔给你,你也考不中!” “秦获灵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考不中啊考不中!” “你才考不中!” “你考不中!” “……”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瞎嚷嚷,最后竟然互相挠痒,秦画晴看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这个弟弟,向来活泼,跟宋浮洋这活宝算是凑一块儿。 张氏过来,两个便都不吵嚷了。张氏温言叮嘱秦获灵几句,语气满是不舍:“去了书院好好读书,早日考个功名,也好入庙堂替你父亲分担一二。” 秦获灵想到父亲仕途不易,于是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的点头:“娘,替我跟父亲道别,让他注意身体。” 张氏颔首应下。 秦获灵又向秦画晴告别,这和宋浮洋催车夫离开。 落日余晖下的马车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秦画晴才扶着张氏回到秦府。 然而,一回府,却听下人说秦良甫到现在还没回来。 张氏惊道:“出什么事了?” “母亲,你别急。”秦画晴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也许父亲在外应酬,等等吧,说不定待会儿就有下人来传话。” 她如此一说,张氏倒安下心来等候。 十九章 皇嗣 与此同时,秦良甫正跪在兴建的姑射楼九十九级台阶下。 暮色四合。 酷暑的天气,弥漫着热浪,一丝风也没有,他却冷汗涔涔。 圣轩帝反反复复踱步数次,终是无法压抑怒气,抄起手边汝窑盖碗陶瓷杯,狠狠往下一砸,只听“哗啦”一声,上好的茶杯四分五裂,茶水贱了一地。 “秦良甫!倘若愉贵妃龙种有恙,朕便砍了你脑袋!” 秦良甫血流披面,温热的液体顺着沧桑的脸颊滴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渍。 他不敢抬袖擦拭。 秦良甫呆若木鸡的跪在被炙烤滚烫的汉白玉地面,回忆起刚刚那幕,还仿若梦中一般不甚真切。 这日他按例来姑射楼监查,工匠忙忙碌碌井然有序。 恰逢愉贵妃也来观进度,她见高楼巍峨,便出言询问:“姑射楼有多高?建成后是何模样?” 秦良甫自然不敢隐瞒,事无巨细禀报:“高为二百九十尺,方三百尺,共三层。下层法四时景,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上层法二十四节气,以木为瓦,夹纻漆之,施一丈黄金铁凤,端显娘娘尊贵威仪。” 愉贵妃闻言甚为受用,当即便要登高一望。 然姑射楼尚未竣工,内间杂物、器具、木料堆积,工匠来往穿梭十分混乱,愉贵妃刚走几步便被脚下逶迤拖地锦绣宫装裙摆绊倒,登时花容失色,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 而这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宫女急忙传唤御医,将其送回钟粹宫,宋太医一把脉可不得了,原来愉贵妃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她受惊过激,恐有小产迹象。 圣轩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当即便要将秦良甫治罪,幸得秉笔太监阻拦相劝,才有方才茶杯砸头的一幕。 圣轩帝年迈却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秦良甫提心吊胆,思绪翻江倒海。 此事根本和他没有关系,愉贵妃执意要去,根本拦不住;如果阻拦了,便又是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秦良甫两处为难,但圣轩帝显然不会替他着想。 那是他最最宠爱的妃子。 圣轩帝厉声喝问:“你可知罪?” “罪臣……万死难辞其咎。”秦良甫说着违心的话,一片惶惶然。 圣轩帝因怒到极致,脸上的肌肉牵扯起下颌胡须,咬牙切齿道:“明知姑射楼还未竣工,贵妃涉险也不阻拦,你的确该死!”他一抬手,明黄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来人,将秦良甫押入大牢!若贵妃有难、皇嗣不保,无须过问,即刻赐死!” 秦良甫脑中一阵眩晕,他膝行上前,大叫道:“皇上!微臣知罪!但请圣上念及微臣为社稷江山殚精竭虑数十年,网开一面啊——”左右架起秦良甫胳膊,将他拖了下去,他求饶告罪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圣轩帝还怒气难消,拂袖而去。 钟粹宫。 愉贵妃侧卧在床榻上,神态闲适,隔着明黄轻纱帷幕,她伸出纤纤玉手,瞧着小指尾上精致的三寸护甲,护甲上镶嵌着一排粉色珍珠,宛若天成,名贵非凡。 “东西扔掉没有?” 站在一侧的宫女玉屏低声道:“娘娘放心,小顺子做事十分稳妥。” 愉贵妃勾了勾唇,声音悦耳动听:“秦良甫与本宫无冤无仇,拿他做垫脚石是否太过残忍?” 玉屏恭敬道:“只是秦良甫运气不好罢了。再说娘娘将计就计,一石二鸟,实在高明。” 愉贵妃笑容满面,颇为得意,又摆弄着手上护甲,越瞧越是喜欢。 便在此时,门外宫人宣皇上驾到,愉贵妃立刻做出一副孱弱模样,圣轩帝见她娇美的身子病虚仿佛一股青烟,心疼的不得了。 “爱妃,可有哪里不适?” 愉贵妃看着这五十多岁的男人,心中满是厌烦,但面上却愈发千娇百媚。 她眸中蕴着泪水:“皇上,你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 圣轩帝压制着怒气,拍拍她的背,“爱妃放心。”他又问一旁的玉屏,“宋太医怎讲?” 玉屏忙躬身说道:“回禀皇上,宋太医说娘娘身子虚弱,皇嗣……可能不保。”她顿了顿,“但宋太医医术精湛,说不定能妙手回春。” 圣轩帝还未开口,却听身侧的愉贵妃低声啜泣,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皇上,你可曾记得,你说若我诞下皇儿,便给他取名昭祀,看来……皇儿命薄,无福消受了。”说到此处,愉贵妃又开始轻声哭泣,圣轩帝心都要碎了。 他忙道:“朕怎会忘?朕还记得要封你为皇贵妃。爱妃啊,你放心,不管此次皇儿能否保住,朕都会封你。若皇子无福消受,总得在你身上多多补偿才是。” “皇上…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6 …皇上……臣妾有你足矣。”愉贵妃不停呢喃,言语充满感激和爱恋。她揽着圣轩帝略肥硕的腰,温柔靠在他身旁,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精光。 —————————— 秦画晴和张氏守在正堂至子时,也没见秦良甫归家。 到底是秦画晴按捺不住,差了一名小厮,前往郑海端府上询问。待小厮匆匆回来,已快四更天。 小厮脸色煞白,嗫嚅着嘴道:“夫人,小姐,老爷他……他……” “你快说!”张氏甫然起身,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老爷今日冲撞了愉贵妃,恐致贵妃小产!皇上已经下令将老爷抓进牢里,说、说贵妃和皇嗣若有问题,便直接将老爷赐死啊!”小厮说完,也是胆战心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氏闻言,眼前一黑,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歪歪倒在太师椅上。 秦画晴瞪大眼睛,虽也惊恐万分,但却强迫自己冷静。 她闭了闭眼,微微缓过神,低声道:“春茜,带夫人回房休息。锦玉,跟我去一趟郑大人的府上。” 锦玉看了看天色:“小姐,现下已四更天!” 秦画晴何尝不知,她咽下满嘴苦涩:“倘若愉贵妃皇嗣难保,父亲下一刻……便不在人世了。” 锦玉也知事情轻重缓急,立刻让人备马车,她给秦画晴呈上一杯热茶,问:“可是小姐,你找郑大人,准备让他如何帮你?” “父亲跟随郑海端八年,乃他左膀右臂。郑海端位高权重,总不能见死不救?”秦画晴握紧拳头,心里只希望愉贵妃母子平安。 前往郑府路上,秦画晴却支着额头,冥思苦想。 明明上辈子愉贵妃根本不会出事,为什么今次却和父亲扯上了关系?到底是天意在改变,还是命运的轨迹出现了偏离? 她惊疑不定心中又充满恐惧,望着马车外黑漆漆的夜色,就像她未明的人生。 马车很快停在郑府门前,秦画晴让锦玉去敲门,倒是很快有下人来迎。 那人是郑府管事,秦画晴告知身份和来意,那管事让她稍等片刻,前去通传。 夜里还是有些凉,秦画晴抱紧身子,小脸苍白,锦玉看得心疼极了。 “要不把少爷叫回来吧?府中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小姐你一个女子,怎么应付的来?”锦玉一直将秦画晴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她打理铺子挣钱,四处救济扶危,讨好老爷的政敌,这本不是她一个女子该承担的! 秦画晴微微摇头:“不要告诉获灵。”她还承受得了。 本来这一世,就是要承受比旁人更多的责任。 便在此时,那传话的管事打开门,他朝秦画晴摇了摇头:“秦姑娘,你请回罢。” 秦画晴心沉入谷底:“郑大人怎么说?他难道不帮我父亲吗?” 管事倒是体谅她,叹了口气,道:“秦姑娘,不是郑大人不肯帮忙,而是这篓子捅的太大了。皇上本来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最受宠的妃子怀了龙种,却因令尊疏忽导致这等大祸,莫说令尊,当日修建姑射楼一百二十八名工匠皆入狱,愉贵妃若有好歹,全部人头落地!即便郑大人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其中关节,希望你能仔细掂量掂量。” 秦画晴没想到圣轩帝昏聩到如斯地步,心下一酸,忍住泪说:“郑大人真的不肯帮忙吗?” 管事看她不过十四五岁,家中就遭此变故,泫然欲泣的样子格外可怜,便道:“我再帮你问问罢。” 秦画晴惊喜不已,连连向他道谢。 约莫半刻,那管事来报,却只叹息摇头,“郑大人……无能为力。” 秦画晴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可怜父亲苦心经营十多年,如今举目朝中,竟是一个肯为他说话求情的人都没有! 他一生笼络贿赂,步步为营,到有难之时,郑海端竟然选择抛弃棋子!那父亲这辈子,苦心孤诣的谄媚,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锦玉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声道:“郑大人权倾朝野,求情不过一句话,他都不肯施以援手?什么无能为力,什么适得其反,不过是明哲保身的借口罢了——” “锦玉,不得无礼!” 秦画晴深吸一口气,朝那管事欠身,道了谢,步履虚浮的转身,狼狈爬上马车。 二十章 求情 她何尝不知锦玉说的对呢。 郑海端那样精明的人,对危机一向十分敏锐,这件事龙颜震怒,任何一个求情的官员都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她父亲是朝中出了名的贪官佞臣,自古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外乎……人之常情而已。 锦玉看她纤弱的身子无力的靠在车厢上,却拧着眉,一脸凝重。 “小姐,回府吗?” “不。”秦画晴叹了口气,极为难堪道,“转道去找舅舅。” 锦玉大惊失色:“小姐!去不得!” 秦画晴摇头:“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尚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只要舅舅肯在皇上面前求情,或者想办法进宫疏通一下关节,了解前因后果,是不是父亲就能得救? 锦玉知道劝说无意义,撩起车帘,对车夫说了一句地址,便沉默无言。 天边一粒星也没有,黑云压顶,空气潮湿近乎粘稠,让人压抑得不能呼吸。 又是山雨欲来的天气。 张府门外两个红灯笼发出虚弱的光亮,在风中摇摇晃晃。 锦玉扣了扣门,秦画晴也大声喊道:“舅舅!舅舅你在家吗?” 过得片刻,门终于打开,却是张横亲自披着衣衫出来。 他略圆的脸上没有带着一贯的谄媚笑容,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讥嘲:“遭难就叫舅舅了?之前在秦府你那趾高气扬的劲儿呢?” 秦画晴没想到他一开口竟连假装都懒得演了,惊愕的睁着眼,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回过神,一字字质问:“不论秦家现在是否遭难,舅舅你从一介白丁,被我父亲一手提拔至京城七品官员,虽不是滔天富贵,但也荣华无忧。如今不肯帮忙且算了,忘恩负义如斯地步,到底不怀丝毫感激之情吗?” “为何要我感激?随便打发一个闲官就算大恩大德了?”张横冷笑一声,“若真想着我好,何必之前惺惺作态?分明亲上加亲的喜事,却将我一家赶出秦府,你可知我在朝中被同僚如何看待?说我张横不要脸,背后脊梁骨都快被戳弯!秦良甫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是他自己活该,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我不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7 落井下石,他就该千恩万谢了!” 徐氏也披着衣衫出来,她颧骨很高,此时不施脂粉更显刻薄,见到秦画晴也是冷冷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来还得谢谢妹夫,不把我们赶出来,恐怕还会被牵连呢!” 秦画晴怒极反笑,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她伸手一指苍天:“你们说这些话,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张横正欲说不怕,猛然乌黑的云层中划过一道银龙,闪亮如白昼,随即轰隆隆一声暴雷巨响,将他吓了一跳。 徐氏这时不知从哪儿端来盆脏水,朝秦画晴劈头盖脸便是一泼:“还不快滚!大半夜来寻什么晦气!” 秦画晴咬紧牙关,头上滴滴答答的淌水,握着拳,语气却格外镇定:“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天。” 骤雨瞬时而至,仿佛霹雳弦惊,豆大的雨点从天而泄,砸的屋檐叭叭作响。 张横心虚的看了眼天上,对暴雨中的秦画晴咬牙道:“你有空在此废话,不如早回去替你父亲准备后事!”话音甫落,他便“啪”的一声摔上大门。 锦玉也气蒙了,使劲砸着大门,怒骂道:“没天理的东西!猪狗不如!畜生!畜生!” 秦画晴到底是没有忍住,脚下踉跄,歪跪在台阶下。 暴雨冲刷着她满身满脸,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流下,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望着紧闭的大门和滂沱大雨的夜幕,不知该怎么办。 重活一世又怎样?她依旧无能为力。 “小姐,小姐,你不要这样……”锦玉看着心疼,伸手将她扶起,“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最后一句话,很快被淹没在声声暴雨里,飘忽消散。 秦画晴站在雨中,望向漆黑的夜色深处,身心俱凉。 —————— 锦玉伸手扶起秦画晴,抹了把脸上雨水:“小姐,我们回府罢。” 秦画晴张了张苍白的嘴唇,“那父亲怎么办?” 他是秦家的顶梁柱,绝不能倒下。如果父亲出事,她可以想象到母亲有多难过,弟弟有多伤心,即便她可以支撑去安慰,可终有身心疲惫的那天……况且,父亲不能死! 锦玉哑口无言。 两人站在张府门前,各自沉默。 秦画晴看着面前蜿蜒的泥泞小路,眼眸微微闪烁。 这里,离魏府也不远了。 她挺直脊背,伸手缓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颤声道:“我要见魏大人。” 锦玉一怔,心想秦画晴是急糊涂了,皱眉道:“小姐,魏大人可是老爷的死对头,老爷沦为阶下囚,他不该抚掌称快吗?” “我如何不知。”秦画晴凄然一笑,目光却坚定起来,“魏大人不帮,我就去找李大人、项大人,卢大人……朝中京官我通通求一个遍!我就不信……没一个人肯帮父亲!” 她一字字说得极为吃力,攥紧拳头,也不知眼中流下是雨是泪。 “小姐……” 锦玉眼睛一酸,扶着她纤弱的手臂,道,“不管小姐你做什么决定,奴婢都一直陪在你身边。” ———————— 魏府并不远,就在莲塘后面。 秦画晴和锦玉艰难的趟过泥泞,转过一棵白杨,便见到魏府那斑驳的朱漆大门。 主仆二人都被暴雨淋得浑身澜嗒,秦画晴抬手重重敲门,湿透的衣袖打贴在门上,拖出长长一道水渍。 此时,滂沱雨似乎已剿灭她心头焦急的火,成为冥冥期待。 不过多时,门内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个点儿了,谁在敲门啊?” 秦画晴攥紧腰带间的流苏,凄声道:“徐伯,我、我要见魏大人,求你通传一声。” 睡眼惺忪的徐伯撑着伞,将一盏油纸风灯往前一提,映亮秦画晴苍白可怜的容颜,顿时睡意全无:“秦姑娘?这么大雨,你怎这时来了?”徐伯忙将大门打开,将伞递给一旁的锦玉,“先在廊上坐会儿,我马上去禀报大人。” 秦画晴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想她一夜求见了郑海端、张横,唯有魏府的徐伯对她如此关照,突然觉得心中酸酸胀胀,感动莫名。 “小姐,我去给你讨杯热茶。”锦玉将伞靠墙倒放,便去寻徐伯。 冷雨夜里,秦画晴看着雨珠重重叠叠顺着屋檐流淌,双眼出神。 薄薄的浅蓝绉纱湘裙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身上,裙边一圈脏泥,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她瑟缩着肩膀,眼睛却格外明亮,眸中染着焦虑惶恐的忧色。 魏正则看到她,便是这副楚楚可怜模样。 “为何每次来都喜欢弄得这般狼狈?” 秦画晴闻言一怔,忽而转头,就见廊下身穿浅青色直裰的魏正则,眉眼中带着倦色。 看样子是匆匆赶来的。 “魏大人……” 莫名其妙,秦画晴心中突然觉得非常委屈,憋了一夜的情绪在他面前竟无法忍耐,鼻尖一酸,眼睛眨了眨,便流下大颗大颗的泪滴。 她突然流泪,魏正则顿时无措,不自觉的放柔语气:“莫要哭了,到底发生何事?” 秦画晴胡乱擦了把眼泪,抬眸解释道:“父亲在宫中掌管修建姑射楼,却不知怎地冲撞了怀有身孕的愉贵妃,现在不知母子是否平安。我父亲为人谨慎,是绝不会冲撞愉贵妃的,这件事一定有疑点……皇上因此迁怒,倘若皇子或愉贵妃有恙,便要杀了我父亲!还有……还有姑射楼百余名无辜的工匠,全部牵涉其中!” 魏正则闻言不禁正色,沉声道:“此事郑海端怎说?” 秦画晴垂眸,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说:“郑海端不打算插手。” 魏正则显然猜到了,郑海端这人,要他去冒险,是万万不可能的,或许他已经得知前因后果,将秦良甫当做一颗废棋。但这话他却没有明讲,怕面前的小姑娘哭的更惨。 他微一蹙眉,思忖道:“你此时找来,无非是想让我在御前求情。但你父亲和我是正反两派,他因此落马,李大人、项大人和无数被他欺压过的官吏,皆觉此乃好事。说句难听的话……我亦是这样认为。” 秦画晴脸色微变,咬紧唇瓣道:“魏大人,我父亲的确做了许多错事,正如你曾说过的一样,选错了道,便没有退路。他也有想过不再干涉朝政风波,可深陷其中,怎能脱身?倘若大人你肯救我父亲,他此次出狱,必定再不会同你们为难……” 魏正则一摆手,打断她的诉求,缓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次若帮忙,李大人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8 、项大人会如何看我?而郑海端、卢思焕又如何看待你父亲?你这样,让我委实难做。” 他声音至始至终都很温润,可秦画晴的心却越来越冷。 这些她也知道,可当魏正则赤裸裸的说出来,她连最后一份希望都没有了。 她死死咬紧唇瓣,手指掐着掌心,不敢抬头,怕魏正则看见满脸泪水。 到底是自己想法太天真,竟然以为魏大人会帮她秦家!顿时脸上火烧火辣,秦画晴朝魏正则屈身,匆匆道谢:“多谢魏大人相告,小女告辞。”随即伞也不打,直直步入暴雨中,朝大门走去。 这举动让魏正则不禁颇恼,喝止道:“站住!” 秦画晴低着头,站在雨中,原地未动。 魏正则叹了口气,上前拉着她湿透的衣袖,将她牵到屋檐下,责道:“便这么喜欢淋雨?染上风寒,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秦画晴听他关切的责备,却是难以控制自己委屈的情绪,嗫嚅着苍白的唇,双手掩面,低声啜泣。 “魏大人……我何尝不知你为难,可我……实在走投无路啊!” 她带着哭腔的嗓音,柔弱无助,在雨夜里久久徘徊不散。 魏正则长叹一声,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斟酌片刻,沉声道:“你莫哭了,虽然此事棘手,但我没说不帮。” 秦画晴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泪水还挂在腮边,犹如梨花带雨。魏正则抬手抹掉她腮边泪珠,眼中带着疏淡的笑意:“这下可高兴了?” 秦画晴只觉他粗糙指腹擦过的地方有些热热的,说不清道不明,连着心也跟着热了。 二一章 庙堂 锦玉和秦画晴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简单洗了洗澡,借穿魏府一负责浣洗的妇人衣衫。还不到五更天。魏府人少,能住的房屋也少,锦玉凑合在那妇人房中休息,魏正则便将屋子让给秦画晴,自己转去书房。 魏正则的寝屋不大,正面一张添漆床,铺着薄褥,没悬帐子;东墙边有一对高几,雕花镶珠圆肚香炉摆在其中,正有盈盈暗香从中飘散而出。 秦画晴踮脚上床,用薄被把自己裹了严实,只露出一张脸蛋儿。头隔在软软的枕上,鼻尖嗅得淡淡的书卷香气,回想起方才一幕,都不知是梦是真。 魏大人竟然答应帮她? 虽然震惊,可并不奇怪,即便魏大人不肯帮助她父亲,却见不得那百余名无辜匠人惨死。 她在床上辗转翻身,望着桌上一灯如豆,想到魏正则不久前便睡在这里,似乎还能感到床榻间的余温。 思及此,秦画晴顿时脸红心跳,明明困乏的很,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窗外雨势渐收,淅淅沥沥,合着漏声迢递,十分吵扰。 秦画晴睁开眼,干脆从床上坐起,随即披着宽大的粗布外衣,走到桌边,小心翼翼的端起油灯,推开门,竟不自觉放轻步子,的来到书房门外。 房里亮着光,窗户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响。 秦画晴在窗外驻足,右手护着微微摇晃的灯火,探头透过窗缝望去,正看见魏正则闲适的靠在太师椅中,手里卷着一本书,低头看得专心致志,桌上摆着碟梅花糕,让书房里增添一丝甜腻。 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轮廓和岁月,更显清濯儒雅。 秦画晴怦然心跳。 她站立良久,发现魏正则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一页,想来是思考什么走神了。思及此,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下。 魏正则的确在想事,他在想怎样力保秦良甫,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一直谨言慎行,唯今日做的决定格外荒唐。他有些发愁,秦良甫保下来还好,若不成功,秦画晴会有多失望?想到秦画晴那失望的神色,魏正则心下颇不是滋味。 便在此时,他却听见窗外一点动静。 抬头看去,秦画晴长发未挽,披着衣衫,手护着一盏油灯,含笑的眼里波光流转。 魏正则怔了怔,合上书页,绕过书案,将门打开:“怎不休息?” 秦画晴踌躇着该不该进去,她本打算在外面看看就离开,却没想到被魏正则发现了。而且她衣衫不整,又是夜色里,实在不好意思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 魏正则见她脸色一抹窘然,站在门口不进来,便猜到了缘由。微微一笑,道:“这会儿你倒是记起自己身份礼数了。三更半夜不在家待着,冒暴雨来我府上,举目京中,哪家闺秀是你这样的?” “嗯,魏大人教训的是。”秦画晴低垂着头,心里却想,这些越矩的事对别人她做不出来,但魏大人不一样。就连他的教训责备,听来也顺耳。 魏正则见她又作出乖巧听话的样子,无奈道:“你何时听过我的话。” 秦画晴闻言,忍不住抿嘴莞尔。 她抬起头,真诚无比的说:“魏大人,若此番当真是父亲时运不济,我也不会怪你。不论你求情能否保他周全,画晴都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魏正则微一扬眉:“画晴?” 秦画晴有些不好意思,认识这般久,她从未主动透露过自己的名字。而魏大人连她名字都不知,便答应犯险,当真令她又感动又无地自容。 她“嗯”了一声,认认真真道:“画堂春色暖,晴空万里云。” 魏正则笑了笑,“好,我记下了。” 秦画晴正好撞入他眼神之中,脸上一热,飞快的低头。 耳边静的只有飒飒雨声。 “五更天了,你先去休息罢。” “那你呢?” 魏正则沉声道:“我再看会儿书,便准备朝参。” 秦画晴心尖一颤,望向他眼睛,嘱咐道:“魏大人,倘若圣上真的不能饶恕我父亲,你也不要争辩,明哲保身重要。”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些闪掉舌头。 魏正则目光闪了闪,却什么也没多言,点头算是应下。 看她捧油灯离去,背影渐渐隐没在廊下,他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 五更五点,禁宫门外百官络绎不绝。 下了一夜雨,即便是在三伏天里,也颇寒凉。 魏正则一身深绯官服,犀銙革带上挂着银鱼符。 他定定望着朱红厚重的宫门,伫立良久,眼神晦暗莫名,随即正了正幞头,方往东华门走去。 没走多远,就碰上了李赞。 李赞难得一脸轻松,摸着胡须心情颇佳。魏正则叫他一声,他才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29 看到,面上露出笑容:“文霄,你来的挺早啊。” 魏正则笑道:“李大人,你又何尝不是。” 两人来到东华门前,上朝时辰未到,宫门未开,便并肩站着闲聊。 “你应知道秦良甫大祸临头的事了罢?” 魏正则颔首。 李赞一笑,眯了眯眼说:“枉他一辈子小心谨慎,没曾想也有今日。我已拟了好几道奏疏,便准备待会儿在朝上狠狠参他一本,万不能教他有翻身的机会。” 魏正则负手而立,面沉如水,没有表态。 李赞见他神情有异,正想详询,但身边的官员越来越多,郑海端也昂首而来,他便不再说话了。 漏房报了卯时,宫中太监们便敲响朝鼓。 三通鼓响,威严沉重,魏正则心也越来越沉。 司阍将厚重的朱漆金钉门缓缓推开,百官赴掖门前按官阶排列,待朝钟响起后,司礼监太监宣进,文官以郑海端、李赞为首,持玉笏鱼贯而入。 圣轩帝着玄冕端坐在宣政殿的龙椅上,神态威仪。 鸿胪寺的礼赞官下令参拜,百官随即持笏至前,恭敬行礼,山呼万岁,待平身后,除了六部并当值御史,四品下官员各回衙门理政。 随即便是奏报政务,请求圣裁。 魏正则前面站着李赞、五位尚书,有几名官员上报各地修缮桥梁之事,又有鸿胪寺奏官禀报致仕的官员名单,圣轩帝简略做了回复。 便在此时,郑海端迈步出班,从袖中拿出道奏本,端敬有礼的躬身,道:“圣上,臣有本奏。” “讲。”圣轩帝淡淡开口。 司礼太监将奏折奉到御前,郑海端便禀奏道:“圣上宽宏仁德,现下卢大人已在家中闭门两月余,朝中政务堆积,老臣一人委实不便,还望圣上能网开一面,赦免卢大人禁足之罪。” 圣轩帝想了想,点头道:“准奏。” 李赞等人想着秦良甫已无转圜余地,郑海端要保卢思焕便让他保吧,金殿上一时无人反对。 “谢圣上。”郑海端鞠了一躬。 接下来又是郑党几名官员上奏,无不是请赏楚王,夸赞吹嘘他在叛军一战中的功绩,这边厢靖王一党坐不住了,也纷纷上奏,细数靖王功劳,圣轩帝揉揉太阳穴,沉声道:“朕自有决断,你们也不要争辩孰优孰劣了。此役大胜,便蠲免逋欠赋税,犒赏三军,以彰显圣德。” 这下两党倒没有再争,郑海端率先道:“圣上英明。” 李赞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准备上递奏疏,将秦良甫罪行有的没的通通上奏,他正准备迈步出班,却听身后有人比他先行一步,正是魏正则。 “皇上,臣有本奏。” “讲。” 李赞见是他,朝郑海端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讽刺。郑海端面无表情,却是气的牙痒,暗骂他老匹夫。 魏正则沉吟片刻,方拱手道:“微臣听闻秦良甫负责兴建姑射楼,不知为何冲撞了愉贵妃娘娘,圣上盛怒之下,便欲赐死秦良甫和兴建姑射楼的百余名工匠,微臣斗胆问圣上,是否属实?” 圣轩帝想到钟粹宫中病怏怏的愉贵妃,便是怒气上涌:“是有此事。秦良甫监管不力,竟让愉贵妃在姑射楼前摔了一跤,皇嗣若因此夭折,即便赔上秦良甫和百名工匠性命又如何!” “臣以为,此事仍需商榷。”魏正则复而说道,“皇上若失子嗣,心中定然极为难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将心比心,那些无辜的百名工匠若因此牵连受罪,他们的父母、子女、妻妾,同皇上的心情又有何分别?” 圣轩帝怒极反笑:“魏卿是想让朕赦免他们?” 魏正则脸色微微一变,却也没有否认,目光坚定道:“不论皇嗣是否康健,皇上都要赦免这百余名无辜匠人,更要赦免秦良甫。其一,愉贵妃受难,既不是秦良甫指使,也不是秦良甫怂恿,他身为姑射楼监查,恪敬职守,尽心竭力,即便为分内之事无功德可贺,却也额安守本分,何罪有之?若皇上将其治罪,朝臣个个惶然。其二,皇上爱民如子,从来以仁德治天下,君者为舟,庶人为水,水则载舟,水能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倘若皇上一意孤行,斩百余名无辜百姓,此事传出,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的仁德之名又该如何保全?其三,如今四方多故、时局艰危,回纥党项边疆不安,沧州等地旱灾未除,富豪强而国贫,皇上大肆兴建姑射楼本就不该声张,恐寒百姓之心。还请圣上斟酌实际,权衡利弊而行。” 此言一出,臣僚一片哗然。 有人认为他说得在理,有人认为他疯了,李赞和郑海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想从对方眼中探究出什么。可惜两人只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 偏偏这时候,圣轩帝却沉默了。 二二章 插手 庙堂两党之争,向来水火不容。 可今日竟然有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奇怪的事情——魏正则替秦良甫求情。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官员们猜测纷纷,甚至有人低声说道,魏正则已经投靠郑海端,又有李赞一党的官员辩驳,朝堂上嗡嗡声一片。 “肃静——” 鸿卢寺官员忙出声道,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魏正则。 魏正则眼观鼻,鼻观心,握着玉笏,保持着恭敬端正的姿势岿然不动。 圣轩帝冷笑,陡然将手中的奏疏往堂下一掷,喝道:“魏正则!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朕不敢砍你脑袋?” 顿时朝中噤若寒蝉,官员人人自危,空气凝重的让人沉闷压抑。 魏正则这时却也不惧了,定然道:“微臣鞠躬尽瘁死不足惜,但皇上乃一代明君,权衡利弊方知何可为何不可为,又怎会被一时愤怒所蒙蔽?” 圣轩帝注视他良久,重重舒了口气,一拂袖,转身便离开龙椅:“退朝!” 魏正则还欲再谈,却被人一把拽住衣袖,却是李赞老脸通红,气的声音发颤:“你发什么疯?怎地替秦良甫说起好话来了?你可知方才皇上是真想砍你脑袋?” “文霄兄,你这是做什么?”项启轩也快步走来,“为了百来个平头百姓,连自己命也不顾了么?” 郑海端本已经走出大殿,但始终想不通其中关窍,复折返回来,朝魏正则狐疑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一捋胡须,眼中闪过一抹警告,“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便是,老夫等着!”说罢,一挥衣袖便昂首离开。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0 李赞知道魏正则如果不想说,那是打死他也说不出半个字的人,不禁急了。 魏正则蹙眉道:“身为臣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做出这等残暴不仁之事?” 项启轩重重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你也太过大胆了!皇上对子嗣看得多重你不是不知,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愉贵妃一人有幸怀上皇嗣,还偏偏被秦良甫冲撞了。若子嗣保住还好,若保不住,纵然有十个八个魏正则,也休想救这群人!这不,经过这事,皇上对愉贵妃更疼爱有加,还说不论皇嗣是否还在,下个月也要往上封她一阶,直接是愉皇贵妃,就连皇后娘娘也要看她脸色!” 当今皇后是项启轩妹夫的堂姐,说起来沾亲带故,因此对愉贵妃言语中颇为不喜。 魏正则闻言,眼睛微微一眯:“竟有此事?” 李赞也道:“罢了罢了,好在皇上不计较,这事且按下,莫要再提。” “不可。”魏正则也没有多做解释,“我还要去牢里问秦良甫几个问题,便先告辞了。” “哎!文霄兄!”项启轩拉都拉不住他,气得一旁的李赞吹胡子瞪眼,大声嚷嚷“疯了!当真是疯了!” 项启轩看李赞气的满脸发红,连忙又转来又安慰李赞:“李大人,你不是不知文霄兄的脾性,认定的事从不听劝,切莫生气。” ———————— 魏正则匆匆赶到刑部大牢,典狱长倒也没有为难,直接将他迎了进去。 秦良甫被关在最尽头的内监,一身脏污囚衣,落魄不堪。 他见得魏正则,微微一怔,随即咬牙切齿道:“皇上竟然派你来监斩?”魏正则皱了皱眉,说:“不管你信是不信,想要活命,便将姑射楼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秦良甫抬眼看他,昏暗的牢房中看不清他表情,他反冷笑道:“难道你还会好心相救?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便谢天谢地了。” “你想死,我当然会成全。”魏正则面沉如水,负手在监牢外踱步,“就怕你死了,你家中亲人无依无靠,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秦良甫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站起,他扑在牢门上大喊:“我儿女妻子怎样了?魏正则!你胆敢对他们做什么,我变成鬼都饶不了你!” 魏正则冷冷道:“你人我都不怕,又怎会怕鬼?” “你!”秦良甫气结。 魏正则也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只道:“快将姑射楼那日事情始末告诉我,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听他语气,秦良甫心中暗道,莫非自己这案子还有转机?虽然和魏正则处处不对盘,但此人查案还算有些手段。为了妻子儿女,秦良甫也按捺下戾气,沉声道:“那天,我按例前往姑射楼监察……” 魏正则下意识的摩挲着右手拇指的象牙扳指,平静的听他叙述,待秦良甫说罢,他良久未曾出声,牢中静谧的落针可闻。 “你……怎看?”到底是秦良甫按捺不住,率先问道。 魏正则微微蹙眉,道:“表面上看,似乎只是你运气不济。但你想想,愉贵妃自从入宫身边一直不乏宫女内侍跟随,十分讲究排场,那日前往姑射楼,却只跟着一名贴身宫女。而且姑射楼尚未竣工,就连你也不甚踏入,她却执意要登楼远眺……愉贵妃能从十二名女子中独独提拔为妃,独占恩宠,本身绝不会是愚笨之人,这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秦良甫没想到他从三言两语里便察觉到了这些,不由一惊:“你的意思是……愉贵妃是故意害我?可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话先别乱说,我不能断定愉贵妃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魏正则摩挲着右手扳指,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秦良甫倒也没有打搅,心中惴惴不安。 魏正则道:“我现下立刻去太医院一趟。”说罢,便转身欲走。 秦良甫忙脱口喊住:“魏文霄!” “何事?”魏正则驻足,微微侧头。 秦良甫叹了口气,道:“祸不及妻儿子女,倘若……我有三长两短,请务必放过他们。” 魏正则脑子里顿时便闪过秦画晴的笑颜,下意识便道:“这点你大可放心。” 待魏正则走后,秦良甫心中却仿佛堵着一团气,他入狱以来,郑海端、卢思焕等人无一个来狱中看望,倒是死敌为他的事情奔波,想来也是造化弄人。 —————————— 太医院在重华门一带,魏正则赶到的时候还未到晌午。 他率先找到熟识宋太医,正好宋太医闲来无事,忙笑着将他迎进去。 “魏大人怎地不在大理寺办公,来我这太医院?”宋太医的幺子宋浮洋是李敝言的好友,因此魏正则和宋太医也曾打过交道。 魏正则觉得宋太医为人风趣,进退有余,但又有自己的底线,从不帮着做伤天害理之事;宋太医又十分仰慕大儒张素,知晓魏正则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故此,二人之间极为欣赏。 “宋太医,可否借一步说话。”魏正则一脸严肃。 宋太医一愣,知事情牵涉重大,不敢怠慢,立即将他引入内间茶室,道:“魏大人,请坐。” 他正想叫人奉茶,魏正则却摆手道:“不必麻烦。宋太医,你博览群书对草药见识甚广,可曾听过一种名叫‘暗珠草’的药材?” 宋太医一愣:“这……天下草药千奇百怪,宋某所知不过十之二三,暗珠草更是闻所未闻。魏大人,提起这草药,可是有什么需求?” 魏正则也不隐瞒,直言道:“暗珠草服用可使女子腹中胀气,从脉象上看仿若怀孕一般,但不过伞天这种症状就会随着流血消失,营造成一种小产的假象。当年我任洛州司马,曾结识一名回纥药材商,无意间听他说过回纥三大奇药,这暗珠草便是其中一种,本以为太医院会有此药材,想来是我多虑。” 宋太医人也不笨,联想到宫中那位,顿时冷汗涔涔:“魏大人,你难道怀疑……” “魏某也只是说说罢了。” 宋太医皱眉道:“魏大人,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当时宫中那位叫我去诊脉,的确显示月余滑胎之脉象,但又隐隐像是疝气虚浮所致,不过宫中那位一口咬定自己月事一月多未临,我便也没往多处想,如此看来,此事恐怕大有猫腻啊。” 魏正则摆摆手:“现在仅凭猜测,难下定论。” 宋太医倒也是个耿直之人: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1 “太医院中存着不少古籍医书,我这便让人去查查有没有这暗珠草的记载。” 魏正则拱手道:“有劳宋太医费心,魏某感激不尽。” “别,魏大人你今后肯多多指点我孩儿文章,便是对在下最大的感激。”宋太医微微一笑,只觉这举手之劳的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宫中有人来报,愉贵妃突然腹痛难忍,月华门值守太医说皇嗣已经不保,让宋太医立刻前往。 从秦良甫出事,到愉贵妃小产,期间正好不超过三天! 宋太医忙背上药箱,随那宫人快步出去,魏正则心中隐约有了推测,他目光一凝,道:“宋太医,我随你一同进宫。” 二三章 查案 魏正则随宋太医坐马车匆匆赶往宫中,在钟粹宫外,就能听见里面忙忙碌碌的脚步声。宋太医正要进去,却被魏正则拉住衣袖,叮嘱道:“宋太医,届时还需你帮忙才可。” 宋太医一愣,他虽然也有些心虚,不敢和愉贵妃作对,但见魏正则一脸坚定的神色,又想到自己从医宗旨,郑重点头:“魏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卿以洗尽世间冤屈为己任,而我宋某身为太医院判,也为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路都是同的。” 魏正则难得的笑了笑:“即便此事不得昭雪,也不会连累宋太医。” 宋太医才进钟粹宫,便有一名内侍太监执黄如意准备出去传话,魏正则视线微一顿,忙拉住他衣袖:“站住!” 那内侍太监一瞧是魏正则,大惊道:“魏大人,你、你怎会在此?” “你奉皇上口谕是要作何?”魏正则抬了抬下巴,眼神从他手中的黄如意上扫过。 内侍太监叹了口气,道:“魏大人有所不知,愉贵妃娘娘没有保住皇嗣,圣上大怒,已经下旨将狱中秦良甫和一百二十八名匠人通通斩首,为皇嗣殉葬。” 魏正则心头大震,没想到圣轩帝当真已经昏庸至此,做出草菅人命的残暴之事,他当即便道:“你先不要去!传话给皇上,说我有要事求见!” “这……” “生死攸关,你快些去禀报,就算有天大的事,本官一力承担!” 内侍太监见状,便折身返还,前往钟粹宫通报。 不过多时,那内侍太监便请魏正则进政事堂,甫一进门,便见圣轩帝摔了一个景泰蓝的雕花茶盅。 越是危急,魏正则越镇定,他朝圣轩帝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沉声道:“启禀圣上,臣要状告一人。” 圣轩帝强压怒意,倒是缓声问道:“你要告何人?” “微臣要告愉贵妃目无王法、诬陷忠良、假孕皇嗣的欺君大罪!” 圣轩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压根儿没有,他猛然起身,眯眼道:“魏正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正则冷静的看向圣轩帝,道:“微臣身为大理寺卿,本就掌管鞫询之事,愉贵妃虽是后妃,但欺上瞒下,陷害朝臣,此等大罪如何能被隐瞒?” “好好好。”圣轩帝怒极反笑,抚掌道,“好一个大理寺卿,查案竟查到朕的妃子身上。朕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查不出一个水落石出,朕便摘了你脑袋!” 魏正则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他望了眼窗外渐沉的夕阳暮色,定定道:“不必三天,只今一夜即可。” 圣轩帝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似乎已经十分疲倦,他摆了摆手:“朕只看结果。” 魏正则倒没想到圣轩帝竟会同意,虽然是拼了他一条命,但这个结果他也已经很满意了。当即魏正则便持了圣轩帝手谕,起身告退。 钟粹宫中一派鸡飞狗跳。 宋太医从殿中出来,便见魏正则在殿外负手而立,薄薄的夕阳将他身影拉的老长。 “魏大人。” 魏正则回头,便见宋太医叹息摇头。 魏正则却笑了笑,道:“宋太医先不要离开,魏某还有事相求。”说罢,便吩咐皇宫禁军将钟粹宫所有人都抓起来,就连负责伺候愉贵妃的贴身大宫女玉屏、琉光都没有放过。 那玉屏见得这阵仗也不惧怕,反而厉声道:“你如此作为,皇上定不会饶过你们!” 魏正则看也不看,一摆手:“全部押进大理寺监牢,再提两个死囚。” 宋太医见状,也知魏正则是要审人了,他叹气道:“魏大人,这短短一夜,钟粹宫八十个宫人你怎审问的完?” “且看着吧。”魏正则眸中却毫无笑意。 八十名宫人被绑在刑部的刑具架上,依次排开,阴森森的大牢里风一吹烛火便飘忽不定。魏正则让人将两名死囚绑在木架上推到众人跟前,淡淡道:“你们都是宫里的奴才,平时至多便是去个慎刑司,吃顿板子便也没什么事了。但到了监牢却不一样,事关上百人生死,免不得诸位要吃些苦头。但诸位放心,本官也不会要了大家的命,总归要给愉贵妃留些面子。给大家半柱香的时间好好回想一下,这几个月来,愉贵妃、钟粹宫里可有什么反常之事。” 大牢里除了诸宫女哭哭啼啼的抽泣,便只有烛火灯花爆开的噼啪声。 魏正则闭目养神片刻,便让刽子手拿一张渔网绷在赤身的死囚身上,拿着薄如蝉翼的小刀开始凌迟,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众宫人见得纷纷闭上眼睛惊叫,却被狱卒用竹签将眼皮顶起,大牢里顿时充斥一片哭声哀嚎,仿若人间地狱。 他低声道:“玉屏,你先说。” 玉屏没想到第一个轮到的便是她,她战战兢兢,道:“魏大人,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魏正则摩挲着象牙扳指,头也没抬,漫不经心道:“说一次谎,用一次刑。” 说罢,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狱卒拿起烧得通红的钳子,抓起玉屏右手,狠狠拔掉她右手拇指的指甲盖。 十指连心,玉屏惨叫一声,脸色煞白:“……你这是屈打成招!” “是又如何?”魏正则使了个眼色,便让人继续。 他曾经也不爱酷刑,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免不得要使出这样的手段。 十个手指头拔光了,又让人用烧红淬毒的钢针刺进脚心,玉屏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求他饶命给个痛快。魏正则不顾她惨叫,让人依样画葫芦去对待其它宫人,便在此时,就听琉光嘶声惨叫:“魏大人!我知道一件事,我知道!” “说!” 琉光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几天前的夜里,我睡不着靠在窗边乘凉……看见小顺子背着一个包袱,往冷宫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2 的方向鬼鬼祟祟去了,我不敢说,也只知道这件事,还请魏大人饶命啊!”魏正则立刻找出其中的小顺子,刽子手才将渔网套他身上,那厮便吓的抖如筛糠,交待道:“魏大人饶命!奴才也什么都不知道,玉屏姑姑只是指使奴才去埋个包袱!咱们做奴才的,主子一句话,赴汤蹈火不也得去吗?” 魏正则就知道这宫里人嘴巴闭不住话,稍微一吓唬,什么都会说。 他立刻让小顺子领人去冷宫挖掘,果不其然挖出一个青灰布包着的包裹,里面沉甸甸的,不知有些什么。 打开包裹,但见里面有一堆无法处理的药渣,药渣呈紫色,里面有珍珠大小的圆珠子,似是某种植物的种子,还有女人用过的月事带。魏正则见得这两样东西,已了然于心,将东西扔在玉屏面前,冷声道:“大胆奴才,证据确凿,你还敢不招!”随即吩咐道,“来人,请宋太医来验。” 玉屏见得此物,顿时泄气,颓然道:“我招……还请魏大人放奴婢一条生路。” 带着三名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钟粹宫。 魏正则又找来敬事房太监,仔细查阅了各妃嫔侍寝记录,发现果然这月有几天,愉贵妃竟然请皇上去别的妃子处临幸。他心下已经有了九分把握,唯一的一分,便是愉贵妃咬紧牙关不肯招认。 圣轩帝高居偏殿上位,听着宫人战战兢兢的招供。 “……愉贵妃生怕皇上因为没有子嗣便不再宠爱,便想出这个法子。她服下回纥草药暗珠草,故意制造出怀孕假象,想着皇上对愉贵妃恩宠有加,一定会对她大大封赏。奴婢也是猪油蒙了心,听了愉贵妃的话,月中娘娘来了癸水,便是奴婢让小顺子连着暗珠草的药渣一同丢进了冷宫,只是没想到会被琉光看见……” 圣轩帝隐忍怒气不发,而是问:“为什么要陷害秦良甫?” “愉贵妃本也不想陷害任何人,只是前些日子,张横张大人之女送来锦盒给娘娘,里面是世间难求的粉珍珠还有二十万两银票,请求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陷害秦良甫。贵妃十分喜爱那粉珍珠,便顺水推舟将小产的事情怪在秦大人身上,美其名曰一石二鸟。”玉屏说到此处险些哭起来,心中暗骂:若不是愉贵妃财迷心窍,今日这件事又怎会被捅出来?到底是蛮夷出来的卑贱女子,区区珍珠便能将其收买…… 圣轩帝一愣:“张横张大人?” 魏正则思忖道:“听说和秦良甫沾亲,以前住在秦府,后来不知怎地得罪了他,搬到了郊外。估计因此事和秦良甫结仇,才买通愉贵妃陷害。” 圣轩帝冷笑:“朕的妃子竟然和朝臣勾结……她怎么说?” “还未告知。” 圣轩帝起身,一甩衣袖,满脸怒气凝结,厉声道:“魏卿,随朕去审问那贱人!” 魏正则跟在圣轩帝身后,紧绷的脸神色没有一丝丝变化,然而心底,却已经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秦良甫和那百余名工匠的性命已经保住了。 冷静下来,魏正则又想到了那张如花的笑靥。 他心下五味陈杂,这次以命犯险……到底值不值得? 二四章 惩处 愉贵妃望着洒金纱帐,看着空荡荡的寝殿,总有不好的预感。 她尚在思索当中,就见玉屏和琉光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跪在地上,朝她哭喊:“娘娘,你认罪吧!” 愉贵妃惊疑不定,大骂道:“要死了你们!说些什么胡话!”她正欲发火,就见圣轩帝身后跟着一帮人乌拉拉的涌入寝殿。 “皇上,你、你怎地叫这么多人进来!臣妾还要静养……” 她话未说完,便见圣轩帝身后站出一名身穿紫色官服、三十左右的俊雅男人,正惊诧间,就听那人说道:“愉贵妃,你可承认欺君罔上,服用暗珠草假孕一案?” “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愉贵妃惊坐而起,指着魏正则大骂,“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私闯后宫的贼人给我押下去砍了!” 然而寝殿周围并没有人动作,只有玉屏、琉光断断续续的哭声。 魏正则微一侧首,命人将那包裹扔在地上,又将小顺子拖了出来,厉声道:“愉贵妃,人证物证皆在,你有何话说?” 愉贵妃见得这番情形,如何不知事情已经暴露?但她抵死不肯承认,泪流满面:“皇上!后宫之中,觊觎臣妾宠冠六宫的妃嫔不在少数,臣妾完全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若有人存心陷害臣妾,臣妾又有什么法子?还不是任你们捏扁搓圆吗?” 圣轩帝显然听到她这话有一丝丝松动,难道真的有人陷害愉贵妃? “陷害?”魏正则冷然道,“谁会如此陷害愉贵妃?让愉贵妃假装有孕,却又能获得皇上恩宠,再晋封为皇贵妃,真是好一出陷害!” 圣轩帝也回过神来,冷冷道:“愉贵妃,事已至此,你还不肯坦白?” “皇上!”愉贵妃突然就落下泪来,“臣妾一心只有你,何必再用什么手段?你让臣妾坦白,可臣妾什么也没做啊!” 圣轩帝一时哑然,看向魏正则。 魏正则拱手道:“恳请皇上恩准微臣找几只猫来。” “作何?” “服用暗珠草的人身上会有一股常人闻不到的香气,猫一闻到就会靠近,并且四肢无力,愉贵妃若没有服用暗珠草,这猫儿自然不会主动往她身上去,反之,谎言不攻自破。” 圣轩帝大手一扬:“准!” 很快内侍太监便抱来大大小小五六只猫,愉贵妃见状不由发憷,暗珠草吸引猫?她怎么没听说过?不可能,这人一定是在诈她! 然而下一秒,五六只猫全部往寝殿的大床上跳去,亲昵的往愉贵妃身上蹭,有两只直接翻了肚皮躺倒。内室的宫女将情形禀报,愉贵妃顿时哑口无言。 魏正则适时道:“愉贵妃,你可还有什么狡辩之词?” 一旁的玉屏、琉光也在劝告:“娘娘,你就招了吧!求皇上赦免,还能寻条活路!” 愉贵妃疯了一般驱赶床榻上的猫,可那些猫始终不肯离开她,还将她颈脖间挠出三道血痕。 恰好宋太医及时赶到,呈上一本《边疆秘药》的古籍,里面正好记载了“暗珠草”的药性,圣轩帝草草翻看两页,想起她对自己的情谊全是假象,便怒不可遏:“来人,将愉贵妃重打三十大板,打入冷宫,赐鸩酒一杯!” 愉贵妃也顾不得装病了,环视殿中的证据、宫女太监,自知没了退路,连滚带爬扑到圣轩帝脚下,哭喊道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3 :“皇上!皇上!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啊!还请皇上你网开一面,饶了臣妾吧!” “到底是不入流奴籍女子!朕当是瞎了眼,才会封你为妃!”圣轩帝绝情起来也丝毫没有情义可讲,此事看愉贵妃涕泗横流,只觉丑陋至极,他一脚将愉贵妃踹到一旁,头也不回便要离开。 魏正则快步追上,忙道:“皇上,你看秦良甫……” 圣轩帝驻足,咬牙道:“魏正则,你这次虽破案有功,但以下犯上胆大妄为!恰逢渭州刺史入冬致仕,届时你便去渭州顶了他的职位罢!” 魏正则愣在当场,没想到此事到底是牵连到了自己,京中大员,被贬去渭州任刺史……他叹了口气,倒也不算糟糕。 愉贵妃从后门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却又被几名太监押住。 她疯疯癫癫的朝魏正则一通乱骂,随即咬牙切齿道:“到底是本宫算错一步,竟没想到暗珠草会引猫前来,不然……不然你们休想抓到本宫把柄!本宫还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 魏正则本转身欲走,听闻此话,却顿住脚步。 他冷冷道:“贵妃娘娘,其实暗珠草并不会引来猫,只是微臣让宋太医在给你看诊之时撒了些猫草粉罢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语毕,看也不看愉贵妃的表情,拂袖而去。 —————————————————— 次日,宫中便传出消息,称愉贵妃暴毙而亡。圣轩帝体恤民间疾苦,大赦天下,赦免秦良甫和百余名工匠罪责,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郑海端等人打听到内幕,无不觉得奇怪。魏正则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冒杀头的死罪也要保秦良甫,实在不像他的作为。李赞也接连发问,可魏正则不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包括秦良甫自己。 他一脸疲惫的回到秦府,张氏和秦画晴已经站在门口等候。 秦画晴见他短短几日两鬓便生白发,沧桑几许,心酸的差些掉泪,忙迎上去搀扶:“父亲,你可安好?”张氏也扶着他,垂泪道:“真是苍天保佑!” 秦良甫安抚二人道:“别哭了,伴君如伴虎,这种事早该有准备。” 张氏抬袖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忙张罗厨房上桌好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秦良甫又喝了半壶酒,这才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事情到底是过去了,不过……魏正则为何会仗义执言,实在让我惊奇。” 秦画晴不想将自己深夜去求魏正则的事情说出来,只低下头,细声道:“魏大人明是非,辩曲直,他肯定知道父亲你蒙冤,才会如此作为。父亲,你看看郑海端、卢思焕这些人,你落难之时,女儿去求他帮忙,可他连见也不见,心思可谓冷漠歹毒,毫不顾念八年交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秦良甫端起酒杯的手一顿,面色阴晴不定:“不要说了,魏正则肯帮我,他定然有所图谋!” “能有什么图谋?”秦画晴下意识的争辩,“魏大人为了父亲连日奔波,只为让父亲沉冤得雪,纵然以前你们再多不合,他救了你的命,如今也该化解了!” 秦良甫怫然不悦,将酒杯往桌上一拍:“你怎么回事!竟替那魏正则说起好话了?” 秦画晴大声道:“女儿只是帮理不帮亲。” “你!” “老爷!”张氏拉住他衣袖,“才回来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画儿,你也是,怎能和你父亲争吵?” 她叹了口气:“魏正则和你父亲斗了这么多年,从同窗到同僚,他今日突然转性的确莫名其妙,你父亲怀疑也是应该。但是老爷……你落难,朝中无一人肯帮,画儿去求张横,那厮竟然咒你早些死,还泼一盆水泼了画儿满头满面,魏正则肯帮你,这点咱们该铭记于心!” 秦良甫被她一劝,也冷静下来,他抿了口酒,只觉入口辛辣:“罢了,这恩我会记下,趁早还了人情!” “父亲。”秦画晴也低下嗓音,认错道,“方才是女儿不对,你不要生气。” “好了,吃饭罢。”秦良甫倒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想到从来憎恨的人竟然成了自己恩人,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张氏言道:“老爷,咱秦家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你看看择什么礼给魏正则送去?” 秦良甫闻言,倒也没有不乐意,只道:“他那人看不起珠宝钱财,我书房中有一副张素老师当年绘的《湖心亭观雪图》,便差人将那幅画送去罢。” 张氏问:“你不亲自去?” “现在我怎好出面,若传人有心人耳里,还当我秦良甫是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秦画晴转念一想,忙道:“父亲,不如让我去魏府登门致谢。” 秦良甫和张氏一同蹙眉,否定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好意思!要去也是你弟弟去,只可惜他不在家。” 见二人脸色,秦画晴也不敢再提了。 秦画晴思索良久,又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父亲,此事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你看清了舅舅一家,看清了郑海端等人,该结交该疏远,女儿相信你心中已有决算。” 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郑海端等人先弃父亲,那父亲接下来再与他们疏远就说得过去了,郑海端也不会多想。至于父亲愿不愿意成为李赞一党,秦画晴也无从得知。 秦良甫一愣,倒没有想到秦画晴会提这个。 他“嗯”了一声:“这点你不用操心。” 只是想要疏远,哪有那么容易,有时候明哲保身,比站队的危险还要大。只是其中缘由,秦良甫不想细说罢了。 二五章 邀约 时间一转便过了近两月,酷暑的烦闷燥热渐渐褪去,迎来秋日天高云淡,清风飒爽。 秦良甫在朝堂上只做好分内之事,偶尔还告几日病假,至于郑海端和李赞两人的争斗是离的越来越远,隐隐向丁正、詹绍奇的中立派靠拢。张横明明和愉贵妃一案有关联,却不知怎地洗清了嫌疑,反而在郑海端的提拔下一路高升,同李赞、秦良甫等人分庭抗礼。 秦画晴这些日子也忙起来,她从成衣铺选了两名得力人手前往通州、崇州两地开锦绣成衣铺的分铺,不管是招工还是店铺选址,都要经由她过问;眼看入秋,蝴蝶衫因为太薄,也许要改进,还有需要制作的各种成衣款式;小雅食肆的凉果汤、酸梅汤已经卖不出去,得招两名正儿八经的厨子,弄些秋冬适宜的小菜糕点;粮油店在各地广开粥棚,秦良甫的名声也越来越好;秋闱将近,秦获灵不再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4 寄书信,准备专心应试…… 林林总总的事情累积,秦画晴忙起来便忘了时间。 这日她正伏案想着成衣铺的款式,手握着毛笔,半天却画不出一道。 窗外吹进一阵冷风,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惊觉入了深秋。锦玉取来青蓝绣百鸟的织金披风,给秦画晴披上,随即走到窗边,看了眼外前纷纷扬扬的梧桐枯叶,将窗户关严。 “小姐,夫人明日去给裕国夫人贺寿,备的礼可不轻,听说有嵌宝石连纹金盒和定窑釦银白磁盘呢。” 秦画晴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讶异道:“那可是母亲珍藏了好多年的东西,怎舍得送人了?” 锦玉走来,给她将斟杯热腾腾花茶,笑道:“小姐,冬月初七你就及笄啦,正宾便是裕国夫人,赞者请的她长女虹玉县主,夫人能不讨好吗?” “诶?冬月初七?” 秦画晴偏头,惊道,“岂不是还有两月我便要行及笄礼了?” —————————————————— 大元朝女子及笄后便可议亲嫁做人妇,及笄仪式或简或繁。上一世秦画晴家请的也是裕国夫人,因此她并不惊讶。只是那时候刚过及笄礼,便定下了和永乐侯世子的婚事,而这辈子,不知母亲会给她指定什么人家。 想到嫁人,秦画晴没由来一阵烦闷。 当初那种困在侯府的糟糕感觉,哪怕重活到现在,她也不能忘怀。 刚开始,的确和世子甜蜜了一段时间,可这时间短暂的让人记都记不住。她只知道,没两月世子便收了她身边的红碗做通房,再没半月,又收了府上别的丫鬟,日日恩宠不歇,她就连见世子一面,都难入登天。 以泪洗面,就是常事。 后来,她听说,男子都是这般。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再去收一堆各色莺莺燕燕,正妻要容忍,要包容,要鼓励小妾们替夫君传宗接代……但谁能容忍无数女人去瓜分自己的男人呢,本来就没有宠爱,还要无数人来争。 她还不如不要。 以前懵懂无知便也就罢了,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打算,一切都要为了家人努力。永乐候世子……她是再也不想与其有瓜葛,就连这京城里的贵族公子,她也一个不要。 若非要嫁人,对方是什么身份不要紧,只要像父亲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足够了…… 秦画晴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 她画好图纸,便和锦玉一道前往成衣铺,和罗管事简略商谈几句,又询问通州、崇州二地的分铺盈利,收益颇为可观,一切倒都在预料之中。秦画晴转道去了小雅食肆,新来厨子是杭州人,擅长精致甜点,秦画晴在厨房看他做梅花糕看出了神,十分欢喜,便也跟着学了几招。回到府里,她便亲自下厨,练习了几天,总算做出几碟梅花糕,拿去给张氏、秦良甫各尝了尝,都夸不错。 明秀院中,秦画晴托腮望着桌上淡粉色的糕点,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锦玉捧来几份蜜饯,放在桌上,道:“小姐,你这梅花糕连朱师傅都说做的不错呢。” 不知秦画晴这几天怎么犟起来,致力于做糕点,特别是这梅花糕,非得做出和朱师傅一个味道。 “真的好吃吗?”秦画晴指尖捏起一块,仔细端详。 锦玉笑道:“老爷夫人都说好吃,他们怎会骗你呢。”她也是疑惑,问,“小姐,你从前不爱吃甜食糕点的,怎地最近研究起这梅花糕了?” 秦画晴目光一凝,要她怎么给锦玉解释,自己当初看见魏大人书案上放着一碟梅花糕,便想着学来做给他尝尝。 “不过突然有些感兴趣罢了。”秦画晴搪塞道。 她偏过头,看天色尚早,又去厨房做了几碟新鲜的梅花糕,边儿上撒着几朵刚摘的桂花,用朱漆的食盒装了两盒,也没叫随从婆子跟着,主仆二人从后门溜出去,雇了辆马车,匆匆前往城郊。 锦玉再傻也回过味儿了,她掩嘴惊讶道:“小姐,你是要去找魏大人?” 秦画晴被她揭穿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去还恩的,便也不窘了。她“嗯”了一声,定然道:“魏大人于秦家有恩,前些日子我忙不过来,无法登门致谢,今日得空,怎么也得来一趟。” 锦玉也清楚,她低声道:“可老爷夫人不许小姐你去啊。” “锦玉。”秦画晴板起脸,故作严肃,“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锦玉暗自咋舌,只道小姐胆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 二人至魏府门前,秦画晴熟门熟路的上前敲门,喊道:“徐伯!”不多时,穿着长衫褂子的徐伯便打开大门,瞧得秦画晴,大喜道:“秦姑娘,你可好些时日没有来啦,快快请进。” 锦玉提了其中一盒梅花糕,笑嘻嘻道:“小姐,我去找凤婶说会儿话。” 凤婶便是那夜和锦玉同住一屋的浣衣妇人,没想到锦玉还跟她有了交情。秦画晴笑道,“去吧。” 待锦玉离开,秦画晴才问徐伯:“魏大人还未回来吗?” 徐伯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各地复审的案子太多,囚犯服罪文书摞得比山还高,大人天不亮上朝,在衙门待到深夜才归,人都清瘦了几圈。秦姑娘,你今日怕是等不到他,不如改日再来?” 秦画晴听到这话表情一呆,她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却见不到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精致的食盒,秦画晴难以掩饰眸中的失落。 她和徐伯闲聊,却心不在焉,徐伯见她不时朝门口张望,暗暗好笑。 不死心的等半个时辰,阴沉沉的天气突然飘落秋雨,秦画晴站在檐下,伸手去接雨滴,指尖一片冰冰凉凉。 锦玉回来,便催促秦画晴回府。 秦画晴看了眼大门口,叹气道:“还好雨势不大,徐伯,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徐伯去屋里拿了伞出来,递给她道:“秦姑娘,你若看见大人,也替老奴劝慰一二,政务再繁忙,也要将息自己身体啊。” 秦画晴“嗯”了一声,轻轻颔首。 锦玉给秦画晴撑开伞,往门口走去,见她手指绕着腰间羊脂玉的五彩流苏,眉间一抹戚戚焉的神色,不由安慰道:“今日天公不美,小姐你下次再来拜访便是,莫因此不愉。” 秦画晴长哎一声,低下头嘟哝:“梅花糕不趁热吃味道就不好了。” 刚准备下台阶,身侧的锦玉撑伞的手突然一抖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5 ,几缕金风细雨飘在秦画晴面上,吹面微寒。 锦玉惊呼道:“魏大人!” 秦画晴顿下脚步,抬眸看去,台阶下,魏正则头顶幞头,一身紫色圆领直袖官服,静静地站在朦胧雨中,水雾沾衣,倒把这身刻板严肃的打扮衬出几分温和清润。 四目相接,都是一怔。 还是锦玉率先反应过来,撑伞将魏正则迎进,絮絮叨叨道:“魏大人,我家小姐今日专程前来向你道谢,但徐伯说你这些时日十分繁忙,恐怕深夜才归,等了快一个时辰,眼瞧着下雨,才说告辞呢,大人你赶巧就从衙门回来了。” 魏正则看向秦画晴,正好看进她清澈的眼底。 他温言道:“以后要来提前说一声,免得久等。”话音刚落,便自觉失言。 秦画晴眼神一亮,翘起嘴角,连忙点头:“嗯,好!” 徐伯正在廊下打理一盆君子兰,见秦画晴去而复返,跟在魏正则身后,不由笑道:“大人,幸得你今日回来的早,不然秦姑娘该白跑一趟了。” 魏正则笑了笑,心下亦颇有庆幸之意。 他回屋换了一身舒适月白常服,走到廊下,秦画晴正伸手摆弄着自己腰间的流苏,嘴角带着甜甜的笑,让他想起少年时自己养过的一只猫儿。 “我正想画幅秋景图,准备去荷塘边走走,可愿同行?”魏正则走到她身侧,轻声询问。 秦画晴眨了眨眼,抿唇笑道:“荣幸至极。” 二六章 秋荷 微雨朦胧,小径红稀,秦画晴干脆收伞,加快脚步,同魏正则并肩。 魏正则见状,不禁责道:“还在飘雨。” 秦画晴笑笑:“这雨若有若无,连伞都无法润湿,撑着怪麻烦。” 魏正则无奈一笑,直接从她手里拿过伞撑开,伞柄微微倾斜,将她遮的严实。两人靠的极近,秦画晴拢在袖中的手不由握紧,鼻尖仿佛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书卷香气。 秋日的荷塘,早已没有了盛夏时的灿烂,枯荷稀疏,莲蓬凋敝,风鸟寂寂。环绕荷塘的梧桐银杏,也都染上秋色,枯叶落入水中,荡漾起一圈圈縠纹。 两人走进岸边的八角亭避雨,秦画晴抬眼环顾四周景致,笑道:“斜风细雨里,这些枯荷枝叶倒映在水中,疏影横斜,一年四时,皆有美景。” 她看着荷塘,魏正则负手而立,却在看她。 他闻言莞尔:“此景甚美。” 秦画晴没有留意他的目光,思忖道:“说起来,关于我父亲的事,还真要好好感谢大人……” “此事不足挂齿。”魏正则微一摆手,“况且令尊也送来谢礼,那幅《湖心亭观雪图》是恩师成名之作,当年赠与你父亲,他珍重爱惜至极,而他今次将这副画赠我,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秦画晴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他谦辞借口,哪怕画再名贵,也根本偿还不了这份恩情。 她双手交握,抬眸问:“魏大人,你那日到底是怎么做的?能跟我讲讲吗?”魏正则隐去圣轩帝贬谪他一事,简略说了大致经过,言谈间似乎极为好办。 然而秦画晴听到他状告愉贵妃,忍不住揪心。 那不仅是父亲生死攸关,魏正则也是一样。 秦画晴克制住自己感动的情绪,低声叹道:“魏大人,劳你费心,若你当日因此牵连,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魏正则淡淡一笑:“事情已过去,便不必再提。我救你父亲是受你嘱托,但那百余名工匠的确无辜,身为臣子,怎能看君王铸错而坐视不理?再者,如今你父亲在朝堂上明哲保身收敛许多,不参与郑海端等人的争斗,此乃好事。” 秦画晴抬眼看他,一字字道:“话虽如此,但魏大人雪中送炭的恩情,秦家永不会忘。” “不必记怀。”魏正则倒不求回报。 秦画晴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她低眉敛目,无意识的绕着腰间的流苏。 亭外是延绵的荷塘和无边丝雨,秋色在她粉衣上洒上一层淡淡光华,脸庞轮廓上一圈细弱的绒毛模模糊糊,衬的人格外娇美。 魏正则收回视线,沉声问:“张横因何事与你家交恶?” 提起这个舅舅,秦画晴便十分生气,她蹙眉道:“说起来,张横是我的舅舅,我作为小辈不该背后妄议,只是他未免太龌龊了些。当初在渭州只是一个小小县丞,用尽了一切法子求我父亲将他提拔到京中,这本该是天大的恩德,可当父亲锒铛入狱,他不肯伸出援手也就罢了,还诅咒我父亲早些死……” 想到那一夜的滂沱暴雨,那一夜张横和刘氏的绝情,秦画晴便忍不住心头难受。 “我记得他当初来京是住在你们秦府,缘何又搬了出来?” 魏正则问。 秦画晴愣了愣,随即隐晦的道:“张横的儿子张通宁……不择手段想害我,被我识破,父亲大怒,便把他一家人撵了出去。” 她不说明张通宁那下流手段,同为男人魏正则却瞬间了然。 一时间,他心底竟然无名火起。 面前这般娉婷毓秀的女子,怎容无耻之人唐突。张横的儿子竟对秦画晴生过龌龊心思,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坐死张横罪名,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思及此,魏正则又忍不住看了眼秦画晴。 她眉宇间始终有种超越了本身年龄的美丽,始于相貌,却胜于相貌,天下间寻常男子又如何配得上她? 魏正则尚在出神,就听秦画晴问:“皇上得知此事,为什么张横没有遭难?” 魏正则闻言,不禁蹙眉道:“他受了郑海端重用,买通好些官员宫人,将行贿美化成见好物而进贡,加上郑海端等人为他说话力保,皇上便没追究。” 说来他们臣子只是谏言,真正的决定权依旧在圣上手中,他听与不听,无人能左右。 说起这事,魏正则也略觉无奈,伸手揉了揉眉心。 秦画晴见他神情染了倦色,眼尾多了两道淡淡的细纹,没由来感到心疼。 想起徐伯的话,她不由关切道:“魏大人,听说你最近公务繁忙,常常起早贪黑,这样不好。纵然事情再多,你也不要太劳累了,保重身体要紧。” 她的目光满是诚挚,魏正则倒很久没被人这样叮嘱关怀,心下不禁一暖,笑道:“好。” 兴许最近劳累,他笑意平添几分风霜,但一点也不难看,反而比起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还要清俊。 秦画晴心里暗道,若魏大人再年轻十年,也就没李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6 敝言什么事儿了。 她痴痴发呆,魏正则却忍不住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秦画晴脸色一红,连忙低头,哈气搓手的掩饰:“这亭里四面漏风,我突然觉得有些寒凉罢了。” “那回罢。” “不再多欣赏一会儿雨中秋景?”秦画晴不想这么快分别。 魏正则定定的看着她:“四季变换,如何欣赏的够?” 秦画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不好再赖着不走,率先迈步下台阶。 那阶上生满丛丛青苔,又沾雨水,秦画晴一不留神,脚底打滑,突然向前扑去,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的头破血流一身泥泞,手腕忽然被人重重往回一拉,霎时间,便天旋地转的撞入对方温暖的怀抱。 秦画晴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记,右侧的脸颊紧贴在魏正则胸膛,清晰的听见他砰砰心跳声,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依靠的如此近,到了后来,她已无法分辨是谁的心跳声。 她回过神,忙惊慌的往后退开,霞飞满面,不敢抬头看魏正则脸色。 良久,才听魏正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淡淡的叮嘱:“注意脚下。” 语气温和,一如往昔,似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秦画晴乖顺的点头,视线落在他左手手背上,发现上面有两道抓痕,正在渗血。她立刻想起来,刚才情急之下他来伸手,被自己指甲不小心给划伤! 秦画晴当时便懵了,她忙从怀里掏出贴身绣帕,拉起魏正则的右手,红着眼道:“魏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咬着唇,仔细的擦拭血珠,愧疚的无以复加。 魏正则的目光转柔,温声道:“这点小伤并无大碍。” “胡说,肯定很疼!”秦画晴抬起眼,眸中竟带了一丝水汽。 魏正则心莫名一顿。 秦画晴愧疚极了,却也没有办法,低头轻轻吹了吹魏正则手背,便用绣帕将伤处包扎。她这般无意的动作,却像一片羽毛柔软拂过魏正则心头,伤处丝毫不疼,反而酥酥麻麻,仿若覆盖丝丝絮絮的层云。 秦画晴给他包好伤处,才发现他手指修长,手掌很大,几乎能将她手完全纳入掌心。她呆了呆,才发现二人这样执手于理不合,似乎摸到滚烫的烙铁,忙飞快退后两步。 “还痛吗?” 魏正则看着她疼惜而愧疚眼神,摇头轻笑:“从未觉得。” 雨已经停了。 二人一路无话,漫步到魏府,锦玉早已候在门外。 “小姐,天色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秦画晴“嗯”了一声,抬眼看向魏正则,低声说:“魏大人,今日实在不好意思……” 魏正则挑眉一笑,揶揄道:“你胆子一向都大,哪次不是冒冒失失的?现下如此小心谨慎,倒是奇了。” 秦画晴双颊微红,羞恼道:“我何时对大人无礼过?” “现在。” “……” 她瞪着大眼,陡然失语。 这副模样倒教魏正则忍不住莞尔。 锦玉又在一旁催促,秦画晴也不好逗留,向魏正则告辞离去。 魏正则站在门口,往着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没由来生出失落。他转身回到书房,铺纸研墨,准备将秋后的荷塘画下。 便在此时,徐伯轻叩房门,捧来朱漆食盒,将糕点取出摆放,笑容可掬的说:“大人,秦姑娘知道你喜欢梅花糕,亲手做了许多,你快尝尝。” 淡粉色的梅花糕个个可爱精致,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魏正则语气一顿,“放下罢。” 徐伯答是,又提着食盒退步出门。 书房里又恢复安静,魏正则端详着空白宣纸,始终无法落笔。回忆秋景,脑海中却浮现秦画晴的一颦一笑,怀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清香…… 一滴墨滴在纸上,令魏正则收回思绪,他叹了口气,将纸张揉成团,扔落在地。 他往椅背上一靠,揉揉眉心。 良久,才抬起左手,取下沾染了血迹的绣帕。 绣帕是上好的锦缎,绣着紫藤黄鹂图,左下角浅浅绣了“画儿”二字。目光胶着在绣帕上,魏正则忍不住伸手摩挲二字,微微出神。 二七章 遇蛇 辞别魏正则,秦画晴坐在马车上还忍不住撩帘子向后张望。 待绕过几道弯,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呆呆的托腮冥想。 锦玉看她时不时发出一声笑,又时不时叹口气,总算坐不住了,问:“小姐,你怎见过魏大人便魂不守舍的?” 秦画晴下意识提高声量:“我哪有啊。”她侧过头,不去看锦玉,反而透出一股子心虚。 锦玉莫名其妙。 车厢里又陷入一片安静,秦画晴突然一转眼珠,伸手扯扯她衣袖,发问:“锦玉,你觉得魏大人怎么样?” “什么怎样?” “他为人之类。” 锦玉挠挠头发,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奴婢虽然没见过几个当官的,但魏大人着实不错,他既是李敝言公子的老师,一定文采过人;老爷此次遭难,也只有他肯仗义执言,是个大大的好人;至于性格更是没话说。只是……” 秦画晴急忙问:“只是什么?” 锦玉半晌不答,看了眼秦画晴的神色,叹了口气,“只是老爷和魏大人关系一直不好,小姐,你以后还是少和魏大人来往吧。” 秦画晴怔然,结结巴巴道:“魏大人对父亲有恩,说不定他们会冰释前嫌……”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太确信。 毕竟秦良甫那性格…… 锦玉又语重心长道:“小姐,恕奴婢多嘴。就算老爷和魏大人关系交好又怎样?你隔三差五往这边跑,被有心人瞧见大肆宣扬,你的名誉怎么办?这辈子还要不要嫁人啦?” 秦画晴的睫毛微微颤抖,细声细气的道:“我不在乎名誉,也没有想过嫁人。”她上辈子又不是没有嫁过,那种糟糕透顶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了。 “小姐!”锦玉不禁气恼,“别说胡话,这要是被夫人听见,免不了又要数落你。” 想到张氏,秦画晴不由双手捧脸,重重的叹了口气。 *** 在此之后,秦画晴都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更加醉心于赚钱和施舍。 月中,秋闱结束,各地方布政司放榜,秦府收到秦获灵高中解元的好消息,大喜。秦良甫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捋须言谈间,流露出骄傲得意之情。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7 待秦获灵归家,秦良甫破天荒的允许他邀请同窗好友来家中赴宴庆贺。 秦获灵在京中的同窗也不少,花园里摆了满满三桌。一群年少学子风华正茂,对月吟诗,各抒抱负,秦画晴从咏雪院用过晚饭,正好路过,不由在廊下驻足含笑,多看了几眼。 人群里还有宋浮洋和李敝言,想到秦获灵和他们结交,对今后秦家大有好处,秦画晴笑的更开心。 “李公子也在。”锦玉踮脚望去,笑嘻嘻道,“这些人里当真一眼就能看见他,太出类拔萃了。” 秦画晴微微一笑,附和道:“是啊。”锦玉又仔细打量那些学子,掩嘴笑道,“少爷长相也不错,诶,那宋浮洋看久了,算得清秀。那一个穿兰衫的倒只比输给了李敝言和少爷,旁的几个倒是不尽人意了。” 秦画晴忍不住“扑哧”发笑,睨她一眼:“锦玉,你喜欢哪个?让我给你说媒去!” “别别别!”锦玉也是被吓着了,“奴婢也就只能躲在此地编排几句,再说了,奴婢此生只服侍小姐你一人。” 秦画晴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给你留意一个好人家,府里管马厩掌厨房的张三李四,没一个配得起你!” 锦玉都快哭了:“小姐,你就别拿奴婢打趣了。” 二人正在廊下笑闹,偏偏这时候,李敝言突然回头,看见了回廊下亭亭玉立、巧笑嫣然的女子,不由一愣。 秦画晴被他发现,先是一惊,却也没有惊慌躲避。 落落大方朝他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同锦玉离开。 “希直兄,该你了。”秦获灵推了推他手臂,他都没有发现,顺着李敝言视线看过去,长廊下空空如也。 李敝言回过神,却扶额道:“兴许是喝多了,脑子有些昏沉,我去散散酒气。”宋浮洋同秦获灵丢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催促道:“去吧去吧,待你回来再行酒令!” 秦画晴同锦玉相携往明秀院走去,正路过池塘,却见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秋千架下。 秦府夜里四处都掌了风灯,借着灯光一瞧,秦画晴不由惊道:“李公子,你怎绕到这边来了?可是迷了路?” 李敝言终于等到她,喜不自胜,神色却十分平静:“……不错,方才说出来吹风醒酒,却不知走到了何处。” 他说出这句话,便有些后悔,自己做出这等“借故寻香”的孟浪事,当真枉读圣贤书。 但自从那日诗会一别,心中总是对她念念不忘,李敝言也很苦恼。 “锦玉,你去找个人来,带李公子前往宴席。”秦画晴侧首吩咐道。 “是。”锦玉看了眼李敝言,又看了眼小姐,料想在秦府当中,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匆匆忙忙去了。 李敝言注视着她,隐约的灯光下,她更添几分绰约,仿佛一株含苞欲放的晚香玉。 他俊眉微蹙,问:“秦姑娘,前些日子在下又寻了道题,你可愿解答一二?” 秦画晴笑了笑,说:“愿闻其详。” 李敝言忙道:“今有二人同所立,甲行率七,乙行率三。乙东行,甲南行十步而斜东北与乙会,问甲乙行各几何?”秦画晴认真听着,顺便再手心里写写算算,不太确定道:“甲行二十步半,乙行十步半?” “乙算对了,甲错了。”李敝言轻轻摇头,“甲应行二十四步半。”说完,便仔细的解释起来。 末了,秦画晴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糊涂了。” 李敝言忙道:“哪里哪里,秦姑娘倒比在下当时算的还要快。” 秦画晴不由粲然一笑:“李公子,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李敝言被她笑容迷花的眼,顿了顿,才又说:“还有两道题,也很有意思,今有田广五十步,从十六步……” 有了共同话题,两人便也不如先前那般拘谨,说说笑笑,倒真如熟识旧友。 便在此时,秦画晴觉得鞋面有异,她下意识低头看去,登时浑身僵直,惊呼道:“蛇,有蛇——” “别动!”李敝言大惊。 一只拇指粗细、黑白斑斓的蛇正从秦画晴鞋面爬过,秦画晴动也不敢动,心如擂鼓,握紧双拳,却是被吓懵了。 李敝言挽起衣袖,蹲下身子,道:“秦姑娘,别怕。” 秦画晴连连点头,却是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李敝言瞅准时机,出手如电,飞快捏住蛇头,随即往湖中一扔,这才折身返还,秦画晴还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她这副模样,倒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李敝言不禁柔声道:“无事了。” 秦画晴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感激道:“多谢。” “花园里草木众多,难免会有蛇虫鼠蚁出没,待入冬就好了。” “嗯。”秦画晴舒了口气,抬眼又朝李敝言道谢:“多亏了李公子,若我和丫鬟碰见这东西,指不定就被伤了哪儿。”李敝言看着她姣好的面庞,脱口便道:“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伤。” 秦画晴觉得这话太过奇怪,不禁皱了皱眉,正欲回答,锦玉却已领了一名小厮过来。 锦玉道:“府里人少,找了半天才找到人,李公子久等了。” “一点也不久。” 锦玉只当他是客套话,便同秦画晴告辞。 李敝言望着她远去的翩然背影,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惆怅,看样子,秦画晴对他没有丝毫在意啊…… **** 转眼便迎来冬月的第一场雪。 大雪过后,推开窗户,寒风呼啸,光秃秃的梧桐枝桠上覆盖积雪,歇着寒鸦两点,格外阴冷。 可能因为上一世的缘故,秦画晴对寒冬有种说不出的厌恶,自从天气越来越冷,她便极少出门,就连例行前往铺子查账也是让锦玉带回来给她。整日窝在屋里,不是绣花,便是练字,就连秦获灵来找她出门,她也断然拒绝。 黄蕊才抱来一盆烧旺的炭火,就见锦玉撩开门帘进屋。 屋子里暖烘烘的,秦画晴穿着锦衾,肩上披着雪白的毛茸茸的狐裘,正靠在锦榻上绣鸦青色的荷包。 锦玉将手里几个精致的锦盒放在鸡翅木的小几上,搓搓手,哈出一股白气,“小姐,外面可真冷。” 秦画晴一针一线绣的极为专注,头也不抬道:“正在化雪,这时候最冷,你们就在这屋里待着吧,别乱跑了。” 黄蕊大声道谢,便搬了杌子坐在炭盆旁,锦玉伸手戳她脑门儿:“再过几日小姐便及笄了,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8 府中都忙的团团转,就你悠闲。” 黄蕊哈哈笑道:“锦玉姐姐,俗话说能者多劳,可不就是说你吗。” 锦玉无奈摇头。 听见这话,秦画晴刺绣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咬断丝线,微微侧头,问:“母亲有说请了哪些人么?” 锦玉走上前,一边打开那几个锦盒一边说:“夫人正让奴婢给你说呢,因为老爷最近渐远朝政,小姐你的及笄礼请的人不多,除了临近的几家和老爷交好的同僚,便只有太常丞丁家、兵部尚书詹家、卢家、哦,对了,还有李赞李大人。” “李大人?他怎么会来?” “谁知道呢。”锦玉也十分纳闷儿,“听夫人说,是李大人主动提的,今儿上午已经托人送礼过来了,一对翡翠镶金玉镯,一对四羊双耳青铜鼎,特别是那多宝流光金步摇,当真价值不菲,打开盒子的时候夫人都赞叹不已呢!” 秦画晴蹙眉道:“那可真是太贵重了。” 李赞此举到底什么意思?他曾经在永乐侯寿宴上挖苦过对方,难道自己及笄礼,他也要来闹一闹?可是不对啊,若无诚心,是不可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画晴百思不得其解。 锦玉打开锦盒,里面是张氏让翡翠阁打造的两副崭新金丝头面,光彩夺目。 秦画晴伸手摸了摸头面上的攒珠,叹道:“又铺张了。” “一生只有一次,小姐你也莫因此烦扰。”说着,锦玉便拿起一婴戏莲纹金钗,在秦画晴发间比划,“昨日翰林院编撰赵大人托程夫人来府中替他幺子说亲,被夫人一口回绝。他那幺子百事不成,家中侍妾三个,连考六年还没及第,老爷看得上他才怪。所以小姐你放宽心,老爷夫人绝不会乱定你的亲事,相貌才学那得样样拔尖儿才行呢!” 秦画晴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上辈子永乐侯世子不也看着人模狗样吗?可她嫁过去,哪有半点幸福可言? 二八章 贬谪 入了夜,窗外又飘起大雪。 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夏天热得很,冬天冷得很。屋子里烧着暖烘烘的炭盆,秦画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叹了口气,翻身下榻,披上狐裘,伸手推开窗户。 冷风一下灌了进来,秦画晴眯了眯眼睛,望着幽深寒夜里的树影幢幢,手肘靠在窗框上,托着下巴,满脸郁色。 待自己及笄,父母就会张罗她订亲,她这辈子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嫁人。可大元朝风俗如此,女子一旦及笄,越早订亲越好,若是过了十七还不嫁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倘若真要嫁,也必得是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的人。 那个人不能像永乐候世子一样三心二意,也不能喝醉了酒便对她大吼大叫,更不能和楚王、郑海端等人有交集。最好还有德有才,重孝重礼,温和儒雅,明辨是非……可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 思及此,秦画晴脑海中闪过魏正则的名字,登时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暗道自己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拍了拍脸颊,才吹了这么一会儿冷风,脸便被冻木了,但心底却微微发热。两世为人,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思绪。当年和永乐侯世子在一起,也是稀里糊涂的,订亲、拜堂、为人妇,一切井然有序。然后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纳妾、彻夜宿在别人床上,表面还说不得,为此争风吃醋,攒怒生气,窝在那深宅里白白蹉跎了青春年华…… 那种滋味她不想再忆起,今生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细雪飘进,秦画晴脑子里也清醒了些,她唉声一叹,合上窗棂。 *** 这一睡,便近晌午。 锦玉轻轻推了推秦画晴,却见她昏昏沉沉,说话也含糊不清,忙伸手一探,额头竟是滚烫。 “黄蕊!”锦玉失声惊叫,黄蕊忙从外面奔进屋子,“锦玉姐,怎么了?怎么了?” 锦玉又摸了摸秦画晴额头,急道:“快去告知夫人,小姐发烧了,立刻请梁大夫过来。”黄蕊一瞧,窝在床铺里的女子面色发白,立刻点头,“诶!”她跑的太急,险些将门口的百鸟屏风撞倒。 秦画晴虽然昏沉,但意识还算清楚。 估计是昨晚吹了风,这一下就病倒了,她讨厌冬天不是没有理由啊…… 张氏和秦获灵很快便赶了过来,张氏给秦画晴头上换了一块湿帕子,心疼极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病倒了?眼看过几天便是你及笄礼,你说你……” “娘,你少说两句,阿姐还病着呢!”秦获灵不满的打断她。 张氏语气一顿,看着秦画晴苍白的小脸儿,这数落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张氏伸手捋捋她耳边濡湿的头发,眼底满是疼爱,过得一会儿,梁大夫背着药箱来了,隔着帘子静静诊脉,随即道:“夫人大可放心,不过是普通风寒。开几副药,用小火五碗水煎成一碗,按时喝三次,烧一退便无碍了。” 张氏道了谢,让秦获灵亲自把梁大夫送走,这才转回秦画晴榻前守着。 锦玉将熬好的药端到榻前,张氏接过碗,亲手喂秦画晴喝下,秦画晴虚弱的说:“母亲,你别担心,我很好……”话音未落,人便又虚弱的昏睡过去。 秦获灵和张氏守了一会儿,嘱咐锦玉好生伺候秦画晴,让她安静休息。 秦画晴做了一个梦,梦见宁古塔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她掩埋,带来刺骨的冰冷,最后一眼,却是父亲人头落地的样子,血腥至极。她一哆嗦,便睁开了眼,却见自己脚边放着两个汤婆子,锦玉正支着下巴在她榻前打瞌睡,桌上的蜡烛几欲燃尽。 窗外积雪压断枯枝,发出“咔擦”轻响。 “锦玉,给我倒杯水。”说话出声,竟是无比嘶哑。 锦玉陡然醒了过来,忙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小姐,你睡了一天一夜,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画晴就着她手喝了几口,觉得嘴唇不干了,才道:“头还有些晕,身子也无力气。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锦玉又给她倒了一杯,道:“子时三刻了。” “几月几日?” “明日一早,便是冬月初六。”锦玉给她掖了掖被角,“夫人说了,若小姐你还是不舒服,及笄礼便往后挪几天。” 秦画晴颦眉摇了摇头:“这怎么行?我再将养一日也就差不多了,如期举行便是。” 锦玉点点头:“梁大夫给的方子剂量大着呢。奴婢只是奇怪,小姐你好好地怎么一晚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39 上就病了?”秦画晴可不敢告知她半夜睡不着觉,吹了冷风,抿了口茶,含糊其辞:“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染的病气。” 锦玉没有再问,而是去拨弄炭火,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秦画晴捧着茶杯,心事却化不开,她蹙眉道:“锦玉,你明日一早去寻魏大人,问他能否来参加我的及笄礼。”能找借口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啊,即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啊?”锦玉正在剪灯花,闻言不由惊讶,“魏大人和老爷政见不合,应该不会来的。” 秦画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荒唐想法,其实她并不是想让魏正则参加的及笄礼,只是想让对方知道,她及笄了。 “别管那么多,你按吩咐去传话便是。” “是。” 锦玉看了眼秦画晴晦暗莫名的神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心中倏然一惊,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秦画晴困意上涌,放下茶杯,窝进被子里继续浅眠。 ** 月初,楚王向圣轩帝引荐了一名紫华山得道高人,此人名曰丹青子,自称修炼长生仙术,于乾德八年生,今已有九十岁。 他真人约莫四十上下,三缕长须美髯仙气飘飘,着道袍,持拂尘,腰悬八卦镜,脚踏七星靴,甫一进宫便在圣轩帝面前表演了一手“白纸显字”“化水成灰”“掌心生火”,并进贡仙丹二枚,圣轩帝当夜服下,揽镜自照,只觉精神奕奕,眉眼放光,走起路来步步生风,一晚竟临幸四名嫔妃,次日又早起早朝,容光焕发。 圣轩帝当即便大喜,在朝中钦封丹青子为大元朝国师,负责炼丹求长生,捉鬼观天象,并在紫华山和京中大兴土木,兴建丹青观,塑丹青子泥像,供后人参拜。 这等荒唐事,李赞等人当然要出来谏言,可圣轩帝对丹青子深信不疑,隐忍怒气,险要大发雷霆。 李赞上前两步,大声道:“皇上,谓长生可得,而竭民脂膏,滥兴土木,法纪弛矣!” 圣轩帝怫然不悦:“朕修建丹青观,是为福泽百姓!” “古者人君有过,泽被于民,赖臣工匡弼,而今皇上却竟靠修建道观设坛作法,第恐贻笑大方!”李赞也是直言惯了,此言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郑海端等人脸上闪过幸灾乐祸,秦良甫作为谏议大夫,却眼观鼻、鼻观心,漠不关心。 圣轩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要发怒,却见魏正则迈步出列,插话道:“李大人,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皇上兴建丹青观同政事也无冲突,国库尚充,依微臣之见,此意甚好。” 项启轩也连忙附和。 李赞这才抬头看去,但见圣轩帝眼底杀意渐淡,才知道自己这一条老命刚才险些就没了。 圣轩帝隐去不愉,指派户部拨银,规定工部要在明年中旬竣工,宣布退朝。 群官走出大殿,李赞还是怒气难消,拉着项、魏二人,低声道:“那丹青子一看就是个老神棍,陛下连他鬼话也信?这世道还能不能水朗天清了!” 项启轩急道:“你在朝上这般拂皇上面子,他不杀你已是皇恩浩荡。” 魏正则淡淡开口:“凡用丹药者,初时极好,再而衰,三而竭,且易怒偏激,方才皇上眼睛发红,我便知他起了杀意,李大人,以后切莫再如此行事,天早已不是天,地也不是那地,我等需得韬光养晦了。”他拉长尾音,不忍叹息。 李赞不禁长“唉”一声。 三人刚出东华门,却见前面的人正是秦良甫,他身旁一名着六品官服的官员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走近一听,却是在说:“……你不提拔我又怎样?我还不是官升一级?” 魏正则目光微微一凝,语气晦涩:“工部员外郎,张横。” “狗咬狗。”项启轩嗤笑一声。 还在天子脚下,人多口杂,秦良甫懒得搭理张横,只把他当做跳梁小丑。 张横却不依不挠起来:“你怎地不说话了?你不是看不起我张家吗?现在我女儿同永乐侯世子交好,我儿子也高中了,郑大人看重我,迟早官运亨通,你不过……” “张大人。” 突然身后有人喊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懒洋洋。 张横和秦良甫同时转身,见是魏正则一行,不由愣了愣。 秦良甫一言不发,张横却立刻换了张谄媚的脸:“李大人、项大人、魏大人。” 李赞和项启轩没有搭理,魏正则却是微微笑道:“大理寺前些日子复审工部屯田主事,说半月前给张大人送了七百两银票,请张大人给予提携,不知此事可谓真假?” 张横心虚极了,他的确收了那人七百两,本以为那厮锒铛入狱是不会抖露出来,没想到还是传到了魏正则耳朵里。 他立刻否认:“一派胡言,空口无凭,定是污蔑下官,魏大人切莫听信了!” 魏正则睨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清者自清。” 张横莫名被他盯的发憷,忙拱手道:“衙门还有要事,下官便不作陪了,告辞,告辞。”他被魏正则摆了一道,心头越想越不乐意,脚步一顿,回过身道,“魏大人,听说你明日便要去渭州任职,下官在此先恭喜了。”说罢,立刻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项启轩忍不住骂:“郑海端是越来越没水平,连这种人都肯收罗!” 一旁的秦良甫闻言,满面惊讶,他问:“好端端地,你为何要去渭州?” 魏正则正欲搪塞,却听项启轩讥讽道:“还不是多亏秦大人您所赐?上次文霄兄替你求情,惹恼皇上,直接贬他去渭州做刺史,从此天远地远,秦大人再不用担心谁挡你路了!” 秦良甫神色怔然:“竟有此事?” 李赞一捋胡须,眼珠子转了转,道:“擢升贬谪皆有定数,秦大人也不要过意不去,文霄才干出类拔萃,要不了几年还会回京。” 这话说来,也不知是安慰秦良甫,还是安慰他自己。 魏正则倒也不在意,还笑了起来:“渭州虽偏远贫瘠,但天高皇帝远,我也可趁机偷闲。” 秦良甫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说什么好,要他道歉感谢是万万不成。半晌,他才没话找话道:“本说明日小女及笄礼,请魏大人一同饮筵,看来是不能了……” 李赞一听这话,脱口便道:“怪不得文霄让老夫带礼过来,原来秦大人早就此意。” “什么?”秦良甫一头雾水。 魏正则要阻拦却是晚了,李赞老脸笑呵呵的,“那多宝流光金步摇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0 ,其实是魏大人借老夫名义相送。” 这东西秦良甫知道,当晚回去,张氏絮絮叨叨在他耳畔说了好几遍,夸李老儿大手笔,却没想到是魏正则送的,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魏正则却笑道:“上次秦大人送的画我甚是喜欢,此次不过是借个由头还礼罢了。再说,李大人送的礼才更贵重。” 李赞摸摸下颌花白的胡子:“哪里哪里。” 他一生清廉,若不是孙子看上秦家嫡女,他还舍不得呢。 秦良甫倒没有多疑,李赞又请他晚上一同在会仙楼参加践行宴,秦良甫思忖片刻,还是应下了。客套一番,几人见无甚好谈,便各自回衙门理事。 魏正则左右没有可整理的卷宗,待明日交了官印,便要领着文书前往渭州。和大理寺同僚作别一番,他提早离开,回府收拾细软行李。 故此,锦玉赶到魏府,便见一派忙碌搬迁之象。 二九章 及笄 “徐伯?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锦玉疑惑极了,伸手替徐伯将两个包袱放进箱子。 徐伯见得她,不禁向她身后张望,发问:“你家小姐呢?” 锦玉道:“小姐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她差我来问魏大人明日可否参加她的及笄礼。” 徐伯叹了口气,摇摇头,颇为难过:“大人去不了,他遭贬渭州,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京城。” “什么?”锦玉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徐伯倒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说了,锦玉怔在当场。 徐伯放下手中东西,又道:“我去找大人说说。”说着便朝书房走去。 魏正则正埋首整理书籍,这些书多是孤本,十分重要。门突然被推开,徐伯躬身进来,禀报道:“大人,秦姑娘差锦玉过来,问你明日是否前往秦府,我给回绝了……你当真不去和秦姑娘道别吗?” 魏正则动作一顿,沉声道:“不必。”待捆好一摞书,才问,“她……怎么没来?” 徐伯长叹道:“秦姑娘倒是想来,可她生病,卧床不起……” “病了?”魏正则手一抖,刚摞好的书籍便散落一地,“什么病?” “风寒而已,只是来势汹汹,免不得身子发虚。”徐伯见他眉头微蹙,就知道他定然是关心秦画晴的。 魏正则立刻伏案疾书一封信,折好递给徐伯:“拿给锦玉,让她去太医院寻宋太医。” 徐伯接过答是,张了张嘴想说几句,但看魏正则眉宇间疏淡的神色,到底没说出口,叹了口气,甫转身离开。 *** 天气愈发阴冷,下午又纷纷扬扬的下起大雪。 秦画晴窝在床榻上,盖着厚实的锦被,脚边放着汤婆子,正拿着荷包刺绣。 锦玉回来时,裹挟了一身风雪,秦画晴连忙让她过来暖暖身子。 “他怎么说?”秦画晴立刻从床上坐起,催促着问。 锦玉嗫嚅半晌,道:“魏大人不会来。但他得知小姐你生病,专门让宋太医给你配了药。”说着,锦玉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侍秦画晴吃下。 秦画晴只觉苦涩难当,可这份苦涩,不知是因为药,还是因为心。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来?” 锦玉叹了口气,“即便他想来,也来不了。魏大人因上次替老爷求情,惹怒了皇上,将他贬官,明日就要离京,哪能留下呢?” “贬官?” “大理寺卿贬为渭州刺史。”锦玉又解释道,“小姐,你也莫在意这些,魏大人和老爷的关系你不是不知,该避讳的一样都不能少,他这次离京未免不是好事……” 秦画晴呆若木鸡,锦玉嘴巴一张一合她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原来命运的轨迹没有改变,魏正则还是被贬去渭州!但上世是因父亲的陷害,这次却因替父亲求情,始终和秦家息息相关。 渭州地势偏僻,外祖母很早以前就说来京城探亲,就是因为路途太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来。那地儿常年水患,外祖母他们早就想搬迁,可又舍不得老祖宗传下来的基业。 靖王起码还有几年才会登基,换言之,魏正则很久不能回京……从此,是要和他断了音讯? 秦画晴瞬间五味杂陈。 宋太医的药确有奇效,到了夜里,她脑子便不晕了,人也精神,脸上浮现红润。 张氏亲自送来明日及笄礼上要用的东西,顺便叮嘱她道:“正宾是裕国夫人,司正是卢夫人,赞者请得是虹玉县主,倒也不丢咱秦家脸面。” 秦画晴倒不甚在意,“左右不过是庆贺生辰,一切从简就好。” 张氏摸了摸她的长发,叹道:“你呀,这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 秦画晴微微一笑。 张氏又让春茜拿过一方册子,递给秦画晴说:“你且看看这些宾客送的贺礼,这些东西今后都是要给你添置成嫁妆的。”秦画晴随意翻看了两页,正准备合拢,却猛然看见了魏正则的名字,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魏大人怎会给我送礼?” 张氏凑过去一看,了然道:“你父亲晚上回来,让我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还以为这多宝流光金步摇是李赞送的,却不料是魏正则托他带来的礼,那人做事一向出乎意料,谁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但东西是好东西,放眼整个京中也找不出的同款首饰,过几天便拿来给你。” 秦画晴呆呆的看着册子上的名字,想到他明日便要离京,半分喜悦也无。 天边蒙蒙亮,锦玉和黄蕊便来伺候秦画晴梳洗打扮。 一夜大雪还未停歇,院里院外都白雪没过脚踝,一脚踩下去嘎吱响。府里的婆子护院都冒着风雪,拿着扫帚、铁铲清扫,忙忙碌碌。 锦玉挑了件厚实的月色梅花丝裳裙给秦画晴穿上,外边又给罩着桃红芙纹滚白貂毛大斗篷,秦画晴一张小脸几乎全藏在了毛茸茸的斗篷里。 她觉得身上重的很,不禁忸怩道:“会不会穿太多了?” 锦玉拿起一个喜鹊绕牡丹铜手炉,递到她手心,说:“小姐,你风寒才好呢,瞧外边儿这么大的雪,又受凉可怎办?” 秦画晴望着窗外的大雪,呢喃问:“你说,这样的天气,魏大人还会走吗?” 锦玉一噎,迟疑道:“小姐,你且莫要想了。” 秦画晴垂下眼帘,摩挲着手炉上雕刻的花纹,沉默无语。 用过百合莲子粥,就听两个丫鬟说裕国夫人等人到了,张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1 氏在正堂会客,正堂里全是女眷,宾客宴席要等晚上秦良甫回来主持。 到了吉时,秦画晴按规矩跪在准备好的垫席上,裕国夫人微笑着取过象牙篦子,给她梳顺头发,挽了一个高高的双螺髻。卢夫人和张氏是多年好友,亦是司者,从朱漆雕花托盘的锦盒中取出三支累丝嵌宝珠仙草簪,递给裕国夫人。 裕国夫人朗声道:“家道以正,王猷有伦。妇德尚柔,含章贞吉。既昭妇则,又擅母仪。具宣闺范,有裨阴训……” 她念了一连串方毕,秦画晴叩首应诺:“女当谨从。” 随即裕国夫人为她插好三支金簪,虹玉县主立刻上前扶簪,三加之后,及笄礼成。 秦画晴站起身,伸手捶了捶膝盖,朝裕国夫人等人道谢,一旁的虹玉县主笑道:“你现在可是大姑娘了。”秦画晴笑着答是。 本该由秦画晴带着诸位在秦府逛逛,但这般大的雪,没人愿意出去受冻,便都窝在正堂闲聊。张氏念见秦画晴一直神色郁郁,以为她病还未好,便让锦玉将她带回明秀院休息,中饭也不必冒雪出来,一切由她操持。 秦画晴回到明秀院,抖落帽上雪花纷纷,便坐在锦榻上发呆。 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隐盖了眸中忧愁。 锦玉也知道秦画晴在想魏正则,可她却什么也不敢说。桌上摆着几个锦盒,都是张氏让春茜送来的,里面是各样珠宝首饰。秦画晴目光落到那锦盒上,突然站起身,飞快的将一个个盒子打开,果然看到了那多宝流光金步摇。 她拿起步摇,轻轻摇晃,琳琅的流苏碰撞出好听的玉石声。 秦画晴不禁满嘴苦涩,叹息道:“锦玉,你知道吗,魏大人此去渭州,兴许是三年、五年、十年……才能再见了。” 锦玉不知如何接话。 秦画晴眼神微微一亮,将那步摇珍而重之的放回锦盒,道:“他于秦家有恩,这般走了,也不知父亲有所表示没有。不如……不如我去送送他。” “这怎么成!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今天是小姐你的及笄礼,府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呢!”锦玉忙不迭打消她的念头,可秦画晴却越想越可行,竟是刷的站直身子,眼里放出光彩,“对啊,我可以去送行!” 锦玉急道:“小姐,你走了,夫人来寻你怎办?” 秦画晴思忖道:“嘱咐黄蕊,让她把人拦在外边,说我头晕休息,不便打扰。” “可是……” “没有可是!”秦画晴拿起手炉,一字字道,“灞河也不远,咱们快去快回,无人会发现的。” 她意已决,锦玉为奴也不好阻挠,将暖烘烘的手炉塞进秦画晴手心,飞快取了柄竹绢伞,主仆二人从后门溜了出去,宾客都在正堂,仆人也在那边伺候,竟是十分顺利。 风雪呼啸,长街上冷冷清清,莫说雇马车,就连寥寥几个行人也都裹衣疾行,神色匆匆。 锦玉好不容易雇到一顶软轿,但轿夫听说要去长安城东二十里的灞河,都不太愿意。两人费干口舌,那轿夫才点头同意。 时间紧迫,秦画晴也没有多谈,上了轿子,颠簸了大半时辰,总算停下。 城外积雪无人清理,已经没过了小腿,秦画晴有些后悔,却只有硬着头皮前行。四下寒风肆虐,白茫茫一片,厚厚的斗篷也遮挡不了那刺骨的严冷。 过了灞桥,再不远便是津渡,河水宽广,常年湍急,因此不会结冰,这样的天气走水路,顺流直下,可比在覆盖积雪的官道还要快捷。 秦画晴咬紧牙关,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行走。待转过大雪覆盖的弯道,河流水声便愈发清晰起来。 岸边停着寥寥两艘船只,几名小厮正在往船上搬运箱子货物,到底是锦玉眼尖,抬手一指:“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徐伯?” 徐伯穿着一件棉袍大褂,头上戴着顶羊皮毡帽,正在给那些搬运箱子的小厮撑伞。他将伞微微一倾斜,便显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一身浅灰色圆领袍,身披青羽滚毛边的披风,秦画晴再熟悉不过,她眼底一热,脱口喊道:“魏大人——” 远处传来细微的呼唤,和着呼啸寒风,听不真切。 魏正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就见徐伯一转身,大喜过望:“哎呀!是秦姑娘!” 他不禁一愣,侧目望去,漫天风雪中,一抹纤弱的桃红身影正提着裙摆,踩着厚厚的积雪,朝这边快步奔来,身后的丫鬟举着伞,竟是追不上她。 秦画晴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扬起一张冻得通红的脸蛋,目光盈盈:“……魏大人,我来给你送别!” 三十章 折柳 她桃红色的斗篷濡湿成深红,头上是及笄时插的金簪,衣服隆重而华贵,看情形,竟是从及笄礼上追了过来。 秦画晴见他凝视着自己久久无言,不禁轻声唤道:“魏大人?” 魏正则回过神,抬手拂去她肩头白雪,神色复杂:“让我如何说你?昨日还病着,今天便冒雪而来,当真以为伤寒不伤身?” 秦画晴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还要多谢魏大人,吃了宋太医的药,身子早就好利索了。况且……”她语气一顿,“况且你离京,一别不知经年,我无论如何也得来送你。” 渡口不远处有座草亭,魏正则看她鼻尖被冻的通红,便撑伞带着她走过去暂避风雪。 锦玉见得此景,正要跟过去,却被徐伯拉了回来。 亭中依旧寒冷,只是不用被飘一脸冰渣。 秦画晴手炉已经凉了,抱在怀里反而更冷,她索性随手搁在亭中的石桌上。看着雪中二人蜿蜒的脚印,秦画晴心下一动,定定的望向魏正则。 他负手而立,看着亭外纷飞大雪,随和的目光说不清道不明。 秦画晴率先打破沉默,问:“魏大人,你被贬去渭州,为何不告诉我?” 魏正则压低嗓音,缓缓说道:“除了让你心生愧疚,又有什么意义?” 秦画晴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的确愧疚,而这愧疚里又夹杂了一丝丝她捉摸不透的情绪。 她垂下头,声如蚊呐:“于大人你来说,的确没有意义,可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便有责任知道,今后也好尽力弥补。” 魏正则侧头看她,正好看见她眼上长长的睫毛,仿佛停留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不自觉放柔语气:“世事如流水,哪有定数?忠言逆耳,皇上本就不满我,不满李大人,贬谪乃意料当中,你一个小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2 姑娘自责什么?” “……我已经十五了。”秦画晴下意识反驳,眼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神情,“难道在魏大人眼里,我是个不谙世事骄纵不堪的小姑娘么?” 魏正则一愣。 她除了年纪尚小,可心思却十分细腻,哪有半点骄纵的模样? 于是轻轻摇头:“我从未这样觉得。” 秦画晴神色一松,嘴角漾起抹浅笑,她搓搓冻僵的手,问:“魏大人从前去过渭州吗?” 魏正则沉声道:“这倒未曾,但听说渭州人杰地灵,乃荆国公故乡。” “其实家母便是渭州鄣县人,外祖母前不久才寄信来过。”秦画晴微微一笑,“渭州地处陇右道,虽然十分贫瘠,但百姓皆遵礼守法,不仅如此,鄣县还有一座天宝峰,山高万仞,常年积雪不化,相传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便是在天宝峰相识,魏大人若公务不忙,倒可去观赏一番。” 魏正则随口笑答:“今后有的是时间。” 虽是一句玩笑话,但秦画晴却忍不住心下一沉。 是啊,他有好多好多年的时间。 渡口边,几个大箱子已经全部搬到了船上,徐伯和锦玉正说着什么。 秦画晴不由仰起脸,看向魏正则一贯清俊儒雅的面庞,想要将他模样记在心底。想到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自觉的,眼眶微微发热,视线也略有模糊。 秦画晴一惊,立刻低下头,声色带着一丝鼻音,问:“魏大人,你此次离去,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魏正则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说不准,看朝中局势。” “哦……” 秦画晴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魏正则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念微动,抬手解下腰间的椒图墨玉,敦声道:“你今日及笄,我也未备厚礼,这块墨玉是金殿传胪后张素老师亲赐,天下间只此一枚,你且收下。” 秦画晴闻言一愣,看着他手心的墨玉,没有去接。 “魏大人,你不是送了贺礼吗?” 魏正则却轻笑出声,目光柔和而深邃:“不一样,这是我亲手送你的。” 秦画晴被他一笑迷了眼,道了句多谢,鬼使神差便伸手接过,珍惜的放进袖中。她忽而想起一事,迟疑片刻,鼓足勇气从怀里拿出那绣了两月余的荷包,双手递去:“礼尚往来,魏大人切莫觉得寒酸。” 荷包上绣的并不是鸳鸯、花卉之类的俗艳图案,鸦青色的绸缎为底,用银线勾勒出一圈圈繁复云纹,简单精致,看得出费了许多心思。 “甚喜。”魏正则由衷说道。 刚好腰间的墨玉不再,挂上这荷包也同浅灰色的衣衫相得益彰,他低头去系,却怎么系都不好看。 恰在此时,一双白皙的玉手伸来,帮他系个活结。 十指纤纤,指甲是好看的淡淡粉色,但因为被冻僵,动作不甚灵巧,魏正则心下一动,顺手便握住了她的手。 仿佛像握着块玄冰,冷的惊人。 秦画晴身子一僵,连缩回手都忘了,呆呆的抬起眼,闪过羞窘茫然。 “手怎么这般冷?”魏正则略一迟疑,拉起她另只手,包入掌心给予温暖。 他脸上依旧是那幅认真板正的表情,似乎只是长辈一般的关心,不夹杂一丝绮念。秦画晴却觉得手里传来的温度快要将她融化,连带着脸颊也越来越烫…… 远处的锦玉见得亭中执手相对的二人,不由惊的瞪大双眼,像是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徐伯却笑呵呵的,两手拢在袖中,喜闻乐见。 待秦画晴双手回暖,魏正则才放开她,转眼看向亭外,沉声道:“风雪渐大,你早些回府罢。” 秦画晴双手交叠在身前,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雪景,身子却不如来时寒凉了。 她红了耳根,转身盯着魏正则的双眼,抿嘴道:“魏大人,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能回京复职,一定,一定要回来。” 四目相接,她白皙的脸上染了红晕,说不出的娇艳,但眼眸里的神情却是那样的认真,认真到固执。 魏正则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复杂的留恋,淡淡道:“好。” *** 雪越来越大,艄公催促声传来,亭中二人愈发沉默。 秦画晴身子很冷很冷,但心却是热的。 魏正则凝视着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她看向魏正则,仿佛有许多对他说不完的话,可张了张嘴,什么字也吐露不出。 魏正则莫名心底有一丝遗憾,但他很快便掩饰了,“天冷,早些回去。”说罢,便迈步离开草亭,他下了台阶,脚步微有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未回头。 秦画晴看着漫天风雪中他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到底是忍不住追上前,大声道:“魏大人!” 魏正则驻足。 秦画晴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顺手在旁边歪脖柳上折下干枯的柳枝,递给他,眸中染上淡淡的水汽:“天涯路远,折柳相送,魏大人,你一定要珍重。” 魏正则将柳枝拢入袖中,见几片雪花在她鬓边流转,抬手便为她轻轻拂去。 秦画晴似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她心头微微一颤,脱口便道:“魏大人,到了渭州,给我寄信好吗?”话音甫落,她脸上便火烧火辣,凭什么要他给自己寄信?寄信又说些什么?这根本于理不合!于是她又结结巴巴的掩饰说:“毕竟我外祖母住在那边,所以……嗯,那个要多多了解渭州的事情。” “这个好办。”魏正则回答的很干脆,眼底满是笑意。 看着他眼角淡淡的笑纹,秦画晴也不禁勾起嘴角。 她知道,他还会回京,等他回京的时候,便是朝代更迭风起云涌……即便如此,她也依然充满期待。 立在岸边,目送魏正则一行登船,徐伯嘱道:“秦姑娘,雪越下越大了,你尽早回府,别送了。” 秦画晴飞快的看了眼魏正则,呆呆答道:“哦,好。”反应过来,又说,“一路保重。” 魏正则笑着颔首,立在船头,凝望着她。 艄公松开绳索,撑桨划过河水,小船在飞雪中渐行渐远。 锦玉拂落袖上的白雪,催促道:“小姐,我们走罢。” 秦画晴靠在柳边,遥望船头挺拔的身形渐渐模糊,心里百转千回,又失落、不舍也有期许,回想魏大人点点滴滴,到底是难过多一些,可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情绪,她却不敢深究。 “嗯,回罢。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3 ”语毕,秦画晴又望了一眼舟行的方向,才提裙转身。 *** 舟行水上,寒风凛冽。 徐伯和两名小厮坐在船蓬下,紧靠取暖,旁边是几大箱子的行李杂物。 魏正则仍然在立在船头,幞头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积雪。 一名小厮搓了搓手,哈出口白气:“徐伯,叫大人进来坐吧,外边儿太冷啦!” 徐伯看了眼,起身迎去。 枯柳群山的景色向后退去,那抹桃红的身影早已看不见,魏正则心底生出一股愁绪,他从怀中取出那方绣帕,盯着上面的紫藤黄鹂出神。 “大人,你可给秦姑娘说清楚了?”徐伯拢了拢头上的毡帽,问。 魏正则蹙眉道:“说什么?” “自然是说你心悦她。” 徐伯迟疑一会儿,语重心长道:“不说大人是否喜欢秦姑娘,秦姑娘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再及笄礼上溜出来见你。老奴虽然老,眼睛还没瞎,若大人愿娶她,秦姑娘定然不会拒绝。大人,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想想死去老爷夫人,你总不能愧对他们啊!” 魏正则将绣帕塞入袖中,想要矢口否认,可一看对方是徐伯,看着自己长大的亲人,这否认的话顿时便说不出口。 半晌,才叹道:“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总不能害她。你想想,若捅破这层纸,秦良甫作为她父亲会怎样?他和我斗了半辈子,向来恨我,眼看关系刚有缓和,得知我觊觎他女儿,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我无甚么,反而是她难做。倒不如就此罢了,过几年不见,她便会淡了这份心思……”说到后来,魏正则也略不是滋味,然而这却是最好的结果。 秦良甫肯定不会同意,难道要秦画晴背离秦家?这也是万不可能的。 思及此,徐伯感慨道:“可惜了。” 魏正则说出这些,心中豁然开朗,不再郁结,同徐伯进船篷,燃炉温酒。 三一章 路遇 秦画晴和锦玉回府,张氏还在花厅和裕国夫人闲谈。 她换下湿衣鞋袜,躺在床上,回想今日一幕幕,仿若在梦中。 锦玉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秦画晴瞥到她神色,奇怪道:“锦玉,你想说什么?” 锦玉从湿衣袖中摸出那块墨玉,问:“小姐,魏大人送的玉佩你准备搁在哪儿?要不奴婢给你找个锦盒存放到库房吧……” “别!”秦画晴立刻从床上翻坐起来,伸出手,“快拿给我。”锦玉将墨玉递给她,秦画晴连忙珍而重之的擦拭,手心的触感冰冰凉凉,她立刻想到魏正则温暖的掌心,一时间怔忪出神。 锦玉心里直叹气,但到底谨记自己身份,不敢越矩,囫囵说:“奴婢去给小姐准备膳食。”语毕,便转身离开。 秦画晴在院子里窝了半晌,临近晚宴,才让锦玉扶着,施施然来到外间会客。男女坐席用屏风分开,因此秦画晴也不知道那边都有些什么人,酒过三巡,秦良甫喝的东倒西歪,被张氏搀扶着去往咏雪院,宴席过罢,宾主尽欢。 李赞辞别秦良甫,早早回到府中,等了一天的李敝言忙上前询问:“祖父,你可见到她了?” 见孙儿一脸着急,李赞不由好笑:“远远看了一眼,相貌是个好相貌,和你也般配。但不知才学如何,那性子是否同他父亲一样……” “不一样!秦姑娘品行优良,京中没有女子比得上她。”李敝言又急急忙忙的解释,“她才学也甚佳,祖父,记得我说过的那几道算术吗?她比我都解的快!再说了,女子有无才学并不重要,相夫教子贤良淑德才是根本。” 李赞摆摆手,捋须道,“八字还没一撇,你急什么。” “我……”李敝言也自觉有些急躁,但今日秦画晴及笄,李赞死活不要他跟着去,可把他闷了一天,生怕李赞不同意。 前些日子,下人发现他时常拿着一方绣帕发呆,禀告给主母刘氏,刘氏高兴坏了,想着李敝言从十六岁起家里络绎不绝的来媒人他一个都看不上,眼瞧着都快二十了,可算开了窍。连夜去逼问他喜欢哪家女子,不管什么身份她都同意,可一问就问出了秦画晴。 刘氏和丈夫一合计,便把这事儿告诉了李赞。 李赞虽然和秦良甫是政敌,但秦良甫最近逐渐脱离郑海端一党,风头渐收。为了孙儿,李赞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厚着脸皮去了秦家及笄礼,一打听发现秦家嫡女和他孙儿倒也相配,心头到底是有些高兴。 他今年六十三了,没几年就要致仕,若能抱个重孙,也不枉这一辈子忙忙碌碌。思及此,李赞又蹙眉道:“万一秦家人不同意怎么办?我瞧你们书院陈夫子的女儿不错,要不然……” “祖父!”李敝言略有不悦,固执的偏头,“除非秦姑娘心中另有他人,或不喜孙儿,否则不会罢休。” 当然,李敝言和李赞都觉得这不可能。 李赞老脸笑开了花,安慰道:“好了好了,待过两月,便让你母亲寻个媒人去秦府打探。” 李敝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到底家中无人反对,悬着的心便稳当了。 *** 这日,好不容易雪霁云消,暖阳和煦,秦画晴便带着锦玉去铺子查看。 粮油铺那边一如既往,生意不好不坏,小雅食肆偶尔烤羊肉,还能满座,由于天气恶劣,秦画晴便不让张管事委托人去别的地方开粥棚,嘱咐他们开春再办;成衣铺上新的冬装依然走俏,虽然款式不打眼,但质量上乘,制好的狐裘、兔毛围脖毛色都油光水亮,一看就名贵不凡。再者,蝴蝶衫将“锦绣”的招牌打了出去,京中贵女倒觉得穿锦绣成衣铺的衣衫更彰显身份。 “东家,这是本月的账本。”罗管事捧来两本账簿,一本是崇州的,一本是京城的。 秦画晴坐在八仙椅上,捧着手炉,让锦玉翻给她看。 看着看着便笑起来:“怎么分铺的收益比京中还高?” 罗管事恭敬的答道:“京中时新蝴蝶衫,好些地方眼馋却买不着,好不容易崇州开了一家咱们的分铺,可不都抢着去买吗?冬天买夏天的衣衫价格略便宜,听崇州的管事说,那边的女子都喜欢穿着蝴蝶衫,外面罩一件厚皮草,虽说这季节穿着有些凉,却甚是好看。” 秦画晴思索片刻,道:“生意不差便是好事。我打算在附近几个州县多开几家,这些日子便劳烦罗管事费心,培养几个人手。” “哪里哪里。”罗管事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4 ,多开分铺他管的权利也就越大,从各地分铺收来的油水也更多,对于此事自然是不遗余力。 秦画晴知道他的打算,都是些蝇头小利,没有戳穿。当主管事劳心劳力,若一点甜头也不给人家,他还怎么心甘情愿的做事? 坐了片刻,秦画晴便从后堂出来,准备在铺子转转,给家里人挑几件合适的带回去。罗管事跟在她身后介绍道:“东家,这件百子刻丝银鼠袄是店里新制,配夫人正合适。” 秦画晴看颜色不错,摸摸料子觉得很好,便笑道:“包起来吧。” 她刚转过身,便见一群人呼啦啦涌入铺子,当首的正是永乐侯世子薛文斌。他身边立着一名娇俏姑娘,身穿百蝶穿花锦缎袄,撒花洋皱裙边系着绿色宫绦,青春靓丽。 恰好这人秦画晴识得,乃薛文斌的一个远房表妹,名叫谢晴蓉。 她嫁进侯府第二年,薛文斌便和谢晴蓉搅到一块儿了,非要将她娶回家,若不是秦良甫权势还在,薛文斌不敢,指不定秦画晴还要受多少侮辱。 “真是凑巧,秦姑娘也来逛铺子么?买了什么,通通记在我账上!”薛文斌看见秦画晴双眼一亮,忙迎上前,谢晴蓉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秦画晴无意和薛文斌扯上关系,更不想莫名其妙被谢晴蓉恨上,往后退了一步,欠身道:“多谢世子美意,不过是为家母买了件鼠袄,这便要回了。”说罢,秦画晴便让锦玉抱着东西准备离去。 薛文斌不知道为什么,秦画晴每次见到他都避之不及,他反而生出一股不服气的心理,眼看秦画晴将要离开,伸手就去抓她胳膊,好在秦画晴反应极快,往侧边一躲,恼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世子自重!” 锦玉闻言,脚下一趔趄,心道:小姐,你还知道授受不亲啊……和魏大人在一起可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随意的很啊! 薛文斌被她拂了面子,也极为不乐:“秦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画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谢晴蓉突然插嘴道:“表哥,这位姑娘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让你离她远点。” 她这话说的直白,相当于直接扇薛文斌的耳光。 秦画晴没反驳,算是默认。 薛文斌脸色一青,气的牙痒痒,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长舒一口气,微微笑道:“秦姑娘,来日方长,你总会对薛某另眼有加的。” 他这种男人就是贱骨头,越得不到越是想念。平时看惯了对他千依百顺的女子,秦画晴这样处处避他的,反而来了兴致。秦画晴听见他这话果然脸色不愉,柳眉微蹙的样子别提多好看。薛文斌瞧瞧身旁的谢晴蓉,突然便觉得她的姿势寡然无味。 秦画晴连虚以为蛇的客套都不施舍,转身便和锦玉离开。 薛文斌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 这件小事并没有在秦画晴心中留下痕迹,她回到秦府,将鼠袄给张氏穿上,果然十分合身。张氏摸着衣襟,笑眯眯的说:“这衣裳倒是好看,刚好虹玉县主递来邀帖,让参加半月后的鹿宴,届时我便穿这件罢。” “什么鹿宴?”秦画晴一愣。 张氏笑着解释:“虹玉县主在围场猎了好几只鹿,便择了时辰,邀请交好的世家去尝个鲜。” 京中贵女一无聊就喜欢弄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秦画晴见怪不怪,“嗯”了一声,道:“冬天吃鹿御寒,倒是不错。” 张氏拉着她手,坐在鸡翅木的小几旁边,让春茜捧来一本厚厚的册子,摊在桌上,示意秦画晴翻看。 秦画晴呆呆的问:“母亲,这是什么?” 张氏眨眨眼:“自然是好东西。” 秦画晴翻开第一页,发现是一名男子的画像,一旁写有生辰八字,姓名年纪,还有家世功名的详细注解,一连翻了几页,都是如此,顿时反应过来,仿佛触电一般将册子扔开,恼道:“母亲,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自然是让你挑选啊。”张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你也到了适婚年纪,先找户好人家订亲,免得在家待成个老姑娘。” 秦画晴蹙眉道:“母亲,我才十五,这事儿不急。” 张氏却反驳说:“哪里不急?你看陈翰林的三个女儿,都是十四便指了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也不知我和你爹,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小孩儿都是软软糯糯的,瞧着就喜欢……” “喜欢便和爹再生一个好了!”秦画晴倏然起身,“母亲,我还有事,先回院子了。” “画儿!”张氏想要追出去,却被春茜拦着,宽慰道,“夫人,小姐兴许是害羞呢,你总得给她点心理准备。” 张氏一想也是,叹了口气:“倒是我太着急了。” 秦画晴气冲冲回到院子,莫名心里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黄蕊抱了炭盆进来,瞧主子脸色,不敢多言,又蹑手蹑脚的退出去了。 锦玉迟疑半晌,才道:“小姐,夫人也是为你着想,你别生气。” 秦画晴趴在桌上,用指甲剐着铜手炉上的花纹,叹道:“我怎会生母亲的气,只不过是有些厌烦罢了。” 锦玉疑惑道:“小姐为何厌烦?” “你想想看。”秦画晴苦涩道,“嫁人后,便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早上天不亮便要去给长辈请安、晚上又要伺候夫君,夫君若对你一心一意也就罢了,但他若三妻四妾,一年抬好几个妾室通房,便要无休止的和那些女人争求夫君的宠爱。人的一颗心,怎能分成无数份呢……再者,秦家人丁不兴,父亲从来不让我和弟弟遵守那些繁复的规矩,母亲也溺爱我们,试问京中哪户人家还有咱们秦家好呢?倒不如一辈子留在秦家。” “小姐,你可别生出这份心思!”锦玉一惊,忙惊呼出声。 秦画晴知道自己这些想法说出来他们也不会明白,无奈的摆了摆手,“兴许过三五年,我这想法就没有了。” “三五年?” 秦画晴挑了挑眉:“不然……七八年?” 锦玉顿时不再言语。 三二章 相聚 天气严寒,秦画晴和秦获灵都足不出户,天天窝在院子里,要么刺绣,要么练字。 转眼到了虹玉县主的鹿宴之日,张氏好不容易将姐弟二人拽出院子,死活要他们跟着同去。于是秦画晴和秦获灵一上马车便开始打瞌睡,到了虹玉县主的府上,才清醒过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秦获灵一进府便瞧见了李敝言和宋浮洋,顿时来了精神,同张氏告明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5 一声,便飞快溜了。距离开宴尚早,张氏便和裕国夫人、一众贵妇在花厅闲聊,秦画晴听得直打瞌睡,后来实在困得不行,借故小解,让锦玉扶着从偏门走出去后,便没回花厅。 虹玉县主是裕国夫人的女儿,但她夫君乃是入赘,因此一家人都还住在一起。 秦画晴心想,若有人愿意入赘到秦家,倒也不错,她想得正美,便见一旁的锦玉伸手拉了拉她衣袖,拧眉道:“小姐,你看,是他们。” 秦画晴顺着她目光看去,水榭里,张通宁兄妹和薛文斌、谢晴蓉等人都在,这倒是有意思了。虹玉县主同裕国夫人一样,处事圆滑,宴请他们不足为奇。 秦画晴正要转身,却被张通宁眼尖发现,他立刻高声道:“表妹,既然来了,怎不过来坐坐?难道看不起世子爷?” 秦画晴脚步一顿,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客套,却见秦获灵一行人从小径过来,正好看见这幕。 “阿姐!”秦获灵忙大喊道,“快过来,母亲催你过去呢。” 秦画晴欠身一笑:“不巧,家母正在寻我,各位慢聊,先行告辞。”说着,便步履稳健的离开众人视线。 谢晴蓉见得这幕,不禁讽刺出声:“故作清高。”薛文斌脸上却笑了起来,朝身旁的随从递了个眼色,那随从微微一笑,埋首悄然退下。 秦画晴飞快走到秦获灵身边,拍了拍心口,道:“还真是心有灵犀,你若不来,我都不知如何和那些人敷衍。” 秦获灵笑嘻嘻说:“阿姐,我本来不想往这边走,是希直兄非要来的。” 这话一出,秦画晴顿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看向李敝言和宋浮洋,朝他们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几人另寻了一处八角亭坐下,县主府里丫鬟十分有眼色,立刻燃起炭盆,端来各色点心茶水,守在一侧。 “阿姐,张横那厮不知怎地巴结上郑大人,步步高升,听希直兄说,昨儿朝堂上又和父亲针锋相对,企图拿捏父亲的错处。”秦获灵说起此事便咬牙切齿,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拍,恨不得将张横直接打回渭州老家。 秦画晴一愣,她这段时间全心扑在生意上,倒没怎么关心父亲,此时听秦获灵提起,不由紧张道:“那父亲可化解了?” 秦获灵摆摆手,“父亲为官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他也摆不平。任他嘴皮子说开了花,父亲随便两句就能将他噎回去,皇上到底还是向着父亲,怎么可能帮他一区区六品工部员外郎。” “如此便好。”秦画晴随口应道,心中却有些沉闷。 上一世,张横没坐上员外郎的位置,父亲也没和郑海端划清界限,结果是否会如从前一样,她不敢保证。 宋浮洋“哎”了一声,捶了一拳秦获灵肩膀:“你我是好兄弟,我爹肯定也帮你秦家,甭管生疮害病,还是缺胳膊断腿儿……”李敝言立刻咳嗽,将他不吉利的话打断。 秦获灵看着他的绿豆眼,“噗”地一声笑出来:“你还是别说了。” 秦画晴瞧宋浮洋长得憨厚可喜,不由带了几分笑意,她鼻尖被寒风吹的通红,倒显得容颜格外干净纯粹。 李敝言目光凝在秦画晴脸上,心下一动,从袖里摸出一小锦盒,递给了过去:“前几日听获灵兄谈起秦姑娘及笄,李某未能前来道贺,着实遗憾,这小小心意,便当是迟来的贺礼,秦姑娘务必收下。” 秦画晴一怔,并未伸手接过,推辞道:“劳烦李公子挂心,左右是个生辰,无甚好庆贺,再则,那日李大人前来送了厚礼,我又怎能再收你的东西?” “这……”李敝言没想到她会拒绝的如此干脆,顿时哑然。 宋浮洋捂嘴偷笑,秦获灵却呆呆傻傻的,不明所以,一边打开锦盒,一边帮腔道:“阿姐,这镯子可好看了,是我和希直兄一起挑选的,大家都是朋友,你就收下吧。” 秦画晴瞪他一眼,伸手便在桌下狠掐了他,秦获灵顿时飚出两行热泪:“阿姐!你干什么!” 秦画晴却低头轻呷淡茶,朝李敝言笑道:“李公子,宋公子,按获灵说的,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不说暗话。”她抬手取出那对累丝鎏金鸳鸯镯,镯子内里还刻着一行小诗,秦画晴低声念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诗句到底有些不妥,若被旁人看见,恐怕有损李公子清誉。” 秦获灵一愣,忙抢过鸳鸯镯细看,果然看见里侧的诗句,顿时惊讶道:“我当时怎么没发现?” 李敝言脸色微微一红,忙道:“是吗?买的时候没注意,若是这样,那……那的确不妥了。” 秦画晴面无表情,心中却七上八下,那诗一看就是后来刻上去,也只有他这个傻弟弟不知晓。若是这样,是否可以猜测李敝言对她起了心思?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他不是一直很讨厌自己吗? 上一世秦画晴见过李敝言一面,便被他英俊的外貌迷的七晕八素,一冲动去李府堵过李敝言,只是没有成功,这种行径现在想来也觉得丢人。后来与薛文斌成亲,便全心全意投在了侯府上,这些少时的旖旎情事倒全都忘了。 但秦画晴明明记得李敝言是个颇有文人傲骨清高的人,因为秦良甫的缘故很讨厌她,却不知这一世他怎么转了性子,对自己起了兴趣。 思及此,秦画晴疑惑的扫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收起了锦盒,低声道:“今日是李某疏忽,下次一定给秦姑娘补上更好的贺礼。” “李公子客气了。”秦画晴立刻给他一个台阶,“眼看三月便要会试了,李公子你是京中最年轻的贡士,才学渊博,帮获灵多解几道策题,便是最好的贺礼。” 李敝言不由谦虚道:“秦姑娘过奖,获灵兄学识并不在我之下,说不定今年殿试能名列三甲。” 秦画晴微微一笑:“获灵我不知道,但李公子一定能雁塔题名,一日看尽长安花。” “秦姑娘谬赞。” 宋浮洋忙笑着说:“嘉石居士就你这一个学生,希直兄又何必自谦。”秦获灵挤眉弄眼的揶揄他:“如果是你,早就借着响当当的名头招摇撞骗去了,你说是也不是?” 宋浮洋不乐意了:“秦获灵你会不会说话” “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嘛。” 眼看二人又要打嘴仗,秦画晴忙肃容问道:“对于会试,你们有几分把握?” 一听会试,宋浮洋和秦获灵脸就绿了,忙扯东扯西不敢再谈这个话题。宋浮洋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无法承受宋太医的苛责;而秦获灵是害怕秦良甫把他关在书房,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6 暗无天日的学习。想想这种场景,二人都觉得可怕。 秦画晴看了看天色,道:“估摸快开宴了,我先告辞,免得母亲着急。” 跟几人作别,秦画晴起身便要离开,恰好秦获灵想起一件事,一着急便忙去扯她衣袖,“阿姐,等下!” 秦画晴只觉袖中滑落一件物什,“叮”的一声脆响摔在地面。她还没反应过来,秦获灵已经弯腰去捡,随即疑惑道:“阿姐,你什么时候买了块墨玉?成色挺不错啊!就是有点旧兮兮的……” “还给我!”秦画晴登时大惊,忙从他手里抢过,攥在手心。 秦获灵何时被她这样抢过东西,顿时撇了撇嘴:“是谁送你的好东西?你宝贝成这样,都不要我这个做弟弟的瞧个明白。” 秦画晴脸莫名其妙就红了,跺脚佯怒:“胡说什么!京中时新这种做旧的古玉,我花大价钱买的,怕你毛手毛脚给我碰坏了。”秦获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勺,正欲开口,秦画晴却飞快的扯开话头,“你方才要说什么?快些交待了。” “哦。”秦获灵被她一打岔险些忘了,忙道,“你给母亲捎个话,我晚上不回府了,要同希直兄他们去会仙楼访几名同窗。” 秦画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同宋浮洋和李敝言道别。 宋浮洋还好,李敝言却是呆愣着出神。 他想让秦画晴交出那块墨玉仔细瞧瞧,可又不好开口。如果没有记错,他记得……记得老师也有一块同样的墨玉,可老师的墨玉怎么可能出现在秦姑娘手中?也许只是凑巧相似吧…… 他正在自我安慰,却见秦画晴和她丫鬟已经走远,顿生遗憾。 宋浮洋伸手在他眼皮子低下晃了晃:“别看了,人都走了。” 秦获灵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走到李敝言跟前,问:“希直兄,你难道……难道中意我阿姐?”李敝言略有尴尬,可他不能否认,只好颔首。 秦画晴和宋浮洋对视一眼,突然一拍大腿笑起来:“这很好啊!” 三三章 鹿宴 鹿宴开席,秦画晴同张氏、裕国夫人等上宾坐在同一桌,她旁边一桌正坐着谢晴蓉、张穆兰。 谢晴蓉还好,张穆兰却不时用眼光上下打量她,那目光意味不明,盯的秦画晴很不自在。 席面上除了山珍海味便是鹿肉,蒸煮炖炸,花样百出。鹿肉性燥,味道略膻,秦画晴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喝了口淡茶,便百无聊赖的端坐。 恰在此时,一名紫衣丫鬟垂首走来,在秦画晴身旁低声道:“秦姑娘,令弟秦公子让奴婢来传话,他有急事邀你外出详谈。” “急事?”秦画晴探头,却不能看见男宾席那边的情况,张氏正在和裕国夫人笑着谈话,她不好打扰,直接便站起身随那丫鬟从偏门出去。 这幕刚好被谢晴蓉和张穆兰瞧在眼里,谢晴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咸不淡道:“瞧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莫不是去私会情郎?” 张穆兰虽然讨厌面前的谢晴蓉,但更讨厌秦画晴,她略一迟疑,便道:“我去看看。”旁边的丫鬟正要跟着同去,谢晴蓉却让那丫鬟留下:“人多免得被发现,你留下来帮我斟茶好了。” 那丫鬟看了眼张穆兰,张穆兰不耐烦的摆摆手:“别跟来,我去去便回。” 待张穆兰离去,谢晴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紫衣丫鬟在府里左绕右绕,渐渐四周看不见一个下人了,秦画晴顿生惊觉,问:“我弟弟在哪儿?” 丫鬟恭敬道:“秦公子说他多有不便,人多口杂,请秦姑娘进屋一叙。”说罢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房屋,转身退下。 锦玉也察觉不对,阻拦道:“小姐,这丫鬟古里古怪的,我们还是回罢。”秦画晴看了看四周,假山灌木,郁郁葱葱,静谧的不像话,连忙点头:“不管了,若获灵真有要事和我商议,待回家再谈也是一样。” 二人正准备顺原路返还,就听“砰”的一声,那房屋的大门被推开,一名青壮男子赤裸上身,只着棉布裤衩,光天化日下大喇喇的站着,他脸上带着痴呆憨傻的笑,见到秦画晴,忙朝她张开双臂。 四下无人的环境,衣衫不整的男人,孤男寡女,若被人撞见……秦画晴脑子里猛然警醒,突然拖起锦玉的手,不管不顾的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刚好那假山里有处石洞,秦画晴想都不想就拉着锦玉躲进去。 锦玉大惊失色:“小姐,你……” “嘘!” 即便大元朝民风开放,可面对一个脱得溜光的男人,她不得不警惕。 秦画晴惊魂未定,就听不远处有脚步声轻轻传来,随即,便听一个女子惊呼道:“啊!你是谁!”又听一个痴痴傻傻的声音僵硬的说:“好宝贝儿,我想死你了,你让情哥哥我等的好苦。” “胡说八道!你快放开我!”那声音里带着急怒,竟是张穆兰。 锦玉和秦画晴对视一眼,眼中都看到了惊骇。 若秦画晴反应慢些,此时被男人抱着的就是她了吧…… 秦画晴也想离开假山,但只要一出去,定然就会被外面的男子和张穆兰瞧见,正犯难时,突然一大帮脚步声纷沓而来,秦画晴贴着假山壁,侧耳倾听,便听一女子高声道:“穆兰,纵然你和钟家少爷情投意合,也不能在此幽会啊!” “谢晴蓉,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和这傻子幽会!”张穆兰满面通红,又气又急,又是羞窘,然而钟少爷本来就憨,力气也大,抱着张穆兰让她挣脱不得。 钟少爷还在反反复复的念叨:“好宝贝,好娘子……” 薛文斌后脚立刻带了一大帮人过来,他一看这场景,奇怪极了,为什么钟少爷抱的不是秦画晴?而是张穆兰? 他皱眉,问一旁的谢晴蓉:“表妹,你没给穆兰说我们的计策么?她怎会被钟家那傻子抱着?”谢晴蓉突然掩嘴,惊慌失措道,“表哥,是我不对,我……我给忘了。” 薛文斌早就玩腻了张穆兰,因此倒没有生气,要怪就怪张穆兰倒霉,给秦画晴下的套,她钻了进去。 张穆兰见得薛文斌,立刻大喊道:“世子爷,我是清白的,你快让他放手!”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薛文斌,薛文斌暗骂了一句晦气,冷言冷语的警告她:“张姑娘,你和钟少爷竟然在此情不自禁,不如早些回家商议婚事。话莫多说,否则惹火烧身啊!” “你……你……”张穆兰呆愣在当场,连推搡钟家公子都忘了。 闻讯而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7 来的徐氏和钟家人都大惊失色,徐氏险些气昏,钟家人却甚是高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家长子是个傻子,二十五了都没有说到人家,这下可好,张穆兰长相不错,父亲在朝中又是个六品员外郎,和钟家门当户对,当下钟家夫人便去和徐氏商议了。 张穆兰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推开钟少爷,大声道:“不关我的事,我……我是跟着秦画晴来此地的,要是幽会,也是秦画晴跟这个傻子!” 张氏正好在场,听见这话险些气疯。方才宴席才进行到一半,突然听世子说在县主府里发现了一只百年难见的百灵鸟,一大帮人全都呼啦啦的跟了过来,想看看百灵鸟的风采,沾点喜气。 然而百灵鸟没看到,却看到张穆兰和赤身的钟少爷抱在一起,恬不知耻也就罢了,还往秦画晴身上泼脏水。 张氏气的正要站出去辩驳,就听人群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表姐,凡是要讲个‘理’字,你这般含血喷人,就不怕遭报应?” 却见秦画晴被锦玉扶着,施施然出现,她身边还站着脸色铁青的秦获灵。 张穆兰一愣,指着她震惊道:“我明明跟着你来的,你……你如果心中无鬼,怎会半途离席来?” 秦画晴微微一笑,让锦玉拉出方才那传话的紫衣丫鬟,道:“弟弟有事寻我这个阿姐,有什么好奇怪吗?方才是这名丫鬟替我传的话,裕国夫人和虹玉县主都看着呢,你若不信,大可问一问。” 那紫衣丫鬟环视众人,为了保命,只得点头。 裕国夫人自然偏袒张氏的女儿,于是附和道:“不错,是她传话。” 秦获灵也适时道:“我找阿姐,是让她告知母亲我夜里不回府,要去会仙楼。至于我为什么去会仙楼,是不是也要拎出来讲个清楚?”不等张穆兰回答,秦获灵又飞快道,“钟少爷一表人才,表弟先在此恭喜穆兰表姐了。” 徐氏刚清醒一些,听见这话,又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晴蓉心头不禁对秦画晴刮目相看,她脱身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比起张穆兰不知聪明多少。 薛文斌也奇怪,不知秦画晴怎么识破他们的计策,为了败坏她的名声,薛文斌对钟少爷不知用了多少法子,或哄或骗,或打或骂,没想到却便宜了张穆兰。 一次不成,再要二次就难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再诬陷秦画晴。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薛文斌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反反复复的瞧着秦画晴身段,心思也旖旎起来。谢晴蓉瞥了眼他色眯眯的样子,暗自握紧了拳头。 张穆兰哑口无言,到底是虹玉县主出来说了几句客套话,一群人便这般散了,百灵鸟没看见,幽会的被撞破,一时间各妇人贵女都窃窃私语起来,言谈间满是嘲笑。 钟夫人长得五大三粗,直接挽起徐氏的胳膊亲热的叫“亲家母”,徐氏挣脱不得,气的脸都绿了。 经过这件事,午宴后便走了一大群人,张氏也没有久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秦画晴和秦获灵怕张氏担心,并未将始末告诉她,因此张氏只当张穆兰和钟少爷果真有一腿,坐在马车里,一边叹气一边说:“你舅舅这下知道肯定会气死,一辈子攀龙附凤巴结权贵,却没想到精心教导出来的女儿要嫁给一个傻子。” “我瞧那钟家公子挺好的,她嫁过去有的是福分呢。”秦画晴倒是肺腑之言,若真让她嫁给了薛文斌,以后流放宁古塔,有她哭的时候。 钟家公子的父亲是个六品小官,母亲是丁正的亲妹妹,朝中属中立一派,无祸无灾,张穆兰嫁过去定然是一生顺遂。 但张氏定然不这般想,叹了叹气,不说话了。 秦画晴看向对面一脸幸灾乐祸的秦获灵,朝他眨了眨眼睛。 说来也巧,秦画晴和锦玉躲在假山洞里时候浑身冒冷汗,生怕被发现,只要……只要有人越过灌木丛,就会发现她俩。正胆战心惊,突然有人被推倒进灌木丛,却是凑热闹不甚踩滑的宋浮洋。 宋浮洋倒也聪明,没有声张,而是飞快的找到秦获灵和李敝言,几人一合计,趁着人多,便掩护两人从假山洞里钻出来,好在三人人高马大,众人也专心在看张穆兰的笑话,一时间无人发觉。 秦画晴整理好衣衫,就听张穆兰将脏水泼给她,于是就出现了先前那幕。 害人之心不可有,不然,伤的还是自己。 三四章 探望 回到府中,张氏一离开,秦获灵立刻绕到秦画晴身边,焦急的问:“阿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钟家公子要毁你清誉?咱秦家和他钟家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什么这么做?” 秦画晴瞧他一脸懵懂,不由叹气:“那钟少爷是个出名的傻子,他怎么可能害我?还不是有人指使的。”顿了顿,问,“是谁第一个提议要来那么偏僻的地方看百灵鸟?” “是……永乐侯世子。”秦获灵当下也回过味儿来了,“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一旁的锦玉插话道:“少爷你有所不知,世子一直觊觎小姐,但小姐对他全无好感。他便想出这阴损主意,如果小姐清誉毁了,京中无人肯娶小姐,他便可以趁虚而入,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秦获灵心中一直还当二人是小时候,这才记起,阿姐已经不小,到了可以许人的年纪。 再细看之下,发现这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姿色绝佳,想来京中最美的也是阿姐,怪不得那永乐侯世子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秦获灵一阵后怕,又想起一事,说道:“阿姐,你是万万不能嫁给薛文斌的,此人人品太差!” “这是自然。”秦画晴微微一笑,她上一辈子吃的亏还不够吗?怎会又跳进火坑。 “其实……” 秦获灵挠挠脑袋,欲言又止。 秦画晴没好气的说:“有话快说,这天冷着呢。” “其实希直兄容貌品行都不错,阿姐你和他倒也相配,不如……” 秦画晴拔高音量,板起脸训斥:“这些事是你该议论的吗?父亲给你的策题你写完没有?每天练一篇台阁体,昨天今天你还没写吧?” “这就回去写,你可千万别给爹说!”秦获灵登时不敢再谈,一溜烟跑了。 明秀院中,几个婆子正在打扫积雪,屋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秦画晴回到屋里,解下厚厚的斗篷搭在屏风上,打了个呵欠,便窝入软软的被褥中小憩。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8 这一觉人也睡乏了,晚膳都是张氏差人送到房中,草草吃了几口,秦画晴便随手从多宝阁抽出一本书翻看。 锦玉贴心的给她端来一杯热茶,放在鸡翅木的小几上,又点亮了一盏油灯,让屋里更亮堂。 “小姐,其实少爷的话也没错,你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锦玉将火石收起来,如是说道。 秦画晴“嗯”了一声,对于这个话题不想详谈。 锦玉摇摇头,悄悄退下了。 秦画晴却对手中书籍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她发了会儿呆,不知想到什么,翻身坐起,趿拉绣鞋,披着狐裘,抬手推开窗户。 冷风和着寒月的光辉投过窗棂,一轮冬月泠泠的悬在枯枝间。 秦画晴从袖中摸出那块墨玉,反复摩挲玉佩上的椒图纹路,想起那人,微微失神。 好半晌,她才轻叹一声,将墨玉收起,愁眉苦脸的呢喃:“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寄信来?难道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这不可能。”秦画晴想起他的一言一行,立刻推翻了自己的设想,自我安慰道,“一定是公务缠身,没有时间。” 思及此,她心下也好受了一些。 望着天边圆月,秦画晴眨了眨眼,伸出右手,接了一捧月光:“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语毕,自己便不好意思的发出轻笑。 她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心想:魏大人此时此刻,能否看到满寄相思的明月呢? *** “大人,三更天了,你早些歇下罢。”徐伯替他挑了挑灯芯,望着书案上厚厚一叠的文书,叹了叹气。 炭盆的火早已熄灭,魏正则也没叫人来烧,屋里冷的厉害。 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鹤氅,神情专注,右手执朱笔在纸上用楷书注解,半晌才道:“眼看快翻年了,渭州多水患,到了六七月份,渭河正道语塞,支港横溢,指不定会怎么样。” 徐伯微微一怔:“那……大人你作何打算?” 魏正则语气一顿,道:“看了渭州近年记载,遭涝之因,多是政理无方,或堤堰不修,或沟渠未泄。提前兴修水利,代民赋税,以工代赈,倘若今年涝灾来患,倒也不难应对。我现在将折子递上去,朝廷那边不知多久才批的下来,早些未雨绸缪,寻个安稳。” “即便如此,也不急于一时。”徐伯指了指窗外天色,“都三更天了,你又起的早,怎么也得将息点儿身体。还当自己是十几二十的少年郎吗?到了我这个年纪,腰酸腿疼就够你吃一壶。” 魏正则忍不住笑了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才恍然看见月悬中天,亮的惊人。 看来明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魏正则从屉中取出一封官文,递给徐伯:“明日将此信带去驿馆,寄给鄣县县令。” 徐伯忙伸手接过,应诺后便要离开,魏正则不知想到什么,蓦然道:“等下,还有一封。”说着从袖中取出信封,火漆封的严严实实,信封外没有署名。 他语气一顿,说:“这封寄往京城,找个靠谱的脚夫,亲自递到她手上。” 徐伯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笑着接过。 ———— 转眼入了腊月,京中户户门前都挂了新油桃符和大红灯笼,准备迎接新年。 圣轩帝近来愈发痴迷炼丹长生之术,对朝政疏忽,十天半月不上朝。朝中局势紧张,本以为秦良甫会因此举步维艰,却不料他集詹绍奇、丁正等中庸一派,隐有同李赞、郑海端等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腊月廿三,张氏带着秦画晴同裕国夫人等官家女眷一起前往宝光寺参拜,秦画晴认认真真在佛前祈求,添了一大笔香油钱。到了夜里,张氏又让一家人换好礼服祭灶神,忙活半天,一家人才围着火炉坐下。 秦良甫这些日子老了不少,发间添了几道银丝。 他细呷了一口热米酒,叹道:“临近年关,也该去平县祭祖了。” 平县离京城不远,属于畿县范围,来回不到一天。张氏颔首道:“老爷,我都安排好了,正好廿五你不上朝,咱们一家人就过去上柱香。” 秦良甫甚是安慰,拍拍张氏手背:“有你在,这些事也不用我操心。” 秦获灵和秦画晴对视一眼,微笑起来。 秦画晴心下一亮,突然叹道:“倒是母亲,怕有十年没回过渭州了吧?也不知外祖母进来可安好?”张氏闻言,果然脸色一暗,将筷子放下,叹然道:“是啊,上次回渭州,还是因为你外祖父病故奔丧。” “外祖母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也不可能来京城的。想来,对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呢。” 张氏点点头:“你那时候才五岁,哪记得什么。” 秦获灵倒是心直口快,直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渭州探望外祖母呗。” 话音甫落,气氛瞬间有些稠浓。 张氏放下象牙筷,偷眼看向秦良甫,他阴沉着脸,目光冷淡,神色果然不太好。 张氏不禁微微叹息。 当年秦良甫还没有功名,张氏家里却在渭州是名门大户,族中亲戚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 特别是张氏的母亲,当初直接指着秦良甫的鼻子骂他家境贫寒,靠考取功名不会混出路子,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软蛋。不仅如此,还给张氏重新物色富贵家的公子,也是张氏对秦良甫一往情深死活不干,不然如今也不会有秦画晴与秦获灵了。 张氏母亲还撂了不少狠话,说死都不会认姓秦的女婿。如果张氏执意要跟秦良甫在一起,那便不要留在渭州,秦良甫从今以后也不许踏入张府一步。 即便后来张氏与秦良甫历经波折在一起了,直到张氏父亲病故的那一年,张氏母亲对秦良甫也没有好脸色。 从那时候起,秦良甫便格外讨厌张家人,对张横一直冷冷淡淡也是这个原因。 说起来,秦良甫这个记仇的性子真是倔的要死。如今都过了几十年了,他还是不肯服软,哪怕张氏的母亲寄信来,让他们有空一起回渭州,秦良甫也只当没有看见。 张氏又是个唯夫是从的女人,有时候甚是想念家人,便默默落泪,碍于秦良甫,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到底是偏向秦良甫多些,这些事情都不敢再谈。 秦获灵说完这句话,就发现一桌人气氛不太对,顿时噤若寒蝉,朝秦画晴不停眨巴眼睛,让她帮帮忙。 秦画晴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还没说话,张氏便舀了勺肉汁山药给秦良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49 甫,温言道:“老爷,多吃点,养胃。” 秦良甫看她侧脸,一如年轻时候温良谦逊,只是这么多年的相伴多了许多风霜,他心也软了,埋头吃了一口,复杂道:“等年三十一过,你便带获灵、画晴去渭州探望岳母罢。” 张氏一愣,眼眶霎时便红了,哽咽道:“老爷……” “我就不去了。”秦良甫咳嗽两声,“朝中还有要务,脱不开身。” 秦画晴低着头,却是没有忍住笑意,是为父母的情谊高兴,还是为别的事情高兴,她自己却无法分辨了。 三五章 信笺 腊月廿五夜里,秦良甫一行人才从平县回来,就听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当天竟然是张穆兰嫁去钟家的日子。 秦画晴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回不过神,惊讶道:“虽然她这辈子名誉毁在了钟少爷手上,可嫁去的这般仓促,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秦获灵却是心头大定:“她嫁人了才好,免得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那日若是秦画晴被那大傻子抱着,第一个瞧见的必然是张穆兰。以张穆兰的性子,一定会大肆宣扬,让秦画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今风水轮流,秦画晴没有落井下石,算够意思了。 秦获灵又道:“若当初舅舅一家肯帮衬父亲一二,我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只能说现世报来的太快!” 秦画晴微微一笑,在众人眼里,是张穆兰吃亏,可在她眼里,却觉得张穆兰捡了个天大的福分。 姐弟两正在说闲话,锦玉突然神色匆匆的走来,朝秦获灵福了一礼,附身在秦画晴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秦画晴脸色变了几变,嘴角越翘越高,却是控制不住的欢喜,碍于秦获灵在场,一直忍耐着没有表露。 “我有些困了,获灵,你先回罢。” “青天白日的你犯困?” “怎么,不行吗?” 她立刻下了“逐客令”,秦获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离开。 秦画晴踮脚确定秦获灵不会折返,立刻提起裙摆飞奔到后门,果不其然看见一名脚夫打扮的中年人,拿着一封信左顾右盼。 “是……是渭州的来信吗?” “是。”脚夫点点头,“要亲自交给秦姑娘手上。” 秦画晴让锦玉赏了银子,立刻双手捧过信封,掂量两下,竟有些分量。 她怀揣着信像一只蹁跹蝴蝶似的飞回明秀院,进屋“砰”的一下关闭房门,迫不及待的拆开火漆,取出带着兰香的洒金信纸。秦画晴咬紧嘴唇,展开信纸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玉白的指尖微微一抖,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行楷笔迹,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她眼眸微亮,嘴角噙着笑,柔声念道:“秦姑娘淑览,见字如面……灞河一别已月余久,卿近来安?冬月十三至渭州,寒风尤厉,飞沙走石,欲出不得,月中旬,天晴稍霁,偕徐伯数三仆登天宝峰。山峦叠嶂,为晴雪所洗,尽作素妆,披盖茫茫一色……赏景而归,望风怀想,时切依依,遂作《山川冬雪图》,赠卿聊表……书短意长,恕不一一,海天在望,不尽依迟。年关将近,顺祝卿,岁祺节喜。” 短短几句,反复呢喃。 她打开另一张较厚的宣纸,果然是副山水画。 画中正是雪后天宝峰,群山上一群仙鹤展翅凌云,飞絮点点,茫茫林海,玉树琼花,幽深静谧,仿佛可以听到积雪压断枯枝的声响。 左上一排落款,岁次辛卯年仲冬十五魏文霄作于渭州,右下角盖二印,一枚号章嘉石居士,一枚闲章美意延年。 秦画晴伸手在印章上轻轻抚摸,喜不自胜:“多盖一个章子就能多卖八百两银子呢!” 锦玉咋舌道:“小姐,你舍得卖吗?” 秦画晴将画拿在手中高举端详,目光流连,笑弯了眼:“给我明珠千斛我也舍不得,这可是他送我一人的。”她随即又指着信上的字,沾沾自喜,“锦玉,你看,魏大人叫我秦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叫我呢!” 魏大人要是当面这样叫她,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他在写信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是她吗?一定是吧…… 思及此,秦画晴仿佛吃了好几碟蜜饯,甜甜的笑意浓的化不开。 “秦姑娘淑览……秦姑娘……”虽然生分,但恪守礼教,想到魏大人的为人,这三字也旖旎起来。 秦画晴靠在屏风上,痴痴发笑,随即坐在锦榻上,托腮念叨,“望风怀想,时切依依……哈哈,望风怀想……”她又站起身,围着桌子绕圈,笑眯眯的回味,“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锦玉看她拿着一张信纸来来回回坐立不安,不禁道:“小姐,奴婢许久没看到你这般高兴过了。” 秦画晴笑容一僵,脸上有些发烫,她偏头掩饰道:“我哪有……只是,只是头次有人给我寄信,新奇罢了。”锦玉还想再说,秦画晴却敲敲自己额头,飞快的催促:“锦玉,笔墨伺候,我要给魏大人回信!” 秦画晴执笔,却不知怎么开头。 她从来没有写过信,也不知格式谓何,但要让她去询问秦获灵那是万万不能的。 “锦玉,你说我写什么好?” 秦画晴用笔挠了挠头,望着洁白的信纸,颇棘手的样子。 锦玉笑道:“小姐,你又不是读书人,那管那么多的规矩。即便你乱写一通,魏大人也不会因此恼你的,就随便写写近来的趣事儿好了。”说完,锦玉又道,“对了,年关一过不是要同夫人去渭州吗?你不如告诉魏大人。” “……不告诉他。”秦画晴想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肯定能吓他一跳。想到他一贯儒雅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想到重逢,秦画晴便忍不住抿嘴偷笑。 锦玉不知道秦画晴又在笑什么,但她也不敢询问。 秦画晴想了想,提笔写道:“魏大人,近来可安好?京中倒不如渭州严寒,连续几日暖阳高照。前些时日虹玉县主兴办鹿宴,我有幸随母前往,席面有白药蒸鹿蹄、山珍鹿茸汤、红烧鹿肉片、人参虫草煲鹿肚……膻味大腥,我不甚欢喜。也正因如此,免于虚不受补,京中多人鼻血不止,宋太医忙得晕头转向矣……” 写着写着,秦画晴便忍不住嘴角上翘,锦玉凑过去看了眼,捧腹大笑:“嗯,小姐虽然写的不是那般文绉绉,可字迹清秀,通俗易懂。” “希望魏大人也这样想。”秦画晴微微一笑,继续写近来京中发生的事。 例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0 如钟家的傻儿子终于娶亲了,媳妇是她表姐;宋家的管事卷了一笔银子,还放火烧了宋家半壁宅院;卢思焕的幺弟第十次名落孙山,被卢思焕数落了几句,前几日在大街上号哭,嚷着要自尽…… 待京中有趣的事儿写了满满五六页,秦画晴才搁笔,揉了揉酸软的手腕。 锦玉上前询问:“小姐,可要现在寄过去?” 秦画晴又看了眼墨迹未干的信纸,略一迟疑,“总觉得少写了什么。” 锦玉笑道:“反正要去渭州,也不急于在信中说个清楚。” 秦画晴被她点破,有些不好意思,嘟哝道:“可是去渭州,也不一定会见到他。”锦玉掩嘴一笑,却不戳穿。 *** 除夕日。 张氏让丫鬟端来消夜果盒,打开盒子,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满当当的蜜煎、澄沙团、蜜姜豉、皂儿糕、小鲍螺酥,种类繁多。秦获灵当下便准备拿几个尝尝,张氏立刻喝止:“急什么,你爹还没回来呢。” 秦获灵看了看天色,苦着脸道:“爹在宫中参加驱傩仪式,说不定要用了晚宴才归,好娘亲,就让我吃两个吧!” “你若真饿,喝几口茶罢。”秦画晴抬袖掩饰笑意,让锦玉给秦获灵斟茶。 秦获灵脸色垮了下来,便在此时,就听门口仆人躬身唤“老爷”,却是秦良甫早早归家。 他身上繁复的朝服还未换下,张氏立刻迎上前去,“老爷,您回来啦。”秦良甫随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发现是他最喜欢的敬亭绿雪,自从降级,他许久没有喝到了。 秦良甫笑道:“也是过年你才肯把好茶拿出来。” 张氏嗔怪道:“这敬亭绿雪还是去年皇帝赏的二斤,不省着点儿怎行。” 秦获灵喝了口,品不出什么味儿来,砸吧嘴说:“昨日我路过郑海端家门,发现门外聚了大堆人,每人手捧锦盒,使道路堵塞。这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给郑海端送礼的。” 秦良甫“嗯”了一声,见怪不怪了:“现下皇上不管事,大权旁落,被郑海端和李赞瓜分,两人势焰熏天。李赞自诩刚直不阿,不会受礼,故此今年入京赴吏部应选的官员,都去巴结郑海端了。你当随随便便送什么都行?仅送给郑府管事的门包若少了八百两,连跪在郑府门前的资格都没有。” 过年行贿,比起平时更明目张胆,毕竟是打着拜年的借口。官场之风败坏,掩盖不住当今大元朝陈腐气息。 秦画晴看了眼秦良甫,心中安稳不少。 以前秦家府前也是如此,大大小小的官吏前来送礼、道贺,逢年过节门口络绎不绝,今年虽然也有官员上门,但都被秦良甫打发了,并未收他们金银。 秦良甫突然问:“这几日张横来过没有?” 张氏一愣,摇了摇头:“并未。” 秦良甫冷然说道:“看来他算识抬举。” “他又怎么了?”秦画晴皱眉问。 秦良甫道:“她女儿嫁去钟家,撒泼耍横,状如疯妇,那钟少监实在忍无可忍,因此事参了张横一本。不仅如此,还要让儿子休妻。张横哪里肯干,本来女儿名声就毁了,若连个傻子都不肯要,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说到此处,秦良甫叹了口气,“也幸亏皇上整日迷恋炼丹之术,不管这些小事,郑海端都给他压了下来。不然光是教女无方这一由头,就够张横喝一壶。” 张氏听到这些颇不是滋味,但一想到她这个哥哥当初是怎样对待秦家的,心肠瞬间就硬了起来。 思及此,她不由叹道:“今次回渭州,若母亲问起他,我……我要如何作答?” “如实说便是。”秦良甫皱了皱眉,“自己敢做难道不敢让人知道?” 张氏看了他一眼,不再作答。 秦获灵吃着时果,问:“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 张氏道:“该准备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初五早上从灞河乘船,赶在上元节前应该能到。” 秦良甫想着他们一走,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孤零零的不甚欢喜,皱眉叮嘱:“早去早回,别待太久。”张氏微微一笑,“你放心好了,至多待个三五天。” 秦画晴忍不住低声埋怨:“时间也太短了……” “阿姐,你说什么?” 秦画晴移开目光,搪塞道:“我没说话,你听错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守到子时,便让下人用竹竿绑了鞭炮,拿到门口点燃。一时间,家家户户炮竹声声,辞去旧岁迎来新年。 三六章 渭州 短短几天,秦画晴却觉度日如年。 到不容易捱到初五,秦获灵却染了伤寒,咳嗽流涕不停。张氏倒不着急,秦画晴却是急坏了,将上次宋太医开的药丸一股脑给秦获灵吃,但他还是不见好,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秦良甫一瞧,索性让秦获灵就在京城陪他,待病好了再去。 初八,张氏便带着秦画晴和一众丫鬟下人,从灞河雇专船顺流而下前往渭州。时值隆冬,水路比陆路好走,走走停停六日,便抵达渭州州城渡口,由此乘马车到鄣县,不过半日。 然而张氏却因长时间坐船,身子软乏,水土不服,别说坐马车赶路了,就连躺在床上都难受。 秦画晴连忙在州城寻了处客栈,找来大夫诊治,这才安下心。 张氏喝了药,靠在床榻边上,有气无力地道:“按理应当今晚就到鄣县,只是娘这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上次回渭州还是走的陆路,也不如今次这般难受。” 秦画晴给她掖了掖被角,道:“母亲,你先安心休息。外祖母那边我叫人传话了,已到渭州地界,明天赶过去也没什么。” “也只有如此了。”张氏拍了拍她手背,说:“你不用守在我榻前,闲来无事,去州城里转转吧。明日便是元宵节了,街上应是十分热闹。” “知道了,母亲。”秦画晴笑了笑。 待张氏睡下,秦画晴也回房补眠,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没什么精力。困意袭来,这一觉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 街头巷尾炮仗声声,小孩儿嬉闹作响。秦画晴睡也没睡踏实,从梦中清醒,转头看向窗外,夜幕四合繁星点点,桌上一盏油灯发出柔和的光。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锦玉便提着食盒推门进屋,见她醒了,笑道:“小姐,方才客栈小二来送晚膳,奴婢看你还在睡,便没将你叫醒。”随即从食盒里取出清粥小菜,一一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1 摆开。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秦画晴揉揉肚子,睡了好几个时辰,的确也饿了,拿起筷子开动。 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一事,问:“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到了么?” 锦玉闻言怔了怔,随即点头:“打听到了,魏大人并未在州城置宅,现今就住在刺史府衙里。方才我从府衙门口路过,想进去找徐伯凤婶儿,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门口凶神恶煞的守卫给赶走了。”说到此处,锦玉颇不高兴,在京城,还没哪个下人敢这样对待秦家的丫头。 “这样啊……”秦画晴咬了咬唇,放下筷子,“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锦玉不可置信的抬头:“小姐,这都戌时了,你要去刺史府衙?” 秦画晴也不想,她叹了口气:“明日母亲休整好了,立刻就要启程去鄣县,待也待不到几日,趁着今日有点儿空闲,能见到魏大人最好,见不到……见不到也就算了罢。” 锦玉想说何必非得去见魏大人呢,可一看秦画晴那神色,顿时便说不出了。 秦画晴飞快喝完粥,站起身走到门边,突然又折返回来,摸了摸脸庞,朝锦玉吩咐:“打点水来,我梳洗一番。” “……是。” 待锦玉打水归来,秦画晴已经换了件宝石绿多褶襦裙,上面是月白暗花短襦,披了件同色的风帽斗篷。她洗了把脸,让锦玉挽好发髻,便对镜描眉点唇。 夜里光线暗淡,秦画晴颇为着急道:“再燃几支蜡烛,快点。” 锦玉虽然觉得古怪,但也只能照办。 秦画晴在眉心贴上红色桃花花钿,揽镜自照,扶了扶发间玉簪,问:“锦玉,你看我还有哪里不妥?” 锦玉瞧了瞧天色,无奈笑道:“小姐,这整个渭州城里就属你最好看,天仙下凡莫过如是,哪里都妥当。” 秦画晴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 大元朝元宵节前后,各州城县镇解除宵禁三天,俗称“放夜”。期间,举办大大小小的花灯节,百姓可彻夜游玩至天明,若在京城,还能看到皇宫燃放的烟火。 “街上倒是繁华。”锦玉抬手一指悬挂的花灯,“真好看。” 锦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无甚新意。” 渭州城自然比不得京城,街道上虽也处处挂灯,但样式老旧,反复不过是荷花灯、白象灯、画屏灯……见惯京城巍峨灯楼、璀璨灯树的秦画晴眼里,着实平常。 即便如此,在放夜的第一天,街上还是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秦画晴一路上都着急赶路,转过几条街道,总算来到刺史府衙。府衙便坐落在街道正中,门口摆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顺应节日,檐下挂了一排崭新的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两个守卫官差正靠着房门闲聊着什么,锦玉凑近秦画晴身边,指着左边那稍年轻的官差,低声道:“就是他,方才我去询问魏大人,他恨不得把我吃了似得,凶神恶煞极了。” 秦画晴一犹疑,迈开步子:“我去问问。”她拾阶而上,即便身形掩藏在宽大的斗篷里,也无法遮住款款身姿。秦画晴低垂着眼眸,柔声问:“请问二位大哥,魏大人现在府衙吗?” 那两守卫又不是瞎子,对视一眼,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是干什么的?大人的行踪岂可告知于你。” 一旁的锦玉气的瞪眼,秦画晴却不恼,微微笑道:“所言极是。小女乃大人同乡旧识,想来许久未见,此次路过渭州,便探望一二。” 年轻的守卫到底无法对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恶声恶气,态度也缓和许多,解释道:“那可不巧了,大人不在,你请回罢。” 秦画晴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背,她不死心道:“那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守卫压低声音,道:“姑娘,我瞧你面善就悄悄告诉你吧,今日靖王从上头过来巡查邻近几个乡县,魏大人免不得要一路作陪,什么时候回,真不好说。” 秦画晴仿佛兜头淋了盆凉水,浇熄了满心期待。 “你这样心思的我见多了。”那守卫突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自从大人上任,做媒的来了好几拨,暗地里来瞧的姑娘家也不少。姑娘,你说说看,你是哪家哪户的?眼看过年过节,你封个门包,我还能替你美言两句。” “什么?”秦画晴心里“咯噔”一声,却不是因为此人向她要门包,而是有人来给魏正则说媒! 守卫只当她不肯给,正准备逐客,就见秦画晴从荷包取出两锭银子,分给两守卫。 她急问道:“都有哪些人家来说媒?大人他同意了吗?” 两守卫没想到她出手如此阔绰,忙将银子揣怀里,换上一副笑脸:“姑娘,你想想看,哪个地方的乡绅官员不关心新来的上司?魏大人还没赴任,这边儿所有人都将他年龄几何、做官几年、家中几口人打听的清清楚楚,得知大人尚未娶妻,都一股脑的将适龄女子塞过来。远了不说,梁司马前日还邀大人去他府上作客,说是赏腊梅,其实是想将自己女儿拉出来,让大人相一相。” “大人相中了?” “哪能啊。”守卫摆摆手,“大人压根儿就没去赴宴,而是去了陵县勘查河道。” 秦画晴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守卫又接了一句:“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梁司马那女儿又是咱们渭州城里出名的才女,依我看,大人相中她是迟早的事儿……” 秦画晴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道了告辞,匆匆离开。 这些话锦玉也听见了,一看秦画晴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摇头叹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前还是怀疑秦画晴的心思,现在却是铁板钉钉。 她思考片刻,问道:“小姐,你是否心中不悦?” 秦画晴看了她一眼,不准备隐瞒,点点头,苦恼的说:“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来看一眼魏大人,和他说几句话而已。可是,可是听到有人给他做媒,他还迟早还会看上别人,我就不怎么开心了。” 想到魏正则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哪怕只是说两句话,她便难受的喘不过气。 锦玉又问:“那,假如有人给李敝言李公子做媒呢?” 秦画晴不知道她扯李敝言作甚,蹙眉道:“管我什么事?” “永乐侯世子如果成亲了呢?” “也不管我的事呀。” “魏大人要成亲了呢?”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2 “……” 秦画晴答不上来。 立在原地,心底升起一个隐隐约约的结果。 锦玉无奈的看向她,叹了口气:“小姐,奴婢和你朝夕相处,你的一举一动奴婢都看在眼里。有的事情你自己没有发觉,奴婢却发觉了。其实……奴婢一直奇怪你对魏大人的态度,从一开始你便有意的讨好他,小心翼翼生怕让他不高兴,奴婢实在不懂。”她语气一顿,“可是奴婢现在明白了,小姐,你是心悦于他罢。” 猛然被人揭穿,秦画晴脸上火烧火辣。 她下意识想要否认:“不,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对魏大人好,是因为……因为父亲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对秦家又有恩,我是因为这个才和他交好的。” 找到了借口,秦画晴立刻松了口气。 她是为了秦家不走上辈子满门抄斩的老路,才做出这些举动。 “是吗?” 锦玉摇摇头,“奴婢说句逾越的话,若当真如此,你何必绣那锦缎荷包给他?何必贴身放着他送你的墨玉?何必收到他送你的书信而高兴成那样?何必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眼巴巴赶来渭州?” 她一通炮语连珠,秦画晴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是啊,连锦玉都看得明白,她还在自欺欺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目的渐渐有了变化,一开始接近他,是盼着靖王上台后能靠他保全秦家安危;后来是感激他在秦良甫身陷牢狱时的救扶;再后来……再后来便只是为了多和他见一面,多和他说两句话,至于之前的目的,竟是忘的差不多了。 秦画晴不想在谈论这个,她侧过头,看向天边冷冷的圆月,低声道,“走罢。” 三七章 巧遇 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 一辆双马宝盖马车行驶在街上,难免拥挤了些。 “都戌时了,怎地街上还这般吵扰?”魏正则闭目靠坐在软垫上,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他昨夜忙到四更,天不亮又陪靖王前往陵县巡查,这会儿才能歇上片刻。 梁司马撩开车帘看了眼,禀告道:“大人,今儿是放夜头一天,家家户户都出来看花灯了。” 魏正则这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十四,这一忙起来连节日也忘了。 他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吩咐道:“人多易出事,多派遣些人手上街巡视,支出的银子让杨参事记清楚,恰逢靖王来渭州,一笔笔都要给他过目。” “下官省得。” 梁司马笑道:“靖王爱民如子,乃社稷苍生的福祉啊。” 魏正则笑笑没有反驳。 说起来,魏正则也不是第一次见靖王了,可每一次这位年轻的王爷都表露出非一般的远见和卓识。每一个地方,他都要亲自巡视;每一位百姓,他都以礼相待。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也没有作为皇室的骄傲,这点让魏正则很意外,很少有人能做到令人感觉如沐春风,靖王却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如今风头正盛的楚王他也有接触,不可否认,那也是一个聪明人。 可楚王聪明的地方只是在于溜须拍马,邀功讨好,他可以很好的在圣轩帝面前伪装成兢兢业业的样子,与郑海端等人暗度陈仓也不怕,哪里有油水可捞,他便插一手,这偷奸耍滑的作风有郑海端等人拦着,怎么也不会传入圣轩帝的耳中。 圣轩帝年迈衰老,他心里在想什么,做臣子的却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魏正则觉得自己遭贬不一定是坏事,远离京城政治风波,站得远才能更好的看清整个局势。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永不会置之度外。 “魏大人?魏大人?” 梁司马喊了他两声,魏正则才回过神,问:“梁大人,何事?” 梁司马胖乎乎的脸上带着一贯的谄媚,他摩挲着双手,试探着问:“魏大人如今三十了,身边连个姬妾也没有,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说会儿话也不行,下官看着着实有些担忧……” 他吞吞吐吐说了一半,魏正则便不欲再听下去,一抬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此乃本官家事,勿用梁司马操心。” 梁司马见他一脸严肃冷漠,顿时不敢再“推销”自家女儿。 便在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便听驾车的侍从“吁”声勒马,随即大声道:“你们两个不看路吗?惊扰了刺史大人和司马大人的座驾,你们如何担待得起!” 魏正则皱了皱眉,撩开挡风的车帘,训道:“赵霖,休得无礼。” 赵霖顿时噤声。 魏正则下意识看去,马车前显现一抹纤细熟悉的身影,待看清宽大的风帽下那张昭秀的面容,不由一愣:“秦姑娘?” 灯火映照,四目相对,双双怔忪。 魏正则率先反应过来,起身下车,示意赵霖送梁司马回府,梁司马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面前的魏正则一身深绯色官服,蹀躞带上挂着她亲手绣的荷包,儒雅温和脸上带着不常见的惊讶。 秦画晴握紧双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魏大人?” 魏正则很多天没有展露过笑容,今次却忍不住了,他上前两步,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渭州?” 秦画晴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回答。 “今日末时。”秦画晴呆了半晌,才回过神。 这么久不见,魏正则眼中略有倦色,看来在渭州很是劳累。 秦画晴心疼极了,方才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全在看到他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想问问他近来可好。 魏正则微微一笑:“怎地你信中都没有提起?” 说起写给他的信,秦画晴脸上一烫,飞快的看他一眼:“写信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回渭州省亲。” “是来看望你外祖母的?” “嗯。”秦画晴乖顺的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魏正则到底有什么魔力,只要看到他,就是满心的欢喜。魏正则还是老样子,看她的眼神永远温和而儒雅,跟他待在一起,情绪受到感染似的安定。 魏正则问:“我记得你外祖母是在鄣县?” 秦画晴连忙解释自己母亲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尚在州城休整:“……所以,明日就会启程往鄣县去。我刚好此时闲暇,便说来探望大人,正好赶巧。” 魏正则缓声道:“是挺巧,我再晚些回来,怕会错过你。”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秦画晴心跳一顿,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3 却是盯着绣牡丹花的鞋面,不敢看他。 “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州城?” “是。” “这般着急?”魏正则不由蹙眉,“那你现下可有时间?” 秦画晴就是没有时间也要说有啊,她抬起头,眨眨眼睛:“魏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魏正则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时值上元前后,州城街上格外热闹。你难得来渭州,我自然想带你四处看看。” “……好啊。”秦画晴抿嘴一笑,“我也正想逛逛渭州的灯市。” 一旁的锦玉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刚才是谁说这花灯没什么新意来着? 魏正则要回衙门换下官服,秦画晴站在原地,踌躇道:“魏大人,我就在此处等你便是。” 魏正则沉下脸,觉得不妥:“外面寒风肆虐,你也不嫌冷,万一冻出病怎办?徐伯就在后堂,我让他给你烧个手炉来。”他语气虽然温和,但却不容拒绝。 秦画晴没辙,只有埋首乖乖跟在他身后,路过门口,都不敢去看那两个守卫官差的表情。 刺史府衙的后堂便是魏正则住的地方,在西边班房左侧几间屋子,都是用来住人的,尽头最大的一间屋被魏正则腾出来作书房,秦画晴便在此处坐着等候。 不过片刻,徐伯便戴着毡帽,送来热茶和铜花手炉。 他见得秦画晴,别提多高兴,笑的合不拢嘴:“秦姑娘,你可真是有心,这大老远的来看望大人,老奴先替大人谢谢你了。” 秦画晴不好意思的抿了口热茶,心里却暖烘烘的:“徐伯,我只是路过州城,顺便过来瞧瞧。” “不论如何,到底是你有心了。”徐伯看了她一眼,弯腰拨弄炭盆的火势,状似无意的叹道,“老奴算是看着大人长大,他父母去的早,家中亲戚也早早断了来往。大人年幼便勤奋好学,八九岁的年纪,偏要看书到夜里三四更,直到现在也改不了这个毛病。渭州刺史也好大理寺卿也罢,朝中无关系的有几个人能走到他这步?” 秦画晴倒觉得自己父亲和魏大人的遭遇何其相似,都是父母早亡故,都是大儒张素的门生,都是从小出类拔萃的优秀人物。 只是一个清正廉明,一个却误入歧途。 好在父亲已经渐渐疏远了郑海端一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秦画晴想到魏正则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浅笑:“嗯,魏大人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不止才学,是任何方面。 她站起身,在书房上来回踱步,走到多宝阁前,抽出一本《水经注》,随手一翻,便看见朱笔写下的密密麻麻注释见解。 徐伯又道:“可不是嘛,大人这样的人物,怎会看得上梁司马的女儿?会写几首酸诗算个什么?大人比她写的好上万倍,稀罕她那点儿才学?” 秦画晴一听那梁司马的女儿登时竖起耳朵,小心翼翼问:“那徐伯你觉得大人会看得上哪家女子?” 徐伯笑的满脸皱纹堆积,视线扫向她道:“依老奴看,秦姑娘这样的就挺好。” 秦画晴脸色一红,登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随手将书放回原位,就见徐伯指了指一个青花甜釉大瓷瓶里插着的几卷画轴:“那几幅是大人最近刚画的画作,秦姑娘可以看看。” “哦。” 秦画晴依言随手展开一副卷轴,顿时跳入眼帘是飞雪漫天孤舟行水,岸边是积雪长亭,一排枯柳树下站立着一名身披桃红斗篷的女子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可那分明是灞河送别那日的自己。 秦画晴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她又迫不及待的展开另外几幅,在荷塘的岸边,在青苔丛生的八角亭里……或笑或嗔,无一例外,全都是她。描摹细致轮廓景色,轻盈灵动,仿佛让秦画晴回到那天那时…… “大人。”屋外的徐伯突然唤了一声。 秦画晴心跳的飞快,手忙脚乱的将画轴收起,摆弄两下恢复原状。 魏正则推开门,携卷一股凉风。 他头顶乌纱幞头,换了身藏青滚边圆领袍,身形挺拔,颇具潇洒,蹀躞带上始终挂着她送的荷包。 秦画晴视线落在那荷包上,有些出神。 魏正则见她呆着不动,不由好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这样的温柔的语气和低沉的音色呼唤,她已在脑海里想象了千百遍。乍然听见,秦画晴瞬间脸色大红,面皮也烫的惊人,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一样。 虽然心里千回百转,但脚下已条件反射的跟了过去。 三八章 元日 月上树梢,长街上挂满花灯,一片火树银花。路边有人杂耍,有人舞狮,还有胡人坐在路边吹羌笛。行人熙来攘往,不时有富贵人家的马车辚辚穿梭,道路更加拥挤阻塞,热闹至极。 秦画晴抱着手炉,紧挨着魏正则,害怕人生地不熟的走迷路。 锦玉和赵霖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脸色都不大喜悦。 赵霖是上任刺史的近身护卫,魏正则见他性格端正,便将他留在身边;而锦玉在意他方才在马车上对她们大吼大叫,因此很是不乐意见到此人,赵霖见她臭着脸,自然也将嘴撇的老高。 两人默默无言走了一会儿,魏正则突然轻笑一声,说:“这渭州地处偏僻,一年除中秋和元宵,便没这么热闹的时候。不像京城,平日里也有各种新奇事儿,想必你都看腻了。” 秦画晴愣了愣,下意识的摇头:“没有。” 魏正则笑而不语。 前处人头攒动,却是一群人在赛社神,秦画晴扫了两眼,却发现另一边有个猜灯谜的摊子,人倒是不多。她双眼一亮,立刻问道:“魏大人,你可喜欢猜灯谜?” 魏正则蹙了下眉头,道:“好多年不曾猜过了。” “我们过去看看!” 秦画晴倒是对这些感兴趣,记得有一年元宵灯会,她和秦获灵两个猜出了七八条,赢了一堆的小玩意儿,可把别家的贵女公子哥儿羡慕惨了。 摊子不大,挂了二十二只造型各异的纸灯笼,每只灯笼下坠着谜题。一旁的木板上写了几个大字——五个铜板任猜。 秦画晴扫了一眼,心道便宜,在京城每猜一个都要几文钱呢。 正要给铜板,那摊主却摇头道:“姑娘,虽然只要五文,可我这儿有个规矩,必须二十二只灯笼全猜中;猜错一个,或没有猜够,那都不成。” 秦画晴还第一次听说这个规矩,怪不得摊前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4 都没几个人。原本跃跃欲试的一个年轻人听到这话,骂了句“坑人呢”,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画晴也不急着离开,凑上前,看了一眼摊上的礼物,多是些成色一般的玉簪玉佩,或是些造型别致的荷包、折扇,但都是五文钱买不到的。 那摊主三十上下,穿的文绉绉,言语间颇为得意:“我这儿的谜题都是竹西谜社写的,别的地方你可找不出二家。” 大元朝有好谜者自发组织的谜社,其间多是文人,每以茶馆酒肆或自家私宅作为灯谜场所,或研究探讨或张灯悬谜,娱乐民众,竹西谜社在渭州最负盛名。 “既如此,便试试罢。”魏正则将钱递去,抬手翻看第一个灯笼下的谜题。 秦画晴也忙凑了过来,仰起脸专注极了。 暖黄色的灯光映在她姣好的脸上,眼眸清澈明亮,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目光。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猜一成语。”秦画晴轻启朱唇,脑子一转,便飞快答道,“绝处逢生!”那摊主笑眯眯的,点点头,“姑娘好聪明。” 秦画晴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下便猜中了,欣喜的转过头正要报喜,冷不丁撞进魏正则温柔的眼神里,她顿时窘然,忙不自然的撇过脸。 这一连便让她猜中四题,到了第五题,却有些难了。 谜语只一个“雨”字,让猜另一个字,秦画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 锦玉和赵霖也凑上前看了眼,赵霖愤愤道:“二十二道谜题全部都要猜中,这不明摆着给他送钱吗?谁能赢啊?”锦玉虽然也这样想,但就是要膈应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肯定猜不中,别人就不一定了。” “你!” “你什么你!” 赵霖“嘁”了一声,一摆衣袖:“懒得跟你个女子计较。” 反反复复想了半天,秦画晴实在想不出,求助的看向魏正则。 魏正则笑了笑,附身在她耳畔轻声道:“雨,水也。” 秦画晴只觉耳旁的气息热热的,连带着耳朵都烧了起来。 但她没忘了正事,灵光一现,对那摊主说:“我知道了,是个‘池’字!” 摊主只当她是蒙的,摆摆手让她继续。 一连二十二道谜语,秦画晴会猜的便猜,不会猜的就看向魏正则,不到片刻,竟是全被她说出谜底。 摊主自认倒霉,让她挑选奖励,秦画晴在一堆朱钗首饰里,唯独拿了个最不值钱的嫦娥面人儿,笑着说:“我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面人儿!” 那摊主生怕她反悔,忙道:“这面人可是张师傅亲手做的,想买还买不到呢!” 秦画晴拿着面人欢欢喜喜走了,这嫦娥捏的极精致逼真,举在空中和明月相对,竟像要飞天而走一般。 越看越喜欢,秦画晴不由朝魏正则甜甜一笑:“多谢大人,要不是你在旁边给我指点,我肯定猜不出来。”魏正则看着她说:“你本来就很聪慧。” “不,许多我都没有猜出,都是你猜出来的。像那道‘老谋深算’,打一药材名字,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苍术’啊。”说到此处,秦画晴突然想起一事,侧头问,“大人是光禄哪年的赐的进士?” 魏正则想了想,才答道:“光禄元年。” 秦画晴点头,“听父亲说,当时皇上很在意科举选拔,殿试的策题是最难的一科。” “你父亲很了不得,当年殿试乃二甲第一名。” 秦画晴笑看了他一眼,如果没有记错,他是第一甲第一名吧? 思及此,秦画晴抿唇嫣然:“那年你都是进士了,我还因为抢了弟弟的纸鸢,被母亲罚在家抄《女戒》。” 魏正则侧头看她,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你当时才五岁,可握得住笔?” “不记得了。”秦画晴掩嘴发笑,“倒记得墨汁撒了满屋子,将母亲最爱的百鸟春花双绣屏风给涂的乌七八糟,回头被训了好一阵子。” 魏正则想了想那场景,忍不住莞尔。 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 秦画晴急着出门,也没有吃多少东西,路过一家卖元宵的食肆,闻着甜腻的香气,竟有些饿了。 魏正则见她放慢脚步,便提议进去吃一碗暖暖身子。 一行人进入食肆,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赵霖不客气的叫了四碗,待一端上来,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锦玉何时见过吃相如此难看的人,不由蹙眉道:“你就不能斯文点?” 赵霖不服气的说:“今天累了一天,哪还讲究什么形象?” 秦画晴微微一凝,看向魏正则,问:“魏大人回来竟还没有用过晚膳吗?”魏正则随意点了下头,却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想到徐伯说他整夜整夜的案牍劳形,今日因为她连饭都没吃,愧疚极了。 她柔声道:“魏大人,你这样太劳累不行的,再忙也要按时吃饭休息。” 魏正则“嗯”了一声,微微顿首。 秦画晴却固执起来,提高音量:“不许敷衍我!” 魏正则被她这瞪眼的样子逗笑了,无奈道:“我答应你便是。” 这元宵几文钱一碗,分量很多。秦画晴吃了几个便吃不下了,将碗一推,搁下筷子。 魏正则见状,问:“不吃了?” 秦画晴摇头:“吃不下。” 魏正则想来她锦衣玉食习以为常,这样的路边小食也许吃不惯,于是道:“转过这条街有家悦客楼,味道不比京城的会仙楼差,待会儿我带你去。”说着,顺手将她吃剩下的端到自己面前。 秦画晴瞪大眼睛,提醒道:“魏大人,那碗我吃过了……” “不能浪费。”魏正则倒是一脸平常,沉声道,“陇右这边粮食产量不高,一块地也养不活一户人。这样一碗元宵,好些人家忙碌大半年也吃不上。我身为官,公则生明,廉则生威,在寻常小事上也马虎不得。” 秦画晴脸上火烧火辣,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无地自容,还是因为他吃自己吃过的东西。 但莫名其妙的,她羞窘的同时,又觉得隐隐约约的高兴。 一行人离开食肆,刚走没几步,锦玉突然一脸难色的跑到秦画晴身边耳语。 秦画晴人生地不熟,便硬着头皮去问魏正则,魏正则面无表情,招来赵霖,嘱咐他几句,赵霖便双手抱臂走到锦玉身边,撇嘴说:“女人就是麻烦。走罢,我带你去。” 锦玉面色尴尬,人有三急,是没有办法的事。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5 待二人离开,秦画晴和魏正则四目相对,站在原地,却不知干什么。 还是魏正则率先提议,道:“前面便是悦客楼,登高远眺,可以看到整个渭州州城。” 秦画晴当然不会反对。 两人正往那边走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辆华盖马车缓缓驶来,原本拥挤的道路更是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魏正则顺手将秦画晴护在怀里,秦画晴两手撑在魏正则的胸膛上,仿佛能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便在此时,马车却停了下来,一个身穿宝蓝色富贵衫的矮胖中年人从马车走下,朝魏正则拱手:“魏大人!” “梁司马。”魏正则见得是他,寒暄道,“真巧。” 梁司马连连点头,指了指马车里:“本来想在家歇息,可小女和夫人非要出来看花灯,大人可愿同行?” 秦画晴心头一颤,忙看向马车,正好一阵风卷车帘,隐约看见一名神情倨傲的紫衣女子。待看清面容,秦画晴心头稍安,暗自腹诽:虽然气质出众,可到底没有自己好看…… 但一想到府衙门口的守卫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立时便高兴不起来了。 秦画晴神情暗淡,魏正则敏锐的察觉到。 他立刻婉拒了梁司马的邀请,带着秦画晴离开。 秦画晴心事重重,想到方才那梁司马谄媚的模样和他才名远播的女儿,的确和魏正则有两分相配。只要想到魏正则跟那梁才女走在一起,秦画晴便无法遏制的抓狂。 她又想到了锦玉问她的那个问题,假如魏正则要成亲了,她是什么感觉? 不舍、难过、生气、愤怒、委屈……千百种不好的感觉一股脑涌入心头,秦画晴跺了跺脚,一片茫然。 她下意识的想要看向魏正则,可一抬头,才发现四周灯火阑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自己一发呆便和他走散了。 秦画晴心头一紧,慌忙的左顾右盼,四下里是陌生的长街,锦玉也不在身旁,秦画晴升起一股莫名的孤单害怕,她迫切的想要找到魏正则,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始终找不到。 他是丢下她了吗? 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秦画晴惶恐极了。 便在此时,手腕突然紧紧被人捉住,秦画晴下意识回头,却见魏正则带着焦急神色,朝她厉声训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人来人往的怎还乱走?” 秦画晴瞪大双眼,见到他心头一热,咬紧唇瓣,制止扑入他怀中的荒唐念头。 魏正则看着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心软极了,抬手轻轻拍她的脊背,低声道:“刚才我呵斥你,也是太过担心,你莫要怕,下次定不会这样了。” 秦画晴摇了摇头,擦了擦不争气流出的眼泪,“我一不留神,你就不见了,想到再也见不到你,心里……心里便好难受。” “我就在你面前,何来见不到。”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十分柔和。 秦画晴这会儿却也不怕了,她鼓足勇气,一字字道:“魏大人,你以后成了亲,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魏正则莫名其妙,蹙眉道:“谁说我要成亲?” “徐伯说那梁司马的女儿,还有渭州许许多多的姑娘家都想嫁给你,你总能遇到喜欢的……不是吗?”秦画晴眨了眨眼,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她便无以复加的难过。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美丽。 风髻露鬓,娇靥如玉,明艳动人,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映着天上的月,人间的灯。 魏正则心下一动,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了抚她粉腮边的碎发,手背贴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待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发现有多唐突。 秦画晴不禁脸色绯红,视线闪躲,突然十分紧张,心生胆怯。 恰时烟火腾空,在夜幕中绽开一朵朵璀璨,更吹落,星如雨。 行人纷纷仰头观看,秦画晴却低着头,耳畔是“嘭”“嘭”声响,她捂着胸口,分不清是心跳还是烟火。莫名其妙的,她希望魏大人此时能对她说两句话,若是如话本里那样缠绵悱恻的便更好了…… 魏正则有些后悔,本不是孟浪的性子,却不知刚才怎么就对她做出那番举动,一定是将她吓到了。为缓和气氛,严肃的说:“如今朝中贪墨徇私枉法迹象严重,各地民不聊生,圣上沉迷炼丹修仙之术,国将不国。天下还未太平,我亦不打算成家。” 秦画晴没想到魏正则沉默半晌说的却是这个,一时间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心情复杂极了。 便在此时,赵霖带着锦玉折返回来,远远挥手:“大人——” 秦画晴条件反射的往后退开几步,和魏正则拉开距离,低着头,面如火烧,生怕被看穿她方才的心思。 锦玉和赵霖见得这幕,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这样沉默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秦画晴咬了咬唇瓣,抬起头道:“魏大人,家母还在客栈,我……我要先回去了。”魏正则颔首道:“我送你。” 一路上都默默不言,转过几条街,走到客栈前,秦画晴连看他都不敢,囫囵不清的说了告辞,便拖着锦玉落荒而逃。 魏正则目送她仓皇的背影,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三九章 张府 张氏喝了药,睡了一夜次日便好了,于是便张罗着赶往鄣县。 马车辚辚,身后的渭州城门在朝阳下渐小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秦画晴才放下车帘,垂眸安静的坐着。 见她神色郁郁,张氏轻咳两声,问:“画儿,你今日是怎么了?莫非也水土不服?” 秦画晴闻言一怔,摇了摇头:“昨夜鞭炮烟火声太吵,没睡安稳。”张氏微微颔首:“天黑之前定能抵达鄣县,好好休息便无妨了。” 秦画晴低低“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她昨夜没有睡好,是因为一闭眼,脑海里便是漫天的烟火,缤纷的花灯,还有清俊儒雅的魏大人…… 于她来说,竟是两世都没有体验过的脸红心跳,那种紧张与期待,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就是十五岁的少女。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可是当魏大人抬手,轻轻抚她耳边的云鬓时,就连空气也变成了暧昧的粉色。 只是,终究是她多想了。 秦画晴想到他说过的话,国不将国,无以成家,便忍不住神色黯然。 日落时分,几辆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6 马车停在鄣县最繁华的一处宅院门前,纯铜所铸的匾额上金灿灿的落着“张府”二字。 门口的官家早已等候多时,连忙让小厮前去通传,随即差人帮着搬运东西。 张氏和秦画晴相携走下马车,管家忙上前搀扶拜礼:“在下邓安,见过夫人小姐。” 张氏微微一笑:“有劳邓管家,还不知我母亲她……” “小梅!” 门口出现一名穿褐色祥云蝙蝠纹褙子的老太,满头银丝被翡翠抹额勒了上去,看起来倒是精神奕奕。她身边簇拥着几名妇人少女,看样子都是常年不见的远亲。 张氏许久没听到有人唤她闺名,忍不住眼前一酸,连忙拉着秦画晴上前见礼:“母亲,这是你外孙女。” 秦画晴又盈盈一拜:“画晴见过外祖母。”随即又在张氏的引导下,对几个姨妈、表姐妹一一认识会见。 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亲昵的拉过秦画晴的手,拍了拍她手背:“果真是个标致的闺女,和你母亲年轻时有五分像呢。瞧瞧,这容色把你表妹表姐都给比了下去。” 估计老太太是口无遮拦惯了,秦画晴听到这话一看周围几个表姐妹的神色,果然都不太友好。 张氏赶紧打圆场说:“母亲你可别被她外表骗了去,这丫头皮着呢,不服管的很。” 秦画晴也接过话头,扶着老太太说:“我哪有呀,明明是弟弟更不服管。对了外祖母,说起来获灵本也要来看你的,但是他想着来渭州太过兴奋,反倒病了一场,这便没有来成,改日我定让他来给您赔罪,您可不要生气才好。” 老太太哈哈一笑:“到底是个有心的,我哪会计较。听说获灵中了解元,开心还来不及哩。” “说起获灵,外祖母我给你好好讲一讲……” 秦画晴将话头引到秦获灵身上,才总算没遭受几个表姐妹白眼。 张氏与老太太多年不见,拉着手便说个没完,问起张横,张氏都打马虎眼略过,老太太也没有多想,聊起别的家常。 有好在多是些秦画晴没听过的陈年旧事,她端端正正坐在杌子上听,时不时掩嘴发出两声笑。 两个姨妈这次听到张氏要回来,专程来张府候着,张氏如今是京城大官的正妻,别说渭州,逢人谁不给她几分脸面。以前二姨与她关系不好,这多年没有联系,如今见了面倒是亲昵得很,话头也老往她当县令的夫家身上扯。 “你二姐夫为人踏实着呢,不然二姐也没法跟他过这么多年。你看鄣县被他治理的多好,昨年夏天遇上旱灾,他自个儿都舍不得吃食,全拿出来给百姓了……听说三妹夫在京城官运亨通,三妹,你看能不能回去给他说说你二姐夫的事儿,让他提拔提拔?” 张氏一时间有些为难,长辈谈话,秦画晴也不好插嘴。 见张氏半晌不答,二姨不禁有些急了,颇为埋怨的道:“弟弟那般无才,都被三妹夫提去了京城,听说当了六品员外郎,前几日刚把他两个妾室庶女接去了京城,风光着呢。莫非三妹你只跟弟弟亲厚,不同我们这些姐姐亲了么?” 她不提张横还好,一提张氏便心下一紧,想到那白眼狼便忍不住来气。 登时张氏便婉拒了:“二姐你有所不知,我夫君如今也是如履薄冰,前几月差些人头落地。京城当官也不一定好,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转悠,保不齐便死了。依我看,天高皇帝远倒好些。” 二姨还想再说,却被一旁不语的大姨接过话:“三妹说的对,伴君如伴虎,何必削尖了脑袋上赶着去京城呢?” 二姨这些年和大姨在渭州关系反而越来越僵,只因当初大姨的丈夫和二姨的丈夫一起挣这鄣县县令的位置,大姨被二姨摆了一道,这间隙便生了。虽然平时见着了也是姐姐妹妹甚是亲厚,但私底下,却不知是如何说对方的。 秦画晴低头喝茶,装作看不到她们之间的你来我往。 但这幅样子,看在对面两个表姐表妹眼里,却让她们觉得装模作样好不刺眼。 秦画晴用余光瞟到她们神情,也不知怎么得罪人了,但看二姨的性子,想来她的女儿的确没几个好性子的。 说起来,二姨也对大姨又嫉又恨,大姨生了三个都是儿子,如今都在泸县书院里读书,个个人才;她自己却连生两个女儿,前几个月夫家小妾生了儿子,她更是抬不起头。所以今日眼巴巴的赶过来与张氏说话,便想着求三妹夫给她夫君提拔到京城里做官,这样夫家的人便会对她高看一眼,只可惜这如意算盘落空了。 秦画晴正想着事情,对面二姨的大女儿廖清清却开口了。 她笑眯眯的问:“晴妹妹以前来过渭州吗?” 秦画晴放下茶杯,笑着道:“幼时来过,但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了。”一旁的廖宁宁又问:“那渭州比起京城,晴姐姐觉得如何?” “渭州人杰地灵,京城地大物博,各有各的好处。”秦画晴总觉得这两姐妹心怀不轨,不想与她们多谈,于是说道,“我记得鄣县有座天宝峰,景色甚美,不知从张府过去要多久?” 廖宁宁蹙眉道:“如今天气正寒冷,爬山可能不太合适……” “不远,日出过去,不到午时便至山脚。山也不陡,估计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廖清清给廖宁宁使了个眼色,“若是晴妹妹想去,我姐妹二人可以陪你一起。” 廖宁宁视线犹疑:“是、是啊,我也好久没去过天宝峰了。” 秦画晴本是随口一说,可提到天宝峰,便想到魏正则送给她的那副《山川冬雪图》,想来登高茫茫一色,定然很美吧。 “如此,便有劳表姐表妹了。” 廖清清笑的眉眼弯弯,亲密的说:“晴妹妹何须跟我们见外,你舟车劳顿,明日先好好休息一天,想来晴妹妹此次也不急着走,咱们便约在后日,一早驱车前往天宝峰,你看如何?” 秦画晴一想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便颔首道:“再好不过了。” 众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片刻,便到了饭点。邓管家来遣人相邀,在花厅摆了满满一桌饭菜,虽比不得秦画晴经常吃的珍馐,但在渭州这地界儿,也是少有的好东西。 老太太一直拉着张氏谈心,问东问西。 “那秦良甫这么多年,可有委屈了你?”即便看到女儿如今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她还是不放心。 张氏闻言低头一笑:“母亲,他待我自是极好,也不枉当初女儿铁了心跟着他。你举目看看,但凡稍有钱权的男人哪个周围不是三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7 妻四妾,良甫如今身边只我一个,一双儿女他也不觉得膝下荒凉,唉……说起来,我倒希望他纳两个妾,繁衍秦家子嗣,开枝散叶。” 一旁的秦画晴听到这话差些一口水喷出来,她的亲娘啊,可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自己男人与旁的女人亲热,如何能不心痛?想她当年与薛文斌不过数载夫妻,都没有倾尽真心,看见他与小妾调笑都气的无法呼吸,遑论母亲与父亲了。 幸好老太太心里门儿清,佯怒道:“你装贤良淑德也不嫌累,秦良甫有你一个怎么不够了?家里人多便乱,一乱就容易勾心斗角出岔子,你若想让画儿获灵遭罪,便往府里塞女人罢!” 这话倒是一针见血,张氏看了眼女儿,柔柔弱弱的坐在那里,娇的不行。若是没手段安安稳稳的妾室也就罢了,万一是个心思活络的,她的宝贝女儿指不定要吃多少亏。想到张横在府中暂住的事情,张氏才自觉失言,立刻打消了给秦良甫纳妾的念头。 一顿饭吃的倒是和谐,秦画晴见到外祖母高兴,便喝了两盏梅子酒,这会儿倒是有些不胜酒力。 饭后还由戏班子来助兴,秦画晴却是没有精神了,给老太太和姨妈们辞了礼,便在锦玉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子草草梳洗就睡。 四十章 登山 张府比京城秦府略小,但外祖母惦念她们,收拾出来的两个院子倒是整洁大方。 秦画晴让锦玉扶着,前面两个丫鬟在前引路,穿过垂花门,便到了院子门前,隐隐见得月色下生长着几丛晚香玉。 寝屋也很别致,窗边摆着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青瓷釉的细口花瓶,插着几枝新摘的腊梅;白鸟屏风后是挂着纱帐的卧榻,斜对面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镜,压着一柄桃木篦子。 “倒是个幽雅的地儿。”秦画晴微微一笑。 锦玉忙点头附和:“老太太待夫人和小姐倒是极好。”语毕,又吩咐跟来的两个丫鬟打水来伺候秦画晴洗漱。 秦画晴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托腮说:“倘若外祖母身子好,此番也好带她去京城看看,可不比窝在渭州这里好玩多了。” “来日方长,老太太总有机会的。”锦玉将帕子浸在热水中,随即熟练的给她擦洗手臂。靠近秦画晴身边,闻着一股酒味,再看她两颊酡红,便也不搭话了,忙帮她取下钗髻,吹灭蜡烛,让她早些休息。 翌日,秦画晴临近午时才睡醒。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疼,从纱帐中伸出晧腕:“水……” 锦玉早就起来了,见她醒来连忙递上热茶:“小姐,你总算醒了,以后切莫再碰酒啊。” 秦画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颇懊恼的说:“以前也经常小酌,却不似这次,如此不胜酒力,真真丢人。”才两杯梅子酒,若是烧刀子,恐怕她是醒不来了吧! 起了床,推开窗户一看,外面的世界已然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那几株晚香玉也被白雪压弯了腰,沉甸甸的。 “昨夜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秦画晴不由惊讶。 看了眼屋子里的两个炭盆将灭不灭,她思忖着喝了酒暖身,倒是有些作用。 锦玉将烧热的汤婆子塞给她,说:“一大早老太太便带着夫人去法华寺上香,今夜宿在庙里,明日暮晚方归。夫人让我给小姐你说一声,下雪路滑,今日不要出门了。” 秦画晴皱了皱眉:“看这样子积雪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明日还约了表姐妹去天宝峰……” “这般大的雪,想必两位表小姐也不会想着上山。”锦玉望了眼外头,又说,“等会儿我去叫个婆子,让她去传话小姐不去了。” 秦画晴一想也是,便点头同意。 然而次日天还未亮,便有张府的丫鬟急匆匆跑来通传,说是廖清清廖宁宁两姐妹前来邀请秦画晴登天宝峰赏雪。 秦画晴虽然疑惑,但还是简单收拾了一番,让锦玉把人请过来。 廖家姐妹一进屋子,便裹挟了一声风雪,看样子今日比昨日还要冷些。 “晴妹妹,说好今日一起去天宝峰,你怎地要爽约啊?”廖清清坐在杌子上,伸手在炭盆上取暖。 廖宁宁也忙接话说:“是了,晴姐姐莫非身子不适?” 秦画晴睡得足,吃得也好,这会儿精神着呢,饶是她想说自己生病也不像,白惹了闲话。 于是她笑了笑,指指窗外飘落的细雪,道:“不是我不想去,可你们看看这天,阴沉沉的,恐怕不是个登山的好时候。要不等日晴雪消,我们姐妹三人再去?” 廖清清叹了口气,一脸遗憾的说:“不瞒妹妹,本来瞧着雪大我也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听家中老嬷嬷说,这天宝峰只有在下雪的时候才能看到‘松涛云海’的这一奇景。想来山峰白雪皑皑,比起平日里,不知好看多少倍。妹妹难得回鄣县一次,便想着一定不能徒留遗憾。况且天宝峰虽然高耸,但并不陡峭,沿途都有青石板作的阶梯,你我让丫鬟相携着,想来不会有事。” 秦画晴也曾耳闻过“松涛云海”,听说积雪覆盖层林,与白云相拥,远远看去,分不清何为雪何为云何为天,倒是不分人间玉京之感。 廖宁宁掩嘴一笑:“说起来,这个时候许多文人骚客都要去天宝峰赏雪,吟诗作赋,倒比平时热闹。” 廖清清笑着调侃她:“你这是在想什么呢,难道还想学那话本中的才子佳人般演一段风月故事?” “姐,你可别编排我了。” 两姐妹在那调笑,却让秦画晴心思飘远,在二人规劝之下便动摇了。 说走便走,当下锦玉拿来滚狐狸毛边的细棉海棠斗篷给秦画晴披上,斗篷后有个大兜帽,将秦画晴半张脸都遮在里面。 廖家姐妹还是头次见得这种款式材料的斗篷,再看上面的狐狸毛又软又蓬,定是上等货色,不由捏紧了怀中的保暖手插。 两姐妹在后面对视,秦画晴却是不得而知。 她也是鬼迷心窍了,这么恶劣的天气,她也没想着窝在屋里;却一心想着去天宝峰看看魏大人走过的路,也想看看那雪景天宝峰到底是什么样子。 马车就停在张府后门,廖清清和廖宁宁的丫鬟一个叫青梅,一个叫蓝花,都比锦玉小一岁,看起来怯生生的。 由于是去游玩,便轻车从简,只带了贴身丫鬟和两个护卫。 秦画晴同廖家姐妹坐在一个马车,另一个马车便是坐着丫鬟护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8 卫。抵达天宝峰下的时候,天光竟然放晴,雪也停了。 远处的天宝峰拔地而起,覆雪的群峰似隐似现,峻峭之中更见超逸,山顶上盘着缭绕云烟,恍如仙境。 秦画晴本还带着犹豫的态度,而此时看到山川景色,便只有惊叹的神情。 她转头笑着问:“还不知登上峰顶要多少时辰?” 廖清清想了想,说:“妹妹与我等在山腰的观松亭亦可看到雪景,不一定非要登上山顶。从山腰到山顶的路不好走,又下过雪,恐怕是要明早去了。” 她这般说,秦画晴纵然有心思也打消了,只得点头。 果真如廖宁宁所说,雪后的天宝峰有许多文士游览,有的还带着笔墨纸砚,走到哪便书写两句,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她们一群女眷被丫鬟扶着,半走半歇,倒也不觉得多累。小心翼翼避开积雪,待快要到山腰,廖清清却突然叹了口气,嚷着口渴,要喝水。 她的贴身丫鬟蓝花立刻从背囊里拿出一个水囊,递给廖清清道:“小姐,这水恐怕冷了,你担待些。” 廖清清扭开喝了一口,满意的颔首:“还好,尚且温热。”说着,她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秦画晴身上,走上前一脸关切:“晴妹妹应该也渴了,快趁水热着喝两口,否则待会儿只能喝冰水了。” 秦画晴的确也有些渴了,她出来的匆忙,忘了带水囊,便只好接过,朝廖清清道谢:“那多谢表姐了。” “你说这话倒是见外,左右一口水而已。” 她说的热情,秦画晴不免有些疑惑。难道之前她感觉这两姐妹人品不好,是自己的错觉? 秦画晴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深思,扭开盖子,仰头便小口小口的喝,浑身本来就冷,再喝两口温热的水,别提多舒服了。 然而就在秦画晴仰头喝水的档儿,廖宁宁身边的丫鬟青梅突然惊呼一声,脚下一滑,直直朝秦画晴扑来,秦画晴一时间没有拿住水囊,只听“哗”的一声,大半的水全都洒在她锦缎鞋面上。 “对、对不起晴小姐……我方才踩到了积雪,不小心滑了一跤……” “笨手笨脚的!滚下去!”廖宁宁立刻呵斥青梅,弯腰去看秦画晴脚下,低声叹道:“哎呀!晴姐姐的鞋袜全湿透了,这天寒地冻的,可怎么走?” 秦画晴柳眉微蹙,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传来,逐渐被冻僵。 廖清清也赶紧上前,看了眼,拍胸口说道:“还好我多带了一双鞋,就怕谁走路湿了鞋袜,但不是什么好料子,希望晴妹妹不要嫌弃。”说着便让蓝花在背囊里取了双粉色的刺绣双蝶鞋,鞋底竟是皮质的,防雪防水。 秦画晴穿上试了试,正好,便朝廖清清弯身道谢:“谢过表姐,改日我回去清洗干净再亲自送还回来。” “晴妹妹客气了,这双鞋是我才从铺子里买的,一次都未曾穿过。料子比不得京城里的东西,但是这鞋底却是上好的牛皮底。你来渭州做姐姐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双鞋就当见面礼吧!”廖清清笑的和蔼,秦画晴不由心中一暖。 如此过后,一行人又往山腰走去。 但走了几步,秦画晴便察觉到了不对。这牛皮底的鞋子穿着的确暖和,可踩在积雪上却一步一滑,好几次要不是锦玉扶着,她都不知摔了几次下去。 “小姐,你这寸步难行的……要不我们下山回去了吧。”锦玉看她走的艰难,忍不住提醒。 秦画晴看了眼山顶,以及近在眼前的山腰观松亭,皱着眉不说话。 方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好几次差些摔倒,却让她脑子清醒了。 那青梅方才离她那般远,怎么可能一下就扑到她身侧,还正巧打湿了她的鞋袜。刚才又不动声色的观察廖家姐妹的脚,都比她大一寸,又怎会刚好拿出一双与她尺码合适的鞋子?自己差些摔跤,那两人却不复先前关切,一直走在前头掩面说笑,想必这笑话的人便是她秦画晴罢! 怪不得雪天里让她来登山,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 秦画晴越想脸色越黑,她自问没有招惹过二人,并且待人接物也没有哪里亏待了,此次来渭州还给二姨她们都带了厚礼,如此,竟还是白白遭人戏弄。 四一章 变故 秦画晴不是石头,被人戏弄自然要生气。 可她到底没有冲上去理论,说不定还被廖家姐妹反咬一口,说她空穴来风恩将仇报。 “小姐?”锦玉看她脸色不愉,不禁有些担忧。 秦画晴回过神,拍了拍她手背,道:“你扶稳些。” 本来离山腰已经很近,可犹豫鞋底打滑,秦画晴和锦玉赶到观松亭时,已经快申时。站在观松亭上只看见一片白茫茫,景色不过尔尔。 廖清清和廖宁宁坐在亭子一侧,见秦画晴来了,也不起身,将手拢在毛茸茸的手插里,笑着说:“没曾想晴妹妹竟是个娇弱的,这么一截路,竟走了大半时辰。” 观松亭里还坐着其它几个路过的女眷,闻言都朝秦画晴打量。 被这么多人注视,秦画晴自然有些不适应,可一看廖家姐妹眼里得意的神色,她瞬时便扬起下巴,不疾不徐道:“表姐可能不知,这皮底的鞋子走雪路十分打滑,方才若不是锦玉扶着,我说不定就滚下山去了。若是磕着碰着倒也没什么,万一出了个好歹,被外祖母知道,恐怕全家上下还会怪罪表姐。表姐本是赠鞋的一番美意,我万万不能辜负啊。”说着让锦玉搀扶着坐在另一边,离廖家两姐妹稍远。 她弦外之音廖清清怎么听不出,顿时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因为她知道秦画晴说的不错,万一她真的滚下山伤了哪儿,老太太一追问,可不是要将她们好一顿训!且不说鞋子打滑,便是下雪天邀请秦画晴登山,本就不该。这样一想,廖清清心底却祈求这一路上秦画晴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廖清清门儿清,可廖宁宁却是个不长心眼的。 秦画晴这番话明里暗里都在敲打,可她就是听不出来,还觉得秦画晴傲慢无礼,愈发看不顺眼了。 廖宁宁眼珠子一转,想到亭子另一边的路旁有个草丛,里面全是厚厚的积雪,她总得想个法子让秦画晴知道厉害。 秦画晴枯坐了一会儿,满眼白雪看着也疲乏了,站起身,正准备说打道回府,就见廖宁宁站起来,一脸局促的说:“晴姐姐,我有个事情想私下对你说……” 廖宁宁虽然脑子不灵光,可演技却不错,秦画晴又想着她不敢害自己,便大意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59 了。 她问:“表妹何事?” 廖清清也是一脸疑惑,看向妹妹,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廖宁宁羞涩道:“这里人多,不便相谈,晴姐姐请随我找个清净的地儿,我细细给你道来。” 秦画晴心下一转,估计她是要说二姨的事情,又或者让她去向父亲说好话提拔二姨夫,本该是拒绝的,可廖宁宁已经往道路旁走去。没奈何,秦画晴也值得提起裙摆跟上。 锦玉正要跟去,一旁的青梅却将她拦住:“锦玉姑娘,我家二小姐想找晴小姐单独说话。” “这怎合适?”锦玉眉头一蹙,觉得不妥。 秦画晴见廖宁宁就在几十步开外,她想着也没什么,便道:“锦玉,那你留下罢,我去去就来。” “是……”锦玉又不放心的看了眼秦画晴,到底没有跟过去。 这一路上因为走的人多,积雪减少,秦画晴走过去倒也没觉得打滑。 逼仄的山路两旁是茂密的草丛,上面覆盖着白雪,廖宁宁便站在一处草木旺盛的地方朝她笑。 秦画晴走上前,与她拉开一丝距离,道:“此地无人窥听,表妹但讲无妨。” 廖宁宁仍然在笑,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她微微抬起下颌,啧啧的问:“晴姐姐脸上擦的是什么脂粉?怎么看起来如此雪白通透?这斗篷样式也好看,不知要多少银子?” 秦画晴不悦的皱了皱眉:“就这些?” 廖宁宁笑容转眼消失,瞪着她道:“我知晓晴姐姐是京城里的贵女,父亲是当朝大官,可你别忘了,我父亲是鄣县县令,强龙不压地头蛇。以后切莫在我姐妹二人面前露出这幅不可一世的模样,看着碍眼!” 秦画晴怒极反笑:“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柳眉一挑,戏谑极了,“原来二姨夫在表妹眼里竟是与蛇虫鼠蚁一般的存在。” 她如何不知道廖宁宁是来寻她晦气,可秦画晴虽然性子软,却不是包子。人家呛她,她也要呛回来。 此话一出,可把廖宁宁气的鬼火冒,她想反驳可又无话可说,气的脸通红。 “表妹的话看来说完了,那就走吧。”秦画晴说完,转身便要回观松亭。廖宁宁气的双拳握的死紧,看了眼道路旁的雪堆,又看了眼观松亭的人,天助与他,都没谁往这边瞧。 于是恶从胆边生,廖宁宁快步上前,抓着秦画晴身后的斗篷,往右一推,秦画晴本来脚下鞋子便打滑,这一下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惊叫一声便滚落在雪堆里,狼狈不堪。 廖宁宁嘟嘴冷哼:“看你还敢不敢与我犟嘴,今日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日后……” “拉我上去!”秦画晴不敢动。 她躺在草丛的雪堆上,只感觉下面是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身下……根本就不是土地,而是空空的悬崖!而拖住她身体的,也只是一丛丛生长在峭壁上的枯枝灌木,只是被雪盖住了缝隙,看起来就像土地似得。 廖宁宁见她这样了还这般疾言厉色,登时便不乐意了:“你凶什么凶!态度好些我立刻就拉你上来,你态度这么差,便在雪地里好好躺一会儿吧!” 秦画晴吓的浑身都在发抖,“拉我上去!” 她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也让观松亭的人都看见了,锦玉和廖清清等人连忙赶来。 廖宁宁见来人了,也无法继续与秦画晴置气,又厉声威胁道:“记住今天的教训,再敢在我姐妹二人面前装模作样,就不会有今日这般便宜了。” 秦画晴又委屈又生气,可她到底一句话没有反驳。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身下的枯枝发出“咔擦”的声响,她动也不敢动,眼看廖宁宁弯腰来拉,秦画晴刚抬起手,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起了作用,几乎是不带有一丝丝疑虑的,秦画晴整个人快速坠下—— “小姐!” 赶来的锦玉正巧看到秦画晴坠落山崖这幕,仿佛浑身血液凝固,她跪在崖边忍不住也要跳下去,却被蓝花青梅两个丫鬟拦住:“锦玉姑娘!” 廖清清也是惊呆了,快步走到廖宁宁跟前,低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廖宁宁看着面前原本是厚厚积雪的地方,突然塌方变成悬崖,已经彻底傻掉。半晌,她才转动眼珠,抱着廖清清哭了起来:“完了阿姐,我、我没有想到这雪堆之下竟然是悬崖,我以为就是个雪堆地儿,她那么讨厌,我、我便想着推她裹一身雪,教训教训。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要她的命……” “完了……”廖清清看着底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心冷如冰窖,“完了。” 秦画晴是秦家的长女,她又是张氏的心肝儿,张氏又深得老太太喜爱。而秦画晴的父亲,是京城里顶大的官儿,若是知道他女儿被她妹妹失手害死,她们廖家就完了! “阿姐!怎么办?!”廖宁宁就知道哭,一群下人急的团团转。 锦玉这时候看着下面云雾缭绕的峭壁,也知道这下小姐是凶多吉少,顿时泪如泉涌。 她看向廖宁宁,眸中悲愤赤红,带着泪说:“我这便去找老太太与夫人,方才宁姑娘说的话,奴婢一个字儿也没忘!”说罢,她转身便要下山,廖清清忙将她拦住,问:“你要如何说?” “当然是按事实说!”锦玉瞪着她,毫不畏惧。 她要从这两人心怀鬼胎的邀请小姐登山说起,明明小姐已经让婆子去传话说不去,这二人为何今日又出现了,那个婆子,这些青梅蓝花的丫鬟,审讯起来一个都跑不了! 廖清清还想再说两句,为她妹妹脱罪,然而锦玉却一副什么都不愿吐露的样子。 锦玉见她还拦着路,顿时恼恨道:“清姑娘,你还在这里拦着我干什么?是想让我晚一些给老太太夫人禀报吗?耽搁了时间,我们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要好好掂量下自己的身份,能不能承受我家老爷的怒气!” 她一语惊醒廖清清,原本廖清清还想拖延,一听这话,不敢再阻拦,忙让两个随从小厮快快下山,一人去找她父亲鄣县县令廖仲恺,让其派遣全部人手来山下搜寻秦画晴下落;一人去法华寺找老太太张氏等人,将秦画晴跌落山崖的事情告知。 至于秦画晴是生是死,她和廖宁宁会遭受什么样的结果,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廖宁宁还在哭个不停,她抱着廖清清胳膊,抽抽噎噎:“阿姐,我真的只是教训教训她,你今日给她穿那鞋子不也是在教训她么?我怎知道这雪堆是空的,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她死了也好,估计老天爷都看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0 不下去了,我看,这就是她自作自受的报应……” “你就少说两句吧!” 廖清清冷下脸,看着山崖中的缭绕的云烟,呵斥道:“若不想牵连父亲母亲,你最好祈祷秦画晴活着!” 否则,她不敢想象后果。 四二章 恶讯 法华寺离天宝峰较近,天快黑的时候,张氏率先得知消息。 当看到锦玉一身泥泞风雪,再看旁边垂头丧气的小厮,张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好在庙子里不少懂医术的和尚,忙将张氏带去后厢房。 老太太倒是个经历过事情的人,听到这消息虽然也很震惊和心痛,但却始终抱着希望。 “锦玉,你先别哭。”她转身对旁边的奴仆吩咐说道:“李嬷嬷立刻回张府叫人,让所有人都去天宝峰下找画儿;翠玲,你去找画儿的大姨,让她也叫人来;翠海,你去鄣县县衙,直接报我名号,找县令爷……” 锦玉不等她吩咐完,忙急急的说:“廖家小姐已经差人去寻了,奴婢估计这会儿应该也带话到了。” 老太太一蹙眉:“那丫头办事是个不妥帖的,县令府里今日来了上头的官,免不了一番应酬,让翠海去不至于被拦在外头。锦玉,你便也一起,你知道画儿在哪坠崖的也好指路,带我的话去,让廖仲恺调遣衙门里所有人,摸夜也得找到画儿!这么冷的天,晚一分便多一分危险……知道了么?!” “好!”锦玉和翠海领了话,立刻就要出去,老太太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道,“慢着!” 翠海回头福身:“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思忖道:“虽然画儿坠崖,但此事一定要悄悄的,不要让人走漏风声,我张府的女眷丢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锦玉倒是没想到这点,不禁佩服老太太思虑周全,应诺便转身去办事了。 她与翠海连夜赶到鄣县县令府衙外,果然见得重兵把守。还没上得台阶,就被门口的兵丁拦了下来:“县令大人今日有要事,若要报官伸冤,明日再来!” 翠海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看清楚我是谁!廖县令是我家老太太的亲女婿,家中出了急事,我要求见大人!” 但门口两个兵丁是新来的,并不认得翠海,再看锦玉一身狼狈不堪,便认定了两人是在伪装,任她们怎么求见都一概拒之门外。不仅如此,其中一个兵丁听她二人唠叨的烦了,拔出手中的刀,威胁道:“再不滚,爷劈了你们!” 到底是两个柔弱的女子,见了寒光闪烁的刀刃吓的不禁后退。 “……锦玉,怎么办?”翠海都要急死了,“见不到廖大人,便没法调人去找小姐!” “廖大人在衙门里?” 翠海重重点头:“肯定在里面,听老太太说是上头来了大官,廖大人在应酬。你看,后门那边的马车就是廖大人的,廖府离衙门远,他肯定没回去。” 隔着围墙,锦玉踮脚隐约见得里面灯火通明,估计八九不离十。 她咬牙道:“翠海,你蹲下,我翻进去!” 翠海大惊失色,看了眼围墙,又看了眼锦玉:“要是冲撞了里头的大官,可、可没人保得了你!” “顾不得许多了!”锦玉忍不住眼眶一热,“只要想到我家小姐摔落山崖,我、我……我便恨不得同她一起死。” 翠海倒是没想到她们主仆情谊如此深厚,不禁也红了眼:“好,你万事小心!” 说罢,便弯着腰,让锦玉踩着她肩头,翻墙过去。 锦玉跳下墙的时候脚踝不小心崴了一下,可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忍着疼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正屋走去。 门是大开的,老远便见得一群身穿官服、头戴硬脚幞头的人坐在桌边推杯置盏。锦玉也看不清面容,不知道哪个是廖大人,可她也顾不得了,正要冲上去,却不料被门外站着的两个的兵丁拦住了去路。 “你是何人?竟然擅闯府衙!” 锦玉想要往里冲,扬声喊道:“廖大人!廖大人!张府老太太有要事让我传话来!廖大人——” 那两兵丁没想到她会大喊大叫,忙将她往外架出去:“住口!惊扰了大人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廖仲恺正在笑眯眯陪着上司说话,听外面一阵吵嚷,不禁沉下脸道:“是谁在外喧哗?本官说了今日不空,怎还放人进来!?”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走进来,一脸苦相,“大人,那丫鬟是翻墙进来的,嚷嚷说是老太太让她来的,有急事要找您。” “这……”廖仲恺看了眼面前二人,面露难色。 梁司马捋了捋胡须,笑道:“无妨,廖大人若脱不开身,可以先去处理。我与魏大人闲坐一会儿,也得告辞了。” 廖仲恺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上首魏大人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也怨不得他如此谨慎,这个魏大人不知今天怎么回事,突然来鄣县查各豪族大户是否触犯礼制并田造宅,是否恃强凌弱,他这个县令本就当的不怎么干净,万一被查出点儿什么都用不着上奏朝廷,这个四品刺史也能把他撸下来。 思及此,廖仲恺正欲告退,却没料到锦玉竟然甩开两个兵丁,“砰”的一下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大哭:“廖大人,你快些带人去吧!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廖仲恺吓了一跳,见是个面生的丫鬟,看了眼脸色不好的梁司马,他忙道:“你先下去,莫惊扰了两位大人!” 锦玉抬起头,却是听不见他说的话,哭的双眼通红:“廖大人,老太太说了,能不能救我家小姐全靠大人您,还请……” “锦玉?” 这一声音太过耳熟,锦玉不禁一愣,擦了擦眼中的泪,这才看清那正中坐着身穿绯色官服的人,正是魏正则。 他身边站着赵霖,看样子也很惊诧。 锦玉见得他们,便像见了亲人似得,登时便忘了老太太交代的话,也不管面前的廖仲恺了,对着魏正则哭的稀里哗啦:“魏大人,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她、她从天宝峰上掉下去了!现在生死未卜,这么大的雪,又入了夜,恐怕……恐怕挨不过今夜了。” 梁司马一拍桌子,呵斥道:“胡闹!你当你家小姐是什么人,竟敢烦扰魏大人……” “梁司马!”魏正则的神色从未如此冷厉,他沉声道,“她家的小姐便是当今秦大人的掌上明珠,若在渭州出了事,可想而知他会不会迁怒。” 梁司马一怔,呆了呆问:“秦大人……可是左谏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1 议大夫秦大人?” “不然这朝堂之上还有哪个秦大人?”魏正则冷眼扫了扫,立即传令道,“梁司马,你立刻去临近几个县调遣人马来天宝峰山脚搜寻;赵霖,快马加鞭回渭州,带精兵过来;廖大人,带上衙门里所有人,本官跟你同去。” 廖仲恺不由一愣,但随即立刻着手去办。待集结起全衙门的人,也不过用了半刻钟。 锦玉翠海在前带路,一行纵马立刻往天宝峰去,魏正则从头到尾脸都紧绷着,凝重异常,一旁的廖仲恺偷偷看了几眼,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要说他这个外甥女虽然身份尊贵,出了事要牵扯到渭州却有些牵强了。这个刺史大人看起来不像是巴结秦良甫的人啊,却不知为何对于此事如此上心,怪哉,怪哉。 魏正则一马当先,握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天气更加恶劣,深夜,山谷,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该怎么熬的过去…… 心猛然收紧,魏正则不敢再想。 他一夹马肚,马匹四蹄飞奔,卷起一路风雪。 抵达天宝峰脚下,张府和秦画晴大姨家的小厮已经在举着火把搜寻,老太太一把年纪扶着张氏在马车里等候。 看这样子还没有找到人,魏正则的心不由沉到谷底,眼神也幽暗的像古井里的水。 廖大人立刻让兵丁继续搜寻,天将明的时候,梁司马也带了临近几个县的人加入搜寻的队伍。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有半点秦画晴的消息。 天大亮的时候,所有人都又冷又饿。 正巧赵霖带着刺史府的一队精兵到来,魏正则便让忙了一夜的人吃饭休息。 廖仲恺端来热粥,好心好意的对魏正则道:“魏大人一夜未合眼,好歹吃点儿东西吧。”魏正则眼睛死死盯着山崖低的入口,沉声道:“多谢廖大人,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是……”廖仲恺也不知这刺史大人抽了什么风,比他还要紧张。 他端着碗,去了别处,看了眼角落里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儿,心瞬间便沉了。如果没有猜错,这秦画晴坠崖,八九跟他两个倒霉女儿脱不了干系! 眼见到了午时,天气没有一点点好转的迹象,反而雪越下越大,最后竟是鹅毛纷飞,冬寒彻骨。 雪花飘落在魏正则的肩头,浸湿了他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凉。 然而魏正则的心,却更冰冷。 他终是开口,道:“赵霖,把朱砂拿来。”赵霖不明所以,但还是递给了他,魏正则一把揣进袖子里,打马便要入谷底。 赵霖一惊:“大人!你这是去哪儿?” “本官亲自去寻。” “三思啊魏大人!”一旁的梁司马和廖仲恺连忙来阻拦,赵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 他跟了魏正则这么久,早就明白这位大人只要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更何况,他一直便觉得魏大人与那位小姐有些什么,只是他并不八卦,没有深想罢了。 魏正则淡淡道:“如若酉时我还未归,便顺着峭壁上的朱砂印记找寻过来。”语毕,竟是不等几人答话,一甩马鞭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风雪越来越大,迎面是凌冽如刀的寒风,饶是如此,魏正则也没有趋避。 他要她活着。 四三章 悬崖 再说秦画晴摔下山崖的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她求生的意志却十分强硬,好不容易才再活一次,她才不要死的如此轻巧。 峭壁边上长着许多藤蔓树枝,秦画晴坠落的瞬间奋力扒拉,藤蔓十分有韧劲,竟是减缓了她下坠的速度,也亏得身上穿的厚,身体不至于被突兀的尖锐石子擦挂,只是免不得将手臂掌心摩擦的血肉模糊。 秦画晴死死抓住藤蔓,抓住眼前一切能抓的东西,她还不能死! 眼看离山崖底还剩几丈距离,好死不死的不再下坠,就把秦画晴挂在半空晃啊晃。 秦画晴紧紧抓住几根藤蔓,看了眼底下,若是就这样掉下去指不定会摔成什么样,要是摔伤了腿脚,这冰天雪地的她必死无疑。 掌心的鲜血和藤蔓已经被冰冻凝固,裸露在外的手也僵硬的不成样子。只要秦画晴稍微大意一些,她就有可能摔下去。 秦画晴咬了咬牙,抬头看了眼被云雾遮蔽的上头,又看了看白雪皑皑的崖底,小心翼翼踩在峭壁凸起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往下挪。天色慢慢沉下,秦画晴根本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她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可她不服输的提着一口气,摸索着缓缓降落崖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画晴总算双脚踩在了绵软的积雪上。 她长舒一口气,甩开已经将断不断的藤蔓,回头看崖底的情况。 她身上没有带火石,借着满地的白雪反光,才发现这崖底生长着许多茂密的植物,只是在冬天全枯萎了,夜色下,看起来影影幢幢,格外阴森。 秦画晴除了手上血肉模糊,胳膊有些擦伤,衣衫褴褛倒还能避寒,而那双打滑的皮底谢,此刻穿起来也十分保暖。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拿出绣帕在将自己受伤的手裹了裹,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慌,不能慌……很快就有人来救我的。只要挺过今晚就没事了……”两手简单的包扎好,秦画晴转身踩断一根枯树,拿在手里当拐杖防身。 只是这崖底不辨方位,最好秦画晴是待在原地等待,然而这里没有避寒的地方,看着天气,估计又要落雪,到时候她恐怕会被冻死。 “罢了,听天由命吧。”秦画晴捂住眼睛,原地转了几圈,再睁开眼,发现正对着密林。 她握紧手中的树枝,一步步往密林里走去。 幸好夜晚的白雪还让她能辨别路况,不至于撞树上。只是能见度低,行走速度极慢。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野物的鸣叫,秦画晴一路提心吊胆。 便在她胆战心惊又冷又怕的时候,脚下突然窜过什么东西,秦画晴脑子里紧绷的弦瞬间断掉,她失声惊叫,踉跄后退,却刚好一脚踩了上去,软绵绵的。脚下那物吃痛传出“吱”的一声,类似老鼠却又不像。 秦画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是只白兔子。 她想也不想,连忙往前一扑抓住其耳朵,那兔子兴许是被她一脚踩痛了,挣扎了两下便放弃。 秦画晴连忙将兔子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她不由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正冷着呢,你就撞了上来。”要是明日、后日,她还没有被人找到,免不了这兔子就是她的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2 果脯的粮食。 虽然生吃兔子想起来可怕了些,但秦画晴想活下去,有些事不得已也要为之。 她一手怀抱着兔子,一手用树枝在前探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累到不行的时候,恍惚间看到几棵树后掩映着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秦画晴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快步跑过去,拨开外面的杂草一看,果然是个山洞。 那山洞还算大,看样子是不知名动物以前栖息的地儿。秦画晴抓起石头往里扔了几下,确定里面没有活物,这才抱着兔子小心翼翼的钻进去。 洞里有着潮湿阴冷的臭味,可秦画晴也顾不得了,她现在只想找个暂避的地方休息。 如她所料,半夜里又飘起了雪,于是秦画晴将洞口的雪堆起来,将风雪阻拦在外,听着外面号啕呼啸的风声,她心底这才生出无穷尽的惧怕。 这么恶劣的天气,她一个人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她好害怕,怕的不得了……要是父亲母亲弟弟知道她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肯定会非常伤心吧。 想到家人难过的样子,秦画晴鼻尖一酸,眼里便掉下泪来。 但她下一秒又连忙伸手接住泪水,喂在嘴里润唇。待做完这番举动,秦画晴却忍不住破涕为笑,没曾想,自己这一世竟然如此惜命。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将脚上鞋子脱下,缩成一团,抱着兔子取暖。这兔子又肥又大,秦画晴抱着它,竟是眼皮子上下打架,今遭真的是太累了,两世为人,她都没有这般累过。听着外面的风声,秦画晴终是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出病来。 秦画晴浑浑噩噩的醒来,怀中的兔子已经跑的不见踪影,堆在洞口的雪墙破了个大洞。 她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这才发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秦画晴连忙用手背贴在额头上,触手滚烫,不禁脸色一白:“坏了。” 声音也是嘶哑至极,秦画晴闭了闭眼,伸手抓了一把雪,抹在额头上。刺骨的冰冷却也只能让她清醒片刻,看了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只是那雪却下的愈发大,如鹅毛纷纷扬扬。 秦画晴估摸这会儿是午时了,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脑子很晕,身上却很冷。 肚子饿,口也很渴,许多次她都忍不住想要抓一把雪来吃,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的体温已经很低了,再吃这么冰冷的雪,恐怕会死得更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画晴实在坚持不住了。 她有预感,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趁着还有意识,她拔下头上的明珠玉兰簪,用力插在洞口外,虚弱的自嘲一笑:“……就算是尸体,也得找到吧。”说完,便闭上双眼,昏昏沉沉的晕过去。 ———— 魏正则从午时入崖底,快申时的时候,才找到秦画晴坠崖的地点。 那悬在峭壁上的藤蔓沾染了血迹,已经合着雪花凝固成冰疙瘩。魏正则翻身下马,跑过去仔细查看,但见峭壁上有许多剐蹭的痕迹,还有一片锦缎布料。 魏正则取下那布料,仔细一看,果然是京城时新的料子。他不禁心底一喜,在周围呼唤:“秦姑娘!秦姑娘!” 然而四下里十分寂静,莫说人了,就连动物也没有一个。 魏正则估计秦画晴也不会在这里,只是由于雪太大,即便有足迹也在顷刻之间被覆盖,无法辨认。从崖底可以往东西南三个方向走,但不知秦画晴是选的哪条路。 他思忖片刻,用朱砂在崖壁上做了标记。 正准备往左边的一条路去寻,却一扫眼正好看到旁边被踩断的枯树。 魏正则目光一沉,顺着枯树断掉的方向看去密林。他双手摩挲着手中的马鞭,顷刻便拿定了主意。 在林子里穿梭,魏正则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喊秦画晴的名字,但是林子里安安静静,并无人回应他。眼看天色将,他还没有找到秦画晴,不由心焦,即便是个成年大汉摔下悬崖迷失在寒冬的崖底,也难捱过一晚,更不用说秦画晴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子? 她从未经历过坎坷,即便聪慧,也无法熬过这恶劣的环境。 魏正则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虽然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便在他出神的一瞬间,身下的马匹突然撅蹄子喷鼻,魏正则回过神一看,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只又肥又大的兔子。 他略一皱眉,那兔子突然蹿了起来,眨眼便消失在几棵大树背后。 魏正则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那树后仿佛藏着一个山洞,他眸光一亮,一勒马缰立刻朝那边奔去。 山洞口堆着白雪,仿佛是谁砌的洞门。外面直直的插着一支做工精致的簪子,已经被白雪覆没了一半,上面的珍珠发出淡淡的光辉。 魏正则眼神一暗,敛容屏气,翻身下马一把拔出簪子,随即扒开洞口的雪堆。 光线照在阴沉潮湿的山洞中,衣衫褴褛的女子苍白着脸,嘴唇已经被冻的发紫,她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柔弱的如菟丝花。 “秦姑娘!”魏正则心下揪紧,快步走过去,将秦画晴扶起来,一摸她手,冰冷刺骨。 若不是还有浅浅的呼吸传来,魏正则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他摸了摸秦画晴的额头,不出他所料,果然在发烧。这么恶劣的天气,若是他再晚一些赶到,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魏正则不敢再想,他抓了点雪轻轻拍了拍秦画晴的脸,轻声问:“秦姑娘?你感觉如何了?” 秦画晴本来就烧的稀里糊涂,这时听到声音才勉强睁开眼,入眼便是魏正则那张略带疲倦憔悴的脸,她不由痴痴地开口:“我是死了么?竟然见到了魏大人……” 只有死了,才能见到魏大人把她抱在怀里吧。 魏正则见她还醒着,可算松了口气,低声道:“是我,你先莫要睡,我这就救你出去。” 秦画晴也不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被救了,可就算被救,也不该是魏大人啊,于是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在做梦。 魏正则看了看外面的风雪,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给她披在身上,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扶坐上马,自己也坐在马后,将她娇弱的身子圈在怀里。 这一抱,他才发觉她比以前更瘦了,没由来感到心疼。 秦画晴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也只有在梦里她才敢如此设想吧,因此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她乖顺的靠在魏正则胸口,呢喃道:“魏大人……我要冻死了,但是……我……我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3 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你听不听?” 魏正则身子一僵,语气却格外严肃:“你不会死。” “你就会哄我。”秦画晴头轻轻蹭了下他的胸膛,“魏大人……我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秦姑娘……” “不要叫我秦姑娘。”秦画晴扶着额头,不悦的嘟哝,“叫秦姑娘生分的很,你、你叫我画儿罢,我爹娘都是这样叫我的。” 还没定魏正则回答,秦画晴又道:“我也不叫你魏大人了,我叫你什么好呢……对了,我叫你文霄。” 她伸手拽着魏正则衣襟,低低的重复,“文霄……文霄……” 一声声的,差些将魏正则的心都给喊融化了。 四四章 惩处 秦画晴一脸病容,柔弱的窝在魏正则怀里,可怜极了。 魏正则本该替她担心,可听到她一路上都在唤他的表字,心下生出高兴又为难的复杂情绪。 寒风卷着大雪,四下里一片白茫茫,只有他二人共乘一骑,仿佛天地间也只有彼此。 魏正则希望这段路长一些,这样他就可以和她多独处一会儿;但是他又希望这段路短一些,这样秦画晴就能早些治病。 然而没等他胡思乱想片刻,半道上,赵霖便带着一队人马循着朱砂留下的标记找了过来。 “大人,秦姑娘找到了?” 魏正则脸上又恢复以往的严肃,他轻轻颔首:“外伤无什么大碍,让人赶紧去煎一副退烧的药的便可。” 赵霖领了命正准备退下,魏正则看了眼怀中的人,蹙眉道:“等下。” “大人还有何吩咐?” “被人看见了总归不妥,先让锦玉过来照看着。” 赵霖看了眼软软贴在魏正则怀里的秦画晴,不敢多言,点头去办。 锦玉一直挂念着自家小姐,也随着队伍在搜寻,这会让听赵霖说找着了,立刻赶了过去。 她看着秦画晴面色苍白,顿时泪如雨下:“小姐、小姐她怎样了?” 魏正则沉声道:“你莫急,她吉人天相,无什么事。” “那就好……” 魏正则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锦玉,让她扶着秦画晴。他正要离开,可昏迷中的秦画晴却死死的拽着他衣袖:“文霄,不要走……” 这一声不大不小,正好让赵霖锦玉和一旁的精兵都听了个清楚。 魏正则难得不好意思,他清咳两声,低声对秦画晴道:“锦玉她会照顾好你。” “不要……”秦画晴还拉着魏正则的衣袖,半分也不肯松开。 魏正则又好笑又好气,觉得她与小儿无甚分别,没奈何,只得拉开她的手腕,略责的说:“画儿,不可胡闹。” 这一声秦画晴却是听进去了,却不知她是想着那声“画儿”,还是那声“不可胡闹”。 磨蹭了这么片刻,一行人总算在日落之前离开崖底,守在马车上的张氏见得女儿平安归来,直呼老天保佑,等候在外的大夫立刻给秦画晴诊脉处理伤口,直到说并无大碍,一群人才放下心来。 ———— 秦画晴做了一个梦,也许平日里朝思暮想太多,临死竟然还会梦见魏正则。 她梦见他把她抱了起来,梦见她依偎在他怀里,还梦见她叫他文霄,他唤她画儿……亲昵的倒不似二人了。 即便在睡梦中,她都忍不住笑,这样就算死了,也不算太悲催。 “小姐?小姐?” 迷迷糊糊的,秦画晴感觉有人在推她,可她不是已经冻死了吗,怎么还会听得见人说话呢?莫非自己又重生了?这个想法瞬间让秦画晴浑身一抖,刷的一下睁开眼,跳入眼里的清粉色绣花的帐子,屋子里燃着熏香和炭盆,又暖和又舒适。 锦玉大喜过望:“小姐,你可算醒了?!” 秦画晴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脑子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劫后余生了。 她视线落在锦玉脸上,疑惑道:“锦玉……是你吗?” 锦玉一高兴便刷拉拉的落泪:“是奴婢啊。” 她上前摸了摸秦画晴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不由松了口气,忍声道:“小姐,你可知道看见你坠崖,奴婢甚至也想随你去了,可到底不能容忍那廖家姐妹作威作福,这件事奴婢已经上报给老太太了,相信老太太、魏大人都会替小姐你做主的。哼,她父亲不过区区县令,也敢如此对待小姐……” “等等!”秦画晴扶着欲裂的额头,惊讶极了,“魏大人?魏大人怎么会来鄣县?” 锦玉也是一愣:“小姐,你不记得了吗?还是魏大人第一个找到小姐,若是再晚一些,小姐便凶多吉少了……” 她这一提醒,秦画晴也回过味了,也就是说,她迷迷糊糊以为是梦的场景,其实都真实的发生过。 那她揪着魏正则不撒手,岂不是也是真正发生过的? 见秦画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锦玉不禁笑了:“小姐不要烦扰,魏大人对小姐也真真是极好的。那日我翻进县衙的院子,正好碰见了魏大人,魏大人听闻小姐坠崖,连官服都没有换,直接从邻近几个县还有渭州城里调人连夜搜寻。那一夜,大人滴水未进也没有合眼,次日看还找不到你,急的亲自去寻,或许是有缘吧,还真让魏大人找着你了。” 她想起当时秦画晴拉着魏大人衣袖不让人走就好笑,也只有魏大人才能对她家小姐流露出那般宠溺的眼神吧。锦玉怕秦画晴脸皮薄,这事儿便没有说出口。 秦画晴本该因此感到后怕的,可她却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又问:“他当真对我如此上心?” 锦玉也笑道:“自然,本来廖家姐妹推搡你坠崖只算是家事,但魏大人听我说了,非说要亲自审问,估计廖宁宁这会儿正跪在衙堂呢。” 提起这个,秦画晴便忍不住冷笑,将那日发生的情况说给锦玉,锦玉也不由义愤填膺。 “小姐又没有招惹她们,不知干么如此针对你?” 秦画晴忍不住苦笑:“谁知道呢,估计家中人多了,便免不得发生勾心斗角的事情。幸好我秦家只有我和获灵两个,若是再多些兄弟姐妹,结果也是一样。” 锦玉微微颔首,又道:“小姐不必忧心,左右在这边也待不了几日。听夫人说,等你身子好些,立刻回京。” 张氏也是害怕女儿再出什么岔子,虽然不舍老太太,却也只有这般。 秦画晴想到即将离开渭州,不禁有些黯然,没有接话。 锦玉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4 想起一事,又道:“小姐,方才廖家姐妹的廖大人带人来传话,说若是你醒了,希望能在魏大人面前求求情,不要严惩他一双女儿。” 秦画晴把玩着手里的暖炉,垂下眼睫毛,道:“这会儿倒是知道来求我,我此次若真死了他又该如何?我想着,怎么也得让他两个女儿长点教训。”她将暖炉放在一边,双眸看向锦玉,道,“你去回话,就说我劳累惊吓过度,这个时候还没有醒。” “是。”锦玉给她盖好被子,“那小姐你好好休息,奴婢去去就回。” —— 锦玉赶去县衙,发现并未升堂。 一问旁边的兵丁,才知晓老太太去求了情,希望此事不要闹的太大。 正堂里,廖宁宁正跪在地上抽抽噎噎,一旁站着的廖清清脸色也十分难看,垂着首不敢多言。 廖仲恺见锦玉来了,忙不迭起身去迎,低声问:“外甥女醒了么?” 锦玉摇了摇头:“回廖大人的话,大夫说小姐喝了药还要睡,却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她眼神落在廖宁宁身上,刚好廖宁宁朝她看来,四目相接,廖宁宁立刻移开视线,又开始哭哭啼啼。 锦玉看得心烦,忍不住说话便有些冲:“也不知宁姑娘哭个什么劲儿,要哭也该是我家小姐。从天宝峰上摔下去幸亏没什么大碍,病一场将养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可留在心里的恐惧却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午夜梦回,宁姑娘可睡的安稳?” 廖宁宁不敢回答,廖仲恺也碍于魏正则在场不好呵斥,倒是张氏淡淡开口:“锦玉,不得无礼。” 锦玉瞪了眼廖宁宁,随即朝老太太和张氏拜了拜,走到张氏身后站定。 魏正则环视堂下众人,半晌才道:“按理说这是廖大人的家事,本官不该多管。然而方才本官审问过了,的确是你二女将秦姑娘推下山崖,按大元朝的律例,谋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其所由来尚矣。更何况秦姑娘乃你二女表姐,乃属罪重,好在秦姑娘只是伤了,若她身死,恐怕廖大人也保不住头上乌纱。” 廖仲恺又有什么办法,之前明明给廖宁宁叮嘱了,就说秦画晴不小心自己摔下去的,可不知怎的,让魏正则一审,她什么都实话实说。 再听魏正则谈起大元朝的律法,廖仲恺才猛然记起他曾经可是大理寺卿,对律法了如指掌,如此一来,他脸色已经面如死灰。 魏正则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又道:“至于这刑,按例应徒刑三年﹐鞭六十笞十……” “魏大人!我女儿才年方十五,还请你宽恕一二!”廖仲恺一听要徒三年,吓的立时便要跪地,却被一旁的赵霖给扶了起来。 魏正则笑了笑,只是眼底没有笑意:“廖大人,本官也只是按律法行事,你这样岂不是当众让本官徇私枉法?” “下官……不敢!”廖仲恺诚惶诚恐的低下头。 一旁秦画晴的二姨也急得不行,看着张氏满脸祈求:“三妹,你就说句话吧,宁儿她当真不敢了,回头一定给晴丫头三跪九拜的认错,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宁儿受刑啊……三妹……” 张氏面沉如水,冷然道:“二姐,你的意思是我女儿便活该受罪吗?” “我……” 张氏看她哑然,再看向一旁的老太太,她到底心软,念着一家人的情分,闷闷的开口:“魏大人,此事多谢你了,改日定当上门道谢。但想这件事可能还有误会,等画儿醒来,我再好好盘问一番,也不要冤枉了旁人。” “如此甚好。” 魏正则听张氏的意思,便知道她不打算追究了,见好就收,他也不一定非要和廖仲恺过不去。 只是想到秦画晴当时那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便没由来一阵怒意,说到底,他多管闲事也只是想替她教训教训罢了。 四五章 致谢 秦画晴本就没受什么伤,除了掌心的伤势看起来可怖了些,待烧一退,便又活蹦乱跳。 待她出门,便见张氏张罗着下人收拾行装,顿时笑不出了。 “小姐,外面风大,你出来作甚?”锦玉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屋里拿斗篷给她披上。 秦画晴指着外面忙碌的下人,呆呆的问:“这是做什么?” 锦玉了然,解释道:“夫人说明日便回京。” 秦画晴一惊:“这般急?” “再待下去,我可不知道怎么给你父亲交代。”张氏给她捋了捋衣襟,语重心长的说,“我原本还说给你父亲纳妾,如此这些念头也不再有了。只要你和获灵平平安安,人丁兴旺都无所谓。” 秦画晴听到她打消这个念头也十分高兴:“是啊,咱们一家人不挺好的吗。再说了,娘你正美貌着,父亲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去纳旁人为妾。” 张氏指挥着一个小厮将箱子抬去马车,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笑:“就你嘴甜。” 秦画晴看她心情好,于是趁热打铁的说:“娘,那我们再多留几日吧?” 张氏眉头一皱,摇了摇脑袋,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不回京,恐怕这一身肉都没几两了。回去请个要好的太医,给你弄个药膳方子,好好调理一段时日才是正经。” 秦画晴咳了咳,抬起手臂转了一圈:“娘,我身子好着呢。对了,女儿听说是魏大人救的我,那女儿总该去给他道谢啊,免得被人说咱们秦府的人不懂规矩……”她连忙将话题引在魏正则身上,生怕张氏不同意。 “你说的没错。”张氏却蹙眉道,“但你也知道,你父亲和那姓魏的关系不合,若是被他知道我们在鄣县与他打交道,指不定会发什么脾气。” 秦画晴有些着急,忙道:“父亲与他不合又怎样?他的的确确是救了女儿的命,依我看,是父亲有些冥顽不灵了。” 张氏好气好笑的瞪她一眼:“这话若是被你父亲听了去,你少不了挨一顿骂。不过你说的也对,那魏正则因你坠崖的事情忙前忙后,还想着惩办那廖宁宁,这谢怎么也得去道一道。只是,前些年我秦家与他并无太大联系,不知道这一年来他为何对我秦家的事情如此上心?先是以怨报德救了你父亲,如今又是救了你,这人精明着呢,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画晴见她语气放软,不禁笑着去摇她胳膊,道:“管他卖什么药,我们道了谢尽了礼数便是。” 如此说定,张氏便差人去查魏正则的下落,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离开鄣县回了渭州府衙,正好她们回京也要经过渭州,便打算在渭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5 州多留一天。 当夜,秦画晴与老太太大姨大姨夫张氏等人在院子里饮宴践行,二姨一家却是没有出现,只有廖仲恺送了两盒补血的药材过来。 张氏与老太太拉着手说了许多话,老太太也说了,等身子骨好些便选个好季节上京,可把张氏高兴坏了。大姨一家见二姨这次得罪了秦家,言谈间也别提多喜悦,毕竟是有隔阂的两家人,对于这种局面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看戏心态。 次日,收拾好行囊张氏与秦画晴便与老太太告辞。 临走也没有瞧见廖家人一眼,按张氏的话说,那就是淡了情分,往后却是连书信也不会往来了。 日落前一行人抵达渭州城,也不知张氏怎么了,一坐上马车便头昏脑胀,秦画晴忙让人叫来大夫,吃了几颗药丸子,便将她扶去客栈休息。 张氏吃了药好多了,看了眼天色还早,便道:“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城里挑几件像样的礼物,打包给魏大人送去。” 秦画晴正计划着自己的小九九,一听这话,忙道:“母亲,你就好好休息吧,女儿这么大的人了,送礼这么小的事情我还办不妥吗?”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一个女儿家,单独去见一个男子怎么说得过去?虽说魏正则算是你的长辈,可叫有心人看见了也终归不好。” 秦画晴垂下眼帘,心中在想,她可单独见过魏大人许多次了,扳着指头一时半会儿也数不清呢。 “娘,我让锦玉和几个侍从陪着能有什么呀。”秦画晴反倒过来安慰张氏,“再说了,渭州又没人认识我,更何况我是直奔刺史府衙去的,你难道还怕魏正则将我吃了?” 张氏一想也是,左右不过见个面说几句道谢的话,应该不出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她还在犹豫,秦画晴却已经站起身让她好好休息,又吩咐春茜好好照顾夫人,转身便步履匆匆的离开。 渭州街道上虽不如元宵那日热闹,可因为放夜,依旧人来人往。 秦画晴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找魏正则,别提多高兴了,忙换了身亮眼的衣衫,仔细挽了发髻,又坠了明珠在耳朵上,施了薄薄的胭脂,拉着锦玉一个劲儿的问:“锦玉,你看我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好看?” 锦玉忍不住笑道:“小姐,上次你也问过奴婢同样的话,奴婢也还是那样回答,整个渭州城里都没有谁比小姐更美了。” 秦画晴对自己的容色向来了解,只是平日里并不怎么在意。 莫名其妙的,她便想起一句话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只要想到魏正则觉得她好看,一颗心便如兔子似的跳个不停。 秦画晴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当时自己坠崖,魏正则不顾危险的也要来寻,是否说明他心底有自己的位置?如果她大胆一些,勇敢一些,问魏正则喜不喜欢她,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愿不愿意娶她……是不是,是不是…… 想着那羞人的答案,秦画晴便忍不住红了脸颊。 锦玉看她双眼如春水荡漾,便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也不戳破,笑着询问:“小姐,你准备给魏大人送什么谢礼?” “是了,你不说我都忘了。”秦画晴这才想起是打着道谢的幌子去见魏正则,可不是因为她一颗心。 但是送礼…… 秦画晴有些为难了。 她知道魏正则不喜金银,也不爱那些珊瑚玛瑙,什么文人字画又有谁及得上他嘉石居士的墨宝? 主仆二人在渭州从街头走到街尾,也不知送什么妥当,锦玉一拍脑门儿,道:“既然小姐不知送什么,便看着什么顺眼就买下来,一股脑给魏大人送去,也不失了身份。” “也只得这么办了。” 眼看夜幕四合,再过不久街边的店铺都要打烊关门,所以秦画晴一路上便买的极其痛快,先去买珠宝玉器的地方选了两柄如意,又去卖瓷器的地方抱了一个青花缠枝纹梅瓶,路过笔墨斋,直接很豪气的说:“将你店里最贵的文房四宝拿一套。” 末了路过一个卖糕点的铺子,见里面的糕点十分精致,秦画晴也忍不住打包了几盒。 身后的几个小厮已经快抱不动了,秦画晴这才满意的拍拍手:“走罢,去刺史府。” 这次来到府衙外,守门的两个兵丁却没有再阻拦,让人去通报了,徐伯立刻迎了出来,见到秦画晴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儿:“老奴莫不是眼睛花了吧,竟然是秦姑娘亲自来了。” 秦画晴见到这个和蔼的老人也很开心,笑着说:“徐伯,我明日便要回京了,这次是专程来给魏大人道谢的。” 徐伯也听说了她坠崖的事情,担心的不得了:“听到你掉下山我这个老头子差些吓死了,好在你是个福分大的,那话怎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多谢徐伯你的吉言。” 两人边说边往内衙里走,绕过一个照壁,便来到魏正则书房外。 房门打开,魏正则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浅青色长袍,未带冠帽,头发松松挽在头顶,用竹簪压着。 夜色下,看起来格外清润儒雅。 魏正则看了眼外面大包小箱的东西,微微蹙眉:“人来便是,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都是谢礼……不值钱。”秦画晴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矛盾,脸蛋儿不禁微微发烫。 魏正则自然拿她没有办法,要是让她把东西搬走指不定这丫头会怎么哭哭唧唧。他转身走进书房,见秦画晴还杵在外头发呆,莫可奈何,只得朝她招了招手,沉声道:“外面冷,进来吧。” 秦画晴这才回过神,忙从锦玉手上抱过一盒糕点,屁颠颠的跟了进去。 这次锦玉倒是没有跟上去,自然而然的同徐伯守在门外。 秦画晴将糕饼放在桌子上打开,顿时甜腻的香气散发开来,里面还有几个梅花糕。 她拿起绢子包了一块递到魏正则面前,眨了眨眼,嘟哝道:“魏大人,我听徐伯说你又没有吃饭,你这样可怎么行?” 魏正则道:“午时吃的晚,这会儿还没饿,你先放着吧。” 秦画晴看他一板一眼的,便有些想刺激他,于是脱口便道:“魏大人,是要我喂你吗?” 魏正则目光微闪,神色却十分严肃:“你愈发没大没小了。” 秦画晴也自知失言,低着头抿着唇不敢再乱搭腔,她就是这样,被魏正则稍微责备一句,便没了捉弄他的心思。 四六章 红袖 书房里的布置如京城的魏宅一样,雅致简单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6 ,却少了几分应有的烟火气,略是疏离。 魏正则吃了两块糕饼便伏案疾书,却不知在写些什么,一脸凝重。 秦画晴不敢打扰,却又舍不得这么快离开,于是坐在多宝阁旁边的椅子上,捧着下巴看他做事。 屋子里静谧的落针可闻,只有狼毫笔尖书写在纸张上的刷刷声。雕花的窗开了一条缝隙,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四周充斥着凉意,秦画晴轻轻咳嗽一声,抱着手炉,裹了裹身上的浅粉狐狸毛斗篷,将脸缩在兜帽下。 魏正则听到动静,瞧了她一眼,随即朝窗外扬声吩咐道:“徐伯,端两个银炭盆进来。” 秦画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吵到大人了,我、我并不冷……” 魏正则似乎也写累了,他搁笔揉了揉眉心,看向秦画晴语气略带责备:“我不习惯燃炭,这书房里难免有些冷清。你身子还没养好,要是又冻病了怎么办?”他看秦画晴抿着唇不答,走上前伸出指背探了探她怀抱着的手炉温度,果然凉了。 秦画晴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到底有些羞窘。 她不想走,就连抱着冷冰冰的手炉也不愿意换,想必魏大人也看出来了吧? 魏正则神色明灭不定的凝视着她秀丽的面庞,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让守在门外的小厮去拿手炉毛毯。 秦画晴想说不用麻烦了,可抬头一看魏正则的脸色,顿时便不再言语,乖乖听他安排。 魏正则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那日到底是如何摔下山的?” 秦画晴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雪白晶莹的手指,愀然不乐:“我也不知哪里得罪表姐妹,他们约我上山游玩,却故意让下人泼湿我的鞋子。表姐又拿出一双鞋,却是牛皮底的,走在雪面上打滑的不得了,好几次都差些摔的头破血流……我本以为她们捉弄一次也就罢了,那表妹却是个不明事理的,诓我去到路边,趁人不备便将我推下山崖。只是她并不知道那看起来是实地的雪堆,底下其实是空荡荡的山谷,只是等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秦画晴说着这一幕幕,仿佛觉得是别人身上发生过得事情,那么不真实。 可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刻骨铭心的记忆。 惊恐,无奈,绝望,难过,悲伤,愤怒……她都不知道那百般的滋味是如何折磨她的。 可想到魏正则那温暖的怀抱,还有她迷迷糊糊的纠缠,秦画晴倒觉得摔下山也不是一件倒霉事儿。 “你要惩处她们么?” 魏正则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但秦画晴明白,若她不想让廖家姐妹好过,魏正则一定会为她出头。 这样一想,她忍不住便抿唇偷笑。 她咳了咳,低声道:“罢了,外祖母她们自当有决断。我毕竟要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能让她们之间产生间隙。更何况……哪家哪户都是这样,大户人家总免不了三妻四妾,后院的女人一多,是非也就多了,能管的了一个两个,还有七个八个,始终无法根除这风气的。” 魏正则从她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丝失落,却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 他淡淡道:“旁人我是不知,你却不用如此。秦良甫家中就你母亲一人,不怕后宅纷争。” 秦画晴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因为她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神思已然飞去了千里之外的侯府。她厌恶和别的女人争宠,更厌恶与别的女人瓜分自己丈夫,她觉得恶心。 莫名其妙的,她便脱口说道:“是,母亲这一世遇到父亲是极好的。但是,我可能不如母亲有福气了。” 魏正则心头一跳:“你莫如此作想。” 秦画晴苦笑:“我也不知自己该怎样想,自从及笄后,母亲便一直在给我张罗婚事。可是……我不想嫁人,至少我现在不想。就算日后要嫁人,不管身份地位,只要他不纳妾,一心一意的对待我,我什么都可以不管。主母也罢妻妾也罢,始终都是一群人来瓜分自己的丈夫,我受够了……”她想起上辈子的苦日子,便忍不住酸了鼻尖,眼眶也不自觉的红了,“我知道,话本子里说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能实现,但我心里却一直抱着这个念头。” 魏正则不知如何安慰她,拿起笔装作要写字,低着头道:“……日后你总会找到只对你好的人。” 秦画晴抬起水淋淋的泪眼,“魏大人呢?你会纳妾吗?” 魏正则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大胆,不由愣了一下,狼毫笔也高悬着,久久不曾落下。 半晌,他看着秦画晴的面容,正色道:“我心很小,只能装一个人。” 秦画晴忍不住怦然心动,她张了张嘴,正想问他心里装的是谁,魏正则却觉得这话题太过暧昧,视线落在旁边的细口花瓶上,沉声道:“我与你谈论这些自是不妥,以后莫要再提了。” 秦画晴皱了皱眉,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徐伯却正好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伯指挥几个小厮端进来烧的旺旺的炭盆放在墙角,又将羊毛毯与暖烘烘的手炉递给秦画晴,老脸笑的皱巴巴:“这手炉是大人小时候用过的,方才竟又被我找了出来,样式丑了些,秦姑娘莫嫌弃。” 秦画晴一听这话,低头把玩着那圆滚滚的红漆手炉,将先前的事情抛在脑后,抱着那手炉笑了笑:“是吗?那这岂不是一个古董?” “古董算不得,但上面有大人十三岁时候的题诗,说不定在外头也能卖个好价钱。”徐伯笑眯眯的给秦画晴指手炉底下篆刻的一行小楷。 秦画晴歪着脑袋低声念道:“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她眸光闪了闪,看向坐在书桌旁的魏正则,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柔声问道:“魏大人,这首诗的末句……可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魏正则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便低落在刚写好的奏折上,晕开浓浓的磨痕。 半晌,他才“嗯”了一声。 秦画晴见他表情始终如一,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甚至希望自己仍然在做梦,这样她就可以摒弃一切规矩与礼数,大胆的唤他文霄,亲昵的拉扯他的衣袖撒娇……然而回到现实,她连想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秦画晴把玩中手中的暖炉,捋了捋膝上的羊毛毯,语气有些闷闷的道:“那日摔落山崖,还要多谢大人找到了我,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今日奉上薄礼,希望大人笑纳。” 魏正则一听她语气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7 便知道她心头不畅快,可为什么不畅快,他不愿意去细思。 抬眸看了眼秦画晴下垂的嘴角,魏正则觉得她这幅娇丽的样子还是笑起来好看,于是问她:“时候也不早了,可需要我差人送你回去?” 秦画晴一听他赶她走,本来就闷闷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眼睛圆瞪着,生怕不小心酸了鼻子。 她觉得自己挺委屈,大老远忽悠母亲回渭州省亲,就是为了顺道见见魏大人,与他多说几句话也是开心的;她来道谢,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都是为了和他多相处片刻光阴,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就静静的看着他处理公务,也能让她觉得惬意。 可是她小女儿家的心思,魏正则一点也没看出来的意思,现在竟然还在催她离开。 秦画晴可怜巴巴的瞪着眼,魏正则也没了办法,只得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替我研墨。” 秦画晴没觉得自己做这书童的工作有多跌份儿,反而如聆天籁,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神采奕奕的跑过去,在砚里加了些水,拿起墨锭便打圈儿磨起来。 借着书桌上透亮的灯火,她这才看起魏正则写的是有关渭州水患治理的事情,眼看没几个月便要入夏,他的确要忙起来了。 秦画晴一边研磨一边看他书写,见有几张信上写着有关靖王的上疏,不禁让秦画晴神色一暗。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忧,如果没有记错,靖王与魏正则便是在这渭州城中交好,那也就是说,离天下更迭之时没两年了,到时候郑海端一行人被铲除,她的父亲,能够顺利脱身,摆脱当年的命运吗? 秦画晴不知道这一世她有没有能力改变,她垂下眼,掩饰眸中的忧色。 烛火的灯花燃长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秦画晴自然而然的拿起剪子,轻轻的剪短灯花。 这会儿书房中已经暖和起来,秦画晴甚至有些发热,只是碍于魏正则,她不好意思脱去斗篷,怕他觉得自己轻浮。待墨研够了,秦画晴却还是不想走。 她在多宝阁前绕了两圈,从一个匣子里看见几颗用剩下的丸子香料,拿在鼻尖一嗅,竟是很难得的玉兰香。 魏正则见她翻翻捡捡也没觉得不对,还道:“旁边那格子里还有,都是当年回纥进贡的御赐圣品,你若喜欢便全拿去吧。” 秦画晴转头笑道:“魏大人,我不喜燃香,但这香可以安神静心,这时倒可以燃一粒。” 说着她便找来小香炉,把特制的小块炭墼烧透,在香灰上搁一片云母,随即便将这玉兰香丸放在这云母上,微火烤焙,缓缓将香芬发挥出来。 瞬间,清新淡雅的玉兰香气便萦绕在书房里,秦画晴大口大口吸了吸,赞叹道:“果真是好东西。” 魏正则闻言抬头,正好看见她挽袖侍弄香炉,缭绕的香烟盘旋升腾,让她那一截裸露出的晧腕更显得莹白如玉,十指纤纤,灵动优美。 霎时,他脑海里便跳出“红袖添香”的旖旎字眼来。 四七章 心意 魏正则活了几十年,如何看不明白秦画晴的一份心思。 十五岁的秦画晴如清晨盛开的山茶,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美艳明丽。她这样的容色和性格,没有人会不喜欢。魏正则不是石头,一个温婉可爱的女子对他倾心相待,他怎可能不动心。 只是他到底不是年轻莽撞的少年郎,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便不可为。 且不说他年长秦画晴太多,便是他父亲秦良甫,一直与他关系便是剑拔弩张,虽然上次冒险救了他,两人关系稍稍缓和,可若让秦良甫知道,他有意秦家嫡女,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想来便让人头疼万分。 他如今被贬谪在渭州,眼看朝局不稳,无法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他们之间的障碍顾忌太多太多,她的一份心思,自己注定要辜负了。 魏正则看着秦画晴在旁燃香,精致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意,可这笑容,看在他眼里,莫名心下发涩。 秦画晴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她捧着香炉走过来,放在书桌上,笑盈盈道:“这香与我最爱用的胭脂一个味道,以后大人燃起这香,就能想到我呢。” 秦画晴说出这话脸色也一片绯红,她觉得自己越发大胆了。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去看魏正则的神色。 但她没想到魏正则听到这话中话却没有什么反应,执笔在奏折上写写停停,专注如常。 秦画晴绕着手指,又摸不准他的想法了。 她仔细想过,魏大人对自己一直纵容再纵容,似乎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凶,虽然以前总是责她,可都是温柔的不像话。如果他对自己无意,为什么会将那块意义重大的墨玉送给她,为什么一直挂着她送的云纹荷包,为什么会亲自进山找她……若他是个老好人,秦画晴可能就不会这样胡思乱想,可他并不是。除了这些,她回想以往一桩桩一件件,都表明出他心里对她有好感的。 所以,今夜她才敢仗着这微弱的好感在他面前一次次的越矩。 秦画晴抬起眼,视线落在魏正则身上。 他穿着普通文士的青衫圆领袍,身姿颀直,执笔的手修长匀称。那奏疏上的字体是读书人惯用的台阁体,可他写出来,却别有一番颜筋柳骨的韵味。暖黄的灯光,映着他柔和的脸,更显清濯儒雅,就连眼角淡淡的细纹都透着一股子温润。 秦画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稀罕他了。 她细细回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魏正则上了心,也许是去魏宅找他替父亲求情的时候,也许是去牢里探监的时候,也许……也许这辈子重生后,她就再也不能忽略这个人。 秦画晴知道他日后会权倾朝野,所以一开始就对他不同,明里暗里都带着谄媚和讨好。可逐渐的相处下来,她早就忘了自己一开始为什么接近魏正则,不错,她是为了秦家,为了自己……可如今,她只像个怀春的少女,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一片心意。 她就这傻傻的站着,脑子里想着许多事,目光凝在魏正则身上不愿意挪开。 半晌,秦画晴才回过神,觉得自己这样傻站着不好,于是甜甜一笑,说:“魏大人,我去给你端杯热茶!”她刚转过身,却听身后的人道:“不必。” “不碍事的,你肯定渴了呀,我这就去……” “秦姑娘。”魏正则握紧了笔杆,骨节微微发白,随即,他抬起头,直视着秦画晴的笑靥,“天色不早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这就让徐伯送你回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8 去。” 秦画晴看着他严肃的脸,张了张嘴,竟忘了如何接话。 她咬牙道:“不要叫我秦姑娘!” 魏正则看着她水蒙蒙的眼,有些不忍心。 秦画晴拢在袖中的手握紧,再握紧,她咬着唇瓣,一字字道:“魏大人,我……我明天便要回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渭州。” 魏正则目光一凝,半晌才答:“你的确该回京了。” 他话说的轻巧,可听在秦画晴耳朵里却不是滋味。秦画晴知道,魏正则已经将她拒之千里之外,她应该硬气朝他行礼告辞,不拖泥带水。可是,她终究硬不起心肠,拿不出骨气,舍不得面前的人。 “我这次回京,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我亦无甚好见。” 秦画晴被他这态度打败了,她本来应该黯然的,可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上前两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狼毫笔,狠狠掷在地上,墨汁四溅。 屋外立着聊天的徐伯和锦玉顿时哑然,互相对视一眼,连忙蹑手蹑脚的趴在门口偷听。 房中的气氛很诡异,秦画晴站在魏正则跟前,眼眶忍不住红了,胸口起伏不平。 她忍声道:“魏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渭州?!” 魏正则避开她火辣的视线,转身便要去捡拾毛笔,却在下一瞬间,猝不及防的被秦画晴抱了个满怀。 秦画晴红着脸,心跳的飞快,可双手却将魏正则的腰勒的很紧,像一只怕被抛弃的树袋熊。 魏正则想说“秦姑娘,放手”,可想起她方才气鼓鼓的不让他叫“秦姑娘”,话到嘴边便生生成了一句低沉的斥责:“画儿,放手。” 秦画晴的脸皮子都要烧起来了,但她就是不撒手,听到他唤她“画儿”,反而更有恃无恐:“不放。” 什么大家闺秀,什么女子德行,这个时候秦画晴已经通通忘光了。 “你这样被人见着了,成何体统!”魏正则只得无奈呵斥,明明他可以挣脱,可双臂仿佛灌了铅,无法动弹。 秦画晴非但不放开,还抱的更紧,将头靠在他后背,闷声闷气的软了嗓子,柔柔的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呢?本来今年母亲是不会来渭州的,是我,是我央求的。说句私心的话,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不是为了看望外祖母,而是想见你。” 魏正则喉结上下滚了滚,想让她不要再说,可心底却忍不住想听她继续。 “我想见你,哪怕才分开几个月,我都想得不得了。”秦画晴眨眨了眼,眸子里水光潋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送给我的墨玉,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想你了便拿出来看看;你寄给我的书信,我看了不下百遍,倒着背也能背出来。我不喜欢看花灯的,但是元宵节那天,你邀我去,我却是万分欢喜,那晚是我看过最美的花灯……我摔下山,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你却来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么?这一辈子,怕也找不出比这更开心的事。” 秦画晴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的说道:“文霄,我喜欢你。”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如此怦然心动过。 即便上辈子春心萌动过的李敝言,还是对侯府的薛文斌,都没有比如今更深刻的喜欢。 她相信,即便自己再一次重生,心底也对魏正则念念不忘。 魏正则听到她说出那四个字,仿佛胸膛里的一颗心要跳出来,浑身的血液都凝结在了一起。 他自然是高兴的,心底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可内心越波涛汹涌,外表却越平静的如一波古井。 魏正则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硬着心肠,一根根掰开秦画晴的手指,与她拉开距离。 他不敢看秦画晴的表情,视线落在旁边的博古架上,淡淡避过,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他看起来那样漫不经心,可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嵌入皮肉。 他明明也很喜欢,可只能去放弃,不是因为没有结局,而是怕结局太难堪。 秦画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转到魏正则跟前,拉过他的手臂,从他袖子里一把扯出自己当初给他包扎的绣帕,举在他面前,红着眼大声质问:“你一直都留着我的绣帕!一直挂着我送你的荷包!你在渭州见到我很是欣喜,你听到我摔下山不眠不休的找我……你挂念我,担心我……魏正则!敢说你对我不曾欢喜吗?!” 话音甫落,眼角便滚落豆大的泪珠,身子因为激动也微微颤抖。 魏正则沉着脸,忍住替她擦拭眼泪的冲动,垂下眼帘,低声否道:“不曾。” 一瞬间,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这短短两字,彻底伤透了秦画晴的心。 这辈子,她要喜欢一个人本就不容易,于是上天安排她遇见了魏正则。可她从来没想到,喜欢他竟然会这么劳费心神。 她的质问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求他喜欢她。 话已至此,秦画晴也无力改变,她踉跄的退后两步,看了眼手中的绣帕,那原本崭新的帕子,已经被摩挲的起的了毛边。 他没有扔,他一直揣着,可他却还是要拒绝她。 秦画晴想到回京后定然逃不过父母安排的婚事,这辈子也再难见到他,忍不住泪如雨下。 手中的帕子无法再握紧,飘飘忽忽的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秦画晴心碎极了,她不再看旁边的魏正则,转身推门,落荒而逃。 魏正则如一尊石雕,看着她的背影,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她心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在朝中得罪人无数,眼看时局将变,秦画晴跟着他不会安稳。他这么多年根本不看重儿女私情,可如今心里有了她,便只为她考虑,希望她过的平安,至于她如何恨他怨他都不重要,仅此而已。 魏正则长叹一口气,弯腰捡起那绣帕,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仔细叠好,放入袖中。 四八章 回京 “小姐!” “秦姑娘!” 徐伯看着秦画晴匆匆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屋子里呆站着的魏正则,手足无措。他对锦玉道:“快,你追上你家小姐,看住她,这么晚了可别出什么事。” 锦玉也看了眼魏正则,也不知道两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幅样子,给徐伯告辞后便急忙去追秦画晴。 好在秦画晴出了刺史府也走地不快,锦玉远远的便听见秦画晴低低的抽噎声,心疼极了。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69 她拿出帕子给秦画晴擦眼泪:“小姐,这是出什么事了?难道……难道魏大人他、他轻薄你?” 秦画晴哭着摇头。 若说轻薄……也应该是她轻薄他吧。 锦玉松了口气,她一想也是,魏正则那人正直的像一丛竹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儿。 这时候秦画晴也不好回客栈,万一被张氏瞧见定会想歪。于是锦玉擅作主张扶着秦画晴坐在路边的一家茶肆,小心翼翼的问:“奴婢斗胆问一句,小姐你为何这么难过?” 秦画晴捂着胸口,抽泣着抬头,泪水涟涟:“锦玉,我、我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吗?” 锦玉心疼的点点头。 秦画晴的泪又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面对锦玉,自己最衷心的丫头,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哽咽道:“我……我方才对魏大人说,我喜欢他,我……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可是他拒绝了我……”想到魏正则疏离严肃的神情,秦画晴的心瞬间便又被揪紧了,她无法遏制的伤心,忍不住眼泪。 锦玉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她也很震惊:“以小姐才貌,魏大人怎么可能拒绝你呢?而且……而且他明明很喜欢小姐啊!难道是因为觉得小姐年纪尚小?” 魏正则对秦画晴的心意,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察觉。 方才锦玉和徐伯站在门口闲聊,便是聊到两人身上,就连徐伯也说从来没有看到过魏正则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可没想到一转眼,两人就闹成了这幅局面。 秦画晴摇摇头,轻啜道:“我已经及笄了……若他嫌我年纪小,可大元朝男子娶比自己年纪小的多了去了,礼部员外郎六十多娶了个十四的娇妻,不也无人说闲话吗?” 锦玉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热茶:“那是为什么?” 茶是普通的花茶,秦画晴捧着热热的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身子微微回暖,脑海的思路也清晰了一些。 她半晌才道:“若我没有猜错,他……他应该是在顾及我父亲。毕竟,父亲与他少时是同窗,关系一直也很差,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锦玉也知道秦良甫不喜魏正则,好多年前两人就在朝堂上斗的你死我活,当初魏正则入狱,不就是秦良甫陷害的么? 如此一想,魏正则拒绝秦画晴便情有可原了。 锦玉思忖着道:“小姐,既然如此,你也就不必心心念念系着魏大人了。魏大人固然是好,可小姐你也不差,放眼京中,才貌可与你比肩的女子少之又少,京中各家公子都不任由小姐你挑吗?奴婢说句胆大的话,若小姐有心,去采选个妃子当当也不是难事。” 秦画晴苦笑一下,她连与人共侍一夫都不肯,何来入宫选妃之说? “锦玉,我这辈子求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锦玉无奈的长叹一声:“小姐,你这想法要不得啊,被夫人听见了指不定又要说你。”她给秦画晴捋了捋斗篷上的皱褶,语重心长,“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回京夫人和老爷就要给小姐张罗人家了,毕竟大元朝年过十六的女子还不许配人家传出去都不好听。肖大人的嫡女肖淑娟,因为精通四艺眼高于顶,如今十七还没有说人家,奴婢听院子里那些嘴碎的婆子说,那肖淑娟在京城里有了个外号‘肖老姑娘’,唉……” 秦画晴听着锦玉说话,双手摩挲着茶杯,眼睛透过杯子上的缠枝花纹看向了别处。 上一辈子行将踏错,她努力改变这一辈子的命运。可命运这双手,始终不知道要把她推去什么地方,是深渊还是云端,都不得而知。 秦画晴淡淡的开口,神色颓然:“无所谓了,能避则避,不能避……到时候再说吧。” 锦玉见她这个态度知道什么劝慰也没有用,她只能在心底暗暗祈祷,秦画晴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两人在茶肆了坐了半晌,直到秦画晴的情绪稳定下来,才往客栈走。 回到客栈,张氏已经睡下了,于是锦玉便麻利的伺候秦画晴洗漱,只是这一夜能否安眠,便不是她能管得了。 *** 次日。 张氏看着秦画晴顶着一双浮肿的眼,大吃一惊,忙拉着她的手问:“画儿,你这是怎么了?” 秦画晴揉了揉眼,掩饰道:“想着要回京,昨夜有些难眠,休息一日便好。” 看她的确无碍张氏才放心下来,吩咐锦玉照顾好秦画晴,一行人登船逆流而上。 秦画晴觉得待在船舱太闷,于是坐在船头,望着滔滔的江水,心思也如这江水一般,翻涌不平。锦玉见江上风大,忙取来斗篷给她披上,安慰道:“小姐,莫要多想了。” 秦画晴拢了拢斗篷,微微颔首:“我知道,只是心底有些不甘。” 她昨晚想了一夜,回想起有些事便又哭又笑,但可以肯定,魏正则是喜欢她的,可他拒绝了她,便怎么想都有些不甘。 是,他是父亲的政敌,可如果她去说服了父亲,是不是他们之间就没有阻碍了? 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两世来自己唯一动心的人。 船行几日,便抵达灞河渡口,秦画晴一行人刚下船,便见秦获灵挥着衣袖老远就在喊:“娘!阿姐!我来接你们啦!” 见到弟弟,秦画晴一直死气沉沉的心总算活跃了一些。 她跳下船快步走到秦获灵跟前,笑道:“臭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没在家闲坐着。” “我可算好你们回来的日子呢。”秦获灵挠挠脑袋,将张氏扶下船,问,“外祖母身子骨可还硬朗?母亲你们在渭州玩的可还尽兴?”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本来笑盈盈的张氏瞬间黑了脸:“你快别提了,这次过去你阿姐差些死在外头,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仓促回京。” 秦获灵闻言大惊失色,看向秦画晴问:“阿姐,可是真的?你可有伤着哪儿?” 秦画晴点了点头:“都已经过去了。”她摊开已经在结痂的手掌,“除了手上和胳膊磕破了一些皮,流了点儿血,没什么大碍。” 秦获灵忙拉过她手看,一看那狰狞的伤,顿时眼前一酸,又心疼又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无奈的将廖家姐妹的事情说出来,秦获灵听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那德行恨不得立刻去渭州将那廖宁宁砍成八块。 他这幅气冲冲的样子,秦画晴看着又觉得温暖又觉得好笑。 “幸亏你那会儿病了没去成渭州,不然那廖家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0 姐妹已经被你打死了。”秦画晴眼底全是笑意,“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这么生气,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哼。” 秦获灵冷然道,“也幸亏你没有出事,不然我定饶不了她们!什么二姨二姨夫,我才不管,谁敢伤我秦家的人,天皇老子我也……” “天子脚下,别乱说话。”秦画晴瞪他一眼,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人。 京城随随便便就能撞到达官显贵,这点秦获灵还是知道的,他当即不敢再乱说,只气呼呼道:“回头我让宋浮洋找他爹给你看看,这么细皮嫩肉漂漂亮亮的一双手,可别留下疤来。” 这点秦画晴倒是没有反驳,她女儿家始终爱美,能不留疤最好不过。 母子女三人坐在马车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回到秦府。 夜里秦良甫从衙门回来见到妻女也难得的喝了几杯,听到秦画晴摔下山,那样子比秦获灵还要生气,要不是张氏在旁拦着,他定要疏通关系让人将廖仲恺县令的位置给撸下去。 “女儿差些死了,你就知道维护你那不争气的二姐!” 秦良甫将筷子重重一拍,张氏委屈极了。 秦画晴自然不想因为自己父母争吵,忙笑着去圆场,给一旁的秦获灵使了个眼色,便一个哄父亲,一个哄母亲,没一会儿又恢复和和美美的原状。 到底是久别不见,秦良甫也想她们,重话便不说了,只是心底对于张氏的娘家人更厌恶了一层。 这些日子,郑海端专心扶植张横,张横也很尽心尽力的做一条狗,郑海端让他咬谁他便咬谁,朝堂中没皮没脸的他当属第一人,秦良甫明里暗里不知被他气了多少回。借着这件事情,郑海端私下还找过秦良甫,希望他能“回头是岸”,只要继续站在他们阵营,他便舍弃张横;可秦良甫思前想后,觉得明哲保身为上,委婉的拒绝了郑海端。而李赞等人抛来的橄榄枝,他也没敢接着,一时间在朝堂上处于中立,但他与詹绍奇等人不同,别人是两边都不得罪,他是两边都得罪过,如今中立反而更加履薄冰。 圣轩帝如今痴迷炼丹长生之术,对国师丹青子敬仰有加,每个月都要率领百官前往丹青观举行祭天大典参拜,为百姓祈福。 李赞每到这时便请假说身体不适,圣轩帝懒得与他一老儿计较,便也就罢了。倒是郑海端卢思焕这些人,变着花样的巴结丹青子,前段时间卢思焕给丹青子送了一柄冰种白玉做的拂尘,李赞认为此举乃行贿,弹劾上去,却被圣轩帝一阵反驳,反倒是夸奖卢思焕爱戴国师值得学习,差些将李赞气的喷血。 这些事情秦良甫就当没有看见,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们交锋。 但他不是瞎子,圣轩帝如今外强中干,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天就要变了。 四九章 跳槽 秦画晴回京后,休息两日便忙着去看两边的铺子。 粮油铺一如既往,锦绣成衣铺却出了大问题。 前脚刚进铺子,就听后院嚷嚷吵吵一片,秦画晴与锦玉疑惑的对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只见罗管事都要急的流眼泪了,拦着几个雄赳赳的绣娘好说歹说:“对方给你们多少银子?我们锦绣给双倍还不行吗?你们都跟着我做了这么久,何故一点情面也不给?” “你别劝了,快将工钱结清我们还走,不至于太过难堪。” 罗管事跺了跺脚:“这怎么行!” 秦画晴闻言一怔,看着几个绣娘,面沉如水:“罗管事,这是闹的哪出?” 罗管事转身一瞧是秦画晴来了,忙不迭跑上前,气喘吁吁说:“东家你可回来了,咱们铺子里绣娘被人挖了墙角,这不,吵着要跳槽呢。” 秦画晴打量那三个绣娘,都是原先留在成衣铺最早的一批,该学的技艺款式全都学会了,她们这会儿翻着白眼,叉着腰,那样子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可是锦绣成衣铺哪里亏待了你们?”秦画晴盯着三人,一字字问。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绣娘闷声闷气道:“掌柜和东家都极好,只是这总在一个地儿干活没意思,我姐妹三个便想去别处瞅瞅,当初铺子也没有跟咱们签契,现在要走东家你们可拦不住,闹大了传出去可不好听。” 秦画晴被这话都气笑了,她问:“那你们能告诉我,是谁来请走三位的?” 那绣娘摆了摆衣袖,蹙眉道:“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姓谢的。”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这不就承认她们跳槽了么。 秦画晴也不恼怒,只有无奈。 绣娘问:“怎么,东家还不肯让我们走?” 罗管事气呼呼道:“别忘了你们学的蝴蝶衫款式可是我们东家……” “罗管事。”秦画晴一抬手,“结了工钱,让她们走。” 罗管事看了眼秦画晴,没辙,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算盘啪啪嗒嗒一阵清算,随即给三个绣娘挨个分了银子,便走到秦画晴跟前,叹气道:“东家,你这样放她们走,岂不是给自个儿找气受吗?” 秦画晴苦笑一下,翻看着这个月的账本,懒洋洋道:“有什么办法呢。你方才也看见了,那三个绣娘明显是被出价更高的人挖走,人嘛,肯定是多赚钱好,她们心都不在这里,强留下来也是给铺子添麻烦。” 罗管事叹了叹气:“东家,你倒是个心宽的。” 他这却是理解错了,秦画晴也很着急,以后这成衣铺不是自己锦绣一家独大,进账就会缩水很多。光说这个月,销路就已经大大不如以前。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看惯了蝴蝶衫,也必须得出点新样式。 可现在最得力的几个绣娘跑了,秦画晴再聪明,短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之前在粮油铺转了一圈,因为这么久一直都在打着秦良甫的名气捐款赈灾放粮,秦良甫如今名号在百姓之间美誉载道,之前说他贪污行贿的各种骂声已经渐渐小了。秦画晴决心不知不觉的洗白自己的父亲,所以这方面的钱一定不能省,而靠粮油铺远远不够,必须得让成衣铺回到原来的抢手盛况才行。 秦画晴让罗管事招揽新的绣娘,其他事先不要管。 忧心忡忡的回到秦府,秦画晴拿着笔,枯坐在书桌面前,却迟迟无法下笔。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流放的那一年,而最好卖的蝴蝶衫已经被她做了出来,再做什么款式的衣裳都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效果。除非……除非是有绣艺精湛的绣娘,以绣工取胜。 京城里的绣娘惯用四大绣法,方才跳槽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1 走的那三个已经是京城里很有名气的绣娘了,还有谁比她们绣艺好,秦画晴一时间想不出,这件事便暂时搁置。 ———— 转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时节。 褪去厚厚的狐裘斗篷,放下暖炉手插,京中女子皆已换上鲜艳的春衫。 秦画晴穿着一身水蓝立领薄衫,身披鹅黄缠枝花散花锦,青丝半绾,懒洋洋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绣绷子,一针一线绣得极其认真。 锦玉撩开帘子,端着莲子羹进屋,笑吟吟道:“小姐,你休息一下,来吃点儿东西。” 秦画晴也确实有些累了,揉了揉手腕,放下针线,端起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吃着。这两月她一直忧心着成衣铺,在家没事便拿着绷子琢磨刺绣技艺,虽然进步不少,但要做到令人惊艳的程度远远不够。 抬眸看了眼绮窗外,东风微微吹拂白海棠,庭中嘉树掩映着脉脉春意。 又是一年春好。 可和煦的春风却无法吹散秦画晴心头的郁结,她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紫藤黄鹂的绣花图案,愣愣出神。 锦玉一看她样子便知道她又在想那人了,突然说道:“对了,小姐,方才获灵少爷托人来传话,让你明日起早,跟他一起去百花山踏青呢。” 秦画晴许久都没有出府了,除了前往铺子,她当真是哪儿都不想去。 但春天的百花山的确美不胜收,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的花,京城里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都喜欢去那边赏景。 秦画晴放下绷子,蹙眉道:“你给他回话,就说我不想去。” 锦玉忧道:“小姐,你就去走走吧,整日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出去看看反倒有了灵感,不用为铺子发愁。” 不用为那人发愁。 只是这一句,锦玉在肚子里转了几转,没敢说出来。 秦画晴看她脸色,也不好狠心拒绝,算来她和秦获灵都许久没有一起出门了。秦获灵即将会试,被秦良甫关在家里天天闷头读书,难得出来一次,思忖片刻,秦画晴便点了点头。 翌日。 春光明媚,天高云淡,暖和却不燥热,春风一吹,令人浑身舒畅。 秦画晴穿了昨日那一身,简简单单不施脂粉,鬓发间贴着一朵刚摘的海棠,倒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纯净之美。 秦获灵见到她,连忙朝她招手:“阿姐,快上马车!” 他兴高采烈的扬起手里的纸鸢,让秦画晴也忍不住微微好笑。 “都快会试了,你还有心情去放纸鸢。” 秦画晴说完,就见秦获灵俊脸一垮:“阿姐你快别提了,爹这几日天天考我,回答不上来连晚饭都没得吃,还要打我手心,可疼了。” 这事儿张氏给秦画晴提过,并没有他说得那般惨,秦画晴笑了笑不揭穿他。 姐弟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到了百花山脚下。 百花山并不高,比起天宝峰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但百花山从山脚到山顶都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蝴蝶纷飞,山下有一条蜿蜒小河通往灞河,河畔的春柳柳丝轻饶,柳絮飘入河面,荡起一圈圈的縠纹。游人二三,垂髫小孩嬉笑声不断,一片欣欣向荣的盎然景色。 秦画晴见到这景色多日来沉积的心也微微开阔一些。 她与秦获灵相携下马车,便见山脚亭子里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宋浮洋与李敝言。 宋浮洋穿着一身宝蓝衫子,看起来珠圆玉润;而李敝言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站在旁边惹了不少女子纷纷侧目。 秦画晴微微蹙眉,朝秦获灵瞪了一眼:“怎不早说还约了你朋友?如此,我就不该来了。” 秦获灵拉着她笑嘻嘻道:“都是你见过的,又不是不认识,怎么不能一起玩了。”他说着抬手一指周围,“你看看,别人都是三两成群的男男女女,青天白日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秦画晴这会儿也不能走,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李敝言看着秦画晴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一些,一旁的宋浮洋揶揄他:“注意一下形象,可别吓着人家姑娘。” 李敝言连忙正色,朝秦画晴颔首:“好久不见,秦姑娘。”宋浮洋也笑眯眯的打招呼。 秦画晴都一一谢过礼,一群人便提议往山上走。 秦画晴让锦玉扶着,走在前面。 秦获灵便故意慢下两步,跟李敝言站一起,朝他挤眉弄眼,低声道:“希直兄,你要怎么谢我?” 李敝言看着秦画晴的背影,忍不住抵拳一笑:“秦兄大恩,在下记着了。” 他是真真的欢喜,过了年就一直没有见到秦画晴,可将他急坏了。好不容易找个踏青的借口让秦获灵把她秦画晴邀出来,他心底自然十分感谢。 秦获灵笑道:“希直兄你是我信得过的兄弟,不然我才不会帮你做这事儿呢。” 李敝言是李赞的长孙,学识又高,相貌又俊,人品更是没的说,和他姐姐再般配不过。秦获灵觉得自己为了他阿姐操碎了心,爹娘物色的人选她看不上,希直兄相貌堂堂,一定不会有问题了吧…… 正在出神,一不留意便迎面撞到了一人。 这山路逼仄,秦获灵生怕把人撞下山了,看也没看清,便将人一把拉入怀里,叠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你!你这人没长眼睛吗!” 个矮的清秀小公子捂着胸口,随即跳起来便用折扇在秦获灵脑门儿狠狠打了一下。 秦获灵吃痛,后退两步,揉着脑袋愤愤道:“虽然是我不小心撞着你,但不也担心的你的安危把你拉了过来嘛,如此牙尖嘴利凶神恶煞,小爷懒得搭理你!” 说罢便快步离开此地,去追秦画晴宋浮洋等人。 那清秀小公子咬着唇瓣,耳朵都羞红了,跺了跺脚,朝身旁跟着的小厮说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本……本少爷抓住那个混蛋!” 五十章 冤家 终于到了山顶,踩在松软平实的草地上,秦画晴也走的有些累了,随意靠在一棵松树下歇息。 春风柔和而清爽,淡淡吹起她腰间长长的飘带流苏。 窈窕的身姿后面映衬着蓝天,流云,群山。一行鸟飞掠而过,平添灵动之感。 李敝言从未见过这般美的女子,他抬袖轻轻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盯着秦画晴出神。 宋浮洋气喘吁吁的从他身后钻出来,看了眼树下的秦画晴,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2 将水囊递给李敝言,用胳膊捅了捅他:“傻愣着干啥,快去。” 李敝言也不笨,立刻反应过来,道了谢连忙走到秦画晴跟前,笑了笑问:“秦姑娘,可累着了?” 秦画晴因为爬山白皙的脸蛋有些泛红,看起来更娇俏可爱。 她笑答道:“还好,在渭州我爬过比这更陡峭的山峰。” “是天宝峰么?” “李公子也知道?”秦画晴挑了挑眉。 李敝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老师便在渭州任职,前不久来信还提到过天宝峰。”他似乎难得找到话题,说到此处来了兴致,“对了,我老师便是嘉石居士魏正则。想必秦姑娘应该听过他的名字……瞧我这记性,秦姑娘以前还找过我老师解答算术来着,我都给忘了。” 他在那喋喋不休,秦画晴却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前不久才寄信来京城? 只是寄给李敝言,没有寄给她…… 魏正则,你好绝情。 也许是山顶的风太大,秦画晴眨了眨眼睛,不小心便氤氲了水汽。 一旁的锦玉忙给她递上绣帕,朝她摇摇头,随即转身打断还在说魏正则的李敝言,道:“李公子,你手里拿得是水囊么?” 李敝言这才记起,忙将水囊递过去:“想必秦姑娘渴了,这水囊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秦画晴不动声色的擦了擦眼角,笑着接过,朝他道:“多谢李公子。”说完,便侧过身子,不再与他交谈。 李敝言也不好再留在这里,看了眼秦画晴,转身去找宋浮洋。 待李敝言走远了,锦玉才对秦画晴叹息道:“小姐,都过了两月了,对于魏大人……你不要记在心里了。 ” 秦画晴苦笑,看着手里的水囊发呆:“我如何不知道呢,他那人,冷静稳重,是万万不会像我一样儿女情长徒增烦恼。说不定,说不定他都已经忘了我……”思及此,秦画晴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 毕竟是她两世唯一付出过真心的人,每每想起,便难受得不能呼吸。 锦玉看了眼李敝言,那的确是个风姿俊秀的人,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如朝日的芝兰玉树,鲜少有女子对他不动心。她甚至不明白,以前自家的小姐明明也是爱慕李敝言的,可为何如今眼里只剩下魏正则,旁人再也入目不了呢? 锦玉长叹一声,道:“小姐,其实李公子对你……” “我知道。” 秦画晴的睫毛抖了抖,“我不是瞎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心里有几分喜欢我还是看得出的。” 锦玉道:“既然如此,小姐何不试试呢?” 她看了眼李敝言,替他说起好话来,“李公子一表人才,才学虽比不得他老师,可举目京中也算佼佼。他祖父是李赞,朝中谁不敬仰,小姐若与他好,老爷以后在朝廷里也不怕腹背受敌。而且李公子看样子也不像是拈花惹草之人,哪怕以后有了妾,对小姐你也定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秦画晴深深吐出一口气,勾了勾嘴角:“你说得我都明白。” 纵观京城,李敝言的确与她最登对。 若是没有遇见魏正则也就罢了,说不定她慕少艾便与李敝言在一起。 可是……可是…… 秦画晴难受的摇摇头:“锦玉,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便明白了。” 锦玉知道自己的劝说再一次没有作用,不禁也有些难过。 不可否认,魏正则一定是个好夫君,她知道自家小姐对魏大人爱到骨子里,可两人要在一起太难了。 松树下,秦画晴静静的依偎着树干,心思蹁跹。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争吵,仔细一听,竟然是秦获灵。 秦画晴连忙提着裙摆走过去,但见不远处的树下,秦获灵正与一个身穿靛青色长衫的年轻小公子争的面红耳赤。 那小公子最多十四,眉清目秀,唇色极艳,仔细一看,仿佛是个女子…… 是了,女子。 秦画晴不由莞尔,看样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习话本子里的内容,男扮女装跑了出来,和她这个没头脑的弟弟起了争执。 “快说对不起!” “我都说了对不起你要我怎样?”秦获灵忍无可忍,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不就是想讹钱吗?给你便是!” 这动作可把小公子气坏了,她瞪大眼睛,指着秦获灵鼻梁大叫:“岂有此理!你当本公子稀罕你这锭银子?” 秦获灵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吗?你要怎样,直说便是!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秦画晴忍不住低声发笑,她这个弟弟呀,别得地方很聪明,可关于男女之事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 “好啊!”那小公子也来了脾气,“你就在我面前磕一个响头,我就原谅你!” 秦获灵听到这话不禁怒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凭什么跪你!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吗?”一旁的宋浮洋作为死党自然是站在秦获灵这边,大声吆喝道,“你多大脸啊要别人跪你?如果真的要跪,也是给你送挽联的时候。” 此话一出,秦获灵忍不住拍腿哈哈大笑,惹得一群围观的人也哄笑起来。 那小公子脸皮子薄,哪经得起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顿时脸色大红,指着秦获灵恨不得一口银牙咬碎:“你——” “好了。”秦画晴也看够了这一出闹剧,走到秦获灵跟前,吩咐道,“获灵,怎么也是你撞了人家不对,好好生生给人家赔个礼吧。” 她从人群中走来,仿佛一颗耀眼的明珠,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秦获灵不满道:“阿姐,你不知道这家伙他要我给他下跪!” 秦画晴随即看向那小公子,展示出最和蔼有礼的笑容:“方才这位公子应该也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小公子见总算还有个明白人,对着秦画晴的脸色倒是好多了。 秦获灵没辙,只得在秦画晴的注视下给那小公子弯腰作揖,道了歉。那小公子也没有咄咄逼人,“嗯”了一声,就算扯平了,随即带着她的下人离开。 秦获灵见人走了,才扬了扬拳头:“拽什么,下次遇到看小爷不打死你!” “获灵,你真是……” “阿姐,你才是呢,干么要我给这个娘娘腔道歉?” 秦画晴哭笑不得,解释道:“我让你给他道歉,一是因为你有错在先,二是因为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万一惹到什么不该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3 惹的人,岂不是白白给秦府招是非吗?你即将会试,父亲现在于朝中也不好立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了么?” 她这般一说,秦获灵立马回过味了,仔细一想,那娘娘腔穿得的确十分华贵。 顿时朝秦画晴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阿姐你考虑周全。” 在山顶观了一会儿景色,又在空地上放了纸鸢,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一行人便下山离去。 下山的人不少,几人便走散了,秦画晴和李敝言在一路,宋浮洋和秦获灵却不见踪影。 李敝言看了眼身后,问:“秦姑娘,要在半路上等他们吗?” 秦画晴看了眼半高不高的山崖,想到上次跌落天宝峰,心有余悸摇摇头:“我们先下山,届时在马车里等他们便是。”她这会儿肚子也有些饿了,马车的匣子里有些糕点,到可以边吃边等他们。 李敝言正希望宋浮洋他们别来打扰二人,此话正中下怀,连忙走在前面替秦画晴引路。 再说宋浮洋本来和秦获灵一路打闹,结果闹着闹着就被人群冲散了,宋浮洋遍寻不着秦获灵,只有戚戚然独自下山。 秦获灵倒是没有迷路,只是以为宋浮洋他们在后面,于是又折返回去找,可找来找去都没找到。 人群渐少,秦获灵估摸几人都在山下等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就听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里发出一声惨叫。 “啊,救命——” 秦获灵一惊,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四周又没什么人,他也不是见死不救的性子,连忙拔腿就往树丛的方向跑去。 “救命……救命……” 秦获灵拨开树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穿靛青色的衫子与他争执的小娘娘腔吗! 对方捂着小腿,有鲜血从她腿上汩汩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快、快救我,我被蛇咬了!”小公子哭的梨花带雨,哪有先前半点跋扈的模样。 秦获灵本来见到是他想走,可看他哭的凄惨到底于心不忍,走上前撩开他裤腿一看,被蛇咬过的小腿微微有些发紫。 他惊讶道:“这蛇有毒。” 小公子愣了愣,随即哭的更惨了:“快救我,我不想死,呜呜……” “闭嘴!”秦获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越哭这毒流的越快!” 对方连忙闭紧嘴巴,可一双大眼睛里流泪不止。 秦获灵按住他小腿,深吸一口气,埋头便去将她的毒血吸出来,一口又一口,直到那紫色的血变成鲜艳的红色,他才累的“呸呸呸”吐个不停,擦了擦嘴,问:“怎么样?你现在好点了么?” 半晌,都不见人回答。 秦获灵还以为他死了,结果抬头一看,那家伙脸红的像煮过一样,正傻呆呆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秦获灵摆了摆衣袖,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杂草,“你身边那乌拉拉一群的下人呢?” 那小公子这会儿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低头,细声细气道:“我……我犯了错,不想回家,就把他们甩开了。” 随即,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我能不能去你家住?” 秦获灵没想到这个娘娘腔还想来他家蹭吃蹭喝,正要拒绝,可看对方一脸可怜巴巴,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想到秦画晴给他说过,这娘娘腔也许家中非富即贵,说不定对父亲有些帮助。于是眼珠子一转,秦获灵便弯下腰,朝她招了招手:“上来,我背你。” 小公子看着他背影忍不住抿嘴一笑,瘸着腿跳上他背,笑嘻嘻的搂着他脖子。 “虽然你这人嘴巴很讨厌,但……但心肠不坏,谢谢啦。”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 秦获灵翻了个白眼。 好在背上的人很轻,不然他肯定会忍不住把她扔下去。 五一章 女装 这边李敝言与秦画晴、锦玉在马车旁吃糕点。 玉雪可爱的梅花糕吃在嘴里满嘴清香,秦画晴一口一口吃着,思绪却想到了别的。 梅花糕啊…… “秦姑娘,这糕点是你亲手做的?” 秦画晴回过神,看向李敝言,笑了笑:“正是,许久不做倒有些生疏,这梅花糕吃起来略甜了吧?” “不,味道正合适。” 李敝言怎么会觉得甜呢,哪怕现在给他吃一口苦菜,他也觉得味道极美。 只是他很少和女子相处,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秦画晴聊天,想再借故讲几道算术题,可看秦画晴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没有说出口。 锦玉看出了他的窘迫,清咳一声,问:“李公子此次会试后,便要参加殿试了吧?” 李敝言颔首:“不错。”他目光看向秦画晴,“此次会试后,若秦兄能高中,便可与我一起参加殿试。届时一起入朝为官,互相也可以帮扶。” 说到自己的弟弟的仕途,秦画晴怎么也得上点儿心。 她微微点头:“获灵虽然机灵,但有时候却糊涂的很。朝政之事我一介女子也不太明白,到时候还要多多仰仗李公子照顾了。” “秦姑娘哪里话,秦兄……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李敝言说出这句话,已然鼓足了十乘十的勇气,可秦画晴的神情依旧冷冷淡淡。 他有时候觉得秦画晴淡然的太过分了,没有一丝闺中女子的娇羞;可转念一想,他所喜欢的正是她这份沉稳从容。 她知书达理,温婉清润,擅女红,懂女训,有才有貌。这样的女子虽然很多,可秦画晴在李敝言心中便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虽然她总是对他冷冷清清,笑的充满距离。 当李敝言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秦画晴一定会理解他的心意。 便在此时,宋浮洋也下山走了过来,几人相见,开口第一句异口同声:“秦获灵呢?” 秦画晴蹙眉问:“宋公子,你不是和获灵在一起吗?” 宋浮洋抓抓脑袋:“是啊,可半道上我们走散了,我就以为他先下来了……” 眼看天色渐黑,秦画晴心里忧心秦获灵,生怕他跟自己一样跌下山,提起裙摆便要上山去找,忙被一旁的李敝言拉住。 “秦姑娘!” 李敝言觉得手心有些发烫,他飞快的松开,一脸正色,“你一个女子上山不安全,你和锦玉留在此地,我和宋兄去找他。” 锦玉也劝道:“是啊,小姐你就不要跟去了,说不定少爷等会儿来见不到你们,又跑山上去怎么办?”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4 秦画晴双手交握,心里再着急也只能点头同意。 李敝言和宋浮洋正要上山,便见远处走来一个背着人的人影,秦画晴眯起眼一看,可不就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吗! 几人忙迎上前,一看他背上的人,都愣了愣。 秦获灵龇牙咧嘴气喘吁吁:“看着干嘛,搭把手啊。” 宋浮洋忙不迭的要去扶那小公子,却被对方“啪”的一下打开手:“不行,除了你他们都不许碰我!” 秦获灵气的牙痒痒:“你再挑三拣四我就把你扔下去!” 秦画晴看了眼便明白过来,估计是这小公子受伤了,他不愿意宋浮洋碰也是应该的。 随即便道:“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获灵你快步跑过去。到底怎么了,需要请大夫么?” 秦获灵将人扶上马车,随即累的瘫倒在地:“他要不要大夫我不知道,反正我要一个,从山上背下来可累死我了。” 一群人坐上马车,秦获灵才断断续续的讲出事情原委,听到这小公子要住在他们秦家,秦画晴不由愣了愣。 她余光扫到那小公子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一直巴在自家弟弟身上,不禁低头微微发笑。 看样子她这个傻弟弟不知道给人家吃了什么迷魂药,早上还要打要杀,这会儿却成了欢喜冤家。 马车辚辚,入了京城便与宋浮洋、李敝言二人辞别。 李敝言看着秦画晴,一步三回头,不舍得很。秦画晴却是看了两眼便将马车帘放下,不与其对视。 这会儿马车里只有小公子和秦家姐弟,秦获灵由于太累已经呼呼大睡,马车中除了他不时发出鼾声,便是小公子轻轻吸鼻子的响动。 秦画晴看着他笑了笑,率先打开话匣子:“不知公子贵姓?” “不用叫我什么公子,叫我长平便是。” 长平揉了揉泛红的鼻子。 秦画晴忍不住低头一笑:“我也觉得叫你公子怪怪的,毕竟你是个女孩子。” 长平揉鼻子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睛看向秦画晴:“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问吗?”秦画晴摊了摊手,“除了我那个傻弟弟,很少有人看不出的。” 长平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竟然被识破,顿时嘟哝道:“旁的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让秦……秦……” “秦获灵。” “啊对,反正不能让秦获灵知道。” 秦画晴微微一笑:“我答应你。那,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就不怕你家里人担心么?” 长平哼了哼,抱着膝盖说:“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身份,但是我绝对是个好人。你放心,我去你家也是暂住一两天,要不了多久我自己会回家去。”她语气一顿,“至于我家里人……他们才不会关心我!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秦画晴听她这些话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要赶走人家也说不过去。 于是提早便让锦玉安排收拾出来院子,让长平住下。 长平进了秦府,得知他们是秦良甫的儿女不禁有些意外,笑嘻嘻道:“没想到我运气这般好,竟然能借宿在大官儿的家里。” 秦获灵看她一脸德行,暗自心想:莫不是阿姐猜错了,这人不是达官显贵?如果这娘娘腔没背景的话,他肯定把他狠狠的打一顿才能出气。 秦获灵这边的阴暗小九九无人识破,秦画晴反正无事,便带着长平在院子里闲逛。 长平性子活泼,本就不是个坏人,这会儿觉得秦画晴温柔有礼,不禁打心眼里亲近了几分。 秦画晴虽然存了三分巴结利用的心思,但长平的确很可爱,不由自主便将她当做妹妹看待。末了听说她喜欢吃梅花糕,便亲自去厨房做了一碟端给她:“趁热吃,你若喜欢我再给你做。” 长平看了眼梅花糕,又看了眼秦画晴,眨巴眨巴眼睛:“你……你真像我姐。” “那你姐姐呢?她出嫁了吗?” “没……”长平哽咽道,“她死了好几年了。” 秦画晴不禁惋惜,柔声道:“抱歉,我不该问。” 长平摆摆手,往嘴里塞了一块梅花糕:“无妨,她死了也好,留在家里……反倒是生不如死。” 秦画晴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如此悲观,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但看得出来,你过得并不开心。这样好了,既然你觉得我像你姐姐,只要日后得空都可以来秦府找我和获灵玩儿,我们姐弟两个身边也没有旁的亲人,有时候也甚是无趣,你若不嫌弃,大可过来找我们。” 长平呆呆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可以吗?” 秦画晴柔柔一笑,宛如春风拂面:“为何不可?” 长平也甚是喜欢秦画晴,觉得与她相处十分自然舒服。 她忍不住甜甜笑道:“那、那我可以叫你一声秦姐姐吗?”秦画晴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只有一个弟弟,还没有妹妹呢。” 长平在秦府暂住,张氏很快就知道了。 她虽然觉得接待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不妥,可看秦画晴和长平相处融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夜里秦良甫在外应酬,秦画晴便与长平、张氏、秦获灵一起吃饭,秦获灵时不时揶揄长平,都被秦画晴和张氏骂了回去,惹得长平拍手哈哈大笑。 长平为人自来熟,对和蔼的张氏更是嘴甜极了,一口一个“伯母”,把张氏叫的乐开花。 一高兴便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拉着长平的手笑呵呵道:“以后有空一定要过来玩。” 秦获灵看得直翻白眼,对秦画晴气呼呼的说:“这么个娘娘腔就会耍嘴皮子功夫,阿姐,要不是你说她身份不差,我肯定打死她。” “你也真是的。”秦画晴实在对自己的弟弟无语了,那好歹是一个姑娘,他竟然半分也看不出来。 她没好气道:“人家现在也不跟你计较,你又怎能如此记仇。我瞧着长平人挺可爱的,你也不要太有偏见了。” 连秦画晴都帮着那娘娘腔,秦获灵彻底没辙了。 好在长平只在秦府留了三日,随即第三日她便依依不舍的告辞,秦画晴和张氏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可长平一双眼睛只在秦获灵身上瞟。 秦画晴看了眼秦获灵,对长平道:“你去跟他说说话吧。” 长平应声,连蹦带跳走到秦获灵跟前,低着头细声细气道:“我……我要走了。” “哦。” 秦获灵恨不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5 得鼓掌。 长平不满的咬了咬唇瓣,盯着他问:“你都没用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获灵很想说:有啊,你快走,走了别回来。 可看一旁秦画晴的眼神,他只得敷衍道:“你吃好喝好保重身体。” 长平忍不住笑起来,一双大眼睛看向秦获灵,扑闪扑闪:“那……那你要等我,我下次再来找你。谢谢你在山上救我,我会记得一辈子。” 秦获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快走吧,天都要黑了。” “讨厌!”长平红着脸,撒娇的给他胸口一拳,随即迈着小步子抛开了。 秦获灵立在原地一脸懵,半晌才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搓搓肩膀一阵恶寒:“这娘娘腔太恶心了!” 五二章 送礼 长平走后的两日,秦获灵都在给秦画晴吐槽那娘娘腔多恶心多肉麻。 听得秦画晴忍不住将绷子一扔,倒在榻上捧腹大笑。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指着秦获灵道:“弟弟,你怎这么可爱。” 秦获灵觉得她阿姐跟长平相处几天也不正常了,皱了皱眉,道:“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宋浮洋说去!”说完,转身气呼呼走了。 锦玉也忍不住捂嘴发笑:“少爷竟然还看不出那长平是个女子。” 秦画晴失笑摇头:“我都不知道爹娘是怎么生出来他的,说聪明连别人是个女孩儿都看不出,说笨他又高中了解元。” 主仆二人正谈笑着秦获灵,外间的黄蕊突然急急忙忙的跑来过来,一脸惊色,上气不喘下气,满脸通红。 锦玉忙道:“黄蕊,怎么了?” 黄蕊咽了咽口水,指了指外面:“小姐,罗管事、罗管事有要紧事找您!” 秦画晴一听是罗管事,登时便想到了当初离开的那三个绣娘,她已经猜到了一些,但还是报着最后的希望。 罗管事揣着手,在花厅走来走去,看见秦画晴连忙走来,大声道:“东家,不好了,咱们对面也开了一家成衣铺,匾额上刻得是‘锦丝’。名字跟咱家的只有一字之差也就罢了,他们卖的蝴蝶衫跟咱们铺子里的东西一样,但是价钱低了一半不止!今儿一开张,门槛就被人踏破了,咱们店倒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秦画晴预先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比咱们店里少了一半价格?” “不错,我亲自去看了,料子什么的都和我们店铺一样。” 秦画晴蹙了蹙眉头,她思忖道:“这价格一半连成本都不够,对方如果为了揽客故意调低价格倒也不怕,毕竟他们后面还会涨起来的;怕就怕……那铺子是故意来抵我家的生意,让我们店开不下去。” 罗管事迟疑道:“我觉得应该是第一种,谁会那么无聊来针对东家你呢?” “知道他们幕后东家是谁吗?” 罗管事道:“只知道是个叫谢晴蓉的女子。” 谢晴蓉……薛文斌的表妹。 秦画晴微微眯了眯眼,若是她来抢生意秦画晴不惧,就怕她是受薛文斌的指使故意开间铺子来抵生意,迫使她的成衣铺关门大吉。 不管是哪一种,秦画晴都只有静观其变。 她先安抚罗管事,让他暂时不用裁新衣,先看看对面那家锦丝成衣铺想干嘛。随即又亲自去了一趟粮油铺,让张管事停止放粮,安心经营茶肆。 大半月过去,锦丝成衣铺越开越红火,凭着低廉的价格,高质量的衣衫,很快就在京城里走俏。他们的价格一连半月都没有上涨,秦画晴也明白过来了,这是薛文斌在给她下马威呢! 他作为永乐候世子,想要调查铺子背后的东家实在太容易,秦画晴根本没有办法躲避。 趁此时机,秦画晴也让锦玉去锦丝买了一件蝴蝶衫回来,一看手艺针线就知道出自那三个绣娘之手。薛文斌有意与她作对,定然开出的价格也非常高昂,怪不得那三个绣娘铁了心要离开,这等诱惑,恐怕秦画晴自己也难以坚守本心。 秦画晴仔细端详手里的蝴蝶衫,样式已经很好看了,唯一的瑕疵便是上面的刺绣太死板不灵动,而且缝合的针线也容易脱线。 要找到打败锦丝的办法,只有一个办法。 做出的东西,让他们永远无法仿制。 可这一点,实在让秦画晴格外为难…… 眼看锦绣成衣铺的收益越来越差,对面锦丝却是生意红火,罗管事急的双眼发红。 就在这日,突然有人给罗管事递来封信,让他转交给铺子东家,罗管事看也没看便直奔秦府,交给秦画晴。 秦画晴拆开信封,便见宣纸上只有一句话:“若想锦绣起死回生,明晚烟波舫,不见不散。”落款正是薛文斌的名字。 秦画晴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一把将纸撕得粉碎。 “薛文斌,你当你是谁。”她怒极反笑,心里真不知是何种滋味。 上辈子嫁给他的时候便知道此人心思活络着,可没想到还有如此卑鄙的时候。幸好,幸好她不会重蹈覆辙……想拿铺子来威胁她,是不是太天真了?她倒要看看永乐候有多少家产,让他一直做亏本卖买! 秦画晴对罗管事沉声吩咐:“先关掉铺子,罗管事,你也趁机休息一段时间,去小雅茶肆帮忙吧,没事还可以和张管事聊聊天。” 罗管事想说些什么,可看秦画晴一脸坚决,不敢多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秦画晴看着满地纸屑,心头百种滋味。 烟波舫…… 秦画晴知道那是有名的腌渍地儿。 让她去那种地方,明摆着侮辱她,若她去了,说不定这名誉就没有了,清白也没有了。虽然她秦画晴不在乎名誉,可要让她毁在薛文斌手里,却是万万不可能! 薛文斌也不知怎么就对秦画晴着了魔。 他永乐候世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可偏偏秦画晴对他态度冷淡至极,越得不到他便越惦念,这一惦念,各种损招便轮流使了出来。 薛文斌在烟波舫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秦画晴,第二日气冲冲准备去锦绣成衣铺找麻烦,却发现对方已经关门大吉。 上面还贴着一张告示,上书:“有才有德乃圣人,无才有德乃君子,有才无德乃小人,无才无德乃对面锦丝衣铺也。” 这话简直要将薛文斌气笑了。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紧闭的大门没好气道:“秦画晴,你简直好得很!我看你到底如何逃得出本世子的手掌心!” 秦画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6 晴不仅不上当,还将成衣铺关了门,这行为简直就是在打薛文斌的脸。 薛文斌也来了脾气,想到日后将秦画晴弄进府里,定要在床上用尽手段让她哭着求饶,才能消解他今日的怒气。 ———— 秦画晴本也不想得罪薛文斌,可他实在欺人太甚,如果自己一直任由他拿捏只会让他更加张狂。 之前在鹿宴想要毁她名誉也就罢了,如今又来抵她铺子,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她都不知道当年怎么会稀里糊涂嫁给他。 成衣铺暂时关门,秦画晴也趁机专研别的刺绣之法。 到了月末,会试开始,秦获灵与宋浮洋一早便入了贡院,秦画晴与张氏将他送到贡院外,便回府等候消息。会试完毕,京城到处都热闹至极,特别是会仙楼,经常有考生聚在一起猜测自己的名次。 四月放榜,秦获灵不出意外考上贡士,宋浮洋竟然也考上了,会元乃郑海端侄儿郑恪书。 紧接着便是在太极殿主持殿试,这下李敝言、秦获灵、宋浮洋三人都可一同入殿。主审考官乃李赞、郑海端、以及吏部各官员。 郑海端一眼便看见了李敝言的名字,朝李赞笑道:“早就听闻李大人长孙出类拔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赞捋捋胡须,看着郑海端笑道:“我那愚孙怎比得上郑大人侄儿?会试第一名,啧啧,今年考题可难着呢。” “再难难得过光禄元年的策题?” 李赞挑眉:“说得也是。本官若没记错,那年的一甲一名是魏大人,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郑海端的侄儿看来也不比魏正则才学差。” 郑海端听着来气,却又不好发作。 拿郑恪书与魏正则来比,李赞是越来越会噎人了。 李赞见他脸色不虞,老脸不禁笑成一朵花:“怎么,郑大人觉得我说得不对?” “自然不对,魏正则好歹是大儒张素的门生,我侄儿可攀比不得。”说到此处,郑海端冷冷一笑,“但我侄儿比起你长孙,才学应该只高不浅。” 李赞也不气恼,依旧笑眯眯的:“是么?看来郑大人也有自满的时候。” 郑海端眼睛微微一眯,将头扭开,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 短短三个时辰,对于考生来说却犹如三年。 当锣鼓声响,殿试结束。 考官将优秀的答卷选出,拿给圣轩帝,让他安排名次。 圣轩帝此时正在寝殿与妃嫔调笑,他刚服用了金丹浑身力气充沛,拿过答卷,草草看了两眼,便用朱笔批了名次。秉笔太监将试卷拿给郑海端,郑海端扫了一眼,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过得三日,众考生又前往金殿等待宣布。 有两个太过于紧张的竟口吐白沫晕了过去,看得秦获灵目瞪口呆。 他一直不觉得科举有什么难的,要不是秦良甫非逼着他,他是一点儿也不想来参加。 也许是越在意越得不到好名次,秦获灵正在出神,就听那传官大声道:“第一甲,第一名,京城人士秦获灵!”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走出人群,朝金殿跪拜。 名次下来,宋浮洋落榜,而郑海端的侄子郑恪书与李敝言紧跟其后瓜分三甲。 秦良甫得知秦获灵高中难得大喜,邀请几个要好的同僚来府中庆贺,秦画晴与张氏也觉得高兴。 然而第二日,府中来人送上贺礼,却让秦府众人惊讶至极。 五三章 落水 整箱整箱的玛瑙翡翠,比人还高的红珊瑚,蜀锦霞缎一匹匹的摞在一起。 饶是秦画晴见过不少名贵物件,可看到这些东西也晃花了眼。 长平叉腰指挥着小厮往秦府搬东西,随即对秦画晴笑眯眯道:“秦姐姐,我听说获灵中了状元,你看看这些贺礼可还行?” “这礼太重了,他受不起。” 秦画晴不禁失笑,虽然早就猜到长平身份不一般,可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昂贵物品,着实令人吃惊。 长平三两步跑到她跟前,挽着秦画晴手臂:“我不管,这礼也不是全送给他的,还有姐姐、伯母的,反正我也不会收回去,你们愿意留着便留着,不想要扔了便是。” 秦画晴看她态度坚决,只好暂时将东西留下。 长平今日穿的依然是一身男装,淡白色的领子上绣着精致的飞燕图案,衬的她越发娇俏。 秦获灵正在书房,老远便听到长平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对身边的书童愁眉苦脸道:“那娘娘腔怎么又来了!” 话音甫落,秦画晴便推开书房,朝秦获灵招手:“获灵,长平来了,专门来给你贺喜的。” 长平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微微红了脸。 秦画晴见得此幕,微微退出房门,静静地立在窗外海棠树下。 “听说你中了状元,真是了不得。”长平走上前,环视秦获灵的书房,随即扣了扣桌面,“你想当什么官儿?” 秦获灵兴致缺缺:“我什么官也不想当,就想陪着我爹娘阿姐。” 长平嘟哝道:“没志气。” 秦获灵将笔筒里杂乱的毛笔整理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没志气便没志气吧,反正我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要是往日,长平早就与他吵起来了,可一段时间不见,她想念的紧,这会儿听他话中带刺也不计较。 春日阳光和煦,照在秦获灵年轻俊朗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长平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上前两步,抬起水泱泱的眼眸,抿唇问:“……喂,你这段时间可有想我?” 秦获灵抬眼一看,她今日眉毛更细了,白面粉唇的像极了女人,心下顿时恶寒。 “我专心备科举,哪有时间想旁的。” 他连忙移开视线,求救的看向窗外的阿姐。可秦画晴只拿着手绢掩嘴笑,压根儿不来帮他解围。 长平却与他喋喋不休,问他何时出生属相生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就像调查人口一样,秦获灵不胜其烦,最后只得下逐客令:“我今日还有事情,要熟悉翰林院,你若无事便早些回罢。” 长平瘪着嘴,水灵灵的眼睛看向秦获灵,妥协道:“好吧……那,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长平闷闷不乐的离开书房,上前对秦画晴说:“秦姐姐,我今日便先回了。” 秦画晴拉过她手,笑道:“不急,我还给你做了梅花糕。” 长平忍不住笑了:“还是秦姐姐你人最好,秦获灵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7 ……他、他就是个闷葫芦!” 两人说说笑笑离开,秦获灵却仿佛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他的阿姐竟然和那个娘娘腔手拉手!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 莫非,他的阿姐看上了那个娘娘腔?! 秦获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以秦画晴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男人靠近她的!如此一想,秦获灵怒火中烧,将手中毛笔一扔,撸袖子道:“该死的娘娘腔,竟然打我阿姐的主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出门去找宋浮洋,共商奸计。 秦画晴知道长平的身份不一般,可是她不说,她也不问。 但有的事情她倒可以替自家弟弟打探一下。 “长平,我与你大不了几岁,你的心思我也明白。” 长平脸蛋一红,不自然的避开秦画晴视线,结结巴巴道:“秦姐姐你说什么呀。” 秦画晴笑道:“你这般玲珑聪慧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不瞒你,获灵自小与我一同长大,人品性子都没得说。他如今走大运做了大元朝最年轻的状元,以后说亲的人家自然会踏破门槛……与你相处几次,我倒觉得长平你性子不错,与获灵十分相配,若喜欢便告诉他吧。” 毕竟心悦而不得,那种滋味太难受。 秦画晴想到自己,不禁垂下眼帘。 长平眨眨眼,深吸一口气,看向秦画晴鼓足勇气:“秦姐姐是个好人,我也不瞒你。我……我的确恨喜欢他,只是他好像并不喜欢我。”她语气一顿,“不过我这人从不轻言放弃,他一日没有成亲,我便一刻也不松手。” 秦画晴闻言一怔,看着面前稚嫩的女孩儿,呆呆的问:“可如果对方拒绝了你,你不会感到难堪吗?” “当然难堪。”长平叹气,“可比起自己的本心来说,这点儿难堪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我相信自己,他一定会喜欢我。” 秦画晴心下一动,柔声一笑:“你能这样想,真好。” 她的爱大胆热烈,不像自己,畏畏缩缩,像只惊弓的鸟,遭到了挫折便只会自伤自怜。 刚做好的梅花糕闻起来甜甜腻腻,吃到口中却满口生香,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长平擦了擦嘴,看看日头,蹙眉道:“秦姐姐,我要回去了,不然……不然又要挨骂。” 天知道她每次出门都要花费多少心思。 秦画晴也不留她,笑了笑道:“回吧,以后有时间再聚。” 语毕,秦画晴便起身送她,两人并肩走过长廊,来到假山湖边,就见秦获灵与宋浮洋也往这边过来。 长平看着秦获灵便忍不住红了脸,扯了扯秦画晴袖子,惹得秦画晴暗暗好笑。 与宋浮洋打过招呼,秦获灵看着长平与秦画晴拉拉扯扯心底就来气,他给宋浮洋使了个眼色,便对秦画晴道:“阿姐,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秦画晴看了眼长平,随即跟了过去。 “说罢。” 秦获灵也不爱藏着掖着,有什么话都直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娘娘腔?” 秦画晴楞了一下,随即噗嗤一笑:“哪跟哪儿啊。” 看她样子也知道秦画晴不是在装,秦获灵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可少跟那娘娘腔来往,我看她阴气旺盛,男不男女不女,可别把你带坏了。” 秦画晴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这傻弟弟还没看出来,再看湖边朝长平龇牙咧嘴的宋浮洋,就知道这家伙和他傻弟弟一样。 果然物以类聚啊。 秦画晴失笑:“宋浮洋在朝长平说什么呢?” 秦获灵冷哼道:“阿姐你不喜欢他,可我觉得他在打你的主意,我没别的意思,就让老宋教训教训他!” “什么?” 秦画晴眉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快步走过去。 秦获灵与秦画晴前脚刚走,宋浮洋便对长平恶声恶气的扬拳头:“姓长的,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银子就能打秦姑娘的主意!收起你那龌龊心思,不让我让你好看!” 长平抱着双臂,翻了个白眼:“你才姓长呢,神经兮兮的。” 宋浮洋看她油头粉面的样子就来气:“你你你别太自以为是了,要知道秦姑娘可是我哥们儿李敝言看中的人,你知不知道他爷爷是谁?当朝李赞李大人是也!” “哦,那又怎么样?”长平生了捉弄心思,上前几步,“我就是喜欢秦姑娘,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摸了秦姑娘的小手,亲了她的小嘴儿,你能耐我何?!” 宋浮洋也是读书人,何时见过这般浪荡不知廉耻的人,为了自己的好兄弟,他当即便推了长平一把:“你这人,简直无耻!” 长平身子骨瘦,宋浮洋又人高马大身宽体胖,这一推直接让她一个趔趄,往身后的湖里倒栽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长平跌落湖中,尖叫道:“救命——” 秦画晴刚走到不远就见得这一幕,登时大惊失色:“来人啊!” 秦获灵也没想到宋浮洋竟然将人推下了湖,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啊你!” 秦画晴不会水性,见弟弟这个时候还不开窍,不禁打了他脑门一巴掌,怒道:“快去把长平救上来!” 长平在湖中越扑腾越往下沉,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淹死的时候,腰间突然环上一双手,她瞪眼一看,面前便是秦获灵一张放大的俊脸。 长平心跳飞快,就连自己落水也不计较了。 她也自动忽略了秦获灵脸上想吃人的表情,只剩下满心的柔情蜜意。 上得岸来,秦获灵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秦画晴气呼呼的:“这么浅的水又淹不死他,阿姐你也太着急了吧!” 他教训长平,还不是为了她。 秦画晴懒得说他,忙让锦玉拿来衣服给长平披上,柔声道:“先去我屋子里换下湿衣。” 长平披着衣衫,惨白着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落在秦获灵身上,眨了眨。 她细声道:“秦获灵,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秦获灵才不想救她呢,正准备揶她两句,却见她一张小脸如出水芙蓉般,精致的不像话。 男生女相的太过分了。 秦获灵忍住心底那一抹奇怪的感觉,将视线落在别处。 五四章 巨变 长平的衣物全湿了,秦画晴问她:“你要穿我的衣衫,还是我弟弟的?”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8 长平噘着嘴,不好抉择。 秦画晴笑道:“那我就给你做主了。”她转身朝锦玉吩咐,“去吧我柜子里那件蓝色撒花裙子拿出来。” 她看着长平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方才你也看见了,我弟弟总以为你和我在勾三搭四,那宋浮洋对你粗鲁定然也是受了我弟弟的意,你这样扮男装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便说穿你女儿家的身份,说不定获灵对你的态度会转十八个弯呢。” 长平一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 换上轻飘鲜艳的女装,秦画晴又让黄蕊给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从妆奁里拿出两支玉兰流苏钗,一左一右簪在发间。淡描柳眉细画唇,方才还是俊俏小公子,这会让一转眼便成了美娇娥。 秦画晴扳着长平双肩,端详道:“长平真是好看。” 长平不好意思的眨眨眼:“我倒是觉得秦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 “好啦,我们也不用互相吹捧了,天色黑了,要不在秦府用过饭再回吧?” 长平点点头。 秦良甫与张氏在裕国夫人家做客,不会回来。 花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秦获灵对宋浮洋不满的道:“也不知阿姐被那娘娘腔施了什么咒,对她好得很,像是那个才是她亲弟弟,我是外面捡回来的一样。” 宋浮洋哈哈笑道:“今日那娘娘腔落水,总归是得了教训,估计以后都不敢来你们家了。” “怕就怕他背景深,万一找我们麻烦……” 两人正嘀嘀咕咕说着话,就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秦画晴拉着一名十来岁的女孩儿,步入厅中。 那女孩儿眉目如画,看起来娇滴滴的,宋浮洋不禁眼前一亮。 可随着人逐渐走进,秦获灵与宋浮洋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只因那娇俏的女孩儿面目与那娘娘腔一般无二,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浮洋率先忍无可忍,拍桌而起,指着长平怒道:“你恶心不恶心,一个大男人打扮成女子样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秦获灵想去拉宋浮洋,他到底是反应过来了,长平一直都是女子,只是之前做男子打扮罢了。 想到之前他的各种埋怨,此时脸色讪讪,有些挂不住。 长平瞪了眼宋浮洋,冷道:“我才不跟你计较呢!” 秦画晴拉着她入座,对宋浮洋道:“宋公子,你看清楚了,长平本就是女孩儿。” 宋浮洋再傻也明白过来,再想到秦画晴对长平之前亲昵的态度,瞬间回过味。后知后觉的红了脸,朝长平磕磕绊绊道:“你、你原来是女的!” “傻。”长平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她吃了两口饭菜,视线便落在秦获灵身上,放下筷子,问:“喂,秦获灵,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秦获灵埋头扒饭也不看她,囫囵道:“食不言。” 他现在很尴尬,自己方才一直仇视的人竟然是个女孩子,而且他还和一个女子置气,想想都很丢脸。 秦获灵尴尬就不喜欢说话,他三两下吃完饭便道:“我回书房了。” 长平好不容易打扮一番,没想到秦获灵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顿时也放下筷子追了过去:“秦获灵,你站住!” 宋浮洋忙吃了饭,朝秦画晴告辞,一溜烟离开。 一旁的锦玉看了看外面,问:“小姐,你要跟过去瞧瞧吗?” 秦画晴慢悠悠的夹了一筷子菜,摇摇头:“随他们去吧。” 有的事,做一半就好了,能不能成,全看缘分。 长平与秦获灵说了什么,秦画晴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长平是什么时候走的。 秦获灵不说,她也不问。 锦丝成衣铺一直在开,秦画晴便一直关着铺子。期间薛文斌还不死心的寄信来约她详谈,都被秦画晴无视。 转眼秦获灵便要入职翰林院做撰修,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平地惊雷,秦画晴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天大的阴谋。 ———— 四月中旬,圣轩帝难得早起上朝。 他服用了金丹,坐在龙椅上看起来精神不错,旁边的丹青子国师站在龙椅之下,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鸿胪寺官一声令下,以李赞郑海端为首,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司使等二十余位红袍高官鱼贯而入,分左右两排站定,一齐面对龙椅上的圣轩帝跪了下来。 三拜以后,圣轩帝苍声道:“朕,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诸位议事了。今年开春,可谓多事,黄河泛滥,数州都有水灾;边关蛮夷蠢蠢欲动,觊觎我大元江山……这千头万绪,该从哪里议起?” “回禀皇上。”郑海端手持玉笏,率先拱手道:“以臣愚见,这些问题通通都有关银钱,没有钱,边军缺饷,无法安定边关;没有钱,赈灾迟迟不见起色;没有钱,无法修复河堤,水患才得以猖獗。” 李赞却出列道:“皇上,老臣却觉得此事与用人有关。”他举例,“今年水患严重,但以往受灾最严重的陇南渭州却在渭州刺史治理下,从去年冬开始疏通河道,挖坑蓄水,伴堵半疏,今年春潮竟没有殃及半点村县。” 圣轩帝不禁轻“哦”一声,脑子虽然混沌,可也觉得此人是个良才。 他问:“谁在渭州任刺史?” 李赞答道:“去年遭贬的大理寺卿,魏正则。” “是他啊……” 圣轩帝轻轻敲了下额头,想起来了,但却又忘了自己为什么贬他。 便在此时,从不爱仪事的吏部侍郎徐辉突然战战兢兢的出列,扬声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圣轩帝一摆手:“讲。” “微臣觉得,李赞大人此言不差,朝廷政治用人之际,用人实在重要。” 李赞眯了眯眼,与不远处的项启轩对视一眼。 都知道这吏部上下都是郑海端的党羽,却不知这吏部侍郎徐辉突然站出来帮他说话是什么意思。 秦良甫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可此时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气氛。他看向身后的张横,张横也在看他,随即奸恶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很快,秦良甫便知道为什么。 徐辉咽了咽唾沫,拿着玉笏的手也有些汗津津发抖。 他跪在地上,俯首道:“罪臣是来领罚的。前不久科举殿试,臣一时间鬼迷心窍,收了贿赂,将不才之人推举上殿,实在于心有愧。这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再想,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79 社稷江山不能被无才无德之人掌控,这才当真诸位同僚的面,来圣上面前请罪!”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圣轩帝身子上前,撩开冕旒珠子,问:“此言当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贿赂吏部!” 大元朝科举乃由礼部主持,吏部监考,吏部若是被行贿,这便是大大的纰漏。 那徐辉低声道:“是……是秦良甫秦大人,他为爱子能顺利当天子门生,给罪臣一千两白银,让罪臣将他儿子秦获灵的试卷呈给陛下。” 秦良甫身子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他冷言道:“侍郎大人何故血口喷人?犬子能金榜题名,拼的是真才实学。” 圣轩帝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他想了想,“秦获灵……可是金科状元?” “正是。”徐辉低声道,“圣上若不信,可以拿出秦获灵的策卷看看右下角是不是有折痕。当时秦良甫大人与下官说,以折痕为印记,只用将他儿子的策卷混入其中便可。” 随即吏部那边立刻就有人拿来秦获灵的试卷,圣轩帝一看,果然所言不差,登时大怒。 秦良甫连忙跪地道:“请皇上明察!犬子虽不是才高八斗,可也饱读诗书,绝不屑徇私舞弊夺得名次,微臣以人头担保,从未行贿吏部!” 圣轩帝冷哼一声,将策卷扔在秦良甫面前:“那这策题上的折痕如何解释?” 秦良甫肃容道:“这折痕更是简单,想要污蔑谁折一下便可,微臣百口莫辩!圣上若是不信犬子才学,大可将他叫来金銮殿,当面详询。” 郑海端眼睛一眯,岂容他得逞,只上前问吏部侍郎:“你说秦大人给你行贿,可有证据?” 徐辉忙道:“罪臣此次来便是请罪,所以将秦大人给的千两白银都带了过来。” 他说完,便让两个太监抬了个大木箱子过来,太监打开箱子,只见里面银光璀璨。 吏部侍郎拿出一枚碎银,朝圣轩帝道:“罪臣主要还是觉得这银子来的蹊跷,看样子竟像是火耗过的官银,所以……所以……” 大元朝官银都是用来赈灾、充盈国库,百姓若官员私用都是杀头的大罪,而火耗便是将官银融成碎银,贪污腐败再好不过。 秦良甫心头一跳,背后寒毛直竖。 他若是问心无愧倒也就罢了,可曾经……曾经他也经常火耗官银,这种事与郑海端、卢思焕等人没有少做。 “徐侍郎!说话要讲证据,拿出谁都可以折痕的策题,又拿出不知谁融的碎银,这罪名一个比一个大,本官简直应对不来!”秦良甫说话掷地有声,看着圣轩帝恭恭敬敬一拜,取下头上乌纱,“皇上,臣在朝中为官十来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当比其他人都清楚。徐侍郎有意往微臣身上泼脏水,臣别无他法,今日用乌纱担保,但求皇上明鉴,替臣洗清冤屈,查个水落石出!” 圣轩帝如今陷入怀疑,他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人,摆了摆手:“你二人暂且禁足家中。李大人,郑大人,这件事便由你二人联合大理寺着手彻查。至于金科状元秦获灵……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不得入翰林院。” “臣等遵旨。” 退朝,秦良甫还跪在大殿之中。 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官服,神情也充满疲惫。任他怎么谨小慎微,该来的始终会来,无法躲避。 五五章 威胁 当秦画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差些摔倒在地。 父亲做过什么,她都明白,虽然现在渐渐远离风波中心,可这样一来,才更为惊险。 李赞等人不会保他,郑海端等人落井下石,父亲明哲保身其实已经孤立无援。 幸好圣轩帝派得是李赞和郑海端,两方互相牵制,或许父亲不会被查的太透彻。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秦画晴束手无策,万一真的查出来了一些陈年旧事,那秦家……上一辈子的命运可能就会提前到了。 再说本来风光无限的秦获灵,被闹了这么一出,那“状元”两字便成了讽刺。 尽管全家人都相信他,宋浮洋李敝言都相信他,可外人不相信。 人总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几经流传,有意或无意,秦获灵都被打上“科举舞弊”的标签。 屋漏偏逢连夜雨,次日粮油铺的张管事来报,说总有一群地痞流氓来粮油茶肆前捣乱,或是赶走别的顾客,或是在门口喧哗舞刀弄枪,报官也不管用。 秦画晴知道这是有人开始整治秦家。秦良甫的仇敌太多了,或者是李赞一党的人,或者是郑海端一党的人,又或者两者都有。秦良甫与秦获灵如今戴罪之身,不能出门,张氏日日以泪洗面,偶尔去找裕国夫人和以前要好的命妇,都被各种理由搪塞,拒而不见。 秦画晴的心沉到谷底,她又想到了当初父亲修建姑射楼惹下的麻烦。 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凶险,他们孤立无援,也不会再有另一个“魏正则”来求情了…… 秦良甫的案子还在审,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张横便雄赳赳气昂昂的来找茬。 “你来干什么?”秦良甫连门也没让他入,冷然呵斥。 张横皮笑肉不笑的说:“妹夫,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过来看看你么?” 他伸脖子看张氏不在,说话也就越发没有顾忌,直言不讳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妹夫你当年的冷漠,不然我张横如今也巴结不上郑大人,混的如此风生水起。”他抖了抖官服,满脸洋洋得意,“妹夫见我现在模样,可是后悔与郑大人他们作对?” 秦良甫冷哼一声:“何来作对一说,只是有人如狗一样穷追不舍罢了。” 张横知道秦良甫在骂他,一时间气白了脸,狠狠一拂衣袖:“看在我亲妹子的面儿上,秦良甫我告诉你,最好趁早给她们寻个去处。”他指了指上天,“这天要变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谏议大夫?你自己做的事儿自己门清,可别连累妻子儿女,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滚!” 秦良甫将他推开,命人“砰”的一声关闭大门,转过身,身子却已经微微发抖。 书童墨竹一把扶住他:“老爷……” 秦良甫摆了摆手,刚走两步,突然脚下一踉跄,喉头一甜,忍不住喷了一口血出来。顿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墨竹大惊失色,忙叫人将秦良甫背进屋子,转头去叫大夫,秦画晴、秦获灵和张氏一同赶过去,看着秦良甫那张瞬间苍老的脸,泪如雨下。 张氏趴在秦良甫身边,拉着他手哭道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0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可怎么办……要不这事过后,咱们辞官回渭州吧……” 秦画晴靠在秦获灵身上,眼泪吧嗒吧嗒掉。 重活一世,也不见得她有什么作用,一瞬间,她对自己充满了不甘的怨。 大夫很快就来了,请的不是有名有望之人,只是街头一个开医馆的。 这当口估计也没谁敢犯险来秦府,现在京城里都传遍了,秦良甫贪污官银,秦获灵科举作弊,秦家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大夫医术倒是不差,把了脉,捻须道:“怒火攻心,要将养一段时日,我开几服药,你们先让秦大人喝着。” 秦画晴接过药方,递给锦玉,让她去抓药。 张氏听到没有性命之忧,一颗悬挂的心也落了下来,这一松懈,脑子便是晕晕沉沉,险些站立不稳。 秦画晴忙将张氏扶着,让大夫给她也看看,得出的结论是忧心过重,也要好好休息。 这一下秦家病倒两个主心骨,只剩下秦画晴与秦获灵两姐弟苦苦支撑,然而依旧无法预料之后的风暴是什么,只能听天由命。 ———— 秦画晴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无力回天;可有时候又觉得,在最危难的时候能陪伴着家人,也是一种幸运。 锦玉从外面抓了药回来,便来院子里找秦画晴。 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还是秦画晴示意她有话直说。 半晌,锦玉才从袖子拿出一封信,递给秦画晴:“方才路过锦丝成衣铺,里面的下人递过来的。” 秦画晴面无表情的抖开纸,只见依旧是薛文斌给她的写的话,这次的话却直白多了:“秦家正遭大难,我有法解。” “小姐,你不能去。” 锦玉眼里蕴着泪,她很清楚,自家的小姐是多么的为父母着想。 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家人平安。 秦画晴这次没有将纸撕碎,她反反复复的看着上面的字迹,那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薛文斌中意她,要她,只要她乖乖的陪他,凭着永乐候与郑海端的关系,秦家的事情迎刃而解。 她是厌恶那个人的。 即便这一世没怎么相见,也让她厌恶的想吐。 可是她没有办法,现在的秦家已经是荒海中的一座孤岛,无人问津。哪怕被汹涌的波涛淹没,也根本不会有人起丝毫的怜悯之心。 “去看看吧。” 秦画晴叹了口气,将纸揉成一团扔出窗外。 窗外的海棠开的正艳,树梢上两只雀儿叽叽喳喳的闹春,阳光和煦,威风暖暖,一切都格外闲适美好。 只是这浓浓的春意与秦画晴没有半点关联,她的心,已如数九寒冬,被冰封万里层云。 秦画晴正要出门,却想到了什么。 她站定,伸出手掏出一直放在心口的古旧墨玉,拿在手心细细摩挲。 锦玉见得这幕,险些落下泪来。 “小姐……” 秦画晴摇摇头,让她不要说话,自己眼底却已经红了一片。 她吸吸鼻子,看向远处,让眼泪风干。 “把这墨玉好生收着,用绣帕包好,放在箱底的第二个盒子里。” 秦画晴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语调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可那浓浓的鼻音,还是暴露了她满心的伤情。 她透过手心温润的玉,想到那个如玉般温润的人。 隔着迢迢山水,天远地远的渭州,他怕是再也不能来帮助她了,秦家在京城发生的变故,也绝对不会传入他的耳中。 两人之间,或许真的一点关联也没有了。 有缘无分,莫过于此。 锦玉迟迟没有动作,她知道那墨玉代表的是什么,也知道秦画晴心底在伤心什么,所以她做不到。那薛文斌如才狼虎豹,她怎能忍心…… 秦画晴看她神色,猜到她在想什么。 擦了擦眼角的泪,将墨玉又收回怀里,轻笑道:“蠢丫头,你当我是那样的人吗?救秦家固然重要,可要我委身薛文斌却是绝无可能。京城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永乐候世子,还有许多权宦勋贵都能帮扶父亲。我此行过去看看,便是想知道薛文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说得轻巧,可锦玉的心依旧沉甸甸的。 京中是有许多权宦勋贵,可能让她喜欢的,一个也没有。 *** 秦画晴来到锦丝成衣铺,便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里的价格一直低廉,深受平头百姓喜爱,看着对面的大门紧闭的锦绣成衣铺,秦画晴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滋味。 便在此时,一个俏丽的女子撩开帘子从后院走了过来,她身边跟着两个穿红戴绿的丫头,正是薛文斌的表妹谢晴蓉。 秦画晴也懒得客套,直接问她:“世子在何处?” 谢晴蓉眼梢微微挑,把玩着柜台上的算盘,懒洋洋的说:“世子?我怎么知道?” 她心底一直都对秦画晴带着敌意,且不说第一次相见便将她的容色比了下去,薛文斌一颗心在她身上都让谢晴蓉满不舒服。特别有次薛文斌醉后抱着她叫“晴儿”,谢晴蓉还以为他在唤她,可后来才知道他喝醉将自己当成了秦画晴! 如此,怎能让她不生气? 秦画晴本来就是碰碰运气,竟然薛文斌不在,她便不用跟谢晴蓉虚以委蛇自己找气受。 不发一语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身后有男子说道:“且慢!” 秦画晴转身,便见薛文斌一副风流打扮,手摇折扇踱步在她面前,笑眯眯问:“你想通了?” “想通什么?” 薛文斌嘴角噙着一抹笑,伸出手便要去抚她一缕长发,秦画晴立刻后退,厌恶的与他拉开距离。 她冷冷道:“本来还以为世子会仗义相助,如此看来,不过也是乘人之危的小人罢了。” 薛文斌知道她在故意激将,可他也不上当,大大方方承认了:“不错,就当我是小人好了。只要晴儿你能够乖乖……” “废话连篇。” 秦画晴连听也不愿,转身便与锦玉离开此地。 薛文斌没想到都这个关头了她还油盐不进,不禁将折扇“刷”的一合,朝秦画晴背影喊道:“秦画晴,你是聪明人,现在京城里能帮秦家的来来回回一个手都数的清,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秦画晴步履一顿,随即微微抬起下颌,继续往前大步离去。 五六章 谋臣 京城血雨腥风,与远在千里之外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1 的渭州毫无关系。 刺史府内堂,墙角燃着熏香,紫檀木的架子上摆放着几盆花卉,透着一股和宁之气。 靖王朱宁应三十来岁,眉目端正,身穿绛红底色的金丝镶边长袍,腰间配着四爪龙纹玉佩在阳光下倒映出一道光斑。 他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看向对面正襟而坐的人,轻笑道:“魏大人的茶,似乎是前年的了。” “下官不喜饮茶,这雨前龙井还是当年圣上赏赐。” 魏正则不觉得用陈茶招待堂堂王爷有什么不妥。 一旁立着梁司马等胥吏冷汗涔涔,不知这靖王为何又来了渭州,幸好渭州在刺史治理下并无贪污行贿的场面,不然后果无法想象。 朱宁应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本王捡了个便宜。”魏正则敛目:“应是下官怠慢。” 此番靖王前来,已经在魏正则预料之中。按照圣轩帝服用金丹的期限来看,估计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时局即将动荡,各路人马都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一颗阴谋之心。魏正则偏安一隅久了,便没了追逐的心思,怕是靖王今日来拜访的好意要落空。 朱宁应又问了问渭州治理水患的事情,夸奖了魏正则一番,末了,突然问他:“魏大人可会下棋?” “棋艺尔尔,恐入不得王爷眼。” 朱宁应倒也不在乎,摆了摆手,身边的人立刻从博古架上抱来棋盘,放在鸡翅木的矮几上。 朱宁应道:“一时技痒,魏大人便陪本王对弈两局罢。” 梁司马察言观色,见状,便带着一众胥吏告退,堂内只剩下了他两人。 纵横交错的古旧棋盘,两人各执黑白,屋子里静悄悄的,仅能听见棋子敲落的清脆之声。 朱宁应在下位八九路落下一子,端茶抿了一口,似乎顺口一说:“魏大人当初在京中秉正直言,想必贬来渭州,也并不好过。” 魏正则颔首道:“王爷耳目灵通,下官也不隐瞒。京城初时的确来了几拨刺客,明里暗里想伤下官性命,说到这,下官还得向王爷好生道谢。”他没有猜错,后面好几次来行刺的人,都被靖王手下剿灭了。 朱宁应算是默认。 下了一半,朱宁应不禁笑道:“魏大人若看得起本王,便无需让子。” 魏正则瞧他一眼,两指执白子落在上位三七路,淡笑道:“王爷可看清了,下官并未让子。” 朱宁应仔细看去,不禁“呲”了一声,方才他自以为走了一步妙棋,却没想乃填塞了一只眼。两眼是活,一眼即死,他这一大块棋早就已做成两眼,却被魏正则一子由生堵死,落子无悔,他也不得悔棋,顿时脸色便白了白。 纵观全局,朱宁应也看明白了,从落第二子开始,魏正则便用了两方意思。他方才的确让子,可再怎么让,也能填回来。下了一步便想到了后面三步,如此缜密的心思,朱宁应头次领教。 他忍不住摇头失笑,将黑子捡回奁中,叹道:“这局是本王输了。” “下官凑巧罢了。” 收回棋子,两人换了黑白,这次由朱宁应先手。 他一子落在棋盘上,目光闪了闪,问魏正则道:“魏大人便没想过应对之策?” 魏正则落下黑子,淡淡道:“将倒之朽木,有何惧之。天理本在人心,格物知行,下官即便不做这官,学渊明寄情田园,采菊东篱,也无甚矣。” 朱宁应知道他是大儒张素的门生,那张素遵从儒家孔孟,胸中有万千沟壑,曾经一直想在大元朝推崇变法,但都被种种原因耽搁。朱宁应现在身边不缺武将,缺的是一个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谋臣。 他借口巡视走遍大江南北,纵观天下,只有魏正则是不二人选。 可他现在视为香饽饽的人有辞官归隐的心思,朱宁应不急是不可能的。 他着急落子便没了章法,悬着手腕愣了半晌,才将黑子落在下位三九路,神色复杂道:“魏大人,这棋不好下。你看看,黑子身处水深火热,白子也不落好处,外忧内患,却如何攘外安内?” 魏正则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如今国库空虚,迫使官府不断增加各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党项与回纥稍稍安定,契丹又在东北边境徘徊,连年战事和频繁的自然灾害,百姓苦难,各地怨声不断。各府虽屯兵数万,可调兵虎符都握在京城兵部,一旦战事告急,将会来不及调兵抵御。大元朝看起来国泰民安,一派繁荣,其实内部已经矛盾重重如一团乱麻,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这问题稍有眼力都能看出来,朱宁应能看出来,魏正则能看出来,李赞郑海端他们也能看出来。 可谁也没有直白的去给圣轩帝上奏。 因为他们知道,圣轩帝已经被掏空了身子,他年迈昏聩,处理这些事已力不从心。更何况朝廷以郑海端等人为首,搅的乌烟瘴气,要从根本改变实在天方夜谭。 楚王根本不会在意社稷,他们在意的永远是自身的利益。 见魏正则久久不答,朱宁应也不免有些着急,他也不弯弯绕绕了,直言道:“魏大人,本王也不与你卖关子了,当今局势,你如何看?” 魏正则落棋的手一顿,他抚了抚衣袖,答道:“古往今来,莫不是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若以君为主,天下为客,什么事情都好办多了。” 朱宁应坐直了身子:“比如?” “富国,强兵,重士。” “当以何解?” 魏正则不疾不徐道:“青黄不接时官府开仓贷粮,每半年取利二分,随夏秋两税归还。不愿服役的人缴纳一定银钱,由官府雇人。清丈土地,鼓励垦荒,兴修水利,此乃富国基础;乡村民户加以编制,十家为一保,民户家有两丁以上抽一丁为保丁,农闲时接受军事训练,督军府定时裁老弱之兵。官府牧马监养马改为由民户自愿养马,可由官府监马或者给钱自行购买,增加兵马。督制造兵器,由专人审核,以免滥竽充数,此乃强兵;废除明经科,进士科的考试则以经义和策论为主,增加法科。殿试除吏部主考外应让六部都有人参与考核,惟才用人。” 说完,魏正则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朱宁应对他的提议怎么看,他并不在意。 朱宁应半晌才抚掌道:“妙哉!” “王爷听听便可,若要着实实施,还是量力而行。” 魏正则也不是给他泼冷水,可事实如此。 圣轩帝还没有驾崩,他们谈论的也是大逆不道的话题。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8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2 且不说朱宁应现在只是王爷,即便日后打败楚王坐上龙椅,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楚王背后也有不少能人,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朱宁应喝干了一杯茶水,眉头紧锁,也知道魏正则所言不差。 可如果引他为谋臣,今后所有问题也不会让他一筹莫展。 古有刘备齐桓公礼贤下士,他朱宁应求贤若渴,说来也是一样的。 “魏大人当真不肯助本王一臂之力?” 魏正则不答。 朱宁应也不想他太快做决定,半晌才叹道:“方才得知京城里又变了一番天,父皇宠信丹青子,将跟了他三十年的太监李瑞斩首示众。那谏议大夫秦良甫,如今也不知被谁扣了一顶火耗官银的帽子,本届金科状元秦获灵也被吏部的人指出舞弊,这秦良甫也是个聪明人,若不是他跟了郑海端多年,说不定本王也会提携他一二。” 魏正则一直无甚变化的表情在听到秦良甫的名字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沉声问:“王爷,依你看秦良甫此次可能脱身?” 朱宁应摆了摆手:“魏大人你何必明知故问,那秦良甫之前贪污作恶事情不少,这次摆明有人要整治他。朝中无人替他求情,下场好些便是流放千里,差些估计离满门抄斩不远也。” 魏正则手指微微一抖,落的棋子便歪倒一旁。 秦府孤立无援,她怎么办? 他现下不在京中,想来这事情发生已多日,想到此事,魏正则便忍不住一阵揪心。 “……魏大人,魏大人?”朱宁应叫了他两声,没想到向来深沉的魏正则还会走神。 他道:“本王若没记错,那秦良甫是魏大人少时的同窗?” “不错。” 魏正则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朝朱宁应拱手一拜,“下官知道王爷在京中耳目众多,想必在此事上帮扶秦良甫一把,应该不难。” 朱宁应想了他千百种要求却没想到是这个,他不禁咋舌:“本王知道你与那秦良甫政见不合,向来敌对,怎地如今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你要保他?” 魏正则叹道:“世事如流水哪有定数,王爷只说肯不肯施以援手?” 朱宁应轻笑一声:“此事会有些棘手,但魏大人能辅佐本王,即便漏出一点马脚,也是笔大赚的买卖。”魏正则道:“王爷太高看下官了,请王爷放心,下官会修书给李大人、项大人,让他们帮忙一二,不会让王爷难做。” “如此甚好。” 朱宁应食指叩着桌面,抬眼问:“但不知魏大人为何要保全秦良甫?” 魏正则语气一顿,视线落在窗外的紫藤花架上,淡淡道:“顾念同窗之情罢了。” 朱宁应知道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他总算给自己求来第一谋臣,今后再想办法将秦良甫纳入麾下,可谓如虎添翼,雪中送炭也没有什么不好。 五七章 相思 秦良甫的案子要彻查起来不容易。 他虽然现下处在中立,可在朝中为官十来年也不是白做的。李赞等人想要查,下面总有人出来干预;郑海端想要胡乱扣罪名,也有人将他一举一动盯着。 虽然朝上没人替秦良甫说话,可私下里到底有被他提拔过的官员念好,不动声色的暗暗维护。 再说圣轩帝的幺女长平公主,却也不知发什么疯,明里暗里的干涉秦良甫的案子,隐隐约约企图保全秦家,常在圣轩帝面前吹耳旁风,郑海端等人得到消息也很纳闷儿。可她虽然身份尊贵,可到底是后宫女子,说出来的话没几个人遵从,但多多少少也影响了秦良甫案子的进度。 这些漩涡激流,秦良甫都不知道。 他如今瘦了一大圈,躺在病床上,神色疲倦到极点。 张氏给他端水送药,整夜整夜的守在他身边,有时候都忍不住默默垂泪。不到四十的年纪,鬓发间已经抽了银丝,格外醒目。 家中仆人婆子遣走不少,偌大的秦府更显得冷冷清清。 本是四月暮春的大好时节,秦画晴却只觉得彻骨的严寒。她看了看大开的窗户,正准备让锦玉关窗,就见秦获灵提着灯笼从石子小路上走过来。 秦画晴搬来杌子让他坐,问:“这么晚了,你不睡过来干什么?” 秦获灵将灯笼放在外间台阶上,搓了搓手,叹气道:“难道阿姐你就睡得着吗?” “不管睡不睡得着,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的。”秦画晴神色淡淡,她拿起昨日未曾绣完的手帕,重新上了绷子,拿起针线慢慢绣起。 秦获灵知道她说的对,如今秦府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监视之下,他们没有办法。 “阿姐……” 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秦画晴咬断丝线,在绣帕后面挽了个结。 半晌,秦获灵才小声道:“我听坊间传闻,这次秦府是逃不过去了,父亲以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要掉脑袋的。万一,万一我们全家抄斩……” 秦画晴笑着睨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个‘死’字,比起别的,咱们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是好事。” 秦获灵没想到他的阿姐会这般豁达。 他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想到大厦将倾的那一刹那心有余悸罢了。 可这会儿看向来柔柔弱弱的阿姐能说出这番话,秦获灵顿时便不再惶然,他颔首道:“阿姐,你说的对,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都不重要。” “你知道就好。”秦画晴也不过是苦中作乐,“但这话千万别在母亲面前提起,我怕她忧心太重。” 张氏不比她经历过两世看开了生死,也不比秦获灵单纯勇敢,这种负面情绪的话是半句也不敢在她面前说。 秦获灵点点头:“我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的墙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异动。秦获灵经常爬墙,对这翻墙的声音敏感又熟悉,他当即站起身,往墙边跑过去,还没跑近,就见两个男子正从墙头上翻下来,跳入院中。 一旁的锦玉大惊失色,正准备大叫抓贼,就被秦画晴捂住了嘴巴。 因为翻墙的不是旁人,乃宋浮洋与李敝言。 秦获灵没想到他们会过来,顿时大喜:“你们怎么来了?秦府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你们被人看见可不妙。” 李敝言没想到一跳下来就碰到了秦画晴,他这幅样子有些潦草,顿时羞窘的抖了抖衣袖,解释道:“正因如此,白日我和宋兄不好过来,只能趁夜潜入。” 宋浮洋连 分卷阅读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8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3 忙从怀里掏出满满两包药,递给秦获灵说:“听说秦大人病了,这是我让我爹亲自配的药方,保证比那些赤脚大夫开的好。” 太医院宋太医的方子哪还有假。 秦获灵接过沉甸甸的药包,顿时心头一热,锤了捶宋浮洋肩膀:“谢你了。” “可别这般肉麻。” 宋浮洋笑了笑,可看秦获灵略消瘦的脸,到底是笑不出来。 左右没有外人,秦画晴便让宋浮洋与李敝言进院子里详谈,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摆放着石凳,让锦玉端来热茶,便围坐着说话。 他们带来的消息与秦画晴等人猜的不错,不管怎样,秦府这次都很危险。 除非那最开始揭发的吏部侍郎自己打自己的脸,不然这事儿怎么也难以善后。 李敝言沉吟道:“我听祖父说,朝中过半的人都对此事作壁上观。这事是郑海端指使,一是给秦大人一个教训,二则是让他永远闭嘴。毕竟秦大人跟随郑海端多年,熟知他不少老底,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郑海端借此时机打压秦大人,很难收手。” 秦画晴与秦获灵对视一眼,心沉到了谷底。 “跟随我祖父的朝臣都不会替秦大人说话,我求过祖父了,让他格外开恩,故此他也不会故意找秦大人麻烦。只是……” 李敝言说到此处,语气微微一顿。 秦画晴苦笑:“我知道李公子想说什么。我父亲当年的确做过不少坏事,现在若查出来,肯定不好办。” 李敝言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她这般聪慧,什么都拎得清。 他道:“现在有长平公主阻挠,秦大人的案子一时间不会进展太快,只是这事迟早都会有结论,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获灵垂下眼,他自然知道那长平公主是谁,毕竟那日长平已经给他坦白了。 没想到他拒绝了她,她却还要来帮忙。 秦画晴早猜到了长平的身份,所以此事听起来也不惊讶,只是听李敝言的意思,父亲可谓在劫难逃。 她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想到后日的结果,也难免心碎。 秦画晴垂着眼帘,柳眉弯弯,一张小脸凄楚惨白,看得李敝言没由来的心疼。 他忍不住脱口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秦获灵与宋浮洋一齐向他看去:“什么办法?” 李敝言俊脸微红,半晌,才看着秦画晴的面容,低声道:“若是……若是秦姑娘与我成亲,两家成一家,祖父顾念这情分,定会调动朝中势力保全秦大人。” “是啊!”宋浮洋一拍手掌,“这可是个好主意,你们成了亲家,李大人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孙媳妇一家遭难的。” 秦获灵不由自主的看向秦画晴,却见她面上没有小女儿的娇羞,也没有一丝喜悦。 她的阿姐…… 似乎冷静的不像话。 看她的表情,李敝言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也知道,秦画晴到现在心里都没有他的位置。 李敝言心头升起淡淡惆怅。 他们能想到这个办法,秦画晴如何没有想过。早在薛文斌提议让她委身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到了。 她不仅想到了李敝言,还想到了别的权贵公子哥儿,只要对秦家有利的,她通通想了个遍。 可是秦画晴做不到。 明明可以为了父母弟弟去死,可让她选择一个利用的婚姻对象,她却迟迟无法做出抉择。 难道是因为她心底还在期待旁人吗?期待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 秦画晴心底一酸,眼中便已经蓄满了泪,泫泫然然。 李敝言见得她突然落泪,顿时起身,手足无措:“秦姑娘,你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在下绝对没有乘人之危,只是为了秦大人着想,若是秦姑娘不愿,那便另想它法,千万不要因此厌恶在下,视在下为小人……” “李公子。”秦画晴方才没有克制好情绪,有些懊恼。 她擦了擦泪,抬眼道:“我并无怪罪李公子的意思,相反,我觉得李公子的提议很好。” 比起薛文斌,李敝言的确是最好最好的选择。 李敝言闻言一怔:“是、是么?” 秦画晴眨了眨眼,让泪水不再流下,目光看向暗处影影幢幢的树丛,淡淡道:“现在看来,的确只有这个办法最为妥当,不然求李大人帮忙都找不到借口。” 秦获灵与秦画晴自幼一起长大,她愿不愿意,他一眼都能看出来。 他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两人年轻合适,样貌也登对,看起来郎才女貌。而且李敝言是他好友,大家知根知底,不怕他婚后对秦画晴不好。 只是秦画晴看起来冷静从容,那眼底透露的无奈悲伤,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这件事容我禀给母亲,再考虑几日。” 李敝言顿时喜出望外,颔首道:“自然!” 只要……只要她点头同意,便没有什么不好。虽然他看得出秦画晴现在对他无意,可李敝言相信,他一片诚心,她一定会喜欢自己。 秦画晴心头堵着一团气,不欲再与他们说话,起身告辞,让锦玉扶着回房。 当房门闭上的那一瞬间,秦画晴终于无法克制心中的情绪,双膝一软,跌坐在地,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小姐……” 锦玉看得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半晌,她才说,“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奴婢看李公子也不是奸诈险恶之辈,你莫要伤心了。” 秦画晴哭着点头。 她忍不住从怀里摸出那块墨玉,泪眼模糊的看着上面椒图纹案,又想起当初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暴雨倾盆的荷塘上,他撑着长篙将她拉上小船。他朝她笑,夸她字写的好,还抱着她走回泥泞的小道…… 可是这些都回不去了。 渭州一别,两人没有将来。 秦画晴握着冰冷的墨玉哭的隐忍而痛苦,锦玉只得蹲在旁边,轻轻拍她的背:“小姐,别哭了,忘记吧……他,他在那么远的地方,估计这辈子也见不到几次了,你何须将他一直放在心上呢?” “锦玉……”秦画晴将那墨玉贴在脸庞上,眼睛闭了闭,那泪水便大颗大颗的滚落,濡湿了墨玉的纹路。 她哀声道:“相思入骨,若真能轻易忘记,便也不是相思了。” 站在门外正要敲门的秦获灵手腕一顿,听见这话呆若木鸡。 他的阿姐…… 竟然不知不觉有了心上人 分卷阅读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8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4 。而这件事除了锦玉,似乎谁也不知道。 他第一次看见阿姐为别人哭的这样伤心,这样声嘶力竭,隔着一道门,他都能感觉她难过到骨子里的悲哀。 怪不得。 怪不得面对李敝言这般优秀的男子她都不为所动,原来一颗心早交付给了别人。 那个男人是谁? 秦获灵眉头紧紧皱着,想来想去也猜测不出。 五八章 周旋 京城暮春。 桃花一树一树的落,街道上飘满无情的落花,似是离人泪。 圣轩帝突然病危,一旨急召命靖王楚王回京,城中人心惶惶,如此一来,秦良甫的案子也暂时搁置。 李敝言每隔三日便来询问秦获灵,想要探听一下秦画晴的想法。秦获灵以前若是不知道阿姐心中有人,也许就傻乎乎的去催促了,可那晚听到她阿姐哭的那般心碎,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可以,他到希望自己是个女子,代替阿姐跟李敝言成亲算了。 秦获灵私下里去问过锦玉,可锦玉是个忠心的,半句口风也不露,任凭他求了几百次锦玉也不肯告诉那人是谁。 他嘴皮子都磨干了,才从锦玉嘴巴里得知了半点儿消息。 “小姐和那人……有缘无分,这辈子也难在一起。” 秦获灵抓了抓头发,问:“难道那人已经娶妻了?” “那倒没有。”锦玉摇头。 秦获灵生怕他阿姐遇人不淑,忙问:“那人品行如何?有没有对阿姐……呃……呃……” 锦玉也红了脸,无可奈何的说:“少爷,这你大可放心,那人品行端正着呢。你想想,若是人品不好样貌太差的小姐怎会看得上?” 秦获灵一想也是,见锦玉要走,他却拉着她衣袖问个不停:“那你觉得,那人与李敝言相比如何?” 锦玉脸色古怪,这魏正则是李敝言老师,李敝言才学都是由他传授,这怎么比?魏正则除了年长些,各方面都比之不差。 半晌,锦玉才道:“那人自是比李公子好,可小姐注定与他无缘,这话少爷可千万别再来提起,以免惹小姐不快。” 她越说的隐晦,秦获灵却越好奇。 锦玉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他又不好去找秦画晴追问,这事儿便如鲠在喉,让他始终惦记。 但这样迟迟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父亲的事情悬而未决,不代表就没人追究。不管圣轩帝此次能不能挺过来,他父亲被人暗中针对,对方不撒手,这事儿就没完! 为了秦府,也为了他阿姐,秦获灵必须得想法子。 由于秦获灵有心安排,李敝言来秦府的次数也多了。他每次来都带来关于秦良甫的消息,秦画晴虽然知道秦获灵的打算,到底没有生气。 她尝试接受李敝言,尝试与他聊天,可违心的做法只会让两个人都充满尴尬。 秦画晴放弃了。 她私下找到秦获灵,对他说:“获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强扭的瓜不甜,我做不到。” 秦获灵这几日看他们经常聊天,还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却没想到依然是这个结果。 他不由有些着急,见秦画晴要走,连忙拉住她衣袖,问:“阿姐!你是不是心底还想着那个人?!” 闻言,秦画晴身子一僵,瞪大眼,仿佛被谁揭穿了秘密:“你怎知道的?” “我……我那日听到你在哭,后来问了锦玉,才知道你心中早有了人。”秦获灵迟疑片刻,又说:“锦玉说你与那人无缘,既如此,何不放下?阿姐你是个豁达的人,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秦画晴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秦获灵摇头:“锦玉没说。” “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吧。”秦画晴相信,也许一年,两年,三年,或者更久,她会逐渐忘掉,弥补自己心头的伤。 秦获灵还想再追问几句,秦画晴却看也不看他,步履匆匆的离去。 她回到院子里,心乱如麻,随手找了一本书翻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秦画晴烦躁的合上书页,正准备起身去咏雪院看看张氏,就见锦玉拿着什么东西满脸喜色的往这边跑来。 “小姐!” 锦玉撩开帘子,进得屋来,朝秦画晴笑道:“方才随春茜去抓药,在后门遇见了一个脚夫,指名要将这封信给你。” 她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快拆开看看。” 秦画晴看着那信封,瞳孔微微一缩,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她颤声问:“从哪里寄来的?” “渭州。” 锦玉飞快答道。 她明知道秦画晴这些时日被折磨的不像样子,可当她知道这是渭州来的信,却也忍不住一阵高兴。按理说,她应该将这封信藏起来,断了秦画晴的心思,可一路走来,锦玉怎么也做不到如此狠心。 秦画晴接过信封,神色复杂的说:“也许……也许是外祖母寄来的。” 说罢,她看了眼锦玉,一咬牙撕开信封,抖开折叠的宣纸。似乎鼓足了某些勇气,才将视线落在熟悉沉稳的笔锋上。 顿时鼻尖一酸,眼里滚下泪珠。 锦玉见她哭,忙凑去一看,但见雪白的宣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近来可好?” 秦画晴将纸揉成一团,坐在榻边,敛眉垂泪。 她怎么会好呢?从渭州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未好过。 他这会儿写信来是想表达什么?看样子,他已经知道秦府发生的事情这才写信来问问吧?也许是顾念结交一场的相识情谊,也许只是客套的问候…… 秦画晴想得心酸,却又将那团纸打开,仔细碾平褶皱。 黑白分明的字,力透纸背,如走龙蛇。 可是,他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短短四个字,根本不够看。 秦画晴呆呆愣愣的看着皱巴巴的信纸,一会儿揉成团,一会儿又抚平,仿佛失了魂魄。 锦玉上前低声道:“早知又让小姐伤心,奴婢便不该将信拿来……” “无妨。”秦画晴擦了擦眼角的泪,轻笑一声,“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小姐你要回信吗?” 秦画晴摇了摇头,转身将这封信与以前魏正则寄来的信叠放在一起,收入小小的木盒中。 锦玉看她动作,就知道她依然放不下。 ———— 分卷阅读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8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5 五月初,圣轩帝的龙体转危为安,有了起色。他身子骨硬朗了,秦府头上悬着的刀便又锋利了。 靖王楚王尚留在京中,听李敝言说,等两位王爷一走,郑海端与李赞便会继续彻查秦良甫的案子,加快进度,不日就会有结果。 这风口浪尖,秦良甫的病却不见好,张氏也因为衣不解带的照顾而劳损了身子。 或许病气会传染,秦画晴这几日也有些头晕脑胀,加上来了月事,双腿发软浑身疼痛,更提不起半点儿精神。 白日里春雨如丝,到处都湿漉漉的。 偏偏这时长平公主的宫女带话过来,说公主在城外新置了一座宅邸,杏花团绕,请秦画晴过去赏花一叙。 秦画晴当然知道赏花是借口,估计长平是有要事要给她商议。 当下她也不管自己身子遭不遭得住,连忙换了衣衫就要过去,秦获灵看她走路都虚浮,心疼的道:“阿姐,要不等你身子好些再去吧……” “别说了。”秦画晴看他一眼,往白惨惨的脸上扑了一些胭脂,“这事儿可等不得。” 秦获灵也知道孰轻孰重,他阻拦不住,便只得多派了两个丫鬟跟着。 五月。 正是花开锦绣的大好时节。 马车一路行到城郊,隐约可见树枝上都挂满了各色花朵,特别是那灼灼杏花,开得格外灿烂。 而长平公主的宅邸便在掩映在杏花深处。 宅子外围着一圈重兵,由宫女引荐,秦画晴与锦玉撑着伞进入其中。 刚上台阶,便见长平蹙着眉头,着一身金丝滚边粉色宫装,坐在庑廊下拨弄手中的靛蓝缂丝团扇。 她身后立着两名宫女,都是板正的神色,仿佛两座不会动的石头。 “臣女秦画晴,参见公主。” 秦画晴朝长平一拜,长平刚想拉她起来,看了看左右宫女,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待院子里宫女侍卫走远,长平才连忙将秦画晴扶起来,咬唇道:“秦姐姐,你不用与我见外。说起来,我一直瞒着自己的身份,是我的不对。” 秦画晴微微一笑:“公主还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见外。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待你如初。” “如此甚好。”长平抚掌而笑,“就怕你与其他人一样,知道我的身份动不动就下跪,疏离的很。” 长平拉着秦画晴进屋,却觉得她手凉的厉害。 仔细一看,才发现秦画晴面色苍白,紫色绣花的春衫显得她愈发清瘦,如西子般病容楚楚。 她自然知道秦府遭了大难,不由心酸道:“秦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在父皇面前保全你们的。” “我知道。”秦画晴朝她由衷一笑,“这次如果不是多亏你,秦府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治罪了。” 长平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是一个公主,且年纪尚轻,父皇只当我胡搅蛮缠,对我的话听不进去。” 她眸光微微一亮,拉过秦画晴的手,道:“我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画晴闻言,连小腹的疼痛也忽略了:“什么好消息?” 长平道:“我大哥二哥回京,此前我便去找过他们,希望他们替秦府说说好话。二哥说我胡闹,大哥却没有拒绝,他还给我保证秦府不会出事。我大哥说话一言九鼎,从来不会骗人,若这件事由他插手,秦府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秦画晴转念一想,才知道长平的大哥是靖王朱宁应,二哥是楚王朱宁嘉。 只是她父亲与靖王并无交情,靖王怎么会突然帮扶呢? 但是秦画晴并不会怀疑长平说话的真假,只要抱着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五九章 定情 长平说了要紧事,便一直在问秦获灵近来如何。 秦画晴都笑着与她说了,长平这才放心下来。 她那日临走与秦获灵交代了身份,也问过他愿不愿意娶她,这般大胆炽烈的询问直接将秦获灵问懵了。秦获灵自然委婉拒绝,可长平从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这次为了秦府忙东忙西,就是希望秦获灵能惦念她一份好。 秦画晴听她讲述,忍不住微笑。 其实秦获灵与长平这对欢喜冤家,看起来也格外登对。 秦画晴今日出来的匆忙,来了月事,此时身子又重又乏,坐在椅子上头昏沉沉,好几次长平与她说话都没听清。 长平见她脸色不好,想到她这些时日定然没有休息好,她也不便挽留,让秦画晴早些回去休息。 秦画晴也支撑不住了,昨晚没有睡好,这会儿外头又在下着小雨,裙摆湿了,身上淋了雨,到处都有些黏黏腻腻的不舒服。 她起身朝长平告辞。 登上马车,秦画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柔软的车厢内捂着小腹喊疼。 锦玉连忙给她兑了一杯姜茶,暗自叹气。 本来秦画晴身子就弱,每次月事都比寻常人疼许多,这长期以来精神紧绷,今日下雨天寒还跑到城郊,癸水来势汹汹,竟比往常还要痛上几倍。 她扶着秦画晴,道:“小姐,要不回去找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哪有这般矫情。”秦画晴喝了口热乎乎的姜茶,感觉好些了。 她坐直身子,撩开车帘一看,外面春雨如丝,桃红柳绿一片朦朦胧胧,竟有几分熟悉之感。待马车转过一个弯儿,看着熟悉的青瓦白墙,忍不住呼吸一顿,呆呆道:“这是魏宅啊……” 锦玉没想到还是被秦画晴看见了,硬着头皮的点点头:“城郊就这么大一块地,去公主的宅子难免路过这里。” 锦玉正要放下车帘,秦画晴却扬声道:“车夫,停下。”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我们早些回吧。” 秦画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就想去看看,锦玉,你不要拦我了。” 锦玉看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眸,嗫嚅了两下嘴唇,最终叹了口气。 秦画晴让锦玉留在马车上等她,自己则撑着绘梨花的油纸伞慢步来到魏宅跟前。 站在台阶下,她微微抬头,门口的匾额已布灰尘蛛网,铜环上爬满青绿,杏花纷纷而下。 她不禁想到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魏正则休沐,在荷塘垂钓,那日也下着雨,天上地下都被水雾笼罩,迷迷蒙蒙,仿若梦境。秦画晴不自觉便顺着小路来到魏宅后的荷塘,五月初的天气,小荷才露尖尖角,塘里横斜着一只兰舟,风一吹,便微微轻晃。 岸边的八角凉 分卷阅读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8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6 亭久久没人打扫,落叶堆积。 看着凉亭下的石板台阶,秦画晴便想到去年秋她不小心滑倒,跌入那人的怀抱…… 现在忆起,竟又心酸又甜蜜。 秦画晴拾阶而上,合上纸伞,抬手轻轻抚摸冰冷的栏杆,眺目远望荷塘,竟不知自己在此怀念什么。 静静地立在凉亭里,风吹起濡湿的衣摆,秦画晴才感到一丝凉意。 满色春景,却让她不禁红了眼眶。 秦画晴不欲再想,这……这便当她最后一次来此吧,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拾起角落里的油纸伞,刷的一声撑开,踩着枯叶正要离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纷沓的马蹄声。 这地方如此偏僻,有谁会打马而来? 秦画晴下意识抬眼看去,便见烟雨幕里,一匹枣色骏马沿小路奔驰,由远及近。 待靠近凉亭,马上的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绳子系在凉亭外,朝秦画晴大步走来。 春风细雨,燕子双双,那人抖落帽檐上的纷纷杏花,露出一张疲倦而儒雅的脸。 秦画晴身形微微一晃,踉跄后退两步,揉了揉泪眸迷茫的眼,狠狠眨了眨。她以为自己眼花,可面前人没有消失,反而还朝她招了招手。 “我寄来的信,你可曾收到?” 魏正则今日穿了一身暗纹玄色长衫,杏花花粉蹭了满袖,如何也拂不去。 他说完,见秦画晴还瞪大眼睛傻看着他,不禁微微一笑,问:“还在与我置气?” 秦画晴看他露出熟悉的笑容,这才捂着胸口,确定,肯定,面前的人是魏正则。 他来了…… 他竟然从渭州来了! 秦画晴上前两步,不可置信的开口:“你……你怎会来京城?” “你说呢?”魏正则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是充满宠溺,“秦良甫遭朝堂针对,你收到信却迟迟不回,我倒怕你出什么事了。” 秦画晴本来还强忍着,可一听这话,心头那闷闷的情感再也无法遏制,垂下眼帘,咬着唇瓣,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 她心头是喜悦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偏偏要刺激魏正则:“我能出什么事?你不知道京城里永乐候世子、李敝言他们都想娶我吗?只要我答应了,他们谁敢不救秦家?何必需要魏大人你眼巴巴赶过来!” 秦画晴一口气说完,转身便要气冲冲的走掉。 “画儿。”魏正则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惫。他不眠不休从渭州赶来京城,心里一直在牵挂她,生怕她为了秦家稀里糊涂乱嫁了人,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有这想法。 秦画晴听他亲昵的叫自己名字,顿时那硬邦邦的脾气就软了三分。 低眉敛目,却还是不与他说话。 她没有甩开魏正则的手。 魏正则淡淡笑了笑,他随即沉声道:“你父亲的事不必担心,李大人那边我已去疏通关节,他与项大人都会帮衬着。倒是郑海端,他一心想要处置你父亲,这次还推出吏部侍郎徐辉,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事儿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徐辉当年犯下的过错不少,我等会儿去趟大理寺,找昔日同僚翻两本卷宗,再同靖王说个对策,有他与李大人帮忙,这事定能化险为夷。” 他一字字说来倒是轻巧,可秦画晴明白,必然他煞费不少苦心。 不仅如此,听他的意思似乎已经跟随了靖王,这倒是让秦画晴很意外。 “还有。”魏正则眸间染了一丝严肃,他沉声道:“我未到述职的时间,私自回京被弹劾可是杀头的死罪,故此不能在京城逗留太久。” 秦画晴闻言一怔,抬眼楚楚的看向他:“什么时候走?” “后日。” “这么急?!” 魏正则轻轻一笑,抬手擦掉她眼下未干的泪痕,“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的指腹干燥而粗粝,触碰着秦画晴柔嫩的脸,仿佛触碰到她心里去。 秦画晴抿着唇,问他:“为何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魏正则眉间染上一丝无奈,他语气不疾不徐,沉稳从容:“我当初被贬时,便想着任满辞官。在京城多年得罪的人太多,身处渭州,也有人常来行刺。我无权无势,自身都难以保全,又如何来保全你?更何况因着你父亲,日后想想也觉得颇为难堪。但后来你离开,我才觉得这想法不妥,秦良甫在朝中树敌太多,他若被害,你便没了庇护。思来想去,只有我身处庙堂手握重权,才能将你纳入羽下,保你无恙。” “所以……你跟随靖王?” “什么都瞒不过你。”魏正则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不错,眼看风云将起,我也只是择木而栖。” 秦画晴眨了眨泪眼:“为了什么?” 魏正则伸手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边,淡淡道:“为了大元朝社稷江山,黎民百姓,更为了你。” 秦画晴忍不住鼻尖酸涩,眼底也忍不住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可想到魏正则方才说的话,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咬着唇瓣扑入魏正则温暖的怀抱,环着他的腰,将鼻涕眼泪糊他一身。 她红着脸道:“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反正这辈子跟定你了。” 秦画晴将他抱紧了些,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书卷香气,只觉得满心甜蜜要溢出来。她知道他会跟着靖王,也知道他会功成名就,不管那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她都愿意等下去。 魏正则抬起手臂,半晌才落在她柔顺的发间。 低声叹道:“画儿,我怕你后悔。” 秦画晴抬起头,看魏正则一身风尘仆仆,下颌青青的胡茬衬的他愈发沧桑,伸手摸了摸他脸庞:“为什么要后悔?” 她满心满意的喜欢他,他也为了他不辞辛劳的奔波,对她好到了骨子里。 只要能在一起,她无论如何也不后悔。 魏正则知道她喜欢他,可没想到她会如此喜欢。 这次不顾周围人劝阻,冲动来到京城,竟是像个热恋中的少年郎。有时候他也觉得荒唐,可当怀中的女子亲昵的搂着他,他便满心欢喜无处发泄,不觉得这冲动莽撞有什么不妥。 秦画晴见他腰间还挂着她送的荷包,不禁弯起嘴角:“这荷包有些旧了,我再给你做几个更好看的。” 她拨弄着荷包上的流苏,下一秒手便被他温暖包入掌心。 秦画晴抿着唇,微微红了脸。 魏正则笑道:“好。” 两人静静依偎在亭中 分卷阅读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8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7 ,共赏荷塘上春雨飘飘洒洒,雨丝如酒,清风沉醉。 六十章 亲亲 秦画晴虽然想和魏正则多说一会儿话,可知道他此次前来是为了正事,于是只能依依不舍与他分别。 “我去哪儿找你?” 魏正则沉声道:“城东迎风客栈天字一号。但我今夜应会晚归,你不用等我。” 秦画晴点头,可对他的交代半个字没听进去。 她只知道,他处理完秦府的时候,后天便要急急忙忙的回渭州,这一下不知多久才能见着。所以她要想尽办法与他多多待在一起,想他的时候便回忆一些,缓解相思之苦。 秦画晴目送魏正则驱马离开 ,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这才撑伞去找锦玉。 锦玉方才便已经见到了魏正则,还是她给魏正则指的路,这会儿看秦画晴眼睛红红,神色却是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欣喜,便知道这事儿成了。 她扶着秦画晴上马车,笑眯眯道:“小姐可见着魏大人了?” 秦画晴低头抿唇一笑:“他千里迢迢来京城,便是为了父亲的事情。” 连日来,秦画晴都是愁眉深锁,锦玉难得见她展颜一笑。 她也忍不住笑道:“我看魏大人明明是为了小姐。” 秦画晴“噗嗤”笑出声,却不反驳。 锦玉给她又倒了一杯姜茶,说:“奴婢就晓得,凭小姐你的品行才貌,魏大人怎可能不心悦你。那日他拒绝你,应该事出有因。” 秦画晴点了点头:“不愉快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以后也会在一起。”她说到此处便忍不住莞尔。 锦玉见她模样,松了口气。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眼看着自家小姐忧忧郁郁这么长一段时间,魏大人一来,她整个人都恢复过来了。事实也的确如此,秦画晴郁结的心在见到魏正则的一瞬间已经完全烟消云散,她不记得此前的争吵,也不记得此前的埋怨,有的只是满心满意的欢喜。 仿佛有了主心骨,秦画晴相信他,秦府此次一定会度过难关。 她回秦府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张氏、秦获灵,让他们不要担忧,说长平公主会妥善处理。张氏一听这话,长期紧绷的心总算释然,秦画晴忙让春茜扶着她回房好好休息,至于秦获灵,踌躇片刻,才跑来对秦画晴说:“阿姐,那、那你下次见到她,好好给她道谢。” “你可以去亲自道谢,我想长平应该会很开心。” 秦获灵难得红了脸,摆了摆手扭头便跑。 秦画晴微微一笑,捧着红糖姜茶小口喝完,见日头还早,便和衣躺在榻上休息。 但一闭眼,就想到方才凉亭里发生的一幕幕,似真似幻仿佛是自己在做梦一样。魏正则喜欢她,他愿意为她付出很多很多,没有什么比喜欢一个人而对方也喜欢自己的感觉更好了,每每想起,秦画晴便忍不住捂着被子咯咯笑。 锦玉在屋檐下与黄蕊几个丫头闲聊,黄蕊听到笑声,不禁疑惑道:“小姐今儿怎如此开心?” 锦玉低头一笑:“或许是见过了长平公主吧。” 夜幕四合,秦画晴也睡足了。 外间的淅淅沥沥的雨方停,秦画晴便换了一身桃红的皱纱撒花裙,外罩同色的褙子,揽镜自照,可比白日里还要明艳三分。 她匆匆用了饭,便准备出府去迎风客栈,锦玉忙道:“小姐,你跑动跑西也不怕身子重。” 秦画晴身体虽然不舒服,可耐不住她想见魏正则的心,她摆了摆手:“无碍,你且在府里等着我,万一母亲弟弟来了,就说我已经睡下。” 锦玉无奈,但她也知道秦画晴如今情到浓时,不会听劝。 天色刚刚暗下,秦画晴便从后门上了雇的轿子,待来到迎风客栈,一打听才知道魏正则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失落,便给了一吊钱,让小二引她去一号房等着。 客栈的陈设十分简单,秦画晴捧着热茶,坐在桌边,数着更漏声。也不知等了多久,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秦画晴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魏正则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刚推开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浅浅的呼吸。 他不自觉放慢步子,走到秦画晴身边,看着她烛火下明丽的脸,不禁心头一动。 魏正则转身从屏风上取下外袍,给她轻轻披在背上,便坐在桌旁,目光柔和的凝视着她的睡颜。 他自认无特别出众的地方,不知怎么就备受这个小姑娘青睐。 知道她喜欢自己,说不高兴是假,他当时拒绝她的时候,心头仿佛被刀剜了一块,滴滴落血。在听闻秦良甫落难,他第一时间想得便是她怎么办。他寄去的信,她不回,于是整个人都乱了,再也按捺不住,马不停蹄的赶来京城,就为了看她一眼,知道她安好,他便放心。 本就是两心相悦,如今顺理成章表明心迹,也没什么不好。 思及此,魏正则淡淡一笑,抬手绕着她一缕长发。 秦画晴觉得耳边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根手指,楞了下便睁开双眸。 温暖的烛火旁是魏正则带着笑意的脸。 秦画晴拉着他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才睡醒的一丝慵懒:“唔,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 秦画晴趴在桌子上,上身都睡麻了,她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栽在地上,幸好魏正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两人身子一僵,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或许房中气氛太暧昧,魏正则正要将秦画晴推开,可女子反而放松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胸膛上。 秦画晴脸红红的,一颗心也如小鹿乱撞。 她拉着魏正则衣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子外袍,低笑问:“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魏正则答道:“半柱香之前。” 秦画晴这会儿彻底清醒了,敏感的嗅到魏正则身上沾染了一丝酒气,她蹙眉道:“你喝酒了?” “嗯,应酬。”魏正则点点头,“与大理寺少卿小酌了两杯,他那人偏爱饮酒,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 毕竟是找人办事,陪着饮酒两杯也在情理之中。 那少卿是他当年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很念旧情,绝不会将他来京的事情说出来。而关于吏部侍郎徐辉的卷宗,还要多亏了他帮忙。 魏正则简单解释了几句,看秦画晴还皱着柳眉,以为她不喜欢自己饮酒,便道:“莫生气了,以后我不沾 分卷阅读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8 酒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画晴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应酬饮酒在所难免,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半晌,她才咬唇问:“那……那喝酒的时候,你有没有找了歌姬助兴?” 像秦良甫以前与官僚在酒楼饮宴,免不得叫一帮子莺莺燕燕,弹琵琶唱小曲儿,秦画晴幼时也见过几次。她想到魏正则若也左拥右抱,一颗心就差些炸掉。 魏正则还以为她在生什么气,一听这话便忍不住轻笑:“竟是个小醋坛子。” “我给你说正经的呢!”秦画晴拨开他手掌,气鼓鼓的。 魏正则失笑:“放心,只有我和少卿两人。”末了,他又握着秦画晴的手,一字字道:“我既答应过你,便不相负。记得你曾说过,这辈子别无所求,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旁的魏某也许不能保证,但偏偏这一件,绝对能够做到。” 他语气很平常,可秦画晴却听进了心,感动极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握拳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抿唇道:“我就问了一句,你哪儿来这么多长篇大论。” 魏正则包住她的拳头,笑道:“终归要让你安心。” 秦画晴低头,勾起唇角轻轻漾开一抹笑。 她一直都很安心。 “那我父亲的事情……” 魏正则揉了揉眉心:“已经妥当了。说起来这次多亏靖王,为了保全秦良甫动用了暗中部下,估计有两个已经暴露传入了郑海端耳中。”他语气一顿,食指轻叩着桌面,“靖王倒值得辅佐。” 秦画晴握住他手,脸颊贴在他宽厚的掌心,抬眼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无虞都多亏了你。” 两次。 秦府两次遭难都多亏了他。 秦画晴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好像她一直在“色诱”魏正则,然后让他帮着办这办那,事情办妥了,他也就成了她的……当真色利双收。 魏正则见她红着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由好笑:“你在想什么?” 秦画晴生怕被他看穿心思,将头埋进他怀里,语气俏皮极了:“你猜呀。” “猜中有何好处?”魏正则挑眉。 “猜中再说。” 魏正则想了想,于是附耳在秦画晴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秦画晴登时脸色大红,眼睛亮晶晶的,又羞又窘。 她张着樱红的嘴,颇为懊恼:“这你也能猜出来。” 魏正则笑而不语。 暖暖的烛光中,他的眼深沉透着丝睿智,微微勾起的唇角更显得温文儒雅。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秦画晴心轻轻一颤,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她抬手捧起他的脸,霞飞满面,嗫嚅道:“文霄……我,我……” 魏正则身子僵了僵,眸光随着飘摇的烛火明明灭灭。 秦画晴打定主意,鼓足勇气,闭上眼道:“我想亲你。” 六一章 露馅 秦画晴觉得自己在遇见魏正则以后,什么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全都抛在了脑后。 连这般羞人的要求都能提出来,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她喜欢他到骨子里,她想与他做欢喜的事。 越多越好。 秦画晴闭着眼,半晌也没有听到魏正则的声音,她抖了抖纤长卷翘的睫毛,睁开眼,目光不敢看他神色:“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我太轻浮了。” 魏正则心下甘甜,连带着身上也有些燥热起来。 他握着秦画晴的白皙的手,低声道:“并未如此觉得。” “是、是么?” 秦画晴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中漆黑的瞳仁倒映出魏正则儒雅的面容。然而他的脸越来越近,当灼热的气息靠近秦画晴鼻尖,她连忙闭上了眼。 后脑被魏正则的手穿过发丝,轻轻拖住,下一刻唇上便落下柔软的触感。 或许是气氛太过暧昧,魏正则本来该拒绝秦画晴的要求,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也想亲亲她,亲亲她这张经常发笑的唇。 如他所想的一样,果然又甜又软。 魏正则不想让秦画晴觉得自己太孟浪,浅尝辄止。 他正要离开她的唇,秦画晴却忽然环绕住他的脖颈,身子也贴紧了些。她呼吸急促,羞红着脸,张开樱唇轻轻含住他的唇瓣,舌尖触碰,深深亲吻。魏正则身子猛然一僵,随即也闭上眼,迎合她的吻,麻麻的触电感从唇瓣传了过来,似乎要纠缠到地老天荒。 也不知吻了多久,到底是魏正则自制力强些,他是个男人,明白情到深处会发生什么。 忍住身体微妙的变化,他将唇挪到秦画晴耳畔,吻了吻她的侧脸。 “画儿……” 声音竟是格外沙哑低沉。 秦画晴睁开水蒙蒙的眼,眼波流转。她樱红的唇此时被研磨成深粉色,看起来饱满欲滴,诱人极了。 魏正则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想让秦画晴从她怀抱里下来,可秦画晴却黏在他身上,将他抱的更紧:“文霄,我等你娶我。” “一定。” 除了她,他心里也装不下别人了。 魏正则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叹了叹气,抬手整理她凌乱的发丝,心想着,世间怎会有如此勾人的女子。 不动声色勾走他的心,勾走他的魂,这会儿还差些勾走他的身。 魏正则清咳一声,温言道:“画儿,你先下来。” 她压在他身上,实在不妥。 秦画晴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情事的懵懂少女,虽然上一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但该明白她都明白。 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在故意撩拨他,可看魏正则隐忍的表情,她却起了戏弄的心思。 秦画晴搂着他脖颈,刚扭了扭身子,就听魏正则喉间发出一声低哼,这一声带着情欲充满磁性,秦画晴竟忍不住小腹一紧,随即便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 她脸色瞬间白了,从魏正则刷的跳下来,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又白转绿再转红,真真精彩极了。 魏正则敏锐的嗅到血腥气,低头一看,便见暗色的袍衫上沾染了一片湿润,他抬手一抹,竟是温热的血迹。 “不、不要碰……脏得很!” 秦画晴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明明想戏弄魏正则,却把自己绕了进去,还如此尴尬!她羞愤欲死,转身躲在屏风后面,急得跺脚。 她这般行为魏正则如何还不明白,想来是他的小醋坛子今日来了月 分卷阅读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8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89 事。 看着指尖淡淡的血迹,魏正则哑然片刻,发出一声轻笑。 秦画晴躲在屏风后,摸了摸裙摆,果然屁股后面也湿了一大片。她正气恼羞窘,就听外面的魏正则道:“你在床上躺着,我去给你买身衣衫来。” 秦画晴闻言,连忙道:“不用了!” 闹这么一出她今日算是没脸了,她只得道:“时候也不早了,我、我快些回府便是。” 魏正则虽然不舍与她分开,可一看天色,都快亥时了,于是点点头:“好,我送你。” 迎风客栈离秦府不远,慢慢走也不需几刻钟。 魏正则扶着秦画晴下楼,看她咬着唇苍白着脸,想起看过的书上曾说,女子来月事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宜走动沾染冷寒。而今日才下了雨,秦画晴又累了一天,他不禁担忧问道:“画儿,你……痛不痛?” 秦画晴脸“腾”的红了,细声细气道:“……习惯就好。” 魏正则见她柔柔弱弱的,忍不住心疼。叹了叹气,弯下腰说:“来,我背你回去。” “背我?”秦画晴愣了愣:“背得动吗?” 魏正则笑着看她一眼:“试试。” 外面天色漆黑,只有隐隐约约的灯光照亮街道。秦画晴抿了抿唇,倒也不客气,跳上他宽厚的背,亲昵的攀上他脖子。 魏正则搂着她纤细的腿,只觉得这丫头轻的没有一点儿重量。 他顺着墙根,边走边道:“下次我回京,你可得吃胖些。” 秦画晴手腕搭在她喉结上,他一说话便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吃吃发笑,说:“我长胖了你不要我怎么办?通政司使鲁大人那个女儿,现在两百多斤了,前不久那鲁大人招婿,不论身份年纪,结果一个都没招到。原来与鲁家大小姐订了娃娃亲的,也都急匆匆退婚了。” 魏正则也不由低笑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退婚。” 秦画晴脸庞靠在他背上,眸光柔和:“你都没来提亲,何来退婚之说。” “我尽快。” 魏正则神色暗了暗,他不敢保证确切的时间,甚至不敢保证这场博弈里谁胜谁负。自古成王败寇,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这话他万万不会在秦画晴面前提起。 秦画晴听见这话,心中甜蜜,抱紧他的脖子,柔声道:“不着急,无论多少年我都能等下去。哪怕你七老八十再来娶我,我也等得。” 只要…… 只要他会娶她。 魏正则想揉揉她发顶,可双手腾不开,只得满眼含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太久。” 他今年三十,整整大了秦画晴一半年岁。不说七老八十,就算四十娶她,也有些晚了。但这事的确急不得,如何谋划,得容他好好计策。 ———— 秦画晴与魏正则你侬我侬,锦玉这边却是急的满头包。 她家小姐才走没多久,秦获灵便带着李敝言来府中,看样子似乎遇见了什么高兴事,非要找秦画晴说道说道。 “少爷,小姐今日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锦玉硬着头皮站在房门前。 秦获灵皱了皱眉:“阿姐今日睡的也太早了。她身子不适,可是感染了风寒?” 锦玉干笑道:“小毛病,不碍事,休息一晚便好。” “这样啊……”秦获灵却踌躇不肯走,他看了眼李敝言,“我这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关于父亲的,必须要说给阿姐听。锦玉,你去问问阿姐愿不愿意听。” 锦玉点点头,装模作样的进屋,看着床上纱幔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欲哭无泪。 李敝言眼巴巴的看着房门,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秦获灵看他样子,忍不住笑道:“你放心,我阿姐肯定能明白你一片苦心。” 虽然她阿姐有心上人,可锦玉说那是个没缘分的,有句话怎说来着,花堪折时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依秦获灵看,李敝言就是那万中无一的“眼前人”。 两人干等着也无聊,便坐在海棠树下的石桌旁,唤来丫鬟掌灯,院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锦玉在屋子里磨蹭了半晌,才走出门道:“小姐说她身子乏得很,要再睡会儿。” 秦获灵倒是个机灵的,看着锦玉今天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阿姐到底怎么了?关于父亲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听啊。” 他知道秦画晴今天身子不适,可为了父亲不也挣扎去了长平公主那儿么,他这会儿带来好消息,明明就在门外,秦画晴怎么不肯出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秦获灵起身,狐疑的看了眼锦玉,大声喊道:“阿姐!阿姐——” “啊,是我糊涂了,原来是有关老爷的事情,那我再去问问小姐!” 锦玉生怕露馅,转身又赶紧进了屋。 她握着手焦急的搓了搓,过了好一儿,才想了个破借口说:“少爷,小姐她已经洗漱了,李公子在这儿出来会见到底有些不妥。所以……所以容她打扮打扮,以免失礼。不过这女子家梳洗打扮时间太久,要不少爷和李公子先回,明日再来详谈?” “不碍事的。”李敝言连忙摆手。 秦获灵倒是理解他姐,拉过李敝言,眨了眨眼:“李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为悦己者容。” 李敝言醍醐灌顶,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锦玉说:“劳烦你转告秦姑娘,慢慢来。” “是了,我与李兄便在此下棋等她。” 秦获灵忙让身边小厮取来棋盘,放在石桌上,又燃了两根蜡烛,与李敝言对弈。 锦玉见得,差些晕厥过去。 尴尬着脸色,朝二人拜了拜,转身进屋,背靠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是该哭该笑。 小姐可快些回来吧,她一个人忽悠不来啊! 六二章 良缘 秦获灵的棋艺一般,一个时辰不到便连输了三局。 当又输了一局后,他将棋子哗啦啦一推,摆手道:“不来了不来了,李兄棋艺太高超,我杀不过你。” 李敝言笑了笑:“我也只是跟老师学了点儿皮毛。” 秦获灵“唉”了一声,愁眉苦脸道:“以后我若能见到嘉石居士,定要向他学习讨教。” 两人说着话,觉得等了这么久秦画晴还没有出现,秦获灵不禁问锦玉:“阿姐怎么还不出来?” 锦玉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奴婢再去催催。” 分卷阅读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9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0 李敝言正在捡拾棋子,没有看到锦玉的表情,而秦获灵却是瞧了个真切,顿时有了个大胆猜测,神色不禁微微一变。 锦玉转身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即硬着头皮对秦获灵李敝言道:“小姐估计太累了,她……她方才竟又睡着了。” 李敝言正要开口,一旁的秦获灵忽然道:“是了,阿姐今天起太早,估计真的累着了。她这么长一段时间没休息好,今晚也不要打扰她了。”秦获灵转身看着李敝言,“李兄,今晚劳烦你白跑一趟,只是我阿姐她……” “我明白。”李敝言虽然心中遗憾,可想着来日方长,便也不再久留。 秦获灵将李敝言送出府,笑脸转眼隐没。 他转身看向锦玉,板着脸道:“阿姐到底去哪儿了?” 锦玉身子一抖,叹了叹气:“奴婢不好说,估计小姐快回了,少爷在院子里坐坐,届时自己问吧。” *** 夜晚的风吹散乌云,露出新月光辉。 泠泠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青墙之上。 魏正则希望这段路再远一些,容他走的再慢,还是来到了秦府的后门。 “下来吧。” 秦画晴搂着他脖子,不满的哼哼。 魏正则不由好笑,“这里人多眼杂,被发现就不好了。” 秦画晴有些郁闷,要不是她裙子上还沾着癸水,定然是不肯与魏正则分开的。但她也知道魏正则私自入京是大大的不妥,为了他安全,她也不敢任性。 她从魏正则背上滑下来,手却是紧紧拉着他手,抬起眼道:“明日你又要去哪里?” “靖王找我商谈一些事,估计入夜才能回。” 秦画晴还以为能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来的短暂,与她相处的时间更是短暂。 她眨眨眼:“那我还在客栈等你。” 魏正则柔声责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与我独处一室怎行,万一……” “我不管!”秦画晴扑入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左右我也不会嫁给旁人,除非你不要我了。” 魏正则无可奈何,哑然失笑。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光滑的长发,低声道:“罢了,你且看着办吧。” 秦画晴就知道他会纵容她,埋在他胸膛的脸满是笑意。 “你早些回府,好好休息。” 魏正则拍了拍她的后背。 秦画晴点点头,她也的确该回去换衣服了。 她抬起眼眸,朝他眨了眨,眸光泠莹而璀璨:“明日我再来找你。” 魏正则颔首:“好。” 秦画晴打开后门,走了两步,回头一看,魏正则还站在原地。 夜色下,他一身暗色的袍子,衣角随风轻轻浅浅的飘动,那双温润儒雅的眼却亮得惊人。 秦画晴心下怦然,咬了咬唇,扭头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魏正则举着手臂,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唤道:“画儿……” 秦画晴不等他说完,踮起脚尖便吻了吻他的唇角,轻轻的像蝴蝶掠过水面,在两人心中荡开一圈圈縠纹。 她抿了抿唇,羞涩至极:“你早些休息。” 魏正则笑着点头。 秦画晴看他一眼,随即转身,依依不舍的关上门。 清冷的长街,莹白的月色。 看着紧闭的大门,魏正则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唇角,就连指尖也沾染了她甜腻的气息。 ———— 李敝言没有见到秦画晴,步履缓慢的离开秦府,心中始终有些惆怅。 他很聪明,也知道秦画晴从头至尾都没有对他动心过,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孤高却不肯低头。 至少近二十年来,秦画晴是第一个他喜欢的女子。 李敝言正想着心事,就听不远处传来些微响动,他下意识的看过去,便见秦府的后门外,一男一女正紧紧相拥。刚好乌云遮蔽了弦月,那又是街角的阴暗处,李敝言看不真切他们的穿着和长相。 只是晃眼一瞧,那女子身形酷似秦画晴,而那男子……却像极了他的老师。 李敝言揉了揉眼,正要跟过去仔细看看,就见女子关上门,那男子也朝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眨眼便消失在拐角处。 李敝言暗道自己多心了,老师和秦画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也不会是他们。 他敲了敲额头,心道,老师身处渭州,没有圣旨是不会进京的,而秦画晴温婉自持,绝不会做这等幽会的事情,估计那女子是秦府的丫头,在这里私会情郎,只是那两人身量与他老师和秦画晴相似罢了。 后宅丫鬟私会情郎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他们李府也经常发生。 所以这件事没有在李敝言心头留下印象。 再说秦画晴偷偷摸摸的溜回家,摸到自己的院子,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穿过垂花门,低声道:“锦玉?锦玉?” 还没等锦玉搭腔,拐角突然钻出来一个身影,拦住秦画晴去路。 秦画晴吓了一跳,差些惊叫出声,才看清面前的不速之客乃秦获灵。 “你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来我院子干什么?”秦画晴抚了抚胸口。 秦获灵将手中的风灯一扔,蹙眉道:“阿姐,这句话该是我来问罢?你一早出府到底去了哪儿?” 锦玉和几个丫头垂首站在庑廊下,看样子已经被秦获灵拷问了一番。 自家的丫头秦画晴当然明白口风严谨,绝不会乱说话。听秦获灵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离开了秦府,并不知道她私会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 秦画晴眼珠子一转便安下心来。 她淡淡道:“你作为弟弟反倒管起我事来了,愈发没了规矩。” 秦获灵何曾听她说过这话,顿时脸色清清白白,傻站着看她。 “阿姐,你……” “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倒是关于父亲我有话要说。”秦画晴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应该不出三日父亲这事儿就会有结果,但却不是坏消息。李大人与项大人会与郑海端周旋,顺便威胁徐辉,无论如何也会保全秦家。” 秦获灵今日与李敝言想说的也是这事儿,却没想到秦画晴也知道。 他瞪大眼睛,抓着秦画晴双臂:“阿姐,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竟比李敝言对他说的还要详细,就好像是她全权参与了一般。 秦画晴笑了笑:“现在我还不能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等他成了获灵的姐 分卷阅读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9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1 夫,便没了顾虑。 思及此,秦画晴忍不住抿唇一笑,却让旁边的秦获灵看呆了眼。 这么多日,不对,这么多年,他何曾见到秦画晴露出如此羞涩的笑,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秦画晴也不与他解释,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便吩咐锦玉打水伺候梳洗。 浴桶里泡着花瓣,秦画晴缩在温暖的热水里,拨弄着水花,想到今日的事情,便忍不住的微笑。 锦玉蹲在木桶后,用软软的锦帕给她搓背,叹气道:“小姐,你下次可不许偷偷出去了,少爷今日盘问起来,奴婢都不知道编什么谎。” 秦画晴柳眉微蹙,神色郁郁:“他后日便要离开,我不多陪陪他怎么行?” 锦玉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谁,无奈道:“可万一明日少爷又来问,奴婢该怎么回答?” “你直接说我不在便是。” 秦画晴苦笑,“不是我不想告诉他,只是文霄现在身份特殊,这件事知道人越少越好。获灵虽然不会乱说,就怕以后我要行其他事的时候,他忍不住告诉了父亲母亲,那便有些棘手了。” 她要和魏正则在一起,每一步都需要好好谋划。 不到最终成功的那日,他们只能将这段恋情藏起来。 锦玉一听这话,呆了呆:“日后小姐还要行什么事?” 秦画晴也打算隐瞒,她王身上浇了一瓢温水,含笑道:“我此生非他不嫁,但他要来提亲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怕父亲母亲趁机给我谋划婚事,所以我得想法子阻止他们给我说亲的念头。” 锦玉呆愣愣问:“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秦画晴眯了眯眼,“不过总会找到办法。” 锦玉知道秦画晴的打算不会轻易改变,她一个做奴婢的无法干涉太多。 好在如今苦尽甘来,秦画晴与魏大人走在一起,终于不会郁郁寡欢,而且听她言谈间的意思,秦府这场危机也能顺利化解。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少不了魏大人出力。 锦玉想到魏正则的样子,再看看面前眸光含春的小姐,竟觉得两人越来越相配,即便年岁相差太多,也未尝不是一段良缘。 六三章 谋议 城外别院。 静室门窗紧闭,落针可闻。 半晌,靖王朱宁应满脸怒容,忍不住拂落桌上茶杯,“啪”的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墙边站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眉敛目不发一语。 魏正则跟着王府随从,绕过两转回廊,便来到静室门前。那随从敲了敲房门,低声道:“启禀王爷,魏大人至。” 朱宁应冷硬的神色这才好了些,沉声道:“进来。” 房门吱呀打开,魏正则跨步而入,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朝朱宁应拜礼,趁机环视了屋中众人,竟都是大有来头的。 左边穿灰色圆领衫老者五十上下,乃老将薛饶,早在圣轩帝登基之时就已经是军中骁将,后来一直负责河西边关防御。薛饶旁边站着一名皮肤黝黑的大汉,乃新任朔方节度使方子明。右边脚踏枣色马靴的中年人名叫曹瑞,是一直跟随靖王的陇右鄯州都督,另外一个乃李赞的手下,侍御史钱如讳。 这也不难理解,楚王重文臣,靖王多年四处为大元征战,熟识大多为边关武将。而此次圣轩帝病危,免不得边关将士请旨回来瞧瞧,到也在情理之中。 魏正则朝几人见礼,那几人倒也客客气气作揖。 朱宁应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做虚礼。郑海端党羽众多,有些早已渗入宫禁,本王也是无奈,才在这静室召见诸位。此处乃本王别院禁地,绝不会有人靠近。如今大事未成,还需再忍耐些时日,委屈诸位了。”说罢,竟然躬身一礼。 在场众人哪敢接受,都侧身闪到一旁趋避。 薛饶道:“王爷这是哪里话,这算得了甚,我倒觉得人多屋里暖和。” 他这番话不禁将众人逗笑了,朱宁应也露出一丝笑容,但随即他又叹了叹气,看向魏正则,道:“魏大人,你可知今日父皇传本王与楚王入宫说了什么?” 魏正则道:“但闻其详。” 朱宁应冷哼一声,想起今日的事情还有些生气。 他怫然不悦:“父皇先是敲打了我二人一番,末了将本王留下,说那国师丹青子夜观天象,楚王身上紫薇星动,乃巩固大元朝江山不二人选。父皇如今已被那妖道迷失了心智,谁说的话也抵不过妖道半句,哪怕妖道所言如此大逆不道,他都欣然听着。丹青子明摆着是郑海端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神棍,有这样一个人待在父皇身边,本王寝食难安。” 其实朱宁应还隐瞒了一件事,今日入宫那丹青子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虽然知道他背后有人授意,可到底惹得心头不快。 侍御史钱如讳也捋须道:“不错,李大人也说过,这丹青子乃一大祸害,若想成事,必先将他除去。” 方子明憋着一张紫堂大脸,闷声闷气道:“王爷,不如让末将入夜潜入国师府,将他人头割下来以解你心头之恨!” 朱宁应“唉”了一声,抬手制止他:“且不说国师府重兵把守,他正得父皇宠,如今父皇龙体病危转安多亏他炼制的丹药,若不明不白死了,父皇定会追究。若为了一个小小丹青子打乱计划,一子落错,满盘皆输,那就大大不值了。” 曹瑞这时看向一身青衫的魏正则,并不觉得这个文绉绉的谋臣有什么作用。他一直听靖王念叨此人,今日见得,也不过如此嘛。 他朝魏正则挑眉,语气颇冷的问:“魏大人可有高见?” 大元朝历来文武不合,文臣嫌弃武将有勇无谋,武将嫌弃文臣手无缚鸡。但魏正则从未有这些偏见,即便别人对他有,如今同在靖王手下,这些都不值得计较。 朱宁应视线落在魏正则身上,明知曹瑞是故意挑刺,可他也不开口,等着魏正则出谋划策。 毕竟朱宁应这次帮了秦府大忙,魏正则心想自己也的确该拿出点儿本事作为回报。沉吟片刻,他才缓声道:“高见算不得,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丹青子自诩云游四方结交了无数神仙朋友,圣上深信不疑,每月都会前往丹青观参拜。我等决不能忤逆圣上,反将丹青子吹捧上天,坐实他神通广大,届时再如此这般……” 他说完,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瑞更是一拍大腿,抚掌大笑:“妙哉,这法子有趣!有 分卷阅读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9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2 趣!” 朱宁应看向魏正则的眼神多了两分欣赏,心下暗暗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魏正则谦虚道:“事情变故尚多,这也不是万全之策,若不能成,还望王爷海涵。” “魏大人放心。” 朱宁应语气一顿,又道:“听探子带来的消息,楚王这些日子也大不安分,前不久还偷偷密会了淮南节度使,父皇一病危,郑海端与卢思焕这些人都坐不住了。如今大元九大节度使,各屯府兵厢兵七十万。方才与几位将士商议,平卢河西朔方的兵镇守边关,都动不得,而淮南剑南范阳三地都是郑海端手下,即便兵部詹绍奇是本王的暗桩,可要调遣虎符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方子明道:“若王爷需要,末将抽兵八万也不是不可。” “不必。”朱宁应摆手,“大局为重。” 若突厥趁内乱来犯,灵州失守,那便是数十万蛮夷大军直捣长安,内忧虽重,外患却不可忽视。 朱宁应叹了叹气:“若能不死一兵一卒便最好不过。” 魏正则思索片刻,沉声道:“下官以为,此事唯有智取。淮南节度使与范阳节度使虽说都是郑海端远亲,但二人素来隔阂,楚王管辖下几大州府刺史都不曾走动,消息不灵通,我等便可想法在此周旋大做文章。” “怎讲?” “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薛饶熟读兵书,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魏大人的意思是,用离间计?” 魏正则颔首:“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范阳节度使并不是愚钝之人,他离京城最近,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禀告给郑海端,郑海端此人心机深沉,保不准会先下手,故此还得让李大人盯紧他,以免节外生枝。” “魏大人明日便要回渭州?”钱如讳问。 魏正则答道:“不错。” 朱宁应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魏大人,本王记得宁州刺史晁冠东与你有些交情?” 魏正则“嗯”了一声,微微点头:“晁冠东,许诸,刘清帷,蒋绍,寇云,秦良甫都是下官同窗,少时皆拜张素为师。” 可这些人之中,除了秦良甫、魏正则入过京师中央,其他几个要么遭贬,要么当了十来年地方胥吏,不甚出众。 “是了,张大儒只有你们七位门生。” 魏正则看朱宁应态度也猜到他的想法,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而凭借自己的关系也许能拉拢一二。 思及此,他立刻拱手道:“王爷有何吩咐。” 朱宁应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道:“你离京后不必回渭州,取道关内河东,持此物寻宁州刺史晁冠东。”余下他也不必说了,想必魏正则已经明白。 魏正则接过玉佩,暗道朱宁应耳目果然了得。 他与晁冠东虽然多年不见没有联系,但关系一直要好,当年他尚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便暗地里提拔过晁冠东。 现下形势险峻,晁冠东熟读兵书,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这些陈年旧事朱宁应都能查出来,那他与秦画晴的事情,估计也难逃他的耳目。 魏正则想到这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待该商议的都商议完,薛饶几人便起身告退,魏正则走在最末,却被朱宁应低声叫住。 “王爷还有何事?” 朱宁应叹了口气,缓步上前,与魏正则并肩:“魏大人可觉得此事本王有几成胜算?” 郑海端盘亘在京城数十年,笼络无数人,兵权也拿在手上不少,楚王虽然明面上是个傀儡,可背后的财力不容小觑。他要将这些人组织成的大树连根拔起,想想都觉得不确定。 魏正则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不禁笑道:“十成。” 朱宁应古怪的看他一眼:“魏大人可不是溜须拍马只说好话的人,如今怎么也阿谀起来了。” “下官并无讨好王爷的意思。” 他语气一顿,沉声解释,“自古以来,莫不是得民心得天下。王爷宅心仁厚有勇有谋,更重要手握重兵,即便楚王一党近水楼台捷足先登,王爷也大不了效仿太宗皇帝。” “效仿太宗……”朱宁应神色一暗。 像太宗一样杀死自己十二位亲生兄弟?虽然迟早会料到与楚王兵戎相见,可如今只是想一想,仍觉得有些难过。年少时,他与这个二弟也曾亲密无间,共睡一榻,上树抓鸟,下河摸鱼。 魏正则看他神色恍惚,忍不住出言询问:“王爷觉得舜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宁应一怔:“圣人。” “假若舜帝在浚通水井,涂廪粮仓之时,候没有躲过父弟暗害的毒手,如何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魏正则目光闪烁,“王爷顾念与楚王情谊,可反之,楚王可会顾念乎?” 朱宁应想想也是,瞬间便硬了心肠:“魏大人所言极是。” 临近政变,他切不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魏正则见朱宁应心情不差,轻一拂袖,朝他弯腰拱手,正色道:“王爷,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六四章 辞行 魏正则辞别靖王,天色已暗。 他将兜帽罩住面容,登上马车,往迎风客栈去。 是夜,客栈外灯火通明。魏正则绕道后门,还没下马车,便见秦画晴穿着深紫色袄裙蹲在后门的台阶上。秦画晴正托腮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过来,突然听得马蹄哒哒,立刻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撞入一个温和的眼眸。 “文霄!” 她喜出望外,连忙跳起来,一把拉起魏正则的手,将挎着的食盒递给他,“我才做的梅花糕,你快尝尝。” 魏正则拿着沉甸甸的烘漆食盒,心下一热,问:“你用过饭没有?” “用过了。”秦画晴回答的十分干脆。 她才不会说自己其实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能是有情饮水饱,想到他便乐开花,哪里还会操心自己的饮食。 两人回到客栈,秦画晴便说起昨夜自己差些露馅的事情:“没想到获灵那小子一直蹲在门口,问我去了哪里,哼,我才不告诉他。” 甜甜的梅花糕吃进嘴里,魏正则却不禁觉得苦涩。 他拍了拍秦画晴的手背,“委屈你了。” 秦画晴莫名其妙:“何来委屈一说?” 魏正则反复斟酌两遍,才开口道:“现在时局紧张,你与我在一起可能引火烧身,所以不得已不能让人知道。”说到此处,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菱形令牌,递到秦画晴手心,“这 分卷阅读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9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3 个是收好,千万别让旁人看见。我不在京城,事事不能顾你周全,日后若再遇到危难,便持此令牌去找兵部尚书詹绍奇,或是侍御史钱如讳,他们都会想法子帮你。” 手中的令牌乃纯铜打造,正中一个凸起的“靖”字,九龙暗纹雕刻的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东西。 秦画晴心知他又是求了靖王,眼眶一热,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顺势依偎在他怀中。 魏正则见她红了眼,不禁轻笑:“你自诩是个大姑娘,怎还成天哭鼻子?” 秦画晴破涕为笑,抬眼看他:“这两件事又不起冲突。”说着将令牌贴身收好,拿了一块梅花糕小口小口的吃。 魏正则没想到看女子吃东西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灯下的女子肤光胜雪,乌黑浓密的青丝许简单的挽在脑后,其余垂在颈边,衬得脖颈如天鹅般优美颀长。她樱唇边粘着两粒糕渣也不自觉,容颜尚有些稚嫩,如此看来更是香娇玉软。 秦画晴看着他眨眨眼,不小心便噎住了,脸颊瞬间被憋的通红。 魏正则忙端来茶杯,秦画晴就着他手大口大口喝下,这才顺气。 “你看看你,吃东西也不省心。”魏正则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宠溺极了。 秦画晴咳了咳,掩饰尴尬,拿起一块梅花糕喂给他吃,笑着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不爱吃这些糕点的,更不会做梅花糕。但有一次,我去找你,发现你书桌放着一碟,便想着你肯定喜欢,于是拜了个厨子学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她一说,魏正则也记起来了。 “去年秋天你来魏府提了盒梅花糕,便是你刚学会的时候?” 秦画晴没想到他还记得,连忙点头:“是呢,怕你觉得不好吃,每一份都是亲自尝过的。” 魏正则抚了抚她的发顶:“你有心了。” 秦画晴抿嘴一笑:“那你呢,为什么喜欢吃梅花糕?” “算不得喜欢。”魏正则说到此处顿了顿,“我母亲是江南人,最拿手的便是做糕,后来时常想起她,吃梅花糕的次数也就多了些。” “这样啊……” 秦画晴想到他父母早逝,独身这么多年,或许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于是踟蹰着不知如何接话。 “自从我记事开始便与魏家远亲断了联系,左右只我当家,徐伯一直在旁帮衬,府中下人都无甚约束。”魏正则话锋一转,解颐笑道,“今后你是主母,若想从新给魏府定规矩也不无不可。” 秦画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霎时便羞红了脸:“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还……还早着呢。” 魏正则拉着她手,笑了笑:“迟早会有那一天,此乃未雨绸缪。” 秦画晴低头莞尔,却也不反驳了。 魏正则心底是高兴的,他甚至有时候也疑惑自己是走什么运,才能和她在一起。相处久了,习惯了秦画晴在身边,再想想以前独身一人的时候,竟觉得无比孤寂。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轻声道:“对了,今日与靖王商谈之时,得知你母亲在京城有许多商铺?” 秦画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不错。” “西街巷尾有家粮油店,一半卖米面,一半做茶肆,可是你母亲在看管?” 秦画晴闻言一怔,“怎么了?” 魏正则拧着剑眉,沉声道:“靖王此次顺便查了下你父亲,虽然知道他曾经跟着郑海端底子不甚干净,可贪污的竟不少。前几年泸州水患,朝廷拨去赈灾的五百万两官银,他与郑海端、卢思焕各贪了一百万,余下又被地方官员瓜分,百姓所得不过皮毛。沧州大旱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你父亲又参与其中贪墨不少,其中还有许多桩陈年旧事,他行贿户部、吏部鬻爵,又收受珠宝大户钱万光一千金,买通平县县令,将钱万光杀人之罪推脱的一干二净,颠倒黑白错判冤案……” 秦画晴听得脸色煞白,她心虚的都不敢去看魏正则一眼。 他如此光明磊落,她身为秦良甫的女儿,劣迹斑斑,竟觉得有些配不上他。 魏正则说了一大通,看她脸色不好,忙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背:“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靖王派去的探子在民间仔细一盘问,大都对你父亲夸赞不已。近年他竟开粥棚,用私仓放粮,救济了不少穷苦百姓,沧州等地的百姓都对他一片爱戴之声。” 秦画晴没想到自己当初做的事情竟然起了作用,她不禁有些想笑。 “你父亲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绝不会暗中做这种事。”魏正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坦白。 秦画晴到底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老实说道:“母亲给了我两件铺子,便是会仙楼对面的成衣铺和巷尾的粮油店。当初我便知道父亲这样一条道走到黑肯定不对,但我又劝不了他,只能默默的做点儿小事,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这与魏正则猜想的不差,但是他还是很疑惑。 他道:“你当时才多少岁,竟能想到这些。” 秦画晴笑了笑:“为了秦家,这些都不值一提。”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反倒是觉得自己一直都很笨。可毕竟重活了一世,眼界比上一世开阔不少,眼见着父亲往火坑里跳,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即便做出的事情很苍白无力,聊胜于无。 “秦良甫现在还不知道这事?” 秦画晴摇摇头:“什么都没给父亲说,他……他自从被禁足在府里,身子便越来越差,没有一点儿起色。” 秦良甫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不知道魏正则为了秦府奔波,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正则“嗯”了一声,道:“我等会儿给宋太医修书一封,让他去秦府给你父亲看病。”末了,他又问,“此前我听人说你那成衣铺卖得很好,怎这些日子不开了?” 说到这个,秦画晴便忍不住叹气。 “不止成衣铺没有开,我连粮油店也关了。” 魏正则蹙眉道:“怎么回事?” 秦画晴正愁找不到地方诉苦,于是竹筒倒豆子的将薛文斌的要挟说给他听,她一方面的确苦恼,另一方面却想看看魏正则知道后的表情。 她朝魏正则摊了摊手:“你看,京城里还是有人觊觎我的。我当初便想,要不就为了秦家稀里糊涂跟了……”话还没有说完,唇上就被两指按住。 魏正则阴沉了脸色,冷然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有我在。” 秦画晴暗自好笑,眼底却是一片 分卷阅读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9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4 认真:“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我此前听说宫里有位周嬷嬷,擅长苏绣,针法天下无双,当今圣上的龙袍全由她一手负责。”魏正则沉声道,“明日我再去找靖王,让他带这位周嬷嬷过来教你。” 秦画晴知道他有这份心便够了,笑着靠在他怀里:“这些小事你不用操心,我其实早都想到了。周嬷嬷在宫中地位不差,如何肯来找我呢,只有我入宫去拜见她。刚好长平公主与我有些交情,入宫不是难事。” 魏正则知道她虽然年岁小,但做事一直都很有主见,闻言,便点了点头。 只是那薛文斌…… 魏正则眯了眯眼,眸光闪过一丝深沉。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梆子声敲过三更。 秦画晴不想离开他,但得让他好好休息,毕竟他明天要赶路。 她搂着魏正则脖子,不舍的问:“你明日走陆路还是水路?什么时候走?” “陆路。”魏正则答道,“有点事要去趟宁州,午时从东风坡离开。” “那我过来送你。” “画儿……” “我不管,我定要过来送行。” 魏正则拗不过她,只得摸了摸她的发,怅然一笑。 六五章 降级 秦画晴回府后,一问锦玉,才知道秦获灵又守了她一夜。 可秦获灵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估计也想通了,没等秦画晴回来便唉声叹气的离去。 五月多雨,卯时便听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秦画晴本来就没有睡着,想着魏正则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顿时辗转难眠。 天还未亮,她便唤锦玉来洗漱,穿戴妥当便将这些时日绣的布料捡拾出来,选了几个素雅的图案,赶紧缝出几个荷包,又亲自去厨房做了一大盒梅花糕。本来还想做一双鞋,可实在来不及了,便只简单纳了一双鞋垫。 锦玉看她一大早便如此忙天荒地,劝慰道:“小姐,这些东西到处都买得到,你何必如此费心。” 秦画晴将荷包收好,颦眉道:“到底比不得我亲手做的。” 眼看快到午时,秦画晴拿上一大包东西,主仆二人从后门雇了马车,匆匆赶往东风坡。 坡上修着几家驿馆,京城来往的人几乎都要从这边路过。秦画晴到了地方,便站在路边的茶棚下等待,下了一夜雨,绣鞋沾满泥泞,她正弯腰整理裙摆,就听一旁的锦玉道:“小姐,你看那是不是魏大人?” 秦画晴抬头一看,魏正则穿着普通的文士衫,带着斗笠,帽檐压的极低。 虽只露出薄削的唇,秦画晴瞬间认出他来。 魏正则也看到她,毕竟来来往往的人都匆忙风尘,只有她,即便穿的再朴素也无法掩饰容貌的端丽。 他纵马到茶棚旁,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秦画晴跟前,低声道:“等了多久?” “才来没一会儿。”秦画晴朝他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的人,让锦玉将东西拿来。 魏正则接过那鼓鼓囊囊的一包,“这里面是什么?” 秦画晴眼底闪过一抹羞涩,“唔”了一声,答道:“可不是什么黄金白银,是我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有梅花糕,有荷包,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你都用得着。”她抬手指了指他腰间那个有些破旧的云纹荷包,“记得把那个换下来,小心把银子装漏了。这几个荷包花色是我以前随意绣的花鸟鱼虫,看着有些小家子气,好在实用,等以后有时间,我再给你绣几个大气的。” 秦画晴说着便将他腰间的荷包取下,换上一个崭新的,细细打了个结。 她正准备将旧的那个丢掉,却被魏正则一把拉住手腕:“别扔,给我。” “这都脱线了,你留着干嘛。”秦画晴明知故问。 魏正则笑道:“你做的东西,扔了我舍不得。” 秦画晴睨他一眼,眼睛笑弯弯的。 “要入夏了,天气变化的快。冷了你就多加一件衣裳,热了便少穿一些,要按时吃饭,可不许忙起来废寝忘食的,保重身体要紧。”秦画晴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要经常给我写信,你知不知道,李敝言说上个月你给他写过信,我心里难受得很。” 魏正则安安静静的听她叮嘱,见她要哭了,立刻放柔语气:“好。” “还有。” 秦画晴扬起小脸,柳眉微微竖起,“不许在外与别的女子说话,多看一眼也不行。要是你……你敢看上别家女子,我就……就找几个说书人,在京城茶馆子抹黑你,让你在京城抬不起头。” “好。” 她说什么,他都答好。 秦画晴看了看日头,也知道东风坡人来人往眼杂,即便舍不得魏正则,也不能任性了。 她捋了捋他腰间荷包的流苏,低声道:“你走吧。” 魏正则心下一动,便将她揽入怀中,抱的紧紧。秦画晴感觉自己被他勒的出不过气,但也不肯撒手,埋在他怀里垂泪。 半晌,她才闷声道:“我等你。” 等他回来娶她。 魏正则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等太久。” 秦画晴知道坡外还有靖王派的人等他,她挣脱他的怀抱,抬起泪眸,一字字道:“你要答应我,下次再见,不能少一根头发。我也不求别的,但求你平平安安。” 虽然知道他日后一定会成功,可谁知道这成功背后会经历什么。 关心则乱。 “你也是。”魏正则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眼中满是不舍。 “如果想我,便在夜里看星星,因为我会和你一起看,这样……就像我陪在你身边。” 魏正则眸光微动:“好。” 秦画晴嗔怒:“你除了会说好,还会说什么?” 魏正则无奈叹息,将她娇小的身子又箍入怀里,声音略带喑哑:“若不是顾忌着将来,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带走。” “……去哪儿?” “上穷碧落,天涯海角,只要和你在一起。” 秦画晴脸颊微微有些热,她眼波流转,细声哼道:“我才不听你这些,你……你早些走吧。”毕竟多在京城留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 两人说了道别的话,却始终站在原地,谁也不肯先行。 秦画晴忍不住“扑哧”一笑,笑中带泪:“快走吧,再不走夜里只能宿在山里。” 魏正则看了看天色,回了理智,又满怀复杂的看了眼秦画晴,想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心里。 分卷阅读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9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5 他点了点头,终是翻身上马,复看了她几眼,这才扬鞭绝尘而去。 流云蓝天,清风微拂,燕子比翼掠过长亭,坡上嫩青的芳草浅浅盈目,魏正则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锦玉见魏正则离开,才上前靠近,看着还在发呆的秦画晴,不禁出声唤道:“小姐,魏大人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吧……” 秦画晴擦擦模糊的眼,点点头。 她哽咽道:“我一点儿也不想他走,甚至希望他就这样留在京城,但是……我不能任性。”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锦玉不知如何安慰她,想着时间是抚平相思最好的药,便没有多言。 当晚,秦画晴一夜无眠。 她觉得自己与魏正则聚少离多,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她目送他远去。 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好,他心里有她,她也有他,两人互相牵挂着,即便望着天上的明月星子,也能暂解长相思。 魏正则离京后的第三天,朝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吏部侍郎徐辉突然主动站出认罪,说自己因心胸狭窄,污蔑秦良甫火耗官银、污蔑秦获灵科举作弊,无颜愧对列祖列宗,当着众朝臣的面一头撞死在了崇墀上。圣轩帝本来吃了金丹身子硬朗了些,一听这消息差些又气的犯病,叫人将徐辉满门抄斩,却发现徐辉一家老小早已奔散各地,不见踪影。 有不明白的小官吏谈论徐辉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一会儿说自己受贿,一会儿又说自己诬告,忙来忙去都是不讨好的事情,不知他在蹦跶什么劲儿。可心里门清的都知道徐辉不过是上头的人推出来的靶子,可他这靶子兜兜转转,却是被两拨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时京城里的朝臣都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也步了徐辉后尘。 郑海端没想到竟然动不了秦良甫,李赞与詹绍奇联合出来保他,任他手眼通天也难取秦良甫的性命。郑海端很生气,他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硬是挖出有些陈年证据让卢思焕在早朝时指正秦良甫贪污,可圣轩帝还没发话,项启轩连忙站出来上奏,说秦良甫宅心仁厚仗义疏财救济沧州百姓,白纸黑字的文书做不得假,圣轩帝左顾右盼,又服用了两粒金丹,才嘶声哑气的说:“既如此,念在秦良甫殚精竭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便……便将功折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贬为朝散大夫,此后俸禄减半,直到还上所贪墨银两,再恢复原有俸禄,此……此议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圣轩帝的确没有精力了,短短一句话他说的极为吃力。因太消瘦,龙袍空荡荡的,坐在金光璀璨的龙椅上,老态龙钟垂垂朽矣,再也不复往年的光辉。 没有人反驳他的意见,谏议大夫贬为朝散大夫,一个文臣散官,一点儿实权也没有, 那可是连降了不知多少级! 跪在大殿上浑浑噩噩早已经做好就死准备秦良甫,在听到这一消息时,愣了半晌,才磕头谢恩。 一旁的李赞又道:“皇上,既然查清秦大人乃被冤枉,他的儿子也没有舞弊,您看当该何解?” 圣轩帝扶着抽疼的额角,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毕竟秦良甫贪墨是真,朕不杀他已是天大的恩德。至于他儿子……谁知道是否怀有真才实学,三年后再重考科举,若考得上朕直接封他为秘书少监,不必去翰林院;若考不上……考不上朕也不追究了……咳咳……” 他声音越来越弱,到后来竟直接歪在龙椅上睡了过去,鼾声阵阵。 鸿胪寺的言官见状,与秉笔太监对视一眼,便宣布退朝。 众官员鱼贯离去,秦良甫回想方才一幕幕,仿若梦境。身边的李赞与项启轩正好擦肩而过,他连忙快步跟上,这么多年头次朝两人低声道谢:“多谢两位大人帮扶下官,此间恩德,下官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项启轩对秦良甫始终没有什么好印象,他冷冷道:“秦大人不必多礼,我等帮你也是受人所托,要谢你便去谢他罢!” 秦良甫闻言一怔:“敢问项大人,那人是谁?” 项启轩正要回答,李赞却摸着胡须笑道:“是谁不重要,倒是我有一件事想与秦大人好好商量。”他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秦大人借一步说话。” 秦良甫看了看项启轩,又看看眸光透着一股子精明的李赞,心下他们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可如今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空有官衔的朝散大夫,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定了定心神,便跟着李赞去了。 六六章 长生 秦良甫的案子以遭贬落幕。 裕国夫人等交好的命妇都替她惋惜,张氏得知这个消息却松了口气。 就当她妇人之见好了,不求平步青云高官厚禄,但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哪怕如今只是个从六品的散官,也比当初费尽心思谨慎行危来得好。 当晚宋太医便亲自提着药箱来给秦良甫诊治,又开了几幅调养的方子,才告辞离开。 秦良甫喝着药,感慨道:“没想到我秦家没落,宋太医竟还肯雪中送炭,从前只觉得他为人圆滑,没想到还有这等时候。” 秦获灵只以为是宋浮洋的关系,笑了笑没有接话。 “获灵,父亲这次连累你了。”秦良甫放下药碗,张氏忙给他擦了擦嘴角。 秦获灵低下头,道:“不过是科举考试罢了,三年后我再考一次便是。”他今年能凭借真才实学夺首雁塔,三年后,三十年后,也依然可以。 “如此便好,为父就怕你想不开。” 秦良甫叹了叹气。 张氏给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看这样也是好事,没了那些削尖脑袋妄图巴结之辈,你做个散官也不怕行将踏错被人抓着把柄,等风头一过,没人注意到你,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可不比守着那皇上强上百倍。” 若是以前,秦良甫又要冷斥她。 可眼下几经变故,他也看开了。 年轻的时候太追名逐利,导致急功近利失了本心,误入歧途,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思及此,他怅然道:“夫人说的是,等在任期满,我便寻个由头借病告老还乡算了。” 张氏闻言终于展颜一笑。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秦良甫做的决定,只有今日这个最得她欢心。 便在此时,秦良甫突然看向角落里坐着发呆的女儿,才察觉到她今天有些不一样。 她把玩着手里的团扇,流苏已经被她绕成麻线,视线却落在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儿。 分卷阅读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9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6 ” 秦画晴没有听见。 秦良甫沉下声,又唤了她一句:“画儿。” 一旁的秦获灵连忙拉了拉秦画晴的衣袖,她这才反应过来,扇子不留神掉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爹。” 秦画晴捡起扇子,呆呆的站起来。 她眼底两道青痕极为明显,肤色苍白,眼睛也没有神采,这一看就知道没有休息好。 秦良甫下意识就想到女儿一定是在为他担忧,顿时沉沉的神情便柔和了一些,淡淡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秦画晴毫不意外今日的结果,所以她无法表现的太开心。 她想了想,方道:“女儿在想,父亲虽然此次逃过一劫,可难保不会有下次。父亲你跟随郑海端多年,以他现在权势,想要再来害你易如反掌,父亲太过明哲保身反而两边都不讨好。依女儿看,不如趁此时机与郑海端撕破脸面,表明立场,站在李大人一边。” 秦良甫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仔细一瞧女儿稚嫩的面容,竟有些诧异。 他突然想到朝堂上项启轩说他赈灾沧州,他以为那是项启轩为了保住他所编造的子虚乌有。可如今冷静下来一想,关于民意的上奏白纸黑字无法作假,若被郑海端查明反倒惹火烧身,除非当真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广开粥棚,救死扶伤,不然是不会瞒过郑海端等人的耳目。 想到这点,秦良甫又仔细看了眼女儿,她神情镇定从容,倒是让他感觉陌生。 他又想起今日李赞找到他说的那番话。 秦良甫眼珠转了转,让张氏与秦获灵出去,他有话要单独与秦画晴商谈。 张氏狐疑的看了父女两一眼,拉着秦获灵站在门外。 半晌,秦良甫才道:“你说的为父也考虑过,但站在李赞一方无异于投靠靖王,可眼下皇上的意思,准备让楚王继位。靖王虽然连年在外征战,可那都是边疆军士,轻易动不得,否则便是动摇大元朝的根基。而楚王管辖淮南,淮南节度使又是郑海端的远亲,屯禁兵六万,可以将整个京城围上三圈……画儿,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父亲的意思。” 秦画晴点点头。 她知道秦良甫的顾忌,可她也知道,几年后楚王不会登基。 但这未卜先知的事情太过玄幻,而秦良甫又从来不迷信,她说出来反倒引人起疑。 于是秦画晴闭口不答。 秦良甫估计自己方才说的太多,她还不懂,于是轻咳一声,扯到别的话题上。 他看着女儿,问:“你可知今日李赞李大人找我说了什么?” 秦画晴怎么知道,她摇了摇头。 秦良甫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你年岁也不小了,本该及笄后就说人家,可后来府中出了变故,你这婚事也耽搁下来。今日李赞来找我,便是有意替他长孙说亲。他长孙你应该知道,便是获灵在桃李书院的好友李敝言,今次科举,名列三甲,有他祖父扶持,从翰林院里出来便能博个正五品的官职……” “父亲。”秦画晴打断他,“你方才不是还说也许楚王得势吗?那李敝言是李赞的长孙,就算再怎样才高八斗,也会受到打压,女儿嫁给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说完,暗暗给李敝言道歉。 倒不是想故意抹黑他,只是听到李赞竟然找秦良甫说亲,有些把她吓着了。 秦良甫蹙眉道:“你的顾虑我给李赞说过,他倒是个豁达的,倘若楚王得势,他便让李敝言辞官,回并州老家做个财主,守着百亩田一个大院,一辈子吃喝不愁,。到时候我跟你母亲也搬去并州,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想想未尝不是一个好出路。” 秦画晴脸都听绿了,这都哪跟哪儿啊。 八字还没一撇,她爹已经都做好了未来打算。 “爹,且看看吧,万一那李敝言是个品行不端的伪君子,岂不是委屈了女儿。” 秦画晴再次在心底给李敝言道歉。 毕竟秦良甫没有接触过李敝言,也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想着自己女儿,点了点头:“此事不急,等哪日我去会会那李敝言,再与你母亲做决议。” 秦画晴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计策得快些用上了。 *** 月中,圣轩帝哪怕腿脚已经走不动了,还要陪同国师前往丹青观祈福参拜。 丹青观中修建镀金的元始天尊像,高约两丈,气势逼人。 圣轩帝让司礼太监搀扶着,敬以玉帛粢盛,备兹瘗礼,随即颤颤巍巍的朝元始天尊跪拜,虔诚的道:“请天尊务必保佑天启朱氏,使大元江山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四海宴然,封祀岱岳,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随祭的官员们头冠顶戴朝冠,身穿朝服,也连忙三跪九拜。 圣轩帝说完这一句,刚一起身,便气喘吁吁,头晕目眩。旁边国师丹青子立刻捧来金盒丹药,让圣轩帝服下。 李赞见状,与钱如讳使了个眼色,便上前笑道:“启禀皇上,老臣昨夜正欲入睡,却遇见一名须发皆白的神仙,他名为摇光,精通炼制长生不老丹,说有一丹方要赏赐给老臣,借老臣的手献给圣上。” 圣轩帝虽然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可到底没有老糊涂。 他指着李赞呵笑:“你这老儿,是越来越贫嘴了,这世上哪会有长生不老丹。” 李赞忙道:“皇上此言差矣,国师不就认识好几位仙友吗?皇上此意,难道是觉得国师说谎?” 圣轩帝摆了摆手,一旁的丹青子却按捺不住,抢言道:“自然认识,那还有假不成。”说着便立刻给众人表演了一把双手起火的本事。 圣轩帝看后鼓了鼓掌,李赞等人却不置可否。 他们今日按照魏正则给的主意,势必要将丹青子给撸下去! 丹青子又道:“这神仙也有区别,虽都会炼丹,可那长生不老丹乃秘术中的秘术,轻易绝不为外人道,李大人莫非是在诓骗皇上?” 李赞微微一笑,也不恼怒:“那摇光神仙昨夜与老臣道,让我今夜一人前往百花山山顶,他亲自来赐丹方。国师若是不信,大可与我一同前往,也好做个见证。” 圣轩帝听到此不禁笑了笑,苍老的脸色也有了一丝红润:“国师竟然认得神仙,说不定还能与这摇光神仙攀谈一二,朕便允你今夜同李大人一起前往,取……取长生不老丹的丹方。” 丹青子脸色沉了沉,虽然他跋扈嚣张,可到底不敢违背圣轩帝的旨意。 当夜李赞便和 分卷阅读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9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7 丹青子上百花山,圣轩帝与一众看热闹的臣子守在山脚凉亭。月上中天之时,李赞满脸喜色的带来一个琉璃盒子,朝圣轩帝呈上。 圣轩帝见那琉璃盒子夜晚也能发光,而且比夜明珠的光辉还要美丽,看起来就不似凡物,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此时也信七八分。 他展开那香气扑鼻的印花纸,只见上面用七彩墨汁写了林林总总几十样药材,什么蓬莱山顶紫檀树上第一滴朝露,凤凰尾羽,鲲鹏眼泪,千年白鹿的鹿角,瀛洲海底的砗磲,五花八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圣轩帝虽然觉得荒谬,可他病入膏肓,又觉得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赞丝毫不在意圣轩帝愠怒的神色,他反而高呼:“皇上,老臣还要禀报一件喜事,国师与那摇光神仙竟是多年好友,方才摇光神仙邀国师去他仙宫中做客,国师让我来给皇上道一声辞。” 圣轩帝拿着手里的丹方,听着丹青子离去顿生怒意,正要发火迁怒,就听一旁的钱如讳惊呼:“皇上,你快看那丹方!” 圣轩帝下意识低头一看,原本平平无奇的丹方上突然显现出一行绿莹莹的字,上书:“多谢圣上多日抬爱,贫道会见故友,三日后便归,勿念。” 这纸上显字正是丹青子惯用的把戏,用磷粉事先写好,再抹上米汁,字便隐隐约约的显现出来。 圣轩帝见到这熟悉的神通,顿时深信不疑,转眼便任命朝中几位大臣分别去寻那蓬莱仙山,海客瀛洲。而那几位大臣也刚好是李赞等人引荐的郑海端部下,这一来二去,竟是将郑海端气的不轻。 可三日后,圣轩帝发现丹青子并未归来,便找来李赞讨要说法。 李赞按照魏正则给他的说辞,故作惶恐道:“皇上,国师去仙宫三天,可天上一刻便抵凡间一年,这也不是老臣可以左右的啊。” 一听这话,圣轩帝彻底断了念头,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丹上。 六七章 糊涂 秦府没落,风光不在。 本以为黑暗的五月已经过去,却不料在六月初,秦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秦府嫡女秦画晴竟得了天花疫症。 秦良甫四处求医,央了太医院正宋太医亲自瞧脉,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转。 原本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求亲对象,听闻秦画晴得了天花,吓的连秦府门前都不敢路过。没过几日,又传出秦府上下不少丫鬟婆子都被传染,和秦府一条街的官宦人家莫不是用帕子掩住口鼻。 圣轩帝听闻此事,便让秦良甫不用上朝,安心在家照顾病女,看似体谅,实则是怕他挟了病气。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秦良甫还处在茫然当中。 他下朝连忙回府,直奔秦画晴的院子,正好看见女儿好端端的坐在院子里嗑瓜子儿,张氏陪着她有说有笑,一旁的锦玉春茜打着扇子,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爹。” 秦画晴朝他笑了笑,连忙起身相迎。 她问:“你今日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良甫仔细看了眼她,白皙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润,明眸似水,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病气? “快别提了。”秦良摆了摆手,一撩衣袍坐下,“以往还有同僚与我寒暄,今日上朝,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对我避如蛇蝎,一打听才知道有人传谣你得了天花,传染了府中多人,也不知如此荒谬的话是谁编造出来的!” 张氏一听,惊愕道:“竟有此事?画儿前几日不过染上了风寒,怎么就传成得了天花?” 秦良甫哼了哼:“可不是嘛,即便得了天花也是我秦府后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如今却传得满城皆知!方才从秦府门前路过一个货郎,口鼻捂着,跑得飞快,不知道还以为我秦府怎么了!” 秦画晴与锦玉对视一眼,暗暗好笑。 她咳了咳,正色道:“前几日我感染风寒卧病在床,不知被什么蚊虫咬了,面上起了几个红疹,看着有些骇人。那会儿我院子里的绿樱偷了簪子,被我逮个正着,锦玉连夜把她赶出了府。这谣言来的蹊跷,依我看,说不定就是这绿樱传出去的,想要坏我名声呢。” 张氏也是见过她院子里的绿樱,是个三等丫鬟,做些打扫院子的粗活,看着还算伶俐,没想到手脚竟这般不干净。 “可得把这小蹄子抓回来好好盘问!” 眼看前几日还有不少媒人过来探风,怪不得这几天一个都没有了,张氏想着便格外生气。 好不容易秦府风波安定,趁着秦良甫在京中还有些名望,她便计划着趁机给秦画晴说个好亲事,可被那绿樱一通造谣,别说秦画晴的婚事,就连秦良甫也上不了朝。 秦画晴一听,忙道:“早走了许多天了,估计回了兴南老家,现在要找也找不到啊。” 绿樱是个聪明丫头,秦画晴知道她攒了一些银子想回兴南,便趁机拿出卖身契,问她肯不肯背锅。绿樱考虑了一夜便同意了,毕竟每月什么比自由的诱惑更大。这会儿听张氏想要找绿樱的麻烦,秦画晴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一二。 张氏想了想也是,拍了拍桌子:“今后这种丫鬟便不要轻易放走,免得徒生是非。” 秦画晴点了点头。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道:“父亲,我看这件事也许不全是绿樱的问题。你想想,绿樱她一个丫鬟说出去的话能有什么分量?她在京城里又不认识什么人,可这谣言传的如此厉害,肯定与茶肆里天桥下那些磨嘴皮子的说书人脱不了关系。依我看,上次郑海端没有击倒父亲,他心头闷着气,这会儿变着花样来找你晦气呢!” 秦良甫闻言眉头皱成川字。 秦画晴的话说的不无道理,可他知道郑海端,那人如果要找晦气必然不是搞坏秦府名声这么简单,可那幕后操纵的也许不是郑海端,是别的人。 比如卢思焕,比如张横,比如各种曾经与他有过节的小官吏。 “你说得有道理。” 秦良甫揉了揉太阳穴,“不过到底有关你的名誉,等初夏让你母亲陪你到处走走,见得人多了,这谣言不攻自破。” 秦画晴笑着回答:“女儿正有此意。” 一家三人又坐在院子里闲聊,秦画晴想与他们说些别的,可二老总往她亲事上面引。 张氏蹙眉道:“前几日我本来相中了鲁大人的嫡次子,相貌才学都还不错,正准备让你寻个由头亲自看看,结果就传出了画儿得了天花,人家避之不及,将画 分卷阅读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9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8 儿的帖子也退了。” 秦良甫安慰她道:“凭画儿才貌何愁找不到人家,你也不必太着急。” “怎能不急呢,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操心!” “我怎么不操心,那李赞眼巴巴瞅着画儿给他当孙媳妇,等我改日去见见李敝言,便将此事定下来。” 他们一言一语,秦画晴却听的心惊胆战。 是了,还有李敝言。 那家伙对自己喜欢的紧,看样子父亲又与李赞正在攀关系,她装作得了天花可以骗一骗不熟的外人,可李敝言与秦获灵走得很近,根本骗不过他。如果要让秦良甫打消这个念头,必须得与李敝言商谈一下才是。 秦良甫与张氏还在说着,秦画晴却不想让他们再谈论了。 她忙岔开话题:“爹娘,你们总是操心我,何不关心关心弟弟?” 秦良甫皱眉道:“获灵比你还小一个月,你做长姐的都没有出嫁,他急什么?” 秦画晴笑了笑,上前给他斟了一杯茶:“话虽如此,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获灵的事情父亲你们也留意一下。万一以后娶了个不好的弟妹,闹的家中不安宁,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张氏看了她一眼,无奈笑道:“获灵那孩子虽然年纪小,可识人却比你这个做姐姐的强,我看以后咱们秦家的儿媳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到这个,秦画晴立刻便想到了长平公主。 她那得天花的谣言才传出去没多久,长平就来了信,恳切的问她身体如何,需不需要太医,有任何请求都可以找她帮忙。秦画晴看着信纸忍不住心头发暖,那丫头年纪不大,但为人却是没的说。 思及此,她出言道:“母亲,我倒是觉得长平与获灵很是般配。” 张氏立刻想到了那个机灵的姑娘,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的叫“伯母”。 可张氏却忍不住叹气:“那是个好姑娘,若是不知道她身份,我还有撮合她和获灵的想法,可如今知道她是长平公主,获灵一介白丁怎么高攀得上。” 若是秦府此前没有遭难,秦获灵现在便是正儿八经的金科状元,身份倒也配得起长平。可如今秦良甫被贬官,秦获灵又要再等三年重考恩科,一切都乱了套。 想到这事儿,秦画晴便愤愤的嘟哝:“皇上当真是老糊涂了,什么都拎不清!徐辉明摆着是栽赃陷害,为何还不相信获灵的真才实学?” “画儿!”秦良甫下意识看了眼四周,“这种话不许再说。” 秦画晴自知失言,嗫嚅着不吭声了。 张氏连忙将话题拉回来,淡淡道:“说起来长平公主当真是个好人,老爷你受难的时候,她四处帮忙打听,在朝廷干扰了不少事情,否则这案子也不会拖这般久。” 秦良甫愣了愣:“秦府何时与长平公主攀了交情?” 他怎么不知道。 秦画晴笑了笑,将春游登百花山的事情说给秦良甫听,末了还道:“可不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吗?” 秦良甫听后有些感慨,他摆了摆手:“这事儿你们也别多想了,那是圣轩帝的幺女,指不定以后是要与番邦和亲的。” 身份越尊贵,有的事情便越由不得自己。 比如历朝公主,不少都嫁去了突厥回纥这些蛮夷之地。听说那些蛮夷首领,身死之后,年轻漂亮的妻子会留给下一任的首领,光是想想也觉得可怕。圣轩帝膝下人丁不兴,夭折了不少皇子,原本有一位长乐公主,却在十六岁的时候得病死了,如今只剩楚王靖王长平三人,属历朝历代人丁最凋零的时候。 秦府人口也少,可比起那冷冰冰的皇宫内院不知好了多少倍。 想到这里,秦画晴难免对长平公主产生两分同情。 “画儿,听说你的成衣铺与粮油店都没有开门?”张氏那日出去,也是无意间听人提起。 秦画晴有些无奈,秦府事情过后,她看锦丝也关了门,于是又让罗管事开张。可上午才打开铺子,下午对面的锦丝也连忙开张,等她关掉铺子,锦丝也关掉铺子,那意思 ,分明就是让她别想挣钱。 秦画晴苦着脸将这事儿说给张氏,张氏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她淡淡道:“当初我看那薛文斌文采不错,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料他背地里竟如此龌龊。幸亏没有一时冲动,让画儿你与他说亲。” 秦画晴听到张氏杜绝了这个念头,不禁松了口气。 那永乐侯府,她是一辈子也想踏入的。 “那此事你想如何打算?” 张氏问她。 秦画晴柳眉微微蹙起,半晌才道:“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六八章 手艺 秦画晴不喜欢欠人情,她也不知道长平公主能不能帮上忙,毕竟那周嬷嬷是宫中的老人,秦府如今没落了,许多事都不如曾经好办。 但秦画晴才修书给长平,没过两日长平竟亲自登门,领着周嬷嬷入了秦府。 “公主怎么亲自来了?” 秦画晴倍感惊讶,她看了眼长平身边身穿葛色衣衫的老太,连忙福了福身子:“想必这位就是周嬷嬷了。” 周嬷嬷没想到她倒是个懂礼数的,冷冰冰的神色也和蔼了几分。 长平忙走上前,揽着秦画晴胳膊,对她低声耳语:“我没提你想开铺子的事儿,与周嬷嬷说的是你仰慕刺绣技法,唯恐针法失传,她这才肯过来教你几日。” 秦画晴没想到她脑子如此活络,忍不住笑了笑:“她来了便好,哪怕只学些皮毛。” “可是她只教你。” 长平蹙眉,“秦姐姐你身为秦大人的嫡女,怎能屈尊与一个嬷嬷学艺,要不我再与她说说,让你身边的丫鬟来学吧?” 秦画晴看了眼周嬷嬷,她五十多岁,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绾着盘云髻,带着一只金鸡点翠簪,看起来沉稳又严肃。 虽然她一开始也想着让锦玉黄蕊跟着周嬷嬷去学习几日,可看周嬷嬷的样子,她突然转变了主意。 她思忖道:“无妨,我倒是愿意跟这位嬷嬷好生学学。” 长平劝说不过,便也不劝了。 随即张氏秦良甫赶来参拜,长平最怕这些繁文缛节,只说自己是私自处来访友,不用多礼,便与秦画晴去了她的小院,许久不见又是好一番详询。 “前些日子听说你得了天花,可把我吓的够呛。”长平打量她两眼,“可看秦姐姐你现在样子,并不像是得过一场大病啊。” 秦画晴微微一笑:“本来就 分卷阅读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99 没有生病。” 她端起茶壶,给长平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手上,“公主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瞒着你,但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长平见她一脸严肃,连忙凑近,竖起耳朵,笑嘻嘻道:“秦姐姐只管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就连秦获灵我也不告诉。” 秦画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父母一直想给我说一门亲事,可我不想嫁人,便让丫鬟去坊间说我染了天花,能拖一段时间便拖一段时间。” 长平愣了愣,没想到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竟是个大胆的人。 纵观京城里的各家贵女,哪个不是婚姻大事听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她自己,婚事也得由圣轩帝钦定。 半晌,长平忍不住拍了拍手:“这法子好啊,倘若以后我父皇也要给我说亲,我便吃点不碍事的药,让自己也浑身起疹子,传出染病的谣言,定能将那些攀龙附凤之辈吓走一半!” 秦画晴掩嘴一笑:“但这事儿也拖不了太久。” 她不可能一直窝在秦府不出门,出门就能遇见人,别人一瞧她好端端的,这谣言不攻自破。 长平一想也是,叹了叹气不答话了。 周嬷嬷在偏厅用了饭,便由下人领着来到秦画晴的院子。 她今次带了不少自己绣过的绣品,一一呈给秦画晴,冷淡而不失礼数的道:“姑娘想学什么针法,挑一款便可,这几日老奴定会尽心传授与你。” 秦画晴看了看她带来的绣品,上面虽然绣的也是普通的花鸟鱼虫,可看起来却精致无比,比那画上的还要栩栩如生。 秦画晴不禁看呆了,伸手摸了摸上面凸起的纹路,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怪不得周嬷嬷能入宫中教习,当真是好有本事。 她翻看了几幅绣品,又拿起最底下的一幅冰丝绣帕,更惊讶了。 那冰丝透明柔软,可上面的刺绣的牡丹花却十分立体,用的三股粗的绒线,加上周嬷嬷精湛的刺绣工艺,那朵牡丹花仿佛是从花园里刚摘下来放在冰丝之上。 “这是什么绣法?竟能做到如此逼真?” 比起传统的蜀绣苏绣湘绣粤绣,不仅灵动,还十分特别。 周嬷嬷没想到她会看中这款,答道:“这是老奴自己闲来无事时琢磨的一套绣法,还没有取名。” 秦画晴微微一笑:“那嬷嬷现在便取个名吧。” “姑娘可是为难老奴了,老奴读书识字一窍不通,不如姑娘来取吧。” “既如此,便以嬷嬷的名字来取,周绣可好?” 周嬷嬷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看秦画晴拿着那冰丝绣帕爱不释手,忙问:“姑娘是想学这个绣法?” 秦画晴点点头。 周嬷嬷却不能赞同,她沉声道:“不是老奴打击姑娘,既然长平公主请老奴来教你,老奴定当倾囊相授。只是这周……周绣技艺十分复杂,有绣四股线,六股线,十二股线,还要用括切针、接针、滚针、旋针等等十几种的针法,劳神劳力,十分麻烦。” 她语气一顿,又提醒道:“而且姑娘若是想学来绣荷包绣帕也是极其不方便,这绣法绣出来的花朵大都巴掌大,看是好看,可不甚实用。” 荷包绣帕都是些小玩意儿,可这如果绣在裙摆袖口,看起来却是极为妥帖的。 秦画晴看了看手中冰丝绣帕,想着夏天要来了,再用冰丝制作蝴蝶衫,虽然薄削,可也更加飘逸,再加上这独一无二的周绣绣法,何愁找不到销路? 当下秦画晴便打定主意:“嬷嬷不必再劝,我就学这绣法便可。” 周嬷嬷看了看长平公主,只得点头同意。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以半月为期限,周嬷嬷暂时留在秦府教习刺绣,至于秦画晴能不能学会,全要靠她自己的悟性。 借着这点,长平公主来秦府的次数也多了些,美其名曰一同学习观摩,实际上却趴在窗户边天天搜寻秦获灵的身影。可她来的也不赶巧,秦获灵这段时间与宋浮洋外出游历,起码大半月才会归来。 “没想到秦姑娘基本功倒扎实。” 周嬷嬷看了眼秦画晴过往刺绣的东西,不禁赞叹。 秦画晴笑道:“只是对刺绣颇有兴趣,想到嬷嬷的刺绣技艺天下无双,仰慕得紧。” 周嬷嬷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姑娘何必讨好我这老婆子,长平公主发了话,老奴自然会好生教你。可这学技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说句难听的话,姑娘若是学不成,也不要埋怨老奴。” “自然。” 周嬷嬷见她懂理,倒也不废话了。 她转眼一瞧,正好看到旁边绣筐里绣了一半的黑色布靴,乃是个男人的款式,不禁好奇问:“姑娘还会纳鞋?” 秦画晴脸色一红,忙拿起来解释说:“无聊胡做的,想着我弟弟回来好给他穿。” 周嬷嬷知道她有一个年轻相仿的弟弟,倒也不觉得奇怪。与秦画晴走到院子里,便开始教她周绣。 毕竟是有关自己铺子的事儿,秦画晴学的格外认真,周嬷嬷说的每一句她都努力记着,加上她天赋过人,细心沉稳,还不到半个月便已经掌握了周绣的技艺,就连周嬷嬷也忍不住对她一顿夸赞:“姑娘心灵手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老奴的技艺还要精湛。” “嬷嬷哪里话。” 秦画晴看了眼手中刚绣好的粉色芍药,心底也极有成就感。 她放下针黹,朝周嬷嬷行了大礼:“虽说周嬷嬷是公主叫来帮忙的,可嬷嬷这么多日一片好心,画晴感激在心,已将你视为师父,嬷嬷教习之恩无以为报,便受了我这一拜吧。” 周嬷嬷受宠若惊,连忙将她扶起来,倍感欣慰:“没曾想姑娘是个重情重义的。” 多日相处,周嬷嬷也很喜欢她,如此一来,便将她看成自己第一个弟子,她思索片刻,道:“离半月还有几日,你又是个聪慧的,我干脆将所有刺绣技艺都传授给你,但能不能学出头,全凭你自己的努力了。” 秦画晴闻言大喜,这可是周嬷嬷啊,大元朝刺绣公认第一的周嬷嬷,她若能尽得她真传,即便秦府以后一穷二白,也不怕挣不到银子。 当下秦画晴便赶紧又行了一礼。 时间一晃半月,秦画晴也学会了周嬷嬷的所有针法,她本来底子就不差,只要记好了一些窍门,多多练习,不假时日便能出师。 这天,长平公主来接周嬷嬷回宫,秦画晴又千谢万谢拜了又拜。 周嬷嬷笑道:“你是 分卷阅读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0 个聪明孩子,以后若来宫中找公主,亦可来找老身。” “师父放心,弟子不会忘的。” 秦画晴说的可是真心话,别看周嬷嬷时常绷着个脸,可为人正直和蔼没得说。 她想起一事,看向周嬷嬷,有些迟疑道:“师父的针法若是不能流传,弟子总觉得有些遗憾。还不知……弟子可否将这针法传给旁人?” 周嬷嬷已经料到了她的想法,满布皱纹的脸上笑起来,层层叠叠:“我何来不明白,想必你当初学习刺绣应是别有它用,我既然已经将针法传授给了你,你想教给别人便教吧。” 秦画晴闻言,不禁大受感动。 六九章 书信 秦画晴当即便让锦玉与黄蕊与她一同学习。 她也不教别的针法,只让她们专研周绣,可把两个丫鬟难的够呛。 锦玉还好,硬着头皮绣出来,耗时大半月,倒也有模有样;黄蕊却是半个月才绣出一朵花,还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可锦玉现在也信不过别的丫鬟,更别说外面那些绣娘,没奈何,只得关在屋子里与她二人没日没夜的练习。 她没有出府,外面传闻她得天花的消息也渐渐弱了。秦画晴一想这可不行,连忙给长平公主捎话,让她赶紧帮忙造谣一下。于是没过多久,秦画晴得了天花快病死的消息又开始席卷京城。 得知这件事,可把张氏气的不行,与秦良甫抱怨:“你看看你,当初树敌太多,如今连咱们女儿也不肯放过。” 他们都以为是秦良甫的政敌在暗中推波助澜,秦画晴也不解释,随他们误会。趁着这件事,秦画晴连忙让张氏先搁置她的婚事,等秦府风头过了,再想办法不迟。 待锦玉、黄蕊完全学会了周绣的针法,秦画晴便去找到罗管事与张管事,让他们准备开张。 两人自然喜不自胜,铺子关了这么久,客人流失,他们工钱也没得涨,如今看秦画晴胸有成竹的样子,两人都安定不少。 秦画晴带着两个丫鬟日夜赶工,总算做出了不少绣品,再让成衣铺以前的绣娘用冰丝织成蝴蝶衫,将这周绣花卉仔细的缝在裙摆上。秦画晴试穿了一下,果然比以往的款式更别致。 她想着这针法虽然难,但未尝不可以模仿,于是秦画晴又在衣衫的背后用银线绣了“锦绣”二字,让罗管事打出招牌,锦绣蝴蝶衫,只此一家。 京城里的女子总爱攀比,她家的蝴蝶衫最先推出,即便后来锦丝以价格取胜,可好东西总会发光,不怕这些女子攀比起来不知高低。 罗管事看了冰丝蝴蝶衫的样品,也不禁被惊艳了一下,他连忙跑来问:“东家,那这衣衫的价格还跟以前一样吗?” “你觉得呢?” 秦画晴反问。 罗管事也是被锦丝打压的怕了,他迟疑道:“我看锦丝价格低廉,不少普通人家的女子也买得起,要不我们把价钱……” 秦画晴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打断他:“罗管事,你知道这周绣的手法是我亲自跟皇宫中的周嬷嬷学的么?” “什、什么?” 罗管事惊讶极了。 秦画晴又道:“不仅如此,这周绣的手法除了周嬷嬷与我,还有我身边两个贴身丫鬟,这天下间没有第四个会的。你大可将这点作为卖点,只说是你们东家一针一线的绣出,价格嘛,也比原来贵个四五倍吧。” 她说得轻巧,罗管事却大惊失色:“四五倍?那可不是几百两银子?” 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亏他还想着价格低廉些,让街坊邻居都能买来穿,可是看秦画晴的意思,竟是只卖给富贵人家。 秦画晴道:“锦丝一直做着赔本买卖,便是想抵垮我们铺子,他要做低价便让他做,我们价格虽然高,可京城里买得起的大有人在,完全不用担心。即便顾客少,可卖出一件便抵以前五件,利润都是一样的。” 眼看夏季也来了,天气炎热,这上好的冰丝与上面独特的刺绣,天下间再也找不出别的,她倒要看看,薛文斌还有什么法子! 罗管事想到那冰丝蝴蝶衫,又想到是东家亲手做的东西,顿时有了信心。 “既如此,便试试看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七月初一,树上蝉鸣不休,关门许久的锦绣成衣铺重新开张,门前挂满了红绸,鞭炮声声,热闹之极,引来路过的人纷纷驻足。 谢晴蓉听到消息,连忙让下人把锦丝的铺子也打开,不一会儿便来了不少客人。 只是锦丝铺子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别看开着的时候生意兴隆,可多卖出去一件,便是多亏上百两的银子,即便永乐候府财大气粗,可也经不起如此折腾。那薛文斌因为这件事,回去被永乐候爷好好骂了一顿。 但他打定主意不会善罢甘休,哪怕知道秦画晴得了天花卧病在床,一听锦绣开张,也连忙把锦丝的大门打开。 然而这次他却算错了。 当锦绣成衣铺里走出两个身姿绰约,容颜俏丽的丫鬟时,仿佛整条街都被灯光照亮,对面会仙楼的才子们也不吟诗作对了,探头探脑的往下观看。 那两个丫鬟虽然容色不错,可也引不起让人争相观看的场面。 只是她们身上穿着的蝴蝶衫竟是由冰丝织成,祥云纹的烟纱逶迤拖地,裙摆上绣着一朵朵木兰,那木兰极为立体,仿佛是新鲜的花卉,可仔细一看,便能看出是用极其复杂的针法穿了绒线绣成,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光是看上两眼便觉得清凉透心。 罗管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忙笑呵呵的出来解释:“这冰丝裙乃我们东家亲手制作,天下别无分号,每一件都不相同。”他指着锦玉道,“这件名叫木兰词,纹银六百两。”又指着黄蕊,“这件名叫牡丹亭,纹银六百七十两。” 价格一出,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这价格,都可以买下好几间铺子了! “抢钱么?”“这么贵谁买啊!”“还是对面的锦丝好,价格便宜。”“可锦丝的衣衫跟这裙子比起来,的确有如云泥啊。”“好看是好看,可也太贵了。” 四周人议论纷纷,瞬间便走了不少。 对面的谢晴蓉正暗自得意,就见不远处来了一行身穿宫装的丽人,看样子竟像是宫中的宫女。 为首的宫女气度不凡,直接走到罗管事跟前,扬声道:“长平公主听闻你东家亲手做了两件蝴蝶衫,特意等着开张呢。”随即从腰间掏出一叠银票,递到罗管事手中,“ 分卷阅读10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1 劳烦管事将这件‘牡丹亭’包起来,公主很是喜欢。” 罗管事接过银票,连忙去办。 那装衣服的盒子也是精心制作的,上好的雪白釉玉,雕刻着同款的木兰花纹,盒子的锁扣镀了一层金,边缘点缀着明亮的耀石,阳光下熠熠生辉。 光是这盒子,再配上那精美的蝴蝶衫,看起来仿佛是天上仙女才能穿的天衣。 宫女捧着蝴蝶衫浩浩荡荡的走了,罗管事朝众人作了作揖,笑眯眯道:“各位不巧,东家新订的规矩,每日卖出一件便不再开张,若有意要买这木兰词的,请明儿赶早。” 不顾还有众多顾客好奇,罗管事“砰”的一声关了大门。 锦绣这么一闹,这件事像刮了风一样吹遍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说什么锦绣的东家师承天下第一绣,亲自出山做蝴蝶衫,美轮美奂;又说长平公主在宫中穿着蝴蝶衫扑蝶,竟然引来真正的蝴蝶;还有人说这锦绣背后的东家是丹青子的嫡传弟子,乃天上的仙姑神绣。当下京城中的女子,莫不是人人都想得到这蝴蝶衫。 可这蝴蝶衫制作太费时间,出一件要等一个月,不仅如此,每日还只出售一件,若被人捷足先登,便又要等不知道多少天。 秦画晴这物以稀为贵的策略竟然成功了。 七月末,当虹玉县主参加赏荷宴的时候穿了一件“鱼戏莲”时,吸引了无数人眼球。时下虽然流行蝴蝶衫,不少贵女也穿得有,可那日通通都被虹玉县主比了下去,仿佛众星拱月一般,走到哪里便惹得人侧目。 这一下冰丝蝴蝶衫可谓彻底走俏,锦丝的廉价蝴蝶衫便不怎么好卖了。 毕竟京中多贵女,但凡有点名气的要拿出六百两不是难事。 珠玉在前,穿过冰丝蝴蝶衫的又怎会看得起锦丝成衣铺里普通的蝴蝶衫呢?哪怕锦丝将价格调的再低,光顾的越来越多的却是平头百姓,街头猪肉贩子的女儿,怡红楼里的姑娘,就连买菜的大妈也穿着锦丝的衣裳。 渐渐地,众人潜移默化觉得穿锦丝的乃普通百姓,地位稍高的女子都不会穿那家的衣衫,否则被人看见,还以为她家没落了呢。 薛文斌没想到秦画晴竟然剑走偏锋,用这种办法重新给铺子打出一片名声。 他气的不轻,眼看现在亏本买卖也做不下去了,便将蝴蝶衫的价格又调高许多,可这样一来,别说贵女们不光顾,就连普通百姓也不来了。 两家成衣铺门前都冷冷清清,可锦丝是在亏本,锦绣却赚的盆满钵满。 秦画晴算了算这一个月的进账,竟比以前赚的还要多。 她笑眯眯的给锦玉黄蕊发了工钱,便又窝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刺绣。 这天才下过一场暴雨,暂时消减了暑气。 秦画晴穿着没有绣花的冰丝衫,不施脂粉,头发松松的披在脑后,看起来嫩生生的。 她坐在院子里琢磨绣花款式,一旁的黄蕊摇着扇子,就见不远处的锦玉急忙忙奔来,扬起手中的信笺,笑道:“小姐,渭州来信啦!” 秦画晴一震,手中的银针便不小心扎破了指尖。 可她丝毫不觉得疼痛,刷的一下站起身,喜出望外:“快给我瞧瞧!” 七十章 婉拒 没有署名的信封,却让秦画晴高兴到极点。 她连忙与锦玉回屋,将信封撕开,抖开信纸,低声念道:“画儿亲启,思念别后月余,殊深驰系。睽违日久,拳念殷殊,别来无恙。握别以来,深感寂寞,近况如何,甚念。鸿雁传来,千里咫尺,余今已归渭州,相距甚远,不能聚首,谨凭鸿雁之传,伫望白云之信……” 秦画晴念着念着便轻笑起来,她让锦玉看:“你瞧瞧,他说起话来总是文绉绉的,看得我脑仁儿疼。” “小姐给大人回一封便是。”锦玉忙帮着铺纸研磨。 秦画晴挽起长袖,歪着脑袋想了想,方才执笔写道:“文霄,以后来信不可再如此之乎者也,我滞文生涩,多有不便。前些日子拖长平公主的福,我跟那周嬷嬷学会了刺绣针法,如今已经将对面的锦丝成衣铺打击得分文不赚,我对外谎称抱恙天花,吓走了不少登门求亲者,你切莫为我担心……” 拖拖拉拉写了几大张纸,秦画晴才勉强搁笔。 她拿起信纸吹了吹墨,问一旁的锦玉:“还有什么需要写上去的么?” 锦玉笑着摇头:“这京城十里八乡发生的事情都被小姐你写完了,实在没什么需要告诉魏大人的。要不等魏大人下次来信,小姐再慢慢给他回复?” 秦画晴看着厚厚一叠书信,总觉得少了什么,末了,才又拿出一张纸,写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看着工整的簪花小楷,秦画晴忍不住一声叹息。 她好想他,也不知他这些时日过的好不好。只是太露骨的情话,她始终不敢说。 秦画晴将信纸塞入信封,又拿起新做的两个亚青色荷包,一并递给锦玉:“都仔细收好,让脚夫快些送去渭州刺史府衙。” 锦玉点点头,接过东西忙去办了。 盛夏。 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湖旁的杂草,叶子都被晒的卷成个细条,知了趴在槐树上,吱吱叫的声嘶力竭。 午后的屋里实在太闷热,秦画晴便穿着冰丝蝴蝶衫,懒洋洋的趴在水榭里的石桌上,一勺勺的吃着冰镇酸梅汤,昏昏沉沉不想动弹。 锦玉在旁给她摇着扇子,时不时递来手绢给她擦汗,低声道:“小姐,要不再去抱几个冰盆搁屋子里,你去屋里睡会儿吧,等太阳落山也就不这般热了。” 秦画晴摆了摆手:“这三伏天左右都是这样,冰窖里也没多少冰了,就趴一会儿就好。” 她说完,又喝了一口酸梅汤。 今年夏天听说是最热的一个暑气,沧州好几个地方又闹干旱,圣轩帝急的焦头烂额,跑去丹青观祈福,结果走到半路就犯病了,现在都下不了床。听宋浮洋说,宋太医带着太医院的十六个太医已经不眠不休医治了三天,眼看着快不行了。 秦良甫这些日子看风头正紧,于是又告病在家。 由于秦画晴得天花的谣言一直都在断断续续的流传,秦良甫告病就没有人不准的,一时间,朝堂上风起云涌,秦府倒是平平安安。 夏季的干旱炎热虽然弄得各地民不聊生,可京城里秦画晴的成衣铺与冰镇凉果汤又开始热销。 这冰丝做的裙子穿起来又漂亮又凉快,虽然价格贵,这 分卷阅读10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2 比起这热死人的天,几百两银子也是愿意花的。秦画晴见这销量不错,便趁热打铁推出冰丝做的男衫,没有精细的绣花,主打简单大方的款式,一时间倒比蝴蝶衫还要走俏。 薛文斌的铺子实在经不起亏空,没奈何便只好关门。 往日走的那三个绣娘还想回锦绣成衣铺,都被罗管事哄走了。 秦画晴想到这事儿,便忍不住好笑。 锦玉看她突然发笑,正想问问她在笑什么,就听远处有人喊道:“阿姐!” 秦画晴抬头一看,秦获灵与李敝言正往这水榭里来。 秦获灵今日穿了件葱绿的簪缨银翅绫子衫,李敝言依旧是一身不染纤尘的白,两人皆是高大俊朗,看起来倒是令人赏心悦目。 锦玉见状,忙拿来杯子,给二人斟了满杯的凉果汤,又拨了些冰碎。 秦获灵早已口干舌燥,忙端起一饮而尽,咂咂嘴:“还是锦玉亲手做的凉果汤好喝。” 李敝言倒是斯文多了,朝秦画晴有礼的打了招呼,这才端起茶杯,满满抿了一口。 秦画晴知道李敝言这些日子总是借故过来与她“偶遇”,她都避之不及。可秦良甫在她面前唠叨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事儿她便必须得解决了。今日刚好秦获灵也在,倒不如把一切都挑明了说。 “秦姑娘怎么今日有兴在此闲坐?”李敝言朝她笑道。 秦画晴笑盈盈道:“天气太热,便在这里坐坐乘凉。” “是了。” 李敝言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看向秦获灵,示意他来找点话题说。 这些日子秦获灵可算看明白了,他这个阿姐对李敝言是没有半点意思,李敝言虽然对秦画晴满心爱慕,可奈何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好几次都跟秦画晴谈论枯燥的算术,秦获灵都听得打瞌睡,如此手段,怎能俘获女子芳心。 秦获灵适时站出来,咳了咳道:“对了阿姐,爹让我月末继续回桃李书院。” “挺好的。”秦画晴笑道,“虽然你有状元之才,可也不能自满,俗话说……” “满招损,谦受益嘛。”秦获灵抢言答道,“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李敝言忙道:“秦姑娘也是为你好。” 秦获灵促狭的看他一眼:“你倒是轻松了,如今在翰林院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六品的官儿,每月俸禄拿着,自不必像我与浮洋一样,还要回书院见那老顽固夫子。”李敝言乜视他道:“我倒希望没这功名利禄在身,与你们在书院里还自在些。” “你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获灵摆摆手。 秦画晴无奈的看他一眼:“获灵,你太没规矩了。”怎么说,李敝言现在是官,资历也比秦获灵深,他和宋浮洋混久了一点也不懂礼貌。 秦获灵却见缝插针的揶揄她:“阿姐,你怎么突然向着希直兄了?难道是因为父亲提过你……” “获灵,不要胡说。” 秦画晴适时打断他,思忖片刻,看向李敝言,一字字道:“竟然李公子今日赶巧来了秦府,我便当着弟弟的面与你说个清楚。” 李敝言见她神色严肃,顿时收起玩笑心思,正色道:“秦姑娘请讲。” “想必李公子也知道,李大人与我父亲曾经商讨过你我二人的婚事,但不知李公子对此如何看待?” 李敝言还从来没见过哪个闺阁女子议论起自己的婚事脸不红心不跳的,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为何,便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魏正则。 半晌,李敝言才低声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对此并没有什么看法。再者……”他抬眼,凝视着秦画晴姣好的面容,“再者,秦姑娘温婉贤淑,聪明知礼,李府若能与秦府联姻,也是在下的福分。” 秦画晴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里面的红色的凉果汤已经见底了。 她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公子一番好意,小女子也是明白的。”秦画晴端起凉果汤,轻轻抿了一口,“只是,我与公子无缘,这桩婚事怕是定不得。” 李敝言与秦获灵都是一愣。 秦获灵当下便猜到了为什么,想起几月前秦画晴溜出府晚归,定然是去私会情郎了。他本来以为过去这么久,秦画晴已经老实了,他在推波助澜一把,一定可以撮合好友与阿姐,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看秦画晴的样子,已经魔障! 李敝言也是半晌回不过神,他呆呆问:“秦姑娘,为何……” “因为我与李公子无缘。” 秦画晴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于是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李公子是获灵的好友,我便早将李公子也当做了好友,所以这话也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她抿了抿略干涩的唇瓣,一字字道 :“我心中有了他人,再容不下旁人半点位置。今生也非他不嫁,他也非我不娶。即便是我父母说了婚事,我也不会嫁……所以,李公子你明白了么?” 李敝言是聪明人,他已经明白。 她不会嫁给他,不管是什么原因。 所有的谜团因为她的坦白都迎刃而解,怪不得她不对他上心,怪不得此前秦府遭难她也不肯为了利益嫁给他,只因为她心里有了爱慕的男子,而且用情至深。看样子,那男人也很爱她…… 秦获灵在一旁,默不作声。 知了在树上鸣叫,一声声的,衬的水榭肿愈发寂静。 李敝言拢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俊眼,看向对面端坐的秦画晴,道:“秦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劝说祖父……撤了这份婚事吗?” 秦画晴定然道:“本来这婚事也还没有说定,李公子怎么说,都随你意。” 她眉眼中态度坚决,李敝言的心却在滴血、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看秦画晴的意思,这辈子已经非那人不嫁,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他李敝言也根本不是执拗的人。 半晌,他才沉重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秦画晴这才打心底松了口气,起身朝他拜了拜,粲然一笑:“李公子大恩大德,画晴来日再报!” 她笑的爽朗,如释重负,可李敝言却想吃了百朵黄莲,苦涩极了。 七一章 无缘 秦画晴自然是高兴的。 只要李敝言主动去说对自己无意,想必李赞也绝不会想着跟秦家攀关系,这门婚事自然而然便扼杀在摇篮之中。 李敝言这时候也想到了,他试探 分卷阅读10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3 着问:“看秦姑娘的样子,莫非不日便要与心上人促成良缘?” 秦画晴嘴角漾起一抹苦涩:“还早,他如今不在京城。” “这样啊……” 李敝言语气一顿,又问:“若一两个月还好说,若是一两年,又有别的求亲者上门,秦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他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秦画晴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件事我父母并不知道,如今李公子也是第三个知道的人。若我父母当真擅自做主给我定了亲事,这亲事自然也不会成的,只要我不愿意嫁,难道还能把我绑着去吗?” “说的是。” 李敝言低头,苦笑。 秦良甫爱女至极,自然不会让亲女儿受半分委屈,是他多虑了。 秦获灵这时候终于找到的插话的机会,他忙问:“阿姐,那……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公子没有我和希直兄不认识的,说出来我们也好给你做个评判,万一是个品行卑劣,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耽误了你可怎么办?” 李敝言闻言,忙抬头注视着她。 他也想知道,京城里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比他还能俘获秦画晴的芳心。 秦画晴也不想瞒着,可想着父亲万一知道,多多少少对她二人将来都不利,索性能瞒多久瞒多久,等魏正则日后回京风风光光,再告诉众人不迟。 “不是我藏着掖着,只是现在……情况还不允许。” 秦画晴蹙着眉头,语气迟疑。 秦获灵还不依不挠:“那左员外的女儿当初不也是自己相中了一个秀才,结果差些被骗的倾家荡产。阿姐,你就说出来吧,我怕你识人不清,也是为你好啊!” 秦画晴看了眼李敝言,仍然摇头:“获灵,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她看秦获灵脸都气红了,不禁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那般容易被骗?不说他腹有诗书才华纵横,且心系天下兴亡成败,胸尽万点河山,他深谋远虑,有通天彻地的才干,即便这样也不自满,虚怀若谷,天下少有……” 秦画晴夸赞着便忍不住自说自话,双眼出神:“他这样的人还对我那般好,我说什么,他就一定能办到。若能摘得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一定会为我摘下来……” 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秦获灵却是听的脸都绿了。 锦玉看李敝言与秦获灵的脸色都有些黑沉沉的,她忙轻轻拉了拉秦画晴的衣袖,示意她快别说了。 秦画晴这才回过神,脸上有些燥热,忙低头端起茶杯掩饰的喝了一口凉果汤,可入口却没剩下几滴。 秦获灵见状,忙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闷闷不乐道:“阿姐,我看你是越来越会鬼扯了,若天下真有这般的人,又岂会是籍籍无名的青年小辈。” 秦获灵说到这里,突然一拍脑门儿,定定的望着她:“莫非是他!” 秦画晴也被吓了一跳,心惊胆战的问:“……是谁?” “啪”,秦获灵拍了下大腿:“咱们桃李书院的陈夫子,可不是才学过人,忧国忧民嘛!” 锦玉还以为秦获灵猜到了,心都提到的嗓子眼,却听他说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出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她用扇子掩着嘴笑道:“少爷,那陈夫子都六十多了。” 秦获灵一想也是,看了眼眉梢带笑的秦画晴,讪讪的不说了。 李敝言却是没有笑,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老师,魏正则。 但老师永远都是刻板严肃样子,沉稳从容,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但仔细一想又不可能,以老师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与秦姑娘凑成一对,更何况秦良甫与老师年轻的时候交恶,林林总总,都是他胡猜了。 思及此,李敝言又看了眼秦画晴。 盛夏时节,少女穿着时新的霜叶红蝴蝶衫,纤细的右手支着下巴,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明艳不可方物。 这样精神奕奕朝气蓬勃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与他脑子里的设想不同。或许,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吧…… “对了,今日李公子怎有空来秦府?” 秦画晴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到底有些不舒服。 李敝言还未回神,一旁的秦获灵便已经答道:“阿姐你有所不知,圣轩帝卧病在床,朝中许多闲职都准了休沐假,希直兄在翰林院左右无什么事情,李大人体恤他,便让他休沐大半月,忙里偷闲啊。” “还可以这样?”秦画晴从未听过这种稀奇事,那此般以来,岂不是朝中文武人人都盼望着圣轩帝生病? 她正疑惑着,李敝言便立刻解释说:“并不是这样,只是祖父近来察觉到时局动荡,让我借机前往渭州,捎信给老师,详谈一二。” “渭州?” 秦画晴闻言一怔,但她随即很快掩饰了下来,轻笑道:“李公子,这等大事你也随随便便告诉我们,是不是不大妥当。” 李敝言倒不觉得,他看了眼秦获灵,郑重道:“秦兄是我兄弟,秦姑娘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人,这些话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只要不被郑海端的人发觉拿捏把柄便是。” 秦画晴笑了笑,寒暄两句揭过此话。 她心中到底是对李敝言有些羡慕,魏正则是他老师,他便可以趁机去渭州,也没有谁阻拦;如果自己也能随随便便去渭州找他就好了。 在水榭中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李敝言便起身告辞,秦获灵跟去相送。 待两人走了,秦画晴才叹了口气,双肩一垮,低声道:“锦玉,我也想去渭州。” 锦玉好笑的看她一眼:“小姐,来日方长,不着急。等太阳落山,你要不要去铺子里看看,四处走走也好散心。” 秦画晴点了点头。 *** 近来罗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与京中的贵女大都熟稔了。 只是秦画晴这针法不外传,平日里又只靠着锦玉与黄蕊两个丫头侍弄,但慢工出细活,这些贵女也等得,他便放心不少。 临近暮晚,秦画晴也不想坐轿撵,于是与锦玉一路走走玩玩来到成衣铺。 她简略的查了查帐,发现收益依然不错,哪怕这些时日价格略有上调,还有不少人眼巴巴的等着买。再看对面的锦丝,门可罗雀再也无人问津。 罗管事双手拢在袖子里,忍不住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做生意,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错 分卷阅读10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4 。” 秦画晴笑了笑:“咱们锦绣也是一样的,虽然蝴蝶衫这些年走俏,但总有减退的时候。”锦绣现在看着不错,可总有开不走的时候。不过她开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钱,更多是为了弥补了父亲当初挪用的亏空,如今攒下来的银子,四处赈灾,倒没多少入了秦府的库房。 又与罗管事说了一会儿话,秦画晴便准备顺道去张管事的粮油店看看。 然而刚离开锦绣的大门没片刻,就见街头拐角处出现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秦画晴扭头便要从别的道离开,身后的薛文斌却率先喊住了她:“秦姑娘,何必见到本世子如同老鼠见到猫?莫非你也知道做了不少亏心事?” 秦画晴本来不欲搭理他,可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气笑了。 她转身,微微抬起下颌:“世子这比喻一点儿也不恰当,谁做了亏心事还不一定呢。” 今日的薛文斌穿着玄青色遍地金袍子,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祥云纹宽腰带,手执文竹折扇,看起来倒是风流潇洒。上辈子便是这幅皮相骗了秦画晴一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人的里子已经烂掉了。 薛文斌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比上一次更美,然而这张美丽的面容对他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过。 他一开始以为是欲擒故纵,可如今看来,秦画晴是厌恶他,没由来的厌恶。 这种感觉让薛文斌与生俱来的骄傲受到打击,所以他要想尽办法让秦画晴屈服,他要她明白他的好,要将那厌恶从她眼中抹去! 思及此,薛文斌上前两步,忽然欺近秦画晴的身前,秦画晴连连后退,惊呼道:“世子还是与我保持一些距离吧!” “哼!”薛文斌不依不挠的跟上去,趁着巷子四下里无人,一把拽着秦画晴的手腕,咬牙道:“秦画晴,如今你父亲在朝中已经失势,你还当自己身份有多高么?你且说说,本世子是做了什么让你见不得的事情,从第一次在永乐候府见面,你便对本世子厌恶至极,今日你不说个明白,我断不会放你走!” 一旁的锦玉已经吓呆了,她连忙上前阻止:“世子,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做不妥啊!”然而话才说完,就被薛文斌的左右给拉了下去,一把捂住了嘴巴。 “锦玉!” 秦画晴大惊,“薛文斌,快放开她!” 薛文斌见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心里忍不住涌出复杂的情绪。 他抬手捏着她尖削的下巴,道:“秦画晴,你知不知道本世子对你朝思暮想的厉害?前些日子更是时常梦见你,你穿着华美繁复的衣衫,周围的丫鬟都恭顺的叫你夫人。你与本世子坐在侯府里的花园亭里赏牡丹,突然下起了雨,将满园的牡丹都淹死了,本世子正心疼呢,你还劝我莫要心疼,以后再去洛阳选更好的来……”这梦境里的一幕幕,真实的都让他分不清了。 秦画晴本来还怒不可遏,一听这话竟连挣扎也忘了,血液倒流,浑身僵硬。 这不是梦,这是上一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那是她嫁入侯府的第二个月,那大雨整整下了三天,满院子的矮脚牡丹都被淹了,她为了安慰薛文斌,等雨一停,就立刻安排人手去移植更美的牡丹。只是后来,牡丹虽然开的艳丽,可她,却逐渐的萎靡…… 秦画晴回过神,看着薛文斌的脸,想起他上一世,这一世,所有对她做过的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世子自重!” 恰好这会儿有几个人路过小巷,薛文斌掸了掸衣衫,默不作声。 秦画晴拉过锦玉,柳眉倒竖,盯着薛文斌一字字道:“世子,这一世你我无缘,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从今开始,我秦画晴就当从未见过世子,以前世子的所作所为,我也可以不再追究,希望世子也能做到。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告辞!” 薛文斌想要追上去,可看着秦画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他脚下仿佛生了根。 什么叫做这一世无缘? 他都梦见她做了他夫人,也叫无缘? 男未娶,女未嫁,他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个无缘了! 七二章 师生 “他跟来没有?” “没有。” 秦画晴听锦玉这般说,这才停下匆忙的步伐,靠在墙壁上喘气。 她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冷道:“这薛文斌是愈发不知好歹了,简直令人不齿。” 锦玉也没想到那薛文斌会如此作为,拧眉道:“亏他还是堂堂侯府世子,没想到却是这种下流人!怪不得当初小姐你不待见他,想必是早就洞察先机,看出了此人卑劣。” 秦画晴没有答话,她若是当真看出来了,也不会有上辈子的冤枉事了。 只是…… 方才薛文斌说起他的梦境,却让她在三伏天,冷若严冬。 如果薛文斌也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搅乱靖王魏正则他们的计划? “应该不会的……不会的……” 秦画晴的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如果世上人人都那般容易重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世上早就乱套了! 锦玉看她脸色发白,还以为她被方才的薛文斌吓着了,忙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回府吧?” 秦画晴看着锦玉的脸庞,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往秦府走,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却一阵空落,那一直揣着的墨玉不见了! “不好!玉不见了!” 秦画晴大惊失色,脸色比方才遭受薛文斌骚扰还要难看百倍。 锦玉楞了一下,也恍然记起,惊讶的问:“是魏大人给小姐的墨玉吗?” “不错!”秦画晴差些脚软,她一把拉着锦玉,语气带着哭腔,“快!快沿途找找!” 锦玉当然知道那对自家小姐意味着什么,方才被薛文斌那般骚扰都没有哭,墨玉丢失,她却仿佛失了魂魄。暗暗叹息一声,她连忙去旁边的铺子买了灯笼寻找。 秦画晴当真要急哭了。 那是魏正则给她的墨玉,他贴身带了好多年的东西,金殿传胪的时候大儒张素亲赐给他的东西,天下间只有那么一枚! 她怎能将那般重要的东西弄丢呢! 秦画晴急的又是汗又是泪,幸亏天黑,这一段路又没有人经过,竟是让她再角落里捡了回来。 然而找到了玉佩,秦画晴却笑不出来,她看着手里被摔成两半的墨玉,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分卷阅读10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5 “锦玉,这可怎么办……我把这玉弄碎了,我怎么对得起文霄……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我,我怎么可以弄坏……” “小姐。”锦玉忙给她擦了擦眼泪,细声安慰:“不急不急,只要找到了就好。奴婢知道翡翠阁可以修缮玉佩,不如我们这会儿去问一问。” 秦画晴闻言,这才恢复了一些心神,看了眼手里摔成两半的墨玉,确定没有其它的碎渣了,这才转道前往翡翠阁。 翡翠阁是京城里专卖玉器玛瑙的店儿,听说掌柜后面的东家是皇亲国戚。可圣轩帝子嗣单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一时间翡翠阁生意越做越大,倒成了京中第一的珠宝铺面。 秦画晴递上墨玉,那掌柜拿起水晶放大镜仔细看了看,道:“这墨玉倒是少见的好东西啊,上面的椒图辅首衔环,十分别致。摔的纹路完整,但修起来有些麻烦,估计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价格嘛……” “价格不是问题!”秦画晴忙说道。 掌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姑娘来立个字据,下个月便来取货吧。” 秦画晴还有些不确定,她问:“当真能修好?” “放心,我翡翠阁从来不做砸招牌的生意。” 秦画晴没有办法,她放不放心都只能试一试。 本来今天心情还不错,经过那薛文斌一搅和,心情已然低落,如今又摔坏了玉佩……秦画晴敲了敲额头,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刚走下翡翠阁的台阶,就听远处有人喊:“秦姑娘!” 锦玉抬手一指:“小姐,是李敝言公子。” 秦画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李敝言依旧是白日里的那身衣衫,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几个随从,看样子是要出城。 秦画晴强打起精神,打了个招呼:“李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李敝言笑了笑:“秦姑娘是忘了吗,我今日才说过的,要去渭州。” 一听渭州两字儿,秦画晴立刻清醒了一些。 她不好意思的笑:“这倒是我疏忽了……” “我看秦姑娘从翡翠阁里出来,面色不太好,莫非买不到合心意的东西。” 秦画晴顺口便道:“没,只是玉佩摔坏了,我拿来修缮一下。” 李敝言闻言一怔,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匆匆一眼见过的墨玉。 “是那块做旧的墨玉么?” 秦画晴没想到他竟还记得,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勾了勾嘴角,敷衍道:“不过是平日里把玩的羊脂玉,看着雕刻的精细,舍不得让它作废,这才拿来翡翠阁。” 李敝言看她神色无恙,便也没有多想。 “原来如此。” 秦画晴对他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李公子出城了,我先告辞。” “告辞。”李敝言朝秦画晴点了点头。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深处,李敝言这才恋恋不舍的调转马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明明今日秦画晴已经挑明了给他说的够清楚,可心中的执念反而越来越深,他不知道这世间竟然还有她口中那样的男子,比他还要好过千百倍似得。 身后的随从催促道:“少爷,我们快走吧。” 李敝言回过神,又看了眼夜色下的京城,这才绝尘而去。 他们走的水路,自灞河而下,不到四日便到了渭州城。 渭州的天气比起京城还要炎热,略带西斜的太阳残酷地停留在半空,洒下炙肤的热力,每一片沙土,似乎都干涸的快要灼烧。 李敝言与几名随从等在刺史府衙外,正用衣袖扇风,就听府衙的兵丁来报:“几位,刺史大人有请。” 随从被安排在偏厅喝茶休息,李敝言便随着一名老奴来到府衙后堂,绕过照壁,便见堂屋内,许久不见的老师穿着身上穿着一件绣青竹的旧绸长衫,手里捧着一卷书,小几上的棋盘还摆着没下完的残局,角落的香炉燃着玉兰花香,将这炎热的天气也给压下去了几分。 “老师!” 许久未见,李敝言倒是真的欢喜,忙给魏正则弯腰一拜。 魏正则将他虚扶而起,淡笑道:“此番怎有空来渭州?翰林院没有要做的事情吗?” 李敝言擦了擦额角的汗,从袖子里掏出李赞事先写好的信,双手呈上:“老师一看就知。” 魏正则虽然人在渭州,可也听到了圣轩帝病重的消息,他忙拆开信封火漆,李赞笔力遒劲的字迹跃然而上。魏正则每看一行,神色便沉下一分,信里说的很简单,圣轩帝一年病危两次,郑海端那些人快坐不住了,听李赞的意思是,万一郑海端等人辅佐楚王得势,他在朝中可能会腹背受敌,言下之意,希望他能在靖王面前提点一下此事,避免李府遭难。只是靖王的谋划如今没有一年还不能成,唯一能求的,便是圣轩帝的龙体一定要再坚持才行。 “老师,你怎么看?” 李敝言轻声问。 魏正则沉吟片刻,缓声道:“我如今远在渭州,许多事无法与李大人商议,但你回去告诉他,不必着急,若郑海端等人捷足先登,便弃卒保车,无论如何要和项大人等人保住自身性命,才能行下一步事。” 李敝言点了点头:“希直明白。” “希直,这次你打算在渭州留多久?”魏正则看着他问。 李敝言蹙眉叹气:“趁着休沐过来的,明日便要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 魏正则也略带遗憾的道:“既如此,那便以后有时间再来渭州看看吧。” 两人许久未见,倒是有许多说不完的话,李敝言心中堆积不少问题,见到魏正则都一一询问出来,魏正则也不藏私,有一样说一样,李敝言闻言后大喜:“还是老师你有旷世经纬,这些问题,是我总也想不明白。” 魏正则笑笑:“多日不见,你怎地也学了旁人溜须拍马的功夫。为师就你一个学生,倾囊相授都来不及。” 说到这个,李敝言也来了话头:“我倒是可以给老师再推荐二人,一人是宋太医的儿子宋浮洋,一人是秦良甫大人的嫡子秦获灵,两人都在桃李书院念书,特别是秦获灵,才学都不比学生差。” 秦获灵…… 魏正则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小醋坛子不知多少次在他面前提过的宝贝弟弟。 “老师?你看如何?” 魏正则回过神,淡笑道:“秦获灵本来是今次恩科的状元,被冤枉而落榜,着实有些可惜。” 李敝言没想到魏正则远在渭州也知道此事,不禁扼腕: 分卷阅读10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6 “正是,学生也为他不值。” 魏正则道:“等日后有时间,为师再亲自去看看这二人。” 李敝言一听这话就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了,想着回京后一定要给二人说说,定然能教他二人高兴的跳上天。 不知不觉,两人便聊到了饭点。 平时魏正则吃的普通,今日李敝言来了,魏正则便早早让徐伯准备丰盛的席面。 酒足饭饱,便腾出一间房屋,让李敝言暂住一晚。 七三章 怀疑 次日一早,没曾想靖王朱宁应突然驾临,顺道带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因圣轩帝病重,沧州各地又经历大旱,民不聊生。月初,湖州农民煽动远近数千人起义造反,群起响应,持锄头镰刀攻打嘉兴府城,不敌朝廷备兵,造反头子率众溃逃,官军追至尽歼其众。同月中旬,南赣又有学子率众,分别围攻安远县和龙南县;沧州流民起义,攻泰和县,大败官军,杀死官军副使、千户数百人,起义频发,朝廷震惊。 “赈灾不到位,百姓有怨言,而百姓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事不平,民心不向,虽然各地备军都已平乱,但就怕此事屡禁不止。”朱宁应说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纵观大元朝三代历史,也没有哪一年有如今年一般多灾多难。 这件事地方官员上报到朝廷快则三五天,慢则一个月,圣轩帝又无心朝政,朝中李赞等人又明显式微,不敌郑海端一党。 魏正则沉声道:“郑海端本就不在意民心,流民造反,兵力镇压,如此往复只会让百姓与朝廷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李敝言皱了皱眉,低声插话道:“在京城根本没有听过这些消息,估计全被郑海端给压下来了,就连我祖父也不知道。” 此言一出,朱宁应与魏正则眉头都拧了拧。 李敝言顿时不敢再多说了。 污吏当道,佞臣掌权,君主病重,天灾人祸,百姓流离。 而楚王与靖王之间还互相防备,对皇位之争剑拔弩张,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有利的局势。 朱宁应叹道:“本王原计划是要去徐州的,但半路收到曹瑞的密报,突厥前日派了一队骑兵扰乱边关,刺探情形,看样子,似乎知道大元朝内政不稳,妄图趁火打劫。”这倒是在魏正则意料之中,他轻轻颔首:“朝中腐朽,估计有官员与蛮夷外壤互通消息,只是朝中两党明确,想要揪出此人不太方便。” 朱宁应“嗯”了一声,眸中突然闪过一抹精光:“本王也是如此想的,倘若哪日大权在手,肃清两党也就容易了。”他说到此处,看着多年带兵打仗留下死茧的手指,“魏大人,依你看,是先下手为强,还是黄雀在后?” 魏正则微微一怔,却没想到朱宁应竟然坐不住了。 他想到远在京城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但一切为了大局,都得从长计议。 思及此,魏正则缓言道:“古往今来,政变成败不分先后,分的而是稳之一字。急不得,缓不得,且按兵不动。楚王虽然明暗有着不少帮手,可他的帮手都集中在京城朝廷,可王爷你多年来四处征战,扶植根基,倒有将京城喻为瓮中之意了。” 朱宁应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这倒也是。” 吃了两盏茶,朱宁应又道:“只流民四处作乱造反,这点本王不大放心。” 魏正则道:“百姓过得不好,自然就想推翻现在的局面。只是造反何其不易?时机未到,现在造反那就是找死,且看看各地督军,虽然费了些力气,可也没有一个地方成事儿的。等王爷醒掌天下,再推出怀柔政策,实施变法,百姓过的好,又干嘛要造反?” 说到此处,魏正则语气一顿:“下官倒觉得这些造反的农兵可以加以利用。” 朱宁应一怔:“怎讲?” 魏正则道:“百姓造反不过为了温饱,招安也十分容易,眼下局势迫在眉睫,各地府兵不好调动,这些农兵倒可以成为王爷的成大事的助力。”他随即低声在朱宁应如此这般一说,朱宁应忍不住拍案叫绝。 “这方法妙极!妙极!” 魏正则淡淡一笑。 朱宁应却越想越可行,他忍不住道:“只不知何时才能成事。” “这天迟早会来。” 朱宁应郁闷的摇了摇头,他最近费心的事情太多了,才三十好几,头发根都白了不少。 他突然想起一事,看向魏正则道:“此事暂且放一边不谈,本王顺道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与魏大人商议。” 魏正则肃容道:“王爷但讲无妨。” 朱宁应清咳道:“本王这么多年,身边只有钰晖一个世子,年方十二,现在跟着几个小有名气的先生习四书五经,春秋礼法,但本王旁听了几次,总觉得不如意。思来想去,觉得魏大人若能来教习,钰晖的学业本王也就不必担忧。” 靖王的儿子朱钰晖魏正则见过,年纪不大,但却很懂礼貌,长得白白净净,不算聪颖,也不算愚钝。 也不知今朝的皇室是怎么了,从圣轩帝开始,子嗣凋零,靖王如今三十多岁,也只得靖王妃生了一个世子,其他人均无所出;而楚王膝下虽有三子,却全是郡主。也难怪当年那愉贵妃假孕小产,惹得圣轩帝怒火冲天。 魏正则笑道:“能授业与小世子,下官荣幸之极。” 朱宁应闻言心下安稳,看向一旁端站着的李敝言,仪表堂堂,不禁夸道:“若本王没有记错,李公子便是师从魏大人吧?听说今科名列三甲,当真英雄出少年啊。” 李敝言忙躬身作揖:“都是老师教的好。” 朱宁应微微一笑:“那便是名师出高徒了。” “王爷过奖。” 三人在书房闲聊一会儿,朱宁应还有要事在身,中饭也不留,轻车从简的要离开渭州,魏正则便亲自相送他至渭州城外。 李敝言下午也要回京,东西都打包好了,他闲来无事,便留在魏正则书房里翻阅典籍。 书房里萦绕着淡淡的玉兰香,这味道让李敝言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嗅到过,可他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手里的《水经注》看完了,他站起身,便将要书籍放回书架,岂料右手衣袖太广,不小心抚落多宝阁上的一个锦盒,“啪”的一声,锦盒被摔开,一个略陈旧的鸦青色云纹荷包被摔了出来。 李敝言心道自己毛手毛脚,连忙弯腰去捡锦盒与荷包,可当他拿起那荷包时,突然觉得这绸缎料子有些眼熟。 分卷阅读10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7 李敝言神情一愣。 他将荷包拿到光线亮些的地方,仔细看上面的刺绣,那一针一线,紧密极了,而光滑的绸缎也似曾相识,很像……很像他当初悄悄藏起的那方绣帕。 秦画晴的绣帕。 李敝言这个念头冒出来,自己都觉得荒谬。 这念头虽然荒谬,却一发不可收拾。 他每每去秦府,总是见到秦画晴拿着个绷子在刺绣,很少有蝴蝶鸳鸯的图案,多是一些云纹蝙蝠,鸦青、墨黑为底色,看起来大气又简洁。天知道他多想让秦画晴绣一个荷包送给他,格外在意这些细节,而当初悄悄藏起的绣帕也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所以看着一个绸缎、绣工都相差无几的荷包,他忍不住想到她。 自己的老师独身多年,根本没有听说过他与那个女子发生过旖旎之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李敝言脑子里一团乱麻。 老师怎么会有秦画晴的荷包?这荷包怎么可能出现在天远地远的渭州?而且还被他老师珍藏着?要知道,在大元朝女子送男子荷包可是有特别的含义的…… 李敝言拿着荷包的手,微微颤抖,他将荷包锦盒放回原有的地方,一颗心却忍不住跳的飞快。 到底是不是秦画晴的东西?或许是他想多了? 魏正则还有一会儿才归来,书房里静悄悄的。 李敝言转身,第一次背叛了自己的君子作风。他鬼使神差的开始翻看多宝阁上的东西,翻了一会儿没翻到什么,又转身去翻看角落瓷缸里的画轴,他飞快的展开画轴,却见里面除了画着山水鱼虫,还有女子的画像。只是女子的身形样貌都很模糊,李敝言辨别不出来。 这已经很可疑了。 李敝言回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魏正则画女子、仕女图一类的,如今却有好几幅或坐或立的女子图,还有一幅是在灞河畔的送别图,女子长亭折柳,即便面容模糊,那深切真情的眼神也隔着冰冷的纸张炙热的传递出来。 不管是不是秦画晴,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老师如今心中有了喜欢的女子。 或许,是他在渭州认识的吧…… 李敝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颓然的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目光忽然落到书桌下的抽屉上。 愣了半刻,他上前,抬手拉开抽屉,乃是满满一抽屉的奏折,然而李敝言还是眼尖的发现奏折下压着一沓书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心脏咚咚跳动,仿佛自己都能够数得清楚跳动的规律。 李敝言看了眼窗外,随即从奏折下取出那一叠书信,但见信封上一行娟秀的楷书,上写“文霄亲启”。 “文霄亲启……” 李敝言想都不用想,着一定是老师爱慕的女子写来的书信。 他深吸一口气,从信封里飞快的取出信纸,正要抖开查阅,就听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徐伯在门外喊:“大人,你回来了。” 李敝言心头“咯噔”一声,神色陡然一紧,飞快的将那一踏信塞到奏折底下,手忙脚乱的将抽屉弄平整,刚将抽屉推回去,就听房门被“吱呀”一声的推开,魏正则迈步进屋,身后跟着他的随侍赵霖。 李敝言脸色煞白,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老师,你送靖王回来了。” 魏正则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随即又道:“下午我衙门里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赵霖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李敝言干笑弯腰:“多谢老师。” 他弯腰的时候,顺便打量魏正则腰间,那里果然悬挂着一枚与青衫相得益彰的素雅荷包,与那云纹荷包都是出自同一人的绣工。 李敝言脱口就道:“老师,你这荷包真别致,不知京里有没有卖。” 他说完,才自觉失言,顿时脸颊略红。 魏正则低头抚了抚荷包上的流苏,眸光微闪,随即看向李敝言,笑意加深,道:“此乃你师娘亲手做的,别的地方都买不到。你若喜欢,回头我让她给你做一个。” 说罢,他顺手拉开抽屉,扫了一眼。 “老师竟然……娶妻了?”李敝言有些哑然。 魏正则将抽屉合上,抬眼看着他,目光深邃:“现在还未三媒九聘,但这辈子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嫁给为师。届时老师娶亲,你与你祖父可一定要来。” 李敝言不知为何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声音因为心虚,越来越低:“老师放心,我与祖父定然会来。”说到此,他语气一顿,“师娘是渭州人士吗?” 魏正则想了想,摩挲着拇指上的古玉扳指,思忖道:“算是。” 李敝言一听,立刻放下心来。 看样子绝不是秦画晴了,她可是京城人士,与渭州无甚关系的。 七四章 询问 夏日炎炎,正午最燥热的时候,京城街道上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这么热的天,秦画晴也不想动,可她一直惦记着摔碎的玉佩,没两日就要去翡翠阁催一催。掐指一算,又有三天没去催了,她这便坐不住,拉着锦玉往翡翠阁去。 锦玉收伞,擦了擦额角的汗,对秦画晴道:“小姐,万一那玉佩还没有修补好怎么办?” 岂不是又白跑一趟了? 秦画晴瘪嘴道:“应该不会这么点背吧。” 要知道她隔三差五的过来,和翡翠阁的人都熟识了。 那掌柜听到外头动静,一看是秦画晴,拍大腿道:“姑娘啊,你怎么又来了,这才几天?” “三天了啊。”秦画晴拍了拍柜台,“你上次不是说三天之内吗?我按时来取,有何不对?” “没说姑娘不对,只是你看字据,上面写着月末来取,你说你急什么。”掌柜也吃不消了,一个大姑娘围着他天天要玉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黑心生意呢。 秦画晴也不想给他废话,只问:“你就说今天能不能拿到。” 掌柜也被她催的没办法了,无奈道:“我再给你催催,明日你来取。” 秦画晴又好说歹说了一会儿,那掌柜没辙,只得给她看墨玉现在的样子,果然细缝的地方还没有粘合仔细,见状,秦画晴只得转身离开,临走又嘱咐道:“明日我来你可一定要将这玉还给我。” 这玉不在她身上,秦画晴就像没有了主心骨,心头空落落的。 离开翡翠阁,秦画晴嘟哝道:“锦玉,你又乌鸦嘴了。”锦玉忍不住笑了笑,“小姐,奴婢冤枉,我看不是奴婢乌鸦嘴,是小姐 分卷阅读10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8 你思君心切!” 秦画晴哭笑不得,瞥她一眼,道:“有你这般编排主子的吗?” “奴婢不敢!” 主仆二人打打闹闹的往回走,压根儿没有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两个。 李敝言一回京城没想到又在翡翠阁门前遇到了秦画晴,他喊了两声,秦画晴与锦玉都没有听见,便收了心思,目光落在翡翠阁外。 “少爷,我们回府吧。” 随从拿手扇了扇风,提醒道。 李敝言正欲点头,没由来心里又升起之前那荒谬的想法,甚至迫切的想要佐证。他让随从先回李府,自己则勒转马头,往翡翠阁去。 翡翠阁的掌柜好不容易送走秦画晴,打了个呵欠,刚要回后堂补个午觉,就听外间一阵马蹄声。 李敝言翻身下马,身姿颀长,衣袂翻飞,一身贵气。那掌柜登时便来了精神,忙笑盈盈的上前招呼:“公子想要买点儿什么?珊瑚玛瑙,还是翡翠玉石?新来了一批南洋珍珠,公子要不要……” “方才来了位姑娘,她是要买什么?” 李敝言思忖着,如果秦画晴有喜欢的珠宝翡翠,他便买下来送给她。 那掌柜还有些迷糊:“哪位姑娘?” 李敝言指了指外边:“才走的那位,穿粉衫的。” 掌柜瞬间明白,“喔”了一声,了然道:“是她呀。”随即他摆了摆手,“她不是来买东西的,此前这姑娘摔坏了一枚玉佩,拿我们这儿修补呢。” 说到这个,掌柜一肚子苦水,炮语连珠的道:“公子,你不知道,这姑娘爱惜那玉佩的很呐,前前后后来了翡翠阁好多次,每次都在催催催,好像我们翡翠阁要吞她东西一样。虽然那玉不错,成色很好雕工精湛,可有些旧了,看起来也不光华,上面还有许多划痕,也不知她宝贝什么……” 李敝言神色一暗,他突然记起自己此前问过秦画晴,她说她拿来修的是一块普通的羊脂玉。 他下意识便问:“是羊脂玉?” 掌柜的摆了摆手:“哪能啊,是一块少见的墨玉。” “墨玉?”李敝言眉头一皱,不理解秦画晴为什么骗他。 可是她越隐瞒,李敝言却越想知道。 他知道她心里有人,她那般专情的人不会再移情别恋,可是他就是想刨根问底,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所爱慕的那人。 李敝言沉声道:“掌柜的,能把那块墨玉拿出来给我瞧瞧么?” “这……”掌柜面有难色,略胖的双手交握摩挲,“咱们翡翠阁没有这个规矩,万一弄坏的客人的东西……” “就看一眼。”李敝言从腰间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对方手心。 掌柜的掂了掂,随即纳入袖中,眼珠子一转:“说好一眼啊。”刚好他方才把墨玉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看一眼,他又在旁边,可不怕这俊俏的公子哥儿把东西抢走。 掌柜的将楠木盒子递到李敝言手中,李敝言却愣了。 他这样,哪有半点孔孟君子的作为?二十年的圣贤书,难道全都抛诸脑后? “公子,你看不看?不看快把东西还给我……”掌柜的咳了咳,“但银子我可不退。”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李敝言,李敝言深吸一口气,“啪嗒”打开盒子,但见红色的绒布上,静静的躺着一枚墨玉。 辅首衔环的山海经异兽椒图,用墨色的玉雕镂出来更显得栩栩如生。陈旧、轻微的划痕,每一道都与自己此前见过的重合。 魏正则曾说过:这是大儒张素亲赐的东西,天下间只此一枚。 只此一枚。 可这一枚,出现在秦画晴手中。 李敝言险些拿捏不稳,一旁的掌柜忙将墨玉抢了回去,胆战心惊道:“你这人,看起来蛮精神的,连个东西都拿不稳!”他吹了吹墨玉上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里,随即道:“公子,这墨玉你看也看了,明日客人便要来取,这玉还得修补一下,我先收着了。” 说完,掌柜撩开帘子去了后堂。 整个翡翠阁里,就剩下几个打瞌睡的小二,和呆若木鸡的李敝言。 仿佛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从第一次他看见秦画晴开始。 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找他的老师……她无视他的存在,无视他后来所有的讨好,一切都因为,她心里有了他的老师。而这块一直挂在魏正则身上的墨玉,也落到了她的手上,如今老师腰间一直悬挂着的,是她亲手所绣的荷包。 她投之荷包,他报之玉佩。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李敝言想起了那晚在秦府夜里看见私会的“丫鬟小厮”,他以为那是长相相似的两个人,其实……其实就是他们吧?他的恩师,和他最最喜欢的女子。 怪不得魏正则会对他说,他们还没有三媒六聘;怪不得秦画晴怎么也不肯透露自己爱慕的人是谁,她不能说。 老师与秦良甫多年政敌,到头来,他竟然和秦良甫的女儿在一起,这是多大的笑话,多大的讽刺? 李敝言很难受,可他想到日后秦良甫得知真相的样子,却忍不住想笑。 他似笑似哭,踉跄着离开翡翠阁,外面的太阳毒辣辣的,晒的人皮肤发痛,然而李敝言虽然汗流浃背,心底却冷到骨子里。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心底升出一股不甘。 他突然想去质问秦画晴。 不管任何缘由的,他要见她,想和她说个清楚。 *** 秦画晴和锦玉共撑一伞,说说笑笑,才走到秦府正门,就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刺目的阳光下,李敝言一身白衣,纵马朝这里而来。他面色凝重,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大汗淋漓也不见得他擦。 秦画晴记起他从渭州归来,本以为会去很久,没曾想回京的这般迅速。 她蓦然心底一惊,难道渭州出事了? 她顿住脚步,蹙眉问:“李公子,你如此匆忙,可是渭州发生了什么事?” 李敝言翻身下马,看着秦画晴忧心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可他的心,却抽疼的不像话。 她骗的他好惨。 李敝言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丝颤抖,他顺着她的话头,接道:“放心,魏大人无事。” 秦画晴一听魏正则没事,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旁的锦玉惊骇的拉了拉秦画晴的衣袖。 分卷阅读10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09 秦画晴倏然大惊,瞪着双眼,满脸讶异,连说话也不利索了:“李公子,你……你……” 李敝言看着她的反应,顿时心底最后一丝期望也没有了。 他垂下眼帘:“我能问问秦姑娘,是什么时候与我老师……与我老师……” “你先别说!”秦画晴看了看周围,这可是在秦府门前! 她连忙将李敝言引到拐角的阴凉处,擦了擦鼻尖细细密密的汗珠,沉声问:“李公子是从哪里得知来的消息?”万一她与魏正则的事情被郑海端党的人发现,以此为要挟,对她,对他,甚至于对秦府,李府,整个靖王党都不利! 李敝言方才一时间又惊又急又难过,脑子转不过来,这会儿见秦画晴一脸凝重,想到靖王此前在渭州说的话,也反应过来了。 他顿时收回那迷茫的神色,看着秦画晴娇美的面容,低声道:“没有人告诉,是我自己猜测的。” 秦画晴这才放心下来,看了他一眼,定定道:“李公子多多少少应该明白朝中局势,此前我连获灵都不说,就怕我与文霄的儿女情长会连累到其他,所以隐瞒的滴水不漏。现在咱们与李大人、项大人等都是一条船上的,这件事还请李公子代为保密,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要声张。” 她略柔嫩的脸孔,却做出如此严肃的表情,让李敝言心头更是浇了一盆冷水。 “秦姑娘,我来找你不是想谈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与我老师……” “李公子。”秦画晴冷冷的打断他,“我此前便说过,你我无缘。至于我是怎么和文霄相识相知,也没有必要告诉你。不过你是文霄的学生,又是获灵的好友,我不希望因此让我们之间关系隔阂,毕竟我很愿意结交李公子这位朋友,也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李敝言闭口不言,大颗大颗的汗却滴滴答答的流。 秦画晴看着他这样也于心不忍,语气放柔了一些:“李公子,你总会找到你真心相待的人。” 比如那陈夫子的女儿。 别的话她也不想多说,要不是看李敝言确实品行不差,否则她会像对待薛文斌一样一样。 “告辞。”秦画晴给锦玉使了个眼色,锦玉连忙撑开伞,两人相携回府。 李敝言愣了半晌,仿佛听见心碎,看见了心火熄灭,又傻站了片刻,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离去。 七五章 国丧 月末。 秦良甫也无法一直赖在府中,硬着头皮也要去上朝。 如今朝廷里争吵不休的便是沧州各地大旱,以及流民起义的事情层出不穷,李赞主张掏空国库上下节俭,也要赈灾安抚难民;郑海端却以天子重病,不予理会,两方僵持不下,圣轩帝卧病在床又无法做出决断。 秦良甫老神在在的站在角落里,听他们吵的不可开交。 结果这一上午过去,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对策,百官又鱼贯而出。 秦良甫双手拢在袖子里,正往东华门走,李赞忽而快步跟了过来,与他并肩。 秦良甫忙道:“李大人。” “秦大人不必多礼。”李赞脸色有些泛红,想必方才和郑海端吵的有些狠了,他平复了一会儿,才道:“秦大人应该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的事情吧?” 秦良甫楞了一下,试探着问:“可是有关令孙的事情?” “不错。”李赞难得露出一个和睦的笑,但随即又耸拉下来,“我那小皮子不知闹什么病,前几日忽然说、说配不上秦大人令嫒,让秦大人不必考虑他二人的婚事了。”这话让他来说着实尴尬,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子,李赞拉下老脸也得说。 李赞满脸歉意:“这……还请秦大人不要见怪,改日我定拉他来当面赔罪。” 秦良甫知道秦画晴对李敝言无意,多次也说过不想要这门婚事,他刚好可以顺着李赞的台阶下,忙笑道:“李大人哪里话,年轻人的事情你我也掺和不了多少,令孙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小女也是顽劣性子,我再留她两年在身边也无妨啊。” 他这话倒是说真心的,眼看京中要变天了,还是将儿女揽在自己羽翼下安全。 李赞没想到秦良甫这般好说话,笑眯眯与他闲谈一会儿,出了皇宫,便各奔东西。 秦良甫正要回官轿,却听身后有人喊他:“秦良甫!” 秦良甫虽然如今贬官,可到底也没谁直呼其名,他蹙眉一回头,就见张横抄着手趾高气扬的走过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大人。” 他皮笑肉不笑,这样子看得张横心里打紧。 张横眼睛一瞪,怒道:“秦良甫,有你这样跟本官说话的吗?”秦良甫也不看他,负手而立,“那张大人说说,我该如何与你说话。” 张横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道:“自然得自称‘下官’,不仅如此,还要朝本官拜礼。” “哦?”秦良甫挑眉,“如何礼拜呢?还请张大人示范一下。” 张横正要作揖,却猛然脑子里回过神了,怒不可遏:“秦良甫!你竟敢戏弄本官!?” 秦良甫都懒得理他,若不是郑海端想要以此人来要挟激将他,如今张横死了多少次都数不清。再说了,郑海端也得养狗啊,这张横与狗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不是正得了郑海端的欢心。 这些林林总总,秦良甫都不想深究。 他转身便弯腰上轿,催促轿夫离开,却是把张横气的够呛。 张横在轿子后跺脚大骂:“秦良甫,我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我估计你都活不到下个月!”张横骂完,抬手给自己顺了顺气,“他奶奶的,可气死老子了!” 秦良甫坐在轿子里,神色凝重。 虽然张横此人不靠谱,可他这话,却说的突兀,没有倚仗是万万不敢说的。 秦良甫拧着眉头,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又沉又闷。 *** 八月初三。 圆月高挂,满城桂香,草丛里的蛐蛐在唧唧地叫,屋子里却静的落针可闻。 秦画晴靠在床上,抱着大迎枕,愁眉深锁。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睡在外间的锦玉敏锐的问:“小姐,怎还不睡?” 秦画晴低声道:“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 “小姐何必忧思太多,天塌下来,还有老爷顶着,再不成,魏大人也会顶着,总归落不到你身上去。” 秦画晴被她这话逗笑了:“话虽如此,可我并不想做那依附旁人的菟丝花。” 分卷阅读10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0 她看了眼外面的明月,当真是又圆又亮,快到中秋了呢,也不知他在渭州过的好不好。 自从上次收到过来信,许久又没了他的消息。 只要想他了,秦画晴便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都快成那“望夫石”了。 锦玉听着没有动静了,轻声问:“小姐,你睡着了吗?” 秦画晴不想她担心,低声道:“睡着了。” 随即便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低笑。 正笑着了,突然听得“铛”一声响,秦画晴与锦玉忙止住笑声,竖起耳朵听,又是“铛”的一声。似乎是古旧的皇城钟,发出的呜咽之声,一下一下,极有规律。 “这声音……” 秦画晴从床上一下翻身坐起,面色铁青。 锦玉也听出这钟声非比寻常,忙起来给秦画晴更衣,刚穿好衣衫,走到外面,才发现整个秦府灯火通明,越过墙头往远了看,京城里的官宦豪门几乎都燃起了灯火,嘈杂一片。 秦画晴才走到廊上,就见秦良甫快步疾走,边走边在往头上戴官帽,她连忙上前询问:“爹!发生什么了?!方才我听到皇城那边传来钟声,是……” “丧钟。” 秦良甫面沉如水,看起来很是平静,可他系蹀躞带的手却抖个不停:“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你母亲和弟弟在花厅,你赶快过去和他们一起。”他系了半天还没有系好,秦画晴忙弯腰帮他。 “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秦画晴抬起头,心脏咚咚跳动。 会不会郑海端等人太心急,心急的在驾崩后不等服丧,便要辅佐楚王上位?若是楚王上位,第一件事可不就是“清君侧”?一朝天子一朝臣,秦良甫与郑海端大有过节,这可怎么是好? 秦良甫身子一僵,随即抬手摸了摸秦画晴没有来得及挽起的头发,定然道:“若明日酉时我还未归,你带着你母亲弟弟去丁大人府上暂避。” 秦画晴只觉得后背寒毛直竖,丁大人?丁正!那个一直在朝中秉持中庸之道两边讨好的丁大人。 “爹,那你呢……” 她拽着秦良甫的衣袖不让他走,眼睛里氤氲着泪,“不去行不行?” “不去只会死的更快,圣上驾崩竟不前往太和殿吊丧,此乃诛九族的大罪!”秦良甫忍声道。 他又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眼花厅的方向,随即一根根掰开秦画晴的手指,整了整头上的官帽,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去。 秦画晴泪流满面,伸手拽不住他:“爹……” 然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秦良甫去。 这一去,凶多吉少。 “小姐,怎么办?!”锦玉虽然不懂,可也察觉到了危险。 这外面茫茫的夜色里,仿佛蛰伏着吃人的巨兽。 秦画晴摆了摆手,扶着柱子站起来,她抹了把脸上的泪,从怀里掏出魏正则当初交给她的令牌。 她摸了摸上面的“靖”字,对锦玉道:“将此物交给詹绍奇大人,倘若待会儿宫中发生什么,让他务必!务必保住我父亲!” “是!”锦玉想也不想,立刻接过那沉甸甸的令牌,转身从后门出府。 *** 秦画晴与秦获灵、张氏,一动不动的坐在花厅,吹了一夜的风。 卯时初,各家都收到礼部布公的消息,圣轩帝病重不治,昨夜驾崩。 京城里自然是上下一片慌乱,不仅仅只是宫外,宫里头的气氛更是乱做一团。 火速入宫的群臣跪在殿前,圣轩帝龙体还未下葬,皇后便被迫站了出来,手捧黄灿灿的亲笔诏书,断断续续的哽咽道:“奉、奉先帝遗诏,曰: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年。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恨……楚王皇二子宁嘉,秉性仁慈,居心孝友,最为钟爱,即皇帝位,且边关不稳,内政不平,即日可登大宝,安内攘外……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圣轩帝驾崩,面对如此重大的巨变,许多朝臣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正迷迷糊糊的跪在底下,就听皇后念出这圣轩帝“亲笔”写的遗诏,让楚王继承大统。 皇后都念完了,众臣还呆滞着。 郑海端与卢思焕等人,忙有条不紊的上前跪拜:“臣等谨遵先帝遗诏。” “荒谬!” 李赞连忙站出,义正言辞的指责:“且不说遗诏真伪,哪有即日便登大宝的道理?古往今来,莫不是皇子公主入京后,按丧仪到先帝灵柩前,和文武官员们一起吊唁七日,沐浴斋戒,焚香哭丧,出殡入葬,安排嫔妃守陵,由礼部安排在京的军民摘冠缨、服素缟,月内不嫁娶,百天内不准作乐,自大丧之日始,各寺庙道观鸣丧钟万次……” “李大人!”郑海端冷冷的打断他,“你难道比礼部还要清楚这些吗?先帝既然下诏让楚王即日登基,便是想着我朝内外不安,须得即可稳定,否则此大变入蛮夷耳中,趁我大元混乱来犯,这罪名是李大人你来背?” 郑海端平时甚少开口,可此时箭在弦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李赞冷然道:“皇上尸骨未寒,大葬还未开始,便要行登基之礼?郑大人,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思?是想让新帝一登基便饱受后人诟病非议吗?百善孝为先,更莫说是皇帝之子了!” “李大人这是要公然抗旨了?” 郑海端眸中精光一闪,语气也阴森森的。 李赞不惧是假的,可他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朝中只他几人是靖王一党,若覆了,妻儿子女怎么办?百年基业又怎么办? 郑海端与他一样,都是同样的想法。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改朝换代,便是谁胜谁负的生死局,谁也不能让步,谁也不能胆怯! 李赞凉道:“老臣不敢。” 他持着玉笏,抬起下巴,那样子可不就是在抗旨吗。 郑海端正要开口,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娇嫩的嗓音,说出话的却像一柄利剑毫不留情:“这遗诏是不是我父皇所写,真假尤未可知,更何况楚王靖王一个也没回京,即日难登大宝。郑大人如此心急,莫不是想自个儿坐这龙椅?” 众群臣回头一看,只见长平公主素面朝天,穿着隆重的拖曳华服,一步步走了过来。 七六章 宫变 长平公主径直走到皇后跟前,扶着她手臂。 皇后看了眼女儿,差些哭出来,低声道:“傻孩子,这当口你来做什么?” 长平公主拍了拍皇后的手臂,眼神落在 分卷阅读1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1 郑海端身上,微微一眯:这个老东西,一肚子坏水儿! 郑海端忙躬身道:“公主这话的罪名太大,微臣惶恐。臣入仕途三十余年,一心辅佐先帝,今后也会一心辅佐楚王,绝不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至于遗诏真伪,公主亲自看看便是,上面白纸黑字,可盖着传国玉玺的印呢。” 长平冷冷的扫了一眼,“不过是盖个戳的事儿,我让瞎子摸着玉玺盖一下,不也是一样吗?左右无人看见,谁信得过?” 郑海端对她礼遇三分也是看在楚王的面子上,说到底,以后楚王登基,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真正掌权的是他郑海端! 区区后宫妇人,也敢在他面前叫嚣。 郑海端语气冷了几分:“公主年纪小,不懂事,臣等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明白?”长平最烦别人说她年纪小,她年纪小,心思却不小。 她提起裙子,正要走下台阶掌掴郑海端,就听殿外有人厉声呵斥:“长平!退下!” 群臣顺着声音看向外面,只见楚王朱宁嘉身穿锦衣华服,外面松垮垮套了一声白麻孝衣,大步流星的走进殿中。 他刚入大殿,身后跟着一帮禁军便飞快的持枪剑包围了大门,森然林立,一派肃杀。 群臣见得不免低声唏嘘,与郑海端等人交好的自然有恃无恐,而与李赞等人交好的却人人自危,朝中保持中立的官员十分紧张,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沉重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楚王殿下。”郑海端等人忙上前参拜。 长平也愣住了:“……二皇兄,你怎么来了?” 朱宁嘉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答道:“昨夜听说父皇驾崩,本王大感心痛,悲痛不已,累坏了三匹马,连夜才赶回京城。” 卢思焕忙假装擦了擦眼泪:“楚王一片孝悌之心,感天动地!” 四下里当即有人便小声附和夸奖,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看清楚了局势。要知道靖王身在陇南,天远地远,得到消息最快也要三天,别看三天不久,可这三天已经能定住京中局势。 李赞等人气结。 未得天子诏令各地王爷不得入京,否则当以谋反论处。 楚王远在淮南,就算昨夜星夜兼程赶来,也不可能出现的这么快!别说累坏三匹马,就看他一脸吃好喝好精神饱满的样子,也不像连夜赶来的。估摸着他一早就藏在了京城,听到圣轩帝驾崩,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急匆匆的就赶来了。 可他这般说,李赞等人也无法反驳。 遗诏真伪,所有人心里都门儿清。 当年秦始皇将死,令丞相李斯、宦官赵高拟定诏书,命长子扶苏继承皇位。可诏书落到赵高手中后,经其篡改,变成了幼子胡亥承继帝位,从此秦朝江山成了宦官手中的玩偶。如今历史再现,大元朝的江山也要落在佞臣愚王手里,断送大元盛世。 朱宁嘉看了眼遗诏,连忙朝着东边跪拜,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父皇抬爱,儿臣一定朝乾夕惕,励精政治,纪纲整饬,封守疆之臣,使万民乐业!” 李赞上前两步,想要阻止,可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卢思焕等人趴在地上山呼万岁,恭迎新帝登基。 他年迈身体不便,还没反应过来跪拜,就被郑海端指着鼻子,冷然道:“李大人是何居心?竟对新帝不拜?”郑海端抬手朝东边拱了拱,“先帝的安排,莫非李大人还觉得不妥?还是对新帝有何不满?” “你——” 李赞第一次语塞。 朱宁嘉站起身,抬袖擦拭毫无泪意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向李赞:“李大人年纪大了,行事难免偏颇,郑大人也就不要追究了。” 郑海端忙躬身拜道:“皇上仁德。” 这句皇上可把朱宁嘉可乐坏了,忍不住学以往圣轩帝样子,清了清嗓子,道:“爱卿平身。” 李赞看他二人一唱一和犹如儿戏,又怒有气又着急,也不知靖王他们谋划的怎么样了。那魏正则也是,只叫他按兵不动,后发先至,却也没有说如何后发,如何先至! 朱宁嘉看了眼身后的金光璀璨,华贵逼人的龙椅,忍住了一屁股坐下去的冲动,扫了眼跪了一殿战战兢兢的百官,清咳道:“朕体恤各位连夜来给先帝奔丧,不如就此在宫中休息一日,等先帝龙体入殓,再来与各位爱卿详谈,各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项启轩等人都没有答话,但他们始终占据小数,京城里的官僚大都是郑海端的人,如此一来,倒真有几分拥簇朱宁嘉为帝的意味。 宫人引百官入住宫中大大小小的偏殿,每一殿外都有禁军重兵把守,不能外出,不能传递消息。 秦良甫汗流浃背,埋头走在前面,太阳火辣辣的,晒的他头昏脑涨。 连夜发生的事情仿佛一场梦,只是这梦,惊险的有些过分。估计这次凶多吉少,等郑海端等人商定完毕,拟出“叛党”名单,他的日子也就倒头了,只是不知那丁正能不能达成诺言,万一他不能保全自己妻子儿女,这可又如何是好? 他死了不要紧,千万不要连累家人才是。 秦良甫正晕乎乎的想着今后,身边突然急匆匆的走过一兵部尚书詹绍奇。 他兴许走的太急,不小心撞了下秦良甫,回头歉疚道:“秦大人,不好意思,这人有三急,本官实在憋不住了……”说着便催促宫人,“快些带路啊!” 秦良甫看着詹绍奇的身影消失在另一边偏殿,神色晦暗莫名。 说是在宫中休息,实际则是软禁。 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良甫被关在一个不知名的偏殿,他刚进屋子,大门就被“咔哒”落了锁,外面站着两个持刀的禁卫军,把守严格。 确定偏殿无人监视,秦良甫才将手里那已经被汗濡湿的纸团展开,但见上面写了短短一行小字:“有人保你周全,无须担忧家中。” 字迹已经模糊了,可秦良甫却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许多年都没有哭过了,哪怕是上次冲撞愉贵妃,也没有让他如此胆战心惊。毕竟上次是他一人,这次却攸关妻儿。 也不知是谁临近这生死关头,还要来照拂他秦家。 秦良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与詹绍奇交好的官员,更想不到詹绍奇给他纸条安抚他的用意,只能说那背后之人对秦家是有利无一害。若有命活着出宫,他秦良甫一定要给那人跪下磕三个响头。 秦良甫将纸条看后撕碎,等入夜再用蜡烛烧干净。 分卷阅读1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2 *** 那边厢百官人人自危,而皇帝内殿中,郑海端卢思焕等人却老神在在,捋着胡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朱宁嘉已经换上了龙袍,坐在八方龙椅上,他面对郑海端却有些惶恐。 “郑大人,虽然本王……朕如今已经继承大典,可毕竟还没有举行仪式,万一我皇兄他……” “皇上不必担忧。”郑海端摆了摆手,“远水怎能救近火?你也不想想,靖王远在淮南,就算他要领兵过来,也根本无法靠近皇城。况且兵部尚书詹绍奇明哲保身,如今已然投靠我等,不会调动虎符。即便他朱宁应兵临城下,范阳节度使和淮南节度使各自屯兵十万,联手还打不过他吗?” 他虽然对朱宁嘉称“皇上”,可动作语气没有丝毫对帝王的尊敬。 朱宁嘉也是个不明白的,如今连陇南在哪儿都没搞清楚,郑海端如此说,他便放心下来。 那边卢思焕也整理出来了“叛党”名单,递给郑海端,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李赞项启轩为首,咱们给他安个通敌卖国之罪,赶尽杀绝。” 郑海端抚着胡须笑笑,将名单又拿给朱宁嘉看:“皇上,这上面便是靖王的左膀右臂,咱们若是砍了他双手,你可觉得靖王还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朱宁嘉看了眼名单,上面赫然有秦良甫的名字,他不禁皱了皱眉:“朕记得这秦良甫不是郑大人你一党的嘛?” “哼。”郑海端冷哼一声,“怪就怪他识人不清。” 想起上次没有将秦良甫坑害成功,郑海端心头还有些不舒服。更何况秦良甫还知道他许多陈年旧事,若是抖了出来,他还如何立足? 朱宁嘉也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当了皇帝有享用不尽的美人,吃喝不尽的美食,这些打仗政变通通交给郑海端就好了。 他又问:“那朕何时举行登基大典?这名单上的人又什么时候开始肃清?” 郑海端蹙眉道:“宜早不宜晚,不如今夜就让禁军将他们杀了。” “不可。”侍御史钱如讳站出来阻止。 卢思焕狐疑的看他一眼:“莫非钱大人还顾念着旧情?” 钱如讳呵呵笑道:“卢大人这是什么话,下官若是顾念与李赞的旧情,怎会不止一次的给你们通风报信?下官也没说不肃清这些乱臣贼子,只是皇上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便下旨杀朝廷重臣,师出无名说不过去。百官囚在宫中不担心多生事端,何不趁此时机下葬先帝,举行新帝登基大典,让皇上名正言顺行事?就算后面靖王想要如何,也都覆水难收再来不及了。” 郑海端自然不会怀疑钱如讳,好几次李赞遭殃都多亏了他的密报。 他思索片刻,招来礼部官员,问:“下葬先帝,举行新帝登基大典,最快需要多少天?” 那礼部的官员也是个猴精,如何不明白其中意思,忙道:“一切从简,抓紧时间也就两三天。” 郑海端一听也不是很急,捋须颔首:“如此,便再留李赞那老儿几日。” 七七章 夺权 八月初三,圣轩帝驾崩。 八月初四,龙体下葬皇陵。 八月初五,楚王朱宁嘉举行登基大典。 这一连串火速行动几乎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可偏偏无人敢说。 秦画晴与秦获灵、张氏寄居在丁正丁大人家中,与他家女眷每天忧心忡忡。 听小厮带回来的传言,说好多官家子女妻妾都被杀了干净,吓的张氏整夜没有睡觉,但个中真假,不得而知。 相比于一屋子惊慌失措的女眷,秦画晴却淡定的不像话,她每晚安慰了张氏入睡,还要安慰眉头深锁的弟弟,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入眠。即便是在梦中,也睡的很轻,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能惊醒。 秦获灵问她为什么这般淡定,秦画晴也回答不上来。 她哪里淡定呢? 父亲已经没有消息三天了,丁正丁大人也是如此。 只是她每每害怕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便会掏出那温润的墨玉捏在手心,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打气。 郑海端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祖宗丧仪,飞快下葬,再拥趸新帝,完全不可理喻。如今急匆匆的做这些事,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因这缘由,钱如讳被郑海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但做都做了,半途而废反而更让天下人耻笑。 于是初五清晨天不亮,楚王朱宁嘉便硬着头皮去穿帝王朝服,郑海端让新任的秉笔太监服侍在侧,自己则去上书房拟诏书,刚摊开黄灿灿的圣旨,还没来得及落笔,就见卢思焕破门而入,大惊失色道:“郑大人,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 郑海端搁笔,看向卢思焕,心底升腾一股不好的预感。 卢思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才接到情报,靖王率十万大军南下,如今已行至京城三十里外!看样子,不时……不时便要兵临城下!” “十万?” 郑海端“刷”的站起身,桌上的砚台也被他打翻,墨汁流得到处都是。 “他哪儿来的十万兵?平卢、河西、朔方的兵都得镇守边关,调离不得,一但调动,突厥回纥等边关蛮夷就会长驱直入,夺得了王位如何?岂不是输了天下!” 卢思焕握着双手,颤声道:“靖王没调兵,他、他只带着一千铁骑,一路南下,路上招安了各方流民起义的农兵,说、说突厥有刺客潜入京城,要刺杀新帝。他顾念手足安危,美其名曰‘勤王之师’,前来救驾。” 郑海端脸色变化莫测,冷笑:“勤王之师,他倒会给自己安名头!”他一掌拍在书桌上,又问,“范阳节度使呢?淮南节度使呢?一早便安排他们保护京师,大军压境,他们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卢思焕苦着脸:“下官正要给你说这事儿,一开始范阳节度使查到消息便要让人来通报,可要过宁州被宁州刺史晁冠东给拦下了。范阳节度使察觉到不对劲,领了五万援兵来京,可范阳来京城必须经过宁州,这晁冠东死活不开城门,现在那五万兵马还滞留在宁州外。” “……他不会绕路?” “隔着灞河最宽的地儿,要绕得绕五天。” 郑海端脸都给气绿了,他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三圈,焦虑道:“淮南节度使呢?他总不用经过宁州吧?人呢?兵马呢?” 卢思焕说起这事儿就更为难了,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密函,递给郑海端,一脸难色:“大人自 分卷阅读1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3 己看吧。” 郑海端展开纸,上面的字迹正是淮南节度使所写,歪歪扭扭,墨迹潦草,看起来写这密函的时候很生气。上面的内容是范阳节度使抢了他老婆,淮南节度使心生怨恨,老死不与范阳节度使往来云云,于是此番援京,便交给范阳节度使,他就不来邀功了。 郑海端知道那淮南节度使是个拗脾气,可没想到他如此拗! 虽然听说过他二人不和,可也没深入想,如今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郑海端杀人的心都有了!怪只怪他平日里太宠这些亲戚,如今干起事儿来,没一个能成! 卢思焕身上的汗一个劲儿的往外冒,他战战兢兢道:“淮南节度使也是太相信我等能成事,以为靖王不会领兵南下,却没想到靖王竟然一路募兵,这点是我等失策。”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郑海端浑身放空,坐在椅子上,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剑南节度使呢?没被拦在哪儿与谁争执罢?” “这倒没有……” 卢思焕抿了抿干燥的嘴皮子:“应该走到平县了。” 郑海端苦笑。 平县。 最快也要三个时辰。 不过他若能用五千禁军守住城门,等到剑南节度使支援,说不定还能与靖王一战。 郑海端正打着算盘,外面的钱如讳突然又急匆匆的跑来禀报:“大事不好啊大人!” 郑海端听到“大事不好”几个字就无名火起,站起身怒道:“有什么话快说!” 钱如讳看了眼一旁面如菜色的卢思焕,随即咽了咽唾沫,呈上一封信:“城外探子刚送来的密函。” 郑海端快步走过去,拿起密函打开一看,但见上书:“靖王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陇右鄯州都督曹瑞率亲兵两万部署在灞河。宁州各县由当地督军率领三万军队,另外徐州再增加五万军队,由老将薛饶出任统帅。—共是二十万大军,兵压京城,堵住所有来路退路。再加上边防三十万大军,从四个方向将京城团团围困,形成包围之势。” “二十万……” 郑海端这下再没了希望,即便剑南节度使摔八万兵马赶来,也只能被生擒活捉。 他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才蹙眉道:“靖王是从哪里得来的调兵虎符?” 卢思焕也看向钱如讳。 钱如讳也一脸茫然:“这……下官就不知道了,莫非兵部尚书詹绍奇他、他……可是他一直关在宫中,鞭长莫及。方才下官也找人里里外外搜过了,詹绍奇也不知道虎符去了哪儿,应该与他无关。” 大势已去,郑海端却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拍案而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就算此次政变失败,我也绝不让李赞等人好过!卢思焕,钱如讳,你们传令下去,让禁军按名单将这些官员赶尽杀绝,连他们京中妻儿老小也不能放过!” 卢思焕虽然知道政变会血流成河,可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对方妻儿老小也要杀害,一时间愣在当场。 “还不快去!” 郑海端抄起桌上的笔架,朝卢思焕狠狠砸去。 钱如讳忙一把拉开卢思焕,一叠声儿道:“遵命,遵命。” 钱如讳拉着还浑浑噩噩的卢思焕,出了门,见卢思焕要去吩咐禁军,他立刻扯了扯卢思焕的衣袖:“卢大人,你可别傻了。” 卢思焕这才回神,看向钱如讳道:“什么?” 钱如讳将他拉入一旁的庑廊拐角,指着宫殿的飞檐翘角,叹然道:“郑大人是成不了事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靖王率大军兵临城下,破城夺位只瞬息的事情,方才郑海端还让你我下令去杀死靖王一党的官员,甚至杀死这些官员的子女,我看……郑海端是糊涂了!我等现下能对他们赶尽杀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焉知靖王不会对你我家人下此狠手?依我看,若要保全家人,不如趁此时机打开城门投诚,说不定还能留妻儿子女一条性命呐!” 他言辞恳切,一语惊醒梦中人,卢思焕这才猛然一个激灵。 “钱大人,你说的对!” 郑海端都要完了,还想拉他一起下水,即便共事这么多年,为了妻儿子女,他卢思焕良禽择木而栖,也无可厚非! 卢思焕看着阴沉沉的天,问:“钱大人,你看下一步该如何去办?” 钱如讳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城外,通知禁军开城门,迎接新皇。” 两人商议完毕,便避过郑海端其他耳目,好在此时城中已经一团乱糟,也没谁注意到他二人。 卢思焕身上有郑海端的信物令牌,来到城门上,给守城的禁军首领看了一眼,那禁军首领早就守不住了,不假思索,立刻打开城门。 眨眼之间,一身甲胄的靖王朱宁应威风凛凛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长刀,身旁另两匹马上分别是魏正则与方子明等武将,他们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片士兵,冷风萧瑟,气氛肃杀,京城长街静谧至极。 卢思焕与守城的禁军忙跪在靖王面前,磕头认罪:“下官等人一时鬼迷心窍,希望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请靖王饶命,绕过我一家老小啊!” 卢思焕老泪纵横的哭了半天,一看旁边的钱如讳却直挺挺站着,面带笑意。 “钱大人?” 钱如讳回过神,用极其轻佻的眼神扫了一眼卢思焕,随即大步上前,朝朱宁应单膝跪拜:“启禀靖王,下官幸不辱命!” 朱宁应翻身下马,扶起钱如讳:“有劳钱大人了。” 他随即转头,看向旁边的魏正则,笑道:“说起来,还多亏了魏大人的连环计。”钱如讳也笑了,朝魏正则拱手:“魏大人,别来无恙。” 两方还了礼,魏正则肃容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快速速入宫勤王吧,以免那突厥叛贼将皇上伤了。” 朱宁应眼珠子一转,强忍笑意:“不错。” 跪在地上的卢思焕已经彻底傻了,目光看了看钱如讳,又看了看魏正则,怎还反应不过来。原来靖王勾搭上了魏正则,以他做谋臣,怪不得会想到一路招募农兵勤王,使两大节度使反目,宁州刺史晁冠东是他好友,关闭城门等等都说得通了。 搞了半天,这一切都是他们上演的诡计。 离间,使诈,诱敌——简直无耻! 七八章 封赏 京城内已经乱成一团,街道坊门铺面皆已关闭,人人自危。 各种传言在京城百姓之间流传,有人说突厥 分卷阅读1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4 大军杀入,也有人说楚王谋反,满城风雨。 丁正家中的小厮搭着梯子看了一眼,回来禀报:“大军已经入城了,只是不知道是靖王的人马还是楚王的!” 那小厮还想再看,被士兵发现一阵呵斥,吓的一屁股蹲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秦画晴推开秦获灵,提起裙摆想要爬上梯子看个究竟,被张氏一把拽了下来:“画儿,你不要命了!万一是楚王的人马,见你美色,你可知道后果?!” 秦画晴这才有些惶恐,她退后几步,不再言语。 铁骑踩踏着街道石板发出整齐而肃穆的声响,秦画晴站在丁正家中的假山楼阁上,远望着巍峨壮观瑶楹金栱的皇城。 她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希望魏正则给她的令牌能有作用,一定要保证自己父亲的安危。 *** 郑海端传令下去,半晌没有回复。 他枯坐了半晌,也坐不住了,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就见朱宁嘉抱着传国玉玺冲进上书房,大哭大叫:“郑大人,大事不好啊,我大哥他带兵杀进来了!杀进皇宫了!” “不可能!”郑海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角抽搐地道,“禁军守在城门,靖王的兵马怎能长驱直入?” 朱宁嘉跺了跺脚:“卢思焕与钱如讳投诚,用你的令牌,打开了城门,所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海端一把推开,跌坐在地,怀中的玉玺骨碌碌滚出老远,朱宁嘉连忙爬过去将玉玺又揣入怀中,仔细的擦了擦灰。 郑海端冷笑:“草包就是草包!” 他推门走了出去,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橙黄的夕阳悬挂在天边,晕红了半边天色。斜阳画角哀,靖王军队长长的号角声吹响,听在郑海端耳朵里,却充满了悲声,正如他已绝望的心。 不知哪座宫殿起了大火,有宫女惊慌失措的大叫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几座紧靠宫城的殿阁被点燃了,火势燃烧迅猛,火光和浓烟直冲天际,与那天边红彤彤的夕阳融为一体,分不清哪边是火,哪边是天。 宫女太监四散奔逃,有神色匆匆的禁军在郑海端耳边说了什么,但郑海端似乎已经失聪,听不清了。 怪就怪他不该做那执政天下的美梦,从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该选择楚王,若是安安分分当个权臣,或许还没有今日的“勤王”,可是他不甘心,他三十多年宦海沉浮,该有的都有了,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一便想着二,有二便想着三,来来回回怎么都填不满欲望与虚荣的沟壑。 他不想当皇帝,可当个谋反之臣为何也如此难呢。 郑海端还在望天思索,丝毫不知宫门内院已经一层层被靖王的兵马打开,对方正杀气腾腾地向他杀来。 当朱宁应等人平定叛军,找到郑海端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上书房外的槐树上,一截白绫随风飘荡。 “靖王殿下,郑海端畏罪自缢了。” 钱如讳没想到郑海端竟然会上吊自杀,他难免有些惊讶。曾经叱咤风云,搅乱超纲的一代佞臣,就这样死了在败北的政变之下。 朱宁应叹了口气:“嗯。” 魏正则没有说话,他听见书房内还有动静,迈步便走了进去,靖王等人忙随后跟上。 一进屋子,便见朱宁嘉还穿着一身崭新的登基朝服,头上的冕旒早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紧紧抱着传国玉玺,正襟危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皇兄,你来了。” 朱宁嘉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声音也嘶哑干涩到了极点。 他也想过学郑海端一样自缢,可他做不到。 他还舍不得美酒佳肴,美女财宝,他还想要享乐,即便还是做他的楚王,在淮南封地上作威作福,也是极好的。 什么狗屁皇帝,他不想当。 朱宁应半晌才道:“这般,你可满意了?” 朱宁嘉扯了扯嘴角,抱紧怀里的玉玺,答非所问:“从小到大,从国子监到太学,皇兄你什么都比我厉害,父皇也夸你夸的最多。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要努力的讨好父皇,我努力讨好,只是想获得同等的关注关爱,并不是想和你抢皇位……我什么都输给你,所以我想着总得有一件事超过你……皇兄啊,你明不明白?” 他说的乱七八糟,语气也不通顺,可朱宁应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朱宁应缓步上前,半蹲在朱宁嘉面前,看着这个面容与自己有五分相似同父异母的弟弟,叹息道:“我明白。” 随即话锋一转:“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拿皇位这件事来做比较!” “那我能拿什么?我什么都比不过你,什么都比不过……” 朱宁嘉说着便埋头嚎啕大哭,朱宁应心里也很难受,可是他知道,他这弟弟最爱演戏,他不知道他几分真,几分假。 朱宁嘉哭的满脸通红,他抬起头:“皇兄想要如何处置我?” 他只要一做戏,他的皇兄就会心软。 朱宁嘉虽然愚蠢,可这一点却记的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何有恃无恐敢与郑海端结盟,来谋划这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的皇兄,不会杀他。 朱宁应看出了他的想法,心下又可悲又可恨:“你觉得呢?” 朱宁嘉趴在他脚边,哭道:“皇兄,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朱宁应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想起小时候,与弟弟一起掏鸟摸鱼;一起捉弄太监,脱他们裤子;一起装扮成宫女,想要翻过宫墙出宫玩耍……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他目光扫过书房里站着的几名亲信,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只要他们谁来求情,他一定会,饶恕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弟。 可是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站出来。 朱宁应目光落到面无表情的魏正则身上,他突然记起他当初说过的话。 舜帝若被手足暗害,还如何泽被天下。 而他,万万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根,一个也不能。 朱宁应忽然硬起心肠,从袖中掏出一柄镀金的匕首。朱宁嘉还埋在他怀里哭,似乎没有一丝丝察觉。 朱宁应闭了闭眼,四行眼泪倾泻而下,随之而下的,还有那柄泛着寒光锋利无匹的匕首。 “噗嗤。” 匕首插入朱宁嘉的后颈,鲜血四溅。 朱宁嘉不可置信的抬眼,眼珠子似乎要从他眼眶里瞪出来,可他终究做不到了。 “ 分卷阅读1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5 皇兄,你……” 朱宁嘉终是坚持不住,像一个破布麻袋,脑袋一歪,倒在椅子上。 他手里“叮”的一声滑落一件物品,朱宁应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柄银色的匕首。 朱宁应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他的好弟弟,抱着他哭,原来也是想要杀他的。 金银双匕,当初圣轩帝赐给两兄弟的信物,希望他们如这一对匕首,友情比金银还要坚固。结果却发现,最最不坚固的,恰好是金银。 “殿下……” 钱如讳看了眼朱宁嘉的尸首,再看看朱宁应的脸色,不知说什么好。 魏正则沉声道:“钱大人,随我一起去看看李大人他们吧。” 钱如讳这才找到契机,忙点头:“是,魏大人不提醒我都忘了。” 众亲信离开书房,只剩下曹瑞与靖王、楚王的尸首。 魏正则见大局已定,便开始着手安排,首先便是将郑海端一党的官员通通抓起来,再则便是清理宫闱,命礼部等人准备隆重的登基大典。李赞等人虽然被关了几天偏殿,但精神头尚足,见到魏正则都是喜出望外。 “我就知道,有文霄兄在,大事可成。”项启轩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魏正则肩头,“只是这二十万大军,听着着实有些惊人。” 魏正则与钱如讳相视一笑:“哪有什么二十万大军,边关难道不镇守了?” 李赞等人都是一惊:“没有二十万?” “靖王南下,一路上也就招了六万人马,加上一千铁骑,一千亲兵,也不到七万。”钱如讳指了指魏正则,解释道,“魏大人知道军队人数不够,生怕剑南节度使带八万兵马援军,于是让我在郑海端面前造谣,这一下他心智遭受重击,哪还有心思还去求证真伪啊。” 李赞忍不住哈哈大笑:“枉郑海端精明一世,竟还是被文霄摆了一道。” 魏正则看向詹绍奇:“多亏詹大人藏好了虎符,不然这一招还唬不住他们。” “魏大人自谦了。” 魏正则正色道:“范阳、剑南、淮南三地的节度使还要重新选拔,届时便要请詹大人多多费心。”詹绍奇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点点头:“魏大人放心。” “还有,那秦良甫……”魏正则看了看李赞等人,话不说满。 詹绍奇笑了笑:“好着呢,他家里人也都重兵护着,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魏正则颔首,如此他就放心了。 现在宫中事情还有许多,他抽不开身,待一切步入正轨,再去寻她。 七九章 疑惑 朱宁嘉的尸体被收敛入棺椁,择日下葬皇陵。 而郑海端的尸首却不知被扔哪儿去了,估计随着死去的禁军被丢去了乱葬岗。 勤王之事已经过去了一天,皇宫里还十分混乱,朱宁应在偏殿休息了一夜,这一夜魏正则等人却是没有合眼。 他与钱如讳、李赞、项启轩等人也要列出一份名单,而这一份名单却是关于郑海端一党的乱臣贼子。郑海端手下虽然都有作恶,可一桩一件查起来都并非易事,按照这些作恶的大小再来排列,可把几人弄的够呛。 趁此时机,宫中人放出话去,那突厥贼子杀害了皇上,靖王哀痛,幸好抓住了那乱贼,如今首级被挂在宣武门城头示众。 靖王短时间痛失胞弟生父,心神哀痛,所以短时间内不准备登基继位,准备守孝一年。此举对比之前楚王急匆匆的登基,更显得有血有肉,忠孝感德。 楚王被追谥号孝宣,以帝王之礼下葬皇陵,而楚王身边的妻妾子女也都被发配守陵。 待隆重的丧仪结束,魏正则等人也整理出来郑海端一党的乱臣名单。其中最重当属卢思焕、永乐候、张横几人,只等靖王登基后,便要名正言顺的将几人处决。 永乐候此次虽然没有明摆着造反,可暗中一直是他来提供物资,加之这么多年与郑海端结党营私,当年还与靖王有过节,明里暗里,他都逃不过。 朱宁应虽说要守孝一年,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手下的臣子也不会允许,只等一个月满,便让礼部着手登基大典,大典之后,朱宁应便顺利成为大元朝第四任帝王,改国号为顺平。 大典之后,便是对臣子论功行赏。 政变第一天,便已经有郑海端一党的人出来负罪求情,都被魏正则压在了后面。如今这些人又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朱宁应看着心烦,将这些人都给关押收监。 他道:“朕最是看不惯两面三刀之人,前些日子见郑海端得势便兴高采烈的拥趸,如今朕掌了大权,他们又纷纷出来告罪,当真将郑海端那套坏的习性学了个十乘十。” 李赞没几年便要致仕了,所以当朱宁应封赏的时候他拒不邀功,朱宁应大受感动,封了“忠勇公”的爵位给他,并可世袭。 李赞虽然觉得不必,可想了想这爵位可以世袭,为了子孙福泽绵延,便欣然接受。 朱宁应随即又任命钱如讳为太子詹事,曹瑞为左卫率,方子明为右卫率,晁冠东也从宁州调任过来升迁京官,王府一干旧臣纷纷加封,论及政变的功劳,以魏正则为第一,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意见。 可到了赐封之时,朱宁应却犯了愁。 他对魏正则道:“魏卿,你说朕封你什么好?” 魏正则笑了笑:“一切遵照皇上安排,不管微臣做何官职,都会尽忠职守,保我大元太平盛世。” “甚好。”朱宁应抚了抚掌,“若是公爵,魏卿资历尚不如李大人,封起来未免有些太空。不如便顶了当初郑海端的位置,为中书令兼尚书左仆射,掌典领百官,以魏卿才识正合适。”语毕,朱宁应又想起他要给朱钰晖授业,便又补充道:“加封太子少傅,这只是个头衔,没实权,听着也响亮些。以后太子若有要事,也可直接来寻魏卿解惑。” “谢皇上隆恩。”魏正则对于这件事却不想推脱,他撩袍下跪,心头却想,这下秦良甫还如何拒绝他的求亲? 当夜魏正则还不能离开,行赏后还要举行庆功宴,与朱宁应交好的武官也纷纷上殿,一时间又喝又跳,好不热闹。 一夜尽欢。 次日魏正则还是不能脱身,在何位司其职,新帝登基,宫中里里外外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譬如招安流民时,曾许诺给各位一个正当编制,而魏正则此前与朱宁应讨论的四大变法便要提上日程。一方面要详细规划变法法律,一方面又要重新编制府兵厢兵,还有一方面 分卷阅读1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6 要对此次帮助靖王过的小官行赏,一方面还要处理天灾大旱,如今朱宁应信得过的朝臣就他们几个,日日夜夜都宿在宫中,事情没有忙完,都不敢松懈。 但他心底惦念着人,即使再忙,也抽出时间写了一封信,让赵霖交递。 卢思焕等人的惩罚圣旨也降下来了。 张横、卢思焕、永乐候斩首,而家人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家产充公。 魏正则一边处理着变法改革,一边还要跟着禁军去监督抄家,好在监斩官的事儿被项启轩顶替了,不然他不知自己要忙到什么时候。 再说秦良甫这边。 他的功绩让朱宁应有些犯难。 以前扒出来不少贪污腐败的恶事都是跟着郑海端所为,可现在脱离郑海端也没两年,虽然一直有在断断续续的赈灾,扶持百姓,可也比不上他当初贪墨的银两。 “秦良甫,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秦良甫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半晌才道:“罪臣万死难辞其咎,全由皇上惩处,绝无半句怨言。” 朱宁应点了点头,拿过魏正则递来的奏折,翻了翻,道:“你此前虽然作恶多端,可近年却是大有功绩,比如这两年沧州大旱,都有扶持百姓,广开粥棚……要不罚你家产充公……” 魏正则眉头一跳,这新帝如今是抄家抄上瘾了。 他忙上前低声道:“皇上,抄家未免太过,毕竟秦良甫乃朝廷老臣,虽然此前贪墨,可后来也还回不少,以微臣愚见,让他还清银子,贬官一级便是。” “会不会处罚的太轻?” 朱宁应抬眼看他,眼底闪过一抹促狭:“魏卿,朕知道那是你老丈人,若不秉公,朕心不安,于其他罪臣也就无法重判。” “……” 魏正则目光古怪的看了眼御阶下跪着的秦良甫。 秦良甫感受到了上头传来的视线,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知道那是魏正则,也知道了辅佐靖王登基,他是最大的功臣。 新帝论功行赏,魏正则乃一等功,这意味着什么秦良甫还是知道的。 他此前和这人斗了半辈子,从同窗到同僚,争的便是一口气,如今他是彻底服了。魏正则站对了人,风头无量,中书令兼尚书左仆射,头衔还是太子少傅,放眼朝中,谁有他官大?谁有他势足?他能不认输吗? 幸好秦良甫还算了解此人,知道他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也绝不会因为以往的过节暗害于他。 至于新帝想要怎么处罚他,只有听天由命了。 “秦良甫。” “罪臣在。” 秦良甫忙弯腰躬身。 朱宁应看了眼一旁端站着的魏正则,想着还是给他老丈人几分甜头吧,这样魏正则才会对他感恩戴德,更加死心塌地。 朱宁应清咳道:“朕念你有功,不贬你的官,也不会升你的官,但三年中都不会有俸禄,以弥补你当年贪墨之罪。” “谢主隆恩!”秦良甫没想到只是这般容易就过了,他登时感激涕零。 朱宁应摆了摆手:“秦大人不要高兴太早,你要谢就谢魏大人吧,方才是他替你求情。” 秦良甫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同窗,他总是心下尴尬。 可为什么尴尬,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秦良甫晕晕乎乎的离开皇宫,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就如此轻松的治了罪。想想张横、卢思焕这群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他以为自己最好也不过是贬为庶人,没想到官职不变,只是减少了三年俸禄。 他秦家家大业大,区区三年,还养得活一家人。 只是…… 秦良甫蹙眉不解。 魏正则为何又一次的帮了他? 他正疑惑着,就见前面有个人影眼熟,定睛一看,正是当初政变时给他塞纸条的詹绍奇。 秦良甫心下一喜,忙快步追了过去:“詹大人!请留步!” 詹绍奇正想着如何安排兵部的人手,就见秦良甫走了过来。他笑了笑:“看秦大人的精神不错啊。” 秦良甫朝他拱了拱手:“此前在宫闱,还要谢谢詹大人的一张纸条,使下官不用胆战心惊,挂念妻女。却不知詹大人为何那会儿要帮下官,这点下官百思不得其解。” “秦大人,我帮你,也是受人所托。” 詹绍奇却不隐瞒,毕竟对他来说,这种好事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秦良甫却是愣了愣:“还请大人告知一二。” 詹绍奇朝皇宫努了努嘴:“秦大人从宫中出来难道没有碰见?” 秦良甫呆住了。 他不是愚钝之人,联想到最开始自己冲撞贵妃的时候,一桩桩一件件,竟然都是魏正则替他化险为夷! 可他还是忍不住求个佐证。 秦良甫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詹绍奇,询问道:“可是魏正……魏大人?” 詹绍奇颔首:“不错。” “他为何要帮我?” 这下轮到詹绍奇古怪了,他上上下下的扫了一眼秦良甫:“秦大人,这件事难道不该问你吗?我还以为魏大人是顾念与你同窗情谊呢,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因为这个?” 秦良甫内心颇迷惑,他跟魏正则是同窗,可算哪门子情谊?魏正则此前也恨不得他落马,这转变是不是太快了? 秦良甫越想越奇怪,这一年魏正则帮他帮的太多太多,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知道答案。 八十章 猜测 卢思焕、永乐候等叛党的名单被大喇喇张贴在东南西北四城门上。 囚车游街,百姓都自发拿了烂菜叶、粪水去泼、去扔,出去看热闹的锦玉回府,便沾染了满身臭味。 她忙换洗了衣衫,来到秦画晴的院子,撩开帘子走进去,道:“小姐,卢思焕等人今日被押出宣武门,送往菜市口法场行刑去了。” 秦画晴心中担忧秦良甫,父亲从早上出去,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步了卢思焕等人的后尘。 她听见这消息,不禁愣了愣:“今日便要行刑?” “嗯,估计靖王……呃,皇上也等不得了,多留一日,便是多留祸患。”锦玉见秦画晴脸色惨白,忙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参茶,“这可真真是为民除害,那永乐候世子总爱骚扰小姐,如今永乐候被斩,侯府抄家,他一家家眷也流徙宁古塔,眼看着去到那边就要入冬了,估计也难捱过今年除夕。 分卷阅读1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7 ” 秦画晴呆呆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想去看看,看看上辈子的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什么时候流放?” 锦玉摇摇头:“这事儿奴婢还不清楚,奴婢等会儿去找赵霖问问。”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赵霖,秦画晴忍不住托腮叹气。 锦玉吐了吐舌头,上前轻声安慰:“……小姐,这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估计都要魏大人操办,他在宫中又出来不得,你又无法过去,再等等吧。” 秦画晴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茶杯,郁闷的点头。 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等着。 自从靖王带兵入京勤王,她便知道魏正则也入京了,随即便是连续多日的清剿、善后、赏功……听到秦良甫说魏正则封了官儿,秦画晴还以为他会立刻来找自己,结果又苦苦等了几日,别说魏正则人了,就连书信也没一封。期间就赵霖悄悄来过几次,还是带的口信儿,让她莫急莫担心云云…… 秦画晴现在才不担心呢,她现在心底只想见他。 好多好多话要问,好多好多的心事要告诉,她想告诉他,自己真的好想念。 “我知道。”秦画晴放下茶杯,垂下眼帘,“如今朝廷还未稳定,他无法顾及到我。” 锦玉笑笑:“小姐当真知书达理。” 秦画晴低声咕哝:“我到希望自己能任性一些。”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闲话,秦画晴突然想起张氏,起身道:“我去咏雪院看看,锦玉,你去打听一下永乐候府什么时候被流放。” 锦玉点了点头,转身便去驿馆寻找赵霖。 张横站错队伍,肃清的名单里定然有他,可秦画晴也没有想到,他的罪名竟然和卢思焕等人一样严重。 他虽然跟着郑海端时间不长,可太目中无人,一点儿也不懂得收敛,升迁以来,借着自己的官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贪污行贿,样样都干了个遍,光是贪污,便火耗了官银五万两,拿着这救灾的赈灾饷银在外头养了几个外室,挥霍一空。 如今落得个抄家流放砍头的局面,也怨不得别人。 咏雪院里,张氏正站在廊下发呆。 秦画晴见她面容憔悴,猜想她肯定知道了舅舅家中发生的事情,缓步上前,低低叫了一句:“娘……”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张氏便牵起她手,拍了拍手背:“我知道,画儿,你不必安慰。” 张氏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远处的海棠树上,她轻声道:“你舅舅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但当初张通宁在府中对你做了那等行径,后来你爹落难,他又置之不理,母亲也算将他看透彻了。现下他落得如此田地,全是他咎由自取,母亲不会让你父亲求情,也不会去看他一眼……最担心的,反而是你远在渭州的外祖母,她若是知道此时,不知心底有多难过。” 秦画晴见张氏想开了,心里也稍稍放心。 她答道:“能隐瞒一时便隐瞒一时吧,上个月外祖母还来信说身子不太好,这件事就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张氏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 半晌,她又问:“是今日行刑?” 秦画晴颔首:“在菜市口,还有卢思焕、永乐候等人,乃项启轩大人监斩。” 张氏疲惫的眼底到底流露出一丝哀凉,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带着鼻音道:“虽然他那人是活该了些,到底是咱张家人,是你的亲舅舅……我怕无人殓尸,待会儿你安排两个手下,将他尸体收了,找个地方葬了吧。” 秦画晴叹了叹气,拍着张氏的背,“嗯”了一声。 张氏看了眼女儿的侧脸,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感而发:“你当初说那张穆兰嫁给钟家公子是她的福分,娘还以为你在说笑,可如今看来,倒是一语成谶。” 钟家公子的父亲是个六品小官,母亲是丁正的亲妹妹,此前没有牵连进郑海端李赞的政斗,宫变之时也明哲保身,随大流不被针对。 舅舅张横被砍头,张通宁、舅母被流放,而她因为早早嫁了人,还是钟家的少奶奶,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秦画晴却想到了秦良甫。 她抬头望天,忧心道:“也不知父亲的罪名会是什么。” 张氏颦眉不答。 母女两人正忧愁着,就见秦良甫一身官服未换,同秦获灵一起往这边走来。 秦获灵脸色红润,看样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儿。 他见到秦画晴与张氏,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嘻嘻道:“娘,阿姐,你们绝对猜不到今次是谁帮了父亲?” 秦画晴眼珠子一转,正准备装模作样的问一问,就听秦获灵喜笑颜开道:“是魏大人呢!” 张氏一怔:“魏正则?” 秦获灵点点头:“正是我好兄弟的老师,这次乃是他辅佐的靖王勤王,如今封侯拜相,好不风光。”他早就听李敝言好几次提起他的老师,又一直仰慕“嘉石居士”的字画,突然这八竿子打不到的人竟然帮扶自己的父亲,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些惊喜。 秦良甫的脸色却与秦获灵截然相反,他步入院子里,坐在石凳上,满脸凝重:“他这帮扶来得莫名其妙,我就怕他又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 “爹,你这简直是小人之心揣测君子之腹啊。”秦获灵不满的说。 “放肆,有你这般与父说话的吗!” 秦良甫一拍桌子,呵斥道。 秦获灵看了眼张氏,又看了眼秦画晴,那眼神仿佛就是在吐槽自己的老爹莫名其妙。 秦画晴低头,掩饰眸中的好笑。 “你们知道什么?”秦良甫气呼呼的说,“这魏正则少时与我同窗,从小便一肚子谋划,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此前我监工姑射楼,惹下那般大的篓子,他替我求情;郑海端等人软禁百官,也是他托兵部尚书詹绍奇照拂;现下新帝问罪,他又在御前庇护,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令人不得其解。” 张氏惊讶道:“他竟然暗中帮了老爷你这般多?” 这一来,的确有些耐人寻味了。 说到这里,张氏也记起来了,她道:“当初我与画儿回渭州,她被两个廖家姐妹推下山,那魏正则也是费尽心力的调动兵力来寻。画儿大难不死,说起来他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秦良甫不由一惊:“还有此事?之前怎没有听你们提起过?” 秦画晴心虚,忙抢言道:“魏大人与爹你有过节,我 分卷阅读1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8 与母亲怕说给你听,平白惹你生气。” “哼。” 秦良甫一拂衣袖,不予置评。 张氏这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她蹙眉道:“说来也怪,这魏正则前些年与我秦家并无干系,甚至处处与老爷政见不合,这一两年却是掏心掏肺的对待咱们秦府,莫不咱们府里有什么让他觊觎的东西?” 秦画晴低着头,抽了抽嘴角,敢情她算个“东西”么。 秦良甫一想也是,可他现在无职权无势力,新朝更迭,魏正则深得新帝宠信,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何必来巴结他呢? 两人之间好方面的联系也只是为同窗,莫非魏正则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大儒张素当年赏赐给他的字画?可也没道理啊,魏正则收藏的字画比他多了知多少,干嘛觊觎。 恰好这时秦获灵脑子里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一定是因为我。” “因为你?”秦画晴抬起头,瞪大眼睛。 “是啊。”秦获灵抬起下巴,道:“魏大人乃李敝言的恩师,关系匪浅,而我和希直兄又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哥们儿,这次希直回京,还给我说魏大人想要收我当学生呢。” 秦良甫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表人才,也很聪慧,让他去魏正则手下当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魏正则若是因为这点就处处照拂秦府,是不是太博爱仁德了? 张氏却没想那么多,她忍不住笑起来:“那可好,听说魏大人还是太子少傅,你若当他的学生,可不成了太子伴读?” “这敢情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秦画晴哭笑不得。 八一章 少傅 正午,秋容空寥,坡上芳草盈目。 蜿蜒的官道一路通向岔口,这里是流放宁古塔的必经之路,路上没有行人,冷风徐徐,更添萧瑟。 秦画晴已经在马车上等了快一个时辰,她低头绕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为何想来这里看看。 上一世自己也曾走过这里,背着沉重的枷锁,戴着哐当作响的镣铐,蓬头垢面;如今她锦衣华服,舒适的躺在马车上,望着荒凉的岔路,似梦似幻。 锦玉站在马车旁边,看了看城门的方向,有些不耐烦的问赵霖:“你确定是今日么?怎这么久也不见解役兵丁出来?” 赵霖正在给自己的枣红小马梳毛,头也不抬的说:“我亲自问过大人了,绝对没错。” “姑且信你一回。”锦玉闷闷不乐。 赵霖转过身,瞥她一眼,突然好奇的问:“秦姑娘怎么突然想来看流放?还流放的是永乐侯府的人?莫非从前他们有什么交情?” 锦玉翻了个白眼:“什么交情,应该是过节才对。” 闲来无事,锦玉看了眼紧闭的车帘,便压低声音与赵霖说了永乐候世子对秦画晴做过的恶事,直把赵霖听的眉头紧锁。 末了,赵霖啧道:“这厮竟敢如此对待秦姑娘,仅仅流放,太便宜他了!” 他心头想,也得亏魏大人不知道,否则定要“徇私”多编排一些罪名,让那薛文斌生不如死。 锦玉也觉得太便宜薛文斌了,她凑近一些,问:“那你说说,有没有什么法子惩治一下他?” 找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个好办,待会儿给那负责看押的兵头子几个子儿,保证这一路上把他照顾的服服帖帖。”锦玉掩嘴一笑:“如此正好,也算替我家小姐出口恶气。” 赵霖剩下的话却没有说,不用他叮嘱,这薛家家眷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且不说宁古塔那边地势险恶,光是十月份的天气,就足够这些人病死半途了。 他正盘算着,就见远远一群官兵押着一大队人往这边岔路行来。 赵霖连忙将马车拉到一边,老远便挥了挥手。 待领头的官兵走到跟前,赵霖掏出魏正则给的侍卫官令,那领头的兵丁立刻朝赵霖点头哈腰,问:“军爷来此可是做监督?” 赵霖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看了眼后面靠着枷锁的永乐侯府家眷,低声道:“这永乐候世子曾得罪过魏大人,一路上还请多多照拂他。”官兵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小的明白。” 秦画晴早听见了动静,她撩开车帘,顺着乱糟糟的人群看去,薛文斌一声囚服,与谢晴蓉站在一起。 他们身上戴着枷锁,脚腕被铁镣铐都磨破了皮,神色苍白,精神恍惚。 特别是那谢晴蓉,披头散发的样子,与她当年何其相似。 “小姐。” 锦玉轻手轻脚的爬上马车,见秦画晴愁容满面,心下咯噔,问:“你莫不是在怜悯他们?” 秦画晴闻言莞尔,抬起眼眸:“你当我是个滥好人么?”她放下帘子,不再去看,“永乐侯府落得这个下场,是他自作自受。我不拍手称快,但也不会心生同情,左右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上辈子,这辈子,她与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来这里也只是突发奇想的缅怀。 秦画晴暗自打定主意,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缅怀,毕竟她不会一直追溯过去,目光总要看向未来。 锦玉就知道她家小姐心思通透,如此也安心了。 目送永乐候府的人离去,秦画晴也要转道回府,赵霖坐在前面充当车夫,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秦画晴:“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大人的吩咐。” 秦画晴接过信封,没有立即拆开,反问道:“他还要待在宫里?” 赵霖点点头:“大人忙着呢,一直在文渊阁帮衬着处理公务,好几天饭也没吃,觉也没睡,人都消瘦了……”他说到这里被锦玉瞪了一眼,才自知失言。 看了眼秦画晴那忧虑的神色,忙又笑嘻嘻道:“估计是我看差了,大人没瘦,好着呢。” 这越描越黑,赵霖顿时闭口不言。 秦画晴如何不知道魏正则那人,她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求他这个节骨眼上来看我,你有机会见到他,便让他好好休息,以后要忙的时候还多,饭是一定要吃的。” “哎。” 赵霖干应了一声。 马车辚辚,一时间无人说话。 赵霖想着打破僵硬的气氛,便道:“皇上论功行赏,给大人赏了好大一座宅子,就在长安街上,秦姑娘要不先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缮的地方。” 秦画晴茫然:“有什么好瞧的?” 赵霖“嘿”了一声,反而乐了:“秦姑娘你日后可是要当那 分卷阅读1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19 宅子的主人,去瞧瞧也是应当啊。” 他说的直白,一旁的锦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秦画晴脸色一红,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蛋儿,埋怨道:“你……你这话说的太早了。” 赵霖在前面驾车,看不见秦画晴的神色,还没有反应过来:“哪里早啊?估计月末大人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这向秦姑娘提亲,势在必行嘛。”别怪他心直口快,好几次魏正则透露出来的样子也是这个意思,他虽然驽钝,可绝对不会理解错误。 秦画晴没有回答,嘴角的微微翘起,却是无法抑制的欢喜。 她拆开信封,便见魏正则熟悉的笔迹,只是这次的来信显然十分匆忙,潦草的草书一笔写就,秦画晴辨认了多时才看出什么意思。 不外乎是魏正则满心歉疚,让她再等几天,还简单说了宫中发生的事情,让她如果无聊便去新宅子看看,要置办什么东西也由她说了算,那语气俨然那宅子是她的一样。 秦画晴看着,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锦玉也凑过去看了看,可魏正则写的太草,她没认出来几个字。不过她看秦画晴的表情,也知道她心里欢喜十足。 “小姐,你准备何时将此事告知老爷?” 锦玉一句话,却仿佛给秦画晴泼了一盆冷水。 秦画晴的笑容僵在脸上,将信叠好,放入袖中:“还不知道。” 要她怎么去给秦良甫说,她要嫁给魏正则?想想秦良甫的表情,秦画晴就觉得难堪。 锦玉歉然道:“小姐现下不必考虑这件事,要不等魏大人提亲再议?你就装作不知好了。” 秦画晴迟疑的点点头,心却悬在半空。 *** 宫中基本已经恢复了平静,被火烧的宫殿紧锣密鼓的修缮完毕。 魏正则如今乃新朝官员首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日与项启轩等人在文渊阁商议完变法改革的事宜,又收到朱宁应的传召,让他赶往文华殿。 文华殿乃是太子朱钰晖学习的地儿,几个讲四书五经的老师都是魏正则一手任命。可那几个老师忌惮朱钰晖太子的身份,很多时候都不敢直接说教,太子打瞌睡玩骰子,他们也只敢在旁边看着,而这日正好被前来巡视的朱宁应逮了个正遭,嚷嚷着要惩罚几人。 魏正则赶到的时候,太子与老师们都跪在地上,朱宁应一脸怒容。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 朱宁应也不磨叽,扬手指着太子道:“朕让他复习功课,练习书法,默记经史,可他却将这文华殿当做了睡觉的寝宫,几个讲解经史的老师也就眼睁睁看着他胡作非为!” 魏正则反应过来前因后果,看向朱钰晖,问:“太子,这可是真的?” 朱钰晖也才十二岁,正是顽皮的年纪,他很亲魏正则,平时也爱听他讲课授业,这些日子魏正则不来文华殿,他便忍不住自我松懈起来。 “少傅,我……” 朱钰晖可怜巴巴的看向魏正则,希望他能替他求情。 魏正则暗自叹气,转身朝朱宁应拜了拜:“皇上息怒,怪微臣这些日子太忙,无暇顾及太子的学业,才使太子疏懒懈怠。想必经此之后,太子铭记于心,再不会如此作为。” 朱宁应这会儿翻了翻太子往日写的文章,临摹的书法,见还算入眼,心头火气也消了些。 他摆摆手,对朱钰晖冷然道:“且先不罚你,下次若再被朕看见,定要好好训你一顿!” 朱钰晖如蒙大赦,忙磕头不停:“父皇,儿臣知错,再也没有下次了。” 魏正则给朱钰晖使了个眼色,朱钰晖小小年纪心思倒转的飞快,忙又道:“父皇,儿臣与几位老师去习《春秋》,先行告退。”朱宁应眼皮子都没抬,“嗯”了一声,“都退下吧。” 那几个老师松了口气,忙站起身拥簇着太子离开,魏正则也要随大流退下,就听朱宁应突然叫住他:“魏卿,请留步。” “皇上还有何吩咐。” 魏正则弯腰拱手。 “陪朕走走。” 朱宁应叹了口气,站起身,与他并肩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太监宫女都识相的跟在二人身后,恭恭敬敬。 八二章 遇刺 中秋后的花草还算繁茂,红色的宫墙上爬着藤蔓,夕阳的暮光斜照其上,生机勃勃,分外精神。 朱宁应抬手指着一丛早开的黄菊,吩咐随行的太监,道:“采几枝插瓶里,搁朕寝宫放着。” 太监领命,连忙弯腰去了。 魏正则同朱宁应一同步上水榭台阶,朱宁应随口说道:“以往郑海端提拔起来的贡生进士,朕都给废了,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便想着再开一次恩科。当初你提议废除明经科,增加法科,倒不如趁此试试效果。” “甚好。”魏正则点了点头,“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进士科的考试以经义和策论为主,现在许多考生都还未曾深学过,待皇榜张布,明年春闱应试。” “魏卿,太子的学业你如何看?” 朱宁应想到之前在文华殿看到的事,心头到底有些不安稳。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万一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岂不是要断送元朝的江山?他好不容易将这江山从弟弟、奸臣手里抢回来,决不能遗臭万年。 魏正则不会给他拐弯抹角,有言直说:“太子还算勤勉,也很聪明,只是这个年纪到底贪玩了一些,料想今日皇上指责后应会有所收敛。”末了,他又说道,“太子对于书法绘画颇有天赋,经常下学还在寝殿练习。但微臣以为,作为储君,不宜在书法字画上面花费过多的精力,对于国家大事来说,这些情操只是末节小技。自古以来的圣君明主以德行治理天下,练字作画对苍生并无补益。像陈后主、宋徽宗,太过沉迷书画诗词,以致朝政不修,所以微臣想取消太子的书法课业,只留经史策论。” 朱宁应颔首:“你是少傅,这些事不必来请奏,一手安排便可。” 他很少质疑魏正则的提议,更何况他每次的提议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魏正则笑着答是。 朱宁应又问:“魏卿自从宫变后,留在文渊阁多少时日了?” “不多不少,整一个月。” 朱宁应看了他一眼,眼底满布的血丝都没有消散,很是疲惫。他知道魏正则心底惦念着人,可还是将儿女私情放在了一边,专心在宫中打点一切,眼看事事都步上了正轨,他也没必要将人强留在宫中了。 半晌 分卷阅读1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0 ,朱宁应才道:“魏卿这些日子操劳过甚,朕都看在眼里。便休假一日……不,两日,去长安街看看你新宅,再看看那秦府的小姐。”他说到这里便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面前这个沉稳从容的魏卿还有女孩儿喜欢。 魏正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愕然:“皇上,朝中还有一些事务……” “交给项启轩和钱如讳他们。”朱宁应摆了摆手,“过些日子再把晁冠东从宁州调京城来,为你分担一二也是好的。” 他身边臣子众多,可魏正则才是重中之重,万一把他累死了,自己可就麻烦了。 魏正则要不是脱不开身,早就离宫,这会儿听到朱宁应的话,也不推辞,忙弯腰拱手:“谢皇上。” *** 得了休沐两日的令,魏正则自然欣喜。 给钱如讳等人交接了朝中的事,他还要去刑部交代别的。当初刑部吏部受贪污最为严重,朱宁应登基,罢免了将近一多半的官员,如今这两部人才空虚,很多事情都周转不开。 李赞已经被封了忠勇公,但因为朝中人手不足,他便自告奋勇揽了刑部的事儿。他正忙着查阅流放的人数,就见魏正则一身常服驾临。 李赞老脸乐开了花,上前笑眯眯的寒暄:“才听说皇上准你两日假,你就来我这里了。” 魏正则淡淡一笑:“这两日劳烦你们多多费心。” 李赞将案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边摆边道:“左右忙不了几天,等这一段时间忙完,老夫可就致仕颐养天年了。” “这我倒羡慕不来。” “有甚好羡慕的。”李赞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肩膀,“你如今正如日中天,往后混个公爵当当不是难事,再累几年吧。” 魏正则正欲接话,就见拐角处李敝言捧着一沓文书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侍,也抱着重重一摞东西。 “希直。”魏正则回京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李敝言看到魏正则和蔼的面容,却久久没有答话,瞪着眼睛,心情五味杂陈。 李赞不悦的皱眉:“傻愣着干么?” 李敝言回过神,忙匆匆向魏正则点头:“老师。”他一低头,又看见魏正则腰间那明晃晃的荷包,顿时面色青白。 魏正则眼神暗了暗,不予理会,随即转身询问那两个随侍,岔开话题:“你们这是抱的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低声答道:“回魏大人, 是以往刑部的官员名帖,正要送去翰林院,让编撰选取入史册。” 魏正则的目光却一直注视另一个随侍,那人将头埋的很低,捧着名帖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眸光一凝,警觉道:“好端端的,你在怕什么?” 然而话音甫落,就见那随侍手中的名帖哗啦啦散了一地,异变突起,那人从袖子里摸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直直朝他刺去:“魏正则,纳命来——” 魏正则早有怀疑,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一个刺客。 大惊之下,他连忙侧身躲避,眉头紧拧,厉声呵斥:“你是何人?” 然而那人却像是发疯一样,从袖子里又摸出一柄三尺长的刀,追着砍杀。 李赞惊声叫道:“来人啊!来人!抓刺客——” 他的喊声惊到那正在行刺的刺客,那人也是杀红了眼,见伤不了魏正则,转身便去刺砍李赞。李赞一把年纪,哪还跑得动,脚下踩到散落一地的笔杆,狠狠撞在墙壁上。那刺客赤红着双目,抬起手臂,眼看寒光闪闪的匕首便要刺入李赞胸膛,却被人一把拉开,“李大人,小心!” 魏正则拉开李赞,右手格开那刺客的长刀,却无法躲避肩头那一匕首。 只听“噗”的一声,利刃入肉,魏正则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他咬牙抬脚,正中对方心窝,一脚将其踹的老远。 那刺客还要挣扎着爬起来,赵霖却领着侍卫及时赶到,一脚踩断他手腕,恶狠狠道:“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刺客发出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侍卫三两下捆成一团。 “大人!” 赵霖见魏正则伤口姑姑流血,又惊又骇,忙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给他撒在肩头,扶着他手臂,转身吩咐:“魏大人受伤,速传太医!” 魏正则脸色苍白,但依然站的笔直。 他捂着肩头,沉声道:“刑部衙门,竟有刺客混入,赵霖,你去好好查查。” 赵霖重重点头:“是!” *** 秦画晴与赵霖告辞,便回了秦府。 然而她刚一进自己院子,就见张氏与秦良甫正坐在她正屋里,面容冷凝。 黄蕊与一众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显然是犯了什么事儿。 “爹,娘,我院子里的下人做了什么错事?” 秦画晴迟疑道。 秦良甫冷哼一声,朝锦玉呵斥:“锦玉,你也跪下!” 锦玉看了眼,见过老爷夫人,便与黄蕊跪在一处。 秦画晴莫名其妙:“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秦良甫许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他冷言冷语的问,“画儿,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我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从实招来。” 秦画晴眼皮子一跳,扯了扯嘴角干笑:“爹,你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秦良甫怒极反笑:“你听不懂?” 一旁的张氏叹息的摇头。 秦良甫从桌上拿出来一沓纸,“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厉声道:“你听不懂,那你总看得懂罢?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与你暗通曲款的那个男人是谁?!” 秦画晴仿佛浑身血液倒流,冷的厉害,定定的瞪着地上的一沓书信。 那是她与魏正则长期以来的互通的书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全都被打湿了,许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那能够分辨的几个字也表达出两人之前缱绻的柔情。 秦画晴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良甫又问锦玉:“你跟在她身边你多年,锦玉,你来说,那男人是谁?” 锦玉看了眼秦画晴,摇头:“奴婢……不知。”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秦良甫也是怒极了,他捋起袖子,从旁摸过一条惩罚下人的长鞭,再一次威胁道,“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她与那外面的……外面的……”秦良甫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奸夫也不对,野男人也不对,“外”了半天也没外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再次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分卷阅读1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1 张氏看秦画晴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她的宝贝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在外头遇上了一个男子,还互许了终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张氏忍声道:“我本想着今日你不在家,给你好好清扫一下屋子,结果春茜毛手毛脚将水撒到你箱子上,一打开,就看见了这东西……女儿啊,你这又是何苦?怪不得你总不满娘给你说的婚事,敢情一颗心是给了别人。你心思单纯,不知道这男人说花言巧语的厉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多了去。且不说他有无权势,万一是个穷苦的,你嫁过去,这辈子可怎么过呐!” 她苦口婆心,秦画晴却听得满心无语。 今日这事儿是瞒不住了,迟早父母都会知道,她索性说了便是。 秦画晴深吸一口气,看着秦良甫那愤怒的样子,低声道:“父亲,母亲,你们不要生气,其实……”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 墨竹就连通报也没有,快步冲入屋子里,大声道:“宫里来人,让老爷快些入宫!说……说中书令大人被刺,行刺的刺客乃是,乃是你的侄儿,张通宁!” “什么?!” 秦良甫顿时脸色一白,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张氏大惊失色:“张通宁不是已经流放了吗?” 墨竹都快要急哭了:“正因如此,才要查清幕后主使,这便拖累老爷了。” “中书令?岂不是魏正则?张通宁他行刺朝廷重臣,多大的能耐?!这分明是想将我一家都拖下水啊!”张氏捂着胸口,忍不住大哭。 墨竹也哭哭啼啼:“听说那魏大人快死了,龙颜大怒,看样子是要让所有牵连的人陪葬……” “别哭了!” 秦良甫拍案而起,“这事儿跟我秦家无半点关系,新帝不是昏聩之人,容我进宫面圣!” “爹。”秦画晴抬起一双泛着泪花的眼,“我与你同去。” 八三章 重逢 “胡闹!” 秦良甫怒瞪她,“方才的事情我回来再审你,你留在家中,不要乱走。” 秦画晴哪里肯干,她满脑子都是墨竹那句话,“魏大人快死了”。 他快死了。 而自己这么久连他一面都没有见到,再见便要天人永隔?她不管,无论如何,哪怕就是死了,也要见到他最后一面。 秦画晴拽着秦良甫的衣袖,泪眼婆娑:“爹,求求你,让我进宫!” 不管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他。 她身上还揣着那个刻有“靖”字的令牌,如果新帝要问罪秦家,她还可以放手用此一搏。 “你简直胡来!那皇宫内院,岂是你能进的?更何况皇上还不知如何处置我,你跟来是嫌死得不够快?”秦良甫一把推开秦画晴,对墨竹道,“拉住小姐!” 语毕,转身大步离去。 秦良甫走远了,秦画晴却哭得浑身没力,闭着眼睛唰唰流泪,呢喃道:“文霄……文霄……” “小姐!”锦玉听到这个消息心都碎了,她小姐心心念念盼望着的人,竟然被人行刺快要死掉,她都恨不得替魏正则受了那罪。 墨竹也手足无措:“小姐,老爷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画儿,快起来。”张氏擦了擦眼泪,便要去扶她,秦画晴却突然站起身,抹了把泪,对张氏道:“娘,无论如何我也要进宫。” 这一面不见,或许就永远见不到了。 她想,他也一定很想见她。 锦玉跑过去,扶着秦画晴,灵机一动:“小姐,你有长平公主的手谕,凭此应该可以进宫。” “锦玉,你这都出血什么馊主意!有你这般怂恿小姐的吗?” 张氏闻言大怒,正要去拉秦画晴,锦玉无法,只得挡住张氏,一脸愧疚:“夫人,事情紧急,你且留下听锦玉解释,小姐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入宫的!” 张氏没想到锦玉竟然敢阻拦:“你——” 锦玉回头催促:“小姐,快走啊!” “娘!你千万别为难锦玉!”秦画晴说完,看了看张氏,一咬牙转身就跑。 边跑却边忍不住掉泪,秦画晴也顾不得大街上人来人往,用尽全力奔向宫门,她只求魏正则不要死,不要死,起码再见见她。她还有好多话要给他说…… *** 秦良甫匆匆入宫,直接被宫人引去偏殿。 李赞、李敝言、项启轩等人都等在殿外,满脸凝重;太医进进出出,不时端出一盆盆血水;朱宁应站在台阶上,脸色阴沉,而台阶下已经跪了乌拉拉一大帮刑部的人。 朱宁应冷然道:“朕再问一次,为何张通宁已被流放,还能入京行刺?甚至悄无声息混入刑部?你们之间,到底是谁在从中作鬼!” 台下的人冷汗涔涔,为首的刑部侍郎苦着脸道:“回皇上,这事臣等人当真不知!” “不知?不知就完了吗?!”朱宁应大声呵斥,“如今是行刺朝中重臣,下一次是不是就要行刺朕了!”他抬手一指,“朕看就是你们收受贿赂,才让罪臣余孽有机可乘,你们一个个是不是要步张横卢思焕等人的后尘?” “皇上,臣等冤枉啊!冤枉啊!” 乌拉拉一群人跪在地上呼天抢地,秦良甫硬着头皮上前下跪:“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秦良甫!” 朱宁应上前两步,压抑着怒气:“那张通宁那是你侄儿,你且说说,他来行刺朝廷命官是受了谁的指使?!” 秦良甫心头虽然惊骇,但是他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语气尽量平稳的说道:“回禀皇上,此事微臣得知也大感意外。微臣如今不过小小六品官,无权无势,而张横一家与微臣早就断绝了关系,估计魏大人正法了他张家,所以怀恨在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潜入刑部,要取魏大人的性命。” “废话!”朱宁应冷哼。 秦良甫又肃容道:“但皇上想想,平日里魏大人一直在文渊阁处理公务,今日才得了休沐的旨意,就惹来贼人在刑部行刺,想必这消息一定是熟知的同僚透露。而刑部要进入都得获身份令牌,还不知张通宁身上的身份令牌是谁持有?” 朱宁应闭了闭眼:“查过了,是之前卸任的官员所持。” “是了,那又是谁掌管以前那些官员的名帖、令牌、官印、鱼符呢?” 朱宁应眉头一皱,还未答话,就听一旁的李赞气呼呼的道:“秦大人,你明知现在是由老夫代管刑部大小 分卷阅读1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2 事宜,这意思分明是在怪罪老夫了?” 秦良甫低头道:“微臣不敢。” 他知道李赞与魏正则的关系,是万万不可能互相坑害的,这也是朱宁应疑惑的地方。 “爹!” 秦画晴与长平一道赶来,正好看见秦良甫被李赞责备,心下一紧,忍不住出声喊道。 李赞旁边的李敝言,双眼发直,低声呢喃:“秦姑娘……”李赞瞪了他一眼,李敝言连忙低头。 秦画晴跪地给朱宁应拜礼:“臣女参见皇上。” 朱宁应微微挑眉。 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衫,却无法掩盖她面容的精致明艳,鹅蛋般的小脸隐含着一抹忧色,衣衫上的飘带随风飘动,静静地跪在那里也美不胜收。难怪向来稳重持成的魏正则会被她迷的不知东南西北,心心念念的惦记着。 如此也好,朱宁应就怕他没有软肋。 而秦画晴就是他的软肋。 秦良甫闻言转头一看,神色惊异无奈:“你怎么跟来了?!” “爹……”秦画晴期期艾艾的开口,看向旁边进进出出的太医,眼睛里又蕴含了泪。 一旁的长平连忙打圆场:“是本公主让秦姐姐入宫作陪。”她随即看向朱宁应,问:“皇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听说魏大人被刺,我能和秦姐姐进去看看不?” 朱宁应一皱眉头,他哪里不知道妹妹的意思。 看样子这秦画晴知道魏正则受伤,心里正着急呢。 虽然如此,他还是板起脸呵斥:“你当是儿戏么?说看就看?” 秦画晴闻言,心都凉了一半,她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隔着一扇雕花的门,她几乎可以嗅着那刺鼻的药味,他一定躺在里面,很虚弱,很难受,很痛苦,甚至昏迷不醒……他千万要活着啊。 万一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秦画晴心一酸,低着头,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皇上,不必审了。” 殿门打开,熟悉而沉稳的音色伴随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弥漫在四周。 秦画晴浑身一僵,她瞪大眼睛,抬起头,但见暖黄的暮光熹微,照射在朱红的殿门窗棂上,魏正则一身板正的紫色常服,束金玉带十三銙,腰间挂着象征中书令的鱼符,还有……她亲手绣的荷包。 人群中,魏正则也一眼看见了她。 他的小醋坛子哭的像从水里刚捞起来,纤瘦的仿佛要被风吹走了,跪在一帮刑部官吏中间格外显眼。 魏正则忍不住心疼,上前两步,握着她手将她拉起来,柔声问:“你怎来了?” 秦画晴还痴痴傻傻犹如梦中,见他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跟前,还对她说话,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头扑入他怀中,眼泪鼻涕蹭在他官服上,抽噎着哭诉:“你这个大骗子……说、说什么让我等你,我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他们都说你要死的消息!我、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你最后一面……骗子,骗子!明明说回京就来找我,都一个月了,也不来……呜呜……” “画儿,好了好了。”魏正则安抚的拍着她脊背,略歉意的看了眼朱宁应。 朱宁应却是一脸“理解”的笑。 李赞等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咳嗽的咳嗽,秦良甫却是傻眼了。 他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真是个傻子。 怪不得魏正则近年来一直帮扶他,明里暗里替他打点一切,而自己女儿也什么都不肯说。可秦良甫此时心头并不是欢喜,而是愤怒,他咬牙道:魏正则啊魏正则,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一把年纪竟然能做出拐走他女儿的下作行径! 要不是碍于朱宁应在场,他恐怕当场就要发飙! 秦画晴趴在他怀里哭了半天,鼻尖却闻到浓郁的血腥气和药味,她这时候才记起他受了伤,忙擦了擦眼泪,关切的问:“张通宁刺你哪儿了?要不要紧?” 魏正则指了指她方才埋头痛哭的肩头:“伤口虽深,但不触及要害。宋太医已经包扎上药,将养一段时日便无事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秦画晴手足无措,脱离他的怀抱,吹了吹他肩膀,轻声问,“刚才给你碰痛了没有?” “一点儿也不。” 魏正则倒是希望能多抱她一会儿,但眼下众目睽睽根本不是时候。 秦画晴这时也回过神了,可是她根本不敢去看自己老爹和各位的神色,她瑟缩在魏正则背后,咬着唇瓣不做声。 魏正则对朱宁应拱手道:“皇上,张通宁已认罪伏诛,他趁解役兵丁不备,趁乱逃走,随后潜入刑部偷了身份鱼符,正巧碰见微臣前往刑部,便想着替张横报仇。此事无关李大人,更无关各位同僚,还请皇上明察。” 朱宁应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朱宁应环视周围,又道:“魏卿受伤,便回府静养一段时间,朝中事务暂时交给项大人、钱大人,若有不明的问题,再来府中请教。” “谢皇上隆恩。” 朱宁应说完笑了笑,便吩咐众爱卿退下。 秦良甫站起身,掸了掸官服上的灰尘,对秦画晴使了个眼色,做出口型:“跟我回去!” 秦画晴正为难着,一旁的长平忙挽着她手:“秦大人先回吧,本公主还要与秦姐姐在御花园中游玩。” 有长平助攻,秦良甫也没有办法,值得气结着往回走。 八四章 提亲 李敝言跟着李赞离开,却听身后的魏正则沉声道:“希直,你留下。” 李敝言身形一僵。 秦画晴看样子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便与长平退至一旁。 “老师,还有何事吩咐?”李敝言朝魏正则拜了拜,神色却突兀的紧张。 魏正则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也不看他,而是看向远处宫殿门前与长平谈话的秦画晴。他低声道:“今后你师娘只会有一个,便是她。所以该打的主意,不该打的主意,都不要想。想多了,对你也并无益处,对整个忠勇公府也没有益处。知道了么?”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可李敝言却冷汗直流。 “……知道了。”回答的声音嘶哑的让李敝言自己都吓了一跳。 魏正则闭了闭眼,似乎很是疲倦:“希直,你是很聪明的学生,这件事为师不计较了。桃李书院的陈夫子一直很喜欢你,有空便去通州看看他。” 李敝言听到他还自称“为师”,忍不住鼻尖一酸,他还以为魏正则 分卷阅读1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3 知道了这些事,会让他身败名裂,会让他无颜以对,会与他断绝师徒关系。可没想到,他不仅替他隐瞒下来,还完全不计较了。 只是最后一句关于陈夫子的……那意思李敝言他也知晓。 陈夫子的女儿爱慕他,也是品行端良的女子,不见得比秦画晴差。所以,老师是要让他知难而退了。 李敝言看向远处还在说笑的秦画晴,眼里泛起波澜。 他能怎么办呢? 少时爱慕的女子,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李敝言朝魏正则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一字字道:“希直谢过老师的恩情,该怎么做,希直都明白。” 他一时头脑发热,将张通宁提了出来,还掩护他去刑部刺杀,这都是杀一百次头都不够的罪。魏正则一眼就看清楚了,可是他不说,还隐瞒了下来,这不仅是救了他,还救了李府上百人。 他李敝言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既然无缘,强扭也无法逆转,便就这样了吧…… “秦姐姐,秦获灵游学回来了么?” 秦画晴点点头:“在家呢。” 长平“呼”了一声,满脸忧色:“你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总是躲着我,我真的好想跟他说说话。”她叹了口气,“获灵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秦画晴笑笑:“公主这般貌美可爱,怎能让人不喜欢。只是获灵他面子浅,躲着你是因为你不好意思。” “当真如此?” “我是他姐姐,自然了解他。” 长平若有所思:“那我还怎么做?” 秦画晴摊了摊手,笑道:“死缠烂打,不能你们两个都害羞,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的。”就像她一样。 秦画晴想到自己当初的“手段”,忍不住抿唇笑。 长平一点就通,见魏正则与李敝言说完了话,便识趣的提起裙摆,转身就走:“那我去找他玩!秦姐姐,回见!” 秦画晴想到自己无形中坑了弟弟,掩嘴“噗嗤”笑出声。 “在笑什么?” 身后传来浓郁的中药味,秦画晴不由一愣。 方才还热闹的宫殿前,瞬间就只有秦画晴与魏正则两人,一时间冷静下来,秦画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低着头,问:“方才李敝言找你说什么啊?” 魏正则定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想要跟他抢妻子。 他清咳道:“一些关于李大人的问题,都是小事。” 秦画晴直觉没那么简单,可是她又猜不中所以然,听他咳嗽,还以为他伤口痛,忙扶着他手臂,关心道:“受了伤就不要乱走了,快回殿中休息。” “无妨。” 魏正则一把握住她纤细雪白的手腕,“歇会儿便回长安街的新宅,留在宫里始终不妥当。” 秦画晴莫名心头一颤。 她觉得自己应该抽手,毕竟宫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瞧着了多不好啊。可是呆呆的看着朝思暮想的面庞,就连呼吸也忘了。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呆愣的模样有多好看,明眸里似乎盛放着破碎的星子,璨璨发光。 “干嘛这样看我?” 秦画晴被他盯的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眼神游移。 魏正则心下一叹,拉过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画儿。” 秦画晴僵硬了一秒,便放松下来,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处,轻轻的靠着。 “嗯,我在。” 魏正则轻声问:“去看过宅子了么?你可喜欢?” 秦画晴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笑意:“就路过了一下,看着挺气派的。” 魏正则道:“我不擅长布置屋宅,这些便交给你了,有什么想法便给赵霖说,他会去办。” 秦画晴想要再矫情一下,可想着何必呢,他了解她,这些根本不用推诿。 于是她点点头,清脆的应声:“好!” 天边的晚霞满天,有双燕飞回,一阵飘飘的微风,拂过廊下的翠竹,沙沙地掠过来,轻轻地翻起了两人飘逸的衣摆。 秦画晴靠在魏正则身边,从未有这般安心过,可转念想想,只要与他在一起,她随时都是安心的。 她想到之前父亲临走时那惊诧愠怒的神情,不由微叹:“我爹知道了,他好像不太高兴。” 魏正则失笑:“只要与我有关的事,他就从未高兴过。” 秦画晴摸着他带有薄茧的指腹,问:“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你爹那人,我还算对他了解。虽然现在别扭着,可我到底帮扶了他许多,他总归能记几分恩情。”说到此处,魏正则语气一顿,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沉稳,“更何况,如今我乃堂堂中书令兼尚书左仆射,又是太子少傅,朝中大小事务全权由我过问,你父亲只要在朝为官,他便不会与我过不去。” 秦画晴点点头:“这倒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过……” 她语气一转,“不过这岂不是‘仗势欺人’?” 魏正则眉头一皱:“不管怎样,总得想办法将你娶进门才是。” 这话好生无赖,可秦画晴听进耳朵里却无比受用,她抿唇一笑:“那,那你什么时候来提亲?” “明日如何?” 秦画晴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知道他受伤在身,到底体贴他多一些。 她抬手抚了抚他鬓间一丝凌乱的发,柔声道:“不急,我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日,总得让你身子好些再说。” “画儿……” 魏正则抓着她的手,贴在唇边吻了吻,“不用如此顾及我,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 秦画晴只觉得被他吻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不远处还有太监宫女走过,她连忙将手拢在袖子里,脸蛋红彤彤的,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几分。 “我给你说正事呢,没有开玩笑。” 秦画晴做出一副佯怒的样子,道:“你身体养不好,以后留下病根儿怎么办?我可不想照顾你。” 魏正则蹙眉,装作沉思:“你不照顾我,谁来照顾?” 秦画晴低头把玩着手指,嘟哝说:“你的小妾啊,通房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我不管。” “那我可就得死了。” 魏正则低低一笑,将她搂紧怀里,叹声说:“画儿,我答应过你,此生只会欢喜你一个,绝不相负。你求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便一定会做到。”他抚了抚秦画晴柔顺的长发,希望能让她彻底安心。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执着的 分卷阅读1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4 要求这件事。 大元朝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平常,秦良甫当初身边只有一个正室在背后不知被同僚嘲笑了多少次,议论他不行、妻管严云云。当时魏正则听闻也只是一笑置之,可如今直到自己经历了,才发现人心的确很小,如果真正喜欢一个女子,那是再也分不出半点位置留给别人。 他的画儿很好,今后身边有她一个也足矣。 即便有人私下议论什么,他也不会在意。 秦画晴大受感动,她眨了眨才消下去不久眼泪,伸出小拇指,低声道:“拉钩,约定了不许变。” “好,不变。”魏正则三十好几的人了,做出这等幼稚的行径却乐在其中,他伸出小拇指与秦画晴的手指相扣,末了还一把将秦画晴的小手包入掌心。 秦画晴这才展颜,眼睛弯得似天边的月牙,粉嫩的唇勾起,露出一排整洁雪白的贝齿,像盛开的樱花。 魏正则凝视着她的脸,忍不住便想要凑近一些,没有任何预兆的,飞快亲了亲。 浅尝辄止,依然很甜。 秦画晴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抬起眼,显得很惊讶一样。 魏正则以为自己这举动太过轻薄,也怪这丫头将他迷的太不理智,顿时懊恼,正要解释一二,却见秦画晴踮起脚尖,攀着他脖子,嘟着嘴巴回吻过来。柔软的唇互相辗转,她浅浅地吻着他,生涩而眷恋。这样的诱惑无法让魏正则拒绝,他回应着她,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只是本能的想抱住她,不愿意松开…… 魏正则捂着肩头,浓眉轻拧。 秦画晴瞬间回过神,嘴角还挂着一缕晶莹也顾不得擦,她忙问:“怎么样?是不是弄裂伤口了?都怪我……” “好了,没事的。” 魏正则叹气,为何自己偏偏在这当口受了伤。 他抬手擦去秦画晴嘴角残留的晶莹,轻声道:“画儿,我明日便来提亲。” 秦画晴脸色一红,虽然很羞涩,可还是乖顺的点点头。 八五章 生气 魏正则回长安街的新宅养伤,秦画晴也一起过去瞧了两眼。 她喜欢海棠,便让人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海棠,西府、垂丝样样都种上,其它的地方也都指点了一二,梳妆台、桌椅、博古架,都按照自己喜欢的位置摆放。待将这些都给赵霖说了,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大厨房还有没备好,下人也没有弄齐备,秦画晴便亲自下厨,在偏院的小厨房简单的做了两碟小菜,与魏正则在屋子里吃了。 “画儿,你什么时候再做梅花糕?” 秦画晴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丝,道:“也得等入冬开春的时节,现在都是些干梅花,做出来不怎么好吃。” 魏正则颔首:“不错,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时间。” 秦画晴笑着睨他一眼,不答话。 魏正则又夹了一条鱼给她:“多吃些,上次我临走让你多长几圈,也没见你胖起来。”秦画晴将鱼还给他,还有了小脾气:“不吃,这鱼好多刺,我怕麻烦。” “真是拿你没办法。” 魏正则笑了笑,便埋头给她细细剃了鱼刺,只将雪白的鱼肉放她碗里。 他道:“这下你可得全吃了。” 秦画晴刨了口饭,和着鱼肉,边嚼边说:“你也不怕把我宠坏了,我娘都不给我剃鱼刺呢。” “把你养刁了,我才安心。”魏正则专心的剃着鱼刺,低头调笑:“你样样都好,万一被旁人瞧见了,岂不是要与我争抢。我比你年长一轮,再过二十年,我都老得走不动路,你才三十来岁,我到底不放心。” 秦画晴知道他在开玩笑,可是她却笑不出来,这年纪的事情不是她能改变的。 她眨了眨眼睛,一字字道:“我不会的。”他老了,她便照顾他;他若死了,她也不愿一人凄楚的留在世上。 “好了,方才说笑,你莫往心里去。” 魏正则抬手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渍,心中却是一片温柔。 天色暗下,秦画晴也不好与他同处一室,给赵霖交代了注意魏正则的伤,便回了秦府。 刚进府,就见家里到处灯火通明,丫鬟小厮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还没走进正厅,就听见秦良甫那大吵大闹的声音。秦画晴心下一紧,提着裙子,硬着头皮迈步进屋。 甫一跨过门槛,脚下“哗啦”一声茶杯摔碎,瓷片四分五裂。 “你还敢回来!” 秦画晴吓了一跳,见锦玉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手上还隐约有伤痕,顿时心疼至极,也不管还在发火的秦良甫,先将锦玉拉起来,蹙眉道:“爹,你这是何道理?锦玉是我的丫鬟,我有吩咐她自不敢说,我与……与他情投意合,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能阻拦的,平白与她发火作甚?” 秦良甫见她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气的就要扬手去打她,忙被一旁的张氏和秦获灵拦住。 秦良甫也不是真想打女儿,只实在是气懵了,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倒是维护起丫鬟了,要不是这个刁奴隐瞒不说,你能被魏正则骗去?!” “女儿不是被骗。”秦画晴微微挺胸,短短一句,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不愿让他继续误会。 “你!” 秦良甫一拍桌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他说的太急躁,顿时被口水呛着,一阵猛烈的咳嗽。 秦画晴担忧的上前:“爹,你……” “你别过来!” 秦画晴顿住脚步,一脸委屈。 张氏心疼的问:“画儿,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和那魏正则认识的?你们又认识多久了?” 秦画晴低声答道:“当初父亲还与郑海端一党,联合诬陷魏大人,使他被看押在刑部大牢。我想着此事定然与魏大人无关,便悄悄去探监,希望能弥补父亲犯下的罪过……后来永乐侯大寿,在寿宴上又见了一面,说了些话,倒是对他越来越钦佩,后来便是父亲被打入大牢,生死攸关,我求遍了京城里父亲交好的同僚,没有一个愿意帮父亲,直到我去到魏府……” “别说了!” 秦良甫听下去了。 张氏却心头一跳,忙隐晦的问:“画儿,他、他没有乘人之危吧?” 秦画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着头,轻声否认:“他饱读诗书,恪守礼教,是个正人君子。” 张氏松了口气。 后来如何,秦良甫也能猜到,以魏正则的性子定然不会来撩自己女儿,一定是自己女儿 分卷阅读1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5 情窦初开,扒拉着他不松手了。即使如此,秦良甫仍然不愿意接受。 他冷冷指着秦画晴,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非要嫁给那姓魏的?” 秦画晴嗫嚅着不答。 她从未见过秦良甫那样的眼神,愤恨而不甘,仿佛自己做了什么滔天恶事一样,她不理解,也不明白。 张氏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丈夫,只得上前给秦良甫顺气,低声劝慰:“老爷,你也别生气了,我看那魏正则虽然年长画儿不少,但看样子,应该是个知冷热的……” “闭嘴!” 秦良甫呵斥张氏:“你懂什么?魏正则他一定是嫉恨我在心,才来拐我独女,他就是见不得我好,还对当年我针对打压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秦画晴没想到他还是这样想的,顿时忍不住据理力争:“爹,女儿不知道你为何对魏大人如此有偏见,即便当年你们政见不合,少时也有嫌隙,可现在都已经时过境迁了,就不能将以前不愉快的都给忘了吗?近些年来,魏大人一直帮扶我家,当年你被贵妃诬陷,朝中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你,是他!是他顶着杀头的危险去面见先帝,花费无数心机洗清你的罪名;更不要说现在于新帝面前保全我秦家,如此多的恩情,难道我们不该还吗?” 秦良甫脸色微微一变,可语气还是没有松弛:“我秦良甫从不欠人情,还,我变牛变马也还!但绝不是让女儿委身与他,这种卖女儿的事我秦良甫做不出!” “可是女儿心甘情愿!” 秦画晴脱口说道:“我喜欢他,就是想嫁给他!这辈子除了他我也不会嫁给别的人!” 秦良甫没想到自己从来乖顺文静的女儿会说出这番话,指着她不住颤抖:“你……你也不害臊!”哪儿未出阁的女子嚷嚷着要嫁人的?也不知这魏正则给自己的乖女儿下了什么迷魂药,如此一想,秦良甫更生气了。 就算魏正则年长一轮,可他如今乃皇上宠臣,权势滔天,女儿嫁给他风光无限。可他就是不同意,哪怕心底知道这是一门不错的婚事,他还是不想点头。 自己的同窗同僚,娶了自己女儿,这算什么事儿? 秦画晴一咬牙,答道:“我就是不害臊,我就是要嫁给他。” 秦良甫大怒:“你再说一次?”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一是气魏正则拐走了自己女儿,一是气女儿有了魏正则就敢忤逆他! “阿姐,算了吧……” 秦获灵什么时候见过秦画晴说这种话,他看秦良甫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连忙让秦画晴少说两句。 秦获灵正要上前拉她离开,秦画晴的倔脾气却也上来了,她甩开秦获灵的手,直直跪在地上:“爹,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嫁给文霄,是因为他与你是同窗,而且此前一直不和。可是,他对女儿真的很好,今后也是女儿与他过,不是父亲你与他过……爹,女儿这辈子只真心喜欢他一人,这辈子,真的不会嫁给旁人了……你就成全了女儿这一次吧!” 秦良甫蹙眉不答,脸色阴沉的如暮晚的天。 “爹……” 秦画晴还在哀求,她语气转柔:“当初在渭州,我摔下山崖,若不是他,女儿也早就死了,这条命都是他救的,更何况我这个人?”她说到后来,声音哽咽,眼泪也在眼眶打转,“爹,我嫁给别人也嫁,嫁给他也是嫁,何不让女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女儿就算嫁给他,也不会忘了父亲母亲,弟弟,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秦获灵见秦画晴已经泪流满面,知道姐姐是动了真心。 他知道那男人是魏正则也十分不相信,可如果那人是魏正则,阿姐如此一片痴心,也就说得过去了。 思及此,他不禁帮腔道:“是啊,爹,魏大人才名远播,如今又是朝中大员,阿姐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张氏也迟疑道:“我听说那姓魏的现在都是独身一人,也没听说过纳妾,而且上无老下无小,画儿如果真的跟了他,那嫁过去直接就是当家主母,家里地位也不差。所以,老爷你看……” 秦良甫冷笑一声,抬起眼:“你们一个个都向着她是吧?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也跟着瞎起哄?且不说魏正则现在是中书令兼尚书左仆射,官居一品,又是太子的老师,家中怎可能就娶画儿一个?定然八房小妾九房姨娘,届时哪里还有画儿半点位置?我阻拦,是因为我对她好!你当京城里的官儿人人都与我一样,这辈子只要一个正妻吗?” 他此言一出,倒是把张氏的嘴巴堵住了。 秦获灵也愣了愣,大元朝官员里,好像还真的只有秦良甫只留正室。 秦画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面色一喜,忙道:“爹,这件事其实……”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秦良甫看着她现在一副痴痴恋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与她争吵,更是吵的脑仁儿疼。 他问:“你是不是非要嫁给他?” 秦画晴斩钉截铁的点头:“是!” 秦良甫冷哼:“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清醒清醒!我倒要看看,你是多想嫁给魏正则!”他随即看向张氏与秦获灵,“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叫她起来!”语毕,拂袖而去。 秦画晴面色如铁,心如磐石,就那样定定的跪在那里。 八六章 定亲 秦良甫一走,张氏也连忙跟着去了。 她劝慰道:“老爷,你这又是作何呢?且不说魏正则于我秦家有恩,他现在可是堂堂中书令,帮夺过帝位的朝臣,别说老爷现在被贬至六品散官,即便当初你仕途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无法拒绝这门婚事啊!” 张氏苦口婆心,秦良甫也不是个傻子。 走到水榭,脚步一顿,秦良甫叹气道:“你说的我又怎么不明白?魏正则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入朝为官的,有几个敢逆他意?他传言人品不错,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这么多年也没有与他深交过,谁知道他到底打画儿什么主意?万一画儿嫁过去是入了火坑,我又怎么把她救出来?” “可这姑娘家,总归要嫁人的啊。”张氏扶着他肩膀,“我瞧那魏正则,也不是个偷奸耍滑的奸佞小人,既然画儿喜欢,你就成全了吧。” 秦良甫摆摆手:“容我考虑几日。” 女大不中留,他其实心底早就有了结果,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还没等秦良甫好好考虑,次日一早,守门的小厮就拿名帖来了,说是魏正则在外等候,看带的东西,是来上门提亲的。 分卷阅读1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6 秦良甫匆匆忙忙起床,正在穿衣服却又冷静下来,心道:他来求亲,我何必如此焦急,且慢慢来,看他能不能等得。于是秦良甫慢悠悠的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又喝了早茶,这才往花厅会客的地方走去。 秦良甫老远便看见魏正则一身浅青色圆领衫,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正端着茶杯吹漂浮的茶叶。 见了真人,秦良甫也不好意思再摆谱,毕竟魏正则才是上司。 他咳了咳,装作不知,弯腰拱手:“下官见过大人,还不知大人一早来下官府中拜访,所谓何事?” 秦良甫这人就爱卖关子,弯弯绕绕的心思颇多。 魏正则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秦大人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此,递了八字名帖,便是要来提亲的。” “提亲?”秦良甫还在装傻。 魏正则也就由他装模作样:“不错,正是秦大人家的嫡女。” 秦良甫心里暗道:这厮倒是挺沉得住气。 他眼珠子一转,装作很为难的样子:“不瞒大人,小女顽劣,恐有许多不足之处惹大人嫌烦。” 魏正则淡笑道:“再有不足之处我也不介意。” 秦良甫干笑两声,又说:“大人应该知道,下官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个正妻,小女自小耳濡目染,恐怕也不能与大人府中的姬妾相处融洽,所以……” “秦大人多虑了。”魏正则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他沉声道:“我也与秦大人你一样,今生身边只会有一个正妻。莫说纳妾,就连屋里伺候的丫鬟也不会留一个。此生有一人相伴,足矣。” 秦良甫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扯了扯嘴角:“魏大人莫要捡好听的说,这怎可能?” “如何不可能?” 魏正则反问他:“秦大人能做到,魏某自然也能。” 此言一出,秦良甫却是没有办法再反驳了。当朝大官来求亲,简直就是他秦府高攀,况且魏正则也不是纳妾,也不是续弦,而是实打实的正妻,他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秦良甫呵呵一笑:“魏大人可别诓下官,此事攸关我女儿终身大事,不可儿戏啊。” 魏正则没想到秦良甫还不愿意,他抬起眼,看着秦良甫的眼睛,低声道:“秦兄,我也不与你饶关子了,我与画儿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她嫁给我一定不会受半点委屈,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若还是信不过我,白字黑字,立字据也是可行的。” 只要秦良甫点头,他都不会拒绝。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良甫也没招了。 他看了眼魏正则,想到此人就算权势滔天又如何?以前看不惯他又如何?他现在可是他的老丈人! 秦良甫顿时便来了底气,扬起脸道:“既如此,下官也没有磨叽的必要。说起来,我与文霄兄你是同窗,少时张素老师的策论,我的名次还在你前面,如今看来,也是一段缘分。” 魏正则微微一笑:“秦兄还能记念往昔,我亦十分欢喜,只希望秦兄只记念以往欢喜的事,其它的便不要铭刻于心了。” “自然。”秦良甫知道他话中有话,却也无可奈何。 事实上,还真的只有抛弃以往的不愉快,毕竟这两人都要成亲家了不是么。 又寒暄了两句朝堂上的事情,该说都商议完毕,魏正则便要告辞了。 秦良甫也不留他,笑眯眯的送走他,便转身去了正堂。 秦画晴还跪在那儿。 一旁的秦获灵都趴在椅子上睡着了,听到脚步声,才猛然惊醒,见是秦良甫,忙上前劝:“爹,你就成全了阿姐吧,你看她都跪了一夜,膝盖都肿了……” “好了。” 秦良甫打断他。 看向女儿,小脸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看起来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过了一夜,他气也消了,上前把秦画晴拉起来,瞥眼道:“你意志倒是坚定的很!” 秦画晴舔了舔干裂的唇,眸子里又是一片水光泠泠,她拽着秦良甫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爹……” 秦获灵也上前拽着秦良甫另一边的袖子,“爹!” “别叫了,别叫了。”秦良甫也撑不住了,道,“你们猜方才谁来了?” 秦获灵摇摇头。 秦画晴却是猜到了一些,她迟疑的开口:“是……他吗?” 秦良甫“嗯”了一声,淡淡道:“过几天,魏正则找媒人来府中交换庚帖,纳吉送聘,你可满意了?” 秦画晴愣了片刻,顿时把双眼瞪大,一阵无法遏制的惊喜,连问了三句同样的话:“真的吗?真的吗?爹,是真的吗?” “可不是真的。”秦良甫叹了口气,“亲迎的日子也定了,十月初九,我总觉得太仓促了些……” “不仓促!一点儿也不仓促!”秦画晴欢喜的手舞足蹈。 一旁的秦获灵也为她感到高兴,他笑嘻嘻的说 :“那这段时日阿姐你就不能和魏大人见面了,这是规矩。” 秦画晴脸色一沉,看向秦获灵:“就你话多。” *** 过了几日,聘书也送来了,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九。 张氏忙着整理嫁妆,许久不开的库房也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光是铺子就又给了秦画晴三家,但秦画晴嫌不好管理,推辞了只拿了锦绣衣庄和粮油铺。 月末,魏家的彩礼便由人担来,满满当当的三十箱。 莲子花生,龙凤金镯,百斤重的喜饼桂圆,还有各种大件的珊瑚玳瑁,外加三千两礼金。 这彩礼真不算薄了,还是魏正则去请示朱宁应预批的俸禄封赏,不怠慢这门婚事,却也附和他清正廉明的作风。 彩礼单子递到张氏手上,张氏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这男人到底重不重视女人,光看这彩礼,也能看出几分来。瞧这丰厚的程度,魏正则定然是极爱自己女儿的,思及此,张氏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已经定了亲,秦画晴这些日子便不能到处乱走,只能安安静静待嫁。 秦良甫忙着去交好的同僚府上递喜帖,那边厢魏正则该请的也都请了,钱如讳还笑嘻嘻的要来当司仪。毕竟是新朝的第一场官员婚事,又是朱宁应的亲信大臣,他觉得这事儿是个好兆头,便笑嚷着也要带太子来观礼。 这天子驾临,自然蓬荜生辉,秦良甫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六品散官,可拉着魏正则做女婿,朝中比他官大的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秦良甫这些日子上朝 分卷阅读1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7 ,整个人都飘忽起来了。 自从贬官,他可是好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 他在朝中顺遂,女儿也被捧在手心,家庭和睦,事业安稳,如此想了想,竟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秦画晴待在家里,闲来无事,便拿了绷子给自己绣盖头。 鲜艳红色的锦缎,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艳丽也华美。周嬷嬷知道秦画晴大婚,一高兴,便亲自给她量身做了一套喜服,虽然时间有些赶紧,可到底是周嬷嬷的手艺,十月初的时候,绣了龙凤成双的喜服就从宫里送了来,裙摆点缀着珍珠,看起来璀璨夺目。 锦玉一边将喜服叠整齐,一边赞叹:“小姐,你穿上这身喜服一定美若天仙。” 秦画晴摸了摸光滑的锦缎,抚着一颗珍珠,莞尔笑道:“就你嘴甜。” “奴婢说的是真心话。” 锦玉看着秦画晴美丽的侧脸,心下微叹:“小姐就要出嫁了呢。” 秦画晴神色一顿,转头问她:“锦玉,你在想什么?” 锦玉笑笑:“在想这时间过的真快,恍惚记起那会儿陪小姐去魏大人在郊外的府上,遇到了雷雨,没曾想今日小姐便要与魏大人成婚了。” “是呀。” 秦画晴垂下眼帘,摩挲着喜服感慨,“一辈子也很快,但与自己相爱的在一起,再快也值得。” 她抬起头,看着锦玉,笑道:“锦玉,你也是要嫁人的。” 锦玉脸色一红,忙不迭的摆手:“小姐,好端端的你说我干什么呀?奴婢自然是跟你一起去魏府,依旧服侍你,就像夫人身边的叶婆婆一样,一直照顾你。” 秦画晴笑道:“这哪能呢,每个人都该有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利,你是我最亲的丫鬟,我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姐妹,这婚事万万不能马虎的。再说了,我也舍不得把你配给庄子上那些刷马洗衣的小厮,今后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 “小姐,这哪跟哪儿啊,我、我去找黄蕊了。”锦玉红着脸,找借口转身遁走。 秦画晴却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容欢喜。 八七章 出嫁 近两月不见魏正则,秦画晴心里却是想念的紧。 魏正则亦然。 故此在成亲的前两日,赵霖还偷偷摸摸的过来了一趟,锦玉在后门见到是他,还有些惊讶。 锦玉低声道:“这都要成亲了,你怎来了?是大人有什么话要带给小姐吗?” 赵霖笑嘻嘻的说:“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儿,大人就是想问问秦姑娘的近况,可有什么缺的漏的。对了,还有一封信呢。”说着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封,塞到了锦玉手中。 锦玉忍不住笑了笑:“这都一两天的时间,咋都这么着急。” “这你就不懂了。”赵霖勾起嘴角,仿佛他一副很了解的样子,“那《楚辞》上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约就是这意思了。” 锦玉“噗嗤”一笑:“你可别欺负我没读过书,那诗明明是《诗经》上的,你自己记错了吧?” 赵霖被她一提醒,好像还真是,顿时脸红,想要抬手挠挠头发掩饰尴尬,却发现头上戴着幞头。 这一动作傻里傻气,将锦玉笑的前仰后合,末了掩嘴嗔他:“你真傻死了。” 她也是个清丽的样貌,这笑起来便如海棠初放,赵霖脸色更红了。 他讷讷道:“你聪明就行。” “好了,不跟你说了,府里还有许多事情呢。”锦玉扬了扬手里的信,挑眉笑说,“东西我会带到,你也回去复命吧。” “唉……”赵霖刚伸出手,锦玉便“砰”的一声关了门。 剩下他对着大门,一脸郁闷。 锦玉从门缝里瞧了他一眼,见他走了,这才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骂:“真傻,怎么以前都没有发现他这般傻。” *** 秦画晴披着薄衫,坐在鸡翅木的小几旁,手里拿着针线,正认真的绣盖头。 那绣花只剩最后一点儿了,她算了算,刚好敢在成亲前一日能够完工。 秋风沙沙,吹来一片枯叶,锦玉走来,正好透过轩窗,看到自家小姐的面容,方当韶龄的女子,肌肤胜雪,娇美无匹,长发柔顺的披于背心,用一根浅色的丝带轻轻绑住,一袭粉色的蝴蝶衫,仿佛嵌入了一幅静谧的画中。 锦玉微微一笑,心叹真好,自家最优秀的小姐,终究是觅到了良人。 她撩开帘子进屋,将信递给秦画晴,笑道:“小姐,你瞧瞧是谁的信。” 秦画晴抬起眼,目光触及到信封瞬间光华流转,她忙放下手中的针黹,展开信一看,忍不住嘴角越笑越弯。 锦玉凑上前,问:“魏大人说什么呢,让小姐如此开心?” 秦画晴笑道:“也不是什么趣事儿,就说了司仪是钱如讳大人,还有他许多同窗好友,估计不少都是父亲的旧识。还有皇上和太子也会来观礼,也算是天上地下头一回。” “皇上也要来?”锦玉不禁瞪大眼睛,“那可真真是天大的殊荣呢。” 秦画晴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我沾他的光吧。” 锦玉却不让她这般想,只道:“小姐,你嫁过去可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可是京城里的第一美人,魏大人虽然官高,可要我说,应当是你他高攀你呢。” “你啊你,是越来越会贫嘴了。”秦画晴点了下她额头,“我可得赶紧把你嫁出去。” 锦玉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道:“春茜去了魏府安床回来,听说魏府里种的全是海棠,卧室书房都挂着小姐你的画像,美的不得了!早知道这门差事我该讨了去,还有好几两的红包赏银。” 秦画晴叹气道:“我现在是又怕那一天,又期待那一天。” 她心里复杂的已经描述不清了。 即便再怎么复杂,这一天还是会来。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九,迎来秦画晴人生中最重大的日子。 秦府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天不亮就开始敲锣打鼓,接到请帖的人络绎不绝地来了,有许多比秦良甫还大的官,却也对秦良甫作揖拱手。 秦良甫今日换了一身枣红色的朝官礼服,隆重又不失礼数,因朱宁应要来,上千禁军早早布置在魏府周围,许多围观的百姓也将道路围堵的水泄不通。 秦画晴昨晚还与张氏说了许久的贴己话,张氏还给了她一本小册子,虽然秦画晴早知道那内容,可还是尴尬的不行,翻也没翻便塞到了柜子底下 分卷阅读1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8 。张氏言语之间也叮嘱她许多,看起来比秦画晴自己还要紧张,秦画晴看着好笑,可笑过了,又是浓浓的不舍。秦获灵也来看她,看那神情,也是不舍的。 可转念一想,长安街离秦府也不过一刻钟的距离,两家人近着呢,虽然嫁过门的女子常回娘家不妥,可秦画晴想,魏正则定然不会因此事说她的。 但到了夜里,她还是哭了一场。 也不知自己是在哭上一世的凄苦,还是在哭这一世的幸运。 父母胞弟尚在,自己也收获了该有的幸福,人生若能重来,当真赛过一切灵丹妙药。 卯时不到,秦画晴便起来梳妆了。 外面锣鼓声声,秦画晴眼睛却有些发肿,锦玉吓的忙去煮了鸡蛋给她滚了滚消肿:“小姐,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肿着双眼睛。” 秦画晴无奈一笑:“这我也没有办法呀。” 锦玉让她穿上嫁衣,又细心的整理好镶嵌宝石的腰带,正说着话,张氏便带着裕国夫人、虹玉县主过来给她梳头。 裕国夫人家中本来也差些被新帝肃清,可她是个明事理的,主动检举了自己夫君,大义灭亲,才堪堪保住了现在的风光。张氏与她是几十年的好友,也不可能因此淡了感情,所以秦画晴出嫁,还是请了她来梳头说吉祥话。 戴好凤冠,披上霞披,耳坠明珠,又用线绞了面,傅粉上妆……秦画晴觉得自己都快要僵掉了。 锦玉塞了苹果在她手心,叮嘱道:“小姐,这个你可千万不能吃,保平安的。” 秦画晴哭笑不得:“我哪有那般傻。” 锣鼓又敲了几声,噼里啪啦鞭炮声响了老半天,锦玉从窗户探头看了一眼,大喜道:“小姐,魏大人来迎亲啦!”秦画晴手中的苹果险些拿捏不稳,她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说话。 迎亲的队伍排成长龙过来,秦获灵与秦良甫在前头正堂外的台阶上准备迎接。 魏正则今日穿着绯红色的簇花吉服,绣着暗纹的龙凤,与秦画晴的喜服正好配成一套,腰间革带还挂着官品鱼符,不失朝臣的威仪。他头上常年带着的竹簪也换成了冰种红玉石的翡翠簪,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竟年轻了不少,却又有着岁月沉淀的稳重。本就是气度不凡,如此一收拾,倒比那少年郎还要英俊几分。 魏正则快步上台阶,朝秦良甫磕头行礼,叫了声岳父大人,秦良甫这才松了口气,把他扶起来。 他开始还与秦获灵说,魏正则会不会因着官威不给他行礼,如此看来是多虑了。 随即便是按照流程,一一行礼完毕,便到宴客处饮宴。 这一饮宴时间便长了,可怜秦画晴穿着厚重的礼服,连脖子都要被压短一截,还落不到半口东西吃。 秦画晴坐在菱花镜前,吆喝着饿啊饿,锦玉实在心疼她,便悄悄去剥了喜盘上的橘子,给秦画晴吃了两个。 秦画晴看了看日头,估计出门还早着呢,便又拾辍锦玉去把桌上的花生莲子剥来给她吃。 锦玉没辙,只好抓了把去了苦芯儿的干莲子给她。 秦画晴吃了两粒,突然勾起了往事,她笑着回忆道:“我有次去找他,便跟他坐在郊外莲塘的小船上,那雨刷刷的下,他就边跟我说话,边摘了新鲜的莲蓬剥莲子给我吃。我那会儿也不知道莲子里面绿色的芯儿是苦的,都是他给我仔细剥了递给我,又甜又香。我以为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莲子,直到今天又吃到了。” 这干干的莲子,与他亲手剥的,都一样甜。 锦玉见她笑的开心,也忍不住笑起来,感慨道:“从今以后,小姐还会吃到更多好吃的莲子,无一例外,都是甜的发齁。” 秦画晴抿嘴一笑。 日落西山,张氏便来告知时辰到了。秦画晴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随即被秦获灵背上花轿,锦玉等随行的奴仆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伴随着浩浩荡荡的嫁妆,秦画晴被抬往长安街的魏府新宅。 秦画晴悄悄透过盖头的缝隙,斜眼看向轿子外,发现这一路上都重兵把守,她正疑惑着,待跨过火盆入了魏府,才知道新帝朱宁应与太子朱钰晖早就在里面等候了。 秦画晴心想,自己也真是面子大,竟然让皇上太子在里面等着。 如此一想,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穿红戴绿的媒人将秦画晴扶着去拜堂,低着头,她便看到一双黑色镶金丝边的靴子。 秦画晴感觉到魏正则就在自己面前,顿时连呼吸也忘了。 朱宁应免了让他们行礼,直接让钱如讳唱礼,三拜九叩,秦画晴便让媒人又搀扶着去了新房。 秦画晴刚坐在床上,就觉得屁股有些硌,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把桂圆,还没放下,就听外面又传来纷沓的脚步声,还有哄笑声。 魏正则被同僚好友拥簇着进屋,钱如讳提醒道:“掀盖头。” 魏正则从托盘里取出秤杆,轻轻挑起锦绣刺牡丹的红盖头,便露出一张朝思暮想,昭秀昳丽的容颜。 女子红唇上胭脂欲滴,一张脸却是泛着桃花色,眸光凌凌如春水翻涌,红烛火光映照之下,娇柔婉转,美艳不可方物。 “哗,好漂亮的新娘子!”这般无顾忌的赞叹也只有朱钰晖这小太子殿下敢说。 秦画晴忍不住低头羞涩一笑。 四下里或多或少也有人低声赞叹魏正则好福气,钱如讳这些与他关系要好的,更是公然调笑他:“怪不得魏大人迫不及待的要求亲,敢情是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啊!”话音甫落,顿时一阵哄笑。 秦画晴却是耳朵根都红了,她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龙凤掐丝金镯。 众人还算识趣,见新娘子羞涩,也没再调闹。 魏正则还要去前堂会客,便带着众人离开,太子朱钰晖还不肯走,想要与新娘子说话聊天,被朱宁应知道,叫秉笔太监给硬生生拽了出去,秦画晴老远还听见他哇哇大叫。 新房里转眼就剩她一个人了,秦画晴伸了伸胳膊,从床上抓了把桂圆,有一个没一个的吃起来。 八九章 春宵 龙凤红烛,灯火摇曳。 桌上一叠叠堆成小山的花生红枣,上面盖着大红的“囍”字。 秦画晴吃了两捧干桂圆也不怎么饿了,便打量起新房来。墙壁都是新刷的雪白,轩窗旁边挂着字画,其中有一副还是画的自己,精致的雕花黄杨木床,用屏风隔出耳房,窗户旁边放置着梳妆台,案几上的香炉正 分卷阅读1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9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29 散发着袅袅木兰香烟。 简洁整齐,却又闲适温馨。 想到余生将在这里度过,秦画晴不禁低头莞尔。 她摸着手下柔软的大红锦被,脸色也渐渐泛起红晕,心想着,待会儿魏正则过来,她该怎么办呢? 还没等秦画晴想到对策,外面站着的丫鬟便喊了声“老爷”,下一刻,便听房门“吱呀”打开,随即又轻声合上。 秦画晴抬起头,只见魏正则正负手过来,微笑着脸。 她心头一跳,没话找话的说:“怎这般快就回来了,皇上太子都在外间呢。” 魏正则将她拉到桌边坐下,提起酒壶倒了两杯,说道:“太子太顽皮,方才又弄翻了门外的灯笼架,险些将院子烧了,皇上怕他搅了你我婚事,便早早回宫去了。”他说着便将一只酒杯递给秦画晴,目光灼灼,“夫人,请。” 秦画晴盯着那红艳艳的梅子酒,被他那句“夫人”叫红了脸。 她讷讷的伸手接过,正要饮下,魏正则却好笑的拦住她:“画儿,你怎不叫我一声?” 秦画晴瞪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母亲叫我父亲便一直叫的老爷,难道要我这般叫你吗?可想想,总把你叫老了似的……”若是叫夫君,她又不好意思,于是心思转了半晌,只低声道了一句“文霄。” 魏正则无奈,即使他很喜欢她叫“夫君”。 两人饮了合卺酒,便真正算是礼成了。 魏正则见她锦衣华服,问:“今日你累不累?” “累得要死。”秦画晴指了指头上的凤冠,“这个太重,脖子都快压断了。” 魏正则忍俊不禁,可是他又拆不来这个,便叫了丫鬟过来伺候秦画晴换衣洗漱。锦玉早就在外候着,一听这话,忙不迭将秦画晴扶去耳房,换下锦衣华服,洗尽铅华,头发也用香膏胰子仔细洗干净。 这一忙活便是大半个时辰。 待秦画晴穿着一袭轻薄的红衫入室,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文霄,你也快去洗漱吧。”秦画晴无视魏正则灼热的目光,将他往外推。 魏正则无奈,便只好遂了她。 秦画晴坐在菱花镜前,用干毛巾轻轻擦自己半湿的长发,心思却越飞越远。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耳房那边传来的哗哗水声,脸也越来越红。 锦玉在旁边帮她梳理头发,轻声笑道:“小姐……啊不对,现在应该叫夫人了。夫人,昨夜老夫人给你看的册子你瞧过的没?” 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画晴又气又笑的看她一眼:“我都要紧张死了,你还来打趣。” 锦玉笑笑不答。 秦画晴挽着自己胸前的一缕发丝,轻声道:“你叫我夫人,我还觉得怪怪的,突然就嫁了人,这感觉可真奇怪。” “那小姐可喜欢?” 秦画晴“噗嗤”一笑,羞涩的点点头。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她当然喜欢。 门外传来脚步声,魏正则换了身石蓝色的圆领衫,锦玉叫了声“老爷”,便识趣的带着其它丫鬟退下。 红彤彤的内室里只剩下一对新人。 魏正则走了过来,站在秦画晴身后,自然而然的拿起帕子给她擦头发。 他道:“方才在和锦玉说什么,你笑的那般开心?” 秦画晴才不会给他说,是因为嫁给他自己开心呢。她扯了个幌子,眨眨眼说:“没什么,一个笑话罢了。” “说来听听。” “我忘了。” 魏正则失笑:“当真还改不了小孩子的心性。” 秦画晴抿嘴一笑,看着镜子里映照出二人的身影,低声反驳道:“只是在你眼里我小,旁人都不这样觉得。你可知道,不在你身边,我可稳重着呢。” 她这说的可是实话,在弟弟面前,父母面前,这辈子可还没有胡搅蛮缠过,只有在他面前才表露出过小女儿心态。 魏正则笑了笑,放下帕子,弯腰圈她入怀,看着镜子说:“我知道。” 他当初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也正是因为她身上那一分不符合年龄的气质。这样的女子,很难不被人喜欢。 比如希直。 “画儿,今日忠勇公李赞私下找到我,给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秦画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李赞。 魏正则低声道:“是一方绣帕,鹅黄色做底,凤蝶戏榴花的图案。” 秦画晴不禁一愣。 她也想起来了,自己是有一方这样的绣帕,只是丢失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找到。 “难道是我丢失的帕子?被李大人捡到了?” 魏正则忍不住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叹声道:“夫人,你有时聪明,有时……不怎么聪明。那绣帕不知怎么落到李敝言手中,他今日让李赞还来,还向我赔罪,你猜猜,他说了什么?” 秦画晴一听这话,顿时坐直了身子,她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可想到今后二人为夫妻,就不能有间隙与隔阂,于是她硬着头皮道:“文霄,我实话给你说了吧。李敝言他……他与获灵是好友,曾经也见过我几次,不知怎么就喜欢我了,我怕你心头不快,便一直没有与你提起过……”她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有些着急的解释,“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真的!虽然李敝言品行确实不错,可是我心里只有你,旁人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好了。”魏正则笑了笑,“我都知道。” 他的画儿心里只有他,他从不怀疑。 秦画晴松了口气,她低声道:“我就怕你想东想西,我听母亲说,好多夫妻不和,就是因为互生间隙造成。”她抬手摸着魏正则的手背,“我希望我们好好的,直到天荒地老。” 魏正则淡淡一笑,心底却是感动极了。 “夫人的愿望一定不会落空。” 他相信她,正如她也相信他。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浓稠,秦画晴感觉自己的心跳动的有些快。 她低下头,连镜子也不敢看了,嗫嚅的找话题,随口说道:“话说……话说锦玉是我最贴心的丫鬟,我舍不得将她配给府里的小厮,你且留意看看,宫里有没有合适的侍卫什么的,给她说门好亲事。” 魏正则知道她在故意岔开话题,却也不说破。 他轻笑问:“怎么?夫人才找到人家,便迫不及待要嫁自己的丫鬟了?” “哪有啊,我是说正经的。” “你舍得那丫鬟离开?” 分卷阅读1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0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0 秦画晴看了眼门外,蹙眉道:“舍不得也要舍得,一辈子待在我跟前伺候,不算一个好出路。”上辈子最后一段时光她才明白锦玉的忠心,这辈子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过的安稳幸福。 魏正则叹了叹气,将秦画晴抱紧了些:“锦玉跟着你,倒是跟对了主子。” 他暂时将此事应下,实则心底已经有了谋划。 轩窗开了一条缝隙,秋天的晚风吹拂进来,红烛灯火摇摇晃晃。 魏正则转身去掩了窗户,顺势坐在新床上,朝秦画晴招手:“天色不早,夫人,早些休息吧。” 秦画晴坐在梳妆台前的身子微微一僵。 镜子里映出她一张绯红的脸。 身后床幔纱帐已经放下来了,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声音魏正则似乎已经上了床。 秦画晴屏息,一动不动,心脏却咚咚如擂鼓一样。 她握紧双拳,给自己暗暗打起: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而且……而且床上那人还是自己朝思暮想最喜欢的那个,完全不用胆怯。 思及此,秦画晴便站起身,吹灭了蜡烛,借着屋子里的微弱的光线,摸索到床榻边。 双手刚触及纱帐,就被人拽了进去。 秦画晴低呼一声,就被魏正则压在了锦被之上。 “也不怕磕着。”魏正则叹息道。 秦画晴眨眨眼,夜色太浓,她只看到魏正则那双清润的眼。 她挣扎了两下,魏正则却还不放开她,秦画晴窘迫的道:“我、我还没脱鞋袜,你别急啊。” 魏正则有些懊恼,自己的样子很着急吗? 他弯腰给秦画晴退了鞋袜,放在床边,便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到怀中柔弱的纤细在有些颤抖,他低声安慰道:“画儿,别怕。” 秦画晴也不是怕,她就是紧张,抑制不住。 魏正则压在她身上,抬手去抚她的小脸,秦画晴只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都燃起了一串火花。 她闭紧双眼,咬着唇瓣,一语不发。 魏正则叹了叹气,低头去吻她的唇,小心翼翼的,缠绵悱恻。 秦画晴被他吻的软成一滩春水,双手也没有任何力量,只能攀附着他的身躯,静谧的内室中只有二人混乱的呼吸。秦画晴如一叶小舟随波逐流,不知今夕何夕。她半眯着眼,只能低低的吟哦,仿佛时间太过漫长,漫长的让她都早生了华发…… 芙蓉帐中暖,清辉玉臂寒。 一夜缱绻。 九十章 赐章字 梆子敲过三更,秦画晴便惊醒了。 她刚动了动身子,便觉双腿间一阵疼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画儿,你醒了?” 秦画晴有些惊讶:“还没睡?” 魏正则挑开幔帐,起身用火折子将四周蜡烛点亮,回答道:“刚去耳房沐浴过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画晴也觉得身子粘腻的很。 她坐起身,低头一看,自己雪白的胸前全是爱抚后的浅色瘢痕,顿时臊的脸红如血。可身下黏黏腻腻的也的确不舒服,她正为难着,便见魏正则走过来,低声道:“来,我抱你过去洗洗。” 秦画晴脸色一红:“不要,让锦玉她们来便是。” “就当为夫为之前的事情赔罪。”魏正则不由她拒绝,便将她打横抱起,往耳房浴桶走去。 秦画晴缩在他怀里,都不敢看他。 方才黑灯瞎火,动了情便也那样了,可这会儿灯火辉煌的,想起方才的事儿便觉得不好意思。说来,也没想到魏正则体力竟是不错,足足把她折腾了好几次,现在她都精疲力尽,提不起半点精神。 魏正则将秦画晴放进泡着花瓣的浴桶里,拿起旁边的胰子便要给她搓洗,秦画晴忙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魏正则却毋庸置疑的拒绝:“何必跟为夫客气。” “我才没有跟你客气!”秦画晴都要哭出来了,她身上全是他留下的印记,而且总要洗洗身下,莫不成让他来洗吗?光是想一想都要羞的没人了。 魏正则无可奈何,只得道:“还以为夫人一直胆子大,如今看来,却比那猫儿还要胆怯。” 秦画晴趴在木桶边,双眼圆瞪着:“这能相提并论吗!” 她还没发现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变成“下流胚”了。 “好了,你先洗着,衣服都在屏风旁边,要是拿不到,就叫我一声。” 秦画晴瞪他两眼,魏正则才可算走了。 三两下洗干净,秦画晴套上中衣,见魏正则躺在床间,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本书册。 秦画晴蹑手蹑脚的上了床,就被他拉起锦被盖住了。 魏正则一摸她手脚冰凉,不禁道:“这深秋的天到底有些寒凉,明日找大夫给你熬一帖药,可别冻坏了。”说着便放下书册,将秦画晴抱在怀里暖着。 秦画晴放下头发,窝在他怀里,笑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总得好好将息着身体。”万一以后有了孩子,身子骨好些,也不用那般难受。 魏正则剩下半句没说,怕又让小醋坛子红了脸。 两人已经结为夫妻,床笫之事生儿育女都是很正常的话题,但是他的小醋坛子还不习惯,时常脸红。 不过她这样子红着脸,也格外可爱。 魏正则低低一笑,便将秦画晴楼的更紧一些。 秦画晴抵着他的臂膀,问:“在笑什么呢?” 魏正则道:“本以为这一世我都不会娶妻,幸好遇见了你。” 秦画晴抿了抿嘴,眼睛却是笑的弯弯。 “你现在也学会甜言蜜语哄人啦?” “并未,都是肺腑之言。” 秦画晴低头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皂角的清香,笑意却越来越浓。没有哪个女子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而且还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口中说出。 这一生很漫长,可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再漫长也不会觉得无趣。 魏正则抱着她,只觉得心也被塞的满满当当,他握着怀中女子的手,拿在嘴边吻了吻,心里的情意却仍然无法遏制。 “画儿……” 秦画晴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腾”的一下又红了脸,握拳捶了他胸口一下:“别……别来了,虽然你家中无长辈,不用敬茶,可是也要去祖坟上香的。毕竟是入门第一天,你这样,我、我会起不来的。” 魏正则低声一笑:“你便是当家主母,还不是都由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1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1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1 ?”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也得端正家中风气啊。” 秦画晴说的理所当然,魏正则却是忍不住的笑,他很喜欢她方才的那句话,这样才更有一家人的感觉。 “好罢。” 魏正则妥协道。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缓声道:“我记得有一年,张素老师拟策论的问题是,安国全军之道,与圣轩帝共同治理天下的官僚,风气不正,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想要正官风复古道,能用什么办法。那会儿我们其他人都回答的很浅显,没有深思这个问题,你父亲却另辟蹊径,以《孙子兵法》中专研出修道而保法的回答……” 魏正则还没开始说,就听枕边人传来浅浅均匀的呼吸。 他低头一看,秦画晴一张小脸埋在他臂弯,已经累的睡了过去。 魏正则不禁低声一笑,给她掖好被角,柔声道:“看来今日真是把你折腾坏了,睡吧。” 一夜好眠。 秦画晴这一晚也睡的极为安稳,等第二天起身,锦玉带着奴婢送来吃食,都是些精致可口的小菜清粥。 秦画晴昨天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是饿狠,破天荒吃了三碗粥,一旁的魏正则失笑连连,一叠声叫她慢些吃,别噎着了。 吃了饭,魏正则便在次间等她梳妆。 锦玉取了妆奁里的三支多宝累丝金簪,在秦画晴已经梳了妇人髻的鬓发比划两下,问:“夫人,你看这簪子可算搭?” 秦画晴今日穿着碧霞云纹霞帔,下身是蝶戏水仙浅绿色裙衫,她另挑了一支翡翠步摇,插在发间,道:“好歹是进门第一天,不能太简单,也不能太繁重,就这样吧。”她昨夜没有睡的还算不错,一双瞳子乌亮有神,流盼间明艳动人,再描眉画唇,点了胭脂,愈发明丽。 魏正则瞧她这身打扮,很得他意,笑道:“夫人甚美。” 秦画晴见锦玉一干丫鬟都在,不禁掩嘴一笑,嗔怪道:“你看多了就觉得腻味了。” 魏正则扶着她手臂,相携一笑:“恐怕今生都看不腻。” 魏正则祖籍就在京城,郊外五十里便是他父母的衣冠冢。秦画晴与他跪拜了早逝了先人,回府时候已经暮晚渐黑。大元朝按理说七日后回门,可秦画晴白待在家也不舒服,魏正则怕她闲不住,隔了两日便让秦获灵驾车接她回门,顺带了一车的各类糖食,四京果,三牲酒水。 秦获灵见阿姐上车,还是魏正则亲自扶上去的,珍惜不得了的样子,他也暗自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秦画晴与锦玉在另一辆车上,他便得与姐夫在一辆车。 这可是他和魏正则第一次正式见面。 且不说这姐夫声名在外,而且又是他一直仰慕的嘉石居士,身居高位,他难免有些紧张。 “姐夫。”秦获灵险些说话都不利索。 魏正则倒十分自然,他颔首道:“你阿姐在我跟前提起你很多次,前几次都没有好好与你说过话,今日总算见着了。” “是吗?”秦获灵笑了笑,“阿姐都说我什么呢?” 魏正则道:“嗯,多是些夸奖你的话,不过也有别的。比如你八岁那年偷偷去灞河戏水,衣裳被水冲走了,还是光着身子回府的事儿……” 秦获灵脸色大窘:“咳咳,我阿姐就爱乱说。” 魏正则忍不住爽朗一笑,秦获灵见他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关系倒是一下拉近许多。 “上次科举,你被污蔑舞弊,平白没了状元的才名,倒十分可惜。”魏正则淡淡道,“后来我又看了你答过的策题,发现的确不错,但在八股骈文在还得再精进一些。比如大儒李子文的《广陵道记》《春秋笔史》,你可以多读多背几篇。想必新颁的皇榜你也瞧见了,明经科不会再考,以后的策题都是以经义和策论为主,可以看看《申经》《联问》这类的书籍,等到下次科举,再夺魁首也不是难事。” “是。” 秦获灵认真的点点头。 这他可不敢马虎,魏正则的学问举世闻名,他能得一些指点,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魏正则道:“这些书我都有,上面还有批注,改日我让人给你送来。” “谢谢姐夫。”秦画晴一口一个姐夫叫的甜,魏正则也无比受用,在提点上也更加用心。 到底是个心眼不坏的孩子,与她姐姐一样。 魏正则又想起了当初李敝言在渭州给他提过的话,他故意抛出几个问题,没想到秦获灵都认认真真的解答了,答案虽然不甚完美,可也十分难得。 魏正则点了点头,问他:“获灵,你表字是什么?” 秦获灵挠了挠脑袋:“桃李书院的夫子觉得我顽皮,父亲也不顾及这方面的事儿,我也给忘了,这表字还没取呢。”他眼珠子一转,又道,“姐夫,听说李兄的希直二字是你取的,要不你也给我取一个吧。” “好。” 魏正则看向窗外,思索片刻,道:“便取‘劲节’二字吧。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以苍松为骨,以白云为心,宠辱不惊。” 秦获灵喃喃道:“劲节……秦劲节,秦劲节……真是个好名字!谢谢姐夫!” 魏正则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秦获灵这会儿却皱着眉,有些疑惑:“按理说父亲与姐夫你同窗,应该也是张素大儒起的表字吧?可我从来没有听过父亲的表字,他是没有吗?” 魏正则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失笑道:“当然有,你想知道?” 秦获灵点头。 魏正则笑了笑:“当初张素老师第一个给你父亲起的表字,只是你父亲不大喜欢。” “到底是什么?” “大福。” “啊?!” 魏正则想到这个,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张素老师觉得你父亲太过坎坷,希望能给他起这个表字压压晦气,看样子,你父亲的晦气也真给压下去了。” 秦获灵想到刻板严肃的父亲表字竟然叫“大福”,笑的前仰后合。 秦画晴听到前面的马车里传来弟弟和丈夫的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也勾起了唇角。 九一章 婚章后 到了秦府,魏正则忙又过来搀扶秦画晴下车。 一旁的锦玉都起不到作用。 秦获灵欢欢喜喜的给秦画晴说了方才的事儿,还说自己有了表字,惹的秦画晴一阵笑。 秦良甫与张氏早就候着了,见秦画晴荣光满 分卷阅读1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2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2 面,穿戴的也是时新顶名贵的东西,一身妇人打扮,看起来倒比待字闺中的时候还要明艳几分,心中皆有些感慨时过境迁之意。 两新人行了礼磕了头,秦良甫、秦获灵便与魏正则去花厅喝茶。 张氏拉着秦画晴的手,带着她往内院走,问她:“魏正则对你如何?可有亏待过你?” 秦画晴笑了笑,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他对我很好,掌家中馈都是我一人负责,也不会遭受夫家刁难。” “那就好。”张氏叹了叹气。 两人拾阶走过廊桥,便来到花园。 墙边新建了一座秋千,秦画晴瞧着欢喜,嚷着要坐。 张氏在旁笑她:“都嫁人了,还喜欢这些玩意儿。” 秦画晴甜甜一笑:“嫁人了又如何,两家离的这般近,经常走动便是。魏府里也没有旁人,母亲你与父亲弟弟常来反而热闹一些。” “魏正则也肯?” “我的要求,他哪有不肯的。” 秦画晴这话脱口而出,也不觉得半分不妥。张氏瞧她荡着秋千,脸上笑容满面,便也知道那魏正则宠她是无法无天的。 张氏看着花园里的几丛杭白菊,突然想起一件事,有感而发:“你知道么,昨日你表姐张穆兰竟然来府中寻我帮忙,看她样子,似乎也是急的走投无路了。” 秦画晴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乍然还有些懵。 她问:“钟家怎么了?” 张氏叹息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知道她那夫君是个傻子,说话做事都没有章程,前些日子不知怎么招惹了刘侍郎的儿子,听说和刘侍郎的儿子打架,把人家脸都打破皮了,刘侍郎气的要去御前告状呢。张穆兰怕连累他夫君,又想到你父亲与那刘侍郎关系不差,便来央我去说说情。” 秦画晴也不荡秋千了,双脚点在地上,抬起头问:“那母亲你要帮吗?” 张氏看她一眼,笑道:“我既然说给你听,当然是询问你的意思。若你还生她的气,娘便不搭理。” 秦画晴低头一笑:“你知道我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张穆兰虽然品行不端,可到底也没伤着我什么,她当年说的那些煽风点火的话,也被我十倍二十倍的还了回去。不仅如此,其实她嫁给那钟家少爷还是因我的缘故……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舅舅与表哥张通宁已经被正法,只剩下她孤家寡人一个,渭州回不了,她那些庶妹也不跟她亲。说来说去,京城里她也只认识母亲你了。左右这件事也不算为难,能帮便帮吧。” 张氏上前,欣慰的道:“你呀,到底心地善良。” 秦画晴撇撇嘴:“只是有些同情她而已,若她还敢与我设计,我定饶不了她的。” 母女两又说了会儿贴己话,晚上又与秦良甫、魏正则、秦获灵吃了一顿团圆饭,秦画晴便与魏正则回长安街的宅子。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秦画晴一个劲儿的追问秦良甫都与他说了些什么。 魏正则好笑道:“你这般聪颖,怎会猜测不到?不过是让我好好待你,顺便聊了点朝中局势。” 秦画晴摸着他的侧脸,发现有些硌手,仔细一看,才两天不刮胡子,他的下颌又长出了青青的胡茬。 “那你会对我好吗?” 魏正则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今后你就知道了。” 秦画晴微微一笑,心下怡然。 魏正则又道:“今日与获灵聊了倒是许多,你弟弟是个可造之材。左右太子还缺个伴读,我过几日上朝便在皇上面前推举一二。这样既可以传授他学业,也可以随时照顾到你娘家人。” 这话听在耳朵里,秦画晴怎么可能不开心。 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忧的说:“万一被人弹劾你因公徇私就不好了,还是随他去吧。” “无妨。” 魏正则淡淡一笑:“小事罢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用尽一切办法让她高兴。 秦画晴定定的盯着他,双眸如水,浅浅盈盈。 暖帐里的气氛又一次安静下来。 魏正则如何受得了她这样包含爱意的凝视,低头去亲吻她的额角、脖颈,左手揽过她的细腰,右手自然而然的顺着腰际摸到衣衫的结带,轻轻解开…… 在遇到魏正则之前,秦画晴从来没有想到做这种事也是一种快乐。 她很愿意与他沉沦,缠绵,一生一世。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又是春好处。 魏府中满院子的海棠飘香,房屋掩映在红花柳绿之中,幽静至极。 魏正则早早去上朝,秦画晴便在海棠树下与锦玉聊天,两人手里都拿着绣绷子,不慌不忙的绣着锦绣成衣铺的绣品。 “现在锦绣的衣衫是越卖越贵,可那些京城里的贵女还是削尖了脑袋来买,都瞅准了夫人你的手艺呢。” 锦玉笑着说道。 也不知是谁把锦绣绣娘乃周嬷嬷嫡传弟子的事情说出去的,以往一个月一件赶一赶就出来的,可现在订单都订到了明年春,也得亏秦画晴悠闲,不然锦绣都快开不下去了。 锦玉道:“要不夫人去找几个绣娘来教吧,你也清闲一些。” 秦画晴摇摇头:“答应过周嬷嬷,除了你和黄蕊两个贴身的丫鬟,我哪敢再交给别人。” 现在赚的银子,以她家勤俭节约的风范,半辈子都用不完,又怎能去图多。而需要帮扶、救济的穷人,粮油铺的银子断断续续的送出去,倒也不堕了魏正则秦良甫的名声。 锦玉听她这般说,便也不劝了。 便在这时,外面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人影,秦画晴定睛一看,可不是她那许久没见的弟弟么。 秦获灵最近被安排去了文华殿,与太子一起读书,朱钰晖是个贪玩的,秦获灵又大不了他几岁,两人一拍即合,该上课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马虎,可下了学,两人简直要把皇宫给闹个底朝天。 朱宁应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不管,只要朱钰晖认认真真的读书,不做出什么杀人害命有违道德的事情,他都随他去了。 秦画晴见他来了,放下绷子,正要问问他最近的学业,在宫中如何,岂料刚站起身,秦获灵便用食指抵住双唇,做出个“嘘”的动作。 “你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见不得的人?” 秦获灵把她拉到一旁,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阿姐,你可千万别说我在这里!求你啦!求你啦!”他双手合十拜了半天,听到院子外有 分卷阅读1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3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3 动静,立刻像只兔子似的,从另一边的庑廊上溜的没影。 下一秒,就见长平公主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 秦画晴也是了然,她暗暗摇头,自己这中书令府,还真是谁也拦不住啊。 “公主,你怎么今天突然大驾光临?” 长平见到秦画晴,也没了脾气,反而有些委屈巴巴:“秦姐姐,你看见秦获灵了没有?” 秦画晴拉着她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给她到了一杯茶:“别急,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了。” 长平喝了一口茶水,眼眶有些泛红:“秦姐姐,你知道我喜欢获灵,可是他总是躲着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他每次见我都避之如蛇蝎,莫不是我要吃了他不成?” “这个嘛……” 秦画晴也猜不透,“只能让我好好问他才能知道。” 长平埋怨道:“若是他有别的喜欢的女子,我定然不会再纠缠他,可是我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他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方才又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要不要当驸马,他竟然翻墙跑了,让我一顿穷追,才总算追到你这里。” 秦画晴想象了一下自己弟弟方才脸红的像个番茄,看样子明明是害羞了啊。 她眼珠子一转,道:“公主你都还没有及笄呢,获灵也都还小,婚姻大事不用太着急。” 长平却嘟哝道:“我怎么不着急,我有好多害怕的事情。前几日还偷听到皇兄与魏大人闲谈,言语中似乎提及突厥蠢蠢欲动,想要犯我大元朝的边疆。万一打起仗来,我皇兄让我去和亲怎么办?我才不要嫁去突厥,才不要和那些又臭又野的蛮夷在一起呢!” 秦画晴安抚她,柔声道:“怎么会呢,大元朝兵强马壮,就算征战,也只会横扫突厥,让其俯首称臣。” “但愿如此吧……” 长平却依然不高兴:“我还是害怕,万一秦获灵他、他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子,我又该怎么办?” 秦画晴笑了笑:“这个就更好办了呀,我去劝劝他便是。” “能劝得住?” 秦画晴目光流转,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看向庑廊的拐角处,朝长平眨了眨眼睛:“我说的不算数,不如公主自己去问一问?” 长平眼睛也尖,看到了廊柱下露出的一双皂靴,当即便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那皂靴的主人听见脚步声,拔腿就跑。 长平指着他大声呵斥:“秦获灵!你给我站住——” 这两人眨眼跑了没影儿,秦画晴才捧着肚子一通大笑。 “这两欢喜冤家!” 锦玉也掩嘴笑道:“公主倒有几分夫人当初的样子。” 秦画晴挑了挑眉,笑着说:“相比之下,我可要矜持多啦。” 九二章 和和亲 六月初六。 突厥水草最丰茂的时节,他们发动了入侵大元的战争。 突厥可汗亲自率领十五万军队南下,朱宁应派遣兵部尚书詹绍奇为监军,薛饶为主帅,曹瑞、方子明等人为副将,一战生擒突厥可汗,大获全胜。 次年一月,西边的薛延陀部崛起,突厥又发生了百年不遇的雪灾,牛羊马匹冻死无数,内忧外患。 在这种情况下,新任突厥可汗向朱宁应俯首称臣,签订每年上贡的条约,并任突厥公主敏兰珠入大元和亲,以求结盟,换取百年安稳。 但大元朝皇室中,只有太子朱钰晖为男,且朱钰晖年纪尚幼,谁来和亲便成了一个问题。 皇室中没有适龄的人选,朱宁应便婉拒了这门婚事,可新任突厥可汗怕大元朝反悔,为了加固结盟的友谊,甚至表达出皇亲国戚中的适龄子弟都可以,这样一来,朱宁应也不好反驳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洁白的柳絮纷纷扬扬,飘满整个京城。 敏兰珠公主坐在雕花的五彩轿撵上,随进贡的番邦官员入京。一路上马头琴与羌笛吹吹弹弹,又有露着小蛮腰的侍女提着花篮撒花,惹的街道两边的百姓翘首围观,就连两旁的高楼上都有人探头探脑的瞧稀奇。 毕竟是突厥的来使,朱宁应也不好失了泱泱大国的礼仪。 魏正则作为当朝中书令,率礼部的各官员,站在宫门外迎接敏兰珠公主一行,也算给足了突厥面子。 那随行的来使也知道面前这位穿绯色官服的官员身份不凡,纷纷下马,向魏正则行礼。 须臾,五彩轿撵上的敏兰珠公主也走了下来。 敏兰珠公主十六七岁,高鼻深目,弯弯的眉下一双眼眸的瞳仁却是淡淡的浅褐色,皮肤也不如大元的少女洁白,是偏深的麦色,她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兔球毡帽,坠着长长的流苏铃铛,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胡服,胸前绣着精致的苍鹰白云图,看起来粲若朝霞,别有一番爽朗姿色。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魏正则魏大人吧?”敏兰珠的大元朝官话说的很流利,她一双大眼看向魏正则,眸光微闪,“早听我父汗说过你如何聪明过人,可看样子,你长得也不是三头六臂嘛。” 魏正则淡淡一笑:“公主明鉴,若要看三头六臂之人,估计也只有突厥才能看见。” 敏兰珠被他噎了一句,翻了个白眼:“你们中原人说话都这般拐弯抹角吗?” “让公主这样认为,倒是下官的不是。好在陛下已经为公主一行准备的酒宴接风洗尘,希望公主能玩的尽兴。” 魏正则回答的依旧滴水不漏。 敏兰珠觉得他无趣,便也不想多言。 魏正则转身引路,路过几座宫殿,红墙黄瓦,花草繁茂,雕刻着精致图案的大鼎与龙柱,让那些随行的来使目不暇接。 魏正则适时说道:“这些都是我大元普通工匠的手艺,若各位有喜欢的,可以留人来学习一二。” 他语气很低,让人不会觉得这是炫耀,反而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他们。 其中一名来使有些尴尬:“魏大人有所不知,我突厥是游牧民族,这些雕梁画栋,还真不适宜。” “那就可惜了。” 魏正则表示遗憾。 一旁的敏兰珠听不下去了,她低声抱怨道:“堂堂一国大臣,怎会不知道这点儿常识?分明是故意来戏弄我等。” 魏正则笑笑:“公主曲解人意的心思倒挺厉害。” “你——” 敏兰珠瞪大眼睛,正要抬手指他,魏正则却转身与别的官员说话,没有看见她一样,自顾自往前走了。 敏兰珠此行过来, 分卷阅读1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4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4 本想着扬一扬突厥的气势,却不料还没有见到大元的皇帝就被一个臣子的下马威给弄的没脾气,她心里有气,却又没有办法,但心底却是把他暗暗恨上了。 到了接待来使的大殿,阵阵美酒佳肴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大殿四周燃着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映照的大殿金碧辉煌,纤毫毕现。两边的案几上摆着熊掌、鱼翅无数珍馐,琥珀杯里的西域葡萄酒也在灯火下格外诱人。 高高在上威仪堂堂的龙椅中,正襟坐着大元朝的皇帝,朱宁应。 魏正则领着来使与敏兰珠向朱宁应行九叩大礼,又递上国书,随即朱宁应便笑着让他们入座。 饮酒之后,朱宁应道:“朕听闻突厥今年雪灾,可汗有没有找到对策呢?” 敏兰珠公主放下酒杯,朗声回答道:“回禀陛下,灾害不是突厥能够预料的,对策也不过是做好防御,不让牛羊外出,减少活动,等冬天过去便好。正如我现在来中原的京城,也是因为开春天气回暖,不然我半道也会被冻死。” “唉,公主不用说这样的丧气话。”朱宁应抚了抚龙袍,“公主既然来此是为了和亲,今后也就是与大元朝密不可分。按中原人的说法,公主迟早会是咱们大元的媳妇儿,有了姻亲的关系,大元与突厥的关系也就更加巩固了。” 敏兰珠笑笑:“如此,父汗便放心了。” 说到这个话题,朱宁应看了眼太极殿中的青年才俊,这些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儿子、亲戚,为的便是这位异域的公主能够相中其一。 待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后,朱宁应便想着找个方法让敏兰珠公主相看相看。 他轻咳一声,放下酒杯,状似无意的问:“不知在突厥,饮宴的时候可有什么好玩的活动?朕近来也是无聊,可有好的提议?” 敏兰珠答道:“回禀陛下,我们突厥人喜欢在草原上烧火烤肉,女孩儿跳舞弹琴,男孩儿便骑马摔跤。我听说中原有击鼓传花、投壶的游戏,可到底文绉绉的,我们突厥也没几个人会你们中原的学问,倒不如不如来玩射箭。” “喔?怎么个玩法?” 敏兰珠看了看四周的人,眼皮子微微翻起,有些不屑:“很简单,摆个靶子,百步之外谁射的中靶心,谁就赢了。” 这要求简单明了,是个人都清楚。 朱宁应大手一挥,便同意了个想法。 敏兰珠这时候却道:“陛下,刚好我们随行的马车上有现成的靶子弓箭,这东西就让我们来摆放吧。” “好。” 待突厥的来使在御花园摆好了场地,朱宁应携百官与突厥的来使又转移到御花园去。 听说是射箭,不少青年才俊都跃跃欲试,可到了地方,不少人都吓的两股战战,几欲奔走。 只因那弓不是寻常的弓,箭也不是寻常的箭,靶子也不是寻常的靶子。平常的弓箭五六劲就差不多了,可这把弓足足有十来劲,而弓弦也不知用什么制成,又粗又韧,箭矢也很粗,靶子却很小,几乎连中间的原点也看不清。 一时间,四周的青年才俊都鸦雀无声。 敏兰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背着手,微微扬起脸道:“怎么?大元朝都没有人来试试吗?莫非是不敢?” 这话虽然是对着人群说的,可朱宁应听在耳朵里却不大舒服。 当下便有一个身高八尺的青年站了出来,他是兵部侍郎的儿子谢忠,上届的武状元。 谢忠长得五大三粗,他撸起袖子,那一根根的青筋就爆了出来。敏兰珠在旁边瞧着有些嫌弃,可心底也有些犯憷,看这样子,中原人也并不是个个文弱啊。 朱宁应微微挺胸,想着这谢忠应该没有问题。 可谁知,那谢忠卯足了劲儿,脸都憋红了,开弓、射箭,“啪”的一声,箭矢脱靶,落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顿时敏兰珠便“噗嗤”一笑,问:“要不再重来一次?” 这可是侮辱人了。 谢忠扔下弓,低着头隐没在人群里。 末了,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出来尝试,无一不是脱靶、不中,或者连弓都拉不开,简直丢足了人。 敏兰珠看样子差不多了,便微微笑道:“迦顿,你出来,给陛下演示演示,免得以为我们在弓箭上做了手脚。” 片刻,便有一个身穿灰色胡服的干瘦男子站了出来,朝众人拜了拜,便轻而易举的拉起弓,瞄准,射出,一气呵成。只听“啪”的一声,箭矢正中靶心,稳稳当当的插在上面,无形的扇着众人的脸。 朱宁应与一众官员脸都绿了。 先前大元朝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做不到的事儿,突厥人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小干瘦的迦顿,竟然轻轻松松就射中了靶心?!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能相信。 敏兰珠对朱宁应行礼,眉梢却是高高的挑起,她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尊敬的陛下,看来我并不该做出这个提议,倒有些挑拨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了,要不……我们还是玩儿击鼓传花的游戏?” 这话简直是扇人耳光,朱宁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无奈的看向魏正则,不停的使眼色。 魏正则无可奈何,摸了摸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站出半步,低声道:“皇上,容微臣试试。” 九三章 身身孕 “你?!” 敏兰珠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文绉绉的魏正则,围着他转了转,嗤笑一声:“是找不出人了么?可别勉强啊,这弓韧着呢,小心闪了腰。” 她说话简直没礼貌,一直默默不语的长平公主看不下去了,冷冷开口:“公主还是看看再做结论吧。” 虽然长平心底,也不怎么相信。 她可从来没有听秦姐姐说过,魏大人还会射箭。 李赞等人虽然知道魏正则会射箭,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文官,许久不碰的东西,他到底还会不会,也是个未知数。 就连魏正则自己也不知道。 他父亲擅骑射,幼时便跟着学过几年,右手的扳指也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便是防止拉弓的时候划伤手。 可今日为了大元朝的声誉,眼下又实在没人敢站出来,魏正则硬着头皮也要上。 临近危急关头,他反而不惧。 又摩挲了一下扳指,魏正则便上前掂了掂重弓,随即抬臂举起,箭尖瞄准了靶心。 靶心上还插着迦顿之前的那枚箭矢,也没有人说帮他拔下来。 魏正则叹了 分卷阅读1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5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5 口气,闭了闭眼,用力拉弓、松手,离弦之箭,“嗖”的破空声响,随即又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魏正则还以为自己也脱靶了,正准备叹息,却听李赞大笑道:“魏大人英勇不失当年啊!”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那枚箭矢正中红心,并且从中穿过了迦顿的那支箭,将那箭从中一分为二,方才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是迦顿的箭矢。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上天眷顾。 魏正则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从上场到拉弓,到正中靶心,他都是一副淡淡然然的样子,浓眉如墨,双眼如星,配上他那温润儒雅的面容,倒惹得敏兰珠心神一荡。 敏兰珠还没来得及开口,魏正则便沉声道:“公主,我们中原还有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明白?” 敏兰珠粲然一笑,心道:这魏正则倒比起突厥那些人有意思多了,说话之乎者也,射箭也还这么厉害,自己反正是来和亲的,倒不如选个喜欢的人。 魏正则见这敏兰珠只盯着他傻笑,也不说话,觉得莫名其妙,便转身收起弓箭,朝朱宁应一拜,退至一旁。 随即又玩了投壶的游戏,这次倒是中原人胜出居多。 敏兰珠也不是故意来挑刺的,末了,她对朱宁应诚恳道:“陛下,大元朝人才济济,我们今日一见,心悦诚服。” 朱宁应听着这话也很高兴,他道:“公主不必自谦,突厥亦然,两国今次结盟,强强联手,四周边疆臣服,也是早晚的事情。” “不错。”敏兰珠点了点头,“父汗给陛下的国书,陛下想必也看过了,我此次前来,还要与大元朝的人联姻,这点我也定然会做到。” 朱宁应笑道:“公主貌若天仙,在场许多人都对公主爱慕有加,还不知公主可有心仪的人选?不如说出来,朕会替你包办。” 敏兰珠脸色难得的一红,可随即目光便大胆而炽热的落在魏正则身上,她抬手一指:“我觉得魏大人便很好。” 魏正则一怔。 李赞等人都是一怔。 朱宁应失笑道:“公主,魏大人家中已有妻子,你还是另选他人吧。” 敏兰珠听到他有妻子,不禁皱了皱眉,可下一秒她又舒展眉头,扬声道:“你们中原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吗?我也不需要魏大人为了我休妻,做妾不妥,平妻还是可行的。” 魏正则听到她口中“休妻”二字,脸色阴郁的像八月即将暴雨的天。 敏兰珠却还没有察觉到,她笑嘻嘻道:“我与他此前的妻子平起平坐,倒也不用她来行礼。陛下,您方才还说会为我包办,君子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啊。” “这……” 朱宁应目光复杂的看了眼魏正则,要当着这么多来使拒绝,他方才说的话又做不得数,这可怎么办才好? 魏正则也是同样的危难。 他定然要拒绝,可是怎么拒绝,便是一个难题。 正当他准备不顾及突厥的面子,直接拒绝的时候,一旁的长平公主听不下去了,冷声道:“敏兰珠公主,你可知道魏大人与他妻子是多么伉俪情深吗?啊,对了,以你们突厥人的学问也不会明白伉俪情深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两者之间不可能再容下旁人!” 秦画晴是她最好的朋友,这莫名其妙窜出来的突厥公主想要横插一脚,简直痴人说梦! 她可是秦画晴的准弟妹,怎能坐视不理! 魏正则感激的看了眼长平。 敏兰珠却有些气不过,她上前两步:“如何容不下旁人?长平公主是魏大人的妻子吗,你又怎能决定她的想法?万一魏夫人想要与我做姐妹,也说不一定。” “公主未免自视甚高了吧。”长平翻了个白眼,“魏大人当初娶妻之时,便昭告天下,不会再纳妾,身边也只会有魏夫人一个。我们中原人都是说一不二的,又怎能因为你的一厢情愿而破了规矩。” 敏兰珠看了眼朱宁应,道:“好啊,方才陛下也说了会为了包办,还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呢,也不过如此。” 长平也怒了,她反驳道:“我皇兄是说了替你包办,可有说替你和魏大人包办吗?有指名道姓吗?” “你简直无理取闹!” “你是无话可说!” 敏兰珠与长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像两只斗鸡。朱宁应实在看不下去了,却又无法呵斥敏兰珠,只得呵斥长平:“长平,你先退下!” “皇兄,我……” “退下!” 长平无法,只得恨恨的剜了眼敏兰珠,用口型比了个“不要脸”,便提着裙子转身离开。 敏兰珠也被她气的够呛,本来还不怎么想嫁给魏正则的,这么一闹,她脾气也上来了,偏要嫁给魏正则! *** 秦获灵与宋浮洋外出游学去了。 魏正则今日迎接突厥来使,不知在皇宫忙到什么时候。 秦画晴一个人在府里待着没趣,有听说秦良甫这两日身子不好,便让小厮驾车去秦府坐坐。 与张氏聊了一下午的天儿,便到了饭点,席面上都是她爱吃的,可秦画晴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张氏关心的问:“画儿,你现在怎么食量越来越少了?” 秦画晴摇摇头:“就是吃不下,总觉得不饿。” “这怎么行!”秦良甫板起脸,给她夹了一筷子冬瓜酥肉条,厉声道:“吃不下也得吃,你看看你,嫁过去这么久也不见长胖,也不知魏正则怎么对的你,改日我定要好好说教他一顿!” 秦良甫品级太低,迎接突厥来使这种事儿还轮不到他,故此今日倒可以在家闲着。 秦画晴听父亲语气严厉,知道他是关心她,便硬着头皮将酥肉往嘴里送。 强迫的嚼了几口,美味的肉汁在她嘴里却是浓重的油腻,秦画晴实在咽不下去,胃里翻涌,尽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画儿!” 张氏大惊失色,忙去把她扶着,一旁的锦玉也赶紧给秦画晴喝水漱口。 秦画晴喝了两杯水,那胸口恶心的感觉才压下去。 锦玉担忧的问:“夫人,是不是前日你外出看铺子的时候,吹风着凉了?” 秦画晴正在回忆,却见张氏突然“啊”了一声,眉梢带着一丝欣喜:“画儿,你这个月月事什么时候?” 秦画晴呆了呆,垂下眼帘,想了想说:“好像……超了两日没来。” 张氏大喜,忙去让春茜叫大夫,将秦画晴扶去她以前的 分卷阅读1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6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6 闺房,笑道:“你呀你,别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快坐着喝些热水,等大夫来看看就清楚了。” 秦画晴也有些捉摸不准,想来这些日子与魏正则行房都不是很规律,但每次都尽了兴的,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她红着脸,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过了半柱香,春茜便领着两个大夫来了,两个大夫都给秦画晴把了脉,异口同声的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你这是有喜了啊。” 秦画晴不可置信的问:“真的吗?” “我们都看过了,绝不会有错。” 另一个大夫道:“应该有一个多月了。” 随即二人开了一副安胎的方子,便领了赏银告退。 张氏大喜,握着秦画晴的手道:“画儿,你要做娘了,我要做祖母啦。” 秦画晴还有些云里雾里,她呆呆的看着平坦的小腹,半晌,才“哈”的一声笑出来,抬起笑意盈盈的眼:“娘,我也要做娘了!那……那文霄岂不是要做爹了?” 她抬手,抚着自己的腹部,愣愣的想,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一定要让他健健康康的出世。 张氏将这消息告诉秦良甫,秦良甫虽然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可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欢喜的心情。 锦玉笑道:“夫人,老爷要是知道这事儿,保不齐多高兴呢!” 秦画晴想到魏正则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甜蜜一笑。 一家人正欢喜着,却听外间有人来报,说是长平公主驾到。 秦画晴站起身,笑着说:“她来得正好,我可要把这好事儿说给她听听。” 章九四章 春暖 “长平,今日宫中大宴,你怎么来我这里?” 秦画晴上前迎她,笑意盈盈。 长平却是一脸凝重,她扶着秦画晴的手臂,道:“秦姐姐,我是偷跑出来给你通风报信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画晴难得见她如此严肃,不禁一怔:“怎么了?” 长平咽了咽唾沫,方才道:“那突厥公主入京联姻,竟是相中了魏大人,这会儿正求着我皇兄赐婚呢!” “你说什么?!” 秦画晴仿佛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仿佛瞬间就被抽走了力气,要不是长平与锦玉眼疾手快的扶着,她怕是要摔倒在地。 “秦姐姐,你不要太难过,这事儿我一定会尽力阻止,不让我皇兄答应她的!”长平安慰着秦画晴,实际上她心底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秦画晴的虽然心酸到了极点,可是她仍然强打起精神,脑子转的飞快。 不会的…… 就算那突厥公主要嫁给魏正则,魏正则也不会同意。 他那么爱她,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现在才刚有了孩子,她要相信他的爱,她不能自乱阵脚。 秦画晴扶着锦玉的手臂,坐在太师椅上,沉声道:“长平,你好好给我讲一讲,究竟怎么回事。” 长平便将此前在射箭的事情告诉秦画晴。 秦画晴也想起来,她记得以前问过魏正则,右手为什么总是带着一枚古旧的扳指,他说他射箭的时候戴的,可秦画晴当时也没有放在心里,总觉得他许久不摸弓箭也许生疏了,没想到还能百步穿杨。 是了,他一直那么优秀。 惹人喜欢才是正常的。 秦画晴正如此想着,外面又听宫人来报,说有要事请秦画晴入宫一趟。 长平看向秦画晴,两人四目相接,都猜到了什么原因。 张氏心疼女儿,想着她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去受刺激了,可秦画晴却说:“娘,爹,你们别担心我,我相信文霄,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她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是在给张氏秦良甫下定心丸,也像是在麻痹自己。 秦画晴与长平一同入宫。 她以为自己一进宫就会见到魏正则,以及那位突厥公主,然而并没有。 她率先见到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朱宁应。 这里是一处大殿,秦画晴叫不出名字,她楞了一下,正准备行礼,朱宁应却摆了摆手:“魏夫人,不用行虚礼了,说到底,是朕对你于心有愧,想来问问你需要什么补偿。” 秦画晴心跳漏了一拍。 朱宁应又看向长平:“长平,你先下去,容朕与魏夫人单独谈谈。” 长平不放心的看了眼秦画晴,却又违抗不了朱宁应的命令,只得磨磨蹭蹭的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秦画晴与朱宁应,还有若干宫女太监。 秦画晴抬起好看的眼,问:“皇上叫妾身入宫,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朱宁应清咳道:“魏夫人,朕也不瞒你了,突厥公主入京和亲,相中了魏卿,魏卿也会娶她为妻。” 秦画晴心头仿佛被人捏紧了,又用凿子使劲的凿,疼的让她的脸都有些扭曲,浑身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冷的唇色发白。 朱宁应继续道:“突厥公主愿意当平妻,并且叫你一声姐姐。但朕想着,此事到底有些先斩后奏,若是魏夫人不满意,可以选择反休魏卿,而朕也会布告天下,封魏夫人你为一品诰命,并且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以后若遇到心仪的男子,想要再嫁朕也会为你做主。这些条件还算丰厚了,不知魏夫人可愿意?” 秦画晴气到怒火攻心,反而笑了笑。 她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发抖,也让自己的语调平稳:“皇上,若妾身说不愿意呢?” “为何?朕封你为一品诰命,又赏赐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你竟然还不肯?” 秦画晴冷冷道:“不是妾身不肯,若我夫君心甘情愿抛弃糟糠而迎娶公主,妾身自然无话可说。但妾身相信自己的夫君,他尊重我,爱护我,相信我,曾许诺这一生只有妾身一人,妾身也是一样,除了他不会再喜欢旁人。我们之间彼此信任,彼此唯一,若不是被外界胁迫,他根本不会同意迎娶公主,如果皇上想要妾身愿意,也得让他出来与我对证一番方可。” 朱宁应道:“魏夫人倒是情深义重。” 秦画晴不语。 朱宁应声音放冷了一些,他道:“方才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在暗指朕胁迫魏卿娶公主了?” “妾身不敢,只是做了些推测罢了。” “不错!” 朱宁应一拍座椅扶手,“是朕胁迫的魏卿,突厥大元两国联盟,他娶一公主又如何?他是朕的臣子,朕要他的命也应该的!如果他不娶那突厥公主,朕立刻下旨 分卷阅读1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7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7 砍他的头!” “皇上说的是!” 秦画晴也飞快的接过话头,她心底不知为何,又畅快,又欣慰。 果然如她所想,魏正则不会背叛他们的感情,他是被胁迫的,他并没有想要娶公主。 她抬起双眸,如水一样的眼眸此刻却无比的坚定,她跪在地上,忍声说道:“恕妾身大不敬,这么多年,魏正则辅佐皇上劳苦功高,当年更是替皇上谋划出这万里江山。如今皇上仅凭突厥和亲一事变要斩忠臣,岂不是飞鸟尽良弓藏,昏聩如斯,也不怕惹得天下人耻笑!” “放肆!” 秦画晴也是豁出一条命,全然不惧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夫君是顶顶的忠臣,他也一定会遵照皇上的旨意。可妾身知道,他宁愿被皇上斩首,也不会娶突厥公主为妻,既如此,妾身恳请皇上也赐一死,让妾身陪夫君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负了此生誓言!” 她闭上眼,等着朱宁应宣布赐死。 半晌,四周都没有半点动静。 秦画晴心下疑惑,颤抖着睫毛睁开眼,便见面前半跪着一个人,温润的眼眶里含着隐约的泪,正是她的夫君,魏正则。 “……文霄?” 魏正则将她一把抱入怀中,闭目哽咽道:“画儿,知我者,莫过于你。” 谢谢,谢谢她的信任。 秦画晴没想到还能抱着他,方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埋在他怀中,呜咽道:“你、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关起来?我方才已经说了,生我们一起,死也要一起……” “别怕,不会有事的。”魏正则摸着她的发,感动至极,她的爱,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坚定而炽热,让人终身难忘。 朱宁应的感慨的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声也拉回了秦画晴的思绪。 朱宁应扭头看向一旁的敏兰珠,道:“公主,你现在可相信了?世间有情人是很少,但朕的臣子与他夫人,却是其中之一。” 秦画晴呆呆的抬起泪眼,看向朱宁应旁边那个长相异域的少女。 敏兰珠也看见了秦画晴。 她本以为是个三十岁左右与魏正则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可没想到是个肤如凝脂,美貌如仙的女子,看年纪也就十七八岁,魏正则虽然长得也很好看,可比起这女子的容貌,他简直是高攀了。 怪不得魏正则死也不肯娶她。 天天对着这么美的一个女子,哪还有心思去顾及旁人呢? 敏兰珠引以为傲的容颜在这一刻遭到了打击,方才又躲在屏风后亲眼目睹了两人上演“伉俪情深”生死相随的戏码,嫁给魏正则这种事,她是半分也不想了。 这件乌龙的事情就此作罢。 *** 闹了一夜,秦画晴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与魏正则一道乘坐马车回府。 她窝在他身上,问:“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皇上叫我去宫中,只为了做个测试?” 魏正则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子,笑笑:“你可别小看这测试,当真是夫君用命换回来的。”随即他便讲述了那敏兰珠如何要嫁给他的事儿,又多亏了朱宁应想出“威逼利诱见真情”这招,让敏兰珠自行撤销这个想法。 魏正则感慨的抱着秦画晴,道:“幸亏夫人聪明,没有被蒙蔽,否则为夫就难做了。” “是吗?”秦画晴挑眉,“我看那突厥公主长得也不错,你娶她也不吃亏呀。” “这种话别再说了。”魏正则吻了吻她额头,“你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任何人想要拆散你我都不可以,就连皇上也不行。” 秦画晴连忙捂住他嘴,看了看马车外面,瞪了眼他:“还没出皇宫呢,谨言慎行。” 魏正则失笑,握住她手:“知道了,夫人。” *** 经历一夜波折,回到府中,魏正则自然想与她好好缠绵一番,刚压在秦画晴身上,秦画晴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大叫,忙不迭将他往外推:“别别!不行,不行!” 魏正则一头雾水:“怎么了?” 秦画晴这才想起来,她指了指肚子:“大夫诊过了,一个多月了呢。” 魏正则怔愣不语。 秦画晴推了他一下,提醒道:“喂,你要做爹啦,我要做娘啦,获灵要做舅舅了……啊!”她话没说完,就被魏正则一把拽入了怀里,抱的紧紧。 魏正则欣喜的不知所以:“画儿?真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呀?” 魏正则吻她的唇角,也不敢抱的太用力,惊喜过后便是无边界的蔚然。 他定定的问:“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帮你?” 秦画晴闻言“噗嗤”一笑,抬起头看他,戏谑道:“很简单啊,别娶突厥公主就行啦!” 魏正则哭笑不得,还以为他的小醋坛子不记仇,结果却是比谁都记的清。 这一夜,魏正则是不敢动她了。 甚至连续大半年,他都不敢动她。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秦画晴只能为难的手嘴并用,折腾的好一顿才够,叫苦不迭,却又不能与外人道也。 *** 春去秋来。 快入冬的时节,秦画晴怀足了月份,顺利的产下一对双胞胎。 两个都是男孩儿,魏正则高兴的不知抱哪一个,但想来想去,还是先去抱了自己妻子。 秦画晴因为孕期调养的好,生了两个也不是很费力,但现在的样子实在太丑,她不想让魏正则多看,可魏正则不依不挠守在她床榻边伺候,还给皇上请了早退的假,处理了重要的公务,便回来伺候妻子。 张氏本来还怕生了孩子,魏正则便专注孩子不专注妻子了,可看他现在堂堂一品朝臣,为妻子坐月子鞍前马后,便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两个双胞胎,老大叫魏子蕴,老二叫魏子晟,小小年纪都归了魏正则的性子,就连长相也与他七分相似。 成天不是读书,便是练字,魏正则对他们的功课也丝毫不放松,看着一大摞一大摞的书籍,秦画晴都心疼儿子,他们才四岁不到啊…… 然而没等秦画晴来得及去指责魏正则,她又开始厌食了。 秦获灵知道这事儿,忙让宋浮洋来帮着诊脉,宋浮洋学业不行,倒是子承父业,医术也过得去,这一诊脉,不出所料,秦画晴又有喜了。 登时魏正则便不让她到处走动,锦玉也令叫了两个丫鬟跟着夫人,她现在是魏府的官家一把手,有时候事情太多,便不 分卷阅读1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8 画堂春暖 作者:幕心 分卷阅读138 能面面俱到的伺候秦画晴。可秦画晴也不希望她太累,毕竟锦玉下个月也要成婚了。 秦画晴对锦玉说道:“我给你新绣了一个盖头,等赵霖过来,我也让他瞧瞧。” 锦玉笑了笑:“多谢夫人,不过赵霖一个大老粗,估计也看不懂你绣的什么,先别给他看。” 秦画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对,反正成亲的时候能看见,他还要亲自用秤杆子挑开。” 锦玉与赵霖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十五,算了算也快了,锦玉手头还有事,便也不跟秦画晴闲聊,便起身告退。 秦画晴在海棠树下坐着无聊,便让丫鬟去那绷子来,她继续绣点儿东西打发时间,还没落针,就见长平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秦画晴不等她开口,便顺着方向指了指魏正则的书房:“在他姐夫书房里看书呢,快要科举考试了,懈怠不得。” 长平一听这话,刹住了脚。 她神色复杂道:“……算了,那我不去打扰他了。” “为何?”秦画晴好奇的看她一眼,几年光景,小丫头已经长成了大美人,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长平低头一笑:“上次他答应我,如此今次考上状元,就做我的驸马,所以我希望他能成功,自然不会去打扰他。” 秦画晴点点头:“如此最好,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长平抿了抿嘴巴,倒也不顾及,有话直说:“我可等了好久了,秦姐姐都又怀了,我都不知道与获灵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别着急,我看今年好日子就特别多。” 长平粲然一笑:“也对,这才三月份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长平便起身告辞回宫。秦画晴也绣不下去了,放下绷子,便想去看看两个儿子在干什么。 府里有专门的学堂,绕过后院的假山楼阁,转过秋千,便瞧见海棠掩映下的轩窗,两个梳着孩提发髻的小孩儿正认真的读着《诗册》。 两个孩子认认真真,根本没有发现窗外的母亲。 秦画晴叹了叹气,也不知道孩子这么听话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抬手抚着小腹,暗暗心想:这一个不管是男是女,总要教的调皮一些,不能像他两个哥哥,被父亲压榨。 正想着呢,一双手却从后温柔的环绕过来。 秦画晴一怔,随即便嗅到他身上的书卷气息,莞尔一笑:“今日怎这么早就下朝了?” “朝廷没什么大事,夫人又怀着身孕,晁冠东钱如讳他们主动帮我揽了差事。”魏正则说的随意,秦画晴却是忍不住好笑。 她看着他依然儒雅英俊的侧脸,笑道:“上次怀孕被传你娶了个‘母老虎’,这次你又这样,也不怕被同僚笑话。” 魏正则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道:“随他们说好了,只要夫人你高兴。” 秦画晴低低一笑,看着在认真读书的两个孩子,感慨道:“文霄,我很高兴。” 遇见他,是她一生中最高兴的事情。 魏正则仿佛也有所感,大手覆盖在她光滑细腻的手背上,紧紧握住。 “我也是。” 他们彼此相遇,便是彼此的幸运。 望上天能眷顾的再久一点,让他们就这样一辈子平平安安。 秦画晴轻轻靠在魏正则身上,魏正则也亲昵的搂着她,三月的春光和煦,府中海棠开的繁茂而灿烂。 孩提稚嫩的声音念出诗句朗朗,倒和现在的景色相得益彰。 正道是: “海棠锁鸳鸯,春深暖画堂。” 【全文完】 分卷阅读138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