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记》 分卷阅读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 书名:青竹记 作者:歪菌 文案 孤竹国二公子,本是席丰履厚,优游岁月,不料落难乡野,被一村夫搭救。 村夫田青,本想供好大佛,捞点报偿,怎料演技太差,早被看穿。 赶了巧,俩人都要去昆仑?那好,一起上路呗。 只是,那昆仑,好像不好找……? 作者文案废,写得比较轻松&简陋,实际是关于两个可怜人的乱七八糟的故事。 p.s.腹黑温柔(?)攻×傻白甜(?)受,1v1,含副cp,he,不完全参考《山海经》,考据党慎,文名不代表攻受关系。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孤竹觞,田青 ┃ 配角:子郊,丹,青田 ┃ 其它: ☆、楔子 余樵镇上有这么一个传说。镇北有座山,名为“密”,千年前,山上起了一场大火,火光浓烟遮天蔽日,熊熊烈焰连烧三日三夜不息,浓浓的焦灼味雨后数日不散。 至于火灾的起因,有人说是祝融神降临发威,有人说是北面的部落战争冲突,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没人相信这只是意外。而如果传说仅仅到此为止的话,那就算不上是传说了。 火灾过后,密山上一片焦枯残败,寸草不留。数年后才逐渐恢复生机,远看倒也是青山叠翠了。但每当有樵夫准备上山砍柴时,村口的老哑巴就会急急地拦下他,打着手势比划,樵夫大概看懂了,问:“这山有邪气?”他连连点头,你问他怎么就邪气了,他却是慌忙地摇摇手,什么都解释不出来。便有人在背后感叹,这老哑巴说不了话就怪可怜的了,可怎么连脑子也犯毛病了呢。 然而,身强体壮的猎户上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勤勤恳恳的樵夫下了山竟因一点小病而背过气去,不信鬼神的商旅也永远地消失在山林中……但凡上了山的,十之八九都没落得好下场。于是,不信邪的也开始对这座山敬而远之,镇民们不得不相信老哑巴是对的。瞧瞧那山上终年的雾气,看看那尖削的山头,怎么看怎么像凶兆啊。 人们疑惑密山怎么就成了座凶山,直觉告诉他们多半是因为那场大火。而那场大火烧出了些什么,烧毁了些什么,现在残留下的又是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愿意知道。从此以后,密山的过去和那场大火成了一个迷。途经镇子的过客行人听闻了,抬头看着北面那座生机盎然的青山,只是在心里摇头失笑,千年前的传说?这得经过多少辈的口耳相传才能保留下来?而这保留下来的故事里,又剩下多少是实情呢?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罢了。 ☆、第一章 竹觞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僵硬,刚挪一下身子,胸口就传来一阵刺痛。“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睁开眼。 矮矮的屋顶,木质的四壁,陈设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一口老得掉渣的木柜、一张草席和他身下的一张床。 这是哪儿? 他抬起沉重的脑袋,警惕地找寻更多线索。他身上盖着沉沉的棉被,他摸到了胸口包裹着的纱布。被人搭救了么…… 胸口的伤牵起了他的记忆。那是场玩命的搏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当时带着手下途经密山山下,却遇到了山贼。那群山贼打扮的不速之客,招招致命,身手不凡,绝非看上去的打劫这么简单。纵使他武功不俗也只有奋力抵抗的份儿。当时他目睹着身边的一干侍卫一个个倒下,目睹着那个自愿当他替身的死士成为贼人围攻的目标,而自己却只能负隅顽抗……最后,身负重伤的他在手下的掩护下才寻到一条逃出生天的小路,可跑着跑着,记忆就模糊了…… 无力感浓烈地袭来,无法保护别人,甚至不能保护自己,侥幸的存活建立在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性命之上,这是怎样的幸运与不幸。 竹觞不愿再多想,既然活了下来,那他便要好好活着,不枉那些为他付出的年轻生命。 一阵冷风嗖嗖地从漏风的窗棂间透进来,带来一阵淡淡的药味。 他勉强撑开干涩的喉咙,喊:“有人吗?” “公子醒了?”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穿着双沾着泥屑的草编鞋,一身粗布衣,瘦瘦的身板,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室内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对方长相,但基本就是个平凡无奇的农耕青年。 “睡这么久,可算是醒了。”干净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睡了多久?” “已经整整三天了。” 竹觞点点头,已经三天了……在他昏睡的三天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对面的青年把手中的碗递向竹觞,“药刚煎好,趁热喝吧。” 竹觞瞅了瞅碗里乌漆漆的液体,皱起眉头。 “公子,良药苦口,这药虽然卖相不好,但管用得很。”青年满脸堆笑。 竹觞不置可否,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是啊,”青年点头,“当时我在砍柴,公子躺在地上,一身的血。这荒郊野岭的,就算你没死,恐怕也会被野兽叼走,所以我便把你带回来了。” 竹觞一边听着青年的陈述,一边思忖开来,不觉有疑,便道了声:“谢谢。” “对了,我的玉石哪儿去了?”竹觞醒来检查时就发现随身的玉石不见了,当然连带身上的衣物。 “啊……”青年略一停顿,脸上浮起歉意,“真是对不住公子了,我……我把它押给镇上的富户了。” 没等竹觞发火,青年立刻解释道:“您看我家徒四壁的,要给公子凑齐诊金就很困难,更何况还有……”青年适宜地看向药碗,话不说完,但神色里的窘迫与无奈流露得真切。 “这倒是……罢了,你就拿去押吧,我以后赎回来就是。那你押了多少?”在竹觞看来,自己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石怎么着也该物尽其用吧。 “我……押了两金。” “……”竹觞牵起嘴角,脸上的表情近似微笑……真识货啊。 看到对方隐怒的表情,青年立刻解释:“因为……因为,那块玉石摔裂了!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裂 开了……”他的语气有些愧疚,声音也低了下去。 “嗯?怎么会裂开?”竹觞奇怪,难道是打斗中或者自己昏倒时摔坏的吗? “我也不知……” 对方歉疚的样子不似说谎,打斗中弄坏了玉石的也不无可能,竹觞无奈,便也不再追究。 看着气氛稍微缓和下来,青年转过身去,端起药碗道:“公子快喝药吧。” 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竹觞打心眼里不想碰那恶心的玩意儿。 青年不免催促道:“公子,药都凉了……” 竹觞有些烦了,干脆玩笑道:“我起不来,你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 喂我?” “啊?”青年却当了真,“……呃,好。”说着便用汤勺舀起药汤,轻轻吹了吹,作势要放到竹觞嘴边。 竹觞哑然失笑,这么老实的反应倒是让人不由得又打消了一分戒心。 而青年小心细致的动作让竹觞想起了一个人。年幼时竹觞曾大病一场,而那个人也是这么照料他的。如果现在面前的人长得有几分姿色的话……玩弄的心思又很快湮灭了,啧啧,毕竟看着就是个毫无吸引力的小村夫,没意思。 月上梢头,竹觞几乎睡了一整天。躺这么久,浑身都不太自在,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了好转,便下了床,想到处看看。 漆黑的房里,竹觞小心摸索着,却不留神一脚磕到了床腿。 “公子起来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青年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嗯。睡太久了,也该活动一下。” 就在竹觞为没有外衣穿犯愁的时候,青年适时地递上了一套粗布衣。 “公子,您先将就一下吧,我家里只有这样的了。”诚恳的声音带着几分殷勤和为难。 竹觞接过衣服,摸着粗布衣扎手的面料,只好叹口气,将就穿吧。 晚饭是一碗白粥。豆丁大的灯火照出了半室的寒酸和寂寥。竹觞和青年相对而坐,很快解决了晚饭。 喝完粥,竹觞向青年大致打听了一些情况。 青年在密山山脚发现了受伤的他,而青年的这间屋子也离那里不远。他是个孤儿,为躲避战乱逃到这里安身,平日以砍柴捕猎为生。 最后轮到青年发问了:“公子是哪里人?为何会……受那样重的伤?” 愣神只在一瞬,竹觞很快就自如作答道:“我是辽西人,家中世代经商,这次本是将一批货品运送往关中,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贼人。” 青年面露同情,安慰道:“公子不要太难过了,能保下性命就是万幸。” 竹觞笑了笑,表示赞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竹觞问道。 “我叫田青。” “我叫竹觞,多谢田兄弟救命之恩。”竹觞拱手微笑,“待在下顺利返乡后,定会重金答谢兄台。” 听到这个重金答谢的承诺,田青心中一喜,嘴上却还是礼貌的客套话:“竹公子不用客气。行善积德,应该的。” 田青笑得很真诚,竹觞瞧着对方,不由得一愣。 “你的眼睛……”在烛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田青的眼眸并非黑色,黄色的火焰在墨蓝的眼瞳中跳跃。 闻言,田青立刻躲开竹觞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去:“哦,这是天生的,眼疾。” 对方拘谨的反应看在竹觞眼里,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我来收拾碗匕,竹公子快去休息吧。”田青迅速站起来,手脚麻利地把碗摞起来。 竹觞望着田青走向灶间的背影,心下起了几番思量。 一切看似平常,但总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对方一开始便如此殷勤地照料自己,看不出丝毫戒备,是因为此地民风纯朴,还是因为此人本性如此,亦或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出身显贵? 深夜,当油灯里最后一点光焰被夜风吹灭,这个小小的篱笆院落在树林摇曳的剪影中同山峦的墨色融为了一体。万籁俱寂的时候,小院一角,柴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田青躺在干草堆上,伸了个懒腰。刚刚他又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妹妹阿九无忧无虑的脸庞,盈盈的巧笑都让他看得着迷,多么可爱的小姑娘。他握着她的小手在热闹的人群中走街串巷,他带她欣赏每个有趣的玩物,给她买每样诱人的吃食……两人走了许久,玩了许久,等到日暮时分,他牵着她走到一扇对开的雕花大门前,他笑着对她说:“阿九,我们到家了。” 虽然只是梦境,但田青觉得离这个梦境成真越来越近了,他一定会攒够足够多的钱,建一间宽敞的院落,然后……只要等到阿九醒来的那一天就好了。他把手伸到草堆中,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个袋子,鼓鼓囊囊的大钱袋抱在怀里沉沉的。 不经意间,他又笑了起来。上次砍柴时就看见那个受伤的人穿着不俗,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果然,他从那人身上发现了一枚价值不菲的玉石。正愁没钱给那人买药,在街上却遇上了镇里的富户,对方看上了自己手里的玉石,非要买下来。田青本也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妥,就故意开了个高价,但那土财主却不死心,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硬是把玉石买了下来。于是就换来了几十金。 瞅瞅钱袋里的钱,如果他有了这笔钱,那将来买宅子、让妹妹过上好日子都不是问题了!但这是不义之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竹公子问起玉石时,自己就撒了谎。玉石其实完好无损,他那么说只是为了让对方不再怀有把它赎回来的心思,这样他的谎话也不会被戳穿。 他从小生活穷苦,早就穷怕了,为了生存,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干过。近两年田青生活得自给自足,许久没干这种缺德事儿了,现在倒生出了两分罪恶感。他又转念一想,毕竟他救了那人一命,总该得点犒赏不是?如果把对方照顾得妥帖了,那人真如承诺的一样重金答谢他,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到这里,他的眸子熠熠生辉,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他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鼓鼓的钱袋,满足地睡去了。 第二日,田青早早地出了门,等到午时左右才回来。他背着个箩筐,手里提了些菜。一进院门就见竹觞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院里的一只母鸡。 “你去砍柴了?”竹觞问道。 “嗯,砍了柴再去镇上换些口粮。” “你这身板……砍柴,行吗?”竹觞打量着对方瘦瘦的身材,提出怀疑。 “竹公子别看我这样,我筋骨不错,砍柴还是没问题的。”田青嘿嘿地笑道,“不信你看我劈柴。”说着,他便将柴火从背篓里倒出来,麻利地干起活来。 竹觞看着田青利索的动作,在阳光下透着年轻人的生机。砍柴、烧饭,这些事都是他从未做过的,而这么一个瘦弱的同龄人却独自一人,如此居住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 “我来帮你吧。” 竹觞刚走上前,就被田青制止了。 “不用不用,公子的伤还没好,不能扯到伤口,”说着田青突然愣了一下,“啊,我差点忘了!该换药了!竹公子回屋里歇息去,我马上来帮你换药。” “那劳烦田兄弟了。” 竹觞乖乖坐在床上,看着田青端出热水和药罐,熟练地取下他身上的纱布。 纱布一层层地被拿下来,露出了带着淡淡血迹的开始结痂的伤口。胸前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 伤虽然伤得深,但还不至于让他昏厥在路上,想必自己是中毒了。在刀口涂毒?那些人是多想置他于死地。 不得不说,田青对他的照料很周到,不然这么严重的伤势也不会很快就见好。 竹觞闻到一股隐隐的芳草香,并不是药味,他仔细闻了闻,确定是从田青身上传来的。 “竹公子,痛吗?”田青突然抬头问道。 这点小痛当然不算什么,竹觞摇摇头。正好对上了对方墨蓝色的眼睛,奇异的色泽让竹觞分神。田青的五官虽然平淡无奇,但生得周正,面对竹觞时总是笑脸相迎,配上那双独特的眼睛,清明的眼神,讨好的笑容也不惹人生厌,倒是有了奕奕的神采。 被盯着看这么久,田青本能地低下头去埋头上药。心里却生出两分忐忑,唯恐自己的“别有所图”被看穿。 田青闪躲的反应却勾起了竹觞的兴趣。 他稍稍倾身靠近对方:“你身上很好闻……” “啊,有么?”田青闻了闻自己身上,却闻不出什么来,想了想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常去山上砍柴采草之类的,难免会沾染些气味。” “嗯——”竹觞微微一笑,“这自然的香气倒是比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儿,闻着舒服多了。” 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田青眨眨眼,嘿嘿笑了下,权当对方是在夸奖自己了。 对方细微的反应都收入了竹觞眼中,竹觞此刻突然觉得,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村夫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些。 ☆、第二章 清晨,嘹亮的鸡鸣搅醒了深眠的山林,也吵醒了竹觞,这是他住到田青家以来连续第三天被打鸣声吵醒了。半睡半醒间,他听到外间有动静,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背起个大竹篓走出了院门,朝后方的山上走去…… 又这么早就去后山砍柴吗,真是个勤劳的年轻人啊。 竹觞这么想着,翻了个身,很快就重返梦乡去了。 田青踩着清晨沾着湿气的落叶杂草,在一条小路上朝着山上走去。晨雾缭绕的深山幽暗而寂静,太阳还落在半山腰,追赶着这个年轻人的步子。 田青每天都这般早起,上山砍柴和做一些必要的事。但他从来不觉得疲惫,仿佛有一种无穷的动力在催促着他,动力也许来自于他晚上的美梦,也许来自于他每次想要松口气歇歇时浮现于脑海的阿九的身影。 一路上,他看到合适的树木时便会停下来砍柴,但始终是在前进着,从野路走上小路,从小路走上看不见路的路。他越走越偏僻,但他每一步都走得稳而快,熟门熟路的样子。 茂密的树林看似没有尽头,却在田青的一个转弯后豁然开朗。 在一片不高的小丘上,一棵参天的古树在熹微的阳光里静静矗立。赭红的茎蔓,苍绿的叶,盘生的枝节修长而遒劲,繁茂的冠盖在这方小小的土丘上撑起了一片天。 田青刚站定,一个人影就从树后走了出来。 “丹。”田青高兴地笑起来。 被唤作“丹”的男子身着一袭红衣,袖摆宽博,长发飘散,修长的身形端正挺拔。 他的脸上染着浅浅的笑,漂亮的五官仿佛带了青山的三分轩朗,采了红叶的两分艳丽,透着自然的清韵明丽。他柔和的声音有如山泉:“要看看阿九吗?” “嗯!”田青用力点头,眼神里的期盼不受掩饰地流露出来。 丹一挥衣袖,大树下出现了一口未阖上的棺木。 田青快步跑到棺木旁,蹲下身,端详着棺木里的人。那是个容貌稚嫩的小女孩,看上去□□岁的样子,她的神情很温和,嘴角还带着一点笑,就好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田青忍不住抚摸女孩柔软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生怕惊醒她一般。他低声细语道:“阿九,你再等等,再过几个月就好了,哥哥一定会让你醒过来。” 哥哥一定会带你看遍世间美景,带你找到传说中的华胥国,然后拥有一个家,再也不会流离。 他们身处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诸侯国的争霸加上几年一遇的旱灾,即使是经济殷实的家庭也逐渐穷困潦倒。更何况田青出生在一个家境普通的小农户。 只是当时的他还不叫田青,他的爹娘叫他阿田。他在家中排行老八,是最小的儿子,本该得到爹娘额外疼爱的他却因为那双不寻常的眼睛而被冷落和防备。 家乡的旱情日益严重,适逢战火蔓延,很快就波及到了这个边关小镇,于是阿田一家只得举家逃难。流亡的日子不好过,眼看着口粮一日少过一日,而身边的孩子一个个饿得奄奄一息,走投无路的夫妻只好做出了残酷的决定…… 当年仅十岁的阿田和他的妹妹阿九走了两天两夜都没有找到爹娘的身影后,阿田放弃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觉得恨,他恨得想哭,但当他看到身边的妹妹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泪痕,却执拗地拉着他说“哥哥不哭,哥哥还有阿九”时,阿田吞下了眼泪,决定守护在阿九身边,他要带她过上好日子,他要让她每天都能开心快乐。 接下来的数年,他们混在流民之中,每天以野菜为食。他记得当初为了最后一棵野菜和别人抢得头破血流的情景,他记得每夜从梦中饿醒的日子,他还记得为了让妹妹能喝上一口热乎的面汤,他赤脚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卖汤饼的小贩身后走了两里地的那个雪夜…… 同时,他也记得那些人在注意到他的瞳色后,或好奇或警惕或怜悯的眼神。所以,他总是习惯性地闪躲开他人的目光。如果他们害怕看到,那别让他们看到,就行了吧。 后来,他们来到了都城。为了找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他闯入了乞丐的聚居地。幸好,一个颇有声望的老乞丐收留了他们。在那里,他结识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人,也听闻了许多离奇的传说。 他们听说,千万里之外,有一片极乐世界叫华胥国。在那里没有君臣,没有主仆,没有贫穷,没有富贵,也没有贪婪和死亡。人们能上天入地,归去自如,无忧无虑,自由幸福。两颗稚嫩单纯的心从不曾想到世上会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国度。“毕竟是传说,怎么可能存在呢。”哪怕讲述者的补充让他们心灰意冷,但他们还是默默记下了这个地方。 老乞丐还告诉他们,在遥远的西方,有一座神奇的山,山上长着许多赤红色的树,它们名唤丹木。丹木的果实像蜜糖一样津甜,更重要的是只要食用了它,人便感觉不到饥饿。每过百年,丹木会开出五色的花朵,当花开满树,其美丽壮观乃天下奇景。 阿田听着老乞丐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由得痴了。树木如此美丽已是了得,再加上那食之不饥的果实,这样一棵仙树该多么让人神往。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 不仅是阿田,一旁的阿九也听得眼睛发直。自从流亡以来,他们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如果能吃到丹木的果实,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怕贫穷和饥饿?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梦,一个埋藏在他们心底日益茁壮的梦。 终于,天真的两兄妹抛开了他人的危言耸听,也免疫了别人的嘲笑鄙夷,他们相互扶持着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丹木在哪里,长什么样,传说都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说法。他们只是一路向西一路打听,凭着直觉摸索着前进。饥饿与寒冷,疲惫与酷暑,年幼的妹妹体质日渐虚弱。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风寒,却因为没有及时就医而开始肆无忌惮地侵害女孩的身体。 “阿九,再坚持一下,等到下一个村庄,就有大夫了。”阿田心疼地鼓励着妹妹。 而背上的女孩却只是摇头:“我要看丹木,我想看……” 急促的喘息和期盼的眼神诉说着她最后的心愿,因为阿九隐隐地预感到……大夫救不了自己了。 天光破晓时分,阿田看到了山林深处透出的明灭光华,五色的、璀璨的,如同指引——当阿田在山里走了一天一夜、几近绝望的时候。 “阿九,我们好像找到了!快看那里!阿九!”阿田猛地振奋起精神,颤抖地撑起本已绵软的步子。 女孩趴在哥哥背上,眯着眼,盯着逐渐接近的光芒。与光芒一样夺目的是浮现在女孩苍白面孔上的明媚的笑。 古木硕大的冠盖投洒下了一个天地的云蒸霞蔚,五色的花朵俏立在枝头,可口的果实躲藏在叶下,它们散发的光彩缤纷璀璨,如梦似幻。 眼前的景象是那么惊人,阿田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 “阿九,快看啊!我们终于找到了!”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急忙把妹妹从背上放下,激动地喊道。 “阿九!” “阿九?” “……” “阿九!!!” 阿九再也没有开口,停留在阿九脸上的幸福笑意是对阿田最后的回答。 一瞬间,多年的过往岁月在阿田眼前悉数呈现,却在最后被阿九那个恬淡的笑容永远地封缄。 决堤的泪水打湿了阿田的脸,也打湿了丹木扎根的土壤。这片美丽的土地在阿田的哭声中暗淡下来。 模糊的视野里,阿田感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向他走近,在他抬头看清之前,他滚烫的脸颊上感受到了一片冰凉的触感。 那个人正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阿田脸上的泪水。 阿田定定地看着对方。漂亮的面孔不似凡人,微蹙的眉头似乎是因为不忍和怜悯。 “我叫丹,是丹木的树神。” 那是他与丹的初识。 在这之后,阿田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实在太累了,累得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放了几个红色的果子。 “饿了吧?”丹注意阿田落在果子上的目光,“饿了就吃吧。” 阿田愣了一下,看了看红色的果实,又看向面前那个漂亮的树神,但在和对方视线交汇的时候又本能地移开了。犹豫片刻,他慢慢地将果实放进了嘴里。 脆香的口感夹带出淡淡的津甜,饿过头的阿田再也忍不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果然,仅仅几颗果实下肚,阿田竟丝毫不觉得饿了,而且精神了不少。 对了,阿九的……尸体呢。 阿田环顾四周,看到了树下的一口棺木。 他急忙扑过去,只看到阿九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带着熟睡般的祥和。他再次颤抖着手放到阿九的鼻子下……当停留许久的手感触不到一丝气息,他终于颓然地跪了下来。 “这口棺木是你给她做的吗……谢谢。”他哑着嗓子道。 “不客气。”丹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无力地跪在地上,他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看着他那墨蓝色的眼瞳。 “你叫什么名字?”丹问道。 阿田抹了抹湿漉的眼角,声音低低的:“我叫阿田。” ………… 孤独无助的时候,阿田开始倾诉自己的过去,在树神身边似乎有一种安全感,没有戒备的——在开口的刹那,太多压抑已久的情绪和记忆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阿田记得那一天,自己和丹说了很久,而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聆听。 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田的脸,伴随着阿田讲述的过去,丹的眼里浮起错愕,但很快就消散开去。 “阿田,我叫你田青如何?”在阿田终于讲述完了的时候,丹突然问道。 阿田有些讶异地抬头,但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为什么?” 丹的手抚上阿田的脸庞,他盯着阿田的眼睛,温柔的嗓音不容违抗:“看着我。” “如果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你的眼睛……太可惜了。” 阿田僵住了身子,从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身为乞丐的自己,但他也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阿田没有反应,丹继续说道:“幽深的青蓝,就像夜空。田青,和你的眼睛一样。” 沉默良久,丹终于放开了手。 “让我叫你田青吧,不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这么叫而已。”这么说着的时候,丹的脸上带着笑,但就像余晖般只是某个时刻的绚烂残留下的痕迹,未达到眼底。 阿田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几天,田青没有地方可去。他只好睡在丹木下,守在阿九的棺木旁。 从树下往夜空望去,漫天的繁星透过枝桠的空隙,仿佛是长在树上一般。一树的星光,让田青平静,但他终究无法睡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欣喜。 就在不久前,丹告诉田青,他有办法救回阿九。 丹是树神,千年的灵气能护住阿九的肉身。而传说昆仑山上有一株神树,名为甘木。甘木千年成一树,百年结一果。凡食其果实者,皆可长生不死,亦可使人死而复生。 距离甘木下一次结果是在五年之后,也就是说,只要田青能在五年后获得甘木的果实,阿九就能重生。 得知这个救活阿九的方法,田青的眼里是满满的兴奋和激动。他直觉丹没有骗他,丹是树神,这让田青对丹有本能的敬畏和信任。更何况,只要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唯一的问题是……丹为什么要这样帮他?田青思索未果,终于问出了口。 闻言,丹笑了起来,虽然田青无法看透他幽深的双眼。 丹说,为了汲取更多的灵气,希望田青能帮他一个忙。山上有一条玉河,顾名思义,其中常年流淌着玉膏,如果能有人帮忙用玉膏浇灌丹木,丹木的灵气便能得到最大化的保持。另外,丹请求田青不要把见到了自己的事告诉别人。至于原因,丹只是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 人世纷扰,人心难测,如果世人都知道了我的存在……那恐怕……” 不用丹说完,田青就意会了。对于这些小忙,田青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而丹接下来的话在田青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如果你能因此时常陪在我身边,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太久了。” 说着这话的丹神情依旧温和,但他笼罩在落日阳光下的身影又那么不真实,仿佛夕阳会将他一点点地带走。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之后的数年中,田青再也没有离开这座山。他在山脚下搭了个小院,独自居住。每天清晨田青都会来看望丹木,为丹浇灌玉膏,和他聊起过去,听他讲述千年岁月中路过此地的人和发生过的事…… “丹,我去采玉膏了,等着我。”田青冲丹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看过了阿九,也清楚地知道再过几个月,甘木就要结果了,小小的希望日益壮大,阳光取代了阴霾。 “等等。”丹把几颗果子递给田青,“又有几颗熟了。” 红色的果子散发着淡淡清香,外形滚圆剔透,在田青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每当丹木果实成熟时,丹就会给田青几颗。这对于时常吃不上饱饭的田青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食物了。田青把他们收好,朝丹挥挥手便朝山上走去。 丹目送着田青轻快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树林间。 “ 田青,田青……”他望着阿九的棺木,喃喃道。眼底复杂的神情似是喜悦又泛着阴郁,给那张漂亮的脸赋予了妖异的颜色。 ☆、第三章 几天下来,田青有些郁闷。自己过惯了苦日子,那也没什么,可他为了这位得当菩萨似地供起来的伤患,省吃俭用,攒个把月能吃上一顿的红烧肉现在却成了对方碗里的小米粥。 诚然,他是用竹觞的玉石换了不少钱,但那是他将来美好生活的启动金,怎么舍得用呢,更何况现在露富岂不是会让对方看出端倪。 此时此刻,他数着汤里的白菜叶,叹了口气。 竹觞注意到对方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田青立刻恢复了脸上一贯的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公子快吃吧。”田青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了眼竹觞碗里的粥,细腻的小米粥可比自己连喝了几天、没有一点油水的清汤可口多了,田青吞了口唾沫。发现竹觞瞧着自己的眼光,连忙喝了一口菜汤,喝完还皱眉嘀咕一句:“盐好像少加了……” 这么明显的掩饰,竹觞不会看不出来。 他暗笑,这小子的反应未免太诚实也太笨拙。 “你喝吗?”竹觞把碗推向田青,询问。 田青连忙摆手,笑嘻嘻道:“不用不用,公子在养伤,粥还是公子自己喝吧,”他拿起手里的面饼,咬了一大口,“我吃这个就够了。” 竹觞微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竹觞一碗粥喝得很慢,特意留心着田青的目光。 偏偏田青还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更受不了竹觞慢慢品粥的样子。于是他干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愣是将粗糙的糠面吃成了香喷喷的麦饼。 一席饭毕,田青来不及吞下嘴里的面团,就跑到灶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水。喝完才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差点被噎死。 而竹觞看着田青一系列的动作,早已在心里笑开,粥也喝得有津有味。 山间的早晨分外凉爽,窗外传来山风吹动的声响。随着树叶的响动声,一只灰鹰落在了里屋的窗台上。金色的眼睛溜溜转动,在发现熟悉的主人后,叫了两声便静候在那里。 竹觞看到窗边的“老朋友”,露出了笑容。他从灰鹰爪中取下信条和一个囊袋。囊中是一袋的钱币,他稍稍垫了下分量,就把它收进怀里。接着,他把信纸展开——笑容逐渐退去。他锁眉沉思片刻,将信条一点点地揉碎在手里。 他在田青家已经修养了半个月。十日前,他在院子里发现了这只专门用于传信的灰鹰,机灵的灰鹰是跟随竹觞出行的,在那次“山贼”的刺杀过后找到了主人,再次担负起了竹觞与手下联络的重任。这次是它第一次带回孤竹国国内的消息。 国内形势的变化已在竹觞意料之中。 国君在半年前就开始卧病在床,而如今病情逐渐加重。四个月前,暴虐的长子、即世子孤竹炎死于叛乱的下属手中,死因既定,哪怕个中细节尚存疑窦,也无人敢多问。于是,世子之位理应交予孤竹国二公子。而这个二公子吃喝玩乐放浪形骸,对国内政务向来无闻不问,因此,对于由二公子继位一事,臣民多为不满。许是为了笼络民心,二公子主动请命,前往昆仑寻找传说中的不死树,以救父君于病榻,也表示一下孝心。蹊跷的是,二公子路遭山洪,不幸遇难。这样一来,传位之事又落到了小公子身上。小公子尚未及冠,行事作风并无值得褒贬之处,唯一让一些老臣颇有微词的是他的身份——仅乃庶出。可眼看着老国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小公子以外再无合适人选,大臣们也只好接受了这势在必行的继位一事。 其中,这个“不幸遇难”的二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孤竹觞。 ——竹觞。 竹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已死之人该如何做夺位的抗争?况且,他本就无心君位。他现在的任务只有两个,其一是寻找不死树,尽一尽最后的孝道,不枉自己身逢横祸一回,哪怕不死树的传说也许只是天方夜谭。其二,是更为重要的任务,那便是活下来。 他不想成为贵族斗争中的牺牲品,他更不甘愿自己的性命被幕后的操控者随意摆布。如果找到了不死树,而老国君还一息尚存,他定然会返回故土,扭转国内的形势。而如果没能找到……那就让那个二公子永远消失在山洪之中,也消失在那个国家吧,他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竹觞从田青口中得知,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名为余樵的小镇之外。他们住在山脚下,而南面就是余樵镇。一来为了了解一下自己的境遇,二来为了散散心,竹觞揣着怀里的一点散钱,稍整衣冠便出了门。 荒僻的山脚下稀落无人,小径曲折生幽。他顺着小路往前走,视野逐渐开阔,很快便来到了野林外。阳光洒落下来,远处连片的屋舍清晰可见,竹觞这才惊觉,天气原来如此晴好,他在林子里竟未曾发现。回想起来,他已经多日未见明媚阳光,本以为是天气不好,现在看来……他回头看向来路,林子被晨雾笼罩,密密匝匝的树木苍青一片,将阳光挡在枝叶之外,想来是因为树林太过茂密的缘故。 竹觞循着人烟走去,很快便来到了镇口。挑夫货郎、赶牛牵驴的,在街上来来往往。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6 越往前走,吆喝叫卖声也逐渐响亮清晰起来。与山上相比,镇上绝对是很有人气的。 早市已经摆起,街边的小摊贩热情非常。 “诶,这位兄弟,来看看鸡蛋吗?可新鲜呢。”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拦下了他。 一身粗布衣掩不住竹觞挺拔的身形,待到卖鸡蛋的大婶看清他俊朗的面孔,语气更是热情了八分。 竹觞笑着摆了摆手,刚要移步走开,大婶的声音再次响起。 “兄弟面生得很,是外乡人吧?” 竹觞只好停下步子,礼貌地点点头。 “那兄弟来我们余樵镇上是?”见到这么位俊朗的外乡人,大婶的好奇心也强烈起来。 “我……我来探望远房表亲。”竹觞随口答道。 上了年纪的妇人总是以关心街坊邻居的生活状况为乐,还喜欢时不时和七大姑八大姨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习惯使然,大婶本能地对竹觞进行深入的关怀慰问:“那你的表亲是谁?这镇上两条街以内的我可都认识。” 没想到大婶会进行一再的追问。竹觞有点无措,犹豫片刻,他扬起微笑道:“我表亲叫田青,是我的……表弟。” “田青啊!我认得他!”大婶一听,笑逐颜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变了语气,“诶,不对啊,五年前他来这儿的时候是一个人,说是来逃难的,我记得他是孤儿啊。” “呃……”竹觞眨眨眼,解释道,“我也是近两年才知道田青在这儿的,当年逃难他们家和我们家就没了联系。” “你们在说田青?”突然,旁边一个肤色黝黑的壮年男子插话道。 竹觞看向他,男子正在从箩筐里抱出一捆捆的柴火摆在地上。看上去是个樵夫。 “诶哟,黑驴你终于来啦,脚伤好了?” 叫黑驴的男人声音洪亮,呵呵一笑道:“可算是好了,又能干活了!” 说完他转过头来招呼竹觞:“这位兄弟,刚刚听见你说你是田青的表兄?” 竹觞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黑驴来了兴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我早佩服你那表弟好久了!我以前看他身板不行,却没想到比我还能干!” “哦?”竹觞有点好奇,“他怎么个能干法?” “你看见西面那片山了吗,每天跑那儿去砍柴够把人累呛的,可你弟弟不管刮风下雨都能准时准点砍着一筐柴回来,能不厉害?” 竹觞望向西面依稀的山影,阳光投射下也只有模糊的山形,遥遥不可及的样子,少说距这镇子也有七八里路的样子。 田青这么瘦弱怎么可能每天徒步这么远的路? 况且,他不是去密山上砍的柴吗?竹觞记得自己亲眼看到过他往密山上走去。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是—— “你们为何要去西面山上砍柴?密山不是近多了么?”话一出口,黑驴和一旁的大婶脸色都难看起来。 竹觞心下起疑,道:“我是否说错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黑驴犹豫道:“兄弟,你难道不知道关于……”他指了指密山的位置,“那里……的事儿吗?” 竹觞蹙起眉,密山对当地人来说难道有什么不好的说法吗。 “咳,你是外乡人,田青一定是没和你说。实际上那座山啊……”黑驴话未说完,就被大婶使了个眼色,把话吞了回去。 大婶不似之前那番咋咋呼呼,她瞅瞅四周,神秘兮兮道:“别怪大婶没提醒你,你以后可别提它——那儿不吉利。” 疑惑更甚了,竹觞脱口道:“但田青不就住……” 大婶一下打断了他:“那小子也许得了老天保佑,胆子又大,住山下几年了也没事。反正啊,你别上山就是了。” 听到这里,竹觞心里哑然失笑,如果密山是个禁地,那田青又算什么?每天都上山下山不也平平安安地活着? 想必是迷信罢了,也许祖上有些什么不好的传说,经过子子孙孙传了下来,却成了个越来越离奇的不可言说的禁忌。边陲小镇民风质朴,自然都是信鬼神的,有些风俗忌讳倒也正常。 当然,出于对当地人的尊重,竹觞并未讲出这些想法,对于大婶的告诫只是微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第四章 他和和气气地和两人道了别,继续往前走去。 行至衣料铺子,竹觞便进去买了几身衣裳。纵然他不再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粗布衣还是怎么都穿不惯的。虽然只是民间的平常服饰,但穿在竹觞身上竟也显得精神又体面。铺里的老板瞧了, 不禁生出衣靠人装的感慨。 晌午时分,竹觞去镇上的酒馆吃了一顿午饭。 竹觞饭吃到一半,便听小二殷勤地喊道:“哎哟,虎爷来了!虎爷里边请!”接着又是掌柜的热情迎客的声音。 想必是这镇上的显赫人家,竹觞循声朝来人看去。只见几个家丁前头开路,另两个仆役后头跟着,围拥着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被称为“虎爷”的男人身材矮胖,肥头大耳,看着年纪不过三十,肚子倒是圆得跟地主老爷一样。他迈着大步走向一个靠窗的雅席,坐在竹觞的对角。 小二点头哈腰地跟在一旁,见家丁一个眼色示意,立刻接道:“哎,好!好酒好菜给虎爷上一溜嘞!” 看起来不过是个土财主。竹觞刚要收回视线,却注意到了虎爷身上的一块配饰。 那是一块精光内蕴,色泽通透的白色兽纹玉石。竹觞对它再熟悉不过了,连同玉石上的缨带绳结都别无二致——不就是自己随身佩戴的那块么? 他记得田青说他把玉石押给了镇上的富户,原来就是押给了这位虎爷?不过……重点在于,那枚玉石看起来明明完好无损。这要作何解释? 他想了想便站起来,行至虎爷跟前,礼貌地作了一揖:“这位爷,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是否叨扰?” 正吃得全情投入的虎爷瞄了竹觞一眼,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儿?” 竹觞面上客客气气的,话却直奔主题:“您腰上的玉石一看就是上乘之宝,只是在下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可否借在下一观?” 虎爷这才抬起头来,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竹觞一番,本就不大的眼睛合成了一条缝。 接着他哼笑了一声:“小子有眼力,爷这玉石可是好东西,所以——”他拿起腰间的玉石,放在手里一摸,“企是你这种俗人能碰的?” 竹觞心中嗤笑。这么一块举世珍宝现在挂在一个吃得满嘴油光的胖财主身上,还被这么肆意地把玩,怎么都让他觉得不虞又厌恶。 他虽然身为孤竹国公子,长年生活在深宫之中,但成年后可没少外出游历,江湖市井的各色人物也都看得透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7 彻。他如今的处境不允许自己的身份让他人知晓,在乡音难觅的异地,面对这样一个财大气粗的主,他当然也不会去得罪。 他面不改色,问:“虎爷这枚玉石,可是他人押给你的?” 闻言,虎爷竟一拍食案,破口道:“谁说的?这可是爷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反应,竹觞心想莫非真是自己搞错了?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他假意恭维道:“这么好的玉石,虎爷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起码得要十来金?” 听竹觞这么一说,土财主洋洋得意起来,那颗肥脑袋摇摇晃晃道:“十来金算什么?爷花了三十金买下来的!宝贝啊,就值这个价。” 竹觞汗颜。原来又是一个不识货的,这么块西土送来的玉石不仅质地上佳,雕工也是一等一的,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三十金也只能算个零头。 毕竟是在远离王都繁华地的小城镇,人们没见过什么宝物玉器倒也正常。 他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无殷勤:“哎呀,在下眼拙了。但这么值钱的宝贝想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来的吧?” 土财主本就为自己搞来了这枚玉石而得意得很,随身佩戴着就怕别人看不见。现在遇上竹觞这么个刨根问底似乎有那么点眼力的人,自然想要吹嘘一番。 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抹了把嘴道:“爷告诉你,这宝贝就是和爷有缘!前些日子,爷在镇上碰到一个人,叫什么来着——”他摸摸下巴,苦思冥想半天,“叫田什么来着……反正就是以穷小子!也不知道他从哪儿骗来这块宝贝,那天看他揣在手里没头没脑瞎走,我就拦下他了,问他哪儿来的东西。他就说想要筹点钱,我就趁机问他买下了那块玉石。那小子还挺精,我本以为他不识货,想便宜点拿到手的,没想到他还和我杠上了,非要我出五十金!哼,竟然敢跟爷讨价还价!所以爷把手下喊出来,阵仗一摆,家伙一抄,他立马乖乖拿了钱走人了。三十金!他这辈子都用不了这么多钱吧,便宜他了!”虎爷喋喋不休地讲着。 见这位虎爷讲得眉飞色舞,不似有假,竹觞心里基本有了谱。 竹觞幼年时就见惯了宫中的暗潮纷争,成年后的阅历和境遇也是让他了解人心百态,而如今自身不利的处境更是使他不敢轻信他人。对于田青对自己的搭救和悉心的照料,竹觞本是有所怀疑的,怀疑对方的初衷和用心,可相处下来又觉得田青毕竟久居山野,为人其实也挺单纯,不值得自己满心防备。 但今天遇见虎爷,听到对方一袭说辞,竹觞才发现,原来单纯的是他自己。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和给予,不求回报的那是圣人。也许田青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钱。 不过是图自己的两个钱,和总是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趋利附势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可他却骗自己是把东西押给了别人,还是镇上有头脸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个谎太容易被揭穿了么?这样是不是也算一种单纯? 想到这里,竹觞笑起来:“原来如此,虎爷好手段,恭喜虎爷收获一宝。” 虎爷眉开眼笑,摩挲着玉石,喝了一口酒,反是问竹觞道:“哎,你小子是哪家的?怎么从没见过?” “这个……我只是个云游客,哪里有好山好水,我就去往哪里。”竹觞随口说道。 “是吗。”虎爷又反复打量起竹觞。 对于这样的土财主,竹觞敬而远之。他又和虎爷随便唬弄了两句,付了酒菜钱便告辞了。 出了酒馆,抬头就望见云雾缭绕中的密山。 仔细分辨可以看出一侧尖削的山形,按风水来说山形的确不好看,加之终日不散的雾气,想到田青幽暗的院落,竹觞竟心下生出了一点莫名的诡谲感。 不过田青本人,还真是和诡谲不搭一点边,只是一个爱财的小村夫罢了。反复想着镇上人提到的和田青有关的事情,他扬起了玩味的笑。 是日夜里,田青为竹觞整理好床铺,换了伤药,还关心地问竹觞觉得身体状况如何。 竹觞道:“我觉得近日身体恢复得不错,等伤口结痂好了,我也就该走了。” 田青倍感欣慰,因为这意味着,眼前这尊大佛就快送到西了。等竹觞走了,家里的开销就能省下一大半。他边思忖着边在心里打起算盘,脸上也挂起了不自知的笑容。 竹觞却突然皱眉道:“不过,我有时候白日里觉得精神不佳,周身阴冷,不知是何故……” 田青回过神,表情认真起来:“怎么会?” “哎,兴许是少了那枚玉石的缘故。它是我祖上世代传下的宝物,因为曾有巫祝说我家族阴盛,多体弱,易招鬼怪。所以便有了这枚辟邪防身的玉石,来保家族平安。” 见竹觞讲得头头是道,田青心里竟咯噔了一下。 竹觞继续道:“我是家里的嫡长子,所以玉石给了我,从小就没离过身。不过近日看来,这宝贝也许还真有那么点灵气。虽然它裂了,但玉材本身应该还是有用的。我是该早日把它拿回来了。” 听到这里,田青脊背生凉,他想到当日自己即兴编的谎,后悔起来。 “你那天把玉石押给了哪家富户?我下次去把它赎回来好了。”竹觞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观察着田青的表情。 田青咽了口唾沫,讪笑道:“不用麻烦竹公子,我……我以后去替公子拿回来罢。” 竹觞点点头:“嗯,也可以。能早些赎回来最好。” “啊……要,要多早?”田青心中忐忑,话出口还掩饰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凑齐赎金还得过些时日。” 看着田青竭力掩饰的心虚,竹觞笑得温和,安慰道:“等我伤愈便是,我会回家取些钱来,两金自然不算什么。” 两金……竹觞强调的数目反而让田青更加心虚,他只好勉力笑笑:“竹公子一看就是富贵出身,想要赎回来也方便得很。” “嗯,我自然是……”竹觞略一停顿,意味深长道,“迟早,会赎回来的。” 竹觞盯着田青,眼中含笑,可田青却如芒在背,稀里糊涂地应承了几句便借口说时辰不早让竹觞早点休息,然后溜回了自己的柴房。 田青躺在草堆上翻来覆去,一时睡不着。他没想到那枚玉石对竹觞来讲这么重要,哪怕明知道它裂了,也非要取回来不可吗?这样下去,自己的谎话绝对是会被揭穿的啊。 哎,就怪自己被钱迷了心窍。田青想自己打从出生到现在,哪儿摸过那么多钱呢。流亡的时候当了几年的乞丐,他曾经守在一个大户人家门边,观察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当他看到那府上的管家把一大笔钱交给送货的来人时,他仿佛能听到钱币叮当碰撞的脆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8 。那大概是第一次也是多年来唯一一次看见那么多的钱了。 更多的时候,当他在路上看见穿着华贵的人时,必定要追上去求些财物的。或是磨破嘴皮子,或者拽着别人腿脖子不放,直到听到钱币落地的声音才忙不迭地松手,一边嘴里念着谢谢大爷、老天保佑之类的话,一边一个个地捡起地上的钱币,慌忙揣进兜里,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他的钱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起来的,所以当他看见虎爷的家丁掏出一大袋的钱时,他本能地接了下来。好酒之于酒鬼,美人之于色徒,钱之于田青,正是一个道理。当他拿到了那笔钱,便再也不想撒手了。 田青挪了挪身子,感受到身下有些硌人的东西,再次确认了那笔钱的所在。他思忖半天也想不出万全的解释把竹觞搪塞过去,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坦白认罪了。但田青吃不准竹觞在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会不会一怒之下不仅不念及救命之恩,还要求自己全数赔偿呢?…… 钱财是个好东西,但也害得他太苦。田青郁闷地胡思乱想,越想越疲惫,最后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第五章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孟秋时分,白日的燥热在夜间完全消散。天空中寥无星辰,唯有一圆满月在云雾之中透出淡水色的清辉,打亮了一方暗沉的夜,落在竹觞半分醉意的眼里。 此时的竹觞正坐在屋顶,手里的一个小酒坛早已见底。好久没尝到酒的滋味了,想到昔日美酒的甘醇,他忍不住去镇上买回了几坛。余樵镇的土酒自然比不上故国的佳酿,不过倒也清润爽口,竹觞很快就解决了两坛。 转身要去拿第二坛酒,动作却停住了。 好像看到一个人拿起酒坛,拍开泥封,不紧不慢地向酒器里斟上酒,动作娴熟,点滴不漏。白皙的手背浮着淡淡的青筋,他端起酒杯,递至自己面前。 “好酒好月,千金良宵,独酌必是寂寞,让子郊陪二公子喝上几杯,如何?” 面前是青光流转的酒爵,背后是清浅而诚挚的笑容。 恍如梦境,却比梦境真实。 竹觞笑了:“好!你若不醉,休想回去!干!” 手向前伸去——碰杯,却划过一片虚空,梦境转瞬即碎。酒器碰撞声、笑语声消散在了夜色里。风吹影动,林木摇曳,沙沙作响。 待看清眼前的画面,哪里有那个人、那份景、那片过往呢。 竹觞轻叹一声,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妄,可却难以割舍。 已经数月未见了,那个人在国内过得如何?想必是过得不错的。小公子继位在即,身边的左膀右臂定是少不了他。如果三弟真能登上王位,他也就可以一展宏图了吧。 只可惜,器重的下属原来是在为他人效力,昔日的知交成了今日的对手——确切来说,他从未属于过自己。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心力。 竹觞摇摇头,拿过酒坛,准备再饮一番。 “竹公子?竹公子!……竹公子你在哪儿?!”楼下传来田青越发焦急的呼唤声。 竹觞默不作响,只是听着田青的声音越来越近。 “竹公子!你……”站在院子里的田青终于看到了屋顶上的竹觞,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到屋顶上去了?” “你不觉得今天晚上的月色很不错吗?”竹觞笑了一下,惬意地望向高悬的满月。 “啊,还真是,今晚的月亮真圆!” 这时,田青注意到了竹觞的动作,心头一跳:“竹公子,你在喝酒?!” 竹觞没有理睬对方。 “你的伤还没好全,怎么能喝酒呢,你喝了多少?”倒是底下的人急了起来,“竹公子!你别喝了!你……” 田青的声音消失了,却在片刻后再次响起。响起在耳畔—— “你已经喝光了两坛?!” 田青架了梯子,爬上了屋顶,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空掉的酒坛子。 田青咬咬牙,天知道竹觞在的这段时日自己过得多吃苦耐劳,伺候人对他而言虽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了早日让对方伤愈田青也下了番工夫,一趟趟求医煎药不算,好吃好喝的还全供着,而这人却好似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今日要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伤病难愈,那田青还得伺候他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平日里笑脸迎人的面孔一下就严肃了。田青伸手就要夺过竹觞手中的酒坛。 ………… “别喝了。” 手里的酒杯被一把抢了过去。 “要是君夫人健在,她定不愿看到您如此失态。”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悲伤,“君夫人会永世长存,只要我们不把她忘记。”悲伤中又带着温暖。 她曾是竹觞最依赖的人,一位美丽的一国之母,温柔而智慧。可天妒红颜,让这个不凡的女子中年时就在病榻上慢慢消磨掉了最后一点生机。 母亲去世的那几日,竹觞过得浑浑噩噩,整日借酒浇愁。而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又是谁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次次阻止自己的沦陷。 “子郊,子郊……”念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离温暖更近。 ………… “竹公子,竹公子?”耳边困惑的问话声让竹觞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你刚刚在喊谁?” “什么?”惊觉自己失了态,竹觞摇摇头,自嘲一笑,“我……我大概醉了。”嘴里这么解释着,竹觞却清楚自己还有七分的理智,只是…… “那你更不能喝了。”面前的人坚持不懈地劝告。 ——借着相似的场景,想起了不一样的人。 竹觞把酒坛朝田青递过去,问:“你喝吗?” 田青愣了愣,迟疑道:“我不太会喝酒。”准确来讲,他是没怎么喝过。自小在家逢年过节喝一点酒是有的,但自从流浪以后,能吃上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有闲钱喝酒呢。 “你不喝的话,还是我喝吧,别浪费了。”竹觞说着又举起酒坛,大饮了两口。 “你不是都醉了吗!”田青拗不过对方,干脆抢过酒坛,也大口喝起来。土酒味道清冽,但其间辛辣还是把田青呛到了,“咳咳……咳,我喝,行了吧!” 看到田青憋红了脸喝酒的傻样,竹觞忍俊不禁。 “那我全喝了,你不能再碰。”你的伤势要是拖延着好不了,那苦的就是我了!田青一边腹诽着,一边擦了擦嘴,喘口气,又再接再厉地痛饮起来。 相似的场景,不一样的人。 真的不一样吗?竹觞望着眼前的景象自问道。性格为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但他们都为自己做着相似的事。子郊对自己有几分真心,竹觞不愿去思量。而对面这个傻小子……只是为了得到钱吗? 晶莹的酒液划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9 落田青的嘴角,顺着一路向下,淌过脖颈。咕咚咕咚的每一下都伴随着喉头和胸腔的起伏,频率渐渐由急促变得缓慢。 “田青,你不行就算了罢。”竹觞有些看不下去了。 田青置之不理,片刻后终于放下酒坛,长出一口气,气息仍有些不稳:“我,我喝完了!”他脸上染了红晕,神情似是兴奋似是得意,“不信你看!”,他举起酒坛倒了过来,只余三两滴液体滴落。 “我的酒量还不错吧!哈哈。”田青笑得灿烂。 竹觞被逗乐了,附和道:“嗯,是不错。” 田青觉得脑袋有些晕,恍惚看到竹觞的笑脸,定格了许久,忍不住嘲笑道:“竹公子,你在傻笑什么?” 竹觞哭笑不得,自己的神情还能比对方更傻么? “你是不是醉了?”田青问道,还凑上前去,仔细瞧着竹觞,想看清竹觞的笑容,“哦,对,你方才说你是醉了的。” 醉的是你吧,竹觞轻咳一声。 此时,田青的脑子里却只余下了一个念头,不是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吗,既然对方醉了,那必是记不得别人和自己说了些什么,也定是能说出真话来的。于是他壮着胆子,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竹公子……如果,如果……你的玉石被别人偷偷……偷偷卖了,那、那你拿那个人如何?” 竹觞挑眉,没想到这小子会问这个问题,这种“如果”未免太坦率了,对方果然是醉了。他一面暗笑,一面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必然是要他赔的。” “啊?那……那要是他,他赔不起呢?”田青急了,往日的担忧又一股脑地涌出来。 田青脸上的苦恼流露无遗,面颊已经通红,浓浓的酒气打在竹觞脸上。 竹觞兴致渐起,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醉眼迷蒙的人。 他贴近对方两分,一字一句:“那就让他用身体赔吧。” 田青愣住了,脑子转了个弯,以为是要做苦力的意思,讷讷道:“身体?卖身吗?” “嗯——”竹觞勾起唇角,“可以这么说。” “可我……我恐怕不行……我、我还要去找甘木呢。”田青早就醉得神智不清,没两句话就把自己出卖了。 甘木?竹觞目光一沉。他知道,甘木又名不死树,当这个词从田青口中冒出来时,他心头疑问顿生。 他随即追问:“你是要去找不死树?” 田青仰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然后一五一十道:“对啊。不死树五十年结一果,吃了不死果就可以长生不死。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还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是……是一个树神告诉我的!”他喜滋滋地笑起来。 树神?竹觞不可置信,推想对方多半是在说胡话,也不去追究,转而问另一个问题:“你要不死树的果子干什么?拿去救谁?” “救,救我的妹妹啊……”田青的表情兴奋间竟带了点失落,他喃喃重复道,“我的妹妹,阿九啊……阿九,阿九……” 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皮子耷拉下来,自说自话着:“好困啊……哎,我想睡会儿……” 眼瞧着田青就要倒下去了,竹觞连忙抱住他。一阵淡淡的新香飘入竹觞的怀中,依旧是田青身上的气息。 这小子还真是说睡就睡啊。竹觞打量着他安然睡着的眉眼,叹了口气,把他抱进了屋里。本想从他嘴里套更多话的,只好就此打住了。 竹觞的目光扫到了田青的脖颈,那里仍挂着一滴酒水。 心中一动,他凑上去轻轻一tian,顺便留下了一个吻。 静悄悄的屋内,只听他低声说道:“我本来开玩笑的,既然你当真了,那我便帮你记着。” ——帮你记着,卖身是迟早的事。 ☆、第六章 夜里,田青被尿憋醒了。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被子,自己怎么睡在床上了? 他摸索着下了床朝屋外走去,走到门边却险些被绊了一跤。门边靠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可不就是竹觞么?呼吸平稳而深沉,显然是睡着了。 田青觉得这样不行,现在已经入秋,这公子爷万一又着了凉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岂不是要在这儿住上更久了?!于是,他赶忙把人架起来,往里屋走去。 竹觞本是易惊醒的,但奈何一坛子酒下肚,微醺之下睡得也沉了不少,只觉得身边靠着的东西很温暖,迷迷糊糊间便被拖上了床。 田青又麻利地给竹觞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解手完毕,困意又涌了上来,田青习惯性地回到柴房,倒头就睡。没有关上的门扉在夜风中吱呀作响,带着山林里的寒意吹彻了柴房的四壁。田青缩着脖子往干草堆里挤了挤,安然睡去了。 田青觉得很累,脚步无比沉重,可他不敢怠慢,背着妹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又渴又累,眼前有些晕眩,晕眩中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店铺——是家医馆!他心中一喜,阿九有救了!他亟不可待地奔过去,但他太着急了,脚力不及,刚到医馆门口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不顾自己被地面擦破的腿肚子,慌张地去把妹妹扶起来,却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满脸伤痕,血正源源不断地从衣服里渗出来,洇红了一地。 怎么摔得这么严重?!他手忙脚乱地去按住流血的地方,可鲜血怎么都止不住。他转头跑进医馆,柜台后空无一人,他大喊:“有人吗?大夫呢?大夫呢!” 接着,一个一脸冷漠的老头从里屋慢慢地走了出来,看也不看田青。田青像见到救星一样,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袖,急惶惶道:“你是大夫吧?快救救我妹妹!求求你了!” 老头这才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神色不满:“你就是这么求别人的?” 田青突然想起了从前老乞丐的教导:“要饭也是有门道的,笑脸迎人是上策,哭爹喊娘是下下策。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你听过吧?正是这样,对,你得笑,如果你逮住了那些喜事临门的大官人,吉祥话得先说上两句,你再那么笑着,别人的心情也差不到哪儿去,好处不就来了么……” 想着想着,他艰难地咧开嘴,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他觉得嘴巴是那么干涩,嘴角是那么僵硬,他就这么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里苦苦哀求:“求求大夫,救救我妹妹。” 老头轻蔑地笑了一下,不理会田青。 田青把妹妹抱在怀里,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一边笑着一边哀求:“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求求你……” 老头摇摇头,不屑再看田青一眼,冷冷地说:“你妹妹没救了,她死了。” 田青觉得怀里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0 一片冰冷,他低头一看……是一具白骨! “吓!!” 田青从一身的冷汗中惊醒,他弹坐起来,觉得头晕眼花,惊魂不定。 “怎么了?做噩梦了?” 眼前是一张好看的脸,正皱眉看着他。是竹觞。 “我……”田青愣了片刻,终于缓过劲来,点点头道:“我,做噩梦了。” 他梦到自己竟然摔死了阿九,他求那个大夫,他拼了命地笑,拼了命地磕头,但阿九却……他脑海中闪过妹妹满身鲜血的样子,以及那具尸骨。他仿佛感到浑身冰凉,怀里是阴森森的寒意。 “你还好吗?喂,田青。”竹觞觉得田青的状态似乎非常不好,两眼无神,身体还瑟瑟发抖。 竹觞有些担忧地问:“你冷吗?” 田青不作回应,竹觞干脆一把抱过了他。果然是冷了,他能感觉到田青身上有些汗湿,那是做噩梦吓出的冷汗。 浅浅的暖意汇聚成海,逐渐将田青周身的冷吞没了。田青在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寻回了理智,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做噩梦了啊,他记得自己从来都是做美梦的,已经有很多年没做过这么糟糕的梦了。而这个噩梦还如此的逼真,好似利爪划过脑海,留下一道惨白的痕迹。 “好点了?”竹觞看着他。 田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尴尬地退出竹觞的怀抱,挠挠头,笑了笑说:“嗯,我没事。”他一转头看到屋外的天光,竟吓了一跳似的:“现在几时了?!” 竹觞依言答道:“已经午时了。我今早起来还觉得奇怪,怎么你没给我做早饭,本以为你已经出门了……” “午时了?!”田青蓦地打断竹觞了的话,一脸忧惶,“我,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不行不行,晚了。”他一边念叨着,一边爬起来,直接往院里走去。 他站起身刚走两步就觉得不对劲,四肢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用手指拧了拧眉心,又洗了把冷水脸,想让自己精神一些。 然后他习惯性地背上背篓,系上斧子,就要往外面走。 “你上哪儿去?”竹觞很是奇怪,挡住他问。 “啊……我……我上山砍柴啊!”田青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现在还要去?今天天色可不太好。”竹觞一早起来就看见天色阴沉沉的,中午时分也不见云开,大概是要下雨的。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的。”田青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外面走去。 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竹觞已经了解到了田青的固执。他目送着田青消失在树林间的背影,有些莫名所以,非要每天都砍柴吗? 竹觞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他进灶间搜罗了一圈,却一无所获。竹觞无声地叹了口气——田青那小子完全忘了这里还有张嘴等吃饭吗?? 竹觞的午饭是去镇上解决的。吃惯了田青的清粥小菜,再吃大鱼大肉倒有些不适应了,酒馆里的饭菜竹觞吃着竟觉得腥腻。但他想,这林间小院的闲淡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他算了下时日,再过两日他就要启程了。他的伤已痊愈了大半,出行跋涉已无大碍。而他潜心等待的部下,也即将抵达最近的都城。 他摊开前往昆仑的路线图,计算着行程速度。如果每天马不停蹄地赶路,大概需要两个月。他因伤势和人力物力的储备调动而耽搁了一个月,再加上前往昆仑需要两个月,返回国内要三个月……将近半年的时间,其中还包含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连能不能找到不死树都未可知。半年,足够国内发生任何变故,他赶回去以后还能做补救和逆转吗。 竹觞出行前早已考虑到了这些,但他还是坚持了这项计划。臣民们只道二公子这次行事果断,但欠缺思考,胜算太小。竹觞不以为然,因为能否找到不死树只在其次,首要的是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远离争权夺位的漩涡中心。他用这次前途渺茫的行动向自己的弟弟表明,他愿意主动退出这场争夺。 他想起了这项计划的提出者,子郊。 当时,世子意外身亡,朝中暗流涌动,竹觞感受到了愈发强烈的威胁,正当他有些举足无措的时候,子郊呈上了记载了不死树相关信息的古籍。 “二公子,各派势力蛰伏已久,如今很可能趁着局势动乱对您不利,所以,依子郊之见……” “你觉得我像贪生怕死之人吗?或者,你怎么知道我就放得下君位?”竹觞打断了他,扬起嘴角,质问道。 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贪生并不等于怕死,从未拿起又谈何放下。子郊知道二公子是个懂得谋划未来的人。” 竹觞满意地笑起来,他向来就知道,懂得自己的人非子郊莫属。他抚掌叹道:“人生在世,能得一人理解,死也无憾了。” …… 自懂事起,竹觞就信奉两个原则:明哲保身和及时行乐。于是,秦楼楚馆成了他消遣时光的好去处,同时还能障人耳目,何乐而不为。 还记得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和子郊去民间巡游,却失散在了人流中。他走着走着来到了都城最著名的教坊,醉香居。他对这个地方闻名已久,一半好奇一半有意的,他便被门口的姑娘迎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嘈杂酒气冲天,醉香居里人多,但只是热闹。羽衣霓裳,衣香鬓影,丝竹乐声清幽缭绕,酒客们或是达官显贵,或是文人侠士,言行自在随性,但不见放浪逾矩。竹觞很快就融入了这里,品美酒赏佳人,他觉得轻松又惬意。 那一晚,他和醉香居的头牌喝酒划拳,谈天说地。他觉得很尽兴,尽兴之余他想到了那个从来都伴他左右寸步不离的人,不知对方找不到自己会作何反应,会着急吗?那如果知道自己来喝了花酒又会如何呢……后来,他酒劲上来就昏昏睡去了。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姑娘的房里。他习惯性地喊人来给他侍候更衣,推门而入的却是子郊。 帘幔低垂,衣物散落,余香袅袅。房内如此光景让别人看了,年少的竹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子郊却镇定自若。 竹觞努力地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除了子郊有些疲惫的神色和身上未更换的衣物外,不见其他。 “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竹觞懒懒地笑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辰时。”子郊一边帮竹觞穿戴一边道。 “你昨晚没睡?” “找不到二公子,子郊怎么敢睡。”他露出一点笑容。 竹觞状似满意地点点头,“这地方不错,我以后还要来。” 子郊的动作一顿,却只是温言规劝:“二公子年纪尚轻,风月之地不宜多去,夫人知道了一定是要责罚的。” 竹觞挑眉,语气不悦:“就因为这些?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1 ” 子郊略一点头:“不然,二公子认为还有什么理由?” “……”竹觞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闷闷道:“没有了。” 不过,不管子郊给出的原因是什么,既然对方阻止自己,竹觞就偏要对着干。一回生二回熟,多年下来,都城的花街柳巷都遍布了竹觞的身影,渐渐的,他如此的行为作风传播出去,宫廷内外都对这位二公子风评不佳,朝中争权夺位的势力就也不怎么把他当回事了。 多年后的一日,他又彻夜未归。竹觞躺在温香软玉的佳人怀抱,睁眼就看到了子郊。 “二公子,巳时了,该回宫了。” 竹觞伸了个懒腰,坐起身,任子郊侍候梳洗。 “ 子郊,你怎么那么好,”竹觞突然感慨,“你不觉得我……最近有些过分了吗。” “没有,二公子如此做法,实则上策。”可以躲开宫中的眼线势力,谋得一方清净潇洒。 望着镜中子郊温润的眉眼,平和的神情,竹觞看得入神。 如果不能得到一位爱人,获得一个知己,似乎也不算坏。 ☆、第七章 午时过半,天色就阴沉下来。没过多久,大雨倾盆。 竹觞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摇摇头,心想田青被这冰冷的秋雨一淋,恐怕要冻出病来。 然而,眼看一个下午过去了,田青迟迟未归。 竹觞不禁忧心起来,心想田青每日砍柴花不了几个时辰,如此晚归莫不是要出事了。 直到入夜,田青仍旧没回来,竹觞坐不住了。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不远的山林里,漆黑一片。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为人贪财,还卖了自己的玉石,但也不能对他的死活袖手旁观吧。更何况……他还是要给自己“卖身”的。 这么想着,竹觞觉得有道理。于是拿上火把、佩剑,就出了门,朝山上走去。他不知道田青会在哪儿,但这总比干坐着好。 秋夜的雨后,山路湿滑泥泞,雾霭沉沉,加上茂密的树林枝叶,几乎不透一丝光线。竹觞借着火光,小心地往山上走。 “田青——田青——!” 他一路喊着,一路向前,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却仍未看到田青的影子。 杳无人烟的深山,在夜里寂静而森冷。越往深处走,陡坡坑洼就越多。竹觞愈发感到不安。 他的确是上山了吧?难道他已经下山去了别的地方?如果在山上……恐怕凶多吉少了。竹觞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可能,都指向了危险的境地。 然而,有一点,令他有些疑惑。走了这么久,不闻虫鸣也是自然,毕竟已经秋天,但野兽的响动却丝毫未闻。不过这也许也算庆幸,但愿田青还安然无恙。 竹觞走了这么久,腿脚已经疲惫,嗓子也喊得干哑。这么大一座山,他要找到什么时候?而那小子还能找到吗?那么一个阳光灿烂、单纯又爱财的人,如果再也见不到了……他强按下内心的焦虑,用火光扫遍每个角落,就怕连这么一点可能也错失了。 火光扫过斜坡下的一团黑影。竹觞眼睛一亮,连忙往斜坡下靠近。 是一个昏倒了的人!是……田青! “田青!醒醒!”他忙不迭地抱起对方,发现有呼吸,只是呼吸紊乱而微弱。田青身上划了几道不深的口子,不见伤及要害。竹觞注意到正对田青后脑勺的地上有一块石头,他一摸对方的脑袋,没有流血,但很可能是伤到了头部。 他背起田青,快步往山下走去。他要尽快找到大夫给田青诊断,希望不会出事…… 田青发现自己好像又做梦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觉得又冷又疲惫,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颗粒无收的庄稼地,荒凉的村落,浩浩荡荡的流民部队,一具具倒下去的身体,连绵不断的哭泣……悲伤和绝望,寒冷和恐惧以汹涌的来势,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突然,他觉得自己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他想抱紧对方,但他四肢僵硬。还好那个人没有离开,田青任由自己汲取他的温暖,才觉得在那个梦里——阴翳的天色里,透下了阳光。 他醒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脑子有些晕沉,但已经不觉得那么冷了。屋外一片晴好,屋内光线敞亮,而他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终于醒了。”竹觞进了屋,看到田青睁着眼睛,正看着窗户发呆。 “我……睡了很久?” “还好,睡了一天。感觉怎么样?” “嗯……头有点晕。” 昏睡了一天,田青脸上恢复了血色,只是嘴唇有些干裂。 竹觞坐在了床边,递上水:“渴了吧,喝点水?” 田青想自己坐起来,可一时使不上劲,竹觞见状将对方扶起。田青对竹觞的照顾有些不知所措,说道:“竹公子,你不必这么照顾我!” 竹觞笑了,答道:“你毕竟是病人,举手之劳而已。” 田青把碗里的水喝了个干净,又看见竹觞端来饭碗,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竹公子,你这么屈尊降贵地照顾我……怎么好意思。” “呵,那你不说我还背了你走了五里地呢,你岂不是要给我磕头了?” 闻言,田青呆滞了片刻。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不安和压力。虽然他救了竹觞,但他从竹觞那儿骗来了一块玉石的钱,而如今竹觞也救了他,这么个精贵的主又是背他又是照料他的……完了,良心更不安了。 不过,当田青看清竹觞递上的那碗粥时,他心里五味杂陈。 要不是竹觞郑重地说:“喝粥吧。”田青还真没认不出来。半黑不黄的疙瘩结在一块儿,碗里的“粥水”明显是事后掺的,凑近了就闻到一股……锅巴香。 “怎么了?你不饿?”竹觞注意到对方僵硬的动作表情,再看看粥碗,咳了一声道:“我……第一次做,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的。” 田青瞠目,这碗诡异的东西竟然能用味道不错形容?他心里一哆嗦,道:“我、我当然饿死了,我这就吃!”他不去看碗里的东西,屏住呼吸,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个干净。 “嗯,的确,味道……不错。”田青嘴里泛苦,却欲哭无泪,心里十万分的憋屈和无奈。他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竹公子远离厨房这个地方。 竹觞见田青风卷残云般把粥喝了个一干二净,心里颇为高兴,他接过碗来,道:“我送你去了医馆,大夫说,你的头部受到撞击,但没有大碍,给你开了几方活血化瘀的药。说起来你那日究竟为什么急着上山?” 看到竹觞探寻的目光,田青立马低下头去:“那天……我……” 在每天的清晨时分,上山看望丹、给他浇灌玉膏是雷打不动的任务。近五年来,这件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2 事情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一种习惯。田青起早贪黑,不曾有一天忘了,直到昨日,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一觉睡到中午,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睡那么久,早上还觉得脑袋胀痛,他想这多半是他前一天晚上喝了酒的缘故。 等他醒来发现时候晚了,便顾不了太多,只一心想着得赶快去看看丹。走得匆忙,他没有留意天气,山路还没走多少,就下起了大雨。山上砂岩堆积,下了雨更容易打滑。而田青始终觉得脑袋昏沉,身体虚软,脚下也无力,越往山上走,越发头晕起来。大雨模糊了视野,冰冷了的身体,他终是没有撑住,一不小心,滑下了一个斜坡…… 见田青沉默不语,竹觞干脆换了个话题:“你知道自己染了风寒吗?”他的声音不大,责备的意思却显而易见。 “啊?”田青眨眨眼,心道原来是受了凉啊,难怪自己昨日身子那么虚。 “你发烧了。” “是吗……我说呢。” 竹觞无奈道:“我就说你这身板不顶事,自己生病了却毫不知觉。” 田青一时语塞,只好傻笑一下,底气不足地解释:“我从前身体明明挺好的……至于上山……”,他突然想到了借口,语调一转,认真道,“我得养活自己啊,每天去砍柴早就是一种习惯了。” “砍柴?”竹觞挑眉,觉得好笑,“我见到你的时候,怎么瞧你竹篓里半根柴禾都没有呢?” “啊……”田青脑子一转,脱口而出,“我之前摔了一跤,柴禾都摔散了,下着雨我不好捡,所以才滑倒的……” “是吗。”竹觞微微眯眼,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慌张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笃定的表情。 有了从前被骗的经验,竹觞早就不会轻信对方了。眼前的人虽然说得合情合理,但那一丝紧张的神态却尽收竹觞眼底。 竹觞暗自思量,这小子到底在隐瞒什么?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若无其事道:“再过两日,等你病愈了,我就启程。” 田青眼睛一亮:“真的吗!”一个没留神,言语间泄露出了几分喜悦,他连忙掩饰:“咳……那个,竹公子的伤好全了?” 竹觞睨他一眼,尾音上扬:“你就这么希望我走?” “怎么会,我……我只是觉得现在我病了也是个拖累,竹公子一定有正事要忙,大可不必为了我留下来。” 看着田青一脸的真诚,竹觞却不以为意,心道这家伙还真会演戏,只可惜技艺还差了些火候。 他恢复了往常一贯的微笑,道:“田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稍作回报也是应该的。” 田青心里发虚,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田青谢过竹公子的慷慨相助了。” 夜幕降临,田青已经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他觉得自己精神了些,然而高热未退,他仍觉得身子疲惫无力。虽然虚弱,可他却睡不安生,因为他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去看过丹了。他心下越来越担心,想下地吧,却使不上力,更何况还有竹觞在身旁“监视”着。 晚饭又是一碗半干不焦的“粥”。田青几乎可以预见在这两天的受伤、生病和糟糕的伙食过后,自己一定会瘦一圈。 “竹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田青看着竹觞将地上的席子掸了掸。 “你睡床,我睡地。” “啊?”田青猛地跳起来,“这怎么行!” 屋里只有一张床,而竹公子是客,自己是主,哪里有让客人睡地的道理? 田青挣扎着要下地,可脚还没站稳,就被竹觞按回了床上。 竹觞不满地看他一眼:“你说你逞什么能?生病了就睡床上。” 他帮田青重新掖好被子,道:“你之所以会受风寒,就是因为睡觉时候着凉了吧?” 田青注视着对方不容辩驳的目光,一时没了反应。他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他那晚是在柴房睡的,醒过来就发现身体不适。 “怎么,还想病得再重些?” “呃,没。”田青只好摇摇头,乖乖不做声了。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竹觞说着就躺了下去,用几件薄衣盖在身上。 黑暗中,田青侧头看向地上的人影。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导致他愈发觉得亏欠竹觞。 肩头还停留着竹觞手心的温度,他刚刚仔细地帮田青盖上了被子,哪怕是肩头的被角也掖实了。 田青有一种陌生又亲切的感觉,类似“安心”的感受,但带给他这种感受的不过是个相识不久的人。 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太久,也孤单了太久。年幼时原本有个家,但父母抛弃了他;少年时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却离开了他;后来认识了丹……他直觉丹不会离开他了,因为丹也需要他。可这种感觉又不太一样——丹的温暖中带着若即若离,而竹觞的温暖让他觉得能够握在手里,分外踏实。 这个过程就像喝惯了汤药,再吃一口蜜枣,便觉格外甘甜。但蜜枣不是总有的吃的,等再喝汤药的时候,那份苦大概又会变得分外难捱吧……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不属于他的他也不会贪恋。田青闭上眼宽慰自己,他还有妹妹,等妹妹回到身边,他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八章 天刚蒙蒙亮,田青就醒了。习惯使然,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每天都能很早醒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依旧没有恢复,但清醒的意识反复告诉他:该去看看丹了,丹一定要为自己担心了。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上外衣,就怕惊醒熟睡中的竹觞。 很快,他背上箩筐带上斧子,快步朝山上走去。 听到院门合上的声音,竹觞睁开了眼。田青起床的动静不大,可竹觞依然醒了过来。地面湿寒冷硬,他本就睡得不深。 他不明白田青如此执着地要上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想一探究竟。 才走了三里路,田青就觉得很吃力了。脚步有些蹒跚,步伐也凌乱。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看到丹。 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树神,看上去无欲无求,内心却是孤单的。他有欲求,他需求一个人陪伴他,而田青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丹几乎从没说过自己的过去。他们每天的闲聊一般是以田青的说为主,田青会讲自己愉快的经历,流亡中的所见所闻,以及在这里生活后在镇上遇到的人和事。丹在安静的聆听中偶尔会带上向往的神情,他眺望远方的眼神,杳渺绮丽,却掩不去提及过往时流露的忧悒。 不用丹多说什么,田青就仿佛被对方的神情拴住一般,有一种莫名的感同身受,怜惜之心顿生。他下定决心,既然无法消除往事在对方内心深处凝结的云翳,那就为如今的他带去力所能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3 及的明朗欢愉吧。 丹不能去其他地方,因为丹说,他已经根植在了这座山上,守护这里是他的职责。 如果自由自在的自己对丹已经有了深切的依赖,那被困守在那里的丹呢?一定也是依赖自己的吧。 这么想着,田青不敢慢下脚步,继续往山上走去。他没有发现,三丈开外,始终跟着自己的竹觞。 终于,田青循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了那一片开阔之地。 “丹?丹!”他大声喊道。 两日不见的人慢慢出现在了树下,神情安然,眉宇间却在目光对上时透出一点欣喜。田青略略松了口气。 他急忙走上前,脸上挂着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犹豫道:“丹,对不起,我……我这两日……” 丹笑了笑,摇摇头:“无妨,你没事就好。”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让田青心头如沐春风。接着,像经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丹给了他一个拥抱。林子里静悄悄的,两人一时无话。 丹掏出了两颗红色的果子,递给田青:“饿了吧?” 看到两颗漂亮的果子,田青咽了下口水,点点头,笑了笑便将果子接到了手里。 果子不大,一口一个。田青吃得不拘束,很快就打消的饥饿感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他咧嘴一笑,眼里都是满足。 吃完果子,他想到了那例行的事项。他两天没看到阿九了。每天来确认妹妹的存在对田青而言是必不可少的,这样他便好像有了生活的动力,做什么都有了干劲。 丹对田青的心思了如指掌,只见他走到树下,衣袖轻扬,一具棺材就现了形。 田青立马奔过去,瞧见一个白净瘦弱的女孩正安详地躺在棺木中,一脸熟睡的模样。 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他握住女孩的手,轻声道:“阿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等你醒了,哥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放心,哥哥已经在攒钱,你再等等,我们就能住上大房子了……”田青絮絮地说着,翻来覆去不过那么几句,可好像这话每说出一遍就越能增加一分坚持到底的决心一般,是一种许诺,也像一种誓言。 “田青,”等到田青终于讲完了,丹开口道,“再过三个月,甘木应该就要结果了。” 田青猛地站起身,掩不住的欣喜:“真的?!这么快……那我得赶紧准备准备!” 看着田青激动的样子,丹似乎也有所感染,笑着嘱咐:“西去一路遥远,得多加小心才是。” “嗯!”虽然还没出发,田青的心已经上了路,他想象着那座佳木繁多的仙山,想象着找到甘木的情形……不知为何,他就是充满了信心,也许因为有丹的保证,也许因为……他冥冥中感到,遭受这么多坎坷磨难,上苍不会再次背弃他了。 竹觞在树林中静静地观察着不远处的情景。他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妹妹,甘木,树神……他想起田青酒醉的那晚说过的话。原来田青说的不是胡话吗,包括树神……他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能有幸看到神明,但也不否认神仙鬼怪的存在。如今,那个鲜衣貌美的男子要说他是凡人,竹觞也不敢相信,而他还目睹着那个人凭空变出了棺材…… 有了这个树神的存在,不死树仿佛也从传说中走入了现实。竹觞觉得心里生起了希望。 眼前,冠盖硕大的古树,容貌出尘的男子,见到了这一切,惊叹之余,竹觞也注意到了田青和那个树神间的举止。 还以为田青一人生活,身边并没有亲朋好友,却没想到…… 他盯着树下的两个人,眼眸眯起。惊讶有之,不悦有之。 之后,竹觞跟着田青去了后山,在那里,他又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晶莹的“河水”缓缓流淌着青白的汁液,泛着柔软剔透的光。 那就是传说中的玉河吧。 传说在亲眼目睹中得到验证,竹觞觉得恍如梦中。 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也许,这便是密山的神奇之处?而如果仅是如此,人们为何对其敬而远之呢?那些传言又是从何而来?其中有怎么样的因果缘由,他无法不去多想。 日近中天之时,竹觞已经跟随田青在山上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他前天夜里没有睡好,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竟有些乏了,不仅头昏脑涨,连四肢也沉重起来。 所以,在看到田青回到丹的身边,亲密地谈心闲聊后,竹觞就先行下了山。 脑海中浮现着田青和丹相处的画面,挥散不去,一种熟悉的烦闷随之涌动。竹觞清楚这种心情意味着什么,他从容不迫却也对此无可奈何。 他想,也许这便是天意? “啊,竹公子,你起来了啊。”一进家门,就看到竹觞又坐在门槛边逗弄母鸡。 “现在时候不早了吧,”竹觞指了指挂到天空正中的太阳,语气不咸不淡,“又去砍柴了?” “嗯,我砍了不少呢,还去镇上买了些东西。”像是为了说得更有底气些,田青把柴禾全倒出来,提出一条鱼和一斤菜来展示。 “身体没事了?” 田青乐呵呵地点头:“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这倒是实话,不知为何,去见了丹之后,他觉得自己身心愉快了不少,连身体的不适也好像消失了。 “哎——”竹觞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揉揉肩膀,捶捶背,又叹了口气。 田青一个警觉,道:“竹公子,怎么了?没睡好?” 竹觞看他一眼,无精打采道:“没想到地上这么冷。早上起来,可不,身上有些酸疼了。” “怎么会……”田青心里打鼓,关切道,“那要紧吗?” 竹觞摆摆手,状似潇洒地笑笑:“没事,我的身体可比你好多了。” 竹觞越是如此,田青越不是滋味,同时愈发觉得竹觞虽然出身富贵,却很平易近人。他心神不宁着,一束柴禾劈了老半天,而竹觞则悠然坐在一边,眼光似有若无地追着他。 “对了,竹公子,过两天我要出一趟远门。” 吃饭的时候,田青提出了这件事。 “是吗,我也该出发了,”竹觞停顿片刻后又明知故问,“你要上哪儿去?” “唔……”田青刚把一大口菜放进嘴里,刹那的犹豫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要去昆仑山。” 竹觞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么巧,我也要去那儿。” “诶?”田青先是吃惊,转念一想又好奇道:“但是,竹公子不是经商的吗?去昆仑是为了什么?” 竹觞应答自如:“我家的经营内容包括了珍品药材,此去昆仑正是为了寻觅采集良药。” 闻言,田青不由高兴起来,脱口而出道:“真的吗?!那我们可以同行了!” 能有人作伴一同前往昆仑是他想都不敢想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4 的事,他一时喜不自禁,连玉石的事都抛之脑后。 当得到竹觞的点头后,田青喜悦更甚,又道:“太好了!我们两日后便一起出发吧!” 竹觞笑了笑,没有作答,只是瞧着他。 田青端正的眉眼本就让人看着亲切,此刻又好像带了光彩一样,墨蓝色的眼瞳格外明亮。这让竹觞看得心头一动,感到他的笑就像羽毛落在了心间,痒痒的。 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伸手把对方抓牢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修改章节以后发表时间也会变呢?这样的话时间看起来好乱。。。可是想改的语句还是仍不住想改啊,好忧桑。。。 ☆、第九章 明月当空,夜风袭人。田青把院门拴好,朝柴房走去。他知道竹觞因为在地上睡了一晚而感到身体不适,而他自己身体已经无恙,便想着要把床位让出来。 “入秋了,再受凉的话可要耽搁上路了。” 田青蓦地转过头来,看到竹觞正靠在门边,一副“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的表情。 “呃……也对。”田青挠挠头,看看柴房,又看看竹觞,无措的样子,呆立在原地。 平时看看挺机灵的,犯傻起来还真是呆得要命,竹觞好笑。 “一起睡吧。这不就解决了?” 田青愣了片刻,疑惑道:“一起睡床?” “不然呢?”竹觞挑眉。 “……床太小了吧。”两人挤一张床岂不难为竹公子了? “这倒是,但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可你是客人,而且……”身份差异什么的观念,此刻倏地跳了出来,提醒着田青。 “我不介意不就行了。”竹觞笑道。 “又不是什么生死抉择,用得着和自己较劲么?”待竹觞走回屋里才发现田青还在外头傻愣着,无奈,重又出门说道。 被这么一说,田青也觉得不好意思,再推拒就是不识时务了。 同榻而眠,待客之道还是要遵循的。 比如田青又去洗漱了一番,等对方躺下了,才熄灭了油灯摸索上床。 有两三日没洗澡了,身上不会有味吧?这个竹公子会不会讨厌别人睡觉动静大?自己夜里喜欢翻身,至于会不会磨牙打呼倒是不知道…… 这时,田青听到身后传来竹觞低低的声音:“别闻了,我没那么讲究。” 田青尴尬地顿住了动作。 没多久,困意涌起,田青就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到身上被盖住了厚实的温暖,脑袋被挪到了枕头上——浑身舒服多了。 由于不习惯睡觉时受到的照顾,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睁开眼。 “弄醒你了?”竹觞的语气里有些歉意。 “啊,没。”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田青感到了后脖颈处对方呼吸吐气的频率——像是带着笑的。 沉默良久,田青忽然说了一句:“谢谢竹公子。” “谢什么?”对方的感谢疏远了彼此的距离,竹觞反而有些不适。 田青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认真地补充:“竹公子上山来找我,背我回来,现在又这么照顾我……”还有那块玉石。 自离开父母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在生活上对自己这么照料。田青打心眼里的感谢竹觞。 “然后呢?”竹觞不咸不淡地问。 “啊?……”田青一愣,又似乎明白了竹觞的意思,继续道,“那之后我们去昆仑,还是我来照顾竹公子吧。” “哦?怎么照顾法?” “当然是让我来当牛做马,竹公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对于伺候人什么的,田青觉得自己挺在行的,说着说着还平白多出了一份自信。 竹觞像是笑了下,不紧不慢道:“但我对自己身边的人,可有些要求,”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下去,“比如,道谢的时候起码应该面对着我。” 听竹觞这么说,田青赶忙转过身来,讪笑道:“我……我刚刚没留意,竹公子别放心上。” 竹觞满意于田青的反应,但也没理睬他的话,继续道:“再比如,你知道我现在需要什么?” 月光钻过窗棂照进来,田青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幽黑。那眼中有东西在闪动,让人觉得热切又冰凉,柔软又坚毅。 还没等田青揣摩清竹觞的目光,就被对方温暖的吻截住了思绪。 迎面袭来的温热的呼吸和浓烈的触感让田青脑海一片空白……就在他觉得呼吸滞涩得头晕目眩时,窗外拂来的一阵凉风让他猛地惊醒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 田青用力推却。 竹觞这才松开田青,睁开眼,眸子里是未退去的情动和仿佛要把对方看穿一般的紧逼的味道。 “我需要的是这个,懂么?” 往日里明朗又闲散的嗓音染上了喑哑,听在田青的耳朵里,是一种陌生的危险。 田青觉得脑子嗡嗡的响,混乱的思绪又一股脑地奔驰出去,搅得他不知如何作答。 “竹、竹公子……你……我……那个……”就像丧失了语言能力,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不知情爱为何物的田青脑子里一团乱麻,再灵活的应对力也骤然歇业了。 看着田青一下子坐起身,溜出被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样子,竹觞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怎么就没忍住呢? 他也不急,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田青回答自己。 终于,田青捋顺了气儿,忐忑地问道:“竹公子……你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举个例子。”竹觞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 田青脑子转不过弯来了,好半天,才皱了皱眉道:“可我是男的啊。” 竹觞嘴角的笑犹在,目光却冷了下去。 “怎么?男的就不行了?” “这……难道不是常理吗?”虽然田青从前听闻过男人之间也有情爱之事,但是他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竹觞拧了拧眉心,不想就这个问题和他争论下去。世俗观念如此,对方无法接受也是正常。这种事情还是慢慢来好了。 两人相对无言,田青穿着单衣站在床下,站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还是没有要上床睡的意思。 竹觞叹口气,翻身下床,拿上外衣朝门外走。 “你……”田青看着对方的动作,犹豫着开口。 竹觞摆了摆手:“我去柴房。”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睡好。 躺在床上的,觉得浑身不舒坦,辗转反侧,脑海里回想着竹觞的一言一行。田青摸不透竹觞的想法,也搞不懂他的行为。这难道就是富贵人家里,仆从对主人应尽的事宜吗?而事后,那位一向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第一次流露出的落寞的神情又让田青很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5 不是滋味,一丁点愧疚也油然而生。 而睡在柴房里的那位,竟觉得一个人睡要比两个人挤一张床自在多了。但心里,一点也不自在。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 “子郊……为什么?”少年的竹觞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人,不甘地求一个解释。 “因为……子郊是您的侍读,二公子是主,而我,只是仆。” “谁说的!我都说我们在彼此面前都没有尊卑之分了,我不会在你面前摆主子的架子,你也不用对我低三下四!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们……我们是一样的!”竹觞急得口不择言,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这么执着于身份贵贱。 “您对子郊只是依赖,是一种习惯。” “才不是!你不懂!”竹觞急红了眼。 “二公子,您醉了。” “我没醉!子郊,我真的喜欢……” “您醉了,”对方打断了他,“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平和如水的男子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保持着镇定,眼神深邃而不可测。 竹觞突然有一种感觉,对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动的了,他记得自己被扶上了床,然后在对方凝望的、决绝的目光中慢慢丧失了反驳的能力。 自此以后,他和子郊对那一晚的荒唐对话闭口不谈,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实际上,有什么东西横隔在了两人之间,薄薄的,却无法捅破。彼此依然亲近,但不是无间。 竹觞知道那一晚自己的确醉了,但没有全醉,否则,当时的那份难受和苦闷为何能记得如此清晰,以至于直到现在,还能在某个无法入眠的夜晚闯入心中。 ☆、第十章 出发去昆仑的这一日,田青起了个大早。利落地把一切都收拾好,迈出家门的那刻,他觉得身心都已飞驰了出去。 这一次去昆仑路途遥远,他们去镇上买了两匹马,骑马上路。三个月的赶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到了昆仑找寻不死树应该也需要花不少功夫,田青宁可早一点赶到,越早越好。 田青日夜兼程,到达每个城镇时只是稍作休息就又立即上路。竹觞配合地随同田青的步调,至于田青这么急急忙忙是为了什么,竹觞心里也清楚个七七八八。 不过,清楚不代表不会问。 “你此去昆仑是为了何事?” 夜晚的树林,清冷沉寂,一堆篝火跳跃在一小块空地中间,将它边上坐着的两人照亮半分。 小撮火苗蓦地窜出一尺高,映在田青眼中,正赶上他的一个回神。 “嗯?”他适才是有些困了,竹觞的问话把他从瞌睡中拉了出来。 待竹觞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田青才猛地坐直身子,张了张嘴,道:“我……我去找一棵神树!” 竹觞瞧着田青,等待下文。 “……找到之后,我不就发财了!”田青得意地笑笑。 竹觞好笑,顺口就说道:“你不是已经发财了吗?”——在卖了我的玉石之后。 “啊?什么时候?” 竹觞笑而不语,他觉得现在就把话挑明了,没甚意思。 田青盯着对方片刻,没得来回应,自己寻思,又想不出所以然来。没过多久,他便倚着一棵树睡着了。 田青睡着的样子,不见一点防备,姿势随意,神情安稳,透着一股自然的纯粹。 爱财、扯谎、隐瞒,似乎不是个简单的人,但看穿之后,竹觞发现,这人又很简单。 他望着田青,眼里映着跃动的火光。 越靠近西面边境,城镇也逐渐稀少。而出了秦地再往西北就是戎狄部落等游牧民族,其中的强国常与中原冲突不断,异族人一旦踏足那片国土,会面对怎样的境遇可想而知,所以必须要绕道而行。沿路没了都邑倚靠,从西境到昆仑想必会是一场艰难的跋涉了。 此时,竹觞和田青正坐在一个凉棚里喝水休息。 这是一个位于城外两里地的酒铺,行人在此稍作休憩,商旅过客稀稀落落,皆是形色匆匆。 他们两人现在已经来到了西境边缘,下一步就该出境了。 对于寻找不死树的任务,竹觞不打算独自进行,除了田青,他也需要手下的帮助照应。因此,他和部下约定在此地汇合。 一个壮硕的挑夫迈进了凉棚,他放下担子,漫不经心地挑了个位置坐下,抹了把汗,目光却迅速地来回扫过凉棚内的各色人等。 竹觞与这个人对上了眼,他勾起一分微笑,稍一点头,就带着田青向外走去。 “上哪儿?你的朋友呢?”田青有点茫然。 “他来了。” 他们走进不远处的树林,刚一站定,就听嗖的一声,眨眼间,一个人影稳稳地落在了他们跟前。 “参见……”来人单膝跪地,刚要行礼,就被竹觞制止了。 “杓阳兄好久不见。” “啊……”来人愣了下,“杓、杓阳兄?二公……” 竹觞眯眼笑道:“我们多日不见,连如何称呼彼此都忘了么?” 来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不自然道:“哦哦,竹……竹兄?” 竹觞满意地点头:“杓阳兄别来无恙,”他转身介绍田青,“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田青。” 杓阳大大咧咧地上下打量了田青一番,摸了摸下巴道:“原来你就是救了二……呸,竹公子的人啊。看起来……怎么也不过如此。” 田青不解,视线不自觉地对上了他的目光:“那杓阳公子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 杓阳嘿嘿笑起来:“我还以为,怎么样也得是个隐居野林、深藏不露、慧眼识人的……高人啊,或者起码得是个壮实点的……”他突然停了下来,朝田青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看,“田兄弟,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田青立刻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道:“眼疾罢了。” 杓阳一听,更有兴趣了:“什么眼疾啊?太稀罕了!” 竹觞见了,睨了他一眼:“你小子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杓阳憨笑两声,道:“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说着他又转移了话题:“不过说真的,田兄弟,你看上去瘦了点儿!” 田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时粗茶淡饭惯了。” 杓阳不以为然,一拍他肩膀道:“没事儿!你只要跟着竹公子,包你好吃好喝的,立马长结实了!” 竹觞笑了:“这倒不假,看你这一身蛮力就知道了。” “哈哈,我这可不是蛮力,老子练出来的!” 杓阳是个身材健壮的年轻人,五官硬朗,肤色较深,声音洪亮,精力十足的样子。面对刚认识的田青,也毫不生分,说话坦率热忱。 说话间,竹觞注意到了杓阳腰间的佩剑——赤金的剑身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6 带着精美花纹,剑柄少见的雕了螺旋的纹路,显得格外粗犷。 竹觞不由问道:“你换新剑了?这柄剑长得……倒有几分别致。” “啊……”杓阳愣了下,然后挠挠头道,“那个……别人送的。” 竹觞心中了然,调侃起来:“看你这反应,莫不是石头姑娘送的?” 杓阳大骇:“你怎么知道!”接着,他一脸嫌弃道:“咳,她非要给我,说是她亲手打的,要给我保什么平安——”他掂着那柄剑,瞅了一眼,“可这剑长得也忒丑了!” “送剑保平安,我也是头一次听说,石头姑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竹觞啧啧赞叹。 “啥不一般啊!她根本不是女子,你是不知道,我这次出门……”他话说到一般,突然又把话咽了下去,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 竹觞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追问,只在一旁闲闲道:“如此重情重义的姑娘,你可别负了人家啊。” 杓阳一下子急了,黝黑的脸庞都泛出红来:“谁、谁负她啊!我俩啥事儿也没有!” 竹觞不再激他,但笑不语。 一番闲聊后,三人准备再次上路。竹觞问杓阳:“东西都带来了吧?” “都带了——对了,还有这个!”他从包袱重掏出一枚小小的信筒,递给竹觞。 竹觞接过信筒,迟疑片刻后,只是捏在了手里却没有打开,道:“好,具体事项我们晚上再议。” 又是一个露宿野林的深夜。 奔波了一天,田青倒头就睡着了。竹觞和杓阳站在远处交谈。 “国内如何了?” “主上快不行了。” 竹觞锁眉:“我记得当时诊断说君父可以再撑上两三载,而且夏天就快结束了,应当可以挺过今年,又怎么会?” 杓阳语气愤愤:“还不是他们干的。” 竹觞看向他:“有证据吗?” 杓阳有些咬牙切齿起来:“每一次上贡的药品都是罪证!但是没人敢去查。那群老东西心里都明白,就算查出了,也是鸡蛋打石头,所以现在朝中势力已经一边倒了。” 竹觞的神色很凝重,他道:“我们此行务必要加紧脚程——”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问:“关于子郊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直到我出发前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见到他了,说是在生病修养。” “生病?”竹觞喃喃。 杓阳一副深思的模样:“我估摸着啊,没这么简单。” 对此,竹觞没有置评。他又听杓阳详细交代了国内的其他近况,待到月上中天,两人才回去休息。 夜凉的风穿梭在林间,偶尔带来某个梢头的斑鸠鸟“咕咕”的鸣叫声,单调的悲沉。篝火在风中微弱地跳动,直到熄灭了最后一星火光,竹觞手上的字条终于被收回了信筒中。 “生死有命,我命随君。” 清秀亭匀的字迹出自子郊之手,竹觞再熟悉不过。一腔赤诚忠心在这滚烫的八个字里显露无疑,只可惜,这并不是献给他的。它们烙刻在竹觞的脑海中,隐隐刺痛。 还记得那日他们从驿站出发,往密山行进。而子郊行至半路却说有东西落在驿馆,便折返了回去。就在那日傍晚,竹觞一行人遭遇了刺杀。 这张信条是当日竹觞的部下拦截下来的,是子郊和小公子暗中结党的证据之一。后来竹觞流落在外,便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过目。如今他看到了,却生出一种不如不看的后悔来。 从杓阳口中得知子郊已有一个多月未曾在朝中露面,真的病了吗?还是在暗中密谋什么?竹觞不得而知,但他现在起码已经彻底清醒了。那个人不曾属于他,也不可能属于他,他们不再有任何瓜葛。 中午进食时,田青吃得不□□稳,因为他感到一道目光一直盯着他。 “杓阳公子,要不你也来点?”田青笑嘻嘻地递出手中的果子。 好像就是为了等这句话一般,杓阳从善如流:“好啊!我尝尝。” 杓阳一口便吞下一个,在嘴里砸吧了半天,评价道:“甜倒是甜,但这是什么果子?” “这个……是我家乡那儿的野果。” “你家乡?就是……密山那里?” “对啊。”田青却没有告诉他,这就是丹木的果子。 “怪好吃的,以后给我捎点!” 田青笑呵呵地应了,毕竟丹木的果子能被更多的人喜欢对于田青来说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不过,你吃这个就饱啦?”话唠如杓阳,一刻也没肯安静下来。 “嗯,饱啦。”田青满足地拍拍肚子。 杓阳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瞅他一眼,明显不信:“果子而已,怎么可能吃饱呢。” 田青本不觉得什么,可听杓阳这么一说,再见他正狼吞虎咽地啃着兔肉,久不闻肉香的他不由有些眼馋了。 注意到田青赤果果的目光,竹觞笑问道:“你不是说你不要么?” 田青连忙摆摆手:“我就是看看,嘿嘿,没别的意思。毕竟就两只兔子,你们……你们吃……” 话没说完,一阵肉香扑面袭来,田青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兔腿,再瞧瞧拿着兔腿的竹觞,眨眨眼,咽了下口水。 “怎么?要我喂你?” 戏谑的话语声带着低笑,近在咫尺。田青瞬间打了个激灵。不知为何,脑海中跳出了上回的尴尬,本来已经全然遗忘的紧张和混乱感又出现了,他连忙向后缩了缩脖子,一把抓过竹觞手里的兔腿,干笑道:“不用不用!” 食物的满足很快让田青放松下来,他一边大口咀嚼,一边不忘支吾着说道:“谢谢竹公子!” 竹觞只看着他,笑了笑,道了声:“客气。” ☆、第十一章 一路向西,地势愈加起伏,山路逐渐增多。竹觞一行人沿着东西向的山脉陂麓地带前行,倒也不算艰难,但糟糕的是夏日雨季未过,一旦遭逢暴雨天气,土质松软泥泞,山石松动,不仅马匹行走不便,还有了山崩的隐患。 杓阳指了指前方若隐若现的山体,道:“竹兄,等会儿我们翻上前面那山,这路就好走了!” 田青抬头望去,只见大雨之中,灰色的天幕辽阔低沉,天际一片云蒸雾绕,群山连绵不绝,巍峨壮阔,不容僭越。蓦地一望,便抽去了人脚底的气力。 雷声震震,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如此恶劣的天气实在不宜赶路。眼看着天色暗淡下来,当他们正犯愁没有歇脚之地时,杓阳发现了一个洞穴。 杓阳走在前头,他吹亮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三十来尺的径深,十尺左右的高度。地面上散落着干草,显然是途经此处的前人留下的。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7 经过一番查看后,杓阳道:“这里看来没啥异常的,竹兄,我们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竹觞点头道:“能有这么一个地方休息,再好不过了。” 他们简单地换了衣物,补充了些干粮和饮水,便为接下来的路线安排商议起来。 竹觞摊开地图,指了指西面的的一片高地。 “只要明天天气好转,我们就能翻上那座山,继续往西就进入了桓水流域。那里山谷盆地众多,水系交错,地形复杂,散居着羌人部落,但由于和中原地区鲜有往来,我们对那里的了解甚少。如果误入部落区……” 杓阳皱起眉来:“那就麻烦了。” “不错,所以我们能避则避。我研究了一下地形图,明日,我们就往这里走……” 两人在地图上指指画画,田青在一旁听着。商议到一半,田青开口道:“不用这么绕路,我也有张地图,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说着,他掏出了一张地图。 地图简明,但内容详尽,清楚地表明了最便捷的行径路线。那是在田青苦苦研究了数月前往昆仑的地形无果后,丹送给他的地图。 “你们看,这里其实有个隘口,下山后从中间走便是了。”田青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道。 杓阳惊奇道:“你这张地图,为何连各种细节都能标示出来。” 田青笑了笑,心道树神的能力当然非比寻常,什么都知道不也是正常。 “反正相信我吧,这张地图上标出的路线和我们先前走过的一致,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田青没说这位送他地图的“高人”朋友是谁,但竹觞也已猜到了一二。毕竟田青常年独自居住,身边没有亲人,也少有朋友。田青每次提到树神时,笑容里的崇拜和敬仰或多或少地就会流露出来,这些,竹觞看在眼里,并不道破。 又商议了片刻,三人看看时候不早,便将行进路线暂定为田青提供的那条,把干草铺好之后准备歇息。 安全起见,他们在每个露宿的夜里都会轮流值夜班,这日的前半夜是杓阳当值。杓阳走到洞口去守夜,田青和竹觞灭了篝火,躺在干草上入睡。 尽管疲惫,田青依然有些兴奋,他想到自己现在离昆仑越来越近了,想到在丹的帮助下,他的昆仑之行变得方便了许多,感激之余,他的思绪飘到了密山之上。他出行至今已有半月有余,不知道在没有人探望的这些日子里,丹会不会寂寞…… 竹觞睡得正熟,突然感到腹部一沉。皱眉一看,竟是田青的腿架到了自己肚子上。只见田青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不知名的液体,在一线月光中格外夺目。 被打搅睡觉本是让竹觞容易恼火的事情之一,但当他的目光落到了田青身上,火气变成了好笑。 雨后的深夜,湿润凉爽,可是在山林之中,不免有些阴冷。当一阵凉风吹入穴中,田青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朝身边温暖的物体挪近了些。 竹觞扬起笑容,顺势将田青搂近。 再次入睡前,竹觞默默地想,就算那个树神神通广大又如何,无所不知又如何,他并没有和田青一起出行。能够陪伴在田青身边的是谁呢?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在洞外逛了一圈的杓阳重新回到洞口,远远的便隐约瞧见了睡在一处的两人。 杓阳愣了会儿,回想起竹觞白日里对田青照顾的态度,心里浮出了一个念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家向来万花丛中过的二公子什么时候竟会对一个小村夫上心呢? 想着想着,他暗暗笑起来,心道:田兄弟真是好福气啊。 第二日清晨,天气好转,太阳也露了脸。趁着天气适宜,竹觞一行早早的就动身了。他们按照计划路线朝山上攀登,花费了一个上午,终于爬上了半山腰的平缓地带。 午时稍作休息后,他们继续赶路。然而夏日的午后,天公向来喜怒无常,才一盏茶的工夫,天色已经暗沉如同傍晚。 眼看着这天色不妙,三人决定先不急着赶路,找个地方避一避雨。 但是,正当他们寻找避雨之地时,突然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三人匆忙戴上草笠,在大雨中小心前进。 “哎哎,你们听!什么声音?”杓阳一向警觉,他放慢脚步环顾四周。 隆隆的雷声中夹杂着异样的响动,轰鸣着逐渐靠近。 竹觞正色道:“近日大雨连绵,此地又山体众多,莫非……” “你们看!”田青一指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山头上正有泥块不断滚落。三人皆惊。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杓阳也慌了神:“难道是……山洪?!” 滚落的泥块砂石越来越多,在滂沱大雨中击起一片雾气,好似要扑面而来。 “快跑!” 竹觞的一声令下瞬间激醒了怔在当场的两人,于是三人立刻沿着山侧飞奔。而那泥沙仿佛会跟随他们的脚步一般,连南面的山头上也有砂石松动,山石撞击的声响闷闷的,却有如钟鸣般敲击在每一个仓皇奔命的步子上。 杓阳破口大骂:“他娘的,碰上这档子倒霉事儿!” 另外两人无暇分心,竹觞扫一眼四周情况,道:“往北!” 虽然早已经历过生死一线,但当四面八方都传来山崩的动静时,恐惧还是在竹觞的心头滋长出来,因为他突然想起孤竹国内人们为他捏造的死因——死于山洪。 心头一凉。难道这是他的命运? 湿滑的山路本就不易行走,更何况在这种慌乱逃生的时刻。田青的脚踝忽然撞到了某块硬物,顿时身体不稳,另一只脚猛地向坡下打滑。 竹觞一把拉住田青,但惯性太强,松动的土块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顿时塌陷下来! 一阵天旋地暗,死亡的气息跟随着泥土的腥味儿扑鼻而来。田青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不断地翻滚坠落,而身后却有一具温热的躯体……在护着他。 滚下山坡的时间并没有料想中那么长。才刚触及死亡的边缘,田青就感动一股紧扣的力量阻止了自己的下坠,低头一看,身体悬空了。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 “还好么?”竹觞问。 “我,我没事。我们这是……”田青回过头去,发现竹觞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抓住了树干。 竹觞看看头顶,气息不稳,却带着笑:“多亏了这棵树。” 田青心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感激,他定了定神,意识到现在不上不下的窘境,脱口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竹觞垂眼看他:“你看脚下。” 田青低头一看——坡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并且他们距离地面并不远,不过十来尺的高度。 他心中大喜,道:“竹公子,你放我下来,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8 我们慢慢爬下去。” “嗯。”竹觞小心地寻找落脚点,踩稳后把对方挪到一侧贴着山坡。田青则踩着乱生的树根,双手摸索着抓住山坡上凸出的石块,缓缓向坡下爬去。竹觞也一起同步行动起来。 一番汗水和雨水交织后,两人很快爬到了坡底。他们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景物—— 远看时以为地面上只是一片野草,走近了才发现长着的是一种形状奇异的植物。一尺来高的植物生长繁茂,叶片裂为羽状,在雨水中莹莹发亮,嫩绿的叶间偶尔冒出一丛白色的小花,精致娉婷,在瓢泼的雨水中有一种沁人的宁谧之感。 而在茂密植被间,一条长长的曲径指向尽头处一座不高的石头雕像,似是一尊羊头。不远处,是一片围栏。再放眼远方,雨帘和雾气之间,有屋舍影影幢幢。 田青不由讶异:“这里有人居住?” “看起来是这样,”竹觞继续打量着四周,说道,“我们现在处于谷地,这里河流草木茂盛,成为聚居之地倒也正常,只是……不知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对了!杓阳公子呢?”田青忽然想起了他们的另一个同伴。 竹觞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锁眉沉思道:“有些奇怪之处……田青,你察觉了么?” “怎么了?” “你后来听到山洪的声音了吗?” “雨声太大,我……我倒没注意。” 竹觞沉吟片刻,道:“如果我听力不错,那这山鸣声并没有出现。我想杓阳应该还在上面。” “他会有事吗?”田青有些不放心,朝山坡上喊杓阳的名字。 竹觞倒一点不急的模样,以他对杓阳的了解,他知道对方不会解决不了这点危险。 于是他笃定道:“他会安全的。” 不一会儿,山坡上方果然传来了杓阳的声音:“我在!老子好得很哪!你们怎么样?” “我们很好!你……”田青正在和杓阳喊话喊得高兴,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他—— “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十来个架着镰和刀、身着异族服饰、面色不善的壮年男子朝他们走来,很快就抵至他们跟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子逼近田青两人,上下打量他们一圈,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圣地!”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里的戎族部落和中原人语言肯定不通……但为了方(tou)便(lan)就让他们自带语言翻译系统吧。 ☆、第十二章 竹觞心里暗叫不好,看样子,他们误入了某个部落重地。 那边竹觞还在思忖着应对的法子,这边,田青已经开口了:“这位大哥,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刚刚从山坡上摔下来,迷路了而已!” 为首男子眯眼,考量般在两人的脸上扫过:“哼,你以为瞎编个谎话就能随便搪塞过去吗?最近,觊觎我们陵曲圣物的人太多了,谁知道你们又是哪一伙儿的!” 田青一听,忙辩解道:“我们连你们的圣物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哄笑夹杂着冷笑打断了。 “看来,巫祝大人果然没说错,加派人手看管庙园真的再明智不过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迷路了,连我们的圣物为何都不知道,但你们现在不就站在我们的陵曲圣地吗,这些可都是我们的圣物!” “这里?”田青低头看向脚下——难道这些丛生的植物,就是他们的宝贝?这未免太巧了! 这时,竹觞不紧不慢道:“对于本族圣物,你们爱护心切,在下可以理解,但是你们不管来者何人,皆一竿子打死,认定为不速之客,那未免有失你们部族体面。对于我们的来历,我便明明白白说一次——我们只是远行的商旅,因为遭遇山洪,误入此地罢了。” 见竹觞说得义正言辞,神情坦荡,为首的人有了丝动摇,与他身边的人低声商量了几句。 “那好,既然你说你们是商旅,那就让我们检查一下你们身上的东西。” 竹觞皱眉。他们身上其实并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更要紧的是……有些工具还在包袱里。 “看!这是什么?!”一个男子从田青的包袱里翻出了一把铲刀,和一把斧子。“如果不是来采挖我们的蕲草,又怎么会带这样的器具!” “我们用来挖野菜!砍柴生火不行吗!”田青急了,想要夺过斧头,却被对方一把架住了脖子! 竹觞神色一凛,一个箭步上前,却被更多的人紧紧包围了,十数把兵器直指向他。 他的脸色沉下来。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对方在人力和地利上远胜于他们,哪怕竹觞有八成把握将这群草莽之众撂倒,但顾及到田青的话—— 他冷冷道:“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 为首男子见竹觞大有反客为主的模样,不免诧异,但很快又气势凌人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带你们去见首领,至于是杀是剐,你们自求多福!” 他一挥手,旁边几个侍卫便上前挟住了竹觞和田青,推搡着两人向前走。 随着迈出的脚步,雨中那成片的屋舍便逐渐变得清晰了。这是他们在中原未曾见过的房屋建筑,清一色的石砌房朴实无华,随性地在山谷中错落而立。 十来个侍卫将他们带出了所谓的“庙园”,朝西走去。西面的山壁笔直陡峭,令人惊奇的是山壁中有一座宛如镂刻出来的洞窟般的建筑。他们沿着石阶向上迈入洞窟,洞内的火把燃着幽幽的火光,数名守卫立在两侧。洞口宽大,越向内越窄小,并越发寂静,间或有山泉流淌和积水滴落的声响。 田青紧张地走着,洞内的低温让他本就半湿的衣服渗进了寒意,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更是冰冷了他的身体,以至于冷汗流个不停。他不想就这么死在一个不明不白的地方,他的行程才进行了一半,他的妹妹阿九还在等着他。 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目光。一转头,就对上了竹觞的视线。对方的神色出奇的镇定,眼里收敛了往日的玩世不恭,更多的是一种平和的力量。 冷汗突然就止住了,好像心被抚了一下。田青收回视线,又觉得不妥似的,抬头冲竹觞笑了笑。 他想他该庆幸,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们一路曲折向前,行进至百步,面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向右转去,便见一面高大的石门矗立在面前。 为首的侍卫叩门,喊了声:“急事通报!” 大门应声而开。 通明的火光流泻而出,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的大殿。殿堂保留着洞窟的原始样貌,穹顶高大,坑洼不平。阴影中垂下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19 一盏硕大的油灯,悬挂在中央。四壁上凿出了佛龛一般的阁间,插着火把,摆放着奇形怪状的兽骨和石头。大殿深处、正对大门的位置有数级台阶,台阶上方铺着一席兽皮,一个身着无袖裘皮长袍、披着羊毛坎肩,体态壮硕的男人正端坐其上。他肤色黝黑,下巴及两腮处蓄着浓密的胡子,额头上布着两道深深的沟壑,形容剽悍中带着沧桑,看上去已过半百之年。 “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声如洪钟,在大殿里发出回响。 “启禀首领,这两个人刚刚擅闯庙园!被我们发现,于是捉拿了回来。” 说着,侍卫便把两人往地上一推。 一抹厌恶之色从竹觞的眸中闪过,但他并没有反抗,他随田青乖乖跪在地上,然后凝眸打量大殿上的男人。 “他们是什么人?”男人接着问。 “看穿着是中原人,他们自称商旅,但未见携带货品,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他们身上搜出了铲刀一类的挖掘工具。” 闻言,男人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又是两个不自量力的家伙!” 他语气轻蔑道:“你们中原一定从未有过我们陵曲一般的奇珍异草,而听闻你们求仙问药者众多,所以来我们陵曲采盗药草也是常有之事。只是我们这般吸养天地灵气的深山奇境,早已自成国度,又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偷盗之事更是不能容忍!” 被迫跪在地上的竹觞听完这袭话,不由笑起来:“既然首领大人非要认为我们胆大妄为的中原人是为药草而来的,那我们花钱买,行不行?我所在的国家,虽然算不上富庶,但宫中的珍稀药草也足够堆满一个御药房,每年向民间采买药草也是例行的事项。” “哦?是吗?”男人听了这话,抬了抬眉毛,打量的眼光在竹觞身上逡巡了一番,“照你这么说,你还是贵族中人?” 竹觞依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他道:“之前已经和您的部下们说过,我们只是商旅——为贵族提供药材的商人罢了。我们这一路就是前往昆仑寻找灵药,不料遇上暴雨,误入您的领地。” 首领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道:“向来知道中原人为人精明,善于机辩,我看你们这不过是落入网中的狡辩之词。如果我族人未能逮住你们,你们带着蕲草逃之夭夭,那你们还会留下买药钱吗?” 如此轻蔑中原人的言论田青实在听不下去,于是他壮着胆子开口:“首领大人,你们陵曲地大物博,草木丰美,所以小人相信,你们一定不和见识短浅的中原人一般斤斤计较,您可以不相信我们,但希望您看在钱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田青满脸恭敬,讨好的样子和对待流浪时期遇到的财主们别无二致。 果然,这套功夫对这个自大的部落首领来讲还颇为受用。那首领一下子就和颜悦色起来:“哈哈哈,你小子倒有点眼色。用钱来换——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付得起吗?蕲草乃是我族的圣物,就算要买,也是要天价的。” “要多少?” “陵曲和中原货币不通,你们要是给我钱币,就算给再多也是白费。所以你说,你们能给什么?” 田青回答不上来了,除去随身携带的全部家当——十来金的钱财以外,他可真的没什么值钱东西了。 竹觞身上也并未携带贵重物品,因为金银玉器都交由杓阳保管。之前从不离身的那枚玉石一直都没有从虎爷那儿赎回来,之所以没有赎回来,一来因为离开余樵镇时竹觞身上钱财不多,二来,他下意识地觉得放在那里倒不失为一个安全的计策。可现在…… 竹觞取下手上的扳指,双手递上道:“这枚指环由赤玉打造而成,做工精细,在我们中原也是价值不菲的。” 宝座上的男人示意手下将扳指呈上,端详片刻后,不屑道:“就这么个小东西,能比得上我们陵曲圣物?” 竹觞嗤笑:“你们陵曲圣物是植株,既为生命,就有生长不息的法子,而赤玉是千百年天地孕育的结晶,非一朝一夕生成,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又怎能小看了它的价值?” 对面的男人顿时脸色大变,怒道:“拿不出相应的宝贝就少跟我啰嗦!我这是给你们机会捡回自己的狗命,你们别不识抬举!” 正当首领男人大发雷霆的时候,一个贴身侍从模样的人匆匆喊了一声通报,便跑至他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首领的脸色一下紧张起来,眉头紧皱道:“我马上就去!”他站起身,大手一挥,“来人,先把这两个家伙拖下去,收押牢房!择日发落!” 四个侍卫立刻上前来,架起了竹觞和田青。 见情形斗转直下,田青求饶道:“首领大人饶命!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小人们一般见识!”毕竟这一进牢房还能不能出来都是个问题! 而陵曲首领像是遇上了什么急事,他不耐烦地示意侍卫把人带走,转身就绕到殿后去了。 被粗鲁地架起来时,竹觞感到后背上一阵疼痛,想来是之前滚下山坡时弄下的伤口。先前还不觉得,现在被几个侍卫几次三番地拉扯,疼痛感愈发鲜明了。他强忍着挺直身子,被带出了大殿。 几个转弯后,他们被带进了深处的一道窄门。窄门推开,一股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所谓的牢房原来是一个小型的洞窟,地上铺着的草垫已经有些腐烂,边上有一个小池子,池水幽深,不可见底。 侍卫把两人往里一推,说道:“我们这牢房还不错吧,渴了能喝水,脏了能洗脸。” “那管饭吗?”田青本能地接口问道。 “唷,死到临头了还想着饭?有水喝已经够好的了。你们就乖乖在里面呆着,听候首领发落吧。”说完,几个侍卫便转身关门走人了。 他颓然坐到地上,看向一旁靠着墙闭目养神的竹觞,叹口气道:“竹公子,我们这下要怎么办?” ☆、第十三章 而竹觞却半天都没搭理田青。田青只好一起沉默,他独自回想着这一路波折的前因后果,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将竹公子牵连至这方境地的重要因素,如果不是因为他滑下山坡,那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自己明明是下人的身份,应该照顾竹公子的,可现在却……想着想着,负罪感便涌了上来。 “竹公子,你是生气了吗?”田青看看竹觞,斟酌了会儿,轻声道:“……是我连累你了。” 然而,竹觞依旧不言不语,合着眼,眉心微蹙。 田青终于发现对方神色有些异样,便凑上前问:“竹公子?你怎么了?” 终于,竹觞睁开眼,像是刚睡醒一样的困乏。 “我刚刚好像睡着了。”他笑了笑。 田青有些不放心地看着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0 对方,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竹觞没有直接回答,他坐直一点身子,面色苍白:“你……帮我检查一下伤口吧。” 当竹觞脱去衣物,一块块的擦伤和淤青暴露在田青面前时,田青怔住了。 “竹公子,你……” “右面肩膀的下方疼得厉害,伤口怎么样?” “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化脓了。”田青看着那条颇深的伤口,像是被某块砺石或是尖锐的树枝划伤的,鲜血已经凝结,但有脓液渗了出来。 随身携带的行李早已被陵曲人尽数没收,身边完全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田青无从下手,为难道:“竹公子,我去喊人来吧,这个……必须包扎才行啊。” 竹觞牵起嘴角,道:“你觉得他们会来么?”在这种情况下,巴不得他们两个异族人受苦受难才对吧,连用刑都免了。 田青咬牙,既然如此,只能自力更生了。他跑到小池边,捧了一抔水,闻了闻,又尝了一口,确定没有问题。想到之前那个侍卫说能喝这池水,大概也不是骗人。 于是他让竹觞坐到池边,用池水清洗他的伤口。 清凉的池水划过皮肤,伤口处却是一阵刺痛,竹觞皱起眉头,闷哼出声。 见状,田青心里很不好受。他放轻手上的动作,道:“竹公子,当时滚下山坡的时候,我知道你在护着我……” 竹觞没让对方说下去,直截道:“你觉得亏欠我?” “嗯。”哪怕对方看不见,田青也点了点头,他回想起之前的事,又补充:“竹公子,我都记着的——在我生病那次,包括来这昆仑的这一路……”接着,他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信誓旦旦, “我会报答你的!” 竹觞轻笑了一声。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心情难以名状。 报答?自己需要的又怎么会是报答呢。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会儿问:“你身上有伤吗?” 田青动了动胳膊腿,又跳起来活动了一下,一脸轻松:“没有,你看我好胳膊好腿,灵活着呢。”话音刚落,小腿肚子却猛地抽痛起来。 他一屁股坐回原处,干笑两声:“嘿嘿,我挺好的。” 竹觞上上下下看了看他,点点头道:“那就好。” 田青给竹觞清洗完伤口,又撕下了里衣上的干净布料,小心地给竹觞包扎上,说道:“这样还不能彻底解决伤口的问题,我们得尽快想法子出去才行。” “好在杓阳没和我们一起下来,他一定会设法来救我们的。等我伤势好些了……”竹觞的声音低了下来,道,“如果机会允许,看我指示。” 田青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入夜,因为受了较重的伤,竹觞倚着洞壁,早早的休息了。田青看他似乎已经睡着,便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竹觞英气的眉眼在安睡时变得柔和,一向精神的面容此刻却透着疲倦,他的嘴唇抿着,没有血色且显得干涸。田青注视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庞,心里不是滋味。他起身去池里捧了抔水,回到竹觞身边,用指尖蘸了水涂在竹觞的嘴唇上。 一站一蹲的动作再次唤起了田青腿部的疼痛,他只好坐下来,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腿肚子上果然被划了道口子,还好不深,伤得不重。安全起见,他检查起身体其他部位,发现四肢上也有些淤青。汗湿的身体包裹着衣料很不好受,他干脆脱掉衣服,坐到池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清洗起来。 “为什么撒谎?”冷冷的声音蓦地响起。 田青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竹觞醒了过来,正盯着自己。再遮掩自己的伤口也是徒劳了,田青只好傻笑了下,道:“小伤而已,我之前也没发现。” 说话间,竹觞径直走到了田青跟前。田青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蹲下身,不由分说便握着自己的小腿查看伤口。 “我真的没事。”田青摸摸鼻子。 确定伤口没有大碍后,竹觞投去玩味的目光:“你紧张什么?” “啊?我没紧张啊。”嘴上这么说,田青却在不自觉地后靠,眼瞧着竹觞离自己那么近,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竹觞觉得有趣,笑道:“你之前在大殿上,面对那个什么首领不是又恭敬又镇定吗?怎么,我比他还可怕?” 田青连忙摆手:“怎么会,那个……竹公子,你快、快休息吧,我自己处理伤口就好。” “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田青满脸堆笑,一边站起身朝后退去。 田青的拒绝让竹觞心里生出不悦来,他眉梢扬起:“听说过却之不恭么?我的一番好心好意,你就这么避退不及?” 田青语塞,对方的好意他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这要如何是好? 竹觞突然觉得没了耐心,见他一本正经思索的样子又有些好笑,不由自主便欺身上前,凉凉的唇覆住了他的嘴。 田青的脑袋顿时轰的一下炸了开来,与竹觞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暧昧的过往都涌现在脑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明白。 (以下省略两千字。) 一向倒头就睡的田青,这日直到黎明时分才胡乱地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他才被饥饿感唤醒。睁开眼,他觉得脑袋异常沉重,四肢有些乏力。他摇了摇头,觉得可能是晚上着凉了。他抬头就看见竹觞坐在池边,在替自己重新包扎伤口。 “醒了?”竹觞望了田青一眼。 “……嗯。” “现在应该晌午时分了。不知道那个首领什么时候来处置我们。” “……” “过来。” 田青迟迟没有动作。 看到田青别扭的神色,竹觞心下了然,语气强硬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田青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什么事?”丝毫没有拉近彼此距离的意思。 竹觞无奈。他承认,自己前一晚有些心急了。他看田青平时还算机灵,但有意思的是一旦对他做出暧昧的举动,他便没了阵脚。竹觞回忆想前一晚的情景,对方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包括他那双色泽奇特的眼睛——情急下显得那样的清透,让人一眼望去,便顾不得其他。 竹觞离开孤竹国后的近半年里,每日的赶路和奔波、国内事态的紧张都未曾让他放松下来。直到遇到田青,在余樵镇修养的那阵子和之前的赶路的日子相比再轻松不过了,现在虽然也继续着前往昆仑的行程,但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路途仿佛不再那么漫长。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为了得到对方的心,他努力过、争取过,可结果让人挫败。那现在,面对着又一个走入他生命的人,他要不要再次去尝试呢……胜算会有多大? 对方对某些事情异常迟钝,而他不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1 喜欢强人所难,照这么看来,是不是坦白心迹才是良策? 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后,竹觞开口了:“我有事和你说。” 田青还是杵在那儿,听到竹觞的话时本能地抬头去看他,又立即避开对方的视线,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怎么,一晚上就把你吓傻了?”竹觞的声音响起在田青耳畔,田青猛地直起身子,抬眼就看见对方正站在自己身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见对方还没反应,竹觞只好坐下来,长叹一声,道:“我们都是男的,我又能把你如何。” 田青觉得这话有理,但转念一想,发现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于是终于主动开口了:“不是,竹公子,就因为我们……” 料想到对方要说什么,竹觞立刻打断了他:“我先问你,你觉得……我为何这么对你?” 田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这也是困扰他的问题之一。 看到他果然对感情之事迟钝得很,竹觞揉了揉眉心,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严肃:“因为我……” 田青愣愣地看着竹觞,等着下文。 这时,石门被打开的声响打断了竹觞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河蟹部分木有实质进展~ ☆、第十四章 “首领发话了,现在带你们去大殿。”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田青不由紧张:“他要怎么处置我们?” “去了不就知道了。”侍卫不耐烦地进来拽起两人,给他们上了镣铐。 起身的那一瞬间,田青感到一阵昏沉感迎面袭来,他踉跄了一下,好容易才站稳身子。 “快走快走。” 在侍卫催促下,两人忐忑地再次来到了大殿。 和前一日同样的场景。摇曳的灯火下,首领端坐于兽皮毯上,而此时他的身边站了一个身穿长袍,头戴风帽的人,风帽戴得很低,将那个人的面孔埋在一片阴影之下。 见竹觞二人来了,首领不无讥讽道:“不知二位在牢中的一晚过得如何。” 本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此时田青听了,心里竟咯噔了一下。 而竹觞余光瞄了一眼纹丝不动的田青,应答自若:“甚好。” “是吗?”殿上的男人只当他们嘴硬,也没理睬,继续道,“那你们想通了没有?愿不愿意交出——你们最值钱的宝贝?” 男人的话里带着窥探,竹觞莫名所以,什么最值钱的宝贝? 于是他道:“那枚扳指便是我们随身最贵重的物件了,却不知首领大人为何认为我们还有值钱的东西?” 男人的笑容变得阴冷起来:“明明是中原来的商贩,能为贵族提供物资,又怎么会身无长物呢?” “在下没有其他值钱的宝贝。”再懒得和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废话什么,竹觞不假辞色。 首领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所以非要我们动手搜才行吗?” 竹觞冷笑不答。他猜测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多半是又道听了什么途说,会认为他们还藏着宝物。 “要是搜出来……”首领恶狠狠道,“我要你们好看。” 竹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耐烦道:“你们要搜便搜吧。” 首领朝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来,将两人上下翻了个遍。 被如此无礼对待,是竹觞生平第一次,他极力压抑愠怒,硬是没吭声。 而当余光看到身边的人时,他愣了下。田青半合着眼,眉头微蹙,不好受的样子。 同时,竹觞还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他逆着那视线抬头——大殿之上,站在首领身边的那个人,他能感到那藏在阴影之中的视线正直指着他。 “启禀首领,未搜出东西来。”侍卫报告了一声。 殿上的男人脸色阴沉,他握紧拳头又松开,盯着下面的竹觞和田青,目露不甘的神色。 “莳幽,这到底是这么回事?”男人突然问身边的那个长袍侍者。 “有可能……他们把东西藏在了哪里,或者……遗落在某地。”侍者的声音粗粝而沙哑,如同朽木一般毫无生气,缓慢的语调在大殿内回荡出一种肃穆的森然。 首领急迫地问:“那该如何找到?!”他的神情痛苦,声音也压抑起来,“夫人,她已经不能再等了……” “那先试试,撬开他们的嘴。”沙哑的声音低沉道。 “那就……”男人略一思索,神色狠戾,“来人!把这两个人押入水牢!” 几个守卫立刻冲上前来,把人拽起来往殿外带。 “等等!你们到底要什么?”竹觞甩开守卫,盯着男人,声音隐怒,“难道陵曲人都喜欢拐弯抹角吗?” 首领似乎没料到竹觞如此的态度,一下有些愣住了。 他移开视线,哼哼了两声:“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坦言了——我要的,是一块玉髓。” 玉髓?竹觞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块玉石,他那玉石正是一种罕见的绿玉髓。他不禁疑惑起来,难道对方要的就是他的玉石? “你怎么看起来很惊讶?”男人冷笑道,“要不是知道中原人精明,我大概要被你的表情骗了。” 竹觞思绪百转,心里迅速就有了解决对策。他道:“的确,东西不在我们身上,但我可以告诉你玉髓在哪儿。” 男人的脸上现出毫不掩饰的狂喜,他急不可耐道:“快给我老实招来!你把它藏在了哪里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一听要条件,眉头动了动,他问:“难道要 我放你们走吗?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如果你撒了谎,我东西没拿到,又怎么能放过你们?” 竹觞轻笑一声:“我的条件倒没那么高,只需在你们找到玉髓前,保证不伤我们,并为我们提供饭菜和药草。” “这……”首领转头和身边的侍者耳语了几句,然后点头应允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没撒谎。”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洗耳恭听的模样:“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玉髓在哪儿了吧?” 竹觞的声音压得很低:“东西就在……” 重新回到了之前呆过的牢房。侍卫果然送来了食物和竹觞要求的治外伤的草药。眼下算是暂时安全了,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竹公子,你的玉石真的落在那里了?” 田青从中午醒来,便一直恹恹的,面见陵曲首领时也不曾说过话,现在回到了牢里,终于道出了心中疑惑。 竹觞扬眉反问:“难道你帮我把它赎回来了?” “啊……我,我没……”田青慌忙摇头,这下醒悟过来,“哦!所以你是骗他的?” 竹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点点头,声音放轻了:“这样能为我们逃走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2 争取一点时间。我跟他们说东西在南面的山坡上,他们一队搜寻人马的行动一定会引起杓阳的注意,只要杓阳寻踪而来就能找到我们了。夤夜时分是动身的好时候,如果我们可以找机会出逃,杓阳在外接应……” 田青问:“竹公子怎么知道杓阳一定会在外面接应我们?” 竹觞笑了笑:“我和杓阳共事十余载,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那今晚就动身?”田青眼里露出欣喜。 “嗯,趁他们还没发现,越早越好。”竹觞的目光落在田青身上,他皱了皱眉,伸手覆上田青的额头,“你看起来不太好。昨晚着凉了?” “我也不知道……”田青有些摇摇晃晃了,他觉得头越来越沉,四肢的无力感不断加剧。 田青的额头不烫,甚至有些冰凉,竹觞不解:“难道是因为伤口没有处理好?” “我的伤口其实不太疼了。我现在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就像……之前……” “在密山上昏迷的那一次?” 竹觞也想起了那一回,那日白天田青出发去密山前,看起来也非常虚弱。不过,当时田青只是染了风寒而已。 田青没精打采地点了下头。 “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还有伤口,我帮你上药。” 田青勉强吃了两口饭,任对方给自己抹好了伤药后,就没了意识。 看着昏睡过去的人,竹觞心里生忧。这下子,晚上的出逃计划该如何进行? 夜深了,竹觞却没有入眠。他在牢房中踱了两圈,又从门上的栅栏口朝外观察了一下情况。 夜间的守卫人数本是与白天无异的,牢门口有两个,入口有两个,每隔四个时辰会有一次换岗。 但竹觞发现,这晚在入口把守的两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牢门的两个守卫也露出了困倦焦躁的模样。 “老六老七怎么还不来。”其中一个守卫道。 “难道又喝醉了?” “啧,什么事儿……” 两个守卫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一直都没人来顶岗。 “我去看看他们,你在这儿等着。”说着,一个守卫就快步离开了。 眼看着大牢的防守空洞,出逃的好机会降临眼前,竹觞不再迟疑了。他回到田青身边,推了推昏睡中的人:“田青,快醒醒,田青!” 田青觉得无比困顿,但耳边急切的呼喊声让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我们是时候走了,起得来么?” 意识到现在是紧要关头了,他赶忙点点头,掐了自己一把,在竹觞的搀扶下费力地站了起来。 “你现在感觉如何?坚持一下,等我们逃出去就好。” “我……”田青刚一开口,牢门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顿时,牢门大开。门外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霜色的长袍,戴得极低的兜帽,佝偻的后背……来者完全出人意料。 “何人?”竹觞警惕地盯着对方。 “在下莳幽,乃陵曲巫师。”沙哑的声音如烧灼后的焦土,干涩晦暗,让人只听过一次就终身难忘——正是大殿之上,站在陵曲首领身旁的侍者。 ☆、第十五章 “你来做什么?” 兜帽下的脸一直藏在阴影里,而此时,他却抬起了头来。 那是一张纹路精美的赤金面具,面具之下,一双黑漆的眼睛深不可测。 “来救你们。” 疑惑更甚了。眼前的人素不相识,以敌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竟然是为了救他们? 在竹觞和田青面面相觑之际,莳幽递上了两套守卫的衣服。 “穿上它们。我和你们一起出去,路上如果遇到状况,我会解决。” “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竹觞质问。 “因为你们没有选择,”沙哑的嗓音无波无澜,甚至是温和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如果你们不配合,那就等着守卫们回来,错过逃生的机会,或者……干脆由我禀报首领,你们二人潜逃未遂——门口昏迷的守卫就是证据。” 竹觞盯着那张冰冷的面具,微微一笑:“我们其实还有一种选择……” 他猛地出腿,而莳幽一个侧身,敏捷躲过了竹觞的攻击。 刹那间,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只是一闻,竹觞就顿时觉得四肢百骸没了气力。 莳幽收回香囊,道:“早就料到你们会不老实,何苦呢?” “你对竹公子做了什么?!”田青搀住竹觞,虽然没气力,可情急之下声音中竟也挤出了半分硬气。 “我的迷香只带了些软骨的功效而已,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你们还不走么?可真的要来不及了。”莳幽好意地提醒。 竹觞无奈地笑道:“看来我们的确没有选择了。” 莳幽掏出钥匙给两人解开手镣,他们又换上守卫的衣服,粗略地打扮成陵曲族人的模样,跟随着莳幽一路朝洞外走去。路上的守卫分布严密,但都对走过的三个人不甚在意,至多是稍微看一眼。走在前头的莳幽更是脚步沉稳,一派镇定。 终于来到了洞口。把守大门的侍卫似乎对这位巫祝大人深更半夜的出行并不感到奇怪,只道:“大人,您又去观星?” “嗯。”莳幽不做他言,点一点头,便要带着身后两人出去。 然而,守卫突然开口道:“大人,您不是一向都不让侍卫随行的吗?” 田青一听,把头低得更低了,心里打起了鼓。本就乏力的身子在走了一路后愈发疲惫,他已经快站不稳了。他狠狠地握着拳头,通过指甲嵌入肉中的痛感来维持清醒。 身前,莳幽对答如流:“近日来,陵曲时常有不速之客造访,考虑到夜间的安全……而且这也是首领之意,不敢不从。” 侍卫好像也为自己的疑心感到了不妥,他一躬身,给莳幽让了道:“大人还请一路小心。” 一出洞口,便见一弯银月倒悬天际。夜色中的一草一木带着浓浓的黑影,在月光的一线清辉和徐徐微风中散落开杳渺的温柔。于是,连岑寂的黑夜都不显得可怕了——重获自由的感觉让整个人的身心都开阔起来。 三人刚迈出守卫看管的领地,就听到一道风吹树动的声响,一个熟悉的身影跃落至竹觞跟前。 “竹兄!” 竹觞定睛一看,对方正是多日未见的杓阳! 他欣然道:“你果然在外头守着,近来如何?” “我好着呢,倒是你和田兄弟怎么样?还有这位……”当目光落到了一身奇怪打扮的莳幽身上,杓阳停顿下来,眼神戒备。 “是他帮我们逃了出来。”竹觞道。 似乎毫不在意陌生人不善的目光,莳幽并未理睬杓阳怀疑的态度,道:“此地仍然危险,你们继续跟我走。”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3 杓阳望了竹觞一眼,竹觞略一点头,便跟在莳幽身后,小心地前进。 一行人沿着山崖下的小道行进了一里多路,莳幽这时停了下来,道:“你们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说完,他便走进了一旁的树林。 片刻后,他从林中走出,手里拿着几个包袱,其中的两个正是竹觞和田青被陵曲守卫们没收掉的包袱。 “怎么会在你手里?”竹觞惊讶。 “以我在陵曲的身份,想要取得这点东西并不难。” 竹觞终于提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凝视着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试图洞察出一些什么,却一无所获。感受到的,只有平静和幽冷,一如赤金面具在月色下泛出的光。 “我的目的……”低哑的声音如同自语,“如果我说我是为了自己,你们信吗?” 正在两人对峙之时,疲惫不堪的田青实在支撑不住了。竹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对方。 “我们安全了吗……我……实在太累了……”田青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说着便虚弱地闭上了眼。 杓阳皱眉问道:“田兄弟这是怎么了?!” 竹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已经一天了,看起来越来越严重。” “让我看看吧。”莳幽提议。 戒心尚未消除,竹觞不免有些迟疑。 “巫祝本就有通晓岐黄的能力,况且还是那句话……”莳幽缓缓陈述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你现在没有选择,除非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他……” “请。”被迫一次次接受对方给出的唯一选择,这种感觉不好受。但无奈之下,竹觞还妥协了,他小心地把田青平放于地上。 莳幽熟练地为田青看诊,一番工夫后,他得出结论:“是中毒。” “怎么可能?!”杓阳跳起来,“田兄弟只是看上去很虚弱,哪里有中毒之兆!” 竹觞问:“什么毒?又怎么会中毒?” “是不寻常的慢性毒物。他虽然脉象微弱,但非常平稳,就像是久疾致病。至于中毒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一听这话,杓阳反应过来,怒目道:“啥不得而知?我看多半就是你们!你们是不是动了手脚?!” “那为何这位公子无碍?”莳幽看向竹觞,“他们两人同样是被囚禁了两日,我们没必要只针对这位田兄弟下手。” “谁知道你们是啥心思?!你救他们两个又是啥道理?等等……”杓阳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是不是把我们带进埋伏了?” “何必这么多心,如果要抓你们,早就有人来了。” 杓阳呸了一声,满脸不屑:“所以你们想要趁我们掉以轻心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竹觞这时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给他服用这个如何?”他从包袱里掏出一瓶药丸,“这是参制的补药,既然可以补气,那应该能有点用处。” 莳幽倒出瓶中药丸,查看过后点头道:“虽然不是解□□物,但可以一用。” 竹觞把药丸喂服给田青,观察着他的反应。好在没多久,田青果然慢慢醒了过来。 “喂,怎么样了田兄弟?”杓阳问。 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尤其是竹觞投来的目光,田青笑了一下:“我没事。” 莳幽道:“只是暂时缓解而已,体内积毒未清就不可能真正好转。” “我……中毒?”田青非常诧异。 竹觞递给他一壶水,道:“具体如何还不清楚,你暂且休息着,”说着,他抬头看了看东方稀薄的晨光,“我们现在得尽早离开此地。” 一看天将破晓,杓阳也急了。可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病患实在不好上路,他刚想提议由他来背田青,就见竹觞已不由分说将田青背了起来。 田青没力气和竹觞客套,只好乖乖地趴在他背上。知道对方右肩下面有伤,田青便格外小心地避开伤口处。竹觞的后背温暖而坚实,让田青有一种异常安全的感觉,有些熟悉……就像在梦里见过。 “喂,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要跟踪我们?”杓阳不满地瞅着仍站在一旁的莳幽。 “我先前没来得及说完,我的目的就是离开陵曲。” 这话可是出乎意料,杓阳愣了下,奇怪道:“你为什么要离开陵曲?” “因为……说来话长。你们愿意的话,一路上我告诉你们。” “他娘的所以你还是要跟着我们?!”杓阳火了。 莳幽却不恼,不疾不徐道:“你们背着一个人行动多有不便,我可以带你们走缓坡小路。” 而这时,远处亮起了火光,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 “该死!他们追来了!”杓阳骂道。 “来不及了,快跟我走。”莳幽走到前面带路。 一行人匆忙往山上跑去。夜色中山路本不好走,没想到莳幽熟练地从密林中扒开了一条小路,是一条曲折但隐蔽的缓坡小道。泥土松软,有青草被碾碎在土里的气味。 大约跑出了一盏茶的工夫,眼看着他们已经爬上了山腰,底下的火光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了薄薄夜色中。 “应该是安全了。”莳幽说着放慢了脚步。四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会找上来吗?”竹觞问。 “此处四面环山,就算他们搜山,也得花很大的工夫。我们只要趁夜离开这里就行。” 一直安静地趴在竹觞背上的田青这时说话了:“竹公子,让我下来吧。”他挪了下身子,想寻个角度溜下来。 竹觞却握紧了他的膝弯,微微侧头,话里带笑:“就你这么点分量,以后可要多吃点儿。” “我……”田青抿了抿嘴,道:“我可以自己走。” “慢慢吞吞一步一摔地走吗?” 这话说得。田青张着嘴,不知是恼是窘,他刚想反驳,却听竹觞又道:“等你有力气了再和我讨价还价吧——还是说,你想让我抱着你走?” 田青噤声了。 他看着竹觞逐渐汗湿的鬓角,恨不得自己化身一缕鸿毛。 杓阳也注意到自家的二公子跑了一路有些累了,他跑到竹觞身边,主动请缨道:“竹兄,你看你累的,让我来背田兄弟吧!” 竹觞看也不看他:“不用,你防备着周围就好。” 他的话说得干脆。杓阳愣愣地哦了一声,顿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凑上前不无谄媚道:“竹兄,你背你背,我不和你抢。” 竹觞这才赏了他一眼,像在说:“你敢。” ☆、第十六章 一行人继续前进了会儿,耐不住寂寞的杓阳忍不住发问了。 他问莳幽:“你在陵曲是怎么个身份?为啥要离开?” “每个部落都会有巫祝人员,负责占卜祭祀、祈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4 福求神,我在陵曲就是这么个身份。但是我和现今的那个首领……产生过结已久。” “什么过结?” “那两位公子想必也看到了,”莳幽看了看田青和竹觞,“现任首领为人专横狂妄,目光短浅,实非明君,在他掌管下,陵曲人民生活并不安乐,最近的一个事端便是他引起的。原因是首领夫人得了重病,百般医治却不见好,有传闻说玉髓的灵气可治百病,于是他便发动族人攻山采玉,可惜一无所获。攻山的过程反而导致草木采伐过度,部分山体崩落,人们无暇照看田地,或累或病,农田也因此荒芜,所以如今……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杓阳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下了暴雨后我们就遇上了山崩!只是后来好像啥事儿也没发生……不过就是因此害的竹兄他们二人摔下了山坡。话说回来,你们的首领可真够昏庸的。” “这便是我离开陵曲的一部分原因,”莳幽继续道,“而我其实并非陵曲人,我爹是豫州卜氏的后人,早年云游山水,是个以卜算为生的江湖客。后来中原战争四起,他带着我向西逃难,于是便来到了陵曲。我们穷困潦倒,饥贫交迫,是当时的首领救了我们。我爹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便以卜算之术为陵曲效劳。汉人的占卜之法深得陵曲人亲睐,随着首领对我爹的信赖加深,我爹被奉为了新一任巫祝。然而,他在一次卜算中预知了陵曲的未来——少主私通奸佞,弑父篡位。首领得知后大怒,加之少主的污蔑,我爹竟被认为有了谋逆之心……” “竟有这种事?!”杓阳忿忿起来,“那后来呢?” “大难临头,我爹被施以严刑,之后……传闻说他当时已是神智不清,却好在得到贵人相助,逃离了陵曲。自此再没了音讯。” “那他为什么不带上你?” 莳幽摇了摇头:“也许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或者就如传闻的一样,他遭受了如此的打击,已经丧失了神智。但我知道我爹的志向,他带我逃难时就一路西行,因为他认为西有仙山,是求仙问药之地,也是人一生的归所。而且卜算之法也得出,一路往西即有转机,所以我打算往西寻去,打探他的下落。就算他早已客死他乡……起码我要替他看一看他向往的地方。” 杓阳不禁唏嘘:“原来如此,所以你这一路就是要去找你爹的?对了,那陵曲族内后来咋样了?” 莳幽冷笑道:“一如我爹的预言,少主篡位,老首领死不瞑目。而那个少主就是如今的陵曲首领。我当时尚年幼,被软禁了起来,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瞒得了我,直到风波过后为我爹的失踪编了个谎话,便继续利用我为他们效力。现在,陵曲已经大不如从前,族人怨声载道,这个部族的覆灭恐怕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啧啧,发生这档子事儿……真是够活该的,不过可怜的还不是那些无辜的族人。”杓阳摇头感慨。 “天道自然,早有其命数。作为困于命数中的普通人,能做的只有安天命罢了。” 这时,竹觞笑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为何要去找寻你爹呢?你又为何要在此时离开?” 莳幽依旧波澜不惊,回道:“甘于忍受天命是凡夫俗子,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活法。如今陵曲一族危在旦夕,纵使我有心也无力回天,何况我做不到不计前嫌,而你们的到来,对我而言也是个契机。如果我单单放走了你们,追究下来我恐怕难逃干系,所以我想,与其在那儿苟且活着,不如就此远走高飞。” 莳幽一边径自走在前头,一边淡淡陈述。 望着对方佝偻的后背和笃定的步伐,竹觞越来越觉得莳幽并非一个简单的人。 “我想还有一件事,恐怕也与你有关吧?”竹觞说道。 对方略一偏头,示意他说下去。 “首领之所以认定我们身上携带有玉髓,也是你透露的?” 莳幽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笑意:“竹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只是这次我似乎是卜算错了,真是没想到。” “看来卜算之术并不可全信啊。” “那是自然,就像信命倒不如信自己。” 竹觞没再言语。眼前的人虽然素昧平生,最初的照面也不甚愉快,但对方的言论倒是和他异常合拍。 “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陵曲的领地了,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如何?”莳幽说着停了下来。 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经翻过了这座山,远处山峦起伏,晨曦从山后普照出金色的光,照耀在山间清澈的溪流之上,映着翠绿的树影,一派清朗宜人。 急急忙忙走了一路,几人皆有些疲惫,于是干脆席地而坐,喝水休息。 “对了,我有个问题,你的面具是怎么回事?能摘下来给我们看看吗?”杓阳问莳幽。杓阳一直对莳幽的外形打扮有些在意,要让他打消对别人的戒心,他觉得对方起码应该坦诚相待。 哪怕杓阳的话有些唐突,莳幽依然不急不恼:“我的面容恐怕会吓到各位。” 杓阳一拍腿道:“老子打小就是被吓大的!你放心,我和竹兄从来不会以貌取人!” 对于杓阳的口无遮拦,竹觞并未加以阻止,他只是瞧着莳幽,好像想将那面具看穿。 莳幽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愈发低哑了:“我的脸是因为一场大火……既然诸位不介意,那我便——失礼了。”说着,他的手伸向了脸侧。 三人都看向他,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而当面具摘下的那一刻,众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因为有那双眼睛,几乎无法认出这是一张人脸。暗红色的疤痕□□地蛰伏于血肉之上,从一边的鬓角横向蔓延至另一侧下颚,连鼻部都被其全盘侵蚀,可怖如一幅鬼画。 见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看,莳幽很快地重新戴上面具,说道:“是若干年前的一起失火造成的,后来就戴了面具,也免得吓到旁人。” “哎……反正大男人也不是靠脸吃饭,没事儿!”杓阳宽慰道。 莳幽点点头。他的表情被挡在面具下,但他眼光平和,看得出他并未对众人的言行态度介怀,于是气氛又逐渐轻松起来。 “走这么久,老子要饿死了!”杓阳埋怨道。他掏出随身准备的干粮,分给竹觞一部分又自己吃了些。 “诶,田兄弟,你饿不饿?来吃点吧。”杓阳挥了挥手里的面饼。 田青摆摆手,笑了笑说:“不用,我吃自己的。” 杓阳嚷起来:“又吃你那什么果子啊?吃得饱吗?” 田青知道一路走来自己都由竹觞背着,并未消耗多少体力,所以这时候他还是应该把干粮留给竹觞他们。他没气力与杓阳争执,便自顾自地拿出一个水囊,小啜了一口。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5 津甜的汁液滑过咽喉,顿时就有一种满足的饱腹感升起,饥饿一扫而空。 一旁的竹觞见田青就喝了点水,不禁皱眉,分了自己的半个饼递给田青:“还是吃点吧。” “我……吃不下。”田青借口推辞。 闻到一股果味的清香飘来,竹觞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他夺过田青的水囊,闻了闻。 果然是水囊里飘来的气味,竹觞问:“你这喝的什么?” 田青一愣,他没想到竹觞竟然会来探究这个,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就是……我用果子酿的。”那其实就是丹送给他的果子。考虑到前去昆仑路途遥远,耗时较长,果实不易保存,所以他把一大半都酿成了汁水,等到新鲜的果子全部吃完,他便还可以以这汁水充饥。 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可以让田青一路上都以此来果腹?竹觞思忖着尝了一口,只觉得口感甜中带着酒味,喝下后并无甚感觉—— 不对,他分明感到刚刚还在的饥饿感突然消失了!他惊讶不已,心道难道这便是它的神奇之处? “可以止饥?”他直截了当。 “……嗯。”田青本不想把这果子的神奇之处暴露出来的,因为他答应过丹木替他保密与之相关的一切,可是到了现在的份上,他只好承认了。 “哪儿来的?”竹觞接着问。 见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质问自己,田青心里越来越忐忑,道:“在——在我家那儿的山上采的。” 本来毫无头绪,听田青这么一说,竹觞突然想起来了。他记得那日偷偷跟踪田青来到了密山上,他看到了那个名叫“丹”的男人给了田青几个果子……原来就是从他那儿得来的?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怎么又是他? 饶是心有不快,他的语气还是轻松的:“这世上原来真有如此奇异的果实,下次回去余樵镇上,你可要带我去看看这那果树,也让我开开眼界。” “啊……好。” 虽然面上敷衍着应了下来,而田青的心里却暗叫不好,还没等他细想对策,又听竹觞道:“莳幽,你既然通晓药理,那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个。” 田青抬头就瞧见竹觞把他的水囊交给了莳幽。 田青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检查的?丹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怎么样?”见到莳幽皱眉思索,竹觞问。 莳幽沉吟了片刻,道:“看起来只是普通野果的汁水罢了,只是……” “只是什么?”这么一停顿,竹觞的声音带了丝紧张。 “色泽鲜艳,香味过剩,反而诡异……不似凡物。” 一旁的杓阳听到了,好奇道:“什么叫不似凡物?这果子难道是啥仙果?” 一听这话,田青身子发凉,耳朵直竖在那儿。 莳幽答道:“这个……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天下奇物繁多,若真是仙果,鄙人见识浅陋,对此也知之甚少。” 田青刚刚有些庆幸,却听竹觞分析道:“不似凡物,那也无法排除其有害的可能。如果长期服用的话……” 莳幽明白竹觞的想法,却也无法给出直接的答复,“的确如此,但具体是害是益,还是要问田兄弟自己。” 对上竹觞询问的视线,田青慌忙摆手,道:“我吃了这么久,没有出现不好的症状!而且我觉得我现在……”说到这里,田青愣住了,他惊讶地发现随着饥饿感的消失,身体的乏力感也不见了。他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欣喜不已:“我觉得我现在身子好多了!” 竹觞也吃惊不小,眼见着刚刚还面色苍白、虚弱不已的人,此刻却活蹦乱跳、神采奕奕。他不敢相信:“你身体没事了?” 田青的脸上犹如雨过天晴,他点点头:“我先前还觉得很疲惫,可后来喝了这果子酒,便神清气爽了。” 竹觞不由被田青的情绪带动,心头稍稍放松下来,继而他又转念一想:难道是那果子的作用? 在莳幽替田青把脉查看,确认他的身体无恙后,几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杓阳在一边大惊小怪,认定田青的家乡一定是世外仙山。而竹觞也松了口气,起码目前看来,他之前是多疑了。但既然如此,田青的中毒症状又是因何而起? 莳幽的目的地虽然并不明确,但西方的仙山在坊间传言中便是昆仑无疑了。看在他救了他们一命的份上,竹觞便也默许了莳幽与他们同行。而且路上能有一位通晓药理的人随行,对于采集野菜草药等事,也方便了许多。 ☆、第十七章 一路顺利,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眼见已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距离昆仑还有多远?”竹觞问。 杓阳摊平地图,比划了一下线路,道:“从这儿继续向西,一直到河源地——”说着,他面露喜色,“快了快了!才一百多里路了!” “但是……”田青提出了异议,“你们看,地图上昆仑的位置。” 田青的地图上简单地标注出了昆仑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却是一片粗略的范围。比河源地更靠西南,从他们现在所处的山地向西二十里,指示的线路便断了。 几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杓阳问:“啊,这是怎么回事?” 竹觞道:“有书记载昆仑山外有炎火之山,下有弱水深渊,这个说法来自民间,准确与否却无人知晓。这张地图上没有将路线标注下去,是不是说明……” 不管昆仑到底是虚无缥缈的仙家圣地还是确有其实的地理山脉,终究是个没有准确记载的地方,甚至连是否有人到达过都不可知。 在大家陷入了思考之际,本来一直默然无语的莳幽把话接了下去:“也许说明坊间传闻是正确的,或者它的地理环境的确非常复杂,无法标出线路。” 经过这样的解释,接下来具体要怎么走,每个人心里都越发没谱了。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再怎么样也不能半途而废。 田青是最不想放弃的那个,他道:“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就先按地图指示走下去,等到了线路终点,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吗。” 杓阳表示赞同:“对对,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下去再说!” 竹觞点点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说:“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加快速度争取天黑前赶到。”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继续赶路,可直到日落西山,他们仍旧没有走出所在的那片高地。并且更不幸的是,天色阴沉,很快便下起了雨。 “真他娘的该死,地儿没找到,还下雨了!”杓阳抱怨道,他拿出田青的地图比对,“就地图上看,我们应该已经走到头了,可这里啥都没有啊,没有火山,更没看见啥深沟,除了山还是山,我看哪座都能是昆仑!那狗屁传说多半是空穴来风。” 相比之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6 下,莳幽则淡定得多,他宽慰道:“传说中昆仑仙山,有缘者方可得见,也许只是我们缘分未到。” 杓阳叹口气:“那可太玄乎了!竹兄,你看怎么办?” 竹觞环顾四周,此刻夜幕四合,雨水冲刷着天地,晦暗的天边云涛翻涌,不见星月,隐约可见山峦起伏,他们正处于一个群山环抱之地。竹觞道:“昆仑山壁立万仞,在群山中一定非常醒目,如果不在这里,那我们明天再去河源处看看。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再说。” 虽然雨不大,他们也有草笠挡雨,但山风夹杂着冷雨斜打在身体上还是非常阴冷的,而且赶了一天路,大家不免疲惫,几个人均表示同意。而当他们原路折回,打算找一个背风地带休息时,却发现田青没有跟上来。 “田兄弟,快跟上了!”杓阳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欢呼:“你们快来看!” “——有村庄!” 闻言,几个人赶忙循着声音翻上前方的山坡。 只见山坡下的不远处亮着点点灯火,虽然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能依稀分辨出房屋的轮廓。田舍相连,灯火明灭,间闻犬吠,俨然是一个小小的村庄。 眼前的景象实在出人意料,从陵曲来的一路都不见半个人影,此刻却出现了村庄,几人都怔在原地。 杓阳揉揉眼睛,嚷嚷道:“这可太神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住!这么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有好地方躲雨了?!” 莳幽却提醒:“这村子平白无故地出现,未免可疑。” 竹觞道:“我倒觉得,既然它出现在这里,那肯定有个中原因。这里气候干冷,交通闭塞,本不是适合聚居的地方。我们不妨去探个究竟。”竹觞望着脚下的山庄,话语中带着分兴致。 “我赞成!”田青道,“他们生活在这里肯定对周边环境比较了解,说不定能打听到关于昆仑山的消息。” 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莳幽再怎么谨慎也只能妥协,于是一行人向山坡下走去。 行至村口,有袅袅炊烟从屋舍间飘出,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从临近的房子里传来。这份人烟气在荒芜的天地间、冰冷的雨声中让人倍感亲切。再细观房子的结构和风格,竟与中原无异,使人仿若回到了故土一般。 进了村子,田青走在前头东张西望着,然后来到一个亮着灯的院子前,喊了两声:“有人吗?” 很快的,屋门打开,出现了一个妇人。妇人见到院口的来人,不由一愣,然后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番,才小心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竹觞答道:“我们是中原来的药材商,天黑又遇雨,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这个村子,所以敢请好心人收留我们借宿一晚?” 妇人见来人衣衫半湿,形貌落魄,但言辞友善,不似宵小之徒,稍微打消了些戒心,对竹觞他们道:“那请进吧。” 几个人来到屋内,见案上摆着几碗热腾腾的饭菜,碗和匕各有两副,搁在木案的两端,却再不见其他人。 见田青的目光落在案上,面露疑惑,妇人解释说:“我家良人外出干活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说着便掸了掸床,招呼竹觞他们坐。 果然,还没等竹觞几人坐稳,就听到了叩门声。 “我回来了!”壮年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妇人露出喜色,上前开门。 见到屋里四个陌生的面孔,丈夫自然是惊讶又奇怪,待妻子解释完原委,男人表现得很客气:“我们这里少有外人到访,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各位不要见怪。” “哪里,是我们叨扰了。”竹觞道。 “只是……”男人话锋一转,说道,“我们这屋子地方狭小,恐怕收留不下你们四位,我们村的村长是个热心人,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问问。” 竹觞几人彼此看看,都没有异议。如果能从村长哪里得到更多消息,也是件好事,于是欣然同意了。 男人在前开路,竹觞一行人在后面跟着。路上,话多的杓阳首先和男人攀谈起来。当被问及这个村子的由来时,男人不无自豪地介绍:“我们这村子叫九家村,因为最初只有九户人家。但你别看我们村子小,我们祖上传闻是天神虎威元帅的后人,专门镇守这一方土地,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上百年了。” 杓阳咦了一声:“虎威元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闻言,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竹觞上前打圆场:“这位兄弟莫要见怪,我这朋友一向孤陋寡闻。” 男人缓了缓神色,接着像自言自语一般:“我们祖上向来低调,你们外人没有耳闻也是正常。”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村长家。 ☆、第十八章 村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长者,鬓角带了些银丝,精神矍铄。家中有四口人,包括妻子和一双儿女。 对于竹觞等人的到来,村长一家人都很热情,招待他们用过了晚饭。饭毕后众人和村长闲聊起来。 “我们九家村隐居于此,虽然自得一方清净,但难免寂寞,因此能有你们这些客人到访是我们的乐事。”村长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说。 村长的妻子端来洗脸水和布巾,招待他们稍作擦拭,一边问道:“刚刚听说你们是中原的药材商?那是要上哪儿去采药啊?” 竹觞道:“我们此次是从中原一路往西,途经的林野之中均有药草可采。而雍州地区珍稀草木也多,所以我们在这里稍作逗留数日。” 竹觞的话只是说了个大概,他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再委婉地打听关于昆仑山的消息,可无奈身边的人比他心急。 只听田青问道:“村长,刚刚听您说九家村在这里生活了上百年了,那您一定对此地环境非常了解吧?” 村长笑了笑说:“那是自然。” 田青望着面前这位和蔼的长者,目光中透着期待:“那您可知昆仑怎么走?” 闻言,村长收敛了笑容,摸胡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缓缓问:“所以你们是要去昆仑?” 众人见村长的神情变了,疑惑的同时心都提了起来。田青点了点头,等待村长的下文。 “那诸位可否告知老生,你们去昆仑所为何事?” 为了防止田青嘴快把更多的事交代出去,竹觞抢先答道:“因为传说中昆仑乃人间仙境,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村长注视着竹觞,眼光审慎:“只是如此?” “其实在下来到此地,是为了寻父。”沙哑的声音响起,一直静默如同空气般的莳幽突然说话了。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村长似乎对莳幽的话很有兴趣,问道:“哦?敢问你父亲是何人?” “我父亲是豫州卜氏,后来在羌人部落定居。只是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7 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被迫逃亡,下落不明。因我父亲向往昆仑,所以我推测他可能会来到此地。” 村长沉吟了片刻,说:“我们九家村之中,未曾收留过你父亲这般来历的人。” 对此,杓阳提出了一个乐观的可能:“那会不会你爹已经到达了昆仑?” 然而,杓阳的话音刚落,村长就坚决地否定了:“不可能!” 众人都有些愕然于村长如此强烈的反应,杓阳疑惑:“这怎么说?” 村长冷哼了一声,道:“昆仑根本不是平常人随随便便就能到达的地方。” 听了这话,田青急了,对面的老者明显知道些什么,他忙追问:“那平常人要怎么到达呢?” 村长原本和蔼的神情此刻算得上无比严肃了,他眉头锁起,沉声说:“我大概能猜到你们去昆仑到底是要干什么,说出于好奇也罢,说要寻父也罢,说到底你们是一群商人,昆仑山素以奇珍异草闻名,我看你们也是为了谋取利益才去的吧。” 听了村长的这一番推测,田青的反应是最大的,他忘了当初对竹觞撒下的谎话,脱口而出:“我不是为了钱财才去的!” 在座的人都惊讶于田青的反应——除了竹觞。 村长眯起眼,似笑非笑道:“那这位年轻人,你说说看你是为了什么?” 竹觞注视着田青,不可否认的,他发现自己对田青的回答有一丝期待,他好奇田青会撒什么谎话来解释自己刚刚的失态。 可是田青的回答却从未有过的诚实,只听他道:“我……是为了救我的妹妹。听说昆仑山上有一种树叫甘木——也就是不死树,能使人死而复生,所以,我一定要去昆仑找一找。” 田青的话说完,大家一时都没有声音。杓阳则恍然大悟,心想难怪田青会和自家主子一起去昆仑,原来他也有寻找不死树的目的。 村长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我们都清楚,你就如此相信昆仑山上能有这样的神木?” “我相信。”田青答得毫不犹豫。 村长摆了摆手:“凡人对生死过分执着并不是好事。” 田青的目光慢慢垂下去,声音也低了:“我妹妹去世的时候才十岁,她不该落得这样的命运,我舍不得……” “哀莫大于心死,如果能给人一点希望,那为何不可?”竹觞看着田青有些消沉的模样,忍不住说,“所以,村长可否告诉我们一些关于昆仑的事?” “老生倒认为哀莫大于心不死,你们可知曾有多少人丧命于前往昆仑的路上?”村长的声音掺着分严厉,“很久以前,当人们第一次发现昆仑山时,帝王为了那些长生果、不老药,搭桥修路,妄图跨越昆仑山外的深渊,折损了多少人力。而到了昆仑后,山上的兽类绝非善辈,根本不是凡人所能对付的。人们吃尽了苦头都不曾从昆仑山上攫取到分毫,因此终于看清了自身的渺小,不敢再涉足这里。而你们,”他锐利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座的数人,顿了顿说,“难道不怕吗?” 虽然起初就对昆仑之行的艰难程度有了预计,但直到听到村长对昆仑山的描述,几个人心里才有了对未卜前途的真正的畏惧。看这位长者的神情、语言都不像在信口雌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还能执着地走下去吗? 在众人都陷入沉默之际,田青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我不怕。”是异常坚定的语气。 村长笑了起来,道:“年轻人,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还不怕死啊。” 没什么好怕的,田青默默地想,死本来就没那么可怕——起码对于他而言。当他决定去寻找不死树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如果他不幸丧命,那他会对无法救活妹妹而感到歉疚,但他不会遗憾,因为好歹他拼上了性命,他尽力了。 这时,村长妻子走了过来,她端上了几盘水果,道:“诸位吃点水果解解渴吧。” 莳幽望了眼盘中颜色漂亮的柿子果,突然问:“九家村和中原完全没有联系吗?” 村长愣了一下,道:“从前自然是有联系的,毕竟这里地处偏僻,有些年轻人会出外谋生,但后来因为中原战事激增,近几年我们就彻底地隐居了。” “这样啊。”莳幽若有所思地点头。 村长把目光投向田青外的三人,又转回了先前的话题:“那你们几位呢?你们看起来应该比这位小兄弟更会审时度势一些。” 竹觞只是沉思了片刻,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微笑,说道:“这一路上,我都没想过打退堂鼓,如今得到村长的善意提醒,我们对昆仑的了解又多了一分,那就更不可能放弃了。” 杓阳一直在等他主子表态,听到这番话后便也坚定了立场,接口道:“我也是!老子没什么好怕的!” 莳幽用点头代替了回答。 随着竹觞等人逐一表态,村长的脸上露出不屑,道:“每个人都会有不敢面对的人和事,你们敢说自己真的无所畏惧吗?” 没想到村长会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几个人都摸不透他的心思。在不经意间与村长对视时,他们只能望到那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质疑,和没理由的——压迫感。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僵滞起来。 村长妻子见状,立刻解围道:“好了好了,孩子他爹,客人们远道而来做客,你这么咄咄逼人做什么?”说着,她看向众人,“各位长途奔波,应该也劳累了吧,我带你们去客房休息如何?” 的确,他们和村长攀谈了许久,加之白天的赶路,现在是有些乏了。而田青是不尽兴的,他还没问出来昆仑要怎么走呢,可待他想开口问些什么时,村长站起了身。 像是能洞察田青的心思一般,村长道:“现在时候不早了,诸位今晚先好生休息,有什么要聊的明天再说吧。” 见村长头也不回地转进了里间,田青只得作罢。 ☆、第十九章 “我们房子不大,只多了这一间睡房,但是隔壁院的六伯一人独居,所以倒是有两间空房。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两个人挤这间,另外两位去隔壁住,可以吗?”村长妻子将他们带至客房门口和气地商量。 就在四人面面相觑间,杓阳一把拉过莳幽,道:“咱们去六伯家睡吧!” 莳幽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竹觞扬眉,看向田青。 田青愣了一下,才道:“我随意。” 杓阳随即道:“那我和莳幽去隔壁了,你们……”他朝竹觞嘿嘿一笑,“你们睡得开心。” 竹觞嘴角动了动,道了声:“多谢。”说完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当房间里只有竹觞和田青两人时,田青吞了口唾沫——他后悔了。 “傻站着做什么?”竹觞铺着床,转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8 头问。 “啊……哦,我来我来!”说着田青上前去,埋头要理被子。而竹觞抓着被子没有松手。 “竹公子,我来吧。”田青一偏头就看到竹觞正盯着自己,一时就顿住了动作。 足足对视了半晌,当田青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竹觞扬起一边嘴角,道:“放心,两床褥子,我睡地,你睡床。” 被戳穿心思,田青一下子有点窘迫,又几乎本能地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睡地好了。” 竹觞把地铺打理好,直起身,抱着手臂道:“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对话似曾相识?” 田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摸摸鼻子:“呃……好像的确如此。” “唉——”竹觞长叹一口气,两三步走近田青,说道:“我们这么总是争来争去的也没意思,你觉得呢?” 竹觞的语气很客气,声音也很温柔,田青有那么一瞬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竹觞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脚下又迈出一步,微微眯起眼盯着田青,“要么我睡地,你睡床,要么,我们一起睡床。” 田青如被定身一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两人离得那么近,竹觞俯下头稍微侧过一点,鼻尖几乎能碰上田青的脸颊。然后田青感到了来自耳边的热流:“想好了吗?” “……”田青尚在为自己犹豫不决懊恼,同时又如同被慑住了一般不曾想过、也不敢做第三种选择。 “太慢了。”当竹觞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田青感到自己被一下子拥住,来不及挣扎便面临即将摔倒的恐惧,而下一刻,他就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上。 “我替你决定,乖乖睡床吧。”竹觞笑了笑,眼神柔和得几乎和昏黄的烛光融为一体。 田青愣在那儿,每当竹觞那么看着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 “竹公子,你也睡床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竹觞诧异了一瞬,他轻笑一声:“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烛火吹熄的一刻,世界仿佛就进入了梦乡。 两人一张床稍微有点拥挤,田青裹着被子不由感到一丝闷热,他悄悄地转过身,想换一个睡姿,可一翻身就看到了竹觞近在咫尺的脸……好吧,他不得不翻回去。 “还没睡?”竹觞的声音蓦地响起。 田青的动作一下子僵住,闷闷道:“……嗯。” “在想什么?”是一种聊天的口吻。 田青莫名松了口气,不禁觉得自己太杯弓蛇影了。他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在想……关于昆仑的事。” “然后呢?”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竹公子为什么要去昆仑?”说完他觉得表达不妥,又补充道,“呃,我的意思是,如果昆仑真的像村长说的一样危险,你也坚持要去吗?就为了采药?” “这……”竹觞发现这的确是个问题,他始终没有告诉田青自己去昆仑的真正目的,他不确定是否该告诉他。思忖了片刻后,竹觞悠悠道:“我家虽然世代经营药材生意,但我祖上一直都在研习药理,并且研制出了一张举世珍稀的药方,据说只要能采集满其中的五味药材,就能制出包治百病的神药。虽说如此,但这些药材都罕见于世,非常难求。而我的父亲毕生致力于这张药方,他花了大半生游历九州各地,收集到了其中四味,几乎就要成功了,可他却因常年奔波劳累,积疾成病,现如今……” 田青听得专注,情绪被竹觞沉重的叙述完全调了起来,忍不住问:“竹公子的父亲怎么样了?” “他久病缠身,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虽然是满口胡诌之言,但说到这里,竹觞的情绪倒是有几分真挚的,语气自然带上了一点哀伤。 田青不由信以为真,恍然大悟道:“所以,竹公子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才来寻找最后一味药吗?” 竹觞很欣慰于田青如此的理解力,顺水推舟道:“正是。” “那这个药材是什么呢?” “唔……”竹觞顿了下,“昆仑山上的甘泉,作为药引。但是最根本的问题暂时没有解决,关于怎么去昆仑。” 一提到这个,田青不免失落,但还是乐观道:“明天继续打听,我相信村长一定知道。” “我倒觉得……”竹觞的语速放缓,道出了心中的疑虑,“他未必会告诉我们。” “为什么?”田青很讶异。 “我也只是一种感觉。你觉得这个村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这个……” 竹觞继续道:“书籍上从未有过关于它的记载,而它就这么突然的,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还有一点,你忘了吗?地图上的指示线路到这里就断了,为什么?和这个村子有什么关系?” 田青沉默了。没错,细想一下是有些蹊跷。过了会儿,他才担心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竹觞道:“先别想那么多,休息一晚,明天再视情况而定。” “嗯。”田青嘴上这么答应,脑袋却不自觉地还在琢磨着九家村的事,直到他感到身后人的胳膊环到了自己身前,纷乱的思绪突然止息了。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有一种奇异的安心,好像无论明天发生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竹觞起得很早,他觉得有必要到村子的各处去看看,顺便打听些消息,田青也跟随他一起。两人吃早饭的时候,外间传来了村长妻子和村长儿子说话的声音。 “你哪里看到的?” “就在村门口,一看就知道是中原来的富贵人!”小儿子的声音带着股兴奋劲儿。 “他们说找谁没?” “这倒没有,但为首的那个来打听事儿了,问我们村子最近有没有外人来过。” “那你告诉他了?” “没啊,我这不是要来跟爹请示嘛。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不是挺可疑的吗。” 母子俩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远去。 当竹觞听清对话中的几个关键词句后,心中升起了疑虑。还有谁会和他们一样来到这里呢?而且,是为了找人吗? “竹公子,”田青也听出了大概,向竹觞投去征询的目光,“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竹觞点头。 当他们刚刚走出村长家门,竹觞就看到了来人——三个年轻人,两个身材高大的身配长剑,背着行李,走在后面。而走在前面的那个穿着竹青色的袍子,腰间一把精美短刀,身形矮小,步伐轻快,浓眉大眼,远远看去就像没长开的孩子。 ——身形体态都再熟悉不过了,几乎只一眼便能认出对方。 “三弟。”吃惊是有的,更多的是困惑,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二哥?……二哥!”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29 竹青衣裳的少年回过头来,顿时一脸欣喜。 “二哥!我总算找到你了!”说着,他快步朝竹觞奔过来。 竹觞笑起来,多久没见了呢?应该也有大半年了,原本以为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对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竹觞替弟弟理了理褶皱的衣襟,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来找你啊。”少年回答得理所当然。 笑容淡去了半分,竹觞蹙眉道:“来找我?国内无恙?” “国内没事儿,父亲的身体有了康复的征兆,现在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田青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兄弟两人团聚的模样,试图消化眼前的景象和听到的对话。而竹觞的三弟此时也注意到了他。 “你是谁?”少年说话直白,上下打量田青。 “我是竹公子的……” 田青话没说完却被竹觞抢白了:“我的朋友,田青。” “我哥的朋友?”竹莘浓眉扬起,显出兴致,“幸会,在下竹莘,是竹觞的弟弟。” “幸会。”田青笑了笑,看着面前朝气洋溢的少年,他没来由觉得有些亲切。 随后,几人来到了村长家中。 许久未见的兄弟两人有很多话要说,于是竹觞支走了田青,竹莘也打发掉了身边的两个随从,俩兄弟来到村长家的客房里,隔着木几相对而坐。 “我本以为我们再无机会见面了。”竹觞看着弟弟,不无感慨道。 “我也是,好在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这不是见到了吗。”竹莘笑笑,倒了杯水,大口喝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偷溜出去玩吗?”竹觞脸上带笑,站起身来到窗边,回忆道,“结果我们却走散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你的时候……”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意识到弟弟走失时,当年九岁的竹觞焦急起来,他东奔西跑四处寻找,见到眉目和善的大叔大婶就上去询问,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他跑到了城南的一间破庙门前,他实在跑不动了,坐倒在了庙门口。眼看着日落西山,他几乎要急哭了,回去怎么和父母交代还是其次,关键那是他的弟弟啊,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弟弟,他应该保护他的,怎么能把他弄丢呢?正自责难当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二哥!” 他一回头就看到弟弟竹莘站在他身后,稚嫩的脸上是交错的泪痕,衣服上满是尘土。 他悲喜交加,一下子把弟弟拥进怀里,竹莘在相拥的瞬间放声大哭起来。 千难万险,终于还是找到了。可能只是在一个转身的距离,好像冥冥中兄弟两人就是彼此守候的存在,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别。 “我当时明明往破庙里看了一眼的,怎么就没看到你呢?”竹觞好笑道。 “庙里是一群流民,还有好几个小孩儿呢。” “那可难怪了,”竹觞一副顿悟的样子,“你当时衣服脏兮兮的,灰头土脸,不就和那些小孩儿没差了吗?” 竹莘脸红了红:“我可从没那么落魄过,你也是,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认不出来。” “可不是么,我是有些认不出了。”竹觞望着眼前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圆圆的脸庞,青涩的眉眼,偶尔神气活现的样子,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确是这样,但又不该这样。 “怎么了?”看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神色又很平和,竹莘奇怪道。 “说吧,你来做什么的。”竹觞反客为主,不咸不淡地问。 “我来找你的啊,”竹莘一本正经道,“父亲的身体在逐渐康复,你不用再去找不死树了,和我回国吧。” 竹觞微微笑了下:“可是孤竹国内已经认定我‘死’了,我怎么能回去呢。” “这……”竹莘沉默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竹觞跟前。 他的脸上浮起薄薄的歉意,眼神有些复杂:“二哥,我知道你没死,孤竹国内的一些重臣也都相信你还活着,除非……” 当竹觞感到对方将一个冰凉的物件递到自己手上时,他笑了。 精美的短刀在晨光下闪着光泽,一如竹莘目光中的狠色,明亮得刺目,那么的堂而皇之。 竹觞闭上了眼,听着竹莘继续说道:“二哥,就算是为了我,放弃吧。你找不到不死树的,就算找到了也没用。你明明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回不了国,漂泊在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可怜吗?”竹莘循循善诱一般,耐心地劝说,“所以,你何不给自己一个了断?” 竹觞点点头,神情泰然:“你说得有道理,”他睁开眼,将短刀拔出刀鞘,看着那森冷的锋芒,“我们手足情深,为了弟弟,我就算死又怎么样呢?” ☆、第二十章 房门外,田青正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半柱香之前,竹觞说和弟弟有事相商,田青就很识趣地把客房留给了他们,出门去村子里逛逛。可这一逛,就逛出了问题。 上午时分,本该热闹的村子却静悄悄的。田青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未见人影。冷风拂过村口古柏,风声叶响以外只余静谧。他觉得纳闷,往村中望去,白蒙蒙的天幕下是片连的屋舍,屋顶的茅草被风扬起。那一瞬间,田青感觉这个村子就像被遗弃了一般,只有屋檐下挂着的辣椒和咸肉似乎还昭示着人迹的存在。 他又来到了前一天晚上招待过他们的那户夫妻家门前,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却瞧见院门是开着的。他大着胆子走进去,才刚一敲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空无一人,案上摆着三碗冷菜,两副碗匕——正是昨晚他们看见的样子。 田青的心跳猛地加快,为什么会这样?不良的预感漫上心头,带着疑惑、惊愕,以及一丝恐惧,他立马跑了回来。 而他还没进客房,就听到了门内传出的对话。里面的两人声音不大,他听不确切,但竹莘最后的那句话他听清了,顿时心惊。 他手心渗出冷汗,紧贴着门缝侧耳偷听。 房内,竹觞抚摸着刀柄上的花纹,眼底浮出一分凄凉,“说起来,这把刀还是我送你的吧。我当时说,二哥不能随时护你左右,所以你也该有一把利器防身。没想到如今……”心中的悲凉难以抑制,他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竹莘避开竹觞的目光,兀自说道:“我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缓缓握住刀柄,声音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而变得颤抖,“你也可以让我……继续行使使用它的权利。” 然而,还没等他握住刀柄,他就觉得手上一痛,手腕已经被竹觞牢牢扣住。他惊愕地抬头,就看到竹觞那凛然目光正逼视着他。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0 几乎与此同时的,田青破门而入。可当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他不由愣了下:“竹公子,你……没事吧?” 对于田青的闯入,房内的两人都很意外。竹觞眨眨眼,笑了笑,道:“我没事。” 就在竹觞回答的片刻,竹莘另一只手猛地一把抓住刀柄,就欲反捅过去。竹觞一个闪身,险险地躲过,他反扭住对方胳膊,刀柄在其后背重重一击,竹莘一下子跪倒于地,转眼间短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竹觞冷冷地问。 竹莘并未作答,默然片刻后竟垂着头自顾自地笑起来。 “竹兄!”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竹觞和田青闻声看去,只见杓阳和莳幽出现在了门口。 “他不是什么人!”杓阳急急忙忙地冲进屋来,大着嗓门道,“竹兄,我跟你说,这个家伙,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竹觞皱眉:“怎么回事?” “这个……”杓阳抓了抓头发,显得无从开口,“哎,你让他自己和你说。” 竹觞蹲下身来,抬起竹莘的头,逼迫他直视自己。 “告诉我,你是谁?” 紧接着,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竹莘大笑出声,而那个笑声厚重而低沉,俨然不是竹莘的声音。竹觞不由松开了手,紧盯着地上的人。 接下来,发生了令竹觞和田青目瞪口呆的一幕:一阵云雾腾起,竹莘突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高大人影渐渐出现在了弥散的云雾间。 “区区凡人,竟能将我识破。”那个人影直起身来,缓缓说道。 他身材魁梧,高达九尺,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而当云雾散去,众人看清他的体貌时,一时皆讶然不已。 他的面貌与凡人无异,是一个神色肃然、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而他的耳朵却状如兽耳,毛色黄棕带黑色圈纹和白色斑点,最令人愕然的是他露在短衫外的手——赫然就是一双虎爪。 如此如妖似怪的外形令竹觞和田青不由心生畏惧,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妖怪? 竹觞很快镇定下来,戒备地问:“请问,你是?” 对方冷哼一声,倨傲道:“我乃天神陆吾,职守帝下之都昆仑,至今已有万年之久。” 没想到对方是这般来头,几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只听他继续说道:“你们擅闯昆仑实乃重罪,我对你们可谓手下留情,至今只是稍加警示而已。你们现在可有悔改之心?” 实在是过于傲慢的口气,这突然出现的天神不仅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解释的打算,而且一开口就是居高临下的质问,竹觞很不快。他反问道:“不知天神大人能否先解释下假扮我三弟一事原因为何?” “愚蠢的凡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就是对你们的警告。”陆吾一派不容置喙的姿态,“你们凡人大多是胆小鼠辈,嘴上口口声声无所畏惧,实际上都有死穴——那些不可启齿的、真心恐惧的东西。而你们的心思再如何弯弯绕绕,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说着一一扫视过众人。 顿时,竹觞心头的疑惑有了一个豁口,他好像明白了一些缘由,转头问道:“杓阳,你们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人?” 杓阳脸色一僵,似乎有些不愿开口,支支吾吾道:“那个……竹兄,我……” “说。”竹觞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为人知的东西会成为自己的死穴,难道真被这个天神说中吗?当然,他知道杓阳的心思也就那么些斤两,复杂不到哪儿去。 杓阳屈于主子的威严,只能横下心,不情不愿地坦白:“咳,还不是遇到了……石头那婆娘。” 闻言,竹觞差点没忍住笑。 石头姑娘是杓阳的青梅竹马,对杓阳可谓死心塌地,一心就想嫁给他,而杓阳却视她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这次昆仑之行,杓阳没瞒住她,临行前几乎下跪求饶才得到放行,对此杓阳依然心有余悸。如果说杓阳害怕什么的话,大概就只有这位姑娘了。 “那具体怎么了?”想到这里,竹觞面上正色道。 杓阳叹了口气:“唉,说来也莫名其妙,她今天早上就突然出现在了六伯家里,老子差点儿被她吓死!我就奇怪了,问她怎么会找到这儿来?来干啥?结果她说……” 杓阳回忆起这天早上的事情。 他穿戴完毕后,准备去隔壁喊上莳幽然后去村长家。他刚一打开房门,险些被绊了一跤。低头一看——门口竟然坐了个人,而且,怎么如此眼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大桩子!” 登时汗毛倒立,虎躯一震。杓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半天说不出话来。对方圆圆的脸上一双杏眼又黑又亮,眉毛上挑,绽着一个灿烂的笑。瞧着是个二八年华的可爱姑娘,可下一瞬间,那张风云变色的面孔和怒气冲冲的吼声立刻显露了她的本性:“老娘等了你一个时辰!!”她二话不说两手一伸拍在杓阳面如菜色的脸上,使劲又揉又捏,“怎么了?吓傻了?看到老娘就这副死人样?!” 杓阳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面露惧色,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我赶路赶得几宿没合眼!”一抬头看到杓阳呆若木鸡的模样更加不满了,埋怨道,“喂,你难道都不感动一下?” “我、我我感动!我见到你……激激动还来不及,呵呵呵。”杓阳满脸堆笑,可没想到对方一抬手又一个呼啦过去,力度几乎与巴掌无异地拍拍他的面颊。 石头姑娘眉毛一拧,不悦道:“你是结巴了还是怎么的?给老娘好好说话!还有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表情难看得要命!”说着,她揪起杓阳的耳朵往屋里拉,“算了算了,我们先进屋聊正事儿。” 回到屋子里,房门一关,杓阳的耳朵就开始饱受摧残。石头姑娘又抱怨又哭诉,最后得出的大意是,对方因为相思心切,担忧杓阳的安危,所以一路寻了过来,并且没有到此为止的打算。 于是杓阳按耐不住了,终于逮着了石头姑娘喝口水的间隙,问:“那……石头啊,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对方瞥他一眼。 杓阳打了一下腹稿,苦口婆心道:“你看我还没完成任务呢,一路上凶险万分,还都是一群大男人,你跟着我们也不是事儿啊,所以你……” 石头眼睛一瞪,不高兴了:“你如果担心我的安危,就和我回去!不然我就赖着不走了!” 杓阳深知对方一旦下定决心了就怎么都劝不住,急得抓耳挠腮:“别、别啊,这个事……我走之前你不是同意了吗?只要我保证能平安回去!” 石头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像是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1 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反悔之心,分辨道:“……不行!那个,呃……我娘说了,男人得抓牢,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谁知道你会不会乘机溜了!” 杓阳有一丝被看穿的心虚,但他觉得这没道理啊,婚嫁还带强买强卖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抗争,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你放心,我……我不会溜的。”主要还是不敢溜……他暗自捶胸顿足。 而石头姑娘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她道:“就算你不会溜,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就回不来了呢。” 杓阳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看着她有些沮丧的神情,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这次出行会很艰难,你对你家主子又特别尽心尽力,所以我才担心……”她叹了口气道,“国内形势又不稳定,我只想能安稳点过日子……”说着,她抬起头来,目光闪闪的,“我家里都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嫁妆都备好了!我不需要你的什么聘礼,我知道你没亲没故的也拿不出什么来……所以,桩子,和我回去吧。” 杓阳望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被说动了。对啊,前途未卜,生死难测,如果昆仑真的凶险万分呢?如果真的遭遇了什么…… 这个瞬间,他的心底闪过恐惧,不只是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对负了那颗真心的恐惧。他感到奇怪,从何时起,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有了畏惧的事情?又是从何时起,他无法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我……”杓阳终于开口了,他的心里还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为了主子,一边是为了眼前这个姑娘,“等我查明了去昆仑的路,如果真的很危险……我就和你回去。”话出口后,他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尚不能接受自己这个懦夫般的决定,可他又觉得别无他法,当面对石头姑娘的时候,好像那些忠信礼义都失去了说服力。 “好!那可说定了哦!”石头姑娘露齿一笑。 “嗯,一言为定。”杓阳点点头,看到对方带着喜色的红润面庞,又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道:“我现在先去隔壁找个朋友,然后我就去村子里打听昆仑的事,你赶路也累了,先在这里休息会儿。” “嗯,那你快去快回吧!” 出了房门,杓阳觉得恍惚。最后石头姑娘的神情、话语,都比往常温柔多了,他一边回味着,一边乐起来。 刚走到莳幽的房门前,杓阳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不由心生疑惑。里面是谁? 他敲敲门喊:“莳幽!是我,开门!” 门里一下子安静了,只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唰的一下打开—— “什么事?”莳幽的声音本就喑哑,此时竟格外的低沉,冰冷中带着戒意。 杓阳有些摸不清状况,愣了一下答道:“啊,我来找你一起去村长家。”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话音没落莳幽就要关门。 杓阳奇怪了,连忙拦住他:“诶诶,我还不能进去了?”说着他探头探脑道:“你房里是不是来人了?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说话来着。” “没有,你听错了。”莳幽并未让步,只身挡着门口,几乎就是要赶人的架势。 “谁说没人的!”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莳幽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房里的男人走了出来,杓阳终于看到了对方。 那是一个身着干练短衫,武夫打扮的青年男子。他相貌平凡,但眉目朗朗,脚步稳健迅速,很有一副正派之人的样子。 “我叫常武,是莳幽的……故人。”他率先自我介绍道。 “故人?”杓阳瞧着对方的衣着打扮,突然醒悟了,“你是陵曲人?!” “正是。” “你来找莳幽做啥?”杓阳摆出戒备的姿势。他瞧见莳幽正严肃地站在一边,和眼前这位故人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立即冒出了一个念头,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你是来抓他回去的!” “我原本是打算带他回去的,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他的神色黯然,可抬眼看向莳幽时的眼神是恶狠狠的。 杓阳疑惑道:“啥意思?”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就别管了。”莳幽说着就打开门要赶杓阳出去。 杓阳纳闷了,他没料到莳幽竟会这么不领他的情。 他刚要压不住火气想要杠上两句,却听常午道:“这位兄台,你是莳幽的朋友?” “对啊,怎么了?”杓阳不假思索,却没注意到一旁的莳幽目光一沉。 闻言,常武两步上前,双手抓住杓阳肩膀,满脸急迫:“你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他……!” 一道寒光闪过,就算杓阳习武多年也没来得及看清那电光石火间的动作,回头时只见两根银针刺在门板上,而常武一个闪身躲至了窗边。 “刚刚怎么回事?”杓阳回过神来,却吃惊地看着莳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而他的右手则收进了袖管中。“……莳幽,你干的?” 莳幽沉默不语,他的脸庞被罩在面具之下,情绪难测,但眼神透出冷意。 “我们不是故交。”莳幽蓦然开口。 “啊?” “因为他不是常武。” 杓阳傻眼了,他一时不明白莳幽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他立刻回头看向常武。而这时,令他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常武突然消失了,云雾之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虎妖”。 ☆、第二十一章 “她就说要我回去……成亲,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好言好语地和我说话,我就……哎!”杓阳痛心疾首道。 “所以你就相信她,答应她了?”竹觞挑眉。 “呃……没有啊!”杓阳立马心虚地摆手,转身拍着莳幽的肩膀转移话题,“那个,多亏了莳幽啊!是他识破了那个啥天神的计谋!” 竹觞看向莳幽,问:“你也遇到了?” “嗯,”莳幽回忆道,“我遇到的是一位陵曲的故人,因为事情太过可疑,所以我拆穿了他,后来……”他看向陆吾,“那位大人就自己显形了。” 闻言,陆吾冷哼了一声。 莳幽继续说道:“杓阳看到我的情况便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回去找她再次验证,结果没两句话也被我们拆穿了,显了原形。所以,照这么看来,陆吾大人,您可谓分|身有术。” 竹觞遇到竹莘、杓阳遇到石头、莳幽遇到常武都发生在同一时间段内,如此看来这天神可不是有分|身术么? 陆吾则显得闲定自若,他冷笑道:“我陆吾本就拥有九头九尾之身,分|身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糊弄你们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你们在刚进这个村子的时候恐怕什么都没发现吧?”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2 “这话啥意思?”杓阳不解。这个村子的确不寻常,但真要说出些什么来,似乎又抓不到线索。 正当众人沉默下来的时候,田青灵光一闪,道:“我刚来的时候是没发现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刚刚去村子里走了一圈,发现除了村长家和六伯家,一个人影都没有!连昨天我们第一个造访的夫妻俩也不见了。所以我想,是不是……”他一指陆吾,“村里的人都是你变的!” 这个猜想不可谓不大胆,众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那村民为啥就不见了呢?他故意要给我们看出破绽来吗?”杓阳奇怪道。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莳幽的声音冷静非常,“这位陆吾大人变不了那么多。” 竹觞一抚掌,叹道:“啊,我明白了。九家村,九头九尾之身,是不是说明……”他看向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的天神陆吾,笑了笑说:“天神大人只能分|身为九?” 杓阳却提出了疑问:“不对啊,九家村里当然不可能只有九个人,我们刚刚进村的时候村里不是挺热闹的吗?” 竹觞答道:“我们来的时候是夜里,加上下雨,人们自然都在家中,于是灯火便可以作伪。而到了白天,村子里有人和没人却是大不相同了。” 陆吾听了众人的推测,道:“不管你们分析得如何头头是道,也未免察觉得太迟了,”他的脸上丝毫不见被拆穿的恼怒,甚至带着一丝得意,“你们如今还不都是入我彀中?” 对于陆吾这般的态度,几人或多或少都心有不快,而其中只有莳幽表现得最为淡定,只听他道:“大人,我尚有一个疑问——最不可测的便是人心,您又是如何看穿我们心思的呢?” “我之前已经说了,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陆吾有些轻蔑地笑了,而当他的目光犀利地投向众人时,那种睥睨般的感觉对于众人来说毫不陌生,因为那与前一晚村长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出一辙。 竹觞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前一天晚上,村长向众人提出的问题本就古怪,而他看向众人的眼神又极其深邃莫测,现在想来,确是有些可疑的。 接着,他提出了这个猜测:“昨晚村长质问我们时,我们就中计了吗?” 陆吾道:“没错,只要看着你们的双眼,我就能知道你们的所思所想。你们想到了什么事、忆及了什么人都会悉数收入我的眼里。哪怕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念头——也许你们自己都没留意。”说着他看向莳幽,意味深长,“而且你们某些自作聪明的凡人当时可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莳幽的眸色一黯,语气却依旧平静:“我当时发现那盘柿子果有问题,可没想到那是你的障眼法。” 杓阳一听,觉得奇怪:“那柿子有问题?我昨天吃了好几个呢。” 莳幽目光怪异地看他一眼:“这九家村和中原许久未有联系,村里逛了一圈也半棵柿子树也无,你说这些柿子是哪儿来的?” 杓阳登时张大了嘴,他吃柿子的时候哪儿想到这么多呢?他结结巴巴道:“那、那那我吃了那柿子,不会……不会得病吧?” 听了这话,陆吾沉声笑了:“能吃上一口仙家的果实,是你们的荣幸。”说着,他睨了杓阳一眼,语气轻慢,“凡人果然愚钝,尤其是你,中了我的计,却毫无察觉,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同伴发现……” 杓阳被触到痛脚,急道:“你!你的法术和偷窥、耍诈有啥区别?堂堂天神不还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陆吾眼中的凡人不过蚍蜉一般,这样被登鼻子上脸还是头一回,他一下子恼了,但碍于天神的威严,又只能强自隐怒道:“天帝赋予我的使命便是要我守卫昆仑,惩戒你们这些不速之客更是我的职责所在,如果我不想放你们上昆仑,你们一辈子都休想踏足!” 竹觞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信息,立刻拉住杓阳示意他冷静下来,接着对陆吾恭恭敬敬道:“大人息怒,我们一众凡人未曾见识过天神的法力,话语冲撞了,望请恕罪。而关于我们想要去往昆仑一事,不知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陆吾虽然傲慢自大,但也不是不通情理,在稍微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后,他冷冷地看了竹觞一眼,道:“你们就这么想去昆仑?” 竹觞点头。 看着面前四人坚定的模样,陆吾冷哼一声:“从古至今,妄图闯入昆仑的凡人多如牛毛,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但你们这群人却怪得很——不为财,却连命都能不要,而且能看破我的法术,想我陆吾阅人无数,扮演几个凡人的能力还是很能以假乱真的。” “不错,您的扮演的确绝妙,但它并非天衣无缝。”竹觞道。 陆吾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我与弟弟竹莘早年感情深厚,所以我对他的印象……”竹觞微微笑了下,道, “始终停留在他年少的时候。而如今若干年过去,虽然我们许久未见,但他又怎么可能还是那番模样呢?” 陆吾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他随即摇了摇头,叹道:“竟然是这个原因,你们凡人的心思真是千姿百态。毕竟我只能看到你们脑海中一时浮现的东西,所以要是和事实有出入,我也难以发现。” 竹觞眼里噙着笑,语气异常柔和:“其实我还得多谢陆吾大人,如果不是靠您的法力,我怎能得见舍弟昔日的样子。” 不管旁人有没有看出什么来,杓阳对自家主子的心思倒是有些理解的。他看到竹觞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番话,心里不太好受,上前打岔道:“诶,那莳幽,你是怎么看出名堂的?” 莳幽的目光原本落在竹觞身上,被杓阳这么一点名,才抬开了视线,沉默了片刻道:“我遇到的是我在陵曲的旧交,他是一名陵曲将领,说是奉命要将我这个叛臣追拿回去。而如果陵曲首领真要捉拿我,怎会只派他一人前来呢?在游说我不成后,必定需要用人力押解的。” 陆吾点点头,道:“我的分|身数量有限也是个问题。想我的修为有万年之深,法力虽然不至于遮天,但对付你们凡人好歹是轻而易举的,却没想到法术中的漏洞全让你们逮住了。”这时,他看向田青,神情有些高深莫测:“这位年轻人,说起来最奇怪的大概就是你了。” “我?”田青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 “就是你,你难道没发现吗?为什么你与其他三人不同,未曾遇到任何人?”陆吾深深地望进田青的眼睛之中,试图再次寻获些什么。 田青感受到众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这个……我也不知道。”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竹觞的语气很笃定,“因为他的确什么都不怕。” 陆吾的表情不太好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3 看,他打量着田青,“昨天晚上我就未曾在他的眼里看到恐惧,现在依然如此,没想到凡人中真有无所畏惧之人。”他的语气中有感慨,还有一丝凝重,只听他道:“其实无所畏惧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被如此评判,田青没有做声,他不全明白陆吾话里的意思,但他知道,对方说的并非好事。 其他人也因为陆吾的话而陷入了沉默。竹觞知道田青是个孤儿,他之所以无所畏惧,是因为他在人世间几乎无牵无挂——除了他的妹妹。而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无牵无挂呢?恐怕只有出家人,或仙人了。如果当田青的最后一丝牵挂断了,那会怎么样?这个假设刚一提出,竹觞便立即将其打消了。 他看向田青,对方干净的侧脸看起来无忧无虑,清透的眼里焕发着年轻的精神气。竹觞不敢细想,如果斩断了那丝牵挂、磨灭了那份信念,那张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 杓阳也觉得陆吾说得在理,不过他的理解与竹觞大相径庭。他用力拍了拍田青的肩膀,流露出钦佩之情:“田青兄弟,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你知道死士吗?一个人如果啥都不怕,那潜力真的很可怕哪!哎——我之前也觉得自己有这般能耐,可现在和你比起来,实在惭愧,惭愧。” 田青被说得不好意思,他挠挠头,笑了笑道:“杓阳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没想太多——那陆吾大人……”当意识到话题跑偏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免着急,“关于昆仑,您能告诉我们究竟要如何到达吗?” 陆吾的神色阴沉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凡人的毅力。他缓缓道:“哪怕此去九死一生你们也要坚持?” 众人心里早就都有答案了,然而在经历了先前的一切后……尤其是杓阳,在面对石头姑娘时动摇的立场已经让他无法再信誓旦旦、坚定不移了。 陆吾像是又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游说道:“凡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未免太愚蠢。亲人、朋友,你们凡人不是最惦念这些东西吗?难道都可以弃之不顾?” 杓阳觉得这话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拳头逐渐握紧,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这时,竹觞突然说话了:“就是因为我们知道这不是儿戏,所以会愿意赌上性命。”他说着看向杓阳,语气平和而郑重,“前往昆仑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既然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之间只是兄弟相称,你大可有自己的选择。” “……”杓阳语塞,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他的父母早亡,石头姑娘的爹娘便好心收留了他,让他在他们家的酒肆做杂工。他自幼习得一些拳脚功夫,好打抱不平,但是因为性子莽撞易怒,在酒肆里难免会招来事端。 第一次遇到竹觞时,他正得罪了一位贵族家的少爷,起因则与石头姑娘有关。 当年的石头姑娘尚年幼,性格还未见骄横,长相又分外可人,时常跟着杓阳在酒肆里跑前跑后,便引起了酒客的注意。那个少爷是家中独子,被娇惯久了,又仗着门第显赫,出门常常横行霸道。他来酒馆中见了石头姑娘两回便念念不忘,说要把石头姑娘买回去做丫环,石头的爹娘当然不肯,婉言谢绝了对方。而那少爷没有罢休,几次三番上门惹事,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杓阳不是忍气吞声的主,更看不得有恩于他的一家子受人欺凌,所以他在那个阔少爷再次登门的一日,直接和对方拍桌子干架起来。他有一身蛮力,又有些武功底子,那养尊处优的少爷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没两下就败下阵来。可杓阳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被贵族人家派来的手下团团围住。双拳难敌四手,他眼看着自己要命绝于那雨点般的拳脚之下了,一个声音忽然制止了这一切。 他看到一个身着锦袍的人来到那阔少爷跟前说了些什么,那少爷的神情变了又变,没过一会儿便喊上自己的家丁,甩手走了。临走前,他给杓阳丢了个“算你小子走运”的表情,而那张脸上却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如此急转直下的形势让杓阳愣在当场,当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时,不管那个轻而易举扭转了这一切的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他都难掩心头的感激,立即当场磕头道谢。对方将他扶起身,杓阳抬头一看,吃惊地发现那张脸庞竟然非常年轻,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而那个面容尚带稚气的少年人却用云淡风轻的口吻对他说:“如果你真想感谢我,替我效力如何?” 自那以后,阔少爷再也没来骚扰过石头一家,而杓阳则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他认为男儿生当带吴钩,要么征战沙场,要么开创大业,不管如何,起码要有个一展才干的地方。竹觞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从空有抱负而无处施展的迷途,走上了一条明确的道路。更重要的是,他确信竹觞给予他的信任。在为竹觞效力的一次次任务中,那种被赋予使命的责任感是重担,也是恩情,让他无以为报。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是面对那个早就与他情同兄弟的人呢? 想到这里,杓阳的神情坚定下来,他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也会多一线希望。竹兄,我不会走的,我和你们一起去昆仑。” 竹觞清楚杓阳的为人,头脑发热起来能够为别人赴汤蹈火,全不顾惜性命,所以他才担心。他准备再劝说两句,却被杓阳把话堵了回去:“竹兄,这么多年来,我的身手你还信不过吗?我不是亡命之徒,真的到危险关头,就算为了石头,我也会保住自己的小命!” 看着杓阳恢复了一贯大喇喇的笑容,竹觞不由得也笑了,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接着,莳幽和田青也都表态,表示不会放弃前往昆仑。 见状,陆吾的语气有些恶狠狠的:“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果不让你们去昆仑,我看你们能在我这儿耗死过去。”他重重地叹了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般,“罢了,我就让你们去昆仑,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的时候竟然被锁了,我还纳闷,这段里别说肉连油水都没有啊,等把发表预览打开一看。。。otl,我竟然没有意识到那个词!= =我原来这么纯洁么。 然后,当我把那个词理解为另一种含义来看的时候。。。= =好污! ☆、第二十二章 说话间,众人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地动山摇。 屋顶塌陷,墙垣坍圮,九家村的一切就像泥塑般在风化中逐渐脆裂,一一损毁,扬起的烟尘与轰然的响声都过于逼真,众人惊恐不已。 “咋回事?!”杓阳大喊,护着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4 自家主子寻找躲避的地方。 混乱中,一尊庞然大物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是一头体格健硕的猛兽,四爪着地,身长二十尺有余,浑身覆着棕黑相间的毛皮,带有白色斑点,形似一头巨虎,但还不仅如此。当众人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时——九道目光射来的压迫感让人怔忪。此时,他已经不能被简单地归类为猛兽了,而应该说是仙兽,或异兽。 九尊虎头的毛色不尽相同,而他们无一不有着铜铃般的眼睛,看向众人时透出的威严与肃穆更是成倍增加,似乎只要对视上一眼,便能被攫去行动力一般。 “陆吾……大人?”田青怔怔地问。 巨兽没有回答,只是俯下了身子。 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听他说道:“到我背上来。” 他的声音厚重洪亮,与陆吾的声音别无二致,大家一下明白过来,赶忙翻身爬了上去。 “都给我坐稳了。”话音刚落,众人就感到身下的巨虎猛地飞驰了出去。 速度太快,周遭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般一闪而逝,坍圮的村庄转眼间已经被抛在了身后,田青转过头去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天地。群山、草野,苍茫的世界都在迅速地消退,而前方的视野被陆吾的头部挡住,只能感到劲风鼓动着耳膜,巨兽的毛皮下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在速度与力量的交织下形成惊心动魄的体验。 “陆吾大人,你带我们去昆仑吗?!”田青扯着嗓子喊。 巨兽没有作答,只道:“都趴下,抓紧了。” 其实不用陆吾说,四人为了对抗风力都已经匍匐下了身子,而当陆吾说完这句话后,他们感到身下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巨兽蓦地奔离了地面。急速腾空后,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并且越来越炽热,几乎达到了一种滚烫的热度。田青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个火光熊熊的世界。 铺天盖地的刺目的红色,带着浓烟、热浪、隆隆的轰鸣声,全都在他们的身下。好比一张向上张开的血盆大嘴,喷吐出怒气,蠢蠢欲动着要撕咬掉天空。 就在田青被这景象震慑住时,身侧忽然窜上来一枚滚烫的岩块,田青猛地缩回脖子,几乎闻到了头发被烧焦的气味。 身下传来陆吾低沉的声音:“怎么样,如果你们自己行动,能通过这里吗?” “炎火之山的说法没想到是真的……这的确是我们无法跨越的。”竹觞答道。 陆吾似乎对竹觞的回答颇为满意,没再说什么,向上升空,直到云层逐渐遮蔽了那火红的地界。 炎热感渐渐淡去,当众人望着底下大片的云雾间再没透出火光时,陆吾又开口了:“这下面是弱水,深达百仞,波涛汹涌,鸿毛不浮。你们凡人是绝没有方法渡过的。” 说话间,一条白练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再近一些……汹涌的浪潮彼消此涨,哪怕相距甚远,都几乎能听见浪涛撞击的巨响。 四人都沉默了。之前信心满满、坚定不移,直到亲眼看到了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陆吾大人,那你为啥同意送我们去昆仑?”杓阳问。 “你以为我是在帮你们吗?”陆吾冷笑道,“到了昆仑,是生是死才刚刚开始。” 如果一开始大家都觉得陆吾的话是在危言耸听,那现在就没人敢这么想了。 竹觞眯起眼,感受着冷风擦过面颊,看着云层下方变化的景象,他突然觉得很释然。从离开孤竹国开始,他就做好了临死的准备,在被暗杀后更是如此,所以现在,不如让他拼死一试。 没一会儿,巨兽就开始向下飞行。云雾中慢慢出现了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接着是越来越浓郁的绿色——还有红色、金色……仿佛兼纳了四季一般。再近一些便能看清那些植被,他们或是奇形怪状,或是形态优美,却无一不闪烁着璀璨光彩,透出勃勃生机,如同异彩纷呈的画卷。 下一刻,他们便置身于了画中。 鸾歌凤鸣,烟聚萝缠,恍若仙境。 陆吾降落到地面,看到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怔在原地,冷冷道:“我就送你们到这儿。我最后好心告诉你们一句,你们要找的仙木生于昆仑之北,从这里往北走,就靠你们自己了。” “多谢陆吾大人!”田青感激道。 “别急着谢,我说了我不是要帮你们。我走了,你们自求多福。” 杓阳这时反应过来,忙喊:“等等,我们该怎么回去?!” 然而,陆吾只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云雾中。 “他娘的,就是故意想害我们!”杓阳看着陆吾消失的方向,忿忿道。 “天无绝人之路,”竹觞拍了拍杓阳,“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行动吧。” 金城千重,琼楼环立,云波浩淼。祥和宁静的阆苑之中,西王母倚案而坐,雾绡琼佩,形容庄姝。“听说你给他们设了个局?”她抿了口果浆,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昆仑许久未有凡人涉足,属下一时兴起……”陆吾低着头,毕恭毕敬的样子,“他们的确与从前遇到的凡人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了?” “他们不为名利,来昆仑的目的愚蠢得可笑——这也就罢了,让属下在意的是其中一个,”陆吾顿了顿,正色道,“他叫田青,他的眼瞳是青色的。” 西王母蓦地放下杯盏:“田青?”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思索片刻后问:“除此之外呢?” “属下也不敢确定,但他的相貌的确有几分神似,而且……”陆吾神情严肃道,“属下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妖气。” “怎么会?他是妖?” 陆吾摇摇头:“他体内有一股浑浊之气,看上去是久经妖气所侵。” 西王母神色凝重,沉吟片刻道:“不管他是不是,先替本宫看紧他。另外,你的那些部下也都管好了,别让他们乘机兴风作浪。” 陆吾抬起头,没说话,神色却是大惑不解。 西王母淡淡眄他一眼,声音里透出威严:“既然你放他们上山,就负起责任来,尤其是那个叫田青的,本宫要你保证他的安危。” “……是。”陆吾颔首。 竹觞一行人一路朝北行去。 土壤的清香,阳光的和煦几乎让人忘了陆吾之前对他们的警告。“这里看起来太平得很嘛,没啥吓人的。”杓阳满不在乎。 “但愿如此。只是,我们走了有半炷香的工夫,这里已是昆仑北坡了……”竹觞的神色并不轻松,“古籍上丝毫未有关于不死树外形的记载,这么找下去不是个办法。” 莳幽问:“田兄弟,你知道不死树长什么样吗?” “这……我也不知道。”田青懊恼起来,他当初并未向丹详细过问,只想当然地觉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5 得如此厉害的仙木自然是长得非同寻常、一望即知的,可没想到此地的每株草木都光华流转如有仙力,这下该如何是好?“不过我知道不死树十月结果,现在应该已经有果实成熟了。”他补充道。 “那好办,”杓阳一拍手道,“我们把见到的所有果子都采来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个工程量着实大了些。”竹觞苦笑。 抬头极目眺望,郁郁葱葱的植被绵延着好似没有尽头,偶尔有清脆的鸟啼掠过众人头顶,然后留下一尾消失在光芒中的彩羽。 杓阳突然灵光一闪:“我还有个法子!”说着他一指左前方的树梢,“我们找它问去啊!” 众人立刻驻足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巨木上停落着一只仙鸟。 竹觞愣了下:“你的意思是?” “既然这是仙山,山上还都是神物,那这鸟肯定能听懂人话!” 果不其然,那树上的仙鸟好像听到了底下杓阳的话,眼睛直直地瞧着他们。 杓阳向来性急,没多想便大步踏了过去,大咧咧地喊:“哎,该怎么称呼?呃——神鸟大人?” 然而,没想到那鸟一见杓阳走近,竟一下子扭过身去,展翅飞走了,徒留下地面上尴尬的几人和急得跳脚的杓阳。 “这、这啥意思?!他娘的一定知道我们说的啥,就这么不肯搭理我们?!” 竹觞忍俊不禁,只好道:“鸟毕竟是怕人的,哪怕是神鸟也肯定有警戒心,而且我们一众凡人贸贸然涉足此地,它们对我们如此戒备也是常情。” 莳幽提议:“我们干脆分头行动如何?如此可以扩大行动范围。具体寻找不死树果实的方法就按杓阳的主意来吧。” 众人思考了片刻,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都没有异议。 环顾四周,他们眼前的巨木在群青中分外惹眼,可以作为定位标志,于是他们约定好两柱香过后在此地会合。 杓阳和莳幽朝西,竹觞和田青往东,两方人分别踏上了前路。 越往东走,植被便越发茂盛,田青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眼力在各色的植物中寻找果实的影子,却并未寻获多少。 那些小得不起眼的果子往往生了一串,甚至有一些小型的鸟雀前来啄取,怎么看都不像神木的果实。 田青走在前面,竹觞跟在后头。蓦地,竹觞停住了脚步。 “田青,”竹觞出声喊住了对方,“等一下。” 田青疑惑地回头,只见竹觞正抬眼环视四周的树梢。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竹觞轻声道。 田青紧张起来,突然听见一阵异常的树叶沙沙的响动。 与此同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树梢上翩然飞落,立在离他们最近的一株灌木上。 那是一只体型娇小、浑身羽色幽蓝的鸟,颈间带有一圈白色的花纹,明亮的眼珠闪着光彩,正打量着面前的两人——那股子神采是绝非一般凡鸟能及的。 “请问你是?”竹觞稍稍后退一步,问道。 它的目光落在竹觞身上,悠悠开口了:“我是西王母座下的使鸟。需要帮忙吗?”那是一个冷淡的少年音,要不是田青和竹觞两人目睹着那一张一合的鸟喙,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人一时都没答话。先前杓阳发现的那只仙鸟仿佛非常警惕凡人,而眼前的这只却不请自来,主动帮忙,这实在不合常理。 “不信我?”使鸟转了转脑袋,歪头看着二人。 “啊,没有没有!我们的确需要指路!”田青立刻道,然后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坦诚万分,“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使鸟对田青的答案很满意,他展了展翅膀,道:“说吧,你们要去找什么。” “不死树。”竹觞答道。 对方的回答几乎毫不犹豫:“那好,跟紧我。” 使鸟在前带路,竹觞和田青紧随其后,沿着林子深处走去。 寻找不死树的进展似乎顺利起来,却不得不让人起疑。当他们越走越深时,竹觞几乎有些慢下了脚步。周遭的植被已经非常高大,一些参天的树木聚拢成了屏障,回头望去,远处作为定位的巨木也消失在了层层叶冠之中。 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使鸟突然停住了。 “前面,便是了。” 前方传来水流的声响,两人循着水声走去,又绕过几株树木,顿时豁然开朗。 清澈的泉水蜿蜒而下,聚成一汪小池,池边芳草萋萋,佳木葳蕤,阳光下自成一方静美。不过田青却无暇欣赏,因为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神木。 虽然它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起眼——树高仅一丈有余,树根盘结在外,枝干粗壮带痂,叶片浓绿娇小,看上去年岁已久,与周围光鲜亮丽的树木相比显得拙朴了很多。 于是,它最令人瞩目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不起眼,另外还包括那半藏在枝叶下的一颗果实。 田青惊喜不已:“就是它!” ☆、第二十三章 当竹觞和田青找到不死树时,杓阳和莳幽还在树丛间翻找着不知名的果实。 这个过程很乏味,杓阳的嘴自然闲不住了。 “哎,莳幽,关于找你爹的事,你怎么打算?” 莳幽手上的动作一顿,默然了片刻道:“如果他不在这里,那我只能继续找下去了。” 杓阳又问:“那你打算上哪儿找?” “先回一趟我的家乡。” “这样啊,那等到咱们离了昆仑,可得各走各的了,”杓阳有些感慨道,“我和竹兄他们一路来昆仑,没想到竟然掉进了你们陵曲的地盘,你对竹兄有救命之恩,便是对我有恩,加上之前遇到陆吾,你也帮了我一把,瞧我这平时粗枝大叶的,都忘了和你道谢。” 难得见到杓阳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莳幽愣了愣,随即扶住要朝自己作揖的杓阳,道:“别这么客气,没有你们我也不能这么顺利地找到昆仑,一路上互相照应罢了。” 杓阳拍拍对方肩膀:“既然我们有了这般交情,杓阳我今日便认你这个朋友了!” “嗯……”莳幽顿了顿,道,“只是今后一别,不知能否有缘再见。” 杓阳笑道:“老子爱走南闯北,以后有机会啊就去豫州找你!” 莳幽微微颔首:“嗯,随时欢迎。” 两人聊着聊着,倒也采了一些不知名的果子,只是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一片沼泽前。 当两人发现周围的景况有所不同时,杓阳正用轻功跃上一棵大树去摘取树端的果子。感受到一丝泥土的腥潮气从地下泛上来,莳幽定睛打量四周,心道不好。 树木看起来都是枝繁叶茂的,但却不再带着之前那些仙木的光华,土壤潮湿泥泞,铺满了地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6 衣,再向前望去,便看到了那片灰黑色的泥沼。 “摘到了!”杓阳挥挥手里的果子,正欲跳下来,却听莳幽大喊:“小心!” 树下不远处是一片被藤蔓遮蔽的泥沼,如果不细瞧大概要把它当做是实地了。杓阳一个警醒,迅速换了个角度,先跃至近旁的小土丘,再跳了下来。 “啧,这什么鬼地方?”待看清了周围的景象,杓阳皱起眉来。 “等等,你刚刚踩的是?”莳幽的声音绷紧了。 杓阳顺着莳幽的眼光看去,就在他刚刚落脚的方向,那个被他借力的“土丘”竟然活动了起来。它缓慢地抬升,覆盖其上的落叶草石簌簌抖落,褐色的外表泛出了动物毛皮的光泽,四条细长的腿将其支起。当它抬起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看向莳幽和杓阳时,他们强烈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这是啥玩意儿!”杓阳惊呼。 眼前的生物外形似山羊,却比山羊硕大了一倍有余,四只锋利的兽角斜立在瘦削的头颅上,一双冰冷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凡人?”它蓦地发出一声低哑的声音。 是会说话的异兽。既然会说话,那还有商讨的余地,于是杓阳试探着反问:“敢、敢问,您是何方神圣?” 它龇了龇牙,好像冷笑了一下,然后弓起身子,细长的腿缓缓迈向他们,声音低沉道:“我就是这方的神圣。” 莳幽和杓阳警惕着向后退去两步,莳幽小心翼翼道:“刚刚惊扰了您,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开此地。” 然而,它不紧不慢道:“别急着走啊,我好久没看见凡人了。”说着它迈开轻而稳的步子,围着他们缓缓绕圈。 莳幽和杓阳互相使了个眼色,直觉告诉他们面前的异兽绝非善类,乘早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逃跑的时机,就听对方又开口了:“我还记得上次见到凡人的时候,大概是……一千多年前了。那时,凡人大举入侵昆仑,我趁机饱餐了一顿,只可惜在那之后……”它停下脚步,目露贪婪,“我都快忘记人是什么味道了。” 闻言,两人具是一惊。杓阳的冷汗滑落,他悄悄握紧腰间的佩剑,强自镇定道:“大人,您知道我们为啥上昆仑吗?” 他轻蔑道:“无非是为了偷掠奇珍异物罢了。” “不,我们上昆仑是……是受,陆吾大人之托!”杓阳绷着脸,底气十足的样子。 谁知对方不屑一顾:“受那老家伙之托?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和凡人有任何往来的,就算退一万步——你们是得他的示意,那正好。他管束了这方土地上万年,我们谁不是对他低眉顺眼的?”他哼笑了一声,道,“我已经受够他了,趁现在这个机会,我可以提醒他,我不是真正的服从他,只是懒得与他计较罢了!” 没想到这怪物和陆吾之间还有过节,杓阳来不及后悔自己刚刚的说辞,只好尽量拖延道:“大人,那在我们临死前,敢问大人尊姓大名?也好让我们死得瞑目。”他一边说着一边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 “那好,我可以成全你们最后一个愿望,我告诉你们我叫什么——土蝼,给我好好记住了。” 莳幽突然笑起来:“土蝼?难道是蝼蚁的蝼?” 杓阳吃惊地看了莳幽一眼,不出所料的,土蝼露出锋利的牙齿,凶相毕露道:“所以说你们是一群浅陋的凡人,名字不能代表什么,等到你们垂死挣扎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道矫健的身形猛地扑向了他们! 两人立刻翻身一躲。 而莳幽还没站稳就见土蝼的双蹄迎面踢来,他就地滚倒,却被那铁蹄击中了腰侧。杓阳见状,从其背后挥剑刺去,而那机敏的异兽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后蹄直蹬杓阳胸口,杓阳一个闪身,敏捷避开,继而迅速重整剑势,攻守齐下。 当杓阳与土蝼缠斗的时候,莳幽艰难地爬起,从怀中掏出银针,抓住土蝼的死角射去。银针入背,土蝼猝不及防。 “暗器?”他面目狰狞,“你们凡人就会这么点阴招吗?”说完他甩身一抖,银针竟被悉数抖落。他冷哼一声:“不过是小孩的把戏。” 莳幽心惊,他知道光靠银针的杀伤力不够,所以他在针头淬了毒,但看这样子,针头恐怕还没扎进对方的皮肉,这异兽的毛皮有如软甲般坚实。 “小心!”就在莳幽分神的刹那,土蝼已经调转目标,弓身朝他奔来。瞬间,杓阳挡下了一击,他横剑格挡住土蝼的利角,土蝼用角顶着剑身,声音冰冷彻骨:“凡人,别不自量力,垂死挣扎只会让你们死得更惨。” 杓阳已是汗流浃背,他对着土蝼怒目而视道:“老子敢到这儿来就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你们少他娘的目中无人!老子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凡人的能耐!” “满口大话。”土蝼眯眼,正欲再次发力,余光却瞟见莳幽举起的匕首,他迅速撤身,一个翻转踢向莳幽。杓阳立刻挺身挥剑,这次土蝼没能防住,但是剑尖只是在他脖颈处划出了一道口子,几滴鲜血带着毛发洒落下来。 杓阳惊愕地看着自己本该削铁如泥的利剑只是留下了一道浅口,对方皮毛的坚实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土蝼被再次激怒,只是这次他没有更换目标,他一脚狠狠踏在莳幽身上,龇出利齿,带出浓重的粗喘和腥膻的气息。 莳幽吐出一口鲜血,眼前发黑,只觉得一个庞然大物正犹如乌云般压向他,然后他看到了那口森森獠牙。 然而下一秒,土蝼的动作静止了,逆着光,杓阳正跨在土蝼背上,利剑刺入了土蝼的后颈。 “你以为……这就能了结我?”土蝼低哑的声音响起。说完他猛地举起前蹄,一个拧身将杓阳甩下了后背,有如发狂一般扑向杓阳,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杓阳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利角钉穿了双肩! “凡人,你有点能耐,只可惜你的剑偏了那么一点,”土蝼的眼神滚烫得好像燃着烈焰,他冷冷道,“我会记得你的。” 杓阳被逼退至一棵大树前,土蝼的利角穿过了他的肩膀,钉在树干上。鲜血从受伤的肩膀处汩汩涌出,原本黝黑的面孔变得灰败,他抬了抬眼皮,朝土蝼啐出一口血沫,沙哑着嗓子说道:“还没完呢。” 一道寒芒闪过——杓阳一脚勾过地上的剑柄,抬腿就抛到了手中。土蝼急遽后撤,却因为钉入树干的尖角而耽搁了动作,伴随着杓阳的一声怒吼,剑尖“嗤”的一下刺入了土蝼的前胸! 这一剑,杓阳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为了保证敌人无法躲避,他一手握住了土蝼的角,使自己死死钉在了土蝼的利角之上。 但是,这一剑仍然不够。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7 凡人的力量在神仙鬼怪面前渺小如尘埃。土蝼屹立着,他从那一剑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暴怒与杀意海潮般涌起…… 杓阳看着土蝼胸前插着的利剑,剑身已经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滴出血来。他突然想起了一位姑娘—— “快试试啊!看顺不顺手。”她将那柄剑递给他,满脸的期待。 “丑什么丑?没眼光!”她不满地横他一眼。 “你的手大,所以我就把剑柄设计得粗一点,这花纹是为了防止打滑的。”她一板一眼地向他解释。 “喂!你说走就走啦?!”她疾步追上来,没好气道,“给老娘早点回来!听到没有!” 他记不清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好像点了点头?或是敷衍着挥了挥手。他想他大概不能履行承诺了,他有些后悔没和石头姑娘好好道一声别。 望着那柄血色下绽着锋芒的利剑,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它长得挺好看。 ☆、第二十四章 捧着手中的果子,田青觉得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这么多年来日思夜想的东西,如今就躺在了自己手中。果子不大,外形圆润,洁白的色泽中带一点黄,闻着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如果是不清楚它来历的人,恐怕会把它当成野果充饥。 “不用怀疑,那就是甘木,俗称的不死树,百年结一次果,只此一个。”使鸟看见竹觞的目光定在果子上,解释道。 “只此一个吗。”竹觞喃喃重复。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和田青争夺那唯一的救命药,这是他未曾料想的情况。 “使鸟大人,这次多谢您了。”田青把果子塞进怀里,乐呵呵地说。 使鸟挥着翅膀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道:“不用,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命?”竹觞问,“奉谁的命?” “这个你们暂且不用知道。” 难道是陆吾?竹觞想了想,想到对方临走前撂下的狠话,就立刻否决了。那会是谁?这时,田青打断了他的思绪:“竹公子,这回你找到了甘泉,我找到了不死树,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连上天都眷顾我们。” 竹觞一笑,顺手拍了拍田青的脑袋:“嗯,也多亏了你。” 要不是田青的提醒,竹觞险些忘了自己先前扯谎说要来找甘泉。当时正巧,不死树旁就有一汪泉水,于是竹觞做戏做了个足,用水袋灌了泉水,还佯装欣喜地“手舞足蹈”一番。 想想实在有些心累,不过,看到田青的笑容,竹觞觉得自己暂时只能这么一直演下去。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渐渐的,那棵作为定位标志的巨树从层林中显露出来。 昆仑属于仙界,没有昼夜之分,时间的流逝在这里是缓慢的,山中万物仿佛都永葆光彩,永远都是一片祥和宁谧,所以当他们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两人时,画面就好像被割裂了。 一个人的衣带上沾满了血迹,但看不出明显的外伤,他的发鬓散乱,赤金面具下是干涸的血痕,一望即知便是莳幽。而另一个——胸前、两肩,几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触目惊心,鲜血将衣服浸透,洇红了一方草木,杂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带血的面孔。 “这是……”竹觞颤抖着抹开那面孔上的血迹——宽宽的脸庞,青色的胡渣,浓黑的眉,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却灰败无人色。 “杓阳?杓阳!”竹觞摸上他的颈侧,已没有余温的身体比沉睡时还安静。 “杓阳公子?!他……”田青从眼前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却看到竹觞面色煞白。 “怎么会?”田青蹲下去检查杓阳的呼吸,得到的结果并没有两样。 “看起来,他死了有一阵了。”一旁的使鸟说,他扑着翅膀在杓阳的身体上空盘旋了两圈,突然沉声道:“这个伤口……” 竹觞转头看向使鸟,声音喑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使鸟飞远了一些,冷冷道:“别这么看我,我和此事无关,另一个还没死,你不如问他。” 田青扶起一旁的莳幽,莳幽好像感知到了身边的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莳幽!” 莳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田青赶忙递上水壶。 “发生了什么?”竹觞问。 莳幽喝了两口水,抬眼看着投向自己的急切目光,嘶哑道:“我们……遇到了,一头异兽……” 莳幽将当时的情况粗粗叙述了一遍。陆吾对他们的告诫他们几乎就要忘了,可直到遇到土蝼——那个看起来与昆仑仙境格格不入的存在,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后来,我刺去的毒针竟然见了效,土蝼昏倒后,我就背着杓阳来找你们,可我半路上体力不支……”莳幽缓缓望向杓阳,“最后还是来不及了。” 听完莳幽的讲述,众人静默了。 田青想到这一路上和杓阳的相处照应,一阵酸涩和自责涌上来。 “早知道就不该分开行动,如果大家不是为了帮我找不死树……是我对不起杓阳公子。” 他转过身,面对杓阳重重地磕起了头。 一直沉默的竹觞出声制止了他,他的目光黯然,声音却冷静克制:“这些事都不是我们能预料的,而且……杓阳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行动之前就有了觉悟。” 他想起在到达昆仑之前,杓阳对自己许下的承诺,那张憨厚诚恳的脸上是自信的笑容,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且的确让竹觞这么相信了,但是这又如何呢?竹觞想笑,想像从前杓阳灰头土脸地从赌场里出来时一样嘲笑他:“你之前不是胸有成竹么,转头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可是现在,就算他这么做了,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脱下外衣,小心地盖在杓阳身上。他想把杓阳带回去,就算来不及将他的尸首送归故里,也好歹要把他安置在人间安乐的土地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田青抹了抹眼睛,问竹觞。 竹觞道:“尽早离开这里吧,”然后他看向莳幽问,“你怎么打算?” 莳幽在田青的帮助下简单处理了伤口,道:“我和你们一起走,我要回一趟家乡。” “那好,”竹觞对使鸟说,“还请麻烦大人给我们带路。” 使鸟道:“单凭我的能力没法送你们离开昆仑。” 竹觞蹙眉:“那我们要如何离开?” 使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空中盘旋两圈,发出了一串清脆的鸣叫。紧接着,近处的树林间响起了枝叶摇动的声音。 “你们目前能不能离开,还得看我主子的意思。” 大家不知道使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等待片刻后,竹觞背起了杓阳,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听使鸟道:“你们自己走不过是白费功夫,昆仑不是随便就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8 能离开的地方,”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透出一丝威胁,“更何况,不管你们走到哪里,都逃不掉的。” 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枝叶响动,声音越来越近,并伴随着地面微微的震颤,众人朝林间的小路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却意想不到的身影。 健硕的身姿,黄棕的毛皮,九尊神态威严的虎首——正是将他们送至此地的仙兽,天神陆吾。 “参见大人。”使鸟落至地面毕恭毕敬道。 陆吾停在他们跟前,扫了一眼,点点头道:“辛苦你了。”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杓阳的尸体上,“我当时警告过你们的。”他冷冷道。 “大人前来有何贵干?”免去了客套,竹觞直截了当。 “哼,”陆吾面露不悦,“来送你们下山。” 陆吾的出现本就意外,而他的来意更是让人没想到的,几人面面相觑。 田青觉得不可思议:“大人,您当初不是说……您不是开玩笑吧?”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陆吾不耐烦地挥了挥尾巴,然后调转了身体,道:“快上来,难不成你们想一辈子呆在这儿?” 原本还在为下山的办法苦恼,现在却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送到眼前,而且陆吾斩钉截铁的样子不似有假,众人暂时放下疑惑,坐上了陆吾的后背。 和来时一样,众人刚一坐稳,陆吾就风驰电掣地出发了。 眼瞧着苍翠山峦被逐渐抛在身后,待陆吾飞至云间速度平稳后,田青忍不住问:“大人,您为什么来找我们?” 然而在等待片刻后陆吾没有回应,田青更大声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陆吾不耐烦道:“来给你们收尸。” 众人一怔,却听他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你们运气不差,没全军覆没,更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把昆仑仙兽打成重伤。” “你都知道?”竹觞蓦然开口。 陆吾愣了下,然后不屑道:“当然。” 闻言,竹觞的眸中浮出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的神色来,“你知道我们经历的一切,并把这全当做一场好戏?” 陆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又如何。” 竹觞露出一丝苦笑。他感受着背上那具沉重的、却冰冷的躯体,不无悲凉道:“果真是仙家无情的道理……凡人的性命在你们眼中不过是草芥不如的玩物吧。” 呼啸的风声几乎能将呼吸声、话语声吞没,所以过了许久,当大家都以为陆吾并没有听清竹觞的话时,却听他道:“仙家无情是因为看多了生死,而你们凡人,为了一己之欲,看淡自己的生死,残杀他人的性命,不也无情?” “你很了解凡人,”竹觞缓缓道,“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一己之欲。” 陆吾冷哼一声:“我不懂你们的处事之道,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将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这都是我们仙界所不齿的。” 一路的气氛很沉闷,好在很快的,熟悉的山川出现在了视野里。 陆吾将众人放在了一个山坡上,众人随即发现这里便是他们发现九家村时的地方,只是当时的山坡下是一片屋舍,而现在却是草色枯黄的原野。 “到这里,已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陆吾看了他们一眼,“接下来,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他干脆地转过身,向坡下一跃而下。 “陆吾大人!”朝着他飞奔的方向,田青喊,“谢谢您!” 旷野之中,虎纹的异兽绝尘而去,远远的传来他洪亮的一声低吼,像是应答。 ☆、第二十五章 瑶池之畔,陆吾立在西王母身侧。 “启禀娘娘,属下已遵娘娘吩咐,将田青三人送达人间。” 西王母并不看他,只望着那一池浩淼云波,道:“这次土蝼伤人之事,你可知罪?” 陆吾垂下头去,有些不甘不愿地说了句:“属下……知罪。” 西王母好像清楚他的心思一般,道:“本宫知道你心有不忿,但不管土蝼本性如何恣意妄为,你监管不力之过也是原因之一,所以我才命你将他们送下昆仑,这好歹是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陆吾知道西王母其实有心袒护他,便也没再吭声。 西王母又道:“至于本宫为何会在意区区几个凡人的事,想必你也清楚。” 瑶池中倒映出西王母姣好的容颜和那不无沉重的神色。 她像在自语一般:“关于青田……本宫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 陆吾心中明了,道:“那需不需要属下派人……” “不必,”西王母打断了他,“本宫已经派了青谷尾随他们——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再说田青三人。他们离了昆仑后,便沿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植被逐渐茂盛了起来。待他们行至一片树林时,竹觞环顾四周,最后选定在一棵云杉树下,放下了背上的杓阳,道:“这里,便让他入土为安罢。” 因为缺少工具,并且莳幽重伤未愈,竹觞和田青两人花了一番功夫。 看着土石渐渐覆盖上杓阳有如沉睡的躯体,覆盖上那柄血迹斑驳的长剑,竹觞仿佛看见了杓阳浴血奋战的身影,就像无数次与他并肩作战时一样——他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倒下,哪怕初见面时他被一干家丁拳脚相加,他仍挣扎着爬了起来,抬起头时,那张憨厚的脸上带着笑容,是不羁和宁折不屈的骄傲,好像永远都不会暗淡。 然而这次…… “竹公子。”感到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拍,竹觞转头看到了田青关切的目光。 竹觞摆摆手表示自己无恙。他起身将刻好的木牌插在了坟冢上,最后望了望树荫下那年轻的坟冢,三叩首。 又行了两个月有余,三人终于来到了秦地,原本荒芜的野道逐渐开阔,路上也有了人烟。 这日暮色渐浓,正巧路边有家客栈,三人便落了脚,准备第二天再出发。 入夜,竹觞在院里散步。 孤竹国内已经有小半年未有消息,回来的一路上,流民的人数和来时相比不见减少,从流民的话语间可知,中原形式愈加动荡,眼看着战争四起,波及到孤竹这样的小国也是迟早的事,思及此,竹觞对国内情况越发担心起来。 此外,让他在意的另一件事是…… “竹公子!” 竹觞回头,看到田青朝自己走了过来。 “怎么了?” “呃……”田青摸摸头,笑了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我出来散散步罢了。”竹觞看着田青游移的视线,猜出对方有事要说,却假装不经意道:“时候也不早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说着,他提脚就要走。 “等等!”田青急忙拦住他。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39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紧要事……”田青的目光落在竹觞身后的位置,犹豫片刻后终于坦言道,“我家在密山,竹公子是回辽西吧?所以,我们再同行上几天,就要分道扬镳了。这一路来多亏了竹公子,还有……杓阳公子,我回去以后妹妹就能救活过来,等我安顿好了,一定来找您,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还有……” “打住。”田青还欲说下去,却被竹觞不耐烦地打断了,竹觞看着眼前那双亮亮的眼睛,他觉得有点好笑,他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但这不是他想听的。“我不是菩萨,大恩大德什么的,你该去庙里说。况且,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为了帮你呢?” 竹觞看到田青有一瞬的错愕,他突然有点后悔,他还不想就这么把实情告诉对方。 然而,田青的神情却立刻平静下来,他道:“我知道竹公子只是和我顺路,让我拾了个便宜罢了。但除此之外……” 他想到了有竹觞在的那些日子,对方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上。因为竹觞,他在密山上昏迷时才不至于抛尸荒野,从陵曲的崖坡上坠落时得以保住小命,最重要的是,原来习以为常的孤单被一种踏实所取代。 当初在余樵镇上,他总以为对方迟早是要离开的,哪怕有些眷恋一起相处的日子,却也做好了分别的打算。而如今,当分别近在眼前,早该做足心理准备的他却莫名难受起来。 他想想觉得没道理,他还有妹妹,妹妹醒了之后他不就又有新的生活了吗?他与竹觞不过是在萍水相逢的基础上多了些共患难罢了,离别也并不代表着不能相见。 然而,当他望着眼前的人,当晚风吹起对方的袖摆,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竹觞在杓阳墓前萧索的身影便一再浮现在他眼前。心头有些滞涩,再回想起当初竹觞在房顶上对月自饮的模样…… 太奇怪了。不知为何,他明明知道对方有太多事情是他不曾了解的,却隐约能感到那份孤独寂寥。 这和只身一人的自己,那么像。 “你想说什么?”迟迟没等到下文,竹觞朝田青走近了一步。 月色为竹觞的身形镀了一层银边,粗布衣也挡不住的贵气仿佛触手可及,昏暗的光线下五官模糊却显得更加深刻,对视上竹觞询问的目光,田青突然有一种冲动。 “竹公子,我们,还会再见吗?” 竹觞的脸色在阴影中有些晦暗不清,但能看到他嘴角的些微笑意:“怎么,舍不得我了?” 田青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低下头去。 半晌,他抬起头来,墨蓝色的眼瞳如同用夜色萃出的青玉,他道:“我们,还会再见吧。” 夜风送来一阵树林摇曳的沙沙声,四下愈显静谧。 月光就这么被身前的人影遮挡住,田青感到熟悉的气息落在自己脸上,紧接着,柔软的触感覆上了双唇,将彼此的呼吸交换。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想反抗。 竹觞也注意到了田青的配合,于是他加大了些许幅度,好像要将那有形的、无形的一切尽数攫取。 直到感觉涎水无法被承载之时,竹觞才放开了他。 “这次,倒挺乖的?”竹觞笑吟吟地看着他。 田青的脸上早已泛起绯色,被这么一说,干脆红了个彻底。 “是不是挺舒服的?” “……没……没有。”田青结结巴巴着,转过脸去。 竹觞越发觉得有意思,一手扳过他的下巴,戏谑:“还要再来吗?” “不、不不用了!”田青情急之下一下挣开竹觞的手,转头就走,“时辰不早了,我、我去休息了……”走到院门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又补了一句:“那个……竹公子也早点歇息吧。”转眼,就消失在了走道里。 竹觞望着田青消失的方向,笑容凝结又淡去—— 不死树。如果没有不死树该多好。 静悄悄的夜色中,响起夜风拂过窗棂的声音,仿佛应和一般,近旁的树林也随之作响。竹觞一个抬头,却见二楼窗口处一道黑影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漆黑的野林里。 他凝神看向黑影出现的位置——二楼,朝南,第四间。 田青住的客房。 他看见了那个黑影,小偷?刺客?不对。他看清了那个人,身形、衣着,包括月光之下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只可能是一个人。 心中仿佛被一簇火光擦亮,竹觞快步朝客栈楼上跑去。 “竹公子?”田青一开门,就看到竹商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儿,不由一愣。 “你刚刚回房?” “对啊,我……我之前去了一趟茅房。” 竹觞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屋来。 看到竹觞一脸思索的样子,田青突然有些心虚:“我就是内急……我很快就回来了。” 将田青的房间里里外外巡视完毕,竹觞一回头却看见田青一副不自在的模样,他一笑,道:“怎么?去茅房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啊……”田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干笑两声掩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便一说。” 竹觞扬了扬眉,笑:“我也不过是随便一问。” “你看看你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转而,他正色道。 田青不明就里,把包袱行礼检查过一遍,摇摇头,问:“竹公子,怎么了?” 竹觞没有回答,继续道:“那不死树的果子呢?还在身上吧?” 田青愣了愣,一摸自己怀里,眨眨眼问:“竹公子怎么知道?” 竹觞玩味地看着他,道:“之前发现的。” “什么时候?”田青一脸茫然。 见状,竹觞迈出两步,倾身,低头,微微垂眼,双唇几乎与对方的相碰:“这样的时候。” 感受到贴近自己的温热身躯,田青顿时明白了。 “这下知道了?” “……嗯嗯。”对视上竹商噙着笑意的眼睛,田青忙不迭地后退半步,点头如捣蒜。 “今晚,我和你换个房间睡。”竹觞突然道。 田青觉得奇怪:“为什么?” “这个么……”竹觞往窗边一靠,看了看外面明亮的月色,道,“你这儿风景不错。” 田青琢磨着问:“竹公子是要赏月?” “别管那么多了,照做就是。”竹觞一拍田青的脑袋,顿了顿,手顺势揽过他的肩,声音低下来,“还是说,你想和我一个房间?” “没有!”田青猛地弹开,闪身抱起自己的包袱,“我这就去竹公子的房间……我,我帮你把行礼拿过来!” “这倒不用,我们的行礼就这么放着吧,你把你的包袱留下。” “啊?……好。”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田青这次没再多问,迅速跑出了房门。 看着对方有些仓皇离去的背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0 影,竹觞的笑意愈深,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遏制自己想要逗弄某人的心思。这种感觉就像……他想起自己从前养过的一只画眉,虽然毛色不及别种笼鸟鲜艳,性子也是机敏怕人的,却很得他的欢喜,究其原因,似乎是只要逗逗那鸟儿,听一听清亮的啼叫,寂寞烦闷的情绪便会烟消云散。时间越久,便越离不开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第一位点击收藏的小伙伴!(如果有的话。。?) ☆、第二十六章 入冬的夜,既冷又静。窗纸在夜风中无声地颤,勾勒着外头浮动的影。蓦地,一个黑影擦墙而来,门扉一启一合间已落入屋内。 黑影停在几案前,将案上的包袱一阵摸索,未果。 他继而缓步靠近床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囊,熟练地打开后摸出一撮齑粉——有如尘埃弥散的空气中,床上的人深陷睡梦。 目光在床上的各个角落细细搜索一遍,最后停在隆起的一处被角中。无声无息地,他俯下身去,伸出手,探入被下—— 动作一顿,他急欲抽回手,却被一股力气狠狠地钳住了。 他一抬眼,四目相对,床上的人盯着他,目光里半点困意也无。 本能地,另一只手急速出招,衣袂翻动间,杀意倾巢而出,然而,对方仿佛熟稔一般,将其招式一一看破,转眼,已欺至身前。 一柄长剑脱壳而出,闪着寒芒抵上他脖颈。 “你到底是谁?”和剑光一样凌冽的语气,竹觞冷冷地问。 暗夜里,戴着面具的男人被逼退在墙角,唯一可以看清的是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有如深潭一般莫测。 屋中一时重归寂静,浓重的呼吸声在一声声的交叠中趋于平缓,而对方迟迟没有开口。 “快说。”漫长的等待中,竹觞失去了耐心。 “我是谁,没那么重要。”嘶哑的声音异常平静。 “叮啷”一声,赤金面具被挑落在地,竹觞一把扼住他下颚,对视上那张形容可怖的脸,狠声道:“所以这就是你吗?”他的视线上下扫过,声音变得颤抖,“这张脸,这个声音……” 然而,对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我还不至于毁了自己的脸。” 好像登时明白了过来,竹觞一手伸向他的脸侧—— 伤痕满布的面皮随之掀起,□□之下,是一张清癯苍白的脸,柔和的眉眼和疏淡的神采,与记忆中那样相似——不同的是目光变得幽深,脸庞消瘦了许多。 “……子郊,”灼灼的目光黯了下去,扼住对方的手也缓缓滑落,竹觞的声音有如自语,“我就知道是你,为什么……”。 子郊阖上眼,淡淡道:“你明白的,又何必多问。” 那沙哑的嗓音与清瘦的脸如此不相称,竹觞笑了笑:“所以你不惜毁了自己的嗓子?” “毕竟我们相识已久,要做,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 竹觞苦笑:“也对。” 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良久,他问:“你是主动请命的?” 对方简单地吐出一个字:“是。” “……我早该料到的,”竹觞轻叹一声,“能煞费苦心改头换面,藏身陵曲部族之中,再潜伏至我身边,这数月之久的掩藏假饰,也只有你能做到。” “但依旧被你识破,”沙哑的声音缓缓地,“你是何时发现的?” “刚刚,”竹觞顿了顿,“如果不是握住你的手,恐怕我永远无法认出你。” 一直静若寒潭的眼光颤动了下,只一闪而逝,“那之前呢?”他问。 “我起初不过是有些怀疑罢了,一直也没细想,”竹觞想了想道,“关于玉石的事——卜算之术玄妙无比,却不知晓玉石根本没在我身上,而陵曲首领还一口咬定,这让我有些困惑,当然,将它归结为卜算的偏差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说着坐到了案边,点亮了油灯,继续道:“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卜算结果该是你杜撰而出的吧,因为你知道我有随身佩戴玉石的习惯。后来我发现从陵曲出逃的小路土石松软,显然是不久前才开辟出的,而我们一路上竟然一个追兵也无……”说着,他看向对方,“我猜应该是你们当时还暗中派去了人手,替我们解决了追兵吧?” 子郊没有作答。 竹觞又道:“你说是为寻父而去昆仑,但一路上毫无线索——总之处处透出蹊跷。不过,真正的怀疑也是今天才有的,你去田青房中偷不死树的果实,你跳下来的时候,我正好在楼下。” “是我大意了,”光线昏黄的屋内,子郊的面孔笼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我知道田青一向把果实放在随身的包袱里,却没想到他把它带在了身上,更没想到我的第二次行动不过是自投罗网。” 望着灯盏中微微摇曳的火苗,竹觞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关于杓阳——”他的声音沉下去,“他的死可是和你有关?” 闻言,子郊的目光暗了暗,却并没有犹豫,声音一如往常的镇静:“你猜得没错,他是我害死的。” 猛地攥起手心,竹觞一手扣出剑柄,声音低哑颤抖:“为什么?” 子郊避开了竹觞的视线,眼光平静地落在窗外的树影间:“因为,我以为被他发现了……”。 “发现什么?”竹觞蹙眉。 “在九家村那日,陆吾的□□化身为莳幽在陵曲的一位故交……”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那位真正的莳幽——他被我杀了。而他的好友常武,自然是不知情的。我对你们讲述的有关莳幽的身世经历、叛逃的理由,都不过是我编造之言,所以我知道,在我逃出陵曲后,常武肯定会对我产生怀疑,而如果他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我的身份多半是要败露了。可巧的是,那一日,我和常武在房中,杓阳来找我,我听到了他在门外的动静,只是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何时来的,随后他也见到了常武,常武和他交谈了两句。他听到了多少,又发现了多少,我不知道,更不确定他会不会把此事告诉你…… “其实我本来想再试探一番,并未下定决心要将他如何,只是碰巧遇上了那次机会——在遇到土蝼后,我留存了实力,故意让它重伤了我,而杓阳与之顽抗到底,失血过多而亡。”子郊不紧不慢地陈述完,好像一切都是毫不关己的小事,不值一提。 “原来如此……”竹觞握住剑柄,灯光下的面容失了血色,神色怆然,他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你并不了解他,要是他怀疑一个人,必定不会与他和平共处。他心思简单,性情直率,在想什么一望即知,根本无需揣测。” 子郊默然无语地看着窗外,半天才淡淡道:“谁又知道呢。” 胸中倏地被点起一团火来,竹觞道:“你以为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1 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吗?!” “啪”的一声,长剑被拍在案上,他一把揪住子郊的衣襟,眼眸中有灯影流动,他狠狠地凝视着他,迫使那双好像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自己,“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怎么都看不透的!而直到看透的那一刻才叫人发现……竟然是那么的冷。” 子郊不着痕迹地推开对方,脸上是一片淡漠,声音却好似带着关切:“二公子——容我最后再这么叫你一次。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心所欲,你早该认清这个世界。” 竹觞冷冷地笑了:“你说得对,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一个最好的教训么?你用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教给我一个终身受益——我该好好谢你。” 子郊没有做声,像是默认,又像是毫不在乎。 “说吧,你和竹莘这么大费周折的,除了为得到不死果,还有什么?”竹觞抱臂立在那儿,语气不咸不淡,“我的命吗?” 然而,有些出乎竹觞意料的是,子郊并没有接受他的挑衅,而是垂下了眼:“得到果实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竹觞一愣,警觉道:“什么意思?” 子郊道:“因为老国主已薨。” “什么……”竹觞怔怔地立在那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子郊,“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竹觞无声地笑起来,像是自嘲,更似悲叹。虽然只是听子郊这片面之言,但不知为何,他能够确定,对方没有撒谎。 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早有预感,一边是千里迢迢前途未知的昆仑之行,另一边则是大权尽揽生死在手的谋反势力。他清楚双方实力的悬殊,所以,也许他此次前往昆仑的初衷大概只是为了逃命?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没有翻云覆雨的力量和运气。 过了许久,当连笑的力气也无了,他长叹一声,道:“看来是如你们所愿了。一个月的时间,把一切都处置妥当,别说是一个不死果,哪怕有千万个,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我这一趟前去昆仑,都是白费功夫了。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如今乱世之中,这果子乃无价之宝,如果能拿到它回去复命,自然是丰功一桩,正因如此,所以你才会不惜铤而走险也要偷取它,对吗?” 子郊面不改色:“不错。” 竹觞抚掌赞叹:“你这般赤诚之心,如果不杀了我,一定无颜回去面见我三弟吧……” “此事,小公子并不知情,”子郊打断了他,“是谭夫人的主意。” “什么?”竹觞有些吃惊。 “小公子只知我来求得不死树果实,并不知要杀你一事,包括先前在黑衣人暗杀之事,也全是谭夫人的授意。” 自陆吾假扮成竹莘的那一次起,竹觞便一直避免再去想竹莘的事。竹莘是否对他还有兄弟情义,或是否真的动了杀心,他不敢想也不愿想。现在从子郊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想也许他该庆幸,庆幸他的弟弟还对他留有仁义。 沉默片刻后,竹觞道:“听闻近日东部又战火四起,孤竹的境况如何?” 闻言,子郊的眼眸染上了一层云翳,他道:“近百年来,孤竹国国力大不如前,而北方的山戎不断壮大,已成了孤竹的一大威胁。至于前不久……孤竹与山戎缔结了盟约,山戎出兵伐燕,孤竹也派遣了兵力。” “怎会如此?”竹觞皱眉,“孤竹一直想摆脱山戎的制约,现在与之结盟,虽然眼下可以自保,但以山戎的野心……共同出兵征讨燕国不啻为为虎作伥,引火烧身不算,还可能沦为山戎的棋子,”说着,竹觞像想到了什么,问,“难道这又是谭夫人的意思?” “明面上自然是小公子的意思,但这私下是谁的主张……”子郊顿了顿,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小公子尚年轻,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如果有谭夫人的授意,加之山戎的鼓动,会做出此番决定也不奇怪了。” 竹商神色不无凄凉,他道:“罢了,我这个已死之人过问再多又有何用?” 接着,他直直地望向子郊:“话说回来,你可真是一点没变。不仅沉得住气,还有空和我废话这么多,”他眼中有寒芒流露,毫不保留地投向对方,“——你什么时候才动手?” 子郊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道:“单枪匹马的较量,我自是不敌你的,所以人马早已备下,”他望向窗外不远处黑魆魆的密林,“寅时一到,他们便动手。” 竹觞冷笑:“我先前还奇怪,为何你跟随我们一路却半分马脚不露,原来是早有打算,直到这里才布下这张网,的确是你的作风。” “所以,以我的作风想必你也清楚——”子郊一把扣住竹觞的手腕,“你是没机会逃走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竹觞一个拧身挣脱开来,长剑出鞘间直指对方。 子郊迅速撤身躲避,不见慌张:“他们在客栈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你实力更胜,可寡不敌众的道理你总该听过。” 竹觞轻蔑地笑了:“那如果我挟持了你,是不是能劈出条生路?”说着,他再次出击。 见状,子郊不得不掏出银针,数道银光掠过,“叮叮”两声轻响,即被长剑精准挡开。 “我从不知道医术之外你还会使针。”竹觞眯眼捕捉子郊的动作,一边并未放缓剑势。 子郊没有理会竹觞的话,耐心极好地规劝:“那群杀手受命于谭夫人,我的生死于他们而言毫无干系。” 竹觞一个翻身,长剑擦过子郊肩头,他眼神笃定道:“以你在小公子身边的地位,我不信他们会对你的生死置之不理。” “你可以冒这个险,但田青的性命呢?你也不顾?”子郊不动声色地提醒。 蓦地,剑势一顿,数枚银针乘虚而入,竹觞急忙躲开。不过,犹豫只在一瞬,竹觞眉头紧锁,目光却恢复了之前的坚定,再出手时,动作依旧干脆从容。 剑光翻飞,袖袍舞动,你来我往间,竹觞的动作愈加凌厉,几个回合下来,子郊已逐渐居于下风。 “咚”的一声,子郊被抵至木柜边,在急促的呼吸声里,他用喑哑的嗓音道:“许久不见,你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 “你的路数倒是一直没变,”竹觞淡淡回道,“还记得上一次和你过招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结果。” “是吗。”子郊不置可否。 一旁的灯盏中,灯花静静地绽放在油面上,越开越胜,而火光慢慢地沉下去,将屋内的两人留在昏暗里,无声地雕刻出一片影。 不知过了多久,竹觞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房内:“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却好像隔世一般。” 子郊默然无语,苍白的面色衬着微红的唇,清瘦的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2 面庞显出一丝疲惫,而那墨黑的瞳眸却被敛在阴影之中,无悲无喜。 “你说你的生死在那群杀手面前无关紧要,既然你的命毫无利用价值,那我是不是该现在就杀了你?”竹觞低低地说。 子郊依旧没有作答。 仿佛将恨意悉数掏出一般,竹觞的目光沉下去,唇角紧抿:“为了杓阳,我也该杀了你。”话音甫落,剑刃再向前推出一寸,鲜血随即渗了出来。 似乎被痛感所惊醒,子郊抬眼,目光里是竹觞看不透的情绪:“我不怕死,但我不想现在死。” 竹觞一愣,却听对方道:“客栈厨房里,朝东的灶台下有一条暗道,一直走可以通到两里外的凉亭。” “你……”竹觞双眼睁大,看着子郊。他在他身边苦心潜伏这么久,连杀死他的方法都细心计划妥当,现在又为什么要放他一条生路?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不想死。”子郊轻描淡写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不会杀你?” 子郊淡淡地笑了下:“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下不了手了。” 竹觞凝眸,执剑的手攥紧了剑柄,他知道不该轻信对方,更清楚这是杀死对方的最好机会,但是—— 手臂垂了下来,他凄然一笑:“你赢了。” 收剑入鞘,竹觞放开了子郊。 临出门时他的脚步顿了顿:“等下一次见面,为了杓阳,我不会放过你。” ☆、第二十七章 来到田青房间,竹觞将熟睡中的人叫醒,不由分说地,便带着他按子郊的指示来到了灶间。 漆黑一片的厨房里,亮起一撮火光,竹觞端着油灯,摸索到靠东边的灶台。这个灶台上面堆满了锅碗瓢盆,显然是许久未用过的,而当他将灶台底下的杂物清理出来后,果然发现了一条暗道。暗道藏在几块青砖之下,入口直径不盈两尺,刚好能容一个成人通过。 竹觞朝田青点一点头,先钻入了暗道,田青紧随其后。 入口处是层层台阶,一路向下,便到了暗道底部,暗道底部依旧狭窄,竹觞和田青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竹公子,发生了什么事?莳幽呢?”田青出声问。 “他……不是莳幽。” “什么?”田青没听明白。 竹觞轻叹一声:“他是我的一个故人,假扮成莳幽的身份跟随在我们的身边,目的是为了杀了我,所以,我们现在是在逃命。” “莳幽……不对,那个人,他要杀你?!”田青震惊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么……”犹豫片刻后,竹觞道了句:“个人恩怨。” “可他在我们身边掩藏了那么久……”为了什么个人恩怨能做到这个地步?想到莳幽神秘莫测的模样,田青不由打了个寒噤。 “竹公子之前没有认出他吗?”田青又问。 “基本上没有,”竹觞语带苦涩,“而且他可谓是改头换面,演技一流,哪怕我们相识多年,也被他骗了。” 田青捕捉到竹觞话里的关键,语气里带了好奇:“你们认识很久?那是宿敌?” “怎么,”竹觞停下脚步,田青没收住脚被吓了一跳,却见对方看着他,眼里有些许笑意,“你想知道?” “啊……”田青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打探个人隐私,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没有,如果竹公子不方便说就算了。” 然而,竹觞的声音却沉了下去:“你对我的事不好奇吗?” 田青愣在那儿,有些摸不着南北,依对方的意思,难道他尊重对方也不对? “田、青——” “啊?” 竹觞想说什么,却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叹口气,声音恢复往常:“没什么,继续走吧。” 沿着暗道一路深入,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发觉路面开始缓缓抬升,而前方也透出光亮来。两人一喜,疾走过去——月辉沿着灌木的缝隙洒落下来,待拨开重重草木,冰凉的晚风拂面而来。 钻出暗道,抬眼望去,四周是一片树林,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凉亭在黑夜中影影绰绰。 “终于出来了!”田青长舒一口气,随即警觉道:“你的仇人不会追过来吧?” 竹觞回头看了看远处,寂静的林木一片祥和。自从知道子郊是竹莘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之后,竹觞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不过他可以确定对方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我想他不会追上来了。”竹觞道。 当前的树林也不是个落脚的地方,于是两人披星戴月,继续赶路。 走了没多久,田青突然停住了:“竹公子,你看那儿!” 竹觞顺着田青手指的位置望去,在他们来时的方向,几里开外的地方,有隐约的光亮在遥遥闪烁,越来越亮,就像——火光。 竹觞快步翻上近旁的一个山坡,在山坡上,远处的景况依稀可见。 黑烟笼罩之下,熊熊的火焰仿佛要窜上天际,并且在夜风的鼓动下越烧越旺。而最让人心惊的不是那凶猛的火势,而是着火的地方——那着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他们刚刚逃出的客栈。 田青也发现了这一点,吃惊不已:“那不是我们住的客栈吗?!怎么就着火了?!” 竹觞定定看着燃烧的房舍,他想他大概知道着火原因。 那一定是子郊命人放的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样一来,他,竹觞,便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虽然有辱道义,却也省去了交不了差的麻烦。竹觞不曾想到子郊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在这背后,他不知道子郊还有什么其他意图,是为了偿还他,还是顾及昔日情义? 他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因为不管如何,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当竹觞和田青再次出发时,树林中,一只蓝色的鸟儿从高高的枝头振翅飞起,它望着地面上的两人,紧紧地跟随其后,在枝叶间里留下一串时隐时现的身影。 酒铺里只有竹觞和田青两人,店家正趁着冬日午后难得的晴天,倚着案角打瞌睡。 “竹公子要和我一起回去?”田青再次确认。 “不好么?”竹觞悠然端起酒碗,从碗后瞧了他一眼。 田青连忙堆笑道:“嘿嘿,我没说不好啊,只是竹公子不回辽西吗?” “计划有变,暂时不回。” “这样啊。”田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着田青的反应,竹觞微微眯眼:“你在想什么?” “啊……”田青一个抬眼,对上竹觞的视线,急忙摇摇头,“我没想什么。” “田青,”竹觞放下酒碗,正色看向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田青的眸中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像是丝毫没有注意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3 到田青的反应,竹觞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有一位‘高人’朋友,我也知道,他不是凡人。” 话毕,田青已是一脸惊异:“你怎么知道的?!” 竹觞微微蹙眉。田青的反应他不是没料到,只是没想到对方除了惊讶,还会这样的激动,他道:“你那次生病过后,我跟着你上了山。” 惊异的表情更甚,田青的目光变得复杂,他自语一般道:“那次,我都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竹觞问。 田青好像没听见一样,他低下头去:“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该让你发现他的。” 竹觞注视着对方,半晌,道:“他是不能为人所知的存在,是吗?” 田青沉默了。丹嘱托过他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丹那么信任他,他也满口答应了下来,可现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假装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竹觞补充。 田青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半信半疑:“竹公子,你是说真的?” “我何必要骗你。”竹觞扬了扬眉。 田青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感激地点点头:“我相信竹公子。” 竹觞笑了笑,心中却不无伤感,相处至今日,他开始怀疑自己在田青心目中的地位到底如何,是否还不及那个树神更让他信赖?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让你妹妹起死回生的办法,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嗯……” “你去救你妹妹那日,我可否和你一起去见见他?” “这……”田青的神色显出犹疑。 竹觞勾起一丝笑来:“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你想瞒我也是瞒不过的,还是说,你想让我故技重施?”笑意仍留在脸上,但那话中的威胁却是显而易见。 迟钝如田青,现在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投来的压力。他觉得自己不该怀疑竹觞,但是丹……他如果看见竹觞会作何反应? “好吧。”一番思量之后,田青还是应了下来。他想,丹虽然是高高在上的树神,却没有任何威严,更不曾见他有过半分动怒的样子,只要解释清楚了,他也并不会怪罪于他吧。 田青回家心切,于是两人购置了马匹,又急行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待到腊月末,终于回到了余樵镇上。 离开余樵镇时还是凉爽夏日,现在回来已近隆冬季节。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密山上白雪皑皑,原本尖削的山头在银装素裹下变得柔和,在一片岑寂中好似沉睡。 密山脚下的小屋里,竹觞将刚刚买来的冬装递给田青。 “怎么样,还合身么?”竹觞上下打量着穿上茧袍的田青。 田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正好!谢谢竹公子。” 竹觞披上蓑衣,道:“行,那我们现在就上山吧。” 山上的风雪已渐渐小下来,只是地面的积雪深达数尺,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有些吃力。一心赶着上山的田青走在前头,哪怕大雪覆盖了草木山路,他也熟稔路线一般不做停顿。 看着田青额上渗出的薄汗,竹觞明白对方有多么的急迫和期待。他不知道田青和他的妹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显而易见的,妹妹称得上是田青的精神支柱,他甚至可以确信,让田青在密山下独自勤勤恳恳生活这么久的动力也全来自他的妹妹。 至于他此次跟随田青回余樵镇的原因则是,孤竹国国势已定,纵使他回去也无力回天,所以他不如陪着田青一路,和他见证他的妹妹被不死树救活的时刻。当然,更多的原因来自那个树神。关于余樵镇的传说,他本不相信,但自从知道树神的存在后,他就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联系,如果传说不是空穴来风,那他便要亲自挖掘背后的真相。 “竹公子,前面就是了!”田青说着,也不回头,三两步地朝前奔去。 竹觞跟在后头绕过了一丛灌木,而后—— 参天大树屹立于雪丘之上,一树银装洁白得刺眼,虽然已不是初次见到,但它在苍茫视界中透出的那分庄重肃穆,却让竹觞不得不为之一震。 田青走上前,呼吸尚未平复,已迫不及待地喊:“丹!我来了!” 话音刚落,从大树背后,一个红衣人影期然而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第二位收藏文章的小伙伴~ ☆、第二十八章 “丹!我带回不死树的果子了!”田青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掏出果子。 丹接过果子看了看,露出笑容:“果真是不死果。”他伸出手去抚了抚田青的脑袋,声音里是无限的温柔,“这一路你辛苦了。” “没事!”田青粲然一笑,补充道,“竹公子和我一起去的,他帮了我不少。” “哦?”丹的眼波流转,落在不远处的竹觞身上,“你就是那位竹公子吧?” 竹觞上前两步,客客气气地作了一揖:“正是,在下竹觞,辽西人。” “你也去昆仑?” 竹觞笑了笑,道:“是,正巧和田青顺路。” 这时,田青的面上露出歉意,朝丹道:“这次带竹公子来,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保证过不会和外人透露关于你的事,所以,丹……” 丹不紧不慢地打断了田青的话,神色无虞:“无妨,既然你说他是你朋友,我自会相信他。” 田青松了口气,他想他之前的确顾虑太多了,丹那么温柔的人又怎会发难于他? 再开口时,田青重又满脸期待:“丹,我现在有了不死树的果子,是不是可以救活我妹妹了?!” “这……”丹顿了顿,在田青企盼的目光中展颜一笑,“你自己试过不就知道了?” “好,那快让我试试!” 丹衣袖轻扬,不出所料,一具棺材出现在大树下。 田青连忙跑上前,激动的心情让他不能自已,他抱起妹妹的身体,声音雀跃:“阿九!哥哥回来了!我带来了不死树的果子,只要吃了这个,你马上就能活过来了!” 而一旁的竹觞,却滞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具沉睡的身体吗? 森然的、灰白的,躺在田青臂弯里的,分明是—— 一具白骨! 田青捧起那颗头骨,喃喃道:“阿九,吃下它,你就能醒来了……”说着,他将不死果送到了她的嘴边。 这是何种诡异的情景?震惊与困惑让竹觞说不出话来。脑中迅速掠过数多个念头,而那些可能的解释均让他的太阳穴直跳。 他一看身边镇定自若的男人——丹见怪不怪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笑。 注意到竹觞炽热的视线,丹偏头回看他。而只那一眼,竹觞觉得,他好像明白了。 再容不得多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4 想,他一个箭步冲到田青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田青被吓了一跳,他奇怪地看了竹觞一眼:“怎么了?” “你……”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因为他在田青的眼中看到的是清清楚楚的疑惑和梦想成真前的喜悦,那一瞬,与丹对视时的确信发生了动摇,于是他向阿九的尸体伸出手去——指尖所覆之处是一片森冷的骸骨。 “你确定这是你妹妹的尸体?”短短一句话,竹觞却如鲠在喉。 田青眼里的疑惑更甚,他反问:“竹公子,你在说什么啊?”他的眼神一派清明。 他又低头摸了摸妹妹的脸蛋,满心满眼的欢喜:“我妹妹就在这里啊。” 再也无法目睹眼前的景象,竹觞一下站起身来,看向静静立在一边的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你为何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丹微微一笑。 怔愣只在一瞬,竹觞答得从容:“因为我相信我的直觉。” “直觉?”眼光在竹觞脸上逡巡了两回,丹饶有兴味道,“那你说说你的直觉是什么?” “我的直觉是……”竹觞冷冷地盯着对方,“你让他看到了假象。” 出人意料的,丹笑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面貌——恣意的笑容因漂亮的眉眼而光华夺目,摄人心魄。 “你的直觉没错。”他含笑答道。 虽然心中早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的这一刻,竹觞还是难抑心中的惊惧。 “为什么?!”他怒叱。 丹的笑容还留在嘴角,但在这一刻化为了冰冷的言语:“因为他欠我的。” “什么?”竹觞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而丹却没有理会他,他看向愣在棺材旁的田青,两步走过去,眼中闪烁出光彩:“好戏还没完呢。” 竹觞不知道丹要做什么,而当危险的预感涌起时,想要去阻拦他却也来不及了。 只见丹俯下身,双手蒙住了田青的眼睛,等到再松开时—— 田青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缓缓低下头去,白茫茫的骸骨瞬间盈满了他的视界。 青色的瞳眸中,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田青一下送开了怀里的东西,声音颤抖得好像风中的枯叶。 “我妹妹呢?”他喃喃道,急退两步,环视四周,却一无所获。 他无所适从地愣在原地,空蒙的眼里翻涌出局促和慌张。 “田青……”竹觞的脚步迈了出去,还没等他走近,就见田青像看到救星一样地扑了过来。 “竹公子,你看到我妹妹了吗?”田青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跳动,它们刺入了竹觞的眼底,钻心剜骨。 竹觞说不出话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田青,眼神像星火将熄,非燃尽最后一丝希望不可。而他现在却要将这微弱的光焰掐灭。 “你的妹妹,便是那具骸骨。” 他听到自己如是回答。 那簇星火崩落了。“不可能……”田青摇着头,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两步,脚下一崴,雪花溅起,他跌倒在地。 “田青!”竹觞想去扶他,却被一下甩开。 “不可能!不可能……”他兀自说着,反反复复,好像多说上一遍,妹妹便能活过来一样。 他的余光突然捕获了不远处的红衣人影,他猛地抬起头来,拼命爬过去,声音打颤:“丹,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一直作壁上观的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化骨的笑:“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呢?” 田青张了张嘴,却好像丧失了言语能力,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攥住丹的衣摆,双目里满是祈求之色。 “是要我告诉你你的妹妹五年前便死了?还是我并未施展法力保护她的肉身?或者是——”那居高临下的眼光中浮出狰狞的快意,“你的妹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救活了。” 那双清澈的眼睛睁大了,眼眶赤红,涌出水沼。攥紧衣摆的手缓缓滑落,他像渴水的鱼一般张大了嘴,却只发出一声哽咽。 丹一脚踢开他,放声大笑起来。 愤恨已不足以形容竹觞此刻的心情,而愤恨到了极点便归于了镇静。他无暇顾及那个放肆大笑的男人,只将倒在了雪地里的人抱在怀中。 本已要放晴的日头不知何时变得苍茫混沌,寒风呼啸,应和着无声的悲鸣,大雪又纷扬洒落,恰似一场埋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竹觞感到肩头的分量好像愈来愈重,而那耳畔的呼吸声也变得微弱而缓慢,他想看看田青现在的状况。 可当他抬起头来,他发现不知何时四周浓雾弥漫,只能看清不远处有一个隐约的红衣身影。 “田青,田青?”他急忙喊田青的名字,想要将对方扶起,却愕然发现田青好像睡着了一般双目紧闭。 “你怎么了?” 对方好像如何都无法唤醒一样。强烈的不安袭来,他摸上田青的颈侧,只能感觉到微弱跳动。 一定是丹搞的鬼! 目光搜寻到不远处的红衣人影,他放下田青,急欲站起身来,然而——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似踩了棉絮,他几乎站不稳脚跟,再看向那个红衣身影时,只觉得人影重重,视野一片恍惚。 他心道不好,这周围莫名其妙出现的雾气恐怕大有问题。 “丹!”他努力凝聚气力在脚下,一手握住随身剑柄,朝红衣身影迈出两步。 不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了,迷雾中浮现出了那张漂亮的面孔。 而当竹觞看清丹的面容时,他一个心惊:“你……!” 在丹的左脸侧,有一片血色的花纹从衣襟口一路蔓延而上,勾勒出一株旺盛的枝叶,衬着他苍白的肌肤、昳丽的眉眼,妖冶不可方物。 丹缓缓望过来:“怎么?” “你……不是树神,你,分明就是……” 丹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轻轻松松地打断了他:“是神是妖又如何?神可以做到的,妖也能做到;神不可以做的,妖却能做。你说,妖是不是要比神好上百倍?” 竹觞愕然。他很快明白过来,问:“你把他怎么了?”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和神色却大有威吓之意。 这对丹来说自然是不受用的。他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田青,有些得意地笑道:“他中我瘴气之毒五年之久,刚刚终于是毒发了,”说着,他投来一个安慰似的眼神,“放心,他不会有肉体的伤痛,只会做一两个噩梦罢了。” 竹觞一看田青,发现他果真蜷缩在地,神色痛苦,冷汗正涔涔而落。 “瘴气之毒……”竹觞喃喃道,当忆及关于密山的传说,他心中顿时明了七分,“密山上终年雾气缭绕,而上了山的人或是失踪或是病倒,原来这都是你蓄意的结果?”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5 丹的笑意加深,幽幽地道出了传说中的真相:“不错。我这瘴气短时间内吸食一些倒也不会有大碍,但凡上山后一命呜呼的都是贪心不足的凡人,他们不仅发现了我,还惦记上了我的果实,所以我略施法术,将他们困于瘴气之中,永远留在这山上与我作陪。” 丹稍一停顿,继续道:“而没那么贪心又体质弱些的,虽然只是上了趟山,但因瘴气伤了身体本元,一旦旧疾复发,便是万劫不复了,所以就算他们下了山,也命不久矣。至于你——”他话锋一转,明艳的眸子扫向竹觞,“你在密山上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感知之内,我好奇田青遇上了个什么人,又得知你也要去昆仑,正好能帮他一把,便将你留到了今日。” 他看向竹觞:“如今你能和他死在一起,是不是该感谢我?” 竹觞因那瘴气变得精神不济,他撑出一个轻慢的笑:“那也得等我死了以后再说。”说着,他调整内息,强忍脑中的昏沉之感,出手快如闪电。 长剑抵住了对方的咽喉,他道:“告诉我怎么救他。” 丹毫不掩饰地嗤笑:“你想杀我吗?我是妖,你区区凡人又如何能杀了我?” “闭嘴,告诉我。” 哪怕知道只是螳臂当车,他也别无选择。他的一生都过得很随性,但唯有在这一件事上他不允许自己随随便便地放弃。 丹红唇轻启,吐出残酷的字句:“那我告诉你,没有法子可以救他——虽然我的果子可以压制毒性,但也救不了他一世。” 突然想到了什么,竹觞怔忪:“你的果子……就是那种红色的果实?” 丹秀眉微挑:“怎么?田青一向都遵我嘱咐,日日服用果实。我的果实不仅能压制毒性,还能制造美梦与幻象,他这后半世,可过得快乐得很,只是如今……”他淡淡道,“毒性沉积越深,发作越厉害,以现在的分量,足够他死一百回了。” 这下,竹觞原先的怀疑和猜测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如此……”他的声音里带了几不可闻的颤抖,“我说先前他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喝了果酒又无缘无故地康复,还有最早那一次他偶感风寒……”他想到半年前的那日中午,田青从噩梦中醒来后便急急忙忙上了密山,却昏倒在了山路上,“看来他只要一日不服用你的果实,便会毒发。他可真听你的话……连去昆仑,都不忘带上。” “可不是么,毕竟他那么信赖我。”说着,丹抬起了右手,两指夹住颈边的剑身,稍一发力——红光一闪,法力穿剑而过,竹觞一下子被击倒在地。 体内的气息愈加紊乱,竹觞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百骸的力气正在急速流逝。他只得凝神,盯住那鲜红的人影:“田青如何欠你了?你到底为何要如此对他?” 闻言,丹的眸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浮出狠戾来:“你感受过从希望到绝望的痛苦吗?他欠了我一千年,我等了他一千年,我独自背负着厄运,他却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真是荒唐……所以,我要回报他!” 竹觞看着面前那张变得狷狂扭曲的面孔,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千年前?开什么玩笑!难道是田青的前世? 就在竹觞不得其解的时候,丹又笑起来,边笑边道:“我现在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只见他张开双臂,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牵动一般,枝头积雪簌簌而落,露出光秃的枝干,而这些枝干——干枯的、颓败的,已超出了冬日的景况,它们林立在浓雾之中,好似一片僵死的枯骨。 寒风愈烈,却吹不散重重瘴气,漫天白雪在风中恣意舞动,竹觞几乎要被乱雪迷掉了视线,但是他还是眯着眼、匍匐着在地上寻找,直到他终于发现了雪下的那个鹅黄色果实。 他虽然只知道不死果能让死人起死回生,或是让活人长生不老,但他觉得这种神物该是能将濒死之人救活一命的,所以在田青的毒症无药可解的情况下,不死果是唯一的机会。 他努力爬过去,一把握住了那小小的果实。 幸好有它,他嘴角提起一丝笑。 突然,红光乍现,手腕被重重一击!果实随之滚落了出去。 “我差点忘了,”丹踱步而来,他居高临下地瞧着竹觞,“有这果子在,我的计划不就要被打乱了么。”说着,他朝着不死果抬起脚—— “不要!”伴随着竹觞的惊呼,他探出的右手被丹一脚踩进了雪里。 洁白的积雪缓缓染出一片殷红。 “看来你还有力气?”丹冷冷地看着他,“就这么不想死么?” 竹觞牵动嘴角,回敬了一个冷笑:“我的确不想死,但我更不希望他死。” 丹嘲讽道:“中了我的毒,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真是可怜。” 说着,他的脚稍一变转角度,又重重向下施力——竹觞闷哼一声,刚刚由法术烙下的伤口被丹踩在了脚下,血红色的雪地里,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想挣扎,可是他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寒冷。 “这下听话了?”丹满意地看着竹觞好像脱力一般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就在丹一个错神的刹那,一道寒芒有如鱼跃般从雪地里扬起,直扑他而来,他立即闪身一躲,一个挥袖便轻松击落了袭击他的利剑。而当他再去看地上的人时,竹觞已将不死果揣进怀里,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就要朝田青的方向过去。 丹目露凶光,双指一弹,随着一簇红光击中后背,竹觞重重地扑倒在地。 冰冷的雪地里,竹觞能感到最后一点力气在也在流逝殆尽,他抬了抬眼,看到丹站在自己跟前。 “我这瘴气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毒发慢,致死的过程稍久了些。原本还想看着你被噩梦折磨的样子,但现在看来已经等不到了——我现在便了结了你!” 话毕,丹抬了起手。他的掌心中腾起了一团光焰,越来越盛,将他的面孔映照得艳丽而狰狞。 光芒太过刺目,竹觞最后看了不远处的田青一眼,缓缓阖上了眼帘。 他想,丹有一句话说错了,他早已做过一场又一场的噩梦,现在不过是在噩梦中死去罢了。 在这之后,也许,便是梦醒。 ☆、第二十九章 田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丹着了魔一般要杀了他,他梦见竹觞为了救他倒在血泊中,他还梦见阿九站在一树五色花下同他道别。 他觉得自己沉在一个冰窟里,血液渐渐停止了流动。 可在这之后,当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冰封的时候——冰消雪融,时空流转,画面更迭…… 他落在了枝头上,张一张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啼叫—— 他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6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6 竟然成了一只鸟。 挥了挥翅膀,他轻盈的身体便划向了空中,借着微风,他能感到和煦的阳光在自己周身穿梭而过,苍翠的林木为自己夹道相迎。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位女子,再飞近一些,能看清她疲倦而汗湿的脸庞。 她迷路了。田青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于是他落在女子身边的矮树上,叫了两声。 她果然抬起头来,目光茫然地看了田青一眼。 “啾啾。”田青又叫了两声,他想告诉对方他能给她指路——真奇怪,为什么他就知道树林的出口在哪儿呢? 女子的眼里透出一分惊喜,田青确信对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太疲惫了,需要水和食物。 田青落到女子的跟前,小心地向前跳了两步,女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直到他用喙啄了下包袱里露出的小竹筒,又歪头看了看她——我可以给你打点水来。 女子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接着,她把竹筒递给了田青。 田青衔起竹筒上的草绳,转身飞了出去。最近的溪流就在不到一里的地方,溪边有两棵悬钩子,正好可以采来给那女子充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熟稔这林中的地形,就好像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许久。 等到女子终于解了饥渴,田青领着她找到了树林的出口。 临别时,她俯身摸了摸田青光滑的羽毛,声音温柔:“谢谢你,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田青并不太明白女子话里的意思,便没有放在心上。 在林中生活的悠长时光平静又惬意,虽然偶尔会遭遇一些小风波,比如暴雨或是酷暑。然而这次,这场风波却是始料未及的,它没有那么容易渡过,因为它性命攸关。 他遭到了一只黑鸢的追捕。 就在他觉得体力不支,眼看着要被黑鸢赶上的时候,只听一声哀鸣,黑鸢直直地从空中落了下去。 而不远处的林中,一个紫衣倩影正缓步走来——正是他当初遇到的落难女子。 他起初不明白这样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将凶猛的黑鸢击落的,直到她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一年前,本宫来人间历劫,如今,本宫乃天界金母元君。” 此时的女子早已不是当时落魄的模样。她身着华裳,头戴玉胜,发鬓如云,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女。 见田青愣愣的模样,她对着田青含齿而笑:“你不记得本宫了么?” 田青讷讷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笑意浮上了双眸,金母元君道:“本宫知道你记得,当时本宫在林中迷路,幸好遇到了你,本宫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有灵性的鸟儿,为了感谢你的相助,本宫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田青一时没反应过来。愿望?他从没考虑过这种事情,他习惯了在林中的生活,他别无所求。 像是看出了田青的心思,金母元君给他出起了主意:“你想变成人么?” 他的心飞快地跳动了一下。如果能变成人,那他就可以说话、可以用双脚行走在坚实的大地上,也可以去到更多的地方,经历更多的生活……这一切,他从不曾妄想过。 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能听到自己内心的悸动。他叫了一声,声音响亮清越。 金母元君了然地点点头。 她低吟两声,手指悬空点向田青。电光石火之间,田青觉得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流遍全身,身体变得不能自已,四射的金光笼罩了他,他紧紧闭起了双眼。 而当他再次睁眼时……他睁大了双眼,惊喜不已。 他拥有了属于人类的手臂、双腿、人类的面孔,以及—— “谢谢元君大人!”话一出口,他喜不自禁。 可在变成人之后,下一个问题出现了——他该去哪儿呢? 金母元君救了他一命,并且将他点化为人,这已远远超出了他为她做的事,他不禁希望能再回报些什么。 “元君大人!”当对方即将离开的时候,田青喊住了她。 “我能跟在您身边吗?”他问。 后来,顺理成章地,金母元君答应了田青的请求。也是在那之后,田青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金母元君便是在天界地位尊崇的西王母。而刚拥有人类身体的田青只是一个神格不高的精兽,所以他一边侍奉着西王母,一边提升着自己的修为。 不过,他当初想要变成人形的目的当然不是在仙宫里永远生活下去,于是,他和西王母达成了一个约定:待他侍奉西王母五千年后,他便能决定自己的去留,是留在天界也好、或是游历人间、抑或成为人间某一处的守护灵,都可以。 西王母拥有的仙仆虽多,但专门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只有两位,他们分别名叫青河和青谷,巧的是,他们也是两只仙鸟。 “对了,本宫还不曾问过你的名字。”西王母一日提到。 田青愣住了,他叫什么?他想了想,好像自己并未有过名字。 “还记得初见你时,你一身碧青的羽毛在阳光下异常漂亮,还有你墨蓝色的眼睛,”西王母很是欣赏地看着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本宫便给你赐名青田,如何?” 闻言,田青——不,青田,他的眼睛亮了亮,这是自他变成人之后又一件令他振奋的事,他竟然有了名字! “从今日起,你就和青河、青谷,共同打点我的饮食出行。” “是,青田遵旨!”他重重地一磕头,心满意足。 昆仑阆苑中的仙宫生活安宁祥和,只是时间久了不免有些乏味。 好在,去人间取食的工作是青田喜欢的差事。本来他只是为人间的繁华和热闹所吸引,而后,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准确来说,是一个树神。 他们的初见在一次人间的盛宴上。 当时,众神下凡,齐聚于人间的密山之上,他们来到此地不为别的,只为共享丹木百年一遇的五色盛景。 藕粉柳黄,妃红霜青,各色花朵俏立在枝头,一团团一簇簇,好似给密山的一角缀了五彩钗鸾。众仙家在树下饮酒奏乐,品仙果、说古今,一派热闹欢喜。 只有青田注意到了他。 其乐融融的人群之后,宴会的主人公独自坐在一张小案前,自斟自饮,眉目如画。 青田站在那儿望了许久,期间对方抬起眼来,目光扫过他,又收回去,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入眼中。 宴会散场后,青田跟着西王母回宫,回望密山时,他看到了树下那个形容孤单的身影,一袭红衣,美丽又寂寥。 之后,但凡要去人间采集食物,他都会去一趟密山。 起初,他只是以鸟的形态落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唱上两首小曲;后来,他开始自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7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7 言自语——纵使丹从未搭理过他;再后来,自从丹回了一个“嗯”后,他开始谈天说地,讲他所经历过的,讲他道听途说的。 “就在前阵子,三月三日,王母娘娘大设了蟠桃会。会上来了好多我不曾见过的上神,玉皇大帝、青华大帝、紫薇大帝等等,他们都来了!我还看到了广寒仙子,真真比传闻中还要貌美百倍……月老喝醉了酒,闹了一个大笑话,你知道他拿什么当酒喝了?他竟然把玉匜里净手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青田正讲得兴致勃勃,谁知丹来了一句:“你就是这么说上神是非的?” 青田怔在那儿。不是因为遭到了丹的指责,而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丹的脸上浮出笑意。 “树神大人!” “怎么?” 望着丹退散了忧悒的眉眼,青田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那我不说上神们的事儿了,我说说我自己的事儿,”他乐呵呵地再次打开话匣子,“我原来是只凡鸟,自小在人间的一片树林里生活……” “可以换个内容么?”丹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啊?” “已经听过五遍了。” “啊,是么……”青田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我就说我遇到王母娘娘那段,当时我正在……” “十遍了。” “啊啊……那那那我讲我去拜会南方南极观音的事!” “……” “我讲过吗?” “…………你讲吧。” ☆、第三十章 虽说按修为和品阶来论,丹的身份远高于青田,但不知为何,青田并未将他视作高高在上的树神。慢慢的,他觉得对方像是自己的朋友,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从他的出生、经历,讲到他在仙宫的见闻轶事,青田滔滔不绝着,而丹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直到后来,青田再无可说之时,丹偶尔会袒露自己的心声。 丹从未离开过所扎根的密山,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单单是为了不断生长、修炼,开出那一树奇景吗?还是为了造福天地,以飨众神? 在这座孤山之上,他生活了太久,他希望有一天能离开这里,看看密山之外的世界。 这正巧与青田的愿望不谋而合,于是,他们有了一个约定。他们决定待青田侍奉满西王母五千年后,便一起到各处游历,顺便找一找传说中的华胥国,那是他们共同向往的地方。至于丹要怎么离开密山,他们也想好了法子。青田只需带上丹的种子,栽在一小抔土中,虽然离开密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大部分修为——密山的灵气是滋养他的源泉,但是以他的功力,只要他的种子生根发芽,他便可以化出人形来。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们要做的只是静待时日。 然而,一场变故正在悄然酝酿—— 那是在青田侍奉西王母的第四千九百年。 密山从未有过人类涉足,或者说纵然有凡人上山,也不曾见到过丹木。而那日,当一位饥寒交迫的老汉出现在丹的面前时,丹犹豫了片刻,递出了他新结的果实。老汉觉得做梦一般,忙不迭地道谢。临走前,他一步三回头,果真见到神仙了?吃完那果子莫不是要得道成仙了? 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那位老汉嘱咐过什么,只记得自那以后,断断续续的便有凡人找到了他。或是求两个果实,或是在树下喋喋不休什么,摆上香烛果品,像是在祈福颂祷。丹觉得很新鲜,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妙——他并不能为那些心地质朴的凡人实现什么心愿,他能做的,只有守在那儿,给他们带去一些虚无的寄托。 一日,一位妇人哭倒在了丹木下。丹记得她曾在自己的树下跪了一宿,而今,她的丈夫战死,幼子夭折,她已了无生望。 不久后,一波波的凡人来了又去,他们不再在树下祈福,他们摘走了树上的果子。 直到青田来找丹时,才愕然发现那本该红艳艳挂了一树的果子竟然没了踪影。那些关于凡人来访的事也都是后来青田从丹的口中得知的。 青田觉得有必要把此事禀告天界,而丹却摇了摇头:“罢了,人间战乱,苦的都是寻常人家,几个果子还能接济他们数日。” 听了这话,青田也只好作罢。 时光匆匆,眼看着距离青田重获自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一次下凡的路途中,青田却听到了人间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流言——密山上长了一棵妖树,吃了他的果子是要死人的! 青田心下一惊,化成人形混入人间打听消息。 原来,密山脚下的部落听说了丹木的存在,其中一个头目派人摘了果实,敬献给部落首领,谁知首领吃了果子竟当晚暴毙。首领弟弟接任了首领位置,追查哥哥的死因,查来查去,只道那果子最为可疑,他们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佐证,发现丹木果子内含剧毒。同时,关于丹木的流言又接连不断地从民间传出,什么逼死了良家妇人,压住了一方风水,人们越来越惶恐不安。为让老首领死得瞑目,送去果实的头目被当即处死,而那棵妖树——为了护住部落一方安宁,新首领决计将其铲除。 毕竟是棵妖树,不像逮个小偷、除个恶痞一样光靠人多就能轻易解决,部落不惜派出精兵,企图一举铲除丹木。当然,这不过是徒劳。于是,首领下令公开招募能人异士,凡能消灭妖树者予以重赏。很快的,远近闻名的、但凡有些能耐的捉妖师都来了,密山上从未有过的热闹。 打听到这里,青田忍不住了,他立即飞往密山。 可还在十里开外的地方,他就见山上浓烟滚滚,火光焰天,半个山头都笼罩在猩红的烈焰之中。 青田几乎能感到热浪在迎面翻滚,他觉得视野模糊了又清晰,嗡嗡的脑海里响起先前听到的那些传言。能人异士,布阵作法,斧钺刀削…… 他立即收拢神智,奋力挥动翅膀。现在只有他能救他,他要快,再快。 接近密山时,滚烫的热流让人不得接近,青田不得不用法力为自己竖起屏障,瞅准火势较小的一片区域,一个俯身冲了下去。 山火如同汪洋,火舌好比浪涛,它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青田能感到周身的屏障正在被火焰灼烧,但他顾不得了,他知道丹就在不远的位置,快了,就要看到他了。 这时,他瞧见一片树影正缓缓投下来,他立即调转方向,却见前路已被火海吞没,而身后,浴火的断枝倾覆而下…… 田青觉得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熔炉里,炙烤的,滚烫的,仿佛要灼烧掉灵魂一般。不像之前如坠冰窟时,四肢麻木的状态,现在的他觉得自己有了力气,于是他挣扎起来,他想要逃离这里! “醒了醒了!”耳边,传来一个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8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8 欣喜的声音。 “快去禀告娘娘!” 他缓缓睁开眼—— 绫罗帐帷,楠木屏风,白玉石阶。石阶之下,两个宫娥打扮的姑娘正恭恭敬敬地立在两侧,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朝他觑过来,又在对上的那一刻蓦地垂了眼。 梦境留下的残影还在田青的脑海中时隐时现,所以当看清目前身处的环境时,他仍觉得缥缈恍惚。 “……这是哪里?”他问。 “昆仑阆苑。”伴随着这声回答,一个端庄华贵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玉带霞帔,容颜淑穆,田青愣住了,这不就是他刚刚梦里遇到的……西王母吗? 只见她走过来,坐到了田青的床边,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低道了一句:“看来,你还是没有醒过来。” “什么?”望着面前形容高贵端庄的妇人,田青觉得困惑不已。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他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我是田青啊,”可话一出口,先前的梦境掠过他的脑海,顿时一阵惶惑,“不对……”他不禁脱口而出,可声音里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怀疑,“我……是青田?” 闻言,西王母轻叹了一声:“你并不是青田,你只是做了个梦。” “您知道我做了梦?”田青意识到面前的人可以为他解答心中的疑问,他连忙问:“我的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真实……?” 西王母的脸色有些凝重:“因为它的确不是假的,它是一段记忆。” 对视上西王母的目光,田青感到对方像是在透过他望向另一个人。 “那是青田的记忆,”西王母缓缓道,“而他,就在你的身体里。” “什么?”田青睁大了眼。 西王母的眼里浮起愁绪,她的目光移向远处,像是在回忆过往:“密山上那场火不是普通的山火,而是来自祝融殿的圣火,圣火的威力并非普通的仙家法力能够抵挡,何况青田的修为不过四五千年,所以在那场大火里,他魂魄尽散。” 田青觉得心头一滞,梦里的“自己”竟然就这么葬身于火海了么? 西王母叹了口气,接着道:“要是凡人受了这圣火,那是连轮回都进不了了,而青田身为仙鸟,只要还有元神留存,那必当是会回归天界的。但是那场大火后过了许久,都不见他踪影,于是本宫命人下凡搜寻,冥界妖界也都差人打听,后来,终于在人间找到了他的一缕元神。 “那场圣火让他形毁神伤,唯一留下的这么一魂也受了重创,加之它在人间流落太久,已经没了神智。为了修护他的元神,我将它带回仙宫中,放在三月池里静养,以盼能让它敛神养息早日醒转,可没想到的是……二十年前,他竟然飞下了凡间。” 田青好像明白过来,他推断道:“然后……他就进入了我的体内?” 西王母微微颔首:“不错。先前本宫得到消息称他投身进了一个农户家的男婴体内,但是人间战乱,几经辗转竟没了那孩子的消息。不过巧的是,后来你长大成人,竟然自己来到了昆仑,当时听到陆吾的描述,本宫就猜到那多半是你了。只是……我们发现你身上有一股妖气,无法确定你的妖气从何而来,所以,本宫派了青谷尾随着你们下了昆仑……” “等等!”田青突然打断了西王母的话,“娘娘,您说我体内有妖气?”他不明白这妖气是何来的说法,然而,就在他把话问出口后,脑海中闪过昏迷前的画面……它们比梦境更为真实,却恍若隔世。 “你自己还不知道?”西王母微蹙娥眉,道:“青谷暗地里跟着你们去了密山,这才发现那棵丹木竟成了树妖。” 那密山上的画面终于在田青的脑海中定格下来。而在想明白的那一刻,泪水就涌了出来。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假的。丹的笑声,阿九的尸骨,昏暗的天空,还有竹觞呼唤他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田青胡乱抹了把眼睛,看向西王母:“娘娘,所以是您救了我?” 西王母道:“青谷仅凭一人之力不是那树妖的对手,所以他先回禀了天界,再由天将们下去制服那树妖,才将你们救了回来。” “那竹公子呢?”田青追问。 “他受了重伤,索性已无性命之忧,现在还在昏迷中。” 田青稍微松了口气,他想起来去看看竹觞,却被西王母拦住。 “他有宫娥们看护着,不会有事,你如果想去看他,且等你自己将养好了再说。” 见西王母露出威仪,田青只好听从。接着,他半俯下身子道了一句:“谢娘娘救命之恩。” 西王母的目光柔和下来,摆了摆手道:“我只是为救青田罢了,毕竟他陪在我身边将近五千年,我早已将他视作了自己的孩子。” 听了这番话,田青心里不是滋味,他想了想问:“那他现在在我的体内,还可以救起来么?” 西王母的眼神黯了下去:“我先前给你喝了醒魂汤,目的就是为了唤醒青田的元神,可结果却只是让你梦到了他的记忆,虽然可以看出他的元神有所复苏,但恐怕距他真正地醒来还要一段时日,因此这段时间你便暂留在宫中修养吧。” 说着,西王母伸出手来,抚开田青的额发,目光专注地望着他,喃喃道:“你和他长得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他的眼睛也是墨蓝色的。” 田青定定看着对方,没有作声。透过西王母的目光,他能感到一种温暖,虽然这种感觉陌生而遥远,但他知道,这大概便叫做……“母亲”。 ☆、第三十一章 忽然,田青觉得头部隐隐作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痛感便排山倒海地侵占了大脑,他卷起身子,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怎么了?!”西王母站起身来。 “我也不知道……啊……”疼痛有如千万根针扎一般,田青抱着脑袋滚到床的一角。同时,他的眼前闪过零星的画面——阴霾的天空下,巨树上方矗立着身穿铠甲的天兵天将,而树下有一抹鲜红的身影…… 他能感受到强烈的痛苦和恨意,而那些苦痛的主人,来自—— 丹! 数千个昼夜,从那圣火燃遍的大地之中,他缓缓醒转。 放眼望去,灰烬,焦土,疮痍,孤独。 他思考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他想起那些高举弓箭的兵卒,想起那些挥舞着木剑的捉妖人,还想起了有如雨点般坠落而下的火焰、那烈火焚身的煎熬…… 他为何会遭遇这些?那一张张或是胆怯或是狰狞的面目从眼前逐一掠过,他听到了那些人的呼喝声,他们好像是在喊他,喊他什么? ——“树妖!” 可笑。 本以为凡人只是无知,却没想到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9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49 是愚昧。 他们做到了,却没有彻底做到,因为他还在这里。 而他又为何仍在这里呢? 他抬起头来,好像能看到一只蓝色的鸟儿正远远的,从层层阴云之后朝自己飞来。 他突然笑了。对,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是要等他。 还有一百年,只需要再静候一百年,他就能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片荒芜的土地。 但是,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仍然没见到他。心中隐隐涌出不安来。 三百年,四百年……他望着一年高过一年的野草,一日比一日晴朗的天空,他想,对方也许早已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五百年,六百年……日日与星辰草木为伴,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偶尔有一两只鸟儿飞过,却又惊恐地逃离了这个地方。他是妖,没有生命愿意在此栖息。 九百年,一千年……再次看到那双墨蓝的眼眸时,他笑了。那个人不再记得他,甚至可能已经转世投胎多次,千年如一日地守在原地的只有他自己。 世界终于以前所未有的面貌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早该知道,从那场大火开始,一切都被烧回了原形,他所守候的、期盼的、向往的、相信的,不过都是虚妄。 那是一种麻木的绝望,犹如烈日下的河滩,它们终于被曝露在阳光下,却因为干涸而龟裂破碎。 在那阵强烈的头痛中,田青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丹会如此对他。 在那无人问津的岁月里,恨意沉淀又积累,妖化了的心智受不得一点点的辜负,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直到遇到他。 他已经失约了一千年,眼看着丹就要葬身在仇恨之中,他必须去救他。 “你要做什么?!”西王母急欲阻止跌跌撞撞要跑出门外的田青。 “快拦住他!”她朝宫娥们道。 “我要下去,放我下去!”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宫娥,用从未有过的力气。 一道金芒擦过他的脚踝,他扑通一下跌倒在门口。 西王母收回手,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宫娥:“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扶到床上。” “我要下去……”他慢慢爬起来,“我要去见他。” 西王母的眸光一动,她两步上前,抬起他的脸:“你说什么?” 他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拢,露出坚定来:“我要去见丹。” “……”西王母的眼眶变得湿润,声音里是克制的起伏:“……青田,你终于回来了。” 密山之上,黑压压的云层里正列阵以待的是甲胄长缨的天兵们,阵首则是一名身着银甲的天将。他望着丹木树下那个跪倒在地的红衣男子,神情肃然。 一旁一位副帅打扮的将领侧头道:“元帅大人,普通妖魔中了您的网妖咒,早该痛得昏迷不醒了,可您看他好像仍留有一丝气力。” 元帅雨田点点头:“丹木本是树神,他的道行自然不是一般妖魔能比的。” “那现在怎么办?” 雨田眯起眼:“给他最后一击。” 说着,他举起手中弓箭,金色的弓弦逐渐张满—— 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有如流星一般落在丹木树下。 “丹!”他大喊。 红衣男子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垂着头,散落的长发掩着他苍白的面颊。 待看清丹的模样,青田的脚步一滞,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跌跌撞撞地奔到丹的跟前,伸出手去:“丹,我是青田。” 就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丹缓缓抬起眼来。那黯然的眸光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火般跳动了一下。 青田轻轻摩挲着丹冰凉的脸庞,然而,丹一挥手甩开了他! 再看去时,那原本黯然迷茫的眼光里满是寒意,他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对方,直到他颈项间暗淡了的纹路再次透出红霞般的光芒来。 他一把捏住青田的脖颈,指尖几乎要扎进对方的皮肉之中!他瞪着他,目光里露出贪婪和饥渴,一丝清明也无。 “丹……”青田本能地挣扎了下,又放下手来。他努力从喉间发出声音:“我是青田啊……”扼住他的手加重了力道,青田痛苦地皱起眉头,眼睛却深深望向丹,他艰难地一字一句:“一千年……前……的……约定……我……不曾……忘……记……”水光在眼里滑动。面前是他不曾见过的丹,也是他心心念念的丹,这一千年来,哪怕魂飞魄散,哪怕四处流离,他也不曾忘记过他们的约定。他想要丹知道,他并未背弃过他。 云层上的将士们不知道底下的人在说些什么,副帅急道:“元帅大人,刚刚下来的那个人是谁?他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雨田皱了皱眉,他的箭矢的威力足够震碎十里范围的土地,有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在一旁,叫他如何下手? 此刻的丹木下,红衣树妖的目光中闪过混乱,他突然垂下头去低吼一声,接着从他的袖口开始,露出的手腕化为暗褐色,有木纹般的线条蜿蜒而出,皮肤下涌动的力量催生出枝条一般的尖杈,他们带着绿叶,长成遒劲的枝干。 青田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直到感觉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淌下。 眼中闪过一丝惊痛。 什么时候起,那个外表孤冷、内心温柔的树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就在青田觉得快要失去呼吸的时候,伴随着“铮”的一声,金光迸射,丹的周身现出了一张金色的网,丹猛地松开了扼住青田的手,痛苦地蜷缩在地。 而云层之上,雨田正飞快地低声吟唱。对于眼下的情况,他不得不再次启动了网妖咒。 丹为了避开妖网的伤害,尽可能地团起身体,可纵是如此,妖网也在越收越紧。汗水不断滑落,愈加扭曲的神色充满愤恨,他突地一拳打在妖网上,火星四射,他手臂处结实的枝干化出一缕烧焦的青烟来。 “丹!”青田想要冲上去,却被眼疾手快的雨田打趴在地。 雨田发话警告,威严的声音地从天边传来:“凡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但降妖伏魔天经地义,我劝你少管闲事。” 青田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远处的天将:“让我再和他说两句,就当……”他哑声道,“送别。” 雨田疑惑地打量了他两眼,不置可否。接着,他看到那个年轻人走到树妖的跟前,蹲下了身,探出手去,好像毫不顾忌网妖咒的威力一般,直直地将手穿过了妖网。 他轻轻握住丹早已化出原形的手,丹猛地挣扎了一下,却被青田更用力地握住—— “树神大人,你不信我么?”熟悉的话语声响起在丹的耳畔。 他一抬头,看到面前的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双唇翕合间,有一轮人影重叠浮现。 久远的记忆仿佛被轻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0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0 轻叩醒…… 少年人的身后是离离草木,徐徐微风,阳光照耀着他稚气未脱的面庞,他撇撇嘴:“你既然不信,那我这就变给你看!” 衣带浮动,一晃而过,就在少年消失的刹那,随着一声清啼,一只通身蓝羽的鸟儿挥着翅膀出现在眼前。 “你看!”那只鸟儿得意地立在枝头,“这下你认得我了吧?” “……”他眯起眼,望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蓝色鸟儿,轻轻道了声:“嗯。” 死气沉沉的密山上,幽蓝的羽翼划破灰白的积雪,鸟儿从田青的躯壳中脱身而出,落在丹的手心,落在那创痕满布的枝桠上。 ——这下你认得我了吧? 青田仰起头,墨蓝的眼瞳清透一如往昔。 不,这是幻觉。 丹不顾妖网继续在身上划出伤痕,他一抬手——果真,他的手一下子穿过了青田的身体! “这不是你的幻觉。”鸟儿清透的眼眸闪着波光,“我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密山大火中形毁神伤,你现在看到的是我最后留存的元神。” “……这便是我没能赴约的原因。”青田望见丹惊怔交乱的神色,声音里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悲伤:“丹,这一千年,对不……” “啊——”话未说完,青田痛呼一声,被一簇红光狠狠打落在地。 丹的手臂处那些丑陋的枝干又窜出了几分,它们聚起的妖力在不断升腾流动。丹死死盯着地上那微光明灭的青田的孤魂,血红的眼眸里是复杂而痛苦的神色。他的身体在颤抖,脸上鲜艳的花纹将他的脸庞映衬得鬼魅妖异。 蓦地,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串低低的笑声。 “丹……”青田的目光至始至终定在丹的身上,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展开翅膀就想飞回去。 丹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是一轮红光将青田击飞出去。 青田的元神不堪重负,一下飞出了十丈有余,栽在林中的雪里,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丹昂起脖子,妖网勒进他的皮肉,而他好像浑然不觉般,越发肆意地笑着,哪怕鲜血将红衣染得更艳。那笑声落在青田耳中怆然如泣,仿佛要穷尽生命一般,伴着呼啸寒风在山林中回荡。 天将们不由心生警戒,副帅紧张地望着眼下的局势:“他要做什么?” 只见,丹手部的枝干聚起妖力,勾住了一根缠绕的妖网,滚烫的热度在枝干上烙下暗褐色的伤痕,并越烙越深,可饶是如此,丹还是猛地一发力,竟生生将妖网扯断! 云上的天兵天将目瞪口呆。 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丹用枝干勾起了一根妖网上光芒闪烁的金线,送至胸前—— “不好!”雨田大喝一声。 然而,话音刚落,万丈金光骤窜而出,将密山重重笼罩,丹木所在的位置发出一声轰鸣,山头仿佛也随之颤动。烟尘碎雪纷扬四溅,众人慌忙后撤。 丹的笑声好像还回响在耳畔,而待烟尘散去,荒芜的大地上不见了那棵红色的巨树,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土坑,葬着灰黑的焦土。 人群鸦雀无声,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在电光石火间,他们甚至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王母娘娘!” 众人齐齐回头,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青云上是一尊紫云龙车,云车前方有两只青鸟开路,云车之后则跟着数位仙仆。 天兵天将们见了连忙伏地跪拜。 “平身。”西王母抬了抬手。 她的目光落在荒凉一片的密山上,神色黯然。 元帅雨田见状,上前禀报:“启禀娘娘,这树妖现已伏诛,不知娘娘……” 西王母打断了他,尾音扬起:“伏诛?这树妖是自戕而亡吧?” 雨田没了言语。虽然结果是一样,但没能由天将诛灭妖魔,怎么说也是办事不利的表现。 “罢了。”西王母叹了一声,摆摆手。 刚刚丹自尽的一幕她全看在了眼里。丹将妖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那是内丹的所在,妖网五行属金,而丹五行属木,金木相克,爆发出的威力足以将其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也是在那一刻,她看到一只蓝色的鸟儿从林里飞出,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了万丈金芒之中。那义无反顾的姿态好像不是在投身死亡,而是奔赴重生。 ☆、第三十二章 昆仑阆苑的一处小院中,竹觞已经在田青的床前守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前,他刚一醒转,便从青谷口中得知田青竟然为了去寻丹木,下到了凡间。他尚不明白丹和田青的“前世”纠葛,青谷就一一告诉了他。 说不震惊是假的,尤其是当他跟随西王母一起来到密山之上时,严阵以待的天兵天将和妖形毕露的丹让他心生惊悸。看到丹仰天长笑的那一刻,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青谷随即化身巨鸟,载着他飞下云层,将昏迷了的田青救了上来。 惊天动地的轰鸣响起在他们身后。 他看到了那一袭消失在金光之中的血红长袍,带着无尽的壮丽与悲凉。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接着,田青睁开了眼。 “竹……公子。”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眼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 竹觞微笑,握住对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总算醒了。” 田青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想抽回手,却被竹觞牢牢攥着,接着听到对方一如既往的戏谑声音:“怎么,一觉不见又变生分了?” 田青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回又是竹公子救的吧?” 竹觞佯作思考道:“差不多,让我算算我救你几回了。” “我会报答竹公子的!”田青忙不迭蹦出一句。 竹觞轻笑出声:“你这话都说过八百回了吧。” 田青垂着眼,自言自语一般:“我不只是嘴上说说,我会为竹公子当牛做马的。” 竹觞深深吸了口气,眯起眼来,中指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在田青额上:“又是当牛做马?你想不出别的词了么?想报答我的话,先把叫我的称呼改了,以后直呼我名讳便可。” 田青愣了愣,道:“那我便喊你竹……觞?” 竹觞展眉,满意一笑。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在阆苑呆了数日后,竹觞和田青的身子也都已恢复,两人便想要赶紧重返凡间。 临别前,青谷为他们送行。 青谷正是他们寻找不死树时为他们指路的鸟儿,不过此时的他是一位一身青衣的少年,和他的声音一样,他面上冷冷的,不苟言笑。 他将两人带至云端,道:“西王母有令,命我将你们二人送至凡间。” 竹觞道:“那有劳了。” 青谷看向一旁的田青,没有言语,也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田青不明所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1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1 。 “除了眼睛,你和青田也没什么相像的。”他突然冒出来一句。 许是青田的元神离开了田青体内的缘故,如今,田青的眼眸不再是墨蓝色,它们变得和普通人一样,黑曜石般透亮。 田青有些尴尬,挠挠头道:“我一介凡人,本就是这副模样。” 青谷没答话,他转过身去,不知道看着哪里:“看到你的时候我才觉得,青田真的已经不在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田青想安慰对方,却无从开口。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青田与丹同归于尽,但田青恍恍惚惚有一个记忆,他好像听见一声鸟啼,从头顶掠过,啼声凄凉,叫人听了好似一泓寒泉穿肠而过。 过了会儿,青谷转过身来,面上看不出表情:“你们打算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们。” 这把田青问住了。他的确不知道该去哪儿好,密山早已连同着丹木一同死去,那个地方留着他太多的记忆,回去了只能徒增伤感。 “去孤竹国吧。”竹觞忽然道。 “孤竹国?” “孤竹国?” 青谷和田青一同发问,不过一个是确认,一个是好奇。 竹觞扬了扬嘴角,却是一个不算笑的笑:“我想去看看我的故土。” 田青眼睛亮了亮:“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笑意攀上眼底,竹觞答道:“好。” 青谷化身九尺有余的大鸟,载着竹觞和田青飞下凡间。 透过云层,房屋田舍的轮廓逐渐清晰,久违的人烟气迎面而来。 竹觞能看见熟悉的河流和山川,他知道,自己离故土越来越近了。 忽然,远远的,他看到孤竹国国都附近有一片黑压压攒动的人影,其中有两方人马,一方人马正朝着国都方向溃散而去。 太阳穴突地一跳。 显然,那是交战的两军,溃散的一方分明就是孤竹的军队。 青谷也发现了底下形势,出声问:“这下我们落在哪里?” 竹觞眸光一闪,沉声道:“王宫北面的野林。” 当青谷展翅掠过王宫时,可以看到从宫门口涌动的人群,其中有侍卫内监,小孩女眷,他们背着包袱,仓皇奔走。 田青从不知道王宫内部是何种样子,可就算如此,当他看到四散的人群时,他也明白过来:“他们都是要逃出宫去?” 竹觞没有作答,脸色更加凝重。 他看见就在人群前方,不远的山林里,正有数驾赤金安车疾驰而去。青谷的飞行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超过了那几辆马车。 竹觞指示道:“再向北四里,就落在山脚下的位置。” 青谷轻吟了一声算是作答。 少顷的工夫,他展平双翼,乘着风滑翔而下,平稳地落在了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 竹觞和田青朝青□□过谢,青谷坦然受了,只朝他们摆摆手:“有缘再见。” 目送完青谷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天色里,田青环顾四周,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竹觞直指前方:“朝南,沿回宫的方向去。” “竹公子,你……是王室中人?”田青突然道。 竹觞脚步一顿,他侧头便看到田青的眼里带着困惑和疑虑,他一勾唇角:“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田青面露窘色,却也没生气,答道:“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了。” 竹觞垂下眼帘,苦笑:“是吗。” “只是,你不是药材商吗?”田青奇怪道。 竹觞瞥了一眼满脸困惑的田青,淡淡道:“看来我得收回前言,你果然还是傻了些。” “什、什么?”田青脸上挂不住,低下头去,赌气似的不言语了。 竹觞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声音低沉:“如果,我说我之前都是骗你的,你可生气?” 田青愣了愣,抬起头来时正好对上竹觞探寻的眼睛。 田青的眼里并无惊讶或是恼怒,他道:“我不也骗过你么,那算扯平了,况且,”他想了想,然后笑了,“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吗?” 所有的担心疑虑都瞬间消散了,竹觞道:“那我现在把我的身世告诉你听,如何?” 田青转头看他,继而用力地点了下头:“好!” 待竹觞将自己大致的身世经历都和田青讲完,远处隐隐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竹觞神色一凛,他一把抱住田青,飞身跃至树梢之上。 田青吓了一跳:“怎么了?” 竹觞往树叶后掩了掩,让田青坐到浓密的树荫里,低声道:“过会儿我如果下去,你便在这里等着,别出声。” 田青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应了。 不一会儿,马蹄声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透过枝叶,竹觞看到了赤金的车具,他即刻一跃而下。 “什么人?!”马车前方的侍卫统领被突然冒出的人骇了下,他一把勒紧缰绳,示意身后的车马停下。 来人手持利剑,长身玉立,一看身形架势便知是习武之人。 当来人抬起头来,看清对方面容,统领顿时瞳眸紧缩,声音颤抖:“你……你是……” “不认得我了么,淮风?”竹觞的声音里一丝情绪也无。 淮风像是挣扎了片刻,再开口时冷静而克制:“在下不知阁下是何人,但请让路。” 竹觞眉心微蹙,冷哼一声:“让我见了你家主子,我便让开。” 淮风脸部紧绷,艰难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长剑寒芒一闪,竹觞盯着他,眼光锐利:“别逼我。” 淮风咬着牙,额头有冷汗滑落:“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毕,随着他一挥手,十几驾轻骑一拥而上,长缨与剑身摩擦碰撞,星火四射,铿锵作响。竹觞剑破虚空,出手狠绝,轻易便将数名侍卫挑落马下,淮风眼见着形势不妙,不得不加入战斗。 就在双方交手至酣时,后方赤金安车的门帘挑开,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淮风的剑势一顿,随即被竹觞用剑背一下击中手腕,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一抬头便见车内走出的人影,立即扑通一下跪拜行礼:“参见太夫人!” 四周的伤兵残将也都纷纷爬起来跪伏于地。 她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一群废物。” 从车上下来的女人绫罗加身,黑发高盘,眉眼凌厉,红唇如焰。 望见竹觞时,她唇角弯出一抹冷笑:“你果真命大,我就知道你没死。” 竹觞笔挺地立在那儿,眯起眼:“好久不见了,谭夫人。” 谭夫人眄一眼竹觞手中的利刃,道:“怎么,你是来杀我的?” 竹觞的眸色一黯,伴随着一股疾风,长剑已架住了对方颈项:“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二哥!”这时,马车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2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2 后出现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他头戴玉冠,身着玄色锦袍,服饰隆重,俨然一个君主的派头。 他的眼中有惊有喜,但在看到架在谭夫人脖子上的剑刃时,他一下子慌了神:“二哥?”他三两步奔到竹觞跟前,“你这是做什么?!” 面前的青年与竹觞记忆中相比长高了不少,一双浓眉间残留着未退的稚气,双颊却消瘦了许多,本来神气活现的眼眸变得暗淡茫然,嘴唇上方有一圈未来得及打理的髭须,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颓然。 只听谭夫人厉声道:“莘儿,你和他废什么话!你的剑呢?” 他看到竹觞含恨的面孔,利剑正危险地挟持着母亲。他一咬牙,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谭夫人的声音狠狠的:“要是我死了,你可要替为母报仇!” 竹莘执剑的手微可不见地抖了一下,他看向竹觞,目露难色:“二哥,眼下孤竹国危在旦夕,我们就不要计较那些前尘旧事了好吗?” “前尘旧事?”竹觞低低道,看向竹莘的眼神不无悲哀,“我只问你,孤竹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也有你母亲的一份功劳?” “这……”竹莘语塞。 一旁的谭夫人插话道:“莘儿尚年少,处理起国事多有生涩之处,我指点他一二又有何错?何况,孤竹国走到今天这步不过是迟早的事。” 竹觞冷笑:“说得好听,那你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做了亡国奴还有脸逃命吗?” 亡国奴三个字重重地掷在竹莘心上,他的面色刷一下白了,却仍强自镇定道:“现今齐国大军势不可挡,令支被破,山戎军也节节败退……听闻齐国君主宅心仁厚,不曾伤害当地降兵平民一分一毫,所以……二哥大可放心,我们孤竹国国民也都会平安无事。” 竹觞闭了闭眼,长叹一声:“三弟,我记得你从小有治国之志,可如今,弃城而逃便是你给举国军民的交代么?” “……”竹莘说不下去了,他浓眉紧蹙,消瘦的面颊疲惫而萧索。 竹觞看了看四周,突然想到什么,问:“子郊呢?他不在你身边么?” 竹莘蓦地抬眼,然后神情痛苦地扭过头去:“他……他死了。” “什么?!”竹觞震惊地看着竹莘悲伤的侧脸,不敢置信。 竹莘声音有些哽咽:“就在与齐军对战的时候,他被俘不降,于是就……” 竹觞摇着头,质问:“不对,他一名随侍文官,又怎会去前线?” 谭夫人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他放走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自己请命去的,说是要戴罪立功也不为过,只可惜啊,也是个没用的家伙——啊!” 随着她的一声惊呼,利剑割入了她的皮肉,鲜血渗了下来。 竹觞寒着脸,眼光幽暗:“他再不济,也比你们这群苟且小人强百倍!” 这时,冰冷的剑身贴上了竹觞的脖子,竹莘的手还颤抖着,声音却带着倔强:“二哥,我念在我们兄弟昔日情谊的份上,不曾想过杀你,但如果你现在下手,就别怪我……” 竹觞心下了然,口中苦涩:“是吗……” 持剑的手端了很久,两方相持不下。 当余光看到弟弟含泪的眼睛,竹觞意识到他们兄弟俩果然有那么些相似之处。他知道,他们最后都是下不了手的。 当右手放下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竹莘,道:“我们今后便永不再见吧。” 他往后退出两步,侍卫归位,谭夫人捂着伤口一个踉跄,在侍女的搀扶下端着身子坐回车里。 “二哥。”竹莘上车时转过身来,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抿了抿嘴,道:“你保重。” 一行人马疾驰而去。竹觞静静立在那儿,背对着车马消失的方向。 远方依稀传来军队行进的声音,他知道,那是齐国的铁蹄。 刚刚与竹莘对峙的场景仍留在眼前,连同自己发出的那番斥责犹在耳畔,然而——竹觞不由自嘲,他又有何立场斥责当权者呢?毕竟,他自己也未曾为这个国家做过些什么。 一阵风起,黄叶被扫落下来,将地上腐朽了的残枝败叶一一掩盖。 竹觞将剑收入鞘中,朝树上的田青招了招手。他心中明了,过往的悲欢仇恨都终将埋葬在历史的洪流中,而他,还有新的生活。 ☆、第三十三章 随着孤竹国的灭亡,竹觞和田青两人又没了去处。正当竹觞考虑要不要寻个僻静山林隐居时,田青提出他想回一趟余樵镇。 “你真的想回去?”竹觞问。 田青啃着窝窝饼,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我……就是想回去拿点东西。” “拿什么东西?” 田青头埋下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我的家当啊。” “什么家当?” 田青脸上浮出红来,不知道是因为噎着还是其他。 竹觞伸手捏住田青的两颊,田青一下子要喷出来,却还是死死憋住了,脸涨得通红。 他从喉咙口挤出声音:“竹公子,你做什么?” 竹觞挑眉:“你叫我什么?” “竹……竹觞!”田青快憋出泪来,却怎么都扳不开竹觞的手。 竹觞的拇指摩挲着他软软的脸颊,道:“这已经是你第十四回叫错了,你说该怎么办?” “当……” 手上力道猛地加重,竹觞的声音危险扬起:“你再敢说当牛做马试试?” 田青此刻已是眼泪汪汪,含含糊糊道:“你放开我……你让我如何,我……都听你的。” “是么?”竹觞勾起一抹笑。 田青猛点头。 当竹商松开他的时候,田青终于把眼泪和食物都咽了下去,他大喘两口气,抬眼就看到竹觞近在咫尺的面孔。 “说吧,你的家当是什么?”竹觞轻描淡写地问。 田青低着头,扳着手指道:“就是……一床被褥,两身布衫,一双草鞋,一口陶鬲,还有院子里的……” “打住,”竹觞扶额,叹口气道,“算上我们在天界的时间,距离上一次回余樵镇,已经过去五年了,你确定院子里的鸡不会飞走了?” 田青眨巴了一下眼睛:“鸡又不会飞。” “……”竹觞觉得有点头疼。 静默了片刻后他问:“你想回余樵镇只是为了家当?” 田青继续埋头大嚼,点点头道:“……是啊。” 竹觞盯了他半晌,端起酒碗,放松身子靠坐到窗边,若无其事道:“好吧,不过说起来,我也的确是得去一趟余樵镇——毕竟还有块玉石落在那儿。” 田青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迟钝的神经像被扎了一下。 “怎么?”竹觞的笑掩在酒碗之后,闷闷地传出来,“你帮我去取么?” 田青咽了口唾沫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3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3 ,笑笑:“……对啊,当初我不是答应的嘛。” 竹觞微微一笑:“行,那我们明日便上路吧。” 回余樵镇算不上一件着急的事,所以两人或是骑马或是步行,不紧不慢地向西行进了一个月有余,便到了距余樵镇最近的一个小城。 恰逢春风送暖,草长莺飞的时节,小城里绿意盎然,清风拂面,惹得人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 竹觞和田青在一家客栈中落脚,卸了包袱,换了衣裳,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再赶路。 仲春的夜,不复冬日的寒冷寂寥,也不似季夏般闷热鼓噪,而是在两者间取了一个折中点,恰到好处的温凉静谧,让人在月影徘徊、暗香浮动中,心神惬意。 竹觞也是很惬意的,因为今天住店时小二告诉他,只剩了一间客房。 向来勤劳的田青已经把床铺收拾妥当,就等着伺候完竹觞就寝,自己也能打个地铺早点睡下。 当然,他的心思竹觞一目了然。 “竹公……竹觞,等我们回了余樵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竹觞正悠闲地立在那儿观赏田青拧布巾的动作,一些有的没的心思就这么被田青的话打断了。 他想了想,语气淡定,话里含笑:“你上哪儿去,我便跟到哪儿去。” 田青一愣,再迟钝的神经经过竹觞三番五次的“调|教”也终于敏锐了些,他脸上有些赧色,不知是欢喜还是为难。 “这,恐怕不好吧。”他皱皱眉,将手上的布巾递给竹觞。 竹觞擦了把脸,把布巾递还过去:“我见你最近有心事?” “没、没啊。”田青不去看面前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正要接过布巾,竹觞却没有松手。 “让我想想,”竹觞自顾自道,“莫不是和我那玉石有关?” 心猛地一跳,田青的手已被一块温暖的掌心覆住。 他不得不抬起头去,却见竹觞正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好像要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看个透。 心头没来由的就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其中害怕有之,心虚也有之,但更多的是歉意,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要将一个小心思暗藏这么久,小心翼翼,做贼一般,而竹觞却对他信任有加,又坦然磊落,向他吐露了全部的身世际遇。 静默了好一阵,田青终于开口:“竹觞……” “嗯。”竹觞耐心地应了声。 深吸一口气后,他道:“当日那玉石的事,我骗了你。”他不敢去看竹觞的反应,一鼓作气地说下去:“你的玉石完好无损,我押了三十金,是我拿到钱的时候鬼迷了心窍,想将钱私吞了去,好为将来生活打算……但你放心!那钱除了诊金药费,我还一分没动,我……我这次回去就帮你把玉石赎回来,或者、或者你要那钱的话我也都原数还你,所以……唔——” 话未说完,双唇蓦地被对方封住了。 窗外清风阵阵,拂过窗棂,油灯中的最后一线微光跃成一缕青烟,房内瞬间陷入黑暗。 “你可得好好算算欠我多少了?”竹觞轻声慢语道。 田青面颊滚烫,虽然知道对方看不清自己,还是不由低下头去:“我……我还便是了。” 竹觞眼角漾出笑意,可声音却是一本正经:“我要什么都可以?” 田青本想点头,但顿住了。他知道,自己粗人一个,身无长物,能给对方什么呢?就算能给些什么,又值多少斤两?这与竹觞给予他的相比,不过不值一提。 等了很久,也没听到田青的回应,竹觞的手抚上了田青的耳侧。 只听他低低道:“我不要你什么。陪着我,便好了。” 竹觞不敢说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凄惨,但要说一帆风顺也显然是不合适的。父母辞世,兄弟阋墙,好友亡故,背井离乡,屈指一算,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身边不剩几个人了。 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他也并不想做一个独行侠。 好在,他面前还有这个人。 本以为密山上的那一场变故会让田青打击深重,却没想到田青似乎很快振作了起来。但是以竹觞对他的了解,对方的振作也许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他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乐呵呵的样子,竹觞便刻意避而不谈,好像什么都和从前一样。 当初入秦地的那一夜,在田青对竹觞流露出分别前的不舍时,竹觞便下了决定,他要陪着他。 这不是没道理的,因为除了田青,还有谁能和他一起走下去呢?而有了田青,没有其他人又如何呢。 昏暗寂静的屋内,只余两人浅浅的呼吸。田青想了一会儿竹觞的那句话,他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竹觞的神情。就像那日在孤竹国王宫外的野林中一样,那不无哀伤,又孤冷得坚定的目光,直让他想伸出手去,温暖他的脸庞。 于是他便这么做了,冲他笑了笑,道:“好。” (以下省略两千字……=l=)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了肉版= =,之后可能会发在事吧里。 还差一章就完结了,希望唯二的两位读者小伙伴看着还喜欢,么么! ☆、第三十四章 他们在昆仑阆苑修养的短短几日间,人间过了五个年头,因此,当他们重新回到余樵镇上时,距离密山上的那场变故已有近六年之隔。 春日里,余樵镇周围的山峦都苍翠相间,只有密山上孤零零的一片枯败,似乎岁月永远定格在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当看到竹觞和田青回到镇上时,镇民们都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在那日密山上金光四射、山崩地陷后,竹觞和田青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再见到他们的踪影,于是,大家都认为他们俩一定是被山上那场灾祸殃及了。 而如今,他们竟然好端端地重新出现在镇子上,并且相貌也没有丝毫变化,顿时流言四起。 最常见的谣言正如那个卖鸡蛋的大婶此刻哆哆嗦嗦念叨的那样:“你们……你们是鬼吧?” 竹觞倒是没把镇民们大惊小怪的反应放在心上,还和颜悦色道:“大婶,你原来还记得我?” 相反,田青较真多了,他见自己怎么解释都不管用,最后干脆一把抓过大婶的手,说:“大婶,你别怕,你瞧,我们身上热乎着呢,我们怎么会是鬼呢?” 当然,他们没工夫和镇民一一握手来验明身份,好在把鸡蛋大婶说通之后,她的广而告之很快便在镇里见了效。过了阵子,镇民们逐渐接受了竹觞和田青是外出游玩了的说辞,不再对他们避之不及。 田青住的小院还在,只是东西都落了灰,院里的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也都没了踪影。 对此田青有些懊恼,后悔没有早些把两只鸡宰来吃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4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4 至于竹觞的那块玉石,田青捧着从柴房里扒出来的一袋钱币,主动要替竹觞去把东西赎回来。 竹觞点头应了。 田青满心踌躇地出了门,回来时却是愁眉不展。因为虎爷没打他也没骂他,只将他拒之门外,扔出来一个字:“滚。” 他觉得纳闷,好不容易才从虎爷家的小厮口中打听来,那枚玉石竟然在一日前被人给盗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回到家门前,举步维艰时,却见竹觞悠然靠在门边,一身苍色的袍子笼出他修长的身形,腰间一枚玉石莹莹夺目。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该惊该喜还是该怒。 竹觞一把拉过他,把他搂进怀里,低低笑着:“虎爷那般的人怎么可能把玉石还你,你和他硬碰硬岂不是要吃亏?” 田青明白过来竹觞的意思,却还是有些不悦道:“那你把玉石偷来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竹觞想了想,抬起他的脸,一本正经道:“那我不就看不到你现在的模样了?” 田青愣了愣,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脸上腾地一下红了。 他转身就走,结结巴巴摞下一句:“你、你今晚……别吃饭了。” 子夜时分,竹觞在半睡半醒间感到身边人下了床,随后是门扉开合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了看身侧被睡得褶皱的草席,他知道,田青自从前日回到这里后,睡得并不安稳。 屋外静悄悄的,一丝虫鸣鸟叫也无。 过了许久,田青都没有回屋。 竹觞再无心睡眠,他翻身下床,披上衣物便推门而出。 借着昏暗月光,可以看到空落落的院子里四下无人,竹觞又去各个屋子转了一圈,都没寻到田青的身影。 这时,他看到没有落锁的院门正在夜风中一开一合,门口的小路隐没在黑魆魆的树影里。心头突地一跳——难道他上山了? 没等这个念头在心里思量过几番,强烈的不安便迫使他迈开步子,三两步往院外走去。 他边走边涌上一阵悔意来,他不该与田青闭口不提密山上发生的那些事,哪怕是强迫他打开心扉,也好过现在他一回到故地便触景生情,甚至大半夜的有个三长两短。 走到院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去—— 夜色中,茅屋顶上有一团朦胧的黑影。那个人正安静地坐着,如墨的夜色笼着他的脸庞。 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田青。” 竹觞这一声把田青吓了一跳,他一转头便看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幽暗的光线下,田青看不清竹觞的神情,但从他的声音里田青便能知道,对方现在铁定是冷着脸的。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田青没吭声,半晌,才道:“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竹觞没接话,田青又冲他笑了笑:“那个……没打招呼出来是我不对,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又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自顾自道:“你看,今天月色不错吧。” “田青。”竹觞叫了他一声。 “嗯?” 田青感到身旁人坐了下来,接着他的手背上一暖,是竹觞的手掌。 静谧的夜里,竹觞的声音低而缓,如同流动的月光:“记得我们上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吗?” 田青愣了下,他想了想,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圆月和一口一口喝着酒的竹觞。 他笑起来:“我记得,我记得你那日喝醉了。” “你确定是我喝醉了?” 田青奇怪的模样:“难道不是么?” 竹觞见对方一副认真的表情,一时失笑,顿了顿道:“好吧,我是醉了。那天,我忆起了一位故人……” “是……子郊?”田青突然插话。 竹觞怔了怔,平静的眼光闪烁了一下:“你还记得?” 田青弯起嘴角,他看向天边的一轮新月,像在回忆那天的情景:“我记得你口中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竹觞不禁有些惭愧,他自嘲一笑道:“可不是么。我本以为早已淡忘的一些事情,竟借着酒劲全给我翻了上来,也是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越想忘记的,越是难以忘记,我以为蒙上眼就能跨过去的,却在我睁开眼时,看见它们仍旧在那里。” 竹觞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着一件毫不关己的事一样,而田青却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 “那后来呢?”他出声问。 “后来……”竹觞望着眼前一片虚空的夜,淡淡道,“我发现当我将那些事放任不管时,它们慢慢地不再会频繁光临,直到我想起它们的时候,才看见,它们早已在我的身后,像一位故人,目送着我渐行渐远。” 田青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能感到手背上的力道缓缓加重,那温暖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透过对方的掌心传递给他。 良久,他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有一团棉花堵在胸腔里。 “不管我有没有去想,每天晚上,我都能梦到我的妹妹,梦到丹,梦到从前的事,梦到……” 他的话音消失在了泪水里。 他埋着头,手紧紧地握着,指节泛出青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竹觞只觉得喉头一哽,眼前的人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数年前,得知母亲去世的自己一样。他将田青的脑袋按进怀里,感受到被泪水打湿的衣襟,眼光暗得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轻抚着对方的后背,道:“明天,我们上山吧。” 怀里的人突然顿住了。 只听竹觞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回余樵镇不只是为了那些家当,既然来了,便上山看看吧。有些事,是要回过头去,才能放下的。” 自丹自尽那日起,或是更早——自丹妖化那天开始,密山就逐渐被汲去了生机。春风带不来一丝绿意,衰色的枝头挂着零星两片黄叶,抓不住土壤的根系与那枯死的枝条一同萎靡在了土里。当再没人忆得那段过往时,只有密山仍留在那一天,默默铭刻下无人问津的岁月。 竹觞和田青踩着枯枝败叶一路向上。空气中夹杂着凉意,却并未因周遭环境而显得阴森,相反的,阳光能透过光秃的枝桠照射下来,明媚而清朗,与往昔雾蒙蒙的景况大相径庭。 虽然是许久未再造访的路线,连常走的小路也不知所踪,但田青并没有迷失方向,几乎不用回想,他的脚便自动迈开了,像在迫不及待地指引他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不过,他走得又并不快。当几棵枯木掩映的背后露出那一个“天坑”时,他顿住了脚步。 竹觞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一切都如五年前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5 青竹记 作者:歪菌 分卷阅读55 的一样,而在两人眼中,却恍若昨日。 田青立在那儿,脑海中,连同青田的记忆一同潮水般涌现出来。他并没有目睹青田与丹同归于尽的一幕,但不知为何,他几乎能看到那个画面。记忆被不断剥离而出,其中有丹狰狞的面目,妹妹的枯骨,红艳艳的果实,以及,从前对丹的信任与仰慕。 他知道,丹的爱与恨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别人故事中不幸的牺牲品,是一个承载着另一个灵魂的驱壳。正真属于他的悲伤,只有妹妹的死亡,并且是在十年前便已经发生的死亡。 既然如此,他在沉湎什么呢? 他来到巨坑边上,伸手捧起一把砂土。 妹妹的尸骨本是该好好安葬的,但密山上的这场祸事将周遭的东西都牵连了去,丹自尽的刹那,便什么都不剩了。 他仔细攒握着手心的土石,看着砂砾滑过指尖。他记得,最后阿九的尸骨大概就是放在这里的。 竹觞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田青的一举一动。他本想上去帮忙,却被田青拒绝了。 田青徒手挖出了一个土坑,又将旁边的几抔砂土埋进坑里,看起来就像在做一番无用功。当汗水滴落到土里时,那一个小小的坟丘也完成了,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记得阿九临终前也是带着笑的。 微风拂过,汗水沁出舒服的凉意,田青直起身来,一眼就看到竹觞投来的目光。 “好了?” “嗯。” 田青想了想又道:“我想回去给妹妹刻一块木碑。” 竹觞点点头。 “我们走吧。”田青上前握住竹觞的手。 竹觞心头一动,回握住对方。 田青刚往前走出两步,却见身旁的人定在原地,回头问:“怎么了?” 竹觞此刻的目光落在那巨坑的一角。 田青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那坑边的一个角落里,砂石之下,有一星绿色。再定睛一看,翠绿的叶尖挺立在细嫩的茎干之上,好像一把绿伞,撑破了土壤。 “这……” 两人一时都没了言语,定定地望着那幼苗。 片刻后,竹觞握了握田青的手,偏头看他:“我们今后,便在这儿住下吧。” 田青愣愣地看着对方,脑海中那抹绿色好像挠着他的心扉一样,他不由一笑:“好。” ☆、尾声 余樵镇上有这么一个传说。镇北有座山,名为“密”,千年前,发生了一场山崩。那山崩惊天撼地,声势浩大。要说山崩的原因,有人说,因为密山是座邪山,积怨深重,所以遭了天谴,还有人说是天神下凡,降妖伏魔……人们众说纷纭,却没人相信那是场意外。 自那次山崩后,整整五年,密山上草木枯绝,寸草不生,直到第六年的一个春日,在那半山腰上竟生出了一株槭树,不到三年后便长得蓊蓊郁郁,高大繁茂。更令人惊奇的是,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青色的鸟儿,不管风雨天晴,都日日站在那树梢上歌唱,鸣声时而清丽欢畅,时而哀婉凄清。也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每当那鸟儿歌唱一次,密山上的生气就多出一分,一年后,死气沉沉的山头竟重又被新生的草木所铺盖。 每到秋日,那株槭树就有如被打了红霜般,点缀在苍青色的山林间,好似万绿丛中的一滴红泪,叫人不忍卒视。 人们不由觉得那密山定是有山神降临,得了庇佑,便都恭肃起来,不敢轻易上山半步。 唯有密山脚下住着的两位村夫,好像浑然不知般,日日都会上山去,砍柴狩猎,自给自足。每当有胆大又好奇的过客行旅向两人打听密山的过去时,其中一个村夫总会耐心极好地与他一一道来。话毕,他问旅人,你相信这个传说么?旅人不置可否,反问对方。而那村夫便会笑一笑,答道: “有人相信的时候,传说,便不一定只是传说啊。”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