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沉记》 分卷阅读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 《双沉记》元疏 文案 她相遇,是一,丝,不,挂的他 生情愫,是假司机的他 他追逐,是有夫之妇的她 此情艰难险阻,难得最终相守 她们每一个人,都在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谦慎,岑嘉钰 ┃ 配角:岑嘉雯傅伟;阮云裳阿佐;岑嘉绮匡朴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上午十点,是宏安百货柜员八卦闲聊的最佳时间。店铺的卫生刚刚收拾好,玻璃明亮,外面路过的乞丐都有种错觉,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那些华丽衣物;地上已经拖了三遍,经理戴着那时髦的金丝边眼镜也找不到一丝儿尘土来罚款;力士出了玫瑰香的肥皂,新的招贴画已经粘好了,边儿捋的平顺一点都没打卷。 最重要的,太太小姐们这个点还刚送完先生或者用完早餐,得好好收拾打扮才能让司机送来店内逛。 岑嘉钰进来时,就看到几个柜员聚在一起,因为兴奋,软呢的海市话音调都高了几分。 “我知道,是某个权贵家的司机呢。哎呀,现在司机可赚的不少,上次我妈还找门路让我幺弟去陈家,就是行政院那个陈院长哦。光给搭桥的人送礼就得50大洋,可我二弟又等着送彩礼,没法儿,将将50大洋都充作了彩礼。”这是变着法儿炫耀家里还是有点家底呢。 另一个平时和她不太对付的店员梳理着卷发,一边小心用手接着怕头发掉到地上,漫不经心开口“你看刚刚进来那司机,样子哦,清俊的嘞。我大姑说过,大户人家选司机,样貌身高都有要求。你那幺弟,被你妈养的,不仅是个冬瓜,还是个横过来放的冬瓜,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谁家的少爷,可不敢招了做司机。”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另一个慌忙岔开话头:“哎呦呦,坐车的都是太太小姐,成天家里坐着,不选清俊的,除了戏园子偶尔瞧瞧武生电影里看看明星再哪里看去。上次一气儿买了三套裙五双高跟鞋的姚小姐,还有戴麻将牌般大火油钻的章夫人,我可都听着有客人说和家里司机有些首尾呢。” 八卦比吵架更刺激,那两人想再问问究竟,可别刚了苗头放不下姿态就暂时没能热络起来,岑嘉钰瞅着这空赶紧插,进话,指着货架:“劳驾,把那条鹅黄色翻领长裙拿给我试一下。” 宏安百货是海市里第一家百货,销的东西都是舶来品,来这逛的人三教九流,但这儿的常客都是非富即贵的,于是柜员们都练就了毒辣眼神。这要衣衫的小姐身着白底绣淡蓝水波纹的掐腰上衣,配着一幅白色百褶裙,白色小皮鞋干干净净,应是普通人家女儿省了几个月钱想置件出门见客的头面衣裳。 离衣橱近的柜员走过去取了给她,往后面随意一努嘴,“那一排儿都是女试衣间”就又忙忙去听那姚夫人的八卦。 这样也好,没人跟着自在许多。岑嘉钰托着裙往那试衣间行去,见一间微开着,那门却是铜包边镶着个象鼻子的铁把手,这绸裙子最怕挂,于是岑嘉钰侧着身子眼睛瞧着裙子用肩膀顶开门进去,才转过身,就惊愕地睁大了眼,一个年轻男子脱得光光地站在那,正把一件白衬衫往身上套。 沈谦慎边脱衣服边后悔没在外面买个房子。他上月进的圣华翰大学,昨晚喝酒还是借着这个名头。昨晚各种洋酒混着喝,醉的睡在了那歌厅里,衣服面上污了酒渍,闻一闻就是烟味和香水混出来的那股臭味。却想起今天上午父亲从宁市回来,回学校换衣服太远,偷偷儿回家换洗风险又大,急中倒生出个主意,忙忙儿自己开了车来这百货店里,挑了衣服就赶紧到试衣间,可惜没地方洗澡,也只能先忍着了。 才脱下衣服,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谁认出了他要过来套近乎,都不长眼的吗会不会挑时候! 他满面怒容回头,只见一个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他,本来就水灵灵的眼睛瞪圆了就像自家的那只猫·······诶,这姑娘真漂亮,那小嘴红嫣嫣的。 岑嘉钰本不是急躁的人,但这种情况的确是超出她生平所知,当本能的呼喊要从喉咙窜出,理智却更快地指挥着她的手捂上了嘴。外面那群柜员嘴漏地像浴室的喷头,这一声儿叫明天全海市都能流传这个笑话。 于是,沈谦慎就见着小小一只柔夷遮住了车厘子——可那车厘子的颜色却漾开了,染红了白嫩嫩的脸。该死,今天回去要让吴妈洗一盆车厘子。 岑嘉钰捂着嘴,又察觉不对劲,那具裸男还在自己眼睛里。哦,这不还有一只手吗,岑嘉钰立马用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谦慎瞧着这么一身素白中间儿搂着一缕黄裙,可像极了家里母亲宝贝的那盆千瓣白黄蕊菊。但这朵娇花被日头晒的晕头转向,她急急转过身,“嘭”撞上了门板。沈谦慎愕然之下有些想笑,只见她拉开门却又轻轻关上,再是匆匆的脚步声。 岑嘉钰平息了下呼吸,快快走到前台,把裙子还给店员,含糊说道:“我今天有点事,改日再试罢。” 店员早见怪不怪,只是熟练地把裙子两面整理了下,整理的时候眼睛迅速确认了没破没坏,才淡淡说道:“欢迎再来”。 沈谦慎嘴角带笑地换完西装,换下的,丢在这里不要了。大洋昨晚请客花光了,身上现在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又没个仆从跟着,之前躲懒,一回也没和母亲姐姐她们来逛过这鼎鼎大名的宏安百货,要不然完全可以签单。沈谦慎想着,一边走到店堂。 那金丝眼镜的经理正用自己的手帕仔细揩着柜子玻璃的一个角落,正要回头数落店员眼瞎手懒,马上笑的眼镜都好险没掉下来:“沈公子,您怎么亲自上门了!您随便让谁打个电话,我亲自把您要的送您府上去。”心里还有点打突,刚刚手帕蘸的是自己的唾沫,沈公子没瞧见吧。 沈谦慎点点头,内心略快——自报家门是沈家公子比别人认出是沈家公子丢份。他不记得这经理姓名,那金丝眼镜倒是印象深刻,回道:“我今儿这衣服就记我账上,到时让人来结。” 他一眼又瞟到那袭黄裙,停了脚步。 店员们早在经理来时就都关上了各自的浴室喷头,听经理说了这是沈公子更个个全神贯注,这会儿立即有人脸带笑意说道“这裙子是法兰西那边今年的新款,可敢说一声,全中国就我们店里有。” 沈谦慎略一思索“有沈二小姐穿的号码吗?有的话给她拿一条,下午送我家去。”大姐刚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 怀孕,怕是穿不了。 那店员鸡啄米似地点头:“有的有的,好的好的·····嗳,沈公子慢走。” 岑嘉钰一直走到了笸箩路口脸上的烧感才退了些,她两手摸着脸,用力摇摇头,想把刚刚看到的画面摇出去,不得了不得了,她拍拍额头,待会得让奶妈挑针眼。 哎呀,过几天就是阮云裳生日,今天这裙子没挑好,可是拿什么送礼呢。她懊恼一回,又思索了起来,过两天再去店里,店员应该不认识自己了罢。这般没好意思的事,那男人总不会多嘴说出去!他没看清自己脸罢,难不成下次再见还能认出?不对,海市这么大,自家又早离了海市热闹的交际圈,哪里还能再碰到!看清了也没事,左不过一个有钱人家的司机,他能和谁说去? 脑里一会儿这么想,一会儿那么想,奶妈走到跟前她才猛地回过神。 奶妈拉着她走到树荫底下“哎呦我的小姐,这秋老虎厉害得,你当着日头晒的脸红红,当心中暑。” 岑嘉钰拍拍奶妈妈肩膀“没得呢没得呢,奶妈妈你这时候出来做甚。” 奶妈妈叹了口气:“小二太太气的肝疼,吃不下饭,要吃软和点的东西,让我买几块伦教糕。” 岑嘉钰生气“她面儿上做的好,几时指使过你?定是容妈,瞧着太阳上头,躲懒,当着她面托你。她那点滑头,我还不晓得。” 岑嘉钰这般回护,奶妈妈心里高兴着,却又不想挑起矛盾,忙岔开话头:“大小姐你待会儿别去老太太那屋里,老爷挪用了笔款子,不知谁捅到了老太太那里。今儿可把老爷叫过去训了一顿,老爷还没给老太太烧烟。” 岑家便是这般,谁开罪了老太太,若是老太太吸了他点的那锅烟,这事儿便是盖过去了——对,他!开罪她的也就她几个儿子。 两人顺着笸箩路边上的树荫慢慢走回岑公馆。这笸箩路原来取这名是聚财,金叵罗银笸箩摇一摇钱财叮叮哐,住的都是些士绅人家;没成想,一年一年音儿就走到了第四声,倒是个破落路了。 老爷少爷们吃喝玩乐都是能手,于经济上都不出息,靠着祖上的田地过日子。那钱没生钱,夫人姨太太们却个顶个地能生,哪张嘴都要吃要喝要伺候,海市吃喝是一年比一年贵,佣人钱也水涨船高。海市中心地段有花园洋房是值钱,可是这又兑不了现,出门会客倒是个夸嘴的说头。 岑家祖上是一方巡抚,那时候银子淌水似地往家里流,却没人会筑坝,银子又流了出去;大户人家结的姻亲讲究门当户对,像岑嘉钰外婆家,也是一方大吏。岑嘉钰母亲刚嫁过来时,也还赶上几年好光景,岑嘉钰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做了新衣服,就要带她坐大马车去玩一回,还要上戏园子看戏。后来她父亲吸上了大烟,接着还外面养起了姨太太,日子就一年不比一年,但好歹有母亲的嫁妆支应着。 岑嘉钰十一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对龙凤胎,后来血崩死了,这头岑嘉钰眼泪还没擦干呢,那头姨太太就扶正成了太太。 此时岑公馆外头的一串红、金鱼草都开的正好,看起来紫紫红红煞是热闹。岑嘉钰轻轻叹一口气,这可不就是个花架子,推推就倒。奶妈妈踮着小脚想带着岑嘉钰从侧门绕进去,结果阳台上正磕着瓜子的五小姐一眼就瞅到了,扬高了声音:“三姐姐你回来了,老太太正说着叫你来吃中饭呢。” 岑嘉钰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仰头笑道:“嗯,外头走出了汗,我正打算换了衣服就去老太太那里呢。”该来的躲不过,岑嘉钰心里想着,一边往自己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挑战自己,坚持写完。 第2章 第二章 岑嘉钰到老太太房间里时,饭桌已经摆好。 穿花织锦袄裹着的老太太正喝鸡汤,鸡肉炖的连骨头都是酥烂。老太太经常怨愤被这一家气的折寿,饮食上自然要调养以弥补那被折掉的。 见岑嘉钰来,老太太抬了抬笼拉的眼皮:“后年苏家少爷回来就要嫁人了,你这一天老在外头跑像个做小姐的吗?” 岑嘉钰低头搛了一筷子平菇,并不吭声,老太太一直被媳妇儿子们供奉着,可受不了顶嘴。 五小姐岑嘉绮一看就是岑家孙女,宽脸盘子和肉嘴,偏偏眼睛像足了舅家,现今流行的又是细眉毛,她眼儿一眯,脸上方圆五里地就见着四道黑毛茬,因而她平时都是瞪着眼睛说话的。 她念着大学时,手头紧的很,很是不爱参加同学活动。到毕业了嫁人颇为艰难,最近对于聚会联欢会之类的很是热衷。 岑嘉绮听得自己母亲说,二婶子走的时候嫁妆还余有一大笔呢。不知道这三姐姐手里攥了多少,衣服一年比她做的多,却也没见叫上自己匀上一身,便有些不忿,二叔在公账闹亏空可不是一两回,便问道:“三姐姐你这身上衣服是新做的?” “哪里呢,今年春天时候做的了,这麻料子不贵还凉快。” 五小姐却不肯停了这话头,“上回你跟阮云裳喝咖啡去穿的那件碎花暗纹的旗袍可真好看,是在哪家买的布料。” 老太太大了声:“阮云裳是个歌女,你正经小姐的,败了岑家名声。早说了你们别来往,你是不把这话放心上是吧?” 岑嘉钰点点头,却仍是不说话,心里想着,岑家能有多少名声?歌女,我好歹只认识阮云裳这一个,你大儿子抱着一堆呢! 老太太有些生气,这个孙女不太拿捏得住,心里主意大,但看她回话这么一味儿顺从,哎,小辈儿,又和她计较什么呢! 四小姐岑嘉雯放下筷子,细声问道:“苏家少爷可有给你来过信?” “哪里能有,我们订婚却又不是成亲,怎么好通信的。”岑嘉钰回道。 四小姐有些着急自己的婚事,现在海市念过大学的女学生好嫁地很,可四小姐身体弱,断断续续病了好些日子,错过两次入学考;身体好些了吧,脑子却仍然跟不上,分数很是难堪。 岑家三爷想着找点门路,但岑老太太却拦住了,念大学得三四年,可把年龄拖大了。 老太太脾气古怪,来往的姐妹不多。嘉钰可比不得,她命好,外婆手里就和手帕交给定下了这杭州的苏家,苏家少爷去美国留学去了,等后年回来就要成亲的。岑嘉雯也自我安慰还好自个儿亲姐嫁的是铁路局子里的科员,只能望着姐姐姐夫继续留心介绍了。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 ,但老太太顺顺利利数落了孙女,她心情又好了,饭后让她们散去。 岑嘉钰回房歇息着,她想到阮云裳,在床上翻滚下,有些眯不着。她心里是佩服阮云裳的,靠唱歌能养起一家子,也是真不容易。她和阮云裳是私塾里就交下的同学,结果念到教会高中的时候,阮云裳家里出了变故,阮父急病而殁,她虽有个哥哥,还不如没有。没办法,她去大歌厅里做了歌女。 阮云裳倒也看得开,她说自己本来就喜欢唱歌,以前就是唱诗班里领唱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唱,以前唱给上帝听,现在唱给上帝的子民听,还能赚钱。 其实阮云裳原名叫阮关羽,学校里大家也混叫着“硬张飞”,可是去歌厅里唱歌这名字却不大合适。 岑嘉钰就说,关羽字云长,你就化了叫阮云裳吧。 但不是看得开就过得好,没个撑腰的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很难风生水起,但阮云裳骨头硬,没看得上眼的,就这么硬凭一把歌喉也成了个名角。 阮云裳最近的主打歌是《桂花香满地》,歌厅背景板是绿色的丝绒,若是买了那淡黄绸裙送与她,可不正是一朵幽香暗放的初桂。这么想着,岑嘉钰模模糊糊歇了过去。 沈谦慎与父亲沈部长的饭桌不算愉快。沈部长早年留学美国,对美国的教育很是推崇,因此希望沈谦慎也出国留学。 沈谦慎是不愿意的,国内生活太过惬意,留洋哪有这般好日子。理由他想好了“我又不想从政,不需要学历镀金。从商嘛,我们沈家血里流的就够我用了,哪里还要学外国人的。就算要和外国人打交道,现在多的是翻译。” 气的沈部长拍桌大怒,但是家里老母和妻子都护着,也是没法。 沈夫人也安慰自己丈夫“强扭的瓜不甜,你逼着他去国外,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玩。那圣华翰大学本来就是外国人办的,好好念跟在国外有什么区别?” 沈部长也没话说,公务又繁忙,也只得随他去。 得了母亲支持,沈谦慎心里稳了,看见二姐姐边戴珍珠耳坠子边从楼上走下来,马上献殷勤:“姐你今天真漂亮,我今天在宏安百货看到条裙子,一看就只有我姐姐你才配的上,让他们留了待会给你送过来。” 沈谦言不领他的情,一句话就戳穿他:“今天!你从学校回家还特意去宏安百货给我看条裙子,可真是有心啊!” 沈谦慎连忙跟她使眼色,沈谦言笑道:“别在那儿鸡抹脖子了,我刚在楼上看到爸出去了。我跟妈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妈,我今天和子芳逛街,晚上去红房子吃西餐,顺便,去宏安百货试试那条只配我的裙子!” 沈谦言袅娜走了,沈谦慎脚上抹油似地往楼上跑:“妈,上了一周课,我累死了,我睡觉去了!”楼上遇见正在给盆栽浇水的吴妈,顺嘴儿嘱咐道“吴妈,给我洗盘车厘子,我洗完澡就吃。” 吴妈点点头:“夫人让给你留着呢,说这是美国空运过来的。” 洗完澡到底是舒服多了,沈谦慎陷在沙发里,一边儿听着留声机一边吃樱桃,他突然想起学校一帮好事之徒评选的圣华翰校花,他吐出核,自言自语道:“那也配说是校花,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第3章 第三章 岑家一向是各房自管吃食,老太太高兴了叫儿女孙辈一起吃,不高兴了集合几个儿媳一起边吃边训话都不过是例外。 但岑二爷这一房里满当当坐齐也是拥挤的很,岑嘉钰到饭厅子里时,岑嘉翡、岑嘉翠规规矩矩喝着粥配小生煎。 小二太太一直抱怨自己儿子岑嘉宝身体不好,因而正迫着他喝牛奶。其实小二太太原来想磨着二老爷给儿子取名岑嘉琉的,岑家的王,岑嘉钰听见了,只冷冷一句话“好名字,彩云易散琉璃碎。”一听就不是好话,后来小二太太又磨着二爷把名字取成了“岑嘉宝”。 大太太三太太听说了都不屑一顾,老太太孙女孙子都不缺,这一个不是长子长孙,也占不到老幺的末席。一个姨太太扶正的,口气这儿猖狂,这么说起来,前边的弟媳妇倒是值得几分念想了。 奶妈妈不懂名字这套学问,只是悄悄和岑嘉钰念叨:“这也偏的恁很,牛奶只订他儿子的,你们就没有。” 岑嘉钰倒是不在意这个:“读书大事上不亏着我们就行。牛奶,我们三个都不喜欢吃,何苦争这个?倒是奶妈妈你,账上又几个月的月钱没发下了?你先到我这里拿钱用着。别可着劲儿做鞋,我们穿不了那多,外面又换不了几个钱,你还坏了眼睛。上个月大伯还说出去没面子要买一辆公用的汽车,账如今大伯娘掌着,这么大窟窿他也没放心上。” 岑嘉钰夹了一筷子酸豆角,厨房的冯妈做腌货真是有一手,酸脆都刚好到位,下粥和下饭都是非常好的。她看到岑嘉翠觑着眼睛看向岑二爷,又瞟一眼对面小二太太,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舀着粥,心知是有事,于是开口问:“翠翠,今年的课你还赶的上吗?要不要阿姐抽空给你讲讲”。 岑嘉翠回答:“赶······赶得上!” 岑嘉钰又问道:“今年老师换了没?还是刘先生做教导么?” 岑嘉翠点点头,想了一想,涨红脸又说到“我们要组织到静安公园游园,去的人要交游园费。” 小二太太用手帕子擦了下岑嘉宝的嘴角“静安公园?那次你过生辰,三小姐不是带着你和阿翡去过的么?嘉宝倒是没去。” 岑嘉钰本不愿意和二太太说话,但她回回偏要撞到枪口上来:“嘉宝没去过,姨娘你倒是要好好和嘉宝形容形容,你以前自己过活的时候和你自家姐姐妹妹可是没少去吧,应当都是没忘的吧?若是记不清呢,那天我帮学校去黄记照相馆里给老师拿东西,也是巧,倒在玻璃里头看着一张你和别人坐马车游园的照片,你取回来好回忆回忆。” 小二太太一时气怔,她现在同外面交际从来都是回忆自己小时候家里的富贵生活,哪里还谈论做长三接客的辰光。 其实要真真讲起,做长三那段日子是挺快活的,她样貌好,手里头拢着好几个男人,百天坐马车游公园,晚上弹琵琶出局,可不是松松快快。她还顶爱拍照片,手里头钱多的时候一月就要拍上一张。不成想,现在成了实打实的证据。 回过了神,小二太太把玻璃牛奶瓶往桌上一拍,底下垫着棉桌布,她力气又不大,所以只听见响倒也没真的碎掉。让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 她终于空出了手拿手帕揩眼睛:“你是小姐命自然千娇百贵的。谁叫老天爷没怜惜我给托生个富贵命呢?自己一直也是清清白白靠手艺吃饭,现在好,进了老爷门儿子都生了还要给小辈戳着脊梁,我这委屈往哪里哭去。” 岑嘉钰心里头想“你不就这儿哭着嘛!清清白白,清清白白能扛着肚子进门。”但却并不接她话头,只低头慢慢喝粥。 于是安静的屋子只听见小二太太在那儿哭,二老爷碗重重一放,“大清早的,哭什么哭!嘉翠要多少钱,你待会给她。”说罢慢慢回房烧鸦片烟去了。 岑嘉钰施施然吃完早饭,叮嘱道:“翠翠你跟小二太太拿上钱,和嘉翡咱们一道儿出门,嘉宝你一起走么?” 小二太太冷着脸把钱放在桌上,撇嘴回道:“怎敢劳动小姐大驾,我还是自己受累好。” 岑嘉钰在圣华翰大学担任图书管理员,每周值班四天,还有两天给一个教授的女儿上钢琴课和英语课。图书管理员九元一月,家庭教师十元一月,岑家虽破落,零花还是有零星。岑嘉钰又不是爱花钱的,所以现在手头略有积蓄,奶妈妈和弟妹有个紧急事,自己能应付得上一两分。 其实到外面给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孩上钢琴课薪资更丰盛点,但是,老太太听了五小姐的报告,很是不乐意“海市哪儿哪儿不是熟人,岑家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送赶着去给人家下脸。” 岑嘉钰心里暗想“岑家如今这穷门低户,是熟人也早就疏远了三分。还下脸,也不知道岑家还有几分脸可丢。” 老太太本来还想阻着岑嘉钰不出去做事的,岑二爷装了没听见,一是虑着岑嘉钰在家和转了正的姨太太免不了矛盾多。岑嘉钰面上虽软,但是心底主意正,天天在一块家里没个安生,吵得头疼;二来对这个长女确实有过疼爱的,也不想真逼了她完全看她郁郁闷闷的。 岑嘉钰本就是圣华翰大学毕业的,里面颇有几个熟识的老师,因此,在学校申请了个单间宿舍,星期一到星期五在学校住,星期六日回家,倒跟以前念书时一样。 沈谦慎强打精神上了一上午课,下午实在是撑不住了,可是圣华翰新上任的训导主任狠抓学生生活纪律,下午要检查寝室。教室里头不好睡,寝室也睡不成,沈谦慎直叹晦气,今晚上李丛芮又约好了自己去捧电影新星周盈盈的场,可不是白天要睡足。 正垂头丧气慢慢往教室走的路上,听见前面一个男生在说:“你一三五去图书馆还书,就能刚好儿碰见,脸虽然冷······。” 沈谦慎一拍脑袋,对啊,不是可以去图书馆么,那地方清净,窗户可大,风一吹好不凉爽,可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这么一想着,他一拐弯就去了图书馆,上了二楼寻了个无人的阅览室,想了想,又拿了两本书往桌上放着当枕头,身子一趴眼睛一闭就睡实沉了。 其实今儿岑嘉钰是轮着坐班,刘老师轮着整理书架,但是刘老师年龄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这星期一整理书架的活儿可不轻松。岑嘉钰并不娇贵,就主动和刘老师调了手头活,换上一身黑扑扑的衣裤,用小梯子一格格理着书。 刘老师前几天给这木梯子加固,底下钉了个铜片,边上没有锤平,一挪动就咯吱咯吱响。岑嘉钰想着待会得叫刘老师再修理下,还好这下午上课时分,学生并不多。 沈谦慎就在这么一阵吱吱嘎嘎中醒来,他可是生气。他迷迷糊糊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全身黑色的身影正坐在半人高的木梯子上理书,哟,腿真长!一把黑发盘了个发髻,但还是有几缕不听话地散落开来。然后,那人回过了头,可白嫩一张小脸,怎么这么眼熟,咦,这不是,这不是前几天在永安百货走错门的那个姑娘嘛! 难道还在做梦?沈谦慎站起来想认真看,却不防上面那扇窗户不知什时候被风吹的刚好在他头顶的位置。这一站直,可是撞了个哐啷响,惊得那姑娘盯着这边看。 沈谦慎本想风度翩翩一笑,招呼上一声“是你呀,真巧!”可这一下撞的实在是太疼,他咬了咬牙根一张口仍是忍不住的抽气声,顺便确定了这可不是个梦。 在他站起的那刻,岑嘉钰已经认出他是那天永安百货里那个买衣服的司机。这也不奇怪,来圣约翰念书的那些富贵人家公子小姐的都配着司机,想是外面太热就寻摸了个地方避暑。岑嘉钰想起那天的事情还是囧的不行,可看这男子撞到了头不好叫唤却又疼地皱眉挤眼的,不由忍不住笑了。 看她笑了,小脸皎白,如同一株绽开了的茉莉,沈谦慎不由觉得撞得真好,也傻傻揉着脑袋笑了起来。 岑嘉钰看他那傻样,想了想还是问了声:“我有药油,你要么?” 沈谦慎马上拒绝:“没事没事,不疼不疼。”不对啊,他又想到,我傻呀我,为什么要拒接她帮我上药,又改口道:“还是疼的厉害,那么麻烦你了。” 但是沈谦慎想多了,岑嘉钰拿过来一瓶药油,仍然自己去理书去了。 沈谦慎自己讪讪地抹完药油,走了过去把框子里的书递给她,搭话:“那天的事情,对不起啊。” 岑嘉钰脸上绯红,这道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连忙岔开话题:“这都快下课了,你还不用去校门口等着吗?” 沈谦慎一怔愣:“等什么?” 岑嘉钰撇他一眼:“我那天听店员说你是司机,你不是过来接学生的?” 沈谦慎瞅了瞅自个,虽然学校也没硬性规定要穿校服,但还是穿的人居多——校服厚实,耐洗耐脏;他因为晚上要出去,早早换了衬衫哔叽裤,可不就是个司机的样子。他解释:“不急,我家少爷还要跟他朋友聊一会儿,说好了待会儿再接。” 岑嘉钰听了不再多言,沉默地理书。沈谦慎不懈:“我叫——”又想了想,既然假做司机,名字也不能用原来的,就用了一帮老友混叫的名字“钱胜,金钱的钱,胜利的胜”——其实狐朋狗友混叫的是“钱剩”,说他钱多得有剩——“你叫什么名字?”。 门口一个老头却□□话来:“嘉钰,有你的电话。” 岑嘉钰拍拍手从梯子上下来,故意忽略沈谦慎的问话,只点头略做招呼:“有事,先走了。” 沈谦慎只得目送她走,果然啊,美人套个麻布袋子都是美的,啧啧,这背影,多娉娉婷婷!叫她阿玉还是玉儿呢,或者玉玉,沈谦慎边念边琢磨着,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玉儿回来,看看手表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 都五点半了才想起晚上还有约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岑嘉钰接完阮云裳的电话,又在装订室里做了些修补书、贴标签的活,看到天色渐渐晚了,才又回到阅览室,把梯子挪到一边,又用抹布抹了抹旁边的灰尘。 洗手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因而上学时也有过男生示好,可她自幼是订了亲的,并借着这门亲在岑家过得比别几位姐妹好,所以她从来都漠视那些搭讪,包括今天这个钱胜。不过,平心而论,他长得······又想起那天售货员的话,这般好脸,在太太小姐那里应该很吃的开。 岑嘉钰暗骂自己想太多,拿上饭盒去搭伙的刘老师家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喜欢的作者已经开了新书,而且那么好看,写作热情被打击。 第4章 第四章 岑嘉钰在电话里和阮云裳约好了两天后中午在红房子里吃西餐,算是提前庆祝生日。阮云裳同场子的另个歌女家里爹死了,她得自个儿生日那天替上场子。 阮云裳戳着蛋糕:“她跟她爹能有什么感情?才6岁就把她发卖了做丫鬟,后来主家自己都散了才出来讨生活,不过人死为大,既然老板能准假,就正好抓空休息几天。我哥哥哪天去了,也不知我能不能请上三四天假。你看我是不是越来越冷漠无情了?” 岑嘉钰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别这么说,大家都身不由己,这样儿世道,指不定仗就打起来,能保住自己就不错。哎呀,先好好过个生日,你看看我给你买的新裙子,我可是选了好久。” 再大的难事,在新裙子前面都不是事。岑嘉钰的眼光一向都好,果然,阮云裳一见裙子眼睛都亮了。她这几年自个儿当家,性子比以前急了不少,忙忙儿跟店里借了间房间去换。换了出来,几个服务员都夸好看,阮云裳自得一笑,并不害羞,施施然坐下,让服务员再上两客冰淇淋。 岑嘉钰叹道:“你脖子真修长,就是那小说里形容的天鹅颈子呢!” 阮云裳笑说:“唱歌唱出来的。开始时候那麦克风是按着妃霞的身量调的,我新人么,只能接她的场插空唱。我没她高,她又霸道地很,只要那天她是主唱,麦克风的位置啊高度啊朝向啊都是不让动的,我只好伸着脖子唱,天天这么着,脖子能不变长嘛?” 岑嘉钰捂嘴笑个不住,眼神瞟向窗外,不由神色一凝,跟阮云裳悄声道:“你看窗外那个男人,他总是时不时地看向你。” 在歌厅里唱歌,看起来赚钱容易,风光无限,却也容易遭劫遭挟。岑嘉钰不免担忧阮云裳的人身安全。 “我请的跟班,叫阿佐。老家那边的。他娘以为海市遍地是钱,过来捡就行了,巴巴地想把家里几个都送过来;实在拗不过,先让他家里把大儿子送了过来,”阮云裳不紧不慢喝了口咖啡:“这地儿,富人多,穷人更多。事也不是那么好找,所以我就先雇着当个跟班,家里农活做过,姓氏里打架也出过手,身子壮实,我晚上回家晚,好歹有个人保着;我那哥哥,要钱手儿伸得长,让他接送下我,呵!就是一副有大生意要做耽误了时间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可不敢指望他赚钱!” 岑嘉钰劝道:“要我说,你可是得手紧点。其实你赚钱不算少,但是你不管住花头是攒不下什么的。” 阮云裳一阵凄苦,自个儿的确在歌厅里大小也算个角,一家老小却都指望着她过日子,哥哥又是个爱充大的,算下来赚的却还比不上花的,前几个月因为哥哥折了本还向岑嘉钰借了钱。 岑嘉钰想了想,还是慢慢儿说着:“你妈妈呢,太把你哥看得重,总说你哥是要给她养老以后给你也做依靠的,只一味儿让你贴补他。你哥这样子你可得拎拎清楚,靠他是靠不住的,必须要多考虑考虑自己,你这行又不是能长长久久做下去。” 阮云裳的刀划偏,在磁盘子上划出一道尖响“总是想着我小时候我哥也会分我几颗糖,狠不下心。嘉钰,要是你是个男人多好?” 岑嘉钰也面有几分向往:“要是我是男的,就离了我家,自己外面闯闯去,好过现在一辈子的事情就是等着嫁给苏家少爷;哈哈哈,要是我是个男人,一定娶你。” 阮云裳还想得认真:“也难说,你们家,会准你娶个歌女吗?” 岑嘉钰也认真:“切!你靠自己吃饭的,也不知道他们这群坐吃等山空的哪里来的底气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她又开心起来“有反对还和你在一起,这才是真爱呀。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嘛?” 一餐饭吃罢,两人分手作别。阮云裳本想黄包车一道送岑嘉钰到圣华翰大学门口,但是岑嘉钰摇摇头:“我家老太太说是气病了,她这方面一直遵着古礼,所有人都要侍疾。” 阮云裳不由好奇:“哎,那怎么个伺候法?你们又不是医生,啊不,郎中。难道请的娘姨丫头都不做事的?” 岑嘉钰无奈道:“不过是难为着媳妇孙女,她几个儿子仍然是每天请个安问问好,该看戏抽烟都没耽误。” 阮云裳叹了声气拍拍她手以示安慰。 岑嘉钰到了老太太房里时只觉得憋闷异常。窗关着,帘子也给拉上了,中药味混着浓浓的檀香混成奇怪的味道涌进鼻口。 岑嘉钰上去问了声好,老太太鼻子里哼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又重重地“咳”一声,岑嘉钰忙从床底下拿了痰盂凑到她嘴边。老太太吐了痰之后攒了几分力气,开始训人了:“来的这么晚!怎么?不愿意伺候我这老太太?” 岑嘉钰端过大红木桌子上的参茶,说道“您抿上一口润润喉。” 老太太继续教育:“别以为上了几天学就忘了本,我还没死,老祖宗的规矩就给我遵着。一个个忘了本的,看我要是不在,你们靠什么过活!” 岑嘉钰隐忍着给她拍拍背:“这一大家子可都靠着您,您寿长着呢。” 老太太斜眼睛看了她:“一个个给我安分点,别仗着自个模样好点就先轻贱了骨头,你们那姑姑在前头就是个现成的样子。” 这话却不明不白,让岑嘉钰委屈又窝火,又思量不出个究竟,只好抿着嘴且听着。 岑嘉钰的亲姑姑学着新潮,拒了家里的婚事跟着个教书先生订了终身,结果教书先生家里也有着婚约,只好外面住着,日子过得可是拮据,偏偏还在海市里头让人能传到大家耳朵里来,老太太深以为耻,从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 不肯提。这姑姑也是运道不好,本来也是有情饮水饱,这教书先生却得了病,没法子,三不五时只能涎着脸上门问点钱,到底有着三个孩子要吃要用。 往后两天,老太太时不时拿这个敲打,小二太太在时也没避讳。岑嘉钰实在是恼火的不行,偏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奶妈妈抱怨的时候,奶妈妈到底内宅事上心细些:“莫不是,那个什么铁路局张先生电话的事情罢。他前天打电话来问书的事情呢。难道四小姐和老太太说了什么?” 岑嘉钰用毛巾揩一把脸,又开了窗户透气“她虽急着嫁人,却是没这么多心眼子。定是嘉绮,她比嘉雯就小一岁,大学也已经毕业了,嫁人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事情。” 奶妈妈给嘉钰倒上一杯茶,咕哝着:“五小姐人怎么好这样的,乱说话是要烂舌头的。本来没生的好模样,这般坏性子,知道的人谁帮她说亲?” 这事说起来岑嘉钰实在是冤屈得很。 岑嘉丽的丈夫付凡带了适龄男青年到岑家宅子做客,意思是明摆着让岑嘉雯相看相看的。岑嘉钰路过小厅时,付凡也就顺嘴介绍了下。那适龄的男先生姓张,听到岑嘉钰在圣华翰大学的图书馆,就问了岑嘉钰图书馆里有没两本铁路方面的书籍。岑嘉钰也没好推脱,用纸记下了名字后帮忙找了下,图书馆里没有。 岑嘉钰本是和岑嘉雯说了让她转告,结果岑嘉雯还没转告呢,张先生就打电话来问了。男人的电话,岑嘉绮最在意不过。还不说那天张先生来,岑嘉绮也陪了一下午客,说的话比岑嘉雯还多,结果电话来却不是答复她问的火车票子的事情,她怎能不恼恨在心。 这个哑巴亏也只能吃下,好不容易知道了原因,可是只要老太太没摊开讲,岑嘉钰也辩驳不得。幸而明日就是二房轮“侍疾”的最后一日了。 但岑嘉钰去跟老太太报备一声去学校上班时,还是吃了一顿说“没得不要娇娇娆娆的,忘了你是岑家小姐也要记着你定了亲。我一向重情大义,要不然,哪有外婆给外孙女定亲的道理。” 岑嘉钰忍了又忍:“嘉绮你一向和奶奶亲近,说话行事什么的都更让奶奶开心,所以你好生陪着。老太太您仔细养着,我先去学校去了。” 出了门,岑嘉钰只觉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望岑宅,白石外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灰扑扑的。旁边一辆汽车从她身边开过,她凝视着汽车的模糊影子,不由希望自己能像这汽车一样疾驰远走。可是,奶妈妈和弟弟妹妹怎么办呢?她又没能力养活。 这么一路而想着,岑嘉钰走到了学校。刚进了图书馆,要去台子那里签个到。只见旁边的大阅览室转出一个人,岑嘉钰好险没撞上。正是那叫钱胜的司机。 沈谦慎眉开眼笑:“真是好巧啊,嘉钰!” 这可不巧,那天沈谦慎听岔了,以为她叫“贾玉”,谁知这图书馆还真有个老师叫贾玉。 他问那图书馆王老师贾玉的值班时间表,王老师还一脸纳闷“贾玉老师怀孕早就回家休养去啦,你要找她有事倒是可以找找教历史的李教授,贾玉老师是他夫人。” 沈谦慎可是喝了两天闷酒,昨天他抱着一丝怨念打算最后一次图书馆一游时,听到那王老师说贾老师生了个胖小子,才“啊呦”一声意识到搞错了人,仔仔细细问了后今天起了个大早过来守株待兔。 岑嘉钰敷衍一笑,继续往台子那边走去。沈谦慎只是兴冲冲要见到她,可见到她之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讪讪地:“你今天上班啊。” 岑嘉钰签了到,转过身盯着他,沈谦慎一阵紧张,小心翼翼用余光看了下自己全身,很好啊,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第5章 第五章 岑嘉钰问道:“你能教我开车吗?”说完看他一愣,也意识到不妥。他一个司机,车不过是接送家里少爷的,这不是勉为其难吗?就笑道:“那个,你看书吧,我进去做事了。” 沈谦慎那一愣完全是因为惊喜呆了,见岑嘉钰抬脚要走,他一急之下伸手拦住。 岑嘉钰没收得住脚整个胸部撞了上去,沈谦慎只觉胳膊一阵柔软弹绵,只见岑嘉钰的耳朵根都红了,他反应过来自己不禁也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可······可以的,我可以教你开车。” 岑嘉钰只觉脸在烧,一边儿走一边答道:“我随口说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我······我还有好多书标要贴。” 沈谦慎看着她的背影,自己虽然会开,但到底算不上熟练,要是教的时候出丑那可不好了。还是得让家里司机再教教自己,又略一琢磨,家里的不够格,到军里找人教教才好。沈谦慎一直在想着怎么和岑嘉钰交个朋友,没想到却碰上她想学开车这个好理由,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再叹一次自己还是很有国学根子。 沈部长管的是商业一块,与军队所交不深,好在母家这边的小姨夫却是军内大将,沈谦慎轻而易举请了车队队长教学,但却被小姨拦了“你真个是兴起就不管不顾,那部队里的司机,开的是大汽车,荒原烂路上拖着整车手榴弹也敢撒欢奔;你开车都是在城里头开,人多路也不宽,哪能一样。我看你和侍从的小吴学就很好,他给我开车向来平稳。” 沈谦慎想了想,觉得小姨这话说的十分对,于是请了小吴教自己,准确地说,是看看小吴怎么教自己。 其次则是教学用车,沈谦慎跑了好些洋行。销售上福特居多,但雪佛兰看着势头也上来了,和福特比价格相当,车型上也是改新了的;别克这种,听说北方的张军阀最爱,名声在外,可是价格着实不便宜,也未免招摇了些。 别说,卖车还真是一笔好生意,等有闲还真能做一番,看着欧美文明国家就知道,开车肯定是以后的大趋势,内陆不少财阀也找着买办谈价钱。 几番考虑,沈谦慎还是决定选用自己本来就用着的福特来教学,一是这车常见,的确是个普通司机能调动的车;二则现在要让他再购一辆新车,肯定是走家里的账,虽则不算大支出,但母亲父亲肯定是要问上一问的,未免不美。 十天学成,沈谦慎打算出师,趁了下午没课,他美滋滋地往图书馆去。他走到了正门,“咦”一声又退了回去。那开着的窗户前坐着的不就是岑嘉钰么? 她聚精会神地抄录着什么,藕荷色旗袍随着动作起着褶皱,如同池子里荷花随着微风偶尔轻轻一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 动。沈谦慎就这么愣愣地瞧了一会儿,直到岑嘉钰抬起头来。 岑嘉钰瞧着他人呆怔怔地,不由提醒道:“那树上有辣子虫,你站着要小心被咬。”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多嘴了。 沈谦慎走到窗户边,探身往房间里看了看“这是你办公室么?” “不是的,是图书库存记录的地方。” 沈谦慎低头瞧了瞧:“你的字可真好看。” 岑嘉钰字的确不错,但远没到引以为豪的地步,这表扬还是第一回听。 岑嘉钰答道:“多练练就整齐的,你识字吗?” 沈谦慎一时有些想笑,自个儿不爱进学一向被父亲骂,但是要不认识字,沈家的脸就丢大发了。 岑嘉钰看他含笑望着自己,便知道自己犯错了,的确,大户人家的司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你······” “你······” 两个人同时起了声,又同时停下。 沈谦慎看着她:“你先说。” 岑嘉钰不由地抿嘴一笑:“你头上落了片叶子” 沈谦慎把头顶叶子一捋,拈在手指间:“还好不是那辣子虫”,他点点岑嘉钰“你衣服上落了墨水印子”。 岑嘉钰看看腰间“这墨水印子是旧时沾上的,洗不掉的。”神色间也并无羞窘。 沈谦慎心头一片怜意,他两个姐姐,旗袍几乎是每周一做的,要是落了墨水印,早早就该扔了。 “洗不掉也好,你这衣服本就是藕荷色的,这墨一点上不就是古人画里的墨荷么。” 岑嘉钰惊觉两人隔着窗户讲话有些发傻,便说道:“你去看书罢。” 沈谦慎看着岑嘉钰低着颈子把册子放进抽屉,心里头答道:书有什么好看,一点都不如你好看!仍是不动。 “你怎的还不走?”岑嘉钰有点恼,毕竟学校里很有几个爱嚼舌根子的教工。 “我是要问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学车,我跟我家少爷说好了的。你什时候有空,我什时候教你。”沈谦慎一脸认真。 他这么上心倒让岑嘉钰一时有些不好强词了,于是软下了声音:“你别当真,哪里有女子开车的,真是多谢你了。” 沈谦慎不以为然:“女子哪里不能开车了,我听说国外好多女的都开车,那开电车的还有女人呢!” 岑嘉钰一时竟辩驳不得,却听得那边有人大嗓门叫着:“阿钰,阿钰,可是出大事啦,快过来。” 她歉意一笑,往里头快步走去。 见岑嘉钰走了,沈谦慎从大门进了图书馆。 那个大嗓门还在嚷着:“这是黑了良心,这可怎的好!” 西平那边的教会给圣华翰大学捐了批书,本是运到曹家渡的,曹家渡离圣华翰大学近,叫个马车或者木板车就能运过来。 可这中间出了岔子,在蔡家渡这批书就被卸了货托在个杂货店里。蔡家渡是个在市郊的小镇子,汽车去都要半日,这批书中很有几本珍贵典籍,可不是让人着急。书运到是由岑嘉钰接货的,这当口也没得闲去追究发货人的纰漏,只得赶快想想法子保全这些书。 岑嘉钰想着有熟人在蔡家渡也好先照管一下,就问了下馆里几个老师,都没得亲戚好友在蔡家渡。 刘老师道:“阿钰,就算有也不顶事,蔡家渡也没有电话。算啦,这也不是你的责任。”他朝那头努努嘴:“既然有人抢着这活给熟人拉生意收中间钱,烂摊子她不收拾那儿闲着磕瓜子,你又急什么?” 岑嘉钰知道这个理,可到底心疼那些书,就又考虑着托个男老师今天去趟蔡家渡才好。 那个大嗓门大喇叭似地广播了她的忧心忡忡,一边叹气“这可怎么办啰?”一边不耽误地嗑着瓜子。 沈谦慎叫住蹙着眉毛从楼上下来的岑嘉钰:“白在图书馆看了这么些天书,也让我出分力才好。我车子今儿本就没什么事,把那些书运回来才好呢。” 大嗓门在沈谦慎第二次来就和岑嘉钰打听过了,知道这是个司机,也没了把自家女儿介绍的心思,毕竟姐妹里头还有几个财税局里的科长可供选择。她拢了拢瓜子壳,赞道:“年轻人心肠蛮好的嘛!我看阿钰你今天去趟才好,那书要是丢了也是好些钱,跟西平教会也不好交代,怕是馆长还要骂人的,”说完又自以为调皮地挤挤眼,兰花指向着沈谦慎的方向:“大姐可是跟你说,谈朋友就要谈这般的。” 岑嘉钰简直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是最快捷最稳妥的法子,她也不扭捏“那就麻烦钱先生了,您稍等,我去拿个包。” 岑嘉钰拿了自己的包就跟着沈谦慎来到了学校后门,她之前学校里有几个家境很好的女友,去参加生日宴坐过车,若是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是坐后座好,免了交谈;可是本就是麻烦他,还冷淡不语未免太过矫情。于是当沈谦慎拉开前门时,岑嘉钰就不推辞地坐了上去。 沈谦慎坐上车,竟然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只觉有幽幽清香入鼻,又不似那些腻死人的香水味,刚刚扶岑嘉钰上车手托住了她的半截胳膊,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他手指揉搓了下在心里回味了一番,才点火发动了车子。岑嘉钰心里一紧,他手心微微的汗意似乎还留在胳膊上,热烫烫地灼人。 于是,车子载着两个人欲语却静默的人驶向渡口。 却不知那渡口,是两个人旅程的终点还是起点。 第6章 第六章 首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岑嘉钰:“你学开车学了多久?” 第一次学花了一天,开始是坐车的时候看司机怎么操作,然后有一天趁司机不注意偷了钥匙,把车开出去玩了半天,那时还是在山西,地广人稀的也没出啥事,回到家被沈部长按在老式的长条凳上一顿好打。 第二次学了十天,中间和吴侍卫聊了下司机的行情。正好现学现卖。 “四年!” 岑嘉钰十分惊讶:“这么久?!”自己那个一时冲动的学开车的想头还真是让人笑话。 坏了,这不是打消她学车的积极性吗?沈谦慎连忙解释:“真正学车要不了那么久,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保管你学会。” 看岑嘉钰一脸不相信,沈谦慎继续解释:“第一年在师父家里做帮工,跑腿做事够积极,师父才肯认我当徒弟;然后洗了一年半的车,这叫上手;那时我洗车,又快又干净,师父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 带我练的;师父也没车,帮车行出车时逮空教我。所以,你看,这么算下来,可不是一个月学会的开车。” 到底哪一行都不容易,岑嘉钰默然。 沈谦慎怎么能容忍两人之间就这么安静呢!多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今年秋老虎倒是凶的狠,太阳照的花眼睛。要是来点风来点雨今儿就是秋游啦!” 岑嘉钰略瞟他一眼:“来点风好,若是来点雨,咱们就不是去取书,说不定是取一堆纸糊糊。”说着把窗户摇下来一点点,路上土尘满天。窗户本是关着的,刚刚那一眼瞟过去,他胳膊那儿被汗浸得贴在肩膀上。 沈谦慎感觉到她这一点体贴,心里无比高兴,“我以前吃过一道东北菜,铁锅炖鱼,铁锅两边,贴上玉米糊糊的饼子,这菜上不了大桌,卖相太难看,但是玉米面饼子真是好吃。那会别人还笑我,不喜欢□□米白面,倒喜欢杂粮粗饼。” 怎地从纸糊糊就跳到了玉米糊糊? 岑嘉钰却为他话里的欢喜劲儿打动,不由想起,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是擂沙圆。上好的赤豆煮熟了磨得细细的,糯米汤团或包着鲜肉或包着芝麻,在紫红色的豆沙粉里滚上一圈,糯甜糯甜的。若是在乔家栅买的,两口一个能吃完。奶妈妈得闲了也会给她做,她心细,做的小小巧巧的,一口一个。嘉钰尤爱芝麻馅,吃完了,嘴巴外面一层红豆沙,一张嘴,牙齿却是黑黑的,姆妈和奶妈妈笑得停不下来。但到底糯米怕小孩子吃多了不消化,奶妈妈给她吃完那几个,就要拍拍手“没得了,没得了,下次好给囡囡买哦。” “不过说到玉米,大明戏园子旁边有卖玉米爆花,最近苏州的昆曲班子过来唱,你想不想去看看?” 岑嘉钰实诚地回答道“不想,我对昆曲不着迷。” 这拒绝来得直接,沈谦慎却打心底高兴,因为他对昆曲实在没兴趣,可是家里母亲和外婆都爱的紧,为了彩衣娱亲,他只有跟着看。这么说来,自己跟岑嘉钰简直是天作之合。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表达了天涯知己的感受:“那太好了,我也不喜欢看,有一回下好大的雨,我一跤跌进了水坑,兜里的电影票湿成了一团纸糊糊,结果电影都没看成。” 岑嘉钰想,这倒是首尾呼应,纸糊糊的话题终于要终结了么——只是,被拒绝地这么开心? 沈谦慎铺垫自然是有目的:“说到这里,你想看什么电影呢?我去买票。” 岑嘉钰忙拒绝:“没什么想看的。对了,到蔡家渡还要多久?” 沈谦慎看了看手表:“唔,还得好一会儿呢。这大晌午的,要是困得话你睡上一会儿。” 路颇为颠簸,要入睡是不大可能,但是睁着眼睛·······就要陪着钱胜“说瞎话”。岑嘉钰印象中的男性,都是寡言的,可这钱胜也忒能说了。岑嘉钰自知性格实在是算不上新时代女性,家里的堂哥们交流就少,上学也都是和女同学一块,钱胜算是自己交流最多的男性朋友了。朋友,岑嘉钰自惊,和钱胜算得上朋友了么? 沈谦慎看着闭眼装睡的岑嘉钰,睫毛可真长,偶尔微微一动,像扑棱着翅膀的小鸟。真可爱。 到了蔡家渡,车子一停,岑嘉钰就睁开了眼睛,却正正好对上沈谦慎的目光,她略抚一下额角,沈谦慎一笑“到啦!” 外边却是要变天的样子,乌云黑沉沉的。蔡记杂货铺还是很好找,毕竟渡口处就这么一家,岑嘉钰递过船家写的纸条子并给了点钱后,见到了书——其实刚刚他们就从书旁边走过,那几片破破索索的布盖住的就是。 岑嘉钰把上面的布揭去,弯着腰拂去上面的尘土和杂物,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把后车门打开,我们把书放上去,还好书不算多,好好放今天一车能带回去。” 沈谦慎“哦”一身跑去开车门,她弯下腰,真像迎风弯腰的一株清荷,那腰又细又柔软,开了车门,又情不自禁两只手虚虚箍了一下。 岑嘉钰把书一本本累好,抱起一叠就往车这边来。沈谦慎叫道:“你放着,我来吧!” 岑嘉钰边走边说:“我能搬动干吗不搬?这天眼见着就要下雨了,两个人快些。” 沈谦慎不由有些佩服岑嘉钰,他认识的小,姐太太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再不用说这些搬搬抗抗的活了,定是拍了手站在旁边的。 两人一道儿,终于赶在下雨前把书都搬到了车里。刚关上车门,只见雨瓢泼似地下来了,打在车窗上哗啦啦作响。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沈谦慎说道:“都怪我,乌鸦嘴说什么来点雨才好。” 岑嘉钰哪能恼这个,把手帕子递过去“擦擦手吧,都是灰土。” 沈谦慎嘿嘿一笑“不要弄脏你手帕,我有,我有”,说罢往裤兜里掏,手帕没掏出来,倒是在裤子上留下个大黑手印。不由有些讪讪的。 “反正都是要洗的”岑嘉钰的手再把帕子递过去。 沈谦慎摇下车窗用雨水打湿帕子,“你先擦。” 岑嘉钰只得自己先擦了再给他。 岑嘉钰现在的坐姿也颇有些尴尬,因为后座堆满了,余下的书就放在前面的座位前面。这样一来,岑嘉钰只能把小腿斜签着放在书上。雨天在泥路上开车艰难许多,车子摇晃许多。沈谦慎去换挡的时候,有些怕又有些期望自己不小心就碰上那对玉腿。 沈谦慎一紧张就随便找话说“下雨天最怕的就是陷在泥坑里,你看我们运气多好·······” 话音未落,车子打了个突熄了火。沈谦慎看看岑嘉钰,也暗暗责怪自己嘴坏“我下去看看。” 半晌沈谦慎打开车门“的确是陷在坑里了,”边说着,沈谦慎从旁边翻出一把军刀:“我看看割点草什么的垫垫。” “要不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岑嘉钰着急地问。 沈谦慎抹了把脸上的水,一笑咧一口白牙:“不用!你坐着就好,谁让我嘴坏呢!” 岑嘉钰看着沈谦慎关上车门,大踏步走向路边割下茅草。她目视他的背影,这旷野之路上只有他们两个,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咦,他怎么不见了,岑嘉钰心里一紧,正忍耐不住要推开门下去看看,只见沈谦慎扛着捆东西上来了。定睛一看,是稻梗。 想是割草时看到了旁边的稻田旁有农人捆扎的稻梗,便扛了来。等铺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 好了草,沈谦慎回到车里,浑身淋得透湿,衣服裤子都贴在身上,上身尤甚,肌肉的颜色和胸前两点尽现。 岑嘉钰小声问道“车上有毛巾吗?我闭上眼睛不看你,你把身上擦一擦,省得感冒。” 沈谦慎听她声音就知道她在不好意思,只摇摇头:“不过就是淋了点雨,我一个大男人,还能病了不成。” 岑嘉钰暗道不好,直觉认为沈谦慎接下来几天要生病。 待驶到海市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海市是个不夜城,仍然辉煌热闹的紧。 这会儿雨早就停了,沈谦慎身上略略干了点“我们找地方吃晚饭吧。” 岑嘉钰还是担心他会感冒:“算了吧,我们先回学校图书馆,把书卸下,然后你赶紧回去洗个澡才好。” 沈谦慎不同意,方向盘往左一打,“下馆子还得等。简单点,吃个馄饨!我可是饿了!” 肚子配合地发出声音,然而,却是岑嘉钰的肚子。 岑嘉钰再也无从反驳,只得弱弱回应一声“那好吧,今天你帮了我好大的忙,我请你。” 沈谦慎看一眼旁边人脸上的胭脂色,乐呵呵地把车停在了路口的馄饨摊边。 第7章 第七章 “啧啧啧”阮云裳一边旋转着丹琪口红,一边和岑嘉钰耳语:“不错不错,的确有几分颜色。桃花眼儿红红嘴,皮肤光滑,手也美。只是可惜鼻子略塌,脖颈稍短粗。她这旗袍领子要再做低一点,要么就再高一点全包住,这么不上不下哦,脖子跟断成两截似的,不好看。” 阮云裳自己生的美,对别人的美总是略带几分苛刻,总听说“文人相轻”,想来美人也是相轻的。 岑嘉钰戳戳她背,“人家售货员正看着你呢,我们把口红摩挲了这么久,不买的话,那脸子就要下来了。” 阮云裳全然不担心:“把那盒胭脂再拿我看看。”输人不输阵,是她在社会里学到的一课,她当歌女时,邻居家也很是有些闲言碎语,他们嘴里说着可怜眼里露着鄙夷却从不曾伸手帮一把的,那时阮云裳就硬了心肠,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自己要开心才好。 阮云裳最后当然还是买了支口红并一盒胭脂——她自绉了一句诗“若要人夸颜色好,须得口红与胭脂”,看康克令西施只是顺便。 到常去的小店里坐下了,阮云裳开始用正常音量和岑嘉钰八卦了。康克令钢笔能在宏安百货设柜台,自然是不便宜的。但最近生意着实好,因为那个柜台的售货员美的紧,口口相传就有了“康克令西施”的美誉。 阮云裳喝了口白水,她唱歌要张嘴的,怕茶渍黄了牙齿不好看,“你最近看小报上说了没,康克令西施现在可是全国有名。有个记者从汉口特特跑来海市,就是为了一睹芳颜,结果呢,也就花了四块钱买了支最便宜的康克令钢笔。要知道,好多公子哥天天来,还天天都买呢!” 阮云裳问道:“你家老太太病好了吧?” 岑嘉钰却有点走神,那天晚上,钱胜帮着她把书搬到图书馆就被她催逼着回去了,这都过了五六天了,还没见着人,心里面多多少少有点放不下,难道是病的太严重了。小时候听说过佣人家里的小孩感冒发烧成了傻子的,他不会这样吧?! 阮云裳摇摇她:“你怎么啦?神游太虚一般的。” “哪里,不过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啊,你说我家老太太,病从没好过,只看能坏到哪里去罢了。”岑嘉钰说到自家的活祖宗有些无可奈何:“虽说一家子都是靠着她过活,但她既见不得谁好又要大家记挂着她的恩,实在是难说的很。”停顿了下,岑嘉钰又摇摇头:“但听我奶妈妈说,她也着实心中愤懑,我祖父本不是要娶她的,既然过了门,那也就过日子呗,我祖父败着她的钱却又把姨太太疼的心肝似的。好容易熬成婆,几个儿子又都不争气,早年趁我祖父过世便打发出去的姨太太呢,儿子却做买办发了家。她原也是要强的人,这般一辈子都争不过,心里头自然是过不去。她心里头有道坎大家伙就都得在这里摔一跤。摔着摔着,如今一家子都阴阳怪气。” 阮云裳戳了盘子里一个糯米团子给她“呐,你喜欢的甜口的。” 岑嘉钰咬了嘴里去,这几天回了趟家,又被老太太指桑骂槐说了一顿,不知又是嘉绮嚼说了啥,其实老太太不见得把她放在心坎上,也不知道她有啥好图的。 阮云裳掸了掸衣裳:“倒是有件正经事和你商量的。” 岑嘉钰好笑:“知道正经了?刚刚说人家康克令西施,就跟纨绔子弟挑姑娘似的。你说呗,我听着呢。” 阮云裳歌舞场上认得一位做茶叶生意的陈先生,阮云裳本是不大在意的,她对茶叶就不爱,商人也不爱,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更是无感。陈先生却是对她非常念念不忘,经常大手笔送花篮和请客。这也是歌舞场惯常套路,但陈先生无意中说起“也不怕阮小姐笑话,我自己呢,家贫辍学,虽做生意颇得利,但心里总是想着做个文化人。看阮小姐唱歌,和别人是大不同的,别人是在唱歌,你是在说心,骨子里的淑女气质别个再没有的!”阮云裳对陈先生就颇有几分知己之心。陈先生前两天找他,说最近投资了个电影,原来定好的女演员不演了,于是想请阮云裳去拍,阮云裳犹豫着去不去。 “他们这电影呢,拖了很久,所以投资上折了本,开给女演员工资不会高,又是得拍好久,歌厅这边肯定得请假。我们歌厅你也知道,请假不好请,难道不做这份工?可是呢,我又没拍过电影,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好。我听说,他们演电影有试镜一说的,说是试镜导演看你不合适,马上就换人的;虽说陈先生打了包票说我最合适,谁知道导演怎么看呢。”阮云裳边说着,边把碗里的云吞戳了个稀烂。 这家的馄饨很是好吃,岑嘉钰见不得她这么浪费,把她的碗往中间挪了挪。咦,那天和钱胜吃的那碗馄饨,已然忘了味道,只记得走向摊子时他的身体散发出潮哄哄的热气。 岑嘉钰抿了口茶,说道:“我读外国杂志,欧美那些国家,演员都工资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受追崇。我看这世界潮流,都是欧美走在前头;电影就是那边传过来的。所以啊,去当演员,我觉得还是很有前景的。”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云裳年轻美丽的脸剔透无暇,她因为烦恼而不自觉地嘟起红唇,皱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 眉头,她侵略性的美带了几分柔软,窗外靠着柱子站的阿佐不由再一次看呆。 窗内的岑嘉钰也有几分雀跃:“你肯定能演的好的,你每次和我说谁谁谁的八卦都是活灵活现,我以后就要有个大明星朋友了,想想就自豪!” 阮云裳托着腮,看到阿佐仿佛有些呆愣,这傻小子,那天木怔怔地和自己说他觉得陈先生不是好人,虽然眼光不行,但人到底老实可靠,“别想那么开心,你说我歌厅里的工作怎么办呢?” 岑嘉钰想了想:“我性子向来求稳妥,万事要留条退路,我看你在这边先请假,你们那边不也有请长假的吗?只是以后登台难些,总比以后万一出个意外没处谋生计的好!” 阮云裳一笑:“你说的是。但我也不怕的,大不了,做不了歌星,去当个丹琪口红西施也好!” 但她没和岑嘉钰讲,按着场子上来来往往的规矩,她这般和陈先生去拍戏,基本上也就是准备好跟着他了。但是,等定下来再说罢,省的她担心。 两人说说笑笑用完下午茶,而后分别。 岑嘉钰明儿回家,想着要和奶妈妈去看看布料,好给嘉翠嘉翡做秋衣了,可是给嘉翠买新买的本子放在图书馆了,就先过去拿,明早儿从后门走就行,不用绕到前门来。 在图书馆的门厅子里就见到了钱胜,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溢出几分高兴。 沈谦慎其实早在校园那条栽满梧桐树的路上就看见岑嘉钰了,他跑到图书馆,站在门口报纸杂志台那里,侧身而站,随便挑了一本右手翻看着,左手插在兜里,眼睛却不时看向门口。 岑嘉钰走过去“是你啊!” 沈谦慎抑制住狂跳的心“是我!” 第8章 第八章 岑嘉钰看他一脸斯文正经,“噗嗤”一笑,把他手里的书掉了个头“你拿反了。” 看沈谦慎一脸窘迫,岑嘉钰忍了笑意,问道:“你这些天是病了么?” 沈谦慎的确是病了,那天先是搬书出了一身汗,而后又淋了那大一场雨,还一身湿乎乎地坐在那里吃了半晌馄饨,可不给沤感冒了。恰巧家里仆从来送换洗衣物,见着他病了惊慌的不得了,打电话报告给沈夫人之后,沈夫人硬押着他回去了。他非常不满,他哪里有那么柔弱?却挣不过沈夫人,只得罢了。 百无聊赖也只好天天和姐姐们说话。沈谦谨和沈谦言都酷爱看外国电影,她俩总结了下外国电影的里男主角最迷人的镜头就是西装革履的男主角斜倚着桌边,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一手端着一杯马提尼,比如说克拉克·盖博。 谦谨古文功底好,还点评到“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我看这个倚才是精髓”。 沈谦慎不仅听进了心里,还打算付诸实践。只可惜,不能在学校喝酒,刚刚还想赞叹自己有急智拿起了书本,就弄了这么大个笑话。 “没有生病,略有不舒服而已。” “那就好”岑嘉钰点点头便擦身走过。 沈谦慎徒劳举起手,张开了嘴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由有些沮丧。 说起来,沈谦慎是个爱玩的人,却不爱玩女人。歌舞厅里跳跳舞虽然也要女舞伴,可那都不用献殷勤,乍碰到这么个要讨好的人,他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只知道自己想看见她,想和她待在一起。那天他送她去了蔡家渡,沈谦慎现在想想就是个狗屎运,唉,自己那天一路,想起来,是不是话太多了,她觉得自己是个花花口,根本不想和自己打交道。这么说来,还是有必要和李丛芮聊聊。 岑嘉钰见沈谦慎又是生龙活虎,自然是放下了心,不再怀愧挂心。 第二日岑嘉钰回家,和奶妈妈买了布,并带嘉翠嘉翡一并去相熟的裁缝铺子量了身子。嘉钰让给奶妈妈也量身订做了,奶妈妈直说费钱,她个半截身子入土的,有几件衣服穿穿就行了。 嘉钰黑了脸:“奶妈妈你说什么呢?你还要给嘉翡嘉翠看娃娃的。这个深蓝还颇挑人,你皮肤白,穿起来多精神,中秋节你和那些姐妹们不是要走上一回吗?总要穿件新衣服。”这么一说,奶妈妈终于不再推脱了。 嘉翡嘉翠今年长了不少,吴裁缝是老裁缝了,给嘉翡嘉翠做的略略大,大概够他们一年长的。奶妈妈今日做新衣服到底心里头是欢喜的,还和吴裁缝闲聊了两句:“吴师傅你怎的不进些布店里头卖,倒是让我们好跑。” 他摆摆手,窘迫笑道:“靠着手艺糊个口,哪里有那本钱。小姐给你扯的布很是宽裕,我可以再给你做条撒脚裤。” 裁缝那里量好已经是将近中午时分,回家碰到了嘉绮正往外面走。她穿了白底印折枝山茶的旗袍,白色透亮的很,山茶也鲜艳的紧,想来是为了显腰身,腰哪里狠剪了几寸布,不过恰得其反,锢出了一小圈肉。配着一双白色坡跟鞋,拎的是她钟爱的粉色亮片坤包,大概是要出门见客。她兴高采烈和嘉钰打招呼:“三姐姐好,我外婆家送来了好大的石榴,甜得很,刘妈你待会去和大太太说,拿几个尝尝。” 嘉钰惊诧地很:“那就谢谢你了。” 回了房间嘉钰问奶妈妈:“她做什么今天这么开心?平日要叫我一声三姐姐定是给老太太通风报信,脸上也是皮笑肉不笑的。今天倒是情真意切的,叫我吓了一跳。” 奶妈妈把扇子递给嘉钰,再倒了杯凉水放桌子上,又去拿暖水壶好调杯温水:“五小姐人逢喜事精神爽呐!我听人说,上次有个什么交朋友的聚会,大小姐叫了四小姐去,五小姐自然是跟着去了;四小姐未曾怎样,五小姐倒是认识了朋友呢,这连着约了好几天了。五小姐一气儿做了三件旗袍呢!” 五小姐嘉绮上次这么大方做衣服还是岑家大公子,嘉绮亲哥哥结婚时候。她要做傧相么,卯着劲做了四身。那时就隔阂了,她大嫂子现在和她都不太亲近,自然也就没热情给她介绍朋友。嘉钰很是佩服嘉绮的这股劲,大学里拉下的社交课,她毕业全给补上了。 嫁人啊,到底是女人们的头等大事。不管嫁的怎样,只要嫁了的人,腰杆子都粗些;没嫁的,梦里都惶恐。白日会客,那神色上踌躇迟疑,眼光左左右右飘忽的,定是没嫁的。嘉钰定了亲,自是不用赶这些相亲的场子,嘉钰庆幸却也小小地迷茫。苏家少爷出洋前是来过一回拜访的,但是嘉钰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只模模糊糊记得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 是个略壮的灰色长衫少年。奶妈妈特意看了的,直夸苏少爷好模样,但奶妈妈看嘉钰未来的夫君,心里头就先喜欢了十分,实在是做不得准。 是啊,嫁人,不嫁人,这世道,可怎么存活呢?男人可以露头出面做生意,女人但凡姿色好点,就先桃色了三分,比如说康克令西施,倒也是靠自己赚钱,只不过,现在这么一传,就成了靠自己的脸赚钱。嘉钰思来量去,觉得自个心里头的主意可行。 那边厢,沈谦慎正听着李丛芮说自己的追女经。 李丛芮的雪茄在玻璃杯沿敲了敲,烟灰掉进了杯子,白兰地瞬间变得有些浑浊。他毫不可惜,反正今儿是沈谦慎请客,只顾继续发表演说“那我看她肯定是喜欢你的。你想啊,她要是不喜欢你,怎会关心你身体,随你死活。” 果然,李丛芮看到了沈谦慎脸上的得色,看来沈公子对这姑娘是爱极了。 “但是,方法,方法十分重要!” 沈谦慎“哦”一声,表示在听。 “你看呀,你怎能问她‘你想要看什么电影呢’,女孩子家家脸皮薄,怎会主动,你要买好电影票,再邀请她去。一回不行,两回,两回不成三回。烈女怕缠郎,古人诚不我欺。” 这么突然来一句古语,沈谦慎不由笑出声“老李,你就别和我卖弄你那点学识,本来就不多,省着点用。” 李丛芮诶嘿一笑“回回看电影当然不成;请下馆子,请喝咖啡,现在海市可有几家上档次的咖啡馆;再请逛公园·······别忘了,请逛百货店,再给她买,沈公子你又不缺钱,女孩子最爱的,貂皮啊外国洋裙子啊,还有进口的香水口红一全套,看她动不动心。” 要是平日一大堆狐朋狗友,这时早就有掌声响起来了,但沈谦慎今日明说了只请他,所以这一番只得沈谦慎些微颔首。 李丛芮絮絮叨叨再说些海市哪家电影院好,哪家馆子菜好,咖啡馆子是谁家开的,再到后来他说到哪家歌舞厅子来了洋俄女人,胸脯子大 ,屁股也弹性十足时,沈谦慎打断他“今儿就到这里。” 李丛芮最识的脸色,于是举起杯:“沈公子你出马,有什么事情是成不了的,那我就等着喝沈公子和嫂夫人的那杯喜酒了。” 沈谦慎把酒喝了,心里想着“嘉钰是你那舞星啊电影明星比得的么,听见银元响就跟着走了。” 李丛芮微微有些熏然,心里头想着“沈家哪能让他随随便便娶个小门小户的,自然是外边置办了宅子养着,到是要先帮他把宅子看起来,预备事儿到的时候他问。” 第9章 第九章 沈谦慎这一肚子追女学问,却没用到实处,因为,他根本就没能和岑嘉钰搭上话。 岑嘉钰这些日子忙的很,学校里买的新书到了,要忙着登记贴标整理;不知道谁想自个当校长,派了学生嚷嚷去年一批购书款被私吞了,于是配合着查清钱款去向。 沈谦慎每次看到岑嘉钰,她都是形色匆匆,好容易等她下班了,她也只是敷衍一笑“有事,要家去”,神色之间俱是疲惫,她这般样子,沈谦慎也不好硬打搅,只得心疼地劝她好好休息,并试探地问要不要自己帮忙,她头倒是摇的很坚决。好不容易一天看她上班颇为空闲,沈谦慎凑上去拿了星期六票子请她看电影,岑嘉钰还是拒绝了“我星期六要给小朋友上课,你请别人去罢,你难得的票子,别浪费了。” 沈谦慎闷闷而归。 那天李丛芮说“只要具备了潘驴邓小闲的资本,世界上就没追不到的女人。”沈谦慎觉得真是狗屁不通,白瞎了酒钱,但略一思索,又觉得是因为李丛芮追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女人。 貌比潘安,要是对着个丑女,倒是能引以为自豪,可是岑嘉钰长得美,自己长的帅也不会让她高看几眼,再加上,圣华翰这地方,清俊的子弟实在不少,她天天儿见着,对脸都快没有感觉了;驴大的事物,啧啧啧,怎么能来亵渎嘉钰;邓通的资本么,现在追岑嘉钰的司机钱胜,不是沈家大公子·······这样在一起,才是真爱么;赔小心,诶,嘉钰人性格那么好,倒不用赔小心,再说了,现在根本没有赔小心的机会啊;闲?算了,自己倒是有闲,可看她一天忙的。 沈谦慎烦躁地把脚翘在桌子上,整个身子无力地软在椅子上,时不时踏一踏椅子脚。耳朵里听见后面两个戴眼镜的男同学在闲聊着“你这么眼巴巴看着,也不是办法,你和她借书去。” 借书?听到与“图书馆”的“书”相关的字,沈谦慎都额外警惕,他稍微坐正往后面靠了靠。 “你和她借书,是有求于她,这样不就有借口再请她吃饭了么?她性子内敛,你贸贸然请她,她觉得无功不受禄,自然不会答应你。” “而且,你借的是书,不是钱;就体现你是个高雅文化人,她心里就高看你一眼——要是要分手,借钱倒是可以。” “唉,轻点!痛痛痛!”旁边一人拐了他一肘子。 “借书是有来有往的,常来常往才有长情,她就上心了,要是你隔着一两天不去借,她心里又放不下了,这人怎的不来借了?他跟别人借书去了吗?可是我最近有什么话他误会了是我不想借书给他?”那人还换上了女声模仿,沈谦慎听的入神,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椅子又往后挪了挪。 “如此,你就可以写情书了。把心里话,肉麻话大把大把往信里写,夹在书里,还给她。她本来是六神无主之际,你这信就是给了她主心骨。你信最末要附上这么一句话——如你拒绝我,下次就不要借书给我罢,以免我见书即见你,翻书页页都是你笑脸,字字如同你珠玑,夜不能寐。” 另个人急了“那她要是真不借给我了,那我不就没机会了。” “你可说,既然卿不予书我,我可借书予卿啊。” 沈谦慎叹这人套路深,可又隐隐担心,这人,莫不是要去追岑嘉钰吧,正当他按耐不住要去问时,又听得那人说道:“要追校花,就得脸皮厚一点,要不然,那一溜的人哪里轮的上你。” 沈谦慎放下了心,另个人也拍了他肩膀,推着出计谋那人往外走:“沈度啊沈度,你可真是有两把刷子,走,走,走,请你喝酒去。” 倒是个本家,沈谦慎椅子脚一转,见着那两个人出了教室门,走在左边的被拦肩拥住的应当是沈度,白长袍底边有个青色补丁。 岑嘉钰的确是有些累,于是懒怠在家想略睡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 会儿。却听见敲门声,奶妈妈去开了门,是四小姐嘉雯。 奶妈妈端了石榴来,嘉雯坐着先说道些新鲜事。愚园路上的吴裁缝到底这么多年攒了些本年,赁了隔壁间房子,把布料铺子开起来了。眼光也好,进的好些布料可是漂亮,听说好些歌女和电影明星也光顾了。这些天开业让利,五小姐嘉绮咬咬牙又去做了一身。 奶妈妈听了在一旁也笑的开心,嘉雯抓了把石榴,竟然把籽儿也吃了。岑嘉钰便道:“奶妈妈,好像还有两串葡萄,你去洗了来吃。”奶妈妈应了一声,自去洗葡萄。 见嘉雯还坐在那儿揪着旗袍的开叉口揉吧揉吧,那朵千瓣菊被揉成了千皱菊,岑嘉钰开口道:“嘉雯,你要再不说,我可睡觉去了。石榴籽不吐,话也不吐,是要去约会么?” 还真给嘉钰说中了,嘉雯红着脸,声音也细细地:“明天,张民诚,就是上回铁路局的,还打过电话问你书的事情的,他请我们吃饭。” 嘉钰“噗嗤”一笑:“我们?”她微笑地点点嘉雯,并不戳破,她跟张民诚哪里来的交情?那日他打电话问书的事情,一句话问完,道了个谢就挂掉了。 张民诚请了嘉雯,可还不是正经交往的男女朋友,她不能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前几次和嘉绮去嘉绮却掐尖好强都抢了她的风头,嘉雯吃了教训,想着嘉钰是订亲了的,自然不会同她争抢,于是就约着嘉钰一道去。 “明天?”嘉钰略拖长音调,就见着嘉雯眼巴巴瞅着她,倒是不好逗她玩了:“行的,是在哪里?” 嘉雯高兴起来,却不好意思太过明显,站起来绞着手答道:“在一晴阁,他已经订了桌子呢,那我们明天一道去。” 嘉钰点点头,嘉雯就红着脸推说有事出去了。 奶妈妈洗了葡萄,自家小姐一向讲究配色,就用白瓷盘子盛着,煞是好看“咦,四小姐走了?” 奶妈妈把葡萄端到旁边的几上,帮岑嘉钰揉着腿“我去看过啦,吴裁缝生意好着呢,如今两个弟弟也跟着大了,也不用别处谋生计,好好把个店子经营起来就是。” 本来嘉雯一打岔,岑嘉钰走了困,奶妈妈这么一按揉,岑嘉钰又昏昏欲睡了,还模模糊糊想着:“恩,账本要清楚,布要再寻些进货的渠道,要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哪条道就断了;布要多些花样,要让人有选择的余地······” 见岑嘉钰睡过去了,奶妈妈给盖上肚子,轻手轻脚出了门去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汗,回来改,张民诚写成了付凡,差点成了小姨子与姐夫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10章 第十章 一晴阁虽不是老字号,但是在海市也是顶有名的馆子。有人也叫它交界馆子,因为它坐落在闸北区,和美租界就隔着几条街。傍着苏州河,二楼的景不错。听说一晴阁老板是个逃难来的北方人,但它家的蟹粉狮子头和百叶结烧肉十分地道。也是,老板只管出钱,做菜的是厨师。 嘉雯穿了件粉色绣蝶的旗袍,嘉钰本欲穿件绿色旗袍来配她,可是唯有的那件好久没穿,尽是褶子,这要熨也来不及,于是就穿了件白色暗金纹镶黑边的旗袍。嘉雯想着自己矮,就穿了双深红色大花的布皮并拼的高跟鞋,好好一朵鲜花就烂了根,嘉钰劝道:“这样穿别人就只顾着看你鞋去了,我记得你和嘉琦一道买了双白色坡跟鞋,那双就不错。我今儿穿平底布鞋呢。”嘉雯很相信岑嘉钰的眼光,跑去换了。 待两人赶到一晴阁,张民诚和另个穿长衫的男子已经坐定在一楼靠河那一侧,应当是来的挺早。待两人坐下,张民诚做了介绍,这男子也是他一个老乡,唤作傅伟,但个头虽然高,但是瘦地竹竿似也,而且形容之间却是另一种“猥”,言语上,倒是口甜的紧,把嘉雯逗得又脸红又笑的。张民诚看着嘉雯笑呵呵的,也乐意熏然,嘉钰心中直叹,这两个傻榔头,倒是正好相称,便柔声提醒道:“我们倒是好点菜了。” “对,对,对,是我们不周到了”傅伟扬声说道:“都是和二位小姐说的高兴,倒忘了吃饭这件事情了,这家淮扬菜地道的很。”他压低了声音:“这家老板哦,北方流落来的。那吴军阀去年不是战死了么,他本是她家做工,娶了吴军阀没儿没女的八姨太,就把馆子开起来了,要我说,肯定是之前就有些勾搭上了。” 嘉雯好奇:“你怎的知道这些事情?” 傅伟神秘兮兮:“朋友多,哈哈,朋友多。” 嘉钰打断他:“你们可有什么忌口?” 张民诚摇摇头,招手叫来堂倌,堂倌道:“那墙上贴的是菜签子,你们尽管点就是。” 傅伟也跟着摇摇头:“老衲还俗好多年,荤素不忌,荤素不忌。” 嘉雯笑咯咯地同嘉钰商量起了点什么菜,嘉钰略一算计,四个人,五菜一汤差不多了,别看傅伟调笑自如,今日做东的肯定是张民诚。到底张民诚也是老老实实上班拿薪水的人,不要恁地铺张。正待要说,肩膀上却搭上了一只手,刚想转头,就瞧见傅伟的直愣愣地瞧着自己身后的人。 “怎么这么巧?嘉钰你也在这里?”翠泠泠的声音。 是阮云裳,嘉钰站起来,介绍了下诸人,说是朋友一起吃个饭,便见张民诚的耳朵都红了,傅伟倒是自然地很:“幸会,幸会,阮小姐长得真像电影明星。” 阮云裳轻飘飘睨他一眼:“我电影还没上映呢,算不得电影明星,再过一个月,就是了。”又热情邀请:“我在楼上订了房间的,本来要来的朋友没来,那就一道上去吃罢。” 傅伟已经忙不迭地站起来:“那好的很,好的很。”于是几人和传菜打了个招呼,挪椅子踢踢蹬蹬站起来往楼上走。 阮云裳回过头:“阿佐你也一道吃罢,今儿也没别人。” 傅伟黏在阮云裳胸脯子上的目光被阿佐的凌厉目光狠狠切断,只得讪讪收回。 嘉钰阮云裳往楼上走着,她往右撇一眼,阮云裳今日穿一件黄紫交替条纹的旗袍,这般姚黄魏紫的重色,如若不是阮云裳这般鲜艳姿容和窈窕身材,还真是压不住。可今日,阮云裳胸部的确较以往有些不一样,似乎,挺拔些?但是又不好问,只得暂且忍下了。 楼上阮云裳定下的包间却是靠着街道这一侧,阮云裳坐在岑嘉钰右手,岑嘉雯便在嘉钰左手坐下,傅伟忙地想再阮云裳旁边坐下,阿佐腿一钩那凳子腿,傅伟好险没一屁股撅在地上。 岑嘉雯有些不高兴,傅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3 伟本是和她献着殷勤,阮云裳一现面,他恨不得做了仆人侍奉。歌舞场子里的女人,娇娇作作的,看她小山丘似的起伏,也不束束就出来落眼子。岑嘉钰把岑嘉雯的脸色看在眼里,觉得她也太没眼光了,傅伟这般急色,比不上张民诚一个指头。 阮云裳不管桌上多少机锋,也不招呼,携了岑嘉钰手到窗边,指了那边个铺子给她看:“你看那个裁缝铺子,做的好些新潮款式的成衣挂在门口。我特特去问了,也不是别出心裁招揽客人,是待会有客人要拿,特特儿挂在外面。” 岑嘉钰会心一笑:“倒是个好方法。” 正待回桌边,岑嘉钰瞧见了街上的车,不由地呆了。钱胜从驾驶位上出来,从后面座上搀下了个女人,神色很是小心,难道,真是和家里小姐太太有个不清楚?要不然怎会这么谨慎。 沈谦慎一抬头,就看到了窗前玉立的岑嘉钰,旁边那个外国油画般浓墨重彩的一衬,岑嘉钰就如同国画里的一枝伶仃仃的茉莉,后来想想他就觉得这是心电感应,要不怎的一回头便对上她的幽幽眼神呢。 见钱胜仰头灿烂一笑,岑嘉钰倒脸红了,暗暗责怪自己没得乱猜测,真要是那样,他避讳还来不及,怎的还会笑的这么开心。又看见下来的贵妇人手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是了,有孕的人自然得多当心,她囧然地回以个微笑,略抚一下鬓角就回头坐下了。 沈谦慎在原地还回味着,恨不能上去再和她说话,他大姐莫名其妙抬头看:“唉唉唉,天上掉金子啦,傻愣愣支在这儿,快快和我去店里把我的衣服拿上,寿宴上我要穿的。” 沈谦慎回过神,不由得懊丧,叔祖父大寿,沈家一向重伦常,沈部长小时候又是叔祖父开的蒙,于是举家回去祝寿,下午的飞机就走。大姐怀孕记忆力差了,爱美之心却不减,临走时想起新做的衣裳还没拿,催着沈谦慎亲自开车带他过来拿。哎,碰上了岑嘉钰自然是好事,可这回去要半个月,只有回味这一面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继续。 第11章 第十一章 这顿饭吃食不错,气氛却颇为怪异。 傅伟是一心要向阮云裳献殷勤的,却只能暗叹一声“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岑嘉雯那般好奇中带点钦慕的目光就别想了,阮云裳眼神都不带扫他一下;想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他轻咳一声,看阿佐的粗布衣裳,叫“先生”显然太过抬举,于是亲切问阿佐道:“兄弟怎么称呼?” 阿佐眉目不动夹了块红烧肉肉,那肉汁子淋漓的,把饭染成了焦红色,这已经是他的第二碗——“阿佐”。 傅伟本待顺口夸夸这兄弟名字,毕竟是跟着阮云裳一道儿来的,可这名字不过单单一个方向,他从哪里夸出口。左尊右卑?那可不成,这不是贬损了自己么? 阮云裳看到傅伟这般文绉绉问阿佐,不由噗嗤一笑。本歇了搭话之心的傅伟又问道:“兄弟哪里高就?”当然他一眼就能看出阿佐定是“低就”的,他不过想阿佐回问他一句:“先生您哪里高就”,好说出自己在实业厅里做事。 然而阿佐不懂社交礼仪,只慢吞吞答一句“我跟着阮小姐”便继续卯了劲头吃饭,阮云裳买了架西洋床,所以房间得重新布置,他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傅伟不由得讪讪,又暗恨自己今天穿的是长衫,并不是西装。本以为今天和张民诚出来不过见个破落户的姑娘,顺便解决了饭食,谁知能见到这般风姿灼华的未来电影明星呢?岑嘉钰也美,但远没阮小姐这般生动活泼有意趣,而且已经订了婚,一看就是惹不起也不会玩笑的的,还是算了。 张民诚想跟岑嘉雯说几句话,上次联谊会上他看见她慌错的神情,心里由三分怜惜生出了八分意动,便约了她今日出来,他怕自己不太会说话,冷场到两人相对无言,且时下的规矩是两人没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是不好单独约出来的,就叫上了与他住的近的傅伟。虽则现在与岑嘉雯隔邻坐着,可他一向性子内敛,这好大一桌人,他怎有勇气单独只跟她讲话。 阮云裳倒是有好一箩筐话要同岑嘉钰讲,但是都是私密话,哪里能聊。她不想搭理傅伟,同那张先生不熟,同岑嘉雯是个脸熟可今天她脸色却掉着,于是就也不言语。 一时岑嘉钰倒被逼成了东道主,“这清炒虾仁不错,虾线抽的干净,也全无腥气,大家尝尝” “伙计麻烦添茶水,再拿一盆子饭。” “嘉雯你往张先生那头挪挪,好让他上哪蟹粉狮子头” 如此一顿饭吃完,岑嘉钰松了一口气。 大家无甚可闲聊,于是张民诚结了账大家往外走。今日风有些大,对面那间临江房子的门页没关紧,一扇被吹得好险没打在走在前头傅伟的脸上,傅伟用手抵住,窥到里头一个淡蓝色的倩影惊吓扭过头来,颜色也极为不错,单间里单伺候的伙计道了歉就拉上了门。 傅伟暗想,这馆子,叫什么一晴阁,叫“聚美阁”都当得起了。 岑嘉钰托了张民诚送岑嘉雯回去,自己同阮云裳走。傅伟绅士风度地表示自己就送送岑嘉钰与阮云裳,阮云裳一笑,指着阿佐:“不麻烦傅先生了,阿佐同我们一道。” 傅伟身子瘦,长袍被风吹的有些鼓,像竹枝子架起的孔明灯,风再大就要飘走的。他看看阿佐蠢实的背板,只好作罢。 张民诚看傅伟落单,就道:“傅伟你同我一道送嘉雯小姐,到时也一起回。” 看着岑嘉雯那亮起来的眼神,岑嘉钰想叹气,只有道:“那好罢,我们先走了”,阮云裳已经撇过了头轻笑。 阮云裳家离这不算远,两人便走着去,阿佐不远不近跟着。 “这张民诚倒人如其名,是个诚实性子”阮云裳放开了声音笑。 岑嘉钰拍她一下:“人不错,实在是性子直的很,只是我怕嘉雯被那傅伟的花花口绕住了。对了,刚刚楼上走道间你捏我一下作甚?” “咦,你没瞧见?那里头那个淡蓝色半臂旗袍的。” “傅伟瘦扁瘦扁的,我怕那门板把他打出个好歹,哪还有心看门里。” “诶,那是康克令西施呀。听说她和段公子走得近,今儿倒是看着了。” 岑嘉钰恍然想起:“哦,竟是她。临河房间风景好”又悟重点在于——“段公子是谁?” 阮云裳折了朵路边的细枝蔷薇递给岑嘉钰“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昨天就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4 让陈季绰订这馆子的临河间,却没订上,说是老主顾这段时间天天订着,让不出来。原来是这段公子要悦红颜呀,他倒是海市的有名人物,数得上的子弟,是段军阀的儿子。段军阀卸了任,只留个国民委员的名头挂着,但家底是攒下了。我听说,段公子可是每天必到宏安百货买一支康克令钢笔呢,今儿见着这都两个人都单独吃饭了,想是成了。” 岑嘉钰于这康克令西施的八卦也就是问问过个嘴:“陈季绰就是你上次说的陈先生罢,你们这是······” 阮云裳微红了脸,手撕着花瓣,说到“算是,在追求我吧,但是,也算不得男女朋友呢!” 阿佐踢到块石头,脚有些疼,他脸色变了下,仍然默默跟着走。 岑嘉钰微微一笑,并不追问,她觉得阮云裳自有把握,在与男人打交道方面,阮云裳比自己更有经验,于是说道两人的正经事:“今天没料到能碰到你,账本子没带,下次给你看。” 阮云裳不在意地很:“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账本子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只兴兴头拉着岑嘉钰走:“快快快,去我家试试新物件。” 岑嘉钰那天听吴裁缝说没得本钱进布,心里头就生了个主意,她出本钱进布放在吴裁缝的店里卖。 吴裁缝的手艺非常好,一看人身材,就大概知道要多少布,家里富裕的是先买了布来裁衣裳;一般家里,都是先来量了要多少布再去合衬着买。上次岑嘉钰看了宏安百货的时新衣裳,和吴师傅描述描述,他也做了出来。 按说吴师傅手艺这么好,累积个家业不成问题,可是他上头老母亲和下面有个弟弟都多病,所以辛苦一年也不过刚刚够家里的嚼用,再没得闲钱。这么供养母亲和弟弟,自己倒是耽误了,到现在也没结婚,听奶妈妈说之前说过一个,结果快过门却得病去了,吴师傅心善,念着那家穷,聘礼也没拿回来。所以,吴师傅人品信得过,和他做生意再放心不过。 说到这做生意,却只能悄悄的,因为给家里知道了,那起子人眼红这收益,说长道短是轻的,怕是撺掇了老太太不让做那才难。 兼着卖布料,吴师傅那铺子的门脸就小了点,把隔壁那间也租过来才好。但嘉钰手里的钱就不趁手了,于是,她想了想,就去问了问阮云裳要不要一起做。到底是有风险的,毕竟之前没做过生意,岑嘉钰的意思是,阮云裳真想投,那就钱拿过来入股;如果阮云裳不想投,钱就当借她的,约定好利息日后再还。 阮云裳素来是个大胆的,当然肯入股:“我素来爱衣裳的,入股个衣裳铺子正合我意。”于是岑嘉钰出面和吴裁缝说定,文书也写好,就让吴裁缝出面买了隔壁家店面,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坚持写,谢谢留言的你们。 第12章 十二章 阮云裳家是石库门里的两层半,一家人住着有些拥挤。阮云裳哥哥阮关杰还抱怨过,隔了两条街道的顾家,一样地做歌女,那家早早地买了小洋楼搬了出去,自家还局促在弄堂里。阮云裳气得直打颤,但凡阮关杰争气点,自己何至于去做了歌女?歌厅舞厅里都是各有各的门路,阮云裳只肯卖嗓子不肯卖身子,她经常加场唱歌的,所以一家人也过得去略有余地。这般没良心的话,也亏得自家亲生哥哥能说的出口,那时阿佐已经到自家做活,平时闷声不话的他,倒说了:“我跟着小姐,看到歌舞厅里也有做小倌的,大少爷要是愿意倒是也能挣栋房子,带着老太太小姐享福去。”阮关杰虎了脸,阿佐并不是他付的钱,他不能辞掉;打又打不过,只好摔了门出去。 阮姆妈还要念阮云裳:“这阿佐心性忒大,怎好顶撞主人家,你也好说说他,饭又吃的多。”又劝道:“我炖了猪肝汤的,给你留了在锅里,清热润肺的,给你盛一碗罢。我知道你哥哥,嘴巴生庁的,心性却不坏,出去还我给带了外国糖调醋水喝,多记挂这家里人;以后但凡你出嫁,夫家看不起了,总是要他出面的。” 阮云裳不听她后面念叨的话,只看姆妈拿出炫耀的外国糖,却是喝咖啡的方糖,也不知是哪日出去潇洒顺便带回来的,哄得自家姆妈团团转。 但好歹阮家姆妈底线还是有的,这房子的房契,她藏死了从没给阮关杰看见分毫,所以一家人不至于流落街头。 阮云裳下工回家晚,所以住在一楼。她领岑嘉钰进了房门,桂花的香味涌入口鼻,岑嘉钰深吸一口气,又到窗口看了看“你家这株桂花开得真好,我家院里以前也有,一株桂花树一株玉兰花,取得是个‘金玉满堂’的好彩头,前岁因着架电线杆子,挖坑时伤了根,今年不开了,要不然倒好吃桂花小圆子了。” 阮云裳掩上门,打开柜子,拎出一片,啊不,两个倒扣的碗样的布壳子,一条布带连着,上面还系着两条长长绊扣,岑嘉钰惊奇道“这是什么?” 阮云裳坏坏笑道“这叫义乳?” “义乳?”提到乳/房这般私密地方,岑嘉钰有点羞涩,但是对着阮云裳,这点羞涩马上被好奇取代了,她抓起那细细的带子左右翻看了下“这可怎么用?” 阮云裳揿亮了自来火,拉上了窗帘,脱下旗袍和衬裙:“呐,你看!” 那两个布碗就倒扣在胸前,刚好裹住。阮云裳转了一圈,后面搭扣扣住,前面胸部看起来小山峰似地挺立,中间还隐隐约约有道沟,不像穿小棉衫子会下垂。 自天足运动后,政府又推行了“天乳运动”,女子倒不再似从前那般要用布条束胸,有穿小马甲的,有穿小棉衫子的,有不穿直接一条衬裙就穿上旗袍的,胸倒不痛了,但有些衣料薄些的,乳/头都有些突出,实在不甚雅观。 阮云裳道:“你身材和我仿佛,所以就比着自己给你带了一件,来,你试试。” 岑嘉钰对这义乳感兴趣的紧,于是脱掉衣物试起来。穿上了,阮云裳叹一声:“咦,你胸脯比我还大点,我这罩里还略有空漏,你可是填塞的满满。” 岑嘉钰人白,胸部长期遮掩着就更白了,这么拥雪成峰的,倒比屋里的灯还亮了几分。 岑嘉钰脸上一丝热,她抿抿嘴不回答,又穿回了旗袍,这么一脱换,竟有几分热意。阮云裳也穿回旗袍,拉开了窗帘,两人在落地镜前照着。 难怪今天阮云裳的胸让人多看两眼。这义乳一穿,胸更挺,从而腹部也显的小些,有起有伏,凸凹有致,浑身就有了线条美,连带着气质上也更精神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5 了几分。 岑嘉钰在落地镜前转了几圈,实在是好看的紧。阮云裳坐在床边笑道:“西洋传过来的呢,听说那边的女人天天穿的。我跟陈季绰去的电影人士的局子,那几个电影明星都穿呢,那个有名的,演《渔光曲》的,就是她和我说起这个的呢!” 岑嘉钰恋恋不舍脱下来:“好看是好看,只是胸前突然这么鼓胀,穿出去,怪不好意思的。” 阮云裳两手后撑着床,腿一荡一荡地自豪道:“怕什么,今天我不就穿着出去了。” 岑嘉钰没阮云裳这般大胆,虽则收下了这份礼,却是放进了纸袋,不敢穿回去。 岑嘉钰和阮云裳闺中密语自是顾不到时间,等阮家小妹过来问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才察觉到已经傍晚。岑嘉钰告辞回去,阮云裳也不留,只是道:“我姆妈做了泡姜,说要送你一罐子,你记得拿。” 才说着,阮家姆妈已经拿了过来,海市女人普遍爱整洁,一玻璃罐子的泡姜看着干干净净很是喜人,岑嘉钰不推辞,道了谢接过来。 阮云裳送她出门去:“我姆妈做的泡姜最好吃不过,爽脆爽脆的,我因为应酬常去德兴馆么,也是排头的本帮馆子了,那里的泡姜也没我姆妈做的好吃。不过,下次有空该带你去华懋饭店坐坐,那里的景色是海市数一数二的,立在上头可以看到整个洪浦江。” 岑嘉钰吹着凉爽的秋风往家走,路上好不惬意,还忍不住买了串炸的臭干子,蘸着辣椒酱吃的人直流鼻涕。怕弄脏旗袍,她在小摊边小心翼翼吃了用手帕子抹了嘴,还给家里几个小的都打包了几串。 同是秋风,在晋地的沈谦慎却被尘土吹得愁眉苦脸,他吐掉嘴里的泥土,问司机道:“还有几个商号没去?” 司机赶忙应道:“就一个了,就一个了。”沈谦慎瞪他一眼“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车呀。” 沈家是晋地平谷一带的累世乡绅,家训是“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晋地今年天灾,沈家按规矩是要舍粮食的,要亲力亲为才有大功德,于是举家都回来积善,跟叔祖和外头人也说是“特特儿为叔祖庆寿”。大姐、二姐和沈夫人,就在平谷本地银号舍粮;那远一点的银号,就是沈谦慎去了,也是巡个场,让底下掌柜别生了欺瞒的心,毕竟沈家这几年都在海市。 沈谦慎也问过沈部长,这些店怎地不卖了。沈部长道:“海市看着繁华,生意做起来还真不容易,说不定赚不赚,但晋地的银号却是稳赚的。且我入了政坛,身后有退路才敢大了胆子往前走。龙不自下鳞,商不自断脉,老祖宗的基业,累世攒的人气,才是生意旺的源头。” 秋老虎这几天仍旧咆哮的紧,沈谦慎咬着牙一身粘湿跑完了最后一个商号,回到平谷老宅,好险没瘫在床上。沈夫人唤了人给他按摩,才把脚泡上,就听前头沈部长派了人来叫沈谦慎前面接待客人的“乐乎堂”里去。 两个连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应是族里的老人;有几个瞧着像前日里来接机的中年人,似乎是平谷市长并几个头头脑脑。 沈谦慎啜着茶随意听了听,原来是来游说沈家捐路钱的——这于自家却有些艰难了。沈家资助了如今政府的主要军阀,战争还在断续,这门供应断不了;最近沈家新代理个火油牌子,和欧洲白皮人交了好大一笔款子,如此算下来,再要又舍粮食又出钱请人修路的,经济上的周转的确困难。 沈谦慎按按自己发酸的肌肉,但这路着实该修,自己的车抛锚了两次,看路上跑的载客汽车随车都带着司务,就是备着车坏了做修理的,真要让大姐坐车出去一趟,非得把外甥给颠出来不可。 送走了客人,沈部长问几个得力干将:“你们看,这路捐是不捐?”捐了路,即是买了商道,但银钱上就吃紧,那几个人都沉吟不语。 沈部长看向沈谦慎:“今儿商号都跑完了?” 沈谦慎一身皮肉打紧,捐路这事不会还把自己掺进去吧,岑嘉钰可还在海市等着他呢,可不能耽搁在这里,便道:“我倒想出个法子,不如把舍的粮食换了钱,买了那些灾民的劳力,让他们来修路不就好了,当然,得仇叔和丛叔这般专司财政和民生的人才能操办。” 沈部长去拿茶盏的手顿了顿,边上几个人略一思索,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那部下仇泉是留学过美国的经济硕士,也一直关注着海外的经济发展,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他慢慢道“这是个好主意,美国经济危机,新上任的罗福总统推行的3r政策,要relief、recovery、reform,救济、复兴与改革,和我们目前的境地有些像。这政策其中一项重要的就是以工代赈,也就是政府付钱请贫苦百姓修水坝、铁路等市政工程,而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百姓收入增长,市政大型工程也都建好了。如今采取这个措施,正好济灾和修路可一举两得。” 沈部长用茶盖子虚虚撩着茶沫,陷入了思索,并不答话。 另个部下丛潜却已然笑道:“自古人才出少年,沈公子有这般好主意,真是天资聪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沈部长喝了口茶:“不过是无知儿郎随口说道,丛先生可别这么夸他。” 沈谦慎知道沈部长心里头是高兴的,他忙道:“刚刚祖母唤我去他那儿,我就先去了。” 沈部长头才点下,沈谦慎的脚已经到了门边。 第13章 十三章 岑嘉钰到家时,看见四小姐岑嘉雯和五小姐岑嘉绮都在露台上,还听见“嗑哒嗑哒”的声音,上去了一看,是在钳核桃。已经钳了不少了,小篮子里快满了。 因为老太太想吃芝麻核桃粉,于是五小姐就道自己亲来剥核桃,四小姐刚好在旁边也就捎带着一块尽孝。岑嘉钰瞧着她比五小姐还尽心些,低着头,用力用得脸涨红。 核桃壳在旁边攒做一堆,老太太有一味药要用核桃壳烧出来。 怜得五小姐一片孝心,几个孙女孙子儿媳妇都沾光,老太太在屋子里翻旧时的皮子毛货,要分予他们。 为什么要晚上翻?好皮货要继续存着,那些褪了色的,碎了些许皮面的,走了针的才好均分,晚上灯光昏暗,大家都看不清,只感叹老太太年轻时嫁妆丰盛,且待家人慈和。 但今天五小姐的孝心感天动地,老太太特地寻了一件她当年喜欢的颜色鲜艳的皮裘出来,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6 说是年轻人好用亮色。只是那颜色是亮紫色,通体的紫色。岑嘉绮穿上,呵!活像一只刷了油的茄子。老太太当年比五小姐身材壮些,这茄子就上火直烤的皮笼拉着,可笑的很。岑嘉绮脸上要搭拉却不好搭拉,几颗火痘子衬着僵笑的神情,可不就是个没熟的茄子芯。 这件皮裘,哪里穿的出门?当了倒能值个价钱,只是,老太太特特给的,她于这些记忆力好的惊人。上次她就冷不防地问儿媳妇:“今天你那嫂子过来,我怎么看见仿佛穿的是上次我给你的那件灰鼠皮子腋下衬狐皮的袄子?” 岑嘉绮今儿本就为岑嘉雯上次不邀请自己出去不快,晚上又得了这么件不称心的火燎茄子皮,心里的火自然是“紫气东来”。岑嘉雯讷讷不敢言,只得撒了谎说是岑嘉钰带她出门的,她以为岑嘉钰今晚不回,想着过几天岑嘉绮就忘了这回事。 谁知就见着岑嘉钰进了大门。 五小姐哪里是忍得的脾气,她阴阳怪气地说:“三姐姐到底眼光好,下的馆子也比我去的高档些,听说还有包厢。” 岑嘉钰冷不防地受这么一呛,本能解释到:“哪里的话,我不过是跟着嘉雯去见个朋友,沾了阮云裳的光才坐了包厢。” 五小姐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她看一眼垂着头的四小姐,把核桃钳一摔“切,当我稀得!” 岑嘉钰也明白过来,嘉雯怕嘉绮的紧,她也怪不得她,只是这般胆小又没主见的性子,要是真被那傅伟迷了去,以后日子有的是苦头吃。到底也是自己堂妹,唉。 见旁边无人,岑嘉钰坐下来,一边钳核桃,一边说道:“张民诚是大姐姐介绍的,也算知根知底,家里肯定境况也颇好。你们要是再吃饭,叫上嘉绮也行的,他是不会喜欢嘉绮那般性子的。” 嘉雯只低低答一句知道了。 岑嘉钰还是没忍心:“那傅伟我看人品坏的很,阮云裳一来,他眼珠子乱飘,一副不老实的性子。” 嘉雯抬头气鼓鼓地看岑嘉钰一眼:“我们一道回家,他和还张民诚说妻子还是娴静的好,觉得那娇娆打扮的女子必是不安于室。” 岑嘉钰顿时有些生气,她听不得人说阮云裳坏话。傅伟这般人,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娴静,好让他在外面勾搭不安于室的女子。还必须是有室的,这样他可以不掏口袋,只偷香窃玉。 岑嘉钰冷了脸走了,嘉雯抬头看那晃动的纱帘子,自己小小声说道:“你们都念了好多书,还不许我嫁一个念了好多书的人么?”张民诚念铁路专门学校的,那傅伟却是正正经经东吴国立大学的高材生。 晋地比起海市,自然是物资贫乏,破弊落后,没有西菜馆子,没有像样的服装店,没有电影院。但于沈家,这却是碍不着什么。沈谦谨、沈谦言衣服都是成箱随了飞机带过来,厨师和一应物什也都没落下。 沈家大院庭院深深,因而不管外头下人打扫庭院如何作响,一摞儿要见沈部长的人如何喧闹,内院却是静悄悄的,偶尔听得到一两声鸟叫。 沈谦言还是按着海市的作息,九点多了才懒懒起身,阳光从镂四季花开的窗棂格子透进来,照的她丝绸睡袍上的那朵金线绣的牡丹一闪一闪的。 沈谦谨因着怀孕,晚上睡得不是很好,早上早早起了,听了留声机在看书。看着沈谦言进来,她扬声叫到:“吴妈,把二小姐的早饭端上来。” 沈谦言早餐是烟熏肉糖心蛋,还有两根西芹,她用小银勺子搅着骨瓷杯子里的咖啡,幽幽的香气从那小小的弧圈中荡出来:“谦慎呢?他出去了?不对,商号不是昨天都跑完了吗?” 沈谦谨道:“跑完了。今儿不知怎的上进起来,跟我一道起来的,用过了早饭就跑去了书房。 沈谦言笑道:“是装相给爸爸看罢,生怕爸爸把他放在老家这边管那个‘以工代赈’的事情么。那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昨天爸爸和妈妈说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我看他呀,何至于怕成这样,学业没完成,爸爸怎么会让他接手家里的事。” 吴妈端来一盅燕窝,沈谦谨也坐到了桌边。 吴妈笑道:“大少爷今天还问我说晋地有什么特产,我觉得别地都吃不到平谷这般的好醋,他还紧着打听那家醋坊好呢。” 沈谦谨惊奇:“这是奇了,难道他还要送礼?送醋?” 沈谦言笑:“大姐你倒可以送礼啊,用门口养荷莲那缸子,装一缸满的,我叫人帮你送到姐夫手里。” 这是笑话沈谦谨是个醋缸子。沈谦谨有次和夫婿吵架,回家来哭诉:“他天天扑在工作上,算算有一月没回来了,他怎的不和账本子生孩子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沈谦慎在信纸上写下这句,又揉了纸。 不好,不好,这句诗的下句是“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他怎么舍得不认识岑嘉钰呢? 哎,如今流行的是写新诗,沈谦慎于这上面是一窍不通。古体诗他也不甚会,但到底小时候的国文底子在,还是记得许多。总之就是水平够不上好好给岑嘉钰写封信,真是后悔没有好好上国文课。 平谷算得上特产的东西,论瓶论缸的酱醋、巴掌大的芝麻酥饼子,补肾治虚的龟龄集,哪一样能拿的出来送个妙龄小姐。 想了想,沈谦慎决定用自己最拿手的电报体写信,言辞俭省,免得多说漏底,又有种国画里留白的意味。言尽于此,情意犹深远。 于是,沈谦慎又拧开笔盖,一字一句认真写道:“嘉钰:晋地风沙迷眼,海市风暖迷人,我不日即返,甚想念。” 他沉思一刻,又觉得说想念怕是岑嘉钰要害羞的,又另拿了张纸,把“想”字省去,但那格仍空着。 想字不说出口,想字但留在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呼,又一章。谢谢留言的你们,谢谢! 第14章 十四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前几日里还是艳阳高照的,玻璃丝袜都汗黏黏地脱不下来,但昨天一场大雨,天气就透心凉起来。奶妈妈怕冷地紧,昨天就给岑嘉钰换了薄絮被。但这种”雨打芭蕉深闭门”的天气实在是好睡地很,岑嘉钰一觉醒来都有些恋恋不舍。 她倚着床头坐了一会儿,奶妈妈拿进来一件她自己结的绒线衣,放在床边:“今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7 天去家教记得带上,胳膊冻得凉飕飕的。” 岑嘉钰重又躺下,惬意地伸个懒腰“不去啦,以后都不做这份工啦。” 昨日岑嘉钰冒着雨去姚教授家,却见家里乱糟糟的,几个香樟木的大箱子靠墙放着,钢琴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一盒谢馥春的鸭蛋粉撒在书上,倒也是书“香”满屋。 姚教授气得大骂,姚夫人一声儿就给止住了“我还没可惜我的鸭蛋粉呢,再嚷,再嚷我把你的书都给扔出去。” 姚教授最怕老婆的,摇着头自去收拾,还不敢碰了姚夫人的瓷盒子铁罐子。 见岑嘉钰来了,姚夫人猛地一拍额头,“真是忙地昏头了,都忘了和你说,累得你冒雨赶过来的,”又扫下钢琴凳上的几本书:“小岑,坐,坐,坐。” 姚教授玩杂耍一般地接住那要坠地的书,可见训练已久,已经成条件反射。他乐颠颠抱了去里间房子。 姚教授在学校与个同系教授颇有龃龉,那个教授又拉帮结派搞政治,姚教授哪里是对手,最近颇是郁郁不得志,正逢姚夫人居于香港的母亲病了,姚夫人干脆拿了主意“正好要回家看你岳母,那就辞职去港大教书罢,老姚你满肚子真才实学,去哪里谋不到一碗饭吃。” 对岑嘉钰,姚夫人是很喜欢的,从来不迟到,教的也很耐心,人也端庄,碰到自家颇有资财的外甥也不慌不瞟的。姚夫人出身行商,嫁给了姚教授这么个书呆子,操持一家,上有婆婆,下有小叔小姑的,特别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岑嘉钰正同姚夫人说些香港风土人情,姚夫人看一眼又摸蜇到了客厅书橱犹豫挑书的姚教授:“我说了给你四口箱子装书。你要是再啰啰嗦嗦,磨磨蹭蹭的,我就只给你两口箱子,那剩下的书,我就都送给娘姨,她家正好少柴火。” 最后岑嘉钰走时获赠了几本姚教授的书,这姚教授还是非常乐意送的,因为知道岑嘉钰也是爱书惜书之人。岑嘉钰也跟姚夫人说了,那边居处若是定了,给个电话告诉一声,若是缺漏了个甚,或是想念海市甚吃穿之物,她好邮局寄去。 这雨虽然停了,但最近天天奔波,实在是累的很,今儿就“偷得浮生一日闲”罢。这么想着,岑嘉钰起来,吃了几个生煎馒头并一碗豆儿粥后,拿了本《有致》坐在门厅子里看。 《有致》是海市淑女人手一本的时尚杂志,介绍的都是欧美最时兴的衣样子,化妆品,连思想都是新潮的,前些日子还好几篇文章说女人若是受了封建婚姻拘束,大可离婚。岑嘉钰想,这却只是站看干岸只管热闹,现时候女人离婚,说起来容易,若是行起来,孩子怎么办?哪个夫家会把孩子让带走;生活怎么办?海市除了歌女舞女等些微几个行当能养得起一家,其余,养活自己都是问题;再则,流言蜚语怎么办?总有一干舌头长的,男的女的都在骂,明里暗里连都要骂——虽则不是跟他们的祖宗离婚,虽则他们的婚姻也过的不好。所以,到底只能为三斗米折断小蛮腰。 岑嘉钰看着看着轻笑起来,淑女们总是白眼看歌女舞女行当,然则时尚穿衣打扮却是跟在歌女舞女们屁股后头。《有致》这期介绍的就是“义乳”倡导女性健康和曲线之美,配的图片可不就是阮云裳送她的那件。 正看得入神,五小姐岑嘉绮走了进来,笑着说到:“三姐姐,《有致》你看完了给我看罢,倒是省得我去买。反正你是学校里头拿回来的,也不费钱。” 岑嘉钰正色道:“那第一本《有致》的确是我从学校里头拿回来的,借了你看,你倒好,好几个美人都被你剪抠了去,生生劫了个色。我只得买了本新的还学校去。”到底岑嘉钰不是小气之人,递与给五小姐:“我看完了,你拿去罢,可别再害了那画上美人的性命。” 嘉绮涨红了脸,接了过去:“三姐姐,你别生气。真是对不起,这次绝对不会了。”其实那次还真不是她剪的,是她母亲大太太剪下的。那会儿大太太得了匹好料子,正愁做件什么时兴衣裳好穿去哥哥家的寿宴。正要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看见女儿看的书上那些女人穿的旗袍样子好看的紧,袖子很特别,就剪了下去拿给裁缝。但是她母亲剪的和她剪的又有什么分别呢,她也就没分辨了。 这事说起来好笑,还真不是岑嘉钰发现的,是奶妈妈,收拾书时里面掉出了纸屑,她就顺道翻一翻。这剪掉的那页后面是树的图案,大太太嫌那些脸都是狐狸精样子,行刑时没剪下头,只掳去了身子,只听得奶妈妈大惊小怪:“哎呦呦,这是讲个树成精的故事吧?——咦,这些妖精的身子哪去了?被法海收去了?”岑嘉钰一看,哭笑不得,此后再不敢把学校的杂志报纸带家来,这项隐形福利,唉,无福消受啊。 这边厢沈谦慎却是高兴地不得了,今天他就要返回海市了。他问吴妈:“我昨儿让您收好的东西,在哪里?” 吴妈揭开了窗边桌子上的块蓝花帕子,说:“可给你好好收着呢,看你那样小心,我怕落了灰,特意盖了帕子。” 沈谦慎去捧了,往门口走去。 那日他路过门房看到门房老张在给孙女做木盆子,计上心来,让老张找了合用的小树根,整个抠了木芯子,做了个小木盆,又让他寻了老藤条编了做提手和盖子,看起来自然又野趣。不防沈谦言看到了,喜欢地不得了,给夺了去;沈谦慎无法,只得又补钱给老张,让他又做了个。 沈家大院有几棵枣树,结的枣儿又脆又甜,于是沈谦慎在下人送来的那一筐子里精挑细选了又红又大的,放在这做的木根盆里,要做为给岑嘉钰的礼物。开始他还想一个个洗了,好让岑嘉钰一接到就能吃,可吴妈说洗了就不经收,他只好用毛巾一个个揩了。 这事吴妈倒没跟沈夫人报告。开始吴妈疑着沈谦慎是对哪个姑娘上心,想告诉沈夫人一声来着。可看送枣儿,怕是哪个玩的极好的朋友吧——按着晋地的风俗,送枣儿都是拎去给结了婚的妇人,取个“早生贵子”的意思。像沈家,刚嫁进来的新妇,都是要喝一碗桂圆枣干汤的,那枣子,都是沈家院里这几棵老枣树上摘下的。 沈谦慎行到门边,听到外头一阵喧哗,他把木盆放到一个仆从手中:“好好拎着,要是洒了,月钱就别要了。”又吩咐另个:“叫夫人大小姐她们别忙着出来,我去看看什么事再说。” 门外一个中年男人被沈家门房里几个人拦着着,他个子不算高,却生了蛮力般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8 挣了,反倒拖着那几个人往大门行来。沈谦慎看他穿着衬衣西装裤,显见是穿了几天,衬衫口折着,衣上都是褶子。一副圆框眼镜被挤挤推推快要掉下来,满脸胡茬子狼狈地很,神色急切。 沈谦慎叫停了几个门房,向这男人:“你有什么事,在这里叫嚷什么。” 这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费力地解释,好一会儿沈谦慎才听懂,他是个日本史学家,来中国考察,这几天他妻子高热,他妻子又怀孕了,他焦急地很,想去海市的大医院就诊。他一个机场那边的朋友说沈家今日飞机去海市,他就不管不顾求上了门。 沈谦慎略一思索,自个姐姐也是大肚子,要是真碰上这般急事,自己想必也是用尽一切办法要救下姐姐的,于是道:“行,你妻子在哪里?我让车子一道接了往机场去。” 其实中日邦交近来不算得好,日本最近颇有侵略的试探之举。但沈谦慎深知,好人坏人等量分布。这年头,有国人趁了乱打家劫舍,□□掳掠;也有日本人看不下那野蛮行径,在中国行医救人,最近还有报道日本关东军的辎重队员三幸助男送了中国抗日军武器弹药。 这日本男人几乎热泪盈眶,连连鞠躬:“阿里嘎多,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沈谦慎摆了摆手,让人跟了那日本人去接他妻子,又让人进去告诉沈夫人她们无事,出来乘车去机场。 第15章 十五章 岑嘉钰梳洗后,换了件半新不旧的缎子半袖旗袍,配了双平跟的皮鞋——其实皮鞋比旗袍穿的辰光还长些,奶妈妈每次都擦得干干净净,还上过桐油,弄的皮鞋反而像新买的。奶妈妈也早起了,给她热了昨儿的豆浆,又从饼干桶里拿出了几片饼干。岑嘉钰匆匆吃了,拿上件薄绒衣,想一想,又戴上了个绞丝的细金镯子,就出了门。 昨儿阮云裳给岑嘉钰挂电话,说她得了消息,市郊有批呢绒布,是个商行从美国进来的,但是那个商行老板病了,儿子兴兴头要改了行做钟表生意,故此那批呢绒贱卖,她昨日付了些许定金,叫今天一并去看,好把布料买下来。 阮云裳笑道:“陈季绰听到是市郊,怕路远我们受累,特特让他司机开了车带我们去呢。他本是要陪着我们同去,只是他茶叶生意忙的很,实在抽空不出;再说,他要见你,起码,要先请吃一顿大菜吧,怎么能便宜了他。” 岑嘉钰知道阮云裳和那陈先生是定下关系了,不客客气气叫先生,能亲亲热热叫名字了。 阮云裳最近算是事业爱情双得意,电影拍的将近尾声,再过一阵就能上映了的。陈季绰,人呢,真是极好的。他体贴,演戏多喝水,秋时要加衣,他都是一一叮嘱;他细心,听她说了一回天香楼的鸭子馄饨好吃,便连锡锅子一起打包了带来给她做晚上的宵夜;他知道自己爱照相,电影有一幕要在照相馆子里拍,他自己出面租下了一天的照相馆子,还特特和老板说了,除了场地费,他另与些钱,给她多拍几张单人相片子。 阮云裳第一次见着照相馆子,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他牵着自己的手逛南京东路,那也是第一次坐电车。父亲告诉她和哥哥,那照相机咔嚓一声,就能把人的模样留下来——“等攒了钱,带囡囡,哥哥,姆妈都来拍”——然而现在,有个男人牵着她手走进了这照相馆子,告诉她这一天都任她拍,她怎能不感动。听说了阮云裳和家里人吵嘴,陈季绰便劝道:“我新买了三层楼,不然你搬出来一道住罢。” 搬出来一道住,却是要考虑考虑的问题了。阮云裳看看前座的阿佐和陈季绰的司机,这事情,还是等两人私下再论说,于是只说些布料的事。 岑嘉钰道:“我奶妈妈说,叫我看看松江布,以前松江布是中国闻名的好,我外婆家到换新的季节都是先一船一船从松江买。还说那时松江人恨安徽人,说安徽布商奸诈。现在哪里还有得松江布卖,不只是松江,现在海市就没得中国布卖,都是舶来品。” “松江布自然是出名的”,阮云裳又凑近了和岑嘉钰耳语:“你忘啦,那时我们偷看的《金,瓶,梅》,就有情节是松江贩布。” 岑嘉钰脸一红:“那时候偷偷看的,怕都怕死了,哪还记得这么清。” 阮云裳坐正身子谈道:“以前苏州布也出名的,现在苏州哟,只有娘姨出名。再说,现在哪还叫什么中国布,都是分的‘土布’和‘洋布’。洋布里头,倒是能听店主掰扯掰扯‘日本布’‘美国布’‘英国布’。要说起来,也怪不得,洋布质量也好,价钱又便宜,谁也犯不着和自己钱包过不去。” 岑嘉钰道:“这布跟吃食一样,也有时令性,要是前些日子,好进乔其纱,烂花绸;诶,要是纱绸有打折,现时也好进些,仔细收好,明年来卖,花样子选些耐看的就是。不过现在天冷了,眼下还是要进些呢绒,哔叽。你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 阮云裳笑道:“那是,我昨儿个和陈季绰并些朋友吃饭,听饭桌上人说起,赶忙和他下了定金。不过,这年头,真真儿赚钱还是做西装,陈季绰在‘培罗蒙’买了套西装,好几百元呢。也难怪它贵,你看人培罗蒙开的地段,旁边都是洋行还有外国人办事地方;再看看人培罗蒙店面,中英文金字招牌,三层楼双开间店面,玻璃大橱窗的展台。” 她又扑在岑嘉钰肩膀上:“这也算是陈季绰的头面衣裳啦,他可是和我讲,给他做西装的裁缝,前两天还赶去了南京给个要员量尺寸——他倒是穿在了政府要员前头。” 岑嘉钰稀奇:“想来男人嘴上不说,心里头对穿衣打扮也是重视地很。” 阮云裳:“那是,交际场子上,向来是先敬罗衣后敬人。阴丹士林布自然好,颜色素雅,耐脏耐洗,可是,你瞧着穿阴丹士林旗袍的人,就知道,不是女学生就是女职员,定然没有嫁进富人家;西装也是,陈季绰这般订做了西装穿的,利落衬头,那些‘西装瘪三’,西装就像个套子似地罩住,招手叫个黄包车,那袖子就从手腕塌到了肩膀——嘿,光溜溜的膀子,没买的起里面的衬衫。” 这么一形容,活灵活现,岑嘉钰乐地捂住了嘴。 前排阿佐拢拢身上的葛布外衣,心里头发愁地很,他那天听了一耳朵陈季绰的人讲“家里头夫人”——也不晓得是什么个境况,也不知道和阮云裳讲不讲得。有一日他窗边见陈季绰和另个女人在楼下又笑又闹,他佯装掉了阮云裳的湿帕子惹得阮云裳过来说他,结果,陈季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9 绰被瞧见了也无半分紧张,叫了那个女人上来说道:“才跟唐芬打听你爱些什么东西呢,抬头就见着你啦,可是心有灵犀不点就通。”阮云裳被哄,笑得开心。 到了市郊的仓库边,只见一个大院铁门开着,三个大仓库再加这围墙和门凑成个紧紧的口字,车只好停在院子外头。另两个仓库窗户不开,蒙的黑纱。院子中间拉拉杂杂放着些木柜子,靠右边个仓库门开着,门口站的就是阮云裳昨天下了定金的那个商行老板的儿子,大家都叫刘公子,阮云裳也懒得问具体名字。 “阮小姐亲自来了?”刘公子吐了口烟,笑着问。 “自己家亲戚的生意,要是做的好,以后我也想入股的,就亲来看看。刘公子以后也要多照顾。”阮云裳回道:“也难为你今天亲自来了。” 刘公子倒不打诳语:“哈哈,也不承你这个情。我要做钟表生意的,哪里还要这么个仓库?这仓库,今天结了货就打算卖与别人了,待会也要与那买主商谈呢。” 的确,钟表这等金贵生意,哪用得着这么偏个仓库,生怕打劫的人闹市里不好动手吗? 待进了门,只见呢绒布料挨墙堆着,上面也没什遮盖,上面一层都是灰,显见地仓库主人失了好好保管的心。 刘公子点了支烟,抱着手臂:“我父亲是进另批货顺着进来这批呢绒的,所以数量也不算多。” 旁边个人递来个账簿子,他含住烟翻了翻,说道:“这还分品类?懒得管,就说一共多少码,怎么个价钱法,我好跟阮小姐结了账,没得耽误!” 刘公子实在不耐烦家里还做这些个布绒巾毯,锅碗瓢盆的小生意,要他说,要做就要做钟表啊,珠宝啊这些个生意才好发家,场子上来往也说得出嘴不是。汽车那些大生意他也不肖想了,门路都找不着。 岑嘉钰用绞丝金镯子箍住绒衣袖子,这样不会脏了衣服也不会牵牵绊绊,也不用撸袖子那般粗鲁的动作,伸手翻了翻几匹布料,的确是好料子,厚实软乎,分量趁手,拈了拈,不脱毛絮絮。布料多是深黑的,也有几匹颜色稍浅些的靛蓝和湖绿,秋冬做衣服,合适的很。就和阮云裳点了点头。 那旁个管事报了账“1600码”,他是个老手,数目念出来,价格却只是手指着本子上的数字给刘公子看。 刘公子打个哈哈,和阮云裳把价格谈了下来,价钱其实算公道,但岑嘉钰算算,这几乎是自己和阮云裳的所有能动用的钱。 阮云裳问了刘公子,这仓库再放两天是没问题的,于是商定了让阿佐明天过来押运货物。 刘公子昨日不知玩到晚上几点,困得很,也不管那边张椅子多脏,吹吹灰尘就往上面要躺下“你们且走,我歇歇”。 反正事也说妥了,于是岑嘉钰一行三人往外走。 出了门,只见对过仓库门口站着些黑衣黑裤的人在吵吵嚷嚷,因着宏安百货里头的员工都是穿黑衫黑裤,岑嘉钰还暗自想着,难道宏安百货的仓库在这里?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见对方打起来了,阿佐一把拉住阮云裳和岑嘉钰躲到了木柜子后头。 那边打得更凶了,棍子打在身上那般闷响,听得人惊心。 岑嘉钰拉拉阿佐:“这般躲在这里不是办法,还是得跑出去,开车走了才好。” 阿佐点点头,猫着腰带着两个人往门口跑。 岑嘉钰今天穿的平跟鞋,好跑;但是阮云裳爱美的很,素来高跟鞋不离脚,前几天又下过雨,这地面没干透,跑着跑着一只脚的鞋跟陷在了地里。 阿佐一着急,搂住阮云裳的腰——好细!往上一拔,又躲在另个柜子后头。 阮云裳臊地脸都红了,她索性脱下自己另只鞋拎在手里,她望着那萝卜似长在地里的鞋,心里有些可惜,这双鞋,不便宜呢。 阿佐张开两手把阮云裳和岑嘉钰往后一压——打架打到了跟前。一个格子西装被一木棍砸地躺在三人面前,另个黑衫的举着刀砍了过来,那格子西装的爬都爬不起来,哀哀地看着阿佐。 阿佐操起个柜子往那个持刀的黑衫人头上砸去,格子西装终于爬了起来,然而那两个黑衫人却住意到了这边三个人。 阿佐把阮云裳和岑嘉钰往门口方向推:“你们快跑”。 阿佐用个木柜子把持刀的黑衣人逼住卸了刀,背上却挨了一棍,他无法,用力一脚踢向出棍的这人,地上打滑,他仰摔在了地上,眼见这另一棍子要打下来,阿佐手反射性地抱住头。 咦,没打下来 阿佐一瞧,原来阮云裳跑了回来,用石头砸了持棍那人的肩膀。阿佐爬将起来,顺手捡了个东西,使劲砸这人的头,待这人被砸晕过去,阿佐才放下心一看,手里不正是阮云裳掉下的那只鞋嘛。 阮云裳一把抢过那鞋,到底这鞋和自己有缘分!又跟着阿佐跑。 “娘希匹,让你们跑”不远处有人骂骂咧咧:“你们有刀是吧?老子有枪!” 听着响动,阿佐也不管是甚,和身搂住阮云裳。 阮云裳一把搂住身体下滑的阿佐“阿佐,阿佐,你怎么了?” 她感觉到腹部一片糯湿,鼻子里也闻到腥气。 她使劲拖着阿佐继续往门口走去。 后面没人追过来,那格子西装撂倒了持刀的男子,叫住那开枪的人:“别追了!娘希匹,你胡开枪个甚,刚刚那人还帮了我。”——“你个龟儿子,你傻鸟似地站着干甚?你也往门口给我立住啊,把门给我看住了,今儿谁也别想跑。” 岑嘉钰见阮云裳往回跑,知道自己跑回去也是个拖累,把车发动才要紧。她快速跑到了车旁边,却没见着司机。 岑嘉钰正急得不行,却见阮云裳白着脸浑身是血扶着阿佐,她眼里泪都滚了下来:“你们都受伤了吗,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阮云裳虚弱摇摇头,半边脸是血,岑嘉钰和她一道儿把阿佐扶向车后座。 岑嘉钰哽咽:“司机,司机不知道去哪儿了,钥匙倒是插着,要是,要是我会开车就好了。” 阮云裳捂着阿佐的腹部,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流血,她毅然抬起头:“那我们把他抬回去。” 岑嘉钰点点头。 两人正待动,却听见那司机吹着口哨回来了:“咦,怎的我去方便下,就多了这么多车。” 猛然就看见三个血人在车后排,他唬住了,又听见院里面的枪声和嚎叫声,他整个人都吓到呆着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0 不动。 岑嘉钰下车推他:“楞什么,快开车去医院啊!” 这司机打摆子似地上了车,抖抖索索地拧了钥匙,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岑嘉钰想起奶妈妈以前说起她老家给鬼上身的人做法驱邪的事情,正好,袖子都不用撸,“啪,啪”两个耳光打了过去:“快开车!不开车!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司机叫这两耳光醒了神,终于发动了车,奔向海市的医院。 第16章 十六章 司机一路踩着油门来到了广慈医院,这是海市有名的医院,外国人办的。 岑嘉钰跑了进去叫来了医生,用担架把阿佐架进了手术室。 阮云裳把岑嘉钰的手抓地发痛:“嘉钰,他不会死吧?他不会死吧?” 岑嘉钰内心也恐惧地不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地回答:“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一个护士小姐过来叫交钱,两人的袋子都落在车上了,这便是女子戴首饰的作用了,两人几乎同时撸下了自己手上的镯子。阮云裳手上是个翡翠的,护士小姐倒是一笑,把镯子推回去:“还是交钱的好,你们别着急,刚刚我听医生说了,他两处伤都没伤到要害,不致命的。”看阮云裳一副“医院不收镯子就是病人没了救治希望”的样子,护士拿住岑嘉钰那个绞丝细金镯子:“那这个金镯子先放这里,你们拿钱来了就把金镯子拿回去罢。” 那司机胆终于补上了,又想起今天还是带了脑子出门,便用了下脑子,将岑嘉钰两个人的袋子送了进来。两人又交了钱,替下了金镯子,这才坐在椅子上,略舒一口气。 她们互握着手坐着,无心说别的,只道些阿佐什时候出来,到底有事没事的絮叨话。直到中午,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道:“他没事了,就要推到病房里去。”阮云裳忙站起来跟了去,岑嘉钰却是瘫软了下来:“你先去,我就来。” 岑嘉钰坐了一会,扶着墙慢慢要去病房,却突地被人搂了个满怀,那声音几乎是发抖的“嘉钰,你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护士被他一撞。要是身体瘦弱些地,非得连着手里那一盘子器械滚翻在地不可,幸而这个护士生得肥胖,下盘稳得很,手上微微一晃,人倒吓了一跳,这回过了神,凉凉说道:“她没事。但是我看你再这么下死力气搂下去,她倒是要窒息身亡了。” 沈谦慎这才放开了岑嘉钰,发现岑嘉钰不过是衣服和身上沾染了血迹。 岑嘉钰喘了口气方解释:“是朋友受伤了,不是我。好些日子没见,你怎么在这里?” 沈谦慎道:“这些日子有差事去了晋地,你不知道么?”自己写的那么含蓄简约美的信,居然没收着? 岑嘉钰心道,我哪里能知道?“那边个小姐在·······看着你?” 沈谦慎一看,自家二姐正从那头走廊转角探过头瞧着这边,他心下一紧,这岑嘉钰还没到自己锅边,可别被二姐就惊飞了,便道:“我今日送主家来看朋友,你稍等等,想是主家叫我有事。” 岑嘉钰点点头。 沈谦言笑着点点沈谦慎:“那是谁?” 沈谦慎正色道:“是学校里个朋友,刚刚浑身血淋漓的,吓我一大跳,看着人都往下倒的样子,要不是我搂住,就要摔地上了。” 沈谦言想想刚才的情景的确是这样,就也没再追问。 他们今天是来看看昨天他们送过来的那对日本夫妻,沈夫人叮嘱“但凡你们做好事,就不要半途而废,既然要送人情,就面子里子俱到,叫别人知道你的情,还要领你的情,以后若是机缘,还要报你的情。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是人际来往中最要不得的,出了力没得好,付出了却得不到收益。你们既然从平谷到海市都捎带上他了,从家到医院也费不了几个脚,就带上点补养的东西去看看。”——沈夫人一见那叫藤野本五郎的日本人,就知是个有识之士。 本来是沈谦谨要来看,那女的是个孕妇,孕妇见孕妇,总有几分惺惺相惜,自家大姐大着肚子,哪能让她往医院跑,最后是沈谦言和沈谦慎来了。 那日本女人恢复的很好,医生说还好送的及时。刚才去看的时候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并不会说中文,只是温柔又腼腆地笑着。 这会儿沈谦慎琢磨着,岑嘉钰那样子真不让人放心,还是得亲送她回去——可二姐这么杵在这真是碍事,怎生让二姐走掉呢?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又粗粝又不耐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下盘稳固的护士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哼,世风日下,才在那边搂搂抱抱,又到这边亲亲热热;那边个女人脸色苍白显见遭了什么罪的,这边个女人妆容精致好不春风得意;这种男人,就应该浸猪笼! 在她与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沈谦慎迅速把那盘子上的碘酒瓶子往左一扒拉。 “啊!”沈谦言只觉得右边肩膀一凉。 那护士一脸呆愣——我的确想教训这对狗男女但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但这女人的打扮,非富即贵,护士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谦慎大度摇手:“没事,没事,你忙去吧。” 这雪白丝绸料子沾了这般重颜色,衣服肯定废了。 沈谦慎安慰他二姐“哎呦,这碘酒颜色,在瓶里还罢了,一到身上可真是·······还好这气味不会让人误会。” 沈谦言本来在用帕子揩,一看帕子,这颜色······啊呀,屎黄屎黄的,连手帕子都不能要了。 沈谦慎忙道:“赶紧地,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还有点事······啧啧啧,可得赶紧换一换。” 他喜滋滋地目送沈谦言小跑着上了自家的车;待沈谦言回头叮嘱他见完藤野先生就去学校,他一脸严肃的着急:“好的好的,啊呀姐姐你赶紧家去换衣裳。” 阮云裳见阿佐没事,放下了心,让岑嘉钰回去换身衣裳,岑嘉钰也不推辞,一身黏黏腻腻的,实在是不舒服。 岑嘉钰在走廊里就遇见了沈谦慎“你要走了?我送你。” 这般惊吓与彷徨后,他人的关心实在难以让人拒绝,岑嘉钰跟着他上了车。 沈谦慎问道:“你家住在哪里?” 岑嘉钰摇摇头“去学校吧,现在是上课时分,我从边门进去,悄悄换洗就好。”回家里,奶妈妈会被吓到,家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1 里也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沈谦慎小心翼翼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你朋友还好吧?可有我能帮的上的地方么?” 岑嘉钰隐去自己开店的事,解释了下。他们虽是无辜卷入,可是,难道还能找那黑帮说理去吗?那不是去找理,那是去找死!忙,除非是权贵大户,要不然,谁都帮不上。 诶,倒是有个可以帮忙的地方。岑嘉钰几番纠结于心,却又不好开口,在心里暗自徘徊着,能开口吗?怎么开口? 沈谦慎有心要多说几句话,可看岑嘉钰一身狼狈,实在是心疼得很,只踩了油门到了圣华翰的侧门。 岑嘉钰下车之后,旋转着自己的镯子,咬着嘴儿,涨红了脸,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我还能跟你学开车么?” 沈谦慎一个踉跄,觉得自己听错了,又看岑嘉钰脸涨红,忙不迭地回道:“能,能,能,我知道有个废弃的兵工场,地方开阔,地面又平整,初初学开车最好不过了。” 什么叫“还能”?沈谦慎是“一直”等着教她开车。 岑嘉钰点点头:“好,那我先上去了。” 沈谦慎眼巴巴看着:“那我在这里等你。”他恨不能和岑嘉钰签字画押做个“包教包会,时限不计”的文书。 岑嘉钰笑了:“哪有那么着急,我下午在图书馆还要上工的,我下了班,我们再来约开车的事情,好么?” 沈谦慎点头,好,你说什么都好。 谁知岑嘉钰换洗完走到图书馆门口就又看见了沈谦慎,远远见他昂头以盼,跟一些人家门口的镇守狻猊倒有些像。 刘老师在窗户里瞧见了岑嘉钰,迎到了门口:“嘉钰,你有一封信,前两天忘给你了。”又转身自去做事。 岑嘉钰接过,心里头疑惑,哪里会有人写信给她? 沈谦慎瞄见了信封,脸有些发烫“要不你待会再看呗?”当面看那信,一张信纸上就一句话,沈谦慎好怕看见她嫌弃的脸色。 岑嘉钰看着他,恍悟过来“你写的?” 沈谦慎点点头,把自己刚刚从宿舍拎来的篮子递给岑嘉钰“这是平谷的壶儿枣,甜的很,你尝尝。” 岑嘉钰脸也微红,他让她待会再看信,可是内容有什么不妥?但她被篮子吸引了注意力,她左右端详,爱不释手:“这篮子可真好看。” 沈谦慎顿时放了心。 岑嘉钰道揭开盖子看了看,一篮子浅绿绿映着深红,煞是好看,“谢谢你,那,我,先去理书了?” 沈谦慎目送她进去,诶,今天下午还有课,既然来了,就顺便去上两节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门前冷落鞍马稀,要不要拿块帕子招呼“来啊,来啊,侬来啊” 不过也是对自己,对坚持的挑战! 第17章 十七章 吴裁缝把门板一块块嵌回门槽,揿亮了洋火,从柜子里拿出个两个小铁盒,一个里面是自己老母亲拣的桂花干,另个是盒攒下的安溪铁观音。想一想,又擦了把脸,稍微理了下头发。 就听得有人敲门,看见刘妈和岑小姐,并另个穿贝母色旗袍,裹着条淡蓝色大披肩的摩登小姐进来了。 岑嘉钰喝了口桂花并些许铁观音泡的茶,滚烫烫的,很是舒服:“诶,奶妈妈什时候晒的桂花干?我没见你晒,昨天就吃到了桂花芝麻馅的汤团。” 奶妈妈抚了下鬓发:“上次过来拿账本子,吴裁缝送的。” 岑嘉钰抬头一笑:“吴裁缝,那可真谢谢您了”又介绍了下阮云裳。 阮云裳打量了下房间,甚是满意,布匹摆放地整整齐齐,一应工具都有条不紊,桌椅橱柜虽然不新却没点儿灰尘。 吴裁缝捧过昨儿运到的布料,说道:“岑小姐,阮小姐,这却不是女衣呢。” 阮云裳咬牙:“好呀,竟然敢坑我!” 吴裁缝摆摆手:“料子是好料子,我们这价钱盘下来也不亏,只是这料子适合做西装,不适合做女装。” 吴裁缝继续说:“我昨儿点了点这批料子,有几卷哔叽布,好做这时节的长旗袍,不愁卖;有些花呢,做女装也轻省;最多的却是这般黑色呢绒,定是不好做旗袍的,旗袍要料子软,穿起来才贴合身子。现下有太太小姐不像以前裹袄子,外面也是配了大衣穿,这些黑料子可做这种大衣,但都是黑色,量又这么大,销售起来不容易,而且这料子于女装来讲还是重了些。这般硬挺有型,最好还是用来做西装。” 岑嘉钰听得十分有道理,到底是自己和阮云裳心急了些。 阮云裳却是一笑,满不在乎道:“那怕什么的,我们也兼着开个西装铺子不就行了。” 吴裁缝看着刘妈、岑嘉钰这两双瞧着自己的眼睛,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他做惯了女装,剪裁缝合均是一气剪下,一次缝合,当得起行云流水,于做西装,却是个外行。 他去得几个相熟的做西装的裁缝那里见过,却只略知道些皮毛。一件好西装,要有九势“肋势、胖势、窝势、戤势、凹势、翘势、剩势、圆势、弯势”,贴合人体的骨肉各处,方能达到“平、服、顺、直、圆、登、挺、满、薄、松、匀、软、活、轻、窝、戤”的效果。而,这些,都取决于裁缝的四工“刀工”“手工”“烫工”“车工”,哪一环节有错漏,最后出来的西装都不成,要么壳,要么裂,要么走样。 做西装,单打独斗却是做不成的,现今做西装的,都是有自己一套班子。像荣昌祥,“中山装”就是在它家做出来的,荣昌祥的学徒,进行却是进不了店,先去厂里头拜师,按西服的工序,服装结构、裁剪手艺、缝纫技术一道道门槛地跨,最后还要人品过关,敬师如父才能到店子里上手。他去过一回荣昌祥的制衣间,那新式的缝纫机踩得“嗒嗒”响,像许多马匹奔跑在大草原上,听得舒服极了,那制衣间和自己店面都差不多大,连锁眼都是专人来做的。 吴裁缝讷讷搓手道:“西装不像旗袍,一样布就能做一件。粗粗算来,三码呢绒可做西装,配套还要三码里子羽纱;法西衬、花洋布、细布各两码;纺绸也要半码,再另有纽扣,好一点的还需备上外国的骨扣;木纱、丝线这些都要重新置办。” 别说技艺这些,单就配套的布料物什阮云裳和岑嘉钰现在都掏不出钱来进货。这批料子,已经是掏光了她们的家底。 阮云裳急地不行: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2 “那可怎么办,这些料子我们就这么积压着不是事!都怪我,饭桌上听来的消息,也不仔细打听打听就忙忙拉了你去买。” 奶妈妈怪吴裁缝:“你怎么早不和我家小姐说,现在可好了······这布料能不能退给刘公子,反正他做洋行,能把布再倒手,再给卖出去。” 倒手再卖出去——岑嘉钰先没吭声,她不是不着急,只是大家都团团转时总要有个人当主心骨——奶妈妈这话倒是给了她个主意。 岑嘉钰叫阮云裳坐下:“我们一起去买的,怎么只能怪你一个,要怪也是怪我们一双”又向奶妈妈说道:“哪里能怪吴裁缝,我们都是进了货再予他的。”她还笑了一笑以示安慰:“我有个法子,退给刘公子是不成的,他连仓库都卖了;但,既然是做西装的好料子,我们就卖给做西装的店家就行了,烦地吴裁缝问一问,我和云裳也去找找这般门路。” 阮云裳迟疑着,点了点头。 岑嘉钰问了问吴裁缝这段时间的生意。 吴裁缝笑着说:“生意比以前好多了,我们进的布款式新,质量也好,价钱也算公允,那边屋里挑,这边屋里就好量身做,客人都夸便利。”他指着门口那挂的几件样衣:“那边角都磨了毛,是来的客人看样子看做工时摸的。” 岑嘉钰看着账本子:“这些个贵价的布,没怎么动啊?” “来店里的多是普通人家,景况虽殷实,可那些个贵价,节气上做一身还罢了,哪能常做?” 吴裁缝给她们的杯子续上水:“还有个缘故,那些布红色、白色居多,虽则我看洋人婚纱都是白色的,但大多数人还是觉得白色是丧色,好些姑娘摸一摸,叹个料子好,却不会买;红色自来是做嫁衣,销地慢是常理。” 阮云裳听了直叹气:“我的目标是要做海市的时装公司,要太太小姐们排了队来送钱,哭着喊着要买我们的衣裳,谁知现在连个贵点的布料都卖不出去。” 她转着陈季绰送给她的玛瑙镯子“有句话叫‘玛瑙无红一世穷’,我看做电影明星也是一样,不红也是要穷一世。我这不红,哪还招揽得人来我们店子。”她的片子就要上映了,可是她心里实在是担心地很。 岑嘉钰合上账本子:“那我们就等着你大红大紫,再来店里做衣裳,然后我们登报纸广告一番,这样太太小姐们就要争相来买了。” 奶妈妈和下人帮佣等宣传“好多歌女电影明星去吴裁缝店子买”却是夸口了,歌女的确很有些,阮云裳歌厅里玩的不错的她都发了优惠券的;电影明星,目前为止,只有阮云裳这一个半吊子。但岑嘉钰也不着急,账本算一算,生意稳定,利润也颇可以,只要这次匆忙进来的料子不折在手里,自己和阮云裳就已然赚了。但以后,就要多进些平价好货,吴裁缝说的是实诚话,到底现在的顾客群是普通人家女子。 阮云裳自包里拿出个本子,里面夹着几张女明星的照片,她给吴裁缝:“我看着这是就要流行的款式,给你先琢磨琢磨。” 吴裁缝取了眼镜,拿了一张,细细看了还给阮云裳:“这个衣服的袖子得肩膀那多余几寸布料,之后袖子做好了再反接上去。好,好,好,到时别人给我形容样子我也心里就有个谱,不用没边儿地猜。” 阮云裳把照片放桌上,笑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几张照片就放这儿啦,!是有人看中了布料,却不知道做什么样子的衣服好,就好给她们看。” 岑嘉钰赞这是个好主意,阮云裳的时尚眼光,那是再没得说的。 吴裁缝又说道:“还须地多多进些棉布。” 看阮云裳岑嘉钰一脸不解,奶妈妈插嘴道:“一则现在天儿冷了,棉布好做内裳,比其他的都贴肉些;再则,棉布做衣裳,吴裁缝这般手快的,一天做上几身不在话下,不怕活多,只怕活不来。那俭省些的,也自管买了自己家去做。” 是了,好多事情都是经手的人才有经验。 事情说完了,阮云裳和岑嘉钰就告辞了。这回来是让阮云裳和吴裁缝相互熟悉下,虽则阮云裳放心地很,但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让阮云裳对生意有个细致了解就免了生龃龉。 秋风肃肃,吴裁缝看着刘妈妈一行三人走过转角了才反身进门。 阮云裳和岑嘉钰笑道:“阿佐也是运气好,子弹一颗在腹部,一颗却是打中了屁股——屁股上那伤口,死活都不让人看。” 岑嘉钰说:“你也不羞,你看那处的伤口做甚?” 阮云裳也不是想看那处伤口,是想看阿佐那一贯冰冷的脸上出现羞窘地通红:“能拿命来护我的,也就是阿佐了,也不知他怎地这么傻?” 岑嘉钰:“哪里是傻?这份忠心,实在难得。” 阮云裳:“他这般护我,我自然得好好回报他。这般跟着我做个吆喝来去的跟班哪里成事,还是要正经寻个去处。我央了陈季绰给他找个师傅学开车。本来是想让他学电车,但是电车都是大公司的,还得先进专门学校,我现下也供不了。” 岑嘉钰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司机好呀,只是也要好几年才出师呢。” 阮云裳却是打听清楚了“我让陈季绰找个可靠的,能直接教开车的人,多打点些就成,几个月就能自个儿开车。要是让那些师傅先下人似地使唤阿佐两年,那我不是白给他打算了吗?” 两人在路口停下来,暗黄的灯光下,阮云裳楚楚的眉目纠结成一团:“那个,嘉钰,我既求了陈季绰这事情,再给布料找销路,就得过一阵子再托他,我不想,天天央他这事情又求他那事。” 这就是阮云裳这般身份恋爱的难处。她是个歌女,再怎么强调自食其力,别人也门缝里看人先觑着,并且和陈季绰这般商人在一起,自己赚的那点钱不过是个玩意。这段时间拍电影,一应开销几乎都是陈季绰先付,这般先付,说到根子上,和养着又有什么区别?更难以启齿的是,她要搬出去和陈季绰住了。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这般?只是最近哥哥烂赌地厉害,还抽上了鸦片,自己回去就看见姆妈缠着她哭,她实在是烦的很。与陈季绰处了这么些日子,本就是要定下来的,她若再拿乔着,也实在是过不去。 她总是想着和他正正经经恋爱,求他办事总觉得是自下了脸,阿佐这事是实在没法,但一二再求他,总怕他轻贱了自己。说起来,她比岑嘉钰更急切想要赚到钱,不要向陈季绰伸手要钱才腰杆子硬些。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3 她语无伦次地和岑嘉钰解释一番,心里愧疚不已,这事明显自己求上陈季绰更有门路些,但却要推后。 岑嘉钰看着红红眼睛的阮云裳,把卡在镯子上的手帕子解出来:“看你,总是爱美,都冻得流鼻涕了。既然是好料子,就先留着自己看些日子,以前我们逛衣料,恨不得都搬回家;现在都搬回家了,你倒是急着把它们都卖了?” 阮云裳不好意思地擦擦鼻涕。 街对口几个黄包车都虎视眈眈这单生意,都过来问了几次可走不走,奶妈妈催到:“让阮小姐叫了车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时候不早了。” 岑嘉钰洗漱了躺在床上,又展开了那封她看了几遍的钱胜山西写来的那封信。 那些枣子真甜,奶妈妈都说是她吃过最甜的枣。嘉翡嘉翠奶妈妈只让他们吃几颗就收了“吃多了上厕所难”,嘉翡胆儿大,趁奶妈妈做事去了满屋子翻。 她又想起,学开车不好穿裙子,倒是要穿裤子,这可怎生是好? 第18章 十八章 李丛芮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整个人处于一种暴怒状态,他狠狠拿起电话机,问候祖宗的话已经在嘴边,旁边被吵醒的女人往床另边挪了挪,生怕被波及到,结果他声音却比哄那女人还温柔:“是沈公子啊。怎的这么早,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沈谦慎道:“这还早,我都上完一堂课了!”他也不废话,到底正事要紧:“我说,上次让你去买的那个兵工厂,事儿怎么样了?” 沈谦慎一直考虑着在哪里教岑嘉钰学开车,海市内自然是不行的,车多人多眼睛多;市郊么,路太烂,那会儿又是夏天,一跑一车土。好在他狐朋狗友多,消息路子也广,沈谦慎说了自己对场子的要求,地要平整,场地要阔,人也不多,就有人说起有个以前兵工厂的院子很符合。 沈谦慎亲去看了,真是个好地方。是以前清朝搞洋务运动时江浙这一带官员办的个兵器场,四围种了树,茂然成荫;几排瓦房房舍俨然,前后成列;中间场子的地是整平了的,有几排带孔砖墙——是以前试大炮的;排水的沟沟渠渠都配备了,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小段洋灰(水泥)路。现时掌着的人说起来还是个八旗子弟,不过,龙旗都倒了多少年了,遗老遗少也自然都遗忘了曾经的荣光——却不曾遗忘他们吃喝嫖赌,斗鸡走狗,养戏子,抽大烟的传统——原主正打算卖这块地呢。 沈谦慎自琢磨了下,海市本就是现在进洋货出土产的港口,再则,几国租界都在这,这么个不太平的世道里要是打起来,有钱人都往这里躲,人一年比一年多,收地皮怎么着都亏不了。既然现时要用,干脆买下来。 先前有几个南洋行商想买了这地方办厂子,可这原主要求现银交付,一笔剐清,这个条件让许多人就望而却步另外择地了。这么一耽搁,一直出不了手,原主也着急,正狠下心准备降价卖时——他不肯分期的,自己老赖惯了,就生怕别人赖自己——毕竟日日烧烟就是日日在烧钱,居然撞上了运道,有两个人能一口气给钱。 一个是沈谦慎,另一个是海市个钱庄老板。 沈谦慎想要的东西,哪里能让了给别人。他打听得到这个钱庄老板很是迷信,就使钱买通了个得道高僧。 这块地就在海市著名的寺庙,龙华寺后面,这钱庄老板是个虔诚香客,想着有佛祖庇佑,这地方更有发财的风水——毕竟,龙华寺里的佛祖都是金身。 得道高僧和他摇头“施主,这却是大大的不妥,大大的不妥。” 钱庄老板赶忙竖起了耳朵听佛偈。 那高僧讲道:“这地要是在寺庙的前方那就是好地方。你想,寺庙进门都是笑口弥勒佛,笑迎天下客,广纳天下财——若在庙前,那施主你定然是财源滚滚,福气绵绵;可真不巧,这地在寺庙的后方,寺庙背后对的可是韦陀,韦陀黑脸黑面,是佛教里的护法神。我们佛经中说的是,在释迦佛入涅时,邪魔把佛的遗骨抢走,韦陀及时追赶,奋力夺回。因此佛教便把他作为驱除邪魔,保护佛法的天神。你想,那韦陀面对的可不就是妖邪之地,入魔之方吗?你再仔细想想,这地方原是清朝手里的,清朝不就紫微星灭,帝王不传了吗?实在不祥,不祥啊!再者,施主你可是子息不旺?” 钱庄老板忙点头,他姨太太好几房,却净给别的男人生太太了——一个儿子都没得,自己每年给香油钱都是佛前许了“生儿子”这个愿的。可是,佛祖就跟政府某些大肚子官员一个样,光收钱,不办事! 高僧继续解释:“韦陀有花,俗曰昙花,昙花一现,是为事不久矣,为何不久?无男儿继承,无子孙绵延!” 钱庄老板大呼幸哉,若不是有这高僧指点,自己岂不是破财还来灾,赔了夫人赚不着儿子! 沈谦慎问这高僧:“那您说这地方到底好是不好?” 高僧一本正经合十而道:“寺庙皆福地,佛祖渡人都不管善恶忠奸,这寺庙周围还分什么南北西东;施主您真要较真的话,这地方和龙华塔在一条中轴线上,塔聚佛气,地聚财气。” 到底是得道高僧! 所以就只剩沈谦慎这一个买家了,他忙的很,要追岑嘉钰,要念书上课,上段时间还返了晋地,后续事宜就交给了李丛芮去做。 可恨那个原主,见着两个人要买,就骄矜起来了,竟然还想提价。李丛芮哪容他坐地起价,这小事情他也没告诉沈谦慎。先晾了那原主几日,等原主发现没人来买找上门时再谈;这原主鸦片烟抽多了,脑子也是糊涂,找上门来卖还敢狮子大开口吊高价,李丛芮真个就让人把他用绳吊着晾起来,最后原主边哭边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就是这么耽误了些时候,李丛芮才没及时表功:“谈妥了,谈妥了!契书都签好了,我把铁门重新换了,那几排屋舍却还没来得及修,所以没跟你说。” 沈谦慎拨弄这电话线:“不错不错,你可真周到,辛苦你了。楼房也不进人住的,不急着修补。铁门钥匙送来给我,我再过个把月就要用那场地。但你别给我在那儿放人,还有,以后周末都不许人过去。” 岑嘉钰和沈谦慎约好了,周末教她开车,反正她家教那份工不做了,正好空出了时间。 宿舍里挂了电话,沈谦慎继续去上课。他单住着一个房间,电话线也是自己使了钱特牵的。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4 这堂本是国文课,沈谦慎本打算好好听的,奈何“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国文老师家里的沟渠堵了,他今日请了假去挖通,要不然,朱老师的院子快臭成猪圈了。 然而沈谦慎赶上了一趟情诗课。 上次后座的沈度传授的追女经显而易见让那个追校花的男同学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因为此次沈度传授的重点在于怎么写情诗。 如同所有课的第一堂,先讲来源。 只听沈度讲“现在的诗歌写法,已然不是五言七律,而是新诗;这是外国传来的写法,不拘泥于字数,但求表达出心意——当然,就最适合于写情诗。” 再讲作用。 “能写好情诗,就能寻得好情人。现在著名的几个诗人,哪个不是风流帐多,且个个债主,不是名媛,就是明星。”围着他的学生纷纷点头,的确是,可见不能把写诗划在文科,而是应该划在实用科学。 最后讲方法 “起句必然是我,接下一句——如果对象明确,就用你,如果对象还模糊着,就用她······。”沈度还待说,却被那追上校花的男生打了岔口,说起自己约会的种种。到底成功者的经验更吸引人,沈度没有实战经验,反倒没人听了。 沈谦慎一把拉过沈度到外面,问道:“那你可有写出来的好诗?” 沈度道:“有是有的,不过有几篇让他”,他向里面那说地高兴的那男生“送给校花了。” 沈谦慎道:“我要你没给大家看过的,我买下来,我买独家,你再不许给别个也不许自己用。” 沈度喜上眉梢,点点头:“可以可以,我自己最得意的那篇,还没给他呢!”,他正愁下个月没生活费了。 沈谦慎拿着那张纸,轻念着前面一段 “我喜欢你,是一句呓语,在喉,在心,却从不出口 我喜欢你,似一声叹息,那袅袅的余音,如年华的倾圮 我喜欢你,是昙花的呢喃,在安静的夜里,只告诉我自己 我喜欢你,似转身的欢欣,在眉,在眼,却不知会你” 应当,是好诗吧? 他想起前日岑嘉钰说到自己晋地那封信脸上的笑,是觉得自己不通文墨吗?他觉得,自己总得扭转下印象,听说以前岑嘉钰在校报上发表过文章的。 这得背下来! 沈度看看自己身上的补丁,这倒是门生意啊! 岑嘉钰望着柜子里的衣服,现下女士们外穿的都是旗袍,就算是“文明新装”也是上衣下裙子。纵然有几条棉布做的裤子,只都是睡觉穿的,软塌塌,哪里穿的出去。诶,这男女平等,到底服装上还没平等。 但学开车这件事情,她不想再耽搁了。她翻着自己一件西式外翻领子的绸衣(衬衣),灵光一现,那就去做条裤子就好了。见过有期电影海报,金色卷发女人上面绸衣下面裤子骑马的,她赶紧翻出那张海报,这便是自己有家店的好处了,她连忙拿了海报去找吴裁缝。 出门时见着五小姐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两个崭新的皮球。 她顺嘴问道:“回来啦,这是买的皮球?” 嘉绮却红了脸:“对啊,皮球。” 裤子周末就要用,嘉钰虽有些奇怪嘉绮怎么脸红了,也没细问就自出去了。 第19章 十九章 秋天的海市让人心旷神怡,桂花开得正好,满城仿佛浸在桂花蜜里,连梦都是香甜香甜的。风也不是夏天那般热辣辣的,虽则风大的时候要小心压住了裙子,但水润润的,让心情都荡漾了几分。 嘉雯起来的时候,嘴角是挂着笑的,她昨晚梦见了傅伟,他牵起自己的手,问自己可有想念他。自己梦里答的话,想想真害羞——她拿被子捂住脸又笑了一回——今天就又要见着他了。 岑嘉雯最近次见着傅伟,是偶遇。 老太太说秋天正好吃羊肉,但是羊肉燥,中医说以老太太的身体,脾胃不好,虚不受补,还是吃点别的好。老太太气的骂儿媳妇——一大屋子人吃我的喝我的,居然克扣到我头上来了!三太太受了骂,只得建议,厨房收了只好肥的老鸭,杀了做个冬瓜薏米鸭汤,老太太还戳心窝子:“哼,要不是我这么说,你们又不知道把老鸭给昧到哪里去了——冬瓜薏米,也只有你们这小门小户这般吃,我教你,用虫草花炖。” 三太太暗道不好,上次嘉雯外婆生病,医生的药方子里要虫草花,她想着家里收下的礼品中有,送礼的亲戚是个药材行商,货品正宗些,便悄悄拿了去孝顺。但老太太既然点了菜,以她的作性,最迟是晚上就要喝到,要不然,“你们这一家子,都不想我好,立盼着我死”之话马上就要骂将出来的。 嘉雯连忙请命去买。她记得傅伟住的那片有个好大的中草药店子——果然,有缘人终得一聚,她没碰见张民诚,却在街道边遇到了傅伟。傅伟陪她进店选货品,还帮她讲了价钱;过马路时,她只顾着看傅伟讲话,差点被黄包车撞了,是傅伟一把把她拽过来,她撞在傅伟的胸脯子上,整个人脸都烫了,傅伟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她闻出来了,他早上吃的无论包子还是大饼,馅定然是韭菜的。 但今天穿什么好呢?嘉雯坐在床边思索,那回吃饭穿的是粉色旗袍,上回买虫草花穿的是湖蓝色旗袍,这两件旗袍今日可不能再穿了;她撇着嘴想着,上次阮云裳穿着什么衣裳来着,好像是件焦黄色间茄子紫,切,那有什么好看的!嗯,自己倒是有件秋香色的长上衣,配黑色裙子穿罢! 嘉雯连忙趿拉着鞋子去翻柜子,却听着厅里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响,然后是她姆妈的哭骂,这可是怎了?她姆妈知道她爸在外面养了小的也没这般发作的。 岑嘉钰和阮云裳通电话:“裤子做出来了,穿起来不错,行动很方便,你要不要也做一条?今天又要和上回你碰到的那一桌人吃饭。我——我也不想去的,可是要低眉折腰从利益,那个傅伟,他不是在政府部门吗?我想问问他认识不认识西装店老板之类的,大不了到时给他点介绍费。阿佐好了?已经回你家住了?那我有空去你家看看他。好·········咦,先不说了,我听见仿佛吵起来了。”岑嘉钰往厅里看了下,不是嘉宝和嘉翡嘉翠打起来,她放了心。然后就看见奶妈妈往外走“我听得是三房的声音,我去看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5 看。”那后来放开的小脚迅速地挪移着,丝毫不影响前进的速度。 嘉雯慌忙跑去了厅里,只听三太太哭着捉住她爸的衣襟子,她爸爸长衫湿了好大一片,那衣服本就是深绿色的,如今被揉搓着像水缸里捞出的咸菜:“老爷,老爷,你是要逼死我们吗?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你怎么不给我们一条活路。你外边逢场作戏就算了,你掏干了家底,你是要做甚?你是要做甚!” 围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三爷也恼羞成怒,他拽下三太太死死绞着的手:“你哭什么,啊,哭什么?我都告诉你了!不是拿了去养谁养谁!家里屋外主次轻重,我是拎不清的人吗?我是拿了买股票,我要是骗你,我岑字倒过来写,我岑家死绝了种!” 大太太和小二太太顿时不满,又紧张起来,三爷说话不靠谱的很,假的可能性居多,你发誓就发誓,带累我们一起可真是不厚道的很。 三爷看三太太丝毫不信的样子,跺了脚:“我真个现在外头一个人都没养,你不信,那好,我这里当着大家发个愿,我从今往后晚上都不外头过夜!”他现在手头哪里有钱银,之前养着的那个也跟人跑了。三太太也没想到三爷也夸下这么大海口,犹疑看着他,但她是当家主母,一向懂得见好就收,便不再嚎哭,收了声音啜泣。今天也是消息惊天霹雳,才没忍得住,要不然,她怎么会上演这么大戏给妯娌看。 三太太不闹了,本来要来劝架的人自然没了留下来的理由,大太太和小二太太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这回儿大太太暂时忘却了对小二太太的鄙夷,悄声告诉着自己得到的消息:“听说是连陪嫁的金镯子都给摸了走,可不是要了她的命”等走到楼梯口,大太太想起了自己一向和小二太太的不对付,方冷了脸,甩甩手绢走了。小二太太也冷笑:哼,你大爷,不是外面也养着的么?王八笑绿豆! 岑嘉雯这才蹭到三太太身边,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三爷把三太太的私房连哄带骗带偷全都拿走了,去做个股票生意,说是要大赚的。三太太揩干净眼泪:“既然你爸说了以后晚上都回来歇着,我就信他这一回。”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她不敢声张出来的是,岑三爷连房契度押出去了买股票。 岑嘉雯见惊天动地已经化为风平浪静,长吁一口气,还好没耽误自己出去约会。又蜇回了房间梳洗打扮。 岑嘉钰被这场吵架一打断,之前为今下午和钱胜单独相处而忐忑不安的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她不知哪里的胡思乱想“最坏,我跟钱胜又不会打起来。”又为这个想法而自己好笑。 那头阮云裳也叹了口气,看着窗口直愣愣坐着的阿佐:“我跟我姆妈说了,反正我搬出去住了,你就先在我房间住着,你先前那个房间太逼仄了。我姆妈煲的汤,你要喝,伤口才能彻底养好,这次也不是小伤。” 阿佐瓮声瓮气地说:“你就搬出去跟他住吗?他不是好人。” 阮云裳笑了:“我抛下家里姆妈和下面弟弟妹妹,一个人住处去享福,又算什么好人呢?”这是姆妈听说自己给阿佐找了份差事却不给她哥找差事后说的话。阮云裳想,她找的差事,她哥哪里看的上,她哥哥只想要躺着就能来大钱的差事,那还真只有阿佐上次说的小倌能这般挣钱。最后阮姆妈又怕阮云裳从此不给家用,才抹着眼泪住了嘴。 阮云裳还是没告诉阿佐,这差事是求了陈季绰得来的。阿佐对陈季绰抵触地很,她怕他要是知道了实情不肯去。 阮云裳叹了口气:“可能他算不上好人,但是他对我好,这就够了” 阿佐眼睛盯住一只飞进来的虫子,这偏冷的天气,那虫子为着一点温暖飞进来,“可是他没有明媒正娶。” 阮云裳顿时哽住。这是一个,怎么说呢,她自己都刻意去遗忘的东西。她安慰自己,陈季绰虽然没说结婚的事,但是,他对自己这么好,总是奔着结婚去的。电影行业有几个明星也是先居在一起,后再结婚的。自己也应当是这样的。是了,是了,她也这般和岑嘉钰解释,岑嘉钰沉默着,委婉劝她要矜持着点。可是,她太渴望一个人卸去她肩头的担子了,她太渴望醒来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不是姆妈哭着说她哥又做了什么混账事情或者笑着说她哥又如何如何孝顺她。 阿佐看阮云裳怔怔地,立即反省自己说错话了。她侧影孤单单的,便是这柔弱地像朵花的身子一直在支着这个家。她还对自己那么好——送他来海市的是他后母,他亲娘死的早,从没个人这么为着自己的以后打算。陈季绰能让阮云裳衣食无忧,而自己的一衣一食还都是阮云裳供给,就算阮云裳不与陈季绰在一起,自己又能怎样——他突然如同被雷劈中,他猛然悟道,他一直厌恶陈季绰,是因为他想对阮云裳怎样,他想娶云裳,如果有可能,他想天天看着她——这么想着,他又不敢直视阮云裳了,他转过了脸,那只虫子大概也觉得他脸上温度高,竟往他脸上扑来,他抬起手“啪!”拍死了。 阮云裳被这一声惊醒,狼狈说道:“你养好伤,就车行里学开车去。”然后落荒而逃。 沈谦慎脸上带笑地把吉利的刀片装在刀筒上,往脸上抹了香皂,再对着镜子细细剃须,他停下来端详的间隙把上扬的嘴角捏捏往下,继而再认真修补一下。收拾好了之后,他哼着歌儿下楼梯,还不忘夸吴妈:“这蓝色衣服衬的你年轻了好几岁。” 吴妈无奈摇摇头,她天天穿这蓝布衫子的,也不知今天有什么喜事。她也奇怪地很,早起就梳头洗脸的,却穿了个旧的麻衬衫和卡其裤子。 看着沈谦慎下来,沈谦言笑道:“哟,我们家头悬梁,锥刺股的书生来啦!” 她向沈夫人笑道:“妈,我昨儿晚上过他房间,你猜怎么着,他摇头晃脑地在背诗呢!” 沈谦慎打断她:“那你昨天回来那晚,又是同谁看电影去了?” 沈谦言最近和一个军官走的很近,这军官是个没官阶的,沈夫人不是特别看好,但是沈谦言却喜欢地紧。她狠狠瞪沈谦慎一眼。 沈谦慎赶忙说:“二姐你就别笑我了,那是国文课上得来的现代诗,唉,拗口的紧,我现在都不是很熟。”然而嘴角还是笑着的。 沈夫人却当真有事情要问沈谦慎:“你最近账上动了一大笔钱,是做什么去了。” 沈谦慎不甚在乎:“买了龙华寺那边块地皮,我看地方好,价钱合适,就下手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6 拿了下来。” 沈夫人听到是用了正途,倒是没关系;就算眼光不好手段不行给买亏了,也不过是个教训。就怕他花天酒地花了,那沈部长认真是要甩鞭子的。 沈谦慎嬉笑:“妈,你儿子可不是胡来的人,来,来,来,先吃这苹果pie.”又想着,这苹果pie冷了不好吃,要不然应该带了给嘉钰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希望看文的你们多多留言。 第20章 二十章 中午吃饭,还是约在一晴阁。 今日傅伟穿得,他自以为当得起衣冠楚楚四个字。 他本是个高个子,瘦伶仃,穿没有腰身的布袍子的话,大家都是笼统一个布罩子在路上行走,倒也不显他徒剩一具骨架。买西服,却危险了!量身定做肯定不会差,可是他如今还没得钱去定做,只好去林森路那一带的旧西装店子里淘澄。 他如今也淘澄出经验来了,旧西服只需看袖口与领口,它的年纪就可估算出来了;再上身穿穿,看看上襟是否有织补痕迹——这是西服的门面,修补太过明显,惹人笑话;若西服年纪合适,门面光鲜也不能马虎卷了一套就走,有店家黑心的,上面的衣服虽好好,配的裤子却起了毛,那毛皴地足以做地毡,可不晦气死了。无商不奸——他们标出的价格也不是实价,恁凭店家吹说这西服“荣昌祥”、“培罗蒙”“汇利”收来的货,先算个八折再砍价。 林森路和傅伟住的地方不远,他晚饭后就去那里逛逛当消食。所以,功夫不负苦心人,还真给他找出了身好货。这西服显见得是吃了功夫的,做的是双排扣的款式,胸前加衬了棉花,肩部是硬衬——他一穿上,呵,量身定做就是这个意思吧!他骨瘦如柴的身躯完美地遮住了,只显得肩是肩,腰是腰,胸膛也有了,后背也阔了。这西装是薄呢料,这种天穿还是有点热的,但这点热,在这般好的效果面前,完全是可以忍受的。 傅伟低估了自己,岑嘉雯看来,岂止是“衣冠楚楚”形容,完全的“风流倜傥”嘛,远远看见他鹤立鸡群在那店门口等着——真是有心了。可是岑嘉绮却走得慢吞吞的,岑嘉钰因和她说着话么,步子也被带着乌龟爬似的。 岑嘉雯就搞不懂了——这岑嘉绮走路,还拿腔作调半箍住胸干吗?难道最近《有致》又推行这种摩登走路法了。咦,先前她只想着快些走,现在才注意到,这岑嘉绮今日的胸跟鼓泡泡似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又想起上次傅伟看阮云裳的眼光,家去可得打听打听那是什么丰乳法子。 岑嘉雯恨不得先跑过去和傅伟说话,可那样也太显得心急了些。她又怕岑嘉绮,只好催岑嘉钰:“三姐姐我们快些,别让人等。” 岑嘉钰看着街对面的傅伟,无奈道:“就这几步路,快也快不到哪去,嘉绮说她鞋子磨脚,你别催啦!” 然而,傅伟看到她们三个,却很是失望,岑嘉雯浑然不觉。 傅伟问:“阮小姐今日没来?”他以为阮云裳同她们总归是一起的。 岑嘉雯瞅着岑嘉钰被个报童缠住了,放低声音亲昵地解释:“上次我们偶然碰到阮云裳而已,我们家家教严,向来不许我们跟欢场上的女子来往的。” 然后,岑嘉雯介绍了下岑嘉绮,傅伟绅士风度,伸出手要和岑嘉绮握一握。岑嘉绮一手环胸,一手伸出虚虚握了一下,又骄矜地环了回去。岑嘉雯暗自腹诽“那胸鼓虽鼓,又不是金子做的,你这般放不下地捧着干吗?” 几人正待进店,才见到张民诚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岑嘉雯眼里显出几分鄙夷。张民诚今日的穿着,和傅伟一比,真是一个从泥里捞出来的,一个从画报上走下来的。张民诚今日加班,有北边来的火车坏在车站里,他才修理完,好险赶不上饭。出了门又发现自己的衣服实在脏的很,回去换了件衣服,却没顾得上换裤子——没换也好,手正好在裤子上擦擦。 今日没得包间,却是个靠河的好座位。岑嘉雯特意捡了个离张民诚略远的位置,身上那股汗味哟,臭烘烘的。 岑嘉绮小心翼翼拉开椅子,却暗道一声不好。说那时迟,那时快,正要落座的岑嘉钰抽了岑嘉雯的大披肩,一把裹住岑嘉绮,道:“真不知道哪里蹭到的灰,我同你去整理下。”便携了岑嘉琦去女士厕所。 厕所里,岑嘉钰掀开披巾,看岑嘉绮从腰部接出半个皮球,动一动身子晃一晃胸,再拽出半个皮球,她由目瞪口呆再到恍然大悟。岑嘉钰刚刚侧过身子要拿杯子倒茶水,却一眼瞅见岑嘉绮的胸前掉下个东西,在腹部那里游移,就想也没想地先裹住她再说,谁知,却是这个! 岑嘉钰没忍得住,扶墙笑得弯了腰:“你这是干什么?这,这是你那天买的皮球?” 岑嘉绮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她晓得岑嘉钰没恶意。要是她真无情,定然刚刚不救场还得戳穿了让大家看笑话。她绯红着脸:“我不是看《有致》上介绍的义乳么?它还配了图和文字展示义乳诸般显身材之类的妙处,我羡慕得很;后来百货店看到有卖,橱窗里瞧一眼那价格也太贵了。就想着,反正两个半球,不如自己买了皮球来自做——穿起来,样子是好的,但是那些紧窄些的衣服就穿不进去了,所以今天换了件宽身的上衣,谁知走着走着就要掉——一路上我很小心了护住了,但刚刚拉椅子么,它就.......” 看她这般坦诚,岑嘉钰也忍住了笑:“这么摇摇欲坠的,要是没拿出来,你今天打算怎么吃饭?那义乳,并不是这样把两个壳壳塞在里面的,是做的跟件小衣样的”因着好笑,她也忘了囧,指着那两个半球,比划着“这前面中间,有布连着,这上面,有肩带,这后面有根细带子绑着——唔,我有件阮云裳送的,家去给你看看。” 岑嘉绮点头,又无助看向她:“那,三姐姐,现在怎么办?” 岑嘉钰接过她手里一整个皮球,上面还带着体温,用披巾裹住“你整理下衣服”,又示意手里“我们仍用披巾把它裹了出去,嘉雯不是拎了布袋子么,待会放她袋子里——她,你就瞒不住了。” 岑嘉绮不以为意:“瞒不住就瞒不住,大不了到时候我做好了送她个。” 回到饭桌上,岑嘉雯兴奋地说道:“今日傅伟请我们吃饭呢。” 这却不是傅伟刻意要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7 摆阔,他们科长帮这一晴阁的老板走关系免了税务,一晴阁老板给了他们科室每人一张优惠券——优惠券是海市商家新流行的促销方法,兴起它是宏安百货,大约也是从西洋学来的。它家不仅可用优惠券,还有代金券这一东西。一张有特殊标记的纸,上面写了抵多少银元,送礼的时候很是拿得出手。 张民诚请客傅伟都那般热情,如今他做东,更是熟稔像这店子是他家开的一般。 也许是待会要开口求人,岑嘉钰突然深佩服傅伟这般能说。 岑嘉琦欲点那道蟹粉狮子头的,岑嘉雯嚷上次吃过了,只听傅伟说道:“这‘麦黄蟹,豆黄鳖’,这时候吃蟹好,但我吃过的蟹里头最好吃的却是醉青膏蟹。” 岑嘉雯立刻娇声道:“那我们点这道吧?” 傅伟摇摇头:“这里的味道不好,要吃须到杭州吃。那边蟹新鲜,杭州水比海市好,这两年,浦江水脏地都能入墨了——说到蟹,我们只吃这点子蟹黄,一年就望着这时节。那阳澄湖边的穷人到了这时节却最腻蟹。” 岑嘉雯手托了下巴,眨巴着眼睛好奇:“为什么呢?” 傅伟解释:“他们到这时节,拿蟹当饭。一天家里也不做别样吃食,柴火灶头烧开,一大锅蟹或蒸或煮,就是一天的饭食。” 岑嘉雯腻了声音:“啊呀,穷人真是好可怜!” 岑嘉钰顿时无语,心道:“妹妹,我们虽没穷到那地步,可就岑家如今这个家底,还真没资格这么悲天悯人。” 岑嘉钰一眼却又捉到了傅伟盯着看岑嘉绮胸部的眼光,心里想这人到底太不正,本来就犹豫着的跟他求事的心更加阻滞了。 但是必须得给傅伟抱不平。他这时看岑嘉琦的胸,完全出于学术研究精神——这女人的胸,竟是收放自如的么?才进门的时候,那胸大的像吹起的气球一般,似乎成了沉重的累赘,只好用手臂托着;这会儿,却小了好多,那岑五小姐终于能自在活动了。不过,这胸泄气,人好像也不大精神了。 岑嘉绮的确是泄气的,她之前讨厌岑嘉钰,可是仔细想一想,三姐姐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刚刚还那么护着自己,反倒是自己,在老太太跟头偶尔作难她;又想着,岑嘉雯还有家里亲姐张罗着,可是自己姆妈和嫂子却俱是靠不上,姆妈还一个劲训自己“你比岑嘉雯书念的多,要是嫁的还不如岑嘉雯,你就白瞎了学费,脸也丢的精光。”,嫂子说阴阳话“听说外面好多人追嘉雯呢,我都不敢介绍,怕忙坏了小姑。”——但真分析起来,岑嘉绮低沉的原因却是在,她之前心里觉得张民诚好,铁路局是铁饭碗呢,甚至还顶着“抢姐夫”的大帽子展示了自己种种优秀,可是张民诚对她丁点意思都没有,这个不错的对象,她嫁不了! 其实,张民诚也挫败地不得了,他只是钝,却不是真的傻。上回他请客,岑嘉雯不咸不淡,今天,她却笑脸盈盈,似个女主人。 岑嘉雯可不是把自己当了女主人,她既自豪着傅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请大家吃饭,又自得着傅伟学识渊博,阔谈大方,还要心疼着别点了贵价的菜,她自我认知是持家有道的贤惠夫人。而且,她今天很有主人的自信:岑嘉绮身段好,模样却比不上她,今天不知怎了蔫儿蔫儿的,不抢自己风头了;岑嘉钰生得好,今天却穿的怪模怪样的,傅伟肯定不喜欢奇装异服,三姐姐也从不参加婚嫁市场的厮杀。 岑嘉绮已然回过了神,笑道:“四姐姐,你再这么点下去,我还以为进了玉佛寺的素斋馆子呢!” 岑嘉雯讪讪道:“这,我们不能让傅先生太破费。” 岑嘉琦懒怠理她,刚刚“傅伟、傅伟”叫的亲热,这时候倒知道“傅先生”了,也是个眼瞎,好好的“张先生”在那里不理,粘着这个眼睛净往胸女人脯子上挂的“傅先生”。 傅伟没吭声,倒不是他小气不想点肉菜,是因为他瞧见了匡股长——肯定因为得了优惠券,匡股长也赶来消费,科长当然打点了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但是叫过来泄露优惠券的事情未免不美。 正犹疑着,匡股长往这边看过来了,傅伟连忙热情迎了上去“光股—”,啊呀,怎么叫顺口了?这匡股长为党国操碎了心,头似西瓜大,发却掉的只剩根西瓜藤,他索性剃了个电灯泡,大家背地里都叫“光股长”。傅伟又忙改了口:“匡股长,我招了那么长时间手你都没见着,来来来,一起坐。” 匡股长推辞几句,到底还是过来坐了,刚是顺道想打包一份东坡肉回去吃的,他家里老婆得病去了,自己一个人在海市,回去也是孤家寡人,远远看着是几位年轻小姐,不如一道吃。 于是一围坐拢。 傅伟先介绍匡股长,职位只是淡淡描述,重重介绍的却是匡股长的文采“匡股长文采斐然”,这时候伙计把东坡肉端到了桌子上,他找到了夸奖的灵感“爱吃东坡肉,可才华也能跟苏东坡比肩的,匡夫人去世的时候,匡股长写的悼念诗文哦,写的我们都感动不已,局长看了更是几乎哽咽。”那是,家有母老虎的局长恨不能自己死了老婆好用上那诗词。匡股长文思一向如泉涌,第一天念完了悼文,第二天就想好了下次红袖添香夜读书时该如何“念旧时泪凄怆,对新人意慌慌。” 匡股长谦虚地很“不才,不才,区区小作,只是随讣告发在一月海市日报第三版右下角。”他也不欲用自己的悲伤破坏了饭桌的气氛,连忙转移了话题“小傅今天精神得很哪,可见与美女在一起有益于身心健康。诶,小傅这西装,看袖口这扣子,是荣昌祥家,想不到你竟有这门路?”匡股长也定制西装,但只能步入“瑞丰”这种乙等店,要是傅伟有这般便宜门路打折渠道,那就可以像局长一样去荣昌祥立个本子(专门记载客人尺码)。 不只怕人不识货,还要怕人太识货,傅伟打个哈哈“哪里,哪里,家人怕我出入场合要穿,逼着我去定做了一套,匡股长好眼力,可见是见多了好货。西装店,我哪里熟识,要是略有门路,还用您说,早领您去了。诶,桂花糖藕上了,来,匡股长先吃一块。” 岑嘉钰想,倒省了我问,看来销那批布料是求不到他了。哎,专心吃饭吧。 看着傅伟和那匡股长一来一和,岑嘉雯贤惠有方,夹菜劝杯;岑嘉绮和那匡股长也很说的来的样子,岑嘉钰满足于自己的多余,匆匆吃了几口,就告辞走了。 她心头好似有几分雀跃,一路好像想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8 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走到了圣华翰侧门。 沈谦慎等了好一会儿,心里担心她不来,这会儿见着了——哗,穿的真别致,绸衬衫,骑马裤,英姿飒爽里几分娇媚, 他打开车门,躬身弯腰——请! 第21章 二十一章 车一路驶去,慢慢地远离喧嚣,听人声远去,听车声远去,听市声远去。 沈谦慎下了车,哗一声拉开铁大门,冲岑嘉钰笑笑,又上车,把车子开进大院。 相比繁华吵闹的海市,大院在一种奇妙的安静之中。岑嘉钰打量一遭,恁大一个院子只有他俩,只听得风吹树叶沙沙响,偶尔有风送桂花淡淡香;不对,影影约约还有风铃响,还有一点檀香味,她抬头一望,见着那矗立着的塔“这是在龙华寺附近?” “对的。”沈谦慎看着她,问道:“要不要先去寺里逛逛?龙华寺的斋饭虽比不得玉佛寺,但也是不错的。” 岑嘉钰略一躲他的目光,说道:“我才吃了饭呢,再说,我是来学开车的,又不是来玩的。” 沈谦慎道:“对,对,对,是来学开车的。” 他亲热地拍拍车:“那我们先来认识认识它吧。” 这车的外观么,没什么好介绍的,好长个头,方方的身子,圆个屁股。 认识内心比认识外表难,人如此,车也如此。两人重回到车里,沈谦慎教岑嘉钰:“这是转向舵(方向盘),它是驾车时最好掌握的东西也是必须要掌握的东西,很听话,你往左打它往左走,你往右打它往右走。” 岑嘉钰是个好学生,沈谦慎说一句,她懂了就点点头,跟鸡琢米似的,不懂她就疑惑地看着沈谦慎,眼睛瞪地大大的。沈谦慎顿时懂了,为什么老师都喜欢好学生。 然后介绍底下的,岑嘉钰为了看的方便,匍匐了过来,两个人便头顶头局促在方向盘下小小的空间,一股幽香盈满了鼻孔,沈谦慎定定神,伸出手一一指点,岑嘉钰的头发擦在他脸上,那头发密蓬蓬的,像小时候洗澡的毛刷子,可那毛刷子只是刷在身上,这毛刷子却是刷在心上,还好底下也就“离合器,刹车鞋,油门鞋”三个物件,要不然,他觉得自己会像家里那只猫,你用毛线球逗它,起初它是懒懒享受,可撩久了,它一个反身就狠狠抱住那毛线球。 岑嘉钰也感觉两人凑的太近了,钱胜呼吸都拂起了她的头发,头额头边本就碎发多,这般风吹起来,那头发就跟水底的水藻似的,随着那一点点涟漪就起舞了。 待坐起来,她忙往右坐一点,生怕钱胜听见她的心跳声。 沈谦慎却又往右边坐了一点,他想让岑嘉钰看的更清楚一点,听的更明白一点。 然而岑嘉钰紧张了,看钱胜张口闭口说着什么,她却什么都没听到,上课时差生就是这般吧,身子端坐着,神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终究是好学生当惯了,回过神道:“你,你能再说一遍吗?刚刚我没听清楚!” 好学生是能激发出好老师的,你不懂啊?那老师再讲一遍! 于是,沈老师嘴角带着微笑,神情和蔼,声音温柔地又说一遍:“要想发动车子,你先拉出风门按钮,原理上讲是减少空气进入,让喷进汽缸的燃油密度更大,以便点火;再打开这个电气开关,车里的点火系统就会通电;最后再打开这个马达开关,然后发动机就能顺利启动了。” 沈老师觉得实践比空口说说重要多了,他自己驾车就是“开”会的,而不是“学”会的;所以沈老师看岑嘉钰似在默诵记忆,马上道:“来,我们换个位置,你坐这驾驶位上来。” 这么快就上驾驶座?岑嘉钰迟疑着,上面这么多开关,下面还有三个踏板,她还没分辨清楚呐。 沈老师使用鼓励教学法“来啊,来啊,侬来啊。”看岑嘉钰面露害怕,又安慰她:“侬摸摸才晓得,放开手摸,随便摸,我就在这里!” 于是岑嘉钰上了司机王座,她这里试试,那里瞧瞧,沈老师很欣赏学生的好奇,一点也不烦地回答各种提问。 岑嘉钰终于搞清楚了所有开关的功能,唉,开车真是不容易,要同时或者有先有后地操纵这么多东西,看来也要脑子好使才行。天也行将暮色,这一课就算是圆满结束了吧。 谁知,沈老师提出了:“你开车跑一跑吧?” 啊?!岑嘉钰这种考试之前都是认认真真准备,背完所有知识的好学生立马陷入了惊恐:老师,我才翻开第一页啊?你怎么就期末考试了呢?她吓得声音都结巴了:“可,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呀?” 沈老师又使用了鼓励大法:“侬开开就知道了,一开开就会了,我就坐在旁边呢,不要怕!” 看岑嘉钰还不动,沈老师拔苗助长,拉开风门按钮——岑嘉钰已经把步骤背的很熟,她就按着脑子里步骤的指引,自发自动地开始了后面的流程,打开电气开关,打开马达开关,踩下离合器。 车动起来了,油门踩上,速度上来,车行进了。岑嘉钰好开心,天哪!好神奇,自己就开车了呢!可马上就陷入彷徨,该动哪个开关来着?然后脑袋一片空白,怎么办?她居然完全忘记这些开关的功用了!怎么办?好像要踩底下的东西?可底下四个还是三个部件来着?又不好弯下腰去瞧! 那看哪里呢?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对!钱胜,她转头看向钱胜。 这双眸子满满的求助,似泣非泣,动人心魄。然而,更惊心动魄的是——车子在往墙上开呀! 还好沈谦慎没有色令智昏,他抢上去,把转向舵(方向盘)拧向右边,呼,安全了!他恢复微笑:“踩刹车!” 然而,沈谦慎高估了一个今下午才学车的人。岑嘉钰得令后,踩下去,可是,速度更快了。 还好现在车子是打横了开,前面距离尚长。沈谦慎高声喊,“踩错啦!快!快!快踩中间的刹车!” 岑嘉钰模糊想到,四个部件哪来的中间?但她是听老师话的学生,把脚往左挪动,用力踩下。 车停了。还好停了,跟前面的房屋没几步远。 沈谦慎缓口气,笑道:“傻瓜,让你踩刹车,你怎么踩油门呢?” 岑嘉钰吓出了汗,手心湿湿的。别看沈谦慎笑容依旧,他衣服也黏在背上。 于是两人下车吹吹风。不远处是一堵墙,上面城墙样的有一个一个凹口。 岑嘉钰过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29 去摸一摸:“这是什么?” 沈谦慎轻轻一撑,坐了上去:“这是清政府以前造武器的地方,有名的十二磅铜制开花炮大约就是在这里试验。你看这口子,不就是放炮筒的地方么。因为学洋人造武器么,旁边条小沟儿就叫洋泾,洋泾一直到外滩头,这好大一片儿就叫洋泾浜。不过洋泾被填了,现在成爱多亚路啦!” 看岑嘉钰听得认真,沈谦慎继续道:“我还会说洋泾浜英语呢——你要不要上来坐坐。”他跳下来,向岑嘉钰伸出手,见岑嘉钰不动,他缩回去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也是,淑女们哪有爬墙头的。 谁知,岑嘉钰一手撑住墙,踩住那凹进去的口子,竟然好快爬上去坐着了。 见钱胜目瞪口呆,岑嘉钰拍拍手上蹭的泥,很是得意:“我小时候爬墙爬树可厉害了呢!”还是有一点点赧颜,“——你继续说你的洋泾浜英语呀。” 于是,沈谦慎唱念做打,开始了莲花落 “来叫克姆(e)去叫谷(go), 是叫也司(yes)勿讲拿(no), 一元洋钿温得拉(one dollar), 廿四铜钿吞的福(twentyfour), 翘梯翘梯喝杯茶(h□□e tea), 雪堂雪堂请侬坐(sit down), 红头阿三开泼度(keep door), 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 爷叫泼茶娘卖茶(father / mother), 丈人阿爸发音落(father in law)。” 看沈谦慎比比划划,有模有样,岑嘉钰笑地快从墙垛上摔下来,还好沈谦慎扶住了她。 待沈谦慎又撑上来,岑嘉钰问道:“你哪里学来的?” 沈谦慎家里来往的有洋人,故而司机仆人里有些上进的也学些洋话,就拿了这海市话标音的洋泾浜英语书本子,沈谦慎最淘气不过,听着好玩,也跟着学了:“有时要帮主家接送外国人,还是懂点好。来者是客,要打招呼的,我学的第一句就是‘清晨相见谷猫迎,好度由途叙阔情’。” 岑嘉钰猜出来了:“是good m和 how do you do。”她头微微侧,看见那边好大块牌子,惊呼“这是龙华寺的桃花林呀!”又有点沮丧:“不过现在不是开花的时节了!” 沈谦慎问:“三月三你也来看桃花了?” 岑嘉钰摇摇头,龙华寺远的很,需要租车才好来。岑家上下拉拉杂杂几十口人,哪里花的起这个钱,老太太便铁口直断:“龙华桃花有什么好看,庙会也一般地很,比不上城隍庙。我看你们也不要去那里去,专门有那男子借了拥挤摸摸擦擦。”意思是谁要去,就是自己不庄重。 于是大家庄重地省了开销。 她笑笑:“但是我听过《龙华桃花》的歌呀。” 沈谦慎:“龙华桃花?这歌我怎的没听过?” 这傍微晚风拂的人直醉,整个人都昏昏然,于是,岑嘉钰唱:“海市没有花,大家到龙华,龙华的桃花也涨了价。你也买桃花,他也买桃花,龙华的桃花也搬了家。路不平,风又大,命薄的桃花断送在车轮下。古瓷瓶,红木架,幸运的桃花都藏在阔人家。海市没有花,大家到龙华,龙华的桃花都回不了家。” 莺声呖呖在这空旷的院子,沈谦慎抚掌:“唱的好听。” 岑嘉钰才发现自己忘了羞,她从矮墙上下来:“龙华的桃花回不了家,天这样晚,我们要回家啦!” 沈谦慎只得怏怏看天,不快道:“的确,天晚了。”他看向岑嘉钰:“嘉钰,明天礼拜天,主家要做礼拜的;下周,你还来学的罢?” 他姐姐也学过开车的,但是把家里大门撞了后就再也不提这话了,把“海市第一个开车上大学女生”的报纸头条让给了严家小姐。他怕今日险些撞墙的岑嘉钰也萌生退意。 岑嘉钰面露坚毅“学,当然学!但是得慢慢学,今天这样直接就开动我还是有点怕。” 她想一想,抿嘴笑道:“钱胜,既然你经常要用英语的,别学那洋泾浜口音啦。我来教你这样——就抵了我学车的费用。” 沈谦慎点头,学校期末要考洋文的,沈部长也认为别的尚罢,子女需把洋文学好,以后才好接手生意。沈夫人本来还要单给他请个洋文老师补习呢。 本来是要谈恋爱,现在好么,结成了互帮互助二人学习小组。 作者有话要说: 汽车在那时叫“摩托”,司机通行叫“汽车夫”,司机多指修车的人。但是为了理解表述方便,这两处用了现代称呼。 谢谢留言的读者! 后面的读者,让我看到你的双手——写下留言。 第22章 二十二章 再苦苦不了皇上,再穷穷不了教堂。 徐家汇教堂就给人一种,信天主教,总不会过得太差的感觉。清一色的暗红色砖累出五层高的主教堂,花岗岩镶的边,屋顶铺了石墨瓦;一左一右是尖顶的哥德式钟楼护拥着,外墙壁上还用白石雕着些神话人物。 一进教堂,那些求佛保佑财运的人肯定要动摇一下。龙华寺也算是个大寺庙了,可一个庙堂要住下五百罗汉,人均下来比石库门还要拥挤些;可这天主教,宽可跑马的屋子就住着一个巴掌数的过来的圣父圣母,人均下来也是个公馆呐。 教堂顶部的回廊呈独特的网格状,这就是外国设计师的厉害之处。这种结构让祭台上的神父,即使是正常声音讲出的话,教堂每个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信众只以为是上帝的神迹。神父站的主祭台,也不是凡品,是从法兰西的巴黎特地运来的,大约是纵在异国他乡,也要站在自己的领土上的意思,毕竟租界租界,是租来的么。 沈夫人听的很是入神,晨曦的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在她薄丝绒滚蓝边的旗袍上,整个人贵气中有了几分神圣。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每周都要来做礼拜的。沈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生下来就受洗,可是沈谦慎出生的时候,时局动荡的厉害,沈家的生意也岌岌可危,没顾上给他洗礼;后面他又皮的很,沈夫人怕给上帝添麻烦,于是,他现在是沈家唯一的非教徒,他也乐得自在。但每周的礼拜,他还是要跟着来。 到了祷告的时候,所有的教徒都站了起来闭着眼睛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0 与上帝对话。沈谦慎小时候也跟着做一做,可有一回不知是谁趁他闭着眼睛摸走了他很喜欢的弹弓,后来上帝也没督促这小偷还回来,于是,每次大家闭上眼睛他都睁着眼睛,别有一种“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意思。 郭恩望跟上帝结识的时间不长,因而不能热络地聊起来,他闭眼了一会儿就睁开,发现周围的人还在同上帝忘情交谈,他只得赶紧又闭上,加入静默的聊天大军。这局促的样子落入了沈谦慎眼中,他不由轻笑。 这郭恩望就是沈谦言的男朋友。 沈谦言去宁市游玩,宁市的姨夫派了侍从班几个人贴身跟着。郭恩望就是这几人中的一个。他父亲以前是大舞厅的鼓手,所以,他于跳舞上熟练地很;再加上他生的一表人才,仪表非凡,在舞池里,连那几家留过洋的贵公子也只能望其项背。沈谦言是摩登女子,非常热爱跳舞,在学校里就连任“舞会女皇”,这样一个优质舞伴,她心里就先喜欢上了三分。那两个月里郭恩望天天陪着,他比其余几个侍卫都殷切。早起睁开眼是郭侍卫屋外恭恭敬敬问“沈小姐,厨房请来老店的厨子做了你昨天说着要吃的鸭血粉丝汤,现在吃还是等中午再做一份?”,晚上是郭侍卫带着温柔一抹笑意温温柔柔道“沈小姐,晚安,明天见。”,这感情就培养到了八分。 郭恩望胆大地很,沈谦言说一句好奇,他就俏摸儿地带她去了秦淮河边的娼妓馆子,最后被小姨夫他们知道了,罚郭恩望马厩里做事去了。沈谦言马棚里见到他,刷马刷的分不清他身上的是水还是汗,那马还没驯服,撅蹄子刨地他一身是土,他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她破泣为笑“郭恩望,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然而郭恩望没有得到沈家人的认可。沈家是在帮沈谦言张罗着,但候选人里最差的也是飞行大队的学员,这么个舞场边长大的穷小子,沈家实在看不上。 沈家都是一般的犟性子,沈谦言自己认定了郭恩望,眼白都不瞧别人一下。有介绍的男士订了桌面请她,她也痛痛快快去去吃,但是,本来三分的大小姐做派,她发挥到了十成十。 刀叉居然不是纯银的?她冷笑; 男伴的西装用的是普通木扣不是骨扣,她嘲笑; 牛排虽是八分熟但略过了那个正好的度,她抱怨; 饭后甜点的奶油栗子蛋糕栗子味道太淡,还不如自家甜点师傅做的好吃,她嫌弃; 介绍来的男子在婚姻界中都算条件极好的,谁都不愁娶。沈谦言这么一番使劲作,那些男子都受不了,一个一个都退缩了。于是,她开开心心拉着穿了军队旧常服的郭恩望开开心心吃路边买的萝卜丝饼。 无法,没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积积黏黏半年多,沈夫人只得同意让郭恩望上门拜访。 中饭是在沈家吃。 餐厅装潢是西式风格,以白色为主体,白墙,白色蹲柜,白色靠背椅子;一面墙中间有个壁炉,墙上挂的也是西方水彩画;但还是有中国味道,旁边一个镂草纹样的半圆梨花木小几,上面碧色瓷瓶里放着鲜花,那是郭恩望昨天送沈谦言的。朝北的窗子打开,阳光透进来,整个房间更为明亮,檀香木的西式长条桌边条也似镀了浅浅油光。上面铺了白色蕾丝花边的桌布,再压了层玻璃桌板——郭恩望暗猜这是没把自己当贵客,桌上面只摆了简简单单四菜一汤。一个黑椒牛肉,一个蛤蜊炖蛋,一个清炒的菜心,一道山药木耳,一盅鸡汤;哦,另还有一盘甜酱浇的叶子菜。自己家对于贵客上门都是九大碗的。唉,还在考验期啊。 他却是想错了。沈家不尚浪费,尤崇节俭。沈部长忙的很,中午不在家吃;沈家大姐沈谦谨也回了自家;沈谦慎说要向朋友借东西,出去吃饭去了;统共上桌的也就他,沈夫人,沈二小姐三个,四菜一汤就是沈家对于三个人的标配了。这不是没把郭恩望当贵客,而是沈谦言不肯把他当客。 沈谦言看郭恩望只吃那几盘素菜,心下犹疑,便伸出筷子尝了牛肉、蛤蜊并鸡,味道都可以啊,便动手给郭恩望夹菜:“这几道菜都是我家厨子的拿手好菜,你尝尝!” 郭恩望抬头看看上首的沈夫人,正在吃牛肉,便放了心,开始用荤菜。他母亲笃定的佛教徒,初一十五拜菩萨后就要茹素的,他以为天主教也是这规矩,又看沈谦言和沈夫人都是先用那甜酱拌的叶子,还觉得那几道荤菜是对自己的考验。他若是在侍卫一班,贴身侍奉沈谦言姨夫小姨的话,对天主教就会熟悉些;可他是侍卫二班的,哪里知道这些。 郭恩望一边数着数一边吃完这顿中饭。他是行伍出身,军队里吃饭都是饿狼出笼的,那老兵油子还总结出经验,第一碗饭只浅浅盛个碗底,几口扒拉完,第二碗就实打实压着盛,再放缓些盛。你若第一碗盛多了,待你想吃第二碗,哼哼,锅底照镜子去吧!于是为了掩藏自己那惊人食速,他每口都是默默嚼了二十下才下咽。 沈夫人待郭恩望的态度么,淡淡的,不热络,也不是完全的冷淡。她饭桌上招呼郭恩望,饭后也同他闲谈,家庭信仰职务都做了询问,并没有问什么尖锐问题——是有个开头的意思,沈谦言马上就打断了,娇声说郭恩望请假来的,下午就要回宁市,要带他看自己养的鸽子。沈夫人无奈地笑了笑,看着郭恩望惶恐又松口气地去了庭院。 晚上,沈家人都坐到了一起,沈谦言吃了几口蔬菜水果沙拉,她怕胖,又属羊,晚上只吃草,又给沈部长剥了一只虾,这才撒娇道:“爸爸,我们感恩节邀请郭恩望来吧,您都没见过他。” 沈夫人一顿,她本来想冷着沈谦言,再让妹夫把郭恩望调远一点,让两人断了联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是要严肃认真地谈这个问题了。于是,她开口道:“谦言,他不适合你。” 沈谦言生气了:“哪里不合适了?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无非就是他家穷了,哼,圣经里说了‘欺压贫寒的,是辱没造他的主,怜悯穷乏的,乃是尊敬主’。” 沈夫人叹口气,不在他穷,而在你富。他穷所以举止拘谨,只怕气度也狭隘;你富所以别人知道一攀上你就是富贵满门,万事都肯先匍匐。若摊开了说,只怕沈谦言越是别苗头:“郭恩望在宁市,距离太远。” 沈谦言见招拆招:“你跟爸爸分别时,还在不同的国家呢。再说了,我和小姨夫说过了,把他调淞海军备区来。”她还暗示是沈夫人的意思。 沈夫人也知道距离完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1 全不是问题,只好再说:“郭恩望并不信教。” 沈谦言浑身在战备状态:“那沈谦慎还不是天主教徒呢,你和爸爸也没把他扔出去!儿子没这个要求,半子你还要求这么多。再说了,今天不都去教堂了吗?郭恩望也答应回去好好看圣经,以后就入教的。” 沈谦慎想说什么,却被沈谦言高跟鞋一脚踩住,痛地他差点没叫出声。上帝作证,他是想赞扬一下二姊姊精彩的回复的。 沈谦言看沈夫人被驳地梗了一下,心下略开心,但她知道,母亲必有后招,果然,沈夫人又道:“那你可知道他母亲给他订了亲事的,那女孩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沈谦慎意识到,自己母亲应该是调查掌握了那郭恩望的一切情况。啧啧,自己和岑嘉钰千万要行事小心,别在母亲前露出一点风声,沈夫人虽然未出仕未出面经商,可一直是沈家的背后运筹帷幄的军师,她要是打鸳鸯,绝对是用大炮而不是木棒。 然而,沈谦言昂起了骄傲的头颅,有几分得色:“他下午跟我说了的,那是封建包办婚姻,他自己不同意,对那表妹半点感情都没有。这婚事是父母给定的,他答应下次回去就去退亲。爸爸妈妈,你们留过洋的人,看着大清灭亡,还没这点反封建的勇气。” 沈谦慎觉得自己仿佛在看街头先进学生演的革命话剧,担当主角的二姐姐满脸正气,大义凛然。他想到自己,觉得还是要和沈谦言统一阵线,于是给沈谦言端了杯水以示鼓励。 沈夫人看沈谦慎一眼,沈谦慎忙狗腿地从佣人手里接过牛奶,端在沈夫人旁边,又给沈部长沏茶。 沈夫人叹口气,这郭恩望也是机灵,自己中午才问了问他家庭情况,略微闲话了下他们那边婚姻习俗,他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和沈谦言全盘坦白,这一着快棋,的确是让自己最大的反对没了凭据:“谦言,问题就在于,他答应地太轻易。信仰是大事,婚姻也是大事,这些事情,我问他,你问他,他是没有任何犹疑没有任何思考就全盘答应我们提出的条件。太轻易答应要么是全无主见要么是所求太多,他显然不是前者。” 沈谦言向着上头的沈部长:“郭恩望爱我,才愿意为我信教;他想娶我,才一定要解除家里婚约。他这样坦白于我,不欺骗我,你们还如此疑心!他为什么轻易答应,因为他全是真心!”看沈夫人仍然一脸冷静,她跺跺脚,跑楼上哭去了。 可惜沈谦慎于英国文学毫无研究,要不然他定然要叹“这是由街头进步革命剧到莎士比亚罗曼蒂克剧的无缝切换。” 沈谦慎让吴妈拧了热帕子跟二小姐上去,还是斟酌说道:“我看郭恩望,人还是老实可靠的,听朋友说,在军中也并无劣迹记录。” 沈部长看一眼沈夫人以示安慰,他不像一般国人重男轻女,反是爱女儿的紧:“算了,我们又不是硬要钓个金龟婿。女儿嘛,过得舒服开心就好,感恩节叫他过来吃吃饭,若是人好,人老实,虽说没好家世,我们还是能保证好前程,亏不着谦言的。” 沈部长又瞪一眼沈谦慎:“我今天见着你们圣华翰卜校长,你若是再缺课,自己给我在书房等!” 沈谦慎后背发凉一阵皮紧。 第23章 二十三章 那边厢沈家二小姐要对付一个未婚妻。 这边厢阮云裳确定了陈季绰有个已婚妻。 阿佐到底不肯住进阮云裳的房间,还是缩在那间小小杂物间。阮姆妈本想把这间屋子租出去,收点租金也是帮补家用;阮家大哥不同意,说他要把那房间搞个待客室,放上一架外国唱片机,放上几张好椅子,几张小桌子,待人接客多场面。 听阮姆妈也是动摇的意思,他儿子说人客多了还能收些茶水费,比租出去还划算。阮云裳冷笑:“哪里来的待客室?你见过来朋会友还收茶水钱的?这是要开一个西洋风味的大烟馆呢!他要开,我也没意见。房子租金付给你,椅子桌子自己去买,也别使唤了我的弟弟妹妹做不要钱的丫头下人。还有,既然家里能赚钱,以后我以后就少补贴些。” 要他自己出本金,还断了财路,阮云裳哥哥这烟馆子当然就不开了,于是阮云裳在自家就保留了个“闺房”。 这会儿“闺房”里坐着的阮云裳不敢看着岑嘉钰,只摆弄着自己的手绢,这手绢抽了一根纱,她拽着那根纱想把它撇掉,没得烦人心,结果纱线被抽出来了,手绢就有了道空窟窿。她晓得,这窟窿,还会越来越大,这条手绢子,算是废了——“陈季绰,他老家有个妻子。” 岑嘉钰不防叫热茶烫了舌头,一下子脑袋木呆呆的。她看了一眼阮云裳,也不好逼视她,就一起盯着阮云裳手里那打纽的手绢,她边想边说:“的确,他这般年纪,肯定家里是娶妻了的,他自己主动跟你说的?” 阮云裳:“阿佐识的个朋友,在陈季绰老家开于海市的会馆做事,那来往的信件,寄回的钱款收件人,寄来的东西填的发件人都是陈季绰妻子。阿佐还让他问了几个陈季绰老家的人,的确,他在老家娶了妻。” 岑嘉钰问道:“那他之前跟你说过没?” 没说过,陈季绰觉得根本不用说。若真个细思起来,阮云裳也跟岑嘉钰一样要道一声,的确,她承认,陈季绰家里有妻不出乎她的意料。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这也是海市,啊不,全中国很常见的事情么?现时,全中国在外闯荡的男子,但凡20岁以上,家里颇有资财,都是要么订了亲要么成了亲。何况,他已经年过三十。 陈季绰见她提起这个话题,还是解释了下自己的苦衷,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哪容得他反抗。现在自己到了海市,自然是要投入轰轰烈烈的反对盲婚哑嫁的“自由婚姻大革命”。 《有致》也有个专栏是说那些反抗封建婚姻的女性的幸福生活的,岑嘉钰看了,有一点点迷茫,还有一点不肯细思的逃避。她是新式学校念书的,也模糊学的新式婚姻要互相喜欢,可是,她根本不晓得喜欢是怎样的感觉。家里头,也没有新式婚姻的模样给她看看那究竟有多好。 老太太和伯娘婶母自然是唾弃外头的狐狸精,要钱不要脸;可她知道,阮云裳却更多的是要一份关心和呵护,她家里的经济担子她扛的太久,她太想卸下来,歇一歇——在阮云裳打交道的人之中,陈季绰的财力,实在不算是特别丰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2 厚的。 况且,这事情也分不出对错,或者从新社会风气上来说,是对的。许多文人墨客、政界要人、名流贵贾,都加入了婚姻革命的洪流,砸破旧婚姻的枷锁——不过这枷锁太过沉重,难免有些男人力气小,同时谈了几个女人来帮忙砸破这桎梏。 她这会儿也只有怔怔问阮云裳:“那,你打算怎么办?” 阮云裳和岑嘉钰说了之后,见好友并不是鄙夷,她仿佛就卸掉了自己的包袱,反而不难受了。这事只要揭开了说,并不是那么难接受,她来往的女电影明星们,男朋友似乎都是别人的丈夫。她已经很好了,陈季绰的妻子远远地在广东“母鸡”的地方。她和陈季绰结婚的时候,再来思考这个问题吧。 她手枕住后脑,仰躺在床上,秋日里晒过的被褥不同于春天里晒的,不全是阳光的香味,总觉得还有点寒风的凛冽之味:“不怎么办,不去想这些,仍然过我的日子。” 她侧过头,手拄着脸,娇嫩的肌肤陷进去一个小窝窝。秋日的天蒙蒙灰,不亮,她逆着光,反而是她的一双大眼闪闪发亮:“要是我们赚到够多的钱,我安顿好我姆妈弟妹,你安顿好你奶妈妈弟妹,我们就出国去念书好不好?我今日拍电影,碰到个富家小姐,她喜欢电影,图个热闹也来拍一段,人一点都不骄矜的,听她说起国外的学校生活,真是羡慕死我了,奶油蛋糕好地道,化妆品也比国内不知道便宜到哪里去了。” 岑嘉钰笑道:“好啊你,不就是看中了吃和化妆品吗?那还要念书做甚?直接去玩不就好了。” 阮云裳不无惆怅:“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读过大学的当然不知道我们对于大学的向往。只要在学校,就觉得自己还小,什么都不用考虑。唉,出来工作才知道念书真真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岑嘉钰点头:“说是这么说,可是我只要将碰上不好的事情,晚上准做考试的梦。有一回还梦到要抄你的卷子,结果被老师抓住了。” 阮云裳:“结果老师发现原来是我抄你的吗?”——虽然阮云裳现在心心念念读书好,但是她念书的时候只一心想着要长大,她要梳爱司头,要用丹琪口红,要一口气吃五个奶油蛋糕——咦,这么一想,当年的愿望都实现了嘛!有次客人捧场,她从开场唱到打烊,最后是累得是别人把她搀扶下了台。那时她刚进行,知道有进账了,家里不用再喝米汤,兴奋与饿交织,一气儿吃了六个奶油蛋糕。 她狡黠一笑:“不过,现在的确有人抄我的作业哦!” 岑嘉钰猜到:“你二弟弟?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阿佐哄着他,他边哭边做作业。” 阮云裳摇摇头:“他哭,是因为关欣抢了他的肉包子;他写作业,是因为明天上课老师要检查。哎,你说关偌,一个男孩子,生的这个性子,可怎么办才好?说起来也是可怜见的,他小时本是和我妈睡一张床,那日家里来客,便让他和我爸睡一张床,谁知我爸那天就去了,也是把他吓着了。可是——胆子小,你就地练他呀,我妈倒说他有邪气,还要叫女仙师来做法,还是我狠狠骂住了。这么一弄,他胆子可不就更小了。” 岑嘉钰深有同感:“这也是没办法,她们上了年纪的人总爱信这一套。我家老太太,虽然燕窝煮之前要自己先戴了眼镜检查一遍毛挑没挑干净,但是逢梦见了过世的人,第二天也要烧了香灰水喝了镇邪。我奶妈妈也一样,不过她知道我不喜,只是背着我捣鼓这些事情,我知道她就扎过我爹那姨太太的小人。不过,你也别忧心太过,关偌年纪还不算大,好好引导还是会改变的。哎呀,不是关偌,那我可猜不出来了,是谁?” 阮云裳语调轻快:“是阿佐呀。我姆妈收东西厉害的狠,我小时学校的作业啊书本啊她都收的平平整整,也真是难为她了。说起来,阿佐实在是上进的很,他说开车要跟车行啊,有钱人打交道,不识字,实在是不成。现在就自己学着认字,跟关偌,关欣他们学,偶尔我回来也教教他,家里倒是好开个小学了。他学的还是挺快的——关偌那股老师的神情实在是好笑的很。” 阮云裳又眉头蹙起来“他这不身体好些了么,就开始做做木工杂事。昨天倒好,和那边楼里码头做事的老白说定了,等他好了就去码头扛货物。他打算得倒好,白天学车,傍晚扛货物打个零工,说晚上和早上再学一会儿字。这不把自己当铁打的吗?我让他不要去。学车的钱硬是要还的话,那就还吧,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呀!身体才养好,去做这些粗活做什么。他不肯,说也不算重事,就当锻炼身体了。你看,年纪也是差不多,我哥哥摊地像一团五花肉,到底鸦片这东西,太毁人了——其实我哥刚抽鸦片,我姆妈是知道的,你道她说什么?与其让我哥外面闯些大祸,不如抽抽鸦片家里躺着。” 说到这些烦恼事,阮云裳都有些泪意,岑嘉钰把桌上的杯子推过去,安慰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看你,这么厉害!你姆妈没流落街头,弟弟妹妹都上着学,你自己也要当电影明星了,实在是——”岑嘉钰学了豫剧的腔调——“谁说女子不如男!” 岑嘉钰这么一插科打诨,阮云裳不由笑了,她用手绢醒醒鼻涕,就扔进了篓子里,篓子里有几张阿佐写字的纸,她不由自己思量:要是阿佐真是自己哥哥就好了,他会惜得辛苦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奔波吧?他告诉自己陈季绰有妻子时都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憋红着脸说自己和陈季绰在一起太不值。真傻!就连她自己,在夜半清醒时,也知道,踏上歌女这条路,不管再怎么洁身自好,别人总会低看了三分。陈季绰,在那些追自己的人里,已经算是最真心,最诚恳的了。他介绍自己入了电影这个行业,他给了自己一份爱情——他对她好,她不厌恶他,这应该就是爱情了吧? 屋外阮关偌拿了姆妈又新蒸的肉包子,“噔噔噔”跑过房门,笑着扑向阿佐。阮云裳被这声音打断,暗骂自己这是太入电影的苦情戏,怎的这么多愁善感?她拉起岑嘉钰一道出门去,天黑的早,还是早些走好。 到了陈公馆门口,阮云裳先下了车。 这天,真是一天比一天冷。岑嘉钰裹紧了披肩,让黄包车夫从愚园路上走,那边插到笸箩路上近些。 她悟道,是了,这就是明媒正娶和悄摸过日的区别。知道陈季绰家里有正妻,她不好意思去陈公馆坐,也无法和陈季绰同桌吃饭,叫他什么?说些什么?都是尴尬的问题。也因陈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3 季绰没娶阮云裳,所以他不好去阮家拜访,中秋节阮云裳也只能自己一个回了阮家团圆;所以陈家偶来些亲朋,阮云裳都是避了不见。 当然,岑嘉钰不知道的是,这便是陈季绰一个中年成功商人的鸡贼之处。他是爱阮云裳的,她那么美,一颦一簇都是风情;她性格那般独特,一嗔一怒都让人动心——可是,还是没必要娶呀。若说是娶了做姨太太,阮云裳那般刚烈定然是不同意的,两人再吵闹一场未免不美;再者,若是娶了,阮云裳那不争气的哥哥就是让自己头疼的大舅子。她的哥哥和自己的大舅子,这两者,区别太大了,更别说她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至于中秋,他在外经商多年,哪里吃月饼不是下酒?哪里吃螃蟹不是蘸醋?何必要局促在一个弄堂房子里吃! 第24章 二十四章 岑嘉钰才下车,就见一阵暗红云擦过自己,上了黄包车。她好险没被绊一下,定住脚跟,原来是四小姐岑嘉雯。岑嘉钰还来不及招呼,就见她吆喝着黄包车夫走了。咦,她怎的今天怎么穿地这般隆重? “战旗装”——是岑嘉绮给岑嘉雯这件暗红色金丝绒斗篷起的名字。这暗红色丝绒原是一床被面,质量那是真真儿好。一摸就知道,光泽动人,手感软糯,岑嘉雯生日时老太太送的。这般好料,做被面,实在可惜了,尤其是在棉絮老旧十分,又黄又枯的情况下。岑嘉雯思量一下,正好缺秋衣,就把它改做了斗篷。这被面是老太太的嫁妆之一,绣的丝萝纹样拼出好些个“岑”字,取古诗“妾本丝萝,愿托乔木”之意,被面两侧还结了些许穗子,被拆成了流苏,若真是摊平了看,就像古时打仗为岑家军而树立的纛旗。 秋风这么一吹,那斗篷迎风鼓起来,流苏也有些张牙舞爪,岑嘉钰不厚道地想,虽然岑嘉绮名字取得刁钻了点,但的确——很像战旗啊。 任风吹斗篷风乱流苏,岑嘉雯双手只紧紧交握在腹部前,脸上有种毅然决然的刚烈。是的,她要去作战,为自己的爱情而战。 那日饭后,张民诚有事先走了,岑嘉绮也着急回去先叫黄包车没等她了,匡股长和他们不是一路。于是,只剩岑嘉雯和傅伟。 想起那天来,她不由得就浑身充满力量,那可真是甜蜜浪漫的时光。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画报里,在《有致》的专栏里。高大英俊的傅伟陪在自己旁边,两人慢慢踱步在海市最繁华的南京路上,他们一家家橱窗外欣赏那精美高档的货物,虽然买不起——那又有什么打紧的,能和他一起看已经是最好的幸福了,她又不拜金虚荣。整条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她脸红红,有点羞涩又更多的是兴奋。还有小孩因为看他们出了神差点撞到傅伟身上,傅伟用力一把推开那小孩,那小孩被推地在地上几乎打了个滚,傅伟严肃告诫她,在外要小心这种往自己身上撞的人,都是小偷。小偷之中,这种小孩子又最可恨,偷了你的钱包,还要把鼻涕口水都糊在你的大衣上。她为自己缺乏生活经验而不好意思,又庆幸有傅伟陪在身旁。 等过了南京路转向愚园路,周遭安静下来,傅伟不用再扯着脖子和她说时政要闻,哲学要义,终于能好好和她交流下诗词歌赋——其实她略懂一些的,但是,她不想打断(傅伟讲的非常投入,她也没机会打断)。看着那英俊的侧脸,她知道,傅伟虽然明面上是讲解那些情诗书信,可实际上,他是想朗诵那些诗歌给自己听,他是,在向自己表白啊! 午后的太阳极为明媚,一长段路走下来,傅伟实在是热得受不住,他撸起了袖子,解开了扣子,还是不能解热,只好脱掉了西装外套。他尴尬地把外套搭在左手上,遮住衬衣左腰那一块的补丁,不过,岑嘉雯只注意到他阳光下白的发亮的衣领子。这是时下的节约之法,男士们穿衬衣,领子易沾脖子上的汗垢,最需搓洗,衣襟还崭新的呢,衬衣领已经被搓洗地起皱烂洞。于是,西装店想客人之所想,一件衬衫配几件替换领子。傅伟取了巧,反其道而行之。 傅伟在讲日本经济发展和日本俳句发展之间的内在联系,岑嘉雯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心里正充盈着万般怜意。傅伟,可真是太瘦了,必须好好补补。可怜见的,他一个人在海市,也没人好好照顾。 岑嘉雯暗下决心要担当起“照顾者”的责任。对于岑嘉雯来讲,这份责任实在是重任。岑家人多口杂,要众人眼皮子底下偷渡点东西出去,无异于从蚂蚁窝里偷运出一只大象。 所幸她占住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两年是岑三太太管厨房,见四小姐偷拿,大厨房的人并不阻止,只暗地嘲笑岑家三太太自己捞油水就算了,还要派亲女儿来,眼皮子也太浅了;更便宜的是,老太太年纪一天比一天涨,也一天比一天怕死,食补,药补一直不断,她总疑心药效好像不强反弱——从分量上来讲,极有可能。不过,老太太自己也有责任,毕竟,她给孙女们讲过老鼠偷油的故事。 岑嘉雯熬了猪腰枸杞汤,用饭盒盛了。黄昏时候,她用大披巾裹住了,偷摸从后门跑了出去,黄包车上一直催着车夫快点,车夫还以为她是要送什么救命仙丹。 这么天隔天地送,汤鲜肉嫩,傅伟吃了嘴软,每天都哄得岑嘉雯开心地不得了。然而,两周后,他却非常为难地和岑嘉雯说,他要搬到会馆去住了,和家乡人在一起,凡事有个照应。 岑嘉雯心满意足地看他把牛肉汤喝了个精光,低头摩挲着他摊在桌子上的日语书,傅伟是个极上进的人,总是在不断充实自己:“没关系,会馆离这里也不远,多走几步路的事,我仍然给你送汤。后日吃乌鸡汤好不好?再加一点点黄芪。大家一般都听说女人吃乌鸡补,我问了药店的老大夫,对男子身体也是极好的呢!”老太太明日的菜谱是乌鸡窝参。 看岑嘉雯还是不明白,傅伟只好摊开了说:“嘉雯,民诚也住在会馆。我们是老乡,也是半边兄弟,让他难堪实在是,实在是······!” 岑嘉雯一时愣住,她牙咬住了嘴唇,傅伟真怕他留下血印,忙岔开话递上自己买的一对赛璐璐耳环:“你天天来关照我,我实在是感激非常,无以为谢,一份小小的心意。” 岑嘉雯慢慢接过那对耳环,只想起前天傅伟和她说的那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她抬起头盯着傅伟:“你就是觉得,张民诚于我有意在前,你君子就必须让贤吗?” 傅伟转头看向那剥漆的橱柜,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4 微不可擦地点点头,似是千般不舍万般为难。岑嘉雯咬咬牙,好呀,会咬人的狗不叫,张民诚看着不声不响,背后肯定在傅伟这里嚼说了什么,傅伟这么绅士风度,才会让那小人有了可趁之机。 张民诚这个闷葫芦哪里能嚼说什么?是傅伟怕会馆里的人嚼说什么! 会馆是在沪的四川富商集资办的,房间阔些,收租也便宜,还有机会再和那些富商同乡交集上——于这个他是有信心的,自己也算是政府人员,对富商们也算是有用。傅伟之前跟里面的人没搭上线,不过是个面儿情,多托了张民诚,这才在一个同乡因病回川后能住进去。承他这么大的情,还被他追求的女人苦苦追求,张民诚要是抱怨一二,会馆的人难免不后面指指点点,他到底,是好面子的人。 而且,他这些天也完全摸清了情况,岑嘉雯家里,虽说在海市,但,一无钱财,二无权势。那栋房子,不过是地基好,砖头牢,才支撑到了现在没倒掉,但倒掉只是时日早晚的事情。自己个一清二白书生要在海市政坛发展,没个助力实在是不行。不过,他承认,打心底承认,和岑嘉雯在一起是快乐的,她那么崇拜地看着自己,那么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讲话,那么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宥于自己的道德,他还是要委婉拒绝这份爱慕。要是有缘分,可以做个红颜知己。 岑嘉雯披着旧睡衣,双手抱胸,站在窗前。 她从来没真正拥有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是家里的二女儿,从小就只穿大姐的旧衣服,玩具都是弟弟玩腻了给她的;那年她病了,庸医断了她是女儿痨,还说可能传染,她便关在这间房子,也是坐在这扇玻璃前,看外面。看姐妹们上学、放学,看她们玩笑、嬉闹。她的母亲不为她争取,因此省得钱也没多看几个大夫,或者请个靠谱的大夫,她是一日一日在这房间里苦熬过来;她的父亲也不会为她争取,所以她病好了没能再去上学,家里的女孩子,只有她念书少,有什事不懂,岑嘉绮就嘲笑她没文化。 风撩地树叶猎猎做响,一切都开始肃杀,如同她的爱情,不,如同她的生命。 窗台上一只虫子艰难地往窗槛上爬,岑嘉雯看着它,一步一步,万般艰难,竟然也爬了上来。她蓦地获得一股勇气,对的,她要争取一回,她一定要争取一回。 窗不甚严实,虫子从缝隙中爬了进来。虽然是精神偶像,但是,现实是,这房间窄小,还堆得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这虫子爬进来,就再也寻不着,岑嘉雯又有些皮肤过敏,于是,她脱下鞋,把这虫子拍死了。 张民诚办公室接到岑嘉雯晚上见面的电话十分惊讶,毕竟他们许久不联系。但他还是有些惊喜的,等见到岑嘉雯时,惊喜转为了惊艳。 拒绝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是变胖变丑,不过,任何有理智的女人都不会这么做的。女人么,就应该选择用漂亮的优雅的姿态告别! 新烫的爱司头,细细描了眉,眉峰特意挑高了,胭脂搓红了嘴唇和脸颊——岑嘉雯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特意做了凌厉的打扮。可皮球大法再加上这些日子奔波劳累,白底印绿阔叶旗袍把岑嘉雯衬的纤秾合度,而且吴师傅剪裁功夫好,把一片细叶的花样刚好剪在领侧,于是脖子更修长,岑嘉雯非常不满意镜子里的自己美却无攻击力,她想起岑嘉绮取笑的那件暗红战旗,哼,她是嫉妒!连忙找出来穿上。啧啧,这才对嘛! 西方都说美女是毒蛇,说的真对,美女是毒舌。 岑嘉雯一开口,张民诚就从惊艳转为“自厌”——“张民诚,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不,我很讨厌你,我没想过也绝不会和你在一起。” 张民诚只来得及“哦”一声。 岑嘉雯又宣告:“我喜欢傅伟,傅伟也喜欢我。你不要在后面使什么阴招,那我只会更鄙视你!” 明知的事情被这么说出来,张民诚不知道说什么,但他为岑嘉雯眼里的那种神情震撼,那种狂热的、坚决的、不顾一切的坚定,与她在舞会上的那般彷徨无助软弱一点都不一样。他想,不过是自己一点喜欢,又有什么好坚持的呢?那就让出来吧,但他并不善于言辞,仍是“哦”一声。 岑嘉雯嗤笑于他的木讷,问道:“那你还住四川会馆吗?” 张民诚不明白,犹疑地看着她。 岑嘉雯瞟他一眼,解释道:“傅伟,太重视你们兄弟情,怕你心生芥蒂,又怕你伤心。你们都住会馆,我和他来往就不方便。而且,你们四川人都喜欢摆龙门阵,晓得点什么的人定会胡说八道。” 张民诚忙摆摆手:“我,我不曾说过什么!”看岑嘉雯谨慎后退了一步,他发现手上沾着黑乎乎的油渍,忙缩回了手,黯然说道:“你,你放心。我就要搬出会馆了。我们铁路在京津那边有段工程,正这边招募监工。我,我要去那边,也学习学习。”他刚刚决定了。 岑嘉雯哪里耐烦听这些,她微微一笑:“好的,那你要说话算话。” 她转身往黄包车夫那边走,想一想,略微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当初和岑岑嘉绮争一口气,她一直和张民诚有来往。谁知,老天让她遇上了傅伟。 成全一份真爱,总要有人牺牲。岑嘉雯轻声在心里说“祝你顺利。” 第25章 二十五章 如果对一天有期待,那么清晨的醒来就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岑嘉钰睁开眼,在床上愉快地打了个滚。这已经要立冬了,奶妈妈已经把房间换上了洗薄了的旧紫红窗帘,白昼从那缝隙里窜进房间。 岑嘉钰起来拾掇,依旧用衬衫配的裤子。洗完脸,却想起用完的眉笔没来得及买。她把昨日的申报卷成细细的笔状,用火柴点烧了,等纸快烧完赶紧吹熄,又抓紧这纸卷热而不碎的那空档描了眉毛。这是阮云裳教她的法子,画好了,比用眉笔还自然不晕,只是非常考验手速。 奶妈妈面带疾色走进小厅,把买回的热腾腾的豆腐花放在桌上,又拿来了碗筷。岑嘉钰掀开盆盖,给三个小的都盛了一碗,嘱咐他们吃慢点——还没说完呢,岑嘉翡就叫给烫到了,把嘴里的豆腐都吐了出来。岑嘉钰好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这个理。 小二太太昨天晚上出去打牌到好晚,这会儿没起,容妈又在浆洗衣服。 于是,岑嘉钰叫奶妈妈一并吃“这是怎么了?” 奶妈妈道:“一清早,这不是晦气吗?李家的阿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5 妈在吴裁缝铺子里吵闹,说拿去的交领扣是南珠,吴裁缝把它换成了赛璐璐珠子。” 时下旗袍的门面,就在领扣。布料若一般,领扣不用普通的布纽对襟,而用珍珠或者金搭扣,大家也就知你是有些家底,只是念布料好看,绝不笑你贪图布料便宜。南珠一般是广东合浦产的珍珠,与塑料制的赛璐璐珍珠价格上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虽然岑嘉钰疼惜,奶妈妈并不坐下,她喝了口豆腐花的热汤,用筷子狠狠戳开油条,分给嘉翡嘉翠各一半,念叨:“李家阿妈还当自己还在大户人家做工呢?过年年礼发个金顶针银秤砣的。我呸!跟我们家一样,一年月钱都不曾发了,上次借钱还借到了我们厨房里的她同乡。要是有颗南珠,她还不卖了换小孩子上学钱,也不知是受了哪个黑心肝的挑唆!南珠,脸那么大,她怎么不说事乾隆皇帝留下的东珠呢!” 奶妈妈在珠宝上是有过见识的,毕竟,以前岑嘉钰外婆家过年时给得力的亲近的下人发的年礼就是金顶针。 奶妈妈的眼睛,在家盯着他们三个,出门就是看吴裁缝铺子的生意。 岑嘉钰倒是不急,等吃完看三个小的都自去玩了,她才和奶妈妈说:“吴裁缝最是拎地清,我上回还特意嘱咐了的,凡是来料加工的,一定在本子上记清了材料和价格,让顾客签了字。账本子一拿出来,明明白白对质,总不会出大差错的。” 奶妈妈这才放下了心:“那便罢,我下午再问问。”她正打扫着高顶柜,这一走神,只听见把什么东西掉墙缝里去了,这柜子重,挪还得人帮手,正愁着要不要挪,只听见有人敲门,只得撂开手去开门。 五小姐岑嘉绮走了进来:“三姐姐,你这里可有明前龙井?” 岑嘉钰想了想,道:“明前龙井,可是贵的咋舌,我没有。倒是雨前茶仿佛还有一小罐。” 岑嘉绮穿的是家常衣服,她坐下来解开了薄袄子的两个扣儿,这么跑上跑下实在是累的出汗“三叔和我爸爸谈些生意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地要喝明前龙井,这不支使了我找嘛!清明和谷雨能差多少,姐姐你给我一点我好交差。” 岑嘉绮精怪。明前龙井,老太太那里肯定有些的,但是免不了要吃挂落。她想着岑嘉钰未婚夫家是杭州,来往节礼肯定有茶叶的,三姐姐为人又不小气,这才上门来要。 岑嘉钰让奶妈妈去拿,她看看时钟:“谈生意?还真是无利不起早!你还是和大伯讲清楚是雨前茶的好,明前茶嫩,他一吃出来肯定要骂你。”唉,大伯和三叔还有早起的劲头,自己父亲如今大烟抽的厉害,跟个抽了筋的大虾似的,天天就那么蜷着。 岑嘉绮想想也是:“他们说股票说的高兴,明明白白说了是雨前茶他们应该也不会计较。三叔这些天还真个就扎在家里了,三婶高兴地什么似的,瞧着年轻了两三岁。”她又凑近:“我妈说,看她兴兴头,有本事老蚌生珠再怀一个!” 岑嘉钰知道,大伯母这是眼红呢。不过,三叔这把,是把所有能动用的钱都放股票里去了吧,要不然哪里安得心在家里。 岑嘉绮又道:“三姐姐你中午在家吃不?三叔股票说是要赚些,今日先取个彩头请吃饭呢,虽说公中钱先支,但是挂他的账。”她促狭笑:“岑嘉雯最近又是跟着买菜又是帮着下厨,难道是在为做当家主母做准备?” 自从上次义乳的事情后,岑嘉绮待自己亲热了许多,岑嘉钰也轻松了许多,她接过奶妈妈的圆口小瓷罐子,与岑嘉绮一道下楼:“剩的不多,我家也没什么人客,你都拿去罢。我有事要出去呢,中饭不去蹭啦。” 岑嘉绮拉开的门里传来洪亮的声音,一个是大伯“兄弟齐心,其力得金,是道理,道理!”一个是三叔“那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 岑嘉绮岑嘉钰相视一眼,心里头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不是喝茶嘛,怎么说话跟喝了酒似的豪言壮语。” 上次汽车驾驶课后本来约定的时间是“下周”,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间了中秋节,岑家老太太生日,沈夫人生日,竟是耽搁了好些时候,真是下周复下周,下周何其多。但是,这没有耽误岑嘉钰的英文课,她把常用单词由易到难抄录,每星期让沈谦慎过来图书馆拿,同时监督他背——钱胜的英文底子很好,单词记得很快,于是,她开始抄录句子和短章给他背。 可怜的沈谦慎,最近被几个老师紧盯学习,每次钻了空子去图书馆找岑嘉钰,还是去领英文作业。 周末也不例外,岑嘉钰见到沈谦慎,先把他下周要背的句子和简短小文章给他——沈谦慎一脸开心地接过,岑嘉钰每次都是手抄,这对自己是多上心呐!(当然手抄,又不是人人像他家有打字机)他发动车子,闲聊道:“岑老师······” 岑嘉钰羞窘却又故作气势地横他一眼,沈谦慎身子一颤,连忙换回正常语调:“我看我家少爷的英文老师都是先教语法,你怎么直接让我背文章了呢!” 岑嘉钰解释:“你的英语主要是生活中应用,所以学习以生活中的常识和基本对话为主。我以前听老师讲得,美国农民只要会三千个单词就能好好过完一生;学校学英文要为了以后英文阅读英文写作英文研究做准备,就要打好语法底子。” 沈谦慎想,还不如当司机呢,至少不用考劳什子的试!家里来往有很多外国人,他口语上已经很过得去了,普通交流完全不是问题,但是学校考试却是他过不去的槛,不过,这些天被岑嘉钰催逼着学,卷子和他总算是熟悉了些。那卷子里have been,had been 一项项选真是愁死个人,要是日常对话,大家多说两遍,领会个意思不就成了嘛。他嘟哝:“我也是要做卷子的呀!” 一字之差,意思相隔千里,岑嘉钰知道钱胜上进,但是她没想到钱胜有这么上进,她把钱胜的话听成了“我也是想做卷子的人。” 也对,如果他不爱学习,怎么会专门跑了图书馆去等自家少爷。于是,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教学方法:“嗯,也是,语法是基础,虽然以后学的好了就会忘了语法,但是骨架还是要搭好。从下周起,我就开始教你语法。” 后来沈谦慎看到每周多出来的几张英文纸以及岑嘉钰自己出的模拟卷,只恨自己嘴贱。 到了兵器厂,岑嘉钰有些紧张了,毕竟上次往墙上撞她还是有些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6 影。 沈谦慎看出了她的紧张,冲她安抚地笑笑,下车去了那排房子里,往外搬出几个东西,看他脸的肌肉都在用力,就知道不轻。 岑嘉钰下了车想帮忙,沈谦慎摇摇手。岑嘉钰就一边站着看,省的添乱。 沈谦慎把四个大铁块塞到车子底下,说:“这叫千斤顶,可以把车子垫起来,是修车的时候用的。”抹了把额头的汗,沈谦慎拍拍手:“来,上车,这下你尽管练习熟悉,绝对不怕撞!” 岑嘉钰一看,四个千斤顶把车子把车身顶的离地半尺,她上车试着打了下方向盘,车头随着些微扭动,但整个车子是悬在空中不动的,于是她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她睚眦必报:“钱老师,可以上课了!” 沈谦慎一愣,半是为她那抹狡猾而灵动的笑,半是忘了自己姓钱。 沈老师对课程还是很有安排的,要安全至上,可不能让岑嘉钰受伤,于是他备好了千斤顶;不能时间太长,怕岑嘉钰太累,于是那房子里有茶水吃食;不能时间太短,怕岑嘉钰觉得课程不充实;要循序渐进,免得岑嘉钰半途放弃;但还是一定要把岑嘉钰教会,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真才实学。 沈老师深以为,开车最重要在熟悉度,熟悉了就一切得心应手,要熟悉,就得多摸多动手。于是,先让岑嘉钰在车上自由进行开车操作。这个过程的岑嘉钰是相当可爱的,她的确把每个步骤都记得牢牢地,但内心却是不自信的,于是,每个动作后她都用求救的眼神看过来,当沈谦慎点头,她便带一点小骄傲地继续动作,沈谦慎在心里直笑,真想像逗家里的猫一样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颈。 待岑嘉钰熟悉了,沈谦慎才开始今天一课的内容——行车手号。现今的车行在马路上,司机都是靠手号相互交流,小臂伸直逆时针就是要左转,顺时针转就是要右转,另有刹车、倒车的专门手势。 沈谦慎终于领会到为什么二姐姐那么喜欢和郭恩望跳舞,和喜欢的人肢体的交流实在是太过美妙。她芊芊玉手,柔软的手臂,因自己靠近那脸上的红霞,以及若有若无的芬芳都让人着迷。每一次轻触她的手臂都觉得有电流通过全身,每一次纠正都她的手势动作都希望她再犯一次错。 岑嘉钰全套动作记下来,觉地仿佛打了套太极拳,身上微微起了汗意,看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下午了。 别说,李丛芮办事实在周到,屋里的椅子、凳子都擦得干干净净,还备下了开水和吃食。 开水还罢,吃食那些岑嘉钰是不欲去动的,别给钱胜找了麻烦,她从自己的布兜里拿出了面包。 这竟是像秋游了。只差一块粉红格子布铺在地上。说到布,岑嘉钰有些发愁,实在找不到西装店的门路。 看岑嘉钰蹙起了眉头,沈谦慎心都皱起来,想着以后要不要请个厨娘在这边,要不然天气越冷,吃这些冷食实在是不舒服。他问岑嘉钰:“嘉钰,要不然,我去买点热的斋饭?” 岑嘉钰哪有那么娇贵,摇了摇头,见沈谦慎一脸关心,她便托了说是朋友的店子,把布料积压的事情说了一下。 沈谦慎道:“既然布料是好的,认不得人又有什么关系。那些西装店店门大开,带了样布一家家去问好了!我还不信海市这么多家西装店全都进足了货。” 沈家虽说是晋地的累世积富,但沈家真正实现财富巨额增长的却是沈部长手里的火油生意。沈部长国外留学是看准火油必然有商机,便打算日后回国做起来。可那时候的沈部长,虽然本钱是有,可在国外也是人生地不熟,哪里来的人脉,他就英美的有名牌子一家家去问,问价格,问运输,问是否需要中国代理。 沈部长回忆这些事情,教育儿子:“生意来往一张嘴,“做”字中间打底的不就是口嘛,立定要做,就要多问,要不然哪有生意能送上门。当然,你做大做强了,很多生意送上门。可那真真假假都是口说,你就要定下心好好辨别了。若是骄傲自大被那些人夸上了天,那离掉地就不远了,这也是我给你取名谦慎的原因。” 岑嘉钰茅塞顿开,对啊!她怎么就局限在“熟人介绍”这个思维里呢。门路门路,门都是要自己推开的,路都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她诚心诚意地给钱胜倒上一杯热茶。 第26章 二十六章 沈度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上次没能晋升为情诗课教授,可在沈谦慎的启发下,他试水了卖情诗。 圣华翰的女学生们紧跟如今的社会文化风气,要做社会新女性,非常地不虚荣,只把送鲜花请喝咖啡当平常,能附上一首文艺新诗才多看你一眼。 可是,圣华翰的男学生,社交课都是排的满满,星期四是电影上新日,星期五是舞会日,星期六是聚餐日,星期天是礼拜日,啊不,是出游日。星期一到星期三——是休息日啊,不好好休息,怎么有精力应对接下来四天。你看,哪里来的罗马时间来学诗和写诗嘛,只有沈度那里买。 沈度开始了生产。客户可以单独跟他描述要追女生的样貌,喜好以及自己想表达的感情和进行定制,比如有些客户要求情诗藏头自己和女生的名字,有些客户要求情诗要暗示亲吻,有些客户要求诗要提及昨天自己买的美国手表。 生意颇可,收益算下来能每天帮补一个肉菜。近来天气转冷,他急需买一件皮袍子——他平时也没这么急切求利,但利益驱使下,他降低价格,不再单独定制,而是学了美国福特的流水线生产,这下就出纰漏了。 他作的一首新月派二十四行情诗发售了给了好几人,按照沈度的询问所得,这几人都是追不同系的不同女生,那按他心中所想,女生拿了情诗应当是自己白天心中轻诵,晚上灯下细细摩挲。那么,只要诗歌的质量高,多卖几个男同学又有什么打紧?不就是多造福几对有情人嘛! 可沈度低估了男学生们求偶的迫切。 这首诗的有一名买主叫乌台。乌台家里是盐城的,但现时海市富商多来自苏南,侬苏北的啊?——连海市的娘姨都要鼻子里哼一声,那侬独轮车推得老好了!(独轮车是苏北农民逃荒时推家当的车)。乌台家经营药材致富后就自发自把自己归入了苏南人,所以要是海市有盐城人要来攀扯老乡,乌家都是仰了脖子,盐城啊?爷爷那辈老早就迁到苏州去了,那地方,不熟,不熟呀。 所以乌台很好地应用了苏南人捕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7 鱼的技巧——广撒网。乌台把圣华翰这一口塘里他能接触到的女同学都送上了这一封情诗。挖墙脚他也不介意,中医里很多草药就是要到墙角挖的。 乌台低估了女生之间要好的程度。 女生之间,是上厕所都要你等我我等你,是口红都交换着用的。一封来自个子矮小的药罐子男生(满身药味)送来的情诗,就是一个能分享的笑话。 朱源棱,人如其名。圆圆的身子,脸是复刻她爸爸的国字脸有着四四方方的棱角,鼻子上架着一副时下流行的金丝边眼镜,显见地是有一颗追求时髦的心却没有追求时髦的身子。朱源棱本身没有威胁力,为人性格又是极好的,圣华翰大学女生并不多,都居在一棟三层小楼里,她几乎和所有女同学关系都很好,八卦讯息她堪称“江湖百晓生”。 江虹也如同朱源棱一样外貌逊色,所以和朱源棱是楼里为数不多没有收到情诗的女生。当她终于收到一封时,她羞答答地马上拿去也只有拿去与朱源棱分享了。 朱源棱接过这张纸,是用钢笔誊写在普通红信笺上,她看完,鼻子里哼一声:“诗是好诗,只是,这是我看的第三封。”前两个女生是把它当笑话拿给她看,江虹却是把它当宝贝拿来炫耀。 看着江虹哭得眼泪哗哗流,朱源棱心里那一点点酸彻底被冲淡了——这个男生,虽然人长的不怎么样,但诗着实写的好。纵然她窥到一点让她欣赏的才气,可人品实在是烂。 朱源棱能跟众女生,还是美貌相当,各有矛盾的女生都相处的好的不是没有原因的,她非常仗义。她带着几个女生把收集到的情书丢到乌台桌上,冷笑道:“你同时送出的十四封情信,收好!这纸呢,回家还能包一斤砒,霜。” 中药是称斤算两的,因而乌台对数字很是敏感,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只送出了十封呀!”这是实话,他哪里认得许多女生,这十个还是掰着手指头算出来的,十全十美也是个吉利兆头啊。 后面跟过来的女生悄悄和朱源棱说,她们有两三个并不是乌台送的。 看事情闹大了,几厢对峙,终于查出幕后黑手是沈度。但“乌台诗案”也从此载入圣华翰大学的笑史。 沈谦慎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暗道一声“坏了”,立马冲去了图书馆。 他搓着手在图书馆外转悠。那次在兵工厂的砖墙边他想背诵来着,激动的心情让他一下子忘了;后来,每次他和岑嘉钰呆在一起,他都只恨时间太短,要说的话太多,哪里腾地出时间来念诗。他也察觉出来,岑嘉钰对于新诗,并不如圣华翰女生那般热衷。那首情诗他放在了还岑嘉钰的英语辞典中,还没来得及和她交流探讨下,也不知她看没看。那么,假装是自己放错了的吧,总比让她鄙夷自己买诗要好! 他跺跺脚,进去找到正在把报纸往铁架上夹的岑嘉钰。 岑嘉钰看一眼钱胜,拍拍手上的灰尘:“今天这么早?上回的小作文很不错,句子衔接的关联词都没有错呢!” 沈谦慎忐忑道:“嘉钰,我还你的英文词典呢?” 岑嘉钰领着他往办公室那边去:“那本啊,我带回去了,意思解释地太复杂,不适合你用。但是我给你买了本简单好懂的,正好给你。” 沈谦慎转了几步:“那,你看了里面夹的信没?那是我不小心夹进去了。” 岑嘉钰抬起头,眼睛里盛满疑问。那本辞典她拿回去之后,就不见了,她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一对上岑嘉钰的眼睛。沈谦慎便编不出任何理由,只得垂头丧气解释:“里面夹着一首诗,那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我买的。” 岑嘉钰先是惊讶,继而笑起来:“这么说,你也卷入了乌台诗案?” 岑嘉钰一边递与他卷子,一边忍笑道:“你帮你家少爷买的?我要是找到了,定还给你,不叫你们亏本。” 咦······那就让莫须有的少爷承受这个嘲讽吧。沈谦慎痴痴盯着岑嘉钰。 岑嘉钰合上抽屉,想了想,又拉开,背着身子问沈谦慎:“你星期四可有时间?” 沈谦慎想都没想就先点头,点完头才兴奋问道:“要我帮忙做什么?” 岑嘉钰低着头,沈谦慎只瞥见乌发下一截脖颈:“我有个朋友的电影上映,我请你去看罢。”看电影是件时髦又花钱的事情,她就想着能多还钱胜一点人情。 沈谦慎整个脑子都被烧着了:“好的,好的。我有空,我有空。”他不接岑嘉钰递过来的电影票:“电影票你收着,我万一弄掉了就不好了。” 岑嘉钰本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邀请男生看电影,但沈谦慎这话,就好像自己头一次要带嘉翡嘉翠看电影时,两个小家伙把票装在玻璃罐子里又放在水盆里,防火防老鼠,还换班看着,真是傻极了。她接着叮嘱:“那你要记得把今天的卷子做好了带给我。” 沈谦慎回到教室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哈哈哈,岑嘉钰要请他去看电影!哈哈哈哈,嘉钰要带他去看电影!哈哈哈哈哈,他们俩要一起去看电影! 所以当他碰见寒风里抖抖瑟瑟的沈度时,倒没了之前的怒火。但这事情他还是要搞搞清楚,他可不想那首给岑嘉钰的诗还从别的男人嘴里念出来——而且,沈部长教育他们,睚眦必报,不论恩仇。重点不在恩或仇,而在树立这般威信。总得让人知道,欺骗有代价,示好有回报。 他把沈度揪到一边,沈度本就不是奸猾人,何况这沈谦慎是自己生意的启蒙人呢?沈谦慎问了一句,他把全盘生意都倒出来了“你的诗真个是独一份,没再卖的”。他现在也是惨地很,当了棉衣把乌台几人的钱都还了,乌台还不罢休,闹到校长室去,要把这等利欲熏心,败坏校风的学生赶出去。 沈谦慎摸着下巴看着沈度,这人,还真有点意思。他出身商人世家,不像学校里那些所谓文人,觉得主动卖诗太过庸俗廉价——要上门求取,求取。生意只分赚钱不赚钱,不分高低贵贱。沈度这般将客户分级别,不同级别享不同服务,商业思维实在是不错。虽然棋差一着,但生意都是越做越顺手。 于是,他出主意“要是你想弄倒乌台,方法多的很!” 沈度眼里放出光芒。 沈谦慎说:“你要是狠一点,就多多散布点乌台的事情。同大伙说说,他买了你的诗本是要送给外头包养着的几个妓,女的。”要是女生们知道乌台把她们和妓,女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8 放在一个等级上,口水都得把乌台淹死。 沈度也不知是不是冷地,打了个颤:“这,这不好吧!平白无故地造谣。” 这虽然是下作的法子,却是政坛上常用的法子,污蔑对手,尤其是造谣对手的男女关系。 沈度风骨还是有点的。 沈谦慎一笑:“那就第二个法子,主动认错,死不悔改。我们学校里最标榜的就是自由正义,言论与行为自由都没有,算哪门子自由?你自由卖他自由买的,凭什么你家境不如乌台好,就要你被开除?这算哪门子的正义!”错是要认,姿态可以放低,但是腰不能弯下,要把事情往政治高度上闹。要摆出敢给我不好的果子吃我就要闹得大家都没好果子吃的决心。 “你和乌台就别认错了,直接告诉他,闹大了的后果是两人都被开除。你上不了圣华翰,再去考东吴大学,南京师范大学,都不是问题。他可就真成问题了!” 沈度听完,腰杆直起来,拼的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 看着沈度往校长室走去的背影,沈谦慎皱起眉头,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第一,消息来得太慢,乌台诗案都闹到校长室了他才知道,还好这事情不关乎自己的根本;第二,如果他想帮沈彻,势必惊动沈部长和沈夫人,他一点自己的关系都没有。 一片梧桐叶子落到他肩膀上,他扫扫肩膀,想这么多干吗?想想星期四穿什么衣服拿什么吃食才是正经。桂花糖栗子,好像壳子太粘手?五香味大瓜子,嗑起来不怎么好看电影?带什么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冬天里的一把火! 第27章 二十七章 电影院外头,岑嘉绮远远就看见了傅伟。傅伟本就高,之前因为瘦而一副尖嘴猴腮样,但这一段时间身体被调养好了,壮实起来,面孔也有了清俊之相,站在人群里很是亮眼。 岑嘉绮一哂,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岑嘉雯人还没嫁出去呢,就每天往外泼水,啊不,汤,只当别人不知道——她略施小计,就给诈出来了。可是,傅伟这树茁壮了,陪着的花却不是那个施肥人。 岑嘉绮看问题太片面了,傅伟的胃病好起来,汤只是一方面。 傅伟搬进会馆后,和川籍富商们很快就熟络起来。他把自己的字辈放小一码,四处认伯认叔,加上炉火纯青的恭维功夫,颇得叔伯辈的提携。川籍富商里肚子最大的那个姓江,傅伟亲切唤了江叔叔,做的是日本外贸生意,恰巧傅伟的日语好,就介绍了些翻译之类的差事做做,傅伟做的很出色,把日本人伺候的周到妥帖,让江叔脸上有光地很。于是,江叔就把傅伟真当自个亲戚待,关心傅伟身体健康给他介绍个日本医生。 傅伟对日本的感情,由以前的惊叹,到后面的喜欢,再而到了现在的感恩戴德。他在东吴大学学经济时,有一课就是日本经济的腾飞,弹丸之地,可以崛起成世界强国,真让人叹为观止;他听张民诚说起会馆领头诸人时,就捡起来自己大学时的日文课,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果然,派上了用场。他一个小小科员,哪里有许多油水,给日本人做翻译之后,自己的收入涨了一大截,可不是欢喜地紧;再到这个山岛医生这里看病,医生态度很好,不像中医,把个脉之后就仰头通灵似地坐个半天,还开些白马尿,蟑螂屎之类的稀奇古怪药。山岛医生说他胃部生了东西所以消化吸收不好,给他先开刀割了那东西,再吃药修复调养。傅伟竟然渐渐长起肉来——他对日本打心底敬服起来。按照老人家的说话,养胖是养命,长肉即长寿,日本人给了工作还又续了生命,叫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岑嘉雯跟黄鼠狼似的,又从岑家叼出了一只鸡。她抬头看一眼吃着冬笋蘑菇鸡汤的傅伟,不安地绞着他送她的钩花白纱绢。傅伟最近忙起来,她一周只能送一回汤。傅伟真厉害,说得一口流利日语,和那么些有钱有势人物打交道也不胆怯。她蚊讷了几声,都没见傅伟抬头,只有大了声音:“傅伟,我听得要上《城市夜晚》的电影了,据说很好看呢!” 傅伟叫她这一声吓,呛了一口汤,岑嘉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看这部片子? 岑嘉雯忙站起来帮他拍背:“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你慢慢吃,不着急,别叫鸡骨头卡了喉咙。” 傅伟这才听明白过来,他朝岑嘉雯温柔一笑:“我不爱这些浪费钱的无聊事情,倒宁愿把钱花在——那天你说那个珐琅发卡好看,下月我发工资时买来送你可好?” 岑嘉雯心里小小的失落被填满还鼓出个包包,她抿嘴笑着把桌上的骨头扫进灰斗:“别那么浪费,你看西医可是花了不少钱!” 一部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如果生活中已有男人如此呵护疼爱你,又何必像岑嘉绮一样哲哲螯螯要去看电影里别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好。也难为她,那天跟着黄包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就为确定自己是送汤给傅伟吃。岑嘉绮要是多嘴多舌和家里人说——就说去罢,反正,傅伟是要娶自己的! 《城市夜晚》电影好看这件事,岑嘉雯能听谁说?当然是听岑嘉绮说。 岑嘉绮要去看的电影,即使还没看,也一定是好看的电影。 岑嘉绮看一眼右边,只是请她看电影的人,到了电影院里,就不太好看了。 这般天气,匡朴在室外显得年纪小——因为戴着软呢帽子,遮住了电灯泡。一到室内热起来,他就舍己为人,用灯泡的光明照亮每一处黑暗。 匡朴不是好的结婚对象。堂堂岑家五小姐,给别人做续弦,她能想象到家里人会气得跳脚——咦,怎么想想把他们的脸面往地上踩,不知怎么又有些开心? 但是,匡朴是个好的约会对象,不计外貌的话。 既然不计外貌,那就要计较钱财,匡朴虽不是海市人,但是在海市也有些年头了,请喝咖啡带看电影,买个石榴石的戒指,都不在话下——前头死了老婆,她留下的手饰变卖,再加上丧仪,竟还赚了些。于是,岑嘉绮这些天添了几件小东西,还去了好几家不曾去过的馆子。 既然不计外貌,那就要计较体贴。岑嘉绮察觉到,匡朴是认真疼爱她的——她的第六感没错,匡朴娶过妻阅过人的,不是那只看脸的肤浅毛头。岑嘉绮凸凹有致,触手的肉感,若是真娶了,定然是后福不尽的。他还喜欢岑嘉绮的那股新鲜的的热辣劲,讲话里带三分盘算,撒娇里有五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39 分精明,都让他有一种年轻了好几岁的愉悦感。也因着阅过人,他更知道怎么对付女人,六分买三分哄一分不搭理,岑嘉绮那因为张民诚去了天津闷闷不乐的心情开怀了好多。 匡朴在自带电灯泡的照耀下,看见了傅伟。傅伟这小子,前途无量啊!有风声说要调去物资科。因着上头的争斗,自己部门权力日渐萎缩,物资科已然跃升第一油水部门。这风声有几分可靠,以前傅伟看见自己是弯了腰平视自己的眼睛叫“匡股长”,现在却是挺直着身子要自己仰着头听他叫一声“匡股长”。 他想过去招呼一声。却被娇娇一只手拽住了袖子:“啊呀,我们的位置在这一排,你往后面走什么?” 匡朴也不想说是看见傅伟,一个上级巴巴赶去和下级打招呼,也太没面子了,于是道:“看到一个同事,想招呼一声,免得被人背后说我目中无人。” 岑嘉绮用手帕子扇着,说道:“别去了罢,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话歪打正着,他们的身高差,可不是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才能见)!我不管,走了这么久,我脚痛死了,我要先去坐着了。” 匡朴立马道:“好,好,好。你去坐着罢。我买点花生瓜子来。” 岑嘉绮抿嘴一笑,坐椅子上去了。 想到岑嘉雯那天那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她就可恨。不拉屎还占茅坑是家里娘姨们骂人的土话,岑嘉雯倒好,她整个就封了茅坑。虽然她说张民诚是自请调去了天津修铁路。可用脚趾头想想,山里修铁路,多苦多累的活,谁会愿意去?还不是被岑嘉雯和傅伟逼去的! 岑嘉绮才不要去惊扰傅伟那一对璧人。哼,她乐见其成!更重要的是,她不欲别人知道她和匡朴约会。 但和傅伟一起的那个女人的滴水形耳坠子真是好看,也不知贵不贵。她笑着看向捧着纸袋子走过来的匡朴。 江虹这些天心里头恼的很,大家都说朱源棱是仗义,只有她知道,朱源棱不就是嫉妒自己收了情书她没收到才往大了闹吗?哼,就算乌台送了情诗给很多人,现在她也不像朱源棱,还是是圣华翰大学“没收过情书女生”名单上的人。这么一想,心情好转的她勉强答应了姆妈来见江叔介绍的有为青年。 这有为青年叫傅伟,长得还是不错,个子也高。 只是—— 学校里约会校花的男生都是捧了鲜花的,他第一回约见自己花也不知道送一束!说上了几句话,他竟是不知道时下“新月派和礼拜六派”各有哪些出名人物,只支吾些古诗里“江西派”“江东派”的差别。哼,那些老古董的封建玩意,谁要知道?还卯着劲转着圈问她家里人的官职职位,夸赞起她爸爸来殷勤地像是恨不得嫁了做她小妈。而且看他那买吃食时小心翼翼掏钱的嘴脸,蛋糕加汽水,学校里男生请校花看电影都是这样买的!他脸上痛苦的神情就像割了他的肉!她心里鄙夷一起,恼火地侧坐了身子,姆妈也不信学校里有人追自己吗?介绍些什么攀附权势的泥腿子给自己! 看那卖瓜子花生的小童一阶阶走上来,傅伟紧张地心扑通扑通直跳,一直祈祷着他别走近,他身上如今一分钱都没了。啊呀,亏得江部长的女儿是侧坐的,下面又有人唤了那小童要买东西。 海市冬天尤为难熬。海市阴冷比之北方是毫无差别,他如今来往的人又都非富即贵,在家不出门穿旧棉袍子尚可,出门应酬厚呢西装,羊毛衫,厚布衬衫一样样都得购置;冬至才过不久,来来往往走礼也是巨资,纵然他如今赚钱多了些,这般支出下积蓄也消耗了个差不离。 可以说,傅伟今天是带了半副身家来约会。毕竟对方是江部长的女儿,江部长是管着人事调动的二把手,自己能不能调去物资部就看他了。 这江部长的女儿便是江虹。 傅伟见着她时,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本来的驴脸更加拉地气贯长虹,她穿件白丝绵旗袍外头罩着紫色绒线衫。上身的肉把线衫涨成一张渔网,生活富足可见一般。 傅伟本以为除了电影票,最多再费些茶水小食钱。谁知江虹径直走进了路口一家海市有名的法国面包房,她笑脸盈盈,两颊的肉跟蛋糕上那要掉的奶油一样——这肉大概就是奶油养出来的。她比出两根萝卜样的手指“两个,给我两个鲜奶蛋糕。”她侧过头跟傅伟说“这家的蛋糕虽说价格贵些许,但是味道好得很。”等傅伟看账单,才知道这个“贵些许”,真是太谦虚了! 她指向那边玻璃橱窗“我爸爸最爱这里的榛子松饼和起士面包,皮。”无法,傅伟只有绷了脸皮如同面包师挤奶油般用力挤出笑容 :“既然江部长爱吃,那就给他带些。”可是,江虹你究竟有几个部长爸爸?怎么把剩下的几个都拿了呢?让后面的顾客买什么? 等傅伟两股战战结完账,江虹已经在隔壁店子门口正要买外国进口的汽水。 他推拒:“你喝就行了,我喝不惯这个味道。” 店家却偏要打岔:“先生你尝尝,你绝对没喝过这个味!这种新口味,我们上午才到的货呢!” 无法,他只有咬牙买了,今日连黄包车的钱都没了。 这时他念起岑嘉雯的好了,长的清秀,身材也窈窕;说话轻声轻语,而且万事都为自己着想,从不乱花钱。 等到傅伟注意到那个唤去小童的是熟悉的灯泡牌子匡股长时,他无心无意去打招呼了。一来看江部长女儿这天怒人怨的样子,恐怕两人成的几率很小,也就没什么好跟匡股长介绍;二来,想到晚上要寒风中徒步一小时多回家,他自己也是天怒人怨! 第28章 二十八章 侍从和秘书出身的人,细心起来,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望尘莫及的。 郭恩望票买的位置是大光明影院二楼第二排,虽然他调到淞海司令部没多久,但是这些事情已经摸查的清清楚楚。楼上位置正,视野好,单独的楼梯通向后门,不必和一楼的人像觅食的水鸭一样吵嚷着进出门。楼上第一排呢,前面围挡的水泥墙距座位太近不好放脚。二楼二排二张票,郭恩望早早买好了。 小食方面,当然要买外面摊子上卖的才有趣,要知道,沈谦言一向喜欢吃萝卜丝饼、芋艿糕等街头小食。郭恩望买的是这个节气街头最常见的桂花糖炒栗子,但要是外头黏黏糊糊,沈谦言定是要目露嫌恶的,所以,他将壳子都剥了,用热棉布包着同黄铜汤婆子放在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0 一起,到看电影时就还是热乎乎的。软棉布还是带着,沈谦言喜欢喝冰橘子汽水,可是这么冷的天,她喝两口就要嚷着冻手,却又不肯放下了不喝,那幅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郭恩望就想了用软棉布包着的法子。 沈谦言让司机先到福开森路。她指点了让郭恩望看:“结婚后我们肯定是要搬出来住的,我看来看去就这两栋好,福开森路离家又近,回家吃个下午茶晚饭都是走走就到。你看这右边的是英国乡村别墅样的,花园可大了,草坪和玫瑰圃都是极好的,但是没有设计阳台;那边栋是西班牙风格的房子,墙面和窗子的配色好看极了,螺旋形的大柱子也有味的紧,卧室还有个大阳台。你说,选哪个好?” 离“家”近,当然是离沈家近,郭恩望宁市市郊那处破旧的院子当然不能获此“家”的殊荣。郭恩望含笑思考,然后做出决定:“还是选红砖墙的这幢吧,你家里的卧室本就有阳台,我看,要是我上班去了,你定是回娘家去住的,有没有阳台一点也不打紧。” 沈谦言开心地抱住他:“好啊,那就这样吧,我晚上回去就和姆妈说,早早买下来,室内我还要装饰一遍的!” 沈谦言发愁起来,有一幢房子要装修,应该会忙地不得了。可到了年底,有圣诞舞会、新年舞会、新年茶话会、旧历年庆祝,唉,也只有辛苦一些了。 看沈谦言蹙着眉头,郭恩望只当她是发愁最紧要的事情,就说到“昨日我妈托人拍了电报给我,她和我舅家说了,和表妹的婚约做罢。”沈谦言点点头,并不以为意,郭恩望同自己两情相悦,之前的婚约当然要解除。解除个婚约,能有什么困难?就算解除有困难,和沈部长沈夫人撒个娇就是了。 沈谦言还是嘟着嘴巴:“窗纱我要白色乔其纱,可是那样同床上铺的孔雀蓝被面又不搭,怎么办呢?” 郭恩望微笑,放心地想,谦言也不会爱听解除婚约背后的故事。沈夫人和沈部长那里也没什么好讲的——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一件能表功的事情,而是参加圣诞晚餐的入门券。他们只要一个结果。 但是,他们不关心过程,只要结果,那就只能得到一个修饰了的结果。 郭恩望的父亲因为年纪大了,便辞了舞厅的差事,同郭母回了市郊老家住,手艺倒也没丢,每逢有丧事,他都去吹吹唢呐或者打打钹。郭母身体不好,做不得重活。但在乡下,打水搂柴,种菜烧锅,都算不得轻。便想起未过门的媳妇,反正本是自家人,又迟早要做主母的,就先来当家练练手吧。这还赶上潮流了呢,工厂里现下都有见习生职位的。 郭母的确和郭二舅提了这事。郭二舅也的确同意:“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娶得大户人家女儿,是他的福气,就是以后要记得不要忘了舅舅们打小的疼爱。” 郭家表妹却无异于天打五雷轰,她到郭家已经三年了,早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而且,她爹——郭家大舅去年就去世了,她往哪里投奔去?她模糊记得,休妻是有无子一条。可是,这三年只过年时候见过丈夫,仅仅是见过而已,话都没说上两句,怀孕是怎般事情她都不知道。不管怎样,这般解除婚约被休回家,她名节往哪里放? 还不如一死了之,生是郭家的人,死也要做郭家的鬼。 下午好多人串门时往井里跳,当然还是被救下来了。郭父郭母也是有良心的人,想想这孩子的境地,解除了婚约真真儿是往死路上逼。郭母陪着哭了一场,城里的媳妇不知什么性子,但是那种娇娇女大概也不会上门了——不会上门?!郭母想着,既然不会上门,休与不休又有什么区别。 郭恩望调到淞海军区前回了一趟家,郭母把这主意说了,看看屋外那呆滞绣着鞋底的表妹,他长叹口气,她又有什么错呢?这几年她对母亲父亲,的确是尽心尽力了。 表妹坐的地方离井口不远,再望出门去就见得到河——郭恩望感到一种隐隐的威胁,井水有盖河无盖,可不能生生逼死一个人吧! 郭恩望同意了母亲的法子。 路上一折腾,到电影院时时间不早了。 沈谦言亲热挽了郭恩望的手:“电影院附带的小舞厅不错,红丝绒帘布衬着绿丝绒的大靠背椅有种童话梦境的美感。待会问问租一晚多少钱,我们可以到这里来办新年舞会。” 她伸手在郭恩望眼前招一招:“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郭恩望回过神,牵住那一对柔软滑嫩的手,往座位行去:“没看什么。我们快坐下,电影要开始了。”他仿佛看见了沈谦慎,但是今日谦言问他是否要来看电影,沈谦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也罢,既然他不想来,那便是没来,这点识情知趣,郭恩望是有的。沈家大少爷,可不能随便违逆。 郭恩望没看错,那做贼一样偷偷溜进来的就是沈谦慎。 星期四是电影院里上新片的日子,海市的时髦人士必赶的场子。那二楼,一大半都是认得沈谦慎的亲朋故旧,若是大摇大摆进去,沈夫人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明早叫醒自己的不是太阳而是沈夫人的揪耳朵。故而上次他请岑嘉钰看电影买的是星期六的票子。 可他怎么舍得不来,这可是和岑嘉钰第一次看电影呢! 他压低了帽檐,拢了拢外套,到电影快开场才往里面走。 却叫查票的拦住了:“站住,哪里来的小赤佬,想摸进去看电影是吧!没得票?什么?票在里头人手上?嘿,用这种方法想进去的人我每天都见,滚!听见没!给我滚!” 沈谦慎气地想打人,他每回都是从后门上二楼,哪知道前门是这样子查票的。可看看查票的以及附近几个黑脸山东大汉,他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往兜里掏摸钱想买个畅通——坏了,今天换了外套,没带什么钱。 查票那人抱着胸冷冷看着他,每回心急火燎往身上摸的人都是屁都摸不出一个的人。想骗过自己的火眼金睛,没门! 沈谦慎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口盘旋,突然看到了那边熟悉的车——李丛芮。 他奔过去。 李丛芮乍被一个衣衫暗淡的人揪住肩膀,正哼着的小曲变成了狮子吼:“敢动你李爷我” ——一回过头见是沈谦慎:“李爷我随便你动!” 沈谦慎给他一肘子“谁要动你?一身肥胼!赶紧地,领我进去!” 李丛芮和沈谦慎是交情好的,不由打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1 趣“哟,沈公子今天这是微服私访呀?” 沈谦慎:“别啰嗦,老子赶时间!” 李丛芮不敢怠慢。 那查票的见了,哈腰给李丛芮和沈谦慎指路,脸上虽笑着,心里却骂:“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看那腰杆挺的!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 沈谦慎进了门,拍拍李丛芮的胸膛:“你走你的阳关道——而且,你今天没见过我,见到我也不认识我。”边掀开布帘子入了场。 李丛芮点了支烟,看着沈谦慎的背影,眯着眼睛。还在玩贫穷贵公子的游戏?他待会儿可得看看那女孩长个什么天仙模样。 岑嘉钰来的早。 阮云裳紧张地不行,这可是她的荧幕首秀。见周围无人,她大力嚼着米松糕。但吃完一块,又不动嘴了:“吃太饱胃这里凸起,不好看了。” 她指着远处的女一号唐芬:“楚王好细腰,电影也是好细腰的。她比我好,她是吃不胖的也不大喜欢吃东西,我却是什么都爱吃又容易长肉——诶,你说我这么辛苦工作就是为了回到以前吃不饱的生活?” 岑嘉钰“噗嗤”一笑:“有道理,而且为了好看还要“穿不暖”!但每次都送几张电影票还是蛮脸上有光的。” 阮云裳用清水漱口:“唔,就送了我两张,他们本就资金紧张,哪里那么大方。给我家里人的都是让陈季绰另外买的。对了,你同谁来看?怎么就见你一个人。” 岑嘉钰垂着眼睛给她递过手绢:“就是上回同你说过的,教我开车的钱胜。” 那边有人叫阮云裳,她理理鬓发:“我先上去了,要和一些业内的还有出钱拍片的人应酬一下,待会要是看到我姆妈弟妹她们,帮我说一声。” 不多时,岑嘉钰就看到了阮云裳弟妹,领着的却是阿佐。她迎上去:“咦,怎么就你们?阮家姆妈呢?” 听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岑嘉钰才知道,阮家姆妈和大哥本要把票都卖了的,几个小孩子又哭又闹的才阻了。岑嘉钰无奈摇摇头,把他们领到座位。 还是没看到钱胜进来,上回他信誓旦旦让她在电影院里等,说外面冷,这傻子,没票怎么进?她居然也信了。 岑嘉钰往门口去,却和人撞了个满怀,正是钱胜。 这会儿电影已经开始了,两个人猫着腰到了座位上。 岑嘉钰问:“你怎么进来的?” 沈谦慎只顾着从怀里掏东西,“嗤啦啦”纸袋撕裂的声音,岑嘉钰本能地用手接住:“这是什么?” 沈谦慎:“袋子怎么被弄破了?这是五香蚕豆,我小时候看电影最爱吃的。” 看岑嘉钰的手小盛不住,他裹住岑嘉钰的手:“你放开,豆豆就都到我手里了。” 岑嘉钰疑惑“那你怎么吃?”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捧着,只好红着脸儿撒开。 柔夷从手中抽出,沈谦慎有些惆怅,他眼巴巴看着岑嘉钰吃。 岑嘉钰吃快些是想让钱胜空出手来,可钱胜的眼光如此火热,和记忆里嘉翡嘉翠小时候嗷嗷待哺的样子重合,她实在不好意思了,只有投喂几颗给他。 沈谦慎根本不知道在吃什么,只有岑嘉钰青葱般的指尖在自己唇上那触感的流连。 终于吃完了,岑嘉钰长舒一口气,投入了电影情节之中。 岑嘉钰看电影是很认真的,沈谦慎几次想说个话,得到的只有敷衍的一声“嗯”。 这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岑嘉钰呢。 莹莹一点光映在她脸上,她的表情十分生动。随着电影的情节,时而蹙起墨眉,时而展现梨涡,时而瞪大眼睛咬住下嘴唇——沈谦慎想把手伸过去:咬的嘴唇不疼吗?还不如咬我呢!沈谦慎缩回递过去的手,看一看手表,哎呀,电影快结束了。 他抓起岑嘉钰的手,岑嘉钰还没从情节中脱身,一脸迷茫又凄惶。 沈谦慎压低声音解释:“我刚刚逃票进来的,我怕结束时他们抓住我。” 哦。岑嘉钰站起身,和他偷偷摸摸出了电影院。 一出来,岑嘉钰回过神:“不对啊!我有两张票。” 沈谦慎抓抓后脑勺,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地说道:“诶,那边的烤红薯出炉,我给你买。” 电影院里的李丛芮直骂沈谦慎奸猾。他特地和人换了一排的座位,结果黑灯瞎火,除了有个光头很是打眼,一个人都辨不出。他缩手缩脚看完整场,等到灯一亮,他马上扶着墙站起来,弯麻的双腿抖抖索索。好么,他一眼就看到中间有一排空着两个座位,他撑不住了,一屁股坐下,女伴贴心递过手绢给他擦汗,心里想着“这李公子还没成婚呢,花天酒地已经把身体掏空成这样了。啧啧,以后子嗣堪忧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的你们! 第29章 二十九章 求官有六字箴言“空、钻、吹、捧、恐、送”。 空是要有耐心,不要因一时没官做而灰心丧气,求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须上下而求索;钻是要会钻营,有孔必钻,无孔也要入,结交一切能结交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官做成也是万人搭线;吹是要会吹牛,要么嘴巴上会说,要么笔杆子能写。当官,当官最重要的任务是向上汇报成绩,向下发放文件,不会吹牛,怎么牛气当官?捧和吹不分家,上官能识你这匹千里马,当然是眼光卓绝的伯乐。伯乐和伯牙既然是伯姓兄弟,你就要像欣赏伯牙的钟子期一样发自内心地全方面,多方位地欣赏伯乐。这种欣赏,就是俗称的“捧”;恐与捧同用,处处阿谀奉承,实则暗击要害,最好以自己的能力上官看到你之能,要产生一种“这人这般有才,如被对手收为己用,那是大大的不妙”之感;送,送是最关键的一环,送没做到,千里求官路就功亏一篑。 这六字诀,傅伟完美地掌握了前面五个,如今他在打通“送”这个关窍上犯了难。 江虹当然没有看上傅伟,她和江夫人嘲笑“那傅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江部长也竖了耳朵听,难道女儿大学里竟然习得了识人之术?——“他外头倒是西装革履,大概是第一次看电影,没习惯那个翻背椅,站起来时,叫坐板夹住了外套,呵,里面的衬衫上面赫赫然一排补丁。看个电影,瓜子花生也不知道买一点——纵然我不吃,也要问一声的呀!” 江部长摇头叹气:“你省得什么!莫欺少年穷。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2 我看这傅伟是大有可为。待人接物都有条理地很,才华横溢,写得一笔不错的文章而且还说一口流利的日文。” 江虹撒开了手拍沙发:“我不要!学校里追我的人巴巴写了情诗求我我还没答应,才不要招这么个买蛋糕还要犹豫三年的人做上门女婿。” 江虹怒起来像极了江部长的老丈人,哭起来的功夫又十成十学了江夫人,江部长无法,只得作罢。 江部长是个惜才的,而且本家江老弟这般热情介绍,就这么拂了面子也不好。当不成亲家,也不能结了冤家。所以,他和傅伟说了,自家小女书学业未完,何以家为。但下周管人事的一把手候廉部长家里的老太太做寿,叫傅伟跟自己一起去,热闹热闹。 傅伟反复表示是自己不才,难为良配。心里却高兴地很,若是娶江虹,床都要买那宽床板结实床架的,才能容那么大个身躯。这下,省了就是赚了。能直接和侯部长搭上线,实在是意外之喜。到底吃人的嘴软,那天的什么松树饼面包屑的没白买。 闻弦歌而知雅意,江部长都明着说是寿宴要热闹了,备礼那就不可掉以轻心。 还好,刚发了工资——傅伟揣上自己的全部身家,请了岑嘉雯陪自己购物。岑嘉雯是海市人,用海市话砍价最便宜不过。 得傅伟邀请,岑嘉雯特意散了头发,好试发卡。当得知只是要给上官买礼物,她也一点都不怨愤,反而比傅伟更有一种新官上任的严肃庄重——傅伟这是以妻子的角色礼遇自己了。 要送礼,大药房里买些上等的人参鹿茸?傅伟摇头,这个寿宴不太用的上;那,时下流行的,去饼店定个铺满奶油缀鲜花绿叶的蛋糕,傅伟也摇一摇头。 那买什么好?岑嘉雯想了想“我们去百货商场看看好了。” 于是两人同去,在宏安百货门口,岑嘉雯停了脚:“那边新新百货大减价,我们先那边逛逛去?” 傅伟欣然应允。但逛了一圈下来,还是无所获。傅伟咋舌,没个鼓囊囊的钱袋子,要送出一份体面礼物,实在是难得很。 这时已经正午,靠街道的店里传来自鸣钟的声音。傅伟灵机一动:“那就送钟吧!” 岑嘉雯正思索,这送素不相识的老太太礼物,不知喜好,真难入手。但想想自家奶奶,最爱黄白之物的,要不要领傅伟去金楼银楼看一看? “送钟?”她结结巴巴说:“这,这不太好吧!”若是自家老太太得了这么个礼物,一口老痰能把人淹死 傅伟笑一笑:“我恰好有一座日本的圆镜面自鸣钟,正好寓意‘圆满送终’。” 看岑嘉雯目瞪口呆,傅伟解释。傅伟与候老太太,素不相识也永远不会相识了。原来这侯部长,是要给过世的老太太做冥寿。圆满送终,也赞扬一番侯部长的孝顺——要不是侯部长尊老敬老,老太天怎能享颐养天年之福,行驾鹤西归之路。 日本人守时的习惯让傅伟大为叹服。而这圆镜面自鸣钟,正是一个日本老板送傅伟的。会馆的小房子哪里好摆这么大一个勋章。他便收好了没动,这时竟然派上了用场。傅伟兴奋于自己的聪明,也庆幸暂且不用吃糠咽菜,立时带岑嘉雯下馆子去了。 岑嘉雯从宏安百货转了身去新新百货,打折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挽着岑嘉钰手逛着的阮云裳。她可不想让那个狐媚子来勾引傅伟。 两人沿街一家一家西装店询问过来,还真个就把布料全给卖出去了,心情都好得很。阮云裳要给陈季绰买生日礼物,便携手来宏安百货逛了。 服装店里挂着块黑白格子的围巾,阮云裳去摩挲了下,和岑嘉钰道:“上次我们拿布料时遇到的那群打架的人,你还记得么?昨天阿佐又碰到他们了。” 什么?!岑嘉钰被吓到:“我们只是倒霉了碰见他们斗殴,难道他们还记仇了?” 阮云裳拉她往楼梯行去:“不是记仇,算是,嗯,要报恩。上次阿佐不是顺手救了一个穿格子西装的人么,阿佐昨日同师傅出车,又碰到他车子坏了,就帮忙修理了,他认出阿佐来,直道阿佐是他的贵人,要将上次的医药费一并还上。”她捂嘴直乐:“要是我两次碰烂事都还逢着阿佐,肯定抱怨他——怎么见你就没好事,简直衰神附体。” 岑嘉钰松了口气,却见阮云裳撇撇嘴:“我让阿佐不要多接触这种人——阿佐只是笑,说那格子西装人不错,讲义气——可这刀口下舔血,阎王殿前打转的行当,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岑嘉钰指了那边顶黑色圆礼帽:“这帽子可好不好?” 阮云裳审视了下 :“礼物么,就要别致。要是送帽子,这灰不溜秋的有什么劲?就要送个绿帽子,才让他刻骨铭心呢。” 岑嘉钰笑推她:“真是嘴巴没遮拦。” 阮云裳无谓耸耸肩:“帽子这东西要试,千万别被广告画迷了眼睛。”她指着旁边的彩色广告纸:“别看他戴地玉树临风,没准陈季绰一戴就是螺丝箍了个螺帽,傻愣登的。” 岑嘉钰觉得帽子还是好看,只是不适合钱胜,司机戴个礼帽,跟猪鼻子栽葱也没什么区别:“那你叫陈季绰过来试一试呗。” 阮云裳拖她去钢笔的柜台:“他湖州谈生意去了,每次一去都是好几天的,不过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他不缺衣物,倒是要帮阿佐买一双皮手套,看他擦车怪冷的。给陈季绰买支钢笔吧!” 康克令柜台站着的黑旗袍姑娘转过脸来,阮云裳和岑嘉钰都是一般地讶异,一个成语浮上心头。 阮云裳笑吟吟问道:“有名的康克令西施今日不当值啊?” “她已经不做了,叫段公子接了大宅子里养尊处优去了。”柜员淡淡答道,这柜员眉毛和语气一样淡,法令纹和话里的意思一样深,从而酿出一股浓浓的酸味。 阮云裳让康克令东施拿出几只笔来,示意岑嘉钰做挑选:“我可是许久不写字了,你帮我试试看哪支好些;只要好写又拿地出手,我看陈季绰就是喜欢的。” 岑嘉钰若有所思,却也不言,只是低了头试笔。 阮云裳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康克令西施可是被接进了福开森路的大宅子?” 见阮云裳是认真要买笔,康克令东施自然热情分享自己所知:“不是吧?我们去探她时,去的是虹口的两层洋楼;她现在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安安心心做少奶奶。” 岑嘉钰说道:“这支黑色的不错,出水流畅,写字也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3 不擦纸。” 阮云裳拈起来看了看,透黑油亮的笔身,笔帽和笔尖都镶金,她拿起小坤包“就这支吧。” 看阮云裳买单毫不含糊,康克令东施马上附赠了一则重磅消息,她凑近来,嘴里的韭菜味熏得两人屏气以待——想必之前的话酸也是因为这韭菜发了酵:“我同你们说,别个都不晓得,她是怀了身子呢。”说罢就喜滋滋地开票去了。 原来新鲜的空气这么值得人留恋,两人猛吸几口,战战兢兢等康克令东施回来取了笔,才逃出生天。 岑嘉钰:“电影我看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如今反响怎么样?” 阮云裳带了丝自豪“是很不错呢。不过,要到电影下映才算分成,如今手里也没钱。哎呀,但是我下一份工作就不用愁了,已经有电影导演找我了,虽然说还是女二号,但总能演到女主角的。” 岑嘉钰非常喜欢阮云裳这股子自信劲,让人觉得天塌下来也不是事。她道出了自己之前的疑问“怎么你今天说起陈季绰,那般别着劲呢?” 知阮莫过岑,阮云裳脸色浮现怒色:“电影卖座,陈季绰买了礼物庆祝,送了我个玫红色的坤包。” 岑嘉钰:“你不喜欢玫红色?” 阮云裳摇摇头“那包还有个大红色。” 岑嘉钰恍悟。国人等级森严全在颜色,没革命前,五爪明黄龙袍只能皇帝穿;再比如说国人戴孝,看服装“白麻萱浅黄”就可知亲缘远近;至于男人娶妻,正房走大门穿大红,偏房只有走小门穿玫红或粉红。 她安慰:“我觉得你是多心了,现在也没这个讲究”但心下却叹口气,阮云裳嘴上说着放宽心,陈季绰老家有已经娶妻总是喉中刺,心中痛。 阮云裳愤愤绞着绒线柜台的线纱:“要不是那包配我的新金丝绒旗袍正好,我非扔了它不可。” 绒线柜台柜员的脸同那线纱一起被绞地变形:“小姐,你买不买啊?不好这样糟蹋东西的。” 岑嘉钰从阮云裳手里拽出线头:“要的要的,我要买的”,她正想给钱胜结个围巾——能多送他点东西就少欠他一点。 阮云裳倒是微微笑起来,岑嘉钰和那个钱胜,还真有一点恋爱的氤氲,可是她并不打算点破。岑嘉钰一直过着修女的日子,苏家少爷——阮云裳可不信他过着苦行僧的日子。要让她尝一点男女的甜蜜,以后到杭州也有点桃花色的回忆。看着岑嘉钰认真挑选绒线的样子,阮云裳惆怅而怜惜地想,她还不自知呢。等她察觉自知了,以她的理智与克制,定然慧剑斩情丝。 第30章 三十章 岑家的西洋自鸣钟年纪大了,打鸣的时候像一个重疾的老人,用力咳出梗塞在喉咙里的痰——咳出之后痛快了,钟身还要打个摆子抖两抖。 今日这钟打鸣完了还带着余韵“嗝”“嗝”“嗝”,奶妈妈不由好奇停下来——哦,原来是岑嘉绮大嫂,岑家大少奶奶,她今日穿了九成新的领口挖心黑丝绒旗袍,约是要出门。早上吃的不错,那层油光还留在两片嘴唇上。 岑家大少奶奶的两片过油香肠向右撇了下,算是向刘奶妈打了个招呼。她双手环胸倚着厨房门槛,问道:“酸白菜梗子还有多少?” 里面有人应了并开坛子的撞击声“三爷那边刚盛了些走,还剩这么些子,大少奶奶你看看。” 她用银签子剔了剔牙,顺道舔了下嘴,油光拌了拌肉碎子一道吃了,凑了过去看“唔,”她戳出一块尝了尝:“这次时日短了点,脆是脆的,酸味还没浸透。罢了,都给我用玻璃罐子装起来,我那边的姑外婆就爱吃这个。” 岑嘉钰看奶妈妈端回来的盘子,问道:“又一样都没动?以前他道酸白菜最开胃的。” 奶妈妈叹气回答:“端进去老爷就摆了摆手,说不要。问了下容妈,昨夜又是通宵没睡。这抽大烟还真能让人成仙啊?不吃又不睡的。” 岑嘉钰道:“夙兴夜寐都是说人辛劳,我爸他这么闭眼天天躺着,却是半分力气提不起来。你同大夫说了没,让大夫劝着老爷他别吸了。” 奶妈妈脸露害怕:“可不敢让老爷停。没停是出世的神仙,我们问甚,他偶尔回神了就‘呜’‘嗯’回答一两声;那回发烧,你不是劝着喝药么?就试着停了两天大烟,老爷竟成了出笼的恶魔。整个人不由自主流泪打喷嚏,小二太太看那手帕子脏,略略皱了眉头,老爷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岑嘉宝都差点挨了窝心脚,我都没敢让嘉翡嘉翠进那个房门。” 岑嘉钰撑住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奶妈妈你再熬点粥吧,多少能吃一点是一点。” 奶妈妈答了,又咕哝道:“小二太太这么天天不着家的,真是不守妇道。” 岑嘉钰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算了,我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过去看看他。” 过楼梯时看见岑嘉绮正从楼上款步而下,穿着件白底黑条的旗袍。她身量好,又有自制义乳的加持,胸前和股后那直线条都涨成了弧圈。 岑嘉绮忙叫住岑嘉钰“三姐姐,这个耳坠子不好弄,你帮帮我。” 岑嘉绮还没打耳洞,这耳坠子是个圆珠状耳夹款式,要从耳后拧上去。 岑嘉钰便站高一级台阶,弓腰帮她戴“这个样式新颖,我还没见过。” 岑嘉绮把头发往右侧撩了下:“是新样子呢,但鱼鳞胶珠子也不算贵。店里有个珊瑚水滴样的,那个价钱贵了好几倍,买不起。” 岑嘉钰将她窝在里面的外套领子翻出来,稍微理了理:“这是要上哪里去?” 岑嘉绮摸出小镜子再照了照:“北边越来越不太平了,我嫂嫂的有钱姑外婆领着全家来了海市避战。听说租的好大房子,我嫂嫂带我一并去暖房。我嫂嫂也不肯露怯呢,还特意带我去吴裁缝店里做了见客衣裳——吴裁缝店里生意好的很,隔了一条街那个裁缝店和布料店竟被挤兑地生意惨淡——横竖也无事,那我也乐得多去几回!” 正说着呢,听见大少奶奶的声音响起:“嗝——嘉绮——嗝——嘉绮妹妹,姑外婆——嗝——电话来了催呢,说——嗝——特意炖了佛跳墙。” 嘉琦忙快步走去:“来了来了!哎呀,大嫂,这更要慢慢去了。不然,显见地我们没吃过佛跳墙似的——大嫂,你早饭吃的什么?” 大少奶奶一愣:“同你一起吃的油条啊。”不过,后来她还吃了一只油鸡腿,可那是昨晚剩下的,也不算什么开小灶吃独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4 食呀。 岑嘉琦拍手笑道:“看,这不就不打嗝了吗?” 大少奶奶与这只幼年时处过的富家姑奶奶关系十分亲密,那装着酸白菜梗的玻璃罐子,她一直亲自抱着,都不肯假手他人。 沈谦慎塌在椅子里,望着沈夫人笑道:“姆妈,我给你淘来的这个墨玉镯子不错吧!” 当然不错。沈夫人今日穿的暗红浮金丝旗袍,配金镯子太俗,配翡翠镯子太平常,配这墨玉镯子才是刚刚好——而且,对于每个母亲,儿子孝敬的东西都是天底下最好的。 沈谦谨道:“那日品正送新品来,一整套翡翠饰品,有个绞丝麻花镯子就很不错。” 沈夫人道:“品正的火油钻和粉钻老好,但是翡翠的雕工,还是比不上北平那边的老店。” 沈谦言嗤嗤笑道:“人说怀孕吃口变,我看大姐姐怀孕,竟是连品味都变了。她那天不住嘴地夸那个满天星的珍珠玉石发网好看,我说,你戴上就能去前线打仗了——那发网太大,一戴上蒙住半边头,不就是个钢盔么?” 郭恩望板板正正地坐着,随着沈谦言的言行奉以微笑,但是并不插话。感恩节上门后,沈部长还是挺满意这人的,随后他调查了下,郭恩望在部队表现良好,不喝酒不抽大烟也没嫖:娼,而且颇为上进,还是当得住沈家的女婿。 “聊得这么开心,该吃饭了吧?”穿长衫的沈部长走了进来,他今日在家办公,并未西装革履。 沈夫人让开饭:“不就等你嘛。” 沈谦慎也端坐了,郭恩望发现,沈谦慎的腰背直和弯,切换起来是十分轻松的。弯起来完全没骨头,但是沈部长面前或者见外客时,也能直得和椅背平行。 下人陆陆续续上菜,郭恩望看了桌面,松了口气。感恩节的火鸡虽说是美国特地运过来的,但肉又老又柴,实在是啃不动,还好不是每次用餐都吃。 沈夫人道:“福开森路的房子我让下头人谈去了,车子你看给他们那辆?” 沈部长笑向沈谦言:“你莫要笑爸爸小气,最近到上海的新车不多,就先给你们那辆道奇好不好。” 沈谦言撒娇:“爸爸,不要车也可以的。反正近,我说了我们可以走回来嘛。” 沈部长又正色和郭恩望道:“我同银行业务局的钱局长说过了,等结婚后,恩望你就去那里上班吧,正好有个副局长的空缺。” 银行里面要干些什么?郭恩望从未接触过,心里根本没谱,他本来只想安安分分在军队里的,可是,房子和车子都接受了,工作不接受,似乎又说不过去。 沈谦言投来殷切的目光,郭恩望点点头“好的。” 沈部长便继续和沈夫人说事情“谭部长最近推行政策容易地很,他当大学校长出来的,那几个部门都有他的学生,这一层师生关系紧密做绑,唉,我是难上许多。” 沈夫人道“《管子》有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到实际中,却是相反,上百年的木头才敢叫好木头木头,我们晋地办的学校里头的学生,十年可以看得出良莠。人以群分,无群也要找群,真要谈交情,你跟谭部长都是庚子赔款的留学生,也是渊源很深。” 沈部长道:“算了,和他是说不到一块去。他留学去的日本,我去的美国,文化不一样。虽说日本学的美国,可也只是个二道贩子。” 难得见沈部长抱怨,沈夫人笑了笑,给他盛了汤。 听见沈部长说庚子赔款,沈谦慎有个主意冒上心头:“爸爸,虽说校长当不成,但是要人称你一声老师却没问题。我们可以用公司的名义在学校设个奖学金,资助贫困学生学习,生活和出国留洋。这样你捐做了校董,那些受赠的人以后也能恭恭敬敬唤你一声老师。”他这是有自己的私心,若是真成立起来,沈部长当然是最后拍板决定人选。但是对象都是学里的人,肯定先让沈谦慎筹划和筛选,这过程,正给他了解结交同学的好机会,扯个自己的班子就不在话下。 沈部长若有所思,叫吴妈:“吴妈,厨房可有白菜?” 吴妈点头说有。 “那给做个醋溜白菜,用我们晋地带来的醋。我这走南闯北几十年,只有我们晋地的醋最好吃。” 沈夫人知道自家丈夫是高兴了,暗中蕴含的是“晋地人杰地灵,沈家根好种好”的自豪感。 郭恩望也觉得这主意很好——他就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时是真理,因为成长的环境,所见所识,所来所往,对一个人的思维,眼界,想法,能力都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就好比,沈家都爱醋溜白菜,郭恩望最喜欢吃的却是白菜肉汤。小时候,逢舞场老板请客吃汤包,郭父嗦了外面的皮和汤,肉馅带回来给郭母,郭母搅散肉团,放进碎白菜叶子,便是一碗好汤。 沈部长说起醋溜白菜,却让沈谦慎想起另一样食物,迫不及待要和岑嘉钰分享的食物。 望穿秋水一样地望穿初冬细雨,终于等到了周六。 岑嘉钰算是基本掌握了开车,能够龟速在院子里挪动了。 到将近傍晚,沈谦慎道:“嘉钰你今天表现的好极了,作为奖励,我带你去吃朝鲜菜。” 好学生对自己是有要求的,岑嘉钰摇摇头:“不,不,不,我转弯有些手忙脚乱,还是不够熟练。” 但是坏学生对自己是没有要求的:“岑老师,我这周的英语阅读和作文都是早早就交给你了,作为奖励,你带我去吃朝鲜菜。” 岑嘉钰斜睨他“你还说,你这周阅读错了好几个,作文也太马虎了,简单的单词拼错,动词时态也用错,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啊! 看钱胜一脸委屈,岑嘉钰觉得自己要求有些过于严格了。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钱胜是现时海市英语水平最好的司机。于是,她点点头:“好吧,我们去吃朝鲜菜——可是,海市哪里有朝鲜菜吃?” 沈谦慎推她上车:“所以,我带你去吃嘛!” 高大的法国梧桐映入眼帘,沈谦慎把车停在法租界马浪路上一处两层红砖房子前面,带她进了旁边另棟房子的门。 岑嘉钰打量了下,就是普通的石库门房子,摆着些简陋的木桌;冬日天黑的早,房间虽点起了灯,却仍然是暗淡的。 里面转出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沈谦慎问她:“今日可做生意?” 小姑娘殷勤点头:“做的,做的!虽然我阿爸阿伯都出去了,但我做的饭也很好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5 吃。” 沈谦慎笑一笑:“那劳烦你了,我要一锅参鸡汤,牛肉石锅饭,再上些你们有的泡菜就好了。” 岑嘉钰见小姑娘转去了后面,问沈谦慎:“这是哪里?” 沈谦慎拿过条凳,用袖子扫了扫,让岑嘉钰坐下;又从旁边桌子上拎了抹布,准备擦桌子,岑嘉钰看了下桌面:“虽说简陋,但其实都挺干净的。” 沈谦慎同她坐下:“旁边那红砖房是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大韩民国,就是以前的朝鲜。《马关条约》后,清政府被日本打败,朝鲜就不是我们的宗藩国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签订《日韩合并条约》后,成了日本的殖民国。连自己的语言都不让讲——朝鲜国也算是名存实亡了。海市交通发达,又不需要护照签证,他们好些革命志士就跑到这里来坚持斗争。这韩国饭馆,约是自己打打牙祭并顺道弄个进项吧!” 岑嘉钰虽不是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但马关条约之国辱,却仍是受之在身。 两人有些沉重地相视,竟然一时无言。 小姑娘走了过来,放下餐具和几碟泡菜,双手握在身前:“参鸡汤和石锅饭还要等等,你们先坐。” 一桌子红艳艳的,岑嘉钰有些不敢下筷,沈谦慎看她踌躇,忙道:“这是辣白菜,你尝尝,他们的辣不同于湘菜、川菜,倒是辣里还带些甜。” 岑嘉钰是个不拒绝新鲜事物的,倒也敢于尝试,嗯,的确有点辣,但是在接受的范围内。 沈谦慎期待地看着她:“这辣白菜是他们的特色,他们的衣服也很有特色......”和岑嘉钰交往下来,他完全知道她对衣服的浓厚兴趣,便说道:“既然我们吃朝鲜菜,就也穿朝鲜民族服装吧?” 啊?岑嘉钰还没反应过来,沈谦慎就兴冲冲地去了厨房。 小姑娘被这蓦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还好她不像小时候那么喜欢偷吃东西了,“先生,什么事情?” 沈谦慎问:“你身上这种大袍子,有新的吗?能借给我们穿穿吗?” 小姑娘摇摇头,自己好久没有新衣裳了。 沈谦慎讪讪收回已经掏出的银元,但还是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一片银光闪闪,小姑娘被唤起了记忆。她盯着那一把钱,下了个决心,反正阿伯不在,也不会知道:“有的,有的,我找给你!” 沈谦慎怂恿岑嘉钰去换高丽裙子。岑嘉钰本来是拒绝的,一定是被辣白菜辣地失去了神志,她竟然犹犹豫豫地去换了。 小姑娘在房间里帮岑嘉钰换好这红蓝相叠的衣服,却没有镜子可以照,小姑娘灵机一动:“你出去看看先生的反应就知道好不好看——哎呀,汤快好了!” 小姑娘匆匆跑去了厨房,岑嘉钰也不好在人家卧室待太久,只好羞羞答答地出来。 岑嘉钰微微一抬眼,看钱胜呆若木鸡,不好意思蚊蚋道:“这衣服真奇怪,红内衬裙外却是绿色阔衣,袖子这般大,腰带又系的这样高。” 灯光暗,却愈发显出岑嘉钰的娇艳。裙摆很大,让她像一朵绽开了的牡丹,她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小脸低垂,让人想扶住她的下巴,看看这牡丹的花苞苞里究竟还藏着什么芬芳——不,不,不,不应该用手,手不知轻重;应该用鼻,先凑近闻一闻,再用嘴,轻轻碰一碰;再用舌,慢慢舔一舔。 沈谦慎没有任何理智,昏昏然的,但凭热烈的情感带动他走近——然而,他脑子里的节奏太快,实际行动却太慢,他只进行到第一步,鼻子才凑近岑嘉钰那皎月一般的脸,就听一声嚎哭。 两人吓了一跳,转过头,一个中年男人匍匐在地,满面是泪,膝行着过来:“古里得尔,秀珠······” 沈谦慎把岑嘉钰护在身后,两人本能后退着。 这时,小姑娘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抱住地上那男人:“阿伯,阿伯,我错了我错了,待会我把钱都给你,一个子儿都不私留。” 等参鸡汤和石锅饭端上桌,那中年男人也平复了心情,两人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件衣裳是这中年男人的女儿,安秀珠的嫁衣。安秀珠要办婚礼前夕,正是朝鲜三一运动。安家有人参加了运动,日本人暴力镇压,将安家几乎灭门,这中年男人只携得一件女儿的嫁衣远逃中国。刚刚他一进门,看见女儿身量相当的背影,一时间便错认了。 岑嘉钰早将衣服换下来了。她听完故事,狠狠瞪一眼钱胜,不住地向这朝鲜中年男人道歉。 中年男人叹一声,摸着衣服的袖口:“不怪你,一件衣服穿穿又怎么了?国家都拱手给别人了。” 小姑娘开始一直惶恐不安,这时却开了口,坚定说:“阿伯,不会的。阿爸说了,我们这么努力下去,国家会回到我们自己手里的。” 在中年男人的力执下,两人这顿饭没付钱。 后来,这是沈谦慎一直坚持的——嘉钰,你第一次穿嫁衣,是穿给我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指出我错误的你们。第一次写文,很多地方有疏漏,我会改进。 第31章 三十一章 今年海市的冬天格外冷,窗外飘着薄薄的雪花。电车“叮铃铃”而过,那声音都带着一股撞破冰渣子的清脆劲。 可是室内暖烘烘的,厚呢外套都用不上,沈谦慎不无遗憾地摘下青黑色围巾,用手理平,掸在椅背上。 他端了杯香槟,呷了一口。因为过年,他和岑嘉钰已经许久不见,他抓心挠肺,可是“司机”的职业设定下,他只有克制自己不去找岑嘉钰。啧,他依着柱子懒懒看着舞池里的众人,这些人,过个年而已,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总地说来,沈岑二人学习小组这半年来取得了不错的合作效果,沈谦慎的英文水平有了质的飞越,为接下来两年的全英文学习打下了良好基础。只要继续努力不松懈,相信很有机会跨进优等生行列。岑嘉钰也基本掌握了汽车驾驶技术,能够在人不多的路上平稳行进,但是离熟练驾驶还是有一定差距,这个差距短时间内也很难弥合,原因很简单,她买不起车。 一个交际花走了过来,优雅地用椅子顶住腰,双手后撑住椅背,胸往沈谦慎倾,“s形”曲地更为明显:“沈少才来呀,跳舞不跳?” 沈谦慎皱着眉头,你留那么长指甲还是粗短黑一双手,没得刮坏了我的围巾。 李丛芮走了过来,和那交际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6 花道:“别处轧去,我和沈少有事情要谈。” 那交际花只好讪讪一笑,扭着腰走了。 李丛芮囤了好些脂肪过冬,这会儿双腿都有点扛不住,就往后靠,想借助椅背的力量。 说那时迟那时快,沈谦慎一把揪住他,李丛芮被迫保持一个伸脖子撅屁股的姿势,活脱脱一个龟丞相。 沈谦慎唤来西崽,珍而重之地让他把围巾收起来,这才放开了李丛芮。 李丛芮松松领结,他是懂行的人:“啧啧,这围巾,是那姑娘送的?” 沈谦慎神情间不无得意:“你又知道了?” 李丛芮嘿嘿一笑:“怎么样,我说我的追女大法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吧!” 沈谦慎骂:“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那什么狗屁糟糕的法子,是花钱□□。我和她在一起,她请我看的电影,吃饭也多是她掏钱。”又住了嘴,这么说出来,怎么自己像个小白脸似的? 李丛芮把笑拦在牙齿间,敢情沈公子这是被这姑娘包养了?啧啧,沈公子就是沈公子,商人世家就是世家,嘎女朋友都可以赚的!但他看看自己为挺出来的肚子,算了,算了,姐儿爱俏,自己是不可能的咯! 李丛芮道:“公租界靠近苏州河那边,一个白人租界官要回国,他那房子正要卖呢。” 沈谦慎一时没反应过来,随便唔了一声。 李丛芮又道:“租房子的话,常德路那边有几幢公寓不错,带电梯,但人多难免嘈杂些。” 沈谦慎这才道:“我这学校和家里换着住,买房租房搭不上。” 李丛芮讶异:“你和那姑娘······不打算住一起?难道大华饭店定个房间过一过?” 沈谦慎给他一下子:“我们正正经经谈恋爱,你这种俗人就满脑子男盗女娼。” 李丛芮迷糊了,这沈公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和姑娘谈谈是谈谈,住处也不给置一个,还能住霞飞路上沈公馆去?看着这么上心,行事又不是要长久的样子。啧啧,但想到沈公子饭店房间都没去过,怕是还没得手,他又暗自好笑。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沈谦慎道:“我要和嘉钰去苏州赏梅,我和我家里说是和你去的,所以那三天,你就屋里待着哪儿都别去,要是叫我姐他们看见了对质不上。” 大过年,凄凄惨惨在家闷三天?李丛芮献媚:“沈公子,就不能带上我?我可以做哑巴的!其实我也是聋子。” 沈谦慎冷冷看他:“我们好好地出去玩,为什么要带个残废?” 岑公馆里也是一片温馨场景。 煤价贵,故而除了老太太房里,岑家只两个房间烧了大炉子,大家伙被冷促使着,挤挤攘攘在这两个屋子里。 见她嫂子去厨房看晚饭,岑嘉绮小声讲到“呵,她那个姑外婆,知道的叫一声姑外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慈禧太后驾到呢。” 岑嘉绮不住手地剥着瓜子仁到小碟子里,她喜欢一口气吃下的快感:“几个孙女都没给念书,请了老先生教四书五经和女戒女训;媳妇早上请安,是要跪在床边服侍洗漱的;吃饭规矩也大,皱皱眉头媳妇就要请罪。”她指指楼上:“诶,说我们家老太太难伺候,这么一比,是小巫见大巫。” 大太太打断了她:“就你嘴多。这姑外婆不过是治家严格罢了,哪容你这么胡咧咧。她家时代书香的,规矩比别人重,但待人接物实打实的好。你上门不过拜访一趟子,你看人家走礼多重!”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岑嘉绮只有住了嘴不说。这姑外婆给的回礼着实不轻,不用说成匹的布料,镯子都她大嫂和她一人一个——说起来,大嫂一罐酸白菜梗和几盒糕点就换了这么些物件,划算是划算,总有点不对劲。 岑嘉绮推推旁边的岑嘉雯:“这几日,你不出去了?” 岑嘉雯织毛线背心,正跟最后几针别着劲,闻言头也不抬:“大冷的天,我出去干什么?” 岑嘉绮又念起几分姐妹情,便玩笑似地说道:“你往窗边坐坐,织毛衣费眼睛。眼睛要是出毛病,挑夫婿走眼了怎么办?毕竟男人心里花花肠子多,指不定就朝三暮四,得仔细审查呢!” 大少奶奶进来了,闻言也凑趣道“走眼了不打紧,要我说,听家里拿了主意就错不了,总没家人不为着你好的。”她略松下腰带:“嫂嫂日夜都担着心,就怕便宜了不知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偏要攀天踩地的穷小子;不是我自个夸口,我们岑家小姐配高门大户都够得上。” 岑嘉雯把毛背心一收,用力从岑大少奶奶屁股下面抠出一团线球,冷冷一笑:“你们就嫂亲妹恭好了”,又向着岑嘉绮:“的确得多打听,好好审查,妹妹的话是道理,但这道理妹妹自己也得记着。” 岑嘉雯本是软和性子,这么突然炸毛,岑嘉绮一时没回过神,难道傅伟和她碎叨了自己和匡朴的事?可是自己又没打算嫁给匡朴的,不过是多个朋友罢了。她嫂子也是红涨着脸讪讪地,倒一时无言。 岑嘉雯是叫“偏要攀天踩地的穷小子”刺到了。傅伟的才华,风度,上进,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可这么个势利的社会却没能公平地对待傅伟。傅伟没能走通侯部长的路子,暂且没能调职。为什么呢?因为没钱啊! 自个母亲冥寿上,侯部长感叹父亲死的早,没能到自己有能力尽孝,风光大葬的时候。做客的人心里明镜似地,这是觉得爹死的不是时候不能多进一笔礼金呢——街上乞丐多得是奄奄一息,你怎么不去认几个爹呢?一天办两场够不够!侯部长乐呵呵地收下了傅伟的钟,但是调职一事却只是打哈哈,不肯松口“傅老弟大好青年,我自然是记在心里,可是物资部门十分重要,还是得多考验考验。”用什么考验,用钱考验咯! 纵然傅伟鞍前马后,可毕竟娘是老娘,江富商无意认他做儿子;傅伟思前想后,男子汉□□之辱尚可忍,卧榻之侧容一肥女酣睡又有什么打紧,然而,江部长也无意再纳他做半子。于是,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只好和暂履行“内子”一职的岑嘉雯倾吐。 岑嘉雯揉着毛衣,把它揉软一点,让傅伟穿时舒服一点,一面愤愤想,要是自己是千金小姐就好了,定然不让傅伟受这无钱之屈辱。 岑嘉雯负气回房了,岑嘉绮又懒懒不动,下人们又忙着晚饭,因而听见隔壁房间叫茶水,岑嘉钰便起身去帮忙。 刚刚模糊听得有几句争执,似乎是“你就看着我这般也不打算救”但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7 岑嘉钰进去时,气氛有一种强掩饰的平和,只见大伯岑大爷焦躁地在窗边踱来踱去,旁边一叠纸上还记着些什么;三叔岑三爷倒是闲适,翘着二郎腿轻敲着桌沿哼着定军山。 岑三太太走进来:“你三叔真是个嘴馋的,巴巴要吃猪耳朵。”又笑向自家丈夫:“还好年前我催着卤了些,要不然哪里合你的心去。” 岑嘉钰笑一笑出去了,心里苦闷,大伯三叔这般到底也是人气,总不似自家父亲似的,过年也是过躺在铺上云里雾里抽大烟。哎,凑着这暖瓶里还是热的,再给他灌个汤婆子。 回到自己房间,岑嘉钰同奶妈妈道:“我往后几天给刘老师代值班,就不回来了。” 奶妈妈心疼地不得了:“啊呀,这么冷的天还去?那衣服带够啊,可别冻着了,学校里炭是备下的吧?”岑嘉钰到底不专于撒谎,揉着衣角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却听见岑嘉翡叫“姐姐,姐姐你电话。”忙跑去接了。 一听就是阮云裳爽朗的笑声:“嘉钰,你道怎么着?阿佐给我包了压岁钱,哈哈哈,我多少年没接到红包了。” 岑嘉钰笑:“真是财迷,一个红包就把你高兴成这样。怎么今天才回去,不是初二回门么。”又恼自己口快说错了。 果然,就听见阮云裳道:“又不是正经出嫁,哪里能正经回门。算了,不提也罢。还有个事······” 但阮云裳想想,还没确定,没得吓她“到嘴边又忘了”又说些别的遮了过去。 阮云裳放下电话,问阿佐:“你确定她跟踪我?” 阿佐肃然点点头:“对的,年前你还上工的时候,她跟了你几天。我记在心里,因而过年特意留了心,在你那边宅子旁边也见过她,但今天没见跟过来。” 阮云裳一时不解,自己没什么仇家啊?虽然电影行业竞争激烈起来,海市大大小小电影公司竟要上百,但是自己还是没什么名气的女二号,哪里有资格树敌。是个男的,可能还是流氓地痞之类,一个女的,这是要做甚。 算了,下次真的碰了面再说。她反应过来,盯着阿佐:“这么说,你也在跟踪我咯。” 阿佐脸腾地红了:“海市晚上乱,我收车也就那个时间点,就顺个便照看照看——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太放心。” 阮云裳攥着手里的红封,竟然一时喉咙哽咽,她轻易不流泪得,只好闷闷说道:“我要睡一觉,你先出去吧。” 有言道,情似双丝网,中有千千人。都是情里挣扎人,谁也别笑谁。还不知最后,到底谁笑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的你们。 第32章 三十二章 冬天是有自己的况味的,一切都被冻住,但是风并没有。风比其他季节更为灵活,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冬天那独特的清灵而冰澈的味道。 沈谦慎醒来,听着窗户缝里风“咝咝”的诱惑,有点分不清是梦是现实。他坐起来,看到床上的印染蓝色花布棉被,咧嘴傻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家里的床,那么昨天不是梦,他的确和嘉钰开车来苏州看梅花了。 但是他又懊恼起来,昨天路上的他,表现得实在是太糟糕了,岑嘉钰问他什么,他都只是含含糊糊回答,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这是因为前天晚上的梦太过香艳绮丽,梦中的岑嘉钰一点都不拒绝,放任了自己的为所欲为。在允许的前提下,他才发现她于自己有那么多要解的谜,每解开一个扣子,谜底就揭开一点;他的心跳响彻天地,震地他的手直哆嗦,在天崩地裂中他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却是一片混沌的天地,他完全记不得看到了什么,只知道那云朵绵软的手感,不,不不是云朵,真要形容起来,应该是自己小时候调皮在厨房偷偷戳的山东厨子蒸的大馒头,蓬却不松,软却不塌。也如同那次一般,最后是吴妈给善后。不过,那次吴妈是给洗沾满灶台油烟的衣服,昨天却是要吴妈换洗被褥。 可是,为什么前天梦里的震动延伸到今天的现实?他听得从隔壁传来咚咚咚,咚咚咚——咦,难道是嘉钰在同自己 good m?他真想凿壁偷光,但房间并没凿子或者铲子,于是,他只有拍拍墙,回之以“咚咚咚”,隔壁安静下来,难道嘉钰害羞了? 静默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发傻,都白天了,直接敲门叫嘉钰一起吃早餐不就好了。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忙忙穿好衣服去敲隔壁间门。 “笃笃”“笃笃”“笃笃”沈谦慎强抑制住心内的欢喜,敲了三声。 回应他的不是“吱呀”的开门声,而是更为大力的“咚咚”“咚咚”“咚咚”。 沈谦慎一时愣住,嘉钰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她手疼不疼? 该来的“吱呀”还是来了,探出的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浑身带着昨日的酒气:“小毕扬子!(苏州骂人话)老板!大清早的三面墙敲敲敲,非要逼得我从窗户爬出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过道那头探出手里拎着锤子的老板陪笑的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块匾松了几个钉,我怕砸着人,就修补修补。现在修好了,您继续睡!您继续睡” “啪!”要不是有门框,这门非扇到沈谦慎脸上不可。 岑嘉钰从另头过来,讶异地看着钱胜:“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沈谦慎摸摸后脑勺,又抬头看看四周:“我转转,熟悉熟悉地方。” 沈谦慎说岑嘉钰顺利从驾驶学校毕业,应该来一次毕业旅行,然后推荐了苏州看梅花。 岑嘉钰喜欢吃苏菜的酥鱼面,虾子酱油,莼菜羹,却从没有去过苏州,而且,她很喜欢梅花,喜欢那股不怕寒冬兀自绽放的傲劲,却从没到过梅园;自己刚学会开车,的确需要上路练个手;钱胜也说了,他好不容易跟主家央了假期和借车一用——按道理,岑嘉钰是应该拒绝的,孤男寡女,瞒着家人——可是,却有这么多接受的理由。 于是,她骗了奶妈妈,踏上了苏州赏梅之旅——心里不是没有忐忑和负疚感的,然而,当车子在她的驾驭下飞驰起来,海市被甩在远远的身后时,她心里只有高兴。 然而,钱胜有点不对劲。除了指路,他不主动与自己讲话;自己说话时,他眼睛都不敢看自己,还面红耳赤的;自己留了心,偶尔侧过头一看,他都是怔愣愣的。别是感冒了吧?刚刚还在敲别人的门,至于他的回答--不过是个暂住的简陋小店,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8 有什么好看的?可见真是晕了头。 她担忧地过去摸了摸沈谦慎的额头,不算特别烫。沈谦慎整个人都不敢动——前天晚上,嘉钰也靠地这么近,但前天晚上没有这般真切的香气。 岑嘉钰拽着他到桌边坐下,端来一碗姜汤:“来,我早上起来借了灶头煮的,快把它喝掉。” 沈谦慎是最讨厌喝姜汤的,小时候被捉住灌还刮痧的记忆不是很美好,但是不是喝了还能再换一次摸额头?他乖乖喝了。 期待的奖励没有来,岑嘉钰道:“要不,我们别去看梅花了,外头冰天冻地,我怕你受冷感冒更重。” 沈谦慎连忙反对:“我没感冒,真的!我还能攒个雪团子蘸糖吃。” 真是傻气,没感冒就没感冒,乱逞强做什么?岑嘉钰招手让老板端两碗热汤面上来。 去梅园的这条路有点打滑,所以换了沈谦慎开。 岑嘉钰的脸几乎贴着玻璃,时而小小欢呼:“哇,那边那边,梅花开得像极了我以前见着的一幅墨梅图。”——“啊呀,那个小孩子摔了一跤,还好都是雪,膝盖也不会痛。” “吱”——岑嘉钰转过头,眼睛瞪他:“你停车干什么,那牌子上写着,要从这条路过去才是梅园入口呢。” 沈谦慎不说话,再上车手里多了两支澄黄的糖画。 岑嘉钰笑着去拿他左手的那个孙悟空。 沈谦慎手一缩,她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因为他两手都举着糖画,看起来就是岑嘉钰紧紧抱着他。年轻男子身上的味道扑进她鼻子里,她应该马上坐起来的——但是坐起来眼睛往哪里看——她一时犹豫竟然没有决断。 沈谦慎乐得晕晕然,但让人着恼地是后面响起了喇叭声。 岑嘉钰赶忙坐起来,觉得自己脸就是火烧云。 沈谦慎单手开车到了空旷的地儿,笑吟吟递给她另只糖画“我给你这个关公。” 居然取笑她脸红呢。 岑嘉钰一时羞地说:“我不要!” 沈谦慎暼得那粉嫩的侧脸,哪里舍得真让她生气,赶忙递过去另根,学了戏里面的猴子挠头:“孙爷爷饶了我,饶了我!” 岑嘉钰噗嗤一笑,接了过来。 时下西风东渐,旅游也盛行起来,建公园更是得到许多有识之士推行。譬如说张謇,在自己老家南通市就建了大园子,并且开放以让民众休闲。岑嘉钰和沈谦慎来的梅园也是私人的,但是交上几元票钱,就得进去赏玩。 岑嘉钰一下车,就叫钱胜兜头用个斗篷罩住了——原来后面那个包袱里面装着这个呀,昨天他还卖关子。沈谦慎认真给她系带子:“这边梅园是风口,他们都说冷些。” 岑嘉钰抬起手来,沈谦慎马上挺起胸膛,是也要给我扣大衣扣子吗?我特意敞着呢。 岑嘉钰从他头发上扒下糖丝:“你怎么吃东西都不依矩。既然这边冷,你快扣上大衣扣子。” 岑嘉钰把糖丝掸到旁边,还好他头上有一点糖丝,要不然,她就伸手给他扣扣子了,那就像,就像《有致》上宣传的新家庭生活方式,妻子每日早上给给丈夫整理衣服系领带。 哦,沈谦慎讪讪自己扣上扣子,两人往园内走。 这渔阳梅园的确是赏玩好地方,难怪名声能一直传到海市去。品种齐全,单瓣,双瓣,重瓣,都开得相当精彩;栽培修剪地也颇有诗意,几棵疏落的特意旁边砌了段矮墙,取“墙角数枝梅”的意思;有几颗梅树生的高,旁边挂了牌子,提醒抬头看,合的是“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的意境;有处断桥特意洒满了落花不扫,想是要“一声羌管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但那被请来吹笛子的偷了懒,在那里边烤火边嗑瓜子。 岑嘉钰认认真真看花,沈谦慎认认真真看她。和“朱砂红”站一起,她比那不动的花多了灵动活泼;和满山的“香雪海”在一起,就是经典仕女图“薛宝琴雪中捧红梅”;和那奇奇怪怪的“黄梅”“绿梅”站一起,呵,到底红色自古是正色!这是白天,要是晚上,看到岑嘉钰,定会以为是梅花精。 注意到岑嘉钰美丽的并不只沈谦慎一人。一个黑西装的人问沈谦慎道:“这姑娘——长得挺像海市姚家小姐。” 哼,这种话里有话打听人名的事情,他早就见李丛芮玩过了。 “啊,你就是电影明星胡娇小姐。” “你认错人了,我叫花娇,只是这里的服务生。” “啧啧,花娇小姐,长得这么像明星,难怪我会认错。既然我认错,请你喝杯咖啡好不好?” 于是,沈谦慎微微一笑答道:“是的,就是她。” 看完梅花已经是傍晚,两人便又寻了个小旅馆住下。 但是不巧,只有一间房。 沈谦慎再次确认:“只有这一间了吗?” 老板这阵子生意都好,因而涨了底气:“就这一间,我跟你说,我们家这个价格,这个卫生状况,已经是最实惠的了,别假装要走想说价钱。哼!爱住不住。” 沈谦慎低声问岑嘉钰:“这些日子看梅花的多,再去找别的店子,也不一定有房间。要不,你房间里睡,我车上将就一晚。” 老板耳朵尖,原本以为是小夫妻,竟是未婚男女,于是坏笑道:“你们两个睡一间屋使得的,那是个套间,里面一张床,外面有张吸烟塌——你要是怕冷呢,就另租床被褥;我想你也不怕冷,车里也睡得。” 两人取了钥匙上楼梯,老板扬声叫住:“房间里靠墙角那张大圈椅是坏的,可别坐!” 因为老板和老板娘为了事吵起来,晚饭开的迟。而且老板娘用苦咸苦咸的菜深刻表现了“嫁了你,我心比黄莲还苦”;用寡淡的汤表现了对丈夫的猜想“你是不是看日子过淡了,就要生花花肠子。”然而,沈谦慎在狂喜与不知所措中,岑嘉钰因老板知道他们不是夫妻而心虚中,两人都只把菜,汤和饭拌一拌就吃了,反正,海市就有一道“菜饭”。 两人洗漱罢,是睡觉的时候了。 沈谦慎吹了烛。 “嘉钰,你睡着了吗?” “没”当然没有啊,他吹烛前一分钟还给她端过茶。 “刚刚有个人,仿佛是下午梅园那里碰见过。” “哦。”好像是,钱胜还和那人说了句话 “嘉钰,我今天好开心!” “嗯”她也,非常非常开心。岑嘉钰本是怕冷的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49 ,可现在她浑身火热。她想着,他再问她话,她一定就能克服紧张完整回答。 “嘉钰——” “嘭——就这间房,他们吹了灯。” 门让一帮人踢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坚持写完。 第33章 三十三章 外面涌进来的几个黑衣黑裤男子还带了煤油灯, 房间顿时亮堂起来。 领头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捅捅旁边的大衣男,就是下午同沈谦慎攀谈的那个男人:“海哥,你不是说有好戏看吗——这,这没什么呀。”海哥说有春,宫邀请大家伙儿一起看, 他才那么兴奋地跑到前头一脚踹开门。 岑嘉钰同沈谦慎在他们踢门的时候都坐了起来。因为与男子同寝,岑嘉钰只脱了外套, 沈谦慎么,外套都没脱——因为兴奋给忘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沈谦慎出声问道:“你们什么人, 我的房间说闯就闯?” 贼眉鼠眼的男子端来旁边的大圈椅:“海哥, 你坐,你坐!” 大衣男气势卓然地坐下——可是, 椅子板断成两块, 他陷在了里头,佯做出来的气势也崩塌掉, 两个小弟使劲才把他拽出来。他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扬手就给那贼眉鼠眼的男子一个耳光:“妈个巴子, 法子你会不会做事。” 那叫法子的摸着脸兀自委屈:“我哪知道这椅子是坏的。” 叫这一通闹, 岑嘉钰倒是没刚刚那么惊恐, 但还是有点吓住, 但她看钱胜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他还笑了:“活该!你们干吗的,还不给我出去!” 法子觉得, 这司机比自己海哥气场还强,啧啧,真是有两把刷子!但是,他牛气个什么劲,一个吃软饭的:“我们干吗的?哟,拐了人家小姐就跑了,现在还敢这么硬气?” 拐小姐?岑嘉钰和沈谦慎相视一眼,看岑嘉钰双手环肩,沈谦慎忙道:“快把大衣给披上,这晚上可冷了!”再回过头道:“我管你们抓小姐抓大姐的,你们找错人了,滚!” 那叫海哥的,拍了下桌子,谁知这桌子因为木头松腐了,老板图省钱,只用铁丝子箍了一道,那拧住的铁丝纽就在他旁边,这一拍,手被铁丝刮了一道,疼得他直抽气“妈个······巴子,还敢冲老子吼!敢做不敢当,敢拐了人家姑娘跑路,这时就怂了不敢认?——找错人?今天在梅园我问你,你可答说她就是姚家小姐?” 沈谦慎顿时无话可答,这,这话的确是他说的,但是,那不是防止他搭讪吗?这要解释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海哥也没容他解释,看向岑嘉钰:“你出来家里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悄没声地就被他带了出来玩?” 这是实情,被人道出来,岑嘉钰脸一下红了,说不出话。 海哥顿时得意洋洋,看向身后一帮小弟:“我同你们讲,做巡捕的就是要我这个眼力。路上见着这辆福特,我凭直觉就知道错不了。一跟到梅园,使个诈,他就乖乖招了吧。哼,旅馆登记还只用个钱胜的化名,当老子不知道你本名孙钱议?哼,换个名字都舍不得扔掉钱?这个破旅馆,一个电话都没有,现下不好跟头儿汇报,先押回去,到了海市再同他说!” 这却是错打错着。这被叫海哥的全名叫李海,他是巡捕房今年新进的巡捕。他才进第一天,上司就交给他个活,姚公馆差人来报案,说家里汽车夫孙钱议拐走了姚家三小姐姚韵清,请巡捕房速速捉拿。李海的上司最近忙着抱大腿,于是全权交于李海。 李海从姚公馆的下人处询问得,模糊听得姚三小姐电话里说要苏州去,还说小姐走的时候穿了个暗红间金线的长裙子,两人开走的那辆是福特车。 李海忙忙办案,带了收的几个喽啰就呼啦啦苏州来,一路无所获,正是为难的时候,他路边撒尿,却见着路边车里下来个司机模样的年轻人,用海市话向街边小贩买东西。他忙探头去看——肥水不流外人田,尿湿了站在旁边的法子半边裤子——嘿,还真是辆福特。 他们跟着到了梅园,这下更肯定了,那下来的姑娘披的不就是件红衣裳吗? 一个黑衣男子往岑嘉钰方向走过去,沈谦慎一把抓住他甩到一边:“我说你们抓错了就是抓错了,你们敢动她分毫,谁都没好果子吃!” 法子当着小弟被打了一耳光,自己正是火闷在心中,听得这么狂妄,上去就是一拳头擂在沈谦慎脸上:“这个果子好吃么?敢跟海哥大小声!你当你是谁!” 沈谦慎被打的时候,岑嘉钰已经被扑了过来和身挡在他面前,法子才没落下第二个拳头。 岑嘉钰用手帕子小心翼翼揩沈谦慎嘴边的血,眼里俱是疼惜。沈谦慎咽下怒火,反而温柔地安抚她:“钰儿,别怕,我们会没事的。”这群瘪三,到了海市,他一个都饶不过。 “韵儿”叫的这么亲热?李海却是准确抓住了先前沈谦慎话里的漏子:“姚小姐我们自然是不敢动的。法子,拎了姚小姐的行李箱放车上去;至于你,姚公子说是要自己收拾,但是你再话多,哼,我代劳代劳,姚公子想来他也不会怪罪太多。” 岑嘉钰抬头盈盈望住钱胜,两人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眼下这乱如麻说不清的境地还不如就认了什么姚小姐孙司机的身份,岑嘉钰想这般可避免钱胜再挨揍,沈谦慎想着这般就不怕他们对岑嘉钰不轨。 看喽啰们带两人下去了,法子凑过来狗腿奉上一个怀表:“这小白脸绝对捞了不少东西,到时您可得仔细问问。您看看这个,这可值不少钱,海哥你拿着。” 李海接住这金链子怀表,打开看了看,哟,好家伙,还镶了细钻,像是三个字,算了,无人处再细看,别显得自己没见识过一样。啧啧,这般好东西,自己用倒是不合适,不如拿了给自家上司。 “嗯”李海咳嗽一声:“这般东西自然是要上交的,你我都不可昧下。” 法子又试探着问道:“让他们分别坐辆车?” 李海收好怀表,心情好,就也没动手往法子头上招呼:“捉贼拿赃,院里姚家那福特车,我们得弄回去。除却我们跟着来的司机,就那小子能开。要不然,你给推回海市去?动点脑子!我们两人押着,姚小姐也一道坐那车,这样,那司机不敢弄什么鬼。” 法子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出乎李海的意料,这司机一路上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当,嘿?胆儿挺肥,回海市说不定就是不归路,他倒也一点没在怕的? 沈谦慎当然想早点回海市,不回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0 去,怎么收拾这帮瘪三?他也没开得过快,怕颠着岑嘉钰。至于李海觉得车快,之前他坐的车,都是经了好几手改装的破烂车,哪能跟这保养良好的福特比。 到了海市的巡捕房,已经是将近天亮了。 沈谦慎和岑嘉钰被押着在门房等了一会儿之后,李海把他们领进间屋子,扭亮了绿色的台灯,拿来纸和笔,还端来了两杯茶招呼:“误会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事。姚小姐,你写下他是怎么带你走的,写完了,我就放你走。” 岑嘉钰看他一眼,指着钱胜:“我走?那他呢!” 李海“嘿嘿”一笑:“孙先生也写。当然了,他不能同你一道走,他留一留。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配合下调查嘛。” 岑嘉钰扔了笔,撕掉纸:“呵,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算盘?我写了,你就有了书证人证,来指控他拐卖妇女,偷盗车辆。” 李海讪讪一笑,的确,他去苏州之前,上司就和他转述了姚家人的再三嘱咐,不能办成通,奸私奔的案子;但姚家也不会轻易饶了那司机,让哄着姚小姐写了出走经过,给办成司机偷盗车辆并拐卖人口的案件。可这姚小姐,是个明白人,哄不住啊。 李海虎了脸:“姚小姐,你不写,那可怪不得我,只有请你牢房坐一坐了。” 岑嘉钰盯住他:“现在不就在牢房旁边么?坐牢就坐牢,只是我要问一问,凭什么让我坐牢?我让我家的司机,开着我家的车,送我去苏州看梅花,这是犯了什么法?我的箱子,他的箱子,都不过是几件仅够两三天欢喜的日常衣物,哪里有逃亡的迹象?我们随身携带也没有贵重之物,哪里来的偷盗嫌疑?” 李海本是吓她一吓,说不定她一怕就给屈服了。谁知这姚家小姐竟然胆大得很,而且说的话竟然让他反驳不得。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狠狠心,从兜里掏掏摸摸好久才拿出个怀表:“这是我在他被褥边找着的,你看着表里面,刻的名字是‘沈谦慎’,这可是沈家公子的名字,他哪里偷来的东西?” 沈谦慎看着岑嘉钰挪不开眼睛,相处越久,他越能发现嘉钰的各种样子,温柔的,害羞的,认真的,娇蛮的,每一种都是那么独特和那么地吸引他。他的嘉钰,怎么这么聪明?咄咄逼人却有理有据,真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不过后来每每想起,沈谦慎又恼怒于岑嘉钰这朵带刺的玫瑰,不仅扎手,更加刺心。 岑嘉钰以为李巡捕为了要口供又假托一个怀表,无奈叹了口气,声音不再那么强硬:“我是真的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姚小姐,他是个司机,但不是那什么孙司机,我们都不认识这什么沈公子。” 李海恼怒了:“你这一会儿是姚小姐一会儿又不是的,一会儿是司机一会儿又不是司机的,一会儿这什么一会儿那什么的,逗老子玩吗?”他更恼怒的是,这个司机不就长了一张好脸吗,软饭的吃相不要太难看。进了巡捕房后,楞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只敢缩在那里看姚小姐和自己搅七搅八。妈个巴子,自己又不能真动姚小姐。 外边的人叫了李海去听电话,沈谦慎握住岑嘉钰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叫匆匆进来的李海一把拽开。 沈谦慎狠狠看他,李海情不自禁一个哆嗦,又回过神来,诶,在自己的巡捕房,怕这穷司机个球,恶狠狠说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再转过头:“姚小姐,您可以走了。” 岑嘉钰没动,脑子却快速转动着,两个人都困在这不是办法,总得出去了才能再想法子。可是,钱胜留在这儿,会不会被刑讯逼供?想到钱胜会被虐打,她的心都揪起来。她看看钱胜那安然不动还朝她笑的样子,他肯定,只是在故作平静安慰她罢了。唉,为什么说自己不是姚小姐这巡捕就是不信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萌上心头,她越过李巡捕,走到钱胜跟前,抬手搭住钱胜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嘴上印下自己的唇:“你等我,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出去!” 岑嘉钰折回呆愣的李海前面:“烦请李巡捕送我出去。” 沈谦慎已经呆傻了,那唇,就贴在自己嘴上,这么软,这么绮艳,这么芬芳。他脑子被热潮拥推着,他的心也如战鼓般被雷锤着,不是梦,不是臆想,嘉钰,亲他了,亲他了!真的,亲他了。他眼睁睁看着岑嘉钰同李巡捕出去,直到钰儿消失在视线里,才反应过来,他要同钰儿一道出去,他要亲回去。沈谦慎追过去,要同李巡捕表明身份,却在门口就叫人押住。 岑嘉钰目不斜视,一手微扶住肚子,边走边同旁边的李海说道:“李巡捕,我家里人虽然不同意,但是以我们的感情,家里人同意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已经到了门口,她回身,把包里所有的钱放到李巡捕手里:“我家里人正在气头上,您多担待。这也就是意思意思,也不敢求您多照顾,但到底别亏待了以后的姚家人。” 34、三十四章 ... 岑嘉钰一边费力把自己的行李箱拎上黄包车, 一边催促车夫走。 车夫无奈道:“小姐,也得您坐稳了我才能跑,再说,去哪儿您还没说呢!”她忙忙说了陈公馆的地址。 岑嘉钰一路在心里盘算着还有哪几个人能认识巡捕房的人,傅伟?大伯?要不然也问问自家烟榻上躺着的爸爸, 说不定,说不定他鸦片上瘾之前也认识一两个人呢? 待到了陈公馆, 门房听完摆摆手:“张小姐在的,阮小姐不在。”他看一眼黄包车, “阮小姐拎了几个你这般大的箱子, 说是搬回家住了。” 岑嘉钰顾不得细问, 又让黄包车把自己拉到了阮家那石库门的房子。也是她来得早,赶得巧, 门口碰着拎小坤包要出去的阮云裳。 阮云裳见岑嘉钰鬓发凌乱, 眼睛通红,嘴巴干着皮, 好生吓了一跳:“嘉钰,这是怎么了?” 岑嘉钰握着她的手, 直奔了正题:“陈季绰, 他可识得巡捕房的人?” 岑嘉钰满目热切地望着阮云裳, 没有注意到阮云裳冲阿佐摆了摆手让他别说:“唔, 我问问他,还没完全闹掰,能用上一回是一回。” 岑嘉钰狐疑望着阮云裳:“什么闹掰?对了, 你怎么不住那边了?” 阮云裳拉着她往屋里走:“以后得空了再同你慢慢说道。先说说你自己,这是怎么了?” 阮云裳一边拨电话,一边听岑嘉钰说,待电话通了:“陈季绰在吗?好,叫他听电话。” “陈季绰,你认识巡捕房的人吗?不认识?真的一个都不认识?行,我知道了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1 。” 阮云裳挂掉电话,看着根本坐不下来的岑嘉钰:“他没有熟人。”又带了一丝嘲笑:“到底来海市时间不长。如果湖州,说不定会熟一些。” 岑嘉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真是难为你了,云裳,那我得家去再找找人。” 阮家姆妈看天早,给端了碗酒酿冲蛋并芝麻团子。阮云裳按住岑嘉钰:“你别急,越急越乱了章程。我有法子,你先把这些吃了,我再告诉你。” 岑嘉钰看一眼阮云裳胸有成竹的样子,坐下来狼吞虎咽。阮云裳不由好笑,她什么时候见过岑嘉钰这么没形象,啧啧,还偷偷去了苏州玩,对这个钱司机真是上了心——但是,爱情的滋味,尝尝就好了,真沉沦进去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她们这种无依无靠还负担沉重的女子,一个不慎,就是深渊。 岑嘉钰芝麻团子还在口中,她用力嚼了几口,腾出空间含含糊糊说话:“什么法子?你快说!” 阮云裳道:“你就应该一口咬死你不是姚小姐,哦不,你本来就不是!之前空口白牙,倒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这都到海市了,你还怕什么?你在圣华翰大学的学生证,现下的工作证,我记得都是附了照片拓了钢印的,拿去给巡捕房做个初证,再让他们叫了姚家人来对质。” 岑嘉钰一拍自己额头:“我糊涂了。我怕他们刑讯钱胜,认了自己是姚小姐。我,我就该一心一意说自己不是姚小姐的。我真傻。” 阮云裳递过去手绢,指指嘴角:“哪里,这正是你聪明。谎做了姚小姐,才能出来证明自己不是姚小姐。”她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那你和这钱胜,现在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岑嘉钰一时脸红起来,她这时才想起今天早上自己主动亲了钱胜。这,这可是男女朋友之间才能有的亲密接触。书上说喜欢就是欢愉,现在想想,自己同钱胜在一起,每日都是欢愉的,欢愉地都忘记,自己还有婚约在身。 她怔愣着,看阮家姆妈进来收碗才醒过神,忽然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钱胜从巡捕房里弄出来。忙站起来告辞。 阮云裳叫住她:“你下午再去巡捕房,一是过了一上午,他们自己也理顺了事情,有点耐烦心看你带去的东西;二则,既然要姚家人过来对质,这些富家子的生活作息来讲,不到中午是不起床的。再有事,你打我家里电话。” 岑嘉钰点点头,又带着行李箱回了笸箩路。 到了岑公馆门口,岑嘉钰一时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门前停着一辆车,托钱胜所教,她认得这是一辆雪佛兰;旁边还有几辆黄包车或载人,或送物,一片热闹景象,远远这墙外头就听得房里头人声鼎沸,岑公馆多时不曾这般活力了。 她诧异着进了门。 一楼挤挤挨挨摆了桌,看来中午是要开宴席。从待客的房间门口过,看到里面都是岑家三房的人,个个脸上都是过年所应当有的欢喜神情,有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谈论着什么,岑嘉雯端了一盅茶过去。楼梯上到一半,岑嘉钰想起来,那不是傅伟么?这,这都登门拜访了? 到了二楼,倒是一片冷清,刚想叫一声奶妈妈,却听得楼上岑嘉绮的哭吵声。 又见容妈推着奶妈妈过来:“太太催的急,当然要我先打,耽误了我要吃排头的呀。你打电话找三小姐,三小姐不是在这儿么!” 奶妈妈咕咕哝哝:“老爷吩咐我的,你怎么不叫小二太太顶老爷去。”见到岑嘉钰她才开心起来:“嘉钰回来了。吃早饭了不曾?中午三爷摆酒,怕是要迟些开饭呢。要是饿我先去厨房端点东西来。” 岑嘉钰边道:“吃过了”边往自己房间里去,她急着找东西。 奶妈妈跟了进来:“老爷让打电话找你。” 岑嘉钰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自己的学生证和工作证,正舒了一口气,闻言诧异地很:“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奶妈妈把岑嘉钰的箱子归置好:“老爷没说,只说叫你回来。但老爷今日竟然出去了,倒的确奇怪。” 她拎了块抹布擦箱子:“苏家那边来了信,难道和亲事有关。” 岑嘉钰“嗯”了一声,也没往心上去,她想起和岑嘉琦她们又拍一张相片,下面还留了字“岑家姊妹于黄记照相馆”,也可以拿去给看看。这相片不在自己这里,模糊记得是在岑嘉绮还是岑嘉雯那里。 岑嘉钰抬头问道:“奶妈妈,这怎地楼下欢欢喜喜,楼上哭哭啼啼?” 奶妈妈一大兜子话正无人说,岑嘉钰这么一问,她立马放下抹布,一件件事情往外头掏:“啊呀可了不得,我看三房这是发达了呢!三太太上次几乎和三爷打起来,不就是为了股票的事情么。听说得股票赚钱得很,进交易所就是进黄金窝。也的确,三爷这不就赚发了?我看三太太年前祭灶,她还单单祭奠了财神爷。应当前些日子就赚了,但三爷三太太也是藏得深,一声儿都不吭的。但如今大概钱是实打实拿到手了,你回来看到门口那车没?牌子叫什么雪里兰花,洋气的紧,我也没记住。就是三爷买的。以前大爷还说要买车,现在可好,三爷给买了,也没说拿来公用,这不是打大爷脸吗?我还听得说,三爷在外头已经看起房子了,说是要买到霞飞路上,这难道是要分家了?” 听得楼上拍桌子的声音,奶妈妈压低声音:“大爷要把五小姐嫁与大少奶奶姑外婆家的小儿子。” 岑嘉钰道:“听她说过,这姑外婆家里有钱地很,但却是个恶婆婆,她想是不愿意嫁的。” 奶妈妈摆摆手:“哪里这么简单?我同你讲,恶婆婆忍一时忍得,她再恶,也就那么几年,总活不过媳妇去。可丈夫是要处一世的。那家小儿子,是得了软骨病的,”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过一般:“人就一滩豆腐似的稀软在床上,晚上被骨头还折磨地一声接一声□□。见不得光也受不得寒,就那么层层窗帘拉着,床床被子盖着,吃要端上床,拉也就在床。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奶妈妈叹道:“大爷要是把五小姐当女儿,就不该答应。这嫁过去,辛辛苦苦伺候一场,还落不到一儿半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这不是生生活寡等成死寡吗?” 奶妈妈擦擦眼泪:“我也是不懂,嘉钰你同我说说这股票和赌博有什么区别?怎的三爷赚了那么多,大爷又叫蚀了本?” 岑嘉钰往楼上走:“我,我且上去看看。” 岑嘉绮已经哭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2 得如同泪人,大少奶奶还在那里劝:“妹妹,我姑外婆家你也是去过几回了的,她喜欢你得紧。你嫁过去就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比我们这节衣缩食紧巴巴过日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大少奶奶可不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岑嘉绮嫁过去是没有儿子的,反正自己能生养,到时候过继一两个过去岂不两边相宜。 岑嘉绮擦了鼻涕,帕子直接往她嫂子脸上甩:“既然她家日子这么好,反正你也抱怨我哥不是个好的,索性你离了,自己嫁过去,还是亲上加亲!” 她嫂子讪讪看向大太太:“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大太太看了一眼抽烟的岑大爷,劝道:“嘉绮,那孩子那病,说不定就能治好的;而且,你这段大恩,他们全家都是记在心头,谁还敢低看你。” 岑嘉绮呜呜哭道:“但凡治的好,能拖到这时候?他家往海市逃,出了嫁的女儿,生了病的孙女都没带。真出什么事情,就他家那德行,谁会看顾我一个卖进门的媳妇。” 外面汽车鸣了喇叭,岑大爷烦的不行,反手就打碎了个杯子“哭什么哭,老子养了你这么些年,让你嫁谁就嫁谁!当饭是白吃的,衣服是白穿的,你是白养的!” 眼看着三弟入股市赚了钱,他也跟着入了。三弟买的煤炭涨的慢,他瞧着橡胶涨的飞快便掉了头买橡胶。刚开头还是赚了不少,但他想着赚够一幢洋楼一辆汽车就卖掉,就还是攥在手里没给卖。这一攥,就给出事了,那股票交易所的英国人和这橡胶公司的美国齐齐跑掉了。他虽生出了爱国之心,想屠戮这该死的侵华英美联军,可哪里找人去!要是说来,三弟也有错,要是他当初借了自己钱买煤炭股,自己也能输赢相当,不至于现在这般血本无归! 听得脚步声,几个人都看向这上楼来的岑嘉钰。 岑嘉钰也不慌,道“我看看老太太去。” 岑嘉绮叫这话点醒了,哭着冲去老太太的房间,扑在床边摇着老太太:“奶奶,奶奶,你得为我做主啊!我嫂嫂黑了心肝,我爸妈也糊涂,要把我卖给个残废!” 老太太叫这一阵猛摇心肝脾肺都错了位,到底装不了睡,只好慢慢睁开眼睛。岑嘉钰瞧见,忙拿了几个绣石榴的靠背给她垫着,扶着她坐起来。 岑嘉绮跪哭的地方太远,老太太手够不到摸她头,不能及时摸到她的头表示慈爱,只能停在大红的丝绵被单上。她成婚在冬月,这被单是她新婚时候的,那时候上面洒满了花生枣子。老太太看着自己有些哆嗦的手,活到现在,她这一身,最不少病;她这一生,唯不缺孙儿孙女。 五小姐这婚事,老太太知道。三儿子还回了房契还捎带孝敬了时髦的收音机,让她听听戏曲。她还没来得及收好房契呢,就叫大儿子笑嘻嘻地哄了去。她也怪大儿子糊涂,眼看着弟弟股市里赚了钱,连橡胶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扎进去了凑热闹。这下好,什么都没了。她一把年纪了,只求在这岑公馆里平安升天。她不管大儿子用什么法,反正得把房契给蜇弄回来。 老太太咳了咳:“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们总是为你好的。放心,奶奶定然是为你添妆的。”她指指那边佛龛上:“你看,奶奶每天帮你上香许愿,你这么孝顺,菩萨会眷顾你的。” 岑嘉绮木然顺着老太太的手看过去,那菩萨也是闭了眼睛只装听不见。线香火光熄灭了,如同自己的生活,如同自己的希望,只余几缕青烟在空中绞出一圈圈枷锁。 见岑嘉绮不言语了,老太太也缓了一口气,马上表达一个祖母的慈爱:“可怜见的,眼睛都肿了。把那三太太热好的核桃露端来,说是上好的老树核桃呢,盛一碗叫五小姐吃。” 岑嘉绮站起来,拍拍膝盖,打断老太太:“妆您也不必添了,一箱子烂皮子破袄子你巴巴当宝,倒白白叫别人看了笑话。” 35、三十五章 ... 困兽犹斗, 形容的就是现在的沈谦慎。 沈谦慎是识的姚家公子的。开始他不和李海争辩,是不想在岑嘉钰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份,又打算嘲笑嘲笑姚家公子,后来呢,则是完全被岑嘉钰美人多智迷住了——反正迟早能出去, 就当逛逛巡捕房好了。 可是,岑嘉钰吻了他之后, 他心里的热情高涨如火山要喷发的岩浆。巡捕房有什么好逛的?当然要牵着嘉钰的手逛法国公园,要和她吃红房子西餐厅的大菜, 对了, 还要带她去华懋饭店看洪浦江的落日。 她亲了他, 那么,两个人在一起, 能做的, 要做的事情太多,譬如亲吻, 譬如拥抱,譬如······ 沈谦慎踢了下墙, 这巡捕房的墙都是实打实的洋灰墙, 也没贴墙纸缓冲, 痛得他龇牙咧嘴。 外头人拉开门上的小隔板, 又捶了捶门:“小赤佬,给我老实点!以为自己是穿山甲?还想穿墙?哼!我和你说吧,你只有先横着, 才能从巡捕房逃出去!” 得给李丛芮打个电话。可值钱的怀表已经被掏摸了去,拿什么喂门口的那人?沈谦慎动动脖子,脖子——脖子上有个翡翠十字架,被沈夫人逼着戴的。啧啧,耶稣救苦救难啊! 他一把拽下,拍了拍门:“兄弟,兄弟,跟你商量个事!” 手里有货,当然好商量。 李丛芮和李海上司胡督查是一块儿赶到的。 真巧啊,昨晚才一块喝了酒,今天又见了面。 胡督查恨得牙痒痒,大腿没抱上只擦了个鞋面子呢,自己下属把大腿掰折了放巡捕房里头了。 他一个劲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手下人一群饭桶,有眼不识泰山。” 沈谦慎也不跟他聒噪,看向李海:“胡督查我也怪不上。李巡捕,我挨了一拳,这账就得麻烦您给我算仔细。” 李海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后悔地肠子都青了,恭恭敬敬奉上怀表:“他哪只手打的,我一定废了他哪只手。” 巡捕房是东印度式建筑,门口是两列对称的螺旋交织而上的楼梯。 沈谦慎匆匆踩级而下,到楼梯半腰处看见了自家的车,这辆车一般是沈夫人出行用的。他也来不及多想,回头和李丛芮道:“你别跟着我了,把我那辆福特开回去,我有要事,回头电话你。” 李丛芮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谦慎已经冲到了车旁边。 后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沈夫人严峻冷厉的脸:“这么急忙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沈谦慎满脸堆笑:“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3 妈,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要是冻着了,沈部长还不家法伺候我?” 他回过头看一眼李丛芮。 李丛芮缩了缩脖子。他当然是跟着沈谦慎混着,可究其原因,是因为沈谦慎是沈部长和沈夫人的儿子。所以,他说到底,是跟着沈部长沈夫人混的。小事,他自然是帮沈谦慎办妥当;可沈谦慎这种被关到巡捕房的大事,关系到人身安全,他哪里敢欺瞒了沈家。 沈谦慎只得坐上了车,得!避过了巡捕房审讯,却要上沈夫人的刑堂,该来的到底躲不过。 岑嘉钰用茶汤泡饭,匆匆吃了几口就出去了。 看得奶妈妈心疼死,生怕两个小的捡了坏样,和他们唠叨:“嘉翡嘉翠,姐姐这样是要不得的,饭要一口一口慢慢吃,要不然伤脾胃。坏样子,你们可不能学。你们就算作业多,也是先要把饭吃吃好!” 岑嘉钰到了巡捕房,外围是红墙插着钢钎子,望着让人就生畏。她跑到门房,递过银元:“劳驾,能通知下里面的李海李巡捕吗?” 一个巡捕有差要出,但他懒怠动,在里头被上司见了又要骂,就窝在门房这里烤火取暖,顺便吹牛三。 闻言道:“你找李海?那回去吧,他今儿没空!” 岑嘉钰以为自己钱掏少了,正待拿钱,只听那人道:“那也是个背时的,第一回当差就抓错了人,在胡督查办公室挨训呢!” 岑嘉钰连忙确认:“是今儿早上的人抓错了吗?那抓错的人放出去了没?” 那巡捕摸出张纸来卷烟:“当然放出去!不放出去,李海他们有几双手够剁!” 岑嘉钰赔了笑脸:“放出去的可是个叫钱胜的司机?” 巡捕叼上烟:“有司机来接是真的,怎么会叫钱胜?叫沈····沈什么来着,哎呦,我这都记不住。哎,姑娘,不是钱的事,是我真的没记住,沈部长家来人接的,反正,现在李海名下没扣着人。” 门房拨打了电话,同她道:“他说的是实话,今儿你是真见不到李巡捕。但里头说他今早抓的人给放了。” 岑嘉钰闻言舒了口气,又扒拉着钢钎往院里看了,早上走时停在白色螺旋梯旁边的福特不见了。应当是把钱胜放了,车也就一并被开走了。 岑嘉钰心头愉悦起来,摘了旁边一片青藤叶子在手中把玩。 唉,要是能和钱胜通个话确定就好了。 岑嘉钰停住脚步,她突然意识到,她对钱胜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他叫钱胜,是个司机。他是哪里的人,他住在哪里,他家里可有谁,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不禁有点纳闷,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都聊了些什么? 岑家到底是人心一片乱,个个惶惶然,累得奶妈妈打听的消息都是错的,岑三爷不是摆午宴,是学了西式洋做派,要摆晚宴。 也怨不着奶妈妈,岑三爷这般赶时髦,便是岑三太太也没料到。 现下中菜馆子的师傅也是可以上门做菜的,但是价钱远没西菜贵,这倒也不是时人批判的“西贵中贱”。做西菜,似岑家这般大口大家却没一份餐具都没得的,师傅还得一整套锅碗瓢盆带了来,食材也得师傅自去采购,那价钱自然就上去了。 所以,原本岑三爷是想请了西菜馆子的人来做,但是岑三太太去打听了个价钱,她就否决了,她气冲冲往回走边和岑嘉雯说:“一样的吃肉喝汤,他这贵了好几倍!你爸不当家不知菜米油盐,这一顿请了,下一顿我们自家喝西北风去?这做菜门门道道都一样,你去那书上或者报纸上寻了西菜食单,依样画葫芦我们还画不出来吗?”说完她裹了裹身上新买的貂皮大衣,似乎就能抵挡住那臆想中的西北风带来的寒冷。 这算是傅伟准女婿上门的第一次正式招待,岑嘉雯虽然踟蹰却到底拗不过她母亲,只得多多寻了书报以求助一臂之力。 在海市,应酬是各种消息的第一手来源,傅伟深以为然。 他比岑嘉雯还更早知道岑三爷靠股票咸鱼翻身。 略一思索,傅伟就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于是他不再矜持,向岑嘉雯表达了汹涌的爱意,还一个不小心就透露了江部长要招安自己做女婿,当然,怕岑嘉雯难过,他马上描述了自己是如何无情拒绝那江部长家的丑胖女儿。 岑嘉雯叫傅伟咬牙切齿的“丑胖”逗得破泣为笑。 傅伟这般深情,她何以为报?岑嘉雯侧手抚着自己的脖颈,倚着傅伟的床头,另一个手还是无处可放,便一回回捋平傅伟被单上的皱褶。 先前时势所迫,纵然艳花在旁,傅伟也是稳了心神不采摘,他怕一成事,这艳花便成了路边的苍耳,黏在身上挣不脱;可时移世易,这艳花还自带了肥沃的能供养他的土壤——傅伟一向是个能把握时机的人。会馆的人有钱的回家或者走亲戚,有闲的出去聚一聚打牙祭,窗外寒风乎乎只有床最温暖,这般天时地利只需人和。 芙蓉帐暖度春宵,岑嘉雯趴在傅伟赤,裸的肩膀侧,感受着年轻男子肉体的弹性与温度。她无意间听到大伯母和大嫂嫂的密谈,她们要把岑嘉绮嫁给个软瘫在床上的残废。岑嘉琦真是个可怜人,永远感受不到她这般与心上人肌肤相亲的幸福。 如此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傅伟上岑公馆拜访产米的稻田自然是情理之中。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岑家第一次西式晚宴和几十年前清政府的那场洋务运动一样地开端,那会儿慈禧太后挪了国库给自己做寿,这边岑三太太省下了钱给自己做了阴绣寿福纹的新锦袄;岑三太太也习得了洋务运动的精髓——中体西用。 红酒当然要买,但是不用买那么多瓶,掺掺水就好;没得玻璃杯子装酒,但是和岑老太太要了钥匙开箱,拿了玻璃碟子盛牛扒。厨房不知道牛扒怎么做,但海市有道排骨年糕,就一般地将牛排裹了面粉鸡蛋下锅炸,但是不切,看起来也是西菜馆子里那般一块块。奶油蘑菇汤也是有的,买了牛奶浇在鲜口蘑汤里,这般望文生义,大家尝了一口就望而却步。甜品没得,但岑三太太用大盒子盛了糖果让大家自取,意思也是到了。 这么一折腾,竟然也取得了和洋务运动“抑制外国经济势力扩张”一样的结果,岑家没吃过西菜的人从此后也再不敢吃西菜了。 岑家老太太逢人便道:“啧啧,西方蛮夷,肉咬不动,菜吃生的,汤泛腥气,到底没开化。” 36、三十六章 ... 三爷设宴, 岑家大爷几番犹豫到底还是去了。他自觉得,长兄为父,三爷不懂事不讲情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4 分,自己却不可同他一般见识太坍他台。他心里也暗暗盼着,自己既然“兄友”, 三爷就应该“弟恭”,把钱借与他。 大太太见丈夫下楼, 终于舒了口气。要是大爷犟着不去,厨房都在忙三爷的宴, 她哪里给他挣几碗吃食?就算撸袖子下厨, 连个空余灶头也没有啊。厨房那群跟红顶白的东西, 一个个都想要搬去霞飞路,哼, 搬去那里, 还不是一样的起早洗菜,抹黑关灶。他们且看着吧, 三太太那个铁母鸡德行,到了霞飞路一样地不会拔毛。大太太又得意笑, 铁母鸡, 也是再下不了蛋的。 岑嘉绮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下楼来时, 所有人都眼红了。 此“眼红”非彼“眼红”, 是眼前一红。 岑嘉绮穿了件新绿色滚边的绯红色旗袍,前襟有金黄色丝线绣的卷叶草,枝叶舒展地肆意, 乍一看倒像只展翅欲飞的鸟。咦,这红光漫漫的旗袍,配上岑嘉琦盘起的发和黑眉粉颊红唇,这,这红红火火的! 岑嘉绮自顾自坐到椅子上,拿了筷子就吃饭。 大少奶奶搭住她肩膀:“嘉绮,你怎的穿这样?”下午还几乎哭倒长城,这转眼就欢快喜庆。大少奶奶心下实在忐忑,可别哭伤了神志。 岑嘉绮扒开她的手,扫扫肩膀:“怎么,虽然是嫁个残废,但也是出嫁了,还不允许我穿的喜庆喜庆么?唔,这旗袍就是你那姑外婆送的布料子,做工的确不错。” 大少奶奶笑得眉眼不分。啧啧,姑外婆送的东西,钗子啊镯子啊她都穿戴在了身上,岑嘉绮这是想开了呀。大少奶奶又见岑嘉绮的椅子有点矮,连忙去拿了坐垫来。 外人看了,都要赞一声大少奶奶贤惠,真是把小姑子当自家亲妹子看,连婆婆都排在了后头。 傅伟同岑三爷谈的投机,非常投机。 有岑嘉雯这么个内应,岑三爷喜好憎恶傅伟了然于胸。 工科出身的张民诚和傅伟说过,有个物理定理叫杠杆原理。物理和送礼,看来没差多少嘛,都是以小换大。 傅伟认真准备的礼物真是女婿上门的模范:烟送哈德门,酒是个外国牌子酒,日本客户送的,想来不会太差,茶叶是川地特产的信阳毛尖。这些还罢了,上门走礼烟酒茶是常物,那特意扎好红绸的干货日本海马却是独特的很。傅伟言谈中隐约透露了海马干泡酒有雄风大振之奇效,岑三爷当然领会到了。 岑大爷已经是屈尊赴宴了,岑三爷却一点都没有松口的迹象,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岑大爷再也摆不出热脸;岑二爷虽然叫人搀着赴宴,但只是偶尔动动筷子,那瘦弱的样子,似乎开门带的风都能把他吹倒,岑家老太太心疼儿子,叫给换了个不对门的位置;可宴会如同相声,岑三爷都唱了主角,就一定要有个捧哏。大女婿付凡太闷,几个儿子又没有这个义务,于是,傅伟当仁不让地担当该职。两人聊得非常投机,从国家大事到天气转暖,无一不指点,无一不契合。 其中的停顿是傅伟多看了几眼楼上翩然而下的岑嘉绮,但是岑嘉雯回神地很快,马上过来给父亲和傅伟添酒,免了许多尴尬。 岑嘉雯听得那边岑嘉绮一声嗤笑,心里悲悯全无,岑嘉绮还是改不了抢自己风头的习惯。 哼,今天的贵客是傅伟,有本事,你让那床上的瘫子走进岑家大门提亲啊? 晚上睡在床上,岑三太太推推丈夫:“这个傅伟你看怎么样?” 岑三爷满意地很:“会办事地很,想来仕途有望。” 岑三太太被自己女儿再三痴缠,到底记在了心里“那他那捐官的事?” 岑三爷“唔”了一声:“嘉雯的嫁妆丰厚点,到底咱岑家女孩子就她念书少,出嫁就别亏待了。” 岑三太太也这么想,给女儿钱总比借给大伯好,总比贴补在岑家这个无底洞好。想起大太太她们艳羡又酸溜溜的神情,又娇声问道:“老爷,霞飞路的房子看的怎么样了?” 然而到底年纪大了,她自以为的娇声犹如一把钝锯子割木头,刺得岑三爷想捂耳朵。 岑三爷不耐烦地往床边挪了挪:“霞飞路我只是去看看,哪能当真?他们有个说嘴,你不知道咱家多少钱的?” 岑三太太是真不知道自家多少钱。股票赚了后,岑三爷便毁约不再让岑三太太管账了。岑三太很想再细问问,可她担心再问,岑三爷还挪就挪床底下去了,便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嘀嘀咕咕:“那房子总是要买的罢?二媳妇肚子眼看大起来,这楼哪里还挤得下?那车子油老虎似的,花钱吓死人,不如卖掉,买个房子是正经。” 岑三爷赶着睡觉,只好敷衍:“房子自然要买,在看着呢。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车子作用大着,你哪里知道。”岑三爷既然是岑家最有钱,自然就是岑家最有眼光,哪里容得别人指点他。 岑三太太还焦心,既盼着买了大房子,又怕房子太大岑三爷又新娶人来填房,可岑三爷已经打起呼噜,她只有闷在心里头。 岑嘉钰也虽躺着,却睁着眼。 吃完饭,岑二爷把岑嘉钰叫到了他房里。 岑二爷从抽屉里拿出封信,递给岑嘉钰。然后,他抖抖索索点了烟盏,也不吸,就看它燃着。 岑嘉钰一字一句看完,有点不信似的,又一句一字重新看了一遍。终于,她白着脸垂下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那页薄薄的纸,茫然地看着岑二爷,好一会儿,才听见岑二爷的声音从烟灯那里遥远又缥缈地传过来。 “苏家说你们提前成婚,给苏家老太太冲冲喜。他们给苏泓宣拍电报了,让他赶回来。”岑二爷说完话有些吃力,倚着烟榻歇了歇“我看成,”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顺道也给我冲个喜吧。” 岑嘉钰看着岑二爷,脑内一片空白。 岑二爷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这是他的大女儿,第一个叫他爸爸的人,这个孩子是他抱的最多,亲的最多,疼的也最多。那时,他还初为人父,充满新鲜感,又没完全沉到大烟里头,看着粉嫩嫩的嘉钰爱的不行。他模糊想起发妻的脸,多久没想起她了?十几年了吧?印象里,她穿着件白绸旗袍,领口别了个碧玺石的胸针,抱了嘉钰站在桂花树下等他。风一过,桂花落下来,落在她头上,肩上,袖口。晚上睡觉搂着她香甜香甜的,到次日清晨,自己身上也带了桂花香。 他停顿了一下:“大夫说,我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岑嘉钰讷讷地,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看着岑二爷张嘴合嘴。 岑二爷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5 说着:“我今儿出去盘了下账,还有几亩水田,还有些许现银。留点子做这些日子的家用,其余就都算作你的嫁妆,让你带了苏家去,到底也不能空手荡荡进他家门,让人看了低。你带了去自好好打理,以后弟弟妹妹们就得你照看着了。”他有些不敢对视岑嘉钰那双像极了她母亲的眼睛:“嘉宝他娘靠不住,以后嘉宝,你也念着到底一脉血,别落下了。” 鸦片吸多了,男人也不成男人了。小二太太大鱼大肉过来的,哪里过得了素清日子。以前的朋友亲戚家走一走,不知勾搭上了谁,天天描眉画眼,早出晚归的。岑二爷虽猜了个八,九分,没得精气神去验个十成十,但他心里是想好了,家里钱财都让岑嘉钰嫁妆带了走,万不能留到小二太太手里。怕自己去了,小二太太连嘉宝都要抛弃掉的。自己女儿,她是知道的,主意正面上冷,但是心眼好心肠软,定然会照顾家小。他也相信,以嘉钰的聪慧,绝对不会叫婆家拿捏地动弹不得顾不了自家。 难道天下雨了,岑嘉钰这么想着。不对不对,自己这是在屋里啊。她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想掏出手帕子揩一揩,却发现没带。她用手背胡乱揩了揩脸,但终究太久没和父亲撒过娇,不不不,是太久没有好好说话,她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生硬:“我不想这么急就嫁了。你不要乱说话。把鸦片给戒了,再仔细调养调养,哪里好不起来?现在不是还有西医么?” 岑二爷笑了下,他太瘦了,这笑真的就是“皮笑肉不笑”。是自己没用,是自己无能,以后这个家的担子就要自己的女儿担起来。但,即使是这个满心忏悔,满怀愧疚的时候,他也下不了决心不抽大烟。 “你必须得嫁。你三叔发了财,你大伯却把房契都俏摸儿抵了出去,我们岑家,大概过不了几日就要分家的。分家就是要算一笔烂账,我没得精力掺进去。” 岑嘉钰手里的信纸叫眼泪水浸湿了,被她捻成了个纸汤圆子:“我念过书也认得数,我去算账。” 岑二爷摇摇头:“不说你大伯你三叔,光你大伯母你三婶子,哪一个你争的过?”他略出了一会儿神:“而且真个一笔一笔算下来,我们的确是要欠着公家的。东西都给你做了嫁妆,光明正大出了岑家门子,他们再算账,也找不着你来还。” 他想了想还是说:“我看,这岑家的房契,你大伯是赎不回来了。不只是分家,是要家破啦。你早早嫁去好,他卖自家女儿都不眨眼的。” 岑二爷拍拍岑嘉钰的手,岑嘉钰觉得像一把竹枝子刮擦过。 他努力笑了笑:“苏家过两天就来人商议,你也准备着。囡囡,这苏家你迟早都是要嫁的。不过是匆忙些嫁过去,也算不上委屈。苏泓宣留过洋的,应当不抽鸦片。但你嫁过去,也得看紧了,不要叫他染上。” 眼见着一锅烟烧完了,岑二爷用完了今天的力气,整个人佝偻在被子上。 他挣扎着摆摆手:“嘉钰,你睡去吧!” 良久,岑嘉钰听见他道:“晚了,晚了。” 也不知道岑二爷说的是时间还是他这一生。 岑嘉钰怔怔回房,叫奶妈妈帮忙着才洗漱好。 父亲一直在烟榻上躺着,其实是可无可有。可是,他突然就这么没了,叫自己如何接受得了?岑二爷在,虽没有依靠也多少有个屏障;岑二爷去了,就只能成为这老老少少的唯一依仗了。她怎么办? 就嫁去苏家?嫁去从没说过话的苏泓宣?他好像比钱胜矮一点?像钱胜一样话多么?自己同他在一起,有同钱胜一起那样快活么?不像之那样觉得嫁去苏家是顺其自然,岑嘉钰开始怀疑,恐慌,抵触。这是怎么了?岑嘉钰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满脑子都是钱胜,都是钱胜。 “三姐姐,三姐姐?” 岑嘉钰听到轻微的人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她爬起来,屐拉着棉鞋去开了门。 是岑嘉绮。 岑嘉绮从门缝插,进来,拢了拢身上那件老太太给的紫色皮裘:“虽然难看死了,但它扛冷是没话说的,到底用料实。” 岑嘉钰点了灯,岑嘉绮里面还是晚宴全套嫁衣装束,但脚上却换了双同自己一样的轻软棉鞋。 岑嘉绮递过个盒子:“三姐姐,我只信得过你了,你先给我收着。” 岑嘉钰疑惑接过,很重手:“这是什么?” 岑嘉绮眼里放出奇异的光:“岑五姐怒沉百宝箱!里面其实值钱的也不算多,但有对我小时候抛竹圈赢来的铜人,可不能落了别人的手。” 岑嘉钰有些明白过来,她握了握岑嘉绮的手。 “我不能嫁给那一家,病的病,刁的刁,毒的毒,会生生叫她们折磨死。”岑嘉绮笑一笑,却笑得如同哭一样,她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钥匙:“我要红拂夜奔。” 岑嘉钰问道:“我送你。你去哪?这么大晚上,可安全?” 楼上有人起夜,带的凳子倒地一声响。 岑嘉绮吓一跳,听得没有人下楼,抚了抚胸口,把食指比在嘴边:“嘘,不要不要。反而惊动人。你把我东西收好就是,到时要一点儿不错给我。” 岑嘉绮带上门走了。 岑嘉钰悄悄摸到窗边,听了好一会动静,手冻得冰凉,腿都麻了,才挪着到床上去。 37、三十七章 ... 岑大少奶奶早上起来的时候, 右眼皮一直跳。 见丈夫起来小便,她问道:“眼皮跳是个什么说法来着。” 岑大少爷打着哈欠:“你哪只眼睛皮子跳?” “右眼。” 他躺回床上,拉了被子盖住脸:“那右眼皮就是跳财。左眼跳灾。” 叫这句话安慰了,岑大少奶奶起了床,揉着眼睛去厨房。 在楼梯边就听见了婆婆岑大太太在发火:“我昨天就同你们说了, 这火腿咸肉笋片汤要小火慢炖!我放上炉子了你们居然还给搁了一边中午客人来了吃什么?” 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是不吭声。大家这会子追究不出也懒得追究谁把大太太的汤端了下来,可大太太就这么把双眼炉上的东西撤了下来换上她的汤煲, 让厨娘们都难做地很——三太太的皮蛋瘦肉粥也要小火深熬, 老太太的当归红枣炖蛋也是文火慢煮, 哪一个都耽误不得呀。 岑大太太还欲发火,看见自家媳妇在外头眨眼睛, 以为是有什么机密事情要讲, 出来问道:“什么事?” 岑大少奶奶还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没什么事呀?” 岑大太太劈头训斥:“没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6 什么事你眼睛抽筋啊!嘉琦呢?” 岑大少奶奶抻着眼筋:“还没起床呢, 我去叫她好了,时候也不早了。” 到底是亲生的, 岑大太太又疼惜起女儿来:“算了, 让她再睡睡。估摸着她婆家人上门再叫起她!过几天结婚有得闹, 再就做人媳妇了, 哪里还能松快起来。”她欲往楼上走,又回过头来:“厨房里头你盯着,这起子势利眼, 不给盯着,你姑婆家的人中午来了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奶妈妈用水煮蛋在岑嘉钰眼周滚着:“哎呦呦,怎么眼睛肿成这样子,像镶着两颗水浸樱桃。可是老爷同你说什么了?” 岑嘉钰闭着眼睛,要是告诉奶妈妈岑二爷身子要塌掉,奶妈妈怕是还软在前头。至于和苏家的婚事,和奶妈妈讲了她会高兴地如同自己出价,但岑嘉钰心里还存在着一点点奢望,要不然,和钱胜商量商量?如果嫁了他,自己有个铺子,再并父亲给的那些财产,日子过得俭省些,养活一家几口应当不成问题。可,关键的问题,钱胜要娶自己么?他应当是喜欢自己的罢,但,他好像也没说出来过,竟要自己先开口?自己要开口么?那天都亲了他一下,算不算,算不算表白了? 岑嘉钰思绪乱如麻,想到那天的亲吻,脸又自控不住地热了,奶妈妈更焦急了:“哎呦喂,难道这还感冒了?给老爷看病的大夫今日会过来,让给你瞧瞧。” 岑嘉钰拽住奶妈妈:“这鸡蛋热烫烫的,哪里能不脸红?大夫什么时候来,我的确有点话问问他。” 奶妈妈道:“待会就来的。先时来小二太太还招呼一二,现在竟是彻底撒开了手不管。一日就知道出门打牌赶场子,哪里像是个当家的夫人。” 岑嘉钰道:“嘉宝她也不管了么?” 奶妈妈又从碗里换了新的热鸡蛋来揉:“她哪里管。赢了钱,给点子给容妈叫她多看顾;输了钱,就叫嘉宝找老爷去。还是我看不过,叫和嘉翡嘉翠一块吃。” 奶妈妈晾了热毛巾,顺道给岑嘉钰擦脸:“囡囡啊,你要和老爷说,我看小二太太竟是生了异心。那日她裹了个成窑缸子出去,我不知道,叫大太太嚷了出来,可不是丢人!” “啊呀”奶妈妈一拍头:“瞧我这记性,刚刚给你煮鸡蛋,端了大太太的汤下灶,没放回去。我得看看去。” 岑嘉钰把敷过眼睛的鸡蛋拿到厅子里,看嘉宝垂着头孤零零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推推岑嘉翠,让她把鸡蛋给过去。岑嘉宝抬头惊喜一笑,这才有了点活泼气。 小孩子总是比大人更敏感。 “大嫂,大嫂!”听得三太太十分亲热地叫,岑大太太忙拉过布,罩住礼单簿子。 岑三太太手里的针线活都没放下就奔上了楼,可见得是大事。见到岑大爷也在,岑三太太正了下脸色,她略抖了下怀里搂着的百纳被——这百纳被可不是给即将出来的毛头逢的,是给自家的汽车缝的车罩,这个贵重个物件,可不和自家孙子一样需要积德纳福——想显得自己从容不迫些,可是她一开口,幸灾乐祸的语调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大嫂大哥,你们家来贵客了。” 岑大太太心中纳闷,什么贵客?还不到中午,嘉绮婆家这么快就来了?她略有些踌躇,但哪里由地她踌躇,岑三太太已经妯娌情深地挟持了大嫂的胳膊下楼,看地上有个板凳墩还提醒她别踢了脚! 岑三太太轻蔑看一眼那布没遮住的一角红纸,心中嘲笑“货没到手,账先算上了。”要不是怕出了伦理笑话且手还被百纳被的车罩占住了不得闲,岑三太太还想右手也挽上大伯子一块儿下去。 岑大少奶奶的眼皮不跳了,因为眼睛瞪大到眼睑完全没有活动的余地。她看着亲亲热热挽着一个男子手走进来的岑嘉绮,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 还没等岑嘉绮回答,她又冲上去一把拽开两人的手,老母鸡护崽一般把岑嘉琦拢在身后,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是谁?青天白日拉了我妹妹的手干啥?看我不叫人把你打出去!” 可惜这被护住的鸡崽翅膀硬了,心也铁了,她把岑大少奶奶推到一边:“匡朴,不是带了回门礼吗?快拿出来,要不然看嫂子不把你赶出去。”又抬头冷笑而热情地和楼梯上走下来的自家父母介绍:“这是匡朴,我丈夫,你们女婿!昨儿我穿大红衣裳你们见证下出了门,今儿自然要把人领来,也别让人笑话不知礼,嫁了人女婿都不上门的!” 岑大太太一个趄趔好险没从楼上摔下来,还好有亲亲三弟媳扶住了,这会儿岑三太太倒是着急上脸了:“啊呀,嘉琦你不好这么刺你姆妈的,大家有话坐下来慢慢讲。” 大家当然坐下来慢慢讲,这种大事还能插烛一般立着论说?就算几个主角能凭一股气振作着站完整场,聚拢来的观众总得设个位置吧?庆幸的是,岑家虽破落,椅子还是齐全的。 当嫂嫂喜气盈盈地告知她要嫁给那个姑婆家的残废时,岑嘉绮便想明白了这些天的种种,为什么嫂嫂会这么热情地带自己串门子?为什么姆妈突然天天念叨女要高嫁?为什么嫂嫂那个姑外婆那般看货物样地打量地看自己? 她怎么能嫁?去那个姑外婆家的第一天,她礼节性地随着大嫂各房问了个好。一进他们小爷那个门,纵然燃了浓浓的檀香,那股屎尿味还是除不掉,混在一起反而更刺鼻。嫂嫂一个劲儿夸床上的小爷帅,她也只好随着僵笑,心里暗自嘀咕“昏昏然的一张泡浮的面皮,哪里看得出人样,就帅气不帅气了。” 她嫁过去,怕是活不了几年。不提她看见的毫不掩饰的老虔婆对媳妇的苛待,她上厕所,转廊里听见仆从们聊天: “不知是碍了谁的事,一个瘫在床上的,竟然叫人下了毒!所以老太太才急着给他娶个老婆,总得有个贴心人看着。” “啊呀,我说老太太老糊涂了,娶个老婆就贴心了?这么瘫在床上到时候最盼他死的就是老婆。” “那要是暗地使黑手,正好先害了床上躺着的,再嫁祸了床边看着的,咱们家又不是没出过这种事。” 岑嘉绮不寒而栗,这事她也没同大嫂讲,说不定大嫂更催逼她嫁进去。要是自己真被毒死了,于她们还是好事,能闹得一笔丧葬费。 如果有得选择,或者有时间选择,岑嘉绮是不想嫁匡朴的。他外貌不出众,家境不丰厚,文人才华她识别不出可文人的畏畏缩缩他却全有,想来做官也不会有个作为。但是,这好歹是嫁人,嫁进那家却是做鬼。岑嘉绮和匡朴哭诉完自己的遭遇,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7 便缓缓解开旗袍的扣子,莹白的胸前袒露出来。 所有的男人都有英雄救美的情怀,救风尘女子尚是份内之事,救落难少女更是义不容辞。 匡朴之前和岑嘉琦约会,看到的岑嘉琦都是狡黠的模样,这一下子楚楚可怜,泪眼朦胧的样子,他哪里扛的住。他拍案而起,痛骂岑嘉绮的嫂嫂,本来岑嘉绮的父母也该骂,但是岑嘉绮自己未出恶言而且也没授权,他也只好先不做评判。他也无精力去骂了,岑嘉绮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匡朴,我只有你了,我只有靠你了,我只想嫁你。” 窗外“哗哗哗”下起雨来,匡朴哪里想得起国仇家恨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看着岑嘉绮脱下的那件绯红色旗袍,只觉得年纪又青了几茬,心里回荡着“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大少奶奶上下牙齿咬的咯咯响,她摩一摩身上的新丝绒旗袍,又挲一挲手腕上的镯子,岑嘉绮这是真狠啊!她怎么这么狠呢?自己和她结了多大仇!自己好心好意给她寻了门上等亲事,她就这么打自己脸。这姑外婆家出名的两样事,有钱和有贞节牌坊,她家娶媳妇定是要娶黄花大闺女的,她这是掐了七寸,自己可怎么交代去。她又凝神想着,管它呢,自己只管“说”,收这些礼也没应承一定“合”呀! 岑大太太直捂着心口,这可怎么办!要是女儿前几天闹幺蛾子,想办法粉饰粉饰上下统一个口径,或者再用用心劝劝她都能圆上,这么直喇喇地嚷出来,待会儿她婆家就要上门了,这是,这是作孽啊! 所以说女人到了紧急关头都不顶用,还是要男的当主心骨。岑大爷股市里赔了钱,经验还是学到了,这时候,哭哭啼啼什么用?及时止损才有用! 岑大爷正了脸色发喜糖:“唉,你们年轻人,真是胡闹,但你们新式婚姻,我到底做父亲的,哪里认真就拦住!就非得这么不清不白?不懂事啊不懂事!”然后竖了眉毛打棒子:“我们岑家女儿,就任由你这么欺负了去?正经礼数,三金六礼,一样不可少,要不然,我看你几条腿够断?” 真是报纸上歌颂的严肃又慈和为女儿名誉幸福着想的新时代父亲呢! 岑嘉钰倚着门框看完全场,上楼给阮云裳打了个电话。 是的!总要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番,不管是甜是苦,是辣是酸。 38、三十八章 ... 阮云裳和岑嘉钰约在华懋饭店的西菜馆子。 这倒不是阮云裳奢费, 而是早早就订了位置要给陈季绰过生日的,这里十五年陈的白兰地很是有名。人虽然分了,但下定的钱退不回来。感情已经浪费到赔了夫人,金钱便能找回一点是一点不至于兵力折损太多。 两人在爱多亚路碰面。甫一见面,都叫对方的憔悴吓了一跳, 这竟是伤心人对失意人。 海市的失魂人不仅这一双,这不, 另一个着黑色貂皮的波浪大卷女子差点没把阮云裳撞到电线杆上。这一下撞得可猛,她自己的貂皮都叫风吹了开, 露出里面刻芙蓉花开的殷红锦缎旗袍。这女子长得好, 楚楚的颜色却和旗袍上花样子恰好相反, 是一种要凋谢的疲累。她拢了拢自己的貂皮,讷讷看了一眼阮云裳, 并不说什么, 又失魂落魄地走了。 “唉,你这人······”阮云裳想数落几句, 可看那女子灰白的脸,蓬乱的发和挺着的肚子, 就不吭声了, 心里暗暗抱怨“怎么最近送子观音这么勤快的, 到处撒把孩子。” 岑嘉钰扶着她, 怕穿高跟鞋的阮云裳崴了脚“你扭扭脚脖子。” 阮云裳动了动脚踝:“没事没事。这姑娘,我怎么见过一样的。” 岑嘉钰也觉得脸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只得做罢。 两人在西菜馆子里坐定,在隔壁时不时的嘈杂声中点完了菜。 阮云裳忍不住好奇:“这隔壁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闹?我刚刚看到好些人捧了彩绸金纸进去,难道有什么大舞会?” 西崽回头看一眼道:“啊呀,沈家二小姐定了下来过些日子要在隔壁的大厅堂子办婚礼,说是那个穹顶很像个欧美的有名教堂。这西菜馆到时也要布置成宴会厅的。在那边帮手的人工钱不低,所以干的热火朝天的。” “哦”阮云裳叉了柠檬小蛋糕,回到自己的话题上:“还好家里留了个房间,要不然真要流落街头。之前想着靠陈季绰,反正生计总不愁的,角色慢慢等着。现下好,上一部电影钱还没结到手,下一部电影个么还没音信,歌舞厅那边没听你的,早辞掉了,倒连个进项都没有——除了咱们的裁缝铺子。” 岑嘉钰道:“单打独斗不是法子,我见报纸上电影公司招人,你进个公司应该好些。不说别的,拍戏的消息你也先知道些。” 那个女人老是鬼鬼祟祟跟着阮云裳,阮云裳留了心,在街口拐角处躲了,一把就揪住了她。后面有阿佐跟着,她自然是胆大的很。 虽然看着年纪比自己长了几岁,但这女人确实有几分姿容的,眉毛剃的细细一条,头发烫了个鬟燕尾,想来也是个讲究人,怎地要跟踪她?那女人喃喃道:“阮小姐,我也是全无法子了,才来寻你!” 阮云裳看她面上惊恐,嘴皮干裂皴皮,就叫她到旁边茶铺子里坐一坐,毕竟外头实在冷得很,却没注意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利光。 那女人惶恐看一眼阿佐,然后道:“我实在没法子啊,我找他找不着,我就来找你·······”她紧紧捧着手里的热茶,并不喝,但许是这温暖给了她莫大的信心“我怀孕了”,似乎这句话剪断了她的最后一根弦,她嚎啕大哭:“我自己过不下去没事,总要给我儿子一条活路啊。” “怀孕?”阮云裳看一眼阿佐。 阿佐摆摆手:“不是我的,我不认识她。”——“唉,你哭这么大声做什么?大家都看着呢!” 看阿佐那么紧张,阮云裳不由好笑。 这女人讲话太碎叨,阮云裳打断她:“你直说你儿子爸爸是谁?” 这女人嗫嗫嚅嚅“我是fu州来的啊,孩子他爹,他,他叫陈季绰。” 阮云裳一下愣了,这,这是原配夫人来了?陈季绰没跟她说过啊。不,准确地说,他,他是保证了老家的夫人绝不会到海市的,这,这就杀上门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要不要先道个歉?按辈分,先叫一声姐姐? 阿佐却听得真,“你是湖州来的,不是福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道:“是是是,湖州,湖州。我叫张素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8 娥。” 阮云裳叫阿佐点醒过来,这竟不是陈季绰福州的正室夫人,难怪隔阵子就去湖州,那里还置着一房如夫人呢!呵,倒的确是个姐姐。 阿佐问道:“你既然跟着我家小姐这么阵子,就知道她日日回了陈公馆,你怎么不上门找陈季绰去?” 张素娥揩了揩眼泪:“那陈公馆的听差就不让我进,我哪里能见到他。” 阮云裳既是自伤又是愤怒:“好,好,他今日晚间就回,你现在随我回了陈公馆,我看他怎么说!” 说罢便起身走。 阿佐看一眼后面远远跟着的张素娥,同阮云裳说:“你别太着急。” 阮云裳咬了嘴不落泪:“你开心了是吗?当初你说他不是好人,我还是跳了这个火坑是吗?” 阿佐一点也不恼,只要阮云裳发泄出来,总比闷在心头好。 这火发得太无道理,阮云裳心里也明白,但她就是忍不住。她闷闷道:“你回去吧,我自带了她去分辨。” 阿佐不放心。 阮云裳道:“你去了,有些话我们倒不好对质。况且,你怕什么,还能打起来?” 以阮云裳的性子,打起来也不是没可能。但阿佐知道,阮云裳决定了的事情,自己也拗不过她,便叮嘱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你防着些。” 阮云裳心烦意乱,胡乱点了点头,带张素娥进了陈公馆。 傍晚的时候,听得外面汽车声,然后陈季绰进屋来,他一手松了松领带,一手拎了个盒子 :“云裳,我特地给你买了份奶油蛋糕,你怕胖的话放冰箱里明天吃?” 却见阮云裳冷冰冰一张脸,旁边则是惶惶然的张素娥。 阮云裳开了口:“吃,怎么不吃?只是一份怎么够?至少得要三份吧!” 陈季绰讪讪一笑,让仆人拿下蛋糕,心下几个转念,见阮云裳一直盯着自己,只好先问张素娥:“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同你说了安安分分在湖州待着吗?” 张素娥从茶铺里走的时候用温茶水浸湿了帕子抹干净了脸,在陈公馆借上厕所之机会又抹了雪花膏,理了鬓发。这会儿她抬起素净一张脸,未语泪先流:“老爷,我怀了个哥儿。这是你的血脉,要是真撒了手不管,我怎么对得起你呢?” 这却是捏住了陈季绰,与子嗣一事相比,其它都是小事!他也顾不得追究上次去湖州张素娥怎么提也没提,问道:“你确定是儿子。” 张素娥点了点头:“叫接生婆和神婆都看了,都说是儿子。” 阮云裳看着这一幕夫妻和乐,齿冷又心寒,也不知道是站起来走还是坐着等他们说完。她拿不住杯子,“嘭”砸在了地上。 张素娥蹲下身子捡了碎片,一边说道:“妹妹,我真是对不住。就由你在海市照顾老爷,我放心地很。只是,只是······” 她百忙之中还抽出了帕子擦眼泪:“我知道是我妄想了,可妹妹只要你同意,我生了孩子就寄在你名头下,我再回湖州去也行的。” 陈季绰的性格的确是不错的,对女人很是温柔,也不是抠索的。张素娥跟了陈季绰后,也过了一段舒适时光。后来陈季绰又去了海市做生意,回湖州一月比一月少。到张素娥打听的陈季绰竟是结束掉了湖州的生意,她便立了主意。她年纪不小,而且这些年都是只跟陈季绰一个人,再也寻不着一个人品相貌这般好的恩客。她必须得为自己搏一搏,连老天也助她,她竟是怀上了。不管生出来是个啥,现在必须是个哥儿。她想过了,先寻摸到海市,看看海市那女人的性格是怎样,若是软,她就硬;若是硬,她就软。 海市繁华,她之前只是听说,到了海市,她也顿时明白,为什么陈季绰不愿意再回湖州那小地方。海市的女人也是独特,像阮云裳,身段那么软,性子却是那么硬。这种性格,男人初时喜欢,长久却是难忍的。 果然,阮云裳开口:“论理,这孩子也是记在陈夫人名下,我又算什么哪门子的陈夫人?” 陈季绰叫住张素娥:“你蹲下做什么,这里没老妈子么?你出去,我有事同阮云裳说。” 张素娥立马低了头,低低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陈季绰温柔道:“云裳,我从福州出来打拼做生意,第一站就是去的湖州。在那里几年,多得张素娥打点生活,她性子温顺,一点不张狂的。但我到了海市之后,才知道你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我便是和她慢慢断了,只是现在她怀了我孩子·······” 陈季绰抽了两口哈德门:“我之前算了命,说我子嗣不旺,这便有一个是一个。真要一个没有,以后我如何和家里祖宗交代!” 他又沉吟了下,捉住阮云裳的那只手:“我让她在这里住到生下孩子,我们自己也努努力。” 阮云裳望着这只自己床笫间握过的宽厚的手掌,再上移看这个自己以为能依靠的肩膀,再往上看这张自己亲过的脸颊——但这些都不只自己做过。 也许眼泪都给张素娥流尽了,阮云裳哭不出来,反而笑了:“你福州的大太太家里是资助了你的生意起家,不能忘恩负义;这湖州的二太太怀了你的儿子,不能忘恩负义;这剩下的不就只有我了,只有我能负了!所以你一再骗我!” 陈季绰拥住她:“云裳,不是这样的。之前就是怕你性子硬,我才不敢说,”他叹息一声:“你太犟了,犟到我不敢说真话。” 还是自己的错了?既有先前的隐瞒,也许往后更少不了。阮云裳另一只手放开又握紧,握紧又放开。她的脖子硬挺着,只要低下头,似乎,这个怀抱还是能再依靠的。 阮云裳推开他:“是,我太犟。而且,我永不改!” 阮云裳喝了口水:“我就搬出来了,我哪里算犟呢?真要犟就应该老死不往来。但我衣服鞋袜,生活用具都在那边,只得灰溜溜去拿——张素娥招待地倒算热情,一时留我多住几日,一时又说东西放这里她是绝不会动的。唉,囊中羞涩,过几天还得再找陈季绰把上次电影的钱款结清。” 岑嘉钰听得阮云裳感情出了这么大变故,心里无限怜惜,也映射到了自己身上,阮云裳一时急着找依靠才同陈季绰在了一起,这和自己的情况何其相似。 牛排上来时,阮云裳做了总结:“总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男人,靠不住。” 39、三十九章 ... 岑嘉钰把自己家的经念完, 阮云裳都觉得嘴里的蛋糕发苦,她太懂丧父之痛了。 阮云裳道:“你连这钱胜住哪里都找不着,你真对他就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59 无所知?” 她一一分析:“他在人家家里做事,车子不是自己的,但是能随便开出来, 这可不大对头。如今车子贵,油更贵;阿佐平日开了车出去, 晚上车是必须交还的。鸡贼的司机偷油,苛刻的主人家恨不得回家就量了油箱里的油, 都闹得不可开交。怎地钱胜却可以把车随处开?这般大方总觉得不大对头。” 这些疑点岑嘉钰都有过, 但钱胜讲主家大方她就都信了。可, 主家真会对一个司机这么大方吗?她心惊胆战猜:“难道,他是抢劫发家的江洋大盗? 纵然话题凝重, 但这猜想让阮云裳忍不住了 :“岑嘉钰, 你那做压寨夫人的梦还在做啊?” 岑嘉钰小时看了水浒传还有些江湖小说,既想落草为寇又嫌孙二娘她们长的丑, 就折中了想做个压寨夫人。 阮云裳笑得手里的叉子都掉在了桌上:“哈哈哈····别的不说,皮草是不愁的。如今裘皮大貂可贵的很。” 待笑过了, 阮云裳正色道:“你谈恋爱开开心心一场, 是好;或者像我这样, 长远之计不放心头, 那也没事。可是,以你的性格,这是要一辈子的事情。可你现在对他什么事都不知道, 这可不行。” 岑嘉钰凡事先反省自己:“可是,我家里事情我也没和他提过;别的还罢,我有个未婚夫也没说过的。” 阮云裳叹口气:“那是他没问过你罢!他没问,你又怎好说?这便是我们为女难。问得多,便是长舌妇;主动自白,便是缠住了男人要嫁,怎么都不得好。怕就怕,他是不想问,也不想知道。毕竟多问一句,娶你的责任就多一分。” 岑嘉钰心里那个隐隐的怀疑顿时清晰并且无限放大,和钱胜在一起,好像只有风花雪月,从未茶米油盐;都是眼前玩乐,从无之后岁月。他未曾表白,未曾示爱,未曾承诺。一切的一切,如果,如果自己自作多情,自己在臆想猜测,她怎么好开一个“一生一世”之口。 阮云裳经了陈季绰这一遭,是再不敢轻信男人的话的了。看岑嘉钰这样子,竟是深陷爱情的模样,阮云裳不由安慰:“司机的收入,我听阿佐说得,的确还算不错,养一家人,平平淡淡是不成问题,但要像陈季绰一样,养个三两房,那是万万不能的。” 也许是一点点不甘心,也许是一点点不死心,更多的也许是难以放下在一起时候的那些开心,岑嘉钰回忆道:“我记得,他说过什么沈部长,我听巡捕房也提过,还说过个人名,叫沈谦慎。” “沈谦慎,沈家?”阮云裳道:“那可不是巧了,刚刚服务生说那沈家二小姐要这里办婚礼,我们去问问,总能打听到钱胜的。” 两人站起来,唤来服务生结账。 西崽拿起桌上的账单,刚准备微笑说出价格,微笑就凝固在了脸上,他手指着窗外,瞠目结舌。 阮云裳和岑嘉钰反射性地随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只看见一抹蹁跹的红色,然后模糊听得一声撞击,再就是街上有人喊“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于子芳要给沈谦言做女傧相。裁缝店的傧相样衣已经拿来,但这会儿她也不得闲试,只把那纸盒子挪到一边,捧出那装了金箔彩花的大袋子。这是几个玩的好的姐妹亲自剪的,礼轻情意重,要送了沈谦言来布置婚宴厅。 待走进华懋饭店那銮金的旋转门,于子芳又想起有两块定制彩绸没拿,无法,她只得折回车边再取。就这一折身,却见不远处一个女人从楼上坠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于子芳先是怔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是有人跳楼了,她忙别过头不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大街上,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能闭了眼睛干站着;车门刚刚带上了,司机也帮忙搬东西去了,躲不进车里;她只好本能地惶惑地四处看,就看见沈谦慎从大门口出来。总算看见个熟人,于子芳把手里的纸盒一扔,跑向沈谦慎。 于子芳扑进沈谦慎怀里,她实在是怕极了,一个女人在她面前死了。她也不敢回忆,那女人是脸朝着她还是背着她,只记得满目的红。她紧紧箍住沈谦慎,好像这样就能把脑袋里的画面挤出去。 沈谦慎被于子芳抱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甚至呼吸都有些艰难。他看了看远处,明白过来,她这是叫吓住了。怀里的人还在瑟瑟发抖,他安抚性地拍着于子芳的背,感觉到她终于不再下死力气抱了,才有了空间深呼吸了两口。 沈谦慎自巡捕房被沈夫人接了回去,便一直没能自由出来。他扛住了沈夫人的威逼利诱,只说是巡捕房乱抓人,让自己和朋友蒙了不白之冤,还差点缠入香艳新闻——至于朋友,朋友很多,自己让他们先走了,主动押后。 沈夫人岂是好糊弄的。 李丛芮又哪里是个骨头硬的。 沈夫人问清楚了缘由,心便紧了一紧。 不说家世,以自己儿子的人才样貌,在外面走上一圈,自然是莺莺燕燕一大群。但,这些扑上来的女人她都不担心,自己儿子这点识人能力还是有的,真惹出点什么花边新闻,给点钱,好打发地很;怕就怕这种段位高深的,看起来是自己儿子寻上去的,其实是稳坐了钓鱼台早早摆线放钩子,而且,这钩子还下得稳准狠,把心都给勾了去。那虚荣浅浮的女人,自己若是出手打发,儿子心里还记个教训;这种他放上心头的,自己但凡动上一动,就是狠心母亲棒打鸳鸯了。 呵,这回撺掇了去苏州赏梅;指不定下回就嚷嚷了要来沈公馆看兰花。沈夫人皱了眉头,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可恶。自家儿子还在念书,就勾搭缠住了。谦慎还这么年纪轻轻,就叫迷住了眼睛,事业啊前程可怎么办。 但沈夫人细细思索了一番,自己若是态度强硬,沈谦慎硬生生是要长出一根反骨来。自家儿子自己知道,真要激发出了他的拧巴性子,没他做不成的事。还得埋怨上自己。沈夫人思考时习惯转动手上的老种玻璃炕玉镯子,那抹绿色转呀转的,如同被风吹动的一汪湖水。 待沈夫人注意想定了,这汪水又恢复了平静。还是要缓着来,软着来。年轻人谈恋爱凭的就是一股热情,抽掉他的柴火,就燃烧不起来了。再施以时间,就会忘得差不多了。但那个女人那边一定要寻摸清楚。沈夫人是要有人接班,但可不是随随便便阿猫阿狗就能肖想。 于是,这几天沈家宴客,宴亲,宴友;赴客宴,亲宴,友宴,沈夫人都提溜住了沈谦慎让他不得开脱。 沈谦慎但凡想溜,总有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0 人过来“少爷,沈夫人叫您过去下。” 他烦不胜烦,却不敢认真反抗。好容易自家母亲忘记了巡捕房那一茬子事,自己可不敢行为越矩,叫她又把旧账拎出来算算。 沈谦慎和自己二姐说:“怎么管家的活,应酬这些沈部长的活,都叫我干了?姆妈是要省家用不给他们发工钱吗?” 沈谦言懒得听他抱怨,自己婚宴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郭恩望虽则事事听她,可他西式婚宴都没参加过,哪里帮的上忙;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都要自己准备。真是甜蜜的烦恼! 她随口说道:“呵,还把爸爸编排上了,叫他知道了不说你?姆妈就是看你闲得骨头痒,才给你找点事做。你还抱怨,你看你姐夫一天帮我搬东搬西,可曾说过半句话。你要再多话,明天去华懋饭店帮我做苦力去。” 这点上讲,郭恩望是个很合格的上门女婿——毕竟一东一西,都是一分一厘买来的;既出不了钱,痛快出力就是理所应当。 沈谦慎一听就主意来了,去了华懋饭店,沈夫人眼睛就瞧不见自个了:“姐姐出嫁,亲弟弟哪能不出力?我明天开始,天天你镇场子去!” 见沈谦慎满口答应,沈谦言还真是感动,到底是亲弟弟,对自己的事情上心。 沈谦慎同沈夫人报备,一番话下来,沈夫人叫姐弟情深震动,于是欣然放行——呵,到底女人都抵挡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语,尤其是儿子的和老公的,尽管这些甜言蜜语都口是心非,另有图谋。 沈谦慎到了华懋饭店,站着喝了两口茶,看了下婚宴上半场和下半场的流程单子,又耐住性子听乐队试奏音乐,便同沈谦言道:“不错,不错。但是阿姐,你这头纱,单用几个发卡卡住,不太合衬吧?” 沈谦言取下头上试戴的纱,的确,发卡容易钩纱,下半场换敬酒服还容易乱了发型,一时苦恼,嗔郭恩望:“你都不提醒我,还好谦慎有心,哎呀,那这可怎么办?” 郭恩望哪里能想到这些,而且,真要他说,那几个发卡都是珍珠镶的,卡住白纱,非常合适呀。 沈谦慎道:“那日我听人说,永兴有个极好的粉钻珍珠花冠子,你手上的捧花也是粉玫瑰和白玫瑰相间,想来应该合适的。这事不能再迟延,我这就看看去,在的话就买了来,算是我给姐姐添妆。” 沈谦言喜笑颜开:“好呀,那你去看看,路上小心。” 司机跟着沈谦慎下楼,沈谦慎边走边说:“那花冠子我早就定下来了,你今儿去把它取回来给二小姐。我还有事,夫人那里你嘴紧点。” 沈谦慎的心跑在了腿前,然而,到底肉身凡胎,在大门口叫于子芳抱住了挣脱不得。 他一边安慰于子芳心里一边暗自焦躁,明明今儿早上吴妈还念叨黄历“宜出行” 红红绿绿金灿灿的纸花洒出来,映着远处地上的妙龄女子,是一种“花钿委地无人收”凄凉景色;但映着这在富贵大饭店前相拥的年轻男女,却有一种“繁花烂漫人相依”的美感。 40、第四十章 ... 国人文化里, 人死为大。 但是若死的是个年轻美丽,衣着华贵的女子,还是跳楼而亡,那么,人死为大——热闹。 有热闹岂可不去看? 那明日别人说起“啊呀呀, 侬晓得伐,华懋那里有个女的跳楼啦!”只能点头称是, 俯首称臣;要想夺过话语主动权“岂止是晓得,唔可是亲眼看见的。唔同侬讲, 那个女人······”——就必须要人群里站上一站。 大家都不甘落后去为明日谈资夺取主动权, 所以, 等岑嘉钰和阮云裳到了一楼,前门已经满满是人。 幸而, 只要你去找, 中华大地哪里都有后门。两人从后门出了华懋饭店 岑嘉钰紧蹙着眉头说道:“他们不认识钱胜,莫说司机里, 整个沈公馆的下人,就没有姓钱的。他真是骗我的!可是, 他为什么要骗我?” 阮云裳怀疑自己就是送子观音, 要不然, 怎么在这儿又能碰见个孕妇。这个孕妇衣衫褴褛, 但显然被困苦的生活训练出极其强大的负重能力。她挺着个西瓜似的大肚子,左手里还拎了个大木桶,右手还抱了个小的, 不像早些时候碰到的那个······早些时候碰到那个!阮云裳蓦然想起窗户外的那一角海棠花。 阮云裳拖着岑嘉钰奔跑着往人群那边去,她踩着小高跟如履平地,岑嘉钰却是踩了高跷般颠颠簸簸。 岑嘉钰气喘吁吁一边随着阮云裳往人群里钻,一边问:“怎么了,云裳?” 待两人终于能看见那地上的女子,阮云裳回过头,声音有些抖索:“是她,是她。我们今天早上碰见的就是康克令西施。” 岑嘉钰迷迷糊糊一脸不解,但惯性地跟着看了一眼后,她也一阵发冷,这是早上撞上阮云裳的那个女子,也就是她们特意去观摩过的康克令西施。女子仍然如同早上那般被貂皮裹着,殷红 锦缎旗袍上的芙蓉也仍然盛放,但是人已经完全凋谢。 华懋饭店迎接着整个海市的名流贵胄,排的上号的戏子粉头,也是当之无愧的海市八卦舆论的集散地。 人群里已经有人发表高见了:“对呀,这是康克令西施!她不是叫段军阀儿子段大公子养了在虹口的大宅里么,怎么这么想不开?”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大的,马上有人补充了事实:“当然想不开,本来是说虹口暂时住一住,就结婚搬到福开森的段公馆的。这下好,你没看到报纸上说,段公子娶了个银行家女儿,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另外的知情人也不甘示弱:“我听说,段公子的新夫人厉害地很,管人管账都是一把好手。” 旁个妇人应当是当家的大妇:“什么新夫人旧夫人?康克令西施顶多是个外室,没正经过门,哪里算得上夫人?你看这怀孕了,肯定怀的是个女孩子,肯定是自觉得连做姨太太都没资格,这才想不开。” 大家你一一言,我一语,就在这街上当即开了个追悼会,竟然将康克令的生平拼凑了大概,将她跳楼的原因推了八九不离十。 阮云裳感怀于自个,忍不住红了眼睛。哪个生活中挣扎的女子,不想找到一个能够停泊的口岸呢?康克令西施既然跳楼,就是在和段公子那段感情中付出了太多——她比自己性子倔,没能上岸,就甘愿溺死。 见那边有巡捕房的人过来,阮云裳揩揩眼睛,和岑嘉钰说道:“如果不是逼到了绝境,她又何至于如此呢?也没相识过,但到底见过。看她这样,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1 到底心里不落忍。” 岑嘉钰没有回答她,眼睛直直地看了对面。 刚刚旁边说闲话的妇人往这边看了看呆愣的岑嘉钰,有点吓到——听老人说得人死魂会游,难道自己刚刚说了不好听的话,那康克令西施附了这女子身上要报复?她赶紧拽了自己胸前庙里开了光的玉坠子念佛:“对不住,对不住,我随口说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找段夫人去,不关我的事。啊呀,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 果然起效果了! 叫阮云裳拍了拍,岑嘉钰回过神,指了华懋饭店的大门:“那个人,是谁?”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阮云裳却答了上来:“哦,那个是于家三小姐于子芳,她父亲是苏南商会会长。” 岑嘉钰摇摇头:“不是,我说抱着她的男人。” 阮云裳觑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方答道:“到底家里信洋教派的,作风开化些,大街上就能亲亲热热。不过,他俩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那是沈家大少,你不是说沈谦慎么?就是他!呵,钱胜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打了沈家的旗号骗人,别说我们,叫沈家揪住了都是一顿打。” 岑嘉钰收回目光,自言自语:“沈谦慎,钱胜,钱胜,哦,是了,是了,原来是这样。” 阮云裳看着岑嘉钰,又看看那边,道:“你怎么了?” 岑嘉钰抿了嘴不说话,见有人用板车拖拉了康克令西施的遗芳,她解了身上围巾遮住康克令西施的脸,又将她旗袍和外衣拉了拉,遮住外露的腿,想来爱美的人不愿意别人嘲笑自己一身狼狈的。 她同阮云裳走出人群,“明儿打听得康克令西施葬礼,我们去送束花吧。几面之交,到底是些缘分。”她没说出口,康克令西施落得这般悲凄结局,于她,何尝不是敲响的警钟呢? 阮云裳点点头,叫了黄包车。她看岑嘉钰神思不属,就让黄包车先往笸箩路拉:“那你,还有什么法子可去找钱胜?” 岑嘉钰惨淡笑笑:“不找了,还找什么呢?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但是山另有山,我还能学了沉香吗?” 阮云裳一时有些不解:“还真当我国文不好!沉香劈山是救母!” 岑嘉钰说道:“就是你那句话的意思,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男人,靠不住!” 阮云裳虽自得于自己总结出的格言,但还是没猜透个缘由,到了愚园路路口,她才悟出个边角,却叫吴裁缝店门口痛哭的老人小孩吓了一跳,给打断了。 两人忙忙下了车。 裁缝店里一片凌乱,有些布叫人踩了,有些布叫人烧了,有些布叫人剪了,笔尺剪,桌椅盆,都是稀巴烂。吴裁缝显见是被人揍了,肿着半边脸,见着阮云裳和岑嘉钰,他笼着手上来,蠕动着嘴唇,好久才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边上有看热闹的人,却都远远站着,没有走近。 岑嘉钰扶起店门口吴裁缝的老母亲,让她屋里凳子上坐去,又叫了小孩子里大的那个去烧水。这一通安抚,待要问个究竟,门外却扑进一个人,原来是奶妈妈。 奶妈妈流着泪走过来,吴裁缝却举起袖子遮住了半边脸,奶妈妈道:“店门都叫人砸了,你遮住了脸,就看不见光了么?” 前日一个年轻男子拿了衣服过来缝补,吴裁缝原本不做男装生意,可见只是缝补扣子和镶个领边,就应承了。昨天那男子取了衣服时还没说什么,今日带了一帮流氓找上门来,说扣子缝歪了是嘲笑他家风不正,领口里镶了白边是咒他断子绝孙,竟是把店里里里外外砸个稀烂就扬长而去。吴裁缝反应过来拖住那男子不让走,就让按在地上一顿好打。 奶妈妈拧了毛巾帮吴裁缝擦了那肿起来的脸,不禁埋怨:“你当你是个年轻力壮的,还敢拖住那些流氓?”想着想着又咒骂起来:“他们这些人,就是家风不正,就应该断子绝孙!” 她回身换水,把盆一放:“肯定是隔街的布料店使的坏,上次李婆子就是叫他家买通了生事!没成功,这回就买通了流氓来打砸抢,我要找他们算账去!” 岑嘉钰叫住她,声音却是一种抽掉所有精气的无力:“奶妈妈,空口无凭,我们拿什么证明这事情是他们店主使?再说了,你也晓得,他家同帮派有些亲戚关系,我们能拿他怎么样?还有,我们保护费上硬了脖子,这是人要我们低头呢!” 店面生意做大了,就有附近的巡查过来收辛苦钱,岑嘉钰把价格说与阮云裳听,阮云裳直咋舌:“倒和我当歌女时的场子收了个差不离,那我们还赚什么?布店给他们开好不好?”两人便让吴裁缝压了价,只给了个三分之一,那巡查收是收了,却气哼哼而去。所以刚刚,那巡查从这边过却硬是当做了没看见。 阮云裳杵着头,满是疲惫,她和岑嘉钰风里雨里赔笑脸把那批呢绒给卖了,又辛辛苦苦寻了物美价廉的布,店子才略微有些利润,就叫砸了个底朝天。收拾好了再开张,保护费也是笔大开支,哪还能做成器? 俗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俗话道理却没书上的话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阮云裳和岑嘉钰收拾店里,她们都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受,然而,店里,老人家还在抽泣,小孩子还吓得惶惶然,哭也轮不到她们哭,于是,她们都沉默着干活。 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们点了点数,刚进来的这批布料就剩了楼上还没来得及搬下来的一点,但那还不够把下定的单子做完。要去进货,一并裁缝工具也要新买。门板坏了就坏了吧,现在也没什么值钱的要锁,过个几日再补也成。 阮云裳和岑嘉钰在路口分别,已经是晚上。 岑嘉钰和奶妈妈沿着马路慢慢走回岑公馆。 笸箩路上的人家虽都装了自来火,但个顶个地节约。所以这条路,大部分是暗的。这样也好,岑嘉钰边行,边默默流泪。 见岑公馆近了,奶妈妈想起屋里的事情,问道:“大夫今日和你说什么了?老爷今下午烧烟片差点没把房子点着,整个人像被阎王叫走了魂,我打电话去大夫那里问,大夫说他同你说过,那几帖药换着煎吃,他就不来了。” 托三爷的福,岑公馆门口亮着灯,但那灯映着庭院里的黑暗,像是一个引人走近然后吞没的诱饵。 岑嘉钰用手帕擦了脸,不想让哭腔出来,就慢慢道:“苏家来信说提前成亲,正好,给老爷冲冲喜,说不定就好些了呢。” 奶妈妈一时高兴起来,待要问个究竟,可前面蓦地出现个年轻男子,她一时失声:“你是谁,站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2 这里吓人做什么?” 岑嘉钰抬头一看,道:“奶妈妈,你先进去,这是我朋——你先进去罢,我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的。” 是钱胜,啊不,沈谦慎! 41、四十一章 ... 沈谦慎从没像这些日子般盼着开学。开学了多好, 天天可以见嘉钰!哪用现在这样,好不容易把于子芳交给了保镖,兴冲冲赶到学校,才想起嘉钰不在学校。幸而他暗地送过嘉钰,就折到笸箩路上的岑公馆。使钱托了个小孩子去打听了, 岑嘉钰不在,只好冷风中干等着——他又暗自幻想, 等了这么久,能不能讨得一个吻?啊不, 能不能把那天嘉钰的那个吻还给她?还给她的话, 应当给利息, 可一个吻的利息要怎么算?是吻深一点?是吻得用力一点?还是吻的时间久一点? 等看到岑嘉钰,他精神一振。可岑嘉钰明显是哭过的, 红红眼儿兔子一般, 鬓发有些乱,不由万般心疼, 待那老妈子走了,他靠近过来道:“嘉钰, 你这是怎么了?” 岑嘉钰没躲开他的手, 沈谦慎等了挺长时间了, 这手是冷的, 不是暖的——如同她的心。 岑嘉钰平复了下心情,抬起头道:“沈公子,有何贵干?” 沈谦慎一下哑口。 自己假冒司机钱胜这个事, 在沈谦慎看来,不是大事。最初是一时好玩;后面又自得——就算我是一文不名的司机,嘉钰也不嫌弃我;再后来,当钱胜多好,没功课没交际应酬,就天天和嘉钰一块儿!若是细思起来,沈谦慎心里还有一点这般想法——迟早要解释自己身份的话,那就迟点再解释。 沈谦慎讷讷开口:“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我······” 岑嘉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觉得——我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是大名鼎鼎,家世显赫的沈公子,定然会缠着你不放,那样多麻烦?” 沈谦慎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要是缠住我不放就好了。我一时贪玩,后面也忘了解释,觉得我们两个就这样挺好的。”叫这双明眸凌厉注视,沈谦慎只觉得自己的思维乱成一团糟,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岑嘉钰冷笑看他:“对啊,这样是很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负责,多好!是,和我在一起就是玩玩,还很好玩,对吗?” 对,但也不对。沈谦慎木瞪瞪问道:“嘉钰,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么?” 这时岑公馆内传来争吵的声音,沈谦慎想“她是在家里过的不开心?”——他马上想到了解决方法:“你要不要住外面去?我晓得租界那边有不错的房子,或者常德路的公寓?”但他又想到,岑嘉钰经常提及弟妹和奶妈妈,可能心里放不下,只是要散散心“那么,国际饭店或者大华饭店住一住?” 哈,果然这样!同康克令西施一样么?先玩得开开心心,然后找一栋房子包养一阵,等到另有新欢或者定下亲事,就立马一脚踢开。岑嘉钰挣脱他的手,觉得好笑:“你虹口没有公寓么?” 沈谦慎想,只要你开心,哪里都可以,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但你要住那里,我马上去寻。” 岑嘉钰已经泪盈满目,男人啊,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她那一点奢望就注定是奢望了,她尽力的一次争取不过是一个笑话,可是,她居然还想要一个最后的答案——她忍住不哭“那你要什么时候娶我?” 沈谦慎一时呆滞,木瞪瞪回答:“啊,我,我还没想过娶你。” 他,他喜欢岑嘉钰,喜欢地不得了,可结婚的事,他还真没想过。不是说没想过“和岑嘉钰结婚”,而是说,根本没想过“自己要结婚”这件事。不说别的,自己还在念书,还有沈夫人和沈部长那里,估计这一关很难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事。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果随便许诺,他怕岑嘉钰更伤心。 见沈谦慎完全沉默了,岑嘉钰也彻底死心了——裁缝店都快开不下去了,沈谦慎待她也不过是一场游戏,她上有老下有小如何在海市立足?就嫁去苏家吧!如同父亲说的那般,光明正大嫁了人,好好照拂老小,总比阮云裳那般,被一骗再骗要好,也不至于像康克令西施那样,横死了街头。 就这样吧。她下了决心,就觉得没有流眼泪的必要了,于是,她定定神,平淡而冷静地说:“好,我知道了。我过几天就要嫁人了,你不要再来寻我。” 岑嘉钰挣脱开沈谦慎的手,进了岑公馆那扇年久失修的门。 沈谦慎浑浑噩噩回了沈公馆。 叫沈二小姐遮掩住了,沈母并不知道沈谦慎私自出去了,她正同一帮夫人打麻将。 沈谦慎见二姐正在收拾衣物,一气儿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捂住脸。沈谦言推他“快站起来,站起来,这都是我的真丝衣裳,你弄皱了,我又要重新熨烫!” 可见弟弟一脸疲累,她有些于心不忍,就随他去了:“你怎么了?难道舍不得我出嫁?” 沈谦慎问道:“二姐,要不然,我也结婚吧!” 沈谦言笑:“呵!你书还没念完,同谁结婚去!我是嫁人,又仗着爸爸疼,这才得了允。你是沈家唯一的儿子娶媳妇,要是随随便便,你看爸爸饶不饶得了你。若是爸妈不同意,就你现在,手里一分自己的钱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主。我这嫁人置办东西,可是知道,父母千般好,没钱寸步难行。” 沈谦慎想了先斩后奏悄悄结婚的法子,沈谦言这番话却是提了个醒——若是沈夫人不同意,他自己,哪里能置办起虹口的房子,又哪里有钱来结婚?——可不用问也知道,沈夫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沈谦慎站起身:“我还有个酒局,先出去下,你同姆妈说一声。” 沈谦言看着沈谦慎的背影,若有所思,虽说姆妈想的多,但姆妈想的还真对。 这便是,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个。沈谦言虽然悟到了沈夫人有高见,却已然忘记了沈夫人之前对她婚事的反对。 李丛芮再也想不到,沈谦慎找他喝酒是说借钱的事。 他一口酒从嘴里喷出来:“你要借钱?” “对啊”沈谦慎又给他倒上:“上次你不说给我看好了房子么,换个地方,就换虹口。你先垫钱给我买上。” 妈的,这不是酒,是鸩酒啊! 李丛芮不敢喝。这笔钱,他不是拿不出,他是不敢拿!若是沈夫人没开过口,别说垫钱买一栋房子,借了印子钱给沈谦慎买十栋花园别墅他也敢的。可沈夫人和他明白招呼了的事情,自己若敢违逆了,他就算有十张厚脸皮,也不够沈夫人剥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3 的。沈谦慎这买了房子居然还奔着结婚去,到时候人家母子怎么别扭还是母子,自己这个中间人就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讨好了。 李丛芮点了自己带来的烟,他是油头惯的,先自己招了:“老弟,你家沈夫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她段位太高,我又急着把你从巡捕房弄出来,所以她三两下,从我这套了话走。我看呀,她不像是十分赞成的样子。” 沈谦慎头往后靠住沙发:“哼,我知道你吃哪碗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嘴把着点就成。她要是赞成,我能找你想办法?她要是赞成,我喜酒还摆在我二姐前头呢!” 李丛芮略略思索:“真的要结婚?租个房子养一养不是问题,结婚可就不是小事情。这姑娘倒是直接,可怎么就突然要结婚了?”他是探口风的意思,真要他自己的想法,这姑娘是胃口忒大了,才勾搭这么几天,就要做沈夫人。呵,正正经经的沈夫人还正当风华,这姑娘就狼子野心想篡位。 沈谦慎捏着雪茄,一脸甜蜜的烦恼:“对啊,她就是这般性子,真想做的事情就认真得不得了。她都开了口了,我还能不答应?她还说了,她过几日就要结婚,那我能不抢在前头?眼睁睁看她嫁了别人?” 好险没把话说死,李丛芮却想起今天的花边新闻,于是问道:“这是怀上了?” 沈谦慎踢他一脚:“你想什么呢!我们还没结婚,哪里能怀上!” 好险!李丛芮却又捉摸不透,没怀上,这姑娘凭什么逼宫?凭什么狮子大张口要做正正经经的沈夫人? 李丛芮拿了过来人的经验:“老弟,我同你说。女人呢,是最相信风花雪月,海誓山盟的事情。她问着结婚这件事,是要看看你的态度,试试你的心意,探探你的回应,你只要应承了就好。真结婚不结婚,或者什么时候结婚,她们是不在意的。” 看沈谦慎半信半疑的样子,李丛芮又道:“我晓得你,是真爱这姑娘,怕她受委屈。可你不想一想,你不能光明真大娶,这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偷偷摸摸着来,结婚和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偷摸着来,沈夫人知道了更加要发作的,给冷眼、穿小鞋、抖婆婆威风那都是小的,怕就怕,你母亲就认真恼了不认这姑娘,那才死死堵了让她进沈公馆的门路了。这委屈,才是大委屈,真委屈!” 沈谦慎一想,的确,偷摸着结婚可不是长远之计。回忆岑嘉钰在巡捕房的冷艳决断模样,他甜丝丝地想,那就和岑嘉钰明说了吧,她那么有取舍有判断力,肯定会体贴自己的难处,为两人的将来考虑的。 李丛芮碾了烟头:“她绝对是唬你!不可能这么没声没息说结婚就结婚的!” 沈夫人接了电话,又回到了麻将桌来,心不在焉丢出一个二筒也照旧是赢——每次和这些下官太太们打牌,她随随便便也能赢个盆满钵溢。三家都争抢着喂牌,想输钱实在是太难了! 这些太太们都是极识眼色的,见沈夫人笑着边说话边转着她的老炕冰种玻璃翠镯子,就有人在一圈之后提出了:“我是不打了,今儿带来的钱都叫输了,再打下去都把人输在这里——我家老江就要高高兴兴娶新人了,可不能便宜了他。” 另个太太立马接话:“那可好,我正给人做媒,顺便给你做一个可好?” 于是众人笑着散了牌场。 沈夫人倚在床头喝了热牛奶,呵,这女人,果真猖狂,居然蹬鼻子上脸就敢要挟起来!你既然敢骑虎,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下来?不是号称过几天要结婚么?我倒要打了你的脸,看过几天你是不是真的要结婚! 冬春之交本就是感冒的高发季节,沈夫人感染了风寒严重到下不了床,忙忙送去了德国人的医院,竟然查出来是肺炎,又是住院又是打针,可家里沈家大小姐即将临盆,沈家二小姐婚礼在即,沈部长又有国事操劳,只有沈谦慎能侍母至孝了。 等沈夫人转危为安,沈谦慎才有了机会奔赴岑公馆——沈家电话坏了,他都不得事先和岑嘉钰知会一声。 岑公馆前散着厚厚的红色鞭炮纸。 沈谦慎顿时慌了,他慌忙揪住个人:“这是谁出嫁?” 那个人看他一眼:“这岑公馆,当然岑家小姐出嫁。” 沈谦慎急地不行:“我是问你哪个岑家小姐?” 那个人道:“哪个岑家小姐都出嫁——啊呀,我们岑家最近喜事不断!三位小姐都出嫁!” 他完全不顾沈谦慎一脸要打人的样子:“今天是岑三小姐岑嘉钰嫁去苏州,你是哪家亲戚?若是出了份子钱没吃上席,明天你还来,混在人群里不显的!” 沈谦慎的心揪起来:“她出门多久了?” 那人这才发觉沈谦慎的怒气:“您别气呀,今天没沾到喜气,明天再来嘛!您真要看个热闹?接亲船在曹家渡,这会儿可能到蔡家渡了!” 喜!沈谦慎扯下门上的大红喜字,撕了了稀烂。岑嘉钰,你好狠的心,一点余地都不给我! 沈谦慎冲到车边,揪下司机,自己开了车飞奔而去。 司机一脸懵,明知追不上,但还是尽责在后面追了一阵:“少爷,少爷你去哪!夫人,夫人说了·······” 听了汇报,沈夫人加糖的手抖了抖,咖啡甜的失了本来的味“还真就嫁了?” 她又有些许的不平,呵!竟然把沈家公子竟然是个预备军!这女人还是没眼光! 沈谦慎疾驰到蔡家渡,远远地看见一艘挂红绸的船。 他想跳进水里追上去,却叫两个人拖住了——一路上他竟没发现,后面还跟了一辆车。 沈谦慎站起来,大声叫道:“嘉钰,嘉钰!” 这地方空阔,连回音都没有,水面也不起半点涟漪,那一艘船也继续行进着自己的方向。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42、四十二章 ... 虽说入春了, 雨一下,还是凉的有些透骨。 岑嘉钰拿剪子剪了灯花,烛光跳跃了一下,就明亮起来。下午帮婆婆理了一下午账,有些疲累, 但晚饭还没吃,也不能就这么躺下, 她在窗前静默了一会儿,折身去开了大樟木箱子, 这是奶妈妈新寄过来的。 岑二爷去世不久, 老太太也去了, 大概是想着人世两个儿子已经是靠不着了,阴里的老头子虽说也十三不靠, 但阎王爷前烧了名头的人, 到底是个接应。她也算是完成了在岑公馆过世的心愿。岑公馆分崩离析,新买主又催着要住进去, 奶妈妈清空二房的屋舍,归拢归拢, 搬去了吴裁缝楼上, 好歹有个照应。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4 这一箱子里还放着件旧日的旗袍, 因为收的用心, 倒也没褪色起褶。虽说海市已经西化,但在这杭州乡下庄子,还是上面衫袄、下面长裙, 旗袍竟是用不上。岑嘉钰把旗袍放一边,看到箱子里还有一本英语辞典。奶妈妈有着不识字的人对于知识的全然崇拜,厚的书就是重要的,巴巴送了来。她笑一笑,取了出来。 刚想看,就有人过来叫吃饭了,她把书放到一边,去了厅堂。 偌大的苏宅,上桌吃饭的只有苏夫人和岑嘉钰。 岑嘉钰对于自家婆婆是钦佩的。苏老爷在海市做生意,有本的生意没赚多少,无本的儿女生意倒是做的不错,在海市妻儿成群。杭州到海市也不算特别远,若是一般的大妇,不说打杀了上门,至少也要去抖抖威风以正视听,但她不,竟是安安心心守在这苏家老宅,继续做着丝茶布的生意。 苏夫人对岑嘉钰是有些愧疚的。本来为了冲喜急忙忙地娶了,礼节上是疏忽了些;自己儿子因为实在赶不回来,竟还让她一个人行的礼。到如今,儿子虽然回国了,竟然也是呆在海市不愿回来,媳妇同自己一样,守了活寡。 但苏夫人和岑嘉钰都不是热络性子,虽然不龃龉,但是也未曾亲密起来,倒成了个相敬如宾的处法。 服伺苏夫人的陈妈妈是老人了,她给苏夫人盛了米粥,说道:“李家茶铺刚刚把茶的定金钱交了,比去岁多些,他说要女茶。” 苏夫人道:“多的退掉给他,今年出不了女茶。” 陈妈妈略有些为难:“布和丝的生意一年比一年难,今年竟然是全无进账,不若出一批女茶?” 岑嘉钰嫁入了苏家后,于茶叶这一行上才算真正入了门。 杭州茶叶最负盛名的就是龙井。龙井是分了品级的,原是按地域分“狮(狮峰)、龙(龙井)、云(五云山)、虎(虎跑)”四品,但近年来,梅家坞的“梅”也渐渐挤进了排名成了个字号。 出一批好茶非常之难,不仅要土好树好天好,还要采茶到制茶到存茶都是熟练工。苏家也算是世代茶商,好土好地收收换换,茶园子多分布在前三品,还累世积下了好些茶农,如此仍然是一到茶季就胆战心惊,生怕出了篓子就白瞎了一年功夫。 奸商做假茶的手段却是多的很,花样层出不穷。苏夫人同岑嘉钰讲,只有知道假茶是怎样做的,才能识别甄选,并且在关节上好好把控,省的叫人钻了空子诓骗,辱没了自家的名声。 略有技术含量的是从茶叶本身下手,一种是采了形状仿佛的陈青木叶、柳辣叶、地搓子叶、木瓜叶,同茶叶掺在一块,一样地程序炒制,此谓“鱼目混珠”;一种是用陈茶叶,或者泡过水的滤茶叶,与新茶一同再制,此谓“返老还童”。那没有技术含量的就是从茶叶的重量着手,一种是在茶叶炒成出售之前,将茶叶铺在潮湿的地上,让茶叶吸水增重,此谓“西施(吸湿)发福;一种就是筛了那极细的河沙,往要发售茶篓子里掺,也是增加了重量,此谓“众口铄金”。 这女茶虽然是茶中神品,却是另一种龌龊的讲究。要是十八岁以下女子,还必须是未婚处女,沐浴焚香后上山采茶,这些茶做成的茶,就叫女茶。好此道的自诩“风雅文士”以为,妙龄处子身上自带体香,采的茶方能集天地之灵韵,嫩岁月之青葱,得养生之妙法。 苏家茶庄的女茶是远近有名的,只是好几年才得出一批,价格也是非常之金贵。 岑嘉钰知道女茶的时候,暗自咋舌,采茶本就是个精细活,不是熟练工不敢下手,就算是熟练工,一天也不过是采得几两。这还哪里找这么多会采茶的年轻处子来。 岑嘉钰还记得苏夫人揭秘“女茶”时那鄙夷的神情:“什么天地之灵韵,养生之妙法,都是虚的。不曾起早摸黑植株,不曾风里雨里看茶,他们哪里配说‘天地’二字?满桌膏粱,油头凸肚的,他们哪里真的‘养身’?他们那些舌头肠胃,只有能品的出嫩不嫩罢。” 苏夫人一向庄重严肃的脸竟有了丝调皮得逞的得意:“什么处女芬芳?摊青、杀青、回潮、辉锅、分筛、挺长头道道程序下来,有个劳什子体香也早散光了。哼,我们苏家的女茶,不过是采了极嫩的明前莲心,再由周茶生用他家那全套老工具加工的,亏得他们也吹嘘地上了天!” 陈妈妈也难得开怀:“嗯,周茶生只管它叫“念陈茶”,他哪里知道外头将这茶捧成了神。” 岑嘉钰一时间也有些好笑,看婆婆像是心情好,竟没注意到她脸色一僵,便问出了口:“周茶生是谁?” 陈妈妈自悔失言,便遮掩过去:“不过是个老茶农罢了,我们这般大茶商,得用忠心茶农是第一打紧的。” 但这会儿,苏夫人却主动提到:“茶生的手这一两年竟是举不起,别逼了他开锅,让他好生养着。女茶,不出也罢。” 陈妈妈道:“他捎信来,说我们看中了谁就送过去,他亲自培养,把制茶一套法子传授了,到时那一套器具也都给我们茶庄。” 虽岑嘉钰吃着米粥刚好,但苏夫人似乎觉得太烫了,她用勺子搅着:“别,别,”又沉默了半晌,方道:“若真后继有人了,他心里放下一桩事,竟是连点寄托留念都没了,只怕去的更快。” 来上菜的女人红着眼睛。 陈妈妈接过她手里的菜:“唉,他又打你了?这,这,唉······你下去歇着吧。” 她愣愣“哦”一声,又道:“没,如今不下狠手的。” 这女人原是布庒的女工,后来布庒做不下去了,她也被遣散了。她家里的男人没本事,脾气躁地很,却又爱喝酒,见婆娘不往家里拿钱,竟是把她做了木桩子打。陈妈妈听说了,和苏太太禀告了后叫了她来做帮工,那男人这才收手些。 看着这一个两个,陈妈妈只庆幸自己做了自梳女。 苏夫人听见了,更加胃口全无,她放下碗:“唉,都是命,嫁的男人不好,这一辈子也只有苦苦挨过去。下辈子说不定有个福报。罢了,我去佛堂念经去。” 岑嘉钰站起来,苏夫人摆摆手,让陈妈妈扶了自己走。 陈妈妈问:“过了茶季,就同少夫人说让她海市里去?” 苏夫人道:“嗯,让她去!不生儿子,女人这一生只有更悲惨。没有泓宣,我凭什么掌管这一家?不送她去泓宣身边,她又怎么生个儿子传宗接代?”苏夫人是个聪明人,但她所看之书,只得《女训》《女戒》《烈女传》。 苏夫人行到佛堂门口的那棵茶树,她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5 停住,停了一晌,又迈了进去,拿起佛经和念珠。 在世人口中,她无名无姓,只是将来祠堂牌匾上的“苏夫人”。 也有一个人,记得她姓陈,单名“念”。 岑嘉钰回到房间,这会儿倒没有什么睡意了。 她打开那本英语辞典来,里面掉出一张信笺,她打开,一时想起,这是钱胜买来送她的情诗——那些往事,她都是压在心底,从不揭开。 一定是白墙黛瓦太冷清,而雨声太寂寥,她竟没有收起,而是一行行往下读: 我喜欢你,是一句呓语,在喉,在心,却从不出口 我喜欢你,似一声叹息,那袅袅的余音,如年华的倾圮 我喜欢你,是昙花的呢喃,在安静的夜里,只告诉我自己 我喜欢你,似转身的欢欣,在眉,在眼,却不知会你 是轻旋的芭蕾,不知已转了多少弧圈, 然而起舞,还在舌尖——我喜欢你 是提笔的丹青,不知摹出了多少山水, 然而纸上,还是纯白——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是春光里的一朵花蕾, 小小的,湿湿的, 只低首垂眉,却让人满心欢悦 也许,永远就是这朵小花蕾 不曾盛开,就永不枯萎。 我的初心,就不老,不衰,在时光里。 我喜欢你,是河边一丛寂静的芦苇, 你走近,你远离, 我只在那里; 也许,永远就是这丛芦苇的寂静 用默然的情意,看你, 看你不会回头的背影 我喜欢你,我不曾说,你不曾知。 所以没有尴尬,无需躲避, 可以擦肩而过,面带惊喜 我喜欢你,我不会说,你不会知 你温和的笑意,就自然如故 只是这种温柔,已醉了我心 我喜欢你,我勿须说,你勿须知 因为,只是,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轻轻地,喜欢你 那么有一天 轻轻地,我也会,放下你 岑嘉钰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一片茫然: 难道她还没放下? 难道他已经放下? 43、四十三章 ... 圣华翰大学的毕业证书用銮金乌木框框住, 钉在了家里客厅的墙上,不能随身携带。江虹只得咬咬牙,不烫爱司头,留个齐眉刘海的女学生短发以示自己文化程度高。发型留在以前的岁月,着装她就万万不肯落后。今日她穿了件黑底白波点的旗袍, 戴了珍珠镶金的链子。旗袍的领子是时下兴起的直抵住下巴的高元宝领,乍一看, 像用痰盂做轴承支撑住一个南瓜球。 这轴承转过来,南瓜球的正面却被一刀竖劈了下来, 是张长脸正对着朱源棱:“这是我在新新百货新买的蜜丝佛陀口脂, 怎么样?颜色不错吧?” 朱源棱点点头, 口脂颜色的确不错,江虹整个人面目身段都叫它模糊了, 只见这上下翻动的两片红唇:“我表嫂去她家吃过饭, 说那汤哪里是汤,分明是油搅水;好好的饭桌跟丧事吃堂饭一般, 隔了桌子坐,只听她粗拉拉一个大嗓门呼喊。我同你讲, 她一个乡下来的粗婆娘, 能做的出什么好饭菜, 定然不是猪食就是把猪生切了端上桌——当海市人和她一样, 没吃饱过饭,没吃足过肉!” 朱源棱对镜用细齿梳抿了抿头发,又理了理身上斜纹和布旗袍, 道:“若你不同我去,我嫂嫂刚刚叫说缺一个牌搭子,反正你同她也熟的,去那里消遣消遣可好。” 江虹笑道:“我既然是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呵,如果不去,海市未婚才俊怎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有内涵有学历的女子云英未嫁?更何况,她小道消息知道,今天可是有海市头号俊杰会出席。菜不好吃,可以将就点。但是,她的年龄,可是再将就不得了。 江虹戴上帽子,看了眼正穿坡跟鞋的朱源棱,眼里有一丝不屑。朱源棱毕业半年就嫁了一个银行的理事,这理事敦厚一张脸,没半点生活情趣,送给她她都不要。 江虹和朱源棱要去的是金融行业的“星期六聚餐会”。 其实金融业最负盛名的聚会是“星期五聚餐会”,前任财政部长,现任中华银行行长沈嘉康是聚会的发起人。每周五在沈公馆举行,各大银行副经理以上级别有资格获得邀请,借聚餐互相切磋,同业交流经验,以取长补短,相互扶持。 年轻人攀不上那个聚会,力虽不及,心向往之。沈行长的儿子沈谦慎本就是好热闹的人,他接过父亲这一棒,发起了面对金融业年轻一辈的“星期六聚餐会”。这“星期六聚餐会”竟是不放在沈公馆办,而是轮流着办。若真分析起来,这是沈谦慎商人本性的精明所致,毕竟办一场宴会所费不少,劳心劳力又劳钱。但这“做东”,乃是表现家底,积聚人脉的大好时机。虽是轮流着来,一众金融俊杰乃是趋之若鹜。 这次便是由广粤银行的一位黄姓襄理做东。这理事虽留洋,但却并没休了自家乡下的媳妇,反而是带了海市来,各种宴会也是带着她。她的土气着装,无知言论,举止粗俗都传做了笑谈。这叫没见过她的贵妇都好奇地不得了,去这次聚餐会的坤包都比平日略大,好装谈资呀! 岑嘉钰等着尝冷盘,顺便洗水果。 黄夫人风风火火走进来:“啊呀呀,嘉钰,水果让下人洗就好,你是我请来的军师,怎么做这些粗活,快去客厅看看我的桌子布置的怎么样。”旗袍都叫她带起一阵风,露出下面的白丝绸衬裙。 嘉钰这才注意到,黄夫人旗袍的叉竟开得这样高。离开海市三年多,时尚潮流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爱司头分化出了横爱司和竖爱司两种样式,更别说旗袍了,如今流行的竟是高领,高开衩,高肩无袖的款式。她回海市才一个月,来不及做新旗袍。 黄夫人抓住嘉钰往客厅里去,看她盯住自己的旗袍,方道:“这是你说那裁缝店,手工真不错,价钱也实在。你不晓得,那次有个不知道什么的夫人带我去的店子,价钱那一个叫贵。要我说,这哪里是开店,竟是抢劫!我当时掉头就走。也不知她们怎么那么傻?过年的猪仔一般送去让人宰!就是这裙叉子开得太高,就算穿了衬裙,也觉得像光了两条腿!我想再穿条裤子来着,又塞不进!” 岑嘉钰看她一脸不自在,道:“我见你也买了那玻璃丝袜,你穿了它在里头,可能舒服些。” 黄夫人一拍手:“是呀,那玻璃丝袜是箍肉的,反而显瘦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6 呢。我讲了你别笑话,最开始听到玻璃丝袜,可把我吓了一跳,玻璃碴子也敢往自己身上穿!” 岑嘉钰到客厅一看,两张大圆桌铺了红桌布。见黄夫人套了丝袜出来,岑嘉钰同她说道:“你不是说要办西式宴席么?” 黄夫人总觉得丝袜没扯顺,反正四下正无人,她隔着旗袍揪弄里面的丝袜往上面撸,一边儿道:“是呀!谁知道他们那么多富讲究!大鱼大肉的摆了,他们背后还笑话我。” 岑嘉钰沉吟了下,道:“既然要讲话聊天,又是西式宴席,这般搞两张大圆桌还是不合适,有长条桌吗?” 黄夫人道:“又不是卖猪肉摆案板,哪里来的长条桌?下人房里倒是有乡下带来的长条凳。” 岑嘉钰想了想:“我记得黄先生房里头有两张写毛笔字的大桌子,把它们挪下来。” 黄夫人同她上楼指挥下人搬“啊呀,上面有些墨水印子,怕是擦不干净。” 岑嘉钰转头看见窗户上新装的窗帘,计上心头:“把这白蕾丝窗帘布铺上,既遮住了,又洋气好看。” 黄夫人一时有些舍不得,但想到那些人背后的嘲笑,还是咬咬牙:“啧,那就铺上吧,看她们还说我土气。” 岑嘉钰又再念了遍菜单子,黄夫人不大识字,听了不住插话“四个冷盘?那吃的心瓦凉瓦凉的;这么多素菜?养兔子呢还是招呼客人呢?” 但还好,黄夫人只是心有不平咕叨咕叨,一切都是听岑嘉钰的。 厨子来问:“其余菜都备好了,只是没有烤箱,那蛋糕是做不出的。” 这厨子是外面请的,只请了个大厨子,可不敢请全套班子。要不然,那些贵妇又是要笑话的——自己上灶头,厨子都没得。一个家宴都办不出,请客只好去酒店。 岑嘉钰想起以前一个外文老师的法子,道:“你找了那大铝锅,也是能蒸出蛋糕的;你把那蛋糕糊糊调好,待会我来。” 黄夫人放了心:“那敢情好!大铝锅有的,蒸包子馒头烧麦生煎都用的它。”她知道,蛋糕可算是西洋代表。没得蛋糕,算不得西式晚宴。 岑嘉钰又帮忙剪了鲜花插瓶,布置了下客厅,选了好看成套的瓷器盛小食,把带来的茶也给了佣人到时候泡。 黄夫人接了个电话,神情比刚刚紧张多了:“啊呀呀,还好阿姐介绍了你来帮忙。刚刚我丈夫打电话来说有贵客要来的,千万别出篓子,我没见过他那么紧张的——怎么还要泡茶,那个黑黑的水,叫什么卡菲的,我买了的。” 岑嘉钰笑道:“有咖啡好,但茶还是备下,他们那些人,各有喜欢各有挑剔,有些就喜欢茶。” 待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将近傍晚,岑嘉钰再察看一遍,同黄夫人道:“我看都不多了,就先走了罢。” 黄夫人是岑嘉钰同校教授夫人姚夫人(见十四章)的堂妹,黄夫人初到海市,社交场左右受绌,备受笑话。姚夫人便把岑嘉钰介绍给黄夫人,给她当个参谋。 岑嘉钰本就和姚夫人关系好,自己也有一些小算盘,就欣然应允了。 黄夫人对客厅的布置满意的不得了,再看菜单什么都像模像样,哪里会放走岑嘉钰:“那可不行,你先别走。你楼上歇歇。你放心,没人上去的,你要是实在累了睡一睡都成。可别走,万一有点事情我找谁救场去?” 黄夫人一脸惶惑,又这般恳求,岑嘉钰哪里还能推辞,就楼上寻了本书看看。 楼下渐渐热闹起来。 这次的星期六聚餐会,沈谦慎本不打算来的。但是,今天沈公馆有场牌,若是不出去,又会叫沈夫人抓住了念叨,还不如出去呢。 江虹下车前摸出镜子照了照,一切都很好,就是一个时髦的朝气蓬勃的女学生嘛。 黄公馆门前的地砖今天是拖了几遍,只留下了些微水迹。江虹想走在朱源棱右侧以小鸟依人的姿态作为出场姿态,没成想,刚刚踩在那水迹上,她又是细根鞋,一个打滑就要往前扑倒。 沈谦慎见有个人要跌倒,他又在附近,想也没想,就伸手扶住。 叫这一下扶,江虹没摔个“狗吃屎”,嘴上的口红全蹭在了沈谦慎衣袖和手上。 这就是缘分呀! 江虹心想。 她羞答答地表示了感谢。 沈谦慎点头,淡淡说道:“不用谢”,就转身要进门 江虹还想娇怯地再攀谈几句,叫朱源棱拉住了“你口红,全花到脸上去了。” 江虹摸出镜子一照,可不是,简直像个大马猴。她捂嘴失声一叫,快走越过了沈谦慎,遮住脸问了黄夫人就直奔厕所。 沈谦慎一圈招呼打完,想去洗个手,奈何那先前进去的女士还没出来。这是他不懂,脸大打理更费时间。 黄襄理忙道:“楼上有的,我领你去。” 沈谦慎摆摆手:“这么多人等你招呼呢,告诉我在哪就成。” 黄襄理道:“白色窗帘左边的就是红色木门就是。” 他哪想得到窗帘早就摇身一变成桌布了呢。 沈谦慎到了楼上,哪里来的白窗帘?相对的两扇窗户都是一穷二白赤露露。 没法,他在两扇门中选了比较红的那一扇。 他推门进去。 一袭倩影转过身,那清脆的声音“可是有······” 四目相对。 沈谦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的样子,应该是忘了吧,他那时心里头那么埋怨,她说嫁就嫁,不留一分余地。如果记得清楚,相见他就算不是怒焰也是冷脸,可怎么看见这脸,这眉,这眼,他却有种欢悦叫嚣着要跑出来。 “嘉钰。”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从心脏蹦跳到了舌尖。 太没长进了! 黄襄理想想还是不放心,让个佣人跟了上来:“沈先生,这边请,那里是书房。” 沈谦慎只得转身去了厕所。 这佣人尽职尽责,守在门口等他出来“沈先生,我找块毛巾给您擦擦,袖子怎么溅上好多水。”心里暗自琢磨,这沈家大少哪里是洗手,竟是洗衣服呢。难道我刚刚应该跟进去帮他洗手?啧啧,大门户的佣人不好当。 沈谦慎随手把外套一脱:“那你拿着吧。” 见黄襄理要举杯示意开餐,沈谦慎笑盈盈问:“你楼上的女士也是客人吧?不等她就开餐,也显得我们太没绅士风度了。” 什么?楼上藏着人?! 啊?是女士!黄襄理紧张尔后放松。好险没戴了顶绿帽子。但他又不解,哪里还有客人没入席?不都坐满了吗? 黄夫人暗自叹气,小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7 时候阿姐帮绣一次花就叫娘亲看出来,这才请了个帮手又叫人捉住:“那个,那是我妹妹,她······” 黄夫人本想帮岑嘉钰推脱不下来的,可这贵客却一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自己,她又心里打个突,一转念,难道海市规矩是“有客不一道吃就是怠慢”?贵妇们笑自己就算了,她不能让丈夫被贵客认为“不知礼。” 黄夫人站起身:“我叫她下来一道吃。” 朱源棱冷眼旁观,她也算是见过沈谦慎几回,她可没见过他这般,深思熟虑开口,洋洋得意却故作不在意,还暗含紧张急切的神情。 44、四十四章 ... 奶妈妈同岑嘉钰说, 黄泉路上不能回头,一回头,前尘旧事忘不了,就投不了好胎。 阳世同阴世竟是一样的,一回头, 就看见旧人;再坐下,满脑子都是旧事。 岑嘉钰一时心浮气躁起来, 她站起来,又坐下;然而书是再也看不进去, 她想了想, 楼下都已经开席了, 现在走也没什么关系。 谁知,迎头就见黄夫人“噔噔噔”上了楼, 扯住她下楼:“嘉钰, 嘉钰,你也楼下坐去, 一起吃饭。” 岑嘉钰本能拒绝:“我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黄夫人绝不容自己的救命稻草走掉, 她又有股蛮力, 哪里是岑嘉钰能挣脱的。 岑嘉钰被拽到了楼梯处, 她想着, 当年的事,也没说开,说起来是什么都没有;再者, 这么多人,他应该也不会提!他能提么?是他所做欠妥。 她镇定下来,待看到楼下的衣香鬓影,她却又想起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她的旗袍是三年前的款式,早就过时了! 但,黄大力士已经是半拖半抱她到了一楼。 一直到岑嘉钰到了桌前,沈谦慎一脸“不甚在意”地抬起头:“哦,楼上的女士下来了。” 黄夫人刚想开口介绍下她姓名,那边朱源棱已经开了口:“岑嘉钰,可是好久不见。” 朱源棱介绍了下,岑嘉钰当过朱源棱那一个班的英文助教,朱源棱去图书馆借书也见过她。 黄夫人心想,得,这还有人认识嘉钰,我还说这是我妹妹。怎么随便撒个谎,千百个人来拆台。 见下人要把椅子放在朱源棱旁边,沈谦慎一笑打断,“哟,那说起来是圣华翰校友,那更加要入坐了,还能叙叙旧。” 黄夫人就顺势让下人把椅子放在自己下首,倒和沈谦慎坐了个对角。 岑嘉钰尴尬坐下,又觉有些气恼,心下暗想,叙什么旧?叙他假装了穷司机逗弄自己?还是叙那时虹口公寓差点做了外室? 有贵妇人同沈谦慎搭话:“沈公子,那姚家三小姐姚韵清的官司怎么样了?” 岑嘉钰只知道一个姚小姐,她下意识地看向沈谦慎。 沈谦慎也看向她。 呵,也没忘嘛。 他转了转杯中酒,说道:“中华法律本就有男女平等条款,第二次国大妇女运动决议案中也有相关条款,官司自然是赢定了。这也算是开了先河,才叫大家这么关注。” 那贵妇举杯敬酒:“我可是听得沈公子出力不少,这官司赢了,女性平权运动才有点希望,这杯酒,可得敬你。” 沈谦慎道:“哪里哪里,出力多的还是我两位姐姐。我不过是帮点小忙,和姚小姐也算是旧识”他加重了“旧识”两字的声音,接着说“缘分一场,总得求个结果,哪里狠得下心肠半途抛下不去管。” 这姚小姐也是当世奇女子。当年和司机私奔的事情叫姚家遮掩了下去,只几户消息灵通人家知道。但今年她还是成了报纸头条。 姚家要分产,几个男丁吃相太狰狞,将财产分了个精光。姚韵清一开始也没想闹到法庭,只向哥哥提出做女儿的自己也该分得一些。吃到嘴的肥肉那几个人哪里舍得吐出来,拒绝地不留一点回旋余地。 当年被错抓一事后(见三十三章),沈谦慎和姚韵清算是结下一点交情,他和姚家公子也算是结下一个梁子。后来社交场上碰见,见姚韵清愁眉哭脸的,沈谦慎问了一嘴,知道这个事后,他就撺掇了姚韵清通过法律维护自己的利益。 沈谦慎虽然出主意,却并不自己出面,他把这事情和大姐、二姐说了,让她们这两位“新时代女性”产生了共鸣。一边厢,垫了律师费让姚韵清请了大状在海市公租界临时法院递交了状纸,一边厢,把这事情捅给了申报,申报以大版面报导了姚家分产案的始末,引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全市都在关注这“女权第一案”的进展。 这也是姚小姐不怕事,虽说背后有沈家姐妹支持,但站在台前也不异于站在风暴的漩涡之中,舆论站干岸都有笑她有骂她的,姚家更是戳着她的脊梁骨嘲讽和辱骂。 沈谦慎敢建议走法院诉讼的法子也是有缘由的。 沈部长对时局失望,便辞了部长去做中华银行行长。政府去岁财政匮乏,又要扩充军备,竟然命令银行停止兑现,存款止付。沈行长和幕僚觉得事态严重,他本是银号世家,又国外学习过,深知,一个银行不能兑现,就丧失了信誉,这和上吊有什么区别?吞了存款以后就别想再揽到存款。但若是抗命,中华银行有官股股本,这行长都叫人撤掉,不当行长,就没得权力行事,竟成了个死扣。 后来,他们想出了法子,让外国银行把沈行长告上了法庭,按照法律,行长做被告期间不能撤职。沈行长本就和海市的外国银行相关人士关系好,外国银行也明白,中华银行这个第一大行倒闭,他们也落不到好,就乐得配合。政府哪里敢跟外国银行翻脸,只好眼睁睁看着沈行长抗命却奈何他不得。 如此一役,叫沈谦慎学了一课。虽然如今世道乱,拳头硬过道理,但是大家都冠冕堂皇不肯撕破脸时,讲讲法律这种道理倒是有用的很。 旧识?岑嘉钰听着这两字,眉头一跳。半途抛下不管?岑嘉钰突然察觉到,两人对以前存在着认识偏差。难道在他看来,不清不楚在一起才是个结果。 但她也并不言语,只认真吃着盘里的牛肉。 沈谦慎也注意到了岑嘉钰的一挑眉,他待要说什么,又不能让众人聚焦,只得咽下心头郁闷。 朱源棱开口问道:“想问问沈公子,最近可有什么好车售卖。银行要添一辆公车,沈公子您做着美国车辆进口,可别藏私。” 此时饭也吃完了,沈谦慎心头那一股郁气不得散,他吹着瓷杯中的清茶,说道:“最近有新进口的车,停在利锋汽车厂内,你看看去,挑选你们合意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8 的。真要定下来了,同我说一声,我让给你一个折扣。利锋汽车厂,你可知道在哪里?” 朱源棱笑道:“那可是太好了,我就不客气了。知道知道,在那龙华寺旁边。” 沈谦慎抬头看看那静默的一朵心头花,道“是,就是那里。我早些时候为了教人开车特特盘了下来,前年有人出了高价要买去,我舍不得,到底也算个纪念。那里地方阔,正适合利锋汽车厂用,如今便给他们租了下来。” 略一犹豫,朱源棱还是问了:“利锋汽车是美国牌子的汽车罢?咦,我们圣华翰大学的老熟人沈度是在美国留学吧?我记得是拿奖学金出去的。” 沈谦慎又看看那边一朵冷若霜花,有些微赧,毕竟当年买过一首诗送给她——当时撒了谎说是自家少爷,身份揭穿了,她说不定心里笑自己。 他咳嗽了一声,回答:“对,他留学美国。” 朱源棱道:“算算也快要毕业了,也没听到他回国的消息,竟是要留在美国定居不成?” 沈谦慎道:“哪里,他可是一心要回来报效的,上回同我说不久就要返沪的。” 朱源棱微不可察地嘘了一口气,言笑晏晏道:“啊,那可是好,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要是不回来,真是可惜呢!” 一众人中很有几个圣华翰的校友,想起当年的乌台诗案,都不禁哄笑。 江虹暗自咬牙,她怕朱源棱要顺带出自己接到情诗的事情,正恨恨想着要说几件朱源棱的糗事,被笑声淹没,她也跟着投入了笑声。 跟着笑的还有黄夫人,她哪里知道圣华翰大学的劳什子旧事,但作为女主人,她也不能板了脸坐着,便跟了一起笑。 她跟上的太晚,所以掉队了,大家都笑完了,还听见她一声短促的笑声。 黄夫人尴尬了,于是找话说:“你们尝着这茶不错吧?岑嘉钰夫家是杭州那边的姓苏的茶叶世家,她拿来的,可是走不了假的龙井。” 沈谦慎终于忍不住了:“哦,岑小姐嫁的是杭州人家,怎么如今又海市来了?” 岑嘉钰只微微一笑:“家中有些事情要打理,便过来了。” 他追问:“那是只待一阵,还是就定居下来了?” 岑嘉钰淡淡道:“也没定,看家里安排吧。” 沈谦慎手滑,茶盖在茶杯上“哐”一声响:“哦,岑小姐倒是挺服从家里安排。” 江虹见沈谦慎一脸不高兴,知道沈谦慎这种支持女权运动的肯定是反感这种没有主见的女人,便火上浇油道:“哪里能这么称呼岑小姐?她肯定不高兴的,叫一声苏夫人才好。” 沈谦慎脸色愈发难看。岑小姐比苏夫人好听百倍,哪像你,姓江,就真的脑子里进了水,谁要你插话。 江小姐不仅插话,还插话地如同涛涛江水,连绵不绝:“啊呀,苏夫人真是爱惜东西,这旗袍的花色样式,仿佛几年前流行的,还能这么新,不容易。” 叫点破了,岑嘉钰反而坦然了:“杭州乡下偏僻,服饰一般都是上面衣衫下配马面裙、百褶裙的。我来海市不久,只得穿了三年前的旗袍。” 朱源棱插进话:“那你可真好,三年身段不曾变呐。像我,结了婚了便隐隐要增磅,原来是喜欢巧克力、花生酱的,现在只能戒口了。” 听了这番交谈,沈谦慎觑了一眼岑嘉钰,的确,她的颜色如同三年之前一般,还是那朵一点冷香的千重菊。 他看着一脸微笑倾听别人交谈的岑嘉钰,心中又酸又涩,无论是姚小姐的官司,还是利锋汽车厂的大院,他的现在和那段岁月紧紧绞在一起,她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在杭州过岁月安然,现在来海市又带了夫家的茶四处推销。 沈谦慎放下手中的茶盏,什么苏家的茶,他才不想喝。 更可气的是,沈谦慎发现,他其实想问岑嘉钰的很多,当年你怎么那样决绝?你嫁到苏家过的可还好。 可是,三年多的距离在他们中间隔了一座山;江虹的身躯在他们中间也隔了一座山。 而,关山难越。 45、四十五章 ... 黄襄理是这个家的主人, 却算不上这场宴会的主人。 沈谦慎面无表情沉默坐着后,气氛都冷了几分。但如果真冷场,却更为尴尬。所以大家都选择了安全的话题小心翼翼地展开讨论,假装不冷场。 沈谦慎当然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他又看一眼岑嘉钰, 后者戴了一张微笑的面具安然坐在那里。 算了,他不好过, 但也无意让所有人不好过——毕竟,让他不好过的那一人也坐在这之中。 沈谦慎站起来告辞。 他眼角余光瞟到, 她只是随大流站起身, 眼睛都不看他的, 仿佛她站起身只是要理一理被坐皱的旗袍。 哼,那只有走了。 黄襄理与黄夫人再三挽留, 众人也与沈公子依依惜别仿佛是最后一次相见, 却都在沈谦慎的车子驶走后暗暗长吁一口气。 岑嘉钰把微笑的面具继续戴了半小时,心里想着沈谦慎应该是彻底远走了, 站起身,和黄夫人告辞。 沈谦慎走后, 一些重要人物也随之而散, 江虹这些逐食的鸟儿也怏怏而散, 现在留下的, 要么是黄襄理的至交,要么是有求于黄襄理的——这些人,就算黄夫人失礼, 她也都在理。 黄夫人郑重道谢:“嘉钰啊,要不是你,今晚我可又给她们添新笑料了。谢谢我就不多说了,以后有事我能帮的上忙你尽管找我啊。” 谢谢有什么用,过过嘴的口水而已。难得最后这句话,黄夫人定是个实诚人。 虽说苏家老爷在海市也置得苏公馆,但是那边也置办了女主人和孩子,所以,岑嘉钰和苏泓宣是在外面租赁了公寓。他们人口简单,又无孩子,一套三室公寓也住地颇为舒坦。 岑嘉钰坐在黄包车上,晚风略吹去一点心头燥热,她心想着,得让吴裁缝给自己做两套旗袍,布料选时新的,但是领子那么高她可受不了,还是得略放低一些。今天看有些夫人,那领子箍得太紧,吃东西都不方便,吞口水都得解了脖子上一颗纽扣,何必呢! 待下车付过钱,岑嘉钰一边在包里翻钥匙,一边心下感伤,奶妈妈也不曾和自己抱怨,要不是自己亲来海市生活,哪里晓得这里的物价竟是翻了一番,也不知她平时如何俭省。 这般一走神,没防背后一只手伸来,拽住她,岑嘉钰还没反应过来,就叫拖到了围墙边,她本能想大叫,却叫这手捂住了口鼻。 岑嘉钰想狠狠咬下去,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于是收了牙,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69 只在沈谦慎的手上留下湿湿的一个唇痕。 沈谦慎抬起手在路灯下看了看,居然笑了“好利的牙口。” 岑嘉钰已经平静下来,一丝羞窘涌来,她挣脱沈谦慎的手,板了脸:“沈公子,您有何贵干?” 见沈谦慎什么也不说,只是沉沉看着她,她扭了脸,抬腿要往公寓门口走。 也许是三年多前在渡口处那永不可得的伤痛从未结痂,也许是压抑三年的求而不得的愤懑总会爆发,沈谦慎低低吼出来:“岑嘉钰,你怎么这么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我不就是骗了你我是个司机而已,可你呢?当年你说嫁就嫁,一点余地都不留,还嫁去那么远,到现在,你还不打算给我个解释么?” 岑嘉钰停住脚步,讶异回过头,这一刻,她有些庆幸自己嫁了,因为,自己和沈谦慎所思所想所虑根本不是同一个角度。 沈谦慎觉得自己所有的错就在于假做司机欺骗了岑嘉钰,但是在岑嘉钰看来,沈谦慎身份做假一次尚可,那是误会;但那么长时间的做假,和戏弄有什么区别?于她,是初心萌动;于他,不是是富贵公子哥儿的一次游戏人间。他不肯以真的身份对她,是觉得她只配和司机钱胜在一起,而不配和一个高门大户的沈谦慎在一起。何况,阮云裳的难过,康克令西施自杀,于她,都是敲响的警钟。 岑嘉钰心想,如果不说明白,沈谦慎怕是不会罢休。 于是,她站定,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嫁?我们在一起,你说过我是你女朋友吗?不,你问过我要当你女朋友吗?我不过是和一名叫钱胜的司机学了几个月车,又凭什么要给你一个沈谦慎的人解释?” 沈谦慎一时气结,的确,和岑嘉钰在一起,他未曾表白,未曾明确关系,未曾许诺任何事情。 岑嘉钰一鼓作气,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给自己撕破所有的勇气:“是,沈公子你对我有表示,大华饭店的套房,常德公寓,租界房子,虹口别墅,都任我选。我选了会怎样呢?把我像个金丝雀一般养起来?我不明不白地过日子,不叫你父母知道,不和你亲戚公开。你朋友——你朋友或者偷偷告诉一声,或者他们传知了,当面奉承我期盼我吹吹枕头风,背地里呢,嘲笑——还不是养在外头里的!喜欢呢,到时抬个姨太太我们去喝彩吃花酒;不喜欢呢,到时转手给我看在沈公子面上我也接呢!” 沈谦慎一时讷讷:“不是这样的,嘉钰,我想过的······” 岑嘉钰轻蔑看他一眼:“对,我提过结婚,你肯定也些微地想过结婚,结就结吧,如果能的话——你可以和家里闹闹公子哥脾气,也算是你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争取过了——但是你清楚知道,你闹不赢的,一个沈家千尊万贵的你,不能和我结婚。” 如同把伤疤一点一点揭开,这痛隐而持续,继而看到血淋漓的伤口:“闹不过家里,你也能悄摸娶我——可是悄摸娶,和置下外室有什么娶别——此时是娶,到有了能娶之人时,那也是娶。” 岑嘉钰深吸一口气,略平静了下,才带着一点哽咽:“那时你也在华懋大酒店楼下,康克令西施的事情,你也算是亲眼看见。前车之鉴,物伤其类,我若是住进了虹口别墅,我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康克令西施。” 沈谦慎叫这一番话震住,似乎,嘉钰说的样样都是那么精准,他那时就是这么想的。他突然惊觉,这些想法对岑嘉钰来说,是何等大的伤害。 为了不哭出来,岑嘉钰加快了语速:“我要是孤身一人,头脑一热,也就算是为了爱情博了一把,大不了最终落到小报上你的一段花边新闻。可是,我父亲去世,岑家要分家,我上有奶妈妈,下有弟妹,我自己跳了火坑,走一条不明路,难道还得带上他们?我不出嫁?难道就煎熬着等,带他们缠缠裹裹住进大华饭店?到时候再一起被扫地出门?” 本是要兴师问罪的沈谦慎,此时恨不能负荆请罪。自己从未了解过她家庭的负担,从未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过问题,这瘦弱的肩膀,到底承受了什么!他恨不能搂过这瘦削一个人儿,给她一点安慰。 他伸出手,旁边有人经过,岑嘉钰警惕又后退一点,双手交护住自己,用言语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天堑:“沈公子,既然说清楚了,你就要明白,不论对错,昨日种种不过是昨日事;如今,我罗敷有夫,想你也是使君有妇,你不要像今日这般让我们尴尬,更不要这么不顾礼节来找我,让我难堪。” 说完,岑嘉钰就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那么,嘉钰,你这几年过的好吗?”问出这句话,沈谦慎觉得自己的口都是苦的。 岑嘉钰头也不回:“我过得很好。” 沈谦慎还伸着的手徒劳垂下,他看着这淡薄一抹荷色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而去。 最后“嘭”!铁门合上的声音惊醒了他,如同过去的岁月也从此关上了一扇门。从前是他对不住她,从今之后,大概只有不打扰才能略表一番歉意。 他懵懵然往自己的车走,司机见了,忙给开门。 咦,难道刚刚那个女的是女鬼,吸走了少爷的魂?不对呀,刚刚路灯下那女子明明是有影子的。 沈谦慎突然大叫一声“停!” 华懋酒店,康克令西施!——啊呀,那时岑嘉钰看见了自己,自己那时,可是搂着于子芳的——肯定叫她误会了! 司机踩了刹车,头都差点撞到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去,他以为沈谦慎有什么紧要事情,屏气凝神等待下一步指令。 却只听到颓丧一声:“算了,走吧。” 往日错已经铸成,这么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又有什么必要解释呢?解释也是枉然,错的少一些她就能原谅自己么?最重要的,嘉钰已经嫁人了,嫁给别人了。 她说她过得好。 岑嘉钰虽然走得坚决,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的。回到家,她开了热水汀,就坐在浴缸的边沿等着。水哗啦啦的,倒让思绪冷静了些。 苏泓宣探进头:“你楞瞪瞪坐在那里干什么,水都溢出来了。” 岑嘉钰猛然站起来,水满出浴缸,淅沥沥的,还浸湿了地上的绸缎面子拖鞋,她扯了个由头:“哦,我是想着,父亲生日,我们送点什么礼过去?” 藕色的旗袍经了水,湿哒哒地像块旧抹布贴着,苏泓宣不满道:“家里头人情往来的事,你决定就好了,值得这么丢了魂?” 岑嘉钰这几年过得好吗?从夫妻和睦来讲,算不得好。 年轻人爱恋相处,诀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0 窍无非两个,时机和时间。 时机好的,即便不是那一见钟情,也能互有好感。 可是,苏泓宣第一回去岑家,见着的是岑嘉钰病恹恹瘫懒懒烟榻上的父亲,再是岑嘉钰躲在屋内模模糊糊一个侧脸,和隐隐约约小姑娘叽叽喳喳的闲话,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等他留洋回国,他和母亲苏夫人说要去海市工作生活,问岑嘉钰意见,岑嘉钰却是软软弱弱一句“都听母亲的。”实在让他心生厌恶,他见多了新时代有主见的开朗新女性,自然不喜欢这种畏畏缩缩羞羞怯怯的深闺小姐。 岑嘉钰的考虑是,苏老爷在沪长期不回,于苏夫人本就是一段心伤。儿子媳妇若是都去的利利落落,她岂不是更受打击。再则,这一大家子的主要财源,是苏家在杭州的茶丝产业,但都是苏夫人打理,如今去海市,苏泓宣职业未定,一应开销还是得靠苏夫人资助,那么,必须要尊重苏夫人意见。 所以,苏泓宣心想,长得的确不错,但是一个木头美人,有什么趣味?听说也念了圣华翰大学,可如今,最喜欢上大学的就是军官的姨太太,大户人家的小妾,封建人家的待嫁闺女,缺什么补什么,镀层金的木胚胎便当自己是庙里的开光菩萨了。 时间久的,便是那日久生情,也能和谐相处。两人虽然说是订的娃娃亲,可两人却从不曾青梅竹马相处过;后来,苏泓宣出国留学,成亲都没赶得回来,婚前就是两个陌生人;等苏泓宣学成归国,他又一人去了沪市,婚后也是两个挂名头的夫妻。 苏泓宣如今在学校教书,兼着捉笔“西音社”报纸,在文学圈里也算是颇有小名。 假使时机好一点,苏泓宣碰见的不是一个居于婆家,因为常常周济娘家而底气不甚足的岑嘉钰,他也许能欣赏嘉钰身上的机敏多智;假使时间长一点,苏泓宣见到的不只是岑嘉钰为柴米油盐相询,为人情来往忙碌,他也许能欣赏岑嘉钰的美丽大方。但是,时机不好,时间也不对。 假使时机好一点,岑嘉钰碰见苏泓宣是他在课堂上的洋洋洒洒,她定会赞叹苏泓宣海外留学到底是博文长识;假使时间长一点,岑嘉钰能见到苏泓宣用心相待也是能有温柔,那她也必会报之以琼瑶,但是,时机不能制造,时间不能强求。 两人便无趣而无奈地相处过日子。 但也算不得坏。 苏泓宣无心于家庭,自然也不会管岑嘉钰对娘家的看顾,不会同了那小气而斤斤计较的丈夫,呵斥于老婆拿回娘家的一针一线。岑嘉钰对苏泓宣本就无意,自然也不会过问苏泓宣在外头的事情,不会同了那无知却哲哲螯螯的妇人,丈夫不顺心意动则哭次则闹。 岑嘉钰洗了澡出来,换上了睡衣,她擦着头发,见苏泓宣坐在客厅,就问道:“可是饿了,还有一点鸡汤线面,我热了给你吃。” 苏泓宣黑着脸:“这是印刷馆才送来的诗歌集子,怎么封皮上就叫弄脏了。” 岑嘉钰看了下,是泥土印子,便道:“真是对不住,我早上赶着去黄夫人家帮忙,也没开信箱,定是帮佣买菜后开信箱,沾了上去。” 岑嘉钰去黄襄理家帮忙的事情,是告诉了苏泓宣的。 苏泓宣当时就不高兴,银行从来都是铜臭之地,庸碌之帮,还这般凑上去做帮佣,谄媚之姿实在难看。他不算奢费之人,但一向也没在经济上手紧过,对这些金钱事务向来淡漠地很。此时更为糟心:“什么帮忙,赶着去做女篾片相公么?家里开支短缺了还是家用不足了吗?” 岑嘉钰心想,可不是做了篾片相公,今□□服就做了人嘴里的笑料。 见岑嘉钰又是不声不响,苏泓宣更觉火大;可岑嘉钰只低了头,他又发作不得,只得重重放了书以示不满。 岑嘉钰不欲争执,就问道:“你可要洗澡,我给你放水去。” 算了,蠢妇之见,不过方寸之地的衣食住行!苏泓宣硬着声音回答:“不用,我还要出去参加个文学沙龙。” 果然,木楞楞的一声“哦。” 岑嘉钰无波无澜道:“那你早点回,我让帮佣留门。” 46、四十六章 ... 岑嘉钰早上起来的时候头略略有点疼, 她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换衣服。 帮佣听见声响,敲了门进来,问道:“太太,早餐吃什么?” 岑嘉钰看看旁边平整未碰的枕头被褥,问道:“先生昨天仍睡在书房?” 帮佣答:“先生昨日没回来。” 岑嘉钰按了按额头:“那昨晚的鸡汤还在, 捏几只小馄饨放进去罢,再撒点葱花。对了, 看今日太阳好,把我的枕头拿出去晒晒。” 帮佣心想, 这先生和太太感情不和也是理应的, 就说吃吧, 都牛头不对马嘴。太太爱葱的很,喜欢撒一把小葱花当绿意;先生却对葱避之不及, 实在菜里要葱做一味, 他都是苦大仇深地挑了出去。 帮佣答了声“好”,又问:“太太, 中午吃什么?我好去买菜。” 岑嘉钰捞起一只馄饨,却没有胃口, 听见帮佣问, 便打起精神思索了一番, 方道:“昨天我奶妈妈拿了咸肉过来, 可这又不是春天,寻不到春笋就做不出腌笃鲜,你买点千张来和咸肉一并蒸了吃;中午有客人, 买点排骨,做个糖醋小排”她沉吟着:“也买条鱼,清蒸了,另做个小菜,再收拾个豆腐汤,也管够吃了;嗯,还蒸一碗嫩嫩的鸡蛋,怕是有小孩子来的。” 说不定苏泓宣晚上是会回来吃的,先备下来,总好过他寻不着吃的又黑脸,岑嘉钰又接着说道:“到下午,就用咸肉闷上一锅粥,榨菜丝切上一小碟,给先生晚上吃。如果不够,我刚看馄饨还有些,用油煎了给他吃。” 岑嘉钰自去洗了个果篮,待要擦手寻那手巾,又想起,苏泓宣的手帕用了挺久,得买几块给他替换下来。再则自己要做旗袍,也不能厚此薄彼,要量了苏泓宣的尺寸好把秋冬衣置办起来。 但凡嫁做人妇,睁眼所思,不过食之一日三餐;每日所虑,也就穿之一年四季。 也难怪苏泓宣觉得岑嘉钰寡淡无味。 诸般琐事,忙碌停当,就听见了门铃响,客人上门,就是快午饭的点了。 上门的是岑嘉雯和岑嘉绮两人。 岑嘉绮先到。 岑嘉雯后到。 啊不对,哪里只两个人,岑嘉雯从身后拽出一个啃手指的小男孩,看她的肚子,里面还揣着一个。 这小男孩生的还是极好,浓眉大眼的,却有些怕羞,依着岑嘉雯不肯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1 开口叫人。 长得不好看的小孩子,出于礼貌和亲情问上一声就行;可这长得好看的小孩子,非得逗了他叫人才能善罢甘休。 岑嘉琦拿了盘子里的饼干和糖,向他招招手:“不叫姨姨就不给吃哦。” 小男孩到底馋嘴,小小声说:“姨姨。” 岑嘉琦情不自禁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脸:“叫大声一点嘛,要叫漂亮姨姨哟。” 岑嘉钰拿过她手里的饼干放到小男孩手里“还是这么促狭性子,”又问岑嘉雯:“不是还有个女儿么,怎么没带来。” 岑嘉雯身子重又牵着小儿,早已经累了,她在沙发上重重坐下,砸出好大一个凹陷。她嫌热,幸而因为肚子大旗袍做的宽松,她轻而易举地将旗袍撸到了大腿处,里面的绸子衬裙本是白色的,但已经变得灰扑扑,还有些油渍,她索性把那勾了丝的裤子也挽了上去,这才回答:“那个还小,哪里带得出门,家里让老妈子看着。” 是的,岑嘉雯和傅伟伉俪情深,感情至笃,结婚至今,生二抱一。 岑嘉钰被那硕大的金耳坠子闪了,她眨眨眼睛,仔细端详了岑嘉雯一番,三年不见,岑嘉雯从五小姐直接进化到二小姐——年纪上。 因为连接着生了两个孩子,不只是肚皮,一身的肉都叫撑得松垮了;长期没睡好觉,上眼皮折腾得有些笼拉,下眼皮一片青色;脖子的颈纹很重,但这肯定是叫那手指粗的金链子坠的;拿手伸出来,不复青葱柔嫩,反而是十分粗糙。虽说家里有佣人,有老妈子,但是岑嘉雯认为“我家老爷的贴身事,只让她们做,我可是放心不下。我检查过得呀,皮鞋擦得不够亮,西装熨得不够挺,衬衣洗得不够干净——傅伟出去见的,动则高官外宾,这些小节不注意,叫别人看低怠慢了他怎么办?我同你们讲,我虽然做了官太太,但还是亲力亲为,好让他们见妇知夫,晓得傅伟也是这般高尚品质。” 形容之间虽然憔悴,但是聊起天来的得意和神采却是比身上的金物事还要熠熠发光。 是的,岑嘉雯非常自得于自己的眼光,谁能像她一样,虽然没念多少书,可凭借着月老那一根红线牵,和自己的慧眼识珠,嫁得这样一个好男人,肚皮争气得很,一胎就得男——谈起自己的老公,岑嘉雯的夸赞话得借了军用绿漆卡车来拖,谁能像傅伟一样?生得一表人才,做得一官半职,讲得两门外语,行得一派风流。 岑嘉雯和一众亲戚来往,头总是仰地高高的,知道的赞她嫁得好丈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革命党,要引颈就义。 岑嘉雯捡了个水果“呼噜噜”吃完,把金镯子上卡着的那条手绢解下擦了嘴,顺道给自家孩子又擦了鼻涕,这才把它窝了回去。 见岑嘉绮和岑嘉钰看着自己的手,岑嘉雯大大方方摊开五指“这个火油钻是‘双龙’店里买的,它家做工和‘品正’不相上下的,我生了他”——她懒怠动,只用下巴点了点自家儿子:“生了他后,傅伟说自家后继有人,亲去选了钻石给我做的;这两个金戒指是老凤祥的,和手上的镯子一并打的,你们看么,足金的,都快泛紫了。虽说傅伟提亲的时候没备下金六礼,但成婚后,倒是有股要买齐‘钻六礼’的劲头。” 岑嘉雯又撑起身子,看了看岑嘉绮的耳环。 岑嘉绮早用手绢捋了自己的老银镯子放进坤包,但这耳环她是不惧岑嘉雯看的,她笑着主动认输:“比不得你这黄金是硬通货,这是猫眼石,买不起火油牌,便用碎钻镶了一圈是个意思;”但到底是口服心不服,还是补了一句:“匡朴看这样子是时下最流行的,便给买了。” 时下流行——岑嘉雯囿于家务事,难得有时间关注流行,肯定落后于岑嘉绮,但没关系,有比她更落于流行之后的——岑嘉雯道:“三姐姐,你这栗米珍珠耳环也太不起眼了些,还是叫姐夫给你去换个亮堂些的好。” 岑嘉钰并不正面接招:“他工作忙,哪里有时间去给我换。” 岑嘉雯也不继续穷追猛打,刚刚的是流弹误伤岑嘉钰,她的主要火力还是岑嘉绮:“啊呀嘉绮,上次你们说买公寓,买了没?” 岑嘉绮笑着摆摆手:“还不曾!现在天天都在传打仗的消息,指不定哪天就真打起来,到时候,别的能带走,房子可怎么带走,所以仔细想了想,还是不买算了。” 岑嘉雯又解了手帕,再给小儿擦了鼻涕,方回道:“我也这么和傅伟说,你道他怎么说——我们一天宾客盈门,人气就是财气,租了别人的房子,这财气不就给别人了嘛。真要仗打起来,我们再别处另买房子去。” 岑嘉绮落败,但仍然有风度:“四姐姐,你还是得小心点,这么把家当都挂在身上,外头人看了眼红怕是要起歹心的。” 是呀,所以岑嘉雯是在进楼后,确定外人看不到了,从包里掏出戴上,特地进门来让“内里人”看了眼红的。 岑嘉钰连忙招呼:“啊呀,吃饭了,吃饭了!” 但吃饭,吃茶,这都是暂停的意思,绝对起不到终止的效果。 傅家长子还是有些皮的,先是硬要自己吃饭,吃的满嘴满脸满身都是,也弄的岑嘉雯身上也都是痕迹——哦,难怪她的旗袍内衬有油渍;再是要岑嘉雯追着喂饭,于是弄的满桌满地满屋都是。先是听得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后来,岑嘉雯手上的钻石刮蹭了他,他开始嚎啕哭,最后,他又嚷着要上厕所,岑嘉雯不放心帮佣,便自带了孩子去。 岑嘉绮努努嘴:“我们岑公馆里头,一直弟弟妹妹多的闹不清,她对小孩子还有这般耐心和热情,我也真是佩服她。” 岑嘉钰倒是另个感叹:“人家是爱屋及乌,她是爱父及子。把孩子带得这样紧,累的是自己。” 她们俩以小人之心度嘉雯之腹, 但岑嘉雯不觉得累和烦。 而且她很乐于传授经验。 她一手捞了小儿在怀里睡,另一手扒拉着碗里的排骨:“我同你们讲,你们一定要抓紧生孩子,而且一定要生男孩。嘉绮啊,你看匡朴年纪也不小了,你赶紧给他生一个,你不生,他要么偷摸了在外面生,真翻脸了,还另娶一个生!你们都要抓紧,要拴住男人,一是要服伺到位,二是要肚皮争气。生儿子,我认得一个道姑,有偏方的,你们要了同我说,我带你们去,那符水要诚心求。别道我藏私啊。” 岑嘉雯咽下一块小排,问岑嘉钰:“上次傅伟带我去做衣服,路过那高等学堂,仿佛看见岑嘉翠。” 岑嘉钰答道:“是呢,她虽比岑嘉翡晚了一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2 级,但现在还是跟得上班。” 岑嘉雯摆摆手:“跟不上班有什么关系,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没嫁到好人也是白搭。我没念大学,一样比念过大学的人过的好。所以,你和嘉翡讲,上不了大学也······” 岑嘉钰哪里听得这话,当即打断了她:“当时是谁因为念不了大学偷偷在那里哭来着!嘉翡念书的事,就不劳你指导了,放心,也不会要当了你的金镯子去缴学费。” 岑嘉钰虽然是开玩笑说着,但岑嘉雯知道,这是再不能说的了,于是炮口又扭转。 见炮口又对准自己,岑嘉绮决定先投下重磅炸弹。 只听岑嘉绮道:“四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岑嘉雯没有在怕的“你说。” 看岑嘉雯的大肚子,岑嘉绮犹豫了一下,可到底叫她浑身金闪闪和满脸骄傲给鼓舞了:“我听匡朴说,傅伟在舞厅里,和一些舞女······” 岑嘉雯嘴里的排骨叫牙齿磨成了粉霁,她喝了口水,一脸不在乎:“哦,你说外面那些狐媚子。” 大概是排骨放得有些甜,她又喝了口水:“如今傅伟有钱有地位,自然那些莺莺燕燕就扑了上来,他在外应酬,没有办法的,挡也挡不住。男人嘛,交际场合,总得逢场作戏一下,要不然,让别人笑话没见识。” 岑嘉雯摸了下手上的火油牌:“我现在怀着孕,房里事不方便。他既然体谅我,我也投桃报李体贴他,叫他憋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不如让他消遣消遣,松快松快。” 她脸上带笑:“傅伟都同我说过的,外面那些,不过是个玩意,他爱的人敬重的人只有我,傅夫人只有我当得,傅家的女主人永远是我。” 岑嘉琦看得出,岑嘉雯虽略有苦涩,说起傅伟的承诺,却是打心底的信服和开心。 岑嘉绮自认完败。 岑嘉雯还要乘胜追击,开展教育:“做正室的,就要心胸宽广一点,不要因为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就甩鼻子甩脸的。这样做的话,是把他们往外头推。男人在外头打拼不容易,我们正头夫妻的,只要把家里打理好,让他过得舒心,有个家可回,他一定会念着这夫妻恩情的。” 看看时间,岑嘉雯站起来身:“啊呀,怀孕易饿,这中午的小排叫我当下午茶全吃光了。傅伟今日下班早,我得先回去了。嘉绮,傅伟帮我车行先定了车来接的,你一道走,我让司机再送送你?” 岑嘉绮无精打采道:“你先走吧,别让傅伟等急了,我再和三姐姐聊聊。” 47、四十七章 ... 见岑嘉雯走了, 如同一只从战场下来的战败公鸡,岑嘉绮由无精打采变成了垂头丧气:“傅伟让汽车来接,匡朴让车来接也是定的黄包车。虽说我看不惯傅伟有时看女人那个猥琐样,但,人家就是混得人模狗样啊, 听说在政府的实权部门担任了要职,和日本使馆接触都要通过他呢!” 她慢慢把老银镯子往手上套, 无奈承认:“所以,岑嘉雯就是比我嫁的好。你说她, 怎么运气那么好呢!当初张民诚那么好的人她不要, 偏偏选了傅伟, 我还暗地里等着看她笑话,现在呢, 反倒自己成了笑话。” 岑嘉绮一向是个要强的人, 嘴硬的像鸭子,不肯人前示弱的。自己跟家里因为婚姻大事闹翻后, 算是半断绝了关系,也没什么至交好友, 这些心里话也只好同岑嘉钰讲。她对岑嘉钰也很是信任, 自己同岑嘉钰讲过的话她从不泄露半分, 也不拿来取笑。 匡朴之前算是好运气, 在政府部门谋了一份差事,但是,政府部门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九分上进十分圆滑才能谋得一两寸的进步。可他是个旧时文人性子,做事温温吞吞不紧不慢,做人拿捏一两分性子不功不过,时不时还要赋诗一首抱怨一番,竟是还呆在三年前的位置没挪窝。 岑嘉绮道:“这海市,房钱涨、车钱涨、菜钱涨,就是匡朴的工资不涨。我心底都暗暗着急,可也不能逼他,就算逼他,他也寻不到挣钱的法子呀!你们还好,苏家是杭州有产业的,家底厚,这匡朴呢,还得寄钱回老家。” 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揭了自己的伤疤给她(他)看。 也就是,比惨,比伤痛,比不如意。 最后才能相互安慰,共同取暖。 比如,岑嘉钰可以说说自己的不如意:岑嘉绮可以两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岑嘉钰得考虑三四个人的开销;婆家有产业又怎样,那产业姓苏不姓岑,不能扒拉到自家来;岑嘉绮和匡朴再怎么说也是你情我愿,可岑嘉钰和苏泓宣是“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个中千般不平。 但是,岑嘉绮之前爱和岑家老太太报告的坏印象实在太深,虽则现在岑嘉钰着实欣赏嘉绮这般豁得出的性子,但还难以引为知己,于是并不言自己难处,只给她倒了杯茶,道:“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也不是面上那么光彩。” 幸好,岑嘉绮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她开始兴致勃勃揭人短了:“你别看岑嘉雯穿金戴银的,实则手里没捏着现钱,傅伟一手都把控着。上次碰见岑嘉雯买衣料子,比她预估的价格就贵了两块大洋,她就怎么也掏不出来了。还有啊,岑嘉雯虽然以傅伟为豪,但是我们三叔可不跟人炫耀这个贵婿,去年三叔炒股不是亏了么,傅伟只拿出了十块大洋,把岳家当了叫花子打发。岑嘉雯二话不说的,反而说傅伟是为自己抱不平,小时候自己如何受了亏待,可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岑嘉钰没想到还有这般事,她惊诧过后说起来正事:“嘉绮,是有桩事情,看你做不做。” 居于香港的姚夫人是个闲不住的。香港本是大港口,又是英租界,交通极为方便,什么舶来品都是先到香港,价格也比海市更为便宜。她又有个亲戚在航空公司,可以帮忙捎货,她便灵机一动,想了自己香港这边买些时兴货物,丝袜啊,香水啊,口红这些物件,拖亲戚带了过去,再让人在海市行销,利润算下来颇为可观,也不耽误自己持家。这事现在也算个小行业,俗称“跑单帮”。 这世道这样乱,在海市的行销自然要托个可靠的人,要不然卷了货物跑了她哪找得到人。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岑嘉钰。 岑嘉钰倒不觉得“跑单帮”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着实不适合她做。 岑嘉钰一心一意要把布料裁缝店经营好,之前被打砸的教训太深刻,海市若是不认得几个有权有势人生意实在是做不下去,真出了点什么事情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3 ,连个说理的门都摸不着。要结交,就有两条路子,一是岑嘉钰现在走的这条,夫人路子,同这些官太太、有钱人太太打好交道,她们既能照顾生意,也能说动丈夫说情一二,其实这条路很曲折,还有第二条路子更笔直,便是直接走贵人路子,海市的交际花便都挤在这条路上。 因此,本是有求于人的,布料衣服,打个折再记账,一并结算,钱好回收;可如果“跑单帮”,一双丝袜,一把阳伞,一把折扇,哪里好要钱,那些夫人收惯了礼物的,只当你是进贡呢。 要跑单帮,就要嘴利落,脸皮厚些,毕竟谈到钱的事情,总归不是清流。岑嘉钰便想到了岑嘉绮。 岑嘉绮也确有这个需求,她本就喜欢时髦东西的,还能有收入。她凝神想了想“好是很好,只是我识得的人也不算多,这·······” 不过,岑嘉绮是个背后说得出坏话,当面却放得下虚荣,软得下身段的人:“嘉雯不是说她家宾客盈门嘛,我和她是这么亲的堂姊妹,总得勤走动走动。” 于是,岑嘉钰把姚夫人的电话号码,通信地址都抄录好了给岑嘉绮。 岑嘉绮得意看了看手中的纸:“觉得自己拿了银行存折。” 岑嘉钰抿嘴一笑:“那就看你的了。” 岑嘉钰收拾了东西同岑嘉绮一同出去,现在她也不欺瞒岑嘉绮了:“我去吴裁缝店里。他那店,周转不过来,我就和阮云裳凑了钱盘了下来。” 岑嘉绮一脸欣喜:“难怪了,我说吴裁缝一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怎么挑布料的眼光这么好!”她抱住岑嘉钰的手:“三姐姐,我本就是老客户,下次再去,你不许多赚我钱。”言语亲昵如糖甜,再不似以前那般如醋酸。 生活的摩挲总会让人改变的。 阮云裳狠狠抱住岑嘉钰:“你总算回海市了!” 岑嘉钰忍住眼里的湿润,道:“你还要哭鼻子不成!” 阮云裳放开了她,从那边桌子上拿来三套旗袍:“人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信里头跟我说穿得下以前的旗袍,我就选好了布料让吴叔照着你以前的尺寸做了,你看看,不过我觉得高领的不大适合你,但时兴样子要有,就让做了一件高领,一件翻领,一件小立领”她迫不及待推岑嘉钰:“你快去试试,快去试试嘛。” 推却不过,岑嘉钰只得一一去试穿了,阮云裳直赞叹:“果然没长腰!旗袍最要腰身,天冷外面一件大衣还罩得住,天热就打铁要靠自身硬。” 奶妈妈给她们斟茶:“可不是,女怕腰肥,男怕肚胖。” 阮云裳凝神想了下,阿佐现在肌肉虬结的,也不知道肚子胖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她又咬牙,也不知道阿佐过不过得到发胖的年纪。 岑嘉钰见阮云裳发怔,推推她:“怎么了?” 阮云裳无奈叹口气:“阿佐胳膊上又挨了一刀。” 阮云裳入了电影行业后,她生得美,吃的苦,只要“不赔夫人”她也乐得交际,渐渐就崭露头角了,接了好几部戏戏。但她脸不够饱满,眉眼略带媚色,下巴不够圆润,与女主角竟是无缘,只有是做女配角。但也开始得小报报导。 阮云裳有点名气,收入渐涨,最眼红她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哥哥。 经济缓过来后,阮云裳租赁了一处小寓所外住。 阮关杰跑上门来要求涨生活费:“长兄如父,你对你父亲都不尽赡养义务么?你如今可是电影明星了,日进斗金,看得我们破衣陋食,你有没有良心?” 阮云裳气得发抖,要赶阮关杰走,被阮关杰抵住了门耍赖。其实,阮云裳钱着实不多,而且她想着攒下钱给阿佐买一辆车,比在车行工作要自由自主地多。 有阿佐护卫,阮关杰动手是找亏吃,本怏怏要作罢。看了街边报纸,他黑心生恶计,向阮云裳要挟,如果她不给钱,便向各家报纸捅破她勾引有妇之夫陈季绰,和影星唐芬有龃龉皆因争男人,和陈季绰在一起还包养小白脸。 阮关杰得意洋洋挥着手中照片:“标题我都帮报纸拟好了,一女侍二夫,东家食西家宿,你喜欢哪个?你和陈季绰的照片我收藏了好几张。你看这一张,别抢,别抢·······家里还有两张,你仔细瞧瞧,阿佐在角落哪里呢!啧啧啧,比起陈季绰中年力不济,阿佐真是年轻壮实的多,啧啧,经折腾!” 男人养姨太太乃司空见惯,但社会就是这么怪,换个“女人勾引有妇之夫”的标题,竟会被千夫所指;花甲男人娶豆蔻之女是风流韵事,年长女人和年轻男子在一起就要被戳脊梁骨。而如今的报纸最好报道这一口,当今的人们,骂政府,骂军阀,最爱骂的,却是奸夫淫,妇。 冠上“奸夫淫,妇”,莫说工作不保,只怕还会成了过街老鼠,连门都出不了。 阮云裳忍怒忍辱,打算给钱买太平。 阿佐拦下:“这样不是个头!他会像只蚂蟥一样紧紧吸住你,不,他已经吸了你这么多年血,如今只会更变本加厉,怕是要把你吸成一具白骨才会善罢甘休。” 阮云裳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沁出来:“那我能有什么法子,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种白眼狼哥哥!只有给他,要不然他去添油加醋,到处胡喷,他又是我亲哥,我们就百口莫辩,口水都能把我们淹死。” 阿佐掰下她的手,这手纤长白嫩,彷如一只初生的小鸡崽趴窝在他粗黑的大掌中,这本是一双需要被呵护的嫩手,却硬撑做了翅膀护住这么多人。他看着这张明艳却疲惫的脸,暗暗下了决心。他用力一握:“云裳,有我,我来想法子。” 阮云裳的布料店被砸他只能看她伤心,阮云裳被那些商人官员揩油他只能看她小心翼翼躲开和僵笑,阮云裳如今被一个枉做哥哥的人这么欺负,他还是要只站着看她无助哭泣再无奈屈服吗?这个女人还满心里想着攒钱买一辆车让他过得更舒适体面。 他做不到! 阿佐想做个,他也要做个人上人。 不求富贵闻达,只求护得住这个他喜欢的女人。 但他一无钱财,二无能力,三无背景,有的不过是一条不值钱的命和一颗急切出人头地的心。 那么,只有去帮派,走“光脚不怕穿鞋”的路,用命来搏! 阿佐去寻了那格子西装(二十九章),加入了他的麾下。 救命之恩的人,还有开车的一技之长,再加上格子西装本就是讲义气的人,当即让阿佐做了小头目。 阿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了人教训了阮关杰,打的他动弹不得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4 ,阿佐脱了自己的鞋,给了阮关杰两鞋掌,力气给得很足,打出了他两颗牙——阮关杰居然敢骂阮云裳破鞋。 阿佐冷冷看着他:“你要知道我现在转业了,以前开车的,现在索命的!今天是个教训,我手下也有几个人,他们会盯着你,你若敢多嘴多舌,你剩下的牙就等着和我手里的汇合;你若敢轻举妄动,大不了打残了你把你真当个大舅子养着。” 阮关杰这种人,恃强凌弱过着,欺软怕硬活着,醉生梦死躺着,却最是贪生怕死。阿佐这一番恫吓,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和自家姆妈都不敢说浑身伤是阿佐打的,由着阿佐周周到到把自己送回家,还看着阿佐亲亲热热安慰阮姆妈不要心焦,他必会照顾好自己。 但威风只是这一时,危险才是更平常的事。海市几个帮派经常冲突,打头阵的都是阿佐这些人。 阿佐经常一身伤回来,把阮云裳心痛得不行。 阮云裳和岑嘉钰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如今阿佐哪里脱的身,也只有且等着时机了。” 两人正说着各自愁苦,见一个珠钗满头的老妇人领了个年轻女子进来店里,吴裁缝和他弟弟正吃晚饭,岑嘉钰便走过去招呼。 老妇人声音很大:“她一点都不懂持家的,金山银山都迟早给她败光,这家店价格实惠,尤其那些打折的布,划算的很。” 那年轻女子低眉顺眼笑:“我都听娘的,娘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 见这女子面皮略黑,岑嘉钰就推荐那素净的布料。 老妇人白岑嘉钰一眼,只管选那玫红大花,靛蓝繁纹的,径自和年轻女子道:“穿喜庆点,我最讨厌她穿那素白,我又没死,她怎么戴丧一般。” 阮云裳便不再做声,吴裁缝已经吃完饭,见了只提醒道:“姑娘,布料你得扯足,你上围和臀部略大,得备下尺头。” 老妇脸上不屑:“那是自然,我家又不差钱。” 瘦弱伶仃的,有什么好?拿什么养孙子?有胸有屁股,才是好生养之相。 她笑眯眯看着年轻妇人,如同看着一只即将下蛋的母鸡。 岑嘉钰挽了阮云裳的手:“别叹气了,这么放心不下,你回去亲自照料着罢。我和嘉翡嘉翠嘉宝说会话再走。” 阮云裳点点头,就要回家去。 岑嘉钰这才察觉,立即问道:“你和阿佐,这是在一起了罢。” “嗯”阮云裳娇娇低下头,似是想起什么,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眉眼却是欢欣,羞答答道:“我和阿佐,在一起了呢。” 48、四十八章 ... 要想俏, 一身孝。 话本子里,那路边卖身葬父的可不是一身白装下我见犹怜的一双泪眼。 但也不对。 白色其实是最势利的颜色:美的穿着越美,衬出一股不染尘埃的脱俗气质;丑的穿着越丑,衬出黑皮肤粗壮身材的一截烂莲藕。 白色更是费钱的颜色。阴丹士林布之所以卖的好,就是因为它不掉色, 而且耐脏。可白色呢,白麻布自然便宜, 但其他的布料,乔其纱, 雪光绸要染出白色可就不易了, 价格也自然“蹭蹭蹭”往上涨。当家主妇也轻易不穿这颜色, 日常的下厨或者整理都会污了衣服,所以, 要穿白色, 还是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 沈谦言坐在藤椅上喝茶,旁边的青花瓷茶杯里的花茶浅浅泛香。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 那袖口和下摆都是蕾丝玫瑰压的边,衣襟口是几颗珍珠扣——她自是有本钱穿白色的, 她也喜欢白色。虽说有些国人还是觉得白色不详, 但沈家是开化的, 要不然也不会容许沈谦言婚礼穿白婚纱。 听见拖沓的脚步声, 她皱眉回过头,原是沈谦慎无精打采从楼上下来,便扬声叫道:“我说, 你最近是怎么了?做生意亏本了还是爸爸走之前教训你了,怎么最近这些天看见你都没出门,还垂头丧气的。” 沈谦慎并不答话,径直走到她旁边的另张藤椅,一屁股坐下去。 “哎——你”沈谦言还来不及阻止,只见沈谦慎弹跳而起,原来藤椅上放着一盒子沈谦言的胸针,还好没有别针朝上,要不然,他的屁股非被戳成筛子不成。 沈谦慎见左右无人,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你要谋杀亲弟弟啊你?” 沈谦言白他一眼“谁让你说都不说一声就坐的!” 她又嘟囔:“哼!我谋杀亲夫的心都有了,还在乎你这个亲弟弟。” 沈谦慎把她一盒子胸针挪到桌上,太阳照射下熠熠夺目。 沈谦言拍了他一下,把盒子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我特意放到避阴处,你另拖张椅子来不好吗?” 吴妈见到沈谦慎起床了,过来问吃什么。 沈谦言道:“今早给我做的三明治还剩了两块,倒杯牛奶就给他吃罢。比我还起得晚,还挑什么挑。” 沈谦慎随意点了点头,见吴妈下去了,方问道:“姐你最近怎么了。我看你这都将近半个月住家里了。” 沈谦言和弟弟是不相瞒的“郭恩望父亲不是过世了么,他母亲携了表妹过来住了,我同她母亲不投契,一起待着么心烦,便回家来散散心。” 沈谦慎不以为意:“既然一起住着不开心,就另买间房子让他母亲搬出去住好了。你差钱么?差了同我说。” 沈谦言道:“这不是个钱不钱的事。” 沈谦言自认为是个讲礼节的人。郭恩望父亲去世后,沈谦言亲回去奔丧。她水土不服,皮肤病发作,但还是等郭父下葬后才返回海市。 待郭母收拾了家中事务,表示要过来同儿子一起住,沈谦言略一犹豫后就同意了,毕竟,让一个老妇人单独住在乡下,的确不怎么好,她也辨别得出郭恩望脸上那名为询问,实为祈求的表情。 可是,郭母不仅自己来,还把那表妹带了来。沈谦言略有不快,她同郭恩望讲:“妈也是,闷不吭声地带了一个人来,幸而屋子大,要不然睡哪里呢?再者,我问她表妹可许了人家,几时出嫁,她也含含糊糊;我问你那表妹呢,她也吭吭哧哧!我又不是母老虎,有这么可怕吗?” 郭恩望也是不言不语,沈谦言就来了脾气:“我本来是想,她没定人家呢我就留意留意——要不是她是你表妹,我会关心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既然你们都这么个懒怠的态度,我也不过问了,反正,就当我们沈家多一个下人了!” 这话叫郭母听到了,背了沈谦言和郭恩望唠叨:“你看看你媳妇,我知道她高门大户,可是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讲的唛!你爹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5 前脚才入土,她抬腿就回了海市。还皮肤病?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听说过皮肤还生病的!真是身娇肉贵。你表妹很对得起她了。西凉公主见了王宝钏还要叫一声姐姐,我们为了和气,都没说表妹是先进门的。你听听她怎么说,就把你表妹当下人,而且还是她沈家的下人!你又不是入赘,这里,可是叫‘郭公馆’。” 郭母住进来的这几天经常看到儿子对媳妇低声下气,服侍前后,之前不住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住在一起了,火就憋不住了:“你说你,能不能硬气点。天天这么软,她愈加把你踩到泥土里。郭嗳还能醉打金枝呢,你好歹也和他是本家!” 随着相处时间越长,矛盾越来越集聚。郭母和其表妹是早起早睡的,而沈谦言则完全相反,晚上有时牌局,有时宴客,有时舞会,让郭母难以入眠;早上呢,郭母又打扫卫生,慰问儿子,扰了沈谦言的觉。 沈谦言选这幢房子就是看中草坪和玫瑰花圃,郭母住进来后,于海市的物价渐有了解,心里便想帮儿子省一点是一点,竟想挖了花种菜,圈了草坪养鸡,如何不生龃龉。 沈谦言的一应开销,郭母略略一算,就直咋舌。现在挣钱的可只是自家儿子,他们还没生小孩的,时局又乱,总得余些傍身钱。她竟是从不考虑这些,一件旗袍挂了道口子,就送了给下人的小孩;一碗肉,才过了两三夜,就叫下人吃去。 再则,郭公馆里的下人,都是沈家带过来;即使是后来聘用的,知道是沈家出钱,心里便更偏向沈谦言。郭母嘱咐和沈谦言嘱咐的事情,自然是优先了后者。郭母怒了,她倒不是为自个,她嘱咐的事多是为郭恩望,下人竟然也看轻了去,这不是家里主次不分嘛! 沈谦言不是个软性的,也从没学过退让,言语难免有高傲和不当之处;而郭母呢,当面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言语,背后只和郭恩望说些小时候养育不易,现在也让儿子难做人,要不是郭父去世了,她也不会过来讨人厌。郭恩望自然在心里略体谅了寡母的难处。 一来二去的事情让沈谦言烦不胜烦,她便在对峙中说了这话“那你给我搬出去,另置办栋屋子,让你住!你爱养鸡养鸡,爱放羊放羊;爱挖塘挖塘,爱种菜种菜。” 郭母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沈谦言竟然直接出口赶人,她又想到海市房子很贵,真搬出去了,自己那点积攒租房子都不知道能租多久。于是,她抖抖索索抹了眼泪就去收拾包袱:“幸好,乡下房子还在,虽然说漏风漏雨,但总比流落在外好。” 看郭母蹒跚着一双小脚爬楼,那个表妹也抹着眼泪要跟上去扶,她衣服上还有个靛蓝色的显眼补丁,郭恩望一脸愠怒。 这已经是深夜,沈谦言想了想,摆摆手:“罢罢罢,你们住,你们住,我自回家去。” 郭恩望还是低了头来找沈谦言,但他不同意另外买房子:“我们买房子,肯定又得惊动你爸妈,实在不妥。而且,我妈也是不肯搬出去的,那也太像扫地出门了。说起来也是,她就我这一个儿子,不住一起,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你们有不和气的地方,我再说说她。” 沈谦言不点头,但也没有否决。郭恩望虽说进了金融行业,但他没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是做的很勉强,他性子也偏实诚,也没捞取什么;她自己呢,虽然父母陪嫁颇丰,但她也没拿去生息,反正够用的很。所以,现下算来,要再买一幢房置家具佣人,势必要惊动家人——是的,沈谦言是按照买别墅算账的。 她想想自己也有言语过激之处,就疲惫摇摇手:“算了算了,但我心情实在不好,我就回去住一阵子,你别扰我。” 郭母知道了还有怨言:“出嫁了的姑娘,说回去住就回去住,成什么体统!岳家也不明事理,不说押送她回来至少也应该责骂督促呀!” 沈谦言道:“算了,家长里短的事情,我自己都懒得说,你更加不会爱听——不过,”她看着沈谦慎笑:“你的汽车生意,是赚钱很多嘛!” 沈谦慎一点也不谦慎“的确,之前是赚了一笔。但现在有些不好,美英那几个国家成立了汽车联合会,把汽车销售划分了两种价格,他们会员国的,买了低价;我们非会员国的,只能买高价。这现在赚头就小多了。现在手头销的都是上一批的尾货。要不然,我也不会把那厂子租给了利锋汽车厂放车。” 沈谦言道:“那怎么,以后你这汽车生意就不做了?” 沈谦慎把牛奶推到一边,呷了口茶:“那哪里成!这么大利润我舍不得让别家赚去。你记得沈度么?他之前那个奖学金舞会请你跳过舞的,他在美国也领着我一份薪水的。等他带回些消息和资料再想想法子。”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沈谦言听了沉思,自家弟弟商业方面就是搭住了筋,自家丈夫却毫无这方面能力,本安排了他进金融行业是帮助爸爸的,结果,还成了沈行长的制掣。而且,郭恩望自己也做得很不开心,时有抱怨说他不如回军里去。 沈谦慎打断她沉思:“姐,你最近要做旗袍伐?我晓得个好店,布料也好看,手工也好。” 沈谦言只当是弟弟要取悦自己,就拒绝道:“不用。我新做的有一榆木箱子的旗袍还没穿呢。” 沈谦慎一脸怏怏:“怎么大姐不用做旗袍,你也不用做?家里裁缝好,你们也要外头做做去嘛,不要固步自封。对了,你们旗袍样子时而一变,时而一变的,是跟了哪里的风?” 谈到这个,沈谦言傲娇地很:“我是自己想了什么样式就让我们自家的裁缝做,才不跟风呢!她们么,都跟在当红电影明星后头。那高领的旗袍,不就是电影皇后花蝴蝶女士先穿的么!” 沈谦慎和岑嘉钰别后,这些天一直郁郁。他又想起那天江虹的暗里嘲笑嘉钰旗袍过时,更是担心,难道嘉钰经济拮据。他放心不下,让人去查了下,唉,她负担那么重,丈夫的差事也平常,让他心疼不已。 沈谦慎猜测,那个裁缝店肯定是岑嘉钰开的,要不然,她怎么之前会问自己关于布料销售的事情呢。他又自豪又心酸,嘉钰居然还有做生意的胆识!她要是能再和自己商量询问生意的事情就好了。 可惜,她性子那么倔,肯定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忙。那只有绕路而行了。 听了自家二姐的话,沈谦慎想出了一个主意。 49、四十九章 ... 李丛芮接沈谦慎电话, 忙不迭地就赶了过去。 进门见沈谦慎和一个年岁相当的西装男子正在交谈,他举起桌上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6 的酒瓶倒了三杯,这杯子是收口浅大肚的,容量不小。李丛芮眼睛不眨一口气喝掉:“比兄弟来的还晚,我先干为敬, 陪个不是。” 沈谦慎没出声,看他酒下了肚, 方才笑道:“还好这是气泡酒,要是那苏联那边的伏特加, 任你龙精虎猛, 也倒在这像个癞皮狗。” 李丛芮“嘿嘿”一笑, 擦了嘴,问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之前也没见到过。” 沈谦慎道:“我说你喝酒是该!他叫沈度, 我圣华翰的同学。人家从美国回来,都比你到的早。” 李丛芮招呼了一声, 笑道:“我这见过但凡姓沈的,个赶个的是俊杰啊。”心下思量着, 这沈公子是要自己有一套人马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得上趟。 但凡有财有能者, 总不能事事亲为, 总需要耳目手足。这些耳目手足, 说的不好听,叫帮闲;说的好听点,就是谋士;说成四个字, 就是鸡鸣狗盗之徒(咦,六个字)。 自己和沈夫人通了气的事,沈谦慎没说什么,更没发火;只是对他不咸不淡了几分,李丛芮心里打鼓,却也委屈地很:这俩母子,一个是大腿,一个是胳膊,自己一个小指甲,是哪个都拧不过。再说了,沈夫人是怕儿子不成器才让自己监管通风报信一声,啧啧,现在成器了,也应当有自己一份功劳啊。 只听沈谦慎问道:“如今当红的电影明星、歌星有哪些,可都约得到?” 都约?听到这两个字,李丛芮暗自惊了心。沈谦慎不是不近女色,人当少年,气血两旺的,不可能禁绝了此事。可是,他不好此道。场面上应酬,模糊听过有春风一度的。可除了他在学校里追过的那一个,没再听过他追过谁。李丛芮之前还猜测,难道这纯情少年被伤了心,从此厌恶了女人? 看来不是嘛!这是被憋久了,大水要冲堤坝啊! 李丛芮略一思索,反正在座都是男的:“都弄上手抱上床,怕是有点难度。有些歌星、电影明星都有些性子的,不会轻易服了软,得费工夫。” 沈谦慎踹他一脚:“我又不复辟当皇帝要妃子充后宫,这么多女人都弄上手干什么?我是说都约出来,吃吃饭、喝喝茶、买买衣裳什么的。” 只吃饭、喝茶、买衣裳?李丛芮心想,那可好,她们就差这么个冤大头啊! 李丛芮笑地像个老鸨:“那不成问题,你看上了谁,同我说一声,保证约出来。” 沈谦慎抿了口酒:“没谁!所以才问你。你帮我列个单子,别的不论,一定要有名的,列她十个。排个约吃饭的时间序列表。” 李丛芮也弄不清沈谦慎肚子里卖什么药,他侧头看那个沈度,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但李丛芮还是点了头:“行,今晚,今晚就做个表给您看。” 沈谦慎点点头:“好,就这个事,明儿你拿给我。我和沈度还有点事情要谈,你先走吧。” 李丛芮一愣,还真,就这个事? 他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无可奈何,又自我鼓励,先把这桩事办好,回头赚钱的大事,沈谦慎总会带上自己的。 沈谦慎又扬声说:“别密集了,隔两三天再换另一个约。” 李丛芮答应着关了门。 沈谦慎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人,他拎的清楚。 李丛芮算是酒肉朋友,市侩之徒,吃喝玩乐、坑蒙拐骗找他准没错,事儿能办的漂漂亮亮的;但是生意大事,他就不那么靠谱了。得,吃肉还是不能带上他,喝汤还是不能少了他。毕竟,要想做成生意大事,吃喝玩乐都是少不了的手段。 沈度虽然不明白,但既然不是让他做的事情,他也就不操那份闲心了,也不多嘴去问,只是同沈谦慎聊些美国见闻和别后趣事。 沈谦慎笑道:“昨日和我姐说起你,她还记得你那时跳舞踩了她脚,痛得她好险跟着错了步子,她问你在美国跳舞学的怎么样。” 沈度红了脸:“并没有,并没有。” 聊了一会儿,沈度便直奔正题,脸上的红晕才消失了:“汽车这个事情,目前是真没法子。他们国会过了法案,我们中国不是会员国,他们的汽车公司就是咬死了不会给优惠价格的。几家汽车公司我都去了,没有一个肯松口。” 沈谦慎沉吟了下:“这个且等等看。我看政府里头亲英美派经常活动的,说不定政策有转机。另宗事情呢?” 沈谦慎在圣华翰有个同学叫顾羽的,家里是山货商,上次听他说得有美国人来他家店里问猪鬃,玩笑道:“外国人审美就是不一样,说就喜欢猪鬃做的工艺品,我就把店里的卖给了他。” 沈谦慎听的那两个外国人的名字,是一家英国洋行的高级职员。他想,外国人这是耍滑头,自己可没听过什么猪鬃工艺品。就拍了电报让沈度去收集下资料。 这一打听,还果真是有门道的。时下中国农村,几乎家家养猪,就是为了过年吃吃猪肉,猪毛并不值钱,一般就让杀猪匠收了去。杀猪匠收了卖给洗坊。洗坊多是把猪毛加工做了牙刷。可猪毛中还有一宝——猪鬃。别看猪长了一身毛,可并不都是叫猪鬃的。只有猪颈背脊上那一小部分,才配叫“猪鬃”。这猪鬃在军事上竟然是大有用途,是油漆军舰、飞机及各种军车及擦枪管和炮筒刷子的原材料。 沈度道:“这猪鬃紧俏地很,美国把猪鬃都作为战略物资加以特殊管制。我去打听得,美过都是从英商处购买的。那英商在海市有洋行,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家。啧啧,价格可就翻了十几倍。现在打仗的消息这么紧,我看这价格只会涨不会跌。” 沈谦慎摸了摸下巴:“那事不宜迟,这事就得运作起来。反正我名下有几家公司,就选一家专做这猪鬃生意,派了人去各省收去。你同美国人谈谈价格,叫上顾羽一块儿。这生意别避开他,他家本行做这个,收起货来动作快。” 沈度听了,拎了西装打算走。 沈谦慎敲了敲桌子:“不成,我们动作这么大,别人也不是耳朵聋的,肯定会得到消息。你先去把价格和货源谈谈好,我得再拉几个有靠山的进来一起做。” 沈度出了门,沈谦慎也去拉两个来头大的“皇亲国戚”入伙。 恭喜发财,不“恭”,怎么能喜发财? 奶妈妈笑眯眯道:“女人要养好身体,要不然老了浑身是病。天气虽然热,你这来着小日子,不要喝绿豆汤。” 岑嘉钰只有眼巴巴看着岑嘉翡他们喝井水里湃过的绿豆汤,自己苦哈哈地喝热腾腾的红糖姜水。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7 奶妈妈边叠着衣服,边问道:“姑爷一向可好啊,你说他吃东西爱蘸个醋的,我上次在那山西人家买得一桶好醋,醇香醇香的,你待会记得拎走。” 奶妈妈像记挂儿子一样记挂着苏泓宣,岑嘉钰含糊道:“还成,好。” 奶妈妈叹了口气:“嘉钰,你要放在心上。姑爷性子不好,你迁就着点。毕竟出嫁,荣辱都系在他身上。毛毛头(小孩子)的事情,有消息没?” 岑嘉钰端起碗来大口喝。她和苏泓宣,在苏夫人的主持下,是圆了房的。苏泓宣如同完成任务,毕竟不圆房,苏夫人是不肯放他去海市的。他懒得温柔,所以于她实在是折磨,她只记得痛。 幸而,只痛了那一遭。 听得楼下喧哗,奶妈妈携了岑嘉钰到窗户口:“最近时不时就来一个好洋气的女人,带着个跟班小弟,买布料,做旗袍。你下去看看,老吴是个锯嘴的葫芦,碰见这些个人闷声闷气的,都不知道交道,我生怕他把客人赶了走。” 李丛芮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了跟班小弟。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倚住门槛子,对电影明星唐芬道:“你选吧,选上三身,做完衣裳,咱们吃饭去。” 沈谦慎看了李丛芮给的名字时间表,居然,是让李丛芮自己挨个带着去吃饭,但是,饭前要去愚园路上的裁缝店做三身旗袍。 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丛芮心想,只听说皇帝让太监试茶饭下毒不曾,没听说过皇帝让侍卫试女人好用不好用?自己要不要带个小本子记下每个人的优缺点? 来了两三遭,今天却见楼上走下一个妙龄女子。 纵然美女在侧,见了这女子,也是要叹一声“不遑多让”的。 李丛芮自诩是风流场中的师爷,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福至心灵。 晚上李丛芮和沈谦慎电话道:“托沈公子的福,我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海市头把花花公子的交椅。你被说,那些电影明星、歌星也以和我约会为荣呢,因为,我只约有名的。” 沈谦慎笑骂了几句,就变了脸色,只听李丛芮道:“不过,我今儿看见了裁缝店的老板娘,啧啧,那颜色,我就盯着挪不开眼睛。我跟你讲,那不去拍电影真是可惜了。” 沈谦慎道:“好了,明日我恰好有空。约的谁?我带了去罢。”必须得带一个才像偶遇。 李丛芮得意,果然嘛,李大爷面前耍花枪?他一试一个准!他马上顺杆而上,“有报纸联系说要报道这家店呢,这么多女明星去,肯定是做工好的很。” 他果然把着脉了,沈谦慎:“嗯,既然报道了,就让人好好写。” 岑嘉钰以为是阮云裳的同事,可阮云裳这几天给阿佐养伤服侍的,也没得闲去问。 只心下想着,吴裁缝的确口讷了点,明天反正得闲,还是去店里看顾看顾。 50、第五十章 ... 沈谦言爱白色, 给自家丈夫和弟弟也都做了白西装。郭恩望迫于其母之威,郭母来之后就将它束之高阁了,沈谦慎倒是还常穿。 今日排着的是个歌星,一把好嗓子,人称“黄莺鸟”。沈谦慎也懒得问她叫什么了, 就管她叫黄莺。 黄莺略侧头看一眼沈谦慎,他手指在膝盖上轻敲着, 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啧,这白西装真要看人的。她见过吊膀子的穿过, 虽则大背头、手表和皮带——时髦装束一样不少, 可那油流之气就是扑面而来。这沈公子穿着, 倒是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 她听着最近海市有花花公子搞了个什么秘密评选活动,专门请有名电影明星、歌星吃饭玩耍;她之前还略有一点焦急, 怎么以自己的名气, 竟还排不上号子?还好,昨日就有人来同自己说沈公子想请她吃饭。 黄莺略调整坐姿, 也顺道捋了下头发:这般相貌和家世,就算白相一场, 也不算亏呀。 待到了愚园路, 黄莺先下车, 却不见沈谦慎动。她用自己拍照常用的姿势, 微侧头,眼睛吊梢着,眼球往上, 这般可是时下最受欢迎的媚眼——却是媚眼做给了瞎子看,没见沈谦慎动,她只好出声了:“沈公子怎么不下车。” 沈谦慎点点头,心想:店铺开门就是迎四方客的,我上门就是客,也不算不顾礼节。再说了,她也不一定在店子里的。 待进了店,岑嘉钰果然不在店子里,沈谦慎又有点失望。 他同黄莺说:“那你挑布料罢。”便丢下她自顾自在店子里踱着步看陈设——这店子陈设还是费了心思的,虽然不似南京路、福建路上面的大店一样富丽堂皇,但也开辟了橱窗区,休息桌椅,在一家老店来讲,也是难能可贵的。 一边高横木条上陈列着些旗袍美女的图片,有书刊上剪下的,也有相片子。沈谦慎一眼扫过去,猛地定了神,那白木雕花草的相框里有一个熟悉却不熟悉的笑脸,熟悉是因为那是岑嘉钰;不熟悉是他多久没见她笑脸了? 沈谦慎见黄莺和老裁缝正说着话,旁边个小裁缝也正专心衣样子,他连忙把那相框拿出来,抠了后面的背板儿,飞快把照片给揣摸到裤子口袋里。 说这时快这时却迟了。 只听后面传来一道温婉女声:“若你嫌这布料花样平常,你滚一道宝蓝色边,再加两个鞭扣,还是好看的。” 他本能回头,果然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这半转身,碰到了白相框,眼看着往下掉,他赶忙接住,却见那老裁缝走过来,他急中生智把相框遮在了搭在手上的西服外套下面。 老裁缝是过来拿皮尺的,这一下就和沈谦慎来了个脸对脸。 沈谦慎扯了下领口,道:“我这纽扣有点松,能帮我缝一下吗?” 吴裁缝在补纽扣上是吃过大亏的(见四十章),哪里还肯同意,当即便道:“先生,我们店子是专做旗袍女装的,男装我做不来。” 那边岑嘉钰听见讲话声抬头一看,见是沈谦慎,一时怔愣,随即目光又冷淡了。 但岑嘉钰还是走神了。黄莺见她并不回答自己对颜色的提问,便扬声叫到:“沈公子,麻烦帮我选下,这都是细格子唛,我又拿不定主意。是挑这个细黄格子的,还是这个细蓝格子的。” 沈谦慎被岑嘉钰那一眼的怔愣点燃,也被那过后的冷淡熄灭,他正在踌躇要不要过去搭话,犹豫要不要表现出和黄莺是一道的——这下好,被点名了,只能过去。 岑嘉钰没有像黄莺一样脑门中间一绺刘海,而是两边都往后梳,烫的的小波浪卷,再脑后松松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8 挽起,因此一张小脸光洁,表情冷淡地一点都不遮掩。 沈谦慎不由得几分灰心,他只左手得空,便翻了一下衣料,见岑嘉钰是淡蓝底白花旗袍,就道:“选这个黄色的吧,你不是姓黄吗?” 黄莺委委屈屈小声辩驳:“我不姓黄。” 吴裁缝来请她,没听见她的嘟囔,只听见沈谦慎的话:“那么黄小姐,您跟我这边来量身材。” 她跺跺脚,却只好去了。 岑嘉钰要把布巻回去,却叫沈谦慎手按住了,她抬眼瞪他。 沈谦慎明明不打算讲话的,这时又发现心头有些话是这几天打算好久的:“嘉钰,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岑嘉钰偏头看向布料:“我那天不都说完了么?你难道还有什么要责怪我的?” 她用力,却拖不动布料,于是道:“那你便说罢。” 岑嘉钰不抬头,沈谦慎就只看得白皙一截脖颈,和侧脸半段扑闪的睫毛;她立着不动,显是不愿意再去喝杯茶说话的。 沈谦慎低声道:“嘉钰,我······我向你说声对不起。以前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过会把你放在一个难堪的境地。我同你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嘴上没好意思说过,但心里,是万分想追求到你当女朋友的。我承认,我的确没想到结婚这件事——主要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太愉快了。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日子太短,好像都来不及考虑那些问题。” 岑嘉钰只拿手摩挲着布料,并不回答。 沈谦慎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你是不是华懋饭店下头见着我。那真的是个误会,同你在一起,我没有朝三暮四,莺莺燕燕过的。” 岑嘉钰默了一瞬,道:“好,我知道了。” 再默了一瞬:“那么,沈公子,你放手罢。” 沈谦慎在布料上的左手挪了开去。 那边量完身材的黄莺飞过来,道:“啊呀,沈公子,我是声音清脆,他们才混叫了黄莺的。我本名叫········” 岑嘉钰卷着布料,再说了一遍:“我说,沈公子,那么你便放手罢!” 沈谦慎懂了,要他放手的不是这一卷布料,而是这一帘情动。 其实这也是明知道的回答。 那黄莺道:“老板娘,你那图画里的粉白色乔其纱,有不有?” 岑嘉钰转过身,抬起脸微笑对着面前的两个人:“叫我苏夫人就好。” “苏夫人”沈谦慎重复了一遍。 以前只是沉沉的一声的闷响,现在却断然炸开成一个惊雷;以前只是默默糊糊的一个概念。现在,却明明白白要把这三个字和岑嘉钰划一个对等号。 是的,是有误会,是有过错。但是误会都解释也是枉然,过错已经是注定的错过。 苏夫人,这个身份是一个定局。 沈谦慎沉着脸带那黄莺出了门。 岑嘉钰看着他们的背影,奶妈妈正洗完衣裳,拎着桶子要去晾晒,她的背有些佝偻,岑嘉钰一晒,心想: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说到底,情情爱爱又算什么,保证好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沈谦慎见黄莺坐上了车,把手里的西服外套扔到座椅上,道:“黄莺小姐,你要到哪里?顺道送你过去我就走的。我还有事。” 黄莺小姐看着那西服外套下一个相框滑出来,顿时目瞪口呆,这小气劲!听说那个李公子带出来的明星旗袍是一气儿做三套的,这沈公子倒好,旗袍下了定后就黑了脸,人家店里的相框子都顺了走,如今饭也是不请吃了的。 她决定要收回原先的评语,这只铁公鸡,白瞎了相貌和家世,谁同他白相!他倒是去当小白脸还差不多。 听得阿佐受伤了,奶妈妈特意熬了黑鱼汤,让岑嘉钰带过去。 阮云裳笑道:“还得你特意送来,他哪里要喝?年轻力壮,只怕死,不怕伤。”昨晚就活蹦乱跳,缠住她不放。 岑嘉钰说:“我奶妈妈知道后就挂怀得不得了,你让他喝了罢。” 阮云裳把黑鱼汤放那汤锅子里隔水温着。她自己如今和阿佐夜夜笙歌,便也关心岑嘉钰的夜生活:“放着你这么个美人,,苏泓宣也还是柳下惠?之前是他在海市,你在杭州。现下住到一起了······” 虽然是好友,但说起这事情岑嘉钰还是不大自在,:“你关心这些干什么?我来到海市才多久?他又一向看我仿佛生厌的,我也着实不喜欢那事。他睡书房,我乐得自在许多。” 见阮云裳还欲传授经验的样子,她忙岔开话题:“对了,你最近介绍的好些电影明星、歌星来店里买东西,什么海燕啦,黄莺的名角,让我们裁缝店也成了海市小小一名店了,生意也是好了许多。” 阮云裳却一脸疑惑:“啊?我并没有啊!我一个女配角,哪里交的那么多朋友?她们也自成圈子的呢,有同批电影明星培训学校的还相互关系熟稔,和我关系可没熟到能上门捧场的程度。” 岑嘉钰奇道:“咦,那这是怎么回事?” 阮云裳嘻嘻笑:“我记起来了,我听说得,是海市的花花公子联合起来搞选美,请了美女吃饭买衣再评分,花头子多得不得了。我们运气交关好,借着他们的桃花运,我们也算走些生意运。” 所以说,风言风语随风传,大家倒都当了真。 51、五十一章 ... 岑嘉钰喝了一口手中的茉莉香片, 不由自主地略皱了眉毛,几乎想再拿一盅清水漱漱口。 傅伟注意了她蹙起的眉头,道:“北方人多爱喝这茉莉香片的。明儿我要招待有个北方的紧要官员,便寻了这个出来。你夫家惯是做茶叶生意的,你竟然是没见识过?” 茉莉香片自然是见识过的。但这茶, 茉莉花太多,茶则太少;少就少, 又不精,品着就是陈年的碎绿茶, 怕是受潮又回干的, 吃起来涩, 闻起来不是冷香而是沉香,明显就是受了诓骗。 岑嘉钰便笑道:“我又不当家, 顶多是帮着婆婆算算账, 不曾管过茶叶的行销。不过,这花茶吃起来味儿略重, 是不是走了气?可有好好收?” 岑嘉钰的裁缝店渐有名气,岑嘉雯听得了, 就也要去做上一两身。但她身子愈发显怀, 就电话了岑嘉钰让她先带料子过来让看看。 岑嘉钰放下杯子随意扫视了一圈。 西洋小别墅的装饰也十分新, 包铜边的皮沙发, 配了桃心木的各式家具,墙壁上还有油彩画,佣人在厨房间里忙碌, 听差在门口恭候,已经完全是有钱人家的做派。 三年不见,傅伟果然非复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79 吴下阿蒙。他凭着岳家资助,拿下了物资要员一职后,就仕途平坦再无阻,年年升级。他喝得白酒,说得洋话,捧得好哏,矮得身段,家里还有贤惠之妻,这般时势造英雄的年代,不不不,放任何一个年代,他不发达,谁能发达? 傅伟摊着身子往后靠住沙发,肚子上的肉也随之摊平了几分,翘起二郎腿。岑嘉雯拿了个银盒子过来,给他剪了根雪茄。 这是在自己家里,对着岳家姊妹,傅伟神色间没有在外的机警和随时准备的媚笑,而是一派睥睨和指点,哪里容得别人意见,听得嘉钰的话,他不以为然道:“这一小罐可不便宜,是个让我引荐日本官员的人送的。哈哈哈,你这是阴沟里翻了船,不识货啊!” 那岑嘉钰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不再言语,默默去打开衣箱子,把布料拿给岑嘉雯看。 只口里实在难受,幸而岑嘉绮打岔道:“四姐姐你别藏私啊,你家的冰冻杏仁酪极好吃的,快拿出来给三姐姐尝尝。” 她最近常来的,对傅公馆熟悉的很。 岑嘉钰记得岑嘉雯以前爱粉、爱绿的,就拿了几个娇艳颜色来。岑嘉雯正仔细看上面的花样和摩挲质地时,傅伟起身走了过来,他整只手是用来劳累与上官或者日本人握手的,所以这种小事只配他的食指和中指一起拈起了布料,翻了翻看,道:“啧,都做母亲的了,穿这些嫩颜色做什么?我看外头的交际花才好这些。” 冰冻杏仁酪都黏不住岑嘉绮的嘴,她笑道:“这些门道你都这么熟,姐夫不愧是和达官贵人交往的,交际花的穿衣样式你都熟悉了。” 岑嘉雯自帮他解释:“啊呀,那些女人跟苍蝇样的,见人就黏。”想来她是没听过那句老话,苍蝇逐臭鱼。 岑嘉雯把手里的衣料子慢慢理顺服,恋恋不舍地放进衣箱子,这才又道:“那就捡了那鸦青色和雪青色的,再个宝蓝色,做几套罢。”岑嘉雯边说边抬眼看了看傅伟,在等他检阅。 傅伟没让她失望,还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岑嘉雯说的颜色,些微抻了抻,道:“这是哪里的料子?” 岑嘉钰道:“你手里的这个是印度绸,那旁边的个是南洋丝,这件棉布的,是英国棉。” 傅伟撂开手去,本是自以为的玩笑话,因为嘴角撇的太鄙夷,就真个成了嘲笑话:“呵,还说你们店如今有名气?竟然日本丝都没有?我看,名不符实啊。” 岑嘉钰也不气,她不是全无准备:“刚嘉雯看的那匹葱绿缎子是日本的,”她又掀开另个衣箱“还有,这边几匹,都是和布。” 傅伟这才满意:“这蓝色,天青色都好。我同你们说,虽然我不做丝绸布料生意,我也是晓得的,前些年中国发蚕瘟,日本却没遭,人家老早建了实验室,研制出一套方法,治好了蚕病,而且改良了蚕种,统一了蚕丝标准。所以如今,日本蚕丝比中国蚕丝好得多,做出来的布料、衣服也自然质量好些。” 傅伟说的蚕瘟和日本改良蚕丝织品品质是事实,谁让人家就是国力强,经济发达些呢? 但也不尽是事实,岑嘉钰把傅伟钦点过的衣料拿给岑嘉雯,边解释:“你懂的可真多!但有一点还是略失偏颇。日本气候没有中国适合养蚕,所以蚕丝产量少,和布就算是丝料子,也多是用的人造丝。” 岑嘉绮也伸着头看,她笑着从和布里头挑了一匹,不由分说地展开裹住了岑嘉雯,“啧啧,这个好!葵花一盘千百子,和石榴一样好意头,白底儿也不过份花俏,傅老爷,你看这个怎么样!” 谁都想讨个好彩头不是,傅伟当然点点头。 岑嘉钰抿嘴笑了,暗中捏了把岑嘉绮。 这个促狭鬼,葵花的全名可不是叫“向日葵”。 岑嘉绮道还有一批货要去机场那边拿,就先走了。 小裁缝给岑嘉雯量身,岑嘉钰一边吃杏仁酪,一边闲话些家常:“三叔一向可好?” 岑嘉雯撇撇嘴,同傅伟的神态好不相像:“他么,之前股票赚发了,竟然就玩起了公债,那公债又名叫做棺材边的,他哪里玩的转,一玩就玩到棺材里去了。别墅也叫抵了,身体也叫垮了,要不是傅伟和我接济,怕是要做叫花子的。” 她背过身去让裁缝量后背:“傅伟命数好,和我结婚就赶了我爹还没背运时。” 小裁缝在本子上一一记载,岑嘉雯才坐下来,捧着肚子讲:“啧啧,要丈夫有本事,妻子才不受累啊。你看岑嘉绮,如今巴儿巴儿跑过来,赶着卖点零碎货品给她们,女人家家的,张口钱闭口实惠的,难堪的很。背后大家都骂市侩呢!” 她看一眼岑嘉钰:“我可不是说你啊。” 岑嘉钰好笑,这话还不如不补呢,她刚刚本是盯着裁缝别记错数,没放在心上。如今也少不得辩驳一两分:“听说几家太太为了嘉绮那里个新样子的手镯,好险没动手抢起来?” 岑嘉雯不以为意道:“是啊,后面岑嘉绮又补了货卖她们一人一个才罢休的。样子好看的,她进价卖了我一个。” 呵,东西是要用的,人是要看不起的。 岑嘉钰道:“不偷不抢,就靠自己一双手,也没什么丢人的!也不是人人你这么命好,坐在家里做少奶奶的。” 岑嘉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表扬。 岑嘉绮倒也不以为意,最近她手头赚得钱,日子过得舒坦,才不怕这点闲言碎语。她讲话更直接:“她们还笑我?我只不过赚她们一点钱,外头那些子女人还赚了她们丈夫去呢!我看她们晚上偷偷哭去。” 待到裁缝收拾好东西,岑嘉钰就告辞走。 岑嘉雯也不相留:“天青色绸子的旗袍赶紧做出来,把那大团花要剪在前胸,还加个垫肩。我是要穿了和傅伟参加个顶要紧的饭局的,胸针项链镯子都配好了,就差衣服。” 岑嘉钰点点头。 出了傅公馆的门,岑嘉钰让小裁缝拎着两个衣箱子坐黄包车先回去。想着奶妈妈昨日说发油用完了,不远处有个双姝的店子,她打算去买了顺便带回去。 正往路口走呢,拐角处却叫一个女孩给撞了下肩膀。 这女孩圆圆一张脸,眼睛不大却也圆圆的,看着仿佛见过的样子。 这女孩已经喜气洋洋地开口了:“啊呀,你是钰姐姐!” 啊?岑嘉钰本能微笑,脑子飞快转着,哪里见过的呢? 还好,这女孩子自我介绍:“你忘啦?你同一个姓钱的哥哥到我店里吃过饭,你还穿了我姐姐的嫁衣的。” 岑嘉钰记起来了,这是和钱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0 胜,啊不,沈谦慎去吃高丽菜时那个小姑娘。(见三十章) 但一面之缘,哪里有旧可叙。岑嘉钰只能继续微笑道:“是你啊!” 这女孩明显不这么想,她继续热情道:“我叫安贤珠,你叫我贤珠就好。或者,你们中国人叫法,叫我阿珠。” 岑嘉钰,还是,只能微笑。 这么个眉眼带笑,长相活泼泼的女孩和你说话,谁也生不出反感。 安贤珠问道:“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岑嘉钰便指了指那别墅:“哦,我堂妹住这里,我过来给她量身材要做衣服来着。” 安贤珠惊叹道:“哇!她真有钱!住这么大的房子!”又奇异道:“姐姐你居然是裁缝店的呀?” 岑嘉钰点点头。 安贤珠终于有了结束谈话的意愿:“想不到还能碰到姐姐你呢,真是运气好呢!那,我走了!” 岑嘉钰和她再见。 安贤珠一副淘气样子,一边倒退一边和她挥手,好险就撞电线杆子上去了。 岑嘉钰不由好笑,这小姑娘! 本是他乡之客,萍水相逢,还能再相逢,已经是缘分。 52、五十二章 ... 海市现在是“冒险家”的乐园。 男人靠身外的资本, 女人靠身体的的资本,只要敢拼敢搏,都很有可能搏出一片天地。 “棺材边”是“关税、裁兵、编缱”三个的合称,是时下公债最喜欢做的三种类型。其投机之利比股票更胜。有成功者,空手套白狼, 一下子豪宅香车姨太太尽可收入囊中;但风险也自然大,要不然也不会叫做“棺材边”。升官发财和一穷二白只有一线之隔。 尽管传说中多少多少人因为买公债发了大财, 可大多数人,还是被挡在了亏的一边。 比如岑三爷, 便亏地散尽家财; 再比如郭恩望, 也是亏地一塌糊涂。 今日沈行长要郭恩望去吃晚饭, 他颇为紧张,毕竟做公债亏了一笔这么大的。 沈家气氛有些沉重, 沈行长铁青着脸, 穿着长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沈行长问:“恩望, 你买了编遣的公债?” 郭恩望双手交握地死紧,慢慢答道:“是的爸爸, ”他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对不起, 爸爸。我没有经验, 跟着别人的消息, 本以为是金融机构内部的消息,结果还是错了,亏空了。” 沈行长道:“恩望, 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让你进入金融部门吗?” 于是郭恩望在心中想:因为儿子尚未毕业,大女婿已有职务,沈部长想退出政界,总得先有个人在金融行业打个先锋。 但对答案不肯定的时候,或者答案不好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不要回答为好。 反正,这种语气问问题一般会自问自答的。 郭恩望继续低着头。 沈行长果然自答道:“你既然已经成为沈家的女婿,自然不可能再做个侍从官,势必是要提拔提拔,在军中,不比外头容易混,无军功是不能服众。你们小姨夫在军中,因为主张‘内部团结,一致对日’而颇受打压,又是他亲戚,如今内部混战,你很容易就被推向战场。我出于做父亲的一点私心,不愿谦言做了寡妇。” 郭恩望讷讷不语。 沈行长呷了口清茶,道:“你本不是做金融的,也没有行业知识,我从没有指望你能给沈家出大力,但至少,不能裹乱。” 虽然明知道没被倚重过,但被这么直喇喇地指出来,脸还是热乎乎地疼。 沈行长目光如炬盯着他:“我弃政从商,致力地是让银行独立商业化运作,银行是银行,国库是国库。不能让银行成为军队的提款机,满足那些人无底洞一样的需求,在内战中无止境地消耗。你倒好,在那里买‘棺材边’,别人只当我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着商业,实际还是要占了资本玩军事。他们最近金融改革中提议官股股控股银行,就是用这件事来抨击我。” 郭恩望手紧紧攥成拳头,沈谦言也白了脸。 沈行长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今天是个警醒!能力不够,就别好高骛远。钱是小事,折了名声,落人话柄是大事。沈家不说守望相助,不能起了内讧。”他又强调了一遍“你和沈家不说守望相助,也不能拖了后腿。” 沈行长一番如此严厉的话说下来,大家谁也没了胃口吃饭。 饭桌上碗跟筷子碰一下都叫人心惊。 饭后沈行长去了书房,沈母叫住沈谦言夫妇:“你们爸爸最近烦心事多,话是严厉了点。你们吸取教训,但别太挂心。” 言下之意是,话是严厉了点,理却是那个理。 沈谦言从沈公馆出来,在路上一直没说话,待到了家,把包一掼,就发怒了:“郭恩望,你拿了那么大一笔钱去买公债,居然都先不跟我讲一声!” 响动这么大,惊醒了郭母。她从房间出来,看见儿媳妇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儿子忙碌地日日晚归,儿媳妇却是买东西,浇花园,回娘家三件事,不由出声:“这是做什么呢?恩望一天养家这么辛苦,你还寻事生非?” 于郭恩望,终于有母亲体贴得他一点难处。最近工作多,他做的好,是理所应当;做的不好,却要叫人嘲笑“看那个小白脸,一天躺平了夫人家养着不就行了,还出来做什么事。” 于沈谦言,却是火上浇油,出言就格外难听起来:“他哪里养家?他是在败家!他什么都不懂的,居然下手就买棺材边!你不懂就要问啊,你问问谦慎,问问爸爸,哪里出的这么样的事!” 郭恩望嗫嗫解释到:“谦言,我也是想着赚一笔大的让你面上有光。你的朋友姊妹都是丈夫买什么买什么,我们家却还是吃着你嫁妆的老本,我就总想着让你也得体一点。”这的确是郭恩望的出发点,手里钱多一点不好么?沈谦言可以买更多的珠宝衣裳,给母亲的零用也不用再去沈谦言账上支。 若是两个人心平气和讨论,就能相互体谅难处,双方的好本心,从而平息争执。 可如果他们抬头看,就会看到郭母正好站在他们的中间位置。 呵,自己的儿子被人当孙子一样教训,满口爸爸爸爸,恩望又不是倒插门,用得着事事把岳父当天王老子一样吗?自己儿子今日去沈家前,唉声叹气,让她都不忍。 于是,听得郭母横插一杠:“谦言,我说你要柔顺点。这要是在我们那里,敢和丈夫这么蛮横,非得被按在地上打。恩望对你······”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1 却叫沈谦言打断,她冷笑着说:“你搞搞清楚,你睁开眼睛看看周围,这是在海市!你们全家吃着我的,住着我的,还要怂恿你儿子打我么?那天我听见你和表妹念叨休妻,我告诉你,这海市,还能女人离婚休夫的!” 夫妻吵架,最怕把大实话嘲讽着说出来,无异于把对方的自尊和软肋在地上踩还让对方无从反抗。 郭恩望无法斥责沈谦言,只能喝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佝偻着身子被表妹扶进房间。 郭恩望这才道:“你们让我去哪里工作,我就去哪里工作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被人背后笑,你们知道么?是,都是你家的钱,所以你家的下人都可轻慢我娘!我去那劳什子的星期几聚餐会,也没见你弟弟给我引荐引荐!” 沈谦言不可置信:“你母亲事儿那么多,又要省钱又要咕哝,下人哪里合得她的意?我都合不了她的意!呵,聚会你去都去了,还要人手把手教你吃饭?” 两人把夫妻吵架的忌讳全犯了,偏离吵架主题,翻旧账,怨对方父母。 当然也是夫妻吵架的通常结果:没有输赢,却生间隙。 沈谦慎于沈母得知这事,倒是问了沈谦言,让她入股自己收猪鬃的生意。 且不说这边吵架风风火火。 且说岑嘉钰的店里生意是红红火火。 阮云裳同岑嘉钰商量:“如今和布流行地很,我们必须得顺着潮流来,还是要进一批。” 岑嘉钰想了想,的确,和布价格不贵。配色好看,图案也丰富。那颜色浓烈的,却不失典雅;那颜色清爽的,却不至寡淡。便在这个方案上也投赞成票,便进了批大货。 这日岑嘉钰正在算账,听见门口一道清冽的声音:“我看门口的广告纸,你们这里招工是吗?” 岑嘉钰抬头一看,这下她可叫的出名字了:“安贤珠,是你啊!” 那安贤珠却是高兴地要跳起来:“啊呀,钰姐姐,这就是你开的裁缝店啊!哗!布料好多,真是眼花缭乱。哇!这件旗袍真好看,灯笼半袖好像那些西裙样子。诶,钰姐姐,你的身段也真好,开裁缝店就是活招牌么!” 看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岑嘉钰怕她口水不够用,给她倒了杯水,含笑问道:“阿珠,你不是家里开着饭馆么?怎么还要出来做事?” 安贤珠的垂下眼睛,睫毛如同一层黑纱,却遮不住后面的哀愁:“我阿伯,阿爸都回国去有事了;我,我自己也开不下饭馆,也没得积蓄,就想出来找事做。” 岑嘉钰顿生恻隐之心,奶妈妈也凑过来说:“这小姑娘,要是你不说,说知道她是高丽人,中国话说的这么流利。嘴巴甜,引着客人选选布料,肯定讨人喜欢。” 奶妈妈最看不得别人可怜。 安贤珠一看有希望,连忙收敛了悲声,脆脆地保证:“钰姐姐,你雇我吧!我保证好好做事不偷懒!也不偷吃!我还可以帮你们做饭!你们有小孩子要带么?我还可以带小孩子的。” 岑嘉钰笑道:“我们是裁缝店雇人,不是家里雇老妈子——你这么嫩得能掐水,做老妈子太要不得!” 于是给阮云裳打电话。 阮云裳当然同意,有时阿佐送她去店里,她就逗阿佐:“姐姐带你看漂亮小姑娘去!” 阿佐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害羞,他已经能反把阮云裳反拉入怀,嘬着她的耳朵:“我还是最喜欢你这个漂亮姐姐。” 安贤珠手脚麻利,嘴巴抹蜜,不偷懒,爱干活。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岑嘉翡嘉宝也喜欢和她玩,晚上也让她和嘉翠一道睡。 若真要说个缺点,那就是像个堂客老妈子,喜欢听八卦,听是非。当岑嘉钰说起黄夫人啊岑嘉雯等点子上流社会的什么事,她耳朵竖地像个兔子;还能为了听完一直跟在岑嘉钰后头,居然把布匹从店子这头拉到那头。 这点在奶妈妈眼里也不算缺点,和她投契地很呢! 53、五十三章 ... 傅伟穿回来衣服的香水味太浓, 岑嘉雯让刘妈先用皂水泡着;从衣橱里再寻了一件衬衣出来,昨晚就烫好了挂着。 岑嘉雯服侍完傅伟出门,忙给岑嘉钰店里电话:“上次那旗袍······合适合适,做工什么都没得说,傅伟都夸好呢!他问要是孩子生了尺寸能改的罢?那就好, 那就好。另两件穿了,那天青色的还不曾穿。” 她又放低了声音“天青色的留着见客嘛。我开始猜他是拿乔来着, 可傅伟说了,那大官可不是拿乔, 等着见他的人能一直排到外滩, 他一直抽不出空闲来, 昨晚才真定了后中午吃饭。” 即使岑嘉钰看不见,她脸上也带了真挚的笑“傅伟想着送那大官夫人件旗袍, 她对中国服装感兴趣得很。傅伟要了她身量来, 我待会让人送过去。你一定要盯着做,就用我的那天青色布料子, 内衬用最好的蚕丝绸,鞭扣用绞金线的。价钱不是问题!赶工费?傅伟说了加倍给。那好, 那好, 你答应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我后日来拿。” “嘿!”岑嘉翡一跺脚。 把安贤珠吓了好一跳, 她拍了岑嘉翡一下:“你做什么吓我?” 岑嘉翡指指地上:“你哪里是扫地, 比画大字还不如,灰尘都被你搅和开了!阿珠兔子,你是不是又在听闲话。” 安贤珠翻他一个白眼, 把手里扫帚塞给岑嘉翡:“哼!那你扫吧!” 她追上要楼上去的岑嘉钰:“钰姐姐,我们又要做大生意了?”岑嘉钰笑道:“哪里的大生意,不过是我堂姐要送礼,托我用心做件旗袍罢了” 安贤珠打抱不平:“是那个有钱堂姐?这话说的,我们店里哪件旗袍不是用心做的!” 岑嘉钰拍拍她的头:“是啊。好啦!吴裁缝才完工一件,待会儿又有的忙,你把那台子收一收,让他歇歇。” 晚上吃饭,岑嘉钰回家去了。 安贤珠扒拉着米饭,问奶妈妈:“奶妈妈”——对,她嘴甜,也跟了叫奶妈妈“那嘉雯姐家,发达了也不带挈家里人么?比如请客去大饭店吃吃饭啊?一起坐车玩玩啊?” 奶妈妈笑道:“她自家亲亲的爹和娘老子连她新家那别墅门都没进过,哪里能带挈我们?不过她家,她也做不得主。啧,我才不要那种人带挈。但话分两头说,三爷自己造,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你说她做闺女的,也不能说叫花子一样给几个钱就再也不许上门吧?” 奶妈妈一说起来就有一本明细账的,安贤珠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2 眨巴着眼睛打断:“那嘉雯姐长什么样啊?有钰姐姐美么?我还没见过呢?” 奶妈妈给吴裁缝夹了块猪肝:“这补眼睛,你吃吃,今晚还要做活。” 这才和安贤珠道:“你后日就能见到了。今日打了电话让赶做一件旗袍,后日亲自来拿,要送给个尊贵客人呢!” 岑嘉翡隔着桌子向安贤珠挤眉弄眼伸舌头地做鬼脸,这是笑话安贤珠是长舌妇呢。 要是平常,安贤珠肯定要告状或者笑闹的,但今天,她却视而不见,一边思索着什么,表情凝重地继续吃饭。 岑嘉翡还要继续逗她:“阿珠兔子,青菜你要不要吃?” 安贤珠正经摇摇头:“我吃好了。奶妈妈,我明晚回我家拿点换洗衣服,后日早上再过来。” 奶妈妈就知道,安贤珠是个不偷懒耍滑的好孩子。昨晚回去家一趟,今儿一大清早就来了。 但奶妈妈看她有点神思不属的焦躁,就劝道:“还没开门呢,待会你钰姐姐也过来。阿珠你先吃饭,豆浆油条在桌上。人年轻,一顿不吃,要饿得发慌的呀!” 安贤珠忐忑一笑。 岑嘉钰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出来,安贤珠看了要帮忙把旗袍放进去。 岑嘉钰止住她:“不用不用,先让他们看看再放进去。” 话才落音,就听见汽车声响,接着就是岑嘉雯挺着大肚子进来了。 安贤珠连忙搬了椅子给她坐。 岑嘉雯笑笑:“果然生意做大了,都添补人手了啊!” 安贤珠乖巧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包放到一边,又把旗袍捧过来给岑嘉雯,就转身去了后面。 岑嘉钰看她大肚子艰难的,不由问道:“这般劳累兮兮的,你在家招待不好么?” 岑嘉雯边展开旗袍,边说道:“那哪成,人家指定了大华饭店的。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做夫人的,这些劳累是在所难免的。这般场合,只有正室夫人才能上得台盘。” 正说着,傅伟走了进来,他把怀表收进裤兜,不耐烦道:“怎么这么磨蹭,看好了就装起来带走啊!他们最厌恶不守时的人了!” 岑嘉雯道:“这不是你没过目,不敢收起来嘛。” 见傅伟没有挑毛病的意思,岑嘉钰就把旗袍装进了盒子,正准备交给傅伟的当差,却见安贤珠急急忙忙端了茶进来。 她步子快,一下撞在傅伟身上,还好是盖碗茶杯,并未溅出多少水。 安贤珠连忙放下茶盘,用手要拂去傅伟身上的水珠。 傅伟是特意新定做的弗瑞克外套,叫洒了一点水,又是赶着去赴宴,他自是恼怒。可见一双白嫩柔夷拂上来,他便没怒,眼里还带了几分调戏。 岑嘉雯咳嗽一声:“小姑娘会不会做事?冒冒失失!东西包好了,不是赶着去吗?”便率先出门上车去了。 到底有正事,傅伟摸了一把那小手也走掉了。 待过了约莫两刻钟,安贤珠突然惊呼起来:“呀,这是谁的怀表和钱夹子?” 岑嘉钰接过一看,这不是岑嘉雯的钱夹子吗?是嘉琦带的货。那怀表,打开看看牌子是亚米茄(民国欧米茄是译做亚米茄),报纸上花蝴蝶女士戴这款拍过广告画的,这般价格,只有傅伟用的起了。 岑嘉钰略疑惑,这钱夹和怀表怎么都落下了?可又想到他们对客人的看重,:“我给他们送大华饭店去。 安贤珠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袖:“钰姐姐,我还从没去过那么高级的饭店呢!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看着安贤珠圆圆眼睛里的眼巴巴的渴求,岑嘉钰道:“好吧,也就是去送个东西,送完就回来的。” 于是,两人叫了黄包车,忙忙往外滩的大华饭店去。 沈谦慎今天和几个人约在大华饭店的包房里谈事情。 关于猪鬃收购。 果然有人闻风而动,抢起这猪鬃收购的地盘来。他们派去收购的人已经是打了起来。 沈谦慎找的皇亲把桌子一拍:“他妈的,抢地盘抢到老子头上来,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分量!我是不怕的,老子借个军队剿灭了他们。” 沈谦慎吸了口烟:“和气生财嘛,这么打打杀杀的不好看。” 那皇亲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老子和他们不共戴天。” 沈谦慎笑道:“哟,令尊令堂不好好的嘛!你小娘多,爹可只有那一个呢!” 另个国戚道:“那谦慎你看怎么着?” 沈谦慎道:“划地盘吧!我们要川、贵、云三个省,其余的都归他们。” 皇亲简直要暴跳起来:“什么,老子的财路就分这么多给他们?” 呵,我的财路还不是要分给你们!沈谦慎想着,架起二郎腿:“你急什么嘛?我手下的人去调查了,川、贵、云、广三省的猪鬃最多,而四川、贵州、云南是挨着的,我又有人在那边本就是做山货的,收起来速度快。云南有机场,运出来也方便。其他省份,有闹灾的,有打战的,收起来难得很,至于广西,你吃肉,总也要让别人喝口汤么。让别人赚不着一个子儿,真强硬起来,中央统管统制怎么办?” 皇亲这才怏怏道:“那好吧,便宜这些龟儿子了!”好像他吃干股没占便宜一样。 既然达成了一致,皇亲国戚也自有风流场要去。 见他们邀请,沈谦慎摆摆手:“这大华饭店的牛尾汤好,我母亲爱喝的很,我刚让做了,等上一等,顺便带回去。” 待人走了,沈谦慎同沈度道:“这些日子辛苦了,你好好歇着。至于你说做两套账的事情,不必了。现下事情闹得这样,他们也上了心,” 他点点手表:“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们谁会起这么早?做账真让他们逮到了不好看。少赚点就少赚点吧,毕竟这事得托赖着他们。” 两人又商议些定价,运输路线,行销的事情,就已经中午了。于是沈谦慎站起身来,下楼。 远远沈谦慎就看见了要上楼的岑嘉钰。 那次岑嘉钰说了放手后,沈谦慎自己喝了一下午闷酒,后来想通了,他还能怎么办?就算不舍,就算不甘,也只能放手了。 眼不见心不烦,这三年多怎么过的,以后三十年就能怎么过。 哼,老子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她参加。(剧透:一般来说新娘都会参加婚礼的) 让她尝尝心痛的滋味。 他又想到岑嘉钰淡淡的模样,不由咬牙切齿,岑嘉钰,岑嘉钰肯定还是淡淡地说恭喜!她哪里会心痛! 算了算了,各过各的,各过各的!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3 沈谦慎发下的“各自安好”宏愿是建立在“不相见”的基础上——他也自认为,海市这么大,只要忍住了不去找她,就再也见不着了。 一旦相见,他脚离脑子那么远,他想管也管不住啊。 眼睛虽然离脑子近,可眼睛又没瞎,自己会看啊。 岑嘉钰脸上微笑着和旁边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她穿件月白底桂花图案的旗袍,叉开的不高,可上楼的动作还是能暼见衬裙下若隐若现的纤细小腿。她旁边的女孩子睁着眼睛东张西望。真像嫦娥带着只小兔子。 腿走上半身只能跟着走啊。 沈谦慎拦在了岑嘉钰前面,嘴巴无奈只得张开来:“嘉钰,你怎么来这儿了?” 脑子已经抗议了:嘴巴你会不会说话,大华饭店谁都能来啊?反正不会是特意来见你的。 岑嘉钰一怔,旋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给别人送点东西。” 旁边的安贤珠开口了:“钱哥哥,我们赶着送过去呢。”意思让他别挡道。 啊?钱哥哥? 沈谦慎目光投向安贤珠,上下打量着,脑子又运转起来:“哦,你是高丽饭馆那个小女孩,长这么大了啊。上次我和嘉钰去,她还穿了你阿姐的······” 他住了嘴,看了一眼岑嘉钰,她脸上带了层胭脂色,让人想要揩一揩。 等等,高丽饭馆?他眼神转回安贤珠,她手上拿着个黑色小小皮夹子,还另拎了个深色小坤包,那小坤包是梯形,金丝绒质地的,故而显出了里面凸凹的一点形状。沈谦慎的眼神锐利起来。 安贤珠一时紧张地不敢直视。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沈谦慎突然脸上笑开,一手揽住岑嘉钰,一手揽住安贤珠,成了个左拥右抱之势。 大华饭店的西崽对此见怪不怪,目不斜视。 尽管岑嘉钰在用力,但却怎么挣脱不去。 沈谦慎大笑着把她们挟持进自己的包房:“哈哈哈,既然来了,肯定要尝尝大华饭店的牛尾汤!” 门合上了。 托着盘子上菜的一个西崽想着,啧啧,吃牛尾做什么?这得吃牛鞭啊。 54、五十四章 ... 门一关上, 沈谦慎就放开了岑嘉钰。 岑嘉钰的“你要······”卡在喉咙里,就见沈谦慎两手扭住安贤珠的胳膊,重重地把她压在沙发上,沙发因为受到压力都回弹了一下。 沈谦慎略惊讶,他从小娇生惯养, 硬功夫算不得好。他以为,安贤珠是刺杀者, 必然会点功夫。刚刚这一扑,用尽了男子天生的力量优势, 却没有遭遇想象中的搏斗, 他心中暗嘘一口气。 沈谦慎一手按住安贤珠, 腾出另一手夺了她的金丝绒包,到底安贤珠还在扑腾, 沈谦慎手一个不稳, 里面的枪掉了出来。 沈谦慎一脚把它踢向岑嘉钰,大声道:“捡起来!” 岑嘉钰连忙双手捧起了, 枪。 沈谦慎这才放开了安贤珠,他奔回岑嘉钰身边, 接过手, 枪, 把岑嘉钰挡在身后, 毕竟小姨夫是军中的,他也算见识过的:“德国ppk,手, 枪,还加了消,音,器。装备还挺上道的啊。” 安贤珠却像个被抢了糖吃的孩子,双手捂住脸,“呜呜”哭起来,用朝鲜语嚷着什么。 沈谦慎和岑嘉钰面面相觑。 沈谦慎咳嗽了一声:“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哭得跟我欺负你一样的。唉,你说中国话呀你。” 安贤珠抬起朦胧泪眼:“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这才听得她抽抽噎噎道来。 安贤珠的父亲和伯父的确是回了已经完全沦为日本殖民国的朝鲜。他们是为了刺杀占领朝鲜的日本将军白泽川义,没成功,已成仁。 他们,永远地回国了。 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内部几个支派还在相互斗争,所以安贤珠决定独自为父亲和伯父复仇。她本来想回国去,但是她没攒下足够的路费,更重要的是,她自报纸上看到了白泽川义来沪访问的消息。 安贤珠慢慢捡拾起父亲和伯父的线索,很难入手,她就一一蹲点,最终也算是运气好,在亲日的官员傅伟院子边看到了岑嘉钰。 她到裁缝店后想方设法套取傅伟那边的消息,却一直不多。后来,还是从临时政府那边的人得知了中国几个亲日官员要宴请白泽川义,其中就有傅伟。 安贤珠焦虑地想,实在没法,只要临时政府有时间和地点的消息后就单枪匹马闯进去。在这都做好准备破釜沉舟之际,她得知了傅伟和夫人定做了送给日本高官夫人旗袍,还要亲自上门来取,便有了这个计策。 安贤珠愤愤哭说:“日本人,他们侵占我的国土,女的,拉去军中做慰安妇;男的,像奴隶一样欺辱;白泽川义,他杀了我的伯父和父亲,还是闹市斩首·······他该死,他们都该死!你为什么要拦下我?” 沈谦慎:“是,日本人该死,但是别人······” 安贤珠更加愤怒地打断他:“那个姓傅的不是人,他是一条狗,一条日本人的走狗!” 沈谦慎的手离开了枪的扣环,人也放松下来,虽然言语仍是冷峻的:“我是说岑嘉钰。她该死吗?她随你进那个房间,就是被认作同你一伙的。她还有机会出来吗?她都不知道你刺杀的计划,就这么白白送死?” 安贤珠一下子讷言了,她不敢看岑嘉钰。是的,她接近钰姐姐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搭上傅伟,找机会报仇。她只想着冲进去杀了白泽川义,她没考虑过岑嘉钰会怎样。 沈谦慎已经在旁边那张沙发坐了下来,下巴指指那个钱包,冷笑道:“如果你刺杀成功,搭上一条无辜性命,算你不亏。可是,你能成功吗?你看看你手包,软塌塌的料子,但凡见过枪的就知道里面有把枪。(读者们没见过也猜出来了呢,棒呆!)你当里面的人都是瞎的?还有,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你能靠近他吗?” 沈谦慎看着安贤珠那明知自己失败却不肯认的倔强神情,抛出一枚重磅炸弹:“白泽川义根本就不在大华饭店,今天赴宴的是一个日本文官而已,要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随随便便拎着一把枪走到二楼?” 今早听得皇亲说笑:“听说日本白川义则将军来了日侨区访问,果然有海市外面海域停驻扎的日本海军撑腰,胆子就大得很。” 国戚也是消息灵通之人:“哪里胆大,本是有人约了大华饭店吃饭的,但是朝鲜人刺杀事件频发,吓得不来了。哈哈哈,那些巴上去的人,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4 哼,恭恭敬敬来,呵,不过一个末等文官。” 所以沈谦慎才会听见安贤珠是高丽饭馆的那个小姑娘后那么警醒。 安贤珠脸顿时变白了,她喃喃道:“不在,居然不在。我,我不知道啊。” 岑嘉钰这时也反应过来,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钱夹:“你太心急了,你拿了嘉雯的包又拿了傅伟的表,不可能两个人同时都掉东西——傅伟能有今日,绝不是泛泛之辈,他略一思索,就会想明白的。” 安贤珠低着头:“我,我觉得只拿一个不保险,会没有送东西的借口。” 岑嘉钰道:“我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沈谦慎还是有点担忧,他站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岑嘉钰一脸平静:“你去了,这事情反而更怪。你看着她,我送过去就回来。” 沈谦慎看着岑嘉钰的背影,他一点隐隐的骄傲和得意,嘉钰,真是不一般呢。无论是那次去苏州被抓进巡捕房,还是现下遇到的失败刺杀,她总是能迅速地冷静,想出法子。绝不是在那里哭哭啼啼。 他看一眼埋头抽噎的安贤珠,到底是个没经事的小姑娘,枪也没拿过,力气也没有,就想谋刺?他拎过旁边盘子里的湿毛巾:“行了行了,别哭了,你钰姐姐不是给你善后去了吗?” 傅伟有些不高兴,明明说好来的是白川大将,怎么来的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官员。算了算了,人也不能心急,一步登天也是根基不稳。当官得像藤蔓,顺着墙角慢慢爬。 他掏出怀表想看看时间。 诶,怎么不见了?这表可贵了。不对!他立马警觉起来,正待细想,有侍者进来,说有傅夫人的姐姐给她送个东西。 傅伟站起来,笑道:“我夫人身子不便,我去一下。” 岑嘉钰见是傅伟,忙装出吃惊的样子:“啊,妹夫?我姐姐······”她就知道,以傅伟的性子,又是和日本人交际的场合,他必然是自己来确定的,她递过手表和钱夹“真是对不住。店里的小姑娘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刚刚叫我查问了出来。想着你们是要见贵客,怕有耽搁,所以马上送了过来。” 傅伟看岑嘉钰,包都没带,鬓发因为匆忙微有蓬乱,道歉之后就低头不声,整个过程都没往房间探头探脑。 他心内放松了,淡淡笑道:“这种小姑娘,留在店里是个祸害呀。”不是他多心,日本人最近对刺杀风声鹤唳,他可不想被那些不自量力的当了垫背。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猪猡,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说岑嘉钰不紧张,那是假的。 她扭开沈谦慎的包房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深呼吸了下,这才走向沙发。 沈谦慎见她进门,已经扮演了酒保的角色,给她倒了杯起泡酒:“度数不高。” 岑嘉钰喝了口,同安贤珠道:“阿珠,你不能在我的店子里做事情了。” 安贤珠咬着嘴,点点头,也不敢看嘉钰:“钰姐姐,对不起,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岑嘉钰柔声问:“那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安贤珠茫然抬起头:“我,我不知道。他们好像要把临时政府迁到杭州去,可现在这几个人,我都不熟悉,有两个还和我阿爸有过争执。那,我去哪儿呢?” 这还是个小姑娘啊,一个无父无母,独自流落在异国他乡的小姑娘。 但岑嘉钰也不知道让她去哪里。 她无措地把目光投向沈谦慎。 叫这样盈盈的求助意味的目光盯住,沈谦慎的脑子飞速转起来。 沈谦慎想了想,问道:“安贤珠,很多朝鲜人在中国的,种地卖菜,跑腿做事,嫁人生子,就像他们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朝鲜流民,不去想刺杀,不去想报仇,你做的到么?” 安贤珠本能摇摇头,她想了一想,还是坚定地继续摇头:“不,不行。我所有的家人都被日本人杀了,我要报仇。他们杀了多少我的家人,我就要杀多少日本人,”想到自己今天的无能,她声音放小了,但那决绝的意味不曾少半点“也许杀不了那么多,但杀一个是一个。什么也不做的话,我梦里都没有脸见他们。” 沈谦慎点点头:“一个人能蹲点这么久,找到线索就想方设法靠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已经很不错了,你只是没有经验。假以时日,你绝对能成功,”他看向安贤珠“我知道北方有一所你们朝鲜人建的武官学校,我帮你准备路资和学费,你愿意去吗?” 安贤珠眼里火焰燃起:“我愿意,我去。” 去了武官学校,以后更危险,甚至从说的更直白点,就是让她为死做更充分更完全的准备。但是,这就是最适合安贤珠的去处啊。 岑嘉钰看着这个恢复神采的小姑娘:“还有,你在我们店子里做事,是有工钱的,一并结算给你。” 岑嘉钰同沈谦慎确认:“让她在这里待到傅伟他们走了再走,可以吗?” 沈谦慎点点头:“嗯,你说的是。当然可以,”他又试探问道:“我们陪她一起?” 岑嘉钰摇摇头:“不了,我还是先走吧。” 她低了头,复又抬起:“谢谢你,沈谦慎。要不是你,我们今日······” 要是今日没碰见岑嘉钰,那么就再也见不到岑嘉钰。 沈谦慎想到这里,自己内心蓦地一惊。 他伸出手:“嘉钰,我们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比起永不相见,她好好活着更重要;比起前尘过往,以后时日更重要;比起不相往来,朋友相处更为重要。如果放不下,又何必勉强决绝? 岑嘉钰略迟疑了一下,然后自以为领略了其中真意,对啊,如果要放下,那何必决绝?那就做朋友吧!她握住那只手,微微一笑。 安贤珠已经恢复了她的兔子本性,她伸头看着这握住的两只手,这两人明明以前是恋人的嘛,怎么就成了朋友?从奶妈妈嘴里,她知道了嘉钰已经再嫁,那时心里有刺杀大计,她没细问;今天又做了这么大错事,也不好意思问。 唉,她只能抓耳挠勺。 55、五十五章 ... 沈谦慎给安贤珠买的是“浪里白条”号的两人间。洪浦江头上船, 单趟直放到天津,快得很。 本是想买到大连,可最新的消息传来,东北那边一天比一天不稳,武官学校迁到了天津。 送安贤珠上船的只有沈谦慎和岑嘉钰,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谦慎拍拍安贤珠肩膀, 本想劝她好好学习,但想想自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5 己上学没努力到哪里去;又想起报纸书刊上常说的“报效祖国”, 可是她又不是报效自己的祖国。如此, 只好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岑嘉钰让她把披风拿出来:“走的海路, 船上风大,你别叫吹病了。” 安贤珠红了眼睛:“小时候我去外婆家玩, 阿爸阿妈也是这么送我的, ”但她到底不是沉迷悲伤的人,很快就吸了吸鼻子“谢谢钰姐姐, 钱哥哥,我走啦!以后·······”她想一想, 在舷梯上扬起明媚的笑脸“以后再见!” 叫这个“阿爸阿妈”一类比, 岑嘉钰脸上飞红, 沈谦慎虽然把持住了, 但心里还是荡了一荡。 外滩头不叫停车,故而沈谦慎的车停到了爱多亚路。 两人肩并肩往那头走。 沈谦慎:“今天听见消息,他们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往杭州搬去了。” 岑嘉钰:“杭州地方好, 风景漂亮,物价也没海市这样翻着跟斗地涨。” 沈谦慎一时才想起岑嘉钰嫁去了杭州:“嗯,你在杭州待了三年多,对那里熟悉地很。” 岑嘉钰点点头:“在家不出门的,谈不上熟悉。风物还是略有了解。要是你过去游玩,可去之处我还是能指出几处来。” 一阵风过,吹起岑嘉钰的长披肩,兜头扑在了沈谦慎的脸上。 岑嘉钰连忙伸手去捉那披肩角,沈谦慎也本能地想抓住这扑在自己脸上的布,两下里一起,他就捉住了岑嘉钰的手。 略停了停,岑嘉钰连忙收回,把披肩搭好,讪讪道:“秋凉了呢,”她指指那边街角的黄包车“那,我先走了。” 沈谦慎点点头,见那人力车夫拉车走了后,捻了捻自己的指间,走向自己的汽车。 这才是老友的相处方式,聊聊时政,风景和天气,然后淡淡再见。 岑嘉钰通过黄夫人和海市一众中层官员夫人们有了交集,也算是略有了些人脉,所以店子再未受流氓地痞骚扰,也躲过了漫天要价的保护费的威胁。 这些交际场合,还是碰见过沈谦慎几次的。 两人都不善于打麻将。 岑嘉钰是略打几把意思意思“送财三方”就罢。 沈谦慎是懒于坐下来接受“三方来财”遂罢。 所以,两人碰见多是在吃食边或者小花园里。 还好已经成了老友的相处模式。 于是可以平和聊天。 沈谦慎:“今日的咸菜很好,竟然比那碗东坡肉下饭。” 岑嘉钰:“这盆菊花开得不错,早菊难得有这样的品相。” 沈谦慎:“你服装店的生意可真打理的不错,听见大家都夸。” 岑嘉钰:“哪里,夸是夸,富贵久了一般都有自家相熟的裁缝;论新品么,又比不上各大百货。” 沈谦慎:“要我帮忙尽管说。” 岑嘉钰:“好。” 交际场的消息最为灵通,所以岑嘉钰听得“沈家和于家都有意结为亲家,我昨个儿就见着沈谦慎和于子芳约会,在绿房子西餐厅里吃大菜,怕是不日就要结婚的。” “沈公子算是好的了,自己生意做的大,除了搞个选美,没别的艳闻。” “咦,不风流真白瞎了富家公子的名头。” 所以沈谦慎也听得岑嘉钰和丈夫的关系冷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嘉钰做事能干,丈夫却肯定不成器,要不然,怎么就她在这里当佣陪笑的。” “哪里?写字匠兼着教书匠,养家总是不成问题的罢。” “啊?那我昨天听说和女学生勾搭不清的就是她丈夫呀。啧啧。” 这些,却只是边角余料,海市如今最重磅,却是“沈家二小姐沈谦言离婚”。 江虹看一眼那边笑着聊天的沈谦言,同朱源棱讲:“她还笑得出来,丈夫都没了。” 朱源棱也往那头看了看,沈谦言虽然形容之间略有疲惫,但却没有露出悲容,正在和沈度聊着什么,而后沈度又给她递了一杯起泡酒。 说人坏话,没有回应,那还有什么意思? 江虹更加愤愤不平,把话讲的更坏,以为激起同仇,才能敌忾:“哼,我要是她,都没脸出来呀。这是做什么?才离婚就要四海纳贤?啧,这沈度也是没骨气的紧,赶着要去做入幕之宾么?呵,沈家是家大业大,可是这沈二小姐再好,毕竟是别人用过的,他也下的去嘴?” 她又转露出一股得意的,自己高了一等的神气:“哈哈哈,还有消息说她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朱源棱想了想,江家如今,是没什么好仰仗的了,便回应道:“人家到底是有过丈夫的,你如今都没嫁出去,你能出来,她为什么没脸出来?别的不说?她的脸,可比你好看多了。” 原来,把心里话说出来是这么爽快!朱源棱一向谨小慎微,如今这一下倾泻起来,觉得体重都轻了,还微笑起来,让江虹又生气又惊悚:“呵,你是痴心沈谦慎不成,现在又妄想沈度?是,窑子里处女有开,苞,费,但是也要脸好身量好的,像你这样南瓜脑壳、浆糊脑袋、冬瓜身条的,也只能做个女仆役,台盘都登不了。所以,别把自己看的多金贵。沈度你是别肖想了,他不是没骨气,只是有眼光而已。别以为自己吃不着的都是嗖了的。” 朱源棱摆出江虹经常用的那种嘲笑腔调,从鼻子里出声,用下巴看人:“啧啧,你是能下蛋的母鸡,好歹也得有公鸡才能配种!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来往这么久,红包我是亏不了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手里拿去了。” 她略举一举杯,就施施然远去,徒留江虹在原地气得打颤。所以说,最怕老友背叛,尤其是擅长倾听的老友,她不仅是知悉你的软肋,更知悉你的脊梁骨。 朱源棱绕过沈度时,后者和这曾是同学的刘夫人相视,礼貌一笑,便又投入和沈谦言的交谈了。 爱情,越隐秘越张扬,越禁忌越热烈。 大家闺秀,不仅是在衣食住行,言行举止,更在处事态度——再苦不对人言,再难只是自知。 所以,偶有长舌妇问及,沈谦言只是淡淡回答:“过不下去了呗”就堵住了所有疑问、安慰以及劝和。 连于子芳,她也是事后告知:“我和郭恩望已经离婚,他带他母亲和表妹搬出去,财物并不曾欠我。” 于子芳一脸惊讶:“这一段时间没见着你,就发生这般大事。” 沈谦言道:“我流产,他同那表妹却圆了房,如何还能过下去?但到底是家丑,我也不欲与人说了。” 于子芳安慰道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6 :“可要开舞会?” 沈谦言只一句家丑,可底下是许多难堪。 因为郭老太太抱怨,沈谦言还是收敛些了,很少在家里开舞会。但她这几日实在是没精神,人又有些恹恹的,和郭恩望虽说没大吵,但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争吵还是连绵不绝,便想着跳舞提提神。等她收拾妥当要出门,郭老太太煮好了绿豆薏米水叫她喝。 沈谦言本不喜欢喝绿豆这东西,但不是前几日的神符药水已经是进步,又经不起陈老太太抱怨:“啊呀,你老是外面吃,花钱是一回事,怎及家里东西好呢?我知道我做的不合你胃口,你多少尝尝。”郭表妹已经用偌大的碗盛了一大碗。 沈谦言只得喝了,她喝不完,就放下了碗。 郭老太太慈眉善目:“放着放着,我来喝,我来喝,浪费粮食遭天谴的呀。” 天谴之下,雷霆万钧;她更不欲这老人家喝自己的残汤剩饭,沈谦言只得硬着头皮喝掉了,还好舞衣是纱裙,若是旗袍,肯定是裹得像刚吃饱的蟒蛇。 见沈谦言又是出去玩乐的样子,郭老太太又要絮叨,沈谦言连忙打住:“家里头的事你吩咐下人就行,家外头的事你和你儿子说。”就逃窜出了郭公馆。 舞会抚慰人心,沈谦言先试跳了一支热热身。 身还没热呢,下腹一热。 先到场的几人忙忙把她送去了医院。 怀的毛毛头掉了。 郭老太太赶到医院,若不是年纪太大,定会以为掉了孩子的是她。先和医生闹腾,说怎么孕妇那里还躺着,就让孩子落地死了胎?再和郭恩望闹腾,说她怎么不管管媳妇,由得她作死了自己的孙子?最后才说沈谦言,让你别跳舞吧,你偏要跳!这下好,孙子都没了。 沈夫人便是听得这些话才进来。说起来,这事沈谦言是有不对,但女儿还在病床上,这老妇便吵吵嚷嚷,实在太可恶。 沈夫人出口便骂下人道:“这谁在这里大呼小叫,打扰了小姐休息怎么好,给我拖了出去!” 吩咐完才一副看见了人的样子:“我说是谁?是您老人家啊!毛毛头掉了,谁都难过,但都抵不过床上的谦言;要真找责任,您让她喝那么大一碗绿豆水,不知道绿豆性凉,是个滑胎的东西么?呵,说你是个凶手都不为过。” 说罢便呼喝郭恩望:“还不把你娘给领了走,留在这里,是能伺候还是能付钱?”这家德国人开的医院,一日住下来,可是不便宜。 郭恩望虽然对沈夫人这般态度心里生了抵触,但到底不能反抗,只得拽了郭老太太的袖子走。 拽走了郭老太太,却落下了去拿热水瓶的表妹。 沈谦言抱着沈母哭:“姆妈,医生说,毛毛头掉了,再也怀不上了。” 沈母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发,这可是自己娇宠长大的女儿:“你们这么年轻,第一回,自然是慌了手脚。几个妇人不掉个把孩的。而且,医生同我说了,是可能,不是绝对。实在这边看不好,我们去美国看。” 郭家表妹是个将才。 她有勇气,敢跳河跳井;有忠诚,听得沈谦言前面那句话,放下热水瓶就飞奔回去通风报信了;有担当,她揉搓着衣角和郭老太太表示,愿意为郭家传宗接代;更能忍辱负重,她不介意名分,只要能跟着伺候郭老太太,不让她无家可归就行了。 这么一员猛将,不让儿子收入麾下太可惜了。 郭老太太同自己儿子哭求让郭家别断了香火,这样她才有颜面见郭家祖宗。 郭恩望实在是烦心的很,沈夫人那天在医院对自己母亲的颐指气使,后面还单独训斥了自己一通——与他见过的和沈谦谨丈夫讲话的语气是断然不同的,他心底是有些愤意的;而沈谦言这些天和他冷战不断,小交火几回实在也是心有烦乱,住进医院后更是直接不见他——这孩子掉了,是她的错,又不是他的错,能怪他么?;而且,传来消息沈行长要从总经理降为副董事,局里也是议论纷纷。 诸般压力之下,只有母亲,虽然念叨,还是一切顺从自己,依靠自己——其他人,只当自己是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卒子。那么,母亲的一点小小心愿,为何不能满足?那么,就让他们看看,一个卒子,反抗起来也会叫人瞠目结舌。 真论起来,他向沈谦言,向沈夫人示威的想法是基于——沈谦言不能生育了,她总是有点理亏的罢?沈行长要降职,沈夫人总不能还那么趾高气扬的罢? 但郭恩望还是犹豫不决的,郭家表妹的谋略之能又显现了,她同郭老太太说,虽然知道自己不能正正堂堂,但还是希望能摆个酒,就算只有陈老太太坐桌,也是心满意足的了。 于郭恩望,酒壮胆;于郭家表妹,酒做媒。 沈谦言出院,本是不愿意回郭公馆的。 但是沈夫人劝她:“这事情本有你的不好,你也退一步。那天也是我话说的重了点,恩望心里头怕是有意见。做事最占便宜的法子是嘴上软,行动硬。可我那天心里急,嘴上硬了,你就先软软,毕竟不能系了个死结。” 沈谦言拖着才略略好身子回家,恰好赶上圆房的第二日清晨,表妹就变成了“同夫”妹妹。 一个女人是有很多面的,可以温柔,可以妩媚;可以贤惠,可以狡黠——但不要逼她到疯狂的那一步。 郭恩望根本拦不住沈谦言,她剪了一切能剪的东西,砸了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而后,她突然又冷静了,她让下人找来沈谦慎,然后向郭恩望提出离婚。 沈谦慎略有讶异,毕竟社会虽然在西化,但离婚只是个说法,没有人真的在践行。 但沈谦言并不表现一点是以此做威胁的样子,而是坚定而决绝“我沈谦言,与郭恩望解除夫妻义务。我们无子无女,我父母赠与我的,我带走。所以,你们今日就搬出这房子。” 郭老太太在乡下见过女人撒泼打滚,但并未见过如此扫地出门,但到了如此境地,却还要战战兢兢摆婆婆架子:“我说媳妇,这事是恩望不对,好歹得先过问你一声。但我是为你好呀,你真离婚了,又生不出孩子,怕是不好嫁呀。” 沈谦慎嗤笑一省:“这就不劳您担心了,我们沈家养得她二十几年,就能再养二十几年;在您家也是帮别人养孩子,回家再领养一个也是帮别人养孩子,有什么区别呢?您还是担心担心今晚住哪里比较好。话我只说这么多。东西要么搬走,要不然,我的人就要扔东西了。” 郭恩望在一片茫然之中走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7 出郭公馆,不,不再是郭公馆了,已经有人在摘上面的招牌。 他回望一眼,沈谦言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她有勇气在一片反对声中和自己在一起;就有勇气撕破一切离婚。 他悔恨,却也再挽回不了什么。 那条沈谦言最爱的裙子被刚来的郭母拿给表妹试穿了下,她就把它送予了表妹。 裙犹如此,君更甚焉。 56、五十六章 ... 沈谦言离婚的八卦, 岑嘉钰也是听过的。 流言蜚语,如满天箭矢。而口吻多是嘲笑的。 呵,笑沈谦言离婚,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财力雄厚, 还包容开放的娘家。 岑嘉钰有自知之明,她没有。 虽不能相敬如宾, 但是能相敬如冰,岑嘉钰也是很满足的。 可还是起了火花。 起因是苏夫人从杭州送过了一个仆妇。 苏泓宣以为是岑嘉钰嗦使了苏夫人派人送来, 发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还让娘派个人来监视我?我说了不碰你就是不碰你。” 床事放到面上讲, 总是非常难堪。岑嘉钰忍着羞耻, 无奈解释:“你看她脸上的伤,她家里丈夫老是打她, 娘心里不落忍, 又劝阻不了,便借着让她到这边来做工让她脱离苦海, 也算是善事一桩。” 苏泓宣一时有些讪讪,主要是同事里有人家里定下的悍妇举了刀追杀到报社, 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平心而论, 虽然自己看不上岑嘉钰蝇营狗苟于一众追名逐利的官员夫人之中, 但除了这点, 也挑不出其它错处。 但苏泓宣到底拉不下面子,冷冷一句:“那就你安排吧”就关了门出去。 那仆妇拉着女儿木楞楞站着,大气也不敢出。母女俩在家里叫男人打得胆小了, 听见高声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瑟瑟发抖。 这还是她命好,遇见了一个有良心的主家,要不然,宗族里面只管女人偷人的大事,又有谁来过问这男人打女人的小事呢。 何况,一个不算贞洁的二婚女人。 岑嘉钰在苏夫人嘴里只听得一半故事(见四十二章),于苏家其他下人嘴里才听得全部故事。这仆妇以前在丝庄里是数一数二的能手,后来也嫁了个茶农。可生了一男一女后,这茶农一病而去。拉扯一男一女实在艰难,又有个男人帮助的也很殷勤,她便嫁了。 女人易嫁,世人本就不齿,连这男人也渐渐地看不起她来。所以这后面的男人经常打骂,大家也只当她是活该,谁让她自己贱,熬不住,要另嫁?一个个谈论起来都是鄙夷的幸灾乐祸。 岑嘉钰叹口气:“我们房子也不大,你和原本的帮佣挤着住一间罢。” 次日晨起,岑嘉钰听得外面吵吵嚷嚷。 她略洗漱一番走到桌边,早餐很是丰盛,葱油面,细丝鸡肉粥,还有一叠烧麦。在苏家仆妇过来后,帮佣有了危机感,较之以往用心十倍。 这会儿帮佣也忙忙凑过来:“太太吃得好不好?这烧麦加了香菇丁的。” 岑嘉钰点点头:“好吃,外面怎么这么吵?” 帮佣道:“学生□□呢。这次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比以往都要凶很多,有打有烧的。太太你要出去的话,还是等晚一点出去,这么乱,难免有人搅裹的。” 岑嘉钰想想也是,就等到下午才去店里。 半日之隔,已经是天翻地覆。 岑嘉钰行到笸箩路,就见愚园路那头有浓烟,她心里头顿时一紧。 见有人从那边跑过来,就忙抓住一个问:“大姐,这是怎么了?” 那大姐道:“不得了啊,那头的裁缝铺子烧起来了。” 岑嘉钰甩开她,发足往愚园路奔去。 尽管心里默念着不要是自家,不要是自家。 可天总是不随人愿。 看着店前面的人群,店后面的浓烟,岑嘉钰脑子一片空白。 她拨开众人,往店后面去。 吴裁缝他们本是尽力抢救布,可火烧的越来越大,有向邻家波及的势头,他们只得弃了布,先把周遭的火都扑灭,毕竟附近许多人家都是砖木结构,真烧起来,怕是酿成大祸。 岑嘉钰到了后院,所见到的就是一片狼藉,许多布料还在燃烧。火苗张扬地吞灭那些花样,把灿烂的变成黑焦的,把繁复的变成死灰的,把她的努力,她的心血,烧成虚无。 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两手一抓,尽是布料的黑灰。她抓的紧紧的,那些散灰都被攥成了一个能扔出去的灰团子。 等到雨下起来,布料已经叫烧了个精光。所幸前面的房子离后面的布库有些距离,只是外墙熏黑了。奶妈妈还叫房梁砸断了腿,叫了跌打医生来包扎。 奶妈妈不住抹泪:“你说这些学生,抗日就抗日,做什么要烧我们房子。我们雇佣过朝鲜人,又不曾雇佣过日本人!这么烧到家里来,和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天可怜见的,我们生意才兴旺多久,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情?今年灶王爷上天,我糊了麦芽糖的呀。” 旁边岑嘉翡低着头给奶妈妈递手帕子。 岑嘉钰站起来:“我去后面翻翻,说不定还有布料没被烧,只是压在下面了。” 奶妈妈摆手:“下这么大的雨,算了,算了。” 岑嘉钰站起来走到后门口:“不,我一定要去翻翻,这是我跑了好久才进的货,我······我去翻翻。” 岑嘉翡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岑嘉钰身边,低头流泪:“姊姊,是我。” 因为日本人侵略东北,学生里头许多人都在宣传抗日,有人组织□□,有人出演话剧,更有激进者提出“以牙还牙,日本人烧我们的东西,我们也要烧日本人的东西。岑嘉翡,我见我亲戚在你家买过和布旗袍,你们家肯定存着日本布!你是话剧社社长,前一幕抗日英魂还是你排练的,你不会连这个头也不敢带吧?” 岑嘉翡想到安贤珠的遭遇,本就是义愤填膺;又年少热血的,就赞成了这个提议,带了几个同学想从布库里偷几匹布料出去。 岑嘉钰有图书馆管理经验,对库房是分门别类管理的,还标注了时间,花色,销量,数量以及价格。 岑嘉翡的同学摸进来,那个激进的不由骂道:“哼,果然,我们中国不强大,就是这些奸商!都国难当头了,还进这么多日本货!根本就和我们不是一条心,这么多日本布,烧一匹两匹哪能让他们看到我们抗日的决心,要都烧掉,要都烧掉!只有都烧掉才能展现我们的反抗和不屈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8 !” 还不待岑嘉翡反应,那同学就划燃了火柴。 岑嘉钰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死死盯着岑嘉翡:“所以,是你带着人烧了我们的布库?” 岑嘉翡哭着,也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 岑嘉钰背靠着门,她实在是站不住了:“那你告诉我,客人下了的订单怎么办?那你告诉我,我不进外国货,我哪里买中国产的布绸料······你太,你太······!” 她再也说不出话,居然是自己亲弟弟带人来放的火,烧了自己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资本。她跌跌撞撞走向后面的布库——她不甘心自己一匹一匹选的布这么被毁了,也许,也许还能再找到一两匹布,挽回一点损失。 岑嘉翡想跟来。 她疲累说道:“不要来,你们都不要来,让我自己找。” 沈谦慎被司机从于家接回来,经过愚园路。 他见路边停着辆救火会的车,就顺口问了句“这边出什么事了?” 司机回到:“今天不是到处□□嘛,乱的很。这边个裁缝店下午叫学生给烧了,救火会车赶过来呢,却逢上下雨了。车没用上,要开走时却发现坏了,就停在这里了。” 裁缝店?! 沈谦慎往路边一看,看见雨中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只觉得心一沉。 沈谦慎立马叫道:“停车!” 不管是不是,如果不亲自去确定一下,他心里难安。 沈谦慎下车,奔向那一地残垣断壁。 57、五十七章 ... 沈谦慎冲得急切, 险叫地上的木头绊倒。也是这一下响声惊动了那边的岑嘉钰,她回过头,眼睛里一片茫然。 她怔仲一下,“哦,是你啊, ”又回过头继续扒拉。 沈谦慎走过去捉住她的手:“嘉钰,你在找什么?” 岑嘉钰要挣脱:“应该有些布料被压在下面, 我要把它们搬弄出来。” 沈谦慎用了力:“下这么大雨,你在这里多危险!指不定这些木头石块就会坍塌下来。布料都被烧掉了, 没有了, 不用找了。” 岑嘉钰侧过头, 看向那一堆乌黑:“我不信,我不信, 怎么会都没有了呢?那我还有什么?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雨把她淋得透湿, 整个人如同一朵被摧折的白莲,几分岌岌, 几分楚楚; 她的声音如同琴弦崩断,几分颤颤, 几分娓娓。 沈谦慎把她搂进怀里, 搂得紧紧的,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 他的怀抱和她的身躯又是如此的嵌合,如同一个凹最终扣进一个凸;“不,嘉钰,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这句话说出来,他突然觉得一切安定了。 沈谦慎感觉到肩膀一热。 他迟疑了一下,又察觉到怀中身体的微微抖动,所以,嘉钰在哭? 岑嘉钰一直是矜持的,温柔的,聪明的,坚强的,他见到她惊惶,微笑,厉色,清冷,还从没享受过她的柔弱。 那么在她未曾察觉的,或者她回避的一个角落,她还是信任自己的罢。 他怕箍得太紧妨碍她的抽泣,又怕放的太松她溜出他的怀抱;诶,小时候吴妈哄自己是轻轻拍背来着,他举起右手,最终却只是轻轻环住。 雨很大,瓢泼而下,但他只感觉得到肩膀上的泪流; 雨声很响,霹雳啪啦,但他只听得到嘉钰的小小抽泣; 气温其实不高,但他整个胸腔、整颗心都在发热。 既然他放不下,那为什么要放下? 既然他想抱住,那么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抱住。 他姐姐可以离婚,他的女人,就也可以离婚。 岑嘉钰觉得自己许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她的脑袋一时空,又一时重,只模模糊糊记起自己趴在一个人肩膀上哭了好久——上次这么不顾一切放开来哭还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姐姐,你醒了?” 岑嘉钰听到岑嘉翡惊喜的声音,等他对上岑嘉钰的视线,脸色又局促起来:“奶妈妈给你熬了姜汤,我给你端过来。” 岑嘉翡把姜汤放到旁边桌子上,又拽过一个枕头塞在岑嘉钰后头,才低头道:“姐姐,我扶你坐起来。” 岑嘉钰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去上学?” 岑嘉翡把她的被子往上拉一拉:“学生都去抗日游,行了,老师们就也都放了课,我不想再跟着去打打骂骂烧烧的,”又扭捏了一下“姐姐你没醒过来,我心里头都很怕。”他端过空了的姜汤碗:“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我随便你怎么罚的。” 岑嘉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还好,他勇敢承认,也不逃避承担,总不是太坏。 她摸摸他的头:“好啦,处罚是少不了,只不过我还没想好。抗日爱国的确不是坏事情,但······流别人的泪,流别人的血来爱国抗日,也没什么大作用。别哭了,你又不是嘉翠,男儿有泪不轻弹。去吃早饭吧。” 奶妈妈叫吴裁缝搀扶了进来,待吴裁缝走了,奶妈妈踟蹰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嘉钰啊,昨晚抱你进来的是谁?” 岑嘉钰脸一红,她这才有空想起,昨天,自己是在沈谦慎肩膀上哭了一场。 岑嘉钰捏着被子角:“是个朋友,恰巧路过。” 奶妈妈扯出她手里的被子:“开始我以为是姑爷,就没叫扰了你们。谁知,是这个小伙子。你别以为奶妈妈年纪大了,就记性不好,他以前也来找过你的罢。” 岑嘉钰不说话。 奶妈妈叹口气:“嘉钰,奶妈妈也知道你心苦,姑爷他不疼你。可是,你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女人在这种事上犯了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家里人叫人耻笑还是轻的,连以后生的孩子都会叫人低看一头。” 岑嘉钰勉强笑道:“奶妈妈你说的哪里的事情,目前这店子里的事情还一团糟。” 奶妈妈眼泪说来就来:“那个黑了良心的,我要让嘉翡抓了他来赔。” 岑嘉钰摇摇头:“嘉翡带人进去的库房,又只有他目睹了人放火,这事说不清。何况,我问过嘉翡了,那个同学家里,也是赔不起的。我再睡一会儿,睡醒了再说吧。” 奶妈妈忙道:“好,好,你先睡着。姑爷那边我昨晚就让去告诉了,你好生歇着。” 待奶妈妈出去,岑嘉钰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蚊帐里一只小虫子飞来飞去,却怎么也撞不出这密密麻麻的孔洞。 沈谦慎下午来裁缝店找岑嘉钰,就叫奶妈妈拦住了:“小伙子,你知道我家嘉钰结婚有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89 丈夫的吧?” 沈谦慎笑道:“我知道!” 这一笑,叫奶妈妈都迷了一迷,心想,真是个俊俏小伙子。 她咳嗽一声,竟然也说不什么难听的话:“那就好,嘉钰今天不会见你的!” 沈谦慎挥一挥手:“行!那再见了,奶妈妈!” 咦,这就走了?他叫我什么来着?奶妈妈?姑爷都没这么叫过自己。 总得让岑嘉钰有个平复难过与害羞的时间——她不见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总有机会见她呀! 果然,过了两天,沈谦慎在黄襄理家的宴会上见着了岑嘉钰。 岑嘉钰一脸失望地听黄夫人说着什么。 沈谦慎踱着步子站在了她们背靠的花架子后面。 黄夫人蹙着眉头:“嘉钰,我是真佩服你这种胆气,铺子刚叫烧了,要是别人,肯定闷头哭呢,你居然就想到开织绸厂了。他们广粤银行,不放这种款子。他们现在借款只借与北边开矿和沿海做进出口贸易生意的,还要房啊地啊这些值大钱的东西抵押——要我说,真有这许多东西,我还借钱做什么?姐姐我真是对不住啊,老黄也是没混成个人样,在银行里做不了主,我昨儿还特意让他请了那经理喝酒呢,几斤黄汤下了肚,称兄道弟是称兄道弟,例外是绝对不开的,真真气死我了!另几个银行呢,那些夫人我也问了,也都说不行。” 黄夫人想了想:“要不,嘉钰,这样,我还有点私房,先都借你可好。” 岑嘉钰摇摇头:“真是多谢,但万一你要急用,这做生意周转得要段时间,一时半会还不上。” 沈谦慎微微笑,他的嘉钰,绝不会似庸俗妇人那般怯怯懦懦,哭哭啼啼,她从不在原地哀哀乞怜,她从不是个弱者,她总是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他从花架后走出来:“黄夫人,厅里头茶都叫喝完了,我才过来寻你这主人家······难道今天黄襄理输了,你生他气就撒手不管我们这些客人了?” 黄夫人忙道:“哪里哪里,要是老黄这么一点子都输不起,我都要骂他——我这就去催茶。” 待黄夫人走远了,沈谦慎笑道:“嘉钰,我姐姐一定喜欢你。” 岑嘉钰脸一红,但又反应过来是说他姐姐,反倒有些莫名其妙。 沈谦慎道:“这几家银行,只吃大户的,又是一窝蜂,你不借,我也不借;你借了么,看着有利可图,又挤上去要借。” 岑嘉钰脸上两弯柳叶被秋风吹得狠狠卷起。 直接借钱给岑嘉钰,沈谦慎拿得出来,但他知道岑嘉钰是不会接受的。他强忍住抬手抚平的欲望,道:“我说,我姐姐一定会喜欢你,我带你去见见她。” 岑嘉钰抬眼看他,沈谦慎却是一本正经:“我姐姐沈谦言和苏南商会会长的女儿于子芳开了一家女子商业银行,旨在扶助女子创业,促进女性独立,她们坚信女子同男子一样能做成生意,做好生意。你有没有兴趣,去见见?” 已婚女子道德教化最为严苛,岑嘉钰知道奶妈妈是为了她好。她自己也刻意去遗忘那晚的肩膀和依靠。她明白,要保持距离,心里有一颗种子的时候,千万不要给它土壤。 但是,面对自己开纱厂需要资金的现实,面对巨额资金的诱惑。 她,拒绝不了。 58、五十八章 ... 岑嘉钰要开纱厂, 既是必然,也是偶然。 裁缝店遭逢火灾,第一侍卫奶妈妈只是挡住了沈谦慎的拜访,对于其他人的来访慰问,奶妈妈都是十分欢迎的。 每一位上门, 奶妈妈都不由分说地挽起裤脚,让看看伤情, 如此实打实的骨伤,强有力的证据, 客人义不容辞帮着一起诅咒那个放火的要挨千刀。这么多人至诚的诅咒, 地狱的典狱官应该会记上一笔吧? 虽然奶妈妈的描述中, 岑嘉翡是被奸人蒙骗,被胁迫开门, 遭捆住而无力扑火(她心里也就是这么觉得的)。然而, 岑嘉翡到底心里有愧,听了两轮后, 面色绯红地低头出门,去跌打医生那里拿后天才要拿的中药。 岑嘉绮如今走单帮, 消息多, 是第一波来的。过了奶妈妈那道槛, 她到了岑嘉钰歇息的屋子。 岑嘉钰洗了脸, 梳过了头,精神好多了。 岑嘉绮安慰了几句,道:“如今这抗日就跟钱塘江涨潮似的, 谁都被卷了走。傅公馆这几日天天被外面扔石头,窗户竟破的不剩一扇完好的,还有人往门口倒粪倒尿放炮的。傅伟运气,前些日子被委托去了东京送礼物给日本高官;他也没留下什么可靠的人,几个悍仆卷了东西跑,岑嘉雯被吓得只有搂着孩子哭,我见她一个孕妇可怜见的,就让她我家先躲躲。要不是你这——啧啧,也是没法,我和她,相看生厌,还要共处一屋子。” 岑嘉钰拿过几张报纸:“大家这么愤怒,也不是没有缘由。你看看这里写的,关东军一日就占了沈阳,东三省肯定是不保的了。” 岑嘉琦也颇为忧虑:“打了东三省,别一路打到上海来罢?匡朴还说这月要带我回乡一趟。” 她又自我安慰“应当不会吧?这些年和日本一直没好过,之前乱起来的时候,也是说要打要打,我黑心嫂嫂那阎王婆子的姑婆才避难来海市的,这都几年了。” 这些时局之事,岑嘉钰也只是报纸上看看,偶尔宴会上听人说道一两句,但也没有实在消息,因此便由得岑嘉绮说。 岑嘉绮本来自我安慰已见成效,可她想起一件事,又有点着急:“也不对啊。姚夫人么,她介绍了另个差使给我做。” 她略停了停,到底还是说了:“嗯,罗伯特,是港大的外国教授,酷爱摄影,他来这边采风,姚夫人就让我帮他找个导游。我本来是学英文的,又,嗯,见价钱实在可观,就自己揽了这事情。” 她看一眼岑嘉钰,见三姐姐并没露出鄙夷眼光,这才放胆讲:“也不好做呢,他要走的地方多,腿又长,我都要小跑着跟上,鞋都比以前坏的勤;见什么都要问,有些东西我哪知道怎么翻译啊?嘴也刁,虽说中国东西他也吃,可我看他那难以下咽的样子,到底拿了他钱的,只好走了远路给他买面包。你可别说漏了嘴,匡朴不赞成我做这事。唉,你说他,姐夫写几个字好歹能赚钱,他写几首酸诗,也挤不出醋来做糖醋鱼啊。” 虽说今日是来看岑嘉钰的,可她如今这些话只和岑嘉钰说得,便忍不住倾泻了心里话:“罗伯特还有个事情要做,就是他表兄弟之前在海市开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0 了家织绸厂,然后回国结婚了,我原来想新娘子肯定挺美的,要不然怎么过了新婚蜜月,就不想回海市了,要把厂子里的机器打折卖掉呢。现在看来,莫不是知道了打仗的消息,所以避战?” 岑嘉钰突然心一动,报纸上处处都是抵制日货,提倡国货,如果还继续进外国货尤其是日本货,这么风口浪尖的时候,保不齐还被愤怒到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继续烧一次。可进布料都是自己经手的,她是知道的,中国现在少有物美价廉的布,因为根本没什么厂家生产。与其治标不治本,不如,就自己买了机器开了织绸厂来生产? 她忙问道:“那都有些什么机器?” 岑嘉绮见吴裁缝送了中药进来,帮忙斟了药,端给岑嘉钰:“什么‘阿托屋特’机,啊呀,我也记不清,好像是英国还是美国进口来得。” 看岑嘉钰一脸急切:“三姐姐,我回头给你问问,你先喝药。” 岑嘉钰道:“嗯,你仔细给我问问,机器年头,价格,怎么出,我都想晓得······药不喝了,早上喝了姜汤的。” 吴裁缝一脸憨笑,却不移步子:“小姐还是喝了吧,要不是奶妈妈腿不好,肯定是要来押着你喝的。你不喝,她自己的药也不肯喝的。” 岑嘉绮幸灾乐祸地看岑嘉钰皱着眉头喝苦哈哈的中药。 岑嘉绮走后,岑嘉钰越想越觉得可行。 待到阮云裳来了,岑嘉钰已经心里头都略有振奋了。 阮云裳看着岑嘉钰旁边的中药碗,又见过了奶妈妈陈列的断腿,紧张地不得了:“嘉钰,你伤到哪里了?” 岑嘉钰摆摆手:“没有,没有,这药是安神的而已。” 阮云裳这才放心下来,她回头看向阿佐:“虽然这布料存货都较烧了,但你也别太着急。我哥哥不拖后腿了,我现下负担比你还轻些。阿佐的意思是,我们多出些,先把布料补上,让生意转起来。” 西方有句话“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上次裁缝店被砸,阮云裳是看向岑嘉钰,但这次,她是全然信任而依赖地望向阿佐了;而且,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后,她不再是无措与惊惶,还有了余地还宽慰岑嘉钰。 岑嘉钰道:“吴裁缝做事一向井井有序,前头客人下了定,他就让把相应布料搬了前面去;所以前头运转倒也不会全然停工——那些延误的订单,我让嘉翡一家一家道歉说明情况去了。这次还是我这边责任大些,我还是要多······” 阮云裳捡了颗糖果子捂进嘉钰嘴里“这么说,就见外了啊。难道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么?” 岑嘉钰笑着把糖嚼了,这才道:“云裳,我想着,要不然,我们开个织绸厂吧。” 阮云裳本掰着一个橘子,只是扯断几丝橘络的时间,她就决定了:“好的。只是,我不太懂这些事,还是像这裁缝店一样,得你做主力军。” 她递过一半橘子给嘉钰,另一半与阿佐:“好么,阿佐?” 阿佐点点头:“我也不懂,你说好就好。” 实业兴国乃是时,布料被烧乃是势,岑嘉钰决定开织绸厂。 那么,机器,厂房,资金都是要解决的问题。而资金问题,首当其冲。 岑嘉钰想到了银行。 能找到关系的广粤银行尚且不借,其它银行,一听到是女子做生意,直接就轰人走了。 这些天的奔走,岑嘉钰实在是没有渠道凑到足够款项。 想起这些天的种种,几番犹豫,几番心思辗转,岑嘉钰还是决定了。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可换一下顺序,富贵金箔,从来让俗人屈服。 “沈谦慎,就麻烦你了。” 沈谦慎在裤兜里握成拳的手终于放松,他微微一笑,从黄夫人手中接过茶盏:“不麻烦,举手之劳。” 黄夫人觉得这沈公子身体虚,手心出汗,应该要吃小麦山药补一补。但她到底历练出来了,没有当众说,准备送沈公子走的时候再私下送药方。 沈谦慎上了心的事情,自然是坐了蒸汽机车般地向前跑。 不出三日,就约了岑嘉钰在绿房子餐厅和女子商业银行的两位女董事见面。 岑嘉钰是有些紧张的。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特特穿了件霁青色旗袍,除了头上一个珍珠发卡,其余一件饰品也无,整个人足足老了十岁。 然而沈谦慎不觉得,他舍整体而就局部,觉得岑嘉钰单露出来的脖颈像家里收藏那玄德年间瓷器的“灯草边”,细腻而温润,让人想要摩挲一摩挲。 但他还是看出了岑嘉钰的紧张:“嘉钰,你不要担心。你这般胆气和见识,她们佩服你还来不及,哪里会为难你。” 岑嘉钰横沈谦慎一眼。她是借钱,又不是那什么明星接受小报记者采访,谁管你胆气,只看你财气;谁管你有没有骨气,只看你还不还得起。 沈谦慎叫这一眼横,心里很是享受,居然笑着问侍者有没有茶。 岑嘉钰本是在默记自己要说的内容,也只得分出心来打断:“不不不,咖啡,要咖啡。这大菜馆子,哪里有茶?何况我打听过了,她们爱喝咖啡。” 沈谦慎不以为然道:“可是你爱喝茶呀。” 岑嘉钰暗自紧了紧手,方平静道:“我是来借钱的,不是来放贷的。当然是以她们的喜好为上。” 沈谦慎见柳叶快倒竖了,方讪讪挥退侍者,但还是小声讲了句什么。 沈谦言和于子芳都是守时之人,并未摆了架子迟到。 见岑嘉钰相貌端庄,穿着整洁,讲话清晰,思路严谨,举手投足不轻不慢,接人待物不卑不亢,沈谦言和于子芳心里就认可了几分。 何况,岑嘉钰还带了一份织绸厂发展计划书,需购之机器,厂房,需请之人工,需费之原料,以及销路客户群,细目清楚,数字明确,沈谦言和于子芳看完都脸上略露满意。 待岑嘉钰去了洗手间回来,沈谦言和于子芳已经有了决断。 沈谦言道:“岑小姐,如你所说,你夫家在杭州,无论生丝还是熟丝,皆能寻到稳定供应;你之前开的裁缝铺子,我们也略有耳闻,想来对绸缎布料的销售也很是熟悉,机器你也寻到了好卖家,厂房和人工,这两样,有启动资金都好解决,所以,你的商业计划我们很看好。但在商言商,只要做生意就有风险,而你能拿出来抵押的东西不多,一下把你所需的款子都放出来,可能略有困难。” 这却是个跨不过去的坎,手里所有的财物,不说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1 田地楼房,甚至珠宝首饰,只要能抵押的,岑嘉钰都在那计划书上一一列明。但这银行能答应借款,已经是非常好了。她缓言相询:“那么,你们最多能放多少给我?” 沈谦言和于子芳相视一眼,就听沈谦慎插话道:“为什么不能放,这数额也不算特别大!” 岑嘉钰来不及思考合适不合适,就狠狠扭了一把沈谦慎的大腿。 沈谦慎笑着忍疼:“你们银行放款,无非两样,抵押或者保人,如今我做这保人,你们总能放心放款了罢?” 沈谦言笑了:“呵,你做保人,那再好不过。岑小姐,就看你要借多少了?” 沈谦慎敲敲桌子:“但也是姐姐你那句话,在商言商,我做保人,须有两个条件。” 他知道岑嘉钰在看自己,却强忍保持住谈生意的严肃:“第一,我要做这织绸厂的顾问,大事不说参与决议,我要有旁听知情权,要不然,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亏的;第二,你们厂房还没租定,我在龙华寺那边有好大一块带厂房的地·······” 沈谦言忍不住插话:“你不是租给了利锋汽车厂么?” 沈谦慎摇摇手:“我准备把靠近港口那边的地置换租与他们,进口汽车么,港口那边还方便些——你们厂子须得租我这块地,没道理我做了保人肥水还流外人田。” 这两个条件都不严苛,何况,银行两位董事都紧紧盯住岑嘉钰。债主都同意了,债务人还能说什么。 岑嘉钰当然点头:“可以,可以。” 沈谦慎笑眯眯道:“姐姐,我做保人,你这款就得及时放。要不然,你就在我楼下,我天天敲你门催!上菜,上菜,谈好了就要吃饭。” 先上的是一道甜品,岑嘉钰见了,脸色奇怪 。 于子芳已经问了侍者:“你们家的甜品一向是芒果乳酪,这怎么是擂沙圆?” 侍者答:“是沈先生要求上的。” 沈谦慎满不在乎道:“今日路过乔家栅,顺手买了。中式甜点也算甜品么,你们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回去沈谦言和于子芳同车。 于子芳道:“原来喜不喜欢一个人,一起吃饭就知道。” 沈谦言一时不解。 于子芳笑道:“我以前同沈谦慎吃饭,他的确举止绅士,礼仪周到,但脸上永远是克制的微笑,奉上一道餐前甜点不会费尽心机,推荐一道主食不会忐忑不安,吃完餐后小食也不会依依不舍。” 沈谦言想起今日种种,顿时领悟。离婚还是她一道心底痛,所以沈谦言沉醉于商业。沈谦慎介绍生意她只当他关照自己,沈谦慎一定要同来她只当他不放心自己,沈谦慎主动做保人她只当他支持自己。 她竟然完全没有了感情这根弦,沈谦慎的确是关照、不放心、支持,但都是指向那个坐在他旁边的女子——怪不得,她有夫家,他却只肯介绍她为“岑小姐”。 沈谦言看向小了自己几岁的闺中密友,沈于两家对于子芳和沈谦慎,都是乐见其成的。 于子芳看向窗外:“谦言姐,我从不像你这么勇敢,我宁愿选择爱我的,不要去追寻我爱的。那样,太难堪,也太辛苦。” 她回过头:“好啦,追我的人那么多。只可惜,你没福气做我的大姑子了。不过岑嘉钰——我很欣赏她。” 于子芳居然又有了心情八卦,悄悄道:“我看岑小姐对沈谦慎,那是全然无情啊。啧啧,多情总被无情恼,自古多情空余恨。” 59、五十九章 ... 电车“叮叮叮”的声音中, 岑嘉钰醒过来。从女子商业银行获得资金保障后,她睡觉终于香甜起来。前几天只觉得这个声音扰攘,现在却有一种清脆的喜悦。 又听得小贩的叫卖“伦教糕,伦教糕,白白嫩嫩沾蜜糖, 姑娘过来尝一尝。”——卖伦教糕的都上街了,实在算不得早了, 岑嘉钰撑坐起来。 那日沈顾问在两位董事走了之后,同岑嘉钰再坐了一会儿。 要谈正事。 沈谦慎道:“岑嘉钰, 我们得——厂里得——请一位技术理事。”他顿了顿, 等岑嘉钰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诚然, 你在杭州那边有相熟的丝行,对布料既有兴趣也有经验, 但是, 中间环节的织丝织绸你却没有从事过——这却是我们的——厂里的主要环节。河之上游下游都通,中间淤塞, 船还是过不去。那个,嘉钰啊, 我做顾问不是要主事这厂子的意思, 是为了让银行放心——我把厂里的称做我们的你不会介意吧。” 沈谦慎要求当顾问, 并且要求织绸厂租用他自己的厂房, 让岑嘉钰钦佩沈谦慎有商人逐利的天性(其实是男人求偶的本性),并且沈谦慎的这一番话确确实实点出了这盘生意的难点,岑嘉钰哪里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忙点头道:“你继续说就好······” 沈谦慎脸上带笑,跟个结巴样的重复了下“我们的,我们的”。诶,这三个字念起来感觉怎么这么好听呢?顺滑从口中溜出,还带一点香甜的余韵。 可是岑嘉钰神色里已经有些责备了,他忙收起绮思:“我做的生意,多是倒手,不过是寻得商机,看准时机,狠手一击,” 他觑了一眼岑嘉钰,并不见鄙视:“这些要技术性长线经营的我不懂。但比如说我的猪鬃生意吧,有行内人帮手就占先机多了。永泰丝厂你知道吧?它也曾经巨亏,后面薛南溟认识到自己不善经营,请了外国丝厂工作多年的许锦荣回来,才扭亏为盈。所以,我们也要寻一位有过丝厂管理经验,懂机器、丝绸、厂务的人,工资开高一点不怕。有现成的师父,才不至于一抓两眼黑,什么事都要吃亏了才长教训,赔钱了才后悔莫及。” 岑嘉钰抿着嘴,的确,她没想到过这些问题。别的不说,罗伯特采风未回,所以还没去看机器——可是,就算她去看,怎么看?看什么?她没有接触过。她知道织绸的过程,但是具体下来,怎么配料?打纬多少?织经多密?染色时间?她俱无实际经手——也怪不得沈谦慎要当顾问,难道看自己一堵一堵南墙撞过去再累他赔钱? 她也真正认识到,沈谦慎绝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岑嘉钰虔诚求教:“那么,你有什么人选推荐?” 这么谦虚又乖巧的神态,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学开车的日子。沈谦慎道:“不着急,我让人仔细寻摸着。事儿一件一件来。古人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的意思是,聘请了技术理事,就要签长约的,当然要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2 仔细谨慎。” 岑嘉钰点点头,只指出一点不满:“诶,是tebsp;adviser的话,叫顾问比较顺口和常见一点吧?”竟回归了教英语那段时日的纠错的老习惯。 然而,沈顾问一锤定音:“就叫技术理事。” 哼,他要做独一无二的岑嘉钰私家顾问。 岑嘉钰要起来,是因为沈谦慎昨日跟她说找到了合适的人,而且已经带去看了机器。 岑嘉钰这么晚起来,也是因为沈谦慎:“约那么早干吗?人要是合适,谈半小时就能确定;人要是不合适,谈半年也确定不下来。” 他看岑嘉钰近来东奔西跑,实在疲累,总是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 岑嘉钰到了厅子里,帮佣忙拉开了椅子,奉上汤匙:“太太坐,今天做的小馄饨。” 岑嘉钰吃了一口,道:“这是缤娘做的吧?” 苏夫人送过来的女人就叫缤娘,她没守节,自然不跟了前夫姓,后头的丈夫绰号叫酒跑路,他都没用自己的姓立住——大家就都管她叫了原来她在丝庄的名字“缤娘”。 帮佣不好意思一笑,她原以为她不主动说,苏太太也不会主动问,抢了贴身伺候的活就能扒住主家。 岑嘉钰舀了一汤匙,馄饨皮薄如绉纱,筋道有韧性,一点不黏牙,内陷软嫰滑爽,肉量也刚好,一口一个:“你么,馄饨也做得好,但缤娘汤下化了点猪油,吃的香甜些。” 帮佣递上手帕子:“太太说的是,既然太太喜欢我下次也这么学着做。”她顿了顿,看左右无人,凑到岑嘉钰耳边隐秘说道:“昨日有女学生上门还书给老爷,还在书房里坐了好久,还传出来笑声呢。” 然而,她的这点情报却并未得到理想中的回报,岑嘉钰放下汤匙,叹了口气:“老爷在家里招待客人,他叫你呢你就做活,不叫你呢你也别探头探脑。我付的薪水也不算多,你就也别劳累了多做事。” 帮佣一时讪讪的,像苏家这样价钱实在,活少不累的主家的确难寻,她也是急了点。 岑嘉钰道:“今天太阳好,你去把被子衣服洗了晾上。” 等到吃完,岑嘉钰便自己把碗拿去了厨里。 缤娘已经洗完菜,她做事仔细,洗完菜灶头水池都是干干净净,篮子里青菜,红椒,紫茄,白蒜头码的整整齐齐,彷如西方的油彩画。 缤娘站起来,自从来到海市,她脸上便是平和代替了凄苦:“太太,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岑嘉钰摇摇头:“我中午不回来吃。” 今天定的是茶楼。 岑嘉钰还有些奇怪。沈谦慎喝茶,但作风西化,不大上茶楼的,待见到要见的人,她顿时明白了。 这人叫曹仪行,穿件干净的灰色长布袍,袖子挽上寸许,但翻出的白边仍是干干净净的。虽然是敦厚一张脸,但眉毛黑浓,整个人就豁然精神了几分。最让人瞩目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而颀长,看手相的会夸这是抓钱手。他是湖州人士,在外国人的丝厂和中国人的丝厂都做过管事,因为奔母丧,就闲空了一段日子。 曹仪行喝了几口茶,叙了几句别话,就转入正题:“承蒙岑小姐看得起,托人来寻了我,那我就实话实说。岑小姐要开织绸厂,实在是太一时兴起。” 什么?沈谦慎的茶杯撞在桌上(对,会见技术理事这么重大的事情,沈顾问怎么能不出席)。他请技术理事是来烧火的可不是来泼水的。 但是岑嘉钰还算镇定:“曹先生但讲无妨。” 曹仪行道:“先说资金,岑小姐从银行申请到的资金,扣除厂房,人工,机器已经所剩不多;再说机器,我昨日去看过,现在一般都是电机织绸,这些机器有三台是阿托屋特,的确是时下最好的电机,但是剩下的那些,要么坏的,要么是要被淘汰掉的,岑小姐连这都不知道?最后,岑小姐做国货的心是好的,只是如今这二级税率制,华商比外商税负高许多。那么,厂子刚一立,资金紧张,产量跟不上,利润又低,实在是前途惨淡的很。” 外行说热闹,内行一说都是门道。这曹仪行,的确是肚内很有料的人。 岑嘉钰陷入了苦恼,沈谦慎翘起二郎腿:“曹先生这话,要是事事顺畅,道道顺通,全无困难,那是路边捡钱呢!只要是做实业的,产能,资金,税负,谁不面临这些问题。难道曹先生之前做管事,是避过了这三道槛?那,我们也不敢请您,您可要寻着一个资金充足如银行,产量旺盛如开矿,税负轻飘似鸿毛的地方再做事。” 曹仪行也面色变了几分,他之前以为这是纨绔子弟讨好女人的新花样,他可不想当了胭脂水粉那般被博红颜一笑的工具,却不过人情才来的。但这么看来,这沈谦慎,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但他来时心底就准备好推辞的,先前那番话应该也得罪了岑小姐,还是走为妙。 便站起来,拱拱手:“真是对不住,那我先走一步。” 沈谦慎也不在意,但他怕岑嘉钰难过,忙道:“嘉钰,咱们再寻就是,这海市,别的不多,人最多!”他又扬声叫道:“从芮,帮忙送客” 这曹仪行么,当然是李丛芮寻来的。说得好一点,是李丛芮人缘广阔;说得实在一点,李丛芮,最能拉皮条。虽说是给嘉钰的厂里找人,但沈谦慎是放心交给李丛芮的。李丛芮前次猪鬃生意尝了甜头,便知道沈公子已经成人成才,不需要再替沈夫人看管着——要是沈夫人偶尔和他打听什么,他也是问了沈谦慎才敢回话。 李丛芮想指了曹仪行出去,岑嘉钰抬头叫住:“且住,曹先生听我说说我的想法,再决定,如何?” 李丛芮看看沈谦慎,然而后者却放下了了二郎腿,侧脸询问岑嘉钰,见岑嘉钰一脸主意已定,就挥挥手。 李丛芮又带上门。 李丛芮最懂识人眼色,可沈谦慎满眼只有这岑小姐之色。 前些日子他还以为断了呢,啧啧,这岑小姐,真是好手腕。 60、第六十章 ... 曹仪行这才认真打量了叫住他的岑嘉钰。 开始曹仪行以为岑嘉钰不过是这沈大公子的一个花瓶, 这织绸厂也不过是个玩意儿。他在社会摸爬打滚,这种花花公子高兴起来哄女人的手段他见多了——但哄是哄,捧是捧,决定权却是牢牢掌握。 所以曹仪行虽然话是和岑嘉钰说,但一直是在观察着沈谦慎的神态。可刚刚他注意到, 岑嘉钰讲话不撒娇做痴,也不畏畏缩缩, 反而是沈公子,整个身子侧向岑嘉钰—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3 —这岑嘉钰, 是个能做决定的人。 曹仪行端然坐下。 岑嘉钰拎了桌上的茶壶, 沈谦慎看看自己的茶盏, 茶水还没浅呐?就见她给曹仪行添了茶,只好闷闷地自己喝了两口, 再给自己添上, 又把点心盘子往岑嘉钰那边推了推。 岑嘉钰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坚定:“沈顾问之前就夸过曹先生是织绸业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曹先生指出的问题,都是实在问题——行家一出手, 就知有没有。但, 我既然想开这织绸厂, 就不会被这许多问题吓住。第一桩, 资金的事情,银行的资金,自然不会非常宽裕, 不说别的,这是有本的借贷,借的越多,要还的利息就越多;但是,这中间还有扣除项,其一,厂房是租赁,不是购置,且租赁款可以到年末再结;其二,既然曹先生说机器有新有坏,那边并不是就不能商量,可以只买新的,或者虽然买旧的,但折价买;人工上是省不了的也罢了,哪里就处处能省呢?至于您说的税率问题,这的确没法改变。既然想着做国货,那没法子,只有承受这个税率,要不然大家怎么都说‘实业兴国’难呢?” 这番话一说,曹仪行想着,这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说事条理有序,可不是个花瓶能有的见识,竟然是要认真做织绸厂。他脸上浮现了几分兴致。 不拿工资的沈顾问又兼职了茶博士,给岑嘉钰斟上茶,岑嘉钰喝了一口润润,这才又道:“当然,我知道,海市有织绸厂拉了洋人入股或者顶了洋人的名头,占税收这点便宜。这法子是好,做生意可以奸猾却不能没了底线,我也是实话,我既然是想乘‘国人买国货’的东风,就不能再暗里又用这种法子东食西宿。要是叫人捅出来了,不说政府这边有没有处罚,市场上先就没了信誉。 曹仪行点点头,这般见识,不图眼前之利,能想长远之事,于女子,不,于工厂厂主,都是难得的了。这番话连沈谦慎也听住了,放下茶杯,皱起了眉头沉思。 岑嘉钰微笑着看向曹仪行:“那么,却是想占曹先生一点便宜。曹先生于这行是深耕久植,经验丰富的很,无论是织绸厂现在遇到的问题还是潜在的问题,都想仰仗您来解决。” 她边说着也边放下茶杯,杯子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声音,给接下来的话加了重音:“我是想着,曹先生用技术和经验做资本,入织绸厂的股,与织绸厂休戚与共,同历风雨,曹先生可有意向?” 在岑嘉钰开出股份这个条件前,曹仪行已经心动了。但他是打算就工厂管理权限再做一下谈判的。从上一个织绸厂离职,虽然是因为母丧,但不回去续职却是因为处处受那根本不懂织绸业却自有为是的二世祖董事长掣肘。 要购置新机器?没钱! 建议革新品质?麻烦! 还要培训工人?费事! 而且趾高气扬:“这厂是我老子的,传到了我这当儿子手里,我现在就是你的老子!别借着这些狗屁糟糕的建议想往自己兜子里弄钱,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鬼心眼?无利可图,怎么会操这个闲心? 可这织绸厂若是自己入了股,成了自己的厂子,那操的可就不再是闲心了。 这对曹仪行是个非常大的诱惑!不想做将军的不是好厨子,不想做织绸厂厂长的也不是好管事头头,但囿于资金,家累,风险,他一直没有开厂的勇气。 曹仪行正准备开口答应,却叫沈谦慎截了胡。他站起来,眼放精光,抚掌大叹:“的确,真是好主意,好主意!嘉钰,你可真聪明。” 这话就是暗喻不答应的话,曹仪行就是个蠢人了。 曹仪行点点头,他本是忠厚之人,不是那顺杆子爬的奸猾之徒。这已经是个意外之喜,他就不会想到还谈什么加码条件。况且,他虽然自信于自己于织绸行业的谙熟与管理经验,却也有自知之明,海市如自己这般有才能也有点事业心的人,不是独独自己这一个的:“好的,岑小姐,那我也不推辞了。” 见曹仪行还要与岑嘉钰商定一些细节问题,沈顾问虽然不舍,但自己那桩事情也是越快安排越好,便道:“嘉钰,你就是有做生意的天分,这可得重谢你!你们先聊着,我们日后说。”就笑嘻嘻地开了门出去。 叫岑嘉钰莫名其妙,这,她哪里有需要沈谦慎感谢的地方?反倒是她欠了沈谦慎好大一笔人情债。 沈谦慎去找了沈度。 沈谦慎的汽车进口生意停了一段时间。因为国会法案的原因(见四十九章),从美国进口汽车价格成本太高,实在是不划算。尽管托人活动了一段时间,但根本没有成效。只得歇了这门生意。 但是今天岑嘉钰的话给了他启发,既然只有美国公司能买便宜汽车——占不了政策便宜,就要钻政策漏洞——他收购美国公司的股份不就行了。别的不说,这就有个现成的买家,租他厂房的利锋汽车厂。 沈谦慎把这法子同沈彻一商量,沈度也拍大腿称好。 利锋汽车厂是个再好不过的壳。利锋公司在美国注册,自然而然是美国国会法案“汽车组织成员之一”,有买平价车的资格;但利锋汽车厂经营却不善,急需资金,别的不说,还欠着沈谦慎租赁费呢;这也要叹服现下美国经济发展水平,真真是不得了,有三百多家汽车厂,利锋在它国内竞争力着实低下,买下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什么事情都方便。 沈度道:“杰克逊这个惫懒货,肯定是乐意的!他早就嫌利锋汽车厂这块鸡肋骨妨碍他赌博泡女人了,我们给他保留百分之五的股份,让他心里有底能坐收红利。” 沈谦慎沉吟了下:“这事情还是得你去办我才放心。” 他又想了一下“不成,海市办不保险,杰克逊也不是什么守信誉的人,哪天玩脱了反悔可不好。他在这边玩的不亦乐乎,你好酒好烟把他押了去美国,找个律所和他签了股权转让协议。唔,这协议还是保密——明面上还是由他全股持有利锋,钻空子可不能成了捅窟窿。” 沈度点点头,就要去打电话叫人买票,又顺口问道:“你哪里灵光一现想到这么个好主意?” 沈谦慎得意地剥了一个芒果:“那还不是因为我认识一个顶聪明的女诸葛!” 沈度想当然:“令姐还成了你生意的缪斯了?” 沈谦慎不满看向他:“你怎么就只想到沈谦言头上——我姐姐当然聪明,可她最近忙着女子商业银行的事情,都几天没见着她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4 了——啧,问这么多干什么!快做事去!” 沈度道:“诶,她这么忙?可要帮衬不要?” 沈谦慎脚假做踢人:“女子商业银行,女子商业银行。” 沈度笑道:“那打什么紧,大不了我学了梅先生,做个女子扮相去银行借款。” 61、六十一章 ... 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岑嘉钰将贷款所得之资金大部分用于购置机器。机器选择方面,她听取了曹仪行的意见。除了接手那几台美国“阿脱屋特”式络丝机后,还从美国再买并丝机、捻丝机、以及“克老姆登”式全铁电力织机,而丝绸的整理设备却是从日本买的,因为日本在整理机上技艺比美国还先进。这些事务, 岑嘉钰处理时都带上了岑嘉翡,为了更让他清楚, 抗日爱国绝不是烧日本货就能了事,因为许多最先进的技术设备就是在日本, 还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来得实在些。 曹仪行认得许多工头, 请吃饭喝酒上一两回, 织绸厂就招到了许多织绸业的熟练工人。 而蚕丝方面,还是多亏得岑嘉钰的婆婆苏夫人。她对自家的丝织厂开不下去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 听得媳妇要开织绸厂, 立即联系好了以前熟悉的缫丝厂给岑嘉钰供货。这几家缫丝厂,原料蚕丝极好, 用的是无锡的“莲子种”和萧山的“余杭种”,纤维长, 经摩搓。曹仪行是识货的, 一摸到蚕丝, 就知道织出的绸缎品质差不了。 曹仪行干劲满满, 看着自己的的生产与管理理念在织绸厂上得到全面贯行,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足的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紧张筹备,辛苦忙碌, 岑嘉钰的织绸厂就正式设立了,名字叫做美华织绸厂。 取“美丽中华”的意思,没有再选深奥曲折的名字,织绸厂是面对普通大众的,名字通俗好记,才能口口相传。 在股份的安排上,岑嘉钰听取了沈谦慎的建议,占股百分之六十。 沈谦慎道:“世事多变,曹仪行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今后可以随着营业增长让曹仪行的股份也增多,但是,你能控制的股份须占百分之五十以上。你重用尊重,是态度,但决定权须得在你手上” 岑嘉钰还未曾察觉,她对沈谦慎已经是非常信任——她还只以为自己是非常感激。 岑嘉钰办了个美华织绸厂的开业酒会,热热闹闹,也给生意带个好兆头。 沈顾问好容易逮到机会才能单独和岑嘉钰说话:“嘉钰,你怎么这么忙?上上回我来,说你去外滩头接机器;上回我来,又说你去了曹家渡接丝。把自己忙成这样,那还请了曹仪行做什么?” 岑嘉钰听得他语气里都有三分委屈,到底是不能得罪的保人和包租公,她忙解释道:“你是为了厂房接电的事情过来么?我都安排了岑嘉翡等着你呢。” 沈谦慎道:“接电,我不都让李从芮都接洽好了么?难道他不上心,出了什么纰漏,看我训他去!” 岑嘉钰忙摇头:“哪里哪里,他上心的很,电也接入了,今天机器都通上电了——那你过来是什么事?” 过来,不是来看事,而是来看人,可岑嘉钰问得坦然而直接,沈谦慎倒不好大喇喇说出口,只得不快道:“不是说了嘛,我要定时听你对厂里状况的汇报,听你亲自汇报。” 查账大事,不能耽搁,从旁边经过的曹仪行忙道:“好的,沈公子,这段时间的账册都有,要不现在我就向您汇报下。” 为什么一个角落都有人经过?为什么经过还要插嘴?为什么插嘴还不听清楚内容,亲自!亲自! 但沈谦慎还是咽下了怒火,到底这是岑嘉钰织绸厂的大管事,只懒洋洋往那边随手一指:“荣记绸庄的董事在叫你呢!” 曹仪行不疑有他,反正这边有岑嘉钰,忙撂下去了那边,荣董事都招呼了哪能不应酬,毕竟以后绸缎的行销都得仰仗各大绸庄。 其实荣董事没指,但是这种场合,只要打招呼,就是朋友;只要开了口,就不会没话说。沈谦慎有信心,荣董事是一定会和凑上去的曹经理相见恨晚的。 岑嘉钰领沈谦慎去办公室。 沈谦慎跟着她走上楼梯,今日是好日子,她穿了一件嫩绿色的光面旗袍,再加上今日高兴,整个人如同一枝春日里的柳枝透出勃勃生机。 秋日阳光并不浓烈,从窗棂子里射进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叠;大家都在厅里庆祝,这后边没人过来,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也重叠。空旷与安静中平生一种旖旎。 岑嘉钰就想着打破这旖旎,便道:“今日于小姐也来了,但她说还有事,只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沈谦慎不在意道:“哦,是么,我倒好阵子没见着她了。” 岑嘉钰想,大家都说因为要沈于两家要结为姻亲,所以沈谦言和于子芳才一起开女子商业银行;还听说得你和于子芳快订婚了,怎么还这么不热络?但想是想,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太过关心了,到底,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情。 她寻出账本,拿出算盘同沈谦慎报账。 她说起利润,眼睛是带着神采的;她说起开销,眉心是略微皱起的;她吐出数字,嘴唇是红润润的,她打起算盘,十指是白生生的。 沈谦慎看得太入神,所以当岑嘉钰提高声音道:“那这样好么,沈公子?” 沈谦慎只管出声:“好!好!好!” 岑嘉钰于是笑了笑,神色里有一丝狡黠:“那么,你就答应了,下次就让曹经理来和你报账!” 什么?居然答应了这么丧权辱国的条件? 沈谦慎一时气结,可是刚刚那三个好掷地有声,从地上捡起来都还是热的。 他手指捺住旁边的英文报纸,又一计上心头:“说起来,嘉钰,我帮你找来曹经理,你都没感谢我吧?而且,别的厂子顾问都收费的,收费还不低呢!” 岑嘉钰小心翼翼问:“我是要多谢你!那么,你打算收多少?” 沈谦慎拿过她的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通,岑嘉钰盯着他翻飞的手指,心里又放松了,不管沈谦慎是为了给他姐还是他未婚妻添彩头,她对他都感激得很,要是能以顾问费还这个人情,那,也很不错! 沈谦慎却又将算盘清空:“啧啧,数字大得很,怕是要以身相许!” 岑嘉钰神色一僵。 沈谦慎不敢让她真恼怒,忙解释道:“我说笑呢,是这样的,有许多英文资料要看——我英文都是你教的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5 ,你知道我的水平的,说说还不错,一看就要头痛的,这样罢,你替我翻译,抵了顾问费。” 岑嘉钰觉得这和沈谦慎的瓜葛又要更深一重,下意识觉得不好:“你,不如请个专门的翻译。” 沈谦慎严肃道:“那可不行,”就把自己的生意解释了一通“我那天感谢你就是因为这个,你不会,只管给这事开个头,就虎头蛇尾了吧?你不能这样没责任心。且不说这样机密事情,告诉别人,我不放心;那翻译费都不便宜呢!我要节约成本。” 岑嘉钰突然就担了个“没责任心”的罪名,心里冤枉的很,还来不及伸冤,就见沈谦慎“啪”地合上账本:“啧啧,我们算是朋友吧!你刚刚还说感谢我,还说顾问费,果然无商不奸,”咦,连自己都骂进去了?他忙换了循循善诱:“嘉钰,我同你讲,你不要办了厂就学坏习气,商无诚信不立,人无诚信不活。” 岑嘉钰只得惴惴点了头:“好吧,我帮你。” 沈谦慎这才高兴起来,抬手看看手表,突然记起来道:“我在凯司令定的奶油蛋糕应该送过来了,我忘了叮嘱人给你留,走走走,赶快吃蛋糕去!” 岑嘉钰叫他拉起手就下了楼,居然没想得起来:他嫌翻译费贵,一个蛋糕就顶的翻译费了。 沈谦慎脸上的笑得荡漾,他牢牢记着沈度曾经的总结——常来常往生长情。 沈度却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也可以说,他光有书本知识,毫无实践经验。 他举着酒杯走近沈谦言,脸就已经红了。 沈谦言觉得避开为妙,毕竟上次和沈度的谈话实在不能投契——他说的话题,她不感兴趣;她喜欢的话题,没兴趣和他深谈。只是碍着他是弟弟的得力助手,不能不应酬。 却被沈度叫住了:“谦言姐,听着你开了女子商业银行。” 沈谦言礼貌点点头,却仍是一副抽身要走的样子。 拿什么留住她,她手里无书可借,此处也无舞蹈可跳,沈度慌不择言:“你们女子总归不大善于经济之道,我识的一些人正要借贷,你可要我帮你······” 他成功地留住了沈谦言,留住了一个愤怒的沈谦言。 沈谦言道:“沈先生在这里讲这话可不合适,想必你也知道,开这美华织绸厂的岑嘉钰正是女子!若是沈先生看报,最近云裳公司的总经理张小姐,锦江饭店的董小姐,美发沙龙的蓝小姐,都是女子。我们女子商业银行股本不大,生意也难以和大银行比肩,但我们的‘不大善于’就恰好经营得住,不敢劳动您费心。” 话说完,她就走到了岑嘉钰那里:“嘉钰,一定要把这织绸厂好好经营起来,叫那些臭男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有事,就先走了。” 沈谦慎莫名其妙,便让沈谦言吃蛋糕:“凯司令的蛋糕,你不是极爱的么?吃一块罢。” 沈谦言瞪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岑嘉钰还想再说什么,叫沈谦慎止住,指点与债(大)权(姑)人(子)的相处之道:“她在气头上呢,你不要同她讲话;她自己气过去了,还会来寻你好好讲话。” 沈谦慎见岑嘉钰只顾着招呼客人,便去切了块蛋糕,还特地选了有糖渍樱桃的那一块,谁知一转身就不见了嘉钰,四处张望了下,见是被她妹妹拉去了,也无法,便走向最近的沈度,想着随便说几句话打发时间。 沈度见着沈谦慎端着蛋糕,当是给自己吃的,拿过来便咬了一口,要是平时,他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现在他却正失魂落魄,竟然没顾及过来。 见沈谦慎冷笑看着自己,沈度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还在反思:我并没像上次那样问她离婚的生活问题,怎么问她生意的工作事情,她也要着恼呢?比上次还严重些。于是,他问沈谦慎:“你说,这美华织绸厂会成功么?” 沈谦慎扬眉道:“当然会成功。企业家所要的,嘉钰都有。智、情、胆,哪一样都不缺,她如何会不成功?开业酒会上还敢怀疑这个,你找打不是?真是喝多了。”便转身要去再切一块带一点红的蛋糕。 沈度还没醉,到底把那句“缺了你就不行”和蛋糕一样咽下肚。正因为他看出沈谦慎对岑嘉钰的感情,故而认定岑嘉钰能开厂全靠沈谦慎,就算以后成功也只是沈谦慎的成功。——却浑然忘了,要用这个逻辑,自己这个许多人眼里的成功人士,也不过全是托赖沈谦慎。 岑嘉钰不知这边事,被岑嘉绮拉在一边诉苦:“我随匡朴回了他湖北老家,那地方又脏又穷。匡朴家也算在县城里头了,也是环境差的很,厕所间和猪圈在一块——我吓得要哭,生怕猪就拱了过来。妇女大多不识字的,便是那家里有钱时髦些的,不过是塞了棉花穿大码布鞋和皮鞋,仍是不爱洗澡换衣裳。匡朴还说要离了海市返乡,你说那地方怎么待的下去?再则,我那婆婆,给戒指都不给个足金的,竟是个包金的。虽然说我算续弦,可也是正正堂堂的续弦,凭什么这么瞧不起人——诶” 她长叹一口气“以前我不当一回事,现在我得催匡朴在海市买了房,这才能让他定下心。” 那头罗伯特招手喊“嘉绮,嘉绮。”倒也是字正腔圆。 岑嘉绮微笑挥挥手回应,转过头就苦着脸;“真是烦死人,不知道又着急吹牛还是着急听新鲜事。本来是导游,现在倒好,成了全职老妈子,连租房子买被面的事情也要央了我拿主意,要不是涨了工钱还赶上我要攒钱买房子,这零工辞了倒好。” 岑嘉钰道:“罗伯特人还是不错的,我们只买那几台好机器他也不做难,还同意了款子分期付,只见在中国的外国人仗了身份霸道,难得这么通情达理。这中间要多谢你说项。” 岑嘉绮皱着眉,这秋老虎又吃起人来,她心里燥,拿了手绢子扇风:“呵,他哪里吃亏。剩下的几台也卖出去了,分期给钱,他不正好有理由在这边浪荡么!” 那边的呼唤声还在继续,岑嘉绮又捏起笑容:“just a minute.”回过头快速说道:“嘉雯的毛毛头算着要满月了,有时间你叫我,我们一道看看去。” 岑嘉钰点点头。 岑嘉绮已经飞快走到了罗伯特身边:“你这嗓子,下次缺钱花我介绍你去嚎丧也成!” 罗伯特已经又兴致盎然:“嚎丧是做甚么?又是你们特有的风俗?好,你带我去看。” 岑嘉绮扶额。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6 62、六十二章 ... 岑嘉钰许久没踏进过这书房, 感觉十分陌生。但到底家具是亲自置办的,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废纸缸子是新的。这缸子像矮些的边炉锅子,又有些仿佛冬天盛木炭的暖盆加了个底座——只不过,糊了些白泥浆还是什么,如同西方画画的石膏像。 苏泓宣见她盯着这废纸缸子看, 把它挪到了地上垫着的一叠软宣纸上,方才道:“我听说你在龙华寺那边办了个织绸厂。” 岑嘉钰点点头:“是的, 叫做美华织绸厂,如今生意还不错。” 苏泓宣本是想诘问的, 可是岑嘉钰这么平平淡淡中隐着理直气壮, 他一时难以声大, 只好平淡反问回去:“这样事情,你也不先告诉我。” 岑嘉钰道:“告诉你, 你也帮不上忙, 所以我同母亲说过了,她是极为赞成的, 还给介绍了相熟的缫丝厂。” 苏泓宣惊愕抬头:“我是说,你都不问问我意见?” 织绸厂近日有些麻烦事, 岑嘉钰颇有点烦乱:“你的意见有什么用吗?你出身织绸世家, 但只有小时候看过养蚕吧。绞丝用白油还是用菜油?先打线还是先整纬?门幅宽多少?——你看, 你都不知道, 我问你有什么用呢?(朕要你何用)” 苏泓宣一时竟反驳不得,原来,自己这个恭良温和的妻子竟然是这样的伶牙俐齿, 原来那般怯懦顺从后面竟然有这样的铮铮反骨,许久,他才道:“你妇道人家,之前攀附权贵就算了,现在竟又学了抛头露面做生意?” 岑嘉钰冷笑——苏泓宣一时看呆,她卸掉了古板板的服从式的微笑,便如同一朵假花有了生机,绽放地有了神采:“苏泓宣,大清朝早就亡了(这是作者硬加的台词)。你也是出国留洋的人,竟然还是古板的念头女人不可抛头露面?没有母亲的抛头露面做生意,你哪里来的钱去国外念书,又哪里来的底气不管生计做文学。再说,你涉足报业的,实业救国不是现在的宣传么?” 竟然是越战越勇,把苏泓宣驳斥地一败涂地。苏泓宣隐隐意识到,岑嘉钰不是他曾经以为的读大学充门面的只拎绣花针的旧式女子,而是一个有文化,有见识,有自我,和他有交流基础的新时代女子。奇怪,从前的他,怎么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真正的她呢? 幸而,苏泓宣的阵地是在“不可攀附权贵,不可做生意”,因此还能继续一战:“什么实业救国,就是一群人挂羊头卖狗肉发国难财!以前洋务运动,也说是实业救国,看到国家富强起来了吗?橡胶灾,棺材边,哪一个不是这帮实业救国的人弄的!开了工厂就成了大资本家,和帝国主义沆瀣一气,压榨工人。要救国,须得先从思想上救国!一个民族没有独立的思想和强大的精神,光靠实业,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岑嘉钰低下头,又看到了那个粗糙的废纸缸子,上面的白浆显然抹的有些马虎,一道又一道的细碎裂纹,总觉得能剥下一整个白壳。如同她和苏泓宣,原先只觉得他不爱她,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爱他。井水不犯河水也能过完一生。可现在她才发现,他们在认知上,思想上是有如此大的分歧。他不是冷眼旁观自己的生意,他是发自内心的鄙夷和不认同。 岑嘉钰突然失去了争辩的兴趣,她又恢复了那般平静的得体的微笑,但她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美华织绸厂:“厂子还欠着银行的款子,也有好几十号工人,且做着吧!你今天就是说这件事么?” 尽管她收起了脊梁,苏泓宣仍看得出她神色里未认输的倔强,这份倔强让人不敢轻视,苏泓宣也是和声悦气道:“那你做着,就当哄母亲高兴吧。” 岑嘉钰出了书房门,看见帮佣正在用力擦客厅里的茶几。 她在沙发上坐下,笑道:“缤娘一向收拾得没有死角,那桌子你何必还匆匆忙忙擦!我们家到底也庙小,不如这样,你做到月底就另谋高就。” 苏泓宣去重庆一直到这两天才回来,苏夫人这段时间都没来信,除了这爱听壁角的帮佣,还有谁会越俎代庖? 虽然织绸厂出了事情,但是,翻译的活儿还是要继续上工。 黄包车颠颠簸簸,岑嘉钰抓住扶手,心里想着,难道真的是姐妹同声同气,所以岑嘉绮做了口译,自己呢做了笔译,还都辞不得。 黄包车在友宁大楼的前停下来,岑嘉钰付过钱,抬头望了望这七层的花岗岩建筑。因为许多保险公司联合租赁,这楼又叫联合大楼。商户多,人流也多,在大门口就能感觉到一种生机盎然的气象。沈谦慎租赁了第六层当办公室。 “叮” 电梯的门被拉开,沈谦慎正等在那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件白色葛绸的衬衫,下头穿的黑裤子,心不在焉地转着一根钢笔,时不时抬手看下手表,打扮可不就是报纸上说的时髦人,哦,还差根文明杖“士的”(stick的音译)与一副金丝边眼镜。 等跟着沈谦慎走到了内室,岑嘉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谦慎的红木大办公桌上摆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旁边的衣帽架边倚着士的,呵,那椅子上还搭着一根马鞭。 沈谦慎跟着笑:“你笑什么?” 岑嘉钰掰手指列了一下报纸上对时髦男士所列的装备:“你可都有了。” 就好像一位女子羞于承认自己的美貌是化妆品所致,沈谦慎也不想承认自己曾经热衷于时髦,他匆忙把眼镜扫进抽屉,又把士的和马鞭扔进衣柜:“都是别人送的,一直都忘记收了。” 岑嘉钰转向正题:“那么,要翻译的东西呢。” 沈谦慎把几张纸拿出来,放到另张办公桌上:“你试试这椅子舒不舒服,不舒服就另换张。” 岑嘉钰放下东西,接过那几张东西看起来:“织绸厂买机器的时候就开始看这些说明书之类的,但到底没一字一句写下来过,今天速度不会特别快。”她毫不在意地坐下:“要是太舒服了,还怎么做事呢。” 岑嘉钰翻译了一会儿,心里感叹了下,沈谦慎真要做起事来还是很认真的,要不然也不能从这般条条框框里绕出来。 她随口问道:“你入了利锋的股份后,利润比以前高多少”问出口又觉得失言,这般机密的东西,哪能随便探听。 沈谦慎毫不犹豫就答了:“成本上就降低了二分之一,当然,买断利锋的股权也应当折算在成本内;仔细算成本的话,毕竟长途运输么,还有损耗也要考虑,对了,这幢楼里都是保险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7 公司,我们织绸厂要不要买一份保险——不过,我建议买友邦保险,比楼里这许多小公司可靠些。” 保险,岑嘉钰只是听说过却未真正了解过,她立即就这个问题和沈谦慎探讨起来,还有税收,还有行销,沈谦慎都很有经验,岑嘉钰听的很入神。 等她回过神:“天哪,还有一页还没翻译完。”岑嘉钰又低头投入翻译。 沈谦慎笑眯眯地看着,她的专注,她的惊呼,都是这么可爱。 岑嘉钰译完最后一行,忽然抬起头:“你说,你老早就想甩掉中间商?” 沈谦慎本是在每一次她抬头之前都及时伏案看自己的账册,当然每次都是从第一行重新看起——可这下岑嘉钰是突然抬头,他被抓了个现行:“对啊,我刚刚是,是说过这么一句话。” 岑嘉钰兴奋地站起来:“那么,我们用工也可以这样啊!之前好酒好肉请来的工头又叫别人好酒好肉哄着要加价——而且,只是他们加价而已,底下工人还被克扣钱,我们为什么要受这些工头制约牵制,直接培训工人和工人签契就好。” 她把纸张往他前面一推:“今天的我完成了。”像小孩子完成作业那般欣喜。 还没等沈谦慎反应过来,岑嘉钰也等不及电梯,从楼梯“噔噔”跑了下去。 可是等岑嘉钰跑到门口,却看见沈谦慎好整似暇地靠在门边,递给她一块棉手帕:“看你急得。来,擦擦汗,我好久没去厂里视察了,载你一起过去。” 连犯傻都这么惹人怜惜。 岑嘉钰在车上就开始盘算招哪里的工人,工时怎么计算,如何定薪资定考评,等到下车时,都有了初步的计划。 沈谦慎偏头看看岑嘉钰的眉飞色舞,时不时补充一两句。沈行长投身政界后又银行界,打理沈家资财的都是幕后的沈夫人,所以,这就是沈谦慎和沈度的差别之处,沈谦慎见识过女子的聪慧与手腕,因为,他不像沈度那样打心眼里对女子的经商能力充满怀疑。 曹仪行听了这个废除工头制的计划后,很是惊讶。在纺织行业,从来都是工头制,一下子废除,招的到工人吗? 岑嘉钰坚定地说:“怎么招不到,海市涌入的人口可是不少,而且大多都是青壮劳动力,” 她想起自己家的缤娘“不说别人,我们家的下人,就能过来做活。” 曹仪行思虑更谨慎:“人招的到,可是,不是熟练工,对我们的效率会有很大影响。” 这岑嘉钰已经和沈谦慎商议过了:“我们先出高价,把熟练工留下来,让他们负责教和带新工人,新工人我们要举行考试,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辞退。当然,这样前期花耗多谢,但就不会再叫黑心工头制住到差点停产。” 曹仪行想了想,他并不是默守陈规之人:“的确,长痛不如短痛。” 沈谦慎看着全神贯注和曹仪行制定章程的岑嘉钰,心里无比庆幸自己有厂房一爿,能助得黄鸟于飞。 工头事情解决后,美华织绸厂恢复了正常生产,不,比之前还井然有序,再无工头闹事,也无工人与工头为克扣争吵,粗粗算来,美华的产量还能跃进海市的前列。 厂里安定了,岑嘉钰有空和岑嘉绮去岑嘉雯那里探望一下。岑嘉雯似乎月子没休养好,整个人失去了之前的那种虽胖犹荣的神采,而是一种忐忑的惊惶。 岑嘉钰只当她是还没从之前宅子被砸的惊吓中走出,便安慰道:“现下傅伟回来了,好歹不只是你一个人顶着了——但是,你也劝劝傅伟,别同日本人走那么近,尤其是日本军官什么的。” 岑嘉雯心不在焉点点头,端过茶来。这茶竟是温水泡的,茶叶都沉在杯底,哪里吃得。 岑嘉绮懒得劝她,她满心满眼都是傅伟,傅伟好她便吃了仙药,傅伟不好她便神思不属。便眼睛溜溜地扫视了屋里一圈:“诶,四姐姐,你这架子上的碟子是个古董啊,哟,乾隆年间的。”可见,傅伟真是攒下了巨财,要不然,这么乱的世道,谁还收古物?金银才实在,打起来能带着跑呀。 岑嘉雯却不像往日那样你递把梯子她就爬上了三楼,反而是不欲多说的样子:“这东西是民间的,不值钱,傅伟随便收来看看。”又转了话题说起海市秘闻:“你们听说没,沈家大小姐离婚后,有几个倒是也想着跟风,鲍记商号的大太太你们晓得伐,就是马当路那里开了好大面粉铺子的那家,和姘夫叫鲍老板抓奸在床,那姘夫被鲍老板打断腿。如今鲍太太连门也都不出,儿子女儿也出不了门。” 岑嘉钰忙于办厂,不曾听过,岑嘉绮也好奇,俏皮问道:“那么,是打断哪条腿?中间那条?不过,这鲍太太究竟离没离婚?” 岑嘉雯不笑,一脸严厉:“离没离婚是重点吗?这姘夫和狐媚子一般,打断一条腿哪里够,打死才行呢。” 岑嘉绮回去的路上和岑嘉钰道:“四姐姐今日魔怔了一般,”她向来识时务,这时才为自己愤愤不平:“你给评评理,鲍太太离没离婚当然是重点。鲍太太离婚了,这个哪里能叫姘夫?也是丈夫嘛——不对,离婚了,鲍太太也不能叫。哎呦,她一个消息都听不仔细,哪天我要仔细问问去。” 黄包车抄了小路,故而岑嘉钰听得到岑嘉绮的自言自语:“那什么叫姘夫呢?离了婚后喜欢的男人当然不能叫姘夫,可如果是先喜欢这个男人再离婚的呢——我们又不是那沈家大小姐,当然要找了下家才能离婚呀。” 见客人走了,容妈走进来,同一直坐着不动的岑嘉雯道:“太太,我跟着跑了好几天,打听清楚了,先生在跑马场那边置了房子,养着那狐媚子呢。” 岑嘉雯撸下一枚金戒子:“继续给我看着。” 63、六十三章 ... 让缤娘去织绸厂工作, 岑嘉钰虽然是话赶话提出的一个建议,但后来仔细想想,缤娘的确太合适了。 缤娘做事仔细用心,一丝不苟,有条有理;对色彩的敏感度极高, 在织绸厂工作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她有过丝厂工作的经验, 虽然是旧式的作坊,但毕竟也是这一行。 于是岑嘉钰问缤娘要不要去织绸厂做事。 缤娘年纪不算大, 但被家里的男人虐骂和狠打之下, 精神头和活力都消散了。缤娘捏着衣角, 看着已经暗淡掉的自己年轻时绣的花样:“太太,不成的, 不成的, 我都不会了。”其实,她是怕, 她怕没做好,又被打发回去——在这里做活的平静, 于她而言, 已经是天堂。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8 岑嘉钰看出了她的恐惧, 便笑道:“我那织绸厂呢, 最近正缺工人,我为这个事愁的很。想着你毕竟做过,上手快些, 也算解个燃眉之急——要是实在不会,月底我也不请新帮佣了,你就仍然回这屋来做工。” 缤娘便去了,岑嘉钰就看着她眼睛一点一点从死水无澜变得有神采起来,整个人行动间也比以前灵活精神多了,连曹仪行也和岑嘉钰说:“你这家里的佣人,眼里有活,学的又快,还手脚勤快,要是狠厉一点,倒是个做管事的料。” 所以,缤娘绝不是不能自立,而是那个男人压住了给周遭舆论淹没了,最后泯灭了她的自立。这种女人,最懦弱也最坚韧,她不敢也不会反抗,只会趴在地上顺服,但让她跳出那个环境,给她一点养分,她又能站起来。 这日缤娘来找岑嘉钰,说话虽然还是羞涩,但决不是之前那般的怯懦:“太太,我有点建议,想同你说说。” 岑嘉钰示意她说。 缤娘鼓起勇气:“我觉得,我们机器织出来的布,门幅不够宽。做旗袍要八尺八的门幅最好,我们这七尺五的门幅,多裁一点浪费,少裁一点不够,是不是能改良下机器。” 见岑嘉钰没有瞧不起,反而是认真听,她继续道:“还有,布料整理那个房间,卫生不够好,一定要保持干净,损耗率才会低——是不是,要注意点儿才好。” 等缤娘走了,曹仪行放下茶杯,同岑嘉钰道:“嘉钰,正好有两件事情我想同你讲。第一件是,你看,缤娘她的建议,很实用嘛。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想着,我们要成立一个设计委员会,把厂里有能力的人集中起来,这样能在技术和工艺上集众人之智慧,得出好的意见。” 是啊,岑嘉钰眼睛亮起来,跟着补充:“唔,还要向所有工人征集。” 曹仪行想了想:“也行,但是工人,不会个个像缤娘这么脑子活的,得到的有用意见不会太多,说不定涨工钱的建议反而多些。” 他笑笑,双手在桌面交握拱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中式长衫袖口翻出的白边因为刚在工厂巡查,是灰扑扑的:“第二个,就是我们要扩大规模,现下销路打通了,人工也不存在障碍了,产量必须得跟上,印染厂也必须要开始筹建了。” 说起来,岑嘉钰开织绸厂更多的是形势逼人而不是野心所致,所以她的打算只在于把织绸厂做精做好,至于版图扩张,她还未曾考虑。她疑问道:“我们的资金怎么跟得上,女子商业银行银根并不算宽松,业务只限于支持女子创业。” 曹仪行是个聪明的人,他用一个稳妥的建议搭一个冒险的建议,整体观感平和,岑嘉钰就不会激烈反对;而且,他行事慎重,话能说出口,就已经是谋定且只需后动了:“我同另外几家银行谈过了,浙商,宁波,大昌,都有放款的意向。” 岑嘉钰还在犹豫,织绸厂的步伐迈得比她预计的要大的多。曹仪行的拳头交握地更紧:“嘉钰,这一步棋势在必行,销售数据统计下来,你可以看出,绸子要卖的好,花样在先,质量反而在次;要花样做的好,必须要印染技术好。如果我们不开自己的印染厂,永远跟在市场后头,钱只能赚个零星;只有跑到前面去,把潮流握住,主动权更大,利益也会更大。” 这一番话里的“主动权”打动了岑嘉钰,岑嘉钰点头同意。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曹仪行的这步棋实在是又精又准,也是美华织绸厂成为行业佼佼者的关键。 织绸厂这边的奔波与商场诡谲衬托之下,岑嘉钰发觉,去沈谦慎那里翻译实在是份好差事。 洪浦江码头虽然扰扰攘攘,爱多亚路虽然川流不息,但得益于钢框架结构和厚花岗岩的设计之利,沈谦慎的办公室非常安静。她仿佛回到念书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仰首只有天与我,低头只看纸与笔。 不不不,应该是回到念书的考试时光,因为,那头永远坐着监考老师——沈谦慎。 岑嘉钰问过沈谦慎,她能不能带了回去,翻译完后送过来;然而,沈谦慎拒绝地十分严厉:“这是涉及到公司机密的文件,你没看我每次都是从那个保险柜里拿出来的吗?” 岑嘉钰很少见到沈谦慎这么严厉的表情,所以她虽然心里想着“翻译的这些文件,有时是法律,有时是契约,倒的确要保密;可偶尔夹带的一两张广告,也有那么机密吗?”但到底贪恋这一份宁静,还是乖乖每周来上工。 岑嘉钰后来又提出:“你有事情可以去忙,我翻译完了放你抽屉里就是。” 沈谦慎万般无奈又摆出严厉脸:“我说了,这些东西很重要,我需要亲自看着。” 沈谦慎觉得自己的严厉虽然是形势所逼,但到底态度不好,又想起沈夫人“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驭夫之道,便想用点甜头找补回来。于是,等岑嘉钰再来上工,就有糕点和文件一起放在桌子上。 岑嘉钰做过图书管理员的,尤其讨厌把食物靠近书本的,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头:“你把食物和这么重要的文件放一起做什么?” 沈谦慎差点穿了帮:“这文件又不·······” 还好他反映灵活:“这文件虽然重要,但是比不上身体重要,你先吃点东西。” 岑嘉钰一皱眉,沈谦慎恨不得脱了衬衫作白旗举着:“行行行,我先放外面,待会儿再说。” 沈谦慎往门口走去,却听见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 岑嘉钰来现在是定下周六下午来,沈谦慎的公司只雇三种人:跑业务的,皇亲国戚,看门,平时就没什么人,他又特意申明周六下午不用来,所以岑嘉钰来时只有门卫。 这肯定是什么外人闯进来了。 门本就没锁,被从外头打开了,看门的鞠着躬:“对不住,对不住,沈先生,我拦不住他。” 沈谦慎看着来人,白衬衫条纹西装,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头发中分得如同时下政坛,左,派,右,派分明;脸型偏长,但眉眼俱明,鼻子中挺,当得起“周正”二字,戴着圆圆的金丝眼镜。沈谦慎不能否认,来人戴出了眼镜本该有的书生意气。 沈谦慎把糕点搁到一边的柜子上:“你是?”(来来来,作者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前夫哥’;你亲热一点,叫“哥”也使得。) 苏泓宣并不回答,他朝里看,就看见岑嘉钰正在埋头奋笔疾书——虽然他目的不是来捉奸的,但他得承认,他脑子里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99 满是捉奸的画面——可这,完全和想象背道而驰嘛。 苏泓宣略微平静了点,可也不知道从何自我介绍起。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女子,白色棉布衣裙,黑袜黑皮鞋,显见得是个女学生,红着眼睛:“苏老师。” 岑嘉钰刚翻译完一段,刚好听到这声,她本能回过头,站起身:“苏泓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岑嘉钰只是惊诧,还没意识到这是丈夫捉奸的戏剧场面。 一说苏泓宣,沈谦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热情抓住苏泓宣的手:“苏先生,久仰久仰。” 同时,他也抓住了重点,并且立马出击:“这位小姐是?” 苏泓宣答:“这是我的学生,叶文萍。” 沈谦慎笑着点点头:“哦,是苏先生的女(重音)学生啊,既然是一起来的,里面坐,里面坐。”他毫无被抓奸的尴尬,从容迎宾。 苏泓宣一下叫点拨灵光,他现在和沈谦慎是一样的境地,都不是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谁也不比谁占道义。所以,他失去了质问的主动权,无奈跟着进屋。 到了沙发旁边,尴尬情势,就再也避免不了。 国人最重视座次问题,谁先谁次,谁主谁宾,一落座,一目了然。可是,不该在这沙发是西式的,只三张,一面长沙发,对着茶几两张单人沙发。 苏泓宣和沈谦慎坐一起?他俩可不是亲兄弟! 沈谦慎和岑嘉钰坐一起——他想得倒美! 苏泓宣和岑嘉钰坐一起——他敢! 还好,国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麻将学问处理,岑嘉钰搬过自己工作的椅子往长沙发对面一放,打麻将的和平格局立出,四人东南西北各据一方,终于落座。 沈谦慎还想着怎么聊,可苏泓宣哪里容他再主导,直接就开口问岑嘉钰:“散氏盘呢?” 岑嘉钰一愣:“什么散氏盘?” 苏泓宣道:“散氏盘,就是我放在家里书房的那个。” 岑嘉钰还是莫名其妙:“我没见过呀。” 苏泓宣推推眼镜:“你怎么没见过,那天在书房里,你盯着它看了半天。” 岑嘉钰这才略微有点头绪:“你是说,那个西洋石膏像一样的你扔废纸的盘子。” 苏泓宣点点头:“对,就是它。既然你拿了,就把它拿出来。” 岑嘉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我并没有拿它呀。” 叶文萍已经抽抽搭搭开了口:“嘉钰姐,散氏盘它真的很重要。” 沈谦慎嗤笑一声,又摆摆手:“你们继续······”啧啧,他还没开口叫哥呢,这小姑娘,倒主动叫姐了。是个同道中人啊。 岑嘉钰被搞糊涂了:“可是,我真的没拿过呀。我连散氏盘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泓宣冷笑一声,扔出一张纸单子:“浙商银行开给你们织绸厂的抵押单上就有文物—古盘一项,你还说你没拿?” 沈谦慎站了起来,端过糕点:“来,今早出炉的奶油蛋糕,尝尝。” 三双眼睛怒视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 沈谦慎不以为忤,放下盘子,两指磕磕边沿:“叶小姐是大收藏家叶敬阔后人吧?那你应当识得,雨过天天青云破处,诸般颜色识得来。这是宋代汝窑磁盘。呐,是个盘子,也算个文物,不如,你们就当做散氏盘收了去。” 岑嘉钰仔细一看,这天青色盘子温润古朴,光亮莹润,釉如堆脂,的确是个精品。沈谦慎随意摆在书桌上头的,她之前都没注意过。 岑嘉钰道:“我的确抵押了个盘子给浙商银行。我们岑家没落是没落,但有些年头的古物还是有一二,那是个雍正年间的五彩花卉磁盘。你们若不信,我是抵押,不是死当,可以带你们去银行看看。” 岑嘉钰这般坚决,叶文萍和苏泓宣也明了,不是她拿的。 叶文萍抽抽噎噎道出了事情原委。沈谦慎没猜错,她是大收藏家叶敬阔的后人。这散氏盘,是叶家的传家之宝,不不不,准确来说,是国之重器。 散氏盘是西周晚期的青铜器,乾隆年间才出土的,内底铸有铭文,也是因为铭文里面含有“散”而得名散氏盘。青铜器的古物值钱不在“器”,而在“字”,行家俗称“一字千金”,就是说,青铜器上的文字,多一个价格就翻一番,而散氏盘,铭文足足有三百五十七字,且每一字都拙朴庄重不失潇洒自然,于一个书法之邦来讲,更是无价之宝。 这东西到了叶家手里,叶敬阔视为珍宝,秘密收藏,死之前,把它给了和他一样爱文物的女儿叶文萍。 但是,叶敬阔看文物眼光好,看女人眼光实在不敢恭维,娶了个贪财的姨太太。因为叶敬阔死的时候留给她的钱没满足她的期望,她将叶家有散氏盘的事情嚷嚷了出去。散氏盘由此引来了各方觊觎,尤其是日本人。 日本人本就秘密委派一些人在收各种珍贵文物——欲亡一国,必先亡其文化。日本人之所以虎视眈眈散氏盘,是因为它铭文的内容为土地转让,记述夨人付给散氏田地之事,并详记有封界盟约事宜。日本人想收了再设法从它出发在侵华的合理性上做文章。 叶文萍和他父亲叶敬阔一般,非常爱国的,可她还在念书,哪里有能力有地方保存这么个珍宝,便把它托给了最为信任的苏老师,让他保管。 后来,就是岑嘉钰所见到的。苏泓宣想着,最显眼的地方最好藏东西,他就把散氏盘抹白了做个装废纸的盘子。 岑嘉钰听完了这一番来龙去脉,开口道:“我想我知道,是谁拿走了散氏盘。” 64、六十四章 ... 岑嘉钰这么一说, 三个人都看向她。 而她,却只挑了苏泓宣的目光对视:“是家里的帮佣。” 帮佣能和岑嘉钰和苏泓宣两头告密,必然是每次都在认真听墙角——她邀功不成,反被辞退。应该是就此而生了赚一笔的心。 苏泓宣也明白过来,岑嘉钰在周六在友宁大楼也是那帮佣同他说的。叶文萍又一直哭“苏老师你赶紧想想, 这几天哪些人进过你书房,谁盯着这散氏盘看过?”, 还恰巧翻到岑嘉钰银行抵押的单据上有“盘”,他太着急了, 才做出了这错误的判断, 怀疑到岑嘉钰头上来。 现下分析起来, 岑嘉钰从未乱动过他的东西,又怎会不经他允许去典当一个伪装成石膏模型的盘子, 她又不是无知之人。 苏泓宣顿时非常惭愧:“对不起, 嘉钰,是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0 我一时想岔了。” 岑嘉钰同苏泓宣的对视让沈谦慎几乎想站起来站到两人中间去, 呵,平白无故冤枉了嘉钰, 道个歉就想重归于好?哪有这样好的无本买卖! 沈谦慎咳嗽了两声:“苏先生道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虽好, 可是, 你看叶小姐这么着急, 还是找出散氏盘的下落最为紧要。” 叶文萍虽然没哭了,但是眼睛仍然汪着泪水,她父亲给她的遗嘱就是保存好散氏盘, 现下丢了,她简直是六神无主。 沈谦慎又问:“这帮佣辞工几日了?” 岑嘉钰道:“两日,前日走的。她打包好我结了工钱再走的,那时应该没拿散氏盘。我虽然没搜,但按着规矩走之前是要把铺盖一一给主家看过。想必是偷偷配了钥匙昨日再回来拿的,缤娘去了织绸厂做事,屋里没人。” 这就对上了。苏泓宣本是每晚必查看一番,但昨日他吃了酒,困得很,又想到家里没人,便没去看。今儿上午一看,就不见了。 沈谦慎道:“那不得了,咱们得赶紧去她家看看去。她拿了东西跑路了的话,咱们也好早点找到她。” 三个人在沈谦慎的带动指挥下,上了他的车。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本是天堑的几个人居然就这样上了同一辆车。当然,各自都意识到了尴尬,除了沈谦慎因为开车看向前方,其他三人都各自看窗外;除了沈谦慎有动作,其余三个人都像被施了巫术,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轻不可闻,车子里的空气一时凝固。 还是沈谦慎打破了这潭死水,他先咳嗽了一声做预示——明明没感冒,但今天咳嗽了不知多少次——“我说,我不知道那帮佣家怎么走,你们谁知道,给指个路。” 幸而岑嘉钰知道,有次帮佣生了重病,奶妈妈代岑嘉钰买了包白糖和两斤肉去看望。 到了那破败的弄堂口,车子是开不进去的,几个人下了车步行。 几个留着鼻涕的半大孩子在那里玩石头,沈谦慎过去,递了个大洋,问帮佣家的具体地址。 对于几个小孩,这块大洋简直是笔巨款。当头的那个大些,他兴奋地领路:“这边走这边走,先生太太小心些,这楼上户人家乱倒水的”——话音未落,楼上就有水倒下,幸而沈谦慎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了苏泓宣,免得他淋成个落汤鸡。 沈谦慎后悔死了,自己怎么手这么快呢?他只顾和这孩子说话,还以为后面是岑嘉钰呢。 岑嘉钰因为再问了个大人确认弄堂名,反而落在了最后。 她看过来:“你们?” 沈谦慎因为情急拉着苏泓宣的手,而苏泓宣被这‘飞流直下三千尺’吓了一跳——故而两人拉着的手还没放开。 沈谦慎连忙甩掉。 苏泓宣也只得无奈拱拱手:“多谢。” 岑嘉钰关心叶文萍:“你没事吧?” 那水倒是溅湿了叶文萍的小半面旗袍,天又冷,也不是好受的。 叶文萍哪里顾得上自己,只催那小孩:“快走,快走!” 小孩笑嘻嘻道:“他们叫风水先生算过日子的,要后日才出殡。今天是吊唁的主日子,去晚点也不打紧。” 什么?四人俱是大吃一惊,短短相处竟然也生出了默契,竟是异口同声:“谁死了?” 小孩也被唬了一跳:“你们要找的这妈妈啊!你们不是富贵亲戚来吊唁么?” 半大小子,竟然消息灵通地很:“她昨日中午兴兴头还和我奶奶说叫富亲戚接济了,打算带了家小回老家置办宅子田地,叫我奶奶不要和别人说。她平日嘴最阔,那些‘别人’她都亲自通知了,哪还要劳动我奶奶?肯定是露富叫人看红了眼,昨下午竟叫人弄死了在街边巷子里,我还道你们就是那富贵亲戚呢!” 呵,被劫还被认了亲戚的苏泓宣脸沉了下了,加快步子走。四人心里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那散氏盘,只有卖掉才值许多钱。 到了那帮佣家,果然门口挂了白幢,里面隐隐闻得哭声。 走了进去,见一个道士打着瞌睡守在一具薄薄的木棺旁边,岑嘉钰有些怕,沈谦慎拍拍她肩膀,和苏泓宣去那木棺边看了,苏泓宣道:“是她。” 道士叫这一下惊醒,眼儿都不睁开,打了一下钹就不着调地唱:“来人你莫伤心,西天它路好行。” 沈谦慎给了他一下子:“偷懒耍滑就别瞎叫唤了,主人家呢。” 道士摸着脑袋指指后边。 四人又到了后面的屋子里,这才找到了帮佣的家人。 听着是盗了主家的东西,儿媳妇就开始真哭了:“啊呀,我的娘,你生时就偏心女儿,人走还要害我们。” 那之前哭的女儿收声骂道:“话你不要乱说,她赚回的钱不都花在你们身上?说要发财也是说先给你们买房子置地。小心我妈今儿就来找你掰扯掰扯。” 苏泓宣问:“你们妈怎么死的。” 这下媳妇和女儿反而一条心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应和:“先生,我们和你说啊,我妈说有财要发,怎么发财可是一个字也没提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也看到了,她死了,你们可不能找她不着逼我们——我们办丧事都是借的钱,道士的钱还赊着呢,逼死了我们也还不出一个屁。” 沈谦慎提高音量,赶紧打断她们:“我们问的是你妈怎么死的!” 帮佣那女儿这才说道:“说是要出去换钱,结果就叫人用绳勒死了。” 可能是把散氏盘典当了,换了钱后,叫人瞄上了。海市这般事情不罕见。 苏泓宣忙问:“可知道是去了哪里换钱?” 几个人都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 苏泓宣突然想到棺材里的帮佣穿的整整齐齐却明显偏大的寿衣:“你们妈妈死时穿的那身衣裳呢?把它给我们。” 那女儿道;“那怎么好给你们,今晚要烧的,不烧了她那边都没得衣服换洗。” 沈谦慎不说话,掏出一把大洋——用钱说话。 那媳妇马上就变通了“妈和我身量差不多,烧我的,烧我的就好。”烧了正好做新衣裳。 四人拿到了衣服,里面什么也没有。 苏泓宣也学了沈谦慎的做法,拿了钱问:“这衣服里就没什么纸条啊单据啊什么的?” 那媳妇笑道;“有的有的,只是刚刚纸钱潮了,叫我家儿子拿了引火去——他识字,说上面有什么银行。” 现下的银行一般都兼着经营典当业务的,这下,把范围缩小到银行了。 那媳妇叫来了自己儿子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1 ,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银行。 沈谦慎动了动鼻子,又低头闻了闻那衣服的袖子,就叫了另外三人走。 基于奇异的信任,三人都跟了他出去。 到了屋外,他笑道:“这么浓烈的伏特加,除了俄华道夫银行那几个嗜酒如命的经理,再没别处可以典当个东西就沾上了” 65、六十五章 ... 叶文萍焦急中寻觅得一点希望, 惊喜非常:“那我们去俄华道夫银行找他们吧?” 谁是我们?谁又是他们? 岑嘉钰是跟银行打过交道的:“那么,叶小姐,你准备好赎买散氏盘的钱了吗?” 叶文萍瞪大了眼睛,表情是未经世事的女孩独有的天真:“钱?为什么要准备好钱?那散氏盘是被那帮佣偷去变卖了,它本来就是我的呀。” 叶文萍的父亲比岑嘉钰父亲更善营生, 她的哥哥比阮云裳的哥哥更像男人。虽说她哥哥因为留学海外没有赶得回来而让她直面了家产纠纷,但说到底, 她只经历过父亲去世的痛苦,而不曾经历过社会的摩搓, 什么事情都是想当然——散氏盘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俄华道夫当然要把它还给我。 岑嘉钰摇摇头:“银行只管收了货, 它管是谁的?再说,它真金白银付出了, 想让它白白就拱手相让, 不可能!”(那是混乱的时代,现在的话, 按照法律赃物是要返还的。) 苏泓宣知道是这个理,他沮丧地说:“而且这帮佣死了, 钱被劫走了, 当票也叫烧了, 什么凭据都没有, 更加不可能。这事儿是怪我,我太大意了,只想到把它伪装了, 却没防有人偷听。都是我的责任,我再想想法子。” 苏泓宣承担责任是出于一个老师和一个男人的担当,至于什么法子,他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根本没个章法。 叶文萍虽然焦急,但这个责任有人同她一起承担总是让人轻松的。 岑嘉钰欣赏和佩服苏泓宣的这种担当,但是她想到他来承担责任的后果,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赎回一个散氏盘,可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沈谦慎看着皱眉头的苏泓宣,能想什么法子——只能想想法子怎么弄钱了。 苏泓宣脑子里正在想打劫俄华道胜银行的可行性,但是很快又自己否决了,俄华道胜银行也是花岗岩水泥墙,又在外滩的爱多亚路上,街道上还有巡逻的红头阿三(英政府雇佣的印度警察),他没枪也没炮,就算号召起来几个手不能缚鸡的书生——几个人凑齐对付只鸡还是没问题,,要杀人的话那就不大可能了。 沈谦慎一把拉过苏泓宣去到车的另头:“哥,哥,跟你商量个事情。” 沈谦慎虽然积极帮忙奔走追寻散氏盘,但岑嘉钰和他相识久了,他那略带点幸灾乐祸的神情另两人看不出,她却一览无余。 乍见沈谦慎这么亲热地要和苏泓宣说事,她有些莫名其妙——拉手,还拉出感情来了。 于是,岑嘉钰和叶文萍以极其僵硬的姿势相对站在车头处,沈谦慎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拉着苏泓宣站到车尾那头的街转角处。 苏泓宣挣脱沈谦慎的挟持:“什么事?” 沈谦慎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个散氏盘,我有法子让你不出钱弄回来,但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和岑嘉钰离婚!” 苏泓宣和沈谦慎身量差不多,故而他能平视沈谦慎“你说什么?” 夺妻是大仇大恨的一种,要一个男人离婚也不是一个理直气壮的请求,沈谦慎到底中气不算十足,眼珠子溜了一圈才又对眼苏泓宣:“你和岑嘉钰离婚,反正你和那叶文萍不是好的很么!” 苏泓宣立即反驳:“一派胡言,我不过是念她失怙,又有一股爱国之勇,从无半分逾矩之处。你们,真是造谣生事。”说这话他倒不违心,他只是把叶文萍当红颜知己来看,自认不曾动情动心,大冬天的都不穿呢料的西装;谣言他听得,但他书生习气,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泓宣不是傻的,不让自己出钱?那就是沈谦慎仗着身家丰厚自己出钱的意思呗!他后退两步,差点叫石阶绊倒,站稳之后反倒比沈谦慎高了一头,瞬时气势上正义了许多:“就算倾家荡产,苏某也会去赎回散氏盘,但绝对不认解襟之兄来卖妻求荣。” 苏泓宣不满这段包办婚姻,是自认为和岑嘉钰的思想意志存在太大差别,他以为两人的相处是这个时代纲常名教社会和恋爱自由社会冲突的缩影,所以,他是以对抗的心开始这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有文人风骨,不可能为了铜臭而献妻媚上;更何况,有新社会的思想的他也不会卖一个自由的妻子来换钱(他也愈发认识到这个妻子的自由灵魂);再退一步,从良心上讲,他即使不在那纸醉金迷圈子,却也听过沈公子“举办选美大会并在结果出来那天晚上排演唐寅春宫图”的恶名,岑嘉钰并无过错,他不能放任她入了虎口,堕落为花花公子的玩物。 苏泓宣气咻咻地走去了车子边:“我们走,不管他!” 谁是我们?谁是他? 岑嘉钰看看叶文萍,又一次疑问。 沈谦慎赶了过来,他也看出苏泓宣绝不是欲拒还迎要加码条件,而是真的不肯以此为交换离婚。苏泓宣刚刚还那么斩钉截铁否定和叶文萍的关系。坏了!他这是要真心真意和岑嘉钰过日子?那更加不能让岑嘉钰再裹入这散氏盘的事情,可不能让岑嘉钰和他成了患难夫妻。 沈谦慎咬牙笑道:“苏先生走的恁急,我不过几句敲边鼓看看你的诚心,先放下不提。正事还没说呢。这散氏盘,我有个主意,既不花我们的钱,又能赚回这国宝。” 四人也都是爱国之人,若无散氏盘,这奇怪的四人也不会聚拢。 沈谦慎这关乎散氏盘命运的话一出口,“我们”就齐齐盯住沈谦慎 “什么主意?” 沈谦慎:“上车说。” 此事要从长计议,多方配合,却也不能耽搁,行动起来就要速战速决。 沈谦慎道:“我们把散氏盘从银行弄出来——说起来,我和这散氏盘很有缘分,我小时候抓周的盘子就是散氏盘。” 叶文萍嘴巴都惊讶地张圆了:“啊?” 沈谦慎摆摆手:“那是个假的。你应当也听过‘散氏盘无真品’的传言,我父亲买的时候兴兴头的嘞;结果拿了给文物大家马先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2 生还有个老资格的古董商鉴定——竟是假的。钱是追了回来,盘子么也留下来了,就做了个摆件。后来才又听得消息说散氏盘是有真品的,在收藏世家的叶敬阔手里。” 苏泓宣推推眼镜,原来想着抢劫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嘛! 他想着错了方向,岑嘉钰还是模模糊糊知道了点意思:“你是要用你家的赝品把真品捣腾出来?” 沈谦慎点点头:“对,俄华道夫开年要举行拍卖会来回笼资金。这个散氏盘在他们拍品中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开。日本人肯定闻风而动,我们把假的替换进去,让他们买走了便是。” 苏泓宣道:“日本人不是傻的,他们看不出来这是假的么?” 沈谦慎不以为意:“当年若不是恰好碰到马老和那老字辈的古董商,谁知道我家那个是假的?即便是他们,也不是一眼看出来的,是鉴定再鉴定,识别再识别,最后因一个铭文的笔锋略有参差,才确定了是假的。我父亲虽然追回了大部分钱,但是还给那人留了些,说这以假乱真的功夫的确值钱;再说了,若不是这个是叶家流出的藏品,你也确定不了是个真品吧?” 岑嘉钰想了想,法子是可行的。但是如同办织绸厂,困难也是不少的,要把思路理出来,可能出现的问题要一一解决。 于是,岑嘉钰问道:“那么,你怎么用假换真?” 沈谦慎很有自信:“我和俄华道胜一个库房经理很有交情,他算是个爱国人士。假借存东西来狸猫换太子,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假的散氏盘能拍卖出去,他也不会被追查。至于银行嘛,还是那句话,买入离手,卖出也离手。” 岑嘉钰点点头,沈谦慎说能做到,应该就不成问题,接下来的问题——叶文萍已经插嘴问道“那么,怎么让来买的人信任这是真的呢?” 虽然不想和沈谦慎这种“谋取人妻”的浪荡子说话,但为了散氏盘,苏泓宣还是无奈主动领任务道:“俄华道胜应当有相熟的古物商初步鉴定,请沈先生中间协调,我们最好在初步鉴定后才把真的换出来;我和几个古器物学者都有交情,找个交情深且为人可靠的,让他现场去把假的鉴定为真。” 苏泓宣到底是做报纸行业的,深知舆论的力量:“越是假的,越要让许多人以为这是真的。我去报社发表文章,内容就是俄华道胜银行拍卖国之重器散氏盘,呼吁大家保护文物,并痛骂那些卖国求荣的文物贩子。” 的确是个好主意,岑嘉钰和叶文萍都眼露赞许。 注意力被抢去的沈谦慎(开屏)问道:“日本人肯定会派人来竞价,这个我们得打听打听,如果也是古文物行家,那行事更得小心。” 叶文萍小声道:“也许,是一个叫傅伟的人。他不知哪里听来了消息,找过我好几回,说自己是古董商人,想收散氏盘。可有一回,我听见他讲日本话。” 岑嘉钰问:“可是个子高高,右眼角有一颗痣,单看模样,还挺英俊?” 叶文萍点点头:“对的,是你描述这般。” 英俊? 沈谦慎越俎代庖,醋他人之醋:“你怎么识得他?” 岑嘉钰根本没注意沈谦慎那略扬高的语调,很有把握地说:“那我们成算比较大。唉,傅伟,是我堂妹的丈夫。他经营头脑很有几分,谄媚日本人无人能及,可说文物鉴定,凭他的本事,也就是看得出今年做的散氏盘是假的,去年做的就看不出来了。” 行话说,赏玩古物,学富五车能看皮毛,三代富贵方知奥妙。傅伟一个暴发乍富的,不过是为了媚上而附庸风雅,哪里懂得分辨真假。 四个人一番讨论下来,定下赚取这散氏盘计划,便分头各行其事。 其中之惊险不顺略去不表,但战战兢兢,居然也做成了这惊天大转换,摸出了那真的散氏盘,成功拍卖了那假的散氏盘。 而且也真是如他们所料,最终天价买下它的就是傅伟。他成交后洋洋自得的神情,真是让人恶心。 也让人快意——当然,是知道内情的几个人。 看着傅伟珍而重之地放好散氏盘,在几个粗壮男子的簇拥下走出拍卖会场,四人在旁边的房间里相视一笑,笑意还没到嘴角,同时有种从梦中醒来的虚妄感。 这次感冒的是苏泓宣,他咳嗽了一声,拍拍身旁的箱子:“因为怕战乱,政府设立的博物院迁址迁去了重庆,我就护送这散氏盘去那里。” 叶文萍低低解释:“把散氏盘捐给国家,本就是我父亲生前遗愿;我哥哥就要回来,我休学一段时间,同我哥哥把我父亲遗体送回老家。两桩事情做毕,我父亲泉下之灵也就安息了。” 苏泓宣又咳嗽了一声:“沈先生,这些天真是感谢你,为了散氏盘东奔西走,出谋划策。” 沈谦慎觑一眼岑嘉钰,见她并没有丈夫远行的悲切,反而是略有些迷惘的样子,心头不由得大喜。 他上去大力握住苏泓宣的手:“哪里哪里,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苏先生一路小心,好好照顾叶小姐。” 苏泓宣解释:“不不不,文萍并不是重庆人。” 苏泓宣踟蹰了一番,还是走到了岑嘉钰面前:“岑嘉钰,我······”他是想要道歉的,散氏盘的事情是他冤枉了岑嘉钰,但她这些天也是为了散氏盘尽心尽力的。散氏盘不流落歹人之手,要多亏他以前嗤之以鼻的“攀附权贵”和“生意之道”。 苏泓宣书生的恃才傲物让他一直开不了口告诉岑嘉钰沈谦慎的狼子野心,而且他心底又有一点怀疑岑嘉钰和沈谦慎暗度陈仓,再加上他从没和岑嘉钰好好讲话过,他犹豫犹豫再出口却是硬邦邦的:“我下午就要动身,你好自为之。” 66、六十六章 ... 要吃梨膏糖, 最好是秋天。 秋梨水分足,味道也甜。城隍庙的德生记在糖摊前摆了个大炭炉,炉上放一只锃光瓦亮的大紫铜锅,外边映着一圈儿围着看热闹的小孩子的脸。老伙计左手拿了根厚毛竹片子,跟石磨打璇一般, 不断在紫铜锅内搅,右手用铁挫挫了杏仁、虫草、干贝的粉末往里头掺, 膏糖水慢悠悠地荡出一个小漩涡。岑嘉雯总觉得香味就是从那个小漩涡涡里钻出来,再紧紧抓住了鼻孔不让人走。 岑嘉雯就也会紧紧抓住姆妈的裤子不让走, 姆妈就买了一小包, 先让她填了嘴, 剩下的再塞进衣服兜藏回家。岑家一大口子人,买了回去人头分不到不说, 还叫人说嘴她贪污了公账做人情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3 。那时岑嘉雯就觉得, 要是能天天吃秋梨糖就好了。 那时牵着自己的姆妈,也就这个梅雨季节走了, 傅伟忙着买个什么古董物件,只出殡那日去了葬礼。 现下的确能天天吃秋梨糖了。这码在青瓷碟子里的秋梨糖, 还是上次傅伟咳嗽她特意买的。傅伟没吃完, 下人知道主人家的习性, 也不敢乱动, 竟放到了现在。梅雨才过,这秋梨糖吸了水汽,积黏黏地捂做一堆, 要是硬生生掰下一块,就七零八落,叫人看的惊心。 岑嘉雯甩了甩手,那梨膏糖的碎块黏住了手,仿佛在提醒这惨烈也要附着她身上,她一时害怕,连忙唤着容妈拿来了湿毛巾,把手擦了:“倒掉,这一盘子都给倒掉!” 岑嘉雯抖着手,为什么?傅伟这是为什么? 难道自己婚前同他做了实在夫妻他心有微词看不起自己?可是自己那时是处女啊! 难道自己对他付出的不够多?可当年的嫁妆她想都没想就全那给了傅伟拿去贿赂上级。 难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他说过最喜欢贤妻良母,自己出能做一桌脸日本人都啧啧称赞的好菜;入则生了有儿有女,有颜见傅家先祖。 傅伟这么些天不怎么回家,自己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 和岑嘉绮说?自己之前嘲笑了那么多次她嫁得不好,都能想像她听了这消息笑的合不拢的嘴。 和岑嘉钰说?岑嘉钰还特地来找了自己,让自己劝着傅伟小处自私尚可,千万别大节不保,不能为了日本人做了中国人的叛徒,当遗臭万年的汉奸——别说自己偶尔才见着傅伟一面,这种话,好容易见着了还要特意去拔傅伟的鳞片么?她不管他做不做中国人的叛徒,只要他不背叛自己,她就永远认他做夫,以他为天。 要是叫傅伟休了,她哪里去呢? 娘家?更加是回不得,父亲当时带契傅伟一起买股票,父亲赔光了,傅伟因为谨慎只亏了一笔,但从此傅伟就把娘家恨上了,连接济都是打发叫花子一般;大姐因为之前和张民诚闹掰叫疏远了,弟弟们来打抽丰回回都被敷衍哪里会接纳她呢? 她没有别的房产,因为一腔赤诚没存到什么私房钱;出去找事做?她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她肯定不要去做老妈子,也不要去饮冰室或酒楼去做那低声下气的服务员,更不能去做伤风败俗的舞女陪酒女。这么想想可,她连和傅伟置气——嚷嚷要离家出走的资本都没有。 更心痛的是——她爱傅伟呀,爱这个早上有点起床气骂骂咧咧,叮嘱她做事碎碎叨叨,但是她主动追求的,还给了她安逸生活和艳羡目光的男人。 窗外传来滚滚雷声,那边窗户还没关上,叫雨打湿了那里的梨花木桌可不好。她握着一颗生疼生疼的心,扶着沙发,沿着墙,慢慢过去。 有只蛾子叫雨打湿了点翅膀,拼命用孱弱的肢干粘住窗沿,岑嘉雯一时心软,把它拈了进来,再关上窗。待她回头,就见那蛾子扑棱着翅膀扑向那因停电而点的煤油灯——滋啦,死掉了。 电影里说蛾子扑火是为了爱情,真伟大!岑嘉雯双手环胸靠着窗户站了一会儿,后背都叫窗缝里的雨淋湿了,她突然笑起来,难道连一只蛾子都不如么? 几年前她可以豁出去为了自己的爱情,几年后她还是可以。 她大声叫道:“容妈,容妈,把我那件金丝绒斗篷寻出来,我明日要穿。” 容妈一叠声应了,又问:“太太,是要绣着字儿的那件么?这天儿,穿这件恐怕是热的吧。” 岑嘉雯说道:“就是它了,对了,明儿一早帮我叫了出租汽车,我要跑马场那头去。” 一大清早,岑嘉雯就站在了这幢小洋楼门前,没有庭院,门头也比自己住的那幢窄,她心头生出一点奇妙的自信,这才掀了门铃。 开门是个梳着长辫子穿蓝布衣裳的下人打着呵欠:“你找谁。” 找傅伟?那不是自坍台了气势;找女····主人?呸,她算哪门子的女主人,不过她都不晓得这女人名字,就一时迟疑了。 下人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见是个盛装的中年妇人,只当是来找牌局的,便揉了揉眼睛道:“太太您下午来,昨儿我们这里先生办庆功晚会,到了好晚,先生小姐都还没起来呢。” 一个下人也敢耀武扬威?岑嘉雯冷笑道:“是么?那便叫她们起来,我是傅太太。” 下人一惊,还没想好怎么办,岑嘉雯就挤了她进屋。下人只得顺势请了她客厅坐,连忙跑着往卧室那边叫人去了。 听得里面叫嚷,踢踏,岑嘉雯微笑起来,这里桌椅并不成套,电话机也是个老旧的款式,沙发的边角处有陈年脏污,茶几上摆水果的只是个普通玻璃盆子,并没有古董物件;更重要的,刚刚下人是称“先生小姐”并不是“先生太太”,她自觉地,又多了几分胜算。 傅伟匆忙赶出来,岑嘉雯看着这个让自己自豪的男人。 他一日比一日精神气足,他已经能邋遢自在地穿一件簇新的衬衫,一半扎在裤子里一半翻在外头,扣子慌乱地进错了扣眼所以两边领子张惶地裂开,露出脖子上几个红印记,脚上一双软缎子拖鞋一只紫色一只青色。 傅伟本是满腹起床气被捉奸的恼怒气充盈,他都想着要给岑嘉雯一个耳刮子;可走到客厅看到岑嘉雯披一件没了光泽的斗篷,穿着他选定的深紫旗袍,戴着的还是自己最初送她的一对赛璐璐耳环,心底也生出一丝歉意,这些日子也是自己太急色了些。 他知道安慰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傅伟走过去挨着岑嘉雯坐下,捉住她一双手,温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大清早跑过来,自己辛苦不辛苦?家里还有毛毛头要照看的。” 岑嘉雯本是低头看傅伟的鞋子,傅伟走路右脚用力,就算是拖鞋,她也把右边鞋子的前半掌加厚的。听到傅伟这么柔和的声音,她不由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也不抬头,眼泪在旗袍上晕湿,晕开,那紫色更为深重晦涩。 傅伟见自己的安慰有效,更加放柔和声音,摩挲着她的手:“你也不想想,这边就是我玩玩的地方。这些日子忙着斗智斗金收购散氏盘,心情不好,回去怕搅扰了你,我就这边先歇着。我今晚就回去的。” 岑嘉雯哽咽着:“你真的,今晚就回来?” 傅伟点点头:“骗你是狗。”一条日本人的走狗哪里会怕发这种誓言? 岑嘉雯点点头:“好,我回去。”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4 岑嘉雯低着头往外走,她先瞧见一双玉足踏着两只软缎拖鞋,一只青色一只紫色;顺着白杆儿似的腿,她往上看,是一件桃色旗袍,这不是傅伟最觉得轻佻的颜色么?再是环抱着胸的瓷器光泽的手臂,再是 ——阮云裳? 岑嘉雯失声叫出来,她后退了两步,撑住了沙发手才站住。 这才有力气细看,不,不是阮云裳。 这小姐乍一看很像阮云裳,一样的眉有峰鼻有棱,桃花大眼和红艳艳嘴巴凑成明艳一张脸,但阮云裳面相更凶了三分,这小姐神情妖了七成。 傅伟反倒站了起来:“你瞎嚷嚷什么?走走走。” 岑嘉雯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傅伟一眼,她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傅伟,你在外偷鸡摸狗,我从来不吵不闹。为什么?因为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这些下贱胚子不过是个玩意!枉我对你痴心一场,我今天才看清,你是从始至终就没爱过我一分一毫!哪怕一分一毫!可一分一毫都没有!” 岑嘉雯脸色狰狞起来,这小姐本是个机灵人,但是根本没躲得过岑嘉雯暴起的左右开弓:“你个贱人!” 傅伟赶忙过来拉开,用尽全力才把岑嘉雯压在沙发上:“你疯了吗你?” 等他几乎以为岑嘉雯没气了,才放开她。 还好岑嘉雯只是傻愣愣地坐着。 傅伟气喘吁吁坐在一边,还想在说什么,就见从大门进来了一个下人。 傅伟正想呵斥他出去,没眼色,没看见其他人都躲开了去吗? 就见他拿出了枪。 傅伟顿时抖成糠筛,刺杀和绑架他没亲身经历,但听多了也有经验了。 他一摸,兜里没钱,忙脱下手表扔过去:“好汉饶命,要钱要财尽管说,我有多少都给你!” 来人摘下斗笠,是个年轻人。他指着傅伟,声音里都是几分稚嫩:“谁要你的臭钱!你这个卖国贼,你弄走了多少文物卖给日本人!檀香玉插屏,赵孟頫书画,还有国宝散氏盘!你,你给我跪下!” 傅伟从善如流地跪下。 旁边那小姐想溜,年轻人枪头调转对住她:“你想跑?” 她连忙也跪下:“英雄,英雄。我和这个汉奸走狗,不熟呀,我是被他逼的。我是被逼良为娼。世道艰难,我一个弱女子总要活下去呀。” 只有岑嘉雯冷静坐着,脸上带了奇异微笑,啧啧,这对狗男女跪着在向自己道歉呢。 年轻人手微微抖着:“你磕头,你磕头说你对不起中华民族。” 傅伟连忙磕头:“我对不起中华民族。我是罪人。我是罪人。”他还自己添了台词。 年轻人有些兴奋又有些无措:“对对对,你是千古罪人!不不不,不能光给我看,你,你要跟我去报社道歉!向全国国民道歉!” 傅伟点头:“好,好,好!”心里头冷笑:嘴上毛还没长全,就想出头?街那边就有自己的手下。 “砰!”年轻人自己都吓了一跳,枪掉到了地上。 他是一个还在念历史学的学生,知晓了傅伟卖国宝的行为异常气愤,黑市里买了把旧手,枪就来行刺,他没料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也没料到这旧手,枪会走火。 傅伟捂着裆部倒在了地上。 最后晕厥中,他看见岑嘉雯冲到了那年轻人那里。 他模糊想着,能得一个女人这么爱自己,自己应该满足了。这个世界,只有岑嘉雯能信任了吧。 岑嘉雯看着傅伟晕过去,这才突然惊醒,电火石光间,岑嘉雯有了主意。 她冲到那年轻人身边,捡起那手枪,塞回他手里:“你快跑,要不然,待会肯定有人来抓你。” 年轻人本就六神无主,叫这一指点,立马撒腿跑了。 瘫在地上的小姐结结巴巴:“你,你为什么要放走他?他,他,他杀了傅伟。你?你是地下党?” 岑嘉雯笑着蹲下来看她:“傅伟没死呢,我摸过,他有气息。我的丈夫,怎么会死?你不知道么?我是傅伟的妻子啊!” 岑嘉雯回身抽过桌上的水果刀,用力捅进她的身子,血色一点点把桃花色染成梅花色。 岑嘉雯割掉电话线,既然伤在傅伟那么重要的部位,就迟点去医院好了! 又反手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两刀,这才放开喉咙:“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是的,看到这个像阮云裳的女人后,她瞬间醒悟了,她再也不爱傅伟了。 可是,不爱这个男人,她还是要活下去呀。 不仅活下去,她还想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关在潮湿的小小的屋子里在灰灰的玻璃后面看凄风苦雨,看世间繁华热闹。 孤儿寡母不义之财,绝对是过不了好日子的。 好日子从来自己争取。 她争取了傅伟做她的丈夫过了一段好日子。 她就能争取傅伟做她一辈子的丈夫从而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67、六十七章 ... 奶妈妈端来桂花糖藕, 让当零食吃:“藕是鲜藕,去岁的桂花糖了。五小姐你吃的时候小心,莫叫糖丝子勾头上去了。” 岑嘉绮手头比前些时候松快些了,做了新头发,所有黑丝都叫梳到脑后, 前面搭些蓬松的发花,像倒垂的花蕊子。 她嘴馋, 也不动筷子,用手抓了一块, 澄亮的丝沟沟扯扯, 她调皮地想一气儿吸溜进去, 反而掉旗袍上面了,她低头去看。 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 幸亏岑嘉钰手快帮她捂住了头发:“你先把头发用个卡子别一别。” 岑嘉绮摇摇头:“那不成,我脸大, 得遮一遮。” 岑嘉钰接过奶妈妈手里的潮手绢,帮岑嘉绮擦拭:“你们就不买房了?” 岑嘉绮索性接过帕子虚笼在下面当个围兜, 又拈了一片糖藕:“不买了, 全中国的有钱人都跑海市来躲战乱了, 房价跟戏台上武生翻跟斗一样地涨, 根本买不起。外国人爱吃甜食地不得了,奶妈妈待会教教我,我下次做这中国甜食给那罗伯特尝尝。” 其实真咬咬牙, 常德路上的公寓买不起,田子坊里几间弄堂屋还是没问题,可匡朴不想买房。他总说自己是客居海市,一直筹谋着要回他湖北乡下祖宅,凭他海市宦海沉浮(曾经浮过,现在沉着),回去也算是一方乡绅;岑嘉绮却鼓了劲,不住海市可以,人往高处走,也得是往香港或者美国搬屋,至少文明卫生,不像乡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5 下尘土飞扬,蝇虫遍地。两人赌气起来,就搁置了买房的计划,岑嘉绮便痛快花起钱来。 奶妈妈又端来一叠赤豆猪油松糕,岑嘉绮又伸了手拿,一个翠绿的手镯子在阳光里耀一耀,岑嘉钰拍了她一下:“上次你不说着要减肥么?这下又管不住嘴了?” 岑嘉绮笑嘻嘻道:“中国的仕女画都是风吹吹就倒,外国的油画却是白胖白胖的,我们现下审美要同外国学。” 奶妈妈道:“啊呀,我的小姐,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吃饭的呀?那可不行,你得养好身体,以后才好养毛毛头。” 岑嘉绮若有所思。 岑嘉钰道:“奶妈妈你哪里话呢,这是厂里事多事又烦,吃不下。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奶妈妈还欲再说什么,岑嘉绮举起自己的手腕:“奶妈妈你看,这镯子的水头可好?” 奶妈妈这又想起自己来来回回走的动机:“这翠色可算是上成,和四小姐的那个有些仿佛,”她不经意道“四小姐说是傅伟送的结婚纪念物呢。” 岑嘉绮道:“是啊,这就是那个。他们举家搬迁去了沈阳,说这东西没意思,给我留了做个念想。走的急匆匆还偷摸做贼似的,要不是我正好要上次她欠我的阳伞阳帽钱,哪里碰的上!罢了,抵了账款还是我赚的多。” 岑嘉钰冷笑道:“自然是不敢光明正大,这是结了日本人欢心要去日伪政权里做事呢。” 奶妈妈吐了口水“真是贱骨头,”她用筷子拨笼桂花“我听说,傅伟现下和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一样了?” 岑嘉绮捂嘴“嗤嗤”笑道:“是呢!说来也奇怪,是岑嘉雯主动和我说的,她一向是肉烂在锅里爱傅伟爱地不行,这般平平淡淡说出傅伟被去了势,叫我唬了一跳,总不能昧良心说还治治,有希望吧。” 奶妈妈验证了这则小道消息的真实,高兴地往厨房去。 岑嘉绮这才小声问岑嘉钰:“三姐姐,我昨日听到人说,你和沈大公子沈谦慎走的近?” 其实原话更为难听。哦,你说美华织绸厂的岑嘉钰?哪里姓岑,户头(金主)都上到沈家了。沈谦慎友宁大楼里头,有张四柱子天鹅绒外国软床,岑小姐每周都送上门的。算是金屋藏娇吧,至今没见他带出门来交际。 岑嘉钰知道岑嘉绮是委婉话,但还是一下子咬到了自己舌头。 岑嘉绮见岑嘉钰不吭声,她知道沈二小姐的银行有借钱给织绸厂,以为岑嘉钰是对这种谣言不屑一顾,便自顾自说道:“那些说的人,话里拧的出酸汁子。自己的妹妹外甥女没巴得上,谁得到沈大公子谁就是公敌!要不是姿色难看了点,只怕自己也要挽了袖子去拖沈大公子腿——说不定早拖过了,只是叫嫌弃了!三姐姐,我同你说,是叫你心里有个准备,这起子人见风就是雨的,但你也别就放了和沈大公子的关系线,她们越眼红,你越要牵牢靠。唉,别说她们,我要是有这么个下家,马上就要和匡朴离婚的呀!”她开玩笑:“要是真让沈大公子做我姐夫,改口费都不要,我马上叫的!” 谣言从来长翅膀,竟是连阮云裳都听说了。 阮云裳学了西餐馆子的菜式,奶酪鸡和牛扒做的叫阿佐这个土老帽都赞不绝口,就叫了岑嘉钰抽空也来尝尝。 见岑嘉钰盯着自己看,阮云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啦,不用你讲,我知道自己胖了些,略宽的旗袍还穿的,之前那紧窄腰身的,只好去放了一两寸。” 岑嘉钰笑着摇摇头。变化的不是身材,而是气色。阮云裳脸色红润,眉梢带喜庆,一副浸润在幸福中的样子,让人只会瞩目那两颊生晕,忽略变圆的下巴。 至交好友,讲话就不用思前想后,阮云裳边铺桌布边讲:“她们讲你跟了沈大公子,可是把我气的哟!她们把跟富贵哥儿扯上关系当荣耀,可沈谦慎是什么人?跟名流里的于小姐、姚小姐都不清不楚(沈谦慎:冤枉啊!),还一手主导了明星届选美。什么选美?不就是选妃么?我马上就帮你分辩了,同这种人扯在一起不是平白地糟蹋名声么” 名声这个事,阮云裳是深有所苦。她不是那追求贞妇烈女牌坊的人,也不后悔以前做了歌女——那个时候,饭都吃不上了,还真能像课本里“不食周黍”活活饿死?但她也没有坚定的心性来完全忽略舆论,特别是有些以前送过花篮给她的人在阿佐前面用猥琐的笑容提以前,她看不得阿佐愤怒却隐忍的表情。所以她不希望好友也遭受这样恶意的攻击。 阮云裳的高跟鞋“哒哒哒”敲在地板上,也像敲在岑嘉钰的心头:“你要防范着些,莫叫有心人拍了模棱两可的照片给小报,那就是一桶脏污水,洗刷起来才麻烦。” 岑嘉钰咬咬唇:“沈谦慎,就是以前的钱胜!” 什么?阮云裳好险没把奶酪鸡打翻在地上:“竟是这样?” 实在是出乎意料,阮云裳想起种种,突然皱皱鼻子,什么味道? “啊呀,牛扒,牛扒。” 阮云裳端过来牛扒,把嫩的那块给岑嘉钰,有这么惊天消息下饭,自己根本不会饿了。 阮云裳问题连珠炮似的:“他当年怎么不娶你?由得你嫁苏泓宣这个柳下惠。他怎么又找上你了?” 岑嘉钰于是解释这几年的种种,她自己这才发现,回到海市遇见沈谦慎后,便什么事情都有他的掺活。 阮云裳也只道一声造化弄人,可凡事没有后悔药,自己不能回过头去拒绝陈季绰那个虚假的温暖,岑嘉钰也不能回过头去和沈谦慎演一遍当年的可能。 但她不是不担忧的:“你倒是说你们做普通朋友,可这传言里都是说你勾引他!那你老实说,你自己现在什么打算?” 岑嘉钰茫然叉住一块牛肉:“什么什么打算?我从来的打算都是,赚钱养活奶妈妈,嘉翡嘉翠嘉宝;再是,办好美华织绸厂。” 岑嘉钰黑黑的瞳孔略失焦,是一种叫人爱怜的执着的无措。阮云裳叹口气,她知道岑嘉钰和自己一样,因为有家庭的负担,最有计划也最随波逐流,最一往无前也最畏畏缩缩,最清楚明白也最糊涂懵懂——没遇到那个自己真正爱的人,就将就着过好日子。 沈谦慎,是钱胜,也不是钱胜。 而岑嘉钰,在钱胜那里用尽所有力气的豁出去一次没有成功,她便又回到了原点。 像岑嘉钰很多次做过的那样,阮云裳握住岑嘉钰的手。 咦,她发现自己的胸好像大了点,居然能支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6 在桌上,收回这点绮思:“阿钰,别的不论,你要确定他爱你。若是他爱你,一切都好说;若是你不爱他,你千万不要先交心,你要保全自己——我幸运我和阿佐能相爱,但是若他不爱我,我是万万不敢沦陷。” 岑嘉钰点点头。 阮云裳也不一味问岑嘉钰的事,不想让她有种压力感,就说自己的事。 纵然相爱,也不是就名正言顺成了夫妻。 阮云裳和阿佐并未结婚。 阿佐凭借能力,又有格子西装带契,在帮派里混了点地位出来——越是这样,越不敢结婚,怕带累了阮云裳。这么同居着,别人只当他养了个长年,真结了婚,就同生同死了。 阮云裳想着叫阿佐退出,但哪里有这么容易。投名状在格子西装手里攥着,他不发话,阿佐走不了。 又到周六。 岑嘉钰盯着眼前的英文报纸,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一会儿是岑嘉绮的话,一会儿是阮云裳的话,一会儿是出去交际听到的只言片语。 因此,一个句子都读不通,一个字都没翻译出来。 沈谦慎看她一脸烦闷,忙端来一叠白脱别司忌,一杯花茶:“你累了么?” 岑嘉钰不理他。 沈谦慎只好委委屈屈退回去,闷闷开了保险柜蜇弄,其实是用柜门做掩护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沈谦慎不说话还好。 叫这一声问,岑嘉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万般委屈都涌上心头,她站起来,迅速卷起报纸走到沈谦慎旁边,一言不发把资料放进他的保险柜:“这份事我不做了。” 岑嘉钰更难为情的是,自己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一枝梨花春带雨。 沈谦慎顿时慌了,觉得天都要塌掉了,慌得忘了拿手帕子,想用衣袖,又嫌衣袖太粗糙;就直接用手去揩那晶莹的泪水:“阿钰,阿钰你怎么了?” 他的手本是在保险柜里摸摸索索,这一下着急抽出来,自然把最上面的东西带了出来。 岑嘉钰泪眼模糊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色相框,又见掉地上了,本能去捡起来,也想着顺便遮一下自己哭的窘。 谁知——她愕然抬起头,眼里还有盈盈的泪光:“我的相片怎么在你这?” 沈谦慎慌张四处看了看,开脱不了,只好从实招来:“我偷的。” 68、六十八章 ... 有一颗泪珠在岑嘉钰的睫毛上, 像一轮坠在枝头的明月。 既然坦白,那么就彻底一点。 沈谦慎也蹲下来,把自己听了二姐的建议,找了演员明星去她的裁缝店,又买了报纸新闻报道的事模模糊糊说了些, 毕竟这事有点难为情。(见五十章)。 “那些什么乌鸦啊麻雀啊黄莺啊,名字儿取了鸟儿名, 嘴巴也是叽叽喳喳到处喧嚷。现下可好,都传言说我大搞选妃, 夜夜笙歌, 日日新郎, 我是跳进洪浦江也洗不清了。”沈谦慎为了转移岑嘉钰的注意力,半真半假的抱怨, 一边拿过了那个相框。 岑嘉钰果真叫哄骗了过去, 湿漉漉的睫毛动了动:“这么说,你也听说过那些谣言了?” 沈谦慎道;“还有哪些谣言?” 岑嘉钰别过脸不看他, 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气不过:“就是说我缠住你勾引你的事情。” “他们倒是想得美!”沈谦慎失声道。心里暗暗补充, 想得比他还美!他不过是期望着岑嘉钰回应他, 一句话都能回味半天, 一个笑能魂牵梦绕, 要是她能缠住他勾引他,现在还有苏泓宣什么事情? 沈谦慎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他看到岑嘉钰的脸上浮上了红晕, 再想起岑嘉钰的语气,是小孩子要评理的不甘,和······撒娇? 岑嘉钰是一只躲在壳里的乌龟,这些天她肯来帮忙,总归是不讨厌自己的;散氏盘他热心跑前跑后,也完全确定岑嘉钰和苏泓宣是没有感情的,那么,岑嘉钰对他······?他心若擂鼓,有推定却不敢确定,但他是商场老手,知道做生意是要讲究时机的,该出手时就出手。他本能地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沈谦慎伸手捏了岑嘉钰的下巴,真软,真滑。 岑嘉钰不敢看他,眼波是一汪荡荡漾漾的湖水,幸好被眼皮遮住。 沈谦慎温柔地蛊惑,鉴定地宣告:“阿钰,我要食言了。我还爱你,我不能放手。” “嘭”沈谦慎随手放在身后的相框打在了地上,惊醒了岑嘉钰。 她摇摇头:“不,不行?不行。我结婚了,我结婚了。” 沈谦慎很能抓住话里的中心意思,她不是讨厌他,不是不爱他,只是结婚了。 嫣红的唇就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娇嫩,只要能吻上去,让他从楼上跳下去都成,撒个谎更是小意思:“苏泓宣走之前答应我了,他回来就会同你离婚。” 岑嘉钰不说话,但她不再动,只闭着眼睛。 沈谦慎凑近,凑近,再凑近,只有一线距离。 然而,他忽略了,刚刚两个人是以一种奇异的北方人唠嗑的姿势,蹲着在地上诉衷肠。 现在,他的腿麻了,如同千只蚂蚁在啃噬,这滋味,岂止是酸爽两个字可以形容! 岑嘉钰睁开眼睛,便是沈谦慎龇牙咧嘴的脸。 她吓一跳:“你怎么了?” 沈谦慎艰难道:“嘉钰,你的腿,不麻?” 本来因为情动而忽略了的知觉,叫他这一提醒,一千只蚂蚁军团顿时也在岑嘉钰腿上冲锋陷阵。 岑嘉钰当然不想沈谦慎看到自己扭曲的表情,便又侧过脸去,耳根子都红了。 沈谦慎艰难站起来,用力走动几步,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腿,看着岑嘉钰捂着脸像一只鹌鹑,他哈哈大笑起来:“嘉钰,我抱你去沙发上。” 于是,急匆匆来找沈谦慎商量的沈度听了一场活春,宫。 女声抗拒地:“你不要碰我。” 男声诱哄地:“你别怕,我轻轻的。” 继而是女声压抑的隐忍的呻,吟,时断时续。 男声继续轻柔地:“现下好多了吧?还痛吗?” 女声低回而急促:“不痛了,但是有些麻。你不用揉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沈度识时务,转身就想走,动作幅度太大,撞到了旁边的木架子。 里面的沈谦慎提高声音:“谁?” 沈度只好答道:“我,沈度!”话音落又马上补充“我刚来,我就走了啊。” 之前觉得流言中的沈谦慎夜御十女肯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7 定是瞎说八道,但都敢在办公室这样,难道,是真的? 门开了,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进来说。” 沈度干笑着走进去,哦,沙发上坐的是美华织绸厂的岑嘉钰。 “岑董事?” 岑嘉钰回以一笑,打了个招呼,虽略带羞意,但并不慌乱。 两人衣衫整洁,房间里也并无凌乱,空气也清新。 怪事! 但沈度并不打算探究竟,看了一眼岑嘉钰,又正色道:“沈总,是关于生意有点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利锋汽车持股的事情,是商业机密,当外人的面不好讲。 沈谦慎不以为然,把那蛋糕和茶端到岑嘉钰面前,又重重在沈度面前放下茶杯:“你说吧。” 沈度以为沈谦慎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毕竟掌管的生意多:“嗯,是关于汽车进口方面。” 沈谦慎坐在了长沙发上岑嘉钰旁边:“利锋汽车厂,出什么事情了?” 沈度只得汇报:“如今美国管得紧,竟然是又出台了法规,新汽车的售价制定了最高限价,于利润上大大减损,那么税务处理上要不要拖一拖?” 利锋汽车厂买的车,突破了非会员国“一季度七辆车”的限制,转销国内,利润蔚为可观。但为了不曝露利锋完全被中国人控股的事实,利锋在美国国内也行销。 虽然利润多,但是投进去的钱也着实不少。股本一百壹拾万美元已经是巨额资金,不过经过沈度尽力谈判,分五期给予。一次给,也不是给不起,可给了资金上就会紧凑起来。沈谦慎出于商人本性——自己手里的流动资金越多越好,给别人的越少越好,且不把钱捏着手上,杰克逊那个滑头,哪里会尽心奔走。美国公司的修缮,维护,运营都是钱到位才能动,所以现下美国境内销售利润下降,于公司财政实在是大问题。 沈谦慎端起岑嘉钰没动过的花茶喝了一口:“不成,税务还是要找正规公司处理,我们在美国人生地不熟,没关系没门路,还是在规矩里待着比较安全,这笔钱不能省。” 啧啧,真不错,花香盈口,可惜,可惜,他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杰克逊又喝又赌,玩上头了什么话都往外头倒,那边要他出面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吧?要不是这事儿没他办不成,这家伙还真是不能久留。” 不能久留,沈度听着这四个字被沈谦慎加重念出,一边喝了口茶,怎么是冷的?但他完全不在意,只思考着老板对不能久留的强调:“嗯,要以他名义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了,美国通用汽车公司这条线搭上了,那么把杰克逊哄回上海?但是英国的汽车垄断组织奥斯汀还没搭上。” 沈谦慎叹口气,也只好继续认真谈工作:“弄回上海?不!他在这边也碍事得很,把他弄到香港去,那里更适合他玩。也顺便,那里是英国殖民地,有派遣的英国军官,有做生意的英国富商,吃牵线搭桥饭的人也多,多活动活动,看能不能找到路子加入奥斯汀。” 岑嘉钰一直被沈谦慎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虚拢着,她想坐开,但是动静又太大,到后来听得认真,才自在了些,这时候见两人要终结这个话题,忙说道:“我翻译利锋公司的资料时,在汽车日报上看到的社会新闻,倒是很有意思。” 沈度诧异道:“你翻译?”他自认是个非常优秀的职业经理人,从来想在老板前头,出了事情也会立即从自身找原因:“我每份材料都随附了中文译本,是翻译的不好么?” 沈谦慎脸都黑了;“翻译地很好,只是话多了点。” 沈度是个很能改进的人:“那好,下次我让翻译翻简略点,可不能劳累了岑小姐;若是不好简略,也给你列个大纲。” 岑嘉钰都要忍不住笑,便举了杯子喝茶想遮掩,发现茶水浅了,这才想起刚刚沈谦慎也是用这个杯子,本是要生气的,不知为何生出了几丝旖旎,忙说道:“我看那报纸上有人抱怨,他的车是新的,因为看了别样型号更好想要退,可厂家说他开回的路上车里还坐了狗,因此按照规定是个旧车,不能退了——沈先生,法律可是这般规定的?” 沈度点点头,长长“哦”了一声,又站起来从带来的文件里拿出一页纸,一项项对照着找旧车标准,他兴奋叫道:“是啊,是啊,这里写着‘凡宠物坐过之车’皆为旧车,捉几只猫猫狗狗往车子打个转,这不就是‘旧车’了吗?就不用遵守最高限价了。好主意,好主意!” 沈度是举一反三之人,他举着纸连忙又仔细研读了一番,立马发现了另一处可占的便宜:“岑小姐,你看这里,这里写着,他国公民来美第一次购买汽车,可享受购买汽车折扣。中国赴美之人,可都不是能买汽车之人,我们与这些人签个契约,他出面买,我们付钱,还给佣金,这进价可不是又低了。” 沈谦慎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商量,虽然是他的生意,却也不大舒服,他一向不难为自己,便出声道:“我今日不大舒服,要休息一下,既然该商量的商量完了——你去找李丛芮吧,这国内人赴美的人头,他和邮轮公司有交情,能弄来名单,和国内人签契约他也最擅长,这事儿也不宜迟,你现下找他去!” 沈度连忙道好,看岑嘉钰也像没事的样子,到底是沈谦慎重视的人,能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就顺嘴问了一句:“岑小姐可要走,我今日有司机开了汽车的,可送你回去。” 岑嘉钰自觉要理理自己的思绪,虽说没亲上,可她有点不知道在点破一切后,要怎么和沈谦慎共处一室,就忙点头:“好的,好的,谢谢了。”一边儿快步走在了前面。 沈谦慎咬牙切齿看着岑嘉钰先于沈度逃窜般出了房门,冷笑地看着沈度:“明儿咱们好生算账。” 沈度点点头:“唉,好的。去沈公馆么?” 沈谦慎大力合上门:“想得美!” 69、六十九章 ... 李丛芮腿短, 把皮椅往前挪了挪才把两脚架到办公桌上,正好用凸起的肚子当了小桌板,把电报摊在上面看。 啧,到湖南了啊。 他扭了胸(没有腰)拨了旁边的电话:“给那小子拍个电报,嗯, 要让他再慢点。别使那些狠招数,偷钱就能解决的事情要打断腿做什么?拖着就成。要是这事儿都做不好, 让他别回来见我了。” 刚挂断电话,就有人敲门:“七老爷来了。” 来的七老爷算备份是李丛芮的叔辈, 但这年头, 谁有钱有权谁就是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8 爷。 李丛芮嘴里说着:“七叔来了, 欢迎欢迎。”却连脚趾头都不挪一下。 七老爷也并不生气,反是笑眯眯打量了一圈, 也不托大叫侄儿, 只亲亲热热夸李丛芮年少有为,光耀门楣。 李丛芮叼了烟笑着听完, 他大概知道,七老爷是因为做生意的事情想搭上沈行长的线, 这就是圈外人没得消息的不好了:“七叔, 我是同你讲真, 你这路子行不通啊;沈公子若是那等只管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捞过路费的,那通过儿子找老子行得通;可沈公子手里有事业,哪里在乎这些, 反倒厌恶找他说项的。” 七老爷还不作罢,搅七缠八说些小时候带他买糖吃的情分。 李丛芮哭笑不得,只好说:“行行行,七叔,我只能说哪里能见到沈公子,你说不说的上话那我就不管了。” 李丛芮打电话问了人:“说是今晚黄襄理办酒会,请美华织绸厂的岑小姐没?请了,那好。” 放下电话:“那么七叔,今晚我带你去广粤银行襄理的酒会,沈公子必会去的。” 李丛芮如今是知道了,直接找沈公子还不一定找的到,可岑嘉钰去的地儿,方圆十米必有沈谦慎。 岑嘉钰上次叫沈度送回去后,和沈谦慎就没有再单独相处过。 岑嘉钰有点羞怯,更多的是无措,想及沈谦慎那里又不是真需要翻译,就没有再去了。她便一心一意投入了美华织绸厂的生产与管理之中,索性来了个不见不想。究其根底,其实是女人的直觉和警醒,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便干脆不给自己沉沦的机会。 沈谦慎呢,知道岑嘉钰是个有主意的人,一味热烈怕适得其反,就想了个温水煮青蛙的招,只要有时间有机会就在岑嘉钰身边打转。 美华织绸厂去是去,但也不好常去。虽然他是堂堂顾问,可岑嘉钰投入工作时搅扰她说旁的,她眼睛一瞪似乎要喷火,沈谦慎就只好灰溜溜走了。 裁缝铺子也不好去,来者是客,可奶妈妈只把他当贼,严防死守,寸步不离,沈谦慎没法,也只得怏怏一步三回头走了。 只有应酬场合,岑嘉钰碍于场面,不能当人甩脸色,实在是碰瓷的好地方。 岑嘉钰也伶俐,不再单人往园子里走,反而尽往人多热闹、灯火通明之处坐着——比如,麻将桌。 岑嘉钰有计策,沈谦慎就有对策。他本就不觉得自己追求岑嘉钰有什么需要避嫌瞒人的,就大喇喇拖了椅子坐在旁边观战。 岑嘉钰犹豫起来,便道:“沈公子你来打罢。” 沈谦慎摇摇头:“你打一样的,不要怕输。” 旁边的夫人们看惯世情的,只笑盈盈地开了牌局:“你们合伙罢,反正沈公子不差钱,赢了算你的,输了让他出。” 岑嘉钰倒是不好再说的,只好抹牌。 岑嘉钰本是不打算赢的,可沈谦慎却不让她输:“呀,姚太太二筒,岑嘉钰你吃下就胡了。” “啊呀,宋太太人真好,也不愧了宋这个姓!嘉钰你不就差个东风么!人家送来啦!” “嘉钰你怎么不要这个牌?”沈谦慎一把捉住她手“还好没落地,还是你的,自摸,胡了。” 脸皮薄的从来赢不了脸皮厚的。一盘盘赢下来,旁边的几个太太脸色都变了,岑嘉钰简直坐如针毡,好容易看见黄夫人过来,忙让她顶了自己的位置,匆匆避了出去。 沈谦慎当然笑吟吟地跟了过去。 岑嘉钰生气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谦慎不否认,语气委屈了几分:“当然,谁让你故意避开我。” 岑嘉钰立即否认:“我没有。” 沈谦慎顺杆子爬得快:“这你说的,那我下次叫你吃饭看电影你不许拒绝。” 岑嘉钰一时话赶话,竟然就逼到了这境地,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不就是出尔反尔么,幸而拨旁边有一株月季可供拨弄。 正急着怎么钻出这个圈,沈谦慎已经温言抛出了第二个套:“嘉钰,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也许是月色温柔,也许是花香袭人,也许是最近常常见这张脸让人心生信任,岑嘉钰想了想,低头说道:“我怕苏夫人难过,她是个极好的人,没难为过我,还处处帮我;我怕奶妈妈不同意,她什么好吃的都不忘了苏泓宣一份,就盼着我和他恩爱过一辈子;我怕弟弟妹妹遭罪,这流言蜚语满处飘,叫他们也叫人嘲笑看不起;我还怕,还怕织绸厂也受影响,丝供应捏在杭商手里,钱又欠在银行手里,万一 ,万一······我便什么都没有了,又叫靠着我的这些人怎么办?” 岑嘉钰话音才落,就被沈谦慎揽在了怀里,还听得他闷笑出声。 岑嘉钰不由道:“你笑什么?” 沈谦慎得意道:“你说这么多,也没说你不喜欢我啊。” 岑嘉钰一时挣扎起来,这个坏人,话里处处下绊子。 沈谦慎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毛:“只要你没有不喜欢我,我什么也不怕。”他摸摸她的头顶:“你别怕。你看,我比你高,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我撑着呢。” 岑嘉钰安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是自己热的还是叫沈谦慎的体温给烘热的。 “啊呀”岑嘉钰小小地痛叫了一声。 沈谦慎立刻低头看她:“怎么了?” 岑嘉钰不好意思举起手指:“叫月季扎了一下。”肯定是挣扎的时候扎的,却到这会儿才痛,刚刚可不是叫撸顺了毛。 沈谦慎毫不犹豫地低头吮住了她的手指:“这下好了罢?” 岑嘉钰收回手指背到身后,皮肉上还残存沈谦慎牙齿刮过的触感,又慌又乱:“这月季种的好,红嫣嫣的。” 沈谦慎几乎是不假思索:“和你的嘴唇一样呢!” 两个人都想到了那天被打断的吻。 沈谦慎变成了嘟哝:“那天我是要亲到的呀,要不是沈度那个二百五。(春燕衔泥评)” 万万不能背后说人。 譬如说沈度,沈度就到。 沈度领着个男子:“诶,沈总不是在那儿么?”李丛芮这辈子都瘦不下来了,就这么几步路的事,却还非要自己领了他七叔过来。 这花廊有两侧,沈谦慎站在左侧靠门处,故而沈度只见着他。岑嘉钰想到自己刚刚几乎是在等他亲过来,羞躁地不行,匆匆丢下一句:“那你忙!”便快步从右侧出去了。 沈谦慎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这两个人:“什么事情?” 这样的夏夜,沈度整个人打了一个冷战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09 :“他,他是李从芮的七叔。” 沈谦慎松了松衬衫领口:“是么?这么巴巴儿赶过来,我还以为是你爷爷呢?” 李七叔还当是个笑话,一边“哈哈”捧场一边伸过手:“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 沈谦慎任凭他的手悬浮在空气中,夸他还得带上沈行长,什么用意他一听就知:“是么?所以我交友上也随我父亲,从不交无能无为的攀附之徒。沈度,我有事同你说。” 便擦过他走向酒台。 沈度连忙跟上。 沈谦慎的恼火显然没熄灭,他喝了口酒:“你以后别找我姐了,什么诗什么信统统不用再递,你递一封,她烧一封。” 沈度喜欢沈谦言,沈谦慎先时不知道,可一来二去哪里察觉不出来。时时打听沈谦言的事情,还总追着沈谦言去各种场合。对于沈度的追求,沈谦慎是默许的,一个是自己的同学兼得力助手,一个是自己离婚待嫁的姐姐,他乐见其成。所以沈度才有了送信送诗的机会。 但沈谦言不喜欢沈度,虽然沈谦慎赞许了沈度的能力和才华,但于沈谦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碍于沈度是弟弟的亲信,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只避了他走。沈谦慎当然顺了自己姐姐的意思,就想着这么冷着,等沈度会自己觉悟。 谁知沈度一而再搅和自己的好事。 他就帮姐姐快刀斩乱麻罢。 沈谦言的原话是:“我知道,沈度有能力,有才华,也凭自己攒下了家财。可是,我不喜欢他,我看那些信只觉得啰嗦,看那些诗只觉得酸。闲人闲话自是讲,离婚了还有这种人追赶着喜欢,将就一下算了。可是——如果将就可以,我还离婚做什么?” 见沈度失魂落魄,沈谦慎坏心情得到了补偿,便安慰道:“你呢,也别太伤心。我姐就是这般爱恨分明,光明磊落。她不喜欢你,就这般清清楚楚。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当然,你找不着我姐这般好的,但还是有别人可选。” 一眼看见李丛芮,沈谦慎去找他商量要事去了。 倒是朱源棱看见沈度这么杵在屋中间,拉了他沙发上坐着开导了一通。 70、七十章 ... 岑嘉钰和曹仪行就美华织绸厂的经营方针争论得颇为激烈。 曹仪行脸色严峻问:“嘉钰, 你现在还让办了夜校让工人识字?” 岑嘉钰以为他是担心影响产品产量:“是,但夜校上课时间不长,而且考虑了工人的班休,不会影响他们正常上班。” 曹仪行苦笑了下:“倒不是这个问题。现下工人力量大得很,隔三差五就听见有罢工闹事的。我们还教他们识字的话, 他们真叫人煽动起来,文化水平高不就是如虎添翼么?” 岑嘉钰这点上面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肯让步:“要真论起来,那几家工厂闹起来, 我们没闹, 是我们没用工头制。所以, 我们敬一尺,工人不说回敬一丈, 一尺还是能回敬的。现下报纸不都说‘开启民智’么?我们还反过来‘愚民’不成?再则, 我们的机器都是外国的,操作规范、生产流程、注意事项都是一定的, 写了大字报贴在墙上,若他们不识字, 不是做媚眼给瞎子看么?” 曹仪行叫她说服了, 也不再反对, 他要在另一件事情上坚持:“嘉钰, 引进人造丝做原材料,实在是刻不容缓。日本人的绸料价钱那么低,就是因为用了人造丝。” 曹仪行还做过比对, 给岑嘉钰拿来一份详细的对比数据,人造丝相较天然蚕丝,不那么容易变黄;工序上也俭省了浸渍缫丝好几个步骤,预缩后就能直接绞丝;更重要的,不再受蚕丝供应的制约,也就是不会跟着跟着老天爷吃饭。 岑嘉钰揉揉额头,她还是想继续坚持蚕丝工艺的,也算是担当一份历史传承的责任,但是,在成本和市场前面,似乎不得不低头了。 她在曹仪行紧盯着的目光中点了头。 曹仪行长吁了一口气,他就怕岑嘉钰太过于钻“工艺”这个牛角尖,既然是要办企业,就要怎么赚钱怎么来,怎么好卖怎么办。当然他不是毫无准备——岑嘉钰不可能接连否决他两个提议。 还有一件事情也迫在眉睫。 曹仪行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他认为织绸厂的市场不能只着眼于海市及周边市场:“不仅国内市场,海外市场也要拓展起来。国内战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必须要留好后手。我看南洋市场我们得先做准备。” 岑嘉钰认同曹仪行的远见,但她认为更重要的是:“走向国外自然是好的,但是国内我们现在只是刚刚站稳脚跟,还是得再想些法子拓展销路,把基础扎牢才好。” 还好两人都是能听进异议的人,最后便商定一致,曹仪行带一批绸去南洋探探销路,岑嘉钰在海市这边坐镇。 一样的坐镇,却是不一样的坐法。 岑嘉钰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做了两个人用。 沈谦慎也是坐镇友宁大楼,可是他轻松地很。 唯一不轻松的是——岑嘉钰愁眉苦脸,连饭也没好好吃。 想起上次在黄襄理家岑嘉钰爱吃肠粉和点心,他就特特定了广粤人家开的饭店,连拉带搂地哄了岑嘉钰去。 沈谦慎看岑嘉钰喝了小半碗鸽肉粥,奶黄包也吃了两个,觉得这家店还真是没选错,下次嘉钰不肯来,买了送去也成:“啧啧,我们这都多久没见了。” 胡说!明明前日才同他去看了电影,买了三丝眉毛酥让她捧着吃,她到底不好意思吃独食,示意他自取,他低头一看就紧紧抓住她的手,到看完电影才放开。 岑嘉钰岑吹了吹根本就不烫的鸽肉粥:“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谦慎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吃饭就是重要的事情。” 岑嘉钰也算是知道了,她不生气他就总是插科打诨,放下汤匙:“我账本才看到一半就被你骗出来,你要是不说,那我就不吃了。” 沈谦慎觉得自己简直多了个很难讨好的姑奶奶,偏偏他又乐在其中,比起以前一脸平静的冷漠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我最近听得消息,为了声援抗日,有几家公司要联合起来筹办个国货展销会,中华化学社方液仙、华生电器厂叶友才、亚浦尔灯泡厂胡西园都在列,你有兴趣吗?” 于岑嘉钰,这简直是要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来。沈谦慎提到的都是时下有名的国货公司,能够一起参展,美华织绸厂就能真正扬名了。 岑嘉钰眼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0 睛都要放光:“有兴趣,有兴趣。那么,这展销会有什么准入条件没?有筹划小组之类能联系的人么?唔,展销的话,要台位租金不要?” 然而并没有回应,沈谦慎老神在在地喝起自己的粥来。 岑嘉钰不由想笑,这不是岑嘉翡小时候脸上“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姐姐你快来哄我”的表情吗? 她把晶莹剔透的肠粉推到沈谦慎面前:“这个里头是虾仁的,鲜得来!” 沈谦慎继续喝粥。 岑嘉钰又递过酸梅汁:“天真热,粥虽然好喝,却没有这酸梅汁解暑。” 沈谦慎根本绷不住自己,忍过一道坎就是极致,已然眉开眼笑:“它这里酸梅汁是附带着做的,你要是怕热,我们待会吃冰盏去。” 岑嘉钰不肯让他又兴致到旁的事上去:“国货展销会的事,你还没说呢?” 沈谦慎笑道:“嘉钰,要是这消息不假,你还成功展销的话,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岑嘉钰点点头,参加这种级别的国货展销,实在是难事,成不成还没定论。 沈谦慎不说没影的消息,何况,这是他从父亲沈行长举办的“星期五聚餐会”上听来的消息。策划展销的都是相熟的叔伯辈,再加上美华织绸厂的品质业绩,这事十拿九稳。 得催李丛芮把那边的布置再抓紧点。 71、七十一章 ... 有沈谦慎介绍, 岑嘉钰很快就见到了国货展销会的组织人张雨河。 沈谦慎虽然有把握,但也知道自己只能起个介绍人的作用,这几人都是崇尚实干的实业家,面子情上自然是“内侄说什么外道话,没问题没问题”, 但若真是不认同的话有的是拒绝的法子。 所以沈谦慎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因着张雨河是北方人,沈谦慎便做主去京津风味的燕云楼。可张先生老道, 只肯约中午,既明面上表示谈正事的慎重, 又隐隐有谈不了多久我还要赶去上班的忙碌。他做好了打算, 带了一把自己要参展商品的礼券和满肚子国货展销的难处。 甫一进门, 张雨河就见着沈大公子和个背影窈窕的女子言笑晏晏——他说介绍个国货大生产商,居然是个女子?啧, 这介绍更不靠谱了。他倒也没大惊小怪, 后生多风流,沈谦慎举办选美比赛, 夺冠者奖品是一辆车的事情他也听过的。 沈谦慎站起来:“张叔,坐坐坐!虽说老正兴菜馆离您近, 可那是苏州无锡的菜式, 您是不爱吃的, 就定了这里, 劳您多跑。” 那个女子也站起来,不卑不亢招呼道:“张先生好,我是美华织绸厂的岑嘉钰。” 张雨河寒暄了两句, 随意打量了下,这女子穿了件质量上乘的蓝色绸旗袍。可不是阴丹士林那种死气沉沉的蓝,这蓝色带着几分光泽,又有肩脖处的刺绣镶边作衬,很是独特。这女子美虽美,却不艳,再加上不似交际花那般剃了细眉抹了血红唇,整个人毫无妖娆形态反是端庄之姿。他喝了口茶,想着沈大公子到底阅尽群芳,眼光还是不错。 听到是“美华织绸厂”,张雨河还是略有惊讶:“就是曹仪行入股的那个厂?” 岑嘉钰点点头:“是的,他现在去外地办点事,张先生和他相识?” 张雨河笑道:“那小子,也是后生可畏,有过几回交道。听说你们美华织绸厂的绸,是敢和日本绸对拍叫板啊?” 岑嘉钰并不否认。国货展销会就是要和外国货打擂台的,没有谦虚的必要。她笑了笑:“倒是张先生的事迹更为闻名,肥皂大王当之无愧。” 纵然张雨河为人实在,可谁听到表扬话都会心里受用,何况这是他最为得意的事情。他做的是肥皂业,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英国祥茂牌肥皂。为证明自家肥皂比英国货质量更好,他在自家店的柜台上放了两只灌满清水的透明玻璃缸,一只碗里放自家的产品,另一只碗里放祥茂皂,祥茂皂很快就溶化了,而自家肥皂还是原本四四方方的样子。这么一传开之后,他就得了肥皂大王的美称。 张雨河道:“我们固本皂,是不愧对“肥皂大王”这个称号的。实业救国,说到底,还是要质量救国的。要是质量不好,民众爱了国买了东西,回去不好用,呵,就该骂娘了。而且,爱国虚无在嘴头,爱钱实在在手头。这次爱国没买到好货,下次手就带了钱包去买外国货了。” 岑嘉钰点点头:“我们美华织绸厂一向秉承质量优先的。如果有幸能参加这次国货展销会,我们能做出承诺,质量问题,包退包换。” 张雨河本来想再细问问,可看着上来的菜,眼睛都直了:“啊呀呀,这是杂粮煎饼啊!哎呦,还有大葱和酱,好家伙,好家伙!” 他在伙计端过来的水盆里匆匆洗了个手,水都没擦干,就动手用饼卷了大葱“唔,这酱正宗,味道好。” 难怪他激动,做北方菜的馆子来个爆炒腰花,红烧猪肝都是平常事,可难得有他山东老家的杂粮煎饼巻大葱,他可是好久都没吃上这个了。 张雨河嘴里还咀嚼着。大葱的味道可真不怎么好闻,岑嘉钰略屏气,但并不捂鼻。 张雨河道:“你们也吃呀,就得我这么把大葱巻进去,啧啧,你们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岑嘉钰吃了一口,就叫大葱辣的难受,杂粮煎饼又费牙口,就撕了几片蘸酱,味道还成。 看张雨河眉飞色舞,沈谦慎得意向岑嘉钰一笑:“我家有个园丁是山东人,以前家里的营生是烙饼,特意让他打了铁盘子做的,只买好的玉米面颇费了一番功夫。” 张雨河吃完了擦擦嘴,呦呵!吃的忘形。这下肚子都叫填满了,只好把之前装的拒绝之意都挤出去:“你们打算展销哪些商品?” 吃人嘴短,不答应都不行啊。 岑嘉钰端出一个纸盒,里面粘着有一条条的绸缎带带:“您看看,我把拟参展的绸缎料做了样品,都是质量很好且价格实惠的。质量第一,我们保证不算,您拿去看一看,请懂行的人评估评估,看够不够展销的格。” 张雨河接过一看,绸缎带旁边还都有纸条,备明主要工艺,价格,比对外国货的优劣处,有这番细心和准备,就不是要搭顺风车赚一票就跑的奸猾人。还好这美华织绸厂和这女董事都靠谱,要不然,怎么和筹办委员会交代呢? 张雨河略说了下参展的商家和展览的安排,觑了眼沈谦慎,又道:“只是岑小姐,展位之前就安排得差不多,你们美华织绸是后面来的,靠近大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1 门口的几个铺位就轮不上了。” 岑嘉钰摆摆手:“张先生真是客气话,这般好的宣传产品的时候,能碰上已经是运气,哪里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不是您说的嘛,要靠质量取胜!位置在哪里不重要。” 女子能有这般心胸,着实让张雨河刮目相看:“其实国货展销会这也不是第一次,几年前政府不是也做过一次么,主席还亲自参加过的,虽然影响大,但是也就是摆摊两个月。我们这次借着纪念去年东北抗日,还有个想法,就是办个长久经营的国货百货公司,初定址南京东路。同宏安百货、先施百货一般,但只卖国货。要是这头一炮打响,以后办百货公司也要请你们美华襄助。” 岑嘉钰心里头兴奋,这事情不知道成不成,但张雨河肯透个风声已经是极大的情分了,就举起茶杯:“真谢谢张先生,那这里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了。” 之后一个月,岑嘉钰都在为国货展销忙碌,准备货品,调动库存,布置展位,人都生生瘦了几斤。 但让人开心的是,国货展销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申报、大公报等海市几家大的报社都连接几天做了报道,展销会现场人山人海,奶妈妈去看热闹,还挤掉了一只鞋,最后趿拉着吴裁缝的鞋回来,吴裁缝只好打赤脚。 美华织绸厂的存货全部卖光,订购单也收了一批,最为重要的是,美华这个品牌打响了名头。 国货展销会结束的那日,沈谦慎穿了白西装来接岑嘉钰,他环着胸靠住汽车,努力要演出一派黑社会收保护费的气派,却又实在黑不了脸:“嘉钰,今天好兑现承诺了呀!” 岑嘉钰只当他是要诈一顿饭。看看身上刚刚因为搬东西蹭了灰尘,就说去换件衣服。 在衣柜里头挑了又挑,还是选了那件白色雪光缎的,只肩膀一株清荷,抹口脂的时候,岑嘉钰看着脸色红绯绯的自己,自言自语:“我才不是为了和他般配做对呢,只是请人家吃饭,总不好失礼的呀。” 低头换缎皮双拼的高跟鞋时,又想起沈谦慎黑领带是暗树叶纹的,又折去拿了个树叶发卡。 奶妈妈看着岑嘉钰俏摸儿出去,放下抹布叹了口气,唉,嘉钰成天操心劳累的,难得开心,就当松快松快吧,只要不逾矩,万事都好说。只是这姑爷,去了重庆,怎么都没消息了呢。 岑嘉钰坐上车,假做不经意问道:“我们去哪里吃饭?” 沈谦慎简直双眼放光:“嘉钰,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岑嘉钰把皮包放在膝上:“我,我放在奶妈妈这边的换洗衣服不多嘛,今日又匆忙,只好换了这套。” 沈谦慎笑笑,岑嘉钰最不善撒谎,这么结结巴巴,真是少见。 晚饭是在美心酒家吃的,菜色是广粤饭店里极为出色的。烤乳猪肉嫩皮脆,蚝油牛肉香滑皆佳,烟熏鲳鱼颜色金亮进口毫无炭火气。 岑嘉钰有点懊悔穿了这般和沈谦慎配对的衣服,仿佛世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连菜色都在嘲笑她,乳猪切盘左右对称,蚝油牛肉里做配菜的青椒切成一个个“破镜重圆”的圆,就连鲳鱼,也不是常见的一整条大鱼,而是两条小小的相依偎。 所以沈谦慎说话,她都是小心回答,生怕开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等吃完了,沈谦慎却不往愚园路开,似乎是个反方向。 岑嘉钰问道:“这是往哪里去的?” 沈谦慎看她一眼:“怕我卖了你吗?” 岑嘉钰努努嘴:“才不是。” 沈谦慎笑一笑:“这么相信我啊?到了!” 是一扇欧式的大铁门,里面一片漆黑,模模糊糊有幢别墅的轮廓。 岑嘉钰一脸茫然。 沈谦慎伸出手:“嘉钰,都敢跟我来了,敢不敢闭上眼睛跟我走。” 岑嘉钰咬咬唇,闭上眼睛把手放进沈谦慎的手里。 黑暗里,只有沈谦慎手的温度,是方向,更是依靠。 “嘉钰,你睁开眼睛。” 岑嘉钰慢慢睁开眼睛,她和沈谦慎站在一座小木桥上,眼前一片荷塘。 此时正是荷花开的时候,但这一池菡萏却奇怪,花分高低两种,低的开在水面上,黄光潋潋浮波纹;高的开在荷叶中,粉色婷婷映绿意。她仔细一看,原来,水面上的是荷花灯,却也做的栩栩如生,和那开在绿茎上的并无区别。 周围都是暗的,唯有这一池荷花熠熠生辉。岑嘉钰轻轻转了下身,觉得整个人都在荷花海之中,枝头上的荷花,在风里摇着,摇曳着她的心;绿叶下的,在水里荡着,晃动着她的心弦;空气里的,是花香和青年男子淡淡的汗意,浸润着她的心。 月朦胧,水朦胧,旁边一朵荷花似乎是含苞的,她想认真分辨分辨,却发现眼睛也是朦胧的。 沈谦慎轻轻拥住她:“嘉钰,那年冬月里我们一起看了梅花,梅花名字真不好,都怪它,就什么都梅有了;今天我们是夏季里看荷花,荷花兆头好,佛教里说它是永生花。以后我们还要秋季里看菊花,春季里看桃花。我们年年一处,季季看花。你说好不好?” 岑嘉钰点点头,这才确定,旁边那朵荷花哪里含苞,分明是开放了的。 沈谦慎捧住岑嘉钰的脸,温柔地吻了下去。 原来你的心跳和我的心一样激烈,原来你的唇和我的唇这么渴望黏合; 原来舌头和心头一样柔软,原来追逐和舔舐可以这样缠绵; 世界都静谧下来,夜色都温柔起来,一池温暖的火光渐渐熄灭,这处的旖旎却越来越浓烈。 原来这一枝,叫 并蒂莲。 (旁白:是的,沈度早在今日上午被派去了香港) 72、七十二章 ... 李丛芮见到沈谦慎的脖子上几块显眼红痕, 打趣道:“啧啧,昨夜小登科啊我的状元郎!” 沈谦慎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滚,这几个是叫蚊子叮的。你荷花灯做的还是不错,可怎么不给那里薰薰蚊子呢!” 李丛芮忙拿来了药油, 看沈谦慎虽是责骂,眉梢眼角也俱是高兴, 便委屈道:“怪我考虑不周。可是沈公子,我这也是头一回啊。追女人哇搞浪漫哇这一套, 经验我是有的, 你要说吃饭定桌子, 要吃北边的上燕云楼,要吃南边的去红棉酒楼;要吃本埠的那去德兴菜馆, 要吃外国的, 红房子、天鹅阁,我门儿清;你说玩乐, 跑马跑狗打网球,看电影看京剧看马戏, 我都能安排得一丝儿不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2 错。可您段数太高, 点子太怪, 要一池纸荷花灯, 这浪漫,我闻所未闻。我之前哪里弄过这个?还是打听着城隍庙花灯节的老师傅,紧赶慢赶才不辱使命, 哪里能考虑到有蚊子这回事了。” 旁边个人凑趣道:“”哎哎哎,南边菜,去□□去美心酒家都好,你叫沈大公子去红棉酒楼吃,安的什么心?” 沈谦慎接过药油,啧,是个广粤老字号药房的药油,拂开李丛芮的手:“敲竹杠敲我头上了?你拿什么赔罪?” 李丛芮拱了手:“但听您发落。” 沈谦慎想了想:“赫德路电车站转角那个爱的尔面包房你知道吧?” 它家的面包还罢,下午茶时候出炉的鸡派却是一出炉就一抢而空。 李丛芮哪有不知道的:“成,我今儿就派人给你买来。” 沈谦慎抖了抖藤编帽,站起身来:“这药我拿去了,”岑嘉钰也叫蚊子叮了,她皮肤幼嫩,更加触目惊心,得赶紧送过去:“派人给我买算什么赔罪?你亲自排队给我买了送来吧,下午我在美华织绸厂那边。” 李丛芮叫苦不跌,这大热天的,和一群妇女佣人挤着去买鸡派,可不是磨折么。 过了两日,沈谦慎兜回了沈公馆。 沈夫人摸了摸沈谦慎的脖子,:“你这是哪里钻草丛啊你,怎么被蚊子叮的这么厉害!你们从老到小,除了谦谨还懂事,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沈谦慎乖顺让她验伤:“哪里那么娇贵,不过就是叮了一下。”又听见书房声音颇大:“父亲这是为何事动怒?” 沈夫人道:“这政治和金融哪里分家,你父亲不愿意让银行做了政府的钱袋子,政府就想方设法换个人来攥紧钱袋子。见你父亲不肯卖股份,就增股稀释了你父亲的股本。这几天,你父亲拍桌子拍的手都红了,”她叫住路过的吴妈:“让厨房熬小米粥,今天老爷怕是又吃不下的。” 沈夫人继续抱怨道:“谦言呢,为着要资助湖南的女子讲习所,亲自跑湖南考察去了。来信说那边菜辣,这几天上火。呵,她上火,我现在还上火呢。” 沈谦慎本是想吹吹风说点岑嘉钰的事情,但看沈夫人诸般烦心事,可不能趁这个时候,就剥了橘子,说些外头的好笑事情给沈夫人听。 姚大公子带了个看入眼的交际花去红棉酒楼吃便饭,为了显摆自己懂吃,就叫了一个干烧冬笋,还说笋越嫩越好。结果吃完一看账单,得把交际花的手镯子压下才勉强能付账,就问堂倌怎么这么贵。 堂倌也不惧怕,让厨房抬出两筐冬笋,都是去了尖尖的——公子您懂吃!不说怎么嫩怎么来么?我们便只削了个笋尖尖入菜。 交际花叫所有人围住看了热闹恼火得很:“姚先生,人是你要请的,笋是你要叫的,现在你要我给钱,软饭没这么吃的!”扬长走了。 姚公子是扣住到打烊才叫家里人赎回去还带回去两筐冬笋。 后面大家也谑称红棉酒楼为“竹杠酒楼”。 沈夫人没掌住笑了,心里想,沈谦慎年少时调皮归调皮,但到现在,是个有骨气的,自己立住了,没像有些纨绔还靠老子养着,也算是没让自己烦忧了。 这话言之过早。 过了些日子,沈夫人就发现,自己的儿子,竟是最大的烦忧! 他岂止是有骨气,他是生了反骨!他岂止是立住了,他是翅膀硬了要和别人比翼□□啊。 岑嘉钰本不是个扭捏性子,自从那晚之后,就只等苏泓宣回来离婚,平时便大大方方和沈谦慎交往起来。她当然做不出当人面挨肩拉手的,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避而不见,也不如同有些大家闺秀那般端着拿着,同时下普通男女青年处朋友般,只要有空,便一起逛公园、下馆子、看电影。 沈谦慎当然喜不自胜。有次吃饭他叫了些朋友,可他们又是敬酒又是凑趣的,让他同岑嘉钰都不能好好说话,自此后看电影和下馆子都是包厢,不想别人来打搅;就连逛法国公园也恨不得叫关了门只两个人。还是叫岑嘉钰阻止了,我们两个又不是只螃蟹,干吗要横着走? 岑嘉钰给沈谦慎做了领带,本是只做了一条,可沈谦慎也不管西装衬不衬,就紧着那一条戴。没法,岑嘉钰只好再抽了空又给多做了几条。沈谦慎费尽心思想回礼,想来想去,觉得珠宝好,别的不说,先要戴个戒指。就要领了岑嘉钰去买,可岑嘉钰怎么也不同意,沈谦慎无法,但到底不甘心,就让店家给把钻六礼做起来,省得到时候匆忙。 两人郎情妾意,却也没有成天黏在一起,毕竟曹仪行去了南洋,岑嘉钰是一力主持着织绸厂;沈谦慎的生意虽则帮手多,但生意比帮手多,很多事情还是要他拿主意。 真说起来,两人竟是挤出时间恋爱。 这并不妨碍岑嘉钰一头栽了进去,只觉得和沈谦慎怎么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小时候看城隍庙的热闹,沈谦慎也一样儿伸脖子看过;念书时和阮云裳的调皮,沈谦慎是她们的百倍;在圣华翰时的努力,沈谦慎是个截然相反;织绸厂遇到的生意上的麻烦,沈谦慎能出主意化解,且,他总能想出最便捷最省事的法子。似乎每个话题都能深入,每次约会都能磨蹭到天黑。 甜甜蜜蜜叫她浑然忘了,除了两人是明明白白的心心相印,这和几年之前并没实质区别,还是没有沈家人的许可,还是没完全走进沈谦慎的生活圈子。 这也造成了沈谦慎见不着就得空儿想,岑嘉钰的形容举止,无一不让人回味;岑嘉钰的喜怒嗔痴,无一不可亲可爱;岑嘉钰的烦恼愁绪,无一不可怜可惜。 昏昏然然也浑然忘了,岑嘉钰答应离婚,前提是她以为苏泓宣同意了离婚。 沈夫人路过品正的店,想着沈行长以前给自己买的碎钻手镯叫外孙贪玩敲掉了一颗钻,得补上,就叫司机停了车。 店长自是殷勤得很,配了钻立马拿给了老师傅,唤了茶水就凑趣道:“府上定的钻六礼,就差戒指那道功了,我盯着让人做,过两天就成。” 什么?沈夫人向来心思深的,这都好险没翻了茶水,六礼是成婚下定用的,不说她和沈行长伉俪情深,且说沈行长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天天和自己一处的,没可能外头置人······· 难道,难道,沈谦慎? 沈夫人道:“沈谦慎来定的?” 店家笑道:“是呢,沈大公子亲自选的样式和分量呢。”想来对妻子是极为看重的。 沈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3 夫人也不回话,放了茶杯子道:“那你好生做着罢。我那镯子,补好让人送来。” 沈夫人回到家,立马让人去查。 心里头也有丝说不得的滋味,自己儿子,真的是长成人在社会上立住了,故而没有人拿这事来找自己汇报来寻好处——大家已经看清楚得罪了沈大公子会吃更大的坏处。 吴妈也迟疑道:“莫不是,外头那别墅里就是打算养着的?前些日子,少爷说厨房里老陈做的点心好吃,把他调去了自己别墅,还让别同你说。我想着,也不是个大事,就没同您说。” 沈夫人冷笑:“儿大不由娘,这竟是要自立门户。” 待打听清楚了,沈夫人又是讶异又是生气,讶异的还是数年前那个女子,生气的是自己儿子竟恋上个有家室的,传出去不是笑话一桩么。沈行长眼看着就要降职做了二把手,若是儿子还娶了别人家的二手货,平白的让人戳脊梁骨,她不能让丈夫,让沈家受这等折辱。 吴妈道:“夫人,听老陈打听得,这两人还没成事。这时候断了少爷的念想,还来的及。” 沈夫人皱着眉头道“这事得从长计议,那边再调两个人去帮手,盯紧点”,想了想,又冷笑道:“没成事反而断不了,成事了才好断个干净呢。” 沈谦慎根本没料到沈夫人知道了,他有把握没谁敢多这个嘴;自己房子多了两个下人也没放在心上。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岑嘉钰,两人蜜里调油似的,根本看不见别的事。 73、七十三章 ... 曹仪行自南洋回来已经是初冬, 岑嘉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真是曹仪行。人瘦了,晒秃噜了一层皮却连芯子都晒黑了——敲敲碎能做煤炭。 曹仪行自己还开玩笑:“我这晚上去厂里巡查跟隐形似的,人家都看不见我。” 喝了洗尘酒,曹仪行便要同岑嘉钰说说南洋那边的事情, 却叫沈谦慎拦住了:“天好早晚了,昨日厂里的阿托屋特机坏掉了, 嘉钰盯着修好直到半夜,今天再不好又熬一个晚上的。” 曹仪行看了看岑嘉钰, 先前没注意到, 岑嘉钰眼下一圈青黑, 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是我心急了, 你回去好生歇息, 正事咱们明日再聊。” 岑嘉钰也不再坚持,叫沈谦慎揽着肩膀推进了汽车:“累成这样, 上睫毛都快黏住下睫毛了,还在这里撑着, 值什么?我先送你回去, 快给我睡觉。” 曹仪行看着汽车远去, 遂回过一点味来。他第一次见岑嘉钰以为她是沈谦慎的禁脔, 一个有本事的禁脔;后来合作了发现不是的,岑嘉钰是有丈夫的,他商场什么怪事没见过, 还以为是岑嘉钰丈夫是个没用的软蛋,绿帽子罩着过日子的,做个连襟兄弟谋些好处;结果也不是,他还道岑嘉钰好手段,有野心,有夫之妇还能吊住这么个金龟婿;但相处下来,他熟知了岑嘉钰的性子,知道不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性子,就是那沈大公子剃头挑子一头沉。 今天看来,这冰雪心肠也叫焐热了。情场比商场还莫名其妙,他也不再想着弄明白,只是,曹仪行坐在黄包车里轻拍着膝头,提醒还是不提醒呢? 第二日,岑嘉钰睡足了,皮肤都比昨日亮堂些;曹仪行精神头也比昨日好些,毕竟昨日刚结束长途坐船之行。 运到南洋的绸缎还是全部卖完了,但是,是折价卖的,算上人工费和货运费,这批货算是折本了。曹仪行分析着原因:其一,美华织绸厂在那边根本就不知名,布料运到,很难找到销路;其二,日本布原料是人造丝,放低了价格大肆倾销;其三,美华的绸缎厚重,南洋天气热,夏天根本卖不出去。 但是曹仪行认为南洋的市场不能放弃,是块肥肉啊,人口乌泱泱的,还大多数是华人,审美一致,需求很多,不能眼见着日本人把那里的钱赚完。 岑嘉钰问:“上次国货展销会,我寄去给你的报纸,有咱们的报道,你看了没?” 曹仪行笑道:“哪能不看,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兴奋地一宿没睡,咱们的品牌算是在海市立住了。” 他又叹气:“但是南洋人也管不着你海市怎么说哇,在那边影响力还是太小了,得想想法子。不过我看南洋那边,对咱们好些电影明星倒是熟悉的紧。” 曹仪行撇过这些:“名声儿这事慢慢来,但是工艺这事,却延迟不得。我们的华丝葛,本是做了供应夏季的,结果却只管‘厚’道待客。我看账本今年虽说销的不错,但比起别的厂家也是不足的,而且往广东潮汕也销不动,所以把经纬打松,做薄些,做透气些。” 岑嘉钰天天盯着工艺的:“是要好好研究,做薄不难,但是要疏而不漏,松而不垮,可就要水平了。” 曹仪行点点头:“咱得抓紧,明年夏天就好卖。人造丝的生产也刻不容缓,成本降不下来,怎么同日本人竞争?” 岑嘉钰这几日刚算过账,实在为难。开发人造丝,先期投入的钱肯定少不了,虽则今年账面是盈余的:“今年雨水多,蚕丝出的不算多;可今年冬天眼看着不会冷,明年的桑树只怕虫害多,蚕丝也是难产的。人造丝做不做得出另说,蚕丝是要先定一批的,还要看人家丝户卖不卖。这儿就得费一笔,再要华丝葛和人造丝双头并进,资金上可就艰难了。” 沈谦言的女子商业银行,只是扶助创业的,美华织绸厂走上正轨后,就撤出了;平常资金融通借的有广粤、华丰银行,也不知融的多少钱来。 曹仪行翻着账本的工人工资那一页,岑嘉钰就堵住了:“工人工资,平时叫缓缓还成,眼看着春节要来,这边可拖不得。” 曹仪行想想也是,长三堂子一年结账还是端午、中秋和春节,总不能叫工人们连娼,妓都不如。 但曹仪行在南阳的收获可不止商业上,他能交际善交际,收获更多是在人脉上的:“我在南洋结识了在海市有产业的大商人,通过他们搭上了一些银钱充裕的大银行,我再去活动活动,争取这一周把钱筹措到。” 还好李丛芮不同这两个合伙,要不然这时候要活生生被气死:“你们两个眼瞎啊,沈谦慎姓什么?姓沈啊!他爹叫什么?不是名字那个叫什么!是人人喊他一声沈行长!” 曹仪行见岑嘉钰迈步要出门,叫住她:“嘉钰。” 岑嘉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情?” 曹仪行犹豫了下:“你见过沈夫人没?” 岑嘉钰摇摇头。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4 曹仪行道:“我也没资格见沈夫人,但是听见过的人讲,沈夫人很是厉害,沈家大事,没她点头那是不成的。” 岑嘉钰一愣,沈谦慎倒是说他妈妈很是慈爱好说话的,偶尔严肃点。她准备解释下,又叫工人过来问事情打断了。 后面也没去深想了,大概是女人直觉对难题的回避罢。 李丛芮为了追女歌星女电影明星,说了不少赞美话,诸如,你唱歌是世界上最好听,你是世界上最美;做了不少殷勤事,比如车接车送,送花送礼券。毕竟这些美女们都颇有自尊,而自己只有钱,人才上还是逊了三分,得放低身段。 等他见到沈谦慎和岑嘉钰的相处,自己真是小巫见大巫。自己有些赞美话是昧着良心讲的,沈谦慎简直是良心上刻着“岑嘉钰什么都好”;自己好歹是偶尔是个车夫,沈谦慎简直是“岑嘉钰专属车夫”。 啧啧,家世比不过,赚钱比不过,献殷勤都比不过。 所以,他见到岑嘉钰进来,便打住了话头,非常有眼色地退出沈谦慎办公室,还帮忙带上了门。 最后的门缝里,是沈谦慎笑着去牵岑嘉钰手。 74、七十四章 ... 然而沈谦慎只牵到几张纸——虽则沈谦慎有专门翻译, 但是很重要的英文文件,还是会让岑嘉钰帮忙把关。 岑嘉钰调皮笑道:“你不是说这东西紧急,要我早点送过来么?所以先把这个呈沈总批阅。” 沈谦慎无可奈何接过放下,还是又抓住了岑嘉钰的手,真软, 真嫩,他忍不住又捏了两下:“那不是, 条头糕都不能把你吸引来,只好出此下策么。按理说, 曹仪行回来你应该轻松点么, 怎么还比以前更忙了。以前还能看电影, 现在你转的跟个陀螺似的。你算算,我们几天没见了?” 岑嘉钰“噗嗤”笑了:“有一句诗, 叫做‘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候’,你是在后悔帮助我开了美华织绸厂么?” 沈谦慎刮刮她脸蛋, 一边端过来条头糕一边说:“那我是一点都不后悔的。我还不知道!要不是做了你们厂子的房东,你可是, 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岑嘉钰歪头想了想, 自己也想不起来, 哪一刻抛弃陈见, 哪一刻敞开了心扉。 她也没心思想了,一根条头糕塞到了她嘴里。 沈谦慎现在是个开点心百货的架势,哪里的点心好, 他就哪里进货。 这条头糕,是房记的,用的是绿豆沙而不是赤豆沙,多了几分清爽,少了几分甜腻;皮子揉的粉澄透明,看起来翠绿欲滴。所以大家又叫此家条头糕为“翡翠白玉条”。 青团、擂沙圆、条头糕,岑嘉钰爱一切黏黏糯糯的东西,当然吃的津津有味,一根又一根,还眯着眼睛吮手指头,沈谦慎怕她积食:“我们还出去吃晚饭的,条头糕这些最饱腹。” 岑嘉钰道:“没事,我中午饭还没吃呢。”立马察觉自己说错了,不敢看沈谦慎谴责的目光,只垂着头又拈了块条头糕放嘴里,谁知,沈谦慎凑过来,从她嘴边咬去半根。 岑嘉钰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用力拍他(小拳拳打你胸口):“盘子里明明还有。” 沈谦慎得意道:“你嘴边的好吃些。” 岑嘉钰红着脸道:“不要脸!” 沈谦慎看她嘴边粘着一点晶莹的糖桂花,不知怎么地想起佛祖的“拈花一笑”,凑上去舔去那一点黏腻;但这一点香甜哪里够用,他喃喃着“那就更不要脸吧”,挤进那红艳艳的两片唇间,口齿之芳,更胜豆沙。 过了一会儿,岑嘉钰觉得沈谦慎的手快把自己的腰掐断,口鼻间也都快呼吸不过来,只好用力推开沈谦慎:“不是说还要吃饭么?” 沈谦慎只好恋恋不舍放开,怎么旖旎总是不长久。 友宁大楼往西边走,便是南京路。南京路上馆子颇多,其中一家叫新雅的,以干净卫生出名,厨间都是玻璃房,随时欢迎客人参观。 同环境的洁净相呼应,他家的菜式也是海市人喜欢的清淡。油淋乳鸽、白玉冬瓜盅、金银双脑都是它家的名菜,这也便罢,难得的是有两味物美价廉的小菜,糟白咸鱼和辣椒酱,极为下饭。 沈谦慎想着要岑嘉钰多吃点,也不开车,两人踱着步说着话走到了新雅。 进门落座,沈谦慎就后悔了,他怎地就忘了,友宁大楼和新雅近,可和平饭店离新雅更近。和平饭店,懂行的人也暗暗叫它“和平书寓”,(民国早期高级娼妓馆叫书寓)常年住着交际花,女电影明星,女歌星,故而新雅也是她们的觅食之地。 这不,他看见了张熟面孔,那个叫喜鹊还是燕雀的女歌星。 黄莺也看见沈谦慎了,出于好奇心,连带把旁边的女客也仔细打量了一番。 哟,这不是那个裁缝店的老板娘吗? 她想明白了,沈大公子哪里止步于偷东西啊,这已经进步到偷人了啊! 黄莺听说沈大公子那一场选美最后的奖品是一栋洋房,而获胜的是一个艺名“玫瑰小,姐”的歌星,所以那栋别墅后面美名叫做“玫瑰别墅”。 她心里气不忿的很,一方面,是自己居然落选了,只得了几匹破烂布;另一方面,是获胜的“玫,瑰小姐”是她的死对头。 如今见了正主,她可要去掰扯掰扯,顺便,也扫听些消息去笑话玫瑰小,姐,还不是没攀上沈大公子,连个姨太太名分都没捞到。 黄莺端了酒杯过去:“沈公子,好久不见。” 沈谦慎微笑道:“王小姐?” 黄莺娇羞一笑,抚了抚额头:“沈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人家在选美赛中没进前三甲,就连名字都没记住。罢罢罢,你还如同以前一般,叫我黄莺就好。怎么,玫瑰小,姐没一起来?” 沈谦慎莫名其妙:“玫瑰?哦,你说梅妮小姐?我和她不熟,她为什么要来?” 黄莺笑道:“选美皇后呀,您不是送了奖品洋房么?听说以前的花蝴蝶电影皇后只拿了亚军,得了一辆车。大家都说是三白眼赢了丹凤眼,还笑说有猫腻呢!” 沈谦慎看对面的岑嘉钰凝神听着,册那,这事儿,上回和岑嘉钰说跳进洪浦江洗不清;这黄莺一打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自己简直是个黑乌鸦了。新雅,似乎离苏州河近一点。 沈谦慎板起脸:“黄小姐,我和不喜欢的人呢,只说三句话。这是第三句。” 黄莺是个有心机的,她过来搭个讪,回去一句淡淡的“打个招呼罢了”,就能让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5 自己原来那一桌看到自己和沈公子也是有交情的。可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吃了排头,忙笑道:“搅扰了,你们慢吃。” 沈谦慎看着若有所思的岑嘉钰:“嘉钰啊,你别听她乱说,根本没这回事。” 岑嘉钰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真的没这回事?我听李丛芮、沈度、曹仪行、阮云裳都提过这事,我模糊记得,上次你自己也说过的。” 沈谦慎道:“对啊,就是我上次我告诉你那样的,叫了她们算给你捧场,总不能白捧,让李丛芮请了她们吃饭。” 岑嘉钰还是盯着他。 沈谦慎暗暗叫苦,原想“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的”,只好招认道:“我承认,你那会子给我脸色看后,我一时不忿,和几个歌星、电影明星一块儿吃了饭,她们那几个长年被小报记者跟着后面写绯闻的,被上了报纸。但是,但是,只限于吃饭。什么送车送洋房,我绝对没做过,这怎么越编越离谱。” 岑嘉钰意味深长道:“无风不起浪!” 沈谦慎一下就叫诈出来了,也不能全说诈,他自己都忘了这事:“嘉钰,我想起来,玫瑰别墅是我送的。唉,不是,你别瞪我。是个要紧的政府官员送梅妮小姐的,他不好出面,就托了我转手。” 岑嘉钰点点头。 沈谦慎还是不敢大意,摸摸脑门的汗,拿勺子往嘴里送——结果,脑门更加出汗如雨!他拿的是辣椒酱里的勺子,这一勺儿辣椒酱都倒进了嘴里。 岑嘉钰不由笑了,给他倒了茶水:“我又没不信你,你慌什么?” 那不是因为岑嘉钰不说话的冷冷神情,和以前淡漠要自己叫她“苏夫人”一模一样么? 更让沈谦慎糟心的是,岑嘉钰对细节很感兴趣,居然仔细问他怎么想起这个主意,找的哪些人,什么报纸报道过。 岑嘉钰斜夘着他:“那么,这件事是全海市的人都知道了?” 沈谦慎老老实实:“别说海市,全国都差不离吧,毕竟那些个都是有名的歌星、电影明星。” 岑嘉钰低头喝了几口汤,这才说道:“曹仪行说美华织绸厂名气还是不够大,出了海市无人知,南洋更甚。可他也提到海市的电影明星在南洋出名,从你这事儿吧,我倒是想出个主意,不如,我们办个绸缎女皇大赛,请了歌星明星穿美华绸缎做的衣裳,就按照什么电影女皇的评比模式,最好,能录成电影,然后报纸报道,影院放映,你看怎么样?” 虽说这主意巧妙的很,但沈谦慎实在难以高兴,这样的事情,岑嘉钰不是吃醋,心里头还是想着美华织绸厂的生意,叫他怎么不沮丧。 75、七十五章 ... 曹仪行对岑嘉钰的这个想法投赞成票。海市如今大大小小的影院客流不息, 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追踪女电影明星歌星;南洋也是这般,那地方天气热,人心躁,还有人为了给当红影星送头一束花打起来,曹仪行还纳闷, 又不是大年初一烧头香,打破头, 何必呢?而且,南洋在电影文化上, 简直是追着海市来。毕竟那边的文人墨客, 美女俊男没海市多, 电影业没发展起来。 若是真如岑嘉钰所愿,影片里都是美女明星;那美华织绸还是不景气的话, 他曹字倒过来写。 岑嘉钰要如愿却不是那么简单。 还是摆不脱钱这个东西。要搞个声势浩大的选美, 资金万万少不得。请明星来助阵要钱吧?舞台晚宴要钱吧?特供这次活动的绸缎也要钱吧? 曹仪行拍了板,借!反正开人造丝生产线借了银行钱, 借一笔也是借,借两笔也是借, 趁着这银行搭上关系好说话, 虱子多了不痒, 债多了不愁还。 明星也不是你想请就能请。美华织绸厂的名声, 不算顶尖的,撬不动所有明星。 更坏的是,沈谦慎犯了拧, 不肯帮忙。听听曹仪行说的什么话,让自己出面去请女明星?前一次已经让自己糊里糊涂就稳坐了海市风流公子的头把交椅,这次再这么搅和下去,流言从洋房汽车能到他的私生子了。 他气哼哼地看向岑嘉钰,岑嘉钰忍了笑,什么也不说。怎么,把自己送出去当鱼饵她居然乐意的很?沈谦慎甩袖子就走了,不发个脾气真当自己没脾气。 曹仪行无奈摊手:“嘉钰啊,沈公子不出手的话,我们实在难办的很啊。” 岑嘉钰道:“让沈谦慎去请,请过来没问题,但是,坏处就在,大家更乐意去讨论艳闻,谁还管她们身上的绸缎呢?我们正经要宣传美华的,不能喧宾夺主。” 曹仪行踌躇不语,放着沈谦慎不用真是浪费人才,可能支使动沈谦慎的,又只有岑嘉钰而已。 岑嘉钰笑了笑道:“我有法宝呢,你别担心,一定办个满堂彩。” 岑嘉钰的法宝是阮云裳。 阮云裳抵头仔细想了想,不由哧哧笑道:“嘉钰啊,还真是无商不奸啊,亏你能想到这么个法子。” 岑嘉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子:“那还不是你给我的启发么。” 阮云裳同岑嘉钰讲,要做一个优质女明星,虚荣心和嫉妒心必不可少。她现在是不够格了,虚荣还偶尔有一点,嫉妒已经在为阿佐祈求平安中磨平了。 阮云裳虽然现在不红,也没有红过,但她对里面的人际关系——哪几个抱团取暖,哪几个相互看不惯却面上和气,哪几个水火不容,却是门儿清。岑嘉钰利用的就是这点,她让阮云裳把这几组人列出来,携了礼物挑了对头的两个女明星家分别去。到这个女明星家就说这选美大赛到时候如何如火如荼,怎样报导拍影,而其对家另一个已经答应说去了要穿怎样颜色衣裳怎样成色首饰来艳压群芳;还吹捧下这个女明星地位高,让她说说想邀请谁去,也一定奉旨邀请谁,如此,就又带了这个明星的邀请去其朋友家。 这么一圈转下来,居然把想邀请的邀请了个七七八八。 岑嘉钰是打了擦边球的。阮云裳本就是电影界人士,美华也是国货展销会上过报纸的,女明星们没料到她们竟一起做了这么个连环套;再则,女明星问到时都有谁到现场啊,岑嘉钰老老实实说了沈谦慎、李丛芮这一干人都会去。 沈谦慎等这一纸邀请函等的太久,所以只管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并不去接那请帖,冷笑了两声,嘴里道:“岑董事还记得我呀,真难得!这么声势浩荡的盛会,张大爷,刘公子都送到了才到我这儿。也是,我哪里有资格去?” 李丛芮简直撑不住要笑,刚刚是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6 谁火急火燎让自己去接岑嘉钰的,这会儿又在那里充大爷。 但是他也知道,这花枪可不是耍给自己看的,便抿着嘴自去了。 岑嘉钰见外人走了,便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沈谦慎坐直身子:“你怎么了?” 岑嘉钰弯腰道:“昨日展览台上一个衣服撑子打在脚上,脚肿了,今儿穿鞋又被磨破了水泡。” 沈谦慎忙扶她坐下:“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么,跟我说声要帮忙就那么难?” 这段日子见了她两面,她都刻意忽略他一脸“来求我呀、来求我呀”的神情。 岑嘉钰脱了鞋子,眼睛看着自己红肿的脚。 “我,我不想让你做不乐意的事情。我知道呢,若不是你让李丛芮带了我们去,花蝴蝶和玫瑰我们是邀请不到的。” 沈谦慎绞了块蚕丝巾子盖在那磨破之处:“呵,那你这会儿才想起送请柬来?” “那你会去的么?” “行吧。” 语气好像大发慈悲,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匍匐在脚下。 美华织绸选美大赛的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包了光明大剧院的戏台子,请了电影班子搭了摄影机,叫了和平饭店的洋班子奏乐。 女明星们身着各色美华绸缎做的各色衣服妖娆行出,织锦的家常衣服是常演好太太的那位,温良柔和;深色立领旗袍是演进步学生出名的那位,凌厉肆意;大开叉绣花细香滚边舞衣的是个演舞女扬名的,烟视媚行;还有短外套、长外套、睡衣、夜礼服,一套套都是贴合了穿着者的气质。 人穿衣,衣衬人,台下看的都挪不开眼睛。 到最后评了奖,开晚宴时,一向内敛的曹仪行也不禁激动地握住了岑嘉钰的手,另手还要碰杯,语无伦次“嘉钰,我们一定能成的。那些报纸说一定给头条,还有影院定了放片子,不只海市的影院有南洋的商人定了片子还问问招不招代销。” 岑嘉钰当然心内也兴奋激动不已的,她痛快和曹仪行干杯,今天大家经久不息的掌声,宴会大家不绝于耳的赞扬,还有抢着下定的商人,谁来敬酒她都痛快干杯。 所以,等到最后留给沈谦慎的就是一个双颊通红,媚眼如丝,嬉笑连连的醉了的岑嘉钰。 送她回常德路她公寓,当然不行,那可是一张苏泓宣躺过的床;送她回裁缝店奶妈妈那处,也不行啊,奶妈妈他们应该早就歇下了,太打扰了。 沈谦慎兴奋而无奈地做了决定,那只有,带她回自个人洋房去了。 这可不是以前的坐一坐,憩一憩,而是,睡一睡。 沈谦慎打横抱了岑嘉钰放在床上,岑嘉钰醉了倒不闹,就是睡觉而已。 沈谦慎凑近闻了闻,酒气熏人,呼吸却有股子香甜。他想了想,摘了岑嘉钰的鞋子,又拧了热毛巾帮她擦了脸,手和脚。 沈谦慎站起来又转了转,觉得岑嘉钰穿着旗袍睡肯定是不舒服的,要不然怎么嘟着嘴呢,便想把她的旗袍脱掉。 可岑嘉钰这件旗袍实在奇怪,竟然不见扣子。 沈谦慎在岑嘉钰身上摸索了下,岑嘉钰不舒服地“嗯”了一声,鼻音浓重而带了几分娇气,更要命的是,随着这一声嘤咛,她扭动了身子,如同一个“s”延伸出无数波浪,沈谦慎只觉得手都在发抖,简直不知道是谁醉了,他扳住岑嘉钰“乖,乖,你别动,你别动,我让你舒服点。” 终于叫他想起了,自家二姐沈谦言有件这样式的旗袍,是暗扣的。 那么,扣子应当藏在衣领下前胸部。 沈谦慎脱掉了了自己的外套,吁了一口气,这才集中精神对付扣子,好不容易十分艰难解了一颗,岑嘉钰一个不满意,翻过身来,把他的手整个压在了身下,准确的说,是胸、下。 沈谦慎的手陷在一片绵软里,留下不合适,抽走舍不得;随便往后一瞟,就是岑嘉钰起伏的臀部。 手实握了一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的弹、嫩,沈谦慎觉得自己的下身,已经不好了,只得赶忙挣脱出来,冲去了浴室。 待到出来,沈谦慎又冲去床边,因为岑嘉钰就要滚下来了。 哎,沈谦慎甜蜜而无奈地叹口气,怎么不好好睡觉呢,要是待会还滚下来怎么办,只有在这儿睡着看着她了。 旗袍,是万万不能去解了,那岂止是引火,那是自焚! 但他睡得还是不踏实,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渴。 沈谦慎忙坐起来,倒了水递给岑嘉钰。 岑嘉钰这一下醒了。 她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在这?” 沈谦慎道:“你喝醉了,我便带你过来了。” 岑嘉钰看看他:“你怎么不穿上衣?” “我热。” “哦”岑嘉钰点点头,又躺下。 沈谦慎道:“我也渴了。” 岑嘉钰道:“那你喝水。” 沈谦慎撑起身来,拿起岑嘉钰那边的柜子上的杯子:“水都被你喝完了。” 岑嘉钰懵懵然道“那怎么办呢?” 沈谦慎俯下身子,准确地衔住那一汪口齿清泉处:“这里有。” 沈谦慎抓住岑嘉钰的手张在头两侧,和她身贴着身,颈交着颈,舌绞着舌。 岑嘉钰咬了他的舌尖,沈谦慎才略略冷静。 然而岑嘉钰的下一句话,让他所有的冷静都都灭为灰烟。 怯怯的,娇娇的:“谦慎,我热,我好热。” 沈谦慎吻着她的脸颊,下身的勃发已经兴致盎然:“我也热,嘉钰,我也热。” 岑嘉钰感受到了,她并不是未出阁的女子,但她同未出阁的女子也没太大差别,她嘤咛着:“我怕,我怕。” 沈谦慎腾出手来继续解暗扣,急切而温柔道:“不怕,有我呢。” 可那暗扣实在解不开,只听“嘶啦”一声,岑嘉钰觉得自己臀部以下挣脱了束缚,清凉起来;但还没等她体味完这清凉,又被桎梏起来,而且被烘缠地更火热。 有轻语在耳边带着琢吻“我是谁?” 有轻泣在唇边声声回应:“谦慎,沈谦慎。” 有手在拨弄,在试探,在抚慰,在带领。 有不自觉的扭动,红润,潮湿,在跟随。 岑嘉钰无法控制自己,但又隐隐觉得这快乐可耻,便咬住了嘴唇,只留沉闷的鼻音轻泄出。 殊不知这鼻音却是对快乐的最有力肯定,沈谦慎又覆上来,耐心地一遍遍舔着她的唇瓣,直到她松开防线。 一声短促的“啊”,被两人的口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7 齿吞没。 当石子投进湖心那一刹,涟漪一圈圈恙动起来。 这一圈圈的,也许叫做圆满吧。 76、七十六章 ... 沈谦慎揉捻了几番是还不欲放手的, 到底见岑嘉钰受不得了,遂抱了合上眼。但还没入梦,就听见电话“叮铃”响起,怀中的人“哼哼”动了两下,不满意地地蹭了蹭脑袋。 沈谦慎爬了起来, 拿起电话却也不接,只按下了那个座子又把电话扬起, 便又回了温柔乡。 似乎才拢着软玉阖上眼,就听见门被拍响, 起初几声是犹豫的迟疑的, 后面急促起来, 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沈谦慎只好努力又爬起来,满腔的怒火积在胸口, 只待打开门就喷出去。 可一打开门, 他就熄火了,竟然是父亲的幕僚仇泉。仇叔一直是沈行长的得力助手, 是靠真本事吃饭的,等闲应该不会找自己。 沈谦慎带上门, 和仇泉说了几句话后, 脸色凝重起来。 他思虑了下, 打开门进了房间。 他摇了下岑嘉钰。 岑嘉钰只觉得自己在梅雨季的尾巴, 要入夏的当口,热烘烘、湿哒哒、黏腻腻;但浑身却是春困过,身软骨饧, 头重眼迷,觉得有人摇晃自己,实在是生气的很,却没有力气反抗,咿唔了两声,又裹紧被子再往深里睡去。 沈谦慎俯身在岑嘉钰耳边道:“嘉钰,我家有事情,处理好联系你。”亲亲岑嘉钰的侧脸,这才走掉。 岑嘉钰不是自己醒的,而是有人“哗啦”拉开窗帘,叫日光刺醒的。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旁边的沈谦慎不见人影。 迷迷糊糊中只见一个佣人盯着她:“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继而清醒过来。 一个人没穿衣服的时候是自尊心最强却又最为敏感懦弱的时候,一时岑嘉钰也自问起来,我是谁呢? 不是沈谦慎的妻子。 还没和苏泓宣离婚,也算不得沈谦慎的女朋友。 就生出一种被“捉奸在床”羞耻。 那佣人似乎是笑了一声,那笑里带着轻蔑,也不再追问她身份,只是熟练地打扫卫生:“您什么时候走?我好收拾床铺。” 岑嘉钰有一种被当做妓、女的耻辱,她什么也不好辩驳,只得忍耻道:“劳你出去,我穿衣服。” 佣人“啧”一声,倒也不多说什么,自出门了,门也不带上。 岑嘉钰披上沈谦慎的浴袍,咬着牙关上门,自己的旗袍昨晚被撕烂了,她生不出一丝绮丽之念,只觉得难堪十分,便打开衣柜,想着找件男式外套套上罢。 结果一打开衣柜,竟有半壁橱女装,她讶异了下,略过那艳色的旗袍,挑了件素色的西洋裙装套了穿上。 她匆匆出门,那佣人就等在外头,扫了她一眼,道:“这衣服您穿了走,也不用还。要叫司机送您一程吗?” 她摇摇头,低头往门口去。 岑嘉钰忍着泪,也不说什么,由得佣人押送着她到大门口,还听到刻意的扬声:“不过是个玩意,我们呀,都看多了。” 嗑瓜子和嗑唠是打发初冬的最好工具。 岑嘉琦嗑着瓜子儿:“奶妈妈,这是南门口老陈家的瓜子吧。” “是呢。他家炒货好的很,亏得几个儿子力气大,使得铁锹跟吃饭使铁勺般容易,瓜子从不焦;铁砂桐油都是积年累下的,炒瓜子就格外香。” 岑嘉琦推推岑嘉钰:“三姐姐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不应我。” 奶妈妈絮絮叨叨:“啊呀,是工厂里累的呀。你看这黑眼圈,这两天都呆在工厂里,没日没夜的!怎么行,以后要好好保重自己。” 这却是给岑嘉钰打掩护。昨日奶妈妈正好在常德路公寓搞卫生,正打算走时在楼下门口见岑嘉钰失魂落魄回来。 奶妈妈跟上去,岑嘉钰放水洗澡,奶妈妈接过嘉钰手里的衣服,又见岑嘉钰身上的痕迹,她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当下惊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掉:“小姐,你,你这受苦了。” 岑嘉钰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苦笑“算是两厢情愿。” 奶妈妈试探问的:“那沈公子人呢?这样儿也不送你回来?” 岑嘉钰洗了把脸:“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奶妈妈流着泪伺候完岑嘉钰洗澡,便收了泪坚决道:“嘉钰,你这样做是不行的。男的外头莺莺燕燕,顶多叫人说句风流;女的失了贞洁却是叫万人戳脊梁骨吐口水。奶妈妈也活了这么些年了,世道再怎么变,这点我看从无例外。你这件事,就止于此;姑爷面前你得瞒的死死的,云裳那边也不能说。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奶妈妈一直知道男子薄幸,尤其是纨绔子弟,所以她甚至不觉得要去责怪沈谦慎;她知道女子最容易沉迷,却没料到嘉钰居然没把得住,可她不忍责怪,只怪自己心软放嘉钰开心过头了,只想以自己的人生经验让岑嘉钰受最少的伤害。这事要是让苏泓宣知道,不,要是让任何人知道了,都是不得了。 岑嘉钰不说话,洗了澡便坐在电话机旁,一直到现在,并没有接到。 岑嘉琦的话简直叫奶妈妈胆战心惊。 “什么?淫,贱?” “啊?狷介啊我是说,匡朴太狷介了。我说托姚太太在香港给他介绍个职位,他嫌是吃软饭,不肯接受。” “什么绿帽子?” “啊?我说呢帽子,现在天冷了,我进了时兴的呢帽子,配大衣好看的紧。奶妈妈你要不要一顶,省的风吹头痛。” “不用不用”奶妈妈摇着手捂着心口去了厨房,再听下去,她的心非蹦出来不可。 岑嘉琦这才说些知心话:“三姐姐,我同你讲,你和沈大公子,可得吊紧。做人真得多条后路,你看匡朴,现在还是不肯下定决心去香港,这要是打起来,他哪里靠的住?” 她咬咬牙,红了眼眶:“但是你可别傻,先给了身子。和匡朴吵起来,他话赶话竟说起我当初是自脱了衣裳,不自重,到现在还要带着他不自重。别说那时我不得已,你说他得了便宜还一直念在心里。” 岑嘉钰自苦笑着想,话赶话,我现在还没和他说得上话呢。 三天后,岑嘉钰还是等到了沈谦慎的电话,但沈谦慎急匆匆的:“嘉钰,我父亲遇上点事。” “什么事?” “我不方便说。”沈谦慎想问问岑嘉钰身子好不好,但是旁边人太多,只好压低声音:“你还好么?”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8 岑嘉钰挂上了电话。 三天,岑嘉钰由等待到迷茫再到心如死灰。 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又是一走了之,又是找不到人。 钱胜和沈谦慎有什么区别?哦,一个她只是失心,一个她是失心又失身。 岑嘉钰也没有时间再去认真思考还有什么区别,因为几天后,美华织绸厂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巨大问题。 曹仪行急起来就坐不住,他简直转的让人头晕,岑嘉钰道:“你坐下吧。” 曹仪行坐下来,手又在桌上踱来踱去:“这要是几天前,还什么都好好说,大不了,节衣缩食过个冬。可现在,生产线增开了,人造丝已经开始研发,订单都接下了,我们卖光资产都不够用的。” 岑嘉钰道:“那他们怎么就不肯放款了呢?” 曹仪行搓着手:“我也不知道。他们嘴叫缝上了,只说不放款了。奇怪也奇怪在这里,但是也不说催着还。” 岑嘉钰沉吟着,转头去问了黄夫人。 黄夫人仗义:“是上面谁发了话,不让给你们放款;但到底是谁,我还没扫听出来。你等着。” 岑嘉钰没等到黄夫人的打听结果,但等来了上面发话的人。 沈夫人在银行的几个董事陪伴下参观了美华织绸厂,便笑吟吟地表示要和岑嘉钰单独谈谈。 77、七十七章 ... 岑嘉钰沏了杯茶。 沈夫人并不倨傲, 微笑接过茶来闻了闻,又看了下茶汤,便赞道:“这是好茶呀,闻起来清香,茶汤带点糙米色, 形状也雀舌般。龙井总是新茶好,这时候吃着这么不失味, 实在是深懂存放之道。现在也只有杭州那边,自家有茶园还累世做茶叶的茶商那里, 才收的这么好的茶了。” 岑嘉钰点点头, 沈夫人这话意思是将她查了个彻底。 沈夫人来的目的很明确,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枚珍珠发卡,轻轻放在桌上:“这是苏夫人的吧?” 岑嘉钰面上失去血色, 那日早上被佣人拿住赤, 裸在床的屈辱感又浮上心头,她都不敢想沈夫人会说出如何冷嘲热讽的话来, 只把手绢子攥成了一个实心圆球。 然而沈夫人并不恶语相向,倒是叹息着说起报纸上的新闻:“最近新闻上的袁姓女明星吞安眠药自杀你看过罢?那两个男人实在可恶, 一个么无赖, 一个么不忠, 还都要怪她不贞, 作践人家的名声,把她逼到绝境。现在记者倒是同情起她来,之前造谣生事的也是他们。谁又会听一个女子的辩解呢?谁又会体谅一个弱女子的不得已呢?骂起‘荡, 妇'来人人都恐自己落在后头,好像不去骂一句就对不起自己的高尚情操。唉,这社会,对女子的道德要求向来高于男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那袁姓女星前一个男人是母亲帮佣的主家少爷,两人背了人同居了一段时间,可后来她受不了少爷抽鸦片烟和赌博的陋习;考去了电影公司,认识了第二任男人,那个电影公司的老板,两人也不结婚就同居了。但前一个男人还像寄生虫一般的跟她要钱,她给了几回就不想再填这个无底洞,那个不要脸只要钱的少爷竟然就告到了法院;后面个男人在外面养舞女,还要和她划清经济界限。记者闻风而动,一时间从“情史大起底”到“堕落风尘历程”,从“电影明星的交际花内在”到“一个荡,妇的电影展”,舆论逼得她留下“人言可畏”就吞了安眠药自杀。 说是指桑骂槐么,也不像,因为沈夫人眉间对两个男人的唾弃和对女明星的惋惜不是作伪。反倒,像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敲山震虎”。 沈夫人喝了口茶:“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岑嘉钰摇摇头:“不知道。” 沈夫人不给答案,而是笑着问:“谦慎可有和你提起我?” 岑嘉钰点点头:“提过。” 沈夫人慢慢道:“可是,他没和我提过你,从没。”这话,是真话不全说,沈夫人知道了自家儿子和岑嘉钰搅和在一块后,但凡沈谦慎有要提及的意思,她就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岑嘉钰头有些嗡声,他居然,提都没提过? 沈夫人这才捡起上一个问题,道;“女人呢,小心翼翼,什么事情都是思虑了后果再行动;男人呢,懒,什么事情先做了享受到了再考虑后果。烦恼的事情,能拖则拖,拖到不能再拖再面对它。” 她并不遮掩自己的态度:“谦慎也不是不想说你,应该是知道我不会同意,就拖一天是一天的。” 岑嘉钰木然状态下竟然还能点头表示赞同。 沈夫人接着道:“苏夫人可知道,苏泓宣为什么还没返回上海?” 岑嘉钰一时脸色发白,她顿时想起阮云裳说起的那些黑社会的事情,难道?可不对呀,她接到过苏泓宣发的电报?也不对,她怎么就能确定那是苏泓宣的电报?不对不对,沈谦慎并不是拿人命不当回事的人。 她强忍慌乱看着沈夫人寻求答案。 沈夫人说起来自己也有点好笑:“叫谦慎难为在路上了。也不伤他,偷个钱包让他买不了票,淋个水叫感冒了要卧床休息,推摔一跤叫赶不了路,买通个女招待缠住让他脱不了身,简直······唉,恶作剧嘛这不是?” 岑嘉钰当然笑不起来,为什么要把苏泓宣难为在路上呢?他不是答应了和自己离婚了吗? 沈夫人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拉完家常,表扬起岑嘉钰来:“今天参观了美华织绸厂,机器干干净净,厂房井井有条,工人的精神头都挺足的,和我在欧美参观的厂子都有得一比。有人嘲笑说海市裁缝都是男人,女人只会穿衣服不会做衣服,可我看苏夫人开得裁缝店,又办的这么好的织绸厂,可以给这些人一个大耳刮子了。” 岑嘉钰这时倒是笑起来,不过是苦笑,可这织绸厂开不开的下去还不是要看沈夫人会不会慈悲为怀。 沈夫人站起身来,意味深长道:“女人啊,还是要自立,父母没给,自己好好经营出来的也叫人佩服。苏夫人就叫我佩服。” 沈夫人深谙谈判之道,她一开口就表示自己知道了对方的底牌,讲起条件来样样切中要害,件件有理有据,且言语和缓像是站在对方立场为对方考虑,最后还用赞赏对方的方式展示了自己的砝码。 岑嘉钰定定神,她也站起来,在沈夫人扭门之际道:“沈夫人,对沈谦慎,我还是要亲自问他两句话。” 沈夫人点点头。 岑嘉钰又道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19 :“美华织绸厂,不仅是我,还是曹仪行,以及工人们的心血,还请您高抬贵手。” 沈夫人回身笑道:“这么经营有道,运转有序的工厂,银行怎么舍得让关?苏夫人,我是认真说,从商之道上,我佩服你。” 政府已经下了任命,把沈行长任命为银行的总裁兼副经理,这是明升实降,削了实权。 沈行长也是从政数年的,通过人脉把任命令压了压,腾出时间来疏理相关事务。他不是个贪官,可也不是个绝对的清官,和银行业务交叉处有自己许多的产业。这些产业要妥善安置,不能让人浑水摸鱼吞了去,也不能让人捏造了证据栽赃陷害,没得降了职位还要毁了名声,丢了头衔还丢了身家,总要为自己的另一个出仕方向打好基础。 这些隐秘事务,须得让沈谦慎去办他才放心。才有了沈谦慎的临危受命。 沈谦慎处理的事务,是几个要紧的矿藏,地方偏远,那天给岑嘉钰打电话还是抓了空。 事情一了结,他就匆匆赶回海市,一下火车就去见岑嘉钰。 他兴奋的不行,算盘也打的溜溜的:先见到人,再牵了她去别墅,嗯,还是要先洗个澡,毕竟几天没下水了。接下来,他自己想着都忍不住笑起来,是叫“小别胜新婚”好还是叫“鸳梦重温”好呢? 就是没想到会叫“一刀两断”啊。 岑嘉钰从厂间里出来,领着沈谦慎到织绸厂门口。 沈谦慎想,她肯定是不好意思了,啧,这假装冷淡的样子真是怪可爱的。 便伸出手去捉那双梦里头的柔夷,却只抓到手绢。 岑嘉钰也不挣脱:“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除了你二姐,你是不是没和你家里其他人提起过我?”他还说什么自己这性子,他妈妈一定喜欢。可,他妈妈只欣赏开了美华织绸厂的苏夫人,并不喜欢想做沈家儿媳妇的岑嘉钰。 沈谦慎一时叫问住了,他也撒不出来谎:“还没来得及。”反正自己不怕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新房有,过定六礼都预备好了。沈夫人一向无赖不过自己,沈行长,啊不,沈总裁一向奈何不了自己。 岑嘉钰点点头,又问:“苏泓宣根本没答应离婚,而且你现在让人把他绊在回海市的路上?” 沈谦慎狼狈得不行:“你怎么知道的,我······”他知道岑嘉钰顾虑太多,就想先绊住苏泓宣,让岑嘉钰认清自己的感情,留出时间稳固自己和岑嘉钰的感情。要不是临危受命,那夜过后他肯定八抬大轿也得把苏泓宣请回来。 沈夫人是“假话全不说”,完全经得住岑嘉钰和沈谦慎的对质,而且她把时机制造的太好,对岑嘉钰的软肋抓的太牢。 “好,我知道了。” 岑嘉钰闭了闭眼,两行泪水滑下来,她一用力,因为沈谦慎拽的死紧,手绢从中而断,天意啊,天意。(其实是物理常识) 岑嘉钰哽咽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骗我,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们如同此绢,从此相绝。” 沈谦慎失魂落魄看着岑嘉钰捂脸小跑着回了楼里。 他突然回过神,沈夫人,一定是沈夫人。 沈谦慎又急忙赶回家。 沈夫人是美国女校毕业,有喝下午茶的习惯。这会儿正端坐在小客厅,捧着骨瓷杯子轻啜咖啡,碟子里的松饼的香味未散,显然是现烤的。 “你回来了?” “姆妈,你去找岑嘉钰了?” “是。你去洗澡,这一身,脏的泥猴似的。” 沈谦慎怕沈夫人施了缓兵之计,一扭身就坐在白蕾丝绣粉玫瑰花的沙发垫上,灰扑扑的印子他也不管。 沈夫人皱了眉头“我和她所说,无一字虚言。” 沈谦慎无力道:“妈,我是真的喜欢岑嘉钰,她·······” 沈夫人打断他:“我知道,我见过她人,做生意有机智有恒心,待工人有慈和有管束,做人也是有风骨有担当,是个很优秀的女人。” 沈谦慎不满道:“那你还?” 沈夫人放下骨瓷杯,一声清响,却重重击在沈谦慎心上:“可是,人们都叫她苏夫人。对,你可以说她婚姻不幸福,可是,世人眼中,她就是有夫之妇的苏夫人。” “ 苏夫人况且能扛起一家重担,你连这点责任感都没有?你父亲现在正是在权力争斗的漩涡,现下的形式,行长他的确做不了。可让你父亲屈居人下,做个处处受制掣的总裁,你父亲怎么忍受的住?他想要谋交通部长一职,可是还有谭一青也在虎视眈眈,这个当口,一点岔子都出不得。你这事情一出,定然叫人捉了空子——儿子娶了个离了婚的二手货,他呀,也只配做个二手部长——这还是最轻的,更脏更乱更离奇都会有,到时候,你父亲要受人泼污水和讥讽,你和苏夫人都要受舆论指责。?” 沈谦慎一时无言,他虽然说是有自己的公司,不像二世祖吃公账,但他得承认,自己能成一番事业,还是背靠了自己父亲的大树。他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受家之荫蔽就当有所担当与回报。 母亲一直在强调“苏夫人”?沈谦慎诘问:“您是觉得岑嘉钰是离了婚的么?可是,姊姊也是离了婚,难道她也要自轻自贱再配不上未婚的男人,只好去嫁个离婚的或者丧偶男人?” 沈夫人不慌不忙端起咖啡:“我和你父亲经营至今,这个自信还是有的——我们的儿女,无论怎样,都当得起最好的。” 她停了停:“苏夫人离不离的了婚,你也尚无十足把握吧。” 沈谦慎叫哽住了,不管了,大不了先偷偷和岑嘉钰一块,等过了父亲的任职动荡期再说。 沈夫人看着儿子的神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轻易服输的,沉吟了下,道:“谦慎,你娶妻,我不求对方门当户对,但是她要是全心全意爱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对岑嘉钰,有这个信心吗?” 沈谦慎坐直身子。老实讲,他没有。她有奶妈妈有弟妹,有织绸厂的发展,诸多顾虑,自己勉强,排第三? 沈夫人转着自己翠泠泠的镯子:“如果她不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们家现在风雨飘摇,以后也说不定风浪更大,我怎么放心一个不能同舟共济的儿媳妇?” 沈谦慎按住额头,倒在沙发背上:“可是,我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沈夫人强抑制火气,这个兔崽子,这一套纯白蕾丝沙发套,就叫他给全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0 毁了。 然而眼下的谈判必须乘胜追击:“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开心。谦慎,你也总要看看这份是爱情还是她的权宜之计。这样吧,你继续去宁市处理家里的事务,如果岑嘉钰能主动离了婚来找你,我再不阻拦。” 78、七十八章 ... 要打起来了! 海市人一天三顿听着这句话, 可街上出走的公鸡和流浪的野猫打起来了,小白脸和小开为了抢舞女打起来了,警察和军人为了抢戏园子的座位打起来了,说了要打的仗却还是没打起来。 大家就渐渐的麻木了。该抽大烟的抽大烟,该嫖戏子的嫖戏子, 该骂街的骂街。 管球呢,打不起来的。 所以, 当日军的军舰停在了了洪浦江口,飞机压在了海市上空, 很多人还是自我安慰打不起来。 实在是, 打起来的理由听起来都是个笑话嘛——日本人说日侨在海市收了欺辱, 要保护日侨。怎么可能嘛?别人说蛮横是横着走,日本人在海市都能打着滚走, 哪里需要保护? 海市市长都说啦, 日军的条件都无条件接受;消息灵通的,还打听得政府的军政部长都发话“和平应付, 避免冲突”。 你说说,这哪里还打的起来么? 阿佐给自家老大点了支哈德门, 见他心情好地很, 便问道:“老大, 你怎么老是穿这件格子西装呢?下面小弟们还猜你是不是一年四季都不换衣裳。” 格子西装畅快地吐了口烟:“他奶奶的, 他们懂个屁。我的格子西装,都是在培罗蒙定的。” 阿佐摸了摸头,他虽然知道培罗蒙是个好牌子, 但是他也在懂屁的行列——不懂老大为什么要天天穿格子西装。 格子西装招招手,阿佐凑过头去:“我同你讲,老子第一次到海市来,看到南京路上的有钱少爷穿着格子西装,拄着文明杖,戴着礼帽,牵着有胸有屁股笑起来吱吱喳喳的女人,。老子就想啊,等老子混成个人样,就要这么穿。后来老子混出模样来了,第一次穿上格子西装,往镜子里一照,那时是在王二妞屋里,她拍着手叫好看。他奶奶个熊,你就说老子穿格子西装好不好看。” 他略掉了,第一次穿的格子西装是前个嫖客落在王二妞屋里的,王二妞,后来也得花柳病死掉了。 阿佐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番:“挺特别的。” 格子西装自豪理理衣领,之前一直窝在里头都没发现;又对着烟馆那面缺了一角的镜子抓抓头发:“当然特别。奶奶个熊,不看脸的话,哪个不夸我像小开,一点不像道上混的。” 看脸就不行,他脸上有两道打斗遗留的刀疤。 旁边个人凑趣:“老大,你以前骂人是‘娘希匹’,现在升级到奶奶啦,可见老大你是混得越来越好。” 格子西装飞脚踢他:“你这一匣子烟土给老子端稳了,倒了老子日你姥姥。” 那小子混笑着溜走:“那您日不着了,我姥姥早就叫□□烧死了。” 格子西装也没赶着再去和他奶奶或者母亲发生关系,反是怔愣了下,一截烟灰叫初冬劲风吹到脸上他才醒过神。 阿佐过来叫他:“老大,烟土都点好数量和烟馆老板交割明白了。您上车,我们走。” 格子西装点点头,上了汽车。 街边的商店有卖麦乳精的招贴画,格子西装想起来问道:“听说你婆娘揣上了?” 阿佐抿嘴笑道:“是呢,也就这几日才晓得的。” 格子西装竖起了大拇指:“你家婆娘是这个。难得见过繁华热闹的,还不嫌贫爱富,一心一意跟着你。模样性格都难得” 阿佐忍不住咧开了嘴笑:“云裳很好的。” 格子西装也不管阿佐在开车,推了他一把:“好小子,有种啦。改日做哥的上门看看,送几罐麦乳精。”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来道:“其实我是山东那边的,甲午中日战争家里人都叫死光了,我四叔带着我一路流浪到了江苏,四叔弄到钱,就给我喝米汤,没弄到呢,就两人一起饿着。所以打小说得这边的话,最近运烟土,和山东人打交道了,嘿,老家话不会了,只有骂人学得顺口。” 他又点了支烟:“我四叔,本来那会儿从日本人手底下逃出来。我混出头来了,叫他享享清福吧,他闲不住在三友实业当看门,前些日子日本特务放火烧三友,把他活活烧死在里头了。你说,他跑了这么远,从山东跑到江南,还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头。” 阿佐手攥紧了方向盘,正想安慰点什么。 “轰隆隆” “哒哒哒哒” 格子西装探出窗外瞧了瞧:“日他祖宗,日本人这是真打起来啦!” 阿佐转上了南京路,脚踩油门要加速。 前面有屎黄皮子的零散几个日军拦车,手里都有枪,阿佐不敢大意,只好刹车。 一个日本兵拉开门,用枪抵住阿佐,用夹生的中文比划,是让阿佐开车把他几个送去闸北火车站那边。 阿佐心想,这真是他妈的糟糕,今天是送了烟土就要回去,身上也没带枪。真让他送这几个日本兵,那不是帮日本人打中国人么? 阿佐磨蹭:“我不认识路。” 格子西装突然道:“阿佐,天天看你开车,我只会个皮毛,踩油门却是学的溜溜的。” 阿佐不明所以。 格子西装发起狠来,一脚把阿佐踹出车门,日本人的枪托子把阿佐的脖子划出道血印子。 格子西装举起双手,谄媚笑道:“太君,太君,闸北车站我知道,别耽误你们的正事,我送你们去。正好,少了他,还能多坐位太君。” 阿佐又被日本人踹了几脚,蜷缩在地上看着这五个日本兵都挤进了车里,看着格子西装发动了车子。 但他也来不及深想,从地上撑站起,阮云裳,他要去找阮云裳。 后来,阿佐才知道,格子西装发动了车子就只管踩油门,顺着南京路一直开,连车带人冲进了洪浦江,还正好撞了一艘载了日本兵的小舢板,数数人头,不只给自家老少都报了仇,还赚了一二。 他初来海市是站在南京路张望,来寻生路。 他离开海市也是在南京路奔驰,去无归路。 这是条血性汉子。 阿佐回了家,阮云裳正在抖抖索索收东西。 阿佐一把拉过她,弓下身子:“什么劳什子,别收了,爬上来。” 阮云裳也不是贪财,只是一时吓傻了不知道干什么,这下有了主心骨,立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1 马听了阿佐的话。 出了屋子,阮云裳死命拍阿佐。 阿佐怒视她:“别动,乖乖趴着;你有孩子,跑的话滑了胎怎么办。” 阮云裳指指前面“那里有黄包车”。 拉黄包车比负着人省力些。 阿佐拉了阮云裳弯腰就跑,他对路熟,一下子就拉着路过了常德公寓,往路边一撇,他停下来。 岑嘉钰不知哪里弄了辆平板车。 哦,应该是卖梨的人落下的,岑嘉钰正从里面淘澄了梨往外扔。 而那车旁边,躺了一个男人。 79、七十九章 ... 阿佐跑过去一看, 地上的不是苏泓宣么?紧闭着眼睛咬着牙躺在地上,显然受了伤。 肯定不是中弹了,日本人没打到这儿来呢。 苏泓宣把散氏盘送到重庆的国家博物院后,顺带参观访问了些日子,然后就动身回海市。谁知, 去途揣着国宝的他不敢掉以轻心,一路小心翼翼, 却还算平顺;回来本是身心轻松,谁知竟然各种状况频发, 这哪里是回家嘛, 竟是去取经, 九九八十一难都不够说的。 回来没几天,才紧赶慢赶把杂志社和学校里一些庶务处理完, 就撞着日本人侵略海市。 岑嘉钰一边扔梨一边解释:“不知哪边的炮弹, 把楼上的广告牌子震下来了。本是要打在我身上的,他一把把我推开了, 也不知是砸着腰还是砸着腿,下面动弹不了。” 阿佐看看平板车, 道:“你去房里抱床被子出来, 快!” 岑嘉钰抱了两床被子出来垫在板车上面, 阿佐把苏泓宣放上了板车, 他为难看着阮云裳,想了想,让阮云裳抱膝盖坐在苏泓宣脚那边, 这才推了车走。 岑嘉钰道:“咱们往美华织绸厂去,那边是市郊,一时半会还打不到那头去。” 几人匆匆来到了美华织绸厂,曹仪行携了家人都在里面,还有奶妈妈她们也都在。 岑嘉钰一个个查验了人头,都没伤着,方舒了一口气,路过裁缝店,见着里头没人,她心就一直悬着。 奶妈妈拧了热毛巾给苏泓宣擦脸:“嘉翡真是长大啦,是个当家的样子了,我刚刚怕的很,又怕你受伤,就要跑了去你那边找你。叫嘉翡一把抓住了‘听声音,姐姐那边离打仗的地方还近些,这不是往枪眼上跑么?而且两下里走岔了怎么办?姐姐他们肯定要去美华织绸厂的,那边又是市郊,我们那里等去,真会不着面,我再回头去找’。嘉宝哦,见我小脚跑不动,就要背我。甩麻袋般把我甩了往肩上就跑,颠的骨头痛。” 又扯了岑嘉钰出去悄悄道:“姑爷这是怎么了?这里又没医生,可怎么办。” 岑嘉钰按着太阳穴,道:“这仗,应该打不到租界里头,等战火稍停就去租界里的外国医院寻个医生。先让他躺着别动他,好好护理着。” 奶妈妈搓着帕子,还是说了:“嘉钰啊,你看着的?是伤着腿,没伤着腰吧?” 啊? 到底傅伟成太监的事情在前,奶妈妈一直记着呢:“伤着腰就生不了娃娃,那你可咋办?” 岑嘉钰简直哭笑不得,见那头曹仪行叫她,忙道:“你别东想西想的,他是救我才受伤的。” 曹仪行才安顿了老小,哭的哭闹的闹,这会儿也是烦的不行:“之前别人劝我买股票买公债,再不济也去投几个矿,千万别掺活实业,和平时期政府收税薅羊毛似的,一月薅几回,还换着人来薅;打起来了政府是不管你死活,你就守着机器哭去吧。” 岑嘉钰宽他心:“算啦,我们从办厂那天起就没想着指望政府。比起三友他们叫烧了个精光,我们还能守着机器哭,算好的了。” 曹仪行也不是个悲观的人,不过是一时情绪上来了抱怨几句,脑子已经转着想法子了:“还是不能丢下厂子就走,这么些机器,和原料,都是心血啊。他们总不能一直打,等停火了,我去租界里头打听去。有几个老朋友在租界里头有仓库的,先把机器存他们那里去。实在送不去,还有个法子,借个外国旗子挂挂。” 岑嘉钰道:“但是决不能挂日本人的旗子。” 想想又自己苦笑:“唉,到底国弱没气节,挂别国的旗子和挂日本人的旗子,是个失小节和失大节的区别而已。” 曹仪行发愁:“开始说是不打不打,这还不是打起来了。总不至于像东北那边,拱手把这片儿土地都让给日本人吧。军队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真要不抵抗么?”那还把老婆孩子送乡下干什么?跑的能有日本人的坦克飞机快?还不如在海市租界里头赁个房子有保障。 他其实也是个探听消息的意思,因为沈谦慎的小姨夫是海市驻防军队的头.那回沈夫人来过之后,沈谦慎就再没来过了,他知道两人算是掰了,就不好直接问。 就算没有沈谦慎这层关系,他如今也只能和岑嘉钰讨论这些事情,家里头老婆只关心菜市场肉价,和她说这些,能把她胆儿唬破。 岑嘉钰拢了拢身上的薄呢外套:“不战认败,那是清朝时候的事了,现在不至于吧,我听说这驻防的军长是主战的。”以前听沈谦慎提到的。还好,他在宁市,且还有家里人,总归不用担心安全。 这时节已经冷了,寒风刮着吹打着窗,陡然让人生出一种“国破山河在”的凄怆。 两人正在各想心事,却听见外头叫嚷起来:“凭什么,不让进!就不让进!要开枪么?打呀,打呀,往我这里打,我家反正去了好几个,正好送我去团年!” 怎么了这又是?两人忙跑到门口。 原来是几个大兵硬要到厂子里来,守门口的工人因为家里有人没来得及跑,叫流弹炸死了,正愤懑不已,两下里一吵上,就拼了命不许他们进来,那几个大兵拉了枪栓子。 曹仪行忙挤过去:“兄弟,误会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 几个大兵见这人是个主事的模样,而且赔笑作揖的,这才收了枪:“我们是前线下来的,这些兄弟受了伤,外头风大又冻,想找个地方上绷带换药,还有严重的要做手术,还请您行个方便。” 这几个大兵也是急上了,才强硬起来。 军队里头有些人平时恶霸横行,和黑社会没什么区别,在海市里名声算不得好。曹仪行僵笑了下,行方便没问题,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岑嘉钰看着这几个大兵都是身上有伤的,后面有人抬担架还有些医生模样的人,推了下曹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2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2 仪行:“你们可以进来。但是,我有条件。都说军人的天职是保护平民,枪是打前面的日本鬼子的,不是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你们得保证,再产生矛盾,就算像现在这样吵起来,你们怎么也不能动枪。” 那几个大兵有些讪讪地点个头:“我们保证,保证。”的确,本是求人的事,还用枪求,有点说不过去。 还想道个歉,但这女子得了保证,就二话不说亲自去拨铁栓开大门。 曹仪行也去帮手,一边儿小声道:“嘉钰,你可胆子真大,当着这些手里有枪的人还敢冷嘲热讽刺。” 岑嘉钰用围巾裹了手拔出栓子,一径儿推门:“这时候没跑,带着伤给自己的兄弟找落脚处,总坏不到哪里去。” 曹仪行把下面的石墩子也搬开:“住就住下吧,这么乱有兵住着总没人找岔子,找他们打探前面消息也容易些。” 第二日。 岑嘉绮走进来时,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里面医生护士和伤员来来往往,整一个战地医院嘛,她退到门口,又看了下牌子,没错啊。 她战战兢兢扯着一个胳膊打着绷带的伤员:“请问,这厂主哪里去了?”难道叫他们赶走了,那可不得了。 伤员咧嘴一笑:“您说苏夫人啊,她在后面楼里呢。” 岑嘉钰和奶妈妈正在理蚕丝,医生说蚕丝用来缝合伤口好,说是不会感染还是怎么的,正好厂里有。 奶妈妈让岑嘉钰别动:“昨日跑了那久,晚上为了腾屋子还搬搬抬抬的,你也得歇歇。我看咱们就先不跑了,姑爷叫医生治疗了,说是不能搬动,万一颠出个好歹怎么办?要是真要打过来了,我和老吴老胳膊老腿的,你们别管我们,先跑,日本人抓了也不会怎样。还有,那王连长说了,前线打着,后头调兵来支援了,不会打太久。” 岑嘉绮咳嗽一声:“三姐姐,大家都还好吧?” 岑嘉钰见着她,站起来拉住手看了看,听见几声清响:“啊呀,你来了。我们都全乎,你怎么眼圈红红的,昨晚睡在哪里? 岑嘉绮穿件灰扑扑的宽大的旧棉袍子,平底皮鞋,散乱着头发,一副仆役老妈子逃难的模样。 这室内暖和些,她敞开了外袍子。 呵,全副身家都穿在身上了啊,手上套了几个镯子,脖子上挂着几串项链,贴身斜挎着个皮包,见岑嘉钰盯着自己:“这不是,怕兵荒马乱,被人抢劫吗?昨晚在租界个小旅馆对付了一夜。” 岑嘉钰道:“你小心的没错,对了,匡朴呢?” 岑嘉绮红了眼睛,岑嘉钰暗道不好,难道? 心下就有些不好过,正准备安慰她,就听匡朴气喘吁吁进来:“岑嘉绮,我·······” 匡朴肥胖,昨晚又没睡好,今早也没吃好,这一路追着岑嘉绮跑要了他老命了,他放下箱子,弓腰叉着膝盖大喘气,喘匀了方才想起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管茶热茶冷,灌了一大口:“岑嘉绮,我问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回湖北?” 岑嘉绮扭了身子不看他,硬邦邦道;“无论你最后几次问我都是这么回答,去香港,去美国,就一起去;回湖北,你就自个回吧!” 匡朴道:“好,好,好。那就按之前说的,”他从兜里掏出写好的纸张来“我们签了这离婚书,也让岑嘉钰做个见证。” 岑嘉绮边流泪边道:“签就签。我说了,我们去香港,一起苦点累点没关系,可湖北那边,落后和脏乱就算了,这都打起来了,河南能避开吗?我也是为你好。” 匡朴笔顿了下,可又想到自己年纪不小了,可不能死在异地他乡,叶落都不能归根;且回去还能再娶个妇人生个孩子,再不济领养个同宗的,也算没断了香火。终是狠了狠心写下名字。 岑嘉钰不知怎么劝,也不想做这见证,正犹豫间,曹仪行帮医生来拿蚕丝。 匡朴也觉得个男人做见证牢靠些,就央他帮忙签了。 匡朴签完给了岑嘉绮一张就往外走,到了门口他回头,见灰扑扑的一个人,几分伤心欲绝的模样,终是念着几分情,又倒回来给了袋银元并几根金条:“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罢。” 岑嘉绮接了大洋和金条就趴在茶几子上哭:“反正夫妻缘尽,你走罢。” 见匡朴走了老远,岑嘉绮也收了眼泪。 奶妈妈这时凑过来,叹了口气:“五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回去日子苦点,至少两个人在一块。” 岑嘉绮揩着最后一点泪渍:“您不知道,他那里不是苦,根本就不是文明人待的地方。” 嘉钰要是离婚了,日子难过点,不说这厂子,有个裁缝店也不会饿死,这五小姐,那货郎一般零散赚几个钱,怎么过活? 岑嘉钰很多事要忙,岑嘉绮便自坐着发呆,奶妈妈不欲戳她伤口,避过了她长叹短嘘。 谁知,下午时分,却见一个洋鬼子,真洋鬼子闯将进来,一把抱住岑嘉绮“rose,rose,are you ok?” 岑嘉绮歇了半天的眼泪又流了出来:“rot divorbsp;i told him i fell in&h you. but,why?why i’m so terrified?;am i to do without him?” 洋鬼子吻着她的手:“don’t ;i ;you for my wife,will you marry me?” 答案当然是“yes”。 奶妈妈看得目瞪口呆,这唱的哪出戏?我的天老爷!居然就亲上了? 她别过脸问岑嘉钰:“他们这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这,这臊死人了。” 岑嘉钰抿着嘴笑:“亲手而已,他们外国人是这样的。说什么?说我要有个外国妹夫了。” 是嘛,岑嘉绮怎么会是个束手待毙的人! 匡朴下了决心要回湖北,岑嘉绮几次三番劝说无果就灰了心,一门心思谋自己的出路。 开始她是不考虑罗伯特的,毕竟怕外国人相处起来话说不到一块去。 可后来,实在没有合适的下家,她可不要三妻四妾的,也不要赚不着钱还打老婆的,还不要纨绔子弟花花嘴的,更不要面上一泡光里头一坨粪的小白脸,比来比去,竟是罗伯特最好。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3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3 岑嘉绮分析起这个下家的牢靠处: 自己在中国人眼里是长得难看的,可罗伯特觉得自己细细眉眼和厚厚嘴充满了东方魅力,身条没的说,他是极满意的。 他不会中文没事,反正自己英文好,和他沟通不存在困难。 最为重要的是,罗伯特能带自己去香港这个避风港,等他在香港的教期满了,还能去美国那个梦里的天堂,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罗伯特的浓重体味和吃口上的差异都可以忽略。 她可以放心和匡朴离婚了。 岑嘉绮略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岑嘉钰是听得懂英文的,她走到岑嘉钰跟前:“让你看热闹了。” 岑嘉钰笑吟吟握住她手:“是桩喜事呢,你现下怎么打算?” 岑嘉绮道:“我和他去租界里他赁的房子住,看美国使馆还登记结婚不登记。这事儿抓紧办好,就打包行李等港口通船,通了船就同他去香港了。” 岑嘉钰点点头:“很好,很好。那么,你自己保重。” 岑嘉绮抱住她,这回的眼泪掉的毫无算计:“三姐姐,真算起来,这个媒还是你做的。这几年,我是在你身上才寻着一点亲情。以前我诸多难为你,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岑嘉钰摸着她的头发:“以前都过去啦,你哪里的话,自己过好就成。好啦,要走赶紧,要不然天就晚了。” 岑嘉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这一别,不知再见要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见,就还是会见的。 隔日早上,岑嘉钰在铝盆前要洗脸,脸盆架上有块小方镜子,她抬头,吓了一跳,怎么会照出沈谦慎的脸? 她几乎要翻了脸盆,虽说昨晚梦见他,可······刚刚没想他。 一回头。 “啊”。 这风尘仆仆的,不正是沈谦慎么。 却见奶妈妈从那头走过来:“小姐,我熬了小米粥,姑爷醒了没?要不我先端你们房里去?” 80、八十章 ... 奶妈妈见着个高大的男人立着, 以为是什么客人,她来人待物上一向是大方热情的:“先生吃早饭了不曾?” 她走近才见着是沈谦慎,立即拉下了脸:“啊呀,真是对不住,这仗打起来, 东西都不够吃。您要有事,曹经理在前头, 您找他去。姑爷为了救我们小姐受了伤,这里静养呢, 受不得吵。” 岑嘉钰一时无奈, 虽说从此相绝, 但到底人在跟前,总不能就这儿杵着吧?便带沈谦慎往前头走, 逆着寒风, 叫人心头侥幸生的一丝想法都叫吹没了,都叫吹冷了, 只余理智这根弦还绷着。 岑嘉钰问道:“你怎么海市来了?” 此时讲过来看看岑嘉钰安全与否,自己听起来都像马后炮;再者, 和屋子里那个名正言顺英雄救美的, 实在落了下乘。 沈谦慎闷声道:“我小姨夫领军抗战, 有个要紧的文件送来给他·······顺道过来看一下, 看你们安全不安全。” 哪来的们?不过是为了“你”而不情不愿凑上的。 奶妈妈虽然不识字,但是却听过“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的民歌, 那边放下了粥叫岑嘉翠看着就提溜着小脚跟了过来,也是个插在中间做人证让别人不能说嘴的意思。 这时听见沈谦慎肚子叫起来。 岑嘉钰便问道:“你是没吃早饭?” 沈谦慎不是个假客气的人,他看一眼奶妈妈:“没来得及,给我姨夫送完信件,想着还有几辆库存的车,幸而没被炸掉,运送伤兵和布防传达都用的上,就领了人去取,这么一折腾,就到现在了。” 奶妈妈的脸红的不行,她最怕叫人说待客小气,不是丢小姐的面子么?且人家是为帮中国人打日本兵没来得及吃早饭,还不给饭吃?良心都过不去,故而嘟嘟囔囔道:“小米粥是没有的,但是馄饨有一些,”想了想:“日本人坏得很,年都不让我们过。咸肉早备下了,大家都不能团团圆圆坐一桌吃。有咸肉白菜粉丝汤,你要不要一碗?” 岑嘉钰也没吃早饭,于是两人坐一桌。奶妈妈暗叫一声不好 如果不是炮火声,这看上去,就是夫妻两人相对而食过家常日子嘛! 丈夫么,赶着上班吃的急;妻子么,眉目温婉吃的缓。 奶妈妈擦着手在灶台边打转,她不好上桌,正着急时,见曹仪行过来,也不管他吃没吃,拉过来就按在条凳上,给盛了碗汤。 曹仪行也不推辞,毕竟他有事情打听:“这前面只有十七路军抵挡,天又冷,日军又攻得猛,实在是艰难。我听得说,政府在后头要增兵了?” 沈谦慎把粉丝都撩了吃,这事情传开才好:“是的,八十八师要增援兵,粤军那边也说会帮忙军饷,中央政府也表了决心要打到底,听说也批准了飞机出动。”此间仍有种种龃龉,比如出兵的只领了十天饷,出钱的还没动就要领导权。但不打紧,那是上层的斗争。此时听到政府表了态,普通人已经能松一口气。 曹仪行点点头,他能在商界获得交口称赞不是没有原因的,凡事不做则已,做则要上心做到十分:“不知沈公子和药商医院有关系不曾?这医院虽然建立起来了,却最差药品和棉纱。后者么,我们这是绸厂,不是棉纺厂,但我联系了荣家老板,得了批捐助;前者么,我却没法子了。药品短缺得很,有些人咬咬牙还扛过去了,有些人本能活下去却因为药物少治不了眼见着就没了。” 沈谦慎到底是富养出来的,虽然吃的急,却不呼噜呼噜,他吃掉最后两块白菜,道:“你们能让出厂地,出物资,还出人头,把这个战地医院办起来实在是难得。司令那边也都听说了,司令部里都说呢,以后只要他十七路军驻扎的地方,谁敢和美华寻衅就是和十七路军过不去。找药品的事情别担心,我来做。那次车子进港听得港务局说有批美国药也到港,我去打听打听。” 曹仪行高兴地直搓手,这次做个战地医院还真只是同情和权宜之计,没成想能赚到这么大个靠山,这以后,可不怕人砸场子了。 沈谦慎回头看了看,昨日结了冰棱子,地上滑的很,岑嘉钰小心翼翼地往后头的也就是苏泓宣住着的屋子走。 我骗你的事情,你就不打算原谅了?你怎么打算的?你们和好了?他救你一命,你要以身相许? 这么多疑问,满满压在舌尖,他却没空却也没有去问。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4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4 一则人多口杂,二则时不时传来远处的炮火隆隆,家国破碎之下,人立危墙之时,为着彼此着这点点子儿女情长斤斤计较,实在是可笑的很。 他就着车踏板剐了剐脚底的碎冰,掏出围巾戴上就爬车上打了火,毕竟找药这事情紧急,耽误不得。 岑嘉钰脚下小心翼翼,心里头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她用力梗住脖子不叫回头看,用力拖住鞋不叫它带了自己奔过去。 尽管她恨他欺骗,尽管屋里有救了她的苏泓宣,但她刚才叫冷风吹走的那一丢妄念又攀上了心头,她想去叮嘱他小心,她想和他一起去,这样就可以不用再担心。她又心里暗暗怪他,为什么要跑到海市来呢? 奶妈妈却仿佛看透了似的:“小姐,有个卫兵样的人爬上了沈公子的车呢,而且这是行好事,佛祖保佑的。” 便推着她一径儿进了屋。 曹仪行把棉纱都帮医院屯好了,坐在椅子上歇息,她老婆正絮絮叨叨和他说有人抛弃妻子跑了的事件,也不知是在自我庆幸还是在给他敲警钟。 曹仪行半合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就听见熟悉的高跟鞋声,他睁开眼,果然是岑嘉钰来了。 岑嘉钰叫一声“嫂子”便道:“我们厂子是不能开工,但是我们要开了摊子把之前囤积的绸缎开卖起来。” 曹仪行坐起来:“怎么说”已经不像以前听到岑嘉钰的主意会先质疑,他现在会想知道岑嘉钰的主意是怎样,要怎样执行。 岑嘉钰道:“刚刚竟有旁边村庄里的人来问,卖不卖绸缎,他们家里有人结婚,要买了用。” 曹仪行哭笑不得:“这真是,这真是······” 岑嘉钰摆摆手:“你别说,他们想着反正跑不到哪去,日本人来了做个顺民就好,反而是结婚的好日子不能耽误。我想着,不如我们自个儿把绸店仍然开起来,就是让大家知道,我们美华是无论碰上什么情形,都是要长长久久开下去的。” 曹仪行深思道:“也不是不行,毕竟,世道再乱,穿衣吃饭是免不了的。只是这仗······” 岑嘉钰捏着手绢,打消了曹仪行最后一丝犹豫:“今天你也听沈公子说了,有军队来增援,这仗是要赢的。”话里信任透着坚决。 曹仪行往外走:“好,也算是表示一下我们不屈服的决心。走吧,咱们先去盘盘货。” 沈谦慎父母大姐他们在宁市,二姐在湖南,海市只留着看门的,沈谦慎索性不回去了,累了便在美华这边将就睡着。 岑嘉钰暗地里支使者曹太太送了被子。 奶妈妈装作不知道。 也不是为着岑嘉钰的原因,这边的医院,他帮忙运送药材、物资;前线下来的伤员,死了的帮忙运出去埋,忙的不可开交。 岑嘉钰也忙,家里老的小的病的,医院这边哭的吵的闹的,店里买的卖的送的,忙的脚打后脑勺。 但还是会碰到,远远相视一笑,背景里再多的人,也只看得到那里立着的人,仿佛得了安慰和鼓劲,又再去忙碌;日本飞机来轰炸,沈谦慎还过来帮忙抬了苏泓宣的担架去密林里躲着,这般近处接触,却是相顾无言了。 于是便在这一天天的炮火里过着。 到了二月末,战火终于有平息的苗头了,美国领事出面调停,双方暂时停战了。 第二日,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宁静的清晨了,大家醒了却如同在梦里一般,不不不,梦里也时常有炮火的。 岑嘉钰眼圈黑着,显然是没睡好。 奶妈妈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见缤娘哭着跑过来。 “这是怎么了?” 缤娘哽咽着:“苏夫人,苏夫人,她要去了。” “啪!”只听里头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苏泓宣的声音打着抖:“你进来说。” 岑嘉钰冷静些:“你别慌,你哪里听来的?” 战时以讹传讹说谁死了是经常有的。 门外挪进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缤娘扯他过来:“这,这是我男人,家里头派他来传讯的。” 听这男人说,苏夫人算是忧思郁结过世。茶庄里的周长工去世了,好多手艺都没传下来的,那可是苏家茶庄赖以为命的东西;儿子儿媳又在海市,海市又在打仗,她前些日子病了,现下竟是个拗不过去的光景。 苏泓宣立马叫回去,岑嘉钰答道:“好,急是急,你也别太慌。好不容易养了个大概,再弄伤,回去一堆事务谁来处理。” 她眼睛又往门外看了看,沈谦慎已经几日不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谦慎其实在门外站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岑嘉钰一向重情重义,怎么会不答应?这是她丈夫,自己一个外人,算什么? 难道大吼大叫,历数两人相处,历点自己付出,逼她离婚?不行。自己同她这段恋情,会让这院里一个人人夸“有能力,有善心,还对卧床丈夫不离不弃”的神仙人物般的苏太太被唾弃到泥土里。 难道送上去讲,我姨夫前几天叫日军弹片伤了,挨到今天,没挨过去。看她选择陪他还是陪自己?那是难为她。而且她怎么权衡呢,自己也实在没把握。 沈夫人说,他的儿女值得最好的。 知子莫若母,沈谦慎也是这么自我认知的。 他希望她爱他,要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乞怜卖惨得来的;要是完完全全的,不是委曲求全的。 要是她自己选择的,而不是他逼迫她选择的。 他的骄傲,不允许。 沈谦慎走进来:“岑嘉钰,你要回杭州?” 岑嘉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是,我婆婆······” 苏家那边的说法是,人去世不得在谱的下一代送终,阎王爷看没人供奉,是不让入轮回的。她没离婚,就有这份义务。且,她内心是极敬重苏夫人的,苏夫人于她是大恩,她不能忘恩负义。 沈谦慎打断她:“我送你们去蔡家渡吧。那边上是渔村,出个高价钱,总有人愿意开船送你们去杭州的。” 沈谦慎开的快,别人只当他急,岑嘉钰却知道他这是在狠。 还是这条路啊,他曾在这里追她远去的嫁船,现下又亲自把她送回婆家。 沈谦慎看着要上船的岑嘉钰:“嘉钰,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香港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的到了,你自己保重。” 岑嘉钰想抬头只觉得嘴里已经吃到味,仓促间也不知道是血腥味还是泪咸味,她忙顺势点点头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5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5 ,就转身入了船舱。 是她当初说的“从此相绝。” 怎么当他的确要“从此相绝”又这么让人心裂神黯然呢。 81、八十一章 ... 李丛芮沿着石阶爬到门前, 腿都在打摆子,他扶着门框歇了好一阵,才有力气掀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沈谦慎看着脸色发白, 头冒虚汗的来人,笑了一阵子:“我在海市就听着你‘不行’了的传言, 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嘛!” 李丛芮在藤椅上坐了好一会儿:“这香港的路,真不是人走的呀, 我看了这一回热闹, 以后是再不来的了。” 他让车子在下头停了, 沿着高街一路往上走,本是看个稀奇——路比房子高, 看着两边的各色屋顶别有意思;谁知, 这路到利锋公司的正门却是距离远的很,他恨不能把自己团了滚下去。终于挨到看到了利锋的招牌, 谁知香港房子为了避湿气,地基打的高, 可真是高门大户, 他只能吊着一口气爬到门口。 沈谦慎给他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李丛芮喝了口, 喘平了气,四处打量起来,这办公室地理位置很好, 装修的仍是阔气,从大窗框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碧色的海和黄色的土崖,还有绿树红花。香港的夏天来得迅猛,绿色也更为浓烈而蓬勃,红色也更为新鲜和热辣。 但是沈谦慎明显并没叫这种浓烈的蓬勃打动,反是一种懒散的低落,仿佛没睡足的样子,他自己呷了口威士忌,又剪了根雪茄,李丛芮也跟着抽了一根,没防被呛了一口:“咳咳咳,你不是都抽荷兰的吗?再过也是古巴的。怎么到了香港就抽这么辣口的吕宋?” 沈谦慎手轻抖了下烟灰:“提神而已。” 李丛芮贼兮兮笑起来:“怎么沈公子?昨夜战斗激烈,我看这边洋妞多的是,是不是特耗费体力?” 沈谦慎笑骂:“滚!” 李丛芮看到旁边的衣帽架上还挂着块围巾,香港这么热的天气,肯定是用不上的;这块围巾,他可是有印象啊,这么些年了。 他迟疑了下,简直不敢相信:“你这是?守身如玉?” 沈谦慎随手扔了个烟灰缸过去,李丛芮嘿嘿笑着接住了。 守着吗?真没有。 初来时,也想着放纵一回,声色犬马最好忘忧,参加了各种社交,跳舞、吃饭、喝咖啡,碰到了许多女孩子、女人。 可是····· 这边的女子多是橄榄色的皮肤,可他喜欢那种莹白透亮的;外国人白倒是白了,可喷的香水让他难受的很,凑近了脸上也是斑驳;也有海市籍的女人在这边,但是一讲话那刻意的嗲劲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总之,都不好。 女孩么,一见他就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头快低到桌子底下,畏畏缩缩,不可交流;女人么,老辣过头,浆糊般黏腻,每句话里都在放钩子,每个笑容都在刻意梳拢,不可理喻。 沈谦慎自己也没发觉,他刻意不去想的人,却是印在心中的一个标杆,任何一个女人,拿来比一比,一丝儿差他就完全失去兴趣;有一丝儿相似的,他又觉得鄙夷,你凭什么像? 来来去去,没了兴趣,加之手头做的事情实在是费心又风险,容不得三心二意。 李丛芮摸着了脉,一回放不下,二回放不下,这辈子都不是放不下了的,幸而他虽看人下菜碟,但知道人有山高水低,从来不把事情做绝。他从皮包里拿出账册:“利锋在战争里的损失,我抢着先让保险公司给赔了,”不经意提起:“正好看见岑小姐和曹仪行也过来接洽,就带着他们一块插了队。” 沈谦慎“唔”了一声。 李丛芮接着道:“毕竟美华那厂子是你的租契约,端阳也是好结账了,我过去看了下。哦,美华现在是海市最大的绸厂了。碰着岑小姐,仿佛是要问问你在香港的情况的。” 仿佛?那便是没有问了。 沈谦慎烦躁起来:“行了,行了,有的没的说许多。这账本子,你托个稳妥人带来就行,怎么还亲自跑来?” 李丛芮从实招来:“那不是听得这边有裸女表演,我赶着过来看个热闹么?热闹没看着,嘿,我打娘胎里出来还没爬过这高的坡。” 沈谦慎也叫逗笑了:“这边太阳烈,看你这些天,不脱层皮也要煎层油。” 出门时,李丛芮捏着草帽檐扭捏了下,到底还是说:“哥,你说你外汇可是赚了不少。带我也玩一把呗。” 沈谦慎眼神锐利起来:“你哪里听见的风声?” 李丛芮委屈道:“我外汇局里的兄弟,说上次得幸碰见你。” 沈谦慎放松了,笑道:“哦,成,你放笔钱放我这,翻了倍还你。” 李丛芮爽快答应,今天总算没白喘!啊呀,这几天都要租车,租车,要不然哪里也不去! 岑嘉钰渴了,一口气喝了半杯水,还要再续。 奶妈妈问:“要不要加糖?或者蜂蜜?” 她摇摇头,寡淡失味的日子都过了,这一杯白开水有什么喝不得的? 沈谦慎去了香港,却事事有着他的后续。(深情的朗诵腔:他走了,却活在人们的心中) 美华当初投保,是因为他建议;美华获赔,也是好在有李丛芮帮忙,因为后来那保险公司都赔破产了。 甚至岑嘉钰察觉到,自己的做事风格,也是受了沈谦慎影响。 国人恢复的能力总是很强的,日军停战了,商户开门了,长三堂子接客了,连黑帮也重新抖擞起来。 格子西装去了,尸体捞不着,阿佐只好弄了个衣冠冢,又竖了了个牌位。牌位前的香还没燃尽,底下的人就各自撺掇着分了几派抢那个位置。阿佐是被撺掇的那一个,虽然他资历不够,但是他为人义气,又深得格子西装生前的器重。 但是阿佐是犹豫的,他没后悔当初选了这条路,因为让他护住了云裳周全;可现在,他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不大想过了。 还没等他做个决断呢,阿佐被人告到了租界巡捕房,说他杀了人。 这也不算冤枉,那个人是他杀的,可过这么久,还被翻出来,就明显是有人别有用心了。 阮云裳着急的不行,着人打听了下巡捕房的送礼价格,上上下下打点下来所费不菲,还不一定能成。 岑嘉钰劝她吃点东西,安慰她先冷静,毕竟肚子里有孩子。 阮云裳站立难安:“我也知道要冷静,可是我根本冷静不下来。我恨不得过去陪着坐监牢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6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6 ,至少知道想到他现在怎么样,”她紧紧抓着岑嘉钰的手,这天已经回南,然而她手却是冰冷的:“钱凑不够,我就把寓所卖掉好了,大不了,搬回弄堂里去住。” 这寓所好是好,没有人来住又有什么用呢? 岑嘉钰看着桌上摊着的报纸,那是阮云裳吃饭垫桌子的,阮云裳没有空收拾,碗里濮出的汤水沁坏了好些字,倒是报头的“日军违反国际法”扎眼的很。用枪炮讲话的时候,同它讲国际法?真是可笑! 法! 岑嘉钰突然想起沈谦慎同他说的,能讲法和理的时候,别急着动拳头,评理有人能赢,拉架是各打三百大板子;能走明道的事情,莫要去走暗道,光明正大可不比偷偷摸摸好;能花大价钱收买一个人办成的事情,不要拆零散了去收买一串人,打点一串人可比打点一个人难好多倍。 岑嘉钰和阮云裳找到了那个去巡捕房递状纸的女人,她说阿佐杀了她丈夫。 她穿件灰布格子的旗袍,脸色和旗袍一样灰暗,蹲在地上浆洗衣裳,看院子里挂的长长短短,地上肥皂水流的到处都是,大约是做浆洗衣裳的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活泼泼地打闹,身上都是泥点子,那女孩子见生人来了,立住了看,顺便吮自己的手指头,手臂上好大一个疤。 阮云裳顿时不忍开口。 岑嘉钰:“请问,你可是去巡捕房里递了状纸?” 那女人抬起头,被生活折磨的愁苦的眼睛里有了几丝警惕:“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谁?” 看来没找错人。 岑嘉钰试探着问:“我们是左学荣的朋友。” 女人站起来,眼里略带茫然:“左学荣是谁?” 连被告的名字都不知道? 岑嘉钰大着胆子诈她:“你收了别人的钱,去法院告他杀人。我们是为了这事来的。” “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讲是他杀的!”那女人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每天劳累做活,辛苦拉扯一双儿女,谁知天外横祸,不不不,丈夫死了不是什么灾祸,是桩喜事!没死的时候,天天喝酒打她,烧烟的时候还烫了女儿的胳膊,后头没钱了,逼她去卖,淫。横祸是前几天几个黑衣黑裤的人逼她去递状纸! 她只剩眼泪一件武器可以使:“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和儿女要活命,要吃饭啊!” 两人今天本就是来求情的,买了点心等礼物,阮云裳掏出糖果哄了小孩子玩去,方道:“那么大姐,这事就得麻烦你了。我们给你现银,保你和一双儿女此后生活无忧,你跟我们去寻捕房把案子撤了。”这案子,没有尸体,就这么一个人证。 那女人犹豫着,那帮人也提到给钱,但现在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呢。 岑嘉钰加重砝码:“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意思是,护你周全出海市,你寻个小镇住去,自买了房子,手头钱丰腴,也比海市更好教养一双儿女。” 这是说到她心坎子里去了,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我跟你们去。 战后本是多是之秋,这案件没了苦主,寻捕房也就不再追究,当然也少不得送了些许银钱赔了笑脸,但好在化险为夷,而且省了许多麻烦。 阮云裳十分感激,就请了岑嘉钰去格罗布路的碧罗饭店,它家环境幽静,装修雅致自是不必说,铁扒比目鱼和忌司煎小牛肉是别家再做不出来的。 三人落座说着些近况,还好这次这男人是个该杀的,要不然阮云裳心里头要内疚死,但坚决不让阿佐再做这黑道事,也当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阿佐让些利,低身气,到底是把帮派的事务结掉出来,两人也有些积蓄,打算等云裳生了再出去谋事。 正说着,岑嘉钰听着有人叫自己,原来是沈谦言,她穿了件雾金色碎菱纹的缎子旗袍,只耳朵上的碎钻耳环放着些许光。 沈谦言笑道:“这旗袍是你们美华的缎子做的,你们可是做大了,长沙那边都买的着。” 岑嘉钰早就站了起来:“那还是多得你和于小姐的支持,今日没见你穿白色,有些不习惯呢。我们美华上周出的白缎子极轻薄透气的,改日送你……”本想说送你府上去,思及又有些不妥:“你派人来取便是。” 沈谦言摆摆手:“不用啦,我在乡下地方跑的,白缎子经不起脏,轻薄的料子,我倒喜欢,长沙夏天热的很,回头我让人来看看。” 听见个男声朗朗笑道:“谦言你走这么快,这洋伞难收,回去给你抹点油润润。” 岑嘉钰大吃一惊,这不是张民诚么? 张民诚也愣了下,然后便大大方方打招呼:“岑小姐,好久不见。” 西崽跑过来,腰弯的像弹簧:“沈小姐,真对不住了,今儿位置都叫定满了。” 沈谦言蹙眉看向张民诚:“那可怎么办呢?我们明日就要回长沙 ,我还想着这里的小牛肉没带你吃过呢。” 阿佐站起来:“沈小姐张先生不介意的话,这里一起坐,相请不如偶遇嘛!” 要让丈夫吃上美食的那点急切战胜了不好意思,沈谦言略犹豫道:“可是,还有位于子芳小姐。” 阿佐热情邀请:“人多更和气,这张大台桌,六个人坐的下,只是不甚宽敞,女士们不要生气就行。” 年岁就是这么磨砺人,彼时在一晴阁,阿佐还只是个乡下来的讷讷不言的穷小伙子,现在已经能谈笑自若地招呼人,与阮云裳和和美美,还即将为人父。 彼时张民诚还是个忐忑的铁路局的小职员,喜欢的女孩子鄙夷于他,如今却是个拥着娇妻的神采自信的铁路专家。张民诚去了京津铁路,在个著名的铁路工程师下面做事,工程师看着小伙子吃苦耐劳,勤奋上进,虽来往人情交际不通,于铁路工程上面倒是有灵性,就资助了他去自己读过的外国理工学院学习。他也争气,在那边也年年拿奖学金,学成归国,仍然是投身铁路。 他复勘粤汉铁路长沙段时,遇到办讲习所的沈谦言被无知村妇围攻,顺手救下了被扔石头的她,就此结缘。此后时有往来,发现志趣相投,张民诚知道沈谦言离婚过,生育可能有困难,却仍是诚诚恳恳求婚,那时才知道沈谦言的家境。他人情世故这根筋不通,此时反倒是个优点,见了沈夫人完全不怵。 沈谦言大方笑道:“还好你和我老实交代了过往情史,要不然,回去要跪搓衣板。” 张民诚憨厚一笑,他上次惹沈谦言生气,被关在门外,竟自顾自画起了铁路铺架图。沈谦言火气熄灭来开门,他头也不抬:“你再生气一会儿,不要太久,十分钟就好,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7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7 让我画完。” 于子芳定了宁波小李家,两人门当户对,很是投契。这一桌,除了岑嘉钰,都是感情圆满之人,且战事刚过,大家都心情轻松,这一顿饭除了偶尔提及沈谦慎时的吞声与迟延,吃的十分欢欣。 饭后几人作别,于子芳同沈谦言自是有些私密话要聊。她还是惊奇于沈谦言找了张民诚这么个不知风月的,不懂咖啡美酒,不懂跳舞玩乐:“我看沈度这些事上比他好多了,他之前那么紧跟着你,未必你没看出意思来?” 沈谦言喝了口香槟,略略有些微醺:“他是不懂,但是他乐意欣赏我的懂,这就够了。沈度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他呀!再则,他虽然喜欢我,但内心是觉得女子没能力的,以后时间长了,喜欢渐渐淡去了,呵,那就见我生厌,相处不下去了。民诚不同,他是打心底支持我做女子讲习所的,他还说,我女子讲习所开到哪里,他就哪里去修铁路。这话当然哄哄我,也只有他哪里修铁路,我哪里开女子讲习所去!不过说来,要是以前,我肯定也是不喜欢这种傻呆呆的人!现在倒觉得好的很!” 今天月亮好,星子也亮,如在黑丝绒的衬布上撒把了一堆钻石。只是想起以前热闹时,大家聚着如这星子般簇拥,现下却散落各地,实在心里不是味,于子芳惆怅道:“李家人口多,也不知以后有些什么拉拉杂杂的事情,但是还好,他现在在海市做事,倒不用回去应付,可你却不在海市了,日子怪没味的。对了,你姆妈对你和张民诚怎么看?我看她拆掉你弟弟和岑嘉钰手法利落的很。当伯母不敢讲,我觉得嘉钰人是极好的。你看今日,张民诚提及谦慎,她虽脸上还笑着,眼睛却是怎么都不抬的。” 两个人的感□□,外人不能置喙。沈谦言自己离婚,受够流言蜚语,自是深有领会,再加上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她内心难免偏向,觉得岑嘉钰付出不够,对着密友也不过略说一句:“我妈么,自是对儿媳妇有诸多要求的,但也不算不合理。她对民诚,没多看上眼,但也不讨厌;他倒是和我爸投契,说起铁路规划的事情,没完没了。”如此坦然淡定,可见幸福在握。 到底战事过后,电力还不稳定,今日自来火不亮。奶妈妈见岑嘉钰睡了,吹了煤油灯,把她枕边的书抽了出来问岑嘉翠:“翠翠,你看看姐姐她是看的什么东西,我看她眼睛旁边有泪痕似的。” 岑嘉翠小声念出那略带湿气的一竖行字: 人生不相见 动如参与商 82、八十二章 ... 岑嘉钰进门就几乎绊了个跤, 她扶着门站稳;双眼不是空茫,而是盛满了要做的事情,以至于手脚跟不上趟,在那里忙的发抖。她行到里边卧室,一时儿翻柜子, 一时儿找包,一时儿找衣服。 岑嘉翡问:“姐姐——” 岑嘉钰头也不回:“嘉翡, 你先别说话。” 岑嘉翡还从没见过自己姐姐这么慌乱的样子。岑嘉钰一直是他们的主心骨,她在, 便是万事无忧。就算父亲去世, 就算她嫁去杭州, 只要她在,他们就总有人眷顾。日本人打来他能果决带了一家人往美华织绸厂去, 就是知道姐姐肯定会在那里等。如今见姐姐慌了, 他只能跟着慌了:“可是,我都不知道·······” 岑嘉钰猛地站起身来, 刚刚这红木橱柜上头的抽屉叫她开了没合上,这一下撞得头发晕, 眼泪水就顺其自然地留了下来:“我, 我也不知道真假!对, 对, 对,我得找个人问问。” 她冲向门口,大概脑子里的浆糊叫刚刚的泪水顺着排了些出去, 反倒恢复了几分理智,她快步走回来,从屉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子,和岑嘉翡道:“我有点急事去问个要紧的人,你去织绸厂把曹经理叫来。” 黄包车行到霞飞路的沈公馆,高大的围墙和钢钎子把洋房围得严严实实,一棵很年头的樟树葱葱郁郁,还有几条灿烂的蔷薇枝子伸到了外头。 岑嘉钰只匆匆扫一眼,便行到门房,那里有小小一扇铁窗户:“麻烦您,我想见一下沈夫人。” 门房看一眼她,似乎是有些怀疑的样子,她连忙补充:“我叫岑嘉钰,沈夫人认得我的,我是要问一问在香港的沈大公子的事情。” 门房于沈大公子的事情也模糊听得一两点风声,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忙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黑色的铁门打开,一个蓝布衣服黑色绸裤头发一丝不苟盘着个髻的佣人来领她进屋。走过一架紫藤花,窸窸窣窣掉了好些,那温馨的淡紫色叫狰狞的苦黄渍掉,有些还叫踩掉了蒂子,让人触目惊心。 沈夫人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她穿一件家常黑色旗袍,只肩颈处有几朵白色谬花,领扣是碎米珍珠扭就的。外头热,但大约是这庭院深深又绿树作阴的,沈夫人还披了披巾。 沈夫人淡淡问道:“岑小姐是什么事情?”她纵然心里许多波澜,但多年经验,不知道对方来意的,决不先露怯。 岑嘉钰拿出一张电报:“这是我堂妹给我发来的,说沈谦慎在香港被捕。我想问问您,您知道么?”电报字数俭省,但只这一句,已经足够乱了她的心神,原来劝阮云裳冷静是劝,真到自己碰到这种事情同样方寸大乱。 沈夫人看着她,一般人都扛不住沈夫人这种探究和质疑的目光,岑嘉钰回盯着:“您也不知道?”她转身:“我就去香港。” 沈夫人脑子里迅速比对了下,岑嘉钰懂英文,也能交际,脑子清楚又灵活,最重要的,自己那般摊牌后她还能上门主动来问——那么她就是同自己一样完完全全把沈谦慎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呀。岑嘉钰就是去香港的最佳人选。 她叫住了岑嘉钰:“你等等。” 沈谦慎的确是被港英当局拘捕了,拘捕的理由是设立秘密电台,这是沈夫人不知道的事情。沈谦慎用电台秘密发报的情况被日本在香港的特务发现了,他们下通牒施压港英当局,把沈谦慎给抓了。现在不妙的是,那边有消息说沈谦慎把情报分做了两份,一份发在国民政府,另一份却发了赤党分子。于此,政府是不肯出面救的了,反倒要审查起沈谦慎父亲来。可是,日本方面还在催促着港英把人交给他。 沈夫人今日未化妆,褪去了往日的雍容,有了中年妇人的疲态,她撑住额头,几丝银发就那么展现在岑嘉钰的面前:“照说,我要亲去香港才放心,可是谦慎他父亲在南京受审查,还犯了旧疾,我也抛不下。”而且政府把她看的也紧;谦谨怀孕了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8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8 ,她丈夫也叫监视了;谦言远在湖南,张民诚,这些交道指望不上他;家里人去不了,只好再找另策,可那几个幕僚目前未辨忠奸;沈谦慎自己的几个人,可靠是可靠的,可沈度从美国回来要些时日,李丛芮,那身肥肉跑不动,不懂英文交流不了。 尽管嘉钰是主动要去的,沈夫人仍是诚恳的姿态:“嘉钰,真是难为你了。你撇下家里事务去,我感激十分。你到了香港,便去花旗银行,我把款子打到那边,你不要推辞,无论是你衣食住行,还是奔波打点,没有钱,都动不得。” 她握住岑嘉钰的手:“我只有拜托你了。我信你,香港一应事务,凭你决断。”声音里有不由自主的颤音。 说到底,她是个母亲和妻子,岑嘉钰低低安慰道:“沈夫人,你放心,沈谦慎他不会有事情的。”这又何尝不是自我安慰呢? 岑嘉钰站起身走,握了握手里的文件袋,那里头装着她和苏泓宣登在报纸上的离婚声明。想了想,她还是回头道:“沈夫人,我和苏泓宣,三个月前已经离婚了。” 沈夫人微微一笑:“你能为了沈谦慎不管不顾奔去香港,离没离婚又有什么重要呢?”她捋下自己手上的玉镯子,认认真真戴进岑嘉钰的手腕:“孩子,这个手镯寓意圆圆满满,你们要圆圆满满,平平安安的。” 沈家的司机把岑嘉钰送回裁缝店, 岑嘉钰和众人交代了沈谦慎的事情,便一一吩咐道:“嘉翡,如今你最大,这家里大小事务你做主。凡事莫鲁莽,顾好家里人。嘉宝嘉翠,时局乱,你们别到处乱跑,好好念书。” 奶妈妈拿着手帕子抹起眼泪来,她想同岑嘉钰一起去,那么远地方,嘉钰吃什么?穿什么?谁来打理?可是,她又知道,这是去办正事,自己去还拖后腿。 岑嘉钰笑着挽住奶妈妈的手:“您哭什么呀,我过几日就回来的呀!”她附在她耳边悄悄说:“看我给你带个姑爷回来。” 怎么能不哭?嘉钰这段时间的低沉痛苦奶妈妈都看在眼里,她还想着,要是嘉钰以后和沈谦慎藕断丝连,实在不行就打个掩护吧,总比看着她熬得没生气好。这事情要是容易她用得着这么交代吗?嘉钰这是——沈谦慎被日本人带走她就跟着一起去日本的打算,叫英国人扔海里头去她就跟着沉海里的打算。可是奶妈妈也晓得,嘉钰总是为这个忙,为那个碌,这一回,却是真真实实为着自己的心意去。不让她去,嘉钰就会悔恨一辈子。。 她的囡囡哟,怎么总是受苦。 好容易把这老小安置好,岑嘉钰同曹仪行道:“厂子要多劳你费心,你的经营管理我放心的很,一定能把美华办好——真讲起来,有时还是我优柔寡断耽误了商机。” 曹仪行道:“能得你这般伙伴,已经是我幸运。” 岑嘉钰摆摆手:“我也不是客套,”她苦笑一下:“而是,有求于你。我这次去,说白了,就是打算钱铺路,金换人而已。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我想,你能拿出多少活动现银?能拿出的买了我的美华股份,你买不了的那部分,我也全托于你行使。” 曹仪行看向那边的岑嘉翡,自己真惭愧,多年被人坑与坑人的经历,自己谨慎,只敢以伙伴论嘉钰,嘉钰这却是把美华全交给自己的意思了。 岑嘉钰已经站起身来:“我弟弟我知道,他并没有做织绸的能力与兴趣,而你都有。就这么说定了,价钱你估算,到时候汇给我就行;托付你行使那些股本生的利,分成时给岑嘉翡就行。” 今日岑嘉钰是件竹色的旗袍,可她穿出了松的坚韧品格。曹仪行不禁想,要是自己出了事情,他的妻子能这般井井有条安排好家里事情吗?会这般不惜一切代价来救自己吗? 岑嘉钰拎上只装了几件换洗衣裳的小衣箱子,往机场去。上海有直放到香港的轮船,可她等不得,只想尽快过去。 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到了机场却又碰上,这班飞机票都卖完了。要是以前,也不过是沈夫人一个电话的事情。可沈谦慎的小姨夫已经不在了,人走茶凉,也不管你是为国战死而走,走了就是走了。机场负责人又不买沈夫人的账——他是沈家宿敌谭部长的亲戚。 岑嘉钰急得不行,要不是怕露财让人盯上,她都想高价买一个位置。当她正准备出此下策时,见着一个熟人,朱源棱。年岁渐长,好看的就不仅仅是容貌,更多的倒是气度。朱源棱早就瘦下来,又因为生活优渥,整个人是一个平和清雅的少妇模样。让人只欣赏得到她的卷发,绝对不会瞩目她的大方脸。 岑嘉钰连忙奔上去,同朱源棱说了原委。她心里忐忑,毕竟朱源棱也是有要紧事情。 朱源棱却在确认另件事情:“哦,原来沈度跑去了美国。那么,你,就这么离婚去找沈谦慎?我说话直,有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之前那么热恋不放是因为禁忌,你不怕,你离了婚,让他偷着了,他就失去了兴趣?” 岑嘉钰并不欺瞒:“我离婚为着他也不全是为着他,我想明白了,既然夫妻感情不在了,又拖拖踏踏干什么呢?至于以后,沈谦慎要因为这个失去兴趣,也是他活着之后的事情,那”她一哂:“那就也是我该得的!” 朱源棱把位置让给了岑嘉钰,总是该为勇敢的人喝彩。 但也只是喝彩而已。 她一直爱慕沈度,从圣华翰的讨伐开始。就算荣幸地春风一度,那也仅止步于此。她嫁给的是银行理事,她深深懂得,禁忌的爱,如果折现,就迅速贬值。不如,让它有价无市吧! 83、八十三章 ... 这间饮冰室风景很好, 往远处,是开的极旺的凤凰花,英国人叫它“野火花”,好像一直要烧到那蓝天上去;这里的椰子树和芭蕉树虽然不结果子,但那绿色青青翠翠的, 衬着白沙滩和碧海,像极了外国的油彩画。 但岑嘉钰只看得到店前面的煤渣路, 偶尔过个车,带的起一阵烟尘, 灰扑扑的, 叫日头晒得火烧火燎的, 如同她的心情。 岑嘉绮给岑嘉钰介绍了个搭线的人,两人坐在这冰室里头等。这搭线的人也不过是个市井, 但他认识港英政府里头华人巡捕和印度人摩罗差, 虽然这个案子处理上帮不了大忙,但是有门路带她先去见一下沈谦慎。 岑嘉绮道:“三姐姐, 要我说,你见到沈谦慎要把价钱讲好, 你这么远跑过来, 舍家舍业的, 他得承诺了娶你, 就算他说话不算话,也好歹欠你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9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29 ——你没同姐夫讲你是来救他的罢?。” 岑嘉钰摇摇头:“我同苏泓宣离婚了——怎么人还不来?” 岑嘉绮看的远:“这事情风险大,万一人没了, 你回去也没个去处,西瓜没捡着,芝麻也丢了。算了算了,你的钱,可别在这事情上花光了,要留几个自己傍身。” 岑嘉钰还没等她说完,已经拎了包迎向那个牵线的:“怎么样,这个价格他接受罢。” 那牵线的笑:“岑小姐你给的价格,何止接受,他都愿意站岗放哨让你们聊呢。” 岑嘉钰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摩罗差头上的缠头巾被日晒和汗浸弄的带了些黄色,原本的色彩也一团糟污,如同融掉了的冰淇淋,又塌又腻;他们衣服厚,毛发浓,香港这般热天,身上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岑嘉钰低头略屏息,跟住他的大头皮鞋,到了沈谦慎的监房门口。 因为沈谦慎这案子颇受重视,所以把他单拎个监房,条件也过得去。 人是全须全尾的,岑嘉钰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沈谦慎一双眼睛瞪大看着她,动也不动,人仿佛定形了般。 他听摩罗差说有个青年女子来探他,只当是沈谦言来了。他撞破了头都不敢痴心妄想是岑嘉钰来了。 岑嘉钰凑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还好吧?” 人是好的,只是沈谦慎这时想起自己的另一桩委屈,别开了脸,但幅度不大,还是蹭在那一双柔夷之上,仿佛小孩子得了关怀就要把痛发作出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要在杭州做孝顺儿媳么?不是以身相许苏泓宣那个好丈夫么?” 岑嘉钰拨去他头发里几点脏东西,并不在意他的酸话,毕竟眼前他在的是苦境:“我和苏泓宣离婚了。”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可其实,只需要向眼前这人交代,不过要紧要的是“你设立的电台真的是截留了情报之类的?他们有审讯你吗?你有······” “你离婚了?”沈谦慎完全不在意后面一句话,他正眼看住眼前的岑嘉钰,打断她的话。然后,他看到了她手上的那支眼熟的玉镯子,居然就咧嘴笑起来:“你离婚了!” 要不是这铁门隔着,岑嘉钰几乎想甩个耳光叫他冷静冷静。 沈谦慎向前一步想拥住岑嘉钰——可是,铁栏杆——他这才清醒了,岑嘉钰万分焦急的样子,自己现在,可是身陷囹圄。 沈谦慎交友一向是合得来就行,刚到香港那时的声色犬马,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其中有一个姓董的,鉴别酒很有一套,真假年份,鼻子一闻就知道,更绝的是,几种酒混合到一起,他能准确地分辨出是那几种,沈谦慎也算和他投契。 后来混熟了,这姓董的向他借地方,放自己的电台设备。香港申办电台是要牌照的,有电台的屈指可数,这是个没有牌照的秘密电台。但是沈谦慎来了兴趣,又一向胆大,不仅借地方给他放,还借钱给他把电台设备更新成最好的,条件是,要教他怎么操作。 商人本性使然,沈谦慎除了截留军事情报给了军队里的熟人,还顺道炒起外汇。因为电台消息的迅速,他把握行情十分精准,在外汇上赚的盆满钵扑。 后来,姓董的因为事情要返回大陆,把整套设备都交与了沈谦慎,但请求他把所得关于日军之情报发他一份。沈谦慎小姨夫死于抗日,他在日军侵略上海时也亲眼目睹政府的迟疑态度,那般不抵抗作风让他甚为反感,尽管知道姓董的是赤色分子,沈谦慎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也就有了后来的被拘捕。 沈谦慎本是抓着岑嘉钰的手指把玩,听她说完海市政府那边的情势,他放开岑嘉钰的手,眼下的情势,实在不容乐观,比他想的麻烦多了。 岑嘉钰道:“这边是港督最大,但是港督和其他上层官员都是英国派来的爵士,我们都接触不上。你母亲联系了这边华人的商会,民间他们还有影响力,到港英政府,却是没有话语权的。” 沈谦慎踱了几步:“他们倒不曾审讯我,现在想着是在冷着看形势。对了,之前我想着电台没牌照被查处是要罚款的,所以和港英政府也打交道过,认得一个牌照司的英国人,叫亨利的,还送了一辆汽车,你找找他。” 岑嘉钰转身要走,沈谦慎叫住她。 岑嘉钰当他是忐忑,回身笑道:“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他,你很快就会出来的。” 沈谦慎也笑一笑:“嘉钰,你能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顿了顿:“香港日头烈,你记得撑伞。” 可并没有那么顺利。 岑嘉钰打听到那亨利的大宅,在白墙外站了将近一下天,才得到一句冷冰冰答复:“亨利爵士休假回了英国。” 岑嘉钰几乎软坐在地,她扶着墙,凹凸不平的墙把她的手掌刮出血痕,人才被这痛弄清醒了几分——她要是放弃,沈谦慎可就没有指望了。行到皇后大道时,岑嘉钰只觉脸上蒙着一层水,那是汗,并不是泪。这地方这天气,连泪水都没用,流出来就被晒干,只有汗水尚能持久。她心里只默念着,再多跑跑,再多找找人。 这时听得圣约翰教堂的钟声响起,岑嘉钰静默站住,她在心里祷告:虽然我不信你,但是谦慎他家里都是虔诚信徒,你看在沈夫人他们的面上也应该护佑吧?而且,我真的,真的从未作恶,你是不是也应该“神爱世人”。 原来“临时抱佛脚”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走投无路。 祷告完了,她擦一把汗,继续往前走,手心的伤口被渍的生疼。 祷告!岑嘉钰突然站定,并不是只有亨利呀,英国人几乎都信教。沈夫人是信教的,她从教会入手,说不定能找到港英政府的人,而自己呢,自己是圣华翰毕业的,圣华翰是教会学校,也总能有千丝万缕吧。 岑嘉钰找到醉的不省人事的杰克逊,用清水泼醒了他,逼他带自己去英国人的宴会:“没了利锋这注收入,你就再没有喝酒的钱!沈谦慎要是栽了,你以后就天天只能在水里醒过来!不要那些下等军士寻欢作乐的聚会,你要带我去上档次的,有立法议员,行政官员去的宴会。” 沈家和岑嘉钰一起寻找港督面前说的上话的人,再加上岑嘉钰还为沈谦慎请了个律师,三下里用力,港英政府这边总算无虞了。 只是日本人那边咬的太紧,给的照会还是措辞强硬,港督那头又有些态度暧昧了。 尽管不齿于傅伟,但是岑嘉钰没得法,还是辗转求岑嘉雯帮自己想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30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30 想法子说个情,当然许了高额酬金。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岑嘉雯陪同两个日本高官太太来香港游玩,那两个太太也是好奇,便说可以见一见。 这一顿饭屈辱万分,岑嘉钰听不懂日本话,但是“支那猪”却是听得明白,她们言语里的嘲笑也看得懂,但她有什么办法呢,所有的恼怒与悲愤只好深深藏起,只能木着脑袋低头听着。而且到最后也没个说法。 这日早上,岑嘉钰立在窗前。天是一种悲切的青色,远处的烟囱如同利刃要插人胸膛,那烟如同祭奠后线香的余烟。她不敢多想,今天,就是审理的日子。 庭上的岑嘉钰一直攥着手心,让人惊讶的是,日本人竟然没有再照会,还说听凭港英政府决断。后来,岑嘉钰才从岑嘉雯处得知,是个日本武官说了情,她女儿被沈家救过。(读者“很久以前”在很久以前的十四章就看出来了,真是太棒了。) 没了日本方面的压力,港英这边就放松了。律师也辩称了电台是在美国公司利锋的名下,沈谦慎只是职员而已;沈谦慎又表示只是用电台得消息炒外汇,愿意把炒外汇所得充作罚款。最后得了无罪释放,只是要限期离境。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真真切切日头底下看见沈谦慎,岑嘉钰一直没有流的泪和一直悬着的心一起落下来。 蜇到浅水湾饭店已经是晚上。 岑嘉钰要开两个房间,沈谦慎却以没有钱只肯开一个,还要用杰克逊的名字开:“我的钱都缴做罚款了,连香港的房子都叫押了,哪里有多余?他是常客,便宜些。要节约,节约!” 岑嘉钰忍不住道:“沈夫人给我汇了款子,没有用完。” 沈谦慎振振有词:“我姆妈的钱,我们是要还的,怎么能大手大脚花掉。” 其实岑嘉钰疲累得很,但是见他一下就复原至精神还别有盘算,心里不知哪来的气,便抬杠起来:“我们没有结婚的,当然要开两间房。” 沈谦慎已经撮住了她手,笑嘻嘻地拨弄那个镯子:“你不知道么?我姆妈说了,她这镯子,只给儿媳妇!你带了这么多天,还不算默认?” 岑嘉钰一时脸红起来,挣扎着要把镯子褪下来。 沈谦慎感觉到这手已经瘦了一圈,再看看岑嘉钰略青色的眼圈,感动和柔情把他的心捏的稀散,他轻轻拢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好啦,我不会吵你,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一块儿,我只是要多看看你。” 岑嘉钰许久没睡得这样沉过,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提心吊胆,只除——太热了!她迷迷糊糊舔一下嘴,却是皮肤的味道。 听得“咝”的抽气声,一睁开眼睛,沈谦慎已经往下挪了挪,脸和她脸相对。 他舔一舔她眼睛:“还装睡?” 岑嘉钰只好睁开眼睛,是这个人,是沈谦慎。她抽出手来,摸摸他的的发,浓黑的眉,带着笑意的眼睛。 沈谦慎的嘴正在等待玉手的临幸,谁知,岑嘉钰突然侧过身,朝另边躺着了。 沈谦慎一时笑卡在了嘴角,昨晚开始,岑嘉钰时有小性子,他虽然乐见,可是,不知道缘由,该怎么哄啊? 他伸过头去:“是要吃早饭?还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岑嘉钰闷闷道:“我想起那日,就是看完荷花的那日”——她有些羞的不好开口,但他是日后要长长久久的人,是所有委屈和难过都能说得人——“我被你家佣人从床铺下叫下去”——究竟还是说不下去。 但是沈谦慎一下就听明白了,他又气又怒,又恨又怜,满是愧疚道:“当时事情太急,我也吩咐过的,但还是没考虑周到,我的错——那么,你罚我,”他想了想:“你以后,天天让奶妈妈把我从床上赶下去!” 这是什么话嘛!岑嘉钰当然给了他一下:“乱讲!奶妈妈会这么做么?” 沈谦慎立马曲解,他掰过她,亲昵地蹭蹭:“是我乱讲!不会不会,我就天天躺在嘉钰床上。” 他脸上新生了胡碴子,扎得她痒痒的,连同身和心。 也不知为何,两人一下都静默了。这些年都历历在目,他想起初见时她的惊惶无措,想起她在美华织绸晚会上熠熠夺目;她想起他那时被雨淋湿的狼狈尴尬,想起那个雨夜他抱住自己的沉稳坚定,竟然生起同样的念头,这样多艰难险阻,还好他(她)爱我,还好他(她)没放手。 沈谦慎低头吻下来,从头到脚,一分一毫,每一处都是他的爱慕,每一处都是他的慰藉,从她的秀发到她的红唇,到她要包容自己的地方。 他吻的珍重,她被吻的情动。 是浅水湾的潮么?岑嘉钰只觉得自己听到潮水的声音,一波波漫在脑子里,只让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死了,呼吸急促,每一呼都带着感叹,每一吸都带着他的气味;这潮水也蔓延到她的身体,时而是有节奏的温暖的律动,时而是大起大阖,她只能跟着动作,跟着起落。 是浅水湾的潮吧。沈谦慎也这样想着,岑嘉钰白条条的,滑溜溜的,如同他海泳时的浪花,缠住他,让他沉醉在期间;如同逐潮的一浪一浪,每一浪都迫着他,推着他,挤着他,让他想更深,想更重。 最后的最后,两人又同时看到了浅水湾山头的凤凰木,开得那般灿烈,烧掉了所有以前日子里的失落,烧的连脑子里都是炸开的烟花。 去海市的船是第二日下午,两人略收拾了一番便到附近无人的沙滩上喁喁细语。 所有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两人之间再无阻隔,自然是生出许多说不完的话和用不完的笑容。 听完张民诚以前借书的事情,沈谦慎笑着挽起岑嘉钰往回走:“啧,他真是个实心眼,我刚刚听着准备好了回去要和他发火,以为他是借故你搭讪——毕竟,我也使过这一招。” 岑嘉钰扭他:“你嘴巴坏,又胡说八道,他是你姐夫呢!” “好,好,好,我错了,你手不痛吗?留着晚上使劲不好吗?”沈谦慎正说着,突见那边行过来个黑西装人,右手往兜里要掏什么,沈谦慎一下反应过来,本能扑倒岑嘉钰在地。 只听“嘭”的一声,岑嘉钰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手也握到一片潮湿“沈谦慎,沈谦慎······你不要吓我·····” (全剧终) (好了,吓你们的) 沈谦慎翻起身来,跑到那黑衣男人身边,正要察看,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他忙捡起地上的枪,瞄准来人。 他松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31 双沉记 作者:元疏 分卷阅读131 :“安贤珠,怎么是你?” 安贤珠扶起岑嘉钰,岑嘉钰这才发现自己躺倒旁边是片湿了的沙子,刚刚手抓到的便是湿沙。 安贤珠因为办个事务到香港,正赶上案件审理,本是知道结果就想悄悄走的。武官学校让她的机警更为精进,她发现有个人暗里跟着岑嘉钰和沈谦慎。 她便也一路跟着,分不清敌友,她也不敢贸然动手,毕竟自己身份特殊,还有任务要做。 那人昨晚没寻着沈谦慎的住处,今天才又寻机会动手。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安贤珠踢踢地上的人:“还好,就这一个。” 沈谦慎不敢掉以轻心,他捡起那把枪,带着岑嘉钰回到酒店,就碰见利锋公司一个人正寻来送电报。 沈谦慎看了之后呆了一瞬,然后他看向嘉钰:“嘉钰,我把日本情报送给那边的事情,政府听得了风声,如今又是查这个的严时候,父亲和母亲好容易脱得身,我回去怕更是麻烦。母亲说,让我先去美国避一避。” 岑嘉钰握住他的手:“不管你去哪里,我总归和你一起。” 这事迟疑不得,香港也说不上安全,正好下午去美国的船有票,他们立即买了票走。 安贤珠送他们去码头,曾经他们送她,今日她送他们。 人生就是一程一程的相见和别离,这乱世里,能站着相见,活着别离,已经是难得。 她遥望着微笑挥手,就回头走上自己的路。 船上风大,沈谦慎看岑嘉钰望着海那边出神,过来帮她拢上一条披肩:““嘉钰,我们要在一起一百一十年呢。” 岑嘉钰不解抬头看他。 沈谦慎细细解释:“这是老话说的呀!我们昨晚才共枕眠修得百年,今日又同船渡,得再加十年啊!” 岑嘉钰咬着唇捶他。 过了一会儿,沈谦慎停了笑闹:“嘉钰,才让你为我奔波到香港,又要你和我一起流落去美国,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海市。” 岑嘉钰不说话,只静静依偎住他,她固然舍不得海市的家人,可她更舍不得,让他一人孤身异国。 只是,他们的手是握在一处的,心是贴在一起的,就算生活沉沉浮浮,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