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分卷阅读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 《定风波》百年灯 文案: 这是一个收复故园山河大背景下,他遇见他的小故事。 cp:段寻x李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寻、李牧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卷一 归故里 金戈换故里 铁马临梦境 别时雨霖霖 死生常戚戚 那年初春时落着缠绵细雨。篱墙外转绿的枝头冒出几抹梨白,正是新鼓的花苞裹着一身雨珠,风一吹,吹下阵阵雨滴新露。 山阳书斋北堂里,忽传来小儿惊啼哭骂之声,正是书斋的先生在教训学童。 被管教的是位年方七岁的小公子,今年开春时才由家里人送来书斋。此子顽皮跳脱,又初来乍到不懂得学堂规矩,今日堂上屡屡抢先生话头,就被抽了手心儿以示惩戒。 只见小公子早已哭红了眼,涕泪落在金贵讲究的衣装上,两髻微乱,一双杏眼盛了十足怒气,龇牙道:“我小叔回城了,明日就领他过来,定要替我将先生打得屁滚尿流!” 稚童到底是稚童,即便说着此番大逆不道的话,对他却还是叫着先生的。李牧收了戒尺坐回案前,这才慢声细语道:“做错了便该受罚,你小叔若是同你一样混,我就连他一块打。” 听闻此言,一直哭闹的小公子却是不哭了,一双眼愈发瞪得溜圆,惊诧万分,竟是当真被先生的话吓住的模样。 先生敢连他小叔一块打? 愤愤然坐回榻边,段煜将信未信地盯着先生看了许久,心中暗自将其人和自家小叔比较过一番。小叔可是北征军披旗将军,一身功夫了得非常,眼前这位先生却是一副羸弱模样,常常讲学中就犯起咳嗽来,就他能收拾自家小叔?段煜是万万不肯信的。 于是这日晚膳时候,段煜蹭到小叔跟前,将手心处微红的戒尺印拿给小叔看,一双眼里泪光闪闪,嗔道:“小叔,先生打我,明日我再不敢去学堂了。” 一桌老少都被他鬼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只见那被唤作小叔的年轻人捧着侄儿的小手,凑到跟前仔细吹了吹,温温和道:“先生为何罚煜儿?” 段煜眨巴眨巴的眼里滚出粒大泪珠,委屈道:“我哪晓得,多半是先生不喜我,故而拿我出气呢。”说罢忍不住伤心,当真哭起来,“小叔明日陪我去学堂罢,那先生恁凶,我怕了他。” 段寻将他抱起来放至膝上,温声细语哄过一番,又答应第二日送他去书斋,这才给小侄儿喂起食来。 第二日倒是日头晴朗,天朗气清。段寻将马缰交与书斋门人,牵着小侄儿提步入院。只见院中种着梨树几株,当下时节梨花还未盛开,只零星结着些花骨朵,偶有鸟儿落于枝头,莺莺啼鸣。 “煜儿的学堂是哪间?”领着小侄儿穿过石径小道,便见假山石四面合着三间屋舍,已有早到的学童在屋舍间流连往返,打闹玩耍着。段煜指了一下书着北堂门匾的屋子,再举步时微微现出些犹豫神色来。 段寻笑道:“这是当真被打怕了?” 遭了调侃的小儿眉头狎蹙,鼻间哼出一声,脚下一跺,闷头便跑进了北堂书屋。段寻笑着跟上去,却未进屋子,而是立于窗边往里张望。 这间屋子两侧都开着窗,临街的那面墙高窗临顶,日头□□和着暖风吹入堂中,带着书案上的宣纸纷扬而起。段寻的目光先是落在段煜身上,只见小家伙落座后便伏于书案,努嘴望向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段寻便看到了李牧。 只见那人着宽长褐衣,肩披鹤麾,提袖举笔间挥洒自在。待他落笔抬头,便又得见一双胜辉明眸,皓齿红唇,当真是面若玉冠,气如朗星。 这头李牧眼角余光留意到窗外一抹身形,又似有灼灼目光投射而来,便搁下笔回望过去。窗外鸟语阵阵,伫立在侧的青年着紫衫短打,青丝高束,不成发髻,却垂垂而下,迎风飞扬。李牧微怔,随即想到昨日段煜小子放的那番狠话,扭头看去,果见他蹙眉瞪眼望着自己,一副自以为凶狠至极的模样。当下便知晓了几分,李牧自榻上起身,稍整衣装,趁着此间还未开讲的间隙走出门去。 这才得见窗外来人的完整模样,短打下紫衫及膝,筒裤入靴,端得是身形玉立,挺拔俊朗。再看那一张脸,五官既深且俊,剑眉入鬓,唇红齿白,直叫人感叹真真是势如长虹,气质飞扬。李牧敛步过去,在来人跟前深深一揖:“将军。” 声如空山灵音,段寻后退一步,亦作拱手而揖:“先生不必多礼。” 待两人重新抬首,对面而立时,李牧方又开口说话:“将军可是为段煜小公子而来?” 段寻挑眉,笑道:“送他过来罢了,煜儿最爱信口胡说,平日里若是言语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宽宥担待。” 言罢,两人一同转首望向窗内,只见段煜也正小心翼翼望着这边。段寻被他的神色逗得一笑,言语道:“煜儿总是不肯说先生为何罚他。” 李牧心中叹气,看来到底还是来讨要说法的,便道:“昨日讲诗,正是岑夫子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言及此处,李牧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 段寻自身侧打量他,他比李牧身量高些,斜侧看过去,见他转首抬袖,轻咳下长睫微颤,便主动解围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 这厢李牧整理好气息,回首又道:“将军博学。彼时一时兴起,讲起淮水以北的故园风光,巍峨山川,漠北黄沙,莽莽草原,小公子却道那有甚么好,送给大梁也不稀奇。在下一时恼怒,便罚了他。” 段寻微微汗颜,也为自家侄儿口出如此妄言羞愧,又听李牧接着道:“虽是童叟无欺,但山河故国的玩笑开不得,只得多有得罪。”言罢又是深深一揖。 段寻抬手将李牧扶起:“有先生替为管教,是煜儿的福分,方才是我失言,先生莫要见怪。” 二人又在窗下立了片刻,段寻同屋内的侄子打过招呼,便出言告辞。眼望着石径上人影远去,李牧想起几日前段家军归朝时经过宣武长街,自己夹在跻跻人肩当中踮足张望,穿过熙攘人声与浩荡车马,正看见一身甲胄的披旗将军策马而过。金戈铁马,不怒而威。与今日短打紫衫的青年,不同气质,却是同一张脸。 建安五年秋冬,大梁北征军出南都,沿祁江支流一路北上,于淮水岸与金军鏖战数月,及至六年春,梁军渡淮水,相继收复淮阳,泗水,浏弼等五座城郭。 建安十一年冬,金军首提议和,派使者前往大梁都城南都谈和。至此,北征军第一分部——由王府世子段寻披旗的段家军得圣旨回朝休顿,南林府少将林辉率部暂顶。 两部会于祁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 江入淮之地。合营一夜,自北面归来的将士与即将赴北的同袍围坐于篝火四周,说起故园风土,面上皆是怀缅向往神色。 此时距离大梁失去淮水以北的整片国土,已是整整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金戈换故里”一句截取自《典狱司》。 第2章 卷二 惊蛰雨 惊蛰前后,气候最是乍寒乍暖。前日还和风细细,玉暖生烟,隔夜天亮时分竟又落起雨来。雨水淅淅沥沥洒满小巷青石,烟青色蓦地深几分,放在诗词话中,便是烟雨袅袅,雨波淼淼的好景致。 段寻见回廊上摆着把勾画寒竹的纸伞,只当是府中又来了客人,提步入院,却道是山阳书斋的人,禀报段煜今日没有到书斋念书。 “起初还道是小公子身子不舒适,等到了晌午,却也不见王府来人招呼,我家先生不放心,便遣我过来看看。” 府上已派人出府寻找,段寻与来人一同步至门下,言着谢将人送上马车,转身换下朝服,便也出门去。 雨下得恁久亦不见停势,到了黄昏时候,西天竟冒出日头光彩来,如此又下了一阵白撞雨,再霁时长空如洗,一拱虹影挂上天际。段寻找遍几处段煜常去的玩具市场,最终一无所获,正当他调转马头欲归去时,就瞧见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拐出小巷,正往东面去。 大的那人穿了身棉袍长衫,一手撑寒竹纸伞,一手牵着段煜,正是前几日才在书斋与他照面的李牧。只见那人长衫脚沿湿了个透,反倒是他身旁的段煜一身尚算得上干爽,段寻策马跟上去,不远不近地随在后头。 只走了不多时,前面人影便顿住了,小儿伸出双手,似是想求大人背着走。眼见着李牧神色一顿,随即当真蹲身而下的动作,段寻一夹马腹,打马上前去。 两人见了段寻都是一惊。但那段煜到底是被宠惯了的,竟也不晓得心虚,惊完见着小叔翻身下马,便立刻黏糊上去抱住小叔腿根。 段寻取下斗笠,蹲身道:“可叫人一通好找,先生是在何处寻到你的?” 段煜抬手一指:“那里头。” 闻言,两位大人都是一笑,就见段寻起身对李牧道:“煜儿口中向来问不出什么,今日劳烦先生了。” “将军客气,左右放课后无事,正好出来透气听雨。” 那日段寻回府,一路上忍不住想起霞光虹影里那抹单薄背影,总觉放他一人走回书斋有失礼数。待他将小侄儿送回王府,便遣人去抓了几副保暖滋补的汤药,和着府上厨娘新熬的暖身汤,亲自送去山阳书斋道谢。 到时已是掌灯时分,应门的人听了段寻来意,歉然道:“先生一回来便睡下了,依将军的意思,可要将先生叫醒?” 段寻想起那日见李牧时他还有些咳嗽,担心他今日淋过雨症状加重,眼下听门人如此回话,便有些不放心,遂道:“你家先生可是病了?” 门人一愣,即刻回话道:“先生一直就病着,天气凉的时候便重些,将军不必挂心。” 段寻心道不论过去如何,他今日如此却是跟自家人有关,恳切道:“可否领我去看看你家先生?” 门人违抗不得,思来想去一番,将人领进院中。 走过那条青石径,从北堂外一处侧门往里,便见其中隐着不大不小一个偏院。房门推开,扑鼻便是一股浓郁药香。 屋内掌着灯,火舌笼于灯罩中左右摇曳,照得人影跟着一同晃晃荡荡。李牧额上覆着快襦帕,正闭眼睡着,看不出所梦为何。 房内只有一名老人照料,段寻与人一同坐在床边竹凳上,随手摇扇催着炉火。 “我家少爷出生时还未足月,在襁褓中身子就弱,后来金军入关,一家子人跟着大伙南逃,渡淮水时是个冬天,船少人多,我失手将他掉入水中,险些就没了。” 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纹路丛生,段寻仔细打量其人面庞,却也瞧不出他与李牧在相貌上有何相似。一番话语往来后,才知对方乃是旧时李府的管家,李牧自小便由他照看长大。 火炉边砌着些薪柴,拿铜盆盛着,老人添柴时段寻打眼看了一下,只见碎木颜色深浅不一,显是受潮得厉害。 “近来总是阴雨,干柴禾难找得很。” 附和点头,段寻加深手上力道,药罐下的火舌受了风吹,呲呲溅出些火星来,“府上倒是有些银炭,改日给先生送来罢。” 又坐了会,李牧仍是不见醒转,老管家替他换了额上的褥帕,端盆退出房门,片刻后又打了盆清水端进来。 “看天色怕是还要下雨,将军身子金贵,还是早些回吧,莫要再叫雨淋了去。” 天色已晚,段寻亦觉再停留下去不大妥善,便起身道:“也好,劳烦老人家照料先生,段寻改日再登门拜访。” 那老人跟着他一同走到房门口,被段寻劝留了步:“老人家不必送。” 转日一早,山阳书斋的门人刚清扫完院中走泥,便闻笃笃叩门声响起,急忙忙开门一看,不是早到的学生,竟是那王府的人送来一车银炭。 书斋里人手稀薄,来人便帮手着将银炭一路搬进偏院柴房。李牧抄手立于一侧看着,心下想到,段将军如此一番恩惠,自己怕是少不得要登门拜谢一回了。 第3章 卷三 春碧蒿 如此又去了几日,这日正逢月例休朝,段寻早间练过剑术,穿过院间长廊时,正巧撞见往他院中送拜帖的下人,便将人叫住问话。 “是小公子书斋那边送来的,莫不是小公子他……”又闯了什么祸吧? 段寻接过拜帖,一时并不急着启封,“送贴过来的人呢?” “送过便走了。”下人也颇懂眼色,见段寻问起来人,像是有几分在意的模样,便又补充道:“怕是也没走远,可要将人请回来茶水招待一番?” “不了。”段寻说着启开帖子,入眼便是一手飞扬好字,锋利遒劲,与那字主人斯文的模样却是大相径庭。来帖简洁谢过病中关怀之恩,相约春分前日申时登门拜谢,末了又提过几句段煜在书斋的近况,落笔干净陈练。 段寻又看了一眼那末尾落款,“李牧”二字后缀着表字,原来这人字“嵇阳”。他收帖入袖,走完曲径长廊时却不知怎地,忽想起自己的字来。千山,嵇阳,山阳书斋。 呵!世间巧合当真微妙。 春分休沐两日,不单单是朝中贵胄,城中寻常百姓,乡野农人也一同停下手中活计。山阳书斋便也给了假,学生不来时,李牧便将躺椅挪到天井当中,一边烤太阳,一边批阅学生留下来的诗词作文。 刘老和厨娘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去田间采春菜,采来好凉伴着吃。李牧本欲同二人一道去,想起下午还要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 去王府走一遭,实在不便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失了礼数,便嘱咐了两人快去快回,自己则与刘会一齐留在书斋。 刘会便是先前提过几次的门人,是老管家膝下仅有的一脉。这人比李牧大几岁,从小同他一块长大,二人相处倒不像是主仆,更像弟兄亲友般随意。 李牧阅书时不须人专门在侧照顾,又想起刘会近来似是对临街王家的姑娘心有所动,便让他自去逍遥。他在天井中一坐便是一上午,晌午时分刘老和厨娘才回来,一人一背篼野碧蒿,青青嫩嫩堆叠着,远看像是葱翠山头一般。 晌午赶着做了一道武昌鱼头,一道肉片笋汤,又趁着鲜将碧蒿焯过水拌上佐料,三人把桌子移到院中去,在暖融融的日头下吃晌午。 刘会也不知在何处用过了午饭,回来时带着李牧嘱咐他去闻酥院买的糕酥点心,满面笑意。 李牧换了件青灰长衫,与他一道往王府打马而去。 这头段寻吃过晌午饭,便命人在院中的青石凳上摆好瓜果点心,本想再备一壶琼花酒,却又想起那位先生清远斯文的模样,心下道那人怕是不喜酒浆的,手下一顿,叫人去沏了一壶热茶来。 日头正好,段寻将前日兴起而作的墨画取出来,铺在假山石上晾晒过浆。明晃晃的阳光遇浓黑墨迹,刺目的白耀敛去几分,恰到其份地将画迹打出些光芒来。 再见时倒不像初次照面那番揖来揖去,段寻见来人抄手迎面而来,面上先送出三分笑意,那人便也笑起来。皙白俊朗的面容在午阳照耀下熠熠生动,如春风沐雨,又如飞花过境。 点头落座。伺候在侧的下人往二人茶盏里奉茶,清香味道随热气蒸腾入鼻,“好独特的香味,闻着倒不像南方茶叶。” 会心一笑,段寻抬手啜了一口茶,入口仔细回味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先生可曾听过澶龙鳞?” 李牧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黠目转动,敛目笑道:“不曾听说过。” “澶龙鳞,又叫苦刀锋,据说只长在祁红山刀锋崖的峭缝中,受烟云荡漾,雾露润培,气息苦甜参半,香而不俗,苦而不涩。” 李牧顺着他的话,亦抿茶在口,细细体会,那气味果然恬雅清新,舌间喉咙先是一甜,慢慢又涤出些微清苦滋味来。待那味道散去,李牧放下茶盏,“将军所言的祁红山,可是淮水北那座祁红山?” 段寻噙着抹笑意点点头。 据说祁红山主峰刀锋崖高耸云霄,南侧临烟波浩渺的北堰湖,坡势和缓,风景秀丽,北侧却一改隽秀走向,陡崖如削,垂直入云。当中珍禽草木数不胜数,是中原一座有名的奇山。只是奇归奇,却已是遥远的故国山河,与现今的大梁无甚关联罢了。 “自浏弼归来时,路遇远游的祁红山茶贩,便带了些苦刀锋回来尝鲜。” 李牧猛然想起这人不久前才从北面战场大胜归来,难怪会有这般珍稀茶草。目光从青石桌上移开,扫过院中假山,不多时便被那上面铺开晒着的画吸引过去,定睛看了几眼,方笑道:“将军喜欢书画么?” “闲来打发时间罢了。”段寻亦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片刻后忽然转首道:“先生从这里看不清罢,要取下来看看吗?” 李牧愣住,说不清是因对面那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还是因他倏然轻快几多的语气,待他反应过来时,见段寻已起身迈步,箭步跃上山石,迅疾又堪堪落回平地,手中多了两幅水墨作的画。 下人忙搬了画案过来,段寻便就着将画随意摊开。 一幅城门飞雪,远处阴云压着暮色,近处营帐翻飞,战马引颈嘶鸣,几处柴火哔啵燃烧,看得出是战士行军图。另一幅却是青山古道,不知何处飘来的絮花漫天纷扬,极目处长河伴着仓鸟落霞,单单只有大好的景致,并不能分辨出画中人在何处。 “这些都是……?” “都是北边的风光。” 大梁军攻打庆林时是个冬天,他们在城外扎营停驻,风雪压境,鹅毛大的雪落到城外荒野之上,不多时便积起厚厚一层。战士们在营中烧火取暖,捱过肃杀而漫长的寒冰天。 “南都却是不会下这般大雪的,这么些年了,从未见过这里积雪覆地的模样。”话语中似是还有几分艳羡,段寻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又讲起另一幅景致的出处来。 一下午过得飞快,闲谈中日影倾斜,天际烧出赤红云霞,眼看着暮色就要来了,李牧便谢过招待,告辞离开。 这日晚间,王府的饭桌上却是多了道野菜,正是李牧带来的凉拌碧蒿。段寻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只觉鲜香脆嫩,别有一番奇妙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关于苦刀锋,原形其实是传说长在太行山的石瓜茶,古时候名“龙鳞”。但是因为我是个地理废,早忘了太行在哪里,也懒得去查,怕直接用石瓜茶会引起文章地理上的bug,所以改了茶名,又虚拟出一座山。不过祁红山虽是没有,祁红茶却是有的。 然后关于春分的休沐,当然是不负责任的作者不负责任编的,后卷的寒食清明倒是真的有休沐。 本文架空背景,而且作者废柴,最爱瞎写,就连此淮水都非彼淮水。考据党慎入。 第4章 卷四 清明团 寒食将近,山阳书斋的厨娘开始张罗着做些青团糍糕类的点心,又取了地窖中的腌菜切细,和着腊肉丁蒸一锅焖饭,镇在窨井里,以便寒食这天不开灶火。 节前最后一日开课,李牧趁休憩时间转回偏院,和刘会几人分拿了食盒,将青团和糯米糕取来分给学生们。 嘴馋的当场就给吃了个干净,却也有颇具几分孝心的,问先生讨了纸帕包住,说是要带回去给家中父母品尝。 山阳书斋说来也是奇。当中学生既有那达官显贵家的世公子,也有平民布衣,寒门子弟。李牧向来心善,但凡是诚心想来念书的,不论贫富,也不惧你交不交得起学钱,他都照收不误。也因此山阳书斋在南都城中颇有几分名声,都道那先生不仅学问好,更重要的是为人师表,心仁义重。只一点叫人遗憾得紧,那就是这位先生是个病秧子,更有传言说,先生那病是娘胎里落下的不足,治不好的,说他没有长寿命。 实际上呢,李牧病是常病的,可也不耽误他严厉治学,常常是一把戒尺管得学生们战战兢兢,怕足了他;不过他这人秉性其实相当温和,除非是忤逆道德,行撒谎欺凌此般恶劣事,否则平时他都是温温和的样子,还时常叫厨房给学生们做间食打发馋虫,抑或带着众人出游踏青赏玩……因而学生们又喜极了他。 说回正经。这日李牧给众学生分发过青团和糯米糕,将剩下的功课讲完,便提早下了学,放学生们回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4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4 家过寒食清明去了。 前阵子被他教训时还怀恨在心的段煜,不知怎的忽又转了心念,对他尊敬喜爱起来了。这日听李牧褒扬那些带点心回去给长辈的学生,便也有样学样将糯米糕拿纸帕包起来——没辙,青团是吃完了,也就只能拿剩下的糯米糕充充数。他小心翼翼一番动作,再抬头时却见先生早已回了坐席,根本没瞧见他这一片孝心,于是很有几分惆怅。 话说段煜下学回到府中,急忙忙将糯米糕送去给姥爷品尝。彼时段寻和他大哥,也就是段煜这小子的亲爹正在段老爷子房中商议清明祭祀事宜,见他捧着一堆东西兴高采烈地进来,便一时停下话头。 “先生今天给发了点心,煜儿心里想着姥爷,就没舍得吃,给姥爷带回来了。”说着蹭到段老爷子怀里,把纸帕揭开,露出里面碎得七零八落的糯米糕。 段寻和他大哥见状,都是噗嗤一声笑起来。 “煜儿心里只想着姥爷,就没想想小叔么?”段寻故意逗他。 “嗯……”只见段煜微微皱眉,似是思虑了一番,就拿了块糯米糕跑到段寻跟前:“也想了小叔的。” 段寻就着侄儿的小手将糯米糕吃了,香糯清甜,味道甚好。 “姥爷和小叔都有了,爹爹却没有么?”那头段煜他爹又打岔道。 这下子段煜犯了难,摆出方才那一番思虑神色,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到段老爷子跟前,又要伸手去掰糯米糕:“姥爷……分点给我爹吧?” 众人笑过,却也没当真要吃那糯米糕,最后还给他剩了好些,毕竟看段煜那直勾勾的眼色,也都知道他馋得紧。还要谈事情,段老爷子哄了哄他,便唤下人进来将小公子带走,哪料这小子刚被领出去没一会,又扑腾扑腾跑了回来。 “小叔,等开课的时候小叔能否去跟先生讲,煜儿也把点心带回来了,煜儿也有孝心?” 段寻看着他,虽不知道自家侄儿又在闹哪出,但还是点点头,将事情应下了。 大梁迁都南都二十年,起初只在皇宫内设宗庙祠堂祭祖,后来先帝薨,奉其遗诏将人葬于城北孝陵,自那时起才开始陵园祭祀。 段王府与宫中那位本是同枝同源,祭祖自然是一齐的。寒食清明凡假七日,段寻只当头那日得闲,过后便去了陵园,于彼处停留两日,回来后又马不停蹄赶去军中,祭祀亡灵之余,还要走访亡故战友的亲眷父母,如此一直忙到清明假结束。 这日段寻出门早朝,正遇见也要出门去学堂的段煜,儿童好吃好玩了几天,脸上竟肉了几分,颠颠儿地跑过来抱住他:“小叔下朝了可要记得去书斋,别忘了。” 段寻一愣,后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心道自己还真就差点给忘了。 这日早朝散得晚了些,段寻到山阳书斋时,只见院门洞开,学生早已走了个干净。他心下正道着糟糕,就见北堂门扉下走出一人来,那人手上抱着成堆的书籍,提步迈过门槛,也抬眼瞧见了他。 出来那人正是李牧。十数日未见,段寻只觉他似乎又清瘦了,倒是气色红润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跟眼下天气有关。 “将军是来接小公子的?”李牧抱着书立于原地,笑着与他搭话。 隔了些天再听见这声音,段寻仍是觉着十分动听,他也跟着笑了笑,提步上前,一面将李牧手中的书籍匀过一大半,一面回话道:“那小子节前带了些先生发的糯米糕回去给他姥爷,非要让我来说一声,本想下朝过来顺道接他回去,还是晚了……这些书是要挪去何处?” 李牧听完这话,脸上笑意更深几分:“挪回偏院书房便是。” 两人一同将书放好,李牧想着他既是下朝便赶过来了,应当还未用过午饭,便留人吃晌午。 仲春正午的日头已捎带了温度,落在人后颈耳边便有些烫,李牧还像往日那样,把桌子移到院中,蒸着日光吃饭。刘家父子和厨娘见了段寻,知道他身份尊贵,未敢与二人同桌用饭,院中一时只得他二人,口中食物平常却味美,四周静谧,清风尔雅。 第5章 卷五 逍遥游 吃过晌午,段寻又与李牧在书房中打发了片刻,估摸着他差不离要午睡了,这才起身告辞。 李牧将人送出门外,目送着段寻的车马渐次走远。午后长街寂静非常,日光打在路面上是亮而刺目。他又想起那日这人班师回朝,自己也是这样站在街边看他,只不过那时路边挤满了人,自己于拥挤踉跄中抬头,打眼便目见好一个风姿桀骜的青年。那景象与今日寂静相送的情形,倒像是隔了一轮转世那么远。 这日段寻回到府上,甫一踏进院门,便听说段煜正和他爹置气,将自个儿关在书房里哭,连晌午都没吃。 原是他们书斋几日后要出郊踏青,段煜头回经历这事,自然是想去得不得了。可他爹觉着他年岁还小,跟着别人出门不甚稳妥,便没允,这就让段煜气上了。 段寻赶去时,老爷子和他大哥也在,统统被关在书房门外头,老爷子正好言哄着里头的人,他大哥站在一旁,脸上隐隐有几抹愠色。走过去的当口,正听见老爷子说道:“煜儿乖,姥爷准你去了,先出来将饭吃过,别饿着肚子。” “爹,你再这么宠着他,咱家该出逆子了。” “咱爹小时候不也这么宠我么,大哥看我长得和逆子像不像?”段寻走过去,在他哥肩上拍了拍。说话间书房门打开,段煜将信将疑地站在里头,目光落到自家爹爹身上,三两下又给吓得移开了。 最终踏青这事儿还是依了他。原本他爹还想反对,段寻便道:“我陪他去吧,这样大哥总能放心了?”一句话将事情最终敲定下来。 既是要跟着去,那便还是打声招呼的好。段寻隔日便修书一封,将这事的前因后果交待一番,让段煜带去了学堂。 出游这日是个明媚的好天气。李牧叫刘会备了马车,倒不是拿来坐人,而是放物件的,里头有纸鸢,弹弓,九连环等玩具器物,另还有一把古琴。他又托相熟的吃食货郎挑上混沌担子一路同行,就算是给众人解决了吃食上的疑虑。 从南都城的西门一路向西,步行几余里处有溪流浅滩。此时正当万物蓬勃生长的时节,溪水丰足,水草肥沃,岸边垂柳依依姿色,正是一幅翠绿清亮的浅夏乡图。 在书屋里关惯了的孩童见了此般生动野景,顷刻就玩儿得忘了形状。段寻同李牧坐在稍高处的小丘上,看着孩子们玩耍,心中也跟着轻快不少。 “段煜那小子宁肯不吃饭也要闹着来,现下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嗯?”李煜正看着高处的鸢尾,一时没听清段寻说什么,便咕哝了句:“你说甚么?”他是说完了才回味过来自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5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5 己语气似乎随便了些,于是赶紧咳嗽了两声,想再找补一句。 段寻难得见他窘迫,一时觉得十分有趣,想多看一会,却又怕他真的窘极,便将手搭上对方肩头,语气随意地道:“你也别跟我将军在下的客气了,你这头客气,我还得跟着叫一句先生,其实是便宜了你。” 他这话玩笑意味十足,按理说照李牧平日里的性子,也该回敬他一句才是。可眼下他却一怔,心中顿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错位感受来。 李牧这头正不知道怎么回话,恰巧一群孩童开始玩弹弓打葫芦,过来拉他去做判官。李牧被三两儿童扯着衣袖,只好无奈站起来,转首对段寻道:“一起去吧?” 那葫芦是李牧准备的,方底圆身,搁在树桠枝头是将将能够立稳当。李牧拿石子儿在草茵上摆出条线,就当是众人打弓的立足点了。他动作刚完,便已有人迫不及待站在线跟前,等着要大秀一番“弓箭术”了。 段寻在旁侧看着,只觉得当真好笑。李牧这条线摆得真是相当近,生怕谁打不中那葫芦似的。 不过在这事儿上段寻还真就估摸错了,一个个都是书斋里坐久了的孩子,能不拿弹弓子儿往脚丫上打已经是不错,就别提打中树枝上那一小个葫芦了。好在孩童心性纯粹,倒也不是十分在意能不能将葫芦打下来,人接人地轮着顺序来,张张脸上都是期待模样。如此进行了几轮,倒是李牧先替他们着急起来,他见没人能打中,心下又恰好来了主意,便道:“你们可晓得这位段先生是做甚么的?” 忽听他提起自己,段寻却不觉得诧异,只是抄手立在一旁,静静看着李牧,脸上挂着抹轻微笑意。 此时段煜正巧往这边来,听了这句,便大声玩笑道:“我小叔是射箭打老虎的!”这一句纯粹打胡乱说,段煜本想着自己胡言乱语,先生怕是又要瞪自己了,不料李牧听闻这话却是一笑,接着道:“嗯,那你小叔箭术可好?” 段煜低头想,既然小叔能封披旗将军,那射箭定是十分有准头的,如此一想便忍不住兴冲冲起来,抬头道:“好!” “我也听说你小叔弓箭了得,不如就请他教教咱们打弹弓如何?” 段煜懵了会,下一刻就蹦出几张高,兴高采烈一个劲地道好。其他人立时也跟着起哄,段寻便笑起来,也不知是给李牧闹笑的,还是给一群孩子闹笑的。 微风和煦,吹得枝头叶片沙沙作响。只见齐人高的一枝树杈上立着个竹黄色的葫芦,芦身被风吹得有些颤,下一刻便见指尖大的一粒石子儿破风而来,咻地一声将葫芦弹飞落地。 击中时那一声铿锵的碰撞声响清晰可闻,众孩童还不及反应,又听空中风破出声,紧接着那树上一粒殷红的果子就应声落了地。那果子与豌豆一般大小,一簇一簇结作堆状,众孩童不说,连李牧这时也有些惊住了——得是怎样的准头和力道,才能单独打中一粒,而又不将旁侧的果子连带着打落! 见过如此情状,一干孩童玩兴愈发浓了,纷纷上前围住段寻,赶着个儿地想要向这位“神弓手”讨些要诀,竟一时将正儿八经的先生冷落一旁。 李牧便识趣地退回原先地方,席地躺下去,枕着双手打望天色流云。已是午后光景,煮混沌的货郎卸了挑子,又将煤火炉拿盖子盖了,就躺在不远处的草堆里打盹,鼾声不时传来。李牧便也不知不觉有些困了,稍不留意,竟沐着暖阳光芒午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休息 周一继续 第6章 卷六 阑夜谈 迷蒙间语笑声传来,似是有甚么东西爬过鼻头,又酥又痒,李牧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竟把自己打醒过来,入眼便见三五学生嬉皮笑脸围着自己,更有拿着狗尾巴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 “哈哈醒了!先生醒了!” 见他醒转,孩童纷纷嬉闹跑开。李牧轻揉着双眼从地上坐起来,身上搭着的外袍顺势落下。他拾起来看,看清是段寻的那间湛清外衫。 下方浅滩处闹声最甚,原是段寻领着众人在浅溪里抓蝌蚪,那货郎不知甚么时候午睡起了,也在那溪里头卖着力躬身捧水。阳光打在水面上,映出好一番波光粼粼的景象,那白光既炫且耀,叫人觉得刺目非常,李牧便移开目光,转而去注视溪中人。 只见段寻的裤脚和袖口皆被高高挽起,长衫也叫他用束带缠着卷在腰上,他弯腰时青丝垂下来,便被随意咬在口中,空出的双手捧水动作,下手既快且准。真正在水中的其实只有段寻和货郎二人,众孩童只敢临溪边蹲着,不时拿手伸进溪流中抓一把。 李牧走过去,见人人脚边都放着片弯叶子,里头乘着点水。每每段寻和那货郎抓住了蝌蚪,便给人放进叶子中。李牧心里头可怜那些小东西,便叮嘱众学生不得随意糟践生灵。其实何消他招呼,得了蝌蚪的孩童,人人都把叶子里那小东西当宝一样捧着,唯恐小蝌蚪去了逃了,李牧看过,便也不再多言。 及至归去时,众孩童皆把蝌蚪放回溪中,只把叶子擦干攒在手心带了回去。 这日过后,转眼过去十数日,段寻再见到李牧时,已是立夏之后的光景。 天气热起来,山阳书斋的窨井里放着些冰镇的瓜果,刘会将篮子打捞上来,取出几个梨子蛇瓜切成瓣,并着今日早市上买的樱桃,一同端到院中。 今日晚饭过后,李牧拿着扇子在院中躺椅上乘凉,乘着乘着竟睡过去。段寻来时没有将他叫醒,只是搬来根竹凳同坐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替人驱赶夏时蚊蝇。 “先生睡时长,将军若是有要事,还是将人叫醒罢。” 段寻未言语,却是摇了摇头,示意刘会不必留心自己。二人就这样一醒一睡,直到日头完全落了下去,天地间霞光扑朔蒸腾,夜色似是自地底升腾而起。黄昏尽头天色□□,暗云合过来,先是少许雨滴落下,落在李牧脸上,他蓦然醒转。 “下雨了?”身侧有风,以为是刘叔或是厨娘在旁边,李牧开口问道。说着他转身看过去,竟看到一抹熟悉挺拔的剪影。 李牧便愣住了。 及至多年后,李牧还总能想起黄昏中那张剪影。是魂梦醒来之时,亦是睡意深浓之时,那影子于依稀黯处静静注视他,视线穿过漫漫辰光,穿过山川湖海,就那样直直落进李牧心里,荡起久久不能平息的浪涛。 “嗯?”段寻拿手在空中接了一下,“似乎是。” “……怎么想起过来了?” “先进屋罢。”段寻不想叫李牧淋生雨,便将人带起来,道,“进屋说。” 夏时阵雨来得急促,先前还只是一滴一滴的雨点,待人转入房中之后,雨势蓦地大了几分,如注水声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6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6 叫人听了去,便觉连那地上的泥土都要被雨水冲溅起来。 刘老和厨娘在檐下听雨闲聊,声音透过房门依稀传进来,却又听得不大真切。李牧将煤灯移到二人近旁的云纹案上放好了,才借着摇曳的火光开口问段寻:“可是有事情要说?” 段寻便点头,片刻后才不紧不慢答道:“过几日要回北边战场去了,便过来看看你。” 话一出口,就见灯下那人的面容少顷凝滞,过后又露出些疑惑神色来:“不是……还在谈和么?” 那份怔愣模样,倒完全失了平日里为先生时的聪明伶俐,可段寻就喜欢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傻愣愣的。他没有接话,直至李牧听不见回话转过目光来看他,才提起嘴角道:“皇上要的是整个北边,这和没法谈。” 只能打。 原本所谓的谈和就不是真想谈,只是皇帝布的缓兵之计罢了。眼下大金使者尚未离开宫中,皇帝派人磨洋工似地与人谈些不痛不痒的事,暗里却在布军遣将,就等着只欠东风那天到来,随便寻个由头将“和”谈崩。到时候大军压境,必要将失去的河山尽数收复回来。 既是暗中布置的这些,又怎能随便讲出来叫自己知道,李牧看了段寻一眼,道:“将军还是莫要和李牧说这些了。” 段寻却笑,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听么?”见他不回答,便又添补一句:“也不是多秘密的事,全京城大约也就那几个金人使者还不知道了……”说着刻意看向李牧,打趣似地道:“对了,还有你。” 李牧:“……” 李牧心道,眼前这人与初识时是愈发不像了,犹记得那时二人间还隔着重重礼数,见个面都要好好揖一番的……怎地也没过去多少日子,段寻就跟自己不见外起来了呢? 若说人与人之间往来,礼数周全自然是好,但相熟后随性自然的相处却也别有一番熨帖自在。况且李牧回想起彼时礼数周全客气的段寻,总觉那个礼仪翩翩的人温和虽温和,却似水中月雾中人一般不够真切,倒是眼前的段寻要真实许多,言行中甚至能洞看出几分疆场上纵马驰骋的飞扬来,与那日自己在人群中打眼望见的英姿将领,是同一个人。 李牧心下跑着马,嘴上还不忘问道:“甚么时候启程?” “七日后。”段寻答过,便不做声地等着李牧问他甚么时候回来。以往每次奔赴战场,家中人问来问去便是这两句话,段寻答多了,竟也不知不觉适应了这两个总是连在一起的问题。 不料李牧却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段寻等了会,见李牧还是出神的模样,便道:“等我回来,就送你个玩意儿罢。” 李牧这才回神,笑道:“你远征归来,不应是我送你么?” 段寻“嗤”地一声笑起来,半晌才道:“那就权当回礼了。” 第7章 卷七 柳依依 这夜段寻在山阳书斋直呆到子时将近才离去。经过一场雨水冲刷,院中新泥混着凉快的湿气扑入口鼻,虽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却也清新提神。 李牧踏出门时打了个冷颤,段寻见了,硬是将人留在房内,不准他再送。 如此阑夜分别,段寻便以为那是二人此番别离前的最后一面了,却没想到五日后的一个黄昏,李牧竟然找上门来。 彼时他正在房中仔细琢磨行军地图,下人不敢叨扰他,也未通报,就自作主张地将李牧领进了会客的偏厅,嘱咐他在房中等候稍许。这般一直等到晚饭时间都过了,段寻才从房内出来,这才听人禀报山阳书斋的先生到访,已在偏厅等候了一个时辰。 段寻当下便有些不悦,却也未恼怒,只道了句:“下次先生过来时,不准再叫人这么干等着,像甚么话。”说完拂袖下了廊阶,大步流星地向偏厅走去。 这头李牧虽等得无聊,却没甚么不耐情绪,他想着段寻出征在即,总归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加之自己又未递过拜帖,自然是要等上一等。他便将袖中的荷包掏出来仔细端详,这荷包中装着他从赶云寺求来的护身符。传闻赶云寺的普智大师通晓命理,可窥天机,李牧往常是不大信这些的,可此次思来想去,想到战场上刀枪无眼变数诡谲,若想要求得那人平安康健,恐怕也只能向上苍求一求。 于是他在赶云寺外诚心候了三日,都是一散学便过去,顶着烈阳干渴和蚊蝇滋扰,终是求得普智大师为段寻拟了这只护身符。 段寻一进门便看见李牧正望着手中物件出神,他站在原地看了会,方调笑到:“这是冲着哪家姑娘送的荷包犯傻呢?” 李牧忽听他言语,急匆匆连忙就要站起来,两人就这么站着对望了片刻,终还是他自己先笑了。 “想来还是不如送将军荷包的姑娘多。”他如此说着又坐回去,段寻这才提步入内,也在一侧的雕花椅上坐下来。 片刻后听完李牧来意,段寻便借他方才的话打趣道:“送荷包的姑娘没有,小伙倒是从今日起有了一个。”将荷包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段寻才将东西揣进衣襟。不多时,下人端着食盘进来,李牧闻到阵阵饭菜香味,方觉出腹中空荡。不料他正这么觉着,肚子就跟应和似地“叽咕”响了一声。 段寻闻声好笑地看他一眼,将筷子递到李牧手上,道:“光顾着瞪我做什么,不是饿了?” 两人闲聊着共用了一餐,待到月盘升空之时,李牧才起身告辞。段寻也不多留他,只跟在人后头走着,送他步出府中长廊。 “将军……不必再送了。” 段寻望着人点点头,却是在李牧转身提步时,仍缀着跟了上去。如此又走过一段距离,李牧才察觉出身后动静,转身瞪着依稀夜色中的青年人。 “走罢。”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大步上前的段寻揽着肩膀往前带去,“左右也无事,送送你怎么了?” 李牧:“……” 府门外候着山阳书斋的马车,刘会见自家先生同段寻一同走下台阶,正要下车去扶,就眼见着青年将军伸手将李牧扶上马车,随即自己也钻了进去。 白日里热闹非常的长街到夜里寂静下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着,嘚嘚马蹄催,车轮轱辘辘。段王府到书斋的一段路原本不那么近,李牧却觉时间过得异常之快,待已经站在书斋门前的台阶上时 ,他才忽而想起甚么似地,转过身问台阶下站着的人: “……你说此番回来后送我一个东西,可是当真?” 终于不再是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在下的了,段寻认真道:“自然当真。” 李牧立时跟着道:“好,那我便等着。” “李牧,你我再见时,大约就是几年后了。” 李牧不明白段寻何以说这么一句,但听他这么一说,也随即想起眼前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7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7 这人此一去不远万里,又艰险难测。他不自觉地陷入离愁别绪中,眉头便忍不住微微蹙起来,憋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务必好好的。” 话音落下去好片刻,眼前人影忽地动了,夜色中李牧只来得及看见那人影一动,下一刻段寻已落在他身前的一阶上。 他抬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嗯,你也是。” 大军集结出城这天,正逢山阳书斋休学,李牧天未亮便起身打点出门,一路向北往正阳门去。及至车马跑出城门又几里,天际才现出些微鱼肚白,晨星隐了去,这便是要天亮了。 北面正阳门出十七里,有峰自西向东绵延,此峰因其东西延绵数十里,有九处峰头而得名九陀山。出了九陀山再行三十里便是淮水,而渡过淮水往北去,就是大梁往昔故国了。 九陀山虽不高,却难登越,好在其间有深谷,是唯一一条往北出的通路。这条深涧入口处建有几座凉亭,李牧寻了一处不打眼的落脚后,便一心一意等着。 这日李牧在凉亭一直等到日暮,却也没见着出城大军的半点影子,他哪里晓得军队是夜里出的城,一为防城中的金人暗探,二为赶司天鉴算出来的良辰吉时。眼望着一轮红日渐渐自西天落下去,大地阡陌皆镀上一层金红色彩,李牧叹口气,招呼刘会道:“走罢,回去罢。” 这之后过去了许多年,刘会才恍悟那日让自家先生等了一整天的人是谁,往后又过了许多年,待一切风波过尽,尘埃落定之后,他却愈发经常地忆起当日情状,恍惚间觉得那就是全部的开头一般。 ——而他家先生怀着满目期许向往等待之人,终是没有来。 第8章 卷八 雪霏霏 自迟夏一别后,四季来而往复,转眼就过去了大半载。 次年开春之时,刘会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将与王家姑娘的婚事定了下来。见着他将要成家了,李牧便替他琢磨起往后的营生。不料话还没完全说出口,那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青年就苦了一张脸,低头闷闷道:“先生是要赶我走么?” 李牧叹气,“你和刘叔照顾我这号痨病口子许多年,李牧便是再没良心,也不会忘了当中恩义。只是如今眼见着你也要成家了,不好委屈王家姑娘屈身呆在这小院里,我便想着,若是你有甚么想去做的,便该放你去做……” “刘会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若是没有先生收留,也不敢指望能有今日这一方落脚的温暖之处,更不论老先生在世时,也曾几番恩惠于我父子二人,若要论恩情,当是我们欠先生更多……” 李牧见他正经八百地又要开始细数过往恩情,连忙出言打住:“话怎么愈说愈远了,你就放心罢,只要山阳书斋在一日,这世上就有你一处落脚的地方。我还寻思着把隔壁空置的宅院盘下来,权当给你做新房呢。” “先生使不得!还是留着钱等先生成亲时再用罢!” 李牧听完这句话默了许久,脸上挂出抹笑意,道:“我这身子,便从来没指望过能够成家,你就别跟我拗了,就这么着罢。” 于是李牧拿钱买下隔壁那处宅子,仲春末尾,刘会便娶了亲。 新娘子叫王宝湘,打小没读过甚么书,却对诗书礼乐喜欢得很。自过门后便也同刘会一道,白天都在书斋里头泡着,偶尔在廊下蹭课听,更多时候则是帮着厨娘打点饮食,将日子过成了一家人模样。 这情形直持续到王宝湘怀上身孕时,李牧怕她劳累,硬是不肯再叫她帮什么忙,反倒是又请了位丫头照料着。王宝湘彻彻底底闲下来,便每日都在廊下安一把躺椅,晒着暖阳听先生讲学。 她听得久了,愈发觉得先生讲课时的模样光彩夺目,完全看不出他身子不足这一点毛病来。堂上有孩童顽皮捣蛋,先生教训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哪有半分传闻中病秧子的影子。 说到堂上捣蛋的学生,自然就要说一说段煜。这小子长了一岁,沉心学习的劲头没多长点,倒是愈发非凡起来。堂上但凡能接的话必定要接,不能接的,也要想方设法打断先生话头,段寻一教训他吧,就立时哭丧着脸喊小叔:“小叔您快回来哟!您交待先生好好关照煜儿,先生就是这般关照的,您快回来看看罢!哎哟!” 李牧心想:你就喊罢,把你小叔喊回来最好。 虽说是常被戒尺关照着,段煜跳脱的性子仍不曾有半分收敛,“姥爷说男孩子就要跳脱些好,我小叔小的时候比我还顽皮,长大可不就出息了!” 李牧简直懒得同他理嘴皮子。 不过说到像不像的问题上,他琢磨着段寻幼时应当也是这般非凡的。如此想着,再看段煜平日里那些捣蛋行径,竟像是在看着那人的小时候一般,凭空多出几分有趣来。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到了隆冬时节,便常有段王府的人到山阳书斋走动,送来些上好的银炭和滋补药膳之类,和去年冬天一个情形。 李牧为来人奉上热茶,站在廊下与人寒暄:“其实书斋这头用炭少,章总管实在不必每月都送来。” 那人听了一笑,道:“嗨,哪是我要给先生送,这不是寻少爷家书中叮嘱过,只得照做么!” 二人这段时日常打交道,一来二往地早已熟稔,因而听到对方讲大实话,李牧倒也不觉得唐突。他笑着将目光转向红透的天,“这天红得倒像是要下雪了。” “哎哟,可不是么!” “段老王爷的身子可有好些?” “唉……”章总管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宫里的太医都来了好几个,却总是不见起色,这个冬天……”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李牧转头看他一眼,亦没有追问下去。 章总管没说完的话原是“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但他好歹按捺住话头,没将话讲出来。 段老王爷得的是肺痨,咳了好长一段时日,近来咳嗽已有些见血,发起热来更是昏睡不醒。宫中每日都有御用太医到府上轮值,一副副药方子开下去,灸也灸过许多次,却仍是不见老王爷有甚么好转的迹象。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到大寒前后。原本是除旧布新,赶年集,备年货的热闹节气,段王府中却颇为肃静。老王爷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这日午后好不容易醒转过来,便将大儿子段超唤到跟前。 “给你弟弟去一封信,让他回来过个年罢。” 段超跪在卧榻跟前,听过这句话,内心只觉酸楚不已。早前他爹一直不肯让二弟知晓他卧病一事,段超明白那是为什么。他爹年轻时也是带兵征战的将领,二十余年前上虞一战大梁落败,王都南迁,从此国之不国,昔日的泱泱大国如今只得偏安于淮水南面狭小的地域中。对此最为痛心疾首的,应当就是他爹这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8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8 一辈人,他们生在故国,长在故乡,一生中最热烈壮阔的记忆都在故园风雨中,他们对于北方土地的向往与缅怀,定是后一辈人所不能切切感受的。何况是他爹这样一个曾经纵横沙场的将领,缅怀之上,应当还有份盼望收复失地的热切。所以他不愿意叫远在战场的二弟知道他病了,定是怕二弟知道后赶回来,对前方战事有所影响。 可事到如今,又是甚么让爹爹改口了呢?段超当着老王爷的面拟好书信,不敢作多想,只怕自己再往深处想一丁点,就会想到这是他爹想见二弟最后一面这层上去。 半月后家书抵达前线,与之一同到的还有圣上口谕,宣段寻短暂回朝。此时北方正落着鹅毛大雪,段寻只领了一小队轻骑,于风雪夜中踏上归途。又十五日,一行人渡淮水,天明后入南都城。 却终还是没能在年节里赶回来。 令段寻颇为讶异的是南都竟也落起了雪,雪花轻而薄,落到人肩上便化开,堆不出北国的皑皑积雪,却也能将屋檐瓦舍染上一层颤巍巍的白。苍天灰而阴沉,合着厚重暗云,只觉天地间晦暗一片。 段寻忽想起那句诗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当真是雨雪霏霏的时节了。 第9章 卷九 别时聚 段寻要回来的消息,李牧是从段煜那处得知的。 元宵后山阳书斋复课,段煜精神不大好,待课间休息时,他转到李牧身侧,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来。 “先生,您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吗?” 李牧接过那张纸来看,只见上面的字苍劲有力,飞扬落拓,“这不是你写的罢?” 段煜抬头望了他半晌,才点点头:“嗯,是姥爷写的。” 昨日姥爷精神忽好了些,不仅能坐起来,还将自己召到跟前,询问起日常功课。这阵子姥爷病着,他不敢惹姥爷不欢喜,于是功课都乖乖记下来,姥爷考问了一番,对自己似乎颇为满意。 “煜儿,背首诗来给姥爷听。” 段煜便背了一首岑夫子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大约因为讲这首诗时挨过一顿揍,所以这诗他记得最牢,万万不会背出差错来。老王爷听完便是开怀大笑,连连道:“好诗!好!” “姥爷这也给煜儿背一首罢。” 段老王爷笑着答应了,他一面诵着,一面随手抓来张纸,挥洒下去便是字句成行。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李牧看着眼前的字字句句,忽不知该如何跟段煜解释。他正想着措辞,便见平日里总是张扬跋扈的小子垂头抹起泪来。 “先生不说煜儿也知道……姥爷病了,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说,说姥爷叫小叔回来了,说是……说是见最后一面。” 人人都在说这是老王爷与自家小儿子的最后一面,却没说中,段寻连他爹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赶上。 老王爷是夜里走的。前日晚饭过后,他还和平常一样问过段煜的功课,又向段超问了段寻大约甚么时候到家,入夜后才回到自己房中洗漱睡下。却是就这样一睡,便再也没醒过来。 带着对家国儿女的挂念,老王爷长长久久地睡了过去,他的前半生戎马倥偬不可一世,后半生却国仇家恨意终难平。 苍生几十年,总是顺境逆境兜兜转转,别绪离愁聚聚散散,痴喜悲欢,盈缺一握,常以为一世长且慢,却是生死转眼间。 那日的一场雪到第二天就止住了,天却不肯晴朗起来,而是稀稀薄薄地落着点雨,雨中似乎还裹挟着些许肉眼难见的冰晶。 天气寒得刺骨。李牧晨起咳嗽不止,直咳得五脏六腑都扯着疼起来,便不怎么有胃口,只草草喝了些粥,过后慢悠悠绕去开书房里看书。他今日不仅咳得厉害,还有些莫名的心慌,总是觉得仿佛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处,既咽不下去,亦吐不出来。 外头天亮是亮了,却因着阴雨的缘故,终究比平日这个时候的天光暗沉许多。冬日书斋改了到学的时间,要比夏时更晚些。而此刻时辰尚早,天气又寒冷,连刘会都还未过来。李牧颇感心浮气躁地看了会子天书,索性放下书出了偏院,绕去开书斋的大门。 门外长街倒也没多冷清,身披斗笠的摊贩挑着担子,抑或驾着马车打门前路过,斜对门的包子铺也已经架起了户棚,木蒸笼正往外冒着热腾腾的白烟。李牧将取下来的门栓立在墙壁内侧,站在门内四处张望了会,正要转身,便瞧见街角拐出辆马车来,正是平日里接送段煜的那辆。 段煜那小子,甚么时候习得早起的习惯了? 李牧本欲转身回去,看到马车时便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处等着。转眼那马车到了跟前,车夫利落跳下,却没有转身去捞门帘,而是直直向李牧走来。 待那人走近,李牧才瞧见他袖间别着一道白,当下便猜到是老王爷去了。果不其然,那车夫三两步到他跟前,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小的来替我家小少爷告假,小少爷怕是要些日子来不得学堂了……” 李牧听完详述,忙点头作知晓状,那头要传的话既已传到,便也不再多留,车夫与他一揖过后,转身便离开了。 李牧却在门后又站了会,及至早到的学童来了,他才跟着转身走回北堂的书屋。 从先前得知老王爷过世以后他便一直在想,不知段寻有没有赶回来?若是赶回来了,此刻他在做什么?若是没能赶回来,尚在路途的他又知不知晓这个消息? 如此又过去几日,王府那边仍是没有半分消息,向来流言如风传的市井之中,竟也难得听见谁谈及此事。李牧每日散了学都会到棋楼里坐会,那里消息多,当初段寻尚在北方战场上时,他就是靠在这棋楼里与众人半真半假地下棋品茗,才能得知些前方战事的近况。而如今他置身其中,仍是半真半假地喝着茶对着弈,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想打听甚么了。 大约十日后,棋楼中才有人谈起王府出殡的事情。 “说是请高僧算过时间,好几日前寅时三刻发的丧,法事一并都在赶云寺做,宫里的人也在。” “宫里?皇上也在? “可不是么,到底是他叔叔。现下皇族里头老一辈的人,也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 李牧静静听着,心神不在棋盘上,没几回合便被对手吃了将棋。 待到早春时节院里的梨树结出零星花骨朵时,段寻终于来了一趟山阳书斋。此时距他第一次在□□人间里见得李牧,已是整整两年辰光倏尔流过。 那是老王爷离世后段煜来学堂复课的第一日,他在家中一呆便是月余,再提起上学堂这档子事,颇有几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9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9 分抵赖不想去的意味,任伺候他的下人哄了又哄,段煜就是磨磨唧唧地不肯出门,正当他爹撸起袖子准备教训人时,段寻将人一把带到身边。 “哥,我送他去罢。”说罢转身蹲下去,对段煜道:“小叔许久没见着先生了,煜儿带小叔去见见他可以吗?” 那头段煜鼓了小嘴,嘟囔道:“小叔自己不是识路么?” “小叔又不是书斋的学生,要是煜儿不同我去,你们先生非叫人拿扫帚赶我出来不可。” 段煜心下一琢磨自家先生的性子,还真是他小叔说的那样,便唉声叹气道:“……好罢。” 于是二人收整出门,到山阳书斋时正巧赶上刘会急匆匆从门内走出来,他先是见到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段煜,后才瞧见立在段煜身旁,以手接住他的挺拔男子。 正是段寻。 刘会愣了片刻,才慌忙上前一步,深深地拜了一拜,道“……将军,今日的课怕是上不了了。” 段寻眉头一拧,问道:“怎么?书斋放散假了?” “不是,是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怎么了?” “我家先生今早没醒过来……” 第10章 卷十 病中探 说起刘会此人,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风风火火,他自觉没甚么文化,也不爱读书,时常自己都嫌弃自己说话唐突,前言不搭后语。这不眼下他前一句话方说出来,便连自己也觉出了不妥,尤其看过对面那位将军忽变的脸色后,刘会心下大悔,直想抽自己两耳刮子。 ——说甚么不好,没醒过来算是甚么话!? 于是他连忙解释一番。 自天气没那么冷以后,李牧便起得早了,常常是比贪睡的门房还要更早些的。可今日刘会到书斋时却没见着他,问过厨娘以后才知道李牧还睡着,他也没怎么留意,在偏院里头的石凳上等了会,就见他爹拎着邻街的蒸糕走进院中。 “这是又去买陈福家的蒸糕了?” 这蒸糕是他家先生爱吃的味道,老爷子笑呵呵应了,走到刘会身边放下荷叶包,道:“怎么没见少爷?” “厨娘说还睡着呢。” “还在睡?” 老爷子自言自语念完这句,刘会也跟着他爹慢悠悠的调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待到两人互看一眼后,便突地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家先生历来都不贪睡,只有一种时候会醒得晚,那就是病中。 思及此,两人都在心中叹了一声不好,急忙破门查看,果见李牧躺在卧榻上昏昏睡着,不论怎么叫都叫不醒,覆上他的额头一摸,只觉滚烫非常。 刘会本就是容易慌乱的性子,尤其是遇到先生生病这种事,不论多少次,都还是要慌上一慌的。于是他七手八脚地给李牧额上覆了块凉帕子,便急匆匆出门去寻大夫,却正好在门口遇到送小侄子来学堂的段寻。 这头刘会终于将经过完完整整地告知段寻,这才见来人紧蹙的眉头稍舒展了些。 “你先去请大夫罢,我进去看看你家先生。” “诶!” 刘会得了招呼小跑着离去,段寻便转身对车夫道:“你去请章太医来书斋一趟,就说是我找,务必快些。” 说罢将段煜带进北堂的书屋,叮嘱了他自己温习功课后,便转身朝偏院中李牧的卧房步去。 李牧榻前仍是只有刘老一人照料着,段寻在他跟前坐下时,心里隐隐冒出一股子难言的情绪来——只因分隔两载后再相见,经历亲人离世的段寻忽然想起,眼前这人似乎一直就是这般孤苦伶仃的,连个算得上亲眷的人都没有,每每病了困顿了,除去□□,便再没有别的人替他斟药覆衣。 “他这两年……身子就没好点?”段寻摸了一把李牧滚烫的额头,将手留在他的额边,拇指轻轻刮擦着李牧的眉毛。 “少爷是身子虚,多少年了都这样。” “大夫可有说究竟是什么毛病,可能根治或是调养?” “只说是娘胎里落下的不足,加之襁褓中埋了病根,却也找不出具体的病症来。” 段寻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他虽不通医理,却也明白揪不出病灶是最难办的。自古问诊讲究对症下药,连症结所在都找不出,何来根治一说。 如此一想,段寻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及至他让人去请的章太医赶到,且见了段将军铁青的脸色时,心下也跟着生出几分担忧。 他想,莫不是要自己诊什么罕见的疑难杂症罢? 这天过了晌午时分,李牧才自昏沉沉的杂梦中清醒过来,他模糊醒转时只觉喉间苦涩,想起身拿些水喝,却又感到头晕乏力,难以支撑自己坐起。于是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张开嘴,想放些清新气味进来。 房内清静,他又未睁眼,自是不晓得周遭有人。直到听见衣物响动之声,随即一道暌违已久的嗓音响起,明明贴在他耳根近旁,却又使人觉得似远似近,抓不到最终落处。 那声音道:“醒了?” 李牧晓得他不是在做梦,不惧怕睁眼会将美梦捣碎,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渐渐将眼睛打开,果见那人端坐在床沿上,也正定睛望着自己。 他们有两年没见了罢。 段寻似乎是瘦了些,面上肤色也不如从前白了,眉宇之间的英气倒是愈发彰显,目光沉静,却又深如古井渊潭。明明是熟得很的面貌,却又隐约叫人觉出些不一样来,李牧盯着上方的人看了许久,及至看到那人左脸眉梢上一道未愈的伤痕,这才回过味来,明白了究竟是哪里叫他觉得不一样。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段寻见李牧方醒过来,就一副怔愣愣的模样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似是要把人看穿似的,索性出言打趣他。哪料他这头话刚出口,李牧都还来不及点头示意,站在后头的章太医便紧跟着上前一步,抢着道:“将军,先生这是醒了。” 我说章太医啊章太医,您老人家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耳力却是不行呐。段寻在心里默默道,转身接过药汁,只看了一眼,又叫人去换。 “先给你家先生倒碗温水来。” 李牧心中微感讶异,心道他怎知道自己口干,却又觉得熨帖,仿佛只要被人如此细心关怀着,倒胜过那一碗半盏的白水解渴。 大约半柱香光景后,李牧服过药,章太医又替他号了一次脉象,便道着改日再来离了书斋。这头刘老捅了捅自家儿子的胳膊,示意他莫要杵在房里叨扰二位主子说话,刘会得了意思,同他爹一道退出去,将门带了。 房中便只剩下段寻同李牧二人,刹那间又倒回至先前的寂静光景中去。 “听刘会说他已娶亲了?” 李牧心道,人家自己都告诉你成亲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便笑着道:“他还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0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0 敢蒙骗将军不成?” 段寻面上并未因这句玩笑话生出几分笑意,“他成亲了,你房里谁照料?” “……不是还有刘叔。” 段寻闻言摇头,抬眼看着李牧道:“老爷子年纪大了,未必照看得过来。” “……我只是易生病些,又不是行动不便,哪里……” “李牧。”李牧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段寻以他的姓名打断,他抬头回望那人的眼,愣着道了句:“嗯?” “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如同酷暑天里一桶凉水兜头泼下,将人浇得一个激灵,自昏沉的眩晕中逐渐清醒过来。李牧慌忙移开对视的目光,低头沉思,似是当真想起来。 是啊,自己为什么还未成亲? 第11章 卷十一 礼嵇阳 李牧的娘亲身子不好,据说怀上他的时候得过几次大病,那时正逢大梁颓败,整个上虞都城里头废乱不堪,于是也没怎么好好医治,病根一直落下来,在李牧三岁那年,他娘亲就去世了。过后不久有媒人来给他爹说续弦之事,捏捏李牧的脸道:“你家小子还这么小,怎么能没有娘啊?” 他爹倒是一直温温和和地笑着,并不回媒人的话,却是将李牧唤到跟前,问他道:“牧儿想不想要娘亲?” 彼时心智还未启蒙的李牧尚不懂亲人离世意味着甚么,他许久未见着娘亲了,一听爹爹问自己想不想娘亲,便想也不想,忙点头道:“想。” 媒人闻言眉开眼笑,正要接着将话往下说,却听他爹道:“若不是娘亲,是别的人呢?” 李牧便不知他爹爹是甚么意思了,只得茫然地摇头,被他爹抱到腿上。 “那往后就跟着爹爹过了,好是不好?” 饶是心性稚嫩的孩童,听他爹说这句话也难过起来。李牧捣了捣头,漱漱落下一串眼泪,在泪眼中望着说媒之人叹了口气,起身告辞了。 如此再没有人上门说媒,李牧就这么跟着他爹单过,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他爹一场病倒下后,也再没能起来。从那时起他就是一个人了,到如今许多年过去,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余生要与谁共度。何况自己的余生到底有几多长还未可知,指不准哪天日头西落,自己也就跟着一睡不醒了,到那时留下单单的那个人,不是作孽是甚么? 李牧如此想着,脸上不知不觉露出抹意味不明的苦笑,半晌后才道:“只怕余生苦短,不敢随意拖他人下水……将军长李牧两岁罢,怎么也还未成亲?” 段寻闻言低头笑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不敢随意拖他人下水。” 竟是与自己相同的缘由么?李牧不禁也笑起来,却还是方才那种直涩到心底的苦笑,他转而又想到,其实段寻还是错了——因为即使不成亲,会因他而欣喜牵挂的人,终究还是会为他牵肠挂肚,情思难寄。 如此想来自己也是一样,到底还是都错了。 “这么说倒是你我二人,左右都孤零零的,不如凑在一起过算了。”李牧玩笑,此时正当一阵风自窗口吹进来,床榻四周的蚊帐随之飘荡而起,待风弱些后,又堪堪落回原先形状。 “怎知我就不会因你伤神?”微风拂定后,仍是段寻开口说话。李牧嘴角的苦涩笑意终究散了,面色却愈发沉静温和。 临近黄昏时刘会进屋招呼段寻留在书斋用饭,被他委婉回拒。既是不留下来吃饭,段寻便起身,准备与李牧寒暄告辞了。 “好生将养,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着替他紧了紧被角,正要起身时,听李牧道: “等等……”他用手撑起身子,侧过头在床头的抽屉里翻找甚么,片刻后段寻见他手上拿着个青灰色的瓷瓶转过身来。 “这是祛疤痕的土药,见效好,将军拿着用罢。” 段寻依言接过瓷瓶,拿在手里大略看过一眼,笑道:“又送我东西?” 李牧望着他一笑,不曾言语。 “等你病好,就带你去看回礼。” 这天段寻走出书斋大门,回过头去看那空荡荡的门楣,方在心中勾画起门匾的形状来。字要清正,不可太过张扬,选材当以木最为适宜,木色宜深褐抑或詹黑,要显得出沉静,却又不能太肃穆。他又将怀里的瓷瓶拿出来看了看,李牧说是土方子,灵验。其实灵验不灵验他段寻是压根儿不计较的,若是真想要甚么祛疤痕的灵药,大可去太医院讨便是了,可段寻不在意那伤疤,也就没安心思去管。 但眼下李牧给了他那瓶药膏,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跟从太医那讨来的不可并论。于是段寻竟颇为难见地记得每日一早一晚洁面后擦擦抹抹。他做得跟走过场似的,并不留心眉梢的疤痕有没有因此淡退消减,仿佛擦药就只是为了擦药,而并非为了消除那处伤痕一般。 闲时常去书斋走动,见李牧慢慢儿地康健起来,便寻了一日书斋休学,领着人去了一趟天水坊。 天水坊的名号在南都城颇为响亮,以土木工活见长,是王公贵族常常光顾的巧匠坊。李牧这天跟在段寻后头,起先并不晓得是要去甚么地方,待到了临水街的转角,看见那恢弘大气的“巧夺天工”四字牌匾后,才渐渐回过味来。 “早先就留意到书斋没有门匾,总觉得门楣那一块空落落的。”段寻在他身侧,一面漫步,一面低低地说话,二人穿过雕花精致的观景长廊,眼前望见一扇拱门。 “将军……是要赠李牧门匾?” 段寻闻言停了步子,侧过头,以玩味的目光打量李牧。 李牧:“……”莫不是说错了甚么? 前头领路的天水坊主也跟着停下步子,眼光从段寻流连至李牧,见他不得其解的模样,便笑意盎然地道:“可不是么?前些日子将军送题字过来,在下正纳闷着将军何时起兴教书了,原来是赠给先生的。” 李牧且笑,见着段寻摆摆头往前走,亦跟着一步步迈出去。 “怎么才走两年,你就又跟我生分起来了?” 李牧:“……” “跟段煜那小崽子一个样。” 李牧只好将话接起来,往别的地方带,便道:“……题的甚么字?” “看过不就明白了。”段寻说话时斜睨着他,脚下步子不停,没用多久二人到了书着留步居的房门口,提步进去,是一间待客用的敞厅。 三人一同落座,坊主人亲自给段寻和李牧斟过茶,这便命人去将还在制的门匾暂取过来。 “前几日南面的作坊才将木头送来,一接到便开始赶工了,只是雕件出活慢,只得劳将军和先生再等些日子。” 段寻道:“不急。” 坊主人脸上带笑,又转过来对李牧道:“将军替先生选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前几日木材来,当真漂亮得很,想必制成门匾后也要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1 比其他的好看许多。” 言语间两名小匠已抬着门匾进来,上头还别着“诗书礼乐”的题字纸,李牧上前揭起来细看,只见横列的大字旁还竖着一列小字,笔锋愈发遒劲漂亮,写道:“千山赠于建安十四年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 前几日去某知名乡下玩儿,没有带电脑,还正遇客栈的网坏了,所以没更文。 今日起恢复更新。 第12章 卷十二 渡飞鸿 山阳书斋这名字是李牧自己起的。他爹去那年,正是书斋起头的日子,李牧从他爹手上接过尚未成型的书斋,左右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地起个名号,自此用心经营下去。 于是便有了山阳书斋这么个名字——李牧记得他爹说起过,在大梁落败前,他们一家人住在上虞城外的祁濛山脚下,向阳而居,面水建翎。山阳山阳,取的正是山的阳面一层意思,原是左思右想下不得要领的随便念头,却不料世事奇巧,竟是阴差阳错地将自己同段寻两人的字囊括了进去。 归去途中李牧将书斋为何名山阳的由头讲给段寻听,只见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看,嘴角自始至终不曾上扬,却总使人觉出那里卧了几分促狎笑意。 照着段寻的意思,书斋揭匾一事张罗得颇为热闹,红红火火的鞭炮一放,十里八村都晓得他李牧得了段将军亲赐的门匾,好不风光。经过这些日子两人相处,李牧本就难以为继的生分终是被段寻消磨干净,二人说话做事又倒回至两年前相熟时的光景里去。 见段寻请了这么多人来捧场,李牧脑仁一跳,将人拉到廊下悄悄说话。 “这么多人,怕是连晌午都没地方张罗大伙了。” “谁说要张罗他们吃晌午?” “……”李牧闻言很是认真地看了看段寻,见他没有甚么玩笑的意思,才又接着道:“人是请来替书斋揭匾捧场的,哪有不招待晌午的道理?” 段寻便笑了,手往李牧肩上一搭,拍着他的背胛骨道:“你把你的人招待好就行了,我这边都是行伍里头的,晌午还得回去。” “……你也要回去?” “我就不回了,总得有人替他们把先生请的饭吃了不是。” 李牧:“……” 自段寻从前线回到南都,转眼便过去了将近两月的辰光,这两月里前半段日子段寻忙,李牧还只能去周遭的棋楼探听他的消息,后半段日子情形就翻了个个儿,抬头低头总能看见这人,熟到似乎连他脸上疤痕痊愈的速度,自己也能把握几分。 李牧喝茶时抬眼打量对面人的左侧眉梢,那疤痕已淡了很多,被稍长的额发一遮,几乎已经不怎么能够看见。 “又在看甚么?”明明在低头啜饮的人被他如此偷偷看几眼,竟也能察觉到,头也不抬地问他。 “……眉上的伤痕似乎好多了。” “我也以为,都是托先生的福。”段寻说着放下茶盏:“明日散休有甚么打算?” “没有,怎么?” 李牧不仅是个病号,还是个懒人,以往的休憩时光他都是在书斋的偏院里晒着午阳睡过去的,后来与段寻相熟,情形才有所改变。 “淮水边在起工事,想不想去看看?” “工事?” “嗯,皇上要修一座跨水的桥。”说着以手指蘸茶水,在黄杨木的桌面上画起来,带起条条比木色暗沉的水痕,“杏川沟是淮水最窄的地儿,桥修在这里,对岸就是泗水,如今在我们手上。” 不仅如此,泗水还是大梁北征军在北岸集结的驻地,修桥将其与南面连通,也是为将来的大举北征做足准备。李牧一瞬不瞬地听段寻讲着,目光落在他的手指尖,又落在指尖过处带起的痕路上。 “去不去?” 李牧抬头,痴痴地又点了点头。段寻就笑了,伸手过来替他抹去嘴角上沾的茶叶:“先生,我怎么愈发觉得先生呆了?” 李牧虽是个文弱书生,却对行军打仗的事情好奇得很,若不是身子不结实,他应当是要加入行伍的。以往段寻跟他处在一处时并不常说打仗的事儿,今日难得听他说起,李牧不禁听得痴了,眼下还被段寻如此亲昵地揩嘴角,那痴痴的模样只能是有增无减,哪里还想得出甚么打趣的话回他。 翌日一大早有人叩响书斋大门,来开门的正是李牧本人,他特特穿了一件平日从不穿的短打,配着靴裤,端是副铮铮少年郎的俊俏模样。于熹微晨光中跨出门槛,李牧望着门外与自己相似装扮的青年相视一笑,一前一后步下台阶,翻身上马。 到九陀山深谷前的凉亭时,一轮朝日已经升了起来,万千光芒明晃晃,暖融融地照着阡陌大地,正是无限好的春光野景。二人在凉亭内短暂休憩,取壶饮水,亭外两匹马儿对着头食野草,蹄子前后步着。 待启程时,段寻从包袱中拿出件带帽兜的披风递给李牧:“谷里湿冷,披上这个,莫要吹风吹凉了。” 李牧便接过披风,依言替自己穿上,穿好后段寻盯着他左右看了一会,伸手替他将帽子也扣上了,便要转身上马。 “你的呢?”李牧拉住他的衣袖问道。 没拉住,段寻还是翻身坐上了马背,自高处看着他笑道:“我不用这个,走罢。” 虽说段寻讲他不穿这个,李牧却还是从那件披风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似是一种熏香的味道,又似是常用在衣箱中的香草的味道,那味道隐隐潜在鼻间,被山谷中一阵风吹散吹远,片刻后风变小了,味道便又笼回来,直直潜进李牧心间。 马儿的脚程极快,到淮水岸边时正是午间时分。二人自马上下来,沿着岸边堆砌的工事往下游走,不多时便瞧见大桥架设的地方。 因着已是晌午时间,长工们都从桥上散了下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用晌午。除此之外还有好些穿着官兵样式衣装的,李牧猜想应当是军中的人,一问段寻,果真是这样。岸边还有不少挑着担子的货郎,来回走着吆喝,卖些混沌类的散食。 “那边有个伙房,但一日只开两道火,这些货郎的生意倒是好得很。”段寻抬手指下游的地方,顺着他的手望出去,果见远处有许许多多简易搭起的棚子,应当就是伙房和寝室了,“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想来段寻是常来这边的,几个管事模样的人都认得他,这头李牧跟在段寻身后将将走进伙房坐下,一人便从门外进来,见了段寻,很是随意地朝他们走过来。 “尽会挑晌午时间过来,王府是揭不开锅了么?” 第13章 卷十三 惊鸿面 来人穿着十分随意,长长的身量隐藏在一身粗麻质地的长衣中,说完话看到段寻身畔坐着的李牧,眉梢一挑,这才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2 稍稍敛去了几分无赖笑意。 段寻与来人大略玩笑过几句,便将二人相互介绍一番。李牧这才晓得他唤作沈暮山,是沈相的二公子,亦是段寻幼时读伴。此人名号李牧倒是知晓,南都城中那条穿城而过的人工河便是在他的督办下修起来的,家家户户都晓得相爷家的二公子精通工兵水利,却又都不晓得这人还如此年轻。 言语间伙房的人端了三碗面食上来,热气蒸腾,鲜香四溢,李牧便觉得有些腹空了。想来沈暮山也腹空得厉害,面碗刚一放下,他便拾起筷子刺溜吃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要带人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也好让伙房的人烧一锅像样的饭菜,你瞧瞧眼下,只能委屈嵇阳贤弟吃这粗面。” 段寻闻言看向李牧,见他也看着自己,眼里笑意拳拳,回道:“中正兄客气了。” 三人胃口颇好,不消多时便用完了一餐简单的晌午,趁着午间众人歇息沿着河岸边走边看。这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长空碧蓝如洗,腴白的云倏尔飘走,又倏尔飘来,将淮水的颜色也染作蔚蔚一片,当中白影点缀,好不漂亮。 “岸那头也是我们的人,桥从两边一同开架,今日晚了,下次带你去对岸看看。”段寻在李牧耳边低声说道。李牧闻言,抬首望向遥远的对岸,隐约中当真可见得工事的轮廓,人影是瞧不清的,却能瞧见那杆鲜艳的旌旗,红底黄边,正是大梁的王旗。 至这时李牧心中才有了实实在在的几分真切感受——兴许大梁当真就快要收复北边失地了,那片他从未踏足过的故国土地。 这日段寻与李牧二人在堤岸边坐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琐碎的话,直到日头偏西之时,归鸿成群落于岸边湿地,水光潋滟,掠影倏忽。 “都是北方飞来渡冬的鸟,开春以后还未走干净,再过些时日便不容易看见了。”段寻说着起身,俯首道:“走罢,该回去了。” 与沈暮山告别,那人笑嘻嘻道:“走罢走罢,来了也不做正事,光会耍懒。”又转首对李牧道完全不同的话:“下次若还想过来,让千山领你来便是。” 于是二人打马上路,山道狭长,宝马却不惧险峭,一路飞驰。抵达时已是深夜时分,段寻提早与人打过招呼,是以有人专程在城外候着,将二人迎进原本已经关闭的城门中去。他们是打北城门进的,离段王府倒是近,距山阳书斋却要远些。段寻不说,但李牧看他禀退了手下人,打着马默默随在身侧的架势,也明白了他这是要送自己回去。 如此细致周到,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只怕是要立时芳心暗许了。然李牧毕竟不是女儿家,他一面感念段寻的照料,一面又想自己好歹是男子,就算是眼下夜色深沉,也并不值得段寻如此小心护着的。更何况这人陪自己在外折腾了一整日,能早一刻回去,还是早一刻回去歇下好些。如此想着,等段寻坚持着将他送回到书斋要折返时,他却又挂心起他一个人走夜路这事来,道:“时辰晚了,不如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罢?” 段寻闻言倒是有几分诧异,不过却也乐得受李牧挂念,于是也不推阻,干干脆脆地留下来。 客房空置已久,举着灯进去,可闻见一股子呛鼻的灰尘味道,烛光周围密密地飞着一层尘粒。段寻跟在李牧身后走进屋子,刘老抱了一床褥子进来,说是要给换一床干净的床褥。 “先生留人下来,却让人睡蛛网下面,是否太没诚意了?” 李牧闻言呛了一口,心道哪里如此夸张,怎么自己没瞧见有什么蛛网?不过客房这般情形,他确实也有几分心虚,便咳了一声道:“你去睡我的床,我睡这里。” 段寻笑:“哪需如此麻烦,我同先生挤一挤不就是了?” 一边正在吭哧吭哧换床褥的刘老闻言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等着李牧定夺,一边道:“也是,这房背阴,白日里照不到光,到了夜里愈发阴冷阴冷的,能不住还是不住的好。” 既被如此说了,李牧哪里还有推拒的道理,加之他本就不抵触与段寻同卧,便就着话应下来。于是这夜在李牧的卧房床榻上加了具枕头,又加了床被子,二人洗漱过后,便吹灯睡下了。 许是白日见闻太过新鲜,又许是错过了平日的歇息时辰,李牧熄灯后怎么也不能入睡。他顾忌着躺在身侧的段寻,怕左右翻身会闹醒了他,便只得就着躺下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处。 如此过去不知多久,寻思着段寻应当已经睡实了,他才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半晌后又辗转翻身,不知怎地就叹出一声低低的愁绪来。 就听段寻道:“怎么?睡不惯?” 李牧本以为他睡了,被这么忽地一问,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平息了半晌才老实道:“也不是睡不惯……” 段寻未吭声,他又接着道:“大概是过了时辰,反而不困了。你先睡罢,我再眠一眠,兴许就睡着了。” 段寻低声嗯了一下,翻过身,由平躺换做面对李牧躺的姿势,在被子底下将手搭到李牧手上,虚虚地牵住,便不动了:“睡罢。” 这下李牧难眠的缘由算是清楚了——段寻这么牵着他,哪里还能睡得着?他一动不敢动,同一个姿势保持得久了,难免觉得身上不适,但他又不想将手抽出来,是怕吵醒段寻。 亦怕自己稍稍一动,段寻便不再牵他了。 此般心思起于何时?恐怕比他站在自己书屋外望进来那日还要早些。从他十九岁那年一战成名,三年后归朝,骑良驹从自己跟前经过时,根由就早已落下。那时李牧才十六,向往疆场的病弱少年郎匆匆一瞥青年战将,本是命中极其寻常的一眼,却成为惊鸿一面,将心底对故国的朦胧思念与征战杀敌的热血情怀,一股脑全都投在了战将的身上。此后许多年,每逢他归朝,李牧都会站在长街行列中,打远处久久地望一眼。辰光过隙,一转眼便望着他从铮铮青年出落成铁面将军,待他眼角眉梢锋芒更甚,目光亦愈发张狂不羁时,得他一句礼数周全的“先生不必多礼”。 又此后,与人几次匆忙会面,几番浅言,几度来往并几载分别,曾经的那份艳羡与仰慕不知不觉变了模样,于青年人心中疯狂滋长。 正所谓惊鸿一面,瞥在眼中,却落入心底,从此似水流年也好,春秋各半也罢,都不曾忘记彼时那人如玉如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改一个小地方: 卷十一关于阿寻和牧牧年龄差距的侧面描写处,牧牧说“将军长李牧两岁罢”的“两”改为“几”。 因为作者本人平日里习惯用两代替几的意思,回过神发现容易造成歧义,实际上二人的年龄差应是六岁,不是两岁哦。 啊 原来这是一个起于暗恋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3 的故事啊 第14章 卷十四 伞下人 身侧的人吐息安稳,李牧昏昏沉沉地也有了几分睡意,这时窗外忽然落起雨来,水丝敲打瓦檐窗棂发出噼啪声响。 枕畔的人呼吸一滞,似是被雨声吵醒一般,握住他的手上力道稍厚,于被中轻轻捏了他一下。李牧贴着段寻干燥的掌心轻轻动一下拇指,迷迷糊糊地道:“嗯?” “落雨了?” “似乎是……”他一边含糊应答,一边闭着眼听外头淅簌雨响,又咕哝道:“怎的下雨都能将你吵醒?” 段寻的声音倒要比他清明许多,“军中呆得久了,夜里只要有一点响动就醒。” “还睡得着么?” 段寻笑了一声,道:“自然。” 李牧困意袭来,已没有心思去追究段寻为何笑,他反手将段寻的手牢牢握住捏了捏,道:“那就睡罢,我倦得很了。” 夜里的雨一直下到清晨。山阳书斋的门人一早自隔壁院过来启门时,正遇到自家先生的友人从偏院出来,他举着把书斋的寒竹纸伞,身着开襟短打,裤脚利落束于短靴之中 端是副意气风发的好模样。就连一贯不怎么懂得好看不好看的他,也禁不住觉得眼前明亮。 刘会迎上去,恭恭敬敬道:“将军可是要回府?” “眼下不急,先去给你家先生买早饭。” 刘会一怔,这买早饭的活计通常是他爹在做着,今日小雨淅沥,怎还变成了由客人去呢?连忙请段寻回屋歇息,揽下活计要自己去。不想段寻却不依,只让他去好生伺候先生晨起,便踏开步子出了门去。 这头刘会方走进偏院,见他爹正在院中的窨井边汲水,便走过去招呼,道:“爹。” 他老汉应过一声,道:“可碰见段将军了?” “碰见了,段将军做什么……” 对于段大将军这行为吃惊的不仅刘会一人,他爹也正琢磨不过来,见自家儿子过来了,自然要拉住好生说上一说。只见他不等刘会问完话,便道:“将军与先生交情好,听我说先生喜欢吃陈福人家的蒸糕,举了伞便要去买,拦也拦不住。” 嘴上虽说着两人交情好,心下却犯了嘀咕——段将军与他家先生虽有几番来往,且待自家先生不错,但两人交情何至于好到眼下这般了?早些时候他想着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人,大约都是这般彬彬有礼的模样,你且看莫说先生了,就连对待自己这样的仆从,那位将军不也拿捏得客气周全得很么?如此想着,便也没来得及察觉二人亲疏远近,及至如今才陡然回味过来,他家先生总算是有位走得近的友人了。 思及此,刘老心中生出几抹庆幸。他家先生性子慢而清冷,虽说平日里见着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鲜少见他对甚么人事动真心热血,在与人打交道上更是疲得很,他身子又弱,若是总这样对世间人情诸般好不予理睬,只怕也不会对活着有多大牵挂,身子康健时还好,遇到病痛时候,要如何挺过去?如今终于遇到段将军,有他随着,盼能带得先生对人世冷暖知觉知味,便也能活得更有念想些。 这日刘家老少二人在廊下坐了会,已是接近夏日的气候,下起雨来时却还是有几分清冷,二人便起了一炉火,偎在廊下等着先生起来。段寻提着蒸糕踏入院中时,看到的便是此番景象,他往李牧房中投去一眼观望,见没有什么动静,便也走过去至炉边,将蒸糕煨在提壶里,与刘氏二人一同坐下闲等。 他这头坐得自在,另两人却多少有些惶恐,只听刘会道:“不如这就去请先生起了罢?” 段寻将人拦下,道:“你家先生夜里没睡实,让他多睡会。” 昨夜两人都歇息得晚,李牧又辗转多时才睡去,想来便是因此才起得晚了些。他醒来时见窗外天色晦暗,不以为有多迟,及至打开门时瞧见对面廊下围在炉子边的三人,才大略回过味来,自己许是睡过头了。 初醒时见身侧已没有人,还道是这人早早地离开了,眼下见他同自家管事二人毫无分界地坐在一处,坐那矮矮的木板凳,李牧心中忽地生出几分熨帖,那滋味来得突然,霎时间盈满心腔,使得他走过去时的步子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刘会见先生已起,忙站起来给人让座,道:“我去摆桌子。”称呼上二人并不以主仆称的。 李牧点头,自己就着矮小的木凳子坐下,整理过长衫衣角,这才抬头去目光招呼段寻,见他弯着嘴角问自己道:“睡醒了?” 李牧便点头,又见他手上递过来一杯清茶,正是方才他自己啜过的那杯,李牧忙接过,正不知喝是不喝之时,听一旁刘老欣慰地笑道:“将军一早冒着雨去临街买了蒸糕,见先生睡得稳,没舍得吵您,却是连早饭也要等先生起来再一同吃才肯。”刘老上了年纪,说起李牧这般年纪的人,常常就像说自家三岁孩童般,措辞也跟着一并将人显得孩子气起来。他自己当然是觉不出,听的人却大致感受到几分。 李牧生出玩笑意味,便拿捏着语气,故意严肃道:“一日三餐不在时点上,仔细拖坏身子。” 段寻将蒸糕自提壶里取出来,软糯的米糕外裹着层荷叶,荷叶表层又染了提壶内的水气,摸在手上颇为滚烫。他一面解开荷叶结子,一面道:“先生教育得是。” 将剥开的蒸糕递给李牧。 “你吃罢,我自己来。” “拿着。”段寻不依,把蒸糕塞到李牧手上方才作罢,转头对一旁呆看着二人的老人道:“刘老也吃罢。” 刘老爷子连忙笑着答应,取了一个米糕在手上,热腾腾地吃起来。 ——他可不敢等段寻也给自己剥一个。 吃完早饭段寻便要告辞。李牧想着他在外一整日,府上应当积下不少事,便也不好再留人:“还下着雨,让刘会用马车送你罢。” “嗯,那我改日再来牵马。” 李牧撑着寒竹伞站在门檐下头,见段寻自车内掀起帘子来,招招手对自己道:“进屋去罢,莫要受了寒,到时又得好一番伺候您。” 李牧眼角眉梢都漾出笑来,软软点头,却也不转身回去,仍笔直地站在檐下望他。 望着载他的车马嘚嘚走远,转过街角。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写研究计划 更新上可能会慢一点 暂时改成隔日更 反正就是一个慢火煨出来的故事 我琢磨着也没什么人能在更新期间看(说的好像完结以后有人看似的……) 所以更慢一点应该没关系吧orz 第15章 卷十五 同城书 日子无甚波澜。段寻那日留下句改日再来牵马便离开书斋,却是又去了好几日也不曾见他过来。李牧照常上着书斋的课,时而想起这茬,便不由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4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4 得有些挂念。 自己修去的书也不见回一封,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罢?难免如此想到,可寻眼望去座下,那位段王府的小公子哥儿正好整以暇地撑着手打瞌睡,眼皮子阖得是好不自在。李牧便又将此想法否了——如若是真出了甚么事,只怕段煜那小子也不能坐在他课上如此混日子。 李牧抄起戒尺静步走到段煜跟前,他周遭的学童大都抬起了头,或一脸同情,或一脸坏笑地瞅瞅段煜,又瞅瞅自家先生。眼见着先生用戒尺拍了拍那睡梦中人的书案,不得反应,又捏了个弹指打在段煜额头上,这才将人唤醒过来。 段煜正在梦中与人斗蛐蛐斗得难分难解,忽被叫醒,眼底尽是茫然,又还有点愠怒之色。他以为扰自己清梦的是旁座沈家那坏小子,于是转过头就要瞪他,却不料瞪到一袭青灰色衣衫,顺着瞧上去,正是自家先生执书立在那里,瞧他的眼里似笑非笑,似怒而又非怒。 段煜心底暗叹一声糟糕。他捣蛋的日子多了,挨罚已挨出几分经验来,眼下瞧先生一眼,便知道自己又要挨尺子了。谁知这日先生竟没有罚他,只是问过几句为何瞌睡之类的话,又叫他站着听了会课便作罢。 先生何时转性了?段煜琢磨着……大约是自己在小叔跟前告的那些状生了效用,心里顿时就有些心虚,也不晓得小叔听完自己的混话,是怎么教训先生的,看那先生细皮嫩肉的模样,该是吃亏吃大了罢?如此想着,段煜瞌睡也不敢再打,只把小小的头埋得更低,连抬眼看一眼先生都胆怯。 李牧自是不晓得段煜心头那些九九。他这段时日对这位心思全不在文化上的小公子十分亲和,想着这小子刚失了疼爱他的姥爷,处在生死离别之痛的当下,自己能不教训他,还是莫要教训他了罢。 散学后李牧随学童们一路出到书斋大门处,见了段王府来接段煜的车,便上前将昨日拟好的拜帖呈上。 “李牧惫懒,只得劳烦管家大人将此贴带给段将军。” 一回生二回熟,管家依言接过帖子,仔细揣进衣襟,与他连番客气后回了府。于是这日晌午过后,段寻将将散朝回到府中,便看到了那封邀他前去游湖的帖子。 上头的字仍是清新隽永,有力有劲,他熟悉之至。而透过一笔一画遒劲的笔锋转动,段寻似乎看到了那位教书先生细致温柔的心思。近段时日李牧常常陪伴在侧,若是学堂开课不能共处的日子,他便每日都会修一封帖子托管家带回来,帖子内容却不拘形式,时而插科打诨,时而叮咛问候,倒是都能让人看过后觉出暖乎乎的心意来。 段寻大概晓得他这是惦记自己方失了亲人,故而百般柔和体贴地对待自己。他一面觉得熨帖之至,一面又觉得不大乐意——那人心地好,莫不是对谁都这般体贴温情的罢? 他哪想得到李牧纵使心善纯良,却不是热情之人。这一点书斋的刘老爷子想得实在,李牧实是个冷性子,对谁都礼敬三分,却不热忱,更别提如此上心挂念,日日修书问候了。 否则他那副好皮囊,何至于至今还打着光棍,连个上门说媒的人都没有。 岁岁节气往复,人们过节的心思与忙活劲头倒是不减。时值上巳前后,南都城中的老百姓便活泛起来。暮春三月三,春装既成,昼长夜短,正是相约游玩的好时候。南都城北面有山,西面浅草野溪,南面环湖,城中又有河流纵贯而过,可说是山水丰富,供百姓们出游的地方不可谓不多,但若论最受百姓青睐的,还要数三月三游仙人湖。 仙人湖地处南都城南面,湖水清澈,湖中央有一处湖心岛,那岛与寻常岛屿不同,乃是处于水底。此处湖水最为清明,几可见底,游船至此,便能自水上看见湖底沉沉缀着的岛山,岛上颜色葱绿,偶有几抹红贯穿其中,虽说都知道那是水草,远远看去,还是不免错把其当作水中山花绿林。 传说此岛是湖中仙人的游玩之所,颇有几分灵气。故而百姓们游船至此,都要合掌虔诚祈祷一番,愿家人安康,升斗太平之类。 晨雾至午间才迟迟散去,四周环绕的青山这才揭开面帘,远远望去,湖光山色相辅相成,天光云影倏尔流转,倒真是叫人心旷神怡的一副好景图。 李牧划船动作缓慢慵懒,全凭段寻认真。船到了湖心处,李牧索性直接停了动作,趴在船沿上往下瞧。 “幼时与我爹一同划船来此,见了这水中岛山,只觉辽阔不已,比那陆上的山不知高大多少。如今再看,却又觉得远不如记忆中那般雄伟。” “幼时常来么?” “我爹还在世的时候,每年三月三都来。之后就不曾来过了,今日算是头一回。” 段寻亦停下手中动作,静静望着水中岛山。 众多游玩的船只自二人舟畔经过,船上的人大都惊叹于水中景致,并不如何留意他们。 “都说在此处许愿灵,好不容易来一趟,别白白浪费了机会。”李牧自船边转过身,自顾自将段寻两手执起来,带着合到一处,便对他道:“许吧。” 段寻被他闹得无奈,只得照做闭眼祈祷状。起初原本不抱什么认真心思,到双眼阖上时,却又禁不住虔诚起来。 人大抵都如此,牵扯到在意的、要紧的人和事,便想要不认真都难。 第16章 卷十六 此生愿 段寻已记不清他最近一次认真的祈愿是在什么时候了。幼时倒是常常许愿的,登高祭祖,庙堂礼天之类的场合,他闭上眼,合掌就是愿武艺精进此般单纯幼稚的愿望。及至如今,似也说不清是从甚么时候起就不信这个了。在战场上,他亲眼见过前一刻还在念叨着“老天保佑”的年轻士兵,下一刻即被利箭洞穿胸膛。 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信的。但不信归不信,人活一世,总有祈盼。段寻自非识破红尘的超脱之人,他以肉身尝活于世,哪怕是对生死看得比常人平淡些,却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亦跳不出祈望牵挂几个字去。曾有几番历险时浑浑噩噩地想,如若就这么死了,到底还是有几分亏的。他这辈子想要的不多,一欲家人安康,一欲社稷完整,若是眼下死了,便一样也没见着,生生世世地落了一场空。他如此想着,又几番从险境中脱身,全须全尾地活到如今,与人一同在水光山色一叶扁舟中许下多年不提的愿望。 一愿家人安康。 二愿北方战事早日平定,山河太平。 三愿……段寻睁开眼,见方才逼着自己许愿之人此刻亦正低头合掌,一副虔诚之极的模样,看上去既纯良又恭俭。段寻盯着他不自觉看了一会,直到见他眼睑微动时才重新闭上眼,将未许完的愿望在心底念过一遍,方才不缓不慢睁开眼来。 便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5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5 见李牧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道:“许甚么愿要这么久?” 段寻亦笑道:“不可说。” “怎地不肯说?” “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哎!”李牧讪讪地转过头,将船桨拿起来握在手中,有劲没劲地划了一竿子水,才又转身对段寻说道:“当真么?” 他们将小舟划到偏离湖心处的地方,这时已过了晌午,李牧便撂下桨,从随身带的包袱中掏出干粮。此时湖上的游船已不多,大多返岸吃晌午去了,渐渐地周围便只剩下他们这一页扁舟。 两人都停了手上划水的动作,任由小舟随清风微微摇晃着,他们对坐,将膝盖抵在一处,包袱就放在二人腿上。 李牧挑挑拣拣地从当中翻出两只玉米蒸的窝窝头,一个递给段寻,另一个早被他自个儿咬了一口在嘴中,模糊不清地道:“先吃点实在的填填肚子。” 段寻却不接,而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窝窝头,又去包袱中翻找其他的吃食。 李牧想打趣他说一句“段大将军您几岁了吃东西还要人喂”,可窝窝头劲道的面团在喉中哽了哽,不仅没说出玩笑的话来,反是被哽出一阵咳嗽。 段寻闻声,便抬起手来替他拍背捋气,大半个身子探过来,额头几乎与他的触在一起,只听他柔声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是咳,过后生病咳,气了也咳,怎地吃起东西来也不消停?” 李牧好一通咳嗽,半晌后平息下来,才喘着气不平地说道:“你见我生气时咳过?” 段寻替他把手中还举得好好的两只窝窝头拿下来放回食盒,换了一壶水递到李牧手中,道:“煜儿说你发火发不到一半,就会咳得发不下去了,再喝点水。” 李牧苦笑道:“他是不是总回去告我的状?”他倒还没忘段寻第一次来书斋是何所为。 段寻不答是,亦不答不是,只玩味地看着李牧喝完了水,又将一个食盒打开,里头分两层,上面一层放着些水晶饺,芙蓉糕之类的点心,下一层则是红枣莲蓉熬的浓粥。都是滚烫时放入的食盒,此刻打开,还微微冒着些热气。 “你还是吃这个罢。”段寻找出把调羹,见李牧信手坐着不动的模样,又忍不住打趣道:“是不是要我喂你?” 李牧闻言,觉出段寻的调笑意味,自觉不能于此处落得下风,便将计就计地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段寻笑过,当真用调羹舀了一口粥,还故意将其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递到李牧跟前。李牧凑低了头,许是怕段寻作怪,遂用手固定住段寻的手,这才将粥吃进口中。 “先生既是要人喂,就不必自己动手了。”段寻又舀了一勺粥,这回直直凑到李牧唇边,他只要一张嘴便能吃到。段寻说话仍是带了九分玩笑的意味,倒不想李牧闻言既不羞也不恼,而是比方才更为落落大方地就着自己的投喂吃起来。 段寻将其认真吃食的模样看在眼中,心底的玩笑意味渐渐散去。他二人挨得近,段寻见李牧低眉时如尾羽的般睫毛倏忽一闪,心中惊动,待那人刚放开调羹,便凑故去亲了他。 李牧顿时怔住。 段寻的唇只是微微贴在他的唇上,那触感轻微得缺少几分真实,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令他既不敢往前动作,亦不敢朝后退却。李牧僵直着身子任由段寻与自己唇贴着唇亲了一会,忽听那人嗤笑道:“还以为你多经得起玩笑,这便吓住了?”说话时唇已经离开稍许,额头却还抵在一处。也不知他是甚么时候将食盒放在一边的,此时正用手掌陇着李牧的后脑勺,与他姿态亲密地说话。 “恕李牧见识短浅,不曾见过此般玩笑。”李牧避无可避,只好与他气息相闻,淡淡答来。他能感到段寻的手在自己的后脑勺轻微安抚,恍惚间又听他说:“……但接下来,就不是玩笑了。” 随即又被吻住。此下不似方才蜻蜓点水的一吻,段寻用了些力气,牙轻轻咬李牧的唇,含住吮吸,待到他吃痛张开嘴唇欲抗议时,便驱舌探入李牧口中,与他缠绵深吻。 晌午的风吹过湖面,波光荡漾,水中的影便跟着模糊动荡。有水鸟落在影子动处,将喙置入水中逡巡,大约是将那影子当作了什么猎物吃食。风声,水声,鸟鸣声,应当还有许多声音,但李牧通通听不见了,他只听见一句话反复在耳边回荡。 ——便是那句“但接下来,就不是玩笑了。” 不是玩笑,那是甚么呢?李牧于疑惑中微微睁开眼,明晃晃的日光落在眼皮上打下的阴影还在,看事物时总蒙着一层暗红暗红的光。他身上披着段寻的外衣,稍一动,衣服便顺着滑落到了肩下。 “睡醒了?” 段寻的声音在头顶想起,眼皮上存留的红影一圈圈散去,段寻的脸便在眼前清晰起来。李牧仰枕在他的腿上,忽觉一阵心动,不知怎地便开口道:“段寻,我方才做梦,梦到你亲我了。” 段寻闻言嗤地笑起来,道:“你没做梦,我就是亲你了。不光亲你,还喂你吃了饭,伺候你睡晌午觉了。” 第17章 卷十七 长夏长 “都记起来了?” 李牧一手揉捏太阳穴,低头笑了笑,一手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桨。段寻转头看他时,看到的就是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段寻禁不住在心头问自己,这番行为是否过于唐突了。他自问不是甚么纯洁之人,过去半大不熟的年纪里也同多少高门子弟一样寻欢作乐,情爱之事上向来大胆不羁。古语道三岁看老,虽夸张了些,但人隐在骨血里的东西,不论你辰光如何过隙,它也是不会轻易变了去的。正所谓本性难移,就好比段寻后来虽正式入了行伍,一战成名,军功赫赫,表面上端的是一表人才,礼数周全,内里的风流骨却从未长歪过。而眼下面对这人在情爱事上与自己明显不是一路的,再拿过去那些行为待他,会否太过草率? 他这头几番自问,李牧却也没闲着。过去南都城内时常听得到段大将军的风流轶闻,那如故事一般的情节里主角儿流水似地换了又换,倒也都是达官显贵那个圈子里的,从未听闻他段大将军与草芥平民传过什么绯红轶事。 何况还是自己这样一个教书先生。 李牧想起前段日子自己问段寻为何还未成亲,他回答时说的那句“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不敢随意拖他人下水”,一时又忍不住想,段将军说的不敢,也得是真真正正将那人放在了眼里,才会不敢。其余人招惹了便是招惹了,不在心上,又何谈敢不敢。不过话又说回来,段寻那日同他讲的话有几分真还未可知,兴许他也就是随口一语,自己又何苦非要当真。 他思及此处,心中忍不住有几分苦涩意味滋长开来。段寻平日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6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6 里待他本就好,他心细,又晓得如何讨人欢喜,事事依顺,难免叫人生出些被他放在心间的感受来。以往尚能假借兄弟情谊之由,想象自己在他心中占有几分确实存在的轻重,今后却就难了。 回返的一路上二人各自心怀鬼胎,表面上竟还能你来我往言语应付着,及至上了岸,李牧匆匆钻进自家马车,逃也似地与段寻告了别。 平日里向来被目送惯了的段寻站在岸边,看着那一骑马车渐次走远,心底暗骂自己一声登徒子,摇头笑一笑,也打马回了自家府上。 此后的日子便又回到了两人初相识的模样,没了先前那么频繁的往来,倒也不刻意躲避。段寻偶尔送段煜来书斋一趟,隔着户窗与李牧点头招呼,眉眼如初的一笑,随即便转身离开。 春离夏至,今夏的日子暑热得紧,百姓家中的冰不大够用,每逢冰窖开窖,总能看见外头排着长长的一列队伍。 段寻自宫中出来,一路已经过了许多条人龙。晌午时分的日头正烈着,这些人脸上额上皆是细密汗珠,两颊被日光灼得通红,自摇着蒲扇哧哧纳凉。段寻捞开车窗巾帘大略扫了一眼,正欲放下帘子时,目光被一抹熟悉的身形抓住,便忙叫车夫停下车。 那人自然是李牧。 段寻朝他走过去,远远地就瞧见他头上顶着张荷叶子遮阳,大约是没甚么效果,荷叶下那半边侧脸还是被暑气蒸得通红。李牧却没瞧见他,着一身灰麻衣裳与身边人低语。他身边那人正是刘会,背着个背篓,手上摇把扇子,也是满脸大汗的模样。 段寻忍不住皱了眉。 前些日子游湖一别后,段寻脑子里时常回想起李牧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左右思量,觉得到底是自己唐突了他,令人不快,这才有意远着他。原本喜欢这档子事,日子久了,便也淡了,李牧若是只想与自己做朋友,那便做朋友罢。 段寻想是这么想,但眼下见了李牧站在烈日下头的模样,心中不知是喜欢还是霸道的气血翻涌上来,到了嗓子眼,又尽数化作心疼,令他加大步子走过去。 李牧侧对着他,不曾瞧见段寻走过来,倒是他身边的刘会先看见人,嘴一咧,用手撞了撞李牧,这下他才转过身,瞧见已走到二人身边站定的段寻。 李牧头上还顶着张荷叶,他也不取,只微微抬着头与段寻对视,脑中正犹豫着说点甚么,便听段寻道:“这么热的天,怎么叫你家先生自己来取冰,他身子吃得消么?” 却是对刘会说的。 刘会诚惶诚恐,正低了头准备认错,却见李牧笑嘻嘻地对段寻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顿一顿,才又说:“前几日刘叔不当心摔着腿了,走路不方便,我也是散学才过来的,没多会。” 段寻顺着他的话,抬头往队伍前端望去,只见冰窖的门仍然关着,外头似是有几个跑堂的正在支摊子。也不晓得到放冰还要等多久。 “不等了,你要了多少冰,回头让人从府上送些过去便是。” “别介,银钱都缴过了,不等不就亏了。”李牧仍是笑笑地道。 段寻闻言又皱起眉,回头一招手,远处牵马立着的人便朝他走过来。那人李牧见过,是段寻军中的副手,前次二人深夜回城时,候在城外的便是他。 段寻叫人过来以后叮嘱几句,便对李牧道:“让邢元章在这候着罢,我送你回去。” 说罢手一伸,虚虚地陇着李牧的背,就要把人往马车那头带。人群看着,李牧不便与他争,只好依言同他一道走开。 马车门帘方一掀开,凉气便扑面而来。李牧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刚要往上爬,就感到腰上加了把力,正是段寻伸手以力扶他。 二人先后上车,帘子放下,将外头明晃晃的日光和热浪格挡在外。李牧取下荷叶,自怀中掏出一张锦帕,正要揩一揩额上的汗,却忽地被段寻抽走手上的东西,掰着手腕压在了车壁上。 “你……” “我甚么我,嗯?”段寻凑过去,拿着抢过来的锦帕替李牧擦汗,却是只草草擦了两下,便挑着李牧的下巴,结结实实亲了过去。 第18章 卷十八 表心意 霎时间,车外的喧嚣远了,明亮的天光也远了,就连过去那些日子里心头百转千回的疑虑都跟着远了,只有段寻是近的,与他咫尺相依,吐息相闻。 见不到他的时候,李牧不止一次地想弄清楚那人言语间的真假,自己想不明白,就想抓住他好生问一问——你说不敢随意拖他人下水,怎的换作了我,却又不顾虑了呢?可眼下见了段寻人,他又把一切通通都忘到了脑后去。甚至颇有几分登徒子意味地想,左右自己喜欢他,亲一亲摸一摸这档子事,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便宜,还管甚么真真假假,吃哪门子的五味杂陈呢! 如此想着,李牧更像是得了鼓舞一般,先前还有些无所适从的手便找到了归宿——寻到段寻的肩膀,一路抚摸上去,掌住了他的双颊。而段寻挑他下巴的手此时也朝后移去,稳稳扣住他的后脑勺,两人就着此般姿势亲了不知多久,好半晌才缓缓分开。 也只是唇齿分开罢了,段寻的额头仍与他抵在一处,李牧微喘着气调笑道:“光天化日的,怎么还耍流氓?” 段寻听他说完“耍流氓”几个字,笑起来,很快又凑过去亲了亲他,道:“这就算耍流氓了?” “……” “李牧。” 玩笑未尽,段寻突地开口认真叫他,李牧与他对视,发现这人的眼睛凑近了看竟比平时更好看些,琥珀色的眸子似有魔力一般深邃,而此刻那双神采非常的瞳仁中印着自己不甚清晰的面容。 李牧有些怔愣,迷迷糊糊地答:“嗯?” “你在这世上既没亲人,又没甚么交心朋友,想来书斋也挣不到几文钱,都花在了吃穿用度上,你身子还弱,总生病。” “……” “我想不去招惹你,但一想到这些,又总是放心不下,不如你就跟着我过罢。” 李牧却没想到段寻会突地与自己说这话,怔愣半晌,才玩笑似地回了一句:“怎地,这下子又不嫌拖人下水不厚道了?” 说完见段寻盯着他不说话,又觉自己玩笑开得不合时宜,脑子里一通乱转,说道:“托我下水也无妨,你看,我身子不好,指不定比你们都走得早。” 仍是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段寻听完却想起来了。 那日他问李牧为何尚未成亲,李牧道身子孱弱,不敢轻易连累他人,后又问起自己怎的也尚未娶亲,自己便学着他的语气随口道战场险恶,他段寻亦不敢随意拖人下水。 当初他那句话并非都是玩笑,但也真真假假各掺了几分,若要当真问起为何来,恐怕还要算到这些年没遇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7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7 上甚么当真合适的人上面去。毕竟成亲后便要过一辈子,一辈子面前说情说爱都不牢靠,合不合适,能不能瞧着对方那张脸把日子和平过下去才最要紧。话是如此,可究竟甚么样的才算合适,段寻想,随它去罢,兴许哪天遇上了,又或是时间到了,便就是那个人了。 这不,眼下这人虽没一处谈得上合适,却让段寻动了与他长久一些的心思。说不上为何,大约这就是俗话中说的——所谓缘分到了。细数这些年身边留过的人,让段寻动过相同心思的,其实总共也就只有两人。段寻十七岁那年背着王府上下,伙同一群纨绔子弟去烟雨楼寻乐子,瞧上过一名女子。那女子正是烟雨楼颇为得名的艺姬,容貌昳丽美艳,诗书礼乐样样精通,心也高,气儿也傲,把情场上逍遥惯了的贵公子哥儿们迷得是团团转。段寻大约也算是其中一人,却又不算,因他那时动的心思与他人不同——他想把那艺姬娶回去。 后来没多时,却听闻那艺姬叫人赎了身,娶回去作了房小妾,娶她之人正是右侍郎柳如钦家的小儿子柳秀昌。传闻二人初识,柳秀昌便未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连着几日座上宾听完琴就要点那位艺姬过夜,那艺姬竟也不再端过去那副清高架子,破了只卖艺不卖身的规矩。这些还都是沈暮山抓着段寻给他说的,他知晓几分段寻对那艺姬的心思,怕人难受,便把坊间传的是是非非添油加醋讲给段寻听,末了加一句:“柳秀昌什么德行?也就投对了胎摊上个好爹,你要是早一日明身份,只怕那寒烟也肯嫁给你的,可见这位寒烟姑娘也是个贪恋权贵的俗人,并没甚么特别之处,不值得你惦记。” 段寻便笑一笑,当真不再惦记甚么寒烟青烟的了。 说相同,细细追究的话,其实一点也不同。他那时候年少,对那位寒烟姑娘大约也算不上当真喜欢,只是瞧她愈孤傲,便愈想把人认认真真弄到手,娶回去。至于往后是不是要长长久久下去,却也不是太清楚的。毕竟少年人,对一生长长短短尚没多少认识。 如今十余年过去,他已不再是那个冲动好强的混小子,亦不再轻易动一辈子的念头,然而此刻将李牧看在眼中时他却忍不住想,与这人今后又当如何呢? 耳边却听李牧喃喃说出那句“指不定比你们都走得早。” “胡话。”段寻睨着那人敛笑的眉梢,说完便想到,不论谁先谁后,亦不论早有多早,眼下能与他相处一日,便是一日。 一路驶回书斋,段寻先跳下车去,举头便见着门楣上那块匾。这匾两年前他就想赠给李牧,彼时捉弄他的意思多些,就想着瞧瞧这人知晓山阳二字的巧合后该是甚么反应。却不曾想到二人会变成今日情形,倒像是更加贴合那二字放在一处的寓意了。 李牧在他身后下车来,见段寻抬头望那门匾,自己也就跟着看了两眼,看到竖写的山阳书斋二字时,忍不住一阵福至心灵的感触,便笑起来。 二人沿着小石径走进偏院,院中寂悄悄的,只闻得见蝉鸣声。李牧拉着段寻拐进厨房,见老厨娘手掌着额头,正打瞌睡,便没叫醒她。他轻手轻脚打开蒸笼,从里头取出热蒸着的饭菜,递给段寻一些,自己端一些,与他一道走出去。 第19章 卷十九 平常事 这之后段寻每日都来书斋这头吃晌午,李牧说他:“原本还能多存几文钱,被你吃也吃穷了。”嘴上这么说着,逢段寻散朝晚的日子,老厨娘照点将饭菜摆上桌,李牧却又不肯先吃,一定要等段寻回来。 “先生多少吃一些垫垫,等段将军回来再一同吃罢?”刘老总担心错开了饭点对他身子不好,于是每每出言相劝。李牧嘴馋,到了晌午时分,看到香气腾腾的吃食也有些饿,便拿手拈起来吃一嘴过过瘾,完了十万分不舍地止住,对老厨娘说:“张嫂,还是把饭菜放回蒸笼热着罢,我再等等段寻。”说着自己先端上两盘菜,也不顾刘老搁他后头念念叨叨的,径自把已经出锅的吃食又放回蒸笼温好。 久了段寻也说他:“太晚你就先吃,别等我。”他清楚李牧的作息,晓得他有睡晌午觉的习惯,平日里吃完午饭在院里书房溜达半个时辰就犯困,回屋躺下,能一直睡到太阳西斜时候才醒来。他夜里睡不踏实,听刘老说似乎是有梦魇的毛病,常常半夜醒来,不知道梦了甚么,就闷闷地不肯再睡了,这些时候就全指着下午睡一觉好好补补。如此一来,段寻散朝早时便还好,若是散得晚,路上再被其余事情稍加耽搁,回到书斋就很晚了,李牧等着他一同吃完晌午,便已是半个下午都过去的光景,哪里还有时间午间休憩。 段寻便把这层道理讲给李牧听,言语间颇有几分他过去哄段煜的味道,不料李牧这货是个难哄的主儿,根本不吃他这套,笑嘻嘻地不是说:“看着你吃饭才香,这个把月都吃胖了,这不都是看你看出来的好胃口么”,就是耍流氓似地道:“那你晚上留下来罢,有美人在怀……” 段寻之前是没想到这人原来还这么贫,及时出言止住他:“我看你今夜是不想睡了。” 休朝的时候段寻便上午也过来,早间他送段煜来书斋,顺便买两份北市早间的茶点带上,与李牧一同坐在书屋的廊下当早饭吃过。 李牧讲课时他在书屋最后头支张板凳坐着听,颇有几分登堂入室的意味,看得以往只敢在廊下蹭课听的王氏胆儿也大起来,跟着搬张板凳坐进书屋。李牧对此没甚意见,倒是把一群学生给新鲜坏了。半大的孩童总是免不了人来疯的毛病,见段寻坐在后头,便一个个闹起来,课上叽叽喳喳地聒噪个不停,反是平日里总不肯消停的段煜,见自家小叔坐在后头,竟出奇地安静下来,装好好学生的模样装得十分用心。 有的时候学生不听话,李牧就吓唬道:“看见后面打盹的那人了没,他手劲儿可比我大不少,你们吵得他睡不好觉,当心他发火揍你们。” 奈何孩童大小的年龄,总是听不出话里头的要义,便各自嚷着说: “那先生讲课就不吵么?” “为何他可以在先生的课上打瞌睡,我们就不行?” …… 反倒是比方才更吵了。 段寻心中只觉得好笑,他闭着眼其实并非是在瞌睡,而是闭上双目,紧靠一双耳去听李牧,那声音不喑不亢,不疾不徐,似夜间竹笛,旧梦萧声,使他想起初见时李牧朝他走来,便从此走入他的视线中,使他越看越觉喜欢。 堂上还是闹得很,李牧正欲抓个打头的杀鸡儆猴,以明师威之时,便听段寻在后头吭了一声,众学童与他一起看过去,看到那青年人正板着一张脸,抄手靠在后墙上,一副瞌睡被吵的凶神模样。学童们这才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8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8 安静了片刻,但也仅仅只片刻,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头笑了一声,众人便跟着哄笑起来。李牧心头想,你看,扮凶样也是不抵用的,还是手头的戒尺管用些。 可看样子段寻同他想得却不一样,只见他还保持着抄手倚墙的动作,脸上甚至笑起来:“方才谁先笑的?” “他!”顺着众孩童的手指看过去,正是那带头大笑的学生,此刻也憋不住笑,乐呵呵地望李牧一眼,又去看段寻。 段寻起身走到他跟前,又问:“笑甚么呢?” 那孩子仍自笑着,头抬起来,却不出声回答。 “既然如此好笑,那就这样罢,不到你们先生讲完课,你的笑不准停下来。如何?”大约是常年出入军中的缘故,段寻冷脸时身上有股子骇人的威严,此刻他将嘴角的笑一敛,声音放低,说话的语气再稍加拿捏,那股子威严劲便展露无遗。蒙大人都能够,更别说吓吓这屋子半大不小的孩子。 书屋中的笑声很快静下去,被段寻问话的那名学童此刻也胆怯了几分,低下头不说话了。李牧瞅准时机,心想这下自己总算能唱回白脸,便走过去,对段寻低语道:“行了,你也别吓唬他们了。” 这之后段寻就充当起“堂间红脸”的角色来,更有时候他就把李牧那把戒尺拿在手上,间或在书屋里头转一圈,学生们一个个就都老实了。 有天课间时候,李牧同段寻站在廊下看学童打闹,看着看着忽然出口问段寻这么个问题:“你晓得他们都叫你甚么吗?” “甚么?” “说你是小先生。”李牧说完笑起来,转过头笑吟吟地又叫了一声:“小先生。” 段寻当下并未理会他嘴皮子上占的便宜,背后却不知用了甚么威逼手段,反正这日过后,学生们就改叫李牧“小先生”了。 李牧问他究竟用的甚么法子,他便严肃道:“你岁数小,自然该叫你小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这才刚在一起,我就能写得跟老夫老妻过日子似的了? 这真是我写文的最致命杀伤性武器。 第20章 卷二十 千金夜 自段寻打北面战场归来,辰光过隙,转眼就去了大半载。他一直未再离开南都城去北边,有的时候李牧想问问他是不是不走了,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终究咽回去。 暑伏里有段日子段寻很忙,来书斋的次数大大少了。李牧担心他暑天忙碌累坏身子,便给他煲了份消暑糖水送去府上,想着顺便等他回来,好歹看上一眼。 却是到了段王府以后才晓得段寻留宿宫中,已有很多日子不曾回来。他被急召入宫的事李牧是晓得的,那天有王府的人到书斋打过招呼。只是那日过去也有好长一段日子了,李牧以为他就算再忙,回府歇息总还是要的,只要在王府里头等他,哪怕等到月上三竿,夜深人静,总归只要能见上一面也好。 但若是留在宫中宿了,那自己就算将夜等穿,怕是也见不到人。如此想着,李牧只好将食盒收起来,与章总管一通寒暄后折返回书斋。 晚饭后李牧冲了个凉,坐在院中的梨树下纳凉。夏日天时变得长了,此刻正是夕阳落下去,将黑未黑的光景。他坐的椅脚边上放着盆冰块,时不时有蚊虫落上去,又有草间的蚱蜢蹿出来跳到上头,李牧随意扫一眼。暑气蔓延的盈盈天地里,哪有不怕热的呢?他这么想着,动手摇了摇扇子,带出股缥缈虚无的风。 入夜后外街上繁杂的闹声终于隐下去,蝉鸣却愈发聒噪起来。房间里头没有外头凉快,李牧不想回去,但不多时他身上就被蚊子咬出好几个包,痒得耐不住,终于还是喊了一声刘会收椅子,自己抱着扇子和放冰的铜盆逃回了屋里。 屋子这时才掌上灯,煤油灯刚点燃时不够亮堂,李牧够到灯前,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被蚊虫叮出来的几处疙瘩,将清凉油抹上去。抹完后坐在榻上发了会呆,打眼望去书案上堆的书,自觉无心看,索性卸了衣物,倒在榻上闭眼打起盹来。 不料一个盹竟当真睡熟过去。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像是刘叔进来替他灭了煤灯。于是乎眼皮上那一层蒙在浅梦外的亮光便彻底灭了,房内黑下去。这之后又过去了不知多久,杂碎的梦转了又换,忽一个没衔接好,李牧便从中醒过来。 醒来以后才感觉到腰上搭着一只手。 “竟然过来了。”李牧半醒不醒之间,竟还是立刻反应过来是段寻来了,他将手搭在段寻手上握了会,觉得不够,便翻身过去,手穿过段寻的腰搂上去,结结实实将人抱住了。他动作大得很,也不怕吵醒段寻。兴许私心里恰恰想要吵醒他——段寻近段日子如此地忙,说不定隔日起来人就又走了,话都不能好好说上一句。 可一想到他忙成这样,又觉得夜里将人吵醒的自己无理得很。于是仅仅翻完身,李牧将人抱住了,便又安静下去,头靠在段寻颈间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他这么着憋了有一会,忽听被自己抱着,原本应当在睡梦中的人突然笑了一声,随即道:“你这也不管是谁就抱的毛病,可得改改。” 李牧心说光靠闻味道就能闻出来是你了,嘴上却道:“段将军这半夜爬床的毛病,也得改改。” “这不是听说你想我了么?” 李牧暗里脸一热,刚想怼一句“谁就想你了”,话没出口,被段寻亲着咽回肚子里。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李牧的手放在段寻腰间,枕着他的臂,被紧紧地圈在他怀里。段寻另一只手掌在他的后脑勺处,随着亲吻的加深不断用力将他按向自己,渐渐地就将人压在了身下。 “白天去府上找我了?”段寻贴在李牧耳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李牧的耳垂含在嘴里舔舐。 李牧登时红了大半边脸。他嫌热,睡时只穿了一条亵裤,此刻与段寻这么一上一下紧紧贴着,又被揭穿找上门去想见他一眼的事,便很有几分不争气地脸红了。 不过好在夜里暗得一塌糊涂,段寻见不着他脸色如何。更何况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留意他的脸色,因为讲完这句话,段寻便顺着李牧的后颈一路亲下去,亲到锁骨,又返回来继续亲吻嘴唇。 一面亲,一面仍是不忘催促李牧回答,与他嘴唇稍稍离开一点,“嗯?”了一声, “嗯,张嫂煮了柿子冰糖水,我……给你送点过去。” “然后呢?” “章总管说你这几天都没回府宿,我就回来了。” “那糖水呢?” 说到这里李牧笑起来,道:“喂小花了。”小花是老厨娘养的一只黄花猫,用来抓鼠的。平日里时常从偏院溜达到书屋这头来,有几次在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9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19 李牧讲课时趾高气扬地迈入书屋,引得一众顽童惊呼雀跃,最后又被镇堂的段寻拎着后颈赶了出去。 那样子,着实有些惨兮兮的。 “不行,我要喝糖水。”段寻不管李牧在那头哧哧地笑,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又将头放在李牧耳边,继续道:“口干得很。” 李牧转头:“现在?” “现在不行么?”段寻道,却是不等李牧回答,又紧接着道:“为何不行?” 李牧怔愣半晌,忽地福至心灵,明白段寻这又是在逗自己了,便使坏道:“因为……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这话刚一讲完,就听段寻笑了起来,道:“我倒给忘了,你也不正经得很。”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端方君子的韵味,然说的与做的却不大吻合,段寻讲完话,身子压下去与李牧亲吻,唇舌纠缠,渐渐地就失了对外界的感官。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与自己亲密无间的那个人,与情动时刻无可遁形的快感。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说千金,哪怕就是搭上一辈子进去,大抵也是值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该写更新的时候,看到一直在等的一部国外电影出资源了,就偷懒去看了电影。看完以后觉得非常致郁,便又坐回到电脑跟前把更新写了。 ……嗯,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两件事。只是想解释一下今天更新为什么没有在20:30而已。大概这就是俗话说的——找借口orz 第21章 卷二十一 秋意浓 夏日逐渐深走。 经过一段日子的休养,刘老的腿渐渐利索起来,能下地走路了。段寻忙过一阵子,日子回复到先前悠闲的模样,有事没事总爱赖在书斋这头,李牧讲学时他便在后头□□裸地盯着人看。 似是要把人看穿似的。 慢慢的南都城内就起了流言,不过说的跟真实情形相去甚远——传言道:山阳书斋的那位先生学问过人,就连战功赫赫的段将军也为其学识倾倒,拜入其门下,规规矩矩做了学生,这不,一得空便去书斋听学呢。 李牧也听闻了此种说法,觉得好笑,跟段寻说起来时便调笑道:“你说你来听讲,是不是该交点银钱?” “我怎么听说李先生心肠好,交不起学费也照样愿意收来做学生的?” “你又不是交不起。”李牧咕哝道,把一卷书扔给他——是学生堂上留下来的文章。 “交不起学费,那就帮先生做点事罢,把这个改了。” 段寻拿起那卷书稿来看,只见了第一眼就头疼,那是段煜的文章,字儿写得鬼画桃符一般,文章更是不能细看,东拉西拽,莫说文采了,就连通顺都不大通顺的。 李牧余光瞥见段寻抬眼,便放下手中的书卷,想了一会,正经道:“你们家……对这小子到底作何打算?” 他指的是段煜。他来书斋已是第三个年头,学问上却仍是半点进益也无,倒是耍滑偷懒的把戏使得愈发炉火纯青。李牧过去遇到过不少这类顽皮跳脱的孩子,往往在书斋关上一段时日,做先生的严加管教,父母监督叮嘱着,性子也就渐渐沉下来,再不老实也老实了。可段煜是个不一样的,李牧收拾过他不少次,硬的软的轮番用了个遍,打尺子,讲道理,给甜头……奈何那小子心思硬得跟石头似的,怎么也掰不回来。 他问完看段寻,见段寻皱了下眉,又接着道:“男儿讨出息的路不只读书一条,他既心思不在这上头,你们该早替他做好别的打算。” 他说完段寻就笑了,玩笑道:“你这人……哪有做先生还赶学生走的?” “不是赶他走……” 段寻点点头,“我大哥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啊……”他看李牧一眼,眼中溢满笑意:“替人家的孩子操心可划不来,不如……”李牧连忙打断他,以他对这人的了解,脸上挂着那种笑,多半是又要开些自己招架不住的不正经玩笑。 段寻嘴巴里被他塞进一颗荔枝,笑着止住话头。他心情颇为不错,觉得方才李牧同他说段煜的事时,两人简直像是成了一家人,就跟做父母的商量儿女出路一般。 确实是舒服,一种实在而又熨帖的舒服。 段寻在山阳书斋听学的流言甚至传到了宫里。一日散朝过后,段寻的堂兄,也就是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留他一齐用膳,席间对段寻道:“听说你寻了处书斋念学问,怎么小的时候不见在这上面用功?” 段寻心想怎么还传到宫里头来了,嘴上敷衍道:“都是传闻,皇上也知道,臣是个坐不住的人。” 皇帝一想,也是,这人从小时候起就闹腾,被送到宫里来做了自己的伴读也不肯老实,常年被太傅追着屁股后头打。于是不再多说,与段寻谈起北方战场上的战事来。 与大金的这场仗自去年冬天开始,又进入了漫长的消磨期。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过去几年这样类似的时期也不时出现,而随着战线的不断北进,双方互相对峙消耗的时日也愈发地长。去年秋天,北征军二部——段寻带领的段家军夺下泾阳,将大金北征的战线向北再次推进后,战事便陷入了僵持阶段。后来老王爷过世,段寻率小队赶回南都,二部由林辉暂管,他原本以为此行回南都不会停留太久,毕竟眼下还在打仗,不料皇帝却打着守孝的幌子将人留了下来。 他秘密新建了一支军队,有多秘密呢?就连段寻都是被他单独叫到御书房里,听他说了以后才晓得的。 “眼下正愁交给谁来管带,既然你回来这趟,就交给你罢?”当初皇帝说这事的时候一副碰巧赶上的意味,可段寻知道他绝不是临时起意。他的这位堂兄谋略过人,若是一件事碰了巧,那也是叫他算出来的碰巧。 段寻便留下来。 这支军队的将士质素极好,全然不像是一群没有沙场经验的新兵,他们快捷,热血,悟性极高,具备着一切传奇军部的条件和潜质。 同时横跨淮水的大桥工事也动工展开。仗打得愈久,军需物资补给的紧要性就愈发凸显出来,大梁的补给线在淮水上耗时最久,桥修起来将会大有助益。 而大桥竣工那日,就是段寻带着新军回归北方战场之时。 皇帝的意思是要打一个出其不意,借此一举打破战事的僵持现状,这担子的分量眼下大部分落在了段寻身上,原以为他该紧绷着神经,却没想到这人愈发闲适,似乎当真开始享受起眼下难得留在南都的日子来。 暑伏天过去以后,日子步入初秋,段寻抽空去看了大桥工事的进展。他仍带着李牧一同前往,他们在岸边的营地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乘渡船驶向对岸。这日是个晴朗天,阳光打在水面上,倒映出苍蓝干净的天色来,波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0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0 光潋滟,明媚漂亮。李牧从水面上的船桨波纹收回目光,转头看站在身侧那人的脸,忽地想起数月前,那人在淮水岸边对自己说过要带他去对岸看看。 他还记得,应当是记得的。李牧想,遇到这个人以后,日子中可以期待和等待的事物,似乎正在愈变愈多。 第22章 卷二十二 明月北 段寻在工事上忙碌的时候,李牧便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里等他,时不时有途中休息的工人过来同他坐在一处,见着他这么个穿戴斯文的闲人,都要忍不住多瞧两眼。李牧浑不在意,甚至同人闲话拉起家常来。 岸这边的工人都是泗水城里头的汉民。当年大梁节节退败之时,他们因为种种缘由没能及时逃到淮水南岸去,便只能留在这个与南边仅一水之隔的小城里。金军一来,便做了亡国奴。 随着金军一道来的,还有不少南迁的项真族人。这些人一来便鸠占鹊巢,摇身一变成了泗水的正统上民。 “金人来了以后,不准汉民过汉族的节气,全都得按他们的来。”一个抽草烟的汉子满头是汗,他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指着遥遥的对岸道:“每年中秋节对岸放荷灯,偶尔有灯飘过来,都已经叫水浪浸得没有形状了,还是有人要去把东西捞起来。” 李牧露出个疑惑的神情,那人便又道:“他们有家人在南边,总盼着能捞到自家人放的灯呢。” 那人说完笑起来,狠狠咂了口烟:“不过哪能就这么巧呢,反正我大半辈子过来,从没听说谁捞到过上面写着自个儿姓氏的荷灯。” 李牧心中一阵酸苦,他们这些南逃到淮水对岸去的人,成日里惦记着故土旧国,一想起便觉心下哀戚,自以为世上最苦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可今日听那汉子一说,他倒是给想起来——那些留在北边的大梁子民,又何尝不比他们苦呢?脚下的土还是那片土,世道却变了,他们成了亡国奴丧家犬,亲人分离,受人压迫。却还是有人想要捡一盏荷灯,从那上面确认亲朋的下落——连荷灯是放给亡人的这一点都浑不在意。 李牧想了会,按下满腔的酸苦与那汉子接话,道:“那大哥去捞过灯吗?” 汉子道:“没去捡过,当年金军进来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没跑。” 李牧下意识想问为何不走,话到嘴边咂摸一圈,觉得还是莫要再问为好,便与那大哥闲扯了几句天气和水势,那人抽完草烟,将对襟开的褂子脱下来往腰间一系,走时道了句:“不过现在好了,总算是……”话没说完,摇头晃脑地赶着上工去了。 李牧直直地盯着那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连段寻走近了也没注意,直到肩头被轻轻地拍了一把,才有些不及反应地回过神来。 “看甚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李牧转过头,就见段寻顺着自己方才望的方向看了会,大概是甚么也没瞧见,便低下头来看着他等待答话。他换了身工人的褂衫,裤子刚到膝盖,脚下踩着双简单编织而成的草鞋,一手还拿着顶草帽扇风,亦是满头大汗。 李牧下意识就想掏出锦帕来给他拭汗,结果帕子刚掏出来拿在手上,正欲站起来时,却被段寻摁住肩坐回去。 他接过李牧手中的帕子,自己揩汗,一边笑道:“段夫人都快等哭了是不是?” 李牧瞪他一眼,因着心疼段寻辛苦,眼中的厉色少了七八分,瞪也瞪不出甚么威力,他此时坐着,视线落处正好是段寻的腰腹,见他对褂上有颗纽扣没扣好,便伸出手去给人整理。 段寻笑着看他动作,等李牧扣完了,才故意找坏道:“天又不凉,扣这么好做甚么。” 两人在凉棚中又坐了片刻,此时日头已经偏西,眼看着就要落下去,正是红霞满天的光景,水波也染上了层层火红色,说不出的漂亮。 段寻休憩片刻,等身上的暑气渐渐退干净了,便牵着李牧的手起身道:“想不想去泗水城里转转?” 李牧亦跟着起身,问:“你累不累?” 段寻立刻便作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他道:“可累坏了。” 李牧:“……”那还去甚么泗水城里,赶紧地回营里歇息才是正经事,李牧正要把这话往外头说,却又听段寻道:“营里的床都是硬板床,睡着咯人得很,咱们去城里找地方住。” 李牧:“……您这娇惯毛病可得改改。”李牧晓得他不是当真睡不惯,多半还是想寻个由头带自己去城里走走看看,心里是熨帖心疼参半,嘴上却学段寻跑起马来。 段寻挑眉一笑,拉了人一把,往马厩的方向去。 他们赶在城门锁闭之前进城,直奔投宿的地方。段寻还是那身长工的装扮,在客栈门前下马来,手上提着一包袱的衣物。李牧打眼望去,是家叫做“行路庄”的客栈,从外头看上去很是气派非常的模样。 二人进店,先要了间上房,段寻让店小二将包袱送上去,便拉着李牧找了处空桌子坐下,招呼小二点菜。一副熟悉至极的做派。 二人吃过晚饭时,外头的天色已完完全全暗下来,店里掌着灯,碗筷杯盏碰撞的声音倒是让人觉出几分心安。 段寻道:“出去走走?不远有条夜市街,挺热闹的。” 李牧吃完饭,竟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困了,听段寻说话轻飘飘的,含糊道:“我想回去睡一会。” 段寻却紧张起来,问:“是不是不舒服?” “哪来那么多不舒服……”李牧牵起嘴角笑:“就是困了,你陪我回去睡会儿。” 段寻点头,招呼小二过来将账记在房号上,又要了几桶热水,同李牧一道回房去。不久后热水送过来,段寻和李牧一人提两桶,将水倒进隔间内的沐浴木桶里。 末了段寻对李牧道:“一起洗?”说着已经走过来替李牧脱衣服。初秋的日子里穿衣少,外衫一退,里头就露出衬底的薄麻褂子和亵裤来。 李牧一动不动,懒病又犯了,觉得站着都费劲,索性伸手抱住段寻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你就懒罢。”段寻故意没好气地道,手上还是动作不停,替他将对褂的扣子一粒粒解开,又抽开了裤腰上系的结绳,很快将李牧剥得精光。 李牧却还抱着人不肯撒手,段寻拍了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你再跟我这么蹭,呆会儿可就别想睡了,进去泡着,别着凉。” 李牧这才放开人,眯着眼往水桶里坐了进去。身后段寻也很快褪去衣物,跟着坐进来。李牧被带着换了个姿势,等再坐好,发现段寻从后头抱着他,水是暖的,贴着他的肌肤也是暖的。 窗外一轮明月升起来。李牧睡意深浓,却又留了抹神思在抱他的人身上,偶尔睁眼,看一看苍暮下挂着的那盏明月,便觉得有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1 些醉了。 他从未醉过,眼下却觉得是醉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喊段寻的名字,听见他低低地应一声“嗯”。 李牧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新速度,作为作者本人都忍不住想抽自己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是不用打字,光嚷嚷就能把东西记下来,然后自动转录成文字的啊? 第23章 卷二十三 忆往昔 这日李牧在浴桶中睡过去,段寻将人从水里抱起来,擦干净身子,又给他套上一件质地清凉的绸缎里衣,才将人放到床榻之上,牵一侧被角给他盖上。 他做完这些,自己披了件长衫靠坐床头,一面摇扇子,一面静静地看李牧沉睡中的脸。他脑子里千重万样地胡乱想着些二人相识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的落点却又纷纷归于一处——这人现在是自己的了。 他就这么有些魔怔地想着,直到困意袭上来,才凑过去搂着李牧入睡。 这晚段寻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地方似乎是上虞,宫墙脚下朱雀和玄武两条大道康庄繁华,皇亲国戚的府邸大都汇聚于此,鳞次栉比,热闹兴隆。大道纵横间有小巷穿梭,每一条深巷走下去,总能望见高门大院的影踪——都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 自己似乎也住在那里头,是一处不算大,却精致的宅院,正门进去,穿过一条石子铺就的小道,有东西北三堂书屋,那北堂书屋旁开着一侧偏门,里面正是起居歇息的地方。梦里的段寻没意识到,那分明就是李牧山阳书斋的构造,他只觉那地方熟悉得很,理所当然把它作了自己的家。 李牧该是和他住在一起的,自打这个梦开始就是这般。梦里段寻不太清楚自个儿是做甚么的,只是每日重复地出门,再回来,同李牧守着月色吃晚饭。一天天便如此过去。 不过这些都没有实质的画面出现在梦中,而是他根种于脑海里的意识,梦开始的时候出现的人是李牧,段寻自己仿佛成了院中的一株树,又或是墙下的一匹瓦,于李牧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他。他看着他清晨起来,手忙脚乱地赶去书屋讲课,午间吃过晌午,搬着摇椅到院中晒太阳。偶尔得闲,便见他搬出一副棋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自己一个人下着,下到有趣处还笑起来,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又怔怔出神很久。 段寻看着,便没来由地觉得心疼。李牧的日子看上去过得不错,平静闲适,不愁吃穿,偶尔还有与他相熟的人上门寻他,与他就着午阳说说话,于落日时分才告辞离开。可段寻仍是觉得心痛,他想上前去与李牧说些什么,却受束于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而动弹不得。 这个梦自然不大愉快。梦里的段寻左思由想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动不得,醒来后却是极轻易地想起来——他乃是梦见自己死去了,留下一缕魂魄从旁留恋着,他人看不见,自己也想不起。 明白过来的时候,段寻禁不住起了一身的冷汗,他动一动手,感到枕在上头的李牧也跟着动了动,便也顾不上身上起了一层汗这事,长手一伸一圈,将李牧深深地带进怀抱里。 “嗯?”李牧大约是被他弄醒了,鼻间发出细微漫长的疑问声,段寻这才将抱他的力度放轻了些,道:“没事。” 李牧才又睡过去。 转日二人在泗水城中闲逛时,段寻说起头日晚间那个梦,略去生死一环,只道:“梦见在上虞见到你,当年迁都之前,你家可是住在宫城脚下那一块?” 李牧笑道:“宫城脚下寸土寸金,哪里是寻常百姓住得起的地方。” 段寻亦跟着笑了,道:“你跟了我,怎么还说自己是寻常百姓呢,将军夫人?” 李牧不理他的调笑,回忆道:“……南下那年我还未满一岁,对北边的事一概没有印象,自打记事起就在南都了。不过听我爹说,那时候我们一家人住在祈濛山脚下,你在皇城根下见到的人啊,多半不是我了。” 路过街集,李牧留意到两侧商贩中有许多人长着与汉人区别的脸,一问段寻,果然是项真族人。 “都是寻常人家,老弱妇幼,或是取了汉人女子在城中安下家来的。当初我们的人进城以后曾放人走,这些都是不愿意走的,便也就让他们留下了。” 李牧跟着段寻的目光看过去,项真人眉目比汉人深许多,瞳孔的颜色似乎也不一样,男子一个个身强体健,看上去愣是有些凶神恶煞的。 街边倚小板凳坐着的项真小贩抬头望过来,正好撞见李牧投过去的目光,立刻就笑起来,吆喝了一声买卖,出口是醇正的汉话。 李牧也对着人笑,心想,笑起来倒是没那么凶了。 两人沿着南北向的街市一路漫步,在人肩与人肩中穿行,时而走,时而驻足于摊边看新鲜物事,遇见沿街卖艺的,便也跟着停下来凑个热闹,捧捧人场。 论街市繁华,小小的一个泗水城自是比不得南都,但新鲜在多有异域的人和物,倒比南都城多了几分意趣。李牧不禁又想起更远的山河城郭来,他只从书中领略过北边广袤河山的风采,却从未有幸亲眼见过,一如险若刀锋的祁红山,弯弯如钩的关山月,又或冬时飞雪,夏时碧雨,春秋新叶落红——俱是未曾见过的好景。 回客栈的路上,李牧问段寻:“你对上虞可还有印象?” 段寻道:“有是有,不过都很模糊了,怎么,你想听? 李牧点点头,又不知在想什么似地摇头,把段寻闹得也有几分糊涂了,他思忆片刻,道:“我是五岁那年被送去南都的,那时大梁与金人的仗还没打完,但大梁颓败之势已经显现出来,先皇就动了迁都的念头。” 皇帝的念头一动,群臣立刻先他一步行动下去,开始把亲眷老小往南边送。段老王爷左思右想,一拳忠心是既恨且痛,恨不能赢了这场仗保河山太平,又痛儿女皆幼却要受世道纷乱之苦,他眼见着同僚将家人往南边送,皇帝对此佯作不知,心下已凉了半截儿,却还是苦撑着,不愿效仿群臣的做法。 时任中书省参知政事的沈玉溪与段老王爷交好,时常劝他道哪怕就是要誓死护卫上虞都城,也不能叫家中老小跟着遭罪,何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的大梁,还得指望年轻一代。 如此劝着劝着,老王爷似是想通了几分,等沈玉溪送膝下儿女走时,便将段寻嘱咐给了沈家人。 如此父子分别许多年,再见时已是故园风雨飘摇后,南北离人凭江望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常常以为自己写的是一篇甜文orz 第24章 卷二十四 丹桂夜 秋日里段寻带兵出城野训,小半月未归,再回来时已是丹桂飘香的时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2 节。 中秋将近了。 宫里照例设了赏月宴,段寻推脱不得,前脚将将回府换完一身衣服,后脚就被请去宫中。食宴过后文武百官移步拜月楼,见天上云遮月,星稀郎,都不由得有些遗憾。 直等到亥时过半,厚重的云仍是不见散去,皇帝咂咂嘴,一面感叹扫兴,一面放了群臣回家去。 段寻出了宫便与他大哥打招呼,过了中街,分道往书斋的方向去。 他到时李牧正在院子里,把打湿的外衫脱下来放在木盆中,段寻抓住他问:“怎么湿透成这样?” 李牧停下动作与他说话,石桌上的灯映得他眼睛里亮堂堂的:“去放荷灯了,忘了不应该穿长衫,河边一踩就湿了。” 段寻见他只顾同自己说话,脱了外衫,也不晓得把干净的穿上,便忍不住夺过他手中的衣物,替人披上:“黑灯瞎火的,去河边放灯多危险。” 李牧笑道:“哪里就黑灯瞎火了,到处都是人,举着灯盏火把,别提多热闹了,你真该去看一看。” 段寻手上帮他穿好了衣服,顺势将人揽入怀中。廊下刘老端着热水过来,见院中隐隐绰绰偎在一处的人影,愣了一刻,又默默退下了。 这头顾着谈情说爱的二人丝毫未察觉,段寻自背后抄手抱着李牧,将头抵在他的肩上,问:“说来听听,段夫人都放了甚么灯?” 李牧拿手拍他,拍完仍是老老实实地作答:“放了三盏,一盏是为爹娘放的,一盏祭奠北征军的故亡将士,还有一盏……是为老王爷……” 段寻点了点头,将脸埋进李牧颈窝,深深吸气,并不言语。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李牧肩膀都有些酸了,他动了动,段寻才说:“真想娶了你。” 说完在他脖子根咬了一口。 李牧登时被一句红说红了脸,任由段寻在他颈根处又咬又舔地动作,好半晌才结巴道:“说甚么娶不娶的胡话……” “夫人还未过门,就知道把夫家人当自己家人了,如此有心,可不是让人好生想娶么?” “段寻,你再夫人左夫人右的,我可翻脸了。”李牧把人挣开,瞪着眼威胁道。 段寻立刻服软,接着问道:“那叫什么,相公可好?” 李牧眼睛又瞪大几分,凶道:“叫名字!” 段寻笑了,半晌又摆出正色的神情,叫道:“李牧。” “嗯?”李牧见他神色收敛,以为他叫自己有事说,便自然答了一声嗯,然后认真瞧着眼前的人,等着他说事情。 却不料那人忽而又笑了,把他重拉入怀中,道:“你看,叫一声名字你就正经成这样,多没意思。” 两人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抬头望去,密布的云不知何时竟散开了,露出亮而白的月盘,远近各有星辰托衬,夜空如洗,是比平日更好的一幕景色。 远处蛙声,近处蝉鸣,段寻举头望了会,突然又问:“今日可有吃月饼?” 说到月饼李牧倒是给想起来,拉着段寻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吃了,还开了一坛桂花酒,半月前我酿的。” 二人来到厨房,见刘老和厨娘都在,他们正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就着火烤栗子。厨娘听李牧说完来意,起身从柜子中取出酒坛,又拿托盘放了两只酒杯,往里搁些炭火栗子递给李牧。段寻拦了一把,将酒坛接过来,李牧就去拿托盘。 回到房中,李牧给两人一人斟一杯酒,又剥了颗栗子喂段寻。 “你还会喝酒?”段寻不由想起二人初识的时候,李牧上门拜谢,那时自己似乎是备了一坛琼花酿,后想起这人或许不胜酒力,又做主换成了茶水。 依稀往日寒食,几年后中秋,两人居然才第一次对坐着斟酒。 李牧眨了眨眼:“平时不爱喝,但这桂花酒是自己酿的,总要尝一尝。” 段寻又问:“能喝几杯?” 李牧得意道:“你喝几杯,我就能陪你喝几杯。” 段寻笑他夸海口,却没想到李牧是真的挺能喝,一坛子酒去了大半,段寻都觉得有些晕了,李牧眼里却还清明如许,眸色清亮地望着他,笑嘻嘻道:“段将军这就不行了?” 段寻心里好笑,他在宫里已经喝了不少酒,眼下同桂花酒再一混,自然添起几分醉意。李牧也知晓他在宫里喝了酒,方才二人呼吸相闻时,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可他佯作不知,故意逗段寻。 “是醉了,醉了就要睡觉,你陪我去睡觉罢。”说着把李牧牵起来,不由分说地拖到榻边。 那晚两人格外放纵,大概是借着酒意的缘故,段寻在榻上要了李牧一次,过后又亲着人的额角将人哄起来,抱在腰间,下头还连在一处,他倒也不管,就抱着人去拿了酒。 李牧挂在他肩上,被走路时的动作颠得气喘不匀,好不容易停住了,冷不防嘴唇又被含住,段寻与他唇贴着唇,渡了一口酒过来。 李牧吞咽不及,而齿间亲吻愈狠,酒浆就顺着嘴角流出,经过下巴,断落到锁骨,最后又被段寻一一舔了去。 余下的酒就这么折腾了个干净,第二日李牧收坛子的时候,脑子里不知回想起什么,脸上竟撑红了一片。 又过了些时日,天儿渐渐地冷起来。刘叔挑了个天晴的日子,将冬衣取出来晾晒,正好段寻也在,看完院子里满满晾着的棉衣长袍,对李牧道:“府上有好些保暖的布料,改日一起去做几身衣服罢,你这些衣服都旧了。” 李牧乐得轻松,他就是懒得去选布料款式,才一直将就这些旧衣服穿的,眼下段寻给了现成的,他还真不想客气,于是利落答应下来。 段寻又转头看了看他坐着的那张摇椅,蹙眉道:“这摇椅最近怎么总响动?” “响么?”李牧诧异道,之前似乎未察觉,他又晃了晃椅子,果然听见一阵吱嘎乱响,“应当是旧了……” 段寻点点头:“改日修一修,或是直接换张新的摇榻?” 李牧笑道:“还是修一修罢,这椅子是我爹亲手做的。” 第25章 卷二十五 与君同 一日午睡醒来,李牧听闻院中有凿木响动,遂起身打开门看,原来是段寻不知甚么时候过来了,正对着那张老旧的摇椅修修补补。 之前说要修,还真就来了。李牧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有些好笑,就靠在门檐上,分毫不掩笑意地望着段寻干活。如此过了好一会,刘老从廊下经过,端来一盏茶水,李牧静静将人拦下,示意老人家回去,自己端着那盏茶送过去。 “把东西送去木坊就行的,怎么还自己动起手来了?”将茶递到段寻手上,李牧围着摇椅转了一圈,只见椅背处绑上了一只软枕,两侧扶手也都裹了绒布,附手摸去既暖又软。摇椅四周散落着一些个用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3 剩的木材,竟都是与摇椅本身的木料差不多的颜色花纹,李牧抬头看段寻,心想也不知是这人上哪里弄来的木头。 看上去倒是焕然一新的一把椅子,只是不知道坐上去还到底会不会响,李牧正想着,就听段寻道:“坐上去试试。” 李牧闻言坐下,把两手搭在扶手上,放松了身子缓缓向椅背靠去。 “唔,软枕的地方……好像低了些。” 段寻闻言转到他身后去,用手将他的头抬了抬,又去调弄软枕的高矮,末了问他:“这下呢?” 李牧再靠回去,枕头将将拖住后颈和脑勺:“这下可以了。” 他顺势赖在摇椅上,抬头问段寻:“甚么时候过来的,吃晌午了没?” 段寻一面收捡地上的物件,一面回答他:“在营队吃了才过来的。” “要不要再吃点?” “你饿了?” 李牧懒洋洋道:“嗯,睡饿了。” 于是两人收拾妥当以后结伴出门,李牧说想换换口味,拉着段寻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处食肆面前。 “两碗疙瘩汤,三屉饺子,再来一笼包子。”甫一落座,李牧就招呼小二过来,下了食单。 待东西上到桌上,李牧抽出筷子递给段寻一双,自己就低头吃起来。大概是真的饿了,他吃得急,也顾不上和段寻说话,直到将桌上的东西吃得过半,才开始分出神来与段寻言语。 “这里的掌柜过去是矣丘人,你晓得矣丘不?” 段寻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李牧就笑起来:“是不是在比上虞还要更北边的地方?” “是,算是过去大梁最北的地方。” “听他说矣丘到冬日冷得很,降下大雪,大人都不敢出门,也不放家中的孩童出门玩耍,说是若在外头流了鼻水,转眼就冻成冰了。他们爱吃面食,天天都下面疙瘩汤,也不像现在这样撒糖,都是放胡辣子,吃了过后才暖和。”李牧说起来生动不已,又道:“据说北方人睡觉的榻下面都能烧火,到了大雪的晚上也不会冷。” 段寻一边缓慢地喝着疙瘩汤,一边听李牧说他从掌柜那里听来的趣谈,见他说到高兴处眼睛都亮起来:“我是真想去那些地方看一看,夏日不化雪的山,冬日封冻的河。”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将桌上的东西吃干净了,便结过账,沿着来时路往书斋的方向走。深秋时节天时短了,他们还未走回书斋,天色就已经擦黑,长街两侧掌起灯来。 路过一条摆夜市的街道,有孩童在大人的陪伴下放孔明灯,李牧拉住段寻的手:“我们也去放一个?” 段寻随他,便被李牧推着去问孔明灯的卖处,两人一路找过去,由李牧挑了一盏灯,一人一支笔,在纸糊的灯罩上写字。 两人写的话都极其世俗常见,李牧转过灯罩看过段寻的,又笑着把自己写的四个字拿给他看:年年安康。 岁岁太平。 李牧笑着打趣道:“倒是挺登对,你与我,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段寻笑笑,不说话。 看那拖着灯盏的橘色纸罩升入墨一般的夜空,李牧低头活动颈项,刚一动作,便感到段寻的手覆了上来,轻重刚好地替他揉捏着后颈。 再往回走时,夜色又深重了几分,走过闹市,人声渐渐稀了去,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压下去。已经拐入了通向山阳书斋的一条近路小巷,两侧都是住家,到了此时纷纷闭户,只有些微灯火光彩传出来,遥远隐约地照亮小巷道路。 段寻牵起了李牧的手,捏在掌中细细摩擦。他的手干燥,骨节长而分明,虎口处的皮肉极其细嫩,段寻的拇指在上头逡巡,过了很久才对李牧说:“李牧,若这场仗大梁胜了,你是想留在南都,还是到北方去?” 忽被问住的李牧愣了一晌,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你呢,你想留下来还是去北边?” 此时正逢二人走过一扇大门,门下两盏灯笼,火光微亮,段寻突然止住了步子,手上放开李牧,换作双眼盯着他细细看起来。李牧被看得有些慌神,他一向不太能直面段寻的注视,这人的视线太紧,李牧一想到自己被他深深地看进眼中,便觉如同一切心意被洞穿一般。 好在段寻没有看他太久,只是又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人慢慢朝前走去。 “不是说想去看雪山和冻河么?” “……是。” “李牧,你与我在一起,或许一辈子得不到甚么像样的身份,眼下我脱不得身,但若是有一日北边战事得胜……那时我便退下来,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好不好?” 说话的声音低得很,李牧半晌不答话,段寻还以为他没听着,转过头时见他低低地埋着头,忽然反应过来了甚么,停下步子,双手捧起李牧的脸来。 覆手冰凉,摸到一把泪水。 段寻挨过去亲他,与李牧的额头抵在一处,好生哄道:“怎么说哭就哭了,我哪里说的不好打嘴就是,你一哭,我心口都跟着疼。” 李牧仍是执拗地不肯抬头,任凭段寻怎么捧住他的脸亲,他哭也哭得没声没息的,止住时段寻不觉,还在低声絮语地哄人。 你不要这么好,你这么好,我会想缠你一辈子。 他把段寻的手从自己脸畔拿下来,牵在手中,强压下心头猛然滋生而出的渴望,答段寻先前的话道:“好。” 第26章 卷二十六 年关近 也不知是不是冬日临近而天时变短的原因,李牧总觉着眼下的日子过得快了些。眼见着天儿是一天冷过一天,章总管便又时时出现在书斋这头——是给他送好的生火炭来了。 这倒是叫李牧又想起前两年段寻不在的那些日子,也是这般时时受着照拂,一晃到了如今,他才想起当初自己领受得太当然,竟没好好对段寻言过一声谢。 眼下再要说谢,却是又说不出口了。 冬至前后,两人一同出门量制新衣。马车停在芜漱坊的门口,李牧先跳下车去,站在寒风中捂着手看那门楣上的大字,喃喃念出来的当口,段寻也捞开帘子自车上下来,顺手搭了件毛氅在李牧肩头。 道:“进去吧。” 布匹已先行送达坊内,上了年纪的嬷嬷将二人引至量裁的房中,一面和段寻说着话。言谈中李牧才晓得这位嬷嬷原先是宫里尚衣司的老人,出宫后开的这间制衣坊。 两人分别量过肩臂身长,正坐在屋内喝着茶,送样衣图的人便进来了,对段寻和李牧道:“段将军,李先生,图册送来了,现在看罢?” 一面翻着图册,那人一面讲解,从用料讲究到制式花纹,李牧听得认真,临到段寻让他选的时候却又犯起难来。 看他十成十茫茫然的模样,段寻笑着对衣坊的人道:“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4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4 料子前几日都送过来了,就按平日里常做的那几套下衣罢,要做得保暖些。” 那厢的人点完头,转眼去看李牧的意思,却又听段寻道:“李先生的同我做得一样便是。” 李牧闻言先是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段寻这是替他将主都做了,又想一想两人今后要穿相同式样的衣服,便觉着有趣,在一旁兀自低头笑起来。 数日后成衣送到书斋,用檀木箱子封着,李牧将其打开,闻见一股熏香的味道,再仔细一看,竟是段寻的那一份也一齐送到了他这里。 来人只道:“段将军吩咐都送到先生这里来,您看……” 新衣的箱子便被搬进李牧的卧房,同他以往那些旧衣一道齐齐叠放在一处,纳入相同衣箱。 转日饭桌上说起这事,李牧道挑日子把衣服给段寻送过去,段寻却道:“放着罢,总不能老穿你的。” 他半晌才回味过来段寻说这话的意思。近段日子天冷了,湿衣干得慢,有的时候段寻从营中回来,衣物换下去洗,第二日再出门时便没了可供换着穿的,有那么一两次左右想不出法子,只得穿李牧的长衫外出。 两人这几件衣装做得极为相似,只在盘扣,领口,袖口这类细微处稍稍区别,李牧见不着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是哪般模样,但他看段寻穿得好看,也就爱屋及乌地将衣服一齐喜欢了。 今冬似乎不比往年的冬天冷,雨下得少,风也少,临近年关的时节里日日都是晴朗天。书斋自年前十日就放了假,李牧得闲,同□□与厨娘一同出门采买年货。 他这头闲了,段寻却忙起来,大概是到了年底军中朝中的要事和应酬多,李牧夜里等人,由于心下安宁,等着等着竟是睡过去。 灯却还为人留着。 说起来倒也巧,自今夏以来,李牧的精神气渐渐好些,从前常困扰他的梦魇少了,夜里睡得愈发地好,偶尔夜中醒来,翻身时碰到段寻的胳膊,或是听闻到他的呼吸,凑过去,便又能很快入睡。 病也病得少了——李牧欲同刘家父子一同出门时,被道外头寒冷,莫要出去吹风吹坏了身子——他便将这话说出来,惹得刘老连连喊要不得。 “先生快别说了罢,这类话说不得,最怕现世报啊。” 李牧却不管甚么现世报不报的,他硬要跟着出去,谁人也拦不住他,便一再叮嘱着多穿些,穿厚些,最终领着人出了门去。 实则这一趟出来并非是李牧要赶着凑热闹,他寻思着想给段寻买点东西,却又拿不准这人还能有甚么缺的,索性就跟着到了集市上现看现想。 最终买下一对如意,全凭突发奇想地觉着名字寓意好。 想他事事如意,时时如意。 这天是年二十八,街市上热热闹闹的,李牧一行人从南市逛到北市,到了傍晚日落时分,便在北市的一处酒楼用晚饭。 他选的这地方很是豪奢,余下的三人却也不惊诧,他们先生每年年底都要做这么一次东,主仆一桌在外头吃顿好食——倒也不像是主仆了,更像是一家人。 席间李牧同刘会喝起酒来,刘老一开始还劝两句,后来想起这是过节,过节就图个高兴痛快,索性不再劝,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两个年轻人扯些有的没的,脸上不知不觉也跟着挂上抹长久的笑意。 他们坐的是一楼的敞厅,斜对楼梯口与店门的位置,眼下往来食客愈发多起来,伴随着门口一阵阵喧哗。李牧与刘会互斟完酒的间隙,向门外投去一瞥,正好瞥见一抹相熟的身影,那身衣服还是前日自己替他穿上的。 段寻却没瞧见他,与一行人站在门口等了会,等到另一行人赶上来,才在店小二的引路下往二楼去了。 李牧眼睁睁望着人上了楼梯,引得与他说话的刘会也跟着望去,此时不知谁人在楼下招呼了一声段寻的字,段寻回过头来看,这才在一众食客中将李牧认出来。 李牧却转了目光,去看方才叫住段寻的人,一看之下发现此人眼熟得很,正是前些日子在淮水工事上碰过两次面的沈暮山。 再看段寻时他人已经下得楼来,站在沈暮山身旁与他说着话,其间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李牧身上,李牧正想着不知这人看没看见自己的当口,就看见段寻拍了拍沈暮山的肩,随即朝他们这桌走过来。 沈暮山招呼着一同前来的人上了楼,段寻却硬凑在李牧身旁添了把椅子,把人和刘会隔开来。 刘会:“……” 段寻添了椅子还要添碗筷,李牧便按住他的手:“还是上去和大伙一块吃罢,哪有你这样把人撂下的。” 段寻不管他说甚么,闻到李牧气息间有股酒味,便问:“喝酒了?”说着去拿桌上的酒瓶,只在眼前看过一眼,转过头对李牧道:“这酒烈,你少喝一些。” 李牧推他:“知道了,上去罢。” 段寻站起来,又对刘会招呼完两句,颔首离了席。李牧前脚叫人走,后脚眼睛又跟着人一瞬不瞬地移,直到追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堪堪收回目光。 “刘会,我们继续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作者,我为最近的更新频率以及未来的更新频率表示深深的忏悔…… 第27章 卷二十七 旧丹青 两人又拼着喝起来。这天李牧觉着快意,酒喝到后头,竟感到些久违的醉意,晕晕乎乎的,将头歪在桌上歇息。他只是头晕,桌上谁人说甚么都还听得清明,时不时还跟着接两句。 刘会见状,便道:“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去了罢?” 李牧摆手,执意要再坐一会。刘会虽不清楚为何,但既然李牧要坐,几个人也只好陪着坐下去。席间闲话聊开来,倒也不觉时间难打发,如此一直坐到天黑段寻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刘会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家先生是在等人啊。 思绪间段寻已经大步来到他们这桌跟前,问道:“他喝醉了?”他眼睛落在李牧身上,话却是对刘会说的。这厢刘会也喝得有些晕乎,脑子里反应片刻,才要接话,便见李牧自趴伏的姿势坐正起来,抬头望见段寻,眼睛就笑弯了,道:“是你啊。” 刘会便觉着没自己甚么事了。 段寻点了点头,又道:“天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先前还执意要再坐一会的人这下却立刻点了头。段寻见他晕晕乎乎的,不像是还能去和店家清楚算账的样子,便招呼过来小二,自己替他将账结了。其间李牧不看他了,转而去看桌上的菜肴,喃喃自语道:“还剩这么多啊,真是可惜了。” 书斋的马车里堆着年货,段寻将李牧扶上自己这边的马车,帘子一放下来,李牧就跟着安静了,垂着眼不知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5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5 在想甚么。 过去半晌,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对玉如意来,打着晃对段寻道:“你瞧这个,是今日买的,好不好看?” 段寻见他摇头晃脑的,马车稍有颠簸,头就磕到车壁上头去,他叹口气坐过去,将李牧揽到怀里。 “好看,怎么买一对?”段寻明知故问。 李牧挣起身看他,皱眉偏头,似乎是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又在挖坑让自己跳,然脑子不太清醒好用,他只想了个开头便放弃,老实交代道:“这不是打算给你留一个吗……” 段寻似乎笑了一声,没捉弄他,又问道:“还买什么了?” 李牧数起东西来,末了道:“顺手买了些礼品,明日给你带回去罢?” 说完话,见段寻没有回答,李牧伸手撞了撞他:“问你话呢。” “明日要不要跟我回去?” 李牧闻言就是一愣,胸腔里的醉意突地发作起来,搅得人心绪不宁。倒是段寻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话,一不催促,二不干涉。 第二日李牧拉着段寻起了个大早,把床褥与冬衣取出来洗过晾晒,又风风火火地除起屋子里积的灰尘来。院子里刘会父子二人也在忙碌,看到将军在自家先生的使唤下指哪打哪,立刻吓坏了,忙着赶过来接过二人手上的活,要两人去歇息。 “刘叔,书房的东西还得我自己来,哪些要哪些不要,我自己才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外头搬出一沓书卷,尘埃纷扬而起,呛得人直咳嗽。段寻站在一旁同他一道清理,理着理着,一卷经年日久的画从书堆里滑落出来。 画上没有年月,但纸已经极旧了,微微泛着黄,在阳光下愈显陈旧。 “这是甚么时候画的?” 李牧凑过来看,看到画上的人,倒也没觉出旧日心事被戳穿的羞臊,道:“多少年前了,十七八岁那会儿画的。” 画上的人也只有十七八岁,少年人张扬落拓的五官居于画中央,他一手勒着缰,侧过身朝画外看过来,战马前蹄踏尘而起,似乎隔着画都能听见那声引颈而出的嘶鸣。 其实不大像,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另一个人。若不是凭着队伍间飘扬的段字旗帜,段寻当真未必认得出画中人就是自己——年岁太小了些,想来是这人凭着想象画的了。 “改日给你照着画,看能不能画得像一些。”说完把画照着原先的弧度裹回去,放回旧物堆里。 一上午收收捡捡,匆匆吃过晌午,二人便趁着午阳和煦的光芒出门往段王府去了。 相比书斋三五个人的冷清,王府这头要热闹许多。廊间皆是穿梭忙碌的下人,转眼一个人影从弯处拐出来,三两下蹦到二人跟前。 李牧定睛一看,正是穿着身新衣的段煜。他的夹袄是红色的,颈上围着圈毛领,发髻也梳得齐整,整个人又俊俏又整洁。 段煜先是看见段寻,便兴声喊了句:“小叔!”,待目光一转看到段寻身侧站着的李牧,愣了愣,才笑起来招呼:“先生……” 几人才踏进主院的门,就听见房内传来笑语声,李牧心跟着急跳几分,还没来得及过多思量,段煜已经飞快蹿进屋子,高声道:“小叔和先生到了!” 这厢步子不得停,李牧跟着段寻走进去,望见满当当一屋子的人,都笑意吟吟地望着门这边。 他不由想起昨日段寻在马车中同自己说的话:“我只同他们说煜儿的先生独居,想过年请到府上做一回客,不过你若是不想,不去也无妨。” 桌子上放着瓜子花生,还有些糖糕点心类的小零嘴,段煜一跑进屋子,哧溜蹿到半人高的椅子上坐稳,就开始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这厢大人们寒暄完也坐下,段家老大便向李牧打听段煜在书斋的近况。言语间日影西斜,不多时就到了晚饭的时刻。一屋子人这才停下话头,向食桌去了。 李牧同段寻二人走在最后头,此刻从升着火的屋子内走出来,借着明亮的天光可以看见他双颊上有小片红晕,大概是房内太暖和的缘故。 “又在笑甚么?” 李牧看向段寻:“好久没像这样热闹过了。” 第28章 卷二十八 浮游停 [本章节已锁定] 第29章 卷二十九 故人归 年后书斋复课。此番开春,书斋又收了一拨年岁更幼的学童,与之前段煜那一拨不能在一处讲课了,李牧寻思来寻思去,就把下午的辰光空出来用作教课。 段寻起先还不过问,有一次过来时正巧见他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瞌睡,心里头就不大乐意了。彼时正是晚饭时候,厨房里传出刀剁砧板的声音,抬头望去,院墙高处的天色已有些暗了,偶尔瞥见一缕炊烟。段寻抬步入院,第一眼便瞧见李牧枕着双臂瞌睡的样子,不由得放轻步子,去屋子里取了件外衫,给李牧披上。 李牧没午睡,原想坐在院子等晚饭好,不料竟不知不觉睡过去。此刻段寻来到他跟前,又给他覆上衣,都没能够扰醒他。 段寻将人看了一会,余光瞧见刘老从檐下出来,便走过去,与他站在稍远处的回廊边低声说话。 天色就在这时彻底地暗下去。 李牧是被一声猫叫吵醒的,他抬起头,借着房里透出来的光瞧见院墙上走着一只白猫,待意识渐渐回笼,才想起那是前几日书斋的厨娘买回来捉耗子的。 他听见低低的言语声,转过身去瞧,正是段寻同刘老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说话。段寻一直看着他这个方向,见人醒了,就同刘老点点头,朝他这边走过来。 “睡饿了没?” 李牧跟着就去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大约是饿过了。” 他这头刚说完,厨娘和刘老就端了菜上来,李牧也只好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起来。 “你们都吃过了?” 烛光下段寻的脸隐隐约约的,李牧看不分明,只听他道:“嗯,我让他们先吃了。” “就是,往后我再不小心睡过去了,你们要么先吃,要么叫醒我,反正别干等着就是。” “哪还有甚么往后。” 李牧抬起头来,狐疑地看向段寻,却在看到那人的脸色时笑了,道:“好好好,再没往后了。” 段寻也晓得他这是在玩笑,遂板了板脸,严肃道:“入夜的时候湿气重,你这么着睡在敞院里,是不是想生病?” 被训的那人只管往嘴里塞东西,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段寻只觉着被看得脾气下去了几分,手上推过去一盏热茶:“喝点水,别噎着了,没人跟你抢。”这句话仍然还带着几分说教的意味,于是李牧连忙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正打算再喝一口时,突然被呛住了。 段寻见状站起身替他捋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6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6 背,捋着捋着就彻底地没了脾气,再说话时语气也就柔和许多:“李牧,你听我的,再请一位先生,要么就不收这拨学生,怎么着都得把觉睡够了。” 说话时他站在李牧身后,手搭在他的肩头,说完见李牧不吭声,便捏了捏那人的肩膀,感觉到李牧的手跟着覆上来。 以为他不肯,段寻便又道:“你这身子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份,养好了咱们才能好好过。” 李牧早在被叫名字那会,就已然在心里依了他了,眼下再听他说起这样的话来,登时只想把自己的心一并掏出来给他,不论甚么全都答应他。 他怕了拍段寻的手,从石凳上站起来,与他肩并着肩道:“可是眼下学生已经收进来了,你说怎么办?” 段寻的眼色暗沉下去,脸上却很是玩味的神情,似乎是没料到竟会遭到拒绝,却又笃信这人到头来终会听自己的一般。 果然,李牧很没骨气地接着又道:“我认识的人少,现在要我去找一个信得过的先生来,也是找不到的,不如……” 段寻拍拍他的肩,过后将人揽过来,道:“好。” 是挺好的。 自认识李牧这些日子以来,段寻已逐渐知晓他是一个性子倔的人,可越是这样,看着这人愿意依从自己,他便越觉着满足。 请先生的事一旦说定下来,很快就有了眉目。 人也不知道是段寻打哪里请来的,身家背景干净,学问和脾气也都好,年纪比李牧稍稍年长些,倒是很得学童们欢喜。 “伤心不伤心,徐先生才来多久,连你这堂里的学生都爱去跟他玩了。” 课间歇息的空档,李牧堂上的学生纷纷跑去新来那先生的东苑书屋嬉闹,北堂这面倒是冷清得很,段寻便以此打趣道。 李牧笑道:“只要你不过去找徐先生玩,我就一点也不觉着伤心。” “今儿个嘴怎么这么甜?”说着看了一眼窗外,趁着没孩童看见,凑到李牧跟前亲了一口,压低着声音道:“你自己尝不到,是真甜。” 与段寻玩笑时,李牧的水准时常不稳定。脑子灵光的时候,嘴上就能跟着讨几分便宜;脑子不那么灵光的时候,不仅嘴上捞不到甚么好处,连着其他地方的便宜的也都要一并被人占了去。 他今日脑子反应倒是快,刚想死皮赖脸地道一句:“那你让我尝一尝”,却又想起现下所处的地方,只好硬生生将打趣的话吞回肚子里。 嘴上说一说倒还好,说出来段寻要是当真来给他“尝一尝”,那场景若叫学生们看了去,到底是有点误人子弟。 春日里一个夜雨的晚上,段寻正搂着李牧睡得香的时候,听见卧房外刘老敲门的声音。他先醒过来,见李牧皱眉,正是将醒未醒的模样,就轻手轻脚地把人从肩膀上移开,披了件外衫去开门。 门外,刘老提着灯笼站着,见段寻起来了,遂压低着声音道:“将军,门外有人找。” 段寻皱眉,往房里看去一眼,看到床榻上李牧翻了个身,顺手将外衫的带子往腰上一系,也低着声道:“出去说。” 夜里寂静,除了雨声便再无其他。段寻穿过外院小径的时候,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对来人扰自己清梦的光火也平息下去。只当是军中出了甚么急事,遂加快步子往外去。 门外的人都身着斗笠,站在门两边的灯笼下,一人举头打望门楣上那块匾,一人背抄着手不耐烦。 段寻走近了,先看清那个不耐烦的,正是沈暮山,而那盯着门楣上方看得津津有味的人……段寻惊了片刻,走上前去。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第30章 卷三十 长生树 沈暮山不说话,倒是那人抢着开口道:“不到这儿来,哪寻得着你啊。” 说话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他与段寻一年多未见,却一点不生疏,见段寻不理自己,而要去和沈暮山搭话,便又抢着话头道:“好你个段寻,大半夜的,还下着如此大的雨,你也不请我们进去避一避!” 段寻将将移开的眼光片刻逡巡回来,看着人道:“你也晓得这是大半夜里。” 三人入得院来,段寻说什么不让进偏院,于是只好在李牧平日里讲学用的书屋点起灯烛,就着雨声和烛光说话。 沈暮山一沾着坐垫就犯困,用手支着头打起瞌睡来,段寻见肯好好说话的人作出这幅“你俩细聊,我先打个盹”的模样,满嘴不正经的那个倒是颇具精神头,于是也只好耐下心来,陪他扯些有的没的。 此人正是林辉,原本应当远在千里外战场上把守要塞的人。两人自去年于泾阳一别,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相见。眼下突地在南都照面,还是被人这么深夜里头找上门来的照面,久别重逢的喜悦全然没了,段寻只想抓着人先问个明白。 好在林辉虽然废话颇多,说着说着,仍是能够说回到点子上来。 “嗬!杏川沟那处的桥,就快修起来了罢?昨日打泗水坐船过来的时候望见,当真是吃了一惊。咱们皇上还真是说干就干啊!” “嗯,按工期来算的话,今年秋天前应当就能建好。”段寻喝了口新沏上来的茶:“说说罢,你不在前线守着,怎么还回来了?” 林辉冷笑道:“就准你回来吃香喝辣泡在温柔乡里出不来,我就不能?” 见他言语之间全然一副了然意味,段寻便不言语,瞥他一眼权当是接话了。反正这人话唠得紧,放他一个人也能唱好大一出戏。果然没等一会,那厢的人跟着喝了一口茶,将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一番。与段寻只身回南都不同,林辉此番回城,是带着麾下的精锐支部一块走的。军部自泾阳秘密后撤,驻扎在浏弼城外的营阵中,林辉又独自向南回到泗水。 “正要渡河时遇见暮山,便拖了他一道回城,幸亏拖着他,否则都进不了正阳门!守门的尽是新兵,查我查得那叫一个紧,咱们皇上甚么时候招的这批人?” 正在瞌睡的沈暮山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十分不耐地看人一眼,道:“你是幸亏,我巴不得没见着你,落着雨的晚上睡不了好觉。”又转过头来对段寻道:“这厮一回来就嚷着要去寻你,硬是拽着我去营中转了一圈,结果军中的人说你回府宿,他又马不停蹄杀到王府去……” 末了重新闭上眼:“你说他自个儿发疯也就算了,何苦拖着我。”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竟不知不觉聊到雨停下,天又亮起来的时分,便各自回府洗漱更衣。 沈暮山临走时对段寻道:“昨夜林辉去段府闹了出乌龙,你们家的人都以为你宿在营中,他一去就说没找着人,估计段大哥也就知道你这是住在外头了……” “不打紧。”段寻把二人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7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7 送到门口,送客道:“我就不留你俩吃早饭了。” 沈暮山摆摆手,林辉虽惯常回两句嘴,倒是也肯走了。段寻回去院中洗漱好,见时辰尚早,便又绕到临街的陈福家去买来李牧爱吃的蒸糕。 再回到书斋时,李牧仍还在睡着,刘老倒是起得早,在院中扫着昨晚雨打落的残叶。段寻到厨房将蒸糕放进蒸笼里煨着,离开时对他道:“今日天儿有些凉,叫李牧多穿些,蒸糕给煨在火上了,刘老扫完这些就先去吃罢,别等他。晌午也别等我。” 刘老连连应答,拄着扫帚目送段寻出了院门,眼下正要溢出笑意的当口,李牧卧房的房门突地被打开,里面探出个头来。 “段寻走了?”李牧还未来得及梳好发髻,一头长发仓促笼在脑后,他先看了看外院的方向,又转过头来看刘老。 这下老人眼底的笑意再也收不住,只见他仍是拄着扫帚,于晨光中笑眯眯地弯了眼,对自家先生道:“是,段将军让您穿厚些,说今日凉。” “他说没说晌午回不回来吃?” 老人家摇摇头:“将军让您不必等他。” 李牧闻言点了点头,将门重新关上了。半晌后再出来,当真捂得厚厚一层,饶是刘老那样上了年纪畏寒的人,见了他那一身上下,都隐隐地替他觉着热。 李牧也热,尤其吃早饭时,喝着热粥,蒸糕也是滚烫的,吃得后背都起了薄薄的一层汗。彼时他脑子里又回想起段寻说“养好了咱们才能好好过”时的神情,心口一热,倒忘了回去换件稍稍薄一些的外衫。 这日晌午李牧不再执着于等段寻回来,到点了便张罗着摆桌子椅子,一面将厨娘养的白猫抱在腿上顺毛,一面吃热乎乎的晌午。□□和厨娘都有些吃惊,心想自家先生怎么突然转性,肯不等段将军按时按点地吃饭了。 人活一世,若是没有渴念,便容易浑浑噩噩度日;没有牵挂,也就顾不得能否长活于世。李牧无亲无友过活这许多年,身边只得刘氏一双父子和老厨娘陪伴,厨娘有儿女,眼见着□□也小家既成,他渐渐已觉人生圆满,似乎无论在哪个时候抽身都已了无遗憾了。 那样的想法成得不知不觉,只在一次急病中,李牧浑浑噩噩地忽然想到,熬不过去死了也好,死了便能下去与爹娘团圆了。 而后辰光过隙,自觉已消散完全的渴念与牵挂又在无知无觉中生了根,发了芽,用不着尘世里的光阴施肥,就倏尔长成一棵参天绿树。李牧仍然不察觉,直到那日段寻说完那番话,绿树破天而出,终于叫他看了个分明。 而所有渴念,所有牵挂的根由,无非是想要同他好好过下去这一桩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28章被锁了,内容的话……就是那种会被锁的内容。可是作者老司机表示真的写得很含蓄了,也不想改,看不到的小天使先别着急,等完结了我甩文档版吧么么哒(完结不会拖太久。 第31章 卷三十一 曾几何 自建安六年第一支北征军渡淮作战至今,已粗略过去了九个年头。这九年的仗打得不可谓不艰辛,北方土地地缘辽阔,山高地险,气候比之南方更是严寒愈寒,酷暑愈烈,对于急行军和打仗来讲,并不是好对付的地界儿。 然而此番出征,从将士到兵士,都是铁了心要讨回大梁失地的,条件愈是艰苦,将士们心中愈是憋了一口气,上阵之时格外骁勇,加之平素里的训练加持,战场上的形势渐渐地就朝大梁这边倾斜过来。 北征的战线主要集中在东面,因东面较之西面地势更为平坦,大多数城郭易于攻而难于守,较之东线上急剧的战事变化,西面的进展一直缓慢许多。九年来,大梁在西线上取回的城池屈手可数。起初的时候,寻常百姓们谈论起这个来,只道是战术如此,纷纷议论北征军第一二分部今日递回来了甚么军报,明日又推进了多少里,对西边的军情却是不甚关心。而就在几乎无人问津的背后,大梁已然打起了西线的主意。早前皇帝拨给段寻的那批新兵年前秘密贯了番号,为北征军第七分部,这是一支精骑射,专攻急行军和险峻地势作战的新部,征募的意义在知情人那里,已是不言而喻了。 段寻猜测林辉此番回朝与西线作战的事有关,朝会散后,皇帝留下兵部的人和在朝的几员要将,果是商议这件事来的。 林辉在南都停留十余日,前半段日子忙着朝议和军中要务,倒是颇似个正经人。等这些事逐渐忙完了大概,皇帝良心发现放他回府休整时,这人就正经不起来了。谁都知道南林府少将林辉是个狠人物,北征军渡淮水后的首役——泗水之战就是由他和段寻挂旗的,彼时两人都还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又张扬又跋扈的年纪,南都城中无人不知二位王将之后的大名。 然而世人看热闹,往往只看到热闹的最外层,至于内里是甚么样的多半知之甚少。打个比方说,世人都道林辉少年英雄,却不知这人实则是个事精,最爱看他人热闹,从小到大还有一个改不掉的赖毛病——总喜欢缠着他的两位竹马好友。 两位竹马好友正是沈暮山与段寻。 沈暮山远远地躲到淮水大桥的工事上,推脱公务繁忙不肯搭理他,林辉虽不乐意,却也找不出甚么破绽,再者大桥工事距离南都城颇有一段距离,他便是想天天缠着人,条件也不大允许的……不过,好在城中还有个段寻。 段寻自那日清晨离开书斋前往宫中议事,往后几日都是回府宿的。沈暮山提醒的话他留了个心眼儿,正盘算着回去若是段超问起,就编故事蒙混过去。不料回府同他哥前前后后打过几回照面,却是一次也没被问起过。段寻心里一计较,既是没被问起,他也就不刻意去提。毕竟谎话易拆穿,而这事若是捅开了,他哥肯认也还罢,要是不肯认,少不了给李牧那头带去麻烦。他自己从小混到大,是不畏他哥的,可若是段超有心瞒着他对李牧做点甚么,他还真拦不住。 又过去几日,这天黄昏,段寻同林辉一道从城外的大营回来,到了该分头走的地方,林辉仍驾马跟在后头,问他去哪里,只胡乱扯皮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这就一路跟到了书斋。二人的马在书斋门口将将停下来,就见林辉脸上浮出促狭又了然的笑意,看着段寻道:“前次过来没见着,这次可得好好见见我弟妹长甚么模样。” 段寻听了,心中不禁想,这沈暮山平日里一副和林辉楚汉分明,疏离得很的模样,交代起自己的事来倒是不含糊,甚么都说。 二人前后步入偏院,一眼便瞧见正蹲在白猫跟前投食的李牧,他身旁站着满脸好奇天真神色的刘衡,小手搭在李牧的袖口,看看猫,又看看人。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8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8 林辉就在后头啧了一声。 段寻回过头瞪他一眼,再转过来时见李牧已站起身,朝他们这边微微笑着。 如此一连几日,但凡段寻上书斋这头来时,林辉必跟着。他性子活泼,很快就和李牧混得熟了,拉着人去酒肆喝酒。李牧不推脱,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喝到互相的脸都红了也不停下,直到段寻实在看不下去,对怂恿的那一位道:“你别灌他了。” 林辉觉着冤,心想怎么就成自己灌李牧酒了?明明他也陪着喝了不少,甚至比李牧喝得还要多。 除去喝酒,林辉还喜欢拖着李牧,与他说些段寻幼时的事,专挑不大光明的讲。李牧听得津津有味,回头只剩自己与段寻两人独处时,对他道:“要是早些认识你便好了。” 段寻笑问:“几时算早?不是早就画过我了?” “能见到段将军爬树落下来,跌得鼻青脸肿的年纪,便算得上早了。”李牧不动声色,却拿白日里从林辉那处听来的故事回敬。段寻笑着将人拉进怀里:“想看吗?想的话现在也可以跌给你看。” “……” 其实若说相识,李牧老早便知道有这么个人,及至后来在归朝大军中第一次瞥见段寻的身影,那一年他也才十六,韶华正好的年纪,算不得晚。可单单只是自己认得他,又算得上哪门子相识呢?他这么出神地想着,嘴上就没把住,顺着思绪喃喃道:“……但你不认得我,所以到底还是算相识晚的。” 他这么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段寻不由得当真想起与他熟识之前那些岁月,不知道这人抱着常病的身子,无亲无故,是如何在世上度过一日又一日的。而同样的时候自己在做甚么?怀意气从戎,夙愿得尝的人生正调之外,多的是风流浪荡,胭脂香里度辰光的荒唐曲调,段寻思及此,忽生出一股子难以追究的愧疚,继而又同李牧方才说的那样一般想到: 若是早些认识他便好了。 这日两人吹灯入榻,已是端午过后逐渐温暖的气候,李牧将半个身子露在被褥外,睡得将梦未梦之际,忽觉一双手将自己搂入怀中。 他微微醒过来,听到段寻贴着他耳根道:“李牧,你我来日方长。” 余生漫长,相识从未晚。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记性好的大大,大概能看出来这章关于北征时间的设置跟第一章 不一样了。 可是你们再倒回去看,会发现,咦?心机深的作者竟然悄悄跑回去改了之前的bug…… 也是没办法,不做时间轴就只能耍心机的作者心想,以后还是好好做时间轴吧。。。 第32章 卷三十二 入君怀 林辉走的这天落着雨。夏时雨水绵密急促,落地溅起四散的水花儿。行人的衣衫尾处纷纷染湿,透出更深一层的颜色来。 林辉一身靴裤,扎进马靴之中,端是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提步走出书斋大门,转身对跟出来的二人道:“雨大,你俩就送到这里罢。” 说着接过段寻手中的斗笠,往身上一披,在下巴处打了个结。 寒竹纸伞本已撑开,被林辉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道:“这竹子画得挺好。”一面说着,一面却把伞收了,塞回到李牧手中:“留步罢。” 二人站在门下目送他打马走远。雨幕丝帘舒卷,将远行人的背影打得朦朦胧胧,似雾又似霜中。 林辉此番前往浏弼,似乎要在那里停留一段时日,并不急着回北方去。李牧只觉着不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往后再见应当不会相隔太久,分别时自然也没有甚么太深的别绪离愁。 却没想到两人的再会业已不多,一是风雪如窦的冬日;另是多年后,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一匹马和一蓑斗笠。 十五日后,段寻也离开南都城,渡淮水前往浏弼。离行时李牧提了一下要去送他,被那人搂在怀里道:“不要你送,你一送我就舍不得了。” 见李牧眉头皱起,又紧紧他的肩,接着道:“这次去不了太久,夏天过去就回来。” 这年夏天一般热,日头倒是常见。午后李牧呆在院里头逗猫时,总觉着日光颇为耀眼,打在石道上,反射出的光既亮且白,把猫儿都比过去。 刘衡已能说些不成句的言语。李牧便逗他喊自己先生,稚子在敬重先生这一点上不随爹也不随妈,不论李牧教他甚么都不肯好好跟着说,只把小脸转到一边,咬着指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又勾着屁股逗猫去了。 隔一久的这天,李牧下了学回到偏院,刚走入回廊,便看见刘衡手上抓着甚么东西朝自己不大稳地走过来。 忙蹲下身去接住他。稚子走进了,把手往李牧怀里一伸,却是一块拿荷叶裹着的米糕。他嘴里念念有词,李牧听了会,才听到两个变了调的字,正是前段时日教给他的“先生”。 刘老跟在后头,对李牧笑道:“他娘蒸的,小家伙非要给先生留一块。” 李牧笑起来,接过米糕,和眼巴巴看着自己犯馋的刘衡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了。 他又拾起教刘衡说话的乐趣来。先是自己的名字,等他学会了,又教他说段寻。学话的儿童嘴里只会那么几句,整天咿咿呀呀的,开口就是一通变味儿的名字,他说不准段寻,听起来倒像是在说但行。 李牧却很高兴,每说得像一点,就给他一块花糖,然后把人抱到怀里来丢高高。 段寻走了以后,沈暮山倒是常来书斋走动。不为别的,只为给两人捎来信。他监理大桥工事,常要两岸来回跑,每回打对岸过来,段寻都会托他带一封信给李牧。从信里李牧晓得了段寻眼下身在浏弼郊外,距离泗水倒是不远,难怪会托沈暮山带信。 他少有回,每次只拜托沈暮山捎去个一切安好的口信。直到秋叶零落之时,段寻仍然未归,李牧才写下了第一封书信。 信中却不提何时归来这样的话,只告诉他,自己教会了刘衡念他的名字。加着些琐碎日常,落款处道:“秋凉渐深,务必多添衣保暖。” 这封信送出去后迟迟没有回音。李牧便又捡起了“老本行”,午睡起来,揣着一双手上棋馆去坐一坐,下两盘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烂棋,专心听市井里头的传言。 日子就这么过到了霜降。这天刘老从集市上买了一篮柿子回来。午睡过后,李牧坐在院子里给柿子去皮,刘衡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副眼馋嘴也馋的模样。李牧去好一个,便递到他跟前,见他张嘴就是一口。 紧接着又吐出来,大约是太涩了,小家伙不喜欢。 “不能吐,今天吃了这个,往后才不流鼻涕。”说着又把柿子凑过去,刘衡却是左偏右躲,说甚么也不肯咬第二口。 李牧也就跟着他摇头摆脑,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9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29 一转头,就看到了立在院门边的段寻,一时怔愣住。 那头段寻已在门边站了一会,他来时看见李牧在逗刘衡,觉着有意思,便停下步子来。似乎是就这么远远看着,虽摸不着,碰不到,但只要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说话做事,心里头就不想了,踏实了。 他是趁第七分部野训后的短暂修整赶回来的,只能留五日。回程的一路走得颇为急而快,只想着早一刻见到李牧,抱在怀里亲两口才好。眼下当真见到了,却又可以站在一旁,不出声等着,等他转过头来看见自己。 李牧愣了一刻,随即笑起来。他指指段寻,低下头对刘衡说了句甚么。就见那小家伙抬起胖嘟嘟的小脸,一提气,似是在积蓄力量一般。 随即段寻听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站在一旁的李牧应声大笑,笑过以后弯下腰去,将刘衡抱了起来。 段寻急步走过去,心想自己没抱成的人,倒叫小破孩抢了个先。他走过去,先是捏了捏刘衡的肉脸,故意凶道:“谁教你这么叫?”稚子咬着手指,一双水汪汪的眼只顾看他,自是答不上个所以然来。 继而又去捏始作俑者的脸。李牧笑嘻嘻任他捏,嘴上却讨饶:“哎哟,再揪可就破相了。” 廊下被稚子一声喊叫惊出来的几人看到这一幕,又都默默地退了回去。 段寻难得回来一趟,自是不能都呆在李牧这边。他白日回段王府,间或进一趟宫,夜里踩着一地星光过来。李牧总为他留着门,偶有时候等得晚了,先睡时也要点一盏灯。 他倒是比以往睡得踏实了。梦里那人裹着一身寒气走近,有时又沐着春光,或是暖阳,李牧瞧见他的面目逐渐清晰,忍不住伸手去碰。 梦以外的他朝将将睡下的段寻靠过去,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找到个舒服的地方,又沉沉睡去。 第33章 卷三十三 苍原雪 五日转眼过去。段寻再度启程之前,对李牧道:“眼下还不是上前线去,你不必担心。只是今年过年或许不能回来了,你保重身子,长胖一些罢。” 李牧点头,故意笑他老妈子,段寻又接着道:“等来年开春,或许能回来一趟。” 二人分别,段寻刚跳下台阶走几步,像是又想起了甚么似的,猛地转过身来,盯着李牧,目光炬炬:“不准不回信。” 李牧笑着答:“好”,他便转过身,踏上马走了。 这一走便又是接近半年的辰光。 及至第二年春,刘会的儿子刘衡满两周岁。李牧张罗着要给他办生辰宴,四下里忙碌之时,段寻回来了。 他回来以后,原本应该由李牧张罗的那些事就挪到了他的手上。不过因着身份摆在那,说起话办起事来要容易许多,倒不像之前李牧自己去联络时跑得那般焦头烂额。 大将军亲自过手做这些事,这叫刘家人上上下下,除了刘衡,都有些惶恐。刘衡一介小儿,终日里被段寻逗来逗去的,高兴了就咯咯咯地笑,不高兴咧嘴哭。很是自在。 已是建安十六年,仲春气候温和湿润。李牧着春衣,靠在檐下看段寻牵着刘衡在院子里追猫。若是辰光能够静止,李牧希冀着它就停在这一刻,这一刻已足够好。好到使人眷恋不舍,很多很多年后仍记得牢靠。 十六年的秋天段寻随军来到西北一座小城。这是今春才从金军手上夺回来的城郭,虽不大,却是战线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地方。 小城叫做布户,四季分明,秋冬凛冽异常,景物却是极好的。此时第二分部已由泾阳秘密西移,在布户城外的大营与第七分部汇合。半月后,林辉与其精锐自更西面的草原密探归来,他手下的第四分部也同时抵达。至此,大梁北征史上最速而烈的一场战役已悄然临近。 他们要取的城叫落枢,曾是大梁西北的边陲重镇。当年金军自西北两面大举入侵,边防上的进攻异常迅速而猛烈,落枢正是最先被攻破的城郭。如今二十余年过去,大梁北征军中最精锐的分部秘密集结,欲以同当年相同的战术夺回被掠夺的地方。 这场战役结束得很快。大梁只用了七日,便拿下了从布户至落枢的诸多小城郭,及至最终攻下落枢,也仅仅只用了十六日。但此一战梁军亦伤亡巨大,其中最使人担忧的,便是这场战役的披旗将军,也是北征军第二及第七分部的总将领段寻受了重伤。 他在大军攻打落枢主城门时中了火箭落马,那时他还未失去意识,只招呼随军大夫草草拔了箭,以创药敷住伤口,便又硬撑着回到前线坐阵指挥。不久金军颓势难挽,最终弃城北退,梁军入城,本是大役全胜的当口,他们的主将却重伤昏迷过去。 几个副将急坏了,立刻拟了军报一封封地往南都递。今日哪位大夫又为段寻看了诊,明日又喂段寻喝了甚么药。他们未敢大意,琐碎巨细半点不曾遗漏地都报给皇上——这毕竟是皇上的血缘亲族,又是对当下战局至关重要之人,谁敢大意呢? 只是不论他们怎么急,段寻始终不曾苏醒过来。前线的军医一个个都皱了眉,至他昏迷的第八日,对众将摇头道:“照理说段将军该醒过来了,如今却不见苏醒的迹象,我们已用尽全力,着实找不出根由。” 终将便商议着要把段寻送回南都医治,然而回程山高路远,此时西北的气候已渐近寒冬,只怕一路的颠簸对段寻的伤势带来更甚的影响。 他们正愁着,自南都城领皇命而来的御医却到了。见过段寻的伤势,先给众人喂了粒定心丸,说将军无性命之忧,接着才说苏醒过来须得一个契机,问段寻身边亲近的人他有没有甚么在意的人或事。 众将士东拉西扯,最后是谁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平日里总聒噪得很的林辉听完话低下头沉思,从营帐里头出来后,立刻拟好一封书信叫人快马加鞭的送了出去。 他正是送信给李牧。 这头李牧收到信已是十日后。他倒是出奇地镇定,不慌不忙指使着刘会替自己备车马和衣物,于收到信的当日便启程北上。 刘会与他一道,先前将将收到段将军重伤不醒的信时,他只觉不妙,生怕自家先生一个想不通也跟着倒下不醒。不料李牧读完信后连个眉都未皱,言语也还是同平日里那般温和无二:“刘会,你去牵马车,我收拾两件衣服,即刻出门,先去泗水找沈暮山。” 刘会正要动,又听见他说:“你不必带衣物,等见到沈暮山,你就自己回来。” 说完便转身回屋去了。刘会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他没瞧错,他家先生捏着信的手在发抖,青筋冒起来,骨节处泛着白,看上去瘦而狰狞。 李牧拿到信时确是不曾慌乱。林辉在心中用语巧妙,反复说着段寻伤势无关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0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0 性命,只是一时醒不过来,问他可愿意前去看望。可等他回过神来,想到那人不知是如何受的伤,现下又是个甚么情形,再联想到若是战场上刀剑再偏一分半毫,他便觉着一阵后怕。反而愈发不安起来。这一种不安已与他暌违多年,可只要一冒头,往昔今日一并而发的恐惧就紧紧锢住了他。 西北的平原上落起大雪,鹅毛似的雪花漫天纷扬,他们的车马受困于距离落枢城十里的小镇,不得不留宿一晚。第二日晨起之时,外头银装素裹覆盖了一片,雪倒是止住了。李牧忽地想起多年前与段寻初相识,自己因受了他零星恩惠前去王府拜谢,在那里看到过两幅行军图。 其中一副便是与此相似的大雪天,黑云压阵,雪花似刀锋一般悬挂于天地之间。当时自己似乎是说过南都城难得见如此雪景的话。如今他终以双眼见到此苍茫雪原,却再不觉磅礴威严,心中只余一片酸楚。 这样的大雪,他实在不想段寻再经历第二次了。 在李牧的坚持下,一行人冒着化雪的天气徒步走了一段,到落枢城外时,俱已是筋疲力尽。李牧的眼红了,却又不是要流泪的红,沈暮山看着他的样子,心下已把林辉那和稀泥的骂了十遍。 这头林辉被沈暮山骂着,那头段寻也没放过他。段寻是三日前夜里醒过来的,他醒后一阵口干,喑哑着嗓子喊了几声,这才有人撩开营帐的帘子,几乎是一边喊着一边扑到了行军床前。 段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唐南林府少将,自己打小一块长大的林辉。 “你可算醒了!你可算醒了!”他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等御医侍从得到消息纷纷涌入营帐时,才默默退到一边,心里开始琢磨起另一件事来。 眼下已是寒冬时节,不知赶路是否辛劳。要是段寻晓得了他自作主张通风报信,还把李牧大老远请来,此刻说不准正在凄风苦雨的路上……林辉有些悔,心想段寻醒得不是时候。再晚几日醒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内完结。么么哒。 第34章 卷三十四 终场戏 段寻醒过来了,身上的伤却还未痊愈,仍需卧床休养。林辉自个儿愁了一日,最终还是选择去同段寻说李牧正在来路上这事。 “你放心罢,李牧回信上说同暮山一道过来,不会有事。” 段寻闭眼道:“你看看外头是甚么天气。” 不用看也晓得,他林辉将将才从帐外进来。西北地带风大,尚未入冬时的风便已带了凛冽肃杀的意味,如今真正入冬以后,风呜呜咽咽,帐内都听闻得见,打在脸上更是如同刀锋刺来一般。而昨日傍晚时分,天色又泛起诡异的红,怕是有一场雪就要落下来了。 林辉挠了挠头,半晌才落出一句:“也就是风大,既没落雨,也没落雪……” 段寻便让他去“既没落雨也没落雪”的帐外站着,林辉如蒙大赦,心想与其在里头和人瞎掰扯,还不如站在外头来得舒服。 段寻到底是不放心李牧一行人,这日午间,派出手下一支轻骑前去寻人。不想就在轻骑派出去的这天晚上,一场酝酿多时的大雪落了下来,霎时间将四野捭阖覆盖于冰冷寂静之中。 隔日早间外头的人撩开帐门入内补柴禾,见箭伤未愈的段寻竟已从行军榻上起来,正站在衣架前穿衣。段寻见人进来,肩膀上还有未化的雪花,心道果然是下雪了,便更加觉着不放心,对那人道:“与我备一匹马和几身厚衣服来。” 那人低头应着,转身就出去同林副将说了段将军要外出这事儿,惊得林辉一愣,急匆匆地往段寻帐内去了。他现在伤势未愈,硬撑着骑马远行只能是在旧伤上头添新伤,林辉憋了这些天,眼下见段寻竟儿女情长到不知轻重缓急的地步,心中就有些怒了。他进得营帐内,见段寻已穿好披风,心中那股子邪火蹭地冒高。 往帐门前一杵,冷着脸道:“做甚么?你今日哪也别想去。” 段寻见了那股泼皮的气势,也不强闯,而是就着近处的椅子坐下来,似是玩笑一般地道:“那你替我去?” 林辉怒气冲冲:“不是已派人去寻了!” 段寻跟着还点了点头,出口却是:“这么大的地界儿,一行人怎么够?你常年在野外行军,应当知道寻人的不易。眼下我担心的不只李牧一人,暮山也同他在一道,若是当真被大雪困住出点甚么事,咱们拿甚么同沈相交待。” 林辉心下明白段寻这是在跟他玩儿攻心这一套呢,却又忍不住当真有些担忧。两人在营帐内扯皮半晌,最终各退一步——等到午间时分,若是还没有一点寻人的消息,林辉就同段寻一同出外寻找。 眼下段寻既已起身,也不愿再回去躺着了,便让林辉带着他在营内转转。 两人打开营帐门帘,段寻猛一接触到白日天光,忍不住眯了眼。接着缓缓睁开,入目便是纷扬的雪花,军帐点点绰绰地镶于雪白原野之中,四下里一片肃杀。此刻大军的主力已入了落枢城,营内留下的大都是伤兵和军医,小部分未受伤的则是留下来清点物资。 段寻转了一圈,对林辉和身边跟着的人道:“待城中安顿好,就尽快安排将士们入城罢,这天儿怪冷的。” 又转了一圈,随行的御医也不管段将军意犹未尽,从人群后头钻出来,低头拱手道:“段将军,您该服药了。”此时已近午间,段寻看了看林辉,示意他同自己一道回营帐,又对御医说:“把煎好的的药送到我帐内便是。” 这日午间段寻吃过晌午,又掐着时刻喝了药,便同林辉一道打马出营,往南边的方向去。而此时的李牧一行人已抵达落枢城外,城门紧闭着,沈暮山派人去通传,得到的回答却是段将军不在城内,而在西边城外的军营之中。 好在城内有人识得沈暮山,不多时城门打开,一行车马自内出来,打头之人正是沈暮山的故旧。赶了一路的步行人被引上马车,脚手都暖和了些,沈暮山这才说明来意,引得旁人哈哈大笑,直感叹段将军的弟兄个个都情深意重。 两边的人一错开,却是又隔了一日才终于得见。原是段寻一行人寻至头两天李牧他们夜宿的客栈,问过店家,才晓得人已经又往城里去了。便又跟着赶回来,终于在营中见到了挂念多时的人。 李牧已经安顿了一日,却仍是睡不好,一身借来的冬衣随意裹在身上,整个人都晦暗了几分。而段寻一身风雪,伤后脸色不大好看,眉头也不见舒缓。两人都是沉甸甸的落魄模样,却在见到对面人的一刹那,不由得双双露出一个笑来。 几日后,驻扎在城外的军部相继入城。至此,金军在西北的防线终于豁出了一条大口子,在梁军的步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1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1 紧逼之下节节败退。 年关夜,落枢城内的百姓摆起筵席,街市灯火如昼——时隔二十余载,这里的人们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过年迎春。 入夜的时候雪停了,李牧从房内出来,身着一件毛氅披肩,立领高高遮过脖颈,直将下巴也一齐遮住了。段寻跟在他身后踏出房门,揽了一下人的肩膀,道:“不是你嚷着要去,又在这里发甚么愣。” “雪停了。”李牧被人带着往前走了半步,又堪堪停下来,望着暮色中染上一层墨蓝的街市。二人午觉后在房中厮混,直到暮色合拢过来,李牧感到腹空了,才拖着段寻起身。 雪霁后的天终于露出灰白以外的颜色来,此时合着夜幕,当真如同星蓝一般。而墨空下的西北城池已起了灯,红火热闹,街市上穿梭来往,皆是被喜庆气氛感染的百姓。 “就快开宴了,走罢,别愣着了。”段寻拦在李牧肩头的手用了一把力,终是带着人往前走去。二人抵达时宴会已然开始,是林辉这人伙同军中几个爱凑热闹的副将办的私宴,吃食随便,倒是请来助阵的戏班子颇为讲究。 落枢城在金军统治下二十余年,连春节这类普通的汉人节日都被明令禁止,更何况汉人的戏曲琴词。然而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人“暗度陈仓”,悄悄地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往下练着。这支戏班原身便是落枢城中极有名的“刀马台”戏班,二十多年来未现过身,人人都以为他们早已四散奔逃了,倒不知林辉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最后一出戏唱的是秦腔,唱戏人尾音辗转,绵长凄凉,出口正是那支曾唱遍大梁南北的旧曲《夜江南》。 那是二十余年前,秦淮岸酒香胭影,花粉绿浓中一曲曲动人心肠的曲子由南及北。便是连北方百姓也艳羡那水乡烟雨,都道江南如画,秦淮河畔鳞栉辉煌,美人不穷,可比天上人间。 如今遥远故国听闻旧曲,李牧才恍然思透——如同淮水南岸的他们怀念从未谋面的北方故国一般,生活在金军统治下的北方梁人也怀念着故国。 而他们的故国,锁在淮水以南那座烟雨频繁的南都城里。便是夜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唱腔和曲子都是瞎起的名字,对,瞎起的…… 第35章 卷三十五 重行行 年关翻过去之后,西北的雪季也逐渐到了尾声。开春之时,融雪顺着阡陌沟壑流去,不知所踪。一时间城外青山,四野绿地纷纷乍现一般,涌入李牧眼底。 即使是苦寒之地,到了春天,也一样有温和细润的天气。 车马走得缓慢,他一路间走走停停,伴着好春光,竟将与段寻离别的愁绪打散几分。一行人经过扬子驿,见驿北的送行人纷纷与离行之人于此告别。送君十里扬子驿,李牧想起临行前林辉说的话,这才惊觉自己已走出了如此之远。 他回想起段寻送别的场景,在心头将那人从头到脚仔细描摹过一番,他的伤势已然痊愈,气色似乎也还过得去。他左想右想,直至确实认定那人康健如常后,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是好的,往后也会是。 二月中旬,李牧一行人经过大半月的长途跋涉,总算回到了已是仲春时节的南都城。此时正是花草繁茂的时节,经过城郊浅滩溪地,见水草丰润,苍翠绿意盎然欣荣的模样,李牧忽忆起几年前带学童出外郊游那日。似乎是要比现在更暖更好的天气,抑或已是浅夏时节,他在滔天白光中晓梦转醒,一眼便见到挽衣束腰的段寻在溪中抓水。溪面波光粼粼,风吹草动,而今相似的风与波光,仿佛大梦一场起。 书斋学童时隔一个冬天再见到先生,倒是不晓得生疏,只是难管了些。堂上吵吵嚷嚷,一个个都想问出先生是去了甚么地方。 段煜也不例外。他早前听书斋的刘老与徐先生课间言语,言谈间透露出先生似乎是去了淮水北面。他颇为好奇北方的模样,于是等先生回来了,也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这已是段煜来书斋的第五个年头,这年他满了十二,不再像幼时那般非凡无礼,整日间便只晓得闯祸嬉闹,他渐渐有了想要做之事——他想入行伍,也到淮水北面那广袤大地上去。犹记得入学第一年,那年先生讲岑夫子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说起故国的巍峨山川,黄沙草原,自己与先生顶嘴,还被打了五掌戒尺。 而后小叔也跟自己提起过北边,诗书中,世人的议论中,似乎总有一个回不去的故里。长此以往,他便愈发对此感到好奇。而少年初成,总是羡慕将士征战的风采,于是他同自己的爹说想要入行伍,却断然遭拒。 这日散学后他留在书屋,与自家先生研墨,一边问:“先生,先生可是去过淮水北面了?” 李牧一愣,半晌后笑着道:“你又是听谁说的?” “徐先生和刘老说话,我偷听到的。” “都偷听到了,怎么还来问?” 听到先生当真是去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段煜一时竟怔愣住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瞪着眼睛:“真好,我也想去看看的。” 看着眼前少年讶异后渐渐失落下去的神情,李牧将笔放下:“待来日收复北方失地,你自然有的是机会去看看。” 少年摇了摇头:“我跟爹爹说想像小叔那样,入军中磨练,来日也上阵杀敌……可是我爹他不准。” 这似曾相识的少年热血,李牧笑起来,道:“你还小,当然不准。” “不是的,爹爹说这辈子都不准我入行伍……” 李牧微微愣了,想不到平日里温和的段超在此事上如此独断,“为何?” “……爹爹说战场上险恶,他就我一个儿子,若是有甚么三长两短,段家就绝后了。”少年说着皱起眉,颇为不悦的模样:“可不是还有小叔么,往后小叔成家娶亲,也会有子嗣的。再者,入行伍未必就如此凶险,我小叔不也到如今都好好的么?” 李牧见他气急,一时间忙着抚慰。等到段煜离开书斋以后,他回忆起“绝后”那句话,才豁然明白过来,看来自己与段寻的事,段超多多少少是知晓了。 他在写往北边的书信中提及此事,笑称自己行大运,捡着个好大哥,言语间已是完全把自己当了段家人。 段寻回信,哂他脸皮子厚,又道既然如此,他便该去府上走动走动,丑媳妇也好,总归是要见公婆。又说自己已给家中去了家书,交待过这事了,让他着手准备一番。 于是这年端午节前,李牧亲自去段王府递过拜帖,等到节日这天,携着七大箱八大柜问候佳礼,又从厨房捞了一串荷叶包的五香粽子,当真“丑媳妇见公婆去了”。 段家人待他亲切,全然不过问段寻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2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2 与他的事,言行间却把他当做自家人一般。李牧在府上逗留一日,晚饭吃得久了些,就干脆被留在王府宿了。段超让他住段寻的屋子,李牧想到既然对方如此坦荡大方,自己跟他客气反倒不好,于是他不推脱,当晚就宿在了段寻的院里。 隔日早饭后告辞,段超将人送到府门口,道过再来之后,似乎有些顾虑地开口:“听闻先生去落枢看望过阿寻,不知他是否康健如常。” 他作为段家如今的家主,知道这些实属正常,想来大概也是当真记挂,才会如此问起。李牧如实道:“他中箭伤的事,想必兄长是知晓的,而后恢复良好,至李牧离开时,已然痊愈如常了。” 两人这才告别。 往后每逢重要佳节,李牧便会到段王府上拜访,偶尔留宿,渐渐与府上的人熟悉起来。十八年的年节,他便是在段王府过的,回想起来,这倒已是他在府上过的第二个年了。 建安十八年夏,一则捷报自前线传来,北征军西线攻破九十廊,与东线作战的军部于祁红山北麓会师,直取大梁旧都上虞。 消息一经传开,南都城便炸开了锅。百姓是真正高兴的,这里生活的多数人祖辈上都是住在上虞的故都人,当年国破南逃,虽是保住一条命,成了一个家,却总还是想要还乡去。 然二十多年来还乡的念头只能作肖想,失去的国土大梁拿不拿得回来,世人都不敢多想。而如今军报传来,上虞城指日可破,兴许他们归故乡的日子,当真不远了。 而正当大梁上下沉浸在捷报的喜悦中时,九十廊之战传捷报的第二十五日,一则密报经过日夜加程,送到了大梁皇帝的手上。 当日晚,皇帝秘召段王府世子段超入宫,秘谈至深夜。 密报道:北征军披旗将军段寻与南林府少将林辉,在九十廊之战后率部至上虞周边密探,去九日,无返,与大军失去联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正文完结,完结后应该会有一篇番外。 然后就……全文完结了吧。 目前是这么预计的,因为番外的梗废柴作者只想到这么一个,你们要是有什么想看的梗可以点,我看能不能写出来。 哈哈哈哈哈。当然还是不定时更新呀!晚安! 第36章 卷终 归故里 暮冬的一个清晨,李牧将醒未醒之时,忽闻外头传来鞭炮声响。炮声一阵接着一阵,不多时就将他的睡意打散,他披一件冬衣起身,打开窗户。 天还未亮,晓星仍在空中挂着,李牧这头刚打开窗,那头厨房的墙角边就闪出一道白猫身影,跟着刘老自里头出来,看见李牧,道:“先生这么早就起了。” “嗯。”李牧将窗完全打开:“这炮声总也不断,哪里还睡得。” “听声音不像是一家在放,也不知是甚么喜事。” 刘老说完,又回厨房端来一盆热水给李牧洗漱,这时刘会大呼小叫地从外头进来,一见他爹,激动得语无伦次:“打……打下来了!上虞打下来了!” 刘老爷子一时不及反应,怔愣愣被儿子拖着手,脸上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倒是屋里洗漱的李牧听到话,将帕子往脸盆中一扔,快步到门前,望着刘会问:“消息可当真?” “千真万确,外面都放炮呢,可热闹了!” 话语声一落,又是一串惊天炮声乍起。刘老这才回神,一面点头一面笑,李牧却怔住了。他一时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一面又不得不确信,旋即便想到段寻。 秋日初始收到段寻的信,道已至九十廊,想必是刚拿下九十廊那时他写下的。书信传送缓慢,送到南都,已是秋日时候了。李牧与他回信,总还是那些琐碎话语,送出去,却再未收到过回信。 他自是担忧。中秋至王府做客,却见段超举止如常,没有半分担忧惶惑的样子,便也在心中对自己道,或许是段寻太忙,又或是军情紧要,不便透露与自己。 如此秋日走深,初冬过了又是暮冬,到此刻捷报传来,他却仍是没有段寻的消息。 建安十八年年关将近之时,上虞一战,金军损通骑大汗告败,北退至梵阳。金人亦知两国之间再无和谈可能,哪怕被逼至北线最极之处,仍负隅顽抗。至建安十九年仲春末尾,两国最后于梵阳一战,金人落败,退出天衍关。至此,大梁掌握在金人手中近三十年的北方大片领土,终得尽数讨还。 而直到这时,一则流言才在市井中纷纷扬扬传开来,道上虞一战中,北征军二七分部将领段寻中敌军毒箭,此时已不在人间。 传言说得有头有尾,世人甚至臆想出段将军生前最后一句话来,大抵是黄沙裹尸,死而无憾之类的云天誓言。 李牧总是不信的。不是不信段寻会说那样的话,而是不信他会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人间芳菲天。 犹记当年落枢城短暂相聚。一个天气稍稍和煦的午后,自己与他打马向郊野去。出了城门,至当时守军驻扎的最北处一座高山,段寻指着东北方向谈性大发,告诉李牧,从这里越过多少座山,多少条河,经过多少座桥,便是他们的故都——上虞。 “等这一仗打完,你我二人便回上虞去,在你说的那座山下砌座茅草屋,你收学生,我便靠你养活了。”彼时的大将军一脸无赖,说自己除去带兵打仗,其余的一概不会,只好死赖上先生。 说过要一同回去的,怎会先走呢? 故而李牧不信,无论传言如何变化,今日说宫内已下了丧葬规式,明日又说段王府门前挂起了白灯笼。他不去考证,渐渐的,竟连门也不肯出了。 终日除了教课就是闷在家中,不知不觉春去夏至,他却一场急病,至狠处,昏昏沉沉睡过去不再醒来。 急得刘家老小团团转,连忙派人去王府通传。那边倒是反应迅速,旋即就将宫中的太医请来,一番针药伺候,去了高烧,偶尔听得见昏睡人几声梦呓。这才放下心。太医仍每日来着,中间甚至连段超也来过,与段煜二人在门口站了片刻。 刘会望着门口那二人,不免想起市井中疯传的传言,一咬牙,便斗胆去问。他是个粗人,不懂得如何将话说得含蓄好听,只知道直来直去,却也害怕失言伤了段家人的心。 哪知他一句话刚问完,段超没回答,一旁的段煜却横眉瞪眼,凶狠狠地道:“胡说!我小叔怎会有事!” 诧异地去看段超,只见他眸子里某种神色一闪而过,他叹口气,对段煜道:“先生教过你如此待人?去外面候着,莫在门口吵你先生。” 段煜一瞪人,气得跺脚,转身跑到偏院门下去。 段超这才开口,一出声,竟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你平日多劝一劝李牧,若是熬过了这一次,便说明天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3 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分卷阅读33 地府不收他,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 纵使刘会再不机敏,听到这句话,该明白的也全然明白了。他猛地愣住,双眼失了神采,晃晃悠悠瞥见屋外明亮日光,再一眨眼,却是眨出一片模糊来。 段超眉头紧蹙,在刘会肩头拍了拍,转身离开。这天他从书斋出外,回头望见那门楣处高挂的牌匾,顾不得段煜还在跟前,也顾不得青天白日里人多纷杂,扶着额便是大颗大颗的泪落下来。 九十廊一战后的密报过去半月,梁军前线收到敌军通报,称段寻被俘,要求梁军撤至淮水一线,方释放人质。皇帝与他彻夜商议,第二日晨,诏书一封,号令北征军全体不得退守。 在此之后,上虞,梵阳相继传捷报,大梁故土得回,他段超却再没有二弟了。 那晚密谈过后大半年,一则传言才自宫中流出,以命作桩的交换不被世人知晓,他们只道,段王府二世子、披旗将军段寻英勇杀敌,战死沙场。 梵阳役后,南林府少将林辉独自返回南都,早于他先到的是一封请罪血书。书中详述段寻与他二人率部探敌时如何因他的过失被围,被困后,又是如何舍一保一,由段寻掩护自己突围出来。 他回到南都时已是夏末时分,时逢雨季,大雨滂沱如注,他一身斗笠早已湿透,循记忆找到那处书斋。 于深夜叩响门把。 过去许久,门打开,当中站立的竟是李牧本人,原本该来应门的老仆却跟在其身后。只见他举着灯笼,猛一见自己,火光映照下的期悦神色渐渐冷却下来。 雨水猛然敲打地面,洪声如许。林辉衣衫尽湿,额发粘在脸上,他猛一揩去,摸到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然后才从里衣的怀里取出一样东西,走上前,将东西交到李牧手中。 是多年前那只锦囊荷包。 “阿寻说,那日与你游仙人湖,曾许下三个心愿,你问起是什么,他没答。” 李牧心下骤然紧绷,听他继续道:“他说平生原本只有两愿,一愿亲友安康,一愿社稷复归,遇见你,就又多了一个……愿你康健喜乐,好生活完此一世。” 一道电闪划过,李牧眼前模模糊糊,骤然亮起又骤然黑去。他伸出去接住荷包的手还僵在空中,脚下想迈一步,却忽地失了力气,从高高的台阶上踩空摔下。 踩空时,却听他小声念叨着句甚么,仔细听来,似乎是:“这人耍赖,这人耍赖。” 他猝然摔倒,却不等人来扶,又自顾自爬起来。这才像是做完了一干事一般,呆愣愣站在倾盆夜雨中,不知接下去该做甚么了。 过去许多个长夜,他终于梦见段寻。醒来后秋光正浓,李牧倚在窗前看院墙下的秋海棠,忆起夜间短梦,不由想象起段寻回上虞,归故里的情形。 应当是鲜衣怒马,意气飞扬。 (正文完)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了晃又讪讪的收了回来,轻轻摸了摸鼻子道:“你瞧,他就是脸皮儿薄,这都是些玩笑话啊,吴老板千万别当真儿。” “不过吴老板,你在弈鸣手下数十年,不该现在才出手,你的幕后主使是何人?”李衍正了正神色问。 吴应咬唇道:“李侍郎这是已给我定罪了?有何凭证啊?” “凭证?只要江弈鸣出面证明毒药乃是你所给,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地待在这里?”李衍冷笑:“吴老板,这地方太阳照进来暖烘烘的,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你总不想让我们在那阴冷潮湿的邢狱见面吧?” 他垂着眸道:“你这是威胁我?” “不然呢?”李衍幽幽的反问。 吴应手中把玩着竹筷道:“李侍郎,你当真以为我会受你摆布?不错,那毒药是我给江公子的,可那毒却是他亲自下的,与我何干?” “你倒是撇得干净,江弈鸣现在自身难保,他会为了你把自己置身于旋涡当中么?”李衍挑眉瞧着他:“他被逼到绝路,一定会舍了你,到时谁能给你作证?” 宋谦垂眸道:“那毒是在江府下的,而那时候你还没有离开,不早不晚,你走之后江远游便身中剧毒,论起下毒,你更值得怀疑,只要江弈鸣顺水推舟,你身上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 吴应收紧了手,筷子将他的掌心刺得生疼,可他却毫无感觉。 外面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可却感觉不到暖意,全身都仿佛结冰了般寒冷。 “掌柜,天字一间来人了。”小厮推门而进道。 吴应的脸霎时惨白,他心虚的晃着瞳眸瞧他们,之后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吴老板,天字一间是何人?”李衍察觉到他无处安放的手指在案下揪袍问。 他吞了吞口水才道:“贵客。” “既是贵客,吴老板为何吓得脸都白了?”李衍笑着道。 吴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抖了抖桌下的衣襟道:“李侍郎,有些事情不必穷根究底,知道的太多对你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 “依你此言,那天字一间的人是不简单了?”李衍了然道。 宋谦的眸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却是不语。 “是贵客。”他重述。 “吴老板这是不打算说?”李衍面前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他一蹬腿站起来伸了下腰道:“看样子我们得去那个所谓的天字一间瞧瞧了。” 吴应急道:“李侍郎!” “我们也非头次见面了,我是什么性子你很清楚,若不打算说,那我便亲自过去看看。”李衍冷了声音。 他忙道:“是有人叫我......” 话尚未说完,他喉间便开了个血窟窿,一枚沾了血的长长的暗器“嗖”的一声打在墙上,吴应整个人瞪着眼睛软软的倒在地上。 “吴应!”李衍跨步过去,把他扶起来用力的摇晃,脸色阴狠:“吴应!” 宋谦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气绝了。” “出去看看。”李衍把人放下疾步而出,可在外面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他四处瞧了一圈道:“到底是谁要急着灭口?” 宋谦不见异常道:“去方才他说的天字一间看看,兴许会有些线索。” “我问你,这儿的天字一间在何处?”李衍随意的找到一小厮问。 这小厮道:“我们这儿没有天字一间啊。” “胡说八道!”李衍怒声:“我刚才明明听到在这儿的那个小厮说天字一间来了贵客,怎会没有?” 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道:“我们这儿人很多,您可以问他们,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天字一间啊。” “那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小厮呢?”宋谦目光有些冷。 他指了指后门道:“他出去了。” “快追。”宋谦疾声。 他们追了很远,可他竟然隐入人群消失不见,李衍撑着腰粗喘了几口气道:“这人功夫不弱,不该在这地方做个小厮才是。” “看来吴应也是受人胁迫。”宋谦站定了身子,面上泛着微红:“那个所谓的‘天字一间’会不会是暗号?” 李衍颔首:“兴许吧,吴应听了那话吓得脸色惨白,不会没用。” “现在线索又断了。”李衍怒气冲冲道:“真tamade要命!” 宋谦站在原地,脸上的红已经消散了,他轻抿着薄唇,轻声道:“先回客栈吧,再向孙海问问。” “我们在被人牵着走。”李衍并在他身侧道。 他颔首:“是啊。” “你还真沉得住气。”李衍偏头瞧着他:“背后的人不知是何目的,他的手伸得真够长,能从京都到商州,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宋谦细长的眸看着他,浅浅的笑道:“我无计可施,李侍郎可有高见?” “没有,便是随意问问。”李衍大笑着道:“豫之啊,那人似乎有意让我们查到豫西的事,他算是你的盟友吧?” 他轻点头道:“应是如此。” “那他是盟友,我是什么呢?”李衍笑意盈盈的问着,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道:“豫之,我可是真护着你。” 宋谦面色不虞道:“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啊。”李衍把声音拉得长长的道:“豫之,你真绝情。” 他轻笑:“有李侍郎绝情么?” 李衍也笑:“事情明了,那邢狱之仇,你随便报,我绝不还手。” “好啊。”宋谦笑应。 “孙海。”他二人推门而进。 孙海从长凳上起来道:“李侍郎,宋公子。” “豫西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回京都的朝报说此地安居无虞,现在豫西真有你所说的那么糟?”李衍坐下来倒了两杯水。 孙海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那里百姓的生活。”他继续说道:“胡鞨人时不时就会踏足边境,数不尽的良家妇女被掳走,可杨氏还是送银子讨好敌寇,山匪四起,为的就是能活下去。” 宋谦抿了口茶问:“为何无人回京禀报?” “宋公子有所不知,杨氏手底下都是亲兵,豫西活下来的将士们也都被囚禁起来,百姓自保尚且不及,谁会搭着命去做那危险之事?”孙海叹了声气:“况且豫西回京路途遥远,恐怕还没走出去就被杀了。” 李衍深思片刻后才道:“豫西兵败时,急报所说是豫北我父亲的军队和杨氏两面合击才打退胡鞨人,此事可属实?” “我当时晕过去了,不知此事。”孙海摇头,倏地又想起了别的急道:“不过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听别的兄弟说,他们被抓来之前看到豫北的旌旗了。” 宋谦手指轻轻叩着杯沿问:“豫西十万将士,他是怎么找到并把活下来的你们带回去的?” “不知,我们醒来就在那里关着了。”孙海说。 李衍瞧着宋谦道:“豫之,你怎么想?” “正卿。”他唤。 李衍应:“嗯?” “你怕死么?”他如此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6:00和晚上9:00各有一章~ ☆、不惧 他笑着看向宋谦道:“我生性不畏生,不惧死,尤其最不怕的就是死,何况还有豫之陪着,便是死也乐赴黄泉。” “李侍郎,你们这是......”孙海不解的看着他们。 现如今豫西落在杨氏之手,他们便是依仗着京都官职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好处,更大的可能会被灭口。 “孙海,看来你得跟我们去豫西走一趟了。”李衍把腿长长的伸出来慵懒道。 他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求之不得。” 翌日,李衍走在崎岖不平,布满碎石的山路上道:“这路着实难走。” “天然屏障。”宋谦接了一句。 李衍笑:“此话何意?” “豫西这地方北临韶水,南靠沧水,况且还有近处的沧水关,这样的天险之地怎会那么快被人攻破?”宋谦站在高处看了看道:“豫西十万人,便是以血肉之躯挡着也能撑个七八日,莫说这里原本驻着重兵。” 孙海远远地冲他道:“那时候有人说军事布防图泄露了,所以敌军才会对我们各处的防线那般清楚,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五道防线。” “沧水关现在有人镇守吗?”李衍侧眸问。 他迎着风咳了几声后道:“有,豫西一战吴大人阵亡,胡鞨人退兵后便是他胞弟吴奇仁接手。” “既然沧水关依旧有人镇守,为何胡鞨人还能越关而来?”他沉声。 孙海顿了顿,面上怆然。 “怎么了?”李衍许久未听他开口,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他拭了拭眼泪才哽咽道:“吴大人没办法......” “吴大人也是在京都做过官的,来到沧水关也是尽心尽力,可杨氏独揽豫西大权,纵然他有再多的为民请命之心,也不过徒然罢了。”孙海喉咙滚了滚才道:“那次我从屋子里的小窗看到......看到杨氏的几个儿子在逼着吴大人吃......吃猪食。” 李衍心口顿然苦涩:“此话……当真?” “亲眼所见,岂会有假?”孙海眼眶微红:“吴大人已经四五十岁,半辈子过去的人却要受那等侮辱,实是叫人……” 他渐渐说不下去,不住的抬袖拭泪。 宋谦走下来看到孙海的模样,忍不住看向李衍。 “在说沧水关吴大人的事。” 李衍简单解释。 “豫西山路纵横,这等时节却遍地干土,寸草不生。”宋谦说:“百姓的日子恐怕举步维艰。” 孙海擦干了泪连连点头:“宋公子所言不假,豫西前受战乱之苦,后又被杨氏重赋盘剥,有些地方甚至换子而食,惨绝人寰。” “换子而食?”李衍挑眸。 宋谦压低了声音道:“天灾时,有的地方颗粒无收,有儿女的人家便会互相交换孩子,用以吃食。” “吃人?”李衍咬牙。 他颔首:“饱受天灾人祸之地,易子而食,以骨为柴之事比比皆是。” “宋公子知晓甚多。”孙海说:“这儿离豫西还有些远,所以不见百姓,等入豫西之境,遍地白骨。” 李衍数年前来过豫西,那时候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每年打下来的粮食甚至可以供上军粮,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像现在,到处是苍茫黄土,枯枝败叶,一片萧瑟之景。 “阿!”孙海忽然叫了一声,身体僵硬的动也不敢动,脸色惨白,嘴巴哆嗦着道:“有......有人......拉我的.....脚!” 李衍顿住步子,这才看到枯草里躺着个枯瘦的人。 他瘦的只剩骨头,头发枯草一般干黄,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手指紧紧的抓着孙海的裤脚,嘴里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海,把干粮给他点。”李衍道。 宋谦摁住孙海翻包袱的手摇摇头,眼睛瞧了瞧四周道:“这里人不少,干粮不够。” “可能管多少是多少。”孙海为难的看着这人。 他冷了神色道:“若这里到处都是如此,这些干粮会引来无数人,到时候我们进不了城。” “豫之说得没错。”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衍涩声道。 宋谦之前游历四方,这样的地方不是没去过,人为了活下去能做的事情也是无法估量的,况且这些干粮救不了黎民于水火,设法对付杨氏才是根治之道。 “走吧。”孙海挣开那人的手抹着泪往前走。 “啪!”的马鞭声传来,一匹骏马策出,马后拴着两个人,在地上被拖得血淋淋的,嘴里不停地哭嚎,骑马的人则放声大笑。 孙海见状愤愤道:“简直......简直是目无王法!” “借你马一用。”李衍见身侧便是马棚,解了一匹马追去。 掌柜急道:“那......” 宋谦拿出两块碎银放下道:“借用而已。” 李衍策马狂追,不出半刻便将那人横截下马,而地上的人早已气绝而亡。 “你是什么东西?”那人身着紫色锦袍,手里握着马鞭,怒气冲冲的指着他:“竟敢挡我好事?” 李衍冷着脸道:“你爷爷!” “找死!”那人绕起马鞭,可细他功夫不高,三两下便被李衍制服,李衍将他摁在地上,伸手将他的腰带解下,熟稔的将他的双手绑在背后,照着样子将他绑在马后。 那人脸色煞白道:“你想干什么?” “我瞧着你玩的挺开心,我嫉妒,也想试试。”李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活的久点儿,这么远呢,可别被拖死,那样就不好玩儿了。” “你大胆!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挣扎着,眼睛瞪道:“我可是杨家长子杨英回,你若动我,他们不会放过你,定会叫你五马分尸!” 李衍冷笑:“杨氏长子啊,那正好。” “你竟真敢动我......” “走了!”李衍没等他说完翻身上马,一夹马肚狂奔而回。 杨英回娇生惯养的,何曾受过半点苦,更别提被人放在地上狂拖,霎时间疼的鬼哭狼嚎,一路上都是他哭天抢地的声音,引得关紧屋门的人推开窗缝直看。 “吁~”李衍猛地一拉缰绳。 孙海闻着血腥味,见地上血肉模糊的人顿时背过身去吐起来,倒是宋谦冷静得很,他垂眸道:“怎么把他拖死了?” “没死。”李衍解下绳子,杨英回伏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抽搐。 “方才那二人......”宋谦问。 李衍说:“没气了。” “这是杨家的长子。”他语气轻飘飘的说着:“倒是歪打正着。” 掌柜瞧着他们忙吞了吞口水道:“三位是初次来豫西吧?” “怎么了?”李衍回头问。 “这可是杨家最受宠的嫡长子杨英回,你们把他弄成这样,会惹来麻烦的。”掌柜缩了缩脖子:“你们......还是快逃吧。” “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杨英回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嘴里却不饶人:“我一定会让我爹将你们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李衍抬脚踩在他背上,他立刻疼得大嚎起来。 “还有劲儿说话,要不我们再来一段儿?”他冷飕飕的笑着:“这马也没放够风呢,嗯?” 他喘着粗气不说话。 “问你话!”李衍脚下使了劲,他翻了翻眼道:“疼......” 宋谦面色不动道:“吊口气,别让他死了,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这后面就是医馆。”掌柜说。 看来这杨氏早已失了人心,人人见状都要踩一脚,巴不得他死得透透的。 “多谢掌柜。”李衍笑。 掌柜被他吓得不轻,连忙垂下头道:“小事罢了,公子不必挂怀。” “孙海,带他走吧。”李衍说。 孙海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脸色泛着白,指了指自己道:“我来?” “你好歹也是从军之人,没见过尸体,吐成这样?”李衍笑他:“赶紧的。” 他拍了拍胸口道:“这血糊糊的少见。” “大夫。”孙海大声叫喊。 过了许久里面才有人打开了门栓,一个白胡子的医者见他们道:“谁要看?” “我背上这崽子!”孙海粗声粗气道。 大夫打开门道:“进来吧。” “您也不必尽心尽力,留口气儿别死了就成。”李衍随便的找了个椅子坐下,挑着腿道:“药也别用好的,他可不值。” “最好也让他受点疼痛。”孙海接了一句:“这人可不是东西!” 李衍抛了个笑给他道:“真上道儿。” “哪里?”孙海腼腆的笑。 老人家正了神色道:“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哪有故意折腾病人的理儿。” “那大夫你不妨仔细瞧瞧他的脸。”宋谦抬眸淡淡道:“认得他么?” 大夫眯着眼端详了半晌才道:“这是杨家......” “没错儿,就是他。”李衍点头。 大夫冷了脸道:“救他干什么?” “多受点儿折腾才能让他死,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他?”李衍笑着往后仰了仰身子:“大夫,有什么能让他生不如死的招儿尽管往上使,只要死不了就成。” ☆、奢靡 大夫默然不语,可手下的动作已然没有那么小心翼翼,利落的仿佛是在切菜,随意得很。 “痛!”杨英回额上躺着冷汗,睁了睁眼眸怒道:“你会不会看病?” 大夫停下手来道:“不会,公子自己来吧。” “你.....”杨英回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大夫也敢对自己爱答不理,挣扎着欲起身,可刚一动弹便疼得他直吸冷气,便又跌了回去。 李衍笑道:“动啊,我看你挺有本事的,随你,能扑腾起来才算你厉害。”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嘶!”大夫剪开他被磨烂的衣裳,他疼的直嘶嘴。 大夫瞧了一眼淡淡道:“皮没了。” “怎么就没把那张脸给磨平了。”孙海冷嗤了一句:“横竖是个没脸没皮,欺行霸市。” 李衍觉着这孙海跟着他们似乎胆子大了不少,骂起人来都一套一套的,听得人忍俊不禁。 杨英回闻言又想动,这次孙海得了话,也勾勾手指道:“来,你来啊,看你还有几层皮够扒。” 宋谦的唇角也有意无意的勾了勾,似是在笑。 “再动神仙也救不回你。”大夫被他碰得抖了抖手,手中的药撒了些,他顿时不高兴起来:“躺好了。” “啊!”他们也不知大夫给他上了什么药,杨英回顿时疼的大叫起来:“烧......烧死了......” 李衍捂了捂耳朵后烦躁道:“孙海,找个东西把他的嘴给我塞住,烦死了。” “好。”孙海闻言去找了块脏布塞进他嘴里,杨英回被呛得想咳嗽,可却偏又咳不出来,憋得脸通红。 宋谦便静静的坐在一旁,不置一词。 “大夫,他就留在这里,我们很快便会回来,这些银子是我们的诚意。”李衍把两锭银子留在小案上:“烦请您看好他,别让他逃走。” 大夫洗了洗手道:“这银子你们拿走吧,人留下就是。” “那便多谢大夫了。” “李侍郎,杨氏的人见过我,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免得引人怀疑。”孙海顿住步子为难道。 李衍应道:“那你留下来看着他。” 出来后他们便沿路去了杨府。 刚到门前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笙歌舞乐之声,宋谦嫌恶的抬眸道:“真是朱门酒肉臭。” “豫西白骨累累,这杨氏竟还如此贪图享乐,罪该当诛。”李衍看着头顶镶金的牌匾只想砸下来,最好能把这些不成人的东西都砸死。 “求见杨大人。”他们敲开朱红色的大门道。 里面探出个脑袋来道:“有请柬么?” “请柬?”李衍皱眉。 小厮闻言摆摆手作势欲关门道:“没有请柬也敢来见杨大人,滚滚滚!” “刑部侍郎查案,开门!”李衍从腰间解下腰牌,拿出去给他瞧了瞧道:“区区四品宣威将军也敢拒而不见,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开门?” 小厮赶忙道:“是是。” 这杨氏的府邸能比得上京都王府,此时正在院中搭了个台,各色的美人正起舞,杨正柏坐在主位上乐呵呵的瞧着,两侧的美人往他嘴里送着剥好的沾水葡萄。 “杨大人真是好兴致!”李衍把挡路的椅子踢开,脸上带着阴冷的笑:“这舞乐笙歌的,好不热闹啊。” 杨正柏闻言醉醺醺的从位子上起来,慢悠悠的瞧着他们道:“你是何人?” “杨大人真是健忘,刑部侍郎李衍。”他沉声,不客气的挑了个位子坐下:“不记得了?不妨再好好瞧瞧。” 他晃悠悠的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看了看后猛地跪在地上道:“侍郎大人!” “看来这是认得我了。”李衍拿起一串葡萄往后递给宋谦,又拿起个果子来咬了一口道:“挺甜啊。” 杨正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道:“侍郎大人远道而来可是有事?” “杨大人坐镇豫西,本以为这地儿战乱刚过,重整会很辛苦,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李衍没有出声让他起来,只是笑着感慨:“瞧这日子过得,啧啧啧,多滋润啊,美人在怀,美酒饮着,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他吞了吞口水道:“侍郎大人,只是消遣......” “消遣?”李衍猛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没吃完的半个果子照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杨正柏吓的往后躲了点。 李衍粗喘着气道:“豫西白骨堆积如山,你看过没有?外面的百姓饿得易子而食,你却在这里夜夜笙歌,酒肉做席,简直混账!” “是......是我的错。”杨正柏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触怒于他,只能龟孙子似得缩着脑袋。 宋谦把没吃完的葡萄放在李衍掌心,探下身去将他扶了扶柔声道:“起来吧。” “这.....”杨正柏瑟瑟缩缩的瞧着李衍,半站起的身子又猛地伏了下去。 李衍坐下去道:“起来。” 他这才颤抖着爬起来。 “多谢这位公子。”杨正柏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出声道谢。 宋谦作揖道:“在下宋谦,大人不必多礼。” “宋......”杨正柏慌张的瞧着他:“宋......你是宋氏......” 他笑应:“前中书令宋柏峰之子。” “把人撤下去。”李衍瞧着那成群的美人烦躁的摆手。 杨正柏忙叫人遣散了。 “胡鞨人越境作乱,你可知晓?”李衍吃着面前的水果问。 他道:“胡鞨人没有进过豫西,大人这是从哪里听的?” “没有?”李衍幽幽的瞧着他再问:“真的没有?” 杨正柏正了正神色道:“真的没有,我奉皇上之命镇守豫西,将士们都随时待命,胡鞨人自上次被打退,便不敢再进犯了。” “随时待命?”李衍反问。 他点头:“是。” “好,我问你,豫西兵败一案,将士们的尸首可是你清点的?”李衍长长的腿搭在前面的凳子上。 杨正柏神色复杂的瞧着宋谦,见他并无异常才道:“豫西十万将士埋骨荒野,尸首都是我手下的人清点的,李侍郎问此事是为何?” “旧案重查。”李衍一字一顿道:“此案尚有许多疑点,此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次前来务必查清楚,还望杨大人全力配合。” 他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府邸宽大,我们二人住下可有不便?”李衍收腿起身问。 杨正柏答:“没有,二位愿意住下,真是求之不得。” “豫之,你觉得此事杨氏可有参与?”回到屋中,李衍坐下问。 宋谦说:“有。” “从何处看得出?” 他说:“方才你问他豫西数十万将士的尸首,他明显心慌了,虽不一定是主谋,但与豫西之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况且你别忘了,孙海说剩余的豫西将士都被杨氏关起来了。” 李衍颔首:“看来现在找到那些人的踪迹才是重中之重。” “必须尽快。”宋谦垂眸,把手缩进袖中道:“你说那些话本意是为了催他有所动作,露出破绽,可难保他不会为了自保而将那些人灭口,到时候线索便全然断了。” 他点头:“我会盯着他的动作。” “又觉得冷?”李衍瞧着他的动作拧了拧眉:“是不是赶路太急又病了?” 宋谦嘴唇失了血色,他摇摇头道:“不是,隔几日便要病,常事了。” 这豫西白日炙烤,到了晚上则寒凉异常,饶是李衍也觉得有些凉,更别提身子本就弱的宋谦,他盖了三床被子还是觉得冷得发抖,额头滚烫,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豫之。”李衍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应,打开窗子跳了进去。 他伸手探了探宋谦的额头,烫得厉害。 宋谦觉得他手冷,抬手喃喃道:“凉。” 他照顾了半晌也不见他温度消下去,心中有些担忧,想了想后揭开被子躺了进去,他身上热,宋谦病得迷迷糊糊,直往他身上凑,李衍忍不住笑出声。 宋谦本就纤瘦,他身上散着淡淡的松竹香,李衍有些贪婪的嗅着,两人挨得极近,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李衍脖颈间,有些密密麻麻的痒。 李衍箍着他的腰,任由他伏在自己胸口,软的反复春日的柳枝拂过湖水,平白荡起了一圈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晚安,好梦~ ☆、春水 宋谦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他觉着榻上有些挤,转过身却见李衍躺在自己身侧,手还箍着自己的腰,英毅的脸上满是倦意。 他还没醒,宋谦握着他的手腕,试图绕过他下榻,可李衍忽的反握住他的手,睁眸看他,声音有些哑:“醒了?” “嗯。”他应。 李衍仰了仰头抚着他的额头问:“还烫么?” “不妨事了。”宋谦微凉的手划过他的胳膊,另只手撑着榻欲起身。 李衍倏地拖着他的手,将他拉倒在榻上。 宋谦与他双目四对,任由他箍着自己的手,问:“怎么了?” “豫之,跟我回豫北吧。”他纯良的望着宋谦。 他愣了半刻回道:“你能回去么?” “你便说愿是不愿?”李衍固执的瞧着他。 宋谦低眸瞧了瞧被箍得发红的手腕道:“不愿。” “为何?”李衍平静得望着他,似乎对于他会有此般回答并不意外。 他抽出手,把垂下来的衣裳往上扯了扯道:“我要的,你给不了。” “金山银床?”李衍笑问:“豫之,你不是贪财之人。” 宋谦幽幽反问:“李侍郎,我们认识多久,你便肯定自己对我了如指掌?” “豫之,我远比你想得更了解你。”李衍如是说。 他不置可否。 “豫之。”李衍又唤了一声。 宋谦打断他的话道:“日上三竿,是时候该做正事了,这些闲谈日后再说。” 杨正柏起得早,他们过去之后他便在门口侯着了,见到他们来谄媚道:“李侍郎,昨晚歇息得可好?” “托杨大人的福,很好。”李衍面不改色的说着。 他见着宋谦脸色微白关切道:“宋公子,你这脸色发青,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已无大碍,不劳杨大人挂心。”他微微欠身。 “早膳已备好,二位里边坐。”他让开了些门恭敬的说着。 一顿早膳而已,杨正柏可真是下了苦功夫,菜蔬是豫西决计没有的稀罕物,肉也精细得仿佛精心雕琢过一般,李衍想起那饿死的百姓,面前即便是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 他坐下来瞧着这一桌的美味佳肴,摇了摇头道:“这大早晨的哪能吃得消这么多东西?” “我就是个粗人,两碗米粥也便足够了。” 杨正柏摸不透他的心思,可听昨晚的人说他们一榻共眠,便试探着说道:“我瞧着宋公子身子弱,这豫西不比京都,得好生养着才是。” “你倒是心细。”李衍偏头瞧了宋谦一眼笑道:“豫之,坐吧,别白费了杨大人一番心思。” 酒酣菜热,小厮掀帘而进,脚步极为匆忙,连带着院儿里的冷风也一并进来,宋谦低低掩唇咳了几声。 杨正柏忙偏头冷喝:“瞧不见贵客在么,急匆匆的闯进来成何体统!” “大人,那吴奇仁又来了。”小厮压了压嘴里的寒气低声说。 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还真是阴魂不散,不必放他进来,派人赶出去!” “可是……”小厮为难的皱了皱眉:“可是他指名要见李侍郎,否则便不会离开。” 李衍低着眸,唇角不经意的勾了勾,放下筷子问:“杨大人,出了何事?” “有……有人来了。”他战战兢兢的说着:“李侍郎,你们慢用,我先出去看看。” 李衍摆摆手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你去吧。” 宋谦舀起半勺粥送进嘴里,觉得身子暖了些才道:“你叫他来的?” “是啊。”李衍应声:“能为一地百姓做至那个地步,确实不易,我想瞧瞧他。” 吴奇仁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做的衣裳,头发半白,身体枯瘦,此刻正端正的跪在杨府门外。 “轰”的一声府门大开,杨正柏跨步而出,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怒道:“你怎么又来了?还有完没完哪?” 吴奇仁双手平伸道:“大人,请将调兵令牌还与我。”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啊?”杨正柏忍不住怒喝,可想到里面坐着的两尊大佛又只能压低了声音:“这豫西都归我管,你区区一个沧水关将领,要那令牌干什么?” 吴奇仁板正的瞧着他正色道:“大人此言不妥,沧水关乃是隔开胡鞨与豫西最要紧的关口,您把我手中的调兵令牌强行拿走,胡鞨人入关我根本挡不住,大人——” 他悲戚的拉长了声音:“胡鞨人入关,良家妇女被劫掠,百姓被铁蹄践踏而死的事您还想继续吗?” “那血流成河,寸草不生的日子还要过到几时啊?” 杨正柏心虚的往门里望了望道:“这样……你呢,先回去,我改日……改日传你来……” “不行。”吴奇仁固执的说:“我已前来数十次,此次若非京都李侍郎前来,只怕我根本见不到大人的面,您这次若是不应允我,我绝不会离开。” “你……”杨正柏被气得满面通红,油光发亮的脸上横肉直跳,他伸出粗短的手怒指着他:“吴奇仁,你竟敢威胁我?” 他伏下身去恭敬道:“下官不敢。” “不敢你还在这里胡闹,还不快走!”杨正柏怒喝。 “大人,沧水关不归豫西管,令牌还请还与我。”他守着本分固执的说着:“否则我只能求侍郎大人将下官奏折上呈皇上,请皇上定夺。” 杨正柏的胸脯气得直起伏,这时忽然从府里走出两个年方二十上下的男子。 其中一个看到吴奇仁二话不说当胸便踹了一脚,他面露痛苦的蜷着身子仰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不住的抽着冷气。 “吴奇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好心留你一命,你倒好,蹬鼻子上脸是吧?”杨英择当胸补了一脚怒道:“威胁我爹,我看你是活腻了!” 杨氏三子嘻嘻的笑着道:“二哥,我看他是肚子又饿了,带回去赏他点儿吃食。” “端儿。”杨正柏急道:“你们不能……” 杨英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爹,你就是太仁慈了,对付这样咬人不放的恶狗,不狠狠教训是长不了记性的。” 吴奇仁被他们拖回府里去,西侧设了养牲畜的棚,他们把吴奇仁丢在地上,笑嘻嘻道:“随便挑,猪食,鸡食,想吃哪个吃哪个。” 他苦涩的落下泪来,伏在地上不动弹,只是苦声道:“老天不公,狗贼当道,百姓受苦,白骨遍野,可悲,可悲啊!” “狗东西!”杨英择一脚踩在他后背上,吴奇仁的脸蹭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溅在土上。 “二哥,你这样踩着他哪能吃的上啊,松脚,松脚。”杨英端兴致昂昂的说着。 杨英择这才移开脚,逼着他去吃那些牲畜的吃食。 他缓缓的跪着往食盆前挪,杨英择不耐烦的踢了一脚道:“快着点儿!” 吴奇仁眼含泪水伏在食盆前,正要动手忽然听得背后一声:“等等!” 他们齐齐转过身去,杨正柏更是登时便被吓得匍匐在地,颤抖着道:“侍郎大人,你们怎么……怎么……” “我们怎么来的是么?”李衍冷声:“若是不来,哪能看到这出好戏?” 宋谦屈身将吴奇仁从地上扶起来,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恭敬的作揖道:“吴大人,请受宋谦一拜——” “公子客气了。”吴奇仁擦了擦泪苦笑道:“我就是一散官,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 他正色道:“大人为民请命,受苦受累,天下动容,当得起在下一拜。” “爹,他们是谁啊,你跪他干什么?”杨英端挑着眉,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做出来的事却残狠绝情的令人发指。 李衍阴声道:“杨大人真是调/教出好儿子了,逼人吃猪食,杨大人,你便是如此对待同僚的?” “你们多嘴,还不赶紧跪下认错?”杨正柏赶忙喝止。 杨英择看着李衍道:“京官又如何?这是我们豫西,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择儿,端儿,赶紧跪下认错!”杨正柏额头上的冷汗都尽数淌了下来,双腿颤抖着,看着李衍冷若寒霜的神色心都要吓出来了。 杨英端桀骜的仰着头道:“爹,你怕什么?” “杨大人,既然他们如此作为,那我便先回京复命了,告辞。”李衍冷着脸转身要走。 杨正柏倏地探手揪住他的衣摆央求道:“李侍郎,端儿,择儿年纪小,尚不懂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年纪小?”李衍转过身来质问:“就因年纪尚轻,便可将五六十岁的守关将领逼在地上吃猪食,杨大人,你觉得尚可原谅是么?” 杨正柏见他神色冷峻便知此事难以压下去,只能舔着脸道:“李侍郎,那您说,此事该当如何?” “吃吧。”李衍指着食盆里的猪食和鸡食道:“不多,两盆而已,就当是赏的。” ☆、杀机 “爹,他到底谁啊?”杨英择这才觉得情况有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不对。 杨正柏怒喝道:“朝廷来的刑部侍郎,还不快跪下?” 杨英择这才“噗通”一声跪于地上,杨英端看到他二哥跪下也跟着伏身下去。 “侍郎大人,他们还是孩子,请您高抬贵手啊。”杨正柏匍匐在地苦苦的哀求着。 李衍对他的央求视而不见,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衣角。 “令郎已到成家立业之年,岂能以孩子自居?”他面不改色的说着,抖了抖袖子上沾得灰尘道:“尽快,我候不起。” 宋谦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 “爹。”杨英端瞧着杨正柏委屈的摇着头。 他咬咬牙道:“李侍郎,何必把事做绝?” 李衍抬眸:“绝?” “是你教子无方。”他冷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岂由得他们肆意羞辱?” 杨正柏沉默了半晌,转头跪在宋谦面前道:“宋公子,请你......” “杨大人,我不过是个区区书令史,实在爱莫能助。”宋谦语气清淡的说着:“抱歉。” 转眼间半个时辰已过,李衍垂下眸道:“杨大人,差不多了吧?” “择儿,端儿。”杨正柏苦涩的唤了一声,难过的低下头道:“你们就按侍郎大人说的做吧。” “爹——”杨英端大声的喊着:“你怎么能叫我们吃这畜生的吃食?” 杨英择也惊诧的瞧着他道:“爹。” “别再说了!”杨正柏咬牙道:“赶紧把此事了了。” 他们挪来挪去就是不愿意去食盆前,李衍转身道:“告辞。” “等.....等等......”杨正柏忙畜生叫住他,转头把食盆端到他两个儿子面前道:“要想活着就吃了吧,听爹的。” 杨英择愤恨的看着李衍,半晌后抓起猪食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虽然反胃的直想吐,可还是忍着吞了下去,杨英端见状也不敢说别的,哭着抓起来吃。 来往路过的下人只瞥一眼便赶着步子离开,不敢多看,猪食鸡食的味道满院子乱飘,味道直往人鼻子里冲,呛得人难受。 “现下事情可以完了吧?”杨正柏愤愤得看着李衍问。 他颔首:“自然。” 他带着吴奇仁转身,背后尽是呕吐声,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们回到院中,李衍招呼道:“吴大人坐。” “不敢。”吴奇仁忙作揖。 他恭敬道:“多谢李侍郎派人叫我前来。” “吴大人,烦请您将沧水关的情况跟我们说说。”李衍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包括豫西兵败之时的。” 他颔首说:“当时的沧水关尚是我大哥吴奇寅镇守,我只是个撰写文书的,我只记得当时胡鞨在沧水挑衅,那是常事了,也没人放在心上,可我大哥当时还是派人轮流守着,连着十数日都没有动静。” “后来有天晚上,胡鞨人忽然涉水而过,我们的人也发现了,及时将他们射杀在沧水边。”吴奇仁叹了声气,眸中有些泪:“本以为没事,可谁想到第二日天刚亮胡鞨人便踏着铁蹄而来,我们抵挡不住,便送信到豫西,后来豫西的将士们前来,没几日便定了下来,可没想到后来沧水附近的云中,渔阳,集庆,昭关几道防线接连被破,我大哥也死了,是我手底下的人冒死回豫西给豫北送了信求兵,这才能保住沧水关,不然......” 宋谦抬眸:“去豫西给豫北送信?” “是啊。”吴奇仁抹了抹泪道:“公子有所不知,胡鞨人的精于骑射,在这里送信会被射下来。” “五道关口都是同时被破?”李衍沉眸。 吴奇仁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只记得我大哥当时说关卡全破,豫西保不住了,那时候我并不管事,所以这些事情我只是听来的。” “豫西的将士们是全军覆没么?”宋谦神色无虞的瞧着他,可手指却不停地在案上画圈。 他很在意。 “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血,可我大哥为了让我活着便叫人带着我回了豫西,所以到底死了多少人我也不清楚。”吴奇仁歉意的瞧着他们:“不过尸体是杨大人收的,兴许你们可以跟他打听一下,没准儿会知道确数。” 他们都不说话,那杨正柏摆明了不会让他们查到豫西的事,问他倒是打草惊蛇了。 “你屡次来杨府是要做什么?”李衍知道在这里也打听不出什么了便问。 他吞了吞口水说:“沧水关原本是有调兵权的,因为离胡鞨近,为了防止他们越境而入便设了兵,可杨大人强行把调兵的令牌拿走了,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胡鞨人进豫西,沧水关都只能放行,因为我手中没有调兵权。” “所以你的意思是胡鞨人常常越境而入?”李衍意味深长的笑着。 吴奇仁颔首:“是。” “吴大人,先在这儿住下来吧,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出面。”李衍道。 他恭敬的颔首答:“好。” 吴奇仁离开之后,宋谦添了茶道:“你何苦故意激怒他?” 李衍笑道:“杨正柏胆子小,若不做得踩到他底线,便不会有所动作,我们自然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你今晚好好小心项上人头。”宋谦淡声。 “杀了他?”杨正柏背着手惊慌出声。 杨英择冷着脸道:“爹,他都骑到我们头上了,这是我们豫西,你才是坐镇这儿的,凭什么让他一个侍郎把你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二人此时不除,后患无穷啊。” “你们不懂。”杨正柏摇头,坐下来直叹气:“侍郎那可是二品官,还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京官,他要回去了,一封奏折呈上去,你我都得人头落地,我们守着豫西已是皇上大恩,这儿的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能有好儿吗?” 杨英端附和道:“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回去。” “他是奉旨前来查豫西兵败一案,若是身死在我们这里,哪能交代得下去?”杨正柏思虑颇多,总觉得动手杀了他太过莽撞。 杨英择急道:“爹,这豫西本就乱,胡鞨时不时扰乱边境也是常事,想给他找个死因还不简单?” “况且你刚才也看到他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了,他摆明了不会善了,父亲,难道你忘了那暗牢里关着的人了,若是被查出来,豫西死了十万人,我们那才是死到临头了!” 杨正柏倏地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冷喝道:“嚷嚷什么!” “爹,这人留不得了!”杨英端压低声音说着。 他松了手,长长的喘了口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盘算什么?私仇可不是现在报的,弄不好整个杨氏都得被灭干净!” “英回呢?”杨正柏烦躁的坐下灌了口凉茶。 杨英择抿唇道:“昨晚就没见到了。” “昨晚?”杨正柏的心中忽觉不安:“怎么没人出去找?” 杨英端不以为然道:“大哥经常在街上遛马,夜宿外头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估计过会儿就回来了。” “现在不一样!”杨正柏急道:“快派人出去找去!” 自己儿子的行为作风他再清楚不过,那嚣张跋扈的性子,若要被李衍知道了决计讨不到好。 他们出来后,杨英择挤着狭眸阴险道:“今日我看过了,那白衣裳的一看就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惧,至于那个刑部侍郎,估计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不难除掉他们,你去把那些囚徒找点出来,今晚就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双更~ ☆、捆绑 “可爹不让......”杨英端为难的皱着眉,他平常也就是嚣张惯了,可到底是个怂胆的,叫他去杀人,他怎么敢? 杨英择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咬着牙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对我们的?” “要让他回了京都,在皇上面前奏我们一本,你我还有得活么?” 杨英端瑟瑟缩缩的垂下头不说话。 “阿端,听话。”他温柔的抚着杨英端的头发:“天塌下来也有哥顶着呢,别怕。” 夜幕沉沉,外面狂风骤起,沙石被风卷起猛打在窗口,烛火差点被吹灭,李衍走过去把窗缝塞住道:“这飞沙走石的鬼天气!” “倒是应景。”宋谦坐在小案前细品着茶。 李衍过去坐下挑眉:“何意?” “是个暗杀的好时候,老天都帮他们。”宋谦扬着桃花眼笑看他:“李侍郎真是不走运气。” “你又阴阳怪气。”李衍也笑。 宋谦轻咳着道:“他们一旦动手必定会倾尽豫西之力,仅凭你我二人能活着出去么?” “那就要委屈豫之跟我同穴而眠了。”他半真半假的笑着。 夜色渐深,飞沙乱石胡乱拍打着门,扰得人没有困意,宋谦不停地喝茶,转眼间一壶茶便见了底,李衍看向他道:“睡不着?” “太吵了。”他说。 “已是亥时,他们该有动作了。”李衍把腿搭在长凳上,手指在案上轻点着。 屋顶瓦片轻响,他们一同抬起头,李衍道:“去里面。” 他转头把烛火吹灭,慢慢后退着。 “来了。”他道。 转手拉着宋谦往后面去。 听着声音约莫有七八个人,只是不知功夫如何,若是一般的侍卫则不必忧心,可若是从别处找来的,那便难说了。 那几个人蹑手蹑脚的往里边摸索,手里明晃晃的刀到处乱砍,李衍瞧着人全进来了才打算出去,宋谦忽然握住他的手,他一愣,还是脱开手出去了。 “在这里。”有个瘦小的人忙出声。 霎时间七八个人将他团团围起来,也不说话,只是虎狼一般的盯着他,似乎下一刻便会将他生生撕裂,李衍嗤笑:“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应。 这些人看来常做这些事,对于保密之事极为讲究,对视一眼便围攻了上来。 两柄弯刀分冲着他的两肩而来,齐齐的往里欲划破他的脖颈,李衍往后退一步,二人扑了空,可却半点也不急,再次迎面而上,这次后面的两人也出刀,李衍弯下身,从那二人的腰侧滑步而出,脱出了他们的围困。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在谋划什么,他还没喘过气来这些人便卷土重来,这次他们的动作比刚才更为迅捷凌厉,弯刀迎面而来的风仿佛能划破人脸,李衍没来得及收回的衣袖被生生的划了道口子。 李衍抬脚将旁侧的衣架钩倒,那些人机敏的往旁边一躲,衣架砰然倒地。 “功夫不低,行的也不是大历招式,你们是哪里人?”李衍的眸光顿时冷厉,面布杀意:“胡鞨?” 几人闻言顿时杀意四起,每招每式都带着骇人的力道。 “果真是胡鞨人。”李衍冷着嗓音躲避道。 杨氏竟然派了胡鞨人前来暗杀,他们的关系倒是不简单。 “杀了他!”为首的一人冷冷出声。 霎时间几人便冲他而来,可今夜黑,无月无星,屋里的烛火又被李衍吹灭了,那些人也是摸着黑追,屋里的陈设皆被冲的东倒西歪,李衍被堵得无路可进,只能进了宋谦所在的里屋。 “嘘!”宋谦打开窗户,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二人抱着滚入床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宋谦被困在李衍身上,床本就低,二人只能勉强置在里面,可却丝毫动弹的空间都没有,两人的呼吸胡乱的交错,宋谦撑着手臂,强压着胸口跃跃欲试的心脏,那几人凌乱的脚步声就在耳畔,李衍偏头瞧了一眼,刚转过头来,宋谦以为他要出声,赶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手冰凉,贴在李衍嘴上只觉一阵寒凉,也不知为何,他竟诡异的舐了一下。 宋谦恍如细电流遍全身,酥麻而紊乱,慌张收回手,可这样一来整个人没撑住倒在了李衍身上。 “人在外面。”李衍贴着他的耳低声呢喃。 宋谦有些无措的低眸瞧着李衍。 他挑着眉,鬼使神差的仰头啄了他一口,那清新醒神的松竹香登时入了口中,蔓延遍全身。 “人不在这里。”他们搜了一圈,看到大开着的窗户道:“跳窗逃了,快追!” 待人走远了宋谦便探出手要出去,李衍倏地抬手扣住他的腰道:“豫之,我认真的。” “出去再说,喘不上气......”他喘着粗气道:“要闷死了。” 李衍笑着,口中的热气喷在他脖颈间,宋谦只觉得全身都灼热,像是要着火了一般,炙烤得难受。 他松了手,宋谦逃似得出去,理了理微乱的衣衫,脸上的烫热却还没有消下去。 “掌灯吧。”他抑着声音里的颤抖道。 李衍点了灯,屋里渐渐亮起来,李衍瞧着他脸上许久不散的红笑着道:“豫之,喝杯茶么?” “不渴。”他躲闪着目光平静的说着。 “今夜杨氏派来暗杀的居然是胡鞨人,说他们与胡鞨不相往来甚至见面眼红怕是假的。”李衍坐下,把被划烂的袖子扯掉道:“弯刀,那可不是该出现在豫西的东西,除了常年于马背上的胡鞨人,一般人使不了这种兵器。” 宋谦正了正神色道:“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搜集杨氏与胡鞨有往来的罪证,否则长此以往豫西便保不住了,一旦豫西落到胡鞨人手中,京都被步步蚕食并非难事。” “走吧,那些人今晚取不了我人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跟着他们,只要他们去跟杨氏的人见面,我们就能将他们就地擒获!”李衍拾起大氅披在他身上,转头又把烛火吹灭了。 这些胡鞨人似乎并不是头次来杨府,走得轻车熟路的,沿路找着他们的踪迹,幸好今晚风沙肆虐,就算他们跟着,他们也听不清楚动静。 院子里的树上,墙上到处都是弯刀划下的刀痕,他们还真是多疑,见什么都要挥刀,殊不知这便是留下了杨氏勾结外敌的证据。 为首的人忽然停住步子,后面的人问:“大哥,怎么了?” “他们可能并没出来,你们几个沿路找下去,你们跟我回去。”他冷着声音说。 李衍和宋谦赶忙隐于树后。 看着这几人分为两路进行,李衍想了想还是跟着前面的一路,他们转回去找不见肯定要赶着前来汇合,只要他们跟得不近,应当不会被发现。 “三哥,我们中计了吗?” 被称为“三哥”的人喝道:“细心找,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们派人去刺杀李衍了?”杨正柏瞧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忧心惶惶的问:“太冲动了——” 他不安的四处转着道:“你们实在是太莽撞了!” “爹,我们找的都是暗牢里一流的高手,不会失手的。”杨英择跪在地上道:“只要他死了,什么都不会被发现,一切都会太平的。” 杨英端低着头不说话,揣在怀里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到现在英回都没有找到,我害怕他是落到了李衍的手中。”杨正柏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两条蚯蚓般的眉毛交缠在一起:“这事若是成了英回指不定会怎么样,若不成,我们可就都完了,你们这......” 杨英择狠道:“爹,我们手中有军队,这是豫西境内,数万将士都在我们手中,他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这儿的荒山野岭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我是说你大哥!”杨正柏怒声。 他低下头阴狠道:“爹,我们杀那刑部侍郎保得是杨氏一脉,大哥不过区区一人而已......” “啪!”杨正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你说的是人话吗?” 杨英择捂着脸咬牙道:“爹,你难道要为了大哥一人舍了我们杨氏吗?” “爹,二哥也是为了我们好......”杨英端见状连忙出声解释。 杨正柏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骂道:“还有你,也跟着胡闹,还找胡鞨的人去暗杀,是怕他不知道我们做的那些事吗?!” “与外敌勾结那可是灭九族的死罪!”他愤恨的说着:“真是没用的东西,尽能捅些娄子!” 他喘着粗气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怎么也压不住。 “二少爷。”外面传来声音。 杨英择抬头看着杨正柏道:“爹,他们回来了,事情应该成了。” “让他们进来。”杨正柏摆摆手。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把门打开道:“快进来。” “事情成了么?”他迫切的望着这几人。 为首的人把面罩摘下来,跪在地上道:“对不住,二少爷,让他们逃了。” “逃了?”杨英择瞪大眼,回过神来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道:“七八个人竟然抓不住一个京都来的酒肉子弟,你们干什么吃的!” “何必着急?”李衍缓缓的推开门,脸上带着笑迈步而进:“我们这不是来了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对峙 宋谦一袭白衣,外面披着棕色大氅,面色发白却冷酷,李衍进去勾出椅子坐下冷笑道:“二公子这么急着见我可是有要事?” “你......”杨英择看到他顿时慌了神,话都说不利索。 他翘起腿不羁道:“哦,这几个人倒是眼熟,刚在我屋里见过吧?” “侍郎大人。”杨正柏慌张的站起来吞了吞口水。 李衍摆摆手道:“先坐。” “杨大人应该不介意跟我说说这几人来自哪里吧?”他偏头笑得张扬:“初次见面还不知他们是何人?实在于礼不合。” 他慌得脸都白了,急忙道:“侍郎大人,这几人是我的手下。” “杨大人的手下?”李衍幽幽反问。 杨正柏忙点头:“是,是。” “我是觉得这弯刀有些稀奇,好像不常见,这是哪里打的?”李衍指了指为首那人手中发亮的弯刀笑道:“瞧着挺顺手,送我一把如何?” 那人握着弯刀的手顿时紧了紧,咬着唇不语。 “这是那次豫西兵败,从剩余的胡鞨人手中缴的,就觉得不错,便留下来给他们用了,毕竟豫西物力有限,能省则省。”杨正柏心思转得快,李衍既已如此问,想来是认出了这胡鞨人特有的弯刀,死不承认并非上策,他现下只能如此说。 李衍垂眸笑:“原来如此。” “不过我今晚被这几人刺杀了,杨大人既然说这几人是你的手下,那此事又该作何解释?”他低下头把玩着宋谦葱白的手指。 杨正柏急忙瞧了自己两个儿子一眼道:“竟有此事?” “看我这袖子。”他提起所剩的半截衣袖道:“此事能有假么?” 他慌忙道:“这会不会是个误会......” “莫非是个玩笑?”宋谦轻轻叩着小案,头也不抬:“大半夜的拿着弯刀去人屋里开玩笑怕是不合适吧?” 李衍笑:“要不杨大人去我屋中瞧瞧那满地狼藉?” “这......”杨正柏被堵得无话可说,额头上的冷汗直掉:“可我确实不知这几人为何深更半夜去侍郎大人屋中行刺。” 他也不着急,只是抬眸道:“那就审吧,临着天明也该审出来了,杨大人以为呢?” “可现在天色已晚,要不明日......”杨正柏心虚的瞧着那几人,不敢开口应下。 李衍摇头:“我这人一过子时被惊醒便难以入睡,横竖心中不安,还是审清楚得好。” “......好。”他应。 杨英端和杨英择寻了个近点儿的位子坐下,从始至终都不敢说话。 “说吧,你们是受何人指使前来刺杀于我?”李衍慢悠悠的问着。 为首的人看了杨正柏一眼闭口不言。 “你们是受何人指使?”李衍也不急,一遍一遍的问着,瞧上去极有耐心,半点都不着急。 他始终不说话,只是紧握着弯刀。 “杨大人,我从吴大人那儿得知胡鞨又重整旗鼓欲进攻,那调兵令牌你还是应当还于他,免得沧水关被破,到时候豫西危矣。”李衍倏地转了话头:“我觉得沧水关现下无主将,这极为不妥,已连夜送信于京都,估计天亮了便会有主将前来,到时候沧水关有人镇守,你自可高枕无忧。” 杨正柏的脸色更为惨白,可还是道:“侍郎大人说得是。” “我早些时候总听闻杨大人表面上与胡鞨进行往来,暗地里却布阵排兵,为歼灭胡鞨耗费心力,实在辛苦。”李衍一副诚心实意的模样:“令人钦佩。” 他偷瞄了几人一眼忙作揖道:“侍郎大人言重了。” “杨大人忍辱负重,当得起。”他正色。 宋谦坐在一旁静默不语。 “侍郎大人,还是接着审吧。”杨正柏忙道。 他回过神道:“是,瞧我又说哪儿去了。” “说吧,你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刺杀于我?”李衍喝道。 他还是不说话。 “既然不肯交代,那直接宰了不就了了?”杨英端倏地道。 杨英择和杨正柏同时怒瞪他,他便抿抿唇不再言语了。 “三公子说得不错,杨大人,依我看,这几人嘴巴硬得很,也审不出什么,他们刺杀我乃是不可辩驳之事,杀他们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李衍揉了揉额头烦躁道:“我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了。” 他为难的停了许久。 “杨大人?”李衍叫。 杨正柏回过神来道:“晚上见血总归不吉利,明日杀他们也是一样。” “杨大人此言差矣。”李衍站起身说:“我这睡得正好,他们忽然提刀而进要取我性命,我若留着他们,没准儿明日就是具冷冰冰的尸体,还是及时处决得好。” 后面的几人闻言抬了抬头,似乎在斟酌杨正柏的打算。 “那......先让犬子出去,他们胆儿小。”杨正柏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说:“老夫叫人来......” 李衍抬手道:“不必了,他们手中的弯刀正好,想来利索,他们也少受点苦。” “那他们可以先回去......”杨正柏指了指自己两个儿子。 他颔首道:“自然可以。” “择儿,你先带着端儿回......” “杨大人,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啊?”为首的人顿时抬眸出声,语气阴冷。 他的身子猛地僵直,却不应声,只是催促道:“你们先出去。” “莫要着急啊杨大人。”李衍走了几步道:“我看这几人似乎有话要说,既是如此,不妨让令郎坐下来听完再走不迟。” 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正柏拧了拧眉,转过身来却已是一副端笑的模样:“是。” “这下可以说了吧。”李衍坐回原来的位子上去,慢悠悠的出声。 他连忙慌得吞口水,害怕的瞧着那几人,方才他迫不得已要舍了他们,若是他们记仇,那今晚只怕不会安生了。 “我们是胡鞨人。”为首的人冷飕飕的瞥了杨正柏一眼,半点的犹豫都没有。 李衍笑:“胡鞨人?” “没错。”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宋谦抬头看着他们:“这是宣威将军府,由得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么?” 杨正柏忙出声道:“这几人也是最近才投于我军下的,我实在不知他们竟有如此歹毒心思,若知道我绝不会轻易放他们进来的。” “原是如此么?”李衍意味深长的笑着。 为首的人顿时怒道:“杨将军,分明是你们答应事成之后予我们自由,现在你竟想反悔吗?” “我......我何时答应过你们这些事?”杨正柏甩袖冷喝:“简直荒唐!” 杨英择见状也附和道:“就是,我父亲是何身份,怎会跟你们一群阶下之囚有何关联?!” “阶下之囚?”李衍拿捏着这几个字。 他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心虚的偷瞧了杨正柏一眼不说话。 “二公子,是你去狱中叫我们出来帮你杀人,不信我们手中还有你亲手给的官银。”为首的人放下弯刀,从腰间拿出几锭银子,李衍拿起来看了看,银子底下确实刻着年号,是官银无误。 李衍起身,仔细的瞧着这几锭银子道:“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下官......”他连忙鞠下身道:“下官不知。” “这些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偷盗官银也并非不可能。”杨英择忙解释。 宋谦觉得屋里有些热,抬手解了大氅,站起身道:“二公子如何得知这些人是穷凶极恶的阶下之囚?认识么?” “这几人深更半夜刺杀李侍郎,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是什么?”杨英择稳了稳声音说。 他颔首:“那阶下之囚从何而来?” “这......”杨英择哽着说不出话来。 杨正柏知道事情兜不住了,忙欲下跪,杨英择忽然抢着道:“杨氏亲军何在?” “在!”门外忽然响起振聋发聩的声响。 李衍见状轻轻皱眉问:“这是做什么?” “择儿!”杨正柏忙唤。 “没错,我就是要杀了你!”他手中握着令牌,眸光阴狠:“你不过就是个靠着父荫谋得官位的酒肉子弟罢了,竟敢跑到豫西来指手画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的胸脯止不住的起伏,眼珠子凸得仿佛要掉出来,一张嘴唾沫星子飞溅:“还敢叫我们吃那畜生的吃食,今晚我就叫你们有来无回!”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杨英择话音刚落,屋门便被外面的将士们踢开,整个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李衍背着手冷声:“况且我们乃奉旨而来,杨正柏,你要谋反吗?” 杨正柏见状不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除了灭口,别无选择。 “杨侍郎,你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事到如今,你别怪我!”他走到杨英择身侧:“豫西是我杨氏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京都的人在这里做主!” 宋谦起身,面色虽发白,可脸色却冷静地骇人:“杨大人,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绝不会......” “豫北轻骑在此,谁敢放肆?” ☆、轻骑 杨氏手下的亲兵虽说忠主,可毕竟比不上正经军队,豫北的兵那是在数十年的血战中淬炼出来的,岂是一般人可比? “二哥,是豫北轻骑。”豫西和豫北本就不算太远,杨氏镇守豫西,自然能常常听到豫北将士的威名,杨英端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 杨英择脸色发白,却还是紧紧握着令牌道:“怕什么?” “豫北轻骑,那可是从没打过败仗的。”杨英端缩着脖子呢喃:“二哥,我们的亲兵能......能打得过他们吗?” 李衍笑着坐在位子上。 他们便知会有这一天,所以在派孙海去叫吴奇仁之时顺便送了信给豫北,真是来得及时。 “杨氏谋反,罪该当诛,除杨氏外,就地受降者,不予追究降罪。”外面传来有力而沧桑的声音:“负隅顽抗者,就地斩杀!” 杨英择见手下的亲兵过半已有受降之意,忙道:“别听他们的,李氏残暴,一旦受降,绝无存活之机!” “杨大人,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宋谦冷声。 杨正柏也不蠢,杨氏头上已然盖上了谋反的帽子,束手就擒便是彻底断了活路,便破罐子破摔道:“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等等。”李衍出声,站在里面扬声道:“把人抬上来!” 杨英回那日便被李衍折腾的没了半条命,在医馆也没落下好,只吊着口气,孙海跟在两个士兵后面雄赳赳的出来道:“侍郎大人,人带来了。” “回儿。”杨正柏及其看重这个长子,他虽生性贪玩,可在许多事上都能出上主意,是他最满意的儿子,没想到竟被人折腾成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他的眼圈霎时间便泛了红:“我的回儿......” 外边风大,杨英回身上的伤沾了风吹起的沙石,疼得当即嚎叫起来:“疼......” “回儿......”杨正柏作势便要出去。 李衍在他身后道:“杨大人,急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李衍,你竟敢伤我儿至此?”他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他摊摊手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要杀了你!”他眸光通红,仿佛被激怒的野狗,下一刻便要嘶咬上来。 李衍不动如山,眸光投向屋外:“那就要看我死得快还是令郎死得快。” “爹......”杨英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哭嚎:“爹,你救救我......救救我啊爹。” 杨英择倒是冷静,见状道:“爹,别被他们威胁。” “二公子果真是个狠人,那儿躺得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竟丝毫不顾及他的死活?”李衍失笑:“不过也是,他若死了,这豫西将来便是你做主吧?” 他冷声道:“休想挑拨离间!” “行,那你当我没说。”李衍无谓的摊开掌心。 他悠哉道:“今晚就算这些人宁死抵抗也不可能从豫北轻骑的手底下活着出去,杨大人,若是识趣,还是不要让这地方见了血得好,况且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说呢?” “李侍郎,杨某从未有谋反之心,你这般行事是要构陷于我?”杨正柏正色质问。 李衍坐下舒展着腰道:“杨大人此话从何而来?” “那豫北的人说的话不是你授意的?”杨正柏冷笑。 他颔首:“是我。” “那你这不是构陷?”杨正柏立起眉,唇角的肉微颤:“李侍郎,仗着你身负重职,又是镇北王之子,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李衍挑眸,手指僵硬的放在案上:“杨大人,今晚之事乃令郎所为,并非我寻衅滋事。” “他不过是气你逼他吃牲畜吃食,岂有谋反之意?” 他笑:“所以我说此事可大可小。” “杨大人,你不妨先将这胡鞨人可以随意进出杨府并为你所用的事说说清楚。”李衍翘起腿:“然后我们才好商量别的事,你说呢?” 宋谦瞧着站在门外往里瞧的吴奇仁道:“吴大人,请里面说话。” “噗通!”一声,吴奇仁跪伏在地,重重的叩了一头道:“杨大人,请将沧水关调兵令牌还与我。” 杨正柏低头看着这个撞死南墙也不知回头的榆木疙瘩顿觉恼怒,抬脚便要踢。 李衍掐着点出声道:“杨大人,先别急着动脚,把话说清楚。” 他悻悻得把脚放下去,咬动着牙关道:“那令牌不过是暂时寄放在我这里罢了。” “那请杨大人现下还与我。”吴奇仁固执得开口。 见杨正柏还没有给的意思,李衍笑问:“杨大人,沧水关是不归豫西管的,你把令牌拿去似乎不合规矩吧?” “李衍,你到底想做什么?”杨正柏忍无可忍的问着。 自从他来了这豫西就没有安生过半日,每件事仿佛都是计算好的,一步步把他们逼到现在的地步,实在令人憋屈。 “孙海,进来。”李衍扬声叫了一句。 孙海闻声而进,杨正柏见到他登时慌了神:“你......” “杨大人。”孙海冷飕飕的看着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宋谦瞧着杨正柏,见状心中也有了盘算,这人果真和豫西兵败一案脱不了干系,否则现下见到孙海不会吓得六神无主。 “杨大人,旧相识了吧?”李衍问。 他垂眸道:“不......我不认识此人。” “孙海,袁木将军手下火木军。”李衍沉声:“杨将军与豫北合军回援豫西,胡鞨人退兵后众将士尸首乃是杨将军所清点,也是你说豫西十万将士埋骨荒野,无一生还,那此人如何解释?” 杨正柏战战兢兢道:“那......许是我手下的人一时......一时大意......” “李侍郎,人找到了。”许继喘着粗气道。 许继是他大哥帐下的左膀右臂,此次特意前来帮李衍寻剩余的豫西将士,连着两日没阖眼。 “多少?”李衍疾声问。 他顿了顿道:“满打满算三十六人。” “什么叫满打满算?”李衍皱眉。 许继让开路,数十个将士抬着人上来。 宋谦拨开人出去,二十几人全部都身体残缺,有的没了腿,有的被砍了胳膊,更甚者有被剜了眼睛,割了舌头的。 “华大哥......”孙海看到人忙扑过去,没站稳猛地跌落在地上。 他的眼泪直直的往下落,华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急得眼泪夺眶而出,沿着脸庞滑入发丝,孙海哭着抓他的手,却发现五根手指都没了,他哭着道:“怎么会......你怎么也......” 宋谦站在屋门口瞧着这些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的将士。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孙海倏地起身,抹着泪往屋里冲,半途却被杨氏二子困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怎么一个也不肯放过,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李衍把那二人两脚踹开道:“把他们抓起来!” 孙海刚得了空便冲上去将杨正柏扑倒,用力的将他压在身下,一拳一拳的砸下去:“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 “孙海,冷静点。”半晌后,杨正柏被打得满脸是血,李衍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哥。”那几个人中忽然有人微弱的叫着。 他一愣,转头便又冲了出去。 “阿强,阿强你还活着?”孙海又哭又笑,不停地抚摸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的脸,看得人心涩:“太好了,你还活着......” 阿强两条腿都没了,他哭着道:“海哥,我以为我要死在那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了,海哥......” “没事了,没事了。”孙海胡乱的擦着他的眼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宋谦抿着唇,眸中寒凉。 “杨大人,这些人都是豫西之前的将士们,你把他们囚禁他们意欲何为?”李衍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杨正柏:“你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是说:“动手,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豫西!” “谁敢擅动?”许继和数千轻骑顿时抽出长刀:“休怪我长刀不认人!” “杀了他们——”杨正柏急吼。 李衍道:“杨英回不必留了!” 许继长刀出鞘,手起刀落,好不利索,杨英回睁着眼的脑袋滚落在脚下,血汩汩地往外流,手指还在轻颤。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 ☆、勾结 “回儿......”杨正柏厉声大嚎,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破门而进的豫北轻骑死死的摁在地上。 孙海被许继突然的动作吓得惊了惊,眸光微动,一时间没了动作。 “抓起来,除了杨氏,反抗者不必留情,格杀勿论!”李衍面色沉冷,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跪在地上打算趁乱而逃的几人闻言便没了动作,可手中的弯刀还是握得很紧。 “孙海,先将将士们安置好,后日回京。” 孙海忙点头道:“好。” 杨英择握着手中的令牌,猛地把手臂抬高喝声:“杀了他们......” “将他绑起来!”李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收了他手中的令牌。 杨英择被绑,外面的杨氏亲兵也不敢擅动,只是握着兵器与豫北轻骑对峙。 “令牌在此,速速退兵。”宋谦清冷的声音在寒夜中响起。 两千亲兵见状慢慢的收了手中的兵器,缓缓的靠在一起。 杨英择愤愤的瞪着他。 “咳咳!”宋谦抬袖捂嘴,忽然咳嗽起来。 李衍转过身道:“冷?” “无妨。”宋谦答。 许继上前一步道:“李侍郎,先留一千人在此,剩余人必须及时赶回豫北,就不留了。” “好。”李衍出声。 一切安置完毕后已是寅时,李衍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他揉了揉眼睛道:“豫之,你先回去吧,我去问问那些活下来的将士,看能不能知道什么消息。” “我随你去。”宋谦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侥幸回来的人没有一个完整的,基本都是缺胳膊少腿,孙海这会儿才派人出去寻那个大夫,虽然不可能让他们像常人一般活着,可最起码能止止血,治治伤,不至于疼到明日。 “阿虎。”李衍推开门进去。 阿虎年纪尚轻,可能从军也没有多久,方才那砍头又把他吓得不轻,这会儿看到李衍都躲闪着目光,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宋谦垂眸看着他被砍掉双腿的模样,唇角紧抿,眸光沉沉。 “侍郎大人。”孙海进来道:“阿虎,问什么你说什么。” 他惊慌得如同受了惊的小鹿,轻轻的点着头压低声音道:“好。” “你们是何时被杨氏关押起来的?”李衍挑了个椅子坐下。 阿虎垂眸道:“记不清了,那地方黑漆漆的,每天都看不到太阳,只记得很长时间了。” “豫西兵败之时还记得发生了何事么?”宋谦坐在李衍身侧幽幽问。 他抬眸,神情痛苦不安,手指紧紧的蜷缩:“很乱,也很可怕。” “说来听听。”宋谦接话。 阿虎垂着头道:“我记得当时胡鞨人并不是急急进攻,而是拖了很久,时不时的骚扰边境,不过当时沧水关守着,胡鞨人扰境也是常事,豫西便也没什么大动静,可是后来沧水关急报到,说是五关被破,大人这才带着兵前去救援。” “说来奇怪......”他斟酌着。 宋谦冰凉的手覆在额头上,这才觉得驱走了丝丝困意,他说:“何事奇怪?” “刚开始与我们对战的人和后来的人是两批。”阿虎仔细的回想着道:“刚开始来的就是平日里有事没事挑衅扰边的人,不是很难对付,来的也不过是数千人,可是后面来的人似乎是精骑部队,十分厉害。” “那攻破关卡的人是后面来的精锐?”李衍觉得此事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若是分工如此明确,那只能说明胡鞨人的挑衅本就是有备而来,若是如此,那边境布防图必然不是后来泄露出去的,而是早些时候便落到了胡鞨人手中,如此一来,时间便对不上了。 “破关之前我们的援军还没到,所以破关之事沧水关的人兴许更清楚。”阿虎摇头。 他只是个小兵,知道得事情有限,尤其沧水关的事情,他更是两眼一抹黑。 “边境布防图泄露之事你可有耳闻?”宋谦单刀直入。 阿虎摇头:“有耳闻,但是将军说边境布防图并非我们进入沧水关才泄露,而在胡鞨人扰边之前便已叫人拿到手了。” “将军?”李衍咬了咬指甲抬眸。 他颔首:“袁木袁将军,我亲耳听到将军说的。” “那豫西将士顶不住就没想过去豫北求兵回援?”李衍好奇,吴奇仁说豫北兵是他送信求来的,那豫西的人既然活着,为何没人去求兵? 阿虎闻言眼眶便红了:“我们本来是要求豫北派兵回援的,可当时还没等我们派人,杨氏亲军便到了。” “杨氏亲军先到?”李衍急问。 他愣了愣道:“是......是啊。” “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为什么送回京都的信件上却说豫北和杨氏亲军是同时回援豫西的?” 宋谦的神色也极为凝重,这件事的疑点越来越多了,而且所有的证据皆指向杨氏。 “杨氏亲军刚到第二日,胡鞨人便过了沧水,后来他们说要去请援兵,便率先撤军离开了,可没想到他前脚刚离开,后面胡鞨便有另外两支军队从昭关和渔阳包抄而进,我们几乎全军覆没。”阿虎一抹眼泪说着。 “如此说来当时还没有全军覆没?”宋谦抓着他的话点问。 他点头:“没有,当时我们还有两三千人,将军叫我们想办法从地势较为复杂的集庆突围出去找救兵,可......” “可杨氏亲军却在那里守株待兔,将我们中的千人生生的射杀于马下,剩下的我们便被抓起来了。”阿虎哽咽的说着:“这段日子我从兄长们的口中才零零散散得知,杨氏勾结外敌,豫西将士们是死于自己人手中。” “那军事布防图究竟是何人泄露出去的?”李衍轻轻叩着案面,眼神瞥向宋谦:“杨氏之前也并不在京都,不可能拿到兵部的布防图。” 宋谦沉眸,半刻后才说:“你可记得那个苏禹?” “职方司郎中,怎么说起他?”李衍颔首。 他继续道:“杨氏自从接手豫西以来便举家搬迁至此,可京都有人盗尸而走,那人的目的无过于二,要么他是为了制造疑点引我们追查此案,要么便是有人帮杨氏收拾残局。” “不管是二者中哪个,只怕目的都不简单。”宋谦迎着他的目光:“况且我父亲一直在京都为官,于杨氏素无瓜葛,他如何能做到将证据都集中于我宋氏,再说这段时日我们几乎是被人催着走,你说,会是何人在掌控此局?” ☆、审问 “朝廷?”李衍沉声。 宋谦不置可否:“若是朝廷的人,他能远远地控制豫北豫西,左右朝政局势,此人必有大图谋。” “杨正柏明知他今晚不可能脱开豫北轻骑,原本也一直抱着求和之意,可自从我们提到豫西兵败一案,他立刻急得跳脚,哪怕搭上杨氏身家性命也要我们死在此处,这是为何?”李衍不解,他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虽然自己因此更确信他与豫西之事脱不了干系,可正如宋谦所说,他所处之地有限,绝不可能把手伸得那么长。 宋谦没有答他,只是问阿虎:“杨氏留你们性命实是为何?” “他要我们交代何长儒的藏身之处。”阿虎应。 “何长儒?”李衍垂眸:“这名儿怎么这般耳熟?” 阿虎见状继续道:“何长儒是胡鞨人,后投靠了豫西,豫西豫北两地的重甲兵器便是他设计的。” “对,我记得此人。”李衍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这么一号人物:“皇上前些年召见过他。” “此人手极巧,设计出的武器各不相同,有的机巧灵敏,有的重甲威大,幸好他投靠了大历,不然胡鞨人很难对付。”李衍感慨:“胡鞨这些年都没能越境而来,此人的武器固防有不小的功劳。” 宋谦了然道:“所以他们要找他无非是为了破坏原有的重器布防,为胡鞨人攻陷豫西豫北做准备。” “别的东西恐怕得从杨正柏的嘴里撬了。”李衍说着。 杨正柏被关在牢里,外面守得都是豫北轻骑,纵然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这地方常年关押重犯,墙上传出的血腥味常年不消,闻着便叫人作呕。 “杨大人。”李衍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杨正柏叫了一句。 杨正柏抬眸凉飕飕的瞧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私通外敌,意图谋取豫北豫西两地,你可知罪?”李衍站在牢门外看着他。 他冷笑着道:“李侍郎借着镇北王手下轻骑兵力占据豫西,我身上的罪名还不是随你罗列么?何必问我!” “阿虎交代你不停地审问他们何长儒的行踪。”李衍走近了些,眸光微沉:“意欲何为?” 杨正柏狡辩道:“何长儒乃是能工巧匠,我就是找他来做些兵器抵御外敌罢了,有何不可?” “那杨大人率兵于集庆射杀豫西将士,又有何话说?”李衍轻轻挑眉看着他。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所言,不足以信。”杨正柏嗤笑着说,似乎在嘲笑他天真。 李衍不急不忙道:“阿虎的证言确实片面,可你别忘了还有其余的将士,他们可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即便被你重刑加身,可头还在,点点头并非难事,你说呢?” “随你怎么说。”杨正柏阴笑:“李衍,你查下去绝不会有好结果!” 他迈步往前道:“什么意思?” “豫北轻骑来豫西帮你,朝臣会如何上奏?皇上会怎么想?”杨正柏捡起地上的干草一段一段的扯断道:“功高震主向来活不长,纵然你李氏权高,又能活到几时?” 李衍死盯着他:“你威胁我?” “京都偏南,除长东姚氏外,豫北你李氏所有,豫西则被你外翁周氏所控,一旦谋反,谁镇得住你们?”杨正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李衍,你不该查到这里,更不该叫豫北轻骑前来,这是你做得最可笑的地方,一个豫西被灭还不够,豫北你也想重蹈覆辙么?” 李衍心下百转,他道:“开门!” “你说的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李衍疾步而入,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扯近自己面前;“你想说什么?” 他挑衅的笑着道:“我要真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就不会来豫西,而是去京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施展手脚。” “到底是谁?”李衍将他推到墙上,忍无可忍一拳揍在他脸上。 杨正柏笑得更是阴险至极,仿佛钓的鱼已经上钩:“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是死......” “你也别想知道!” 李衍脖颈间的青筋鼓起,脸色铁青,眼神血红,仿佛一头发了怒的饿狼:“有人指使你?” “没有人指使,此事皆我一人所为!” 李衍握着双拳,身体僵直。 “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杨正柏仰着头激道。 宋谦扣住他僵硬的手臂摇摇头:“他若死了,皇上那边没法交代,他在激你,别上当。” 李衍偏头瞧着他,之后用力的将他摔在墙角道:“就算你不说此次也休想全身而退!” “我不过提前到黄泉等李氏罢了。”他冷笑着说:“李侍郎,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偏头道:“那你慢慢等。” “豫之,事关宋氏一案,你便半分都不心急?”他忍着腹中的怒火问。 宋谦说:“急与不急人都死了,翻案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如愿的,这已比我料想中的要快许多,急也无用。” 李衍看着他的侧脸,心竟静了静,他知道宋谦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冷清和毫不在意,否则就不会在睡梦中都那么痛苦,他可真能忍。 “再去审审杨氏的两个儿子,看他们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宋谦忽然停住步子。 他们特意把几人分开关起来,就是以免他们串通,所以关押杨氏二子的地方离这儿还有点远。 “你为何要杀了杨英回?”宋谦问。 李衍笑:“看他不顺眼。” “你不蠢,杀了他会有麻烦,你不会不知道。”宋谦笃定的说。 “越胡来越安全。”李衍笑着说:“我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主,整天惹是生非,豫之,你也在京都长大,没有听过么?” 他颔首:“听过。” 李衍笑着往前走。 宋谦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世人皆以为李衍在京都嚣张至极,做事毫无分寸章法,整天混得很,定是被惯坏的官家子弟,看他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怕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 “人都死哪儿去了?”杨英择痛骂:“本公子要喝水!” 关在他对面牢里的杨英端皱眉道:“二哥,你别再喊了,他们不会过来的。” “这都是你惹得祸,现在还好意思说我!”杨英择怒瞪着他。 杨英端也觉得委屈,出声辩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要不是你做事情不干净,能惹出这一堆的祸事来吗?”杨英择怒骂:“真是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英端站起来喝道:“二哥,那人是你叫我去找的,又不是我愿意去的,现在出了事你倒是怪我?” “二位公子怎么不和了?”李衍踱着步过来,看着他们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问。 杨英择坐下来冷冷地哼了声。 “二公子,你与令尊合谋诬陷宋氏,可知罪?”李衍拿出一张废弃的状纸装模作样的瞧了瞧质问。 杨英择挑眉:“宋氏?什么宋氏?” “京都前中书令宋柏峰。”李衍挑眉:“敢做不敢认吗?” 他不屑的嗤笑:“我什么时候去过京都?” “诬陷人也得有凭有据!”他拉着长眸撇了撇嘴:“我要认识那么厉害的人还能被你关在这里?笑话!” “李侍郎,你放我出去吧。”杨英端扒着牢门恳求:“我都是被二哥指使的,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真的!” 李衍笑道:“你侮辱朝廷命官,我怎能随随便便放你出去?” “我......我认罪!”杨英端跪在地上道:“我认侮辱吴奇......吴大人的罪,但别的事儿可真与我毫无干系,我敢对天发誓!” 杨英择冷着脸喝:“杨英端!” “二哥,我......我不想死,我说的也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杨英端躲闪着他的目光道。 “令尊与胡鞨人勾结之事......”李衍垂着眸,拿脚轻轻踢着牢门。 杨英端道:“我知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交......” “杨英端,你真想死无全尸么?”杨英择阴冷的盯着他。 “豫西活下来的将士不少,你以为杨氏勾结胡鞨人卖国之事还能掩埋下去么?”李衍转头冷冷的看着他:“你二人并非主谋,若自己交代,兴许还能从轻发落,不至于身首异处,否则进了京都,你们会尸骨全无,通敌灭国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杨英择咬着牙关:“你想诓我?” “各取所需。”李衍侧眸:“明日入京,那些人......会让你们开口么?” ☆、入京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的手段。”李衍挑眉:“杨氏落到如今的地步,若不能翻身,他们只会让所有的事情终结于你们身上,绝不会让自己沾了尘泥。” 杨英择不说话,像是已被说动了。 “我全部告诉你有何好处?”他退了一步道。 李衍沉吟了半刻后道:“保你二人不死。” “我如何信你?”杨英择勾着眉看他。 他随意道:“事到如今,二公子还有得选吗?” 他想了半晌后才道:“李衍,你若是说话不算数,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随你。”李衍应。 “带出来吧。”李衍对身侧的几个轻骑说:“我们总得有些诚意。” 他坐在堂屋的主位上,亲自拿了茶杯,给杨英择奉上茶道:“二公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喝茶。” 杨英择冷冷讽刺:“查了我杨府却还摆出待客之道,李侍郎真是不客气!” “哪里?”李衍端起茶抿了一口:“奉旨而行罢了。” 他还想说什么李衍便抬眸望向院中道:“天快亮了,二公子有些话还是及时说清楚得好。” “你想知道什么?”杨英择噎了噎问。 李衍转过头道:“豫西兵败一案的军事布防图是谁泄露出去的?” 杨英择抠着桌案不语。 宋谦见状也不急,坐在对面细细的品着茶,若非那有些僵直的身子,谁都不会发觉他此刻正凝神静气的等着杨英择的回答。 “是京都的人送来的,我父亲手中之前并没有那张布防图。”他酝酿了许久才出声:“你也知道,除了父亲,我们杨氏其余人从未去过京都,而我父亲去也不过是两三日的事,不可能和兵部的人有何交情,更别提拿到如此重要的东西。” 李衍眯了眯眼:“布防图是何时送到令尊手中的?” “豫西兵败案前一月。” 他放下茶杯:“记得这么清楚?” “来送布防图的人周身裹得很严实,也很忌讳别人询问他的身份。”杨英择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道:“我当时随口问了句是何人,差点让他削了脑袋,能记不清楚么?” 杨英端坐在另一侧也道:“对,我也看到了。” “他说话好像有些......端州口音。” 杨英择也回想起来道:“确实,而且我在屋外听到父亲和他交谈当中叫他高公子。” “高公子?”李衍沉了沉眸:“此人有何特征?”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特征......我想想......” “别的看不到,但是我记得他耳垂上有颗不太显眼的黑痣。”杨英择继续道:“眼睛也是一大一小,身子微胖,个子不高不矮。” “高显荣。” “高显荣。” 李衍和宋谦同时出声。 他们当初在邢狱看尸首之时曾看到过,只是当时未曾注意,现在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这些特征都符合高显荣。 可他是翰林院学士,怎么会和杨正柏有关联,而且还是带着那么重要的布防图,他做这些事情到底有何图谋? 当初他是被人所杀,可见背后必有人在操纵这一切,只是不知这个人和推动他们往下查豫西兵败案的人是否是同一人。 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当中的不适感顿时迎头而上,蔓延遍全身,仿佛扎了刺一般难受。 “胡鞨人当时越境而来,令尊可有参与?”李衍压下胸口的不适问。 “有。”杨英择颔首:“是我父亲与胡鞨人的里应外合之策,就是为了让胡鞨踏足而入。” 宋谦眉角晕了倦意,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问:“你父亲怎知此事不会被人发觉?” “京都那个人曾说一切都已安排好,只要我父亲按他的话去做,豫西便是我杨氏的。” 他继续道:“看来他们本就没打算让胡鞨人侵占豫西。” “那他此般做究竟为何?”李衍撑着膝问。 “我们现在做的事究竟能让他得到什么好处。”宋谦叩着案面说:“或者说兵败之后谁能得到想要的。” 他二人起身,李衍道:“二位好好歇着。” 出来后对守在门外的轻骑说:“看好他们。” “豫之,现下只能去你屋中将就了。”李衍笑着勾他的腰,宋谦的身子有些僵硬,昨晚的事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背被他摸得颤栗,耳朵上泛了红。 他抿了抿唇道:“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用负责的。” “嗯。”李衍点点头,无辜的望着他:“譬如说呢?” 宋谦转过身,循着他的目光道:“我要的不是玩乐,李侍郎若非实意,小心引火**。” “豫之,你太多疑。”李衍忽然凑近他,唇角扫过他耳后,手掌滑过他的背,落在后颈上,宋谦觉得有些滚烫,往后退了一步。 李衍箍着他的腰,含着滚烫火光的眸子盯着他,忽然贴近,滚烫的唇覆在了他冰冷的唇上,辗转厮磨。 他的耳边仿佛没了声响,风声也不闻,李衍试探着,刚要深入,宋谦便推开他道:“进屋。” 李衍得逞的笑着,搂着他一脚踢开门,进去后精准的踢上,宋谦抿着唇,还没来及开口他便道:“豫之,你是我的,三年前便该是我的。” “什么......”他还没来得及问,李衍便俯身探进去。 他身上清新的松竹香传入李衍口中,仿佛清风卷着柳枝,缱绻而多情,天色尚未亮,柳枝在风中荡漾颤抖,仿佛被雨浇透了,湿漉漉的,却带着招人的香气,软绵绵的由着狂风卷起落地,辗转来回。 天色大亮,李衍穿衣,看着还在熟睡的宋谦,扬了扬唇角迈步而出。 “李......” 李衍偏头往里瞧了瞧伸出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别在这里说,把他们指到了远处。 “何事?”他如沐春风的笑问。 许继道:“京都急令。” “拿来。”李衍伸出手。 许继把急令交到他手中问:“是不是有麻烦?” “看来得今日回京了,派人去稍作准备,马上出发。”李衍把急令收起来,皱了皱眉道。 宋谦身子本就虚,昨晚更像是虚脱了,直到现在还睡得深沉,李衍推门而进,近近的瞧着他的睡颜,宋谦被他身上的寒气惊醒,看到他端详自己的模样道:“瞧什么?” 李衍俯首,蹭着他的唇磨了半刻才道:“京都急令,我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今日得回京了。” “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了京都?”宋谦红着薄唇问。 他颔首:“京都的情况很复杂,皇上表面上看着不怎么管事,其实边境都在他的掌握当中,起吧,我们该回去了。” 马车备好,许继看到李衍扶着宋谦上了马车,神情复杂的问:“二公子,你与这宋公子是......” “他是我媳妇儿。”李衍扬着声音,神情高昂。 见他呆着不说话,李衍命人赶车,只留许继一人在那儿牵着马风中凌乱。 ☆、传闻 宋谦倚着车壁小寐,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坐得端正,反观李衍,大喇喇的舒展着腿,时不时拿脚尖碰碰他的鞋子。 “你没话问我?”看到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笑问。 宋谦动了动脖颈道:“什么话?” “譬如我说三年前,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李衍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说:“我知道。” “你知道?”李衍诧异的扬眉:“那说来听听。” 宋谦被马车颠得有些难受,挑开车帘透了口气才道:“我去赴宴时见过你,那是我们初次见面。” “你也记得,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李衍坐到他身侧,捏起他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若是早知道也不至于拖这么久,豫之,你可是自愿的?” 他眯着眼睨他:“不然是强迫的?” “我虽打不过你,可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要被迫而为。”宋谦幽幽的说。 李衍握着他的指尖道:“所以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思。” “不知道,我不好男色......”宋谦话说到一半又仿佛咬了舌尖一般冷飕飕瞧了他一眼,吞了吞口水道:“在昨夜之前。” 他笑着凑近宋谦脸上啄了一口,啧啧啧道:“心口不一。” “你不喜酬酢,那时候为何会去?”李衍正襟危坐的问。 “老师的安排。”宋谦答。 李衍把事情来回串了串问:“国士是否想让你入仕?” “嗯。”他言简意赅的说。 “既然如此,你现在还用得着费力往上爬么?”李衍揽住他的肩:“你现在想走,没人拦得住你,天高地大,任你来往。” 宋谦的眸光微微敛了敛:“事到如今,你还要挡着我?” “豫之,皇上在利用你铲除世家。”李衍沉声:“你甘愿做一把刀被人使唤?” 他不说话。 “我不在乎。”半晌后他才出声:“我只做自己该做的,至于有何后果,那与我无关。” “豫之!”李衍皱眉。 宋谦转过头去说:“我没有那么大的心思,对我来说把宋氏的冤案平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至于别的事,我何必在意?” 李衍刚想出声,他的脸色忽然泛了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李衍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道:“哪里不舒服?” 他捂住胸口不说话,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身子蜷缩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李衍将他抱过来,扬声道:“停下!” “侍郎大人,怎么了?”驾马车的人隔着帘问。 李衍没说话,径直将他抱下马车道:“找最近的医馆!” 宋谦觉得呼吸都困难,一只手用力的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裳,脖颈间暴着青筋,另一只手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李衍的衣衫,薄唇失了血色,泛着惨白,看得人心惊,许继驾马赶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问:“李侍郎做什么去了?” “宋公子好像有事......”前面的人挠了挠头发,不知该怎么说。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跟过去看看。”许继把缰绳交到他手上追了去。 医馆里老大夫正在分药,李衍迈步进去,轻轻的把宋谦放在榻上喘着粗气道:“大夫,看看他。” 老大夫看了半晌,医馆里安静,李衍只觉得不安,不停的问:“他怎么样?” “这是受过重伤吧?”老大夫收回把脉的手问:“身子底子很糟,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养身子?” 李衍应声。 “可不能这般,再这样下去活不了多少年。”老大夫坐回位子上,开着药方道:“我先开点药稳着,可这终究治标不治本,诶,这身子......难养,就算是养回来也不过是十多年的事,可惜了......” 服了药宋谦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许继见状敲了敲门道:“二公子,时辰不早了,皇上急令,耽搁不得。” “再等等。”李衍皱着眉。 宋谦睡得不安,眉头皱得很紧,嘴里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李衍凑近了些也没能听清楚,便只能轻轻的拍着他,以让他睡得安稳些。 “好好照料他吧。”大夫摇摇头苦涩道:“那孩子的身子太弱了,底子完全被伤的不成样子,现在养也长寿不了,切勿叫他过于疲累劳心,否则连五年都撑不下来,细心照料着,能活多久是多久吧。” 李衍垂眸不语。 虽然宋谦的身子不好,他也看得出来,可他只想着好好养着不会有大事,这段时日以来他的病总是来势汹汹,毫无预兆,可每次又特别严重,事后便又如同常人一般。 “什么时辰了?”一刻钟后宋谦幽幽转醒,看了四周问。 李衍偏过头去道:“很早,困得话再躺下睡会儿。” “不了,还得赶路,走吧。”他起身下了榻。 脸色虽然依旧很白,可眼神已经清明了不少,看待李衍不住的打量自己问:“看什么?” “没什么。”他偏过头去。 外面的马车已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等了很久,许继百无聊赖的靠在车边上看着人来人往。 “这里。”看到他们出来连忙摆摆手。 “听说了吗?”街上的人蹭肩而过,窃窃私语着:“人们都说先太子的遗孤还活着。” “真的假的?” 李衍和宋谦闻言都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脚步,李衍拉住那人的胳膊道:“兄弟,你说的真的假的啊?” “谁知道?”男子转过头道:“街上人人都这么说,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无风不起浪,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 他颔首道:“多谢兄弟啊。” 李衍看着宋谦若有所思的模样道:“豫之,你之前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有耳闻。”他实话答。 “那你此次来豫西......” 宋谦转头道:“主要是为了查案。” “顺便打听一下消息的真假是么?”李衍冷笑:“你想做的事情真不少。” 他道:“李衍,我没想瞒着你。” “若不是这消息传出来,你会跟我说?”李衍反问,后又自顾自道:“你不会。” 他们之间骤然像是起了风,冷得发颤,许继过来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宋谦先迈步往前,李衍抿了抿唇也跟着过去了。 “现在看来皇上召你入京只怕不单单是为了豫西一事,更重要的可能是这个,你该好好想想怎么做回答。”宋谦垂着眸清清冷冷的出声。 李衍挽了挽袖子道:“我赶路回京,未曾听闻。” 宋谦知他是在给自己留退路,低着头不再说话。 “皇上表面倚重国士,实则忌惮。”李衍看他沉默继续说:“国士以前是前太子东宫幕僚,现下先太子遗孤的事传得风风火火,这消息一旦传入京都,皇上头一个会防的便是他和身为他学生的你,别擅动,不管为了什么,否则你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面圣 “我并无他意。”宋谦说。 李衍侧眸:“即便你并无他意,可皇上生性多疑,一旦他起了疑心,定会斩草除根,你无疑会是被拿来开刀的那个。” “我会多加谨慎。”宋谦应。 回到京都已经日落,李衍命许继将犯人押入刑部待审,这才驾车进去,皇城顶上的琉璃瓦被太阳的余韵照的晃眼,李衍和宋谦下了马车,高公公已经在候着了,他见到二人一甩拂尘颔首道:“皇上只叫李侍郎,烦请宋公子在此稍候片刻。” “好。”宋谦点头应。 皇帝在尊位上坐着批阅奏折,见李衍进来放下笔道:“正卿来了。” “李衍参见皇上。”他恭敬的跪在地上施大礼。 皇上说:“爱卿不必多礼。” “此次去商州可有收获?” 李衍起身道:“回禀皇上,江尚书的事情本已有些眉目,但无奈证人已被杀,现下也查不下去。” “竟有此事?”皇帝一拂袖怒道:“何人如此大胆?” 他忙作揖道:“臣无能,没能追到此人,不过......” 皇帝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道:“有话直说。” “不过臣查到了另外一件事。”他继续说。 皇帝抬眸:“何事?” “宋氏的兵败案有些进展。”李衍答道:“臣私自做主,将牵连到此事的人一并押解入京,请皇上恕罪——” 皇帝像是早便知道此事,闻言只是说:“你且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朕听。” “遵旨。”李衍应。 他将这件事细致的说与皇上听,话尾还跪在地上道:“臣迫不得已叫了豫北的轻骑,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此事迫属无奈,无妨,爱卿不必过于苛责。”皇上深明大义的说着,似乎半点都不忌惮,也不生气。 李衍深深的叩首道:“微臣多谢皇上体恤。” “对了,爱卿此次回京可有听到什么传闻?”皇上拿起笔在奏折上批着,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抬头道:“回禀皇上,微臣不曾听说,不知皇上所指为何?” “朕听闻坊间百姓口耳相传,皆在说先太子遗孤尚存于世。”皇上放下朱笔,眸光审度着他。 “你怎么以为?”他见李衍不说话继续问。 李衍跪伏在地道:“皇上,臣不敢。” “没什么,朕不会怪罪于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皇上抬袖虚扶着说道:“朕只想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他依旧跪在殿上,抬头道:“回禀皇上,臣一路赶着回来,确实不知这坊间传闻,不过依微臣所见,那应该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但朕以为,无风不起浪,这种传闻总归不会好端端的就传出来,不管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散布这种妖言惑众的消息,朕都要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帝说。 李衍抬眸看着他,半刻后,皇帝果然又说:“正卿,你帮朕去查查清楚,这件事情务必压下去,若是有余孽活着,你知道该怎么办。” “臣……遵旨。”李衍说。 他出来后宋谦还在外边等着,他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背对着他看宫门,本就虚弱的身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更多了几分羸弱。 “豫之。”李衍紧着步子过去。 宋谦转过身,看了看他问道:“顺利么?” “还行。”李衍应:“走吧,边走边说。” 他们坐着马车往国士府走,宋谦被颠得昏昏欲睡,脑袋也在车壁上磕得显了红。 “靠着我。”李衍把肩膀放过去道:“到了我叫你。” 宋谦也没有推辞,轻轻的把脑袋落在他肩头。 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的呼吸浅浅的,脖颈间散发着清清冷冷的松竹香味,李衍贪婪的嗅着,像是中了魔一般,心都跟着荡漾。 “公子。”管陶看到他们的马车急着跑过来相迎。 李衍轻轻晃醒他道:“豫之,到了。” “嗯……”宋谦幽幽的醒过来,朦朦胧胧的望着他:“到了么?” 他应:“嗯,到了。” “管陶,把大氅拿进来。”李衍出声。 他这才上了马车,把大氅隔着车帘递进来道:“公子,外面天凉。” “知道了。”宋谦应。 李衍把大氅披在他肩上道:“走吧。” 他们进去后宋谦便径直去了国士屋中,周青云看到他进来二话不说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生怕受了什么磕磕碰碰。 “老师,我一切安好。”宋谦柔软的笑着应道。 周青云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这次去了商州,事情可有进展?”周青云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查清楚江远游的事,更是因为商州离豫西近,对于查清楚宋氏的冤案有用处。 他点头:“江远游的事没进展,不过豫西的兵败案倒是查到了不少东西,搜集到不少证据。” “说来听听。”周青云给他倒了杯热茶。 宋谦说:“杨氏在豫西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混账事,杨正柏不肯交代,不过我们从他两个儿子嘴里得到了不少证据,可以证明那张布防图不是我父亲收买职方司郎中泄露出去的。” “拿到证词了吗?”周青云紧张的询问。 宋谦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道:“我临时叫人写了一份,上面他画了押,不过正式的证词还需要刑部审问过后才行。” “这件事李衍也知道么?”周青云顿了顿后问。 他颔首:“知道,在豫西的时候把守的人都是豫北来的轻骑,是他的亲信,此事避不过他。” “那他对你可有改观?” 宋谦的思绪又回到了今早,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豫之,怎么不说话?”周青云多叫了他几声:“是不是还在为难你?” 他摇摇头:“没有。” “他对我………挺好的。”话落之后他又补了一句:“老师,你还在生他的气么?” 周青云眸光深深的瞧着他道:“豫之,我是关心你,如果你也不怪他了,那我又有什么揪着不放的?” “恩。”他应。 “豫之,你与他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周青云觉得有些难以开口,毕竟是自己一手照料大的,他也不想往那不该想的方向去想。 宋谦抬眸认真的看着他说:“老师,我和他三年前就认识了,在您精心布置的宴席上。” “你是说……” 他点头:“对,就是那个时候,又或许比那时候还要早我便见过他。” “是吗?”周青云自顾自说道:“我竟不知你们有过这些事,但既有旧情,他在刑狱中为何还要你的性命?” 宋谦垂下眸去说道:“老师,豫西十万人的冤仇不是那区区旧情可以抹掉的,他又不知此事内情,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况且……” “况且我当初能留下一命也有他的情面。” 周青云总觉得宋谦这话里话外都是在维护李衍,他不安道:“可豫之,他当初确实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你的身子虚弱,皆是因他而来。” “老师,我……”他支支吾吾的,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对了,此次我经过商州,发现那儿关于先太子遗孤尚存于世的消息自己传的沸沸扬扬,现如今只怕是京都的人也知道了,皇上急召李衍入宫,只怕也是为了此事。” “那你可有打听到,那遗孤到底在哪里?”周青云眼神有些急切。 宋谦摇头:“还没有。” “不过我觉得还是莫要追查了,皇上既然知晓此事,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我们插手太多恐怕会引火烧身。” ☆、往事 “豫之,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周青云拧着眉说:“此事就和当初皇上诛除异己如出一辙。” 他的眸中流露出悲戚:“当初几乎所有不投靠皇上的都被一一铲除,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若是旧事重演……” “老师多心了。”宋谦说道:“我倒觉得现如今世家掌控朝政,皇上心中忌惮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皇位来之不易。” “世家掌控朝政那是历朝历代的弊端,并非这一朝之事,当初皇上也是拉拢了当时有本事却不受宠的世家子弟,借着寒门学子之力才把当时的世家拔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寒门早已成了大历的新世家。”周青云感慨的说:“世家是根除不尽的,去旧有新,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宋谦垂下眸:“可世家着实对朝政不利。” “世上哪有非黑即白之事?”周青云重重的叹气:“纵然世家子弟为非作歹,掌权人大权在握,可有不少人也确实做了除奸臣,招良将之事。” 他苦口婆心道:“豫之,这世上的事啊,没那么简单的。” “可就算我们查到了先太子遗孤又能如何?”宋谦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的遗孤也不知长成何种模样,当了皇帝就一定能比现在的好么?” 宋谦看着他道:“老师,过去的事便如过眼云烟,不必事事记于心上,毕竟皇上……也算明君不是么?” “先太子生性善良,虽有些懦弱,可极其心善,有仁君之风。”周青云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眶微湿:“他待我们……真是尽心尽力。” 宋谦拿出帕子递过去道:“老师,皇上要彻查此事,您的身份特殊,皇上一定会派人暗中盯着您,这件事交给我吧。” 他点头:“别让他们查到具体的人。” “您此话何意?”宋谦微微挑眉:“难道您知道……” 周青云忙打断他说:“不,我不知道。” “老师,连我您都要瞒着么?”宋谦幽幽望着他。 他抿了抿唇道:“只是随口一说,豫之,你就去查查看,毕竟这消息不可能毫无察觉的就传遍京都,应该是有人暗中操纵,你看能不能知道这个躲在背后搅弄风云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知道了。”宋谦应,也没有再一直追问下去。 他正欲走,心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停住步子问:“老师,当初只有您一人是从东宫出来的么?” “不是,不过幕僚里面只有我,除此之外还有公认的□□人,当今的镇北王。” 宋谦凝眸:“镇北王,李衍的父亲?” “是。”周青云继续说:“他当时奉命在在镇守边境,对于东宫的混乱危机也不知情,只是东宫被火烧后的第二日我见过他,后来他便又请令回豫北去了,这么些年再也没回来过。” “皇上没有想过斩草除根?”宋谦问。 周青云摇头:“没有,当时的夺位案牵连的人不计其数,镇北王常年镇守边关,与这些事情本就扯不上关系,况且他不能将所有跟先太子有关的人都tusha殆尽,那样怕是会失了人心,留下他也无大害,不过是多了个镇守边境的人罢了。” “如此说来皇上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信任镇北王?”宋谦疑惑。 他颔首:“若是信任就不会时不时派人去监视了。” “当初的那场大火,真的没有人活下来么?”宋谦问。 周青云摇头:“不知道,反正我们第二日去的时候里面就只剩灰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人们只当他们都死了,谁也不敢提起。” “如此说来,并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们都死了,对吗?” 他应:“确实如此,不过当时东宫的门都被封了,所以应该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 “皇上做事一向周详谨慎,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做,他又怎么会容忍先太子有骨肉留下。”周青云叹声气说道:“明知那是对自己最不利的证据。” 宋谦颔首,事实确实如此,按理来说,他不该会落下如此把柄,可现如今京都传的沸沸扬扬,那又是为何? “老师,此事我会查个清楚明白。”他想了想道。 出来后李衍刚好进院,他抬头瞧了一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许久没见你出来,有些不安,说什么了,这么久?”李衍走到他面前探头往里看了看。 宋谦系好大氅道:“没什么,只是老师担心我的身子,特地叫我过来,就为看看我有没有事。” “那……我送你回去?”李衍点点头,并未多问。 他看到落日的余晖照射在李衍身上,他似乎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温情,便点点头说:“好。” 管陶见他们回来这才凑近来说:“公子,药已经熬好了,国士叫我嘱咐公子,一定要记得按时喝,药凉了不好。” “知道了,你不用忙前忙后了,先回去歇着吧。”宋谦偏头瞧着他说。 管陶看了李衍一眼不情不愿道:“好。” “那公子有事叫我。”他末了又加了句。 宋谦应:“嗯。” “这小子是不是对你有些不同寻常啊?”李衍凑近他耳畔压低了声音问。 他无奈的转过身道:“管陶从小跟着服侍我。” “原来如此啊。”李衍心虚的挠了挠头发说:“那我是看他……对你太关怀备至了……” 宋谦侧眸:“没人说你什么。” “对了,你从小便在这国士府里住着,和你父亲倒是半点都不生疏。”李衍随意的挑着话题:“不过你为何不受宠?” 他不以为然道:“庶子不受宠有何稀奇?” “那你何必为了他们劳心费力的翻案?”李衍不解:“横竖也与你无关。” 宋谦正色:“我姓宋。” “不管他人如何,我绝不能让自己的姓氏上蒙了灰尘。”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况且,你会因为父亲不疼而心生怨愤,巴不得他们早日下黄泉吗?” “我没有这种经历,倒是不知。”李衍实话实说。 他是嫡子,上面的兄长也很照顾自己,虽然留在京都并非本意,但他受宠那是毋庸置疑之事,所以宋谦经历的事情自己并不能够感同身受。 “所以我说李侍郎不该阻挠我,对于自己不能理解的虽然不能同样感同身受,但不用恶意的阻止,不是么?”宋谦挑眉。 李衍颔首:“我不会阻止你,前提是你能听进我的劝告,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事。” “先太子遗孤的事我不会深查,但是此事是谁捅出来的,那总应该弄个清楚才是吧。”宋谦柔柔道。 他道:“那是自然。” “李衍,你知不知道镇北王为何会将你留于京都?”宋谦抬眸问。 他看向宋谦问:“你想说什么?” “李衍,先太子的案子,不止老师,你父亲也会牵扯其中。” 李衍拧紧眉道:“把话说清楚!” “你父亲最初是先□□的人。”宋谦沉声。 他的心猛然慌了一下道:“不可能!” “老师亲口所言,不会有假!” “此次去豫西查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事情你果真半点的怀疑都没有么?”宋谦步步逼问:“杨正柏为什么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你不该叫豫北轻骑前来?他为什么害怕下一个便是豫北?是谁要动手?你没有怀疑么?” 李衍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喃喃道:“怎么会……” ☆、商路 “可我们李氏从无其他心思。”李衍有些不忿的说道。 宋谦说:“疑心二字本就不是看你们李氏有没有异心,看的是皇上怎么想,杨正柏有句话说得不错,之前你们李氏掌控豫西豫北两地,手底下的兵完全不听皇上号令,他有所忌惮也是常事。” “他不会动手。”李衍片刻后如此说。 宋谦颔首:“现在自然不会,因为还没有找到可以代替镇北王镇守豫北的人,若是有了,才会有所动作,我只是觉得此事告知于你,你可以想些办法打消皇上的顾虑,不要让豫北步豫西的后尘。” “我会尽力。”李衍轻轻皱眉。 当今皇上多疑,绝不是他三两句话便能说通的事,他要的是怎么做,而非怎么说,可若他父亲卸甲而归,那对于皇帝来说更是失了用处,只怕会死得更快。 “杨氏一行人关进邢狱了?”宋谦转了话音。 他点头:“嗯,这几日都是白尚书在刑部坐镇,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如此就好。”宋谦说:“我只是担心像上次高显荣的事情一样,那时候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查清楚,邢狱也没有彻查过,万一里面有人,只怕这事情又要弄出麻烦了。” 李衍抬眸道:“白尚书做事谨慎,我也嘱托过此事的重要性,他应该知道上心些。” “你安顿好便可。”宋谦说。 “对了,江氏敲了登闻鼓。”李衍忽然间想起来说道。 宋谦挑眉:“登闻鼓?何事?” “还不就是江远游死后两个儿子争权夺势么?”李衍有些头疼:“江弈鸣状告江弈尘弑父。” 他心绪转了转道:“江弈鸣拿到江弈尘弑父的证据了?” “是,勒死江远游的绳子就在刑部搁着,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李衍甩了甩头说道:“不过这江弈尘也不好对付,我听说就在我们前往商州的第二日他们便闹到刑部去了,时至如今也没个定论,现在只要没事二人就闹,白尚书被他们弄得不厌其烦,可敲了登闻鼓刑部又不能不受理,他只能次次寻着不同的花样儿打发他们走。” 宋谦道:“本来江远游的事情已经查到了眉目,可那吴应一死,所有的证据都化为灰烬,就算知道此事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法定罪。” “皇上查此案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瓦解世家,现在这种情形倒是乐见其成。”李衍说。 “皇上,依臣之见,此事江氏的两个儿子都脱不了干系,既然查不清楚,那不查清楚也罢。”江望舒立在殿下恭恭敬敬的说着。 皇帝抬眸道:“望舒何意?” “皇上,江弈鸣手中握着的商路关系着京都的命脉,他现在没有反意,可若哪一日有了异动,他的商路一断,京都便无运粮之路,朝廷危矣。”殿下只有江望舒一人,皇帝放松的往后靠了靠道:“可朝中无人能拿到他的商路。” 江望舒了然的答道:“皇上,此事便是契机。” “这个案子只要往深里查一定能让他们二人都无翻身之机,到时候寻个理由安排朝中靠得住的人去商州那地方,只要把住了最要紧的商路,粮草方能无忧。”他眸光恳切而炙热:“不然去了一个江弈鸣,还有无数个觊觎那条商路的商人,总归是打不尽的,只有想办法将它牢牢把在自己手中才能安然无虞。” 皇帝说:“此事你去安排就是。” “臣遵旨。”江望舒作揖。 “还有朕之前交给你去查的事,可有苗头?”皇帝看着他问,神情急迫。 江望舒抿了抿唇才道:“有。” “现如今江弈尘和江弈鸣二人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若是这二人倒了,户部和江弈鸣手中的商路便都无人做主,那些东西可是价值连城。”李衍退在后面踩着宋谦的影子,垂下眸淡淡说着:“皇上定不会放过这个安插自己人的机会。” 宋谦颔首:“这么好的机会,皇上怎会不用?” “至于江氏手中的那些东西,我们绝对插不上手。” 李衍紧走了几步,搭上他的肩膀道:“那些东西倒是无所谓,不过我们查先太子遗孤的事到时候便瞒不过皇上的眼线,凡是都要更小心才是。” 天色已暗,两人长长的影子打在昏黄的地上,他们寻了个凉亭坐下,宋谦似乎很喜欢喝茶,不管到哪里都少不了茶,而且一喝便停不下来,他斟了茶道:“皇上现如今想尽办法铲除世家,这样下去人人自危,朝政难免会动荡。” “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擅论朝政绝非我应做之事。”李衍接过茶抿了一口笑说。 宋谦抬眸:“你之前可不是如此做的。” “聪明人总要懂得顺势而为,我李氏忠于朝廷,但我姓李,首要保得是豫北。”李衍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事有急缓,人有远近,人之常情。 他笑道:“李侍郎真是随心而动。” “我是个俗人,没有什么忠朝廷,死社稷的想法,人活着总要自己舒服了才成。”李衍一脚踩在旁边的石凳上,喝茶如同饮酒一般潇洒:“不过豫之,关于先太子遗孤的事我还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插手。” 宋谦垂眸细细品着茶说:“我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会。” “你可否能送信往豫北?”他想了想问。 李衍把茶盅放在石案上摇头道:“不能,京都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我一旦有异动,马上就能死在这里,信也会落到皇上手中,到时候不管我写了什么,决定意思的都是皇上,弄不好那就是豫北谋反的罪证,我怎会冒那般风险?” “恩。”宋谦应。 “你为什么问这个?”李衍了解他,宋谦绝不是无缘无故会问这些事情的人,除非他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心中不安。 宋谦顿了顿道:“我本来是想问问当初参与先太子一案的人究竟有些谁,不过也无妨,我完了可以去问问老师。” “你查这些做什么?” 他抬起头,忽然被一阵风迷了眼,赶忙低下头去。 李衍说:“怎么了?” “没事,沙子进眼睛里了。”宋谦说。 他起身走过去蹲下身道:“我看看。” “不用,小事而已。”宋谦抬袖挡住他的手:“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箍在背后,抬高他的下巴,凑近了吹了吹,宋谦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眼睛直直的吹到脚底,全身都冷冷的发着麻,他挣扎着道:“好了。” 他看到宋谦的喉咙动了动,忍不住笑出声,俯下身子,更凑近了些。 宋谦察觉到热气喷在唇间,赶忙仰高了头道:“这儿不行。” “......什么不行?”李衍笑着看他:“嗯?” ☆、约见 宋谦作势欲逃,李衍摁住他的膝盖,逼得他无法站起身,他重复道:“不行什么?” “你明知道。”他慌张的吞着口水,眸光如同小鹿一般无辜。 他瞧着宋谦湿润的眸子心中顿起怜惜,抬手抚着他的脸叹息道:“豫之,你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公子。”管陶远远地看到他们,扬高了声音喊。 宋谦不知怎么来了力气,将李衍推到一边,差点没站稳翻下荷塘,他稳了稳身子粗骂了几句。 何事?宋谦端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轻抿着。 管陶挠了挠头发说:“公子,天儿凉了,我看大氅还在屋中放着,心想公子出来一定很冷......” “那大氅呢?”李衍靠着亭栏问。 他憨憨的笑着说道:“我是来叫公子回去的......” “哦,原来如此啊。”李衍笑。 宋谦起身道:“那回去吧。” 李衍一路紧追不舍,此刻站在宋谦院外和他四目相对。 “我到了。”宋谦说。 他颔首:“我知道啊。” 宋谦轻抿了抿唇转过身去说:“管陶,送客。” “是,公子。”管陶大声的说道:“李侍郎,这边请!” 他抬眸不悦的瞧着他,不情不愿的转身出去了,心中暗骂他下了床就不认人。 夜深了,院子里风声响得紧,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落了满院,一支箭夹着风呼啸而来,钉在宋谦门上,他起身披上衣裳打开门,用力的拔下这根带了布条的箭,转身进了屋。 他就着烛火仔细的看了看,之后便叫管陶进来,自己想了法子出府。 “想见你一面可真难。”江弈鸣站在破庙里,身上披着明蓝色大氅,这破庙里不遮风,风声透过破落的窗户吹进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谁在哭喊似的,及其可怖。 宋谦正对着他说:“寻我何事?” “江弈尘手中有我的把柄。”江弈鸣单刀直入的开口:“帮我。” 他冷笑道:“你自己被权势熏昏了心,惹出了这等乱子,我如何帮你?” “宋谦,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若倒了霉,你也别想好儿。”江弈鸣自以为这个把柄能逼迫宋谦一直为自己所用:“现在李衍还不知道你跟我有关系吧?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你猜会如何?” 他不为所动,稳稳的站在对面说道:“江弈鸣,我本就是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死这种事,你比我更害怕。” “你要跟我撕破脸?”江弈鸣眸中隐隐的露出险意:“宋谦,你真不怕身败名裂?” 宋谦失笑:“身败名裂?呵,我现在还有声名么?” “你也有所求吧?”江弈鸣倏地笑起来:“否则你就不会在这深更半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前来。” 他也笑:“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终止。” “终止不终止......”江弈鸣残忍的勾着唇:“那是你说了算的么?” 宋谦被风吹得有些打哆嗦,白皙的手指拧着袖子:“此行只是来跟江公子说清楚,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抱歉。” “......行,你有种!”江弈鸣忍无可忍的一掌拍在沾满了灰尘雨点的半张案面上:“利用完人便弃如敝履,好,那我们就走着瞧,看李衍他究竟会信你还是会信我!” 宋谦淡淡道:“他或许会信你,但未必会帮你。” “你不就靠着跟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脏事儿在这儿自鸣得意么?”江弈鸣阴阴的嘲笑着:“我就不信你会比他的仕途还打紧,只要把你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他的官位便能更上一层,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他对于江弈鸣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江弈鸣继续说道:“不过宋公子也好不了,如此想来我心中倒是舒服了不少。” 宋谦笑:“那挺好啊。” 他转过身要走,江弈鸣忽然喊道:“你断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会后悔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 “不见得。”宋谦没有回头,只是答道:“最起码相比起江少爷,我后悔不到哪儿去,毕竟我没有走到绝路。” “你这话什么意思?”江弈鸣握紧了拳头。 他轻笑道:“江少爷,你混迹江湖这么久,怎的还如此天真?” 宋谦出来后转头往回走,忽然察觉墙角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他的手放在腰间,摁着随身携带的暗器道:“何人?” “是我。”李衍侧身出来,深深的眸子瞧着他。 天黑,宋谦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这声音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他只觉得自己开口都有冷风直往嘴里灌,低下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我问你更合适。”李衍靠着墙,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我跟着你出来,豫之,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见江弈鸣?” 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半刻后才道:“有些事情......” “这事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要背着我三番五次来见他?”李衍不怎么欢悦的说:“你们的交情何时好到这种程度了?” 宋谦抿了抿唇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豫之,你究竟瞒着我要做什么?”李衍沉声:“江氏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联?” 他沉默,只看着头顶发黑的柳枝被风吹的晃晃悠悠。 “事到如今还不愿说?”李衍隐怒:“好,那我去问江弈鸣......” 宋谦这才出声道:“有。” “你费尽心思掰倒江氏想要什么?”李衍唇齿间夹着风。 他咬咬牙道:“商路。” “你要的不小。”李衍笑:“你身在京都,江弈鸣手中的商路繁杂庞大,几乎关乎着大历的命脉,豫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反了。” 宋谦抬眸,眸光认真的瞧着他:“你知道我不会。” “是,我知道。”李衍颔首:“可我不知道你要那商路究竟要做什么,此处无人,不妨说来听听。” 半晌后他才道:“我本意是要借机寻找先太子遗孤,可现在事情变化莫及,我做的这一切都没了意义。” “寻遗孤......”李衍低低的说着,片刻后才无奈的抬起头叹气说:“豫之,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寻找遗孤到底为什么?先太子的事与你压根扯不上关系,你用得着费尽心思去做那些事情吗?” 宋谦默然不语。 “豫之,不管你所做为何,此事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往后不要再将自己置身于朝堂旋涡中心。”李衍看他的模样也知今晚再不可能问出什么事,只能先服了软:“我们......回家吧。” ☆、回京 宋谦迎着风看他,半刻后道:“好。” 开门的管家听见有人敲门,揉着惺忪的睡眼问:“这么晚是谁啊?” “是我。”宋谦说。 他闻声顿时清醒,赶忙打开门道:“公子,你这么晚怎么会在外面?怎么出去的?” “有些事,打扰你了老李。”他并不正面回答。 老李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公子快进来。” 翌日,国士府大清早便忙成了一片,李衍平日里安静如斯的院中忽然吵吵嚷嚷起来,他翻了个身,只觉得临窗而叫的鸟都烦人得紧,他酝酿了片刻,猛地掀开被子起来自言自语道:“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干什么?” “李侍郎,镇北王......镇北王来我们府中了。”侍女听到他的喊声战战兢兢的进来低着头说。 他只觉得耳边嗡得一声,惊慌的下了榻道:“你说谁来了?” “镇.....镇北王。”侍女被他吓得更不敢抬头,垂着脑袋说:“他们在堂中等您许久了。” 他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国士,犬子这段时日多有叨扰了。”镇北王是个极其英岸的男子,可能是常年在边境遭受风沙的原因,面上仿佛覆着沧桑,说话也很直,没有朝中文人那么拐弯抹角,听得人心胸开阔。 国士笑着给他斟茶道:“和泽,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犬子尚且年幼,做事不分轻重,边境事忙,若非回京复命,你我还没有见面的机会。”李和泽笑着接过茶。 周青云说:“确实,你我十多年没见了,说来真是遗憾啊。” 他们一旦见面总是免不了过去的事,那些事情实在不好开口,可他二人却又都不能宽心的当做从未没有发生过,索性便也不再提,免得惹出什么莫须有的麻烦。 “听说犬子伤了国士最为爱重的学生,我在此替他表歉意,还望国士海涵。”镇北王搭起满是老茧的手作揖。 周青云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镇北王不必挂怀。” “此次回京会多待几日吧?”他关切询问。 李和泽笑说:“待不了,边境不能无人坐镇,这也是没办法才回京,若是皇上没有下旨传召,我此次也不会扔下边境前来。” “皇上下诏了?”周青云提了提眉毛。 他颔首:“是啊,不过圣旨上也没有说明是何事,恐怕还得等到今日入京后才知道。” “和泽,有些事还是得多上心,这京都的人的心眼都开着七八个窍,你可务必要小心才是。”周青云苦口婆心的安顿着:“这儿毕竟不同豫北。” 李和泽只觉得心暖,仿佛跳过了这些年的生疏,他们还是十多年前把酒言欢,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好,我会多加小心。”他答。 “对了,和泽。”周青云起身走过去关上门,确定这里没人能听到才问:“你这些时日在豫北可有听到关于过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那些事情的传闻?” 李和泽不解:“什么传闻?” “你才回来可能不知。”周青云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最近京都都在传,说是先太子的遗孤尚存于世,这消息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他命令郎去彻查此事,我不知道这消息的真假,担心会是有人故意设圈套引我们去钻,所以现下我没敢有任何动作。” 李和泽震惊:“竟有此事?” “恩。”周青云点头:“只是当时东宫大火,外面有层层侍卫把守,那时候你也在场,应该知道那种情况下不应该有人活着才是,这遗孤的说法,究竟从何而来?” 李和泽的神色变幻莫测,半晌之后才说道:“这消息只怕是有人故意传出来动摇江山社稷的,不足以信。” “可关键是皇上信了。”周青云皱眉:“这才是问题所在,皇上生性多疑,当初为了稳定朝局他能将那些多人眼都不眨的处死,现如今为了平息此事,又不知该惹出多大的事端。” 他沉吟片刻后继续说:“不瞒和泽,最近皇上好像利用豫之和正卿诛除异己,我有些不安啊。” “诛除异己?”李和泽偏头:“此话从何说起?” 周青云叹气道:“这事怕是得从豫西兵败案开始说。” “豫西一案牵涉甚广,豫之一门除他之外尽数被灭,后来我想法子保下豫之。”他说:“此事我觉得不同寻常之处在于皇上也想留下豫之,后来叫他跟着正卿办案,再后来便发生了城西的堤坝坍塌之事,这事从这里开始便不对劲了。” 李和泽正着神色听他继续说。 “先是牵扯出翰林院学士高显荣,再后来便是户部,现在江氏摇摇欲坠,豫西的案子反而有了进展,杨氏被押解回京,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像是有人在推动事情往前。”周青云神色严峻:“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那此人可就真是在肆无忌惮的搅弄朝堂风云啊。” 李和泽细细的思索了半阵才说道:“朝中真有如此有能耐之人?” “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他问。 周青云摇头:“我原本也希望这是我胡思乱想,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实在由不得我不多想,江氏一旦完了,那江氏二公子手中的商路便无人接手,那是一笔难以估值的财富,若是人人都开始借机争斗,断了朝廷的粮道,那影响的可就不只是一方百姓,而是朝廷。” “那现在商路的事......” 他说:“我没有派人过去,毕竟身份特殊,若是因此引起了皇上的猜忌,我一条命倒不打紧,可这周府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便全都完了。” “既然先太子遗孤的事情交给了犬子去办,那就让他顺道去探探这商路的事,此事复杂,你我插手也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李和泽深思熟虑之后说道:“如你所说,若此事真是皇上一手操纵,为的是除掉权倾朝野的世家,那我们插手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是从旁侧看看再决定不迟。” “日上三竿了,犬子还未起?”李和泽起身道:“这混小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周青云松了松气笑道:“正卿年纪尚轻,贪睡也是人之常情,有何可责备的?” “这小子就是在京都养废了,看我不拿马鞭抽他起来!” 李衍一脚踢开门,吊儿郎当道:“爹,你这暴脾气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不改改么?” “改什么?”李和泽看到自己长得已经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笑骂:“你这混蛋,在这京都里是越养越膘肥体壮了,还记得李氏儿郎该当如何么?” 他大喇喇的坐下,丝毫不避讳的扯开衣裳给他瞧,一身健壮精瘦的肌肉展现出来,他笑道:“爹,你是不太小瞧自己儿子了?” “我是怕你软玉温床的睡舒服了,倒把李氏的策马功夫忘得一干二净。”李和泽爽朗的笑着。 李衍笑:“爹,你以为这京都便不能策马么?” “改日比试比试?”他挑衅的看着自家老头。 李和泽也应:“当然可以。” “爹,听说突厥那些人又扰边了,还顺利么?”李衍正了正神色问。 他坐下来恨骂道:“那真是些无耻的狗崽子!” “出了什么事?”李衍觉得他话音不对忙问:“是不是有难处了?” 李和泽摇头:“那倒不是。” “只是这些下作的狗崽子尽使些阴损招数,平常没事总要派小队人马骚扰,我们的人出去了又夹马狂逃,一来二去的我们的士兵难免疲惫,前几日差点中了招。”他道:“看来这些狗崽子不收拾是要咬人了。” 李衍沉眸深思片刻后道:“只是最近么?” “有数月了。”李和泽说。 “那爹你还是要小心,突厥人向来诡计多端,我担心他们这是故意耗着咱们,等什么时候士兵筋疲力尽了便会派精兵出来。” 李和泽深深的瞧了他一眼道:“你猜得不错,他们却有此意,前几日差点中招也是因为此事,不过还好我们豫北的固防硬,这才没叫他们占了便宜。” “对了父亲,趁着你此次前来,我有件事情要......” 他话还没说完,宋谦便推开们进来,看到李和泽礼数周到的施了个礼道:“小侄宋谦拜见镇北王。” “贤侄不必多礼,快坐吧。”李和泽仔细的打量他,宋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看自己的穿着是不是哪里不合适。 “来,喝茶吧。”周青云见他们都有些不大熟细心周到的招待着。 这茶的味道着实不错,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清新爽口,李衍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李和泽手中拿着茶杯,盯着宋谦看了半晌,忽然转头看着正抿了口茶打算咽的李衍直截了当的问道:“正卿,这就是你媳妇儿?” ☆、见驾 李衍一口没有缓过来,顿时偏过头去重咳,周围的几个人神色各异,屋子里静得有些诡异,周青云有些斟酌的问:“豫之,此事属实?” “这......”宋谦垂眸不语。 李和泽倒是冷静得很,他见没人应话继续说道:“许继回去说此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该没有假吧?” “还行。”李衍擦了擦嘴说。 李和泽嫌弃的撇了撇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还行?听许继说,你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大喊可没带半点儿脸红,这会儿知道怂了?没用。” “是真的。”李衍闻言抬了眸,神色平静。 周青云的脸色有些泛白,愣在那儿半晌都没说话,倒是李和泽笑着开解道:“国士,你这是做什么?两小子自己决定的事情,你怎的瞧起来这么不高兴啊?”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高兴?这种事情叫他怎么高兴得起来,且不说他们这......,便说是李衍当初差一点叫他身死狱中,他怎的还会如此? “行了,天色不早,我该进宫去拜谒皇上了。”李和泽起身离开。 看着周青云神色复杂的提袍出去,宋谦示意李衍留在此处,他一个人追了出去。 “老师。”宋谦跟着他进去关上门小心翼翼的唤着。 周青云半晌没说话,宋谦就一直在那里站着,流露出了从未现于人前的拘谨:“老师,我......” “豫之,你可考虑清楚了?”国士只觉得心口苦涩不已:“他虽是我旧友之子,可和你并无恩情在,你是受了胁迫还是有什么苦衷?” 他摇头说:“没有,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难道不知道邢狱的事?”国士问:“他差点让你死在那里。” 宋谦垂低了头说道:“我知道,可这其中还有些曲折。” “不就是三年前那事吗?”国士叹气:“那些事情就值得你记到现在?甚至对他过去做的那些事既往不咎?” 他重复说:“老师,是我自愿。” “我倒不是要干涉你什么,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不要因为一时的痴迷就失了理智,这可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周青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你从小就没有受过什么疼爱,后半辈子,我希望你过得舒心些,你若真找到对的人,老师自然是开心的。” 宋谦只觉得心暖,他微微抬头情切道:“多谢老师体谅。” “没什么体谅不体谅的。”周青云说:“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自然希望你过得好,只要你情愿便好。” 李和泽回来的时候已是午时,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就像是刚打了一场恶仗回来一样,李衍见到他问:“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先喝口茶。”李和泽舔了舔干涩的起了皮的嘴唇,端起小案上的凉茶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这才觉得胸口没有那么燥闷。 他坐下来叹了声气说:“皇上对我还是卸不下防心。” “因为先太子遗孤一事?”李衍问。 他颔首:“你知道了?” “嗯,豫之与我说过你和先太子的关系。”李衍应。 “皇上终究还是不信我们这些旧东宫老臣。”李和泽说:“这次召我回京也是为了探探我是否有异心,此次也派了枢密院的人当监军,随我一同赴豫北。” 李衍皱眉:“太监?” “不错,高让的亲信。” 他面色凝重道:“太监到军中当太监势必会坏事。” “无妨,高让身边的那些个太监也不过想去了耍耍威风,我让人好生招待着,他觉着舒服了也不会愿意上战场,到时候就好说了。”李和泽也不是头次遇着这事儿了,当今皇上初登基时,不放心让他独章兵权,也派了近臣前往豫北,名义上是监军,实际上是监视他是否有异动,三年后确定他没有反心才把人召回去,现在又来了。 李衍说:“高让身边的人也不都是混吃等死之辈,爹,你莫要大意。” “放心,我自然知道这人握着豫北是否反的话语权,我不会大意。”李和泽说。 他镇守豫北数十年,对付这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总不会让他有机会将豫北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对了,爹,祖父的事发生后,我还没有机会去见过娘,娘还好么?”李衍坐下来问。 李和泽的眉头拧成了“川”形,半晌后才说:“那事刚出来的时候她很不冷静,丧事后一直郁郁寡欢,不过这段日子也静静平息了,人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那就好。”李衍有些失落的垂下头去说:“我不孝,发生这种事也没能回去看看。” “你怪爹将你留在京都被禁锢?”李和泽瞧着他问。 他摇头闷闷道:“不是。” “爹做事自有深意,只是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却不能回去,哪怕上柱香都不行,我只能在城外设了衣冠冢,只是觉得有些......”李衍说着说着便不再开口了。 李和泽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正卿,你将来会明白爹对你的一片苦心。” “我知道。”他稳着心绪答。 “对了,爹,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李衍说道。 李和泽挑眉:“你说。” “豫西兵败之时,豫北的军队和杨氏的亲军可是同时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他想了想说:“是。” “怎么了?”李和泽觉得他问这些话似乎是想确定什么:“你觉得此案有疑点?” 李衍抿了抿唇才道:“不只是疑点,爹,我觉得这起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有人精心设计的阴谋,宋氏......可能是被人冤枉了。” “你说什么?”李和泽只觉得大惊:“冤案?” “该不会是你对宋氏幼子有意,蒙了眼吧?”他犹豫片刻后问。 李衍皱眉:“爹,我不会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我前段时日和豫之一块儿去商州查江远游被杀一案,无意中找到了尚活在世的将士,后来经过审问杨氏的两个儿子,我也查到了杨氏与京中之人相互勾结,构陷宋氏之事。”李衍说:“爹,这由不得我不怀疑啊。” 李和泽这才正了神色说道:“杨氏?” “没错。”李衍叹气:“我们查得已经很清楚了,除了杨正柏现在还不愿意承认之外,其余的证据也可以证明杨氏的罪行。” 宋谦回来时便看到李和泽在,他施过礼后坐下道:“在谈什么?” “说杨氏的案子。” 他垂下眸有些沉重的说:“我也是来说这个,邢狱着火了,所有的犯人都尽数葬身火海,还有不少的狱卒也死了。” ☆、火势 “什么时候的事?”李衍猛地站起身来。 宋谦拧着眉答:“方才。” “我得去看看。”他匆忙的出去,宋谦转头对李和泽施了个礼也跟着去了。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邢狱的火还在烧,漫天的大火直冲天际,黑乎乎的烟直往上冒,数不清的人不停地提水往里走,看到他来有个满脸黑的人放下水桶走过来道:“侍郎大人。” “这里怎么会着火?”李衍问。 他答:“今日不是小的值班,来的时候这里便已经着火了,到现在也扑不灭。”那人拿袖子擦了擦汗,顿时满脸的黑都擦开了,他吞了吞口水道:“侍郎大人,小的先去了。” 李衍颔首。 刑部员外郎过了半刻才来,他看到李衍忙皱眉道:“侍郎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死了多少人?”李衍单刀直入的问。 员外郎说:“大部分的狱卒都先逃出来了,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救出来的囚犯。” “那杨氏的几个人呢?”李衍急问。 员外郎心虚的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几个人道:“在那里。” 看着那被烧焦的几具尸体,李衍的心都凉了半截,他走过去,看着这几句早已瞧不出模样的焦尸,宋谦弯下身,捡起一块紧握在手中的玉佩道:“这块玉佩是杨英端随身带的,应该是他没错。” “这三具尸体放在一起,应该是他们没错。” 李衍皱眉:“刚查到的线索又断了。” “对了,白尚书这段时间一直坐镇刑部,他怎么样?”他倏地起身问。 员外郎忙道:“幸好狱卒发现的早,及时把白尚书带出来了,只是被烧了衣角,没有大碍。” “尽快扑救。”他说完便先离开了。 宋谦站在他身后不说话。 “豫之,我们太被动了。”李衍片刻后说:“这段日子以来,我们一直被人推着走,本以为查到这些我们可以反客为主,没想到每次我们查到些要紧的线索便会被灭口,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的那么巧,一定是有人蓄意而为。” 宋谦颔首:“他们灭口的原因无疑是一旦杨正柏交代了,会对他们不利,不过我们虽然没有从杨正柏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但杨氏二子交代得东西也足够,我们之前不是拿到一份口供吗?所以这次就算他们死了,可我们手中的证据还在,不算什么都断了。” “刑部有人把守,不可能会无故着火。”李衍长叹一声说。 他咬了咬唇道:“我早提醒过你,刑部是时候彻查官吏。” “可高显荣之后我已经叫人彻查过,身份有疑的全部换掉,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李衍握紧了拳头。 宋谦道:“刑部人员复杂,各个环节都有许多人,挨个查不是简单的事,况且这些年刑部都未裁撤过人,官僚之间有私情也是情理当中,所以那次的彻查恐怕就是过过面子,根底上起来的人压根就没有变过。” “现在看来我们周围的人都不能轻信,查到的证据最好仅限于你我二人知晓。”李衍沉思了半阵才说:“一直被人这么牵着走总不是个办法,若是能想个法子将背后的人引出来,或许会有些突破,不至于这么步步局限。” 他颔首,半刻后又说:“之前那人千方百计的引我们去查豫西的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却又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你不觉得这事情做得有些自相矛盾么?” “确实。”李衍说:“要么从头到尾这就是两拨人,要么他就是不想让......可他又指使杨氏嫁祸宋氏,又引我们去查案,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谦摇头,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白尚书受了惊,我们该去看看吧?”他转了话音。 李衍笑:“我们?” “我自己去。”宋谦闻言迈开步子往前走,像是有些置气。 李衍追上去道:“我们的事京都无人不知,一起去算了,能省份儿礼。” “早知如此,你何必非住到国士府来?”宋谦挑眉:“现在兜里穷得叮当响吧李侍郎?” 他大笑着道:“还不如叮当响,我现在真是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响都响不起来,惨得很。” “自作自受。”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宋谦言简意赅的下评语。 “豫之,你也太绝情了。”李衍笑着说。 宋谦迎着风不说话。 白青尤本就上了些年纪,又被今日这事一吓,顿时卧床不起,他们过去的时候尚书府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御医,院子里也弥漫着浓浓的药味,李衍进去挡着一个侍女问:“白尚书的病情如何?” “奴婢只负责煎药,御医还在里面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婢女垂着头答。 他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不是说只是烧着了衣角吗?”宋谦不解:“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御医来看?” 李衍也摇头,站了半刻后道:“进去看看吧。” 御医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白尚书的情况怎么样?”他担忧的问。 白青尤虚弱道:“没有大碍,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御医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各位大人辛苦了,先去堂中喝杯茶吧。”李衍说。 御医陆陆续续都退出去之后李衍才掀开帘子进去,宋谦则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尚书大人,今日受惊了。”李衍坐在床边客气的说。 白青尤的脸色惨白,可还是强撑着精神说:“没事,就是老了,受不得惊吓,静养几天便没事了。” “没事就好。”李衍松了口气。 白青尤继续说:“人老了,这尚书的职位也做不了了,等身子好了便该辞去,让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展宏图才是。” “尚书大人身子健朗,养好了身子自然可以胜任的。”李衍说。 他笑着摆摆手道:“不行了,人老了,行将就木,再占着官职也做不了什么有益于百姓之事,况且我已到古稀之年,也是时候享受天伦之乐了。” “说得是。”李衍应。 之后又问道:“尚书大人,这邢狱有人守着,怎么会忽然着起火来?” “不瞒你说,这火着的蹊跷啊。”白青尤正了正神色说道:“我这段日子一直坐镇刑部,从未出什么事,可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人告诉我说邢狱着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便被狱卒架出来了,不过我问过,那些人也不清楚,有的说是打翻了烛台,可这大白天的,谁也不会点烛火啊,总之是问谁都打听不清楚。” 他看到李衍沉重的神色问:“邢狱的犯人救出多少?” “火还没有灭,到现在为止没有活的。”李衍闷闷说。 “是我没有看好,你把那么重要的犯人交给我,我却没能看好,是我的错。”白青尤叹声气愧疚的说着。 李衍摇头:“不关您的事,您也不必多想,好好养身子才是正事,邢狱还等您出来重振。” 宋谦正在敲案的手忽然顿了顿,眸光有些狐疑。 ☆、疑点 “总会查清楚的,您就先好好养身体,别的事情都等以后再说。”李衍帮他掖好被角说道。 白青尤点头:“好。” 宋谦坐在外间听了半天,直到李衍出来才起身,跟在他身后出去。 “正卿。”到了街上后宋谦才出声唤。 李衍转过头去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觉得白尚书怎么样?”宋谦抿了抿唇尽量委婉的询问。 他思索了片刻后道:“白尚书据说年少成名,后入翰林院,再之后便直接做了刑部尚书,一直做到现在,他的手上从没有冤案,我很敬他。” “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他仔细的瞧着宋谦。 宋谦舔了舔嘴唇说:“方才白尚书说的话似乎有些问题。” “问题?”李衍挑眉:“你说。” 他偏过眼神去不再看他说:“他刚才问你伤亡如何?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迄今为止没有活着出来的。”李衍答。 宋谦颔首:“这就对了,你这话的意思平常人也能听的很明白,现在火势未灭,情况未定,一切都得等事情安顿下来才能清楚,可你还记得白尚书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很抱歉,没有......”李衍的话音顿时停下。 他看着李衍说:“是不是有些不对?” “按理来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谁死了,可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你交给他的人死了?”宋谦幽幽问,接着肯定道:“他说了谎。” 李衍的脸色越来越差,脖颈间青筋凸起,他倔强道:“这可能只是凑巧而已,你也知道,他受了惊吓,说些胡话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胡话?”宋谦只觉得他自欺欺人:“你方才一直在他床前陪他说话,难道会不知道他说的话基本都很有条理,根本不像是被吓得糊涂了才说出来的,我没想证实什么,只是希望你别被情谊蒙了眼,查得清楚些。” 他不再说话,一路上都及其沉默。 “回来了?”李和泽一直坐在堂屋里等着,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回来问:“火势如何?” 李衍脸色沉沉不应声,宋谦见状说:“还在救。” “这么长时辰,火势很大?”李和泽也跟着发愁:“那里面的犯人......” 宋谦摇头:“到我们回来之前没有一个活着的。” “有人蓄意而为?” 他点头。 “小子,遇到事情就会愁眉苦脸,你这样有什么用?”李和泽看李衍情绪情绪低落的模样说:“我们李氏的二郎可不是喜欢事事逃避的性子,有什么就去做,做不到了再想办法,发愁能了结事儿么?” 李衍抬眸,看着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也没说出来。 “豫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来,先坐吧。”李和泽回过头说着。 宋谦颔首,也没有推辞,径直的坐在他右侧。 “对了,我要问倒是差点忘了这事儿。”李和泽一拍脑门说:“真是老了,瞧我这记性。” 宋谦恭敬的垂首:“请说。” “平日里站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不是高让吗?”李和泽不解:“今日我看到的怎是另一个挺年轻,还有些儒雅的男子?” 他转了转心绪才想起来:“哦,那是新上任的中书令,叫江望舒,是先前户部尚书江远游的侄儿。” “江氏的人啊。”李和泽笑着说:“江氏的人喜弄权。” 宋谦沉吟片刻出声道:“这个江望舒倒是有些不同。” “哦?”李和泽挑眉:“愿闻其详。” 宋谦抿了抿唇说道:“江望舒的母亲下嫁寒士,江望舒其实并不算是地地道道的江氏人,只不过是随母姓而已。” “此人幼时便极好读书,后来进入翰林院,一直帮皇上处理庶务,宋氏被......灭,之后,他便被皇上直接提了起来,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饶是权势庞大的高让见了他也一样不敢嚣张。”他说:“不过我和此人不熟,也就是见过面的关系,别的事情也不大清楚。” 李和泽点头:“那依你所言,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是。”宋谦颔首。 他们说完了李衍还在一旁发愣,脸色奇差,李和泽用手臂碰了碰他道:“小子,你不好好在你侍郎府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听说你为此还费了不少力气?” “没有。”李衍回过神答:“这儿大嘛,侍郎府太窄了。” “窄?”李和泽闻言直想笑,侍郎府可是二品官员的府邸,若是那还算逼仄的话,那这世上只怕没有能放下他这尊大佛的地方了。 李衍也没有理会他的笑意,只是垂首问:“爹,你什么时候回豫北?” “明早。”李和泽说:“豫北不能没人,你大哥虽有独当一面的能耐,可终究年轻气盛,只怕是对付不了突厥人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容易被激怒,一旦中了别人的计,豫北永无翻身之机,京都也危矣。” 他应声:“恩。” “记住,不管有什么事,不要先让没用的懊恼和烦躁占据了脑袋,否则是想不出法子来的。”李和泽说。 李衍轻轻的“嗯”了声。 “我听国士说,你奉圣命要查先太子遗孤的事,你也在京都待不长吧?”李和泽问。 他点头:“估计明日你走了,我也要出发。”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关乎国体,遇上的危险也要多得多,做事的事情不要太过张扬,凡是收敛一些,对你没有坏处。”李和泽了解自己的儿子,李衍哪里都没得说,可偏偏就是性子太急躁了些,他偏头看了看宋谦,心里暗想,幸亏他找了个沉静的人,也能适当的压一压他的脾气,不至于走到哪儿都把人给得罪尽。 “豫之,你也会跟着去吧?”李和泽温柔慈和的问。 宋谦颔首:“是。” “这小子做事把握不住分寸,若有过分之处,你多提醒,免得他节外生枝。”李和泽嘱咐:“你们将要去查的这件事情与旁事不同,不宜太过张扬。” 他微微点头应:“好,我记住了。” 邢狱的火一直着到半夜,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还有人活着,李衍越想越觉得心乱,宋谦坐在他身侧道:“邢狱估计是不会有活口了,方才我让管陶去问过了,这火定是人蓄意所为,因为里面有火油的痕迹。” “火油?”李衍抬眸。 宋谦点头,端起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道:“没错,邢狱完全烧塌了,但是地上还有火油的痕迹,而且据里头的人说,火油味很重,应该不会有误。” “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京都,到时候这案子便会落到白尚书的手中。”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等我们回来,只怕是不可能查出任何线索的。” 李衍默然不语。 “仅凭今日,我们也查不到什么。”半晌后他说。 宋谦垂眸沉思很久才说:“若此事真是白尚书所为,倒是奇怪,他一生为官清廉,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我现在去问问。”李衍说。 “会是他么?”李衍语气沉沉的问。 ☆、自尽 李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闻言也只是说:“他有必要如此费尽心思吗?” “算了,还是查清楚后再说。”宋谦道。 他抬首看着屋外漆黑的天色道:“现在是否太晚了?” “没办法,明日我们估计很早便要走,今晚若是不问便没机会了。”李衍有些失落的说:“别的暂且不提,可他在此事上为何说谎总该问问清楚的,你呢?要一块儿去么?” 宋谦看他这个模样有些不放心道:“好。” 现在已是大半夜,路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大部分的人家都已经睡下了,可当他们走到尚书府门前的时候便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李衍的心口一滞,一种不安的感觉漫上心头,他赶忙跨过门槛进去。 “出什么事了?”他拉住匆匆忙忙的小厮急问。 小厮抬袖擦了擦泪道:“尚书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李衍的瞳眸猛地撑大,将小厮一把拎起来拽在身前怒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什么叫没了?” 小厮被勒得气也喘不上来,两条垂在空中的腿不停地瞪,宋谦拍了怕他的手臂道:“正卿,先进去看看吧。” 他这才松了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白青尤自缢而死,这会儿刚被放下来,脸色发着青,可瞧上去却半点也不可怖,周围的人皆泣不成声,他在百姓中声望极高,对待下人也从不苛责,便是天下来说都是清名留史的第一人,李衍呆滞的看着那个安静躺在地上的老人,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宋谦一直挨着他,生怕他撑不住。 “侍郎大人。”周围的下人匍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 李衍扶着门框进去问:“什么时候的事?” “是......下人们是刚刚才发现的,我们都没想到......”管家直起腰泪流满面的说着:“老爷一直都是很想得开的,不知为......为何会......” 他的眼眶微湿,抿了抿唇问:“老夫人呢?” “老妇人受不住晕过去了,我叫人扶回了屋中。” 李衍抬头看了看屋顶,把眼中的泪生生的憋了回去问:“告诉在外的儿女没有?” “我已经差人送了信,明日便都该回来送老爷一程了。”管家哭着说:“少爷小姐要是看到了该有多难过啊。” 李衍刚忍回去的眼泪似乎又要夺眶而出,他偏过头擦了泪道:“可留下什么吗?” “只有这几封信。”管家颤颤巍巍的将几封信拿起来。 他接过来看了看,有一封是给自己的,剩下的是给亲人的,他拿出这封,将剩下的几封又放回了案上。 这字迹他看了好几年,可现在看着却只觉得酸涩,他顿了下后拆开信来看。 ——为官不仁,无脸苟活于世,宁愿一死以谢罪。 开头他便写了这样一句,李衍握着信件的手微微发抖,眼泪打在字上,墨顿时便晕开了,他抬袖抹泪,明明这封信并不长,可他却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正卿......”宋谦握住他的手,声音柔得仿佛含了水:“过去看看老妇人吧。” 他将信件折住放进怀里,又将案上的几封信捏在指尖,转头出去。 宋谦知他心里难受,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站在他身侧,陪着他。 “师母。”李衍轻轻推开门,看着坐在床前拭泪的白夫人唤。 她转过头来,看到他欲起身,可脚下却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李衍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正卿,你老师他.....”白夫人哽咽,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 李衍将她扶着坐下,垂下眸说:“师母,节哀顺变。” “这是老师留下的信。”他将几封信放到白夫人的手里:“这里面想来有老师想对您说的话,看看吧。” 白夫人颤抖着手接过去,看完后哭的泣不成声,尚书府里里外外的人都在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李衍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中,那彻天的哭声仿佛还在耳旁,他坐在院里的石阶上,满脑子都是今日的事,他想到信中那句“上不可违君意,下不愿蒙良知,唯有一死以全此身”便觉得周身发凉。 “正卿。”宋谦坐在他身侧,夜里寒凉,可他也没有独身进去,只是说:“白尚书清誉,还要靠你维系,不要让他身后蒙尘。” 他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拿出信件递到他面前道:“我知道,这信,你先看看吧。” 宋谦借着檐上挂着的灯笼烛光将信看完,他面色沉沉道:“这话的意思是......” “君......”李衍苦笑:“这世上除了那九五之尊,谁人敢称君?” 他们二人都默然不语。 若做这一切的人都是皇上,那这段日子以来他们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们不是被重用,而是作为一把利刃帮他诛除异己,可等世家都被铲除呢,为了安抚人心,他们定会被推出去当替死鬼。 “明日还去吗?”宋谦问。 李衍说:“明日白尚书去世的消息便会传遍京都,估计皇上会让我们等白氏办完丧事再去,不过早晚的事情,总要去的,江氏被铲除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六部人人自危,皇上定会借机收权,等事情都安顿下来我们只怕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离开京都,留在京都是绝无活路的。” “正卿,我们手中无一兵一卒,白尚书既然留了这封信,那便是希望你做些什么,现在我们都要明哲保身,千万不能莽撞行事。”宋谦看着他阴寒的眼神出声提醒。 他垂首道:“我知道。” “这封信随身带着吧,一旦被发现了只怕我们便要被安上谋反的帽子,白氏的人也不会有活路。”宋谦说。 李衍抬手抹了抹脸答:“恩。” 第二日他们穿着一身白袍往白府去,出去街上的时候却看到沿路都是素缟,每家每户窗子上都搭着白布,路上的人胳膊上也都系着白巾,整个京都仿佛都陷入死寂,没有人出街来摆摊子,李衍知晓白尚书在世时极得人心,只是没想到竟会到这种程度,几乎全城的人都在为他的逝世而哀伤不已。 白氏府中极其安静,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可白青尤生前喜静,来的人都是自发的闭口不言,偶有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生怕惊扰了他。 他们上完香便在旁边帮衬着白夫人照顾来往的人。 “江大人。”白夫人看到江望舒前来走过去微微屈膝。 江望舒客气的扶了扶道:“白夫人客气了,白尚书在世时为民请命,现如今他遗憾过世,举京哀悼,不管如何,还请节哀顺变。” “是。”白夫人抬袖拂了泪应道。 李衍看着他,眸色忽然变了变。 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豫西兵败案,而兵败案之后得到好处最多的......不就是江望舒吗?那这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切...... ☆、密论 他的眸色深了深,有些危险的看向他,江望舒察觉到不怎么善意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微微颔首:“李侍郎,节哀。” “恩。”他应。 宋谦察觉着他僵硬的身子,待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之后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衍摇头,之后又补了一句道:“回去再说。” 白府的外面满满的围着人,虽然不能进府去祭奠,可人们却都自发的站在门外,个个眼睛通红,哭的泣不成声。 李衍避开人群出去,宋谦看他精神萎靡,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道:“正卿,还没到倒下的时候。” “我没事。”李衍扯了扯干裂的嘴唇,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他们回去的时候李和泽已经离开了,李衍独自一人坐在院儿里,国士府的人也都知道这些事,没人敢不识趣的前来触霉头,宋谦站在他面前道:“今日江望舒传了皇上口谕,叫你我马上出京去查先太子遗孤之事,所以估计我们待不久,收拾收拾情绪,还有别的事等着你。” “走吧。”李衍也没想在这京都多待,满城的素缟,看着都叫人难过,离开也未必不是好事。 管陶把马车和行李收拾好才进来说:“公子,要带的东西都齐备了。” “知道了。”宋谦应。 管陶没走,定在原地说:“公子,国士叫你过去。” “好。”宋谦说。 他看着李衍说:“我很快回来,进去洗把脸吧。” 周青云看到他进来急问:“豫之,我听府里的人说你们昨晚去了白府?” “是。”宋谦颔首。 他坐下来吞了吞口水问:“那你们昨晚去的时候白尚书已经没了?” “恩。”宋谦说:“我们昨晚去的还是晚了,不然兴许可以......” 周青云不安,他皱眉说:“白青尤可不是会无缘无故自尽的人,你们查过了,他确实是自缢,不是有人......” “不是。”宋谦肯定的答道:“绝不是。”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此行艰险,千万小心。” 宋谦知道他有话没说,可也没有问到底,只是点点头应:“好。” 商州对他们来说早就不算陌生,虽然不知道为何,可这商州给他们的感觉比京都要舒服很多,这儿没有那么压抑,来来往往的人瞧上去都很有精神,虽然都是为了生活奔波,可脸上却看不出京都的人有的疲惫,李衍牵着马长长的吐了口气,好像人又活过来了,即便想到那些事还是觉得心痛难忍,可总不至于那么沉抑。 “我们估计往后有很长时间都会在商州,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看看京都接下来的行动。”宋谦被阳光晒得全身都舒展开来,说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气力。 李衍说:“你安排了人盯着京都的事情?” “管陶是我的人,靠得住。”宋谦说:“我们来这里本就是抱着叛京的心思,总得时刻注意京都的动静,我们也好提前有些对策。” 他看着李衍恹恹的模样继续说:“商州是大历的命脉所在,一旦江氏二子倒台,皇上马上就会派人前来接手这商路,到时候我们若是没有对策,便会陷入被动,因为商州附近的路我们都走不通,被围困在商州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你忘了,我们手中无一兵一卒,除了逃没有别的路可走。”李衍低落的说。 宋谦答:“那倒不一定。” “我们此次前来有皇上给的通行令牌,有这个东西在手里,想办法将我们用得着的路拿下来,就算到时候朝廷真的派下官来,也不过有名无实罢了。”他说:“以商州为中心建起的定襄商路是接通京都,豫西和豫北,甚至间接的帮衬着长东姚氏,这条商路在手,那我们便可以控制官粮军饷的输运,到时候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不至于被人当成笼中困兽。” 李衍牵着马往前走,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微微蹭近他的耳朵说:“别忘了南边还有个沈氏,沈氏经商,规模虽然不如江弈鸣手中的大,可他也能供上京都和长东所需的粮食。” “沈修竹不是善茬,他这个人唯利是图,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筹码,没人能从他手中带走半点粮食,况且周围还有胡鞨人时不时的抢劫,加上东边的雍州闹旱灾,他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宋谦这些年都在外游学,天下的情况基本都在他掌握当中。 李衍的思绪被他带着走,闻言抬眸说:“可现在定襄商路还在江弈鸣手中,他这个人经商很有一套,现在生意遍布天下,可没人能脱离他的掌控,所有的人都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中,我们想从他手中夺走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很难。” “很难不一定成不了。”宋谦直直的看着前面说:“商人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和官还是有些距离的,这商州也有巡抚,我们该先从那儿下手,地头蛇向来不是好惹的,江弈鸣的生意做得很大,各地的粮食没有不倚仗他的,换句话说,商州的巡抚为了拿些官粮应该也受了不少窝囊气,他的怒火就像一堆干草,点一下就着了。” 李衍闻言说:“那我们住驿站?” “恩。”宋谦应:“晚上他就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驿丞见他们手中拿着皇帝令牌,战战兢兢的招待,李衍坐下喝了口茶说:“你别转了,头晕得很,先坐下来。” “是是。”驿丞这才拘谨的落座。 “我们此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行奉了皇命前来,行迹不宜暴露,你可明白?”李衍抬眸问。 驿丞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你去告知巡抚大人,烦请他前来一趟。”李衍颇为客气的说:“就说有要事相商,别的不必多言。” 驿丞应下。 夜色渐深,宋谦赶了一天路,眼角已经有些发红,他站起身在门前踱步,忽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坨肉......是个满身肥肉的男人被门槛绊得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宋谦忙后退了一步,抿着唇尽力镇定下来。 ☆、怂包 那坨肉在地上拧了半天才站起来,身上的官袍似乎都要被撑破了,他费尽的拖着步子看他们笑说:“各位大人见笑,见笑了。” “下官魏名海,参见各位大人。”他说着便要下跪。 宋谦忙抬手扶住他说:“大人客气了。” “外边天凉,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李衍坐在位置上说:“用过膳了吗?” 魏名海忙摇头:“没有。” “那正好,一起吧。”李衍摆摆手示意驿丞下去备饭菜。 魏名海这身躯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憋屈,宋谦进了里间,叫人特意搬了个宽敞些的椅子出来,魏名海受宠若惊的忙不停道谢。 宋谦看他虽然身为巡抚,掌一方之地,可行为举止却极其小心翼翼,带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谄媚和讨好,不像官。 “魏大人,最近京都出了件大事。”李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魏名海放在腿上的手猛地一哆嗦,下意识的觉得他们此行前来便是为了降罪于他,吓得匍匐在地道:“两位大人,下官......下官虽然没有作为,可从未做过什么罪事,还请两位大人从轻发落。” “魏大人何须如此?”李衍搁下茶杯,起身将他扶起来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他抬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说:“是,是。” “江氏您可知晓?”宋谦声音柔和的问,生怕又把他吓得跪在地上。 “江......”魏名海抬眸问:“哪个江氏?” 李衍说:“这儿开的商铺大部分都是他们家的,江弈鸣。” “您说他啊。”魏名海垂下头去说:“那哪能不知道啊?” 宋谦看他这个模样问:“听您这话,他在这儿的名声很大?” “那是当然了。”魏名海苦笑着说:“他在这商州,那可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相比起来,我这巡抚做得倒真是窝囊得很,估计我穿着这身官服出去,路上的人都不会理我,可他一出门,那阵势......不是一般的大。” 李衍笑:“那你说来听听,他不就是个区区商人么?真能在这地方如此只手遮天?”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啊。”魏名海闻言也有了些胆子,探了探脖子说道:“这以往的时候江弈鸣常住在商州,每每出行都坐着黄金做的马车,全身上下都是金子,那显摆的劲儿......啧啧啧,简直了!” 他见二人都立耳而听,说的更是起劲了:“那架势真比皇帝都气派,浪荡得很。” “你既是此地的巡抚,他如此张扬,你就没想过压压他的嚣张气焰?”宋谦问:“他这样把你置于何处?” 魏名海闻言垂下头去闷闷说:“我算什么......我就是个孙子!”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他苦涩的笑着把话接下去道:“不是妄自菲薄,我在这商州,真就是个孙子,只要有钱,谁都能往我头上踩一脚,这也算不得什么事,都习惯了。” 宋谦和李衍对视。 “你手中有兵,怎会拿他没办法?”李衍问。 魏名海叹气:“不瞒您说,这几年府衙里的人都拿不到俸禄,他们都出去做生意了,不过也怪不得他们,讨个生活罢了,本来手里就拿不到银子,若再不想些办法,只怕就都饿死了。” “没有俸禄?”李衍沉眸:“怎会如此?” 宋谦闻言问:“你们为何不上奏?” “我年年派人送好几回,可都是有去无回。”魏名海无奈的说:“京都的人吃的都是商州的粮,可我们自己人却快要饿死了,但......没处说理去,唉......” 宋谦觉得蹊跷,虽然近年来大历确实有些地方很乱,但商州一向是富庶之地,怎么会连俸禄都发不起。 “你确定折子送上去了?”他问。 魏名海愣了愣问:“大人的意思是......” “若是折子真送上去了,那不管怎样总会有批复,不可能毫无音信。”李衍接着说:“你用的人靠得住吗?” 魏名海挠了挠头发说道:“我手头没人,用的人都是我想办法省下钱来雇的,这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啊。” “这么要紧的事你随便找个人就打发了?”李衍眸中忽露不悦。 他心虚的低下头去,抠着手指说:“可我不奉令不可离开商州,手里头又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两位大人......” 听着魏名海话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宋谦摇了摇头示意他说话的时候稍微委婉些。 “我们此次前来便是与你商谈此事,你先别着急哭。”李衍不会哄人,虽然已经尽力忍着脾气,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干巴巴的,魏名海的眼泪硬是被他给吓了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圆滚滚的脸上挂着泪,抽泣着问:“两位大......大人请说......” “江氏倒了。”李衍直截了当的开口。 魏名海愣了愣问:“倒了?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为的那个意思。”李衍说:“所以现在你想除掉他是最合适的时机。” 他不解问:“那您这次奉旨前来不是为了治我的罪?” “不是。”李衍皱眉。 魏名海这才小心翼翼的吐了口气,默了半晌才问:“那两位大人此次要做的事便是奉了皇命?” “你说呢?”李衍反问。 他自然不能亲口承认,否则就算欺上瞒下,可他这般说,魏名海怎么理解那便是他的事。 “......是我太蠢了。”他憨憨的笑着说:“不过我只有一个人,仅凭我们也不能动他分毫,江弈鸣在此处立足好些年了,根基不浅,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连根拔起的。” 宋谦的手指轻轻叩着案,头也没抬:“他这里的铺子有人看着?” “......是。”魏名海为难的开口:“这里若是只有些做生意的掌柜,我也不会束手无策。” 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江弈鸣为了护着自己的铺子,花重金雇了很多江湖上的高手,这些人神出鬼没的,平日里看都看不到,可只要铺子遭了贼或者别的,第二天尸体就会横在街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衍问。 魏名海说:“我是商州的巡抚,虽然手中早就已经没了实权,可说到底还是这里的父母官,有许多时候他都用得着我去给他撑场子,偶尔的时候能见到那些人,一个个蒙着面,连脸都看不到,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可怖极了......” 他现在想起那时候被吓得尿裤子的事就觉得脸上燥得慌,可愣是不好意思说。 “三位大人,膳食备好了。”驿丞推门进来说。 李衍起身说:“魏大人,天色很晚了,走吧,我们边吃边谈。” “是。”魏名海屈着身连连应声。 宋谦身子弱,每次赶急了路精神就极为颓靡,一桌饭他没吃几口,任凭李衍想尽了办法,他还是只吃了小半碗米饭。 这场饭局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这段时辰里都是李衍在和魏名海聊,宋谦时不时的问几句,也不多,其余的时间都在沉默。 “驿丞,烦请你差人送大人回去。”李衍待他吃完便起身嘱咐。 屋里只剩下他和宋谦二人,看着他通红的眼角,李衍探手摸了摸他额头却被烫得收回手:“又烫起来了,我让人去找个大夫来。” “不用了。”宋谦说:“明早会好。” 李衍打横将他抱起,宋谦揽着他的脖颈,滚烫的额头抵在他胸前,只听得李衍说:“喝些药总会舒服点。” “是药三分毒,我不想死。”宋谦病了声音便会沙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气,可现下似乎还夹杂着几分不自觉的撒娇:“......很苦,我不想喝。” “你这是讳疾忌医。”李衍笑着把他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待他睡着之后才转身出去。 驿丞还在门外等着,他方才就觉得宋谦的脸色极其不好,这会儿正想着进去问问,可在门外听着他们说话又觉得不好进去,便索性等在这里。 “按这个方子抓药。”李衍从怀里拿出一张药方,上次宋谦病过之后,他总觉得不放心,便私下找秦大夫要了这张可以暂时让他舒服些的方子:“抓完药后记得拿回来。” 驿丞颔首应下。 宋谦病得迷迷糊糊当中忽然觉得身下一凉,睁开眼瞧了瞧却见是李衍扶他起来了,屋里满是药味儿,他皱眉道:“难闻......” “听话,喝了药再睡。”李衍温言软语哄着。 可宋谦却像是有了些脾气,任他怎么说都不肯喝。 “好,那我陪你一块儿喝。”李衍说完便将药端起来往嘴里含了一口,对着他的唇渡了过去,李衍没占他便宜,只是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 他真是病糊涂了,嘴里喃喃道:“......你混账......” “骂谁?”李衍笑问。 宋谦摇摇头不说话,李衍又将他放在怀中,将剩下的药全都渡给了他,完了还坏坏的问:“还苦么?” ☆、奸猾 宋谦迷迷糊糊皱着眉说:“苦。” 其实他只是看上去很好说话,要在他清醒的时候让他说出这种类似于求宠的话是绝无可能的,虽然心疼他病恹恹的模样,可每次听到他这般说话还是觉得有种抓到宝的感觉。 “好了,睡吧。”李衍将他放下,转身去洗漱。 大早晨被魏名海一声后劲十足的“大人”吵醒的时候,李衍觉得他实在是个讨债的,他看到宋谦还在睡,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退下去才起身。 “魏大人,这么早来有事?”李衍套上袍子打开门问。 魏名海双手放在嘴边,用力的呵着气说:“大人,这儿实在太冷了,要不我们进屋去谈?” 他说着便要推门,李衍忙将他挡住说:“不行!” “怎么了?”魏名海不明其意的看他:“大人不冷吗?” 李衍抿了抿唇说:“去旁边。” “大人,昨日您说今日有更要紧的事商量,要我早些过来,不知是何事?”魏名海有些着急的问。 李衍昨日本就睡得晚,这会儿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撑着下巴呆滞的坐在椅子上,他说什么也没听清楚。 “大人?”魏名海胖乎乎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过神来说:“恩?” “昨日您说的事.....” 李衍抬眸道:“魏大人先喝茶暖暖身子,此事我们须得细细筹划,具体的事情还得等豫之到了才能商谈。” 宋谦一刻后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醒,正巧有人将药膳端了上来,他喝过之后便去寻李衍。 “宋大人。”魏名海见他进来要起身施礼,宋谦知他动作不便忙说:“魏大人不必客气,坐吧。” 看他精神了些,李衍才放下心去。 “大人。”他们正欲说话,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粗蓝色衣衫的八字胡男人,他长得瘦小,但那双眼神却露着精光,他说:“属下来晚了。” 李衍和宋谦看着他,魏名海见状说:“两位大人,这是范金,我的幕僚。” “坐吧。”李衍出声。 “打听清楚了吗?”宋谦直接问:“江弈鸣请来的江湖人到底有多少?” 范金微微颔首说:“回禀大人,属下粗略算了算,可能有数百人之多。” “数百人?”李衍听着这个数目只觉得咋舌:“他从哪里找的这么多人?” 范金答:“属下不知。” “我们若要铲除他,这些人是绕不过去的坎儿。”魏名海说:“可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我们就这几个人,这......说句实在的,都不够塞牙缝啊。” 他话说的是不好听,可却都是实话,这些人为了钱帮他巩固权势地位,可不是他们说几句话便能了结的,尤其他们手中既没有可与他们相抗衡的兵卒,又没有能够收买他们,让他们倒戈的金钱,真的是两手空空,无路可走。 屋里没人说话,好像事情一下子走入了死局,破无可破。 “借兵。”宋谦沉思了片刻后说。 魏名海说:“找谁去借兵?除了请京都派兵前来,恐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商州这地方,说是要紧之地,,可现在豫西无主,离突厥和胡鞨都不远,确实无处借兵。”范金也说:“总......总不能跑到豫北去不是?” “汝州。”李衍倏地抬眸:“你们忘了这个地方。” 宋谦颔首:“汝州这个地方临近韶水,而且接通商州和襄州,因为沙州的突厥兵时不时扰乱,所以朝廷派了重兵把守,那儿的卫兵自然就空了出来,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个地方下手。” “可我们和汝州素无往来,如何借兵?”魏名海问。 李衍说:“我们既是奉旨而来,借些兵也不算太难。” “那借兵之事便托付二位大人了。”魏名海抬手作揖说。 宋谦微微颔首道:“魏大人客气了。” “江弈鸣在商州和汝州都有铺子,说不准汝州也会有江湖人,两位大人须得小心。”范金出声道:“不过他的根基在商州,把这里拿下才能顺带着将定襄商路握在手中。” 宋谦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手指蜷缩起来。 “多谢提醒。”他说。 他们离开之后宋谦也没有挪位置,只是说:“这个魏名海可没有看上去那么憨厚,他奸猾得很。” “是啊。”李衍说:“你看他身边的那个幕僚,我们什么都没说,他便能知道我们要拿定襄商路,此人不简单,当然,能让他心甘情愿的驱使的魏名海也需重新审视了。” 宋谦说:“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出去打听消息,毕竟我们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个,一旦他询问真假,我们便会被定为叛变,到时候毫无准备,我们必死无疑。” “我送信给父亲,调队亲兵过来。”李衍看他想说什么又接着说道:“放心,亲兵与豫北无关。” 他颔首:“恩。” “完了我还得让魏名海去查清楚江弈鸣在这里铺子的数目和别的一些消息,我总觉得以江弈鸣的性格,不太可能雇那么多的人。”宋谦接着说:“况且哪有那么多的高手,他的铺子开的很多,要是每个州都雇二百多人,这不太可能。” 李衍说:“好。” “要不这次汝州之行,你别去了。”李衍顿了顿后说。 宋谦不解:“为何?” “你的身子不宜赶路。”他说。 可能宋谦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最近这段日子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可精神还是好不起来,再这样下去,他真担心宋谦会一日不如一日。 “无妨,这次的事情也不是着急能办得了的,我们路上慢些就是了。”宋谦说:“你与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把人得罪尽了还怎么借兵?” 李衍还想说什么,只听得他继续道:“把我一个人留在商州,你放心么?” 他觉得宋谦越来越坏了,总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他明知道这是无奈之举,否则自己怎么会将他独身一人留于此处? “那好,你把衣裳多带点。”李衍就像个老妈子似得喋喋不休:“每次着了凉就生病。” 宋谦倒也不嫌烦,笑着看向他应:“知道了。” 汝州和商州离得不远,可也算不得太近,它比较靠北,所以天气总有些寒凉,宋谦已经换上了稍微厚些的衣裳,他本就瘦,穿这么多也看不出半分臃肿来。 “还可以吗?”李衍沿路不知问了几回。 宋谦不厌其烦的温声道:“可以。” “可能快到了吧。”宋谦说。 李衍答:“快了,不过那些江湖高手中真正有本事的不超过十个人,剩下的都是招进去装模作样的,我们也用不着找太多卫兵,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怀疑更是得不偿失。” “恩。”宋谦说:“不过汝州离京都远,朝廷中的人都觉得汝州困苦而且危险,一般的人根本不会来,就算是巡察的人,最多也就是到商州跑一趟当完事了。” “不过汝州的卫兵靠得住吗?我父亲的亲兵不能暴露于人前,否则会给我爹惹去麻烦,不然也不用如此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费劲。”李衍接着说:“毕竟皇上那边......我们是阳奉阴违。” 宋谦轻咳了几声说:“放心,我们没必要告知他们做什么,只说要寻人便是了,也不算违了皇上的意思。” 他们说话的间隙有人敲了敲车壁,宋谦抬手拨开车帘,看到外面驾马车的小厮比划着动作。 李衍做事谨慎,他特意寻了个普通养马人家的哑小厮,这小厮一路都不多话,只是到了一个地儿帮他们买点吃的,提醒他们到了地方,别的时候从不打扰他们,倒是着实叫人省心。 “到了。”宋谦抬眸看着头顶的“汝州”两个大字说。 李衍给了小厮钱,叫他去客栈开两个房间,别的不必多问,小厮点点头驾着马车去了。 “这汝州有些奇怪啊。”宋谦四下里看了看说:“怎么街上都是女子和小孩子?” 李衍说:“这汝州和沙州离得近,而这沙州都是突厥人,京都派来的兵毕竟有数,时间长了也撑不住,没办法,只能让可以拿兵器的男子上,这么些年以来男子都快要绝了。” “那这儿的卫兵还在?”宋谦皱眉。 李衍也不说话,这倒是他们漏想了,若是卫兵也被差遣上了战场,那他们此行算是白跑了,江弈鸣那边的事情也得想别的办法。 “走吧,先去府衙看看。”他说。 府衙门口没人,只听得里面一阵咿咿呀呀的唱和声,他们进去便看到一个水袖长摇的白胡子男人在府内唱着,官袍和官帽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府衙没人么?”李衍进去问。、 他转过头唱着应:“府衙无人,有事自便~” “扮得挺像。”李衍坐在石凳上说:“这府衙何时成戏台了?” “你是何人?”他不悦的转过头来说:“没事儿赶紧走,这儿可不接待无事生非之人。” 李衍将令牌轻轻扣在石桌上说:“兴许我是来听戏的,大人可以继续啊。” ☆、善茬 薛松拿起那令牌看了看后猛地跪在地上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急什么?”李衍笑得有些发冷:“大人继续唱啊,这么好的嗓儿,不唱戏倒是可惜了。” 他伏在地上,脸上还画着戏妆,此刻闻言吓得不敢抬起头来,只能战战兢兢说:“下官......下官有......有罪,请大人恕罪。” 宋谦端详着着府衙,空荡荡的,像是好长时间没人了,他说:“这儿除了你就没别人么?” “回......回禀大人。”薛松吞了吞口水说:“这汝州战乱不断,府衙内有的人都被打发出去对付突厥兵了,都没回来,这儿除了下官没别人了。” 李衍嘲讽:“原来你还知道汝州有突厥兵进犯?” “看你这悠闲自乐的模样,我还以为汝州是个没有战乱太平地方呢。”他说:“你的心可真够宽的啊。” 薛松忙磕了下头说:“大人恕罪,这......这不过是闲暇之余打发时间的闲活儿罢了。” “打发时间?”李衍冷笑:“汝州的百姓被突厥兵打的没有活路,身为地方官应该想想办法才是,可你倒好,自己一个人钻在这里过得挺乐呵,你难道没看到这地方的百姓都要死绝了吗?” 薛松被李衍一句接一句说的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喃喃说:“我没办法啊。” “起来说话吧。”宋谦抬手将他扶起来。 他看这汝州的形势复杂,也不像是仅凭一己之力能够挽回的,而至于为什么朝廷派了兵还会如此这件事就更值得商榷了。 “朝廷不是派了兵过来吗?”宋谦问:“怎么汝州的情况还是半点都没有好转?” 薛松颤颤巍巍的看了李衍一眼,见他没说什么才继续道:“打不过,突厥兵实在太厉害了,朝廷派来的兵也不是很多,再后来我上奏兵部请求出兵,可什么回应都没有,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刚开始的时候让丁男上阵,后来那些人也扛不住,我只能叫有气力的人都去,可现状二位大人也看到了,没用啊。” “又是?”宋谦和李衍对视,二人齐声说。 商州的折子也是递不上去,这难道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故意堵塞言路? 薛松看他们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可他被李衍刚才的气势吓得不轻,现在也没敢出声问,只能待他们不说话了才继续道:“我是汝州百姓的父母官,可事到如今我又能怎么办?豫北一直就和那边的突厥兵打得厉害,就算我派了人前去求兵,镇北王也没有别的军队借给我们,两位大人,这是绝路啊。” 情况远比他们想得糟,原本想着借汝州之力解决商州的事,可现在汝州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余力去帮商州? “看来此事我们该亲自上道折子了。”回到驿站后李衍出声,他出身将门,虽然没有亲自披甲上阵,但为民请命的血早已流遍全身:“找个靠得住的人赶往京都,我们沿路跟着,也就知道以前的折子到底被谁扣下了。” 宋谦颔首,现在商汝两州都自顾不暇,他们得先想办法将那个截断言路的人揪出来,才能请朝廷派兵前来将进攻汝州的突厥兵打出去,否则等汝州被攻破,突厥兵便可以绕过豫北直接进到襄州,襄州再被破,京都危矣。 “可这两州都无人可用,派谁去?”李衍说:“魏名海那人......我看他站起来都费劲,叫他骑马绝无可能,要么就只有这薛松。” 宋谦说:“叫薛松去吧,他是汝州的地方官,写请求出兵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的折子是理所应当的事,他去送名正言顺。” 薛松写了折子出发,临走时战战兢兢说:“两位大人真......真要我去?” “给汝州讨兵,薛大人莫非要我二人去?”李衍笑。 他舔了舔嘴唇忙摇头:“不不不,那倒不是......” 薛松是文官,骑马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会儿骑上马都觉得有些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才道:“二位大人,下官先去了。” 李衍点点头,示意他快走。 过了一刻钟李衍和宋谦才策马沿着小路追去,走了半晌,他们才看到薛松被一队卫军挡住了去路,正在争执着什么。 “是高俅离。”宋谦说。 李衍将他扶下马说:“高让的义子?” “恩。”宋谦说:“他不是在京都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衍往前看了看后说:“走吧,过去看看。” 高俅离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嘴里不耐烦的说着什么。 “各位军爷,我是汝州的地方官,此行是去京都,为何不能放行啊?”薛松好声好气的问着:“您就让我过去吧。” 高俅离高傲的扬着下巴言简意赅道:“说不行就不行,赶紧回去!” “可我真的有要事去办,官爷就不能通融通融吗?”薛松没什么优点,除了会唱戏之外也就只有脾气好这一点,他说:“我也有些银子,要不就给几位官爷当茶水钱了。” 他抠抠巴巴的从钱袋里拿出三两银子,小心翼翼的说:“官爷。” “滚!”高俅离身侧的人抬脚将薛松踹倒在地,不屑的啐了一口道:“这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呢,快滚回去!” “这高氏的人真是无法无天。”李衍说:“居然是他们挡了言路,可他们费如此大的周折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宋谦说:“先回去吧。” “高俅离是高让的义子,现在汝州和商州都递不上去折子,商州是高俅离在把控,而汝州之所以没有向豫北借到兵,不是因为镇北王无兵可借,而是因为高让。”他掸了掸身上的尘灰坐下来说:“你还记得镇北王曾说过的话吧,高让作为监军去了豫北,他有足够的能耐截下薛松的折子。” 李衍皱眉:“这倒是说得通,可是目的呢?” “我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叹了声气。 李衍见他不说话继续道:“高让此人从小随着皇上,说句实在的,江山稳了他才能过得顺心,可他若是这样做,只会让突厥人一路直进,大历完了于他有什么好处?” “高让此人你了解多少?”宋谦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问。 李衍摇头:“此人只与皇上走得近,不仅不与其他的官员搭关系,甚至是刻意躲着,也正因为如此,皇上极其信任他,要想打听他的事情,那是难如登天。” “那高俅离呢?”宋谦说:“他不是高让的义子吗?从他的身上能不能查到些东西?” 李衍沉思片刻还是说:“估计查不到。” “据我所知,高让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对谁都不会透露过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顿了顿后继续说:“不过这折子半路被劫也不是短时间的事,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查一查也未尝不可。” 宋谦垂下头把玩着茶杯盖说:“虽然多的不知道,可高俅离帮他做事,不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此人的心病就在于出身。”他肯定的说:“激将法对他百试不爽。” “高俅离手中有卫兵,他这些年都堵着这两州与京都的言路,想来根基不浅,我们前来他们不会不知道。”李衍偏头瞧他:“他会是冲着我们来的么?” 宋谦被从门外吹进来的风抖得眯了眯眼说:“说不准。” “高俅离被高让收为义子之前是地方上的流氓,之前......”李衍说起那次宴席,完了又顿了顿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又谄媚又手黑,不按路子出手,不是个善茬。” 宋谦把手中的杯盖扣在案面上,语气轻轻道:“善不善总得会会才知道。” ☆、会面 李衍听他如此说,以为还在记恨那次宴席上的事,可偏过头看的时候却见他神色无异,仿佛并没有特别在意那件事。 “私仇还报么?”他问。 宋谦抬起头来,眸色薄冷:“当然。” “我不会公私不分,你不必担忧。”话毕他又补了一句:“我个人的私仇自会报,但不是现在。” 李衍说:“我并不那么在乎公私。” 宋谦不语,半晌后听他继续问:“若今日陪你坐在这里的高俅离,你也不会与他计较过去的事,是么?” 他垂眸,半刻没有张口,正当李衍的心一寸寸寒下去的时候,他忽然说:“高俅离长得不好看。” 李衍燃了半肚子的怒火愣是被他一句话浇灭了,他问:“那我好看么?” “还......”他顿了顿说:“还行。” 李衍闻言往后靠了靠说:“你这话说的,真叫人心里跟扎了根刺一般难受,让你夸我一句就这么难。” 宋谦脸色泛红咬了咬唇不说话。 李衍见他此般模样抬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说:“逗你玩呢。” 四日后,宋谦和李衍前往高俅离所在的地方,这地方算是隐蔽,他们从京都往商州来的时候走的官道,沿路压根就没有看到这个地方,若不是那日试探了番,他们都不知道原来商州和汝州往京都送折子都不走官道,而是绕近路走。 “近路被堵,可绕远些也能走官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怎么会......”李衍压低声音说。 “商州还好说,可汝州现在面临的是突厥兵,一个不小心就会人头搬家,送折子的人肯定会想尽办法。”宋谦沉了沉话音:“除非官道也走不通。” 李衍停住步子问:“你是说江弈鸣?” “要么是我们错估了魏名海,要么就是江弈鸣,能控制商州出入的恐怕只有这二人。”宋谦说:“商州是接通京都和北部几州的中心,商州往北的几州要想去京都只有两条路可走,近路已被高俅离截断,商州那边只有这二人。” “周围有人么?”宋谦问。 李衍颔首:“亲军在附近,木哨一吹便会进去。” “先去会会他再说。”宋谦说。 他们刚走近些便被高俅离身侧的卫军挡在外面,李衍说:“李衍,通报你们高大人,我要见他。” “高大人吩咐过,他不见任何人。”卫兵上前一步面色冷峻的说着:“李大人请回。” 李衍笑:“你认得我,京都来的?” 卫兵自知失言不再答话。 “他不见我,很好,我是奉命而来,你既不肯通报,那将来出了事可别怪我。”李衍说着转身便走。 刚出去没几步卫兵便说:“李侍郎请留步。” 没一会儿高俅离便亲自出来迎他们进屋去,李衍四下看了看后说:“高大人这住的不错啊。” “闲话便不必说了,李大人奉何人之命而来?”高俅离话音冷飕飕的。 李衍自己坐在主位上翘着腿说:“奉我自己的命令而来。” 高俅离顿时立高了眉怒道:“你耍我?” “高大人何必发怒?”李衍笑着说:“不过是有些事情要来问问你罢了。” “问我?”高俅离冷笑:“我是犯了何罪?值得堂堂刑部侍郎费尽心机进来审讯?” 李衍笑:“那得问你啊,高大人为何挡着不让薛松去京都送折子?” “哼,你查我?”高俅离不屑的说。 他悠悠闲闲的说:“只是凑巧。” “那真是很巧。”高俅离抖着袍子坐在他旁侧说:“可李侍郎......你无凭无据的,凭什么信口污蔑人呢?” “污蔑?”李衍轻轻笑着望向他:“高大人与高公公通消息这事儿,我实在不知该不该报与皇上,本是想来此处问问内情,可高大人如此说话,倒真叫人心凉。” 高俅离面色不变,手下意识的抓了抓衣襟,但很快便稳下来,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大人说的这些话我在邢狱审犯人的时候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李衍毫不客气的说,看他脸色黑沉沉的,他又接着说:“高大人和那些人自然不可比,所以说点别的吧。” 宋谦在李衍偏右侧的椅上默默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高俅离淡淡的说。 “那我们就沿路上京了,告辞。”李衍利落的起身,似乎并不打算赖在这里把他问个底儿掉。 高俅离站在他们身后冷冷说:“这是我的地方,由得你们来去自在吗?!” 他话音刚落,卫兵便齐刷刷的围了进来,李衍笑:“高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衍,你这般做事竟能活到今日,真是不容易啊。”高俅离走到他面前说:“你凡事都把事情做绝,想杀你的人数都数不尽。” 李衍说:“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又如何?”高俅离拉高了声音反问:“你真以为这世上的事情就是非黑即白的么?” 他仰头狂笑道:“你简直可笑!” “我既然敢来这里,真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做?”李衍转了话头说:“是你天真还是我可笑?” 高俅离说:“这儿只有你和你的一条狗,对付一人一狗绰绰有余!” 宋谦闻言不动如山,喜怒不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他的谩骂毫不在意。 “高俅离,你最好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儿!”李衍抬眸,他已然收敛了笑意,牙关咬的直响。 高俅离嘲讽道:“京都人人都说你李衍好男色,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那又如何?”李衍并不否认,他说:“你呢?拜了一个阉人作义父,什么时候把你那玩意儿也割了?你不是生怕他不信你么?” 高俅离的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他说:“李衍,你欺人太甚!”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李衍轻声说。 宋谦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不关己事,过了半晌他才说:“所以你当真以为狗就不会咬人了么?” “咬人又如何?”高俅离冷冷的说:“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斩杀 “高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李衍冷笑,脖颈上的青筋隐隐欲现:“看不过眼的人说杀就杀,想不到如今高大人已经可以越过皇上亲审京官了,好厉害啊。” 高俅离任由卫兵包围他们说:“李侍郎,凡是都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那你要如何才肯放我们离开?”李衍语气轻飘飘的问。 他沉吟片刻后说:“除非你割了舌头,废了右手。” “那我不就成废人了?”李衍冷笑,手里把玩着:“高大人,你还不如利索的动手。” 高俅离说:“动手。” 李衍退后一步吹响了木哨,豫北亲兵立刻从外而进,将在场的人违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早已褪下豫北的衣服,穿的只是普通百姓里也常见的粗布衣,许继走进来说:“谁敢动手?” “李衍,你敢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养私兵?”高俅离拧眉:“我若上奏皇上,你必死无疑!” 李衍笑:“私兵?你看我的人哪里像私兵?不过是些百姓罢了。” “换身皮而已,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高俅离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满肚子都涨得怒火。 他说:“卫兵呢?高大人是私调吧?皇上知道么?” 高俅离的神色顿时复杂难言,他哽着喉说:“李衍,你又想下套。”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李衍幽幽反问。 “除高俅离之外的人就地斩杀。”李衍没等他说话便率先道:“决不能让一人或者离开此处。” 高俅离说:“你想zaofan么?” “zaofan谈不上,不过是斩杀心存不正之意之人罢了。”李衍笑:“高大人,我这可是帮你留后路呢,你该谢谢我才是。” 高俅离往后退了几步说:“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高俅离带来的卫兵常年在京,这些年并无战乱,早就养得没了锐劲,和经常在豫北作战的亲兵自然不好比,他们的刀还没出鞘脖子已经被割,区区几十人,不出一刻钟便齐齐倒地,高俅离见状便要跳窗而走,宋谦捡起地上的剑走过去将它放在高俅离的脖子上说:“要留下人还是留下命?” “宋......宋谦......”他舔了舔嘴唇惊慌的唤。 宋谦轻轻垂眸笑着说:“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高大人临死都不会叫出我的名。” “你......你想干什么?”高俅离落下地说:“我是高公公的人,就是皇上的近臣,你敢动我,他们一定会把你五马分尸!” 宋谦手中的剑直直的逼近他笑道:“高大人,我从没见过你这般天真之人。” “你想报私仇?”高俅离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意直直的冲上心口,让他忍不住颤栗:“宋谦,你是罪臣之子,现在就有罪在身,你若是杀了我,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轻轻笑着说:“这儿离京都有不近的路程,高大人来此之前莫非还想过回去么?” “你......”他吓的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想杀我?” 宋谦片刻后才轻轻叹了声气道:“不然你以为呢?” 李衍也走过来道:“高大人,我甚至都没问你挡官员言路所为何事?” “你们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吧?”高俅离像是忽然拿捏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出声道:“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呵,可我若是说了,你们会放过我么?” “其实我们没打算这么快动手。”李衍坐在椅子上说:“若不是你掺和进这件事当中,我们又怎么会去京都取你性命,可能......这就是缘分?” 高俅离冷飕飕的瞪了他一眼,似乎不屑他这种纨绔子弟的论调:“李衍,你起了异心,你想做什么?” “异心?”李衍挑起腿说:“你们堵了言路,现如今汝州危机四伏,说不准何时突厥人便会破州直入,到时候京都会陷入险境,可你们却阻止他们上奏皇上派兵,你们居心何在?” 他在李衍的逼问下面色一寸寸冷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有异心的是你。”李衍盯着他肯定的说:“你做的事情一旦皇上知道了,那便是通敌卖国,高俅离,你以为你还能活得下来么?” 高俅离说:“那你呢?我说了你便会留我一命吗?” “当然。”李衍利落的说。 他说:“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李衍面不改色:“选择活或者死那都是你的事,除了让你活着之外,别的事我不会与你商量。” 高俅离气急:“李衍!” “别跟我大呼小叫,耳朵疼。”李衍嫌弃的捂了捂耳朵说:“吵得烦了兴许这个条件都没有。” 他看着站在这里的亲兵说:“让他们离开。” 李衍摆摆手道:“许继,先带兄弟们出去。” “今日若非你手下的这些人,我怎会输给你?”高俅离愤愤不平的说:“没有镇守豫北的镇北王,你什么都不算!” 李衍闻言也不怒,只是笑着点头:“每个人都这么说,真是不嫌烦,行吧,你说得不错,可那又如何?我要的是结果,并不在乎这结果如何而来,你现在是阶下之囚,这就是我的目的,达到就行。” “说吧。”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案面。 高俅离四下里看着,李衍接着说:“我的人都在外面,只要你一出去,脑袋可以落地当球踢,不信你可以试试。” “是义父叫我前来。”他说:“可我不知为何。” 李衍摊手:“说了和没说一样,豫之,你说呢?” 宋谦手中的剑又逼近了一分,血珠顿时沿着剑身滴落在地,他吓得绷紧了身子说:“我......我是真不知道。” “高大人,你真是不怕死。”李衍起身,将宋谦手中的剑接过来说:“这种粗活儿还是我来,高大人,先劈哪里?” 他的腿像是秋后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一阵骚臭传来,李衍低头看着地上的液体斜挑着唇角,忽然恍然大悟道:“对,我该先从你命根子开始,算是帮你一把。” 宋谦爱干净,皱了皱眉转身出去。 “你不了解豫之。”他说:“那道胭脂鹅脯,高大人可还记得?” ☆、私仇 高俅离的脸色黑了黑问:“你想说什么?” “那道胭脂鹅脯,当时高大人说的真是活灵活现。”李衍故意绕着圈圈说:“你说那道菜要是拿人来当食材味道又当如何?” 高俅离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光是想想便觉得作呕,他冷着脸说:“李衍,那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高大人的随口一说可无异于往人心口捅刀子。”李衍冷冷的瞅着他:“莫非你的信口一说要让别人承受痛苦么?” 高俅离也不蠢,他知晓自己今日怕是不可能全身而退,闻言说:“李侍郎是不想知道别的事情了?” “你以为区区一个消息便能漫天要价,你还真是掂不清自己的分量,你有那么贵么?”李衍冷冷呵斥着。 他说:“那你杀了我。” “真以为我不敢?”李衍一剑挑破了他的手筋,疼得他立刻弯下身去,手掌曲成爪状,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他的双唇发着白,颤抖着说道:“李......李衍,你要杀了我?” “怎么会?”李衍抽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剑身的血,将沾了污血的帕子扔在地上说:“我既然答应了会留你一命,自然不会食言。” 高俅离忍着痛说:“你真歹毒!” “汝州百姓被突厥铁蹄践踏而死,那可都是托了高大人的福,我这区区略施小惩又算得了什么?”李衍笑着,可眸中却满是寒意,仿佛打了霜一般:“比起你做的,我这是为民除害。” “快说。”李衍催促了一句说:“你当真以为还能在高让面前邀功?我劝你趁现在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方才说的话还作数。” 高俅离咬着唇说:“我要活着离开这里。” “只要你说的可信,当然可以。”李衍说。 高俅离沉默了半晌后才说:“义父好像与突厥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因为我偶然有一次瞥见他接收的信件里有那边的字,我不识得,但我后来问过别人了,那种字确实是突厥的。” “高公公和突厥人有勾结?”李衍虽然早些时候便怀疑,可现在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震惊。 他颔首:“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义父做事十分谨慎,大部分的事情都只交代我做,可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些事情也都是我无意中知道的,我只知道这么多。” “可有留下的信件?”李衍问。 高俅离摇头,之后笑了笑,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问:“我说过了,义父为人十分谨慎,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我查到的都是皮毛,我若是留下信件,早活不到现在了。” “你倒是谨慎。”李衍说的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嘲讽。 “李侍郎也不差。”高俅离抬了抬眼皮说:“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自己心里清楚。” 李衍说:“我还真不清楚,那高大人把话说清楚啊。” “李衍,说到底都是给皇上办事儿的,汝州怎么样用得着你操心么?”高俅离说:“你是想邀功还是想趁机将义父拖下水啊?我告诉你,做梦!” “且不说义父掌枢密院,义父从小当皇上的大伴儿,皇上对义父那可是深信不疑,你别以为靠着这些就能顶替他。”高俅离说:“我是完了,可李侍郎,你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李衍失笑:“我做的是忠义之事,问心无愧,你那些龌龊心思,我可想不出来。” “装的倒是高风亮节,只是你李氏手握重拳,相当于割据一方......” 高俅离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衍照着脸挥了一拳,他怒道:“注意你的说话!” “怎么?我说的话戳到你痛处了?”高俅离一擦嘴角的血迹说:“李衍,你自己不是心里也清楚我说的都是实话么?哼,你李氏现在把控着边境,跟占了一半的天下有何区别?” 他脖颈间的青筋鼓起,抬手拳头便又放到了高俅离的头顶。 “正卿。”宋谦推开门见状唤了一句。 李衍转头看向他,脸色略缓和了些,刚想松手却听得高俅离不怕死的挑衅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你要的消息已经得到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话不作数一旦被传出去,我倒想看看你如何立足。” “正卿,别冲动。”宋谦说:“他是故意激怒你,越是激怒你,你越是不会杀他,冷静下来。” 李衍松开手,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转头指着他说:“你看着办他。” 宋谦送他出去,关上门说:“高大人,你算得挺深啊。” “此话何讲?”高俅离故作不解的瘫在地上粗喘着气。 宋谦吹了吹椅子上沾上的尘土,提袍坐下来说:“你以为这样激怒正卿,引他觉得你手中有豫北的弱点,便可以逼他留下你的性命?高大人,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啊?”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高俅离低下头,手指有意无意的在地上画着圈。 “不知道?”宋谦冷笑:“正卿确实容易被激怒,但他冲动不代表没脑子,等他反应过来,你还是死路一条。” 高俅离抿着唇不再说话。 “宋谦,你进来不是没目的的吧?” 他答:“你说呢?” “想报仇?”高俅离也不嫌地上脏,瘫在地上说:“那你动手啊?国士之生,你见过血么?” 宋谦缓缓的弯下身去,捡起地上沾了土的剑,握在手里端详了半阵才说:“我没见过血。” “哼......” “可我见过胭脂鹅脯,托了高大人的福,我为了这道菜,这还特意找厨子学了,只是不知味道如何。”他笑着说:“高大人有兴趣尝尝么?” 高俅离舔了舔嘴唇说:“看看你的手,像是干过杀人这种活计的么?素手不染纤尘啊,你这个天之骄子......也要落地了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 “我现在才落地?”宋谦叹了声气,摇摇头说:“高大人真是不了解我,我......早就在泥水里打滚了,现在也就是为了活,就这么简单。” ☆、利落 高俅离看着他的眼睛,他以前总以为宋谦像条狗,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在意,莫提风骨,便是骨头都好像在邢狱里泡软了,可现在看着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面都好像能探出利牙来。 “你若是杀了我......” 宋谦没等他说完便笑着抬了抬眼皮说:“杀了你怎么样?我现在孑然一身,你拿什么威胁我?”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亲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特别放不下的,除了......,他咬了咬唇说:“我什么都不怕。” “你若是杀了我李衍不会轻易放过你。”高俅离说的话自己都觉得心虚,他说:“我手里的消息很多,你把我杀了,这一切都会归于尘土,他不会愿意的。” 宋谦握紧剑柄说:“你可以试试。” “你真敢动手?”高俅离没想到看着弱如柳枝的宋谦使起剑来居然如此的利落,将他双腿上的筋挑断,疼得他大叫起来:“宋谦,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衍听到屋内鬼哭狼嚎的声音,缓了缓情绪才进去,刚进去就看到他抬剑将高俅离的眼珠子剜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抿紧了唇角,走过去握住他稳稳的手,将剑拿过来说:“豫之,这样的事情不用你做。” “我......我要杀了你......”高俅离死死的捂着眼睛,里面的血顺着掌心流了出来,满屋子的血腥味,宋谦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一下。 李衍看着他这个样子,往后便是活着也废了,他抿了抿唇道:“豫之,你先出去。” “他知道的事情很多,他的舌头不能留。”宋谦冷冷的说。 李衍微微颔了颔首说:“我知道了。” 半晌后屋里撕心裂肺的喊声已经静了,李衍脸上带着血出来,宋谦头都没回问:“你了结了他?” “是他的意思。”李衍说:“他成了那个模样,活着也平白受折磨,倒不如死了来的痛快,他是个聪明人。” 宋谦背对着他,白色的袍子染着血迹,他说:“你怪我?” “豫之,你不如给他个痛快。”李衍叹了声气说:“他不过是给了你个难堪,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他说:“我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你不该把我想得那么干净。” “我没有那个意思。”李衍知他动了怒,往前走了几步说:“你是国士的学生,自有不能放弃的风骨气节,我不忍心看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谦偏过身子,迎着他的目光问:“我什么样子?” “豫之,你没杀过人。”李衍见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说:“何必为难自己?我只是叫你伤伤他的面子,这你应该知道。” 他闻言垂下眸,轻轻的提了提嘴角说:“杀人不过手起刀落的事情,没什么难的。” “你敢松开手么?”李衍沉了声音,他肯定道:“你的手在发抖。” 宋谦咬着唇不语。 “这次的事情已经这样,下次莫要如此了。”李衍说。 他还是不应声。 “许继。”李衍转头叫了一声。 许继从后面绕出来道:“李侍郎。” “派些人守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任何消息都不准透出去。”李衍说。 许继有些不解,可也没问,只是应:“是,属下明白。” “我们先回去吧。”李衍偏头对眸光沉沉的宋谦说。 薛松回到府衙见他们不在急得直打转,半晌后才看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衙外,他忙迎上去道:“二位大人可算回来了,我这折子还是......还是没递上去啊。” “怎么回事?”李衍故作不解。 他说:“那儿有人守着呢,我多说了两句那些人便要动手,我看也没什么盼头便只能先回来了,二位大人看,可还有别的......别的法子?” “折子给我吧,我亲自派人去送。”李衍伸出手。 薛松乖乖的把折子放在他的手中说:“给大人。” “你先不用担心,我会尽快派人送出去,好让朝廷派兵前来。”李衍安抚道:“用不了多久汝州应该便会归于平静。” 薛松长长的松了口气说:“那便好,那便好啊。” “宋大人,您这衣裳怎么脏了?要不换下来我叫丫鬟去好好洗洗?”薛松看到他身上的血污出声询问。 宋谦抖了抖袍子,将血迹隐了起来说道:“多谢薛大人好意,不过不用了。” “我们明日便要前往别处,折子的事情您千万莫要着急。”李衍交代道:“等我们办完手头的事情便会回来。” 宋谦进去将袍子换下来,仔仔细细的清洗上面的血迹,完全把靠在门前的李衍当成了空气。 “豫之,我今日说的话确实没有他意。”李衍说。 宋谦不应。 半晌后李衍关上门进去,站在他面前重复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你不想成为的模样,你和我不一样,不一样明白吗?” “有什么不一样?”宋谦抓着衣裳的手浸在水里,这才抬眸看着他,眸光无辜,与今日那个持剑剜人眼睛的人判若两人。 “我十四岁就杀过人,可豫之你不同,你的十四岁清风朗月,干净的仿佛不沾尘雪的谪仙。”李衍忽然一拳砸在柱子上,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力:“你愿意杀人么?你愿意吗?” 宋谦浸在水里的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握成拳头,半晌都没动,腿似乎也有些发麻,最后他喉结微动低声说:“我说过,杀人没什么大不了......” “你看看自己的手。”李衍看着他没在水里的手发着抖,眉梢有些沉:“若杀人真有你说的这么轻飘飘,你不至于会是这个样子,是我......是我当初做的事情害你变成这样,我混蛋!”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你干什么?”宋谦见状猛地起身,想抬手阻止他,却看到自己的右手抖得厉害,他忙藏在身后,沉了沉语气说:“不是因为你。” 李衍眸色沉沉的望着他,也不说话。 “我不会了。”宋谦说。 ☆、乱局 李衍沉默了半阵后才说:“豫之。” “我不会了。”他再次说。 他说完便又蹲下身去揉袍子上的血迹,李衍走过去拿过木盆说:“我来吧。” “无妨,我自己......” 李衍忽然深深的瞧着他问:“你的手抖成这样,找得着地方么?” 宋谦也不再固执,任由他把木盆搬走。 “高让既然把这么要紧的地方交给高俅离,相必他们常通消息,高俅离一死,高让那边不出多久也会起疑心。”李衍揉着手里的衣裳说:“到时候只怕我的人必须撤走。” 宋谦坐在梨花椅上问:“能拖多久?” “不过半月。”他说:“而且这也是在我们扰乱他视线的情况下,若是不动的话,只怕七日已经到头。” “高让,这是我们豫北,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子男人,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掀开帐帘怒道:“你只是个监军,什么时候军令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做了,真当我们豫北都是死人吗?!” 高让不慌不忙抿着手中的粗茶,待这人冷静下来才说:“钱肃年是吧?” “钱大哥......”周围的人忙拉着他摇头:“别冲动,等将军回来再说。” 他胸口露在外面,皮肤被太阳晒得发黑,他挣扎了几下不服气道:“是我,怎么样?” “我只是商量,你又何必动怒?”高让柔柔的说着,倒是极其稳得住心绪。 钱肃年怒气喝喝的说道:“你竟想私动我们豫北的军队去攻打突厥,你想干什么?” “你不过是养在皇上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打过仗吗?知道兵无令不出吗?”他句句逼问,像是已经忍了许久:“你私自动用将士,说不准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到时候少了兵士,这仗还打不打了?突厥人越境而入谁负责?你么?” 周围的人闻言一个个白了脸色,饶是一直以冷静自居的高让也被他气得沉下了脸:“钱肃年,你只是个小旗。” “小旗又如何?”钱肃年提起声音顶撞:“那也比你这个阉人强!” 高让把手中的茶杯用力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他抬起软耷耷的眼皮道:“我是奉皇上之命而来,你侮辱我便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其罪当诛!” “高大人......”豫北将士里有个性子好的人忙出声解围:“高大人,肃年从小没读过书,入伍之前是个种地的,他是个粗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计较,先坐,我给您倒杯茶润润喉咙。” 钱肃年还想说什么,被周围的人捂着嘴巴拖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走了很远,那些人才松了手,他一擦嘴巴道:“我说的哪儿不对?!” 有一人出声说:“钱大哥,你说的都对,可那高让确是皇上派来当监军的,你也跟着将军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监军’二字的意思吗?那就是皇上派来监视将军的,一旦得罪了他,皇上面前一说,那将军的脑袋上可就是勾结突厥,意图叛国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是啊,肃年,你就冷静点,横竖都忍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次。” 钱肃年忿忿不平的坐在地上说:“可他要私自调兵,这是将军决不允许的。” “将军今日出去探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他想调兵是一回事,可能不能调兵又是另一回事。”方才那人继续说:“豫北的将士那都是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没人会对一个京城来的人那么听话。” 钱肃年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这豫北地处北方,天干冷,将士们个个手上都是裂口,嘴巴也泛着干白,他们大多是小旗,厉害的都被挑出去打仗了,可他们没一个抱怨的,只要有了本事,将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也并非无可能,现在,不过是蛰伏罢了,会有机会的。 “高大人,您喝茶,消消气。”周圭给他添上茶说:“那钱肃年真就是个粗人,说话没轻没重冲撞了高大人,我代他向您赔罪了。” 高让接过茶放在案上,眸光冷冷道:“豫北还真是什么人都收,不挑一挑么?” “嗨,大家都是上阵杀敌的,有力气就行,和当官的不一样。”周圭说:“军营里要求高了那不就缺兵了,不太好弄啊。” 高让这才舒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吹问:“那你们这招来的人能用么?” “勉强勉强。”周圭挠了挠头说:“一般如果突厥是小队挑衅的话就会让他们上,其余的时候也会尽量挑有真本事的,不过不多罢了,前段时间有支精锐被长东借去了,现在死扛着呢。” 高让垂眸说:“这样怎么行?” “豫北是抵抗突厥的第一道防线,把精锐借给长东,万一突厥兵突然强攻怎么办?”他问。 周圭嘿嘿的笑了几声说:“突厥兵现在还不知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精锐被借走,他们不敢擅自出兵的,高大人大可放心。” “那就好。”高让抿了口茶说:“总之这地方马虎不得,这样懒散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将军看起来可不是如此大意之人,此次怎么会这般行事?” 他说:“突厥兵强,柔远那地方最近又闹山匪,姚氏最近也是被人前后夹击,日子很不好过。” “原来如此。”高让点点头说:“算了,此事还是等将军回来我亲自跟他说。” “好。”周圭应。 李和泽回来已是深夜,狂风直往领子里吹,他裹了裹衣裳挑开帐帘进去喝了几口粗茶暖了暖身子问:“可联系上许继了?” 周圭说:“没有,还是跟前几次一样,送出去的信仿佛小石子落了水,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 “一旦出豫北便没了消息......这样,你明日亲自去一趟。”李和泽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扔在架子上说:“顺便把这些事情跟正卿也说一说,他近日应该在商州一带行动,你先去那边找。” 周圭应:“是。” “记得不要惊动旁人,尤其是高让。”李和泽交代:“这人心思细密,性格沉冷,一旦发现异动只会逼他提前动手,这对我们极其不利。” 他说:“好,我明白。” “对了,我回来的路上听兄弟们说今日有人要揍高让?”李和泽问。 周圭说:“我正要跟将军说此事。” “恩。”李和泽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肃年,高让这段日子在军中作威作福,兄弟们早就看不惯他了,可今日高让居然要派兵奇袭突厥,肃年不同意,这才闹起来。”周圭说:“我今日已把将军交代给我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他,接下来我们便要看他有何动作。” 李和泽听完后说:“罚钱肃年五十军棍。” “将军?”周圭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他:“这件事本就不怪肃年,您这是为......” 李和泽沉声说:“按我说的去做。” “......是。”周圭没敢再问,乖乖的出去。 钱肃年被按在长凳上打棍子,李和泽亲自监看,一旁的兄弟都不敢说话,更别提求情。 “知错没有?”李和泽厉声问。 他粗大的手掌死死的握成拳头,额头上的冷汗豆子般的往下落,咬着牙说:“我没错!” “还没错?继续打!”李和泽厉声。 过了半晌,高让披着锦袍过来道:“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我听手下的人说了,他竟敢当众顶撞高大人,太没规矩了,打他都算轻的!”李和泽怒道:“停下干什么,还不打?” 高让摆摆手说:“将军太严苛了,此事是我做的不周到,我本就不是将领,对打仗之事也不甚了解便指手画脚,肃年说的话虽然过激,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看在我的份儿上,算了吧。” “认错。”李和泽偏头说。 周圭见钱肃年还绷着脸不说话忙道:“肃年,快认错啊。” “是啊,钱大哥,快认个错。”周围的人也都说着。 李和泽见状顿时怒上心头,高让忙道:“算了算了,周圭,送他回账吧。” “高大人,不知您今日所说是何计划?”李和泽陪着高让回去问。 高让说:“我是觉得前几日豫北刚打了胜仗,趁着突厥士气低落,派一队精锐奇袭,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不过肃年说我这种法子太险了,这也是我们今日争执的缘由。” “突厥骑兵十分厉害,奇袭虽说可能赢,但若是输了对我们是一大损失,依我所见,还是缓缓再说。”李和泽说。 高让颔首:“豫北自然是将军说得算。” “这段日子在军中,这才觉得将军的两个儿子都是将帅之才啊。”高让给他倒了杯茶说:“实在是个顶个儿的厉害啊。” 李和泽笑着摆摆手道:“诶,都是些纨绔子弟,不值一提啊。” “哪里?世子我虽见得少,可二公子我常在京都见,很有本事,在刑部那可是真有一番建树啊。”高让说:“近日我听说皇上派他来商州了,商州离这地方不远,过几日估计二公子会就近来探望将军,到时也能好好叙叙旧。” ☆、身份 “那小子可没什么孝顺的心思。”李和泽摆摆手说:“他就是路过这儿都不会来看我。” 高让抿着嘴笑了笑说:“我看二公子只是不喜欢把话吊在嘴边上,可实际上心里头都装着呢。” “你高看他了。”李和泽笑着喝了口茶说:“行了,我们不说他了,高大人,我看您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这儿的饭菜不合口味?” 高让说:“没有,挺好。” “也难怪,这豫北苦寒之地,确实没有什么精细的菜式,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只是委屈高大人要跟着吃这粗茶淡饭。”李和泽继续说:“明日我叫人出去打点野味回来给高大人补补身子。” 他忙说:“多谢将军。” “不必客气。”李和泽站起身来说:“天色已晚,我便不打扰了,高大人歇着吧。” 他回到账里便看到周圭在等着,见他回来说:“将军。” “钱肃年如何了?”他坐下来问。 周圭闻言便知李和泽做的事都有缘由,他忙说:“只是些皮肉伤,已经派军医过去瞧了,应当无大碍。” “如此甚好。”李和泽说:“你回去跟他说,往后万不可得罪高让,现下我们做的事情都需暗中进行,决不能被发觉。” 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颔首道:“我会去说的。” “明日你还要早些出发,别在这儿候着了,回去吧。”李和泽催促了一句。 李衍一整晚都没睡好,高俅离的事情弄得他满心烦躁,若是高让真的控制了豫北接收信件的渠道,那他发过去的信必将会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敢写信询问,可私自去豫北又担心这里会有皇上的探子,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着实叫人为难。 床板本就是随便搭起来的,他一翻身便会发出“咯吱”的响声,宋谦觉浅,被他这样一惊便醒了过来,声音有些迷糊的问:“还不睡?” “吵醒你了?”李衍偏头看着他问。 他摇头说:“没有。” “在想什么?”宋谦睁着眼缓了会神问。 李衍说:“高让既然敢把高俅离放到这里来,我觉得他就不怕被人发现,我担心高让这次去豫北当监军会出卖消息给突厥。” “去豫北?”宋谦翻过身说。 他摇头:“现在还不行,我担心我们身边会有皇上的探子,万一我们去了,皇上多疑,身边难保不会有人诬陷我与父亲勾结,我父亲本就与先太子的事情有关系,这次若是再牵扯进来,唉.....还是算了。” “说句实话,高让从小抚养当今皇上,他通敌的原因实在不好说。”宋谦枕着他的手臂说:“这段日子我仔细想了想,从我宋氏出事开始,牵扯进来的六部官员除白大人之外都不是无辜的,尤其江氏,他们掌管国库,可各地还是乱民四起,赈灾银两不翼而飞,大多数的银两都进了他们自家的口袋,皇上想借我们之手除掉他们也是意料之中。” “你怀疑过江望舒没有?”李衍沉默了半阵忽然问。 宋谦说:“新上任的中书令?” “没错。”李衍说:“上次在白大人的丧事上我见过他,那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无论是宋氏出事还是这一连串从未停过的麻烦,都是在他受益最大,而那些麻烦事也是他出现在朝堂上之后才出现的。” 宋谦说:“可他也是江氏的人。” “他没有从江氏身上得到任何好处,除了进翰林院这件事。”李衍沉声:“而且他当初要进翰林院,是他的母亲在江远游面前跪了一日才求来的,甚至在他年幼之时便常常被江弈鸣和江弈尘两兄弟嘲笑,他们绝对称不上有多近的交情。” 宋谦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说:“可我看此人面对江弈鸣的时候也没有那么......” “是不是觉得那次吃饭他们好像过于生疏了?”李衍笑问。 他颔首:“我看着他们相处的模样,像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单纯是江弈鸣一方的攀附。” “那只是讨好。”李衍习以为常的说:“江弈鸣此人从小便被江弈尘压着,没有入仕的机会,而江望舒出任中书令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那晚他其实是把自己的身份放低,以求江望舒在仕途上予他便利。” 宋谦说:“可他还是没有得到江望舒的举荐和提拔。” “以他们之前的关系,江望舒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君子了。”李衍说:“前提是这件事情并非他因私仇而做。” “现在想来,江望舒出身翰林院,要想挑拨高显荣闹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宋谦脑子里把最近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说:“现在幕后的事情都是皇上在推动,白大人的那封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现在问题是皇上从不出皇宫,对于外面的事情不可能那么了如指掌,若依你所言,这些事都是江望舒在做,那我们首先就要弄清楚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消息。” 李衍摁了摁眉头说:“还有高让的事情,现在真是乱成一团,总也理不出头绪来。” “好了。”宋谦说:“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许继不是在吗?实在不行就先让他回豫北看看,顺便给镇北王提个醒,注意高让的动作。” 第二日天还没亮许继便赶了过来,李衍穿上衣衫关上门出去问:“这么早,出了何事?” “将军的密信。”许继很早便过来了,此刻身上还带着寒晨的凉气,脸色被吹得有些僵:“周圭也过来了,不过他像是一夜没睡,我让他先歇着,待你有空了再过去。” 李衍点了点头接过信看。 过了一会儿宋谦也打开门出来,许继虽然早些时候便知道他们的关系,可此刻见到还是不由得愣了愣,后才道:“宋公子。” “这信是......”宋谦问。 “父亲给的。”李衍看完后说:“看来我们一会儿还得去商州一趟。” 许继把周圭安顿在魏名海的府里,他们过去的时候他刚刚睡醒,见到他们前来说道:“李侍郎,这位是......” “宋谦宋公子。”许继很有眼色的说:“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 周圭恍然大悟道:“宋公子,久仰大名,失礼了。” “不敢。”宋谦也回了礼。 “里面谈。”周圭说。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李衍见周圭不停的打量宋谦出声说。 他忙应:“是。” “那封信想来李侍郎已经看过了。”周圭说:“王爷说他觉得高大人有些问题,但他的身家背景豫北查不清楚,希望李侍郎去查查看,还有这个。” 周圭把一张细细密密的地图交到他手中说:“这仗地图上面标着从偏僻小径入豫北的捷径路,查到了李侍郎可从此处出入豫北且不被人发觉,只是为防万一,还得要请李侍郎谨慎些,不能常走。” “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好,我知道了。”李衍把地图收起来问:“以前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条路?” “前些日子高让盯得紧,我们不管做什么事都极不方便,后来将军便叫人夜半时分动工,开出了这条小路。”周圭答。 李衍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不过李侍郎不打算回去看看将军吗?”周圭说完正事后问:“副将军也很想见您。” 李衍笑着说:“我倒是想,你没听我爹说什么?那路不能乱走,会引来危险的,我这人满身都是炮竹,说不定碰哪儿就着了,引得人人知道怕是不好。” “那等事情查明了,李侍郎可以好好陪陪将军。”周圭说。 李衍点点头,之后又问道:“爹怎么会知道高让有问题?” “高大人到豫北当监军也有些时日了,原本事情都挺好,可后来将军发现送出去的消息总是收不到回信,仿佛石沉大海,这才起了疑心,军中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怀疑的人自然头一个是他,再一个就是他对豫北太熟悉了,熟悉得有些蹊跷。”周圭想了想又接着说:“况且昨日他竟然想调动精锐奇袭突厥,因为这事还闹了一通。” 他闻言挑了挑眉:“调动精锐?” “侍郎放心,他没有得逞。”周圭见他沉了脸色忙说:“最近长东缺兵,将军派了一部分兵力去支援,况且他从京都来,营里没人听他调令。” 宋谦坐在那里说:“他不过是个监军,什么时候也管行军调兵之事了?” “滥用权力罢了。”周圭说:“自从此人到豫北,依着将军的吩咐,我们那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心想让他舒舒服服的待着就是,也没什么大事,走个过场,谁曾想这人心思不小,居然想越过将军直接调兵,实在嚣张得厉害!” 他说起这事心中极其不忿:“昨天他差点就被肃年揍了。” “我爹罚他了吧?”李衍把玩着手指说。 周圭抬头说:“您怎么知道?” “高让是皇上的亲信心腹,得罪了他八成是个死,我爹是为了安抚高让。”李衍说:“你也叫他别太介意。” 他说:“放心吧,肃年此人虽粗枝大叶,但脑子好使,这事儿他昨晚就想清楚了。” “对了,你说长东缺兵,出什么事了?” 周圭说:“柔远那地方闹山匪,加上那附近的突厥兵闹腾,前后夹击弄得姚将军很是头疼,听说最近那块儿的军粮押运也出了事。” ☆、长东 “粮草押运?”李衍拧了拧眉问:“怎么回事?长东的粮一直是襄州和雍州供应,怎么会有问题?” 周圭说:“原本倒是没事,可今年也不知怎的,柔远闹了山匪,把襄州运过去的粮截断,雍州那地方今年收成不好,听说都有乱民食人,修南送过来的粮都在雍州被抢了。” “修南......”宋谦的手指轻叩着桌面问:“那不是沈氏的地方么?” 周圭答:“是,南边的生意基本都是沈氏垄断,为了不引起朝廷的忌惮,便答应与襄州一同供应长东的军粮。” “军粮一旦出问题,长东撑不了多久。”李衍说:“朝廷怎么会不知道出了如此大的乱子?” 宋谦也觉得奇怪,他说:“长公主嫁与姚氏,地位与别处自是不同,皇上若是得到消息,不该毫无动作,眼睁睁看着姚氏死扛。” “莫非皇上也不知?”李衍猜测。 宋谦摇头。 “将军,我们的粮撑不了多久,再这样打下去粮就要尽了。”坐在姚楚京对面的人眉头拧成“川”字,他说:“粮一旦尽了,长东可就是绝境。” 姚楚京是长公主的长子,姚君宇去年在于突厥对战中陷入敌方陷阱,差点被围杀,幸得姚楚京率兵及时相救,可也已经太迟了,姚君宇受了重伤,腿再也走不了路,从那时起,姚楚京便接手了长东将军之位,他十分擅长防守,所以和以攻击为主的豫北配合得力,给大历北面立起了一面封闭的屏障,任凭突厥兵强马壮也不能绕过长东直奔京都。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军粮会出问题。 “派人去修南要粮了吗?”姚楚京揉了揉眉头问。 张方说:“去要了,但那沈从影以上半年军粮已发为由不肯派粮,可将军也知道,那粮被雍州的乱民抢光了,板车都没留下。” “其实我觉得这沈从影是故意不想给粮,往年他押运军粮的时候都雇了人押镖,可这次明知雍州出了乱子却只派了家丁,不被抢都不可能。”他继续说:“想来这些年要粮要的他心里头不舒服了。” 姚楚京不说话,愁眉紧锁:“派人去豫北借粮吧。” “借粮?”张方垂眸说:“可皇上命令禁止边境将领互通。” 他顿了顿后说:“没了粮,这里的将士们都要饿死,皇上怪罪下来我一人顶着,你去办吧。” “京儿。”账外忽然进来一个满身贵气的夫人,正是长公主,她说:“委屈你了。” 姚楚京起身将她扶着坐下来说:“娘说得哪里话,这是我分内之事。” “皇上是什么性子为娘清楚。”长公主叹了声气说:“他多疑,你此次若是真去豫北借粮,他那边很难交代。” 他给她倒了杯粗茶说:“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商州离这儿远,能运粮的地方现在又都出了事,若不借些粮,将士们腹中饥饿,无力打仗,长东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毁在我手上。” “做得对。”长公主说:“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为将之风。” 姚楚京文雅的笑着不说话。 “豫北派来的兵......”长公主问。 他答:“在定天关抵御突厥兵。” “这份恩情记在心里。”长公主说:“李将军冒着被皇上降罪的风险援兵长东,这是拿着身家性命在帮我们。” 姚楚京颔首应:“我会的。” “周圭,你把这封信交给父亲。”李衍从袖中拿出早些时候便准备好的信件说:“他说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办,可这事也不知何时能有结果,你叫他万事小心,多防着点高让。” 他收好信说:“李侍郎放心,我一定带到。” “豫之,父亲收到信,汝州应当无事,最要紧的还是商州,这地方我们该尽快拿下来。”李衍转头对昏昏欲睡的宋谦说:“算算时间,江氏撑不了多久了。” 宋谦微微眯了会眼睛说:“嗯。” “我们明日便去商州,这事情越早做成越好。”李衍说:“至于高让的事情,我会派人四处打听。” 他说:“好。” 翌日,宋谦畏冷,便多穿了几件衣裳,魏名海以为他又病了,忙拖着厚实的身子在他身侧挪着关切问:“宋大人又病了吗?哎呀,这身子也是太弱了,要不我托人去找点药补补?” “不必了,多谢魏大人。”宋谦被他转得有些晕,微微皱了皱眉说。 “我这儿的库房里有好些补药,大补的那种,我看还是找来熬着喝了吧?”魏名海实在热情地过分,宋谦都快没力气应付他了。 李衍见状笑着把宋谦隔开说:“魏大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他身子虚,用不得大补的药。” “哦,原是如此。”魏名海胖嘟嘟的手一拍脑门憨憨的笑道:“瞧我这脑子,那是下官犯蠢了。” “对了,李大人,商州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开头儿啊?”魏名海问。 李衍知道他有私心,想借着他二人之力除掉依着财力控制商州的江氏,但无论他有什么心思,最起码现在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合作办事没什么不好的。 “江氏总管商州事务的是何人?”李衍问。 魏名海说:“我派人去查过了,是金向商铺的掌柜,叫林荣。” “查到多少关于此人的消息?”李衍接着问。 他答:“这林荣以前是江弈鸣的陪读,两人关系极为亲近,甚至林荣现在的妻子还是江弈鸣给撮合成的,这些年林荣在商州给他打理生意,那做的真是井井有条,可以这么说,江弈鸣之所以能将生意做到如今的规模,这个林荣居功至伟。” “一个陪读竟如此有打理生意的本事?”宋谦轻轻出声问:“真是不简单。” 魏名海说:“这我也不清楚,可这个林荣确实是他在商州这地方的管事人,这不会有错。” “不过我见过此人,不多言且谨慎,从他的嘴里很难撬出东西来。”魏名海说。 李衍想了想说:“查过他身边的人么?还有譬如说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喜欢什么之类的,没有查过吗?” “查了。”魏名海似是有些懊恼的揪了揪头发说:“但这人吃饭都差人送入房中,基本不出街,就连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怎么会清楚啊?” “你见过他妻子?”宋谦问。 魏名海闻言心虚的一笑说:“不是我,我派人去问的,不过没提我的身份,只说是个旧友,想拜访他,问送什么礼合适。” “还挺会办事。”李衍笑着说。 魏名海说:“都是范兄给我出的主意。” “你的幕僚倒是足智多谋。”李衍夸道:“光是看着便觉得不简单。” 魏名海总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他便只能说:“范金是有人在豫北那边儿捡到的。” “捡到?”宋谦的手指顿了顿笑说:“这说法倒是新鲜。” 李衍也附和着说:“怎么个捡法?魏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的人是要往豫北送军粮,可在启鸣山便见到了就剩一口气的范金。”魏名海说:“醒来后我本想差遣他回家,但他说无路可去,我问别的他也不吱声,只能先将他留了下来。” 李衍又问:“那你就没有想过查他的底细?” “刚开始那会儿我倒是很小心,也常常派人盯着他,可范金果真是一心一意的为我做事,从无异心。”魏名海说:“他虽然不愿意提及以前的事,但他对我忠心耿耿,这些对我来说也就够了。” 宋谦语气平稳道:“魏大人仁厚,难怪大人身边能留住如此足智多谋之人。” “宋大人谬赞了。”魏名海笑着说:“是范金人好,就算我在这商州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他也没想过另寻主家。” 李衍说:“看得出来。” “对了,找个机会,我们看能不能和这个林荣聊聊。”他继续道:“若依你所言,此人做事极其谨慎,不见面只怕是什么都摸不清楚,魏大人,此事便劳烦你去做了。” 魏名海说:“下官自会尽力。” “豫之,最近管陶那边可传来消息?”魏名海走后李衍问。 宋谦摇头:“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时候的信都被高俅离截下了。” “管陶那小子心思活,估计猜出有问题了。”李衍说:“找个时候,给他回封信。” 他颔首应道:“好。” “突厥现在可以兵分两路对付长东和豫北,我是担心......”他说:“商州不能断,这地方一旦落到别人手中,豫北的粮便会倚仗他人,到时候陷入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长东现在的境地,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宋谦说:“若是能尽快将商州拿下来,便可分出一部分粮给长东,稳住现在的局势。” “地方上的山匪乱民涌现不是寻常景象。”李衍眸色沉沉:“估计是地方有天灾但朝廷没有拨下赈灾粮,唉......,现在长东怕是也只能扛着,不过,若父亲派了精锐前去,恐怕两地通粮也是不久的事。” “没有诏令,两地互通消息兵粮,是死罪。”宋谦说。 ☆、林荣 李衍默然,他又岂会不知? 可现在突厥人是豫北和长东一块儿守着,不管是哪一方出了事,突厥兵都有可能直下京都,捣毁皇城,以他父亲的性子,绝无可能袖手旁观。 “将军镇守豫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你......”宋谦顿了顿后说:“也别太担心了。” 他说:“现在想太多也没用,还是等商州的事情稳下来再说。” 林荣是个年纪三十上下的男子,穿着有些发旧的青布衫,看上去倒不像是掌柜,他微微屈身说:“草民见过二位大人。” “林掌柜不必多礼。”李衍说着坐下来。 他不怎么说话,甚至眼睛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只是问什么答什么,说的也都是些周旋的场面话,要问的事情倒是都被他巧妙的遮掩过去,半天了,都像是在这里打太极一般,偏偏这林荣态度极好,实在叫人有火也没处发。 “林掌柜,我听说你一直跟着弈鸣,你们关系很好吧?”李衍抿了口茶降火。 林荣的眼皮耷拉着,嘴里依旧耐耐心心的说:“是,公子对我有一饭之恩。” “一饭之恩便值得你如此帮他,林掌柜倒真是性情中人。”李衍笑。 他挑了挑嘴角答:“公子待我极好,我便是拿这一生报答公子恩情也远远不够。” “弈鸣对人确实大方,可我看林掌柜穿的似乎......似乎有些过于......”李衍说着说着不再言语。 反倒是林荣了然的说:“这是我自己的原因。” “不瞒二位大人,草民自小便不喜那些绫罗绸缎,这些粗布衣衫穿着更觉舒服。” 宋谦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脖间有些稀见的物件儿说:“林掌柜戴的这小玩意儿倒是很少见。” 林荣闻言变了变脸色,把脖子上的东西塞回里头去说:“不值钱的小东西罢了。” “那是突厥独有的象石,怕是不便宜吧?”李衍低下头说。 林荣听到这话顿了顿才说:“大人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常年走南闯北,这东西是一个旧友送的,我看就是块石头,还以为不值什么钱,这个象......” “象石。”李衍见他故意装傻补了一句:“价格不菲。” 他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象石。” 林荣一拍脑门懊恼道:“您看我这脑子。” “不值钱的东西还挂在身上,林掌柜看来倒是很在意这个旧友啊。”李衍的声音中已经冷了几分。 他微微抿了抿嘴说:“是个极好的朋友,礼轻情意重嘛。” “说得是。”李衍喝了口茶说:“弈鸣下狱了,这消息林掌柜可知晓?” 林荣愣了会儿才继续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您也知道,这商州啊,离京都还是有好一阵的距离,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就传来。” 李衍歪着脑袋问:“这事已经好久了,按理来说,消息早该传到商州了,弈鸣出事,江府难道就没有人前来通知你消息么?” “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个管生意的掌柜,又不是什么要紧人,哪会什么事儿都来告知我啊。”林荣极其谨慎,话里话外都不露出半分的破绽:“不过两位大人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我家公子的事?” 他点点头应:“正是。” “那不知公子现在境况如何?”林荣往前倾了倾身子关切的询问。 李衍皱着眉摇头:“不好,弈鸣被关起来,我就是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那公子可说了什么?”林荣问。 他接着摇头:“没有,只说叫林掌柜安安稳稳打理生意,不瞒你说,此次我是奉皇命而来,但毕竟我与弈鸣有私交,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所以这才想着过来问问消息。” “那公子究竟是为什么会被抓起来?”林荣似乎松了口气,话也说得多了些:“他一向与朝中的事情扯不上什么关系,按理来说我们做的生意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衍叹了口气说:“前段时间江尚书出事了,而被人验出来中了毒,那毒是从弈鸣房间里搜出来的,弑父,那可不是小罪名,况且江大人位至户部尚书,朝廷命官,这两项罪名实在太大了。” “那二位大人此次前来是想问些什么?”林荣说。 他说:“也称不上问什么,就是转达弈鸣的话,知道这里还有些江湖人,希望若是弈鸣到时候没法脱罪,能让他们想办法带弈鸣走,别的不说,至少能有条命在。” “好。”林荣应的很快,这倒是出乎李衍所料,按理说,劫走朝廷钦犯是死罪,他们的关系难道真已经亲近到可以连性命都豁出去了吗? “那些人现在还有多少?”李衍问:“若是不够,我看还是该再找些。” 林荣说:“有三百多人,应该够了,多谢大人好意。” 他们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也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些别的消息,李衍咳了几声说:“这人真是滑得很。” “他在说谎。”宋谦说。 李衍笑:“我知道。” “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你看出什么了?”宋谦转头问。 他说:“你有没有注意他喝茶时候的手势?我们这里的人一般人喝茶都是端着喝,但他却是用四指托底,拇指摁边,这是用碗的动作,只有生活在寒北的突厥人常年拿碗喝羊奶才会如此。” “再加上他脖子上戴的象石,据我所知,那象石只有深入突厥腹地才能拿到,他若不是突厥人,只怕还没进去就被杀了。” 宋谦颔首:“我是看到你问他请来的江湖人有多少的时候,他紧张的吞口水,或许他请来的人并没有所说的那么多,他是在隐藏真实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那些江湖人可能只是装样子?”李衍侧眸看他。 宋谦说:“我现在也只是猜测,不能肯定。” “这样,我今晚派几个身手不错的进去探探情况。”李衍说:“这里的事情既然都是林荣做主,那他应该是最值得被保护的人,他这里若是没有所谓的江湖高手,那别的商铺里就更别提了。” 宋谦点点头,半晌后又说:“现在最弄不清楚的是,江弈鸣究竟知不知道这个林荣是突厥人,若是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放心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他打理?” “派人盯着他吧。”他想了想继续说:“看他究竟和什么人来往,这里的生意有没有和突厥挂钩。” 李衍听着这话也觉得不安:“你是怀疑他暗中给突厥送粮食?” “不然突厥人为什么能撑这么久?从去年冬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挑衅。”宋谦说:“突厥地处寒北,到了冬天极为缺粮,他们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而突厥兵直面的是豫北和定天关,更不可能有储粮之地,那他们的粮究竟从何而来?” 他们一瞬间都沉默下来,若真是如此,那边境将士打不过突厥也有江氏一份功劳。 “我派许继亲自盯着。”半晌后他说。 宋谦点点头:“恩。” 他忽然觉得手脚有些无力,虚浮着走了几步便停下来说:“我......” “身子又不舒服了?”李衍见他脸色又煞白煞白的问:“这旁边有医馆,进去看看。” 宋谦摆摆手说:“算了,一般的大夫也无计可施,歇会儿就好。” 许继连着盯了半个月才找到不寻常的地方,深更半夜的敲开李衍的屋门说:“侍郎,他这段时间只见了一个人。” “是谁?”李衍被外头的冷风吹得醒了神。 “范金。”他说。 李衍震了一会才说:“是魏名海的幕僚?” “是。”许继答。 “他认识林荣?”李衍皱起眉:“他怎么会认识林荣?” 不知何时宋谦忽然出现在他身后说:“他们应该认识。” ☆、内奸 “怎么醒了?”李衍竟没察觉到他出来,有些懊恼的说:“天色尚早。” 宋谦顺手系好衣带说:“昨晚睡得早,不困了。” “你方才说那林荣跟范金应该认识是何意?”李衍点了点头询问。 宋谦说:“昨儿我倒是忘了跟你说,在那范金的身上,我也看到了你说的象石,不过当时没放在心上,这象石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不知,这东西我也只是偶然间见过。”李衍说。 “若这范金也是突厥安插进来的内线,那不知这里头还有多少。”许继说:“说不准还有被收买的百姓,真是越想越渗人。” 李衍的脸色一寸一寸的阴了下去,他说:“再派个人盯着范金,这二人到底为何人办事必须查清楚,至于高让的事情,另找个人去打听便是。” “属下遵命。”许继见他脸色沉沉,也没了什么开玩笑的心思,语气极正的应下。 范金此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已被李衍猜了个七八分,依旧坐在梨花椅上,面前的案上摆着一张干净的白纸,他拿起笔,轻轻沾了点墨,在上面写了不大不小的“进”字。 “范兄。”魏名海拖着粗胖的身子挪进来。 他不急不忙的将宣纸半折起来起身稽首说:“大人。” “这里又没外人,范兄何必如此见外?”魏名海坐在椅子上笑着摆摆手让他坐下:“用过饭了吗?” 范金先说:“尊卑有别。” 而后又答:“用过了。” “此次前来我便是想与你谈谈这江氏的事情。”魏名海和他关系亲近,说话也不用顾及太多:“不知范兄对最近的事情有些什么想法?” 范金给魏名海添了杯茶才说:“李侍郎做的事情与大人的计划不谋而合。” “话虽如此,可我看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止如此。”魏名海的眉头硬生生挤出一点皱来说:“李侍郎和他身边的那位,我总觉得他们的心思深不可测,我只担心他们没那么好心帮我们拿到商州的大权。” 范金看着他说:“大人才是这商州主事的。” “可他是京都里头来的。”魏名海烦躁的说:“他压着呢。” 范金沉默了半阵才缓缓的开口问:“那大人以为如何?” “有没有办法能......” 他像是忽然懂了魏名海的意思,打断他的话说道:“大人,若是将他们驱逐出去,既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也没办法收回商州大权。” “那你说此事该怎么办?”魏名海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他喘着粗气说:“这商州算是大历富庶之地,莫说这四方之人,便是京都的人也没有不觊觎的,他们这次若是为着这事前来呢?我们做的这些事儿不都给人家做了嫁妆么?我图个什么?” 范金问:“那赶他们走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了大人又能拿到什么好处?” “这......”魏名海被憋得一口气没上来,愣是说不出话。 范金见状继续说道:“大人,凡事过犹不及。” “那你不觉得那二人心思深重,完全摸不透底子么?”魏名海撑着额头说。 他答:“自然知道。” “知道你还坐得住。”魏名海冷冷出声,片刻后自觉说话太冲了便又补了一句道:“范兄,我不是针对你。” 范金脸上喜怒不现,闻言只是恭敬道:“我知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那范兄可有对策?”魏名海松了松气问。 他说:“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李侍郎虽是朝廷派来的,可到底手伸不到商州来,大人一日是商州的主事,这商州的大权便在大人手中,何况他们此次前来只是因为江氏出了事,要的可能是商路。” “那商路不就是最值钱的吗?”魏名海刚放下去的心又被他几句话提了起来:“商路没了,这地方谁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范金顿了顿幽幽出声道:“大人此言不妥,这商州最值钱的是商铺。” “你的意思是......” 他点点头继续说:“若是没有这遍布天下的商铺,江弈鸣开出来的商路怎么会如此值钱,引得四方的人争夺不休?要紧的是钱和粮,钱粮才是立身之本。” “范兄此言差矣。”魏名海挪了挪身子说:“江弈鸣的铺子开满天下,可我们能弄到手的充其量就是商州这一片,但商路可是绵延不绝,别的地方我们伸不出手。” 范金闻言答道:“江氏倒台,李侍郎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来了商州,大人还不明白么?江氏的根......或者说天下的根,是定襄商路,而在这条路上,我们商州是中心,掐住这个点,还担心这条商路会落到别处去吗?” “可这条路如果是皇上想要呢?”魏名海扶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若要夺,那我们说再多也无用。” 他扣了扣案面说:“那就要大人做了什么。” “范兄不必打哑谜了,有话便直说吧。”魏名海说。 范金这才开口:“皇上常年在京都,怎么要这商路?说到底他不过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帮他握着这条命脉,若是大人能做出让皇上刮目相看的事情,这定襄商路自然还在大人手中。” “刮目相看的事?”魏名海拧着眉半晌也没想出这范金口中令皇上刮目相看的到底什么事儿,到后来索性不再想了,直接问道:“范兄明言。” 他点点头说:“送粮。” “往什么地方送粮?”魏名海不明所以的挠了挠下巴:“现在我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哪有粮送?” 范金笑了笑说:“自然不是说现在,等李侍郎拿下商州的铺子,到时候商州还是大人做主,那时候大人可以派人往京都送白粮。” “可送个粮又能怎么样?这事儿便能让皇上刮目相看了?”魏名海总觉得他越说越没谱,可鉴于范金说的话大多数情况下都应验,他便耐着性子说:“范兄真是要吊死我了,快说吧。” 他正了正神色说:“江氏掌控商路的这些年,他仗着定襄商路在手,肆意的抬高米价,还借着机会要一成的钱,国库估摸着都快被他江氏的人掏空了,皇上心中不会不清楚,等这事儿定下来,大人便要不收分毫将好粮送到京都,皇上自会掂量。” ☆、心思 魏名海这才在他的提点下豁然开朗,他说:“可我们就这么做,什么也不说,皇上会知道我们的功劳么?” “为君者,心思洞明。”范金说:“纵然皇上不可能亲自前来,但户部那些人......” 他见范金不说话抬起头来问道:“户部那些人,怎么了?” “户部一直被江氏握在手中,这些年跟着江氏恐怕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现在江氏倒台了,他们一定个个都想抽身而出,我们的粮一旦送到,必然是那些人拿来哄皇上的头个选择,有他们在,大人还用担心上表功劳这些事没人做么?” 魏名海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忙说:“范兄所言有理,有理啊。” “那这些事就交给你做。”他说。 魏名海点点头说:“是。” 可能是这几日病了一场的缘故,宋谦的脸色看起来总是少了血色,白的像纸,而且人也容易疲累,他捏了捏眉心说:“他们若是真的是突厥派来的内应,那就是以我们的军粮养他们的将士。” “那他们此次见面......”许继只觉得胸口沉闷,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恍如一记重拳打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宋谦捂着嘴咳了会儿才接着说:“我猜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接手商路,一旦商路不归他们管,那粮食就没有,莫提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去,而只要魏名海拿着这地儿的权,范金就有办法。” “若真是如此,那魏大人......”许继说着说着便停下了。 李衍接了一句说:“被人当枪使了。” 他给宋谦倒了杯茶推到跟前说:“这魏名海还把范金当成生死之交,只怕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我们之后的事情还需要跟他们商量吗?”许继愣了愣后问。 宋谦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只觉得暖暖的气流顺着四肢百骸传了过去,好像人都舒展了不少,他说:“挑点无关紧要的说就是,莫要引起他们的疑心,至于别的事情,我们自己来就是。” 许继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事并非是真给皇上办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全自身。 “现在他们的目的与我们相一致,应当不会故意从中作梗。”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但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免得惹来祸事。” 李衍听他说话都有些飘,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角。 “许继,你先去盯着,有什么消息尽快报回来。” 许继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你的身子又不舒服。”李衍没有问,这些日子他似乎已经摸出了些规律,光是看他的动作就能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 宋谦说:“我都习惯了,你也不要总是大惊小怪。” “要命的事儿叫大惊小怪?”李衍的话冷飕飕的,宋谦也不知道他这呛人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他顿了顿说:“我本就活不长。” “你......”李衍以为他是在耍脾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宋谦便接着说:“我说的是实话,秦大夫的医术已是世上顶尖,此话是他亲口所说,岂会有假?我之前没跟你说清楚,抱歉。” 李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宋谦原本身子很好,若非那次下了狱,还受了重邢,完全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竟然没有查清楚真相就动了让他进去便出不来的心思,现在......真是报应不爽。 “对了,我派人去看过了。”他忍着心底的酸涩转了转话音说:“你猜得不错,林荣的手中可能确实没有那么多所谓的武林高手。” 宋谦抬了抬下巴说:“那就是还有几个?” “恩。”李衍应了一声后继续说道:“不过那些人不是很服林荣,若非他出了大价钱,估计是不可能让这些人为他办事的。” “收钱。”宋谦低下头想了想说:“只要不是宁死也要护着林荣就好。” 李衍烦恼道:“可我们手中没钱,林荣手里握着那么多商铺也没办法让这些人乖乖听话,我们手中的那点钱压根不够塞牙缝的。” “没钱......不是有刀么?”宋谦说起这杀人来倒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没人不爱钱,也没人不要命。” 李衍闻言先是一愣,后又笑了笑说:“短短数月,豫之倒是和从前判若两人。” “为了活着,毫无办法。”宋谦倒是不在意他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幽幽的说道:“若是这时候还端着架子,我不过是死得快点。” 他说:“不是有我么?” “你能护我一时,还能护我一世吗?”宋谦笑着问。 李衍顿了顿说:“为何不能?” 宋谦这下倒是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说:“世无不散之宴席,何况你我......” “你我如何?”李衍的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我走不下去是么?” 宋谦不语。 “我是认真的。”李衍沉了声音:“没有玩弄你的意思。” “我活不久。”宋谦说:“和你是不是玩弄我毫无关系。” 这下轮到李衍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喃喃的说道:“这条命是我欠你的,你若没救,我也不会独活。” “说什么......”宋谦都要被他气笑了,这些山盟海誓他听得不少,看的话本里也不缺,可他却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李衍的嘴里说出来,他忍不住笑了笑问:“李侍郎这是要殉情啊?我何德何能值得李侍郎如此?” 李衍依旧正着神色说:“我口中绝无虚言。” “我来的干净,去也不想背着一条人命。”宋谦闻言正了脸,似是认真又似玩笑般的说道:“不管我活到何时,李侍郎,你别让我欠着人情债走,不然惹我不高兴了,半夜我会找你的。” ☆、会面 李衍听着他故意打趣的话却笑不出来,宋谦不是自暴自弃之人,可现在却认命的觉得自己活不久,他不会不在意,可还能如此轻飘飘的说出来...... “好了,又不是现在就会死,你绷着脸做什么?”宋谦收了收笑意说。 “他们现在联手估计是以为我们这次是前来接手商路的。”他见李衍不说话接着道:“只有把商路的权交到魏名海的手中,范金才能借着魏名海的名头拨粮食给突厥。” 李衍沉了沉心绪才继续说:“那就不妨先从魏名海身上下手,先让他把商铺给了魏名海,我们也可以借此避过那几个江湖高手。” 这事一直到半月后才定下来。 “李侍郎,听说您找我?”魏名海战战兢兢的推开门。 这段日子李衍一直未唤他前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计划被发现了,惶惶不可终日,可这会儿被叫来了还是惊得出了一身汗。 “魏大人来了,进来坐。”李衍抬眼看了看他招呼。 他点了点头进去,拘谨的坐下来问:“李侍郎找下官前来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算是吧。”李衍说:“我们虽是奉皇命而来,但这商州毕竟是大人做主,我们想着还是应当由大人出面,表明要代朝廷收回江氏的商铺比较合适。” 魏名海愣了愣,手指为难的揪着衣襟说:“我......” “大人是这地方的父母官,有些时候说的话比我们要有用多了。”宋谦见他不怎么愿意揽下这事儿便出声说:“我们虽有皇令,但毕竟在这地方没有根,这事儿还请大人莫要推辞。” 魏名海要说的话都被宋谦尽数堵了回来,他憋了憋说:“可我在这地方也就是个摆设,没人愿意听我的。” “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我们会暗中帮着大人,有皇上给大人做后盾,大人无需担心其他。”他说。 他这下也不能再拒绝,若是再说,倒像是自己故意躲着,他只能应道:“是,下官会尽力,只是不知要在何时?” “尽快吧。”李衍说:“我们在这儿也逗留了好长一段日子,总得有个结果。” 魏名海点点头说:“是。” 他们又说了些其他的才打发魏名海离开。 “李侍郎。”许继急匆匆的进来,他不是没分寸的人,可现在却连门都没敲便冲了进来。 李衍抬起头问:“出什么事了?” “江弈鸣和江弈尘都被杀了。”许继把一张握得皱巴巴的纸条放在案上,他们看了一眼问:“今日的事?” 许继点头:“这消息是管陶传来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安安稳稳,仿佛是在僵持,可谁也没想到忽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 “打听清楚了没有?”李衍皱着眉。 “说是江远游被两个儿子所杀,以弑父罪砍了头,而且......”许继顿了顿后说:“是中书令大人亲自下的令。” 宋谦问:“江望舒?” “恩。”许继说:“我拿到消息后担心这事情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就先让人把这消息压下来了,没有声张,不过人多口杂,我估计也瞒不了多久。” 李衍皱着眉说:“看来我们的动作得快些。” “今晚便去。”宋谦出声:“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晚?”许继问:“这么急吗?” 宋谦说:“江氏一死,江望舒肯定会派人来接手这条商路,如果我们不能在两三日之内拿下,这地方便无我们立足之地。” “可先太子遗孤的事情我们什么都没查,一旦回京复命,便要躺着出来。”李衍说:“户部管着国库,这个地方只要收回皇上手中,别的地方都不发愁,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么?” 许继听得有些迷迷糊糊,这时听得李衍问:“高让那边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高让是突厥人。”他答。 李衍愣了愣复问:“你说什么?” “准确的说,是大历女子和突厥人所生。”许继说:“突厥人和大历僵持几十年,虽然互相tusha实为常见,但像高让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少见,我按着时间往前推了推,他的母亲和父亲应该是死于十几年前的那次清洗,那回突厥人借着内应杀了大历不少人,后来将军打了胜仗,tusha了边境几万人,所以,将军应该算是高让的杀父杀母仇人。” 两人闻言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知道了这件事,高让做得那些事倒算是找到了由头。 “李侍郎,怎么......”许继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震得愣了愣,压低声音说了半句话。 他摆摆手说:“无妨,对了,父亲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倒是长东闹得厉害,姚将军也快要撑不住了。”许继一直跟着李和泽在豫北这地方转,对长东自然也不陌生,现下说起这事儿语气中加了几分沉重:“缺粮缺得实在厉害,仅剩的那些粮已经快尽了,原本和将军借了粮,可眼下也撑不了多久。” 他想了想又说:“豫北的粮最近也紧。” “江弈鸣下狱,收不到消息林荣自然不会出粮。”宋谦说:“朝廷为了清洗官员,真是不管不顾。” 李衍不说话,只觉得胸口有一种被人压住的窒息感。 “豫西现在谁坐镇?”半晌后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许继说:“好像是任氏,就是贵妃娘娘的娘舅。” “果然。”李衍叹了声气说:“皇上真是除了自己人谁都不信。” “那需要捎封信给将军吗?”许继问。 他摇摇头:“高让还在那里,算了,等这边的事情安顿下来,我借着送粮的机会亲自走一趟。” “那我们要不要派人沿路看着皇上的人?”许继听了这么会儿,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也拼了个七八分:“阻止他们前来?” 李衍说:“就看着吧,不用做太多,免得打草惊蛇。” “这样,你调五十个人今晚跟我走,要眼活点儿的。”他想了想后说。 许继应下。 夜深了,窗外的树被风刮得直响,宋谦披着厚厚的大氅,跟李衍并肩出去,他问:“你调来的人都安排过去了?” “恩。”李衍答:“他们身手不错,我们之前徐徐图之的计策只怕不能施行了,今晚必须快刀斩乱麻,我这些日子打听到林荣之所以能将这数之不尽的商铺握在手中,全凭一块玉,江氏手下的人只认玉不认人,这块玉拿到手,商路自然在我们手中。” 宋谦颔首:“确实,徐徐图之已经来不及了。” 这鬼天气倒像是预料到今晚的事情一般,狂风吹得叫人眼睛都睁不开,猛地一侧耳听去,倒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都在呢?”李衍推开门,却见林荣,范金和魏名海都在,看到他二人进来愣了愣,屋里有一霎竟是寂静无声,诡异得很。 他不羁的笑着挑了个位置坐下道:“来的真是早啊。” “李......李侍郎。”魏名海被他吓得冷汗直掉,说话都打哆嗦。 他点点头说:“魏大人也来得早,是不是鄙人来迟了?”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忙道:“李侍郎说得哪里话?不迟,我们也都是才来。” “如此甚好。”李衍似乎受了惊吓一般捂了捂胸口说:“我还以为又闯祸了,没有就好。” “魏大人,请开始吧。”宋谦温文尔雅的出声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魏名海心虚的吞了吞口水,看了林荣一眼说:“林掌柜,你看我毕竟是这商州的地方官,现在江老板出了事,这商路是否应该收归朝廷了?” “魏大人。”林荣倏地打断他:“这商路都是我家主子一点一点铺出来的,就算他现在惹了些麻烦,可这商路也万万没有收归朝廷的说法。” 魏名海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忙向李衍投了个求救的眼神。 “林掌柜,不瞒你说,我查到你通敌的事儿了。”李衍垂着眸淡淡的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石破天惊,倒像是随口问今晚吃了什么一般。 林荣要说的话都被噎在了喉咙,在场的人除了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魏名海,众人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似乎这就是个不言自明的事。 “通......通敌?”魏名海的脸涨成了青色:“李......李侍郎,这怎么会呢......” 林荣也笑着问:“这怎么会呢?” “各位今日若是来从林某手中夺商路的,手中又有皇上的圣谕,我自会双手奉上,又何必如此污蔑草民?”他倒是很稳得住,对于李衍的步步紧逼毫不在意。 李衍斜斜的扯了扯嘴角道:“皇上收归商路于上,何以称得上一个‘夺’字?林掌柜言重了吧?” 他把令牌放在桌上说:“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林掌柜莫非要抗命么?” “李侍郎是皇上亲派,魏大人又是商州的父母官,可这商路我只能交于一人,你说我该给谁?”林荣笑着问:“二位大人不妨回去商量清楚再来谈。” 这时候范金忽然出声说:“李侍郎,一个御赐令牌又能说明什么?这样的事情还是有皇上的圣旨才好办。” ☆、zaofan “范兄是怀疑我们?”李衍冷了声音。 范金喝了口茶垂眸说:“怀疑谈不上,只是世上的事情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觉得像这样的事情还是谨慎些得好,毕竟出了事没人担得起。” “那你意下如何?”李衍冷笑着问。 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毫无耐心,来这里就是为了速战速决。 “商铺和商路收归朝廷本是好意,但这权应该交给魏大人,若是李侍郎拿到了皇上的圣旨,再转回您手中不迟。”范金说。 “范兄也是突厥人,这样做真是为了魏大人么?”李衍看着魏名海冷飕飕的出声:“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 魏名海并不知道范金的底细,现在听到他们这么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眼珠子都像是要掉出来了:“范......范兄,你真是......真是......” “大人恕罪。”范金脸上没有半分心虚的神色,特别坦然的出声说:“我确实是突厥人。” 魏名海吓得嘴唇都在哆嗦,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可我这些年从未做过对不起大人的事。”范金像是真的很在乎魏名海的想法:“这点大人应该比旁人清楚才是。” 李衍闻言没等魏名海说话便截断他的话说道:“借着魏大人的势往突厥输送粮食,范兄你这事儿确实做得地道啊,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事儿一旦被捅出去,头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他吗?还是说,你本来就想把这些事都推到他的身上,污他个通敌叛国?” 这些话一连串的说出来,魏名海脸都吓白了,挨着范金的半边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李侍郎。”范金忍无可忍的怒吼了一句:“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李衍把手中的茶杯用力的放在案上,眸中带着隐隐怒意:“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另有所图,你自己心里清楚!” “范兄,你......”魏名海浑身的肉都在颤,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范金看着魏名海慌张的解释:“大人,若我真是另有所图,今日我就不会陪你前来,这么多年我做的事到底是为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宋谦缓缓的出声:“难道你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帮魏大人拿到商路,然后好借着他的东风给外境送军粮么? ” 林荣见状,轻轻的瞥了眼窗户,忽然起身跳窗而去。 “这......”魏名海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变得太快了,他甚至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谁说的是假。 李衍往窗户那头瞧了瞧,不为所动。 “范兄,这是真的吗?”魏名海颤抖着发问:“你为什么瞒着我?” 范金咬死了不承认道:“魏大人,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仅凭他二人几句话你就怀疑我?” “交情?”李衍不屑的睨着他:“是利用吧?” 范金被他总是打断话弄得极其恼火,忍不住喝道:“李侍郎,你莫要再胡说了!” “好,那你先解释解释和林荣有交情的事。”李衍挑起腿闲闲的问着。 魏名海顿时崩溃,整个人都有些抽搐起来。 “大人,你没事吧?”范金忙拍着他的后背帮他舒气:“这些事情我回去都会跟您解释清楚,现在我们先把商路的事情安顿下来,李衍故意把林掌柜逼走,他们有什么想法您还猜不到吗?” 好一招血口喷人。 “押进来!”李衍听到外面有些轻微的脚步声出声说。 林荣被许继拖进来,范金见状慌不择言道:“李衍,你私自屯兵,是要zaofan吗?” “屯兵?”李衍摊摊手:“范兄何出此言?” 他沉默了片刻出声说:“这样的身手一般人怎么会有?” “那范兄一张口便笃定这些人是兵,未免太过武断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李衍说:“难道普通人便不能喜好武学么?” 魏名海忽然抬了抬手说:“你们今日都是来干嘛的?” “商路。”李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说着他又笑了笑道:“总归不是范兄说的那么严重,一上来zaofan的帽子便往我头上扣,真沉啊。” “范兄,你是真没想过我的死活吗?”魏名海在这些斗争不休的人里委屈的问着:“你想让我死?” 范金咬了咬牙说:“我没想让大人......” “那你说,你明明就认识林荣,为何还要装作不认识?哄我来这里?”魏名海信他,可他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他不会还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李衍构陷,范金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看着魏名海气冲冲的模样,咬了咬唇说:“大人,我......” “说不出来了?”魏名海粗喘着气说:“我待你那么好,你就这样.....这样盼不得我死吗?” 林荣被压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像是充了血一般。 “范金,你以为现在你还有退路吗?”宋谦不咸不淡的说:“还是你自以为只要魏大人还愿意保你,你就能安安稳稳的从这里走出去?” 范金坐在椅子上闷声不语,这时只听得许继说:“李侍郎,我们在外面抓在他的时候,看到他要将这块玉吞到肚子里,我及时夺下来了。” 李衍抬手接过去,只看到是一块纯色的红玉佩,上面刻着“江”字,他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就是这个。” “不奉皇上的命令,李衍,你这是意欲谋反,理当诛杀!”范金咬牙切齿的说:“你要将这里的人都杀光吗?别忘了,魏大人是朝廷命官,杀害朝廷命官也是死罪!” “突厥内应运粮养敌,罪证齐全,就地斩杀!”李衍面无表情的下令。 魏名海忽然说:“等等。” “魏大人。”李衍看他。 他拖着沉沉的身子跪在地上说:“李侍郎,请看在我守了这商州数十年的份儿上,饶范金一命,逐他出境,永不可踏进大历一步,魏某感激不尽。” 宋谦垂眸看他,原本这个洋相百出,无才无能的人在这一刻才像是入了他的眼,可他却说:“魏大人,明律在上,法不容私情。” “是我做的。”魏名海急着说:“人是我放走的,治我的罪就是。” “魏大人求情之时可曾想过那因为他送粮而不得不守在边境的将士,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大多数的人不可能活着见到家里人,那边境横着的都是大历将士的尸首......”李衍骤然喝道:“事到如今你却让我放了此等罪该当剐之人?!” ☆、诏京 李衍的这番话说的魏名海面红耳赤,可他还是说:“李侍郎......” “不必求情。”李衍冷声道:“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魏名海打算再度求情的话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李侍郎,你今日是要赶尽杀绝啊。”范金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右侧小案上的茶水早已没了热气,随着他的话,茶里仿佛氤氲着寒气。 李衍说:“你所作所为又何曾给过我大历将士半分活路?” “别动!”他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将冰冷的利刃逼近魏名海的脖颈,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说了句:“大人,对不住。” 魏名海当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动也没动。 “范金,挟持朝廷命官是多大的罪,你是活腻了吗?”李衍怒声喝道。 “你们既不肯放我离开,那我就拉着他一块儿去见阎王!”范金话里多了几分残狠的杀意:“横竖也不算亏了。” 宋谦抬了抬眸说:“范金,你真是条养不熟的蛇,方才魏大人还屈身帮你求情,你转身便把冰刃横在他脖子上,真是冷情冷性啊。” “不必多言,你们放我二人离开,我自不会动他,否则......”范金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说:“别怪我不留情!” 魏名海放在地上的手微微颤了颤,眼里似乎有些泪,他说:“范兄,你真要杀了我,那便动手吧。” “我魏某人在这商州十余年,一辈子为人所压,身为此地的父母官没为百姓做半点好事,甚至听信奸人之言,祸害边境将士,万死不足以赎罪,事到如今,死了也是应该。”他颤肉横生的脸上满是悲戚,抬起手握住匕首,鲜红的血从掌中汩汩流下,一行泪从眼角落下。 他说:“我们互相扶持这么些年,日子虽然苦,可问心无愧,范兄,怎的......怎的就走到这个地步了?” 宋谦猛地出声说:“范金,放下匕首!” 范金刚要说话,魏名海便用力的割破了自己的喉咙,至死眼睛都没有闭上。 “大人。”范金看着满是血的匕首,倏地将它扔到一边,抱着倒在地上的魏名海道:“大人。” “他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好,范金,你害死了这世上唯一对你这么好的人。”宋谦说:“你心里可有半分歉疚?” 范金不语。 “来人,林荣范金二人通敌运粮,谋害朝廷命官,罪该当斩,抓起来!”李衍决绝的出声。 许继一直摁着林荣,现在甚至还觉得胳膊有些发困,他见事情基本定下来才出声问:“李侍郎,此人......” “就地斩杀!”李衍眼睛都没眨一下。 且不说这二人这些年做了多少危及社稷朝廷之事,便是今日之事,也绝不能让他们开口。 李衍和宋谦一前一后关上门出去,里面传来手起刀落的声音,宋谦的身子忍不住僵了僵。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这二人不能留。”李衍说。 他答:“我知道。” “那魏名海的死该如何处理?”宋谦默了半晌后问。 李衍说:“上道折子,把这些事情都说上就行。” “李......李侍郎。”许继一刻钟后才出来,他为难的看着李衍,扭捏了很久才说:“我们打听高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也不知道应不应当说......” 李衍未见过他如此前后为难的模样,转过身笑了笑说:“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就是那个先太子遗孤的事。”许继错开他的目光才继续说:“我听人说当初先太子的小儿子并没有被烧死,而是被人救了,而且......” 李衍见他不说话也沉了眸问:“而且什么?” “而且......”许继咬了咬唇说:“传言都说是将军救的。” “什么?”李衍睁大了瞳眸问。 宋谦在他这说话的一瞬心里闪过百般想法:“若真是将军救的,那孩子去了何处?还是说......” 他看了一眼李衍,没说话。 “这消息我既然能打听得到,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到京都,皇上多疑,我是担心......”许继停了停。 其实这些话就算他说不完也能猜出来,皇上必会怀疑李和泽的用心。 “我必须尽快回豫北一趟。”李衍说:“明日给你们信件。” 宋谦说:“我在这里守着。” 李衍半刻都不敢逗留,连夜骑马赶回豫北,沿路上都是马蹄声,回到豫北已近天亮,此时这里还是他大哥李应坐镇,看到他匆匆忙忙赶回来问:“阿衍,你怎么现在......” “大哥,父亲呢?”李衍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人忙问。 “昨日朝廷派人前来说诏父亲回京,他们昨日便走了。”李应说:“怎么?出事了吗?” 李衍坐在椅子上说:“大哥,朝廷再出诏令万万不要听信,还有高让,实在不行就砍了他。” “高让是皇上派来的人。”李应闻言直皱眉。 李衍说:“大哥,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得这么清楚,你就按我说的话去做,我去找父亲。” 李应还想说什么,李衍已经掀帐而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他片刻都未停歇,骑着马直奔京都,若是真因为先太子遗孤的事诏李和泽入京,那他出不来的可能性更大,若是可以,他得在他入京之前截住他。 “宋公子,京都来的信件。”许继从外面披了一身冷风进来,引得宋谦直咳嗽。 他忙后退了一步道:“是属下唐突了。” “不要紧。”宋谦摆摆手说:“信拿来我看看。”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宋谦却看了一个时辰,许继看他紧皱着眉头也没敢出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 “许继。”宋谦终于出声。 他微微颔首道:“属下在。” “商州暂且交予你,就和正卿在的时候一样,绝了这里人的言路,在没有收到我和正卿的信件之前千万不要做任何事,只要守住这里就好。” 现在汝州已经有豫北派来的兵镇守,长东和豫北暂时也不会有事,只希望京都千万不要闹出事端来。 “是。”许继应了一声说:“不过宋公子,您要去何处?” 他说:“有些事要出去,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请务必记住我说的话。” 许继点点头说:“属下遵令。” 他挑了个快马直奔京都,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宋谦到了京都已是午时,他顾不得身子发热滚烫,直入国士府,刚进去管陶便迎了上来,脸色极为凝重:“公子。” “国士下狱多久了?”宋谦急问。 管陶说:“昨日的事。” “而且我听说皇上找到了当初太子府的侍奉太监,说是当初先太子遗孤是镇北王暗中救下的,宣旨将他诏进宫去了。”管陶已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一晚没睡了,脸上尽是疲惫:“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外头的人都说要变天了。” 宋谦感觉自己出气都发热,他问:“刑部现在何人坐镇?” “侍郎之位没动,但尚书的位置是中书令推举上去的一个叫做梁鸿的人。”管陶答。 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尽办法搜罗消息,不管大的小的丝毫不敢漏掉。 “你试着去见老师了吗?”宋谦定了定神问。 管陶说:“去过了,可那梁鸿实在不通人情,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让见,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可国士分明什么事儿都没犯,怎么好端端的就会被抓起来呢?” 宋谦不能跟他说先太子的事,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管陶,照顾好府里的人,我去看看。” “公子,你要小心啊。”管陶不放心的嘱咐着:“府中不能再出事了。” 他抿抿唇说:“放心。” 京都好像忽然间成了座空城,人人自危,关着窗户头都不敢露,宋谦收回目光,心想他既然沿路都没有听到李衍的消息,那他应该还没到,想到这里他的心微微放下了些。 “宋谦求见梁大人。”他还没进刑部便被外面层层包围的人挡住了,他长身玉立的站在此处,语气平静:“烦请通报。” 宋谦的名字在这京都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高高在上,地位斐然的国士之生到罪臣之子,这命也堪称传奇了。 外面的人交头商量了片刻才派了个人去通报。 梁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满脸的正气,站在人面前都会有一种逼人的感觉,他看到宋谦说:“宋公子,请回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梁大人,我只想见见老师。”宋谦微微作揖说:“别无他意。” 梁鸿说:“宋公子,国士并未受到严刑,我尽量以礼相待,只是现在事情尚未明了,我实在不能违背皇命放人进去,还请宋公子体谅。” “那李将军呢?”宋谦问:“他是否也在邢狱待审?” 梁鸿摇摇头说:“李将军被皇上召进宫去了。” “多谢梁大人。”宋谦看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也知道今日是不可能轻易见到周青云,便没有死缠烂打,随便问了几句便回府了。 “管陶。”宋谦在石椅上坐了会儿忽然出声。 管陶忙正了神色说:“公子请说。” “你派人去城门口看着,要是见到李侍郎回来,一定要想办法截住他,把他带到国士府来。”宋谦声音有些急:“快去。” ☆、狂雨 管陶忙应:“是,公子,我这就去。” 李衍骑着马赶了一路,额头上热的都是汗,他冲着城门策马而进,管陶远远地看到他站在路中间张开双臂挡他:“李侍郎,停下!” “吁——”李衍用力一拉马缰,马仰头长啸一声,前蹄上抬,这才停了下来。 “管陶,你怎么在这里?”李衍皱眉。 他忙说:“公子让您务必先去国士府,勿去别处。” “豫之回来了?”李衍问了一句,看到管陶点头后二话没说驾着马去了国士府,风尘仆仆的进去,看到宋谦还在石凳上坐着等他,他这才出声:“豫之。” 宋谦抬起头,眼睛里都是血丝,看人也有些重影,借着阳光他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个羞怯的笑来:“正卿来了?” “又病了?”李衍手里握着马鞭,迎着阳光走过来,不说话,先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靠在李衍怀中,只觉得热气缓缓的传到自己胸膛,宋谦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累吗?” “不累。”李衍抬起手覆在他发上轻轻拍了拍说:“辛苦你了。” 宋谦眸中晕上了些泪,像是很委屈似的靠在他怀中说:“你不相信我——” “我何时不信你了?”李衍一路沉下去的心好像忽然活了过来,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可不能冤枉人。” 他蹭着李衍的脖颈说:“你诱我留在商州。” “那你可真是要冤死我了。”李衍笑了一声说:“我可没有。” 宋谦滚烫的手握着他的双臂说:“先太子遗孤的事,你明知道一旦将军出事,老师也不可能躲得过去,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做什么?你独身一人闯京都又要做什么?” “我来看看啊。”李衍抬头看了眼灼人的太阳,喉结动了动说。 宋谦站起来问:“看什么?” “今日说不准便是走的绝路,你想过没有?”他的话音柔柔和和的,可李衍却自觉心慌,他牵了牵嘴角说:“怎会不知?可走刀尖的是我父亲,我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送命?” “可国士也是我的老师,甚至比我父亲都要亲,你便要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商州看他下狱吗?”宋谦说:“算计我好玩吗?” 李衍听着他没怒气却字字见血的话说:“我手中无一兵一卒,你若来了八成会被我拖累。” “当初的事情将军和老师都曾参与其中,你以为我还能置身事外吗?”宋谦问:“便是你想尽法子保我,皇上也不会放过,斩草除根的事他可不是头次做。” “收到管陶的信来的?”李衍转了话。 他颔首:“嗯。” “我去......” 李衍的话尚未说完,宋谦便接过去说:“将军被召进宫了,还没有出来。” “放心吧,就算皇上真为了过去的事降罪于将军,那也得送去邢狱审过之后再定罪。”宋谦说:“我们还有些时间。” 李衍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下来,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管陶,去给他炖药吧。”李衍坐下来交代了一句。 从昨日国士入狱开始府中便没有生过火,这会儿虽是为了炖药,可那腾腾升起的热气还是无端的叫人心中暖了几分,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国士府还是那个国士府,什么都没有变。 “公子。”管陶把药端过来,看着他脸色苍白却强撑精神的模样只觉得心都酸了:“秦大夫说他会给公子想办法的。” 他颔首笑应:“我知道。” “国士临走时说要公子保全自身,以求存活之机。”管陶又说:“公子,你说国士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宋谦把浓稠的药喝下去,嘴里的苦味还没散,他便放下瓷碗说:“不会有事的。” 其实他自己说这些话都很没底气,毕竟当初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对于当今皇上的认识充其量也就只有一个生性多疑,心胸狭小,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也猜不到国士这些话的意思究竟是让他怎么办,明知道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管陶,去拿纸笔来。”李衍坐下沉思片刻后说。 他简单的写了几句话说:“把信送到商州。” 管陶没多问,拿着信件便出去了。 “我爹一生忠于朝廷,忠于皇上,不管当初做了什么,他绝无任何阴险心思。”李衍垂着眸说。 宋谦说:“见过将军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可为什么皇上就不信?”李衍皱着眉头:“非要把朝廷弄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吗?” “古往今来坐上那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都会多疑,尤其是关联到先太子遗孤之事,毕竟......”宋谦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咬了咬唇才说:“他的皇位来之不正。”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那必然是要杀头的,可事到如今,他们真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那遗孤是否真在谁都不清楚,仅仅因为疑心就要斩草除根,简直荒唐!”李衍不知怎的生了怒气。 宋谦说:“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为君者,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我派人去宫门口等着了,若有消息会及时送到这里来的。”他顿了顿说:“刑部......看得很严。” 李衍垂下头去闷声说:“我爹他......” 他咬着唇不语。 他只怕宁死都不会背叛朝廷。 太阳敛着笑隐入山后,寒意渐渐袭来,等到暮色四合,天空中忽然笼上了层层乌云,黑压压的,仿佛张开大口要将人毫不留情的吞噬掉,没一会儿便哗哗的瓢泼下来,李衍和宋谦打着伞站在檐下,生怕有什么动静不知道。 “公子,他们押着将军往刑部走,镣铐也上了!”管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身上的衣裳早已经湿透,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他忙抹了一把急道:“怎么办啊?” 李衍的脸色立刻变得晦暗不明,手里的伞都被他握得直作响,踏步便走。 “诶,李侍郎......”管陶刚想说话,便听见宋谦说:“管陶,立刻疏散府里的人,给他们银两,让他们出府,越快越好,你......你也走吧。” 管陶忽然在雨中嚎啕大哭起来:“不,我不走!” “管陶......”宋谦叹了声气后说:“先去安顿府里的人,你若不愿走,牵几匹马去城门口等着。” 他倏地没了哭意,飞快的往后院去了。 没一会儿雨水便下了满地,李衍和宋谦的靴都被没在水中,下半袍子都湿透了,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李和泽还未关到邢狱,他全身都被雨淋湿,雨水流了满脸,他转头看到李衍用力的扯出个爽朗的笑来,迎着狂雨冲他喊:“儿子,豫北老树下有坛酒,记得喝啊,快走吧,快走!” 李衍站定了身子,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打在伞上,仿佛要戳出个洞来,震得人耳朵都发疼,李衍忽然扔了伞,迎着雨疾跑过去。 “别过来,快走!”李和泽忽然急了:“别过来,回去!” 宋谦偏了偏伞,让雨顺着流下来,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齐齐整整的脚步声,他忙道:“李衍,别过去了!” 李衍听不到,急着往李和泽身边走。 “公子,马。”管陶忽然牵着马出来,宋谦没来得及说什么,翻身上去追他。 原本他是不会骑马的,是后来觉得这样太拖累人才学的,没想到竟用到了此处。 “李衍,上马!”宋谦过去忙喊:“有禁军来了,再晚便出不去了!” 李和泽眼睛发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怒的,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衍抬腿就是一脚,李衍被他一脚踹翻在地,整个人倒在雨里,又是泥又是水滚了一身,可还是紧紧的抿着唇,直直的看他。 “我让你走听不懂吗?”李和泽怒骂:“臭小子,守好豫北,皇上要清洗朝堂,你和那小子不走就是下酒菜,快走!” 宋谦立在他身侧,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他忍不住皱眉:“正卿。” 雨把在场的人都打的湿漉漉,宋谦咳了几声说:“来日......来日方长......” 他脸上满是雨水,可眸中却氤氲,他何尝不知道今日一走绝不会有所谓的来日方长?可现在留下除了平白搭进去性命,别的根本做不了,他的老师还在狱中,自己今日一走,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劫狱么?他们只有两个人。 “父亲,跟我们一起走。”李衍从泥水里爬起来说:“回豫北,总有我们能活下去的地方!” “李侍郎,请你自重!”押解李和泽的两个人闻言怒目相视。 李衍不理会他们的废话,直接说:“父亲......” “住嘴!”李和泽骤然怒喝:“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张口就来?滚回豫北!” “爹!”李衍忽然喊道。 李和泽咬了咬牙冷声说:“滚回豫北!” 禁军的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李和泽偏头看了看押解自己的人,眉头皱得死紧,咬牙切齿道:“我们都是上一辈的人,你们与这些事毫无关系,正卿,你还要爹给你下跪吗?” 他说着便屈膝跪在水中。 ☆、斩首 “爹!”李衍迎着雨猛地对跪在李和泽面前,雨水顺着面颊流进了嘴里,他却不管不顾道:“跟我走,跟我走吧,爹!” 押解李和泽的二人冷声道:“李侍郎,你再不识好歹,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跟我走!”宋谦用力的将他拽起来,几乎是拖着他说:“禁军来了,跟我走!” 李衍用力的甩开他,整个人扑在水里,溅起的泥水糊住了眼睛,他用力的一抹道:“你走,别管我!” “啪!”宋谦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 李衍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脸上火辣辣的发疼,可他却看都不看宋谦一眼,拉着李和泽便要走。 “李衍。”宋谦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固执得拽着李和泽的衣袖不肯松手,押解的人忽然抽出刀,想也没想的劈了下来,李和泽眼快拿胳膊挡了下来,霎时间整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鲜红的血混在雨里,没多久便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正卿,你要爹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是不是?”李和泽怒喝。 他们还没来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及上马,禁军便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为首的人叫韩璀,以前李衍做事嚣张跋扈,和这人结下了不小的梁子,现在看到他如此落魄,脸上的笑连这狂风暴雨都遮不住。 “李氏......意图谋反,奉皇上之令,就地斩首!”韩璀的声音迎着雨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宋谦皱紧了眉,也顾不得内脏翻来覆去的灼烧疼痛,伏下身说:“正卿,你是先太子遗孤,你若不走,便是坐实了将军的罪名,他会死得更快。” 他一直没说,是觉得还有时间,没想到这一切都来的这么快,若不是他来之时还收到了李和泽的一封信,根本不会知道李和泽这些年的良苦用心。 “你说什么?”李衍揪着他的衣领,生生的把宋谦拖倒在水中,他的眼睛里都是失措和震惊,李和泽凑近他的耳旁说:“正卿,快走,替先太子翻案,为爹报仇,你若不走,我便立刻了结此命!” 李衍愣了半刻,抬头望着天,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雨水。 “速速动手!”韩璀催促。 李衍握着腰间的刀,忽然翻身上马,伸出手将宋谦拉上去,猛地一夹马肚,头都没回的冲了出去,前面的禁军都被马蹄踏在脚下,疼得四处打滚嚎叫。 “没用的废物!”韩璀怒骂:“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将城门关了,不能让这逆贼跑出去,快去!” “真是个鬼天气!”守城的人打着伞怒骂:“这雨下这么大,真是倒霉,怎么今天偏偏就轮到我们了。” 李衍骑着快马飞速而来,远远地扬高声音道:“刑部侍郎李衍,速开城门!” 守城的人知道他喜欢骑着马在京都里四处游荡,这会儿倒也没多想,便叫人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关城门!”身后又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夹杂着马蹄声传来:“李衍意图谋反,快关城门!” 守城的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的站在当地犯了懵。 李衍咬牙,用刀刺着马的臀,马顿时长嘶一声飞奔而出,在城门尚未关上之时奔出去,城门缓缓关上,李衍和宋谦冒着雨直奔豫北。 宋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发黑,他皱着眉,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可却怎么都没办法,呼吸渐渐急了起来,他捂着胸口,不让身后的李衍发觉半分,马蹄狂响,溅起的水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扇着翅膀逃走,宋谦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便被抽了个干净,软软的靠在李衍怀中。 “我们很快就到了。”李衍被他脖子上的滚灼烫得厉害,咬了咬唇说:“坚持一下。” 暴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两个人都浸在雨里,浑身湿透了,马儿策马狂奔,把所有的污垢都甩在身后。 宋谦话都说不出来,手脚都在颤抖,全身仿佛着了火一般灼人,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呼出的气自己都觉得热,他撑着身体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外面的雨下的大,李应在帐里只觉得心绪不宁,坐都坐不安稳,身边的人说:“副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爹被召进京,到现在也没消息,正卿急匆匆的赶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李应围着桌子直打转,他说:“这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他们......” 他搓着手掌担心的要命。 “副将,不会有事的。” 李应点头说:“但愿如此......” “副将,李......小公子回来了!”账外忽然有个胡子拉渣的男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掀开帐帘冲进来,水点子溅了李应满身,可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是急匆匆的出去。 李衍从马上下来,宋谦晃了晃身子忽然猛地一栽头倒了下来,李衍将他接在怀里,抱着他回到账中,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宋谦放在床上便倒在了地上。 李应也跟在他身后进来,看到李衍倒下忙道:“快扶他们躺下,去叫大夫!” 大夫给二人把脉,中途却总是止不住的摇头,李应忍无可忍喝道:“你脑袋是不是想掉?给我立稳了看!” “副将。”大夫被他吼得魂都不知道飞了多远,他忙起身说:“小公子是受了风寒,养个三五日便会清醒,可这......” “这什么?”李应忍着胸腔的怒火问。 大夫忙说:“这位公子的身子底子本就糟得很,原本好好养着还能多活几年,可现在他的脉搏极其虚弱,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噩耗 李应皱着眉说:“你的意思是,他醒不过来了?” “这次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的意志。”大夫顿了顿之后又接着说:“可就算是醒过来了,也活不了多久,甚至身子会比以前更弱,天气稍有不对,便会全身疼通难忍,不如......不如死了好。” “你这庸医说的什么胡话?”李文上前一步喝了一声:“身为大夫,你该想着如何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才是,可你倒好,在这里说什么不如死了的好,你简直是......” 李应偏过头说:“李文。” “是,副将。”李文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可眼睛还是狠狠的瞪着这大夫。 “正卿是去追父亲的,可现在却这么狼狈的回来,估计京都出事了。”李应努力的维持着镇定说:“你派人去看看。” 李文应声,顺路将大夫送回账中。 李衍醒来已是三日后,看他醒来李文急急忙忙跑出去叫李应。 “大哥,父亲呢?”李衍撑着额头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李应低下头不说话。 “大哥,你说话啊,父亲呢?”李衍脸色发白的看着他,忽然用力掀开被子要下地,李应忙摁住他,沉声说:“正卿,父亲没了。” “你说......”李衍觉得自己像是听了个笑话,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紧紧抓着李衍的肩膀:“你说什么?” 李应咬着牙说:“父亲没了,昨日的事。” “是江望舒。”李应恨得眼睛都发了红:“我叫人买通了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这都是那姓江的主意,是他害了爹,害了豫北!” 李衍握得发红的手猛地松开,无力的坐在榻上,眼圈通红。 “大哥,我想看看爹。”李衍哽咽着说。 李应得眼睛里也含着泪,抬手将他抱住,吸了吸鼻子说:“大哥没用,父亲的尸身被吊在城门口示众,我没能抢回来,大哥没用啊。” “我要去。”李衍说:“我要带爹回家。” 李应松开他抹了把泪说:“京都此番举止便是为了引你过去,大哥会想办法的,你好好养身子,大哥答应你,一定会带爹回来。” 李衍闻声不说话,垂着脑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手背上。 “豫之怎么样了?”半晌后他沙哑的问。 李应说:“还没醒,他的身子......” “他出事了?”李衍猛地抬起头急急的问:“在哪里?” 他忙安抚道:“现在没事,只是身体底子太弱了,需要好好静养,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李应看他情绪极其不稳定,也没敢告诉他宋谦的情况,只能先瞒着,等他好点了再慢慢说。 夜色渐深,李应就听人说:“副将,小公子骑马跑了!” “你说什么?”李应从还没坐热的凳子上猛地站起来:“我不是叫人看着了吗?怎么回事?” 李文忙说:“小公子给他们的酒里下了药,这会儿还瘫着呢。” “快派人追!”李应忙说:“正卿性子急,这会儿去肯定是奔着不要命去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他带回来,快去!” 李应咬牙,现在李衍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啊。 李衍赶到京都的时候夜色沉沉,到处都是诡谲的气息,城门大开,像是在专门等着他来自投罗网,沿路半点人声都没有,偶尔有声鸟儿划过树枝的声音都叫人心惊胆战,战战兢兢。 他抬起头,借着月色看到头顶上挂着自己父亲的尸首,他临死前似乎都在笑,神色安详,半点没有被冤死的狰狞,李衍的眼泪毫无预兆的便落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抽出刀上去将绳子割断,可他双脚才刚落地,便有一圈人围了上来,个个如临大敌,看着他的眼光就像要将他活生生的剥皮抽筋。 “李衍,我看你这次还有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你爹是我亲手杀的,一刀便要了他的命,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镇北王有什么能耐,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关城门!”韩璀冷笑:“戴罪之身,今夜是立功的好机会,兄弟们,拿下他!” 李衍将李和泽放在地上,握紧了刀,眸光仿佛淬了血一般怨毒:“韩璀,你不放过我,我就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么?” “那就试试看。”韩璀不屑的嗤笑:“我倒要看看,一个用鸡鸭鱼肉养大的废物能有多大本事!” 李衍垂眸看了眼李和泽,手里的刀猛地出鞘,禁军负责宫中守卫,这些年相安无事,他们自然也不会勤于练功,着实生疏得厉害,手中的剑被李衍的刀打的落在地上,李衍抬起刀往他们脖子上砍。 他杀红了眼,竟没看到身后的一人,后背被人刺了一剑,他忍着痛转过身,将那人一刀穿了心,自己也有些体力不支。 眼见着带来的禁军都快没了,韩璀也拿出剑说:“李衍,你今日休想活着走出这里,镇北王的尸体也别想带走,像他这样的乱臣贼子,就该仍到乱葬岗让野狗啃食!” 李衍咬着牙不说话,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 韩璀本事不弱,可他这些年都在想尽办法爬上去做人上人,却连剑都没有多用,李衍刚和他对了几招便冷笑:“韩璀,软话说多了手也废了?” 他刚要动手,韩璀不知道扔出什么粉末,刺得李衍睁不开眼睛。 一道剑风传来,李衍猛得侧身躲开,可身上还是被他伤到了,他后退了几步,立起耳朵听他的动作,几招下来,李衍身上便挂上了大大小小的伤,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提醒道:“侍郎,他在你的右侧十步处。” 他忙出刀砍去,韩璀的胳膊被李衍生生的砍下来一条,疼得直冒冷汗。 “他又拿毒药了,往左走五步。” 在这人的提点下,韩璀的两条胳膊都被剁了下来,甚至眼睛也被戳瞎了一只。 “你是何人?”李衍眼睛疼得睁不开,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清楚到底哪里听过。 管陶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身上脏兮兮的从墙角爬出来说:“李侍郎,是我,管陶。”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衍问:“你不是......” 管陶说:“李侍郎,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日后我在细细说给你听吧,用不了多久还会有巡逻的官兵过来,到时候就不好脱身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烦请你带我父亲回豫北,豫之也在那里等着。”李衍随便的指了指说:“我的马在城外,你快去牵。” “那你呢?”管陶慌张的问。 他拿着手中的刀,抿了抿唇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李文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被刀砍得面目全非的韩璀,周围流的都是血,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一个胆小的男人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阴鸷 李衍站在旁边不说话,手中的刀上面沾着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李文借着月光看他,半晌后过去摁着他的肩膀说:“小少爷,没事的,没事,我们回家。” “这是......”他看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出声问。 管陶抱着膝盖,把头紧紧的埋在怀中,抖得跟秋叶一般。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李文看向他问。 李衍忽然抬眸,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说:“我先带父亲回去,你把他带回来。” 李文看了这人一眼应道:“是,小公子。” 李应站在账外,眉头拧得死紧,半晌后才看到李衍满身是伤的骑着马回来,身前带着他熟悉却又无力保护的人。 他翻身下马,将李和泽抱在怀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满身的伤也顾不得管。 “正卿,父亲给我吧,你去看看伤。”李应疾走了疾步从他怀中接过李和泽的尸身说:“我会好好安置他的。” 豫北每个账外都挂着白布,在这本就寒凉的地方又平添了肃穆,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敢出声,李和泽这些年便是豫北的神,只要他还在,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豫北会出事,哪怕突厥人打到门前来也不害怕,可现在这座神陨落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谁还能撑得起豫北。 李衍细细看了李和泽一眼一瘸一拐的回了帐,也没有找大夫,自己一人伏在榻上哭,可就算眼泪已经淌湿了衣襟,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牙齿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腕,身子无助的蜷缩在一起。 “小少爷.....”大夫掀开帐帘便看到他伏在榻上抹泪。 大夫刚想走过去劝慰,忽然听得李衍头也不回道:“出去!” “小少爷,我是来帮你......” 李衍冷沉的重复道:“我叫你出去!” “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大夫吓得缩了缩脖子忙说:“不过小公子的伤很严重,还是应该早点治。” 半刻后李应进来,他轻轻的坐在塌边说:“正卿,振作起来。” “大哥。”李衍难得露出小孩子一般的神色,他垂着眸哽咽道:“爹死了,是因为我。” 李应宠溺的摸着他的头发说:“别乱想,这不是因为你,李氏忠于大历正主,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大......大哥,你早就知道?”李衍抬起头来看着他,像是不解又像是抱怨。 李应愣了一下问:“早就知道什么?” “没什么。”李衍擦了擦泪低下头躲闪着他的目光:“没什么。” “这是爹留给你的信,看看吧。”李应掏出一封有些发皱得信放到他的手中,叹了声气说:“爹似乎早就知道他此去京都生死未卜,忠于天子就那么要紧,值得.......” 李应说着说着便有了泪意,他忙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说:“值得他用命去换!”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李衍将自己关在账中两日,出来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头一件事便是将京都派来的监军高让抓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李衍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脸色有些发青,他手中拿着那把将韩璀活活剐死的刀,眸光冷冽的如同腊月飞雪:“说。” 高让头顶上的帽子早就被拿掉,满头的白发在这暗牢里极其刺眼,他坐在地上残忍的笑着说道:“李衍,我们本是朋友。” “谁他妈跟你是狗屁朋友!”李衍猛地起身将他一脚踹到墙角说:“我没耐心跟你在这儿耗,趁我还愿意听,快说!” 高让的牙上沾着血,笑起来真叫人恶心,他晃晃悠悠的爬起来道:“京都的那位生性多疑,想除掉你们李氏可不是一两日的事,他对你们不仁,你又何必给他留余地,放突厥人进去,我保证,一日之内皇帝便会落在你手里......” “砰!”李衍抬腿又是一脚。 “哈哈哈......”高让猛地吐了口血,笑得更为张扬:“你们李氏真是忠烈,都这样了还死守着豫北,有意思吗?” 李衍咬牙。 忠魂不灭,以民为天。 李和泽给他留的信里只有这八个字,李衍眼睛泛着红,他冷声道:“我再问你一次,处处引导我们除去权倾朝野世家,幕后步步为营的人究竟是不是皇上?” “是他身边的狗,江望舒。”高让像是泄愤一般的说道:“没想到吧?那可真是条好狗啊,指哪儿咬哪儿,没有人能躲得过去,便是强如你豫北,不也照样折了镇北王,你们还能撑多久?一旦京都调兵前来,你们豫北便是前后夹击,所以我奉劝你一句,早做打算。” 李衍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半晌后才冷笑着说:“江望舒,果真是他。” “大哥,豫之还没醒?”他出去便看到李应站在外面等,估计是害怕他又施酷刑,要了高让的性命。 李应说:“清醒了一刻钟。” “正卿,凡事过犹不及,江望舒的事......”他顿了顿后说:“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李衍知道他是在提点自己,便点点头说:“多谢大哥,我有分寸。” 李应听李文说了李衍京都抢夺父亲尸身的事,按他的话来讲,杀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可他印象中李衍虽然行为不羁,却心怀仁善,他这些日子以来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直觉得极其不安,但每次他审过高让之后,高让总是只剩一口气,这样下去他担心李衍心中的善会被一日日磨掉。。 “京都现在无人为将,可这只是暂时的事,过段时间估计便会出兵,到时候前有突厥,后有官兵,只怕不好应对。”李应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转了个话头说:“我们得早做准备。” 李衍想了很久才说:“大哥,我要借兵。” “借兵?”李应愣了愣问:“你人在豫北,借兵有何用处?” 他答:“我要筑一道墙,一道困死京都的墙。” ☆、筑墙 李应觉得他变了,可偏偏他说话还跟以前一样,只是给人的感觉阴鸷了不少,好像有一种随时都能跟人拼命的感觉。 “副将,宋公子醒了。”李文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李衍微微点了点头道:“小公子。” 李衍“恩”了一声便先行离去。 宋谦昏睡了很久,这会儿醒过来只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头脑勺疼得像是要裂开似的,他撑着身子起来,这时候忽然看到李衍大步进来,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嗓子却干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嘴唇也裂开了缝。 “正卿。”他沙哑的唤。 李衍坐在他身侧,探了探他的额头问:“好些了?” “没事了。”宋谦说。 他抬手倒了杯水说:“喝点水。” “镇北王呢?”宋谦脑子里的事情渐渐回笼,他略带急切的问:“还有老师,他们是不是还关在邢狱?” 李衍垂下眸说:“你身子太虚,刚醒来不要问那么多事情,等养好身子了再说。” “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宋谦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心头顿时泛上了极其不安的预感:“正卿,你说话啊。” 他停顿了半刻后说:“父亲没了,国士不堪受辱,于狱中自尽。” “你说什么?”宋谦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一寸寸的滑下来,眸光有些涣散。 李衍抬眸看着他沉声说:“对不起。” “我审过高让了,这一切都是江望舒和皇上设的局,他们要荡清朝廷。”他苦涩的开口:“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他们在背后推动,利用我们的手除掉一手遮天的世家,最后我们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切割,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宋谦的眸子有些湿润,可他却倔强的咬着唇,手指紧紧的抓着衣襟,脖颈间的青筋愈发显现出来。 “你打算怎么走?”半晌后他才问:“正卿,你的身份......” 李衍打断他的话说:“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要做的是想办法保住豫北。” “得先截断京都和商州的联系。”宋谦不再问国士的事情,仿佛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否则等京都出兵,豫北便是腹背受敌。” 他点点头说:“我跟大哥借了兵,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筑起割断京都和商州的一道墙。” “玉佩在我手中。”宋谦接过话音继续说:“我会想办法控制住粮食流出的渠道,绝不会让这些粮食流入京都一粒。” 李衍努力的扯了扯唇角,却笑得僵硬,他便收了神色说:“修南那边我们也该想办法接触,若是沈氏供上了京都粮饷,只怕会有一群疯狗对我们紧追不舍。” “什么时候走?”宋谦揭开被子出声问。 李衍摁着他的肩膀说:“你才刚醒,不必急着做这些,今天我先去,你养好身子再说。” “已无大碍。”宋谦固执得看着他说:“你总不想让我再偷偷跟去了吧?” 李衍知道自己说不住他,只好点点头说:“那好。” 魏名海已死,商州现在无人接管,各地商号来的人只能都找到许继头上,可他从未接触过这些繁杂的生意事,这些日子被这些人扰得脑壳儿疼,天天想着法子将这些人挡在门外。 “大哥,再这样下去不行吧?”许继身旁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说:“这些人真是聒噪得很,一人一句都够人受的,而且个个都是人精,实在很难对付,我看过几天这些人会把这儿的门板都拆下来。” 许继头疼的趴在桌子上哼哼,过了好半天才说:“先扛着吧,等宋公子来了我们就活出去了。” “这才几天,这些人一个个的把门堵得死紧,那每个人手里的账本都有这么厚的一摞。”赵立抬手比了下说:“我估摸着那些账本都拿进来能将这屋子塞满。” 许继笑盈盈的看着他说:“看着这些人和东西都很烦是吧?” “是啊,当然烦了。”赵立忙不迭的说。 他还有半句话没敢说,这些日子都是他挡得多,许继当然不觉得烦累。 “这些人可都是送粮的,你吃的时候不嫌肚大是吧?”许继轻轻踢了他一脚说:“把这些财神爷照顾好了,不要轻易得罪。” 赵立抬头长嚎了一声说:“财神爷,这分明是索命鬼。” “滚犊子!”许继笑骂。 京都发生的事尚未传到商州,所以他们都还不知道短短几日间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只想着把他们临走之前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好,等他们回来这些繁琐冗杂的事情便不用他们做了。 “侍郎来了。”过了一个时辰赵立兴致昂昂的跑进来,接着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说:“不过他们似乎带着不少兵,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许继猛地站起来问:“带了兵?” “是啊,看起来还不少。”赵立应:“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 他还没有走出去,李衍和宋谦便进来了,他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二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也没有跟他们寒暄,单刀直入道:“许继,你带着人连夜赶工,务必在商州边上筑起一道墙,越快越好。” “商州边上?”许继愣了愣问:“可那样我们与京都便断了联系,有什么消息也传不进来,是不是......” 李衍言简意赅的说:“豫北不再归属于京都,按我的命令去做,不必多问。” “是。”许继看他脸色黑沉沉的,也没敢再问,带着赵立出去。 他走了几步后回头说:“赵立,方才李侍郎的话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岂止有些?”赵立缩了缩脖子说:“我看简直是奇怪死了,将军奉皇上的命令镇守豫北,可刚刚侍郎的话那分明就是大逆不道,是要zaofan吗?” 许继忙捂住他的嘴喝道:“休要胡说八道,不要脑袋了?” “侍郎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你派人去打听消息,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不知道。”看他不说话了许继才松开手,他嘱咐道:“不管查到了什么都要谨慎,不要四处宣扬。” 赵立点头说:“我知道了。” “对了。”许继一拍脑门又转回去,站在门口说:“侍郎,还有件事情。” 李衍抬起头说:“进来谈。” “各地商会的人都过来了,在这儿待了好几日,拿着账本不肯走。”许继为难的皱着眉头说:“可这做生意的事情我也不懂,只能拖着等您回来,看这些人应该如何?” 李衍侧眸看了看宋谦说:“豫之,此事你......” “没事,我去吧。”宋谦笑了笑说。 许继想到那些虎狼一般的商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含蓄的说:“宋公子,这些商人可不比文人,一个个的很厉害,要不还是我派几个人跟着吧,免得出了事。” 他这些日子一旦出门便会被那些人围起来,有一次差点将他踩死,实在可怕得紧。 “好。”宋谦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估计李衍都没想到,宋谦在被这些人围了一次之后便叫人将他们关在一个院子里,不给吃喝,就让他们饿着,美其名曰帮他们修养身心,说白了就是要他们饿得不能大喊大叫,疲软的没办法围攻人。 ☆、军令 许继来说这话的时候脸皱得像蔫儿了的苦瓜。 “关了多久?”李衍抬起头,嘴角有些似有似无的笑意问。 许继想了想说:“大概快两天了,这些人可都是些刺儿头,一个个都是吃山珍海味的,这忽然饿着了,还不得闹起事来?” “闹事那就不妨多关几天。”李衍喝了口水说。 许继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侍郎,这......” “怎么?”李衍抬起头看他。 他忙摇了摇头说:“没......没什么......” 其实他是想说再多关几天,这些身娇肉贵的人可不都得活活饿死? 不过听李衍这个说话的腔调,他也不敢再说些别的。 “豫之在哪里?”他刚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李衍问。 他回过神答道:“在外间看账本呢。”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李衍说。 宋谦跟着国士这些年,学到的不只是经世之道,这些碎小的事儿也学会了不少,看个账本倒也不算太过为难。 “看了这么多?”李衍出去看到宋谦案边放着的一摞账本,随手翻了翻道:“数目如何?” 他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说:“有些缺短是不可避免的事,不过还好,问题不算太大,有些漏洞正好,不然也降不住这些人。” “你怎么将他们关起来了?”李衍坐在他对面笑问。 宋谦轻轻皱了皱眉答:“这些人精力太足,闹腾得很,吵得人脑袋疼。” “不怕他们出来跟你闹事?”李衍倒了杯茶放在宋谦面前道:“歇会儿再看。” 他接过茶杯说:“这些都是人精,不会为了出一口恶气不要往后的利益。” “你倒是将这些人算得准。”李衍说:“可他们此次前来是因为林荣已死,想要找个说法,你这般对待他们,只怕他们心中会有怨恨,日后也不好办事。” 宋谦喝了口茶笑着看他:“正卿,你要用人,不是要求人。” “用?”李衍挑高了眉问:“那你说说看,这‘用’字该如何解释?” 宋谦把那块玉放在桌上说:“他们要看的是这个东西,只要它在,不怕他们有别的心思,况且,你此次带来的兵可不仅仅是为了筑墙吧?” “你的手段真是与我越来越像了。”李衍笑。 他挑了挑唇角问:“近墨者黑?” “瞧你这话说的......”李衍偏了偏头说:“真是难听。” 宋谦笑着低下头看账本,没有接他的话。 那些被关起来的人晚上才被放出来,这会儿早已经饿得肚子空空,疲软的倒在地上,莫说骂人,便是站也站不住了。 “各位,我们公子有请。”许继打开门便看到大腹便便的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有个尚有些精神的人指着他颤颤巍巍的说:“你们......你们简直无法无天!” 许继扯了扯嘴角,手放在门上说:“还有精神骂人,那你们就再待几天好了。” “哎......”方才那人着急的喊了一声。 他松开手,靠着门问:“怎么?想清楚了?” “我们此次前来只是要个说法。”他的手撑在地上说:“林荣死了,既然你们接手了商路,往后这商会应该怎么走总该有个计划吧?” 许继偏开身子说:“请吧。” 此次来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足有数十人,宋谦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人笑说:“各位请坐。” “宋公子是吧?”方才那人微微一颔首说:“请问林掌柜是如何死的?” 宋谦笑着说:“他是突厥人。” “你们关系很好吗?”他微微挑起了那双桃花眼,笑得温良而纯善,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叫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林荣既是突厥人,谁敢跟他扯上关系,那不是存心找死吗? 当下屋里便静了下来,没人敢吱声。 “林掌柜是突厥人?”他舔了舔嘴唇心慌的解释道:“我只是听闻了林掌柜的死讯,这才想问问清楚。” “那现在需要我解释么?”宋谦脸上没有半分生气的表情,依旧良善的瞧着他们。 在场的人忙摆手道:“不必,不必。” “好。”宋谦低下头,将手中的账本拨了几页问:“各位掌柜有何事,请一一说来。” 这群人闻言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可归根到底也就是日后商铺该归谁管,抽多少粮的事,宋谦极有耐心的听他们一句句说完后说:“往后江氏的商路归我宋谦所有,你们每三月前来报一次账册。” “宋公子可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这群人中总有些多嘴又不识眼色的。 宋谦抬起头来说:“我奉豫北的命令,各位掌柜莫非有异议?” 他身侧的几个兵往前走了一步,都是战场出身的人,身上总有种抹不去的杀意,登时吓得众人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有个胆子大的说道:“没......没有......” “没有就好。”宋谦笑了笑说。 他正想打发这些人走得时候,李衍忽然提袍进来,脸色极正:“许继,传我军令,擅自卖粮者,立斩不赦!” 许继愣了愣,他居然把卖粮的事情立成军令,这是要把商州死死控在手中,还是有别的计划,不让粮出去,他究竟在防着谁。 “是。”他什么都没问,肚子里的那些事情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在场的人虽然心有不满,可看他不容置喙的模样谁也不敢出头,毕竟这军令一出最多是口袋里少些银子,可这里的人杀意如此重,一旦出头说不准就是死路一条,谁也不愿意当那个被射下来的出头鸟。 “各位掌柜请移步偏院,我们公子设了宴,烦请各位不弃。”许继看气氛有些僵硬出声调节道:“各位请。” “防得住么?”宋谦看到人都走完了轻咳了一声问。 这些人都是人精,今日在这里害怕李衍迁怒应的利索,可等出了这道门,他们为了口袋里的银子铤而走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们不可能处处兼顾到,而这些人总会有侥幸瞒天过海的时候。 李衍坐下来说:“防不住。” “杀鸡儆猴?” “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商州外的城墙还没筑起多久,这些人便用稻草黄土各种东西掩盖着往京都偷运粮食,不出意外,这些人都被抓了起来,李衍挑了个反抗最大的当众砍了,那些人再也没闹出过事。 “我估摸着这段日子突厥人正在等粮,我们把粮道截断了,他们收不到粮,等到了冬天,他们非退不可。”宋谦靠着椅背说:“京都已经先后派了三批人,若不是筑起这道墙,只怕现在商州已经是水深火热之地了。” 李衍点了点头说:“京都这些年一直靠商州的粮过活,现在截断了粮路,他们定然撑不久便要往修南去借粮。” “修南那边的沈氏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宋谦轻轻皱了皱眉头:“京都国库定然付得起,若是这样,那只怕派来的官兵还会源源不断的攻向这里。” “雍州受灾,百姓水深火热,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李衍思虑了半阵后说:“现在我们自身尚且难保,自然不可能分粮过去,但是修南离雍州最近,倒是可以做做好事。” 宋谦闻言笑了笑说:“祸水东引?” “我只是给他们造福业的机会。”李衍笑着纠正他。 他点了点头,半晌后又说:“现在我们关了商州的粮路,长东那边也顾不上,尤其我们一旦送粮出去,便会被更近的柔远山匪抢去,送不到长东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怕长东扛不住,到时候突厥人便可绕过长东就近来个包抄,豫北便成了突厥掌中之物。” “那依你所言,应该先让大哥派人去柔远剿匪?”李衍侧眸看他。 宋谦摇了摇头说:“那倒不必。” “这些山匪都是因为没有吃的,活不下去才被迫落草为寇,这些人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男子,逼他们与我们为敌不划算,我看还是招安更好。”他说:“正好我们豫北不是正缺壮丁么?” “这里必须你坐镇,柔远那边的事我便亲自跑一趟,月余便能回来。”他想了想说:“不过我需要带粮前去。” 李衍想都没想便驳回道:“不成,你身子弱,柔远很冷,况且那地方很乱,去了很危险,此事你不用插手,我派许继前去。” “许继是豫北长大的,做事不会绕弯子。”宋谦说:“他去了恐怕只能激起那些人的脾气,你若实在不放心,让他随我去便是了。” “可是......” 宋谦道:“没有可是。” “侍郎,长东来急信了。”许继急急忙忙的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沾满了血迹的信:“送信的人拖着一口气来了这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咽了气。” ☆、柔远 李衍接过被血染湿的信件,迅速拆开,眼神飞快的扫过那几行字,抿了抿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唇,脸色沉的像是阴天的雨。 “出事了?”宋谦看他这个模样便知定然不会是好消息,何况送信的人拼死才将信件送来这里,到底是谁要掐断长东和豫北的联系? 他点点头说:“柔远的土匪闹起来了,突厥的那遭子乱事儿还没压平呢,这下可好,真是要一锅乱炖了!” “那军粮......”宋谦皱眉。 李衍一拍桌子道:“本来就没多少,这下被抢的更是要连口粮都没了。” “姚将军怎会无动于衷?”宋谦拧了拧眉角:“军粮决不能断,否则将士们饿着肚子不可能打胜仗。” 李衍似是有些头疼的往后靠了靠说:“你不知道,姚楚京此人虽有守城之能,但心性温良纯善,那些山匪都是走投无路落草为寇的普通百姓,他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下得了狠手?” 宋谦与姚楚京没有来往过,比起李衍话里带着的私人情绪总归要冷静几分。 “可他既为将,便不该因私废公,他此般仁慈绵善,若是因此让突厥破城而入,孰重孰轻?”宋谦说话一向对事不对人,此般说话对姚楚京也没有任何偏见,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在其位却不谋其事,不满罢了。 李衍没说话,他心知宋谦说的是实话,只是...... 姚楚京是个好人,这是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但好人的慈心可不该是用于此处的。 “此事不能再拖了,我今日必须走。”宋谦没等他说什么便自顾自的下了决心。 李衍猛地抬起头,冷冷道:“你不要命了?” “我若不去,长东内忧外患,到时候没命的人更多,你我也脱离不了其中。”宋谦沉声说:“我必须去,不管我能不能做到,我......是国士的学生。” 他说‘国士’二字的时候冷静得仿佛一块冰,可却莫名的叫人动容,饶是存了私心想让他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李衍也说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许继!”半刻后他冷沉的唤。 许继猛地提高声音,气力十足的应了声:“属下在!” “没叫你上阵杀敌,别这么中气十足的喊,吓人一跳。”李衍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后借着说:“跟着豫之,你最要紧的就是一定要保住他,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许继笑了笑应道:“属下遵命。” 宋谦身子不好,可沿路却并没有叫人停下来或是拖着走,而是让他们尽快赶到柔远去。 柔远距长东不远,可商州到柔远却都是山路,难走得很,一路的颠簸就算是常年在豫北奔走的许继都有些吃不消,可他偏过头去看宋谦的时候,却见他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似乎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受。 “宋公子,要不我们别这么赶了,侍郎说你的身体......”许继对当初他们的那档子事多少有些耳闻,现在自己提起来竟也觉得有些面红耳赤,臊得慌。 他那双潋滟的仿佛含了水光的眼睛幽幽的看了过来,笑了笑说:“无妨,不碍事,正事要紧。” 许继这会儿才仔细将他这人上下打量了一通,他发现宋谦这人的长相不是惊为天人那一挂的,可偏偏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极其加分,每当他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好像任何人都会被他那双眼睛吸进去,哪怕那是旋涡也甘之如饴,怪不得他家小公子如此死心塌地的看上他。 “我脸上有东西吗?”宋谦见他盯着自己看了好半晌,终于忍耐不住的出声问。 他忙收回目光道:“没有。” “柔远那地方冷得很,宋公子应该多带几件衣裳避寒的。”他想了想说。 宋谦说:“没关系,我也不冷。” “快到了。”许继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宋谦的目光越过他的手臂往外看了看说:“许继,按我们之前说的计划,分出大部分粮放在隐蔽点的地方,剩下的我们再拉到柔远城里去。” “是。”许继虽然觉得宋谦好相处,但此人说话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没办法拒绝的压迫感,况且他和李衍还是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对于他的命令自然不会有二话。 商州和柔远都曾是大历的管辖之地,可从商州走到这儿来,却像是经过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商州繁华热闹,而这柔远却空荡荡的,像座死城。 “这鬼地方!”许继被一阵莫名其妙刮过来的风吹了一脸土,忍不住爆粗骂了一句。 宋谦掩了掩口鼻说:“这地方的风不小。” “是啊。”许继咳了几声偏过头去说:“柔远离豫北很近了,又是风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四处瞧了瞧说:“不过这地方很要紧。” “是啊,没有兴起山匪之前也是重镇。”许继应。 他们进了城,可走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半个人影,许继看着这荒凉的如同废弃的城池般的地方,皱了皱眉头说:“不是说闹山匪嘛,怎么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既然闹了山匪,这儿的百姓铁定是活不下去了,就算有留下的估计也就剩些又病又老走不动的了。”宋谦对这儿的情况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掩着唇,手指往前一点说:“你看。” 许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前面稀疏的几户人家都在慌慌张张的关窗户,看到他们倒像是见了鬼一般。 “怎么会这样?” 宋谦说:“这些人都是想逃都逃不了的百姓,山匪作乱,这些人家的日子肯定难过,只要看到不认识的人铁定会防的很紧。” “可这些山匪到底藏哪儿去了?”许继烦躁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揪了揪头发:“抢人也得抢有粮食的地方吧?躲在鸟不拉屎的破地儿能抢到什么?估计除了满嘴的黄土也没别的了。” “不。”宋谦说:“他们还在长东。” 许继猛地一下回过神来道:“我倒是忘了这茬儿。” “可是宋公子,我们难道不该先去长东么?”他疑惑的看着宋谦:“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处理这批不知死活的山匪。” 宋谦摇头:“不,我们等他们回来。” “不是。”许继听了他这话更迷糊了:“宋公子,我要是那些山匪,肯定会抢军粮的,姚将军生性仁善,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你看这地方,穷得真是一言难尽,他们回来是图什么啊?” 宋谦想了想之后说:“姚将军虽然仁善,但我也曾听说他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大敌当前,他多少知道孰轻孰重,若我所想无错,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将这些山匪打回来。” “豫北他们定然不敢去,别的地方又太远,只有这柔远是他们的立身之处,毕竟这里有个天然的关隘。” 许继仔细的盘算着他话里的意思说:“宋公子是指定天关?” “不错。”宋谦点了点头:“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这是他们的老巢。” 这儿走得人都基本上空了,他们也用不着找客栈,到处都是空房子,他们找了个还算不漏风的住下来,许继是做惯粗活的,当下倒是半分怨言都没有,将这屋子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才让宋谦坐下来歇息。 第二日天刚亮他们便听到一阵粗声粗气的喊声,宋谦觉浅,登时便起身,许继也麻利的进来说:“宋公子,您料想的没错,这些人果真回来了,带了些粮食,但......不是很多。” 看来这姚楚京也不是空有一腔柔情,宋谦想。 “那就好。”宋谦站在窗边探头看了看说:“等会儿吧,天亮之后便放粮,消息派出去了?” 许继点头:“一切都是按公子的吩咐做的。” “不过......”他犹豫了半刻说:“这样招来的人真能用么?” 许继是正宗的投军出生,这些土匪身强力壮,他倒是还能勉强认为他们算得上数,可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甚至没怎么拿过刀的百姓实在有些没信心。 “看运气吧。”宋谦也没有很肯定的说什么,只是说:“派粮这件事是躲不过去的,若能如愿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不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天亮之后,许继便在城中设了草棚,吆五喝六的喊着“派米派粮”。 可不管他怎么喊,这城里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许继喘着气说:“公子,这些人到底缺不缺粮啊,我都喊这么大声了,他们总不可能一个都没听见吧?” “这些人是被这里的土匪欺侮怕了。”宋谦坐在草棚的另一侧沉思片刻后说:“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些人嘛。” 许继不解其意的点头:“是啊,那都是侍郎叫来保护公子安危的。” “我们住的那屋子里有不少脏衣服,你找个人换上来这里领粮。”宋谦出声说:“装的像点儿,别露了陷。” 许继了然的大笑说:“还是公子有办法。” ☆、长驱 百姓偷偷摸摸的从窗户缝里偷看,只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佝偻着身子,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人颤颤巍巍的走到草棚前,拿出一个破了边儿的碗,里面的人真的舀了一碗米放进去,只见那人跪在地上谢天谢地的磕了半天头才感激的离开。 “派米,不要银子,派米了。”许继扯着嗓子喊,整条街上都是他的喊声。 他叫了几声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公子,这小子装得还挺像。” “是啊。”宋谦笑着点点头。 他们等了大概半个时辰,陆陆续续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出来,宋谦看向他们笑得温良又纯善,许继则一人一勺米,半分虚假也不做,这样一来前来要米的人便越来越多。 宋谦瞧了瞧,发现这柔远留下来的人远比他们计算当中要多许多,因为病弱老而留下来的大概有半数,剩下的都是年轻人,而这些都是因为不舍离开生养之地才留下来的,他觉得现在情况还比他们预料当中还要好些,提起的心也勉强放下了些。 “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吗?”有个看起来很精干的妇人问。 他笑了笑答道:“我是豫北来的。” 其实这柔远很偏,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太清楚,听到他这么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却也没多问。 “我看这里壮士不少,这些人若是种庄稼也不至于被饿到这个地步吧?”许继待人走光了才疲累的坐在椅子上说。 宋谦说:“突厥人闹得厉害,前些年种出来的粮食总是被抢,后来豫北派了兵驻守定天关,这些人拿不到好处干脆践踏粮食,没办法的事。” “现在定天关的兵都被豫北和长东分调走,突厥兵更是肆无忌惮,虽害怕豫北长东两头包抄不敢深入,但祸害百姓可不是难事。”他解释道:“没有粮食却不用担心突厥铁骑踏入,真不知道对这儿的百姓来说是祸是福。” 许继见他愁得眉头都拧在一起说:“若是公子的计划可成,这柔远也是个可以抵挡突厥兵的地方,到时候北边便成了铁线,那些突厥兵便不能寻着空处肆意进犯。” “是啊。”宋谦叹了声气应:“话倒是说得不假,可做起来何其艰难。” 许继看他情绪低落安慰道:“会的,公子足智多谋,会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办法的。” 宋谦没说话,可他其实很想笑,自己跟足智多谋这个词从来都不搭边,可似乎每个人都因为他是国士的学生而给他戴上一顶高高的帽子。 “公子,天黑了,我们回去吧。”他们忙了一天,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许继牢牢记着来这儿之前李衍说过的话,宋谦不能受寒,所以他看到天色暗下来便催着他回去。 宋谦抬头看了看,其实天还没黑,只是日落了而已,不过他知道许继是接了李衍的命令,自己也不好固执己见为难别人,便起身说:“好,回去吧。” 他也不知是受不得冷还是身子娇弱,半夜的时候竟然发起烧来,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许继起来看他满脸通红,额头上浸得都是冷汗,他忙抬手摸了摸宋谦额头,却发现他烫的厉害,当下他便觉得自己死定了,来这里的时候李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宋谦病了,可这才刚来没几天呢,他真是死定了。 “宋公子,宋公子。”他放缓了声音叫了几句。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不用说,全身灼热的滚烫也知道他又病了,看到许继忧心忡忡的模样说:“不关你的事,正卿那边我会说的。” “宋公子,我去.....去找个大夫。”许继也是急糊涂了,说话乱来。 宋谦撑着身子起来说:“这荒城你去哪儿找大夫?” 许继当下便说不出话来,脸色泛着白。 “没事。”宋谦说:“经常这样,撑到天亮就没事了。” 许继怎会相信这胡言乱语的说辞,当下急得不知该怎么办,这要不出事还好,要出了事,他真是死都来不及。 “宋公子......” “我并非安抚你,是真的。”宋谦脸上不自然的红里泛着骇人的青白,可他却笑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说:“这是旧伤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人的,不然我现在坟头的草都过膝了。” 许继知道他在说笑,可他却笑不出来,只是说:“可你......” “我想歇着了。”宋谦微微阖了阖眼说。 他待在这里也没有用,只能起身说:“那有事你就叫我。” 宋谦点了点头便又背对着他躺下了。 第二天很早许继便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进来,可他刚抬头便被吓得一哆嗦,宋谦精精神神的坐在桌前,哪有昨晚看着就像是吊一口气活着的模样?他现在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不动如山,对于他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宋公子。”他极有礼数的叫了一声。 宋谦回过神来笑着颔首说:“醒了?” “今日我们还要出去派粮吗?”许继坐在他对面口气极好的问。 他点点头说:“要去,今日他们应该便会来了。” 许继知道他话中的“他们”指的是谁,那些土匪,不管是来不及领粮也好,在旁侧观望也好,面对那些粮食的吸引力他们撑不了多久,在这样的地方,一斗米只怕比黄金都要值钱,他们舍出命去要的也不过是粮罢了。 “您的身子......”他犹犹豫豫的问。 宋谦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这颗脑袋应该还能稳稳的立着。 今日来的百姓明显比昨日来的多了不止一倍,许继探着脖子看排成长龙似的人说:“宋公子,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明明很荒凉,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的,怎么一夜的时间,这地方倒像是凭空长出人来了似的。” “当然没有长出来的人,不过倒是有逃回来的。”宋谦笑着说:“总算昨日的粮派上了用处。” 许继说:“那这些人是从哪儿逃来的?” “这里的百姓虽然看着逃出去了不少,可其实他们根本走不远,长东豫北都在打仗,想到别处去又一时半会的走不到地方,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为了避开这些山匪而到附近的地方安家落户了。”宋谦想了想说:“昨日我们派粮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他们自然会回来,没有人不想活。” “可......”许继的眼睛扫过这些走路都不利索的百姓说:“就......就这么些人,那不是......那不是刀口送血吗?” 宋谦也抬头看了看,之后摇了摇头说:“还没来全呢。” 这边正想办法平定匪乱的时候,长东已然是一片乱象,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一批又一批的人往上冲,可眼看就要顶不住了,头顶的乌云像是要压顶而来似的,迫的人喘不过气来,姚楚京头疼的坐在账里,好像一局棋走到了绝路一般,叹气声不断的从他嘴里传出来。 “将军,我们快要顶不住了!”他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帐帘被一双沾满了血的手一把抓起来,一个瘸着腿进来的人狼狈的说:“将军,怎么办?” 他仿佛见惯了似的,只是微微皱眉便没了别的反应,只是问:“派去豫北的人怎么说?不肯借兵了?” “将军,豫北叛了。”那人语气沉沉的说。 ☆、轻重 姚楚京一愣,抬起头来沉沉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是真的。”进来的人拧着眉说:“京都出事了,李将军被召进京,却以zaofan为由被诛杀,国士也于狱中自尽身亡,李衍在商州筑了道墙,彻彻底底划开了与京都的直面联系。” 姚楚京想了想后问:“那他们拒绝出兵?” “那倒没有。”他说:“不过整兵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日到。” 他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们再怎么样也能撑到明天,只要援兵来了,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将军,那我们就任由豫北与京都为敌?夫人那边......” 姚楚京长长的喘了口气说:“我娘那边不用说,豫北不会叛变。” “可他们分明就已经......” 那人看到姚楚京冷下来的脸色,硬生生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任何人都可能反叛,唯独李氏不会。”姚楚京肯定的说:“此事容后再说,在突厥兵未灭之前,我们长东绝不会与豫北为敌,哪怕是朝廷的命令来了也是一样。” 临近午时,宋谦额头上出了薄薄的细汗,倒不是热,只是忙了这么久,实在太累了,许继起身说:“宋公子,我来吧。” “他们来了。”宋谦刚站起来许继便警惕的说:“是山匪。” 宋谦顿了顿后神色如常的说道:“无妨,继续派米吧。” 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那些成群的山匪才下来,看到他们便扬了扬手里泛着白光的刀冷喝道:“粮食放下,否则要你们的命!” “是......又是他们......”周围的百姓吓得大叫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要米,一个个像是受了惊的鸟儿一般四散惊逃。 “都是百姓,何苦如此?”宋谦稳稳的坐在凳子上说,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 为首的山匪说:“我们无意为难你们,只是这粮食你们必须留下。” “哟,倒是挺有原则啊。”许继冷笑了一声嘲讽道:“要真是这么通情达理,这儿的百姓至于被你们吓成这样?”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一个个子小却看上去鬼精鬼精似的瘦猴儿说:“这些人是官府派来的,我们是山匪,留着他们纯粹是自找死路,不如杀了的干净!” 许继眯了眯眼瞧着那人说:“哎哎,你这个不知悔改的玩意儿,明知是官粮还敢劫,不想活了你们?” “官粮又怎么样?”那个精瘦精瘦的猴儿闻言急得要跳起来:“我们快饿死的时候不管,现在才来,你们早死去了?” 许继还想说什么,宋谦忽然起身,微微躬了躬身子说:“粮食是豫北送来的,现在,与京都毫无干系,这些粮是为了不让百姓饿死,我看各位也是被逼无奈,所以若各位愿意归顺豫北,我们便不会叫你们饿肚子,而且是作为豫北的兵堂堂正正的活着,如何?” “你......”瘦猴儿偏头看了自家老大一眼后扬着下巴说:“你们说的倒是好听,自古兵匪不两立,万一你说话不算话,反悔了怎么办?” 看来这些人确实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只是太蠢,为了要粮居然去长东闹事,分不清轻重。 “我们是否应该谈谈?”宋谦看向为首那个没怎么说话的人。 那人挑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瞧了他一眼后点头。 “宋谦,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宋谦挑着眉笑着看他。 “周云。”这人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像是身子不太好似的,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气力,穿着一件还算得体的粗布衣衫,但不知为何,宋谦总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落草为寇的普通百姓,毕竟一般的人不会有他这样不卑不亢的模样。 不过他也没问,只是说:“周公子可愿意归附豫北?” “抱歉,我想我还没有看到你的诚意。”周云依旧没有抬起眼皮,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分退让。 宋谦笑着低下头说:“诚意当然有,只是不知周公子想要哪种?” “愿闻其详。”他说。 宋谦说:“不追究过往,粮食,财钱,还是营里的位置。” “我要留在商州。”周云说。 宋谦挑了挑眉说:“周公子,你倒是野心不小。” “我不要实权。”周云说:“我只要留在商州。” 宋谦抿了抿唇说:“可以。” “我的兄弟们会归顺豫北,你要答应我不追究过往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像普通的士兵一样,做得到么?”周云顿了顿出声:“我必须让他们活着。” 他应道:“那是自然,我来这里之前便从未想过要他们的性命。” “宋公子来这里之前倒是盘算了不少。”周云这才抬头看着他说:“算得挺准啊。” 宋谦微微垂首说:“不敢,碰巧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时出发?”周云没有追问,似乎只在乎他的目的。 他笑了笑说:“不急,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得安顿下来才能带周公子离开,不急在这一时,周公子应该可以体谅吧?” “恩。”他浅浅的应了一句。 他们谈完出去后听到许继扯着嗓子跟那个瘦的猴儿似的男子对骂,简直要把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便了,一句比一句难听,简直不堪入耳。 “许继,怎么回事?”宋谦打断他们的互相攻击谩骂道:“过来吧。” “老大。”那猴子见周云出来急着走了几步道:“你没答应他们吧?” 周云面色不改道:“答应了。” “为什么啊大哥?”猴子不情不愿的瞪了他们一眼说:“这些官兵一看就会诈人,奸得很,不值得相信。” 周云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当下这猴子便不敢说话了。 “兄弟们一直在这地方当山匪总归不是个办法,投靠官兵才是最好的出路。”他叹了声气,声音依旧有气无力:“在这个世道,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就挺好。” 许继吼得嗓子都有些发干,咳嗽了几声走到宋谦身边问:“公子,他答应了?” “恩。”宋谦的目光看向周云,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像是感觉到了一般猛地回过头来,两人对视,笑了笑便各自转过了头:“这个人不简单,周云,回去托人好好查查此人的底细。” 这一切顺的叫人总觉得不对劲,好像这原本就是有人设了个局,专门引诱他们跳进来似的,若真是如此...... 宋谦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举手投足间带着特别气质的男子,微微眯了眯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刺青 “说的也是。”半晌后许继收回停在周云身上的目光说。 宋谦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问:“恩?” “没什么,就是......”许继摸了摸鼻子说:“我也觉得他看上去不像这地方为了活下去而落草为寇的山匪,倒有些......有些像是身体不好,短命的文弱书生。” 宋谦被他的话惹得笑了。 “不过公子,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啊?”许继偏头看着他问:“我看这儿也就这些山匪能用,剩下的百姓都是些走路都不利索的,说句实在的,要他们是真没用啊。” 宋谦点点头说:“有用的还没来。” “商州那边有正卿坐镇,不会出问题,所以我得先把这柔远握在手中。”他说:“短时间之内只怕回不去。” 北面除了商州,能够连接豫北和长东的就只有柔远,况且还有天堑定天关,若是能拿下这个地方,不管是将来阻挡突厥兵还是京都的官兵,都是一道坚实的防线。 茅屋下放着米,可百姓却战战兢兢的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宋谦有些头疼的走到周云身边说:“周公子,可否让你的人帮个忙?” “既然归顺了豫北,他们便是李氏的人。”周云极懂分寸的说:“宋公子请便。” 瘦猴儿一样的人叫孙靖,他带着人挨家按户的送米,许继则跟在后面监看,刚开始百姓怕得不行,根本不愿意开门,孙靖脾气不好,许继一听到他气冲冲的喊便敲他的脑袋,孙靖不满的瞪他,偏又没有办法,只能忍下去。 深夜,许继拿起瓢要了冷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半天,坐下歇了会儿才说 :“公子,他行动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我看见他背上有个刺青。” “刺青?”宋谦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他:“什么刺青?” 许继偏着脑袋想了半晌才说:“隔得太远,我没太看清楚,不过倒是有些像只鹰。” “鹰?”宋谦皱了皱眉说。 他点了点头说:“我看见像是,不过也不太确定。” “无妨。”宋谦把心底的疑惑压下去说:“明日你把粮送去长东,必须亲自让姚将军看过。” 许继应下说:“好,不过公子你......” “带来的人不少,但送粮的事情只要你能去办,放心,不会有事。”宋谦说。 押运粮草着实不是个简单事儿,许继好不容易到了长东,脸上身上都是汗,把衣裳都浸得湿透了,嘴巴干得裂开了缝,可他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便直接进了营帐,跪在地上说:“姚将军,属下奉李侍郎之命前来输送粮草,请将军务必亲点。” 姚楚京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疲累的凹下去的眼睛射出了光:“粮草?” “是。”许继应:“不过只够两个月,剩下的还需要时间,请将军体谅。” 姚楚京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忙起身将他扶起来,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说:“好,好啊,总算有救了。” 清点够粮草之后姚楚京坐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许继,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属下还有要紧的事赶着回去,多谢将军美意。”许继把面前的一碗水喝了摆摆手说。 眼见着许继起身要走,他忽然出声说:“李老将军的事,还请豫北各位节哀。” “节哀?”许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老将军怎么了?” 姚楚京的眸光亦是一闪,似是有些惊诧:“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许继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还请将军明言。” 姚楚京的牙关动了动说:“老将军牵涉谋反被诛杀的事,不可能没传到豫北,许继你这是......” 许继生生的愣在当地,半晌后拔地便跑,骑着外面的马飞速奔走。 “这么快就回来了?”宋谦听到迅疾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向他,软软的笑了笑问:“坐下,喝杯水解解渴。” 他许久没移动眼珠子,吞了吞口水,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拘谨又略带压抑的慌张:“公......公子。” “怎么了?”宋谦见他脸色不怎么好,放下茶杯看着他问:“长东那边出事了?” 许继摇摇头,躲闪着目光道:“不,没有。” “那你这是......”宋谦犹疑的看他。 许继垂下头用力一抹脸,抬起头时眼睛已经红了,声音哽咽:“姚将军说......说李老将军牵涉谋反的事......” 宋谦的神色倏地一僵,半刻后才垂下眸沉声道:“李老将军没有谋反。” “这么......这么说......”许继的喉结动了动,“将军身亡的事是......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似乎被压抑而哀伤的气氛笼罩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许继忽然起身,背过去,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宋谦没有起身,只是说:“血债血偿,总有一天会讨回来的。” 他们派出去的人四处宣告柔远不收银子派粮的事情,半月后,来这儿领粮的人已有初来之时的十倍之多,许继看着这些人压低了声音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公子,我们的粮再这样下去便撑不住了。” “无妨,再过三两日便可。”宋谦看着这些人说:“今日你叫人出去贴个布告。” ——豫北组建新兵,自愿加入且通过考验者,管衣管食,顿顿有肉吃! 这布告也不知是许继让谁写的,直白的就差说赶紧来吧,来了就有肉吃,不过也托了这布告的福,来的人倒是一群一群的,不过也有很多都是想着蒙混过关的,不过都被许继刷了下去。 又是半月下来,来的人比半个月前少了一半,但多数都是有些本事的,宋谦又把招兵的标准往上提了提,进来的人按3ji分开,包括吃食,这倒是大大的涨了这些人的斗志,许继见状说:“公子,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有些能耐,我瞧着那个胖的,用力不巧,但是蛮劲很大,一般的人倒是很难见他撂倒。” “确实。”宋谦坐着说道。 “不过这些人真要放到豫北去吗?”许继有些忧虑:“这些人虽说有些强于常人的地方,但是和突厥兵作战还是不行,他们一旦上了战场,那就只有送命的份儿。” 许继说的确实是实话,豫北的兵那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别的先不说,这些人一上战场肯定会吓得没了胆子,不尿裤子的都算胆儿大。 “不,这些人我要用来守柔远。”宋谦说:“定天关这么好的地方可不能平白废了。” 这些年突厥与大历的战争愈演愈烈,又出了京都那么一档子事儿,若想安然过这个冬天,必须切断突厥所有可能拿到粮食的线,商州已经在豫北的控制之下,长东暂且有姚楚京守着,豫西又被折腾的寸草不生,三年之内绝不可能恢复种粮,他们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柔远,若不知豫北缺兵,将守在定天关的兵抽走,突厥兵也不可能有机会作乱柔远。 “许继,你看豫北有没有特别精于训兵的将领,若是可以的话试着跟李副将提一声,看他的意见如何。”宋谦转过头去说。 许继这段日子算是知道自己的眼光有多差了,原本只以为宋谦是个只会清谈的文人,可在商州的时候却发现他还会看账,到这里就更别提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柔远恢复到这个地步,说实在的,他见过的人里估计没有几个能做到这个程度。 国士之生,果真有力挽狂澜之能啊。 “最近可有商州的消息?”宋谦垂着眸淡淡的问。 许继了然的说:“小公子那边还是那样,朝廷已经数不清派了几波人前来,像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不过小公子又抽调了豫北的将士守着,暂时算是安稳。” “那就好。”宋谦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他吞了吞口水,从袖中拿出封信说:“不过有封信。” 宋谦的脸色这才有了些变化,他抬起眸,接过信,拆开看里面只写了两行字。 ——夜深寒露重,日日思故人。 ☆、报复 其实他并不觉得李衍是精于风花雪月的一类人,若是放在以前有人说他会写这般叫人心思波动的话,估计他会毫不留情的将那人的舌头割了,可现在...... 宋谦垂下眸笑了笑,果真是不同了。 若不是这信上的字迹确是他的无疑,只怕宋谦会认为这信是送错地方了。 “另外还有件事......”许继抿了抿唇,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宋谦将信收好说:“什么事?” “前两日,京都送来信件,说是只要豫北将高让送回去,便会留侍郎一命。”许继吞了吞口水。 宋谦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道:“他没答应。” “是。”许继颔首:“不仅没答应,侍郎还把高让给杀了,脑袋砍了下来,让人用个极其精致的盒子包了起来给京都送过去了。” “这高让是从小伴着皇上长大的,虽然他也没抱有什么好心思,可说到底没对皇帝下手。”宋谦说。 许继闻言冷笑道:“装的好罢了,要真那么有情有义,将军当初就不会死。” 宋谦垂眸不语。 “不过,小公子如此雷厉风行的报复,京都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片刻后许继冷静下来,心中有些忐忑:“现下时局未稳,我真是担心......” 宋谦喝了口水说:“不必过于忧心。” 他这段日子一直没来得及回去,也不知道李衍还记不记得将军当日说的那坛酒。 “周云......”不知为何,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宋谦总是没来由的忌惮他,好像那个人的存在就总是会给人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让人不得不防。 许继接着他的话音说:“他一直没有异动,每天除了在屋里看书,别的什么都不做,跟原来手下的那些人也基本没什么往来,像是在故意避嫌似的。” “这人做事太周全了。”宋谦压低了声音说:“只要他经手的事,绝不会落人以柄。” 许继也说:“确实,这样的人估计入了京都也会受到重用,只是不知,他留在这偏远的柔远究竟打算做什么。” “不入京,在豫北没出事之前一直留在柔远,现在又想去商州......”宋谦的手指在案上轻轻的敲着,眼珠子许久都没有转动,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以这样的方法行事? 与此同时,京都朝堂上却早已乱成一团。 “皇上,粮仓原本不该如此空虚,依臣所见,应当彻查粮食的去向。”江望舒站出来缓缓的出声。 他一说话,在场的百官全都倒吸了口冷气,查粮,这不知道又有多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人头要落地。 自江望舒当中书令以来,又是查户部账目又是提议丈量土地,重做黄册,现在就连粮仓也要查,他真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启禀皇上,依臣所见,现下我们还是应该先向修南购粮,让前往商州的将士们吃饱为先。”说话的是个满脸褶皱,弯腰驼背的老人,他姓陈,单名恩,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至于粮仓空置之事,等将叛逆的李氏除掉再查不迟。” 江望舒偏头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道:“现在国库有多少银两,陈大人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莫非心中还没数吗?” “江大人。”陈恩顿时怒目:“眼看着李氏要zaofan了,国库的银两自然要用到要紧处,莫非要等李氏都打到门上了再去买粮吗?” 江望舒冷着脸,说话却还是有理有据:“买回来的粮若是再不翼而飞呢?再去借银两?” “粮食好端端的放在粮仓里,怎么会不翼而飞?”陈恩下意识的开口。 他顿了顿问:“那依陈大人所言,这粮仓里的粮食不是不翼而飞,而是有人暗中操纵?” 陈恩哽了哽后说:“江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上任不过区区数月,可在此之前,户部都是江氏父子负责的,可他们早已经死了,我难道还要下地府去问问清楚吗?” “所以才要查清楚,李氏我们不妨暂且放放......” 江望舒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陈恩吊着嗓子喊:“放放?江大人,李氏那可是要zaofan啊,你这是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江望舒也跟着冷笑:“陈大人,现在攻打商州都需要买粮,李氏一倒,你倒是跟我说说,还有那突厥人怎么办?是你上阵带兵吗?将士们需要的军粮军衣你供应吗?” 江望舒连着几句话把陈恩问的哑口无言。 “各位卿家怎么看?”皇帝头疼的看着底下吵成一团的朝臣问。 底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没人再敢大喊。 “各位卿家不必多虑,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 皇上这话出来才有人敢站出来说话,可大多数都是驳斥江望舒,说他私心太重的有,说他铲除异己的也不缺,可江望舒从头到尾沉着脸,不出言解释,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清点自己的不是。 “各位卿家此言太重了。”过了一刻,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说。 百官知道皇帝重用江望舒,可没想到居然会到这个地步,眼下朝中大部分的人都不赞同江望舒要清查粮食去向的做法,没想到皇上居然会为无几人相护的江望舒解释。 “望舒做事虽然急躁了些,但一腔忠魂为朝廷。”皇帝说:“况且,他说的话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百官都恭谨的垂首聆听。 “突厥扰乱边境数十年,豫西,豫北,长东三处防线也没能让他们安安分分的退出去,若是出兵打掉了商州,豫北便会抽调兵力转头应付朝廷,到那个时候,突厥兵便会长驱直入,直捣京都,现下虽说商州筑墙裂出京都之外,可说到底也算是多建了一处门。” 陈恩默了片刻后出声说:“可如果豫北和突厥连成一道呢?到时候京都不是更落入险境了吗?” “不会。”半晌没说话的江望舒忽然斩钉截铁的开口。 陈恩看着他,眼神极为不满:“那江大人有何高见啊?” “李氏绝不会与豫北连成一线。”江望舒懒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径直解释道:“李氏镇守豫北多年,斩杀过不少突厥的人,当然,突厥也杀过李氏的人,二者本就不共戴天,绝无可能合作。” 陈恩冷冷的哼了声说:“想得倒是简单,可如果豫北为了帮李和泽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呢,到时候突厥兵直入京都,江大人,你能负得了责吗?” “我以性命担保。”江望舒沉着脸说。 他此话一出,陈恩便说不出话来,毕竟他做不到像江望舒一样用性命去打包票。 “那就依望舒所言,先查粮仓。”皇帝抚了抚额头说。 当下百官便跪在地上齐声道:“皇上三思。” “三思三思,你们倒是给朕拿出个办法来啊!”皇帝看他们这般模样顿时生了怒气:“一个个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要不干脆这皇位你们坐算了!” “皇上息怒。”百官齐声。 皇帝气得胸脯直起伏,他伸出手,站在旁边的小太监回过神来才笨手笨脚的去拿茶水,他见状猛地拂袖,心里更气了,若是高让在这里,怎么会这么没眼色! “皇上,驿站急递。” 忽然有人在这人人自危的气氛中走上前来,将一个包裹的华丽精致的盒子拿了进来。 小太监下去拿了给皇上呈上去,皇帝正气,急急的喘了几口气命人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个端端正正的人头,吓得他顿时打翻了盒子,高让的人头骨碌骨碌的落了下去,吓得为首的朝臣叫喊起来。 霎时间朝堂乱作一团。 “皇上。”小太监扶着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的皇帝坐了下来,忙拿着茶说:“喝点茶。” 皇帝将茶杯猛地打落,脸色黑沉道:“豫北......豫北实在无法无天,欺人太甚了!” 江望舒冷静下来,上前将人头捡起来,抬手叫人上来道:“好好安置高公公。” “皇上,这李氏实在嚣张至极,若不压制,他们的气焰还不得通了天吗?”陈恩见缝插针道:“他都敢随意的斩杀朝廷派去的监军,这不是阴谋叛变是什么?” “派人去修南买粮,最快的时间内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平商州!”皇帝的声音还在抖,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句句发狠。 江望舒皱了皱眉平静的出声道:“皇上,此事还需再议,切勿冲动行事......” “不必说了。”皇帝一甩袖子,也没给江望舒个好脸色,转身便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离去。 陈恩从地上起来,掸了掸膝上的灰尘说:“江大人,李和泽可是你杀的,保着豫北于你有何益处?” “陈大人,粮仓我会彻查到底。”江望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户部既在大人手中,买粮那是你的事,国库迟早也得你填起来。” 陈恩笑了笑,脸上的横肉震颤:“江大人,我自有办法,不劳你挂心。” “那就好。”江望舒冷冷盯着他:“刀不长眼,陈大人,缩好脑袋,千万别伸出来。” 他没等陈恩说话便大步出了殿,神色冷峻。 奸臣当道,国之将亡。 ☆、奸商 这主意既然是他定的,此事也落不到别人头上去,陈恩大清早的便带着车马浩浩荡荡的往修南去。 这一路上都热得很,他后背都被热汗浸透了,带出来的人也一个个汗涔涔的。 陈恩抬起车帘,可外面压根没风,反而被大太阳照的更热了,他只能放下去,一个劲儿的拿手扇。 “大人,要不我们停下来歇会儿再走?”他的亲信贴着车帘问:“我看兄弟们也热的厉害,这事儿不急在这一时吧?” 他冷声道:“继续走,不能停。” 江望舒看着好欺负,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不能拖得太长,否则不在朝中的这几日,他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尤其是那粮仓的事儿,决不能叫他查清楚,否则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打水漂了。 临近修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地方和胡鞨离得不远,他们动作也尽量轻缓,能躲就躲开点儿,免得再招惹上这些瘟神。 “大人,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晚上阴森森的?”白天那个亲信舔了舔嘴唇问。 陈恩原本胆子就不大,他这么猛地一说,更是觉得这地方不对,当下便提高了嗓子喝道:“胡说八道什么?这地方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东西?” “是,大人,是小人失言了。”亲信忙往自己脸上重重的抽了一巴掌,下手极重,倒像是打别人脸上了,自己丝毫不觉得疼。 陈恩这才敛了些怒气,摆摆手说:“继续走。” 晚上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天才刚明,陈恩便亲自上了沈氏的门。 “这大清早的,谁啊?”沈府的管家揉着惺忪的睡眼说。 陈恩微微颔首说:“户部尚书陈恩,请见沈氏当家人。” “尚书?”管家迷糊的脑袋猛地被这两个字惊得清醒了,他睁大了眼睛问:“朝廷的人?” 他点了点头说:“可否进去再说?” “我们家公子不喜见生人,要不还是烦请大人先在此等候片刻,小人去通报一声。”管家听了此话还是委婉的推拒了。 陈恩的亲信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说:“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们大人是什么身份,他区区......” “陈虎,休得胡言乱语!”陈恩偏头轻喝。 他转头又笑着说:“管家,烦请通报一声吧。” 他们在这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人出来开门,陈虎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后背都湿透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大人,这沈氏实在欺人太甚,您是京官,他居然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 “沈氏虽然名义上只是个商人,可扎根修南这么多年,这地方就像是他的封地,莫提我们,今日就算是皇上来了都动不了他。”陈恩抬起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嘶哑:“他现在就是这修南的土皇帝。” 陈虎皱着眉头粗声粗气的问:“那他能同意给我们粮食吗?” “不是给。”陈恩一字一句的纠正他:“是买,没有私人往来,只是利益买卖。” 又过了半刻,管家才慢慢悠悠的打开门说:“公子请二位进去。” 陈恩脸上不带半分被耍的气愤,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温温和和的笑着说道:“多谢。” 管家抿了抿唇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沈氏原本的当家人是沈琛浩,不过他半年前刚刚过世,现在沈氏做主的是他的独生子沈悄然,不过比起他那手腕强硬,作风浪荡的父亲,他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个特质被人争相传颂。 显摆。 此人极爱显摆,身上挂了不知道多少斤的金子,也不怕压得喘不过气来,出门坐的马车都镶着金,为了显摆自己家的富可敌国,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弟。 “两位,我家公子在里面候着,请进去吧。”管家将他们带到堂屋门前,微微鞠了鞠身便走了。 他们沿路看着这府中的摆设,真觉得一砖一瓦都是钱,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嫌疼得慌。 “尚书大人,久闻大名。”他们刚迈进门槛便听得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一副谄媚得要死般的口气。 陈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悄然长得很媚人,虽然是个男子,可他的长相比多数的女子都要好看,皮肤白皙,眼神勾人,就连说起话来都带着股有意无意的勾人劲儿,陈虎看着他忍不住压低了眉角,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嫌弃。 “沈公子客气了。”陈恩最早反应过来,客气的坐下来说:“不打招呼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上门,还请公子原谅我们的唐突。” 沈悄然摆摆手,身子软软的往后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金扇,轻轻的扇着风,他说:“尚书大人前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寒舍...... 陈虎越发的沉下了脸,这人果真如传言那般,无时无刻不再显摆自己家多有钱,实在可恨得紧。 “时间紧迫,有些话我就直说了。”陈恩点了点头开口。 沈悄然合了扇,示意他自便。 “此次前来我是希望能从沈公子手下买两千石粮食。”他张口便是这么大的数字,倒是把沈悄然弄得愣了愣。 他思虑了片刻后说:“尚书大人,你有没有仔细看看我的脸?” “什么?”陈恩被他弄得糊涂了:“公子的意思是......” 沈悄然倏地倾身靠近了些,拿扇头指着自己说:“尚书大人仔细看看我的脸,你就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不好过了,看我愁得,眼睁睁老了十岁啊。” 他十分诚恳的叹了声气说:“我每天看着镜子都心疼得紧,知道为什么吗?” “诶......”见陈恩不说话他便自顾自道:“那都是因为现在太缺粮了,别说朝廷,我现在也实在无处找粮啊,不然我至于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吗?” ☆、闹灾 沈悄然一副要命的模样,发愁的皱眉道:“大人看,我这白头发最近是蹭蹭的长啊,可我尚未娶妻,您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陈虎看着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真是憋了一肚子火,刚要发作便听陈恩道:“沈公子,我们愿意双倍价钱购粮。” “双倍......”他歪着头想了半天后猛地拍了下大腿说:“双倍也不行啊,这事真谈不成,因为修南确实没粮了,尚书大人啊,您也知道最近雍州的那些难民闹得厉害,朝廷不赈灾,那些拿出去的粮食可都是我们沈氏的,现在粮仓都空了。” 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皱成了一团:“这会儿天色还早,不信的话您一会儿可以看,等太阳上来了,那些雍州来的难民就像蝗虫一样直往上扑啊,这些时日我简直连门都不敢出。” “不愿意就不愿意,还真是借口百出!”陈虎忍不住说。 沈悄然倒是不生气,脸上甚至连半分的不悦都没有,只是不厌其烦的解释:“确实是没粮了,不然大人出两倍的价钱,我没理由不卖啊是不是?我是个商人,若不是迫于无奈,我会眼睁睁看着钱从我手里流走吗?” “朝廷拨下不少赈灾银,怎么会......”陈恩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可这么多年夹着尾巴做人,早已经习惯了把情绪死死的压在那张面具底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悄然摇摇头,一脸为难:“这我就不知道了。” “尚书大人,真不是我抠门,你们我们修南,西边挨着胡鞨人,没日没夜的害怕人家打过来,东边雍州又闹灾闹得厉害,我实在是自顾不暇了。”他把自己说的惨兮兮的,好像谁要跟他买粮就是逼他去上吊。 陈虎冷冷的瞅着他,心想这人真能说,明明就是抠门,还把借口找的冠冕堂皇。 “那我们不买那么多,贵地剩下多少我们要多少如何?”陈恩退了一步道。 他此次既然是来买粮,若是拿不回去势必会叫江望舒抓住把柄,彻查粮仓的事情只怕又要提上来了。 “尚书大人,您就别为难小人了。”沈悄然苦着脸,扇头指了指门外说:“您看我们沈氏这么多人,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呢,粮食若是都卖给你们了,那这些人岂不都要活活饿死吗?” 陈虎见他百般推脱怒道:“你这人实在不识抬举!我家大人对你好言相劝,你却偏偏冥顽不灵,信不信我现在就砸了你这破地方!” “陈虎,休得无礼!”陈恩喝道。 沈悄然缩了缩脖子道:“别生气啊,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啊,不信的话,两位可以在这儿等着,看我说的可曾有半句虚言。” 陈恩客客气气道:“那就打扰了。” 沈悄然大早晨的被叫醒,这会儿瞌睡劲儿又上来了,偏偏这二人不让走,便只能靠在椅子上打瞌睡,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照他这样,沈氏迟早要败光,陈虎想。 “少爷,少爷,那群人又来了!”管家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把正睡得香酣的沈悄然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当时便恼道:“喊什么,喊什么啊?”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虚道:“少爷,那些人又来堵门了。” “什么?”沈悄然这才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惊道:“又来了?” 管家忙应道:“是啊,又来了,而且人比昨日还多,门都要被掀塌了。” “两位大人,随我出去看看吧。”沈悄然擦了擦额头上被生生吓出来的冷汗指着门外说。 陈虎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道:“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也能把你吓成这样,出息!”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可小瞧,不可小瞧啊。”沈悄然摆摆手苦涩的说着:“你们没见过,等见了就知道。” 他们刚走出门便听到外面震天的吼声,大门被掀得硁硁直响,好像马上就要倾倒似的,管家吓得脸都白了,跟在他们身后不敢说话。 “这儿......这儿有个侧门,我们从这儿出去。”沈悄然指了指旁边的小门说:“大门开了我这府邸今日算是完了,我们就从这儿出去看看。” 他们刚出去,便看到大门前围满了人,为首的几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都是穿着布衣的壮汉,正用力的挤着门,后面的人也不嫌热,一个接一个的往前挤,简直要把这座地方也拆了才甘心。 “他们这是做什么?”陈恩略微皱着眉。 沈悄然小心翼翼的把门关好,无奈的开口说:“我之前不是送粮去雍州赈灾了吗?可那些粮食远远不够,这些人便闹上了门,非逼着我出粮,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所以两位大人,你们看,我这真是帮不上忙了。”他讨好的说着:“现在这世道,有钱都买不到粮食,这四周的粮道几乎都被那姓江的占去了,我看,要不你们还是去商州那片儿试试看能不能买到粮吧,现在你们真就是逼死我也没用啊。” 陈恩坐了半晌,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别的办法,可北边基本都被李氏占了,除非他不要命了才会跑那地方去。 “大人,我们怎么办?”陈虎也跟着发愁。 他无奈起身道:“有什么办法?回京再说吧。” “可那江望舒不是个善茬,万一......” “那你有办法?”陈恩问:“现在不是缺银子的问题,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 他都快要愁死了,那江望舒原本就跟他不对付,这次回去还不知道要拿什么样的话来攻击自己,都怪他没有提前叫人打听好消息,现在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虎被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悻悻得闭了嘴。 他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天正黑,短短的两三日便把陈恩折腾得心神俱疲,躺在床上便睡到了天亮。 “大人,海公公来了。”陈虎轻轻敲着门说道:“估计......是问军粮的事情......” 陈恩猛地惊醒,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裳打开门道:“来多久了?” “刚来。”陈虎忙安抚。 “你叫他等等。”陈恩吞了吞口水。 陈虎颔首应道:“是,我这就去说。” 海公公就是皇上现在的贴身太监,虽然他比不上死去的高让,可到底是皇上的人,这一来定是传达皇上的命令。 他重重的叹了声气。 “海公公,喝茶。”陈虎客气的招呼着,他毕竟是陈恩的人,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他的脑袋也要落地。 小太监轻轻摆手道:“客气了。” “海公公,不知皇上此次找陈大人可是买粮的事情?”陈虎试探的问。 海公公一挑眉角软硬不吃道:“此事我还是亲自和陈大人说比较合适。” 陈恩刚踏进门槛便听得这太监尖锐的嗓子传来:“传皇上口谕,宣陈恩上殿觐见。” 他猛地一愣,后下跪道:“臣遵旨。” ☆、人头 陈恩刚走,沈悄然便命人将这地方摆出来的东西都收拾了,管家看他困倦的模样问道:“公子,修南是我们沈氏做主,您又何必苦心安排这些呢?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不敢将我们怎么样。” “我不是忌惮他,只不过修南说到底还是朝廷的地方。”沈悄然把那金扇放在桌上,有些吃疼得揉了揉手腕说道:“前几日李氏派了人前来。” 管家颔首:“是啊,看着凶神恶煞的。” “说实在的,朝廷这些年得以安稳,都是李氏拿命在撑着,现在皇上硬生生的把豫北逼得造了反,一旦胡鞨和突厥打通关系,那这世道可就真乱了,朝廷又能风光几时?”沈悄然脸上哪里还有那谄媚的神色,说出来的话条条在理。 管家给他倒了杯茶问:“那公子是要帮豫北。” “不是。”沈悄然摇摇头说:“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我们能好好活着已经实属不易,这份家底我可不能败了,否则有朝一日到了底下,我跟老头子都没法交代。” “可照现在这情形,皇上是铁了心的要打仗。”管家忧心的说着:“只怕我们没办法置身事外。” 沈悄然没有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长东倒是有长公主。” “公子的意思是皇上会用长东来对付豫北?”管家追问:“这倒不失为一个就近的办法。” 他回过神来说道:“不会。” “不会什么?” “就算长东有长公主这么一层干系在,姚氏也不一定就会听皇上的话。”沈悄然说:“长公主与皇上本就不亲近,算起来,长公主倒是与先太子关系亲近,否则也不会在先太子过世后便远嫁长东。” 管家将这话细细的品味了半天才说:“公子的意思是长公主还在记恨当今皇上。”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悄然抿了口茶:“不过人都是以己为上,长公主的立足之地是长东,现在长东打仗打的一塌糊涂,听说都到了和豫北借兵抵挡突厥人的地步,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豫北为敌,那纯粹是找死。” “可皇上的命令,他们真能视而不见吗?”管家不解,只觉得乱得很。 沈悄然往后靠了靠说:“当今皇上这位置坐得真是摇摇欲坠啊,当初夺位的时候那雷厉风行的动作倒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公子,要不我们放出去的探子召回来吧。”管家不安心的搓着手:“我们原本是为了打听各地的消息方便做生意才养着这些人,可现在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万一这些人被发现了,我们沈氏恐怕也没法幸免。” 沈悄然抿了唇,半晌后才说:“你知道我查清楚什么了吗?” “当初皇上以宋柏峰泄露军事布防图为由将沈氏几乎灭门,可我查到,那地图是他派人送出去的。”他冷笑着说:“此人的手段真是狠辣啊。” 管家一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过了很久才道:“可那么多将士的性命......” “那又如何?”沈悄然说:“兴许能够坐上那九五之位的人果真是冷血无情的,他做这些事情不过就是因为宋柏峰势力太大,让他忌惮罢了。” 他没等管家接话便继续说道:“此事一出,宋氏被灭,独独留了那宋谦一命,倒是给自己留了把刀,将威胁到他势力的人挨个儿铲除,而豫北,估计在他们借着豫北的兵力灭掉杨氏的时候,皇上就打算除掉他们了。” “可杨氏为非作歹,和胡鞨人......” 沈悄然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说:“像他们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派去的人有没有本事,是不是清官,他们在乎的是听话,杨氏的确为非作歹,可他们是皇上亲自派过去的,而且极其听话,他们二话不说私自动了手,在皇上看来,他们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那是明晃晃的挑衅,说严重点,那就是意图架空皇上权力。” “哪有那么严重?”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他只觉得背后汗毛简直是在一根一根的往起站,真不知道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为何总是会有这么多的心思,好像每个人都在图谋着他们什么似的。 “身居高位的人总是风声鹤唳。”沈悄然忽然抬手指了指头顶说道:“刀在这脑袋上边悬着,当然无时无刻不在防着别人割断绳子,为此就算错杀别人也不在乎,毕竟比起别人的清白,自己的性命更为要紧。” “那宋氏的案子是没有翻转的余地了?”管家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悲戚:“那么多人,可都是无辜冤死的。” 沈悄然平视着前方说道:“没有,皇帝怎么会有错?” 这段时间宋谦已经把要紧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招募兵士的事情还在继续,不过已经不是他亲自过手,而是交给了那个猴子孙靖,这小子虽然不好驯服,可在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就连一直跟他作对的许继都不得不承认这人收拢人心,鼓舞士气实在很有一手。 “看什么?”安抚完众人,顶着一头热汗前来的孙靖看到许继盯着自己的目光皱了皱眉问。 他笑了笑说:“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会收拢人心。” “所以说你狗眼看人低。”孙靖毫不客气的冷讽道。 许继脸上的神色有些僵,但是很快便平复了情绪说道:“所以说你跟着我们家公子才很有出路,我也没有全说错啊。” “说得跟谁稀罕似的。”孙靖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是我们老大,我才不会做这些,一看他就是短命相,有屁的出息!”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到了许继的痛处,他忽然抬手揪住孙靖的衣领,生生将他提离了地面,他怒道:“孙靖,你别给脸不要脸,不稀罕那你就滚!” “滚就滚......” “怎么回事?”宋谦和周云刚走到这边便看到他们纠缠在一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许继松开他的衣领,沉沉的喘了口气,笑着拍拍他的胸口说道:“没事,我跟他闹着玩呢,是不是?” “是。”孙靖憋着气出声:“闹着玩。” 周云看着孙靖出声道:“阿靖,把你的脾气收敛收敛。” 孙靖闻言极其乖巧的说道:“是,我知道了。” “许继,这儿的事就先靠给你了。”宋谦见状也出声说道:“凡事多忍让,大家都是兄弟,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许继微微垂了垂脑袋问道:“那公子你呢?” 宋谦转头看了周云一眼说道:“这里的事情基本都已经安顿下来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商州看看,顺便还有点事情要办。” “那公子......”许继叫了他一声后说:“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宋谦看他轻瞥着周云出声道:“好,这边走。” “查到周云的身份了?” 许继关紧了门说:“公子,这个刺青,我派出去查的人说,这种刺青很独特,只有修南的沈氏身上才会有。” “沈氏?”宋谦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和沈氏扯上关系,当下便怔了怔:“修南沈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继等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能说明,这里的山匪根本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也有可能......不是因为缺少粮食才被迫落草为寇,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操纵,可能就是为了等公子你们找上门,可这沈氏不过是个经商的,为什么......” 这事情莫说许继,便是宋谦也想不通。 按理来说,沈氏生意做得不小,整个修南都被他们垄断,完全没有必要跑到这柔远来受罪,除非他们要做的事情很打紧。 他又说要留在商州,在李衍的身边办事,他找李衍...... 而且偏偏是在豫北叛出京都之后...... “许继,你手下的人不少,这样,你再让他们去给我查,这次我要沈氏的底细,最好祖上三代的都要弄清楚。”宋谦心里猛地一跳,一种可能性充斥着他的脑海:“还有沈氏和朝廷的关系。” 许继听了他后面的话有些不解道:“公子,沈氏是做生意的,跟朝廷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他们没有开拓商路,沈氏这些年靠什么在修南立足?甚至几乎将修南变成自己的领地?”宋谦心中那些堵塞的心思这才像是忽然明了了些许:“仅仅靠做生意吗?” 许继这才觉得奇怪,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叫人去查,有了消息直接派人给公子。” “好,此事做得隐秘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点。”宋谦交代。 周云似乎有求于豫北,可又不敢明说,似乎还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看他们值不值得相信,若非他们要做的事情重大且不能惊动旁人,他用不着如此。 “公子。”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宋谦皱眉。 许继忙道:“公子,是我的人。” “什么事?”他打开门问。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通缉令道:“朝廷的人在悬赏小公子,说是不计一切代价要取他的人头,100两黄金。”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有两更。 ☆、信物 100两黄金? 许继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他憋了半晌才说:“原来朝廷这么有钱啊。”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有些太荒唐了,忙欲盖弥彰的咳了几声说道:“他们是真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国库空虚,他们不一定拿的出这么多钱来,就算......”宋谦顿了顿后说道:“就算他们真能拿的出这么多钱来,朝廷也未必愿意将钱花在这种地方,比起正卿的脑袋,他们现在更想弄到军粮。” 许继问:“悬赏令贴了多少?” “很多。”他歪着脑袋说:“总之是扯也扯不完。” 宋谦说:“不用扯,留着吧。” 与此同时,李衍手中也拿到了自己的悬赏通缉令,他看了看上面的字冷笑道:“我的人头倒是值钱。” “小公子,那我们要派人出去......” 他摆摆手说:“不用,现在就算不贴这个,只怕天下也没人不知道我豫北现在已经反了,白费那劲做什么?随他去吧。” “对了,公子,你叫我查的那个大夫有消息了。” 李衍猛地站起身来说:“在哪里?” “在修南。” “修南?”李衍皱了皱眉:“他不是被流放了吗?” 这人舔了舔嘴唇道:“小公子,我此次前去还查到了一些别的消息。” “说。”李衍果断说。 “这个大夫是沈悄然的叔公。”这人看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所以我觉得他之所以被流放后还能待在修南,沈氏出了不少的力。” 李衍的悬赏通缉令出来,宋谦便和周云坐上了回商州的马车,一路上赶得急,宋谦总是咳嗽个不停,严重的时候甚至能咳出血来,周云看他这个模样问道:“宋公子,你的身子......” “没什么,身体不好而已。”宋谦收起帕子。 他温和的笑了笑说道:“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我对医术有些涉猎,或许可以帮上忙。” “好。”宋谦看了他一眼后伸出手。 周云把了把脉后说:“宋公子受过重伤吧,这是伤了底子,若不早些医治,拖着只怕活不了多少年。” “周公子有办法?”宋谦的眼神难得亮了亮,之后有些苦涩的开口道:“不瞒周公子,我也找过不少大夫,可都没有办法,只想着能活多久活多久,毕竟生死这种事也非我一人能做主。” 周云遗憾的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办法,不过......” 宋谦不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的下言。 “不过我家里有个老大夫,曾经治过像宋公子这样的病人。”周云挑眉看着他说:“所以公子不用太过担心,等我的事完了,我会请他出来帮公子。” 他明知道周云这番话便是在得寸进尺,但可能是病得时间太久了,听到自己的身子还有好的可能,对他这样的话也生不起气来。 “不过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周云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不是因为我不肯,而是因为他身份特殊,现在可能不便出面。” 宋谦轻轻笑了笑道:“周公子多虑了。” 回到商州太阳方才落山,宋谦下马车带着周云进去,李衍还伏案看东西,他沙哑的唤道:“正卿。” 李衍只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觉,摇摇脑袋后抬起头,看到真是宋谦回来,把笔放下绕开案面走过来,一句话都没说便先将他用力的抱在了怀里,嘴里喃喃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事情繁杂。”宋谦笑了笑说:“我给你写信说过了。” 周云进来看到他们,最燃早就听说过,可还是由不住一愣,之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在下周云......” 宋谦拨开他的手道:“对了,这是周云,我在柔远认识的......” 他凑近李衍耳旁低语了几句。 李衍这才点点头道:“周公子,请坐。” “李侍郎。”周云客气的出声:“此次前来,我是奉家兄之命,前来与你做笔生意。” 李衍和宋谦皆是一愣,因为他们刚刚见面,确实没想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甚至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愿闻其详。”李衍回过神应。 周云拿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道:“我不叫周云,我的真名叫沈启然,是修南当家人沈悄然的弟弟。” 李衍诧异的瞧了他一眼。 “李侍郎从小长于京都,相信你肯定知道沈玉的事情。”周云继续说着。 宋谦垂眸,倒是李衍点点头说道:“知道,是秦大夫的老师,大历朝有史以来医术最厉害的御医,却因为给皇帝诊错了病而被流放,后来不知所踪。” “不是因为诊错病。”沈启然抬了抬下颔说道:“是因为叔父在当今皇上污蔑先太子病重不行的时候极力保证先太子只是小病,将来能康复,得罪了当今皇上,是他污蔑叔父诊错病,因为当初皇上喝的药里有方子上本没有的一味药材,而当时是当今皇上贴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伺候先皇,能够做手脚的,只有他一人。” 李衍仔细的听完这番话后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叔父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沈启然抬眸极其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是皇嗣,是大历朝正统,我愿意让叔父救宋公子,可前提是我要让你答应我,将来继承大统之后,为我叔父平反,让他将来清清白白的离开。” 李衍定定的看着他说道:“沈公子,你可知自己说的这番话被人听见了是要杀头的?” “所以我没有去京都,而是来找李侍郎。”沈启然说:“李侍郎,现在出了继承大统,你以及豫北还有别的出路吗?” 屋子里霎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据我们的探子回报,皇上已经在集结兵马,这回可不是前几次的小打小闹,他是铁了心的要拿下你们李氏,尤其是你!”半晌后沈启然又说:“最多七日,皇上要御驾亲征,李侍郎,他杀了将军,更早以前,他杀了你的亲生父亲,他的皇位是偷来的。” 李衍放在案下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是从树下那个酒坛里拿出来的,他摩挲了半晌之后说道:“好。” 宋谦偏头看他。 “我答应。”李衍再次重述:“可豫北的兵马分成三部分不够,胡鞨人那边最近都在接洽突厥,他们若是连成一线,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侵占大历土地。” 沈启然笑着说道:“这点李侍郎不必忧心,胡鞨人那边自有我们的人牵制,至于突厥那边,他们在闹内讧,突厥大王病重,两个王子争权夺利,现在正是好时候,天时地利都具备。” “你们准备了多久?”李衍抬眸问。 他笑着答道:“十年。” “李侍郎,十年来,我们沈氏一直在等你。”沈启然虔诚的看着他:“我们本以为李将军会护着你一声,你的身份,包括你的仇恨,都要连同当年那场大火一同被埋葬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可我没想到真有这一天,虽然我希望平反叔公的冤案,可李将军的冤仇也在等着侍郎一手雪洗,不是吗?我们是一路的人,我可以保证,待你即位,我们沈氏一定会效忠一生。” 李衍抿了抿唇后问道:“一生,说得简单,沈公子,你可知一辈子有多长?” “我们沈氏不入仕,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叔公的案子,我们要的是清名,事毕之后,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沈启然说:“给那时候的朝廷。” 李衍没想到他们居然暗中练兵,可现在胡鞨人确实需要他们的牵制,否则豫北腹背受敌。 “养私兵,你们的胆子不小。”李衍说。 他倒也不生气,就是有点像调侃。 “只要你愿意平反叔公的案子,养私兵的事我们愿意受罚。”沈启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似乎只要他答应平反那件案子,他们沈氏什么样的让步都愿意做。 那只是他的叔公。 “当初你叔公是否知晓我活下来的事?”李衍问。 沈启然点头:“不止知道,我叔公也有暗中出过力,叔公效力于先太子,你是他的孩子,当时所有先太子身边的人,都舍弃了一切只为保一条血脉。” 他们谋算这些事的时候突厥朝廷已经闹成了一团,大王受伤没了知觉,也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大王子和二王子都带着自己的人站在朝上,两方的人都带着刀,个个脸上杀气四溢,反复只要一声令下便会冲上去将对方的人劈个血溅当场。 “其拿,父亲还没死,你现在就急着夺位了?”大王子阿其克怒瞪着他。 “你个懦夫,压根就不敢和大历那些羊崽子打,只知道退,我们突厥迟早会断送在你的手里!”其拿一脸的戾气,左脸上甚至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得直教人心惊胆战:“今天我一定要出兵!” ☆、战争 阿其克面色慈和,比起其拿的戾气倒是平和不少,可他的身后依旧站着许多兵士。 “其拿,把狼逼急了狼会反扑,就算父亲醒着也不会答应的。”他怒喝:“你才是把我们突厥往绝路上引,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李氏身上吃了多少亏吗?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让我们的人跟他打,这不是上策!” “我看你是被那些杂种吓破了胆!”其拿冷笑道:“现在豫北被他们自己人追着打,我们只要和胡鞨连起来,一定能趁机拿下这土地,到时候我们就不用躲在这苦寒之地,那富庶的地方本就应该是我们的,那些杂碎占着地方纯粹是白搭!” 阿其克是保守的人,一向都以稳重为主,所以对他这种激进的想法从不赞同。 “阿其克,我要打!”其拿冷冷的看着他,一副轻佻的模样。 阿其克骤然恼道:“其拿,我才是储君。” “父亲还没死呢,你急什么?”其拿冷笑:“莫非你已经急不可耐了?” 阿其克见他总是歪曲自己的意思,顿时生了怒气:“来人,将二王子关起来!” “你敢?”其拿后面的人齐刷刷的把明晃晃的刀亮了出来:“我的人可比你手下那些软绵绵的东西厉害多了,别逼我动手!” 六日后,朝廷集结重兵前来,就在商州城外,隔着厚重的城门都能听到重重的马蹄声,李衍坐在里面,脸色沉稳,不动如山,身后带着提前调来的五万大军。 “胡鞨那边怎么样?”他问。 沈启然站在他身后答道:“我大哥说他已经派人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去拖住了,现在他们自顾不暇,况且豫西新去的将领有些本事,他们绝不可能出来闹事,况且现在最担心胡鞨的是皇上,可不是我们。” “小心为上。”李衍定着声说。 “对了,他们粮草不足。”沈启然把这几日他打听来的消息都说出来道:“此次前来他们带了十万人,可这十万人中足有一半都是禁军,京城这么多年没出过乱子,这些禁军也好些年没有练过身手了,倒是不足为惧,真正让我们忌惮的是京营的那些人。” 宋谦站在李衍身后,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这里的人我已经驱走了,我们的粮不会有问题。” 其实他的意思是不用太担心,光是粮草拖都能拖死他们。 “逆贼李衍,还不速速开城门投降,我们还能留你个全尸!”陈恩骑着马在下面扯着嗓子大喊,脸都憋得通红,好像充了血一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皇上大恩,你若是自行了断,他不会牵连商州百姓一人。” 江望舒骑着马在后面,抬头看着城楼上的李衍,沉着脸不发一言,只盯着上面。 “李侍郎,你在看什么?”沈启然看他许久没转动眼珠子疑惑的询问,完了又像是不放心似的说道:“李侍郎,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你不要被他们三言两语迷惑......” 李衍没等他说完话便说道:“我知道轻重。” “江望舒也来了。”宋谦的声音冷得仿佛含了霜,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嘲讽道:“真是好胆量啊!” 他真是皇帝的一条好狗,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下,他还能无牵无挂的出现在这里,是他觉得自己赢定了还是压根就不怕死? 这人真是个怪物,冷情冷血的怪物! “皇上,偷来的皇位,这些年坐得可还心安?”沈启然站在城上,冷笑着看向下面:“亲手害了自己的父亲,烧了自己的兄长,午夜梦回之时,皇上可曾见他们回来找你啊?” 陈恩闻言气得手都在发抖,他气愤道:“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别急啊,我这人也没什么优点,就是爱说实话。”沈启然笑起来和沈悄然有一种莫名的相似,都是那种能让人平白生出怒气来的笑。 皇上冷着脸在下面,也不说话,半晌后才沉沉问:“李衍,你真要zaofan吗?” “皇上,我父亲真要谋反吗?”李衍也平静的看着他,语气平板的毫无起伏:“如果当初你在杀他之前能这样问问,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你是铁了心要反是不是?”皇上铁青着脸看他:“你在我身边长大,现在却要背叛我?” 李衍脸色有些发白,他沉默了片刻才说:“皇上,看到高公公的头,你心里难过吗?” “你......”陈恩一听这话,当时在朝上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又冲上了心头:“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为了报私仇简直不择手段!” “高让是突厥人,皇上,你为何将他养在身边?”李衍语气淡淡的问着:“还有豫西的那么多将士,皇上为了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不惜以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设局,那你身后的这些人呢?用完之后是不是又会来一次大清洗?” 后面的士兵闻言顿时骚动起来,陈恩忙道:“皇上,此人在动摇军心,拖得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是不利啊,还是快下令攻城吧!” 江望舒在后面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城楼上的二人,不知在想什么,与这杀气腾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皇帝冷沉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挥师进攻,城门被推得直响,里面和外面的士兵互相推着城门。 “弓箭手!”李衍看着底下说道:“除了皇帝和最后那个骑马的,其余人死活不论!” 底下的人拿起盾牌挡着,京都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底子,兵器总是要比豫北的先进,如果不是李和泽觉得设备不够自己找了兵匠,恐怕还不如今日。 大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城楼上的弓箭手往下看还稍微好点,底下的人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一抬头便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只能拼命的躲,一直到太阳落山,那些人才奋起反击,城门已经渐渐抵抗不住,只听得“轰隆”一声城门大开,京营来的兵顿时乘马而入,将守门的将士砍死不少。 “他们进来了。”沈启然说道。 “皇上。”江望舒叫了一声。 皇上转过头去道:“望舒,意图谋反的叛臣决不能留,朕那个时候能反败为胜,这次一样可以!” 看着皇上执意进去,江望舒没有再开口,也骑着马进了城。 “关城门!”沈启然忙大喊道:“快关城门!” 当他们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城门已经缓缓关上,皇帝抬头看着他,似乎是责怪,又像是狂怒,他自认为了解李衍,他只是说话不留余地,可心地软,没想到他竟真的会以几百守城门人的性命来诱他们进来。 李衍前几日在外面布的兵将城门紧紧的围起来,一旦有人出去便会当场射杀。 “将士们听着,今日拿到李衍人头者,加官进爵!”皇帝也是急了,大声吼道:“我们人多,就算是一人一脚也能踩死他们,剿灭乱臣贼子有重赏!” 陈恩见状顿时慌了神,忙问:“皇上,我们是不是中计了?皇上,怎么办?” “将皇上带到那边。”江望舒平和的站在这里说道:“皇上是军心所在,万一出事,便会兵败如山倒。” 陈恩这会儿哪儿还敢跟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犟嘴,当日皇上叫他入京,他本以为要怪罪自己,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而且快速的集结了兵马,命人将年仅五岁的太子送了出去,他自己披甲上阵,可事到如今,出了事也是因为他,是他怂恿着皇上出兵,可若不如此,粮仓清查清楚了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他们带来的京营将士的确不弱,豫北的兵在他们手里也讨不到好处,几乎人人身上都受了伤,而那些世家子弟组起的禁军则被这一幕吓得直往后躲。 到处都是血,山边的残阳似乎都被染成了血红,烫得人眼底发热,那些将士们个个杀红了眼,只要活着便会爬起来朝着敌人的后背一刀,原本热闹繁华的商州顿时被血漂红,断肢残臂到处都是,利刃砍到骨头的声音不断响起,李衍看着躲在角落里的皇帝,眸光隐隐发红。 “那封信到底是何人送来的?”宋谦嘴里有些苦涩,可还是抑不住心里的疑惑:“他为什么会料得这么准?” 沈启然看着他们说:“不管是谁送来的,我们的另一部分人就不用上阵了,这一切这么顺,有什么不好?” 这场恶战一直打了四天,第四天晚上,李衍骑着马出去,任凭周围的人怎么劝都没用,执意要亲自带皇帝回来。 他确实单枪匹马将皇帝带回来了,可人却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沈启然挡着所有人的面将皇帝的胳膊砍掉了一条,吓得陈恩当场便要投降,朝廷能用的武官都在边境,剩余的都是些文官,还在朝廷里守着,这里在的就只有陈恩和江望舒,将士们见状也没了斗志,尤其是那些禁军,一个个吓得跪地投降。 这一切都来的不算艰难,比起他们之前的盘算,这真的太简单了,虽然原本带来的五万兵马现在也只剩下了奖金一万人,可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不易。 李衍的伤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他醒来第一件事便去牢里看了皇帝。 短短数月,他就像是老了二十岁,整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问什么话也不说,直到看到李衍才激动的爬起来,愤恨的瞪着他。 李衍坐在他对面说:“皇上,在你杀我父亲之前,我李氏从未想过叛变,这么多年,李氏的儿郎尽数死在边境,我们可曾有半句怨言?您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坐久了是不是血都凉了?” “可我知道,所有镇守边境的将士们,血都是热的,刀砍在身上都是疼的。”李衍的眼眶微湿:“他们至死都以为自己是为了百姓,如果他们直到自己效忠的朝廷是如此的没有人性,他们该有多心寒?可你就为了自己的疑心,用十万将士的命设这个局,好好的天下被你弄得狼烟四起,本该安稳的边境现在却血染长河,这就是你所谓的帝王之道?” 皇帝愤愤的看着他道:“乱臣贼子,都怪我当初没有查清楚,不该留下你这肮脏的东西!” “皇上,先皇不会饶过你,先太子一家也会缠着你,还有那十万人的冤魂,你应该一辈子替他们恕罪!”李衍偏过头擦了泪说:“所有帮过你的人都死在你的冷刃之下,皇上,为君者百姓为先,可你却用无数无辜人的白骨给自己铺路,你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宋谦站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道:“他还是不说话?” “他在怪我。”李衍垂着眸说。 宋谦这段日子都在沈玉的府中养身子,虽然脸色更白了些,但精神倒是好了不少,李衍侧头看着他说:“精神好多了。” “沈大夫说再有半年就没事了。”宋谦笑着说。 “那封信是江望舒送来的?”李衍问。 宋谦颔首道:“是。” “他说什么了?”李衍看他有些难受的模样问。 宋谦努力的把胸腔里的难受压下去道:“一心求死。” ——江望舒自从被抓回来便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不闹,受审的时候认了所有的罪名。 “江望舒。”宋谦站在牢外看着他。 江望舒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恭喜你啊,你终究是赢了,怎么?你是来寻我报仇的?” “国士......” “是我逼死的。”江望舒没等他问完便笑着说道:“因为他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和皇上原本就没打算留下你的性命,自然不会留他的,他对皇上一直礼让,却从未像当初对待先太子一样苦心孤诣的教导,留着他又有何用?” 宋谦的眸中染上恨意,他恨恨道:“可他只是挂个虚名,不务政事。” “不能为我所用的人,留着也无用。”江望舒笑道:“李和泽也是我叫皇上杀的。” “不是你!”宋谦肯定的说道:“我问过海公公,你当初苦苦劝过皇上不要动豫北,因为突厥未定,只是皇上心病太重,没有听你的,还有这个......” 宋谦把那封信拿出来道:“我比对过字迹,这封信是你叫人送给正卿的,你出卖了皇上。” “出卖?”江望舒笑着笑着眼泪都落了下来:“我以为他是明主,所以就算得罪尽天下人我也不在乎,死几个人算什么,死十万人又算什么,只要他能做出利于百姓的事,那我就是背上重重恶名也不在乎,可我发现自己错了,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有百姓,只有自己的私欲,只在乎他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却从来没有为百姓考虑过。” 宋谦问:“那你就没想过也许你选出来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明君。” “我管不了那么远。”江望舒看着他:“我江望舒不事二主,既然出卖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定风波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皇上,那我只有一死,宋谦,你不是想报仇吗?杀了我!”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江望舒杀了无数的忠臣良将,罪当该诛,可他的本意又没错,宋谦没办法越过这层事情,因为自己的私情而擅自杀了他。 “所以你要放了他?”李衍问。 宋谦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天下正主,这么为难的事就让你决定吧,我是个聪明人,不想思虑这么为难的事。” 太阳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衍撑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好像一切都定下来了。” “定皇上的儿子为储君,不后悔?”宋谦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李衍笑着看他:“人只有一辈子可活,我有你就行了。” “腻歪。”宋谦笑着说。 “那还要腻歪一辈子呢,现在嫌弃我也来不及了。” 正化初年,李衍登大位,太子之位不变,一举连翻宋氏和沈氏两件大案,天下轰动。 他在位32年,先后灭胡鞨,突厥,一统天下,实为天下正主。 宋谦掌翰林院,李衍下朝后换了常服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身旁的海公公问:“皇上,要回去歇着吗?” “豫之呢?”他问。 海公公恭敬的答道:“还在翰林院吧,奴婢陪您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李衍推开他。 彼时阳光正好,细细碎碎的打在宋谦发上,李衍进去,坐在他身侧道:“怎么还在这里忙?我重要还是这些破书重要?” “这不是破书......” 李衍笑着拉起他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宋谦问。 李衍策马带他上接,宋谦凑近他说:“不行,我不想再去坟地了,不吉利。” “谁要带你去坟地了?”李衍哭笑不得,他停在街角,这条街上的人正在听一个说书人唾沫飞溅的讲镇北王幼子和罪臣之子的断袖之事。 他们偷偷摸摸听了半晌后李衍不悦道:“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说书先生瞪他,对于这人的质疑相当不满。 “他们可不是卿卿我我的关系。” 说书人迎着太阳仰头看他:“那你说他们什么关系?” “同塌而眠,云朝雨暮,共挽鹿车......” 路人大骂无耻,李衍一夹马肚,策马大笑而去。 阳光正好,两人的身影映在地上,李衍扣着他的腰,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一辈子很长,可你逃不掉了。” “是你逃不掉了。”宋谦倚着他不服输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不是很长,也留下了很多遗憾,感谢大家的包容,山高水长,希望还能和大家相伴,一同进步。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