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骨生花》 第1章 楔子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章 楔子 年轻的帝王歪身倒在地上,视线朦胧之际,隐约看见道影子缓步走到面前。 “唔……你……” 毒药入喉不过须臾,腹内便似扎入千万把钢刀般绞痛无比。他忍痛张口,股甜腥涌上喉头,话不成句,断断续续喷出几缕蜿蜒的血泉来。 来人蹲下,袭白衣纤毫未染,脸上噙着与修罗炼狱般的四周格格不入的温润微笑。 “微臣在此,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是他……皇帝艰难伸手,紧紧攥住男人的衣摆,支离破碎的句子从他惊颤的牙缝中点点挤出,“……替、替朕复国!” 他气息孱弱,显然已时日无,凭借口气才坚持到现在。 “这恐怕要令陛下失望了。”男人的声音透着丝怜悯,丝玩味,“琅嬛国气数将尽,就譬如溃堤蚁穴。即便是微臣,也难以力挽狂澜。” “咳咳!!”毒效很快发作,皇帝胸腔快速起伏,眼鼻之处皆渗出了血。他却还是不甘心,男人感觉他攥着自己的手猛地握紧,“只、只要你答应替朕复国,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男人双眸微眯,个将死之人的承诺可信吗? “……朕、朕以国玺为诺!” 这句话脱口,皇帝躺在地上已是只出气不进气。 相传,在遥远的北冥极海盛产种陨玉,色如紫金,有奇香可辟邪,是福佑祥瑞之物。在悬崖峭壁地势险要之处,可遇不可求也。琅嬛开国皇帝曾驱船万里,方带回块婴儿大小的原石,雕刻为玺,欲万代绵延。想来不过百余年,便已落到如斯地步。 不过——男人抿唇,这玉倒是好玉。 他微低下颔,居高临下地打量皇帝,双目圆睁,瞳孔放大,已是死相无疑。偏因执念在心,怎么也不看咽下这最后口气。 “……你究竟允不允?!” 允、为何不允?只他向来不做赔本买卖,这笔账得精细着算。 男人两手平举过眉,缓缓伏地身子,头低下,额贴金砖,双流光氤氲霞雾生辉的眸子在黑暗中缓缓睁开,是贪、是妄、是无尽之欲。 “陛下之命,臣莫敢不从。” 许久未得到回应,抬头,皇帝却已两手交叠,安祥地咽了气。 “嗤……”他轻笑出声。 至于复国,无论采取何种形式,只要最终目的达成便不算违背诺言吧—— 孝元十年,西羌攻破皇城最后道防线,把大火将顺帝时期建有的皇城焚烧殆尽。琅嬛帝都被火海包围,肆虐火舌如地狱业火将这切摧枯拉朽。整整三日,漆黑的浓烟笼罩整片天空,不分昼夜。 早在沦陷前,城内亲贵已撤离。而帝却固守皇城,誓与琅嬛朝共进退。城破之日,帝君服毒自尽于光明殿前,而其妹坠露,则踪迹成迷。 世易时移,前朝旧事惘然如梦。光明殿铺金设银,重檐琉瓦,焕然新。当年几经摧毁的皇城自废墟中拔地而起,如往昔瑰丽宏伟。新朝成立,改原旧都为锦都,寓意繁华似锦,福祉绵延。 第1章 楔子 欲望文 第2章 入宫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章 入宫 清明前后,雨水丰沛。 连日来阴沉的天,今日终于透出丝光来。小雨渐止,苍穹碧蓝,皇城天外望无垠。宫墙下的水洼倒映出层层飞檐,玉宇琼楼像是藏于云山雾罩之中,时隐时现。 百里青铘行走于宫墙之间,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腿长,袭流云暗纹银袍衬得人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虽初次入宫,却似认路般脚步飞快,远远将侍监甩在后头。 当今天子尚道,日前,扶鸾殿的荣妃被诊断出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圣上龙颜大悦之下,当即册封其为贵妃,并广招名山方士为未出生的龙子祈福,其中便有这浮山居士百里青铘在内。 浮山远在方外,须得乘船过海方能抵达。比起中原道士,那里人豢养灵宠,百里青铘肩上也趴了只,是只毛色光滑机灵可爱的花色狸猫。 这时,花狸猫忽然奶声奶气道:“百里先生,好像有什么不洁之物跟着我们。” 百里下颔微抬,视线穿透层层宫墙落在不远处金光下的大殿,眸色极透,天青云淡尽显其中。 他淡淡道:“不必理会” “还是个女鬼。” 百里不言,阳光下唇线笔直。 人狸挨得及近,侍监听不到对话,还以为他们人宠关系和睦,走在道上都忍不住要亲亲我我。忽然,他看见百里停下步子,视线向侧旁转去。 侍监不解:“大师在看什么?” 百里青铘折身,明媚日光下看眉睫轮廓清隽若画。他头戴高冠,两绺发丝随意垂落颊边,凤眸微敛,眼角下方有枚嫣红的痣,端的是面无表情,然下秒他弯弯嘴角,这笑,清冷孤高的脸上平白添了几分妖孽。尤其是那双眼,就像那琉璃映了光,流霞溢彩顾盼生辉,真真美如谪仙般。 他指着侧旁拐里的间破败宫室问侍监,声音谦和。 “敢问公公,不知这里住着哪位娘娘?” 侍监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宫室琉瓦凋零红墙剥落,庭院里的榕树因无人修剪,枝枝蔓蔓尽数伸到了墙外,绿荫连片,明明暗暗,倒似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样子。不过看规模构造,倒像是前朝哪位贵人的寝宫。 这样的情景在宫里并不鲜见,侍监随口道:“似是前朝白姓贵人所住,身故以后便再没住人罢。” 百里不错眼,看见那色彩斑驳的匾额上依稀写有摇光二字,再细瞧,却见道白影飞快钻入那黝黑洞门里只探出个头看向自己。 百里收回眼,举步向前。 肩头的花狸猫好奇道:“不说不管吗?” 行不数里,见那暮云缭绕间,琉瓦生辉,亭台楼阁,画栋雕檐分布错落有致,巍峨雄伟,富丽堂皇,可见是那贵妃寝宫,扶鸾殿到了。 荣贵妃家世显赫,其兄拜上将军,驻守边疆。她这些年虽无所出,但仍旧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月供岁贡向来都是比照皇后的份例来。而这扶鸾殿来头亦不小,相传是前朝皇后的寝宫,连屋顶的片瓦都是镶金带银价值不菲。 例行通报后,百里得以进入。 沿着雕龙玉凤的长廊走,路仆役避行。正殿外,西域进贡千金匹的绢纱制成垂幔四处挂着,薄透蝉翼,隐约能看见窈窕女子侧卧于轻纱内,以团扇遮脸,暴露在裙摆外的双玉足,涂着豆蔻,竟比那白象牙簟还要白上几分。 侍监垂头:“娘娘,浮山居士已至。” 女子微正起身,挥了挥扇,示意余人退下。 殿外,百里正拜道:“贫道百里,参见贵妃娘娘——” 话音未落,绢纱乱舞,道白影径直扑了过来。花狸猫个哆嗦自他肩头跃下,所幸逃得及时,尚未殃及池鱼。 “百里哥哥!”方才还端坐于帘后的贵妃如今毫无形象地挂在百里身上,动作牵连太大,金钗稀里哗啦掉了地。 百里将她从身上扯下来,笑容纹丝不变,只是道:“阿荣,注意形象。” “嘻嘻”贵妃随即笑开,这颦笑当真是丽质天成,美艳不可方物。双狐耳自她青鸦鸦的鬓发间冒出来,“人家想你了嘛!”继而笑眯眯地朝向花狸猫:“仲源呐,我也想你了!”旁狸猫来不及逃被抱了满怀,脸悲愤。 百里眯眼,没从她脸上看出半点思念之情来,“说吧,你借皇帝之口广招天下方士有何意图?” “讨厌!”贵妃兰花指戳向他肩头,“不这样你如何会来?” “说重点。” “嘤嘤,有人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哦?”百里扬眉:“我以为全天下欺负你的人都已经被你吃了。” “胡说,我是那种随便乱吃不挑嘴儿的妖吗?!”贵妃脸高贵冷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样。 她原身乃是九尾狐妖,与寻常妖类不同,九尾族即出生便继承上代法力。而她情况特殊些,她是只半妖。在妖界,半妖属于弱势群体,荣贵妃却逆行其道自小便是个凶悍的主,她性情乖张又天生神力,于是凡嘲笑自己身世之人统统被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成年以后离开浮山闯荡江湖,在四海八荒是结下梁子无数。 荣贵妃自问仇家不少,如今她怀有身孕,九尾族头胎甚艰,尸两命的案例常有发生。她边忙着养胎,边也要提防着以往仇家来寻。她临走前从百里那儿偷来根凤凰翎,以其为阵眼在扶鸾殿外制造出个杀阵,于凡人无害,妖怪前来则有去无回。 原以为此举万无失,哪知某天觉醒来,忽觉扶鸾殿外气息纷杂紊乱,有破阵之象。她惊疑之下查看结界,阵眼中哪还有什么凤凰翎,分明只剩下团黑色灰烬。 至今回想起来,她犹觉不可思议:“那是凤凰翎,哪怕只有上古神兽威力的千分之亦十分蛮横,旦自爆燃烧起涅槃之火连上千年道行的老妖亦得避而远之。究竟是谁那么大能耐,不但毁了我结界还破了我阵眼?!”如今想来亦忍不住拍胸万幸,若非她早作准备,此时早已下界去见阎罗了。 想起那根珍贵的凤凰翎,百里蹙眉,面色有些不善。 贵妃自觉有愧,忙引开话题:“后来我跑出殿外瞧,才见那木摧树倒如狂风过境般场面尤为惨烈,那厮走得匆忙拖了地黏绿血液不说,我庭中所栽花木尽数枯萎,到现在还未长出分毫来。” 百里问道:“对方可留下什么可验证其身份的证据?” 贵妃摇头又点头,“有倒是有”她从袖中掏出枚莹白透亮的薄片递给百里:“可我早用万妖图鉴查过,上面全无记载。” 百里接过若有所思。 “我平生虽树敌无数,但半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宵小之辈。这几日翻肠刮肚想了许久,始终想不起在哪儿得罪了这号人物……我有预感,他上次未得手恐怕还会卷土重来。”她低头抚了抚微隆的小腹,曾经锋芒毕露的眉宇间透出几分初为人母的小心翼翼来,“你别笑话我胆小,换做从前我断然不怕,大不了如约赴死,绝不做那偷生之辈。可如今情况不同,我身为人母,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考虑。” 她陈恳地望向百里:“百里哥哥,现在只有能帮我。” “我承认,当年不告而别顺手盗走凤凰翎是我不对,怪就怪我年少不懂事耗费你番苦心。哪怕你心中再有气,先帮我渡过这难关,日后要杀要剐随你处置。”言罢,她从背后拿出把藤条来:“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负荆请罪!” 百里失笑:“你下山不足百年竟连凡间那套也都学会了,大字不识个倒晓得负荆请罪?收起来罢,我人既来了就没想过袖手旁观。只是此事过于蹊跷,你须给我时间仔细梳理番。”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贵妃眉开眼笑,发出阵欢呼:“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她眼骨碌转,又显得胆怯没底起来:“只是这凤凰翎毁了……哪怕我愿意将整座国库里的宝贝拿出相抵,也抵不过个零头……” 花狸猫在旁默默叹气,百里先生眼界甚高,区区凡俗之物肯定入不得他的法眼。 哪知百里闻言竟思忖片刻,继而笑道:“经你这提,我倒记起某件东西来。巧得很,如今它正收在国库中。” “什么?” 百里看着她,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来。 “前朝传国玉玺。” “我道是什么,原来你还喜欢收集玉玺。”贵妃眼也不眨:“成,那玩意儿国库里得是回头我让人给拉箱子回去。”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 “那便有劳了。”百里本已走出大殿,忽而折身回来,薄唇轻启,“至于凤凰翎的帐,我就暂时记在你头上。”他尾音带笑:“你可别忘了。” 贵妃脸色瞬间发白,继而苦不堪言。 花狸猫伏在他肩头欲言又止:“先生,我有个问题。” “问。” “这前朝玉玺既不能吃又不能用,你要它来做什么?还不如弄件金缕玉衣来,水火不侵,好歹也能当灶台抹布。” 历代皇帝若是听见他把金缕玉衣比作抹布的说辞,估计会气得从王陵中跳出来。 百里微笑:“你有所不知,这前朝国玺作为玺或许不足为提,但作为玉却是绝无仅有。你可知北冥极海盛产种陨玉,这种玉色如紫金,有奇香可辟邪,是福佑祥瑞之物。” “我有听表兄说起,不过这北冥极海不是在数百年前就消失了吗?” “不错,这琅嬛的传国玉玺正是用陨玉制成,世上仅剩件。” 狸猫似懂非懂地点头,却仍不懂百里青铘为何放着实用的宝贝不挑,偏要这块在他眼中和石头无两样的玉,又不能吃。 “仲源,小心。”百里的声音顷刻间冷了下来,狸猫只觉脚下空陡地落到地上,抬头看,身旁哪还有百里的影子。 好浓的鬼气!它大喊:“百里先生!”然叫喊却传不进百里双耳。 时值落晖,扶鸾殿内外被暮色包围。百里独身人在小径中央,越往里走,荒烟蔓草,斑驳砖墙,转眼间仿佛与那繁华气盛的宫廷隔出千里之遥。黑暗如同滩滩墨迹很快晕染开来,风声渐起,前方突然出现抹摇曳的背影,像是即将折断的花茎,死气蔓延。 百里却不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大约三两步的距离,那人回头,是个女人,两颊下陷,整张脸瘦得只剩下双乌黑且大的眼,眉宇间灵气不再只余凄苦。 前朝公主白姬,个早该离世的人。 百里望着她,并未做出任何意外的举动,似乎早就预见到她会来。 “百里青铘见过帝姬。” 白姬愣了愣,脸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嘴角僵,似乎忘记该怎么笑。 “好久不见,天师大人。” 第2章 入宫 欲望文 第3章 故人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章 故人 前朝贞帝乃孝元皇后所出,其胞妹便是大名鼎鼎的琅嬛明珠,坠露帝姬。白姬只是后宫名不经传的后妃所生,其名不详,因母家姓白,故称白姬。其母早逝,自小养在皇后膝下。 孝元皇后为人纯善,待白姬如己出,吃穿用度从不短缺。然而这点,却引得大公主坠露的不悦。坠露秉性高傲,她嫉恨白姬平白分得母亲的宠爱,遂在言谈举止间有碰撞,很是不把这个继妹放在眼中。 三月韶光,御湖苑。 行人穿过栖霞水榭,绕至琼花林。为首人容色出众,下颔尖尖,肤色白腻,光滑晶莹。她身着袭水红色的宫装,是眼下最时新的流仙裙样式,步履翩跹,行走间裙摆如流云涛涛,仪态甚美。只见她在怀中捧着只通体雪白模样娇憨的小狗,她似乎对那只狗格外宠爱,用凤仙花染得红红的葱尖十指轻轻抚摸着,眼露溺爱。在她身后的宫婢牵着条毛色黝黑,体型巨大,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猛犬。 “公主,眼看就到晌午,奴婢看这日头毒辣得很……不如您先回去,歇个午觉再来遛千岁也不迟。” 女子用团扇轻轻遮住脸,樱桃小口张,当真齿如编贝,洁白小巧。她道:“阿音,本宫还没遛完呢。”那名牵犬的婢女出列,手指众人道:“天热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这群人都是吃白食儿的?!都给我仔细点,要是公主的玉肌有点损害,小心你们的脑袋!” 群人唯唯诺诺,阿音折身扶住大公主坠露的手臂,殷勤道:“公主,前方有个小亭。不如我扶您去那边歇息,走了这会儿千岁肯定也累了。” “唔……”坠露意兴阑珊地扫了凉亭眼,忽然看见亭中有道白影晃而过。她顿时来了精神,嫣红的唇边绽放出枚顽劣的坏笑来。 这背影好生熟悉,除却白姬还会有谁? 不等婢女反应,她便解开拴住猛犬的皮绳,那狗下得到解放,顿狂吠,如离弦之箭般向凉亭冲去。 待行人赶至凉亭,坠露却没有看到臆想中白姬被狗扑倒哭得屁滚尿流的景象。反而见到白衣男子坐于亭中,而她豢养的那只西域恶犬则温顺地趴在他膝头任凭蹂/躏,哪还有往昔的威风霸道,大有讨好卖乖之嫌。 如此情景,她不由咋舌:“你……” 宫中有令,外男不得出入内宫。奴婢阿音连忙用团扇挡住坠露的脸,连同几个宫婢起挡住男子的视线,“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你难道不知这内宫之中是不许男子随意出入的吗?!” 男子抬眸,几缕黑发从肩头落下。他眉睫轮廓如雪凝玉雕,眸下缀着枚殷红泪痣,十分打眼。 “……” 宫婢们纷纷羞红了脸,便连隔着丝质扇面的坠露也看得眼睫微颤,时无言。须臾后,有人低声惊呼:“是、是天师大人!”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原来眼前男子正是贞帝聘请来入主钦天监的天师,百里青铘。 坠露定了定神,问道:“不知天师驾到,方才有失仪,还请您见谅。” 百里起身还礼道:“臣百里青铘,见过坠露帝姬。不知帝姬在此逗犬,冒昧闯入,臣罪该万死。” “天师客气,无妨无妨。”坠露环顾四周,狐疑问:“方才这亭中只有天师人?没有他人经过?” 百里微微笑:“非也。”他弯腰捏起猛犬前爪,“还有它。” 坠露:“……” 她向以美貌自持,可如今在百里面前竟自惭形秽,既然白姬不在,她还是早早离开,省得看着堵心。 “逛了中午,本宫也有些乏了。天师您慢坐,本宫先回。” 百里两手作揖高举过眉,曼声道:“恭送帝姬——”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坠露离开不久,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白姬从里面钻出来,满头草屑。她掸了掸衣上的尘土,折身朝百里行了礼:“方才谢天师了。” “小事桩,能够替帝姬解忧乃是臣的荣幸。”百里折身,袭白衣清俊温雅。 这是他和白姬的初次见面。 白姬望着百里青铘,神情复杂,若非路跟踪他过来,自己又岂能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当初的百里天师呢?!他的相貌,说话的语气都与她印象中的般无二。三百年光阴对他而言恍如昨日,岁月竟未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压抑不住内心惊讶,颤声道:“这些年来,你竟点变化也无……” “帝姬过誉了。”百里抚脸:“臣对驻颜之术略有研究,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不收费。” “……不必了。”白姬稍稍回神,其实她应该庆幸自己遇见的是百里青铘,若换做别的道士……她目光黯然,伸手直接穿透宫墙:“你看,我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那真是臣的憾事。”百里谈笑自如的寒暄令白姬有种自己还在人世的错觉。 “言归正传,帝姬陡然出现还是令臣喜出望外。”他话锋转,“毕竟,臣直以为您随着当年那场大火同离世了。” 场大火整整焚烧了近三日,别说是皇宫,就连整个旧都几乎被夷为平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白姬眼神冷:“我是死了没错,但不是被火烧死的。” “哦?”百里眉头动,却没深入下去,只问道:“那帝姬今日前来找我所为何事?”他微抬起下颔,毫不遮掩眸中那片索然无趣的光芒,语气客套疏离:“若是叙旧的话,请恕在下无法奉陪,帝姬若不介意的话不妨改日——” “我知道偷袭荣贵妃的是谁。”白姬蓦地打断他折身离开的步伐。 “你知道?”脚步顿,百里回头,嘴角缓缓挂起丝笑,先不去追究她听墙角的背德行径。他是何等聪颖狡黠之人,自然听得出白姬话中有话,何况她的举动根本就在自己掌握之中。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含笑:“帝姬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白姬想了想,冷道:“我可以引你去敌人的巢穴,前提是你必须帮我个忙。” “听起来倒像是个公平的交易。”百里笑意加深,唇线拉出条戏谑的弧度来:“但在下凭什么要相信你?万深入敌穴后遭到埋伏,岂不是得不偿失?” “信不信由你,机会只有次。你若惜命,那不来也罢。”话虽如此,白姬心里却捏了把汗。毕竟她手里只有这样张牌,若百里青铘不吃这激将法,那她只能束手无策。 “呵——”百里轻笑出声。 白姬蹙眉:“你笑什么?” “臣笑帝姬你胆子真大。”谈笑间,他身子晃瞬步至白姬背后,温热的呼吸抵在她耳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尚无就敢来谈条件。” 白姬僵直着背,看见他两指间夹着道黄符。 “既、既然我在你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那你相信我又何妨?就凭你这份实力,还担心自己会吃亏?!” 背后热度稍退,她却不敢放松,因为百里直紧贴自己,他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在头顶吹拂,冷阵热阵。良久,百里温文尔雅的声音再度响起。 “既如此,我就破例相信帝姬回,不过——” “不过什么?” 道饶有深意的目光掠向白姬,百里看着她,目光精明透骨,令她陡生几分寒意:“若我发现你有句假话,下场会很惨。” “……” “谈谈你的条件吧。” 白姬侧头,蹙眉道:“现在还不能说。” 百里笑着打量她:“也罢,谅你也闹不出甚么幺蛾子来。”他越过白姬肩头朝前走,手中黄符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脸颊。 白姬被灼得跃而起,苍白的脸上赫然出现道红印。 “帝姬若是不乖,届时尝到的就不只是这么点甜头了。”百里回头,眸中流露出惩戒似的警告,忽然抿唇笑,清冷卓绝的笑意明晃晃地砸入白姬眼中,顷刻间,四面黑暗如潮退而去。 百里脚跨回扶鸾殿,狸猫猛地扑向他肩头个劲儿地叫唤他上哪去了。 耳边传来白姬隐隐含恨的声音,“今夜子时至摇光殿等我!” 百里莞尔,自去也。 子时。 因白日里下了雨,这会夜里天色黑得格外透彻,白云出岫,抹残月隐匿其中。 夜间的摇光殿在高树长草的遮盖下平添了几分幽森。值夜的侍监隔着几条宫墙看见豆烛火映出窗外,正欲前去查看究竟。忽的阵阴风刮过,道白影倏尔掠过自己朝前飘去。此刻再看那远处废殿,只觉张牙舞爪,恍若潜伏着怪物般。侍监打了个哆嗦,撒腿就往后跑。 白姬穿门而入,烛光下,百里盘腿而坐,肩头伏有只狸猫。 白姬打量那狸猫,见它毛色养得极好,油光水滑不说,四肢矫健,点余的肉也没有。模样也生得俏皮可爱,两只明黄色的大眼提溜转,精明中透着几分憨。 “这是你的猫?”她问道,听见百里唤它仲源,名字听着跟人似的。 “恭迎帝姬时。”百里微笑,他脱去白衣换了件不知用甚么材料制成的长襟宽袖外袍,色泽绯红,本就人如美玉,红衬着白,只静静坐在那里都有挥之不去的风流潇洒。明明是个道士却偏生得这般妖孽,白姬如是想。 她蹙了蹙眉,“时间有限,你跟我来。” 她带路,百里跟在后头。目的地正是皇帝平素朝见众臣的光明殿。 隔着三两条宫墙遥望,殿内外皆有重兵把守,围得那是固若金汤,即便蚊蝇也难接近。若换做旁人,要进这光明殿难如登山,但白姬知晓百里青铘并非常人,因而便两手抱臂在旁,等看他有何破解之法。 百里果真不负众望,甚至右臂还夹着那只狸猫,只腾出只左手飞快掐了个诀,霎时间——不仅光明殿内外巡逻的侍卫停滞了动作,就连那漂浮的云彩都定在半空,时间停止了! “走吧。” 第3章 故人 欲望文 第4章 地道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章 地道 百里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走入光明殿内。 殿内陈设自是宝光万丈不必说的。四角立有等人高的青铜灯座,灯托上点有金红镶嵌的火烛,以东海鲸油制成,可燃烧百年不灭。正中央皇帝那张镶嵌着各式珠宝玉石的御座金碧辉煌,在暗淡的烛光下也散发出俾睨天下的气势来。白姬行走闯入时,殿中空无人。旁用以职业的暖房中,年轻侍监瞌睡正浓。白姬飘至龙椅近前,指着右边扶手对百里青铘道:“握住这里向上抬。” 百里依言而行,只听咔咔几声机关响动,龙椅坐面缓缓下陷,露出个只容人通行的地道。此时,趴在百里怀中的花狸猫忽然轻轻跃下,溜烟钻入那地道之中,想来是去做那探路先锋了。 只剩下白姬和百里。 白姬因知晓那地道尽头藏有何物,遂心有余悸迟迟不敢动身。百里看了她眼,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笑容,“帝姬且放心,不管里头藏着甚么,在下定会护你周全。” “不劳天师费心。”白姬实非记仇之人,只是她那左脸颊至今还被黄符烫得隐隐作痛。 话虽如此,但看百里青铘声不吭折身弯腰钻入地道时,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头,恨不得整个贴在他背上。 别说她没骨气,底下那玩意儿她是真怕。 黑暗中,百里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来照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点莹白玉润的光辉缓缓向外扩散,照亮整个地道。地道狭长而深邃,眼望去看不见头。花狸猫仲源在离他们五米开外的距离,边走边闻,十分谨慎。 “百里先生!”突然,花狸猫口吐人言:“此处有些古怪,越往里去地道两壁便越黏腻湿滑,说不出的阴寒刻骨。” 狸猫居然说话了! “可闻到了妖气?” “未曾,待我再往里探探。”花狸猫说着,拱身陷入黑暗之中。 百里转头,“白姬可知这地道里藏着究竟是何物?” 白姬尚不能从花狸猫会人语的惊愕中回神,又想起那盘踞在地道中的怪物,不由脸色沉,表情加难看了。她着实不想回忆,那双黑暗中凶绿的眼睛,湿滑冰凉的鳞片,那嘶嘶响声仿佛还在耳畔盘旋…… “是蛇!”陡然出现在二人脚边的花狸猫发声。 百里看向白姬,她顺势点头:“没错,那蛇身足有几人合抱之粗,至于长度,蛇盘踞起来我未看清。它平日长睡不醒,唯有在月圆之时才会苏醒,化形而去,是以我们现在过去应该没有危险。” “过去看看。” 地道尽头是片高台,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白姬头次看清那条巨蛇的真正面目——那是条通体雪白,鳞片似玉般的白色巨蛇,细瞧发现它背上有处伤痕似乎光长了新肉还没来得及长鳞片。 百里凝神看,恍然大悟:“怪道万妖宝鉴中探不出他的底细,原来差步便要升龙。” “什么意思?”白姬凑近,光下看那巨蛇虽不如想象中可怖,然仍令她心生忌惮,“依你所言,这条蛇就快要修炼成精了?” “非也,蛇升龙乃脱胎换骨,是万中取的造化。”百里瞥她眼,继而耐心解释道。 “既然成了龙,不就是仙?仙人难道不该以慈悲为怀,为何它要百般伤人性命,造下杀孽?” “修道事最怕执念,若心中有执则如泥足深陷,如不及时割舍反被牵绊,则难登大道。”黑暗中,百里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徐徐白辉下忽明忽暗,双眼透出洞若观火的漠然。 白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大概和佛家门主张了却红尘遁入空门的心性是相同的。 “能将条有千年修为的蛇困在此处者,道行绝对不浅,却不知是何门何派……”百里眼尖,下看到那隐没于巨蛇腹部的石面上刻有奇怪符文,因岁月久长而变得模糊不清。 古时,皇室会命方士降服大妖订下契约,迫使其作为镇国瑞兽从而保证子孙千秋万代。照这符文看来,这巨蛇倒像是被封印于此。只点令人好奇,过去这么长时间,这符文的效力应失效大半,而这巨蛇修为又接近圆满,完全可以挣脱离开此处,另觅灵气充裕的地方修行…… 百里觉得古怪,于是便企图接近那高台,想要近前瞧瞧符文有何异处。 不料他刚前进两步便觉有股奇异的熟悉感迎面侵袭而来,不过怔愣片刻的功夫,竟灵力滞缓到举步维艰,同时高台被圈红光所围,光辉扩散之处隐隐有符文浮出。百里来不及细想,迅速掐了个诀避开,便见立于高台下的白姬绷紧下颔露出个惊慌失措的表情。 兴许是触动封印的缘故,竟使那巨蛇提前苏醒过来。它半抬头,双腥绿的瞳孔正缓缓看向百里青铘。 “小心——”白姬骇得无法出声,只敢用口比划。光芒乍现,却非那巨蛇之动作,它打开蛇颚朝百里咬去却被封印腾地弹了回去,而此时整座地道红光滔天,无数大大小小的火苗从天而降劈天盖地而下。 那火尤其厉害,白姬来不及躲闪,浑身即刻如烈焰焚身痛不可遏。 幸而百里在危机来临之际纵身跃下高台,解下他身上那件绯红长袍往高空抛去,登时化作匹流光溢彩的烟霞将自己和白姬罩在遮蔽之下。 他折身,“你没事吧?” 白姬脸色苍白,看着他翕动了两下嘴唇,浑身上下正呲呲冒着青烟,就差步便要灰飞烟灭。 仲源凑到她跟前嗅嗅,道:“这可是正宗的红莲业火,再迟秒,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白姬:“……”难怪你小子当时溜烟缩到角落! 然封印之火仍未停息,朵朵火苗降落在百里外衣之上,只听扑簌声不绝于耳,缕缕青烟冒起。 “究竟是谁设下的封印,手段竟如此狠辣!”仲源素来爱惜自己的皮毛,眼看火快要烧到自己身上,不禁暗骂出声。 百里不动声色甩出张水符来,“快——趁现在火势减小,速速退回地道里去!” 红莲业火仅次于混沌火,能将天下近半数之物焚烧殆尽,不过须臾,那水符便化为灰烬。所幸火势只蔓延到地道口,再往里却是鞭长莫及。仲源忙不迭地边舔边整理自己的皮毛,百里背靠石壁坐下,两条长腿交叉,眉梢斜挑,唇线下抿,神情并不怎么好。 天底下能将红莲业火挪为己用的人不少,却只有那么人会无聊到用这火来制造结界。 “那个……” 白姬小声打断他的回想。 百里转头,眼中道杀气稍纵即逝,“怎么?” 白姬咬了咬唇,解释道:“我不是存心要害你们的,我先前实在不知这封印如此厉害……” “我信你。”百里扫了眼她被烧得千疮百孔的灵体,弯了弯嘴角:“若真如此,你这苦肉计做得也忒像了些。” 经他提醒,白姬适才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真疼啊! 原是来抓蛇的,万万没想到竟被这封印摆了道,仲源望着自己尾巴上几处焦黑的毛问道:“先生,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百里望了眼那被圈火舌环绕的白蛇,沉吟道:“如今有这封印在,想要接近这巨蛇难于登天,况且它修为不凡,仅凭你我之力并无十足把握能将它擒下。依我看,离望月尚有段时日,我们不如从长计议,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仲源点头:“好办法!” “等等,我突然记起太/祖时——”白姬突然记起什么要说,视线却为百里背后那大片火燎痕迹而颤抖,时失语。 花狸猫嗖下跃至百里肩头,眼珠瞪得溜圆:“百里先生,你受伤了!” 大抵是方才跃下高台时不小心被火伤到的,百里侧头,浑不在意道:“没事,点皮外伤而已。”言罢,他折身朝外走去。 光明殿外,那些巡逻侍卫尚还保持着静默的姿势,着实滑稽。白姬从前也只是听闻这世上有仙人妙法,能点石成金,日千里,而今亲眼看见百里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变作木头,又个响指令他们恢复如初,心里哪里没有惊叹。 眼看黎明将至,而她身上被火烧之处触及阳光是火辣辣的疼。 “若无事的话,我便先行步。” 百里揉了揉小狸猫仲源的脑袋示意它先回去,跟着喊住白姬:“帝姬且留步——” 白姬回头,脸色煞白:“还有事?” 百里冲她笑,“你伤得这样重,不及时救治恐怕太阳出灵体便要消散了。” 白姬本想拒绝,可眼前突然划过他从高台跃而下用背挡住那大片火焰的画面,不知为何心便软,愧疚之情立刻主导了所有谨慎小心的情绪。 “那怎么好麻烦你。”她叹气。 “小事桩,不过要请帝姬委屈下。我现暂居于大角观,人口杂,未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百里抬手,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中指戴有枚古朴陈旧的戒指,“还请帝姬暂且屈身于我储物戒中,里面设有禁制可隐匿气息。” 白姬应允,化作道光遁入戒指中。 片刻,戒指里传来她的声音。 “没想到你这里头还挺大,唔……就是空落落的。” 百里垂下睫毛,嘴角噙了几分笑意:“我嫌乾坤袋携带不便,所以请人做了这么枚戒指。不仅能乘物,也算是个玲珑小天地,帝姬喜欢什么风景只须在脑子里想上想,马上就能变出来。” “当真……?” “你大可试。” 乾坤戒中。 白姬仰头,冥思苦想片刻。白茫茫的戒指空间摇身变,变成片漫无边际的河流,河岸上栽种着不知名的花,花色是少见的蓝,花瓣如碗口那般大。白姬就在岸边,双目发直,似看得出了神。 “帝姬。” “……做什么?” “累的话,可以小睡片刻。路还很长,等到了大角观我再叫你。”百里青铘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朦朦胧胧,有些低沉,分明昨日还拿黄符吓她,这回声音却放得如斯柔和,叫人昏昏欲睡。 白姬枕着河岸躺下,阖上眼。 “莫再叫我帝姬,听得心里膈应得很。” 山河犹在,国破家亡,从此这世上只有白姬。 恍惚中,听到百里低声答“好。” 第4章 地道 欲望文 第5章 往事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章 往事 白姬许久未睡了,这睡倒梦见了过去。 天色像被染了血般凄厉浓重,大殿很静,丝风也透不进来。连同白姬,连十数名帝姬都团成团,背靠背抱坐在起,精心修饰的面庞不乏仓惶,可见是走得匆忙,鬓发衣裳都沾了不少灰尘。就在半个时辰前,西羌攻入皇城最后道防线,这些蛮子在城里打砸抢烧,放言要将琅嬛帝都夷为平地。局势早已注定,虽然乾贞帝还坚守在光明殿内,但也只是最后的徒劳。禁卫军加上守在宫外的些残兵,剩余兵力根本不足万人,不出几个时辰,整个琅嬛帝国便将覆灭。 山河失守,国破家亡,又有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对于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帝姬而言,这是个沉重的打击。她们间不乏容色出众者,妙龄窈窕。而在乱世里,漂亮女子大沦为玩物,毫无半分尊严可言。这样令人心悸的恐惧像只大手紧紧攥住所有的人,突然,人群中迸发出阵细碎啜泣,尽管刻意压低,然在这样沉重敏感的时刻,却显得格外的无助和绝望。她的哭声迎来了片细碎压抑的哭声。白姬绷紧下颔,虽不似旁人那般无措,可眼圈到底还是红了。 脑海里只余下个念头——活下去! “吵死了!都给我闭上嘴,不许哭!” 坠露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眼前的困顿难掩她眉宇间那积年累月下养尊处优的傲气。她积威已久,其余人素来怕她,即便如今也不例外。不少人止了哭,强行将泪咽下。殿内下安静下来,坠露捏着阿音的手微微颤抖,事到如今,早该听从舅母的话,快快逃出帝都才是!如今西羌都已攻到护城河外,即便她背生两翼,亦插翅难逃…… 就在这时,轰地声巨响成为压垮众人的最后根稻草,殿内如同炸油锅,顿时哭喊声不绝。 白姬个箭步窜至窗下,看见滚滚黑烟自西门冒开,远处传来兵呼马踏,兵刃交接之声。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少数在近前服侍的侍监宫女之外,其余人都被拉壮丁去抵御外敌。突然,“西门破了!西门破了!”声凄厉嘶哑的吼声撕破了这假象般的平静……白姬瞳孔颤抖着,西羌人攻进来了! 为今之计,若不想遭人凌/辱,就只能……她摸索着从靴筒里掏出把匕首悄悄藏在背后。却忽略了坠露和阿音在这霎那交换了的眼神,饱含阴谋和算计。 十数个侍卫奉皇帝之命护送她们离开,然后谁都知道,仅凭这几名残兵剩将又岂能抵挡得了那西羌的十万铁骑?!这不过是无谓的挣扎。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帝姬们走上几步不是崴脚便是摔伤,手下的侍女都已各自逃命,哪还有人来管。白姬咬咬牙,左手扶个,右手拽个,脚底是钻心的刺痛。 遥遥望见光明殿,穿过御花园有条小道直通东门,原本是宫女侍卫私相授受的地方,谁知阴差阳错,却成为帝姬们的逃生之路。眼看东门即在眼前,白姬却看见阿音松开坠露的手转身朝自己冲过来,她后退步,未来得及躲闪就被阿音和随同侍卫围住。望着不远处抱臂而立神色自如的坠露,她心渐渐往下沉,浓重的不祥之兆笼罩全身。 坠露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 七八双手同时伸过来,白姬死死抱住自己不放,也不知用了大的劲,几个人半天只扯下件外袍来。 “群没用的东西!罢了!”坠露褪下自己身上那件凤罗羽衣,脚步轻盈至白姬面前,弯腰罩在她身上,“我亲爱的妹妹,从小到大母后不是直教诲你我要和睦相处吗?如今姐姐有难,当妹妹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自白姬记事以来,这是坠露对自己笑得最亲切的时刻,此时她娇艳欲滴的唇却似毒蛇般吐出猩红的芯子,叫人不寒而栗。 “这根凤钗还是父皇在世时恩赐于我,如今送与你,也算表你我年姊妹情分了。”坠露将钗子细细簪入白姬鬓间,扬眉打量,却见她双黑澈见底的眸子冷冷盯着自己,即便如此,却还是声不吭。 “贱人!”坠露不知怎的来了怒气,扬手要打,却被阿音拦住,“帝姬,马车都准备好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坠露适才冷哼声,转身,剩下几名帝姬瑟瑟发抖目睹了全过程。 她冷笑:“想活命就都给我做哑巴!” 至此,再无人敢看白姬眼。 行人登上马车,唯有她在两位侍卫的挟持下着。 “帝姬,对不住……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早春三月,风里犹带寒凉。年轻的帝姬只着件单衣立在寒风中,乌发肆意飘扬,她低垂的双目陡然抬,竟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弯腰拾起那凤罗羽衣披在身上,她转身往回走。两名侍卫互换眼色,竟也没有跟上去。 白姬是往光明殿方向去,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唯有光明殿前不改昔日威严,有两对禁卫军驻守。她路通行无阻,所有人的口径致,唤她大公主。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那扇金漆银粉雕龙画凤的大门,看见年轻的帝王端坐于龙椅上,丽妃死后他日渐消瘦,而连日来的操劳他形容枯槁,身板佝偻,完全不复往昔俊郎挺拔。 “你来了。”不等白姬说话,他便自顾自道:“朕知道你心里恨,你和坠露都是朕的妹妹,凭什么朕要牺牲你来保全她?”乾贞帝深吸口气,“你比她坚强,容易适应这乱世。坠露她自小养尊处优,没受什么苦,朕不放心。”他抬了抬手,暗处有名老太监端着碗药过来。 “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如何明哲保身。只要你代替坠露,西羌人便不会对你怎样。” 白姬垂眸,看着药碗越送越前。乾贞帝的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身为琅嬛的皇女,为国捐躯乃是你的荣耀。” 天色突然大亮。 白姬睁眼,鼻尖尚还萦绕着那药的苦味,涩到她舌尖都泛酸。 “醒了?” 屋中央那张梨花木制的小几两端,百里青铘和灰衣青年相对而坐。他手撑颊,嘴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稍等片刻,我和仲源有点事要谈。” 仲源?白姬愣住。 青年侧头,朝她勉力笑。整个人显得清秀端正,灰衫方巾,打扮得像是名书生。虽无百里那种动人心魄雌雄难辨之美,举手投足间却透出种不加掩饰的爽朗和天真。他两手握膝盘坐在地,眼眶发红,嘴角下耷,颇有几分委屈的架势。 怎么看,都像是被百里欺负了…… 白姬定了定神,秉持着不管闲事的宗旨,开始打量整间屋子。 阳光透过窗牑落在空旷的地上,室内只有张几案,床榻和个蒲团,再无他物。墙上还挂了把琴,显然不常用,琴弦上蒙了层薄灰。 期间,百里和仲源两人的对话时不时地响起。 “天狸族自古都是蛇类的天敌,而你表兄又是年轻辈的佼佼者。此番若能请他出山,对我们而言定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可我表兄性情孤僻,素来不问族外事物,恐怕他不会答应。再说……我、我很是怕他!”仲源脸不情愿。 白姬觉得屋中没甚好看,便把视线投向自己。眼下,她正坐在个白玉钵中,人似乎是缩小许,于是看屋中切都如放大般。 百里微笑,胸有成竹道:“非也,若你出面,你表兄定会同意。” 他笑得时候眼角微微扬起,仔细瞧,眼下那枚与其说是泪痣倒像是被人用锐器烙下的点疤痕,宛若滴血泪,蜿蜒留在面颊上。 正瞧着,百里忽然有所察觉,侧头瞥眼神转了过来。白姬愣住,随即犹如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孩般心虚地挪开了眼,却遗漏了某人眼里稍纵即逝的作弄。 旁,仲源并未注意到二人私底下的眼神交流。 表兄对他素来不喜,若是派他去做说客,只怕会适得其反。虽这么想着,却也不好直接拂了百里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回去再做打算。 他起身道别,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颇有几分怅惘。 仲源这走,气氛有几分凝滞。 百里还是坐在小几边,伸手用铜铲拨了拨香灰。白姬注意到,从方才起,屋中就飘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这会子便浓了。 百里侧头:“现在感觉如何?” 白姬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已然好得差不了,尽管那等烈焰焚身险遭灰飞烟灭的感觉仍像梦靥般挥之不去。 “此物叫做养魂钵,是我从个魂修身上要来的法宝,无论是养伤还是修炼,都极适合你。” “这怎么好意思……”白姬蹙眉,觉得百里青铘对自己的转变委实太快,有些招架不住。 莫非他还是疑心于我,假意接近好让我卸下伪装不攻自破?! 她正胡乱猜测着,未注意到脚步声临近。 直到双手将白玉钵捧起,白姬才惊,发现百里的脸近在咫尺:“伤虽已好。可元气亏损却非日两日便能补回来的。不如这样,月圆之前你便待在此处,尽量不要出去。”他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至窗外,低声道:“最近外面可不太安全。” 白姬看着他陡然放大的俊脸,那眼睫毛跟两把蒲扇似的,眼底的光细细密密地投射过来,像是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底,微痒,偏生还不能挠。 “……好。” 也、也罢,放着便宜谁不捡……白姬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第5章 往事 欲望文 第6章 千妖百魅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章 千妖百魅 “我有点事要忙,你随意即可。” 百里将养魂钵放下,转身便忙了开。他也不知从哪寻出叠白纸铺在小几上,又摆好了笔墨砚台,甚至还找出来把剪子。 为方便做事,还将袖子卷起,衔了根玉带欲将头发束起,忽然余光瞥见白姬傻傻看着,便招手:“有空的话,不如过来帮我个忙?”观之笑容,倒是极陈恳真诚的。想想某人对自己也算有恩,白姬热心肠地飘过去,好奇问:“举手之劳而已,需要我做甚么?” 百里伸手将砚台推向她,毫不客气。 “帮我研磨。” “……”白姬低头打量自己接近半透明的手,又看看砚台,半天没做声。忽然听到,剪子割开白纸的咔嚓响声,低头瞧,余的纸屑如雪花片片落下,百里手握剪子,张憨态可掬的纸人逐渐成型。他将纸人放在桌上抚平,提起笔沾了点余磨,忽而侧头问白姬:“你小字为何?” 白姬愣,看着他眼道:“阿浔。” “浔,厓深也。”百里望着她若有所思,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那抹清亮的光:“你小时曾落过水?” …… “你小时候才掉进过水里去呢!”白姬毫不客气地反诘。好好个小名被他曲解成什么样了! 她从小亲水,故而得了这么个小名。小时候坠露作弄她故意将她推入水中,想不到她不但不怕,反而在水里游了两圈再上岸。倒是坠露以为她淹死了,吓得溜烟跑没影儿。 这点,应该是随了母妃。尽管她去世得早,可白姬仍记得关于她的些零散片段。有年母妃随父皇起北上避暑。那别苑依山而建,毗邻面大湖。看见水,当时母妃的心情似乎格外高涨,抱着她在湖边绕了圈。而后不知怎的,整个人突然低落下来,脸贴她耳畔低声问道:“阿浔,你知道母亲的家乡在哪儿吗?” 年幼的她答:“母妃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您定是从天上来的!” 母亲微笑,清澈动人的双眸倒映出那汪湖水,波光粼粼。 她说,母亲的家乡在镜湖的最深处,那里青山连绵,四季如春,还生长着种别处没有的花,山岚花。无论花种飘至好处,这花总能迅速扎根,山风吹,漫山遍野都盛开着碗口大的淡蓝色花瓣。花性坚韧,花香幽隐,如乱世君子,纤毫不染、风华浊世。 白姬这晃神,百里却已手执笔杆挥毫写下个浔字。 “好了。”他把笔扔旁,低头朝纸人吹了口气。片刻,那纸人竟缓缓直起身,歪歪捏捏朝白姬走去。走到她跟前停住,两手作揖行了个礼。圆脸上简易地画了鼻子和眼,这看囧萌囧萌的。 白姬扑哧声,忍俊不禁。 百里说:“你试试附身在这纸人身上。” 她点头,随即化作阵白烟腾地猫腰钻入那纸人里头。半晌,纸人有了变化——身子跟枝芽抽条似的逐渐变得窈窕起来,连笔带过的五官都像是被人重新用笔细细勾勒过般,栩栩如生眼眉灵动,颦笑都与真人无异。 白姬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具躯体,生怕个不小心就给弄坏了,毕竟这可是用纸折出来的。 眼瞅她这份谨慎小心,百里失笑。 “你大可放心大胆地做动作,我叠得纸人,天底下还没几个能弄坏的。” 白姬瞪大着乌黑的双目看他,“当真?” “自然。”话音刚落,百里便见某人抄起桌上的剪子朝自己的手指咔嚓下去。 “……” 白姬大喜:“果然弄不坏!” 抬头,百里正对自己,笑容微滞。 “咳咳……”有些得意忘形了。白姬收拾了下心情,走到百里身边正色道:“我替你磨墨。” 尽管如此,手头却还不老实。 待百里剪完纸人,抬头看,发现白姬脸上黑块白块,活像只大花猫。而本人却像不知,还在本正经地研磨。 “你这脸……” “什么?” 也罢,再没拿到正式报酬之前先来点开胃小菜也不错?百里的唇角携起几分恶劣的笑,决定继续保持缄默。他用笔依次为剩余的纸人排好序,而后张张吹气,忽地下扔出了窗外。纸人在半空幻化做只只飞鸟,四散而去不见踪影。 转过头对上白姬疑惑的小眼神。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刚刚又忍不住在脸上摸了把,哎呀,那个触感好啊。 百里见她脸上墨痕纵横,心里纵使想笑也万万不能表现出来。 他叹了口气,解释说这些纸人皆是放出去用来监视宫中四处动静的眼线,有异常他能在第时间得知。 “原来如此。”白姬有些了悟,“你是怀疑宫中有人故意利用这封印来对付荣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百里点头,“这也不无可能,为以防万还是要做好万全措施的。” 他将杂乱无章的桌子收拾番后,竟从左手戒指中拽出面脸盆大小的镜子来。 白姬:“……” 早便知道他这戒指里藏着古怪,想不到居然能隔空取物,看百里青铘平素不声不响,这出手委实了不得。 百里发现她直不楞登地盯着镜子看,微微笑:“有了此物,即可通过纸人的眼查看宫中各处的情形了。你看——”他手往镜面轻轻抚,如粒石子悄然落入湖面,镜中波澜阵阵,忽而显现出角宫宇来。 “这是——临芳殿?” 临芳殿前植牡丹千余株,有百药仙人、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香、蓬莱相公、卵心黄、御衣红、紫龙杯、三支紫等品种。如今正值花期,蕊瓣层叠花团锦簇,色泽各异娇艳无比。 每年这时,荣贵妃都会组织后妃在临芳殿赏花踏青,凑个时趣儿。想来近日来的糟心事儿并未影响她赏花的心情,这不,十数名宫人手捧漆盘鱼贯而入,显然即使是后妃之间的小聚也是敷衍不得的。 镜面晃,画面跳转。 白姬望见荣贵妃坐着轿舆远远过来,脸上薄施粉黛,头光可鉴人的青丝盘作高髻,未戴任何头饰,只在鬓间簪了朵新摘下来的三变赛玉,瓣蕊露珠犹在。袭高腰襦裙将微隆的小腹遮住,脚下踩得软底绣面鞋,都是极轻便朴素的。再看她的脸,凤眸未扬先挑,桃花翩飞。两颊飞霞,唇若新蕊,丝毫不见孕中憔悴。相反,却添了几分平日少见的温婉娇柔,惹人怜爱。 美是真美,不过白姬总容易联想起她头上的那双狐耳。 晃神,荣贵妃由人搀扶落了座。而远处又走来几名俏丽的宫妃,这几位在容貌身段上与贵妃相去甚远。不过——白姬的视线被道盈盈身影所绊住。 来人生得娇怜楚楚,纤瘦腰肢不盈握。相对荣贵妃那张艳冠桃李明艳乖张的脸,她显得素雅许,下颔微低,眉间轻蹙,似嗔似怨。眸若秋水,看得人心冷不丁颤,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 她怯怯向荣贵妃行礼。荣贵妃回了笑,似是说了什么。白姬竖起耳朵,听到她唤那宫妃:玉妃。 果真人如其名,斯人如玉。 人来齐,赏花宴开始。白姬生于宫中,长于宫中,自然见惯了这种表面和气私下暗潮汹涌的相处方式,无外乎明嘲暗讽踩低逢高。不过令她为之意外的是,百里个男人竟看得津津有味。 白姬注意到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落到那名玉妃身上,心里乐,你百里青铘再高傲,美人当前还是难免落于俗套啊。 她打趣道:“我觉着那玉妃生得不比荣贵妃差,你怎么看?” 百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镜面,根本未听清她说什么,过了片刻,才下意识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白姬凑过去:“我是说——” 百里忽然侧头,白姬来不及刹车,险些与他面贴面撞在起。 近距离看他的脸,真若羊脂白玉,点瑕疵也没有。头发扎高,越发显得脖颈修长,肩膀开阔。他的眸色极淡,像透光的琉璃,琥珀色的瞳孔映照出白姬呆滞的面孔。她咬咬唇,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口。 “没什么,不记得了。” 她突然发现百里青铘比女人还美,这种真相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百里无暇顾及她倏尔变得古怪的脸色,只是指着镜面对她说:“事情变得越发有趣了。” 白姬不明所以:“此话何解?” “你瞧。” 他的食指在镜面上轻轻戳,画面陡然放大,宫妃们的如花美貌从眼前张张掠过。 百里挨个指着说:“这个、两个、三个、四个,她们统统都不是人。” 画面最后定格在副奇景下,面上带笑容貌娇俏的宫妃们背后暗影渐渐滋生,如潜伏于夜幕下的野兽,张牙舞爪地露出自己的獠牙。 “兔精,琵琶精,百灵鸟……” 其中,荣贵妃当属众妖之首,最压得住场。白姬数了数她的尾巴,竟有九条。 她感慨,皇帝老儿也是蛮值得同情的。假若他知道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中有半是妖,估计得疯。 “那玉妃呢?她也是妖?” “不。”百里脸上笑意渐收,看起来竟有些少有的严肃。 “她是人。” 第6章 千妖百魅 欲望文 第7章 圣僧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7章 圣僧 当今世间,妖孽横行。人妖之间再无明确的界限之分,人间也不再对妖类动辄喊杀。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妖族般避世而居,再加之身怀异能,主动招惹绝讨不得好。况且部分妖类混入人间,行为举止皆与凡人无异,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他们也许是你隔壁的张三,前门的王五,只要辈子踏踏实实,积德行善,是妖是人又有大区别? “我有个疑问。”白姬脸严肃:“皇帝请来的道士即使再不济,总有个把能嗅得出妖气,窥得破原形吧?为何坐视不理,声不吭?” 百里笑了:“修士大断情绝欲,摒弃与俗世切联系。旦避世,莫说十年八载,百年也只是弹指瞬。人间的王权富贵,对其而言不过是浮云虚妄,毫无意义。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他们来,不过是卖皇室个面子,好为家族后人开拓人脉罢了,莫说贵妃是妖,就算明日改朝换代了,也与这些术士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必要操那份闲心?” 他说得好有道理,白姬竟无言以对。 当年琅嬛国力强盛,疆域辽阔,周边小国皆与之结盟。哪知西羌铁骑入侵,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落入个腹背受敌的境地。 她叹气,可见,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再说,若后妃中真有人心怀不轨,那么当今圣上早已死过不知少次。”百里将镜子缩小收入乾坤戒中,“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伤还没恢复,回养魂钵里去罢。” “我还有个问题。”白姬打断他。 “问吧。” “那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什么?”她顿了顿:“荣贵妃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当时,百里青铘同荣贵妃交谈时设了禁制,白姬拼尽浑身解数才听来点,至于后续的部分——她只模糊听了个大概,只依稀听到他向贵妃讨要了个什么东西,具体不清楚。 “你问题真。”百里收了笑,脸正色道:“我只是拿回原本便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这人,白姬都不好意思说他明明贪得无厌还摆出副恬不知耻的样子来了。 百里微笑:“我看你像是累了吧?” 白姬还没琢磨出这话什么味儿,下秒就被他两指夹,拖魂拖进了养魂钵中。 魂淡……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纸人,白姬咬唇:伦家的新身体还没处热乎呢! 清晨,养魂钵里的白姬歇得正香。 忽然束光冷不丁地打在面上,她个激灵,醒了过来。就看见百里青铘在竹榻边,用手掀起半边窗牑。 他微笑寒暄:“醒了啊?今天精神不错。” 白姬伸头瞧了瞧,日头尚早,便随意问了句:“早起有事?” 这句话正中百里下怀,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夹出张纸人来,用引诱的语气对白姬说:“我看你伤也好得太不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白姬本想答应,余光瞥到百里陡地笑意明显,她害怕有诈,绷着下颔很是迟疑。 “不要?”百里拈着纸人甩了甩,准备加大砝码:“手头上还有些昨日剩下的,要不,这张就送给白姬你?” 好大的诱惑……白姬犹豫道:“白送给我?” 百里青铘微笑,继续诱敌深入:“是啊,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你这般喜爱,那我做个顺水人情又何乐而不为?” 你能有这么好心?白姬还在迟疑。 她这回可学聪明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百里意识到白姬并不是次次都上当,于是叹了口气,蹙眉道:“实话同你说吧,现下我手头有件事除了你能做,别人都不行。这纸人就当是我借花献佛,请你帮个忙。” 早说嘛,白姬吁了口气,“成。” 她二话不说猫腰钻入纸人里头,美滋滋地转了圈后想起,“要我帮什么忙?” 百里不说话,笑吟吟地将她圈打量。 扶鸾殿值班的侍监老远看见百里青铘袭白衣,两袖灌风衣袂翩飞地快步走来,身后两三步的距离,跟着名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也是白衣,只那衣袖边缘皆用红线勾边,袍角缀着枚小巧玲珑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他想着百里青铘最近颇受荣贵妃赏识,不由满脸堆笑迎了过去:“百里居士您来了,咦,这位是?”肆无忌惮的打量令白姬感到反感,她微不可查地蹙眉,将脸侧了过去。 百里青铘微笑,只手搭住白姬的肩膀迫使她正对侍监,“给王公公介绍下,这是贫道的劣徒,阿白。听说贵妃娘娘最近晚上休息得不好,我特意送阿白过来给娘娘念清心经的。” 阿白……?白姬瞪大眼,这难道不是狗的名字吗?!白姬对某人怒目而视。 王公公忙不迭点头:“居士果然有心,难怪娘娘她如此器重您!” 可是这阿白看上去,脾性似乎不怎么好啊…… 百里无视横眉冷对自己的白姬,伸手在她柔软的发顶,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语气宠溺道:“小徒顽劣,被贫道宠惯了,还请王公公照应。” “好说好说,居士太客气了。” “娘娘吩咐的事儿贫道得抓紧去办,就劳烦公公跑趟带小徒过去。” “啊呀,居士你放心去忙,这阿白姑娘就包在杂家身上了。” 白姬跟着王公公往前走了没几步,回头,看见百里在原地,冲她笑了笑,无声地说道:别紧张。 谁会紧张……白姬在心底冷哼声,板过脸去,不再看他。 她定了定神,打量起整座扶鸾殿来。 这里是什么样儿,她再熟悉不过。 白姬视线扫过角堆放杂物的宫室,眼神有些复杂,这间屋子虽大,却是背阴处,冬天大雪时烧着地龙都不觉得暖,缩在被窝里还是手脚发凉。到夏天,西晒太阳却又毒辣得吓人,夜能被热醒两三次。 荣贵妃倒还体恤下人,没安排人住进去。 扶鸾殿最为人所称道的是那九曲游廊,集能工巧匠之智,两边伫立假山怪石,下面是人工开凿的莲池。人行漫步其中,恍若身处世外桃源,别有番幽静。到了荣贵妃这,是将这奇景发挥到了极致。 白姬走在遍布紫藤花的长廊之中,远处迎面走来人。 那人雪衣皂袍,清清冷冷,手中擒了串珠子,嘴唇开合。 是个和尚,白姬也不管这满是道士的皇宫里如何出个和尚,只想着要赶紧离开。 和尚与白姬擦肩而过,忽然停住脚步。 “姑娘——” 白姬背影僵,糟糕,莫不是那和尚发现了什么?她露馅了?! 和尚道:“姑娘莫要介意,贫僧只是觉得你气息卓然非俗世之人,有些好奇罢了。” 白姬:“……” 王公公适时地插了句话:“昊清师父,这阿白姑娘是修仙之人,自然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我看您这是刚从娘娘那儿出来?” 昊清和尚颔首:“正是,贫僧来给娘娘送宁神香。” 白姬望天,看来荣贵妃近些天来的心病果然不小,也不知百里青铘派她过去有没有用。 “姑娘。”昊清和尚转头对白姬说:“贫僧不才,方才窥见你额头泛青,是厄运缠身之兆。”他褪下珠子递给白姬:“这串佛珠留给你,希望能够有所化解。” “……”白姬无言,和尚所指的厄运,莫不会就是那百里青铘吧? 她接过珠子,心想这大和尚也是有趣,素未谋面就送东西。 王公公凑近,脸羡慕:“阿白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昊清和尚乃是云龙寺住持的大弟子,佛法无边,尤其是那手卜算,简直灵验无比,少人想求他指点迷津都求不来。你也真是好运,不仅得他指点,还得了串药师琉璃珠!” 白姬望着和尚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转身正色道:“时辰不早了,公公我们还是早点上路,莫让娘娘等急了。” 扶鸾殿,正殿。 白姬行礼:“小人白姬,见过贵妃娘娘。” 荣贵妃端坐其上,将白姬番打量,抿了抿形状姣好的唇道:“百里居士果真有心,本宫不过随口提及句,他便记在心里。王喜,取库房那对御贡的血玉如意来给居士送去,本宫领他的情。”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王喜屁颠颠离开。 “行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荣贵妃屏退闲杂人等,而后两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姬道:“百里哥哥什么时候收了徒弟怎么连我也不知?” 白姬从随身包袱里取出百里青铘预先备好的驱蛇物品,有雄黄粉,艾草,凤仙花包。 “回娘娘的话,小人不是百里居士的徒弟。” 她将雄黄粉小心洒在大殿四角,以及门缝窗棂下。 荣贵妃仍是脸兴趣不减,“那你是何人?跟百里哥哥什么关系?” 白姬将香炉的香灰倒掉,换上艾草点燃,面无表情地回头:“路人,没关系。” 荣贵妃胎像不稳,皇帝特意吩咐她在扶鸾殿中静心养胎,不要随意走动。可偏偏她就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这来简直跟禁了她的足没两样。 就在她百无聊赖之际,白姬的出现简直像是旱地及时雨。荣贵妃兴之所起,区区张冷脸根本无法阻挡她颗八卦的心。要不怎么说,女人天生就是长舌妇呢? 荣贵妃看着白姬,眼珠轱辘转了两圈。 “我猜,你俩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吧?” 白姬抬头,警惕地看她眼。 荣贵妃微笑:“莫紧张,看在是过来人的份上,本宫提醒你句,他这人心黑得很,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别稀里糊涂便被人卖了。”她说这话时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显然是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白姬颔首,这句倒是大实话。 “原来在阿荣心里,我直都是这样的人。”百里听似无奈的声音陡地在殿内响起。 白姬和荣贵妃齐齐凛,随即环顾四周。 荣贵妃捻起兰花指娇嗔道:“百里哥哥你讨厌,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我若不听,怎知道你在背后如此诋毁我?” 百里的背影由虚到实,缓缓出现在殿前。他回头看白姬:“东西都准备好了?” 白姬拿出香包:“只差这个了。” “恩”百里青铘随手丢给荣贵妃,道:“风向有变,我们的计划提前。” 第7章 圣僧 欲望文 第8章 困情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8章 困情 荣贵妃蹙眉:“你的意思是,月圆之日提前了?” 百里抬了抬嘴角:“恐怕如此。以防万,我现在要在你寝宫之外设下三重禁制,旦有外力闯入,我将即刻知晓。” 虽说三重禁制理应牢不可破,然荣贵妃仍不禁愁眉深锁,她垂头将小腹轻轻抚,这几日孩子越来越大,有时还会顽皮地踢她肚子。这种血脉相连的触碰令她既欣喜又不知所措,初为人母的忐忑和兽性难抑的护犊之情交织在起,她不曾次想,哪怕牺牲自己也要让孩子活下去。 百里察觉到她情绪变化,柔声安抚道:“你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胎,至于其他,莫要过忧心。” 荣贵妃慢应了声,情绪却仍是不高。 百里与白姬对视,无奈笑。 他说:“我去布置结界,你陪她开解开解。” 白姬点头,坐到荣贵妃身边。她素来寡言少语,不会安慰人,犹豫了半天,却还是道:“放心吧,百里青铘这么厉害,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 这句话收效甚微。 白姬不放弃,再接再厉:“就算你不相信他的实力,也得相信他的人品吧。”她吸了口气,直言不讳道:“你哪次见过他会让到手的鸭子飞走?” 远处,百里捏着符纸的手滞。 听到这儿,荣贵妃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白姬见她笑了,心里稍定,忍不住批评了她两句:“常言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亏你还是个妖,不战先惧,平白丢了底气。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儿,你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啊。” 荣贵妃睁大眼,这回才是正正经经地将白姬打量边,握住她的手,语气和软道:“你说得对,都怪我关心则乱,竟失了分寸。”想她昔日战绩,哪次不是死里逃生,险中求胜?原以为这些年在宫中只是磨了性子,不想连胆色也并丢了。现在想,谁若胆敢动她孩儿分毫,她必十倍百倍千倍地让他还来! 白姬看她神色骤变,须臾,竟眉宇松弛下来。 “想明白就好,”她抿了抿嘴:“当务之急,是该如何退敌。” “白姬这话说得没错。”百里举步归来,笑着打趣:“你自小性子彪悍,方才那下示弱,倒叫我不习惯了。”他敲了敲荣贵妃的脑壳,轻声道:“你还记得当年你离开浮山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荣贵妃垂眸:“但求无悔,莫问前途。” “恩。”百里折身,“既你命中该有此劫,坦然面对,或许事有转机。” “走了。”他对白姬说。 荣贵妃拉住白姬的手:“有空来陪我。” 白姬看了百里眼,见他颔首,这才应道:“好。” 走在回去的路上。 百里察觉到身旁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唇角弯,善解人意地问:“白姬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白姬偷瞄他的眼神怔,随即本正经道:“我见你和荣贵妃关系很好。” “那是自然,”百里微笑,绺黑发顺着颊边垂下来,眼下泪痣忽隐忽现,“说起来,阿荣算是我亲手养大的呢。”他伸手比了比,语气轻快:“我刚捡到阿荣时,她才只有这么点大。” 白姬睁大眼,显然无法置信:“你还会养孩子?!” “你不信?”百里瞥了她眼,继续道:“阿荣是半妖体质,足岁以前吃不得生肉,可凡人母乳却又满足不了她。为了养活她,我可费了不小功夫。” “……半妖?” “就是人和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先天不足,体内半妖血半人血。”百里蹙眉:“阿荣虽是九尾后裔,可妖血薄弱,长到百五十岁时才化成人形。我刚想督促她学点妖法防身,她却执意下山。”他脸上笼罩了层淡淡的“孩大不由娘”的忧愁,“她那套防身术虽是摸滚打爬而来,到底底子不如人,心里忐忑实属自然。” 白姬蹙眉:“那你为何不拦着她?”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哪里拦得住?” 百里摇头晃脑地向前走去。 白姬跟在后头,心忖那西羌皇帝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单论长相,那真是英俊魁梧器宇轩昂,听说政事也处理得极好,算是个文韬武略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荣贵妃是谁,如此惊才绝艳倾国倾城之人,竟然会倾心于个凡人,如此想来,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第二天见面时向荣贵妃述说了自己的困惑。 “扑哧——”看着脸懵懂不知的白姬,荣贵妃几乎笑眯了眼,猛吸了口气适才问道:“依我看,白姬应还没有心上人吧?” 白姬愣,登时觉得羞窘起来。 的确,像她生前这把年龄,换做别人,说是儿女成群也不为过。宫中十四五岁嫁人的帝姬如牛毛,就是十二岁便许了驸马的也不算鲜见。只她身份尴尬,又正值国难,成亲事便耽搁下来。如今想来,她既无钟意之人,对男女之情也是浑然不开窍。 荣贵妃见状,心中了然,于是脸上笑意又了几分,推她把道:“就知道你没有。男女情/事又不比上街买菜,我出价你估价,价位合适便拍即合。这切呀,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若珍视人,哪怕他身处市井,我也甘愿从云端跌落陪他沾染尘泥;哪怕他身处刀山火海,腹背受敌,我也甘愿在他身后粉身碎骨也决计不喊后悔。” 白姬听得动容,她忆起曾经读过的句话“人间自有真情在,敢叫痴情换白头”。十二三岁情窦初开时,她也曾幻想过那民间戏折里谱写的风月情浓,后来目睹大帝姬的亲事,无非只是利益交换之产物,想来作为这世间顶顶高贵的女子,到头来还不如凡夫俗子活得痛快。 情为何物,她未曾领悟过,眼下即便心生向往,也只能求而不得了。 “娘娘,”王喜的身影出现在帘幕后,“沁芳殿的玉妃娘娘在外求见。” 她来做甚么?荣贵妃收了笑,示意白姬暂时待在后殿,自己则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坐到前殿的黄梨木塌上,她伸手抚了抚有些松散的鬓发,朵垂珠步摇娇娇挂在飞天髻上,摇摇晃晃。 “还不快去请玉妃进来?” 宫奴领命去了。 不会,玉妃那抹婀娜俏影袅袅出现在殿前。隔着帘幕,白姬能隐约看到她脸上带着和煦谦恭的笑。袭水蓝曳地宫裙,发髻挽成流云样式,其上松松簪了朵粉芙蓉。无论妆容还是打扮都是严格恪守后宫份例,妥妥帖帖,毫不出格。 她向荣贵妃盈盈拜,温声道:“妹妹得知姐姐近日胃口不佳,特意炖了些滋补养身的汤食来送,文火炖了小三个时辰,最是绵软入味了。” 荣贵妃微笑,挥手让侍婢将那盅汤递到面前,伸手捏起那白瓷小勺舀了口放入嘴中,展眉笑道:“妹妹不愧出身厨艺世家,这手艺恐怕那御膳房的大厨也比不上。姐姐喝过你的汤,别的入嘴都嫌没滋没味,皇上昨儿还怪你把我的嘴养刁了呢!” 白姬听,眼中浮上几分笑意。 荣贵妃此话语双关,不仅暗中提醒玉妃她出身低贱,也摆明皇帝对自己的宠爱,当真是石二鸟,若对方借着她孕中有心夺宠,这明嘲暗讽的下马威来,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有无底气和她争宠。想来她虽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宫中斗法却也是个中好手,玩起手段来不容小觑。 玉妃的表情如既往的温顺:“姐姐若喜欢的话,妹妹明天做了也给您送来。” 荣贵妃道:“那怎好劳烦妹妹呢?你晚上还要伺候皇上,若是因太累辜负圣眷,那姐姐可是大罪过了。” “姐姐喜欢便是,妹妹累些又何妨?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如此甚好,”荣贵妃满意地笑:“皇上若看到你我姐妹深情,亦会欣慰无比。” 白姬看着那玉妃张人畜无害的脸庞,看便知是个喜形不留于色道行高深之人。她越是能忍,便越不好对付,难怪荣贵妃对她如此忌惮,言语之间有打压。 玉妃告辞后,荣贵妃屏退下人,哐当下把碗振在桌上。 白姬瞧她面色不愉,还以为是那汤里有何问题。 荣贵妃却摆手,“这汤她隔三差五地便送过来,我让人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都是专门给孕妇补身的药。再说了,我并非凡人之躯,即使有毒,喝下去也断不能伤害我孩儿半分。” 白姬不解:“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荣贵妃郁闷,愤愤不平道:“自我有孕以来,陛下过来看我从不过夜,大留宿在玉妃那里。我就烦她那股嘚瑟劲,分明不想见她,她还天天往我眼前杵,真是吞了丫的心都有!”她说得兴起,也不管措辞,噼里啪啦骂了堆。 白姬道:“我看她表面对你谦恭,心中未必如是。这汤虽没毒,但你也别喝了,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着,她便执起那碗将剩余的汤饮而尽。 荣贵妃看呆:“才劝我别喝,怎么你都给喝了?” 白姬咂吧了两下嘴,端的是本正经:“我尝尝她手艺怎么样。” 第8章 困情 欲望文 第9章 祸从口入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9章 祸从口入 玉妃果不食言,连几日都亲自送来补汤。白姬当仁不让,那些汤全填了她的肚子。 荣贵妃嘲笑她是饿死鬼托身,她严肃地正道:“我不是饿死的。” “那你是怎么死的?” 想到自己的死,白姬面色倏尔沉,荣贵妃心直口快,见她神情不对,连忙拍了两下嘴自责道:“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白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已在心里把白姬当做是亲近的姊妹。她自小在山野长大,虽事事有百里照应,但到底没有个能相互亲厚的同龄好友。白姬为人虽不善言辞,却秉性纯良,尤其是相处久了,能感觉她是以真诚待人。想来英年早逝应该是她心中处不能言说的伤痛。哎!都怪自己下嘴太快,毫不顾虑他人忌讳! 这厢荣贵妃悔不当初。白姬却渐渐平息下来,她道:“没事,我不生气。” 时大意遭异母兄姐算计,活生生当了替死鬼这种事她实在不忍启齿,虽说眼下时过境迁,前尘旧事恍若过眼阴云,然她魂羁于此终日不得解脱,又谈何释然?! 她只恨自己懦弱忍让,予人趁虚之机。 “白姬?白姬!” 白姬抬眸,双眸子如被墨色染透,黑沉沉得竟看不到丝光亮。 荣贵妃心弦紧,说不上哪里担忧:“我看你面色不好,不然今日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白姬颔首,觉得太阳穴处微微鼓胀,许是刚才妄动心念,还是回去问百里青铘要份清心咒来念念。她起身告辞,离开了扶鸾殿。 百里正于屋中布防,忽听外间脚步声响。折身见白姬拖着沉重的步伐进来,头抬起,张脸煞白无比。 他放下手中事,目光将白姬上下扫,随即蹙眉问:“你在外头吃了什么?” 白姬走到黄梨木榻上坐下,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方才在荣贵妃那喝了点汤,用银针试过,没有毒。”也不知是怎的,从扶鸾殿到大角观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她竟走得头重脚轻,连眼也不自觉花了起来。 百里道:“你凭依的傀儡身体乃是我用浸泡了香灰水的纸头晾干制成,有咒术支持可无坚不摧,只有点,即难以抵御不洁之物。告诉我,你究竟吃了什么,谁给的?” 白姬老实回答:“玉妃送来的盅汤。” 百里眯眼:“玉妃?” 白姬不解:“她介凡人怎能破得了你的术法,顶下点毒,会不会是你做的纸人质量不好?” 百里瞪她眼,眉宇间凌厉之气尽显,敛去那嬉笑怒骂间雌雄莫辩的妖娆,此刻的他轮廓依旧秀丽绝伦,却生生添了几分肃杀锋芒。 白姬讪讪,看惯他脸上不着调的笑,这会可真不习惯。 “躺下。”百里指了指塌。 白姬不敢造次,赶紧躺下。 百里俯身,根冰凉的指头抵在她额间。白姬感觉到股陌生的力量缓而有力地侵入,须臾,百里挪开手说:“好在灵体并未受损。” 白姬问:“那我为何觉得头晕?” 百里睨她眼,“祸从口入,下次别乱吃东西。” 白姬觉得他曲解了这个成语,急急追问:“啊,你先告知我究竟吃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 “恩。” 百里看着她,眼睫轻眨,脸上缓缓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轻声道“口、水。” 白姬顿觉五雷轰顶生不如死,双目放空倒在榻上。 百里动动食指,不知从何卷来床棉被替她盖上,善解人意道:“不舒服就躺会,放心吧,不扣你工钱。” 白姬睡到半夜,忽然神志不清起来。 梦魇中她低呼声,十指纠结,眉头深锁。百里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幽幽烛火下,白姬面容隐没于漆漆黑影之下,他出手试探,却堪堪被她额间陡然迸射而出的利爪划破指尖。 两滴鲜血缓缓没入灵台,白姬嘤咛声,面色忽白忽黑。 百里自言自语:“教你别随便乱吃外头的东西,这可好,惹了麻烦了。”话虽如此,却仍挤破手指滴了几滴下去。黑气吸食了血液后下暴涨几分,险些要将白姬半个身子给罩住。 “贪婪。”百里冷笑声,两指迅疾如电,徒手便将那黑气揭了下来,“想喝我的血,也要看你够不够格。”他保持高深莫测的笑意,合掌握,那黑气即刻分崩离析。 彼时,白姬立于滔滔火海之中,四周烈焰如龙舌肆掠,妄动分,便是焚心销骨的痛楚。她眼前不断掠过乾贞帝和坠露的脸,两张脸交错并行,嘲笑着蔑视着,闹得她头疼欲裂。 忽然,阵清风袭来,火海自行分作两半。人自路中央缓步而来,白衣不惹尘埃,红莲火舌在他背后肆虐叫嚣却动不得他分毫。火海、白衣,那人恍若浊世谪仙,秀美如画的脸上带着悲悯世人的笑意,他目光遥遥向白姬看来,低低喊了声。 “阿浔——” 这声落在耳边犹如雷轰,白姬只觉灵台清,周身灼热尽数散去。她双眸渐渐恢复神智,看着眼前人说:“百里青铘。” 百里在塌边,微微笑:“醒了?方才行凶险无比,好在你意志坚定心念不动。” 白姬拧眉:“我怎么了?” “你中了噬心咒,是我大意了。” 噬心咒,以施咒人心头血为引,以密法施咒行术,擅长将中咒者的心魔无限放大,轻者可攫取他人神智使其浑浑噩噩,重者则能在瞬间取他人性命,此术害人害己极损阴德。 是玉妃…… 白姬回神:“此事得尽快通知荣贵妃!” “倒也不必,”百里按住她,摇了摇头:“这玉妃不成气候,不足为惧。只我猜测,她的系列行为是有人授意。” “你猜测她背后还有人?” 百里颔首:“没错,所以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到时机成熟,再引蛇出洞。” 玉妃的事,白姬终究还是没有告知荣贵妃,来怕她激动伤了胎气,二来也是打着静观其变的态度,照百里的安排暗中调查她的底细。只她再送来的汤,却是倒掉不喝了。 转眼几日过去。 夜色阑珊,月光如水。大抵是望月之日在即,这几日月色格外明澈。银霜铺满光明殿顶的玉髓琉璃瓦,如碎星洒落,璀璨生辉。 白姬随百里又赴殿中地道探看,见那巨蛇阖眼蜷缩,短时间内无将醒预兆,适才放心离开。 百里青铘于走离光明殿约莫百步处停下,从袖中摸出婴儿拳头大小,造型古朴的紫金铃来,轻轻晃,铃声响起,若幼兽低吼嘶鸣,实在算不得好听。白姬听得额头绷,如千拳重击脑颅,登时抱着头蹲在地上。 “莫要紧张。”百里拉起她,低声安抚道:“此铃声对你没有害处,会便好。” 白姬抬眸看他,见他神态自如不似有假,便试探性地起身,松开捂住双耳的手。 须臾,她觉得压迫感稍缓,诚如百里所说。 “你在做甚么?”回过神,百里两袖灌风,他双目微阖,长发随风乱舞,那紫金铃竟径自腾上半空,于夜色中发出轮轮神秘幽紫的光芒,道道银白色的丝线自铃中射/出携清风并向四面八方穿梭而去。 “我在布置灵丝网,以来检测光明殿内灵值变化。” 近距离看,那灵丝竟如蜘蛛结网般,千纵万向遍布整座光明殿。白姬在叹服的同时,担忧道:“不会被别人发现吗?” 百里摇头:“寻常人看不见。” “那大角观内的其他道士呢?” “祈福仪式定于三日后,按旧历大角观内所有方士都将于前日斋戒沐浴以明至诚,巧在此次弥月赶在仪式前夕来临,月圆时刻灵气充沛,其中又以郊外的三圣山为吸收月盈之气的最佳地点。是以圣上临时决定将仪式地点改在三圣山玉清观举行,因而弥月那夜,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原来如此。”白姬又想到:“那你后日岂不是也要出发去三圣山?” “那是自然。”百里收起紫金铃,那斜纵连横的灵丝渐渐隐没于月色之中,“仪式在即,我又岂能缺席。” 白姬回去才明白,百里那厮口中所说的不缺席原来是指这层意思—— 她蹲在地上看他摆弄地大小不的木块,又从储物戒中取出锤子、钻子、钉子、凿子以及虎钳等木匠常用的物事来。 “哐哐哐。” “你又在弄什么?” 白姬越发对百里青铘感到神奇了,原以为他只是个江湖术士,可他后来显现出的那套神仙妙法却叫她刮目相看,想不到现在连木匠的活计也是得心应手,真不知这人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阵梆梆响后,百里将躯干关节部分用钉子固定后,抬头解释:“哦,忘记和你说了。眼下我正在做个偃偶。”他又抄起块手掌大小的木块细细雕凿起来。 白姬不解他为何要大费周章连夜制出个木头人来,不是有纸傀儡吗? 百里回答:“纸傀儡充其量只能骗骗外行人,而这偃偶做成后我只需吹口灵气进去,言行举动便与真人无异。除非深谙通晓偃术之人,否则不会被戳破。” 原来如此,白姬蹲着陪看了会,觉得有些乏力。想来,她成天钻在纸傀儡里定也耗损了不少灵气。 “若觉得累便去休息罢。”百里仍在摆弄他那等比放大的等身傀儡,头也不抬道。 “恩。” 白姬化作魂体钻入养魂钵中,看着不远处烛火下百里青铘忙碌专注的身影,股倦意上头。 第9章 祸从口入 欲望文 第10章 真假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0章 真假 拂晓刚至,夜色尚青,抹浮云悄然而过,随时间推移,天际线逐渐镀上层灿金,而西边青黑之色缓缓褪去,月亮星子隐没不见。 “请问——” 百里青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姬虽有几分意外他何时变得如此客气,她还是睁开眼:“怎么了?” 这不看则已,看哪还了得。 百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跪坐在白姬面前,身上仅披了件月白色长袍,清隽脱俗的面庞上带着少有的焦急之色,长眉紧蹙,语气很是无措:“阁下可否告知我是何人,为何我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这是哪儿?”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向前倾,衣襟倏尔滑下的同时,截线条优美的锁骨露了出来。白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下,只见那衣袍遮挡处肌肉精壮匀称,腹部线条蜿蜒而下……她猛吸口气,只觉面红耳赤,心若怀兔怦怦直跳,却是怎么也不敢再看下去了。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看着百里困惑的神色,白姬第反应是他练功走火入魔了。想来这也未尝不是种可能,只他昨晚还切如常,怎么今早起来整个人就不好了? 百里垂眸,端的是泫然欲泣:“我不记得了……” 看样子倒不像是骗人。 白姬正欲讲话,忽然耳朵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糟糕,先不论来人不请自来全无礼数的行径,怕的就是大角观里其他道士登门造访……她看看旁衣衫不整的百里,再看看自己,孤男寡女共处室,这若是叫人看见传了出去,那真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洗不清! 再听,脚步声已至里屋,听讲话声似乎不止人。 白姬情急之下,指着床底对那百里道:“事不宜迟,你快给我钻到那里头去!” “为何?” “问那么作甚,还不快进去!” 见他还不动身,白姬刺溜下钻入纸傀儡中。几人进屋时,她正使劲按住百里的头往床底塞,可巧头顶响起个分外熟悉的声音,三分惊奇,七分带笑。 “白姬,你在做什么?” 白姬抬眸,百里两手抱臂,正饶有兴趣地俯身看她。袭玄青宽袖道袍,衣摆两幅写满狂草,端的是肆意潇洒狂放不羁。莲花冠下额高饱满,两柄长眉斜飞入鬓,凤眸上翘,浓黑睫羽如鸦翅密密盖下,薄削唇角微微带笑。 “你……这……” 被强行塞入床底的那只也抬起头,模样的俩人对视,他啊呀声,指着后者颤颤道:“你是何人,怎么与我生得模样?!” 百里微笑:“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与我长得相似又有何怪?” 假百里望着他,竟无从反驳。只觉他那双眼像是面幽深的湖水,敛去光华,波平如镜,怎么看也看不到尽头。突然心生恐惧,想要逃离此处。可他刚产生这样的念头,身体便似抽了主心骨般陡然向后倒去。 双手缓缓抚上他额头,“虽蒙日月精华辅以灵性,但到底还是差了些。” 白姬看着倒在地上浑浑噩噩的傀儡人,突然觉得有些同情。 忽地有人冷嗤,“像你这般的人个便足矣,若真有两个,那这世间且不知乱成甚么样子!” 原来百里背后还有两人,人身形高大,眉目冷峻,打扮肖似方外异族,他身着五彩锦斓长袍,脖颈耳垂悬挂大而古怪的吊饰,双眼斜睨百里,瞳色极浅,与金色无异。还有人,委身于门外,只半个头怯怯露了出来,白姬定睛看,不正是几日未见的小狸猫仲源吗? 也就是说——眼前那个眼神凌厉身肃杀的男子便是他口中千怕万怕的大表哥?! 白姬猜想得点无错,此人正是仲源的大表哥,天狸族的下任族长,狸仲炎。此次前来,他正是要将那不成器的小表弟从百里青铘的魔爪中抢回来,也不知这厮给仲源下了什么迷药,好好的妖怪不做,竟要心向道!狸仲炎看百里的目光颇为不善。 “狸兄所言差矣,”百里微笑,脸皮深厚:“在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凭自己点微薄之力助人为乐罢了,即便适当索取些薄利,也是理所应当的。” 狸仲炎怒目:“巧言令色、口舌如簧!” “表,表哥,”仲源面露难色,伸手拽了拽表兄的衣袖:“百里先生平素对我极好,你别、别这样……” “狸仲源!!” 狸仲炎刚要发难,却见自家表弟溜烟躲入百里身后,脸色发白,两股打颤,显然是怕得很。 他有这么可怕吗?想着又是阵肝火起,狸仲炎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白姬这看,连忙道:“诸位有什么事不如坐下相商,我去给你们泡壶茶来。” 百里含笑朝她递去眼,仲源忙接口:“好好好,还是白姬想得周到!” 狸仲炎冷哼声,不置可否。 白姬泡茶水平并不高明,只在这样黏腻闷热的天气,壶清茶下去,双方都显得心平气和了几分。狸仲炎虽没好色,但也不再出言挑衅,而百里青铘是悠哉悠哉看不出半分被人得罪的样子。 “实不相瞒,此次请狸兄过来,实在是有棘手之事望你助臂之力。” 白姬与仲源频频点头,气氛和谐。 “哼,技不如人就直说,扯那么弯弯绕绕作甚?若非仲源求情,我管你死活?!” 百里但笑不语,轻轻将杯子搁在小几上。 白姬与仲源见火药味渐起,赶紧个添茶,个打哈哈。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大角观大队人马启程往城郊三圣山准备祈福仪式。 百里为偃偶穿戴整齐,留了缕神识在其前额,俩人并肩在道,颦笑举手投足都如孪生兄弟。狸仲炎本就看他不爽,这下变作两个,脸上是不大好看。 仲源对百里说:“此行去凶险无比,我愿意留下替百里先生和表兄护法。” 未等百里青铘有所表态,狸仲炎便抢先否决:“胡闹!那地宫岂是你说去便能去的?学艺不精也罢,人又不机灵,跟下去除了会拖人后腿还会作甚?!” 自家表兄那个反应早在仲源意料之中,不过他仍是抱着线希望,期期艾艾地望向百里,渴望他给自己个展示的机会。 没想到,百里亦是笑笑,出言婉拒道:“狸兄说得没错,仲源你修为尚浅,即便跟过去对我们也毫无帮助。何况,我还指望你陪偃偶起赴三圣山,若有万也好有所照应。” “……”仲源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狸仲炎斜睨百里眼,虽不满自家表弟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但还是对这结果表示满意。 “既然百里青铘也是这个意思,我看你还是收拾下包袱趁早上三圣山去吧。”他似想起什么,蹙了蹙眉又补充道:“别忘了你当初允诺我的话,此事了结后便随我回族里去,再别谈那劳什子求仙问道之说。” 送走傀儡百里和愁深似海的仲源,白姬三人简单休整,于翌日中午偷溜至扶鸾殿。 荣贵妃正坐在紫檀木镶玉面的凤尾塌上恹恹地捧着水晶碗,孕妇喜酸并不鲜见,可她最近不知怎地竟连素日最喜的酸梨酪也提不起兴致。 素白的手捏着瓷勺转了圈,仍是兴致寥寥地丢下。荣贵妃取了丝帕掩了掩嘴,似乎对百里行不请自来的套路格外熟稔了。她兴致不佳,抬头冲白姬笑笑,视线朝后方扫而过,陡然定住。 白姬看着她呲牙咧嘴全神戒备的样子,心里划过个不详的念头。 须臾,这念头便被证实。 “百里哥哥!”荣贵妃柳眉倒竖,美眸敛,涂有凤仙花汁的食指直冲狸仲炎鼻尖,不解且愤愤道:“你叫谁来当救兵不好,怎地叫他来!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堵心么!” 狸仲炎行事作风的确让人不适,话虽如此,但荣贵妃的反应亦未免太过激,这不禁令白姬不知内情者瞬间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狸仲炎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来人是谁,先冷嗤声彰显自己天狸族继任族长的威严。 白姬隐约发现,他的喜怒总是轻易与仲源挂钩。就例如,仲源对百里的敬仰远远超过身为表哥的自己,因而他对百里总没好脸色。可/荣贵妃,她既没诱拐仲源,又没怂恿他心向道,怎地狸仲炎对她的态度倒比百里恶劣了,竟不屑到个眼神也欠奉…… 百里出言干涉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安抚她道:“阿荣你有孕在身,切勿动气。何况,仲炎兄是来帮忙的,你该好好谢他才是。” “谢他?才不!” 狸仲源还是张冷脸,没有任何表示。 荣贵妃见状便气,轻捶了两下胸口,有气无力地歪倒在榻上。白姬上前替她在腰背塞了俩垫子,见其气色大不如前,不由问道:“为何脸色这样白,这几日没休息好吗?” “还不是老毛病,没胃口!” 荣贵妃生了会闷气,抬眼看了看桌上的灯漏,忽而神色凝重起来,“过不了几个时辰便要入夜了。” 狸仲炎蹙眉,说出了他至扶鸾殿的第句话。 “你现在胆子怎么这样小?” 荣贵妃意外地不动气,神色淡淡地问:“难不成我以前胆子很大?” 岂止是大,简直是胆大包天。狸仲炎在心里想。 他回忆起从前那只将自己从小怯弱的表弟追得满山打滚的小狐狸,再看看面前那张依旧明艳俏丽的面庞,心下恍然,时间好似从未流逝,又仿佛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分毫从前的痕迹。 第10章 真假 欲望文 第11章 渡你成仙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1章 渡你成仙 夜幕很快降临,漆黑的天像块幕布缓缓托起冰盘似的橙黄色月亮,银辉如霜般铺盖整片大地,扶鸾殿内虽熏了香,闻着似兰似麝,然身处其中却仍是感觉到了几分清冷。 白姬脖颈后侧只觉有凉风吹拂,抬头看百里他们几人面色如常,坐于下首的百里和狸仲炎各管各地品茶,仪态优雅闲适。尤其是荣贵妃,与狸仲炎番对话后脸色竟比先前好看许,不仅如此,还命侍女端来盅鱼汤要与白姬分食。白姬哪有心情喝,拒绝了。 又捱过片刻,外头忽然狂风大作,夜色猛地沉下来。窗牑被风吹得哐哐作响,轻时如婴儿啼哭,响时又若恶鬼狼嚎。扶鸾殿外花木簌簌作响,愈演愈烈。百里袍袖微敞,轮紫光幽然,时隐时现。 白姬濡湿指尖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眯眼探去,此时正值夜中,远日如鉴,满月如壁。夜色下,扶鸾殿内外都爬满灵丝,如蜘蛛网般以正殿为据点成为个巢穴,大抵是抹阴云悄然来至,银白色接近半透明的灵丝忽地变黑。白姬定睛瞧,原来不是黑,是与那紫金铃上发出的暗紫色光芒相同的颜色。 看着看着,她突地觉有不对,据百里所说,这灵丝专以探测灵值,旦变色,便说明有异物侵入,而这颜色深浅也颇为讲究,从白到黑,灵丝颜色越深对手便越不好对付。 果然,百里亦察觉到这变化,他朝正欲讲话的白姬看了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他来了——” 话音刚落,殿内烛火忽地昏暗下来,光影交错并行之际,大片巨大的阴影透过正殿那排排木扇窗落在屋内,缓缓移动,被屋内陈设分割成好几块。股森寒之气从外渗透进来,整个人犹如浸在冰水里,被无形中只大手紧紧攥住胸口,喘息不能。 荣贵妃脸上血色尽褪,素手青筋暴起,对方力量之蛮横,令她强忍住要跪倒在地的冲动。她死死咬着下唇,竟连喉头深处泛出铁锈般的苦味也浑然不觉。 扶鸾殿外被百里设了三层禁制,那巨蛇时突破不得,便在外头作法。稀里哗啦阵暴雨兜头落下,震得屋顶唰唰作响。才消停会,却是电闪雷鸣,那轰雷好似在耳畔炸开,猛地下弄得白姬两耳嗡嗡作响。大概僵持了约莫炷香的时辰,便听咔咔两声如碎玉之音,两重禁制分崩离析。 百里适才悠悠放下茶杯,对狸仲炎拱手作揖道:“时机到了,仲炎兄咱们走吧?” 狸仲炎睨他眼,起身抚平衣服。 百里微笑:“仲炎兄先请。” 俩人前后,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这去便是许久未有音讯,荣贵妃撑得力竭竟晕了过去,白姬手忙脚乱将其抬至床上歇息,又担心迟迟未归的百里行。她想着不能贸然出去,遂便会魂体悄然飘至宫外。 与不远处明澈月色相比,扶鸾殿上空阴云密布,天变作浓墨似的漆黑,道半弧形结界将其围住,与外界隔离。穹顶上空,百里青铘和狸仲炎二人前后将那白蛇困住。百里袭青色道袍迎风而立,两袖猎猎作响,他手握半人高的碧青色玉钩,朝天指,狂风骤起,白姬定晴瞧,那玉钩竟能吸收雷电之力,时间他整个人犹如立在狂肆乱风中,任雷电轰鸣却伤不了他分毫。 想来那巨蛇虽能呼风唤雨,却料不到这天底下竟还有人能徒手接下这雷电之力。当下,那双绿眸便森寒幽邃起来,它甩尾朝反方向的狸仲炎而去。 狸仲炎不动声色地祭出本命法宝,对炽红双剑,快而凌厉地挡下那白蛇强势击,剑气高涨如红莲火舌席卷蛇身。奈何那蛇皮肉外包裹的鳞片竟似钢甲无坚不摧,任凭大火烧过,却连丝痕迹也无。 双方实力相仿,口气斗了百十来回不止,天色愈见暗了,到最后除却他们斗法时迸射出来的盛光,竟连月色也瞧不见了。 忽然,百里收起先前玩味的笑容,眉峰高挑,双凤眸直直盯住那巨蛇,脸上没了笑,竟透出几分肃杀之色。 他高举玉钩,同时对狸仲炎低声道:“就是现在——” 狸仲炎颔首,狂风下他面色冷酷而严峻,手握两把双剑,个瞬步便来至巨蛇面门,剑身忽地射/出万千虚影,如暴风骤雨齐刷刷绕过巨蛇向其柔软的腹部扎去。声势之快如雷霆万钧,巨蛇不过反应迟缓片刻,腹部便已血流成河,它哀鸣声正欲反攻。不料百里却悄然来至它项背,将那吞噬雷电之力的玉钩狠狠刺下去,钩锋尖锐,不过几个来回,便剥开那巨蛇厚厚鳞片翻出血糊糊的皮肉来,“电——”他垂眸掐诀,忽地落咒而下,只见紫光闪烁,阵皮肉焦糊的味道远远传来。 白姬看得入神,并未注意到此时头顶,已是雷云密布,鸟惊兽奔! 百里与狸仲炎远远对视,忽地腾身向两处急速后退。须臾,惊雷落下,原来是那巨蛇的渡劫之雷悄然而至。而如今它遭受重创,想要扛过这九天玄雷却是不易,想来百里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极妙,连狸仲炎都难得向他投去赞赏瞥。 就在白姬以为战事已矣之时,意外发生了。 道金光陡然自西方而至,飞到那巨蛇头顶,竟硬生生地替那它接下来道、两道、三道……整整接下九道惊雷。渡劫成功的祥瑞之光笼罩蛇身,霞色漫天之间,只听到声轻锐龙鸣响彻天地云霄。 五百年来第条渡劫成功的白龙—— 百里蹙眉,不想有人横插手,眼下巨蛇成龙,名列仙班,他便是想要动手,也得考量几分。狸仲炎是神色难看,冷喝声喊道:“何方宵小,竟敢阻挠我等除妖?!识相点,快快报上名来!” 金光里飘出朵华光万丈的莲花座来,其上端坐年轻和尚,眉目清清冷冷,双手合十。离得太远,白姬看不清他的脸,直到那人开口:“二位且慢,这白龙杀不得。” 竟是那日送她药师琉璃珠的昊清和尚! 狸仲炎蹙眉,眸中戾气翻涌,尖牙自微咧的上唇里冒出,森森泛着冷光。 “为何杀不得,难不成你说杀不得我就得听你的?!” 昊清侧头:“天狸族少主,稍安勿躁。事情原委贫僧正要道来。” 狸仲炎怒上心头,哪里能听他唠叨,正欲动手,百里上前将他强行拦住,“但闻其详,大师请说——” 昊清的声音很是清冽,如溪水飞溅,如千佛低语,缓缓流淌进人心。 “此蛇名唤白练,原是方外野林中的条白蛇,修炼千年成精。有心人忌惮他身怀异宝故而设计伏之重伤。幸得名凡人相救,当时凡间正值战乱,此人乃是几股叛乱势力的小头领。白练伤愈后念其恩情,不仅替他打下山河,与他订下契约,誓将守护其子孙千秋万代。只可惜,他百年以后,其子心术不正竟请妖道趁白练悲恸将他封印在皇宫底下。白练因为封印之故修为衰退,陷入休眠。转瞬四百年过,时值封印效力将过,白练虽醒却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不过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哪怕琅嬛已在场大火下付之炬。” 百里沉吟片刻,接口:“是以它才会去害荣贵妃的孩子,为的是不能让取代琅嬛朝的王族子孙延续下去。” 昊清点头,继续道:“只封印效力虽过,余威犹存,白练只有得益于望月灵力暴涨之时才能离开。” 百里又问:“那个凡人是谁?” 昊清眼中划过丝悲悯,垂眸念了句佛:“那人正是琅嬛朝开国皇帝,聂清海,也是贫僧的前世。” 白姬听得愣,那大和尚居然是圣祖皇帝!? 狸仲炎适时地插了句:“你既早已入了轮回,那前世之事与你又有何干?早不管,晚不管,偏在这时候出来指手画脚,着实扫兴!”言毕,拂袖落地。 白姬见他来者不善,也不管他现在看不看得见自己,只忙不迭朝旁避开,出气包可是万万做不得的! 狸仲炎走至门边,门忽然打开。荣贵妃从里奔出,恰好与他面对上。 她神色原还镇定,当视线落到他前胸满襟鲜血的地方,忽然抖了抖,像是两盏在黑夜里被狂风吹拂翻滚摇曳的青灯,双黑眸霎时变作金色,瞳光忽明忽暗,若被谜雾笼罩。 “狸仲炎,你受伤了?!” 狸仲炎脸上被巨蛇鳞甲擦出几道伤痕,除此之外哪里有伤着?他正要解释,忽见荣贵妃伸手颤颤朝他脸颊摸去,她眼里水光晃啊晃,像极了小时候犯错受罚的可怜模样,看着这样的她,狸仲炎忽然愣住,动弹不得。 任凭那指尖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轻轻柔柔。 荣贵妃忽然柳眉倒竖,戳鼻骂道:“就知道逞强,人家咬你你不会躲啊!?” 狸仲炎:“……” “谁说我受伤了?!你睁大眼看看清楚,那上面可不是我的血!”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诳人?!” “你——” “我怎么了?!” 白姬简直要看呆了。 百里揉了揉额,对昊清无奈道:“大师请继续,不必管他们。” “阿弥陀佛,”昊清微笑:“两位施主感情真好。” 白姬心内有大群神兽狂奔而过:大和尚我读书少你莫欺我,你哪里看出他俩感情好啦!?!? “言归正传,白练今日之举,完全是贫僧的过错,若非昔日贫僧执念于王权富贵等身外虚无之物,他也不会与贫僧订下契约,不会造成今日的祸端。因此,事出有因,百里施主就看在白练他实未酿成大祸的份上,饶过他这回罢。” 百里略沉吟道:“看在大师出言求情的份上,我们退后步亦非不可,只要这白练从此洗心革面不再生事,那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罢。”他顿了顿道:“只是在下还有事相问,望大师能够解答。” “施主请说——” “大师说白练是为妖道所伏,可知这妖道来历何处,有甚么面貌特征?” “贫僧只知那道人颈间缀着枚指甲盖大小的血玉,其余不晓。” 百里眸中浮现若有所思的光芒,转头道:“谢大师,你们可以走了。” “阿弥陀佛,百里施主如此仁善,日后必有福报。” 昊清挥衣袖,雷云尽数散去,条白龙盘踞于半空中,幽绿的眸子正静静望着他。 “白练,誓约已了,如今换我来渡你成仙——” 第11章 渡你成仙 欲望文 第12章 死生已矣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2章 死生已矣 白龙清啸声,幻化作名雪肤白发,拥有翠绿色双眸的颀长少年。 拂晓的亮光破开云层直射大地,他逆光而立,恍若沐浴在金光之中。神情冰冷像是昆仑积年不化的冰雪,眼瞳中反射出恫人的光芒,长发垂至腰间,仍凭风吹却纹丝不乱,惊艳的五官里透出孤冷出尘的气质。 白练轻轻落在昊清身侧,虽仍是面无表情,然清冷目光中却浮现几分暖意,尽管稍纵即逝,却已是最大的温柔。昊清亦抬眸回以浅笑,切尽在不言之中。 白姬仰头望着,隐隐觉着这喜大普奔的大团圆有点儿莫名诡异,不过上头俩人显见是全然不顾剩余人的感受,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就差没勾肩搭背浪迹天涯。 “慢——想走没那么容易!” 荣贵妃终于忍无可忍,打破二人无我境界:“什么叫做未酿成大祸,王美人小产事你休想推得干二净!” 白练蹙眉,似乎是在思索她口中所谓的“王美人”究竟是何人,垂眸思忖片刻,翡翠石般通透的眸子里反映出无所知的茫然来。 他摇头,视线朝向昊清:“不是我做的。” 声若山涧清泉,清冽中带着几分磁性。 见昊清不答,他又补了句:“我不骗你,不是我做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无辜。 昊清朝他投去安抚眼,转而对荣贵妃道:“娘娘,白练的为人贫僧很清楚,若此事真是他所为,他绝不会推托。您看这其中,是不是别有误会?” 荣贵妃冷哼声,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昊清碰了个钉子倒也不气,仍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模样,垂首念了句佛。不过就凭他方才徒手接住那九道天雷的架势来看,想要带白练离开简直是轻而易举。若他真有心包庇,大可不必解释,直接带人走便是,何苦费这口舌解释?如今看来,那王美人小产事,或许真同白练没有关系。 众人各执词,竟得不出个准确的定论。 就在此时,直未表态的百里突然发话:“王美人何时发生的小产?” 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并未有人注意到,几乎是在同时段,白姬欲言又止的神情。 荣贵妃蹙眉思忖片刻,答道:“我只记得是在去年初春,至于具体时间却是记不清了。” “去年初春?”百里若有所思地沉吟道:“这便怪了,据我调查封印削弱乃是近半年之事,如此想来王美人小产时白练正受困于封印之下,即便存了这害人之心,亦分/身乏术。” “这……”荣贵妃了解百里的为人,知他并非那等信口开河之人,他既开了口,那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恐怕……此事八成是和白练无关了。她虽欲反驳,然话到嘴边转了圈又咽回了肚子里。 百里知道她素来要强,先前受了委屈无处发泄,心中定是憋闷。昊清的面子他固然卖了,但阿荣的情绪也不能不照顾,他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则乱,故而妄下论断。”话锋转,转头对昊清说:“阿荣心直口快,方才言语上有得罪之处我替她向大师赔个不是,还望见谅。” “阿弥陀佛。”昊清道:“百里施主这般倒是叫贫僧无地自容了,说到底还是白练先挑起的事端,若非如此,娘娘亦不会心生误会。好在如今误会解除真相大白,望娘娘能够不计前嫌原谅白练因时鲁莽而犯下的过错。” 荣贵妃绷着个脸,直到百里睨她眼“阿荣?”适才皮笑肉不笑地抿抿唇,说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本宫亦非心胸狭隘之人,只要这白练日后不再犯,那先前切便算作罢。” 声音虽冷,却亦是最好的态度了。 昊清生得玲珑心透,继而笑道:“贫僧听闻娘娘有至宝叫白练不慎毁去,罪过罪过,不知娘娘可否愿意让贫僧代为弥补?贫僧虽不济,手头倒还有几件抵得上凤凰翎的宝贝,却不知能否入娘娘的法眼。” “随、随便!” 贵妃悲从中来,什么宝贝?!到最后还不是让百里青铘收入囊中…… 百里满意颔首,抬眸,就在谈话之际,日出已至,暖橘色的霞光顷刻间覆盖整片禁宫。想来不出几个时辰,仪式便将结束。他对昊清说:“时辰不早,大师不防先与白练离开,省得叫有心人窥探,徒增不必要的烦扰。” 昊清点头:“百里施主言之有理,既如此,那我等便先行离开。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百里回以微笑:“后会有期。” 昊清两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霞光掩映之下那莲花座登时绽放出五色华彩射/向苍穹,而白练则化成龙身紧随其后,不过须臾,人龙便遁入那无尽汪蓝中难觅踪迹。 此事就此告段落。 艳阳高照,到底是将近五月的天,日头逐渐毒辣起来。白姬扭身,回扶鸾殿钻入纸傀儡中。再出来时,见百里在殿外的白玉阶上,长身玉立,手扶着雕栏目光转向自己,他眸色清透映照出片天蓝,像是面镜子,所有你想说不想说的想要隐瞒的思绪,到了这双眼中纷纷无所遁形。 他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你的伪装。 白姬晓得自己方才那番动静定逃不了他的眼睛。也罢,反正她亦没想过要瞒谁。 “等等——” 荣贵妃匆忙赶了出来,塞给百里装饰精巧华美的圆盒,她指尖冰凉,身体躲向侧,似乎想躲开不远处立在台阶尽头的狸仲炎的视线。 “你把这个给他,不要说是我给的。”她低声吩咐百里。 百里眼中划过丝了然,随即挑眉:“怎么?使唤我上瘾了?” 荣贵妃不理他,继续道:“本来那张脸就绷得同雷公似的,若是处理不善毁了容,看他们天狸族还有谁敢嫁他!?”话里虽饱含嫌弃,然眼神却全然出卖了她的内心,她也不管百里同不同意,将那药硬塞入他手里。 “再见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时,”她想最后再看狸仲炎眼,未料,方才还在远眺的他忽然将目光转了过来。 白姬感觉到荣贵妃的身体僵,好久才听她说:“白姬,你和百里哥哥要保重,有空就来看我,成不成?” 甚么叫做我和百里要好好保重……白姬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正想抬头解释。荣贵妃却折身快步朝正殿走去,背身朝他们挥了挥手,似在极力掩饰些什么。 “夜未眠真是乏得很,你们慢走,我便不送了。” 白姬:“……” 晨曦下,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狸仲炎却破天荒地没有甩脸色,他远远目送那背影消失在大殿深处,适才转头对剩下俩人没好气道:“还不快走?!” 百里摇头:“在下和白姬还有事要办,仲炎兄不介意的话可暂回寒舍休息,我们去去就来。” 这是白姬头回白天进入光明殿,正值退朝时间,远望架明黄色的轿辇在众侍监护卫的前呼后拥下离开。百里掐了个隐身诀,然后堂而皇之地与皇帝及其随从擦身而过。 股似兰似麝的龙涎香充斥鼻尖,白姬脚步顿,余光得见天颜。 “他!”当看清皇帝面容时,她低呼出声,声音难压吃惊。 “嘘——”百里适时回身,攥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身旁,压低声轻轻道:“这样近的距离说话会叫他们听见的。” 手腕上传来他指腹带来的微凉触感…… 白姬不由自主地跟着百里往前走,不留神便已到了殿门前。 “发什么呆?”直到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她才个激灵游离思绪统统回笼。 百里松开手,环顾四周笑道:“趁现在没人,快些进去。” 负责洒扫的小侍监偷懒跑去了前殿,现在殿内空无人,正是悄然潜入的大好时机。百里熟练地打开龙座机关潜入地道,白姬跟在后面,不知为何,竟怀揣几分近乡情怯的忐忑。 白练走后,地宫内余出大片空地来,脚踏上去有重重的回响声,曾经鲜红的封印痕迹斑驳散落在平台各处。百里很快从角落捧起大坨被乳白色黏腻皮状物体包裹朝白姬走过来。 “这是……” 虽然嘴上这么问,然白姬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覆盖在上头的应是白练以往褪下来的蛇皮,总之,先剥开来瞧瞧吧。” “……恩。” 层层蛇皮包裹下的是具少女尸体,容颜鲜活如初,仿若昨日新死,又好似陷入沉睡,双颊暗青,俨然是中毒身亡。 白姬垂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百里却不答,他的视线沿着尸首的头部缓缓下滑最终定格在她指甲劈裂伤痕累累的十指上,顿了顿,低声问道:“疼吗?” 白姬立在边上,看不清他眼里究竟是怜惜还是可惜。 她想,疼啊,怎能不疼,毒药入喉,恍若在你五脏六腑内放把火,很快你的口鼻将会洇出鲜血,而后你将目不能视物,到最后连听觉也逐渐丧失。可即便如此,你却还没有死,苟延残喘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承受那烈焰灼烧般的痛苦,次又次。 想来,地狱也莫过于是吧。 “你知道吗,我死得真冤。”白姬自嘲地笑笑。 第12章 死生已矣 欲望文 第13章 好死不如赖活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3章 好死不如赖活 身为琅嬛儿女,为国捐躯乃是你的荣耀—— 乾贞帝那句话音犹在耳,仿佛个永不醒来的梦魇,她在梦里死了遍又遍,喝了千百十碗毒药,痛到肝肠寸断满地打滚,而这切,在他眼中不过是死得其所罢了。 “皇兄为了营造大皇姐以身殉国的假象,让我假扮作她,代替她去死。” 白姬嘴角噙着丝冷笑,事到如今她竟能如此平静地讲述那段尘封已久的过往,那段在战火纷飞中面目全非的真相。它就像是藏在她心底暗疮,烂肉,碰下便剜心剜肺的疼,但若不下狠心用刀割去,这伤口就永远不会愈合。 “可笑的是,他明明对我动了杀心,临了却摆出副伪善的嘴脸,吩咐侍监看我上路。不过可惜,他走那侍监便被我用匕首扎死了。” “其实那时我已被迫喝下大半碗毒药,想活亦是活不成了。” 白姬继续说:“我就躺在地上等死,结果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百里很快接口:“白练?” “不错。” 在毒效侵蚀下,她五感渐失,双目无法视物,只隐约看见道白色的影子缓缓向自己爬来。 “我当时还道是临死前产生了幻觉,没想到那竟真的是条蛇,它将我点点缠紧拖曳着往御座底下去,直到爬过那又黑又深的地道,我才觉得身子松整个人被啪地扔在高台上。” 她原直以为那蛇是先人养在地宫里的怪物,专以人肉为食,所幸自己毒发,来不及成为盘中餐便挂了。如今想来,倒是自己误会了,白练那时的原意说不定是想救她? “我死了之后,直走不出这皇宫半步。你们方士管我这样的鬼叫做什么?” “地缚灵。” “对,就是地缚灵。” 白姬留恋地看了她尸身眼,“现在,只要把它烧掉,我便可以自由了。至于烧下来的骨灰,你拿去炼丹也好喂猪也罢,切随你。” 百里望着她,眼中莫名浮起丝笑意。 “你真的想死?” 白姬纠正道:“我已经死了。” “如果我有办法令你起死回生呢?” 白姬眼瞳猛地颤,抖动嘴唇道:“莫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死人怎能复生,你当我真的那么好骗么?” “死人的确不能复生,面对捧黄土,就算大罗天仙来亦束手无措。可你尸体死而不腐,触手柔软湿润,关节灵动自如,显然是白练褪下来的那些蛇皮起了作用,大大延缓了尸身*的进程,如此我倒有把握可勉力试。”就在白姬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时,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句:“想来,做不了活人,做个活死人总是可以的。” 白姬:“……”强忍住想随手抄起块砖往他脸上扔去的冲动,万念俱灰道:“求求你大发慈悲把我烧了吧!” “啧啧。”百里咂吧了两下嘴,薄唇抿,表情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这么好的活尸烧掉简直是在暴殄天物!何况——”他眼珠轱辘转,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把尸体交给我,我想办法让你活,这笔账算来,你点也不吃亏嘛。” 你会这么好心?!白姬以人格作担保,百里青铘定还有后招! “我看你死时还不满十六吧,英年早逝啊……” “……” “有意中人了没有?”某人露出丝狡黠的笑:“我看不像是有。” “……” “哎,阿浔你这么固执以后怎么找婆家?”百里叹气。 白姬忍无可忍:“死都死了你管那么作甚?!”转头,见地上空空,她暴怒:“你把我尸体藏到哪儿去了?!” 百里若无其事地回答:“哦,我怕尸体腐坏先收进去了。” 白姬:“……” 百里微笑:“小事桩,不必谢我。” 甬道里片黑暗,偶尔传来的几许风声,显得此时静谧无声。白姬反复举起板砖,终究还是松手扔回墙角。百里运筹帷幄的笑容固然可恶,可她不得不承认,此人工于心计,他说话针见血句句切中她内心要害不提,抛出诱饵后坐等他人动摇而后步步迈入他布下的陷阱。而她却如那被掐中要害的动物,分明不甘心,却半分反驳的力气也无。在他那双洞若观火洞悉切的眼中你所有的切皆无所遁形。他就像是神,而你是凡夫俗子,轻易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百里算无遗策,这次亦大获全胜。 尽管事情的背后决不会有那么简单,但白姬还是可耻地动心了。 “你的话可当真?” 不得不承认,这笔交易是么的诱人。 “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分欺瞒。” 即便如此,白姬还是谨慎地问:“还是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百里微微笑:“我缺个跟班。” “包吃住吗?” “包。” “成交!” 就在谈话之际,散落四周的残存封印忽然光芒闪,紧接着二人眼前出现奇异的幕—— 许许年轻帝王的影像如走马灯放映般迅速掠过,他们或或立,形貌各异,有的在上朝,有的则在伏案。乾贞帝最后个出现,他身边有身形与百里肖似的诡异男子,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唯有双眸子微微放着红光。俩人似乎是在交谈,乾贞帝拉住他袍角急切地说了句什么,男子听了却不表态,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白姬想看得再仔细些,可不过眨眼,那影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片空旷的地道。 “方才那人是你?” 白姬原不想问,却按捺不住好奇心。 百里早猜到她忍不住,微微笑正欲说话,忽然耳朵竖,他听力极好,下便听到百米开外两个小侍监之间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祈福大会出了岔子,起阵时道红光直冲云霄不说,连那从神木上折下的树枝也无故断裂了。位道长说那是血光之兆,看方向是朝东边去了,如今正怀疑后宫中有人用巫蛊之术干涉朝运呢!” “此话当真?无凭无据的事儿你可不能乱传,小心掉脑袋!” “你有所不知,我有个本家兄弟这次跟过去侍奉,消息便是他透露给我的,我看呐十拿九稳!” 白姬打断他的注意力:“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百里回神,转而回答她的疑问:“不错,那人的确是我。乾贞帝死前我曾去过光明殿,并与他做了笔交易。” 果然如此—— “什么交易?” 百里睨她眼,意味深长地笑道:“秘、密。”尾音上扬,十足吊人胃口。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皆对巫蛊之患颇为忌惮,西羌建国前身虽为游牧民族,然此事仍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皇帝怒之下下令命廷尉彻查此事。廷尉史杜大人行事雷厉风行,不出三日,便在宿迁殿内庭院中挖掘出了两个扎满细针贴着咒符的木偶,个经调查其上写着乃是荣贵妃的生辰八字,另个上面则赫赫然写有去年小产王美人的生辰八字,两人皆为孕妇,其险恶用意昭然若知。 说起宿迁殿也许有人不知,可宿迁殿那名凭借厨艺平步青云的玉妃却是无人不晓,听说在她的寝宫内还发现了另个木偶,具体记着什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过从陛下的反应来看,此举应是触犯了他的逆鳞。玉妃被打入大牢,择日处斩。尽管她在牢中口口声声喊着冤枉,却再也无人相信她,正所谓,行不义必自毙。 至于揭发巫蛊之祸的功臣浮山居士被赐千金数箱良田千亩,并授以大角观司正职,从此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朝野众臣眼中钉事则为后谈,此时暂且不提。 且说城外西郊处小河边上,窄窄木桥向来只余人通行。有位樵夫刚从镇上换了柴,用换来的铜钱替他家娘子买了点胭脂回来。 他只脚踩上小桥的同时,另人也同时伸出了脚。 李樵夫低头瞧,来人穿了双青面锦缎暗云纹的靴儿。贵人呐!他立马把脚收,颤巍巍地喊了声:“您先请——” “谢。” 那人袭白衣,左手撑伞,伞骨修长碧绿,仔细瞧却是由翠玉打磨而成,而伞面则为考究,以绸缎为底,寥寥几笔清秀佳人跃然于上。 樵夫咂吧了下嘴,叹为观止,时都不好意思撑开自己怀中那把油纸伞。他淋着雨,悄没声儿地跟在白衣男子后头,脚步放轻,生怕惊扰了那伞上的美人。 桥行半,忽然狂风大作,本来清可见底的小河忽然波涛潺潺。桥身嘎吱作响,樵夫不敢再行,这桥造得简陋,年年起风时都有人跌入河里叫水冲走。 樵夫望着那撑伞人健步如飞的背影,鼓起勇气喊道:“阁下且慢些走嘞,这桥不稳,小心跌入水里去!” 话音落下却听耳畔响起声:“无妨” 声音十分清晰。 樵夫吃惊抬头,不过几下功夫那人却已走到桥中央,他微侧头,身影在雾中越来越浅,而后不见。 第13章 好死不如赖活 欲望文 第14章 穿山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4章 穿山 大雾散去,桥里桥外两处风景。 远望是青山峻岭,奇峰越秀,近看是湖光水色霞蕴生辉。薄雾渐散,桥中央走来人,眉宇宛若玉石凿刻,月出皎皎湛然若神。清风在他雪白的衣袖上烙下浮动的光纹,像那静静流淌的河水波光粼粼。 来人正是百里青铘,他将折伞收入储物戒中,左手掐了个诀,身后缓缓出现枚半透明的影子。 此时这影子正睁大眼睛四处环顾,分明是惊讶感叹的模样,却偏偏按捺住摆出副面无表情的脸来。 白姬咬唇道:“我记得方才从岸上看,桥那头只是些零散农户,哪有什么山。” 还有方才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盯着她傻看的樵夫亦不见了,这桥绝对有古怪。 “阿浔可曾听说过山河鉴图?” “略有耳闻,相传其上记载了海内外所有名山大陆,撰写人佚名,早于数百年前失传。”白姬愣了愣,适才回过神:“等下,你方才喊我什么?” “阿浔啊。”百里好整以暇地答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跟班了,想必叫得亲切些也无妨吧?” 白姬:“……随你。”话虽如此,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其实,很人对山河图鉴是只知其不知其二。它并不如坊间记载所言,只是本风土民俗杂记。在妖界甚至是天界,这玩意几乎是人手本。”百里挑眉笑,唇角调皮地翘起:“这本图鉴本就为妖精所作,记载的也非风景地貌,而是各大洲的传送点。” “传送点?” “是,打个比方你从帝都去往郊外个来回需要花费久?” 白姬想了想,就以皇姐坠露从前去郊外别苑散心为例,去路上少说也有两天的路程,不提她身娇肉贵走走停停赏花赏草浪费的时间了。 她比了个数字:“三四天总是要吧。” “是了,可旦有这传送点,你只须眨眼顷刻间便能至千里之外。” “竟是如此方便!”白姬宛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还在奇怪为何百里不与仲源和其表兄往城外方向去,反而逗留在城内,原来竟有这么个快捷方便的法子。 她的脑子很好用,下就反应过来:“如此说来,流传在凡间的山河图鉴是被你们暗地里销毁的?” 百里笑了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若被你们凡人发现,就不仅仅是图方便那么简单了。” 白姬想想也是,若真叫人发现了这山河图鉴中的秘密,那天底下的战乱哪还有停止的时候。 “那这座桥通往何处,为何方才那樵夫没有和我们道过来?” “便是早年间屡有凡人误入传送点,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就有人设下凡有灵力者方能通行的禁制。下了这桥跨过那万仞山坐船过海便可至浮山。” “恩。” 白姬远望,见那山延绵数里不见尽头,心想要翻过去却不知要花费少时间。也罢,反正她是灵体,即便爬山过海也不会有半分累的感觉。 …… 有句话怎么说的,事别做太绝话别说太满。 白姬这辈子,生前生后都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深山老林,光树干就足有几人合抱之粗,枝叶参天连成片将阳光根本投不进来,只余零星几术投射在脚下为腐枝烂叶所覆盖的土地上。 且不说环境恶劣,试问她介孤魂游鬼,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累这样正常吗? 白姬看了眼身旁翻山越岭却几乎脸不红气不喘,甚至双青靴上连尘泥也未沾上分毫的百里青铘,几次开口都憋了回去。 若此刻告诉他自己飘得太用力导致身心俱疲,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以百里的为人,定是要狠狠嘲笑她番才算不为过。 天色渐暗,密林中薄雾渐生,股阴冷潮气自地上升起蔓延至整片树林。百里抬头望了望天色,回头冲白姬道:“山中夜路不好走,我们找干燥处休息夜,明日再上路。” 背后空空如也,灌木丛生,几只野鼠溜烟窜了进去。 “阿浔?” 百里又喊了两声,忽听角落处有人细若蚊蝇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在……” 百里环顾圈,没看见人。 “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灌木丛边上似有道影子晃了晃,乍看虚虚实实,几乎要与周遭环境融为色,百里双眸眯,勉强能够分辨出白姬的五官来。 接近半透明的白姬自远处飘来,神态狼狈:“我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百里默不作声地盯她看了会,忽而展眉,伸出两指敲了敲前额,唇角微翘:“瞧我健忘的,险些忘记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 “在这万仞山中所有法术都不能施展,不仅我如凡人般,连你的灵体亦会受到影响。”他略带歉意道:“忘记事先提醒你累了千万别撑,过犹不及伤了自个就不好了。” 白姬:“……”这难道不是马后炮。 百里从乾坤戒中取出养魂钵冲她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说:“来来来——趁现在不赶路你速速进来歇息会!” 白姬:“……”这难道真的不是马后炮?! 尽管内心腹诽不止,她还是声不吭地钻入养魂钵中,因为她明白与百里青铘斗嘴的下场只有个——伤敌八百自损千。 养魂钵宛若池温泉将白姬整个人环绕,她舒服地直眯眼,看见不远处的百里拾来捧柴火放在地上,刷刷两下,火石摩擦出火星,很快便升起堆火来。 他倚靠处低矮的树丛坐下,随手捡起根树枝时不时地拨弄火苗,脸庞在火光映照下越发显得眉目深刻鼻梁高直,绺黑发垂在颊边,唇线微抿,眼角下方的泪痣若隐若现,于黑夜中有种莫名的妖冶。 看着看着,白姬便愣了神。昔日她在御花园中曾睹那新近状元郎的风姿,长身玉立修眉俊目,袭大红官服衬得人玉树临风挺拔俊朗,只轻轻往那金桂树下,颦笑间便有勾人心魄动人心魂的魅力。他们无不是踌躇满志胸怀抱负的俊俏儿郎,眉宇间盛着年少气盛心高气傲,也正是这少年郎独有的恃才傲物使得他们的美貌在人心烙下惊人笔。 待几年再看,那些人中有的晋升高位,喜怒不形于色,有的则混迹官场左右逢源,有甚者整日眠花宿柳彻夜不归,不过几年尔尔,他们就变得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到昔日的身影。 如此可见,美是无法停留的。 可百里青铘不同,他仍如初见那样,个举重若轻的笑容就能令你生活的那片大厦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时光推移白驹过隙,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令万物生而不息代代相传的力量竟不能动摇他分毫,哪怕是眼角眉梢举手投足,个细微的幅度也不曾变化。 隔着那遥遥火光,白姬黯然失落。 女人最怕自己变老,而她还没享受过慢慢变老的权利,却早已是垂垂老矣暮年将至。 “阿浔醒醒,醒醒。” 是娘亲吗……白姬于睡梦中愣,嘴巴快于身体反应道:“娘……?” 声音顿了顿,随即变得有些无奈:“你睁开眼看看,我究竟是谁?” 白姬:“……” 适才睁开眼,清晨的阳光自连片树叶间的缝隙中落入她眼帘,百里手捧养魂钵,脸近在咫尺。大抵是尝了几颗灌木丛里的野莓,唇上显得有几分精亮红润,唇齿间还弥留着那股酸涩清新的香气。 白姬吓,猛地飘离他身体几尺,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百里青铘见她副避自己如鬼神的模样不禁失笑,眉梢挑,凤眸里泻出几分戏谑的恶劣来,“怎么?方才还唤人家娘,不过眨眼功夫便翻脸不认人了?” 白姬面不改色道:“时口误。” “莫不是看我貌美如花生得像你娘才会时口误?”某人恬不知耻。 白姬:“……” “不与你胡闹了,”百里从地上起,拂去灰尘,极目远望番道:“抓紧时间走的话,黄昏时刻刻抵达海岸,这样便能坐上最后班渡船。” 他掐了枚嫩叶漫不经心地嚼在口中,道:“准备下我们出发。” “等等——”白姬抓住他话间字眼:“你说我们还得渡船?” “那是自然,”百里理所当然地看她,继而微微笑道:“若你打算游过海去,我是不会阻拦的。” “我以为你们道士都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 “我没说不是,只是我最近不怎么想飞罢了,理由充分么?” “……充分。” 日落西沉。 海岸边白沙细软,有风从山间落下徐徐吹过百里青铘耳畔,他凤眸微敛,发丝飞扬衣袂翩飞。眼中映入的是那大片望无垠的海平线以及将将沉入海中的半片落日。 百里道:“这儿的景色很美吧。” 白姬在背后默默念了句:“渡船没来。” 百里嗯了声,不以为意。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太阳落入海中不见踪影,晚霞逐渐被夜色所取代。 百里赏完景大大伸了个懒腰:“准备登船吧。” 白姬正想,哪里有船……忽见远方出现枚小黑点,黑点逐渐变大,那是叶扁舟,掌舵人手握木浆不疾不徐地划了过来。 这时,海中忽激起千层浪花,继而道黑影猛地跃出,龙头无角,身黑漆漆的鳞片,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珠恶光四射,大口张獠牙森森直冲那小舟而去。 白姬瞪大眼,还未来得及叫出声。却见那掌舵人以桨代剑飞身而起,电光火石瞬之间,那恶蛟径自削成几段噼里啪啦落入水中溅出大朵殷红水花。而他却看也未看,抖落浆上血水,继续向前划行,明月下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深藏功与名。 耳畔传来百里慢条斯理略带笑意的声音:“所以说才要渡船嘛,自己动手未免太脏。” 第14章 穿山 欲望文 第15章 过海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5章 过海 船行近前,掌舵人袭黑衣,与其凌厉手段相背,他五官生得极其平凡,张寻常人的脸,大抵是常年在海中风吹日晒,看起来久经风霜略显苍老。 百里个纵步跃上船去,以种熟稔的语气对他道:“今日貌似是迟了些?” 掌舵人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海上起风,耽误了点时间。”声音粗嘎,像把锯子切割木头。 他转过头来看白姬,视线里含着几分打量,好在并无恶意。白姬迟疑片刻,冲他颔了颔首,前方传来百里笑吟吟额声音:“哦,忘记与你介绍了,这是白姬——我新收的跟班。” “狸仲源终于被他表兄逮回雾灵山了?” 掌舵人显然对天狸族兄弟很是熟悉,黝黑的眸子里透出丝笑意,他朝白姬打了个招呼:“跟班之路任重而道远,年轻人好好干,我是殷雄,此处唯的掌舵人。” 白姬:“……”这句忠告语双关听起来似乎很不妥啊。 “起风了,”他微微笑:“上船吧。” 白姬飘至百里身旁,轻轻挨着他坐下,说是坐,其实也就是沾了点边儿,若实打实地坐下去屁股就掉进海里去啦。 百里青铘侧眸,扫到身旁白姬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禁好笑地问:“为何不进到纸傀儡中去?这样坐着亦可舒服些。” 白姬想了想:“浪太大,怕湿了。”湿了就没有了。 “这好办,我替你在上面加层避水诀即可。”他取出纸人,左手两指并齐念念有词,蓝光闪,“好了。”他将纸人递给白姬:“进去吧。” “……谢。” 面对他偶尔的温柔,白姬受宠若惊,然就在她钻入纸人的那刹那,瓢泼海水迎面兜头浇来,白姬登时被浇了个透心凉。 旁百里撩了撩湿漉漉的长发,眉梢眼角水珠簌簌滑落,他阖上眼做出个深呼吸的动作来,继而对白姬笑道:“偶尔经受下暴风骤雨的洗礼,这也算是对人生的种洗练吧?” 白姬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 此时,个大浪打来,船身猛地颠簸起来。白姬整个人被撞至船沿险些半身栽入海中,眼看那漆黑海面近在咫尺,海中似有道黑影倏然而过,她脸色刷地变,手脚并用挣扎着起身,若是掉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腰上紧,百里青铘伸手将她捞了回来。 “小心点,要是叫海蛟吞入腹中我可不去救你。”他伸手敲了敲白姬前额,眼里映照出她绷紧下颔惊慌失措的脸,唇角下意识地抬了抬道:“不想掉下去的话,就抓紧我。” 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白姬二话不说伸手掐住他的胳膊,“失礼了。”力气之大,可见方才的确被吓得够呛。 惊涛骇浪之中,唯有那掌舵人殷雄的身影分外清晰,他执浆立于船头,身影笔直,风摧不折浪打不坏,船身剧烈颠簸之间,他身形却并未晃动分。 百里斜靠船沿而坐,屈指敲击船身,视线所及之处——海面忽激起千层浪花,条身形比之前长黑的海蛟自水中跃出,獠牙森森,凶光毕露,他感觉身侧人轻轻颤,白姬瞪大眼死咬着下唇的模样映入眼帘,百里唇角掀兴之所至,竟指着那海蛟兴致勃勃地解说起来。 “此乃海蛟,龙身无角,常年出没于海中专门以吞食渔民为生,成精以后可掀风作浪,我们眼前这条恐怕应有百年修为才是。” 白姬吓得面无人色,此时他居然还有心情解说?! 百里继续道:“不过你莫怕,这种妖兽除了凶悍以外别无是处,不信你看——”话音未落,殷雄两脚蹬,忽地离船而去如脱弦之箭挥浆朝那海蛟而去,几道白光划过,那蛟龙已化作两段落入水中。 白姬:“……” 这片海以凶险闻名,常年有妖兽出没,人迹罕至,故称孤海。后来她从山河图鉴中看到这段介绍时,心情当真是百味陈杂。 回到当前,船行半途,忽然从天空落下片片人指甲盖大小的雪花来,很快,雪愈下愈烈,最后鹅毛大雪倾盆盖下,整片海面笼上层淡淡的霜,殷雄必须用浆大力击破前方的浮冰方可使船前进。 白姬摊开手,片六角形的雪花落在她掌心。 如今正是五月春风微荡之际,为何会下雪? “浮山位于海岛之上,此处气候与凡间相反,凡间是夏,这里便是寒冬。”百里不知何时解开束发的玉带,任凭头漆黑长发随风飘扬携冰霜雪粒向东卷去。他平直的眉梢挂了霜,有几分冷峭,目光倏然朝远方掠去。 “有东西过来了——” 殷雄颔首,扬声喊道:“坐稳了!”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划开冰面朝小船急速逼近,速度很快,白姬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整个人连同船起被高高抛弃,在半空中停留了瞬,而后狠狠砸了下去。 海水自四面八方袭面而来,灌了嘴苦涩的咸味。 三人都不免狼狈,全身*地与从水里爬上来不无两样。 白姬看着百里面无表情地从头上摘下大截绿油油的海草来,强忍住笑,指着那绝尘而去的海中巨影问道:“方才经过的那是什么?” 百里蹙眉:“此乃鲸,身躯庞大,爱吃小鱼小虾,别看它杀伤力不大——” 殷雄接口答:“鲸的视力不好,因而不会避物,经常横冲直撞。” “恩,”百里颔首:“是以我最不喜的就是它。” 白姬感觉胸口有些痒,竟从里掏出只青色的螃蟹来,她沉默着点头,表示充分理解百里的心情。 雪仍在下,殷雄执着船桨立在船头,袭黑衣尽数为白雪所覆盖。 他指着远方处黑点道:“温留岛快到了。” 浮山位于温留岛东部,乃地貌峻奇罕见之地,山中林,林中精怪盛行,亦有不少人间绝迹的珍奇物种在此生存。 白姬只脚跨上岸,登时股夹杂冰雪寒霜的风冷冽地打到脸上。 百里转身同殷雄告别,殷雄低声问了他句话,很轻,轻到只有他俩才听得见。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百里耸了耸肩,大雪几乎要盖过他的肩头,他袭白衣立在雪中,整个人都几乎要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体。 “不知道,或许还得试上试。”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殷雄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白姬回头,明明声犹在耳,可那船却已化作漫天飞雪中的个点,渐渐消失在海平线中。 她蓦地冒出句话来:“此人着实厉害,他不是人吧?” 百里转身拂去肩上的落雪,眉眼犹自挂着冰霜,他唇角翘了翘,呼出口白气:“他曾经是。” 白姬迟疑片刻,又问:“那你呢?” 他笑得意味深长:“我从来都不是。” 百里青铘不是人,他果然不是人,白姬在心里遍又遍地默念,脚步迟缓地跟在百里青铘背后。 她没有口水可咽下,只能张张嘴干涩地问道:“那、你吃人吗?” 百里步子顿,于白姬看不见之处,眸色陡然沉。 “如果我说,吃过——”他缓缓回头,明明脸上还挂着温雅的笑容,双眼却如绝迹深渊叫人不寒而栗:“你会逃走吗?” “不会。”白姬缩了缩脖子,无端端觉得后颈森寒:“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吃肉,记得提前告诉我声,我给你望风。” “噗……” 百里青铘折身,长叹了口气:“阿浔你真有意思,我好歹身为个道士,怎么会吃人呢?被你这么问,会的早饭都有些没胃口吃了。” “我是认真的。”白姬本正经地回答道:“就算你真的吃人,我也不会逃的。” 天地之大,她却早已无处可去。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跟班,”白姬望着他,眼神执着,她身材娇小,说话间大雪已然将人盖了半:“你要相信我。” 百里看着她,忽而蹙紧眉头快步过去,低头捧起她的脸,用手拂去那脸上的细雪。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在白姬脸上揉搓,白姬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却感觉他投在自己面上的目光专注而认真。 “走吧,”手腕被人攥住,百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回家吧。” “恩” 漫天飞雪,整座浮山连丝绿意也不剩,百里熟门熟路地领白姬来到处山脊,大雪覆盖下隐隐可见面小小的山洞。不仔细看,这洞口就好似同石壁融为体,直至百里揭下贴在洞口的符纸后才缓缓显现出条能容人通行的小路来。 白姬跟在他身后弓身而入,进去,扑面而来股暖意。甬道狭窄,复行数十步,方豁然开朗。 前方花草繁盛,树木荫庇,条铺满碎石的羊肠小径蜿蜒而上,两旁栽种桃花徐徐盛开落英缤纷,路的尽头是户小巧别致的民居,白墙青瓦,别有洞天。 百里取出钥匙打开锁,木门被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座横跨庭院的木桥,桥下流水,几块踏脚石,三两条锦鲤争逐相去,甚是活泼。院中分布大致呈个倒过来的凹字形,中间是庭院,用细细耙制的白砂石铺地,几尊石组叠放有致。背后则是条木回廊,两扇雕花拉门正朝院子,白姬猜测这应是百里的屋子。 她视线挪向两旁的厢房,暗下决心:这次定要挑个朝南的房间才行! “总算是回家了。”百里展眉,余光瞥见她脸虎视眈眈。 “阿浔你在看什么?” “看我该住哪儿。” “不,你与我同住。” 白姬霍地转过头去看他,心里似有万头神兽狂奔而过:你没搞错吧?! 第15章 过海 欲望文 第16章 跟班守则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6章 跟班守则 “实不相瞒,左边的厢房自从阿荣走后便再未住人,里头收放了些杂物,经年累月积少成,若要挪开恐怕要耗费些时间。”百里眉头微蹙,从他略带歉意的脸上白姬看不出半分戏谑伪装。 她只好把头转向右侧:“那右边厢房总是空的吧?” “空倒是空的,”百里苦笑,折身回望眼那右侧厢房,眼神中闪过道意味不明的光,他慢慢道:“只是这里头摆放着我昔日位故友的灵位,若你介意,我可以马上将它撤去。” 白姬这听,愣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死者为大,怎好随便乱动他人牌位呢?罢了罢了,我就跟你间屋,反正亦不是没住过。” “那就麻烦你将就下了。”百里松了口气,很快又眯起眼:“外头冷,咱们还是快些进屋去吧?” 白姬点头,而后有反应过来:“冷吗?我觉得不冷啊!” 可百里却已转身进入房中。 明明此处温暖如春小风怡人,待在这里让人难以联想到外头冰天雪地白雪皑皑的情景,也不知百里施了什么法术竟如此了得,莫非这便是那些本神仙志怪小说中所记载的洞天福地琅嬛仙境? 白姬兀自在外发了会儿楞,忽听脚步声响起,不过会儿工夫,百里便换了袭玄青的宽襟拖地长袍缓步而来,肩披件裘皮大氅,俊俏逼人的脸藏在雪白厚实的皮毛之下只露出双容光四射清冷卓越的眸子,他抬眉冲白姬微微笑,温声道:“寒舍简陋,还请阿浔莫要嫌弃。” 白姬叫他看得耳尖有些发红,不由自主地错开眼,闷声道:“自己人,客气什么?”急匆匆地推门进去。 意料之外,她看到了间整齐干净、颇接地气的屋子,说白了——像是人住的。 原以为像百里青铘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家里应是家徒四壁,张床张蒲团至,没想到这间房中有床有榻有几有桌甚至还有座脸盆架,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 白姬环顾圈,到处都摆放得满满当当有条不紊,书桌上摆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窗台上搁了只青瓷花瓶,里头盛了株粉艳艳的桃花。 她似乎都能联想到百里扎着围裙,手执扫帚,袖子卷高,脸认真慢条斯理地打扫屋子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 百里取出养魂钵放在书桌上,余光瞥见白姬人在房中无声地偷笑。她平时笑得实在不,不笑的时候大眼睛直直望向你时很有几分严肃,但若笑起来,双眼便自动弯成月牙状,睫毛颤颤的很是俏皮可爱。 见百里望过来,她默不作声地收起笑,摇摇头:“没什么。” “阿浔,”百里半身倚靠在书桌旁,向她伸出了手。指尖碰到面颊留下微凉的触感,他展眉笑,端的是风光霁月俊美无匹:“你应该笑笑,年纪轻轻别总像是个老太太那般绷着个脸。” 白姬:“……”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又戳了戳她左脸上的酒窝,温声道:“要听话。” “……恩” 白姬乖巧(妥协)的反应令百里很是满意,他顺势抽开椅子,拍了拍椅面对她道:“来,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白姬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坐下,抬头望:“何事相谈?” 百里心道:真乖。 嘴上缓缓漾出人畜无害花见花开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我这儿有跟班守则三条要说与你听。” “你说。” “首先,第条:跟班必须负责我衣食住行包括起居;第二条:跟班必须随叫随到指哪去哪我说东她不能往西,最重要的是不准说谎。”说到此处,百里顿,低眼观察白姬的反应。 白姬绷着张脸,似乎在考虑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只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卖? 百里掩去眸中笑意,继续道:“第三条:雇主保留以上所有解释权,守则可根据环境及需要随时换,跟班不许有任何意义。” “完毕,”他趁白姬追悔莫及之际,从背后取出事先准备妥当的契约书光明正大地递给白姬,笑得再温柔不过:“当然,作为雇主我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告知于我,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我都可以满足你。” 白姬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这难道不是强买强卖?!” “当然不是”百里端得无辜:“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能算是强买强卖呢?” “我不同意,这跟签了卖身契有什么两样?”白姬拍案而起。 “当然不同”百里自书桌前起,高大的身躯如片巨大黑影笼罩在白姬头顶,他弯下腰寸寸逼近,清俊非人的五官逐渐放大,眼眸狭长睫羽乌黑,双眼珠宛若琉璃,澄澈不染尘埃。他薄唇轻启,胸腔响起声低沉的笑声,继而看向白姬:“签了卖身契以后可是要卖身的,你确定样吗?” 白姬喉头滚,顿觉股莫名的压迫感自脊梁骨慢慢爬上至脑后,冷飕飕的。 “不、不样。” “那你签不签?” 白姬这厢刚吐出个不字来,便听百里青铘记冷哼,眉头压低,眼神大有威胁之意。 “……签。” 于是她便可耻地迫于淫/威而屈服了。 “这才听话,”百里面上哪还有半分恫吓之色,马上雨过天晴,笑容亲切起来:“莫要害怕,你跟了我,我决计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去的。” 怕就怕是你老人家欺负我,白姬默默心道。 “对了,屋后有处药泉泉眼,我先去将你的身体泡上。”百里打量白姬眼,蹙眉道:“纸傀儡虽好,却不比自己的身体用起来舒服。” 白姬听得双眸亮,心中不悦顿消三分,油然而生的是感激。 “那、我何时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中去?” 百里眯眼:“尚需要些时日,得先将身体里积久的毒素拔除,我想你也不愿再死回吧?” 不想、绝对不想!白姬猛摇头,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百里伸手拍拍她肩膀:“不急,静候佳音便是。” “等等——”白姬喊住他折身出门的脚步,他回头:“怎么?还有何疑问不懂?” “那个”白姬垂头,脸上难得染上几分窘色:“泡尸体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宽衣解带这种私密事还是自己给自己来比较好。 百里心中了然也不戳穿她,只是颔首,微笑道:“也好,那你借此机会熟悉下环境。”他从储物戒中拖出白姬的尸体交给她:“小心些,别磕着碰着。” 白姬郑重点头。 抱着尸体经过右侧厢房,她无意识地向里瞥,正对窗的方向有张桌子,桌上摆有枚漆黑的兵器盒,前后足有两米来长,整个为食指粗细的锁链层层缠绕。 白姬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步,忽觉那盒子轻微震,径自放出道道红黑色的半月光轮来。眼前视野在顷刻间暗了下来,漆黑片,隐隐却有点滴红光从暗处汇聚而来,如同滩血水缓缓渗透进入她脚底。 好强的煞气! 白姬置身其中,只觉遍体生寒,手脚发软。眼前如走马灯放映般不断掠过些支零破碎的画面,晦暗模糊,只隐约看见男子高大的背影,他手执两米来长的手杖,那手杖乍看修长坚硬,莹白如玉,其实却是由截截人的大腿骨拼接而成,凶煞无比鬼气森然。 男子挥动骨杖带动凛凛烈风,脚下万鬼嚎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袭青衣几乎要被鲜血侵染,漆黑的发任凭风吹而肆意飞扬,桀骜不驯。 这背影…… 忽然肩头被人拍,眼前画面顷刻间倒塌如砂砾般四散而去,白姬回头—— 百里青铘在她背后,微微笑:“你人傻在此处做什么?” “我方才看见——” 白姬折回身,桌上除了块无字灵位外别无他物。 百里抬了抬眉,眼中露出几分不解:“你看见了什么?” 方才那兵器盒怎么不见了? 白姬心下犹疑却不动声色地摇头:“没什么,我怕是看错了,对了,药泉在哪儿?” “不是才告诉你在屋后么?”百里无奈笑笑,伸手替她指明了方向:“这次可再别走错了。” 他目送白姬离开,直到她蹒跚背影消失在屋后,眼神才倏然冷凝下来,眼角眉梢犹如淬了冰带着凛冽的风霜席卷而来,与之前笑容温和的清俊男子截然判若两人。 左手虚空抓,那枚漆黑的盒子赫然横亘在胸前。 “哎”他低叹,神情冷峭:“我不留神你就出来捣乱,”拇指细细摩挲那缠绕在盒身之上的层层锁链:“难不成真要被我折成两半,贴上符咒,再请高僧来超度个三天两夜的才满意?” 盒子猛晃下,竟发出呜咽声响。 “不愿意?害怕了?” 百里青铘挑眉冷笑:“我的忍耐力很有限,这是最后次,若你再敢出现在她面前,下场自己清楚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盒子静默片刻,轻晃两下,表示屈服。 “回去罢——” 百里将盒子抛回屋中,左手掐诀拈了张符纸倏然贴了上去,道暗光隐没,这下白姬是真真正正地看不见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低垂着眼,眼中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困倦。 第16章 跟班守则 欲望文 第17章 意中人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7章 意中人 泉眼里翻滚着清澈的泉水,白汽蒸腾,药香盈鼻。 白姬掬起捧泉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自己脸上,继而细细抹开,将皮肤上残留的些脏污统统洗净。坠露的凤罗羽衣尚穿在身上,她蹙眉解开,随手便扔到旁。 虽说脸长在自己身上,可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的脸。眉眼清秀之余透着几分寡淡,如画中千篇律的美人,无甚特点。唯出彩的,或许就是那双平直浓黑的眉,摆在女子脸上颇为英气。 白姬视线下移,忽然顿了顿,停在左边脸颊处小小的伤痕上。 如百里所说,她笑起来左脸确实有个小小的酒窝,不过——那并非天生有之,而是后天摔伤磕在石子儿上阴差阳错形成的。 白姬眼神黯,她不喜欢笑,因为每次笑,都似乎听得见有人在背后嘲讽自己过去活得有狼狈。 她在泉眼边上了会,在迟疑要不要回去。 方才那幕宛如身临其境,她鼻尖颤动,几乎都能嗅到那浓重的血腥味。那盒中物煞气四溢,只远远看着便觉遍体生寒,不难想象接近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然而百里出现,这切瞬间平息。但白姬知道这绝不是自己时的错觉,厢房里也不仅仅是存放故人灵位这般简单。可她素来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亦对他人秘辛不感兴趣,何况那里面半不是甚么好物,若下次看见定要远远绕走才是。既然百里不想让她看到,那便装作不知道吧。 白姬沿着原路返回,走到门口看见房门虚掩,她隔着缝隙往里瞧,却见百里青铘歪身靠在书桌上,双目微阖,呼吸匀净,胸膛上下稳定地起伏着。 白姬睁大眼,连忙伸手揉了揉眼,仿佛眼前幕不该出现般,身体前倾,整个人扒在门缝中偷看百里打瞌睡。 说实话,她与百里青铘在皇宫里相处了那么些天,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从未见过他阖过次眼,印象中他所谓的歇息也只是端坐于蒲团上打坐而已。 百里静静地睡着,几绺黑发自前额垂落至肩头,眼皮轻阖,高挺鼻梁在唇际留下抹深影。 兴许是累了,白姬悄悄将门带上,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 有风经过,院中桃花轻摇,簌簌落下地绯红来。 她找了处地方坐下,余光忽然瞥见洞口隐隐有绿光圈圈地在闪烁。 “阁下是?”走到近前,适才看见黑发垂髫,生得眉目清秀的白衣僮儿在洞口外面,望着她便行了礼脆生道:“这位姊姊,请问百里先生在吗?” 白姬见他玉雪可爱不提,说话又是彬彬有礼,心下生了几分喜爱。 她压低声音道:“人倒是在的,只不过——”话音未落,忽见那僮儿明眸亮,张口便喊:“百里先生!” 醒了? 百里缓步走来,清隽如画的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困倦来。他伸手搭住白姬肩膀,边朝僮儿莞尔笑,曼声道:“好久不见,黄芪。” 白姬突然想起住在此山中的半不是人,听这名字,莫非这僮儿乃是黄芪精变的?! 黄芪毕恭毕敬地朝百里行了礼,而后笑吟吟地道:“回百里先生,去年仲秋酿的月光酒将成,我家姥姥特意请你去赏雪吃酒,不知你可有雅兴赏脸莅临?” 百里眉头展,笑道:“可巧,我前些日子也在馋姥姥所酿的月光酒,如今正中下怀得偿所愿,又岂有不去之理?” 他侧头看白姬眼:“机会难得,阿浔你便与我同去吧!” 白姬:“……我?” 黄芪是何等的有眼色,不着痕迹地打量白姬圈,笑问道:“不知这位阿浔姊姊是——?” “哦”百里眉头轻挑,眼里浮起丝温柔的笑意来,他与白姬对视,温声道了句:“忘记向你介绍,她叫白姬,是我的意中人。” 恩,意中人,等等……百里青铘方才说什么?!意中人?! 白姬骤然看向百里,眼神写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百里笑吟吟地揽住她肩头,回了句我精神正常着呢。 黄芪看不出二人眼神里的腥风血雨风驰电掣,只道是情人间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他心中暗叫不好,若让岚姒小姐知晓百里先生已有心上人的消息,那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去!? 哎哟喂我的祖宗哎! 小僮儿强扯起向下耷拉的嘴角冲二人笑道:“两位请随我来。” 白姬始终摸不清头脑,什么姥姥什么月光酒她概不知,然百里动作极快,不等她拒绝,便半揽半拽地将她揪了出去。 山间新雪,自有几分寒意。 百里大氅掀,将白姬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罩在里头。 “你做什么?我又不怕冷。”他人离得太近,揽得又紧,白姬整个身体都靠在他怀中,脚尖几乎没怎么沾地,简直是在百里胁下夹缝生存。 “在人前,样子还是要做做的。”百里的唇贴在白姬耳尖,他张嘴,白姬便觉道热气沿着耳垂向下钻入衣服里去。 她蹙眉,自己也说不出这股骤然酥麻的感觉从何而来。 “你离我远些,口水都快喷到我脖子上了。” 百里脚下步子顿,垂眸看白姬正视前方脸正直严肃的模样,不禁心内好笑:帝姬大人还真是意外的不解风情呐。 他环住白姬腰侧的手紧,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胸前。 眼中映出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眉头抬,唇角不禁露出几分轻佻的笑意来。 “那黄芪口中所说的姥姥原身乃是支千年人参,因吞食帝流浆而成精,是这浮山中颇有资历的老人,面子极大。即便是些凶名在外的大妖亦要敬她三分。我此次前去是想问她讨要件东西,可是——” 他伸手拂去粘在白姬发间的抹飞絮,继而道:“可是她唯的孙女岚姒倾心于我,若我开口,东西她必定会给,只是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白姬面无表情地总结道:“你拿我来当挡箭牌?” 百里青铘冲她莞尔笑,端的是正儿八经:“举手之劳罢了,对你没有任何损失。” “何况,身为个跟班,这些都该是你应做的。”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你——”白姬咬牙。 俩人剑拔弩张暗藏汹涌的情景落在不远处黄芪小儿的眼中无异于明晃晃的秀恩爱,他人猛地抖,默不作声地挪开眼,想起自家小姐整日瞅着百里家方向痴痴远望的样子,暗叹声:造孽啊—— 人参姥姥的洞府位于浮山正中央,道结界布下将外界的暴风雨雪尽数隔绝。门庭巍峨气派,两层重檐高悬而起,琉瓦铺之,熠熠生辉。百余节白玉石阶蜿蜒而上,隐约看见座雕龙绘凤的巨石影壁横亘在当中。乍看,给白姬种身处大富贵胄之家的实感,贵气有余,却缺少点仙府应有的脱俗飘渺。 “这人参姥姥贯铺张,又好大喜功,人却不难相处。会你见了她,捡漂亮奉承话说便是,她爱听得很。”百里在白姬耳畔小声嘱咐。 白姬颔首。 远望列白衣侍女捧碟经过,视线无不胶着于百里青铘面上,两腮绯红。 “看来你似乎很受欢迎。” 百里下颔微抬,眉头轻挑间唇角勾,侍女们皆落荒而逃。他用行动向白姬证明了何谓万人迷。 “骚包。” 白姬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百里哥哥!你、来、啦——”声娇俏的喊声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个华服少女冲过来狠狠扑进百里青铘怀中,白姬被猛地挤到旁。 少女抬头,双杏眼大而灵气,眸光流转之间顾盼神飞。她肤白似雪,两颊生粉,翘鼻俏皮,樱桃小嘴甚是粉润晶莹,五官生得精致美貌,灵韵十足。小鸟依人地窝在百里怀中,怯生生抬起头,未语眼眶先湿。 她嗫嚅着道:“你走了这些日子,我直扳着指头在数你什么时候回来。” 百里不为所动,目光在她发旋扫了圈,但笑不语。 岚姒扒着他衣襟怎也不肯放开,余光瞥见白衣少女立在旁边,双乌黑的过分的眼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论容貌只能算清秀,可她身材修长,袭白衣立在那里,眼神冷漠,气势竟说不出的迫人。 “你是谁?”她从百里怀中微正其身,眸子挑,斜睨白姬,目光颇有几分不善。 白姬平生最不喜她这等骄纵蛮横的女子,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向旁。 “你——” 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屑,岚姒柳眉倒竖正想发作,忽觉怀中空。 再抬头,却是她心心念念的百里哥哥走到那白衣少女身旁,伸手揽,那人不情不愿地被他揽入怀中,背地里竟敢用胳膊肘狠狠抵了百里下。 “不许动,”百里警告似地睨了白姬眼,低声道:“配合我。” 白姬:“……”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她早已被那位岚姒小姐凌迟处死了。 “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岚姒。”他微笑:“这是白姬,我的意中人,当然,也是你的大嫂。” 白姬配合着扯出丝假笑来,谁料额前热,有什么温润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上。 竟是百里低头亲了她口! 旁岚姒虎视眈眈盯着,杏眼里简直烧起了熊熊怒火。 这女人,竟敢染指她的百里哥哥! 第17章 意中人 欲望文 第18章 宴会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8章 宴会 “瞧瞧,这青年人啊气象到底不同,看见他们啊,连老身这把老骨头都不自觉地精神把!”远处,银发老妪在众人前呼后拥下走来,她袭银鼠皮裘大袄着身,满头银丝梳得纹丝不乱,额间佩戴镂金花开富贵蓝宝石抹额,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慈祥温和的笑容,乍看倒是位精神瞿烁和蔼可掬的老太太。 然白姬并未因此而对她生出什么孺慕之心,像她这样表面慈祥,实则精明透骨的老人宫中见得太,感觉到道颇有深意的目光围绕自己上下打量,她蹙眉,借低头掩去眼中排斥之色。 “姥姥——”岚姒正于气头上,忽见自家姥姥过来,她如逢救星,正想着怎样教训下百里青铘身边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想来姥姥向疼她不忍她受半分委屈,眼下定会帮忙起好好拿捏下这女人,叫她不敢在嚣张! “姒儿你这丫头,大了还缠着你百里大哥不放,丢不丢人?”这句嗔骂,人参姥姥是带着笑意说的,对于岚姒而言威胁力甚微。她粉唇撅,“才不,反正人家长大以后是要嫁给百里哥哥的!” “哎哟!瞧瞧这丫头,我老婆子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她倒好,成天不学无术竟想着嫁人!” 白姬面无表情地看这对祖孙俩唱和,心里为百里叹了口气。碰到这种资历深厚的牛皮糖,还是买送,怪道他会拉着自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实在是敌方太猖狂…… “对了,这位姑娘是?”人参姥姥这才好像注意到白姬。 欺人太甚。 “她是——”百里正欲讲话,白姬先他步出列,伸手揽住他腰际化被动为主动,冷不丁声音响起:“我是他内人,白姬。” 内人? 百里只愣片刻,眼神很快回戏,他反手大力圈住白姬肩头,脸上漾开甜得齁人的笑容来:“正是正是。来,阿浔快给人参婆婆行礼。” 白姬转头,不卑不亢道:“人参婆婆好——”又想起百里先前提醒的话,补充道:“你看上去点也不老。” …… 人参婆婆脸上笑意僵,“哎好好好,小姑娘真会说话。” 百里此刻正儿八经的脸皮下早已乐翻了天,瞥了眼兀自正经严肃的白姬,他是不是忘记告诉她——人参姥姥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提老字? 也罢也罢,看那老东西脸吃瘪的模样,心情突然变得极好。 岚姒颗心全放在百里身上,此时正盯着白姬愤愤道:“你何时成了百里哥哥的内人了?!” 白姬看都不愿看她,直接忽略。 百里接口道:“我与阿浔两情相悦两心相许,早已视彼此为自己的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事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好肉麻…… 肩头沉,“阿浔你说是不是?” 白姬认命地点头:“是是是!” 岚姒却犹自不信,不依不挠道:“不行,百里哥哥你只能喜欢我个人,你让这个白姬从哪儿的滚哪儿去!姒儿讨厌她不想看见她!” “岚姒,”百里看着她,脸上收了笑,眉头低沉:“我不许你如此说她,快向白姬道歉。” “我不要!” “道歉。” 岚姒愣住,在她印象中百里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连眉头也没皱过次,如今竟为了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对她那么凶?!她眼中迅速蓄起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欲坠不坠,真是我见犹怜。 很显然,百里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他态度很坚定:“道歉——” “才不要才不要!”岚姒上前要推白姬却被百里挡住,她深吸口气,眼泪滂沱而下,嘴里大喊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转身跑开。 “姒儿!”人参姥姥见宝贝孙女受了委屈,脸色有些不好看,当着旁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僵着脸色打圆场:“百里啊,姒儿年纪还小不懂事,难免口不择言说错点话,你莫要当真。” 百里只是笑笑,低头去问白姬。 “生气了吗?” 白姬摇了摇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声:“她年纪小,我不跟她计较。” 人参姥姥不着痕迹地蹙眉,敢欺负她孙女…… “来来来,咱们赶紧动身,千万别耽误了吃酒的雅兴!” 白姬端坐于雅室之内,不得不说,这人参姥姥于景观布置上颇有手,眼前便是片露台,栽种各色奇珍异草,芬芳扑鼻,于这样暴雪冷冽的天气看到让人精神震,视野不自觉开阔起来。 她低头打量手边的酒杯,翠色酒液盛于其中,隐约倒映出轮黄澄澄的圆月来。股不同于寻常酒香的清冽香气扑鼻而来,甜中渗透进股*辣的气息,叫人未喝便先醉了。 百里举杯抿了口,低眉叹道:“好酒!” 余光瞥见白姬看着酒杯发呆,伸手夹了筷子佳肴放入她碟中:“别光坐着,尝尝这菜的味道,老婆子家厨子手艺不错。” 白姬象征性地尝了口,用方巾拭了拭嘴:“看来你没少来这蹭饭。”说是入幕之宾也不为过,难怪那岚姒会对他产生什么绮思,百里青铘此人仗着自己生得副绝好的皮相,连最起码的避嫌也不懂。 耳尖热,原是百里整个人凑了过来。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低头看白姬,凤眸轻挑,明眸似水,眼角跟晕了朵桃花似的绯红妖冶。 “不过是盛情难却罢了,说来——这话听着,阿浔莫不是吃醋了?” 白姬眸子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开什么玩笑……” 调戏成功,百里笑着转过头。 上座,岚姒气鼓鼓地看着两人亲昵互动,周身散发出股生人勿进的杀气。旁僮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半点怠慢不得。 白姬无视那停留在面上火辣辣的目光,她背过身,看见枚熟悉的身影坐在靠右下侧,正是袭朴素黑衣,相貌平凡的殷雄。在群稀奇古怪打扮夸张的妖怪中他被衬得很不显眼,以至于白姬第时间都没发现,原来他也在。 殷雄朝白姬颔了颔首,与百里隔空举杯,干而净。他身旁坐有锦衣青年,相貌十分出众,双形状姣好的眸子如沾了露水般湿漉漉的绽放出天真的光芒,皮肤雪白不提,脸上丝瑕疵也不见。最令白姬感到惊奇的是,他竟有头银霜般雪白的长发,尽数用金冠束在脑后,露出截饱满光洁的额头来。在看惯百里这种集妖冶和清隽为体的非人后,这样轻灵美好的少年简直像是阵清新的风吹入她心中啊。 尤其是他那双跟小鹿似的清透明亮的眼睛,叫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 白姬开始猜测他原身会是什么?白头翁?不对不对,白头翁幻化成人哪会有那么好看!白狐?眼前晃过阿荣那双勾魂夺魄的媚眼,她猛摇头——气质这么清透纯真定不是猛兽类的! 似乎是感知到白姬驻留在自己面上疑惑的眼神,银发青年扬唇,冲她微微笑,登时满室都荡漾着春意盎然的芬芳。 她伸手扯了扯百里的袖子,低声道:“你认识殷雄大哥边上那银头发的青年吗?” 百里了然地笑笑:“他是白鹿少公之子,青崖。” 白鹿青崖,飞燕堂前,好名字。 白鹿族原是东方须弥额山山神的神侍,世世代代守卫神山,坚韧勇敢忠贞不二。后须弥额山为邪魔入侵,神迹凋零,白鹿族抵死顽抗,几乎全部折损。只有白鹿少公支迁徙到如今的温留岛,就此生活下来。 他族虽遭重创,人丁凋敝,然凭借往昔盛名,在温留岛依旧受到众妖的推崇及敬重,地位很高。人参姥姥见鹿青崖品貌皆不俗,比之百里青铘亦不逊色,当下便起了旁的心思。 “岚姒,去给青崖少主敬酒,再要闹小孩儿脾气姥姥可不惯着你。” 比起四海为家居无定所的百里青铘,还是鹿青崖这样家世显赫前途无量的独生子为适合她的孙女岚姒,旦两家通婚,那她人参姥姥在温留岛的脸面岂不是又大了几分?! 岚姒虽满心满眼的不情愿,却只好执起酒杯走到鹿青崖身前:“鹿少主,岚姒敬你杯。”说话间,不忘瞪眼白姬。 鹿青崖笑得很是温雅,“岚姒妹妹客气了。”不疾不徐地饮尽杯中酒,俯身又倒了杯举起,这次却是面向白姬。 “鹿某敬白姑娘杯。” 敬我? 白姬方欲起身,百里便先有了动作。 “谢,不过阿浔不甚酒力,这杯就由我代劳了吧。”他握着杯子笑吟吟地望着鹿青崖。 “当然可以,”鹿青崖微微笑,眼中流露出俏皮的光来:“百里兄和白姑娘的伉俪之情着实令在下感到艳羡不已。” 百里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笑道:“羡慕的话,青崖贤弟就赶快去找个。” 鹿青崖眉头蹙,苦笑说:“我哪有你那么好的福气和缘分,找也是想找,可身边出了些歪瓜裂枣之外就尽是些心思不正的,我哪敢招惹!” 旁,岚姒听得面色沉,险些将手中酒杯扔了出去。 白姬对上鹿青崖满是笑意的大眼。 唔……看来这白鹿少主绝没有外表看来的那般纯善可欺,就毒舌这点,比之百里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8章 宴会 欲望文 第19章 还魂香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19章 还魂香 人参姥姥不瞎,自然看见孙女堪比锅底灰的黑脸,然作为长辈,总是去插手小辈间的事,叫其他人看见难免会有倚老卖老之嫌。 但见鹿青崖和百里同时对岚姒敬而远之的态度,老婆子不禁怀疑,难不成真是被她宠得太过,养得这副骄纵蛮狠的性子平白叫人不喜?若论相貌的话,岚姒不只在温留岛,就是在四海八荒亦美名远播,没几个人能及得上。可就是这脾气,委实大了些,以后若真嫁了人可怎么办才好! 她下定决心,以后可不能再随着岚姒的性子让她胡来,也该是好好管教番的年纪了! 见场面气氛稍滞,人参婆婆私底下示意僮儿将岚姒不着痕迹地拉回来,随后抚了抚掌,笑容满面地说道:“难得今日大伙都在,我们不如借着酒兴玩个游戏耍耍?” 众人皆称好。 于是人参婆婆命人取了副花牌过来。 白姬来了精神,往日宫中聚会解闷,无非就是投壶、作诗、花牌这几样,她对前两样无甚兴趣,倒是喜欢打牌。可没想到妖怪们也靠打牌来消磨时间? 百里见她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报以浅笑:“看样子,阿浔似乎牌技不错?” “般,就是随便玩玩。” 百里抬头朝鹿青崖互换了眼色,后者了然。转身对人参姥姥笑开:“既是玩乐,那怎么好少得了彩头呢?” 人参姥姥见他主动搭话,乐不可支,连声道好,转身命黄芪取来自己藏宝库的钥匙来:“今日哪个要是赢了,老身宝库里的宝贝你随意挑,决不心疼!” 鹿青崖笑问:“姥姥好大的手笔,要是真被我们挑走什么稀世珍宝,您不心疼?!” 人参姥姥满不在乎道:“心疼那个作甚,诸位玩得尽兴才是最重要的!” 旁,岚姒见白姬本正经地望着僮儿切牌,心中冷哼声,架势做得倒足,可惜她姥姥牌技流,你们谁也讨不了好! …… “胡了。” “又胡了!” “还是我胡……” 在白姬连赢几把之后,人参姥姥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莫说她叱咤牌界这些年来从来难逢敌手甚至到达独孤求败的境界,想不到却被这十几岁的毛丫头给破了纪录,天晓得她手气竟如此好,每次都抓得手好牌不说,下手又狠,滑的跟泥鳅似的半点破绽也无。 岚姒见不得自己姥姥频频输牌,“不玩了!没劲!总是她个人赢算什么意思!” 鹿青崖笑着将牌放到旁,慢条斯理道:“想不到白姑娘的牌技如此流,我等水平不够甘拜下风啊。” 白姬自己亦觉得奇怪,虽说以往自己牌技不错,却也未达到向今日无往不利的状态,说来她今天的手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吧! “哼,指不定是炸胡呢?!”岚姒不屑。 直默不作声的殷雄突然开口,冷冰冰地甩上句:“玩不起就别玩,只会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你——” 岚姒正欲开骂,却被人参姥姥拦住,她面色不悦地指责道:“你这丫头还真是被我惯坏了,白姑娘若是出千诸位会察觉不到吗?平素教过你待人接物该有的礼节都去哪儿了?快向白姑娘道歉!” “姥姥!怎么连你也——” 直未出声的百里忽然冷不丁笑,抬眸,眼神清冷:“岚姒妹妹年纪还小,偶尔说错话可以理解,要总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那可就不好了,是不是啊青崖?” “正是,”鹿青崖顺势点头:“好在白姑娘看便是明事理的人,定不会和我们的小妹妹计较的。”小妹妹三个字他故意加了重音,不难听出其中嘲讽之意。 “岚姒,快给白姑娘道歉!”人参姥姥面上挂不住,发自内心地觉着自家这个孙女点也不让人省心。 “不必了。”白姬忽然开口:“我行得正坐得端,无须他人道歉。” 她心想,今天天下来收了少个白眼,还是早点应付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才是,没空陪这位妹妹抢什么情郎,话说回来——百里青铘的跟班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白姬眼中的不耐悄无声息地落入百里眼中,他微微笑,伸手道:“说好给我们家阿浔的彩头呢?都别耍赖啊!” 众人笑,纷纷从身上取下些精巧有趣的小玩意儿交给白姬。白姬乍眼瞅,有削铁如泥的小刀,绸面上两条活金鱼游来游去的团扇,东西都不算贵重,就是取个巧。 鹿青崖给了她朵三瓣花,红黄蓝三个色。 百里眼睛亮,“这花只有白鹿族才种得出,每摘下朵花瓣就能满足你个愿望。”嘱咐她好生收起这三色花来。 “我没什么体面的东西好给你,”殷雄从袖中取出只木雕白鹤递给白姬,“拿着吧,也许以后会有用上之时。” 白鹤雕得栩栩如生,连丝丝羽毛也刻划得很是到位。白姬心中喜欢,连同三色花并放入百里乾坤戒中。 她将其余人给的东西统统收好,转身本正经地看向人参姥姥:“我是不是该去藏宝库里挑宝贝了?” …… “噗——”鹿青崖定力稍浅,下喷笑而出。 这回人参姥姥可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算再不情愿,底下那么双眼睛望着,想反悔却是万万不能的。 “哎,瞧白姑娘说的,老身向来说话算话,黄芪啊,”人参姥姥笑得很是勉强:“带她去藏宝库——” 白姬起身,手腕被百里轻轻握住。 “还魂香——”他在耳畔低声道:“你过去以后只要在宝库前大喊声,它自动就会出现。” 白姬看了他眼,颔首。 片刻过后,众人看见白姬两手空空地回来。 “白姑娘这是挑了什么宝贝啊?”人参姥姥慈祥笑容下,眼底闪过丝得色。她岂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的宝贝拱手送予他人,之所以会如此慷慨,那全是有理由的。 乍看,那宝库中金银财宝琉璃玉石堆积成山,其实她真正的宝贝都被设下禁制藏在了最里头,谅那毛丫头找上天也找不着! 白姬将手从背后拿了出来,摊开掌心,手中躺着支黑漆漆食指粗细的香来。 人参姥姥目光滞,失声喊道:“还魂香!?” 白姬点头,既不说自己从哪儿拿的,也不说怎么拿的,慢条斯理地踱回百里身旁,将人参姥姥仅有的支还魂香递给百里青铘。 百里笑吟吟地抚了抚她发顶,亲昵道:“阿浔近来的手气当真是好,这还魂香可是世间少有的宝贝,竟让你寻到了。” 白姬顺势点头,不忘夸赞下人参姥姥。 “还得谢姥姥慷慨解囊,否则我纵使运气再好,也拿不到这样的宝贝。” 她虽不识这还魂香,可既然百里开口要了,那便说明此物定有作用。不然,那人参姥姥的脸色岂会这么难看? 鹿青崖笑着接口道:“那可不是,姥姥对我们这些晚辈向来是当做自家孙儿来疼的!” “白鹿少主这话说得中听,老身就喜欢看你们群年轻人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好话谁不爱听,论辈分,鹿青崖他爹远超于自己,能当得起他声姥姥,这已经是莫大的便宜。人参姥姥掩下不悦,睨了白姬眼,区区个毛丫头哪会知道还魂香的好处,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她不由将视线移到百里身上,眼神晦暗,竟时大意被这小子阴了招,如今大话说在前头,吃了亏也只好认栽……可恨! 百里青铘是何人,论脸皮之厚,他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白姬日后得出的总结)。面对来自于人参姥姥和岚姒的双重眼神攻击而泰然自若,当人参姥姥客套地提出要留晚饭时竟还口应承下来,和鹿青崖俩人饮酒作兴闹到月上中天才罢休。 看着地杯盘狼藉,人参姥姥只觉头皮发麻短寿好几年,偏生亲孙女还脸不自知,不帮忙也就算了,净知道添乱! “姥姥我不依,那白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她能嫁给百里哥哥而我不能,论相貌地位我哪点不如她了?! 岚姒抱着人参姥姥的胳膊,眼神犀利,粉唇张恶狠狠道:“定是她给百里哥哥下了什么*药,不行,我定要寻出她的马脚来!” “姥姥!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讲话!” 人参姥姥回神,望着自家孙女,眼底头回露出冷厉之色:“百里青铘这人不简单,以后你少招惹!” “姥姥……”岚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连你也不在姒儿这边,要帮着那白姬!?” “总之你这次必须听我的话!要是再敢胡闹,小心我禁你的足!” 人参姥姥揉着额,在僮儿的搀扶下蹒跚离去。 看来这孙女,她当真是宠过头,连最起码的明辨是非也做不到! 岚姒在原地,许久后,适才面色狰狞地跺了两下脚。 月光下,雪地银得亮眼。 白姬与百里青铘前后地走着。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今天这牌,是不是你做得手脚?” 其实她早就在怀疑了,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没好意思开口问罢了。 “什么手脚?”百里回头,月色在他肩头铺上层银霜,眼底透出丝不明所以的疑惑,倒是不像有假。 “你说那副牌?”他思忖片刻,笑道:“我倒是有意相帮,可你也知那人参姥姥为人精明得很,道行又深,想要瞒过她来出千恐怕不是件易事。” 倒也是,白姬颔首,那这么说她手气还真是好到爆。 百里停住脚步,看着她点点越过自己肩头走到前面去,忽地展眉笑,反手摸,手心赫赫然出现沓厚厚的牌来。 “阿浔——”他扬声问道:“赢牌是不是很高兴?” 片刻后,白姬恩了声。 她没回头,并未看见百里青铘在原地,低声说道:“放心,你以后还会经常赢的。” 他抬眸浅笑,眼中氤氲生辉。 第19章 还魂香 欲望文 第20章 邪神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0章 邪神 “滚——都给我滚出去!” 屋内传来阵呯呤嗙啷的碎物声,岚姒气怒交加地坐在片狼藉中,胡乱伸手挥赶近前服侍的僮儿,现在的她正在气头上,看谁都嫌碍眼。 “小姐——” 门外响起个胆怯的声音。岚姒眉头蹙,抄起只古董花瓶反手便扔了出去,厉声道:“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到我叫你们都滚出去吗!” 那人喉头颤,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您晚膳用得少,姥姥怕您会肚子饿,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您最爱的莲子羹让小的送来。” 里头静了静,片刻后响起岚姒的声音。 她委屈道:“姥姥不是说要关我禁闭吗?还管我吃没吃晚饭作甚,干脆让我饿死算了!把东西拿走,我才不吃!” “小姐您生气归生气,可千万别作践自己熬坏了身子。”门外人苦口婆心地劝阻道:“姥姥不过是时生气,这不,气消了连忙吩咐小的给您送吃的生怕您饿着肚子,您可是她的掌心宝,她不心疼您心疼谁去?” 岚姒嗫嚅:“那我说要嫁给百里哥哥的时候她不但不同意,还吓唬我说要关我禁闭,以前姥姥从来不会这么凶我的!” “哎呀小姐,这姥姥当时不是正在气头上嘛!您就听小的句劝,先把点心吃了,然后好好睡觉,明天早上见了姥姥服个软撒个娇,她这么宠你,定没事儿!” 门吱呀声打开,岚姒披头散发,眼眶发红地着,样子着实狼狈。 门外立着模样面生的小僮,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头微低着,身材矮小。 岚姒蹙眉:“黄芪上哪儿偷懒去了?” 小僮抬头,双大而上翘的桃花眼,皮肤雪白,相貌极为俊秀。他微微笑,齿如编贝:“回小姐的话,黄芪有事走不开,所以姥姥便吩咐小的来了。” “哦!”岚姒折身,示意他将盘子放在桌上。 “那您慢些用,小的这就告退。” 门在岚姒面前缓缓闭合。 这夜漫天无星,月凉如水,山间为皑皑白雪所覆盖,宛若冰雕玉成的仙境,持续整天的暴风雪骤然平息,连丝风也无,整座浮山静谧得有些诡异。 白姬走到洞府门前,方才忆起件要紧事来。 “啊——”她脚步顿,蓦地回头对百里道:“我临走时忘将身体从药泉里捞出来了!” 未等百里开口,又神色紧张地问道:“莫不会被泡熟了吧!” 百里抬了抬眉毛,脸漫不经心:“若是真泡熟了,那今天晚上可就有夜宵吃了。” 白姬背影个踉跄,急忙撕了洞口符咒,头冲了进去。 她跑到药泉边上人趴,伸手欲捞。可惜她身体早已沉入水底,捞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白姬脸颓唐地望着水中咕咚咕咚冒起的乳白色气泡,简直不敢细想那水底的情景。 乳鸽汤,水煮鱼,清炖老母鸡……瞬间,脑海中划过好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菜名。 白姬面如土色,准备掀裙往水里跳。 这时,道青光自眼前划过猛地扎入水中,水花四溅间,百里青铘玉钩轻轻带将白姬沉入水底的身体抛向岸边,他解下自己的外袍忽地向上扔,只是眨眼间,白姬便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包裹成粽子状稳稳当当地落在脚边。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看,登时心疼不已,脸皮都泡皱了…… 从旁伸来只修长白皙的手,百里凝神探,继而笑道:“毒素倒是尽数拔除了。” 白姬转悲为喜,二话不说,头便往身体里栽。 恩?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幽幽飘起,转头不解地望向百里,问道:“为何我进不去自己的身体?!” 百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抬眉笑道:“若真能如此简单,我又何必费尽心思从人参姥姥那里要来还魂香?”他露出脸还不是都为了你的傲娇神情,伸手在白姬额头弹了记:“阿浔你未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白姬虽是魂体状态,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躲了躲,下意识道:“你又未告诉我你是如何想的……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这还魂香,要怎么用?” “难得听到你问这么问题。” 百里微微笑,有条不紊地解答了她的疑虑。 还魂香,亦可称作还阳香,顾名思义即可令死者再生的逆天之物。 听起来委实真.高.冷,其实还魂香问世的理由十分简单——阎王好赌成性,偏生运气极差,每每输得精当光不提险些连枉死城也并赔了进去。于是阎王痛定思痛决定听从判官的意见,搞点什么出来抵债,这便有了还魂香。只要点燃此香,便可引领阴世魂魄回到阳间,如持阎罗令在手,阴兵鬼差莫敢阻挠。 但阎王爷考虑到此物旦落于有心人手中,将会后患无穷。故而,还魂香问世时数量极少,千金难得,后从债主手中辗转流入世间,数量亦少之又少,可谓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也难怪当时那人参姥姥见白姬拿走还魂香时脸失策懊恼追悔莫及的模样。 白姬暗道,这牌赢得好! “世人只知阳间和阴间有别,却不知在这其中还有条模糊不清的界限——非人。”百里青铘指了指白姬说道:“像你这样虽死却未投胎的魂魄,严格上来说就是非人界的生灵。因而我要借还魂香之力引导你魂魄从非人界回到阳间的身体中去。” 白姬点点头,表情雀跃:“那我们何时开始?” “先不急,待我算算日子。”百里垂眸,掐指算,继而笑道:“巧了,后日子夜正是渡魂的绝佳时机,你仅需等上天便是。” 白姬乖巧颔首,这点时间她还是等得起。 百里仰头伸了个懒腰,神情慵懒道:“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他弯腰顺手将白姬身体把打横抱起,微笑道:“你快些去准备下。” “准备什么?” 白姬定定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百里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收拾床铺啊,褥子要尽量铺得厚实些,我喜欢睡软点的床。” 白姬颔首,默不作声地记下。 看见他摇摇晃晃地抱着自己身体上前头去,忍不住问道:“你准备将我的身体抱到哪儿去?” 百里回头,莞尔笑:“自然是安全的地方。” 炷香过后。 百里摸着连边角也掖得严严实实的厚实床褥,双笑眼中微藏讶异。 “想不到阿浔竟有手铺床的好本事,我还以为——” 还以为铺床能难倒她吗? 白姬自嘲道:“不是每个帝姬都是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她除了不会生火做饭以外,基本家务全能,还会做些普通的针线活,想来作为个跟班,这点技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唔——”百里青铘转身,眼神真诚恳切“这么年你受苦了,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待遇问题稍后再谈也不迟。”白姬蹙眉看他将自己的身体搁在床上,冷声道:“你先解释下,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在你床上?” 百里严肃颔首:“正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你身体留在我身边最安全。” 白姬:“……” 尽管想反驳,可她也没立场说出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嫁人之类的话…… 白姬蹙眉:“那你离远些,别贴太近。” 话音未落,件袍子从天而降罩在她头上,百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尽管放宽心睡,我岂是那种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之人?”黑暗中传来他声低笑:“另外,我对搓衣板的兴趣实在不大。” 要冷静!要沉着!要淡定! 白姬面无表情地将他衣服叠好摆在旁,低头吹灭烛火。 “睡觉吧!” 说完也不等百里回答,转身便钻入养魂钵中。 她躲在养魂钵里,听见百里又是声轻笑,紧接着呼吸逐渐缓慢平静下来。 夜深人静,丝月光透过窗格投射在他脸上,余下斑驳交错的暗影。白姬手心还残留着他衣上皂角的香气,清新中带着些涩然,久久不散。 随着视线越来越能适应黑暗,白姬依稀能分辩出他眼下那朱砂点,像是滴血从面庞上蜿蜒而下,悄然没入幽深夜色之中。 只是那点红,让她莫名感到惧意。 “归墟有邪神,喜穿青衣,本命法宝乃是把由百截人之大腿骨拼接锻造而成的骨杖,凶煞异常威力非凡。” 烛火下,少年独有的清越嗓音脆生生地响起。袭皂衣的小僮翘腿坐在圆凳之上,执卷慢读。他十指纤长,指甲圆润晶莹,页页,慢条斯理地翻着,寂静的夜里,只余书页划破空气的细碎声响。 “相传,这邪神杀人如麻生砌人肉,最喜少女幼童,专以副纯良无害的笑容诱杀以食之。谣言既出,引得无数正道人士追而捕杀,时逾千年,邪神不在。”他放下手中读到半的归墟杂记,抬起下颔,脖颈修长,锁骨间缀有枚指甲盖大小的墨红色血玉。精致妖冶的小脸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邪性,微扬眉,大得惊人的瞳仁中划过抹赤红。 “小姐,你不觉得这描述听着很耳熟吗?青衣、笑容、骨杖换成玉钩似乎亦适用……” 阵风来,火光摇曳,忽明忽暗间,岚姒张面无表情的脸自黑暗中浮现,又悄然隐去。她双眸片漆黑,瞳仁映照出来人微微上翘的邪狞嘴角。 缓缓合上书。 他低笑道:“以貌取人的话,十之八/九都是会被骗的。” 第20章 邪神 欲望文 第21章 渡魂伊始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1章 渡魂伊始 天夜很快过去。 转眼即到子时。 百里在书桌上摆好香台,从乾坤戒中取出还魂香来,个响指,指尖冒出簇青绿色火焰。他拈着香凑近,火光闪烁,道古朴淳厚的淡香随即传来。 他将还魂香插/入香台之中,转身示意白姬立到他先前画好的法阵中央去。 法阵由毛笔蘸了朱砂画成六芒星形状,六角用线贯穿,边沿缠绕复杂繁复的线条,像这样的上古渡魂法阵,当今世上只有几人掌握。此阵通常由两人通力完成,若只有人,那么起阵时将会耗费布阵者相当部分的灵力,因而,当月光落在百里面庞时,他脸色恍若过了水般煞煞白,叫人看得莫名不安。 白姬在阵中心点,听见他说:“待会起阵以后,还魂香将会引导你从非人界走向阳间,而你必须记住点,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直往前走。”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也不要迟疑,这路虽有还魂香护航,然仍旧凶险无比。有许厉鬼精魂徜徉在非人界及阳间的交界处,它们为了留住你会变幻成任何你熟悉的人或者声音,旦你被引诱而回头,就再也失去了回到阳间的机会。” 白姬颔首,眼底露出抹坚毅:“开始吧。” 百里青铘用小刀划破指尖滴了滴血落在法阵之上,须臾,法阵边缘红光大盛,白姬整个人被光芒所包围,发丝飞扬衣袂翩飞,还魂香燃烧后的余烟猛然高涨,在半空中凝聚成条有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她腰际,霎时间,她身影消失不见。 “不要回头,要直向前走。” 堕入无边际黑暗的那刹,百里低沉的声音伴随在耳畔,然后随着她不停下坠而消弭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去久—— 眼前终于出现线光亮,白姬抬眼望去,条漫无边际的大道,两旁枯树,枝桠丛生,于夜风中左右摇摆,影子打在路上,冷不丁看去像是潜伏于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恶兽。 白姬蹙眉,腰间传来的无形束缚力提醒着她要快些穿过这里向前走去。可是在那暗影里正有双双暗绿幽红的眼睛不怀好意地逼视着她,仿佛她只要稍微向前走步,他们便会从旁跳出来将这来之不易的美食吞噬入腹。 “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后退。” 白姬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抬脚向前迈出了第步。 “嘶嘶——” 令人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些黑影非但没有扑上来,反而犹如被水泼灭的火焰般,扭曲变形,继而化作滩焦黑的灰烬消散开来。 白姬见状,心里喜,看来正如百里所言,有还魂香在,那些妖魅断然伤不了自己分毫。 这想,脚下便再无迟疑。 她大步向前走去。 圆月高悬,夜色下,道黑影倏然划破天际。 洞前门符骤然亮,如粒石子打入水面形成阵阵涟漪,只听轰地声巨响,硝烟弥漫,洞口破出个大口,震落下来的碎石满地乱滚。 个人躬身而起,双眸于夜色中划过片诡异的红光,蹑手蹑脚地向庭院走去。然没走几步,道雷光从天而降直直劈向她脚尖。 百里自屋中缓步而出,沉眉敛眸,唇角讥诮地扬起。 “敢问阁下是谁,夜探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当看清来人面貌之时,他眸子微微动:“岚姒?” 月色下,她长发凌乱,眼睫沾染细细雪粒,大抵是在雪地里奔走的缘故,衣裳边缘皆被锋利的枝桠给勾得破破烂烂,有别于昔日光鲜亮丽的的形象,整个人显得颓唐而狼狈。 岚姒面无表情地盯着百里青铘,乌黑的瞳仁像是潭死寂的湖水,敛去所有光芒,空洞得有些诡异。她眼下有两片极深的暗影,几日不见,饱满的脸颊瘦下许,煞白的脸上左右两边颧骨高耸着,于夜色中看,整个人与女鬼无异。 静谧片刻,她陡然开口。 “百里哥哥——”依旧是娇嗔绵软的嗓音,然音调毫无起伏显得格外机械。 “我想跟你玩。” 百里的双眸映照出清泠泠的月光无声透着点森寒,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岚姒,忽而眉峰挑,像是听见什么离奇之事般,失笑道:“跟我玩?” 岚姒盯着他,像是静止样无任何动作。 “岚姒妹妹你又任性了,现已将近深夜,正值休养生息之时,在下恐怕不便奉陪。你若想找我的话,不妨明日再来。”百里无奈扶额:“何况,我与你阿浔姊姊还有些要紧事要做,万万耽误不得啊。” 听到阿浔两字,岚姒的面部表情陡然发生了变化。 她眼珠猛地向上翻,仅剩下血丝纵横的浑浊眼白,十指伸,指甲暴涨数寸,整个背拱起,像是只过度受惊而暴虐的野猫般朝着百里猛冲过去。 百里侧身避,转眼身形已绕到她正后方。 “啊呀,岚姒妹妹你这是招惹了甚么脏东西?”颈后传来他轻声低语,岚姒耳尖抖,个抬手那包裹着漆黑浓烟的利爪便挠了过去。 头轻轻闪,百里个倒挂金钩将她踢飞在地,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至她胸前,只手死死扼住她脖颈,眼底浮现岚姒那呲牙咧嘴堪比活跳尸的狰狞模样,他唇角轻扬,啧啧两声:“居然变成这副鬼样子。”竟是脸幸灾乐祸的恶劣笑容。 话音未落,岚姒突然化作股黑烟四散开来。 “咦?”百里眉头动,若有所思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岚姒如今所用招数与从前无相同,招招致命。可惜用来对付百里,却仍是差了些火候。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岚姒的攻击,双手负背,甚至连玉钩也未曾祭出,神情悠闲仿佛只是在逗弄只恼羞成怒的猫。然岚姒凭借鬼魅身形及其迅疾身法,躲避与攻击交错进行,竟也死死咬住百里,同他生生僵持了近半柱香的功夫。 就在二人缠斗之际,天边陡然落下道暗光,气势汹汹直奔屋顶而去。 百里横眉,个顿步正欲回身。 岚姒紧追而上,两手张开,利爪根根如利刀,凛冽的杀气迎面而至,百里侧头,截发丝悄然落下。 “麻烦——”他敛眸,左手虚空握,玉钩在手,电光纵横间几道惊雷直直落下,正中岚姒。他飞身而起,趁那暗光逼近屋顶时,反手击,雷龙迸射而出。 只听几声爆裂声响,百里青铘躬身,右手撑地,左手执玉钩画圆,屋顶上骤然出现圈莹绿色的阵法。黑光猛地撞击在结界之上,波动阵阵。 还魂香轻轻振,落下几簇香灰来。 白姬感觉心弦紧,下意识地加快步伐。 四周围景色眨眼即换,唯不变的是这漫无边际的黑,森冷之意悄无声息地泛滥开来。 片寂静,这时身后陡然响起个苍老虚弱的声音。 “姑娘,能不能帮老身个忙——” 白姬不作声,只是默默加紧步伐,然而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姑娘,能不能帮老身个忙?”这次比之前近了许,后头甚至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好像有人直跟在她身后那般。 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回头—— 百里青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姬蹙眉,下颔绷紧,努力让自己不要为外界任何影响而分心。 也许直往前走就能摆脱这个声音了。 她正想着,忽然“姑娘,能不能帮老身个忙?”口浓腥的热气喷出来,声音陡然间在耳畔响起,这回白姬不淡定了,因为那声音听着就好像有人趴在自己耳朵后头说话般,她眼瞳颤,手脚并用地往前奔。 耳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起伏粗重的喘息声近在咫尺,倘若白姬此刻回头,将会目睹场自己今生难见的画面——具匍匐前进的硕大身躯正紧跟在她背后,与身躯相反尤其显得细小的脖颈上则长了两个头,张脸上是布满老人斑皮肉全部耷拉下来的老妪,张脸则是尖嘴猴腮目露凶光的男人,他双黄色浑浊的眼珠正贪婪地盯着白姬的后脖颈,嘴巴张,竟是满口尖牙。 这双头怪边用老妪的声音引诱过路人回头,等到他回头,那个男人便会大嘴张直接将其吞食入腹。这种妖怪在非人界里方独霸,最喜白姬这样不含任何杂质的魂魄,眼下正步步紧逼想要美餐顿。他痴痴望着白姬的后脑勺,思忖该用什么办法诱使她回头。 “大姊姊,我摔跤了你扶我下好吗?” “呜哇哇呜哇哇哇——” 白姬:“……”以为她蠢,会天真到相信变换了声音背后就不是同个怪物了? 双头怪使出几番解数不见白姬动摇,耐心耗尽,遂张开大嘴,先吞下去再慢慢消化。 然就在它牙尖将要碰到白姬那截白皙后颈的瞬间,突然被阵强力扼住咽喉。双头怪两张脸大惊失色,手足并用地挣脱起来,然那力道却越来越大,只听咔嚓声脆响,白姬脚步顿,隐约感觉背后威胁逐渐消失,有什么物体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定了定,继续向前。 不远处,双头怪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两只脑袋分家,血流成河,不过须臾,黑暗中便蹿出许许淡灰或者暗黑的灵体围绕那怪物仍旧温热的身体大肆啃食起来。 倘若白姬回头,不久后,亦会成为它们中的份子,无形无状,丧失五感,彻底沦为被血肉驱使的怪物,沉沦禁锢在这黑暗之中永世不得解脱。 个消瘦的影子从暗中信步而出,任凭精巧的白靴玷上鲜血,他甫出现,那些灵体竟都四散而逃。双头怪的胸膛被撕裂出个大口子,呲呲冒着热气。他弯下腰,赤手捞,竟从里捞出枚尚还微弱跳动的心脏。 五指掐,心脏顿时化作齑粉。 “我平生最讨厌打猎时有人横插脚,”他微笑,嘴角咧成个诡异的弧度:“你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他颈间血玉亮,竟将双头怪弥留的元神吸入其中,而双头怪则彻底化为滩腐臭黑水,缓缓与黑暗融为体。 第21章 渡魂伊始 欲望文 第22章 神秘男子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2章 神秘男子 经过前番的波折,白姬步履越发小心。然身处于这黑暗中,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切,亦不知前方还有长的路没有走完。实在亟需强大的意志力来支撑自己,哪怕连丝松懈的心也莫敢有。 突然前方光芒大亮,眼前豁然开朗。遥遥望见张红木翘案书桌,桌上摆有张香案,青烟缭绕,焚香盈鼻。 是百里的家!这么说她成功回到阳间了?! 白姬顿觉心弦松,如鱼得水般整个人都活泛开来。她时忘形,步伐大开向前奔去,丝毫未顾虑到身后近乎诡异的情景——在她视线所及之外,整间房屋是倾斜歪倒的。 百步、十步、五步—— 脚踩上结实的地面,却仍有种飘忽不定的实感。大片日光穿过窗格投射进来,她记得离开时还是午夜,没想到转眼即到正午。白姬环绕周,没有看见百里的人,香案里中的还魂香还未燃尽,余下短短的截。 人去哪儿了? 屋外明亮的过分,花影树阴都似陡然间放大好几倍般,乍望去刺眼的很。庭院里十分安静,连丝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于这片诡异的寂静中,白姬心中隐约感觉不对。 她下意识地低头,却发现自己所之处,地面平滑干净。她分明记得昨夜百里在地上用丹砂亲手画下上古渡魂阵,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就在白姬困惑与惊异交织之时,耳后忽然响起百里的声音。 “白姬,我等你许久,可算是回来了!” 是百里!难不成是他自己将渡魂阵擦去? 白姬本能地回头,然动作做到半时,脑中忽然警铃大作——百里方才唤她作什么?白姬? 不、不对,自从来了这浮山以后,他便再未叫过自己大名,那么也就是说,眼下她很有可能根本没到阳间,而身后那人也绝不可能是百里青铘! 意识到这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视线却已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身后那歪曲扭斜的世界,这哪里是凡间,不过是有人可以营造起来引诱她的幻境罢了,如水中倒影镜中花,万万做不得真。 那幻境在白姬回身的刹如镜面般破碎成渣,漫无边际的白雾迎面而上,无形中有股蛮横的力量凌空压迫下来,让她顿时有种脊梁骨要被压断的错觉,时间竟似被人扼住双手双脚,丝毫动弹不得。 她余光瞥见道影子出现在自己的斜后方,不高甚至显得几分羸弱,但其身上却散发出股凛冽纵横的杀气,犹如寒冬烈风夏阳炎火,像是把锐利的尖刀寸寸割开你的皮肉,又将它放在火中炙烤,只是这样想象,便叫人不寒而栗。 “抓住你了——” 声轻笑陡地在耳畔响起,白姬瞳孔滞,竟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冰雹夹杂着雨水重重砸在地上,蜿蜒汇聚成浅滩。院中桃树任凭枝桠随风而动,树干笔直,于深夜中宛若立守屋外的卫兵,庄严肃穆丝不苟。两树间有黑影左右摇晃,仔细瞧,却是叫雨水淋得彻底的岚姒,她被百里徒手劈晕,脖子诡异地歪向侧,四肢为桃木枝紧缚住,被鸡卵大小的冰雹砸得满头是血,模样甚是狼狈。 屋中青影晃,却是百里飞身掠至香案前。他两手夹起齐根而断的还魂香,眉头陡地蹙起。忽然,屋外咔嚓声脆响,似有什么人闯入踩折地上的断枝。他头也未抬,玉钩甩,扬手便是道惊雷直直砸下。 来人个侧避躲开,环视圈见院中满地狼藉,不禁蹙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抬眸,自窗格缝隙中看清来人,他袭黑衣,手持浆板,正是殷雄于雨中而立。 “你来了?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话虽如此,却只瞅了殷雄眼便又低下了头,双眼紧紧盯着还魂香,眉间紧蹙,口里念念有词。殷雄从未见过他这等模样,平静无波的眼中带了丝玩味,他在窗下饶有兴趣地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百里抬头,双凤眸轻挑,眼中黑沉片未见星光,唇线紧抿,语速极快:“我要去趟非人界,你来为我护法。” “非人界?”殷雄脸色疑惑:“去那里作甚,难不成你——”他视线往屋中探,未闻白姬气息,心下不由了然,再开口语气中却携带丝责备:“你也未免太心急了些。” “废话这么作甚,快来替我布阵。”百里折身,又摆弄起渡魂阵来。 “你——”殷雄望着他摇了摇头,叹气道:“还是我来吧!” 他双足蹬,个鹞子翻身落在屋中,右手探出两指,细细摩挲那阵法。他两指奇长,自丹田内蕴出灵力覆盖于那丹砂之上,不过须臾,便将颜色凋零的阵法描绘如初。“成了——”殷雄抚掌起立,折身望了望道:“界门于日出时关闭,从现在开始你还有三个时辰,如果错过回来的时机,那便要等上下个阴月阴时方可回来。” 百里平静颔首,拍拍殷雄肩膀道:“我去也,若日出时没回来,你便擦去这阵法离开就是。”他顿了顿,美眸狭:“顺便告诉那人参老婆子她孙女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殷雄点头,又沉吟道:“岚姒事恐非巧合,看来是有人躲于暗中蓄意谋划。” 他抬头看了百里眼说:“这倒不急,切等你回来以后再作打算。” “也好。” 百里走至阵中,负手立,轩昂磊落,目露峥嵘之色。 “起阵吧!” 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白姬看到个男人缓步朝自己而来。他浑身包裹在件黑漆漆的袍子里,行走起来如同团挥之不去的浓雾。袭烈红长发蜿蜒拖地,下颔高抬,形状姣好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俾睨天下目空切的藐视来。白姬从未见过如此妖冶绝伦的五官,哪怕他半张左脸皆被诡异繁复的黑色刺青所覆盖,由眼角蜿蜒至下巴形成种不为人所知的图腾,然另外半张脸却当真是潋滟精致,美艳之中又夹带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狞狷狂。 白姬视线下移,男人手中提着只头颅,鲜血自他白皙的手腕上淋漓而下,滴滴落在地上。而他却似浑然不觉,旁若无人地向前迈步,唇畔笑容乖张而暴虐。 忽然,男子步伐顿,眼神陡然落在她面上。 笑容寸寸放大,他漆黑双眸浮现片暗红的血光。 “有趣,你都看见了什么?” 男子折身,改变方向朝白姬走来。他嘴唇虽未动分毫,然声音却句句清晰里落在她耳边。 “你居然能够看透我的过去。” 把无形枷锁横亘而下迫使白姬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男子步步逼近,而后——竟从她的身体里穿透过去。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像是被人下捏住嘴灌下去很苦药,若干支离破碎的回想瞬间全部涌入白姬的意识当中,脑海里充斥着大量嘈杂的声音。 她猛地弯下腰,两手撑地。 血海尸山,滔天大火,无数细碎而尖锐的哭喊声。恍惚视野中,又是那个男人,袭青衣,手持骨杖,他衣袂猎猎作风,脚下尸首堆积成山。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男人飞身而至,与他并肩侧立。他笑容满面地抓起具尸体,自胸膛中掏出颗跃跃跳动的心。而后—— “呕——”白姬捂住嘴,整个人几乎跪在地上。 脚步声杂沓而响,有人走了过来。 只冰凉的小手伸来,捏住她下颔猛地向上抬。白姬看见张苍白精致的小脸,点漆般的黑眸阴沉如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忽而咧嘴,两枚尖牙寒光锃亮。 “告诉我,我的过去是什么?” 白姬绷着脸看他,声不吭。 直觉告诉她,方才看到的切哪怕是个字也不能同这僮儿说。 “不说是吧,我自有办法治你。” 男童右手张,噌地冒起熊熊烈焰:“只要被这红莲业火烧上个片刻,即便大罗金仙也熬不住。我看——不然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吧。”他歪头笑,眼带几分天真:“说了我便放过你。” 白姬看到火,眼瞳不由自主地颤,却还是死死咬住下唇不作声。 “好啊——”他食指勾了簇火焰,慢条斯理地在她身上比划着:“从哪开始烧起好呢?” “不如就从脸开始罢。” 他微笑:“若是疼你千万别忍着,我就喜欢听人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白姬:“……” 火舌缓缓临近,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颤抖,都能感觉到那炽热的气息*辣地撩在脸上。仲源说过这红莲业火凶悍无比,寻常魂体经这烧,当即灰飞烟灭连渣也不剩。难道,这便是她最后的归宿?!成为这万千世界中的粒尘埃,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手腕处忽然传来股滚烫,那僮儿刚欲逼近,忽而眉头蹙,猛地抽身而起。紧接着,道金光自白姬袖中迸射而出,以她为圆点,周围四野都被光尽数吞没。 强光下,那人无法接近,脸上流露出暴虐的凶光来。 “又是那个臭和尚!”他厉声道。 道白影倏然而至,紧紧攥住白姬的手,她只觉在这股力量之下整个人瞬间轻如鸿毛,不过弹指间,便已身至千里之外。 “谢阁下方才出手相救。” 她感激地望着面前白影道:“救命之恩白姬没齿难忘!” 白影未有回头,只是甩袖,掷地有声:“快走——” 话音刚落,狂风而至,风掀起那人覆面杂乱的黑发,露出双金黄色的眼眸。他抬手,食指向前指,那风登时化作条长龙衔住白姬飞也似地向前冲去。 第22章 神秘男子 欲望文 第23章 枉死城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3章 枉死城 狂风肆虐翻涌,不过须臾光景,白衣人身影便再也不见。 白姬垂首,抬起手腕,方才被他攥住的地方隐隐发烫,仔细看,竟留下圈淡金色的瘢痕。 她下意识地摩挲,尽管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但她却能清晰地感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是千年冰封雪山上的株高岭之花,又像是扎根于淤泥中的重瓣青莲,周遭污秽埋没不了他原身清澈纯净的气息,高洁中透着丝悲悯。 呼啸风如利刃切割面庞,生疼不已。 白姬回过神,发现自己乘着那风路南行。不远处,忽有热浪夹杂白气迎面而来,还来不及躲闪,便见数道火柱喷发而上。炽热的火星恍若大雪漫天盖下,白姬于慌乱间低头,解下外袍盖在头顶,余光看见脚下是片赤红炎海,火舌翻滚,波涛怒号。 她从未见识过如此的阵仗,时失语,只怔怔地盯着底下看,整个人在风向转变中朝向未知的地方。 风继续吹,吹拂到脸上却逐渐冰冷。 天与地仿佛融成色,混沌不清。视野中渐渐出现片庞大魁伟的城池,城门口悬挂排白涔涔的灯笼,于夜色中闪烁着诡异森冷的光辉。 城墙上悬挂副古旧匾额,上书枉死城三个烫金大字,看得白姬心弦颤,寒气自脊梁骨蜿蜒而上,心里暗叫声不好。 远远望见城门外有大批身穿黑色官服的官差严阵以待,每人手中皆握以黑长铁索,索头栓了尖锐的三角钩。白姬远远瞧,心中沉,越发证实了自己先前所想。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白姬即便没下过地狱,在看过几本奇闻怪志后,亦能将眼前鬼差手中事物认得个*不离十。 这——不就是传言中的勾魂索么? 她垂首,看着脚底排排好的鬼差们,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正所谓天庭有门你不走,地府无门你偏要闯,这分明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白姬正哀叹自己霉运当头,忽然脚下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头往地上栽去,她边往下掉,边咬牙:这风莫不是故意与自己作对,好巧不巧偏生在这时候停了?! 她砰地声摔在地上。 “什么人?”前方鬼差听到动静前来查看。 脚步声临近。 吾命休矣,白姬趴在地上心想。 鬼差眼缝眯,上下将她打量番,随后冷声道:“来人呐!这又抓住个逃犯!” 逃犯—— 白姬抬头,尚未出声,便被条沉重的锁链紧缚住脖颈,来人握着锁链向上提,她整个被吊至半空,身后传来鬼差的声音:“把她带回去!” 绳索猛地松,白姬狠狠摔在地上,来不及喘息便叫人拖曳而起,脚步踉跄地被迫向前走去。 走动时锁链间相触发生的沉钝声响充斥整片荒芜的野地。 白姬垂头,不露痕迹地将周遭打量番,初步得出个结论:地府摊上大事儿了。 尽管她并不知实情,但单看眼前这批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鬼差,以及对待逃犯那宛若暴风骤雨般的冷厉无情,恐怕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粗粝的嗓音响起,冷酷中透着几分不屑。名消瘦矮小的男孩被鬼差狠推搡,踉跄两步摔在地上。 他微微抬头,毛发凌乱,浑身褴褛,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脸上灰块白块,脏得不行。 “呸——病痨鬼!”鬼差朝他啐了口,绕其而行。 小男孩望着他的背影,眼中胆怯忽然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道森冷的寒光。他两手撑地,挣扎欲起,无奈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不过几个简单动作,竟也难得好比登天。 男孩的身子如秋风扫落叶,瑟瑟发抖。 白姬看在眼里,忽然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男孩的面前忽然伸来双手,白皙修长。整个人被抱起时,股若有似无的檀香钻入鼻尖,他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却没挣扎。 白姬将他重又放回地上,她不善言辞,只能干巴巴地嘱咐道:“慢些走。”又想起鬼差正是嫌他步伐慢才发得难,此言出大有番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白姬阖上嘴,讪讪地看着男孩,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人真不会讲话。 男孩沉默了瞬,忽而抬头,冲着白姬羞怯地笑。 眼瞳中映照出她刹那间放松下来的神情。 不知为何,好像没有方才那么讨人厌了,连那紧绷绷看不出半分笑意的脸也显得顺眼许。 “谢谢大姐姐。”他脆生答谢,脑海里却划过副画面,很快。 白姬未想到他竟如此开朗,刚想说话。 鬼差回头:“不许说话!” 她缩回了头,冲着小男孩弯了弯眼睛。 心中却又生出几分怜悯,这孩子生得这般小,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还未来得及在人世间走上遭,竟就此夭折。 她虽出生帝王之家,从小却尝尽人间百态。想起达官贵族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世子,再想想那连饭也吃不上,病也看不了的寒门子弟,不正应对了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上天对许人真是不公平的很。 枉死城内巳牌林立,商铺热闹,十里长街华灯初上,人群熙攘,眼望去竟与凡间无异。往来人士大缺胳膊少腿,有死状极残者,人人头上顶盏幽火,在夜色中明暗交错,飘忽不定。 白姬垂下头,尽管事先做好心理准备,然亲眼所见,脸上难免会露出点不自然来。可她不曾料到,周遭路人反倒视他们为洪水猛兽,不过须臾,大街上的人潮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人们行色匆匆地离开,他们生前都是平头老百姓,生前怕事,死后亦然,听说此次地府出动大批兵力,为的便是镇压那名自血狱中逃出的大妖魔。听说这妖魔尚留在阴间,万藏在这群死魂中返回杀个回马枪,岂不是遭殃?!大家都想着老老实实在枉死城内耗过寿数,然后投胎,虽然想法草木皆兵了些,但却比前头那些个耀武扬威目中无人的鬼差们要明智得。 白姬虽不明人群为何视他们为虎狼,但也没深究。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不远处那伫立于夜色之下的重檐殿宇,规模宏大气势磅礴,无论是屋檐、砖墙皆漆黑片,乍看简直与夜色交融为体。 “阎罗殿到了。”身边传来声低语。 白姬蓦地低头,却见那小男孩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 他仰头望,眼中映照出那冷峭森冷的高大殿宇。 阎罗殿下设七十二司,刑罚司专以惩戒那些私自逃离地府的鬼魂,旦进入刑罚司,将会日夜重复辛苦繁重的劳役,亦或是遍又遍地接受惩罚,没有个三五十哉,惩戒绝不会结束。 如此想来,竟是比下地狱还要恐怖些。 “不要磨磨蹭蹭,都快些进去!” 白姬被人在背后重重推,踉跄几步跌入那幽邃黑暗之中。大门嘭地声合上,道幽蓝的光微弱地亮起,打在潮湿黏腻的石墙上。眼前是条长廊,不算窄,可容两人并行,两边是间间牢室。里头关押的人或或立,神情萎靡,肠穿肚烂。不远的开阔处,有两名鬼差正手持尖刀上下地将犯人的肉剔下来,尽管手法利落,然仍能看见囚犯神情痛苦地叫唤着。不过须臾,那囚犯便剩下副累累白骨,然气息犹存,从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脸上依旧能够捕捉到惊恐、惧怕、痛不可遏。 这里简直如炼狱般。 白姬眯眼,忽觉衣摆紧,却是那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穿过这囚室,他们来至间偌大的厅,厅中摆有巨瓮,不停地向外喷着热气。瓮身外驾着座梯子,十数个囚犯在鬼差的驱赶下犹如下饺子般个接个噗通跳入瓮中。只听呲呲几声,股皮肉烫熟的味道传遍整个大厅。 炼油锅。 走到这里,白姬行不过是窥见了地府的隅罢了。刑罚司的惩戒手段无数,不仅有方才所见的凌迟、下油锅、亦有走刀山火海,简直就是将十八层地狱中每炼狱的情景集中在了处,当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姬不着痕迹地前后打量圈,垂眸,左侧右侧皆是鬼差,要想逃走恐怕难于登天。 难不成,真要坐以待毙……? 黑云压境,枉死城外阴风怒号。 名鬼差正于城楼上巡逻,忽有股强大的威压凌空而下,他慌乱中错身,被迎面而来的青衣男子把扼住咽喉高高举起。 “唔……啊……” 他痛苦挣扎,濒临窒息间只看清来人双蕴满凌厉杀气的眼眸,如出鞘利刀锋芒尽显,只需眼便叫人心生颤栗莫敢不从。 男人开口,“你可曾见过名白衣女子?” 鬼差张了张嘴,呜啊了两声。 男子眉峰抬,松开手。 鬼差啪地下摔在地上,来不及疼,便被他猛抬脚踩在右肩上。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他,字句地重复道:“你可曾见过名白衣女子?” 鬼差忙不迭地回答:“没有!没有!” 瞬安静,紧接着头顶盖下大片阴影,男人面朝他半蹲下来,脸上露出与其暴力行径完全相悖的柔和笑容。 “不要害怕,那我换句话来问你——你们今日所抓的死魂都被关押在哪儿?” 他声音放得极轻,大有几分君子如水温文尔雅之感,然唇角绽放的残酷笑容却在提醒那鬼差,只要他胆敢有句欺瞒,下场便只有死。 鬼差几乎是本能地回道:“刑罚司!所有人都在刑罚司!” “刑罚司?” 男子眸子动,折身朝城内看去,眼底映照出片茫茫黑夜,深邃迫人。月光下他袭青衣于风中猎猎作响,风神磊落,眉目如画,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隽逸出尘。 “你不会说谎吧。”他低沉地笑笑,“我的时间很有限……” 鬼差抢白道:“我说的句句属实!押解的人刚走没久,你循着气息过去,很快便能找到!!” 男人侧眸看他眼,唇角勾起:“但愿如此——” 忽然,抬掌悬于那鬼差头顶。 鬼差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不要杀我!啊——”话说到半,忽然头歪倒在地上。 百里青铘笑容满面地收回手,弯身自他怀中掏出枚黑漆漆的令牌来。使了个障眼法将那鬼差藏在角落,自己则摇身变化作他的模样。 “要劳烦你委屈阵了。” 他笑了笑,纵身跃消失在城墙底。 第23章 枉死城 欲望文 第24章 逃离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4章 逃离 阎罗殿外,鬼差正翘首以望。 他心想:这连三也真是,明明昨儿答应他这时候来换班,居然还敢迟到!绣春楼的莺莺姑娘好不容易答应见上他面,若是被这小子给搅黄了—— 正想着,遥遥望见个人影向这走来,看身形——可不就是连三!他跺了跺脚,冲上去,指着来人鼻头骂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来!” 百里青铘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面前大发雷霆的鬼差,回以个歉意的笑容:“对不住,来时耽误了些时间。” “哼!”那鬼差瞪他眼,气鼓鼓地自腰际解下个令牌抛给他:“我走了!”言罢,跺脚急匆匆地离开,临走丢下句:“没有时间观念,以后再也不找你换班了!” 百里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莫名地挠了挠后脑勺。 修长的手指圈着令牌系绳转了圈,他气定神闲地跨入阎罗殿中。 刑罚司,正厅。 名头戴黑色高帽的男子飘然而至,他身形颀长步伐飘忽诡异,恍若踏风而来轻灵之至。头长发尽数拢在帽中。眉目冷峻,面色苍白,双细长的狐狸眼微眯,眼尾上扬,猩红薄唇轻抿成条直线。 他身穿袭黑白相间的宽袖拖地长袍,下摆掀,人在大厅中央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落了座,两条腿交叠在起,修长有力,张脸虽生得冷艳,然举手投足竟是说不出的宝相庄严。 太师椅两旁各立有名鬼差,看打扮倒是比先前那些来得地位高些,皆是副腰板挺直,目不斜视,端得庄严肃穆的模样。 其中名喊道:“来人,将囚犯押上!” 白姬刻意放慢了脚步,慢吞吞地走在人群最后,而那男孩却收了眼神,低垂着头,声不吭地走在她身侧。 鬼差在旁恭敬道:“回判官大人,逃犯皆已带到。” 判官不言语,只用视线往下扫,众人登时便觉到股审视的目光缓缓划过自己面庞,不轻不重,却冷得足以叫人心生寒意。 他悠悠开口:“依照地府律令,凡私逃者原该于刑罚司服刑百年。然尔等趁地府纰漏之际趁乱而逃,罪加等,应被判入孽海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判官顿了顿,旁边递来盏茶,他接过押了口,继续道:“但阎王仁慈,念在尔等初犯,让我网开面。所以你们就留在这刑罚司服刑,服到忘川河逆流的那日起罢!” 语毕,白姬开始琢磨忘川河逆流是个什么事儿。 “除非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否则忘川河绝无逆流日。”少年的声音在耳畔蓦地响起。 白姬头上冷汗涔涔流,判官此举,跟判人死刑有何不同? “对此裁决,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低头不语。 判官又道:“那便如此,你们都退下罢。” 白姬浑浑噩噩地跟在大部队后头,没走两步,忽听他猛地喊了声:“停下!” 众人回头。 白姬对上双幽邃无波的双眼,忽然那眼瞳里划过丝精光,判官张开他那形状姣好的红唇,慢条斯理地朝着白姬方向喊道:“你过来——” 我……? 白姬愣,呆滞地回望过去。 判官蹙了蹙眉,嫌弃道:“不是你!”这时,白姬才注意到他的视线全部胶着于自己身畔的那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只是静静立在原地。 声冷笑自其胸腔蹦出。 “不愧是判官,火眼金睛,任何伎俩都瞒不过你去。” 男孩周身忽然被层雾腾腾的黑烟笼罩,身形隐匿其中。白姬睁大眼,还不知该作何反应,身边却陡然空。有阵凛冽烈风直奔判官面门而去。 判官好整以暇地端坐于太师椅上,背心光芒大涨,只判官笔悬空而起,不过瞬间,烈风便被结界抵在外头。 “没想到你真的会蠢到自投罗网。” 半空中传来男孩冷漠的声音:“废话少说,快将我的兵器还与我来!” 判官仍是不紧不慢,“我说过很次,白骨杖并不在我手中。” 男孩显然不信:“不在你手中还能在谁手中?!”话音才落,数道无形利刃凌空而至。 判官巍然不动,旁鬼差纷纷拔刀上前。然那利刃来势汹涌,不过须臾,便将来人尽数击飞,刀准,鲜血飞溅,不留个活口。 场面乱了套,大敌当前,鬼差无心管束手下囚犯。 白姬见机欲逃,不想却被人紧紧箍住两肩。 来人力气很大,把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自鼻尖盈来,白姬抬眸看,张陌生的面庞映入眼帘。 “谁?!” 来人把捂住她的嘴,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附到她耳畔低声道:“先不要说话,快跟我走。” 言罢,未等白姬答应,展臂环住她的肩将她半抱半拖逃离现场。 跟在男人背后走着,白姬几番迟疑。 “你是……百里青铘?” 百里回头,撤去脸上的障眼法,眉头蹙,眼神无奈地望着她,语气失落:“怎么,阿浔竟连我也认不出了么?” 见到他,白姬心中很是高兴,甚至连自己也不知这股发自内心的雀跃从何而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归咎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安慰,怎么说百里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亲近的人。 她想了想说:“你的脸变了样子。” 百里眉头展,眼波弯弯:“无论我外表变作甚么样子,但内心总是不会变的。阿浔,你要学会透过现象去看本质,否则很容易被人骗哦。” 白姬睨了他眼,若有所悟地点头。 恩,我就是被你骗的,她如是想。 “你啊——点头倒是点得勤快!”百里蹙眉,面对白姬,他语气无奈:“临行前我都跟你说了什么?无论如何都决不能回头。”他叹气,“答应得到快,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怎么样,如今尝到教训了吧?” 白姬蹙眉:“你真啰嗦。” 百里吃了个瘪,不由讷讷:“……时辰不早,我们还是尽早离开。” 白姬步子顿,折身去看那夜色下的阎罗殿:“就这么走了?” 这日在地府经历得太,如今得知马上即可离开,心下倒生出几分不实际的感觉来。 “怎么?”百里折身,嘴角勾:“难道你还想留下?” “……不想。” “那便走啊。”百里笑得漫不经心:“且让这地府闹腾去,也该让他们尝尝火烧眉毛的感觉。” 白姬:“……”听这话,某人似乎对地府意见颇深呐。 百里笑意加深:“世间如何,上天自有定数,他能让你端坐于蟠龙金椅坐享万人朝拜,亦可令你褪下霓裳铁衣碾落成泥。” “这切看得,不过是老天爷的心情罢了。” 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幕,白姬蹙眉:“那也忒随心所欲了些。” 百里言不发地望着她,忽然莞尔笑,说道:“白姬,你真有意思。” 白姬意外道:“我看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称赞。”说话间,她忽见前方野地里像是趴伏着个什么庞然巨物,连忙拉住百里的手道:“快看,前方有什么东西!” 百里的视线却倏然下移,定格在她的手腕上那道金色的瘢痕上。 神印—— 他抓住她的胳膊向上抬,“你这手腕是怎么回事?” 白姬本想着回去同他谈谈自己这番奇遇,可眼下显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于是她喊道:“先别管这个,你看那里伏着的像不像条……条龙?!” 龙? 百里攥住白姬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后:“我们过去看看——” “呼呼呼——” 似有什么在沉重喘息。 白姬走近瞧,不由愣住,眼前巨兽龙身豺首,通身金鳞,虽是头回亲眼所见,然形状模样却浑然不陌生。 百里青铘眼睛亮:“没想到在地府竟能遇见只睚眦兽!”他折身对白姬道:“阿浔,快把匕首拿来!睚眦鳞片无坚不摧拔之可为盔甲。咽气后,精魂可炼制成刀灵,真可谓是居家必备杀人越货的利器!” 白姬:“……” 看这俩眼贼亮的样子。 这睚眦原是天龙九子之,因性情顽劣而被罚下界,辗转做了地府的镇门瑞兽。向是目中无人自命不凡,而今输给介小儿,心里落差实在太大。它越想越觉得羞愧不已,索性躺在地上,用爪子将头严严实实地埋住,恨不得烂在此处算了! 睚眦眯起眼缝打量百里二人,心说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它这还没死透呢!竟也有人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于是它冷哼声,粗声粗气道:“愚蠢凡人,爷爷我还没死呢!” 百里青铘笑而不语地打量它,凤目中放出道精光,似乎是在考虑该从它身上的哪个部位开始下手,是那粗壮有力的四肢呢,还是那吃得肥膘厚实的小肚子? 睚眦被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忽然,在旁的白姬指着它受伤的小腿道:“它受伤了。” 睚眦不由将目光投射到她面上,心想:还是这位小姐姐心善,怜惜它受了伤,不像那个青衣男人,自己在他眼中就跟砧板上待宰的猪没什么区别! 白姬哪知道它心中所想,思忖片刻后对百里道:“时机正好,咱们赶紧动手。”言罢,刷地下抽出匕首。 睚眦欣慰的表情定格,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 百里沉默不语地望着利索拔刀的白姬,心中思索自己是不是在某些方面无形中带坏了她。 白姬倒并未想那么,在她心里,关于神兽妖魔的间隙划分得还不够明确。她见睚眦生得外表凶恶,便不由自主地将其同些地狱中的妖兽列为同等,实际上倒还真是冤枉了睚眦,明明他只是生得比较恐怖行为比较傲娇,但品行很正直啊! 睚眦望着白姬忌惮的眼神,心里简直想高歌曲——我丑但是我很温油。 “慢着——” 百里打量了下睚眦身上的伤,想它再怎么不济,亦在天庭神兽界占有席,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将他打成这幅样子。 睚眦望着他陡然伸来的手,神色间有瞬间的戒备。 然而腿上传来的热度却令它疼痛暂缓。 它仰头去看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大明白方才还说要剥了自己的皮拿去做衣裳的家伙忽然转变了心意竟会为自己疗伤。 百里青铘治愈了神兽腿上的伤,神情温柔地替它拨了拨凌乱的鬃毛。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睚眦愣愣地望他,眼中划过抹羞色。 怎好意思告诉别人,它堂堂只神兽居然被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儿给打败了? 没脸说啊—— 耳边又响起百里温和的声音。 “我想你肯定很想雪前耻吧?” 睚眦猛地抬头,这不是废话吗!! “可惜——技不如人,只能低头认输。” 睚眦:“……” “不要怕,”百里青铘握住它前爪,含情脉脉道:“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替你报仇。” 睚眦神色变,两爪抱住他胳膊:“此话当真?!” 从头旁观到尾的白姬:这神兽怎么比她还好忽悠…… 第24章 逃离 欲望文 第25章 魂归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5章 魂归 睚眦主动请缨驮百里与白姬离开地府,望着它那脸傻憨傻憨的讨好笑意,饶是白姬再硬的心肠也不免动容——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啧,也不知是这天底下的神兽皆纯良好骗,还是那睚眦格外实诚。 神兽御风而行,驰骋千里,须臾间便离开地府。它嘚瑟地昂着硕大的头颅,凶悍的脸上透出丝得意来,想起自己大仇有望得报,心里难免有些小激动,这激动不由脚下生风,为卖力殷勤起来。 有百里坐镇,路风平浪静,路遇几只没有眼色的小虾米拦路,亦被睚眦震耳欲聋的嘶吼吼得抱头鼠窜,剩余的只有躲在暗处投来几术觊觎目光的份儿。 枉死城被远远抛在身后,而面前则出现条宽阔死寂的长河——忘川,阳界与阴司的交接之处。浑浊不堪的河水常年泛着血色,放眼望去,水面上,数以万计的魂灯正犹自浮沉,幽光点点若萤虫之辉,不过转瞬便被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水面所吞没。 眼前之景无不提醒着白姬,在这万物轮回之中,人若蜉蝣,朝生夕死,即便现在逃离,亦逃不开命定的生死,哪怕穷其生,百转千回,终有天,还将回归此处。 而届时,就真的只剩下她孑然身。 “你在想什么?” 百里突然出声,打断白姬入神的胡思乱想。 白姬抬眼,与他对望。 百里嘴角的笑意,如既往的漫不经心,狭长眼眸轻挑而起,红痣妖冶,于夜色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可白姬知道,这份惯常笑意的背后是审视和疏离,从某种方面讲,他俩倒算是类人。 孤独是汝之软肋,亦是吾之盔甲。 她问:“你害怕孤独吗?” 百里抬了抬眉,理所当然道:“不怕,我身边不是还有阿浔你嘛?” 可我不能陪你辈子,白姬心道。 然看着百里,她想了想却又选择不言。 这生久而漫长,是自欺欺人也好,粉饰太平也罢,许人久经沉珂,有些人苦尽甘来,人于这浮世颠沛流离,有的人,有些事,实在不用刻意去揭穿。 白姬叹了口气,思及眼前境遇,又免不得番懊悔无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果当时她没有回头,现在或许早已渡魂成功,哪会像如今,平白走上遭,到头来还是功亏篑。 她低头,眼帘中映出百里玄青的衣角:“抱歉,若非我时大意——事态亦不会演变至此,害得你番心血白费,实在对不住。” 百里不曾言语。 是了,白姬眼中划过丝了然,尽管他口中说着无所谓不在乎,但碰上像自己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心中难免会有不平。 曾经,坠露说过,她活在这世上便是替别人找麻烦。 这句话白姬本不认同,如今却不由信上几分,或者正是因为自己的木讷,不知变通,有时很叫人讨厌罢。 “阿浔——” “恩!?”白姬猛地抬头。 百里侧头看她,“我现在很生气。” 白姬忐忑并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太笨了吗?” “不是——”对冰凉的指尖揪起白姬腮上的肉,狠狠拉,百里那满含戏虐的俊脸放大在眼前:“我气你说话总是如此见外,何况,眼前境遇未必有你想得那样糟糕。” 什么意思……? 白姬怔楞着见他自袖中取出截黑而细长的线香,手指撮点燃。 “凡事预坐立,不预则废。我这个人做事,向喜欢未雨绸缪,未寒积薪。” 百里手中竟还有另支还魂香。 白姬来不及惊讶,只觉身子轻飘而起,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飘去。 眼前金星乱坠,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自己,然这股力量却点也不令她感到排斥,相反,觉得十分亲近。白姬由着那手牵引着自己向前,背后,百里手捻信香,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眉间蕴出丝丝柔和的笑意。 他垂首阖目,扬声道:“去吧——” 夜色褪去,缕金光自云层中投射而出。 殷雄盘坐于渡魂阵边,睁开眼往窗口望去——远处白雾缭绕,恍若层轻纱将远处绵延的青山所笼罩,缓缓地,轮红日自地平线升起,橘红色的霞光铺满大地。 日出的第道阳光落下。 他垂眼去看屋中央的阵法,忽然道亮光自阵中心迸射而出,便看见百里孤身骑着头龙身豺首,模样甚是古怪的野兽出现在眼前。 殷雄起身:“回来了。”语气尽管平淡,然视线却若有似无地投至百里身后。 终究还是没有将人带回来吗? 他眉头蹙起,突然有些担心老友的情绪。 百里从睚眦背上翻身而下,转身跑去床边,眉眼慈和地望着床上的白姬。 殷雄这见,眉头不由拧成个川字。 看样子,伤得不轻啊! “百里……”他沉吟着开口:“人既已去,你便无须过伤怀,做人要往前看——”最后个字将将落下,忽见床上人动了动。 身上好沉,白姬嘤咛声缓缓转醒,看着百里近在咫尺的脸庞,困惑地揪起眉头:“你往我身上压砖了吗?” 殷雄:“……” 百里扶额,伸手扶起她来。 番解释后,白姬才明白,魂体无形自然无羁,而今重回*身躯,就等于有了约束,难免会觉得有些不适,不过这种情况过段时间便会缓解。 “要过长时间?” 白姬挣扎着起身,感觉自己目前这副狰狞状实在不美。 “稍安勿躁,”百里笑吟吟地拍她肩膀:“眼下有件要紧事我得解决。” 要紧事是指—— 白姬顺着他视线望去,陡然看见屋外桃树上挂着人。 经过夜大雨洗礼,其人身上早已狼狈不堪,然白姬眼尖,尽管只有面之缘,她依旧能认出来人的模样。 “岚姒?” 白姬眼神复杂地看向百里,就算人家主动以身相许,你也用不着回以这么激烈的方式吧! 倒是睚眦鼻子灵,下嗅出岚姒身上的气味,皱着脸嗤道:“这人身上好臭!” 殷雄默不作声地打量它半天,转头问百里:“你什么时候养的狗?” 睚眦:“……爷爷我才不是狗!”大胆凡人,竟敢亵渎我堂堂神兽的威严,信不信我威风给你看! “放轻松,放轻松。” 百里伸手在它脑门上摸了把,力度正好,睚眦舒服地哼出声,而后又意识到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连忙抬头想要骂殷雄个狗血淋头。 却见他脸了然地望着自己,而后毫不留恋地折身朝外走。 魂淡!爷爷我真的不是狗!睚眦的铜铃眼简直要喷出了火。 白姬僵硬着要起身,忽而被睚眦咬住衣裳下摆,它瓮声瓮气道:“小姐姐,外头那女子身上不干净,你别过去。”边说边恶狠狠地盯着殷雄,赶着送死它才不拦呢! 岚姒还未醒,面额皆被黑气所笼罩,头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脸色煞白,乍看跟个女鬼似的。 百里抬手,捆住她手脚的枝条自动散开。 她下倒在地上,身子软弱无骨。 殷雄蹙眉,问:“怎么处置?” 百里轻轻笑,眼神若有似无朝外看,慢条斯理道:“不急,会自有人来费心。” 话音落下没久,洞府外便是阵喧闹。 远远瞧,竟是那人参姥姥率领众人堵在了门口。 “岚姒啊——” 她大声嚎啕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岚姒身上,嘴里大喊:“作孽啊,是哪个天杀的东西将你折磨成这副样子!你睁开眼看看姥姥啊!” 这老太婆……百里青铘没有忽略人参姥姥低垂眼帘中划过的那道精光。 他唇角勾,想恶人先告状,哼,没那么容易! 百里蹙眉,语带歉意:“姥姥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将岚姒妹妹给您送过去。”他伸手探了探岚姒湿漉漉的额头,假模假样地道:“额头有些烫,赶紧回去将养着,要是得了风寒便不好了。” 人参姥姥干嚎的嗓音顿,腾地直起身,指着百里的鼻子骂道:“百里青铘,你究竟对岚姒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样子!” 百里两手摊,显得很是无辜:“姥姥这话问得,在下亦不知岚姒妹妹为何深夜造访,此事于在下而言,也是十分困扰的。毕竟孤男寡女共处室于理不合,何况在下早已是有家室的人。” 三两拨千斤就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睚眦远远听着,不由好奇。 “小姐姐,主人说他已经有了家室,那你是什么啊?” 白姬想了想,认真回答:“家仆。” 睚眦:“……” 原以为自己的境遇已经很凄惨了,没想到小姐姐值得人可怜。 人参姥姥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又哪里是好欺负的,面对百里她冷笑声,扬声喊道:“来人呐——”后面乌泱泱围上群人:“把这儿给围了!今日要是给不了我个交代,你们谁都不要妄想出这个门!” “哦?” 百里轻轻笑,凤眸微敛。 “姥姥好大的口气,这是我家,想走想留好像还容不得旁人置喙。” 他左手祭出青玉勾,轻轻挥,横扫千军如卷席。 “有胆,你就放马过来。” 第25章 魂归 欲望文 第26章 白鹿家主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6章 白鹿家主 人参姥姥脸色晦暗,自家孙女的脾性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她却明白得很,因为时赌气离家出走的事常有发生。因而,起初下人发现岚姒不在屋中,并未引起她过的注意,这丫头素来任性,好在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等气头过了,她自个也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可今晨不知怎的,总觉得心口怪闷。 人参姥姥跪在佛堂之中,右眼皮不经意颤了颤,她攥着佛珠念念有词,念到半,忽听声丝线崩断的细响,珠子噼里啪啦滚落地。 这—— 她默念了句佛,想要祛除萦绕在脑海中的不详念头,奈何心里越来越慌,随即后背竟爬满冷汗。 人参姥姥霍地睁开眼,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香台,停顿片刻,眼珠忽然猛地颤。 香台上摆放的那盏莲花灯里,只剩下丝微弱的光,于晨风中摇曳。 那是岚姒的本命魂灯,岚姒她有危险! 人参姥姥扶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立在庭中,平日里看来挺拔矍铄的身子如今竟显得有几分佝偻,满头华发下她昔日雍容华贵的脸庞变得憔悴,老态龙钟,可见孙女出事对她影响极大。 她脸怨毒地盯着百里青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解心头之恨! 睚眦是新宠上任三把火,眼前别人都快欺负到主人头上,作为新代萌宠天王它岂有不出场的道理?! 众人只听屋中响起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跟着,头浑身金灿灿,面目生得凶神恶煞的灵兽冲了出来。 睚眦四下望,眼珠直蹦蹦地朝人参姥姥看去。 不过是个行将就木,半只脚跨进棺材里的老太婆而已,居然也敢在它面前造次?! 睚眦向前步,高昂着头,呲牙咧嘴地对着人参姥姥,眼中大有恫吓之意。 它原是天龙之子,是于妖界人界而言至高无上的神兽,那人参姥姥虽吞食了帝流浆虚长了千年的修为,然在神兽凌驾于自然万物与生俱来的威压之下,还是不由自主地退后步,心里无端端生出几分惧意来。 “你、你想做什么?!” 她色厉内荏地瞪着百里。 哎呀,还挺狂——睚眦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看来不整点教训是不成了! “睚眦。”百里忽然开口。 主银怎么啦?睚眦回头。 “休要胡闹,人参婆婆把年纪了哪能经得起你吓,快快退下,省得叫人别人出去说我百里青铘欺凌弱小。” 睚眦眼珠转了转,主银所言甚是啊! 它退后半步,依旧虎视眈眈地看向人参姥姥,粗声粗气道:“爷爷我可以放你条生路,不过前提是,你得向我主人道歉。” 那人参姥姥原本是来示威,哪里会想到被人反过来压头,眼下自家孙女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对方却在此耀武扬威,想她风光了辈子,如何能忍得了这份耻辱!?当下气得后槽牙咯吱作响,拄着拐杖的手如羊角风发作般青筋暴起颤抖不已,“你、你们欺人太甚!” 百里端得无辜:“睚眦不懂人的道理,还请姥姥大度,不要与它计较。” 言下之意——人参姥姥若要追究,那无异把自身与兽类混为谈。 人参姥姥若熟知百里的为人,作为个资深嘴炮,此人于口舌之争方面向来无往而不利,白姬如是想。 睚眦虽听不懂百里青铘话中深意,却仍被自家主银有礼有节,进退有度的风姿所折服。 忽然它耳尖动了动,折身对百里道:“外头有人来了!” 百里微微笑,说道:“来者是客,咱们且去门前迎接,莫要失了礼数。” 来人袭荼白素衣,于冰天雪地中立,身上竟别无他物。他约莫四十来岁,略显沧桑的脸庞依稀能够窥见到年轻时的俊美,与那白鹿少主鹿青崖有七八分相似,然眼中却流露出他所不及的深邃睿智。 百里心中了然,两手作揖恭敬道:“晚辈百里,见过白鹿少公。” 白鹿少公朝他徐徐颔首,双眼眸亮若疾电。 “百里贤侄,人参姥姥今晨派人告诉我,说你绑架了她孙女岚姒,特请我过来主持公道。”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人参姥姥怀中的岚姒面上,忽然顿了顿,蹙眉道:“看来人确实在此,你该如何解释?” 百里大呼冤枉:“白鹿少公明鉴,昨夜岚姒确实来过。不过她人来,二话不说青红皂白便与我打了起来。”他指着庭中地狼藉无奈道:“晚辈是出于自卫,万般无奈之下才将她打晕,至于她为何迟迟不醒,晚辈就不清楚了。” “你休要信口雌黄!”人参姥姥抱着孙女霍地起身,手指百里鼻尖:“若不是你下了狠手,我岚姒孙女儿的魂灯怎会变得如斯微弱?!”她转头看向白鹿少公,形容悲戚:“跪求白鹿少公定要为我孤儿寡母讨回个公道!眼下老身只剩下岚姒这个骨血,若是她没了,那老身也不要活了!” “姥姥,你先别急。”白鹿少公沉吟片刻,缓缓道:“当务之急,是要先看看岚姒的伤势。”言罢,他抬手,身后走出几名白衣侍卫将岚姒抬了过去。 岚姒躺在地上,面色发灰,只剩出气没有进气。她从小养在人参姥姥膝下,无异于老婆子的心肝,眼下出了这等事,看惯她平素光鲜亮丽鼻孔朝天的神气,旁观者免不得阵唏嘘。 白鹿少公解下手套递给旁人,伸出两指在她气海探,毫无动静。他思忖番,手又往她前额探去。 忽然,岚姒浑然颤,竟如羊角风发作般剧烈颤抖起来。她双目猛然睁开,眸中赤红片,从额头迸射出股黑气凝结成爪牙以迅雷之势猛地朝白鹿少公的手指咬去。 手在空中滞,忽然弹出道金光,金光缠住黑气,不过须臾,便将之分崩离析。 “家主!” 白衣侍卫纷纷上前,白鹿少公收回手,接过手套戴好,摇头安抚道:“没事,我无碍。” 人参姥姥这瞧,不由慌了神。 “白鹿少公,岚姒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眼下,岚姒全身皆被轮金光所笼罩,然其额间黑气却时不时地撞击着这层光芒,大有出逃之意。事态演变至今,早已不是她当初想象得那般简单,人参姥姥眉头深锁,岚姒这回怕是惹了大麻烦了,她用余光偷瞄旁的白鹿少公,见他眉头低垂霜眉冷目,心里不由惶惶然。 要是所有人都在百里那头,那她岂不是白白吃了这亏?!以后在这温留岛她人参姥姥还怎么立足?!不行,无论因果如何,这笔账怎么也得算在他头上! 可人参姥姥有所不知,岚姒如今的境况远比她想象中要来得严重得。 白鹿少公敛眸,自须弥额山别,这种景象他已是千年未见。当年,他白鹿族正是深受这恶疾困扰,染病族人迅速凋零,白鹿族规模大为衰减,到最后不得不离开世代生长的家乡向外寻找条生路。 很年后,他才从古籍中得知,这并非恶疾,而是入魔之兆。 人参姥姥见他不语,心陡然下沉,然又不甘心地问道:“白鹿少公,岚姒如何,你好歹给老身个准话啊!” 没想到温留岛中竟也在不知不觉中隐藏了魔族的余孽。 白鹿少公抬头,眸光是少见的威严而犀利。 他沉声开口:“照我的吩咐,把人参姥姥的洞府给我围住。” 人参姥姥难以置信:“白鹿少公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鹿少公冷声道:“我现在怀疑你洞府里藏有魔族余孽。” 那声音若冰棱坠下刺得人参姥姥全身寒,冷汗密密麻麻地自后背爬了上来。众所周知,如今四海八荒对魔族人人得而诛之,即便是远在方外的温留岛,亦对魔族持有浓烈的仇视态度。若是旦与魔族扯上关系,那她年来的经营岂不是要毁于旦?!不行,这个罪名她决不能担!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人参姥姥掷地有声地为自己辩驳:“老身于这浮山里待了千把年,想必大家都清楚我的为人,老身是绝不可能与魔族有所勾结的!”她话锋转,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百里:“倒是你,自你来了以后,这浮山就没有太平过!亏我乖孙岚姒还直对你敬慕有加,没想到你竟敢下狠手来害她,丝毫不顾往昔旧情!白鹿少公,此事百里青铘绝对脱不了干系,若是要搜,那就连他这里起搜!” 白鹿少公沉吟片刻,颔首,抬眸道:“那就要委屈下百里贤侄了。” 百里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晚辈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搜便搜罢,只要能洗脱我的冤屈便是。” 人参姥姥见不惯他嚣张的语气,愤愤道:“光搜屋子怎么够,最好连屋里的人也并查个彻底!白鹿少公,这百里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带回个陌生女子,老身瞧她行迹古怪身份成谜,说不定就是魔族余孽派来潜伏在此的奸细!” 这下,庭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白姬身上。 白鹿少公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眸光忽然滞,未及众人有所反应,径自飞身而起化作道白光掠进屋中。 白姬瘫在床上,避无可避,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床边,而后用力地扼住自己的手腕。 “你是谁?!” 第26章 白鹿家主 欲望文 第27章 山神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7章 山神 白姬被那白鹿少公单手擒起,眼中划过丝诧异。她试图挣扎,只可惜手脚犹如灌了铅般沉重,只能狼狈地任凭他提在半空受人瞩目。 随后赶到的百里见状,眉峰跳,脸上笑容登时冷了三分。 “前辈这是在做甚么?” 人参姥姥那尖酸刻薄的声音难掩得意:“这还用问,定是白鹿少公发现这来路不明的女子与魔族脱不了干系,遂先下手为强,防止她临时脱逃!” 百里看也未看她眼,只是望着那白鹿少公,字句地说道:“晚辈想,白鹿前辈不会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也不放过吧?” 作为“弱质女流”的白姬于焦头烂额之际抽空瞪了他眼。 “事到如今,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什么叫作弱质女流,她把我家岚姒残害成如斯模样,还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哈哈,真是笑话!”人参姥姥越说越起劲:“百里青铘,你如此包庇此女,令老身不得不要怀疑,你们俩是不是伙的?!” 殷雄在旁看不过眼,冷声道:“无凭无据,休要信口雌黄搬弄是非!” 他与百里青铘私交甚笃,原该避嫌,可他实在见不得那老太婆这盆污水越泼越脏。 人参姥姥冷笑:“哼,丘之貉!” “闭嘴!” 白鹿少公声冷然呵斥叫停了这场无休止的骂战。 他掐住白姬的手腕仔仔细细番打量,目光定格在那圈金黄色的瘢痕之上。 这样清新温和叫人如沐春风的神力他再清楚不过,只有须弥额的山神才能享有这样令万物复苏众生臣服的光明之力。没想到暌违千年,他居然再度有幸盼得圣归! 白鹿少公阅尽世事的眼中忽然有光芒闪烁,对着白姬颤声道:“这须弥额山神的神印,你是如何得来的?” 须弥额山神的神印? 眼前忽然浮现那双被乱发所覆盖的金色双瞳。 白姬不及细想:“此事说来话长,前辈你口中所说的须弥额山神,是不是天生有双异于常人的金色眼瞳?” 此言出,白鹿少公连连点头,难掩内心激动震撼之情,“正是,正是啊!” 那便□□不离十了。 白姬老老实实道:“我迷失于非人界时曾遇上过你口中的山神,是他救了我命。” “非人界?!” 白鹿少公震惊万分,当年山神为了守住须弥额山的圣土,甘愿选择羽化来与魔族同归于尽。这千年来,他们族不曾放弃寻找山神遗留在世的神识碎片,可惜毫无结果。想不到,山神竟被困在了非人界…… “正是。” 白姬回想起来,那人袭白衣,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股悲悯孤绝的芳华,犹如寒山之巅,沧海之磐,如此清冷如此高洁。 什么神印,什么须弥额山? 人参姥姥听得糊涂,不由插嘴:“白鹿少公还在等什么,还快快将这女子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她未曾想到,眼下白姬在白鹿少公眼中早已千差万别。话刚出口,便引来他记侧目,白鹿少公冷冷道:“依我看,这位白姬姑娘身上并未沾染丝毫的魔气。人参姥姥你爱护孙女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为了推卸责任随意栽赃嫁祸道他人头上那便有违良知了!” 百里斜倚门边笑看时局转变,只是落在白姬腕上的金痕的眼神有些复杂。 “什么?!”人参姥姥横眉怒目:“白鹿少公,别以为我敬你几分薄面你就可以如此看轻老身,你别忘了,老身在这浮山中的资历可比你老得!” 白鹿少公折身,四下望,视线缓缓掠过周遭赶来看热闹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她苍老的脸上,缓缓道:“既如此,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你与魔族点干系也无吗?” 人参姥姥把头昂,掷地有声道:“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莫要栽赃陷害!”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声哭喊—— “姥姥!黄芪,黄芪人找着了!” “好得很,快将那兔崽子带来,昨晚是他负责伺候小姐,我倒要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姥姥,黄芪他死了!” “什么?!”人参姥姥抬眸看,几个僮儿抬着具瘦小的尸首蹒跚而来。风吹,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起,露出截乌黑发青的小手来。 “这——”她倒吸口气,“这是怎么了?!” 白鹿少公见状不由冷笑:“发生什么了?我倒要问问看你,你口口声声说你与魔族毫无干系,为何你府上的小厮会死于魔族之手?!” 结合先前人参姥姥各种推脱不愿白鹿少公搜查她的洞府以及千方百计将过错推到百里头上,不少心思活络的旁观者看她的眼神已带有怀疑,如此欲盖弥彰,让人不想怀疑她都难!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人参姥姥拄着拐杖,面对众人苛责的目光,背心生寒,想要开口辩解,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姥姥既然累了,那便回去将养着吧,来人——护送她回去!” 白衣侍卫们拥而上,强行将人参姥姥架了出去,看着她瞬间萎缩佝偻的背影,白鹿少公眼中划过丝阴霾: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温留岛成为第二个须弥额山! 闹剧终场,切尘埃落定。 白鹿少公命手下将岚姒带回去监视,转头对白姬和言细语道:“白姑娘,方才之举实在失礼,不知姑娘可否有雅兴去我府上品茶也当做是我的赔礼。” 白姬惊讶:“这……” 百里不着痕迹地插话:“既然是白鹿前辈相邀,那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她大病初愈,亟需卧床静养。何况方才受了惊吓,是要休养阵才好。” “大病初愈”的白姬默不作声地瞪了百里眼,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毕竟她连这白鹿少公的底细都不清楚,贸然前去恐怕不好。 白鹿少公见她点头,也不好为难,只得满脸遗憾地离开。 白姬仍旧四肢僵硬地躺着,只这遭,无论是殷雄还是睚眦都拿前所未有的好奇目光盯着她。 她无奈道:“你们都这样看我作甚?” 睚眦脸崇拜道:“原来小姐姐是山神,怪不得我闻着你的气息感觉如此清净,跟某些野路子是完全不同的!” 被暗中喻为野路子的殷雄浑然不觉,只是朝白姬微颔首,表扬道:“很好的机遇。” 白姬:“……” 可她怎么有种惹上麻烦的即视感。 她抬起手,脸纳闷地看着自己手腕上古怪的印记,“这印子,有什么法子可以去掉吗?” “去掉?谈何容易。” 百里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执起手来相看,手指碰到那金色瘢痕,触手将如此灼烫。 他眉头蹙。 “被赋予神印者,说得好听是神在凡间的使者,说得难听些,就是白干活不给钱的冤大头。” 可况,这须弥额山神早于千年前便陨落,白鹿族遍寻其神识碎片不到,怎的如今却与白姬在非人界相遇,难不成当年他并没有死? 麻烦的神明。 百里眼中浮现不耐之色。 “阿浔,你说这须弥额山神救了你命——” 白姬点头。 “那你究竟碰上了谁?” 脑海中登时浮现那红发男子艳绝人寰的脸凝起狰狞顽劣的笑容,携带崩山劈海之势,步步逼近,恍若万物都皆以臣服跪拜于他脚下,他傲视群雄唯我独尊。 白姬深吸口气,排除杂念。 正欲开口,忽然心神俱荡,感到股陌生却无害的力量陡然间覆盖她全身。 白姬两眼翻,继而变作金光璀璨的金瞳。 她缓缓抬头,用种缓慢而古老的语调对百里说道:“吾乃须弥额山神,夙光。” 此时白姬还有意识,只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她身体里出现了另个人的魂魄…… 百里望着她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然口里说出的话却让白姬略感安慰。 他道:“不管你是何人,我奉劝你尽早将身体物归原主。” 山神想也未想,直接否决:“不可,吾有使命尚待完成。” 百里面色依旧,然眉间却冷峭逼人,他微微笑道:“你不过是散落在非人界的抹神识碎片,就凭你现在的力量,我根手指便能瓦解。” 山神却只是摇头,面对他的威胁,面色平静:“在这段时间里,吾将与她共存,若汝强行将吾从她身体中拔除,那么连带她的魂魄亦会受到影响。 白姬听,这还真是红果果的威胁…… 偏生山神说得有礼有节,如此来,倒显得百里咄咄逼人了些。 所以说,神明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过,百里青铘的嘴炮模式向是遇强则强,左右开弓,丝毫不落下风。 他话锋转,抓住山神话中弱点。 “你既然选择凭依,那便说明以你人之力并不足以成事。与其半遮半掩,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山神眸子动:“汝说。” “我可以帮你,但必须约法三章。首先,你不能太频繁地凭依白姬的身体,她魂体初回人身,还十分虚弱。而你神识太过强大,必会对她造成定影响。” 山神颔首。 “第二,你须与我签订契约。” 双方利益受契约保护,旦有方背叛,那他便会受到契约反噬。 山神蹙眉,但仍旧允诺。 “第三,事成之后,你得给我相应的报酬。” 白姬:方才觉得百里玉树临风高大潇洒的自己定是瞎。 殷雄:他的好朋友正两眼放精光。 睚眦:主银谈判的样子好高大上哦! 第27章 山神 欲望文 第28章 神明之愿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8章 神明之愿 尽管山神对百里提出的苛刻要求颇有微词,然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片刻迟缓,遂无奈答应。 百里眼看目的达成,连忙趁热打铁,要求与山神缔结契约。 契约仪式完毕。 山神夙光道:“有件事吾要立刻去办。”言罢,用白姬的脸作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百里微笑:“如今你我也算是歃血为盟,山神大人你什么要求直说便是,如在百里能力范围之内,百里定倾自己所能来祝你臂之力。” 这话说得还算好听。 夙光稍稍找回了些山神的自信。 他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吾想去见那鹿子非——”微微停顿,蹙眉:“如今应喊做白鹿少公了。吾想见他面。” 百里展眉:“这倒巧,方才那白鹿前辈还诚邀白姬过去叙,想必现在去,他还是会很欢迎的。” 他折身朝睚眦招了招手。 “主人什么事?”睚眦小跑步过来,趴着他裤腿蹭了两下。 百里笑容不变:“睚眦啊,阿浔的身体现在不方便走动,你负责驮山神大人过去。” 驮他? 睚眦眼珠轱辘转,自鼻孔里哼出个婉转的冷音来,它可是天界神兽,才不要随随便便给人当驮夫呢! “那便有劳了。” 山神似乎不知客气是何物,毫不推辞地骑到睚眦背上。 抚摸着睚眦背上的鬓毛,山神脸慈爱道:“汝这犬养得毛色甚好,不错不错。” 睚眦:“……!”看来它有必要在脖子上挂块牌子,由此来提醒这些有眼无珠的凡人它高贵的身份。 百里忽略那来自睚眦眼中源源不断的委屈和怨气,转头对山神道:“出发吧。” 眼下他可没那闲工夫替睚眦正名,早点完事送走这尊山神才是最最紧要的。 白鹿族的聚集地位于温留岛东部处平原,此处依山傍水,草地丰美,林木高深,灵气充裕,可算是岛上处独有的琅嬛福地。 树林深处似桃源仙境,个个分布错落有致的吊脚楼出现在山神眼前。 他向前步,脸色微微动容。 当年须弥额山夏季潮湿炎热,沼气,白鹿族人因此久病难愈,还是他自己亲手教会他们的祖先来制作这种吊脚楼,没想到——阴差阳错,流传至今,竟演变成了种惯例。 白姬的意识藏在身体里,虽无法与山神交谈,然却能感受到他那刹微妙的心理变化。 惊喜的背后是无法掩盖的遗憾和失落。 能够再此遇见从前侍奉自己的族人,山神显然十分高兴,可这高兴的背后,又带有种人事变迁辉煌不再的黯然。 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便是如此吧。 就在此时,白姬忽然听到道破空声,不远处的吊脚楼中正有人拉弓朝向山神,霍地只箭镞离弦而出朝他额面射去。 然山神身体巍然不动,直到那支箭快要射中他的时候,他才轻轻抬手,仅用两指便将它折断。 他这手精彩绝伦,让躲在暗处的人不免咂舌惊叹。 不远处的吊脚楼上出现枚白衣身影,遥遥喊道:“来者何人,未经允许何故私闯我白鹿族的领地?” 百里上前步,微笑道:“在下百里青铘,这是白姬,我们有要事求见白鹿少公。” 那族人眯眼瞧,百里青铘他认的,自家少主与他关系甚笃,连族长亦对其称赞有加,是个不容怠慢的主。只是他前来拜访族长,为何身边还要跟个黄毛丫头? 他狐疑地打量山神,不言语,只是颔首道:“百里居士稍等,小的这就去请示族长。” 不需片刻,部落深处又走来几人,其中个正是今天上午跟在那白鹿少公身边的侍卫之,他向百里弯腰行礼,又不着痕迹地看了山神眼,脸上十分恭敬:“听闻百里先生和白姬姑娘要来,族长早已备好了茶恭候时。两位请——” 路走来,两边是斜木成林,落英缤纷,在白姬眼里,这些所谓的神仙精怪皆玩得手偷天换日迭四季的好本事。 白鹿少公所居之处位于聚集地的最中央,是座巨大的吊脚楼。 遥遥看见青年揭了门帘自那楼里出来,他身子清越,银发如雪,双眼眸灿若星子熠熠生辉,是鹿青崖。鹿青崖原已离开,但听见动静又折身回来。 “百里兄!你怎么来了?”转头,眼睛亮了亮,惊喜道:“白姑娘也来了?” 鹿青崖是何等聪明机灵之人,只怔楞片刻,便反应过来。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父亲要见的客人是你俩!” 白姬只觉得心蓦地跳,恍若擂鼓,反应过来现在操控自己身体的应该是山神,真奇怪——为何他看见鹿青崖时心情表现得如此剧烈? 此时于山神心中又何尝不是五味陈杂百感交集,他浑然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抓住鹿青崖的手臂,颤声道:“白鹿!” 鹿青崖:虽然他原身是白鹿没有错,可像这样的直言不讳,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失礼?!还是他应该庆幸自己还好原身不是什么老母鸡,野鸭流。 等等,他关注的点好像弄错了。 山神看向鹿青崖的眼神复杂,交织着炽热,怜惜,悲悯,怀旧,以及重逢后的欣喜。 “这……” “白姬”突如其来的热情叫鹿青崖有些消受不起,尤其是旁百里兄似笑非笑笑里藏刀的表情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鸭梨……! 失策了,方才应约法四章——防止那个山神利用白姬的身体对别人做出些古怪的举措。 百里重重地抚摸睚眦的鬓毛。 睚眦:“……”有谁来救它于水火之中,毛都快掉光了好吗?! “不好意思,失态了。” 凑近看,鹿青崖的眸子像是块未经雕凿的黑水晶,美则美矣,却还是少了几分那人的灵韵。 山神遗憾地松开手。 “青崖,你怎么还在这?” 白鹿少公出现在门口,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到那双璀璨逼人的灿金色双瞳上。 而山神亦望着他,脸上的孤绝清冷如千年前,对藏在祭台后偷看的他那冷然瞥,只是那眼便震撼了他的余生。 行动先于语言。 他快步走到山神面前,跪下来,整个人匍匐在地,额头贴着山神的脚,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年少才有的敬慕崇拜,颤抖道:“白鹿族第十三代族长鹿子非叩见山神大人。” 鹿青崖起初还为父亲出格的行径感到诧异,而听完整句话后,他确确实实地受到了惊吓。 白鹿族之所以世世代代侍奉着山神的原因是,其祖先乃是山神最宠爱的灵宠,陪他经历开辟混沌,经历上古之战,又讨伐邪魔,最终因救主而折损在战场之上。 当年他们这支人离开须弥额山时,山神已然陨落,他从小只在老人的耳提面命中听到过山神的英勇事迹,包括他如何牺牲自己与魔族抗争,老人们说得绘声绘色,他却听得半信半疑。 毕竟这段历史早已远去褪色,于现在的白鹿族而言,只是回忆罢了。 没想到如今这回忆竟成了真! 而且——山神居然会是白姬! 百里看不过眼,适当插嘴道:“山神只是暂时凭依在白姬的身体里而已。” “哦哦哦!” 鹿青崖这才觉得心情稍许平复,怎么说直以来山神在他眼里的形象都是高大伟岸的,这下转变为娇小女子,时半会实在接受不了啊! 山神低头看了白鹿少公会,弯腰扶起他来。 “年未见,汝长大了不少。” 分明是软糯清脆的少女音,听着却有种超越年龄界限的沧桑。 白鹿少公垂头,温顺道:“我老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总角小童了。他成为了族长,有了家,也有了孩子。 “山神大人,这是小人的儿子,青崖。” 鹿青崖跪了下来,感觉山神停顿在自己面上的眼神十分温暖,像是和煦的光照拂在头顶,不由自主地起了亲近之心。 山神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丝安慰。 “好孩子。” 白鹿少公抬头:“年来我族从未放弃寻找山神您的踪迹,可惜直没有结果……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能重见您的圣言,吾辈惶恐还请山神原谅我等失职之罪!” 山神摇头:“无妨,汝何罪之有?” 当日,他魂魄消散流落至非人界逾千年,若非这次的机遇,恐怕再无回到人间的可能。 “子非,”山神出言,眸光扫过白鹿少公低垂的头颅。 “吾时日无,如今仅不过是靠些残存的神识支撑罢了,此番回来,实则是有使命尚未完成。此事若未成,吾魂散九天亦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孽。” 竟如此严重?白姬心道。 白鹿少公伏地,语气坚定:“山神大人请放心,无论您准备做什么,我白鹿族必会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山神颔首,眼露欣慰之色。 鹿青崖插嘴:“却不知山神大人您想做什么?” “回须弥额山。” 百里眉头蹙,回须弥额山?没想到这山神夙光竟如此大胆,须弥额山现下为魔气包围,要回去,谈何容易?! 第28章 神明之愿 欲望文 第29章 强调主权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29章 强调主权 须弥额山位于大荒东部,山峻高以蔽日,幽晦雨。山中有日月两峰,高耸入云。自山下朝上望,若位置得当,便会看见那两座峰将天劈为二,山精鬼魅窥见奇景,私底下唤此处为线天。 山神夙光的神殿便位于那线天中,殿前有神台可观山中全景。每至入夜,夙光便会立在这神台上织云结瘴,以此形成道天然的屏障来保护山中子民。而拂晓来临时,他又会将瘴气挥除,到那时,没有雾气遮挡,日光倾盖而下,于山间树林中形成片片璀璨夺目的生辉光影。万物皆仰仗这阳光雨露而生,欣欣向荣,那时的须弥额山正是这番朝气蓬勃的景象。 夙光垂头,眸中闪而过的光犹如陨落的星辰转瞬便没了踪迹,沉入深深的黑暗中去。 他能想象到如今须弥额山的模样,没有了山神护佑,那里早已是片荒芜死寂。 白鹿少公闻言怔,连忙接口道:“回须弥额山?!”他不禁抬眸去看夙光,见他眸光坚定,神色肃穆,心头不由颤,个从前想也未敢想的梦忽而浮出水面—— “山神大人的意思是,要重新夺回须弥额山?!”他似不敢相信自己余生之年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夙光虽未直接作答,却道:“线天中藏有吾山神族世代流传的神物,若取得此物,便可祛除现今环绕山四周的纵横魔气,只要魔气消,接下来另行动作便不难。” 自山神陨落之后,从须弥额山开始方圆几百里皆被魔族侵占,虽然天界这些年来屡有扫荡,也是屡禁不止,仍有些铤而走险的短视之辈将此视为据点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 百里眸光流转,要祛除魔气不难,可是这山中原本的灵韵之气早已被破坏,即便魔气消失,亦不可能再恢复到往昔神山之盛景,这亦是天界迟迟不肯收复须弥额山的原因,既然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又何必要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大抵是他目光太直接,山神侧头,眸中清明之色耐人寻味。 他如今凭依在白姬体内,眼望去又瘦又小,只这眼中饱含的气势霸道无边,似有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之意。 啧—— 百里眯眼,眸色渐深。 如今契约已立,他想反悔亦是不成。何况阿浔在他手中,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万炼油窟,他也得笑置之,舍命陪君子。 这笔账亏了。 他脸色暗了瞬,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白姬身上。 肩削骨立,瘦得要命。 看来,这件事告段落后,他得好好弄点什么给阿浔补补,身子这样单薄,以后还怎么能愉快地做他跟班呢?! 白姬的魂魄于体内蓦地寒。 转过头,百里正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那视线好似穿透层层包裹看进自己魂魄里来。 她默默哆嗦。 这厢白鹿少公却眼含热泪,向居于人上喜怒莫测的脸上却是真真正正的欢喜。 “山神大人,子非做梦都想要回须弥额山。那是生我养我之地,是故土,也是我父辈埋身之处。余生之年,若能回去为先祖扶灵祭拜,即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山神眼波微动,似被他的肺腑之情所动容。 “汝族如今在此定居,安居乐业,生活和美,是吾之过,害汝等再赴战场,此去凶险无比,吾不强求,不想去的留下亦可。”他朝鹿青崖投去温柔瞥:“白鹿族尚需年轻人去传承。” “山神大人这是说什么见外的话!当年若非您救下我们先祖,如今这世上哪还有甚么白鹿族,何况须弥额山亦是我们的家乡,夺回家乡本是天经地义,是吾辈毕生之愿!”白鹿少公侧头吩咐鹿青崖道:“青崖,去族中召集长老们过来,兹事体大,此去艰险,必须从长计议番。” 鹿青崖点头,朝山神行了拜后匆匆离去。 山神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浮出丁点笑意。 “此子出生时有霞光环绕青鸾鸣飞,落地会笑,足月便可听懂人言,只要好生培养,将来必有作为。” 白鹿少公这听,喜笑颜开老怀欣慰。 “山神大人真是太看重青崖这孩子了,他呀,聪明有余定性不足,需要千磨万炼才可堪大任呐!” “恩,是汝之辛劳。” 鹿青崖办事稳妥,很快便将众长老召集于处。长老中有年长者,乍见山神老泪纵横,口不能言,在座的皆是白鹿族的老人——做梦都想要重回故土,自然对山神决议没有任何意见。在他们的致同意下,去须弥额山事似乎板上钉钉,很快提上日程。随后,白鹿少公又集合了支青年队伍,由鹿青崖带领,随山神远赴须弥额山。 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有事悬而未决。 人参姥姥府上那僮儿黄芪的验尸结果已出——却非魔气所杀,其人五官青紫,面容扭曲,身体僵硬冰冷,生前应是被击扼杀,只是他体内却有魔气残留,想来是在死后被人盗用了身体。 据悉,宴会结束后黄芪便不见踪影,他最后次出现是在戊时左右。有人看见他端着个托盘往岚姒住处方向去,因为走得极快,所以那人只来得及看见他背影掠而过。 大概那时,黄芪便不已不再是曾经的黄芪了。 事情调查至此,处处透着诡异。白鹿少公派人将人参姥姥的洞府搜了个底朝天,别说藏有什么魔族欲孽,连丝魔气也寻不着,那个隐藏在暗处操控整件事的背后主使好似人间蒸发般消息全无,杀了黄芪,操控岚姒,攻击百里,这件件看似并不相干的事居然毫无意外地串联在了起,似全无目的,仅仅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罢了。可这切的背后究竟隐藏何种深意却耐人寻味。 至少百里认为,此去须弥额山行,必不会如想象般顺利。 “去须弥额山?”殷雄听,眉头紧蹙,须弥额山早已是沦落之地,即便夺回来,也不会再是天界人曾经的圣地,只是处污点罢了。 百里扫了眼不远处正对撒娇讨欢的睚眦无计可施的白姬,挑了挑眉,无奈道:“阿浔若去,我定也是要去的。” “可你知晓,天界迟迟不动此山,便是因为它早已失去利用价值。你们此番前去,到头来不还是白费心血?” 百里耸了耸肩,“这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我只要拿到我应得的报酬就好。” 殷雄深深望他眼,摇头:“你再这样财迷下去,小心死后下地狱。” 不过也就是说说罢了,这厮几次下地府,也未见阎王扣过他次,忘川河是拿来当洗澡水来洗,真是重口味。 果然,百里如看笑话似睨他眼,毫不示弱地反诘道:“你下次投胎前,我会在转魂台前摆桌酒席边吃边送你。” 殷雄板了板脸,口否决:“我不回去。” 那些唯利是图自私自利之人的嘴脸叫他实在厌恶,平素装出副高人等悲悯世人的模样,然私底下却派系分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真是枉受凡人香火的敬拜。 百里目光了然,知道他又想起过去。 心道天帝老儿此番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估计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为疼宠的幼子会对天界仇恨至深,想来这切皆是因果造化,即便是这统帅三界高高在上的天帝亦逃不掉命运弄人。 他眼中划过片阴霾,转瞬即逝。 不远处,白姬脸上缓缓出现了笑容,睚眦装傻卖蠢过了头,憨中透着丝精明的小眼儿叫她忍俊不禁。 忽然她察觉到道目光落在自己面上,有些灼热,回过头,看见百里微笑着看向自己。 “阿浔,你过来——” 他挥了挥手。 “怎么了?” “再过几日便要出发了,心里害不害怕?” 白姬看他眼,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不过即便是怕,山神的救命之恩也不能不报。她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就像百里对她好,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记得。 白姬摇摇头:“不怕。” 比起死,任何恐惧都显得微不足道,何况有百里在,条小命还是保得住的,她如是想。 “那就好,对了,我有件宝物想赠予你。” 百里抬眉笑,视线落在白姬手腕上的那圈金色瘢痕上。 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得很。 他从袖中摸出对纯银打制的镯子递给白姬。 那镯子上嵌着颗又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皆被银丝缠得密密实实,两边纹路精雕细作,悬着串银铃,小巧对,叮咚作响。戴在她白皙修长的手腕上十分合适,也恰好将那瘢痕所遮盖。 好看是好看,不过怎么感觉那么像狗链……还带铃铛…… 白姬怯生生地看百里眼。 百里笑容加深,语气越发温柔:“戴上看看,戴上这个以后你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白姬颔首,听话戴上,手稍稍抬,银铃便清脆作响。 “乖——”百里哄道:“另只也戴上。” “这样可以吗?”白姬不自在地晃了晃手。 “恩——”百里满意地笑,又从袖中取出副银色脚链来:“真漂亮,如果全戴上就漂亮了!” 白姬:“……” 百里青铘你不要得寸进尺! 殷雄:他对好友这样彰显主权的方式感到十分不齿。 睚眦:嘤嘤,伦家也想要嘛! 第29章 强调主权 欲望文 第30章 君子一诺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0章 君子一诺 日后。 烈日高照,风沙袭面,列商户牵着骆驼行走于茫茫荒漠之中,四野人迹罕至,不远处有些倒塌房屋的遗迹,年代甚远,那砖墙上精细复杂的花纹已被风化得光秃秃的,连同曾经那些人住过的痕迹也并磨灭得干净。 此处曾有条大河,唤作饶江,别看它现在干涸成了沙漠,然在千年前却是水上行商的枢纽,先民依河而建,造就了洛河城,往来商户在此停顿休息,周转贩卖货物,这座水城度繁荣鼎盛,成为内陆人心中向往不已的销金窟。 古早以前,在大荒东部还未沦陷之前,从温留岛至须弥额山由座枯井来联系,这座井便位于洛河城内。当年白鹿少公带领族人逃至温留岛后曾将那井封印,时逾千年,眼下地貌演变之快,时间想要找到这井却是不易。 眼看天色渐暗,白鹿少公叫停队伍,在沙漠夜行十分危险,如有沙尘暴突然而至,你甚至连张开结界的时间都没有。沙漠就像是头会吞噬人的野兽,越到夜里便越危险。 山神夙光抬了抬手表示同意。 手腕叮当作响。 他蹙眉,折身去看旁神情优哉游哉的百里:“这东西不能摘吗?” 百里跨坐于睚眦背上,两手抱臂,袭青衣整整齐齐,连个褶粒沙也无,他摘下头上用以遮阳的斗笠随意扇了扇,微微笑,道:“不能,这是白姬的东西,要摘也得由她本人来摘。” 事实上—— 白姬在心里冷笑,说得好像这玩意真能摘下来样。 “……” 山神垂下眼皮,有些恹恹。 晚风夹带着些砂砾直往他脸上吹,双手伸来,小心细致地替他将帷帽前的面纱放下遮住脸。 “……?”山神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百里好整以暇地笑笑:“你现在用的可是白姬的脸,万被风吹糙了脸,我是会心疼的。” 山神:“……” 经过夜休整,行人终于在翌日中午走出这片人迹罕至的荒漠。然枯井位置始终悬而未决,白鹿少公手执千年前留下的羊皮地图,作用力委实不大,又不想在年未见的山神大人面前示弱,只得硬着头皮指挥小分队继续探路。 鹿青崖趁这空档策骆驼来至百里身旁,用手肘拐了他记,偷摸道:“百里兄,你可知那枯井所在何处?” 百里睨他眼,事不关己地说道:“你当我是神仙,什么事都清楚?” “在我眼里,你就跟神仙差不了。”鹿青崖眼也不眨面不改色地奉承道。等他爹用那张破旧得塌糊涂的羊皮纸找到那井时,黄花菜都要凉了! 他就不信,百里青铘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身上会不带些时新的地图之类的。 果然—— 百里闻言挑眉,神情有些松动。 “你最近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鹿青崖本正经道:“不,你错了,我只是拥有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罢了。” “这次算你猜对了,”百里从袖中掏出枚卷轴摇了摇,得意道:“不巧,我手头上正好有卷。” “那敢情好!”鹿青崖正欲伸手去夺,熟料百里却缩回手,漫不经心地望他眼,眼中流露出算计的光芒,道:“要地图可以,先拿百金来。” “张地图也要百金?!” “那是自然。”百里本正经地说道:“否则我哪来的钱给阿浔放工资?” 白姬在旁默默翻白眼:贪财就贪财,不要拿她来做挡箭牌好吗?! 正愤愤不平地想着,忽然感到身上松,白姬两只手捏着缰绳感觉到骆驼热乎乎的体温以及粗剌剌的皮毛。 她回来了! 被人占用n天之后夺回身体的感觉真是舒爽又痛快,脑海中蓦地响起山神那冷清无欲的声音来——吾有些累了,先休息会。 声音顿了顿,又道:占用汝之身体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有冒犯,还请原谅。 白姬:山神大人不必客气,不论如何您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是没齿难忘的。 这厢,百里正从老大不情缘的鹿青崖手中接过满满捧金子装入储物袋中。转头见山神面无表情地坐在骆驼背上发呆,他轻挑了记眉头,上前搭话。 “山神大人,你准备何时将身体还给白姬?” 白姬愣愣抬头,转而反应过来——百里还不知道此时掌控身体的人就是她本尊。 不由眸光转计上心来。 放着如此大好机会,不捉弄百里番岂不是可惜? 于是,她学着山神那冷冰冰干巴巴的语气,抬了抬眉头,脸高大上地说道:“不急,吾还未觉得疲累。” 百里眉头向下压,脸上虽还是笑的,然语气却透出几分不善来。 “山神大人莫不是忘记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了?” 白姬讶异地睨他眼,道:“吾只是占用她身体会,又不会要了她之命,汝有何好担心的?” 百里亦回看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担心她会无聊。” “……” 白姬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不过是个跟班罢了,汝何必在意。” “阿浔对我而言,并不仅仅是跟班。” 百里低头,手抚摸睚眦背上丰厚而略显粗糙的鬓毛,眼睫低垂,白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过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他收手,笑着将斗笠扣在头上,蓦地投射在脸上的阴影将他嘴角那抹似忧非喜的浅浅笑意缓慢掩盖。 白姬手指轻轻颤,风起铃声碎。 谁说她不懂的…… 有了准确的地图,白鹿少公很快摸清楚枯井现有的位置。 他们行人经过乔装打扮,已跟随商旅的大部队低调地混入座小型的城镇中去。 镇上商户林立,小贩沿街叫卖,身着各色服装的商人们牵着马匹鱼贯而入,些当地小孩嘻嘻哈哈地从他们手中讨来几枚稀奇的小玩意儿,如获至宝地往小巷深处奔去。几名妇女蹲在河边洗衣,不远处他们的男人正在渔船上扫网捕鱼。 好派繁盛热闹的景象。 白姬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直至百里发现身边没了人,返回去寻找才发现她个人牵着骆驼孤零零地在人群之中。 “阿浔?” 白姬回头,不留神竟脱了队。 想来倒也正常,自她离开锦都之后便直跟随百里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虽然山中精怪无数,但到底不是同类。作为个凡人,她能够忍受时清冷避世的生活,可内心还是向往着那平凡俗世,尤其是像这种市侩中透着些温馨的气息,是尘世间独有的味道,光是闻着便叫人格外亲近。 “羡慕吗?” 百里与她并肩而立,在人潮之中,看那往来人群匆匆而来,匆匆而过。 白姬点头又摇头。 既然她选择活下去,那么就要付出必要的代价。 百里垂眸打量她的神色,忽地开口。 “其实,我不常住在浮山。” “恩?” “你听说过东海之畔的翡翠州么?” 白姬疑惑地回望,百里的双眸像是片深渊,然里头浮动着的点点碎星却闪烁着她所无法言喻的光芒。 “在那,每晚都会有妖市。从入夜开到凌晨,十分热闹。” 手心暖,是他笑吟吟地挽起她的手,“你可喜欢?” 这人—— 眼眶微热,白姬连忙垂下眼睫。 “每晚都有夜市,那太吵了。” 百里的声线蓦地低沉,似乎有些失落,“那你不喜欢?” 仿佛恶作剧得逞,心里涌上股或可称之为甜蜜的雀跃,帝姬的自尊心终于在这刻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白姬轻咳两声,本正经道:“算了,凑合着住呗。” 兀自窃喜的同时,根本未看见百里眼中闪而逝的宠溺。 此时,前方忽有嘈杂声响。 白姬回望过去,路中央被人群围住。她隐约看见女子被推搡着倒地,身上挂满烂菜皮,还有人捏着鸡蛋往其身上招呼。 人们怒而骂之,“滚开!你这亵渎天地的巫咸!” 女子自地上爬起,乌黑蜷曲的长发披散开来。她肤色黧黑,身着与中土截然相异的服装,长袍披身,双臂裸/露在外,腕上纹着蛇的刺青,赤足没有穿鞋,两腿上套着枚沉甸甸的铁枷锁。 面对众人泄愤,她只是垂眼,表情冷漠,声不吭。 未料这样却反而引起群情激奋,块石头飞来,她侧头,腥甜的血液沿着嘴角缓缓滑落。然望向众人,目光里轻蔑中透出浓浓的悲悯。 “砸死这女人!”不知谁大喊了声。 “对!砸死她!砸死她!” 铺天盖地的石头迎面砸来,那女子忽而咧开嘴,无声笑。 “嘶嘶——” 红青两道光疾电般穿过人群,众人定睛看,却是两条大蛇挡在了那女子身前。蛇身足有人小腿粗细,蛇颚猛地张,猩红的芯子朝向众人,锋利的蛇牙闪烁着嗜血的寒光。那明黄色的蛇眸似乎在警告他们,再敢轻举妄动,就休怪它们不客气! “快走快走!要是被那蛇咬了就倒大霉了!” 巫咸在洛河城属于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人们仇视她,却偏偏惧怕她所饲养的蛇灵,哼——着实讽刺。 不过片刻,人群便散了干净。 巫咸自地上起,青红二蛇顺势攀上她的两臂。面无表情地拂去满身狼藉,正欲抬腿,却叫人挡住了去路。 “别挡路——”她冷冷发声。 抬眸的瞬间,瞳孔蓦地睁大。 她看见了地狱。 第30章 君子一诺 欲望文 第31章 巫咸的背叛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1章 巫咸的背叛 在来人那双琉璃色的瞳孔中。 是片炼狱火海,漫无边际,黑袍男子缓步而来,他拥有头蜿蜒曳地的赤红色长发,半张面孔皆被复杂诡异的刺青所覆盖,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忽而,男子猛地抬眼,双锐利森冷的眸子如同鹰隼捕捉猎物般牢牢锁定住她。 巫咸登时感到背心生寒,冷汗淋漓,尽管清楚眼前这切不过是短暂的幻象罢了,然那瞬,她仍不由得屏住呼吸——仿佛那人真的会发现到自己般。 男子停下脚步,薄削殷红的唇角缓缓漾开邪肆狂狷的笑容。 他无声地说道:“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 巫咸猛地自幻象中惊醒,把拽住百里青铘的衣袖,只听啪声轻响,捆羊皮卷轴掉落在地。 百里蹙眉,望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没想到还真叫他遇上了名传承到天赋的巫咸,不过这预言——他下意识地向身旁的白姬看去,见她又惊又疑地回望自己,他眸色暗,眉头微拢。 “这位姑娘,你挡住在下的路了。”他微微笑,轻轻拂去巫咸的手,转身对白姬道:“走吧,想必白鹿族该等急了。” 白姬点头,却暗自将惊疑藏在内心。 他,谁是他? 巫咸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暗暗咽下自己将要夺口而出的话,看着周遭人既惧怕又仇视的目光,她从包袱中取出层厚厚的纱巾包在头上。 此地不宜久留,旦夜色/降临,先前那些人定还会回来,届时就不仅仅是被扔石子那么简单了。 她退后几步,忽然踩中叠软绵绵的物事,低头瞧,却是先前那两人落下的羊皮卷轴。 拾起那卷轴,摊开—— 瞳孔猛然睁,她神情复杂地望着二人离开时的路,神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重重咬了记下唇,沿着原路追了过去。 “你可知方才那女子的来历?我见她着装打扮不似中土人士,还能如此灵活地操控巨蛇,我猜她身份绝对不简单。” 白姬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转头去看百里。 “她是名巫咸。通俗点说,就是名巫女。”百里回答得漫不经心。 白姬不满意于他这近乎敷衍的答案,又追问道:“既然是巫女,那理该受到万人敬仰,为何在此处,人人却视其为过街老鼠,纷纷咒骂打之,难不成这里的人与巫咸族有什么过节?” 百里睨她眼,无可奈何。 “怕了你了,问题怎的如此。” 在上古时期,巫咸被赋予权利沟通天上和人间的消息,他们不仅代表上天向世人宣告上天的旨意,亦能够通过占卜获得先知。 不过这些早已是封尘已久的过去。 现在,巫咸族偏居隅,失去了往昔备受人尊崇的地位和权利。尤其是在大荒东部这片地区,是遭到人们的谩骂和憎恨,自他们背叛须弥额山投靠魔族那刻起。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是巫咸族的人出卖了山神夙光?” “至少,在我们这些外人听来是这样,至于内情——便无从知晓了。” 话说到半,百里忽而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他颇为意外地抬了抬眉头。 还真是不依不挠。 他折身,看见那巫咸匆匆赶来,满面风霜。 百里垂眸,掩去眼中不耐之色,揽住白姬胳膊说道:“快些走罢,马上便要入夜了。” “且慢——” 巫咸上前喊住二人。 迎面对上百里的目光,眼中无丝毫胆怯。 她从背后拿出那羊皮卷轴来,勾了勾唇角:“我想你们落下了点东西。” 白姬摸后腰,果真空空如也—— “哦,谢。” 正欲伸手去拿,未料那巫咸手轻轻晃,卷轴竟凭空消失。 白姬蹙眉看她,这是刻意来拿场子的了? 巫咸挑眉头,说道:“就凭这张地图你们是决计找不到那枯井的。” 百里微笑:“那同你又有何干系?你只需将你捡来的东西还给我们便是,旁的,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巫咸听出他语中暗含的嘲讽,眉心拧,下意识地抿唇,眼中露出无奈。 “因为,只要我才能找到那口井。” 她渴望地看着百里,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答复。 然而,百里却只抬了抬眉,他视线远望,尾音陡然拉长:“即便真相如此,能不能带上你走,也不是我个外人可以决定的。” 巫咸脸色下变得灰白。 陡地,白鹿少公的声音横插/进来—— “你这下贱的巫咸族人,居然还敢妄想再此踏入须弥额山?!” 众人将她团团围住,眼中本能地流露出憎恶的神情来。 不知谁大声喊道:“把她捆起来,用她的血来祭奠须弥额山上无辜死去的亡灵!!” “好!!” 巫咸冷然的视线扫过每个人,忽然展开双臂,青红两道闪电飞速蹿下,蛇颚大张吐出猩红的蛇芯来,他们虎视眈眈地瞪着每个企图逼近她的白鹿族战士,那投射在地的倒影竟有几倍之大,昂首挺立,蛇牙锋利,如同专以黑暗为生的怪物般正伺机而动。 巫咸的目光寸寸环绕白鹿族的人,冷冽,肃杀,还带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她掷地有声地问道:“当年战,你们有谁亲历,有谁真的看见我巫咸族背叛了山神?!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丧失了最基本的明辨是非之力,生有明眸,却听信谣言,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双眼去发现真相!可悲,想你们白鹿族竟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话音刚落,白姬便觉身体猛地沉,紧接着瞳孔朝上番,整个人向后倒去。 百里及时将她扶住。 再看向那巫咸时,却是山神夙光那双耀目金瞳。 “吾亲历过,巫咸之女。” 他深沉的眼中流露出伤感,“是尔之先祖破坏神台,打开结界,放那些邪魔入山。” “不可能……”巫咸后退步,嘴里呐呐:“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巫咸族致死都在守护神殿,怎会背叛,怎能背叛?!” “来人啊,把她给我绑好!” 巫咸失去战意,任由白鹿族人强行压下她双膝,捆绑住双手,两条蛇灵声不吭地依偎在她颈侧,虽无任何动作,然蛇眼中耸动着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脚步声响起,白鹿少公出现在她面前。 “看在山神大人的面上,我现在不杀你,等回到须弥额山后再以你血祭我族勇士与这山中万千生灵!” 他命人牵来头骆驼,将巫咸绑在上面。 “青崖,你来看着她,不过要切记,巫咸族惯会装神弄鬼,你千万不要被她的鬼蜮伎俩所欺骗!” “是。” 鹿青崖打量巫咸眼,翻身骑上骆驼。 巫咸欲挣扎,被他只手按住,“别动——”他拧了拧眉,贯调笑的脸上露出严肃,正儿八经道:“再动,小心我把你从骆驼上扔下去。” 场闹剧终了,队伍得以继续前进。 离开沙漠,道路两畔草木渐,此处虽不如江南水乡钟灵毓秀,亦不比浮山奇骏魁伟气势磅礴,然却有种方外独有的荒凉之美,纵横千里杳无人烟,天高地阔,云淡天青,自有风骨。 山神的话如同这里的雨水般日渐稀少,然从白鹿族的反应所窥得——此时距离须弥额山已然不远了。 “枯井所在的方位就在此处。” 巫咸的声音响起,冷然而无丝起伏。她坐在骆驼背上,手脚皆被副精细的黑锁链给捆住,那是白鹿少公为了防止她逃跑特意花重金问百里买来的千机锁,由千年玄铁打制而成。 “我要的是准确位置。” 巫咸斜睨他眼。翻身而下,在左右两位侍卫的看护下伏身在地。 她耳贴地面,双目微阖,神情肃穆,约莫刻钟的时间,睁开眼,指着西南方向说道:“枯井就位于前方百米处的地下,你们挖便是了。” 话音刚落,啪地把铁铲落在她面前。 扬起的尘土令她蹙起眉,质问白鹿少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鹿少公慢条斯理道:“你们巫咸族诡计端,我怎能确定这地点究竟是不是真的,万是陷阱,岂不就得了某些人的意了,所以——你先挖。” “哼——”声冷笑自巫咸口中溢出,“胆小如鼠。” 就这样还想要继承先祖的威名,实在是做梦。 巫咸捡起铁铲,步履蹒跚地走到目的地,埋头开挖。 而白鹿族人袖手旁观,只有鹿青崖注意到她握住铁铲的手在颤抖时,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他寻了个由头:“爹,我去盯着她,免得她动些不必要的手脚。” 白鹿少公老怀欣慰地望着鹿青崖,只道是这个秉性天真淳朴的儿子终于认清人间险恶开了窍,遂点头:“恩,去吧。” 鹿青崖走到巫咸身边,低声说:“把铁铲给我吧——” 巫咸抬头望他,眼睫微颤,目光里流露出不可置信来。 “凭你,挖到翌日天亮也挖不到。” 鹿青崖二话不说夺过铁铲就开始挖,白鹿少公行隔得较远,只当他是发现了什么,并未仔细留意。倒是旁的百里挑了记眉头,他嘴里衔了根草,乍看优哉游哉,却将全局了然于胸。 黄土堆堆高垒,终于露出枯井的截边沿。 百里微笑:“恭喜山神大人重返故土。” 故土—— 却是年未有奢望听到这词了。 山神眸光怔,心下五味陈杂。 第31章 巫咸的背叛 欲望文 第32章 他的眼中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2章 他的眼中 夜间的篝火映亮白姬的双眼,她好似做了场漫长的梦,忽然醒来。 白日里干燥凉爽的气息在此时显得有几分冷峭,她打了个哆嗦,感觉肩头暖,是百里脱下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醒了?只剩下这个,将就吃吧。” 他递来块干粮,眯了眯眼,睫毛半遮眼帘,投下片密密的阴影。 白姬皱了皱眉,她毫无食欲,只是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剩下的干粮却是口未动。 “你们找到了那井?” 不远处,白鹿少公正带领众人跪在井台边上,神情肃穆地垂首叩拜,似乎是在祈求上天保佑他们此行能够路顺利。 “恩。”百里颔首,视线落在她几乎没动的干粮上,微微蹙眉:“你没胃口?” 白姬摇了摇头,忽然抓着袍子起身。 “那巫咸这几天滴水未进,我去看看她,总不能眼睁睁地让她饿死。” 于百里看不见的地方,她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忽明忽暗。 白姬方才做了个梦。 是那漫天遍地的红莲业火,直燃烧,燃烧,恍若要将天烧穿,海烧枯。 风拂过面颊,仿佛还留有那火的余热。 她走到巫咸面前,蹲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做甚么?” 巫咸警惕地回望她,面露戒备之色。 “你饿吗?”白姬挠了挠头,将手中干粮递到她面前:“吃不吃?” 巫咸垂眸飞速扫了眼那干粮,又将目光挪至旁处,摇头拒绝道:“拿走,我不吃。” 她莫不是怕里头有毒? 白姬的脸上划过丝尴尬,低头掰了块塞入嘴中,咀嚼后咽下。她对上巫咸那头偷摸打量的眼神,抿了抿嘴角:“看吧,没有毒。” 虽是几块已经风干的大饼,然对天夜没有进食的巫咸而言却无异于顿美味的大餐。她有心拒绝,却抵抗不了腹中传来的阵阵饿鸣。 她四下扫,白鹿族人皆围在枯井边旁,只有零散几个在远处巡逻。 “谢!” 时不她待,巫咸飞速夺过那大饼,三口两口塞入嘴中。 “慢点吃,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巫咸两眼圆睁,猛拍了几下胸口。 白姬适时地递来口水,解决了她燃眉之急,巫咸酒足饭饱放下水囊,现在看白姬的眼神友善不少。 “那个……有件事我想问你。” 白姬试探性地开口。 巫咸睨她眼,似毫不意外,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坐吧!你于我有饭之恩,只要不涉及天机,其余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白姬心头松,忧愁却爬上眉头。回眸看去,百里盘坐于火堆旁,似闭目养神,长发蜿蜒而下遮住半张莹白的面庞,夜色中他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眼下那枚红痣尤其瞩目。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只是好奇,那天你从百里的眼中究竟看到了谁?” “炼狱。” 回想起那日的幻象,巫咸眸子映照火光左右摇曳,至今心有余悸。 “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看。”她顿了顿,“你确定要看么?” 白姬原以为自己会踟蹰很久,然回过神来,不过是那火星溅落在地面上眨眼的须臾罢了。 她忽然失笑,既然决定要问个清楚,又何必患得患失瞻前顾后呢?! “我要看。” 话音刚落,伴随锁链晃动带来的脆响,双微凉的手缓缓覆盖在她的双眸之上。 “闭上双眼,想着你所要看到的那人的未来——” 白姬在心里默念百里青铘的名字,光影交错变幻,唯有他的背影茕茕孑立,格外清晰。 晃动着的水波涟漪阵阵,水中倒映出截模糊的人影。 他半身浸在水中,玄青色的袍衫尽数湿透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来人匀称而充满力度美的身材。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白姬就是知道——他是百里青铘。 却不知是久以前的百里,脸依旧是那张脸,神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冷漠然,像是峰峭壁上株时逾千年才开的花,每朵花瓣都散发出那种刺人而冷峭的寒意。 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隔世。 近到白姬能够看清他低垂眼帘下那浓纤分明的睫羽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而他袭青衣浴血缓缓浸入水中,蜿蜒血痕伴随四溅的水花悄无声息地融入水底,眼前的切都叫人感到分外陌生。 忽然他停下动作,视线定格在水面处。 是发现水里有什么东西么? 白姬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水面的那端,视线让层层叠簇的湖蓝色花儿给遮挡,隐约瞧见双莹白小巧宛若白玉雕琢而成的小脚伸入水中,纤纤不盈握,而脚的主人正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足上所沾染的污泥。 好副香艳逼人的画面。 她肯定猜想不到,会有人在湖的另端悄无声息地望着自己。 白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见百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女,眼神专注,冷肃严峻的面庞上宛若冰雪融化般缓缓浮现出丝淡淡的柔情。 他就这样望着她,清冷的嘴角忽而向上翘,似是极愉悦的。 可见,他并非头回见到这名少女。 也许他们之间早已见过很次,只是她从未察觉罢了。 白姬忽然按住胸口,不明白这刻突如其来的沉闷感从何而来。 心里沉甸甸的,好似千万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就在她怔楞之时,忽而背心寒,感觉到抹冰凉刺骨的眼神投向自己。 “……谁在那里?” 百里嘴角的笑容犹在,然神情却逐渐冰冷。他依旧垂手坐于水中,脸上似笑非笑,玄青的袍衫被浸染成近乎黑色。忽有风至,圈又圈涟漪缓缓从湖心扩散开来,水波四溅,刺骨的冰蓝色光芒自湖底迸射而出,湖面点点逐渐凝结成冰。忽然冰如脉络般迅速崩裂开来,柄雪白的骨杖飞到他面前。 白姬睁大眼瞳,霎时间过往所有影像重叠在起,如同山崩海啸袭来般打得她措手不及。 同时间,百里的眼神望过来,穿透她的身体落在不远处的某点,那瞬间,他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惊讶,伤感,怅惋还有……遗憾。 他张口,似乎想要说话。 忽然切重归静谧,悄无声息。 巫咸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如今,你已看见他的过去。” 白姬骤然回神,身体如从云端坠落,下掉在地上。 所以说——从头到尾,与那红发男子并肩的人都是百里青铘,她没看错? 白姬不禁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梦。 大火摧毁了切,人们流离失所,骨肉分离。她在九曲回廊中不断地奔跑,身上繁重的衣饰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停下脚步,双手拉住裙摆用力扯,只听撕拉声响,破碎的裙幅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哎呀呀,看看你口中所说的公主,原来竟是如此粗鲁野蛮的女子。” 个玩世不恭的声音蓦地在头顶响起。 白姬不敢停下,只是拼命地向前奔去。 同时,另个人接口,只是冷冷两个字:“闭嘴。” 就是这两个字,让她骤然停住步伐。 是百里的声音。 她不会听错,那是百里的声音! 几乎没有迟疑,她抬起头向上看—— 两个人漂浮在半空,青玄,个被刺青遮住半脸然面孔依旧绝艳逼人,个长发高束于冠中,额头饱满眉飞入鬓,双凤眸斜挑,目光清冷,他唇抿成条直线,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是百里。 虽然脸上没有了笑容,然而白姬却未觉得有丝毫的诧异,反而冥冥之中认为——这才是百里原该有的样子。 她真是魔怔了。 红发男人笑吟吟道:“凭她己之力想要逃出此处着实不易,不如,由我来助他臂之力?” 百里青铘睨了他眼,不作声。 红发男人眉头挑,动作熟稔地搭上他肩头,看向白姬的眼神流露出丝不耐来。 “现在你看也看够了,那这大好时光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做些正事?” 他摩拳擦掌,桃花眸中流露出种病态的顽劣来。 “好久不碰血,我的刀都快生锈了。” 百里却只是看着白姬,琉璃色的眸中耸动着她看不分明的光。 “司南离。” 他唤红发男子的名。 司南离歪嘴笑,邪气肆意:“怎么?是不是对我的提议很感兴趣?” “你先走。” 得到却是斩钉截铁的句话。 司南离有些意外,正欲游说,但见百里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还是莫要吃力不讨好了,他如是想着,撇撇嘴角:“好吧——”黑袍掀,人已飞身至百里之外的屋檐上。 “既如此,那我先行步,别怪我不把好的留给你!” 他的背影化作个小黑点消失在空中。 百里从纵身跃落在地上,缓步朝白姬走去。 两人对望,视线却交错。 白姬知道,此时百里面前的人并不是现在的她。 他们之间仿佛始终都是倒序而错位,从未有摆正的那刻。 百里遥望那吞没年轻帝姬远去背影的走廊,风中仿佛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香,令人沉迷。他低头,忽然弯腰拾起被她遗弃的半边裙摆,攥在手心。 “阿浔——” 声低叹自他唇边溢出,温柔而又迷惘。 蓦地扬手,任凭那绣锦裙幅随风而去,化蝶般渐行渐远。 篝火的热度将白姬拉回现实。 道黑影迎面把她笼罩,百里两手撑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第32章 他的眼中 欲望文 第33章 消失的山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3章 消失的山 明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可白姬还是如同偷食糖饼被抓包的小孩似的下意识紧张起来。 不管如何,她窥探了百里的过去,甚至回忆。 原以为解开谜团后心中会感动轻松些,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正因为知道得太,所以内心才会忐忑不安。 百里的视线就犹如把火炬,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内心深处暗藏的切给照亮,她的所思所想,举动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要沉着,要冷静! 白姬故作淡定地挪开视线,看似自然实则十分紧张地问了句:“怎么不睡会?” 百里抬了抬眉头,说道:“不过是闭目小歇会而已。” “哦……” 白姬心中有鬼,自然不敢同他对视,正犹豫要不要把头埋在膝盖里假装自己很累。 “你要不要休息?” 身边忽然暖,等到她回过神,百里却已坐到身旁。 他左手撑颊,歪头看白姬,嘴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不不带这样突然靠近的啊…… 白姬的心声于瞬间绕了九曲十八弯,至于百里方才说了什么,她个字也没听清! 她轻咳声,“你方才说什么?唔,风太大我听不清……” 好旧的老梗。 百里眸子眯,重复道:“我问你要不要休息?” “休息?哦,不用不用!我什么都没做所以点也不累!” ……她的冷静,她的沉着呢!? 白姬绷紧面皮,拿出自己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来,不要怕! 她深吸口气:“我的意思是说,我不累,你管你自己休息去吧,明日还要赶路。” “当真?” 百里望着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戳向她眼窝处的淡青。 白姬瞪大眼:“你作甚?” “阿浔你可知南方有种啮铁兽名为貘,这兽躯干是白色,四肢则为黑色,而眼圈处亦为黑色,远远看好像被人打乌了眼般,憨态可掬。” “有什么话直说。” “哦,”百里揉了揉鼻子,从善如流道:“你如今看起来就跟那貘差不。” 白姬:“……” 她眼中露出点鄙视来:“你莫要以为我死得早,就没见过大熊猫!它浑身圆滚滚,比起我来还是睚眦像些!” 伏在不远处酣然入睡的睚眦:“……” “我只是觉得你累了。”百里声线温柔,如同片羽毛轻轻拂过白姬的耳畔:“于天明尚有段时辰,别硬撑,歇会吧。” 低头对上她故作镇静却泄露丝丝紧张的双眸,他微笑,并不点破。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哪也不会走。” 骗人,你明明那样,那样温柔地看着那个女人。 白姬垂眸。 睡意渐渐爬上眼帘,思绪却无比清醒。 明明不想睡的…… 哎—— 她闭上眼,头歪倒在百里靠近的肩上,他言不发地盯着她乌黑的发旋,眼里划过丝怅惘和迷惑。忽然抬眸,看向不远处正闭目养神的巫咸。 你让她看了什么? 巫咸睁开眼。 回答我。 百里眸色逐渐变深,趋近于黑夜,如狂风将至正在积蓄场暴雨。 巫咸缓缓张嘴,无声道: “你和她在起,总有天你会害了她。” 荒外的天亮得格外快,不过几个时辰,金灿灿的日光便笼罩整片大地。 巫咸立于井边,口中念念有词。 狂风呼啸而至,弥漫于人四周的气息骤然不同,以枯井为中心,四周出现条条绯红色的脉络,自那缝隙中生出无数树枝和绿叶,它们涨势惊人,不出片刻便形成片小规模的树林,将枯井以及众人围在其中。 树木参天,枝叶连片。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地上,斑斑驳驳。 绯红色的光沿着地表不断渗透进那枯井之中,使得整座井都散发出那诡异惊人的红光来。 巫咸收回手,朝侧的白鹿少公颔首。 “传送点现已开启。” “终于——”白鹿少公声音颤抖:“终于走到这步了!”却未察觉到她落在井口的视线,强行按捺下的恐惧无所遁形。 鹿青崖上前步:“父亲,此去凶险无比,请让儿子来打头阵!” “青崖,你……” 白鹿少公眼中露出宽慰之色,话在口中反复辗转,最终却点点头,道了声:“自己小心。” 鹿青崖率领小部分人先行进入井中。 “且慢——” 巫咸了出来。 “怎么?”白鹿少公蹙眉:“可是里头有什么不对?” 巫咸摇头,眼神却盯着鹿青崖,缓缓道:“我与他同去。” 白鹿少公正欲质疑,又听她说:“我知道安全的路线。” 也罢,他们人势众,谅她也酿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姑且先信她。他用眼神示意鹿青崖,旦生变,切不可手下留情,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鹿青崖点点头,“好吧,你跟我们起走。” 他大步流星走向井台,轻轻跃,身影消失在绯红色的光华之中,巫咸紧跟其后,二人率先通过那传送点抵到须弥额山。 据说,曾经的须弥额山青峦叠翠,巍峨绵延,鹿青崖从来只是在族中老人的口中听说过,却从未真正地领略过,这传说中的故乡之美。 他快步向前走,愈见稀薄的绯红色光芒提醒着,前方不远处,便是他族人穷其生想要回去的地方。 “不要再往前走了。” 巫咸的声音蓦地响起,如果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她的声线有丝丝的颤抖。 “怎么?” 鹿青崖顿了顿,却未停下脚步。 “停下!” 嘶嘶声响起,冰凉无骨的蛇身缓缓沿着脚踝向上盘在他后颈留下黏腻湿滑的触感。无声的威吓悄无声息地来袭,并迫使鹿青崖不得不停下来。 他蹙眉,突然有些后悔之前同意带着巫咸同过来。 “你朝上看——” 巫咸的声音如既往的冰冷。 鹿青崖缓缓抬起头。 群山峻岭早已被夷为平地,眼前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黄土堆叠,黑沉不见底的瘴气笼罩整片大地。 “父亲——” 鹿青崖的声音陡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鹿少公手中那枚传声佩上。 “瘴气弥漫,目不能视物。” ”吾来祛除。” 山神目不斜视地朝枯井走去,双手撑住井台,源源不断的金光自掌心迸射而出传入那井的另端。 这头的鹿青崖只瞧见金光如日晖般徐徐扩散开来,如织云布障,无形间将那暗黑色的瘴气隔开,然后再行净化,四周气息逐渐趋于纯净,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 忽然他瞳孔颤,失声道:“山不见了!” 语落,片哗然。 白鹿少公大惊:“这怎么可能?!”他转头去看山神:“山神大人,小儿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山神平静颔首:“不必大惊小怪,现在瘴气皆已清除,你们都随吾来吧。” 远远跟在后头的百里忽挑眉,眼底浮现疑虑。 是他的错觉么,越往里走,竟越觉得步履艰难,恍若涉水而过,这四周的气息竟似冰封般片沉寂,无声无息。 “你做了什么?” 他追上山神的步伐。 视线却环绕整片深陷下去的空谷扫了圈,蹙眉,太安静了,这里简直就是片死寂。即便神山毁于旦,此处也应该残留下魔族的气息,而今除却些浮在空中久而未散的瘴气之外,竟空无物…… 山神睨了他眼,却岔开话题。 “汝可知吾为何能凭依白姬的身体,换做别人却不行。” 百里蹙眉,双眸霍然抬,眸光尖锐无比,他反诘道:“我有必要知道吗?” 山神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汝这是在逃避。” “我没有。” 百里面色阴沉,“我只是不愿有人故意打破她现有的平静生活罢了。过去如何,身世如何,只要她现在过得快乐,追根溯源又有何必要?” “哦?”山神收回眼,视线追逐着那空谷间浮动的暗影,声音幽远而怅然。 “若她知道自己几世离难皆由汝手造成,她会怎么想?” “我不记得山神大人您从前有这么管闲事,莫非当真是在地下待了这许年,颗铁石心肠也磨得这般柔软?”百里含笑的声音里透着嘲讽,尽管是语气熟稔如调笑,然双眼里却犹如凛冬将至锋芒毕现,杀气四溢。 山神失笑:“吾亦不记得归墟邪神竟会沦落为介坑蒙拐骗的道士。” “闭嘴。” “反正吾言尽于此,汝听不听是汝的事。” 百里扬眉调侃:“我怎么觉得,今日山神大人所言听着都别有用意,不会是在交代后事吧?” “有何不可?” 山神指缝间金光流窜,风起云涌。他眸中映出的天半昏暗半光明,仅仅瞬,这融为体难舍难分。 “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 正如吾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故乡,子民,只为保留下那丝希望。 白姬的身体忽而向后倒去,道虚影猛地迸射而出朝半空飞去,霎时间金光笼罩整片大地,百里怀中抱着白姬,默立于旁,缓缓眯起眼。 他眼中流露出丝悲悯。 金光化作条巨龙自空中呼啸而过,龙爪伸,竟在虚空中撕扯出了道裂口。 裂口处不断有黑气向外四溢,又不断被金光所净化,逐渐地,抹山峦的倒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33章 消失的山 欲望文 第34章 堕仙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4章 堕仙 “这是——须弥额山的神迹亲临!” 白鹿族难掩内心激动雀跃之情,面朝那不远处的千山叠嶂齐刷刷叩拜下去。 白姬于喧闹中醒来,只觉这几日来混沌不清的灵台终于重获清明,心念转,不由看向百里:“……山神离开了?!” “唔”百里抱着她,视线扫过那在虚空中露出角的神山,语气轻描淡写:“去送死了。” “……什么意思?” 他只是喃喃自语道:“世人皆以为夙光是为守护须弥额山直至神力消散而亡,何曾想到这厮竟为了保护神山而动用了凝时术,难怪魂魄被打得稀巴烂乃至流落到非人界……啧,八百年不懂变通的刻板性子!” 白姬仰着头,唔,没听懂。 百里捏了捏额角,只得在从头向她解释遍。 凝时术,顾名思义便是将某刻的时间凝滞起来,将其封存于虚无之境中。不过如此来,便会导致六界秩序紊乱,是以开天大神玄清尊将此术视为禁术,凡沿用此术者都将承受魂魄分离永世不得超生的惩罚。 白姬眉头紧蹙,顿了半晌,仍是不解:“难道没有好的办法了吗?” 百里摇头:“别无他法,除此之外,他守不住须弥额山。” 早在须弥额山彻底沦陷前,便有魔族余孽屡屡来犯,此处虽为得天独厚的宝地,但到底与魔界接壤太近,天界早已萌生弃意,可想而知,山神夙光人是如何在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 若非万念俱灰,无路可走,怎会出此下策? 百里蹙眉,他却未料想到夙光在非人界逾千年,神力却未有丝衰退或玷污的迹象,那笼罩于半片天空的神光是如此柔清润,仿佛日光普照大地,让人心生敬意,忍不住想去顶礼膜拜。 白鹿少公在短暂的激动之后缓过神来,到底是与山神脉传承,他察觉到那神光中孤注掷的肃穆,眉间划过丝隐忧,转头问百里:“山神大人这是准备要做什么?为何须弥额山神迹会突然出现……” “夙光正准备将神山从虚无之境中解放出来。” 百里转身将白姬放在睚眦背上,忽然伸手刮了刮她鼻尖,似抱怨又似无奈:“我现在终于知道山神为何选择凭依在你身体里了。” 白姬被他这莫名而来的亲昵举动弄得面色红。 支吾问道:“为,为何?” 百里却只是挑眉,笑而不答。他左手高举,狂风卷,奔雷至,道青光从天而降缠绕他手腕。 侧头,他问白鹿少公:“我听说你带来支精锐部队。” “是有如何?” “甚好,马上就是他们展身手的时候。” 百里甩青玉钩,大地震动,顿时有摧山崩海之力。他利落转身,睨了睚眦眼,语气大有托付之意:“白姬便交给你了。” “主银放心!” 睚眦刨地,浑身鬓发刺啦下张开,它早已嗅到风中魔气将至,暗藏在血脉中的战意早已止不住地沸腾。 白姬环顾四周,本能察觉到股凛然而肃杀的气息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她低头附在睚眦耳畔问道:“待会要发生什么?” 睚眦粗声粗气的声音里透着些许不以为然:“小姐姐,待会主人和我要解决些杂碎,所以你千万要抓牢我,万飞到半路摔下去摔坏了就不好向主人交差了。” “……” 白姬按了按额头,听起来事态似乎很严重。 哦,对了,忘记小姐姐是人,遇到这种大场面自然要紧张番,在睚眦眼中如今白姬未吓晕已是极其勇敢了,于是它思忖片刻,煞有其事地补了句:“小姐姐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掉的。” 语落,虚空裂口处忽而飘来大批黑瘴,定睛看,竟是数百名骑在夜隼背上的魔族骑兵排成人字队形朝地面俯冲而来。 声轻啸自睚眦鼻腔而出,它忽地化作道金光迎着那黑色大军直逼过去。白姬被它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险些个倒仰跌下去,幸好她及时抓住睚眦背上把鬓毛,才免受跌成肉泥之罪。 “小姐姐,抓牢了吗?!” 白姬整个人趴在它背上,两手死死抱住脖颈不放,迎着风大喊道:“睚眦有什么事慢慢商量,千万不要激动啊!” “哈哈!好久没遇见几只真正的魔族了,切磋下过个瘾!” 睚眦吐出颗火球将前方只夜隼打落,洋洋得意地回头:“如何,见识到我神兽的真正实力了吧!” 白姬毫不留情地将它的大脑袋扇了回去:“看着点路!” “切——”睚眦贴着山脊滑翔而过,嘴里嘟囔不满:“这么凶,怪不得主人不喜欢你喜欢别人。” 脑门上又挨了记。 白姬冷冷道:“闭嘴!” 前方有三名黑骑分上左右夹击,她心念转,抿嘴:“睚眦,你会不会玩空中大翻转?” “像这样?” 论玩睚眦可在行,早年它和手足在神龙之境无聊时,可自创出不少有趣的飞法,不仅能转,在转的时候喷火也没问题! 等等——喷火? 若不是在飞,睚眦真想拍拍自己的大脑袋。他身体快速翻转,逆转的气流形成旋风逼迫那左右的黑骑不能靠近,它借机甩头喷出两团火,两只夜隼嗖地落了下去。 本大爷我真是神勇机智! 睚眦得意忘形地甩尾,竟不小心将白姬甩了下来。 “啊——” 我就知道事先保证什么的从来都是打脸打得啪啪响的! 白姬自高空坠落,心中划过千般念头。 忽而道青光飞速赶来,在满是瘴气笼罩的半空划过抹极美的碧色弧线,如同天降神光般蓦地点亮白姬双眸。她头撞入个满是皂角清香的温暖怀抱中。 “你没事吧?”只手轻轻罩住她前额,是百里那叫人疑惑的温柔声线。 白姬下意识地摇头,然整个人却是本能地往他怀中钻,伸手勾住他脖颈。 身体间贴得极近,青丝缠绕,呼吸盈入鼻尖。 睚眦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白姬兀自腹诽,却未留意到百里于瞬幽暗下来的双眸。 “小姐姐,你没事吧!” 睚眦俯冲而下,被道直落而下的闪电劈得满面焦黑。 百里半抱着白姬腾云而上,面色阴沉:“还记得我方才吩咐你的话吗?” 睚眦垂头:“不论如何,定要护小姐姐周全。” “既然听见了为何不照办?耳朵生了没用不如拧下来做下酒菜好了!” 百里阴测测地笑,仿佛背生双眼,青玉钩朝后指,电光大作,排黑骑无声倒下。 睚眦见状,不由吞咽口水:“再给我次机会。” 百里收起笑,呵斥道:“还不快带白姬下去!” 睚眦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垂头丧气地驮着白姬回到地上。 “小姐姐……” “作甚?” “方才我思来想去许久,认为你还是不要喜欢主人为妙。” “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我才不喜欢他!” 语落,白姬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表现着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在睚眦并未注意到,它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分辨不出主人的气息,他笑起来的时候像神,旦发作,却比邪魔还要叫人恐惧。” “那,睚眦,你说百里究竟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妖,妖我闻就闻得出来。” “那是什么?” 睚眦刨了刨地,歪了歪脑袋:“若是天界之人,想这九天之上八百万诸神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未听说过有主人这号人物?莫非是——堕仙?!” 睚眦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年龄优势,喋喋不休道:“当年太阿上神从孽海之境屠魔归来,因力竭而堕入归墟,那日九天之上有九九八十只金凰鸣泣,整整三日,悲恸哀泣声甚至传至我神龙之境。北冥极海海水倒流,险些将天界脚下的昆仑圣山所淹没,还是巨灵神出动用那千年铁树制成的水瓢将积水舀干。总之,自太阿死后天界再无战神,而当初追随他讨伐魔界的仙人中因被魔气玷污而无法回到天界,由此堕落。” 看主人的谈吐阅历,莫非真是当年那千万堕仙之?! 白姬却另有想法。 “你说,百里有无可能会是……魔?” 想起那红发邪肆的男人,后背不由寒。 她的小心翼翼却只换来睚眦鄙夷的眼神。 “小姐姐!”它严肃道:“难道在你面前我上古神兽的威严树立得还不够形象吗?!” 白姬:“……” 她挠了挠头,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如果主人是魔,那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认他为主?” 睚眦望着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啧啧,果然凭你的智商还是不足以配上我英明神武的主人的!” “什么配得上?” 抹青影掠过,百里从天而降。原来谈话间,战事早已终结,那封存在虚无之境的少数魔兵被剿灭干净。他笑意盈盈,视线扫过二人,最终落在白姬的脸上。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聊天的雅兴了。” “咳——” 白姬挥了挥手:“哪有在聊什么,哈哈,是吧?睚眦!” 睚眦:“……” 小姐姐的眼神好恐怖,它还是配合点吧! “哦,”百里若有所思地颔首,“刚才我连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是谁偷偷在我背后说什么坏话呢。” “……” 第34章 堕仙 欲望文 第35章 好奇心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5章 好奇心 白姬与睚眦对视眼,心怀鬼胎的二人同时干笑道:“没有啦,你(主人)定是太敏感了。” “哦,原来是我想了。”百里垂了垂睫,掩盖眸中若有所思之色。 他复又笑了笑,说道:“虚无之境内残留的魔障皆以祛除,你俩可有意随我进去瞧瞧?” 白姬倒是想否决,然睚眦嘴快,抢先说道:“好啊好啊,我正有此意,主人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作为只神兽你这样见风使舵厚颜无耻难道不感到心虚吗? 百里锤定音,“那好,如此咱们便同进去瞧瞧。” 他转身,朝白姬伸出手,这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白姬盯着猛愣了会,才抬头:“作,作甚?” 百里抬了抬眉,“走啊——” “那个,我骑睚眦就行啦。” 白姬打量他脚下那块方寸大小的浮云,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睚眦的背比较稳妥些。 “虚无之境内有迷障,你灵识尚未全开,易受引诱,与我同行比较妥当。” “那睚眦呢?” “它是神兽,迷障对其起不到大的作用。” “哦……”白姬依依不舍地挥别睚眦,脚在百里的云彩上悬了又悬,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这里得住我们两个人吗?” 百里低头看着她,眼中划过丝无奈。 “你大可以踩上脚试试,阿浔。”他两臂打开朝向白姬,“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呃,我信你。” 此乃白姬生平头次踩云彩,第脚感觉软绵绵的,她紧张得向后栽,幸亏百里及时扶住,环臂勾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别紧张。” 不过方寸点地,两人离得几近,白姬都能感觉股温热的气息直扑自己耳尖。 她蹙眉,下意识地后退,手腕处银铃作响,反而惹得百里看她:“躲什么?仔细摔下去。” 白姬这下进退两难,只得硬着头皮道:“开、开路吧!” 百里眼眉弯,复又露出笑意,“遵命。” 语落,只听风声起,晃眼,身至九天。 漫天金光织就匹五彩斑斓耀目生辉的华缎将前路铺成得璀璨无比。正前方,白鹿少公率族人,正瞪大眼睛好览底下千山叠嶂青峦叠翠的雄伟美景。只见那群山峻林间,有两座高峰相对而立,座规模甚大的神殿坐落其中,殿前横亘面巨型石龟,脊背宽阔——想来应是当年山神织云结瘴的神台。却不知叫谁人劈为二,只余下这孤零零的残躯半块。 百里环视四周,见山体外还笼罩着层薄薄的淡金,那是残留未被毁去的护界屏障。即便是他,也不由得赞叹这凝时术的精妙绝伦,竟真能将千年前的事物原封不动地保留至现在。 道金光突地落在殿外。 是恢复原身的夙光,他袭白衣,面朝神台走了过去,只听见几声衣服与地面摩擦的簌簌声响。他每走步,身后的地面便蓦地开出株雪白琼花,步、两步、十米开外竟如仙苑琅嬛般,花团锦簇,圣洁芬芳。夙光立在神台,身后是片雪白花海,风起时,仿佛能听见花精们窃窃私语,十里连天皆被那突破苍穹的金光所笼罩,时间竟叫人分不清自己身处于何方。 白姬远远向下俯瞰,头回领教了何谓神沐之光,此时此刻,唯有默默看着,仿佛发出任何声音,对其而言都是种亵渎。 此时,簇阳光破云而出,在两峰间隙中形成线天的奇景。道极美的弧线从天边划过,虹光四射,绚烂夺目。 夙光抬手,风起,衣袂翩飞。 袍袖轻轻卷,竟将那彩虹收入囊中。 百里见状,眉头忽而抬,低声喊道:“补天石……” 补天石又名五彩石,乃当年女娲用以添补天洞的灵石,倒也难怪夙光如斯执着,有补天石在手,想必要恢复那分为二的神碣亦不是什么难事。 夙光转身,摊手,手心赫然躺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五彩石。 他用力捏,指缝中流泻而出的五彩光华笼罩那半块神台,不过须臾,只形象完整惟妙惟肖的石头巨鼋竟恢复如初。 看来这补天石的力量的确是不容小觑,白姬这样想着,忽而手腕紧,整个人被拽着退后好几步。她后脑勺下碰到百里的胸膛,耳尖瞬间变得通通红。 “你、你干嘛?” 她压低声音。 “嘘——”百里用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附在她耳畔说道:“我方才留意那神台,觉得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 话音方落,忽见那石造的巨鼋陡地昂起头颅,眼中放出两束精光。 附近的名白鹿族人发出惨叫,整个人被吸入那巨鼋口中,众人只觉是阵腥风袭来,跟着血光四溅,将周遭大地染得赤红片。 “……” 没想到竟真叫百里说中了。 “山神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白鹿族惊喜化作惊恐。 从刚才起,山神夙光便紧闭双眼,伫立不语。 不远处传来百里的声音:“眼下他正在净化那附着在神台之上的邪灵,旦分心,所有努力便将前功尽弃。当务之急,大伙齐心协力自保才是唯的出路。” 语落,那巨鼋的石座下竟冒出滚滚黑瘴。 “退后——” 锁链声响起,道黑影窜至众人面前,是巫咸,她不知从何拿出柄细长古旧的蛇头手杖高高举起,面朝那庞然黑雾大喝声:“起界!” 光芒自那蛇头中迸射而出化作道半圆弧将众人与那黑瘴隔离开。 巫咸默念咒语,裙幅底下钻出无数细长小蛇向外游去。那蛇吸入瘴气后逐渐变大,由食指粗细化作手臂大小,而后砰地声爆体而亡。条蛇亡,又是无数蛇前仆后继,不过须臾光景,便可见前方那黑瘴弥漫处被巫咸的蛇灵开辟出条小缝来。透过缝隙,隐约能看见山神的背影立在那,如同沧海之磐,于惊涛骇浪之际兀自岿然不动。 忽然他猛地抬眼,背后风啸声起,那些方才还恹恹衰败的琼花复又张开花枝,花蕊贪婪地吸食着瘴气,转而吐出雪白纯净的灵气。 瘴气逐渐驱散,天空若降下片片雪影,铺天盖地的白将四周掩埋。隔着结界,白姬忽然察觉到股灵力间的震颤,不远处,大地剧烈晃动,大小不的碎石漂浮而起,连同他们行所在的结界都跟着飞至半空。 眼前蓦地黑,而后映入眼帘的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里,是哪儿?”白姬惊讶。 百里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不要怕,只是幻境罢了。” 他走到白姬身边定,那微凉的声线以及波澜不惊的侧脸让她感到心安不少。白姬不由自主地往他身旁靠了靠,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出去?” 百里捕捉到前方有白影晃而过,眸子动了动。 “不急,咱们先去前面看看。” 白姬侧头,见他脸兴致盎然,不免眉头紧蹙。 她严肃抗议道:“咱们不去行吗?” 百里瞥她眼,悠悠道:“不行。”他只手拐过白姬肩头,嘴唇蓦地靠近,股热气喷在她耳畔:“阿浔你且放心,我们只是过去看看,旦苗头不对就马上离开,成不?” 咳——说话归说话,人靠那么近作甚?白姬用手肘将他人抵出段距离,板着脸道:“言为定,发现不对马上撤离。” 百里笑吟吟地答了声好。 语落,又轻飘飘地补了句:“这世上哪还有像我这样对跟班无微不至的雇主?阿浔,你可千万别撂担子不干,这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白姬斜他眼,面无表情道:“我看这句话还是留在你我出了这须弥额山再说吧。” “哎呀,这反应还真是无情……” 白姬无视某人拙劣的演技,挠了挠头,脸不耐烦地朝前走。 百里见状,只得闭上嘴,眼中划过丝无奈。然他嘴角很快扬起笑,身影闪,挡在她身前。 “做什么?” 他转过身,理所当然道:“傻姑娘,我不走在前面,又怎么能保护你呢?” 白姬愣在原地,片刻后抬手大力揉搓自己的脸。 要沉着,要淡定,要冷静! 没走几步,百里却又停了下来。白姬揉着脸没注意,砰头撞在他后背上。 她苦大仇深地捂住鼻子。 百里犹自不觉,朝白姬招招手,饶有兴趣地道:“阿浔你来看——” “看甚?” 白姬凑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蹙起眉头,“有个人。” “依你看,你觉得他像谁?” 她仔细瞧,面露疑惑:“鹿青崖?!” 说像却仍旧有些差别,鹿青崖的年纪显然大些,而他们所看到的这个袭白衣行走于废墟之中的少年却俨然只有十五六岁,单薄瘦削。 忽然少年转过头来。 白姬望入双幽邃若深潭的眼中,她登时联想到了另个人。 “是白鹿少公……!” 少年的视线穿透他们落在不远处的地方,而后缓缓蹙起英挺的眉毛。 “他在看谁?” 百里挑了挑眉,“我也想知道。” 第35章 好奇心 欲望文 第36章 真相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6章 真相 他拉住白姬的手,低声道:“我们绕到他背后去看。” “恩!” 两人从残垣断壁中绕行至白鹿少公的身后,藏身断柱底下。从这个角度来看,尽管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两只手大幅度地摆动着,神情紧张,像是正在与人争辩。 “奇怪——”白姬狐疑道:“他对面明明没有人啊……” “不,他定是在和某个人谈话,只不过我们看不见罢了。”语落,百里忽然指着远处的地面低声道:“你看那边的地上。” 白姬循声望去,发现白鹿少公面前赫赫然出现面人的倒影。 战场,废墟,独身人,行为鬼祟躲闪。 对面还有个形迹可疑,藏匿真实身份的神秘人。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眼中捕捉到同样的想法。 “你说,是巫咸的背叛导致了须弥额山的覆灭……莫非,真相并不如此?”白姬小心翼翼地开口。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时至如今,神山沦落早已逾千年,倘若真要问罪,孰对孰错,孰真孰假,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我们之间只有极少数人亲历过。”百里话锋转,接着说道:“不过我看,这白鹿少公似乎还真隐藏着些秘密。走,咱们走到近处去听听。” 白姬无奈地瞪着他,真想大吼句咱们能不趟这个浑水吗?! “阿浔,我们人既然来了,那有些事便要弄弄清楚。”百里谆谆教诲道:“做人呐,没有点求知欲是不行的。” 白姬揉了揉脑壳。 “我头疼……” 百里眉头挑,“头疼?这可不是什么小毛病啊!赶明我从山里给你打两只灵猴下来,做顿猴脑炖汤,以形补形。哦,对了,除了头晕以外你会不会想吐,想不想吃点酸的?” 白姬深吸口气,颤巍巍道:“我、我改主意了。” “头不疼了吗?” “……不疼了。” “那好,咱们走吧。”百里莞尔笑,声音端得温柔:“再晚些过去,可就要错过好戏了。” 白姬揉了揉脸,越来越觉得某人讨厌了。 白鹿少公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你没骗我?这样真的可以拯救神山免落魔族之手?!可是——”他低下头,眸中划过纷乱之色:“可是旦神台有损,那便等同于破坏结界让神山暴露在敌人面前,如此来莫说制敌,就连防御也成困难,就算是你说的真能奏效……不行,这个风险我不能冒!” 对方直在试图游说,然他面上虽有动摇之色,却仍旧口回绝:“我心意已决,决不可能牺牲整座山的生灵来完成这场豪赌!” 语落,愤而转身。 白姬二人见他甩袖离去,对视眼,连忙跟了上去。 白鹿少公路疾行,从此时看,两道花木已不如昔时繁盛,护山结界的威力在魔瘴夜以继日地侵蚀下,正逐渐衰退。白姬看着那树梢间萎黄的枝叶,无声地摇头。 没有人会比她明白,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痛楚。 不远处,那宽阔重檐在高树萋萋下时隐时现,宫殿巍峨,肃穆而神圣。 不知不觉,已走到须弥额山神殿。 片枯叶自枝头落下,白鹿少公抬眸,见不远处袭白衣的山神夙光正抱剑而立,目光低垂,正瞭望这绵延数里的山脊。 崇山堑长,青峦叠翠,每幕都似画般烙印在心里。 “须弥额山是不会有秋天的。” 夙光忽然开口,在他素来清冷的面上,白鹿少公竟看见丝从未有过的忧虑。 “山神大人……”他讷讷开口。 夙光抚剑,指尖笼着层淡淡的金光。这柄梵天乃是他昔日从中皇之境里机缘巧合得来,与他万年相伴,久经沙场,刃歃血光,极有灵性。如今这剑身日夜铮鸣不已,恐怕是想提醒他战事临近。 只怕如今的他,难及从前。 这山中的切俱受他神力所影响,如今树木枯萎,百花凋谢,说明神陨之日在即。 夙光敛眸。 在离开前,他必须要做件事。 白鹿少公远望山神的背影,耳畔突然响起道邪性的声音。 ——只有梵天才能打破神碣,从而释放出山河之气。 他彷徨的眼神落在那柄梵天上,久久未有移开。 场景忽而换,白鹿少公独自立在那神台前,不过几日,他那清秀饱满的脸颊竟迅速消瘦,脸颊高耸而立,昔日懵懂的少年仿佛于夕间成长。他紧抿双唇,眸中矛盾之色辗转几番,最后还是高举起紧握成拳的手。 掌心豁然出现柄锋刃雪白,剑气凛冽的长剑来。 白姬心喊声糟糕。 就在剑尖即将落在神台上的那霎,他忽然收手,咬紧牙关,双眼直直盯着前方。剑身嗡嗡作响,似乎是在告诫自己三思而后行…… 就在白鹿少公百般犹豫之际,忽而,双手撕裂虚空蓦地扼住他手腕, 那力量之强大,强迫他举着剑重重劈向神台。 剑气直奔云霄,霎时间,神台被劈为二。 山间响起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大地剧烈震动,木摧树折。道五色华光自神台底下迸射而出,直奔天际。 天瞬暗了下来,笼罩于山体外的结界骤然消失,黑瘴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所到之处,草木皆化作腐朽。这片曾经的琅嬛福地最终还是毁在了魔族的手中。 白鹿少公近乎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才意识到自己铸成大错。 “方才窜上天空的那道光究竟是什么?!”竟会引起这么大的动荡……白姬转身问百里。 “是山河之气,等同于须弥额山的命脉。”百里低眉,面色冷峻:“与凡间帝王讲究的龙脉类似,山河之气乃是神山的灵眼,旦破坏或者泄露,那么这座山的气数也就尽了。” 失去了保护的神山变得岌岌可危,下沦为众矢之的。 白鹿少公目睹悲剧上演,濒临崩溃,他大喝声举剑斩断那双手,对着虚空愤怒道:“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要骗我!” 声冷笑响起。 “笑话,我骗你?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你太蠢罢了!” 虚空中出现道黑影,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 “不过,若你不蠢,我此番也不能成事了。”他阴测测地笑道:“如此,我便大发慈悲留你条命吧!” 语落,他指尖笼着道黑光蓦地弹入白鹿少公的额头。 “……” 白鹿少公应声倒地,几乎没怎么挣扎。 黑影笼罩剑身,磨灭最后丝残存的仙气。 “这把焚天我接手了。” 声狂傲的狞笑回荡在空旷殿宇中。 白鹿少公倒在神台边,被闻讯赶来的白鹿族人所救,当时的族长为了保护他,不惜动用禁忌之术将他的记忆封存起来,连同须弥额山沦陷的真相,并被掩盖。 幻境消失。 百里和白姬回到现实。 不远处,白鹿少公踉跄几步,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山神面前。他终于回想起来,原来这切背后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若非当日误信谗言,铸下不可挽回之错……山神怎会丢失神剑,用牺牲自己来换得神山免遭魔族之害?他的族人又怎会丧生在魔族铁骑之下,在天之灵都未能得到安息?! 原来这切都是他亲手导致的…… 白鹿少公缓缓闭上眼。 事到如今,即便是死,也洗脱不了这满身的罪孽。 山神望着白鹿少公,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悲悯。 仿佛早已料到事实的真相般。 “爹……你这是……” 鹿青崖震惊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与族人并未进入幻境,自然不知这其中隐情,不明白因何——白鹿少公会突然涕泪横流地跪在山神面前。 而口中所说的话叫他们难以接受。 “山神大人,我知我罪孽深重,即便是死亦不能弥补当年犯下的滔天大罪。” 白鹿少公抬头,视线触及到山神那洞察切的清冷双眸时,蓦地暗了下来。不禁回想起,当年他躲在神座后面仰望山神,立志要像爹样成为山神座下出色的神使。那些年少之气踌躇满志,如今想来,当真恍若隔世。 腔热血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可笑的愚蠢罢了。 “我斗胆请求山神大人允许我为须弥额山做最后件事!” 语落,他竟头朝那神台撞了过去。 “爹!” 我,鹿子非甘愿以血肉为祭,以灵为契,魂魄与这神台体,永生永世守护这须弥额山,直到魂消魄散那日。白鹿少公慢慢闭上眼,身体如细砂般点点消散融入那石龟之中。 这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句话。 “青崖,你务必要继承先祖遗志,守护神山的任务便交给你,莫要让爹失望。” 鹿青崖只是怔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半空中残存的几粒金光,是他的父亲,他想要伸手去抓,然而风吹,那光便散落在大山的角角落落,再也不见踪影。 “爹……” 脚步声响起,件雪白罩衣递至他面前。 山神半跪在地,金眸灼灼,神情庄严而肃穆。 “汝父为须弥额山的英雄,其后,由尔来承其衣钵。” 第36章 真相 欲望文 第37章 失而3复得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7章 失而3复得 鹿青崖颤抖着接过父亲留在这世间唯的遗物,强忍住眼眶奔涌而出的泪意,抬起头,绷紧下颔,望着那双金色的瞳仁,坚定地点头。 痛苦使其迅速成长,不过须臾,他眼中便褪去彷徨之色,尽管伤痛难抑,于磨砺中却显坚强。 见其如此,山神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起身,阳光穿破云层洋洋洒洒地落在肩头,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逆光看不分明,尾光弧落下,把地面分割成明暗两片,照拂这漫山遍野的新绿,十数只青鸾自东方振翅飞来,袭翠羽沐浴在柔和的金光中,反射出宝石般旖旎的光泽。 巫咸呆愣地望着眼前这切,如今真相大白,罪魁祸首也已伏诛,为何她心里却连丝喜悦也无,反而沉甸甸的,总觉得口气憋闷在心头。 她望着鹿青崖久久独坐的背影,缓缓蹙起眉头。 这种感觉并不好。 蓬玄洞天,山河府。 翘头梨木雕花书案上枕着颗乱糟糟的脑袋,头发蓬乱,衣衫半脱曳地,其人大半脖颈暴露在外。忽然转了个身,脸朝向南面靠窗,阳光罩在他脸上,衬得皮肤细腻雪白。 他闭着眼,鼻孔张翕,俨然睡得正香。 这时,屋子东北角花架上的盆栽忽然猛地震动起来,动静不小,连同书架上胡乱叠放的字画卷轴统统砸了下来。 啪——被击中脑袋。 “唔……”男人惊醒,下瞪大眼:“何、何方妖孽,竟敢在堂堂山河君府上作祟!?” 他下意识地掐诀。满室凌乱下定格,四处乱飞的字画竹简漂浮在半空,几件玉器跌在地上碎片开出了花。山河君两道眉毛纠结在了起,将视线指向罪魁祸首。 他朝盆栽招了招手。 蹙眉道:“又是你,没事闹什么幺蛾子?信不信小生关你禁闭?”话音下顿住,山河君两只眼紧紧盯住盆栽里面,片刻后,忽然大声叫道:“东边怎么会出座山来?!” 他依稀好像记得昨天貌似没有啊! 难不成是—— 他猛地抬头,手指,本书自右边书架飞至面前,刷刷刷,书页自动翻开。 “须弥额山?!怎么可能?!” 他缓缓地靠回椅子上去。 夙光立于山巅。 几只青鸾围着他鸣叫旋舞,姿态亲昵。他抚了抚其中只的翠羽,折身看向众人:“如今神山重归天籍,吾之任务业已完成。” 目光尽头,是金光普照下的绵延青山,是总也捺不干的离别时分。 天上忽然降下名玄衣仙人。 生得张容长脸,横眉敛眸,神情严肃,看上去副不好相与的样子。他挥去四周盘旋的青鸾,抬手,低头去看山神。 “夙光,你擅自动用禁术,照天界律例,应受雷劫之刑。” “山神大人!” 白鹿族欲上前阻拦,那仙人眼波扫过,只是轻挥下衣袖,百来号人竟瞬间无影无踪。他收回眼,看着仍在原地的二人,视线在百里身上定格须臾,忽然开口。 声若溪水溅玉。 “你,也想阻拦吗?” 百里拉着白姬退后步,微笑着比了个请的姿势。 仙人的视线复又回到山神身上。 “夙光,你可愿领罚?” 夙光颔首,眼神平静:“愿意。” 他忽然侧身,面朝百里,目光却落在白姬身上:“介意吾与她说两句话吗?” 百里转头看白姬。 “可以。” 白姬向前步,面对山神。山神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些,白姬依言而行。 山神拂袖,指尖赫然出现株白花。 “去——”他拈指弹,那花竟化作道光蓦地钻入白姬前额。白姬踉跄几步,只觉股沁凉自额头往下蔓延,瞬时,传至全身。 “叨扰时,吾赠尔份小礼,以表谢意。” 山神语落,化作道金光停在那玄衣仙人面前。 “走吧。” 玄衣仙人负手而立,闻言,抬起低垂的睫,“恩。”他翻手招来仙云,载着夙光缓缓上升,倏然消失在天际。 白姬愣立原地,忽然感到手腕处灼热不已。 低头,拂开衣袖。 却发现那金光钻进皮肉纠缠化作株琼花烙印在她腕间。 “阿浔——”百里走近。 她蓦地抬眼,清冽黑眸中倏然流过丝金光。 此时的白姬并未意识到自身的变化,她只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力听力包括感觉都比从前敏锐太。 她看着百里,忽而蹙眉。 “你身上怎地罩着层青光……”语音顿,伸手朝百里肩头摸去。 “嘶——”指尖颤,她猛地缩回手,几滴血花落在地上。 “我说,”某只呆萌捧着手控诉道:“你怎么身上还带刺儿啊!” 头顶蓦地暗了下来,与此同时,是百里叹息着执起她的手,他低眉端详阵,竟张开嘴,将她受伤的指尖口含了进去。 夙光这不讲道义的家伙,说好的报酬不给也就罢了,不打招呼便把阿浔变作半神之躯是想毁掉他下半生的幸福嘛!? “你、你在做什么!?”白姬的声音颤抖着,脸色绯红如霞。百里的舌尖包裹着她的手指,炽热湿滑,掀起股无法抑制的酥麻下传达至她鼓噪不已的胸膛。 “阿浔啊,”百里抬眸,声音有些含糊:“以后,摸我前请先招呼声。” 白姬脸红下红到耳后根,忙不迭地反驳:“谁,谁想摸你了!” “我是认真的,下次,就不只是划破指尖那么简单了。” 百里微笑,绯红的舌倏然划过她颤抖的指尖。 只要尝过次神的滋味,有生之日便再也不敢忘记。 记陌生的声音响起。 “啊呀啊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二位继续,小生只是路过!” 白姬:“……”什么继续啊他们之间是清白的!清白的! 百里面无表情地抬头:“可你已经打断我们了。” 白姬豁然转头,见朵五彩斑斓的云彩停在半空,云上立着彩衣仙人,浑身上下镶金带银,虽然容貌生得好看,然整个人都浸泡在股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暴发户气息中,真是白白浪费张好脸。 仙人好奇地四处张望,“咦,山神呢?小生记得方才还在呢!” “走了。” “啊呀啊呀,实在是太不凑巧了。”话虽如此,脸上却未露出半分遗憾的样子,他咦了声,视线转移到百里身上,“小生方才便觉得你十分眼熟,难不成,咱们曾经见过?!” 百里口回绝:“没有。” “不可能,小生记性这么好,定不会搞错的!”那仙人脸神神叨叨,抓耳挠腮手舞足蹈阵,忽而握拳:“啊呀,想起来了!” 他兴趣盎然地看着百里,话箩筐地往外掉。 “你与战神太阿有什么关系,是亲戚吗?为何小生觉得你二人生得如此相像?!莫非——是儿子?!奇怪,小生可不记得战神有过娶亲……” “阿浔啊——”百里看着白姬:“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风有点大,声音有点吵,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白姬默不作声地点头。 仙人见二人欲走,连忙摆手阻拦:“哎哎哎,别走啊——相逢是缘,二位若是有空,不妨来小生洞府观光日游啊?” 白姬心想,如此热(鸡)忱(婆)的仙人她还是头次领教。 “对啦,小生还没介绍自己,我乃蓬玄洞天山河君是也,家住东岳泰山少号来着?唔,看见棵千年老槐树右拐就是小生家。”仙人竹筒倒豆子般自报起家门。 白姬愣了愣,转头看百里:“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山河君这名字很耳熟?” 百里揉了揉额头,眼中划过丝无奈:“恩……这位就是制作山河图鉴的山(蛇)河(精)君(病)……” “……” “啊呀!”山河君喜出望外:“原来不知不觉中小生早已威名远播如雷贯耳,没想到没想到!” 救命啊!这么逗比的神君今天还是头回见识。 白姬伸手扯了扯百里的衣角:“还不快走?” 百里点头:“这就——” “咦?二位,不是说好了要去小生府上谈谈天说说话的吗?” “承蒙神君邀请,我和白姬感到十分荣幸,不过今天实在不凑巧,我们还有些琐事要办,就不去神君府上叨扰了。”百里拒绝得彬彬有礼。 山河君很不舍:“如此,真是可惜。”手插兜,窸窸窣窣掏出张玉牌递给百里。 “以后若有空了,拿着这个便能直接进入小生洞府。”他腾腾跃上彩云,朝二人飞了个媚眼,“小生随时恭候你们的光临!”随后,扬长而去。 白姬被他的热情惊得目瞪口呆。 “这位,仙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百里勾了勾唇角,道:“别小看他,他的辈分可远高于方才那玄衣仙人。装傻不意味着真傻,惯会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白姬转头,狐疑地看着他:“百里,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对天上诸神了如指掌?”难不成,真如睚眦猜测那般,百里也是堕仙之? 百里收回眼,两手负背。 “山下风景真不错。” “不要岔开话题……” “阿浔——”他转身,看着白姬,脸上浮现起神秘莫测的笑意:“有些事,知道太,并不会有什么很好的结果。” 第37章 失而3复得 欲望文 第38章 山雨3欲来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8章 山雨3欲来 白姬毫不客气地反诘道:“那是你马脚露得太,让人不得不怀疑。” 百里扶额:“阿浔你……眼里还真容不得丁点沙子啊!”他叹了口气,复又笑开:“不过,我就欣赏你这义正言辞的个性,有时候我不禁想问自己,让你做跟班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 白姬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做跟班就好。” 心底默默叹气,话题还是被某人成功岔开了啊。可惜,她方才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 “既如此,我的小跟班——”百里冲她勾唇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事了,趁天色尚好,我们下山与白鹿族人告个别,然后离开吧。” 天色不是直…… 白姬顺着他视线抬头,却不知何时,大片阴云堆叠占据万顷高空,时间,狂风大作,吹得树木簌簌摇摆。半空中有雷电闪烁,几道光弧划过蓦地点亮灰暗的天际。 “这是……雷劫吗?” 百里抬眉,“没想到这么快便开始。” 挽起白姬的手,“咱们下山。” 山下。 远远望见睚眦四蹄开花飞奔过来:“主人,小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准备磨牙抄家伙冲上去与那玄衣仙人决死战呢!” “哦,是吗?” 百里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个沙漏来:“都过去个时辰了,看来你这个准备时间还挺长。” 睚眦僵住,只能干笑:“嘿嘿。” 转头朝白姬撒娇,大脑袋在她腿上蹭啊蹭,嚷嚷道:“小姐姐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咦……小姐姐你身上的气息好像跟方才不同了。” 白姬:“……” 她都不好意思承认睚眦是龙。 “你啊——” 百里伸手在睚眦头顶狠削记,训斥道:“少装疯卖傻,边玩去,不要打扰我们办正事。” “嘤嘤……” 主银好凶!睚眦抱头躲至角落。 百里折身向不远处的鹿青崖走去。 鹿青崖回望,眼中血丝密布,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他勉强笑,显然已清楚百里的来意。 “你们这是准备离开了?” 百里颔首,“恩,以阿浔如今的身体,不宜过走动。你呢?回去,还是准备留下?” 鹿青崖失笑:“当然是留下,不过我准备派拨人先回去打点,毕竟在温留岛还要许琐事要处理,另外,还有我爹的后事……” 百里理解地点头。 又笑道:“若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可随时来找我。”顿了顿,“我给你半价。” 这时候都不忘做生意! 鹿青崖咧嘴,脸上这才显现出几分往日的活泼灵慧来,他伸手捶了百里拳,嗔道:“你这个奸商!” 百里凤眸挑,慢条斯理地回道:“无奸不商。” “罢了罢了,反正我总是说不过你的!”鹿青崖敛了笑,抬眸,眼中映出片阴霾,云层翻涌,几道雷光经过,霎时间,紫色凶光照亮半片天空。 他问:“何时启程?” “现在——”百里瞅了瞅天色,微笑:“下雨天走山路可是很麻烦的。” 鹿青崖顺势点头:“也好。”他朝白姬弯身作了揖,眉眼舒展,笑容真诚而清朗,似乎仍是那日席上风姿卓越世无双的少年郎,可无形间,又有什么变了。 “你们走,我原该设酒饯行。而今条件贫瘠,这顿酒便先记着,来日再补。” “如此甚好,”百里狭眸浅笑:“君子诺,不许反悔。” 他摆手,止住鹿青崖前来相送的步伐,摇头:“送君千里,终须别。既然早也要别,晚也要别,倒不如就此别过吧。” “也好,那我祝你和白姬路顺风。” “保重。” 白姬颔首,尽管她与鹿青崖相识短暂,然谈及离别,心中还是免不得升起几分惆怅之意来。 她眼露不舍:“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鹿青崖微讶,然很快露出暖心的笑意:“自然,待我将山中诸事处理妥当,自会请你与百里来做客。届时,可不许推脱说自己没空。” “不会,”白姬认真道:“再说,你还差我们顿酒水呢。” 鹿青崖愣,随即无奈扶额。 “你和百里还真是对。” 天生就具备叫人瞠目结舌的本领。 百里揽住白姬的肩膀,笑得很是自豪:“她这是舍不得你。” 白姬抬眉斜睨他,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百里唤来睚眦,两人骑在它背上沿着来路离开。 远望鹿青崖人孑立的身影愈来愈小,她不由得问道:“我们就这样离开吗?” 百里回望,“你认为我们该留下来?” 白姬不说话。 “阿浔——”他眼睫微垂,唇边漾开丝无奈的笑意:“如今青崖既为族长,自然要磨练出独当面的魄力,我们若出手相帮,反而不好。” “何况,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有相逢日,那便有离别之时。”他叹气:“你要学着接受。” 白姬想起山神夙光,拯救山生灵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受那七七四十九道玄雷之劫,忍那魂销骨裂之苦。为何真正作恶之人可以逍遥法外,而好人却终究没有好报。 兴许这世上本来就是不平高于公平。 雷声渐响,天阴欲雨。 滴冰凉的雨水打在白姬前额,她抬头,看那在茫茫雨帘下浇筑成片花白的世界,低低叹道:“下雨了。” 睚眦甩了甩微湿的鬓毛,打开结界。 “主人,我们去哪儿?回家吗?” “不,转道去东岳华洲。”百里微微笑,假装没看见白姬下竖起的两耳,慢条斯理道:“我与阿浔要去探望故友。” 大雨瓢泼,席卷整片东部,整整三日,阴云密布,未见天明。 白姬坐在临窗的雅座上,看屋檐上溜雨线刷刷落下,溅在湿滑青砖上。 对面,百里揭开蒸笼,望着笼中六只白生生胖鼓鼓的小汤包,隔着腾腾白雾,清俊的面上竟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他执筷,迫不及待地夹了只放入白姬碗中。 脸献宝地看着她:“阿浔,快尝尝,这富春楼可是百年老字号,吃遍大江南北,还是他家的小汤包做得最是入味。” 白姬低头瞧眼,皮薄馅,晶莹剔透。 看上去似乎很好吃,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 她抬眸看百里,微微蹙眉:“我们只是过来吃汤包?” “急什么?”百里慢条斯理地咬开汤包那层薄薄的皮,吸允着那鲜美的汁水,凤眸看向白姬,眼角勾缓缓带起优哉游哉的笑来。 “吃完早饭才有力气办正事不是?” 白姬这想,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遂点头,“吃完就走。” 她用筷子夹起那热乎乎的小汤包,想也未想,直接塞入嘴中。 “……” 等到百里欲出言提醒,她已捂住嘴,把头钻入桌子底下去了。 “阿浔,你——”百里忍俊不禁,轻叩两下桌板,眼角眉梢皆染上褪不去的笑意:“吃汤包可不能这样豪迈啊……” 白姬被烫得两眼飙出泪花,抬头,眼泪汪汪地盯着百里。 嘴里跟火燎似的疼,肯定是起泡了! 偏生百里还在那火上浇油地说:“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不过是笼包子而已,你若真喜欢,我又岂能夺人所好?” “魂淡……” 白姬抹了把泪,哈着嘴不停吹气。 百里笑也笑够了,准备发扬点人道精神。叹气,弯身凑到她面前,盯着她那被汁水烫得红通通的小嘴,假惺惺道:“来——张嘴,让我看看你伤的严不严重?” 白姬扭头,很是愤愤然。 “不鸟里管!” “来,听话,张嘴啊——” “你奏凯!” 白姬拍去百里伸来的手,脸忧愁地托腮。然下巴却被他轻柔不失有力地捏起,抬眸,便没入他那汪明澈透人的琉璃海中。 她时怔楞,心里头好似被人用棒槌咚咚敲了几下。 百里打量着她的嘴,轻轻蹙眉:“唔,好在只是破了点皮,会去药铺买支烫伤膏涂涂便是。” “咦?”语顿,他眸子微狭,食指沿着白姬唇边轻轻抹,揶揄道:“都大的人了,吃东西还沾嘴。”语落,竟顺手将那沾满汤汁的指尖放入嘴中,舌尖轻舔,眼中露出餍足之态。 “你、你——”白姬捂着嘴,又看着他的手,支支吾吾老半天,才绷着脸挤出句话来。 “你离我远点!” 语落,只觉耳后根灼烧不已,不用想,面皮定是不争气地红了。 百里的眼在她绯红的面颊流连片刻,直至她要翻桌而起,适才收了笑,慢条斯理地坐正。 “啊呀,汤包都凉了,真浪费——”他叹气,扬手道:“掌柜的,再来笼汤包外带。” “好嘞!” 他端得脸正直,贴心之余不忘补刀。 “喜欢就吃些,放心,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顿时,余光瞥见某只冤得堪比六月飞雪的小黑脸。 他唇角勾,只觉得整颗心都愉悦的不得了。 第38章 山雨3欲来 欲望文 第39章 意乱3情迷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39章 意乱3情迷 这时,楼下传来车轱辘碾过青砖的声音,白姬侧头,透过雕花勾栏,看见辆华篷马车自喧闹的街心飞驰而过。马车驶向这里,风掀起帘子角。白姬睁大眼,她如今目力很好,眼便瞧见那车厢中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她转头,几乎下意识去看百里,他两手抱臂,眼睫低垂,脸上面无表情。 隔壁,名食客压低声音道:“方才过去的,可是那大角观司正的马车?” 另人答:“不是他还有谁?那司正如今可是花街的常客,连倚香楼里的头牌兰若姑娘都对其另眼相看。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皮相能讨得女子喜爱么!哼,伤风败俗!” 仗着几分皮相就无法无天的小白脸—— 白姬偷瞄眼身边人,嘴唇颤动,险些笑出声来。 “阿浔啊,”百里喜怒莫辨的声音自头顶传开:“嘴角咧那么开,可是有何开心事?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下吧!” 白姬立刻坐直身体,眉头蹙,装模作样地将话题扯开。 “他们说得不会是真的吧?百小里当真经常出入烟花柳巷?!” 想起,他是用百里这张脸去逛得花街,白姬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百里侧眸,朝她投去似笑非笑的瞥,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寒风,嗖嗖向外冒着凛冽的杀气。 “既然坊间都传遍了,那事实只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我看,他是承包了整条花街吧。”语顿,抬眸,望着白姬眉挑,“百小里?!” “唔……总不能也叫他百里吧,虽然你俩长得是模样。”白姬两眼望天,掰着指头说道:“你若觉得别扭,那便直接唤他作老二算了,方便又好记。” 百里的眉挑得高:“老二……?” “怎么啦?” “没什么……我突然觉得百小里这个称呼挺形象的。” 百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对白姬说:“看来我们得迟些再去探望阿荣了。” 白姬脚步顿,随即反应过来,某人这是准备上门发难了。 哎,先提前缅怀下百小里即将逝去的幸福生活。 出门左拐走上主道,缓步盏茶的功夫,俩人来至百小里于山明大街的府邸。 百里上前敲门。 “扣扣——” 老仆打开门,望着他胡须抖:“咦?公子,您不是才出门,怎么这会又回来了?”他向前张望番,不由好奇:“马车呢?” “今日宫中休沐,我自也不必在御前伺候。” “哦,原来如此。”被百里这么轻描淡写的忽悠,老仆将不翼而飞的马车抛诸脑后。回过神来,发现自家公子这来去,不仅替换了身儿衣裳,就连身边伺候的姑娘也变了样儿。 公子今日这是—— 老仆是何等的人精,下了悟。他两手插袖,撮牙花,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累了,回房休息。没我的传唤,你们都不要来打扰。” “是是是,老仆这就去吩咐下去。”老头凑在百里耳边,压低声音道:“公子,还是先头那三样儿?” 百里眉挑,望着他不说话。 老仆余光瞥见白姬那脸懵懂不知的小白菜样儿,心下了然,不等百里回答便自顾自地点头,道:“好的好的,老身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言罢,弓着个腰溜烟跑没影。 白姬好奇:“他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百里脸莫名地摇头。 百小里如今的府邸乃是圣上所赐,虽然只是间三进三出的小院,然在这寸土寸金,非达官显要不能入住的山明大街里占据席之地,那已是十分有脸面的事。 他所住的撷芳斋门前,修竹成林,绿荫成片。屋中摆设也俱是简单朴拙,倒有几分文人的清简之风。 不过—— 白姬微蹙眉,她总觉得这屋里头萦绕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腻香。 大抵是门窗皆闭的缘故。 落座片刻,她便感觉身上点点燥热起来。起初只是微有薄汗,而后总忍不住想去扯扯衣襟。这时,百里于桌边倒了杯水,兴许是口渴,喝得很快。 白姬眼巴巴地望着他滚动的喉结,咕地咽了下口水。 百里顿,晃了晃杯。 “要喝水吗?” 白姬口干舌燥地点头。 百里复又倒了杯,递给她。 “谢……”白姬接过。 动作忽然顿住,视线落在百里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看得两眼直直发愣。这手,好似冰雕玉琢般,不知摸上去是否也是冰冰凉凉的……唔,好像很诱人的样子。她目光发直,下意识地放下茶杯,指尖颤巍巍地向百里的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微凉,触手当真同玉般温润细滑。 白姬愉悦地眯起眼,胆子不由大了几分,干脆攥住他的手捧到了面前。 百里眸子动,盯着她的脸,问:“阿浔,你这是——”声音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白姬低下头,忽然伸出截粉嫩的小舌,轻轻在他指尖舔了口。 “……” 心里仿佛被什么撩拨了般,内心的炽热不减反增变得越发旺盛,白姬舔了舔嘴唇,正准备再舔口。忽然后颈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阿浔,你在做什么?” 百里的脸陡然放大在近前,长眉斜飞入鬓,凤眸潋滟生辉,几缕发丝蜿蜒下来,随着他胸膛的不断起伏而轻轻撩拨白姬的面颊。 咚咚咚,白姬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颤抖着唇,双眼如同沾了雾气般迷迷蒙蒙。 “我……热。” 语落,她神情难耐地咬了咬唇。 百里垂睫,掩住陡然变深的眸色。 “热……吗?”他缓缓开口,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如此说来,阿浔,屋里还确实有些闷热。”语落,他伸手扯了扯领口,登时,截平直的锁骨露了出来。 白姬微张着嘴,痴痴地在看。 啊——好想伸手把那层碍事的衣裳扒去,想必那胸膛定是凉凉的,摸上去滑滑的,啃上去嫩嫩的……唔,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白姬恬不知耻地想着,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百里垂头靠近她,只手擒起她的下巴。凤眸微垂,浓长睫羽密密盖下,收起脸上那惯常的笑容,少了几分游刃有余,却了种叫人惊心动魄的妖冶。 他低声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白姬迷瞪瞪地望着他,答非所问:“脱衣服……” 他挑眉,“若是我不肯脱呢?” 她蹙眉,不禁恶从胆边生,两手上前欲扑倒百里,嘴里含含糊糊道:“那我来扒——” “呵,胆子真大。” 百里配合着向后倒去,却在白姬得逞的那霎,夺回了主导权。 他反身将她压在桌子上,单手擒住她四处游走不老实的手,低头,盯着她绯红的小脸,眼神深邃迫人。 “不后悔?” 白姬看着他,什么不后悔……?脑筋时转不过弯来。 “啊?” 他莞尔,轻轻噙住白姬微张开的唇,将舌头滑了进去。 “唔……” 他吻得不算用力,然白姬仍觉得浑身上下从骨髓再到皮肉都好似被人疯狂扫荡席卷了遍,宛若拆散又重新拼凑在起。她被吻得招架不住,头往侧歪,然百里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 他单手扶住她后脑勺,整个人将她罩住,细细舔吻着她的唇,连丝逃离的空间都吝啬于给。 那张鲜嫩欲滴,看上去很美味的唇。 “唔……” 百里垂眸,室内油然而生的热度令他本就俊美的容色增艳不少,白姬挣扎的同时,又没出息地看呆了。 她想,百里生得真好看啊—— 嘴唇猛地痛。 耳畔响起百里低沉而暗哑的声音:“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再来次,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将你吃干抹净的。” 热气喷在耳朵上,惊得白姬整个人缩,膝盖抬,竟不当心碰到百里下腰。 “唔……”百里抬眸锁住她,声音暗哑,眼中划过丝赤红。 两具身体紧密贴合,有什么变化目了然。 感受到他身体的异状,白姬亦面红耳赤地与其对望,好半天,才咬牙挤出句话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百里挑眉不语,那表情似乎在问她:你准备如何补偿? 白姬支吾半天,忽然发现他的手还压在自己胸脯上。 顿时红霞满天飞,又羞又气又委屈。 她控诉道:“你摸了我又没摸!” “噗呲——”压在自己身上的分量忽然减轻,百里起身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将头埋入她肩窝,胸腔起伏颤动着。 白姬脸已经红得发紫:“你松手!” “哈哈哈——”百里抬眸,眼中满是笑意:“阿浔,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这世上再也寻不到像你这样有趣儿的人了!” 白姬:“……” 他笑了个够,终于正色道:“关于你企图推到我欲行不轨事,咱们稍后再算。” 事到如今,白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也不要出来。 百里甩袖,将屋中狼藉恢复原样。 这时,门无声自开。 第39章 意乱3情迷 欲望文 第40章 初入4花街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0章 初入4花街 门外跌进来人,宽襟白衣,峨冠博带,玉立长身端的是仙气凛然。乍看之下,倒比旁青衣落拓的百里显得超然脱俗几分。 只他双凤眸骨碌直转,视线闪烁摇摆,那小心翼翼又自带揣摩的眼神实在令这副风流倜傥的相貌减分不少。 百里挑眉,“躲在外面鬼鬼祟祟地作甚?” 扒在门外偷听被抓了个现行的百小里:“……”他看着二人,思考再三,扬起个恭维却不失热络的笑容。 “二位,稀、稀客啊——” 白姬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把推开百里环在她腰际的手,语气有些发虚:“唔……好久不见。” 却不知自己这急于撇清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无异于是欲盖弥彰。 百里垂睫,掩去闪烁滚动的目光。他侧头,鼻尖微动,视线停在不远处那铜鹤衔鱼的香炉上,里头燃有缕细香,甜腻的香味十分浓郁。他挑眉,薄唇微陷,别有深意地问道:“这香,是你准备的?” “……”百小里与其对视,咕咚咽下口水。 他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拿这上等的催情香来孝敬二位啊,这孤男寡女*的若是真搞出点什么事来,后果他可万万担待不起啊!呸——老王这刁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回头不辞退了他! 他个俯冲举起那香炉,咬咬牙,喊道:“这破烂货早就该扔了,呵呵呵呵!”语毕,往窗外扔。 “哦,我看这成色倒不像是赝品。”百里不忘火上浇油。 老子的五百两啊!百小里心在滴血,大手挥道:“是假的!夜市上两能买三个呢!” 百里睨他眼,也不戳穿,掀了袍子悠悠在太师椅上落了座,长腿交叠,直接切入正题:“我听说你这段时日过得很滋润啊。” 百小里闻言僵,连忙肃容:“谁说的?!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歇觉的功夫也没有,哪里来的时间去潇洒?!都是那些无聊的人编排我!” 话虽如此,白姬掩鼻,这满身的脂粉香气挥之不去,真是连虚张声势都不住脚。 “哦,是吗?”百里冷冷笑,话锋转而凌厉:“你所谓的忙,就是天天出门喝花酒?与姑娘们看星星看月亮而后再聊聊人生?” 百小里眉揪,连忙改口伸冤:“先生明鉴,我是有苦衷的啊!!” 百里不言语,垂眸,两指屈起轻叩了两下桌板。 百小里连忙斟了杯茶,点头哈腰地递到他面前,“先生,请喝茶——” 百里接过茶,抿了口,对他的哭诉无动于衷:“莫要耍嘴皮子,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妥了吗?” 百小里蹙眉:“圣谕已下,玉妃秋后即将问斩。不过她死到临头,嘴巴却还牢得很,我用尽办法软硬皆施都不能从她她嘴中掏出点有用的话来。” 白姬原本还有些稀里糊涂,听到玉妃二字,灵台瞬间清明。 百里眸光浮动,若有所思地道:“你且去安排下,待过几日,我亲自去会会她。” 这世间,就没有打不开的门,掰不开的嘴。 “是!”百小里正心虚着,表现得别提有乖巧。 “对了,二位晚上准备用什么?这车舟劳顿的,不如来些清淡点的吧,药膳如何?”百小里在这里简直如芒刺在背刻也待不下去。于是准备寻个借口脚底抹油:“我这就下去命厨房吩咐着……” “慢——”百里喊住他,话锋转:“你还没告诉我你成天正事不干上花街是为了什么?” 百小里背影僵,转过头。 他道:“您有所不知,这段时日来帝都已发生好几起失踪案件,官府查了近半月没有结果。圣上怀疑有妖魔作祟,遂命我私下暗访。” 唔,听起来倒是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过白姬不解——为何查案地点要在花街?! 百小里又补了句:“经我暗访,这些人都是流连花街的常客。而失踪前都无例外地留宿于花街中,故而我怀疑——”他蹙眉,露出脸你懂得我很为难的表情。 话虽如此,古人有言:冰冻三尺绝非日之寒。某人花名在外,恐怕亦是不争的事实吧——白姬的眼神落在百小里颈侧硕大香艳的吻痕上,叹气——不过得承认,拿人俸禄为人臣子绝非易事啊。 “哦?”百里起身,脸深思,目光流转之际,嘴角微微翘起个弧度来:“这桩案子,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阿浔——”他转身,伸手将从富春楼揣来的笼汤包放在桌上推到白姬的面前:“我和百小里有点事要忙。无聊的话,你不妨先吃点汤包垫垫饥,待我回来后再用晚饭。” “……” 白姬挑了挑眉,不作声。 百小里闻言颤了颤,这还未到秋后,便要算账了?! 百里只是微笑,手伸架住他肩膀,目光轻轻扫。百小里冷汗涔涔,迫于威胁,只得认命地随他往外走。 白姬面无表情地望着二人,开门,关门,而后离开。 眼珠蓦地转,估摸二人出了院子,适才翻窗悄悄跟在后头。遥遥望见二人勾肩搭背是往东边市坊去,她停住脚步,蹙眉。 都说十个男人九个嫖—— 原来百里也不例外! 她下意识地抚上嘴唇,想起方才那个意乱情迷的吻,不由脸色发沉。 锦都繁盛,有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贯穿,又有四大市坊。花街位于东市坊后,条被人俗称为烟柳巷的地方。走近这里,便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扑面而来。道路两侧大都以亭台楼阁为主,现下正是晌午刚过,部分妓馆艺坊尚未开张,遂门扉紧闭。 然倚香楼前却是门庭若市热闹得很。 白姬跟到此处,不见百里二人的身影。 怕是跟丢了,她转念想,准备先从后门溜进去探究竟。 别看前门风光,后门则是条狭窄深邃的小巷。 早年间,还有不少暗娼在此流窜,然随着妓馆扩张,与其出来单干,倒不如投靠腕粗的东家来得实惠。 白姬沿着小巷走,前方忽而走来两个男人,贼眉鼠眼,身量矮小,看打扮便知是这倚香楼雇佣的龟奴。 “我说——”龟奴相互对视,望着白姬清淡如莲的面容别有深意地哄笑起来。 “这位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白姬目不斜视,绕过二人,继续往前走。 “哎,我说你个姑娘家家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停下——不准再往里进了!” 只手搭上肩膀,白姬停步,蹙眉,用力甩膀子。 那人只觉股怪力袭来,登时,人便飞了出去。轰地声,摔入不远处堆放烂菜瓜皮的竹筐中,原本埋头找食的野狗呜地声夹着尾巴跑得飞快。 白姬:“……” 另名龟奴在旁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上花街抓奸的女人不少,可力气这般大的女子却是头遭。他解下别在腰际的长棍胡乱挥了挥,颤道:“别、别乱来啊!警告你,此处可是有正经营业执照的,谁若是敢在这砸场子,信不信我喊官差来抓你!?” 白姬捏拳,信步走到他面前。 “我、我喊人啦!” 夺下那人手中的棍子,轻轻掂,只听咔声脆响。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分为二的棍子,有些头疼—— 不知为何最近力气变得好大。 怪力女啊!那龟奴两腿发软瘫坐在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女侠饶命,可怜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白姬打断他的话:“还准备拦我吗?” 他猛摇头:“不敢不敢!女侠请——” 走出老远,还听到他颤颤巍巍说道:“女侠慢走!” 白姬:“……” 后门无人看守,她轻而易举地溜进这家号称防火防盗防正室的倚香楼后院。 前院声浪滔滔,衣香鬓影,男女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蹙眉,却不知百里两人身在何方。 前方有脚步声响起,白姬想了想,顺势推开间靠走廊的屋子。 屋中陈设简单,排大通铺,当中隔着张屏风。上面挂着几件色泽艳丽的衣衫,她伸手取下,蹙眉端详阵。低头看自己,再打量那衣裳,身形闪躲入屏风后将衣裳换了去。 好在这衣裳虽是薄纱质地,里外几层,倒也不算暴露。白姬边整理衣裳,边走了出去。 “哎哟!” 迎面走来人,正巧与白姬撞了个满怀。 “……”白姬下意识地低头,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脸。伸手将对方扶起,她抬脚欲溜—— “且慢!前院正好缺人,你随我同过去救个场……”对方抓住她的手,抬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不能暴露身份。 白姬的视线落在她浓妆艳抹看不清真实长相的脸上,心念转,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还没有梳洗上妆。” 寂静片刻。 静到白姬以为自己要被揭穿的时候—— 那女子脸上忽然露出了然的笑,松了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哎呀,平素见惯大家描眉画眼的样子,像今日这般素净倒是头遭见,害得我呀险些没认出来,你是——?” 第40章 初入4花街 欲望文 第41章 巧遇4判官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1章 巧遇4判官 竟然——蒙混过关了?! 白姬下意识地回道:“阿浔……” “哦,阿浔!我是阿柳。”她笑道:“妈妈让我们去前头陪客人吃酒助兴,你梳洗下快些随我来!” 白姬瞅了眼她头青丝梳就的高髻,青鸦鸦的鬓发间簪了朵珠花,随着脸摆动的幅度颤颤,相比那些艳妓的华裳丽妆矫揉作态,她的打扮举止显然稚嫩素净,想来应是清倌之流。 白姬为难地笑:“我还不是很会上妆……” “这有何难?”阿柳直接打断她的话,带她进屋,自梳妆台前的抽屉中取出胭脂黛笔来,“我帮你便是了——” 股劣质的脂粉味扑鼻而来,白姬蹙眉,正想侧头避开,却被阿柳按住两肩,“别动!”她用指尖刮了大坨胭脂大力地在白姬两颊揉开,又取出根半截儿的青黛在她两眉间比划,煞有其事地说:“画歪了可就不好看了!” 白姬望着那愈见逼近犹自打颤的笔头:“……” 片刻后,她看着镜子中面目全非的自己,默默安慰道——如此来,她再也不用害怕自己身份暴露了。 鸨母于门边叉腰而,约莫三十开外的年纪,因着打扮入时身材保养得宜,勉强算得上风韵犹存。她见二人姗姗来迟,鼻孔里挤出声冷哼。那名叫阿柳的女子连忙拉着白姬的手上前,低眉顺眼道:“妈妈,我们来了。” “怎么那么慢!”话音顿,鸨母不悦地对白姬道:“头埋这么低作甚?抬起来!” 白姬:“……” 她抬起头,好在鸨母并未如想象般对楼中姑娘了若指掌,只轻轻扫她眼,并未发现异样。压低声音吩咐道:“里头可是个大主顾,都给我仔细点伺候!”言罢,推门媚笑道:“这位公子,瞧瞧——这些可都是咱们倚香楼里数数二的姑娘!” 那端坐在雅室里头的公子闻声侧头,袭玄色锦衣着身,衬得人挺拔颀长,形若修竹般。他单手捏着瓷杯把玩,然指骨肌肤却比那白瓷胜几分。鸨母爱他容貌俊俏,也不管其身上散发出来浓浓的生人勿进般的气质,只是扭着腰往跟前凑,边指挥姑娘们抬头。 听说会不仅要表演歌舞,还得陪人吃酒。 白姬正思考着准备如何应付。抬起头,当看清来人面貌之时,整个人都僵直了。 来人肤色苍白,唇色朱红。分明是妖媚的五官,然眉宇间却无形透出股清冷肃杀。狭而长的狐狸眸微垂,眼尾桃花氤氲绯红燎烧。 白姬这回真想假装自己眼睛不好,看不见他背后那把用绸布包裹起来形似毛笔状的兵器。 ……这不是枉死城中的判官大人么?! 她退后步,本能反应是——逃! 不料两肩却被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箍住。鸨母那浓妆艳抹的脸放大在眼前,她瞪了白姬眼,以作警示。 转头,媚笑道:“公子,您可还满意?” 判官悠悠抬眸,视线扫过去,在白姬面庞上短暂地停留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挪开。 看来是没认出她来。 白姬眼中划过丝侥幸,然心声未落,便听判官那沙哑中略带清冷的嗓音响起。 “就这个吧——” 他伸手指了指,分毫不差地指向白姬。 白姬:“……” 说是晴天霹雳万念俱灰也不为过了…… “啊呀,公子眼光还真是独特……”鸨母用嫌弃的目光扫了白姬眼,半推半撵地将她推到判官面前。从袖中掏出方浓香扑鼻的手绢甩了甩,不甘心地问道:“公子可否再看看?” “不必。” 判官抬眸,目光在白姬脸上扫,若非他生来记忆力超于常人,恐怕很难从这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 “你们都走,她留下。” 鸨母身上那浓郁的香粉味令他蹙眉,再闻下去恐怕鼻子会失灵。判官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哎,行……”鸨母面露遗憾,拉过白姬小声叮嘱她好生伺候着,随后领着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 留下白姬与判官二人大眼对小眼。 且不说他老人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枉死城不待,非要到这锦都来找乐子……白姬认为,眼下这情形委实尴尬,她是直接装作不认识他呢,还是老实点坦白从宽跪地求饶? 转念想,眼下她魂魄早已归体,这就好比生米煮成熟饭,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判官大人再有能耐,总不能生拉硬拽地再把她额魂魄从身子里扯出来吧,莫说她是凭借正当手段渡的魂,要是真出了事,恐怕百里那头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他还需要她这样名跟班呢。 如此想,白姬心下顿觉稳妥。 既来之则安之。 她斟了杯酒,递给判官,露出公式化地微笑。 “公子,请喝酒。” 判官接过酒杯,不动作,只是盯着她。 就当白姬心内不断祷告他贵人忘事的档口,判官忽然开口。 “我记得你。” 他蹙眉,眸中划过丝冷光:“那日,你趁乱从地府逃脱了。”语音顿,唇角讥诮地翘起:“胆子倒是挺大。” 白姬:“……” 接着,判官抬眸,将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扫了遍,嘲讽道:“到头来还是选择在此处苟且偷生么?”怜悯之情溢于言表。 白姬简直无言以对。 这张嘴——死人都能给气活了! 她嘴张了又张,反驳的话在喉头滚了圈还是咽了下去,算了,现在情况特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等下,她忽然机敏地联想到—— 判官此行,莫非也是与那几桩失踪案有关?若是连他都能出动,只怕此事非比寻常。 不过,她自然不会闲到没事去管地府的事。 判官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坐着,脸色苍白,胸膛无丝起伏。他细长的指尖端着酒杯,却不喝,只是晃啊晃——晃得白姬眼晕。 她转头望窗外,原是想来看看百里他们究竟在做什么,谁曾想目的未达成,自己却身陷囹圄。 白姬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为判官添菜。 判官低头,拧眉,不留神盘子竟堆成小山般高,抬眸看白姬:“你急着要走?” 白姬瞥了他眼,那是自然的,她又不是专职干这行的。 心念动,转头看判官。 “判官大人,如果你没事的话,可否容我先行告退?” 想来,判官应不会拒绝的吧…… 判官睨她眼,扬眉,“本官此来,可是花费了真金白银的。” “……所以呢?” “所以——若你走了,那本官岂不是赔了?” 判官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细长的狐狸眼微微挑起,嘴角勾起抹耐人寻味的弧度来。 他道:“有点闷,你来表演个节目。” “表演节目……?!” 白姬蓦地与他对视。 判官与之回望,理所当然道:“本官方才听那老女人说,你们这儿的姑娘不仅唱小曲儿还会十八摸,如此,你便来上段吧。” 十八摸……? “我不会唱歌。”白姬老实作答。 判官挑眉,眼露遗憾,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来段歌舞。” 白姬摇头:“还是不会……” 判官蹙眉,针见血地指出道:“就你这资质还有店收?” 白姬:“……实不相瞒,我今天也是头回来。” “哦?”判官雌雄莫辩的声音不辨喜怒:“此处好歹也是锦都鼎鼎有名的青楼之,怎能允许你未经培训就直接上岗?” 你管我那么作甚啊?! 白姬蹙眉,继而笑道:“真巧,上工第日就能遇见判官大人您,那么请问您——放着大好的地府不待,跑到阳间来作甚?” 本以为判官不会回答。 熟料,他蹙眉番后,竟如实道:“本官来查件案子。” 还真坦白…… 白姬正欲讲话,却被他扬手制止。 这时,鸨母捧着叠水果推门而入,眼珠在判官雌雄莫辩的俊颜上转了圈儿,谄媚地笑道,“公子,这是本店特别送给您的水果,不记账哦!” 送上门的吃食,判官自然来者不拒。他执起筷子,又似想起什么般,从袖中取出块帕子仔细将那筷子擦拭遍。 啊——么讲究的俊俏美郎君啊! 鸨母看他的眼神越发炽热。 判官抬眸:“你还待在此处作甚?”语气有些不悦。 “啊,是这样的——”鸨母眼角眯:“我是想问公子您对我们家姑娘的服务还满意么?” 判官扫了白姬眼,嘲讽道:“唱曲不会,跳舞也不会,你们店还号称锦都第楼,在我看来名不副实!” 白姬:“……”都说了她不在编制内的…… “你这欠死的小娘皮!怎么伺候公子的?!滚出去——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平日来惯会偷奸耍滑,看来是日子太好过了些……” 鸨母柳眉倒竖,两手叉腰,大手挥将白姬撵了出去,转身,望着判官脸尴尬的笑:“公子,那是我们这儿新来的,不懂事,您别见怪啊!” 判官悠悠抬眸:“找个上得了台面的人来伺候。” 鸨母眼露精光:“公子的意思是——” 啪——判官甩手在桌上掷了锭金子。 “明白我的意思?” “哎,明白明白!”鸨母见钱眼开,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大声吆喝道:“来人啊,去请兰若姑娘来!” “兰若……?” 白姬听这名字倒有几分熟悉,拍脑袋,这不就是那两名食客口中所说的倚香楼头牌吗? 她肃容,判官这厮,口口声声说是来查案,结果还不是借着公干机会来会佳人?!听说阎王又是个好赌成性的,啧,看来地府前景堪忧啊—— 第41章 巧遇4判官 欲望文 第42章 所谓4捉奸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2章 所谓4捉奸 “阿浔!”肩上叫人轻轻拍。 白姬回头,又看见那名叫作阿柳的女子。 “咦?你不是在里头伺候着吗?怎么——”阿柳张望番,听见里屋鸨母那夸张的大嗓门,目光了然,安慰白姬道:“开始都是如此,慢慢习惯便好。” 白姬知道她会错意,于是摇头:“我倒是想留下来。”套些话。 “不过他嫌我不会才艺,将我赶了出来。” 阿柳:“……哎,真是可惜。方才那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好生伺候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好处。”声音越来越低,白姬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有些难以捉摸,她张嘴:“阿浔……” 白姬侧眸:“怎么?” 清冷的目光陡地落在阿柳面上,她怔,随即摇头:“无事无事!正好,前头还有二位公子无人伺候,不如你与我同去?” 白姬:“我想我还是算……” 阿柳嘟嘴:“不成,若让妈妈知道又要受罚了!” 白姬还在犹豫,却被她拉起手:“走吧走吧!” 倚香楼内回廊交错,上下纵横,初来乍到,若无人带路,恐怕极容易迷路。此时不过傍晚,缕落日的余晖穿过窗牑照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不远处,几名清倌端着酒水果盘轻步如飞地走下楼梯,消失于半明半暗的走道之中。近处,半掩的门扉里泻出男女肆意放荡的调笑声。赤红的夕阳,女子娇美的容颜与身姿,与那回荡在耳畔若隐若现的管弦丝竹之调共同谱写出曲旖旎曼妙的青楼殇曲。 “让二位公子久等了——” 阿柳敲响了间雅室的门,白姬收回眼,低头,端起酒水跟在其身后。 “姑娘不必客气。” 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不动声色地抬眸。 百小里临窗而坐,细品窖藏的陈年女儿红,施了障眼法的脸少了几分原有的妖孽,是寻常可见的俊朗,然不变的是骨子里透出的温雅。 坊间谣传的不错,他的确是倚香楼里的常客。 他喜欢从那些艳妓、清倌儿爱慕崇拜的目光中找寻种满足感,不再是个被创造出来冷冰冰的傀儡,而是个有血有肉的真正活着的人。 想到这里,他微微苦笑,仰头喝尽杯中物,抬眸—— 也罢,人生苦短,今朝过去或许就不复明日,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百小里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二人面上。阿柳面皮薄禁不住他这般打量,早早埋低了头,耳根羞红。然白姬对此却视若无睹,只是动不动地盯着他身旁那名,相貌平平,眼望去很难让人产生印象的男人脸上,微微蹙起眉头。 对方显然亦注意到她略显灼热的目光,然却只是手撑腮,眼望窗外,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个大爷谱——白姬不由苦笑。 这头,百小里瞅着白姬越发觉得眼熟,他凝神看,不由惊呆。 “妈呀——” 刚喝到嘴里的酒被他口喷了出来。 “你、你你——” 白姬挑眉,走到他跟前,掏出手帕甩,居高临下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擦擦?” “我、我我我不必了!”百小里把夺过手帕作蒙头状。 哎呀,小两口吵架千万别殃及到他这条池鱼! 话音未落,便见那两眼望天的男子忽而侧头,慢慢转向白姬。 “扑哧” 声轻笑打破室内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男子唇角犹未收敛的上扬弧度。他眉头舒展,眼角微弯,分明是平凡不起眼的容貌,然被他这么笑,却平白增添了几分常人所不及的神采。 白姬望着他淡琉璃色的双眸,忽然感觉自己心漏跳了分。 然她很快回神,两手攥紧拳头,沉下脸,色厉内荏道:“你笑什么笑?!” “阿浔——”阿柳见状连忙上前拉住白姬,朝着俩人赔笑脸道:“阿浔不会说话,她并无恶意,还请公子海涵。” 易容后的百里抬手:“无妨。”视线扫过白姬面庞,饶有深意道:“在下只是觉得这位阿浔姑娘格外像我的位朋友罢了,并无唐突之意。” “原来如此,那公子与阿浔也算有缘!”阿柳用胳膊肘捣鼓了白姬两下,低声道:“快去给公子倒酒。” 白姬:“……” 她拿起百小里面前的酒杯,却被阿柳把夺了去,“你去那儿——”她用嘴努了努,示意白姬去百里那边,心想要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 白姬侧头,百里背靠椅背,手撑颊,两眼正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 她叹气,执起酒壶走了过去。 澄色酒液缓缓流进杯中,股清香扑鼻而来。 百里垂眸,鼻尖微动,吸气道:“好酒——” 白姬睨他眼,将菜端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吃菜。” “嗯嗯,吃菜。”百里顺从地举起筷子,忽然余光闪,瞥见旁边百小里正两手插袖安然享用阿柳亲手送入嘴中的美食。 他放下筷子。 白姬好奇:“你怎么不用?” 百里抬头,眉头微蹙,眼瞳晶亮,端的是副心酸委屈。 “阿浔——我也要喂!”尾音拉得可谓是九曲十八弯,听得白姬心头颤,连忙夹起菜来往他嘴里送。 “闭嘴,吃菜!” 饶是隔着厚厚层妆粉,她还是忍不住面皮微烧,耳根泛起莫名的红来。 百里吃相斯文,唇齿微动间,却是点声响也没有。 白姬盯着他,问:“好吃吗?” 他颔首,凤眸轻扬,扯出丝魅惑的笑容来。 “好吃,阿浔喂得尤其好吃。” “唔……”白姬不为所动地点头:“是比汤包要好吃些。” 百里:“……”屈指抵唇,视线钉在白姬面上作思考状:“阿浔这样,莫不是因为我上了倚香楼,所以吃醋了?!” “少自作情了。” 白姬蹙眉,义正言辞地指控道:“身为雇主不为跟班谋福利,反倒自己在这里大吃大喝,你考虑过跟班的感受吗?!” “唔……”百里微正起身子,严肃地握住白姬的手:“阿浔,这是你头回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为了记录这伟大的时刻我准备——” 白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哎——” 百里放下酒杯,忽而伸手,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了白姬的唇,将她唇角处余的胭脂抹去,他低声说道:“阿浔你天生丽质,实在无须这般修饰。” 视线下移,落在她敞开衣襟下的截锁骨,以及向里延伸温润细白的肌肤和薄纱勾勒下起伏有致的身躯。 他唇角勾起,慢条斯理道:“这衣裳倒是不错,不妨捎几件回去,以后轮换着穿?” “胡说什么!?” 白姬心慌意乱地拂去他的手。然唇边还留有他指尖轻抚过的热度,滚烫滚烫,恍若被火烙印般,久久不散。 “咿?”百里眉挑,明知故问道:“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语落,他长臂向前伸,将她整个人往怀中捞,头便那样贴了过去。 温热的鼻息落在颈间,如羽毛轻抚肌肤,有些热,有些痒。 白姬浑身僵直地坐在他膝头,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搁。片刻后,才想起来问他:“你、你在作甚?” 耳畔传来他理所当然的声音:“检查下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喝酒啊。” “……” 登徒子! 白姬虎着脸从某人怀中挣脱,转头,百小里与阿柳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只是张大嘴定定地看着这里。 她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二人瞬间回头。 “公子,吃菜吃菜!” “唔,好酒好酒!” 百里笑吟吟地坐回椅子当中,撑头望白姬:“阿浔乖,玩够了便随我同回去罢。我听闻锦都的桂花鸭尤其出名,稍后让百小里在富春楼订间雅室,让你尝个鲜。” “谁告诉你我来玩的?”白姬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我来这里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另有打算?”百里声音低了低,说:“阿浔,你莫不是指那桩失踪案吧?” “不错!” 白姬两手抱臂,脸正色道:“我留在此处密切监视楼中情况,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正好通知你们,来手里应外合。” 言罢,她十分满意地点头:听便是滴水不露的好办法! “不行。”百里口否决,几乎没有任何余地。 白姬瞪眼:“为何?” “太危险。”百里摇摇头:“我不同意。” “但是,你必须承认,我藏身于此处能够获得你们所得不到的信息,说不定能得到意外收获……”白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分析:“你还是不同意吗?” “唔……听起来倒不失为个好办法,不过——”百里低眉浅笑,眸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 向来推崇独善其身之道的阿浔竟愿意主动帮忙,这实在是开天辟地头遭啊…… 他伸手抚上白姬的脸,温柔道:“阿浔,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拼,跟班只要会铺床暖床,其他的——善良如我,是绝对不会计较的。” 白姬望着他,撇过头,神情有些别扭。 “那是你的想法,我可不想成为个无用的人。” 百里怔楞,随即失笑。 反驳的话就在嘴边,然看着阿浔本正经的脸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揉了揉额角,他最终还是选择退后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自也没有阻拦的权利。不过你须记住,万事小心为上,有什么事第时间通知我。” 白姬望着百里,露出笑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还有——”百里打断她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从没觉得你无用,不要妄自菲薄。” “我知道。”白姬低头,可她不想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庇荫之下,懦弱无能却又心安理得地活着。 第42章 所谓4捉奸 欲望文 第43章 荆棘4守护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3章 荆棘4守护 倚香楼占地极大,前后两层,前院备有红倌平日起居和接待客人的房间雅室,而清倌则不具备这样好的待遇,通常是十来个人挤在后院的大通铺中。除了练习必要歌舞之余,还得负责额外的洒扫打杂工作。 当白姬从片嘈杂喧闹中睁开眼时,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你醒啦?”阿柳端了碗杂烩粥在她身旁,促狭地笑道:“日上三竿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才醒,懒蛋!”她将粥碗递来:“饿不饿?要是我没给你留,这些可都进别人肚子里头去咯!” 白姬接过碗,“谢。” 抿了口,蹙眉,这滋味——勉强可以饱腹吧! 阿柳在邻铺坐下,从枕头底下翻出件绣到半的荷包来。 白姬小口喝粥,“绣得不错。” “哎?当真?!”阿柳猛地抬头,有些手足无措:“我头回绣这个,没经验,还以为上不得台面呢……”说着,耳根有些泛红。 “不会,针脚细密,线也收得很好。”白姬瞥了眼,假装没看到那荷包上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在这里,姑娘们向钟意的公子赠送荷包绣帕,款曲陈情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看阿柳那耳根羞红欲言又止的模样,白姬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 她三口两口将那粥喝完,用帕子抹了抹嘴,对着镜子整齐了衣裳。 “走吧,妈妈不是请了教习指导我们练舞吗?” 在倚香楼里,清倌不需要接客,不过陪酒和歌舞却是必须熟练掌握的。 由于昨日判官的通告状,令鸨母对白姬的印象十分深刻,遂今日练习,她被第个拉出作为典型,被狠狠教育了顿。 “我不管你们来这之前是良家子还是官宦家庭出来的小姐,来了我倚香楼就得遵守我的规矩,做清倌儿的若是连最基本的歌舞都拿不出手,那我干嘛成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 听到好吃好喝,白姬眉头蹙。她想起今天早晨这光可鉴人的稀粥…… “你——把方才王教习指导的芙蓉曲从头到尾地跳遍!” 鸨母有心杀鸡儆猴,让白姬出出洋相,也好挫挫这群成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的锐气! 阿柳朝白姬递去个担忧的眼神,白姬回以安抚的笑,低声应了句“好。” 语落,她缓步上前,步伐轻盈如燕踏流云,竟是个练家子! 芙蓉曲的精髓在于柔,腰肢放低,这样身姿便可轻柔,两肩要打开,手臂舒展,如此方能体现芙蓉拒霜的傲然。白姬全神贯注地投入舞蹈当中去,步跃,颦笑,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曲舞罢,竟将那芙蓉的婉约,娇艳,傲气描绘得淋漓尽致。 鸨母两手叉腰,暗自窃喜自己得了个好苗子,然面上却不透漏分毫。 “你这小娘皮,不是会跳吗!?为何昨日在客人面撂我的脸子?!” 白姬垂眸,本正经地扯谎道:“回妈妈的话,我倒是想跳。可惜那公子看也不看,劝他吃酒也不吃,只是冷着脸子坐在那儿声不吭。没想到,竟是个恶人先告状的!” 鸨母想起判官那张生人勿近闲人莫扰的冰块脸,不禁又气又怜。也对,就连自己这样容色出众风情万种的女子难得主动都得不到那人的亲睐,别提像阿云这样嘴上毛都没褪干净的小丫头了……心念转,对白姬的话,不由信了几分。 “算你运气好,别说妈妈我不给你学好的机会!若下次再有客人告状,你就给我仔细着自己的皮吧!” 白姬蒙混过关,有惊无险地退了下去。 其余人纷纷涌了过来,艳羡崇拜的目光将白姬整个环绕。 “方才你跳的那段真美,教教我们吧!” 她跳得很美……? 怔楞片刻,白姬失笑。 旁人或许有所不知,然自己却心知肚明。真正的芙蓉曲早在琅嬛旧都大火时,伴随皇宫起焚烧殆尽,流传至今的不过是幸存下来的乐师靠记忆谱写出来的小段罢了。 虽然还叫芙蓉曲,却早已是名存实亡。 白姬眯眼,她犹记得当年丽妃曲舞毕艳惊四座,从此成为乾贞帝面前最得宠的嫔妃。那时,她的衣着打扮,妆容甚至颦笑,皆成为人人仿效的对象,便是连素来目空切的坠露亦对她刮目相看。 丽妃喜欢桃花,乾贞帝便命人在其寝宫前栽下大片桃树,桃树性娇,并不适合帝都气象,隔年枯了十几株,然帝王为博得美人笑,挥洒千金,又栽下上千株,引来温泉水灌溉,终于在第三年——迎来桃花开放。 十里桃花,漫天绯云。 赏花宴上,丽妃在落英纷飞之下慢慢起舞,时隔年,白姬早已不记得她面容究竟有美,却记得她袭白衣,铺天盖地的桃花瓣如雪落下,轻轻软软地砸在她的发间,衣袖,裙摆。而她只是旋舞着,轻盈地笑着,恍若名跌入这尘世间的仙子,曼妙身姿在他人眼中留下惊鸿瞥,至此难忘。 继她之后,再无人能将这芙蓉曲跳好,不是有形而无神,就是有神而无形,能做到形神俱备的唯有丽妃人,仿佛这首曲子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般,旁人来跳总觉得少那几分浑然天成的风姿。 白姬很认真地在出神,完全没有留意身边片乌泱泱的哀怨眼神。 “阿浔,你就教教我们嘛——” “对啊对啊,若是再练不好可就要挨王教习的鞭子了,阿浔你忍心看我们个个皮开肉绽吗?!” “阿浔……” 临街的棵老榕树上。 “嘿!没想到白姬在这还挺受欢迎的!”百小里趴在树干上偷看。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小姐姐!”睚眦横卧在树下,边舔着在乾坤戒中睡得横道竖杠的鬃毛,边自豪地傻乐。 “话说回来,”百小里低头,扫了睚眦眼,面露嫌弃。他问百里:“先生,这只宠物狗生得也未免太粗糙了些,与您那斯文帅气的形象点也不搭啊!” 睚眦怒而抬头咆哮道:“你爷爷的说谁是狗呢!?” “矮油,笑死了。”百小里脸贱笑:“你不是狗难道是龙啊!?” “……爷爷我要真是龙你怎么着?!” “你要真是龙那我就去亲那老鸨口!” “都给我闭嘴——” 百里斜倚树干,左手撑颊支在膝盖上,凤眸没精打采地垂着,目光穿透层层树叶落在白姬脸上,竟有些莫名的失落以及怨念……? 百小里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没看错,真的是怨念。 他问:“先生,您怎么了?” 百里长叹出声:“阿浔都没告诉我,她会跳舞……” “……” “咱们在这儿整整蹲了上午,您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百里幽幽道:“我不放心她。” 百小里听不明白:“您既然不放心她个人在这,干嘛还要同意让她留下来?” “你不懂。” 咳——我真的是不懂,某只傀儡人两眼望天。 “蠢货!”睚眦的声音自底下传来:“小姐姐平素虽然闷声不吭,看着好相与,其实最是个执拗的性子,而且吃软不吃硬。若是主人拦着她,她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留下来,如此来,反倒适得其反。” “若是这样,就得靠哄啊!姑娘都是需要疼需要哄的,管她愿不愿意,先说点好话哄回去再另想别招啊!” “我没有不放心将阿浔留在这里。”百里淡然出声:“她很聪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又谨慎,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那您方才为何——” 百里抬眸,幽幽道:“正所谓,刚极易折,慧极必伤。” “哦,是了……”睚眦闷声道:“我爹说,聪明的人都不长命。” 百小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道:“知道的太总是死得太快。” “哎——”两人似有所感悟,同时长叹出声,又齐齐转头看向百里。 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主银(先生)你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不让白姬(小姐姐)知道?” 百里袭青衣几乎与树荫融为色,阳光忽而穿破云层倾洒下来,将他整个人分隔成明暗两爿,连同神情也变得诡异莫测起来。这刻,那个温文尔雅,满面笑容的道士面具仿佛被双无形的手猛然揭下,他眼泛冷光,蓦地收敛的嘴角抿成道凛冽的直线。 然下瞬,复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微微笑。 语气格外轻柔。 他说:“就算是有,也是为了她好。” “恕我直言,”百小里抬头望天:“你这样护着她,不是在为她好,反而是在害她。这就等同于父母抚育子女般,害怕她高飞会折断翅膀所以将其禁锢起来,不是变相地在剥夺对方的自由吗?旦形成依赖,离了你她什么也做不了,难道这样便是你最终想要的结果?这不是爱,是残忍。” “你说得不错——” 百里左手撑脸,嘴角微勾,瞳仁里映照出白姬的背影,脸上露出个堪称落寞的笑容来。 “有时,我真想将她绑起来,哪也不去。这样她便只能留在我的身旁,只能看着我。诚如你所言,我想要折断她的羽翼,却又惶恐会失去这份耀人的美丽,所以踌躇不前,所以犹豫不决。到头来,说是为她好,也无非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罢了。” 他长叹:“你说我残忍,但阿浔之于我,未尝不是另种残忍。” 第43章 荆棘4守护 欲望文 章第44章 引诱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章第44章 引诱 莲花池畔,风吹起阵阵涟漪。几条红鲤从荷叶下嬉戏游过,根白嫩的手指伸入水中,去戳那雪白的鱼腹。 清冽中透着几分郁闷的女声响起—— “百里你可知,鱼的记性很短,这条小鲤我天天都来逗弄,可它次都没认出我来。” “这样不是很好?”他微垂睫,眸中难掩笑意,伸手亲昵地去揉她绵软的发顶:“就算被欺负了也很快就能忘记,省心省力。” 啪——手被人无情地拂去。 “实在对不住,”她两手抱臂,眉头轻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嘴角勾起意气风发的笑容:“我可不是鱼,记性好着呢,而且我不仅记性好,还特别记仇,你可千万别惹我啊!” “记仇……吗?” 百里垂眸,眸中滚动着莫名悲哀的光芒。 忘川河畔,烂泥之中,望与君长此相歇,抵足而眠,寸心片,纵使化作枯骨犹未悔。 “主人,莫要听木头人胡说!我们龙族的媳妇儿都是抢来的,强扭的瓜吃着吃着不就甜了?!”睚眦在树下嚷嚷道:“不过你也犯不着将小姐姐绑起来吧,什么折断翅膀……难不成小姐姐是鸟人?!” “真服了你了……”百小里扶额,“听不懂就不要乱插嘴,还有——木头人是几个意思?!”他十分高冷地笑道:“好歹我也是先生用精血化成的木头人,比起你这只随便从大街上捡来的狗要来得珍贵许!” “什么?!”睚眦拔地而起,在树下咆哮道:“你这嚣张的木头人,信不信爷爷我现在就把你啃成把烂木头!?” 百小里两手枕头作悠闲状:“怕你啊,来呗!” “你——” “安静。” 百里从树上跃而下,衣袂翩飞如仙鹤展翅般轻盈落在地上,撩了撩被风吹散的长发,凤眸微敛,举止慵懒中透着几分优雅。 他抬手,制止了正要飞身上树的睚眦,将其收回乾坤戒中,转头对百小里道:“你不是说要查案吗?还不快去,在这儿磨磨蹭蹭地作甚?” 百小里坐直身体,皱脸作委屈状:“我也想啊,可就凭我这点三脚猫本事,也就糊弄糊弄那些脑满肥肠的达官显贵,若说起查案,在此处盯了半月有余,可是点头绪也无啊!”他眼放精光:“何况,像您这样的高手当前,小透明如我怎么敢私自卖弄呢?!” 百里挑眉:“看来你在锦都这段时日,本事没学少,嘴上功夫倒是渐长啊。” “哎?!先生是在夸我嘴甜吗?”百小里托腮作星星眼状:“唔,我好开心啊——” 睚眦的声音自乾坤袋内传来,“木头人,你的惺惺作态实在令本神兽作呕。” 百小里个眼刀子刮了过去:“你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 “睚眦,百小里你们俩要和睦相处,不许吵架。” 百里制止人兽的骂战,抬手掐诀。 微风拂过小巷,树叶簌簌作响,远处传来阵阵细碎的声响,像是小孩子在窃窃私语。百小里伸直脑袋,探头望,看见十几张小纸人蹦蹦跳跳地自四面八方跑过来。 其中个跃上百里肩头,弓着身子贴在他耳畔番细语。 “我知道了,”百里若有所思地点头,伸手拍拍纸人脑袋夸奖道:“做得好,继续努力。” 纸人欢呼雀跃地跳下去,与其余的交头接耳阵,齐刷刷地转身朝百里鞠了躬,而后哗地下全部散开。 百小里脸惊奇地目睹全过程。 百里抬眸看他,笑容微敛:“纸傀儡说,花魁兰若似乎有些问题,你在这盯着,我去通知阿浔。” 夜幕降临,倚香楼外张灯结彩,原本漆黑的坂道被高楼檐下悬挂着的排红色灯笼给映照得格外鲜红,夜晚步入其中,恍若置身异界,个莺歌燕语,歌舞升平的销金窟。 男女嬉闹声从内院遥遥传至外边。 白姬端着木盆走在廊中,诱人橘黄的暖光透过纸窗刷刷落进庭院里,为院中的灌木无形罩上层荧绿与眼前片寂静黑暗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哪里有喧嚣,哪里便有寂寥。 白姬挪眼,看着那走廊尽头的长梯,默默叹了口气。 老鸨虽赚得盆满钵满,然却不改吝啬本性,倚香楼中雇佣的仆役甚少,许活计都是交给清倌来干,当真是铁母鸡只。 正暗自腹诽,她忽然脚步顿,看见前方有大片黑影藏身在楼梯阴影处。 “谁在那——” 白姬轻轻询问。 对方不答,只是响起阵细碎的哭泣声,那声音听着悲恸渗人,白姬沉默,脑海中顿时联想起些叫人害怕的事来。 她两只手攥紧水盆,是走过去看呢,还是不看? 番挣扎后,她转过身,决定还是不要淌这种莫名其妙的水为妙。 然而,楼梯间却下暗了。 阵凉风贴着脖子吹来,白姬僵了僵,没敢转过身。感觉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沿着自己的背贴了上来,她咣当声摔了盆,拔腿就往有光的地方跑。 那东西好像直跟在身后,白姬隐约听到个女人在幽幽哭泣—— “呜……奴家死得好惨……” 脑中有根弦下崩断,她赫然停住,转身大喊:“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再跟着我!”语落的同时,两只手朝前推,掌心触及到片冰凉的雾气。 四周重又亮了起来,她定了定神,向前望去—— 前方只有片空寂的走廊罢了,别无他物。 她叹了口气,头回独自经历这个,颇有几分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 “吓死我了……” 忽地,道热气喷入颈间。 白姬肩抖,不会吧,又来了?! 脸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去,却看见张熟悉的笑脸放大在眼前,百里屈膝,两手撑地,正垂眸似笑非笑地看她:“阿浔,怎么拿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看我?” 原来是百里啊—— 白姬长舒口气:“我刚刚看见鬼了……” “哦,你说得是这样吗?”百里幽幽地转过头,张鲜血淋漓看不清面貌的脸朝着白姬,诡异地咧开嘴角。 “你、你——”白姬目眦欲裂地瞪着他胸口上破开的大洞,眼前黑,倒了下去。 “阿浔,醒醒!醒醒!” 白姬睁眼,百里坐在床边。 她个鲤鱼打挺将他扑倒在床上手就开扒衣服,还好——没有破开洞,也没有流血。她揉了揉剧痛欲裂的脑袋,蹙眉问道:“我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百里敛衽起身,挑了挑眉,道:“依我看,不是噩梦是春/梦吧?” “……” 白姬面上划过抹窘迫的羞红,岔开话题:“我方才梦见你胸膛上破了个大洞,时情急才——” “没关系。”百里好整以暇地微笑:“我的衣襟随时为阿浔敞开。” 白姬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百里抿唇,屈膝在她身旁坐下,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水盆上,慢条斯理地搭话道:“方才是去打扫楼梯了么?” “唔……” 百里眸子微动,轻轻勾起她留在被窝外的绺黑发,缠绕指尖,细细把玩。 “我还不知阿浔你舞跳得那么好,今日见,实在是惊为天人。” 白姬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头,听到这话,面上又是热。 “是、是吗?” 话虽如此,百里定见过丽妃跳舞,与她相比,自己真是大巫见小巫,根本上不得台面。 白姬从被子里露出小半张脸,“你真觉得我跳得好看?” “是啊——”百里伸手,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细软的发顶,语气轻柔:“很好看,所以说——以后就只跳给我个人看吧。” “那可不行。”白姬翻身坐起,本正经地掰起手指头数道:“还没给睚眦、百小里、阿荣、仲源、仲源表哥就算了……还有小白鹿他们都没看呢!” 得了百里的表扬,她不禁薰薰然。 百里失笑:“那要不要我去搭个舞台子,让你在上面跳个尽兴?” “当真?”白姬抬眸,丝毫没有当做是玩笑,紧张地询问道:“那会有人来看吗?!” “当然!”百里大笑:“我让睚眦在那儿守着,谁敢提前退场就咬谁!保证座无虚席!” “嗯,”白姬煞有其事地颔首,拍拍他的肩膀:“那么,切就交给你了。” 两人对视,忍俊不禁。 被百里这样看着,白姬垂眸,感觉脸庞热热的。 “你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百里懒洋洋地躺倒在地,长臂揽,将她揽入怀中。轻嗅了下她发间清香,悠悠开口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 白姬有点僵硬地挨着他并肩躺着,闻言蹙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依我看,你还是有事比较好。” “阿浔,你真扫兴。”百里低叹:“你不在的日子,我想你想得觉也睡不着,好不容易巴巴来看你,你却尽说出这等戳人心肺的话来,好生无情。” “睡不着的话,抱着睚眦不就好了,身上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 “不如你啊——”腰间紧,百里将她整个抱入怀中。 “……”白姬两只手抵在他胸前,瞪大眼:“你想干嘛?!” “嘘——”百里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外面有人,配合我。” 语落,片温热的唇蓦地印在白姬细白的颈子上。 白姬绷紧下颔瞪大眼。 然百里的动作还未结束,他张开嘴,舌尖在牙上滚了圈,照着白姬的脖子,凤眸敛,轻柔有力地舔咬了下去。 “唔!!” 章第44章 引诱 欲望文 章第45章 心乱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章第45章 心乱 白姬被百里压制得动弹不得,这厮咬人也就罢了,咬完还敢舔!?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里垂眸,正好瞧见她那副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由得唇角勾起笑,心生逗弄之意。 “阿浔——” 白姬只听到他低叹声,随后,整个脑袋贴了上来。 她人往后缩了缩,奈何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两只手又被他用臂膀紧紧箍住,她蹙眉:“你想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 语落,耳畔响起阵重重的喘息。 白姬感觉他整个人又贴近了些,不由仰脖,听着自己心里咚咚直跳,脸颊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本来就已思绪纷繁不知该如何是好,偏又这时,她听到百里温热的唇附在耳畔低低说了句—— “阿浔,我忍不住了……” …… 白姬睁大眼,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方才百里他说了什么……? 他忍不住了?! 她虽未经人事,却不是傻子,冲击过后,白姬很快从怔楞中回过神来,使出浑身的劲从百里身下挣扎而出,边说道:“忍、忍不住也得忍!” 百里抿了笑,暗自收了力气,假作被她推开,顺势倒在旁边的榻上。他左手撑颊,变成侧卧的姿势,看着白姬凤眸含笑,余光瞥向窗外,捕捉住道黑影悄然而逝。 渣滓终于走了啊—— 他收回眼,看见白姬抱着被子挪至墙边,边积极地与他保持距离,边苦口婆心地劝阻道:“做人呐,切不可因时欲念而任由自己肆意妄为,长此以往,势必会造成弥天大祸的!听我句劝,忍得小我,成就大我啊!” 白姬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这番话能不能说服百里,万他霸王硬上弓的话,自己逃脱的几率有几成—— 忽然听到始作俑者扑哧声笑了出来。 “阿浔啊,我不过是想去上个茅厕而已,你是不是想错什么了?” “……茅厕?” “对啊。”百里歪头,垂散下来的黑发遮住半脸,他伸手往后拨了拨,使得白姬得以看清他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让人见就气不打处来。 白姬整个愣住,红霞飞上脸去。她两手捂脸背过身去,试图不让百里看到窘迫的自己。 太丢人了! 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生气了?” 百里在她身后,两手叉腰,眼中映照出她黑溜溜的后脑勺以及截粉红的后颈。 白姬声不吭。 百里见她不动,又向前走了两步,未及附身去看。白姬忽然转过身来,从邻铺拽了张枕头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去。他来不及躲,竟被砸了个满怀…… 白姬呼呼喘了两口粗气,钻回被窝躺好,拉起被子高高遮住头,闷声道:“我想睡了,你走罢!” 她蹙眉咬唇,两手握拳,就差往他那张幸灾乐祸满是恶劣笑容的脸上来记老拳,不过此时,自己连掀开被子面对百里的勇气也没有。 仿佛从上次那个意乱情迷的吻伊始,她就有些不敢去正视百里的眼,总觉得那双眼洞察分明,能够看穿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般,叫人无地自容。 百里使劲憋笑的声音在外响起:“真没生气?那我走咯?!” “走走走——”谁稀罕你留下了!想不清内心烦乱的真实缘由,这点令白姬感到十分的苦恼。 屋中下寂静起来。 定了半晌,白姬心想百里人应该走了,于是悄悄掀开被子露出半个头朝外看去。 某人轻挑的声音蓦地响起—— “阿浔,你装睡。” 白姬面无表情地回望,看见百里正好整以暇地侧卧在自己身旁,凤眸半阖,长睫遮眼,脸慵懒地把玩着她露在外头的长发。 她蹙眉:“你怎么还不走?!” 百里微笑,“别这么无情,都说了我想你想得觉也睡不着了。” “胡言乱语!”白姬闭上眼,叹了口气道:“我这回是真要歇下了。”今日整条二楼走廊都是她个人擦干净的,好累。 百里垂眸,手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白姬道:“你放心吧,我今晚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闭着眼,感觉百里的动作似乎顿了顿,而后,是片柔软的唇印在了她额头上。 “百小里道那头牌兰若身上有些古怪,你若是有机会可以接近下。” 他松开了手,微笑:“好好睡吧,我走了。” 语落,是阵风轻刮而过。 白姬睁眼,发现百里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她自己和——摆放在床边的根缀有各色珠宝制成琼花模样的金钗。 只听吱呀声响,她连忙将钗子收入贴身的衣服口袋中,抬眸,看见阿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了进来。 “方才那位公子走了吗?” 白姬微讶:“你都看见了了?!” 阿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对不住哈,我想着你还没吃饭,所以拿了点果子回来,不凑巧就看见你们俩——”想不到阿浔入行这点时日,连相好都有了,阿柳禁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那位公子生得实在是俊,模样生得像他那样好看的男子我还是头回见呐!”阿柳满脸艳羡地望着白姬,真心实意地说道:“阿浔你命真好!快教教我怎样做才能让心仪的人喜欢上自己啊!?” “我没有心仪他,你想错了。”白姬没好气地说道。 “咦?你们俩闹别扭啦!怪不得他特地跑来看你……”阿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姬,就在刚才她已然脑补了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阿浔,看在他诚心诚意来向你道歉的份上你就别耍小性子了赶紧原谅吧,这年头,哪有男人上门来赔不是的啊?既然他这么在乎你,你就要赶紧抓牢他的心,让他为你赎身啊!” 白姬:“……” 阿柳垂头,向欢快的脸上竟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我都快羡慕死你了,居然能碰上这样好的人,将你视若珍宝,哎——我再怎么努力,亦只是被人弃若敝履罢了。” 白姬迟疑地问:“你绣得那只荷包,是想送人的吧?” “是啊,不过切都是我单相思罢了。王公子是秀才,将来前途无量,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青楼女子呢?” 阿柳口中的王公子,半月前受叔父相邀来倚香楼内聚,听起来倒像是个坐怀不乱作风正派的君子。虽出生清流,却丝毫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阿柳给他斟酒,他还认认真真地道了谢。 阿柳叹气:“这样好的人自然是那些身家清白的闺秀能够配得,我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白姬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阿柳吸溜了下鼻子,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想过了,赚够了钱就为自己赎身,然后回到老家过继某个亲侄的孩子,种种地养养老,得了!” 白姬若有所思地问道:“你难道不想成为花魁吗?” “花魁?!”阿柳扑哧笑出声来:“阿浔啊,我是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呢,还是说你心太大呢?就我这品貌想做花魁还不得等到下辈子?”她上下打量白姬番,认真道:“虽然你生得比其他人都好看,不过要想比过兰若姐姐那可是得狠下番苦功的!” “她很美?” 白姬旁敲侧击地问道:“有很男子爱慕她么?” “那是自然!” 阿柳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兰若姐姐生有倾城之姿,花容月貌,莫说是在这烟柳巷,就说艳冠整座锦都也不为过!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亦属佼佼。虽然委身青楼,那通身的气派便是连真正的官家小姐也比不过呢,依我看——这锦都里唯能与她比上比的恐怕也只有皇宫里那位荣贵妃了吧!” 白姬:“……”不知道阿荣听到以后会作何反响。 若能比九尾妖狐还要美,那是人的可能性极低,不过也不排除阿柳她因个人崇拜而艺术加工的成分。 话虽如此,白姬倒是对这位头牌产生了几分兴趣。 “不过兰若姐姐如今身价水涨船高,如非贵客前来,她般都是不见人的,哎——”阿柳两手托腮:“想要领略下美人的风采都实属不易呢!” “原来如此。” 两人闲聊两句,各自躺下。 翌日清晨,公鸡打鸣的第声,白姬便睁开了眼。 环视圈四周,除了阿柳的铺是空的以外,其余人仍在酣睡。 倚香楼般到傍晚才算真正开张,忙了夜,姑娘们通常是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的。阿柳是近日来被王教习批评较,不得已才开始起早贪黑地练舞。 白姬在梳妆台前坐,铜镜中倒映出她眼下两片阴影。昨天晚上,她真正只睡了两个时辰,余下时间,是在形形色/色的淫/靡声浪中度过的。 虽则人性本欲也,不过她听了大半夜,还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套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预备在倚香楼中散个步,纾解下心情,顺便查看查看情况。 沿着庭院向外,白姬发现条碎石铺就的小径,隐藏在两旁茂密的灌木中,十分隐秘。她沿着小径往前,走了十数步,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那里生长着大片雪白的曼陀罗华。 章第45章 心乱 欲望文 第46章 于一更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6章 于一更 阵风吹来,花瓣丝丝垂垂地牵萦缠绕在块,分明是极美的景象,却无缘由地透出几分哀怨凄凉来。白姬退后,感觉股凉气从脚心延伸,袭面而来。 “谁在那里?!” 直至个丫鬟提着花洒自远处而来,白姬方才发现前方有座小楼,丹青素垩,雕刻之饰,精美至极。虽是如此,然两小层的构造,隐没于倚香楼那鳞次栉比的群楼中,却并不显眼。 走过来的丫鬟看着白姬面色不善,眼珠扫,冷冰冰地呵斥道:“新来的吗?没人告诉你未得允许不准擅自闯入我们兰若姑娘的珠玑阁?!”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白姬垂眸,装出副怯弱的样子道:“这位姐姐对不起,我方才在庭院里散步迷了路,不小心才走到这儿来的……” “哪里来的乡下丫头,这不丁点地儿也能迷路——” 那丫鬟大抵是今早吃了根火炮,兀自喋喋不休地训着白姬,白姬无可奈何地听着,心想恐怕要听完这顿训方能脱身了。就在此时,有人出言于水生火热中救了她把。 “行了,珠儿。让那个新来的走吧——” “是……” 丫鬟意犹未尽地闭上嘴,没好气地开始轰人:“听到我姑娘说的话了,还不快滚?!下次长长眼,也不看看是不是你该来的地儿,什么杂碎都往跟前凑!” 旁人听到这番话,少不得要佛升天二佛出窍,然白姬还是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没出息样,朝着珠玑阁上那抹蓝色的影子行了个礼,说了句“惊扰兰若姐姐实在该死!”方才转身离去。 直至走出那片曼陀罗华的花田,她眼中才渐渐笼罩起迷云。 这种花,她昔时曾在地府见过,只有在极阴的土壤中才能存活,阴气越重,它便开得越旺盛。故而,在凡间,通常只有在乱葬岗,墓地,荒废的古战场方才能见到它。 那么问题来了—— 好好的花魁不去种牡丹芙蓉,种这曼陀罗华做什么?! 夕时将至,倚香楼里逐渐开张,不少熟客落座。只有这段时间,清倌能够稍微清闲些。白姬与旁的姑娘坐在院中,看个个打扮妥当衣饰精美的红倌招摇而过。那些缀在袍服边缘精巧的花纹,颈间旖旎的香粉,以及步摇的金钗耳坠,都勾勒出幅她昔时从未领略过的浮世绘卷。 忽而,外头响起阵不小的喧闹。白姬看见阿柳自远狂奔而来,紧紧攥住她的手:“阿、阿浔!哈!哈!”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都没把句话连贯讲完。 白姬不明就里:“阿柳,你怎么了?” 随后,鸨母捏着杆水烟踱着步子过来,浓妆之下双精心勾勒的眸子从头到尾将她仔细打量边,诧异中透着些许得意。 “这没胸没屁股的,也不知道那位公子看中你什么,去吧——按道理说,清倌儿是不能外出陪客的,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今天妈妈我就放你马,好好干,以后咱们倚香楼亏不了你!\\\" 白姬:“……” 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说不,连人带搁在旁边的块抹布都被人五花大绑地关进房间,四五个老妈子围着她搓搓细细,又是梳妆又是衣的—— “那位公子吩咐下来,说是妆容打扮要端庄而不失素净,唔——”鸨母围着脱胎换骨的白姬转了圈,眉开眼笑:“如今瞧你这打扮,可不跟那官宦人家的小姐似的,有模有样啊!” 白姬听后,扳过身来。 镜子里着名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原本偏素净的容貌在专人的巧手之下显清丽脱俗,宛若出水芙蓉。青黛细细勾勒出双平直的远山眉来,似蹙非蹙,欲语还休。过于苍白的两颊抹上了胭脂,粉嫩红润,如新摘下的苹果般。她微张着唇,露出排细如编贝的牙齿来。纤细优美的脖颈下包裹着件水红色的衣裙,裙面上有精致的刺绣,乍看之下,如点点落英缀于其上。 “愣什么?”鸨母在她后背拍了记:“还不快走,别误了时辰!” “等下!”她折身,从袖中取出百里昨晚送来的金钗,颤巍巍地递过去:“还有这个……” 鸨母接过,替她仔细簪好,适才揶揄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好运气,走吧!” 白姬懵懵懂懂地由她领着出门,走到外面,看见面目陌生的男子立于架熟悉的华篷马车侧旁,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凤眸将众人扫而过,最终停留在她脸上。 楼外晃动的树影合着暖橘的暮色齐齐打在他脸上,显得他那双琉璃色的瞳仁格外深邃,白姬瞬时感觉所有的怀疑都不翼而飞,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欣喜。 原来是百里啊—— 鸨母在她耳畔补了句,“这位公子来头不小,你且给我抓牢了,莫要向先头那样耍性子!”说着警告性地瞪了白姬眼。 白姬:只要不是判官那厮所有人都好伺候行嘛?! “哎哟,让公子等急了吧!你看我们楼里的姑娘打扮起来哪个比那高门闺秀差了?!如何,对我们的服务还算满意吧?” “唔……”百里似笑非笑地将白姬打量,慢条斯理道:“妈妈出手,在下自然满意。” 说着,从袖中掏出锭银梅花来。 “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妈妈收下。” 鸨母见钱眼开,自然笑得开怀:“公子真是太客气了,来人呐——扶姑娘上马车。” “不必,我自己来便好。” 百里向白姬伸出手,将她白皙的手攥入掌心,抬眸浅笑:“请——” 白姬顺势弯身钻入马车之中。 车夫甩鞭,马车匀速地向前驶去。 倚香楼中,抹蓝影晃过。兰若望着那远去的马车,侧头对身边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去查查那名男子的身份,另外等那丫头回来,探探她的底细。她资质不差,若是有意,倒是可以培养二。” “是——” 白姬坐在马车之中,望着对面的百里,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车厢里奢华无比,内壁设有个个木抽屉,百里从中取出套茶具来,摆在小几之上,抬眸看了她眼,好整以暇道:“带你去玩啊,怎么?不喜欢?” 白姬立刻坐直身体看他:“我们去哪儿?!” 茶香飘近,百里捏起青花瓷的小盏斟了杯递给她,唇畔露出抹愉悦的笑:“今晚是小皇子的满月酒,朝中权贵全部都受邀参加。” “小皇子的满月酒……?” 白姬蓦地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阿荣她已经生了!?” 算算时辰不对啊—— 他们离开锦都也不过数月而已,临走时阿荣肚子都没显怀,怎么这眨眼就已经生了?! 百里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惑,善解人意地解答道:“浮山的日,相当于凡间四日。” 原来如此! 白姬没有理他,兀自手忙脚乱起来:“那我总不能空手过去看她吧,?!给小皇子做满月酒的礼物该送什么好呢?!” “看你急的。” 百里屈指在她额头轻轻敲,语气有些不以为意:“阿荣贵为贵妃,扶鸾殿中哪里还缺我们这点礼,你我只须人去了便可。” “话虽是如此,到底是份心意。”白姬有些耿耿于怀:“若是你早点通知我就好了。” 静默片刻。 “我就知道阿浔你会烦恼这个。”百里他脸无奈地从袖中取出枚长方盒子来:“礼物我是早就备好了的,你我俩人送份即可。” 盒子打开,里头是套质地精细讨巧精致的银长命锁。 “挺好看的,”白姬颔首,“不过我如今在倚香楼里谋职,靠每日陪酒也算敛财笔,点小礼物我还是买得起的。” 百里按住她低头掏钱的手,慢悠悠地说道:“阿浔你现在把钱用了,将来嫁妆怎么办?” 白姬摇了摇头:“我没想过要嫁人啊——” 她拂去百里的手继续掏钱。 百里复又止住她的动作:“你再考虑下。” “那啥——插句嘴。”头戴斗笠在前御马的百小里忽然转头喊道:“白姬啊,先生彩礼都准备好了,你当真不肯嫁吗?!” 风太大,白姬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倒是百里,倒了杯热茶眼明手快地泼了出去,外头响起百小里嗷嗷的喊声:“先生你下手轻些,差点就破相了!” “下次再提这个,就不只是破相这样简单了。” 百小里嘤咛声,愤懑甩鞭,马匹嘶鸣声,快速朝前驶去。白姬掀开帘子瞧,发现马车没有朝皇宫走,反而拐上旁的官道。 “这不是往皇宫去的路,你到底要去哪儿?” “哦——忘了与你说声,咱们先去廷尉府趟。” 白姬侧头:“是去见玉妃么?” 百里望了她眼,笑吟吟道:“不错。” “玉妃事不早已尘埃落定,结案陈词。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案子虽是结了,不过这事却没完。”百里抬眸,琉璃色的眼珠里划过抹逼人的冷光,偏生嘴角带着再柔和不过的笑,叫白姬心惊之余忍不住望再望。 他道:“区区介厨娘,若无人指示,又怎会用得噬魂咒这样的咒术呢?” 第46章 于一更 欲望文 第47章 于二更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7章 于二更 深秋将至,官道两旁树枝近乎凋零,马车驶过去,簌地落下地枯黄色的叶。已近黄昏,整座廷尉府在萧瑟秋风中威严伫立,重檐背后映出半轮落日,将门柱映得血红片。 马车在距离廷尉府几里处的小树林中停下。“到了。”百里抬眸,搁下茶杯。白姬掀开车帘角,瞳孔映照中廷尉府门前片禁卫森严,“怎么进去?”她如是问道。 “阿浔莫急。”百里勾了勾唇角:“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白姬见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件眼熟的物件出来,是那日曾在皇宫中用过的紫金铃。她蹙眉,额际隐隐作痛,对于这枚乍看之下古旧不起眼的小铃铛心有余悸。 就是这么个小玩意儿,上回,折磨得她险些以头抢地…… 脸颊忽地被人轻轻扯,她抬眸望去,百里正托腮朝这边笑,琉璃石般的瞳孔中映照出她略显呆滞的脸庞。白姬不禁好奇问道:“你瞧我做什么?” 百里伸出手来,指尖在她微微耸起的眉间轻而有力地抚,继而道:“年纪轻轻,莫要总像老太太似的蹙眉。”语落,捏起紫金铃,白姬刚欲捂耳,便听叮声脆响。 他笑问:“这回还头疼么?” 她松开手,摇了摇头,不但不疼,还莫名有种通身舒畅的感觉。 百里将铃铛收好,弯身钻走下马车,转身撩开帘子,朝里头的白姬递来只手。他微笑,轻柔地解释道:“廷尉府外设有结界,我方才用紫金铃震破个小口,不过只能维持炷香的时辰,所以我们必须速去速回。”说着,他在自己和白姬面前捏了个隐身诀,藏匿了身形和气息。 “走罢。” 白姬随他向前,视线扫过守在大门前那列铠甲着身的士兵,最终定在了狱门上那只石刻的巨兽上。它侧卧于门楣之上,麟头豺尾,两片龙翼微收在背,足踏祥云,双目炯炯。白姬之所以关注那石兽,是因为在它身上笼罩着层慑人的金光。 就在二人即将穿过大门的那瞬,那门廊上的巨兽忽而眼珠动,在环视四周后虎视眈眈地看向二人。 “来者何人,安能擅闯刑狱之地,有我狴犴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狴犴? 白姬听这名字觉得好生熟悉,刚想扭头问百里,却见他低头,用右手拇指轻搓了乾坤戒两下,不怀好意地说道:“睚眦,快出来见见你的兄弟。” “屁个兄弟啦,这不过是狴犴那小子遗留在此的抹神识罢了!”乾坤戒中蓦地跳出缕金光,毛发蜷乱脸睡意的睚眦慢条斯理地自金光里踱步而出,瞥了眼门廊上张牙舞爪的石首,不以为意道:“别说是假的,今天就算狴犴本人在此,爷爷我照样能打得它满地求饶!主人你们先走,这种小喽啰我来对付即可。” “那就麻烦你了。”百里温柔地抚摸它耳边的鬓毛。 睚眦瞬间化作小猫咪,抱着他大腿蹭了又蹭,表白道:“主人你真好,我嗷嗷爱你了!” “乖,我也爱你。” “不是说紫金铃只能维持炷香的时辰吗?在这浪费什么时间,还不快走?!”白姬面无表情地打断这段人兽情深,揪住百里的衣领大跨步地往前走。 此时,名身穿囚服的女子正枯坐于阴暗潮湿的大牢之中。 狭长的狱道传来阵阵踢踏的脚步声,狱卒端来碗碎肉青菜拌饭走过来,打开门,将碗放在她伸手可以够到的地方,“吃饭了!” 普通粗糙的白瓷碗,碗边破了个口子,没有木箸,大牢的另头,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捡起碗,埋头用手将饭菜塞入嘴中。 女子纹丝不动,鼻尖嗅到股淡淡的馊味。牢中日两餐,中午是干硬如石的馒头,晚上则是前日宫内丫鬟侍监吃剩下来的泔水。她嫌恶地瞟了眼那碗,与其吃这种脏东西,她宁愿去啃干馒头! 狱卒们这厢也吃上了饭,今日菜色十分丰富,桌上摆有碟烤鸡,半斤猪头肉,几个冷盘儿,壶菊花酒,甚至还有笼内宫特制的糕点。 秋夜冷寒,尤其是在大狱这种地方,只消坐上刻,便手脚冰凉。几杯黄酒下肚,暖意自喉头涌向四肢百骸,人活泛话便了起来。几人碰了个杯,大快朵颐之时,聊起今晚皇宫为小皇子举办的满月礼。 “常言道,母凭子贵。如今圣上对沐炎小皇子如此看重,想来离贵妃娘娘入主东宫的日子亦不远了罢!” “亏我有先见之明,早早托了人结交了蓉上将军府上的家臣,旦贵妃执掌凤印,届时谋个官半职还不是她句话的事儿?!” “你少在这胡吹!贵妃娘娘是谁,那是顶顶金贵的人儿,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指望她能给你升官儿?!” 牢房内忽地传来碗落地的声音。 名狱卒起身:“我看看去。” 他提着油灯向前,走到关押那女子的牢房停下,碗碎了,饭菜打翻了地。女子靠在墙壁上,听到脚步声响起,抬起眼帘。 她开腔,声音粗哑,想来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你们说的那位沐炎小皇子,是谁所生?” 狱卒道:“自然是荣贵妃所生,”语顿,他扫了两眼女子身上脏污的囚服以及那被发覆面难辨容貌的脸,鄙夷地说道:“你这毒妇,残害了皇上那么子嗣,落得如斯下场也是活该!” 女子缓缓抬头,油灯放出来暗淡的光将她的半边脸给照亮。昔日清丽标致的面庞形容枯槁,高耸的颧骨上挂着双大得骇人的眼睛,眼白浑浊目光森冷。 狱卒叫她冷不丁看,莫名生寒,未及反应,便见牢中黑影闪。 竟是玉妃扑上来紧紧攥住牢门的铁栅栏,她神情狰狞恍若如临大敌般,用尖刻的嗓子放声大叫:“你快去通知皇上,荣贵妃她是个妖孽!她生下来的孩子不能留啊!” 狱卒急急后退,看她那目眦欲裂的样子,啐了口。 “你是不是疯了!?诋毁皇子可是拔舌之罪!” 然玉妃却置若罔闻,只遍又遍地重复喊道:“这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来人呐,这女人疯了!” 其他狱卒闻声而来,见当下情形,纷纷没了吃酒的兴致,边大喊把这疯婆子的嘴堵住,边用铁链将玉妃的手脚统统锁住,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嘶哑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囚室陷入片死寂。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玉妃的双眼里闪烁着不甘和仇恨的冷光。 她并没有疯,分明是众人为那妖狐所惑迷失了心智! 夜幕降临,囚室内壁潮湿阴冷,寒气透骨。玉妃蜷缩在角落,用稻草取暖,她整天没有进食,此刻早已饥寒交迫。视线扫过那撒了地的饭菜,她吞咽了口唾沫,攥紧四处透风的囚服。 通常很快便能睡着,然今日玉妃却毫无睡意。她环视狭小的囚室,除了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却平白感到了丝不安,好像于这黑暗中有双眼正潜伏在暗处紧紧盯着她般。 只是错觉罢了——她在内心这般安慰道。 尽管皇上已下令秋后处决自己,然玉妃仍抱有丝希望:只要她将荣贵妃的真实身份揭发,圣上必定会原谅她先前犯下的错误! 想到这里,她宛若白日做梦般,脸上露出丝笑容。 这时,声凄厉的声音在囚室内响起。 “还我儿命来——” 玉妃听,脸在顷刻间变得煞白无比。她听出那是昔日王美人的声音,可是她——早已经死了啊! “谁,是谁在那装神弄鬼!?” 她咬紧牙关,两手颤抖着握拳,忽地道阴风吹拂在耳畔,她整个抱住肩膀瑟缩起来,明明害怕却还不敢置信地想要回过头去确认—— 张七窍流血的脸蓦地放大在眼前,怨念而不甘。 “啊!”玉妃大叫声,连滚带爬地抱头缩在墙角。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不停地求饶,“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想要害死你的!我只是不想你生下皇上的骨肉罢了!” 然王美人却没有打算放过她。 玉妃感觉到脚踝处被只凉凉的小手缓缓掐住,不禁睁眼,看见个血肉模糊的小婴儿正顺着她的腿缓缓向上爬,嘴里喊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玉妃骇得目眦欲裂,彻底崩溃,换乱挥赶着手,嘴里大喊道:“走开,离我远点!走开!滚!不要过来!” …… 不远处,百里与白姬相对而立。 白姬漠然地看着眼前这切,垂睫,眸中划过丝讥讽的冷光。 此女连未出生的孩子也不肯放过,实在蛇蝎心肠,如今沦落至此,亦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坏事做尽,难免会怕夜半鬼敲门。”百里敛眉笑着,向前步,径自穿越那层厚的墙缓步至玉妃面前。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极具蛊惑。 “告诉我——摄魂咒的用法,是谁教你的?” 玉妃停止哭泣,慢慢抬头,瞳仁渐渐放大,感觉周围光线猛地亮开。名少年拂花而来,身形纤细单薄,“玉妃娘娘,我可助你独步后宫。”他于花间侧立,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脚步声响起,白姬侧头,见百里自黑暗中缓步而出。 “她告诉你幕后主使是谁了么?” “没来得及。”他摇了摇头,“她死了。” 第47章 于二更 欲望文 第48章 于三更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8章 于三更 玉妃的死,只能为整件事暂时落下个句点,然只要幕后主使天没有找到,这切便没有结束。 指尖被温热的手掌轻轻包住,白姬侧眸,百里越过她肩头回身笑道:“走吧,宴会即将开始。迟了,那些珍馐美食可就吃不着了。” 在白姬的眸光里,他长身鹤立,袭青衣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下被镀上层淡淡的金,她不禁怔楞,依稀想起初见时他穿白衣,却不知从何时起,就没再穿过了。 百里见她看得入神,不禁抬了抬眉峰,笑着打趣道:“好好的看我作甚?难不成阿浔觉着光看我就能饱了?若你真是这般想的,那我倒也不介意成人之美。你是想看日也好,千日也罢,我保证毫无怨言奉陪到底,如何?” 白姬默默挪回眼,斟酌片刻道:“我方才是在想,你真准备穿这身前去赴会?”作为前帝姬,对于这种宫廷盛事她显然很有发言权:“依我看,青衣素净有余却略显寡淡,尤其是像皇子满月酒这样的喜宴上,应身着官服或者礼服才不失庄重。” 百里低头打量自己,笑道:“阿浔所言甚是,倒是我欠考虑了。”语落,摇身变,满室金光倾泻而下,白姬只觉清风拂过面颊,在他骤然变得雪白的衣袖上烙下浮动的光纹,像是即将乘风高飞的云鸟。瞬间,那阴暗潮湿的监牢恍似天翻地覆,而此刻他的眉宇就像是玉石凿刻,月出皎皎而湛然若神。 白姬目不转睛地盯着,脸颊忽然飞上两抹晕红,待他整理好衣冠回过头来时,她慌忙错开眼,心中砰砰直跳,有种焦急又彷徨的窃喜缓缓绵延开来。 “这样如何?”百里扶了扶碧玉雕成的鱼尾冠,绺发丝自额际垂落轻挡住眼角下方的那抹红痣。他低声笑了笑,“这样足够配得上你了吧?” 白姬微眯起眼,只觉他的笑容是如此晃眼,几乎不敢与其对视。 “很合适,走吧。” 定是此处太暗了,所以才显得百里整个人如此闪闪发亮,令人心折。 “且慢——” 百里长臂伸,将白姬捞入怀中,手环腰,手托住大腿,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白姬面色僵,着急挣扎:“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黑暗中响起他兀自笑得欢快的声音:“难得阿浔今日打扮得这样美,若是弄脏了裙子那可不好。” “我走路会捏着裙摆不会沾到地上!快放我下来!” 手臂收紧,耳畔烙下个温热的呼吸。百里轻抚着她鬓发:“就当做是补偿好了,这种藏污纳垢之地原就不该带你来,回去烧个火盆去去晦气吧。” 白姬:“……”这算是哪门子补偿啊! 走出廷尉府的大门,白姬正环顾四周寻找百小里和马车。不远处睚眦踱着小方步神气活现地走了过来,把头低,幸灾乐祸地说道:“木头人接到纸傀儡的传信儿赶着回倚香楼了,我来送主人和小姐姐过去。” 白姬问道:“那马车呢?” 睚眦头甩,脸不屑地说道:“有我在,还要什么马车!我认真起来速度可是比昴日星君的天马还要快呢!”话虽如此,白姬发现它正在用自己的庞然身躯极力掩藏什么。她趁其不备绕到后面瞧,马车的残骸正在树林里躺着,至于马——谁知道呢? 百里瞅了眼睚眦滚圆的小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罢了,回去再跟你算账。” 两人只能骑到睚眦背上,趁着夜黑星稀,随风踏云赶去皇城。 从半空向下望,从运河边星星点点的渔灯绵延至四大市坊灯火鼎盛人头攒动的街道,明暗交错的光亮缓缓铺陈着如同滚动流淌着的星河,而皇宫则如众星捧月般,是点缀在漆黑幕布上的粒最夺目璀璨的明珠,于黑夜中熠熠生辉。 “就送到此处吧,前方人眼杂不甚方便。” 百里与白姬从睚眦背上跃下,穿过宫中小巷拐入大路。两道朱红色宫墙并行,延伸向前。目光所及之处,五步楼,十步阁,可谓是灯火辉煌雄伟瑰丽。耳听辘辘声响,是马车驶过,列铠甲侍卫随行在侧。白姬暗忖,朝中只有从二品以上官员方享有特例可在宫中以车代步,不过此乃无上荣耀,却不知是谁如此深得皇帝喜爱? 想着,车轮声忽停。 随从恭敬地道:“将军,请——” 只脚从那马车中跨了出来,黑缎面绣飞鹤展翅图,考究精致。白姬视线蜿蜒而上,其人身量颀长,肩宽腿长,袭玄色麒麟官服衬得腰身劲瘦,胸膛结实而饱满,衣襟整齐,左肩上披有半块鳞甲。看到这里,来人从马车下来,半侧身背对她,头戴燕尾长冠,郁青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他右手握木柄乾刀,转身递给随从,当白姬看清他的脸时,目光抖,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那男人视线转向这里,随即迈开脚步。离他们约五步处停下,抬眸向百里打招呼:“百里司正,好久不见,向可好?” 白姬:她要去旁边冷静会,这简直是命运般的邂逅! 百里长眉展,回以温文尔雅的笑容,说道:“在下很好,有劳荣将军挂念。” 荣煌,出身兵戎世家的他年纪轻轻便官拜上将军,是西羌鼎鼎有名的战神。其妹正是当朝贵妃,沐炎小皇子的母亲,荣贵妃。 荣将军转头,他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狭,落在白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停顿片刻,又与百里对视,他疏离却不失礼貌地说道:“那么有机会的话,改日再叙。本官先行步,百里司正慢走。” “将军,请。” 荣煌利落转身,黑袍在风中如燕尾般掠过道弧度,带着常年浸润金戈铁马之中的洗练和肃杀消失于夜幕之中。 “走吧?”百里自然而然地牵起白姬的手。 “恩。”白姬收回眼,纳闷道:“这荣煌生得与判官好像。”要说有哪里不同,应该是在气质上,判官比荣煌了几分阴森鬼气,而荣煌因为常年带兵,通身透着股凛冽的气息,仿佛稍稍接近步,都会被刺伤。 “我没告诉你么,他俩本来就是个人。” “……什么?” 百里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嘴角勾起抹浅浅的笑。 “真正的荣煌早在八岁时就被人谋害了,此后,直都是判官在替代罢了。” “……那阿荣知道此事么?” “她自然知道,荣煌当年是为救荣贵妃才死的,不过很可惜——”百里叹道:“两个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时年八岁的荣煌在游野途中为保护坠马的小妹而砸伤头颅,伤重不治。然生死簿上却显示他至少还有五十年的阳寿,上面还写道他年十八便率西羌军大退外敌,二十岁拜上将军,三十岁收复琅嬛时期割让于北戎国的土地……换言之,他的存在对整个西羌皇朝历史而言是不可抹去的。而今这个人却死了,整个地府都着实头大。 “不能还阳么?” “不能,荣煌来到地府时便已缺失了魂二魄,这样是无法还阳的。” 白姬若有所悟:“所以判官便决定假扮荣煌?” “不错。”百里颔首:“反正人的生对于仙而言,不过是弹指瞬罢了。” 是了,白姬忽然想到,若干年后自己已化作捧黄土,而百里或许依旧如现在那般谈笑风生游历人间,她的生兴许就像鸿毛拂过水畔般在他心里留不下丝痕迹。 忽然有些不甘心呐……她眸中笼上层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苦涩。 重檐华宇,舞乐丝竹,靡靡之音充斥于大殿的每处角落。精心装扮的侍女身披幔缕,纤腰婀娜,手端果盘酒水鱼贯而入。袭红衣宫服头戴羽冠的侍监用木槌奏响编钟,击响鼓乐,妙音阵阵,如仙声梵音,回响耳畔久久不散。首席,皇帝与阿荣相伴而坐,时不时对视饮酒,情意拳拳,合睦有加。大殿之上,绣衣朱履,觥筹交错,宴会正酣,夜仿佛也被这喧闹所感染,越发绵延漫长。 忽然响起阵阵驼铃,群身着西域舞娘裙装的丽人轻盈而入,她们旋舞着摆动纤细的腰肢,步伐跳跃,这些妆容妖冶高鼻深目的女子在席间卷起阵异域乱风。她们红棕色的卷发飞舞着,肤色如奶样细白,将最姣好的身段呈献给在场每个人。 乐曲忽然变得律动活泼,那些舞女四散开来。双翡翠绿的眸子掠入眼帘,白姬看见名舞女正伸手搭住百里的肩膀,整个人贴着他往怀里送。再环视四周,气氛变得有些异样,连向不爱搭理人的荣煌都支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热舞的美女。 百里饮了半的酒被人夺去,对方红唇抵住杯口,然双杏眸微微上翘,欲语还休。她的指尖沿着百里胸膛缓缓向下,暗示之意极为明显。 在那舞女将唇贴上去的那霎,“咣——”白姬霍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出去方便下!” 夜凉如水,微寒的风将周身的热气驱散不少。 白姬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渐渐低沉。 第48章 于三更 欲望文 第49章 百转千回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49章 百转千回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角白色的衣袍自树枝缝隙中透了出来。 是百里—— 白姬思忖片刻,躬身猫入花坛后。她左思右想,现在还是不便与百里相见为好。 脚步声渐远,百里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前方漆黑的走道中。白姬轻吁了口气,缓缓起身,正准备装作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席间,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月华将树叶染上层莹绿,廊腰缦回间盏盏宫灯忽而齐齐绽放,映亮来人袭玄色衮衣和纁色下裳。从前方缓步而来的男子,他身姿挺拔高大,头黑发整齐束在冕冠之中,修眉深目,薄削的唇边正噙着丝淡淡的微笑。漆黑的眼眸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华服丽人。 “阿荣,这是朕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喜欢么?” “回圣上的话,臣妾十分欢喜。”阿荣那张艳绝人寰的娇美容颜经出现,仿佛令那月华失色。她云鬓高梳,十二支金钗珠链垂坠,衬着脸盘如新月般。眼尾晕染了浅浅的胭脂,眸中敛藏浓浓笑意。白姬从未见过阿荣这个模样,宫灯的柔晖照亮她裙幅,金银线勾勒处只凤凰振翅高飞流光璀璨。她就像是堕入凡尘的仙子,谪仙般的美因沾染了烟火而变得妖冶而夺人心魄。 她以袖遮面,浅笑着回答道:“臣妾亦有份礼想送给圣上。”语落,她忽然褪去外面的金凤罩衣,卸下金钗,于深秋的夜风里盈盈而立,任凭青丝随风而舞。 阿荣这是想做什么? 白姬埋伏于草堆之中,未察觉到背后蓦地出现道雪白的影子,她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廊中二人。忽然,阿荣个轻跃跳上花坛边上的栏杆。天上轮秋月,明波湛湛。没有任何鼓乐伴奏,她足尖轻点缓缓起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腰肢轻柔,手势婀娜,静若幽兰独自绽放,艳若桃李令人挪不开半分目光。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娇羞,又杏眼微眯,笑颊粲然。 就在此时,缕悠扬婉转的笛音蓦地响起,它配合着阿荣越发轻快的步伐,旋风般的疾转,抑扬顿挫,轻舒缓急,时而幽怨,时而欢喜……皇帝笑意盈盈地望着那在栏杆上翩翩起舞的佳人,十指灵活地吹响玉笛。 白姬缓缓睁大眼,她所惊讶的并非是这首芙蓉曲,而是阿荣的舞姿。有那么瞬,在她的目光里,阿荣的身影竟与另名女子的所重合。 她相信这绝对不是错觉,阿荣与丽妃之间定有什么联系! 就在此时,忽然道黑影将白姬整个罩住,未及她反应,双手从背后伸来轻而有力地捂住她的嘴。 “唔……”白姬挣扎着,侧眸看见百里俊美绝伦的脸近在眼前。 他勾了勾唇,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白姬点点头,所幸阿荣他们离得较远,未发现此处的动静。她被紧紧箍在百里怀中,感觉他的胸膛正在平缓有力地上下起伏着,宽阔而温热。 曲终罢,笛声渐止,阿荣的舞落下帷幕。 “呼——看来是走了。” 白姬用手肘推了推百里:“松手吧,他们人走了。” “阿浔……” 耳畔响起百里的声音,他的唇便贴在她的脸颊处,距离很近,好像只要她稍稍侧头,他便会亲上来。 “干嘛?” 白姬两眼望天,眼中已无任何波澜,似乎只要留在百里身边,就会数以万次地遇到这样心砰砰直跳好像已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局面。 也许,习惯就好。 “你从方才起,为何直在躲我?” “我躲你作甚?”趁现在夜色黑,可以尽情地耍谎。白姬翻了翻眼皮,尽量用平淡稀松的口吻说道:“我只是出来散个步而已。” “啊,是这样啊。”百里的手松了松,忽然猛地掐紧她的腰,整个人欺了上来。他用手抵住白姬的下巴,眉梢微抬,不疾不徐地问道:“那你为何不看着我的眼睛?” “你要我看着你的眼睛?”白姬推开他的手,霍地抬眸,漆黑的眸子映着月色,恍若乘着点点晶莹碎光的黑夜望无垠,令人心折。 “我看了。” 百里微愣,随即半眯起眼。 “阿浔——”他的脸缓缓贴近,垂睫,视线落于她近在咫尺的唇。 秋月花影,流水潺潺。远处传来伶人曼妙的歌声,切的切都恍然若梦。 “百里,阿荣和前朝丽妃有何关系?”白姬蓦地出声打断他的动作。 百里的眼中划过丝抱憾的情绪,叹着气说道:“阿浔你为何如此不解风情呢?”他坐直身体,解下外袍往草地上铺,拍了拍:“地上凉,坐到这里来。” 白姬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百里见状,大力将她往怀里搂。 “阿荣是丽妃与乾贞帝之女,换言之,她是你的侄女。” “这怎么可能,阿荣她不是九尾狐后裔么?”白姬忍不住反驳,然话到半,却突然愣住。“丽妃她不是人……?!”可她亲眼目睹丽妃病逝下葬的啊…… “对于只九尾狐而言,想用假死来骗过众人岂不是轻而易举?”百里抬手,指尖萦绕点滴青光,于虚空中描绘了只惟妙惟肖的小狐。 “相传,当朝即将倾覆之际,九尾狐会顺应天命,化身为妖冶女子下界推波助澜。旦任务完成,她们便会悄然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般。”百里手指,那只青色小狐竟似活了样向夜色奔去,不见踪影。 “所以说,从头到尾都不曾有丽妃。”白姬垂睫,无奈地笑:“只有九尾狐?” “只有九尾狐。” 风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白姬望着地落叶,忽然联想起扶鸾殿前的十里桃林。 “那么你抚养阿荣长大,是不是与我皇兄有关?” “是。”百里道:“乾贞帝临死前,以玉玺为诺,求我为他复国。” “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在做梦。”白姬垂眸。 “如何不能?”百里侧身垂睫,薄唇微陷,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留下了他唯的血脉,阿荣。而如今她即将成为西羌的皇后,享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将来皇子沐炎踏上皇位,千秋万载世世代代,这西羌王族都将会留有你聂家的血脉。” “所以说——最终他还是偿夙愿死而无憾了。” “偿夙愿?皇兄直至临死,居然还不明白——”白姬冷笑出声,“国之覆灭并非朝夕,也非外敌入侵,而是早在很久以前便从内向外腐烂透顶了。” 倒头来,她满腔的愤怨,竟却只剩下悲悯,为这乱世下,人们轻贱如鸿毛的命运,生而为人,却不如不为。 “阿浔,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百里目视前方,缓缓说道:“其实当时,大公主坠露与侍卫苟且,已珠胎暗结,身怀有孕。而整个内宫只有你皇兄人知晓。” “……” “当时,他并不知晓阿荣的存在,以为自己无所出,所以想尽办法要护住皇室最后的血脉。” 过了很久,白姬的声音渐渐响起。 “所以——他要我替皇姐去死。” 她脸色苍白,思绪仿佛又回到那日的大火,她在光明殿被灌下整整碗毒药,痛得撕心裂肺满地打滚,等到的却是皇兄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的恨并非来自那日的决绝无情,而是源于曾经的温情,既然注定难逃被舍弃的命运,为何还要施予她对亲情的渴望。不管坠露是如何苛待她,即便是在最艰难困顿的时刻,她依旧对皇兄抱有线希望,然这希望最终还是化为了奢望。 百里望着她的眼:“我之所以把真相告诉你,并不是要为你的皇兄开脱。而是希望从此你彻底摆脱这梦魇,不再耽于过去。”他紧握住她低垂的手:“听着,你并未被人随意丢弃,只那时,乾贞帝他别无选择罢了。” 身为琅嬛的皇女,为国捐躯乃是你的荣耀。 这是第次亦是最后次,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能让别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 白姬缓缓垂下眼睫,低声对百里说:“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恩。”百里起身,把拎起沾满草屑的袍子,抖了抖,随意甩上肩头。 “你经常听我说梦话么?” 他步伐未停,淡淡道:“偶尔。” 她无声地笑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做梦了吧。”笑着笑着,忽然躬身两手握膝,肩头耸动,迟迟都没有抬起头来。 “阿浔?”百里侧头,眼中浮现心疼之色,伸手欲扶。 “我没事。”她没抬头,只是推开了他的手:“我只是在想,直至方才,我才意识到琅嬛是真的没有了。”那座孕育她而生,成长,并目睹她死去的家园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化作史书某页上的笔,连同回忆,也因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显得单薄和枯黄。 “你还有我。” 百里俯身,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月色在他肩头铺上层淡淡的银霜,清冷却并不冻人。他指尖微凉,缓缓拢上她的双眼,轻柔得好像是在对待件珍宝。 “不许哭,要哭也只能为我而哭。”语落,他侧头吻上她的唇。 第49章 百转千回 欲望文 第50章 花妖害人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0章 花妖害人 就在百里的唇即将贴上来的那刻,白姬眼前忽然划过那闪而逝的红唇,心里不知怎的咕咚冒起酸泡,啪地伸手将他凑过来的脸推开,蹙眉道:“不许亲。” 亲了别人还想来亲我?! 百里侧头,声闷笑自唇边漾开:“阿浔,你莫非是在计较方才的舞女?”他抚了抚唇, 意犹未尽地说道:“尽管那烈焰红唇着实诱人,不过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原因么——”他挑起白姬下颔,凤眸含笑:“你懂得。” “我懂什么……”白姬口是心非地挪开眼。 百里正欲说话,这时,头顶上空砰地响起声巨响。 白姬抬头——看见那红黄蓝白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来,随即化作道绚烂的弧线在漆黑夜空中绽放开极美的花,五彩缤纷的火星澹荡而下。她情不自禁道:“烟花好美!” “这是该分心的时候么?”百里大力扳回她的脸,用手捧住,低声道:“看着我,专心些。” 白姬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宛若丹青描绘般清隽俊美的眉眼,下意识地怔楞道:“可是,好难得才能看回的……” “那也不许看。”百里口驳回,没有给她任何逃避的余地。托住她两颊的指尖微用力,浓纤分明的睫羽垂落于眼帘,迎面而上堵住了她的嘴。 温热而干燥的唇甫贴上,白姬便觉浑身凛,属于他强而有力的气息席卷而来将自己紧紧包裹住,连同度沉寂的血液也似受到这股脉动而鼓噪炽热起来。她起初只是蹙着眉,紧闭双眼,唇舌僵硬着木讷着,不知该如何回应百里热切的攻势。然百里却不疾不徐,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微翘的唇轻吻着,时不时地用舌尖去挑逗勾缠,点到即止。渐渐地,白姬眉头微舒,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丝松动。 “唔——” 声低吟自她唇畔溢出,微睁的眼仿佛罩上层柔柔水光,没了平素的清芒。 这厢,百里的吻从唇畔轻啄而下,延伸至她细白柔嫩的颈侧,舌牙并用,或吮吸或轻啮,在那白瓷般的肌肤上烙下点点红痕。他漆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将面遮住,神情看不分明,偶尔投来的两束目光炽热仿佛压抑着渴求。这令白姬忽然产生种错觉——她是那逐光的飞蛾,而百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能将彼此吞没。 浓情正热时,却是百里先步松开紧箍在她腰际的手,声压抑的喘息自他口中发出,他凤眸微垂掩去眼中那汹涌澎湃的情感,两手握拳,按捺住想要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的渴望。餍足地擦去她唇边晶莹的水光,哑声道:“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罢。” 白姬望着他,心下大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感到丝失落。秋月如斯怡人,她想和百里待上阵,哪怕静静的,不出声也好。 “那个,满月礼还未送给阿荣……” “今日圣上留宿扶鸾殿,恐怕她今晚没工夫接见我们。”百里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改天我自会将礼物转交给她,放心吧,” 他既这么说了,白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想要留下来的话,毕竟男女情/事于她而言是开天辟地头遭,本就紧张得不行,要她主动是万万不能的。她依依不舍地盯着百里瞧了会,点头道:“那我先回去。” “恩。”百里仰起头,拇指食指交叠放入唇畔,吹了记嘹亮的口哨。 片刻后,那冰盘似的月亮中出现枚黑点。睚眦从远处腾云而来,鬓毛乱飞,英姿飒爽。百里将白姬抱起放在它背上,低头嘱咐道:“睚眦,把阿浔安全地送回倚香楼去。” “包在我身上!” 白姬心中不安,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问道:“你不走?” 他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些事,不能送你回去。” 白姬望着他难掩倦意的笑容,迟疑了几许,头朝百里靠了过去。 “怎么了?”百里以为她还有话说,侧耳去听,未料,耳垂却被片温热的唇贴上。“……”他眉头微抬,直直盯着白姬,目光有些复杂。 “我走啦!”她却看也不看他眼,匆匆撂下这句话后就骑着睚眦逃也似地离开。 百里独自立在原地,“傻姑娘……”他轻咳声,感觉耳垂滚滚发烫。不过,他很快掩去眸中波动之色,唇线抿成条严肃的直线。 就在方才,他不再能够感知百小里的动向,他与自己的联系于瞬间被人为切断。百里飞身而起,于夜色中化为只展翅的雪鹰倏然掠过天际向城西方向赶去。 城西临郊,树木繁,人烟稀少。百里于处废弃已久的破败古庙前寻到截破损的布料,截面平滑利落,由此可见袭击者使得手极好的剑术。 可偃偶并非寻常木偶,它有偃师精血加持,等同于半个灵体。凡俗利器是加害不得的,那么——他垂眸深思,看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现了…… “哐啷啷——”他拂去挡在面前的朽木稻草,个小瓦罐从角落里滚了出来。 “先生!先生我在这里!”百小里的声音从瓦罐中响起。 百里弯腰捞起瓦罐,挑眉打量阵,好奇道:“你怎么藏在瓦罐中,身体去哪儿了?” 瓦罐里浮起团黑黝黝的灵体,它通红的双眼望着百里哭诉道:“被人砍得七零八落完全没法用了!”它迫于无奈,只能金蝉脱壳钻入这瓦罐之中,否则连灵体都被那人用火焚了个干干净净。 “是谁将你砍成这副模样的?” 百小里欲哭无泪:“是个小孩!” “小孩……?”百里问道:“可有什么特征?” “除了长相阴冷之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百小里回想自己方才在富春楼沽了壶酒信步朝倚香楼走去,时值落晖,街上没有几个人。那小孩从对面走来,整个人似浸在冰窖里样散发着积年累月的冰寒之气,他刚觉得有些不对,背心便被人用剑戳了个大洞。 “幸好我是个傀儡,若换做真人,恐怕早就命呜呼了!”百小里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回想起件事来:“对了,那小孩对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还我白骨杖……”语落,百小里望着百里陡然凝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起来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兵器,先生你知道它的来历么?” 百里抱起瓦罐,霍地起身:“我不仅知道它的来历,亦知晓其所在何方。走罢,我重新为你做具身体。” 月上中天,夜已过半。倚香楼中笙箫俱寂,偶尔几声浪笑声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白姬从半掩的窗口翻入黑暗的房中,背过身向睚眦挥了挥手,正准备蹑手蹑脚地钻入被窝中去,不想却看见个人直直在屋中央。 “小姐姐——”睚眦轻声道:“这个人好像中邪了。”它不放心白姬人,遂将身子缩成小狗大小跃了进来。 借着月光,白姬看清那人的脸——阿柳! 阿柳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浸泡过水般死白死白,她转身,拉开门朝外面走去。 白姬举步欲跟,睚眦用嘴叼住她衣服叫道:“小姐姐你跟过去干嘛?!”她想了想,蹙眉:“大半夜的,我不能让她个女子孤身在外。”言罢,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哎,小姐姐你等等我!” 阿柳袭白衣,赤足踩在庭院松软的泥土之中。她弯腰拨开草丛钻了进去,然后沿着那条碎石小路笔直向前,白姬悄然跟在后头,好奇她来兰若的珠玑阁做什么—— 珠玑阁前的花田中,曼陀罗华幽幽盛开,雪白的花蕊在黑暗中散发出点点荧光,而阿柳则定于花前,陡然跪下,两手插地,竟疯狂地挖起土来! 她在做什么?! 白姬回过神,却见睚眦已然拦在自己身前,它蹙眉道:“小姐姐你莫要过去,此处鬼气森森,若是沾染了什么反倒不好。你且在这会,我去瞧瞧她!”说着朝阿柳跑去。它在阿柳跟前嗅了又嗅,她却似浑然不觉,兀自挖着土,手指连同指甲缝都沾上了泥。白姬心急着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碍!”睚眦抬头,霍地变回原身,爪子高举,威风凛凛地朝地上的人喊道:“何方来的鬼怪,可知附身活人是大的罪过?” 是时,阿柳疯狂的行径方才停顿,迫于睚眦身上无形散发出来的威压,她双肩颤栗,颤抖着抬起头。月光照拂下来,如同层银霜将她整个人素裹。白姬看见两行清泪缓缓自她眼眶中滑下。 “你说,你才是兰若……?” 附身于阿柳身上的女鬼闻言点头,又涔涔落下泪来。 白姬见她老哭个不停,有些棘手,递上块手帕,说道:“你先别哭,如果你是兰若的话,那么现在那个是谁?!” 女鬼抽噎着说道:“她是我从旁人手中买来的盆花……” 语落,白姬的目光不禁落在身后那片花田——曼陀罗华雪白的花蕊无风自动,听女鬼说那冒牌兰若每杀个人,便会将他的尸体埋在花田底下,让腐烂的血肉化作肥料,如此才会使得它开出为娇艳的花。这般想来,仅仅只是立在这片土地上,便叫人不寒而栗啊! 白姬叫停默默垂泪的女鬼:“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先与我回去,我想有个人应该能够帮你。” 看来,这连环人口失踪案的祸首已然浮出水面了。 第50章 花妖害人 欲望文 第51章 深入虎穴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1章 深入虎穴 过了秋,日子渐次冷了下来。 白姬靠着廊子坐,余光里的阿柳正捧着碗热茶与旁人说笑,脸上丝毫看不出挖了夜土的憔悴。早晨托了睚眦带信给百里,将冒牌兰若以及戕害数人事告诉百里,只是至今还未受到他的回信。 这人,平日里没事倒来得勤快,这会真要他帮忙了吧,人却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昨晚听那女鬼哭了夜,听得脑仁儿隐隐作痛,想睡吧,脑中太思绪繁杂,理不清楚还乱成团,只好睁眼到天亮。 “阿浔你眼下好大片乌青,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阿柳呵暖了手捧起盏热茶递给她,揶揄地笑:“我直等你都没等到,你是几时回来的?” 白姬瞥了她眼,冷冷道:“二左右。” 语落,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二?!都这么晚了还回来作甚?留宿在那不就好了?!” 有人狐疑地问:“那他给了少花饷?” 白姬思索片刻,摇头:“分文未给。” “啊——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阿浔,你下次绝不要再跟他出去了!”“是啊是啊!白占便宜的骗子!” 阿柳扼腕:“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副世家公子的派头,想不到就是个绣花枕头!阿浔啊,依我看,还是那日来看你的公子好,人长得俊,脾性也好,既然他都赔不是了,你就网开面原谅他嘛!” 白姬苦笑,她自然不能告诉她们,这白占便宜的骗子与那俊俏的公子本就是个人。 “哎?!哪里来的小狗儿!?”正聊着,众女的目光皆被条从高墙上跳下来的金色小狗所吸引,眼看那狗头栽入白姬的怀抱,她们同时发出艳羡的声音:“阿浔,我抱抱你的小狗么?”“生得着实讨喜,瞧那鬼机灵的样儿!” 大胆,我堂堂介神兽岂能容许他人搂搂抱抱!?变作小狗的睚眦呲出排米粒般的小尖牙。 “那个……”白姬把按住它弓起的背脊,笑着同众女解释:“它脾气不好,陌生人抱就爱咬。”她起身,将睚眦揣在怀中:“我看它大概是饿了,我去寻点吃的喂它。” “见到百里了么?”等到了无人处,她低声询问睚眦。 “见着了,木头人受了伤,主人正在替他疗伤。”睚眦心怀不满地舔着背毛,若非主人命它保护小姐姐,它才不要变成这副狗样呢! “百小里受伤了?”白姬蹙眉:“伤得如何?” “挺严重的,只剩下团黑呼呼的灵体,委实难看。” “我懂了,那百里有没有给我留话?” 睚眦摇头:“主人只说他晚上会来,让小姐姐你别切莫轻举妄动,切等他到了再说。”它伸爪挠了挠白姬,奶声奶气道:“小姐姐,我饿了!” 白姬揉了揉它的脑袋,叹气:“你想吃什么?” 她正准备上厨房给睚眦寻点东西吃,远远瞧见阿柳自廊子拐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边跑边喊她的名字。 白姬拦住她:“别急,慢点跑。你找我有事?” 阿柳跑得心急刹不住车,脸蓦地放大在她眼前:“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她攥住白姬的手,眼弯成月牙状,两颊透着红润的粉光,整个人洋溢在股欢欣雀跃的氛围中。 “咱们被选中了!” 白姬端的是不明就里:“选中什么?” “被选中去服侍兰若姑娘啊!” 在青楼中有那么条不成文的规矩,花魁会相中有资质的清倌来近身服侍,帮忙做杂物,且边学艺,在其身边学习事务。此处虽然是花街,然等级分明却不逊于旁的地方。再有姿色,能力再出众,没有个前辈指路,要想在这三教九流之地混出片天地是极难的。 阿柳做梦都未想到自己会被兰若选中,毕竟她在这倚香楼里姿色平平才艺平平,切都平平。这个消息仿佛喜从天降,砸得整个人都懵了。青楼女子虽贱,然做了花魁却能享受万人仰慕,她想起每年桃花盛开时,各廊坊都会派出坊中最负盛名的花魁游街,争相斗艳,以招揽生意。她们身披匹千金的绫罗,衣襟染香,乌黑如云的发梳成最时兴的发髻,上面簪满各式绢花步摇,莲步轻移走过落英缤纷的坂道,被众人仰慕的目光所包围。 若是自己成了花魁,那王公子是不是会对她另眼相看呢? 就在阿柳整个人徜徉在美好幻想中的同时,白姬却缓缓蹙眉,她昨夜才识破这冒牌兰若的身份,今日就被叫去贴身服侍,这切绝非巧合……很有可能,是她设下的个局。 可是,如今人在屋檐下,有些事总躲不掉。 行彩衣人出现在廊子拐角,敷面的粉涂得煞白,唇色却红艳极了。她将眼风钉在白姬面上,打量圈,慢条斯理道:“阿浔,阿柳?” 阿柳连忙拉着白姬垂首,欣喜道:“是!” “兰若姑娘有请。” 白姬暗中朝睚眦睇了眼,后者眼珠骨碌转,折身便钻入草丛没了踪影。睚眦定能通知到百里,她稍稍定心,打起精神去闯那龙潭虎穴。 穿过后院的小径,珠玑阁近在眼前。 “哇!好美,唔——”白姬伸手捂住正要大发感叹的阿柳,心中则腹诽若她知晓是什么令这花开得如此娇艳,恐怕就再也萌生不了欣赏的心情了罢! “安静,兰若姑娘最不喜大声喧哗,再出声便将你们撵出去。” “知、知道了……”阿柳被吓得噤声。 两人在彩衣的带领下走上二楼,透过那芙蓉雕花窗棂看到缕烟气从洞格中倏然飘出,逸散在天际。白姬收回眼,听见道妩媚娇柔的女声于屋中响起,低回宛转,听得人心欲醉。 “妙音,人带来了么?” 那名训斥阿柳的彩衣人低声道:“带来了。” 兰若伏在莲花祥云纹红木坐榻,身后制屏三扇,中高旁下,阔不过丈,围于榻后,屏上画有掩扇美人,绢纱罗缎,斜倚桃树旁。她午睡方醒,云鬓松乱,白如羊脂的脸并无粉黛妆饰,两颊透出自然的霞色,穿了件藕色流仙裙,衣衽只是松松系着,露出修长的脖颈以及小片雪白的香肩来。看似寻常不过的打扮,却偏生被她演绎出种别样的风情,或许,人们口中所说的人间尤物,大抵便是这么个模样罢。 兰若抬眸将她们打量,双桃花美眸若春月含情,眼角微扬,不语先露三分笑。左边那少女生得张讨喜的小圆脸,肤色如蜜,眼如新月,虽算不得美貌却胜在娇憨。而右边,兰若目光微滞,眼中浮起笑容。这名叫做阿浔的少女,模样清丽,骨肉匀停,加之周身又有青楼女子少见的清冷气质,是个不错的资质。 她手撑颊,肘子朝杌子上搁,姿态优雅地往香炉里添了段香,抬眸笑道:“以后便是我屋里的人了,莫要拘束,有何不懂自来问我便是。” 阿柳犹自感叹这兰若姑娘果真人如其名,似兰花般清贵婉约,让人心生好感。然白姬的视线则落在那三足莲花香炉上,见她方才扔下的香木很快燃烧殆尽,随即股蛊惑的淡香散播开来。这香!她心里打突,又听咚声响,是阿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白姬心中凛,感觉从指尖到整个身体皆使不出任何力气,显然,这香虽不能迷晕她,却足以使她四肢麻痹动弹不得。若是让兰若发现迷药对她不起作用的话反倒败事,白姬咬咬牙,眼珠翻装作脱力软倒在地上。 片刻后,听见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响声传来,她屏住呼吸,眼帘眯成道缝。看见双软底绣曼陀罗华的丝缎鞋面出现在面前。兰若娇媚疏懒的声音响起,她平静道:“老规矩,送她们去濯池。” “是!” 白姬闭眼,感觉几道黑影将自己包围,接着,左右两人各抓住她的只胳膊将她整个提了起来。她无法睁开眼,只能任由这群人将她和阿柳带离兰若的屋子。 不知走了久,前方忽然响起水流的声音。面滚滚冒着白气的池水掩映在嶙峋怪石之下。彩衣人将白姬与阿柳横放在草丛里,件件剥去她们身上的衣服。 白姬强忍着内心不适,边安慰自己她们都是女子,边又好奇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是带她和阿柳来沐浴?! 她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当温热的水没过肩头环绕在颈侧时,白姬悄悄睁开眼,却见那群彩衣人收走她们的衣服,准备离开。 那啥,你们难道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帮忙搓个背再走么? 白姬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留下自己和不省人事的阿柳泡在这池子中,心里思绪万千:兰若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莫非真想将她二人洗洗干净然后吃了?! 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白姬蓦地凉,感到只手正沿着她光/裸的背脊缓缓下滑,同时,兰若那柔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别装了,我知道那香对你不起作用。”边说,手抚上她的胳膊上下摩挲,她低声道:“你身上的皮肤光滑没有丝瘢痕,莫非以前是官宦人家出生?” 第51章 深入虎穴 欲望文 第52章 通天之眼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2章 通天之眼 白姬的视线下移,看见截子白涔涔的光浮在水面,那是兰若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枝缠蔓连,果真是花妖无误。看来她目前并未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如此倒可借机编段故事来取信于她。于是蹙了眉头,眼中划过失意,叹气道:“官宦人家谈不上,父亲在衙门谋了份文差,每月俸禄不,倒也能温饱。母亲是没落世家出身,在日常起居上颇有要求。我虽不是大家小姐,自小也耳濡目染不少。” 水波次第漾开,仅着袭轻薄单衣的兰若迈入水中,头靠在石壁上,掬起捧水来:“这池名为濯池,有美肤祛疤的神效,楼里的姑娘刚来,妈妈都会命她们在此泡上段时日,将身上陈年的茧子疤痕去掉。”她侧头朝白姬莞尔笑,转而说:“言归正传,我猜你娘定不会同意你卖身于此。” “原该是如此。”白姬顺势点头,刻意放低了语气假作悲伤道:“可惜我娘亲去世得早,爹后来遭贼人陷害蒙冤入狱,亲朋对我避之不及,我走投无路才远离家乡投奔这里。”她吸了吸鼻子作抽泣状,低声下气道:“兰若姐姐,我生来愚笨又不懂这儿的规矩,以后还劳烦您提点。” “那是自然。”兰若从水中起身,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即便是同为女子的白姬见了也忍不住脸红心跳,她将头发拨至脑后,湿漉漉的脸上透出种诱人的光滑和水泽,隔着衣衫,白姬隐约看见她左胸上纹着株赤红的曼珠沙华,蕊瓣丝缠衬得整个人旖旎美艳。她折身朝白姬微笑:“方才不是说了么,在这儿不必拘谨,权当自己的家便是。”她跨出池边,几颗晶莹水珠从紧实白嫩的小腿肚倏尔落下,“对了,那日等在楼外的男子,是阿浔的旧相识吧?” 原来她注意到了百里……白姬心念微转,半真半假地回答道:“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不过自从他随父亲升迁去了锦都,我们便再也未见过了。没想到再次相遇,竟是在这里……”她压低声音,咬了咬唇。 兰若正想说话,忽听彩衣在外唤道:“姑娘,有贵客造访。”她应了声,又俯首看白姬,目光深沉:“掷千金只图美人笑,如此有情有意的男子,你须得好好把握。” 白姬敛眸:“把握谈不上,全凭缘分吧。” “缘分?”兰若扬了扬眉头,唇角勾说道:“说得好。”她换上侍女递上来的干净衣裳,看着白姬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有时,有缘未必是好事,亦有可能是前世欠下的孽债。”她顿了顿,又问:“阿浔,你以为呢?” 白姬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忽而,露出乖巧的笑颜。 “兰若姐姐且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兰若唇际的笑容深了些,“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白姬目视她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在树林尽头,适才抿紧唇,收起了笑容。 这个兰若言行间处处透着古怪,她方试探,说得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究竟她的目的何在? 眼下她心头被层浓浓的不安所笼罩,总觉得兰若临走时的那抹笑,别有用心,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忽见池畔及腰高的草丛簌簌地向两处拨开,“小姐姐!”睚眦那刻意压得尖细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小姐姐你在那边么?!” 白姬心中喜,连忙小声地回应道:“我在我在!” 睚眦侧头听,果真是小姐姐的声音无误,遂折身对百里叫道:“主银,发现小姐姐了!”语落,为卖力地扭着屁股蛋往草丛里钻,百里跟在它身后,耳尖动了动,听到不远处有水流潺潺而过。他愣了愣,屈指在唇畔轻点了两记,随即凤眸里浮现起促狭的笑意。 这厢,白姬听到主人二字,心头咯噔下,她身上未着寸缕,当下附近又无任何可以遮挡的东西给她避身,远远望见百里高大的影子拨开草丛走过来。若大声叫唤的话或许会被附近的彩衣听到,怎么办?!于电光火石之间,她咬咬牙,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当睚眦钻出草丛时,看见的是这样幅奇景—— 白姬面无表情地抱肩坐在池里,朝它招了招手:“哟,你们来了!”她视线绕过睚眦落在姗姗来迟的百里身上,镇定自若地说道:“衣裳借我,我没穿。” 小姐姐实乃巾帼英雄也,睚眦定了定神,用前爪蒙住双眼,它可是只纯洁的神兽,女子身体什么的它才不会看呢!?不过那啥,人家小姐姐身上啥也没穿,主银您就这样大喇喇地走过去真的好吗?! 百里扫四周,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姬问道:“你的衣裳呢?”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第时间褪下自己的外袍然后轻柔而有力地罩在对方身上,将她拦腰抱起,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恐惧受创的心灵么!?睚眦扶额倒地。 白姬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感觉颈侧附近凉飕飕的,不知是因为百里那高深莫测的目光,还是因为紧张来的,她回答道:“被人拿走了……你快借我外袍挡挡!”她的长发被池中氤氲而上的热气所打湿,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上。而脸又因为浸泡在温泉里的缘故而变得潮红粉嫩,连同素来清冷的五官也变得楚楚可人起来。脖颈下方是截平直锁骨,香肩窄而圆润,整个人犹如煮在锅中的虾子,由粉白转作通红,唔……十分诱人。 百里把眉挑,唇角忽而勾起,如此难得见的美景,怎能轻易放过?!于是蹲在池边,凤眸微垂,潺潺漾动的水波映在他眸中化作澹荡潋滟的流光,薄唇微张,慢条斯理地说了三个字—— “求我啊。” 糟糕了!主银的鬼畜本性彻底暴露……睚眦瞬间在地上刨了个洞将头埋了进去,它可是只圣洁的神兽,它什么也没看见,它甚么也不知道! 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这种危急关头居然落井下石!?百里青铘,你这个坏心眼的男人,我看错你了!白姬深吸口气刚要说话,百里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捞起睚眦隐匿了身形。 名彩衣侍女捧着沓衣服走近,狐疑地将白姬望,问道:“你方才再同谁说话?!” 白姬回头,脸懵懂不知:“哪里有人?姐姐你莫不是听错了?”她伸手在池面拨了拨,微波荡漾,“此处只有我和阿柳二人呢,她没醒,我总不能人自言自语吧?” 彩衣女将信将疑,将换洗衣裳往池畔的大石上搁,冷冷道:“这是姑娘吩咐我送来的,你们原先穿来的那套已经扔了,若是穿了那种粗粝的布料,即便天天泡濯池也是无用功!”她见白姬迟迟不动,面色不善道:“还不快将衣裳穿上?难不成还要我服侍你穿?!”余音未落,她忽地两眼翻,头栽倒在地上。 百里的身体由虚化实,走到晕倒的彩衣面前,伸手朝她指,束青光自指尖迸射而出化作长绳将她里里外外紧缚了住。他眸子冷然掀,瞳光慑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样毒的舌头,不如割去好了。”语落,她浑身颤,神情狰狞,鲜血自口鼻慢慢洇了开来。 转头,见白姬正抬眸看向这里,长眉微蹙,唇线紧抿,副不赞同的模样。百里揉了揉额角,正暗忖着要为自己方才失控的行径寻点什么理由,忽听她说道:“快些将她藏去别处,这里离珠玑阁太近,若是血腥气让兰若闻到反而不好。” 百里目光微愣,话是如此没错,可白姬的反应远在他意料之外——他杀了人,可她脸上居然连丝异色都没有?!他不禁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你不害怕么?” 白姬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相信。我看到层红光笼罩于兰若及那群彩衣身上,而你和睚眦却没有。所以我猜想,这大抵是她们连续谋害数人,手上沾染太血孽所导致的,凶光?”她看地上那人,冷声道:“若真是如此,那她助纣为虐残害他人性命,死有余辜。” “你从何时起,能看到那些光?”百里的眼神渐次冷了下来:“能看到几种?” 白姬思忖片刻,目光落在他的肩头,迟疑地道:“起初只能看到层浅糊的光,后来则逐渐清晰。像你身上的青芒以及围绕睚眦周身的金光,我都能看得很清楚。至于其余人,还没仔细注意过,因为要看清楚的话还是有些费力。” 睚眦瞪大了双眼:“小姐姐你何时开了天眼呐?!” 她愣住,“天眼?!” “是啊,这是神妖身上的特有灵光,按道理说凡人是看不见的。你能看见,说明你同那些通天的道士样开了天眼啊! “这……” 百里蹙眉看她:“这并非什么好事,无论你是自愿还是被迫,凡人擅用天眼,是会折损寿数的。” 第52章 通天之眼 欲望文 第53章 七杀锁魂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3章 七杀锁魂 这么说,她会短命? 睚眦见白姬神情微僵,连忙出来打圆场:“没关系啦!反正小姐姐她已经是半——”百里记眼风冷冷落下,逼得它话到半不得不咽回去。 白姬狐疑问道:“半什么?” “半……”睚眦偷瞄百里眼,见其目露警告之色,连忙见风使舵:“反正小姐姐你就剩下半条命了,旁的事就莫再想那么,好好享受剩余的人生才是真!” 语落,它看见白姬朝自己招手:“睚眦,你过来……”它猛摇头,“小、小姐姐,雌雄授受不亲,为了避嫌我就不过去了!” 白姬眉头展,笑容越发和蔼慈祥:“你过来嘛,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呜……小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了,睚眦望天,眼角隐隐有泪淌了下来: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呐! 这时,直昏迷未醒的阿柳忽然嘤咛声睁开了眼,四下望,发现自己赤条条地躺在水中,而旁的白姬两手抱肩,向她投来关切的眼神。 “阿柳,你感觉如何?” 她揉了揉额角,有些不明就里地问:“阿浔,我们这是在沐浴么?我怎么睡得点印象也无……?” 白姬忖了忖,若将前因后果统统说出来,恐怕会吓到她,于是掐头去尾,只说兰若吩咐她们来这沐浴,而她中途睡着了。 “哦,大抵是昨晚累的吧。”阿柳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折身看见彩衣侍女手捧衣物侧立草丛旁,心道再泡下去皮可就要皱了,于是大喇喇地伸出胳膊冲那人说道:“这位姐姐,我们洗好了,劳烦您把衣服递过来吧。” 姐姐?!他可不是姐姐啊!白姬杏眼圆睁,快速挥动手臂游至她身边,将她暴露在外的大长胳膊放回水中,苦口婆心地劝阻道:“阿柳啊,这光天白日的,你个女孩子千万莫要把手臂伸出去,若是叫什么有心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啊……”阿柳纳闷地看着她。话说回来,她指着手忙脚乱的白姬说:“你还不是露了大半个肩膀在外面?安心啦,此处未经兰若姐姐允许,外人是律进不来的!” 被唤作姐姐的某人徐徐看了白姬眼,弯身将衣服搁在池边的大石上,正欲折身离开。忽听身后响起翻弄衣裳的窸窣声,随即阿柳艳羡的声音响起:“阿浔!你身上怎的这样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点瑕疵也没有?平日都是怎么保养的,有什么秘诀快快传授于我!” “天生的。”白姬麻溜地套上衣服,也顾不得整齐不整齐,余光时不时地瞥向背身立在远处的百里,心道这回丢人可丢大发了! 阿柳磨磨蹭蹭地系着衽带,适才看见草丛里伏着只毛色金黄憨态可掬的小狗。“阿浔,你怎么把狗也带来了?快把它藏起来。兰若姐姐平素最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楼中谁若是养了小狗小猫,定会拿绳子约束着,要是让她看见了这狗铁定留不下来!” “她怕狗?”白姬弯腰抱起睚眦,脑海里飞过划过束光。 “与其说是怕的话,那还是厌恶来得确切些。”语落,阿柳两眼翻,倏然歪倒在地。 白姬:“……”无奈地望着悄然而至的罪魁祸首叹道:“她才刚醒……” “嗯,”百里转动了下手腕,眉梢微抬,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但是她醒着,不方便我们行事。”他目光落在她袭单薄的素纱衣衫上,暗了暗,解下外袍递了过去:“这里风大,披着。” 不用他提醒,白姬倒还真觉得风吹上身有些寒凉,她道了声谢,接过衣服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仅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在外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百里抬掌烘干她不断向下滴水的发梢,想了想说:“你先带我去那片种满曼珠罗华的花田看看。” 白姬颔首,指挥睚眦驮起再度昏迷的阿柳,尽管有些不便,却实在不忍心将她人留于此。晚风拂过草丛发出窸窣的响声,天色渐暗,她攥了攥披在肩头的外袍,闻着那属于百里独有的香气,然心头的不安却如夜色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整颗心围得密不透风。 这种不祥的预感…… 小花园里的土地湿润而泥泞,几人深脚浅脚走了约莫炷香的功夫,别说是花田,即便连原先回倚香楼的路也找不着了。按理说珠玑阁与倚香楼相距仅有几步之遥,怎么走来走去,放眼四下望,剩下的只有草?! 白姬不服气地领着大伙走了两圈,正待走第三圈时,百里伸手拦住她,针见血地指出:“有人设下了结界。”想必设下这结界之人,定是兰若无误。他视线朝不远处的珠玑阁看去,忽而变得有些玩味,看来这花魁大人不仅不怕,反而还欢迎他们大驾光临,尽管这无疑是个圈套,不过饵食来得够丰厚,闯上闯倒也无妨。 他摇摇头:“也罢,既然都来了,那便去会会这名冠锦都的兰若姑娘吧。”转头,见白姬垂眸不语,轻蹙双眉,似是在犹豫些什么,他喊道:“阿浔?” 连喊了几声,白姬方如梦初醒,抬头看他:“什么?”她刚刚又将兰若说的话仔仔细细回想了番,总觉得她话中有话,这结界设得也大为古怪,既然是准备请君入瓮,又何必大费周章,大张旗鼓领她和阿柳进来,将切暗中进行岂不好? 她思忖片刻,道:“百里,我觉得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总觉得兰若她在策划些什么。” “嗯,”百里十分赞同地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你和睚眦留在外面,我人进去看看。” 伊这厮!白姬往他面前跨拦住他向前迈开的步伐,面无表情地纠正:“我的意思是说,我和你都不许进去。”开玩笑,她白姬从来都是个讲义气的人,把她留在这里,自己个人去闯龙潭虎穴!? 见百里毫无退缩的架势,她叹了口气:“算了,我与你同去罢。”向前走了两步,蓦地回头,太阳正要从西边落下,最后点余晖落在她脸上,留下明暗谅爿的光影。 “作为跟班,我应该享有被雇主保护的权利吧?” 百里眯起眼,莞尔笑:“自然。” 二人命睚眦在外等候,前后向珠玑阁走去。 天色黑得很快,小楼伫立在夜幕之下,百里看见已有人立在廊子将那檐下的排排灯笼点亮,红光晕染廊柱片深红,他细眼瞧,此处虽处处雕栏画栋,丹青素垩,美则美矣,却略显淫巧,如此看来,倒未发现有何古怪。 “走吧,早去早回——”他眼中浮现起笑意,倚香楼外的老槐树精已向他投诉了好几回,泪流满面地建议他去隔壁的柳树家里做做客,阿浔若是再不走,他可就要坐实这扰民的罪名了……百里话说至半,忽然消音。白姬只觉手背叫人猛地攥紧,仿若要勒进肉里般生疼不已。她惊而侧头,“你把我手抓得好疼?怎么了?” 片刻后,百里回答道:“没事,”他侧头,不知是月光照拂还是怎的,脸色竟如浸了水般微微泛白。白姬不信他的说辞,正要凑近查看,忽然被他伸手推开。 “阿浔啊,”他抬眸,嘴上带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白姬只听他说:“我改主意了,你回去吧,你留下的话只会耽误我的时间。” 怎么突然……白姬蹙眉:“你说什么?” “没听清么?那我再说遍。”他笑容不变,然拢在袖中的手却缓缓紧握成拳:“你看你什么忙也帮不上,若是运气不好遇见兰若,我还得分心来保护你,麻烦?” 白姬眉心深陷了陷,似乎不相信他会突然这么说,直直地盯着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见百里不假思索地点头,她心中失落,然只能后退步:“好吧,但是你保证定能平安归来。” 百里反常态的举措令她感到有些担心,往后走了几步,又停下。百里见她如此,不免失笑:“瞎担心什么?抓个妖而已,我还能死了不成?”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挂在脸上的笑才骤然消失。身子猛地震,半跪在地上,另只手死死地撑住了地,五指几乎扣入土中。 七杀锁魂阵么…… 他苦笑,看来真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竟轻敌至此,阵钻心的疼痛自肺腑撕裂开来,感觉周身的灵力正随着经脉快速流走消散开。 “你究竟怎么了?!” 本该离开的白姬听到声响掉头跑了回来,百里艰难抬头,见她定定在不远处,心里不由沉,这个傻姑娘,都走了还回来作甚?! 他挣扎着起身,假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她笑:“没事,时脚滑。”语落,又脱力坐回地上。 白姬蹙眉,脸质疑:“再次,脚滑?” 他无奈,只得如实坦白:“现下我被困在种极为凶狠的阵法中,暂时无法脱身。” “那我来帮你!”白姬冲过去试图将他扶起往外走。然百里整个人竟似在地上生了根般,饶是她使出吃奶般的力气仍动不了他分毫。 百里笑了笑,唇上血色褪尽:“没用的,此阵旨在反噬,专以对付修为高的人。修为越高,在阵中所承受的反噬便越大。趁它现在未对你起效,你快些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不行!”她猛地打断他的话,两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胳膊,额角渗下冷汗,咬了咬唇,勉力朝他露出丝微笑来:“你且等等,我去叫睚眦来!我们俩合力定能把你带回去的!” “阿浔!阿浔!”百里伸手捧住她惊慌失措的脸,字句道:“听我说,趁现在,带着睚眦有远就走远,我怀疑此次是有人专门为了对付我而设下的圈套,你留下,对我非但没有帮助,反而是累赘。”望着白姬骤然失色的脸庞,他心里绞,却还是狠了心咬牙道:“如果不想拖累我的话,你就赶紧走!” 第53章 七杀锁魂 欲望文 第54章 门的那头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4章 门的那头 白姬只是沉默不语地与他对视,百里感觉她双手使在自己胳膊上的力道点没减,反而有加重趋势。“那你便当我是累赘好了。”她平静地回道:“我不会把你个人留下,你出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你死了,我就陪你起死。” “有必要么?”百里敛眸,掩去眸中滚动闪烁的复杂情感,忍住想要展臂将她环入怀中的冲动,终还压低了声音冷然道:“阿浔,你是死过回的人了,自该知晓生是如何的珍贵。我救你回来,为的就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由得你任意轻贱自己的性命。”他顿了顿,又道:“陪我起死?那你可知我死后会去哪儿,即便是地狱,你也愿意跟来么?” “愿意。”白姬不假思索地接口:“性命是我自己的,或生或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忽然将拇指举至唇边,狠心咬,几滴鲜血从唇畔滚落在地,很快便被那泥土所吸收,股强大的束缚力自下而上地攀升,她双肩猛地颤,嘴边却漾开如愿以偿的笑容,“我猜得果然不错。普通人必须用精血才能启动这阵法。” 百里正欲蕴起仅剩丝灵力将她送出阵外,见状不免滞,随即大声训斥道:“你疯了!?”他比谁都要清楚,这是个死阵,只要被困,就鲜有脱身的机会。他长眉深蹙,凤眸因映着她唇畔遗留的血迹而变作片深红,双手环住她往面前送,眸中乘着她无所畏惧的脸庞,却是欲言又止,几度三番都说不出话来。 白姬知道他纠结什么,上前劝道:“如今你我同时困在阵里,丧气的话就先别说了,事在人为,不管闯不闯得出去,总得试试。” 百里简直要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给逗笑了,他抿了抿唇,问道:“你当真不后悔?” “后悔?”她粲然笑,反手攥住他衣襟:“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至于现在,我只想与你在起。” 他眯起眼:“不管生或死?” 她无畏:“不管生或死。” 语落,百里忽然笑了,尽管脸色煞白得惊人,然这笑颜看着却比平时还要灿烂上几分。“阿浔,”他道:“你的表白,我接受了。”白姬看着他手伸过来,似乎很快接受了由强者向弱者转变的身份,楚楚可怜地说道:“我好像走路有些困难,你扶着我可好?” 哎?!白姬脑里下反应不过来,最终还是体贴地握住了他的手,用肩膀将他整个人顶了起来,“这样能走么?” 百里眯着眼,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肩头,想要轻嗅下她发间的清香来提神,然片刻后,却蹙眉挪开了头:“阿浔——” “怎么了?!”白姬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上二楼,“你别光说话,留神脚下。” 百里问:“你几天没洗头了?!” 洗头?她回想片刻,答道:“两三日吧,事儿这么,哪还有功夫管头?” 哎呀,百里仰头望天:好不容易积蓄几分温存的情怀就这么消弭得干二净啊!他伸手抹了抹脸,对白姬严肃道:“时不我待,咱们快上二楼!” 方才他为了劝阿浔离开,不得不夸大了这七杀锁魂阵的威力,其实这阵破也破得了,只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七杀指的是神、仙、妖、魔、精、鬼、佛这七杀,此阵是以逆转之力迫使七杀、贪狼、破军三星会照于命宫的三方四正,形成“杀破狼”格局,此三星旦聚合,杀伤力无穷。仅凭兰若介花妖之力,是决计无法开启这阵法的,除非——她借用了什么逆天之力。 百里思忖的片刻,白姬已然搀扶他走上最后格阶梯。眼前两扇芙蓉雕花门扉暗掩,线光自内投射在外面的廊子地上,拉得他俩人影斜长。 白姬看着他,似乎有些迟疑:“进去么?” 百里苦笑,事到如今进也好,不进也好,都由不得他们做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如今你我只剩下眼前这条路可走了。” “成吧,”白姬左手推门,右手则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里透着孤注掷却又信誓旦旦的温柔:“反正无论生死,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吱呀声,门被推开。 既非刀山亦非火海,眼前有的只是条长而普通的走廊,廊子左右是用木板间间隔开的矮房,形制与倚香楼前院类似。白姬四下环顾,没发现什么古怪的动静,可眼前分明与她来时所见截然不同。她头往百里身边侧了侧,蹙眉道:“这里和刚才不同了,又是结界?” “不,也许这才是珠玑阁本来的面目。”百里靠着白姬的肩,忽然伸直脖子,视线落在就近的房门上,他凤眸微眯,眼中有疑光浮现。 “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白姬仔细去听,果真听到那间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许人同时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般。“要不要打开门看看?”未等百里回答,她又摇了摇头:“不行,这很有可能是对方为了引诱我们上钩而设下的圈套。” 然百里的视线却从门转移到了别处,他眼神微凝,语气低沉:“阿浔,你看——”白姬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赫然发现,面前的走廊不见了!转身,来时的路亦消失了!所以说,目前只剩下推门这条唯的路?她咬咬牙,心里暗道兰若你够狠,正要去推门,百里的手却从旁伸来轻轻包住她的手背,他侧眸,眉眼温柔:“我们起来。” 门打开的瞬,白姬的视线就被前方那大片铅云所笼罩。阵阴寒的冷风袭面而来,迫使她不得不挡在百里的身前,尽管这具身子挡不了少风,哪怕给重伤的他留下丝温暖也好。群山峻林潜伏于阴霾之下,不远处有条大河,河水昏黄浑浊,岸边等候着不计其数的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各式各样什么都有。白姬怔楞片刻,随即反应出这是什么地方…… “忘川河,阴间?” 名枯瘦男子走到桥头摆摊的老妪面前,端起她递来的黑边破碗仰脖喝尽,登时,原本苦大仇深的脸上浮现痴傻的笑容,他摇摇摆摆走上了奈何桥,迷雾涌来,随着他的身影消失,白姬和百里面前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呜哇!”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在破茅屋内响起,隔着半开的窗牑看见接生婆举起个瘦小的婴儿重重拍了屁股几下,小婴儿哇哇直哭,接生婆却显得很是高兴:“李家媳妇儿,恭喜你啊,是个精神的小子!”“是么?快让我瞧瞧,哎哟,娘的心肝宝贝啊!” 产妇家的对话渐次远去。回过神,白姬仍是立在房门口,她没有推开门,方才的切似乎只是个错觉。这太诡异了,难不成兰若将她和百里关在此处,就只是为了看那个人投胎……?白姬纳闷的同时,百里亦在沉思,但他显然想得比她透彻些,投胎不过是兰若意象化的比喻罢了,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 他抬眸,视线落到第二扇门上:“我们打开第二间试试。” 第二扇门被推开,眼前奇峰秀丽,涧河纵横,风拂高草吹起片青色的波浪。名男子抱剑坐于巨石上,雪衣白袍,乌发束冠,双流光潋滟的浅金色眸子半阖着,说不出的冷清除尘,看得白姬眼眶热,险些喊出他的名字来。 山神夙光。 可他并不是。夙光当日早已被玄衣仙人押解回天界,承受完七七四十九道玄雷之劫的他不死也要去掉半条性命,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只是兰若结界里制造的幻境罢了。 若是这样,事情未免太过古怪了,白姬转头去看百里,眼中划过丝疑虑:“兰若怎么会知晓山神大人?” 百里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山神的举动,忽听这山间风声鹤唳,风拂面上渐入刀割,凛冽之势越发强了起来,他眼神变,伸手将白姬按在怀里道:“抓紧我。”白姬整个头埋在他怀中,只觉须发乱舞,耳畔呜呜轰鸣,她大声喊道:“这风怎么越来越大了!” “这不是风,这是乱流的灵力!” “什么……?!” “来不及与你解释这么……”百里掐诀,自虚空中取出青玉勾来,铿地往地上插。狂风下两人即如暴风雨中左右摇摆的扁舟,若不是百里紧紧拉住白姬,她好几次都险些叫那风卷了出去。是时,山神静立于巨石之巅,所有的风都往他头顶去,错综纠葛形成个偌大的漩涡,他的衣摆却静静垂在身侧,白姬整个人都要被风吹走了,可他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动弹下。 死寂,山神的四周片死寂。 百里敛眸,在她耳畔轻声道:“神陨开始了。”语落,山神举剑朝天,惊天剑意化作道明黄色的剑气扶摇直上,直奔云霄。而他整个人随着剑气流逝,周身逐渐变得透明。 天人有五衰,神仙亦非长生不死。百里遥望山神的身体化作细砂点点随风飘远,眼神逐渐罩上层阴霾。 第54章 门的那头 欲望文 第55章 因缘际会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5章 因缘际会 “第三扇门了。” 在白姬和百里的眼前,出现道金漆雕龙凤的朱红色大门,门扇厚重,精雕细刻,龙凤环绕攀云而上,重彩辉映,华美威严。白姬望着这门,双眉缓缓蹙起。同时,门内响起年轻疲惫的声音,“全福,传大公主过来,朕有要事同她相商。”另道尖细的嗓音响应道:“遵旨,陛下。”门半开阖,身着绛紫色宫服的年长侍监两手插袖,低垂着头匆匆往廊子的另端赶去。白姬的脸色变再变,终于在看清那老侍监面容时,如同铅云盖顶,整个沉了下来。 “此处是光明殿……” “你看到的只是幻象罢了。”百里扶住她的肩,掌心温度源源不断透入衣中,点点瓦解她深埋于心的恐惧。“阿浔”他唤她的名字,以平静不起半分波澜的口吻道:“我亲眼看着乾贞帝驾崩的,他们都死了。”他看着白姬,凤眸明亮得骇人,郑重其事地落下誓言:“从今往后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动你根手指头。” 从今往后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动你根手指头。 白姬不确准它是不是情话,但却是自己听过的最动人的话,她想起自己囚在宫中的那三百年,以及在世为人那短暂的十六年,从未奢望过会有那么天,有人珍视她如自己的性命,原以为这个人永不会出现,可他却出现了…… 白姬搀着他手臂的力度骤然收紧,压低声音道:“既如此,那你便不能死了。” “恩,我不死。”百里抬手在她发旋轻柔地摸了两把,含笑道:“我还得活着给你攒嫁妆呢,我不死,阿浔乖。”尽管他说得信誓旦旦,然白姬仍是感觉他身体越来越凉,手是和浸了冷水样冰凉冰凉的。她忧郁地攥紧百里的指尖,对眼前即将发生的切都不再害怕,只希望能够快点走出这个鬼地方! 廊子尽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角赭红色裙幅出现在拐角,来人的脸在宫灯映照下寸寸变亮,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裙面织有幅金凤振翅图,每根凤翎皆由金线勾勒,雍容华美,贵气逼人。来人头梳高髻,鸦黑云鬓纹丝不乱,戴顶十二攒珠玉镶金的芙蓉冠于头上非但不显俗艳,反而衬得她顾盼神飞,明艳逼人。随着她整个人走到近前,白姬的呼吸也随之沉重起来。 大皇姐…… 白姬的视线随即落在坠露的小腹,尽管她衣袖轻掩,然仔细看,依旧能看出有略微的隆起。她果真是怀孕了,实在想象不到曾经眼高于顶,对驸马候选者百般挑剔的她竟也会与人私通,对象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 “正所谓,饥不择食,贫不择妻。”耳畔响起百里不屑且冷然的声音:“大公主当年已近二十,若摆在寻常人家,早已是过了适婚年龄的女子,正因为她是帝姬,才有权迟迟拖到现在,不过眼看国之将覆,前途渺茫,死了倒也罢,若是运气不好让西羌人逮住才后患无穷。可在那种情况下,连皇帝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区区位帝姬,有何资格来获取生的机会呢?”他顿了顿,阵见血地指出:“唯有留下皇室血脉条途径。她只需句话,便可让所有男人对她俯首称臣,怀个孩子而已,比起活着,贞洁又算得什么?!” 坠露在门外徘徊片刻,最终推门而入,白姬收回眼,恍然大悟道:“这的确是她的行事风格,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百里勾唇笑,“猜的。” 至于某位大公主夜半登门宽衣解带那系列不知廉耻的行径,阿浔还是不知道的为妙。 “啪”殿内响起记清脆的巴掌声。乾贞帝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开来:“你是朕的亲妹妹!朕向来视你若珍宝,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为何你还要做出这种丢尽皇室脸面的事!?” 坠露呜咽的声音随之响起:“皇兄,是我错了,都是那侍卫引诱我,我时迷怔才会酿下如此大祸!”她咬唇,凤目中透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如果掌击我能够解气的话那皇兄您就出手吧!坠露只求您不要让嬷嬷弄掉这个孩子,毕竟他是皇室最后的血脉啊!” “你!你!”乾贞帝高举着的手掌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他颓然地坐回了御座上,两手掩面,“你走吧”他痛苦道:“孩子的事,容朕在想想。” 语落,坠露眸中划过片精光,她用袖拭了拭泪,低声道:“是,皇兄。” 脚步声渐次响起,坠露打开殿门,与面对她的白姬擦肩而过,她嘴角挂着白姬再熟知不过的微笑,每当她奸计得逞或自鸣得意时,这种笑容总会在她那形状姣好曼妙的红唇边浮现。 真不敢相信,自己就是这么被算计死的…… 白姬以手扶额,低声叹道:“从前,我总是疲于应付宫中那些勾心斗角,心想着如果坠露欺负过来,那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只是将不甘和愤怒压抑于心,却从来没有次想过要为自己所承受的不公待遇而回击,如今想来,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罢!”她蹙眉,即便不情愿,却必须承认:“我啊,自己是包子,就别嫌狗惦记!” “噗”百里捂嘴,眼珠在身上转了遭,恩,果然是只好软好香的大白包子! 这人啊,都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档口还老不正经,白姬眸子斜:“很好笑么?” “哪有,我只是觉得这比喻不错,快看是第四扇门。” 此时,倚香楼中 日暮西垂,黄昏将至,楼内张灯结彩即将开张迎客。鸨母披着件水红色小褂坐在廊子下看账本,右手两指夹着杆水烟,时不时地吸上两口,神情慵懒餍足。忽地阵天旋地转,她倒头栽在地上,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抬起头,檐下扑簌簌落了串灰,弄得她满嘴都是。 “我呸什么玩意儿这是!”鸨母摇摆起身,正想开嗓大骂周围人不长眼,怎么她滚到地上也没人上来扶下!哪知四下望,周围负责洒扫清洗的清倌全都东倒西歪直不起腰来。片慌乱中,有人大喊声:“地龙翻身啦!”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乌泱泱地群人统统往楼外钻。鸨母跑得最快,临走时还不忘攥着她手里那杆烟,整个倚香楼内下如大树倒,鸟雀散跑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样?都跑出来了么!”鸨母着急清点人数,同白姬阿柳个屋的清倌出来道:“阿浔和阿柳去了珠玑阁还没回来!”四下顿时片哗然:“兰若姐姐她们也还没出来呢!”“这可怎么办呐!”“怎么会突然地动呢,该不会是要遭大难的前兆吧!?” “都给我闭嘴!慌什么?!”鸨母用烟杆狠狠敲了下门前的大金锣,咣咣两下,众人登时噤声。她道:“房没塌,说明人肯定没什么大事!你们上街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来,咱们进去瞧瞧,若真是有人受了伤,也好第时间抬出来。”话音刚落,又是轰隆隆阵地动山摇,倚香楼那块金字招牌咣啷声砸在地上碎成了两截。“妈妈……”大伙看着神色陡然发黑的鸨母面面相觑。 “我无碍……”鸨母沉痛地扫了眼那块花重金求新科状元提来的匾额,只要人没事,碎了也就碎了。转头看去,因着烟柳巷地处宽阔,因而事发后附近的老百姓都跑到这里,街上挤满了避祸的人。 忽地,道清脆的童声响起:“娘,天上有龙!” 龙?众人跟着抬头,天上哪有什么龙,孩子童言无忌罢了。唯有鸨母若有所思,她突然想起,自锦都建立以来,三百年中直流传着这样条关于龙脉的传说:当年西羌攻入琅嬛旧都所放的那场大火伤了龙脉,惊动了埋在地底的真龙,龙因此而提前苏醒,迟早是会飞走的。 鸨母抬眸,看着那恍若被血色透染般的黄昏,边缘已经缓缓开始泛黑,不同往常,竟是颗星子也看不见。眼前这景,竟与那民间传闻中所说的如出辙真龙挟山崩地裂之势而去,三天三夜,不见天日。 “我真的看到有龙啊”扎着冲天辫儿的小童无视大人的斥责,指着天空兴致勃勃地比划道:“好大条白色的龙呢,全身的鳞片亮晶晶的,就跟龙王庙里的泥塑似的!咦?龙身上坐了个和尚,他在指挥那条龙飞呢!”小孩手舞足蹈起来:“龙在吃黑乎乎的烟,好好,都被那龙给吃光了!” 这会,却有人信了:“都说小孩的眼睛是最干净的,没准真是真龙和佛祖在庇佑我们呢?!”“是啊,真龙显灵了!”这时间,虽然看不见龙,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认真肃穆地向小孩手指的方向朝拜起来。 世间苦难不断,但凡人心尚有丝信仰,切都会否极泰来。 昊清收回眼,默念了句佛,抚了抚龙背道:“白练,城东的魔障已除,我们往西边的山里去吧。” 白龙翠绿色的竖瞳里映照出东边那片掩映在红云里的黑光,微微闪,意有所指道:“那件事,汝不打算管么?” “阿弥陀佛——”昊清垂眸,双手合十:“此乃百里施主命中必经的劫数,若他人相帮,则很有可能打破命定原有的走数,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若他安然度过此劫,则以后海阔天空尝夙愿,若不行——”他抬眸望天,语气平静:“那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第55章 因缘际会 欲望文 第56章 八苦之难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6章 八苦之难 而此刻的珠玑阁外已近黑夜,四周缭绕着层湿冷的白雾,睚眦抖了抖湿漉漉的鬓毛,着实厌恶透了这糟心的结界!它低头扫了昏迷不醒的阿柳眼,再度沉默地将头塞入两爪之中,都是这个拖油瓶惹的祸!若不是为了照看她,主银和小姐姐岂能留下它人在外头?!且此处又湿又冷,真是刻都不想待…… 正埋头用爪子愤愤刨地,头顶忽被道黑影笼罩。可算是醒了!睚眦牙呲,正想扑上去吓她吓以泄私愤,未料还来不及动作,后颈肉被人猛地抓,整个被提了起来。它头朝地边奋力挣扎,边汪汪地破口大骂:混球!竟敢如此对待爷爷我!小心我变出真身来吓死你这该死的臭丫头! “谁是臭丫头?”脸颊挨了掌,记忆中那冷漠里透着些许孤傲的嗓音响起,睚眦动作滞,随即抬头,映入眼帘的可不就是判官那张棺材脸么,看谁都跟欠他三百两样,睚眦在地府待了那么些年,从未见他笑过,是个活脱脱的丧门星呐! 判官用他那细长的狐狸眼四下扫,视线钉回睚眦脸上:“百里青铘呢?” 睚眦虽被贬入地府,然神籍却还在司命星君手里捏着,因而原则上来讲,它与判官该是平级的,不过为毛此刻它被判官这么盯着,冷汗连连心虚阵阵呢?! “主银和小姐姐进去那珠玑阁中已有个把时辰了,不过人到现在还未出来。” “唔……”判官敛眸,沉吟片刻,道:“看来计划提前了。”说完便不理睚眦,黑袍掀径直便往前走。 所以爷爷我就这么被忽略了?!睚眦在后哎哎哎了数声,判官至才停了步子,折身,大步流星地走回来,睚眦见他面朝自己走来,却是脚步拐绕过自己,走到阿柳身边定。他抬手,指尖笼上层玄青的灵光,睚眦见他手高举过头,直直便要往那少女头顶砸去,爆喝声冲了过去:“做什么!?这丫头可是爷爷我罩的!” 判官斜它眼,五指不紧不慢地往里收,随即阿柳的身体便化作片剪裁成人型的薄纸。 睚眦扑了个空,登时傻了眼:“这是你安插的纸傀儡?!!” 判官再次斜了它眼,弯腰将纸傀儡收入袖中,正转身离开,忽听睚眦在背后大声喊道:“那我小姐姐在池子里脱光光的样子你岂不是全看见了!!”这事儿绝壁得报告给主人,没商量! 判官脚步顿,折身,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至于你擅离职守事,回去以后本官自会如实上报给天庭。”言罢,不去看睚眦骤然狰狞的表情,折身拧眉去看那笼罩在珠玑阁外层赤红色的凶光,他屈指弹了道灵力进去,未料却若石沉大海毫无声息。 他蹙眉,不仅有结界,还有阵术叠加么?伸手从后背取出兵器,黑绸布揭,判官笔银亮的笔尖寒光迫人,隔空划了笔逆十字,足尖轻点头跃入那珠玑阁中。 映入眼帘的是扇平凡无奇的大门。 公报私仇啊……睚眦碎碎念般地跟在后头。然前脚刚到楼下,后脚便不见了判官踪影,他整个人犹如被夜色吞没般,睚眦绕了珠玑阁两圈,愣是连半个人影都没寻到。 “这都怎么了?!歧视小动物么!” 狭长廊子里渐次传来沓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兼有衣摆在地上摩挲所发出的窸窣响声。远处走来两道人影,被橘色的廊灯打出块模糊的轮廓。 白姬扶着百里踉跄从阴影中走出,她频频抬头去观察他的脸色,见他冷汗流个不断,眉蹙,用力扯下截袖子往他额角拭去,忧心问:“你感觉如何?要不要停下来稍作休息?” “无碍,这种程度我尚可坚持。”百里感觉周身冷阵热阵,又似千万把尖刀割在肉身寸寸挫骨,他抿了抿唇,眸中看不到分毫痛楚,只是回握住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到面前呵暖,眉头微蹙:“阿浔,你冷么?” 白姬摇了摇头,倒是百里,连呼出来的气息都透着股寒气,然身上摸着却滚烫。她意识到越是在这阵中待得时间越长,百里所承受的反噬便越强大,若是直找不到出路,那他岂不是要耗死在这里?! 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捏拳,不行,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里点点衰弱下去。 白姬将百里扶至墙边坐下,探头张望番,说道:“你且在这休息下。我往前方探探路,兴许找到下扇门后便有出去的法子了。”之前所打开的五扇大门里分别出现了地府,须弥额山,光明殿,她不仅看见了山神,还见到了阿荣与死去的玉妃。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将他们来之前经历的种种切割成片段又重新拼凑在起,而其用意为何,却始终悬而未明,兴许打开那第六扇门,会得到新的发现? 她正待起身,靠坐于旁的百里忽然动了动,把攥住她手腕。 “不行” 百里的胸膛急促起伏着,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手上力气却大得惊人,白姬腕子被他攥得生疼,抬眸便看见他眼缝里迸射出道精光,他看着白姬,视线却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某点:“过忘川饮孟婆汤意味着新生,生时的众缘逼迫,此乃生苦。天人五衰,夙光的神陨代表的是老苦。坠露施计让你顶替她去死,此为死苦。而阿荣和玉妃,仇人相见分外眼睁,此乃怨憎会苦,玉妃对皇帝无望的爱是为求不得苦……这里的每扇门都象征着轮回六道所承受的八种苦果!”他顿了顿,蹙眉敛眸,掐指算道:“如今八苦里还差病苦,爱别离苦以及五阴炽盛之苦。” 至此,他才意识到有那么张无形的大网早已悬在自己和阿浔的头顶,因为它埋得太深亦太早,以至于他自诩聪明却浑然不觉,直到危险迫临而他却害得自己最爱的女人身陷险境。 百里慢慢起身,廊子里的灯排排骤然灭掉。白姬忽觉冷风灌来,想要抬眸追逐他的身影,却听到身后响起纷至沓来的马蹄声,看见只青色麒麟自远方奔来,如抽刀断水般劈开弥漫四周的黑暗,它腾空跃,四蹄打开,遍体麟纹夺目生辉,化作尾青光猛地撞入百里后背。 “呃!”百里闷哼声,半跪在地,只听到他全身骨节咯咯作响,似断骨再续般,黑暗中,白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得伸手去摸,边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百里!百里!” 手触碰到截冰凉的指尖,却被他反手握住,百里的声音近在咫尺,如同低弦吟唱撩拨她的心帘:“我没事……”他借力而起,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白姬愣,随即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层不同寻常的气息,凛冽神秘,她蹙眉:“方才那只麒麟是” “阿浔,”百里伸手抵住她的唇,打断她接下去的话,只自顾自地说:“会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可离开我的身边,听到了么?” 语音甫落,远处便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室骤亮,兰若娇媚婉转的嗓音在前头响起:“二位鹣鲽情深,患难与共的情谊着实令兰若感到动容,既然远来是客,那何妨进屋小坐片刻,饮盏上好的雨前龙井,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她斜倚门廊而立,红衣披身,黑缎般的长发蜿蜒曳地,眸似桃花,眼波流转之间媚态横生。看着她,白姬蓦地油生种极为强烈的危机感,下意识地往前步,用身挡住她望向百里那炽热不经掩饰的目光。 “瞧阿浔你这模样,莫不是吃了醋!担心我抢走你的情郎吧?”兰若掩唇轻笑,黑瞳映照出她如临大敌的脸,丝红光稍纵即逝。 白姬蹙眉,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背后,看见那凶光似熊熊烈焰般拔地而起,狰狞燃烧,令她不由得记起那把将琅嬛焚烧殆尽的烈火。她对兰若的忌惮,源于那掩埋在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感觉她似曾相识,却恨不得从未见过。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而这厢,兰若自鸣得意地笑了起来:“也是,像我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貌美女子当前,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子不会动心呢?想来,这实乃人之常情,还请阿浔莫要见怪。” 这女人……说话做派着实讨嫌。白姬挪了眼,压根看都不想看她。 “扑哧” 自刚才起直没有出声的百里嘴里忽然迸出声嗤笑,他抬眸,眉梢微扬,大抵是白姬晃眼看错了,竟觉得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珠赫然化作片深翠绿。 他扫了兰若眼,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动心?我对不男不女可毫无点兴趣。” 不男不女!? “真是讨厌!”兰若的笑容怔,随即加深:“你连对淑女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么?不过——”她顿了顿,话锋转歪头笑道:“比起你现在的假仁假义,我私下里还是怀念你从前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 白姬听不下去了:“你究竟是谁?” 兰若把眉头扬:“我是谁?”眼珠骨碌转,视线落在百里面庞,红唇微张,字句地说道:“我可是他唯的朋友啊。” 第56章 八苦之难 欲望文 第57章 司南离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7章 司南离 语音甫落,她看着百里喜怒不辨的脸兀自嗔道:“瞧你这是什么表情,见了老朋友难道不应该开心么?哦,我忘记了!”她屈指敲了敲脑门,红唇微抿:“我忘记这个样子你不习惯,那我换个吧?” 记清脆的响指落下,她脚边蓦地窜起几尺高的大火,火舌猎猎,顷刻间便将她整个人吞没。白姬只见兰若的身影在火光中不断拉长放大,最终定格为副高大的男子剪影。他往前走了两步,室内极静,越发突出那火舌缠绕全身所发出的骇人声响,在那哔啵声里,道轻锐中透着几分张狂的男声破空而至,夹杂着讥诮的笑音:“这样你总该想起我了吧?”来人漫步走来,背映火光,头红发肆意张扬恍若火海的延生,艳丽刺目,几欲灼伤白姬的双眼。 越往前步,他半张脸上诡异骇人的刺青便越发清晰了点,狭长的桃花眸微启,如同弯月,向白姬递来记轻挑狷狂的眼风来,随即笑开。 “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人!白姬后退步,脑中警铃作响,同时,眼前划过幕幕支离破碎的片段——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与百里并肩而立的男人,和在地府中掐住她咽喉扬言要烧死她的男人,司南离! 司南离侧头打量她,眼中笑意俨然:“很好,看来你对我的印象十分深刻,那我也用不着再自我介绍遍了。”语落,他折身朝向百里,眼中映出他那长眉微敛,目似寒星的脸来。“怎么?”司南离抖了抖眉毛:“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见了我会很高兴呢,毕竟自孽海别以来,你我亦有千年未见了吧?”他又将视线转向白姬,饶有兴趣地问:“我猜百里还未正式向你介绍过我吧?啧啧,他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要藏着掖着!” 虽然这句是实话,白姬下意识地瞥了百里眼,回神看见司南离挂在脸上偌大刺眼的笑容,蹙眉,但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不必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绝他:“我并无想要了解你的兴趣。” “啧——”司南离挑眉:“这还真是夫唱妇随呢,不过我这人向有个坏毛病,你越是不要,我就越是想让你知道。”他抬手朝着百里面颊指,道:“当年,我可是被他捅了好几个血窟窿而后又被脚揣入孽海里去的呢!”他余光瞥,落在白姬身上,眼眸微微眯起:“知道泡在孽海里三天三夜是个什么滋味么?融皮化骨,分崩离析,疼倒是其次,关键是折磨啊!而这个人——”他望着百里,嘴角缓缓勾起抹讥诮的笑:“只是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三日,然后将我的尸骨打捞送至十八层地狱重重押解,使我魂魄飘零于这四海八荒永世不得超生,怎么样?这骇人听闻的行径与那张清隽温雅的脸庞实在格格不入吧!小姑娘,以貌取人可是不对的哦,千万不要被这个男人所骗——”他顿了顿,笑容加深:“他可是归墟最大的邪神呐!” 白姬愣住,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百里看去:邪神,原来他既非魔亦非人,而是神,邪神……视线里,百里还是那副疏淡从容的模样,长眸微敛,目光冷冽,副无论司南离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的平静模样。 “阿浔,”他蓦地开口,打断她瞬的怔楞。 “到我身后来。” 稀松平常的口吻,甚至没有看她眼,可白姬内心的焦灼却不知怎的平息下来,眼里是他清隽怡人的侧脸,这个人就是百里啊……无论身份如何,是人是仙是魔还是神,他就是自己所熟知的百里啊—— 想到此,白姬混乱的心念犹如被汪清泉所洗练,只剩下平静。她毫不犹豫地朝百里那里走去,岂知脚步方抬,脚边蓦地出现排火圈将她的去路包围。 司南离声冷笑响起:“哟,这么着急作甚?难不成你是怕我会泄露些她不能听的事情么?”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指,控制着火势忽高忽低:“放心啦,我素来是个念旧情的人,尽管你这样对我,可我还是准备了份丰厚的大礼给你哦,如何?是不是很感动,有些后悔让我死了?” “后悔?”百里手握青玉钩朝地指,火圈顿消,白姬只觉手腕被股劲力所拽,下秒她整个人撞入百里的怀抱,并听到他笑中带冷的声音响起:“对你这种死有余辜之人,我只后悔当初没用青混沌火将你的魂魄道焚烧干净,也省得如今在阿浔面前脏了手。”语落,只见他遍身的青光猛地涨了涨,原本寸把长的青玉钩竟摇身变几尺来长,钩尖若浸寒芒,直直朝向司南离。 “这般着急作甚?”司南离并不慌张,两手摊,笑道:“我送你的大礼还没看,就着急对老朋友兵刃相见了?还是你——”他眉梢挑,意味深长道:“根本等不到那时候了?” 很年后,白姬方才知晓,司南离是布阵施咒的个中高手,当年白练便是遭他所伏困在地宫百年,而玉妃是受他蛊惑炼心头血来祭噬魂咒。早在这场时逾千年的阴谋展开之际,她便注定在劫难逃。只是这时候,她还天真固执地认定切会有出路,可是她和百里之间——早已无路可走。 而这时,她只是踌躇满志地望着百里沉练的侧脸,尽管心下种种忧虑,却仍是相信他定会胜,正如往常那般,从容应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切。 而司南离却将这份信任毫不留情地击碎摧毁。 透过窗,珠玑阁外已是月沉星稀,黑漆漆的片天,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百里对于司南离的挑衅只是付诸笑,然心中却微凛:诚然七杀锁魂阵压制了他近半数的力量,可真正令他所忌惮的却源自他对司南离的了解,此人诡计端,设套害人向来是环环相扣,他既说了还有份大礼,很显然七杀锁魂阵只是开胃小菜,而真正的杀机尚未显露锋芒。 只是阿浔—— 他拢着白姬的臂弯骤然收紧,眼里映照出司南离那狷狂而略带嘲讽的笑容,无可奈何,眼中划过片落寞的笑意:他从未想过有朝日,自己亦会大意到将软肋暴露于人前,任人宰割,甚至无还手之地。现如今,他已是被人牢牢掐住死穴的猎物,唯有拼死搏,方能护住阿浔平安。 他弯腰将白姬放在地上,青玉钩向地指画圆,青光激错,白姬蹲在里面,隔着半弧形的青色结界,还来不及同他讲上句话,那片青影便从眼前划过,倏尔掠向司南离。 百里动身了,速度快且凌厉,他几乎化作了道势如破竹的青光,玉钩缠绕噼里啪啦劲闪的雷电,高举而起猛地甩,雷光化作奔腾的野兽,在半空划过道亮紫色的圆弧随即朝司南离逼去。 司南离只是抬手抹,便听铿然声响,硝烟弥漫间,金光线化作柄流线型的长刀,他手握刀柄横着抵,火焰自两旁奔涌而来朝那雷兽撕咬过去,斩轻落,青光自高空坠下,百里疾退数步,玉钩撑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雷火炎炎焦灼撕扯,只听砰声*撞击墙面的闷响,白姬看见百里垂头半跪在地,脚边向上的地面被撕裂开道长又狰狞的裂口,黑峻峻的隐晦幽深,正如她此刻倏然下沉的心。 司南离甩了甩刀,如闲庭漫步般往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笑道:“认命吧,在这七杀锁魂阵中,你所做的切都只是徒劳,啧,被自己的力量所反噬的滋味如何?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番你背后的雷灼痕迹了,那皮肉焦糊发黑的景象,光是想想便叫人热血沸腾欲罢不能了!” 白姬听得心惊胆战,目光径直朝百里看去,然他侧对自己着,根本看不清究竟受了么严重的伤,她咬了咬唇,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紧紧攥住,憋闷地喘不过气来,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就在整个人快要探出结界的那刻——百里忽然侧眸看她,那目光就似钉在她面庞上,冷冽坚毅,“不许出来!” 白姬动作滞,随即两手按在结界上冲他喊道:“百里,你怎么样?!” 百里抿唇,朝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以玉钩撑地,缓缓了起来,而随之,白姬得以看到他背后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被片片割裂的衣服边缘焦黑成碳,四周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皮肉灼烧的气味,滴两滴,鲜血顺着他手腕缓缓落在地上,留下滩骇人的血迹。 她倒抽气,看他逐步远去的背影,咚咚咚,只觉每步都似踩在她心头,碾过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呼吸不得,又生疼不已。 不要过去,过去就是送死啊——她喉咙嘶哑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你有两条路,”司南离含笑瞧他,声音恬淡:“是死在这里,二是——”他故意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说道:“拿起白骨杖,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言罢,他朝百里张开了臂膀,望着他俏皮地眨眼,无声道:我的朋友。 第57章 司南离 欲望文 第58章 芳魂陨灭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8章 芳魂陨灭 百里只是冷然地回望他,丝毫不为所动道:“我发过誓,有生之年不会再碰它。” 司南离长眉挑,眉宇间浮起冷峭之色,他语调低沉,至冷至缓:“所以说,你选择第条路?” 得到的却是这样句冷漠而笃定的回答:“我命由我,从不由他人掌握。” 白姬听二人对话听得云山雾罩心惊胆战,唯当出现白骨杖三个字时,她眉间跳,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或许在平时她能够很快回想起来,而现在,她思绪片混乱,也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去回忆。 “这么说,你是准备死了?”司南离长叹气,道:“哎,你我年不见,本应坐下来喝茶叙旧,不过既然如此,那也没甚么好说的。”白姬没听出他语气失落,反而感觉他嘴角笑意加深了,仿若百里死或者不死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不得不说此人城府实在颇深,颦笑,甚至难以让人揣摩到分毫。 “这么年你断章取义的毛病非但不改,反而还长进了些。”百里却是把眉挑,双凤眸清浅洗练,如暴风雪将至的寒夜,冷静而危机四伏。他语气嘲讽:“你以为区区个七杀锁魂阵就能困住我么,太天真了,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想杀我,而最终被我所杀,技不如人无须狡辩。”他揉了揉额角,唇角勾,终于流露出比司南离为嚣张狂放的笑容:“想杀我,你以为你是谁?!” 他曾是叱咤归墟逾千年的邪神,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今即便铁衣解,金戈置,敛藏锋芒做这凡间籍籍无名的道士,但体内佞兽之血却不曾安静平息,生来便入这修罗之道,此乃命也。 司南离不怀好意地咧唇,苍白的肌肤映衬着鲜红的唇色,越发显得他整个人阴冷诡异而又狡猾之极。“是或不是,咱们试便知。” 语落,他横握刀柄,刀身蓦地化作簇雄厚火焰,径直向百里掠去。白姬的视线随着他的攻势倏然看向百里,只见他微微敛眸,不动如山,拿起青玉钩上前抵,奔雷与火势冲撞在起,只觉得两只眼都要被这刺眼灼目的亮光弄瞎,白姬伸手遮眼,不过晃神的功夫,偌大的走廊便不见二人身影。是时,虚空中蓦地掠过两道法光,青红,逐风而去,声势之迅力度之猛,不断有碰撞声在头顶炸开,却始终不见任何人的踪迹。忽地声清啸响起,她抬头,看见条火红色的长龙拔地而起气贯如虹,它仰头咆哮,不断喷出火球,时间,整片夜空都几乎要被那熊熊烈焰给染成鲜红,那是白姬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四周陡地升温,大地变得灼烫不已,于她而言,这是最不堪忍受的梦魇。 百里,你在哪儿?! 大团大团的火莲从天而坠,落在她头顶的结界上发出嗞嗞刺耳的灼烧声。她瞪大双眼,然眼瞳里只映出片触目惊心的赤红火海,本能地后退半步,却又倾身贴在了结界边缘,焦急地去搜寻追逐他的影子。他说过,修为越是高的人在这七杀锁魂阵中所承受的反噬力越大,这也就是为何,司南离可以自负冷静地纵观全局,因为他笃定,这场仗百里注定是会输的,他甚至会死…… 白姬想起方才对话间他脸上难掩的苍白之色,以及那面血肉模糊的背脊,他曾有强大,如今便有脆弱,而她却只能藏身于他的庇护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怕什么?”耳畔忽然响起声低语,是他的声音!白姬抬眸,蓦地道青光扶摇直上划破天际,如同荒芜中的抹绿色生机在顷刻间攫取她所有的心神,感觉这力量凌驾于万物之上,强大而蛮横,却未施加给她任何的压迫感,相反,四周的灼热在逐步消磨褪去,而凉风送爽,令人通体舒泰,如沐春风。 青光里流泻出百里的抹剪影,高大颀长,衣袍猎猎作响。他敛眸打量面前的火龙,高举起手中的青玉勾,这指,便是铅云密布,风起雷涌,鸟惊兽奔,数道惊雷从天而降,顺着他玉钩往前指的方向狂袭而去。火雷交错,法光不断碰撞闪烁爆裂开来,半空忽地响起阵清啸,白姬心头悸,莫不是那火龙再次发威?!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却见只青色麒麟破空而至,周身麟片沐浴在强光下,晃而过,刺目耀眼,青麒麟口咬住那火龙脖颈,只听砰声响,整条火龙被它吸收殆尽,腹中团赤红搅动,随即平息。 硝烟四散,是百里执钩而上,司南离横刀而抵,狼狈抽身。他眉间划过丝讥诮:“你既祭出青麒麟,那便也知晓,旦你法力耗尽,无力掌控它,它会反过头来将你吞噬殆尽。” 百里冷冷将他瞧,“废话真。”瞬步上前,猛地劈,忽地听到司南离咯咯笑,随后发觉不对,见他手中蓦地出现柄雪白长剑,剑光若流银,轻轻扫,顷刻间横扫千军如卷席。青玉钩嗡嗡作响,钩身在虎口猛颤不已,司南离瞧着百里倏然沉下的脸色,意味深长地说道:“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放心,这只是开胃菜罢了。”语落,咔地声脆响,青玉钩分崩离析,碎片散落在虚空之中,百里的脸隐没在那青影翩飞中看不清神色。司南离袖拂去,飞身上前拽住他的衣襟,脸凑得极近,抬掌便往他头顶送。 而百里只是下颔微抬,长眸半敛,感觉他掌风盘旋在头顶嗡鸣作响,忽地,眼帘里掠过片黑影,判官的支援终于到了。他唇角微翘,这时却听司南离极轻的声笑。 那是剑的铮鸣之声,凛冽的剑气从后方包抄而来,百里的背后,横亘着数以万计雪白的剑气。 司南离挑眉,余光瞥,自己的后方,是偌大的个逆十字,他收回眼,掌心即要落了下来。 他大笑:“我死,你也逃不掉。” 白姬认出那把就是白鹿少公从山神手上夺来的梵天神剑,知其有弑魔杀神之力,而如今竟有万把悬于百里身后,纵使他有千般解数,亦在劫难逃!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两只手抱头冲出了结界,四周灼炎未消,火舌炙烤着她飞扬在半空的发丝和翩飞的衣袂,平生都未像现在那样迫切地想要来到个人身边,快些,再快些!她几乎能感觉到头顶那雪白的剑刃划破空气所带来的呼啸声,终于,眼中映出百里的背影,这么近又那么远……她奋力扑,竭尽所能地将他整个人挡在胸前,道两道三道四道,无数道剑气贯穿她的身体,甚至感觉不到疼,眼前的切都变得格外模糊,白光泛滥,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所处何方,只觉得自己忽然轻若鸿毛,缓缓地朝半空飘起。 司南离硬生生地吃了记判官的逆十字重击,半跪在地,看着怔忪在原地的百里,嘴歪,口中含糊漫出血沫来。 “这份礼……你还满意么?” 要想毁掉个人,杀他是下下之策,而最好的办法便是从他最珍视的人或事物入手,逐步毁去,让他尝遍痛苦,手染鲜血,堕入仇恨的深渊,从此不能自拔。 “阿浔……”百里将白姬的身体抱在怀中,她的手是那样冰凉,双目紧紧阖着,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下,不断有热流自她体内汨汨流出,整个人已被鲜血所浸透。百里头贴在她的脸侧,低声喊道:“阿浔?”素来冷静的声线忽而带上丝颤抖,他垂眸,眼中映出她平静沉寂的脸庞,恍若犹在酣睡般,可是身体却缓缓凉了下来。种偌大的疼痛感自心脏某处扩散开来,百里看着自己环抱她的双手,手臂,缓缓覆上层又层青黑色的咒文,它们在极快地吞噬蚕食着自己,而他只是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眼出神地望着白姬。 他又再度失去她了么……? “这便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大礼,八苦的最后环,爱别离苦,亲眼看着所爱之人离去的滋味感觉如何?”司南离大笑着向前,然脖颈处猛地勒紧,低头,拳头粗的玄铁链绕了足有三四圈,他冷冷抬眸,盯着判官那张阴沉似水的棺材脸,低斥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好在目的已经达成,他颇为自满地打量着百里遍身的咒文,以及那双隐隐发暗的双眼,唇角纹路加深:人生世上,入轮回纠扰,诸苦纷至沓来,万般皆是苦,若想摆脱它,要么死,要么成魔脱离六道,那么,百里你的选择呢?如今我已替你铲平切业障,你切不可让我失望而归。 “闭上你的嘴。”判官敛眉,祭出阎罗印将他狠狠压在地上,见他不再出声,视线扫过百里,最后定格在白姬鲜血淋漓的脸上,眸色暗了暗,恰好对上百里递来的眼神。 百里问:“她死了吗?” 语落的同时,心口又是揪,伸手擦去她脸上的血污,他只是淡淡地笑:“你来迟了,害阿浔受了这么重的伤,拿来还魂香,我既往不咎。” 判官垂眸,眼中划过丝遗憾:“没有用的,她魂魄已散。” 百里闻言怔,随即抬头望他,眼神冷得若三月暮雪,寒冰直坠,“你再说遍?” 谁也未看见那瞬,司南离埋没在阴影里的诡笑。 第58章 芳魂陨灭 欲望文 第59章 镜湖之畔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59章 镜湖之畔 白姬又死了回,和上次不同,这次是她心甘情愿为百里去死的。 人死以后,按理说是该回归地府,可她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鬼差来勾魂,莫不是这段时日死去的人太,所以忙不过来了? 如此倒好,她就在原地,说不定能见着百里最后面。 长风拂过坂道,吹得两岸殷红的曼珠沙华窸窣摇摆,几株花蕊随风而逝,落在不远处静静流淌的忘川水上,白姬盯着那花儿打着旋儿,打着旋儿缓缓被河水吞没,感觉它在河水的面前是那样渺小,正如苦苦挣扎在凡间的每个人,在川流不息的命运中加紧步伐,最终还是逃不开命定的捉弄。 她活过,尽管又死了,然能与百里相识,与他路走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结交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或许旅途有磨难,他们之间也不乏矛盾摩擦,可如今她走到生的边缘,死的面前,眼中划过的却是幕幕温馨的场景,划过的是百里时而温情,时而狡黠,时而诡异莫测的笑容,想起那夜宫中他炽热绵长的吻,想起他在珠玑阁前对自己承诺的每句话,在她干涸的眼眶里,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她愣,立刻伸手去擦,然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怎么也止不住。 哭有什么用?! 边胡乱地擦去脸上止不住的泪,白姬轻颤着吐出口气,从出生到死,乃至母妃去世的那刻,她都没有哭过。她从小就明白,哭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坠露的泪水能博得父王和皇兄的瞩目和关怀,而她的泪水则低廉得文不值,她不哭,是因为除了母妃会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她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视线不断地模糊,如今,她终于找到了那样个人,真心实意地想与他共度生,可还是逃脱不掉被命运所捉弄的结局。 “你的命太苦了,连我看了都要忍不住鞠把辛酸泪,可是这些到底都是由谁而造成的呢?”道尖锐讥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切断她哀痛的思绪:“好不容易得到次生的机会,却因为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而再度失去。” 白姬愣了愣,本能地向后退去。 这是司南离的声音,莫非百里和判官没有制服他?! “不必慌张,我是来帮你的。”他的声音陡地放低,变得轻柔,而极具蛊惑:“本来就是我和百里之间的私怨,凭什么要让你个无辜者来受累呢?作为百里曾经的朋友,我不忍心看你像昔日的我样为他所蒙骗,今日,我便来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白姬临河而立,长眉拧,态度十分坚决。 “不必了,你害了那么人,被杀也是死有余辜的下场罢了。”她侧头往川流的河水看了眼,打定主意,若是司南离步步紧逼,她便索性跳入这江河之中去,了百了! “哦?”司南离语带笑意,话锋转,直直戳入她心肺。 “这句话本就是个悖论,即便我坏事做尽,死有应得,但也掩盖不了你被骗的事实啊!还是——”他刻意地顿了顿,像是在吊白姬的胃口,又像是在她忐忑的心上寸寸凌迟:“还是你预料会发生什么,所以你在害怕?” 看见白姬脸色倏然变,他再度笑了起来。 “看来我猜得不错,你心里果然在害怕什么——”他越发张扬的声线就犹如把钢刀在她心弦上刮呀刮,“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我现在揭发,总比你泥足深陷后发现自己难以抽身要来得好,届时你定会感激我的!”他语落,白姬只觉眼前场景渐次迭,而后蓦地黑了下来。 司南离的声音始终在耳畔挥之不去:“首先,让我们来到故事发源的开端,想来你应该对此处并不陌生。”他打开蒙在白姬面前的手,勾唇浅笑。 “恭喜你,到家了。” 行走于河岸边,鼻尖盈来青草香,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株株不知名的蓝花,花瓣有碗口大小,三两个幼童从身边嬉戏跑过,他们看不见白姬,白姬却能看见他们。放眼望去,青砖白墙的小屋分布得错落有致,几缕炊烟悠悠升起散入白云间没了踪影。在这个村庄里,无论男女老少,相貌都生得与寻常人有些许不同。白姬望着他们额角处晶莹剔透的小角,言不发,乌黑的眸子中划过束未知的情绪。 这时,司南离那轻挑的嗓音再度响起:“这是蛟族的族人,看见他们你有没有感到有种熟悉的感觉?”白姬下意识地往身侧看去,空荡荡的,除了不远处有几个小孩淌水玩,腿上分布着些浅浅的鳞片,在太阳的照耀下,水花四溅,亮晶晶的。 她不由愣,说不熟悉那是骗人的,从走入这座小村庄起的那刻,她便觉得眼前所呈现的景致与记忆中母妃所说的切全部重叠,唯不同的是,她从母妃口中听到了回忆,而在这里回忆却变作了真实,真实到令她萌生种莫名的恐惧。 正愣着神,视野里蓦地走来名少女,她身穿浅色上衣,藕荷色的长裙,衣角上系着溜彩绳,脚步轻盈,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望着她遥遥走来,满脸的神采飞扬,白姬的唇角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笑意,似被眼前的少女所感染,心情高涨了几分。 忽然,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浔!” 白姬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而对方却与她擦肩而过,越步向前,同时,身后响起清脆悦耳的应答声:“叫我作甚?”心神剧震间,她回过头去,先前那少女已笑着走到近前,平直的眉,乌黑湿润的眼睛,宛若汪清泉,她直直看向你的时候,你只觉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鼻子小巧挺直,鼻尖微翘,薄薄的片唇抿出俏皮的弧度,粉嫩若花瓣。番怔忪,少女已然越过她走到前面,白姬适才回神,心跳若擂鼓阵阵,久久不能平息,眼前这少女生得竟与她有八分相似。 偏生,这时司南离的声音好巧不巧地响起:“奇怪,怎么你叫阿浔,她也叫阿浔,啧,仔细看,长得倒也有几分相似。”最后句话如钟鼓鸣响在她耳畔,白姬只觉灵台轰地声,霍地转过身。 伴随着银铃般的笑语,那名叫做阿浔的少女与同伴渐行渐远,话语间依稀能听到水祭的字眼。 司南离问:“还想继续看下去么?” 白姬咬了咬唇,黑瞳中映出少女纤柔窈窕的背影,不知怎的就心头空,无由来地惶恐起来。这名少女的出现来得太快打得她措手不及。 “我说过,真相或许残忍,然对于沉溺其中的人而言,却是长痛不如短痛。”司南离蛊惑的声音犹如画外音在她心头不断地撩拨,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好心,这里头定有什么阴谋,然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断地怂恿着:看吧,看吧,都到临门脚了,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么? 两种声音在不断博弈中,白姬沉默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似乎料定她定会作此选择,司南离的声音浮现笑意:“好,恭喜你获得了直面真相的勇气。” 画面转,转眼身处稻荷花香之中,近处蓝花摇曳幽香扑鼻,透过枝蔓缝隙,白姬看见群少女在浅岸踏水嬉戏,白嫩如藕节的小腿上溅着水花,隐显出排浅浅的龙鳞来,颜色各异,众人中,唯有人的鳞片泛着淡淡的莹白,如月光般柔和,白姬视线上移,看见张熟悉到刺眼的笑容。 她最顽皮,轻快灵活地在池塘边上踩水,溅了腿的泥点子。人群中有人笑道:“阿浔,你这样若是让大祭司看去了,少不得又要被唠叨番!” 她停下步子,回身吐舌比了个怪腔,学着大祭司的声音颤巍巍道:“身为女子,坐要有坐相,有要相,说话不可大声,笑不能露齿,行走要似杨柳扶风,轻柔婉转,如此方是名门淑女之道。”语落,她跃而起,白皙小巧的双足重重踩在泥滩里,兀自捧腹,笑得不能自已。 如此轻快肆意,如此飞扬洒脱,白姬远远望着,几分艳羡几分嫉妒,眼眶发涩,视线却不能移开半分。 转眼,大伙都散了。她个人坐在湖边,将精致刺绣的缎面鞋搁在岸田上,她将脚浸在水里慢悠悠地洗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这幕白姬不知在哪见过,既感到熟悉,又隐隐升起丝不安。 果然,少女洗着洗着忽然猛地从水里起,白姬隔着花丛看不分明,只觉她脸上同时划过震惊诧异羞怯的若干情绪,随后身子晃整个往水田倒去。就在她快要跌倒在地的同时,前方有人影闪现,只手环住她后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藕荷深处出现高大颀长的背影,他低垂着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怀中的少女,而不远处的白姬目睹这切,只觉得心寸寸地凉了下去。 司南离轻笑:“哦呀,如今你脸上这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实在深得我心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郁闷发了些小牢骚,不过好感动,得到潜水妹子暖心的回复,感觉 第59章 镜湖之畔 欲望文 第60章 情窦初开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0章 情窦初开 白姬不理他语气中的嘲讽,只是近乎呆滞地看着前方四目相对的两人,直至许久,道凉风打河岸经过,花叶摇摆时骤然发出的响声拉回了她飘离的思绪。 回过神,少女阿浔已经将百里推开,她故作镇定地打量在面前的男子,只见他收回了手,两腿交叉,两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她,青衫轩昂,清隽倜傥。眉若刀裁斜飞入鬓,英气逼人,他正垂头打量自己,凤眸半垂,眼尾微勾,阳光下,眼瞳里好似琉璃,淡淡,轻若无物,又暗藏神秘。 少女阿浔愣了愣,随后眼露警惕,后退半步,手握在腰际,朝百里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里不作回答,先是悠悠扫了四周圈,然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在下迷了路,还望姑娘告知我此处何地,如何出去?” 话虽如此,然举止悠闲自若,倒像是来此处散心的旅人,丝毫看不出有半点迷路急躁的情绪。阿浔乍打量,除了发现此人皮相生得过于俊美之外,竟探不到他任何底细,至于他如何能突破村外结界来到这里,她凝神片刻,蹙眉:“你是从哪儿来的?擅闯我族是何居心?” “居心?”百里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矮他不止个头的少女说道:“姑娘此言差矣,初来贵地,满腹疑虑的应是在下才对。” 阿浔这才注意到他的发梢正往下不断地滴水,连衣裳也是湿漉漉的,半干不干地贴在身上,她仔细瞧,不得了,那青衫上好大片暗色血迹!“你——”她刚要拿起别在腰际的号角来联系族人,岂料他动作快,个弹指,便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遇到身处困境的人非但不施予援手,反而还通风报信落井下石,姑娘,这样做可不对。”百里勾唇笑,颇有几分邪气,小巧晶莹的号角被他往高处抛,再度抓回掌心。 阿浔眉头拧,丝毫不屈服于恶势力,手向前伸,道:“还回来!” 百里不依:“我又不傻,还给你,你岂不是要通知族人来抓我了?” “是又如何?反正你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她急了,两颊绯红,头上两枚晶莹的小角顿时长了几寸,倔强而张扬。 百里笑了,反问道:“就算我不怀好意,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值得我偷或者抢的重要宝物么?”语落,视线环顾四周,脸高深莫测。 阿浔被他呛得哽,接不上话。 白姬远远望着,眸中不由自主染上无奈的笑意,想她死后再次遇见百里时,也受到了这般待遇,看上去温温雅雅的个人却偏生伶牙俐齿,舌灿莲花,随口句话都能噎得人半天喘不过气来。 百里看阿浔头上那对肉突突的小角很是有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被她灵活地避,对上少女羞中带怒的眼神,他声音里也不由得染上几分戏谑的笑意。 “敢问姑娘芳名——” 她无情打断:“干你什么事?!”眼珠骨碌转,折身向后跑,跑出去大概十几步,正准备大吼声吸引族人的注意力,忽然听道他低声问道:“姑娘,可否赠在下些伤药?” 伤药? 阿浔愣了愣,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折身回望,他立在太阳底下,遍体鳞伤,有些地方已结成了血痂,在原本青色的衣衫上形成大片暗黑色污渍。而他神情平淡,眼露桀骜,如同伤重却仍不肯低下头颅的猛兽,虽败犹荣。她心蓦地软,不由自主地妥协了。 “好吧,但你保证你只能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他笑了,瞳仁里映出她乌黑善良的双眼:“我保证。” 真相就如同结了疮疤的伤口,你明知道扒开来看或许会感染引发溃烂发脓,却还是会忍不住伸出手,次又次地,毫无顾忌地伤害自己。 白姬目睹眼前这幕,柔肠寸断,此刻,她心底忽地响起个清晰的声音: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故事已拉开帷幕,而你上演至中途,才惊觉自己原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罢了。 蛟族曾是水中大族,地位仅屈居于龙族,后因领地纷争,蛟族逐渐迁往江河,割据方。蛟族人对水源格外慎重,故而栖息地大都选择在泉眼附近,保证有丰沛的活水资源供族人生活。长此以往,形成对水的天然崇拜,每逢春夏轮转之际,大祭司总会率领族人举行水之祭典。 祭典前后要耗费三日,而准备是早在个月前便开始,好在族长的青壮年都被拉去砍伐祭典中所需的神辇,其余人则跟去看了热闹,居然无人发现百里这个外族人的闯入。 此事,阿浔并未向上通报,尽管自小被灌输了很关于外族人的威胁和偏见,然她从百里身上并未感觉到任何恶意。他三不五时地出现,有时带给她些族里看不见的新奇玩意儿,有时则是满身的伤痕,阿浔每次为他上药,眉头总是揪了又揪。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她顿了顿,于百里看不见处是张紧张且担忧的面孔,却口是心非:“这样我伤药都要用完了。” 说着,细长的指尖蘸了点药膏往他手臂上抹,她仔细涂着,眼睛却不敢落在实处,便是偶尔扫到他皮开肉绽的地方,也是快速移开了眼,觉着触目惊心。 伤得这样重,肯定很疼吧? 她抬眸望百里,蹙眉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都不还手吗?”这次两次还行,三天两头都成家常便饭了,可怜她成了这厮的专用医师,每次下手都得做好心理准备。 百里若无其事地扫了眼伤口,这次伤得比较严重,整条手臂都不能抬起来。他随意将袖子撸了下来,瞥了眼跟前眉心揪成团的阿浔,心里隐隐觉得好笑。 傻姑娘,作甚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漫不经心道:“还了啊!” 她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什么了啊?” 百里瞥她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些伤我的人,全被我杀掉了。”所以这伤并非受人欺凌而留下的,只是动手时难以避免罢了。 “全杀了?”明知这个问题很愚蠢,她还是问了:“为什么要杀人?有什么矛盾好好商量不行么?”大祭司说,只有神智未开的野兽和杀人如麻的妖魔才会罔顾六界纲常肆意妄为,杀人泄愤…… 可是此刻,她望着百里安静的半张侧脸,鼻若峰峦,下颔线精炼优美,微风轻抚他鬓边缕长发,露出白皙,形状姣好的耳廓,他耳垂生得圆润饱满,大祭司说过这样的人福泽圆满,是极好的命格。 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呐。 她叹了口气,又听到他说:“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过如此罢了。” 她时无语,只是埋下头认命地替他上药,嘴里叨念道:“总之,下次再带伤来,我可不给你擦!” 神仙长寿,于漫长而寂寥的生命不知要经逢几度春秋,年又过,转眼又到了年关守岁之时。 惯例是从除夕夜晚上守岁到天明,从这点上,蛟族习俗倒与凡间无异。这天,族中不分男女老少,大伙全部聚集在祭司的沥水殿中,年长的围坐着吃茶打牌,年轻的则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到了子夜时,则捡着烟花炮竹上岸田空地上放着玩,与往年样,并无不同。 阿浔坐在廊子里边喝茶,边打着叶子牌,兴致有些恹恹,旁人叫她出牌也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输了几把,她将牌扔在桌上,喊了声不玩了,起身朝外走去。 月色照耀通往湖边的小径,如同铺上层浅浅的银霜,身后传来族人的嬉戏笑语,到处张灯结彩,屋外贴着春联横幅,片团团圆圆的热闹景象。 她快步向前,遥遥走到湖边时,看见道人影安静地竖立在那里,听到声响转过头,月光如水,是百里静静地立在田埂上,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突然出现,脸上只是流露出恬淡从容的笑来。 倒是阿浔先开的口,她仔仔细细将他全身上下打量遍,没发现有什么伤口,适才舒了口气,神情松弛下来。 “你怎么来了?” 百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看她。衬着喜气,她今天穿着身儿水红色的衣裙,外面披着件同色系的小袄,乌黑如墨的长发分两股在头上盘了个小髻,用红绸绑着,跟门上贴的年画娃娃似的,漂亮精致又喜庆。 月色衬得他的眼格外深沉,若湖光般幽蓝。 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阿浔有些尴尬,装作低头找东西,好不容易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几块点心,她递给百里:“吃饭了么,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味道还成,你尝尝?” 百里接过,轻轻咬了口。阿浔看着他,黑眼珠亮晶晶的,“好吃么?” 他蹙了蹙眉头,实话实说道:“味道般。” 糖放得太,太甜了。 “你不喜欢吃甜的?”她掰开他掌心,指着其中块道:“这块是咸的,我尝过,味道比甜得要好。” 百里看了她眼,慢条斯理地拨开外面的纸,那是块指头大小的油酥,闻起来倒是挺香,他两指捻起放入嘴中,恩,勉强也算是入口即化。 身边传来窸窣声响,转头,阿浔拈着裙摆坐在了岸田上。 “今天是除夕啊——”她两手托腮搁在膝盖上,双眼望着寂静的湖面。满月倒影在水中,细粒小雪落在上面,月的影子破碎成了片又片。 “恩。”百里低声应道。两人并肩坐在河堤上,听见砰的声,好几束绚烂的烟火同时在天空中绽放。 “你不回家么?” 百里敛眸,目光里尽是岸边灯火莹莹,宁静祥和的村庄,又想起他所栖身的那片虚无之地,荒原四周游走着恶兽,幽魂和天界流放下来的堕落神明,那里——根本就不能算作为家吧。 他平静道:“我没地方可去。” “那你的朋友呢?” “朋友?”他眼中浮现丝恍然:“很少,个吧。”自己也是走到湖边,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脸,回过神,人便已经在这了。 “这个——”他张开紧握的掌心:“送给你。” 第60章 情窦初开 欲望文 第61章 婚 约突至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1章 婚 约突至 阿浔睁大眼,连睫毛都不敢眨下,好像他掌心里会迸出火花般,欣喜之余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好端端的作甚要送她礼物呢?借着月光,她看到了枚七彩的——石头。 石头?! 她先是愣,随即抬头看他,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你送这么块石头给我作甚?” 他慢悠悠地攥着石头把玩:“不然呢?你认为我该送你什么,何况,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若真送什么贵重之物给你,恐怕你也是不敢收的吧。” 她愣,本想驳斥回去,然仔细想,自己也没做什么能让他施以大礼的恩德,有点心虚,然为了面子还是硬着头皮道:“怎么没有功了?给你涂那么伤药,还有——”她指着他兜里的点心义正言辞道:“方才我还给你吃了两块糕点!” 没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傻乎乎的,原来笔笔账算得可精了。 百里眸子敛,心下生出几分戏虐的心思。他整个人往后倒,两手撑在地上,下颔微抬,目光悠闲而泰然,有些凉凉的,略带湿意的,像是盛夏的晚风,淡淡地掠过她的脸庞。 “阿浔呐,你自己也说了,我连受伤了都要找你拿药,请问我还有什么能力送你礼物呢?我可是身无长物,穷二白啊。” 她嘟囔着:“这和穷无关,这是心意好么?哪有人除夕夜送石头的?” 他听完后眯了眯眼:“那你想要什么?” 她眼珠亮,来了精神:“听说极海有种极稀有的玉,色如紫金——”话说到半,他微凉的指尖砰地在她额头弹了记,随着她抱头痛呼的同时,伴随着他低低的笑声:“你想都别想,做梦呢。” 有时,阿浔也认为自己沉浸在梦中,她认识百里这段时日,他们聊天说地几乎无话不谈,可她却连他的身份,来自何方都概不知,无从知晓。似乎在冥冥之中,这份萍水相逢的缘分因为相知相处而羁绊得深,仙也好,人也罢,似乎总是贪婪而不满足于现状,自那时起,她便在心里不知不觉萌生了想要深入了解百里的念头。 年后过去许久,百里都没有出现过。阿浔时不时地会往田埂里走上两步,不过那时花都谢了,远远望去光秃秃的片,不像是盛夏里,花开得又高又大,能将人的影子都给遮住。 百里总是不来,她便会猜想:莫非是怕被族里的人发现?虽然他言谈举止中总是隐隐流露出几分对实力的吹嘘,不过她对此还是持保留意见——若真的法力无边,怎么每次出现的时候都遍体鳞伤了? 思及此,阿浔心里总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暗暗心疼。 百里说他自小个人独自在荒野长大,周围满是如狼似虎暴戾恣睢之辈,若是自己不强大,在这样弱肉强食饿虎饥鹰的处境下,就只有被人踩在地上任人宰割的命。他当时还那么小,身边也无亲人朋友的照拂,日子过得定很艰苦,可是每次他跟自己提起时,唇角总是挂着笑,风轻云淡的好似在谈论别人的故事,眼神却是深沉的,里头藏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思及此,忽然觉得平日里祭司对她的那些严格要求都算不得什么了,毕竟年幼的她不会独自人在雪地里与狼搏斗,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躲在老虎出没的洞穴中取暖,百里告诉她的切,都像是揭开了另个世界的幕布,她透过他淡漠的口吻,平静的双眼去看自己所不熟知的外界,有些胆怯,亦压抑不住心头突突直跳——她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午后的沥水殿沐浴在片金光中,自初建以来已有不少年头,阳光晒在红漆斑驳的廊柱上,从里到外透出股子木头的腐朽气息。 蛟族祭司面朝神龛而坐,身前放有火盆,他从袖中拿出片龟甲,将其置于火上烘烤使其破裂,只听哔啵声响,原本平滑的龟甲上出现道道裂痕。祭司用钳子将甲片钳起,放在掌心,他的双眼早已全盲,只能用手细细摩挲龟甲的纹路,从而获得卜辞。 这时,殿外有人低声唤道。 “祭司大人,龙族的人已到,正在殿外等候。” 祭司的手指头按在甲片的裂缝处,忽然顿,半晌后,才抬起头,双浑浊空茫的眼摸索着看向门边。 “请他们进来。” “阿浔,阿浔——” 门外有人高声地喊,打破了她的回忆。阿浔跑过去打开门,看见平日要好的云芝在外面兴奋道:“祭司让你现在就去沥水殿!” 现在? 她有些怔然,却并不急着赶过去,跑到井边蘸水抹了抹略显凌乱的发丝,又换了身儿整齐的衣衫,这才推门出去。 外面有些异样,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外面往村里去的大路被堵得水泻不堪,人头攒动之际,阿浔隐隐看见众白衣官袍整齐划地朝沥水殿方向而去,云芝小声道:“是龙王的随从们……好生的气派啊!” 龙王的随从?来作甚?阿浔心中疑虑丛生,然云芝却推搡了她把道:“你还不快走,别让大祭司久等了!”她只得将疑窦按捺住,急匆匆地离开。 气喘吁吁地跑至沥水殿,她弓着身子,手握膝盖,正在平复呼吸中忽然听到背后响起声讥笑。 回过头,看见同族的阿露两手抱臂在几步开外,凤眸挑起斜睨着她,娇艳明媚的脸上满是嘲讽。阿浔倒是平静,这个阿露向来与自己不对付,被鄙视的她没当回事,随手打招呼道:“阿露,你也在?”再瞧,发现她今日妆扮与平时大为不同,素袖云挂帔,明艳的脸配上袭素净的衣裙,衬得整个人高挑匀亭,清雅丰美。 去见大祭司而已,用不着如此隆重吧?阿浔有些不明就里,正想问她,她却侧过头,副不想言的样子,昂首阔步地走入殿中,阿浔思忖片刻,亦跟了进去。 沥水殿中收藏着许千金难买的孤品绝品,有拳头个大的南海珍珠,两人合抱粗的东海珊瑚,还有许许阿浔见也没见过的稀奇宝贝,她犹记得儿时挨了祭司几顿打,原因就是因为偷偷潜入这里看宝贝被发现还不小心摔了个青瓷花瓶。 而今这些宝贝依旧琳琅满目地陈列在宝阁上,上面却落了灰,闪烁着寂寥的光辉。这些年,祭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头上的白发却越来越。再度走过这里,阿浔的心里沉淀着哀伤,而旁的阿露眼中则暗藏窃喜。 大祭司端坐于主殿,问了她俩些话,无非是日常琐事,例如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兴趣爱好如何之类。阿浔感觉身旁阿露的情绪高涨,分明连页书都懒得看的人偏说自己饱读诗书,至于稍微拿手的法术是吹得天生有地上无,完全不怕被人揭穿。 大祭司背靠张山水屏风,中高两旁稍低,薄透的白纱质地后隐约出现两道人影。透光屏风,阿浔感到双眼正无声地瞧着自己,目光中透着审视,寸寸划过她的面颊,虽然并无恶意,然还是令她感到了丝不自在。 隐隐有种感觉,好似她为砧板肉,别人为刀俎。 “平时喜欢做什么?” 她低头思忖片刻,不咸不淡地说道:“在田里玩”话音未落,阿露记眼风递了过来,鄙夷中又透着点洋洋得意。 阿浔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改口的念头,无视屏风后那人的直视,她低垂着头,感觉室阳光都落在了肩上,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见百里时,那日的阳光也是这样好,洋洋洒洒地罩在他的青衣上。 心不在焉地回答完问题,祭司沉吟片刻,让她们先行离开。阿浔临走时,不经意地回眸,看见双幽邃见深的翠色眸子。 屏风后坐着两个人。个身着墨绿色的圆领官袍,头戴乌帽,瘦削的容长脸,下巴长着小八撇胡,正脸谦恭地望着身畔的白衣少年:“公子,您意下如何?” 白衣少年侧了侧眸,狭长的眼帘中映出宝石般的翠绿色,与他那白皙无暇的肌肤尤为相称,他悠悠启唇,低醇的声音自胸腔发出:“龟丞相以为呢?这两位女子间谁适合成为龙宫的太子妃?” “这个么,老臣私以为那名叫做阿露的女子适合些,谈吐得体,知书达理,容貌生得也好,相比之下,那位阿浔姑娘则——”顾及到祭司还在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言下之意却很明显,他对阿浔并不满意,堂堂龙宫太子妃怎能随意在田埂上乱跑,若是叫人知道底细,未免不够体面。 话虽如此,他捋了捋胡须,还是得听听太子的打算。 “不过,这些只是老臣己之见罢了,”他小心地奉承道:“关键还是看您属意何人。” 敖恒但笑不语,只是低头端起茶盏,轻抿了口,微涩的茶水在舌尖弥漫开来。听说蛟族领地里七七四十九处泉眼已有处干涸,他眉头蹙了蹙,剩下的似乎也不新鲜了。 大祭司虽眼盲,然心若明镜,他不卑不亢道:“粗茶简陋,还望大皇子莫要嫌弃。” “无妨。”敖恒搁下茶杯,放眼环顾这陈旧的大殿,早在他没出生时,蛟族是如何鼎盛,乃至可以与海中龙族分庭抗礼,可惜时逾百年,水蛟族栖息的泉眼处逐渐干涸,而大海却依旧平静深沉,沉渐刚克。 他想着想着,眼前忽地划过双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灼灼燃烧着,里头藏有桀骜和不驯,他唇角蓦地染上笑意,突然萌生了种征服感——么野性而旺盛的生命力啊! “我决定了。” 他笑得风轻云淡,清风霁月,宛若翩翩佳公子,眼底却流泻出志在必得的光。 “我要那个阿浔。” 第61章 婚 约突至 欲望文 第62章 承君一诺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2章 承君一诺 白姬听到这里,宛若身临其中,不由自主地为阿浔接下去的命运捏了把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然后呢?” “然后?” 司南离几乎要笑了。 “恕我直言,难道你不希望她出事么?”他深谙人性,知道人在困境,身陷囹圄中格外容易迁怒,哪怕身边出现些微妙,甚至无关紧要的变化,处于逆境中的人都会将它认作为是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他们会破口大骂,自暴自弃,让仇恨,嫉妒,冲突填满内心的角角落落,也给予他在黑暗之中的有机可趁。 这种时候,不但不幸灾乐祸,反而还报以关心,白姬的举措在他看来,无非是碍于良知仁义下的虚伪罢了。 然白姬只是怔楞片刻,淡淡道:“如果没有她,那么后来也不会有我。” 诚然,若阿浔还在的话,她和百里之间又哪里会有白姬什么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该盼望阿浔永远消失才好。可,若这世上没有了阿浔,她和百里之间也就失去了那唯相逢的契机,是以白姬怀着矛盾交织的复杂心情,看向面前与自己面貌相仿的少女。 “继续吧,我想看看后来如何了?” 司南离没有再次反驳,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画面转,炎热的夏季到了。 阿浔坐在田埂上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手指,颗颗细小的水珠自水田中嘟嘟冒起,于阳光折射下散发着清澈的光辉,水珠凝结成条食指粗细的小龙,半透明的龙爪龙须,活灵活现,小龙甩尾往半空扭扭地飞去,她托腮望着,视线放空,神情若有所思。 忽然,只夜隼掠空而来,猛地将小龙劈为二,水珠四溅迸在她脸上,阿浔霍地抬眸,目光清冷,看见阿露两手叉腰立在岸边,盛气凌人地看着自己,夜隼在她的指挥下快速划过水田,只听刷刷几声脆响稻叶齐根而断,阿浔立在水道中央,感觉声尖啸的冷意自耳畔拂过,她侧身避,不动声色地打开五指,将那犹在半空飞散的水珠瞬时凝聚在起,手腕轻轻翻,空中蓦地出现只巨大的老鹰,双翅打开几欲遮天,它迅疾如闪电,倏然追上那夜隼,鹰喙猛地擒住它脖颈,只听声哀鸣,夜隼在老鹰嘴下分崩离析,同时,阿露面色白了白,后退步,恶狠狠地瞪了阿浔眼,然后匆匆离开。 “她这是作甚?吃火炮了?!”云芝不明就里地问道。 “嘁,无非就是龙王的随从选中了阿浔,没选她,不甘心来找麻烦咯!” 前次说到龙王派了侍从,原是为龙太子选妃而来,最终定了阿浔而阿露却落选了。族人在私底下议论,阿浔得选是众望所归,谁让阿露平素争强好胜,骄矜自傲,惯会逢高踩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若真让她当选龙宫太子妃,往后能不能提携蛟族还是悬而未决的事儿呢!相比之下,阿浔虽然平素野了点,按照祭司的话讲,没半点闺秀该有的模样,但是心善,人也实在,再者她父亲是上任族长,比起阿露,得老辈的看重。 众人打趣着阿浔:“以后你当了龙宫太子妃,天天绫罗不重色,日日珍馐杯盏高,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群吃糠咽菜的穷苦亲戚,大家伙可就指望跟着你发达了哈!” 又听说这龙宫太子敖恒相貌生得极好,俊美无匹风流倜傥,有人幸而窥见他半张侧脸,每每回想总是脸红不说话,旁人连连追问下,才嗫嚅地回句:“生得可俊呢!” 大家阵艳羡,又纷纷打量起阿浔的脸,她生得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皮肤白皙通透,阳光照在两颊晕出粉嫩的红,肌肤上有层细细的绒毛,少女饱满无暇的脸颊宛若只熟透了的新鲜诱人的桃子。两道远山眉下是双乌溜溜的杏核眼,像两股清泉,轻轻流淌入人心,若说阿浔哪里生得特别美,还真说不出来。但她就是淡淡的,轻轻润润的,谈笑间有着旁人所不可及的勃勃生命力,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她,喜欢她,大抵这就是她所独有的魅力吧。 而此刻,白姬正立在阿浔背后,众人那种艳羡探究的目光仿佛也随之投射在她的身上,她微侧头,目光里映照出少女平静的侧脸,她低垂着头,乌黑的睫毛轻轻盖住眼帘,掩去闪而逝的绝望。 她是不情愿的。 白姬不经意间蹙了蹙眉,伸手抚上左边心房,那里有些沉闷有些刺痛,好像被团杂乱的思绪股脑堵住般,快要喘不上气了。 “你猜百里还会来么?”司南离的声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他似乎很是享受猎物在临死前的挣扎,那种奋力拼搏过后仍旧难逃厄运的颓唐感,享用起来真是格外美味。 “会。” 白姬的声音如既往的平静,好似那个在忘川河畔痛哭失声的人不是她样,她双眼直视前方,黑眸中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斩钉截铁地说道:“百里肯定会去。” 不为什么,她就是这样笃定。 语落的瞬,天色蓦地降下。 偌大片黑夜,繁星点点,星罗密布。漫天星辰全部映照在枚小小彩色的原石中,阿浔躺在床中,手里高举百里送她的石头,透过石头,她所见的景象有瞬间的扭曲,然而却了份平日不曾发觉的绮丽和奇妙,相比之下,从前她所见的切都那么贫乏无味。 窗牑半遮,烛光摇曳,微弱昏黄的光落在排盖着刺绣红布的金丝楠木箱子,古朴厚重,沉甸甸地压在角落,盖下层灰扑扑的阴霾。 她翻过身,忽然感觉头顶暗,像是月光忽然凉了下来,抬眸,枕头边上落下片斜长的影子。 砰砰,砰砰—— 她听到自己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有些惶恐,然的则是欣喜。 缓缓地转过头,逆着月光,是面高大的影子正对着她,他背后映照出片繁星璀璨的天河,静谧神秘,正如此刻他注视自己的双眸,那里同样藏着滚动流淌的光辉,若星河点点,耀目生辉。 “你,怎么来了?” 她起身拢了拢被子,有些不知所措,视线飘移,却又忍不住将他浑身上下打量遍,没见到伤,这才安心下来。而百里只是盯着她不做声,气氛有些尴尬,阿浔想寻点话说,可张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问他这个把月消失是去做了什么,又发现自己全无立场,问了他也未必会答。 时寂静,谁也没有开口讲话。 忽然,百里的视线转,落在角落那排楠木箱子上,略微暗了暗,随后再度看向阿浔,嘴里却问道:“你想出去玩么?” 阿浔原以为他会问箱子的事,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岂料他却说了这样句话。 她下愣住,“什么?” 夜色下,百里的眉眼匀净平和,凤眸垂下注视着她,唇角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带你出去玩好么?”语落,他向阿浔伸出手,夜风自他身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袍袖猎猎作响,阿浔愣住,感觉脸颊微痒,微热,是他犹自带着湿意的发梢吹拂在了脸上。 这刻,她望见自己怔忪的脸出现在他夜般深沉的眼眸中,那双眼里只有自己,像是无法言喻的蛊惑,她缓缓朝百里伸出了手。 与他指尖相触的那刹,百里嘴角的笑意加深,他紧紧攥住她的手,阿浔只觉风声在耳畔呼啸,随即被他拥入怀中,视野陡然发生了变化,星空被下放大,随后那些稻荷水田皆被远远抛下,从小片化作个小点。 她从未到达这样的高度,心下紧张,两只手紧紧攥住百里的衣襟道:“我们去哪儿?” 夜半寂静,她情急之下发出的声音特别响,百里目光淡淡掠过不远处祭司所住的老宅,蹙了蹙眉,将她往怀中按了按,轻轻捂住了她聒噪的小嘴。 “唔——” 阿浔睁大眼睛,却听到他附在自己耳畔低声道:“嘘,不要说话,若是让人发现了可就玩不成了?”热气携着男人若有似无的体香齐齐环绕阿浔,她怔了怔,却是垂头颔首,感觉耳根有些发热。 群云逐月,清风徐荡。 很快,阿浔便被远处的点点流萤所吸引,从上往下看,那些光便像是条流淌滚动的星河,散发着温暖的明黄色的光,光芒照在百里青衣上留下泠泠的光辉。 隐隐,还能听到有小贩的叫卖声,“这是别处的城镇?”她惊讶地抬眉,远望那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之势,时无语,扯了扯百里的袖子道:“难道他们都不歇息的么?” 耳畔传来他的轻笑:“东海之畔的妖市开,即是通宵达旦直至天明才尽兴而归。” 有这么好的地方? 她又问道:“此处是哪儿?” 百里笑凝着阿浔,此时他的清冷眉目好似融了层淡淡明净的月光,轻柔,小心翼翼,以至于跟在阿浔身后的白姬竟有瞬间的怔楞,好似他正望着自己。 “翡翠州。” 你听说过东海之畔的翡翠州么? 在那,每晚都会有妖市,从入夜开到凌晨,十分热闹。 你可喜欢? 啊,白姬默默垂下眼眸,感觉眼眶微涩,原来他从未遗忘过誓言,只是—— 她无法再想下去。 第62章 承君一诺 欲望文 第63章 邪神再临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3章 邪神再临 夜色凄迷,风寒露重。 司南离羁押于四方见尺的玄黑阎罗印下,仅仅露出个脑袋,双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眉角微抬,狭长半垂的狐眼中流泻出丝邪气的笑意。 霍地,只银线勾勒麒麟面的黑靴踩在他头上,重重碾,判官冷肃而毫无起伏的声线响起:“笑什么?” 司南离仰头看他,苍白的额角印着半张脚印,他神态自若地打趣道:“地狱大典中应有明文记载,不许对未经定罪者动用私罚,判官大人您下手可得轻些,若是回头落下什么证据未免不好。” 这个人,判官冷眸看他,阎罗印加身,宛若千钧压顶,每时每刻皆得承受寒冰火焚之苦,原是万般痛苦之事,而他却端得副泰然处之悠闲自得的架势——不好对付。 思及此,越发厌恶此人,左脚拿下,换上了右脚。 司南离头歪,脸贴着粗粝的地面,面对判官毫不留情的蹂/躏,眼中的恨意稍纵即逝,红唇轻咧,怀着丝怨毒低声道:“看来判官大人是准备罔顾刑罚了?” 判官睨他眼,居高临下道:“刑法?在地狱,本官就是法,即便本官看你不顺眼随手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又如何,谁敢提出句异词?” 谁人不知,在现今地府,阎王之于整个阴间不过是个傀儡,而真正主宰生杀大权的便是眼前这目下无尘,高冷桀骜的判官大人。不过这话从他口中而出,未免显得此人太过张狂,言行之间竟丝毫未将阎罗殿的那位放在眼中,若是放在凡间,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奸相佞臣,功高盖主——偏生他还没半点忌讳,若无其事地坐实了这名头。 司南离先是愣,随即竟放声大笑:“十八层地狱?好!最近有些皮痒,正想去泡泡那传说中的赤炼火海,不知威力是否如传言那般辛辣老练?”话锋转,狐狸眼眯得极浅条缝:“如此,判官大人您可要快些走出此阵了。” 判官冷然道:“赤炼火海?你想得美。” 司南离端的是无所谓,下颔略抬:“无妨,您若能出得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语落,眼风倏然落到了不远处的角人影上。 百里半跪在地,怀中搂着白姬,面无表情,低垂的眉眼下拉出丝冷寂的光,素清外袍在方才斗法中被撕成条条恹恹挂在臂膀之上,浑身上下除了脸,其余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遍布咒文,整个人犹似罩在片阴霾中。判官瞥了他眼,想来问他无用,遂转头看司南离唇角若有似无的劣笑,眉拧,针见血道:“你打定主意,我们出不去。” “啊哟——”司南离有些惬意地打了个呵欠,“我设阵你破阵,各凭本事,不过如此。”言下之意,你出不去,可不是我不让你出去,而是你本事不够,力所不及。 判官张冰山脸欲雪,雷电交加,冷着脸对阎罗印施法,只听嘭地声,四方玄印扩大倍之,这下,司南离的整张脸皆被压在底下,然尽管如此,他还是发出几声含糊的嗤笑声,叫人着实厌恶。 判官蹙眉,方才进来时便发现此处古怪,通常破阵前须找到阵眼,而此阵里却纠集着两股力量,这两股力量纵横交错,且相互制衡排斥,虚实,虚实不分,行错有差既无转圜余地,判官对阵法只是粗略了解,并不精通,思及此,不由瞪了百里眼,心道:事已至此,颓唐沮丧又有何用,倒不如先想想怎么出去,也好再做补救。何况——他长眉敛,眼风掠过白姬略渐苍白的脸庞,尽管血流无数,然为剑气所创,身上并没留下半点伤痕。 她死得蹊跷。 梵天乃太阿上神当年拾昆仑玄铁亲手锻造,后辗转流经山神夙光手中,是柄杀魔救人的神剑。即便为司南离魔气所惑,亦不该伤得了继承了山神半神力的白姬。而眼下,她之所以躺在这里,气息全无,很有可能是有人施法禁锢了她的魂魄,使她不得脱身。 判官沉思的这片刻,却发现片青影从身边掠过,再抬眸,白姬两手合握躺在地上似睡着了般,而百里却不见了,他顿了顿,折身回望,疏冷的眸子里头次划过震惊之色,看见阎罗印被下掀起径直飞了过来,他偏头避,随即施法,大袖甩又将变得手掌大小的四方玄印收了回去。 再回眸,百里已单手揪起司南离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横眉敛目,薄唇深陷,肃杀凌虐之气环绕其周身,发随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判官凝神望,发现他整个人有些不对劲,想要阻止,心里又觉得司南离活该,于是便两手抱臂在旁看着。 这时,听到他冷漠而无丝起伏的嗓音缓缓响起。 “阵眼共有二,虚实,我猜的对吗?” 司南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嘴动了动,似乎是在挑衅他——你猜啊,就算猜对了,我也不可能给你正确答复。 百里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即便是找到了真正的阵眼,你也不可能让我们如愿的。”语落,他看见司南离的眉头微微抖,眼中掩饰不去的轻狂自负。 “看来,我猜对了。”百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死寂般的平静,只是字句地分析道:“仅凭你人之力是不足以开启七杀锁魂阵的,因而你定会借助逆天之力。如此,你之所以将陷阱设置在锦都的目的目了然。”语顿,霍地抬眸看他,斩钉截铁道:“你擅自动用了龙脉,对么?” “因为你知道就算我们找到了龙脉之力,亦不可能将其拔除,因为旦动了龙脉,将涉及到数万人的性命,使得西羌朝野颠覆,扰乱天命,所以你料定我们不敢,也绝不会那么做?” 说到这里,百里顿了顿,声音忽然放得极冷极沉,他声色俱厉道:“本来,你的计划应该完美无缺,不过你千算万算不该将算计算到阿浔的头上,你以为我是为谁才在这里,就是为了她!而现在她不在了,数万人的性命在我眼中又算得什么?!司南离——”他蓦地咧唇,这笑里仿若回溯千年,他还是归墟荒原上叱咤风云的邪神,头颅堆叠成就他的王座:“你运气不错,死时有这么人为你陪葬!” 语落,他两指并拢蓦地探入司南离颈间,只听喀拉声脆响,他于无声静谧中冷笑:“我说过,我能杀得了你次,就让杀得了你第二次。” 至于天下,倾覆又与吾何干?! “哈哈哈!百里啊百里,没想到时隔千年还能再度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真是不虚此行!不过——”司南离的身体逐渐分崩离析,眼掠过白姬浮现厌恶和怨怪的光芒来:“可惜你的完美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不再完整,所以我只能另觅人选来替代你了!”判官眼见他要逃,连忙拦手扔出阎罗印去追,四方玄印在半空转了圈,对他毫无实体的形态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飘远。 躯壳崩落后的碎片乱飞,他化作抹黑烟,笑声狰狞刺耳。 “而你,将永生永世逃不脱八苦轮回之难在你身上的束缚,它会步步蚕食你的血肉精魂,直至将你啃食为具白骨,日复日,年复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天地动荡,山河倾覆。随着司南离的消失,他所建立的幻境如墙皮剥落片片坍塌。百里把抱起白姬,头贴在她微凉的面颊上。 念生则万恶起,阿浔,你不在,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心中剧痛难耐,他按住胸口,歪身倒了下去。等在外面的睚眦闯入结界时正好看见这幕情景,情急之下大喊道:“主银,你怎么了!?”再看,白姬浑身是血地躺在百里怀中。 后面的判官把捞起他的身体,扫了眼“接着——”随手扔在了睚眦的背上。睚眦摸不清楚状况又急又慌,见他腾云离开,紧追几步问道:“去哪儿?!” 判官头也不回道:“回地府。” 白姬立在雨中,水洼中她的倒影涟漪阵阵,碎成片片,看不分明。她向前步,视线下落,看见树荫下藏着个娇小的背影,袭冷风掠过,背影的主人瑟缩着往里钻了钻,又不甘心地把头伸出去张望,雨水打湿了她半边肩膀,她却犹自不觉。白姬愣了愣,伸手,下意识地想要替她遮雨,奈何瓢泼雨水穿透手背径直落在了地上,不禁蹙眉,抬眸,头顶铅云堆叠,雷电交加。 阿浔亦抬头望了望天色,已经酉时了,距离她与百里约定离开的时辰早已过去大半,而他却迟迟不见人影,莫不是来的路上发生什么事,绊得他无法脱身,对,定是这样,他绝不是那种违信背约之人,定是突有急事害得他不能准时赶到此处!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雨天夜黑得格外快,漆黑幽邃的森林外忽地有火光晃过,是人举着点燃的火把正在靠近。听到动静的她霍地起身,四处寻找藏身之处。 “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躲在这里!”她四下望,视线定格在那高耸入云的杉树上,伸手抓牢树干纵身跃,整个人轻盈地落在树上,找到处丰茂的树冠处借以藏匿身形。 第63章 邪神再临 欲望文 第64章 剥鳞之罪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4章 剥鳞之罪 很快族人便搜索到了此处,好在大雨将她曾经留下的脚印冲刷得不留痕迹,众人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走!这里没人!”正欲转身,忽然有人眼尖发现泥里埋着根系带,虽然被雨水浇得看不清颜色,还是能辨别得出来这是从阿浔衣服上掉下的。 “她没走远,肯定还在附近,四处找找!” 阿浔慌,往树后藏,熟料说话那人听到动静,这抬头,便看见她藏在树冠中的半爿衣角,手伸道:“她在树上!”这指,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她根本无所遁形。 到底是小辈,大家耐心劝导道:“阿浔别任性,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吧!” 阿浔梗着脖子,雨水打得嘴唇发白,却还是固执地摇头:“我不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皆苦笑,没想到她竟执意若此,只得无奈下最后通牒:“你若不肯自己下来,那我们只能强制你下来了!” 阿浔不讲话,咬唇,撸起袖子开始结印。她平素并未在法术上显示出什么特殊的天分,然而连串快而凌厉的动作下来,族人们惊了,阿浔掐了个离水咒,用水幕将整棵树包围起来,这层水幕看似薄而透明,仿佛碰就破,实则无坚不摧,而此刻正值雨天,借用自然之力的离水咒防御力高。 如此情势之下,看来只有硬来了,众人收了劝服的心思,准备逐个攻破她的水幕。 阿浔将众人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焦灼,筑起水幕不过是权宜之计,要想突围出去,只有——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与族人兵刃相向…… 犹豫之际,已有片飞刃铿然插/在水幕之上,她蹙了蹙眉,似乎在瞬间下定了决心,掌心幻化出柄雪白的水刃,正欲抬手,忽听林中蓦地声响:“阿浔,住手!” 是大祭司!? 阿浔动作滞,感觉滴雨水从树叶上滑落倏然掉入她衣襟,时间,整个人寒彻骨,透心凉。 雨势愈演愈烈,豆大的雨点打得树梢劈啪作响,寒气渐生,森林里弥漫起股湿冷的白雾,身着袭蓑衣,头戴斗笠的大祭司出现在视野中。雨水顺着帽檐蜿蜒而下打在他苍老瘦削的脸上,唇线深刻,浑浊不清的眼因为火光的照耀而变得精光四射,他霍地抬眸,与树上的阿浔对视,从那双盲眼里射/来的光洞若观火,令人不寒而栗。 “我抚养你长大,教你术法,为的是让你对族人兵刃相向的么?!”严厉低沉的嗓音响起,在阿浔耳畔重重炸开。她仿若叫那犀利的目光钉在当场,不能动弹,而族人不解和失望的眼神令她无地自容。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她,遥遥与大祭司对视,神情怔忪,视线空茫。 这时,大祭司倏然挪开视线,垂眸,白眉敛,冷声下令道:“抓住她,绑去灵泉禁地!”语落,阿浔放空的视线下对焦,望着黑夜下他被火光映得斑驳陆离的脸庞,形容枯槁,紧抿下垂的嘴角难掩失望。她心颤,眼睫忽闪,蓦地落下滴泪来。 这泪下坠与雨水混在起,滴在蓝色结界上,水幕自然瓦解。 她未有再做反抗,只是任由族人用绳索绑住了双手,踩着泥泞湿润的土地,在旁人的推搡下,深脚浅脚地往族中禁地走去。 族人望着她踉跄的背影,眼中露出不解和几分怨怪,前任族长死后,是大祭司收她为徒,抚养其成人,待她亲若祖孙,而今她却串通外族男子公然背弃婚约,陷大祭司于不义,弃族前程不顾,实乃蛟族族之耻! 而眼下,此情此景,看她伶仃背影于雨中夜行,步履蹒跚,苍白凄楚,又不免叫人唏嘘。 夜色深沉,火把光亮渐行渐远,随即消失于无形,谁都未有注意到,几步开外,白姬正悄然跟在后头。 与我何干,她本想转头离开,奈何,脚下重若千钧,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推着自己向前。 她边走边沉思:百里怎么可能失约,他定是被什么事牵绊到了才是,脚步紧紧跟随着蛟族人,不知阿浔要被带去何处,方才那祭司提到什么灵泉禁地,莫非是关押犯人的地方?白姬不禁苦笑,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情敌?好在司南离那令人厌恶的声音未再响起,否则此时听着他的嘲讽,真让自己有种犯贱的羞耻感。 灵泉禁地,顾名思义,蛟族人世代守护的禁地,里头封印着滋养蛟龙族的泉眼,本来附近应有七七四十九处泉眼,功效各有不同,而今四十六座干涸枯竭,剩下四座,三座可用,还有座连通孽海,功用不明。 溶洞中片寂静,滴水声可闻。 阿浔跪在地上,四周水雾缭绕,湿气彻骨,眼里映照出大祭司纤尘不染的雪白长袍,他手握祭司神柱,眼眸低垂,嘴唇翕动,低沉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禁地中环绕,他问道:“阿浔,你可知错?” 她高昂着头,明明双手颤抖,却死不低头,态度很坚定。 “阿浔不知自己哪里错了,还请祭司明示。” 旁的族人惊讶于她死不悔改的态度以及桀骜不驯的反诘,纷纷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想来往日那个阿浔虽然调皮,却还不至于如此执迷不悟,莫非真是让那外族男子勾了魂魄,才变得如斯模样? “族规有令,外族人闯入族内,应在第时间内通报,这是第条;其二,大婚在即,你却伙同外人私自逃婚,是要置族人于何地?”大祭司掷地有声道:“这两条,你可知错?” 阿浔咬了咬唇,关于百里的切只字未提,直接说道:“婚事并非我所愿,我不愿嫁给龙王之子,不愿意嫁给只见过面的陌生人。” 大祭司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此事关乎我们族前程,我养育你长大,这是你应尽的职责和使命。”灵泉即将枯竭,如此来,族人必定少不得要迁徙,若放在百年前,此事尚有转圜之地,而今世易时移,且不说适宜蛟族生存的水源处日趋减少,如今龙族领地逐步扩大,方圆几百里的水泉都被他们所控制,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大祭司掠过阿浔苍白的脸,眸色暗了暗,沉声道:“阿浔,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婚事都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阿浔霍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愕然。 她正要说些什么,溶洞外忽然传来沓重重的脚步声。 “祭司大人!”云芝的父亲自外头狂奔而来,大声求救道:“我们家阿芝快不行了,求求您过去看看吧!” 阿芝,阿芝怎么了?阿浔下意识地抬头,正巧与云芝父亲的眼神对视。 平素温和老实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啪地记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你这个贱人!我家阿芝待你如亲生姐妹般,你却狠得下心去害她!若是阿芝有什么好歹,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阿浔的头被打偏过去,脸颊上片火辣辣的疼。领子被把揪起,几欲窒息,然她满脸怔然,竟是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凭那个男人将她像破布娃娃般甩来甩去。 脑中只回旋着个念头——阿芝怎么会出事,明明临走前只是想办法迷晕了她而已,怎么可能?! “住手!”大祭司蹙眉,派人拦住云芝的父亲,“究竟发生什么事,云芝怎么了?” 云芝的父亲回过神,悲从中来:“云芝被她的冰刃捅了刀,失血过,简单的治愈法根本止不住伤口,大祭司求求你去看看她吧,我只有这么个女儿,她不能有事啊!” “你先莫急,人呢?人在哪儿?” 云芝被她父亲抱进溶洞里来,众人围着看,简直不忍目睹,转头看阿浔的眼神由失望转为愤怒,不管如何,为了己私欲竟然伤害族人的性命,何况对方还是自幼起长大的好姐妹,如此险恶之心,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云芝伤得很重,腹部创口成撕裂状,显然伤人者不止捅了刀,而是刀不成,再补了数刀。祭司抬手盖在她的小腹处,双眉紧蹙,耗费了足足炷香的功夫,方才止住了她伤口的血。 他嘱咐云芝父亲道:“血是止住了,不过今晚十分关键,定要片刻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旦出现什么状况即可通知我。” 云芝父亲应了声,瞪着阿浔愤愤道:“我知道大祭司您素来疼她,可惜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关键时刻还被她反咬口,这件事您定要秉公处理,莫要让我们族人心寒呐!” 大祭司按了按眉心,语气中透着股疲惫:“我明白,你放心吧。” 他转身,拄着拐杖穿过人群走到阿浔的身边,蹲下,干瘦枯槁的手颤颤摸上她幼嫩的脸颊:“阿浔,你可知戕害同族的惩罚是什么?” 她呆滞的眼珠动了动,干裂的唇微张,低声道:“我……没有害阿芝……” “死到临头还狡辩!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定是阿芝发现你出逃的计划所以你才狠心将她杀害的!”眼看云芝的父亲又要冲过来,族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拦住。 “阿浔,阿芝和你是好姐妹,你怎么能忍心!” “算了吧,你看她哪里有半分悔过之意,依我看,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们的目光犹如利剑般要把她射/穿。 大祭司粗粝的指腹在她红肿的脸庞停下,长叹道:“戕害同族者应受剥鳞之罪。” 第64章 剥鳞之罪 欲望文 第65章 挫骨扬灰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5章 挫骨扬灰 剥鳞之罪,乃水蛟族的重刑。 如同凰鸟青鸾爱惜自身羽毛般,蛟龙身上每片鳞片皆由其精血幻化而成,若是强行剥去鳞片,无异于受凌迟之罪,将承受千刀万剐之苦。 大祭司抬手,掌心拢起道寒光缓缓朝阿浔头顶罩来。眼看那光愈见逼近,她瞳孔蓦地放大,从内心深处涌来股源自本能的恐惧,她开始反抗,摆动手臂试图摆脱族人的束缚,可惜身法力在进入禁地时便被封印,她不断挣扎,明知挣扎无果,仍固执得不肯屈服,次又次,咬着牙反抗起来,又被族人按住头压在地上。 “按住她,别让她逃了!” “力气真大!” 挣扎间,大祭司的手霍地按在她头顶心,阿浔猛地怔,只觉道彻骨寒凉从头顶路延伸至脊梁骨,整具身体犹如被千万只毒虫啃噬般,她目眦欲裂,痛不可遏。 对于成年的妖仙而言,被强迫变回原身的痛苦无异于让你重新回归母体承受次被分娩挤压的痛苦,这份苦痛来源于对生与死最原始的忌惮。 阿浔趴在地上,十指紧紧扣着岩石地面,她的双腿已被道白光所笼罩,逐渐化作蛟尾的模样,漆黑晦暗的溶洞里忽地被她那片片莹白色的龙鳞所照亮。而此刻,她却承受着焚经碎骨的剧痛,蛟变的速度极快,很快她暴露在外的手臂和脸颊边缘都呈现鳞片状的纹路,“呃——啊!”阵耀目的白光倏然炸裂开来,狂风四起,袭面而来宛若利刃,逼得守在旁的族人忙不迭地后退,忽见那万丈白光之中,条通体雪白的水蛟陡然出现在视野里,她满身莹白的鳞片薄得剔透,除却双乌黑的眼眸外,全身仿佛是冰雕雪凝造就,仙气凛然。 么美丽的条白蛟啊,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她身上不能移开分毫。而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它声低啸,白蛟甩尾掀起飓风,将围守在她四周的族人全部掀翻在地。 众人大惊:“拦住她!拦住她!”话虽如此,要对付只化形的蛟龙谈何容易,不过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罢了。 阿浔快速穿过众人的围堵朝四通八达的溶洞深处飞去,追逐着那黑暗中的抹光亮,脑海中回旋的全是百里或或坐,或笑或沉默的脸,她想要出去,想要摆脱这切困锢自身的枝梧,去追寻他口中所说的自由,哪怕要付出切代价! 就差步,就差那么步。 余光撇到道黑影横空而来,她欲侧身躲避,然甬道狭小,身体紧贴尖锐石壁留下道道狰狞的伤口,阿浔低吼声,只觉脖颈处被紧紧攥住,她失去了腾飞的力量,重重扎倒在地。 尘埃四散,碎石满地滚落,她抬起头,看见大祭司右手幻化成只黝黑粗糙的龙爪将她按压在地上。苍老沙哑的声音如梦魇般如影随形,他折身,全盲的眼中竟迸射出令人震慑的光芒:“还不快动手?!” “是、是!”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举起手中尖锐的倒钩缓缓步向阿浔。 钩刺下扎入肉中,她闷哼声,冷汗直流,刷地片带着血肉的鳞片落在地上,她疼得在地上挪腾翻滚,须发怒张,爪子在地面划出狰狞的划痕,大汗淋漓,痛苦万状。而族人只是按住她的身体,高举钩刺,下又下地,雪白的鳞如漫天落下的飞花,合着她的血肉…… 大祭司抬手:“停——” 是时,阿浔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不忍卒睹,分明从下钩到剥去鳞片仅仅过去几瞬,然在这眨眼的瞬间,她却仿若从鬼门关走了遭,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胸膛快速地起伏着。 大祭司命人将她抬起,他问:“阿浔,你可知错?” 她于挫骨扬灰,千刀万剐的疼痛中抬起头颅,双睫沾着泪水,混合着汗倏然划过脸颊,身下早已是鲜血淋漓,散落在地的莹白色鳞片反射出祭司苍老的脸,沉淀着股死寂般的平静。 “阿浔何罪之有?!”她蓦地昂起头颅,龙须虬髯,如根根利刃般散发着清冷泠的寒光,看着大祭司字句掷地有声道:“我不服……” 大祭司却未再接话,只是侧头吩咐族人将她关押起来好生看顾。 “去摘点龙血草给她敷上,婚事即将临近,若是让龙宫之人发现她身上有伤就不好了。” “是!” 不远处的白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拖曳着阿浔的身体朝溶洞深处走去,而从她身上滴落的血花点点绽放在地上,绵延成条触目惊心的血泉,而莹白色的鳞片散落其上,有着种残破的凄美。她就好似只追逐自由的蝴蝶,却被人无情地掐断双翅,这份疼痛,白姬感同身受,这是种不甘被他人主宰命运挣扎的悲悯,可悲可敬。 可是——她颤抖着抬眸,不经意间眼眶已经湿热片,视野模糊不清,好似被前方的黑暗所笼罩,连最后次光明业已被湮灭。 可是百里他,为什么没有来呢? 阿浔的每次剥鳞之痛都好似作用在她的身上,无形间,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她身上片片凌迟般,那种肝肠寸断之苦痛不可遏,恍若将你整个人连皮带骨挫骨扬灰连渣也不剩……白姬眼中的泪水似断了线般控制不住地落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痛苦?!为什么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样?! 她静静立在原地,脸上潮湿片。 “不用想了,百里他是不会来的。” 此刻,司南离的声音听着比任何时候还有刺耳,还有令人厌恶。白姬蹙眉,却无计可施,即便堵住双耳,还是能听到他尖锐跳脱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响起—— “你想不想看看他此时在哪儿?”语落,他讥讽地笑道:“还是算了,我想你看完以后心情会为低落,我向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做出火上浇油和往你伤口撒盐的残忍之举。” 善解人意? 白姬扯了扯嘴角,不理会他语中的嘲讽,抹了把泪,低声问道:“阿浔接下来会怎么样?” “嗬,你还当真入戏了,依我看,她是死是活与你又何干呢?”他话锋转,忽然犀利地指出:“哦,也是,你与那阿浔生得这般相像,仿若从个娘胎里出来,难免心里不会存点幻象,那——我就好人做到底,让你彻彻底底断了这个念想吧!” 话音落下,白姬只觉眼前片晕眩,滚滚热浪袭面而来,她霍地睁开眼,大骇跳,沸腾炽热的血泉近在咫尺,感觉那飞溅的火花几乎要炙在她的脸颊上。整个人在缓缓下坠,就在整张脸要栽入血泉的那刻,后背心被人猛地抓,司南离蓦地从虚空出现,和她面贴面贴得及近,他轻讽道:“悠着点,这座血泉连接至孽海,大罗神仙跌进去也要融掉层皮。” 孽海,那不就是百里斩杀司南离的地方么?! “啧啧,说起孽海啊,我这心里就堵的慌,不然——你进去感受下?!” 司南离头炽热若火的红发仿佛跟血泉背景融为体,唇边溢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假作放手,白姬忽地往下坠去,惊得汗毛倒竖,手脚并用地攀住他。 “呵呵,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么?”他单手攥起白姬的下巴,眉眼低垂魅惑,启唇轻语道:“方才不还为了百里奋不顾身么,怎么现在又开始惜起命来了?” 白姬只是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不说话,此时彼时,都走到这里了,若是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就死得太不值得了! 正想着,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血泉翻滚着,在风的侵袭下形成个个小小的漩涡。白姬听到声熟悉的低啸,随即望见道白光飞流直下,猛地扎入血泉之中。 那是—— “方才好像有条白蛟摔了下去,莫不是我眼花了吧?” 余光里映出白姬怔然惊愕的面庞,司南离明知故问,嘴角噙着丝恶意得逞的笑。似乎嫌这个打击对她还不算沉重,他继续火上浇油:“看来她是承受不住剥鳞的疼痛而选择自行了断啦,啧,好可怜,掉进这个里面可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呐!” 不可能…… 白姬艰难地在血色翻滚的泉水里寻觅阿浔的足迹,然而触目之下,除了满目的赤红和咕咚咕咚的气泡,竟是点痕迹也寻不出来。 “别找啦!跌进这里头只要须臾,便会被吞噬得连渣也不剩了。” “为什么……” “为什么?!”司南离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趣事儿,竟桀桀怪笑起来:“绝望、痛苦、憎恨足以将个人摧毁,不反抗还想要得到解脱,如此来就只有去死条路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而后又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白姬内心深处最后残留的丝幻想。 “忘了告诉你,死在孽海里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哦,所以说,你和阿浔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你不过是个长相肖似被百里借以怀念他逝去恋人的替代品罢了。” 第65章 挫骨扬灰 欲望文 第6一6章 一枕黄粱 百里骨生花 作者:风雨一霎 第6一6章 一枕黄粱 枉死城,阴律司。 阴间不似阳间有昼夜和四季迭,而是全天沐浴在种惨淡凄然的阴霾中,放眼望去,方圆几百里荒芜片,怪石嶙峋,唯有忘川河沿岸那大片曼珠沙华如鲜血般泼洒在地,弥漫着种触目惊心的浓艳色泽。 线香燃尽,化作阵扑簌簌的灰落在案台上,只余下截光秃秃的根在香炉里。百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敞开的大门,招魂幡插在地上,于色愁云惨淡里未见有任何动静。 这已然是第十三根还魂香了,可惜小姐姐的魂魄却依旧不知所踪。 睚眦眼中难掩黯然之色,乖巧地走到百里身边,用头去蹭他垂在腿侧的手,无声地进行安慰。 粗糙的鬓毛刮蹭手背带来阵细微的麻痒感,僵直的手指微微颤,百里回过神,顺着它毛发生长的方向轻柔地抚摸,“我无碍,睚眦。”他回答得格外平静,双目却仍注视着那动不动的招魂幡没有移开,在昏暗的光下,他半面脸俊挺玉雕,平直锋锐的剑眉,深邃斜挑的凤眸,每笔都好似水墨丹青精细勾勒而成,未沾惹任何烟火气,超脱出尘。 睚眦默不作声地仰望百里,只觉他下秒便要远离这世间,走去个自己陌生的地方。它紧张地向前靠了靠,小火炉般滚烫的胖身子紧贴百里,小姐姐已经不在了,若是主人也离开,那它又要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地府…… “睚眦——”百里忽然喊它,它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主银,什么事?” 百里唇角勾起丝浅到几乎没有的弧度,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说:“我有点累,去休息会。”语落,折身朝里屋走去,和衣躺在床上,头沾到枕头便不省人事。 睚眦走到床边,枕着他垂落旁的手轻轻卧在地上。 “主人……”感觉他的指尖逐渐冰凉,胸膛则毫无起伏,点微弱的鼻息细若蚊蝇,睚眦不敢离开步,生怕出现什么差池。 事实上,为了坚持到刚才,百里已经耗费了自己近大半的法力,再加上咒术反噬,早已是强撑到了极限。他能够感觉到睚眦舌头下下舔着自己手背所传来的粗粝感,双眼皮却重若千钧,怎么也睁不开来。眼前是片死寂般的黑暗,忽而有乱光闪而过,他感觉身体沉甸甸的,似有无数双手在拉拔牵扯自己的手脚,于无声静谧中,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想不到自己亦有今日。 忽地,身前冒起撮微弱的青光,那是他丹田紫府中的阳火,阳火将盘踞在黑暗中的那些个魑魅魍魉驱散,又蓦地隐入他腹中。 百里这时,方才觉得身上轻松了些。眼前出现淡淡光亮,隐隐有噪杂的人声充斥进入耳内,逐渐地,光线越来越亮,而鼻尖嗅到股诱人的香气。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在闹市的小酒楼中,在二楼临窗,低头便可望见外头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而抬起头,小二哥吆喝着递上笼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在桌上,白姬坐在对面,先是好奇地扫了眼那白生生汤汁饱满的小包子,随后发现自己在看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此情此景,忽然令百里恍惚起来,他心中动,看着白姬问:“阿浔,我方才睡着了么?” 白姬端起小碟醋闻了闻,似乎是被酸到了,嫌弃地放下,随口道:“是啊,我看你似乎很累,就没叫你。”话说回来,看到百里打瞌睡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呢。 原来是——梦么? 百里伸手去碰桌上的茶盏,杯身是温热的。他不由得舒了口气,感觉全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口,他揉了揉额角,无奈地笑。 “方才我似乎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白姬用筷子摆弄着小笼包,头也不抬地问:“什么梦?” 百里望着她恍若新鲜苹果般红润饱满的脸颊,以及白嫩若葱尖的双手,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恍惚间,心头又涌来阵凄迷哀伤的情绪,总觉得她离自己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就是个噩梦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害怕说出来,噩梦会成真——他被自己逗笑了,低头听到白姬清冷中透着软糯的低音:“噩梦要说破了才不会灵验呢。” 是这样么? 百里兀自把玩着杯盏,于澄色茶水中倒映出自己锋锐深邃的眸子,他知道这只是看似平静罢了。 “我梦见你走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满世界地寻你,可还是寻不到你,阿浔你告诉我,你究竟去了哪儿?” 没有得到回音,他只是遍又遍不厌烦地问着:“你去哪儿了,哪怕告诉我个方向也好,我想见你,很担心你,还有许的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好像白姬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冷香还萦绕在鼻尖,然睁开眼,四周却是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百里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手里攥着的是枚小小的石头,仔细看,那石头边缘已被磨得十分圆润光滑,似乎是被人握在手中摩挲了数年,原本鲜亮跳眼的色泽被浓稠沉淀。 他将石头缓缓按在胸膛。 睚眦感觉百里的手微微动,连忙将头抬起,还没说话,眼眶里就滚出几颗硕大的眼泪来,他用头顶了顶百里的身体,带着哭腔道:“主银,你终于醒啦!呜呜呜,我见你睡了三天三夜不曾醒来,以为你要跟着小姐姐起去了呢!” 百里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待在阴律司里,耳畔传来睚眦含糊的呜咽声:“我想叫醒你,但是判官不同意,他说你正在自我修复,若是打岔的话极有可能走火入魔,所以我没敢动……”可这都过去三个日日夜夜了,这下要想找到小姐姐的魂魄就难了,它这想,不由悲从中来,心道:造化真是无常,相处这么久的人,分明只是晚上不见,没想到就那么没了…… 这时,判官冷冰冰的声调插/了进来。 “你再不醒,地府迟早要被这厮哭出来的眼泪给淹了。” 百里朝他歉意地笑,低头想要安抚心情低落的睚眦,手掌伸出来,小臂上遍布青黑色的咒文,如同滕蔓般遍布生长扎根在他体内。 睚眦泪眼朦胧地看他,心疼地问道:“主银,你身上这疤还能褪得掉么?” 百里笑笑不说话,若是让睚眦知道真相,恐怕又得哭得没完没了,好歹也是堂堂介神兽,怎生这么爱哭鼻子,他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感觉既好笑又辛酸。 他注意到香案上又了几捧香灰,下意识地去看判官,而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与其回望,狭长的狐狸眼半垂,他两手抱臂,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昏迷之时,判官替你找了几次,可惜,还是没有找到她。” “谢,”百里眼中浮现丝笑意:“叨扰不少时日,点心意,还望判官你不要嫌弃。” 语落,他从腰际取出个袋子递给判官,袋口微敞,顷刻间,室蓬荜生辉,里头盛满各色宝石,最大的有颗鸽子卵那么大,看得睚眦眼泪都不流了,只是抬头痴痴看着那宝石,判官倒也不客气,直接捡了颗最大的,对光照,掏出帕子细细抹了抹,而后慢条斯理地揣进怀中。 这颗就足够将整座阴律司给盘下,睚眦心道。 百里两手作揖:“那么,在下便先告辞了。” “请便——”判官也不拦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了?” 百里笑笑,答:“放眼八荒,纵览六界,唯有处地方不归地府管,换句话而言,它不受任何地方管束。”他看着判官缓缓说道:“你应该清楚我说的是哪里。” 归墟——块天不管地不管的化外之地,远离六界的无尽荒原,无数上古阴灵在此漂泊,在那里没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亦无时间,永生即永死。 判官心念转,抬眉:“你认为她的魂魄在那儿?” 百里回:“哪怕只有线希望,我也要勉力试,当日我承诺过白姬,不管生或者死,我都会和她在起。” 何况,归墟之于司南离亦等同于第二故乡,想来他极有可能将白姬的魂魄绑至归墟,不管是真是假,他必须得去。 “那你须知,旦去了,很有可能是凶吉少,凭你现在这个模样,恐怕连自己都很难脱身。”判官秉持着收人钱财,给人消灾的精神,难得苦口婆心地建议了句:“本官劝你,还是先解开咒术再考虑其他,你也知道,这咒术作用在身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百里低头打量了下自身,抬眸,眉眼平静得好似幅山水墨画,他风轻云淡道:“我怎么样都不要紧,可白姬她等不了这么久的。” 若她此刻真的就在归墟,又怎能忍受得了那白日里的凄风苦雨,夜间的鬼哭狼嚎呢? 他必须找到她,然后守在她的身边。 第6一6章 一枕黄粱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