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路远》 分卷阅读1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 《天涯路远》blueskytofly 文案: 一次相救,一段孽缘,一世纠缠 “他不来,我就在这里……等一辈子” 然而谢准发现,那个说要等一辈子的人却突然消失了。 那就去找吧!反正,十来岁的少年郎,最不缺的就是胆量。 庙堂险恶,江湖水深,凭着一柄快刀和鬼灵精怪的性子,是不是能够从这一切种种中抽丝剥茧发现真相,顺便救得友人归? 当然,还要加上随时随地逃之夭夭的本事就是了 内容标签: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准,陆玄青 ┃ 配角:沈殊,慕容续 ┃ 其它:推理,武侠,悬疑 第1章 序章 演武场 谢准目不转睛地盯着演武场内的两个人。 如果那把他从育婴堂里抱来的养父没有记错的话,到明年开了年,他才刚刚满十五岁。但常年生活在东缉事厂里,这样的场面他并不陌生,东厂里除了公公,多的是血气方刚的汉子,闲来无事之时,进行这种美其名曰为切磋的较量,是这些人打发时间常用的方式。 但是今天的情况又与平日里不同,演武场中的二人皆为平日里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下的东厂高手,再加上其中一人是近年来颇得提督太监赏识,在东厂里炙手可热的红人,御马监少监樊顺,起哄看热闹的人自然是少不了。只见樊顺拳势迅猛,招招狠辣,很快,另一人便有些招架不住,木刀左突右刺,却难以在樊顺手下占到便宜。 比试到了精彩处,围观的人兴奋起来。这样的气氛下,自是没有人会照顾他这样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孩子,他挤在人堆里伸长脖子着实有些勉强。但他仍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因为场上那另一个人正是他的养父,御马监监丞谢英。 场内,樊顺拳势突然一变,直取谢英手腕,谢英抵挡不及,手中木刀落地。围观众人中陆续发出被压抑在齿缝中的喝彩声——毕竟双方品级均不低,随意喝彩,赢的那一方自是光彩,但输的那一方却免不了心生不忿,这些规矩若是不懂,又怎么在东厂里站稳脚跟。 但谢英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向樊顺拱手道:“多谢档头手下留情。” “承让承让,咱家早已听说谢家破风刀法威震江湖,今日一见果不虚传。”樊顺也拱手说道。 “不及档头八式拳拳法精妙。”谢英似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口气依旧云淡风轻。 众人见胜负已分,三三两两地散去了,谢准穿过人群跳下场内,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父亲的方向跑去。谢英见他也在这里,颇为意外,“阿准,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姑苏了吗?” “刚回来,听说今天爹来了,怎么能不来看看呢。”谢准注意到父亲隐藏在语气中的一丝失落,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把手巾递给父亲让他擦擦额角的汗珠,“樊档头方才那式‘苍天有极’着实刚猛无俦,但还是有些破绽……如果爹那时候使第九式‘从云’……” 谢英既是御马监中人,家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其他亲属,再加上事务繁忙,六七岁上时谢准就已经站在这里看场子里的人较量,久而久之,对武功路数竟也略知一二,虽说使起来不免贻笑于内行人,但路数好坏多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谢英一怔,叹道,“你这孩子,小聪明倒是不少……” “‘只怕慧极必伤’……知道知道,爹你都已经说了那么多遍了。”谢准撇了撇嘴,“聪明也是不好,蠢笨更是不好,为人父母的真是难伺候。” 谢英见状不禁哑然失笑,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不说这个了,阿准,你不是去找你阿青哥哥吗?他怎么样?” 谢准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我……没有碰见他。” 谢英一惊,记忆中那个年轻人低敛的眉眼再度浮现在眼前。 ——如果那个人一直不来,你难道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我会等到他来……他不来,我就在这里……等一辈子。 谢英知道,他是个极固执的人,若是抱定了决心,便是他故去的师父也是劝不动的……而现在他居然不在那里。 谢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他面上仍安慰儿子道:“吴崇远的徒弟,必然也是世外高人……许是云游去了。” “我在他住的草庐里发现捣了一半的药,”谢准摇了摇头,“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在药捣了一半的时候出门云游去的。” “你是说……” “房内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他被人劫走了,对方武功很高……而且,”谢准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一层层拆开,只见纸包内放着一块残破的绸缎,似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我在门槛上找到了这个,看样子是被门槛上的钉子挂住的。” 谢英接过来,在亮处端详了片刻。布片虽然残破,但花色纹样颇为精致,似乎是女子的衣物……而他知道,那个年轻人住的地方是绝不会有穿这样服色的女子出入的。“这块料子……应当是西域火锦。”他说。 “西域?”谢准的眼神亮了起来,在谢英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爹……你是说,劫持他的那名女子在西域?” 谢英当然知道儿子的心思,“你可别想去西域找他。” 谢准一愣,随即飞快地说,“爹你多虑了,西域那么远,沿途吃不好睡不好,我可不想去。” “若真的不想去倒是最好,”谢英苦笑道,“敢于行走江湖的女子,皆非等闲之辈,况且连玄青也不是她的对手,你和她对上只怕没有任何胜算……你可是真的不打算去?” “不去不去。” 看着儿子飞快转动的眼珠,谢英觉得自己最近或许需要多看着点他。 第2章 第一章 茶寮 正午的日头高悬在头顶,官道上没有多少行人。茶寮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些往来客人,此处方圆数里也难见人家,虽然简陋也只能将就着歇脚。 满面风霜的茶娘沏了茶,拿了两个碗端到靠角落的一张桌上,边偷偷打量着桌边那个看上去像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的锦衣公子。那公子哥生得端地是清秀,只是眉眼间皆是淡漠的神情,唯有望向桌边那同伴时方能看出几丝情绪。说来也怪,虽然年龄相仿,那和他在一起的青年却不像是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衣着打扮朴素得很,右手上厚厚一层茧子,看着像是行走江湖之人。那人含笑向茶娘道了句谢,转身对那公子哥道:“子继,你怎么会在这里?” “家父命我去凉州办事,恰巧路过此地。”锦衣公子道,“途中倒是听说你在洛阳办了件大事。” “你说中原一点红?惭愧惭愧,不过是为了花红罢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 ”那青年丝毫不以为意,爽朗地笑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那裴勇不是易与之辈,官府为了抓他也费了不少工夫,光是花红就开了一百两。”锦衣公子微微一笑,“没想到竟便宜了你。” “我等习武之辈不事生产,也只得凭着这点小伎俩过日子罢了。”青年笑道,“话说回来,世伯这次让你出来……可是江湖上有什么大事?” “事情不大,也不能说是江湖上的,”锦衣公子说,“御马监谢监丞家的孩子走失了。” “监丞家……居然还会有孩子?” “正是,”锦衣公子的视线越过同伴肩头,停留在他身后的某处,“那孩子是监丞的养子,你如果见过那孩子,多半是不会忘记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伴随着茶娘的一声高呼:“你们可来了!就是那小子!” 几个捕快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铁链往坐在角落里的一名白衣少年脖子上一套。少年吃了一惊,待明白过来后,沉着脸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领头的捕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有人举报你手里有前些日子汉中府被盗的官银,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衣少年看了看那块银锭,“原来你们说要去破开,是去报官了……我给他的是官银没错,但不是汉中府被盗的那些。官银每年都会铸造一大批,你们凭什么说这就是被盗的那些?” “还敢狡辩?”捕快冷笑了一声,“我们已经核对过官银的火漆,正是汉中府被盗的那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白衣少年惊讶不已。 “总之,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捕快正欲带人,却听得边上那桌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此事有蹊跷。” 尾音上扬,竟是带着几分稚气。那声音的主人站了起来,走到捕快跟前,也是个约摸十来岁的少年,寻常江湖中人的打扮,偏生一双眼睛端地是灵动无比,让人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领头的捕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小子,你又是什么来头?” “鄙姓谢,单名一个准字……”他自报家门,几个捕快一怔,窃窃私语起来。 “莫不是御马监家的公子?” “听说御马监向各地都打了招呼,让人帮忙寻找这位公子,而且……找到的重重有赏……” “我是准备跟你们回去了,但你们先别急着抓我……”谢准见这个阵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被盗官银的线索,你们找错了方向。” “什么?”捕快一头雾水,“你说我们找错方向?” 谢准不答,却问站在一旁的茶娘,“大娘,你是怎么发现这位兄弟身上有官银的?” 茶娘看看几个捕快,又看看白衣少年,犹豫地回答,“实话说,我一个老太婆哪懂什么官银……是我家小二告诉我的,他说那是官银,又说什么汉中府官银被盗……我一听就吓坏了,那小子是个江洋大盗啊,所以让小二赶紧去报官了。”说着,她的视线移到跟在官兵身后的一个精瘦汉子身上。 那汉子一怔,觉察到众人正盯着自己看,怒喝道:“发现被盗的官银报官,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谢准问,“这位兄弟说的没错,官银每年都会铸造,你是怎么知道那就是被盗的那批官银的?” 汉子一惊,犹豫了一下,说:“那当然是因为官府的告示上有火漆样子了。” 谢准微微一笑,“这位大哥,你识字吗?” “会……会写几个……”那汉子涨红了脸道,“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官银的火漆,每一批都是差不多的,你既然不认得字,要比对火漆是不是一致,肯定要花一些功夫……你那时手里又没有被盗官银的火漆样子,却一眼看出那是被盗那批?” 领头的捕快一怔,望向那店小二,后者涨红了脸,“小子!你可别血口喷人!” “这位兄台,你可还记得你给店家的官银上的火漆样式?”谢准问那白衣少年,少年点头,“上面打的是‘天景十六年八月,凉州府’。” “那就对了,你们如果搜搜他身上,应该能搜出这位兄台的那块官银。”谢准指指那店小二。 “那只能得罪了。”捕快正欲搜那店小二,店小二猛地推开了他们,冲出门外。谢准立刻跟了上去,几步就赶上了他。店小二见他是个小孩子,不禁冷笑,“想学人家行侠仗义?小子,你还嫩了点。” “不妨试试看再说。”谢准拔刀相向,那店小二不过是个市井泼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见没有胜算,店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包石灰粉向他脸上撒去。说时迟那时快,他被人一把从身后提起,离开了原地。 “居然用石灰粉……这不合江湖规矩啊喂!”谢准脚还没落地便已抱怨起来。 “他打不过你,难道坐等着被你打死不成?”他抬头望去,抓他的正是那和锦衣公子在一起的青年,“小兄弟武功不错啊。” 那小二见状要逃,谁曾想刚一抬腿,就被一柄折扇拦住了去路,便是方才那锦衣公子。 “沈殊,你又管了这趟闲事”,那锦衣公子神色淡然,话里也听不出多少责备,但是青年却觉得大为不妙……那人一旦直呼起他的名字来,就是已经生气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赔笑道:“我好歹替你抓住这捣蛋鬼了,你就当帮个忙吧。” 小二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但实在不是那锦衣公子的对手,只一招便被制住了。捕快也追了出来,见此情形,领头的那人变了一副神情,向那锦衣公子抱拳致意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锦衣公子语气淡然,“就请你们把这人带去官府吧,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受监丞之托寻找他家的公子,还请诸位行个方便。那孩子古灵精怪,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领头那人犹豫了半天,虽然赏银可观,但那锦衣公子说的也是实情,思虑再三,道,“公子替我们抓住了钦犯,我们自然是要……” “有劳诸位了。”锦衣公子说完,对谢准道,“在下神仙府慕容续,谢小公子,你出来的日子也够久了,监丞大人可是担心得很。” “慕容续……爹居然把神仙府的少主都找来了?”谢准心中暗自叫苦,原本他说要跟捕快们回去只是骗骗对方,哪怕回去,他也不想跟神仙府少主回去,“那……那是自然,只是……” 他还没有想好说辞,就听见那一头传来一声高呼,“他跑了!” 那名叫沈殊的青年一惊,抓住他的手放开了,小二跑不跑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 ,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向那一头的间隙,他迅速运起轻功飞身越过茶寮顶棚——如果爹知道有朝一日会有这种事情,估计当初就不教他轻功了。 “这里。”他听到一个声音,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跑去,发现刚才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牵了匹马过来,“上来。” 白衣少年那匹坐骑本就是西域良驹,不一会便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待到了一处溪水旁,白衣少年勒了马,却发现谢准紧紧抱着他的手还没有松开。他这才注意到身后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颠簸得脸色发白,不由哑然失笑:“我还道你天不怕地不怕来着。” “没骑过马怎么了……”谢准不满似地小声嘟哝了一声,他这才注意到,那少年衣着考究,俊秀非凡,他在京城见过的权贵子弟不少,却也少有这般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白衣少年栓了马,问:“他们说你是御马监的养子?” 虽说权倾朝野,但是东厂中人始终还是为武林正道所看不起的。但他却好像丝毫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实不相瞒,家父正是正派名门所称的东厂阉狗。” 这话是谢英教他的,在他小时候因为听到显贵子弟侮辱父亲而与对方大打出手之后,谢英便开始教他武功,还教他这样应对:“下次见了对方,你便在他没开口之前自称东厂阉狗之后就是了。” 但白衣少年显然一时间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回应方式,竟是愣了好一会:“你怎生这样说你父亲?” “我知道你要说,所以抢在前面自己先说了,这样便不算吃亏了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帮了我,我倒要骂你,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趣的人?”白衣少年反问,“你我非亲非故,你那时候愿意仗义执言……这件事,我永远会记在心上。” 他这么一说,谢准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故作豪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出门靠朋友嘛……别说什么永远记在心上,我帮你一次,你也帮了我一次,这下子咱们就算是扯平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叶天佑。”白衣少年犹豫了片刻,答道。谢准看他模样,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名,但他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行走江湖,总不免会有些难言之隐,既然他自报了这个名姓,便不要再寻根究底了。“天佑……那你几岁了?” “十四岁……怎么了?” “我也是十四岁,不过我是正月生的,也就是说……你得叫我一声大哥。” “我才不信。”叶天佑笑道,“你这家伙可是滑头得很,方才还骗那些捕快来着,谁知道你是不是正月生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谢准叹了口气,“只不过你既然同我一般大,我只好是正月生的了。” 叶天佑一怔,这才想起他既是监丞的养子,想必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方才自己倒是无意中戳中了他的伤心事,慌忙说:“你别难过……我让你做大哥就是了,只是天下那么多当大哥的,我这样叫,你怎知道是在叫你?” “也对……那你就叫我‘阿准’吧,在家里爹也是这样叫我的。”谢准眉飞色舞地说,“对了,我看你刚才在茶寮时不时向外头张望,你那时候……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吧?” “坏了!”经他提醒,叶天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我和师父约好了在那里汇合,这下时间怕是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找到这里……” 话音未落,二人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若是找不到你,又如何做得你师父?” 谢准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约摸二十来岁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人疏眉朗目,姿容秀丽甚至不输女子,微笑时眼中却别有一番风流,手中一柄玉骨缎面的“月笼寒江”扇。他惊讶于那人的轻功之高……恐怕连父亲都难以企及。 “师父!”叶天佑迎了上去。 “几日未见,却听说你差点卷入了凉州官银案……”男子的目光移到谢准身上,“还交了个朋友?” “师父,这位是……” “晚辈谢准,见过前辈。”谢准慌忙上前行礼,一边暗自打量对方,这人不仅内功深不可测,生得也着实好看,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敢当,在下复姓南宫,谢公子和江湖同仁一样称我南宫就好……”南宫状似不经意地说,“谢公子何故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下?” 谢准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唐突,“晚辈失礼了……只是……天佑说起师父,晚辈本以为是个老人家呢。” “天佑,你这朋友着实是有趣得很。”南宫虽眼中带笑,谢准却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好像自己那点心思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对方却好整以暇地不准备拆穿,“谢公子可是要去凉州?” 他点点头,“正是”。 “哦?正巧我们也是要去凉州,天色已晚,谢公子可要一起同行?” 他不假思索地拒绝,“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还有一些事情要耽搁……”看到南宫正注视着自己,他竟有些心虚,抱拳道,“待到了凉州,晚辈一定前来拜会。” 他这么说本来只是为了有个台阶下,没料到叶天佑听了这话竟是喜出望外。“太好了,师父和我最近都会在伽蓝寺,阿准,你若要来,到伽蓝寺找门人通报一声就是。” 这样一来,他越发难以推脱了。叶天佑他是愿意见的,可是南宫这个人实在让他觉得难以对付。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答应下来,“短则三五天,长则十日,在下一定前来。” “如此甚好,”南宫微微笑了起来,“像谢公子这般有趣的人,我们一定有再遇上的机会的。” 第3章 第二章 药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染上了酗酒的习惯。只有在醉得仿佛灵魂已经离开肉体之际,他才能短暂地逃避在独处时铺天盖地袭来的那些曾经被他视作是软弱的复杂情绪。 恸哭声不绝于耳。 他依稀记得那天在刑场上,好像也是这样的哭声。 一百五十三人。 那饮了太多血腥的枪尖终于也有些钝了。他已经记不清到底取了多少人的性命,血液溅到身上的温热感觉能带给人短暂的安慰,以及心灵的空虚仿佛被填满的错觉。 然而唯独没有他设想中那份复仇的喜悦感。 深重的疲惫感袭来,那一路来被按捺住的彷徨终于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他的思绪不合时宜地飘到千里之外的那座草庐,傍晚的漫天云霞和炊烟仿佛近在眼前……下一刻,变成流淌的暗红血液和满目的冲天火光。 陆玄青和前面那女子一前一后地走着,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个敬而远之的距离——他见识过她的手段,虽是女儿之身,出手凌厉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 不亚于男子。那女子高鼻深目,皮肤白皙,模样是极美的,可惜一颦一笑都透着些冷淡,让人不敢造次。 到了后山,他恭恭敬敬地对那女子道:“天色已晚,这里离药庐不远,芸儿姑娘不必再送了。” 那女子停下了脚步,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你不会真以为我叫陈芸儿吧?” “不是吗?”他不明就里,即使不是,那也是她自报的名字,他这样称呼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当……她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呢? 女子沉默了一会,“……我姓云,以后就不要再芸儿芸儿地称我了。” “是……云姑娘。” “来来回回的,还是一样,”她五味杂陈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以后你就称我无忧吧。” “好……”陆玄青并没有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既然主动指明了方向,他当然得顺着她的意思,“无忧姑娘留步吧。” 云无忧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可惜我不是来送你的,我是来看着你让你不要造次的,走吧。” 他有些生气:“教主旧伤已经好了大半,往后安心调理便是,岂有再硬把郎中留在这里的道理?更何况……”话说到一般,他见云无忧正侧目注视着自己,迟疑片刻,壮着胆子说,“……更何况,姑娘先前既然说是‘请’,便不该这般提防。” “说得也是,”云无忧颔首道,“那时候应该说‘滚’。” 陆玄青从未听她以这样的口气说话,即使不懂人情世故如他,也能听得出云无忧是真的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觉得着实有点冤枉,但是他也不想惹麻烦,便自顾自地往药庐走去,不再同她说半句话。 云无忧也懒得搭理他,只是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亦步亦随地跟着,两人走到药庐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药庐门外躺着一个人,身形颀长,眉目深邃,盛酒用的皮囊扔在一边,撒了些许残酒出来,两人走到他跟前时,他没什么反应,想必是睡着了。 “这个酒鬼,怎么每回都在这里喝醉。”云无忧低声抱怨了一句,却看见陆玄青早已蹲下身去扶起了他,“没事,我来吧。”他语气温和,却无形中透出几分固执。 电光火石间,云无忧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好好照顾他吧。”她说。 元廷秀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草药的香气包围中。他像是被火热的石板烫到一样惊坐起来,是了,昨夜他喝得大醉,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这里。 他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走去,宿醉加上噩梦的阴影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以至于看到那熟悉的一袭青衫时,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阿青……” “你醒了?”陆玄青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无悲无喜,平静得像是一口漆黑的深井。“我熬了解酒药,放在桌上,如果有需要就自己拿吧。”说完,他便不再管元廷秀,自顾自地捣着手里的草药。他的江南口音语调软糯,却自有几分不容置啄的意思在。元廷秀低头瞥了一眼桌上那碗汤药,深棕色的液体还腾腾地散着热气,也不知陆玄青已经热了多少次。 也是,也许是悬壶济世久了,那人就是个滥好人的性子,莫说是对着元廷秀,只怕对着这世上最奸最恶的人也是如此。然而这份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善意却格外让元廷秀感觉不是滋味。他不由分说地从背后抱住陆玄青,对方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阿青,能治我的药,你心里有数。”他贴着对方的耳鬓轻声说。 药杵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别这样,师兄……” “我说过,不要叫我师兄。”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沉了下来。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回忆起那段认贼作父的日子,偏偏那个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又教了他现在的一身本事。恩恩怨怨,总在最不该被想起的时候浮出思绪。 对方一愣,随即恢复了平日里温和而清冷的语气:“元左使……这样行吗?” “何必那么客套,”他像是存心要捉弄对方一般继续在陆玄青耳边低语,“你那一晚可是殷勤得紧……” 话音刚落,他感受到陆玄青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了一下。 元廷秀知道他不会忘记,毕竟在那天晚上之前他应该从未经历过人事。 ——吴骏要是泉下有知,听说他的好徒弟就这么被一个魔教妖人占了,不知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身下那人用沉默应对,但元廷秀自有办法让他开口……但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人红了眼眶的样子,却让他心头隐隐作痛。 半晌,他听到陆玄青幽幽叹了口气,“我知你不过是酒后失态……我不会放在心上。” 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激怒了他,他按着陆玄青的肩强迫对方转过身来,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那是不是当真是酒后失态。” “我知道你恨师父,”陆玄青叹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子心里会好受一点,那就做吧。” 说完,他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看着他眼里好像是认命的神色,元廷秀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失落,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算了,今天便放过你。” 觉察到他松开了手,陆玄青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元廷秀觉得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个喜怒无常的魔教妖人……这正与所有的武林正派所见略同。不过那也没什么奇怪的,自从他叛出师门那一天起,他和陆玄青就再也不是同路人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许久,陆玄青迟疑着开口:“师……你昨晚一直在说梦话。” 元廷秀哑然失笑,“你莫不是要说,要给我开安神的方子吧。” “你……”陆玄青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应该是梦见了在愗善的事情……你说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只是血债血偿……当年在愗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怔,“那些事我不想提,也轮不到你过问,下次别问了。对了,倒是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这里有纸笔吗?” 陆玄青眼中的疑惑尚未褪去,但见他神情严肃,便不再多问什么,点了点头,进屋内取了纸笔,“要写什么?” 元廷秀不语,却将他推入里屋,锁上了房门,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周围的情况。 “附近没有人。”陆玄青低声说。 元廷秀知道,他自幼五感异于常人,他若是这么说,是绝对有把握的,于是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件事我也无其他人可托……替我写一张字条。” “这倒好办,”陆玄青苦笑道,用毛笔蘸了点砚内残墨,“写什么?” “霹雳雷火弹二十箱已至凉州。”元廷秀注意到他眼中的惊讶,“我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5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5 ,你写,别多问,也别对任何人提起。” 陆玄青见状,咽下了后面的话,低头在纸上写下元廷秀交待他的事情。清秀的蝇头小楷,那双长年开方抓药的手也长得煞是好看,元廷秀竟瞬间有些恍惚。他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拿笔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 元廷秀迅速拿过那张墨迹未干的纸揣进袖中,陆玄青慌忙将纸笔收拾好。片刻,外面传来了推门的声音,跟着便是一阵环佩叮当声越来越近,那脚步声在内室门口停住了,有人敲了敲内室的门。元廷秀不由分说地揽过陆玄青,在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开门。 只见云无忧正站在外面,见元廷秀在内室里,她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情绪,“你这醉鬼……怎么还在这里。” “都要出去了,就不能多温存一会吗……阿青,”他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把陆玄青推到女子面前,“小云儿找你来了。” 云无忧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落在陆玄青颈间那一道红痕上,皱了皱眉,“你在外面招蜂引蝶我不管,带他来是为了医治教主旧伤,可不是为了给你暖床的。” “哦?那等教主伤势痊愈,我去求教主将他给了我便是。”虽然心知元廷秀是为了避人耳目,陆玄青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别这样。” 云无忧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教主有事相请,陆公子,随我来吧。” 第4章 第三章 字条 县衙前的男女老幼争相仰着脖子望着墙壁上那张墨迹未干的告示,好像是要将那张纸盯出个洞来一般。 “劳驾大叔,让一下。”谢准从人群中探头探脑地挤了过来,烈日炎炎,他这样蹭来蹭去地着实黏腻得慌,边上的汉子不满地瞪了这个不识相的小子一眼,“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再说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看不懂,大叔,劳驾您给念念好不好?” 那汉子正因为天气闷热而烦躁着,只觉得着小子忒不识趣,正欲骂上几句,一低头,看见这孩子模样竟是乖巧得紧,不由得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念倒是没关系……可是我不识字啊。” 谢准心里的小算盘却是噼里啪啦打得飞快,“大叔,我有个法子,你让我坐在你肩上,我给你念那榜文,你看好不好?” “上来上来。”汉子边说边把他抱到自己肩上,“那榜文上说的什么?” “……为饬谕事。今有贼盗人等,抢夺二府十三县府库,为祸甚剧,城中每坊务须设立保甲稽查。凡发现举止叵测,形迹可疑者,务需拿至县衙盘问。窝藏包庇者,一旦访明,即行拿问,按律治罪,断不姑恕。各宜凛遵……就是这些。” 汉子听得若有所思,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一伙江洋大盗,连抢了十三个县的府库,让百姓协助盘查。” “对对对,”汉子连连点头,“实话说,我就是考考你。” 谢准硬生生咽下了差点冲出口的挪郁之辞。“先不说这个了,大叔,你可知道这城里有什么能够住一晚上的地方?” “住一晚上?迎宾楼,悦来客栈,清风楼,只要有银子都使得。” “这三处我都去过了,”少年叹了口气,“悦来客栈和清风楼都住满了,迎宾楼掌柜有事歇业了。” “那可就没办法了……不过,小兄弟你若是有兴致,寻芳阁也是能留宿的。”那汉子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年纪虽然小了点,但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谢准决定不去细想对方说的世面是怎样一番光景。“大叔,天色也黑了,不知你们家能不能腾个角落让小弟凑合一晚?” “闹了半天,你这小子是想借宿?”汉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女人若是知道我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回家借宿,保准没有好脸色。” “那您就给大婶买点东西哄哄,”谢准边说边往汉子手里塞了一锭碎银子,“就呆一晚,天亮就走。” 汉子眼里放光,攥着手里那锭碎银来回摩挲着,嘴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先说好了小兄弟,你可不许添乱。” 汉子带着他绕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民宿里,院子不大,三间屋子,收拾得还算干净。 房里寂静无声,“大叔,你媳妇呢?”谢准问。 那汉子不答,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心下一惊,只听得屋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不嫌弃的话,就由在下招待谢公子吧。”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续的身影从屋内一跃而出,还没等谢准反应过来便已出手,掌风连夺他周身数处大穴。他一边躲开慕容续的攻击一边大喊:“少主别打了,我随你回去便是。” 慕容续哑然失笑:“你这一招,骗那些捕快可以,骗我却是不行了。” 与此同时,方才那个汉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鞭子,一声轻响撕裂空气直逼他面门。所幸他矮那汉子一头,向后一仰,将将避开了攻势,鞭梢击在他身后的墙上,竟将墙面击出一道浅痕。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主知道这人使鞭,故意派他来,好让我觉得他是运送牲口的……对吗?”见慕容续不置可否,他叹息道,“你们神仙府为了这事,也太下功夫了吧。” “岂止如此,你以为那两间客栈是谁包下的?迎宾楼何掌柜又是为什么突然回老家探亲?”慕容续笑道,“我们的人一路都抓不到你,不下点功夫,往后江湖上岂不是要笑我神仙府连一个小孩都拿不住?” 说话间,慕容续手中折扇一合,竟径直朝他死穴打来,怎料那使鞭的汉子也变化了路数,鞭子游走一圈后掉了个个,直取他双脚。 纵使他身法轻灵,也难以同时闪避来自两个相反方向的袭击。他没做多少权衡,就让那汉子的长鞭缠住了自己的脚。慕容续挥了挥手,汉子立刻麻利地掏出绳索将谢准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点委屈:“慕容公子下手好狠……” “比起这个,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和监丞交待吧。”慕容续毫不领情。 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沈殊大步走了进来,待他定睛看清屋内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子继,你抓住这小子了?” “若不是你上次中计,他现在只怕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慕容续眼中带了一丝愠怒,道。 沈殊讪讪一笑,“是我不好,下次一定想办法赔罪……你莫要记恨。” “沈大哥,”谢准突然问,“府库银被盗的事情可是还没有线索?” “这事情有些难办,县太爷已经上报府衙了……”沈殊顺口一答,旋即反应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6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6 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查府库银的案子?” “你向来爱替官府查那些江洋大盗的案子,再加上这里的县太爷是令尊生前的门生,这一趟必是他请你来的。”谢准说,“不过,上次那个店小二也不像是有本事抢府库银的人,那锭银子应该是他从哪里小偷小摸来的。” 沈殊有些惊讶,“你猜得没错,那店小二已经招了,银子是他在外头捡的。” “慕容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谢准可怜兮兮地对慕容续说,“你们现在一定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回京的事情能不能缓几天?” 慕容续不搭理他,对边上那个汉子说:“这几天要是他再这么多话,把嘴堵上就是。” 汉子答应了一声,看到他认真的神情,谢准赶紧闭上了嘴。 “对了,”沈殊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慕容续,“我来的时候,神仙府门人让我把这个带给少主。” 慕容续接过去,拆开信封,只见信封内仅一张薄薄的字条。他展开字条,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沈殊见状,情知来者不善,把那信封拿了过来,只见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少门主亲启”,这时,只听谢准在一旁喊道,“沈大哥,你把那信封拿来让我瞧瞧。” 沈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那信封递到他面前。谢准端详片刻,说:“这字……应当是个不怎么会写字的人写的,或者说,不怎么会写汉文。” “凉州向来胡汉杂处,对方是个胡人也不奇怪。”慕容续内心虽是惊讶,但面上依旧不为所动,“更何况,这字条上的字迹可是端端正正,难道那信封是用左手写的不成?” “不会,笔锋左轻右重,必是右手写的,信封右边有捏过的痕迹,说明这个人也是惯用右手。慕容公子,能否让我看看那张字条?” 慕容续犹豫了片刻,将字条放到他面前。谢准瞥了一眼那字条,脱口而出,“是他!” “怎么了?” “他们有没有说这字条是从哪里来的?”谢准问。 “据说是晌午时分,有个人送来的,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人长什么样也没有看清楚。”沈殊回答。 “‘霹雳雷火弹二十箱已至凉州’……我认识写这字条的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谢准说,“错不了,这是玄青哥哥写的,墨迹有点晕开……他写的时候很仓促。” 慕容续目光一动,“你说的玄青哥哥,莫不是……” “‘圣手仁心’陆玄青,他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几个月了。”谢准露出恳求的神色,“慕容公子,这件事,我帮你们一起查好不好?一定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慕容续目光一动,但旋即沉下了脸,“监丞托神仙府找你,我怎能擅做主张让你查案?” “爹只是托神仙府找人,没说要带回京去。只要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就算是找着了人……再不济,慕容公子你飞鸽传书回京,问问爹他同不同意,若是爹坚持要我回京,我再跟你们回去便是。” 慕容续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这倒可以,只不过,在监丞的传书没有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多呆一会吧。” “那能不能松个绑……”谢准连忙问,但慕容续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出去了。沈殊看了看他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一脸可怜状的谢准,叹了口气:“谢公子,看来子继现在是信不过你了……你多多保重。” 说罢,沈殊跟了出去,只留下方才那个汉子。汉子蹲下来看了看他,“要不……我给你找点吃的?” 第5章 第四章 森罗教 万幸的是,京城那边的消息来得很快,三天后,谢英的回信便放在了慕容续的案头。 “既然爹已经同意了,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要请两位兄台多多关照了。”谢准模仿着从说书唱戏的那里学来的江湖中人口吻说,但是嘴里塞满了饭菜的情况下能学个几分潇洒却是不容乐观。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位监丞家的公子倒是不怎么挑嘴,寻常酒家的饭菜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吃相实在不敢恭维,注意到慕容续有些嫌弃的目光,沈殊在心里为谢准掬了把同情泪——只怕这段时间里,慕容续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 “先说好,监丞大人的意思可是三月为限。”慕容续叮嘱。 “三月……没问题。”谢准答得飞快,让慕容续怀疑起自己这算不算是放虎归山,“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霹雳雷火弹是蜀中所产,官府对雷火弹的走向控得很严,每间作坊卖出多少都有记录……”慕容续手中折扇轻摇,“根据蜀中的门人提供的消息,最近在几个作坊里都有人大量购进雷火弹,卖出去的总数和那张字条的说法大致吻合。也就是说,这件事至少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快,难怪人说‘缇骑眼通天,东厂势如虎,不及慕容神仙府’……”谢准小声嘀咕,“没办法查到是谁买的吗?” “对方是分成多批买的,而且用的都是假身份,这条线索怕是难有头绪。异之已经禀报了知县大人,这几日正在城中排查可能藏有雷火弹的地方。” “凉州城那么大,这样一处一处排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你以为你是为什么在这里?”慕容续瞪了他一眼,“既然来了,就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和官银案有关。”谢准用筷子夹住鸡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人,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迅速夹进自己碗里,“这几天沈大哥同我聊了些这桩案子的事情……” “你偷偷去招惹他了?”慕容续瞥了沈殊一眼,后者尴尬地别过头去。 “沈大哥只是来送个饭……”谢准说了一半,见沈殊拼命以眼神示意,慌忙住了口,“……总之,官银的事情非常蹊跷。” “怎么说?” “贼人连盗了二省十三县府库,却都没有拿走多少银两,在有些地方甚至几乎一无所获……”谢准咬着筷子,陷入了沉思,“这十三县中富户不少,家中也没有府库守卫那般森严,为什么这贼人偏偏要花大力气盗府库?” “说到这个,那贼人去的时机不对。”沈殊说,“最近各县收上来的税赋都已经运往京城,那贼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 “府库岂是易与之地?在十三县连连得手,说明那贼人对于各县府库的情况都非常清楚,作了这番准备,却没有打听到赋税被运走,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沈殊正等着他继续说下文,却见他的眼神越过二人,移到了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怎么?你难道又有什么发现?” “街上……今天有好多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衣服的人。”谢准叼着筷子,若有所思地说。 “哦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7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7 ,那是相王府在办法事,明天就是先王与先王妃的忌日,这些天相王府都在操办这件事,只是你一直在神仙府没有看到而已。” “先王和先王妃的忌日是同一天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谢准说罢,重新又埋头吃饭,沈殊见他如此,催促道:“阿准,那你怎么看?” 谢准嘴里塞满了饭菜,嘟嘟哝哝地说,“这很好啊,两个人的法事可以合并起来办。” “不是说这个!是说库银的事情!” “这个啊,还能怎么看……库银这件事情很奇怪,但是也仅仅只是奇怪而已……”看到沈殊一脸失望的表情,他不免有些委屈,“我哪里可能知道那么多嘛……” “你已经知道得不少了,”慕容续叹息道,“怪不得派出去的各路高手都被你这小鬼骗得团团转……你还知道些什么?” “真没什么了,”谢准没想到这两人请他吃顿饭竟那么不安生,苦着脸回答,“要不然……你们观察一下坐在后面那桌假扮夫妻的一男一女?” 沈殊本来觉得他是在插科打诨,但定睛一看,却感觉确实有些不对劲——那一对男女虽是家常打扮,却显然不是等闲之辈。那女子生得端丽无比,细看之下竟是有几分胡人血统。“怎生见得他们是假夫妻?” “……他们二人虽佯装亲密,但那男子始终不敢触碰那女人。”慕容续观察片刻,小声说,“我猜那名女子的武功,恐怕在男人之上。” 他虽然声音不大,但那名女子还是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瞥了一眼,随即站起了身。 “他们准备走了。”沈殊小声说。他话音未落,谢准已经拿起了搁在一边的刀,“跟上去看看。” 那一男一女不是易与之人,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生怕引起对方注意。偏生那两人又有十足的警觉,更是难上加难。在经历了数次几乎跟丢后,那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似在原地等着谁。 没过多久,几个脚夫打扮的人从巷子那头走过来,见了二人,领头的人恭恭敬敬地抱拳道:“见过二位护法。” “交待你们的事可有办妥?”那男的问。 “已经办妥了,东西全部运到了南城。” “做得好。”男子微微点头,“等回去后,我们会如实向教主禀报。” “沈大哥,他们说的教主是何方神圣?”谢准转向一旁的沈殊,却发现沈殊不知何时皱起了眉,“他们称这两个人为护法,难道说……” “森罗教。”慕容续点头,“应该错不了。” 突然,那女子厉声喝道:“什么人!” 伴随着她话音落地,三枚梅花针从她指缝中射出,直逼他们所在的地方,情急之下,沈殊拉住慕容续飞身上了屋檐,方想起还有个谢准需要照顾,没料到转身看时,那少年竟也已跟在他们身后。 “快跑。”谢准简短地说。 行走江湖以来,这是沈殊第一次碰到如此狼狈的情形,对方人多势众且绝非易与之辈,而方才追踪之际那一男一女的轻功更是让他不敢大意行事。直到跑出很远,确信身后无人追来后,三人方才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谢准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问,“还有……森罗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没忘了这事。”方才一番折腾之下,慕容续的模样也颇为狼狈,平日里那副世家公子的风度早已荡然无存,不管不顾地在边上的石板上坐了下来,用扇子扇着风,“那女人好厉害的耳功。” “毕竟是森罗教四大护法,方才若是被那几个人追上可就麻烦了,”沈殊苦笑,“森罗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大护法有两个都在这凉州城。” “四大护法……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谢准听得一头雾水,他虽然听说过些江湖诀,但也仅仅是听说而已。这一路来他碰上的事情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危险境地,这次算是头一遭……此刻,他方才真正感受到了爹教他练轻功的良苦用心。 三十多年前,森罗教起于西域,并逐渐往中原武林渗透。凉州乃西域门户,又是五方杂处之地,包括森罗教在内的种种会道门在此地正是如鱼得水一般。特别是近年来,中原武林一盘散沙,而蜀中和汉中一带背井离乡来此的流民逐渐增多,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在举目无亲之下,很快便投身教门作为依靠,森罗教也因此不断发展壮大,并渐渐成为中原武林之患。 “森罗教能够成气候,并不取决于教主,而是取决于当朝皇帝。”沈殊说到最后,不忘补充一句。 “异之!”慕容续想到谢准在场,以眼神暗示其不要再说下去。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谢准连连点头附和,“说的对,若是中原不乱,哪有森罗教今日,皇上……”说到这个,他突然反应过来,惊慌地看了看四周,“爹叮嘱我不让在外面乱说的。” 谢英平日里谨言慎行,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父亲对于时局的态度,时日一长也多少在他心里留下了些模糊的印象。然而他在东厂里长大,因言获罪之事见了不知多多少少,东厂耳目能够打探到多少消息他心里最是有数,一瞬间怔在当场。 慕容续看出他心里所想,“无妨,这里是神仙府的地方,出了这扇门可要管住嘴。”他声音依然清冷,却透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淡然,“话说回来,方才那几个脚夫说东西运到了南城,我们要不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沈殊面露难色,“话虽如此,南城一带为胡肆所在,来往的人众多,鱼龙混杂加上语言不通,想要查清楚恐怕并非易事。” “你既然和知县大人相熟,不妨从他那里借些人手,在城里的神仙府门人多少也有几个。”慕容续说,“况且那雷火弹为烈性炸药,存放之处必然有人看管,范围就进一步缩小了……这样下来,最多两三天时间便可水落石出了。你呢?”他望向难得沉默了的谢准,却见后者一脸凝重地皱着眉,“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总觉得,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谢准捧着下巴,“罢了,既然没有线索,也只能先如此了。” 第6章 第五章 伽蓝寺 凉州城外的伽蓝寺里,上上下下收拾一新。 自打先帝第九子受封相王后,凉州城便成了相王封国。而先代相王与相王妃的灵位也正是供奉在此地。每年十一月初七,便是先王忌日,相王府少不了要在这里做场法事。为此,伽蓝寺从住持到小沙弥,自一个月前便开始准备着。伽蓝寺是香火最为鼎盛的地方,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高官巨贾之辈,但明日便是十一月初七,上房里也只剩下唯一的那位施主。 相藩子嗣不番,先代相王与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8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8 王妃仅有一子单传,因此这忌日也不似别家车水马龙,反倒是有些冷清。 大殿中央,一身素色锦衣的少年端端正正地拈香在佛前拜了一拜,将燃着袅袅青烟的香枝插入佛龛前的博山炉中。一旁的住持恭敬地上前道,“殿下可先至禅房休息片刻,稍后老衲命人送些茶水来。” “无妨,”少年彬彬有礼地回绝了住持,“本王想在佛前呆一会儿。对了,”他向身边跟随的侍卫说,“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住持喏喏出了大殿,两名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留下少年一人。这样很好,他难得有独处的机会,自打出生起,他身边就围了太多的人,却唯独缺失了最重要的人。 袅袅青烟在佛堂里升起,将他的思绪带向从未谋面的双亲。 “还是没有找到吗……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慕容续摒退了神仙府门人,疲惫地靠在胡床上。见此情形,沈殊劝道,“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一夜没睡了。” “雷火弹还没有找到,我如何能睡得踏实……”慕容续苦笑,“那或许是数十条人命。” “一晚上都没什么进展,怎么会偏偏在你睡的时候找到呢?”沈殊边说把他推进卧室里,“这里我替你看着……去睡一会吧,子继。” “早啊沈大哥,早啊公子。”谢准从门外探进头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怔了一下,“呃……今天……天气不错……” 看到他一脸已经懂了的表情,沈殊感到太阳穴微微作疼。自从昨天进了神仙府别院,谢准一夜之间就和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还立刻改口管慕容续叫起了公子。只是他说起来不知怎地听起来有些玩笑的意味,搞得慕容续颇为不满……这样的环境下,神仙府的奇闻异事他怕是也听了不少……而且未见得是好事。 “你怎么来了?”慕容续问道,他平时便是那副冷冰冰的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他看起来更是多了点凶恶,谢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没事……只是来打个招呼……对了,相王府的法事是在哪里办?” “伽蓝寺。”沈殊回答。 “那……伽蓝寺在哪里?” “城北郊外……那是做法事,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而且相王府的法事是件大事,”慕容续感觉有点不妙,叮嘱了一句,“你可别想去捣乱,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我和异之只怕保不了你。” “伽蓝寺在城北?”谢准眼神一动,“现在,衙门和神仙府的人……都在城南找雷火弹,对吗?”他此话一出,沈殊和慕容续脸色皆是一变。 “怪不得那女子耳功深厚,却一开始没有发现我们……”沈殊问,“我去通知县令大人,子继,现在能叫到多少神仙府中人?” “门人都派出去寻找雷火弹了,现在要召集回来,只怕也需要半天时间了……”慕容续咬紧了牙关,“可恶,这次竟被对方摆了一道……” “那就传令下去通知他们,能来多少就来多少。”谢准拿起放在一边的刀,“走吧,我们先去伽蓝寺。” 独处的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侍卫便进了大殿。 “殿下,住持已经都安排好了,请殿下至禅房稍待片刻,僧人们一会就进来了。” 少年闻言,从佛前转过身来,却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微微一笑: “你们布置了那么久,难道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等?” 侍卫迟疑了片刻,“殿下若是想要再等等也使得,但只怕法事错过了良辰吉时……” “只怕你们等的并不是做法事的时辰,是动手的好时机吧。”少年却并没有配合的意思,“今天早晨的斋菜里下了蒙汗药,你们真当本王不知?”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却听得梁上传来一声轻笑,“小王爷好生见识……不过,教主想请小王爷去昆仑坐坐,你纵使躲过了蒙汗药,只怕这鸿门宴你也是躲不过的。” “阁下是何方神圣?”少年沉下声问。 “我不是什么神圣……”伴随着这句略带戏谑的话,一个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少年定睛看时,却见那人身形颀长,身后背了杆□□,肤色白皙而瞳有异色,一眼望去不像汉人,倒是西域人模样。见此情形,少年倒是十分镇定,“原来如此,愗善元氏后人……阁下便是森罗教元左使吧。” “惭愧惭愧,承蒙小王爷记得在下,”元廷秀笑了笑,“既然小王爷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我们便明人不说暗话……小王爷是自己走,还是待我们请小王爷走?” “多谢教主盛情,”少年不紧不慢地说,“可惜本王尚有要事在身,烦请尊使向教主转告一声,改日……”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意,“本王必定请教主来凉州一叙。” “小王爷可是说法事?只怕今天,先王和先王妃的法事要拖延了,”元廷秀说,“我见伽蓝寺里里外外人这些天都忙得无暇休息,便请他们‘睡’了一会……外面现在没有别人,小王爷还是痛痛快快跟我们走的好……”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大殿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谁说外面没有别人?小爷我不就来了吗!” 尾音上翘,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活泼。话音未落,那声音的主人已出现在大殿门口。元廷秀定睛望去,见对方身量未足,一脸稚气,分明只是个小孩子,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小兄弟莫不是听多了外面那些说书的胡诌,也想学人行侠仗义?” “是又怎么样?”那少年并不以为意,眉飞色舞地问,“你就是森罗教的人吗?”看他的模样,没有半分大敌当前的紧张感,倒是十成十的兴奋。元廷秀没料到对方居然是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一时间摸不准对方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虚张声势,不敢贸然行事。那锦衣少年却已惊喜地认出了对方:“阿准!你怎么来了!” “天佑?”谢准这才发现锦衣少年竟是自己当日遇见过的那个人,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令他目不暇接,他早就忘了自己还答应了对方来伽蓝寺,甚至连沈殊提起伽蓝寺的时候都未曾想起。此时此刻,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是来赴约的,只好糊弄过去,“这……一会再聊吧,先对付这些人要紧。” “一会再聊?”元廷秀笑道,“这可不成,小王爷是要跟我们走的,这位小兄弟若是愿意与我们一同去昆仑,路上有的是时候,倒是可以聊个痛快。” 慕容续冷峻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只怕你们走不了了。” “可惜,凭你们几个小朋友,可是留不住我们的。”方才那两个侍卫突然变了脸色,双双揭下□□,正是他们昨天在城里遇到的那一男一女。那男人望着慕容续,用带着点嘲讽的语气说,“慕容少主,神仙府的人,现在怕是都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9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9 在城南找什么东西吧。” 慕容续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折扇,“承蒙阁下提点,这番厚意,小生记下了,来日必当奉还。” 沈殊知道,他素来心高气傲,断然是受不了被人这般挪郁的,今日那三人要顺顺当当在慕容续眼皮底下劫走相王恐怕并不容易。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担忧起来,昨天那一番风波下来,他清楚自己和慕容续的实力无法与两大护法相抗衡,而森罗教左使也断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与那三人多拖一些时候,等待神仙府的援兵了…… “无忧,还和他们废话什么!”一边的男人早已按捺不住,拔出刀来,“要是这几个小鬼敢挡路,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见此情形,谢准兴奋了起来,但慕容续的反应却比他更是快上那么一步,扇面一合,直直向着那男人面门而去。那男人冷笑了一声,挥刀挡开了他的攻击。 “神仙府的少当家,就只有这点本事?” 慕容续这才注意到,那男人手中的刀身隐约泛着赤红光泽,男人反手一刀砍来,他慌忙避过,不料那刀刃却突然燃起青蓝磷焰,虽然他闪避及时,也着实感受到了那灼热的不详气息。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赤炎魔刀庞正熙……我只道那是因为刀法惊人,没想到……” “子继!”沈殊看慕容续那边情况不妙,正欲出手相助,却被元廷秀手中□□拦住了去路,无奈之下,他只得集中精力对敌。元廷秀用枪柄接了沈殊一剑,枪身顺势一转,竟向沈殊要害处刺来。沈殊看得真切,知道那正是元廷秀赖以成名的一招“蛟龙入水”,心下更是不敢大意。只见他身形一动,看似闪避,剑锋却朝着元廷秀不可不防之处而去。 “破枪式!”元廷秀架住他刺来的一剑,赞叹道,“好剑法!早听说过你沈殊一招九式之名,若不是今日事情紧急,定要和你好好切磋切磋的。” “多谢阁下抬爱。”沈殊只得苦笑, 他武艺在同辈之中本便是个中翘楚,元廷秀一时半会倒也讨不上什么便宜,却也无力腾出手来为慕容续救场。正在此时,那女子袖中忽然伸出一段织锦缎带,向着相王的方向而去。千钧一发之际,谢准抓起相王的衣服带着他一跃而起,避开了她这一招。 “阿准,你没事吧!” “我没事,话说回来……为什么每次碰到你,都是在……逃……啊!” 他眼睁睁看着女子手中那看似轻盈的织锦缎带向他飞来,却似刀剑一般带着令人心悸的破风之声,他慌忙按着叶天佑的头一块弯下腰,避开了这一击,随即一脚点在缎带上,反倒借力跃起,向后退出她能够控制的范围。 “哟,小云儿,你怎生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了?”元廷秀一边挡开沈殊刺来的一剑,一边抽出精力来对那女子冷嘲热讽,“不过也难怪,我看那小子活像只猴子……”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女子面色阴沉,出手也变得狠辣许多,只见她手中缎带像是长了眼睛似地绕开了谢准,缠住了他身边的叶天佑。谢准见状无暇多想,抽刀向那缎带砍去,却像是砍到了什么极硬的东西一般被震得手腕发麻。他一时间怔住了,竟一不留神让那女子将叶天佑带出了大殿。 “谢准!你在发什么呆!”慕容续大喊。他冷不丁地醒悟过来,追了出去。 “罢了,咱们只要把小王爷带回去就行了,剩下的改天再说……”元廷秀抽身欲走,却听到谢准朗声问道:“西域火锦……错不了,阿青哥哥……是在你们手里吧?”他虽是询问,但语气中却似有十成把握。 “你说什么?”元廷秀错愕地问,“你认得他?” 谢准正欲再度发问,却看到面前那女子突然变得警觉的神色。他回头望去,发现身后站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身形挺拔,眉目俊秀,谢准却在看清他的身份后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相王早已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师父!” “是他……他居然已经来了,今天真是见鬼了。”他听到元廷秀低声骂了一句,“喂,爆碳头,小云儿,走吧。” 一旁的男子见状,也无心再与慕容续缠斗,女子瞥了他们一眼,织锦缎带破空一划收回手里。她一言不发,轻盈地飞身跃上屋檐。 “别走!”谢准见三人将要离去,生怕线索就此断去,情急之下,从袖中翻出一个匣子,对那女子的方向甩去。 “无忧!当心身后!” 匣子扔到空中,忽地从中射出数十根细密毒针,方才那男子见状,无暇多想,挥刀便替那女子挡下,但那毒针已在空中散开,他虽抵挡及时,肩上还是中了几发。 “暴雨梨花针……原来是东厂的阉狗,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他恨恨说罢,循着另外两人的方向离去。 第7章 第六章 黑夜灯火 送走最后一个千恩万谢地离开的教众,陆玄青把油灯移到桌上,开始收拾起那些瓶瓶罐罐。 森罗教里不单单只有那些让正道众人如临大敌的武林高手,也不乏由于种种原因背井离乡,携家带口前来投奔的普通人。在给教主诊治之余,他也不时抽空看看那些无钱求医问药的教众。 他并不是个会反抗命运的人,自从多年前的那场无妄之灾后,他早已习惯了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景况。 ——既然回不去,那就随遇而安吧…… 更何况,现在的这副光景让他仿佛回到了在姑苏隐居的日子,除了眼前的景色不是潺潺流水而是猎猎风沙,这里的一切与那里并无二致。 他正欲洗漱,忽听得外面一阵细碎的敲门声。他谨慎地把门开了一条缝,看见云无忧站在外面。 “陆公子,”云无忧的表情掺杂着紧张和歉疚,“你还没睡吗?” 他知道,云无忧深夜来找他,必是有要紧的事情,便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打开了门,“进来吧。” 门开了,他这才发现她肩上还扶着一名男子,那男子昏迷不醒,额冒冷汗,脸色苍白中有几分发黑,分明是中了毒的样子。“来,我帮你扶他到那儿坐下。” 男子虽已神志不清,却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肯叫苦。陆玄青看得真切,在心底里叹了一声,问云无忧:“什么时候中的毒?” “今天午后,”云无忧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伤在肩上。” 他闻言,便去那男子肩上小心地把外衣脱下来,只见伤处一片黑紫,他把油灯拿得近了些,隐约看见伤处有数枚细针钉入的痕迹。 “……暴雨梨花针。”他下了这个结论,面色凝重起来。一旁的云无忧见他这样,忙问,“你能治吗?” 他没有回答。“无忧姑娘,把墙角那坛酒给我。” 云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0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0 忧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照他的意思做了。陆玄青拿过放在桌上的竹罐,用筷子夹了布条往酒坛里浸了浸,放在油灯上点燃,随即用那点燃的布条在竹罐中一转,将那仿佛还带着火星的竹罐扣在男子的伤口处,随即猛地一抽。竹罐提起时,只见几枚沾着血的细针从罐身中丁零当啷掉在了桌上,伤处旋即渗出血来。 云无忧看得怔住了,见细针已经取出,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看个真切,却被陆玄青拦住了。“别担心,一会就好。” 她心里着急,却又不敢不听他的,只得在一边踱来踱去,看着他以熟练的手法施针,上药,包扎。终于,她听到陆玄青说了句:“可以了,一会我去给他煎一服药。” 他声音温和,但在这一刻听起来却格外令人心里踏实。陆玄青匆匆出去煎药了,她急忙上前查看庞正熙的状况,见后者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色也好转了许多,心里才安定下来,用袖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出去看陆玄青。 药罐里水刚刚煮开,陆玄青站在边上用扇子扇着炉火,“你进去看着他吧,这里烟大,容易呛着。”见她过来,他说。 “没关系,他看样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她走过来,也靠着炉火站着,“……谢谢你,陆公子。” “本分而已,何谈谢字。”陆玄青云淡风轻地回答,“说起来,暴雨梨花针是东厂独门暗器,你们为什么会碰上东厂的人?” “什么?东厂的人?”她有些惊讶,“可那暗器是一个小孩子发的。” “你说的小孩……是不是个子大概这样高,使一把绣春刀,而且轻功很好?” “是……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那个捣蛋鬼,半个姑苏城只怕都认识他,”提到谢准,陆玄青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也来了这里,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那孩子是谁?为什么会和神仙府的人在一起?”云无忧问,却发现陆玄青的眼神有些警惕,叹道,“我不是在套你的话……那小子活像只猴子,我是抓不住他的。” “无妨,他是御马监谢英谢监丞的义子,不过你问的其他事情,我也不明就里。”陆玄青说,心里寻思谢准既然跟着神仙府一起行动,应当不会闯祸才是。不过,他闯了祸以后八成也能全身而退,留神仙府收拾烂摊子。为了转移话题,他问,“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云无忧望着明灭的炉火出神,“那个人是四大护法之一,由于刀法了得,江湖人称“赤焰魔刀”庞正熙。平日里有什么事,教主多半是命我们一起去的……在这偌大的森罗教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陆玄青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成,却并不点穿,站起身把药罐从炉火上取下来。“药好了,把碗给我,盛了给他拿去吧。” 庞正熙醒来,云无忧已经重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淡漠的面容,催他赶快吃药。见她开口,庞正熙自是不敢造次,忍着苦味一气喝下。“你就是陆大夫?”他好奇地打量着陆玄青,“无忧常说起你。” 陆玄青和云无忧对望了一眼,刻意改了称呼,“得蒙云姑娘挂齿,在下荣幸之至。” “话说回来,和我想的真不一样,我本以为是个娘娘唧唧的男人呢,听教众说你是元廷秀那小子的……”话说到一半,庞正熙感觉到身后有一丝寒意,忙掩饰过去,“……总之,今天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便是我的恩人,来日我定会找机会报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对了,”陆玄青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师……元左使有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他?他当然是能全身而退了……这会怕是去教主面前邀功请赏了。”庞正熙冷笑了一声,“你倒好,还惦记着这种人……我若是你,早与他恩断义绝了。” 他那种剃刀般锋芒毕露的不屑让陆玄青不由得怔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说:“他不是那种人……” “呵呵,无忧同我说时,我还不相信世上有你这样死心眼的人……你也不想想,你长居姑苏,从不行走江湖,若非你那个好师兄在教主面前献计,教主怎会想到让无忧劫你上这里来?”庞正熙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他可是连你的性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行事怎么接近你,他都和无忧说了!” “正熙!别再说了!”云无忧看见陆玄青目瞪口呆的模样,又担心庞正熙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隔墙有耳的听了去,急忙喝止。没料到她这一制止,庞正熙更是难以收住了,“凭什么不能说?不就是教主座下左使吗?先教主过世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都改投了门庭,我原以为他元廷秀有骨气是条汉子,谁知道……那小子,为了在教主面前邀功请赏,竟然连自己师弟都出卖了!” 陆玄青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沉默良久,“他不是那种人。”他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那种人。” “陆公子……”云无忧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钟声,钟声落下时,响起了报事人宏亮的声音: “各堂香主以上教众,速至天王殿觐见!” 第8章 第七章 愗善 天王堂内站了不少人,自打陆玄青进了森罗教以来,大多是给教主问诊,见的也不过是些教主身边的下人使女,如今天这样的景象,他还是头一回看到。 “呿,各堂口香主以上的教众都来了,也不知道殷啸天玩的是什么花样。”庞正熙的口气中带着几许轻蔑。陆玄青知道,他口中的殷啸天正是教主,但还来不及等他感到讶异,便瞥见了教主宝座正前方站着的元廷秀——那个人英挺的身躯绷直如一根弓弦,紧缩的眉头仿佛将如临大敌四个字写在了脸上。云无忧看到这个景象,轻轻说了句:“果然如此。” “云姑娘,你说什么?”他虽然还是难以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云无忧凝重的表情却着实令人有不好的预感。这时,却听得殷啸天开口道:“元左使,你当真是做得好事。” 他虽未发怒,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的寒意却让陆玄青心里一惊。然而,元廷秀却丝毫不为所动,“属下不知教主所指何事?” “这几日来,官府和神仙府的人在凉州城里里外外搜查,想必是得到了什么线索吧?” “关于这件事,属下也十分疑惑。” “好,好一个先教主座下逍遥左使,事到临头竟还如此镇定。”殷啸天不阴不阳地笑了笑,“虽然这次参与行动的人不少,但雷火弹在凉州的事情,只有你和二位护法知道,若不是你联络了神仙府,纵使他们手眼通天,又怎么能立刻知晓?” “即便如此,小云儿和那块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1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1 爆碳不也都有嫌疑?教主如何就能确定是我通风报信?” “他们二人绝不可能向神仙府通风报信,”帘幕后面,殷啸天的声音格外冷酷,“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批雷火弹是假的。” 此言一出,元廷秀的脸色陡然变了,“你故意试探我?” 殷啸天挥了挥手,并不答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须臾,一名教众端了托盘走上来,站在元廷秀身边,只听殷啸天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元左使,你可知对待本教叛党该当如何?” 元廷秀紧咬牙关,却听身后传来教众的回答: “斩草除根!” 那声音整齐划一,不像是那么多人同时说出来的,竟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口,却比起一个人的情况下声势显赫百倍千倍,直听得人心胆俱裂。 “不过,本座念你多年来不无功劳,”高高在上的教主宝座上,殷啸天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如今丹房炼了新的丹药,若你愿意试药,便免了你一死吧。” 拿着托盘的教众饱含深意地站在他身边,他的手不自觉地触到了身后的□□。然而就在这一刻,堂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教主以活人试药,恐怕难服教众之心吧。” 声音不大,在这一刻却是格外地振聋发聩。天王堂内众人齐刷刷地往那个声音的源头看去,却只见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神情平静地站在天王堂门槛前。面对众人投来的那种仿佛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目光,陆玄青越过门槛上得堂前。或许是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堂上竟没有人出手阻拦。 “是你,”殷啸天认出了他,“你刚才……说什么?” “在下说……最近,常有教众来药庐寻医问药,如果在下看得没错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是中了不同的毒。在下本来不知缘由,今日一见,才知竟是教主所为,”陆玄青用平静的语气,不卑不亢地重复了一遍,“教主以活人试药,恐怕难服教众之心吧。” 殷啸天久久不说话,天王堂内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宁静。终于,殷啸天开了口,“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毒术原为医人之术,而非害人之术,江湖中人纵使刀剑相向,尚可以力相搏,但下毒实乃卑鄙之举,望教主不要再使用了。” “哈哈哈哈……”或许是这件事过于出乎意料之外,殷啸天反倒大笑起来,“可是,如果本座偏要一意孤行呢?” “如果教主执意以活人试毒,”陆玄青低眉敛目,神色却异常坚定,“在下愿为教主以身试毒。” “阿青,你疯了!”元廷秀也顾不得自身处境,上前恳求道,“属下叛教之举罪不容恕,教主若要责罚,属下愿一力承担。只是阿青久居山中不通人情世故,望教主饶恕他冒犯之罪。” “元左使,我不是在替你说话,”陆玄青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自十五岁起行医,医者之道,当治天下苍生疾苦,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人以毒术害人而袖手旁观……而且,教主可曾想过,元左使乃西域愗善国人,如何写得汉人文字?给官府的那张字条,是出自在下之手。教主若要试药,也是师出有名。” 殷啸天久久凝视着堂下的二人,最后,目光落在陆玄青身上。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元廷秀自是放心不下,但想要去看时却又怕打扰了陆玄青休息,只能辗转反侧地捱了一夜。天色未亮,他便去了药庐,却发现庞正熙已经在那里。 “你救了我的命,莫说是这一件事情,便是十件八件也不为过……”庞正熙说到一半,见陆玄青的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某个地方,回头看去,发现是元廷秀,脸上顿时泛起怒色,“元左使……你还有脸来?” 元廷秀却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但转念一想他向来如此,便不与之争执,“我来看看阿青。” “哼,一口一个阿青叫得倒是亲热,你背后做的什么勾当!”庞正熙越说越生气,“原以为你元左使不肯屈从那暗害了先教主的卑鄙小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为了讨好殷啸天,竟设计把你师弟劫了来,同门一场,又是他那样的一个人,你于心何忍!” “什么?”元廷秀愕然,“别人不知道难道你和小云儿还不知道吗?我几时讨好过殷啸天?” “行了,别争了,”陆玄青满脸疲惫,“庞大哥,小心隔墙有耳,你的伤还没好,静养为上……他既然想看,就让他在这里看个够吧。” 说罢,他径自走到案前,展开笺纸自顾自地写起来。 庞正熙恶狠狠地瞪了元廷秀一眼便出去了,留下元廷秀一个人在这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陆玄青丝毫不打算理他,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阿青……” “什么事?”陆玄青头也不抬,“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你……还好吗?” 陆玄青手里的笔停了片刻,“我没事。” “我没有想要讨好教主的意思。”元廷秀说。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去传那张纸条。”陆玄青忽地停下了笔,元廷秀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阿青!别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蝠毒而已,解药还要过一阵子才能起效……如果不趁着现在记下解毒之法,过一会就不记得了。”陆玄青撑着桌子站起来,“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元廷秀忽地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声音哽咽:“阿青,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他感觉到怀中那副身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不由得心如刀绞,“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替我……” “不是因为这个。”陆玄青的声音中隐约可辨压抑着的愤怒。 “因为什么?你说就是了……是因为我轻薄于你?” “你便是这样的性子,我也料到,你必定至今没有意识到……”陆玄青声音颤抖,“你为何向教主献策让无忧带我来昆仑?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教主的为人你必是看不惯的……但你竟然为了救一个你看不惯的人的性命把我陷入这样的境地?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害我,只有你……你这么做格外令人寒心。” 元廷秀怔住了,不是他问心有愧,而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么多年来,他好像已经认定了陆玄青对他有求必应,也丝毫没有想过森罗教对于这个善良得有点固执的小师弟来说是怎样险恶的处境。“是我不好,我当日向教主举荐是因为……因为我想见你,阿青,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要见你……” “有几次我知道你就在谷外……我一直都在等你进来说你回来了……但是我从日出等到日落,你都没有踏进谷里半步,”陆玄青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2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2 眼眶有些泛红,“明明你只要回头就能见到的!” “回头?森罗教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更何况,”元廷秀凄然一笑,“江湖之大,哪里还有我容身的地方?阿青,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了。” “师兄,那时候……你回愗善国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百五十三个人。”元廷秀说。 “什么?” “兰氏一族,一共一百五十三人……”元廷秀异色的眸中泛起回忆,“右贤王兰氏族人……那一天,被屠戮殆尽了,我,无忧,还有……” 山中老人。 曾几何时,西域诸国中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宫廷政变中失败的王子流亡深山,卧薪尝胆,终于练就绝世武功,随后开宗立派广纳门徒,希望以门人的势力东山再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始终没能等来合适的机会。而仇人的位置,却是越坐越稳。随着渐渐年老力衰,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有回天之日,退而求其次之下,选择了另一个方法——毁灭当年的仇人,连同他的国度一起。 只是门下弟子虽多,却没有几个可堪大用,单靠门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正在这时,上天却送了个绝佳的机会。 元氏之乱。 愗善贵族元氏,勇武独步西域三十六国,一手枪法更是天下无双。百年来,元氏族人遍布愗善朝廷,再加上能征善战,愗善渐渐在西域开疆拓土。而这,却是中原朝廷不希望见到的。 西域诸国中人虽然勇武胜过中原人两倍,但论兵不血刃,中原人却是西域诸国中人的十倍。这一次,也不例外。愗善国内,两大贵族兰氏与元氏早已水火不容,这无疑是给朝廷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很快,朝廷派出的密使便抓住这个时机与属于兰氏一族的右贤王搭上了关系。 数月后,元氏被以谋反之名族灭,族人四散奔逃,却还是被右贤王派出的追兵尽数捕获送上了刑场。 只除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被一个汉人所救,并带回了中原,那汉人是朝廷的三品官,锦衣卫指挥使吴骏。不久后,尚在壮年的吴骏辞官还乡,回到家乡姑苏,从此闭门隐居。 已经成为山中老人的王子知道,这样一个人,会成为自己复仇绝佳的助力。为此,他不惜以风烛残年之躯远赴中原,告诉了那少年一个秘密—— ——他的师父吴骏,正是那个朝廷派去愗善的密使。事情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少年勃然大怒,就此与吴骏恩断义绝,并立刻回到了愗善。 而恰在此时,老人又送来了大量右贤王一族的动向,并派来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作为助力。那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父母亦为右贤王所害。他知道,在同病相怜的异性面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定会急于表现的。 他如愿以偿地等来了那片宣告右贤王一族被屠戮殆尽的火光,以及愗善国灭的消息。 元廷秀永远也忘不了那老人用满怀怨毒的声音告诉他前因后果的那一刻。他也好,云无忧也好,他们都不过是老人的棋子罢了。 第9章 第八章 线香 已是入冬时分,位于山中的伽蓝寺一到夜里,清寒的滋味着实让人觉得有些难捱。谢准开始后悔了答应叶天佑留在寺里过夜。除了盛大的法事本身,这里实在是比凉州城里无聊多了。他终于明白了沈殊听说他要留在这里过夜时,那百感交集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是这一带远近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厢房里却也是冷得像冰窖一般。他缩手缩脚地过了半宿,实在是冻得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来准备在寺里四处转转打发时间。荒山野岭里的古寺常常是各种山妖野怪志异的好场景,但他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胆量。穿过后山小径,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漫天繁星镶嵌于漆黑的夜幕之上,令他一时间忘却了这里是凄清的寺庙里。 一阵夜风刮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是谁?” 他这才注意到,后山小径上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他故意没有答话,蹑手蹑脚地从对方身后凑上去,伸出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对方吃了一惊,随即用力挪开他的手,笑了起来,“阿准,别过来,你的手可真凉。” “没法子,屋里太冷了,借我暖暖。”他作势要把手伸进叶天佑的衣领里,后者慌忙躲开了他,想了想,又把他拉到身边,把自己肩上的狐裘分了一半给他,“这样不就行了。” 狐裘带着叶天佑的体温,不多时,他便感觉到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暖和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乱晃?小心被山鬼狐妖捉了去。” 叶天佑伸出手来,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要捉也是先捉你这个撒谎精。” “你才是撒谎精,”谢准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你先前可没告诉我你是当朝相王。” “我也没说我不是啊。”叶天佑侧过脸来,眸子里仿佛映着明亮的星光,“而且我也告诉你来伽蓝寺了。” ——其实连名字都是假的,谢准想,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于他而言,叶天佑也好,名牒上那个名字也好,不过就是眼前这个人罢了。 叶天佑看到他那双灵活的眸子此刻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为了缓解这种气氛,他开口道,“你前些日子没来,想必是觉得……寺里很无趣吧?” “才不是!”谢准也忘了自己是根本没想来这件事,立刻开始大倒苦水,“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被那神仙府的慕容公子逮住关了好几天,昨天才被放出来,条件就是帮他查雷火弹的事情,谁曾想查着查着倒是找到了这里……” “说起来,今天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叶天佑说,“等明天回去,我一定会设法答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你大哥啊。”谢准笑道,“你若是要谢,帮我跟那位慕容公子说一声,让他别再盯我那么紧倒是真的。” 叶天佑不禁莞尔,“他为什么要盯着你?想必是因为你这捣蛋鬼调皮得紧,所以人家盯你也紧。” “胡说,明明是因为他是爹找来看着我的……”谢准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爹总是觉得我在外面三天两头闯祸……” “多好啊。”叶天佑望着星空,叹息道,“我也希望有个会托神仙府来寻我的爹爹,可惜,我自打记事起,就从没见过他。” 听到他突然用那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谢准一惊,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别难过……我,我是说……”他一着急,愈发地词穷了起来,却发现叶天佑的神情越来越阴沉,“阿准,你知道吗?我的父王和母妃……是被皇上赐死的。” “什么!”谢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他们的忌日在……同一天……”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3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3 叶天佑点了点头,“十三年前,因为被一桩案子牵连,皇上送来了一斛毒酒……为人臣子的,即便圣上下旨令你自尽,也只能感念皇恩浩荡罢了……”他注意到谢准震惊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对这个身份敏感的少年说了太多,“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没关系,”谢准摇摇头,替叶天佑把身上的狐裘整了整,拉起了他的手,“起风了,早点回去吧。” 两人沿着后山小径一前一后地走着,谢准像是生怕叶天佑走丢似地紧紧攥着他的手。经过厢房,谢准正准备进去,叶天佑拽住了他,“你不是嫌这里冷吗?去我那里吧。” 谢准怔了怔,“一块睡?” “怎么,你嫌弃吗?”叶天佑装作生气的样子作势要走,谢准笑着飞奔过来环住了他的腰,“不嫌弃不嫌弃。” 打打闹闹间,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长明灯边上。谢准的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去,叶天佑见他放慢了脚步,感觉有些奇怪,便也向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先王灵位前的香炉中,一枝线香正幽幽燃着。 “奇怪,”他听见谢准喃喃自语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会是谁上的这支香呢?” “许是给长明灯添灯油的人吧。”叶天佑说。 “对了,南宫前辈呢?”谢准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师父吗?法事开始之前就走了,说是有事,过几日会来找我。”叶天佑问,“怎么,你觉得是师父上的香?” “难怪后面就没有看到他了……”谢准嘟哝了一句,“说起来,南宫前辈看起来像是个世外高人啊……森罗教的人一看到他就走了。” “师父武功深不可测,一般的宵小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叶天佑注意到他话里的不对劲,“你不喜欢师父?” “那倒不是……”谢准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或许……有点怕他。” “你怕什么?”叶天佑笑道,“难道是你这捣蛋鬼怕被武功高的人打屁股?” “好啊,你又说我坏话……” 慕容续蘸了蘸砚内残墨,准备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写信给父亲。 武林中人皆知神仙府手眼通天,却鲜少有人知道那手眼通天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番小心谨慎。江湖险恶,任何庞大的势力背后,都有着不计其数的明枪暗箭。人心之险,朝廷之威,无一不是需要提防的存在。 自从懂事起他就知道,慕容家四世家业,有朝一日终会需要他独自负担。成为神仙府的主人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命运,那意味着永远在世人面前守口如瓶,而无论那些事多么令人如鲠在喉。 虽说神仙府的消息渠道多半是可靠的,但一些重要的细节依然只能在见到父亲时才能当面详述。他正在斟酌着信的措辞,却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他状似不经意地一抬手,笔杆正抵在来人的喉间。转身看去,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子继,不用这么狠吧……” 慕容续把毛笔收回来,埋头继续写信。“你今天起得晚了……这可不像你。” 沈殊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别提了,昨晚县令大人拉着我劝了半天,让我别再过这样的日子,去考个功名。他觉得我爹官至应天府尹,儿子没有半点功名怎么行呢。”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 “哦,那你最后怎么脱的身?” “我被他劝得烦了,就说,难道我爹被贬官南方烟瘴之地身故于任上,我也要效仿么……”沈殊想起知县的反应,叹了口气,“他原是好意,我不该这么说的。” “罢了,你这些年来替他办了那么多次事,偶尔得罪一回,县令也不会放在心上。”慕容续停下了笔,“只是,异之,你真打算这样浪迹江湖过一辈子?”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沈殊正色道,“我可是答应了慕容前辈若是神仙府有事必当相助的,如果上京考取功名,怎能像这样跟着你天南海北地乱跑?。” 慕容续一怔,叹道:“若是真让你这等惊才绝艳之人甘愿跟着我天南海北,我真是何其罪过。” “那又怎么样?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还在乎这些吗……更何况,”沈殊笑道,“我就是喜欢和你一块东奔西跑的,看着你一本正经地做这做那。哪怕你洞房花烛那天,我也定会来闹洞房的。” “那等你洞房花烛之日,可要小心才是……” 他话音未落,一个门人匆匆跑了进来: “少主,知县大人派人来传话,请沈公子过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慕容续问。 “好像是说……兵部准备押运去斗神营的饷银被劫走了,负责押运的官兵全部死了。” “什么!”沈殊惊讶地站起了身,“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门人回答,“就在进城的官道上。” 第10章 第九章 胡肆 草木零落的官道旁,干涸的血迹刺得人眼睛发痛,在他身边,一具穿着官差公服的尸体睁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 沈殊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四周没有死者家属悲恸的哭泣声,只有衙役们错落的脚步声。 这些人都是负责押送斗神营饷银的押运兵,他们千里迢迢星夜兼程,却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局。在他们的尸体边,空空如也的银箱像是在发出无言的嘲讽。 “十万两白银,又是朝廷的押运队伍……”慕容续沉吟道,“对方恐怕并非寻常等闲山贼。” 知县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了他们,见沈殊面露愧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怀。“世伯,尸体全都在这里了吗?”沈殊问。 “都在这里,还没来得及运回县衙。”知县连连摇头,“没想到本县治下竟出了这种事情……” “沈大哥!还有公子也在!”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沈殊顿时觉得头疼起来。不一会,谢准拉着叶天佑从人群那头钻了过来。看到叶天佑,沈殊吃了一惊:“相王殿下……” 相王制止了他,“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管那些繁文缛节了。藩王照例有节制各地军事的义务,既然此事牵涉到斗神营,我……本王也自然得来看看情况。对了,还要感谢二位昨日搭救之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话说回来,这里尸体的数量……似乎不对。”沈殊扫视了一圈,说。 “怎么说?”相王问。 “押运粮饷的队伍,一般都是十二个人一组,若是因一个人的失职出了事,另外十一个人就要连坐……”沈殊说,“但是这里只有十一具尸体。” “什么?你是说,有一个人……失踪了?” “是的,也许是见情况不妙逃到哪里去了,抑或者事发后担心被连坐而畏罪潜逃。”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4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4 知县连忙把随同而来的书吏唤来:“赶紧向兵部上报核对人数,询问失踪那个人的底细。” “世伯,此时那人或许还没来得及走远,若是上报兵部等待兵部反馈的消息,岂不是时过境迁?”他微笑着望向慕容续,“事情紧急,恐怕不得不劳烦一下我这位朋友了。” “你真是会使唤人,”慕容续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晚上给你答复。” 丢失了斗神营饷银不是一件小事,各地官府自然要全力督办。不多时,验尸的结果就水落石出——押运官兵的死因,皆是由于被人扭断颈骨所致。 “天哪,”谢准看着尸体的惨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邪门武功……听说百年前有一种掌法叫铁砂掌,可以把人的经脉震断。” “别老看那些志异故事……”沈殊颇有些无奈地说,“这不是什么武功……这是蛮力,就像这样,”他伸出手臂,在谢准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用力往后一拉——被杀之人根本来不及呼救,有些厉害的杀手可以悄无声息地以这个方法暗杀。” 谢准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沈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冷。” “停尸的地方,自然是有点冷……的……” 瘸了一条腿的老仵作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失明的右眼倒好像是有意无意地瞟着他们。 沈殊和谢准互相对视了一眼,“崔叔,我们……还是……先不打扰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把停尸房的门带上。谢准背靠着房门,长舒了一口气,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出了这么大的事,知县大人已经请求府台派人协助了。现在城内四门和往来必经之路皆有重兵把守,那贼人恐怕很难将白银运走。”沈殊说,“只是不知子继那里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若是有那个失踪士兵的画像,就能盘查往来的行人……” “对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十万两白银……应该很多吧。” “那是自然,怎么了?” “沈大哥你还记得吗?现场的银子都不见了,但是银箱却都还在……”谢准问,“按照常理来说,连银箱一起运走,不是更方便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兵部的银箱,都是按照一个样子造的,而且内侧有武备司的大印。” “……原来如此,如果被查到,那就是一抓一个准。”谢准叹了口气,“这贼人可真是狡猾,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么看来,只有等公子那边的消息了。不过那么大量的银子,恐怕也没办法轻而易举地销赃。” “没错,兵部的银锭上都有标记,没有哪家银号敢收这样的白银……只是,城里的胡肆是法外之地,可能有些黑市商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稍后你可能得去那里一趟探探虚实。你是个小孩子,别人不容易起疑心,这件事也只有你适合做。” “好好好!”谢准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沈殊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不过,机灵如他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实在有了差池,他应该也能赶在被人抓住之前逃之夭夭吧……“记得别和胡肆里的人起冲突。”他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 谢准充满信心的样子,看上去可是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进了胡肆,又是另一番天地,西域诸国往来的客商和前来中原闯荡的冒险者无一不是将这个地方作为进入中原的第一个落脚点,五方杂处之下,胡肆自然免不了格外繁华。西域的奇珍异宝,美艳的舞姬,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馥郁葡萄香气都差一点让谢准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的胡肆。 好在他尚未忘了自己的任务,逛了一下午,总算把胡肆里的几家金银铺子都转了一遍。虽然他很想直接潜入到里面去探个虚实,但沈殊已经阻止他这么做了,他也只能按照沈殊的要求,在纸上把所有可能可疑的地方都标出来,留待神仙府去查探。 他看天色还早,没有多作犹豫,就径自去了方才经过的酒肆,那里有个高鼻梁,腰肢纤细的胡姬当垆卖酒。当然,比起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绿眼睛,他更在意她身后的坛子里不小心飘出的酒香。 “小弟弟,请。” 那胡姬拿木勺沽了一勺琥珀色的酒盛在碗里递给他,半熟的汉语中夹杂着浓重的异域口音。她模样是极美的,说话也很温柔,但是谢准有些不高兴,为什么连她也把他当作小孩子呢…… 除了逢年过节,谢英是不让他喝酒的……但是谁让父亲现在不在呢。 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盘算着是不是要把在摊子上看见的那把犀角柄小刀买回去给父亲。酒肆里没有几个客人,那卖酒的胡姬靠在门口和一个男人聊得正欢,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西域话。话说回来,那带点甜味的葡萄酒可真是好喝…… “姐姐,劳驾再给我盛一碗……”他把碗伸到她面前,却在看清和她聊天的那个男人的样子时怔住了……他犹豫着自己是否现在溜之大吉比较好,但旋即想起自己还没有付酒钱,在这胡肆里怕也是走不掉的。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讪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森罗教的……你也在啊?” 元廷秀和谢准各自心怀鬼胎地坐在长桌的两边。谢准这头自不必说,那天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那半瓶子水是敌不过对方的,真的动起手来,他也就对自己跑路的本事有点信心…… 但元廷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谢准的古灵精怪他多少听说了一些,真的算起来,庞正熙还在他手下吃过亏,再加上他实在不便暴露身份,便也只能这样与对方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你来胡肆做什么?”他问。 “你一个魔教中人都在这里招摇过市,我就不能来吗?”谢准面上回应得理直气壮,但内心却不免有些打鼓,他自然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却也不能惹得对方狂性大发。所幸元廷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默默灌下一口酒。 胡姬送了些下酒的干果过来,她与元廷秀相熟,用西域话聊了几句。谢准也听不懂,便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抓了些送进嘴里,顺口和胡姬搭了句话掩饰,“你们认识?” “胡肆里的女人哪个不认得他?”那胡姬闻言笑得花枝乱颤,谢准差点□□果噎着,只得埋头喝酒。胡姬见状,又带着笑意补充了一句,“不过,汉人的少年,也是很好的。” “是啊。”元廷秀微微一笑,若有所思。谢准虽然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也觉得今天自己似乎不适合来这里。他目送着胡姬纤细的腰肢渐渐远去,却听得长桌那头元廷秀突然问了句,“你认得他?” “谁?”谢准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你说阿青哥哥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5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5 ?哦,他师父是我爹的故交。往年吴前辈还在的时候,爹每年都会去姑苏看他们的。” “那他现在……是一个人?” “别提了,”谢准叹了口气,“他性子很固执,吴前辈过世之后,爹曾经劝他搬到姑苏城去,他毕竟是开馆行医的,这样来问诊的人也能多些,可他说什么都不肯,说是要守着吴前辈的墓过一辈子。” “这样吗……”元廷秀仰头闷下一口酒,沉默不语。如果走了,人海茫茫,自己恐怕就再难与他相见了……陆玄青怕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吧。山中虽然鸟语花香,却也人迹罕至。如果没有如今这些事,他或许会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孤寂的日子,等待他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师兄。“那他……有没有提过什么他自己的事情?” “他自己的事?他那个人话少得很……我就知道他父母是被仇家杀害的,后来他被吴前辈所救收为弟子,就这些。” “还有吗?”元廷秀有些失望,但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问,“他有没有提过别的人……比如……什么师兄弟之类的?” “我想想……”谢准仰起头认真地回忆了片刻,一拍手道,“想起来了,有一年冬至夜我买了桂花冬酿酒去找他,他一杯就倒,随后就开始说他曾经有一个师兄,一走了之再也没回来过,那家伙自以为是还总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那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骂脏话呢。”谢准兴致勃勃地说着,突然错愕地发现面前那个魔教左使不知什么时候起换上了一脸惆怅的表情,心想怪道爹不让自己喝酒,看来酒过三巡之后性情大变这种事情果然不假。 思绪飘到九霄云外之际,他忽然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那胡姬用汉话与人对话的声音。他挑帘一看,只见几个穿着差役服色的人从酒肆门口匆匆离去,留下胡姬一人站在原地。 “姐姐,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些是衙门的人?” 胡姬点头,“他们来贴告示,因为他们常来买酒,所以打个招呼。”说着,她指了指酒肆墙外那张浆糊未干的告示。 “告示?”谢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那张告示前面,只见那上面是一个人的画像,正是那失踪的押运士兵,“郝三省,易阳人氏……公子这……比他允诺得还快啊。” “什么告示?”元廷秀见他在外面探头探脑了半天,便也跟出来打算一看究竟。只一瞥,他便惊呼出声,“这个人……今天我见过!” “什么?”谢准没料到线索居然来得那么快,“你在哪儿见过他?” “我记不清了……”元廷秀努力地回忆着,“好像是在今天早上……对了,是在昆仑!” “昆……仑……”谢准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那不就是在……森罗教吗?” 第11章 第十章 第十二人 情况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沈殊也觉得事关重大,在听了谢准的描述之后立刻将情况告诉了知县。 “什么?这么说来……那个走失的郝三省是森罗教的人?”知县大惊失色。 “不仅如此,而且我们还怀疑,那十一个人之死也是他干的。”沈殊回答。 “单凭一个人之力……”知县感到难以置信, “就把那十一个人如此干净利落地结果了?这也未免太过天方夜谭。” “那十一个人的死因都是一样的,被折断了颈骨致死,这件事对于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并不难……”沈殊说,“而且,崔叔已经验过尸首了,伤口的痕迹,断的角度都差不多,是个个子很高的人干的,这和子继提供的郝三省的体貌特征也都吻合。” “照你这么说来,现在恐怕得报请上官发海捕文书,追捕此人。”知县连连摇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听说那十二个人常年结队押运,彼此间称兄道弟……谁能想到自己的结义兄弟中竟有人投靠了森罗教,害死了全部的弟兄……这郝三省的手段真也太过狠毒了。” 正说着,门人匆匆跑了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一位姓慕容的公子求见。” “是慕容子继?”知县忙不迭吩咐,“快请他进来。” 门人喏喏出去了,不多时,慕容续快步走进了后堂:“大人,关于那个走失的郝三省……” “慕容公子,来来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谈这件事……”知县说,“刚才谢公子从胡肆打听到,有人在森罗教曾经见过那个姓郝的……” “小生也正想向大人禀报这件事,”慕容续说,“门人在城外的河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夜色下,一具被水泡得有些肿胀的尸体面朝下倒在河滩上。无论生前多么凶神恶煞的人,在死后也不过只是一具单薄的尸首罢了。 “这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知县感叹道,“看情形,多半是他想冒险渡河,却淹死在了河里……可叹此人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最后却是老天爷要了他的命。” 谢准默默盘腿坐在河滩上,对着那具尸体出神。沈殊见他难得地安静,主动坐到他边上,“怎么今天突然不说话了?是又有什么发现了?” “没有。”谢准摇了摇头,兀自望着那具尸首,虽然已经被泡得面目模糊,但那张已无血色的脸上依稀可辨出安详的神色,“我听父亲说过……人在快要冻死的时候,会突然觉得很暖和,然后就慢慢变硬了……今天的河水那么冷,他生前……是不是也会感觉很暖和?” 沈殊吃了一惊,虽然聪慧过人,但谢准毕竟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一天来,他已经接二连三地见到太多人死去。也许在白天,五光十色的凉州城能够让他暂时忘掉这一切所带来的冲击,但是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他也终于开始感受到一直沉在心底的那份震撼。 “沈大哥……我在出来以前,一直很好奇江湖是什么样的?我听说书人讲过,戏台上演过,书里看过,但是那都不是真的江湖……”谢准喃喃自语,“在真的江湖里,一不小心,就死了。” “你啊,”沈殊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别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眉头都皱起来了。” “沈大哥……” “当年,家父因为一桩案子被贬谪至南方烟瘴之地,我随他去赴任,所有人都说那里穷山恶水民风彪悍,我们去那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然而,父亲到任之后,我们慢慢和当地人熟络了,却发现原来这些人民风彪悍不假,其中却也并不乏仗义之辈,他们和汉人一样,也都是有好有坏,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沈殊拍了拍他的肩,“江湖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它很大,和这世上所有地方一样有良善之辈也有奸恶之徒,虽说刀光剑影阴谋诡计让人不胜其烦,但人和人互相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6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6 持的事情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这些,你自己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谢准虽然对他说的话一知半解,却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用手帕把那具尸体的脸盖上,替他整了整衣服,却在细看之下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沈大哥,你来看看。” 沈殊闻言,便过来一看究竟。谢准掀开尸体的衣襟,只见尸体的腰带绑得有些奇怪,一头很短,长的那一头的断面却是坑坑洼洼,不像是用剪子剪下来的痕迹,倒像是被从当中硬生生撕断的。“这是……” “这个样子……为什么他的腰带是这样的呢……”谢准喃喃自语道。 “或许是沿途餐风露宿,腰带断了还来不及缝补,只能凑合着用?” “可是那个结……也很奇怪,明明长短是够的,为什么要系成这样呢,而且结系得太紧了,这样不是很难解开吗……”谢准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端详着那一头的断面,终于发现了端倪,“这一端上曾经栓过什么东西……而且,应该是重物。”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沈殊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只见断裂那头的带子比其他地方的都要细一些,分明是有外力拉扯过的痕迹。 “……带子被拉长了,我觉得他不是冒险涉水……而是,有人在他身上绑了重物,让他沉到水底,但是腰带断了,重物掉下去,尸体又被水泡肿,最后浮了起来,”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也就是说,他是被杀的。” 线索一下子完全中断,十一个人被郝三省所杀,而他自己出现在森罗教,随后又被人所杀。不仅如此,那消失的十万两官银始终没有踪迹。 “押送官银的队伍是半个月前从京城出发的,当时郝三省也在队伍里。如果这一次和先前的官银案是同一批人所为,那么这个郝三省定是有同伙的。” “难道是同伙在火并之中杀了他?”沈殊有些疑惑,“可我听知县大人说,那十二个人是结义兄弟,日常也都是在一起的,如果郝三省有异心,那十一个人为何毫无察觉?” “这就是问题所在,”慕容续说,“派出去的门人说,郝三省在途中曾经和那十一个人起过争执,但第二天又照常上路了……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那十一个人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们结义兄弟之间才会起争执。” 谢准蹲坐在椅子里,“可我觉得有点奇怪……这里的水路和昆仑并不相通,他早上还在昆仑,为何晚上就被抛尸在这里?”他一边说话,一边连人带椅子一起来回晃动,椅腿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喀嗒声。 “那森罗教左使说的不一定是实话,”慕容续冷哼了一声,“魔教中人诡计多端,对他们的话还是不可全信的好。” 沈殊明白他尚在为了几天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心中觉得有趣,却也知道若是点穿,以慕容续的性子没准会和他翻脸,只能轻描淡写道:“我多少听说过一些魔教之事,那位元左使的行事作风,不像是会在这件事情上故布疑阵的人。我觉得,他或许是真的见到了郝三省。” “你说的也是……”慕容续沉吟良久,“可是……一天之中,此人如何能够从昆仑赶到这里,然后被弃尸在此呢?” “我觉得是这样……他见到的是另一个郝三省!”谢准突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会不会是有人杀了郝三省,然后假扮成他的样子混入队伍里,伺机杀了其他的人,然后把郝三省的尸体拿出来抵罪,这样,这桩案子便死无对证了!” 他一番话说完,沈殊和慕容续都陷入了思索。良久,慕容续开口道:“伪装成郝三省,这倒是不难办到……但是尸体仵作已经验过,确实是几个时辰以内死的。若是事情真的如你所说,他应该已经死了两天以上了。” “这件事,倒或许有商榷的余地……”沈殊说,“我在南疆的时候,曾见过当地人将宰杀好的猪肉置于冰冷的流水之中保鲜,如果将尸首也如此处理……” “原来如此,所以那尸首腰上才会被绑了什么东西……腰带一断,尸体就会浮上来被人找到,验尸的结果也与一切吻合……”慕容续感叹道,“若果真如此,这一套嫁祸于人之法当真是天衣无缝。” “凭这一套手法,确实可以逍遥法外……但还是有一个问题,”谢准说,“那十万两银子……他们始终要处理那十万两银子的。” “没错……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各地都在严查这批银子的去向,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将这些银子使用或者重铸,就是顶风作案……所以,他们更有可能会把银子存放一段时间,只要找出了这批官银的所在,就能找到幕后黑手的下落!” “对,既然没有办法从这个人身上着手,那么我看,不如从银子的流向着手,”慕容续说,“我会吩咐门人多留意这件事,异之,你不妨也建议县令派些人手找找可能的下落。” “这样很好……不过,还有一个地方你们可以先找找看。”谢准说。 “哪里?” “当日在茶寮里的那个店小二,他的官银是在外面捡的,那么,他捡官银的地方没准离贼人藏官银的地方不远……” 他们正说着,一个下人敲了敲门。 “三位公子,相王府刚才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相王府?”慕容续瞿然起身,“为什么相王府会在这个时候送书信来?” “不是送给神仙府的,”下人指了指蹲坐在椅子里的谢准,后者一激灵,差点从椅子里摔下来,“是给谢公子的。” “……给我的?”谢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那下人那里接过信拆开,信封中仅薄薄一张笺纸,他凝视了良久,神情渐渐由惊讶变为欣喜,他把笺纸仔细地叠好塞回信封中,笑逐颜开。 “是天佑!他说半个月后是他的生日,请我一块去!” 第12章 第十一章 寿宴 帘子一拉开,谢准嗖地一下从里面窜出来,“沈大哥,公子,怎么样?” 老板娘闪身从帘子后面出来,满面堆笑地夸赞着客人:“几位眼光可真好,这身云纹绣的是我们这儿卖得最好的,小公子换了这身可精神了,要买成衣啊,你们可算找对地方了,我们店的手艺可是全凉州城都找不到第二家。” “只怕穿了龙袍不像太子,”慕容续用扇柄猛地一拍他背脊,“站直一点!” “公子好凶……”谢准用委屈的口气说,但还是依言在穿衣镜前站好。他本来就五官清秀,只是平日里上蹿下跳没个正行,此刻正正经经打扮起来倒也颇像那么回事。沈殊伸手替他把外衣领子整平,叮嘱道:“王爷寿辰,相王府往来的达官贵人定是不少的,你可别把平日里那副样子拿出来。” “明白明白,坐如钟站如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7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7 松是吗!”谢准忙不迭地点头。 “我看充其量只能行如风。”慕容续以扇掩面,小声对沈殊说。 沈殊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还是骤雨狂风。” 与其说他们是来给谢准添置去相王府贺寿的衣服,不如说是来找机会暂时摆脱一无所获的现状带来的阴霾。 他们本以为从银两的流向着手能有个头绪,但出人意料的是,连日来,他们已经把城里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仓库,金银铺子,大户人家……然而,那些被盗的官银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即使那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部化成灰烬,也不会比现在更加了无音讯。 而从那店小二捡银两的地方着手,他们也不是没有试过……说来也巧,那个地方距离郝三省陈尸的地方并不远,因此他们曾一度认定此处正是那伙贼人的据点。然而,这个思路也没有带来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结果,不论是银子还是贼人,都没有什么踪迹。 慕容续的脸色已经一天比一天阴沉,沈殊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而谢准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父亲只给了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官银案没什么进展,而森罗教他也压根进不去,不仅如此,在那以后他偷偷去了好几次胡肆,也根本没有再碰到元廷秀……再这样下去,只怕慕容续一气之下会把他五花大绑送回京城。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实在是太需要一个机会出来松一口气了。 “对了,祝寿的贺礼准备好了没有?”慕容续提醒。 “当然。” 寿宴比之法事,却是热闹了不是一点半点。按照慕容续教的递上拜帖,在外头等待通传之际,他好奇地打量着身边那些骑马坐轿,前呼后拥而来的客人。那些人多半没有注意到他——藩王寿宴这顿饭,来的人无非各怀鬼胎,有谁会有精力注意到一个看上去有点寒酸的小孩子呢? 谢准并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通传的时间有点久,许多来得早的人都已经进去了,他也不甚在意。弓着腰唯唯诺诺的前朝耄老,带着七八个仆从抬着厚礼的举人……相王府的大厅里实在是各色各样的人等都有,但无一例外地在进来之后变得恭恭敬敬不敢造次,他觉得有趣极了,一时间也忘了别的事情。 但大厅里的人终于越来越少,他也多少有点坐不住了,主动跑去搭话:“大叔,劳驾问一句,通传还要多久呀?” “等着吧。” 回答他的是对方板着脸说出的一句话。等着?指望他耐着性子老老实实等着,那是连年都会过错的。他找了个由头跑出去,运起轻功便飞身上了相王府的屋檐。 天色渐渐黑了,相王府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也没有人抬头注意到他。相王府很大,从上面看下去,每一座房子都差不多,他在里面根本找不着北。所幸他多少长了个心眼,知道中间最大的那间屋子应该就是相王住的地方,便挑了个合适的地方落脚。谁知他甫一落地,就听到有人正在花园里激烈地说着什么,他听出那是相王的声音。 “他已经来了,为什么不通传?” “请王爷恕罪……只是,容下官多言,寿宴上请一介阉宦之后同席,似有不妥。”王府长史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回答。 叶天佑怔住了,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本王的生日……难道要请谁不要请谁,我自己无法决定吗?” “下官认为不妥。”王府长史依旧是同样的回应,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却注意到了相王惊诧的眼神。 “阿准?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天佑又惊又喜,但当看清楚谢准的表情之后旋即明白了。只听谢准朗声说: “啊呀啊呀,一介阉宦之后误闯了王府,好像罪过不小……不过,反正你们这帮废物也追不上来。” 说罢,他纵身上了院墙,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入了夜,街上没有什么人,只剩万家灯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回神仙府,此时此刻,来自朋友的关心只会让他再度想起那一刻的屈辱感。 朱门大户的窗子里飘出珍馐佳肴的香味。他没有吃过晚饭,想起胡肆那一带有西域商人卖的烤馕和羊肉串,虽然依然没有多少食欲,但还是往那个方向走去。也许变戏法的天竺人还没走,这样他就有了个地方可以消磨掉这一整夜,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回神仙府,如果那时候所有人都睡了就更好不过……这样,天亮过后,一切就和今天之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或许再也接不到相王府的请帖。 这样也很好,他和叶天佑,不……应该说相王,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学了礼仪进退,他也还是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伸手去怀里掏铜板,却摸到一个有些沉的匣子,才想起那是他原本准备送出去的寿礼。 罢了,反正也不需要了。这样想着,他掏出匣子向身后的巷子里扔过去,不料匣子却被一个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把接住。 “谢公子走得真快,让我好找。” 对方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转过身去,看见南宫正站在巷子的尽头。 “我们要去哪里?”谢准有些戒备地仰起头打量着南宫,夜色下,那个人微带笑意的眉眼更加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你不是要给天佑贺寿吗?”南宫在一座凉亭前停下了脚步,“到了。” “这是哪里?”他问,南宫却不回答,径自把身上背着的包裹解下,放在亭内的石几上。“天佑一会就会来的。” “可是你为什么……”谢准疑惑地问。 “因为我是他师父啊。”南宫把方才他扔出去的匣子重又递给他,“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的事情有很多……外人以为相王是相王府的主人,但实际上,相王府不过是关住他的笼子罢了。” 谢准接过匣子,一言不发地揣到怀中,眼中疑虑却尚未褪去。南宫也不介意,掀开包裹,只见那里面是一件有些上了年头的木质器物,却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他见状脱口而出:“你带着块破木头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哦?”南宫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五指一张,琴弦从他手心里稳稳架在岳山之上,“这‘飞瀑连天’琴居然被你说成了破木头,我本以为焚琴煮鹤只是说笑,没想到今天竟真的大开了眼界。” 谢准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阴沉了点。 “瞧你这样,嘴上都能挂油瓶了……不过万事万物皆是如此,乍看之下只是块木头,但架上弦就成了当世名琴……换个角度看,整件事情都会不一样。”南宫坐到石几后面,定了定弦,“既然今天得罪了谢公子,不如在下演奏一曲兹当赔罪,如何?”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8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8 他并不懂这些风雅之事,但此时此刻,南宫的这个提议却也出人意料地并不令他反感。他点了点头,随即,凉亭中就响起了旷远的琴声。他听不出琴曲好坏,只觉得那曲子格外令人心情平静,脸色也不知不觉和缓下来。恍惚间,他竟有种那个端坐抚琴,衣袂飘飘的人乃是天上仙人的错觉…… “六指琴魔!”他忽然想起在说书人口中听到过的这个称谓,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南宫突然停下了演奏,抬起头注视着他。半晌,他微微笑了起来,“谢公子当真好见识。” “什么?你真的是……不对,六指琴魔八十多年前成名于江湖,若是还在世,应当有一百来岁了……”谢准迷茫地望着南宫,“你到底是谁?” “谢公子误会了。”南宫站起身,将那飞瀑连天琴收好,“在下并不是那样的前辈高人,只不过……用了和六指琴魔一样的手法。” “一样的手法?” “六指琴魔并不是真的有六指,之所以得此称谓,乃是因为其弹琴的手法。”南宫说,“兰花拂穴手……以兰花拂穴手抚琴之时,由于指法迅捷且琴音高亢,观者误以为抚琴之人有第六根手指,那位前辈也因此名震江湖。” “那你难道是……” “不必煞费苦心猜测……你到时候自会明白的,天佑应该已经来了,你们慢慢聊吧。”南宫拿起包裹,缓缓走到他身后,突然用只有谢准能听见的声音说,“打扮成这样,倒是俊俏多了。” 他离得很近,几乎可以闻到他佩戴的香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你……”谢准回过头去,却发现南宫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匆匆赶来站在亭前,却和他一样一脸茫然的叶天佑。 “师父……阿准?” 他坐在石几前,狼吞虎咽地吃着叶天佑揣在怀里带来的几个包子——一晚上没吃东西,他现在是真的饿了。 “慢慢吃……我拿了很多过来……”叶天佑把随身带来的几样菜一个一个地掏出来,“你走了以后,师父说,让我到这里来找他,他会带你一起过来……阿准,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那是你们家下人说的,又不是你这么想……我是你大哥啊,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呢?”谢准边说边撕开油纸,用油纸包着的鸡腿还微微冒着热气,“别放在心上。” “不……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叶天佑说着,红了眼眶,“我心里明白,满座的客人里,只有你是真心来贺寿的,但是我都没办法让你坐下来……我……” 谢准慌了神,忙不迭地用衣袖替他抹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你……你别哭啊,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能哭呢……对了!我带了贺礼来!”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喜出望外,从怀中拿出匣子,“快!快打开看看!” 叶天佑闻言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是个惟妙惟肖的小泥人,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眉眼却是和自己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 “我找了城里泥人做得最好的匠人捏的,一开始总是差点意思,我跟他说了好久,他才捏成了这副模样……”谢准正眉飞色舞地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黯淡下来,“这东西不怎么贵重……你……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吧。” 小泥人一身白衣,叶天佑想起那正是他和谢准最初见面的时候的打扮,不料过了这么些日子,谢准居然还能记得一丝不落。他郑重其事地把那小泥人放回匣子里收好,破涕为笑,“喜欢,你送的贺礼,我怎么会不喜欢。” 谢准听他这么说,喜不自胜:“你喜欢就好!以后可别哭了,你是王爷,怎么能哭呢。” 叶天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对了,阿准,你说你是正月生的,算算日子生日也快到了,你想要什么贺礼?” “什么正月生的……你倒还真信了,”谢准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我是爹从育婴堂抱回来的,我哪里知道自己的生日……不过,你要是真的有心,我倒是想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叶天佑忙说,“我一定答应。” “天佑,你是要当王爷的……”谢准说,“我觉得……我的亲生爹娘必定是因为没有法子,才把自己的骨肉送进了育婴堂。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想去找他们,不然爹会伤心的……但是,如果你能够善待百姓,也许那些人当中,就有我的亲生爹娘……” “我答应你,”叶天佑听罢,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照办。” “真的?”谢准笑了,“那……拉钩。” 第13章 第十二章 冬至夜 大雪纷飞,身后是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云无忧和庞正熙被教主派下山去了,这意味着,在教中他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终于只剩一个了。 ——昆仑一日冷似一日了,也不知是因为入了冬,还是因为熟悉的人渐渐少了…… 元廷秀知道,自己绝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对于所有的恶视而不见。屠戮异己,滥杀无辜,乃至与朝廷的势力互相勾结……这一切都与他的性子格格不入。以前,森罗教在江湖中人的定义里虽是魔教,但行事作风却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在。然而在先教主不明不白地过世后,这些年来,森罗教已经变得让他感觉陌生无比。 不同于和他一同来的云无忧时时刻刻想要找机会脱离森罗教,他从来没有想过重新开始的可能性。他甚至不像庞正熙一样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顶撞教主……江湖那么大,可是离开了森罗教,他还能去哪里呢? 他做不成好人,恶人却也做得也不那么像样。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反抗的勇气。他所能用来拒绝这一切的方式,只有在一次又一次听说熟悉的人不明不白地命丧黄泉之后,用一场醉生梦死来忘记所有的事情。 天色渐渐黑了,呼啸的北风卷着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天寒地冻间,仿佛只有那间熟悉的草庐前的光芒能够带来一丝温暖。 他远远地看到了陆玄青,后者坐在门槛上,正望着手里的什么东西出神,在他跟前,火烧得正旺,橙红色的火苗映在他脸上,照出他迷茫的神色。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陆玄青的神情有些惶恐。 他轻轻唤了一声:“阿青。” 陆玄青望向他,竟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他觉得诧异,上前摊开陆玄青的掌心想看看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却只看到他指尖上一道还未愈合的伤痕。见那伤口有些深,元廷秀便问,“这是怎么弄的?” “这个……我不记得了。”陆玄青茫然地回答。 元廷秀皱了皱眉,“又不是什么旧伤,怎么可能不记得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9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9 。还有,你生这火堆是做什么?” “这火堆是用来烧纸钱……”陆玄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认真地说,“师兄,有件事,你要帮我记住,如果我以后想不起来,你就提醒我……我爹娘的忌日是腊月初五,师父的忌日是二月初三。” “腊月初五……二月初三……”元廷秀默念了一遍,“可今天又不是这两个日子,你烧纸钱做什么?” “刚才那个,是给我爹娘的……”陆玄青指了指边上那一堆已然熄灭的灰烟,接着拿起几张纸钱投入面前的火堆里,“现在这个是给师父的……以前在姑苏你不是见过吗。” 元廷秀看他把纸钱送到火堆里,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冬至夜。看他衣服单薄,便不由分说地脱下外袍披在他肩上,用手背碰了碰他脸颊,虽然还是没什么血色,至少比方才有了些温度,这才略略放心了些,“若觉得冷,就搬进屋子里吧。” “那怎么行……若是搬进屋,只怕屋子里的烟半天也散不去……放心吧,这里靠着火,不冷。”陆玄青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异常固执,元廷秀无奈,只好在他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举一动。 烟有些浓,陆玄青被熏得红了眼圈,元廷秀见状,接过他手中的纸钱,示意他坐到下风口去,“这个我来就是。” “你愿意?”陆玄青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还在恨着师父。” 元廷秀沉默了片刻,将纸钱扔进面前的火堆里,“也恨,也不恨。怎么,你要劝我念在师徒情分上莫要再恨他?” 陆玄青摇了摇头,“我知道,那对于你来说毕竟是血海深仇。” “其实老头子去世之后这几年来,我多少也有些想明白了,他是汉人的官,做事自然是向着汉人的……他挑唆右贤王陷害族人的时候是真的,他待我们好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的……无论有多少理由,右贤王的族人却不是个个都是恶贯满盈,”元廷秀将剩下的纸钱全部送入火堆,自嘲似地笑了笑,“只可惜说什么都晚了,一步踏错,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心里,怕是也觉得我是个作恶多端的魔头罢。” “不,”陆玄青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半个身子蜷缩在寒衣底下,显得更加单薄,“你有你的苦衷。” “别安慰人了,”元廷秀苦笑,“你不也是孤零零的一个,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苦衷这种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师兄,你还记得吗?当日我父母被杀,我躲在树丛里不敢出声,还是被找了出来……那时候你和师父正巧路过,你当时挺身而出的勇气不是假的。师父临终前不久还在问,你师兄回来了没……”陆玄青说,“师父何等手眼通天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但他心底里还是认你这个弟子。” 元廷秀闻言一怔,继而道,“你尽是捡些好的说,老头子怎么可能还认我这个魔头……” “是真的。”陆玄青仰起头,漆黑的眸子凝视着他,“你走后,你的屋子师父都原样保留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希望你能回来。” “那……你呢?”元廷秀像是有些不确定,却又害怕听到答案一般小心翼翼地问,“你自己……是怎么想?” “……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许久,陆玄青回答。 元廷秀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抚了抚陆玄青的头发,取下酒壶猛灌了一大口,然后兀自注视着火堆发呆,寒夜里,火光映着他略带异色的眸子,神情益发看不真切。 “少喝点。”陆玄青叮嘱道。 “就今天,”他说,把酒壶递过来,“你也陪我喝一点,天冷,暖暖身子。” 陆玄青接过酒壶,犹豫了片刻后,尝了一口。酒液顺着喉管滑入胃中,灼热的触感使他一瞬间有些恍惚。他觉察到那酒酒劲不小,不敢多饮,将酒壶还给元廷秀。后者接过酒壶,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壶口,却没有再饮,将酒壶拿在手里。陆玄青感到酒劲有些上来了,便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元廷秀肩头,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雪从天上落下。一阵风刮过,未燃尽的灰白纸灰随风扬起,随即落在四周的雪地里。 “阿青,”只听元廷秀的语气难得地认真,“今天就成全我,让我喝杯合卺酒吧。” 陆玄青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合卺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中就充满着元廷秀的影子,不论是他在谷里的时候,还是他离开的时候。这样的状态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然而,他却从未想过这一切真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办。事到临头,他反而犹豫起来,“师兄……” “这些话,我当年就该同你说,如果那时说了,只怕也没有后面的颠沛流离……倘若当年已经同你欢好,我定是不会走的……”元廷秀像是横下一条心似地,一股脑说下去,“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了不得……若得和你在一起,就是明天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师兄!”他本还沉浸在震惊中,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有些急了,抬手横在元廷秀唇上,“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你心疼了?”元廷秀握住他的手,轻轻舔了舔指尖上那道伤痕,笑得灿若春阳,他本便眉目深邃,瞳有异色,此刻一笑起来,眼底更是似有万种风流,陆玄青被他那样一看,脸不由得有些发烫,“往后别再说那种话了。你明天便死了……后天我可怎生是好?” “你答应了?”元廷秀的模样竟是十成十的喜出望外,“你对谁都那么好,对谁都是那副生不起气来的样子,但是你那天说我害你就是不行……我便知道,你也心疼我……”说罢,元廷秀不由分说地低下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被他这样闹,不知怎地陆玄青就是生不起气来,甚至心里有点欢喜。“只是……我们总不见得一直留在森罗教,他日若是教主逼你杀了我,或者逼我杀了你,那该如何是好呢?” “说的也是……”元廷秀低下头,“只是森罗教势力遍布江湖,我们要去哪儿呢?” “森罗教耳目再多,总不见得没有任何疏漏,”陆玄青说,“江湖中躲不过,我们就到江湖外去……只要在一起,去哪里都是福地洞天。” “说的也是……有我在,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元廷秀笑着揽住了他,“我们找机会离开这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不过问江湖上的事……这样可好?” 陆玄青心里知道,他所描绘的光景未免太过理想,却不想点穿,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只要他愿意回头,那就够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河水 “谢准!”慕容续有些动怒的声音将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0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0 拉回了现实,他不明就里地四下张望着,却只看到对方铁青的脸色。“怎么了?”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可是你说要来查阅案卷的,能不能不要再做梦了?”慕容续的语气不太好,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而谢准的心不在焉更是加剧了这种状况。 “公子,我知道你因为没进展心情不好……” “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慕容续怒喝。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他长长叹了口气,知道改善自己的处境最好的方式还是尽快找到案子的突破口。沈殊出城去了,没有人能够安抚慕容续的情绪,真的要让这位少主生气了,只怕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面前的案卷摆了厚厚一摞,他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预想之中的那个案子,“对了,那个店小二的案子呢?” “你说那个?”慕容续怔了片刻,从另一摞案卷中找出一个递给他,“因为查证了府库被抢的时候那小二正在赌场里,所以知县另案处理了。” “就是这个……”谢准摊开案卷,翻了几页,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素知此地的知县素有勤政的好名声,这一个案子的案卷也不例外地记载得很详细。“犯人口供……天景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子时,捡拾官银于渭水下游河滩,见四下无人,匿之而去……” “有什么线索吗?”慕容续虽然面上不动声色,语气中却多少听得出些急迫。谢准觉得他对自己的要求高得有些不合理,但是毕竟在人屋檐下,只好装作在思索的样子,“十月二十三日……距离这一天最近的一次案发是十月……” “十月十六,武都县,失银五千二百两,守卫一人轻伤。二省十三县府库被盗案中,这一起的数额是最大的了。” 慕容续飞快地答道,谢准惊讶于他居然对案件如此熟悉。在神仙府少主和沈殊多年好友的双重身份压力下,慕容续似乎格外渴望着案子能够有所进展。 “十月十六……丢失的银子居然过了七天才被人捡到,这不是有点奇怪吗?”他说,“那片河滩上平日里人来人往,你也看过那锭官银,绝不可能过了那么久才有人注意到……为什么过了七天才被人捡到呢?” 慕容续的脸上的阴霾终于减轻了点,“你觉得呢?”他催促道。 “也许那锭银子并不是十月十六当天扔的,”谢准说,“贼人在那之后转移了藏银子的地点……不,还是有问题。” “什么地方不对?” “那片河滩……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发现郝三省尸体那个地方,离官道有一点距离,五千两银子怎么说也要用车拉,但是那里离官道那么远……如果不是特意扔过去,如何能够扔到河滩上?” “为什么只能是用车呢?”慕容续突然反问道。 谢准吃了一惊:“什么?不用车……” “用船。你是北方人,也许没什么印象……”慕容续说到一半,眼中突然闪现出疑惑之色,“不对……十月二十三那天难以行船。” “为什么?” “十月二十三日那天渭水河落潮了……北方的河道本来就窄,能装五千两银子的大船,落潮时在渭水行船容易搁浅。” “那十月十六呢?” “那天是大潮,兴许可以……但你自己也说,不可能是十月十六扔的。也许是有人把那锭银子先藏了去,思前想后觉得不妥,然后在十月二十三当日扔了。” “……藏起来不假,但那不是人藏起来的,是河水!”谢准激动地从椅子里跳下来,“公子,我们去看看那片河道!” 那片河道他们并不陌生,半月前,郝三省曾经陈尸于此。 渭水河道很浅,所以往来的船家也不多。他们走访了几家,却都没有听说过十月十六那日有行船的消息。 “如果要临时准备船只,附近也一定有人知道,不可能这样毫无动静……”慕容续烦躁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不是用车也不是用船……那到底是怎么遗落在此的呢?” “也许你一开始说得没错,官银是在十月十六之后有人故意遗弃在这里的……”谢准坐在河滩上,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人海茫茫,任何人都有可能扔了那锭银子,又能去哪里寻找线索呢。 “也是,那批银两是连同银箱整个拿走的……那种状态下,银两零散掉落在河滩上……恐怕这个假设很难成立。”慕容续叹道,“可惜浪费了半天工夫。” “等等,公子……你说什么?”谢准觉得有些奇怪,重复了一遍,“连银箱一块?那银箱上是不是也有印记?” “那是自然,银箱都是有监制衙门的大印的……怎么了?” “沈大哥曾说过,对方为了不留下痕迹,故意没有带走银箱,但在盗府库之际,对方却带走了银箱……难道府库的银子有什么特别吗……”谢准苦苦思索着。 “也许盗府库之际,各地衙门尚未盘查得如此详细?” “不对,我进凉州城的时候,已经有严加缉拿的告示了……而且,加紧追查是在兵部银子被劫以后,贼人怎么会未卜先知?”谢准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也许,那贼人根本没有打算拿走府库官银!” “什么!”虽然早知道他想法天马行空,但这个推论还是大胆得让慕容续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公子,你再仔细想想,在兵部银子被盗之前,那些案子里几乎都没有守备伤亡,为何兵部这起案子押运的人却全军覆没?”谢准说,“那些案子里,贼人得手也不拿走太多银两,而且一个多月来,只听说过这一起用被盗官银的案子……对方根本不打算要府库的那些银子,对方真正在意的,是兵部运送的这批银子!” 慕容续仔细地回忆着自己脑海中关于这批案子的所有细节,发现事实正如谢准所说。 “至于十月十六被盗的那批官银……”谢准缓缓走向河畔,打量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下去。但脚面刚刚触到河水,他就一个激灵,飞也似地退了回来。 “公子……问你个事儿啊……这附近……找得到水性好的人吗?” 当匆匆赶来的知县看到河底捞出的银箱和官银之时,震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大人,二省十三县被盗的府库银都在这里。”负责打捞官银的差役说。 “这……我为官二十余年,从未碰到过这等事情……”知县眼中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疑惑,“费了那么多心思,盗取了十三县官银……只是为了扔进河里?” “不,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隐藏兵部押送的东西的特殊之处。”谢准说,“如果只是劫兵部那一批银子,很容易让人想到那批银子的特殊之处,但如果是在各地都发生劫案的话……”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1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1 “原来如此……藏木于林,对吗?”慕容续目光一动,“那么,兵部押运的那批银子……不,那批东西,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这件事情,恐怕还是得从兵部之中寻找线索,只有兵部内的人才知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谢准望向知县,却注意到知县的表情异乎寻常地凝重,不免心中有些疑惑,“大人,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慕容公子,谢公子,这件事情……你们还是暂时按兵不动吧。”知县沉默了许久,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谢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说……让我们……不要再查?” 慕容续听出了知县话里的弦外之音,“大人,依您之见,可是这件事之中有些隐情?” “你们……你们都是大才,将来定会有所作为……”知县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官场上的事情,你们知道得还太少……这件事情,既然牵涉到兵部,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一桩简单的案子了……这件事,待本县先修书请示之后,你们再见机行事吧……” “可是……” 谢准还是有些不甘心,正欲再问之时,一只鸽子突然飞来,停在慕容续肩头。 “是异之,”他小心地取下鸽子脚上的竹管,展开里面的纸条。他扫视着那张纸条,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沈大哥说什么?” “白虹山庄……他说,在城外的白虹山庄附近,看到了森罗教的人,是上次那一男一女……”慕容续说,“这下恐怕有点麻烦了。” “为什么说这下麻烦了?”谢准疑惑地问。 “你可记得,先前有人传字条说有二十箱雷火弹运到凉州?” “是有这么回事……可是,那不是森罗教的声东击西之计吗?” 慕容续摇了摇头,“那时候,门人是实实在在打听到蜀中卖出了这个数量的雷火弹……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那批雷火弹,也是运到了白虹山庄!” “真的吗!”谢准脸色一下子变了,“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不知道对方突然出现在白虹山庄是什么用意,但也只能先去会一会他们了……”慕容续苦苦思索着,“那两个人的武功路数都太奇诡,恐怕难以对付,这次得多带点人手才行。” “说到武功路数……那个男人……是不是被称作赤焰魔刀?” “是的。”慕容续回答,“你也稍微领教过……所以务必小心为上。” 第15章 第十四章 玉矶台 元廷秀躺在床上,看着陆玄青背对自己披衣的背影,嘴角不知不觉地勾了起来。陆玄青注意到了他,“怎么那么开心……莫不是梦见什么好事了罢?” “梦见我们都老了,你头发白了,脾气还是那么固执,软磨硬泡了半天却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喝酒。”他笑着说。 在这之前,他想过武功,想过复仇,想过酒和女人,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不想。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老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好像他已经认定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一样。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想的却都是些在以前看来会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池春水,一地黄叶,冬夜的桂花酒,漫山遍野的桃花,以及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日子。其中,也包括他们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经历了这些年来的一切种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无非是能够朝夕相处,对坐直到白头的日子罢了。 ——阿青那时候想来手一定会更加笨手笨脚,记性也比现在更差吧……毕竟现在他已经记不得很多事情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姑苏那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这样想着,他觉得以后得格外地照顾陆玄青。 他起身,从背后揽住了陆玄青。陆玄青正准备系上腰带,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吃了一惊:“小心别弄伤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身上哪一处我不清楚的。”他笑着贴在陆玄青耳边说。陆玄青脸一红,又不敢挣脱他,只好任由他摆布。“昨晚才刚刚……” “我都等了那么多年了……更何况,”他说,“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嫌多。” 陆玄青看着他,眼底似有无限柔情。但过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今天不行,有件事……我有些担心,还是要去看看才好。”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劝说对方改变心意的。他只好穿起衣服,一边问:“什么事?” “是关于庞大哥和无忧姑娘的……”陆玄青说,“昨晚我听到有很多人急急忙忙去了教主那里,而且……提到了他们。” “到底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耳朵……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他们了。” 站在天王堂前,他犹豫着要通过什么方法去了解这件事。他只知道庞正熙和云无忧出去了,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去。像他这样在教主面前说不上话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教主的打算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本来就对殷啸天这个人毫无好感,事到如今,他只想找个机会离开这里,更是无心钻营这些事。 然而那两个人或多或少也是和自己一路的,事到临头,也不得不去勉为其难一把了。 堂前人来人往,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他找门人通传,却被告知教主不在此地。他正欲再问,陆玄青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躲到暗处。他们刚藏好踪迹,几个教众就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相隔不远,元廷秀清清楚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教主今天怎么召集了那么多人去玉矶台议事?” “听说昨晚神仙府的人找到了白虹山庄,那两位护法在里面,打斗之中那里的雷火弹炸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没出来……你说,这可不是件大事吗。” “原来如此,难怪把心腹的兄弟都召集过来了……” 他心里一急,从藏身之处出了来,陆玄青哪里拉得住,只好跟着一起出来。那两个教众看到他们吃了一惊,慌忙住了口,却看见元廷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们刚才说什么?两位护法……” 教众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下磕头:“元左使,教主不让我等告诉……旁人,求您千万千万不要传出去……” “不让你们告诉……旁人?” 他仔细回想着这件事的所有片段,前因后果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只怕是不让你们告诉我……对吗?” 教众哪里还敢答话,只是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我不会为难你们……”元廷秀甩下那两个教众,径自向玉矶台的方向走去,“冤有头,债有主。” 他推开外面试图拦下他的教众直入玉矶台,陆玄青亦步亦随地跟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2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2 着他,好像生怕弄丢似地。堂内,殷啸天正与几个人商议着什么,见是他进来,殷啸天皱了皱眉:“元左使,进来怎地不让人通传一声?” “通传……”他冷笑道,“教主这里门庭若市,我先前命人通传时,何曾见得到教主?” 殷啸天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却并不动怒,只是说:“即便有要紧事,硬闯进来也是不妥吧。” “那又如何?反正今日我也不是来议事的……”他说,“我只问一件事……那两个人,是你设计要除掉的吧?那两个人不听从于你,你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明知那块爆碳的武功路数,却诓骗那两个人去白虹山庄……难怪你要让他们以为那雷火弹是假的,这一手借刀杀人之计,你玩得也是登峰造极了。” “元左使,你说什么胡话……二位护法刚刚命丧于神仙府之手,此刻正是危难之际,你却在此信口开河挑拨离间。难道说……”说到这里,殷啸天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的笑意,“你想背叛本教不成?” 他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忽然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却听得宝座上传下号令声: “森罗教众听令!背叛本教者,格杀勿论!” 元廷秀和陆玄青交换了一个眼色。 “来得正好……既然森罗教已经容不下我,今日我便真的叛教,也不算辜负了先教主恩德!” “陆公子,”殷啸天的声音从高高在上的宝座上传下来,“教中许多人都曾蒙你医治过,今日你若愿与这教中叛徒割袍断义,本座不会追究。” 陆玄青不答话,却忽然从腰带中抽出一柄其薄如纸的软剑,挥剑间,方才还柔软无比的剑身突然直了起来。 “我与他共同进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元廷秀,“生也一起,死也一起。” “绕指剑?原来如此,吴骏竟将这剑传与了你……既然你们一意孤行,便容不得本座手下留情了!” “阿青……还记得那年端午我们在虞山碰到山贼的时候吗?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么一天,不过这次……”大敌当前,元廷秀却笑了起来,“人比上一次多了不少。” 敌人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身后只有陆玄青一个人。他稳稳地替元廷秀挡住了一波又一波来自身后的偷袭,倒好像他们已经这样一同行走江湖了很多年一样。 陆玄青的鬓发有些乱了,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溅了几丝血迹,坚定的神色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又有一个教众攻了上来,他后退出剑,剑刃从敌人腕间轻轻掠过,对方顿时由于吃痛而掉了兵刃。 绕指剑剑法要义本便为攻敌薄弱之处,偏生他五感异常敏锐,还是个行医之人,对人体的穴位要害之处再熟悉不过了。 殷啸天一直冷眼旁观,见此情形,竟抚掌大笑道:“好,好,吴骏真是收了个好徒弟……这样吧,你若能接得下本座三招,本座便放你们二人下山,不再为难……如何?” 陆玄青站在原地,握剑的姿势一动不动。“教主此言当真?”他问。 “自然当真。”殷啸天站起身,从高台上走下来,元廷秀有些忌惮,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却被陆玄青拦住了。 “阿青!” “师兄……即使我们合力,要与教主为敌,胜算也并不大,”陆玄青低眉敛目,神情却异常坚定,“若是教主真的愿意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只望教主能够言出必行。”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殷啸天走到他身边,突然一掌打向他肩上,“你得先接了本座这三招!” 他掌力霸道,却在触到陆玄青时感受到一股深厚内力,始料未及之下收了招式,“原来如此……绕指剑其薄如纸,挥砍劈刺,全凭内力驱驰……没想到,本座先前竟小觑了你。” “承让了。”陆玄青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但元廷秀却隐约觉得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教主请进第二招吧。” 殷啸天没有动作,却冷笑了起来。“元左使……你与他日夜相处,可曾疑惑他如何能日日在丹房试药却还一切如常?这全是因为他刻意以内力压制毒性……只是这样一来,日积月累,早已内伤深重,一旦像现在这样运功……”他再度出手,这一掌却是比前一掌更为狠辣,陆玄青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用衣袖轻轻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咬紧牙关,“教主,若是接了第三招,就请依言放我们下山吧。” “阿青……不,你不能再受他这一掌了!”元廷秀一时情急,提枪便向殷啸天刺去,不料殷啸天的身法更是奇诡,他一□□空,殷啸天冷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们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既然你们决意同生共死,那这第三招‘万象森罗’就由你替他接了吧。”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到殷啸天周身涌起一股真气,震得他几乎难以挪动身体。他下意识地往玉矶台边上退去,但身后便是万丈悬崖,避无可避。 “你既是先教主座下左使,今天就亲自试试……究竟是那个人的万象森罗功更厉害,还是本座技高一筹!” “师兄!” 他感到胸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击中,伴随着陆玄青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失足落下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非常揪心 因为阿青虽然不声不响但是用情很深 我想他大概宁可自己坠崖吧 不过,一个基友对于这一章的评价是 “武侠小说里坠崖基本不会死” 多么希望阿青也知道啊…… 第16章 第十五章 琴音 “这下和森罗教算是结下梁子了。”虽然这么说着,慕容续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焦虑之色,“不过神仙府结下的仇家也不少,不多这一个。” 从白虹山庄回来,三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唏嘘。当冲天的火光在山庄中燃起之时,饶是谁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处可逃的恐惧。 纵使武功再高如森罗教护法又如何,在那样的场合下,一切都会灰飞烟灭。人,肉体凡胎的人,永远无法拥有那样的力量。 经历了昨晚这番折腾,如今他们都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放心,听说森罗教教主和那两大护法素不对盘,神仙府此次也算是为他们拔去了眼中钉肉中刺,森罗教狠话是一定会放,实际不见得会有多少行动。”沈殊安慰道。 “真的要来,就让他们来吧。”慕容续淡然处之,“真的到了那时候我就派人去蜀中买雷火弹,我看那玩意儿挺管用的……对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一夜没睡困了?” 的确,谢准一路都没有嚷嚷着要去看这看那,这未免太不寻常。两个人齐齐看向走在后面的谢准,只见他一脸惊恐。 “我从刚开始就想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3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3 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谢准问。 “没有啊。”沈殊疑惑地回答,“是什么样的声音?” “像是在……弹棉花……”他脸色发白,“你们有没有觉得……白虹山庄有点阴森……那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慕容续怔了片刻,随即轻轻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什么弹棉花……那应该是无形琴音。那是六指琴魔的绝技,那位前辈应该是凉州人氏,或许正隐居在这附近也说不定。” “不对啊,那位前辈如果还在世,应该已经超过一百岁了……而且,如果那真是无形琴音……”沈殊说,“为什么我们完全听不到?” 慕容续想了想,下了这个结论:“阿准,你可能是真的遇上鬼了。” 元廷秀睁开眼,只见房中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南宫!”他下意识地惊呼而出,“是你……阿青呢?他在哪里?”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南宫回过头来,窗棂里透入的微光映在他脸上,神情看不真切,“他还在森罗教。” “他在那里……我要去找他!”元廷秀挣扎着起身,却被南宫拦下。“你现在这副样子能做什么?你也好,无忧他们也好,都是改不了这意气用事的性子。” “小云儿……” 听南宫再度提起这个名字,那一日的悲痛再度涌上他心头。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已经死了……若不是你向教主献了这霹雳雷火弹之策他们也不会死……等等,”元廷秀想起前因后果,突然像是被惊雷劈中一般,“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都是你建议的,从劫官银开始……你是在帮着殷啸天那个小人除去那两个人……他们武功太高,寻常的法子是杀不死的,也找不到借口除掉他们,所以你用这个法子,让他们……粉身碎骨……” “谁说他们死了?”南宫反问道。 “你说什么?白虹山庄不是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了吗……难道说……”元廷秀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不在那里?” “有谁知道那里有二十箱霹雳雷火弹还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南宫说,“有个小孩……一个很机灵的孩子,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去白虹山庄通知了他们。无忧和正熙本来就有意脱离森罗教,索性将计就计,金蝉脱壳……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在西域了。” “……是那个在伽蓝寺的小子!到底还是天意,派了他过来助那两个人脱离险境……不对,不是天意……”事情的种种细节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起来,指向那令人惊讶的可能性,“你一向号称算无遗策,那是……你的意思?” “有人意,也有天意,”南宫微微一笑,“纵使再算无遗策,也算不到横空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 “可是你不是……”元廷秀迷茫地望向他,“你不是殷啸天的心腹吗……你为什么会……” “因为你和无忧他们,都是在意气用事。”南宫的语气沉了下来,“先教主创教之时,乃是痛惜西域诸国连年征伐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本教定名为‘森罗’,乃是意在广纳万象森罗……你们可曾想过,你们身为护法和左使,想要脱离森罗教都要经历诸多磨难,那些携家带口前来投奔的普通人,岂不是永无脱身之日?” “你的打算,难道是……” “要走不易,要留更难……君为其易,我为其难吧。”南宫说着,推开了门,“我给那个很机灵的小子留了信息,我想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了……你师弟的事情,就和他商量吧。” 一整天没看到谢准到处晃悠,沈殊开始反省早上慕容续的玩笑是否有些过分了,以至于真的吓到了他。毕竟,无论多么人小鬼大,他毕竟也只是个小孩而已。 不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谢准能听到六指琴魔的无形琴音。他自然是不会相信什么撞见鬼之类的说法的,却也着实找不出什么原因。 房里静悄悄的,谢准应该不在里面。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怕被送回去而偷偷溜走了,但随即就否定了这个判断——他的那堆宝贝都还在房里,河滩上捡来的形状怪异的石头,胡肆的商人那里弄来的九连环,和附近的孩子扔沙包赢的彩头……即使偷偷溜走,他也不会把这些东西留下的。 他正寻思着谢准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屋子,自以为天衣无缝地绕开了他所在的位置。 “阿准,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谢准正在窃喜没有被人发现,冷不防听到他这样一句话,吓得背影一颤:“啊……这个……我正准备去睡觉。” “去睡觉……哦,”沈殊指了指他腰间,“……那你带着刀干什么?” “那个……” 沈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今天一天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谢准难得地忸怩起来。 “沈大哥……我告诉你,你能不告诉公子吗?我怕……我怕他知道了会生气……” 沈殊再一次确信了,不能随便去招惹谢准。 虽然慕容续早已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他头一回觉得,慕容续或许是对的。这个臭小子总是一不看着就会弄出诸多麻烦事,比如他刚刚告诉沈殊,他找到了元廷秀并把他藏在了胡肆的酒家里。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每次和慕容续打照面的时候都是心怀鬼胎,生怕说漏了什么。偏偏他平日里在对方面前又是几乎没有什么秘密的,遮遮掩掩地反而更容易让人起疑心。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找各种托词天天早出晚归。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有早出晚归的理由——为了那个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行踪的人。 坠崖之后,元廷秀顿时成了森罗教的叛徒。虽然他早晚要回昆仑救他师弟,但是毕竟有伤在身不便与人正面冲突。更何况,他也同样不见容于正道武林。 然而,沈殊对于这样一个人,倒是并没有什么深恶痛绝——恰恰相反,他十分感激对方当日冒死送来了雷火弹的消息。若非如此,他们只怕要葬身于白虹山庄,至少也会在得知真相之后毕生后悔。 他见过秉性刚直的提刑官落笔间误判人命,也见过杀人如麻的蛮族汉子在山贼手下救下数十条人命。或许是在早岁之时经历了太多世态炎凉,又或者是因为他天性洒脱,善与恶,黑与白的界限在他心目中变得十分微妙而极易互相转化。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这一刻,那个人不是一个背负了累累血债的魔教中人,而只是一个虎落平阳的朋友。 是的,朋友……或许这在一般的正道中人看来是极为离经叛道的,但在他而言却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甚至比和谢准结盟共同瞒着慕容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4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4 续更加顺理成章。 出人意料的是,慕容续之前对于谢准盯得是很紧的,且动不动以将他送回京城相威胁,这段日子里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也不提将他送回去的事情。 不仅如此,官银案已经中止了,谢准也已经落网,但慕容续并没有提出要回去向父亲复命。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尚可理解为慕容续在等待事情的转机,但神仙府的人却好像还在忙个不停,好像在准备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谢准和他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欲擒故纵之计。 “天底下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神仙府的,公子现在不过问可能是在撒网,到时机成熟了就……总之后果不堪设想。沈大哥,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去和公子坦白比较好。” 沈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正是谢准自己先搞出来的。 “坦白?” 慕容续听说之后,反应倒是极为平静。 “是说你和那个臭小子合伙骗我的事情,还是你们最近成天去胡肆找什么人的事情?” “这……”沈殊尴尬地笑了笑,“你果然……都知道啊?” “知道,但那又怎么样?”慕容续没有看他,“就好比……神仙府知道江湖中所有的秘密,也不会真的去捅破……只要有人想做,该发生的事情始终是会发生的,即使揭穿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有些时候,不如顺其自然吧。”说罢,他状似无意地把桌上的一个信封往沈殊那边推了推。 “子继,这是……” “这不是给你的,”慕容续说,“森罗教最近有些异动,门人查到了些线索,是关于前些日子给教主医治的那个人的……不过,若是有人偷偷看了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沈殊怔了片刻,脸上渐渐泛出喜色,“子继!你是说……” “去吧,我相信你的判断。”慕容续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柔情,“有的时候我未必不想像你一样快意恩仇……但是身后便是神仙府,由不得我造次。你去吧,但是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沈殊笑着握住慕容续的手,“有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说什么也会平安回来的。” “行了行了,”慕容续头一次显得那么惊慌失措,微红了脸道,“你呀,和那个臭小子就是一样的心智……我早该看出来的。” “对了,陆兄现在在哪里?”沈殊问。 “白虹山庄。”慕容续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突然觉得公子其实蛮萌的 作为大家族的继承人,虽然旁人会很羡慕,但是本人未必愿意背负这样的命运 当然公子基本上还是接受自己的设定的,只是偶尔会羡慕沈殊的自由自在 也许未来某一天公子真的会成为众人眼中完美的神仙府继承人,不过,在那之前,他多少还是有点少年心性的 第17章 第十六章 白虹山庄 再度到达白虹山庄时,此地已是一片废墟了,满目的断壁残垣让沈殊不由得想起那日的冲天火光。 按照慕容续给的线索,山庄内有机关暗道,乃先前的主人为了防备仇家暗算所设。但暗道完成之后,建造的工人竟没有一个还能想得起里面的情况,因此也无人能够打听一二,就连暗道具体的位置,神仙府的探子也只能知道个大概。 “按照这信上的说法……机关应该在那跟石柱附近。”谢准指了指埋没在荒草中的一根石柱,石柱已经在上一次的爆炸中断成了两截,但柱子上的雕花纹样尚依稀可辨。他盯着断在草丛里的那半根石柱,看得出了神。 “阿准,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沈殊见他若有所思,问道。 “不……没什么。” 石柱虽然断了,但尚在的那半根却还稳稳地立在那里,看来慕容续提供的信息所言非虚。 元廷秀是最心焦的,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看谢准仔仔细细地检查那半根石柱。 他不知道陆玄青落到教主手中后究竟会面临什么,也许殷啸天会念在他为自己治伤的情分上网开一面,抑或者会因为他不肯低头而勃然大怒,这些他都不知道,也不愿意再去细想。他只是决定,这一次如果重新把陆玄青找回来,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石柱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喀嗒声,紧接着,被荒草埋没的地面上,一块石板缓缓向后退去,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缺口。 “打开了,”谢准说,“我们下去吧。” 地道里面曲曲折折又没有什么照明的东西,所幸主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地道两侧设置了兽首样的凸出花纹。摸着那些纹样,他们得以在地道里行走无虞。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兽首纹样突然由蒲牢变成了狴犴,他们直觉前面可能有什么异数,更加不敢掉以轻心。穿过一个转角,周围变得越来越宽敞,终于,纹样只剩下一边,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有了回音,这便是地道的终点了。 周围一片漆黑,但隐隐可以摸到金属的栅栏。谢准掏出火折点燃,火光亮起的那一刹那,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铁笼里锁着一个人,虽然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陆玄青。“阿青哥哥!”谢准惊呼出声,但阴影里的那个人形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廷秀却是已经怔住了,只听得角落里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你们来了……比我想象的倒是要快些。”那声音宛如黑夜中游走的毒蛇,令人心里发毛。 沈殊定了定神,开口道:“阁下既然在这里,为何不出来现身,开门见山呢?” “呵呵呵呵,元左使,沈少侠,连东厂的小狗子也来了……”沈殊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个稻草人,浑浊的双眼不怀好意地在他们身上游走着。待那人踱到亮处,他才注意到对方脸上满布疤痕,一眼望去竟是难辨是人是鬼。他心知对方不是易与之辈,试探地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贱名不足为提……倒是你们,都是来找他的吧?”他的目光移到他们身上,谢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沈殊身边靠了靠,“你到底……把阿青哥哥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他还得谢我救命之恩呢。”那个人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不肯问殷啸天求解药,硬是要用内力压制毒性,思索解毒之法……本来他这样自寻死路应该早就见阎王了,但是我偏不让他死……万蛊噬心的法子,我只是在五毒宝典上看过却还从来没有试过,他既然愿意试那些药,我就在他身上布下万蛊噬心,他纵使解得了毒性,蛊术不破,也会变成一个废人吧……哈哈哈哈……” “你!”谢准手里的刀已出鞘,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5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5 被沈殊拦住了。“想陆兄只是悬壶济世之辈,并不涉足江湖纷争,若是有什么得罪前辈之处,也请前辈高抬贵手,不要与一介晚辈计较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悬壶济世……”那个人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怨毒的神色,“既然你称我一声前辈,我便把实话说与你,我与这小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怨,只能怨他是蓝璇之子!” “杨洪……没想到,殷啸天竟把你这苗疆蛊王弄了来,难怪这些日子来接二连三以活人试药……” 元廷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当年他父母被仇家找上,想来也是你告的密吧!” 那个人冷笑了一声,默认了他的判断。“当年,我那师妹蓝璇出逃带走了五毒宝典,我寻遍天下,终于发现她已经在姑苏嫁做人妇……她害得我走火入魔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以为能就这样算了吗?哈哈哈哈……我虽不能亲自动手,但她的仇家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和她夫君都活不了……还有他们的孽种也是……” 说着,他捏紧了手中的稻草人,身在铁笼内的陆玄青痛苦地□□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抓住了身边的铁栅,“师兄!” “我在这里,阿青,我在这里!”元廷秀急切地应着,却觉得有些异常——陆玄青并没有看他,而是空洞地望着远处。 “万蛊噬心大法已成……他永远也想不起来你是谁了!”杨洪大笑。 “你这畜生……”元廷秀缓缓抽出身后□□,握在手里,“你把阿青害到这种地步,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元左使……你莫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吧?”杨洪不紧不慢地说,“当日他服下丹药皆是因你背叛教主所致……而今你倒问起旁人来了?” “那就让老子来宰了你这个不人不鬼的玩意!”谢准终于按捺不住,一招怒涛式杀向杨洪,后者避开了他这一刀,打开铁笼,从罩袍下掏出一柄剑扔在陆玄青身旁,正是陆玄青所使的绕指剑。“你想见你师兄吗?”他对陆玄青说,声音仿佛毒蛇吐信。 “师兄……”陆玄青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抓着铁栅坐了起来,“师兄!”他声音绝望,听得人肝肠寸断,“师兄已经死了……在悬崖下面……有人……有人一掌把他打下了悬崖……” “你再好好想想……是谁把他打下悬崖的?是不是……那些人?” 陆玄青摸到了身边的绕指剑,扶着铁栅站起了身,定定地注视着杨洪手指的方向:“是他……是他们……” “杀了他们……”杨洪指向他们,眼里露出狰狞的笑意,“为你师兄报仇!” “你这信口雌黄的千年乌龟王八蛋……”谢准见状脱口而出,手里绣春刀再度袭向杨洪,不料陆玄青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剑光一闪,接下了他这一招,便与谢准交手起来。谢准又急又气,大喊;“阿青哥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别枉费心机了,他已经不记得你们了!”回应他的是杨洪的一阵狞笑,“不过,他现在可是比先前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剑身发出龙吟之声,回手便是一剑刺向谢准面门。眼看谢准就要为剑气所伤,沈殊慌忙出手相助。金铁相交之际,沈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内息不稳,”他咬紧牙关,对杨洪道,“吴前辈这套剑法,需以深厚内力方可使得,如今他身体虚弱,你让他勉为其难使这套剑法……会要了他的命!” 谢准闻言一个迟疑,动作慢了些许,陆玄青却压根不放过他这个破绽,剑尖一弯直逼他要害。千钧一发之际,沈殊及时替他挡下了这一招。他顺势运起轻功,一招奔流式劈向一边的杨洪: “去你的吧……老子要剁了你这狗娘养的!” “你这东厂阉狗养大的小畜生,嘴里还这么不干不净。”杨洪身形一闪,出现在谢准身后,他正欲一掌袭向谢准后颈,元廷秀回身护住了谢准,一招横扫千军顿时逼得杨洪连连后退。元廷秀岂是善罢甘休的性子,枪身回转,冰冷的枪尖抵在了杨洪脖子上,“就你这两下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立刻收了万蛊噬心大法,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休想……你就算杀了我,他也认不出你了……到底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可是一直记挂着你……哪怕中毒昏迷之际都在念着要去悬崖下找你……” “阿青……”元廷秀明知道那是对方故意的,却还是在听到这句话时方寸大乱,“你后来究竟把他怎么样了!” “那小子那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舒服,”杨洪从牙缝里发出一阵笑声,“所以我只好找了个和你有七八分相像的人头放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已经死了……他那时候万念俱灰的模样,可真想让你看一眼啊……” “你说什么……”元廷秀握住□□的手指节发白,“就算他母亲与你有过节……他又何曾亏欠于你,你这样于心何忍……” “哈哈哈哈……元左使,你现在倒是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慈悲为怀了,当年血洗愗善右贤王族人时,可没见你多么心慈手软……”杨洪低声笑了起来,“还是说你流连花丛多年,这一次竟真的动心了?” 听他偏偏提起这件事,元廷秀倒是怒极反笑,“好……既然都是邪道中人,又何必虚与委蛇呢?你最好老实听话……不然我把你一片一片剁碎喂狗。” “你最好快点动手,那样你的好师弟就永远是这副模样了。”杨洪索性往他的枪尖上靠了靠,“来啊,听说愗善元氏枪法独步西域……我今日倒想见识见识……” 谢准见元廷秀迟疑着不敢动作,一气之下索性挥刀砍向杨洪,“不能杀你,可没说不能把你手脚剁下来泡酒!”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杨洪却不躲不闪任由他砍来,沈殊见情势不妙,大喊:“阿准!不要中计!被他的血溅到就糟了!” 谢准一惊,本能地向后退去,所幸他轻功卓绝,这一退甚是及时,只有几滴血溅在了脸上,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皮肤一阵灼痛。然而沈殊本就担心伤了陆玄青而束手束脚,这一分神之际正巧被绕指剑刺中,左肩顿时血流如注。陆玄青趁他受了伤动作放缓,渐渐占了上风。千钧一发之际,谢准下意识地一脚踢向杨洪,这一回却是正中了杨洪手中的草人。他足尖一勾,草人飞向半空中,手起刀落之下,草人断成三截,掉在地上。与此同时,陆玄青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太监养大的小杂种,倒是有点眼色……”见蛊术被破,杨洪咬牙切齿,“但你破了傀儡大法,却解不了万蛊噬心!” 说罢,屋内忽然涌起一股青烟,谢准哪里肯就此罢手,正欲追上去,却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只听得耳边传来杨洪的笑声:“你既有眼光,便让你尝尝这毒烟的滋味吧!”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6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6 毒烟弥漫在空气中,谢准睁开眼时,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摸索着抓到了沈殊的衣襟,发现对方的半个袖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他手忙脚乱地把沈殊扶到角落里,从怀里摸出伤药。“完了完了,沈大哥,你受伤了我一定会被公子记恨的。” 沈殊摇摇头,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别说话,屏息。” 谢准慌忙闭上嘴,只听不远处传来陆玄青被毒烟呛得不断咳嗽的声音,眼前一片混沌,他伸手向声音的方向探去,试探地唤了一声:“阿青哥哥?” 没有人回答,却有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大惊失色,但被扼住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杀了……他们……”陆玄青喃喃自语,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沈殊急欲出手相助,但毕竟伤重难支,陆玄青反手一掌,正打在他伤口上。谢准见状,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陆玄青的控制,却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正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住手吧,阿青。” 谢准感觉到,扼在脖子上的那只手迟疑了一下。 “那个不人不鬼的混账说的对……我凭什么谈仁义道德。”元廷秀脸上露出绝望的微笑,“放了这小子吧,当初救下你的那个师兄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埋葬他的。” “是……你?”陆玄青无神的双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终于松开了手。谢准趁此机会挣脱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青哥哥……你醒醒,”他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算我求你了……” “是我。”元廷秀手中□□落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一时间,他脑海中回想起当年那个总是低眉敛目的少年清瘦的身影,温顺乖巧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好像永远会在他心绪不宁时适时地出现……或许,从那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意了吧。 ——往后我便是你师兄,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彼时他信誓旦旦许下这样的诺言,何曾料到后来的风起云涌……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成了这副光景呢…… “是我亲手埋葬他的……杀了我,一切便终结了……这样你也算是行侠仗义,动手吧。” 陆玄青迟疑了一下,捡起了身边的绕指剑,内力驱使之下,柔软的剑身发出嗡嗡声响,一步步走向元廷秀。 “快避开呀!”谢准大喊。元廷秀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明白,元廷秀竟是一心求死,“你……你这傻瓜!” “或许是吧……要不然,如何会错到这一步才明白过来。” 见陆玄青举剑欲刺,元廷秀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剑尖刺在他心口,却突然像灵巧的蛇一样转了个方向,他毫发无损地看着剑身从面前划过,伴随着陆玄青的一声轻唤: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本篇最揪心桥段没有之一 不是元廷秀看到面目全非的阿青,而是阿青抱着以为是师兄的头颅哭泣的那一刻 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生命中唯一一丝光芒被剥夺了吧 温和的人执着起来真是好可怕 第18章 最终章 空屋 “阿青哥哥,你站在圈子里……沙包给我……好,记得不能被打中……我要扔了……”谢准抓过沙包,不等陆玄青站稳就猛地一扔,正打在陆玄青脚上,“哈哈,换人换人。” 陆玄青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谢准把沙包递过来,便伸手接了下来,走到圈子外头去。“用这个……扔你?” 不远处,元廷秀倚在栏杆上注视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只见陆玄青扔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被谢准避开。 “阿青居然会和他玩这个……凭这小子的轻功,便是从前,阿青怕是也打不中他。” “哈哈……神仙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门人玩的过他,要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找上陆兄弟的。”虽然伤势未愈,沈殊的兴致却是很高。放在平时,他是很愿意去逗一逗这个死小鬼的,但被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静养,他也只能坐在这里散心。 从白虹山庄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看起来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 除了在森罗教的遭遇已经让陆玄青的身体完全垮了……武功尽废,在大夫摇头叹息的那一刻,元廷秀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仅如此,陆玄青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父母的忌日,师父的忌日,谢准的名字……甚至他隐居了那么多年的那座山谷。 除了元廷秀。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求什么,但是这份心意却执着地埋藏于心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成了牵系他生命的唯一一道光芒。哪怕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任何事情,也会下意识地遵循内心深处的情愫。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他脸上多少恢复了些血色,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元廷秀已经不再奢求太多。 “阿青哥哥,歇一会吧,”陆玄青久久扔不中,谢准也有些过意不去了,“我不出圈子便是……” 然而陆玄青却异常地坚决,“这怎么行,打中了才算的。”说罢,便捡起了脚下的沙包。 “阿青还挺固执的……”元廷秀自言自语似地说,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们真的不再多留些日子?”沈殊问。 元廷秀摇了摇头,“我毕竟是森罗教的叛徒,再呆下去只怕会给你和少庄主惹麻烦。再说,也得去找治阿青的法子。” \"对了,说到这个……\"沈殊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你们若是去苗疆的话,可以带上。\" \"这是?\" \"陆兄的病乃是中毒所致,解铃还需系铃人,那杨洪素有苗疆蛊王之称,再加上五毒宝典也是出自哪里,或许你们在苗疆能找到医治之法……但是苗疆部落与世隔绝,对外人防备很深。家父曾在当地为官,与当地头人土司略有交情,再加上我久在苗疆,多少在他们面前有些薄面。你们到了那里,把这封信给头人看,行事会方便一些。\" 元廷秀接过那封信,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 \"大恩不言谢,你和少门主帮了我这许多,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元兄言重了,当日若非你冒死传话,这些事情也没办法走到这一步……更何况,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有需要你们施以援手也说不定。\"沈殊笑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元廷秀郑重其事地说,\"他日,若是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必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哎呀!” 那边厢忽然传来谢准的一声惊呼,两个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谢准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眼泪汪汪。陆玄青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7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7 见状,急忙奔过去查看他的情况:“阿准……你没事吧?”接着,便是一迭声的道歉。 “没事,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谢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露出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南宫推开门,只见屋子里空空如也。 地上放着一个铜质香炉,轻烟在从炉中冉冉升起,而旁边盘腿坐着的那个人却不是预想中的那个人。见此情形,他形状优美的眉毛微微扬起,眼中流露出说不上是欣喜,却也说不上是厌烦的神情,\"可真是个麻烦的小子。\" \"果然如此,\"谢准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你和天佑,是通过这种方式联系的吧,这倒是很像你……不是吗?南宫前辈……不对,能差遣得动护法和左使,教主之下万人之上的……森罗教的南宫右使?” 南宫不置可否,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当日还是不该在你眼皮底下焚香的。” “你倒是很有定力……明知道白虹山庄那里的雷火弹也知道神仙府盯上了白虹山庄,却在悠哉悠哉地弹琴,还若无其事地和我聊天……”谢准一挑眉,“换个角度看,整件事情都会不一样……不是他们要使用雷火弹,而是有人要用雷火弹对付他们……对吗?” 南宫眼中似有笑意,“响鼓不用重锤……对于你,自然是稍加点拨即可。” “什么稍加点拨……到头来,人人都是被你捏在手心里……”谢准提高了声调,“我只问一件事……官银的事情,只怕森罗教脱不了干系吧!” “你还知道多少……”南宫眼神一动,“说下去。” “二省十三县府库被劫,丢失的银两却并不多,那是因为贼人根本不在乎那些银两,贼人真正的目标,是兵部押运的那一批银两……不,应该说,是兵部的那一批东西。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事先在押运的人当中买通了内应。到了凉州境内,内应就杀了同伴,然后把他的尸体扔在河流中……那个消失的郝三省不是内应,杀他的人才是。” “哦,那依你之见……那个内应应该是谁呢?” “内应是那十一个人……确切地说,郝三省原本也是。只是他在半路上曾经犹豫过……因为那毕竟是件掉脑袋的事情。”谢准说,“这也就是为什么神仙府的人会看到他们争执……只是,一开始我们都想错了方向。那么,下一个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买通所有押运的人?” “你觉得不是劫官银吗?”南宫饶有兴致地问下去,甚至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谢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他索性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劫官银,而是……那一批箱子在上路之时,就什么也没装。”谢准说。 南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那些银箱,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仔细想想,十万两白银,如果没有银箱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带走……而不带走银箱并不是因为银箱上有印记,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银子……所以,必须得把空银箱放在原地,才能让人误以为银子被拿走了。为了不让人起疑心,还先劫了二省十三县的府库……这样,才能让人在看到的时候先入为主地认为,贼人是冲着银子去的。” 南宫依然站在原地,然而已经不由自主地往谢准的方向侧了侧,“有趣。” “事情要从兵部说起……兵部有人挪用了十万两银子,而那十万两正是原本预备给斗神营的军饷。而那个人……或者说,那一批人,和森罗教早有联系,森罗教为了卖个人情给朝中要员,和兵部配合演了一出戏……而那十二个人,正是这出戏里的关键。那十一个人杀了郝三省,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罪名栽赃嫁祸给他,自己拿着好处金蝉脱壳,但是背后的人却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他们的活口。”谢准摇了摇头,“他们也太天真了,丢失官银是要连坐的,即便是兵部尚书也难以保住他们。他们以为掌握了上头的把柄就可以作为护身符……但是那恰恰是夺命索。他们对于身居高位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能够做出什么,实在是一无所知……” “森罗教的势力,自然是无孔不入的……”南宫眼神中带着些许赞许,“到底是东厂里长大的孩子。” “这可不是什么恭维话……”谢准苦笑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派人去劫天佑。” “为什么?”南宫浅浅一笑,“我辈中人做事,难道需要这么多理由吗?” “这件事我一开始确实不明白,直到去了白虹山庄才突然醒悟过来……六指琴魔晚年隐居在凉州,他所住的地方正是白虹山庄。那时,有个小女孩与他一同居住,或许是他的女儿或者孙女……那个女孩认识了一个自称姓叶的公子并与他珠胎暗结,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那个姓叶的公子没有和那个女孩在一起……”谢准说,“那位叶公子就是天佑的父亲,而那个女孩诞下了一名男婴,由于种种原因成了森罗教右使……也就是说,你是天佑的长兄。” 南宫头一回这样认真地打量着谢准,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好一会儿,他叹息道,“看来,先前我竟小觑了你。” 谢准却摇了摇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而是……白虹山庄有一根柱子,上面写了他们的名字,还有‘永结同心’……后来那根柱子上的字被抹去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我想,你或许也不知道。” 南宫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谢准,屋子里陷入了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谢准急促的心跳声。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说的这个秘密是对方非常介意的事情,而一旦南宫想要杀人灭口,他是几无机会逃脱的。然而,心中另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留在这里,迫切地想要求证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南宫,等待着他的反应。终于,南宫开口道: “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你的疑惑自然迎刃而解了……毕竟,我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恨天佑……不是吗?” “……你不恨他,”谢准否定了他的解释,“恰恰相反……你一直在保护他。他曾说,你从小就在他身边,他所有的本事都是你教的,就连这一次你也先为他考虑周到了……朝廷一直对藩王颇为忌惮。这次的事□□关重大,如果控制不住,东厂和锦衣卫就会出动。照厂卫的做法,一旦出事,地方豪强很容易成为怀疑对象,而相王自然首当其冲……所以你在谋划整件事情时,先把嫌疑对象锁定在森罗教,又给查案之人造成相王和森罗教不是一伙的印象……你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他……那个生下来不久就失去了双亲的异母弟弟。” 南宫沉默了,半晌,他问,“你是从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8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8 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件事的?” “你在伽蓝寺点的那柱香,在先王灵前……”谢准说,“而且,你用的那张琴,名为‘飞瀑连天’,我问了公子……先王精通音律,那琴是他早年所斫,琴上还有他行走江湖所用的化名。” “好!”南宫笑了起来,“好一个机灵的小子……只可惜,有一件事情,你还不知道。” “什么?” “你还不知道……”南宫突然出手,一招隔空打穴制住了他,“人可以有多坏。” “你……你想干什么?”谢准惊慌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南宫缓缓走近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是谢准头一回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他忘记了恐惧,出神地看着那个丰神俊秀的人笑起来的样子。 “放心吧,再过几个时辰穴道就解开了……你整天到处惹事,就偶尔消停几个时辰吧。”南宫把他扶正坐好,正欲走时,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说,“还有……天佑点的不是普通的香,是南海沉水香……下次要找我的时候可别用错了。” “你……”谢准一惊,这才知道对方一开始就是有意来见他的。眼看对方准备离去而他没法出手拦下,情急之下,喊道:“等等!我还想问一件事!” “什么?”南宫回过头,问。 “……你不会真的叫南宫吧?”谢准思虑片刻,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南宫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意外,须臾,微笑道: “南宫……南宫伽罗。” 崇山峻岭间,一叶轻舟顺流而下。 “这次准备在金陵呆多久?”慕容续注视着船头正在摇橹的船夫,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知道……呆到觉得腻的时候吧。”沈殊坐在船舱里,笑道,“多谢你送我这一程。” “有个有趣的人同舟而行,也是很好的。”慕容续手中折扇轻摇,“说起来,倒是有点怀念那个爱折腾的小子。” “听说监丞被气的够呛,只怕一段日子里,我们是见不到那小子了……”沈殊叹了口气,“不过,我看那机灵鬼总有办法哄住他爹的……谁知道呢。” “对了,”慕容续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可还记得知县大人向上面请示的事情?上面的回复今天下来了,听说是押运官兵已死,此事不予追究,以失职丢失官银结案了。” 沈殊怔住了,半晌,他终于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喃喃自语道: “破山中贼易,破朝中贼难。” 慕容续望着窗外,什么也没说,轻舟静静划过河水,一路往金陵城驶去。 第19章 番外 阳春 师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即使医术高明如陆玄青,也知道这样的状况已经无计可施——人总有辞世的一天,世人皆然。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能够让师父的病情尽量减轻一点,不仅仅是因为师徒之情,也是因为饱受病痛折磨让他的脾气变得更加古怪。 锦衣卫北镇抚司吴骏,在从前也不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人。辞官之后,京城唯一来探望过他的老朋友就只有东厂的谢英,还有他那个调皮捣蛋起来连观音菩萨都会头疼的儿子。 谢准来的时候是师父难得的会开心到忘记病痛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这个曾经叱刹风云将半个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只能不甘心地面对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而他曾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吃什么药……反正都是这副样子。”师父推开放在他面前的药碗,“什么姑苏名医,连这点小毛小病都治不好。” “徒弟学艺不精,没有办法治好您的病……”陆玄青的脸上却一点也没有不悦的意思,只是语气还是一样地坚定,“但是药还是要吃的。” 吴骏瞪了他半晌,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徒弟的,只得愤愤不平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你们现在翅膀都硬了……一个两个都会给我看脸色了是伐?” “徒弟不敢。” 他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实在是让吴骏觉得连光火都没有借口,于是故意拿话气他:“那间空房间还留着做什么?看了就来气,今天趁天好把里面的东西都扔掉,趁早拿来做别的用处,省的看了心烦。”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明明白白写着不愿意三个字。吴骏本来就只是说说而已,也知道徒弟的心思,只得恨恨作罢,“你就是这么没出息,离开他就不行……” ——喂,都已经三天了,你怎么连句话都不说,不会是哑巴吧,生得那么好看,若是个哑巴,可真是可惜了。 自打被救回来之后,他就一言不发地闷坐在床头不吃不睡。那胡人少年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 ——昨天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吃,你难道想饿死不成?老子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活活饿死的。 他咬紧牙关,试图不去想父母的死状。救他?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看到这一切呢? 但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只见他凑近了些,异色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恶作剧的笑意,伸出手往他穴道上便是一点,接着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到桌前,舀起一勺米饭送进他嘴里。 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却又脱不开对方的控制,情急之下,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 对方慌了神,急忙放下碗筷,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替他擦眼泪。谁知道一旦哭起来,却是根本止都止不住。胡人少年见状,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你别哭,我知道你阿爹阿妈刚刚过世心情不好,但是至少得活下去才能替他们报仇不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玄青…… 他扯着胡人少年的衣襟,呜咽着回答。 ——玄青……阿青,我爹娘也遭人害死了,往后我便是你师兄,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几乎都是在姑苏度过的,唯二的两次离开,一次是和父母一同踏上逃亡之路,而另一次是端午节跟着元廷秀一起溜出城去邻镇看灯——而这两次都是以刀光剑影结束的。 ——不能跟你出去,师父要讲的。 ——你到底听师父的还是听师兄的? 记忆里那个少年永远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不安分。他是极耐不住寂寞的,冷冷清清的谷中自然困不住他。 ——当然是听师父的,你又不会讲我。 最后他还是被元廷秀半哄半骗地溜了出去,结果,在虞山遇上了山贼。 元廷秀挡在前面让他快走,但他固执起来却是连拉都拉不动的。无奈之下,元廷秀也只能接受了有个拖油瓶在身边的现实。 那是他头一回和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9 天涯路远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9 人搏斗,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元廷秀那么拼命地想要保护什么。到最后,山贼都被这个胡人少年仿佛不要命一样的气势给镇住了,夺路而逃。 ——师兄……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元廷秀用手背碰了碰他被打破的眼角,他疼得缩起了脖子。 ——没有的事,我带你出来,自要护得你周全。 之后他们匆匆赶到镇上,却只是将将看了一眼。元廷秀并不是真的想要看花灯,只是需要时时刻刻过这种不安分的生活,而他也不是想看花灯,他只是跟着元廷秀一起来。 细想起来,关于那个人的一切种种回忆,竟都是那副样子——元廷秀是自说自话惯了的,而他很少会说自己不愿意。或许,他心底里也想要被对方牵着做这做那,这样的模式仿佛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对方是特殊的。 ——那里有个好看的姑娘…… 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元廷秀望着一个匆匆而过的少女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却并不感兴趣,只是沉默地牵着元廷秀的手走着。 ——阿青……你不喜欢我说姑娘的事? 他摇头,而他也确实没有什么不高兴的。那个少女确实好看,只是,不管她是否好看,他都不会特别在意,也不会特意想要看看她。 元廷秀突然像是恶作剧般地笑了笑,随后低下头吻了他的脸颊。只是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触,他却立刻慌了神。 ——只不过,在我眼里可比不上阿青。 那时候他一直以为日子会是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除了元廷秀偶尔会不甘寂寞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还没有意识到,元廷秀对于外界的向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性格内敛,而元廷秀不安于室。 他们终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只是任谁也料不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师父的病情再度加剧了,这一次,竟是连对他发火的力气也没了。他不敢怠慢,日日夜夜衣不解带地照顾。 他心里清楚,如果合眼,可能就难以见到师父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病中的吴骏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回忆,恍惚间,竟吩咐他把“那个臭小子”叫来。 他知道,那是吴骏对于元廷秀的称呼。但是,唯独师父的这个要求,他做不到。 ——你师兄……他回来了没…… 他只能想尽各种办法哄着师父忘记这件事。 他没有亲眼目睹他们的争执,只知道元廷秀发现了师父的秘密。他们关起门,吵得异常激烈。最后,争吵结束了,元廷秀回房,默默地收拾行李。 他知道,这是要走的意思,他并不希望元廷秀走,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去挽留。 他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元廷秀,对方犹在气头上,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就那样站着,没有出声,直到元廷秀提着行李准备走的一刻,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已经在那里。 他本来已经设想了几十遍应该怎么开口劝说,但元廷秀注视着他,他竟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 ——师兄…… ——不要叫我师兄。你是他徒弟,自然是向着他说话的。 元廷秀说着,把视线挪向另一边,没有看他。 ——往后,自己保重吧。 吴骏的丧事是谢英帮着操办的,没有其他亲朋,没有送葬的队伍,只有一抔黄土下的三尺棺木。 他挑了个距离谷口很近的地方作为墓地。这样的话,如果元廷秀回来,师父能够早点看到,他想。 “阿青,虽然吴崇远新丧说这个不太合适……”墓碑竖起来的一刻,谢英说,“你搬到姑苏城里去吧……你师父已经走了,你照顾他这些年也已经够了。毕竟你是开馆行医的人,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谢准躲在父亲背后,好奇地看着那座新坟。 他知道,谢英是好意。 “多谢前辈……但我想在这里,守着师父的墓。” 谢英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可是,如果那个人一直不来,你难道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我会等到他来……”微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仰头望了望坟前的桃花树,前些日子还裹得严严实实的花苞已经微微绽开。 “他不来,我就在这里……等一辈子。”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他想他或许会真的等上一辈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夜深人静之时,他会无数次在梦里梦见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他那样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是不会怀念谷里冷清的一切的吧。 他从不行走江湖,也不知道元廷秀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见了面他们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坐下来谈话。 他只想再见他一面。 仅此而已。 二月初三。 今年的春天比以往来得都早,往来的行人已经换上了单衣。 “老头子,我带阿青看你来了。” 虽然陆玄青已经想不起来,但是那座坟却并不难找——他知道陆玄青的一切,他的心思,他会做的事。 “阿青,来给师父上香吧。” 陆玄青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从元廷秀的反应中解读出了些信息,把装着香烛的包裹递给对方。元廷秀怔了一下,随即接了过去。“行了,我来吧。” “师兄……”陆玄青看着他摆弄那些东西,迟疑地问,“我是不是……经常拖累你?” 元廷秀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陆玄青闷闷不乐的表情,他明白那八成是因为什么风言风语。 “没有的事。” 他重重地把陆玄青揽进怀中。 “说好要照顾你一辈子的,现在这些算什么。” 谷口的桃花开得正盛,郁郁葱葱的青草间,一缕香烟摇摇晃晃,袅袅升上天去。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