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分卷阅读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文案: 渣攻成魂,继续作死。 无能为力主题征文。 围绕分支10“阴阳两隔”,短篇。 第一章 连修齐死了。 他百无聊赖坐在床上,旁边那具身体被入殓师整理得规矩。鼻是鼻眼是眼,牙还剩下好几瓣,被撞掉的耳朵,也给七七八八修补完全。虽然满脸都能看出歪扭的缝合线,但好歹全须全尾,入土也不寒碜。 他不想描述自己的身体,这太尴尬了。据说身体是灵魂的神殿,那神殿看来并不尽责,抛下他就醉生梦死去也。 连修齐翘着二郎腿,杵着下巴坐在床上发呆。这么坐姿势不够潇洒,如果桌上有盘蔬菜干果,能让他边磕瓜子边吐果皮,打发时间就好了。 天花板上的蚊虫都被他数了个遍,无聊中他只能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飘起来的。若有朝一日能踩回地板,他非得昭告天下,把自己列入十大未解之谜。他连修齐,一个成年男人,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超过七十五公斤,就这样‘嘭’得一声飞向半空。 速度犹如火箭,将经典力学踩在脚下,对牛顿视若无睹。 他被庞大的反方向冲力射出车顶,灵魂像片秋风后的叶子,飘悠晃荡几个来回,才算稳住脚跟。 姿态不甚潇洒,仪态不够美妙,而且与民间传闻也不匹配。按传闻的话,应该有黑白无常来接他吧?即使没有,至少也得有个镰刀死神,来陪他说话啊。 或者他现在的模样,是佛家说的什么‘中阴身’,要以这样的形式,飘荡几天才能入轮回? 他摸摸空荡的胸膛,没摸到沉甸甸的银子,只得转而心疼自己的爱车。他两天前驾着迈巴赫,向临市未婚妻的庄园开,郊区高速边草木繁盛,车轮轧过碾开花香,他被浓郁味道醉得心痒,踩着油门的脚都比平日嚣张。 他左手扒着方向盘,右手拧着黑胶长片,车厢里的动感摇滚溢得像发泡的气球,扔根火星进去,都能‘嘭’炸成黑团。 陈禾一天给他发了八百条信息,从清晨的‘么么哒亲爱的’,到傍晚的‘再不来老娘就宰了你哦’,一日走势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因爱生恨。不过想这些也没用,他不知还能在阳间待多久,说不定明早醒来,已在阴间与孟婆把茶言欢。 说曹操曹操到,他正盘腿坐着思考鬼生,就听大门‘吱嘎’一声,两个人前后走了进来。陈禾攥着小皮包躲在后面,她不太敢靠近,满面惊恐,哆哆嗦嗦凑上前,伸手想抚他的脸,刚要触上,就被身旁的人拉住了手腕。 这个人连修齐认识,名义上是陈禾的保镖,出入时经常与她相伴,不是帮着拎包就是陪着打伞。只是他身量高大,不骑白马也比王子高,与陈禾站一起,猛一看像对父女。 不过这都是与他认识之前的事了,连修齐是个狂热的醋坛子,两人在一起后,他翻着陈禾的各个通讯工具,将与她联系过的、稍有暧昧的男人都删干净,神经质得像个被迫害的异教徒。 他没有大度容人的性子,没必要逼自己做个圣人。他不想站在高台上,捂着胸口高呼:“哦,我亲爱的禾,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不会错过。” 屁,过去我也得插进去,不折腾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就不算完。 那保镖好像叫罗洛,长得方脸巨口,面黑如炭,走起路来似巡逻的门神,脚步沉得能踏裂地板。 他攥着陈禾的手腕,目光沉沉:“死者为大。” 陈禾犹带惊恐,又略带感激看了他一眼,却没把手抽开。 放手啊你这黑大个,占便宜还没完了? 连修齐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穿过两人相连的手腕,差点砸穿墙皮。 “好冷啊…” 陈禾抽回手,扶住了身体,眼波如水:“好像有风,从我胸膛穿过去了。” 罗洛沉默一瞬,看四下无人,解下外套,披在陈禾身上,将她裹紧了。 这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之间不清白。 如果连修齐还活着,肯定暴跳如雷,抓着头发像咆哮的猛虎,扑过去要他们小命。 但现在并没什么必要,他接触不了实体,甚至不算这个世界的人,再怎么愤怒,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连修齐就觉得奇怪。两人的头上,都有一串白色冒烟的数字。这数字各自都超过两万,它们跟着他们的身体前后移动,似随风飘荡的芦苇。 这是什么含义? 他心神分出一半,连愤怒也被稀释。兴趣立即被激发,对数字含义的探求,很快冲淡了其它。陈禾的数字是21538,罗洛的数字是20345,两者相差1193,乍一看除了五位数、以及都有2开头之外,并无其它联系,但若换一种算法呢?只是样本量太小,如果再多些样本……仿佛回应他的呼唤,门又‘吱嘎’一声被推开。 门口有黑色西装闪现,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从暗夜里走了进来。 他戴着黑框黑镜,一进门就被寒气蒙了视线,不得不摘了镜片,放回怀里擦拭。 这人身量高挑瘦弱,接近一米八的个子,看起来却像个飘摇竹竿。埋在西服下的身体,被严密的白衬衫包裹。 他整个人,都像被卷起似的动弹不得。 他戴回眼睛,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即抻开手脚缓缓走近。那两条小腿摩擦,像只擅闯主人领地,蹑手蹑脚的猫科动物。 陈禾瞬间从罗浩身上弹开,有种被抓包的羞恼:“…你是谁?” 那年轻男人也被吓了一条,他慌张地摩擦嘴唇,看看这两人,又去看被白布蒙着的连修宇。 似乎这冰冷的身体给了他勇气,他咬着唇,努力站直了:“我叫隋靖,是他的…朋友。” “我怎么没听说过,他有这么快就来看他的朋友?” 陈禾嗤笑一声,摩挲着手上的订婚戒指,璀璨宝石流转粼粼银波。 一股莫名的挫败,缓缓爬上隋靖的脸,他勉强牵起嘴角,笑容像浸在苦瓜汁里,施展不开:“是我自作多情了。” 陈禾环抱双手,嗤笑一声,不再理他。 连修宇倒是很快认出了他。 确实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 他们是炮友。 第二章 ‘炮友’这个词,可谓变化多端。可以说他们曾在同艘军舰上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 服役,每日扛着长枪大炮,在朗朗天日下与敌人对垒。亦或者是,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褪下衣服,在床上或其它地方,赤裸摩擦并不知羞。 显然,他们是后者。 连修齐与陈禾相识三个月就订婚,其实没什么深刻感情,连牵手都勉强,只是连修齐单方面要端着面子,陈禾借坡下驴任他去了。 她急于从上段婚姻脱身,连修齐急于给自己找个能帮上忙的老丈人。两人各取所需,臭味相投,像一根绳上吊着的蚂蚱,尾巴尖不情不愿搭在一起。 连修齐不久前刚被上家合伙的公司踢出门,连股份都被切净,他暴跳如雷,像只被点燃尾巴的猴子。其状态正应了董事会的断言——性情古怪、变化多端,无法带一个初创公司走上正轨。 “放屁!当时那小混子刚搭了基础架构,就甩手不干了,说要回家相亲结婚!干!天大的事都得给老子滚回来,我连销售团队都给他搭好了,他想当甩手掌柜?现在倒好,混得人模狗样,就想过河拆桥!” “唔…轻点…很疼…” 身下的声音,把他从愤怒里拉回一些,他低头看紧裹着肉棒的小穴。那两瓣圆桃似的屁股被拍打得通红,捏起来混着红痧,一室淫靡。 润滑剂冰凉湿润,被拍打出乳白色的气泡,在洞口缠绕汇聚。连修齐抒出恶气,拍拍身下人的肉屁股,示意他:“换个姿势。” 隋靖啜泣一声,慢悠悠向前蹭,将穴口拔出一点,他腰肢柔韧,即使弯过来,也像根无骨的柳条,能折出各种形状。 黑框眼镜散落床角,薄薄镜片嵌出圆弧弧度,它孤零零躺在那里,与这屋子格格不入。 隋靖眼尾泛着红,有隐隐水汽凝固,像用桃花笔在眼角挑了一抹,滑出淫润滋味。 “真…骚啊…你看着…清心寡欲…怎么每次都…这么骚…” 连修齐再次恶狠狠干进去,他两只膝盖压着隋靖的腿,将后者掰成人尽可夫的姿势,大敞四开能再塞个人进去。 “唔…疼…你轻点…你太热…” 这幅身体虽有些抗拒,但更多的却是缠绕,隋靖两条小腿抖动,勾着连修齐的腿根。他挺起的胸膛上有两个粉嫩的小球尖,像小荷才露的尖角,蠢蠢欲动,引人垂涎。 他一个成年男人,乳头竟还粉嫩,因肤色白皙,颜色洇得更深,如粉墨染上画布,揉一番好似能出汁。 也正因为此,他从不和连修齐在各种刺激的地方玩。连修齐曾在地下车库堵住他,手都滑入了衣摆,他像个受惊的兔子,憋红眼尾,贴上库门,小短尾抖成筛糠,哆哆嗦嗦向外逃,连修齐追着吼,他跑得更快,在灌木丛里闪一下,就没了影子。 “不会真是兔子变的吧…” 连修齐吐出口烟雾,轻啐一声,转身往回走,琢磨下次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 这次是隋靖自己送上门,连修齐当然不客气,将他抓来翻来覆去干,足足让那小穴绽出润嫩的花,才勉强罢休。 隋靖平日里西服三件套不离身,正经到一定程度,但一到床上,衣下肉体却能卷出蛇形。唾液和润滑液将胸膛染成桃花坞,揪起的小肉球能拉成长丝,裹住了再用胡子刮,能让隋靖浪叫着吸得更紧。 连修齐就在这样的吸力里猛干几下,快感从下身瞬间抽吸到天灵盖,再波涛汹涌向下冲,股股白液挤进底下小嘴,拔出时夹出啵啵轻响。 瞬间舒爽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应期的疲惫。之前快到时大脑一片空白,现在理智回笼,烦心事就一件件涌来,像波澜起伏的浪头,总也不知停歇。 隋靖已经迅速把自己卷回被子,只有一小缕黑发在头上飘,像摇动的小旗。连修齐靠在床头抽事后烟,突然踹了他隐在被下的屁股:“确实是我没做好?为什么他们要赶我走?” 他一般都会说‘敢让老子走,早晚让他跪下叫爷爷’,而不是这样有自省意图的话。隋靖像个蚕蛹,悄悄从裹身被中探出头,试探接话:“可能因为你太没时间观念了。” “时间这东西,本来就是集体意念的产物,有个屁价值?”,连修齐把腿横在胸下,捏烟的手架上膝盖:“有价值的事太多了,就为了迎合别人,我得离开自己沉浸的东西,凭什么?” “因为现在是商业社会”,隋靖从被子里滑出,摸索着去床头柜找眼镜:“商业社会的基础就是秩序,如果人人都乱搞,社会会成一盘散沙。” “谁给你灌输的僵硬理论?”,连修齐抖落烟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捏他脸:“这秩序建起来,就是为了被打破。不然要它做甚?” “强词夺理,秩序就是为了让人遵守。” 隋靖半副赤裸肩膀露在外面,他架回眼镜,黑框显沉稳,将他恢复成人模狗样。仿佛刚才卷着连修齐的是别人,那个眼尾泛桃花,身条如浪的家伙凭空消失了。 连修齐莫名有些不爽,他凑近了隋靖,将他眼镜扯下来,仔细端详:“我们…约多久了?” “五年零二十五天。” 隋靖对答如流,突然又抿了唇,惊惶看他。 “都这么久了,我也二十六,该订婚了”,连修齐将烟塞回口里,用力吸了口,把小白棍弹了出去:“就像当时谈好的,好聚好散,你可别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没多余精力打官司。” 这话被连修齐轻描淡写说出来,就像说“今天我多吃了一个鸡腿”。 他向来这样,做决定很快,投入快撤出也快,除了床上运动,其余事情都可以塑好形,呈上他那‘飞毛腿’公司展览出去。感情这东西,在他看来和工作一样,兴趣来时可以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研究,像探求神秘宝藏。若热情褪尽,就可以毫不留情抽身离去,转而奔赴下一个战场。 摆在连修齐面前最大的一个需要,就是钱。 若要有钱,最快捷的方法是与陈禾联姻。 高维空间里,开始和结束本就一体,所以也无所谓开始与结束了。 连修齐在短短几秒之内,调用理智和逻辑做下决定,在情感奔赴战场之前,轻飘飘的话已吐了出去。 然而这话,却像一道白色惊雷从天而降,将隋靖劈成两半。他从齿缝蹦出几个字,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啊…是吗…哦…这样…” 隋靖呆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就像被打了一枪,慌乱掀开被子弹开,赤裸身体向外爬。他刚下地,就胡乱往身上扒拉衣服,屋里空调打得低了,皮肤起了一片小疙瘩,裤子外衣穿不好,领带把脖子越缠越紧。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 “你要勒死自己?” 连修齐看他手忙脚乱,气不打一处来,越过床去摸他领带,还没碰到就被一掌掀开。 隋靖光脚邋遢站在地板上,衬衫噎进裤子,西服外套皱皱巴巴,他露着半面眼睛,身体打着摆子,仿佛随时要厥过去:“好的…好聚好散…我走了。” 他再次落荒而逃,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背影忽闪一下就消失。 连修齐并没忘了他,毕竟他三分钟热度,能与他保持五年炮友关系,都可以上了他本人的吉尼斯记录。但提了分手后,隋靖这人好像从他世界消失,连修齐的联系方式被对方拉黑,曾经住过的酒店记录被挨家消除,仿佛这个轻飘飘的‘好聚好散’,是个巨大的炸弹,炸开两人的全部联系。 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见,谁知再见到他,竟是在这空调打到负数的太平间里。而且两人一个飘着,一个站着。 哦,在隋靖看来,是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也算造化弄人。 连修齐以为他会像惊惶小鹿那样哭出来,毕竟提‘分手’都会给他造成这样的打击,这下他直接躺了,从世上消失,隋靖怕是更会泪流成河。 但隋靖很平静,至少表现的不露声色,除了最开始被陈禾二人吓了一跳,之后他捏紧公文包,竟咬牙反问陈禾:“法医验…身结果出来了吗?” 说到‘验’之后,他哆嗦了一下,很快克制住了。 陈禾看上去更加冷酷,闻言瞄了他一眼:“喔,初步验出是驾驶事故,当天夜里太黑,他又喝了酒,可能到云汉桥时来不及转弯,撞上了桥墩。没什么痛苦,当场就走了。” “他虽然爱喝酒,但并不酒驾”,隋靖细细咀嚼一遍,不太相信,抬眼看她:“有没有查过他开的车?” “那就等调查结果了,与我无关”,陈禾转着手上戒指,眼波转出去,从罗浩身上汲取力量:“别站在这对我指手画脚,我好歹也算他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过一个普通朋友,在这质问谁呢?” “好了,别说太多”,罗浩将她拉到背后,示意她噤声。他向墙壁四周看,总觉得哪里不对:“人走为大,说不定他的灵魂还没离开。” “黑老壮,你可以修炼修炼,去当出马仙了。” 连修齐啪啪拍手,当然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飘在这里总觉得累,干脆摸索着向上爬,骑上隋靖肩膀。他灵魂会穿过物体,但好像可以贴上人的肉身。 隋靖打了个哆嗦,有股阴寒的力量从他背后爬上,贴在他耳边,对他轻声低语。 这力量寒凉,开始时令人害怕,之后却意外熟悉,仿佛是个曾同床共枕过的人,可以汲取他片刻温暖。 旁边连修齐的身体,依旧无声无息躺在那,入殓师将他恢复得很好,至少看上去平静安详。正是对世界厌倦,想获得永远休息的模样。 是你觉得厌倦了?觉得不被理解,觉得累,所以想干脆离开,一了百了? 果然,是个自大又自私的混蛋。 隋靖缓缓把手放在连的头发上。这毛发失了营养,不再光洁油亮,连发质都细软,摸上去可以掉出几根碎茬,拢在手里也抓不住,沿着指缝脱落了。 连修齐宝贝他这头发像保护命根子,有次他们约晚九点见面,隋靖一个人抱着被子等,直到十二点,门外才传来嘈杂响声。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匆忙从床上蹦下,刚开门咧出个笑容,就见连修齐打着哈欠站在门外,后面是三个正给他做发型的造型师。 隋靖下意识就去捂上半身,连修齐上下扫他两眼,解开外套给他甩上,一掌把他推开。他带着身后的人鱼贯走进,毫不客气一起坐上大床。 “之前那个‘魔盒’架构有缺陷,被人给黑了,做防御一直到现在”,连修齐叼半个三明治,在薄如蝉翼的笔记本上,噼里啪啦敲东西:“我头发已经一周没保养了,所以把他们叫来,还有一小时结束。” 当天的隋靖,就这么愣愣坐在另半张床上,承受着另外几个人好奇又探寻的目光。说是一小时,但其实快三个小时才完成,窗外已经飘进隐隐晨光。这期间连修齐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电脑,他手速飞快,把键盘敲出野蜂飞舞的奏鸣。隋靖困得眼皮打架,但强撑着不想睡,他每隔几分钟就看看外面又看看屋里,欲言又止。 “干嘛总看我?”,连修齐分出点精神,瞟了他一眼:“想看就看,光明正大,我还能吃了你?别急,弄完就干得你屁股开花。” 屋里只剩一个发型师,正在给连修齐吹风,声音大得雷鸣都听不到。其实连修齐也只是做出嘴型,但隋靖还是羞惭地把脸埋回被子。红润凝固在颈,一抹异样的冰冷从心脏爬出,不急不缓蔓延上来。 他翻开手机备忘录,看自己偷偷做的行程规划,然后在后面一个个打叉。 隋靖的生日…很快就过去了,他没有在家待着,而是借口加班跑出来,偷偷与连修齐见面,可是连一句‘生日快乐’也听不到。 确切地说,是永远也听不到了。 第三章 隋靖入神地抚摸连修齐的头发,连陈禾他俩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直到太平间工作人员来敲门,他才如梦初醒,急匆匆答应一声,走出门去。 临离开前他又回头,眼眶微微泛红。连修齐以为,他这次终于要哭。但他仍伸手捏着鼻梁,慢慢忍了回去。 “啊啊,想哭就哭嘛,你可能是唯一给我掉金豆的人了”,连修齐倒挂在隋靖胸前,两条长腿晃悠着卷上他脖子:“好歹我也带点眼泪走,不然多亏。” 不过这么一倒吊,连修齐眼尖地发现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隋靖头上没有数字,现在才看出,是因为他头上只有个位数,随着他身形变幻,那数字也忽隐忽现。 与那两人上万的数字相比,隋靖的数字只有一个单薄的‘7’。 这是什么意思? 隋靖已走出大门,刺目阳光蛰得连修齐‘皮肤’发烫,他大叫一声往隋靖怀里扎,隋靖竟像真的发现什么,沉吟一瞬,快步走进寒凉树荫。 没了阳光烫肤,连修齐小心翼翼睁开眼,他向四周看了一圈,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目之所及的所有人,头顶上都有忽闪的数字。 有的是四位数,有的是五位数,有的是个位数,有的还有小数点。一位年轻母亲牵着小孩,与隋靖擦肩而过。两人轻声交谈言笑晏晏,小孩头上闪着‘0.5’的数字,母亲头上则闪着‘92’。 连修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 齐目不转睛紧盯着他们,恍惚中字符一变,连修齐揉揉虚幻的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小孩头上的数字变成了‘0.4’。 等等… 强烈的好奇逼着连修齐跟了过去,多亏这对母子一直沿着树荫走,不然早逼得他灰飞烟灭。不知是怎样的计算模式,小孩头上数字跳得飞快,这么短短一分钟,已经从‘0.4’快速降到了‘0.2’。 今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他们走过的地方也人潮涌动,密集安全,这变动的数字究竟是什么? 连修齐不远不近跟在后面,观察着四周情况,紧盯着面前的小孩,那数字越降越快,已经到0.1的时候,母亲突然放开小孩的手,蹲下来对他温柔道:“宝贝,妈妈去那边取东西,马上回来,你乖乖站着不要走动,好不好?” “唔…好。” 小孩乖巧听话,话音也奶声奶气,他抓着妈妈的手,忸怩不想放开。包子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圆眼,迅速聚起泪水。 “你别走啊,别走,你回来!” 连修齐已经敏感察觉到了什么,他急得跳脚,在那母亲身边团团转:“你儿子可能有危险,你别走!” 连修齐虽性情不定,却远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确切来讲他还算热心,路边小鱼渴水,都会被他会捧起扔到湖里。 有时候连修齐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我行我素,做甚事情也不考虑后果,报应怎么迟迟不来? 但他的声音别人听不到,母亲拍拍小男孩的肩,自然地拐过街角,走进某个住户家了。 小男孩目送母亲进去,撇着嘴,一个人蹲回地上,拿起石子写写画画,边写边念:“宝宝不怕,宝宝最乖,宝宝不怕…” 街道突然静了,遮天蔽日的寒凉从近向远扩散,这感觉非常怪异,仿佛世界是个巨大的、沸腾的铁锅,无数人在里面滚烫煮熟,而以这孩子为圆点,却扩散出小小一个冷圈,冰封三尺的凉意从小孩身上爆发出来。小孩打着寒颤,石子划地的速度都慢下来。 头顶有响音一动,连修齐像个警觉的狼犬,猛地抬头看。 一块破碎的瓦片一动,而后便以迅雷之势从房顶砸下,那瓦片本身不重,但重力与下落速度叠加,再加边角尖锐,足以将成年人砸得头破血流。 那…如果砸到小孩? 连修齐再一低头,那孩子无从察觉,仍在低头写画,瓦片坠落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狰狞边角在阳光下,闪烁寒凉锋芒。 小孩头上那个跃动的数字,与瓦片掉落速度一致,后者在半空翻身,将尖锐边角对着小孩后脑,加速坠落而下。即将到达的一瞬间,小孩头顶的数字卡住,静止成化为血红的‘0’。 “我靠——” 连修齐怒吼一声,饿虎扑食冲过去,挤进小孩的身体就重重一推! 瓦片与硬物相撞,小孩呼都没呼一声,他软软倒下,脑下迅速聚起一滩血泊。 连修齐软着腿挪到墙根,他早已没了心跳,但仍大口喘息,未知的恐惧化为寒气,让他双股颤颤,瘫软在地。 小孩母亲刚刚走回这边,她远远看到孩子,惊叫一声甩了手里东西,三步并两步扑过来。她颤抖着捂住脸,惊声尖叫,声音是母兽失去幼子后的惨烈,她声嘶力竭,咽喉咳血,前后摇摆身体,手臂颤抖想去抱孩子,不敢碰只能猛砸地面,将手掌拍得血肉横飞。 “没有用吗…” 连修齐也呼吸不畅,这真奇怪,他明明是个没有肉体的魂魄,也能体会孤独冰冷,以及无从喘痛的窒息。 有几个人听到尖叫跑过来,他们都很热心,有一个立即给医院打电话,有一个放平孩子做急救,还有一个在母亲耳边安慰:“孩子还有呼吸…说不定只是擦破了头皮,你冷静点!” 这声音让连修齐激起些力气,他努力睁开眼,看着小孩头上晃动的数字。 不知何时,这血红的‘0’,竟化成了白色的‘28678’,他身边的母亲,头上的数字也变为了‘20152’。 几个人匆匆忙忙把母子抬起来,向医院赶,连修齐独自躺在墙角,身心俱疲。他能清楚感觉到,刚刚冲进小孩身体,他被灼热阳气烫得心慌,这不是肉体的苦痛,而是魂魄被烫成飞灰的触觉。 似乎对鲜活肉体起作用,会让他衰弱消失。 但他好像能让活人头上的数字变化,这次能让两个人都变成五位数,能不能也让别人变化? 别人… 隋靖头上的数字只有个‘7’,也就是说,等数字变成血红的‘0’,他也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连修齐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他就下来陪我?’,随即理智回笼,他自嘲笑了,低头看自己更加透明的手指。 自从他飘起来,就没再见到和他一样的灵魂,不知人们都去投胎了,还是只有他,能以这样的形态存在。这感觉糟透了,如果能有个人与他说话,让他立即魂飞魄散,都在所不惜。 他对隋靖的情况称不上多了解,但隋靖是独生子,且父母健在家庭和睦,他是知道的。他应该长久地活着,而不是七天后离开,到某个未知的世界去。 连修齐晃晃悠悠飘起来,拖着更加透明的灵体,向隋靖所在的出版社飞去。???? 第四章 在不缺钱的情况下,连修齐对结婚对象千挑万选,对炮友则没什么顾忌。只要人干净,措施全,话能说得上就成。毕竟打炮只是正事忙完后的消遣,保持神秘有助提升性趣。如果他仍活着,酒足饭饱后,八成想不起去找隋靖,但人死如灯灭,他的魂魄飘在那里,直到第二天才等到人去看他——他本能想去找在意他的人。 他与隋靖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隋靖有轻微的社交恐惧,读到研三也不想踏入社会,还想接着在书海遨游。导师对他很是钟爱,有意让他多参与些社会活动,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不能总困在象牙塔里。 连修齐当时作为成功的青年创业者,去参加演讲。彼时已是2030年,科技发展飞速,智能网联汽车已占据半壁江山。连修齐一手创办了‘飞毛腿’公司,与人合伙开发更新技术,将网联车遇到突发状况时的反应时间,平均提升了30秒,这30秒说多不多,也能在危及时刻发挥作用。 连修齐小有名气后,顿时成了香饽饽,在各个城市飞来飞去,四处捞钱。 隋靖所在的科大发出邀请后,他答应得很爽快,但真正参加时,却比预计时间晚到一小时。 待他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 风尘仆仆赶来,负责接待的隋靖已安抚不了躁动的观众。 隋靖本就不善言辞,在台上只能流汗苦笑,口齿不清唱快板,给台下观众增添等待时的笑料。 连修齐大步流星走上台,抢过他话筒,握住他肩膀用力一搂:“辛苦了兄弟。” 他穿着平整规矩的深蓝色西装,发上的摩丝香淡淡飘来,额角黑发蓬松散开,随风飘逸。 “对不起了同学们”,连修齐伸手抹了把脸,立即变脸似得,从疲惫化为神采飞扬。他扬起话筒,对着底下挥舞:“我来晚了,是因为要在三十套高定里,找出最适合的一套。你们也一样,只要你们打破束缚,在选好的路途上全力以赴,总有一天,能在三百套高定里随便挑!” 观众席里欢呼声和掌声雷动,还有人兴奋地长吹口哨。隋靖有些害怕这样的氛围,也对连修齐的话不认可,只想从礼堂的侧门出去。可惜刚走几步,又被连修齐拦下:“为了赔罪,我来给大家跳支舞!刚才那位兄弟,你上台来,帮我拿着帽子。” 隋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想跑,几个工作人员早怕了连修齐,连忙扑过来,七手八脚将隋靖推上台。 隋靖刚站稳,就被连修齐一把拖近,他举着话筒,对着灯光调试师吼:“给他一束光!” 一束耀眼灯光瞬间打在隋靖身上,从他中心散出小小一个圈,他顿成藏在外套里的仓鼠,把头扎进毛里,不敢动弹。 连修齐将帽子扔在他手心,甩开话筒,晃身挤去悄声低语:“放松,跟着我的节拍,摆动身体。” 身上的衣服扣子已成束缚,连修齐两手扒在胸前,用力一拽。衬衫裂开,健壮胸肌冒出,腰间两条深长人鱼线,似海沟撕开长岸。 他背对观众,手扶住胯,向半空打了个响指。 某支熟悉的动感旋律在礼堂里炸响,四面八方的光全都聚于他身,震耳欲聋中鼓点密集爆开,他一手扶胯一手扶额,肢体弯出柔软弧度。鼓声刚动他就猛然转头,手指点唇,向台下抛出一个飞吻。 女孩们的尖叫声更大,这音乐节奏极快,连修齐跟着鼓点自由挪腾,旋转飞身,在展台上漂浮舞动。隋靖注意到连修齐的脚,脚上没穿袜子,一双脚踝露在外面,泛着健康麦色。 踢踏在地板上时咚咚作响,像重锤敲击心脏。 隋靖一直活得循规蹈矩、亦步亦趋,未曾见过这么潇洒狂妄的人,也不知为何会吸引他的目光,让他挪不开视线。 一曲即将舞毕,隋靖还怔忪抱着帽子,像个捧着瓜子不敢吃的松鼠。连修齐也被他逗笑,滑着舞步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腰轻轻一推,让他像个无骨的多米诺骨牌,惊恐地要往地上摔。只是还未落地,又被连修齐拽住手臂,轻松向上一提,他五指被岔开,手腕向前一送,帽子如被弹簧掀起,轻飘飘打了个弧,落回连修齐发顶。 最后一个舞点结束,连修齐大口喘息,人鱼线上有汗珠沿腰腹滚落。他搂着隋靖不肯动,隋靖脸涨的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连修齐凑到他耳边,旖旎舔了一口:“你和我,是同类人。晚上来我房间。” 隋靖愣了,脸色顿时涨成柿子,推开他就落荒而逃。 连修齐站直身体,甩手将帽子飞给台下,又引来一阵浪潮尖叫。 刚刚那句话,连修齐只是随口一说,他调戏人惯了,这话就和‘你好’没什么分别,再说他第二天还要飞南方见投资人,当晚要熬夜整理资料,也没那方面的心思。 因此,当他见到穿着睡衣、抱着枕头来敲门的隋靖时,他嘴张得比后者还大。 “您好,很高兴认识您,我叫隋靖,在科大读研三。” 隋靖抱着枕头,黑软额发遮住流海,他好像摘了眼镜,比白天显得更小,宽大睡衣只挡住腿根,乍一看像未成年。 他白天表现得端庄禁欲,此时说话也不卑不亢,连修齐恍惚觉得他们不是在房间内外,而是在某个金玉其外的酒会上,你来我往保持礼仪。 然而即便如此,送上门的也没有不吃道理,连修齐四下看了一圈,开门让隋靖进来。 他不知隋靖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以为隋靖约惯了,早对流程驾轻就熟。 隋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走到床边,抬头看着连修齐,犹豫该先迈哪条腿上去。 连修齐从背后托了他一把,让他坐上空余的半张床。他自己这半边摆了四台电脑,其中一台还坠着巨大机箱,像把柔软的床拷入机械牢笼。 隋靖嗫嚅着坐到床边,临时翻看的各种视频文字资料化成断线,团团挤入脑子成糨糊,让他连开端都揪不出来。 连修齐不再看他,只拿着小灯调试机箱,边调边对隋靖努嘴:“把工具箱里那个小螺旋递给我。” “哦哦哦…好的。” 隋靖急忙低头翻找,两条白腿在睡衣下晃,挺翘屁股摇来摇去。 屋子里太热,工具箱里东西又多,等隋靖捧着小螺旋过来,他鼻子已坠着一滴汗,额头也被濡湿。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摇曳晃动,夏夜水波静谧缠依。 连修齐顿了两秒才接过东西,他清清嗓子,移开视线:“床头柜上有我的裤子,你先穿上。” “哦…” 隋靖顿时去摸大腿,有点羞惭。说不清具体什么感觉,有庆幸,又有被嫌弃的懊恼,他慢腾腾蹭过去,依着连修齐的话提上裤子。流畅腰线在灯光下扭出摇曳弧度,与白日里那个走路如机械的家伙,判若两人。 静谧的空气中,咽唾沫的声音格外清晰,连修齐没法集中精力弄机箱,只能恼怒坐回床上,将隋靖揪到电脑前:“来得正好,帮我润色。” 接触到专业知识,隋靖连忙从身边摸出眼镜,架上鼻梁,恢复乖巧坐姿,看了一会他就摇头:“数据和公式太多了,我看不懂。” “没学过高数?” “考前划重点,每次都低空滑翔飘过去。” “学过你也看不懂”,连修齐得意坏笑,揽着他肩膀,与他一起看屏幕:“让你帮我改数据之外的部分,明天去见腾隆投资人,我得把牛皮吹上天去。” “我可以润色,但不会夸大其词”,做这种事有悖原则,隋靖正襟危坐,据理反击:“不能把一说成十,也不能欺骗别人,这是不道德的。” 连修齐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是在听传教士布道,他头疼挠耳朵,只得换个话题:“你还接着读博?” “…想接着读。” 隋靖不知话题怎么变了,但仍认真接话:“这是我父母的愿望。”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 连修齐竖着耳朵,敏感察觉到了什么:“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们拥有一家少儿出版社”,隋靖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不知是否该与初识的人说这么多:“之后想让我接手,把它传承下去。”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世袭这一套,你父母是穿越来的皇族?” 连修齐嘲讽得毫不客气,伸手在工具箱里掏东西:“看这个。” 隋靖不太开心,不想去看,连修齐将他脑袋转过来,强硬让他盯着:“这芯片只有0.1毫米,每次修整它,都要用超位显微镜放大十倍。就这个东西,可以放下全球半数的纸质书籍。” 连修齐将芯片放到他手上,拍拍他脑袋,让他感受细密的纹路:“纸媒已死。” 隋靖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知道反驳不过,干脆就不说话了,他小心翼翼捧着掌心的芯片,翻来覆去盯着它,像捧着稀世的宝珠。 这一看就看了半个钟头,隋靖没接触过这些,像个有了新玩具的孩子,抱着宝贝不让人碰。他蹲在连修齐的工具箱旁,在里面挑挑拣拣,一会在一个细筒显微镜下转芯片,一会拿着细小槌钉在芯片上比划。这芯片其实应该仔细保护,但连修齐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拿出来与隋靖分享,其过程就像初中那些拿出心仪物件,讨女生欢心的青葱少年。 “啧…真是糟透了,怎么越活越倒退。” 连修齐烦躁揪耳朵,自言自语,隋靖听不清楚,邀功似地坐过来,将芯片摆在他手心:“我玩好了,谢谢你。” 他跪坐在床头,低眉顺耳,像个等待夸奖的小松鼠。 连修齐揉揉他蓬松的头发,将几缕碎发挑起,那双清凌凌的眼从缝隙里瞄他,里面有些不易察觉的崇拜。连修齐被激得兽欲爆棚,心想这真是个尤物,不知被多少人调教过,才能修炼成这样,欲迎还拒的姿态。 他心中升起无言的嫉妒,干脆起了些坏心思,将他拽过来压在身下,在隋靖的惊呼中,一把扯掉他的裤子。 “做给我看。” 连修齐岔开腿,拦住他逃跑路线。他贴在隋靖耳边,轻轻坏笑:“给我看看你的本事。” “做…什么?” 隋靖面红耳赤,手都不知往哪摆,背德的羞耻让他面红耳赤,血丝从颈骨蔓延入耳。连修齐凑近了他,咬住他耳垂轻裹,在黏腻水声中,引他的手握住下面,小弟已微微抬起了头:“就做这个啊…做出来了,今天就放过你。” 第五章 隋靖赤红着眼,半褪的裤子堆上膝盖,大腿根部细细颤抖。他胸腔沉甸甸的,像坠着巨大的铅石,恍惚里又回到了他们初见那夜,连修齐在他耳边细细舔舐,他喘息着射出来,随后四肢并用,紧紧缠住了对方。 但是现在…为什么射不出来? 隋靖已在他办公室的配套洗手间里待了半小时,他岔开腿,修长五指笼着小弟,狠狠摩擦。那小弟与他乳头一样粉嫩,蘑菇头冒着丝丝精水,像缺水的鱼,在空气中奋力呼吸。 即使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抽不到氧气。 隋靖泄气地向后靠,喘息着靠上墙壁,狠狠把后脑往墙上砸,摔出砰砰声响。 为什么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他,就不行了? 他隋靖偏不信这个邪! 因为不受刺激,小弟很快就萎靡缩回去,隋靖气得用力跺脚,咬牙切齿捏住肠皮。激起欲望后却射不出来,吊着人不上不下,让他痛苦得想撞墙。 连修齐走了。 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没有痛苦,没有遗言,没有给他的只字片语,只有那张面如白霜的脸,在布上静静躺着。 离开太平间不久,那种熟悉的感觉也消失了,隋靖害怕人多的地方,慌不择路往出版社跑,进了办公室,他就直闯洗手间,一刻不停摩擦小弟。 他甚至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胸口一种澎湃的力量要爆发,他不知道要如何纾解,他害怕胸腔里那个跃动的东西,像连修齐开着的那辆迈巴赫,砰一声爆炸开来。 “混蛋…” 隋靖伸手捶墙,一声又一声,他尾音哽咽,眼尾憋得通红:“连修齐,你他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是啊,我确实挺混的”,连修齐靠着墙壁,瘫坐在角落里:“你就别生混蛋的气了,赶紧射出来吧!” 他循着路标,飘了好一会,才来到隋靖的出版社。平时见面的地方,不是嗨吧就是酒店。炮友这几年没去过对方的公司,没想到第一次来,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造化弄人啊。 饶是连修齐浪荡惯了,都不免苦笑长叹,他晃悠悠飘起来,东倒西歪凑到隋靖小弟边,张口含住了那萎靡肠皮:“真没用…我帮你。” 他当然帮不上什么忙,口唇直接穿过小弟,但隋靖却感觉到了什么。他下体一凉,腰腹绷紧,小弟又颤巍巍站了起来。 “这、这怎么回事…” 隋靖低声咕哝,探手向前一捞,只拢住一团冰冷。 气体太轻太薄,从指缝穿过,什么都留不下。 没有触感,没有温暖,只有寒凉的一拢,像水流滚落缝隙。 连修齐不骄不躁,也不在意隋靖抓他。他双手虚虚拢着隋靖的腰,将那立起的肉棒裹得水声连连。 快感从脑干慢慢向下传导,隋靖不知刚刚还僵硬的自己,是如何软化下来。他心情放松了些,负责快乐的神经重新勃动。他手握小弟,越摩擦越快,即将喷射的时候,连修齐忽然探出手,用力覆在他手上,与他一起捏紧。 一股白液向前喷出,溅上身前白瓷,隋靖身体一软,向后滑倒,靠上墙壁大口喘息。 连修齐习惯性想吞咽,他在床上玩得开,什么花样都驾轻就熟,对隋靖这个契合的床伴,更是来者不拒,经常口手并用,将他服侍得欲仙欲死。 只是那都是过去时了,白液穿过灵体之后,他还怔愣一下,旋即只得苦笑。 他不死心做了和隋靖一样的动作,伸手触摸他的身体。 肉体和往常一样,白皙紧致,还泛着朦胧红晕。除了更瘦些,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想抓住手,也扣不进手指。 想握住腰,就会埋进肉里,只能看到幻影外的手臂。 摸不到,也抱不到。 白皙肉体就在眼前,吃不到的感觉糟透了。 真不甘心。 洗手间外有规律的敲门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7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7 声,助理琳琳在外面呼唤隋靖:“社长,苏主编让我请您过去。” “知道了…我马上出去。” 隋靖气若游丝喘息,潮红褪下,他浑身只余苍白,细白大腿微微抖动:“…让他等我一会。” “社长,您身体不舒服?我帮您叫医生?” 琳琳有些着急,在外面急声问,隋靖扯开嘴角,缓声阻止了她:“没事,你先去泡茶,我随后就到。” “…好的。” 琳琳一步三回头离开,隋靖慢腾腾站起,用纸巾把四周收拾干净,扶墙站了起来。 洗手时他眼前一黑,向前撞去,慌忙伸手扶墙,才撑住身体。 连修齐下意识拉他,灵体再次穿过手臂。 隋靖突然抬起头,劈手去握他触过的地方,他手掌移动的路径与连修齐一致,那双乌黑的眼瞳扩散了些,直勾勾盯着连修齐。 连修齐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他知道自己的形态不被人见,但隋靖的感觉太灵敏,他有种被剥开的恐慌。 隋靖更觉奇怪,似乎有东西一直在跟着他。这种感觉从太平间那时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仿佛在身边不远的地方,有需要时就会出现。 子不语怪力乱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怕得要去找道士驱邪。但隋靖并不慌,他知道跟着的这个‘东西’并无恶意,甚至还与他熟悉。 隋靖捏着把手,怔愣向后看,他幻想一回头,就能看到连修齐叼着草叶,对他坏笑:“快醒醒吧,就你觉多!” 他紧闭上眼,伸手捏眉心,在心中默念愿望,猛然睁开了眼。 …依旧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你…别走”,隋靖犹不死心,与无人所在的虚空打商量,眉眼浸起湿润水雾:“既然来了,就不要走。” “不走不走,暂时不走”,连修齐飘在半空,又晃到隋靖身边,骑在他肩膀上,手臂环上他脖子:“我得把你的命改了,才能走。” 隋靖头上的数字,已经由‘7’变成了‘6’,这速度已经很快,不知6天后会发生什么,他得在这里等着。 他还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熟悉的人走向毁灭。 琳琳又过来敲门请他,隋靖整理好衣裤,抬步走出,跟在琳琳背后拐了几个弯,走进主编苏木的办公室。 苏木虽顶个主编的名头,但这家出版社的人都知道,他才是隐藏的真正‘社长’,数次力挽狂澜,将出版社从破产边缘拉回正轨。 社长隋靖因亲属关系上位,他领导能力一般,更不愿见人,上级领导来视察,都不愿迈出办公室大门。隋家父母眼看不行,连忙诚聘苏木出山,虽挂着主编名头,但出版社的大事小情,几乎都是他一手操持。 隋靖在他对面坐下,苏木冲他笑,示意琳琳把泡好的茶端过来。 隋靖试图回以笑容,但他脸皮僵住了,五官如被胶水黏成,动一动就掉墙皮,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木不知他怎么了,也不去触他霉头,只从抽屉拿文件出来:“这是咱们下个季度的汇总选题,选题部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没有我就交待下去,让他们做了。” 选题的问题,隋靖一般不参与,苏木也就走个过场,没打算让他提意见,但这次他刚准备将文件抽走,就被隋靖按住,后者捏着文件边,轻轻一抽,放在手里翻开一页。 苏木收回手挠着下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静静等着,意欲水来土掩。 隋靖看了足足半个小时,凉透的茶水都换过两轮,文件才重新放回桌上。 隋靖也不绕圈,开门见山:“我想组建个独立部门,单独与我做人物传记。” “嗯?” 苏木心道在这等着我呢,他让隋靖重复一遍,确认自己没听错:“我们已做了30年的少年绘画杂志,并没有人物传记的出版经验。而且人手不够,仅有的人几乎都被派出去跑市场,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没说要做全文字版的传记,而是像咱们之前做的那样,做成人物连环画的形式”,隋靖理解苏木的担忧,仔细给他解释:“长篇累牍的文字,没有少年儿童喜欢,但我们出版社的客户群,一直都是他们。如果把传记史料写清晰,再让人画的生动可爱,销量应该会很好。” “那你想做谁的?基本上有名有姓的人,棺材板早被写穿了。” 苏木拧开烟盒,抽了根烟没点,只晃晃夹在口唇间。 “…连修齐。” 隋靖低语。他两手交叉,看着自己的指甲,圆润的甲盖拧出一道弧,边缘泛白,像被重力碾压。 “这个人…” 苏木总觉得名字熟悉,怔愣两秒后翻开手机,果然看到了数条弹出的新闻:“…是那个‘创业破坏王?’等等,新闻上说,他前天醉驾,车毁人…” “别说了!” 隋靖突然出声,他猛然抬头,逼视苏木的眼睛,色厉内荏融些哀求:“…别说那个字。”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苏木不知触了哪根逆鳞,但也察觉出他们之间不一般,至少肯定不是名人与普通人的关系:“但你能获得他家人同意吗?你知道他家人在哪吗?” 隋靖一愣,低垂下头,短绒黑发轻摇:“不知道。他很少提他的家人,每次我问到,都会被打岔糊弄过去。” “也许与家人关系不好”,苏木仍旧点了烟,吐出两个眼圈,总觉哪里不对:“你和他,关系不一般?” 隋靖点头,他与苏木共事久了,也没什么好瞒,实际上他十分疲累挫败,好像胸腔里坠着巨大铅块,苦涩难言,舔一口委屈得咂舌:“我与他,上过无数次床了。” “……” 饶是苏木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这一瞬都惊呆,燃烧的烟灰掉上手背,他连烫都感觉不到:“你们…原来…瞒得真好…这就是你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二老还天天催你…节、节哀顺变。” 苏木平日伶牙俐齿,这会也只会迸出这几个字,牙口都要磕裂。隋靖说出这句话,好像与人分享了秘密,心中轻松了些:“对不起,但我不说出来,这里堵得快喘不上气。” 他敲敲自己胸膛,胸腔发出沉闷哀鸣。 “…我明白了”,苏木很快平静下来,绞尽脑汁帮他想办法:“虽然这决定突然,做成赔本买卖的可能性很大,但我没立场阻止。之前在媒体工作时,我也积累不少人脉,如果有他父母的准确消息,我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 立即通知你。” “苏木,谢谢你。” 隋靖知道自己不中用,许多事情都一直仰仗苏木,从前是,现在也是。 “别说这些了,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节哀顺便”,苏木掐灭了烟,敲敲他拳头:“就像郝思嘉说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好。” 隋靖眼眸弯弯,牵开嘴角笑了,笑容没能浸入骨头。 对他来说,好像没有新的一天了。 他永远活在了过去。 第六章 苏木让他当天别工作了,早早回家休息,恰好母亲打电话让他回家,他便履行迟到早退的义务,没等下班就走了。 他到家的时候,隋母正蹲在菜园里摘菜,一篮绿叶还点缀新鲜露珠。见他进门,隋母扭头对屋里喊:“老头赶紧去摆盘,儿子回来了!” “妈,我帮您提。” 隋靖将母亲手里的菜篮接过来,隋母跺脚把泥弄掉,抬头摸儿子的脸:“怎么看起来这么累,最近没睡好?” 隋靖没回答,搂着她往屋里走:“最近天气热了,有时睡不好觉。” “让你爸去把你屋那空调修好”,隋母揽着儿子往屋里走,絮絮叨叨埋怨老头:“每天就知道捧着报纸在那看,老眼昏花的东西,还能认得几个字?” 隋家父母吵吵闹闹了一辈子,隋靖也不以为意,他与母亲刚一进门,父亲就扔下报纸,瞪圆眼睛,胡子都飘起:“赶紧去换衣服,洗手吃饭!脏兮兮的也不收拾,成什么规矩!” “就你规矩多,也不知从哪个龟壳流传来的家规”,隋母对天翻个白眼,领着隋靖进屋:“别理他,让你爸自己吃!” 隋父打个喷嚏,恼怒莫名,用报纸挡住了脸。 两人洗了手换了衣服,坐回桌边,桌上是普通的四菜一汤,喷香美味。隋家父母退休后开辟个小菜园,每天吃饭都自给自足,凉拌菜都有泥土的芬芳。 吃不言寝不语,是隋父立下的规矩,但隋母是个话多的,每天都跃跃欲试,挑战隋父权威:“儿子,妈前几天托人给你介绍的,曹家那姑娘,你们见面了吗?” 隋靖低头扒饭,顿觉饭粒硬得像砂砾,噎着咽不下去:“没有,我还不着急结婚。” “你不急结婚,妈急着抱孙子啊”,隋母苦口婆心,放下碗筷,试图让儿子回头是岸:“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久连个女友也不带回,街坊邻居的闲言就没停过。妈有时候出去跳广场舞,看着那些人含饴弄孙,妈都急死了!” “行了行了,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隋父敲碗,示意隋母闭嘴:“小靖,最近出版社怎么样?苏木能帮上忙吗?” “苏木能力很强”,隋靖放下碗筷,有些吃不下了,碗里的饭还剩大半:“我吃饱了,您们慢慢吃。” 隋靖转身上楼,身后传来二老的争执,互相埋怨说错话让儿子吃不下饭,隋靖不愿多听,三步并两步上楼,放松身体摔在床上。 隋家父母身体都不好,隋父心脏病严重,现在体内还搭着支架。隋母则有高血压,医生义正词严让隋靖看着母亲,她平时种地做家务不在话下,但一着急上火,倒下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一直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喜欢男人,现在同性恋已不是洪水猛兽,但父母当年都大户人家出身,后来又一直做少儿出版工作。他俩性格保守,一直认为要以身作则,给少儿树立健康榜样。隋母还好一点,隋父看到街上有同性牵手,都会惊讶愤怒到厥过去。 隋靖长叹一声,从床上爬起。他坐到椅子上,伸手入怀,从胸前掏出一只黑石吊坠。 石链玲珑古朴,表面被磨得花了,伸手触摸有温润滋味。 连修齐从隋靖肩膀下来,慢悠悠飘晃在书桌上,刚才从洗手间出来,他失去的力量竟渐渐回笼,这双原本已透明的手,渐渐恢复最开始的形态。 他陪着隋靖去见苏木,又陪隋靖回家,他终于明白,为何隋靖每次提到父母,都欲言又止。 亲密又隔阂,关怀又冷漠,在矛盾漩涡里挣扎的家庭。 在这样的环境下,隋靖可能身经百战么? 连修齐皱眉思索,他与隋靖没谈过这些,于他而言这不重要,他不是多守身如玉的人,自然也没资格要求炮友。再加之隋靖的腰扭得太浪,喘息和淫叫恰到好处,专挑人最薄弱的神经下手。隋靖一舔唇连修齐就硬,他双腿一缠上,连修齐便能坚如标枪,将他干得人仰马翻。 或者这是压抑了太久,一挑拨就软成水?倒也有这个可能。 如果隋靖只有他一个男人…那他只把隋靖当炮友,五年来对他不冷不热,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也是渣得可以。 可能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于是替天行道,替隋靖惩罚他吧。 连修齐自己坐着出神,没有注意,隋靖已慢慢握紧黑石项链,贴肉按在胸膛上。 黑石贴上心脏的一瞬间,连修齐空无一物的胸腔也猛得一跃,他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挥掌按上自己胸膛。 …依旧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凉丝丝,一拳挨不到活气。 但心脏跃动的频率不是假的,咚咚咚,砰砰砰,速度很快,拳拳到肉。 比正常人的偏快一些,似乎总处在紧张的状态下。 是隋靖的心跳。 隋靖捏着这黑石,让它浸满胸口热度,在皮肤上转圈。 他还记得,当时连修齐从美国考察回来,给他发简讯要见面,隋靖急匆匆开车赶去。 他闯进大门,连修齐正等在休息区,百无聊赖踢沙包玩。 两个月前,连修齐背着包,独自一人去美国采矿所研究新材料,说是半个月就回,但足足拖了两个月,才蹭了别人的私飞回来。 他黑瘦了两圈,麦色皮肤晒得皲裂破口,一双皮靴破破烂烂,裸露的小腿都是黑土凝成的伤口。 黑色背心紧裹身体,胸肌腹肌的形状更突出,人鱼线像碾进皮肤,深刻得让人挪不开眼。 隋靖的眼睛总往他线条上瞄,连修齐哈哈大笑,牵了他手过来,让他随意摸自己肌肉,间或炫耀似得向前挺身,让勃勃肌肉在他手下弹跳。 “小骚货,两个月没见,小屁股松了吧?” 连修齐将他往无人的拐角里顶,大手摸他屁股和腰,感受那弹跳触感:“没有爷的大家伙,其他人能满足你?” 出门两个月,连修齐不信他没找别人,但无所谓,保证安全就行。 当然,男人的尊严还要捍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 卫,连修齐把他屁股拧成麻花,大腿往他两腿中间挤:“爷的大,还是别人的大?” 隋靖不想被他看扁,硬着头皮扯谎:“反正都比你大。” “哎呦哎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连修齐也不生气,在他耳边嘿嘿笑:“敢挑衅爷,你可别后悔。那地方鸟不拉屎,爷可饿了两个月,让你的小屁股做好准备。” 终于摸到熟悉的肌肤,连修齐的手像有了自己意志,死死黏着隋靖,撕都撕不开。 他也没什么廉耻之心,撕不开就不撕了,他依旧上下其手,示意隋靖将他脖子上的绳坠取下来。 隋靖压抑着喘息,抖着手,哆哆嗦嗦环着他脖子,解开绳结。 这绳结吊着块黑石,它被连修齐的体温浸软,像刚从岩浆里取出,还带着澎湃热气。 “千挑万选打磨出一块银土晶体”,连修齐贴着他耳朵,下身已勃勃跳动:“千金博一笑,你这小妖精,差点掏空爷的家底。带着吧,辟邪不辟爷。” 这黑石乍一看,只是普通一块石头,但对着阳光,里面就有血丝晃动。摘下放置时冰凉,戴在身上却慢慢发烫,即将灼痛会自动降温,恢复成与体温相当。 今日去见连修齐前,隋靖下意识将他摘了,现在回到家,不知为何又戴了回来。 这东西依旧紧贴皮肤,发着勃勃热气,好像热气能汇聚成型,组成连修齐的身体。 戴着它,会让隋靖安心,好像连修齐还未离开,还能带来勃勃心跳。 手机铃声响起,是给苏木专设的铃音,隋靖立即按了免提,苏木的声音洒满空气:“有媒体朋友递我准信了。连修齐刚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异,现在两人分开生活,父亲在美国,母亲在英国。我托人带话,说你与他关系特殊,他父亲谢绝一切采访,只愿意见你。” “苏木,谢谢你”,隋靖真心感谢,但还咀嚼他的话,品出隐约苦涩:“他发生这样的事,父母… 不回来吗?” “这也是我诧异的地方”,苏木拧了眉头,点颗烟塞进唇:“他父亲回信很快,母亲回信则断断续续。连修齐在国内应该没什么亲戚,这两人都没回来的意思,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明白了,我现在就让琳琳订票,坐最近的航班去美国。多亏现在是落地签,若是十年前,又要耽误很久。” “时代在变化,马上就是地球村啦”,苏木准备收线,示意琳琳去办手续:“我把相关资料都给琳琳,你带上小本,我让她传邮件给你。” 隋靖挂电话收线,从衣领里取出黑石,贴着嘴唇碰了一下。 “连修齐,保佑我吧”,他看着黑石,眼瞳却弥散开来:“至少现在,别离开我。” 连修齐循着话语,从窗边飘来。他沉默着靠近,伸手从背后环住他肩膀,慢慢把脸埋进他颈项。 如果他仍有身体,隋靖的颈窝,将洒满温热。 从来铁石心肠的,连修齐的泪水。 第七章 琳琳对隋靖的信息了如指掌,很快就打点好一切,机票都多买了一张,怕他赶不上来不及改签。 相关的资料信息都给了隋靖,科技发展到现在,在飞机上也可联网接收邮件。他把屏幕调暗,在不影响周围人睡眠的前提下,一张张翻阅资料。 连修齐花边新闻不少,家庭传闻却不多,可挖的料只有零星几条。 他十二岁之前在美国生活,后来去英国住了两年,过了十四岁又回中国,独自一人生活到现在。 他父母祖辈都移居在美,母亲未婚先孕将他生下。他当年刚满三岁,父母就感情破裂,母亲只身一人飞往英国。 彼时二人还未领证,财产都无需分割。 母亲生他时只有十六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没能力再抚养一个,连修齐自然被留给父亲。 他长大后主要在国内翻腾,除了创业伙伴和投资人,在国内亲缘寥寥,突然离世让媒体乱成一团,一时间扒不出太多消息。 隋靖几天没睡好,下了机还有场硬仗要打,他捏着鼻梁酝酿睡意,眼袋卧蚕凝成一团,沉沉坠着眼皮。 连修齐不着痕迹趴在他背后,环着他脖子,四肢并用缠紧了他。 这里人太多,阳气太重,连修齐不舒服,灵体有些颤抖,贴着隋靖强忍不适。 隋靖闭着眼睛试图睡着,然而心烦意乱总是不行,他起身走到非吸烟休息厅,自己一人坐上椅子,这才感到舒服。 连修齐也如释重负,他不敢总绑着隋靖,松开手想飘走。隋靖好像察觉到什么,突然捏紧黑石,那东西逐渐升温,连修齐空荡的胸腔,竟也跟着勃勃跳动。 他无法飘远,只得被未知的力量裹挟在原地。那黑石像个定身器,依着隋靖心思,束缚连修齐的行动。 这银土矿提取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给自己制作紧箍咒,然后把它送给了隋靖? 连修齐有些郁闷,他毕竟属于阴间,不想流连在隋靖身边太久,怕吸了他的阳气。 隋靖身体算不得好,每次与他做完,都要歇上一天,才能恢复正常。若是被这样的他肆无忌惮缠着,谁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试图离远一些,但每当要飘走,隋靖就心有灵犀地捏那石头,他飘走的脚便被钉在原地,有时连上半身都动不了。 连修齐只得像木头人那样站着,不再试图挣扎,等隋靖放松心情,再稍稍离他远些。 科技发展之迅速,让地区之间联络更深,不到两个小时,飞机就降落在美国机场。一下机,便是一股热浪扑入,漫天炎热裹着砂砾,从远而近席卷而来。 隋靖出来得急,连个草帽都没带,只能尽量在树荫下等,连修齐此时也不敢飘远,继续手脚并用缠他身上,像个掀不开的八爪鱼。 隋靖还未来得及打电话,他的手机就先响起,他慌忙接起,对面是个沉厚儒雅的男性声音,没说英文,而是标准流利的普通话:“隋先生,我是修齐的父亲连磊,你在哪里?”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果然是‘连父’,隋靖没想到连父会主动出击,顿时手忙脚乱:“我在a出口那颗…那颗大棕榈树底下,您在哪里?” “我在c出口这,到你那不到两分钟,我开了车过来,你等我。” 话音刚落,那边就挂了电话,隋靖捏紧手机,攥住黑石,胸中忐忑疯狂涌扑。 他就这样不顾一切飞来,不与人说不听人劝,也算他规规矩矩的人生中,做的最出格的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0 了。 现在父母还不知道这事,还以为他只是又去出版社加班,苏木答应二老由他搞定,他相信苏木的能力。 但他就这样来找连修齐的父亲…连修齐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在连修齐看来,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连修齐对他毫不在意——这太残酷了。 除了最后那次轻描淡写的分手,其余时候,连修齐还算个很好的床伴,抑或情人。 在床上时喜欢说荤话,但不会真伤了隋靖,他很会把握尺度,助兴时欺负得隋靖眼泪汪汪,隋靖真受不了时,他也乖乖退回,不做霸王硬上弓的事。 隋靖的出版社有时资金流转不开,他在床上时心不在焉,腰肢都比平时僵硬。连修齐也不问其它,只一边顶他一边调笑:“你欠了多少?” 他说欠五百万,连修齐第二天就打一千万给他。他说欠八千万,连修齐下了床就打两千万给他,一掷千金,连个欠条都不打。 他在生活里遇到困惑,遇到挫折,有时会下意识同连修齐说,连修齐依旧冷嘲热讽,连哄带骗,但也会指出他的问题,试图帮他解决。 他只有连修齐一个‘炮友’,在他心里,与男友并无区别。 但他不知连修齐有几个,或者有多少床伴,毕竟连经常全球各地飞,哪里有商机就像离弦的箭冲过去,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都是常事。他不知连修齐对其他人,是否也这样慷慨。 “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连修齐趴在他背上,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瞎猜,连修齐叹着气搂他脖子,吹风去撩他头发:“爷爱财如命好吗?头可断,血可流,银子不能丢,除了你这小浪货,谁能让爷一掷千金?” …谁能让爷一掷千金? 连修齐愣住了。 金钱是他十分在意的东西,但他可以把在意的东西,毫不犹豫交给隋靖。 在别的地方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都想给隋靖带回去,当然他转而便强行把隋靖擦除,不想被牵扯太多心思。 他真的像他以为的那样,只把隋靖当炮友吗?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当时能毫不犹豫说出‘好聚好散’这四个字,而且说得心急如焚、火烧火燎,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掰回嚼烂吞到肚子里? 银土矿开采十分艰难,矿原地在茂盛的原始森林,附近时常有野兽出没。他当时和合伙人一人一铲,每天小心翼翼开垦土地,折腾得灰头土脸,也不提回去。 合伙人理查陪他铲了一周,终于忍不住了,第八天说什么也不肯动,倒在地上惨呼:“连,你够了没有?你已采集了足够的样本,为什么还要找到晶体?” 连修齐挥汗如雨,蹲在坑里用显微镜翻找,闻言不耐烦出声:“要走你现在就走,别在那分我心思。” 理查无奈,只得转过身,慢腾腾蹭过去看他挖:“银土矿是已知材料里最坚硬稀有的黑矿,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是叫‘一寸千金’?它可比人为制造的钻石贵多了。连,你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吗?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连修齐被这话说的一窒,险些甩手丢了铲子,他忍无可忍,想把理查拉进来洗脑子:“我没有与合伙人上床的癖好。” “连,你说得好像自己很有节操”,理查杵着下巴,金色长发垂在坑沿,他垂头丧气,感觉自己魅力消退:“不是合伙人可以吗?” “不可以,你有那时间东拉西扯,不如下来继续帮我挖”,连修齐挖到关键地方,扔了手套,徒手进去刨土,指头很快被烧皮流血,伤痕累累:“至少给我举着手电。” 理查不情不愿爬起来,滑到坑底,用微型手电给连修齐打光。 平心而论,理查不相信连修齐真得能挖到晶体,即使可以,这晶体的可利用价值也太大了——天然的最坚固且最具质感的材料,总不会真为打造‘钻石’吧。 理查出身商业世家,总不至为虚无缥缈的道义情感,将天大的利益拱手让人。 连修齐越挖越慢,越挖越深,突然他触到了什么东西,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对理查嘘了一声,慢慢伸出手,在某个被泥土淹没的凸起上轻轻一敲,清灵悦耳的声音环绕身侧,世界静谧如沙,连风鸣都销声匿迹。 理查瞪大了眼,转瞬间手臂就飞了过去,还没摸到,就被连修齐截住手腕。 后者捏着他胳膊,皮笑肉不笑,似乎已看穿他的心思:“理查,这是我的。” 他在理查无法掩饰的目光下,将晶体揪下一个边角,塞到他手里:“用来研究的话,这一小块足够了。中国有句古话,叫‘贪心不足蛇吞象’,贪求太多非但吃不到,还会被噎死。” 天知道理查当时是否动了杀心,至少那一瞬间,他觉得连修齐的笑容十分刺眼,连他最喜欢的东方长相,都狰狞可憎到令他厌恶。 但他终究没有动手,还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将连修齐送回了中国。 他知道,这东西只有放在连修齐那里,才有最大的利用价值。连修齐那么不着调,还有许多投资人争抢着与和他合作,就因为他长了颗高速运转的大脑。 常人需要一个月计算的复杂模型和数值,他一天就可以搞定。 常人需要一屋子的黑板来演算元素演化,他只要一支笔一张纸,只需写出关键步骤,剩下的都在大脑里运行。 或许他的创造和发明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颗大脑。 如果某一天,连修齐离开世界,那他的大脑真应该被剖开,泡在福尔马林里,把每个沟壑都掏出来,任人探寻。 “理查,你的眼神令我担忧”,连修齐靠坐在地上,他半睁着眼,似笑非笑,犹在流血的手指,正慢慢敲打膝盖:“你看上去要把我凌迟,用显微镜研究我血管的构造。” “连,你是不是太累了?”,理查被戳中痛点,干笑两声答非所问:“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回你的第二故乡了。” “那不是我的第二故乡”,连修齐睁开眼,望向窗外,随着故土临近,他终于提起了精神:“那里有重…熟悉的人,那就是我的家乡。” 第八章 真怕理查那个变态,会把他的头偷走研究,希望太平间的监控措施足够完善。 连修齐自嘲笑笑,突然有些厌恶现在的状态。若是眼睛一闭一睁,一了百了也就罢了。不像现在,即使漂浮在半空,也要操心肉身。 隋靖头上的数字已经显到了‘4’,连修齐不敢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 离开半步,生怕它会突然加速,跳成血红的‘0’。 隋靖却不知道数字,远处有细碎脚步传来,他抬头望去,被一个儒雅男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一身休闲服装,头发半白,年龄已经不小,但扶着车门走下的动作却稳重谦和,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人一下来便看到了隋靖,招手让他过去。 隋靖近乡情怯,腿有些抖,但内心的冲动压住了逃跑的犹豫,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连建走的比他更快,到他面前便伸出了手:“初次见面,隋先生,我是修齐的父亲。” 父亲… 连修齐忍住一瞬间盈上的泪水,他飘退几步,躲到隋靖背后,从后者肩膀上伸出半个脑袋,贪婪汲取对方的气息。 快十年没见,父亲老了太多,这白发并不均匀,像是一夜铸成。 “我与苏木先生通过话,他很诚恳,我愿意相信他”,连建捏着隋靖的手掌,面色平静,只淡淡凝视,仿佛要从他骨骼里捞出什么:“先上车吧,边走边说。” 连建这辆车空间很大,坐在里面也不显拥挤,一股略微尴尬的气氛在车厢里蔓延。连建看出隋靖性格内向,于是有意引导:“隋先生,恕我直言,你与修齐是什么关系?” 隋靖惊了一跳,没想到连父开门见山,慌得他手脚不知往哪放:“我与他…是朋友。” “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接一个‘普通朋友’”,连建缓缓打着方向盘,在慢速道上贴边前挪:“你可以想好了再说。” 隋靖顿觉识人有误,连父看着和善儒雅,但他可是有连修齐那样的儿子,怎么可能温柔得人畜无害? 不过连父这般直接,倒也消减他诸多内心压力,他胸口巨石挪开,终于探出头来抽吸几口:“我把他当男友。” “你他把你当什么?”,连建敏锐察觉到什么,从车后镜瞥了一眼:“当炮友?” “…” 隋靖哑口无言,张口结舌半天,脸色涨得通红,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自己父母平时也会开玩笑,但对这类事情提都不提,稍微沾边都会厌恶地转过头去。 连父与他父母看着是同辈人,问出这话却举重若轻,与问他晚饭吃什么,听上去没什么差别。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车子开上了高速,连建把油门踩大,发动机的轰鸣比之前更响:“修齐从小就口是心非,越喜欢什么,表现得越不在乎。我信奉棍棒出孝子,教导无方,让他没有安全感,间接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 连父和连修齐,确实有相似之处,他们都说话直接,单刀直入,不做过多掩饰迂回。 连建的真实和坦诚让隋靖卸下心防,他垂下头,绞紧手指:“是我…一直缠着他,想从他身上汲取自由。” “自由多了就是放纵”,连建叹息出声,他偏头看窗外的碧蓝海天,车窗摇下,远方云朵与蔚蓝相接,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做适合你的事,别用意志捆绑自己。” 隋靖怔愣片刻,伸指拧住眉心。 是啊,他总在捆绑自己。 连修齐才走短短几天,他便如堕幻梦,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他没有哭没有叫,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总有一种错觉,连修齐其实还在,甚至就在他身边,只要他不哭不闹,按部就班做该做的事,总有一天连修齐会回来,会叼着草叶凑到他身边,趴在他背后大笑:“表现得不错,为了奖励你,爷王者归来,再也不会走了!” 似乎当做一切没有发生,时间就停下脚步,就会回流,就会将命运的手掀开,让正向世界逆转归来。 隋靖揪住自己的头发,一丝悲伤从心底蔓延,它像吸血的水蛭,从小至大,越挖越深,将心脏啃出硕大的坑洞。 连建把着方向盘,将车换了方向,驶下高速后车速也慢下来。他从后视镜盯了隋靖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这问题横贯在胸口,稀薄了空气,堵塞了喉咙:“他… 走得快么?” “一瞬间的事”,隋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揉住喉口哽咽,眼圈瞬间泛红:“没有挣扎,也不痛苦。” “…好。” 连建放下心头大石,涌上喉间的血沫落了回去。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父母不在身边,如果挣扎良久才走,想想那个画面,都心如刀绞。 连修齐默默从后座飘来,飘垂在连建的副驾驶上。 连建瘦了很多,体型不再魁梧,成块的肌肉也逐渐稀薄。 他们家祖辈一直发质好,据说曾祖父到祖父那一辈,都要到八十,头发才会发白。 而连建年不过五十,一半发丝却犹如花甲,白得参差不齐,发丝从中间绞断,发根有碎毛,零星散落在脖子里。 他鬼使神差伸出手,想帮连建把碎发抹掉,手指靠近的脖子上有青筋,之前每当愤怒时,这根青筋会搏命跳动,几欲破体而出。 他十二岁那年,在家里废弃不用的屋子中,偷偷建了个大型的数据处理中心,四十台电脑夜以继日工作,有一天他不在,电路过载引发火灾,即使发现的早,都将临近的三件屋子烧了干净。 连修齐不知何谓退缩,依旧梗着脖子站在院中,被闻讯赶来的连建提着家法,打得遍体鳞伤,血流成河。 那其实是一场压抑已久的爆发——天才却不成器的儿子、恼羞成怒却无能为力的父亲。这两个人像火药桶与引线,挨上就炸出天花乱坠的渣滓。 而此时,他们重新站在了这个院子里。 当年那场大火过后,屋子被烧得干净,残余的电脑碎片也所剩无几。这片建筑,按北京四合院的形状建造,它是连修齐少年时最常来的地方,几乎承载他的全部。 他曾在这里用先导镜片修修补补,把破碎的东西填补完善,用精细的显微镜做零件,敲敲打打度过了少年岁月。 后来他直接去了大陆,走后了无音讯,可以说与连建断绝了关系。连建默默将三件小屋重修,还让人来整理屋里烧坏的零件,一晃十几年过去,这屋子竟还保持原来的模样,因为定期打扫,连门板都未沾过多灰尘。 但陈旧的腐灰却没办法清楚干净,连建推开其中一扇门,被里面味道呛得捂脸咳嗽,隋靖跟着他走进来,屋子里仍留着烧焦痕迹,边角是泥土和油灰,一层层一片片,将窄屋折腾得破败不堪。 连建走进角落,掀起一块硬盘碎片,因为回忆加身,他牵开嘴角,露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2 出第一个真实笑容,把它给隋靖看:“就是这个,我后来找人修补房屋,打扫出的东西,也就这个比较完整。修齐当时在学校总被欺负,一气之下干脆辍学回家,谁说都不肯再回去念书。” “他…”,隋靖缓缓接过硬盘,有些惊讶:“…也会被欺负?” 连修齐每天花式吊打他,无论在平时还是在床上,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样的家伙,小时候也会受欺负? “是啊,他五岁才学会说话”,连建笑了,眼尾堆出温和皱纹:“我也看过他的报道,媒体都说他嚣张跋扈,对不对?但他小时候性格腼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八岁之后,性情才慢慢开朗起来。” 隋靖捏着手中的碎片,汗水浸透掌心。他看着连建,唇边的话顺而溜了出去:“您不回去看他?” 连建忽而止住声音。 他之前一直走来走去、喋喋不休,来回搬东西的手,都没有一秒停歇。 他汗流浃背,也不愿腾出手擦拭,宁可与初见的人谈论不休,也不愿让一切被寂寞笼罩。 伪装的外衣被残酷撕开,他佝偻了脊背,仿佛支撑身体的筋骨从颈项甩出,连绵筋脉系着骨血,将强撑的精神抽开晾干,在阳光下风化成灰。 “他…也许不想见我。” 从墙角窗户的缝隙间,一只爬山虎静悄悄伸展进来,翠碧的叶子抻了懒腰,慢悠悠匍匐在墙壁上。 “我从小不会教育孩子,直到他离开,才明白之前很多事情,做的都太粗暴了”,连建靠着墙角,视线沿着爬山虎的细藤向上追,直到延展出窗棂:“他可能不想见我…我不想他走后,还让他难过。” “放屁…” 连修齐站在不远的阴影里,咬牙切齿,想砸了父慈子孝的名头,将连建揪过来,狠狠抓住他衣领摇晃:“臭老头子,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小时候你揍我之前,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哪次不是提棍就打?现在倒扮演得像个慈父…” “您是担心他难过,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隋靖突然开口,他从下了飞机开始,就一直话少,骤然冷冰冰开口,倒带了庄重意味:“您不是怕他难过,您只是悔恨愧疚得无力自拔。您以为用他的意愿做挡箭牌,就可以将痛苦埋葬,装作这痛苦已经消失,甚至是从未出现。” “你…” 连建猛然抬头,有些失语。隋靖表现得一直平稳和缓,他以为对方就是这样内向的性格。谁知这年轻人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的话像一柄钢锥,将他隐秘的情感剖开,置于台上。 “您应该回去看他”,隋靖上千几步,半蹲下来,手臂扶上连建膝盖,连修齐默默抱着隋靖的腰,将脸搁在他肩膀上,他静静听着,等隋靖对连建低语:“他一直在等您。” 隋靖捏着胸前黑石,直视连建的眼睛。 “儿子…” 连建鼻子一酸,泪水盈眶,隋靖的目光直率坚定,却透着熟悉的光芒。 仿佛对着他的不只是隋靖,对他说话的也不只这一人,连修齐也在这里,也沉默无言地与他一起,等着自己的回答。 “儿子…你能原谅爸爸吗?” 连建眼圈红了,他捏着隋靖的手臂,指骨用力,但扔用手挡脸,不想让泪水落下,连修齐一动,隋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反手握住他的肩膀,与他轻轻拥抱:“路都是自己走的,儿子从来…没有怪过您。” 连建环住隋靖的肩,隋靖只穿薄薄一层,衣领很快濡湿成温热。 第九章 苏木也很快给连修齐发来了确切消息,连母六年前已经离世,与他联系的一直是连母姐姐,因而联络才断断续续,一直没有确切消息。 “他母亲六年前就离世了?” 隋靖歪头夹着电话,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未免有些悲伤。 “是的,他母亲是潜水家,某次潜水时不慎…” “好了苏木”,隋靖捏住话头,伸指拧平额间褶皱:“我不想再听了。” 而连修齐已无法在意其它,他的目光汇聚在隋靖头顶,那个闪烁的数字已经降为了‘2’,但这并不是固定的天数,而是上帝手里的轮盘——会因上帝的喜好,随意更改降落时速。 这机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只要隋靖不去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连修齐想象不出。 但谁也不知,致命的瓦片会从哪里飞来。 连修齐牢牢贴在隋靖身上,一动也不肯动,在他眼里,这时间万物都灰褐如黑白画像,只有隋靖是立体而特殊的,颜色鲜艳,有活泛的光芒。 隋靖沿着出站口向外走,几道人影却逆势而来,不着痕迹堵住他的去路。 为首一人有金色长发,身量很高,一身高定将他衬托得华彩精致,像开屏的孔雀。 这人戴着深黑墨镜,摘下后一双蓝眼碧波浩渺,深邃如海,物欲光芒组成旋转漩涡。 连修齐立即认出了他,这人竟是…理查。 理查开门见山,懒得客套,中文虽说得磕绊,但意思能表达清楚。 “你…就是隋靖?” 隋靖的第六感察觉到不对,转身就想离开:“你说谁?你认错人了。” 理查一努嘴,旁边一人挤过,铁钳般的大手按住了隋靖的肩。 隋靖也不再动,就静静与理查对视。 理查仔细打量隋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最后摇头道:“这样的小身材…也能满足连?” 连修齐皱紧了眉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下意识用灵体挡在他与隋靖之间。 然而理查也感觉不到这些,他站定在那里,信口胡诌:“当时去挖银土矿时,只有连和我两个人,整整两个月时间,孤男寡男同处一林…”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隋靖的表情。 隋靖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仿佛他心里有汪洋大海,理查的话就像小小砂砾,怎么丢也砸不出涟漪。 理查说不准他们的真实关系,也懒得再绕圈子,干脆单刀直入:“我知道连把银土矿给了你,我要剩余的晶体。” 隋靖明白了,这个人堵他,必然是有备而来,他也不再斡旋:“想都别想。” 理查二话不说,一个眼色过去,旁边那人站到隋靖背后,一个带着硝烟味的冷器,静悄悄顶在隋靖腰间。 “你的命,和银土矿相比,微不足道”,理查冷冷逼视隋靖,蔚蓝双眸结成冰雕:“即使在这里让你消失——” 理查也是个随性而为的人,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3 不然不会由着连修齐,与他在银土矿产地待了那么久。他做事不考虑后果,连堵隋靖都是带着几个人在出口附近,视汹涌人潮为无物。此时又是一批新人下机,急着回家的人蜂拥而上,有人随人流挤到隋靖身边,用枪顶着隋靖那人的手指,恰巧被撞得向下一压。 隋靖头上的数字在一瞬间,变成了血红的‘0’。 世界都静止了。 时钟在半空停滞不前,分诊消失,秒针停止,世间一切如同被水泥浇筑,僵硬得像一望无际的化石。 连修齐疯了般撞进持枪那人的身体,那人只觉扑面阴寒迎头扑来,如饿狼要将他吞噬。 他手指扣扳机的速度近乎停滞,手臂被巨大力量掀开,一声枪响从半空响起,机场顶新装修的欧式吊灯,登时粉碎成满地狼藉。 顶灯一碎,时间的脚步再次响起,候机厅里的人先是怔住,随即尖叫着四散逃命,一群人拼死向出口挤,钱包鞋子满天飞,走几步就发现散落踩碎的粉饼口红。 理查他们几个顿时被冲散,隋靖被人推出人流,丢在一旁,他滚到躺椅下,捂着胸口的项链,大口大口呼吸。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连修齐的影子。 其实看不清楚,只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光一道雷,在群魔乱舞的机场炸响。 胸口黑石烫如火灼,只是很快,又渐趋冰冷。 隋靖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弯如虾米,手指紧紧贴上黑石。 “连修齐…你别走…” 自从看到连修齐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涌出泪水。 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水流几乎将黑框眼镜冲掉。 满脸冰凉的水雾,如小溪如瀑布,冲刷过脸颊和下颚,在地板上噼啪砸出接连水珠。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呢。” 连修齐蹲在隋靖面前,看他头顶上的数字,之前那个‘0’终于变了,但是数字却跳跃成了‘15’。 “你是故意的吧?总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让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放心离开。” 刚刚影响了大个子的动作,连修齐的身体,已经愈发透明,他无法和隋靖交流终归不行,他看隋靖捏黑石捏得厉害,他也伸手过去,穿过隋靖手臂,将他的手掌,和银土晶体一起,拢入掌心。 沉重的心跳仿佛汇聚在一起,叮叮咚、砰砰砰,像交响辉映的鼓点,滚烫胸腔贴在一处。 “连修齐,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隋靖突然开口,每句话都像钢钉,将连修齐砸得更深:“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 连修齐静静等着,隋靖勉强止住哽咽,轻声接道:“总有一天,我会和你去同样的地方。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救我…你救吧,救到你…彻底消失为止。” 他瘫软着身体,好像在向命运低头乞怜。 不再挣扎,不再努力,不再试图让时间倒流。 命运的手让他们阴阳两隔,他曾试图将连修齐禁锢,但终究决定放手。 如果世间真有轮回,如果世间真有转世和重生,并且能保持前世记忆就好了。 即使最终离开,也想赌这一回。 赌今后还能相见。 当时初见的礼堂上,隋靖细皮嫩肉,像个羞惭漂亮的少年,会从脖颈红到脸颊。 连修齐当时最想做的,不是调笑,而是直接吻上那双,形状漂亮而紧抿的嘴唇。 天朗气清,人流如织。大庭广众之下,他穿过隋靖肩膀,悄悄凑上前,不着痕迹印下一个吻。 隋靖胸前的黑石一跳,他换只手捂着它,另一只手,缓缓贴上了嘴唇。 泪水终于停止奔流。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4 什么意思,你他妈耍我哪!” 石故渊说:“我耍你什么了?” “你把我叫来,你自己倒先跑了!我——我都不认识那帮老头子!” 石故渊拍拍他胳膊,笑了笑:“你不是要干掉我吗,今天就是准备工作的第一步,再说,还有刘勉在呢,你怕啥?” “放屁,我他妈不是怕!我是——我是懵!你啥也不跟我说明白,我哪知道一会儿聊啥?” 石故渊说:“不用聊,该吃吃,该喝喝,按时让刘勉送你回家,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你去哪儿?我才不信你真有事儿!” “爱信不信,”石故渊笑得带上几分坏,“加油,我的小公子,我可是还等着你干掉我的那天哪!” 郑稚初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却被排气管喷了一鼻子灰。 第八章 石故渊最厌恶应酬,酒桌上的丑态好似脱去画皮的妖魔鬼怪,悚且异。很早时不得已为之,后来有了话语权,事情就都交给下面人去打理,自己则猫进屋子或看书,或浇花,或拉琴,等待结果。 而今日是郑中天死后,太子爷郑稚初的初登场,他需得去撑撑场子,才露个面。郑稚初不知道,有很多人情往来,早在吃饭之前,就已经解决了。酒桌上的醉话,好比欢爱时的情话,餍足后便没有意义。 大抵是年纪大了,石故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每一秒都在衰败,所以他力求不说废话,不做废事,不轻易浪费生命。 把郑稚初推出去,也是石故渊放出的信号:郑中天死了,但还有他儿子。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都是桃仙市有头有脸的人物,理应顾忌些脸面,总不能落个欺负小孩子的名头。 他漫无目的地开车瞎转,在篮球场的高台上看了一会儿几个高中生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篮球。几个人技术都不咋地,看得石故渊索然无味,很想给他们加把盐。忽又想到家里有几味调料即将告罄,于是去超市转了转,将开门七件事补齐。回到家,华灯满街,石故渊给自己煮了面,吃过后,去书房取出《安徒生童话》来看。 这是一本页角蜷曲,封面暗黄的旧书,却被精心地包上了书皮,一篇篇纸张脆弱如飞虫透明的羽翼。这本幼时唯一在他衣服里存活下来的精神食粮,他翻过不知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在获救后的某些夜里,他借着短暂的灯光,给尚不谙世事的妹妹一字字地读,妹妹一声声地哭,他只好合上书,抱着妹妹,拍她小小的身体,给她唱摇篮曲;等妹妹睡着了,他接着没读完的地方,一直看下去。 后来,书不如那时不易得了;他有了自己的书房,增添了许许多多、各类作家、各类理论的书;随年纪渐长,《安徒生童话》显得幼稚,不符他的身份,他小心翼翼地怀抱着这个秘密,一如那时的畏缩身形,像一个得着糖却不愿分享的小孩子,只在独处时,拿出来舔两口,再珍惜地揣回去…… 旧版的《安徒生童话》收录不多,他很快看完,抱出大提琴来试音。这时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发信人郑稚初,内容是一通醉醺醺的胡言,主旨就是骂他。 石故渊给他回:到家没有? 等了许久没有回复。石故渊趁着意犹未尽的余味,又回了一句:晚安。 ………………………………………… 郑稚初脑筋迟钝地醒来,窗外艳阳高照,是一个和暖的晴天。想起昨晚的酒席,他又骂了声“操”,载歪个膀子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赤\裸着身体出来,任由身后的榉木地板留下一痕水泽。 他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拧开瓶盖直接喝进肚子。冰冷的液体像剑的冷锋,刺入他的腹部。郑稚初揉揉肚子,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本市新闻正在播放恒宇集团的丰功伟绩。恒宇的正牌老总石故渊没有出镜,反倒是副总唐军出尽了风头。 郑稚初冷眼盯着接受采访的唐军,话里话外压抑不住的自我陶醉几乎酸出了屏幕,将恒宇迄今为止的成绩全部据为己有。唐军这人郑稚初了解过,他的野心绝不会允许自己屈居人下。当初矮石故渊一头,是因为石故渊不仅持股百分之五十一,后头还有郑中天坐镇;且恒宇刚开始的绝大部分生意订单,要仰仗于和腾空的互利互惠,石故渊就是腾空的最佳代言人,可以说,如果没有腾空的支持,恒宇绝对做不到现今的辉煌。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郑中天的死动摇了腾空的根本,为了一纸遗言,恒宇那边,石故渊干脆做了甩手掌柜,才有唐军小人得志的机会。郑稚初听职员叨咕说,一些腾空的老客户,纷纷转投到了恒宇麾下,开始郑稚初以为是石故渊乘人之危,后来刘勉亲自去拜访了几个老客户,唐军这个真小人才渐渐浮现在郑稚初眼前。 想到这,郑稚初不自在地换了台——某些事他是冤枉了石故渊,但昨天!昨天一定是石故渊有意报复! 他咬牙切齿地摔掉遥控器,去充电板检查手机信息,一眼就看到了石故渊两条堪称柔情的蜜语。他强忍着胸中波涛,尽量无视,思前想后,给何同舟去了电话,慰问慰问戴晨明的伤情。 要说戴晨明也够憋屈,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他爸为了往上爬,他们全家就不能得罪京城的龙爷爷龙奶奶们。郑稚初他惹不起,成天被损他也认了,这次却险些被开了瓢,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郑稚初没能忘却戴晨明的利用价值,与何同舟通过电话,他拎着个果篮,到戴局长家里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戴局长没在家,温文尔雅识大体的戴夫人接待了郑稚初。戴局长和戴夫人对儿子与郑稚初交好,很是乐见其成,这一次的冲突,便被他们归类为年轻气盛、小打小闹,所以戴夫人没理睬儿子的一哭二闹;恰有何同舟担心二人再起冲突,自告奋勇再来探望,戴夫人像放羊似的,把三个人凑成一堆,关去了戴晨明的房间。 戴晨明捂着厚实的白纱布,不情不愿地跟郑稚初说:“亏你还知道我这脑袋是拜你所赐。” 郑稚初一如既往地眼高于顶,腔调拽得令人生厌,却能神奇地拉近距离:“你要是不瞎说话,我能下这么重的手?” 戴晨明闹起来:“我瞎说啥了?我瞎说啥了?我不就是找个兔子,你犯得着打我吗!” 何同舟比了个“嘘”的手势,找兔子,换做谁家,都不是光彩照人的事儿;戴晨明也怕自己的胡闹被母亲听去,声音弱了下来,话还是不依不饶:“郑稚初,反正这事儿你得跟我道歉!” 郑稚初笑笑说:“自家兄弟,道歉也不丢脸。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石故渊的主意的?” 戴晨明连呼冤枉:“我才知道姓石的都他妈快四十了,比我妈都小不了几岁,我哪儿会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5 打他的主意?是他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我一直以为他也就三十出头——他不是你哥吗!” 郑稚初幸灾乐祸地说:“男人不显老,这回栽跟头了吧?” 戴晨明说:“我就心痒痒他身上那股劲儿,又不是喜欢他——郑哥,你不觉着吗,平常那些什么美美、娜娜的,让干啥就干啥,乖得跟个兔子似的,多没意思!我就喜欢拗的,敢甩脸子,这种人干起来,才叫一个爽!真的,你俩想想那画面,一个不可一世的人,谁都不稀得搭理,却被你玩得边叫边哭,这是啥?这才是男人的征服感!” 戴晨明描述的愿景太美好,只寥寥几字,就为郑稚初展开了一幅幅春\宫画卷。郑稚初微一愣神,画上的石故渊别有风情,他甩甩脑袋,把诡秘的幽思赶出思想的温床,俄而眼前又换做石故渊在他爸身底下半闭着眼,轻轻喘息的画面。 郑稚初猛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戴晨明往下一瞅郑稚初的裤裆,淫\荡地笑了起来:“郑哥,看来你也不是不开窍啊,怎么着,弟弟带你去试试?” 郑稚初说:“去你妈的!”他把可乐喝光,空罐子被捏成了不规则的金属条,“你说的对,那种人,就他妈欠干!” 三人组重归于好,郑稚初让戴晨明继续找张胖子他哥的底案。晚上尝过戴夫人的手艺,他独自一人回到家,半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在天蒙蒙亮时,阴着与天空同色的脸,跑去厕所洗了半个来小时的内裤。 第九章 这一天浅春嫩寒,日头难得不明朗,滚滚的云叆叇得好像全市的人在同一时间煮汤,升腾的潮气只待一声令下,化作如油贵雨,给诗人恭维“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契机。 石故渊出门打了个寒噤,又回家在风衣里加了层毛衣。他先去公司看过,然后去琴行,给池晓瑜挑琴。 琴行的儿童琴不少,颜色琳琅满目。石故渊想到池晓瑜平日的书包、衣服多为粉色,就挑了一只嫩粉的给她。 借此由头,他在放学的时间去了幼儿园。池羽要晚到些时候,这次他记得给老师通知过电话,不至于园方手忙脚乱。池晓瑜见到石故渊,亲昵地抱上去,把老师丢在一旁。这老师正是母亲住院的那位年轻老师,她还记得石故渊,两人攀谈片刻,池晓瑜嚷着饿,石故渊只好去幼儿园对面的肯德基买了两份套餐回来,儿童餐给池晓瑜,另一份给老师。 池晓瑜小口咬着鸡块,蹭了满嘴酱汁,咽下去之后说:“石叔叔,你是来接小晗哥哥的吗?我看到他被他爸爸接走了。” 石故渊摸摸她的脸,上了霜似的凉,就脱下大衣给她缠好,袖管在脖子下面系牢,制成一件不规则的斗篷。石故渊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说:“晚上是不是觉着冷,得告诉你爸多给你备件衣服——我不是来接你小晗哥哥的,我是来找你的,叔叔答应过你的事儿,今天来兑现了。” 池晓瑜眼睛闪闪发光,黏稠的酱汁掉到了石故渊的大衣上都没发现,高兴地两条不着地的小腿乱踢:“我的大提琴!我的大提琴!在哪儿呢?” 石故渊只好给她取来,池晓瑜的眼里只容得下新欢,石故渊这个旧爱却将池晓瑜溺在眼底的宠爱里。老师也说:“你这叔叔当的,跟妈似的。” 石故渊怕池晓瑜听到“妈妈”伤心,就对老师微一摇头,面上只是笑。 老师转脸对池晓瑜说:“晓瑜真棒,好好学大提琴,期末的联欢会上台给小朋友们展示展示。” 池晓瑜的脸涨得通红,像一只没成熟却偷擦了妈妈腮红的西红柿,半羞半喜。她由着石故渊给她擦净了手和嘴,抱着小小的琴爱不释手,又看又摸了一会儿,她问:“为什么和叔叔的不一样?” 石故渊说:“你是小孩子,要用小琴,我是大人,才用大琴。” 池晓瑜接受了这个论调,又说:“为什么颜色也不一样?” 石故渊说:“你不是喜欢粉色吗?” 池晓瑜瞥他一眼,很惆怅似的:“我想和叔叔是一样的。” 石故渊哑然失笑,四五岁的孩子,最喜欢模仿大人,他只好说:“那明天给你换一个。” 池晓瑜一阵欢呼,跟石故渊熟了之后,她的行为举止就多了活泼顽皮,石故渊也是乐见其成。吃完了东西,池羽才匆匆现身,见到石故渊,先是一愣,池晓瑜没甚顾忌,第一次不伸臂讨抱,跟爸爸显摆:“爸爸,你看,叔叔送给我的!” 池羽先和老师告了辞,然后对石故渊说:“怎么给孩子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又不会拉。” 石故渊笑着说:“谁天生就会的?我正要和你商量,小鱼儿喜欢大提琴喜欢得不得了,我觉得孩子嘛,不要限制她的兴趣,不如送她去学一学,音乐挺培养气质的。” 池羽自然也希望女儿能长成大家闺秀,可他不好意思说,他在人民医院,因为是新来的,又不是本市人,所以没有编制,干着最累的活儿,拿着最少的工资,囊中羞涩,只能维持日常开支,而且池晓瑜已经有一个游泳班,断然没有闲钱再学琴了。 因此,池羽含糊其辞地说:“我考虑考虑吧。” 石故渊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送两人回家之后,他在池羽家楼下没急着走,他倚着车门抽烟,夜幕中,真如张爱玲所写:他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不同的是,花没有立时谢了,也就没有了寒冷与黑暗。 老旧的楼房隔音并不好,池羽没有听到车子发动远去的声音。他路经楼道,透过花纹雕饰的隔窗,只看到了一朵忽明忽暗的花。 池晓瑜犹沉浸在喜悦的情绪里,她拽着爸爸的手,撒娇地摇了两下,说:“爸爸,石叔叔的大提琴拉的可好听了,我也要学,我也要学嘛!” 池羽抱起她,不再关注石故渊的动向,他叹口气说:“我们再等一等好不好?” 池晓瑜疑惑地问:“为什么?” 池羽说:“爸爸现在没有钱,等有钱了我们再学。” 池晓瑜闷闷地“哦”了一声,不再做过分的纠缠。池羽抚摸着她后脑勺的头发,眼底微微有些湿润。 他不知道他坚持来桃仙市的选择正确与否,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是他和池晓瑜生活多年的高崎市,如果不是偶然得知了那一宗冤案,或许他会守着心底最隐秘的情感,在温暖的南方,守着晓瑜长大成人——他一直以为,早在四年前,他已经过完了一生,不过是因为晓瑜,才化作留有一丝执念的行尸走肉。 可是,命运让他遇见了石故渊。 他躺在床上,听着晓瑜均匀的呼吸,借着一抹月光,摊开左掌心,对着那一点红痣,看了又看。 前途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他生活在夜里,偷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6 偷地,窃窃地,收藏了一抹月光。 …………………………………………… 石故渊第二天换了琴,没来得及交给池晓瑜,就被刘勉的一宗电话叫走:郑中天生前的最后一批走私车本应该在今日进港,但海关换了批新人之后,积极地响应中央号召,加大了对走私的打击力度,走私船不敢靠岸,观望几天之后,干脆原路返回了。对方还很不讲道理,不肯退订金,也不肯送货,反正中间隔着个太平洋,石故渊茶杯摔得再远,也摔不到西半球去。 于是在过了郑中天的头七之后,石故渊亲自跑了一趟美国,和洋王八蛋们拉锯扯皮。好不容易谈妥了条件,回到桃仙市,河畔的绿柳已经冒出了嫩芽。石故渊抽时间给池晓瑜把琴送去,池晓瑜却没了兴奋,反而唉声叹气地说:“石叔叔,如果你教我拉琴,要多少钱?” 石故渊被她一板一眼的语气逗乐了,说:“你有多少啊?” 池晓瑜拖着下巴,遥望远方的草地,想了想说:“我有一整个储钱罐呢!” 石故渊坐在她身边,问:“怎么了,你爸不让你学?” 池晓瑜实话实说:“爸爸说我们没有钱,要再等一等,可是我等不及了,又不敢跟他说。” 石故渊若有所思,等到池羽到了幼儿园,石故渊照例送他们回家,聊了聊在美国的趣事,石故渊话题一转,说:“池羽,我朋友有个房子,位置还不错,他要出国,所以急着租出去,你帮忙留意留意你身边有没有要租房子的,一会儿我给你留个电话,谁要租,直接联系他就行。” 池羽问:“房子在哪儿啊,一个月大概多少钱?” 石故渊说:“和我一个小区,离你们医院、离晓瑜幼儿园都挺近,价格好商量。”像认证所言非虚,他在等红灯的时候,偏头对池羽笑了下,“要不是急着出国,他也没想租。” 池羽闲聊着问:“打算去哪个国家?现在出国的人越来越多了,他是打算不回来了?” 石故渊说:“他老婆孩子都在美国,刚拿了绿卡,应该是不回来了。” 池羽点点头,临下车,石故渊给他留了个号码。在回去的路上,石故渊联系刘勉说:“我把你电话给了我一朋友,他要是跟你问租房子的事儿,你就带他去15号楼看看,钥匙你有,别提我。” 刘勉惊讶地问:“石总,你要租房子?打算租多少,怎么结算?” 石故渊说:“你让他们说,尽量低一点儿——也别太低,免得他们起疑心。” 刘勉应了下来,石故渊这才注意到刘勉的背景音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心里有了谱,语气放缓说:“是海关那帮人?” 刘勉抹了把脸:“嗯,老规矩,他们都懂。” 石故渊提醒他:“少喝点儿,别太晚了,记着打车回去,明天上财会那儿报销。” 刘勉道了谢。挂下电话,石故渊敲敲额角。进了楼门,保安叫住他,说有给他的邮件,他边走边拆,里面是一封信。石故渊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无奈地摇头而笑。 到了晚上九点,家里的座机应时响了起来。石故渊刚洗完澡,披了浴袍出来,接起电话说:“喂,小沨。” “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石故渊擦着头发,坐到沙发上,笑着说:“你什么事儿哥不知道?” “哦……”女声婉转,泠泠清脆,“那你知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呀?” 石故渊说:“你在想,是回来呢,还是回来呢?” “哥,你真讨厌!” 石故渊哈哈大笑,叠起腿,摆出长谈的架势:“想家了就回来,订好机票,哥去接你。” “我是要回来,但不是因为想家!”石故沨说,“我给你写了信,你收到了没有?” 石故渊俩根手指头夹起信,在眼前晃晃,好像妹妹能看到似的:“刚收着,还没来得及看。” “骗人,你肯定看了!我考进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啦,你就没点儿表示?” 石故渊端详着信上“英国皇家芭蕾舞团”澎湃的笔锋,随口说:“什么表示,也得等你回来才能兑现啊。” 石故沨昂首挺胸地站在伦敦街头红色的电话亭里,像一只优雅骄傲的天鹅;她握着话筒,冲反光玻璃里的女孩子噘嘴:“对了,爸爸怎么样,上次听他声音,好像身体不太好。” 石故沨嘴里的爸爸就是郑中天,石故渊撇开信,漫不经心地说:“啊,前一阵儿忙,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他已经去世了。” “什么?!”石故沨大惊失色,“怎么没人告诉我!” “是我不让说的,你要考试,怕影响你发挥。” “石故渊你大混蛋!”石故沨抽泣着,“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可以瞒着我!我要是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和我说?爸爸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世的?我没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一定很伤心!” 石故渊垂下睫毛,深吸口气:“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祭拜。生死有命,你别想太多。” 石故沨说:“我才不像你这么冷血!我定了后天的机票,一落地你就带我去!” 石故渊说了两声“好”,等妹妹愤怒而悲悼地掼下话筒,他撑着前额站起身,重新系好浴袍的带子,去书房里拉琴。 书房紧闭的门也拦不住优美宁静的《天鹅》飞将出来,这只天鹅的每一层羽翼里,均包裹着理智的哀伤。 第十章 工作日的慈恩寺,宁静闲适。石故渊喜欢来这里闻一闻香火的味道,舒缓他日夜紧绷的神经。他在主殿上了一柱香,得乐立在他旁边,在他起身后,说:“阿弥陀佛,石施主似乎有心事。” 石故渊笑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得乐双手合十,说:“如果石施主不介意,可以对贫僧说一说。” 石故渊说:“也好,我也想慈恩寺的茶了。” 两人来到偏室坐定,慈恩寺的茶与外界的茶不无两样,区别也许只是沾了佛缘的茶叶,没有了俗世五味。得乐给石故渊添了茶,石故渊小啜一口,然后打开话匣,谨慎地一字一字往外掏:“我妹妹要从国外回来了,她挺怪我没告诉她我们养父去世的消息,和我闹脾气呢。” 得乐说:“此事石施主所为的确欠妥,于情于理,也当及时告诉她。” “我怕打扰她考试……”石故渊叹着气,“主要还在我,我是不想提这事的。” 得乐说:“事已至此,多思无益,还请石施主放宽心,令妹会理解的。” 春天花团锦簇,慈恩寺的花偏浅淡,仿佛超脱俗世而立。石故渊推开小窗,忽然一阵花瓣迎风拂到他脸上,他打了个喷嚏,定睛一望,原来是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在打花。 得乐也看到了,他头痛地来到窗边高声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7 说:“安乐,你又在做什么?” 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抬头看见得乐,笑靥比落花更娇艳。她穿过花丛,来到窗户底下,往屋里探探头,说:“你们在喝茶?我也好渴啊,给我倒一杯。” 得乐不避嫌,将自己的茶杯给小女孩用,见石故渊有些好奇,就简单开个玩笑:“这丫头是我们寺的小妖怪,必须得有佛祖镇着——都未必肯安生。” 石故渊笑着问小女孩:“好好的花儿,招你惹你了,你要把它们打下来?” 小女孩振振有词地说:“我正在读<围城>,觉得有一段说的很对,里面说,黄山谷有诗云‘花气熏人欲破禅’,和尚们闻到窗外花香,就和吃荤一样,已经犯戒了!我这是在帮他们。” 得乐正欲苦口婆心,眼睛一转,话头也随之一转,问石故渊说:“石施主怎么看?” 石故渊说:“我倒想起<维摩经>里‘天女散花’的故事,如来派天女去查验菩萨和声闻弟子的道行,天女洒下花瓣,菩萨片花不留,弟子却沾花满身,‘结习未尽,固花着身;结习尽者,花不着身’,可见花本无罪,是人自醉啊。” 得乐微笑点头,小女孩拍手说:“你好厉害!我不打了就是!” 得乐朝石故渊一揖到底,笑说:“感谢石施主拯救了慈恩寺花草的性命。” 石故渊忙扶他起身,小女孩向得乐说:“哥哥,我去找肥肥玩了,”又对石故渊说,“石施主,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再会啦!” 石故渊淤塞在胸中的郁气散去大半,却颇疑惑小女孩对得乐的称呼。但见得乐笑而不语,他便不问,又喝了会儿茶,告辞离去。 ……………………………… 戴晨明脑袋上的伤终于痊愈。郑稚初催他催得紧,他只好在脱下满脑袋纱布后的第一时间,来到了市局。 桃仙市近来治安不错,市局刑警支队比较清闲,队长宋维斌脚搭上桌面,瘫在转椅里看报纸,几个小实习生则被交通队借去压马路了。 副队长秦明发现有个小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喊了一声:“谁啊?” 报纸下降,露出宋维斌的眼睛:“谁在门口呢?” 戴晨明大大咧咧地进到办公室,拉把椅子坐下,挺自来熟地说:“挺悠闲嘛!” 秦明皱着眉头,长而浓的眉毛接了壤,配上胡子,像极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他眼睛有铜铃那么大,瞳孔就是铛簧,眼珠子一动几乎带着锋利的响:“你是谁啊?” 戴晨明自报家门说:“我姓戴。” 宋维斌和秦明对视一眼,宋维斌说:“哦,你是戴局长的儿子?” 戴晨明点点头,说:“你们怎么待客的,连杯水都没有。” 秦明说:“渴了回家喝去,这里的一针一线都是公物!” 戴晨明撇撇嘴,为了自己的目的,不跟他计较:“得啦,不喝就不喝。那什么,反正你们也没事儿,帮我个小忙吧。” 宋维斌问:“什么忙?” 戴晨明胡诌八扯:“我是学法律的,论文要举实例,但能查到的都是百八十年的案子,早过期了,我想问问能不能进你们刑警队的档案室看看,找找近一两年的刑事案例。” 宋维斌为难地说:“这恐怕不行吧?戴局也没交代,这是要犯错误的。” 戴晨明说:“什么犯错误,现在不都提倡办公透明化吗?我就是为了论文才想看看,要不你让你们警员跟着我一起去,你们看着我,我保证不乱翻。” 宋维斌还是不答应,戴晨明急了:“我爸是局长,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你们怕什么!还是说这市局的档案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秦明冷声说:“规矩就是规矩,你就是省局局长的儿子,也不能通融!” 戴晨明气得肺都要炸了:“要是我爸交代了,就可以了?” 宋维斌说:“我们得听上头的指令嘛。” 戴晨明站起来说:“好,我回去跟我爸要指令,要到了,看你们还能不能拦我!” 说完怫然而去。宋维斌目送他出门,然后对秦明苦笑说:“你看看,现在的孩子,一点礼貌都不讲。” 秦明说:“仗着老子当官,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哼,把我们当下人了!” 宋维斌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儿声,被人听到不好。” “实话实说,我怕什么!” “秦明啊,你也是老资历了,”宋维斌说,“怎么官场上的事儿,你还没学会呢?这次进党校的机会,本来应该是你的,你却把老局长的小姨子给查办了,你说说你还有谁没得罪过的?” 秦明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指望再高升。倒是你,宋队,做人可得凭良心,我一贯敬佩你,你可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啊!” 宋维斌笑着说:“公务肯定秉公执法,其他的,随缘,哈哈,随缘。” ……………………………………… 星期六,池晓瑜的幼儿园举办一上午的亲子活动。池羽得去加班,不得已请石故渊代他去。石故渊一口应下来,同时担忧地说:“你们医院怎么搞的,每个周末都加班?医生疲累,也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你去和你们主任说一说。” 池羽说:“我会找时间说的,晓瑜就拜托你了。” 石故渊看了看时间,石故沨是下午四点到的飞机,亲子活动结束之后,直接带着池晓瑜去机场也来得及。他到了幼儿园,幼儿园布置得像结婚蛋糕似的,新涂了层雪白的腻子,五彩缤纷的拉花坠着天花板,就成了蛋糕的花边。 体育场是活动的主场地。比赛分成大中小三个组,石故渊在大班组看到了宋将晗和他妈妈许萍。两人聊了没几句,就回到各自的座位。 池晓瑜报有两个项目:一个接力跑,一个跳圈。池晓瑜憋了吃奶的劲儿,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发射出去,回来到石故渊接替,周围都是幼儿此起彼伏的高音:“爸爸加油!”或者“妈妈加油!” 旁边一位池晓瑜同学的妈妈笑着跟朋友说:“诶呀,有其父必有其女,我说晓瑜长得这么漂亮,有这个爸爸,能不漂亮吗?” 池晓瑜抬头看了说话的阿姨一眼,阿姨说:“晓瑜,快,给你爸爸加油!” 池晓瑜向左右看了看,小朋友们都在喊“妈妈”或“爸爸”。“叔叔”两个字困在她小小的胃里,被皮筋扎紧了口子,如同困在金铙里的孙悟空,任凭哪吒闹海也出不去。她的肚子有点疼,有什么要破喉而出。 她茫然无措地跟着潮流小小喊了一声:“爸爸加油!”再一之后,她发现原来以为困难的事情变得无比容易,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石故渊第一个冲到终点,池晓瑜尖叫着挤出拥挤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8 的人群,好像生出了翅膀,一蹬腿就飞进了石故渊的怀抱。石故渊哈哈大笑着抱紧她,亲了她嫩嫩的脸蛋,说:“我的乖女儿哟!” 胜利的奖品是一套亲子杯,一只较小,黄色,上面大写着“baby”,还有两只是大杯,一只蓝色,一只粉色,蓝色的写着“daddy”,粉色的写着“mommy”。 石故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坏心眼地说:“小鱼儿,黄色的是你的;蓝色的是我的;粉色的送给你爸爸好不好?” 池晓瑜很大方地说:“好呀!” 体育项目结束之后,还有手工活动。两个人用画笔、毛线和扣子做了一棵苍天大树。石故渊比池晓瑜还乐在其中,时不时发出阵阵的欢呼,引得两边的家长要笑不好意思笑。 石故渊教池晓瑜在左上角写上“to dear daddy”,在右下角写上“from miss”后面画了条小鱼。 池晓瑜把笔交给石故渊,说:“我们一起做的,你也要写。” 石故渊欣然接过,在“miss鱼”下面写了个“mr”后面画了个圆圈。 池晓瑜指着圆圈问:“这是什么?” “石头。” “不像呀,一点都不像。” 要求一个圆圈像石头,确实需要想象力。石故渊就在圆圈里写上了“stone”,字母像没骨头的沙丁鱼罐头挤在一起,但是两个人都比较满意。石故渊敲敲画纸,说:“回去好好让你爸看看,这可是咱们今天的战果!” 池晓瑜得了第一名,得意洋洋地捧着奖状不肯撒手。做完了活动,石故渊没瞧见宋将晗和许萍,就没有打招呼,带着池晓瑜一起去机场接妹妹。 石故沨的飞机有些晚点,石故渊带池晓瑜在机场吃了pizza,池晓瑜第一次吃这个东西,芝士粘了满嘴,还不忘要带回去给爸爸尝尝。 机场外的天逐渐暗下来,又一批旅客走了出来。石故渊抱着池晓瑜,一眼就看到鹤立鸡群的石故沨。石故沨练芭蕾练久了,举手投足都带着芭蕾的韵律,脖腔和双腿又细又长,因为长途飞行,所以穿得偏休闲,可舒适的平底鞋好像随时会倒立似的,整个人挺拔如他们今天做的大树。 但是石故沨的脸上没有笑意,好像还在生石故渊的气。石故渊笑着从后面单手蒙住她的眼睛,石故沨吓了一跳,扒下手掌往后一看,激动和想念霎时占了上风,她大叫了一声“哥!”,就要扑倒石故渊怀里,但是没扑成,她看到了池晓瑜。 这下什么怨恨冷脸、激动想念都跑到了九霄云外,石故沨的目光来回在大小两人的脸上移动:“哥,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你都不告诉我!” 石故渊在嘈杂的人群中不得不放大声量:“我没结婚!走走,先上车!” “那这孩子哪儿来的?不是你不打算负责吧?” 石故渊说:“瞎说。”他拉开车门,让妹妹和晓瑜先上车,自己把行李搬上后备箱。 坐进车里,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石故沨瞅着池晓瑜,说:“什么瞎说?这孩子绝对是你的,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赖不掉!” 石故渊从后视镜看了妹妹一眼,抿嘴一乐:“我也觉着奇怪,但她真不是我生的,可能是我上辈子的女儿吧。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和她爸爸见见面——给。”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儿水果糖:“你俩一人一块儿,别打架。” 池晓瑜一把抓过了自己的,手牙并用撕包装;石故沨看不下去,帮她撕开了,边撕边说:“哥,我都多大了,还吃糖,你给小朋友吃吧。” 石故渊笑着说:“你不也是小朋友?” 石故沨笑了起来:“那你得把糖给我剥开。” ....................................................... 石故沨含着糖,研究了一路池晓瑜的长相,池晓瑜有些害羞,下了车就躲进石故渊的怀里。三个人回到家,石故渊早买好了菜,下厨给妹妹接风。池羽下了班,也被石故渊叫到了家里,说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石故渊握着手机跟石故沨说:“说曹操,曹操一会儿就到。” 池羽听着“一家人”的称呼,心底默默淌过一股暖流。挂了电话,他换好衣服往外走,同时想着:“这个石故渊……” 没有后半句,只有:“这个石故渊……” 第十一章 池羽忙碌一整天,总算在晚上享了次口福,证明了能量守恒定律的准确性。他到的时候,石故渊刚好把最后一道大菜端上桌。石故沨正趴在沙发里,撺掇池晓瑜喊她“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小姑姑”,眼见成功,却被池羽破坏殆尽,搞得她有点不高兴。 池晓瑜叫着“爸爸”扑上去,池羽在门口抱她一会儿,把她交到石故渊怀里,弯腰去脱鞋。石故渊还套着围裙,胸前溅着几点油星儿,怕蹭到池晓瑜的衣服上,就将围裙撩起半片,露出干净内里,卡在他和池晓瑜之间。 石故渊把拖鞋踢到他脚下,见池羽面容憔悴,青紫的眼圈像被人打了一眼炮,就老生常谈:“你们那医院太欺负人了,你有没有跟主任说要休息?” 池羽摇摇头,不想回答,抬眼看到一位美丽的小姐走近自己,说道:“这位是……?” 他以为是石故渊的女朋友,没想到是石故渊的妹妹,这兄妹俩没一点儿相像之处:石故渊是鹅蛋脸,石故沨是小圆脸;石故渊眉飞入鬓,石故沨眉拱如桥;石故渊凤目流转,石故沨杏眼娇憨……大抵是一人肖父,一人肖母。 石故沨豪气地将池羽从头打量到脚,说:“听我哥说你是医生,现在国内医生很紧缺吗,为什么不休假?” 池羽表情不大自然,石故渊把妹妹拽到身边,又跟池晓瑜脑门顶脑门,笑着说:“开饭了,走,我们吃饭去。” 饭桌上,池羽看出来石故沨很依赖哥哥石故渊,在感情的话题上,石故沨直接说:“他们都太幼稚了,我喜欢我哥这种成熟点儿的,别动不动就‘amazing’‘amazing’!” 池羽说:“你眼光太高了。”说完向石故渊看过去。 石故渊展颜一笑,小眼神儿神气又得意:“我这样的可难找,你把要求放低一些,没准我能给你介绍几个。” 石故沨撂下碗,受到了惊吓似的,眼睛瞪成了太极:“哥,我求求你,可千万别给我介绍。你认识的,要么是做生意的,要么是当官的,是,他们不一惊一乍了,但是更一板一眼了!我可不要,在一起,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石故渊笑着说:“你哥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我也没生活情趣吗?” 池羽咀嚼的速度缓了下来,虽然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9 他时常与石故渊打交道,甚至于放心将晓瑜托付给他,但池羽始终拿捏不准他二人交情的深浅——石故渊似乎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可他对石故渊一无所知。石故渊背景成迷,池羽揣测他大概是高干子弟,但又没听他提过父母,今日席上俩兄妹的言谈,又是生意,又是当官,与所猜理应相去不远。 池羽一个平头老百姓,说好听点是知识分子,与石故渊一类的“天之骄子”道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石故渊的眼,愿意躬身与自己相为谋。 石故沨说:“你和他们当然不一样,你嘛……勉强算一艺术爱好者吧。” 石故渊认栽,低头笑了两声。池羽说:“这评价没错,我女儿可崇拜你哥了,闹着也要学大提琴。” 石故沨说:“这好呀!多学一样又不亏。我还想在桃仙组建个舞蹈工作室,平常教教孩子们,然后排练、演出去!” 石故渊说:“你不是刚考上皇家芭蕾舞团吗,怎么,不想去了?” 石故沨正色说:“哥,我回来也是想和你商量这事儿。我要是入了舞团,以后就真要常年在英国生活了,没时间回来看你,你不想我啊?” 石故渊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当然想,你自己的事儿,自己决定,就是什么都不干,哥也养得起你。不过……”石故渊认真地看她,“你还没决定好吧?” 石故沨毫不扭捏地一点头:“对,我跟舞团请了个长假,而且,他们也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我是个亚洲人。” 石故渊说:“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吃过饭,石故沨自告奋勇去洗碗。池晓瑜专心致志地看着动画片,石故渊到阳台抽烟,刚点上,池羽跟了进来。 石故渊叼着烟,扭头冲他一笑,池羽皱皱眉头,上前抽出烟来,说:“你有哮喘,可不能抽烟。” 石故渊用哄池晓瑜的口气说:“好,不抽了。” 池羽上前几步,来到石故渊身边,看着街道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借着夜里凉爽的风,将话送到石故渊耳朵里:“你朋友托你租的房子,你看,我租下来怎么样?” 石故渊故作惊喜地说:“那好呀,房子看妥了吗?” 池羽说:“看妥了,租金和我们现在的一样,房子还是新装修的,家电都是大牌子,很齐全。” 石故渊连说了几声“好”,又说:“以后你要是加班,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把晓瑜接到这儿来,我们前后楼,等你下班,再到我这儿来接她,或者我送她回去,都行。” 池羽说:“你那个朋友很好说话,一听是你介绍的,立刻就给了友情价,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如在他出国之前,把他约出来,我请你们吃顿饭。” 石故渊笑着说:“吃饭就不必了,带你看房子的也不是原房东,大家都认识而已。倒是你,在现在的医院待下去,我看也不是个办法。” 池羽苦笑说:“生存嘛,哪能事事如意,这回换个房子,我心就踏实了一半。” 石故渊问:“你一直在抢救室,说明你内科外科都不在话下,你原本是学什么的?” 池羽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大学学的西医临床,研究生却跑去学中药了。” 着实出乎意料,石故渊有些话在心掂量许久,这时小心地倒出来:“人民医院是公立医院,桃仙市啊,近些年经济转型,一直就不大好,到处是官僚那一套作风,你还不大习惯吧?” 池羽照顾到石故渊是高干子弟的可能性,推敲着说:“还好……毕竟有户口卡着,我们院长也很为难,互相理解吧。” 石故渊歪着脑袋问他:“你是怎么想的,就一个人带着孩子来桃仙市了?家里老人都安顿好了?” 池羽说:“心血来潮,想换换环境。送走了晓瑜阿嬷——就是她外婆,之后家里就没老人了,无牵无挂,心想到哪儿不是一样的活着?来了才发现,欠考虑了。” 石故渊摆正脑袋,池羽缥缈的目光和违心的谎言没训练到家,逃不过石故渊的眼睛。他来桃仙市,必定有考量,但池羽的前事,与他石故渊又没什么关系,石故渊也就难得糊涂,认可了池羽的说辞。 石故渊继续说:“有这么个事儿,我呢,有一家私立医院,待遇什么的都不错,最近来了一批外国专家,我就想组织一些会说英语的医生,和他们一起看诊,也是互通有无吧。再一个,我答应给他们研究经费,做的就是中药相关的什么什么,”石故渊被自己逗乐了,一挥手说,“我也听不明白那些专业词汇,说这么多,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池羽愣了,不相信天上真有馅饼砸脑袋上,还是纯金的。他傻呆呆地摘下馅饼,放嘴里咬上一口,辨认真假:“我……这……这……” 石故渊说:“当然啦,我是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私立医院,没什么职称、编制的,一切凭实力说话,行就行,不行就得下来。” 池羽说:“不行……我欠你的太多了……” “说什么欠不欠的,”石故渊笑了笑,眼瞳墨一般黑,他拍拍池羽的手臂,说,“你防备心太重了,的确,我们都是社会人了,没有无缘无故就帮你忙的。” 池羽的心提到了嗓子口,立刻就要吐出来—— “但是,池羽,你不一样,”石故渊出尔反尔,点上烟吞云吐雾,视线放到远处去,“什么利益啊,代价啊,我身边太多了,你是第一个救了我的命,却无所图的人,”他挽住池羽的左手,摊开之后对着红点露齿而笑,玩乐般将自己的右手贴上去,来回跷跷板似的玩了好几次,“你这人太好骗了,我都不忍心骗你。所以,相信我,好吗?” 烟雾后面石故渊低眉敛目,新月似的笑唇上面,堆砌出两坨圆滚滚的南果梨。池羽眨了眨眼睛,仿佛石故渊是聊斋里的妖精,他受到了蛊惑,他的灵魂跳出肉体,他的声带任由石故渊拨弄:“……好呀。” 第十二章 送走了池家父女,时间已经不早。石故渊催妹妹去睡觉,不想石故沨说:“哥,我也回去了,明天早上,你来接我,我们去给爸爸扫墓。” 石故渊皱眉问:“回去?你回哪儿去?” 石故沨说:“城北小独栋啊,之前每次回来,我都是住在那里的。” 石故渊摇摇头,说:“去什么。小沨,”他一指地下,“这才是你家,城北是人家姓郑的。怎么,哥这个房子,还不够你住啊?” 石故沨说:“哥,为什么一提爸爸,你情绪就不大对?你不是从小就告诉我,要把爸爸当做亲生父亲来孝敬吗,为什么这次他去世,你却不告诉我?” 一旦翻起旧账,石故渊就头疼,他笼着肩,抵手咳嗽两声,虚弱地说:“你得住我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0 这儿,明天我也不想折腾大老远的再去接你。城北那边儿,郑稚初回来了,正住着,你去,不大好。听话。” 石故沨和郑稚初不熟,就打消了念头,住了下来。临睡前,石故渊给她关灯,石故沨突然问:“哥,你还练琴吗?” 石故渊笑着说:“练,这个东西,我可不敢马虎,不然该惹你不高兴了。” 石故沨说:“那就好,有几盘伴奏带我没带回来,我练舞蹈的时候,你得给我伴奏。” 石故渊无奈地说:“还得给你找个练功房,我知道,快睡吧,啊。” 石故沨的归来很有些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意思。她每天起大早,穿着石故渊的运动服去跑步,石故渊就也得跟着调整生物钟,打着哈欠给妹妹准备早餐,还不能重样。石故渊没有原则地包容着妹妹的小任性,自打石故沨在郑中天墓碑前面泣不可抑之后,他再也不想见到妹妹的眼泪了。 练功房也很快找好。石故渊没事儿就陪妹妹泡在练功房里,一边拉琴伴奏,一边近距离观赏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团员美妙的舞姿。一日,石故沨练习过《天鹅之死》,石故渊欣慰地说:“不愧是考进英皇芭蕾舞团的人,我第一次看<天鹅之死>,是俄罗斯舞团的,感到很震撼,那时候还没有你呢,没想到我的妹妹,能和那位首席一样,表演得这么好看。你的似乎更哀伤一些。” 石故沨仰起脖子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石故渊正想继续打趣,手机却响了。石故渊指指把杆,让石故沨继续练习,自己出门去接电话。来电人是恒宇集团的副总唐军,石故渊有些日子没去恒宇转悠,都是唐军在管理,石故渊也不过问。这一次打电话,一定是公司做出了重大决策,等着他签字。 石故渊按下接听键,也不废话:“说。” “石总,您下午能过来吗,我们要开个会。” 石故渊看看手表,问:“下午几点?” “三点。” “我三点到。” 然后他率先挂断电话,回到练功房里,捡起琴弓,跟妹妹请假:“我下午还有事儿,能再陪你一个小时,咱们抓紧。” ……………………………………………… 恒宇集团的会议室在大楼顶层,唐军把会开在小会议室,小会议室更像一间茶室,三四个人围坐在茶台边,由唐军这个茶艺高手来主场。 石故渊最后一个到,他步步生风地进来,唐军和公司的总会计师站起来迎他。石故渊笑着,手一压,说:“都坐下都坐下,”陷进椅子里,他问唐军,“说吧,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唐军给他倒茶,石故渊垂下眼睑,盯着杯子里泛绿的清茶,却一碰不碰,专心等唐军的回答。 唐军说:“石总,是这么回事儿,我在城北相中一块地皮,位置不错,就在火车站附近,价格也可以。之前我们有个提案,是要建一个新的娱乐会所,一直就在找地方。富丽堂皇毕竟年头长了,有些设施老旧的问题,如果能拿下这块地,我对咱们恒宇的未来发展,还是很有信心的。” 石故渊说:“这是好事儿啊,有什么问题吗?” 总会计师说:“但是从去年开始,公司就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中,建新的娱乐会所,不只是买地,还有必要的打点,最重要的是装修,这一整套下来,恐怕我们的资金周转会出现问题。” 唐军和总会计师一唱一和地说:“这个问题,我们开会讨论过,也得出了比较一致的结论。” 石故渊皮笑肉不笑地一撩嘴角,懒散地倚靠椅子扶手,叠起双腿歪坐着,脖子窝进衣领里去:“什么结论,说来听听。” 另两人对视一眼,由唐军说:“不如我们联合一些对此感兴趣的大公司,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啊?哈哈哈哈!” 石故渊问:“那你属意哪家啊?” 唐军说:“石总,这事儿好办极了,只要您点头,明儿我就让人把策划案递上去。” 石故渊看着他:“递哪儿去?” “老规矩,该走动的要及时走动嘛!” “你还是没说要联合哪家公司啊。” 唐军说:“整个桃仙市,能和咱恒宇相提并论的,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石故渊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石总,您现在是腾空的一把手,虽然腾空经历了些变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挪笔款子绰绰有余,石总,您可别忘了,恒宇才是您的亲儿子,腾空,可是替人家养的!” 石故渊探身泼掉唐军杯中的冷茶,为他倒上新的,一面说:“老唐啊,你看看你说的叫什么话?现在谁傻呀,把自己的家当都压进去,你就不会约几个银行行长出来吃吃饭?” 唐军说:“诶,不好办呀,找了银行好几次,人家就晾着,我也是没办法。” 石故渊轻轻一笑,抬眼看向两人,说:“项目我支持,钱,再从几个行长身上使使劲,不行,就请市长的那个何秘书帮帮忙,老唐,我记着你和何秘书关系可是很不错呢。” 唐军陪着笑脸,捏着杯子往嘴里送。石故渊见状,起身告辞。唐军和总会计师送他出门,然后又回到了会议室。 总会计师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地说:“这可怎么办,石总油盐不进,咱们那一大块的亏空——” 唐军狠狠一磕茶杯,说:“怎么着,现在怕了?我告诉你,晚了!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你挪用公款进赌场的事儿,早就让石故渊知道了!现在你我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了恒宇,人家石故渊还有腾空在手,你和我呢?” 总会计师噤若寒蝉。唐军打完了巴掌,不忘给个甜枣,语气缓和下来,说:“让你做账,那是我信任你,我套现出来,不也是为了自己小打小闹,赚点养老钱吗?到时候,还能少了你的?” 总会计师嗫嚅地应着,唐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脑袋里转着来钱的道儿。 …………………………………… 戴晨明请了圣旨,在两个警员的陪同下,顺利找到了他郑哥要的资料。他把卷宗上的要点都记在脑子里,除了市局,急匆匆去见郑稚初,于是三人组又在老地方碰了面。 ktv的包厢里,屏幕上放着原唱,郑稚初轰走了老相好,把原唱声音调低,跟戴晨明一扬下巴。 戴晨明会意,正襟危坐地说:“张胖子他哥叫张景深,一年前死于打架斗殴,犯人是个小混混,进过监狱好几次了。” “说没说为什么?” “就说是发生了口角,后来双方都比较激动,张景深就被那小混混一刀捅死了。当时石故渊也在场,案子上有他的笔录。” 郑稚初来了兴致,问:“笔录上是怎么写的?” “就说是张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1 深和他还有几个朋友去吃饭,好像是那小混混故意找茬,张景深气不过,就发生了打架行为。” 郑稚初“切”了一声:“放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混混绝对是顶罪的。市局草草结案,说明后面的人很不简单。” 一直不做声的何同舟突然问:“那混混叫什么?” “叫李山。” 何同舟抱起双臂,说:“这人我知道,专门给人顶罪的,我一发小用过他。后来他被霍三收入麾下,整天做些打打杀杀的事儿,霍三也没约束的意思。” “霍三?你是说霍衍鹏?”郑稚初拧紧了眉头,“就那个跟咱年纪差不多,去年砸了好几个场子,条子却连一根毛都揪不着的毒蛇?他不是只在京城和滨海市一代活动吗,怎么,还要把手伸到桃仙来分杯羹?想得倒美。” 何同舟说:“霍三这人滑不溜秋,不好拿捏,但他初露锋芒,还管不到我们,这个李山,大概是他送给背后那人做的人情。” 郑稚初沉吟片刻,说:“我能见见李山吗?” 戴晨明为难地说:“有点困难,这小子是局里重点关照对象,而且也没个亲戚朋友的,我们就这么过去看他,太显眼了。” 何同舟说:“李山就是个替死鬼,背后肯定是冲着石故渊来的,石故渊有什么仇家没有?” 郑稚初说:“我以前住在京城,我爸那些恩怨,我还真不太清楚。” 何同舟说:“诶,我们还有条线,怎么给忘了呢?” 郑稚初恍然大悟,戴晨明有些困惑地问:“谁啊?” 郑稚初笑了笑:“看来我还得去趟腾空,慰问一下受害者的家属。” ……………………………………………… 池羽和池晓瑜搬到了新家,安顿下来后,池羽也下定决心跳槽到石故渊的私立医院。石故渊早就让人料理妥当了,只等着池羽在人民医院干到月末辞职。 另一方面,池晓瑜的学琴计划提上了日程。池羽起初还犹豫,但想到生活即将宽裕,也就咬咬牙,去少年宫找老师报了班。池晓瑜每天抱着石故渊送她的琴,像抱布娃娃似的,时常与它说悄悄话。池羽偶然听到一句,那小奶声说的是:“大提琴,大提琴,你要快快长大哦,长到和石叔叔的琴一样大,你们就是一样的啦!” 池羽把这话和石故渊说了,石故渊笑不可抑。两个人正在给池晓瑜布置房间,石故渊把亲子活动中做的大树贴在墙壁上,池羽指着右下角的“stone”笑说:“这两笔歪字儿写的,你可千万别教我家晓瑜写英文。” 石故渊骄傲地说:“小鱼儿比我聪明多了,诶,我们还赢了一套亲子杯回来,我和小鱼儿说好了,粉色的给你,蓝色的是我的。” 池羽说:“为什么?我又不是女人。” 石故渊理所当然地说:“我也不是女人啊,”说着加了重点音,“这套杯子,可是‘我’和小鱼儿赢回来的,优先权得在我。” “那我把杯子给你拿回去。” 池羽说完,还真转身去取。石故渊拦下他,笑着说:“开个玩笑,你总当真。我用粉的行了吧,给我放柜子里留着,我过来用,这就是我的专用水杯。” 池羽乔迁之喜,石故渊送了他——准确来说是送池晓瑜——一本安徒生童话。晚上,他们仨,还有石故沨,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席间,刘勉煞风景地来了电话,说:“石总,美国那边已经重新发货了,由于换了新的航线,所以会稍微耽搁些时间,得大概一个月到周水市码头,海关那批人差不多都搞定了,只要没有变数,这一次一定没问题。” 石故渊回身看看餐桌上的三人,背过去低声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还有事儿吗?” “有……”刘勉吞吞吐吐地说,“石总,钱有道又来告状了。” 石故渊点上烟,问:“又是张景阔?” “可不是,石总,您的心情我们能理解,都是看在他哥的面子上,但是您也不能一味地纵容他不是?他成天来赌,赢了算他的,输了抹账,长此以往,小钱在兄弟们面前也不好做脸,您说呢?” 石故渊仰头吐个烟圈,问:“张景阔这次玩了多少?” 刘勉说:“过的账就有六十万,还不算您许的额度。” 石故渊说:“小一百万啊,那是有些过分了。这么着,你先替我敲打敲打他,他要是还不听话,那就再说。” 第十三章 夜深,城市的边缘成为乌烟瘴气的黑暗中唯一的明亮,东陵山别墅宽阔的地下,人群涌动。人流面目或癫狂,或颓唐,两耳不闻窗外事,似鬼似仙不是人。 摇盅声与呼嚎声交杂出一首地下深处的乐曲,而相对僻静的前台,张胖子正睚呲欲裂的和服务人员讨价还价。这两天他点背到家,昨天输了小一百万进去,今天刚又搭了二十万,如果不是认识这间大型赌场的幕后老板,他几乎要怀疑庄家抽老千了。 张胖子的底气来自于他试探不出石故渊的底线,他知道蒙他的好哥哥荫蔽,石故渊对自己心存愧疚,只要张胖子不在明面上作威作福,对于钱财,石故渊向来慷慨。比如这间赌场,石故渊亲口许诺他三十万的额度,不过他近来越玩越大,也不见石故渊过问,可能是钱有道这老油条心里自有一杆秤,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所以张胖子存着侥幸的心理,跟白纸黑字的账目耍无赖。 但今天,服务人员大概是新来的,不认识他,竟然拒绝向他赊账;张胖子扬言要见钱有道,可后者早如钻土的泥鳅,不知去向了。 胶着正酣之际,张胖子只觉肩膀一沉,回头一看,一个戴墨镜的小年轻跟他说:“怎么着兄弟,今天手气不大好?” 张胖子用他历练多年的火眼金睛,迅速扫了小年轻的手表和鞋,判定此人非富即贵,立刻说:“可不是,这些人最是看人下菜碟,我看我今天是翻不了本儿了。” 小年轻摘下墨镜,露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赫然是戴晨明。戴晨明精通吃喝嫖赌,典型的纨绔子弟。一早,郑稚初在保安队长的嘴里得知张胖子是个赌棍,每天晚上,在东陵山别墅绝对能堵着他,于是勾搭张胖子的重任就落到了戴晨明的肩膀上。 戴晨明欣然领命,带着郑稚初送他的卡,以公差之事行满足私欲之实,他先兑了五十万的筹码,分给张胖子一半,说:“走走走,翻本去!” 张胖子稀里糊涂又回到了赌桌上,戴晨明就坐在他旁边,他的心忽悠忽悠像坐了过山车,搂着面前价值二十五万的筹码惊疑不定,最终他还是咬咬牙,将筹码推进了赌局中。 清晨,万物苏醒,却是赌场沉睡的时刻。张胖子仍是没翻本,反倒又欠下一笔巨款。戴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2 晨明满脸写着好说话,俩人去了个早点摊,张胖子埋头大吃大喝,戴晨明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说:“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张胖子一抹嘴,说:“大家都叫我张胖子,你也叫我张胖子得了,”他见戴晨明的早餐没动几口,心中有了预判,很有眼力见儿地说,“兄弟,我看你不差钱,和我也不是一路人,你无缘无故分我筹码,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 戴晨明说:“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一五一十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我再给你二十万。” 张胖子说:“我是想要钱,但你也得先说你要问啥啊,万一我真不知道咋整?” 戴晨明说:“我们既然能找着你,就说明你一定会知道,我也不卖关子了,就是想问问,你哥是怎么死的?” 张胖子停下筷子,慢慢放大了瞳孔。 ………………………………………………… 池羽在新的工作环境里可谓如鱼得水,跟上司下属都相处得和睦愉快。本来石故渊想跟医院打声招呼,给他行个方便,被池羽好说歹说地拦了下来。石故渊笑他书生意气,一笑了之,池羽却说:“你也说了,得凭真本事吃饭,而且这医院还是你的,我当然得竭尽全力。” 石故渊亲昵地给他整整白大褂的领子,拍拍他的胸膛,说:“医院交给你,我放心。这几天先委屈委屈,在重症急诊室干一段时间,等他们研究小组成立好了,就调你去做研究,到时候就能正常上下班了。我把医院托给你,你把晓瑜抵给我,我们,两不相欠,啊?哈哈哈哈。” 私立医院立在市郊,环境清幽,人才荟萃,顶尖的医疗吸引着更多身患疑难杂症的富商和官员。为了二十四小时监控病人的病情,医生往往需要住在职工宿舍。石故渊也给池羽配了一间,但除非通宵,池羽还是尽量赶回家,陪伴晓瑜。 石故渊看他风尘仆仆的,要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就干脆到下班的时间,去医院看看,顺便载池羽回去。时间一久,池羽也习惯了每天通知石故渊自己的行程安排,石故渊一个老总,竟也乐此不疲地当起了司机。 春夏换季,感冒这只猴子又出来称大王。池羽周三有个手术,下午幼儿园提前放假,池晓瑜有点咳嗽,得按时吃药,离不开人,就被石故渊抱到了公司,被一众姐姐围着喂糖吃。石故渊烦不胜烦地赶人,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带着股初生牛犊的气概,说:“石总,你女儿真可爱,和你长得真像!以前怎么不带来?你要是没时间,我们可以帮你带呀!” 话一出口,引来四方附议。石故渊没脾气了,只能威胁说:“都回去干活儿去,月底奖金还想不想要了!” 刘勉及时挡在前面,连哄带劝,为石故渊争取到了一线空间。 池晓瑜舔着棒棒糖,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石故渊,吸着鼻子说:“石叔叔,你真厉害,他们都听你的话。” 石故渊点点她的小鼻尖,说:“嗯,他们听我的,我听你的。吃完糖该吃药了。” 池晓瑜乖乖“哦”了一声。她咳嗽,石故渊也咳嗽,却是不同的病症。池晓瑜吃过止咳糖浆,石故渊实在难受,喷了些哮喘喷剂。然后他给池晓瑜放了动画片,自己去处理一些文件;池晓瑜偷偷回头看着他,阳光穿过植物叶片,斑驳地洒在石故渊的脸上,具有比动画片还要吸引她的魅力。 池晓瑜跑到石故渊身边,手脚并用地趴上他的膝盖,说:“石叔叔,我要听故事。” 石故渊一手抱着她,一手写字,信口开河:“从前,鸭子妈妈生了一只丑小鸭,叫做白雪公主,它生活在大海里,是海王最小的女儿,有一天,它遇到了小红帽……” 池晓瑜觉得石叔叔好厉害:“然后他们一起打跑了大灰狼,是吗!” “是,原来你听过啊。” “有点熟悉,”池晓瑜郑重地回答,“好像是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石故渊噗嗤笑了,他收了笔,翻过池晓瑜的身体,和她面对面,柔声说:“怎么不去看动画片了?不好看?你想看什么,叔叔让人买回来。” 池晓瑜偎依在他怀里吃手:“我想你陪我。” 石故渊妥协地抱她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先是站在落地窗往下看,再是给花浇水,最后在池晓瑜的力邀下,跟她看了好几集《舒克和贝塔》 两人跟着新一集的片头,拍手唱着“舒克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忽然办公室的门开了,石故渊和池晓瑜双双回头去瞧,池晓瑜个子矮,被沙发阻挡了视线,就站在了沙发上。 郑稚初调查的事情有了相当大的进展,正是春风得意,趾高气昂,迫不及待来同石故渊示威。他像一只螃蟹,历来在公司里横行,刘勉不在,没人敢拦他,就让他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总裁办公室。 他前脚进来,给办公室守门的小秘书满头大汗地也进了来,对上石故渊含着薄怒的眼神,战战兢兢地说:“石总……他……他……” 石故渊不搭理郑稚初,只骂秘书:“怎么随便就让人进来!” 秘书快吓哭了:“石总,我拦不住他呀——” 郑稚初此时已悠哉到了办公桌旁,给水果篮子里的香蕉扒衣服,他咬了口香蕉,说:“石故渊,你骂她干什么,我都已经进来了——诶,这是……你的私生女?!” 石故渊挥手让秘书出去,冷漠地说:“你来有什么事儿?” 郑稚初却像踩了尾巴的小老虎,撇开剩半拉的香蕉,指着池晓瑜张牙舞爪:“你先把她给我解释清楚!” “你来有什么事儿!” “她是谁!” 池晓瑜被气势汹汹的吵架吓哭了,脸埋进石故渊的肩膀,不敢抬头看郑稚初。石故渊放小了声音,埋怨地说:“你小点声,吓着孩子!” 郑稚初手指发抖:“这……这真是你孩子?” 石故渊哄着池晓瑜,抽空回了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郑稚初脸上乌云密布,复而冷笑:“行啊你,让男人操\完了,还能去操\女人,我他妈真小瞧你了。” 石故渊捂住池晓瑜的耳朵:“郑稚初,孩子面前你说话注意着点儿!” “我注意什么?你自己干的事儿,还不让人说了!” 石故渊深吸口气:“你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赶紧滚!” 郑稚初阴鸷的目光在石故渊和池晓瑜之间来回梭巡,突兀一笑,他缓缓举步上前,石故渊冷眼看着他渐渐向自己走近,池晓瑜背对着郑稚初,紧紧搂着石故渊的脖子,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郑稚初停在石故渊的耳边,用气声说:“看来你这些年一直没闲过,净干些龌龊勾当,面上……”郑稚初的食指在石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3 故渊凌乱的领口处滑动,“面上……人五人六的,嗯?” 石故渊排斥直接的肉\体接触,就向后躲了躲,一边将池晓瑜往上抱抱;这么一掂的时机,郑稚初一薅池晓瑜的领子,将她甩到沙发上。 池晓瑜瞬间哭声都没了,石故渊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被郑稚初怼了回来。石故渊胸膛起伏,却还没来得及骂他,就被郑稚初一把按住肩膀,压迫的力道如缠住猎物的蛇,每分每秒地在收紧。 郑稚初的脑袋探过肩膀,来到耳垂下方,石故渊站立不动,垂下眼皮,阴寒锋锐地盯着郑稚初发茬下鲜嫩的肌肤。一阵咳嗽憋在胸膛里出不去,又觉脖颈刺痛,石故渊回过神来,郑稚初已经松开了他,站在他面前,舔去牙上的血,轻声说:“石故渊,我听说手上沾过血的人,身上都有血腥气,怎么洗也洗不掉,你身上居然没有,真奇怪。现在这样,”他去摸咬破的伤口,“才对嘛……” 石故渊打掉他的手,愠怒地捂住脖子:“你他妈发什么疯!” “我就是来告诉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石故渊,你早晚是我的手下败——石故渊,你怎么了!” 胸膛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石故渊拧紧眉头,双腿软倒,低低呻\吟着,一手拉开领口,一手伸向茶几。池晓瑜崩溃地放声大哭:“石叔叔——” 郑稚初听池晓瑜叫石故渊“叔叔”,有些不明就里,但他立刻捞起石故渊的上半身,随着石故渊的手势,在茶几上挑挑拣拣,抓起哮喘喷剂,拍打着石故渊的脸,大声问:“是不是这个!是不是!石故渊,你张嘴,张嘴!他妈的!” 石故渊迷迷糊糊地大口喘气,郑稚初趁机往他嘴里乱喷一气,及至石故渊恢复了神志,郑稚初仍心有余悸:“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石故渊躺在郑稚初的臂弯里,举起手背,挡住眼睛,半晌推开他说:“没事儿了。” 池晓瑜此时也不怕了郑稚初,轻手轻脚地钻进石故渊怀里,眼睛肿成了红心核桃,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就累得睡着了。 郑稚初端详着喷剂的标签,然后放回茶几上,不自然地说:“真是的,你这样,好像是我胜之不武似的。” 石故渊烦死他了,有气无力地说:“你那点小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郑稚初,我说过,没事儿别来我办公室!” 郑稚初气得跳脚,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劈头盖脸地摔下来,但声响不大,不足以体现他的气势,于是他又摔了个水杯:“我知道你杀过人了,你听没听见!你还找人顶罪!只要我告上去,你是要杀头的,你知不知道!” 石故渊冷声说:“你小点儿声!” “怕让人听见,你早干嘛了——” “我怕什么,”石故渊觉得跟智障讲不明白道理,“孩子睡觉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 郑稚初气急败坏地说:“你就不怕死?!” 石故渊冷笑一声:“我要是怕死,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你以为你爸手里有多干净,沾上你家的买卖,除了你,我纯洁无暇的小公子,谁不该死啊!” 郑稚初又摔了个水杯:“那你就不要沾啊!做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自己选的路,你怪谁?” 石故渊恢复了体力,将池晓瑜抱到沙发上睡,给她盖了条毯子。接着说:“郑稚初,你给我出去。” 郑稚初听他的才怪了,他指着池晓瑜问:“这丫头是谁?” “和你没关系。” “她到底是不是你的种!” “你给我出去!” “到底是不是!” 石故渊抿着嘴,忽然静默的空气里流淌着丝丝不安。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叠旧的土地开发报告书,平心静气地递给郑稚初说:“我看你是闲得皮痒痒,敢管起我了。要是没事儿,三天之内,把这些都看完,然后我让人带你去工地见识见识。” 郑稚初接过来,翻了两页,抬起头说:“我看不懂。” 石故渊冷笑着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看不懂。” “你他妈又耍我?” “你鼻子下面那东西是摆设吗,看不懂,就不会问?” “问谁?” 石故渊无语地捏捏鼻梁,一指门口:“……滚。” 郑稚初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眼熟睡的池晓瑜,说:“你把她看好了,不然,没准哪天我心血来潮,就把她卖给人贩子了。” 石故渊整理抽屉,随口应和:“你敢动她,我先把你卖了。” 郑稚初咬紧牙关,气呼呼地出去。 石故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诶,我听说你现在总去城北的销金楼玩,是不是?” “要你管!” 石故渊上下打量他,然后收回目光,很善意地提醒说:“哦,没别的意思,你,注意安全。” 郑稚初把门摔得震天响,石故渊觉得应该从他的零花钱里,扣除一部分修门费。 第十四章 暮春的下午,一班来自伦敦的飞机,赶在雨水之前,先一步落到了桃仙市国际机场的地面上。 旅客取了行李,推着行李车,大包小裹往外走,寻找亲朋好友的身影。等人群散了个稀稀拉拉,一个仅背着大号旅行包的年轻小伙子,从海关门拐了出来。 小伙子高鼻深目,黑发绿眼,身姿轻盈修长,步伐优雅有力。他摘掉鸭舌帽,茫然地在机场里转了两转,成功地引起了机场安保人员的注意。 ……………………………… 池晓瑜连惊带吓,到傍晚发起了高烧。石故渊喂她吃了药,带回家休息,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石故渊在小区停车场停了车,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池晓瑜裹得仅露出一双眼睛,自己冒雨,三步并两步进了楼门。不成想就这么两步道,他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晚上石故沨从练功房回来,面对的就是俩病号。 石故渊捂着嘴低低的咳嗽,眼尾烧出了红痕。石故沨要联系池羽来接池晓瑜,石故渊却说:“外面还下着大雨,池羽今晚应该不回来了,通知他的话,平白给他添堵,再说,小鱼儿都睡着了,别吵醒她。还有你,你离我远点儿。” 石故沨说:“我去给你熬点粥,你吃了粥再吃药。” 说完去厨房淘米。石故渊缩在沙发一角,盖上毯子,闭着眼睛说:“小沨,这些日子,我都没问你,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石故沨从厨房探出脑袋说:“什么考虑?哦,要不要回英国啊?我……我还没想好呢。” “你是不是在英国出了什么事儿?” “没……没有啊。” 石故渊眯着眼睛,凝视着石故沨半天,石故沨不自在地一笑:“哥……你别这么瞅我,我不得劲儿。” 石故渊因鼻塞而变囔的声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4 音降低了震慑力:“小沨,有事儿跟哥说,不要瞒着。” 石故沨按下煮粥的按钮,想了想,来到客厅坐到石故渊身边,却被石故渊撵到了较远的椅子上,石故沨跨坐着,双臂垫在椅背上,上面顶个脑袋,脑袋上擦了口红的嘴犹豫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有个人在追我。” 石故渊扬眉笑了笑:“是谁啊。” “你不要这样警惕嘛!”石故沨移开眼睛,噘着嘴小小声说,“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哦……老师啊。你喜欢他?” “嗯……也不是……” “那就是不喜欢他,”石故渊指着她一笑,“是不是他穷追猛打,把你吓回国了。” “也不是……诶呀!”石故沨一捶靠垫,“我是觉得和他不合适,他是教低年级的,年纪比我还小几岁呢,蹦蹦跳跳像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稳重,我喜欢年纪大的,就像你这样的。” 石故渊说着陈词滥调:“我这样的可不好找。你如果不喜欢他,就一定要拒绝人家,怎么还躲回来了?” “我跟他说了,可他说什么都不接受,还说也要去考英皇芭蕾舞团,不当老师了。” 石故渊宠溺地说:“你害人不浅啊。”他换个姿势,嘴巴鼻子埋在毯子里,打起精神说,“介不介意和我聊聊他?” 石故沨“哼”了一声:“他有什么好聊的,我去看看粥。” 石故渊噙着笑意,摇了摇头。对于石故沨的感情世界,他向来插手不多。两人自小相依为命,石故沨很崇敬她哥,所以她很听话,会主动在关键时刻,找石故渊来把关,石故渊只要提出中肯的建议即可。 石故沨有过两段感情经历,但似乎都没被她放在心上,这两段感情是无疾而终。不过这次,石故渊嗅到了不一样的苗头。 谈话一拍两散,石故渊披着毯子,去池晓瑜的床前看了看。触手不似之前高热,石故渊放下心,给池晓瑜压压被角,又理理头发。他拿来《安徒生童话》,借着小夜灯,陪在池晓瑜身边,一页一页地翻看。 过了一会儿,石故沨蹑手蹑脚地叫他吃饭。俩人回到客厅,石故沨看到他哥手里拿着本儿童读物,一把抢过来说:“哥,你多大了,还看这个?” 石故渊端着碗说:“今天小鱼儿让我给她讲故事,我也不会讲,临时抱佛脚吧。” “你骗谁呢,这本书你给我从小读到大,早就滚瓜烂熟了吧,喜欢看就喜欢看嘛,最多笑话笑话你。” 石故渊说:“没事儿你也看看,挺有意思的。” 石故沨把书放在餐桌上,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边吃边说:“算了吧,我可没你那份儿童心。” 话音刚落,石故渊的手机响了。石故沨一耸肩膀,背过身去;石故渊放下碗,一看来显是宋维斌,就在接起前跟石故沨说:“是你斌哥,你还记着吧,你们见过几次。” 没等石故沨回答,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宋维斌的大嗓门:“喂,哥,你在哪儿呢?小沨是不是回来了?” 石故渊说:“你小子消息挺灵通呀,怎么知道的?” “石哥,小沨回来你不告诉我,许萍还说要请你们吃饭呢。” “客气什么,”石故渊笑了笑,“这么晚打电话,不会只是问小沨吧?” “那什么,我一城南派出所的哥们说,他们在机场捡着一个英国来的旅客,是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讲,就有个纸条,上面写着小沨的名字,后来我们找着一个会英语的同事,一问是什么什么伦敦芭蕾舞蹈学校的,小沨这名字也不是重合率很高的,知道我和你们认识,就找上我了。怎么着,过来领人吧?” 石故渊瞥了一头雾水的石故沨一眼,大概猜到了当事人的身份,苦笑着说:“这么着急,先在你们那儿睡一宿,我明天再给他安排,行吗?” 宋维斌为难地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都大半夜了,但实在是规定不允许啊,我也不能带头犯错误,石哥,你也体谅体谅我……” 石故渊说:“那行,你等我一会儿,这人现在在你手上,是吧?” “对对,你直接来市局就行,诶,我也不好意思,周末吧,周末来我家,给小沨办一桌接风宴!” 石故渊扶着额头,说:“客气什么,再说吧,我现在就过去。” 挂下电话,石故沨眼巴巴地问:“哥,什么事儿啊就让你过去,你还发烧呢。” 石故渊地点住她的脑门,轻轻往后一推:“什么事儿,你的事儿。” “怎么了?” 石故渊说:“我这张嘴大概是开过光了,念叨谁,谁就来,”他看向石故沨,字正腔圆地说,“英国的,刚跟你念叨几句,人家就来了。” 石故沨愣了愣,大惊失色:“什么?” 石故渊套上薄毛衣,又披了件扛风的夹克,说:“你在家看着小鱼儿,我怕她半夜又会烧起来,她要是醒了,让她喝点儿粥再睡,我一会儿就回来。要是困了,就先睡觉去,不用等我。” 石故沨拦住他说:“哥,你别去,我去!” 石故渊拨开她的手,揉揉她的头发说:“外面还在下雨,你又不会开车。我没事儿,吃了药好多了,乖,听话,明天再带你去见他。” 说完拿钥匙出了门。石故沨在门后捂住脸,长长地哀叹一声。 …………………………………… 郑稚初白天明明是去示威,却又是莫名其妙地落败而归。石故渊要他看的文件静静地躺在台灯底下,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方形的字符渐渐跳起了舞,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杂乱无章地排列组合成一幅素描像,这幅画像一会儿是石故渊,一会儿又变得幼小,头发长长,眉毛柔和,成了下午那个身份待定的小女孩。 郑稚初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对池晓瑜的存在敏感激动——石故渊跟谁生孩子,关他屁事儿,该介意的,应该是他阴曹地府里的老爸才对,他可没心思给他爸出头。他觉得自己很冷血,就像他爸去世,他一点儿都不伤心,这种状态,应该叫漠不关心。 可再多的冷血,尽数折在了石故渊面前。时隔多年,他已记不起偶然目睹那场情\事的第一感受,他按照常理推想,应该是愤恨,是恶心,所以他就如一个正常人,去恨、去厌恶石故渊。 然而,石故渊岿然不动,公然无声地挑衅他。冷血迅速升温,成了热血,每见一次石故渊,郑稚初的热血就高过了沸点,久而久之,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使他坚持下来的究竟是恨,是不服输,还是别的什么…… 郑稚初懊恼地摔下文件,窗外夜雨淅沥,他想起石故渊说,不懂的就问,他决定明天就去问他,好好地,问问他。 ……………………………………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8 一落,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抓过一瓶矿泉水,恶狠狠地漱了漱嘴。 何同舟说:“别吵吵了,照片拍完没有,拍完了,既然也都出来了,咱就当野个餐,也挺有意思的。” 参天的大树霸占了方圆许多里的草地,如鲲鹏展翅般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池晓瑜一会儿摘野花,一会儿扑蝴蝶,这会儿又观察起了蚂蚁搬家。两位大人一人捧一罐子茶水,席地而坐,头顶树荫的缝隙里,隐约路过舒卷不定的白云。 池羽说:“今天也是有个好事儿要告诉你。” “说。” “研究室成立了,下周我就正式调去研究室了,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晓瑜了。” 石故渊低眉一笑:“客气话说多了就不好听了。何况我喜欢小鱼儿,照顾她也开心。她很有音乐天赋,大提琴学得很快,老师总跟我夸奖她。” 池羽说:“是嘛,真不知道随谁,她父母都没有搞艺术的,全家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到蹦出个她。” 石故渊虽然感觉池羽这句话中,称谓有些怪,但感觉稍纵即逝:“没有啊,你挺好的。” 池羽怔了怔,喝口茶水,说:“谢谢。” 石故渊躺倒在塑料布上,双手垫着脑袋,微微闭上眼,说:“池羽,你是高崎人?” “嗯。” “我还没去那儿呢,出差也是让刘勉去跑。高崎是什么样,是不是和桃仙有很大不同?” 池羽撑着半个身子,见石故渊的姿态实在舒适,禁不住诱惑,也躺了下来,石故渊还给他挪了挪地方,两人并肩躺在一起,听着池羽慢慢地讲高崎市的风貌:“……全年都很热,桃仙这时候还穿长袖,在高崎,前两个月就换短袖了;口音也不一样,有时候你们说的一些词语,我都不大懂……” 石故渊笑了起来:“时间长着呢,不懂的,我慢慢教你。” “好呀。” “你看过雪吗?” “……没有,高崎不下雪。” “也没来北方玩过?” “没有,”池羽看着天空说,“小时候家里穷,考上了大学,差点不让我去念……在学校里,多亏一个学长很照顾我……他也是一名很优秀的医生。” “哦?”石故渊侧过脸,看着池羽看天空的样子,目不转睛,“怎么没听你提过?” “他人很好,为人很宽厚,还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许多女生暗恋他,”池羽陷入回忆,仿佛身处当时的场景,不由轻轻笑了笑,“我入校的时候,他是留校的助教,知道我家困难,就帮我申请助学金……当时我要面子,觉得他是故意笑话我……太傻了。” 石故渊说:“都有那个时候。” 池羽继续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来和我道歉——应该是我向他道歉才对——他把他精心整理过的笔记送给了我,也经常把做过的练习册给我,一本练习册价格不菲,对我来说是一大笔钱……后来我们关系缓和了许多,为了能拿头等奖学金,我没日没夜的学习,他就在旁边陪我一起自习,不懂的他就给我讲。他是老师,又不用考试,但是他说,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所以他想帮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境也不好,父亲瘫痪,母亲有肝病;他学医,也是为了能自己给母亲扎针配药,这样能省许多钱……” 石故渊静静地听着:“后来呢?” “后来……我本科毕业,他去了一家大型医院坐诊,因为坐诊赚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不过家里宽松了许多,他也娶了老婆,结婚那天他喝多了,我是他的伴郎,他跟我唠叨了很久他很幸福……”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石故渊说,“现在还常联络吧?” 池羽说:“没联络了。” “怎么会?” 池羽坐起身来,目光放远,一路放到了和新认识的小朋友一起疯玩的池晓瑜的身上:“……故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缘分。你很相信缘分吗?” 石故渊也坐起来,清风吹拂过他的面颊,他眯起眼说:“缘分这说法,只是为了,失去了不想失去的东西之后,能够自欺欺人而已。不过效果不错,所以我就信了。” 池羽说:“那就是……我和他缘分尽了。” 第十七章 缘分的话题太缥缈,就像掌纹,看似握在自己手里,却又堪不透纵横的含义。平地起波澜,花草树枝随风摇曳,石故渊扬声叫道:“起风了,小鱼儿,走,咱们放风筝去!” 池晓瑜如一团绵柔的蒲公英,就着“顺风车”跌跌撞撞滚进石故渊怀里,头发疯乱了,一脑门子的汗:“放风筝咯,放风筝咯!” 池羽拿手绢给她擦脸,说:“发烧刚好,又吹风,我看你是不想去幼儿园了。” 池晓瑜说:“我本来也不想去。” “你再说一遍!” “我说等放完风筝,就会去了。” 石故渊宠她,蹲下来喂她吃几口水果,说:“就是,咱们玩够了,就去幼儿园啦。” 池羽无奈地说:“故渊,再这么冲下去,这孩子就要无法无天了……” 石故渊说:“无法无天怎么了,在桃仙市,随她无法无天。” 池羽哑口无言,池晓瑜捧着一片伊丽莎白瓜,吃了三两口,顶着满脸满手的汁水,拉住石故渊的手指,蹦蹦跳跳地往前拽,说:“石叔叔,走,我们放风筝去!” 大树的背面,一阵年轻人的吵闹喧哗,如炸了锅的岩浆,没有任何铺垫地从土地里喷出来。三人双双看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左拥右抱的郑稚初。 郑稚初眼角的余光瞧见石故渊,冷哼一声,手上不规矩的动作故意幅度大了许多,年轻女人身上清凉的衣衫几乎褪去了大半,露出明晃晃的奶白胸脯。 石故渊捂住池晓瑜的眼睛,池羽酝酿半天才说:“一直没问,故渊,这孩子是谁呀,怎么好像跟你过不去?” 石故渊说:“他是我养父唯一的儿子,年纪比我、比小沨小很多,自小被宠坏了……脾气差了点,但不是坏孩子。” 池羽说:“……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石故渊敛去眼底的漠然,说,“我们去放风筝,你要不要也来?” 将坠未坠的夕阳像咸香的鸭蛋黄,流出的红油将天空染成了血色,风筝扶摇直上,在风中踉跄。池晓瑜只贪新鲜,本身不会放,握着轴轮过了把隐,风筝一往下掉,就召唤宠物小精灵一样,大喊一声“叔叔——”,石故渊的手就会立刻出现在她的小手上。 郑稚初一伙人凑在一起打扑克,郑稚初心不在焉,眼睛长了腿儿似的,自己就往石故渊身边溜。直到石故渊收了线,三人打道回府,郑稚初一扔牌,说:“不玩了,都散了吧。”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29 “诶,别介呀,”戴晨明急了,“眼瞅我就要赢了,你别玩赖呀!” 郑稚初瞪着眼说:“我他妈还没跟你算你自作主张给张胖子加二十万的事儿呢,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敢情不是你的,花起来不心疼!” 戴晨明说:“这话就没劲了,该花的钱得花,你看现在张胖子多听咱的话!再说,不就七十来万吗,郑哥你一掷千金的风采,我们可是有目共睹!” 何同舟恰到好处地插嘴:“散了吧散了吧,我也不玩了。”又对女人们说,“让二明送你们回去。” 而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所事事的郑稚初来到适才石故渊呆过的位置,弯下腰,凶恶地薅了一把草。 ……………………………………………… 石故渊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宋维斌邀请他和小沨去吃饭的电话,石故渊转念一想,说:“行,但我多带两个人去。” 宋维斌说:“行啊,干脆咱也别在家吃了,下馆子去吧!” 石故渊随手打开转向,看着后视镜,向左打方向盘,说:“那就去富丽堂皇吧,小沨也在那儿,不用挪地方了。” 宋维斌知道,石故渊是故意说的“富丽堂皇”,富丽堂皇是腾空集团的产业,到那儿去,哪里需要宋维斌买单。石故渊用心良苦,偏偏面上冷情冷性,叫人误解他不易察觉的善良,宋维斌也是跟他熟了之后,才渐渐习惯石故渊的行事作风。 当下也不推脱,宋维斌应了下来,跟老婆换好衣服,一起去幼儿园接宋将晗。 石故渊挂下电话,不直接跟池羽说他替他应下了什么打算,反是从池晓瑜打开突破口,说:“小鱼儿,想小晗哥哥了吧?晚上我们和他一起吃饭,好不好?” 池晓瑜当然说好,这一天她过得十足的梦幻,她希望今后每一天都是今天——有爸爸,有石叔叔,有风筝,有野餐,有草地,有鲜花,有蚂蚁,有蝴蝶,有她,即将还会有小晗哥哥闪亮登场…… 池羽捏了捏池晓瑜的小爪子,说:“是不是你朋友叫你去吃饭,我们就不去了吧。” 石故渊说:“就算帮我个忙,”红灯的间隙,他回头苦笑着说,“你不是见过小晗吗,他妈特别操心我的终身大事,经常给我介绍小姑娘,朋友好心,又不好推掉,但是一个人去太难受了……” 绿灯亮起,石故渊发动车子,池羽盯着石故渊一小块后脑勺,说:“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啦?” “一个人习惯了,再说,转眼四十岁的人了,那不是糟蹋小姑娘吗。” 池羽吃惊地说:“你有四十了?” 石故渊看上去很高兴:“怎么,不像?三十的尾巴啦,明年千禧年,就正式四十大寿了。” “我以为你和我差不多……” 石故渊问:“对啊,还不知道你多大?” “二十的尾巴。” “那你得叫我哥。” “……石哥?”池羽皱皱眉,“那前九个哥在哪儿?” 石故渊笑说:“开玩笑的,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听你叫我名字也听顺耳了。” 谈话间,两人到了富丽堂皇酒店。石故渊让前台叫威廉和石故沨下来,和宋维斌一家吃完饭;没多久,宋维斌一家子到了,池晓瑜见到小伙伴兴奋得不得了,俩人凑一起,就围着海鲜区的大鱼转圈。等到开饭,才被各自的家长费了老大劲找回来。 许萍带来的小姑娘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李月”,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是美容院的小美容师,职业原因,她毫不怯场,每个人都照顾得周周到到,在许萍的撺掇下,她留了石故渊的电话,不过看起来她似乎更中意池羽,但是听到池晓瑜叫池羽“爸爸”之后,也打消了刚露尖的念头。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女人间比男女和男人间更有话题,李月和石故沨互相交换了号码,让石故沨有时间去店里纹眉纹眼线;李月对威廉也感兴趣,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电视以外的外国人。 吃完饭,石故渊出于礼貌,送李月回家;池羽和石故渊住前后楼,也跟着上了车;威廉倒是对石故沨恋恋不舍,拉拉扯扯,但是大舅子泰山压顶,不敢放肆,最终被王母娘娘划了银河。 李月下车之后,石故沨说:“诶,哥,你觉得李月怎么样啊?” 石故渊说:“小毛孩子懂什么,别问那么多。” 石故沨挤眉弄眼,故意当着池羽的面儿说:“可人家李月好像更中意池羽哥呀!” 坐在副驾驶的池羽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小沨,你开什么玩笑……” 石故渊说:“小沨,你别逗他,他脸皮儿薄。” “哟哟哟,他脸皮儿薄,我脸皮儿可不薄,”石故沨的脸凑到前排来,开始撒娇,“哥,你说说嘛,觉得怎么样?我看她挺漂亮的,会打扮。” “坐回去坐回去,不安全,”石故渊撵她,“你拉着小鱼儿坐好,别乱动。” 石故沨拉住池晓瑜的手,继续说:“得,哥,反正人家也不中意你,干脆让她跟池羽哥近乎近乎吧,”她低头跟池晓瑜说,“小鱼儿,你爸爸给你找个新妈妈好不好?” 池晓瑜听多了《白雪公主》《灰姑娘》等有后妈在里面的故事,就闹着说:“我不要,我不要!” 石故沨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说法:“那告诉姑姑,你想要什么样的妈妈呀?” 池晓瑜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要石叔叔这样的。” 石故沨笑得直抽抽,跟石故渊说:“行,哥,我不等着你娶媳妇儿了,我等着你嫁人,当我们小鱼儿的后妈,我肯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哈哈哈哈!” 石故渊说:“瞎闹。你顾顾你自己吧,哥等着你嫁人呢。” 池羽也说:“我看那个威廉挺不错,吃饭的时候,只顾着给小沨夹菜了。还特意从英国追过来,小伙子有心。” 话题转到自己头上,石故沨大声抗议:“今天是你们的相亲宴,管我什么事!不许说了,听到没!” 石故渊和池羽相视而笑,双双闭了嘴。 …………………………………… 郑稚初在野餐之后,和何同舟驾车跟在石故渊后面,俩人费尽周折,最后将车停在富丽堂皇的地下停车场,却在富丽堂皇对面的小面馆吃了碗面。 何同舟觉得郑稚初最近越来越神经病,但他一向沉稳,在三人组中充当润滑剂的角色,即便是提点郑稚初,也十分婉转:“我听二明说,你答应他明天去销金楼玩少爷了?” 郑稚初呼噜噜吃面,方才野餐他除了点水,什么都没填肚子,快饿扁了:“嗯。” 何同舟挑了两筷子,悠悠哉哉地说:“二明真有两下子,你不一直嫌少爷埋汰吗,怎么就被他说动了?” 郑稚初喝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0 口水,说:“别把自己撇开,我告诉你,你明儿也得去。” 何同舟说:“我去我不真刀实枪,男的没女的有意思。” “随便你。” 何同舟说:“二明还说,你让他挑几个像石故渊的。” 郑稚初啪地撂下筷子:“这他妈的臭傻逼,什么话都往外蹦!” “咱们谁跟谁,他就跟我说了,我倒是要问你,你啥时候对石故渊那型的感兴趣了?” 郑稚初说:“我对石故渊没兴趣……” “我没说你对石故渊感兴趣,我说的是你对石故渊那型的感兴趣。” “操,我他妈就想抽他,抽不着他,就抽个像他的,怎么着,不行啊?” “行行行,您是祖宗,不行都行!”何同舟说,“你玩玩可以,我就担心你陷进去,不然你姥爷肯定饶不了你。” “用得着你说?”郑稚初嗤之以鼻,“石故渊那个烂货,倒贴老子都不要!” 何同舟说:“不过,他那个恒宇集团最近很张扬啊,说是要建个比富丽堂皇还高端的会所,现在他那个副总唐军,四处化缘呢,前两天化到我爸头上来了。” 郑稚初问:“那你爸咋说?” “还能咋说,拿钱办事儿呗。秘书嘛,安排市长莅临,检查检查工作,老套路了。” 郑稚初说:“那唐军和石故渊向来对着干,你说唐军为啥就想建这个新会所?” 何同舟瞥他一眼,不以为然:“赚钱呗。” 郑稚初说:“你虽说不混商场,但也应该知道,现在银行都采取紧缩政策,能不撒钱就不撒钱,这说明啥,说明建这个会所,恒宇没底气!石故渊但凡想动这个项目,就得联合几个有实力的公司,比如……腾空。” “哦……那腾空肯定接了呀,腾空不是石故渊做主么。” “但唐军选择了找你爸,而不是找腾空,这说明了什么?”郑稚初一笑,自问自答,“说明这石故渊还挺有自知之明,没太过分,懂得不拿别人的东西。” 何同舟说:“那还真是好事,这种人忠心,你还杞人忧天什么?” 郑稚初说:“哼……再忠心,他忠心的是老的,不是小的,有个屁用!” 郑稚初又变成鼓气包,埋在面碗里,闷头生气,何同舟怎么跟他说话,也不见回答。吃完饭,天色仍亮,郑稚初和何同舟去地下车库取车,石故渊的车还在老位置,纹丝不动,郑稚初绕着石故渊的车转悠两圈,突然抬脚狠踹了一下轮胎。 瞬间警铃大作!何同舟大喊一声:“郑儿,你干嘛呢!” 郑稚初抬头上望,仿佛能穿透天花板,透视到富丽堂皇的大堂:“吃吃吃,都他妈一个小时了,还吃不完!” 何同舟说:“谁啊?石故渊?” 郑稚初没吱声,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抛下何同舟,扬长而去。 何同舟被他喷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他没时间生气,他只觉得,郑稚初大祸临头了。 第十八章 周日,是桃仙市第一监狱的休息日。上午十点,温暖的阳光如佛陀的手,冷漠地抚摸所及苍生。监狱图书馆中,徐立伟坐在窗边,壮实的躯体几乎从椅子中满得溢出来,拦下了大半的阳光。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中国烹饪历史发展概况》,专注地阅读着,不时还在纸上划拉两笔。 正在他默背一个名词理论时,值班的狱警叫他:“徐立伟,有人探监。” 徐立伟站起来,把书放回原处,默不作声地跟在狱警后面,慢吞吞地来到会见室。 一路上他有许多猜测,与他行走的步速相比,心脏因为紧张和惊喜而活力十足。整整四年了,除了四年前和妹妹见过一面之外,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亲人。那时候妹妹身怀有孕,却为自己忧心,后来听说还生了一场重病……从此音讯全无。 他日日夜夜望眼欲穿,渴望再次见到亲人,见到妹妹,见到小外甥或外甥女,还要问一声老母安康,今天,四年后的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会见室里,池羽坐在透明玻璃前,心中忐忑不定,手心渗出了汗水。 会见室的门开了,池羽看过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没想到学长那么娇弱的妻子,一奶同胞的哥哥却是如此健硕,让人一言难尽。 徐立伟疑惑地拿起话筒,池羽紧随其后,两人在狱警的眼皮子底下,仿佛身份对调了。 池羽紧张不已,清了清嗓子说:“你好,请问你是徐菲的哥哥吧?” 徐立伟说:“对,你是谁啊,你认识我妹妹?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为什么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池羽说:“我是你妹妹和妹夫的……好朋友。” “哦,他们现在干什么呢?怎么样?是不是都挺忙的,没空来,所以让你过来看看啊?” 池羽别开眼睛,不敢看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因绷紧而抖动的神经,说:“我来,是想告诉您一个遗憾的消息,请您一定不要激动……” “你说吧,这些年听过的坏消息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池羽深吸口气说:“很遗憾,您的妹妹和妹夫,都在三年前过世了……” 徐立伟没有了声音,狱警在旁边严肃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给他任何失去理智的机会。 很久的沉默,但是探视时间有限,过分的伤感不应该出现在不合适的场合。徐立伟看了眼墙上的钟,哑着嗓子问:“他们……他们怎么还……还都……” 池羽只能无力地重复着:“请节哀。” 徐立伟又问:“那我老娘呢,她怎么样了?” 池羽一愣,没想到徐立伟不知道母亲去世,就实话实说:“令慈今年年初因病去世了……” 徐立伟大如满月的脸流下了一颗明年才能到腮边的泪,他哽咽着说:“我亲娘走都没人告诉我……我妹妹生病我倒是知道,妹夫来过信……但我妹夫没病没灾的,怎么也跟着……” 池羽说:“令慈身体一向不好,家里虽然没欠债,但日子也是捉襟见肘。后来令妹得了重病,实在支付不起了;而我当时刚参加工作,接济他们有限;学长……您妹夫变卖了所有家当,连房子也卖了,还是填不够这个无底洞,他真的尽全力了,欠了许多债,又不跟我商量,去借了高利贷……令妹去世后,他走投无路……跳河自尽了。” 徐立伟几乎要捏爆话筒,说:“不可能!怎么会没钱!我可是求了——我一朋友答应过,每个月给我家一万块钱!一万块钱!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够!” 池羽理解,对于他们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个月一万已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但是池羽说:“这一万我也知道,可是令妹的病,医药全靠进口,几次手术下来,一个月一万根本不够……” 徐立伟狠狠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1 捶了下桌子,狱警立刻发出了警告。徐立伟充耳不闻,埋头泣不成声:“那个……那个畜生……” 他想起了那个人清俊古雅的脸,那个人来监狱看他,事先打点过,狱警都不在。那个人手里夹着烟,双腿随意地交叠着,瘦削的身体没精神似的歪靠进椅子里,眼睛低低垂着,似乎不屑看他,仿佛他高大的身形与地底的尘埃无异。 他卑微地乞求着,他的妹妹生了重病,请求他看在自己是为他顶罪的份儿上,出手相助。 那个人怎么说来着? ——“今天你妹妹生病,你额外管我要一百万,明天你妈妈生病,又额外管我要一百万……老徐,谁的钱来的都不轻松,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吗?当初说好的一个月给你家一万,已经不薄,做人啊,得懂分寸,何况为了给你减刑,我也是费了不少的力。你啊,好自为之。” 如果当初……当初他坚持要那笔额外的钱,也许他妹妹就不会…… 他是给那个人顶罪啊!为什么他还会如此卑微!如果不是他,那么坐在这里,落魄潦倒的人就不会是他,而是那个人! 他恨啊! 池羽看着这个嚎啕大哭的汉子,由心向鼻尖发出酸涩,他安慰了几句,可是徐立伟好像一句也没听见,直到探监时间到,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那我妹妹的孩子呢?男孩女孩?今年四岁了吧——” 池羽微一犹豫,徐立伟已经被狱警强制挂下了电话。看着徐立伟死气沉沉的背影,池羽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他来到桃仙数月,一直忙于工作,甚至疏忽晓瑜,现在调到研究室,时间宽松了许多,只好能够按时上下班,这才有工夫来探望学长妻子的哥哥。 他来桃仙市最大的目的也是这个。年初,学长的岳母和双亲前后过世,临终前,学长的岳母躺在病床上,虚弱却恳切地拉着他的手,苟延残喘出她儿子的冤情,池羽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亲戚远在北方坐牢。于是他带着晓瑜来到了桃仙,一边与过去挥手告别,一边扎根在异乡的土地。今天见徐立伟一面,既是了结老人的遗愿,也是他对过去的诀别仪式。 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池羽倍感轻松地从监狱出来。刚出大门,他就接到了石故渊的电话——进研究室后,石故渊给他配了个手机,方便联系——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两家住得近,他回来的时间又规律,于是他们几乎每天都是在一起吃晚饭。就像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围着餐桌,坐在一起,在热气腾腾的家常菜前,讲一讲一天的见闻。 池羽笑着说:“随便,你看着做吧。” 石故渊说:“也好,你吃饭不挑。今天小沨和威廉出去吃饭,不回来了,就咱们仨,小鱼儿说想吃糖醋排骨了。” 池羽说:“这周都做三次了,你别总惯着她。” 石故渊笑着说:“孩子嘛,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好了,不耽误你做实验了,晚上见。” 池羽挂断电话时,已经走出了监狱外的胡同。胡同对面刚停下一辆车,池羽没有注意,他去到公交站,很幸运地立刻来了他等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人很少,他找到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去看窗外飞掠的风景。公交车载着他,一路向郊外的医院行去。 胡同对面的车摇下了车窗,郑稚初盯着那辆公交车方方正正的屁股,沉吟片刻,接着也进了监狱。 ………………………………………………… 徐立伟受了打击,精神恍惚,却在一天之内,再一次有访客。 他突然之间成了香饽饽,这一次的访客,似乎和那个人有着相等的能力,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二次,在没有狱警监视的会见室,与人会面。 上一次的会面不是什么好回忆,所以这一次,徐立伟的态度很消极。 没想到,来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徐立伟上下打量着他,郑稚初也由着他打量,彼此犹如掂量对方实力的老虎,满怀戒备。 郑稚初先说:“徐立伟。” 徐立伟没吭声。 郑稚初接着说下去:“六年前在一起打架斗殴中,用刀将一名叫赵铁刚的混混捅死,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刑两年执行,一年后又减刑,现在应该是有期徒刑三十年。” “你是谁?” 郑稚初笑了笑:“……还有二十来年呀,在监狱这地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本来我要问你想不想早点出来,但是刚才我看到一个人从这里出去,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在外面也没什么亲人了,早出来晚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徐立伟警惕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你想干什么?” 郑稚初说:“既然你不想提前出来,那当我没说,告辞。” “等等!”徐立伟叫住他,眼里是因恨意而求生的熊熊烈火,“我要出去,你能让我出去?” 郑稚初说:“你的事儿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你作为石故渊的打手,帮他了结过不少麻烦,但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徐立伟眼中火焰更盛:“石——故——渊——” 郑稚初观察着他的情绪,接着说:“你知道吗,你妹妹如果没有被中途停药,治愈的希望高达百分之九十,”他把他请的私家侦探调查出的资料摆在徐立伟面前,“这是当年的医生诊断书,这是放弃救治同意书,你妹夫亲自签的字——哦,我忘了,你都没见过你妹夫吧?真可惜……” 顿了顿,郑稚初又问:“但是你妹夫似乎向你求助过,因为他们都知道,你其实……是被冤枉的……你有没有跟你背后的金主要笔款子?应该是没有吧,不然你妹妹就不会死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 郑稚初收回资料,说:“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 徐立伟说:“你是要整石故渊?” 郑稚初说:“你没必要知道太多,你只要知道,我们有一个共同敌人就可以了。” 徐立伟问:“你要我做什么?” 郑稚初笑了笑—— “我要你,翻供!” ………………………………………… 下午,石故渊特地去了本市最大的菜市场,买乌鸡蛋和芝麻菜,盘算晚上拌个沙拉。自从他听说乌鸡蛋比鸡蛋更能促进幼儿发育,家里所有的鸡蛋都被他换成了乌鸡蛋。 他到熟悉的摊位挑挑拣拣,又买了晚上要做的排骨和虾,然后拎着袋子,到调料区转了转,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在埋头扫地,她的身上穿着橙黄色的制服,充满活力的颜色分外刺眼,制服的背面印着“桃仙城东区菜市场清洁员”的字样。 石故渊看了她两眼,然后转过身,趁着被她发现之前,出了菜市场。坐回车里,他打电话给宋维斌。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2 宋维斌正在开例会,手机调了静音,没有接通,石故渊又看了两眼菜市场人来人往的大门,默不作声。 他把菜送回家,然后又去了一趟公司。让刘勉买的几部近来深受小朋友喜爱的动画片,已经送到了门口秘书处。石故渊把碟片拿进办公室,好奇地挨个儿翻了翻,最后把《小糊涂神》拆封,放进vcd影碟机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刚看完前两集,刘勉推门进来,瞥见电视上的画面,想笑又不敢笑。 石故渊淡定地关掉电视,问他:“这几部都是现在小孩儿看的?” 刘勉说:“是,我儿子也看这些。” 石故渊说:“忘了问了,你儿子最近怎么样了?” 刘勉说:“还是老样子,医生给换了一种药,效果还不错,如果能保持下去的话,明年正常上学都不成问题了。” 石故渊冲他笑笑:“有什么钱财方面的问题,就直说,不要客气。” 刘勉感恩戴德说:“石总,打我儿子出生,医药费就走的公司的账,整整十年了,我刘勉这条命都是您的,哪还会跟您客气?” 石故渊指着他笑骂了一句“你小子”,然后说:“让你教郑稚初的事儿,你教的怎么样了?” 刘勉斟酌着答:“小郑聪明不假,但是看他心思没放在接手公司上面。” 石故渊背着手踱到宽阔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说:“他除了和我作对,还能知道什么?他要是再不好好学,你就把公司的琐事都交给他,我看他还有没有时间去销金楼消遣!” 刘勉说:“石总,这是咱兄弟私下说,您何必呢,人家郑小公子也不领情……腾空有您把着,才能蒸蒸日上,按期给他分红,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石故渊轻叹说:“刘勉啊,咱们做的亏心事,你都忘了吗?郑中天死了,我和你要是还受他摆布,我们成什么了?腾空到底姓郑,我握在手里,一辈子不舒坦,懂吗?” 刘勉说:“嘿,我说话不经大脑,您别往心里去,今天正好要告诉您个好事儿,咱们的货到周水市码头了,接货的车已经出发了,如果没有意外,最迟后天,手续就能移交到桃仙海关。” 石故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那帮美国佬大费周章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好歹是把货送到了,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跑美国一趟。这事儿你继续盯着,千万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再有,我听说周水市的海关也新上了不少人,实在不行,辛苦你跑一趟,老规矩。” 刘勉说:“那石总,这事儿回来,我想多请一天假。” 石故渊不多问,只是拿起碟片,往他胸膛上一顶,笑着斜倚在桌边,说:“你小子,真会挑时候。” 刘勉不好意思地也笑了起来:“孩子他妈家里装修,我去帮着搬搬家。” 石故渊说:“孩子那么大了还这么黏糊,我说你小子也该给人家个名分。” “我倒是想啊,”刘勉说,“是她不乐意,说就是一张证儿的事儿。她还是因为以前那点儿糟心事儿放不下。” 石故渊不再接下去。刘勉爱着一个女人,还和这个女人生了个病儿子,这些他都知道。这女人以前在富丽堂皇给客人提供特殊服务,堪称阅人无数,偏偏把刘勉迷得晕头转向。生了孩子之后,石故渊让这女人和刘勉好好过日子去,这个化名为“娜娜”的女人却坚决不同意,石故渊就出钱给她在批发市场支了个摊位卖衣服,也能自给自足。 这女人和刘勉磕磕绊绊了十年,藕断丝连,平时甭管好得再怎么蜜里调油,一提结婚就翻脸,刘勉没可奈何,两人就做了十来年老夫老妻般的情人。 石故渊挥挥手让他出去。下班之后,他回家做饭,池羽去幼儿园接池晓瑜。池晓瑜这两个月长高了不少,衣服有些短了,石故渊说:“等小沨回来,让她带小鱼儿去买几件衣服,还有鞋。” 池羽说:“别麻烦小沨了,下周我带晓瑜去。” 石故渊说:“这一个星期你就让她穿短半截的衣服?听话。” 池羽呛了口饭,涨红了脸抬头瞪他:“你说什么?” 石故渊一本正经地敲敲他的碗沿:“吃饭。” 吃完饭,池羽躲进厨房去洗碗,心里百八十头到了发\情期的牡鹿横冲直撞,撞得他快要心肌肿大。罪魁祸首却茫然无知,在客厅陪池晓瑜看动画片。 琳琅满目的动画片在池晓瑜面前一字排开,池晓瑜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是部老动画,叫《雪孩子》,印象中,石故沨好像看过。 动画片不长,池晓瑜看了开头,先问:“叔叔,你看过雪吗?雪花好大呀!” 石故渊说:“别着急,到了冬天你就能看见了。” 池晓瑜爬到石故渊的怀里,窝成一团,让石故渊喂她吃草莓:“好想快点到冬天啊!” 石故渊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说:“小鱼儿,再长大一点,就不能随便要人抱了。” 池晓瑜满心满眼的动画片,满不在乎地答应了。等到雪孩子为了救火灾中的小兔子而融化,她哭得草莓都咽不下去了。 池羽闻声跑过来说:“怎么了?看个动画片还能看哭?” 石故渊哄她说:“那个雪人没死,你看最后,太阳出来了,他就化成了水蒸气,第二年冬天,又会变成雪回来的。” 动画片恰好播到最后: ——妈妈,雪孩子还会回来吗? ——你看,他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吗? 池晓瑜听到对话,“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要等到第二年啊!” 池羽无奈地等池晓瑜伤心完,他跟石故渊说:“为什么动画片还有悲剧的?” 石故渊说:“下回我会先筛查一遍。” …………………………………… 池晓瑜哭着哭着哭睡着了,池羽要抱她回家,石故渊见时间尚早,石故沨也还没回来,就让池晓瑜在房间先睡着,没准儿一会儿就睡醒了。 池羽借用了石故渊的书房写病历,石故渊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看书,除了书本翻页和笔尖沙沙的声音之外,空气安静温馨。 等池羽写完最后一本,他抬起头来,和石故渊闲聊:“那个李月联系过你没有?” 石故渊翻过一页,说:“没有,怎么了?” 池羽说:“没……没什么。” 石故渊了然一笑:“她给你打电话了?” 池羽期期艾艾地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拿到我的号码的,没想到会是她,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石故渊说,“号码是她问你们同事拿到的。”说完抬眼说,“好歹是我的医院,什么动静能逃得过我。” 池羽莫名后背发寒,捻着笔一动不动。 石故渊又说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3 :“你觉得李月怎么样?” 池羽别开眼睛,轻声说:“我……我没那个心思……” 石故渊说:“之前在餐桌上,她就对你有意思,但是看到小鱼儿之后,好像挺遗憾的。这姑娘好是好,但娶回家,恐怕时间久了,对小鱼儿会不耐烦,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池羽说:“我早打定主意了,这辈子不结婚。” 石故渊笑着说:“我不结婚,是年纪大了,不愿意糟蹋小姑娘,你才不到三十,怎么就跟个老头子似的?” 池羽说:“你年纪也不大啊,你这样事业有成,又长得一表人才,有的是小姑娘愿意嫁你,是你眼光太高看不上吧?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啊,是喜欢成熟端庄的,还是小鸟依人的?” 石故渊啪地合上书,起身放回书架,一边说:“都没兴趣。” 池羽皱眉问:“你……不是性冷淡吧?” 石故渊坦然自若:“你说是就是吧。” “你真是?!”池羽大吃一惊,眼珠子在石故渊扣紧的衣领上转了两圈,“用不用……我给你看看……?” 石故渊低低笑了,敢和他讨论这种话题的,普天之下也不超过一只手。但他又觉得池羽小兔子似的表情很有趣,就坐到池羽对面的椅子里,伸出坚实有力的手腕,说:“那就有劳池医生了。” 池羽坐立不安地给他搭了脉,肾功能是没问题,但是体虚体寒,底子薄弱,得好好养着。 等池羽收了手,石故渊开玩笑地说:“怎么样,池医生,能不能让我重振雄风?” 池羽却严肃着脸,说:“你阳气不足,长期体虚体寒,的确会导致性\功能障碍……你是不是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 石故渊笑纹更深:“我小时候身体健康,阳光向上,家庭和睦,团结友爱……”他的眼前浮现出双亲捧手心里,如珠似宝递过来的药片,和生活在城北小独栋的时光里,郑中天勃勃的生机。 池羽说:“改天你来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吧……” 石故渊哈哈笑了起来:“你是医生,医生看谁都有病。你也不想想,我对女的没兴趣,就一定是‘不行’吗?” 池羽脑袋一懵,如此强烈的暗示,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石故渊说:“吓着你了?” 池羽连忙摇头,生怕被他误会:“没有,我……我……” 气氛一时尴尬。石故渊说:“你要是觉得别扭,就当我没说。” “我……”池羽盯着石故渊的脸,眼前几乎浮现出令他迷茫的重影,他几乎就要说出口了,“其实我也……” 话没说完,钥匙哗啦啦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石故渊最后看了池羽一眼,转身去给妹妹开门,等到石故沨换好了拖鞋进屋,池羽已经抱着熟睡的池晓瑜出来了。 石故沨小声说:“都睡着了,就让她在这儿睡呗,明天让我哥送她去幼儿园。” 没等池羽婉拒,石故渊先一步说:“小沨,你先进屋。” 石故沨见他俩之间气氛有些古怪,不再多嘴,去餐桌倒了杯水喝。 堵在门口的石故渊给睡得不省人事的池晓瑜拉了拉衣角,然后对池羽小声说:“我今天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下楼上楼注意点儿台阶,”说着给没空手的池羽开了门,“那……再见。” 池羽稀里糊涂地出了门,回到家,安顿好池晓瑜,他来到书房打开灯。他拉开书房窗帘的衣角,在这里能够看到石故渊家书房的窗户,虽然看不见内容,但是可以看到,书房的灯已经熄灭了。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画册。画册受到了精心的保养,粗略看来已经画有数十张,每一张连边角都没有翻卷。 这些画卷画着同一个人,各个景别画了个遍。其中有一张素描特写,是用细腻的笔触描绘的人像,仔细地看,画中人,长着一张石故渊的脸。 第十九章 宋维斌第二天早上才给石故渊回了电话。他这几周整晚都泡在市局,谎称有案子,很不愿意回家,因为一回家,就要面对老婆要他辞职,去下海经商的牢骚。 宋维斌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除了当警察,啥也不会,不然当年也不会去给腾空看大门。当警察是石故渊给他的机遇,他借此峰回路转,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在他的认知中,最幸福的日子。所以他既不想辜负石故渊,也不想再去冒险拼搏,他和许萍在为钱所困的生活观里,逐渐分道扬镳。 许萍的新职业寻得并不顺利,下岗再就业的公告栏上,都是些比较基层的工作,当然比不上在电厂轻松风光。几相权衡,她找了个离家较远的清洁员的岗位,主要是考虑到在那里不会轻易遇到熟人,面上会好看些,而且工作地点是在菜市场里,不需要风吹日晒,但工资就不可观了。 云与泥的落差让许萍憋屈得不能自已,自家丈夫又没个上进心,美满的夫妻俩开始了糟心的生涯。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窝囊废”的评价。这一天早上,宋维斌临出门前,刚和许萍生了口角。宋维斌在气头上,例会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恰逢中午石故渊来了电话,他以为是许萍搬来的救兵,干脆置之不理。可不回又不礼貌,所以第二天清早,他回了电话。 石故渊正在给妹妹做早餐。他昨天在菜市场看见的身影正是许萍,便想向宋维斌询问情况,可一夜之间,想法有了转变——宋维斌一家子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解决,石故渊一个外人,即便和宋维斌十来年的交情,也不好插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难念,就不要勉强地念给他听了。 因此,这是一通其乐融融的通话,与宋维斌寒暄了家常。宋维斌受宠若惊,平日里只有他上赶着找石故渊的份儿,通话记录里有关石故渊的号码,只有拨出,鲜少有打入,何曾像今天这般无事还登三宝殿? 宋维斌思来想去,在寒暄之后,不大放心地问了一句:“哥,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石故渊说:“没有。” 宋维斌很江湖气地说:“哥,有啥事儿知会一声,兄弟给你撑腰!” 石故渊给小煎锅里的荷包蛋翻个个儿,荷包蛋腾空而起,啪叽转身落下,动作利索漂亮,石故渊笑了笑,说:“没事儿挂了。” 然后率先挂了电话。宋维斌虽然被这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电话,搞成了丈二和尚,但他也没往心里去,大概是石故渊抽风吧,他再高高在上,也是个人,高处不胜寒,人是会冷的啊。 ………………………………………… 唐军的化缘计划小有成效,但对于偌大的工程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银行行长打太极的功夫炉火纯青,市长到恒宇溜达了一圈之后,他们虽然立马给唐军抛出橄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4 榄枝,但金额都不大。四家国有银行互相观望,互相捆绑,谁都不轻易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仿佛在玩“二人三足”的游戏。 唐军掂量着数额,几周下来脑袋憋大了一圈。胆小的总会计师很会察言观色,看堂堂副总都无计可施,不由心如死灰,几天下来,做的账漏洞百出。 如此一来,可谓雪上加霜。两面夹击之下,唐军万分想寻个由头,把总会计师打发走,又怕他鱼死网破,告到石故渊那里去,正在他心烦意乱之时,秘书进来告诉他,有来访的客人。 唐军压不住的火气撒向了无辜的秘书,他大声说:“没看着我正忙着呢?为什么有访客不提前告诉我!” 秘书战战兢兢地说:“之……之前没有预约。” “你当我这是菜市场吗,谁都能来?没有预约就叫他滚蛋!你也给我滚蛋!” 秘书赶忙出门,转悠还没一圈,就又闯了进来,这一次连门都没敲,跌跌撞撞地,在离唐军几步之遥的位置才稳住脚步。唐军横眉立目,指尖翻腾的圆珠笔啪嚓折成两段:“你听不懂——” “唐总火气很大嘛,”一道清朗戏谑的男声先人而至,“久闻唐总爱茶成痴,你看我带来的这套茶叶如何?天气热了,是该降降火气。” 秘书嗫嗫嚅嚅,委屈地左顾右看,又无法申辩。这时,一人从门外走进来,唐军见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不禁起了轻视之意。他坐在办公椅中,摆弄着笔筒,爱答不理地说:“哪家来的小娃娃,来前预约的礼貌都不懂,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恒宇别的没有,就是访客多,要是真心诚意,就先跟我的秘书预约。” 他自觉这话里柔中带刚,既长了自己威风,又给对方留了台阶。可他却忘了以貌取人不可取,“小娃娃”昂着下巴,亮出了属于老虎的厚爪子:“恒宇就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待客之道?不知道你们石总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郑稚初一边说,心里暗暗自我唾弃:他看不起石故渊,却还要搬出他的名头来。回家要多刷几次牙才合适? 唐军心中一惊,面上笑意亲和了许多:“是石总让你来的?” 郑稚初说:“石故渊忙着腾空呢,他不是最信任你了吗,怎么还会让人来看看?” 唐军挥挥手,让秘书出去。等到门关紧了之后,他才接着说:“请教这位小兄弟是——?” 郑稚初也不客气,把茶叶撂桌子上,往前一推,自己搬来把椅子,坐进去翘上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我姓郑。” “原来是郑小公子!”唐军连忙站了起来,亲热地说,“诶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你看,来这儿还带什么茶叶,太客气啦,太客气啦!” 说完亲手给郑稚初沏茶。郑稚初冷眼看他表演,心中不屑至极,连带着越发埋怨石故渊看人的眼光——这什么人啊,以前学变脸的吧? 茶杯搁到眼皮子底下,郑稚初垂下眼皮瞧瞧,黄绿的茶水坠着几点茶沫,可惜他非风雅之徒,更不会附庸风雅;而唐军在一旁观察着他,只觉得郑稚初和石故渊果然关系匪浅,郑稚初的某些举动,简直就是石故渊的翻版。 当即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这位从天而降的郑小公子:“刚才多有冒犯,我卖个老,你就不要和老哥哥计较了,啊。” 郑稚初闻言,更加不想多留,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唐总,听说你最近手头比较紧?” 唐军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都传到石总那里去了?” 郑稚初说:“和石故渊没关系。这次见面,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我听何秘书家的公子说了你最近的情况,就过来问问你的想法。” 唐军审视揣度郑稚初的用意,谨慎地打太极:“我的想法,当然是和恒宇的利益高度一致……” “如果唐总的眼界只局限在桃仙一个市,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郑稚初这样说,但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身子骨更加舒展地与椅背融在一起。 唐军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在和十年前的石故渊打交道,早没了年长的优越感,反而说:“不知郑小公子的意思是——?” “恒宇的营业状况,每况愈下,在商场中早不是什么新闻了,却还能风生水起,说句不好听的,全靠着腾空的招牌在给你们站街。石故渊可以是个甩手掌柜,因为他本身出自我们郑家,好歹,我也得叫他一声大哥。但是唐总你不同,你为了恒宇点灯熬油、费尽心力,出了错你担着,有了功,却是石故渊去顶,你还想被鸠占鹊巢到什么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 唐军啜着茶,脑筋迅速地运转着,放下茶杯后说:“郑公子,石总是你大哥,恒宇也是他一手创办的,你这么背后说他……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郑稚初冷笑一声:“唐总一句话九曲十八弯,无非是动了心又不敢信我。直说了吧,我也不是全然为了帮你。一家超越富丽堂皇的娱乐会所,利润能有多大,不必摊在桌子上说,纵观整个桃仙,能让这家新会所立起来,还站得住脚的,也就是我们腾空了。” 唐军故作为难,说:“这事儿,我也和石总提过,但石总似乎不想让腾空牵扯进来。” 郑稚初摇摇头:“所以说,唐总,我要你往外看。” 唐军这回是真的惊讶:“外省?” 郑稚初笑了笑:“京城。” ………………………………………… 周水市码头,天朗气清,海风潮润。数只海鸟翱翔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俯瞰平坦的地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大型集装箱,好似巨大的积木游乐场。其中大部分,是由周水市码头收揽,再转入桃仙海关的货物。 新上任的缉私处处长孙岩晟,尚不太了解码头货物摆放的布局。他拿着本子,两个副处长和几个码头的工作人员跟随其后,来到了一只集装箱面前,看了看手里的本子,说:“这是腾空集团的货?” 两位副处长对视一眼,其中戴着眼镜的说:“这里是外市的货,从周水周转的。” 孙岩晟眉头微皱,又问:“还有哪些是腾空的货?” 另一位自来卷说:“后面那一大片都是。腾空的货都是走我们的码头,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有免检资格。” 孙岩晟说:“报关的是什么货?” “是医疗器械和一些电子元件,属于常规品。” 两位副处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新处长,孙岩晟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都看着我干什么?” 两位副处长刚松了口气,只见孙岩晟又低下头去,说:“开箱,验货!” ………………………………………… 刘勉动身去周水市提货之前,先去医院看了儿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5 子。出来接到钱有道的电话,还是跟张胖子有关,但这次,钱有道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说:“刘总,张胖子最近是不是发横财了?还是我们石总又给了他一笔钱?他现在来场子,也不赊账了,出手还大方得很,可就是不想着把账给平了,诶,真是。” 刘勉哈哈地笑着说:“石总都说了,让我吓唬吓唬他,怎么还会给他钱?我看是他时来运转了。这样更好,有些话更方便说,你先给我打个前站,让他把账给平了,如果还不听话,石总默许了,可以用些非常手段,但着重强调一下,还是要以教育为主。等我出差回来,你再向我汇报。” 钱有道说:“得嘞,早该这样了!得亏咱们的场子他就知道这一处,不然,都他妈得关门!” “说什么呢,不会说点儿吉利的!”刘勉笑着骂他,“行了,去办吧。” 刚挂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刘勉一看,是先被他派去给海关各领导送红包的下属小赵。铃声平稳却持久,不知是不是幻听,刘勉竟从中听出了急促。 他接起电话,没等他出声,小赵先急赤白脸地说:“刘总,不好了,咱的货被人给验了!” “什么?!”刘勉脑袋一炸,眼前重影,但他立刻冷静下来,问,“谁验的货?” “是新上来的一个处长,刚调任来的,咱们上次来请客吃饭,他还不在呢!” 刘勉说:“那你急什么,这次给补上不就完了吗!” 小赵说:“是不是得通知一下石总?” “不用,”刘勉心脏狂跳,躲进车里,放大了声量以盖过自己的心虚,“我明天就到,今天晚上,你请关长出个面,让他把那个新来的带上,钱必须塞到位,明天我亲自去赔不是,抓紧时间赶紧的!” 小赵连连称是,挂了电话去请人。千里之外的刘勉,翻出了石故渊的号码,左思右想,迟迟没有按下。 ……………………………… 桃仙市唯一的一家奢侈品商场里,石故渊领着池晓瑜闲逛。本来说好由石故沨给池晓瑜买衣服,谁知威廉这么多天了,才水土不服,在富丽堂皇的套房里连拉带吐,气若游丝,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石故渊专门调了一个会说英语的领班去照顾他,不想这人恃病生娇,石故沨不来不吃药,石故渊觉得他事儿太多,叫人把他抬到医院扎一针得了,却叫刚起床的石故沨听了去。 石故沨一跟哥哥赌气,本来的安排都抛到了脑后,池晓瑜最终又落回到了石故渊手上。石故渊连哄带骗,终于哄得妹妹回心转意,告诉了他几个要买的童装牌子,和最新流行的样式,石故渊带着池晓瑜,根据指示,挨个儿去看了一遍。 池晓瑜喜欢穿裙子,石故渊就给她买各式各样的裙子,店员对他俩笑容满面,如同在看锅里涮得恰到好处的肥羊,连带着卖出了各种各样的配饰,把池晓瑜打扮得仿佛要去参加西方的鬼节。 俩人大包小裹地把东西塞进后备箱,池晓瑜握着个冰淇淋,跳起来要递到石故渊的嘴边,说:“石叔叔,给你吃一口。” 石故渊抱起她,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小口,池晓瑜才心满意足地专心对付比她脸还大的冰淇淋。石故渊把她放回车里,说:“小鱼儿你饿不饿?” 池晓瑜刚吃了个冰淇淋,当然不饿。 石故渊说:“那我们今天晚点吃饭,先去接爸爸,好不好?” 池晓瑜点点头。到了医院,石故渊让池晓瑜给池羽打个电话,却没有人接。石故渊就抱着她找去了池羽的研究室。 “池羽是石故渊特地挖过来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这件事,在医院是公开的秘密,一路上有几个主任跟石故渊打招呼,还特地说了句“池羽在研究室没出来呢”。 池晓瑜这几个月感受到了地位带来的荣耀,石叔叔这么厉害,她也与有荣焉,背着石故渊冲几个主任做鬼脸。石故渊用余光看到了,就把池晓瑜放下来,很严厉地教训了她一通,然后带着她挨个儿去道歉。 池晓瑜害怕极了,石故渊第一次板着脸对她,她抽抽噎噎地道完歉,在众位主任怜爱的糖果包围中,首次没有去抓糖果,而是偷偷去瞟石故渊。 石故渊带她走出科室,在走廊上,他蹲下来给池晓瑜擦干眼泪,然后又把她抱了起来。 池晓瑜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比往常都要紧,她用力地吸着鼻子,石故渊身上清淡的佛香顺势流进了鼻腔,她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趴在石故渊耳朵旁边,小声说:“石叔叔,我错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石故渊轻抚她的后背,说:“嗯。” 这个插曲耽误了一些时间,来到池羽的研究室前,正巧他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而这次,池晓瑜没有把手伸给他,仍是赖在石故渊身上不动弹。 池羽注意到池晓瑜发红的眼睛,问:“怎么哭了?” 石故渊把她放到地上:“你自己说。” 池晓瑜颠三倒四地复述完刚才的经过,池羽虽然心疼,但还是支持石故渊的做法。三人来到车里,石故渊一如既往地问道:“今天又是只有我们仨,都想吃什么?” 池羽犹豫了一下,赶在池晓瑜说“糖醋排骨”之前,先说:“不用麻烦了,今天我还有些工作要回家做,我和晓瑜回家随便吃点就行了。” 石故渊偏头看了他一眼,池羽心虚地望向了窗外。 石故渊专注地看向前方,说:“一个人吃饭,和两个人吃饭可不一样;两个人吃饭,和三个人吃饭,也不一样。” 说完,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答复。石故渊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面上波澜不惊。进了园区,他把车停在池羽家楼下,等他下车。 池晓瑜还问:“叔叔,我们要去买菜吗?” 池羽说:“晓瑜,走,我们回家。” 石故渊等他们下了车,没有停顿,没有说再见,一踩油门,车子立刻冲了出去。 回到家,石故渊也没有吃饭的意思,丢掉了石故沨留在茶几上的香蕉皮,石故渊才想起来,给池晓瑜买的衣服还在他后备箱里。 可是忆起池羽刻意的疏离,他的心里酸涩难堪——他不是没脾气,他的脾气很大,但是池羽,他舍不得跟他发脾气。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心意撬开个缝,给池羽看了一眼里面畸形的世界,没有任何主动的势头,池羽却像回避会传染的病毒似的,这让石故渊无能为力。 他去到书房,打开文件夹,努力收整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合同上。可是注意力就像一盘散沙,石故渊狠狠地摔掉笔,憋着股火气,给池羽打电话,让他过来拿衣服。 池羽在电话那头还问:“这些衣服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石故渊盯着书桌上,池晓瑜留下的一张算数草纸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6 ,轻声说:“算了吧,你还不起。” 池羽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似乎已经出了门,才说:“小孩子长得很快,买这么贵的衣服,不值得……” 石故渊冷笑一声,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拿钥匙下楼,在车边等着池羽。 石故渊一声不吭地把袋子堆到池羽脚边,锁上车冲他一点头,就要上楼。 “故渊!”池羽拉住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石故渊看向他的目光里缺少了感情,只余下对外人的孤高阴冷。 池羽解释说:“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石故渊说:“嗯。” “是我自己的问题,”池羽定定神,似乎难以启齿,“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石故渊说,“我是个同性恋,估计还是后天形成的。你再给我把把脉吧,池医生,看看我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石故渊低沉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悲哀,单薄的身影躲在阴影里,仿佛是一只不小心碰碎了主人最心爱的瓷杯的猫,害怕责罚,又低不下高贵的头颅,只有终日躲在阴暗的角落,与寒冷为伴。 池羽忽然有些心疼,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学长请他喝的那顿诀别酒,那副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模样,令池羽战栗。而眼前的石故渊,他的平静,已经有多少年了?五年?十年?还是更多?他只与他相识了数月,却见识到了石故渊吝啬的温柔,能被他的温柔覆盖,他真的很重视自己吧。 池羽缓缓拉住石故渊的手,掌心的红痣合到一起,似乎是一个信号,只是蒙住了一层海雾,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来自于哪一座灯塔。 石故渊看着池羽,池羽被看得有些心慌,说:“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我还得处理一些事情……” “你太过分了。”石故渊说,却慢慢的将池羽拉进怀中,“但是我答应你,别让我失望。” 第二十章 第二天下午,刘勉抵达了周水市火车南站。 周水市一面临海,海风抚摸过的城市,带着海的刚劲与风的柔和,温度是全年的舒适。但是刘勉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个旅游城市的五光十色,下了火车,他马不停蹄直奔预定的酒店,路上与小赵沟通过后,定下今晚饭局的时间和地点。 饭局安排在周水市最具特色的海鲜酒楼里,小赵包下了酒楼最大的包房,提前订好了酒菜——菜是陪衬的绿叶,酒才是真正的红花,小赵直接略过菜单,去浏览酒水单子;酒楼经理趁机自作主张,将菜单上单独列出来的主厨推荐报上去好几个。 小赵并不计较酒店的的小伎俩,他跟着刘勉在饭桌上打滚多年,深谙其中大道。 所谓饭局,菜不一定要好吃,但一定要好看。这个好看分为两方面:一是字面意义上的“色香味俱全”中的“色”。饭局上的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饭局上的人,一边用嘴巴下酒,一边用眼睛吃菜。所以一道菜看上去赏心悦目,远比它好吃来的实际。 二来就是震撼人心的价格。自古权钱就是夫妻,当官的有权,就要在方方面面送上与之相辅相成的财帛,令他们感到自己受重视。这个方方面面的讲究,也蕴藏着大学问。马屁拍的舒不舒服,主要看营造的氛围能否刺激出优越感——把黄金溶在酒菜中、白银砌进装潢里,方能不着痕迹地主客尽欢。如果像打发乞丐似的,把钱塞在明面上,那就像给太监送壮阳药,寒碜人嘛! 然而,新上任的缉私\\处处长孙岩晟,对中国的饭局文化了解得很不透彻。他原本是京城中央海关的一名科长,海关内部权利倾轧,他自认洁身自好,选择不站队,却不知道中立并非明哲保身之法,因而遭到两派人的排挤,幸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前国务院的一位老首长颇为赏识他,替他说了句话,孙岩晟才没被踩进泥里,反是明升暗贬,来到了周水这个地级市当处长。 孙岩晟感激老首长的帮助,但也因为处罚不痛不痒,孙岩晟错过了看清官场龌龊的好机会,坚信自己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更坚信偌大的官场浑水中,不止他一朵白莲。 于是,在亲眼验证了腾空集团走私大量豪车和原油之后,孙岩晟立刻写了一份报告上交关长,关长倒是收了报告,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阅览,而是拉住了孙岩晟,拖着他去了刘勉的饭局。 ………………………………… 周水市的暗波汹涌,暂时未蔓延到桃仙的土地上。全市百万人口,依旧过着温馨平和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威廉终于克服了水土难关,正式与病痛say goodbye。让“富丽堂皇”关了好几天,可算熬到出笼展翅,于是上午和石故沨练过基本功后,他就撺掇石故沨一起去逛街。 石故沨早就想去了,眼见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她的衣柜还没添丁进口,她就像盼着抱孙子的婆婆,坐立不安。两个人去商场风卷残云,路过男装的时候,石故沨拿过一条裤子和一条腰带,让威廉去试一试。 威廉进了试衣间,许久没有出来,石故沨在外面敲了敲门,问他:“换好了没有?” 威廉犹犹豫豫地开门,只探出了脑袋,勾勾手掌,等石故沨走进了,小声问:“你是要送这条裤子给我做礼物吗?” 石故沨白了他一眼:“合不合适?” 威廉笑得露出牙齿,猝不及防地在石故沨脸上亲了一下。 石故沨捂着脸,蹬蹬蹬后退着躲开,瞪着眼睛说:“你干什么!” 威廉笑着说:“我爱你呀,sweetie。” 石故沨“哼”了一声:“谁说是给你买的,我是给我哥买的,用你看看效果。” 威廉低头看着裤子,回忆和石故渊数次的会面,说:“你确定吗?你哥哥总是穿一身黑,我敢肯定不他会喜欢画着米奇图案的裤子……” 石故沨踢他一脚,然后去前台,用她哥给她的卡,为另一个男人付了款。 ………………………………… 放学前,春生幼儿园的操场上,中班和大班的孩子都被放出来自由活动。池晓瑜和宋将晗在操场的角落里比赛爬架子,宋将晗率先抵达了最高处,坐在上面悠哉地炫耀:“我是第一名!我赢了,我是第一名!” 池晓瑜不太高兴,她想了想,站在半空中,仰头对宋将晗说:“我让石叔叔抱我上去,我就是第一名了!” 宋将晗刮着脸,说:“你那是耍赖,羞不羞!” “我不跟你好了!”池晓瑜的脸涨成了苹果,她松开了攀附着爬架的双手,食指相对举高高,这是他们之间最决绝的绝交方式,池晓瑜等着宋将晗从中切开,大声说,“一刀两断!” 她人小,仰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7 的幅度就大,宋将晗还没回过神,只听“噗通”一声,池晓瑜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宋将晗吓哭了,所幸没吓傻,他七手八脚的从爬架的最高点蹦下来,落地时崴了脚,摔了半身的土,他就这样风尘仆仆地跑去找到老师。很快,池晓瑜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同时,园方紧急联系了池羽。 接到通知的池羽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可他在医院,回到市里至少也得一个来小时,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他直接打给了石故渊。 石故渊正在旁听腾空的财务组会,无非是些大话空话套话,加上几句烂熟的口号,月月如此。百无聊赖之际,看到池羽的电话,他心里蓦地漏跳了一拍。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蹑手蹑脚地出了会议室,回手关好门之后,才接起来:“喂。” 电话另一端的池羽火急火燎地往公交站跑,白大褂都忘了换下来:“故渊,你赶紧去、去人民医院!” “怎么了?” “晓瑜出事儿了,刚才幼儿园给我打的电话,还不知道怎么样,我正往回赶,你先过去帮我看一眼!” “好,我知道了。” 石故渊没二话,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就开向了人民医院。进了医院急诊的大门,他看到池晓瑜的班主任——那位年轻的女老师——坐在等候区呜呜地哭。 她身边还有两位男老师,其中一个是幼儿园的主任。石故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三位老师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石故渊扫了他们一眼,转身问刚从急诊室里出来的医生:“大夫,孩子怎么样?” 闻言,老师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医生有些招架不住,石故渊皱起眉头,回头看向他们,三只鸭子在彻骨的冷眼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医生说:“孩子没事儿,有点轻微脑震荡,头皮有淤血,回家休息两周,按时吃药就行了。” 幼儿园的人集体松了口气。幼儿园主任笑容可掬地对石故渊说:“这位家长……” 石故渊没理他,接着问医生:“孩子醒了没有?” “还没有,”医生说着让开了路,“家长可以先进去,具体开什么药,一会儿护士给你拿过来,你拿着单子去交钱就行了。” “谢谢。” 石故渊说完,看向主任:“你刚才要说什么?” “就是那个……具体缴费的情况,这个我们园方会负责百分之四十……” 石故渊略过他,凌厉的目光落在班主任身上。班主任一直低着头,哽咽不停;石故渊沉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班主任一愣,眼睛对上石故渊的,却被其中的阴冷冻得发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她还是瑟缩着,接过了纸巾。 石故渊低柔的声音顺着纸巾从指间滑动的趋势倾泻而出,他眯着眼说:“据我所知,小班的课表,今天下午并没有户外活动,”他的眼神在老师们的脸上来回梭巡,“你们谁能给我个解释?” 班主任手一哆嗦,纸巾飘到了地上,她从鼻子里漏出高亢的悲泣,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我工作失误——” “这个我们园方有规定——”幼儿园主任的话半路杀出来,显然不打算让幼儿园承担更多的罪责,“放学前半个小时,各年级各班都会出来,在老师的组织下自由活动,但是池晓瑜和宋将晗同学没听老师的话,偷偷离队——” 石故渊不耐烦地看了眼表,打断幼儿园主任的装腔作势:“孩子父亲还得一个小时才能过来,劳烦各位要再多等一个小时了,下午具体发生的事情请跟他说。” 说完,径自去到病房看池晓瑜。 幼儿园主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诶,你不是家长啊,那你——” 石故渊头也没回,一旁的班主任拉住幼儿园主任的袖口,小声说:“主任,别说了,人两家家长互相认识。” “我哪知道,小孩和他长得那么像——你瞅瞅他那态度,”幼儿园主任擦着汗,“又不是他家孩子,倒像咱们欠了他五百万似的,拽什么拽啊!” 园方的质问全部被挡在了病房之外。石故渊来到池晓瑜的病床边,捏了捏没有打吊瓶的那只小手,如同对待一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这是临时诊室,没有常驻的病患,都是打完了吊瓶就走。护士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了池晓瑜一个小病号。班主任进来看过一次,但在石故渊气场的压迫下如坐针毡,最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夕照日的余晖洒在池晓瑜的脸上,池晓瑜在梦中皱起眉头,钻土的泥鳅般,把脸往被子深处埋。 石故渊小声叫她:“小鱼儿?” 池晓瑜赖床似的,发出“嗯~”的一声,呢喃梦呓:“爸爸……” 石故渊起身拉上窗帘,遮住耀眼的日光,然后坐回原处,握住池晓瑜的手,等待她梦醒。 池晓瑜忽然又叫一声:“石叔叔……” 石故渊的鼻腔涌上一股酸涩。 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石故渊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描述到尽善尽美,他只知道随着这一声与“爸爸”同等口吻的称谓,他感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小公主。他渴望陪着她玩闹,然后在欢声笑语中,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自己则幸福的老去。 ——就好像,他父亲的大提琴和母亲的钢琴还没有葬身火海的时候,和鸣的音符编织出的,家的回响。 池晓瑜长长的睫毛,蝶翅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与石故渊如出一辙的眼睛。她看到石故渊,顷刻间眼里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告状:“石叔叔,我不要和宋将晗做好朋友了!” 石故渊没想到池晓瑜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再多的心疼化作了憋笑:“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池晓瑜摸摸脑袋,输液管随之摇摆不定。石故渊抓住她的手,说:“乖,别乱动。” 池晓瑜五迷三道地说:“脑袋疼……” “一会儿就好了。” 石故渊不敢动她脑袋,便叫来护士。给池晓瑜检查完身体后,池晓瑜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顶着厚厚的一圈绷带,她苍白着小脸继续指控:“我不和宋将晗好了!” 石故渊认真地听着,一边回应,一边给她喂水。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池羽雪白的大褂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粘成了三股。 石故渊一下子笑了出来,池羽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扑上去将池晓瑜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由于紧张和担忧,池羽的手劲比较大,池晓瑜挣开他,大叫说:“爸爸,你别掐我呀!” 池羽战战兢兢地触碰着白纱布的边缘,又猛地收回手:“脑袋还疼不疼?”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8 池晓瑜摇摇头——脑袋更晕了——她说:“我脑袋不疼,你掐我疼!” 池羽小心地将池晓瑜拥抱进怀里,亲吻她的头顶:“对不起,宝贝儿,你吓死爸爸了……” 石故渊无意打扰父女俩亲热,但考虑到池羽一会儿还要和园方周旋,脏兮兮的模样不大雅观,就说:“刚才大夫来检查过,小鱼儿没大事儿……” 池羽松开池晓瑜,回过头来说:“故渊,今天多亏了你。” 石故渊轻咳一声,掩住笑意:“你先去洗把脸,都成三毛了。” 池羽大窘,匆匆去水房拾掇好衣装形容,回来再看池晓瑜一眼,接着去与园方博弈。 有了宋将晗的口供,池晓瑜入院的前因后果没费什么功夫就真相大白。幼儿园因监管不力,赔付了百分之四十,池羽顾虑到池晓瑜以后还要在这家幼儿园上学,同意了和解。 晚上,宋将晗也打来电话慰问,用的居然是市局的电话。池晓瑜耍性子,不要和宋将晗说话,石故渊只好替她接受了宋将晗的歉意,然后问:“你爸爸呢?” 宋将晗说了一句“等会儿”,一段悉悉索索后,电话另一端换成了宋维斌。 宋维斌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他唉声叹气地说:“石哥,诶,我打过臭小子了,丫头还好吧?” “没事儿,”石故渊说,“你怎么把孩子带到班上了?许萍呢?” 宋维斌霸占着公家的电话,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与日俱增的家庭矛盾,但仍旧没有说明许萍下岗一事,更没有向石故渊寻求帮助。 石故渊不疼不痒地安抚几句,挂下电话,池羽刚好办理完出院手续,他俩抱着池晓瑜进了车子。到达池羽家楼下的时候,石故渊坐着没动。 池羽背着池晓瑜的小书包,去后座抱女儿,然后他抬起头,局促地发出邀请:“故渊,要不要……上去坐坐?” 石故渊托着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实则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池羽渐渐晕红的脸颊,直到池羽几乎要落荒而逃了,才欣然起行。 他接过池晓瑜的书包,擦着池羽的耳边,用呵气的分贝说:“真考虑好了?” 池羽的耳根煮熟了,冒着热气。池晓瑜歪着脑袋问:“石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石故渊笑得一脸孩子气,说:“秘密。” 池晓瑜更好奇了,连连追问。两位大人都不做回应,一个高深莫测,一个面红耳赤,池晓瑜鼓着嘴巴,双臂环胸,做出气愤的样子,神似一戳就会爆炸的小青蛙。不过,石故渊很拿捏得准她,小青蛙没维持几分钟,就被今晚糖醋排骨的食谱夺走了不快。 池晓瑜吧嗒嗒跑去橱柜,翻出石故渊的专用杯——粉色的mommy杯,像模像样地泡了一杯茶,又是谄媚,又是撒娇:“石叔叔,我最喜欢你了!我要吃好多好多你做的饭!” …………………………… 石故沨晚上回来,进了书房。石故渊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只纸袋子。 他搦笔勾住袋子一角,往里胡觑。石故沨说:“给你买了条裤子。” 一句话,石故渊心情大好,笑着说:“行啊,知道惦记哥哥了。” 说着,他取出裤子,裤腿立时展露出可爱的面貌,上面巨大的米奇冲着他咧嘴。 石故沨说:“我也给威廉买了一条,你比他还小一号。哥,你太瘦了。” 石故渊起身照着镜子横看竖看,说:“瘦吗?没有吧。” 石故沨走上前去,看着镜子里的哥哥,说:“威廉可是芭蕾舞演员,对体重有要求的。你和他差不多高,却比他还瘦,这怎么行?” 石故渊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看来你和他进展不错啊。” “就那样吧,”石故沨把下巴枕到石故渊肩膀上,“威廉有点怕你。” 石故渊垂着眼睛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员工,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石故渊猛然撩起眼皮,又突然垂下:“你去过公司了?找我有事儿?” “正好路过,以为你在,就上去看看。但是你的员工说你不在。”石故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哥,你干什么去了?” “啊,小鱼儿出了点事儿,没什么。” “哥,”石故沨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嘛。小鱼儿跟你长得再像,毕竟不是亲生的。上次那个李月不合适,就再找别的,我哥这么帅,要是还打光棍,那就是对全天下女人的嘲讽了。幸亏我是你妹,不算在内。” 石故渊说:“胡说。你别给我瞎闹,我这么大岁数了,结什么婚?” “四十岁,男人的黄金年龄——”石故沨骤然顿住,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她惴惴不安地问,“哥,你不会——不会是——你一个人,那方面需求,你——” 石故渊转身和妹妹面对面,低声呵斥说:“小毛孩子问那么多,懂什么。” “我都快三十岁了,有什么不懂的!” 石故渊搂着妹妹肩膀往外推:“都几点了,睡觉去。” “这才几点就睡觉?石故渊你放开我!” “走走走……” “石故渊,你不会真是身体有问题吧!” “我身体好得很,用你操心……” “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我不操心谁操心——” 石故渊因为这句话而停住脚步,他叹了口气,说:“小沨,我不结婚自有我的道理。你的感情生活,我干涉得并不多,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选择。” 石故沨说:“可是到现在,我就没见过谁被你列进选项里。” 石故渊恍惚一瞬,说:“小沨,不管我选择谁,只要我幸福,你就会支持我的,对吧?” 石故沨点点头:“当然,你是我哥呀。” 第二十一章 池晓瑜遵循医嘱,需卧床两周,池羽却只向医院请了一星期假。第二天石故渊和他们吃午饭,说:“怎么就请了一周?我准你两周,你权当放个假。” 池羽顿时感受到了“上头有人”的幸福,他放下筷子,看着石故渊给女儿剥虾,于是给石故渊的碗里夹了几块鱼肉,说:“下周有个重要的试验,我得过去。” 石故渊举起油汪汪的手指,冲着纸巾一扬下巴,池羽立刻递了过去。石故渊慢条斯理地清理了手指,说:“行吧,知道你忙,下周我看小鱼儿。” 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池晓瑜更是没有异议,对她来说,牵石叔叔出去比牵爸爸更拉风;而且,她盯着一款芭比娃娃好久了,爸爸不给她买,她就去找石叔叔,石叔叔不仅会给她买,还会给她买一整套。 吃过饭,池羽哄池晓瑜去睡午觉,石故渊则去了腾空:两天了,刘勉还没有和他汇报进度,石故渊浏览着电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39 脑里的私密文件夹,心情有些凝重。他决定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就亲自打电话过去询问。 把刘勉暂时放到一边,石故渊拨内线叫来秘书,但他马上又挂断,然后披上外套,驱车前往恒宇。 时至初夏,垂柳褪去乳齿般的柳芽,初露少女馨香,在河堤摇曳生姿;街上的男女老少都换上了夏装,年轻人打着太阳伞,老年人摇着大蒲扇,除了石故渊,几乎找不到仍穿长袖外套的人。 石故渊目不斜视地从人群旁奔驰而过,到了恒宇,直接上到顶楼。 恒宇的总裁助理和总裁秘书各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面积不大不小,支个桌刚好够四五个人打麻将、炸金花。又因为最大的两个头儿,一个长时间不现身,一个恰好昨天出差,员工们难免心生侥幸。所以门被那个“长时间不现身”的头儿推开的时候,一人正叼着烟,脚踩在凳子上,激动地敛财:“仨尖儿,豹子!赶紧的,掏钱掏钱!” ——然后,那声音就像日出时被掐了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 石故渊扶着门把手,环视了一圈。 凌乱的扑克牌摊在石故渊眼皮子底下,仿佛用隐形水笔横写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几个大字;屋里的人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声:“石、石总……” 石故渊把自己的秘书叫出来,跟剩下的人说:“别在室内抽烟,乌烟瘴气的。” 说完关上门,把人和刺鼻的烟气继续闷在室内发酵。 留在秘书室的员工大松口气,第一时间去开窗户通风。被叫出去的秘书忐忑不安,跟着石故渊来到办公室,他低眉顺眼地等吩咐,却听石故渊问:“唐总呢?” 秘书一愣,说:“唐总昨天出差了。” “出差?”石故渊问,“出差去哪儿?” “京城呀,他没跟您说?” 石故渊心里有了计较,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说出此行目的:“你去和财会拟个账,以恒宇的名义,给城西那个春生幼儿园捐助20万,额外把他们的操场游乐区都铺上地垫,具体的你去联系。” 获悉池晓瑜受伤的第一时间,石故渊就盘算出了这个决定,刚才在腾空,也正是为此事而要叫秘书去办。但考虑到腾空目前复杂的形势,以及自己在腾空不尴不尬的地位,他不想再多生事端,给郑稚初抓住闹事的把柄,从而选择了从恒宇走账,唯一的麻烦就是需要唐军点头。但既然唐军远在京城,石故渊也乐得删繁就简,让秘书赶快去落实。 他本来做好了和唐军扯皮一下午的打算,没想到少了阻碍,从恒宇出来,天色大好,石故渊一身轻松,在城市宽阔的街道里穿梭游荡,不一会儿,来到了慈恩寺恢弘的大门前。 以往来慈恩寺,他总是怀着满腹心事,今天却与众不同。石故渊的确有心事——谁能没个心事呢?就连刚出生的婴孩,也要将吃喝拉撒放在心里。但是,他从前不懂,原来沉重的心事在爱怜的掩映下,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石故渊轻车熟路地去了正殿,朝佛像三叩首,起身后,他注意到长明灯左侧第三个架子上,立着“郑中天的牌位。 石故渊沉默着,无意识地裹紧了外衣。打扫正殿的小沙弥见了,道了声“阿弥陀佛”,说:“施主不如先到后殿稍作休息。” 石故渊回礼,说:“请问得乐师父在吗?” 小沙弥还没回话,殿外忽然窜进一道毛乎乎的白影,紧接着一个红衣服的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追进来:“肥肥,你过来!你过来——诶,是你啊!” 石故渊一把抱住撞进他怀里的白影,低头细细一看,是一只白猫,但比一般的猫大上许多,面相十分可爱,可是身体好像得了斑秃,毛发参差不齐,十分有碍观瞻。 小姑娘跑上前来,手里举着剪刀;石故渊恍然大悟,原来是外力造成的斑秃。他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印象,十二三岁的少女模样,却称呼得乐师父为“哥哥”;得乐对她颇为头疼,说她在寺院里没一刻消停,是个连佛祖都镇不住的小妖怪。 石故渊用眼角余光看到稳重的小沙弥在见到小姑娘后,有一瞬的惊慌,收了扫帚,一点点向殿外挪去。联系到上次折腾花,这次折腾猫,看来普慈恩寺之下,没有小姑娘没折腾过的。 小姑娘看都没看小沙弥一眼,她很雀跃地蹦跶到石故渊面前,说:“你又来啦,是来找我哥吗?他去外地讲佛法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原来是这样。”石故渊说着,把猫还给她,却遭到猫先生的抵死不从。石故渊哭笑不得,问小姑娘,“你怎么着它了,瞅把它吓的。” 小姑娘撅起嘴巴,变身成被狗咬过的吕洞宾:“马上夏天了,他毛那么长,我怕他热嘛!” 石故渊同情地说:“也许它没有你想的那么热。” “每年都剪的,反正过一个月他也要掉毛。”小姑娘咔嚓两下剪刀,不以为然地说,“你找我哥什么事儿啊,跟我说就行,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石故渊说:“我来求个平安符——求两个。” 小姑娘一点头:“行,知道了,你过一个星期来拿吧。” 她答应得嘎嘣脆,石故渊却越发不放心,忍不住说:“好,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啦,”小姑娘说,“我记性好着呢。”接着手一伸,“把他给我吧。” 猫先生的绝望暂且按下不表,毕竟他的绝望,与刘勉相比,小巫见大巫。 …………………………………………… 一场饭局,令刘勉清楚地认识到孙岩晟的油盐不进。小赵跟着刘勉挠头不已,半晌说:“刘总,您看咋办?” 俩人在临海的一家露天咖啡馆里,就着海风喝咖啡,苦涩的舌尖染苦了话头,可刘勉又不能露出举棋不定的神色,他故作平静地放下咖啡杯,想了一会儿,说:“桃仙海关都是自己人,只要能把这批货及时转运到桃仙海关,任他孙岩晟再上报,没了证据,我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小赵适时提醒他:“黄关长今早来电话,说他还能顶一阵子,但咱们得抓紧了。” 刘勉仰天呼出一口气,说:“离正常转到桃仙海关的时间还有几天?” 小赵说:“七天。” 刘勉想了想,说:“你跟黄关长说,让他务必再拖七天,只要不立案,到时候再让石总请桃仙海关施压,就没什么问题。小赵,你明天给黄关长送两瓶酒去——后备箱右边那两瓶,别送错了。” “那,那个孙处长……?” 刘勉想起昨晚的饭局上,孙岩晟不识好歹地推脱他的敬酒;刘勉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还没到翻脸的时候,继续带他玩!男人嘛,不就那两样?我就不信他不上钩!” …………………………………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0 ………… 天色将晚,一位邮递员敲响了桃仙市城北小独栋的门。他的手里掂量着一封厚厚的信件,外面包着硬纸壳。这一家的保姆阿姨替主人接了信件,她的身上套着围裙,似乎正在做晚饭。 关上了门,郑稚初从二楼书房下来,拿到信件,一面吩咐:“别去叫我,我晚些再吃。” 说完回到书房,上楼梯的功夫,他翻转了两遍封皮,上面只有收信人的姓名,没有写着寄信人,和前两次关于“徐立伟”和“张胖子他哥”的调查结果是同等朴素的包装。 但这封信,郑稚初清楚地知道,是足以撼动桃仙市商业结构的潘多拉魔盒,他突然由心底生出一种古怪的兴奋。 郑稚初停下脚步,偶一偏头,发现自己正站在石故渊住过的房间门口。 他攥着信,轻轻推开门,家政的勤奋使多年的空屋一尘不染,唯独缺少些人气。房间里陈设简单,一柜一桌一床一椅,倒是显出房间的空和大。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收敛回云上,郑稚初打开灯,坐在石故渊曾躺过的床上,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里面是几张详细的报告,剩下的全是照片,打头的一个,是穿着硕士服的池羽,对着他腼腆而笑。 郑稚初略过照片,先去看报告,事件经过与徐立伟所言相差无几,只是更加详细,而且涉及到的人员中,频繁出现了池羽。 ——他查的就是池羽。 郑稚初的眼睛继续往下看,最终在池羽的户口本复印件上蓦然停住。 就在婚姻状况那一栏,上面赫然写着:未婚。 郑稚初缓缓合上报告,若有所思地拨弄照片。走马观花地看过去,他从中拎出了一张:是一张二人合照,池羽仍是一身硕士服,旁边一人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子七扭八歪,手紧紧揽着池羽的肩膀,开怀大笑。 这笑容仿佛涂了胶水,郑稚初眼眶张大,眼珠子粘上去就拽不下来。他听到自己的心里鼓声震震,在鼓皮破裂的临界点,终于挣脱了照片的泥沼—— 如果不是确定石故渊从未去过高崎;如果不是确定石故渊今年才认识的池羽。 那么他一定会不可思议:原来石故渊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竟也会做出如此夸张而富有活力的表情。 ........................................ 这章走内心,下章走剧情~开虐前会请大家吃糖糖哦~(围笑) 第二十二章 唐军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京城火车站。 他没有带伞,站在出站口的屋檐下,仰头望向风雨如晦的天空,阴霾的乌云无情地断绝了大半自然光芒的入侵;黯淡的车灯前,雨丝冷硬如斜针,扎在脸上,生疼。 唐军就近找了个旅馆,一放下行李,立刻摸出郑稚初给的小纸条,按照上面的数字,下楼到报刊亭拨打公用电话。 他在大雨中眯着眼睛,仿佛减少了眼部的给养,就能加注听觉灵敏。悠长的铃声在风雨声的伴奏中安详地歌唱,可惜唐军没有欣赏的雅致,直到他紧张的心跳达到沸点,铃声终于中止—— “喂,哪位?” “您好,”唐军清清嗓子,“请问是依鹏先生吗?” “是我。” “您好您好,我叫唐军,是郑稚初介绍的,来找您谈一下关于对恒宇集团新项目的投资意向。我已经到了京城,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吃个饭?” “哦,他跟我说了,”电话声音忽远忽近,沙沙作响,似乎在翻看纸页,不一会儿声音重又清晰起来,“后天下午怎么样,具体地址,明天我让秘书通知你。” 唐军忘记了对方根本无法通过声音看到他点头哈腰的表现,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他的心中放下一块重石。付过电话费,他打算去附近吃个迟来的午餐,轻快地行走在雨中,飘忽的影子,恍如一朵绽放在朝阳下的花。 …………………………… 虽然医生嘱咐要卧床休息,但小孩子总是闲不住。午睡之后,池晓瑜闹着去找石故渊,其实她是心里惦记着芭比娃娃。池羽拗不过她,只好叫石故渊下班再来一趟。 池晓瑜靠在床上,抱着小娃娃,一遍遍地催:“爸爸,石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池羽先头还耐着性子重复回答,后来发现纯粹是女儿太闲,于是他放下大扫除的计划,拿过石故渊送的《安徒生童话》,给池晓瑜讲故事。讲了几篇,池羽喝水润喉,这空档,池晓瑜摸着书皮,说了一句:“这个是石叔叔送给我的。” 池羽“唔”了一声。 池晓瑜指向角落里儿童用的棕红色大提琴,又说:“这个也是石叔叔送给我的,”又指向墙上家长开放日的创意画,“这个是我和石叔叔一起做的,是送给爸爸的。”又跳下床打开衣柜,拥抱住琳琅满目的小裙子,得意地说,“这些都是石叔叔送给我的!” 池羽端着水杯,有些吃醋:“那件蓝白格子的是我给你买的。” 池晓瑜回头看看他,突然扑上去,大声说:“我爱你,爸爸,我也爱石叔叔。” 池羽把她抱起来:“我也爱你,宝贝儿。喝点儿水。” 池晓瑜就着池羽的手咕噜两口,豪迈地一抹嘴巴,拉过池羽的耳朵,小声说:“爸爸,我可不可以和老师和小朋友们说,石叔叔是我妈妈?” 池羽愣了愣:“什么?” 池晓瑜说:“老师和小朋友都问过我妈妈是谁,他们的妈妈我都见过,一点都没有石叔叔好。” 池羽弹了下女儿的额头,说:“你知道你这种心态叫什么吗,爸爸今天教你一个词,来,跟我读,‘虚——荣——’。” 池晓瑜捂住脑门,纯良地眨眼睛:“什么叫虚荣?” “就是说,你喜欢的不是你石叔叔本身,而是喜欢他的长相、他的财富、喜欢他对你好……因为他比其他家长长得好看,有钱,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有面子。” 池晓瑜说:“我就是喜欢他呀,他就是好看、有钱呀。” “如果他变丑了,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 “如果他没钱给你买东西了,你还喜欢他吗?” 这个有点纠结。池晓瑜含着手指,想着她的芭比娃娃,许久没吭声。 池羽说:“你看,你就不喜欢他了。” “不是,我还是喜欢他,”池晓瑜连连摇头,“你也没有钱给我买芭比娃娃,可是爸爸我爱你;所以他不给我买,我也会爱他。”可能觉得表述不清,她竖起两根食指,并在一处,强调说,“你们是一样的。” “你才认识他多久,他就和爸爸一样了?” “爸爸,你们是一样的,”池晓瑜说,“你是爸爸,他是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1 妈妈,你们是一样的。” “臭丫头,你以为给你买东西,惯着你,就是对你好?” “他爱我,爸爸,就像你爱我。”池晓瑜拍了拍心口,“我感觉得到,这里告诉我了,你们是一样的。” 小孩子的直觉类似小动物,能够敏锐而直观地察觉到周围的善恶。池羽抱着女儿,听她诉说另一位能与他平分秋色的男人,心中感慨万千。突然,他问:“晓瑜,你觉不觉得石叔叔亲切?” 池晓瑜得意地说:“觉得。好多人都怕他,就我不怕他。” “那……你觉不觉得他眼熟?” “眼熟?” “就是看着熟悉。” “熟悉?” “看着……像不像……像不像……” “像不像?” “算了,”池羽释然一笑,“你那时候才那么小,能记得什么。” 池晓瑜困惑地看着爸爸,不明白他的问题,见爸爸不问了,她也不再试图理解题干。这时候,门铃声响起,父女俩对视一眼,池羽说:“你不是问可不可以叫妈妈吗?这事儿爸爸做不了主,你去问你妈吧。” 池晓瑜被逗得咯咯乐,池羽抱着她去开门,石故渊手里大包小裹提着东西,除了菜肉水果,还有些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和补品,池羽伸手去接,怀里的池晓瑜像考拉换树一样,顺势搂紧了石故渊的脖子。 “石叔叔!”池晓瑜说,“我好想你呀。” 石故渊放下袋子,专心抱她:“宝贝儿,我也想你。” 石故渊抱着她,脱不了鞋,池羽拎着袋子去了厨房,池晓瑜见爸爸不碍事了,就小声和石故渊说:“石叔叔,我可不可以说,你是我妈妈?” “嗯?”石故渊有些懵,“妈妈?” “嗯,”池晓瑜肯定地点头“妈妈。” 石故渊失笑说:“要叫也应该叫爸爸。” “可是我有爸爸了,但是还没有妈妈。” “那就叫daddy,”石故渊随口一应,脚跟踩脚跟脱了鞋,抱着池晓瑜回屋,说,“在家有没有乖乖陪爸爸?” 池羽在厨房大声说:“是我陪她!” 卧室里两人笑做一团,石故渊怕池晓瑜再碰到脑袋,一直举手护着。他冲池晓瑜比了个“嘘”的手势,朝厨房方向喊:“真是辛苦你了,现在换我陪着,你去做晚饭吧。” 池晓瑜尖着嗓子喊:“爸爸,我好饿啊!” 池羽提着湿淋淋的菜刀出来,说:“让你中午就吃那么几口,现在饿了也不许吃零食!” 池晓瑜说:“我是日思夜想,食不下咽……” 石故渊问她:“想谁啊?” 池晓瑜钻他怀里,抱住他的脸糊口水:“我想你呀,石叔叔!” 池羽按捺住涌上嗓子眼的酸意,默默转身回厨房做饭。石故渊等池晓瑜跟他腻乎完,说:“说吧,看上什么了?” 池晓瑜“嘿嘿”笑两声,趴在他耳边说:“叔叔,我想要那个金色头发的芭比娃娃,可以自己做衣服!” 石故渊说:“那你叫我一声爸爸。” 池晓瑜说:“daddy!” 池晓瑜小朋友和石故渊厮混久了,近墨者黑,日积月累之下,也习得几手用人之道。即便得到了石故渊的承诺,但在没有彻底心想事成之前,她对石故渊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吃过晚饭,石故渊跟她看了会儿动画片,又听她练了俩小时琴,每每石故渊要起身告辞,池晓瑜总能找出点儿事儿来绊住石故渊的脚步。石故渊向来对她没脾气,给她洗脸刷牙洗脚,趴被窝了还得兼读童话书。 池羽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心酸地说:“今晚不跟我睡了?” 池晓瑜的小屁股往中间挪挪,大方地拍拍空出的一条床铺,说:“爸爸,你也来!” 池羽看看那一条,又看看池晓瑜坚定的脸和石故渊翘起的嘴角。 池晓瑜又说:“爸爸,你来呀!” 石故渊也说:“闺女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吧。”说着挥挥手里的书,“正好我没戴眼镜,有些字儿看不清,你读吧,我俩听。” 池羽掀开被子,一边爬上床,一边说:“你也近视?” “也?”石故渊挑起眉毛:“你也近视?” “没有,顺嘴一说,”池羽怕挤着女儿,大半身子担在床外,“度数高吗?” “不高,偶尔看书的时候才带眼镜,”石故渊又往边上挪挪,三个人像廉价的三明治,两片硕大的面包,中间夹着一片未成年的火腿,“刚才读到了<白雪皇后>。” 书本摊在池晓瑜的腿上,三个人脑袋顶在一起。池羽接着石故渊读下去:“……这时那个大教堂塔上的钟恰恰敲了五下。于是加伊说: ‘啊!有件东西刺着我的心!有件东西落进我的眼睛里去了!’…… “……小小的加伊当然是住在白雪皇后那儿的。他在那儿觉得什么东西都合乎他的胃口和想法。他以为那儿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不过这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一块镜子的碎片、他的眼里有一颗镜子的碎粒的缘故。必须先把它们取出来,不然他将永远不能成为人了…… “……不过你能不能给小小的格尔达一件什么东西,使她能有力量克服一切困难呢? “我不能给她比她现在所有的力量更大的力量:你没有看出这力量是怎样大吗?你没有看出人和动物是怎样为她服务吗?你没有看出她打着一双赤脚在这世界上跑了多少路吗?她不需要从我们这儿知道她自己的力量。她的力量就在她的心里;她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这就是她的力量…… “……白雪皇后的大厅里是空洞的、广阔的和寒冷的……在这个空洞的、没有边际的雪厅中央有一个结冰的湖——它裂成了一千块碎片……当白雪皇后在家的时候,她就坐在这湖的中央。她自己说她是坐在理智的镜子里,而且这是唯一的、世上最好的镜子…… “……小小的加伊冻得发青——的确,几乎是冻得发黑,不过他不觉得,因为白雪皇后把他身上的寒颤都吻掉了。他的心简直像一块冰块。他正在搬弄着几块平整而尖利的冰,把它们拼来拼去,想拼成一件什么东西…… “……这叫做理智的冰块游戏。在他的眼中,这些图案是最了不起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这完全是因为他眼睛里的那块镜子碎片在作怪的缘故。他把这些图案摆出来,组成一个字——不过怎么也组不成他所希望的那个字——“永恒”。于是白雪皇后就说: “如果你能拼出这个图案的话,那么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了……” 池羽的声音很温柔。他温柔地,娓娓地,道来这个不知所谓的故事。故事不短,以往池晓瑜听上两三章就会睡着,今天不知怎么了,故事接近尾声,她还是毫无睡意。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2 她兴奋地说:“我都没见过雪呢!” 池羽说:“今年你就能见到了。” 石故渊说:“到时候带你去滑雪。” 池羽说:“滑雪太危险了,等她再大点儿的。” “那就去坐土篮子,或者坐爬犁。” 池羽和池晓瑜异口同声: “土篮子是什么?” “什么是土篮子?” “就是筐,”石故渊比划出大概的轮廓,“很扁,你坐在里面,抱住后面人的腿,可以连一长串,从很高冰滑梯上滑下来。小沨很喜欢玩,每年冬天回来,我都陪她去。” 池羽侧过脸看他:“没想到,你居然会去玩滑梯?” 石故渊一笑,摇头说:“我只负责带她到地方,然后她和她朋友一起去玩。”顿了顿,又说,“我不大喜欢这些,还不能受冻,挺扫兴的。” 池羽想起他的哮喘,目色一黯。反倒是石故渊笑起来:“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没什么。” 池羽应着,低头一看,池晓瑜已经骑石故渊身上睡着了。小嘴撅着,屁股也撅着,池羽都替她累得慌。 石故渊张开双手,低头看着这只小树袋熊。池羽压低声音说:“你今天就在这儿睡吧,别回去了。” 石故渊点点头,说:“我手机在桌子上,你替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小沨一声。” 池羽点点头,悄然下床去客厅打电话,临走时关掉了卧室的灯。 石故渊问他:“关灯干什么?” 池羽说:“我去小屋睡。” “那屋没被没枕头,怎么睡?”石故渊拍板,“把灯打开,晚上天气还有些凉,咱三个挤挤更暖和。” ………………………… 池晓瑜早上醒来,在两个大人身上翻山越岭,玩得不亦乐乎。石故渊晃晃脑袋,清醒过来,池羽已经坐起身抓住了小混蛋。 池羽哑着嗓子跟池晓瑜说:“才六点,你就醒了。” 石故渊说:“醒了就醒了吧,我今天还得去公司。” “这么早?” 石故渊拽拽皱巴巴的衬衫,笑着说:“你们再睡会儿,难得的假期,一会儿起来吃早餐。” 池羽也没客气,专心致志对付精力充沛的池晓瑜。石故渊做好早餐,招呼两人吃饭,然后匆匆回到家,换了身衣服,顺便也给石故沨做了顿早餐。 把早餐端到餐桌上,石故渊轻轻拉开石故沨房间的门,想看妹妹一眼,刚一开门,就被冲天的酒气熏了个跟头,又差点被脚下一件绕成一团的t恤滑了一跤。石故渊的手僵在门把上,飞快地向床上看了一眼。 房间一片混乱,床上尤甚。可能是晚上凉,石故沨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黑乎乎的后脑勺,她的对面,是一具赤\裸的男性躯体,上面顶着一颗棱角分明的西方脑袋。 石故渊悄悄关上门,到客厅灌了两杯凉水,不小心呛进了气管,他连忙摸出哮喘喷雾,哆嗦着手臂,往嘴里喷了好几下。 他坐在餐椅上,头顶的时钟滴滴答答,均匀地浪费着一分一秒。良久,石故渊双手撑膝站起来,去厨房加了一份早餐。 然后他腾云驾雾般地,去了腾空。 ……………………………… 郑稚初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椅子里,打着电话。 他的手里把玩着石故渊的名片,名片上烫金的名字被他用指甲掐出了好几个指甲印,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拖他个俩星期还不简单,给个巴掌再给块糖,再在他眼巴前儿吊根胡萝卜,这不是你最拿手的么。” 电话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当我天天闲的冒油?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过问这个什么项目的,如果那唐——唐什么?” “唐军。” “啊,如果那个唐军的想法不错,都是赚钱,我何乐而不为,何苦得罪人家?” “行了吧,三哥,就一土包子,得罪个屁啊?怕得罪,也是他怕得罪你,你一亮名号,谁敢不让着?” “你个傻小子,商场上的事儿你什么时候能开窍?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况这项目还是在桃仙,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懂不懂,这几个月你他妈都学什么了?” 郑稚初不胜其烦,名片在他掌心揉成一团废纸,投进垃圾桶里去找它的兄弟姐妹:“叨叨完没?这项目你爱做不做,我就是个牵线的,对缝钱我也不要,就让你拖他几天还不行啊?带他玩去呗,磨磨唧唧跟个老娘们儿似的……” “姓郑的,你骂谁呢!” “我哪敢骂姓依的呀,我还没活够呢,”郑稚初阴阳怪气地说,“能拖多久拖多久吧——” 走廊里隐隐回荡着脚步声,郑稚初注视着门,一面说:“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儿,挂了。” 红色的按钮把对方的话憋回了喉咙。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石故渊看见郑稚初,不咸不淡地说:“在外面玩够回来了?” 郑稚初冷笑着说:“没玩够,可是外面的都没你好玩,我就回来找你玩来了。” 石故渊的脑海里还转悠着石故沨房间里的那一幕,他勉强打起精神,说:“刘勉最近不在,你先去跟着策划学两天吧。” 郑稚初说:“你他妈怎么总把我往外推?那些人敢让我动手吗,能学着东西才怪了。” 石故渊眯起眼睛,撑着办公桌一角,说:“你别是告诉我,你想跟着我学。” 郑稚初的脸五颜六色变换了一圈,石故渊的身体微微前倾,板正的领口箍住他纤细的脖颈,领口下方微微皱起,锁骨在衬衫后面不消浓睡,再往下,有两点稍深的色彩…… 郑稚初移开眼睛,心筑的堤防土崩瓦解。他知道自己疯了,无可救药地疯了,他甚至渴望像狗一样去嗅这个他视为仇敌的身上的味道。 ——那会是一种什么味道? ——大概是,冷的,冽的,清的,淡的…… ——如果能让他的体温热起来,那更是令人欲罢不能的…… 石故渊一脸古怪地问靠在他颈窝里的郑稚初:“你在干什么?” 第二十三章 仿佛一桶冰水迎头泼来,瞬间浇灭了的郑稚初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猛地推开石故渊,踩了尾巴的猫般,踉跄着窜出办公室,期间带翻了一只装满文件的箱子,箱子又碰倒了水瓶;纸页好像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被水痕浸染呈透明;留下满地狼藉,如台风过境。 只有在台风眼的石故渊幸免于难。他瞥了眼遭殃的地毯,加之今早妹妹和威廉联袂主演的“惊喜”,他心情烦乱不堪,半刻也呆不下去。内线通知清洁员来处理之后,石故渊干脆离开公司,开车上街游荡。然而没十分钟,他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池羽家楼下。 石故渊坐在车里,喝了口矿泉水。离他今早从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3 池羽家出来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按下车窗,他抬头望了一眼楼上,明媚的阳光和在阳台晾衣服的池羽一同落进他眼中,点亮了他幽暗的瞳孔。 石故渊收回目光,不自觉地轻笑一声。拿出电话,他先打给了刘勉问情况。刘勉昨晚在饭局上灌了满肚子啤酒白酒,回来就摊进沙发,好像被开水烫秃噜毛的死猪,电话都是小赵接的。石故渊通情达理,让刘勉醒了再给他回话。办完了公事,石故渊又按下了号码。 池羽刚做完家务,被池晓瑜吵着,陪她画简笔画。突然座机铃声大作,他亲了下池晓瑜的头顶,去客厅接电话:“喂。” 话筒里传来石故渊温柔的笑意:“干嘛呢?” 池羽回头看了趴在地板上画画的池晓瑜一眼,说:“带孩子呗,你怎么来电话了?” “一会儿有事儿吗?” 池羽低低地说:“没有。” “那现在下楼,”石故渊掏出烟,叼在嘴里,点上火,说,“城东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听说早茶很地道,带上小鱼儿,咱们吃早茶去。” ……………………… 郑稚初意乱情迷地奔出腾空的大门,好像急于捉迷藏的孩童,幼稚的把自己锁进车里。可是心与身分居两地:他的身体发动车子,懊恼地砸响喇叭;神态却颓成一滩自甘堕落的烂泥,没有踩下油门的愿望。 他摸出电话,找出戴晨明的号码,甫一接通,便暴躁地说:“到销金楼来,”顿了顿补充说,“别叫老何。” 戴晨明叽叽喳喳:“干啥啊哥,神神秘秘的,下午我还得送我妈去做美容呢。” “你家司机是关公啊,还得供起来?赶紧的,少废话!” “得,您下令我哪敢不听,那你等我会儿啊,或者你先玩着。” ………………………. 结果戴晨明比他郑哥到得还早。郑稚初在车里抽了将近半盒烟,才勉强冷静下来,到了销金楼,一眼就看到撩拨前台小姑娘的戴晨明。他走上前去,把戴晨明拽到一角,没忍住又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才说:“那个啥,你平时都怎么点的? “给我来根儿——哪个啥?” 郑稚初把烟和火抛过去,烦闷地扒拉下头发,加大了暗示:“咱三个里面就你花样多,你说啥?” 戴晨明背着家里人偷到了烟抽,整个人舒服得恍如升天,心情放松,脑回路拓宽,抽丝剥茧后会意到了郑稚初的意思,不由瞪大了眼,揶揄说:“郑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我他妈等这天等了多长时间,老何那玩意儿太正,说不动他,还是郑哥好。怎么着,哥,想要啥样的,包弟弟身上,这次我请客,保你满意!” 郑稚初颇不自在,话语在唇齿间反复磨合着:“你上次点的啥样的?” 戴晨明得意忘形地说:“我上次不就是——”忽然眉飞色舞的表情好像凝固成了照片,戴晨明心有余悸地摸摸脑袋,含含糊糊地辩解,“不就是那谁吗,我可不敢挑明了说,怕你打我。” 郑稚初感觉自己的身上贴满了火柴盒,任何关于“石故渊”的词汇都是火柴棍,一擦就起火。他掩饰住诚实的裤裆,说:“那就他吧——干净吧?” “干净干净,套都人家给你准备好。五个够了吧?” 郑稚初想了想:“这鸭子和他……有多像?” 戴晨明猥琐一笑:“我说没用,你看着了不就知道了。” ……………………………………………… 临近中午,石故沨的房间终于迎来了意识的回炉。两个人手脚\交叠,动一根手指头而牵连两具身体。威廉睡眼惺忪地笑着,重又压回石故沨身上,吻了吻她的发鬓,说:“早上好,小公主。” 石故沨把头埋进威廉的胸毛里,呻\吟一声:“我喝多了……” “我也是。” “渴。” 威廉恋恋不舍地钻出被窝,只套上裤子,鬼鬼祟祟地开门探探头,说:“你哥好像还没回来。” 说完,才壮起胆子去餐厅给石故沨倒水,然后他就看到了餐桌上两份凉透的早点。 威廉惨叫一声,端着刚到了一半的水杯跑回屋,单膝跪地,举着水杯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石故沨接受了水,但没有接受他的求婚。她翻个白眼,说:“你有病啊?” 威廉继续跪着,脑袋埋到了被子底下,闷闷地说:“餐桌上有两份早餐,我不认为你哥哥早上回来特地做了两份早餐,仅仅是为了妆点餐桌。” 石故沨头疼欲裂:“我的天哪……” ……………………………………………… 新开的粤菜馆生意红火,食客众多,石故渊三人排了会儿队,才有了位置。 石故渊在鼎沸的人声里依然保持着正常的音量,他在池羽点菜时,分别给他和池晓瑜倒了茶,并告诫池晓瑜说:“等一下,太烫了,晾一晾再喝。” 点完菜,池羽交还了菜单,四下环视了一圈环境,对石故渊说:“点了不少,你没吃早饭,一会儿多吃点。” 石故渊笑着说:“你是南方人,我想这口你应该会比较习惯。” 池羽说:“嗯,你有心了。” 其实他对粤菜可有可无,他只是下意识的,确保气氛免于尴尬。可是池晓瑜尚不通达人情世故,她先吃了一只虾饺,然后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说:“我还是最喜欢糖醋排骨。” 石故渊点点她的小鼻尖:“吃清淡些,对身体好。” 池晓瑜挥舞着勺子,说:“那我在身体坏掉之前,一定要吃一百个糖醋排骨!” 石故渊说:“一百再往上呢,会不会数?” 池羽也说:“昨晚刚教过你的,一百零一……?” 池晓瑜打开了灵智的开关,从“一百零一”数到了“一百零十”,然后庄重宣布,一定要吃一百零十个糖醋排骨。 ……………………………………………… 石故渊那边欢声笑语正当时,郑稚初这边的淫\声\浪\语才刚开了个头。他硬压着火,如同艺术品买家在衡量赝品的价值—— 眼前的男孩年纪不大,长相和石故渊也并不十分相似——郑稚初见过更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那位在池羽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学长,虽然只是个照片——但眼前的男孩似乎提前被告知了客户的心理需求,所以他穿着略显老气的衬衫,扣子系到脖子下面,力图把“孤傲”和“禁欲”演得惟妙惟肖。 戴晨明今天更想吃34e的大白馒头,两伙人装模作样地开了个ktv包厢,唱了没几首歌,就都不规矩了。 郑稚初没有戴晨明“就地正法”的野性,他带着男孩去了楼上的套房。对男性,他仅有的经验就是石故渊在他父亲身下喘息的画面,所以虽然他的裤裆要撑破了,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4 但也不急着去扒小鸭子的衣服。 小鸭子很有眼色,低眉敛目装冰山。郑稚初打量他一会儿,叫他转过身,发现如果再高些,这个小鸭子背部的线条就会和石故渊完整重叠。那么只看上半身,真的会产生石故渊正背对着自己的错觉。 选定了心仪的角度,郑稚初再也抑制不住体温飙升,一把把小鸭子按进床铺里,小鸭子惊呼一声,郑稚初皱皱眉,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出声!” 然后他粗暴地褪下两人的裤子,没有任何抚慰,直接挺了进去,在温润的甬道里横冲直撞。郑稚初不在乎小鸭子的表情,也不允许他发出声音,他只是盯着小鸭子隆起的蝴蝶骨,和上面因疼痛而渗出的汗液。 郑稚初受到了诱惑般,露出舌尖,舔舐掉榨出的汗珠,但立刻,他挺起了身体,下面却因为这个举动,更加深入。 小鸭子死死捂着嘴,却还是泄露出一丝呻\吟,郑稚初身体一僵,扭过小鸭子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真他妈扫兴!” 说完,又草草地运动几下,发泄之后,生理满足而舒畅,可是郑稚初觉得,他心里的大部分地方,比从前更加空虚。 他去浴室冲洗了自己的身体,对着镜子咬牙切齿——就如同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偶然看见了光,即便那是日月与萤火的差距,他依然迫不及待地化身飞蛾,趋光而行。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他披着雾气,甚至没有吹干头发,打开钱包,给了无辜的小鸭子不菲的小费,以弥补自己的喜怒无常。打发走小鸭子之后,他没有急着合上钱包,而是将目光锁定在钱包的相片位上。 那里放着的是十八岁的石故渊,刚刚考上大学,意气风发地向郑稚初展示着那个年代简陋的录取通知书。 这张照片是郑稚初在石故渊房间柜子的角落里发现的,鬼使神差地,就在他的钱包里安了家落了户。 在郑稚初的记忆里,石故渊强大冷漠,高高在上,仿佛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漫不经心。他从未见过石故渊单纯的笑脸——即便是面对池羽而笑,也没有这张照片的笑脸动人。他同样不知道,这个笑脸是从何时起,被石故渊永久封存。 郑稚初渐渐冷静下来,想起早上在石故渊面前露出的愚蠢和丑态,他对着穿衣镜穿戴齐整,决定昂首挺胸地回到腾空,继续去恶心石故渊。 ………………………………………… 石故渊和池家妇女吃早茶吃到一半,来了电话。看来显前,石故渊以为会是刘勉,没想到是家里的座机号码。 石故渊定定神,束缚住微妙的心情,冲池羽比个手势,略略避着,低声说:“喂,小沨?” 石故沨开的是免提,她和威廉一起挤在沙发里,屏住呼吸,心惊胆战地向哥哥挽救形象:“哥,我和威廉商量过了,我们想结婚。” “……” 良久没有回音,石故沨叫了一声:“哥,你在听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石故渊低缓的声音徐徐传来:“小沨,等我下午回去,我们再说,好吗? 第二十四章 夏日炎炎,阳光像金粉洒下,辫子长长的柳树姑娘将辫梢甩进了碧绿的河水里,点出圈圈钻石色泽的涟漪。 绿柳阴里,石故沨忐忑地坐在石凳上,忽然脸颊一冰,石故渊从石凳后出现,并递给石故沨一瓶冰镇矿泉水。 石故沨糯糯地说:“哥……” 两只黑背白腹的喜鹊和一只剪刀尾巴的燕子掠过河面,带起一阵清风。石故渊坐到妹妹身边,眯着眼睛远望,随口问道:“威廉怎么没来,我以为结婚这种事,你们两个应该一起来找我商量。” 石故沨皱皱眉头,胳膊肘往外拐:“他挺怕你的,我跟你说过。” 石故渊不再作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指向眼前静静的河流,用一种陷入怀念的缥缈口气,轻轻吐字:“小沨,还记得那儿吗?” 石故沨说:“当然记得,小时候你总带我来这儿滑冰车。我滑得不好,被人笑话,每次都找你哭,你就带着我滑,那帮小孩一看你来了,都不敢再说话。”说着噗嗤一笑,扭头看哥哥,“这样一想,哥,你从那个时候就是个煞神了,说实话,你滑得也不怎么样。” 石故渊说:“其实是我偷偷给了他们点儿小教训。那时候你才六岁,什么都不懂,我却要去京城上大学了,我怕他们趁我不在,会继续欺负你。”他也看向石故沨,无限感慨,“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石故沨眼眶微微湿润,她哥不是一个轻易外放感情的人,过于内敛的心事,很难让人对他真心以待。但其中绝不包括她,她幼小的记忆里没有父母,只有哥哥,她的哥哥拥有着寒冷的冬季中最温暖的怀抱;她感谢养父的馈赠,但是很抱歉,在她心里,她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好最好的男人。 石故沨伸出手臂,攀上石故渊的肩膀,轻声说:“哥哥,这些年来,谢谢你。” 石故渊拍拍她的后背,等石故沨直起身,他问:“真的不需要我跟威廉谈谈?” 石故沨说:“你不了解他,他是有点儿孩子气,但他同样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你刚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突然跑来找我,的确很鲁莽,但是我没想到,他能陪我这么久——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习俗,他都没交到几个朋友,”石故沨说,“让他坚持下来的动力是我,我怎么舍得不给他回应?”她低下头,又说,“我不讨厌他,可能在英国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只不过我从小的理想伴侣,是以你为模板的,哥,他没有一点儿像你,我却喜欢他,这应该就是true love吧。” 石故渊专注地凝视着妹妹的脸,久到石故沨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说:“……傻样儿。” 干脆利落的骂语背后,是千回百转的宠溺。一枝柳条虚虚实实地垂在石故渊的肩头,好似姜太公的鱼钩。石故渊掐断了一小节,在指间绕成戒指,然后说:“结婚太草率了……先订婚吧。” 石故沨愣了愣,眼珠一歪,考虑完说:“也好,我听你的。” 石故渊笑着摸摸石故沨的头发,变戏法似的,从石故沨耳后掏出一块儿水果糖:“给,订婚礼物。” 石故沨叫起来:“什么啊,太敷衍了吧!” 石故渊眨眨眼睛:“谁让你说结婚就结婚的,我哪有时间准备?” 石故沨故作忿忿,当场将水果糖当做她哥,放进嘴里大卸八块,然后伸平手掌;破碎的水果糖变异成了跳跳糖,从她的舌尖上蹦出不疼不痒的激烈:“你就骗我,快点儿,把礼物拿出来!” “别动,头发上有东西,”石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8 度郑稚初的小心思,郑稚初的安分守己正合他意,于是他的心思总算能完全落在周水市码头那几只集装箱上。 经过一个星期的软硬兼施,刘勉终于攻破了孙岩晟的最后一道防线。孙岩晟是国家廉政清明的好官不假,但一池污水,长不出白莲。国家国家,大国小家,小人物一生的荣辱穷达,和小家息息相关,这个时候,国在家前就空成了口号,全国近13亿人口,死个个把人不过是冰冷冷的数字,却是家庭心碎的碎片;所以孙岩晟没有勇气用家人的安危去和不折手段的黑暗王国抗衡。英雄注定单枪匹马,一旦有所累,霸王别姬,英雄末路——生前身后名?人都死了,任凭红口白牙,说得天花乱坠,本人却不知晓,白白便宜了一帮孙子,有什么用? 不如好好活着,反正这污水已经污了,无论放多少清澈的水进去,它还是污的。 堵住了孙岩晟的嘴,刘勉放松下来,后续之事便不着急。他留下小赵在周水,本人则赶回桃仙,将进展向石故渊汇报一番。石故渊新近养了一缸鱼,根据风水,摆在了屋子中央,刘勉进来的时候,石故渊正在给鱼儿撒鱼食。 石故渊随手将鱼食放在桌子上,给刘勉倒了杯水,笑说:“这两周辛苦你了。” 刘勉抹把脸,说:“好歹这事儿是办成了,一趟辛苦没白费。” 石故渊点点头,说:“放你两天假,看看你儿子去吧,然后回来,给我继续好好干活。” 刘勉笑了起来:“是,石总。对了,老钱前两天又来了个电话,张胖子的事儿,您看?” 石故渊想了想,问:“他今天来上班了吗?” 刘勉说:“今天来了,刚才看他在保安室里面吃方便面呢。” 石故渊说:“下午我出去一趟,叫他收拾收拾,把车开出来。” 刘勉应了,剩下石故渊倚着窗户,向外远眺。办公室楼层高,可以看到很远,太阳就离的很近,只是这会儿有些阴天。 石故渊让张胖子拉他到家具城,签了字让家具城把家具拉倒城东别墅去。城东别墅虽说给了石故沨,但闲置多年,里面装潢过于简单,需要在正式结婚之前,好好装修一番。石故沨熊石故渊熊惯了,直接把装修的事儿甩给石故渊,自己跑去练功房和威廉你侬我侬。 买完了家具,石故渊看了看表,对张胖子说:“走,咱哥俩吃点饭去。” 张胖子谄媚说:“谢谢石总,谢谢石总,您想吃什么?” 石故渊皮笑肉不笑地说:“随你,方向盘在你手里。” 张胖子满头大汗,不确定地说:“您平时都去哪些馆子?” “我平常在家吃。” “石总……” “嗯?” “要不……咱去富丽堂皇?” 石故渊笑了:“就咱们俩人,搞那么大阵仗?”说着垂下眼眸,叹息般吐出口气,“去南二吧,那儿你熟。” 张胖子一激灵,那儿他当然熟,不是说他家住在南二附近,而是他哥张景深爱在南二晃悠,最后死,也是死在了南二的一间饭店里。 石故渊看着窗外向后退去的景象,选了一家素菜馆。张胖子对素菜,就像狮子见到了胡萝卜,知道那玩意儿能填饱肚子,却没半点儿食欲。石故渊无所谓张胖子的想法,他说吃饭,不过是演员上台前上的那一层妆,粉饰太平。 石故渊笑着跟店家说:“您这儿开业也快一年了吧?” 店家惊奇地说:“哟,老主顾?” 石故渊说:“也有段时间没来了。” 聊着笑着,他和张胖子坐在了靠窗的一张小方桌上。张胖子瞬间明白了石故渊的用意。 就在他明白的同时,石故渊点好了菜,然后环顾了下素菜馆的环境,说:“格局没怎么变,”他看向张胖子,意有所指,“位置都没变。” 张胖子拿出手绢,擦着源源不断的汗水,说:“可、可不是……” “要是你哥还在,这地儿也不至于出兑。”石故渊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不待张胖子回应,自顾自说下去,“你哥替我挡的那一刀,真是扎我心窝子里了。他闭眼睛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把你看作我亲弟弟。这儿就是你哥没的地方,今天咱哥俩在这儿,也掏心窝子说话。我既然把你当弟弟,该说的,我就得替你哥说,或者这一年,我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你也吱声,啊。” 张胖子慌了神:“石总,您这么说,不是寒碜我和我哥吗……” 石故渊抬手压下他的话:“一码是一码,你别紧张,现在不是在公司;就算是在公司,我不也没说过你吗。” 张胖子低头自我检讨:“我最近工作态度是有些不端正,再也不会了……” 石故渊笑了笑:“你虽说是我司机,但也不是事事都需要你开车。你爱玩,我也不拘着你,但也不能过分不是?你哥和老钱,都是跟了我十来年的铁子,老钱开了口,我要是再不搭理,不好。” “石总……” “心里都有个数,多大的人了,还能让人告状告到我这儿来。” 这时陆续上了热菜,石故渊抽出筷子,点了点盘沿:“愣着干什么,快吃饭。” ………………………………………………… 在张胖子家门楼下撂下他,石故渊一脚油门也回了家。张胖子怂,经过敲打,恨不得立马钻进耗子洞,只把眼睛放在洞口。 张胖子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他哥的房子。张景深无妻无子,留下的所有东西都由这唯一的弟弟继承。正如石故渊所说,张景深跟了他十来年,家底不薄,这也是造成张胖子懒散的一大诱因。任谁有了一辈子吃穿不愁的钱财,都会将享受生活提到实现梦想之前,更何况,张胖子根本没梦想——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这样: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吃穿不愁,他实现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混吃等死的蛀虫,但是没人知道——就连石故渊都不知道—— 人心隔肚皮,我永远不会了解你,你也永远不会了解我。 张胖子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只蟑螂爬过桌上重峦叠嶂的空泡面盒,下一刻,它的性命止于蒙着白纸的指掌之间。 张胖子把纸团丢进垃圾桶,被垃圾桶中其他的成员挤去了地上。张胖子睡不着,满脑袋都是石故渊今晚虚伪的演讲。他蹲下来,拉出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捧出一本厚厚的黑皮本子,巍巍地、窃窃地,就像年迈的国王捧着他至高无上的权杖。 张胖子擦了擦本子的表面,石故渊再次在他脑海里出现,而这次,他发出了不屑的嗤笑。 ............................................................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49 第二天,石故渊去慈恩寺取平安符,并在茶室消磨了些时候。这一次没有见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问起来,得乐说:“她回家去了。” 石故渊惊讶说:“我以为她住在这儿。” 得乐抬手给他添茶,笑着说:“世间万物,皆有归属,住处并不等于家。” 石故渊心念一动,笑了起来:“这话说的不错,睡觉不等于休息,住处不等于家。” 得乐又说:“这次我去南方,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串菩提子,今日送与你,希望能保佑你平安喜乐。” 石故渊愣了愣,得乐加持的物件,无数富商贵胄不远万里重金来求,还未必求得到。得乐总说,一切随缘,如今缘分既然找上门来,石故渊就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他定期给慈恩寺大额捐赠,因此不多虑此串菩提子价值几何,谢过之后,戴在手腕上,菩提柔韧冰冷,石故渊心想:平安喜乐,如果能早来几年,该有多好啊。 回家的路上,他去音像店,给池晓瑜买了几部电影动画片。经过一周多的修养,池晓瑜的脑袋恢复如初,池羽放下心,回到研究室赶研究进度,照顾池晓瑜的工作,当仁不让地落在了石故渊身上。 池晓瑜在幼儿园过得风生水起,摆脱掉初来乍到的羞涩,加之石故渊过分的宠溺,她越发露出活泼淘气的本性。小孩子淘气却不惹祸是本事,再有漂亮的脸蛋和大提琴的光环,池晓瑜很得老师青眼,一致表决由她在期末汇演上领唱。 池晓瑜骄傲得脖子抻到天上去,石故渊看她的小模样有趣,就问:“期末你要唱什么?” 池晓瑜兴冲冲地说:“真善美的小世界!” 石故渊逗她:“那你唱两句,我听听跑没跑调。” 池晓瑜扯着嗓子唱了几句,奶声奶气的,调没跑,节奏也准,是练过的。石故渊接着为难说:“你能用琴把它拉出来吗?” 池晓瑜才上几节课,握弓都要握半天,她眼珠子一转,爬到石叔叔身上,捧着他的脸左右摇晃:“你能吗你能吗?” 石故渊抱着她去了书房,把琴拿出来,说:“听好了。” 池晓瑜眨眨眼睛,跟着琴音唱起来:“这是个美丽的小世界,这是个快乐的小世界,啊我们来歌唱,我们歌唱,歌唱美丽小世界……” 石故渊的大提琴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首经典名曲,首次在琴弦上跳跃出童声,他的心也轻忽欢快起来,乘着池晓瑜的歌声,渐渐飞溅出柔软的水滴。 下雨了。 池晓瑜和石故渊同时停下来。窗外雨下得很大,池晓瑜有些失落的对石故渊说:“爸爸又回不来了吗?” 石故渊亲了亲她的头顶,说:“明天周末,你醒了就能看见他了。” 池晓瑜嘟着嘴:“我不要这么早睡觉,今天可以看动画片的。” 石故渊抽出其中一张碟,在池晓瑜眼前一掠,说:“今天看狮子王,好不好。” 池晓瑜闷闷地说:“我想回家看……”说着泫然欲泣,“石叔叔,我想爸爸了……” 石故渊拿她没辙,叹了口气,说:“那我们给爸爸打电话,跟他说完话,你就乖乖睡觉。” 池晓瑜噼里啪啦掉眼泪儿:“我想爸爸……我想回家……” 石故渊使出浑身解数哄小孩,最终落败。他只好冒着大雨抱她回了15号楼,池晓瑜想不到为什么石叔叔会有他们家的钥匙,但她总算停止了抽泣。 石故渊又让池晓瑜和池羽通了电话,池羽安慰池晓瑜说很快就回来,让她乖乖在家跟石叔叔一起等他;池晓瑜破涕为笑,跑去看《狮子王》,石故渊接过话筒,一边提防着池晓瑜的耳朵,一边对情报似的小声说:“雨太大了,你明天早上再回来吧,一会儿我就让小鱼儿上床睡觉。” 池羽絮絮叨叨:“睡觉之前给她喝一杯热牛奶,不能给她吃零食,睡衣我给洗了,你给她换一套,不要睡裙的,她晚上睡觉不老实,裙子往上窜,肚子容易着凉……” “知道了,”石故渊说,“你别嫌麻烦,去找个病床,躺着睡,不然第二天落枕。” 俩人交流完关心,撂下电话,转身一看,池晓瑜强撑着眼皮,已经坚持不住了。她之前又哭又闹,耗损了许多体力,这时露出了弊端。石故渊一过去,池晓瑜就闭上了眼睛,骨碌进他怀里。 小孩子睡觉的钟点早于成人好几个小时。石故渊把平安符压在池晓瑜的枕头下面,然后无所事事,就去池羽的书房找书看。他从书架里找出了他送给池晓瑜的那本《安徒生童话》,挑了几个故事看完,石故渊意犹未尽,就着池羽早上杯子里剩的白水解渴。然后他就像好奇心发作的孩子,拉开了抽屉。 巨大的画夹让石故渊感到意外,轻轻翻开,是他们在东陵野餐那天,池晓瑜放风筝的肖像画。画纸上的主角只有池晓瑜,石故渊暗笑一声,真是偏心眼,池晓瑜的身后,应该有他。 接下去大半本都是池晓瑜,石故渊如同迟到的父亲,终于有机会领略一个小女孩回溯到小婴儿的旅程。襁褓里的婴孩安静地熟睡,旅程仍未结束,下面还有几张纸。 石故渊翻过“池晓瑜篇”,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每一张的他都戴着眼镜,吃饭的、睡觉的、走路的,还有一张……似乎是在医院,穿着白大褂,坐在窗边写字。 石故渊推断池羽是臆想他在写病历。他囫囵吞枣地知道了这些画的内容,愣了会儿神,然后带着新嫁娘般羞赧的雀跃,温故而知新。 睡觉的那一张,他睡在沙发上,左臂搭在额头遮挡阳光,右手自然垂落;他凑近仔细地研究了下,然后对比着自己的手掌。 池羽忘了画上那颗痣。 石故渊扬起嘴角,作为一名医生,丢三落四的毛病要不得;他的目光向右上方移去,那里的字迹小小的、浅浅的,好似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被他这只蜻蜓点了水: 今天菩提树又开花了, 我的心无限惆怅。 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 我把花瓣撒在你发间, 当你离开, 我的心不会变凉, —— 门外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石故渊抬起头,温柔的灯光下,昏黄的色泽将房间熏染得暖意融融,他用满含深意的微笑迎接晚归的主人。 池羽定在了书房门口,慌乱盖过了愤怒—— “你喜欢我戴眼镜?”石故渊把画册合上,低低一笑。他坐在椅子里,故作镇定,只有他知道,书桌下方,他的手因为欢欣而轻颤,“不是不能商量,但你怎么能忘了,我的这里,”他举起右手,展开手掌,“有一颗痣,和你对称的,你怎么能忘了呢?” 第二十七章 滂沱的雨仿佛是孟姜女怀念起了丈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0 夫,打在窗户上,滑落出道道剔透的水痕,在灯光的映衬下,如同融化的钻石在轨道里流淌,汇进汪洋。 池羽听了石故渊的话,愣了一愣,提掉的心胆各归各位,劫后余生。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开口—— “电话里忘了问,为什么你会有我家钥匙?” “下这么大的雨,不是让你明天再回来吗?” 说到前半句,他们都停止了声音;然后声音再起,再停顿。石故渊哑然失笑,说:“你先说。” 池羽重复了一遍问题,石故渊撒谎不眨眼:“房东听说你是我朋友,临走前就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今天还真用上了。” 池羽点点头,回身去池晓瑜的卧室:“晓瑜呢?” 石故渊拉住他的胳膊:“睡着了,你别吵醒她。” 池羽轻轻推开门,客厅的灯光紧随缝隙的开合,涌进了房间。光线像雪白的剑光,劈在池晓瑜的被褥上;池晓瑜睡的正香,她的小被子抗住了剑的锋利,保她安枕无忧。 池羽关上门,石故渊往他脑袋上蒙了条毛巾,收回手,笑着说:“去洗个澡吧,头发全湿了。” 池羽没有动,他望向石故渊的眼睛,有刹那的失语——如果黑色能把吞噬的光线一股脑吐出来,它会比你能想象到的世间最明亮的东西更光彩夺目——亮过钻石,亮过阳光;它是以两情相悦做主料,搅拌出的甜美蜂蜜,光是闻一闻,就会沁入心脾。 池羽按住头顶的毛巾,忘记了该坦白的话语,呆在原地,成了一只木鸡。石故渊瞧着有趣,上翘的嘴角和下完的眼角几乎勾出一个完美的橄榄形。他慢悠悠地问:“……想什么呢?” 池羽紧张地攥紧了毛巾,支支吾吾地说:“呃……没……没什么。” 石故渊看出了他的窘迫,没有趁胜追击,他习惯了给别人留有余地,却总是让自己无路可退:“去洗澡吧。” 池羽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把门锁紧,在水流的冲击下,脑子里泥沙混沌。他生性敏感,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石故渊对他的意思,所以,他放心把晓瑜交给石故渊照顾。可是现在的发展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在过往的三十年里,他惯于做鸵鸟:委屈、爱恋、悲伤……在没有血缘纽带的维系下,感情就像焦熬脆弱不堪,而他又如鼠胆小,躲在地洞里,反复练习永远说不出口的告白。他不知道,当误会发生,除了手足无措和被动接受,还能做什么? 有太多的理由让他不能失去石故渊:他在石故渊的医院中工作,他的女儿很喜欢石故渊,石故渊是他的恩人,是他在陌生的城市中第一个向他释放友善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放心信赖的人。 他不讨厌他,甚至是,他不忍心拒绝他。 他困惑着,困惑自己对石故渊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不可否认,最初吸引他的,是石故渊那张与他心中那个人出于一辙的脸。可走出平面,立体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们又是那样的不同。 石故渊永远不会像他心中那个人那样朝气蓬勃,充满阳光;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像石故渊这样冷静儒雅,阴郁神秘。他们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但他们都是那么的明亮。 “恋”字有许多词组,池羽却只尝试过暗恋和初恋,青涩而悲伤,这种最初的热情消弭后,如余音绕梁,犹在耳畔,这时他听到了新的吸引他的琴音。 俞伯牙只有一个钟子期,那钟子期是不是只有一个俞伯牙? 无从知晓。 池羽在水雾中闷了很久,指肚泡出了泛白的褶皱。他在被清蒸熟烂之前,披着浴衣回向卧室,脑子里仍没转出一个答案。 然而,就在他看到石故渊靠着床头,就着台灯安静看书,等着他的模样,忽然间,他想,将错就错吧。 将错就错吧…… 不论石故渊是不是上天赐给他的后悔药,在余生,他是他唯一能接受的选择。 石故渊抬眼看着他,说:“怎么又忘了吹头发?” “夏天了,这样凉快,”池羽脱下浴衣,掀开被子,躺倒石故渊身边,蹭到石故渊的睡衣,惊讶说,“还穿绒的,你不热吗?” “不热,我怕冷。” 石故渊合上书,随手放到柜子上。池羽瞥见熟悉的封面,说:“林清玄文集?” 石故渊说:“从你书柜翻出来的,你书柜里都是医书,难得有本儿别的。” 池羽“嗯”了一声,石故渊见他没动,也没阖眼睛,就没关灯,而是把书递过去:“你要看?” 池羽摇摇头,说:“这本儿是年初在高崎机场买的,想在飞机上打发时间,结果没看几页,就陪晓瑜玩了,玩了一路。” 石故渊笑着说:“小孩子,坐不住,”他随意翻开一页,说,“我给你读啊?” 池羽枕着枕头,冲石故渊侧卧着,像一只温顺的狗:“好啊,我也享受享受晓瑜的待遇。” 石故渊看他一眼,说:“就这篇吧,<煮雪>。” 池羽点点头,外面雨声渐小,淅淅沥沥,仿佛冰棱破碎。石故渊的睫毛像丛林的枝杈,细小的光斑如粼粼金粉,在枝杈间闪烁跳跃;他的声音是冬夜的海洋,卷起浪花撞击在嶙峋怪石上——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 文章很短,不过千言。石故渊读的很慢,结束时,池羽有些意犹未尽地说:“你们北方人真浪漫。” “林清玄是台湾人,可比你还要南呢。” 池羽说:“你们有雪呀,多了不起。晓瑜天天盼着下雪呢,她最喜欢冰雪皇后的故事,就是因为有雪。” “冬天你们可以玩个够,”石故渊笑着,“我给你们拎包。” 池羽说:“晓瑜一定不会同意,她可想你带她玩……那叫什么?什么篮子?” “土篮子。” “对,她最想玩那个,说是串一串,她要做排头,从最高的冰滑梯滑下去。” “小丫头胆子还挺大。” 池羽深有同感:“真不知道随谁……” 石故渊蓦然想起郑稚初告诉他的话:池晓瑜不是池羽的亲生女儿,他们连一纸领养证明都没有。 石故渊的心思在心里绕了几圈,面上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书页在他指间瑟瑟发抖,石故渊轻笑着,低声说:“把话藏在冰里,这做法挺含蓄......以后我们要是有话说不出口,或者不好意思说的,就藏在冰里吧。” 池羽傻乎乎地问:“怎么藏?” 石故渊加深了笑意:“总比你画在纸上,被人不小心看去了好。” 池羽的心脏加速跳动,血液涌上头顶,脸上冒着热气。他不自在地说:“那个……你以后不许随便翻我东西。” “…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3 !”她翻过池羽的手掌,说,“石叔叔也有这个,可是你没有画!” 池羽拉过她的手,郑重地说:“没画错。” “错了!错了!” “没错,”池羽说着,把画夹合上,“下午想不想去公园玩?” 池晓瑜眼睛一亮,立刻将画夹扔到脑后,干脆地说:“想!” 画夹合的匆忙,露出了画纸的边缘;池羽把池晓瑜放到地上,重新整理了一下。 画纸上那首诗没有褪色—— 今天菩提树又开花了, 我的心无限惆怅。 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 我把花瓣撒在你发间, 当你离开, 我的心不会变凉, —— 池羽祈祷着,祈祷着石故渊一辈子不会知道这首诗的下一句话。 ………………………………… 石故渊在抵达城北小独栋之前,先给那里的座机打了电话;郑稚初生病犯懒,接电话的只有保姆;但对于石故渊来讲,保姆要比郑稚初可信不知多少倍。 他问保姆家里缺什么,他顺便带回去;又问了郑稚初的病情,不禁啼笑皆非:这小子晚上睡觉贪凉,说死不关窗户,生病纯属自作自受,怨不着谁。 保姆又说:“家里什么都有,就是小初想您的手艺,都这个时候了,一直没开饭,我瞧他挺不高兴的。” 石故渊看了眼表,将近一点。他对电话说:“我马上到,您先把米淘上。” 石故渊其实挺惊讶,郑稚初居然敢吃他做的菜,就不怕他下毒报复?又想到不久前在电梯里的闹剧,一时不自在。他打开车载音乐,用歌声驱散郑稚初残存在他脑海中的低吼,专心在心里拟了个食谱。 病人,无外乎清粥小菜;他较不准郑稚初的口味,选了保守的鸡肉蔬菜粥,再蒸个鸡蛋糕,最后炖个梨汤去火;然而一进门,就被郑稚初统统否定;不仅否定,还紧随着一连串猖狂的质问—— “我给你打电话是几点?现在是几点?你现在才过来,你他妈要饿死我?” 石故渊说:“不吃粥,那你要吃什么?” “你做饭你问我要吃什么?!” “给你做饭,不问你吃什么,问谁?” “你自己想去,气得我脑袋疼!” “那还是鸡肉蔬菜粥。” 石故渊说完转身就走,郑稚初从床上跳起来,拉过他说:“你就不会动动脑子?我他妈天天吃粥,舌头都淡出鸟了!” 石故渊故意挤兑他:“淡?那我多放点儿盐。” “操——你给我回来!”郑稚初一脚把门踹上,捏着石故渊的手腕咆哮,“你纯心气我是不是?!” 石故渊瞟了一眼被禁锢的手腕,冷声说:“松开!” “不松!”郑稚初梗着脖子,咬牙切齿,“你也不想想我喜欢吃什么?以前你不是挺懂的吗?怎么,我爸死了,你脑子也没了?” 石故渊不可理喻地看他一眼,说:“你饿着有瘾是不是?想让我猜?那你饿着吧。” “你!” 郑稚初气得直跳脚,冷哼一声打算跟石故渊杠到底,可惜他感冒鼻塞,哼没哼出该有的气势,反而吹响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鼻涕泡像泡泡糖似的鼓胀成一只完美的球,挂在郑稚初绷紧的脸上,圆润的、柔韧的、光滑的、剔透的,摇曳生姿,摇摇欲坠,就是不肯破。 石故渊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郑稚初脸色花花绿绿,恼羞成怒,甩开石故渊的手,扯下长长一条手纸,破罐子破摔地擤了个震天响的鼻涕,然后瞪着石故渊,带着囔囔的鼻音,说:“我要吃你以前给我做过的那个面条!赶紧去啊!” 石故渊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个多年前的小小片段,说:“就是个过水面拌酱,有什么好吃的?生病就该喝粥。” “合着我跟你说这么半天,你一句人话也没听进去是不是?我他妈不想喝粥,就想吃你做的面条!” 石故渊说:“随你。”然后去厨房,不到十分钟煮了碗面,让保姆送上去;他到底觉得拌酱不妥当,于是打了个西红柿鸡蛋卤;他也不打算多待,来看郑稚初,不过是尽大哥的义务,看过了,表示了,也就足够了。 石故渊穿上薄外套,摸出车钥匙,打算保姆下来,打声招呼就走;不料保姆原封不动把碗端下来,无奈地说:“石总,小初闹着让你端上去,否则不吃。” 石故渊装模作样看了眼表,说:“我一会儿有事儿,他不吃就饿着,饿急了就吃了。” 保姆有点儿心疼,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平时家里就我和他,郑董前阵子刚走,小初闹归闹,其实就是想有个人陪陪他……” 石故渊闭了闭眼睛,在心底长叹口气,睁开后伸出手,说:“拿来吧,我送上去。” 第三十章 石故渊端碗上楼,保姆跟在后面唉声叹气,唠叨着让石故渊搬回来住:“家里这么大,就住这么两个人,好人也给憋坏咯。小初以为我不知道,他呀,时不常就去你那屋呆着,锁上门,不让人进,也不知道干啥……” 石故渊没搭腔,只是心里沉了又沉;到了郑稚初门前,他回头冲保姆使个眼色,然后自己进了屋。 郑稚初正躺床上捧着本书看,听着门外的动静,满脸不高兴;石故渊进来之后,他就手把书朝石故渊一撇,说:“我看你诚心想饿死我一了百了是不是?” 石故渊把碗放书桌上,捡起书瞅了眼封面:《名侦探柯南》。 石故渊说:“吃饭,”郑稚初刚一张嘴,被堵了回去,“手脚齐全的,自己吃。还有啊,没事儿少看点儿漫画,有那时间干点儿正事,刘勉给你布置的材料你弄明白了没有?” 郑稚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他妈发烧三十八度六,你问都不问一句,上来就跟我说工作?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 石故渊说:“才三十八度六,死不了。赶紧吃饭,下午我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儿啊?” 石故渊似笑非笑:“忙着蚕食你的家底儿。” “去你妈的!” “不想长大了之后被扫地出门,或者老了之后身无分文,就赶紧把该明白的都弄明白了。刘勉也忙,你别给他添累赘,坐起来,吃饭,一会儿面条该陀了。” 石故渊催促两声,郑稚初给他个白眼,捂住脑袋往被子里拱,吵吵脑袋疼。 石故渊气笑了:“我的小公子,你这是跟我撒娇呢?小姑娘都没你娇气。你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郑稚初刷地翻过身,目光炯炯地盯住他,脑袋不晕也不疼了:“我吃你就不走了是不是?” 石故渊正色说:“我没工夫陪你玩。你要是一个人待不住,把你那群狐朋狗友叫来,我也管不着。” 郑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4 稚初气得火冒三丈,脑壳都蒸熟了;他夺过桌子上的碗,手一翻,面条哗啦洒一地:“这碗不好吃,你重新给我煮一碗去!” 石故渊定定地瞅着他,瞅得郑稚初心里发毛,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他依旧梗着脖子,誓不服输。 半晌,石故渊一脚踹开碍事的椅子,从红红白白的面条上面踩了过去。 郑稚初紧跟着跳下床,却被石故渊反手堵在了屋内;石故渊的后背牢牢顶住门,郑稚初抡了两下把手,推不开,于是抬起拳头死劲砸门,提高调门大叫:“石故渊,你干嘛呢?让我出去!” 在砸门的背景音中,石故渊不紧不慢地叫来保姆,问:“这屋钥匙呢?” 拿到钥匙,郑稚初趁着石故渊转身锁门的空荡,终于捅开条缝,四根手指头掐着门沿破口大骂:“石故渊老子操你妈——” 石故渊挑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松手。” 郑稚初一愣:“什么?” 石故渊说:“怕夹着你。” 可能是这四个字说得太温柔,郑稚初晕晕乎乎的脑袋像升了天,几乎是下意识听从了指挥;他看到石故渊冲他漂漂亮亮地一笑,然后这个笑脸就消失在了冰冷冷的门板之后。 郑稚初被关门声惊醒,门锁咔嚓两声,将他严严实实困在了屋里。 郑稚初气得对着门板连踢带踹:“石故渊我操你妈,敢他妈跟老子玩美人计——” 观看过全场的保姆虽然觉得郑稚初言辞不当,但因为场面失控,心情惴惴不安,所以没有多嘴;石故渊把钥匙交还给保姆,说:“等我开车走了,再放他出来。” 保姆期期艾艾地应下,石故渊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郑稚初在被放出来的第一时间奔出家门,被喷了一鼻子灰;他在尾气缭绕中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地嚎叫:“石——故——渊——!!!” 车内的石故渊听不到郑稚初情真意切的呐喊,等车子驶进大道,他给池羽家打去电话,是池晓瑜接的,软软糯糯的声音问他:“喂,你是谁呀?” 石故渊笑着反问:“你是谁呀?” 池晓瑜兴奋地叫起来:“石叔叔!” 石故渊说:“干嘛呢?” 池晓瑜说:“爸爸要带我去公园玩,石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石故渊说:“这就回去了,你们是在家等我,还是我去公园找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把菜买了。” 池晓瑜说:“我要吃糖醋——” 后俩字儿像远行的火车的鸣笛,拐个弯渐行渐远,稚嫩的童声换成了青年轻柔的嗓音:“故渊?” 石故渊说:“嗯,我在路上,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们是怎么着?在家等我?” 池羽看了眼脚边眼巴巴看着他的女儿,说:“我们在家等你,吃完晚饭,一起去公园散步吧。” 石故渊“嗯”了一声,融融暖意涌上心头,不觉笑着说:“那晚上我做糖醋排骨。” “别买太多了,她你还不知道,只要是排骨,盆有多大,胃有多大,吃起来没完。” 石故渊说:“孩子嘛,小馋猫。我掂量着买吧,那一会儿见。” 挂下电话,石故渊买了菜回家。吃饭的当口,池羽斟酌着说:“故渊,那个,我看了下排班,等晓瑜放假,我正好能休个一星期……” 石故渊端着碗,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池羽喝口水润润嗓子,他有些紧张,错拿了池晓瑜的杯子,冰凉的果汁下肚,反而逼出了一手心的汗,浸到杯壁上,留下个津津的手印。 “……迪士尼就算了,太远了,麻烦还贵,不如就在周边转转……” “好啊。” 石故渊笑起来,他不知道短短一下午池羽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他也不会去问;过程都是为结果服务,目的达到了,过程并不重要。 这是郑中天教会他的商场守则,感情也是双向付出和双向索取的利益关系,在石故渊看来,这条守则同样适用。 想通就好。 石故渊顺心顺意,顺风顺水,察觉到池羽的不自在,便放他一个人静坐,探头去问池晓瑜:“放暑假我和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池羽看了他一眼。 池晓瑜吐出块骨头,愉快地说:“去找辛巴玩吗?” “你现在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才能去找他玩,我们去看大海怎么样?或者去爬山?” 池晓瑜问:“为什么?” 池羽插嘴说:“因为狮子最喜欢吃小孩子。” 池晓瑜叼着一块新排骨,眨巴眨巴眼睛,咧嘴哭了。 石故渊埋怨说:“你吓她干什么?” 池羽有些傻眼,说:“很吓人吗?” “你不是小孩儿,不吃你你当然不怕。” 池晓瑜哭着,还不忘把排骨含嘴里,怕掉下去。石故渊放下筷子,抱池晓瑜去卧室,一边回头说:“去把碗洗了。” 池羽无奈,又哭笑不得;收拾了碗筷,他在厨房喊了一嗓子:“还要不要去公园?” 卧室里石故渊低头问怀里咬骨头咬上瘾的池晓瑜:“把骨头吐出来,”他伸手放到池晓瑜嘴边,“吐出来,吐我手里,好,乖——去不去公园?” 池晓瑜摇摇头,说:“那我们暑假去哪儿啊?” 池羽擦干了手,也来到卧室,听到问话,抬头看向石故渊,让他做决定。 石故渊说:“去海边就去周水市,不过你们从高崎来的,看海都看腻了吧?” 池羽说:“我随意,你们定。” 池晓瑜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了石故渊衣服上,用带着哭腔的小奶音说:“我要去和彭彭和丁满玩,他们不吃我,辛巴也不会吃我了,”说着扬起小脸,泪眼八嚓地喊口号,“hakuna matata!” 石故渊说:“他们在非洲,比迪士尼还远。” “非洲在哪儿啊?” 石故渊琢磨着改天给池晓瑜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池羽抱来地球仪,给池晓瑜指了下方位,说:“在这儿呢,太远了,等你长大再带你去。” 池晓瑜很不开心,过了没两秒钟,她抽抽鼻子说:“好了,我长大了。” 两位家长哑然无语,池羽说:“此事容后再议,走吧,下楼溜达溜达,消消食,”想了想,对池晓瑜说,“给你买棒棒糖吃。” 池晓瑜立刻开心起来,她树袋熊似的挂在石故渊这棵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上不肯下来,说:“石叔叔,今天晚上你不要走啊,散完步也不要走啊,一直一直不要走啊。” …………………………………………………………… 第二天石故渊带妹妹去看刚装修好的城东别墅。别墅打的高举架,刷的大白,一股刺鼻的油漆味还没散干净。石故沨在鼻子前边扇风边说:“哥,瞅一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5 眼行了,等味儿散了咱再来吧。” 石故渊就像个窝藏无数珍宝的巨龙,想把拥有的一切完全展示给心尖尖上的人。他在二楼楼梯口朝石故沨招招手,说:“上来。” 石故沨跑了上去。别墅三楼是个大平层,装了落地窗,石故沨慢慢走到窗边,发出了感叹:这栋别墅依山傍水,视野开阔,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脚底反射出阳光的温度;极目处,是一汪湖水,绿如翡翠,嵌在成荫的绿树里,盖上蓝天和白云。 石故渊说:“怎么样,这个练功房是不是比租来的好多了?” 石故沨扑过去,一把搂住她哥,往脸上重重亲了两口:“哥,我爱死你了!” 石故渊笑着躲开,说:“好了,多大了。” 石故沨笑嘻嘻地说:“哥,我才订婚,你就这么大手笔,那我结婚你是不是要送我个岛了?” 石故渊板着脸说:“看你表现吧。” “你别装了,”石故沨戳着她哥的脸,“笑一笑,笑一笑嘛!” “别闹。” “我才没闹!” 石故渊瞪了瞪眼睛,石故沨收敛了一些,然后趁她哥不备,一个助跑蹦上了石故渊的背。 可怜石故渊一把老腰,垫了垫妹妹的分量,他缓口气说:“你就折腾我吧,我死了你就消停了。” 石故沨嘻嘻哈哈地说:“那可不行,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要小岛去?” “自力更生。” 石故沨捶了下手底单薄的肩胛骨,说:“我回来的时候,你还说养我一辈子呢,才几天呀,就变卦了?” 石故渊说:“是啊,才几天啊,就嫁人了。” 石故渊背着妹妹,一步步下到一楼;石故沨把下巴搭在石故渊的肩上,说:“我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哥,你呢?” 石故渊答非所问:“以前背你,你才那么大点儿,还没到我的腰,跟小鱼儿差不多,像背个小猫似的,背着你跑都不费劲儿,现在倒是挺有分量了。” 石故沨说:“诶呀,你老啦。” “可不是,我老了。” “我瞎说的,”石故沨说,“你哪儿老啊,我让威廉猜你年纪,他说你二十九,就比我大一岁。” 石故渊不屑地说:“那是他们老外显老,十六像二十六,二十六像三十六。” 石故沨哈哈大笑,说:“那正好,威廉比我小,看上去却比我大。” “嗯。”石故渊说着,有些气喘,放下石故沨说,“好了,自己走。” 石故沨看石故渊喘气费劲,脸都憋红了,担心地问:“哥,你没事儿吧?喷雾带了没有?” 石故渊咳嗽两声,摆摆手说:“没事儿,下回别让我背了,找威廉去。” 石故沨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找来一箱装修时给师傅们批的矿泉水,打开盯着石故渊喝下,她忽然问:“哥,这几天你都没回家住,你去哪儿了?” 石故渊若无其事地说:“小初病了,去看了他一眼。” 石故沨说:“诶呀,那我是不是得去看看?从回来就没去看过他,他才多大呀,爸爸就没了……” 石故渊说:“那小子没啥伤心的,他跟他爸不亲。” “不亲也是父子。”石故沨关切地说,“他怎么样,什么病啊?” “发烧感冒,有保姆在,没事儿,在家看漫画呢。” 石故沨叹了口气,依偎着石故渊说:“真是的,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石故渊说:“我说你这丫头整天盯着我像什么话?” 石故沨白他一眼:“整天瞧不见你,还不许我琢磨琢磨?” 石故渊说:“有时间去琢磨订婚宴上,你和威廉穿什么,我这边准备通知人了。” 石故沨撒娇耍赖,说:“这是你说的,那你报销。” 石故渊说:“还没过门儿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笑了下,又说,“订婚的事儿,我叫富丽堂皇给留个厅,叫几个亲朋好友过来认认脸,就不搞太大阵仗了。” 石故沨点头说:“正想跟你说这个呢,人多了威廉也不自在。” 石故渊伸出手指一顶妹妹的额头,笑骂说:“死丫头。” ………………………………………………… 去慈恩寺算过良辰吉日之后,石故沨和威廉的订婚宴正式定在了七月二十八号,算起来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准备,尚算充裕。石故渊抽空让刘勉给小病未愈的郑稚初送了信,郑稚初拎着刘勉的衣领,哑着嗓子咆哮:“滚回去让石故渊亲口跟我说!” 刘勉连滚带爬跑石故渊跟前告状,石故渊老神在在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石故渊的心态非常好,郑稚初爱来不来,不来他更清闲。他俩就像坐跷跷板,石故渊豁达,郑稚初就憋屈。郑稚初窝在城北小独栋里,做一只流鼻涕的困兽,臆想着能和石故渊来一场争斗。奈何石故渊迟迟不露面,他要出去,身上又不舒服,与日俱增的暴躁终于在戴晨明的一通电话的煽风点火下达到了燃点! “哥,咋样儿,好点儿没?” 戴晨明意思性地寒暄一句,不等郑稚初回答,他如同刚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兴奋又鬼祟地说:“你猜我见着谁了?” “你小子能见着谁?” “我陪我妈逛商场,刚上个厕所出来,看见石故渊了,还有那男的,你记着不?就那天,咱去东陵野餐那天,石故渊旁边那男的,俩人现在买衣服呢,诶,他俩是不来真的了?真他妈能耐嘿!” 第三十一章 为了石故沨的订婚宴,池羽作为最早一批收到邀请的宾客之一,很多困恼不足为外人道,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没有一身得体的西服;他唯一一次穿正装是在学长的结婚典礼上,伴郎服还是学长给他准备的,典礼结束后就还了回去。 体现职业特征的白大褂几乎是他毕业以后最基本的装束,白大褂下掩藏着廉价的本质——池羽出身贫困,作为独子,他长期以来省吃俭用,肩负起供养家庭的重担,直到父母双双去世,池晓瑜的到来更让他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这些年可供他换洗的t恤或衬衫屈指可数,作为男性,他也不甚在意,只图干净整洁,毕竟在医院里,病患看的都是外面那层皮。 石故渊见过池羽的衣柜,里面池晓瑜的衣服占了半壁江山,池羽又是个极度自卑的闷葫芦,却与石故渊的敏感细致形成互补,眼见订婚宴一天天临近,在石故渊状似不经意的提醒下,池羽被戳中了七寸,于是在送池晓瑜去幼儿园之后,他暂时放过研究室,与石故渊一起出现在了奢侈品商场里。 石故渊带池羽来到了他惯常订制正装的店面,在店门口,池羽仰望了一眼牌匾上中规中矩的英文字母,尴尬地拉住石故渊说:“故渊,我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6 们还是换一家吧。” 石故渊说:“啊,我来取上个月订的衣服,也别跑别家了,你我身量差不多,正好我在这儿有一套寄存的,借你穿一天不成问题。”说着开了个玩笑,“租金一天一百,不讲价。” 池羽讪讪地摸摸鼻子,说了句“谢谢”,然后陪同石故渊进了店。等待店员取衣的期间,石故渊又挑了几件成衣,回过头笑着对池羽说:“这些放你家,我去住的话,第二天去公司不至于没有衣服换。” 池羽提着袋子,只知道呆呆地点头;石故渊看着他发笑,说:“有几次着急,穿过你的衣服,你不介意吧?” 池羽连忙说:“不会。” 石故渊说:“嗯,我也不介意。” 石故渊的衣服大多黑色,除了白衬衫;而这次挑选的大多是亮色系,大概是今年的流行款;池羽不懂流行,但他看得出好坏,也将石故渊的言外之意听得分明。他紧张的如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盗窃犯,心里却意外地产生偷食禁果的快感,他偷眼瞧了瞧面带微笑的店员,轻咳一声,转过身装模作样去看衣服;这时取衣服的店员拿了两套回来,石故渊拿过其中一套,喊住池羽,说:“试试。” 池羽惊讶地说:“这是……?” 石故渊笑着说:“别误会,这套是我寄存的,你试试大小。” 这套西装样式偏休闲,灰色;池羽换好之后,店员拿了条黑色的领带来配;石故渊摆摆手,拒绝了店员的选择,重又挑了条粉色丝质领带,并一双深色德比鞋。 池羽抓住石故渊的手腕,急促而小声地说:“不要破费了……” 石故渊说:“试试,不买。” 池羽没有换鞋,只打了领带;石故渊也不强求,抬手抚平池羽肩膀上的褶皱,然后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身影,一寸寸地打量,含笑说:“好帅啊。” 摒弃掉深色的板正,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浪漫与优雅;但池羽对规规矩矩的装束有些不适应,胡乱扭了扭袖口,他说:“很合身,我脱下来吧。” 石故渊后退两步,给池羽伸展胳膊的空间;衣服交由店员重新包好,两人前脚刚踏出店门,后脚石故渊的手机响了。 石故渊接打电话向来避讳,尤其是对着来显皱眉之后;池羽会意,找个借口,转头去不远处的摊位上买冰镇饮料。 石故渊看着池羽走远,走到了另一边,接下电话说:“怎么了?” 郑稚初在电话的另一端阴沉沉地问:“石故渊,你在哪儿呢?” “外面。” “跟谁在一起呢?” “朋友。”石故渊眉头拧得更死,“什么事儿,说。” 郑稚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警告你,我不许你和池羽有来往。” “……”石故渊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说:“胡闹!”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池羽这时候回来,递给石故渊一瓶水,见他面色不愉,便问:“工作的事儿?” “算是吧,”石故渊接过水,笑了笑,说,“没事儿。”说着,他抬腕看了眼表, “中午了,我们吃个饭,然后送你回医院,正好下午我要去公司一趟。” ……………………………………………………… 郑稚初被挂了电话,脸上阵青阵白,胸腔里升腾的气焰烧灼着五脏六腑,如果不发泄出去,他诚觉可以立时开膛破肚,往烤熟的心肝脾肺大腰子上撒孜然了。 于是怒火转嫁到富有力量的右手,他以扑杀的力道摔下手机,诺基亚顺水推舟地临幸了地板,并留下个小坑,然后怡然自得地嘲讽郑稚初的痴心妄想。郑稚初往床上一墩,脑海里不断闪现石故渊最后那声“别闹”;他闭上眼睛,压抑不住的嫉妒就像吃了激素的雨后春笋,顷刻间蔓延成无垠的竹海:侧耳听,风过竹叶,沙沙簌簌;听耳侧,竹叶过风,肃肃杀杀。 郑稚初心里窝着一把刀,折腰去捡手机,心窝子被捅了个对穿;他分别给戴晨明和何同舟去了电话;当三人组在城北小独栋再聚首,郑稚初正式宣布:“我要告腾空走私,二明,这匿名信怎么写?” …………………………………………………… 石故渊回到公司后,刘勉第一时间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石故渊心情不错,往鱼缸里撒了几撮鱼食,看火红的锦鲤为了点儿吃的争破头;跳跃的火焰与外围盛放的鲜花相得益彰,刘勉进来时,石故渊浇着花,得意地说了句:“怎么样,我这花养的不错吧?” 刘勉附和几句,石故渊拿毛巾擦擦手,问:“什么事儿啊,瞧你,着急忙慌的。” 刘勉说:“石总,咱在周水码头的货,今天出仓了。” “这是好事儿啊,”石故渊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指着他说,“论功行赏,刘勉,你可逃不掉。” 刘勉恭维说:“我就是孙猴子,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顿了顿,他的面色渐变沉重,说,“不过,石总,刚来个消息,徐立伟他妈那账户,有几个月没动过了。” 石故渊的目光倏然锐利如针,他一字一句地说:“什么意思?” 刘勉用眼角窥他一眼,强作镇定地回答:“我估计他妈那边儿可能出事儿了。” 石故渊皱着眉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这两天。” “账户几个月没动过,你们才发现!” 刘勉窝着脑袋,一副守门员的姿势挨训。 石故渊说:“你派个人去高崎,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刘勉打起精神说:“已经去了,明天就能有回信。” 石故渊点点头,说:“要真不行了,你跟监狱那边打声招呼,我去跟徐立伟说说话。” 刘勉说:“石总,还是我去吧。” 石故渊摆摆手,坐到椅子上,说:“徐立伟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妈死了,我要是不露面,指不定会闹个鱼死网破。” 刘勉持怀疑态度,说:“他能吗?” 石故渊说:“我不是周瑜,他也不是黄盖;当初他妹妹生病,他管我要一百万,我没给他;他妹妹死了,我也没当回事儿,他大概还不知道他家里已经没人了。” 刘勉说:“那不正好?石总,要我说,咱别去,咱就当不知道;六年前我也在场,瞧的可是清清楚楚,要不是你,他哪有命活到现在?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在监狱里呆二十年怎么了,还委屈他了?救他一命不说,为了给他减刑,你来来回回跑了多少关系?每个月还白给他家一万块钱!石总,咱真是仁至义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妹妹,他妈,那是命,阳寿到头了,咱总不能从阎王爷手里头抢人吧?” 石故渊苦笑一声:“我大概真是老了,人老了,心就软了。我就在想,一百万的事儿,当初较的哪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59 石故渊说:“别忘了我有个妹妹,不比老婆难缠。” 宋维斌不吱声了,到了家楼下,宋维斌不送宋将晗上楼,坐在车里叮嘱说:“上楼跟你妈说,我局里有事儿,今天不一定啥时候回来,你们早点睡觉,别等我。” 宋将晗忙着和池晓瑜依依不舍地道别,忙着跟石故渊确认周末去玩游戏机的时间,花花世界近在眼前,根本没空搭理苦口婆心的老父亲,最后还是石故渊提醒了一句,宋将晗才挤海绵一样挤出点时间应付宋维斌,他还坚持说:“你不回来也挺好的,我就不跟我妈吵架,你也学着点儿。” 说完不等他爸下车揍他,一溜烟儿跑上了楼。 宋维斌在车里骂骂咧咧,石故渊忍不住笑,说:“你儿子都比你懂事儿。” “他懂个屁!”宋维斌呸了一口,“臭小子!” 送宋维斌到市局,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进了家门,池羽投了两条热毛巾给俩人擦脸。池晓瑜马马虎虎地抹了一把,奔向饭桌坐好,说:“我好饿呀!” “去洗手,开饭了。”池羽给三个空碗盛饭,问石故渊,“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石故渊说:“碰见了斌子,要去市局,挺着急的,就送了他一下。” 池羽说:“警察不好当啊。” “可不是,”石故渊笑着说,“许萍还和他闹别扭了。” 池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口子的事儿让他们两口子解决吧,咱们可别参和。” 石故渊一笑了之,说:“小鱼儿放假,想好去哪儿玩了吗?” 池羽说:“我都行,听你们的。” 石故渊说:“我倒是想个地儿,去两江市怎么样?” “行啊,”池羽说,“山水甲天下,我和小鱼儿都没去过。” 石故渊说:“我查了下你的休假,我们正好能在小沨订婚宴之前回来,你研究室那边准备准备,别忘了跟那帮老外知会一声。” 池羽应了下来,三个人坐一块儿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宋维斌则没有这般温馨的待遇,他坐在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大转椅里,捧碗泡面囫囵填着肚子,一边点灯熬油,看秦明给他的资料,看没两行,吸了一半的面条婀娜地停顿在半空,犹自向下滴汤。 半晌,面条葬身五脏庙,宋维斌把泡面放下,捧起资料在“口述”那栏翻来覆去地看,揉了揉眼睛说:“我怎么老花眼了呢?秦明,把老江的放大镜给我拿来。” 秦明没动弹,郑重地说:“宋队,你没看错。” 宋维斌狐疑地说:“那……那是重名?” 秦明说:“你是六年前,南二饭店杀人案结案了,才进刑警队的,所以可能不知道,当时石故渊就是当事人之一,没多久徐立伟自首,判了无期,现在降到二十年,石故渊功不可没。但前阵儿徐立伟翻供了,在监狱磨了仨月才磨到咱这儿的,据说是惊动了戴局,但戴局现在还没啥动静。” 宋维斌说:“你们明知道我和石哥的关系,还让我接这个案子?脑袋没病吧?” 秦明说:“宋队,公事公办,别寻私情啊。” 宋维斌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撂,抓起水杯就往外走;他拧盖灌下一大口,说:“戴局在吗,我去跟他说,这案子我办不了,他赶紧另请高明吧。” 第三十四章 下班的时间,戴局长仙踪难觅;宋维斌着急,推了半天局长办公室的门推不开,他就突然变成了唯心主义的拥护者,认为我想即我能,好像多推几下门,门后面就会大变活人,把局长变出来似的。 显然这是一个物质世界,世界给他免费上了一堂哲学课,然后用实际行动坚定的将他拒之门外;宋维斌挫败地回到自己的地盘,无心去看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铅油印;秦明还火上浇油,说:“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暴力案件频发,市局缺人手,尤其这案子牵涉太广,除了我们队接,别人都不太合适。” 宋维斌说:“怎么不合适了?以前不也把我当驴使唤吗?用得着我的时候好说好商量,现在就强迫了?我是能审我兄弟怎么着?而且我跟你说,秦明,石哥那不仅是我哥,我有今天,多亏了他!” 宋维斌想到自己初出茅庐,在龙腾看大门的日子;那时他空有一腔正义和热血,却没有相配的学识和才干;他每天看着出入腾空的人群,在他眼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与他毫不相干;那个世界的佼佼者——就是他石哥——那更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他得仰望,平视一眼都是亵渎。 命运安排他帮他石哥追了一次混混,他石哥就给了他机会,让他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实现了人生价值;他面上和石故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实则心里自有定义:这是他的恩人,只要石故渊一句话,命随时拿去。 他的命还没给出去,怎么能反过来,去拿石故渊的命呢? 秦明不阴不阳地说:“谁都知道你和鼎鼎大名的石故渊关系匪浅,但你别忘了石故渊什么行当,做买卖的,谁没有点儿毛病?” 宋维斌说:“你这纯属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那全国的企业都得清查,凭什么只抓着腾空和恒宇不放?不说别的,这俩公司每年纳税多少?解决了多少就业问题?我现在反倒怀疑,是有同行看石故渊不顺眼,故意栽赃陷害呢!” 秦明说:“我不是说石故渊的买卖怎么样,现在是有人举报他杀人,这是刑事犯罪,公私得好好分开。” 宋维斌抓起钥匙扭身就走,说:“戴局不在,这破案子我也没心思查,你也赶紧下班吧,这都几点了。” 宋维斌心里窝火,尤恨秦明刚正不阿;他跑出警局,宁可浇着瓢泼大雨,也要把那些恼人的资料抛到脑后;可他又不想回家,他在雨中彷徨,内心焦灼不安,因为他很清楚:他会大声否定,会跑去找局长理论,实际是用这些浮夸的表演来抹平他摇摇欲坠的信任;好像胳膊抬高一点,心就会放下一分似的;可他别无选择——石故渊是什么样的人,问一万个人,会收获一万个答案。 千人千面,用在石故渊身上再合适不过。石故渊可以在许萍出差时给他带孩子,也可以在郑中天死时无悲无喜;温情,又凉薄,矛盾得就像天上的云,飘过来飘过去,放不晴天,也下不成雨。 现在下成雨了,宋维斌回过神来,冻得一哆嗦;他摩挲着手臂,眯着眼看来往的自行车,间或夹着几台嗡嗡与焦雷试比高的摩托;他随着大流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停驻在公用电话前,忽得神谕般,竟顶风跑去小卖部,买了张ic卡,然后凭着一股子脑热,打给了石故渊的手机。 石故渊正陪着池晓瑜练琴,池羽坐他们对面看研究报告;手机铃响,打断了池晓瑜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0 的演奏,石故渊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池晓瑜噘着嘴说:“快点啊!” 石故渊冲她“嘘”了一声,来到客厅才接;然而对面有风声雨声,就是没人声。 他又“喂”了一遍,刚要挂,终于传来了一句嗫嚅:“……石哥。” “斌子?”石故渊皱起眉头,问,“怎么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宋维斌的脸上,雨下得急了,连做一条条透明的线,编织成一张名为“窘境”的网,将他笼罩其中;这种窘迫就好像为了根治嗓病,在嗓子里种下一颗胖大海,没想到胖大海越泡越大,堵住了他的喉管,使他发不出声音。他的嗓子不痒了,但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快要窒息而亡了。 “啊……没事儿,就新买了一张ic卡,试试好不好使。” “哦,”石故渊似笑非笑地说,“那你得给我报话费。” “嗯……那你也别差这两分钟了,石哥,跟你打听个事儿,南二饭店——” 四个字一出口,宋维斌用他多年的职业素养,敏锐地捕捉到电话另一端的电流,有一瞬细微的停顿。 “南二饭店?你接着说。” 仿佛是幻觉,石故渊的声音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掠水的蜻蜓只是诗人自作多情的点缀。 “南二饭店……不行,石哥,我得见你一面。” “这么急?”石故渊回头看了眼书房里的两人,池羽听到动静不对,也来到了客厅;石故渊朝他比个手势,回头对电话说,“听动静你在外面?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我在……算了,我去找你吧。” “……也行,”石故渊说,“你直接来我家吧。” 说定了地点,石故渊挂下电话;池羽走过来,说:“有事?” “嗯。” 石故渊笑了笑,忽然凑近;清俊的面容在池羽的眼前骤然放大,骇池羽向后一躲;石故渊的手指从容划过池羽的眼睑,戏谑地说:“你睫毛很长啊,”说着摊开手指给他看,“掉了一根。” 池羽为自己无用的躲避感到气馁,不想被石故渊瞧扁,便负气说:“你的更长,假若你是女人,不需要涂什么睫毛膏,就比她们涂了的还要长。可惜长在了一张男人脸上,倒像是化了妆。” 石故渊低头抿嘴直乐,池羽瞥着他微勾的眼尾、扇形的睫毛和尖尖的下巴,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不轻不重地抓挠,有点扎,又有点痒。 池晓瑜早放下了琴,扒着门框,不明所以地看他们;石故渊冲她招招手,抱起她说:“你看你爸掉了根睫毛,有一个说法,说对着睫毛许愿,然后把它吹到空中,就能梦想成真。”他捻着睫毛,递到池羽嘴边,说,“许个愿吧。” 池羽说:“你信这个?” 石故渊说:“我看公司里年轻人都这么玩,有点儿意思,许一个吧。” “许什么呢……” 石故渊说:“就许我们旅途顺利。” 池羽闭上眼睛,默默重复了一遍石故渊的话,然后就着石故渊的手,吹了口气。 池晓瑜觉得有趣,扒拉着自己的眼睛要揪一根,石故渊赶忙和她说,揪掉的不算,自然脱落的才算,池晓瑜倍感遗憾地叹口气,赖在石故渊怀里,小小声跟他讨零食,小眼神还一飞一飞的去偷瞄池羽;池羽听了个一清二楚,强硬地将她从石故渊身上扒下来,池晓瑜哇哇大叫:“石叔叔救我!石叔叔救我!” 石故渊说:“这次救不了你了,说好的一天只能吃一块儿饼干,你昨天把今天的份儿吃完了,今天就不能吃了。” 池晓瑜哭着说:“石叔叔你不喜欢我了,你只喜欢爸爸了。” 石故渊说:“你爸爸不偷吃零食,如果你也不偷吃,我们就都喜欢你。” 池晓瑜崩溃地说:“哪个我都放不下呀……” 石故渊憋着笑,对池羽说:“那我先走了。” 池晓瑜以为石故渊走,是不要她了,便抽抽噎噎地说:“我不吃了,石叔叔你不要走,我不吃了。” 石故渊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如果你今天不吃,明天可以给你多吃一块。” 安抚完小孩子,石故渊撑伞回到自己家;石故沨敷着面膜,正对着电视拉筋,看见他有些意外:“哥,你回来了?” 石故渊“嗯”了一声,说:“一会儿斌子来,你多穿点儿,今天下雨,晚上冷。” 石故沨不以为意地说:“我火力壮,谁像你啊,大夏天还包的严严实实的。” 石故渊不再多说,放任妹妹自流;不多时,门铃响,石故渊给宋维斌开了门,却被他落水狗的可怜相镇住,宋维斌恰到好处地打个喷嚏,揉着通红的鼻尖;石故渊给他找了条新毛巾,说:“你们市局穷到连个雨伞都拿不出来了?有什么事儿,先去洗个澡再说。” 宋维斌摇了摇头,站在玄关,并不深入;他望了眼满头雾水的石故沨,低声对石故渊说:“石哥,我不进去了,你出来,我就问你一句话。” 石故渊迈出门槛,顺手掩住门扉,隔离了石故沨的视线。他的心里在宋维斌说出“南二饭店”,就迅速做出了计较,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六年前的南二饭店,还是去年的南二饭店。 第三十五章 宋维斌问:“石哥,局里让我重新彻查1993年南二饭店杀人案,你说,我是查,还是不查?” 楼道里,雨声缠绵,宋维斌脚下氲开一小洼深色;石故渊把毛巾递给他,漫不经心地说:“你的工作你问我?” 宋维斌急了:“石哥,我就等你一句话,你让我查我就查,你不让我查,我回去就给推了。” 石故渊笑了笑:“让你查你就查,我又不是你们局长。” “可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石故渊用声音将裹着碎冰的温柔制成外衣,穿在宋维斌被雨水浸透的心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也不能拦你。” “石哥——诶呀,” 宋维斌的脑袋像个泡发的面包,稀松八懈,蔫头耷脑,叹口气能让花枯萎,“你就跟我说句实在话,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石故渊闭上眼,微笑着一晃头,说:“没有。” “那我查……还是不查?” “查,让你查你就查,”石故渊笑意渐深,可他仍闭着眼,遮住了眼瞳深处的症状,“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宋维斌忧心忡忡地说:“不是怕,石哥,我是想告诉你,你自己当心点,我怀疑是有人要对付你。你生意做这么大,难免得罪谁……” “行了,”石故渊说,“我还用你教?” 宋维斌抓抓头上几根湿漉漉的毛,不确定地说:“那我真查了?” “查吧,反正你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完全是浪费时间。” “这……”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1 “对了,”石故渊说,“前阵儿我去东区菜市场,看见许萍了,你们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她在市场当清洁员?” 宋维斌尴尬得手脚不知摆在哪里顺当,在石故渊咄咄逼人的气势中,连反抗都提不起来,举起白旗一五一十地说:“电厂下岗裁员,把她给裁了,离家近边儿的不是没有轻巧活,就她要脸要面的,非得大老远跑东边去,怕遇上熟人……” “那你还当着孩子面,跟人家吵架,”石故渊缓和了口气,淡淡地责他,“你不食人间烟火,许萍就得张罗柴米油盐,过日子没那么容易,许萍抹不开面儿,你也不懂事儿?” 宋维斌在这七拐八拐的话语里,破解出了石故渊婉转的深意;他很欣喜,又有些忧虑,说:“石哥,你还不知道我,我从不跟你客气,回去我问问她吧,她以前在电厂做文员,还学了电脑,干个行政没啥问题。” 石故渊“嗯”了一声,说:“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不看你们,小晗还是我干儿子呢。” 宋维斌终于释怀,露出了整晚以来第一个笑脸:“诶,行,那石哥,我先走了。” “等着,”石故渊回屋给他拿把伞,说,“大晚上就不留你了,回去注意安全。” 宋维斌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石故渊目送他下楼,面无表情。 石故沨这时候才知情识趣地凑上来,好奇地朝楼梯口探探头,问:“哥,怎么了?” 石故渊冲她宠溺地笑笑:“进屋去,外面冷。” “你冷,我又不冷,”石故沨拽他进屋,又问了一遍,“你们聊什么呢,匆匆忙忙的,斌哥也不进来坐坐。” “没什么,”石故渊说,除此之外他也无话可说,“我还有事儿,小沨,你早点儿睡,别总熬夜。” ……………………………………… 第二天,刘勉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门都忘了敲;石故渊瞥他一眼,没有在意,转而继续跟秘书交代买三张到两江市机票的事儿;秘书离开后,刘勉定定神,说:“石总,监狱那边说,徐立伟翻供了,他们没压住。” 石故渊点上烟,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刘勉揣摩着他的心思,又说:“石总,您看这事儿……?” “本来还打算今天去看看他,”石故渊有些遗憾,掸了掸烟灰,他头也不抬地说,“六年了,徐立伟不可能突然心血来潮,说翻就翻……近期有谁见过他没有?” 刘勉犹豫了一下,石故渊见了,安慰他:“没事儿,你说。” “最近一次,是三个月前,同一天来了两个人,登记本上写的一个是郑稚初……” 石故渊抿着嘴,慢吞吞地把手边一摞书推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刘勉低眉顺目,噤若寒蝉,识相地闭上了嘴;直到石故渊对这个名字进行了充分的咀嚼、品味、消化之后,才继续说:“还有一个……” 这次刘勉更犹豫了。 “没事儿,你说。” “……是池羽。” 石故渊倏然抬眼,目光凌厉如箭,直将刘勉插个对穿;刘勉不由一抖,赶忙说出早准备好的借口:“也有可能是重名……” 这个名字打乱了石故渊的呼吸,噎住了他的喉管,让他消化不良;石故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俯瞰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时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气的流动。 半晌,石故渊波澜不惊地说:“你怎么办事儿的,不会调监控核实一下?” 刘勉低着头说:“调监控看了,小公子那个,监控给关了,估计是他特意吩咐的;至于池羽……看上去和咱们认识的这个有几分相似……” 石故渊抬了下手,堵住了刘勉刻意留出的三分余地:“什么相似,从你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他了。” 刘勉不敢回答,甚至不敢偷眼去瞧石故渊的脸色;其实就算偷眼也偷不到,石故渊背对着他,面向着窗外庞大的世界,窗户映出的单薄倒影,一如在梦中的雾中,模糊不清。 石故渊吸完一根烟,说:“去查查他,我要知道他和徐立伟的关系。” 刘勉说:“诶,我这就去。” 石故渊挥手让他出去,忽然提点他一句:“他们俩都是高崎人,你叫人去高崎看看。” 刘勉应了下来,顺手关门的时刻,鬼使神差地,他再一次看向石故渊的背影;石故渊拢着肩膀,低低地咳嗽着;阳光照进来,可是他连影子都蛰伏在墙壁的阴影中,就好像,他没有影子似的。 ……………………………………… 唐军从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混到如今公司副总的高位,多亏社会这个好大学教会了他练达的人情和油滑的脾性;得了京城鼎鼎大名的依家资助,缓去燃眉之急后,他深谙知恩图报是人品的体现,也听过“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戏词——攀了高枝的麻雀不一定变凤凰,正如狐假虎威的狐狸一辈子变不成老虎,但他们都不会轻易放爪——于是郑小公子这棵大树、这枝高枝、这头老虎,自然而然成了唐军重点巴结的对象;又蒙郑小公子指点,助了他一臂好大之力,唐军顺势抱住这只强壮的手臂,死乞白赖要请郑小公子一块儿快活快活。 他以为郑稚初一个毛头小子,成年人的新鲜没玩过几样,他不知道名门公子都早熟,所以郑稚初真如大佛一尊,端坐家中,擤着鼻涕,不为所动。 然而这一天,大佛主动下凡,而且人家住云彩上的思想境界和住在黑土地上的当真是云泥之别:郑小公子不约歌厅,不约夜总会,人家约去了政府今年新规划的一片商业用地。 第三十六章 跟感冒缠绵了一溜十三招,郑稚初终日无所事事,闲得冒油,躺在床上,在阳光下摊大饼,大脑却止不住回想,进而发觉自从回到桃仙,真是没一件事让他顺心;而不顺心的事,都和石故渊相关。 石故渊瞧不上他,更精准地解读这种感觉,就是没把他放心上——人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蚂蚁,但谁会在意蚂蚁的心情呢?郑稚初虽然不认为自己低入尘埃,落得与蚂蚁为伍的地步,但也自知石故渊最擅长的就是砌上一堵透明的墙,一个人躲在在内部发号施令,掌控全局;他们能看见彼此,若想更进一步,却只能触摸隔阂。 如果石故渊真是一个人在里头躲着,郑稚初还有空闲嘲讽一番,再去砸墙;但现在,石故渊的世界已经为一个人大敞遥开,这个人竟不是自己;郑稚初喉咙里梗着刺,这根刺顺着食道,扎进心里,欲拔不能。 石故渊在他心中扎下了一根刺,那么他也要让自己成为石故渊心中的一根刺。 于是郑稚初主动出击——这倒是和他轻佻的年纪相符;中午吃完饭,他驱车前往约定的地点;唐军早在空地上等候多时,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3 “我觉得丢脸,”她偷偷跟石故渊和池羽说,“他太幼稚了。” 哄池晓瑜睡觉之后,石故渊对池羽说:“你看,连个小孩儿都嫌威廉幼稚,小沨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池羽笑着说:“换个人,你也会这么说。” 石故渊哑然失笑,片刻后,说:“明天你就开始休年假吧,明天小鱼儿期末汇演,然后我们是后天下午的飞机到两江,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收拾行李。” …………………………………… 最终威廉还是去了期末汇演,甫一亮相,就受到了全园的瞩目,在游戏环节尤其受欢迎;池羽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幼儿园新铺好的地垫,说:“这东西如果早铺上,晓瑜也不至于脑震荡了。” 石故渊说:“现在也不晚。” 池羽耳尖一动,捕捉到石故渊语气里的微妙,抽丝剥茧后,他又注意到了走廊上的感谢宣言,“恒宇”两个大字格外崭新,他不可置信地说:“你赞助的?20万!” 石故渊说:“早铺上就好了。” 池羽心绪纷乱复杂,他鼓起勇气,却组织不出适当的语言感谢——说多了生疏客套,不说又没礼貌——石故渊看出他的意思,对他的神情只觉好笑:“做的是好事,你这副对不起我是怎么回事?” 池羽叹气说:“你为我们付出太多了,我该怎么还呀。” 石故渊说:“举手之劳,再说你我之间,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池羽还想回句什么,石故沨忽然在前面转过头,对他们大喊:“你们磨蹭什么呢?快点儿,马上就到小鱼儿了!” 池羽和石故渊对视一眼,赶忙步入礼堂,池羽拿出录像机,被石故渊接了过来:“我来录,你好好看。” 欢快的前奏响了起来,完整地收录进了录像机的记忆里;石故渊稳稳地端着机器,透过屏幕看着小朋友们稚气的表演,就属池晓瑜最卖力;他碰了碰池羽的胳膊,给他指了指池晓瑜,无声地、嗤嗤地笑。 池晓瑜领着小伙伴们唱:“这是个美丽的小世界,这是个快乐的小世界……” 池羽的眼睛却没有放在台上,此时余光成了主力,为他提供偷看的工具;暗黄的舞台光打在石故渊的脸上,皮肤光明莹润,格外显年轻:那一双上下睫毛打架的笑眼,挺直的鼻梁,流畅的下颌——多么熟悉的容颜——被他刻在心底的——却又与众不同。 池羽的心脏揪成一团,里面盛了半杯青梅,轻轻摇摆,梅子撞到杯壁上,叮叮当当的响。 怦然心动。 池羽想,这个世界真美丽,这个世界真快乐。 第三十七章 相比池晓瑜的众星捧月,宋将晗显得形单影只;他的父母因工作缘故,不得已缺席了宋将晗人生中的第一个毕业典礼,所以宋维斌一早给石故渊打过电话,让他代自己跟儿子说声对不起。 幼儿园大班的毕业典礼排在节目最后,石故渊五人干脆留下来给宋将晗庆祝;宋将晗本来还有些失望,但等池晓瑜送上了她叠的一串千纸鹤,还吃到了翘首而盼的肯德基,宋将晗是眉开眼笑,早把亲爹亲妈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啃完一只鸡翅,舔着手指头,跑到儿童游乐区找池晓瑜玩。看了看围在桌边,只要了一杯白水的石故渊,他转头跟池晓瑜说:“石叔叔真好,你知道吗,他是我干爸,以后我要叫他爸爸,你也跟我一起叫吧,叫了就有肯德基吃。” 池晓瑜从滑梯上出溜下来,头也不抬地说:“他不是我爸爸,他是我妈妈。” 宋将晗惊奇地说:“爸爸是男人,妈妈是女人,石叔叔不能当你妈妈。” 池晓瑜瞪着眼睛,小腿一岔,掐着腰说:“他就是我妈妈,他才不是你爸爸!” “他不能当妈妈,只能当爸爸!” “他能,他答应我了!” 宋将晗又着急又无奈地解释:“他就是不能当妈妈呀!” 池晓瑜气极,重重推了宋将晗一把;宋将晗没什么表示,她自己反倒嚎啕大哭;四个大人注意到了游乐区的骚动,一齐站了起来。 池羽第一个跑了过去,石故渊让妹妹和威廉占着座位,然后紧随池羽之后。宋将晗手足无措地跟池羽说:“我没怎么着呀,她还推了我,我还没哭呀!” 池晓瑜嚎得更大声,反复叫嚷说:“你骗人,你骗人!”泪眼朦胧地看到了石故渊,她赶忙讨个心安,“石叔叔,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 池羽心疼地搂过池晓瑜,轻轻拍她的后背;石故渊左右看了看,问宋将晗:“怎么回事,你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要吵架。” 宋将晗只好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石故渊哭笑不得,连池羽也忍不住,站起来揉揉池晓瑜的头,说:“这你倒是记得清楚。” 石故渊不冷落宋将晗,将他拉倒身前,同时对池晓瑜说:“爸爸和妈妈都一样。” 池晓瑜腾出一只手,指着宋将晗说:“我才不要和他一样!” “你!”宋将晗动了气,腮帮子鼓了一会儿,又瘪了下去,“我是要和你一起吃肯德基,好心没好报,如果你不是女孩子,我就要打你了!” 池晓瑜听风就是雨,立刻指控说:“他要打我了,他要打我了!” “啊——!”宋将晗仰天长啸,无语凝噎,“跟你说不明白!女人真是麻烦!” “胡说什么。”石故渊忍着笑拍了下宋将晗的后脑勺,宋将晗捂着脑袋,苦恼地叹了口气,扒过石故渊的耳朵说,“石叔叔,你没有老婆是对的,我要向你学习,以后也不娶老婆!” 石故渊说:“这你可别和我学,到时候你爸妈该找我算账了。” 他心里想,学个表皮还好交代,可别面子里子都学了去才好。 池晓瑜不依不饶地哭闹着,宋将晗捂住耳朵,败下阵来,连连告饶,催促石故渊说:“石叔叔,你答应当她妈妈吧,我爸说了,大丈夫能伸能缩!” “那叫能屈能伸,”石故渊边纠正小孩子的口语错误,边从池羽怀里要来了池晓瑜,蹲下\身跟小姑娘咬耳朵:“明天我们就出去玩了,你看,只有你、我和你爸爸,我们也是一家人出游,和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小朋友是一样的。” 池晓瑜勾住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地说:“你就是我妈妈嘛!” 石故渊给她催眠:“不如我们换个说法,我是你妈妈,但是你要叫我叔叔,对不对?” 池晓瑜黏黏哒哒地点点头,要跟石故渊拉钩;池羽在一旁牵着宋将晗的手,静静地看着石故渊跟女儿讲道理,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同样在关注闹剧的石故沨,看到池晓瑜关上了嗓子,吁气吃了口鸡块,说:“小孩子哭起来真可怕,喂,我们以后不生小孩好不好?”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4 威廉的视线仍停留在游乐区,他慢慢隆起眉头,表情微妙地问:“沨,你哥哥一直没有女朋友?” 石故沨想了想:“据我所知,没有,谁知道他有没有瞒着我处过。” “池羽和你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威廉转回脸,小小心地说,“他们看起来……太亲密了。” 石故沨“哈”地笑出声:“别拿你们西方那一套套在中国人身上,比起同性恋,我更相信我哥是‘不行’。” “可是……” “再说,池羽可是有女儿呢。” 威廉耸了耸肩,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夜色降临,石故渊送宋将晗回家,然后把威廉丢在了富丽堂皇,等被大舅哥无情拆散的苦命鸳鸯诉完即将一夜不见的相思之苦后,石故渊载着两大一小向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石故沨说:“诶,哥,我怎么觉着许萍嫂子对咱们的态度不对劲儿啊?” 石故渊说:“瞎想。” “平常许萍嫂子多热心啊,这次连客套客套,让咱上去坐坐的话都没有,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石故渊说:“最近她和斌子闹矛盾,心情不好吧。” 石故沨默默地“哦”了一声,半晌,又说:“他俩闹矛盾,弄得孩子怪可怜的,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爹妈却不在身边……” 经过下午一役,池晓瑜对“妈”字特别敏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瞪起眼睛嚷道:“石叔叔是我妈妈!” 石故沨哈哈大笑,逗她:“谁说的,为什么是妈妈呀?不应该是干爸爸吗?” 池晓瑜信誓旦旦地说:“我有爸爸了,但是没有妈妈,我想让石叔叔当我妈妈,他会和我爸爸结婚的!” 池羽面红耳赤,呵斥说:“晓瑜,别瞎说!” 石故沨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她气喘吁吁地说:“诶,哥,池羽哥,你们知道吗,你们哄孩子去的时候,你们猜威廉怀疑你们啥?他怀疑你们是那种关系,这下好了,要是真的,可如了咱们小鱼儿的愿了!” 池羽的脸好像调色板,红红白白,总之没个好颜色;石故渊瞥了他一眼,对着后视镜里的石故沨说:“胡说八道,当着孩子面收敛些!” “好嘛好嘛,这么凶干嘛,就是开个玩笑,池羽哥你别生气啊,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石故渊说:“你啊。” 说着,他偏过头去看池羽,池羽似乎听不见他们兄妹俩的一唱一和,只是绞动的手指扭曲出不可思议的形状。 “小沨跟你道歉呢。”石故渊故意提醒他。 “没关系,”池羽清了清嗓子,说,“我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 回到家,石故渊开始收拾行李,同时警告石故沨,在他外出期间,不许带威廉回来。 石故沨噘着嘴,缠着石故渊说:“哥,你对池羽也太好了吧,带他去玩,都不带我去。” 石故渊说:“我倒是想带你去,你肯吗?” “算了,看你不情不愿的,我才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的甜蜜时光呢,要去也是我和威廉一起去。” 石故渊放下手中的衣物,转身对妹妹说:“下回别当着池羽的面胡说八道,国内没有国外开放,吓着人家怎么办?” 石故沨不以为意地说:“哥,你这叫歧视,同性恋根本就不是病,国外早就把它从病里除名了;我们班有个男生就是,人家跟男朋友过得可好了。” “行了,”石故渊拉着妹妹坐在床沿,语重心长地叮嘱着,“我这回走一个星期,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实在着急就直接找刘勉;还有你自己的事儿也上上心,”他打量一下石故沨身上轻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说,“订婚那天虽然都是些亲戚朋友,不用太讲究,但你是主角,穿差不多点儿,别这么就过去了。还有威廉,有空你带他去订一套正装,办个加急,到时候不合适还有时间改。” 石故沨嬉皮笑脸地说:“正装太贵了,我和威廉都是穷光蛋。” 石故渊戳了下她的脑门,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她,说:“密码还是你生日。” 石故沨美滋滋地接过来,给了石故渊一个熊抱:“谢谢哥!” 石故渊摸摸她柔顺的头发,然后推开说:“都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怎么了,还不能抱抱自己亲哥?”石故沨翻个白眼,不满地说,“哥,我怎么觉着你现在规矩这么多啊,都没以前疼我了。” “那你把卡还我。” “诶诶诶,亲情无价,千金难买,”石故沨急忙把卡贴身放好,又说,“可能是你以前就疼我一个,现在还疼小鱼儿,对池羽哥也好,我不习惯吧。” 石故渊笑着说:“你这醋吃的,真没水平。” 石故沨哼哼一声,往后一倒,赖在石故渊床上不肯起来;石故渊连拖带拽也奈何不了她,只好把她打横一抱;石故沨吓了一跳,嗷嗷乱叫一通,然后被她哥无情地扔回了她的房间。 ………………………………………………………… 一到夏天,石故渊的身体就好受许多,算起来有个一两周没犯过哮喘了;下午飞机上不能带太大瓶的液体,于是他早上在公司,先吃了几片抑制哮喘的药片。 刘勉带着几份合同进来,石故渊给他安排完工作,见他仍不走,便说:“还有事?” 刘勉为难地说:“石总,这个时候您不在,好吗?” 石故渊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好?” “监狱那边——” 石故渊抬手压断他的话,说:“你可知道,这回市局派来查我的人是谁?” 刘勉说:“还没消息。” 石故渊摇摇头,叹息似的说:“是斌子。” “宋维斌?”刘勉不可思议地念着这个名字,有想笑的冲动,“从咱们腾空出去的那个支队长?这市局怎么想的,让自己人查自己人,石总,我看这事儿您不用多虑了,这分明就是做做样子嘛!” 石故渊说:“斌子这人我了解,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还倔,这案子他不碰则已,要是碰了,不查个水落石出他不会罢休。” 刘勉愣了愣:“那——” “徐立伟那边得加紧了,不行有点手段,但别太张扬,这个节骨眼,多事之秋啊。” 刘勉说:“这我明白,石总您放心,当时店里的客人都撤走了,店老板我们也安顿到外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石故渊指着他,咬着牙说:“你忘了,死的赵铁刚可有个不好对付的哥。” 刘勉说:“他哥后来逃到京城去了,听说是在霍三爷手底下做事,霍三爷管教人有一手,我们不好驳他面子。” “我们做买卖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5 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沾上这些邪门歪道。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叫人盯着点儿,别出了纰漏就行了。” 刘勉应了下来,然后犹犹豫豫地问:“那石总,池羽和徐立伟的事儿……?” “有消息了?” “还没有。” 石故渊沉默了许久;他微阖着眼,轻声地说:“这一周你们别打扰我,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 深夜掉落~ 想要留言_(:з」∠)_ 第三十八章 两江市地处西南,水量丰沛,因此夏季并不十分炎热;湿润的空气让两个南方人如鱼得水,石故渊则不很适应,感觉皮肤上时刻蒙着一层水汽,好像蒸屉上的粉蒸肉。 池晓瑜的小脸被蒸得白里透红,玉雪可爱,加之她树袋熊似的,喜欢赖在石故渊身上,所以经常发生被陌生人错认石故渊才是她父亲的尴尬,更尴尬的是,她会一本正经地澄清,石叔叔不是她爸爸,而是她妈妈。 外人只当是童言无忌,大笑后便散去,却将石故渊和池羽的关系拉入了发夹弯;所幸二人不必单独相处,不约而同地,将无路可逃的情感倾注在珍爱的小孩子身上。 池晓瑜就像一棵辨不出品种的小树苗,施什么肥料,就结什么果;她固执地给她最喜欢的两个男人绑红线,丝毫不觉得应该听听两位当事人的意见。 石故渊的秘书将他们的旅行安排得井井有条。爬了该爬的山,看了该看的景,还剩下不多的时光供他们挥霍。前几天运动量较大,于是这一天,他们雇了一艘竹筏,开启了慢节奏的光阴。 盛夏泛舟两江之上,水雾缭绕,放眼所见,是一副水晕墨章的山水画。画卷铺天盖地,将万物囊括其中,恍然已是画中人。单薄的轻舟在虫鸣鸟叫中悠然穿行,清澈见底的江水倒映着两侧青山和一线蓝天;水底遍布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间或有几尾鱼穿梭其中。池晓瑜趴在竹筏边拍打水花,跟鱼儿打招呼,被池羽拎回了竹筏中央。 船尾的伐工提醒说:“看好小朋友哦!” 石故渊把池晓瑜抱在怀里,坐到船头,对着青山绿水发出慨叹:“真想每天都这样过。” 池晓瑜兴冲冲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石故渊笑着说:“那我们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好不好?” 池羽说:“安逸的时间久了,你就又觉得忙起来的日子好了。” 石故渊摇摇头:“我可是一门心思盼着退休呢,只可惜小初那孩子不争气,稍不顺心就闹脾气,二十啷当岁的人了,成天混日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 猛地,石故渊抿住嘴唇,将过往咽回心扉,染上回忆的瞳色像一块沉淀的墨迹;池羽说:“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哪吃过苦。” 石故渊突然问:“池羽,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我小时候?”池羽仰天想了想,“傻玩,傻乐,跟爸妈赶海;别人家都有渔船,可以出海捕鱼,我家没有,就在岸边摸点小鱼小虾,蛤蜊海螺什么的,每天不算吃得饱,但反正没饿着。” 石故渊说:“算起来,你是赶上好时候的第一批人啊。” “那也穷。” “至少没挨过饿,也没挨过打,”石故渊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小沨能生在一个穷人家,如果生在一个穷人家,大概也会像你一样,不记得那些糟心事儿,可惜她还是跟着我挨饿受冻了好久。” “……令尊令堂?” “俩人都是搞音乐的,在大学教书,74年批\斗死了。” 石故渊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此时天上的云彩。池羽轻声道歉:“对不起。” 石故渊笑着说:“你总是这么客气,客气得有距离。” 池羽挠挠脑袋,说:“习惯了,”又问,“那你呢?” “我?”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石故渊沉默着,似乎在思索,良久才说:“不记得了,应该很好吧。”说完,又将话头扯回到池羽身上,“真想看看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池羽说:“我也想看你的。” 石故渊下巴往下一点,笑着说:“你这不是看到了?” 俩人你来我往闲聊了好一会儿,忽然伐工说:“诶呀,都坐下,坐稳当了,把小孩抱好,起风了,要下雨了!” 夏季是老天爷的叛逆期,脾气说来就来,天说变就变。伐工的话刚落地,水流便变得急切,仿佛也赶着躲雨;长篙几下子戳不到底,竹筏左摇右晃,如汪洋中的一片叶子,靠不上岸。 狂风呼啸而来,池晓瑜一按头顶,大叫一声:“我的帽子!” “不要了!”石故渊紧紧勒着她的腰,“回去新买一个,别动!” 天空完全暗了下来,头顶电闪雷鸣;池晓瑜窝在石故渊怀里,吓得哇哇哭。池羽想把女儿接过来,但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眼皮上,眼睛像粘了胶水似的睁不开。船身蓦然一阵颠簸,池羽压低身子,摸到石故渊的手,牢牢握住;石故渊反手也握住他的,交合的手心不知是汗是雨。 竹筏顺流而下,经过几个胆战心惊的急转,终于停靠在一处相对平缓低洼的岸边;池羽率先跳上岸,转身要去拉石故渊;只一瞬的功夫,堪堪停稳的竹筏被吹离了河岸。 “晓瑜——!!!” 池羽惊出一身冷汗;江水被狂风骤雨搅得浑浊,伐工看准时机,熟练的将长篙卡在江底石缝中,撑着船身,勉强止住漂泊不定的势态,催促说:“先把孩子接过去!” 池羽往河里走了没几步,双脚就陷进泥里;石故渊冲他大喊:“你别往前来,危险!” “晓瑜!!” 石故渊四下一扫,看到不远处有一块露头的石头,石面圆润光滑,看上去久经磨砺,晴天尚不能踩稳,雨天更是湿滑。 “卡嘣”一声,长篙上出现裂纹,竹筏以支撑点为圆心,横向漂移了一大截;再没工夫计算,石故渊喊了一句:“池羽,左边!”,接着一步跳到石头上,把池晓瑜扔了过去! 池羽这辈子反应没这么快过,等他回过神来时,池晓瑜已经牢牢被他搂在怀里;再一抬眼,江面上开出一片水花,根茎长在石故渊身上。 池羽心跳都停了:“故渊!!” “石叔叔!”池晓瑜嚎啕大哭,“爸爸!石叔叔不会游泳!” 伐工早就跳进江里救人,池羽把池晓瑜安顿在石头堆里,厉声说:“不许乱动!” 然后也跳了下去。 石故渊没怎么挣扎,他的脑袋撞到了一块礁石上,头晕目眩,呛了好几口水;胸腔塞满了辣椒般火辣辣地疼,窒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6 息的痛苦让手脚变得沉重—— 然后,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那东西不停地将他向上推,他迟钝的大脑分辨出是一双手臂;这双臂膀温暖而有力,让他有种想去倚靠的冲动;他没有溺水,却溺毙在了无限的冲动里。 “故渊!!” 石故渊倏然睁开眼睛,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半躺在池羽的怀里,已经上了岸。 “石叔叔!” 身上一沉,池晓瑜担忧地推着石故渊的身体,肿着两颗核桃眼,哭着说:“石叔叔你不要死呀——” 石故渊的胸腔疼得说不出话,只有抬手摸摸池晓瑜湿漉漉的头发作为安抚;眼皮越来越重,手渐渐滑落,他整个人沉入了梦中。 ……………………………… 伐工联系了当地的医院,一行人辗转出山;石故渊在医院打了消炎针,简单处理了伤口,醒来后检查没有大碍,就回了酒店。 池晓瑜连惊带吓,又淋了雨,下午发起了高烧;打过针吃过药,终于消停地睡着了。池羽抱着女儿,腾出手来去牵石故渊;医院离酒店不过百米,回到房间,池羽把池晓瑜塞进被子,石故渊正要去冲个凉,却被池羽一把拽住。 石故渊小声说:“怎么了?” 池羽的嘴拉成一条直线,浑身哆嗦起来。 石故渊凑得近些,又问了一遍:“池羽,你怎么了?” 池羽的眼前回放着水花四溅的画面,江水淹没了石故渊身体—— 他很清楚,如果石故渊没有被及时救上来,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见过一次了,他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到了—— “池羽?” 池羽猛地把石故渊拉入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和石故渊融为一体;他哽咽着说:“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离开你,”石故渊抚摸着他的后背,“别害怕,我没事。” 池羽抬起头来,眼泪凶猛得就像白天那一场雨;他不在乎自己形容有多狼狈,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 “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石故渊给他擦掉眼泪,轻声说:“吓着了?” 池羽抱着他的腰,不住地点头。 “对不起,但当时为了小鱼儿的安全,我只有那么做。” 池羽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 好像被池羽拨到了琴弦,泠泠的琴音响彻心底,石故渊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但他能听到琴弦奏着欢快的调子,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感染上了快乐。 他耐心地等池羽平静下来,在他的脸上搜索着答案:“池羽,你是认真的?” 池羽只是搂着他,并不说话。 石故渊轻轻抬起池羽的脸,然后忘记了呼吸;他一寸寸地,向那双失了血色的双唇凑去。 可是池羽突然扭头,与他的吻擦唇而过。 石故渊一愣,停住了倾倒的肩颈;脖颈一热,池羽的唇舌已在他的锁骨处流连忘返。 第三十九章 石故渊昂起脖子,任由他舔弄;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肌肤在舌尖下战栗、臣服。印下了一枚红色的印章后,池羽完成任务似的抬起头,热量在他的体内逃窜,所到之处燃起燎原烈火,将他的灵魂焚烧殆尽。 “池羽,”石故渊轻喘着问,“你是认真的?” “……你呢?” 池羽的声音像月亮漂浮在水面上的倒影,几不可闻,却踏踏实实地,落进石故渊的耳朵里。 “我是……但是,池羽,这条路太难走了,如果你不是和我一样的病,就不要勉强……” “我早就病入膏肓了……” 好像在夜空中炸开了绚烂烟花,又好像喝多了陈年老酿,两人都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石故渊轻声说:“别在这儿……小鱼儿……” 四肢纠缠成螃蟹,磕磕绊绊去到套房的客厅,行进的过程中,他们互相牵绊,又互相扶持;池羽等不及去解石故渊的纽扣,却被陡然惊醒的石故渊按住了作乱的手。 “不要……不要脱衣服好不好?” 池羽停下来,有些不解;他的目光落在石故渊凌乱的领口上,仅仅裸露出巴掌大的肌肤皎洁如一抹月光;他再次迎向石故渊濡湿的眼,那双眼中盛着盈盈月色,握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 “为什么?”池羽呼吸粗重,有些急躁,“我忍不住了……” 他拉下石故渊的手,让他触碰到自己炙热坚硬的部位,石故渊颤抖着往回缩:“别,池羽,别……” “我想好了,”池羽扣住他的手腕,惩罚性地咬了下石故渊的耳朵,“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 “我……”石故渊口齿不清地呻\吟一声,“等等……池羽!” 后一句带着明显的惶恐,池羽松开石故渊的手,不安地问:“怎么了?” 石故渊闭上眼,胸膛急促地耸动着;他低下头去,佝起肩膀,抬手盖住眼睛,止不住地发抖:“没事……没事……” “你怎么了?”池羽有些慌,石故渊一向冷静自持,即便泰山崩于前,他也会泰然处之,然后有条不紊地,重垒出个泰山;池羽从来没有见过石故渊脆弱的模样,此时不免慌了手脚,“如果你不愿意……” 石故渊摇摇头,沙哑着嗓子说:“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他背靠着墙壁,光洁的皮肉贴附在瘦骨上;他垂下脖颈,那弧度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只有一分钟,或许还不到,石故渊恢复清明,深呼吸一口气,说:“叫你看笑话了。” “这不是笑话,”池羽紧张地打量他,“到底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吗?” 石故渊轻笑一声,歪着头问:“你想知道?” “不应该吗?” “应该。”石故渊梳理他鬓边黑发,不疼不痒地说,“以前被人强迫过,”一语带过,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忘了。就是……还有点不适应。” 怎么能忘,如果真的忘了,就不会再想起来。 “……是谁啊?” “已经过去了,”石故渊笑着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你总不能让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难过。” “看到你和晓瑜,我就开心了。” 石故渊似乎已经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他揪住池羽的衣领,把他按到沙发里,自己跪在池羽的双腿间,戳了戳挺立的部位;他很懂得自己的优势,自下而上地勾起被热气蒸腾出的绯红色的眼尾,流转的波光包裹着丝丝火束,勾魂摄魄,仿佛吸进了迷香,闻得池羽意乱情迷。 石故渊拉下池羽的拉链,勾开碍事的布料,迫不及待要攻城略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67 池的武器在他手里兴奋地跳动。 石故渊揉捏着手里的东西,轻声说:“池羽,让我来吧。” 没来得及回话,他就进入了一个湿热的地带;灵巧的舌头吮吸得他肿胀,他的身体在温水中反转,他的心盘旋飞舞,升腾到与太阳同高,却别太阳更炽烈—— 身上一沉,池羽被结结实实地按进沙发的靠背,裤子堆到了脚踝,失去湿热的巢穴,冻得刚尝到甜头的家伙在空中瑟瑟发抖。 下一秒,石故渊跨坐上池羽的腰腹,衣服仍在原位,裤子将褪未褪,摩擦到皮肤上,痒。 池羽急切地伸出手,仿佛要将石故渊拆吞入腹般,粗鲁地扒掉他的裤子;石故渊有微微的抗拒,但他强忍着挣扎;一手摸到自己的身后,和池羽的手撞个正着。 池羽顺着方向摸过去,在凹陷的地方停留:“是这里吗?” 石故渊喘息着说:“你不知道?” 池羽有些脸红:“我以前……没做过。” 石故渊松口气,说:“我来吧,你——唔!” 话没说完,池羽的手指先发制人,探入了幽深而神秘的洞穴;内里干涩紧致,却意外地高热;池羽一边往前推,一边发出慨叹:“好舒服……” 石故渊的手指扣紧了池羽的背,他软着腰,断断续续地说:“轻点……疼……” 池羽忽然停下,说:“很疼吗?是不是要先润滑?” “没事,”石故渊说,他怕再次沉溺于那个噩梦,疼痛是最好的良药,但他没有跟池羽讲明原因,而是强行抽出池羽的手指,自己草草扩了两下,然后握住饿到哭泣的贪吃鬼,慢慢地、深深地,喂饱它。 池羽就着力道向上顶弄,顶出几句挤在石故渊喉咙里的低吟,出口便是支离破碎。 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然; 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 薪火虽炽然,人皆能舍弃; 爱火烧世间,缠绵不可舍。 一场美好的,如镜花水月的欢愉。 第二天的清晨,石故渊在池羽的腿上醒来,身上盖着酒店的薄毯;电视传来细弱的嘈杂声响,石故渊睡眼惺忪地动了动,腰间一热,池羽给他按摩,说:“醒了?” “嗯,”石故渊闭上眼享受,“往下点。” 池羽犹豫地问:“那个地方疼不疼?” 石故渊说:“没事儿。” 池羽有些不满,下手重了些:“你总是没事儿。” “没事儿还不好?”石故渊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小鱼儿还没醒吧?” “还没。” “起来,把衣服穿上。” “早着呢,再给你按会儿。” “让孩子看着不好。” 池羽说:“她巴不得我们这样呢,这回她可如愿以偿了。” 石故渊轻笑出声,偏头看了眼电视,正在放电影。 池羽说:“你睡着的时候,我看了会儿电视,马上放周星驰的片子,他的都很好笑。” 石故渊看着电影预告,说:“这电影我看过,这是第二部 。” “你看过?好看吗?” “不好看,关了吧,”石故渊看着紫霞仙子的身影出现在茫茫大漠中,说,“这部一点也不好笑。” “不好看啊?可是口碑似乎不错呢。” 石故渊转过头,背对电视,慵懒地说:“这片子太让人伤心了,让人伤心的,都不好看。” 池羽一怔,屏幕上群魔乱舞,台词搞怪,动作夸张,明明是个喜剧片。 但他还是关了电视;之前看,是石故渊没醒,他一个人无聊,于是看电视打发时间;现在石故渊醒了,他不无聊,也就不必去打发时间。 石故渊翻过身,仰面朝上;池羽的手失了业,转而搭在石故渊的腰侧,虚虚地揽着他。 “算起来,你救了我两次了,”石故渊捞过他的左手,翻向上,抚弄那颗殷红如血的痣,惬意地说,“昨天从水里出来,也是这个姿势。”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池羽板着脸说,“你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不许再发生昨天的事了。昨天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够着晓瑜,你也不用遭这个罪了。” 石故渊温温柔柔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等池羽说完,他回答:“好,事不过三嘛。” ................................ 这是锅素肉(。 这是学步车(。 毕竟作者没驾照(滚蛋! 啊,珍惜吧,这最后的糖prprprprpr_(:з」∠)_ 第四十章 六月,大中小幼的校园和新一批毕业生say goodbay,目送他们晋级下一个挑战;许萍特地串休了一天,去幼儿园取儿子的成绩单,为进小学做准备。 来取成绩单的家长不少,陆陆续续挤满了教室;一位与宋将晗交好的孩子家长看见许萍,上前打招呼,顺嘴问了一句:“你家小晗定好进哪个学校了吗?” 许萍说:“没呢,愁死人了。你家的定好了吗?” 那位家长说:“定好了,去实验二小,就是离家远,他爸琢磨着开学之前买个车呢。” “实验二小?划片咱也划不进去啊。” “划片?”那家长惊奇地说,“这年头你还等划片啊,咱家是交了三万进去的,”见许萍面露难色,又说,“你可别为了省这几万块钱,耽误了孩子。我跟你说,孩子打小就不能落下,落下一步,将来赶十步都撵不上人家,现在竞争多激烈呀,花三万进去,还得花三万进个好班,老师和老师可不一样!将来还得上补课班,特长班,别人都学,你说你能不学吗?” 许萍踌躇地说:“回去我和他爸商量商量。” “你家那口子是政府的,待遇好,哪像我们,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真羡慕你。” 许萍勉强笑了笑,她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兜比脸都干净,外人还当她家多富贵,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想到这几日宋维斌泡市局跟泡温泉似的,进去就不出来,心里更是火大。 往日许萍不过问宋维斌的工作,市局事务繁多,碰上大案子,更是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许萍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无知妇女,她在电厂多年,跟着领导去各地出差,见过不少世面,因此男人的工作,她不多过问。 但那都是解决了温饱才追求的境界,就说那些个破案子,几时有个头儿?少了他宋维斌,地球还转不动了? 许萍越想越气,回家把剩饭炒了,只够宋将晗一人的口粮;宋将晗还问她:“妈,你不吃饭啊?” 许萍说:“不吃,让你爸气饱了!” “那我爸回来没吃的咋整?” “你看他回来吗?小白眼狼,我见天搁你屁股后面伺候你,你张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7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74 儿的爹妈,又是帮人家养闺女,也挺不容易的。” 石故渊好一阵子没说话;半晌,他神色如常地放下水杯,笑着跟刘勉拉家常:“昨天怎么没见着你啊?干什么去了?” 刘勉的后背瞬间浸透了冷汗。他昨天一大早接到钱有道的电话,听说赌场的号码牌被张胖子顺走了一个,立时大发雷霆,赶忙让人分头去找张胖子;可张胖子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来公司,住处也没人,常去的饭馆、澡堂也绝迹,一天下来,竟一无所获,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如果不是怕石故渊发现异状,他哪还有心思管池羽是谁? 他心不在焉地把小赵发过来的传真装进文件袋,只大略瞄了几眼总结的概况,然后在刚才添油加醋地复述给了石故渊——左右信息都在文件袋里,漏下什么,自己看呗。 于是他笑了笑,说:“这不月中了,事儿多,不然昨天就应该把东西拍您桌子上。” 石故渊也随他笑了笑,但顾盼间总有些浮动的情绪沉淀不下去;刘勉不敢多问,见石故渊挥了挥手,就出去外面,顺带关上了门。 剩下石故渊撑着额头,来回翻看这份不薄不厚的文件外皮,耳边一会儿是刘勉的那句“这池羽也够痴情的……”,一会儿是池羽和他昨晚说的“时间还长着,我们慢慢来……”;他紧闭上眼睛,力道颇重,挤压到了伤口,一阵刺痛;但当他再睁开时,耳清目明。 他想,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他们都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了,谁心里没个不可能的人?石故渊反倒觉得,池羽以前爱女人,如今却能接受他,这不也是对他的肯定吗? 就算...... 他放眼看向池晓瑜还没高出沙发背的小小头顶——孩子的面容中藏着父母的肖像,可就算他与池晓瑜早逝的母亲形容相似,池羽的画册上,至始至终,画的都是一个男人——画的都是他。 他看似从牛角尖里找到了出路,不知是喜是悲地一笑,拉开抽屉,将文件袋原封不动地收了进去。 第四十四章 进不了赌场的张胖子,如同回不了水里的鱼,活不长久。他自知手握号码牌,就像牵着条疯狗,保不齐啥时候回头咬自己一口,既然早晚会惹麻烦,与其在家老老实实等钱有道趾高气昂地前来索要,不如先发制人,掌握主动。 他越想越兴奋,咧嘴笑得双颊抽搐,黑暗中一双小眼亮如饿狼。手指头蠉飞蠕动,仿佛在捻着炸弹的拉线;他陷入了深深的幻想,幻想那些瞧不起他的,明里暗里讽刺他一生只能躲在大哥死亡阴影下享受庇护的人,早晚有一天—— 他两手慢慢地张开、相斥、挥发,口里轻轻地给这个动作配音:“轰!” 然后他抓过手机,翻找到仅有过几面之缘的,戴晨明的号码。 ……………………………………………… 郑稚初被石故渊撅了面子,心情躁郁,第二天满世界找狐朋狗友出来喝酒,戴晨明和何同舟自然在名单之列,却不想戴晨明这小子胆肥了,居然敢迟到,让郑小公子等了半个多小时;戴晨明刚进屋,郑稚初一筷子撇过去,阴阳怪气地说:“戴公子,面子挺大呀。” 戴晨明眉飞色舞的,筷子没打中他,他就心大当没看见,一屁股坐下抓了把毛嗑,边吧唧边说:“哥,你先别生气,我这儿有好事儿,听完了你要还想打我,我跟你姓。” “去你妈的,老子才没你个兔崽子当儿子,”郑稚初嘴上骂他,手上则给他满上一杯,问,“啥好事儿啊,少磨叽,说。” “昨儿晚上张胖子给我来电话了,”戴晨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贼眉鼠眼,“哥,咱可都小看了这胖子,你知道他干了啥事儿吗?” “他能干啥?杀人了?放火了?抢劫了?人家不杀他他就烧香拜佛去吧,能有啥出息。” 戴晨明嘿嘿一笑,说:“就这么个熊样,他能把东陵地下赌场的号码牌偷出来一个,你说他有意思不,狠歹歹的,真人不露相啊。” 郑稚初摩挲着酒杯口,扬起眉毛,不疾不徐地问:“那他找你干啥?” 三人被圈在酒馆里的私人包厢里,何同舟素来谨慎,此刻担心隔墙有耳;他朝戴晨明压压手心,把包厢门关严实,才说:“你小点声。” 戴晨明瞧不起他娘们儿样,暗自一撇嘴,转头继续跟郑稚初说:“他说现在石故渊不让他进赌场了,想跟我借点儿钱去别处玩玩。可我一琢磨,这得跟我郑哥通个气儿,毕竟这场子是你家的,我不能拆台呀。” 郑稚初气笑了,指着他说:“你就这点儿小心眼。张胖子到不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他倒是门儿清。” 何同舟担忧地看看郑稚初,欲言又止地问:“郑儿,你还要对付石故渊啊,怎么说腾空是你的企业,搞垮了面上不好看。” 郑稚初说:“老子话都放出去了,尿一半憋回去,不得让石故渊笑死?”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一撮后槽牙,他对戴晨明吩咐说,“张胖子要多少就给他多少,我一分钱不带差你的,你把那号码牌给我拿回来,哼,我就不信了,市局成天吵吵禁赌,有这么个玩意儿在手,石故渊还他妈能跟我硬气起来?我不让他跪下舔我鸡\\巴我他妈就跟他姓!” 戴晨明猥琐又捧场地跟他郑哥干杯,然后提议去销金楼庆祝;何同舟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在郑稚初去厕所的时候,想单独找他谈谈,但郑稚初点的小鸭子寸步不离地陪在左右,何同舟倍感无奈,只好暂时放弃,另寻机会。 在销金楼度完春宵,戴晨明精神焕发,好像得了成千上万的金子;他按下车窗,迎着朝阳晨风向家驶去,一个打轮,车子完美地停进车库,他才终于意识到夜不归宿容易挨打,于是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往卧室里蹭。 房子大的弊端在这时显露无疑,戴晨明踏上楼梯,质量良好的台阶恪尽职守,“嘎吱”一声,仿佛空气都荡漾了起来。 戴晨明不敢冒进,定在原处,呲牙咧嘴地求天求地求菩萨,但满天神佛这时候都在睡觉,没有加班的打算;所以正对着楼梯口的书房同样“嘎吱”一声,满面阴云的戴局长电影里反派似的隆重出场,只差窗外滚滚惊雷。 戴晨明嬉皮笑脸地说:“早上好啊爸,我下来喝杯水,我上去接着睡了啊。” “给我过来!” 戴晨明脸上一垮,跟在父亲身后进了书房。 戴晨明其实并不怕他爸,准确来讲,家里数得着的,都待他如珠如宝,生怕这个来之不易的老二也跟他姐姐似的早夭,他爸也不例外;但他爸有杀手锏,要是气急了,他真狠得下心停他宝贝儿子的卡,力图让“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真理深入人心。这个时候,甭管老婆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75 老妈,谁劝都不好使——要按这个角度来看,戴晨明的浑劲儿,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戴晨明挠挠屁股,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桌前,等他爸例行的“打前训话”,没想他爸脸上虽然阴沉,却没有下雨的意思,反而冲他一努嘴,让他坐下。 戴晨明这回真正地胆战心惊了。 他不敢坐下,好像屁股上长了勾,又好像椅子上长了刀,一坐下,他屁股就得开花。戴晨明眼一闭,心一横,噗通跪下,先声夺人:“爸,我通宵了确实不对,但这次是郑稚初叫我去的,你不也说别让我得罪他吗,真是不好拒绝,要不我哪能夜不归宿……” “行了,”戴局一见他儿子油盐不进的德性就脑袋疼,又舍不得这傻小子真把膝盖骨磕破;戴局上前扶儿子起来,还给他拍拍裤子,说,“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在外头过夜,也就是你妈担心,只要你别胡来,我还是很开明的家长嘛!” 戴晨明应声虫似的连连称是,又采取亲情攻势,对他爸嘘寒问暖,担心熬夜影响身体云云,不做赘述;父子俩寒暄完,戴晨明的屁股终于安稳和椅子亲上嘴;戴局没让他走,跟他说正事儿:“你现在跟郑小公子来往得很频繁啊。” 戴晨明说:“不是你们让我多跟他接触……吗?” 戴局叹了口气,端起搪瓷缸子吹茶末,瓮声瓮气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得知晓利害。以前不跟你说,是你妈不让,但我觉得我儿子不能以后进入社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更不能光靠老子。我早晚有一天得退,到时候你靠谁去?不傻不笨的,缺的就是经验——” 戴晨明一头雾水,双目纯良——他是不傻不笨,但他爸这话他没听懂。 戴局在这双天真的眼神中恨铁不成钢,怪他前不久就职,讲话发表得太多,难免在日常对话中带上职业病,他调整了下舌头,抛出直球:“我们今天省里开会,桃仙市新任的市委书记就要到任了,去年一直在党校学习。我这么说,你想到了什么?” 戴晨明说:“他来就来呗,咱是缺个市委书记。” “……”戴局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平复之后,他继续说,“整个九十年代,是桃仙市的黄金发展期;通过十年的磨合调整,官商的利益分配趋于平衡,但由于老官卸任,平衡被打破,新上任的官员空有权利,下级却多是地头蛇,更了解桃仙本地的情况,下级蔑视上级,很快就会出现上行下不效,甚至阳奉阴违的局面。 “官场式微,新血脉的注入,需要利益再分配,不满的新任官员就会对商场的欺压进行反攻……所以我一直在犹豫……二明,依你看,谁会在这场斗争中胜出?” 戴晨明思考着说:“都有一套既定规则了,大家都按这个来呗,改了多麻烦。” “……我上任之后,腾空和恒宇这本市两大龙头企业,都给我来过消息,要请我吃饭;我一直找借口推脱来着,你和郑小公子交好,倒帮了我不少忙,腾空即使不满,看在郑小公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和我计较。” 戴晨明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说:“爸,不客气,为你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我原来想再观望观望,不着急站队;但是现在来不及了,新的市委书记马上到任,这个节骨眼,腾空的石故渊被人控告杀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人还没到呢,这第一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那……那你到底啥意思啊,诶呀,爸,你就别跟我绕圈子了,我又不是你同事。” “我的意思就是,郑稚初和石故渊到底是穿一条裤子的,你别傻乎乎和人称兄道弟,该有点儿距离了。” 戴晨明噗嗤一笑:“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啥呢,这你可想错了。” “我错了?” 戴晨明欣然地说:“要说这世界上有谁最想看石故渊倒台,郑稚初认第一都没人敢认第二;我都跟你说了吧,今天我们见面,就说到了……” 窗外灯火阑珊,天空泛起鱼肚白。似远又似近的地平线上,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 七月中旬,京城开往桃仙市的火车准点抵达目的地;一行几个粗壮大汉气焰嚣张地挤开排队下车的人流,招得行人侧目。其中一位大汉怀中护着一只长方形,好像相框、油画一类的东西,上头蒙着黑布,具体是什么只能靠猜。 他们粗中有细,对外铁汉,对“相框”却柔情得很;一个年轻小伙子被他们挤个踉跄,硕大的行李包不小心剐蹭到“相框”,还没反应过来,当下被大汉一把揪住衣领,只听他横眉立目地说:“臭小子,找死是不是!” 小伙子抖若筛糠;拥挤的站台立刻自觉给他们划出了一道真空带。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为首的壮汉发话说:“行了,瞅他吓的,一会儿再尿你身上。” 哄堂大笑。 那壮汉冷哼一声,松开手,三步并两步追上去说:“赵哥,这次三爷吩咐了,俺们都听你的,你要是瞅谁不顺眼,只管说,俺们替你揍他!” 赵哥方脸,鼻子上带着墨镜,越发显得不近人情。闻言只说:“咱们都是霍三爷的人,都是弟兄;这回是三爷仁义,也是弟兄们高义,帮我回来,给我枉死的弟弟复仇。如果大仇得报,我赵铁强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 ......................................... 大家如果有需要可以去翻我的微博哈,动态会写在上面,不至于让小天使们忐忑地等这么久qwq 微博:夏小隙xxx 我爱你们,你们也要继续爱我啊qwq 第四十五章 眼见入学的日期渐渐临近,在择校问题上,许萍和宋维斌的分歧一日大过一日,期间爆发过几次不小的争吵;宋维斌觉得如果儿子天赋异禀,那上重点小学还是普通小学,才华都不会被埋没,但如果只是个平凡的正常人,那就安于平凡,上普通小学普通中学,一路念到普通大学,一辈子也过去了——他周围的亲戚朋友都是这样过来的,要说花三万块钱上重点,纯粹是有毛病。 人生而分三六九等,骨子里的东西最难改变。许萍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因为十年浩劫耽误了考大学,心有不甘,自然拼命想让儿子出息;她对宋维斌的市侩思想已经心灰意懒,说多了也无济于事。为了儿子的前程,她绞尽脑汁,另辟蹊径,最终化作一棵成熟的麦穗,主动低下头,松口说:“我合计了,要不我去石哥那儿上班吧,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亏待我,不如跟他借三万块钱,让小晗先把书念上。”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76 宋维斌一喜,又一忧;喜是许萍让步,家里的境况会恢复从前水准;忧是如此一来,又多了三万块钱的外债,而且自己还在查着石故渊的案子,不论石故渊怎么个态度,宋维斌心里还是堵块石头。 宋维斌搬来小板凳,坐到许萍对面,帮着择菜:“就偏得上那个实验啊,别的学校开学不照样也有孩子去念么。” “那能一样吗!”许萍一磕菜帮子,甩他满脸水,“念书这么重要的事儿,你看哪家爹妈不给孩子张罗,就你,成天就知道你那破案子,我张罗你还不乐意了!” “我是觉着量力而行,”宋维斌哄她,“行了,别吵吵了,我都听你的行不,只要你去石哥那儿上班,给人家好好干,我都听你的。石哥好说话,赶明儿我跟他借去。” “诶,”许萍拽他袖子,嗔怪一眼,笑了,“你个急脾气,干啥都赶不到点子上,没几天小沨就订婚了,这时候石哥最忙,咱们去添什么乱?咱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多包点儿礼金,别让人讲究,然后再开口,就是为了彩头,石哥也不好不答应。” 宋维斌问:“那你去他那儿上班呢?” “到时候一起说,不差这几天,”许萍抬起湿漉漉的手拧他耳朵,故作泼妇相,骂他,“看吧,还得指着我一个老娘们儿,什么都得我让步!” 宋维斌笑着搂她,说:“你是贤内助嘛,得支持你男人工作。” ……………………………………………… “徐立伟翻供案”因新任市\\委\\书\\记的到来而备受关注,宋维斌一队在戴局的施压下都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在市常务会议上,市长对戴局的行动表示强烈支持,并传达了新任市委书记的命令:“务必要在千禧年到来之前结案,还改革开放后的桃仙市一个太平繁荣的大好局面!” 宋维斌他们为了这句话天天加班,全熬成了红眼兔子;刘勉这头也不好受,不仅为了失踪的张胖子和号码牌焦头烂额,石故渊也时有指示,最新一条是让他在宋维斌之前找到93年出事饭点的店主,然后立刻送他们出国,如果不听,可以适当采用点儿“温和”的手段。 店主一家当年被张胖子他哥张景深软硬兼施,最后背井离乡,去了江北市;石故渊给了他们一笔安置费做补偿,一家三口在江北市支了个摊,继续开饭店;他们是石故渊的心头之患,动向一直掌握在石故渊手上,因此找到他们,没费刘勉什么劲儿。但是六年过去,店主已经七十多岁了,得了脑血栓,听说要出国,手里提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捅他们,嘴里含糊地骂:“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店主女儿看上去精明强干,但是下巴尖而嘴巴鼓,一副尖酸刻薄相;她上前搀扶住老父亲,两不得罪,说:“爸,人家大老远来的,你别这样;”又对刘勉说,“你们也是来得太匆忙了,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总得让咱们商量商量吧?” 末了,冲刘勉使个眼色。 刘勉在炎炎烈日下晒得要蜕皮,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说:“你们好好考虑下,我明天再来。” 店主女儿送他们出门,一路小声说:“我爸年纪大了,糊涂,我妈做不了主,你们跟我说就行了……这出国,去哪个国家啊,能把我儿子送出去留学不?” 刘勉瞥她一眼,笑了笑:“我们和美国有合作,念个大学不成问题。” 店主女儿眉开眼笑:“呀,美国呀,美国好;我儿子偏科,眼瞅着明年就高考了,总担心他发挥失常。能出国好,留学可风光,咱们全家还都能跟着去,多好!” “就是,”刘勉笑着说:“令郎成绩不错吧,在哪个学校上学啊?” 店主女儿满面骄傲:“省一中!省重点!” “这么好个苗子,可别给耽误了。” “可不就说是呢!不怕你们笑话,我离婚的,一个人守着个破饭店,看着像那回事儿似的,实际也不挣钱,维持个吃喝罢了!孩子大了,往后用钱的时候有的是,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刘勉说:“回头劝劝老爷子,国外医疗好,他那个脑血栓,没准儿还有办法治呢!” 店主女儿笑得合不用嘴,连连点头,心里满意得很,自觉和刘勉达成了共识;她日子还长着,没有她爸“落叶归根”的执念,而且她的印象里,外国的月亮就是比中国的圆,为了儿子的前程,别说出国,出车祸她都乐意。 …………………………………… 石故渊旷工两天,一天将装修好的城东别墅正式交给了妹妹,然后带她和威廉去买日用品;一天带池晓瑜去买新衣服和新鞋子——池晓瑜又长高了一点儿,鞋子穿着不跟脚。池羽不好意思让石故渊破费,本想劝退他的念头,却在石故渊的语言陷阱中彻底迷失自我,“被迫”请了一天假,与他们同去逛街。 池羽无奈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老板,巴不得自己员工请假。” 石故渊笑说:“每个月工资奖金研究费都不少你的,你怎么就学不会偷懒呢?” “要是都偷懒去,你就得哭了。” 石故渊听了暖心,低头抿嘴一乐,说:“原来你是舍不得我啊。” 池晓瑜在店员的帮助下穿上了新裙子,见到个镜子就跑过去转圈臭美;两位男士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大包小裹,相视苦笑;池晓瑜跑了几圈,一脑袋扎进池羽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爸爸,我漂亮吗?” “漂亮,我家晓瑜真好看,谢谢石叔叔。” 池晓瑜转而抱住石故渊的腿,软糯糯地说:“谢谢石叔叔!“ 石故渊把她抱起来,说:“你小姑和小姑夫订婚那天,我们就穿这件好不好?” 池晓瑜说:“好,我还要带蝴蝶发夹!” 第四十六章 江北市西郊荒地,头顶的太阳和眼前的老人一样,极度暴烈;空气被炙烤出层层波纹,人心也随着呼吸的频率而加剧动荡。 店主脑血栓不能久站,刘勉带来的两个小青年好心地找来把椅子,在荒草下敦实的地面上戳出四个坑,俩人按着店主坐下;老人家眼睛上覆着黑布,他的妻子站在旁边,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西郊荒地,双手搅在一起,呐呐地不敢吱声。 直到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在对准脑袋,那双放大的瞳孔中露出骇然;一前一后两声枪响,惊起乌鸦一树。 与此同时,西郊匝道上,一辆无牌照的福特车不疾不徐地向西奔驰。 车里,刘勉载着店主女儿和她的儿子,与他们说说笑笑。 关于出国,店主女儿是满口答应,店主却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僵持了三天,刘勉怕夜长梦多,只好用了下策;店主女儿被他忽悠着,上午到儿子学校办理了退学,还不忘炫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8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1 胜烦,忽然灵光一现,说:“我记得有报告,说赵铁强也不是个安分的东西,进过派出所,也蹲过牢,去年还参与了一场斗殴,然后才去的京城?” 秦明说:“媒体没报,但局里有底案——”他环视一圈,郑重地说,“那场斗殴,也和腾空有关系。” 此时无声胜有声,警员们的眼睛拨开迷雾,闪闪发亮。 唯独宋维斌捂住了眼睛,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仿佛得到了地狱之门的钥匙,并且——打开了它。 ……………………………………………………… 石故沨的订婚宴,石故渊邀请了身边一帮跟了他近十年的老人,包括刘勉和钱有道;但张胖子一事是他二人的心头大患,一日不解决,就不得一日安宁;于是俩人在席上点个卯,筷子都没动,就纷纷向石故渊告假;石故渊知道近来事情多,便没多留,是以二人没和赵铁强碰上面。 张胖子好像真的人间蒸发了一般,刘勉和钱有道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脉,找得快得近视眼,依旧没个下落;正当他们垂头丧气地坐在赌场休息室的沙发上时,石故渊打给钱有道的电话令他们的神经更加紧张了。 挂下电话,两人对视一眼,刘勉提出要先走一步;然而接下来,他的手机铃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刘勉掏出手机看向来显——钱有道也凑了过去—— “完了。”——这是他们共同的心声。 第四十九章 石故渊就是开天眼,也想不到左膀右臂会背着他沆瀣一气;他只是想着,钱有道办事不利,处理完他得有个人善后,刘勉自是首当其冲;石故渊带着郑小公子来到赌场,白日里的地下赌场门户紧闭,郑稚初虽然不是个老实且,但也没见过赌场在白天的工作状态;跟着石故渊从偏门进到地下,他眼睛不眨一下,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瞧什么都新鲜。 没等瞧出个名堂,他和石故渊一同进了休息室;刘勉和钱有道早在听见走廊的脚步声时,就一起站了起来,互相交换个眼神,然后全部挂上恭敬赔笑的嘴脸。 石故渊进来先笑了一声:“哟,这是久等了?” “没有没有,”刘勉说,“正好在这附近请分局的几个领导吃饭,刚吃完,您电话就过来了——小初也来啦。” 郑稚初略略站在石故渊右后方,从头到脚打量过两人,才屈尊降贵地从鼻子里喷出“嗯”的音节。 石故渊说:“小初你坐。”然后自己也扭身坐进主位。没被点到名的刘勉和钱有道受训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他们面前;郑稚初收回目光,再放到石故渊清俊的侧脸上,如同狼看见五花肉,唾液在口中泛滥成灾,鼓声在心中激情澎湃——眼珠子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能动——站着的俩人太多余太碍眼了,他做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他看着石故渊载歪半个身体,叠起腿,畏寒似的把自己裹在的严实端庄的西装里,坐没坐相;不知不觉地,他也学着石故渊叠起了腿,重心右移,手肘抵在扶手上;然而即便他敛起了下巴,也敛不起年轻的脸上特有的张扬。 石故渊掏出号码牌,一声不响地抛给钱有道;钱有道险些没接到,号码牌烫手山芋般,烫得他脸色煞白。刘勉偷眼瞅了瞅,心脏砰砰跳到了嗓子口。 石故渊说:“老钱啊,你太不小心了。” 钱有道身体僵直,颤抖着嘴唇,说:“石总,我已经在追查张胖子的下落了……” “找着了吗?” 钱有道整个人像缺水的植物迅速枯萎下去:“暂、暂时还……但我已经加派人手——” “老钱,”石故渊打断他,“当初我把场子交给你,你跟我保证过什么?” 钱有道面如死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郑稚初挑挑眉毛,眼里精光四射,几乎是狂热地注视着这个轻声细语间致人崩溃的男人:强大的权利、傲慢的腔调、高高在上的地位和瘦削阴郁的体态捏成的石故渊,散发的强烈违和让他止不住地心痒…… 石故渊感受不到后背灼热的视线,他的全部注意力交给了面前,等待着钱有道给他正确答案。 “……出了岔子,赔一条命……” 钱有道声如蚊呐,几乎是说给自己听;石故渊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又怜悯地说:“你跟了我这么久,命就算了,留根指头吧。” 钱有道明白此事不能善了了,他一咬牙,起身去休息室的暗室里取出一柄匕首,说:“石总,是我错了,要剁哪根,您说。” “小指头吧,别影响你生活。” 刘勉不忍地别过脸去,石故渊瞥了郑稚初一眼,低声说:“害怕就闭上眼睛。” 话音刚落,钱有道大叫一声——那就不是人动静——他捂住伤口,血流如注,顷刻间染红了手掌,滴在桌面上,形成一小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小手指头。 郑稚初皱了皱眉,努力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面不改色地讽刺石故渊说:“你要是害怕就说你害怕,别拿我做借口;不然人家剁的时候,你回头看我干嘛?” 石故渊不跟他一般见识,回过头对疼得摇摇欲坠的钱有道说:“疼不疼?” 钱有道微弱地点点头,他快晕过去了。 石故渊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疼,是让你长记性。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经营赌场,招待的是三教九流,老板和职员都要记住三不轻——不能轻信,不能轻敌,不能轻蔑,没准哪个破衣烂衫的,就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没准哪个穷光蛋,一夜之间就会成为亡命徒,这些还用我提醒你?”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石故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刘勉说:“带他去医院吧,把指头接上。” 刘勉应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塑料袋把手指头包好,然后扶起钱有道;又顺手找来抹布,把血迹擦干净。 石故渊接着说:“刘勉,找到张胖子,看住他,别让他继续做错事。” 刘勉胡乱点点头,说:“明白,您放心吧。” ………………………………………….. 钱有道和刘勉走后,郑稚初跳了起来,推门左瞧右看一番;确定没人之后,他利索地将门反锁,然后去骚扰魂游天外的石故渊,说:“想什么呢?” 石故渊掀起眼帘,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郑稚初定定地瞅着他,说:“我看出来……”他伸手揪了下石故渊的领带,“你选的这条领带我不喜欢。” 石故渊把他的手打下去,坐直了说:“跟你说正事儿呢,你看出什么来了?” 郑稚初正色说:“我要是说对了,你得给我奖励。” “你堂堂一个贵公子,怎么跟流氓似的?” 郑稚初拦路虎般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2 ,双手分别按在两侧扶手上,将石故渊禁锢在椅子里,如压制住股掌之间的猎物,说:“这年头流氓是褒义词,你看有哪个正人君子搞得过流氓?” 石故渊目光阴沉地看着他,说:“滚开!” “得了吧,石故渊,跟我摆什么臭架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底细。”郑稚初嗤笑说,“你也不怕别人看出来,和池羽带什么……情侣领带?切,难看死了。” “郑稚初,你脑袋里就全是黄色废料吗?我带你来,是在教你地下产业的规矩,是在教你怎么驾驭人,将来坐在这儿的不是我,而是你!” 郑稚初得意地笑了出来:“我还没说要什么奖励呢,你就骂我满脑子黄色废料,是你脑子里竟想些七七八八的吧……也是,我早说过,就池羽那小身板,哪能满足得了你啊?” 石故渊一个巴掌扇过去,却被半路截了下来;郑稚初捏着他的手腕,眉目更加嚣张,另一只手去解石故渊的皮带;石故渊屈膝去顶郑稚初的肚子,郑稚初不退反进,小腿别住石故渊的膝盖,在石故渊抵触的目光和错乱的呼吸中,露出一口白牙,张狂地说:“吃一堑长一智,就是猪,被打了这么多次,也该知道躲了,何况我这么聪明。” 说完低下头去,惩罚似的咬了下石故渊的耳垂;石故渊先是一僵,然后浑身发颤,他用力地挣扎推搡,哑着嗓子喊:“郑稚初!” 郑稚初已经解开了石故渊的皮带,听到怒吼,停下来对着石故渊的眼睛说:“本来想让你亲我一下就拉倒了,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早说嘛,跟我矜持什么?” “郑稚初,你别——” “别个屁,妈的,包的这么严实,又不是没被人上过,凭什么就我不行,我他妈还不信邪了——” 说着,他一把薅出皮带,力量过猛,整个人挺直了腰,脚下一个细微的踉跄;在他一时大意的时候,石故渊突然扯过皮带的另一端,在手腕上绕了两圈,猛然从郑稚初手里扥过来,精致的皮带扣凶狠地划过郑稚初的手心,留下一尾血痕,大拇指与食指间横亘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刚清理过的地板再次被血浸染。 石故渊一脚蹬开他,皮带劈头盖脸地抽下去:“我是给你脸了——” 郑稚初白皙的脸颊立时新添出一道伤口;他捂住脸,气鼓鼓地瞪回去,回应他的又是一皮带。 “你他妈的对得起你爸吗?对得起我吗!” 石故渊情绪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喷雾,一边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发现竟上了锁;他咬着牙,粗暴地拉开门,胸腔的窒息感更加灼热;他扶住门框,往嘴里喷了几下,等不及喘匀呼吸,就拉直了衣服,大步走出休息室,没回头。 ........................................ 石总:我把你当兄弟你却三番五次想上我?!真当老子没脾气啊!(╯‵□′)╯︵┻━┻ 郑幼稚:委屈巴巴.jpg 第五十章 石故渊步履蹒跚,穿梭在地下停车场;他没兴趣像个有恋物癖的杀手那样,给裤子系上一只沾了血的皮带;他烦躁地把皮带丢到后座,同时扯下七扭八歪的领带,脱下闷热的西装外套,露出皱巴巴的衬衫。 就在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时,突然被大力拉离,扳过身体,眼前是匆匆追上来的郑稚初,放大的两只鼻孔,牛似的喷着愤怒的气;石故渊烦不胜烦,扭过头看向地面,无力地说:“二十郎当岁的人了,就不能成熟点儿。” 郑稚初顶着脸颊上鲜红的两道印子,不甘地叫嚣:“想干你就不成熟了?池羽比我年纪还大呢,你不照样扒开屁股躺在他底下,你咋不去说他!” “畜生!你还要不要脸?我跟你说过无数遍,我们不行!” “是你不行!”石故渊被郑稚初顶在车门上,身体因哮喘引发的呼吸不畅而微微痉挛;郑稚初忽视了手下异常的波动,在大喊大叫期间,全身的肌肉同样会引发震颤:“石故渊,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爱上你了,我他妈可没想跟你过日子,你装个屁的矜贵,还敢跟我推三阻四?我就是——就是想上你,没准儿你早就松了,我上完一次就不想了!” 石故渊闭上眼睛,如沙子堆积的碉堡,终于支撑不住,以摧枯拉朽之势土崩瓦解,缓缓瘫软下去,蜷缩在轮胎傍。 郑稚初措手不及,他手忙脚乱地挽回颓势,带着些报复的意味,去拍打石故渊冷汗津津的脸:“石故渊,醒醒!你药呢?”然后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石故渊刚放回衣兜里的喷剂:“张嘴!张嘴!我叫你张嘴——我他妈可没兴趣奸尸!” 石故渊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药瓶,就像婴儿得到了奶瓶,大口地渴求着健康;郑稚初不得不坐在地上,一手托着石故渊的后脑,一手帮他按压喷雾。 过了一会儿,石故渊平静下来,整个人大汗淋漓,疲惫不堪,漉漉的眼睛打湿了睫毛,失神地望向天棚;等到眼球渐渐清明,他对上郑稚初焦虑的视线,沙哑地说:“你就气我吧,气死拉倒。” 郑稚初一言不发,把他横抱了起来;石故渊气力全无,识相地由他摆弄;郑稚初抱着他走了几步——他知道石故渊瘦,却想不到手里的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身量也窄得不占用多余的手臂。 郑稚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在他的印象中,石故渊就像注满了水泥的玻璃制品,即使外壳破碎,依旧坚不可摧;可是如今挂在手臂上的,这没有灌注水泥的重量,让他的心如同面对饭店里看上去丰盛的菜肴,吃掉表层后发觉下面全是配料,有一种意想不到的空荡。 郑稚初把石故渊放进副驾驶,爱惜得似乎石故渊真的是易碎的玻璃人;他没有送石故渊回家,而是带着他一起回了城北小独栋。路上,石故渊的精神好了许多,但他也没有提出要回家的意图,而是放任郑稚初安排。 在石故渊的计划里,这几天他的确不适合回家。 不仅是他不适合回家,就连石故沨和威廉最好也不要出现在他家附近;除此以外,他还要和池羽保持距离。他得防止赵铁强对他身边人下手,尤其是…… 他瞥了眼开车像赛车的郑稚初。 赵铁强死的是弟弟,所以他对郑稚初的兴趣,远高于其他人;就算郑稚初有“京城依家”的招牌护体,石故渊仍不敢拿他冒险。 石故渊按下车窗,闭着眼睛说:“你慢点开,头疼。” 车子平稳地滑进车库,郑稚初问:“我抱你进屋啊?” 石故渊利手利脚地开门下车,绕开车库去按门铃;郑稚初拿出钥匙开了门,等石故渊进去,他小尾巴似的跟在石故渊屁股后头,说:“刘姨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3 放假了,家里就我一人,你今天别走了,你房间一直有人打扫,能住的。” 石故渊“嗯”了一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天气燥热,郑稚初开了罐冰镇果汁,照旧在脸上冰一下,不小心碰到伤口,触电般叫唤了一声。 石故渊看看他,水在嘴里,像水里的鱼,随波逐流,无依无靠;他将水顺流咽下,软化了脏腑,不禁对郑稚初脸上的伤口动了恻隐。于是他别过眼,调整到水波不兴的语气说:“去,给自己上点儿药去。” 郑稚初噘嘴,小声说:“我不知道药箱在哪儿。” 石故渊翻个白眼,说:“那沙发你能找着吧?” 郑稚初坐到沙发上,石故渊从电视柜下方找到药箱,挑出一盒药膏丢给郑稚初,说:“自己抹。” 郑稚初接住,攥在手里,也不开盖子,说:“我不想抹,留疤就留疤吧。” “你有病啊?” “留疤了,就和你扯平了。” “你皮糙肉厚的,留不了。”见郑稚初无动于衷,石故渊继续说,“别耍小孩子脾气,以后你就知道,一副好皮相有多重要了。” 郑稚初不高兴地说:“你做生意就是仗着好看啊,难怪到处乱勾搭。如果成熟都像你这斯文败类的样儿,那我宁可一直不成熟!” “生意场上,第一印象很重要,因为你和你的客户往往不会有深入的交往。尤其是一些女客户,她们讲第六感,讲直觉,讲眼缘,就是不讲道理。” 郑稚初忿忿不平地说:“好看能怎么样,好看你不也照样打我。” “那是你该打,”石故渊说,“你不能再做一个孩子了,我的小公子,你得学着独当一面了。” 郑稚初沉默片刻,说:“那我要你给我上药。” “也不能再撒娇了……” “我受够了!石故渊,我他妈不是在撒娇,我是——我是——你上哪儿去?不许走!” 石故渊在楼梯上,头也不回地说:“我去给小沨打个电话。” “你不给我上药,我就留疤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脸是你自己的,请便。” 留给郑稚初的是一声关门的巨响,郑稚初发了疯一样,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踹开碍眼的摆设,价值连城的落地花瓶碎了个彻底,水洇湿了地毯,点缀着几束残花败叶。 石故渊在房间里大声说:“一会儿你自己收拾啊。” 回应他的是撞到门框的药膏瓶。 郑稚初站在混乱的客厅中央,四下看去,他明明拥有这么多,却没一件是他想要的。 ……………………………………………… 石故渊听客厅里彻底没了声息,才拨通了石故沨的号码。 石故沨和威廉一直在家里等哥哥,得知石故渊有事不能回来,石故沨连连追问他到底在干嘛,石故渊熟练地跟她打太极,说:“这不给你打电话呢吗。” “诶呀,哥你别闹了!” 这时郑稚初推门进来,石故渊刚一皱眉,郑稚初给自己嘴唇比了个拉拉锁的手势;石故渊转回头,来到窗前,接着说:“这两天我有事,不会回去了,你和威廉先去城东别墅住吧。” “我哪也不去,就在家等你!” “乖,听话,不用担心我,”石故渊说,“就当是帮我看一看城东别墅的橱柜里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好不好?” “不好!” “小沨……”石故渊叹了口气,“别让我为难。” 石故沨没了声音,只有通话的电流滋啦地响;许久,石故沨带着鼻音,轻轻地说:“哥,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跟你没关系。” “……那个人,照片里那个,我真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嗯,我知道。” “……” “小沨?” “……我知道了,我会去城东别墅住,”石故沨小小声地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挂下电话,石故渊心绪难平,点了根烟,安安静静地吐出烟雾;郑稚初跟他讨了一根,然后从石故渊唇齿间夺过燃烧的烟头,给自己的对燃,转手将石故渊的那根掐灭,丢进了垃圾桶。 石故渊不满地瞪他,郑稚初用欠扁的语调说:“你什么身体你自己不清楚?”舌头在烟嘴处舔了一圈,拔出来炫耀地说:“要抽抽我这个,不然不许抽。” “恶心。”石故渊嫌弃地说,“没听说过吗,烟对烟,霉三天。” “你那都是封建迷信,”郑稚初说,吞云吐雾地,“……诶,你真的一点都不打算告诉她?” “告诉谁?” “你妹妹。” “告诉她有用吗?” 郑稚初愣了愣,说:“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 “就你?”石故渊古怪地看他,嘴角扭曲出皮笑肉不笑的纠葛纹路,“你又不听话。” “我在学啊。” 石故渊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扬下巴说:“去把药膏捡回来。” 郑稚初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去,屁颠屁颠地回;石故渊挑起一缕,给他的伤口覆上薄薄的一层。郑稚初催促说:“你跟我说呀。” “说什么——别动!”石故渊冷哼说,“你不是都查过了吗?” 郑稚初一时语塞,说:“罪都能找人顶替,那笔录能是真的吗?” “怎么不能?” 郑稚初揪起眉毛:“石故渊,你有事儿瞒我。” 石故渊大言不惭地说:“瞒你的多了,你要听哪件?” 郑稚初瞪大了眼睛,叫起来:“石故渊,你——诶呦!疼!” 石故渊捏了捏他的脸,看上心情不错,说:“别总想些有的没的,没事儿去书房,学着把带回来的那些文件都看了。” “你又撵我!” “你还想睡我被窝怎么着?” “现在才几点啊你就睡,猪啊!” “药上完了,赶紧出去,少得寸进尺。” “你当我傻啊,你就是想给池羽打电话!”郑稚初跳了起来,“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那家伙就是个大骗子,他根本就是在糟践你,我是怕你不好受我才一直憋着不说,你一把年纪了,还妄想什么罗曼蒂克啊!” 石故渊故意逗他:“你又不爱我,管这么多干什么?” “我——我是不想让你给我们老郑家丢脸!到时候失恋了再要死要活的……” 石故渊好笑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失恋了就要死要活?” “石故渊!”郑稚初气成河豚,头发竖了起来,咆哮着说:“池羽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根本就不是你!” 石故渊抿起了嘴唇,如一片含苞待放的花瓣,说不清包着什么颜色的蕊:“我警告过你,不许查他。” “你要是真有自信,就不怕我去查。你说这话,说明你也不信他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7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7 咙干哑。 “我家穷,不然也不能离家这么老远,给人当打手,我就同意了。可是我妹妹重病……我……我没办法……”徐立伟懊悔地将手指插进刚冒出的头发茬,“我求爷爷告奶奶,让狱警给他递信儿——这儿有他的人,我知道是谁——我跟他借钱,我求他,让他借我妹妹一百万给她看病,他没借,还说什么,谁挣钱都不容易……他那么有钱,我还是给他顶罪!如果我是自由身,郑董一定会借我!如果不是石故渊,我妹妹就不会死!我这个家就不能散!” 池羽仿佛再次回到灰暗的那年:学长卖了新房,可疾病就像个无底洞,钱扔进去,连个回响都没有;为了继续治疗,迫不得已去借了高利贷……他看到学长的脸上逐渐消失了明媚的阳光,作为医生,他的学长救了无数患者,却救不活自己的老婆。 那一晚他们在酒吧喝酒,彼时他还在四处张罗钱,帮助学长还高利贷,却是杯水车薪;他并不知道,高利贷已经找到了学长租住的廉价棚户房门口,日日夜夜不间断地催债。 学长请了他一杯酒,他推辞,他们得省钱——他下意识将自己和学长绑在一起,但学长解开了他们之间无形的、莫名的绳子。 学长问他,他爱晓瑜吗?他说爱。 他们干了一杯酒,然后第二天,打捞队从河里打捞起了一具浮尸。 从此,他便是晓瑜的父亲。 他早就该想到,学长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穿他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别无他法,他只有利用他的感情,为他的孩子谋生。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石故渊漫不经心做出的一个决定。 但凡石故渊有一点善良,诚如徐立伟的愤恨与悲伤,池羽想,他或许就不会失去他的学长。 ………………………………… 石故渊跑遍大街小巷,好不容易在一家玩具店找到池晓瑜想要的限量版婚纱芭比。 他夹着大盒子,把它安顿在后座上;宋维斌一直没把他的凌志车送回来,所以他只好开着郑中天留下的奔驰招摇过市。 他上了车,没有着急发动,而是掏出手机看了又看;屏幕上是干净的屏保,没有任何电话。 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石故渊犹豫着,不确定池羽会不会邀请自己给小鱼儿庆生;他又怕贸然打过去,好像自己纠缠不清。半晌,他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还有半天,石故渊心想,等到了下班时间,如果还没有音信,再打也不迟。 他一路回到公司,来到办公室门口,秘书站起来说:“石总,您朋友来了。” 石故渊停住脚步,抿了抿嘴唇,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心里那样夸张的狂喜。他推开门,含笑叫了声:“池羽。” 池羽冷漠地回过头,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身前办公桌的抽屉没有关回去——石故渊回来的正是时候,他只来得及端详了写在文件袋表皮上的,他的名字。 第五十三章 石故渊的笑容消失于嘴角,在池羽冰冷而灼烧的视线中,他不慌不忙地绕过鱼缸和花盆,倒了杯水递给池羽,顺手拿下捏在他手里的文件袋,问:“什么时候到的?” 池羽拨开石故渊的殷勤,盯着他好一会儿,也问:“你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石故渊就手自己喝了一口,把手中的文件袋扔回抽屉,说:“这个我没看过。” “那你为什么查我?” “我得清楚所有人的底细——” “——供你捏在手里是吗?!”池羽大声质问他,“杀人!顶罪!行贿!石故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石故渊的眼睛变得深邃,像两条无尽的隧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你不用管我从哪儿听来的,石故渊,我劝你去自首吧!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警察不是吃白饭的!” 石故渊的脑海立刻分解出背后经过,说:“你去见徐立伟了?” “我居然一点儿也不惊讶你知道我认识他?难为你还记得,”池羽讽刺一笑,“我们这些小人物,仅仅因为你石总一句话,就家破人亡,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内疚吗?石故渊,你就这样铁石心肠?!” “我为什么要内疚?”石故渊说,“我和徐立伟之间,本就银货两讫。生活是要自己争取的,我答应的我已经做到了,至于其他,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那个时候我也自身难保,你让我怎么去帮他?” “他妹妹躺在医院里,就要死了!他需要的是钱,而你最不缺的就是钱!” “如果不是我,他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么多钱!他妹妹还是得死!” “他可是替你顶罪,到现在还出不来!” “如果不是我,再过三十年他也出不来!” “该坐牢的是你!坐多少年都是你罪有应得!” 石故渊的瞳孔倏然放大,他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然后说:“池羽,你来就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池羽愤怒又轻蔑地瞥他一眼,说:“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来劝你去自首。” “……朋友?”石故渊被这个字眼刺激了大脑皮层,一种尖锐的疼痛如电流游走全身,他却笑了,“池羽,我不明白,你这样为徐立伟抱不平,是为了你的良心?还是为了什么人?” 池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你喜欢,却永远得不到的人?”石故渊挖苦地说,“你多伟大啊,只可怜了孩子,你这辈子都赔不了她一个妈。” “你闭嘴!” 池羽疯了般扬手,在巴掌落下前被石故渊掣住;石故渊昂起下巴,嘴角的弧线勾勒出优雅的刻薄,冷眼看着眼前人如笼中困兽:“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认清了自己……你碰过那个女人吗,你现在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池羽冷静下来,盯着石故渊和石头一样冷硬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让我认清自己的从来就不是你,你根本比不上他。” 石故渊的嘴唇扯成一条直线,嘴角的纹路透露出细微的抽搐;他的体内掀起了龙卷风,将五脏六腑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的驱壳仍然挺拔,但他知道,这是死后千年不倒的胡杨树。 池羽轻而易举地抽回手腕,继续说:“……你根本比不上他,我真傻,怎么会以为你们是一样的……你只会杀人,他却是救人!” “够了!”石故渊蓦地打断他,目光仿佛剑光凌厉,向池羽劈头砍去,半晌又阖上了双眼,缓下声调说,“……池羽,我不想和你吵,有些事情不是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池羽冷声说:“我不是你养的狗,听你说什么是什么;你害死了我——你害死了我重要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最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8 后劝你一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拂袖而去。 “池羽!”石故渊在背后喊住他,他停下脚步,克制住不去回头,“……我拥有的这些,不是生来就有的。你父母养你是天经地义,但是我活着,每一步行动都要付出代价。” “可你不应该把代价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 怒火冲刷过的头脑,如同嶙峋而丑陋的峭壁;池羽在冲击下扭过头,然后他看到了石故渊眉心的悬针,和疲惫的、通红的眼眶。 在石故渊近四十年的人生里,有过彷徨,有过失望,但是眼泪屈指可数:一次是父母受辱而亡,一次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十八岁。敌人的进攻不会在心上增添伤痕,唯有在乎的人可以。 许久,石故渊冷静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回荡,就像鱼儿掀起的涟漪:“……池羽,我很抱歉。”他抬起眼皮,“但是我别无选择。我的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生存,就要遵守大自然的法则。人和人的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等价;当我不值钱的时候,我也死过,死过很多次,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有价值。我得活着。” “……都是借口,”池羽做下定义,“你说的这些离我太遥远,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知道,你能为了一两句口角杀人——那现在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石故渊神情错愕,继而心灰意冷。事情的发展太迅速,让他应接不暇。他习惯坚持无伤大雅的骄傲,不想将从前的肮脏龌龊摊放在心上人眼下——93年,他三十出头,够得上年轻气盛的尾巴;恒宇在他的精心呵护下终于发芽,如他所料,郑中天的手伸进了“培养皿”;他组织了温和的言辞去向养父说明“独立”的打算,他的养父却不以为意地将他类比成猫狗—— “猫猫狗狗成天想出去撒欢儿,打一顿就长记性了;你平时挺懂规矩的,怎么越大越不懂事,连狗都不如了?” 那时他33岁,出门前呼后拥,是媒体的宠儿,商界的新星;而实际上,他不过是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如果每个人所受到的那些伤害,都能得到偿还,那为什么没有人来为他负责呢?曾经郑中天权利够大,地位够高,钱财够多,又养育了他,所以来自养父的伤害,无需为一只偷生的蝼蚁心软——有得必有失,一种等价交换——石故渊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那句类比仍然徘徊在耳畔,挥之不去;那是无法反抗的侮辱,他能做的,要么接受,要么遗忘。 所以当他听到赵铁刚用下流的话语讲述对他妹妹的惊鸿一瞥时,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出言让赵铁刚闭嘴。赵铁刚认出了他,但混道上的,当着兄弟的面儿,面子大过天,一场冲突愈演愈烈,然后—— 然后赵铁刚上下打量他,轻佻地说他和他妹妹一路货色—— 石故沨是石故渊的白天鹅,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的天鹅,更不允许别人将石故沨与他放在一起,那会玷污天鹅雪白的羽毛。 再回过神来,赵铁刚的狐朋狗友早已作鸟兽散;赵铁刚倒在血泊中,一息尚存。石故渊扭头让徐立伟和张景深带他去医院,突然赵铁刚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刀柄跳了起来;张景深眼疾手快,挡住赵铁刚的手臂,刀尖歪斜,刺落的地方正是徐立伟的咽喉。 刹那的功夫,赵铁刚的手腕软弱无力,刀尖贴着徐立伟的面颊滑落,毫发无伤——是石故渊给了赵铁刚致命的一刀。 六年过去,孰是孰非已然说不清;石故渊从未给自己的错误辩护,他想即便当年的自己拥有普罗米修斯的先知,也改变不了今日西西弗斯般的徒劳。 石故渊摇摇头,无奈地捧起一小盆花,轻声说:“我跟你说过它的根很难看,你非得把它的盆扒下来,还说绝不会被吓跑……都是骗子。” 池羽咬了咬嘴唇,他听得懂石故渊的指代;终是有些不忍,转身前,他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石故渊别过脸去,视线落在抽屉里;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石故渊失去了支柱,缓缓瘫软在椅子上。 …… “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内疚吗?石故渊,你就这样铁石心肠?!” “该坐牢的是你!坐多少年都是你罪有应得!” “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来劝你去自首。” …… 大脑不由自主地反刍池羽的每一个音,石故渊撑住额头,眉头深锁,低低咳嗽起来。 …… “让我认清自己的从来就不是你,你根本比不上他。” …… 石故渊猛然睁开眼。 …… “……你根本比不上他,我真傻,怎么会以为你们是一样的……你只会杀人,他却是救人!” …… 他们的某些对话,似乎有所偏差。 秒针嘀嗒,不知响了多少声,石故渊往喉咙里送了点喷雾,接着拿出写着池羽名字的文件袋,打开了它。 第五十四章 九月初,恒宇集团面向全国发布招标讯息,宣布号称“会超越富丽堂皇的桃仙市最大的”娱乐会所“金碧辉煌”将于明年三月正式动工,一期工期预计半年;恒宇副总唐军接受本地媒体采访时,特地感谢了中央和地方政府对民企的大力支持,算是知情识趣地,卖给郑小公子一个薄面。 郑稚初窝在城北小独栋观看了占比大篇幅的本市新闻,关掉电视,他来到石故渊的房间,躺在新换上的床单上,鼻腔里浸满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一周前,他接到了唐军邀请他出席招标酒会的电话;若是以前,他回去乐此不疲地凑热闹、出风头,如今却觉得没意思。唐军大感意外,酒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又向郑小公子发出了私人邀请。 再不去就太不通人情世故了,但他真的不想去。这一周石故渊每晚都会回到这栋房子里,教他公司管理的知识,给他分析合同的注意事项,就是不允许他跟他一起去公司。郑稚初想到凶神恶煞的赵铁强,越发不放心石故渊落单,于是在石故渊走出一定距离之后,郑小公子的车远远地坠在后面,就像小孩后腰上绑着的红气球。 石故渊发现后非常生气,当即没收了他的车钥匙。郑稚初被逼急眼了,和他大吵一架。石故渊拂袖而去,郑稚初则砸了两个花瓶、一个烟灰缸和一套茶具之后,才真正冷静下来,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 算起来,石故渊两天没回来了。 他暂不理会唐军的短信,把自己关进书房,推开厚厚一摞公司文件,他从石故渊的书架上随手翻出一本书,书皮上写的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随便翻开一页,定睛看去,全篇啰里吧嗦神神叨叨:“……在世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89 人中间要保持清洁的人,必须懂得用脏水也可以洗身……” “啪”地一声把书合上,郑稚初嘟囔一句:“看的都什么破玩意儿……”,慢慢坐进椅子,他翻到石故渊的号码,琢磨良久,仍然跨不过面子这道坎,转而给唐军回了短信。两人约在富丽堂皇的咖啡厅,时间是下午——别墅区不好打车,他让唐军先来接他;而富丽堂皇,虽然不想承认,但至少是他能想到的,离着腾空公司的大厦近一些的,能聊事情的地方。 石故渊这周忙得要死,主要忙着亡羊补牢:宋维斌找娄子的速度比他预见的要快,随着金碧辉煌的招标会召开,恒宇的大动作举国瞩目,正是媒体乐于吹毛求疵的时候,连带着腾空的功绩再一次翻出来供人瞻仰。 被捧上神坛的感觉就像登到山顶,一览众山小的同时,打破了许多关于山顶所谓“美景”的幻想,反而寒风刺骨,四顾荒凉,却不能有力不从心的表现;因为一旦叹气,雪崩而祸及池鱼的威力雷霆万钧,动摇的是一个信仰。 郑稚初在富丽堂皇,与唐军消磨了一杯咖啡的时间,心猿意马地听着唐军给他描绘未来的大好蓝图。郑稚初心里惦记着石故渊,咖啡见底,他先是预祝唐军财源广进,然后装模作样看了眼手表,最后迫不及待地告辞。 临行前郑稚初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说:“唐总,您是我哥,我看的出来,您前途不可限量,有时候,不逼你一把,你恐怕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就像这金碧辉煌,如果不是石故渊坚持不让腾空参与,到现在恐怕连个策划书都没有。石故渊能放手全权交给你,证明工作上他信任你,但你也知道他这人,不太擅长表达,还望唐总见谅。” 这话连消带打,捧了唐军,也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恒宇的老大依旧是石故渊。唐军起了兴致,说:“您这话说的,我虚长几岁,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不过您先前不是还说,担心石总年纪大了,累得慌,想让他早日享福去吗?” 郑稚初脸色不自在地说:“我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有的人越大越任性,我也没办法,只能顺着呗。” 唐军笑着说:“您与石总棠棣情深,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郑稚初胡乱挥挥手,拎起背包跑出大门;他头也不回,脑后也没生眼睛,自然看不见唐军扭曲成高深莫测的五官。 郑稚初沿街快步走了半个钟头,腾空的门脸逐渐露出真容;他在门前宽阔的台阶上慢下了脚步,踌躇徘徊——他又私自跑来了,石故渊肯定不高兴,但他转念又想,这他妈是他的公司,他来自己的公司,需要谁同意吗? 仿佛充好气的轮胎,郑稚初昂首挺胸,鼻孔朝天,理也不理前台与他打招呼的员工,径自乘直梯上到顶层;总裁办公室门外的小秘书正照着镜子补口红,见到郑稚初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来找茬的架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起桌面上的化妆品和零食,站起来说:“小老板——石总还没来呢。” 郑稚初的眉毛飞到了脸外,随即又被拉了回来:“还没来?这都几点了?” 秘书摇摇头说:“昨天下班的时候他让我先走,可能忙到太晚了吧,今天就休息一天。” 郑稚初气呼呼地说:“休息是能随便休息的吗!要请假也得跟我打个招呼!”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说,“你吃你的吧,我进去等他!” 秘书没拦住,也不敢拦,眼睁睁看着郑稚初大摇大摆闯了进去;郑稚初关上门,左右看看,石故渊的大衣还披在椅背上;他走过去,桌面失窃了似的凌乱不堪;郑稚初被最上面皱巴巴的几张纸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几张纸的褶皱就像百岁老人的眼纹,好像不止团了一次,反而是纠结中反复团起又展平才会出现的松软手感。郑稚初将它们收拢好,一页页看去,越发胆战心惊——那是他一直想让石故渊知道的事,关于池羽,关于池羽的那个学长。 现在他后悔了,他不想让石故渊知道这些了。郑稚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恐慌自指尖顺着经络浸透骨髓;突然,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动,郑稚初绕过沙发,提着的一口气终于顺顺当当呼了出去。 石故渊趴在沙发上沉睡着,脸埋进手臂环绕出的狭小空间,只露出鼻尖和形状姣好的嘴唇;郑稚初盯了他好一会儿,蹑手蹑脚地拽来石故渊的外衣,轻轻盖在他身上。 仅仅与身体发生一点点接触,石故渊倏然睁开了眼睛,神色凌厉而清明,在看到郑稚初僵硬的肢体后,才松懈下防备,哑着嗓子说:“是你啊……” “干嘛这么大反应,”郑稚初白他一眼,“你昨晚在这儿睡的?” 石故渊慢慢直起身,面容憔悴,头发蓬乱,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嘴唇起皮泛白,眼尾却微微发红,匍匐其上的伤疤分外惹眼;郑稚初愣了愣,说:“你哭了?” “说什么梦话呢。” “那你——”郑稚初不想提已经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那几页该死的纸,细细密密地观察石故渊,发现不仅是眼尾,还有耳尖和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也呈现出晶莹剔透的淡红。 他大着胆子探向石故渊的额头,果不其然被躲了开;石故渊抿了几小口凉水,说:“有点烧,已经吃过药了。” 郑稚初磨牙,夹住石故渊无力的双腿,一手粗鲁地扯住他后脑汗津津的头发,让他避无可避,一手从额头摸到了颈窝,手下仿佛是一块燃烧的火炭,郑稚初又生气又担心,吼出了声:“有点儿?你他妈这叫有点儿?走,跟我去医院!” “你别碰我!”石故渊拍下他的手,郑稚初惊怒不定,石故渊缓了口气,按着额角,说,“……让我自己待会儿,别碰我,一碰我骨头缝疼。” 郑稚初憋着火气,闷闷不乐地摔门而去;石故渊睁开眼,向门口投去复杂的一瞥,然后又慢腾腾地躺进了沙发;没两秒钟,门外响起秘书的哭声;郑稚初重又进来,将茶壶里的旧茶叶扔进垃圾桶,只做烧水壶使用。 茶壶咕噜噜地冒着气,石故渊扶着额头,昏昏沉沉地说:“你吓唬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要秘书干什么吃的?自己在外头吃喝臭美,连老板一晚上没回家都不知道——” 石故渊好笑说:“她要是知道我回没回家,我可有嘴也说不清了。” 郑稚初哼哼两声:“你还有时间心疼她?看看你这副样子,丑死了。” 石故渊闭着眼睛,微不可见地勾勾嘴角。 郑稚初偷眼瞧他,又说:“我让你秘书出去给你买粥了,你没空着肚子吃药吧——你真空着肚子吃药了?——你他妈根本没吃药是不是!” 石故渊说:“小点儿声,吵得慌……” 郑稚初大声骂了句“操”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0 ,冲出门,用秘书的座机给前台打了电话,让她们赶紧去买发烧药送上来,听口气还以为是腾空要进军制药产业。吩咐妥当之后,热水烧开,郑稚初叮叮咣咣兑出半杯能立时入口的温水,粗手粗脚地往石故渊手里一塞,喷着气说:“赶紧喝了!” 石故渊捧在手里,冰冷的指尖遇热开始苏醒;他打起精神说:“正好你来了,不用我跑一趟——从明天开始,你跟其他员工一样,正常上下班。” 郑稚初一屁股坐他旁边,说:“你让我来我就来啊,前几天我来,你不还撵我,还没收我车钥匙吗?” 石故渊从茶几的置物盒里拿出他的车钥匙,抛还给他,没做任何解释——这一周除了公事,私事同样让他焦头烂额:赵铁强如约而至,而石故渊的答案一如当日,这就意味着石故渊身边的人更加深渊薄冰。石故渊警告了石故沨和威廉安生待在城东别墅,不许回来;也完全断绝了和池羽的联系;只有这个郑小公子,让他往东他偏往西! 于是,他没收了他的车钥匙,将他困在城北小独栋里,通知刘姨密切留意他的动向。不过石故渊没想到,郑稚初好像转了性儿,居然一次都没找过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反倒是书房成了他的流连忘返之地。 因此,今天郑稚初擅自出现在他面前,石故渊没有动气,虽然大半原因是他没力气调动情绪,另外的小半原因,是他刚得知,赵铁强作为被害人亲属,被市局传讯了解情况,出来后匆匆赶回了京城。即便石故渊这个暂缓燃眉之急的消息不过是饮鸩止渴,他还是松了口气。 石故渊说:“明天你直接去找刘勉,他会给你安排一天的工作,你就在我这儿呆着,别乱跑。” 郑稚初问:“那你呢?” “我明天有事出差。” “出差?去哪儿?”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石故渊不以为意地说,“你不一直想尝尝当老大的滋味吗,抓紧时间,争取打败我。” 郑稚初目光炯炯地摄住他,脑海里翻涌着垃圾桶里那些纸的影像,沉着脸说:“你他妈是去高崎是不是?” 石故渊没说话。 “是不是!”郑稚初勃然大怒,饿虎扑食般将石故渊按倒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那个池羽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跟他没关系,”石故渊平静地说,“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就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当然好奇。” “你——你还发着烧呢!” “我又不是病秧子,”说着乐极生悲,咳嗽了半天,郑稚初忙松开他的肩膀,给他喷了药,喝了水;石故渊苦笑着说,“至少不是那种卧床不起的病秧子……”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订机票,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小初。” 郑稚初低下头,坠入一双清亮的眼睛;石故渊接着说,“你完全有能力独挑大梁了,我不在,你就得负起责任,公司上下这么多张嘴等着你喂呢。” 郑稚初不高兴地说:“等先喂饱你这张嘴再说——” 边说着,郑稚初俯身将石故渊死死压住,朝思暮想的容颜近在咫尺,他感受到一股澎湃而火热的力量在体内奔走,可他只是亲了下他的嘴唇。 石故渊垂着眼,第一次全无反抗;仿佛少了什么程式,就像马匹走路时少了落下的鞭子,郑稚初不安地打量着他,如同等待发落的囚犯。良久,石故渊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说:“下不为例。” 郑稚初猛地抱紧了他,眼泪汹涌而出,发出受伤野兽的哀嚎:“——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他也想知道凭什么。 石故渊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眼中掩饰不住的苍老伤痕分崩离析。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刘勉和眼圈红红的秘书一同走了进来,看到这架势,均是一怔。 石故渊不着痕迹地推开郑稚初,冲他们笑了笑:“小孩子,闹脾气呢。” 失去拥抱郑稚初越过石故渊的肩头,狠狠瞪了刘勉和秘书一眼;秘书期期艾艾把装着粥和药的袋子放在门口柜子上,如临大敌似的转身就跑,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刘勉把塑料袋递过去,说:“石总,您病了?” 石故渊让他们都坐下,拿出粥吃了两口说:“没多大事儿,你说你的。” 刘勉看了郑小公子一眼,笑着说:“张胖子在赌场卖药,给抓进局子里了。” “不会咬咱们吧?” 刘勉说:“我让老钱先把赌场停了,等过阵子再说。这节骨眼,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得不偿失。要我说关张胖子几天也好,咱们教育不好他,政府来教育,哈哈!” 石故渊点点头,说:“你看着办吧。明天是小初第一天正式上班,我不在,你可得好好看着他。” 刘勉保证得天花乱坠,郑稚初翻个白眼,一抹眼泪,没好气儿地说:“交给我,我可不保证腾空几天垮,你要是不想后半辈子流落街头,最好早点儿回来!” 石故渊笑了笑,看着他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第五十五章 九月一日,全国中小学统一开学日,宋将晗荣升为一名小学生;他背着上面画着奥特曼的蓝色新书包,里面装着崭新的文具,在实验一小的门口茫然地拽着妈妈的手不松开。 许萍蹲下来,给儿子翻好校服的衣领,说:“怎么了,进去吧,妈妈不能跟你一起进去。” 宋将晗问:“我不去幼儿园啦?” “不是跟你说了吗,从今天起,咱们就上一年级了,是小学生了。” 宋将晗心事重重地说:“也见不着池晓瑜了?” “她还小呢,还不能上小学,你们可以周末在一起玩啊。” 宋将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她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她呢,她肯定不高兴了。” 说完垂头丧气地往校门里走,没两步又跑回来,说:“我进去……我……我往哪儿进哪?” “前两天取书不是来过吗,一年一班,进楼左拐,最里面的教室就是,上面有牌子,自己看。” 宋将晗“哦”了一声,仍不走,吭哧瘪肚半天,又说:“你几点来接我啊?” “四点半放学,出来就见着我了。” “你一定来接我啊——” 许萍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事儿就紧张啦?” 宋将晗说:“有啥紧张的?”他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收回的眼神里写满了郁郁寡欢,“说好了我爸也来送我的,又不算数了……这都第几次了!” 孩子天真无邪的祈愿好像尖锐的针扎进了许萍柔软的心脏,家中琐事与工作任务相冲突,夫妻俩从原来的争吵发展到如今的无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1 许萍如死水的心,因这句不假思索的抱怨,又荡开了波纹。 她亲亲孩子娇嫩的脸颊,说:“你得体谅你爸,你爸太厉害了,工作少了他就开展不了,他这也是给咱娘俩挣钱。行了,别闹心了,等你放学,给你炸鸡腿吃。快进去吧,要听老师的话。” 宋将晗对父亲缺席的失望替换成了对鸡腿的渴望,他欢快地点点头,说了“再见”,头也不回地随大流进了教学楼;许萍目送他直到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与大多数家长一样,久久没有离去。 宋维斌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拉着一张臭脸,活像被谁欠了二五八万;局里没人愿去触霉头,汇报的任务推推搡搡,最后推给了秦明;秦明资历老,宋维斌不好甩脸色,看着一条条不利于腾空公司的线索,整个人仿佛陷入真空,因窒息而丧失节奏的心跳堵在嗓子口,几乎要死过去。 偏偏回到家,许萍催他把车还给石故渊;宋维斌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反而能为了兄弟亏欠自己,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真心敬重的石哥。目前有确凿消息指向刘勉在南二饭店店主一家失踪前几天与当事人有过接触,队员们打了鸡血一样,扒着眼皮查探店主下落。如果有切实证据证明刘勉与这起失踪案有关,那么徐立伟翻供案与南二店主失踪案就会合并调查,赫赫有名的腾空集团的二把手失利,无疑会是轰动全国的社会新闻,万一中央执意杀鸡儆猴,为新来的市\委\书\记铺路,腾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就算石故渊出淤泥而不染,也难免会受牵连。 更何况……除了纯黑,掉进染缸里的,有哪个不变色? 真要有那么一天,宋维斌想,他妈的,当初咋就不辞职下海去呢! 宋维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一连好几天在市局吃喝拉撒睡,整个人像夏天的垃圾桶,直招苍蝇;洗完澡,许萍刚巧送孩子回来,她难得请了一天假,正准备给家里来个大扫除,看到浑身湿漉漉的丈夫,许萍拆开一条新毛巾递过去,同时质问他:“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回来送小晗吗,这都几点了!” 宋维斌不耐烦地说:“局里开早会,我总不能提前走了吧?” “局里局里,你死局里得了!家里大事小情你不管就算了,答应孩子的也做不到,你让小晗怎么看你这个当爸爸的!” 宋维斌说:“你少跟我吵吵,我眯一觉,下午还得回去呢。” “先别睡!”许萍拉住他,坐旁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有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啊?” “啥事儿,你儿子上的什么小学你都不知道吧?” “不实验一小吗,昨天电话里说了。” 许萍瞪他:“你也不想想咱有钱上实验吗?你心里一点都没这个家!要不是我腆个老脸去跟石哥借钱,小晗又得耽误一年!” 宋维斌恍惚想起这事儿,“啧”了一声,紧紧闭上眼,痛苦地说:“诶呀,你说我这边查着他,你那边找人家借钱,诶呀……诶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什么叫我糊涂!”许萍调门高了十六度,刺耳得好像指甲划过玻璃杯,“不是你同意的吗!现在又怨我,又怨我!”边说着,边上手打他,“我哪知道你那个破案子是咋回事儿,我就知道我儿子得上学,得上实验!” “……你跟他借多少啊?” “本来想借一万多,结果人家二话没说,给拿了五万,还说不用换……” 宋维斌立刻说:“那不行,临时窜个钱应急行,但得还啊。” “咱拿啥还?就咱俩这点破工资,一辈子也还不上……”许萍顿了顿,试探地说,“之前不说让我去他那儿上班吗,要不我去试试,你给问问呗?” “不行不行,”宋维斌说:“现在你要去我也不能让你去了,我根本不敢见他。” “有啥不敢的!石哥不跟你说了吗,让你查,又没说不让,瞅你这点肚量,人家都没说啥,自己倒先怂上了!他要真有事儿,还能这么说吗?”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诶呀,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许萍胸脯起伏,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连骂带打:“你怎么这么浑啊!欠一屁股债不想着还,你让我和小晗以后怎么见人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离婚!” 宋维斌在狭小的卧室里焦虑地转圈,被许萍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脱口说:“离就离!他妈的!” 许萍像风筝骤然断了线,尾音忽忽悠悠飘在天上,却后继无力;安静片刻,突然“哇”的一声,积累多年的山洪决堤,震天动地。宋维斌圈也不转了,套上衣服拔腿就走。 许萍在他后面呜呜咽咽地喊:“你走吧,你走了就别回来!” 宋维斌的手攥紧了门把,最终以“摔门而出”做回应。 …………………………………………………… 春生幼儿园新学期开学,升到大班的池晓瑜特地带了她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和一暑假未见的好朋友一起玩。 两个人给娃娃梳头发换衣服,好朋友说:“你说你过生日的时候,你妈妈会给你买婚纱的芭比娃娃,你为什么不带来呢,这个娃娃我们已经玩过了。” 池晓瑜说:“我没见到他,他很忙的。等他回来了,他就会给我了。” 旁边一个小男孩听到了,凑过来对池晓瑜说:“你骗人,你根本没有妈妈。” 池晓瑜很讨厌这个小男孩,他会故意躲在桌子底下,突然蹦出来吓唬她,还揪她的辫子;老师罚他去思过角好几次,可是他屡教不改,池晓瑜每次都会被他欺负哭。 这次也不例外,池晓瑜先是很生气,拿积木丢他,说:“我有妈妈的!有的!” “那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也没见过吧?”小男孩去问和池晓瑜一起玩娃娃的好朋友。 好朋友诚实地说:“我没见过。你妈妈没有接过你吗?” “他来过!但是他很忙的,你们没看见,老师看见了!” 小男孩起哄:“池晓瑜没有妈妈,你妈妈不要你咯!” 池晓瑜的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随手抓了一把积木撇过去,带着哭腔说:“我讨厌你!” 小男孩避之不及,池晓瑜扑上去,小拳头雨点似的往他身上砸;孩子们扭打在一起,哭成一团。池羽接过园方电话,不得不暂停手中实验,赶去幼儿园。听说池晓瑜打架,他担心极了,担心女儿有没有受伤。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石故渊,如果他们没有过争吵,那么现在池晓瑜的情况,他一定已经通过石故渊了如指掌了。 然而在他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联系,这个过程是一段漫长的雕琢,强迫他恢复到石故渊闯进他世界之前的状态。他才发现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2 他多出了许多时间,却少了许多温暖。他依旧无趣。可怕的是,他有过有趣的生活。 ……………………………………… 九月的桃仙秋风萧瑟,同月的高崎犹有夏季的余温。石故渊没有在市内作停留,下了飞机,立刻搭乘大巴,前往隔壁的镇子,再从镇里搭三轮车,来到了一座依山傍海的小渔村。 一天的奔波让他的衣服沾染上风尘,燃烧的红日沉入灰蓝的大海,调配成紫红色的天空。 石故渊轻装简行,只背了一个旅行包,里面装着必需品和一套换洗衣物。秘书定的是单程票,石故渊不知道这趟旅程将以怎样的方式收尾,自然也不知道能在这边呆多久,他只为了一个答案而来,不是关于他从何而来,而是关于他往何处去。 海水潮湿的腥气与浪花拍击岩石的声音是石故渊所不熟悉的,他从晾晒的渔网探寻着渔民的作息——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渔村,手边破旧的石墙和脚下崎岖的土路能从开头看到尽头,所以在他进村没几步就被一个黝黑的青年发现。头顶已是最后一抹天光,他这个陌生的外来客需要今晚落脚的地方。 他主动上前去与青年搭话,想问问村子里有没有小旅馆,却见青年瞠目结舌:“林……林哥?” 石故渊一愣,又往前走了几步。 青年见了鬼似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没准儿真见了鬼—— “啊啊啊啊啊鬼啊救命啊——” 石故渊看看地上跑飞的两只拖鞋,站在原地,抿紧了嘴唇。 第五十六章 时已入夜,宁静安逸的渔村鲜见地热闹起来,大姑娘小媳妇抱着孩子倚在门口张望,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满头华发的婆婆与她们啧啧叹说:“看着没,就是他,就是他,真是像啊……这回来是要认祖归宗吗?老林家有后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石故渊坦然地行走在众人眼中的黑白两色间。早前闻讯赶来的村长拉着他上下打量,激动得说不出话;看到掌心娇艳欲滴的红痣,更是热泪盈眶。 石故渊矜持地收回手,说:“你们大概认错人了,我姓石,不姓林。请问这里有旅馆吗,我会在这儿住几天。” 他清楚村民将他认作了谁,可惜同人不同命,死了的活不过来。 村长失去了手,转而扯住他的袖子,揩泪说:“孩子,不知道你怎么回来的,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是缘分;时间不早了,你先到我家去住,有话我们晚上慢慢说。” 石故渊说:“不劳麻烦了,我去旅馆就好。” “我们村哪有旅馆哟,又不是景区,平日里没得人来的;”一个胆大的小媳妇边奶孩子边搭腔,石故渊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小媳妇噗嗤笑了,和妯娌叽叽咕咕地念着方言,“……还会害臊呢……” 村长招呼一帮小伙子,用土匪般的热情卸下了石故渊的背包,拽着他往自家走,豪气万丈地说:“不要客气,没什么麻烦的,还没吃饭吧,等我让你婶婶下厨,正巧今天捞上来了一批海货,你好有口福啊!” 石故渊如一只木偶,在村民善意的簇拥中,由村长带领着用饭下榻;村长的家在离海不远,在院中吃着丰盛而野趣的海鲜大餐,耳畔浪涛轰鸣。村长开了瓶自酿酒,给石故渊斟上半杯,醉意朦胧地说:“刚才吓着了吧,我们村没来过什么外人,大家都很高兴……高兴……” 白炽灯下的几只飞蛾,石故渊偏头瞧了它们片刻,对村长说:“我来是想打听下这个人。”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池羽学长的照片推过去,是池羽毕业时与他学长的合影。当时调查的力度主要放在了池羽身上,所以文件夹里只附有这一张他学长的相貌,远没有池晓瑜和她妈妈的多,但足够清晰,足够石故渊认清在池羽心里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村长眯着眼,摆摆手,说:“不看,看了伤心。” 石故渊直截了当地问:“我和他有关系吗?” “有,”村长说,“你们……还是我给联系的。” 他啜了一小口酒,酒盅见底,石故渊知道作为晚辈,这个时候应该给长辈满上,但他的身体与灵魂在闹离婚,手臂无论如何都不肯听从指挥。 村长倒是没在意,继续说:“你是怎么知道身世的?是你养父养母他们……” 石故渊说:“他们七二年就走了。” 村长了然地“唔”了一声,说:“你和林想……你们是亲兄弟,双胞胎。你身体弱一些,生下来没两个月得了感冒,患上哮喘,眼见活不成了,又怕过了病气给你弟弟,正好有城里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声音搜集的一对夫妻,他们多年没孩子,听说了你们家的事儿,就想把你要过去。你们林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盼来了俩,你爸妈舍不得……” 石故渊说:“所以我父母……我养父养母让你出头,劝劝他们?” “城里的医疗条件我们比不得,你看,你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说来林家注定有劫,你走了没多久,你弟弟也患上哮喘了……” 这次石故渊能动了,他拿起了酒杯,酒面荡出微微縠纹。临海渔村的夜幽静得只有海水的欢歌和树林里群鸟的回唱。 可他听到的却是沆砀的巨浪和狂啸的山风,他想起了他们的初遇,池羽随身携带的喷雾——他就像纸上谈兵的将军,不曾注意过这些显而易见的破绽——原来池羽要救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细品着渔家的酒酿,他想村长一定是骗人了,酸甜如果汁的饮品哪里像他提醒的容易上头,他怎么会越喝越清醒? 村长在讲他陌生的亲人在他离开后的琐事。石故渊打断他,说:“他叫林想是吗?” “是,本来按照族谱,你们是景字辈,但你爸念着你,硬是给你弟弟起了这个名字……” 石故渊笑了下,说:“何必呢。” 何必呢,原罪般背负着另一个人的人生,如果池羽知道,他又得罪加一等了吧。 想了想,石故渊问:“他知道有我这么个哥哥吗?” “他不知道,”村长说,“你爸妈从来不提,我们也不敢说。” 多不公平啊,他不知道他,他却知道他。 “……没想到你还能回来,要不是看着林想长大,还真认不出你。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村长看了看他,笑起来,“瞧瞧你这周身气派,和我们打渔的就是不一样,像个大老板。” 石故渊说:“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罢了。我父母对我很好,我还有一个妹妹,”说到石故沨,石故渊露出点骄傲的笑意,“她在英国学舞蹈,跳芭蕾,跳得特别好,考进了一个特别难考的外国芭蕾舞团,前阵子刚订婚。每天毛毛躁躁的,想一出是一出,我拿她是一点办法也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8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8 池晓瑜眨眨眼睛:“但是他最喜欢我了。” 郑稚初咆哮:“我就问你听清楚没有!” 池晓瑜下意识摇摇头。 “嗯?!” 池晓瑜赶忙点点头。 “去吧,不许再逃学!”郑稚初呲牙威胁,“再被我逮着,就把你卖了,卖得远远的,谁也找不见你!” ……………………… 徐立伟被罚关小黑屋一天,晚饭时,他用上次池羽给他带的五百块钱应急费用贿赂看守,说想打个亲情电话。 他得到了三分钟的通话时间,前因后果说了个囫囵,总而言之,他再三跟池羽嘱咐,小心郑稚初和石故渊,少跟腾空的人来往;再有,一定要看好晓瑜,一定要看好她。 第五十九章 不同于徐立伟,有了宋维斌的关照,张胖子待遇飙升,不但被转移到单人间,而且是顿顿小炒,日日悠哉,过起了喂饱圈般的好日子;而在他叫来宋维斌单独而秘密谈话的几小时后,刘勉得到了第一手确切消息。 作为深受石故渊信任的第一副手,石故渊了解局势的通道大多来自他的汇报;刘勉虽然不敢确定除了自己,石故渊暗地里有没有培养其他下属,但是这份“第一”足够他在短时间内完成利害分析。 正如人之所以为人,思想、情绪、感官、欲望……诸多借口,令他并不如机械完全顺从;挂下看守所的电话,刘勉陷入了沉思:张胖子说有证据在手,如果证据是假,是张胖子以出狱为条件,和市局联手诈他们的手段,固然是好;但如果证据是真,目前腾空与市局势均力敌的天平就会倾斜,首当其冲的便是他刘勉。 一只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小赵察言观色,问:“刘总,你看这事儿,用不用和石总通个气儿?” 刘勉一摆手,镇定地说:“先不急,小赵啊,我记得你老家是周水吧?这样,马上中秋了,放你三天假,回去好好孝敬孝敬父母,顺便啊,跟海关那些人走动走动。公司又来了一批酒,包装好的,送礼也好看,别忘了给海关那帮人送去。” 小赵应了下来,没有纠正刘勉的错误——他是本市人,但在必要时,也可以不是。 ……………………………………………… 市局里,刑警队围坐一圈,盯着中间的黑皮本子。 这是一本最普通的,每个公司都会用到的商务本,却有着能撼动桃仙市乾坤的内在。 刑警队八人十六眼,将本子网罗个水泄不通,好像一个不察,它就会长出三头六臂,踩上风火轮乘风归去。 唯独宋维斌脱离组织,背对着队友,在另一个办公桌上,捧着碗,呼噜呼噜吃方便面。一个队员回头对他说:“宋队,这就是在张胖子家搜出来的证据?” 宋维斌躲在碗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秦明看不惯他无精打采的衰样,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把本子拖到自己跟前翻开,一边问:“宋队,里面写的什么你看过了没有?” 话音刚落,书页刚巧开个缝,宋维斌的大手泰山压顶般,将证物按回了原状。秦明不解地抬头,宋维斌托着泡面盒底部,灌下最后一口汤,才说:“我得先跟你们说好,这里面的内容,你们看,可以,但是暂时不能说出去,也不能有动作,我得先请示戴局,再做决定,知道了吗?” 一位队员说:“天哪,这得是什么大的证据,我们执法人员还得缩手缩脚啦?那还查他干嘛啊。” 秦明抢在宋维斌发火前抢话说:“宋队这么说自有宋队的道理,与其瞎猜,不如看看里面是什么,没准儿这一票,真是条大鱼呢。” 唯一的女队员也说:“就是,早就跟你们说了,大案子,上头有上头的意思,我们其次咔嚓结案是爽快了,可万一给上头添了堵,宋队夹在中间,就得左右为难了。” 宋维斌不爱听这话,让他们赶紧把内容拍照取证;传阅过后,全体仿佛吃了千斤坠,八个下巴都震惊得砸进了地面。 秦明率先自愈,总结并表态说:“张胖子告诉我们,这是他哥留给他保命的遗物,如果情况属实,联系到他哥在腾空的职务,再对比这个本子的内容,这应该是腾空集团的暗账,其中涉及到的受贿官员,以任期来算的话,记载的,是从90年开始,一直到去年——也就是张胖子他哥身亡——这个时间段。”他抬起头,逐字逐句,掷地有声,“宋队说的没错,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员数目、资金数额太庞大,其中有一批人甚至已经升任为省部级干部,要是让这里面的东西重见天日,那动摇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石故渊,而是整个省市的政治经济格局。” 听完秦明简明扼要的阐述,刑警队办公室的气氛凝固成坚硬的水泥,没见过世面的实习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如履薄冰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十六只眼睛终于放过黑皮本,不依不饶地缠住了宋维斌。 宋维斌厉声说:“不是告诉你们了,先憋着,嘴都给我把严实点儿,等我请示完戴局再说!” ……………………………………… 送完池晓瑜,从监狱带回来的焦虑重新展开触手,向郑稚初的中枢神经漫游;他胃部揉紧,神经释放的信号就像酸臭的黄色胃液,包裹在一块浸满水的脏抹布中持续发酵,沉重而恶心。 他不想回公司、或回家,去面对残留着石故渊气息的地点——在无人时,他可以坦然承认缺失勇气的烦恼。但他务必得做点儿什么,比如按照刘勉的意思,让许萍立刻办理入职手续;再比如,他不仅得保住石故渊的命,还得保住他的自由。 郑稚初把车停靠在路边,掏出手机给他远在京城的表哥依鹏打电话,直奔主题:“你最快能弄到哪国的签证?” 依鹏被他使唤多了,身心俱疲,麻木地说:“什么意思,你要出国?” “你管那么多呢?我就问你最快能弄着哪国的!” “中国的。” “我他妈没跟你开玩笑!” 依鹏说:“得了吧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姑妈天天问你,你不接电话是舒坦了,我可遭殃了!” 郑稚初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是我哥呢。我在这边儿挺好的,现在腾空的大事小情都由我做决定,好歹是我爸的产业,总不能拱手让人吧。你让我妈别瞎操心。” “要我说,趁着石故渊还能干,这两年你赶紧滚回来把大学念完;听姑妈的意思,将来你可是要走仕途的,腾空在桃仙瞅着呼风唤雨,在京城还排不上号,真搞不懂你执着个什么劲儿。” 郑稚初哼笑说:“我可没兴趣当官,倒是听你这两句话,我看你挺适合的。别磨叽了,签证最快什么时候能办下来?” “你要去哪儿啊?”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99 “不是我要去——诶,这话我跟你说,你不许学舌啊,我姥爷也不行!”郑稚初酝酿两秒,撑着面子说,“石故渊遇着点儿事儿,当然了,多严重吧,也不见得,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让他养老去。你懂吧?” “我不懂,”依鹏说,“还是那句话,人家干得好好的,你非得跟人家过不去;行,就打你是想借机拉石故渊下马,那人家凭啥听你安排去国外啊?” “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郑稚初不耐烦地说,“爱帮不帮,不帮我找别人去,挂了!” “诶——” 依鹏对着亮起的屏幕骂了句“小兔崽子”,这时他姑妈袅袅婷婷从楼上下来,指挥保姆把果盘拿到茶几上,未语先笑:“鹏鹏,你爸什么时候过来?中秋他要去外地考察,今儿个晚上,咱就当提前过个中秋了。这也是你爷爷的意思。” 依鹏站起来,牵住姑妈的手带到沙发主位上,坐稳当后,他看看手表说:“快了,问过他了,说刚从单位出来。” 依晴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刚才给谁打电话呢?” “嗐,还能有谁,你宝贝儿子呗,”依鹏说,“姑妈,要我说,这小子越来越不着调了,你得管管。逢年过节不回来就算了,这回干脆得寸进尺,让我给石故渊弄签证——” “石故渊?”依晴懒怠地插起一块哈密瓜放嘴里,“我记得小初对他没好印象,怎么这回想到主动帮忙了。” “谁说他主动帮忙,他坏着呢!”依鹏将前情竹筒倒豆子,不忘添油加醋,末了说,“……姑妈,我可是尽力了啊,他不肯回来,我又不能把这小子绑回来,您哪,另请高明吧。” 依晴笑而不语,闭目养神,若有所思。 到她这个年纪,性、情、爱,均趋向于无动于衷,男人在她眼里,和女人没什么区别;但这份淡漠不是随时间一蹴而就,每个女人都曾是少女,都有过梦幻,幻想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故事。只是她没有留心,也没有想探究,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是公主和王子遍地。 当梦幻行走在绝望的悬崖边,她有两个选择:跳下悬崖粉身碎骨,或者抛弃梦幻面对失去柔光的现实。 她是依家的大小姐,家族显赫,门第簪缨,她即便妥协,也不会以受伤为代价。于是她对自己下了“提托诺斯”的诅咒:她要活着,活过每一个黎明,尽管身心老去,她也绝不会放手,让郑中天得偿所愿。 她当然知道郑中天的花边,在那些来去匆匆的男男女女中,唯有石故渊数十年屹立不倒,功成身退,连带着他妹妹鸡犬升天。好在她有一个盟友,这几乎是她诅咒中唯一的慰藉:她的儿子,她的小初,与她同仇敌忾,不仅没有被石故渊的表象迷惑,还看透了郑中天腐烂的本质。 而这一次,她在依鹏的叙述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个世界上,能有谁,比一位母亲,更了解她的儿子呢? …………………………………… 九月中下旬,翘首以盼的新任市委书记,终于在静美秋叶和肃穆秋风中,千呼万唤始出来,抵达了桃仙这座典型的北方城市。 新任市委书记是中央直接指派到地方,一溜子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不清楚他的门路,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书记很活泼,在走马上任的前一晚,叫了市里有头有脸的领导同志到家聚餐,庆祝乔迁,并由书记夫人亲自掌勺,如此一来,再没人好意思说个不字。 吃完饭,有工作要忙的纷纷告辞,剩下的张罗打麻将;书记还开了个玩笑:“小赌怡情,我们不赌钱,就往脸上贴纸条吧!” 戴局长怀里揣着下午宋维斌给他的黑皮本复印件,坐书记右边,心不在焉地放水。刑警队的小警员们都能看出来的严重性,他作为局长,更是一目了然;他生气宋维斌自作主张藏起了原件;宋维斌有恃无恐地说:“戴局,这上头没您的名字,我才敢把复印件交给您的,怎么能说是不信任您呢?这东西是个炸弹,怕您危险,所以还是交给咱们刑警队看管吧,人多力量大,刑警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诶,老戴,想什么呢?该你了。” 戴局回过神来,摸牌的同时带翻一张牌面;书记老顽童似的耍赖说:“翻了不能扣回去啊,就这张就这张——哈哈。糊了!” 其他三人自然没有异议;待牌过五巡,戴局的脸上已是迎风飘舞,哗哗作响。书记打趣他“伸出舌头就是白无常”,又说:“白无常一见发财,老戴你是要发呀!” 戴局笑说:“这话可不敢当,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哪敢有发财的心思。” “诶,见外了,”书记说,“我说的是下把你就要赢回来了,不冲突嘛。” 借着这个话题,牌桌上又嘻嘻哈哈扯了会儿闲篇儿,直到书记夫人招呼大家去吃水果,几人除掉脸上的纸条,来到客厅;书记偷偷摸摸点上根烟,被老婆拍打着赶去了阳台。 戴局掐准时间跟过去,书记看到他,夹着烟,笑说:“我家婆娘就是事多,抽个烟都要唠叨半天——来一根儿?” 戴局饶到烟抽,吐出灰色的烟雾,和书记看向阳台外万家灯火;半晌,说:“最近桃仙市的媒体都乐开了花,不知您听说没有?” “哦?为什么?” 戴局说:“您也知道,腾空集团,可是我市龙头企业,但最近他们老总有点麻烦,牵扯到了一些……不太规矩的行为,那群媒体啊,就像饿狗闻着了骨头,成天盯着腾空呢。” “哦,这事儿我听说了,关于徐立伟翻供这个的案子啊,我已经下达了明确的指示。”书记严肃地说,“我们工作要本着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原则,既然是工作上出现的错误,那就要及时纠正,还无辜的人一个清白,也给桃仙市老百姓一个交代。” 戴局赔着笑,说:“这是当然,但是……” “但是什么?” “腾空集团算得上我市第三产业的经济支柱了,事情闹得太大,我怕会影响到政府形象。” 书记说:“你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正准备向您请示。之前我们的一些制度还不是很健全,早一批的民企,谁没钻过空子呢,我怕将腾空大整顿之后,会让人解读为杀鸡儆猴,让想来我市投资的一些企业望而却步啊。” “老戴,你这说的不正确啊;投资,只要符合国家规定,我们当然是非常欢迎的,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遵守我市的规章制度;听你的意思,腾空有违法乱纪的行为啊?” 戴局正斟酌着回复的字眼,正巧夫人推开门,叫他们俩去喝刚煮好的糖水。书记拍着戴局的肩,一起回到客厅,边走边说:“我老婆是广东人,糖水一绝,你们今天有口福了啊!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00 ” 休息过后,书记意犹未尽,招呼大家再打两圈。刚筑好“长城”,保姆进来,说有书记的电话;书记拉来自家夫人替他玩一局,再回来时,鏖战正酣;戴局对着自己的牌面直摇头,说:“我今天手气不好,认栽了认栽了。” 站在夫人身后观战的书记哈哈大笑,说:“这就认栽了?一圈没打完,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戴局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弦外之音,抬眼看去,书记和夫人已换了位置,并说:“老戴郁闷了,也是,你们看就他顶的满脸纸条,”他人附和而笑,又说,“来,我来了,就当给他个面子,这把我做庄,咱们重新开局!洗牌洗牌!” ………………………………………… 普法寺的法会结束后,石故渊与得乐告别,只身前往酒店。 比起偏北的桃仙,太阳更眷恋这座靠近北回归线的城市;办理入住后,天色仍亮。石故渊定了明天中午的机票回桃仙,与他离开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不想白白浪费在酒店里,朝着自怨自艾推演。 出门沿街随意吃了口晚饭,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海边的酒吧街华灯初上,入夜的街道的人群像满天繁星的倒影,又密又忙;石故渊不需要他人的热闹,他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尽头是一家小酒吧,店面不大,人烟稀少,唱碟机放着缓慢的英文歌。 石故渊坐到吧台边,在菜单上随手指了杯酒,然后抽烟。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初的痛彻心扉渐渐过去,就像海啸后的城市,海雾漫漶,残垣断壁,他是幸存者,却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子弹杯怀揣自身三分之二的液体,晃晃悠悠来到石故渊的手边;石故渊看了一眼,掩口轻轻咳嗽;买醉不在他的字典里,他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停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石故渊。 身边的高脚椅咯吱作响,石故渊偏过头去,是一个和郑稚初差不多年纪的男孩,青春的活力让他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动。男孩要了杯啤酒,与他攀谈起来:“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石故渊咬着烟眯起眼,轻轻地笑:“你经常来?” “我在高崎大学上学,没事儿就过来喝两杯。”男孩探头看了看石故渊的酒,咋舌,“你酒量不错嘛,点这个。” “凑合,”石故渊说,“随便点的。” “你不是本地人吧,来这儿旅游?” “嗯,不然呢?” 男孩歪着头,说:“回答富有攻击性,说明你在掩饰某些问题,而这个问题,是关于你为什么来高崎,所以你不是来旅游的,我分析的对不对?” 石故渊终于正眼瞅他,慢吞吞地说:“……不对。” 男孩笑得更开心:“眼睛向左瞥了,说明你在说谎。”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那你来这儿是干嘛的?不就是为了不那么无聊地度过无意义的时光吗——我是学心理的,你骗不了我。” “看来你学得不怎么样。”见男孩兴致勃勃地面向他,石故渊的手扣住酒杯,继续说:“五分钟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会出现在哪里,你又有什么资格信誓旦旦的为我作担保?” “开个玩笑嘛,别这么严肃,我就当你是来旅游的,”男孩混不在意地说,“这一片海滩我熟得很,这家的啤酒比你点的鸡尾酒好喝,真的,不骗你。” 石故渊说:“小朋友,给人推荐是要请客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类似挑逗的语句,在这个陌生城市中的陌生酒吧里的陌生人面前,他变得不再像自己,好像真的成为了另一个陌生人。 男孩毫不留情地说:“你真小气,和小朋友斤斤计较。” 石故渊愉悦地笑出声来,手臂夹住椅背,手腕自然垂落,整个人松懈地向后靠去,同时说:“如果是我请,你就只有果汁或者牛奶喝了。” “这样吧,”男孩讨价还价,“这次你请客,然后我带你去夜游海滩怎么样?那片海滩未经过开发,晚上没有人会去,你就是裸奔都不会有人看见。” “好啊。” “诶?” “又想卖弄你那点微薄的心理学知识?”石故渊说,“你不就是想看我会不会答应去做一些,听起来离经叛道的事吗?如果我没答应,说明你的推理没有错,我就是个失意的中年大叔,可能是老婆跑了,公司破产了,或者被朋友背叛了,穷困潦倒,又想要面子,无非就是这些。现在我答应了,你还坚持你的推理吗?” 男孩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一尊雕像,半晌“噗嗤”乐了:“你过度解读了,我真没这意思。” “哦,”石故渊漫不经心地说,“你看,这就是卖弄的后果。” “但我说的是真的,”男孩的眼睛亮得有棱有角,蕴藏未受磨砺的机敏的朝气,“我们走吧,”他抓住他的手腕,“走吧。” 石故渊真的跟他走出了酒吧。男孩没有穿过主路,而是选择了七扭八拐的巷子。远远的,石故渊听到了滂湃的浪涛击打礁石的声音,未经过开发的地带,海腥味都带着野性;他们钻出修葺巷口的工地小门,轰鸣如瀑布的白浪在星月下清晰可见。 一条参差的白线好像阻拦带,但依然阻挡不了他们。一直抓着他的男孩,以与温度截然相反的热情冲进海水;对男孩而言,那是比赛时终点的横带,他是誓要拿到冠军奖杯的人。 石故渊慢了几拍,他很久没有奔跑,早记不清心脏剧烈跳动时,喉头浮现的灼热竟与思念惊人的相似;同游的男孩已经脱掉上衣,化作水中翻涌的白鱼;石故渊感受着海沙灌进鞋袜——神秘的海洋大概就是与陆地平分地球的另一个世界,海沙的存在暴露了这个秘密,当他身处海水中,沙子仿佛不见了踪影,而当他回到陆地,它们就成了邪恶的刺痛。 他受了免除刺痛的蛊惑,一步步向海的尽头走去;男孩漂浮在不远处,向他大喊:“别往前走了!前面是深海区!” “深吗?”石故渊面露无辜,“不深啊。” 男孩两三下游到他身边,拖他上岸,湿冷的长裤黏在腿上,上装则浸透了衣角。男孩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说:“你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条大沟,慌乱之下容易抽筋的。” 石故渊低头笑了笑,其实不深,就是海洋的最深处,他也不觉得深了。 他的目光移到男孩身上,半透明的内裤紧紧勾住臀部,前面沉甸甸的阳物和卷曲的毛发天真得让人联想不到欲望;石故渊把男孩的衣物捡起来,丢进他怀里,催促他快点换上,男孩则说:“不会感冒的,我又不是你这种老年人。” 石故渊照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笑骂了句“臭小子”;男孩磨磨蹭蹭地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04 ,石故沨了无生机地垂下头颅,白炽灯下,修长的脖颈泠泠泛着瓷白;赵铁强挑拨了一出好戏,正是兴奋的当头,不料石故渊开门见山地说:“依晴给了你多少,我给你两倍,放了我妹妹,我任你处置。” 赵铁强面部扭曲:“你怎么会——” “知道我和郑中天那点儿破事儿的人屈指可数,你近期又回了趟京城,不用动脑袋就知道你是受谁驱使。”石故渊情绪稳定,循循善诱,“我给你两倍的价钱,只要你放了我妹妹。依晴讨厌我,她只会让你们对我下手,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招惹个无辜的姑娘;到时候你们可以拿着我们双方的钱远走高飞,我不会让任何人指控你们,你们可以将现场伪装成意外,或者自杀,但自杀的话,得给我留点时间写封遗书……” “闭嘴!”赵铁强看着左右动摇的手下,铁青着一张脸,扼住石故沨的咽喉。 “你再说一句,我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石故沨痛苦地呻吟一声,石故渊投降说:“好,我不说了。”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就给你个准话;”赵铁强说,“我不缺钱,三爷出手大方,道上兄弟都知道,只要不背叛他,老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弟弟一个交代,姓依的这单是顺水推舟,白来钱不要白不要。”忽然咧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石总生得好,姓依的说是便宜了咱们弟兄,可惜咱弟兄没一个稀罕走后门的,只能委屈石总了。” 石故渊沉下脸说:“你想怎样?” 赵铁强薅起石故沨的头发,凑到石故沨脸颊边,凌乱的胡茬擦红了女孩子娇嫩的皮肤,恶意地笑说:“姑娘,你哥是同性恋,多恶心啊,还被你养父操了那么多年,你是被一对儿变态养大的……这么着,你只要跟你哥说一句‘你真恶心’,我立马放你走,怎么样?这买卖你可是赚大发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奔涌而出,石故沨摇着头,冲着石故渊伸出手:“哥,我害怕……” “小沨,你说。” “不……” “你说啊!” “我不要!” 石故渊红了眼眶,咬牙说:“小沨,现在不是倔得时候,哥求你……” “你为什么要逼我……” 石故渊闭紧了眼,总有水汽闹着出走:“小沨,你说吧,我知道你说的是假的……” “我说不出来……哥我说不出来……” “小沨——” “够了!”赵铁强面目狰狞,“说不出来是吧?我给过你们机会了,那就别怪我了。” 赵铁强把石故沨推给其他大汉,双手反剪,自己则走近石故渊,轻声说:“有点疼,但你别动啊,不然你妹妹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说着笑了起来,“都是拿钱办事儿嘛。” 石故渊内心惊疑不定,又不敢轻举妄动,如一只落进陷阱的羊,眼看着猎人步步逼近,举起了刀—— 银光一闪,小腹先是铁片般的冰冷,紧接着是鲜血的灼热;他茫然地向下看去,腹部生出一只刀柄,深红的液体泊泊蜿蜒,蔓过大腿、脚踝,浸入灰色的水泥地面。 “别担心,死不了,”赵铁强自豪地说,“道上混,得有分寸,我这使刀的功夫可不赖。姓依的那女人说了,干不了你下面,就随便在你身上开个洞捅捅,也差不多。” 石故渊抓住赵铁强的胳膊,努力而急促地呼吸着;赵铁强在同一部位来回摩擦,时轻时重,时急时缓;石故渊小声呻吟着,他痛不欲生,想要放声凄厉地尖叫,却有所顾虑,他不会让小沨为他担心。 然而远走的气力使他支撑不住身体,缓缓滑落在地;赵铁强的脸上和衣服上溅起无数血点,他换了个位置又插了一刀下去,同时将这一幕尽数暴露给石故沨观赏。 “哥——” 石故渊看不清眼前事物,喉咙咽下腥甜上涌的血液,轻轻呢喃:“别看……小沨……别看……” “看!为什么不看?”赵铁强碾压他制造出的伤口,兴致盎然说,“我就想看看,有什么是能让你失控的……每次看你这张脸,我都想把它撕碎,看看你下面藏着什么……是什么样的魔鬼,才会在杀了人以后不以为然……” 石故渊虚弱地说:“你又怎么……怎么知道……我没有不以为然……” 赵铁强扬手扇他一巴掌,另一手疯了般贯穿石故渊的身体:“闭嘴!” “小沨……别看……” “哥!!!” “吵死了!!”赵铁强心烦意乱地大吼,“傻愣着干啥,给她弄点货!!” “强哥,这儿没有安眠药,只有白面儿。” 石故沨倏地睚眦欲裂,绷紧腹部,竟坐了起来,挤压下涌出了大量血液,他拽过赵铁强的衣襟,在上面留下了数道血痕:“你敢……” 赵铁强冷笑说:“多给她弄点!我手里这些货,外面多少钱都买不着呢!” “赵铁强,你别动她!你给我弄——给我——!!” 赵铁强恶魔般窃窃低语:“石故渊,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谁都看不上吗?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最亲近的人下地狱,你却救不了她……” “不……不——小沨——小沨——” 石故渊发了疯,身体里某一处在沸腾,像蒸汽机一样,带动了他未知的潜能。他开始耳鸣,那声音就像指甲划过黑板,但他无法忍耐的是无论如何挣扎,依然靠不近他妹妹一步。 他弱小的,可爱的,漂亮又善良的妹妹,他用尽了一生去保护的—— “什么声音!” “强哥!”外面放哨的一人跑进来,“条子来了!” “操你妈的!”赵铁强又抡了一巴掌,“你他妈报警!” “强哥,赶紧跑吧——”几人拉着赵铁强,后者朝石故渊脸上吐了一口,“我们走!” 赵铁强一伙人从工厂后门鱼贯而出,俄而吵闹的仓库只余下兄妹两人,石故渊艰难地翻个身,在地上爬行,逶迤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血河,他的腹部已经痛到麻木,灰尘钻入伤口,偶有细小的砂砾火上浇油。 石故沨被搡倒在白炽灯下,影子被压在身下,仅仅露出一点边角;石故渊握住她的手,一边给她梳理散乱的头发,轻声唤她:“小沨,没事了……没事了……” 没有反应。 石故渊愣了愣:“小沨?” 然后他看到不远处,掉落的、使用过的针管。 “小沨……”石故渊将妹妹抱进怀里,“小沨你醒醒……你别吓我……” 警察闯了进来,石故渊置若罔闻,一遍遍地叫着妹妹的名字;几个新人被遍地残酷的狼藉刺激得吐了出来,他们的队长指挥着队员搜集证据,仅有的一名女性警察来到石故渊身边,随即被抓住了袖子。 “救她……”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05 “救护车马上就到,我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他绝望极了,卑微极了——他只是想起了年少时令他家破人亡的大火——这里连火星都没有,可多么相似啊。 .......................................... 大家新年快乐!!! 难得被责编放过了一天,欢天喜地来更石总!感谢小天使们不离不弃么么哒!!绝不坑绝不坑!! 接下来高虐,嗯,一路高虐不停歇(。 (总觉得新年第一天就捅刀会被打啊...(顶锅。 第六十二章 在石故渊近四十年的人生中,医院绝不是陌生的场所,无论是养父母还是郑中天,都对他的身体下了大本钱,以维持他断续的呼吸。 他不止一次地询问——自己,或承载无数寄托的神明——当生存都如此艰难,那么他存世的目的是什么?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慈恩寺的佛像就像具象化的水汽,滋润了他一部分若渴的求知。 他在雪山顶铲雪,在冻湖上行船;山顶盖起了豪宅,船上举办着盛宴;他明明是一切的主人,热闹却与他无关。他很累,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饮鸩止渴,最终毫无意义,但人生短暂,鼠目寸光在自私的衬托下格外实用:意义是个远比目的升华得多的定义,对于在红尘俗世中挣扎的普通人来说,生前身后名就像一场关于“年终总结和来年展望”的主题演讲,永远做不到,索性认清现实,就不做了吧。 既无人记得你,便不必自缚吧。 石故渊盯着吊针愣神,液体顺着针管流进身体,手背冰冷青紫。伤口感染造成的低烧已经持续一周,走廊里喧闹起来——说喧闹也不尽然,是有人在说话,安静久了,一个气息都嫌闹腾。 郑稚初开门进来,见他醒着,有些意外:“那个……” “外面怎么了?” “医生让撤管子了,”郑稚初直言,他没遇过这事儿,不会拐弯抹角,“到底是没救回来。” 石故渊脸上血色殆尽,郑稚初又说:“你可得挺住啊,这些天累死我了,我真没工夫再管你了。” 一周前,石故渊和石故沨被姗姗来迟的救护车送进了医院;石故渊伤势严重,但意识清醒,被率先送进急救室处理伤口;石故沨则因为注射毒品过量,转送至icu进一步观察。 石故渊一宿没合眼,直到医生从石故沨病床边离开,他抓着护士问了句妹妹情况;护士回复了官方的“尽力”后,就被叫去配合警察问话,没过多久,郑稚初一路横冲直撞,闯进了石故渊的病房。 一周里,郑稚初忙前忙后,周旋在公司、家庭和医院之间。赵铁强后悔擅自强迫给生人涉毒,这坏了霍三爷的规矩,如今闯了大祸,是他自作自受,三爷不会再保他,于是他放弃搭乘前往北京的火车,转而逃往南方。 赵铁强勇,且蠢,从桃仙开往南方的列车里,最短也需要三四天,足够市局一纸通缉令发布全国。没等火车开进山海关,赵铁强一行人就在火车上遭到了逮捕,随后押送至当地看守所进行案件审理。 而石故沨,因为涉毒过量,连着下了两次病危通知,终是没能熬过这第三次。 也许细水长流比突如其来会有更多时间为失去做准备,悲伤来得平缓,量虽不减,却能维持个表面文章。 石故渊说:“她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我呢。” 郑稚初喉咙一紧,半晌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其实我知道她要说什么,”石故渊笑了笑,“我太了解她了,能让她高兴的,只会是锦上添花。”他抬眼安静地向郑稚初陈述,“她怀孕了,是吧。” “……我最烦你这点,”郑稚初颓然拉过椅子坐上去,“好像这世上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什么都知道似的,我做什么都是被你拿捏在手心里。就你长脑子了啊?” 当郑稚初得知石故沨情况的时候,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特地警告医护人员,不要在石故渊面前说漏了嘴,早知道石故渊被捅成个筛子,脑袋还灵光,他费什么事儿啊? 石故渊沉默一会儿,说:“让威廉回英国吧。” “我早跟他说了,那个家伙——”郑稚初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没个好相,“别看他们洋鬼子一根筋,眼睛毒着呢,事到如今我也甭瞒着你了,你一准儿能猜到,本来赵铁强就绑了你妹妹,那洋鬼子急眼了,把你和池羽那点儿破事儿全都漏出去了,想让赵铁强放了你妹妹,去绑池羽那小丫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妈的整一个大傻逼……” 石故渊说:“他现在人呢?” “闹着要来医院,让我关起来了,赶明儿就送他上飞机。你说他来干什么?还不是给咱们添堵,见他就闹心。”郑稚初破罐子破摔,语带挑拨,“要说这洋鬼子还算有点儿良心,反倒是那个池羽,你出事儿这么久,怎么没见他来看你啊?一准儿躲那个犄角旮旯了,他孩子还是你救的呢!你看到没有,那他妈就一怂包,到了你还不是得靠着我?以后记着对我好点儿……” 石故渊这回笑得真心实意了些:“不会安慰人就别张嘴,讨人嫌。” “谁安慰你了!我是心疼我自个儿!腿儿都溜细了。” 石故渊接着前话,叹息说:“他不来也好,晓瑜吓得不轻,得要人陪着,你回去去趟恒宇,告诉医院,准他一个月的假。” “你怎么还向着他——” “不是我,他们也遇不上这出。”石故渊想了想,“报警电话还是他打的吧?威廉在外头看见晓瑜出来了,小沨却没动静,肯定不敢违背赵铁强,是池羽回去半路上报了警。” “说这些有用吗?”郑稚初不屑地说,“人都没了。” 石故渊垂下眼帘,遮住通红的眼眶,他觉得身体里流的不是血,是醋,酸气逼上了五脏六腑,占据了鼻腔…… “公司怎么样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声音轻,就听不出异样。 郑稚初说:“你都这模样了,还有闲心饶世界忙活?真当少了你这颗臭鸡蛋,我就做不成槽子糕了?跟你说多少遍,腾空是我的,不是你的,犯得着你上心?真要管,等伤好了,出了院,你管你的恒宇去!” 公司这阵子事儿挺多,年底将近,石故渊住院,刘勉成天不见人影,不知在做些什么,左右是往年惯常做的,一些腾空见不得人的小生意,郑稚初没有刨根问底——这与他平日的作风大为不同,实在是需要分神的事情太多,纵然他年纪轻轻,竟也有没了精力的一天。 石故渊说:“有些关系我得给你交代明白,年底该去见的,不该去见的,送礼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06 的分量,顺序……” 声儿越来越小,郑稚初赶忙倒杯水递到石故渊嘴边,说:“谁都知道你石总出了大事,都要来看你,让我给挡回去了。没人挑你。再说,我不成,不是还有刘勉吗?诶,我就不该接你这话茬,闹了归齐,是我上辈子造了孽了,这辈子给你们姓石的摔盆打幡。” 石故渊说:“你这辈子造的孽也没少。” “你甭挤兑我,我该走了,”郑稚初起身,犹不放心,“你妹妹,那名头也是我姐姐,守灵出殡的我来就得了,你一个人儿呆着,保不齐瞎想,赶明儿我让人给你带两本书当消遣,横竖这两天我是不能来了。” 石故渊点点头,说:“小沨的事儿,就别通知池羽了,让他们缓缓吧。” “压根儿我也没想叫他,他他妈谁啊,我还得给他出饭钱?”郑稚初怒气上头,伸出根手指头对着石故渊指指点点,“石故渊,我可告诉你,往后,不许你再和那姓池的勾搭!什么人呀,打第一面儿我他妈就瞧不上他!” 石故渊没回话,兀自盯着滴管愣神;郑稚初上前一步,可石故渊这副模样,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了;郑稚初不敢上手,只有提高了调门:“跟你说话呢,你听着没有?!” 石故渊眼神涣散,恍恍惚惚地应了声:“你该走了。” 郑稚初气结,敢情听是听见了,愣没听进去;他摔门而去,却又不放心,悄声回头,从门亮子望进去,石故渊的头垂得向河边吻水的垂柳,看不清脸面。 郑稚初咬着牙,被人掰着似的扭身而去,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呀! ……………………………………………………… 有了戴局明令作保,市局大展拳脚,决议拿腾空的案子树典型,要让这第一把火烧得旺旺的;宋维斌身不由己,被一拐子支使到周水市海关,调查腾空的走私明细。他们找到缉私处处长孙岩晟,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到了晚上,一伙儿人在小饭馆里呼噜碗面,一名队员跟宋维斌抱怨:“机关里生了蛀虫,我们一来,倒成杀虫剂了,人见人躲。” 宋维斌本就心事重重,食不下咽,一听这嗑儿,当场撂筷子走人;被甩脸子的队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说:“怎么啦?宋队,你不吃啦?”一边问,一边把宋维斌没动几筷子的饭碗拖过来,“不吃我可吃了,白忙活一天,可饿死我了。” 宋维斌撩开门帘子,来到小马路上抽烟。天黑得早,不过六七点,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四周缀了几颗星星,与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 他这趟差事不容易,到了海关,他们先见了黄关长,由黄关长领头,带去见了孙岩晟。黄关长油滑,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孙处长蔫吧声,可当官的,有几个是真蔫儿?宋维斌在市局跟官员混了这么些年,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不见长,看人倒是有几分心得,临走前,他背着黄关长,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塞给了孙处长,能成不能成,看天意吧。 正想着的功夫,手机铃响,来号是个公共电话,接起来一听,对方自报家门,正是刚在宋维斌脑袋里转悠好几圈的孙岩晟。 孙岩晟站在冷风里,抱着话筒左顾右盼,小声说:“宋队吗?你那边方便不?” 宋维斌撇下烟屁股,在脚底碾灭,说:“方便方便,就我一个人,您有话说。” “我现在是用公共电话给你打,你要是方便,我想单独跟你见一面,有些话,在单位没法说。” 宋维斌上道,郑重地说:“行,你约个时间地点,我们碰个头。” 撂下电话,宋维斌的心是七上八下,放下的是案子有了进展,上去的是良心上复杂的拉锯战。腾空一旦查出事,石故渊在劫难逃,光是走私的大量豪车,就够砍一批脑袋了,还有原油呢! 平心而论,这年头,哪家公司不沾点儿黑,不然早喝西北风去了,奈何石故渊又有徐立伟的案子的牵扯,腾空这出头鸟正好落进上面的眼睛里,不整他,也没第二个代替。 可怎么偏偏就是石故渊呢?宋维斌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当初石故渊没拿钱送他念警校,他还在腾空看大门,就不会落得如今糟心的下场,同样的,他也娶不着许萍,没有小晗了。 究竟这岔子出在哪儿了呢? 宋维斌开始抽第二根烟,吸到一半的时候,又来个电话,看来显是家里的号码,他赶紧接起来说:“喂?” 他听到儿子在那边吵着要和爸爸说话,还有许萍撵儿子去写作业的尖嗓;骚乱过后,许萍才说:“你那案子啥时候忙完?赶紧回来吧,出事儿了。” “怎么了?” “小沨没了,后天出殡,你明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滚回来!” ……………………………………… 有了张胖子的密报,秦明的抄赌业绩红红火火,轰轰烈烈;盯了老久的东陵地下赌场被一网打尽,虽有几条漏网之鱼,但他要逮的目标是一个都没漏下。 钱有道收押看守所,如今暴力审讯几乎绝迹,是以他毫不担心皮肉之苦,于是肆无忌惮,吊儿郎当地要吃要喝,活脱脱一个无赖山大王,人话却是半句也交代不出来。审讯的警察有几个火爆脾气,扬言要关了监控,进去揍这姓钱的一顿,被秦明好说歹说拦了下来:“警察不是土匪,不能乱了章法。” 秦明和看守所的哥儿几个商量了下,决定由自己去磨钱有道这块铜豌豆,没等进审讯室,市局来了电话,让他去周水,接替宋维斌主持工作;秦明一头雾水,问了宋维斌之后,才知道是石故渊的妹妹出事儿了。 秦明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老调重弹:“宋队,你要是不好受,就回家多休息几天,这案子我来弄;毕竟你和石故渊的关系在那儿摆着……不是动私情的时候。” 宋维斌说:“你们一个个儿的怎么防我像防家贼似的了?我拎得清,我找你有别的事儿。我把缉私处处长的孙处长电话发你了,等你过来,记得私下找他,我感觉他和黄关长,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转天宋维斌回了桃仙,去市局点个卯,下楼梯迎面撞见了戴局长。两人互相寒暄几句,戴局说:“你的私人关系,公家不插手,但我提醒你啊,你小子给我警醒点儿,秦明抄了东陵的地下赌局,腾空这时候肯定方寸大乱,你注意一下,他们有什么动作没有?” 宋维斌使劲儿翻个白眼儿,说:“你们缺不缺德呀?人家家死了人了,瞅把你们幸灾乐祸的。” 戴局气笑了:“就你好人,我们都成坏人了,”说着拍拍宋维斌的警服,“套上这层皮,孰轻孰重,是挺难受的,哈?” 宋维斌挥开戴局的手,一边下楼一边说:“我回去看老婆孩子了,再不回去,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11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1 拨开石故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紧闭的双眼。池羽焦急地拍打他的脸:“故渊,故渊!” 石故渊纹丝不动,池羽跪在地上,给他按压心脏,又做了人工呼吸,言语渐渐带上哭腔:“石故渊,你不能死,你不能……你醒醒!醒醒!” 四周围上了几层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池羽沙哑着嗓子,绝望地呼喊:“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忽然石故渊如离水的鱼,弹动一下,咳出几口水,恢复了神志;池羽一把搂住他,好像小孩子抱紧了糖果罐,他嗅着石故渊身上混杂的水藻与淤泥的味道,眼泪倾盆而落,颠三倒四地重复着:“我选你,我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石故渊一手撑地,一手按住腹部,身体前倾对折,遍体生寒;半晌,他轻轻推开池羽,一言不发地勉强站起。天早就黑了,路灯下,他歪曲的身体如同一棵枯树;池羽连忙跟着爬起来,伸手去扶,石故渊绕过他,蹒跚地向前走去。 其实他没有方向,他只是不应该继续待在原地,这里有他遗落的全部尊严。他更知道,从他扔掉画夹的一刻,他便错了。人在危机时说的话,要么是真心话,要么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违背心意。一开始他就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全由池羽把握,现在却狗急跳墙,原形毕露了,这让池羽如何看他? 浸水的伤口像撒了把盐,蜇得他心慌;前方的路没有尽头,他可以一直向前逃。可是没走两步,一阵天旋地转,天和地调了个儿,他压住腹部,委顿在地,再也提不起丝毫气力;纱布似乎长进了肉里,所有的感官发出愈来愈强的痛的信号。 “故渊——!” 池羽追上来,跪下将石故渊揽在怀里,一寸寸地检查;直到他发现情不自禁向深处掩藏的部位,他用力扯开石故渊的手,拉起衣服,露出挤成一条横线的纱布,以及避无可避的,泛白的裂口。 池羽怔怔地盯着,全身仿佛注射了麻醉,僵直而不能动;豁开的皮肉像小孩的嘴,嘲笑他的无能。 石故渊的额头渗出冷汗,亡羊补牢地拽下衣服,下意识地说:“没事儿。” 等不及救护车了。池羽通红着双眼,二话没说,横抱起石故渊,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路;失去水的浮力,承担石故渊的重量却依然轻松;池羽在异样的目光和厌弃的私语中,旁若无人地亲了亲石故渊的眼睛,呢喃着:“我选你,我决定好了,我选你……” …………………………………………………… 离开茶馆,郑稚初接到何同舟的电话,说哥仨儿好长时间没聚过了,叫他来销金楼聚聚,正好戴晨明还有事儿要告诉他;最后一句话成功把郑稚初的推拒噎回了嗓子眼。 郑稚初赶到包房,离老远就听到戴晨明扯着破锣嗓子鬼哭狼嚎,推门进去一瞧,房间里红男绿女,乌烟瘴气;何同舟在一个角落跟女伴拼酒。 郑稚初怒火上头,一把薅下戴晨明的麦,关上声音,冲着麦克风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老子忙得脚不沾地儿,你说有事儿我才过来的,你他妈这叫有事儿?” 混响绕梁,一室寂静,唯有屏幕里的人物还在天真无辜地扭动;戴晨明抠了抠鼻子,弹出去,说:“火气这么大呢,那你不来咱还干瞪俩眼睛等你啊?” “放你娘的屁,你小子——” “行了,郑儿,你闹心甭拿哥们儿撒气。” 何同舟打发走公主少爷,给郑稚初点上烟,玩笑着说:“一会儿你得自罚三杯,都多少次了,叫你出来你不出来,谱儿挺大呀。” 戴晨明“切”了一声:“他?金屋藏娇藏上瘾了呗,乐不思蜀呢。” 郑稚初皱眉说:“你他妈会不会说人话,吃枪药了啊?少阴阳怪气儿的。” 戴晨明更气了:“郑稚初你把不把我当兄弟,啊?要不是老何跟我说,我还蒙在鼓里呢!你想上石故渊就上呗,都是玩玩,咱还能看不起你咋地?一天天跟做贼似的,遮遮掩掩,你看我遮掩过吗!” “你还挺荣耀啊?没事儿少听老何瞎白话!”郑稚初骂完,把矛头转向何同舟:“老何,你他妈老娘们儿啊,瞎传什么话?” 何同舟两手一摊:“你可别冤枉错了人,我是为你好。我听到了点儿风声,让二明去探探,我不说明白他不去呀。” 郑稚初灌了几口啤酒,问:“啥事儿啊?” “那天我和我爸去了恒宇对接政府组织的慈善捐款的事儿,居然在那儿碰见了刘勉。回来我爸跟我说,恒宇正在积极和市政府接触,要和市政府合资建金碧辉煌。” 郑稚初立马反驳:“不可能啊,唐军他有病啊,跟政府合资,那还能有他的油水吗——我不是损谁啊,就刚才,唐军还拽着我,让我用腾空的名义和恒宇合建金碧辉煌呢。” 戴晨明插话说:“啥不能啊,我都帮你问完了,我爸说了,决不能让腾空几万职工,因为高层变动失业下岗。懂啥意思不?石故渊要是玩完儿,腾空也要收归国有了,你可长点儿心吧,我和老何这是偷着跟你说的,你可别把咱俩给卖了。” 郑稚初瘫坐在沙发里,一脚踹翻旁边的高脚凳:“操他妈的,一帮吸血鬼!王八蛋!” 戴晨明说:“找你就这事儿,怎么样,这趟值不?” 郑稚初憋着火白了他一眼,因正在气头上,所以懒得和他废话。谁知戴晨明不懂颜色,一路高歌猛进:“行了,该换你说说了,你跟石故渊,到底咋回事儿?”说着,挤眉弄眼,神情猥琐,“那个了没有?” “你闭嘴行不行?”郑稚初不耐烦地说,“石故渊现在在医院里要死要活的,我有那个心情吗!” 何同舟冷不丁来了句:“郑儿,你不是来真的了吧?” 郑稚初喝着啤酒,没吱声;戴晨明瞪大了眼,发现了新大陆般跳起来:“我操,郑哥,你来真的?弟弟对你刮目相看啊!” 何同舟说:“好心劝你一句,郑儿,可别把自己给撘进去了,那石故渊不是什么善茬,他现在在政府挂了号的,而你们老依家是什么家世,你可不能忘啊!不然,那是和你全家作对,就为了个石故渊,不值得。” 这哥俩一唱一和,搅得郑稚初心烦意乱,沉声说:“值不值是我说了算!你们少搁这儿招人烦。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走了。” “诶你,这才多一会儿啊——” 手机铃响,戴晨明和何同舟对视一眼,一起看向郑稚初。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郑稚初接起来,说了没两句,脸霎时煞白,手微微发抖。 挂下电话,他愣了会儿神,然后将满桌子瓶子托盘扫到地上,呯呯嗙嗙撒了满地。 “操他妈的!” 他将满腔怒火灌入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2 这句大骂,接着旋风般夺门而出。 ………………………………………………… 郑稚初飞车赶到医院,如一头脱离了囚笼的狮子,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到了冬季,流感人员增多,医院像个菜市场;郑稚初扒拉开碍事的路人,逮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就问:“掉水里那个在哪儿?啊?我问你话呢,在哪儿!” 小护士被他着仗势吓得说不出话,年长的护士长从后方拍拍他的肩膀,说:“您是石故渊的家属吗?请跟我来。” 他们乘电梯抵达急救室层,开门便见池羽垂头,死气沉沉地等候在长椅上;惨白的灯光笼罩着不详;郑稚初风风火火,大步流星走过去,毫无预警地将池羽一拳打翻在地。 值班的医生护士连忙跑上来,拉住郑稚初:“这位家属不要冲动,请过来签字,请问您是患者的什么人?” “我是患者的弟弟!他算个什么东西!”郑稚初指着池羽,“他他妈屁都不是!你们凭什么让他在这儿等着!” 一个小护士说:“是这位先生送患者来医院的。” “放屁!没有他,石故渊也犯不着来!”他的眼眶即将撑裂,眼球布满血丝,指着沉默的池羽说,“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我回来再找你算账!——在哪儿签字?我告诉你们,石故渊要是死了,你们医院就甭想继续开了!” 郑稚初横行霸道地随护士走后,池羽揩去破裂的嘴角上的血渍,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他呆立着,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耳朵却精神抖擞地竖起,捕捉急救室里的每个声音;脑海里交叉出现不尽相同的落水的画面。 他恼悔,他柔懦挂断,瞻前顾后,反倒伤人伤己;但他一直、一直确定的,是他对石故渊的爱,绝不是对年少时青涩悸动的抄袭。 人的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吗?在遇到石故渊之前,他矢志不渝;遇到石故渊之后,他知道他的错了。石故渊用他的优雅冷峻,阴郁温情罗织成天罗地网,盖在他身上。曾经他以为他注定是石故渊的瓮中之鳖,可他究竟做了什么,竟把石故渊逼到了孤注一掷的路上。 仅仅是为了保护晓瑜吗?还是说他真的,在潜意识中,要在过去和现在做出抉择? 急救室的灯灭了,池羽的眼里终于出现焦距;就在这一刻,他真正认定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 石故渊伤口感染,经过重新的消毒和缝合,麻醉褪去后,很快被疼醒过来。 郑稚初跑前跑后几个钟头,特地为葬礼做的头发早已乱七八糟;一见石故渊睁眼,瘪着嘴骂他:“你还好意思醒啊!” 他小心翼翼地摇起床头,让石故渊舒服些靠着,语气则是截然相反的暴躁:“下回找死死痛快点儿,有能耐少折腾我!”说着调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石故渊嘴边,“喝水不?” 石故渊咬住吸管,待口腔湿润,嗓音圆润了些,才说:“对不起。” “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快点好起来,”郑稚初给他掖好被角,天气降温猛烈,不日就要到零下,要是石故渊和池羽晚个几天来这么一出,俩人直接掉冰上摔死了,省心,“时间快来不及了,你的签证下来了,等你出院,我就送你去美国,到时候,我们挑个风景好点儿的大农村,当农场主,自己种种菜,养养花,再养两条大狗看门,谁来就咬谁;我时不常地过去,还能换换心情。” 说着,郑稚初孩子气地笑起来,“诶,你说,是不我赢了?腾空归我啦!” 石故渊难得露出笑模样:“嗯,你厉害。” “我赢了有什么奖励没有?”郑稚初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眼睛亮亮地凑上去,“必须得有!你就奖励我,赶紧好起来吧,你可别再出事儿了,我受不了,”他的脸变得严肃,“我真受不了。” 石故渊摸了摸他的头发,摸到满手发胶,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问:“上午还顺利吧?” “我办事儿,那必须顺利,你就别想了。” 石故渊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郑稚初推推他,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这回怎么不打听姓池的了?” 石故渊说:“别闹。” “早听我的,早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随便,”石故渊想了想,“粥吧。” “好,那你等着啊。” 郑稚初扬眉吐气地下了楼;不一会儿,病房的门开了,石故渊侧头看过去,池羽的剪影正是他心脏上空洞的形状。 池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坐到刚才郑稚初的座位上;石故渊看了眼漆黑的窗外,说:“什么时候了。” “半夜了。” 石故渊皱了皱眉头:“小鱼儿呢?” “……我拜托宋大哥帮我照顾一宿,晓瑜和小晗也好久没见面了。”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石故渊顺口一说,却引得池羽沉默;过了一会儿,池羽说:“晓瑜闹了好几次,说想你,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接她放学吧。” “……池羽,”石故渊说,“别强迫自己了,以后,就不见了吧。” 池羽刷地抬起头,神色惊慌:“什么?” “我以前说过,我们的关系,你说了算。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了……” “不是,我选的是你!”池羽隔着被子抓住石故渊的手,焦急地解释,“我要的是你,”石故渊扫视着他,他接着说,“不管你判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你……” 石故渊将手收到更深处:“如果是死刑呢?” “可以争取死缓!然后慢慢减刑……徐立伟不就是这样的?” “池羽,我杀过人呢。还有走私。我死有余辜。” 池羽绝望地说:“就不能……就不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石故渊残忍地隔断自己的退路,亦是池羽的妄想,“徐立伟减刑,是因为我有人有钱,而你两样都没有。” 池羽将脸埋在手心里,抽泣着;石故渊拉下他的手,看着他脸上纵横的泪痕,说:“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让人难过的东西都不好看。池羽想到他们第一次温存后,在酒店的沙发里,错过那部电影的原因。 他哽咽着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不好看。” 石故渊恍然,半晌回答:“你救了我的命啊……” “可是我……我爱……” “我爱你,”石故渊说,“对不起,毁了你的画。” 说完,他拉过池羽紧攥的左手,将手腕的那串菩提子渡过去:“以后,就不再见了吧。” 第六十六章 傍晚放学后,池晓瑜和宋将晗在楼门口弹玻璃球,两人几乎趴在了地上,衣服脸蛋全是灰。宋将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3 晗将池晓瑜最后一只球弹进了死洞,当即欢呼:“耶!我赢了!” 池晓瑜气鼓鼓地说:“我都没有玻璃球了。” 宋将晗说:“你让你爸给你买啊。” “我不要跟你玩了,哼!” 说完跑进楼门,宋将晗在后面追住她,将满口袋的玻璃球拿出来说:“别不玩啊,我借你十个还不行吗?” 小孩子的声音传进家里,许萍推开门说:“都几点了,回来吃饭了!你俩作业写了吗?” 池晓瑜脱了鞋,蹦蹦跳跳地跑进客厅,宋维斌拍拍她的头,塞给她半个橘子,说:“一会儿你爸过来,想他了吧?” “嗯!”池晓瑜开心地说,“爸爸要带我去见石叔叔啦!我也好想石叔叔啊。” 宋维斌的脸色沉下去,又不好被孩子们看出端倪,于是勉强笑说:“你这么喜欢你石叔叔啊,为什么?” 池晓瑜摇头说:“我不知道,”想了想,小嘴倍儿甜地绕着弯子告状,“我喜欢石叔叔,喜欢爸爸,喜欢宋叔叔,喜欢许萍阿姨,喜欢小晗哥哥,但今天我不喜欢小晗哥哥了,他把我的玻璃球都赢走了……” 宋维斌不负瑜望,板起脸说:“小晗,怎么又欺负妹妹!” “谁欺负她了,愿赌服输。我还说了借她十个玻璃球呢,是她不要。” 池晓瑜趁热打铁:“我不要你的,我就要我自己的。” 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吵起来,给沉闷的屋子带来几分活泼生机。宋维斌和许萍已经有段日子无话可讲了,许萍寄希望于石故渊,期望他能给她个工作,可碍着宋维斌和郑稚初的态度,机会渺茫。贫贱夫妻百事哀,当一对夫妻连争吵都懒得回嘴时,两人的婚姻生活就即将亮起红灯。 十分钟后,池羽裹挟着一身疲惫而来。池晓瑜将玻璃球抛到九霄云外,尖叫着扑上到爸爸怀里。吃过晚饭——大人们都没什么心情吃晚饭——将小孩子赶去卧室做作业,许萍去厨房洗碗,将客厅留给了池羽和宋维斌。 池羽仍坐着餐椅,没动地方,他颓丧地垂着头,单刀直入地问:“斌哥,故渊的事儿,就没半点儿转机了吗?” 那天石故渊推出手术室,尚未清醒,池羽向医生询问了许多关于石故渊的伤情;那些密集的、还未愈合的刀口,即便他在抢救室干过不少日子,也觉得触目惊心。他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长句,直到郑稚初签字回来,依言揍了他几拳头,并充分地用语言发泄愤怒,他才惊觉石故渊付出了多少努力,以保护他和晓瑜。 可石故渊终归是一己之力,凡人之躯,那些伤口落在石故渊的身上,却加倍地投射进池羽的心里。 石故渊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试图留住他,他却选择转身离开;如果他再拨出一点点勇气,像晓瑜那么多的就好,有些伤害就可以免去。 他在晓瑜表达想念石叔叔的一天晚上,问她:“石叔叔做了坏事,你还会想他吗?” 池晓瑜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是坏人。” “如果是呢?” “我还是好想他呀。” “如果……如果他很危险,会伤害到你呢?” “石叔叔有危险吗?”池晓瑜蹭地坐起来,紧张地说,“他怎么了?我们要去救他吗?” “我们可以去救他,但这样你可能会受伤,就像你摔倒了,会很疼……” “那我们也要去呀爸爸!”池晓瑜认真而焦急地说,“我喜欢他,我爱他呀,你不也是吗?” 是啊,他也是啊;所以就算石故渊将他拒之门外,就算他力量微弱,他也不能再放手了。 宋维斌窝在沙发里一根儿接一根儿地抽烟,眉头深锁,叹气说:“我让他去自首,他倒好,哼……” “你们调查到哪步了?方便说吗?” 宋维斌说:“物证人证具在,走私是赖不掉了;徐立伟的案子,在桃仙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从上到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南二饭店老板失踪,谁能相信和他没关系?他还有经营赌场,赌场负责人钱有道前几天差点在看守所遭人暗杀……我让他尽早自首,越早对他越有利,他——诶!” “怎么样能别让他死?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宋维斌遗憾又悲伤地说:“要是小沨还在,没准……” 池羽猛地抬头:“小沨怎么了?” “你不知道?”宋维斌惊讶地说,“小沨没了,前阵子刚出的殡。你和石哥关系好,他没告诉你?怪不得那天没见着你。” “没人告诉我——小沨怎么会——怎么突然就——” “可怜的丫头,她被赵铁强绑架了,诶,不就是和你女儿一起——”宋维斌忽然噤声,担心挑起池羽的不适,遂含糊过去,“小沨被注射了过量的毒品,我听我同事说,他们赶到的时候,现场那真是惨不忍睹,石哥身上全是血,蹭了小沨一头一脸,当时他们还以为是小沨受了外伤,后来才发现是石哥的血,那肚子让赵铁强捅的,整整二十三刀啊,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池羽的手插进发间,听着宋维斌接着说:“……谁成想啊,石哥挺过来了,小沨倒没了。后来赵铁强很快被捉拿归案,也算是给小沨一个交代了。”说着瞥见了池羽痛苦的神色,安慰说,“石哥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怕你自责吧,今天是我嘴大给说出来了,你别忘心里去啊。” 顿了顿,宋维斌又说:“石哥这辈子挺不容易的,原来我在腾空看大门,就有谣言说,说石哥是我们郑董包养的兔子;要我说就是嫉妒,石哥那模样没话说,还是高材生,又是挣大钱的,多年轻有为!结果这些年他就没找过对象,估计就是这些谣言给弄的,所以我真特心疼他。但能咋办啊,我是警察啊,我不能带头违法啊……”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池羽说:“我再去劝劝他,只要他能活着,我……” 或许是空气的紧绷,居然让大咧的宋维斌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寻常:“你——?” 池羽避开眼神,他的内脏如同翻涌着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绞作一团——他清楚地知道,他根本见不到石故渊了。 .......................................................... 深夜,腾空大厦的总经理办公室灯火通明;刘勉看着新到的传真,深深叹了口气。 小赵站在办公桌前,问:“刘总,看守所那边失败了?” 刘勉把传真扔到桌面上,说:“钱有道是命不该绝啊……这是他的病历,市局已经知道腾空要除掉他,一定会安排严密的防守。现在,不管钱有道招不招,腾空都难保了。” 小赵紧张地说:“刘总,我们还有机会,市局没有证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4 据表明是腾空做的;就算有,也不证明是我们动的手;再说,还有石总呢,他比我们显眼。” “你看不出来吗?”刘勉说,“石故渊要撤了,郑稚初又不是你我这样的身份,人家有家里罩着,谁敢动他?我恐怕……” 刘勉的声音小下去,目光落到伫立在办公桌一角的相框上,里面是他一家三口在病房里的合影。他儿子的鼻孔里插着助氧气,却面对镜头笑得可爱无邪。而背后按下快门的,正是他们刚才讨论的话题中的一员。 刘勉拿起相框,温情脉脉地摩挲着老婆和儿子的面庞,继续说:“小赵啊,我交代你个事儿,你一定要办好。” “您说。” “明天,我会去市局自首——” “刘总!” “你别插嘴,”刘勉抬手止住他,说,“我会让事情止步到我这里,你明天去趟医院,一定要见到石总,跟他把这句话说明白;然后,让他把我老婆孩子都送到白云市去,你一定得跟着你嫂子一起走,路上帮我照顾他们,知道了吗?” 小赵说:“刘总,您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要不,要不你带上嫂子走吧,市局盯着大头,现在正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刘勉苦笑着说:“想什么呢,石故渊如果是握抢的人,那我就是那把枪……我国禁枪,你懂不懂?何况,轩轩的身体离不开治疗。不管怎么说,石总这点还行,我要是为他死了,至少轩轩和他妈的后半辈子就有了保障……你看张胖子,是吧。” “刘总,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真到了山穷水尽,我就提不了条件了。”刘勉目光锐利,“小赵你给我听好了,你必须走,跟你嫂子一起走,别耍心眼子,保命要紧,听到没有?” 小赵只好无奈地应声,他不懂上层斗法,心里十足的矛盾:比起远在天边的石故渊,刘勉于他更亲切,更接地气儿;而且他觉得,相较于石故渊,刘勉就像兔子般无辜,那些坏事都是石故渊让做的——错的是人,枪有啥错? 翌日,小赵与刘勉兵分两路,一人来到医院,一人前往市局自首。 石故渊对刘勉的所作所为,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这让小赵心生不满。石故渊叫来郑稚初一起商量,说:“小初,你跟小赵一起跑一趟,轩轩的转院手续这两天尽快办好。” 郑稚初不情不愿地啃苹果,一指小赵,说:“刘勉不是让他送吗,我去凑什么热闹。” 石故渊瞥他一眼,没吱声;他三言两语送走了小赵,末了只剩下郑稚初与他,才说:“你对刘勉敌意不小啊。” 郑稚初翻个白眼:“还不是你给惯的。” “是,我给你惯的。”石故渊开个玩笑,“但是,腾空是你爸留给你的,你不能任性。” 郑稚初警惕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故渊平静地说:“小初你记着,企业做大了,都是国家的,”他从容自若地迎向郑稚初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但你不一样,你的出身是你最大的倚仗,别浪费了它。” “石故渊你给我说清楚,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郑稚初的心里打起急鼓,他知道石故渊聪明,总能洞察一切,但当石故渊真向自己认输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仅不开心,还充满了恐慌与不详——就好像……就好像古代一场权位的交接,背后掩藏的是举国哀恸。 石故渊说:“我的意思是,你从白云回来之后,先回趟京城,说服依鹏用腾空的名义,与桃仙市政府联手向金碧辉煌注资,腾空的股份可以比政府少,但务必得高过恒宇。” 郑稚初深深皱眉,不解地说:“你是要和唐军对着干吗,他为了金碧辉煌,把全部家当都押上了,要按你这么办,恒宇可就黄铺了呀!你咋想的?” 石故渊说:“我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郑稚初合计了一会儿,忽然不可思议地看向石故渊:“你——你疯了吧?!恒宇不是你命根子吗,你——你也舍得?!” 牺牲一个恒宇,但同时也牵制住了政府蚕食腾空的进度,保留了腾空一定的自主性,给腾空以后的翻盘留下了机会;加之郑稚初的中央背景,腾空必然能优先享受到政策优惠,届时复兴不会是一纸空谈。 石故渊坚定而温和地说:“担子很重,但我相信你,这是你爸——” “我爸我爸!你就知道我爸!”郑稚初突兀地爆发,“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乐不乐意?!” 石故渊有些惊愕:“你不是一直——” “那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什么腾空什么董事总裁,我看都不会看它一眼!都是你!你!!” 石故渊抿住嘴唇,半晌说:“对不起……” “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 郑稚初勃然大怒:“闭嘴!你没有对不起谁!你没有错!你从来没有错!”他咆哮着。“石故渊你听好了,我看到了我爸操你,那不是你的错;那么多人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我爱上你更不是你的错!操你妈石故渊,操你妈,你个大傻逼!” 没有人错。错的是我们出生在这个时间,错的是我们生而为人,无法用动物的方式看待生命。 郑稚初摔了暖壶,砸了杯子;发泄过后,他站在狼藉里,喘息不定;幻听似的,他听到石故渊说,“小初,我们回家吧。” 第六十七章 刘勉的自首毫无争议地给市局提供了捷径,也使得刑警队一时手忙脚乱。宋维斌和秦明对他进行了审讯,刘勉则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嘚嘚嗖嗖地将所有罪行揽到了自己身上。 “……还有南二饭店,你们不是一直找不到他们吗,他们都被我杀了,埋在了西郊,你们去找吧,保准能找着……” 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宋维斌,他一个箭步窜上前,扥住刘勉的脖领子,哑着嗓子问他:“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对,走私的是我,杀人的也是我;石故渊这么多年都忙活他那个恒宇去了,表面上他是腾空的一把手,实际上都是由我负责。” 秦明冷静地问:“那我们查石故渊,跟你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你去帮他消除罪证。” “开什么玩笑,我帮他?我帮的是我自己,”刘勉夺回衣领的控制权,说,“没了腾空,我就啥都没了,我得挣钱。” 宋维斌和秦明对个眼色,出了审讯室,宋维斌点上烟,说:“老秦,你怎么想的?” 秦明悠悠地说:“我不信。” “要真像他说的,我们也能早点儿结案……” “宋队,别怪我泼冷水,”秦明说,“刘勉抗不下所有的,别忘了徐立伟的案子。” 宋维斌三两口吸完烟,烟雾从他的鼻腔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向死而生 作者:箫云封 分卷阅读115 里袅袅踱出。 ……………………………………… 郑稚初和石故渊回了城北小独栋。石故渊在门口站了许久: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里。 “进来啊,愣着干啥呢?”郑稚初招呼他,开灯换鞋,“刘姨不在,回家参加婚礼去了,正好,我也不想她在,就给她放了两周的假。” 石故渊慢吞吞地进门,大门在他身后被一阵疾风关上,而他不动声色地,于心里受到了些许惊吓——这个地方诞生了他最深远的梦魇,却又奇异地,令他感到温暖和安心。 郑稚初撅着屁股,将塑料袋里的药瓶往茶几上码一溜儿,头也不回地说:“你肚子还没拆线呢,药得按时吃,这么老多我可不给你记着,你自己看着办,吃错了我不管啊。” 石故渊缓缓摸过沙发边缘,食指滑进了一个小洞里,小洞周围的布料烧得焦黑;郑稚初转身一看,“哼”了一声说:“瞧见了吧,你的‘罪证’我都给你留着呢。” “不让你抽烟还成罪证了。” “你不是也抽吗!” “但我没在十岁的时候抽。” “我也没在得了哮喘之后还抽!” 郑稚初忿忿的瞪视与石故渊怡然的目光相对;不约而同地,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郑稚初有些不自在地去厨房拿可乐,冰箱门阻挡不住的别扭声音传过来:“诶,你说我们算不算一笑泯恩仇了啊?” 石故渊好脾气地把药瓶重新装回塑料袋,一边说:“我和你有什么仇。” “那你以前那么对我!” 冰箱门“砰”地甩上,石故渊提药回房,郑稚初追上去,倚着卧室门,眼睛几乎黏在了石故渊身上,说:“你想回来我就带你回来了,你不表示表示啊?” 等了一会儿,见石故渊没反应,便有些急了:“你没看见医生那脸有多不情愿,我赔了多少好话啊!” 石故渊瞥他一眼,说:“你还会说好话?” 郑稚初没吭声,可乐瓶在他手里哗啦作响,半晌才说:“其实我知道不应该这个时候让你出院。也就我吧,换别人谁理你。” 石故渊停下手中动作,扭身坐在了椅子上,扬扬下巴,示意郑稚初坐在对面的床上:“坐下,我有话跟你说。”等郑稚初不情不愿地听从后,继续说,“你这两天去把刘勉老婆孩子的手续都办好,最晚下周二,必须让她们出桃仙。” 郑稚初不以为然地说:“着什么急啊,我先把你答对走再说,剩下的你就甭操心了。” “小初,别胡闹。” “谁胡闹了!”郑稚初不高兴地说,“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小初!”石故渊微微拧着眉头,嘴唇抿紧,严肃地说,“如果不想让我担心,就按我说的去做。” 郑稚初咬紧牙关,不去看石故渊,他已经告诉过石故渊,给他定好了下周五飞往美国的机票;这个时候把刘勉一家老小的手续办下来,最快也要等到周一,而石故渊让他下周二走——石故渊是算好了的,还让他回京城找依鹏谈判,那么周五——他绝对赶不回来。 “那我送完他们就回来送你,你别想甩掉我!” “不行。” “石故渊,你别得寸进尺!” “如果这些事情不办妥,我是不会走的。” “你!” “听话。” 石故渊眼神复杂,他有更好,也是更坏的方式逼面前的孩子就范,就比如,他可以让小初自己去寻找,寻找他的母亲在小沨之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没有这么做。 郑稚初的确不讨喜,自大乖张,目中无人,但他不是坏孩子,他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不计利弊去爱他的人。而石故渊和郑家,注定剪不断理还乱了,石故渊只希望,那些恩怨能够止步于自己。但他真的给不了郑稚初想要的。 石故渊揉揉郑稚初的脑瓜顶,若无其事地说:“算了,先吃饭吧。晚上想吃什么?” ……………………………… 深夜,睡觉前,石故渊收到了一条短信。第二天,他在郑稚初出门后穿戴整齐,而离约定的时间尚有些功夫,他站在房子二楼中央,一览众山小,却形影相吊。 于是他决定逃离,途中路过小沨的房间,他难得犹豫,却禁不住记忆如塞壬般诱惑;推开门,地面纤尘不染,冷清的空气在与门缝产生的对流时簌簌低语;封闭的空间中,晨光畅通无阻,洒落到柔软的枕头上;那是无数次的,唤醒房间主人的,最有效的闹钟。 石故渊忽然想到,石故沨回国的第一晚就要回到这里,而他阻止了她,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小沨的心态——这个房间才是她认定的家。 这是小沨走后的第一次,他靠着温柔的百合花图案的墙纸,将自己与影子隐藏在暗处,哭泣着,向她道歉。 …………………………………………… 经由郑小公子插手,池羽进不去石故渊住的医院,他多方托人打听,才知道石故渊居然已经出院了;池羽气他任性,又心疼他的身体,可石故渊就像凭空消失了,每晚在书房,池羽频频向对面的楼窗望去,可那里再没有亮起过。 直到宋维斌说起郑稚初居住的城北小独栋,池羽重燃希望,按照地址寻找过去;这是别墅区,园区非常大,别墅纵横,背靠深山,时至仲冬,虽然雪迟迟未至,但叶片早早碾作尘,远远地,是连绵无际的斑驳的苍茫棕色。 池羽裹紧了厚重的棉衣,手指、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偶尔遮挡住他的视线,却迫使他的搜索进行得更彻底。 终于,在倒数第二排的丁字路口,横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池羽的心打起鼓来——离地址上写的的门牌号很近了,也许就在这一排——也可能是下一排? 而下一刻,不需要猜测了,池羽得到了正确答案:他看到裹了无数层,依然掩盖不住的瘦削身形。石故渊坐进了车子,车开到尽头,随即拐进了通往后山的路。 “故渊!”池羽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喊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远远缀在车后,他跨到供行人徒步的羊肠小道上,盲目地爬向山顶。蔚蓝的天空和耀眼的日光触手可及,令他产生了一种如梦如幻的晕眩感,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爆竹的——比爆竹更危险的声音。 “故渊!”他甩甩头,试图清醒,正在这时,他又听到了两声刚才的声音。 ——是枪声!池羽反应过来,喘着粗气,扒着或细瘦或粗壮的树干,一口气跑到山顶。然后他躲在树林里,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枪声的源头正明明白白地掌握在石故渊手里。石故渊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朝池羽的藏身之处斜了一眼,接着对身边的男人说:“把这里处理好,还有这些,都烧了。” 分卷阅读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