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你袖断了》 分卷阅读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求亲 出了季家的门,王媒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识抬举的东西,守了这么个空壳子,还以为自己一如当初腰缠万贯、显达富贵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如今这季府都破败成甚么样了?连个没有豁口的茶杯都拿不出,还端什么臭架子! 摸了摸嘴角被划拉出的那个小口子,王媒婆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好一桩姻缘,那陶大夫,论人品、论学识、论家底,哪样配不上他们季家了?是,他家那位小姐品貌在这顾城确是算得上首屈一指,然而就凭她这早已坐吃山空的家底,哪个正儿八经的上等人家肯攀这门几乎累赘一样的亲事?还是人家陶大夫,看在当年和他们季家一场旧交,不计较这些,愿意屈就,他季筠就应该谢天谢地谢菩萨,去庙里磕头烧个高香了!然而实情是,他竟然回绝了! 这,说不通啊! 经过一路细揣摩,王媒婆最终认定,季筠这个败家子,一定是暗地里找到了一个豪富的主,打算把妹妹卖去给个人家做个妾侍甚么的,而这卖身钱,不消说,定然是比陶家允诺的聘礼要高出许多! 哎,想到这,王媒婆心里就不大是滋味:终究,要苦了那娇柔可人的小姐了,还有,可惜了那顿谢媒酒呵…… 此刻的季府。 季筠正打算出门,就被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唤住:家里没粮了!他是可以出去随便哪里蹭点吃喝,但家里这一小一老怎么办? 季筠搔搔头,怎么这么不巧呢?赶在这个时候……妹妹那里,会不会还有什么能当的?女孩子家嘛,总喜欢藏些小零细碎的。 李婆满眼坚定摇了摇头:上个月那支钗给他拿去当掉后,小姐哭了整整三天,那是夫人留给她的、也是她最珍惜的东西!现在,就算在哪里真还藏着一两样好东西,也绝不能再动了!小姐眼看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能临到出阁连一件陪嫁的首饰都没有,这样,到了婆家也会让人耻笑! 季筠有点无奈,“那,家里还有甚么能换钱的?” 李婆颤颤巍巍转身,指了指堂屋,“那里,还有两样齐整的,你去挑件罢。” 搬着椅子走进当铺,季筠忽然觉得,这年头,民生凋敝得也太过了!当铺竟然,还要排队! 罢了,反正时辰还早,米铺应该也没那么早打烊,排就排着罢。 放下椅子扫视了眼等当队伍,季筠蓦然自心底升起股优越感:还是当椅子好啊!排队时可坐着,当出时也不会心痛不舍—想到回去就不必再扛着这累赘一样的重物了,心中顿时大快! 队伍移动很慢,前面的人总为几文钱斤斤计较,季筠实在想不通,多这几文少这几文又怎样嘛?一两个包子的事,大不了不吃包子啊,买点面粉回去自己做不成么?有这斤斤计较的功夫,家里的包子都该上笼了…… 门帘一挑,不用看也知道进来的是个女子那脂粉味,呛得人直想打喷嚏! 季筠搓了搓发痒的鼻子扭过脸去:甚底世道啊,有钱买脂粉,没钱过日子?一时又想起死去老爹的话:妻妾儿女,那就是冤孽呀!着实,一点不错! “季公子,老身寻了这许久,可总算将你寻到了!”半老徐娘的女人甩着手绢笑脸凑上。 季筠转头,入眼一张浓粉重墨似张山水画的脸,当下就是一个寒噤。 “你找……在下?”季筠搜肠刮肚了半日,还是没想起哪里见过这张慑人心魄的脸。就算当年还有钱上青楼喝花酒的时候,也没见过。如此,不会是…… “季公子,老身今日是有件好事与你说。”老妇顾自而言。 “好阿嚏事?”季筠揉着发酸的鼻子,满脸疑惑:他竟还能遇上甚么好事?然而话说回来,只要她不是来要债的,那着实就算得上好事一桩了。 那张笑脸更为浮夸了,“实则,还应说是件喜事!”教周围那些或艳羡或好奇的目光包围,老妇显得更为自得,却偏是压低了声音凑近,“东街马家,着我来为他家大少爷向你家小姐求亲!”只是最后两字,声音刻意放大了。 “马家?哪个马家?……”季筠不明就里。 “还有哪个马家,东街头好几间铺子的马家啊!”媒婆显是刻意咬重了其中的几个字。 季筠略一思量,终于恍然,“你是说东街的……”马屠户家! 屠户啊……!季筠看去若有所思。 媒婆自然早有对策,从袖里摸出个小袋呈上,“马家可是诚心诚意的,这不,已给小姐备了见礼,虽是几件小物事,然而都是姑娘家喜欢的。” 季筠抬头,从微微敞开的袋口向里瞥了一眼:嗯,黄黄白白的,挺闪眼。 一跃而起,扛起椅子,“走,回去说!” “就快到你了!”队伍里不知孰人插了句,显是觉可惜。 季筠大咧咧一笑:“罢了,今日人多,赎个钗子而已嘛,不迟在这一两日!” “那这椅子?……”世道不济,才会出那么多不识趣的人吧。 季筠咳嗽了两声:“近时身子虚,出来带把椅子,不支时歇个脚!” 拖着椅子和媒婆出了门,身后一个老态龙钟且略显气恼的声音追逐入耳:“季公子,你那钗是死当啊!你怎能信口雌黄?!” 出嫁 季家小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配给东街马屠户的大儿子,聘礼白银一百两。 季筠觉得,这个决定极英明!看看街坊四邻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嫉妒着呢!要不怎么自己这两天一出门就教指指点点,甚还有当面冷嘲热讽的,这显是嫉妒他给妹妹攀了个好人家啊! 哎,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啊!前脚沾上好事后脚就有红眼苍蝇盯上来,果真烦恼。 不过,所谓树大招风,季筠虽没读过多少书,这等为人处世的大道理还是知晓一二。得意过后再细一思量,以为还是谨慎些,先平息下“众妒”为好:如何说这门亲事也才有了一撇而已,妹妹未尝被敲锣打鼓送进马家大门之前,都不可掉以轻心,万一哪个嫉妒成仇的要从中作梗,给马家说个上等人家的小姐去,这事,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 主意既定,季筠果真开始他的收敛大计:虽然当了马家的两件“见礼”,手头已经宽裕许多,却也不急着上酒楼下青楼了,他此刻,另有打算! 日已西沉,给家里的一老一小备了点米粮,季筠就出门往东街去了:亲事都定了,不上门看看未来妹夫总说不过去!何况,这个时辰,踱到那处时,想来他家酒饭也该上桌了。 说来也难怪左邻右舍眼红,这马屠户家底可不是一般殷实:以前季筠上酒楼,遇到马屠户在,就没一回见他是清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 醒的,到底总要他家大少爷或是小仆来将他接回去。这,可不正表明他家底殷实吗?寻常人家,谁有那闲情闲钱上酒楼?况且要说那马屠户的酒量,可绝非寻常人能比,没个三五斤的能醉成那般?这一顿下来,季筠粗略给他算算,就够自己家里吃上十天半月了。 如此,他季筠可不是攀上了门上亲?妹妹这一嫁过去,吃喝总是不愁了,想想那顿顿有米,餐餐有肉的日子,季筠就恨不得将自己也变作个娇柔女娃,只消寻个好人家嫁了,日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不神仙般? 实则来说,季筠那长相,也是不错的,白白嫩嫩清清秀秀,一双弯弯的桃花眼也曾勾人无数,若生作女子,想必说媒的也早踏破门槛了!只是可惜……哎,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啊!不过好在,妹妹出嫁后,李婆定然也是要陪过去,如此,他今后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再往好些的地方想,若是妹夫通情达理,自己倒是不妨隔三差五去串个门走个亲,那,凑和着活下去,倒也不难…… 越想越美,季筠的脚步也随之快起:时辰真不早了,还得赶紧些,去晚就算赶得上饭,酒却未必有了…… 刚拐过街角,入眼就见那个招摇的招牌:陶氏医馆! 季筠的脚步顿了顿:李婆似乎提过要买点当归黄芪甚的煎汤给妹妹补补气血。说来妹妹这段日子心里不大爽快,饭也不怎吃,人都瘦得行销骨锁了,这般下去,万一马家来看人,或还以为得了甚么病,再要退亲就不好了。 跨进医馆,季筠四下环顾了周,并未见到那个人,心里就松下了:哎,昨日方才回拒他,此刻若是碰上,还真有些怕他坐地起价!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陶景言,当初还真小看他了!区区几年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郎中,混迹到顾城首屈一指的名医大夫,不仅开医馆,还兼卖药材,这营生做得,可谓风生水起! 只是,看他如今这般显赫风光,谁还能想起,他当初,不过是季家的一个小仆罢了…… 风水轮流转,这就是命啊!季筠摇着头长叹了口气。 这声响,总算“惊动”了背身理药柜半天没动静的老药师,看他回过身,向外伸手:“拿来!”索的自然是药方。 季筠摇头:“当归黄芪各二两,回去煎汤。”就不用方子了罢。 老翁收回手,鼻子里透了个气,“没方子,不抓药!本堂的规矩。” 季筠忽然就有点气恼:这是甚么规矩?这条街就这么一家医馆一家药铺,难不成来抓药的皆要先把脉?然而把脉要另算钱,这么说,岂非强买强卖?!然而,他的店,规矩自然也是由他定!季筠知道,自己无处说理。 忍气摸出一块碎银扔柜上,“价钱好说。” 老翁翻着账本,眼也未抬一下,淡淡吐出两字,“方子。” 季筠丧气了,拿回钱,一转身,险与一人撞个满怀!后退两步,抬头却发觉对面那人也正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 陶景言! 不是冤家不聚头!季筠暗自哀叹了声,甚么世道,连老天爷也落井下石! “在下方才……打搅了,先告辞。”季筠含含糊糊道了声,低头向门口走去。 “季公子,你身子虽虚,却不宜胡乱补进。改日,还是来此让我好生为你把一把脉,先祛除痰疾,再为后计!另则,欲保身养命,酒,还是戒掉为宜。”在后,陶景言慢悠悠道了句。 季筠稍一迟疑,转回身,“多谢陶大夫一番良言。只是,我今日来,实是为舍妹抓两味药煎汤补升元气而已,还请陶大夫行个方便。” 陶景言闻言倒意外,“小姐,有处不适?” 季筠一笑:“没甚大碍,不过是气血不足,有些不思茶饭而已。” 陶景言忖了忖,“如此,若季公子以为可,我明日便去府上为小姐诊一诊脉如何?毕竟是药三分毒,滋补的药材用到不适处也有害。” 话都说到此了,况且季筠也以为,此言不无道理,妹妹已是这般模样了,若吃药再吃出个好歹来,还了得?再说,妹妹和马家的亲事已定,就等迎娶进门了,即便让他陶景言瞧一瞧,当也瞧不出甚祸端来!遂,就这般定罢。 可惜这一回,季筠是着实失策了。 妹妹对和马家定亲,心里十足不乐意,季筠是知道的,而妹妹中意陶景言,季筠也不是不清楚,然而,为了妹妹今后的丰衣足食(至少三餐有肉,穿衣不愁),也为了自己能隔三差五喝上顿酒,季筠觉得,还是选择马家妥当! 事至此,大局本已在季筠掌控之中,然而,偏偏就是陶景言的这一回上门,令事生变! 时至今日,季筠依旧不知陶景言那日究竟施了何法,总之他离去后,妹妹就如何也不肯答应和马家大少爷的婚事了,甚至寻死觅活,定要教季筠退了马家的亲,还道甚“非陶景言不嫁”!甚连李婆也似中了陶景言的毒,非但不劝阻,还一道指摘季筠认钱不认人,要误了亲妹的终生! 季筠一时头痛,进退维谷。 而季小姐,自那日后却似换了个人,也不管甚底羞不羞了,就着瞧病的名义,隔三差五遣李婆去请陶景言,有两回,甚至亲自跑到医馆去!而之后李婆透露的一个口风,终于令季筠再也坐不住:妹妹,竟已起意和陶景言私奔! 这还了得?! 若是此事成了,那她与马家的婚约怎办?难不成要拿自己去给马家抵婚?果真这样,自己倒是无妨,就怕马家不乐意,到底还要讨回那些“见礼”,那可就……季筠叹了口气,那几样小物事,全换成米面鱼肉吃下肚了,到如今也吐不出啊! 季筠现在只能怪地下的爹娘,没给他多留个妹妹,否则当下就算跑了一个,还能剩一个,反正马家也没说要娶的是哪个不是……强买强卖又如何?在他马家铺子买肉,要按他马家的规矩来;在他陶家的医馆买药,得按他陶景言的规矩来;那要他季家的女子,为何不可照他季筠的规矩办? 规矩!这两字忽令季筠眼前一亮:对,就当如此!所谓始作俑者,陶景言这个恶人,不仅强买强卖,还使手段欲令他季家蒙羞!既这般,他季筠便也无妨回敬他一段有苦难言的姻缘,令他自食其果一回,方是大快人心! 主意打定,季筠当日就去了陶府。 陶景言倒是爽快,愿意不计前嫌,再遣人去季家提一回亲,并愿替季筠偿还马家的“见礼”。季筠犹还不满,又将聘礼数加到马家的三倍!陶景言竟也未出一个“不”字。 至此,这桩兜兜转转、好事多磨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诸事顺遂,一个月后,季家就迎来了喜事,只是,原听说季家只有一位小姐,然大喜之日,却先后来了两拨迎亲队伍,且还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 皆顺顺当当娶走了新娘子。 后听那知情的说,先来的马家娶走的是大小姐,后来的陶家娶走的是季家的表小姐,总而言之,皆是他季家的人。 洞房 花园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挥舞柳枝鞭打一个比她高出几个头的男孩,嘴里叨念着“还我糖糕!”不远处的地上,果然滚落着两块雪白/粉嫩看去就滋味甚好的糖糕。 被打的人一动不动,尽管裸/露的脖子上已教扫过的柳枝划出了几道红痕,却未吭一声,不解释,也不求饶。 女孩儿打了一阵,或是累了,也或是觉无趣,终是停手,却又尚觉不甘,上去对男孩踢了两脚,喝令他趴下:她忽然想骑马了!让这个犯了错的人驮着她在这园里转一圈,想来当是很好玩。 男孩依旧不动,小女孩大怒,回身捡起跟不短的树枝,却没有再往男孩身上挥打,而是向他脸上捅去,一面叫嚷着:“戳瞎你!教你不长眼!” 男孩不能再听之任之,一面转脸躲闪,一面夺过树枝,然而或是用力过大,小女孩不提防向前一个猛冲,摔倒了,顿时大哭。闻声而来的老仆一巴掌将男孩甩在地上,抱起哭泣不止的小女孩哄劝着走远。 原地,男孩呆愣愣坐在地上,似乎对方才的事,还未回味过。 “阿言,你为甚坐在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眉清目秀的小人儿蹲下来,仔细瞧着他。“又挨打了?因为我妹妹?她还小,不懂讲理,你还是躲着她些。”看清了那人面上的红痕,小人儿即刻明白了原委,一面努力做着和事佬,一面拿出块白白嫩嫩如他自己一般的糖糕:“给你吃,莫气了。” 看着放到手心里的蜜糖糕,半天没出过声的人狠狠一甩手将东西扔出去,“谁稀罕你的东西?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季家人也尝尝受人欺凌的滋味!” 对着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季筠心头一个猛抽,醒了。 呵,原来是个梦。 眼前,是一张和梦里八成相似,只是稚气和戾气已教冷漠盖过的脸。 差点忘了,这是和陶景言的洞房。 没错,强买强卖,季筠将自己强卖到陶家来了! 今晚的陶景言,看去兴致极佳:暗藏了十多年的夙愿总算达成,自然开怀,也就自然多饮了两杯。不过,神志还算清明,季筠看他那波澜不惊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猜透原委:好一出偷天换日! 然而,就算如此,季筠也并无甚好忧心的:以他名满顾城的陶大夫的傲气,自是不能让人知晓他受人戏弄,娶了个男妻的!遂,他绝不会大张旗鼓将自己如何,至多,是偷偷将自己驱赶出门,或是,留下当个奴仆使!纵然如此,季筠觉得,也无妨了:在陶府当个下人也不见得比他在外饥一顿饱一顿,四处混迹的日子更糟。 陶景言缓步踱到案前,拂袖熄灭了那对闪眼的红烛也是,这么大一对蜡烛,放在贫苦人家,省着些用都能扶持出个秀才举人了! 季筠当即肚子里就一通懊悔:早晓得陶景言这节省个性,自己躺下之前就该将这对蜡烛给灭了,那般新的一对蜡烛,原可以留着他下回成亲时再用!且如此一来,不定还令他对自己刮目几分,接下的事,也就好说了。 这么想着,不自禁抬眼偷瞄了下那人,见他不知何时已坐到桌前,手里端着茶盏正微微出神。 在想如何处置自己这个胆大妄为、骗财骗婚的卑鄙小人?季筠摸了摸鼻子,人之常情罢,说来也幸好遇上的是这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陶大夫,要是时运不济些,一个不巧上错轿子,被抬到东街去,不定现下就被那满脸横肉手狠心黑的马屠户给塞进了猪笼呢…… 外面梆子声隐隐数下,夜已不浅。 季筠打了个呵欠,望了望几尺开外那个依旧暗自沉思之人,犹豫之后,顾虑终究还是输给了倦意这时辰了,先歇罢。反正自己又跑不了,甚么严刑酷罚不能待到明日? 轻咳一声,看准那道目光射过来,不偏不倚向里塞进一个笑容,满是谄媚,“陶大夫,天色不早,我就先歇了。”作势往床里一挪,又讨好般望向外,“给你留里面还是留外面?” 陶景言端茶盏的手倏地一震,旋即嘴唇似也随之抖了抖。 这一幕教季筠收在眼中,忽觉得陶景言没留胡子未免可惜,要不就方才那一抖,定然是威风凛凛! “季筠!”陶景言整个晚上出的第一句话,这语气,似乎不怎么亲善。 季筠的心肝似乎携手抖了抖:季筠,不是季公子!看来今晚,有点难将息啊…… 低头,伸出两个食指对戳了戳,又绕着转了两个圈圈,才小心翼翼抬头,试探般:“那个……你不想受叨扰,那我就回我家歇去罢。”一面屁股已挪到床沿,飞速套上鞋,一面道着“告辞”,人已向门边溜去。 “走可以,将聘礼还回来。”身后想起那人不带情绪的声音。 已溜到门口的人脚步一顿:聘礼?幸好自己还没动!原本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报复陶景言这个伪善人,顺带将妹妹拐上花轿,然也料知陶景言知晓实情后不会善罢甘休,遂而早有防备,将那三百两好好存在钱庄了,想来到时若如数退出,当是能罪减一等! 只是,陶景言当下开出的这条件,还真令季筠有些“受宠若惊”:他竟如此宽宏,只要退回聘礼就不追究?总觉不太似他平日的作风。不过,转回去想想,也不定是他以为自己败家败惯了,到手的钱财定然守不住,遂才随口出此一言,却不料这一回,乃是大大失策! 转回身,季公子难得挺直了腰杆,“那三百两,我明日一早就与你拿来,然而,你也须信守承诺,不能再加追究!” 那人转头,似如看怪物般看了他一眼,“三百两?孰人说是三百两?” 季筠当即一怔,脑中急速回忆起当日之景:王媒婆带着陶家的管家和两个家丁风风火火鬼鬼祟祟拿个箱子装着送过来的,三十锭白亮亮差点晃瞎他眼的大元宝,难道还有错?对了,还有字据呢,上可白纸黑字写明了“兹以白银三百两作聘礼”云云,都是自己亲手点收的,自不会错! “就是三百两!我还留有字据呢!”底气十足。 陶景言慢悠悠喝了口茶,“字据?那你不妨拿出来再仔细瞧瞧。” 季筠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没有!忖了忖,“可能留在我家中何处了,待我回去与你寻来!” “不必了!”,言落,陶景言已起身往书案走去,转回时,手上多了一张薄纸,“恰好我这里也留了一张,以备不时之需。” 接过字据,季筠匆匆瞄了眼,便面露喜色,指着那白纸黑字的“白银三百两”几个字,几乎要将它们戳到陶景言眼睛里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4 去,“陶大夫,你不会说你不识字罢?” 陶景言转头闪避过那只耀武扬威的手,“看后面!” 后面?季筠一愣,收回手扫了眼,果然后面还有几行小字,再一回忆,自己那张上貌似也有,只不过当时以为就是些“百年好合、秦晋交好”之类的吉言祝语,遂也未留心细看。当下经他一言,知事或存玄机,急忙读去,几是片刻间,脸色已由红转青。 若是一方悔婚,当以三倍之数退还聘礼! 那就是九百两!!季筠觉得眼前有点黑。 “只要你明日,哦,后日也无妨,或者,十日之内?总之,何时将那九百两送来,何时你就可离开,我保证永不再追究!” 大气慷慨的一番话,落在季筠的耳朵里,却另品出一番味道:明嘲暗讽、落井下石! 九百两!简直是说天书!他季筠现在,除了家里那几间破屋子,其他所有财产加起来,就三百两,多一文都没有!哦,可能这话也不对:若是算进家里那几件还能典当得出去的物事,加上身上这件新作的喜服,应是能有个三百零几两罢。 赔,是显然赔不起了。那,就只能……耍赖了! 退回几步到桌边,拉了张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眸光一斜:呵,逮到个酒壶!这,瞌睡遇上枕头啊!当是老早就在那了,只是自己大半日来心虚患得患失,没留意。 大咧咧拎起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迫不及待倒进口中,不禁拍案:好酒!价钱不菲罢?然而,管他呢,他季筠现下,是债多不愁! 陶景言倒是不急不恼,静立在几尺开外处,漫不经心“观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三杯两盏下肚,季筠的胆量似壮大了十倍,好奇心亦突起,忽就急于想知道那人欲如何处置自己。一抹嘴,“陶大夫,我实话与你说罢,九百两我确是拿不出,你看如何办罢。” 陶景言抬手蹭了蹭一则鼻翼,依旧是一脸淡然:“无妨,我要的是人,只要将你家小姐嫁过来,这笔账,自可一笔勾销。” 季筠笑得一脸无耻,“然而我妹妹已经嫁入马家了呀,这时辰,都入洞房了,我也回天无力!要不,你将就着在我季家的堂表小姐中挑一个,我给你保媒?” 陶景言别过脸哼了声。 季筠留着那脸恬不知耻的笑容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味入喉,激起一阵咳嗽。半晌方平,终于推开那伤身之物:是时候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陶大夫,你说顾城有才有貌又有家世的女子那般多,你为何偏就看中我家那个娇蛮小妹呢?虽说她是薄有几分姿色,然而这一穷二白的家底,加上我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哥哥,果真攀上亲也只会给你添烦,绝无好处啊!” 陶景言不言,就是不否认这一点。 季筠抱起双臂,“何况,她幼时,还那般欺凌过你,你难道不记恨?” 眼见那人脸色一变,季筠知道自己说到要处了,然而,却也难再笑出来。沉吟半晌,叹了一气,“那时她太小,又被爹娘宠坏了,确是刁蛮不讲理,当年的冒犯之处,我这个当兄长的,在此替她谢过,望你莫记前嫌。”言罢,果真起身一揖。 陶景言甩袖一哼,“不敢!不过说来,我还该谢谢她,若非她,我还真未必能有今日!”一字一字,似乎是咬着舌根说出来的。 季筠摇了摇头,暗自苦笑:结下十来年的愁怨,想要一朝化解,还真非易事。 “阿言,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言了。我妹妹已嫁入了马家,断无可能悔婚,所以,你那念头就此打消罢!再说,”眨眼间,季筠又换回了一张无赖脸,“姑娘家到底娇弱,别说受甚么折磨了,你便稍微让她做点重活,或许不出个三两月,就致一病不起了,到时你气未出尽,反过来还要给她贴药钱,不值当!到底不如我,皮糙肉厚,可任你使唤。反正都是季家的人,你不是说过,要让季家的人尝尝为奴为仆的滋味么?如此,折磨我还是折磨我妹妹,不都一样?” 半晌无言。只是,陶景言看去,已有些动心。 门外传来叩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老爷,洗脚水好了。” 陶景言转头,“端进来!” 年过花甲的老仆颤巍巍端着个大木盆走进来,季筠怕他一个不稳摔倒,就要上去接,老仆匆忙躲闪,眼里隐隐闪现几丝恐惧。季筠只能知趣让开。 木盆放到脚下,陶景言却连看都没看,“冷了!” 老仆一言未发,苦着张脸端起盆就向外走。 “等等!”季筠跳上前,“我去罢!” “这……不可啊!”老仆嗫嚅着。 “你……”陶景言满怀意味打量了他一眼,眉梢一挑,“好!就由你去。记住,水要不多不少,不冷不烫!但凡有一点不合我意,就重新打!知道么?” 季筠点头:“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然而这“八字箴言”,做到还真不易。这水,不是冷了就是热了,好容易不冷不热,偏生又太满……于是乎,一盆洗脚水,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一打就打到半夜,厨间的热水都烧了几大锅。 待陶景言终于“凑合”着洗完,都过三更了。 季筠已是困顿不已,拿剩下的热水马马虎虎给自己洗了个脚,就往床上爬。 “作甚?”已四平八仰躺下的人露出一个诧异表情。 “睡觉啊!”季筠一脸理所当然,只是再一忖,似意识到甚,忙抬起脚,“洗过了,没味道,不信你闻闻。”说着果真就要向那人鼻端凑去。 陶景言满脸嫌恶让开,顺手操起个枕头扔到地上,“你,睡那里!” 季筠一脸不平:凭甚?脚都洗过了,又不脏,再说床这般大,睡下两人本是绰绰有余! “既还不出钱,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陶家的奴仆。”奴仆,自然是不能同主人同卧一榻的。 季筠揉了揉倦得发红的双目,平平和和顺顺当当领受了新身份,爬下床捡起枕头,“下人房在何处?”有个地方睡就好。 “你是我的贴身奴仆,只能睡这。”床上人阖眼指了指床下,口气不容辩驳。 季筠迟疑半晌,扔下枕头,大步上前从那人脚头捧了条还未铺开的被子,扔到地上。然而,还少床垫的……目光落回床上,来回打量着那人身上那条大红喜被,应是极软极暖…… 明知无异于与虎谋皮,季筠还是鬼使神差摸上了床,拉住大红喜被的被角往上一掀,再稳稳抱住嗯,果然较之地上那床还要软和! 喜滋滋抱着被子正要转身,不防被忽而伸出的一手抓住了肩胛,那力道大得惊人,季筠失措下手一松,被子掉了。想跑,那只手却已下移几寸,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半夜三更不睡,鬼鬼祟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5 祟作甚?” “我……”季筠眼珠一转,“看你被子掉了,替你拉一拉。” “哦。”似乎未起疑。下一刻,懒懒翻了个身,“替我倒杯茶去。” 如蒙大赦,季筠急忙照办。 喝了口茶,陶景言转头,“方才,我正做梦。” 季筠露出个狗腿的笑容,表示愿闻其详。 “我梦到了当年,在你家花园里,你妹妹拿着柳枝抽我,还要我趴下给她当马骑。” 季筠:“……” 陶景言:“彼时确是气愤难平,然而一觉醒来,却忽觉得……”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妹妹那么喜欢骑马,不定此戏果真有奇趣。要不今夜,你也陪我玩一玩?” 季筠嘴张了张,却未吐出一个字,亦或说,未及吐出一个字,就教一股猛力揪住,毫无防备的扑倒在床…… 该死的,陶景言,你要作甚?我不是马!况且,就算扮马,也不用脱衣服罢!这这……究竟是怎一回事?还有,那个……蹭着我屁股的,是甚么东西?? 半夜三更,陶家的喜房里,忽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陶景言,你个死断袖!!! 为奴 一早,季筠是被晃醒的。睁眼,面前是徐伯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 徐伯就是昨晚给陶景言打洗脚水的老仆,除此,曾经还有一个身份季家的管家。 “公子,快起来罢,老爷叫你上工了。”徐伯一张脸比昨夜更像苦瓜。 季筠恍恍惚惚坐起,身下某处的不适,令他龇了龇牙,双手撑起在身体两侧,以减少那处的受力。 徐伯往前蹲了蹲噢,忘说了,季筠是睡在地上的,一床被子半垫半盖,马马虎虎缩在床脚凑合了一夜。不过,这是季筠自己的主意,真不能冤枉了陶景言:昨夜骑完季筠后,他一刻没耽延就倒头睡过去了,压根没空下逐客令!只是,喂过一回狼后,谁还会继续留在狼穴等狼醒呢?季筠又不傻。 “公子,你这是,累着了还是哪里伤着了?”徐伯一双混沌的老眼里,隐约泛出泪光:哎,一定是昨夜那洗脚水,将公子累着了!都是自己不好啊…… 季筠咧了咧嘴:“无碍,地太硬硌着腰了而已。” 徐伯摇头哀叹了声,“昨夜你真不该替我挡下那活,今早老……陶景言说了,今后他的洗脚水都由你打,你说这不是……哎!早知这般,当初我就不该……”越说越觉生无可恋,“公子啊,你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呢?你既知晓陶景言的用心,当初便回绝这门婚事即可,又何必……须知如今乃是送羊入虎口啊!” 季筠艰难换了个姿势跪坐起来,再尝试起身。徐伯伸手欲搀扶,却教他阻止了季筠觉得,现在任一稍大些的力道,都能将他扯裂。 站直身,往前迈了两步,虽然痛,然而总算能忍,季筠心里将陶景言的祖宗十八代都提了一遍后,终于回归当下,这才想起徐伯的话。 打洗脚水,此在意料之中,陶景言坦然接受,倒是不忘宽慰一脸沉痛的老仆两句。实则季筠对徐伯,还是颇感激的:当初若非他及时报信,自己说不定就果真稀里糊涂将妹妹推进火坑了! 陶景言虽为人狭隘,心机深沉,为“复仇”也处心积虑了许久,却终也有他的缺处自大性急:才发迹,便急于一报当初众人对他的欺凌虐待之仇! 徐伯当初在季家,要说如何狠心虐待过陶景言,倒也说不上,只是身为管家,偶尔教训个小下人,打骂轻惩一两回,总归难免,而真正令陶景言不能释怀的,是他曾为徐伯倒了整整三年夜壶! 名满顾城的陶大夫,当年竟给人倒过夜壶!如此经历,还堪回首?遂,此仇,一定要报! 可惜……倒个夜壶,对徐伯来说,即便一开始确令他觉得屈辱难堪,然,至多十天半月,也就惯了,慢慢竟也倒得心顺手、坦然舒心。 如此一来,陶大夫心里不舒爽了。雇来徐伯可谓代价不菲:工钱是别家的两倍,还要答应徐伯那榆木脑袋的儿子留在药铺学徒!目的难道就是看他老先生天天早上大咧咧闯进房里,一个潇洒钩脚将夜壶从床下扫出,再哼着小曲上茶楼般端着那物优哉游哉荡出门?自然不是! 于是,徐伯就司上了这份新职打洗脚水!从成效来说,这一回,陶景言当是初衷达成,心满意足了。可惜人心难满,不出几日,他竟又招来当初季家的几个老仆(自然,此些人当初都多多少少冒犯过他),陶家大院里,自此便热闹了。 马伯腿脚不好,陶景言偏要他做跑腿;钱伯眼花关节痛,陶景言偏令他给花树修枝;何姑脾胃虚,陶景言每日一到饭时便来差遣她;而最过分的,还属对那王大嘴,陶景言勒令他每日要当自己的面自抽二十个嘴巴!缘由嘛,自是因王大嘴当初打他最多。 而偏生这些人还不敢忤逆年老体虚,生计存难,惟有在他陶府才能讨得口饱饭吃,病时还能得些医药。自然,徐伯的景况要好些,然而也不敢公然开罪陶景言,乃因自家儿子笨拙不成器,离了陶家医馆恐难觅生计,遂也只得委曲求全。 徐伯原以为,陶景言将他们这干下人凌/辱折磨尽兴后,那一应前怨旧恨,便当就此了却了,孰料陶景言接下的举动,却令他幡然醒悟:这场复仇大计,远还未到头! 陶景言打算向季家提亲!徐伯一闻听此,便去告诫季筠:小姐决不能嫁入陶家,否则,必然深受苦楚!这句话,季筠听进去了,然而…… 万般无奈的徐伯如今只懊悔一件事,当初,自己原可多说一句:公子,你也千万不能嫁进陶府啊!…… 木已成舟,徐伯虽还百般喟叹,季筠却是服服帖帖认了命,打算适应起这陶府的日子了。 既是下人,自然要供主人差使。此,陶景言一早便已打算好:今日第一桩,便是差遣季筠去东街买肉。 季筠觉得,要不是自己那处不怎安适,这本该算得个惬意活了:逛逛街市,看看风景,买买肉,好个自在逍遥!只是那断袖断到断子绝孙的陶景言未免太抠门,一大家子人,竟然只让买一个猪头和一副下水,怎够吃嘛?这要给他季筠一个人都不够! 拎着猪头和下水,季筠满腹不平迈着谨慎的小步伐,将妹妹的泪眼、妹夫的笑脸、李婆的叱骂远远抛在身后,满脑子只盘算着如何才能独享妹夫方才塞给自己的那副猪腰。 肉买回来了,接下是洗衣。这,本算不上重活,然而到了季筠这里,却是……夹着两腿蹲在井边,季筠艰难的作着抉择:是坐是蹲?蹲,腿酸;坐,屁股痛!摇摆许久,罢了,还是跪罢。 待他迈着麻木的双腿将衣服晾好,又教唤去前面搬药,搬完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6 去厨房择菜,菜方择完,又教唤去扫院子,院子扫完,日已中天。季筠擦了把汗,想着这便该到饭时了,且先寻处歇歇罢。 走到屋檐下,险教狂奔过来的两条黄狗撞倒。季筠一面收脚旁立,一面悻悻骂了句:“死狗!”定然又是在争抢甚么吃食,难怪一股骚臭味!这般想着,便往狗嘴里瞥了一眼:咦,那物,怎有些眼熟?…… 空寂的院落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还我猪腰!!!” 人欺人,狗还欺人!这,还有天理吗?季筠霎时怒气冲顶,冲到柴火堆旁抽出根木棍就向两狗扑去。一时间,一人两狗,为一口吃食,搅杀作一团。 一刻钟后,这场势均力敌的厮杀终于偃旗息鼓,季筠无力瘫坐台阶,看两狗用警惕而挑衅的眼神盯着自己,一面心满意足咽下最后一口猪腰,心碎得无以复加他输了,输在不会生吃下水。 “你是季筠吗?”身后一个尚带稚嫩的声音响起。 回头,是个小仆。季筠点了点头,两手上去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跟我去磨房推磨。”小仆指了指后院。 “推磨?”季筠两眼一翻白,“你们陶府没有驴吗?” 小仆回了他个斜瞟眼,“有啊!然而你来了,老爷说让驴歇歇。” 季筠又翻了个白眼,然而并未再回话,而是直挺挺躺倒下去。 方才与狗争食输了,当下又教一头驴比了下去,你叫季公子那点仅余的自尊,如何安放?遂而,急火攻心并发心力交瘁之下,终于……晕厥了。 复仇 季筠醒来时,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伸手不见指甲盖。心中一沉,莫不是…… 抬了抬头,总算见到点光可惜是由眼睛里冒出来的:饿的晕的?亦或兼而有之罢。 嗓子里吱哼了声,似条咸鱼般瘫倒回去,心里三感交集愤懑不甘委屈,伴着一股燥气急速涌上,咳嗽两声后,开始抽搭起:他季公子这辈子,纵然穷过饿过没骨气过,然而,也不至落到这等人畜共欺的地步罢?人心世道啊…… 一道暗戳戳的光自外间照进来,这回,应不是错觉,因为季筠听到了脚步声。须臾,那光便进了屋,徐伯那苍老的声音随之而至。 “公子,你醒了?可觉好些?” 季筠将脸在被上蹭了蹭,蹭掉了半脸的眼泪鼻涕,又伸直脖子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后,才“嗯”了声,可惜这声音,依旧不如人意的带了些咏叹调。 徐伯凑上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照了照那张半掩在被中的脸,叹了气,“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反正天也黑了,你就安心歇着罢。”确切的说,是季筠露在外的那片额头很白,不过,推此即彼,这论断,没大毛病。 只是不知这话又触到了季公子的哪根苦弦,嗓子里随即难忍般抽噎了声,一时竟将徐伯心里那股隐藏许久的酸楚也勾了出来,于是…… 旧日主仆泪眼相对,小的抽抽噎噎,老的哭哭啼啼,不时还要依哭情发展哀诉两声:“公子……哎……怎……就落到……这田……地哎……”要是此刻不巧有人从外经过,难免要以为这老汉今晚又灌了二两黄汤,就着酒意正醉唱哪出新戏呢。 不知过去多时,季筠伸手摸索着搭上徐伯置于被上的老树皮似的手背,“咳咳咳,那……徐伯,先别……哭了,我……问你件……事,你定要据实……答我。” 徐伯抹了把老泪,拍了拍胸脯:“公子但问来,只要我知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筠强忍头晕支起身来,不安的目光盯着那张凄哀的老脸:“今日,晚膳已开过了吗?” 眼见徐伯一张老菊花似的脸上沟沟壑壑浅了又深深了又浅,半晌,终于停在一个含苞待放的点上,点了点头:其实,也是刚散,估摸这会儿,厨房的碗筷尚未洗罢呢…… 似如受了晴天一霹雳。 季筠一头栽回枕上,痛心疾首:早知这般,方才便不哭了,哭费那许多精力,到底,都补不回来……难道果是老天要惩罚他季筠?入陶府满打满算不过两日,不是被人骑便是遭狗欺,甚连那头名不见经传的毛驴都能压自己一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更莫说连病都病得如此心塞,晕厥没挑对时辰,硬生生漏掉了两顿饭,现下,可独享的腰子没了,自己一早辛辛苦苦拎回来的猪头下水也没了,甚是,连个馒头稀粥都没捞着。这,真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然而,转过忖,季筠又觉不对这事,多半还是那断子绝孙的陶景言的阴谋,为省下两顿饭,刻意卡在午膳之前找个小仆来气一气自己,最好将人气得吃不下饭,亦或,少吃两口也好。只是孰料,自己当时方经历了一番大波折,正是气虚神伤时,受他这一番凌/辱指骂,竟索性晕厥过去爽快省下两顿饭! 原说季筠决意留在陶府,便是冲个三餐有落,而事到如今,季筠觉得,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了。 “徐伯……咳咳……”,季筠扯过徐伯的袖子抹了抹眼角,“陶景言容不下我,我留在陶府……咳咳……迟早会教他折磨死……咳咳” 老汉一听这话,半瘪的嘴蠕动了两下,在那抑扬顿挫的“公子啊……”出口之前,幸教季筠及时拦下。 “遂,我当下,惟有一条出路!” 老汉微微一怔,低头凑近,“公子你是想……” 季筠伸出一手,食指中指向下做了个走的动作。 “这……”徐伯有些迟疑,“公子你打算去哪?须知在这城里可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这季筠自然知道,所以他已打算好:逃离顾城!说来也幸好那三百两聘礼钱陶景言还未问他拿回,此刻正好派上用场。至于万一那个心胸狭隘的陶景言之后恼羞成怒去纠缠妹妹一家,季筠也想好了:自家那老宅,虽说破败不堪,然总还值些钱,就托付给徐伯变卖罢,虽说可能要花些时日,然而有指望总比没指望好。木已成舟,陶景言想来也是识时务之人,不欲将“家丑”宣扬出去,便也只得“将就”了。 徐伯虽对变卖老宅这点子实不怎么欣赏,然也别无他法,何况,即便不是因了还债这一出,依季家这景况下去,卖屋那是迟早的事!遂便也应下了。 事是说定了,然而,腹中依旧空空,季筠饿得直叹气。徐伯终究是不忍心,便说去厨间转转,与他找些吃食回来。只是季筠并未对此抱希望:陶景言那般吝啬,下人们的饭食必然是顿顿按两克扣着给,这一餐饭罢,哪还能有剩下的?想来若是此刻还能寻到两块馒头干就算老天开眼了。 然而这回,季筠还真是料错了。 徐伯回来时,那张脸,已由出门时的老菊花绽放成了喇叭花。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7 碗筷还未放好,季筠已急不可耐支撑着到了桌前,瞅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顿愣住:有鱼有肉,有汤有粥! 这……满怀感激望向徐伯:“何必破费呢?我实则,只要有个馒头就能凑合……” 徐伯老脸一红,“公子想多了,这并非是我操办的。” 季筠怔了怔,“那是……”,总不会是特意给他留的罢? 徐伯一面将筷子塞进他手中,一面庆幸:“是我去得巧,刚好老爷的晚膳出锅……” 陶景言的晚膳!!季筠心尖一抖,险些将方端上手的汤碗抖落: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公子莫惊,”徐伯宽慰般拍了拍他,“是我讨了个巧,自请去给老爷送晚膳,借机告诉他你醒了,只是尚未进食,老爷便让将他的晚膳分拨些与你。” 听着这一口一个恭敬的“老爷”,季筠知道,一顿低声下气讨来的晚膳,已将徐伯先前的怨忿暂压回去了。虽说心里因此有些不舒爽,然而,一勺鲜热的鱼汤入口,甚么不平怨愤委屈,转眼皆成浮云……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为大! 一刻钟后,季筠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安然自在躺回床上,闭眼,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由着徐伯一面收拾残局,一面琐琐碎碎替他追忆这半日里的事:陶景言来过了,彼时他正晕得迷迷糊糊,嘴里且还说着胡话,甚的“骑马”、“死断”、“腰子”……自然,还叫了老爷的大名! 虽说只言片字的,常人听来只以为是胡言乱语,然而陶景言却似听明白了,由他之后转青的脸色便知:那些七零八碎的词,拼凑起来绝非好话!然而,或真是因了“医者仁心”的驱动,陶景言竟未当场翻脸,反之,还替他把了脉,临走吩咐徐伯今日不用忙他事,便专门照看他,后又教人送回药来,令煎了给他灌下。说来也幸亏了这药,服下后季筠便不再胡言乱语了,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黑! 徐伯还在絮叨,只是话题不知何时已转到陶景言的医术上,甚么神医妙手、包治百病……季筠马马虎虎收纳入耳中,心思却已悄然走偏…… 这个陶景言,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好?季筠自然不信甚么“医者仁心”或是“善念忽起”的鬼话,他只觉得,陶景言此举,当是有甚不可告人的目的! 徐伯说,陶景言听到自己胡言乱语后,脸就绿了,难道是,那话触到了他的软处或痛处? 不无可能! 再一细忖,便觉眼前一亮:陶景言这个死断袖,虽说为人不如何,然到底在这顾城也算小有名望,想来当下自怕这“断袖”的名声教宣扬出去,有损他“神医”的威名,且今后欲再攀门富贵显达的亲事,自也没那般容易了! 霎时,季筠有种仰天大笑三声的冲动:陶景言,你也有今日!从今往后,便看我季筠如何拿捏你罢! 一切收拾妥,天色已不早。季筠洗过脚正要上床,却见徐伯端着木盆满眼神伤立在跟前,压低声音问了句:“公子,你打算何时走?” 季筠一怔:走?走去哪?为何要走? 脑中兜转了小半日,才终于想起方才与徐伯商定之事:噢,那事啊……然而他已改变主意了! 粲然一笑:“我这厢身子才好,暂时便不走了,留在陶府将养些时日。”他陶景言不是大夫吗?自己这病既由他而起,自然也要由他调治好。嗯……不对,不仅要治好,还要调理得白白胖胖、健健壮壮! 陶景言,你个断袖断到断子绝孙的吝啬鬼,今夜暂且将你那些守到发霉的钱财抱紧在怀里捂捂暖,明日开始,便有你在小爷身上破费的了! 条件 一早,季筠端着洗脸水出现在陶景言门前时,王大嘴的嘴巴尚未抽完。清脆爽亮的啪啪声悠扬飘荡在悄寂的庭中,应是令偶尔过往的仆役们尤觉提神。 陶景言当门坐着品茶,时而对王大嘴的自抽做些评鉴:力小了,打歪了,抽上了,跑下了……一旁的小仆兢兢业业记着数,陶景言嘴唇每动一下,这数就要原地顿一顿,直到补上的一掌力道正好、位置适中,方可继续。 一场嘴巴抽毕,季筠估摸着盆里的洗脸水也该凉透了,然而,并无妨陶景言的脸,自是早洗过了。只是一早前来,季筠自觉不端些甚么实说不过去。 “老爷,洗脸。”感觉到陶景言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季筠正要设法展开个耐看些的笑容,却教转到眼前的一张眼歪嘴斜的脸吓拢了回去这没脸没皮的王大嘴,见到旧主也不知道低个头! 话说,这或教一报还一报罢:他王大嘴当年,也确是作恶多了些,莫说陶景言,便是季府其他下人,又有几个未曾受过他的欺凌?到底,要说一府上下能镇得住他的,便唯有季筠那个娇柔软绵的施姨娘了!若不是那日,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凶神恶煞教一众义愤填膺的仆人似个剥了皮的柴狗般从姨娘房里光着屁股提出来,季筠或是到今日,对那位早已不知去向的姨娘的佩服,还在源远流长呢…… 报应不爽!只是,不管怎说,事过境迁,何况王大嘴也得了报应:被季家赶出门后,只能四处讨些零活维持生计,晚景凄凉。对着他这张中风后歪斜得不忍直视的脸,陶景言竟还能下得去手,果是狠上一个境界了! 想到此,季筠心里,对经了一夜酝酿才定下的“大计”又起了动摇:陶景言绝非善茬,万一将他惹急,捏死自己这么个破落户,实算不得难事!只是,就这般退缩,又绝不情愿!何况,事到如今,留给他退却的余地也已不足。那便,惟有见机行事了! 王大嘴迈着高低不平的步子已走远,陶景言瞧了眼端着盆站在门口的人,“好了?”问的自是他的身子。 季筠跨进屋,将水盆搁在架子上,转身露出个较之拜佛还愿时还要诚心诚意的笑容:“老爷医术高明,自然是好多了,只是……” “还有何处未好透?”陶景言看来一大早心绪还不错。 “哎,旧疾了,恐是不易治好。”季筠故作婉转。 “若是痰疾,确是非一时半阵能好,须戒酒、清淡饮食,再便是,”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色,“莫要懒散!”。 季筠被自己的口水呛咳了声,转眼见对面侍立的小仆正掩嘴而笑,缩在袖中的拳头捏了捏,尽力维持着那张一言难尽的笑脸:“老爷说的是,我寻常太过懒散,来府上后本也想替老爷尽点力,可惜身孱体弱,寻常累着了便易犯晕,一晕就易胡言乱语!听徐伯说,昨日,我似是胡言了许久,甚么‘腰子’啊、‘驴子’啊……”一面抬头注意着陶景言的脸色,不出意料有些转变,口中把着尺寸继续,“牛啊、马啊……” 陶景言的脸微微转青。 “徐伯说全不知胡言乱语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8 些甚!” 陶景言的脸色略为好转。 “只是偶还听着唤出老爷的大名……” 陶景言抬眼,目光冷得硌人。 季筠适时打住,舌头转了个弯,“徐伯说虽是无心冒犯,然毕竟是失礼,且老爷还不计前嫌替我诊疾,对我实有大恩!遂吩咐我来向老爷请个罪,再道个谢,还望老爷大人大量,莫与我这病迷糊之人计较。” 陶景言挥挥手,“罢了,病中之言,自无人会当真。” 这般宽宏大量,季筠自是满怀感激谢过,又凑上迎合了句:“那等胡话,寻常人自不会当真,偏是徐伯,说我彼时总念着甚‘死断……’,便断定我有寻短见之意,这一夜,用那‘宽怀咒’将我念得未尝好眠……” “季筠!”陶景言的脸色,终于绿了。 挥退小仆。陶景言起身,“你究竟想说甚?” “哎。”作了张苦脸,季筠拍打了下直挺挺的腰杆,“也没甚,就是我这身子,你也知道,受不得起大累,那些个驴马做的活今后便莫摊与我了,否则万一我再晕厥,耽误了活计不说,还费汤费药,且不定到时又胡言乱语,教人横生误会也不好不是?” 陶景言踱开两步,“仅是这般?” 季筠戳起手指,“噢,为免日后这旧疾总复发,自然还需调理些时日,下人们的一日三餐,不是猪头肉便是猪下水,太过油腻,老爷你方才说我饮食宜清淡,那便不如今后您的膳食每顿与我留口,虽说清汤寡水着实不合我口味,然为养生计,我倒可将就。”偏过脑袋再忖了忖,“还有,眼看入秋了,我这身子骨,实是受不得邪寒入侵,遂而,睡不得地了!” 陶景言由鼻中出了口气,“还有么?” 季筠想了想,“暂且就这些。” 静默片刻,陶景言转回身,声音与脸色一般波澜不惊,“汝之所求,并非不可。只是,你到底是我陶家的下人,无因无由便得这般厚遇,对其他人,难免显不公!遂,我思来,你享此遇,必也须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才可。” 季筠眨了眨眼,表示愿闻其详。 陶景言转回桌前坐下,端杯啜了口,“前日我说要收你作贴身随从,现下看来,倒是个好由头,你自此,便随在我身侧供我差遣罢。” 季筠似觉这话中,隐隐含些期料之外的奥义,然而,一时半阵,却也懒得多作斟酌:但有吃有喝有床睡,管他陶景言要自己上天下地下草堂,只要不是下油锅,皆无妨! 平心而论,做陶景言的随从,算得个清闲活,每日里便是随他在医馆坐堂,端个茶倒个水,或是偶尔跑跑腿,上街买些零碎。可惜季筠还是有处不得意。 先说买东西。不说其他大件物事,便是笔墨纸砚,买回后陶景言也要教人一一清点,连纸都要教一张张数过去,此自令季筠倍感屈辱:这个鼠肚鸡肠的陶景言,就因为有那么两回,自己经过酱肉铺时没忍住,从货款里扣出十来文买了根酱猪尾,还有一回,经过果子铺,花几个铜板买了一小包蜜饯,让他抓了把柄,从此就回回以此法羞辱自己,实是可恶! 再说这第二件,吃饭!季筠所以总想着打野食,还不是因肚中缺油水么?说来这陶景言也真是抠门得紧,一日三餐皆是清汤寡水,偶尔见些肉食鲜羹,也是少盐缺油!这等膳食,偶尔吃个两三日还将就,再久,季筠这习惯了浓油重酱的脾胃就直叫苦了,每每见到端上桌那色泽寡淡的东西,便悔不当初:早知这般,还不如任命去吃下人灶,虽说不定会教饿死陶府的下人,餐食皆是按量算计,却又偏是大锅饭,一碗菜上桌,一个喷嚏的功夫便教你无处寻觅!然而,纵然这般,季筠也以为,并不见得较之当下更惨毕竟,对着一桌好饭却无从下筷的凄楚,不是人人皆能体会的。自然怀疑陶景言乃是有心为之:正膳吃不好,又不准打野食,便是要将自己活活饿死!用心险恶也! 第三,睡觉!当初既说好了不再令他睡地,陶景言倒也信守诺言,在自己床脚处与他架了张小“床”如果那权还能称之为床的话:两条长凳架块长木板,铺上被褥便是。季筠觉得,如果将这木板换成门板,便是个妥妥的停尸床他老爹当年便是躺在这样的“床”上咽气的!更何况,他这“床”,还远不及停尸板来得稳当,不知是地有高低还是那四条“床脚”长短不齐,季筠半夜一翻身便觉这“床”晃动得紧,似乎随时会来个“翻天覆地”。整夜战战兢兢,不得好眠,偏生陶景言又有早起的习惯,他一起身,便定要将季筠一道催起,彼时季筠便恨不得扑上去狠咬他两口! 只是,事也偶有例外:陶景言起身时非但不叫醒季筠,还许他在自己床上安然酣睡!只不过,这,自然还需“有因”…… 要说此,还须先说回洗脚水。这活,季筠当初未尝推掉,自是不欲与徐伯添扰。然而陶景言对他这等“仗义之举”却是堂而皇之的嗤之以鼻,且说刁难也是始终如一。季筠再怎能忍,到底城府不如徐伯,皮厚及不上王大嘴,耐性更是远不如陶府的任何一个下人,不过好在,他总算还有个他人不及的长处耍赖! 每当受不去陶景言的刁难,季筠首选便是“晕厥”: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胡话”,直说得陶景言面红耳赤、怒发冲冠,却终究拿个“失智”之人无可奈何,一脚踢翻木盆再踢上那满嘴胡话的人两脚,发泄一通作罢。 只是,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惜季筠显是不太懂这个道理。一法行之有效,便接二连三,终是有那么一日…… 陶景言坐在床沿一面读着手里的医书,一脚探进盆里试了试,不疾不徐吐两字:“烫了。”虽说才是第三盆,季筠却已早早失了耐性,即刻“旧疾复发”,两眼一翻,身子侧歪,不偏不倚靠在床沿上“晕”过去…… 好一阵了,四周却悄寂如初:不闻书本敲打床沿之声,更没有木盆翻倒之声。难忍好奇,季筠正想将眼睁开条缝瞧瞧,却不料腋下忽而一沉有双手伸下将他如条野狗般拎起,又仰面扔下! 季筠大惊,方欲惊呼,后背便触上了软绵的床榻,慌乱中睁眼,陶景言那张放大的脸已凑到眼前。 “今日这般快便醒了?”嘴角一扬,陶大夫露出个难得的微笑,看去,竟无端令人心动。 “我……”露出个惨不忍睹的笑容,季筠脑中飞速运转,“那个……洗脚水……对,洗脚水还未打好,我方才只是有些眩晕,现下好了,这就去重新打。” “不必了。”季筠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觉,那人的笑容,竟然更暖了,“我现下,有更想做的事!” 眼前一暗,季筠这回,是真的险些晕厥。 夜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9 已深,寂静的庭院里,尚回荡着一声声或长或短的哀嚎:陶景言……你个……死断……我腰……痛……慢些……要死……了…… 不必说,全陶府的人都知道:季公子今夜,又犯病了! 第二日,季筠理所当然未尝上工:昨夜病发得不轻,此刻,陶大夫大发善心,许他在自己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修养身息。养好了,方能好好打洗脚水。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洗脚水,季筠若真不喜欢打,他陶景言倒也不欲勉强:省些时间下来做更喜欢的事,长夜岂非更易打发? 补元 历了这些日子,季筠已想开了:人活一世,不就图个爽快少受累么?既然趴下就能省去半夜来回跑腿之苦,完事还能混张床睡,又不用早起,那,就趴罢,无非是屁股遭点罪,又不会死。 再说,惯了,季筠渐也觉得,那事,实也并非如想般令人难堪忍受:逢得陶景言兴致好时,也能将他调弄得心舒气爽!说来世间所谓的男欢女爱、七情六欲,终了,不就是图个快活么?既是一样可令欲求得满,是上人还是被人上,对季筠而言,便无足所谓了。 如此茅塞一开,季公子便将所剩无几的自尊甩手扔进了陶景言的洗脚盆:让它与早就躺下的节操作伴去罢! 不过这陶景言也是个贱胚,以前季筠教他骑得心不甘情不愿,他倒是乐在其中,屡试不爽;如今季筠好容易开了窍,心甘情愿来卖身,他倒还矜持了,看到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比条鲶鱼还光溜四仰八叉英雄赴死般躺着等他凌/虐的季筠,竟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巴掌拍上他那白嫩嫩翘挺挺的屁股:“装甚么死,打水去!” 季筠也是困惑了:难道陶大夫的医术已高明至此?连断袖这等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也能治?打心眼里说,季筠如今还真不巴望他这毛病能好,否则,今后自己这“残破”之身还卖给谁去?更莫说还拿甚么诓吃诓喝,蹭高床软枕来睡? 而近来出的另一事,更令季筠心悬。 当下城中正流传一消息:陶大夫新过门的娘子身孱体弱,不好生养,已教打发回娘家去了,看来休妻,已是板上钉钉!而既要休,便要娶。这不,这段时日来,王媒婆隔三差五便来医馆走上一遭,拉着陶景言嘀咕不止,季筠不听也知,无非是“李家小姐”长“王家姑娘”短,看来这有意给陶景言填房的人家还真不少! 若此事终成,季筠觉得,他的福就算享到头了。进门还没几日,便成了“弃夫”,一想到从此后又要过回那驴狗不如的日子,季筠便不寒而栗。 大敌当前,季筠是几夜未尝好眠。神思恍惚,以致这日去给妹妹贺生辰都险些走错门。 说来马家的酒席,虽不能算得如何上等,却也有鱼有肉,且是季筠偏爱的浓油重酱。只可惜,季筠这几日,胃口实不怎么好,也或是跟着陶景言清汤寡水惯了,看到那油亮亮肥滋滋的物事,竟隐隐有些作呕! 马家老夫人倒是热情,看着季筠不怎动筷,以为是腼腆之故,不时劝酒劝菜,又不知从何听说季公子最爱猪腰,特教厨子红烧清炒煎炸了几大碗,一面劝着季筠,一面也往儿子碗里大筷夹着。 “都说吃甚补甚”,马夫人筷子不停,满眼溺爱望着马少爷,“你着实该补补元气,快些令我与你爹抱上孙子才好!” 马少爷筷子停了停,露出个憨憨的笑容,顺从低下头又塞进满满一嘴猪腰,季小姐脸红了红,似有些恼羞。然而谁都不知道,受这话触动最大的,实是此刻满脸呆滞的季筠! 吃甚补甚,吃腰自然补腰!陶景言从不吃下水,更不吃猪腰,那,肾虚倒也是常事! 原是如此!季筠觉得,那困扰了他数日之事,当下总算迎刃而解! 二更方过,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径直闯到陶府正房前,将屋门捶得砰砰响。 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等等。”是徐伯。今夜季筠去妹夫家吃酒,这打洗脚水的活,自然便落到他身上。 门打开,徐伯探出头来,见到是季筠,倒不意外,只是看去有些忧心,“公子,你今夜饮多了罢?捶门捶得这般响,可险些惹恼老爷。”何况这门本也没栓啊!陶景言上床之前,门是从不栓的,以防外间有事来唤。 季筠拍了拍额:酒是没吃太多,不过脑子有些热罢了。 “我回来了,你便去歇罢。”拍了拍徐伯的肩,季筠做出一副大义慨然之色。 “这……”徐伯有些犹豫,嗅了嗅鼻子,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便落到季筠手中拎着的物事上,“公子,你这是?……” 季筠自得一笑:“为老爷调补身子而已!” “阿言,我回来了!”一脚跨进门里,季筠那快活的声音已先飘进陶景言耳里。 方在回来的路上季筠已决定,从今日始,私下便不再称陶景言为老爷了,就叫“阿言”!夫妻都做这许久了,也不能再那般见外不是? 可惜陶景言的反应并不令人欣喜,目光依旧收拢在书里,喉咙里“嗯”了声,便不紧不慢道了一句,“打水去罢。” 好在季筠今夜心情大好,倒也不在意这般冷遇,再说陶景言毕竟“有疾”在身,心绪坏些也是人之常情,季筠觉得,自己不当与他计较。 走近几步,举起手里那物献宝抖了抖,“阿言,你看我给你带回了甚么?” 那人依旧未抬头,只是捂了捂鼻,“马屠户?”酒气与马家肉铺特有的臊气,加在一处,自然而然令人想到常年迷糊神志不清的马屠户。 “是猪腰!明日教厨房给你炒了吃。”季筠的脸上,洋溢着做了好事后的幸福感。 或是这味道实是太过令人难忍,陶景言终于抬了头,目光触到那红兮兮的物事,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我不吃下水。”言间,起身向窗边走去,将窗推开到最大,头探向外狠吸了几口不带马家味道的空气,转过头,“你喝酒了?” 说来这陶景言不仅是个贱胚,还是个怪胚,似乎于世间一应美妙事物皆不沾,食之有癖,竟连酒也不爱,哦,这么说,或许略失公允:酒他并非点滴不沾,只是生平只饮一种自酿的桃花春。此物,季筠也曾趁人不备偷尝过,入口的寡淡,较之豆腐汤恐还要逊一筹!这也能称之为酒?季筠觉得,若是将那酒缸里的物事全换作豆腐汤倒进去,陶景言也未必能察! 不仅如此,陶景言还有个怪癖:但凡他酒,他非但不碰,且是连闻都不欲闻。若是府中教他闻得酒味,是必然要有人受罚的!遂,季筠今夜,是着实破了戒!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妹妹的生辰,亲家母和妹夫又那般热情,若是推拒,岂非不识抬举?再说,他也着实太久未尝酒味,这一饮,便有些过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0 量了,以致一路走回来都觉飘飘然。 当下,季筠心里着实有些懊悔:都怪一时大意,急着回来邀功,忘了酒意未散,这下,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言……”变了调的声音,自己听来都脊背发寒,季筠想来还是罢了:这耍贱卖痴的套路,实不怎适合他。转回平调,“我知错了,然而,今日毕竟事出有因……”一面见着那人的脸色似有松动,即刻趁热打铁,“且说我虽去吃酒席,心中却还念着你,便看在我带回这猪腰给你进补的份上,便既往不咎一回可好?” 陶景言脸色变了变,“进补?” “对啊,”看着那双桃花眼上下一眨,陶景言心里竟也莫名一动,再看那红扑扑的脸蛋也有些……嗯,令人垂涎欲滴。“吃腰补腰嘛,阿言,你也该补补元气。”季筠歪着脑袋使劲回忆了下:嗯,马夫人是这么说的,不错! “……”陶景言那张从来都是白中透着淡定的脸终于在那一瞬间不太淡定的红了红。“你以为我该补元气。”声音倒是沉稳如旧。 “嗯”,不知死活的人果断点了点头:虚就虚嘛,自己又不会到处乱说,何必遮遮掩掩?“阿言,你虽是大夫,然也不是甚么病皆能自医啊!况且俗话有言,药补不如食补嘛。你便试试这食补之法,也不会有何害处不是?” “季筠!” 季筠怔了怔,这口气,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啊!然而,自己又没说错。这人也太无趣了,就只能任他作践旁人,旁人与他道句实话都不可。实是霸道!说来,自己还不是为他好? 这般想着,心里便也涌上股不平,晃了晃那副新鲜得不能再新鲜的猪腰,季筠瞪着那人,“你究竟吃不吃?”不吃就算了,他还怕没地方装这物? 陶景言不自觉往前踱了两步,即刻又教那股得天独厚的气味熏退回了窗边,一拂袖,指着那人手里晃动的物事,“我不吃,你也不许吃!明日扔到后院去喂狗!” “凭甚?”就算生吃,这回季筠也绝不打算再便宜那两个畜生! “凭我是这陶府的主人!” 季筠哼了声。 “还凭你日日吃我的喝我的!” 季筠歪了歪头:这由头不错,他竟然无从反驳。然而,还是不甚甘心,“好嘛好嘛,不吃便不吃,我去拿给徐伯吃总可罢?”退一步。 看来这一步让的陶景言还算满意,未再进逼,哼了声转向窗外,长长吐息了几口,“夜深了,你将这物事该送哪送去哪,再将自己洗弄干净,回来伺候。” 小半个时辰后。 “阿言,我回来了!”声先到,人后至。 陶景言再次从书中抽出目光时,那人已端着木盆进来了,一身衣裤已换过,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发梢似还泛着水光,看来是真洗过了。 “洗脚罢。”放下盆,季筠抬起那张因了水汽晕染而更显红润的脸,眼下的小蚕招摇着挤了挤。 脱了鞋,将脚放进盆里,未对冷热多少多作置评,陶景言指了指床,“你,去那里。” 季筠愣了愣,依言走了过去。 “将衣服脱了。” “啊?然而……”然而一阵还要倒洗脚水呢。 “脱!”干脆利落。 季筠便脱了,也是干脆利落。 那人的目光似如欣赏一件上好古器般一寸寸自上而下,描摹过那骨肉匀称的肌体:削肩平腹,蜂腰紧臀。 好! 陶景言心里暗叫了声。出口却又全无情绪:“躺下。” 季筠自然从命:饮了酒,本就腿脚软绵;沐浴过后,更是无力。正巴不得躺着歇歇。 由盆里抽出脚,随意擦过,陶景言起身大步来到床前,一言不发向那白乎乎软绵绵的身子压下。 季筠及时张开双腿迎合上去,双手也顺势勾上那人的脖颈:“阿言,快些……”快些开始,早些完事,他还要睡觉呢。 陶景言蹙眉侧了侧脸,以躲过他口中灼人的酒气,“从今往后,不许饮酒!” 季筠头点得入小鸡啄米:“好,今后一定不再犯!”再犯也不会让你知道! 桌上的烛光明暗不定:陶景言将窗留了条逢,以出尽马屠户家带来的那味道。现下,肉铺的味道是散得差不多了,屋里飘散弥漫起的是另一种炙热气息…… 远处梆子敲过四更。 季筠死鱼一般四肢摊开趴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的气力也没了。不过经了这一回,他终于验证了两点:第一,死断袖还是死断袖,看来此病是着实治不好的;第二,陶景言身强体健,绝不肾虚! 季筠终是没忍住,用尽仅存的气力在那人后背戳了戳,“阿言,我问你件事。” 那人闭眼“嗯”了声,表示愿闻其详。 “你今日,怎与先前不同?你前些日子不是……”白送都不要的么? “房事需节制,否则易肾亏。”那人翻了个身,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乱点的手,“睡罢。” 节制!就这一句话,令季筠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然而幸好他已没那气力了。 罢了,从前不说,但从今以后,需要补元气的,便绝非陶景言,而是他季筠! “阿言,我……明日,或要躺一整日,你便莫教厨房做我的膳食了,我教徐伯在下人灶上随意取些吃食便是。” “好啊!”那人倒是答应得爽快。 季筠心头一喜:这回,看那猪腰子还往哪里跑! 然而…… 第二日午间。 季筠翻遍了徐伯送来的小菜,都没见到腰子的影子,心便猛一颤。 徐伯道:“老爷说了,公子你的身子不宜多吃下水,更忌腰子,一吃便会晕厥,又要胡言乱语,遂令我们自己分了,未尝给你留。” 季筠翻了个白眼,惊得徐伯心尖一抖,忙将他扶住。幸好,季筠并未晕,只是有些气虚,软绵绵倒在他怀中,眼泛泪光,握着徐伯那老树叉般的手:“你……实话与我说,这辈子,我可还能再吃上腰子?” 寂静的庭院里,忽而飘过的咏叹调惊散了枝上的几只鸟雀。 “公子哎,身子要紧哎,腰子今后自还会有的哎……” 家训 顾城的女子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 季筠拄着扫帚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看着那几个惊慌失措散去的背影,满心为这些个大家闺秀感到羞耻:顾城的媒婆都不够用了么?须得她们亲自上门自荐了? 甚么月事不调,难不成这病还会传染?几日间来求诊的妙龄女子十之八九皆是此病,诓谁呢?再说陶景言还未休妻呢,他季筠如今还是陶家名正言顺的“夫人”!哪个不长眼的要再敢来挑拨生事,便莫怪他不客气! “方才扫过的地都教她们踩脏了!”一脚踏进门内,面对那些个诧异的目光,季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1 筠面不改色。 “失心疯!”药柜后的老张头似已司空见惯,头也不抬翻着他的账本。 陶景言:“……”罢了,反正这两日馆里的当归白术党参已几近断货,就算给别家药铺留些生意罢。 晚间。 季筠趴在枕头上戳着手指,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在那人精瘦的肩上戳了戳,“阿言,我……想学些医术。” “嗯?”陶景言正在半睡半醒间,浑浑噩噩嗯了声,半晌,“为何?” “我想学门营生的手艺。”万一哪天教你休弃了,出去还能混碗饭吃。 “噢……”那人似在忖度。“世上的营生这般多,为何偏学这个?”这又不是三两日学得起来的。 “这个……你不是大夫么?”近水楼台啊;再者,“其他营生都要本钱……”他哪有?再说,“我爹在世时曾叮嘱我,不许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营生。” 陶景言翻了个身,“季家都败落这么多年了,你才想起要为个正经营生?”早做甚么去了? 季筠解开互相缠绕了半日的手指,伸到那人胸腹间小鸡啄米般点戳着。陶景言蹙了蹙眉:这个坏毛病,一定要令他改掉!回回杂念一起或是郁闷忽生就这般乱戳,要成了习惯,在外教人看去成何体统? “哎……”不知是终于戳过了瘾,还是果真心怀感慨,那人终于收回手,手背揉了揉小翘的鼻头:当初,他不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一门正儿八经的营生么?况且那时,也拜师无门啊……总之,是一言难尽! 现下外人只要提起季家的败落,几乎都将罪责归在季筠这败家子身上,虽说这也不太错(毕竟挥金如土坐吃山空乃自古以来败家的不二途径!),然而,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说到底这事,季筠那已下驾鹤西归多年的老爹也是有些责任的。 说起这季老爷,当初在顾城也算得青年才俊之典范了:十七岁登科场,二十岁中进士,本以为此生便可平步青云,登堂入室了!却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空穴来风的科场舞弊案,令当年锋芒初现的季老爷还未走上金銮殿谢恩受封,便先下了大狱,虽说最终是因无实据而获释,却落了个被逐出科场、永世不得再试的凄惨下场。 十年寒窗,一番心血却终了无声无息付诸东流,季老爷怎不痛彻心扉?所谓痛定思痛,经对前事的一番沉痛反思后,决心不令儿子再多读书:官场凶险、仕途坎坷,他如今算是看透了。既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便做些寻常人家的事罢。 遂而,季老爷开始经商,却可惜他一个读书人的脑子,偏要为这三教九流的营生,实是强人所难。到底,不出三年,季家的两间布庄一间酒馆便因经营不善而垂垂倒矣,季老爷原意是将这铺子转让出去保个本,却又忧心此举有失他季家的颜面,一时举棋不定。好在,此难终是由他那聪明伶俐的小妾替他解开了:一个悄寂的夜里,妾侍葛氏与账房先生携手倦了铺子的余款私奔! 铺子倒了。季老爷万念俱灰,不敢出门受人指点讥嘲,便只能日日坐在家中受着季夫人的哭闹叱骂(这就是非要纳小妾得罪正房夫人的下场!),长吁短叹,实所谓生无可恋!说来人生唯一还余的乐趣,便是对着一双儿女传授自己这辈子用血泪写下的家训:仕途险恶、商场更是多不测,人生一世,还是图个安安稳稳、闲闲适适便好,千万莫好高骛远,一心攀高!至于娶妻纳妾、嫁人择胥,更须谨慎,万一遇人不淑,这辈子,便算到头了…… 季筠现下还清楚记得,当年不足十岁的妹妹是怎样握着拳头替爹爹拭去眼角的老泪,一面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道:“爹爹,你放心,我长大了,一定选户最好的人家做姨娘,怂恿他开铺子,再勾结账房先生私奔,将钱都拿回来孝敬你!” 季老爷听罢,当即老泪纵横。从此口头禅便多了一句:“妻子儿女皆是孽!” 而从那时起,季家的家训,便有了如下几条:一、不许入仕途;二、不许行商;三、不许纳妾;四、不雇账房。(本还有个第五条:男可不娶便不娶,女可不嫁便不嫁!然而季夫人得知后,寻死觅活的教删去了。) 故事说完了。陶景言一时缄默似有所思。良久,淡淡出一句,“你爹当年幸是未教饭食噎过。” 季筠怔了怔,旋即便出一身冷汗:着实是……幸好! “那……我学医?……”季筠终于想起了正题。 “不行!” “为甚?” “你太笨太懒太馋,学不得。”言罢,兀自闭上眼,任那几根爪子在胸前乱抓乱戳去。 “陶景言,你说清楚,甚么叫太笨太懒太馋??”就算退一步,“笨”与“懒”还可商榷,那“馋”又算个甚由头?难道当了大夫就不吃饭了么?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小肚鸡肠,怕他陶氏医馆的生意今后教自己抢了呗!再说了,季筠自忖这长相是不差他陶景言分毫,若是今后也开个医馆,陶景言必然还忧心抢他风头:且今后这顾城的妙龄女子,万一都跑去了季氏医馆而不再来陶氏医馆呢?教他陶景言一张臭脸往哪隔? 这般想着,季筠心里就舒爽了许多,翻了个身,安安心心抱着被子睡去了。 新欢 陶景言收进了个徒弟,不过不是季筠。此人大名余卓,年方十九,外地人士,据说是陶景言的故旧荐来的,已学过两年医,有些底子,且勤奋聪颖,因此陶景言才肯冒着季筠撒泼打滚画符诅咒自己的风险收下他。 季筠百思不得平衡:“为甚为甚为甚?你不是不收徒的么?你骗我!” 陶景言一把将他翻过去:“孰人说的?我只说不收你!” 季筠龇了龇牙,两手伸到后面捂住入口,“为甚?他是脸比我白腿比我长还是洗脚水打得比我好?不说清楚别想骑!” 陶景言一巴掌挥开那两只碍事的爪子,一个挺身,伴着那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悠长吐息了口,慢悠悠:“因他吃得比你少。” 季筠觉得,这回自己是遇上对手了。 不仅陶景言看轻自己,就说医馆上下,也尽是些势利眼!对个小学徒竟也唯唯诺诺,称甚“余小大夫”,就季筠大大咧咧唤他一声余卓,竟还遭来白眼!这便罢了,最可气是这“余小大夫”,只是坐在陶景言身边复复方子,没几日倒也果真将自己当作半个坐堂大夫了,竟使唤起他这“陶大夫的贴身小厮”来,端茶倒水、伺候笔墨,稍慢些还要与人脸色瞧! 季筠这暴脾气,自然就敛不住了,那日端了杯热茶一个“不小心”便全泼在了“余小大夫”的裤裆上:陶景言,你不是要收徒么?小爷就让你收个和你一般断子绝孙的徒弟,哼! 至于之后,自然免不得受陶景言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2 顿训斥,又因“一时忍不住”在陶大夫胸前“指点”了两下,教赶回后院和那头不肯上磨的犟驴一道蹲在树下面地思过。 连画了十八道符后,季筠的腿终于麻得蹲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抬头望了眼那头啃树皮啃得正欢的犟驴,一时无限感慨:畜生就是想得开!才挨过顿鞭子,转脚竟就胃口大开了,果是强过自己百倍!要他季筠,如何也要等到晚间才能腆起脸喊饿…… 坐在地上将驴大腿上的毛数到一千一百八十三根的时候,季筠忽然听到了一声令人无比振奋的“公子哎”…… 到底,这一府上下,唯一惦念他对他好的人,还是徐伯。 “公子哎,余小大夫可是老爷的爱徒啊,你得罪了他,老爷可不罚你?”徐伯一脸痛惜蹲下来,洪亮悠长的咏叹调将驴惊得撅了撅后腿。 季筠一蹙眉:刚刚数到哪根了?这一动又给弄乱了。 “罚就罚呗,我又不怕他!”大不了去推磨! “公子哎,我说句实话你还莫怪,这回,真是你不对。你怎能将余小大夫烫成那般呢?” 季筠抬头,“烫成哪般了?” 徐伯皱眉摇头:“余小大夫废了……” 季筠一张嘴张得几能吞下驴蹄子:就一杯茶水,又不是刚出锅的,能烫成那般?这个姓余的是豆腐做的么?难不成是想讹人?却不知他季筠一穷二白么?陶景言呢?他也信那鬼话?然而……万一要是真的呢?会否要吃官司?若这般,还是暂且出去躲一躲比较好…… 徐伯咳了几声,转脸狠狠向地上吐出口浓痰,终于缓过口气,“余小大夫教你这一烫,可受了不小惊吓,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站起来,终是老爷教人扶他起来回去房中查看伤势……咳咳……”转脸又啐了口,“幸好只是腿上皮有点发红,老爷说无大碍。” 季筠低头看回地上,叹了口气,“徐伯,你说话莫大喘气可好?”一面捡起方才掉落的树枝,继续画符。 徐伯也叹了气,伸出老树叉般的手在他那一不能挑而不能抗的肩上拍了拍,“公子啊,听我一句,人这辈子,就得任命,季家败落了,你再不甘心也无用不是?既如今立在他陶府的屋檐下,就得低着些头,有处能忍便忍着罢。何况老爷对你,也算不错了,你千万莫再惹恼他,否则与谁也落不着好啊!” 季筠一声不响,继续闷头画符。 徐伯也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开始画八卦。“实则说来,陶老爷这人,除了心眼不大,他处也还过得去。再说了,他也有他的难处,就说那余小大夫,因是故交荐来的,老爷寻常也还须卖他三分面子,便莫说我们这些下人了。再说他初来乍到,你让他三分,还显你心胸宽广不是?” 季筠画符的手终于顿了顿:这最后一句,他爱听! “遂而,你还当去瞧瞧余小大夫,与他和解开了,老爷也就不罚你了。”扔了树枝,徐伯一手握着条驴腿当拐杖支起身:哎,年老不中用了,蹲这么些时候就腿麻。走开两步,又回头,“险些忘了,今晚灶上吃猪腰,公子你可要赶早,晚了我给你留不下!” 季筠眼前闪过一丝光亮。 季筠决定了,他要去探一探余小大夫,也让陶景言知道他季筠绝非心胸狭隘之人,自不能与那嘴上不长毛的黄口小儿一般计较!自然,此去须早,否则陶景言怒气不消,灶上可没人敢给他留猪腰! 去到前堂的时候,季筠并未见到余小大夫,听说回房歇息去了。陶景言也不在,说是拿药去给余小大夫了。季筠顿觉一股酸气夹杂着瘴气直冲头顶,掉头就往余小大夫的房里冲去。 余小大夫的房门掩着,季筠站在门前,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似曾相识的哼唧声,心里一阵发凉。 不知廉耻! 一拳狠狠砸下去,门出乎意料应声而开。季筠怔了怔,旋即转作咬牙切齿:急色成这般!光天化日做这事,竟连门也忘了栓? 三两步冲进去,正面撞上陶景言那有些凌乱的目光。 陶景言似乎说了甚么,然而季筠未尝听清他的全副心神,当下皆放在了余小大夫那条搭在膝盖处的裤子和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上! 好一对奸夫淫夫! 这日子没法过了。 “陶景言,你……你对得住我?”季筠回过神,第一件事便是想咬那朝三暮四的人一口!然而,嗯,看遍浑身上下,那人处处皆有衣裳遮肉,无处下嘴啊!哼,穿得倒快! 陶大夫难得气急,“季筠,你又发甚么疯?” “我发疯?”季筠气得手指都在抖:“是我发疯还是你恬不知耻?陶景言你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没脸没皮的死断……” 说来季公子难得一回脑子这么这般好使,一口气两句话带了三个正儿八经的成语,却可惜陶景言显是嫉妒他的才华,话还未完便教扔出了门外。 那扇隔开乾坤的门在眼前被重重甩上,下一刻,季筠似听到了清晰的栓门声,然后,话语声,再是,细碎的窸窣声,再后……季筠听不下去了。只是觉得身子越来越重,腿越来越软,终于,屁股触到了地…… 这回,是真完了。 华灯初上,季筠似个幽灵般游走在街头巷尾,鲜有的在这个时辰不觉着饿。非但不饿,还饱,胃气上涌的胀饱感,令人一闻到各处飘散出的饭食味,便隐隐作呕!季筠记得,上回这般,是老爹驾鹤西归时,再上一回,是为娘守灵时……遂,这便叫做,“如丧考妣”罢。 季筠很想喝酒。 进了处酒楼,想不妨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遇到个故交旧识不介意多置副杯盘的,倒还果真不负所望马屠户!正在二楼无聊独饮的人,遇到个不嫌他聒噪酒品不好吃相难看的人,自然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所谓一触即合,二人当即你来我往畅饮开来。 也不知是甚么时辰,反正马大少爷来接人了,季筠步履蹒跚跟在马家一行人后,晕头转向撞了几回门框方才找到出路,一脚跨出去便听有声音呼道:“有人摔倒了!” 定是马屠户!季筠心里嗤笑了声:几个人扶着还摔得下去,马屠户今夜着实是醉得厉害,然而也或许该当减减肥了!这般想着,自己脚下却也飘忽得紧,怎都迈不出步去。 “你们还不扶季公子一把?没看他爬不起来么?”马屠户还在前边瞎嚷嚷。 季筠哼哧了声:胡言乱语!自己不好好站着呢么?虽说有些头重脚轻,前面也总有堵墙挡着路,然而……嗯?当他的脸也终于贴着那“堵”冷冰冰的“墙”时,才终于有些相信:马屠户的话,或许还有几分道理! 季筠想自己爬起来,可惜试了几回,功亏一篑。 几双手自后上来,终于将他架了起来,季筠笑着答谢:“多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3 啊,妹夫。” 可是……嗯,为甚眼前这张脸,不似马大少爷呢?反而像…… 死断袖?! 季筠一个机灵,酒也顿时醒了大半。 私奔 季筠终于清醒时,外间鸟雀已开鸣。然而四周依旧黑乎乎的,惟有前处似个窗子的地方透进几丝光亮。 扶着发胀的头,季筠挪下那也不知能否被称为床的东西,到那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前张望:一堵瓦墙,两棵老树,对面的窝棚里,两狗一驴正早起无事乱转悠。 陶府后院! 嫉妒成疾,屡次犯戒,不知悔改!数罪并罚,“陶夫人”这回,终教顺顺当当打入了柴房。 门“吱呀”一声,将正蹲在炕上闷头沉思的人惊了一跳。 “徐伯?” “公子,是我。”并非那百里挑一的老锯拉树的声音,然而,有几丝那味道。 徐伯的儿子徐成。 季筠眼眶顿时热了热:此刻竟莫名想要听一听那抑扬顿挫惊狗走驴偶还令自己心悸的“公子哎”…… “公子,这一早我爹脱不开身,教我给你送早膳来了。”徐成言间,已将碗筷摆上那张跛脚老桌。 季筠抬了抬眼:一碗一盘一副筷。碗里稀稀拉拉的,想是米汤。 “那是甚?”季筠指了指盘中物。光线太暗看不清,只闻着那味有些熟悉。 “炒猪腰!”徐成答过,喉结不自主动了动。 季筠怔了怔,“你爹给我留的?”难为他老人家了,在灶上留下这么口吃食,可较之狗嘴夺食要难上数倍! 徐成摇了摇头,面露惋惜:他倒希望他爹有这本事…… “是老爷吩咐给你做的!” 陶景言?他有这么好心?季筠打死也不信。 “不是昨日买多了吃馊了狗也吃不下所以倒给我?” 徐成又摇头:果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富家公子出身的,有口吃食竟还百般挑剔…… “老爷吩咐了,你既喜欢吃这个,今后便顿顿与你吃。”世上竟还有这般好命之人?徐成闷头叹了气:这等好事,为甚就落不到自己头上呢? “顿顿吃?!”季筠方拿起的筷子一顿,胸中那口翻涌了半日的酸浊气一刹那奔腾上喉,急忙摸爬滚打到门前,惊天动地的一番翻江倒海。 半柱香后。 徐成战战兢兢碰了碰像条死鱼般挂在门槛上的人,“公子,你……你怎样了?”不会再吐了罢? 脸色惨白的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 不吐了,只是气不顺。 徐成终于松口气,伸手抖抖索索在他背上轻抚了两下:这般应是不会将腰子顺出来罢?这人方才就似个水泵,背上教拍一下便吐一口,断断续续吐了半日,教人忧心下一回看他张嘴就倒出个心肝肺腑的来…… 艰难起身,季筠将自己从门槛捞坐到了门边,长出了口气:下有这门槛顶着,上有人在背上拍着,这肺腑可不要教压出来? “公子,那这早膳……”徐成偷眼瞧了下桌上那令他百般艳羡的盘中物,“不吃可就凉了。” 早膳?季筠努力回想了下,似乎是有那么回事。可是,吐成这般,怎还吃得下?摇了摇头,那个,自己方才为甚吐来着? “腰子哎,也不吃么?”身边人一脸惋惜。 季筠又一次趴回门槛。总算想起来,方才为甚吐了。 老锯拉树风味的小曲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终于飘远了,季筠迈着两条软绵的腿挪到桌边,端起凉透的米汤润了润唇,勉强压下胃里的酸灼感。 弃夫!当下,眼前这两字便如磨人的鬼魂般不断来回飘荡。陶景言还生怕他不自知,特意教人用此法来“点醒”他:从此他季筠便如这猪下水般教陶景言剔除在身外了! 好个喜新厌旧,郎心似铁! 做驴充马教人玩弄罢,尚要甘心为奴为仆,任人欺辱,季筠是一万个不甘心。好在,他并非全无后计! 午间。 啃着半个干馒头,季筠又向背风处挪了挪,以防那股腥味再搅翻他的脾胃。 桌前,徐成拿筷子翻搅着剩下的几片猪肝,不情不愿打了个饱嗝:早知这般,在灶上时就该留点肚子。回头看一眼那抱着馒头站得远远的人,讪讪一笑,“公子,你真不要?那我就不给你留了?” 眼见那人避之不及般摆了摆手,徐成撇了撇嘴,回头又往嘴里塞了块:这小灶开得真不错,那教甚么,肥而不腻、酥而不老,和灶上那寡淡的饭食,真是天差地壤啊!也不知陶大夫因了甚么对这破落户这般好。偏是那人还消受不得:说是因一场宿醉戒掉了下水!世上竟还有这等怪事?然而所谓宁信其有,看来自己今后还当少喝酒,万一哪日一醉后就不能碰荤腥了,这辈子岂不白活了一大半? “阿成,”看着那人咽下最后一片猪肝,季筠觉着,酝酿了半日的话,是时候开口了,“你替我跑趟腿罢。” 徐成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面露难色:早就该想起爹的话,白食不好吃!看看,这般快便要回报了。 低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公子,不是我不愿意,然而我在前面学徒,整日都出不去啊。” 季筠嚼着馒头,“我这两日的下水都归你。” 徐成停下手指,打了个饱嗝,“去哪?” 季筠咽下馒头,“怡春院。” 天刚黑,晚膳便送来了:一碗稀粥一个馒头。那碗猪大肠徐成已经很体贴的替季筠吃了,免得端来端去那味儿恶心到人。 季筠抬眼看到那张尚泛油光的嘴,一迟疑,端着粥碗坐到了床沿。 “事办得怎样?” 徐成苦着张脸:“公子,以后这事就莫教我去了,若是我爹知道非打断我腿不可。” 季筠点了点头,“就这一回,放心。见到人了么?信送到了?” 徐成咧了咧嘴,额上变戏法般绽出几条不深的沟壑,这表情,似曾相识啊……季筠心里微一震,未待坐稳,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公子哎”便由那张油光闪闪的嘴里飘了出来。季筠手一抖,大半个馒头掉进了粥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果不其然。 “未见到?”难道她已不在那处待了?季筠想着也不无可能,毕竟每回相见都听她说欲从良。 “公子哎,”那人摇头,“你怎不早说她是个倒夜香的?害我问了大半日,又花钱看了花名册,到底是送与人耻笑。” “倒夜香?”季筠蹙了蹙眉,“怎会倒夜香?”明明当年初识时,她是个烧火丫头!遇到客人多时便能到前堂送个酒端个汤露个脸。这两年季筠虽说是去不得这等地方了,然而在外遇到,总听她说已上楼去了呀…… “她之前作甚我是不知,现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4 下就是个倒夜香的。”徐成很笃定。 这般说来……季筠渐为恍然:上楼与人拎马桶,倒也说得过去,再说了,孰说拎马桶的就不能从良? 罢,罢,倒夜香就倒夜香罢,孰教自己认定了呢?再说纵观这顾城之内,愿与他季筠私奔的,除了她,当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那她怎说?”季筠觉得,这事,多半能成。 “她说愿听凭公子吩咐。” 成了! 季筠要跑!远远离开顾城,找个依山傍水的小地方过他的小日子去。只是思来想去,去到个人生地不熟之处,没个人陪伴总是孤单啊!虽说他手上也还有点钱(嗯,那三百两聘礼,陶景言似乎已经忘了),然而在外娶妻也是个不便,彩礼啊聘礼的不知又要花费去多少,且万一娶到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遂而,不如跑前先将这事办妥! 而这个阿合(嗯,就是怡春院倒夜香那位),是季筠思量了半日后以为唯一能最快最省钱娶到手的毕竟她一直说要从良的嘛。而且做过烧火丫头,那拎个水上个灶的应不在话下,至于现下……虽说是寒碜了点,然而想开点,以后这马桶也有人倒了不是?再有,她那赎身钱便宜啊,十两纹银就能带走!不过季筠想来,既是私奔,那这钱,也全可省下了。 私奔!就这般定了。 一个清清朗朗的傍晚,陶府后院的瓦墙上,季筠回头望了眼那遍地是他血泪节操尊严的陶府大院,磨了磨牙,将檐上的瓦抽出几块砸向那两条趴在树荫下打盹都不屑吠两声送一送“故人”的畜生—甚么样的主人养甚么样的狗!无情无义的东西! 一个纵身跃下墙头诶哟喂!忘了将梯子移过来……罢了,屁股遭点罪,幸好脸没事! 拍了拍屁股,揉了揉鼻子,小包袱往肩上一甩,脚底一抹油,跑! 陶景言,小爷和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皆后会无期! 落水 天清气朗,如果不是迎面一股东北风总不合时宜往骨头里钻,季筠觉得,在这山清水秀之处支个棚子闲坐坐看看风景钓钓鱼,乃是十分惬意! 可惜,数九寒天,实非郊游踏青之佳时。 坐在临河那根不知撞死过多少兔子的树桩上,屁股枕着压箱底的三文钱(嗯,你没看错,就是三文),季筠终于后悔了:不就是跑嘛,选在甚么时候不适宜,非在这天寒地冻鸟兽皆藏连只苍蝇都见不着的时节出来瞎奔忙?这便罢了,尚好死不死要私奔,原是觉着这两字较之“逃跑”总要阔气些,却孰料,一夜之间,压箱底的三百两皆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哦,不对,还余了三文,以及……季筠摸了摸肚子,那里面的两个包子。 嗯,对,季筠教人骗了。而说起此事,话并不长。 昨日私奔出城,为免教人追上,二人连夜赶路,一刻不敢停歇(彼时季筠才懊悔未将陶府的驴牵出来,虽说将头驴赶上墙是有些不易……),天将亮时终于抵达一处市镇。二人实是乏了,便找了处歇息。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阿合不见了!这个不打紧,季筠想来,无非是醒早了去买个包子出个恭甚的……直到左等又等不见人回来,他饿了便去包袱里摸铜板……然而,咦……?呵呵! 原想一文不花白得个妻子兼之管家厨娘丫鬟,然而到底,是费三百两赔上一身嫁衣!呜呼哀哉! 果然天下从无白得之肉包子! 说来这还怪他那在地下的老爹,当年列下那许多家规遗训,却偏偏漏下一条:莫私奔! 不过话又说回来,阿合虽贪财,却还未至丧心病狂的地步:季筠包袱中那两件换洗衣物还给他留下了;另则,住店的钱已结去,且还有结余。 由客店掌柜手中接过召回的十个铜板,季筠眸中何物闪了闪:幸好,还能买两个包子。 两个包子七文钱。至当下,身上穿的与包袱中两件换的,以及牢牢坐在屁股底下的三个大铜板,便是季公子的全部家当! 日已当头,早间的那两个包子早压了肚底,听着腹间那悠长空灵不依不饶的呼唤声,季筠长叹了气:如今的兔子,是懒了还是聪明了?整整两个时辰,这一林子的树,就没见撞死一只?这便罢了,为甚连只掉坑的也没有?更莫言,身后那么深一条河,竟未能淹死一只来喝水的,全无道理啊! 腹中的空城计愈演愈烈,季筠已有些眼花,想来即便没有兔子,就来个野猫野狗甚是黄鼠狼也好啊……总之,能吃就成! 那便,惟有双管齐下了兔子要等,然也不能将指望全寄于其上(季筠当下,总是有些明白为甚“守株待兔”是个贬词了),趁着还未饿到眼花脚抖,实当试试他策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说水是喝不饱,然而其中却有物可果腹。 钓鱼。 没杆没线没鱼饵?不难!满地树枝树杈随意拣,虽说韧性长度未必有竹竿合意,然而此时此景,也无足挑剔了;线么,身上随便扯条布带就是,再系个有倒刺的枝段作钩;唯独饵难些,季筠垂眸望了望脚下,无限惋惜叹了气:鱼要是也吃枯枝烂叶或者烂泥巴就好了…… 天寒地冻的,挖土找蚯蚓可不是件惬意事!抬手瞧着自己那削葱根般的十指,想着要拿此物在扒开冰冷泥土在里翻找那黏答答滑溜溜的东西,季筠就禁不住寒颤:应还有他法罢?忖了忖,伸手进怀里摸出张油纸,摊开,一点点抠下黏于其上那白乎乎软绵绵的物事,一面止不住咽着口水罢了罢了,鱼与面皮不可兼得,为吃鱼,便惟有舍弃这白乎乎香喷喷的馒头皮了…… 捡块石头扔出去,薄薄的冰面应声而裂,露出几尺见宽的水面。甩杆下水,季筠稳坐钓鱼桩,一副志得意满、气定神闲之态,倒似半条鱼尾已教掐在手中。 说来,季公子虽然平日除了坐吃等死便百无一用,然而这钓鱼,却果真偏还是他所长!说来,还因幼时无须多读书,便多了那些难以打发的闲暇,除了偶尔聆听老爹那亘古不变的几条家训,余下便皆用在了养成各种败家习性的喜好上,斗鸡走狗、钓鱼玩鸟,不一而足。彼时季公子是如何春风得意、无忧无虑?无须为五斗米脱裤子,凡事只图个趣,以至于到当下,险些都想不起原来这钓鱼,不仅是“趣”,更是“技”,是可用以果腹的! 水面平静如初,风过都未掠起甚么波澜,季筠的思绪却是飘忽了。 想起过去,便绕不过那个令他咬牙切齿之人。季筠已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中了他的甚么毒,以致到当下在距他陶府数十里之外,那三个字以及那张冷漠脸还时不时浮显脑中,教人不堪忍受! 然而,话说回来,当初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5 的季家小仆陶景言,虽说性子偶尔见倔,恼起来也还有几分骇人,然而大多数时候,还是知冷知热的,只要季筠一声令下,追狗逐鸡、逮鸟捉鱼,绝无一句怨言!全不似当下,一张百年不变的较之这水上的冰层还要冷上几分的冰雕脸,纵然是大夏天瞧去,都令人不寒而栗。 哎,季筠想着,难道一个人学识广了,出息大了,性情就会随之生变么?那他还真希望,陶景言,一直都是他季府那个默默无闻只有自己愿关心和亲近的小仆,而不是如今这个名满顾城的冷面神医“陶大夫”! 水面微起波澜,季筠心中一振,再瞧去时,纹路已平。风而已。 此刻,陶景言在作甚呢?一问才出,便自觉好笑:还能作甚,自然是在医馆坐堂,否则呢?难道还能满大街找寻自己这落逃之人?就算果真来找,也是因想起那三百两罢,不过自己已给徐伯留了信,交代圆场善后之事,想来他季家那两间祖宅,多少能平息些陶大夫的怒气。 总之,无论如何,对季筠而言,这辈子顾城是回不去了,季家也回不去了,陶府,就更回不去……至于陶景言……甚么恩怨情仇,就待下辈子或下下辈子再和你计较清算罢! 又有风来,季筠揉揉冻得发红发酸的鼻子,心里竟也随之莫名发酸:此刻,倒有些希望这辈子能快些过去…… 鱼终于上钩了,是条筷子长的的鲤鱼。看着那躺在草丛里尚活蹦乱跳而一阵就将成为自己腹中餐之物,季筠心生怜悯的同时,且又长舒一口气:那么一团粉白细嫩的馒头皮总算未白费。这也教得可偿失罢。只是这物,到底不能生吞活剥,还须杀洗了架个火烤一烤。好在这不算难事:林子里旁的没有,就是柴火俯拾皆是,捡捡便好。 有了吃食作后盾,季筠的手脚顿时麻利起,捡柴火洗鱼,正待上架,耳里忽捕捉到一阵声响,似乎是由那边的坑里传出的。 天道酬勤了! 站在坑前,季筠几乎一度怀疑自己眼花黄鼠狼!果真掉进了只黄鼠狼!这便是有肉吃了!! 大喜过望,跳下坑把那龇牙咧嘴的畜生提出来,满心开始盘算将它怎么个吃法,却未提防…… 一股暖热气雾毫无先兆奔涌出来,季筠顿觉鼻中钻进了一股震慑五脏六腑的味道,似乎连喘气都不能了,一时头晕目眩,几要厥倒。 好一阵,季筠觉得,至少也有半刻钟的功夫,待他终于能够顺畅喘气之时,手中却已空空如也!而那始作俑者,竟还未尝走远,确切的说,是在几步开外,嘴里……赫然叼着他沉舟破釜得来的鱼。 得陇望蜀、得鱼还要鼬,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来老天爷之意是,贪多必失!然而,此刻的季筠,已然失了心智:便不说这鱼他是付了如何代价才得来,只说从城里到城外、由陶府到此处,他季筠这么一个大活人,偏是三番五次教一群畜生欺侮,连这几已入嘴的吃食也不能留住,岂非欺人太甚?今日若再教这畜生得逞,他季筠今后,还如何有脸存活于这皇天后土之间?遂,心意已决:今日,无论是谁,皆休想从他手中夺走这鱼! 有道是恶人还须恶人治,凶神还须煞神压!那畜生倒也是个识眼色的,见人果真动怒,挥舞着棍棒风风火火冲上来,原先挑衅的神气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掉头便跑,只是到嘴的鱼自然不愿放下。 一人一兽追逐着来到了河边。黄鼠狼一跃上了冰面,然而到底太滑之故,竟翻滚着滑出极远,待到终于翻过身,便肚子贴地趴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瞪着岸边人。 季筠此刻,已是急火攻心、怒气乱神,想都未想便一脚踏上冰面。然而下一刻,耳内便收入了清脆的断裂破碎之音…… “阿筠……”身后的岸上传来一声突兀的惊呼,季筠震了震,却已不及回头。 脚下踩空,重心顿失,由脚下传来的刺骨寒凉激得寻回几分神志时,季筠才觉,自己竟在下沉…… 彻底沉进冰窟前,季筠终于在挣扎中转回身,一眼瞥见岸上,那个马上的身影,竟是无比眼熟……水已漫入眼帘,季筠脑中时轻时重,时明时暗,前事一幕幕自眼前闪过……对了!就是那日:吹吹打打中,那个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到他府上迎亲的身影,与案上那个,如出一辙…… 陶景言……果然是要下辈子见了! 季筠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端的是太短了些。然而,能怪他么?又没人告诉过他胡乱发愿会死人! 失算 季筠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死,因为死人是无须喘气的,而他尚在苟延残喘。 胸口闷得慌,似压着块大石,每一回吐息都要耗去半身气力,偏生还有一股力道在胸腹间不断跳跃下压,挤得他肺腑都要出来了。 原来活着这般累,喘口气都不容易!季筠真想为自己哀叹一声(如果还能攒下那口气的话):不仅如此,还要吃要喝要被骑要受气,此生多艰啊! “阿筠,阿筠!”孰人在耳边聒噪,没见小爷正晕着么?季筠不想睁眼,太累。然而那人也是个暴脾气,几唤不应,大耳刮子便向脸上招呼过来!季筠摇了摇脑袋想躲,然而只是一动,喉间便涌上一股冷物哎,这大冷天的,真不适宜喝那许多河水…… 辛辛苦苦喝了一肚子水,又辛辛苦苦吐光,季筠瘫倒回去时,满肚子的可惜肉没吃上,鱼也丢了,连拿命换来的一肚子水也未能留住,这,还有天理么?难不成这世上的一应不幸事,今日是悉数教他季筠一人占去了? 然而胸口总算松快了些,喘气也没那般费力了,季筠总算能大张嘴叹出一口气:哎,皆是孽啊! “阿筠,阿筠”,耳边人声复又想起,季筠依旧懒得睁眼,只是在那掌风再一回光顾上来之前,及时抬袖护住脸:陶景言,就算小爷欠你钱,然也不是这般任你凌/辱的!打人不打脸不懂么? “阿筠,你如何了?”陶景言的声音,显已失去往日的恬淡。 如何?若不是从肺腑到口鼻皆教水浸透过,季筠真想干笑两声:人财两空!为与畜生争口食险连小命都丢了,你说如何? “我……”张了张嘴,声音如蚊虫一般,喉骨都在痛。然还是费尽气力吐出两字:“晕啊……” 陶景言,下回不要将小爷晾在这没遮没掩的石头上,小爷又不是咸鱼,经不住这般暴晒! 使劲将眼皮往下耷了耷,却还是无法挡住刺眼的光亮。季筠觉得,自己的魂灵,渐渐有些出窍了…… 这回果真是死了罢?然而死了也不甚舒适啊,身子时轻时重,时冷时热,一阵似在天上,一阵又似坠入了地狱,还有,那些嘈杂凌乱的声音……道场铺开了? “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6 公子哎……” 季筠的三魂七魄一道抖了抖:哎,这世上还记挂他季筠的,果真惟有徐伯啊!然而,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节哀顺变罢,哭灵这等事,不妨让与小辈们……只是,能不能教他给那死抠门的陶景言提个醒:不想自己常来作祟的话,就请两个和尚道士好生给自己念两遍往生咒,以免自己这三魂六魄总也飘不远去,都这许久了,还在这屋中徘徊,牛头马面也不来索魂,是渎职了?还是阎王爷将自己忘了?哎,果真无论做人做鬼,皆是这般无足轻重,情何以堪啊? 这口恶气,季筠有些难以下咽:罢,既人鬼两界都容不下自己,那便上天去讨个公道!想着,已飘飘悠悠向上而去,只当脊背顶上房梁那一刻,才骤然醒悟:自己原是不会穿墙术的! “哎,为甚不走门哩?” 谁在说话?不过,有理! 耳边风声乍起,季筠挥舞着手脚,然而毫无用场,眼瞧脸着地,季筠猛一震:身后似乎一道猛力将他捏起按进了某处! 痛,周身筋骨被任意捏压的酸痛,季筠忍不住呻/吟出声。 “公子,公子哎……” 出殡了?然而这嗓子,没有悲痛欲绝惨绝人寰的味道啊!徐伯也变心了?还有,为甚晃得这般厉害?陶景言,你这死抠门,连抬棺材你也不舍得给我找两个齐整人! “公子,醒醒,醒醒呵。”甚么东西又招呼上脸?连死人都不放过,丧心病狂啊! 季筠恨不得即刻睁眼诈个尸吓破这帮势利小人的胆,然而这一睁,竟然……睁开了。 诈尸啊!咦,徐伯你怎不跑?还那眼神……吓出失心疯了? “公子,你总算醒了,都几天了,吓死我老汉了欸!” 呵,没死啊……季筠一时有些失落:死一回这般累,还没死成,再有下一回,想想都累…… “那个……咳咳……徐伯,别……摇了。”好容易醒了,再摇又要死回去了。 “哎,哎”,老汉急忙停手,一面也将招呼在季筠脸上的另一手收了回去,转头对外呼喝了声:“公子醒了,去禀老爷!” 季筠转了转头,却觉头晕眼花,只得伸手指了指。徐伯立即会意,“是徐成这小畜生,送碗药都懒走这几步,定要站在窗前递进来!”转回头,缩了缩满脸的沟痕叹了气,“哎,我老了,收拾不得他了,今后就指望老爷好生管教他……” 季筠闭目也叹了气,这话他赞同,徐成这小混账,是该收拾下了,吃了他的猪肝猪心猪腰子,替他跑个腿还不情不愿,回来借甚么“看花名册”的由头还敢腆着脸问他要钱!之后季筠才从阿合嘴里得知,怡春院的规矩从没改:看花名册不要钱,摸了递上花名册的那只手才要钱!徐成这混账小子,没脸没皮的德性已是甩他季筠几条街了!该打! “公子,先喝药罢。”徐伯回身端过碗。 季筠蹙蹙眉,他现下有些惧怕这汤汤水水的,毕竟那日在冰窟里,已经喝得够多了。然而对着徐伯那殷切的眼神,却又说不出个“不”字,只得咬咬牙,接过那个令他望而生畏的碗,一捏鼻子狠灌了口 “咳咳咳……” 总算明白了为甚药那般难闻,然而寻常人喝起来都不捏鼻子,因为会呛到! 眼泪鼻涕咳出一大把,好在背上有只手在力道适中的轻拍安抚,总算平息下来。 “徐伯,咳咳,”扯过垂在一旁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鼻涕,一垂眸,诶,这只手,白嫩修长,一点都不似老树叉…… 抬眼,名满顾城的陶神医正顶着他那张冰雕脸立在一旁,不过今日那冰,看去有些化。 “阿……”季筠低下头,后一个字悄然融化在嘴里。 季筠有些想不通,明明方才在梦里还恨得咬牙切齿之人,为甚一个转身就变得那般和善可亲?即便那张脸上的冰还只化开一个角,却就令他险些禁不住扑上去抱人大腿痛哭流涕一场? 啐,下贱!季筠当真瞧不起自己。 还是想想陶景言的坏处罢,好在此倒是一点不难。季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余小大夫那两条光溜溜的大腿,还有,陶景言将自己扔出门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再有……嗯,不用再有了,光这一条就够了。陶景言,你这个三心二意没廉没耻的伪君子,就算你救过小爷一命,顶多也就将前恩旧怨一笔勾销而已,然要小爷回心转意,乖乖趴回你胯/下,哼,做梦! 退避三舍,季筠挪到床里,抱着被子作出一脸警惕。 陶景言倒是没怎留意他这一举动,转身端过那个还剩一大半的药碗,“喝了。”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季筠盯着他视死如归摇了摇头:凭甚听你的? “苦么?”陶景言低头嗅了嗅那味:甘草放得不少,应是不怎苦的。想了想,“喝了,许你吃粒蜜饯。” 季筠舔了舔唇,“你先将蜜饯拿出来!”骗小孩呢!纵然搜遍他陶府上下,季筠相信此刻也未必能找得出一颗蜜饯来。陶景言这个暴君,自己不吃的,从来也不许下人们私买私藏。 陶景言怔了怔,清淡的眸子似乎闪出几丝火花,然而转瞬即逝,依旧淡如温水的声音:“你先喝了,我遣人去买。”竟然让步了! 季筠转头哼了声:他季公子可没这般容易受骗,更没这般容易屈服! 那人终于失了耐性,坐下一把将他从床脚扯过,“喝了!否则今日不许吃饭!” 季筠咬紧牙关瞪着他:“不吃就不吃!顶多饿死,死了还好呢,不必再受你的气!” “季筠!”陶景言的声音倏忽提高。 季筠知道这人果真恼了,心里虽有几分发怵,脖子却还是梗了梗,大义凛然。 出乎意料,这番对峙,竟以陶景言的让步终结。 看他放下药碗,一声不吭的拂袖而去,独独给自己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季筠的心,顿时似又一回掉进了冰窟。百般纠结、万般委屈,又想起这些时日来遭的劫受的罪,顿时鼻子一酸,靠在床头便抽搭起来。 “公子哎,这是又怎的了?”倒了个水回来,就见陶景言阴着脸推门而去,徐伯就知道季公子多半是蛮性复发了。 “呜呜……药……唔……苦……呜呜……”见了老家人,季筠倒似得了鼓励,转眼抽搭变作了嚎啕,也不管眼泪鼻涕抹了半帐子。 不止药苦,心里更苦,陶景言,你个没心没肝没肺的,不知道小爷这些时日受了多少委屈么?被你欺被人骗,还险些没命,你就不能对小爷多几分耐心?须知你再让一步,小爷或就服软了,要再多允两包果子蜜饯的,小爷不定还就和你重归于好呢……然而你……你这个负心人……呜呜呜…… 哎,有些后悔了,要是当时让一步,是不是现下已经吃上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7 蜜饯了啊??…… 徐伯叹了气,“公子哎,说句心里话,陶大夫真不是坏人啊,就说你出走那一夜,他满城找你,第二日一大早又出城去寻……” 季筠抹着眼泪,“他……呜呜……是念着那三百两……呜呜……” 徐伯拧了把巾帕,回身来替他擦着脸,“他将你带回时,你整个就一喘了上气没下气,幸得他没日没夜守在窗前替你诊治,却没听他提甚三百两。” 季筠继续抽咽,“嗯……呜呜……他……他是怕我死了,就……呜呜呜……找不到钱了。” 徐伯将帕子颠了个个,又在帐子上擦拭,“那他现下拿到钱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季筠才合拢的嘴又咧开了,“没……没拿到,遂他……他就不许我吃饭了……呜呜……” 徐伯摇头,“公子,别哭了,”小心再让鼻涕给呛着,“放心罢,他方才吩咐我与你去煮些米粥,再说了,药都给你吃了,还会不许你吃饭么?”药可比米贵着嘞。 季筠终于止住呜咽,侧着脑袋似在细细忖度徐伯这话的可信度。半晌,拉住徐伯,指了指桌上那还剩的大半碗药,“替我拿来。” 端过药一饮而尽,这味道,真不太苦。然而,要是还能吃上颗蜜饯,就更好了。哎,早知这般,方才就该适时让一步…… 独自躺着时,季筠仔细思量了一番,觉着要原谅陶景言,也并非不能,只是,他须与那余小大夫断了,且今后,不许再收年轻清秀的徒弟,年轻俊俏的小仆也不成! 乘着徐伯来送饭,季筠便想打听下这余小大夫的近况。然而徐伯并不常在前行走,医馆里的事着实是不怎说得上。 季筠想了想,道:“余小大夫平日都是独自歇息么?” 徐伯点头:自然,他总不能与下人挤间屋子罢。 季筠的心一时便往下放了放,然而,还未放到底,“不去老爷房中?” 徐伯摇头,“不去!” 季筠长舒一口气:陶景言,算你还有人性! 然可惜,徐伯似乎并不知道凡事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一顿,又加了句:“老爷晚间倒是常去他房中。” 宛如一道晴空霹雳,将季筠劈倒在了和陶景言言和的康庄大道上。 陶景言,你这个三心二意、拈花惹草的负心人!小爷不和你过了,就此出户! 一言既出,说做就做,徐伯前去传话不过半日,陶景言便来了答复:可! 陶景言同意了,同意他离开陶府,搬回季家去! 季筠听闻,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混账陶景言,“休妻”此想恐是在他心里非一时半阵了罢?自己此番一提,乃是正中其人下怀啊!这回,是失算了。然而,话已出口,后悔也不成了,只得一跺脚,收拾收拾回去了家中。 陶景言,小爷这辈子,再也不会跨进你陶府大门!就算你来求我也不成! 佳节 窗外北风呼啸,大雪下了几天,季筠也几天未尝出过门实则应说,是几天未曾下过床。至于门,自被陶景言“休”回家,就没出过。 人要脸树要皮。季公子自进了回陶府,总算弄明白一个道理:人有两样东西,脸和节操,是须看紧些的,切勿随意丢弃!因为,一则丢了很难找回来;二则,是会变得一文不值,任人欺侮的。 现下大半个顾城的人都知道,季筠这个败家子,去到陶府帮工混了两天日子,就因笨懒馋教扫地出门。季筠现在就后悔,那天扛着包袱从陶府出来的时候,只顾着伤心,竟忘了对那些三姑六婆解释一句:这是自己辞工不干,并非教主家轰出门!就是这一小疏忽,以致于,从陶府到季府总共不到二里路,季筠才走了不过一里半,有人就开始戳他脊梁骨了! 嗯,其实季筠一直都知道,在后戳自己背心的,都是耻笑自己的,而非甚么羡慕啊嫉妒啊恨的。以前自欺欺人,不过是为给自己下回还能抬头挺胸跨出这院门长几分志气。而这,也实属无奈:彼时家里还有那一老一小,自己不出门,一家人的吃喝如何应付?教李婆去?就算她七老八十一张脸上的皮早赛过老树皮厚糙,然而纵观家中那些能典当的物事,有哪一样是她能扛得动的?更莫言老眼昏花还易受人糊弄;至于妹妹,一个姑娘家,其他皆不说,季筠只怕,教她出去过三两回,就妥妥给他带回个妹夫来若季筠猜得没错,她那颗当姨娘的心,可从未停止过蠢蠢欲动! 哎,俱往矣!好在如今,那一老一小已教他和和顺顺安置出去了,今后她们的吃喝住行,自有马大少爷照料,就无须自己再操心。遂而,这便是时候照料一下自己的脸面和节操了,想来这一时半阵,城中那股戳脊梁骨之风是绝不会消散,那便惟有,不出门!要再出门时,季筠以为,必然是教一城之人皆对他刮目相看之时! 这便,看来他季筠从今往后,是须长些志气了。 想着,手里的医书又向后翻进一页陶景言你这厚此薄彼的小人负心汉,你不是不肯收下小爷这徒弟么?那小爷就自学!待到学成那一日,必然衣锦出门,到你陶氏医馆前大摆三天三夜医摊!你就等看小爷如何将你医治不了的那些个疑难杂症一一治愈,再亲手摘下你陶氏医馆的牌匾,哼! 彼时,小爷一定骑着毛驴哼着小曲吃着蜜饯送你与你那小奸夫余小大夫到城门口,对着你们远去的狼藉背影挥一挥手,不洒出一个蜜饯,从此天涯陌路人! 越想越自得,可惜一低头,心境瞬便一落千丈:哎,换一页,还是看不懂啊……甚么人那般无趣写出如此艰涩难懂的书?翻了几十页,竟就没一页、一行、一句,是他能读得通看得懂的! 难道是写书人也在作弄他?还是,这原就是本假医书?想想倒也不无可能:陶景言这死抠门,怎舍得轻易将一本好书随意扔在床前案头?不定是早料到自己会顺手牵羊,才有意设下这局,好让自己知难而退! 哎,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能者相妒罢,到底,还是嫉妒他季筠的才华,怕一朝学成,便抢尽他陶景言的风光。既如此,季筠以为,他便更不可轻易退却了,所谓万事开头难,此,或便是对他决心的考验,只需跨出这一步,今后自当前程似景,一路青云! 托起腮帮,再往后翻一页:做人嘛,就要矢志不渝! 诶,一幅人像!只是这画得……略为失真啊,说是男的,显是少些甚么,说是女的,还是少些甚么,且长一身黑痣,让人一眼瞧去便头皮发麻究竟是何种怪症?季筠自问生平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果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多看了两眼,季筠脑中便浮显起陶景言那张冰雕脸与图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8 上这张无甚表情的脸倒有几分神似。只是,陶景言若长这般……伸出两指在人像身上点戳着:精廋的胸膛上横生那许多黑点点,肚腩大了点,腿粗短了点,最要紧是,那处……不成,阿言才不能长那般!然而……若是余小大夫呢? 眉毛一扬,季筠手指上的力道顿时加大:哼,教他陶景言看着这幅长满黑点,松松散散,还缺了某紧要物事的身子,还如何下得去嘴! 心中顿为畅快,一痛快,便想起了饿。也是,天又晌午了…… 门吱呀一声。 “公子哎……” 一脚跨进门内的老汉嗓音顿了顿,“这屋里怎这般冷啊?”放下手里的提盒,徐伯探头往炭盆里张望,“炭都灭了啊!” 季筠翻了个身,“嗯,读书入了神,便懒管那些了。” 徐伯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一手打开提盒,端出几个碗碟置于椅上,端到床前,“公子,你先吃着,老汉给你燃炭去。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身子。”抬眼见那人的目光还停留在书页上,只得又拍了拍他,“这读书要见长进,并非一时半阵的功夫,公子你但有这心便好,可千万莫心急,还是身子紧要啊。” 床上的人终于放下书,端起热汤喝了口,嗯,不咸不淡!陶府的厨子近时总算有长进!不过,也不定是陶景言的口味有了转变。 嗯,对,这段时日,季公子除了住的是自己的家,睡的是自己的床,他则,从吃喝到日常所用,皆是陶家的。换句话说,乃是吃着陶景言的饭,喝着陶景言的汤,服着陶景言的药,读着陶景言的书,一面算计着陶景言的营生(虽说,此距付诸实施,尚遥不可期)。 至于,甚么嗟来之食,甚么脸面尊严节操……啐,你们哪只耳朵听到陶景言“嗟”过了?小爷这饭食是陶景言心甘情愿送的,不是“舍”的!教你们随意作践人!再说了,陶景言哪来这般好心,若非他问心有愧,怎会任小爷白吃白喝?遂,陶家这饭,小爷非但要吃下去,且还吃得心安理得、志得意满! 徐伯在炭盆前忙碌好,回身坐到床前,望着大口啃着鸡腿的人,一脸不忍:公子这段时日闭门苦读,着实辛苦。也难怪,学医岂是轻易事?实则就莫说学医了,便说抓个药,他家那没出息的龟儿子徐成,学了两三年还未出师呢,哎。 心里吁叹着,随手拿起季筠丢在床头的书,目光一下便落在那副教季筠戳得有些凹凸不平的人像上,咂了咂嘴,“公子,你这书读得不慢啊,然这穴位图,不太好记罢?可惜如今咱府上败落了,要不买坐小铜人回来令你练手,倒是事半功倍!” 季筠叼着鸡腿骨抬了抬头,一口鸡肉正正好好卡在嗓子眼。 咳咳咳……穴位图啊…… 闷头喝口鸡汤,平了平气息,“徐伯,我忽而觉得,学医与我,并非甚么好出路……” 徐伯搔了搔染霜的鬓角,“公子,你切勿妄自菲薄啊,学医虽难,然若肯下功夫,不定个三五……”,略一顿,正儿八经打量了下眼前人,“十年八载的也就学成了,到时那就是一本万利啊!” 季筠默默丢下那根再也吮不出滋味的鸡腿骨,脸色有些深沉,“然这十年八载的,还需吃饭罢?”万一哪日陶景言一甩脸不再管他这吃喝了呢? 徐伯隔着那撮山羊胡子摸了摸下颌:这……倒还果真难说…… 季筠抬起油汪汪的手托起腮帮,“徐伯,这世上,果真就无其他能过活的营生了么?” “这……”老汉唇上的两片胡子抖了抖:公子哎,实非这世上的营生少,而是,你能做的,那是少之又少啊,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做生意没本钱,心机单纯易受骗,哎……可怜这公子的身子讨饭的命啊!上哪营生去?”寻思良久,闭了闭眼,“公子,要不,咱还回陶府去?” 季筠撇了撇油汪汪的嘴,一头就要往被子里扎,幸教徐伯眼疾手快拉住,“公子,这天,被褥洗了不好干。” 季筠瞪了瞪几要挤出水来的眼睛:“陶景言都将我赶出来了,还会让我回去?” 徐伯:“……”那日,明明是你自个儿哭着喊着要走的。 “再说了,还有徐小大夫呢……”夺夫之恨,欺辱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徐伯显然未尝会透意:“公子你与余小大夫的过节,当是早过去了罢?”人家不定早忘了呢。 趁徐伯一个手滑,季筠将油汪汪的脸拱进了枕中,“他在,我没地方待。” 徐伯怔了怔,“怎会?陶府那般大,还容不下两个人?” 季筠叹了气:陶府容得下,然而陶景言的身边站不下,更睡不下! “然而”,徐伯忖了忖,“若公子你实在不喜那余小大夫,那便等一等,待他走了再回去呗。” 季筠从枕中露了个脸,“走?” 徐伯点头:“都快过年了,他不得回去么?而且啊,我看他在此处也未必会久待了。” 季筠眼前一亮,然这丝曙光却是一闪而过:陶景言,这么快又有新欢了? 徐伯自是无从觉察他脸上的这番波动,继续顾自而言:“说来这余小大夫啊,天资着实高,又勤奋(季筠的脸莫名有些发烫),加上老爷那般用心教授,每晚要去他房中授业至三更,看来啊,这离出师是不会远了。公子你就瞧着罢,不出两月,这余小大夫定然收拾包袱回家,开他自个儿的医馆去喽!” 季筠愣了愣,忽以伸手不及阻挡之势扯住了徐伯那清清爽爽还散发着雪花气息的袖子:“你……你说,每晚陶景言去余卓房中,是……是为甚?” 徐伯低头看着那只油光灿灿且还残存些油墨痕迹的手,脸上的老菊花顿时一缩:“公子哎,这天,衣服可不好干哎!” 木讷放开徐伯的袖子,且不管耳边长久不息的吁叹,季筠望着帐顶,缓缓吐出几字:“徐伯,今后说话,千万莫再大喘气了可好?”且一喘还喘了这许久…… 良久。 终于叹息完了自己的袖子,徐伯抬眼瞧着那一脸迷茫的人,迟疑了下:“公子,那你还打算回陶府么?” 季筠抽了抽鸡汤喝得有些塞住的鼻子:“不去!除非,陶景言来与我说!”只是“说”,不是“求”,季公子这是让了一大步。 徐伯起身,收拾起椅上的碗筷,“公子啊,我看后院那块空地,不栽花不种树的,荒废着也可惜。不如等开春,我与你拿些菜种来,你种着,不定也能自给自足……” 同样的日子反反复复,顾城终于迎来了雪霁,而此时,距离新春也没多少日子了。 季筠出门了。一则难得天好,二则咳疾已好多了,三来么,眼看过年了,总得置办些甚么。再说这时候,家家户户尤其三姑六婆们皆忙碌着呢,也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19 没谁有那闲工夫戳他脊梁骨。 拖着张红木椅子出门,季筠直奔那个早教他踏破了门槛之处当铺。 陶景言是供他吃供他喝不错,然而到底不会给他钱。季筠想着,再如何寒碜,年画桃符总得买两幅,灯笼蜡烛得买几对,还有纸钱烧化这些祭祀用的物事也须备齐虽说这阳间的家是败了,然也不能让地下的爹娘跟着受穷不是?好在,家中还有几样齐整的红木家具,拿去当了过个年,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除此,这几日,季筠也不忘常去陶氏医馆门前转转,虽也知道陶景言在里间坐堂,然而总也有时要出来晒个太阳透个气,或是出个恭罢?万一偏巧遇上,彼时四目相对,哀戚一笑,可不就冤仇尽去了!再说和好如初,自也指日可待。 既这般,手里掂着当椅子得来的几百文大钱,季筠忖着,暂时除了买些烧化,其他倒是无须过急:离除夕尚有几日,万一在这之前陶景言忽来求他回去呢?那些物事不就白买了?遂,不如暂存着这钱,见机行事!要是果真回去了陶府,就全给自己买蜜饯! 然可惜,世上的事,极少是顺心,多半是不如人意。连续在医馆门前晒了几日太阳,季筠见到了抓药的张老汉,学徒的徐成,甚还远远望见过一回余小大夫,就是未尝见到陶景言!眼看着离除夕之剩下那六七日了,徐伯终于传来消息:陶景言出城了,据说,还要去一些日子。 闻此,季筠的心,倏忽便沉到了脚跟。 除夕夜,大雪覆城。 华灯初上,爆竹声不绝于耳。 季筠拿起酒壶,一面又将耳里的棉花球向里塞了塞:买这些爆竹的钱,省下买蜜饯糖糕多好?还有隔壁王家那两个半大孩童,一早起就笑闹不止,真正是扰死人! 满腹牢骚灌了口花了他最后十来个铜板打来的酒,长叹了声:哎,十来文呢,能买上两包蜜饯或是三块糖糕,偏生自己肚里那酒虫作怪,打来这不经喝难喝还伤身的黄汤,实是不值!早知这般,纵然谢绝了妹夫的家宴之邀,也当教他送两壶好酒来,以伴自己守岁,度过这漫漫而寒冷的长夜呵。 酒不经喝,糕点蜜饯也不多,想来还要留些明日打打牙祭,季筠便也不敢再拈了,干脆上床歇去。 迷混中,似觉脸上贴上了一块寒冰:门未关严么?雪花飘进来了?恍惚睁眼,面前的景象却将季公子的三魂吓去了七魄:床前竟然立着个人!盗贼?然而,季府都败落成这般了,就算将他季筠抓去都卖不出三瓜两枣的钱,谁会没事费这气力?那便,难道是…… 鬼啊! 一把拉过被子将头蒙上,季筠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却可惜并无成效,那只鬼手依旧隔着被子在摸索,一股凉意也逐渐穿透厚厚的棉絮直抵脊背,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住。 “爹啊,我错了,你饶了我罢,我今后再不敢嘴馋了,省下的钱定然全与你买烧化!” 哎,季筠当下,心中那叫一个悔啊,早知老爹这般较真,就不应心存侥幸!这事要说来,也难怪爹有气,昨夜才托来的梦,千叮万嘱教他多买些烧化送下去,然而……哎,所谓知子莫若父,爹也当想到自己这性子啊,卖烧化的铺子与卖点心果子的离那般近…… 爹啊,上回冬至我给你烧纸时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嘛,妹妹嫁了个好人家,你怎就没想到找她去要些呢?马家家大业大,那点纸钱肯定不在话下啊!呜呜呜,你怎就只缠着你这个苦命无依无靠的儿子不放呢?爹啊,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呜呜呜…… 然而那鬼看来脾气并不好,一点不听辩解就掀开了他头上的被子,还似说了甚么,然而季筠只是闭着眼瑟瑟发抖,甚么也没听清。 沉寂了片刻,周围的动静似乎都止了,季筠想着难道是爹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转而找妹妹去了?正要睁眼探探虚实,不妨那只鬼手竟又猝不及防伸上来扯掉了他耳内的棉花球! “季筠,作甚装痴卖傻?” 咦?季筠怔了怔,这,不是老爹的声音啊……难道是别家的鬼走错门了?! 天哪,他季筠究竟做错了甚么,要落得这般神鬼共欺的下场啊?捂着眼,颤颤巍巍解释,“鬼好汉,你走错门了罢?王掌柜家在右边,胡员外家在左边,后面那是何瞎子的家,不过他家已经没人了,……哎哎哎,别打别打呀,他娘子又不是我拐跑的!” 鬼手如愿顿了顿,果真不再上来扯他遮眼的手了,而是放到他那颤动不止的肩上,“何瞎子的娘子不是跟你跑的,那怡春院的阿合呢?” “这……”季筠愣住了,这鬼果然神通广大,这事都晓得! “季筠!” 忍无可忍的一声厉喝,将想入非非之人惊了一大跳:咦,这暴脾气,倒是似曾相识…… 手指悄悄分开几条大缝,眼皮向上抬了抬:这身形,修长健硕,颇为阳刚,不似带阴气!再向上瞧,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端的个眼熟啊! “阿言!” 站在床前的,真真切切就是英俊潇洒、医术非凡,引一城之女子竞相折脖子的陶大夫嘛! 一头扑上去,抱大腿,“呜呜呜,你……你吓死我了,呜呜……你……你还记得我呀,呜呜……你不是陪着余小大夫出城去了么?……呜呜……还来找我作甚?” “行得正坐得端,没做亏心事,怕甚鬼敲门?”那人叹了气,低头拉开哭得不亦乐乎之人抱大腿的双手,换到自己腰上,便挨着床沿坐下。 这一整日赶路,着实是累坏陶大夫了。 趴在那精瘦健硕的胸膛上,季筠满肚子委屈:那不是做了亏心事么,还不止一件,也教人不怕鬼敲门? 抽搭了半晌,季筠抬头,似想起甚,“你怎么进来的?”院门不是上拴了么? 陶景言眉心缩了缩:“我自有办法。” 在外叫了半日门无响应,陶大夫一时心急,便想起了后院墙角丝瓜架下那个洞……哎,世道多变啊,想不到他陶大夫也会有到这般不堪的一日……只是话说回来,季府也着实破败得厉害,这么些年,那狗洞非但未得修补,竟还更大了,方好能容下他这一身…… 好在季筠看去并未起疑:嗯,他家阿言这般聪明,自然是有办法的!再说,他那所剩不多的理智,也无足放在这无足轻重之事上。 “阿言,你这些时日去哪了?余小大夫呢?他……也一道回来了?”惴惴不安玩着那人的衣带,季筠的声音低得像蚊子,也不敢抬头。 “余卓,我将他荐去我师兄处了,他在我这里该学的都学了,留下只是徒费光阴。”这般清淡的口气,倒好似他从不知道那二人的过节一般。 话音未落,脖子便是猝不及防一重:季筠已像只猿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0 猴般攀上来,一脸眼泪鼻涕眼看就要蹭上那张干干净净的脸。 陶景言机警的扭脖子躲过,扯过块帕子扔去:“擦擦!” 擦干净了脸,季筠的神志也终于回来几分:嗯,前仇旧恨,可还未说清楚呢!怎就急着卖贱了? 一转头,冲那人龇出两颗虎牙:“你还未答我呢,先前那般狠心将我赶出来,这大晚上又偷偷摸摸跑来,究竟想作甚?”莫不是欲壑难填,三更半夜找小爷来泄/欲?哼,要这般,你这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小爷可不是你想骑就骑的!怎么也得先认错,再答应买一堆让小爷吃到上元节,不,是整年都吃不完的蜜饯糖糕赔罪才成! 这回陶景言倒是难得好脾气,竟没有要拂去那两根在胸前杂乱无章点戳的爪子,反是流露几丝无奈,“那不是你自己要走的么?甚么时候变成我赶你的了?” 季筠挠了挠头:我说要走你就让我走么?哼! 陶景言顿了顿,回复正色,“况且我觉着,你在我府中,过得也不怎合意……” 季筠:“……”话也不能这般说,要是没有那甚么饿狗争食、驴子压人、余小大夫插足的话,倒还过得去。 陶景言停下话语,似在沉思,好一阵,缓缓叹了气,“你若果真不情愿,我也不欲勉强你。只是你须得与我说,作甚要闹出那许多事,又是出逃又是投河,可不知有多令人忧心?还有那阿合,却是你能轻易带走的么?若让人追上,你这条命还能留得下?…… 季筠手指僵了僵,一脸惑色瞧着面前那喋喋不休似乎徐伯附体之人:第一回知道,原来惜字如金的冷面陶大夫,也有这般絮叨之时!然而,他方才说甚,投河?想不开?说的,果真都是自己?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那日落水是……想不开啊!(然而话说回来,寻常人要遇上这些变故,不投个河上个吊的,还真不好意思,就他季公子心胸宽广!) 刚想解释,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嗯,既他这般以为,那便作是罢,反正对自己也无甚妨害,反之……季筠眨了眨眼,似乎见到了无数蜜饯糖糕劈头盖脸源源不断向自己砸来…… “阿言!”又一回攀上那人的脖子,两条水蛇一般的腿也攀上了那坚韧的腰杆,“我错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陶景言一愣,然而腰间那越收越紧的力道,以及,贴紧小腹的那股温热,令他某处有些急躁了…… “阿筠……”将那只不知死活的妖精扑倒,扯下裤子,甚么都别说了,先泻火!这事憋久了,伤肝。 任凭那人在身上忙碌,季筠两手绕过他脖子去食指对戳着,“实则我也不会时常想不开,只要我置气时你买些蜜饯糖糕的给我,就好了……还有,这事伤元气,遂每回完了之后,你要吩咐厨房给我蒸两个猪蹄补补;还有……” 这一夜,季筠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满是糖糕蜜饯的酒池里,最终,含笑淹死! 一觉醒来,季筠第一件事便是瞧瞧四周,嗯,没有酒尺也没有肉林,那便好!然而,陶景言也不在身边!难道,连那也是梦?一个冷战,跳下床就向外跑,经过那张跛脚老桌时,眼角余光不经意一扫,脑中顿时“嗡”一下:酒池肉林是梦,陶景言是梦,难道连那两块糖糕蜜饯也是梦??一觉醒来皆不翼而飞?! 腿一软,瘫坐在门槛上,季筠欲哭无泪:难怪都说守岁不能睡啊……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未待抬头,脚已离地。 陶景言绷着张冰雕脸:“一大清早鞋也不穿就乱跑,又昏头了?” “阿言……”嗯,这般说,这并不是梦,那……他的蜜饯糖糕呢? 那人一脸云淡风轻:“一早隔壁那两个小儿爬上墙头嬉闹,我嫌他们吵,用糖糕将他们打发了。” 季筠揪了揪他的衣袖,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 许久,院中想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陶景言,你放开我,我要去将我的糖糕要回来!” 一声轻叹过后,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来不及了。” “那……你……你给我去买!” “今日元旦,城中没铺子开张。” “你……你别拉我,我要去投河!” 那人满脸无奈摊了摊手:“不曾拉你啊,然你抱着床柱作甚?” “……陶景言,你这卑鄙小人!” 嫉妒 夕阳西下。 偌大的后院中,两条黑灰的身影追咬而来。 翘着二郎腿躺在墙角的人吐出嘴里的草叶懒懒睁眼:死狗,又偷到了甚么下水烂肉,争着“一饱口福”?捡起石子扔过去,一面吆喝了声,两狗顿似得了号令,脚下一停,抬起狗眼望了望面前那道竖起半人高的篱笆,竟露几丝恐惧,乖乖低头绕路过去。墙角之人见状嘴角扬了扬,似为满意。 重新闭眼,晚风徐来,便觉几分寒凉到底才入三月,太阳一下山,这墙根下可真就不适宜睡觉了。 不情不愿坐起身,耳里纳入那两畜生的咀嚼吞咽之声,季筠极有先见的捂住鼻子,可惜还是晚了步,那味道已抢先随风而至,腥腥臭臭,猪腰还是猪大肠?季筠忍不住皱眉:哎,自己曾经竟与畜生同一爱好,情何以堪?且说当下若是有颗蜜饯酸枣压压那腻味就好了!然而,可惜啊……转眸望向篱笆缝隙里透出的那片低矮的青绿,季筠难掩惆怅:依这长势,便是到了做蜜饯的果子都下树时,也不见得能开花啊…… 嗯,陶景言说了,等他种下的那……花?菜?野草?(季筠觉得,自己多半是教那该死的王大嘴糊弄了!)开花时,就给他买蜜饯糖糕,而且是全城最好的“芙蓉记”的! 这般承诺,陶大夫也是万般无奈,原说家大业大,就任养这么个笨懒馋的闲人,怎么也是败不了的,然而,千算万算,偏是算漏了季公子这极妒撒泼的个性,如今他扫帚底下扫出去的,已不仅是满城待嫁的妙龄少女了,还有那些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狐媚寡妇,以及美貌少年、俊秀公子……且是越来越丧心病狂:那日,眼看他将个虬髯大汉扫出门外(季筠万般委屈戳着手指:那个,真的是因为他踩脏了我的地啊!),陶景言终于觉得,当是时候将他打发出馆了。 然而,此绝非易事,陶大夫整整思量了两三日,还是无甚良法,好在徐伯深知主心,及时献上一策:将那人打发去后院种地!至于由头……无关紧要啊,对季筠来说,教他去做甚么,一个充满诱惑的承诺永远重于一个正儿八经的由头!而结果也证明了徐伯乃这世上最为了解季筠之人:芙蓉记的各类点心果子任选六样(此是陶景言能让出的最大一步),加上徐伯替他去前面“扫人”,终于顺利说服季公子去后院扒土!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1 而种地嘛,季筠自是要挑好活不费事的瓜菜种,最好是不用浇水不用施肥,种子扔下去自己就能开花结果的。可惜问遍了周遭,并无人通晓田间事,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王大嘴忽来献殷勤,自道是听乡下亲戚说过,韭菜最是好栽好活,只要□□泥里就能长,全不费事!季筠虽然半信半疑,然想来无非就是费些时日,试一试也无妨。 遂第二日就教王大嘴弄来了秧苗种下去。一夜春雨后,青青翠翠的小苗就水滋滋活润润了,乐得季筠心花怒放,再看到王大嘴时,都觉那副嘴脸周正顺眼多了。却可惜好景不长,后听闻这韭菜虽好活,然而开花却要等到七月,现下……季筠掰了掰手指,就要跳进篱笆里拔苗,却教徐伯拦住,说规矩是种下了甚么就是甚么,不得半途而废!这就是,听天由命了?季筠满腹不甘,却也只得回味着年时的余味坐在篱笆边数日子。 孰料,事到此竟还未完,未过几日,有那进城给陶府送菜的老农说,那压根不是韭菜,而是麦苗!这回,季筠已懒得惊诧:反正陶景言的条件只是开花就成,遂他也不在乎这究竟是个甚么物事,只管问它开不开花!老农捋着花白胡子满脸诧异:“你们城里人这是……好花好草赏腻了?然而要看麦花可不易啊,花开片刻,一眨眼可就谢了!” 花开须臾。季筠摸着下巴直叹息:虽说较之韭菜,这物开花是要早一两月,然而就半盏茶功夫甚至更短,难不成他要不眠不休坐在地边干等?且还须得施肥打理……哎,天下果是没有白得的零嘴啊! 叹息着,季筠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下回再和陶景言订约,定要选个简单易成的事做,比如养猫养狗,畜生素来好打发,残羹冷炙臭下水,或是指与它厨房的方向,自连喂食都省了呢! 天光更暗了,季筠似乎闻到了厨间飘来的油烟味,站起身卷起垫屁股的破席扔进柴房:是时候回去了。虽说季筠向来多有烦扰人之处,然就是一点好:饭时从不必劳人来唤! 扛起锄头迈开步,眼角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直向后门的方向窜去! “阿成。”季筠不紧不慢一声轻唤,却将鬼祟之人惊了一大跳。 转回身,徐成露出个极不自在的笑容,“公子,这时辰了,你再不回去可就赶不上饭了。” 季筠放下锄头,右脚蹭着左脚跟,“平常开饭,这府里唯一赶得比我早的就是你,今日怎么,转性了?” 徐成摸了摸耳根,“今日……我娘教人带话让我回去一趟,我就不在府上吃了。” 季筠抠着指甲,“你家,不是在城外么?这时辰了,出得去城?还有,放着好好的前门不走,绕个大圈来走后门,难不成是还怕你爹知道?” 徐成的脸一下红到下巴,挠着头,“这……我……”眼珠子迅疾转了两圈,一跺脚,“公子哎,既都教你识破了,我就直说罢,然你千万莫告诉我爹!实则是我爹寿辰将近,我寻思着出去给他扯两尺布做件褂子作寿礼,然又怕他知晓后怕费钱而不愿,遂才偷偷前去。” 季筠依旧抠着指甲,嘴里吆喝了声,两条黑灰的影子即刻窜到门前,凶神恶煞般吠着,将来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对着那张徐家祖传的苦瓜脸,季筠心里暗自纳闷: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然而徐伯究竟是上辈子做了甚么孽,养出这么个除了长相就再没一点像他的儿子? 鼻子里嗤了声,“两尺布,是要给你爹做一条裤管?”还真当他季公子没做过衣裳,哼! “我……”那人已然心虚,嘴里却还嘟囔了句,“我给我爹做双袜子!” 季筠倒似没听见,抬头望天,“逍遥坊昨日教官府封了,你不知道么?” 那人显是一怔,下意识捂了捂腰间,脸上由震惊到颓废,又由颓废到疑惑,“胡说!我前日才去过!” 季筠叹了声,“所以鼻青脸肿不是夜间上茅房摔的。” 徐成握了握拳,“你究竟是不是在诓我?”大半年的工钱都送在那处了,还未有机会翻盘,怎能说封就封呢? 季筠摇了摇头,生平难得为他人苦恼,“阿成,别再赌了,你爹知道会气死的。他辛苦大半辈子积下的那点家底,是让你成家立业不是让你败的!”须知败家的下场是极凄惨的:当驴做马,连要吃口蜜饯还须先种上半年田! 徐成望地不语。良久,揉了揉眼角:“公子,我知错了,输掉的钱,我会想法赚回来,只是你千万莫告诉我爹。” 季筠蹙眉,“如何挣?还是赌?” 徐成摇头,“我自有他法。”眸光一闪,“而且已赚回了些,今日出门,是真要去与我爹寻件寿礼。而既这般巧遇到公子你,便不妨随我一道去,还能寻处小饮两杯,酒钱我出!” 季筠本想推拒,然而一听到那个久违的字眼,却又鬼使神差般点了头…… 关在陶府种了这许久田,季筠一走上街,竟有眼花缭乱之感,东看西瞧,凡事皆新鲜,这一兜转,轻易两个多时辰便过去了,待回到陶府,已过二更。 推开门,端着木盆迈着谨慎的碎步来到那闷头书卷之人跟前,小心翼翼放下盆,仰脸,满面谄媚,“阿言,洗脚。” 那人将书翻过一页,一面依言脱了鞋,将脚泡入盆中,任那双扒了这些时日的土而略显粗糙的手在脚上体贴揉捏着,并未发一言。 季筠心中更为忐忑,怕那人果真生了气,想来还是不打先招为妥,遂将心中早打好的腹稿先倒出:徐伯寿辰将近,遂与徐成去市上转了圈寻件寿礼。本是半真半假,然他这一心虚,就说得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要教人不起疑都难。 陶景言终于放下了那本原似乎黏在手中的书,瞧了蹲在地上的人片刻,直盯得人脸红耳赤、手脚发麻,才缓缓出一句,“没喝酒?” 一言即中要害! 季筠的小心肝抖索了下,脑中迅速一转,以为人在屋檐下,还是暂且低头为妙! “一点点嘛!”起身双臂挂上那人的脖子,“真只有一点点,不信你闻,”张嘴对那人呼了口气,“都没甚酒味!” 陶景言眉心轻蹙,一把将他拉过跨坐在腿上,朝那圆圆翘翘的屁股就是一掌,“你答应过我甚么?一点点就能破例?” 季筠低头:当前之上策,自还是认错为宜,再寻个得体些的由头,将明知故犯转化成身不由己,或便可罪减一等,“我原说不喝,然而遇到了两个旧识,这便……不喝两杯似乎不得体罢?” 陶景言哼了声,“哪家的旧识?” 季筠呵呵两声:只要愿请他季公子喝酒的,皆可成旧识啊……只是此刻,还是转个话题为好…… “阿言,我今日,遇到了仁济堂的少堂主孙瑾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2 亦,他说他对你甚为仰慕,本还想与你攀亲来着……”哼,癞□□想吃天鹅肉,不要脸! 陶景言眉心顿凝,半晌,由盆中抽出湿漉漉的双脚,拿过干布塞进那人手中,“擦干!” 季筠心里抱怨了下,却还是依言扭过腰低下头马马虎虎替他擦干了脚。布还未来得及放下,双脚便已离了地。 挂在那人身上上了床,还在浑浑噩噩时已教扒了个精光,扭了扭白乎乎的身子,季公子竟有些脸红,“阿言,你……今日有些急色哦!” 回应他的,是粗重的喘息和胸前敏感处加重的力道…… 夜已三更,季筠瞧着身边那个闭目佯装睡着却明明清醒之人,不知死活的伸出一手在那精瘦的胸膛上来回抚摸:嗯,好结实!再瞧瞧自己这白皙粉嫩却怎么也摸不出那种力道感的胸膛,无限失望的叹了气,又往那人的凸/起上摸去看那人那般喜欢在自己的小红豆上捏来揉去,果真这般好玩么,那他也要试试! 然而才捏了两下,这只不安分的爪子就教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捉住了,“三更半夜,还不睡作甚?” 季筠噘了噘嘴: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阿言,为甚我方才提到那个孙瑾亦,你就不高兴了?他得罪过你么?”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 那人翻过身,将面前不安分之人按进怀里,“未曾!只是我极恶此人,今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他,更不许与他往来!” 季筠戳着手指,虽然满腹狐疑,然而心知再问也得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只是“嗯”了声:既然阿言这般厌恶那人,那自己也可以厌恶他!不管如何,得罪了阿言,就是他不对! 只是辗转之余再想想,诶,自己一提起这个孙瑾亦,阿言就不悦,难道是因……怕自己看上他?呵呵,原来阿言也会嫉妒啊!想到此,竟然心花怒放,小心触上那张睡梦中平静而安和的面庞:阿言,你放心,就算孙家再有钱,铺子开得再大,我也绝不会始乱终弃,丢下你跟他跑的!因为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啊! 横祸 日已中天。季筠拄着锄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嗯,有些香,然而是麦苗的清新味,也有些腻,然而是一成未变的发散自牲口棚的那股腻味!就是没有引人入胜、绵远流长、香中带腻腻而不歪催人泪下的那股油烟味! 季筠挠了挠头,颇觉困惑:这时辰了,油不下烟不起的,难不成是吴厨子病了?还是……抬手放鼻下嗅了嗅,转头啐了口:鼻子没坏啊,施肥虽是拿铲子一点点挑了往地里撒的,却还能嗅出手上那么股淡淡的驴粪味呢!那……掰了掰手指,今日也并非初一十五,总不至于教大伙喝粥罢?再说陶府素来也没有初一十五吃素的规矩啊!那是……? 百思不得其解,正犹豫是否往前去转悠一圈,耳内便纳入了熟悉的动静,转头,一黑一灰两条身影正迈着文雅的小碎步欢快而来。季筠有些纳闷:这两畜生今日怎这般文静?平常此时不应正为了泔水桶里那一星半点的油荤打破头么? 正狐疑,两狗已至跟前,摇着尾无比欢悦瞧着那个令它们既敬又畏的新主,可惜换回的是个鄙夷眼神。 畜生也懂谄媚,真是要成精!季筠一挥锄头正要赶走,然眸光下移间,倏忽一震:肉!且是块完完整整肥肥厚厚一看就是新鲜买回的五花肉!再看另一张狗嘴:也是!顿为恍然:难怪了,这两畜生今日不争不抢,原是早已分赃均匀! 大悟过后,心头却又猛一痛:浪费啊!这样的肉,他们季家以前几个月也吃不上一回,就算陶府阔些,也不能这般作践罢?然而,阿言可是很俭省的,当不会教拿这物喂狗才对,那便是灶间那两个马虎大意的混账厨子,总不知提防,才教这两畜生钻了空! 哼,浪费陶景言的,就是浪费他季筠的!他今日就算放了那还有小半块麦地的肥不施,也要将那玩忽职守之人揪出来,交给阿言好好惩罚,定要教引以为戒!否则听之任之下去,这陶府迟早还不教败光?! 主意既定,丢下锄头,气势汹汹就往前面拿人去了。 一路由后苑到灶间,季筠竟未遇到一个活人,连只野猫都没有!脚不沾地杀到厨间,依旧是没人,灶冷锅空!野猫倒是终于见着了两只,正围着水盆争抢那条还没剖洗的鲤鱼没料错的话,这当是午间与他和陶景言炖汤的主料。 立在空落落的厨间,季筠那颗方才还狂躁不已的心,渐渐沉定下来,眼睁睁瞧着野猫们一点点蚕食他和陶景言的午膳,却丝毫不为所动,就连那两块曾令他肝火大动的五花肉也暂时消退了煽风点火的能力,默默退避一侧,给他脑中留出块余地以清头绪。 这半日间,陶府就似遭了一场莫名的劫难,所有人除了他季筠,似乎都凭空失了踪迹!难道是,遭劫了?然而,季筠环顾了下四周,锅碗瓢盆都在,菜肉米粮也一点未少,更莫提灶头上还堂而皇之扔着吴厨子的钱袋呢!那是?……扶着有些胀痛的头,挨门缓缓坐下,这区区半日间,究竟出了甚么事?阿言呢? 想起陶景言,季筠心里即刻一紧,匆忙起身向前跑去阿言,你可千万不能失踪!否则我辛辛苦苦种了那般久的麦子可就白费了!! 一时间,季筠心里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想着医馆里现下是何种景象:是如后院这般请清清冷冷,还是依旧门庭若市?而自己这一风风火火闯进去,或又引来老张头一声“失心疯”的轻嗤,徐伯或会凑上轻提醒一句“公子,这还未到饭时呢”,至于陶景言,多半是故作冷淡,要么闭眼诊脉,要么低头开他的方子,全视自己如无物!然而,如此这般皆无妨,只要一切还是原状不,只要阿言还是好好的,就都无妨! 然而事,却偏与愿违! 季筠跌跌撞撞冲进医馆时,眼前的空落令他一颗心倏忽沉到脚底没人!然而,却是凌乱得不堪入目!地上到处散落着药材、纸张,甚还有银钱,药柜的抽屉也教三三两两拉出来,似吊死鬼的舌头般突兀外伸,在这空无一人的偌大房子里尤觉阴森可怖。 这,要说没教打劫过,任谁也不信! “阿言!”心存侥幸唤了声,然而,并无回音。 季筠似滩烂泥般瘫坐在地,浑身的气力,连带三魂七魄,顷刻间似皆教抽走了…… “公子,公子哎……” 谁在叫唤?季筠浑噩四望,“徐伯?” “呵……咳咳……”,随着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回传来,一只手自后按上了季筠的肩,惊得他险些跳起。 “不是徐伯,是王伯呵。” 季筠转回头,入眼那张歪瓜裂枣的脸:王大嘴!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3 不论平日里如何,只是现下,这个曾令季筠百般憎恶之人,却成了一株救命稻草!季筠一醒过神,一把便攥住王大嘴的袖子:“究竟出了何事?阿言呢?徐伯呢?这一干人呢?” 王大嘴似教他这一连串的发问呛得有些喘不过气,猛咳了一阵,别脸吐出一口浓痰(季筠脸色顿变,险些跳将起来就要去寻扫帚,然一转念,罢了:人都没了,还管这地作甚?),便挨着季筠一屁股坐下,叹了声,“这医馆啊,多半是开不下去喽,今后这一府的下人,恐怕都得跟我老王一道,去讨饭喽!” 季筠眼前一暗,转手揪住了王大嘴的衣领:“胡说!这医馆开得好好的,怎会倒?” “公子哎,”拍了拍那只青筋爆出的手,王大嘴倒显豁达,只是稍有几分心疼他那衣裳,“别这般用力,我老王齐整衣裳本就不多,还得留着几件上当铺呢。”又指了指自己那张歪嘴,“再说我这毛病你也知道,话说多了不囫囵,你且稍安勿躁,容我慢慢道来。” 陶景言摊上官司了,且是人命官司! 午前,医馆忽来了一干人闹事,声称陶景言医死了人,口口声声要教偿命。陶景言自然不认,那干人便拉他上了衙门。 季筠听闻是此一回事,心头倒是顿宽:就算教他季筠拿脑袋打赌他也敢说,阿言绝不会医死人!上衙门自也不怕! 然而王大嘴对此并不甚赞同,摇了摇头,那张歪脸上显露几丝耐人寻味:“公子,你还年轻,对世情人心还缺通透啊!”这般滋事的,怎会是无备而来? 只是季筠已无心在此上多为揣摩,拍了拍屁股起身,向外走去。前脚已要跨出门,王大嘴的声音才不紧不慢追来:“公子,你若是去买吃食,莫忘替老王也稍上个包子;若是要去衙门,老王劝你还是作罢,那处当下,可没你落脚的地方。” 季筠抬起的脚略一迟疑,落在了门槛上,“为甚?” 王大嘴裂开歪嘴一笑,拍了拍松垮的肚腹:“厨间都没人了,我也饿着呢。” 季筠撇嘴:“为甚不让我去衙门?” 王大嘴伸出一指朝四周划拉了一圈:“因陶府的人除了你我皆去了,衙门早已人满为患。” 季筠略一沉吟,“果真?”还以为这一干没良心的都作鸟兽散了呢。 王大嘴指了指自己:“老王都还在呢,这陶府上下,还有比老王更没良心的么?” 这话,季筠倒深为赞同。只是…… “你们不皆憎恶陶景言么?他那般抠门,还时常羞辱你们,你们却还甘心供他驱使?” 但闻此言,王大嘴却是摇头直叹,“公子哎,方才说你不识世情人心,看来还果真未错!陶老爷,那是个冷面菩萨呵,要不是他,如我老王这等老弱病患,可不早横尸街头了?”又指了指自己那张歪嘴,“你再瞧瞧这张嘴脸,与你初见时相较可是周正了许多?此便是每日那几十个嘴巴的功劳啊!” 季筠依言又仔细打量了番那张脸:嗯,看来之前以为的顺眼,并非错觉。 王大嘴又叹了声,“实则这府里哪个人不是受足了老爷的恩惠?若还不知恩图报,是要天打雷劈的!” 季筠深以为是。转头看了看天,又瞧了瞧地上热泪盈眶之人,“那你为甚不去?” 王大嘴抹了把老泪:“我这腿脚,莫说走到衙门恐是天都要黑了,就说这嘴脸,去了也无甚用场。况且这府中也须有个人留守不是?” 季筠忖了忖,似乎是这道理,低头戳起手指,“那为甚也没人来告诉我?” 王大嘴一愣,“这……” “怕我添乱?”岂有此理!明明自己才是阿言最为亲近之人,然而这等大事,竟唯独瞒着自己,岂非本末倒置,有违人伦?这干人,太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了!哼,阿言,等你回来,一定要为我做主,看这些个不长眼的还敢再小瞧我! 憋着满腹的委屈怒气,季筠毅然跨出门去:哼,就不信偌大的衙门,就插不进他季筠的两条细腿了!然而未出几步,就险与人撞个满怀,抬头:徐伯!还有陶府那一干老小,然而,季筠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半日,唯独就少了那个最为企盼的身影! “徐伯,阿言呢?”季筠有些慌了。 叹息了声,徐伯抬起那无神的老眼,两行强忍了许久的老泪终于夺眶而出:“公子哎,都是老汉无能啊!” 陶景言教关进大牢了,因人证物证俱全,可证是他开错了方子害死了人! 入夜,陶府的偏厅里,坐满了垂头丧气的下人,一声声长吁短叹,将这暗夜摧残得愈发不见生气。 忽然,门教自外推开,一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冲众人道了声“找到了”,话音未落,身后另两人已将一缩头缩脑之人推进来。 “畜生!”那人还未站定,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掌,一时捂着脸不敢出声。 是徐成。 “你们……怎知是我……”环顾了一圈四周,徐成却还有几分不甘,然而眼见徐伯的大耳刮子又要呼上来,急忙缩着脖子止了声。 暗处一人叹了气,“我说过,平日里一到饭时,你是唯一跑得比我快的,然而今日午间,我却未在灶间遇见你,且你又未随众人去衙门,那,便只能是做贼心虚,溜走了。再说,你不过是陶府区区一个药铺学徒,而他孙瑾亦是堂堂仁济堂的少东家,何故无端对你那般看重,还请你喝酒?不正足以令我对你生疑么?” 因“利”陷害,此案的起因,就这般简单。 陶氏医馆抢了仁济堂“顾城第一医馆”的名号,也抢了他的生意,孙家咽不下这口气,遂苦心设下这一局,教唆好赌缺钱的徐成偷走医馆的印章和陶景言亲笔书写的药方,仿其字迹“做下”假方子,再加盖印章,自可乱真!而陶景言,自也百口莫辩。 说来,此计本可谓天衣无缝,却可惜徐成这败家子,才得了钱便手痒难耐,昨晚偷溜出门欲去赌坊时,教季筠抓个正着,为了封他的口只得带他出门喝酒,途中巧遇孙瑾亦,见得二人那般熟稔,季筠已然心生疑窦,加之徐成酒后口不择言,胡乱吹嘘孙瑾亦如何看重自己,自更令季筠生惑。到今日事发,经了药师老张头的提醒,知此或为孙家陷害,自然便茅塞顿开! 只是,这案情原委虽是明了,然官府讲求的是证据,空口白牙,即便有徐成的口供,依旧难翻案。 正是一筹莫展时,老张头忽想起一事:乃是那书写药方的纸!陶氏医馆所用,乃寻常毛边纸,然而堂上呈上的药方,老张头清楚记得,是材质上佳的宣纸此乃仁济堂专用,顾城之内绝对找不出第二家! 此言一出,众情顿为激昂,决意明日一早便去衙门喊冤。然而徐成的一句话,却又瞬将众人心中才起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4 的那丝烛光浇了个通透:孙家对此筹谋已久,审理此案的,自县令到知府,皆已教他买通,更莫提,这知府家与他孙家尚还牵亲带故! 难道,陶景言此回果真是难逃这牢狱之灾? 季筠绝不甘心!无论如何,就算上京告御状,他也决不能让阿言蹲大牢,更不能教他受流放之苦!哼,想他孙家所以敢明目张胆陷害人,多少还不是因了有个知府亲戚么?这般看来,若是陶景言也有个做官的亲戚,就好了……然可惜,问遍了周围,也无人知晓那么回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经了诸人半夜的回思,徐伯终于想起一事:陶家或着实没甚做官的亲戚,然而,他季家倒是有那么个!只是关系远了些,是姻亲! 那应是季筠的一位姑婆,当年远嫁,夫家乃书香门第,子孙中不乏中第入仕者,至当下,已有为京官者,想来若肯出手相助,当下之难自能迎刃而解! 季筠决定了,他要上京,求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婆和当了大官的表兄,救夫! 入京 京城的点心铺真是多啊,星罗棋布,鳞次栉比,且种类较之顾城也多出了不知多少倍!季筠一步三挪走在街上,狠狠心将眼闭上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痒!然而,那股甜甜香香的味道还是在往鼻子里钻! 哎,实在忍不得了,就一回,就这一回!一咬牙,手向包袱里探去,然而,抠了半日,一个铜板也没抠出来,倒是触到了一个木头物事,阿言!脑中倏忽一念闪过,急将手抽了出来,狠很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掏出那个小木人:阿言,我错了,我再不嘴馋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姑婆和大表兄救你! 说来还是徐伯有远见,就知季公子一人上京必然难管住嘴,然而众人好容易筹措出的那点盘缠,实是捉襟见肘、浪费不得!思来忖去,终是狠下心专雇了辆马车一路将他送到京城,省时省力,又能防他一路胡乱花钱。 只是京城又是何等繁华之地?徐伯忖着,怕他耗子掉进米缸里,不亦乐乎还致误事,遂又出一策:将钱袋替他缝在包袱底,如此一可防盗,二来,又能防他脑热时乱花!且千叮咛万嘱咐,教他想买零嘴时就想想还在狱中受苦的老爷!季筠自然满口答应,还教人刻了个小木人压在钱袋上,就当做是陶景言,这般一旦自己嘴馋忍不住伸手,即便能冲破重重阻碍,先碰到的也会是这个拦路木人,自然就即刻会想起徐伯的叮嘱和此来的目的,那馋瘾便也烟消云散了! 而今日,也幸是靠了这小木人,季筠才能平安走出那诱惑横飞之地。站在街口回一回首,望着那不计其数迎风卷扬的彩幡旗帜,心内一股气壮山河的豪气袅然升起如此大坎都跨过来了,前方便是大道通天,还怕甚的大事不能成?季筠觉着,眼下即便是面前再多出一座糕山糖岭,他也能眼不眨心不跳的翻过去!就是,千万莫再教他走回头路了,否则低头瞧了眼那条布满红痕的右臂:哎,没地方掐了,再走下去,就得换左手了…… 刑部郭侍郎的府邸,季筠并未费太多周张便打听到,在城北府院街!也就是……季筠站在两排高宅大院的中间,一个个数着大门,到八抬头,然而……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高府!数错了?拨拉着手指又数一遍,还是高府啊,那……难道是……入赘? 拉个路人问过,其人却是一脸茫然,季筠顿生不安,戳起手指:“郭侍郎,是搬家了么?”可千万别是出京了啊! 路人恍然:“你问郭侍郎家啊,不就在后面么?”言间指了指他背后。 季筠一怔,转身:果是!背面左数第八家!然而,这又不能怪他,方才指路的人又未说是面向东站的左面还是面向西站的左面,更何况自己也分不清东西他这一路都是数街数门数过来的…… 心中一喜,转身拱手:“多谢!”一顿,又挠挠头,“只是这位大哥,下回与人指路,就莫酝酿甚底说辞了,我们外乡人不计较这些。须知您方才那一顿,可将我惊了一大跳,还以为扑空了呢!” 路人眼一瞪,胡子都教鼻风吹得上下抖:“你方才提到郭府了么?你说了半日伸冤诉苦,甚底姑婆表兄阿言……”教人险些以为遇到了讨饭的! 季筠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人家不是心急么,再说这上千里路走过来,就没得着过个诉苦的机会,这不好容易遇上个能说话的人,一肚子苦水可不得乘机倒一倒?却还遭人数落,哎,京城的人,果是名不虚传脾气那叫一个爆! 叩响大门,季筠满怀企盼等来了门缝里一张老态龙钟的脸,听闻是寻亲,老汉脸上显是添了几丝意味,教他稍待,便入内去了。季筠想他是去通禀,也就安心等着,却岂料老汉转回后,道是老爷不在府中,又道女眷不宜见客,便要将他打发走。季筠忙问老爷何时回府,老汉答曰不知,便再不容他多话关上了大门。 季筠一时未尝能回神,呆呆立在门口,似教一盆冷水自头浇到了脚底:这是何意?不想认他这个穷亲戚?然而认不了这门亲就救不了阿言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不甘心!再一回捶响大门,出来的还是那老汉,见是他倒未尝恼怒,只是司空见惯般挥了挥手,便关门去了。之后,任他再如何捶打,门里皆是死一般的悄寂,再无回应。 季筠绝望了,转身走开两步,怀里忽落下一物,低头,是个黄布袋乃是方才老汉塞进他怀中的。忙捡起打开,可惜翻遍了袋中各个角落,却到底连张纸屑也未寻得实非甚么妙计锦囊,只是一个普通钱袋:嗯,满满一袋碎银。 遂,季筠想此意便是将他当做讨饭的了!确切的说,是讨饭的亲戚。 日已当空,季筠的肚子也开始胡乱叫唤,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心中忽便释然:无论如何,反正这两日在京中的花销是有了,至于办法嘛,也总会有的,大不得就天天守在这府门口,即便姑婆年纪大了不便出门,郭侍郎总要上朝上衙门罢,守门待人总不会错!至于当下,还是先去填饱肚子为宜。说来这些个卖苦卖穷、扯袖子抱大腿、撒泼打滚的,哪样不是力气活?遂而,不吃饱怎行呢? 到近处的街市晃了晃,在个临街的小摊要了一碗牛肉面、五个酱猪蹄,慢悠悠吃着。忽然,嘴里品到股熟悉而独特之味酸甜软绵,回味悠长!不可置信挑了挑面碗,果挑出一个圆圆的黑色物事蜜饯!季筠倏忽就止不住感慨了:都说这京城人讲究,然未曾想竟是这般讲究法!连面汤里都要加蜜饯,啧啧,这也着实太过大方了! 闭上眼,小心翼翼夹着这朝思暮想之物放进口中,一抿一嘬,哎,那教一个两颊生香、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5 妙不可言! 一粒下肚,意犹未尽,正欲下筷去再面汤里挑一挑,却闻头顶传来一阵嬉笑声,循声望去,两个顽童正趴在一堵矮墙墙头,朝着此处嗤笑。见他望过来,非但不躲,还扬起手中的小黄纸包,由内取出一颗黑黑圆圆的物事放进嘴里,闭上眼满脸欣悦分明是在学他! 季筠心中当下怎是一个懊悔可形容?话说他为甚要抬头呢?装作不知不就好了么?那般他们定然还会再扔……可惜了他那蜜甜蜜甜的蜜饯啊…… “小畜生,作甚呢?”耳边的一声暴喝,将还沉浸在悔意中的季筠惊了一跳,再抬头,墙上那两个小脑袋早已失了踪影,倒是摊主上前来作揖,直请宽谅,道那是他家的两个顽童,作践了客官的吃食,定要与他重换一碗! 天下岂还有这般的好事?!看着重新上桌的热腾面条,季筠的悔恨已是变本加厉,禁不住就要仰天长叹:早知这般,他早十年,不,二十年,不,是投胎就该投到这京城来!此处,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抱着残余的一丝希冀回头,可惜,墙头并无人影:顽童受了训斥自当早跑开了,甚至于那上墙的梯子也已教墙内人撤去了罢…… 诶,梯子!季筠眼前顿为一亮:今日这碗面,实是吃得值当啊! 打着饱嗝,吃着方才由那家彩幡飘得最高的果子铺称来的二两桃脯,扛着新买的梯子,季公子大摇大摆走在阳光绚烂的春日里,在天子脚下的街巷中随心所欲穿梭着:哼,以为不让小爷走大门,小爷就进不了你侍郎府了么?姑婆,你侄孙来了,您老可在下接稳喽! 郭府后院临着条小河,路窄人稀,季筠在暗处探察了番,约莫一刻钟里也未见甚么人走过,便放心大胆架上梯子,将新买的锤子往腰间一插,又紧了紧腰带(以防爬墙时教过往路人瞧见,拿个工具还能说是替郭家修墙的),便顺着梯子爬上了墙。 眼看离墙头还有几寸之遥,回头也依旧未见路上有甚么人影,季筠心头一宽,加把力便窜上了墙头,正想瞧瞧院内的动静,不料方一探头,眼前竟便闪现一张人脸! 一张女子的脸,白白嫩嫩水水灵灵,此刻也正一脸惶愕的望着他!半晌,似乎回过神,樱桃小嘴一张季筠心中也随之一震,眼疾手快自袋中掏出一把黏黏腻腻的物事,乘着那惊天动地的呼声尚未出口,一把塞进了那粉红的小嘴里。 叫声如愿教这把蜜饯塞了回去,女子当是太过惊愕,竟忘了将这来路不明的吃食吐出来,呆愣片刻,小嘴抿了抿,略一沉吟,“唐楼的蜜饯桃脯?” 季筠挠了挠头,“嗯。”大概是罢,那条街上店铺的名字大抵都差不多,唐楼李楼青楼的,他也记不得了。 女子对这答复似为满意,又抿了抿小嘴,“原来你也喜欢……”一面目光在他身上(确切的说,是探出墙头的上半身)扫了圈,忽又想起当下的处境,脸色一变,“你作甚爬我家的墙?” 季筠暗叹了声:才吃完他的蜜饯,即刻便翻脸了,真正是过河拆桥啊!然而,孰教这是站在人家的墙头上呢,便只能先折下腰了。指了指腰间的锤子,“修墙的。” 女子歪头忖了忖,“拿这物修墙?我看你是拆墙罢!” 季筠不屑嗤了声:“你管呢?郭侍郎家有钱,墙先凿了再砌不成么?” 女子顿也来了气,一手扶墙头站稳,一手叉上腰:“我怎管不了?我是郭府的大小姐,修堵墙却还轮不上我说句话了?再说了,这墙我三天两头爬,从未见到甚么地方缺甚么地方损的,为甚要修?” 季筠也恼了:“我怎知为甚要修?总之有人教我来修就是了。你既不想修,小爷也还不高兴修了呢!”言罢就要下梯子。 却教女子一手抓住,“我看你就是个翻墙入院的贼人,教我戳穿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季筠气得满脸涨红:“你,你说谁是贼?”指了指背上的包袱,“你见过贼行窃还带着行囊的么?” 女子冷笑:“赃物总得有地方装!” 季筠咬牙:“为甚还带蜜饯?” “防狗的!” 季筠有些沮丧:“狗不吃蜜饯……” 女子不耐烦了:“总之无端爬人家的墙,你就是贼!” 季筠气得想跺脚,“你……你莫凭空诬陷人,我这行囊里,可没装你家的东西!” 女子冷哼:“还未得逞呢!再说……”踮脚望了他那蓝土布小包袱一眼,“里面有些甚么我又没瞧过。” 季筠气急,一把扯下包袱扔与她,“给你瞧!”瞧个够罢! 女子接过包袱正要打开,忽闻下面传来一阵声响,霎时手一抖,那半悬在空中的包袱便应声而落,乃是先季筠一步,跨入了郭家大院。 季筠伸手未及抓住,情急便要翻身入内,却教女子推搡着不许。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女子似乎情急起,答应回去便将包袱捡回与他,只是当下要让她先借外间的梯子下地!季筠忖了忖,似乎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谁叫是在她家墙头上呢?只得屈就。 女子翻身过来,将里间的梯子也一道拉了出来,看得季筠有些发怔梯子虽不重,然这般拉起也需些力道,看她这轻车熟路的架势,当是未少做这等事罢?这……真是郭家的小姐,不是烧火丫头? 带着满腹疑惑,二人双脚总算落了地。 将梯子撤下墙,季筠又仔细打量了回这个锦衣娇俏的女子,看其人当下在河边静坐之态,实难以与方才那个爬上爬下动如脱兔的蛮横丫头混为一谈。 思量许久,轻咳了声,引女子回头,“你真是郭小姐?” 女子不屑嗤了声,然那神气已替她作了答。 季筠忖了忖,“郭侍郎是你……?” 女子这回总算舍了他几分薄面,“我大哥。” “你祖母可还好?”局势忽遇转变,季筠决意乘势而下。 “我祖母如何关你甚事?”口气虽是鄙夷,季筠却分明从她眼中瞧出了三分困惑。 心知时机已至,季筠从容不迫道出真相:“我是你祖母的侄孙,此回是专门上京来探她老人家的。” 女子闻之,竟不显意外,倒是冷哼了声:“甚底探我祖母,你就直说来寻我大哥办事的不就成了!” 季筠耳根微微一红:这小女子倒是古灵精怪,连这也知! 女子却丝毫不在意人是否难堪,继续顾自而言:“我劝你还是知趣回乡去罢,别来扰我大哥了,他是个清官,是不会与你们这些利欲熏心之人弄权牟利的!” 季筠皱了皱眉:“有许多人来寻郭侍郎就是为了……” “要官要利,皆为一己私欲喽!你不也是么?话说你此来,是求官还是谋利呢?”女子转头,满眼讥色望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6 他。 季筠摇了摇头:“皆不是,是为救人。” “呵,这倒新鲜!”郭小姐显是不信。 季筠蹲下身望着波澜迭起的河面,有些神伤:“我知你不信,然我真不是坏人!我不求甚么官禄,就想求见郭侍郎一面,陈明冤情,若他听罢不愿助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不甘心试都未试就离开!” 这一番肺腑之言,似令郭小姐生了几分恻隐,一时倒有几分犹疑。沉吟过后,忽而起身,“这般的话,或许我倒可替你想想法子。” 季筠倏忽一喜:“果真?” 郭小姐点头,“然而,有个条件,你今日,须供我差遣半日,若我高兴了,便替你与我大哥去说。” 季筠站起身,满目坚定:“一言为定!” 姑婆 排在长龙般见头不见尾的队伍里,季筠听着前后的姨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一面用心记着:最好吃的是糖乳酪,最实惠的是芝麻糊,最清爽的是莲子羹…… 这一回出来,真正是见识良多、受益匪浅啊! 虽说今日他只不过是个供人差使替人排队的,吃甚买甚也不由他说了算,然而,来日方长嘛,现如今他季公子也是小有积蓄之人了,只要阿言的事一有着落,季筠决心,离开京城之前,一定要将这大小果子铺点心楼吃个遍!再就是,等阿言没事了,定要拉他再来一回,不,是干脆将陶氏医馆搬来京城!想想那在糖山蜜海里打滚的滋味,季公子的嘴巴就险些笑豁到耳根。 日已偏西,走出乳酪店,季筠回味着那股将人送上云端的醇香浓郁,脚步便不自禁拖沓:只要能多闻片刻这味道,就让他少活十天八天也值!只可惜已卖身与了人半日,郭小姐号令一发,季筠这临时脚夫加小厮也只得悻悻加快脚步跟着离开那令他百般不舍之地。 虽说出来了小半日,然而,季筠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包袱,颇是费解: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家里成群结队的丫鬟小厮不使唤,偏要费那力气爬墙翻窗亲自出门,且说出来都出来了,又不缺钱,到底只买这点东西,那翻墙扛梯的气力,不多少白费? 郭小姐一脸鄙夷睥睨其人一眼:你以为似你这等外乡人进京,要用驴车拉着回去?再说了,“那些个蜜饯糕点又不经放,买多可不易坏?” 季筠更加费解:“坏?怎会坏?”竟还有人买了零嘴会放到坏?那长嘴是作甚的? 虽对此由头深不认同,然而郭小姐的下个由头,倒是令季筠无可反驳:背那么重的包袱,还怎么爬梯子? 这倒是,忘了她进出方式与众不同了。 还有,郭小姐说了,东西总要自己亲看亲尝了才能买,尤其胭脂水粉与吃食,他人代买的十之八九不合意;再则,那些个乳酪甜羹的,总是坐在店堂里吃才有味道!最后,嗯,无他了,就是天天闲坐闺阁太过无趣,出去走走逛逛散散心罢了。 于此三点,季筠不得不承认:确有理!心念一转,忽觉得,自己与这初回谋面的远房表妹,倒多有相像之处,也难怪,亲戚嘛! 回到郭府,郭小姐信守诺言让季筠捡回了包袱,然而说到后事,却又含混,只道天色已晚,隔日再言。季筠无法,只得依她躲进院中一处破败柴房且过一夜。天明之后,郭小姐却未现身,只遣了个丫鬟来,说小姐身子不适不能来见,郭侍郎也出京去了,老夫人近时正斋戒也不见人,遂而,请他自便。 天下有这般巧的事?要见的人要么出京,要么斋戒,要么生病!季筠纵然再傻,也明白知道:郭小姐,这是反悔了! 清朗午后,郭府花园。 娇俏女子坐在花亭一角,若有所思。这般好的天气,本应出去逛逛,然而又怕那人阴魂不散!实说来,也不是自己有意出尔反尔,只是若真与他践诺,难免会牵出自己擅出府邸之事,那今后,可就只能日日与那女红秦筝为伴了……再说,自己虽是食言,却也与他补偿了呀,那一袋枫露杏仁糕,是唐楼最好最贵的糕点,足够他回程吃一路了! 背后似教甚么东西戳了戳,回头一个人!郭小姐的心重重一跳,张口教塞进一块糖糕! 那人眨着一双弯弯的桃花眼,“阿言说了,糖糕虽然好吃,然也不能吃太多,否则我的痰疾易复发。还是分你些罢。” 艰难咽下嘴里的杏仁糕,郭小姐瞪圆了那双漂亮的杏眼,“你……不是走了么?” 那人摊了摊手:“走了就不能回来?” 郭小姐不解:“你怎进来的?” 季筠摇头:表妹的记性还真是差。指指后面,“我有梯子啊!”进出易如反掌。 “然而后院通往前庭的门……”不是命人锁上了么? 季筠抱起双臂叹了气:这人真不是病傻了?“梯子啊!”此物在手,十堵墙又能奈他季公子何? “那……你是怎找到我的?” 季筠松开双臂,摸了摸下巴,“你这府中就这么点大,找个人还不容易?”呵呵,才不会告诉你是骑在墙头望见的呢! 郭小姐终于任命了,一屁股坐下来:“那你现下欲如何?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与你说清楚,我是不会带你去见我大哥的!” 季筠恼了:“那你为甚要允我?”到底就是骗我替你排队当脚夫? 稍一顿,郭小姐终于将一贯的聪明才智捡回几分:“我是说我高兴了才帮你,然我现下不高兴,为甚要帮你?” 这话合情合理,任辩才横溢伶牙俐齿如季公子,却也无从反驳! 果是一家人啊!爬墙吃甜耍无赖,季筠忽而觉得,莫非自己与她才是亲兄妹?喜好如此相似,那……蹲下身抱着膝盖幽幽问了句:“你也喜欢大夫么?……” 罔顾面前一脸莫名与茫然交加的表妹,季筠在想到陶景言的那一刻,满肚子的委屈辛酸便再难压抑,滔滔不绝似黄河泄洪般奔涌而出:出尔反尔也罢,见死不救也罢,只是到底亲戚一场,好容易千里迢迢来了,总不能连这段冤屈都不令人倾诉完便教走罢? 有条不紊,由陶景言的品貌为人到医术,再到陶氏医馆,及至顾城的男女老少……起承转合,言之有序,高/潮迭起,说至动情处,已是难忍凝噎…… 可惜了,这日季公子跟前的听者,太过寥寥,否则,必然是抱得满盆满钵而回!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季筠终于将这满城善男信女对陶氏医馆的尊崇之情说明道罢,可惜并没茶水递上,且也将就了,咽口口水润润喉,正要开道正题:英武睿智满怀正气的陶大夫是如何教那奸恶之辈陷害下狱,伸冤无门将要陷入险境!然而首字刚出口,便教一声“好”打断! 季筠怔了怔,抬头,郭小姐正抿着嘴满口杏仁糕,自是叫不出,而那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7 声音,显要苍老许多,且是……由后而来! 转头,那处果然已多出一干人:满头银发的老妪正教一干仆妇簇拥着坐在张藤木椅中,笑意盈盈望着他。老妇挥了挥手,仆妇们便抬起藤椅将她送入亭中。 “你……*#*……”老妪看来口齿不清,身边人忙为转述,乃是教他继续说。 姑婆?偷望向郭小姐,其人脸色证明了季筠所猜不错。然而,季筠想了想,都已在眼前了,相认倒也不急在一时半阵,既是姑婆教继续说,那便继续说罢,反正早晚也是要说的。 多了这些个听者,季筠自是精神大振,一时是声情并茂,将一段冤案演绎得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听得一干老少妇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直至尾上,已是涕泪涟涟。 “好……”老妇含糊着再回开口,季筠正要称谢,老妇又说两句,旁边妇人道:“老夫人问你此案最终可有平冤?” 季筠心内一动,急忙跪下:“未曾,此案要平,还须老夫人相助!” 众人闻言皆一愣,倒是藤椅上的老妇人颔首而笑,又道句甚么,众人也才醒转过,笑谓他道:“老夫人说了,此案可平,你便将这接下的故事编来说完罢。” 果真将他当做说故事的了。 季筠一时百感交集,却也编不下甚么故事了,抱着藤椅上的老妇便哭唤起了姑婆,自将众人自然是郭小姐除外,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场哭过,这原委始末才渐清晰,看着眼前这个数十年未谋过面的侄孙,郭老夫人一时也是感慨良多,抚着他直叹气,看来甚是爱怜。 季筠自识眼色,认准时机便求姑婆做主替陶景言平冤。郭老夫人似乎沉吟片刻,咿呀了两声,身边人道:“老夫人问你,这陶大夫是季家的何人?” 季筠顿一怔,半晌语塞。 老夫人抚着他,又咿呀两声,其意乃是:“若是季家的亲故,自可相帮,然若非也,便莫多添一扰了。” 季筠沉默良久,闷头轻回了一句。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去似为满意。指了指前院,众仆妇忙抬起藤椅向前而去,季筠随在郭小姐身后,欣悦之余,又浅浅叹了一气:阿言,为了伸冤,委屈你暂做回我妹夫罢! 归来 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傍晚。 夕阳余晖里,陶府后院墙头,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小心翼翼探出,确认四遭无人后,一跃而入! “哎哟”稳稳脸着地!该死的青苔…… “去!”喝开正对自己龇牙乱吠的两个畜生:死狗,月余未见,就不识得主人了! 爬起来急忙摸脸:嗯,万幸,鼻子没歪,下巴也还周正,就脸上恐怕要起些淤青,不过,当是不妨碍辨认!只是……半怀忐忑摸了摸那隐隐有些显形的二下巴:哎,京城的饮食,着实太过甜腻啊,只不过是每日多吃那么一两餐,每餐多吃那么一星半点而已,竟就胖出了这么些……阿言不会不认得自己了罢?会否教嫌弃啊?…… 耳边又传来两声狗吠,季筠捡起块石子扔过去:嘘!别出声,事还未办妥呢,不能让人瞧见自己在这!再一回头,诶,包袱呢? 死狗! 三两步跳上去踢开两只正撕扯着自己那两个鼓鼓囊囊包袱的畜生:滚!里面没你们的下水腰子,那是小爷的路饭,以及,今后这段时日的零嘴! 警惕瞧了瞧四周,嗯,没人。拎起包袱一阵风闪进那间幽黑的柴房……半晌出来,已是两手空空,满面春风。 这就能放心去见阿言啦! 夕阳余晖里,陶氏医馆安好矗立,门庭若市,一如往昔。 依旧是那般长的队伍,然而,在京城那些日子,早已习以为常,季筠换了条腿翘着,一脸淡定,与周围人的焦灼不安烦形成鲜明对比。 “季公子啊,”身后的人群中,素来是医馆常客的王婆忍不住开口,“我说你这年轻力壮的……” 季筠撇嘴:“年轻力壮就不能来瞧病?” 王婆显是有些胸痛,别过脸去咳嗽,一旁的朱婶接话:“瞧不瞧病随你,然你能不能别插队啊?” 季筠腆起脸,学起一个郭小姐的鄙夷眼丢过去:“谁说我插队了?我来时这个位子就是空的,你们不坐还不许我坐么?” 话音方落,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落在了他屁股下的凳子和站在他下手的赵家娘子身上。赵家娘子顿时涨红了脸:“季公子,这,明明是你将我硬挤开的呀!” 众人目光又落回季筠身上。 季筠戳了戳手指,一个凶恶的眼神扫过众人:“你们进来前,鞋底都擦过了么?” 堂内顿时一片肃静。须臾,又回复了原先的祥和。 季筠心满意足打了个呵欠:哼,和小爷斗,你们也有胜算?告诉你们,莫惹恼小爷,否则,轻则扫地出门,重则,小爷让阿言将这医馆搬到京城去,彼时看你们还去哪里瞧病犯花痴! 门帘一挑,医僮的声音:“下一位!” 赵家娘子迈开小脚往前挪了步,低头撞上季筠那凶神恶煞的目光,惊得芊芊玉手一颤,手绢都掉了。 撩帘入内,季筠竟有些忐忑:这些时日未见,也不知阿言变成甚么样了,可有消瘦?……一眼望见那个端坐椅上闭目养神之人,心中顿涌上一股酸楚果是瘦了许多,脸上的颧骨都高出来了,定是在狱中那些时日未尝吃好歇好,回来后又连日劳碌,不瘦才怪!哼,越想那孙家越是可恶,乱造罪证诬陷人,到底仅判了个流放,家产充公而已,真正是便宜了他! 对面坐下,未待那人开口便自行伸手放在脉枕上。陶景言依旧闭着眼,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却是分毫不差落在寸口。须臾,神色似起了些许变化,睁眼,四目相对。 “阿言……”两字出口,季筠眼圈已红,“我回来了”四字早早哽咽在喉中。 相较之下,那人却是淡定得多,眼里那丝意外仅是一闪而过,“换手。” 季筠怔住:“啊?” 那人重复一遍,季筠才依言换上另一手,看去有些木讷。 “阿言,我……” “这些时日油腥甜腻之物未尝少食罢?”那人用以打断他的声音与当下的神色乃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季筠忽便有些委屈:怎么说自己也是方由千里之外回来,就算忌惮着外间那些个三姑六婆不好意思即刻抱着人家亲亲说些甜言蜜语,然而竟连个笑脸都没有么?这也太薄情了罢!难道,近日是又来了个甚么张小大夫陈小大夫?还是,王婆乘着自己不在又来牵线?亦或,仅因分隔日久致情淡?…… 忐忑看着那人:“阿言,你……是不是怪我回来晚了?然这并非我本意啊……” “张嘴!”那人面无表情发令。 季筠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8 满目委屈,却还是依言照做。 “舌白苔腻,痰湿之症,即日起忌食油腥甜腻,三餐宜清淡,并按时服药!” “阿言!”季筠已是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变心了?” 那人却只顾低头开方。季筠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手指在他胸前点戳着:“你说,为甚对我这般冷淡?” 陶景言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罢了,你先回去收拾歇息罢,药不必拿,一阵我教人送回去。” “陶景言,你这没良心的,我千里迢迢上京替你伸冤,你就这般对我?我没病,才不要喝那黑黑稠稠的汤哩!你倒去给狗喝罢!” 一声咆哮过后,坐在外间的人们只见门帘一撩,似乎一阵旋风刮过,卷起衣襟裙角,引起人群中几声惊叹。 风过,裙角重归平静。 王婆摇着扇子叹了声:“我看这季筠的失心疯啊,是间歇的,陶大夫也未必治得好哟。” 气冲冲回房,季筠一头扎在枕头里生闷气,包袱行李都扔地上懒收拾。 “公子哎!”梦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 “徐伯?”季筠懵懵懂懂坐起身,入眼果是那朵熟悉而亲切的老菊花。“徐伯,我回来了。”总算能将这句话说囫囵了,季筠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 徐伯似瞧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般上下将他打量了,一时满眼不忍,“公子哎,才走了月余,怎就成这般了,看你这脸浮肿得哎,必是在京中水土不服罢?如今既回来了,可定要好生歇息将养啊!” 季筠:“……徐伯,有吃的么?”气得他都饿了。 徐伯迟疑了下,无奈摇头,“公子哎,你都来这许久了,还不清楚府中的规矩么,一日三餐之外,除非老爷另有吩咐,否则任何人不得私自补餐加食!”顿了顿,“何况方才老爷还特地与我嘱咐了,尤其不得与你破例!” 闻此,季筠倒没太过意外:死抠门陶景言,人刚回来就不让吃饱,哼,早知这般,就该让你蹲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与耗子臭虫多作两天伴!不过,好在小爷早有准备,这回,可是带足了口粮回来的! 跳下床理了理衣裳,“不吃就不吃罢,我先去后院转转,瞧瞧小麦长得如何。” 等转悠回来,天色已暗,陶景言还未回。季筠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嗝:看来这晚膳吃不吃也无足要紧了,倒是想起那人的无情便十足气恼,忽然想喝口小酒纾解纾解郁闷。只是,喝酒,要钱!不过,这如今是难不倒季公子了。 望了眼桌上,包袱已不在!季筠忖了忖,当是徐伯与他收拾了,正想去问,徐伯便来了。所料不错,包袱是徐伯收拾的,然而钱袋…… 徐伯捏了捏那酒糟般的鼻头,面露难色:“老爷吩咐了,你包袱里的东西,除了换洗衣裳,其他都不能给你留!” 甚么?季筠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徐伯又说了一遍,确实没错:他的钱没了,那么多的碎银子,他辛辛苦苦从京城一路背回来的钱啊,一个转眼全没了!该死的陶景言,真将他作了囚犯了! 天擦黑,陶景言方跨进中庭,耳内便纳入那惊雀走狗的哀嚎声,自然,其中不乏对他的问候。 “陶景言,你这死抠门!”“放开我,我要回京城去!”…… 面不改色心不惊,陶大夫泰然自若推开声音来处那扇房门,对着那个气势汹汹收拾包袱的人嫣然一笑:“上京要盘缠的。” 方才还气吞山河不走不休的人顿似受了一棒,气焰消去一半,忖了忖,“我回家!” 门前之人笑得更为和蔼:“清明时,你似乎忘了给你爹烧纸,万一他老人家等急了,上来……” 话音未落,季公子一张红脸顿时转白,手一松,终教徐伯将抢夺了半日的包袱拿下。 找个由头将老汉打发了去,陶景言踱到那人身后,伸臂将那犹还带些尾气之人收入怀中:“这是又闹哪出?” “你……我……”后背贴上那久违的强健胸膛,季筠周身顿一热,倏忽有些不知是梦是醒了,张口也不知想说甚。 哼,看下回谁还敢说他季筠失心疯!这有失心疯的,明明是他陶景言!变脸堪比翻书啊! 回过神,想起方才,季筠的不平顿又涌上心头,“你……你还我钱!” 那人的下巴蹭过他光腻的鬓角:“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要钱作甚?” “我……”季筠迟疑了下,“给我爹买纸!” 那人的唇停在了他耳根处,在耳垂上一个轻啄,“我帮你买。” “我……我妹妹马上要临盆了,我总要给未来外甥备份礼。” “我帮你备。” 暖热的风吹进窄小的耳洞,季筠禁不住一个瑟缩,胸前某处随之一热:那只骨节修长而灵巧的手不知何时已探进衣中…… “阿筠,我很想你!” 似一道暖流袭便周身,季筠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甘心情愿沉沦之前,回身勾上那人的脖子,目光似水,“我也是啊,阿言。” 已近二更,晚膳已重新上灶去热了。 季筠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然而一扭腰,就闻一声轻哼。回头:“怎了?” 陶景言:“莫—乱—动!”你屁股蹭到我腿根了…… 季筠点了点头:大概是阿言累了罢。回过头,继续玩着那十个修长漂亮的手指,忽而心生好奇,拉着那人的手指贴在自己胸上揉了揉,又拿自己的手指揉了揉,诶,感觉不一样哎!再拉那人的手指上来…… 陶景言长叹了声,“阿筠,别玩了。”似有难言之隐。 “哦……”阿言说不玩,那就不玩罢。不过,这般安静太无趣,说说话罢。“阿言,你白日里,怎对我那般冷淡?” 静默了下,那双手环上他腰,紧了紧,“你先说说,为甚去了京城这般久?” 原来阿言真的在怪他在京城待得太久啊……季筠心里,渐生几丝愧疚,低下头,“因姑婆第一回见我,很是高兴……” “遂留你多住了些时日?” 季筠点头,迟疑半晌,“阿言,我姑婆,身子不好……” “嗯?” “中风!不能行走,口舌不清。” “嗯?” “我见你治好了王大嘴。” “遂?” 季筠戳着手指:“向姑婆荐了你!” 静默半晌,“要我去京城?” 季筠头垂得更低,“京城也挺好。”吃得好穿得好玩得也好。 “你呢?” 季筠食指互绞,“我……刚回来,就不去了。”免得姑婆看出端倪,也免得她老人日日为我的婚事操心。“那个,还有一事,就是……我姑婆,现下尚以为,你是……我妹夫!” 半晌沉寂。 “……季筠!” 良讯 五月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29 季筠抱着锄头坐在篱笆边,看着已然抽穗的麦子,闷闷不乐,哎,京城带回的零嘴都要吃光了,阿言甚么时候才回来呢? “公子哎,开饭喽喂。” 回头,徐伯拎着提篮款款而来。 “徐伯,”季筠伸出一指戳了戳那枝探头出了篱笆的麦穗,“麦花开了。” 日盼夜盼,就盼这一天,然而果真到了花开之时,季筠却欢呼雀跃不起了,甚还有几分落寞:花开须臾,也不知今年,阿言能看到自己亲手栽培的这麦花否…… “公子哎,你莫忧心,”徐伯放下提篮,体贴的拍了拍他,“就算老爷赶不及回来看到这花,老汉我也定然为你作证,定教老爷与你践诺!”话说,他这辈子还没见到公子这般勤恳过,起得比狗早歇得比驴晚的,就为这收起来还不知能否磨出一拳头口粮的“庄稼”,成天又是锄草又是施肥,容易么?这般辛劳,还真怕他将身子累坏,偏生老爷又不在……哎,早知这般,当初就不该出这馊主意,倒是让他喂个狗放个驴的,可不闲适得多? 季筠拨拉着麦穗上的小花,双目无神,“徐伯,你说,阿言能治好我姑婆么?”不是猜忌阿言的医术,然而,就是忐忑啊。虽说治得好治不好本也没甚么,反正京城里的太医都没法,然而,阿言那般清高,就怕他自己不高兴。这般想着,季筠也不知原先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徐伯蹲下身,也拉过根麦穗轻拨拉,“公子,你这么说,可就轻看咱们老爷了!且不说外间那些个疑难杂症,便说咱们府上这一干人,哪个的陈年旧疾、疑难病症没教老爷医好?就说我老徐那经年难愈的头晕烦躁失眠的老毛病,你看如今可还有犯过?” 季筠从麦草里拎出只螳螂,折根草枝挑衅着那两把挥舞的大刀,“那是你酗酒酗的,遂你初来时阿言才令你一日忙到晚,不得嫌隙去灌黄汤,晚间还要你打洗脚水,就是防你没事又想起……”且白日劳累,晚间也就睡得好些。 徐伯老脸红了红:事确是那么回事,然而,还是多亏老爷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啊…… “阿言说了,你们那些陈年旧疾,多非甚么大病,马伯腿脚不好是因血脉不通,需走动锻炼,阿言才差他跑腿;钱伯头晕眼花是颈椎病导致,须常抬头或动动脖子,而关节痛则是肩椎病,须常举手拉升,遂教他去修枝;何姑脾胃虚乃是暴饮暴食所致,调养须少食多餐;王大嘴中风导致面瘫嘴歪,要常打击脸部活络血脉……”嗯,这些季筠早就知道。 徐伯捋了捋山羊胡,“话是这般说,然我们也教别的大夫瞧过,只到底瞧好的只有咱们老爷啊!公子啊,有句话教作医者仁心,这行医之人啊,术虽紧要,然德更不能失,否则啊,就跟那孙家一般,终归是害人害己,难逃天惩!” 季筠点了点头:嗯,话是这般说不错,然而德再高,也不见得能治好姑婆啊,那阿言还是会不高兴…… 好在于他这心思,徐伯倒是领会得快,“公子哎,放心,仁者自有福报,咱老爷那是面冷心善,自会吉人天相。这回啊,依我老徐看,非但能顺顺当当治好郭老夫人,还能带回意外之喜哩,你且就安心等着吃蜜饯罢。” 草枝惜败在螳螂腿下,季筠倒未太沮丧,到底徐伯的话,还是颇鼓舞人心的。心不在焉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季筠忍不住猜想:意外之喜,会是甚么呢? 麦地边的午饭吃得零零落落,放下饭碗,一地的米粒菜叶颇是扎眼。幸好,这院里,总还不缺收拾残局的:回头朝窝棚里吆喝了声,两条黑灰的身影便飞蹿出来!虽说平日不太受待见,然这必要关头,怎能袖手旁观?必是倾力而上,无论咸淡也要替主吃光剩饭! 徐伯收拾完碗筷起身,便见一人远远飞奔而来,至近前,才瞧出其人似乎两腿有些高低。 徐成。他是来报讯的,喜讯:陶景言,回来了! 徐伯绽开那朵光彩照人的老菊花,“公子哎,你瞧,老徐没说错罢!” 只是话音落地之前,季筠已掉头跑了,当是未尝听清。 说来后院到前庭,总还须跑一阵,乘这嫌隙,不妨先说说徐成的跛脚,以免陶大夫出神入化的医术受了折损。 虽说前案徐成是共犯,然他事前并非全然知情,只是偷拿个印章换了几个小钱,加之陶景言不欲追究,官府便也免了他一顿板子。只是到底,官司得免吃,家法却难逃!回到府中,徐伯的一顿板子教他在床上趴了大半月。 陶大夫是妙手回春没错,然而医得了身医不了心,徐成自此就落下了一见到亲爹两腿就不齐整的毛病。季筠想来,这大概就与那只总在府墙外蹓跶的秃尾巴猫是一般的病根:教他拎着尾巴扔出院墙的回数多了,如今只需听着他的脚步声,便即刻四脚朝天身子僵直晕厥!皆是心病啊! 这跛脚的来历说罢,季筠也才到中庭陶景言已然坐在房中品茗了。 “阿言!”一阵旋风刮过,陶景言便觉一股猛力撞进了怀里,若非早有准备,不定就已仰面朝天了。 “阿言,你总算回来了,教我好想!” 放下才饮了一口的茶,环住并安抚着那在怀里胡乱扭动的野猫,陶大夫温厚一笑:“我也是。” 分离了许久,暂就这般静静相拥一阵罢。 不知过去多时。茶盏里的茶都已停止冒热气了,轻细的声音才由肩头响起,“阿言,麦花,开了哦。” “哦。” “你是不是当与我践诺了?” “嗯?” “芙蓉记!” “噢……柴房里的枫露杏仁糕都吃完了么?” “……”哎,果是甚么都瞒不住他家聪明过人的阿言! “京城首屈一指的点心吃了那许久,也当腻了,甚么芙蓉记荷花记的,自更比不上京城的味道,遂而,就免了罢。” “阿言……”呜呜,大半年的麦子,白种了……转头四顾,“你的行李呢?姑婆未教给我带甚么?” 松开环在他腰上的一手,端起茶盏以个略微别扭的姿势别过脸轻啜了口,陶景言清了清嗓子,“郭老夫人教我带些补品点心与你……” 怀中人眼睛一亮,“在哪?”姑婆果真有心! 再啜口茶,陶景言不紧不慢:“高丽老参虽好,然不适于你用。我替你谢绝了。” 嗯,反正他也不喜喝那黑黑筹稠的汤药,不要就不要罢,然而,“点心呢?”季筠直觉并不太好。 “送去马府了!” “马府??”季筠一跃而起,跳脚,“为甚么要送去马府?” “那礼,你妹妹也有份。” “那我的呢?” “上回的礼你独吞了,这回,就当做补偿罢,再说,马府人多,少了分不开。”那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0 依旧慢悠悠,看着季筠甩头往外走,倒是不急不躁,“你姑婆令我下回上京时,带上你妹妹与我们的儿子去给她瞧瞧。” 前脚方跨出门槛的人顿时一震,脚步骤停,转回身,满脸晦暗,张了张口,却甚么也未说出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原先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焰,渐为烟消云散,“姑婆,定然要恼我了……” 陶景言起身,踱到那垂头丧气之人身侧坐下,“好在,我已向郭老夫人澄清此事,看在我替她尽了几分薄力的份上,她已答应不追究。” 季筠抬眸,“果真?”言罢便觉这一问乃为多余,阿言从不说谎,且是这等大事,岂能有假?心绪倏忽好转,一下攀上那人的脖颈,“这般说,你果真将姑婆医好了?” 陶景言转头忘了望天,轻叹气,“也说不上好,只是说话绝大多时已无须教人转达,且能教人搀着起来走几步了而已。” 抑制不住兴奋,凑上在那人颊上啄了一口,“阿言,你果是神医!那,这回,可有何意外之喜呢?” 抬袖拭了拭脸上的油迹(季筠脸一红:蹲在地头吃的饭,又忘擦嘴了……),陶景言一脸迷茫:“喜?” 意外之喜,这般说起来,倒还果真有些,然而……似乎并非他陶景言这一介布衣担待得下呵…… 命苦 夜色已深,街上行人渐为稀少。 季筠坐在芙蓉记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的手向上挪了挪,捂住口鼻呼气,嗅:哎,酒味依旧未散尽…… 阿言又要不高兴了,不高兴就不让玩亲亲,可是,人家好喜欢阿言的唇嘛,软软香香,还有股甜甜的桃花味,教人舔了还想再舔…… 回头想想,又有些不平,阿言,有些不尽人情了,平日不让喝酒就罢了,然非常之时,总需有个破例罢,比如逢年过节、初一月半、婚丧嫁娶、心花怒放,亦或心绪不佳等等,总当许人小酌上两杯应应景啊!就说今日,乃是他那小外甥满月,满月酒满月酒,怎能不喝酒呢?嗯,这一想,还真觉着自己没甚大错,原先的沮丧顿教压下,起身:回去!小爷就是喝酒了,看谁能耐小爷何? 昂首阔步跨进陶府大门,险撞上提着灯笼的徐伯。 瞧清来人,老汉似松了口气,“公子哎,都要亥时了,你再不回老汉我可就出门寻你去了!” 季筠含混应了声,忙问其陶景言。 徐伯神神秘秘凑近,“公子,府上来客了,老爷一直陪着说话到现下哩。” 季筠脚步一顿:能教阿言一直陪着的……“余小大夫回来了?” 徐伯忙摇头,“是个女子。” 女子!季筠将这两字置于舌尖来回滚绕了两遍,“王婆?”这顾城的女人究竟还顾不顾廉耻了?没日没夜的纠缠,果真是不死不休? 徐伯摆了摆手,凑到他耳边,蚊子大点的声音,“年轻多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庭中传出一声怒发冲冠的咆哮:“欺人太甚,不要脸!” 老汉愣过转身,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已跑出甚远。老脸上的菊瓣收了收:“公子哎,人家鞋底干净着嘞……”非但鞋底干净,周身都干净,一张白嫩水灵的脸可不知有多招人爱哩! 然而那股旋风已刮远,也不知听见没听见。老汉回头叹了气:哎,你说这也怪了,老爷手下,素来鲜有治不好的病症,然偏是他家公子,这身怪病到如今还不时间歇发作着,虽说除了与老爷添些小扰,他处并无大妨碍,然病总是病,就得用药医不是…… 中庭。 正房灯火通明,远远就瞧见映在门上的那两个长长的身影,竟然交叠在一处!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季筠三两步冲上去,一脚揣开虚掩的房门:“ 阿言,你……” 咦,这二人,站得……一人在门边,一人在案前,似乎有些远!原只是,灯光将影子交叠在了一处而已! 司空见惯般瞥了门前之人一眼,陶景言微微蹙眉:“这般晚回来,又饮酒了?” 一言教戳中要处,季筠心一虚,低头拨拉着扫帚上的茅草根,“一点点而已。” 陶景言有些无奈,挥了挥手:“天不早了,先打水去罢。” 嗯,要打发他走!季筠顿时警觉起,拄起扫帚:“我……先扫地。”一面拿眼角余光向门边瞄了瞄,诶? 这身姿……向上打量去:白嫩水灵的脸蛋,飞扬跋扈的神采,以及那……自己已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鄙夷眼神! 表妹! 郭小姐敛了敛眼里的鄙夷,“你们府上有半夜扫地的规矩?” 陶景言:“……” 季筠继续拨拉着草根:“也不是……只是,怕你千里迢迢而来,鞋底难免沾泥带水……” 郭小姐抱臂,“我是坐车来的,一路脚就没沾过几回地。” 季筠似想起了些正事,抬头,“你来……姑婆知道么?大表兄呢?”究竟是来作甚的? 郭小姐有些不悦,然瞧了瞧陶景言,还是勉为其难答了:“祖母吩咐我来探探你,再瞧瞧季家老宅。” 季筠摸了摸下巴,显是不信。 郭小姐未尝多辩,返身去到桌前,自包袱里取出两包物事递与他:“祖母教带与你的。” 唐楼的印花糕,还有杏干! 方才还满脸狐疑之人眼前转而一亮:嗯,这便错不了了,只有姑婆才会念着自己这爱好!舒舒爽爽出了口气,“阿言,我打水去喽。” 夜已更深,听着身侧人均匀的呼吸声,季筠反侧了下,还是睡不着!哎,阿言究竟将糕和杏干藏哪了呢?早知方才去打水时就该带着,装进肚子就跑不掉了…… 不甘心啊,蹑手蹑脚爬下床,箱子里,柜子里,床底下……都没有,那……踮着脚回到床前,伸手探进那人枕下…… “半夜三更不睡,摸来摸去作甚?”不防那人忽而一个翻身,将那只胡乱莫摸索的爪子牢牢压在枕下。 “我……”季筠眼珠一转,“看你枕头有些低,加个手给你垫垫。” “哦?……”那人尚未清醒。 乘隙,季筠一跃上床,轻巧钻进那温厚的怀里,在那甜甜润润的唇上一啄,“阿言,姑婆带给我的印花糕呢?”不定这人昏昏沉沉间,就说出来了呢…… 修长的手指自光溜的脊背滑下,习惯性停在那圆圆翘翘处,轻拍了拍,“下回半夜下床找零嘴记得披件衣服,这天色,易着凉。” “阿言……”扒拉着那人的衣带,心知希望已渺茫,然那丝残念就是挥之不去。“那是姑婆带给我的,我不吃,你就让我看一眼,闻一闻也不成么?好歹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啊!”不到黄河心不死。 闭着双目之人嘴角扬了扬,低头在那光洁的额上印下一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1 吻:“你不是已拿到手上过了么,那便是领了这份心意了。且说要了不吃,也是浪费,不如赠还郭小姐,也算份人情。”又将双臂紧了紧,不待怀中人开口,“话说,千里迢迢教人来探亲,随礼一包印花糕一袋杏干,郭老夫人倒是端的大方!” 撅了撅红红的小嘴,有些不满戳了戳那精干的胸膛:嗯,礼是少了点没错,然而,不是有句话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再说表妹孤身一人而来,也拿不下多少东西,又不定还要带些甚么与妹妹一家…… 诶,似乎,哪里不太对…… “阿言,你说表妹她……” 那人轻叹了气,将他又往怀里纳了纳,“夜深,睡罢。” 然而,疑窦已起,教人怎还睡得着? 在京城住了那些时日,姑婆自然知道他最喜的是枫露蜜糕和桃脯,既千里迢迢教人送来了,少些便罢了,却还偏绕着人的喜好过去?更莫言,姑婆绝不会厚此薄彼,上回还教自己与妹妹捎了一对玉镯,这回,即便不知妹妹正坐月子,却也当多少与她带些甚么罢? 翻个身,眉心轻锁:姑婆远嫁在外数十载,要说思乡心切,遣个人回来瞧瞧,本是人之常情,然而,家中那些个家丁跑腿皆不用,偏遣她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独自前来,这,真说得过去? 更莫言,既是来探亲的,为甚一早不直奔季府,却来到这陶府,且还随随意意住下了,这,岂不有失大家风范? 不对啊,都不对…… 辗转了大半宿,季筠终于得出一论:郭小姐,在撒谎!此回绝非是姑婆遣她前来,而是她私自离家!然而,不远千里来此一趟,乃是为甚?游玩?顾城还不及京城一个角大,果子铺点心店加起来也不到京城的百分之一,味道更是远不及,有此必要?为探穷亲戚?季筠还真不觉自己的脸有那般大…… 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却是这般随心所欲离家出走,跑了上千里地投奔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男子,季筠想来,要他是个女子,都未必腆得起这脸……除非,是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 翻过身,在黑暗中摸索上熟睡中人那张俊雅安逸的脸,深叹了气,虽然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相信郭小姐这回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顾城,实是与他这表哥争夫来了! 哎,他季筠上辈子,究竟做了甚么孽?明明是名媒正嫁进的陶府,这正房之位,却素来岌岌可危。眼前的觊觎者尚未扫尽,又来个表妹与自己争夫,端的命苦! 争夫 这一夜,初来乍到的郭小姐虽是一路车马劳顿,却也歇得不怎好,耳侧总有种古怪的沙沙声在搅扰,令人睡梦中也不甚安宁竟是梦到一把巨大无比的扫帚追着脚扫,怎都摆脱不去! 一梦乍醒,已是天光大亮,“沙沙”之声却还在耳侧。拉开房门,这扰人的声响总算有了来处好大一把扫帚! 她那破落户表兄正拄着把较之昨晚更大更新的扫帚候在门前,不时挥舞几下,弄出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沙沙”声,看去竟也端的威风!郭小姐忽有些疑心,这把扫帚,真不是为她而连夜赶制? “季……” “是表哥!”季筠戳了戳自己鼻尖,实则,叫陶夫人也可。 郭小姐轻一皱眉,跳过此题,“你在这陶府,究竟是借宿,还是打杂?” 季筠捏了捏扫帚柄,手指教竹竿压得生疼:堂堂大家闺秀,没读过书么,出言怎就这般惹气?住就是住,甚教“借宿”?阿言的就是我的,谈得上“借”么? 然而郭小姐天生似乎不怎识眼色,举袖在鼻前挥了挥以拂开那把大扫帚搅起的漫天尘埃,“偌大个陶府,就你一个扫地的么?”这便难怪要从白日扫到夜里了。 季筠气极反笑,“陶府扫地的下人自是不缺,而我也非扫地的,而是,”一眼瞥过她裙下,“专扫那些个冒失闯进之人的鞋底!” 郭小姐稍一沉吟,一个返身回去屋里。季筠眉梢一挑:总算还知些羞!须臾,郭小姐端着凳子袅娜而出,优雅落座,一撩裙角,“扫罢。” …… 季筠终于意识到,就蛮横泼辣而言,全顾城的女子加起来,都及不上郭小姐的一个裙角。 第一回合,郭小姐胜。 暗自调匀吐息,季筠瞥了眼郭小姐那几乎瞧不出污迹的鞋底,“罢了,一阵走路还得脏,回去再扫罢。” 郭小姐柳眉一凝:“回去?” 点了点头,季筠一脸理所当然,“姑婆命你来探家,自然要回去季府瞧瞧,还有那些个叔伯娘姨,也当一一去探探,否则回去你怎与姑婆交代?” 郭小姐微微一笑:“季府昨日我已去过,至于叔伯娘姨,祖母并未吩咐,再说我一女儿家,抛头露面也不妥当。” 季筠攥了攥扫帚柄,“然你一姑娘家,非亲非故却借宿陶府成何体统?要教姑婆与大表兄得知,还不怪我不晓礼数怠慢你? 郭小姐抱臂:“孰人说是非亲非故?陶景言在京城待了那许久,我与他早已相熟,纵然不是亲却也算得故罢,此番我千里探亲,借他家中住上几日,怎就不成体统了?” 要说郭小姐这条巧舌,季筠实非首回领教,然而数月不见,却又当刮目相看:表妹这是,又大有长进啊!季筠已有预见,这一轮,自己多半又是输多赢少。 酝酿半日,“男女授受不亲!”罢了,还是直戳要害罢。 可惜就是这令普天下良家女子望而生畏之罪名,却唯独震慑不住见多识广的郭小姐,但见她衣袂一甩,飘然起身,“既知此理,却还在此污人清白?”拂袖便要关门。 季筠一扫帚卡住:“我是你表兄!” 郭小姐冷嗤:“依旧是男子!” 季筠瞪眼:“阿言不是男子?你昨夜还与他同屋共处那许久!”若非我回来,你现下不定已是现成的陶夫人了罢? 郭小姐丝毫不觉为难,“医者若讲那许多忌讳,这满城的女子恐要教他娶回一大半罢!” 季筠:“……”实在是,言之有理! 第二回合,季筠再败。 用过早膳,季筠悻悻扛着在后失了用武之地的新扫帚来到医馆:后院那尊女菩萨一时半阵搬不动便罢了,此处这些小妖小孽,虽说看去难成气候,然也须小心提防,否则一个不慎便或恐教人挖了墙根!哎,前有狼后有虎,他家阿言这胖头和尚,是任哪个女妖都想抢回去尝个鲜,不守着实是难以心安啊! 一脚跨进医馆,诶,今日此处的气氛有些诡异呵,小妖小孽们看去皆无精打采,王掌柜家的小丫鬟破天荒没嗑瓜子,秀坊的银凤对着沾了血迹的绣布若有所思,就连王婆都是恹恹的,教人疑心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是教咬伤还是咬掉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2 了…… 满心好奇,季筠上前戳了戳王婆:“哪家的谢媒酒烫着舌头了?” 王婆翻了个白眼:“怎说话呢?” 季筠回了个白眼:“昨夜将谢媒钱输了?” 王婆老脸红了红,扭过脸去哼了声,未再吭气。 季筠伸出手指绕着指点了圈:“冬儿、银凤、阿秀……你们皆输钱了么?还是咬着舌头了?”一个个如丧考妣! 无人回应,倒是那几人将头垂得更低。终是朱婶摇着扇子风风凉凉应了句:“季公子,你可打得一手好算盘,装疯卖傻为自家人铺路,端的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这回你这表妹,当是个能生养的罢?” 季筠顿时一阵迷茫,甚么肥水,甚么铺路,甚么生养?还有表妹??! 一个撩帘冲入内堂,郭小姐那小半个时辰前还在后院与自己争锋相对盛气凌人的表妹,此刻正笑意盈盈,婷婷玉立在那温雅之人身侧,以一个无比优雅的姿态撩着袖子,翘着耐看的兰花指替那人研着墨。 好个善解人意,温良贤淑! 抬了抬眸,郭小姐浅笑依旧,“这才开馆,外间那一干人的鞋底,就皆扫过了?” 扔下扛了半天的扫帚,季筠上前一腰将她顶开,任由那黑黑稠稠的墨汁由桌上一路淋到郭小姐那身鲜亮的罗衫上:“陶氏医馆的规矩无人不知,进馆必先擦鞋!既我得闲,你又是远客,研磨这等事,怎能劳你?” 言才落,却觉身后一股灼热感袭来由后背烧至屁股!顿惊跳起,回头,郭小姐拎着茶壶,满目无辜,抬起沾了墨迹的手比了比,“我才拿起来,你就动了……” 季筠龇了龇牙,倏忽想起了余小大夫……这便教作善恶到头皆有报,并非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一回合,他与郭小姐,算得互有来去,然若定要较出个输赢,那还是他略胜一筹毕竟,衣服脏了,得洗,洗不干净,得买!而烫伤烫痛,无妨啊,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么?何况,阿言还会心疼啊,一心疼,不就对自己百依百顺了?一百依百顺,就……哼哼,表妹,你就死了这条心,早日启程归家罢! 趴在床上,想着阿言一阵回来瞧见自己那伤处,该是多么痛心不忍,季筠心里便也倏忽酸起,暗忖着要如何宽慰于他…… 然而,一盏茶功夫过去了,又一刻钟过去了,该来的人却是迟迟不来,季筠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正要下床张望,门却在此时教推开!心中一喜,喉中却浅浅呻/吟了声,“哎哟—”阿言,你心痛罢! 然而下一刻,“公子哎……” 季筠怔了怔,回头,“徐伯?阿言呢?” 老汉咂了咂嘴,一双混沌的老眼里写满不忍,“公子哎,老爷正忙哩,还是先让老汉替你上药罢。” 季筠忖了忖,坚定摇头:上了药红痕即刻就褪了,褪了阿言回来就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心疼……那,不就教她白烫了!不成! 老汉叹了气,“公子哎,你要忧心老汉年老眼花,药上得不好,那我去教阿成来与你上?你还是莫等老爷了,他携郭小姐买衣裳去了,一时半阵回不来啊!” 买衣裳!携表妹?!季筠顿似教道惊雷劈中,呆若木鸡! 阿言,你怎能这般对我? 静默半晌,幽幽开口,“徐伯,郭小姐是不是真有那般讨人喜?” 老汉稍一迟疑,点了点头,“那等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又那般水灵,自是讨喜啊?” 季筠:“我与他,谁更讨人喜?” 老汉:“……公子哎,男女之间,怎能这般比较呢?” 季筠:“论聪明才智,孰胜一筹?” 老汉低头:“公子哎……” 季筠:“论性情呢?” 老汉抠着手指:“公子哎……” 季筠:“论勤俭持家呢?” 老汉艰难咽了口唾沫,“公子,你,莫想太多……”郭小姐持家如何虽不得而知,然公子你……满顾城的人都知道罢…… 季筠将自己似只刺猬般缓缓团缩进被中:“徐伯,我有些倦了,你先去罢。” 这第四回合,他似乎,也已完败。 前途 时过晌午,徐伯再回端着方热好的午膳进来时,床上那团棉花包依是团缩着一动不动,四角连个缝隙都不透。 “公子哎,出来透个气罢,可别闷坏嘞。”好容易从一角扯开个口,手才一松,即刻却又教扯了回去。老汉苦着脸摇头,“这又是怎的了?公子哎,舌头与牙齿都难免有个碰啊撞的,你与郭小姐是表兄妹,有个小打小闹也是常事,何必往心里去呢?” 棉花包的下摆似乎弹了弹:嗯,小打小闹是小事,那争风吃醋呢? “公子哎,先用膳罢”,老汉回头瞧了瞧桌上,神神秘秘凑近,“今日有你喜欢的酱猪蹄哦,清风楼的哩!” 棉花团上端微微顶起个包,转瞬即逝。 老汉脸上的菊花绽了绽,“老爷方才教人送回来的!” 被上波澜迭起。老汉转身端过碗凑上,须臾,棉花团上角破出一口,一手迅疾伸出,长了眼般直捣碗口,一把抓住那油油腻腻的物事正要往回缩,却教一只粗糙的大手捉住,“公子哎,这天,被褥可不好干。” 季筠蹲在床头默默啃完了猪蹄,徐伯的话头才从郭小姐的衣裳转到医馆门前的队伍。 “阿言,还未回来么?”低头在饭碗里拨拉两下,闷闷发问。 徐伯摇头,“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件衣裳不是精工细料、量体裁衣啊,再说这顾城又不比京城,一时半阵要寻出件合意的成衣,想来以郭小姐的眼光,是不甚容易呵。然你说这郭小姐也是,既是出远门,为何不多带两件衣裳呢?……” 季筠垂眸搅着汤碗:你要知道郭府的院墙有多高,就不会有此一问了……说来,若非如今已成反目,季筠还果真忍不住要对表妹这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大加赞赏一回哩! 瞧着那怏怏不乐之人,老汉叹了气,“公子哎,你莫怪老汉多嘴,然你若不欲与老爷添扰,今后,还是让着郭小姐些,毕竟她是客,又是你亲表妹,你说你与她这一介小女儿家赌那气作甚?这终究难为的,不还是老爷?” 然而此话不提还罢,一提起季筠便觉恼意上涌,狠狠搅动了两下勺子,教汤水溅了满手,“我又未教他那般殷勤!是他自己又要留宿人,又要给人买衣裳的!”哼,自己要吃颗蜜饯求了他那般久都未能得偿所愿,说起给郭小姐买衣裳他倒是眉头不皱一下,且还亲自陪着去了!也教人心平气和?他为难,小爷还委屈呢,到底,这坏人全教小爷当了,他陶大夫倒是顺顺当当成就个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 徐伯据理力争,“公子,你这般说可有失偏颇啊!老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3 爷善待郭小姐,还不是因她是你亲戚么?何况,老爷乃知恩图报之人,当初那冤狱不多亏郭侍郎才得平反?遂如今老爷善待郭小姐,乃是情理之中。” 话是不错,然而,季筠就是想不通,“为甚每回他要报恩还人情,就非要我受委屈?” 老汉嘴角抖索着,看去痛心疾首,“公子哎,你自入这陶府,除了吃过两天下人灶,打过两回洗脚水,还受过甚委屈啊?”到如今,都要反客为主了呢…… 这是说他忘恩负义?连徐伯如今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季筠那满腹的心酸再是压抑不住,“他收余小大夫为徒就是不收我;余小大夫伤了得他亲自上药,我伤了他探都不来探;郭小姐要甚么他就陪着去买,我要颗蜜饯要了大半年都不见影子!” 老汉抚了抚胸口:“……公子哎,你怎能……这般比较呢?” 季筠转过头去哼哧了声,“不这般比怎比?” 老汉叹了气:“余小大夫是老爷的徒弟,郭小姐的身份,更不必说,然公子你,只是……” 季筠沉吟,“是甚么?” “公子,纵然你与老爷是有自小的情谊在,然到如今,也是事过境迁了,再说上回为救老爷,你虽是功不可没,然而老爷对你,已是另眼相看了啊!所谓知足常乐,老汉以为啊,这人情回报甚底,还是莫过强求为好!”低头,声音放轻,“况且万一,今后这郭小姐果真成了夫人,那……”你在这府中,可还如何待得下去哟…… 话音落下,室中也随之沉寂。 徐伯收拾完杯盘,回头望了眼,“公子,老汉的话,你再思量思量,不可执着啊!” 床上的棉花包一动不动,看去,较之先前包裹得更为严实了。 陶府的午后,是一日中最为清闲之时。悄寂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的庭院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门教推开,却并未“惊动”到床上那一团物事。来人倒是见怪不怪,径直走到床前。 “芙蓉记的桃脯,要不要?”清脆的女声。 顿了顿,棉花包里缓缓探出一手,手掌向上。郭小姐撇了撇嘴,将小黄包放下,那只手便迅疾缩了回去,耳边随即传来拆封的声响。 郭小姐转回桌前,搬张凳子到床前坐下,开始拆手里的杏干袋。 “烫着了你,与你陪个不是。” 棉花包里滚出一块桃脯:愿意分享,便是无妨罢。 郭小姐捡起桃脯,又从缝隙中递回一块杏干:礼尚往来!须臾,被中的手再回伸出,依旧掌心向上,掌中摊着几块桃脯。拿走桃脯,手却还摊在原处,郭小姐星眸一转,抓了把杏干放下,才见它缓缓缩回,继而棉花包上轻一起伏,看来甚是满意。 放块桃脯进嘴里,郭小姐柳眉微蹙:这滋味,与唐楼相去甚远,无端撩起人的思乡之情……到底是祖母说得对,天下之大,要论吃穿住行,又有何处及得上京城?遂她将来的夫婿,必须是平步青云,能稳稳立足帝都之人! “我看中了陶景言,要他做我夫婿,遂你将他让与我罢!”忖了忖,还是开门见山。 被中的窸窣声即刻止住,良久,一个手指自缝隙中探出,朝她摆了摆:不! “枫露糕桃脯杏干酸梅要多少随你挑!” 不! “给你在京城果子铺最多的街市置间宅子?” 不! “教祖母给你攀门好亲事,唐楼掌柜家的小姐可好?” 不! “为甚?” 阿言不卖! “然你二人皆是男子,总有一日要各自婚娶!难不成还能这般厮混下去?那子嗣要如何延续?” 不要!阿言和我,一个养家一个败,正好!再多一个,败不起! “却不知人言可畏?” ……小爷是教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的,却还怕甚底人言? “陶景言呢?他可是声名在外,教他因你而受世人指摘,你于心何忍?” 这……那就教阿言定下规矩,长舌妇今后不许踏入陶氏医馆一步,哼! “那陶景言的前途呢?” 棉花包动了动,一角缓缓掀开,露出张显为困惑的脸:甚么前途?阿言如今,难道不是已然功成名就了么?难道还能去做官? 郭小姐沉吟片刻,竟然叹了声,神情颇有些落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果真以为我就这般儿戏,没廉没耻,擅自做主了么?” 季筠嘴角扯了扯:要不呢?难不成离家出走,千里追夫,还是姑婆之命,表兄之言?然而,此些都非紧要了,“你—方才说,阿言的前途?” 郭小姐垂下眸,“祖母与大哥本是有意促成这门婚事,大哥且已答应保举陶景言进太医院,就等我与他定下亲事,便可平步青云……” 季筠眉间紧了紧,似是回味良久,才半信半疑,“你是说……阿言将要当御医?” 天色微暗,季筠坐在庭前的台阶上,望着婆娑的花影出神。连那人走到身侧都未发觉。 “今日怎这般安静?想甚呢?”那人的声音,甚是温和,似是怕惊到沉思中的人。 季筠未抬头,只是将背往那人腿上靠了靠:“阿言……” “怎了?”挨着他坐下,陶景言将人往怀里纳了纳,“午间的猪蹄味道不好么?” 季筠摇头,“阿言,我在陶府,究竟算甚么?……”家人?下人?借宿的旧友? 那人显是一怔,迟疑片刻,“阿筠,我午间带郭小姐出去,是不欲教她再与你生衅……你莫多想。” 攥着他衣襟,季筠甚执着:“你还未答我,我在这府里,究竟算甚!” 略一沉吟,抬手拂起他额前的几绺碎发,低头在那白皙的额上印下一吻,“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遂,你说呢?” “然而,你要娶的原是我妹妹……”咬了咬唇,“若非当日我偷梁换柱,不定,你如今已做了爹了呢……” “阿筠!”对这无厘头的揣测,陶景言实是有些难招架。 季筠倒是一反常态,似乎并不怕惹恼那人,“阿言,你当初,究竟为甚要娶我妹妹?” 陶景言:“……只是想与你能亲近些……”能说是当真想报复么?以防他再出这等令人难以作答的怪问,迅疾揽他起身,“回屋罢,晚膳已备妥了。” 方迈步,却教那人扯住衣袖,“阿言,你,想做御医么?” 脸色微变,陶景言握住那只微凉的手:“郭小姐与你说了甚么?” 季筠摇头,“姑婆来信中提及此,说你若有此想,她可令表兄替你斡旋。” 陶景言垂眸,面色一时有些难以捉摸,沉吟良久,抬头一笑,“如今这般,已是极好。此事,就莫再提了。” 然不知为何,季筠只觉得那笑脸背后,隐隐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4 藏着几分怅然。 又一个清朗月夜,季筠托着腮帮坐在灶间看着火,眼前却浮现着前庭的情形:花前月下,才子佳子,谈诗论词,对弈谈笑,端的个令人称羡!简而言之,就是阿言陪郭小姐在月下论诗话,自己一旁陪坐,不时打着瞌睡,自然是煞风景,遂只得躲到这厨间烧水来了。 当锅里的水汽在狭小的灶间弥漫开时,门外也恰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教我来作甚?”郭小姐推开门时,满面的春风痕迹犹在。 季筠指了指脚边的水盆,“打洗脚水!” 端着水盆进屋时,陶景言正倚在床头翻着医书,平淡一如往常。 “阿言,洗脚。”放下盆,谄媚亦是一如既往。 床头之人目光依在书上,顺从的由他将脚塞入盆中。 “如何?”蹲在地上的人仰起脸,满面期待。 “力道正好。” “我是说水。” “不冷不热,也正好。” “那便好。”地上之人长舒了口气,低下头去,继续在那双脚上揉捏着,全神贯注,似将此生余下的柔情蜜意,皆倾注在了这一盆洗脚水中…… 新生 阳春三月,江南小城。 南街最大的果子铺杏花斋一开门,待候已久的人群便蜂拥而入。推推搡搡挤上前,最前面的人眼看就要摸到柜台,一把大扫帚忽而从天而降,一个甩尾将众人扫退到三尺开外。 “排队!”扫帚旁那人双手叉腰,嘴唇一启一合间,缓缓吐出两字。 一阵骚动过后,人群迅速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长队,尾巴弯曲延伸到街道那侧。 发号施令之人鼻中不轻不重哼了声,拖着扫帚上前,对着队首几人一一打量了番,层次分明的双下巴抖了抖,“抬脚!” 几人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撩起裙角照做。 绕着几人转了圈,鼻中又出一哼,抬起扫帚柄指了指为首的老妇和中间的俏丽女子,“你们,出去。” 老妇显是不满,叉起腰,“为甚?” 娇俏女子受了这鼓动,也绞着帕子附和:“我们的鞋底又不脏!”一面拿眼角余光扫过前面抱孩子的粗黑少妇,拿手在鼻前挥了挥作出厌恶状,“有人的鞋底都能给这地面打印了,你怎不赶,却偏挑我们……” 孰知这回,偏是拿捏错了人。少妇回头,粗黑的眉毛抖了抖,气势天成,“哪里来的小娼妇,青天白日的为那下贱事,还敢红口白牙糟践良家人?”怀中的幼童也随着挥舞了两下胖乎乎的小胳膊,嘴里咿呀着,似是不平。 娇俏女子脸色涨红,“骂谁呢?谁青天白日为那下贱事了?” 少妇一个凌厉的白眼甩过,将孩子换过一侧抱着,腾出只手指戳上那水水嫩嫩的脸皮,“骂你怎了?你个没脸没皮的小妖精,见着个俊俏男子便迈不开步了?话说自从这铺子换了伙计,你们这些个小娼妇便似苍蝇盯上了米糖,日日成群结队往此处来,害我给我家宝儿买颗糖都要等上半个时辰,可不是不要脸?” 娇俏女子一双杏眼瞪圆,气得抖索的手指颤了颤,一不小心戳到幼童那白白胖胖的小臂上。少妇一怔,将孩子往身后人怀里一塞,扑上便一把揪住那光滑精致的发髻,往那水嫩光滑的粉面上抽打去。娇俏女子一时未反应过,倒是愣愣受了好几掌,才想起躲闪,可惜为时已晚,少妇到底较她粗壮,又抢了先机,自是占尽上风。 不出片刻,娇俏女子已是披头撒发,满脸红痕,然而怎能甘心就此咽下这口冤枉气,回头对着人群:“她可说你们皆是娼妇呢,你们就由她这般泼脏水?” 人群中一阵骚动,便有几个窈窕身影冲出来,抓住少妇厮打。少妇一时招架不过,眼看节节败退,回头也吆喝了声,便见几个姑婆娘姨跳出…… 一场口角,就此转化成武斗大戏! “住手!”一声气吞山河的大喝过后,那柄大扫帚旋即扫进人群。可惜,并无多大成效,教扫到的人只是微一怔,回头依旧我行我素。 “今日,打烊了,都给我出去!”双下巴狠狠一个跳跃,终于怒了。 似一道惊雷劈下,方才还在厮打叫骂的众人,顿时停住了手,面面相觑。 静默过后,人群中一个声音弱弱传出,“然而,我们已等了一早上……” 扫帚柄转过去,“我又未尝教你来等!” 门外传进几个不平的声音:“我们又未打架!” 狠狠转过头,眯缝的小眼里闪出几丝凶光,“我家的店,我说怎的就怎的!”孰人教你们干瞧热闹来着?哼! “小姐,你这般驱客,老爷知道么?”柜台里的人终于看不下去,托着腮帮懒懒出了一言。 人群顿起一阵附和声。 排在队首的邱婆咂了咂嘴,“一大清早的闭门驱客,也不怕招晦气。” 已将孩子抱回手上的少妇也点头,“你爹黄掌柜可素来和善哩,每回见着我家宝儿都要塞颗糖……” “就是,”一边的冯家小妾撩了把松散垂落的乱发,撅了噘嘴,“我家大娘子要的糖枣都未买到呢,这般回去可不教我挨打?” “本就该打!”黄小姐倒拎着扫帚柄拄了拄地,一身的肥肉也随之抖了抖,“你说你每回来买那一钱半钱的蜜枣酸杏,却要在柜台上扒拉上半刻钟,作甚呢?你以为谁有功夫瞧你那身从你家大娘子身上褪下的旧裙破裳,还是谁有心欣赏你家冯老爷给你新置没两日便褪色的金镯子?” “你……”教揭了短的人眼圈顿一红,低下头去抹泪了。 邱婆见此,有些于心不忍,“我说黄小姐,你这又何必……” 扫帚柄一转,“我还未说你呢,你倒先挑我来了?你这般护着她,不就因这桩媒是你说成的么?怎的,近时这谢媒酒不够喝,就把主意打到我家来了?” 邱婆忙呼冤枉,“我的大小姐哟,这沐城谁不知你眼高于天,就算有人不自量力要遣老婆子来,老婆子都未必敢哟!要说你将来的夫婿啊,那必得是英武不凡、神力盖世啊!”要非这般,还真配不起你这身段。 这话,倒还勉勉强强入得了黄小姐的耳,不过……转头瞄了眼柜台后面之人,圆胖胖的脸上倏忽飘起几丝赧色:英武盖世有甚用,她们黄家又不缺守家护院的,还不如嫁个会包蜜饯会算账的…… “小姐,夫人教你回去绣花了。”门帘一撩,顶着双螺髻的小丫鬟阿香前来传话。 黄小姐皱了皱眉:绣花绣花,娘难道以为这真能给她绣出个女婿来?抬眸扫过面前那一长溜队伍,哎,若是不将眼前这现成女婿绣没就是万幸了! 举起扫帚将二下巴往回顶了顶,“你回去跟娘说,我正在铺子里打下手脱不开身,晚些再说。”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5 阿香面露难色,“这,不好罢……” “小姐,你回去吧,此处有我呢!”柜台后面那人也开口相劝,看她不甚情愿,只得近前几步,凑近她耳边,“看铺子是我分内事,若还须烦劳小姐你,教老爷得知,可不觉我太无用?不定就要将我赶走了呢!” 但闻此,黄小姐的脸色变了变,只是再瞧瞧队伍中那一张张喜形于色的脸,又实放心不下,“然而……” “小姐,你放心,有我呢!”好在此刻,机巧的阿香挺身而出,“我在此帮你看着,决不放进一个居心不良之人!” 将扫帚郑重交到继任者手中,黄小姐终于一摇三晃淡出了众人视线。铺中气氛瞬间一轻,队伍正要往前挪动,却忽闻扫帚柄拄地之声,“肃静,排好队!”队伍果然闻声驻停,阿香才不紧不慢指了指邱婆:“你先来。” 瞧这场景,柜台后那人忽而有些疑心:看这小丫鬟平日无事就往外面跑,难不成都是去了衙门看审案了…… “二两枣泥糕。”邱婆提高嗓音,乘着称糕打包的间隙,将那把走到哪都不离手的扇子举到脸侧,极轻的声音,“季公子,老婆子给你道喜来了。” “哦。”正忙着活计的人只是随口应了声,不知是未听进心中去,还是果真不在意。 “东街王掌柜出高价请你去他家铺子……” “好了。”伙计将包好的枣泥糕放在柜台上。 “下一位!”清亮的嗓音已在一旁响起。 “等等,我……还未买好呢!再称二两酸枣。”觉察那小丫鬟的目光转了回去,邱婆赶紧继续,“还有,对街李掌柜家着我来提亲,他家二小姐你也见过,那可是……”眼瞧着酸枣又将包好,悻悻叹了气,罢了,还是长话短说罢,“总之是较黄小姐强了百倍!”拎起两个黄纸包,对柜内人眨了眨眼,嘴却冲着另一处,“阿香啊,一阵看完铺子,就别去衙门那里瞧热闹了,来我家中坐坐,我与你说门好亲事呗。” 小丫鬟把玩着扫帚柄撇撇嘴,“下一位!” 前街周寡妇款款上前,“称三两桃脯。” “好了。” 周寡妇做贼般将一条细纸夹在铜钱里塞进那人手中,“这是小女生辰八字……” “下一位!” 抱孩子的粗黑少妇上前,“给我宝儿买两块糖罢。”阿香百无聊懒踱到后面去了,少妇一把攥住柜内人的袖子,“季公子,我那小姑子年方十六,可能干着哩……” “下一位!” 娇俏女子轻移莲步而来,脸上红痕犹在,云鬓也恹恹垂落一边,然却丝毫不损其人貌之艳丽。 “季公子……” 才开口,那把令人生畏的大扫帚便在一旁拄了拄,“不许一唱三哼!买甚快说。” “我……”,那双剪水双眸闪了闪,似即刻便能涌出水来,“称二两红枣。”眸光轻一流转,“妾身近时总见头晕眼花,大夫说是血虚之故,须……” 地上又传来“咚咚”两声,“无关之事不许提!” 美人一双撩人的杏眼瞪了瞪,却也不得不噤声。 枣子称上,美人低头在绣花荷包中翻了半日,却是一无所得,楚楚可怜望向对面之人,“瞧我这病得,钱都忘带了,季公子,只能劳你得空到我家中跑一趟……” 话音未落,耳边风声忽起,那把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扫帚已劈头盖脸扫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花容失色的美人抱头教轰出了杏花斋大门,身后,回荡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脸!” 忙忙碌碌、嬉笑怒骂,一日,便又过去。来到沐城后,季筠的日子,日复一日,就是这般,并无甚么波澜。 天色微暗,关了铺子们,结算了一日的账目,才觉有些乏。此刻,下人灶上当是已开饭了,然因他是店铺伙计,又充作半个账房先生,可得些优待,遂即便过了饭时,饭菜依旧会与他留着,因而,倒也不必过急。 正忖着是否歇一歇再往后去,耳内便纳入一阵熟悉的动静:这落地有声的步伐…… “小姐?”转头,那风风火火的身影已贴近脊背。 “阿筠,我给你送晚膳来了。”晃了晃手中的提篮,黄小姐的小下巴又轻快跳了跳。 季筠有些无奈,“小姐,我只是个伙计……教他人瞧见了,不好。” 黄小姐耸了耸那肉嘟嘟的鼻子哼了声,“我是家主,我喜欢对睡好对谁好,旁人管不着!” 杯盘摆上桌,酱蹄髈、烧鸡、狮子头…… 季筠苦笑:“小姐,我一个人,怎吃得了这般多……” 拿起筷子塞进他手中,“吃不了慢慢吃,再不成我陪你吃!”低下头,又从篮里翻找出一个小包,“你看,这是京城有名的枫露杏花糕,我好不容易找人带回来,一阵你陪我吃……” 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季筠垂下眸,“小姐,我不吃甜食。” 黄小姐愣了愣,显出一脸惋惜,“只知你不吃蜜饯,然却连这糖糕也不喜么?” 转过脸,季筠似觉胸间有何物翻腾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快步跨出大门,闭目欲静一静心,然而眼前所现皆是堂中那满脸落寞的女子……满心愧疚叹了气:小姐,不是我不愿领你这份情,而是,我实在领不起! 天色已然黑下,抬头,东天一轮满月正攀着彩云升起。又是十五…… 季筠那存书不多的脑海里,忽而浮起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天涯共此时。阿言,此时的你,当是已与表妹喜结连理了罢?将要为人父了么?太医院的日子,可还如意?可有,偶尔……可念起过我?…… 重逢 时光匆匆流逝,江南梅子黄时。 对幽窗、依依抱独,几多愁绪。润逼琴丝无雅韵,难续文园旧诣。头白尽、相如谁顾。燕子楼空尘又锁,望天涯、不寄红丝缕。嗟往事,且休语。 长夜无趣,季筠闲来也读上一两曲小词,却总觉得,那词中所指,实是自己…… 嗟往事,且休语。哎,阿言不在,甚么喜怒哀乐,皆懒说了。 淅淅沥沥的梅雨实是恼人,连人气都教冲走许多。自入梅以来,各家店铺生意皆一落千丈,杏花斋也不例外,这大午间的,店堂里也就十来个顾客,还有五六个是隔壁家的半大孩童,手里攥着不知在家中央求了多时才得来的几文钱,趴在柜台上望着琳琅满目的糖糕果子,显是犹豫不下。 黄小姐支着扫帚坐在堂前,百无聊懒打着呵欠。为提神,教阿香拿了刺绣活来,偶尔低头刺上两针。 柜台上摊着本不知甚么书,季筠闲时便瞄上两眼。总算读到那侠士捉住了恶人,正要手起剑落时,一声尖利的惊呼偏将他要翻页的手压了下去。 有些无奈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6 ,季筠抬眼望了望那含着手指满脸痛楚的人,“小姐,你还是歇一阵罢,这活,等到天晴再做,莫弄坏了眼睛。”眼瞧这手上的洞眼都要多过绣布了,还是留两个完好的手指拿拿筷子罢。再说,余光瞥过缩在门前犹犹豫豫不敢伸脚的几个小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吃小孩呢。 下了大半日的雨终于渐歇,客人也开始多起,季筠收起柜台上的书,专心手头活计。黄小姐也将凳子移到门边,就着亮些的天光,一面绣花,一面不时扫一眼进出之人的裙下,专防那些个光鲜亮丽的绣鞋。 半日过去,绣鞋虽不少,然而光鲜亮丽的未见几双,倒是再一个晃眼时,眸光捉住了一双光鲜亮丽的黑靴! “黄小姐,又刺绣呢?今日绣的是何物,可容在下瞧瞧?”来人一脸谄媚凑上,然目光还未及落到那堆花花绿绿的绣布上,鼻尖便已顶上一尖锐之物绣针。 瞧着眼前那颗肥肥圆圆的脑袋,黄小姐忽觉可惜:这要是颗猪头,做成猪头肉,保准能层层叠叠铺上一大盆! “周公子,你又来作甚?”将绣布塞进屁股底下,黄小姐才满脸不耐问了句。 来人悻悻缩回头,依旧赔着笑,“称两斤蜜饯。” 黄小姐尚未及答话,身侧的阿香已嗤笑出声,“蜜饯?周公子,你家铺中那些个蜜饯还不够你吃?这黄梅天,甜食存多了可容易坏。” 来人脸红了红,轻嘟囔了句:“你家蜜饯味道不同……” 黄小姐撇撇嘴,“既是来买果子的,就进去罢,别在此扰我做活。” 周公子依言入内,在柜前徘徊几圈,似是拿不定主意。 季筠有些瞧不过,悄然凑近,“周公子,要讨我家小姐欢心,可不是常来买两包蜜饯就成的。” 来人那张胖脸顿时红到耳根,垂下头,粗圆的手指托着下垂几寸的二下巴若有所思。这般瞧去,季筠觉得,此人与他家小姐,才是十足般配! “那……要如何?”周公子看来是果真无法,只得不耻下问。 季筠提高嗓音,“周公子,今日这桂花糕是新来的,与你称些?”一面便拉他走到糕点一侧,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家小姐爱吃甚么,爱玩甚么,又喜旁人如何称赞于她么?” 周公子挠了挠头,一脸懵懂。 季筠笑了笑,拿过纸笔,“周公子,你再瞧瞧还要些甚,我先与你记个账。”言罢拿起笔一本正经写起来。须臾,放下笔,将纸叠起与包好的蜜饯糖糕一道,交到那人手中。 周公子接过,满怀感激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季筠瞧着那一步三晃的背影,欣慰一笑:周家与黄家本是门当户对,周公子虽说人长得不怎经看,然而老实本分,又难得对黄小姐那般死心塌地,实是桩好姻缘呵!只是自己能做的也只这么些,余下,就要看他周公子的造化了。 好在这周公子也并未教他失望!这才去了小半个时辰,便兴冲冲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摊开一瞧,全是吃食,且全是黄小姐的心头所爱!只是,要说这周公子身子沉,行动迟缓些便罢了,却岂料连口舌也那般笨拙,哼哧了半日才令黄小姐明白:这皆是买与她的! 翘起敦实的兰花指拈起个烧鸡腿,黄小姐显露困惑:“你怎知我喜欢飞云楼的烧鸡?” “这……”周公子语塞。转眼瞥见黄小姐屁股下的绣布,眼珠一转,“上回瞧见你绣的那幅金鸡,活灵活现,教人见了就忍不住……”季筠轻咳了声,周公子怵怵望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顺带将“眼馋”两字也吞了下去,转而吐出两字:“喜爱”。 黄小姐一脸懵懂:“甚么金鸡?我何时绣过鸡?” 周公子摸了摸圆乎乎的下巴,似有些后怕:“不就是……险些教你刺穿下巴那回……” 黄小姐歪头正回想,一边的阿香却已叉腰怒目:“周公子,你这甚底眼神啊?我家小姐绣的那是金凤!” 周公子:“……”慌张的目光投向柜台。 季筠笑笑:“凤和鸡本就像,再说鸡若修炼得道,也能成凤不是?” 黄小姐点点头:嗯,阿筠说得都对。转脸对惴惴不安的周公子挥挥手:“以后多读些书!”又指向包子:“这个呢?”荣记的三鲜包,也是黄小姐每日少不得的点心。 周公子挠了挠脸:“前日见你绣过。”话音刚落,便见黄小姐面上困惑再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那是寿桃!”阿香翻了个白眼,“是小姐绣给老爷的寿礼!” 季筠抚了抚额:“寿桃和包子……寿宴上皆用得着,也差不去多少。” 周公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悄悄向柜台拱了拱手。季筠苦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口舌并非灵巧,便少说两句罢。 黄小姐轻哼了声,抓起个包子出气般咬了口,“我的刺绣功夫就那般差么?”一面从屁股底下抽出那副半成品,扔在桌上打量了半日,转向阿香,“你不是总说我绣得像绣得好么?” 阿香讪笑:“小姐你是……绣得挺好的呀,这该圆的圆,该方的方的……”总之还能瞧出个子卯寅丑,就挺好。 黄小姐将目光收回到绣布上,显是对这答案不甚满意。 性急的周公子急忙凑上,“对对,你瞧这把扫帚绣的,柄是柄帚是帚的……” 季筠默默转身:言多必失此理果是在哪皆适用啊!周公子,此回鄙人是爱莫能助了,你自求多福罢…… “这是柳,柳!你见过倒栽的柳树么?”黄小姐终于怒了。 周公子的讨饶声夹在赫赫生风的扫帚扫腿之声中出了门,渐为远去。季筠数着柜台里的糖糕叹了气:哎,遇着个好开头,却没得个好结尾,可惜啊! 云开雨霁,傍晚时分,多日不见的夕阳也总算露了头,不知是否意味着这个黄梅雨季即将过去。 黄小姐打着饱嗝又坐回了门前绣她的柳。只是这时辰,来往客人已不多,那把用以扫除异己的扫帚也终于教靠在了门后暂得休憩,阿香在堂屋一角接替家主扫着那堆烧鸡包子的尾。柜台里,季筠又翻开了书页…… 平淡的一日即将过去。 夕阳余晖里,黄小姐终于绣完最后一片柳叶,心满意足打了个呵欠,正要起身,视线中却不适时闯入一双黑靴光鲜亮丽! 有眼无珠的东西,还敢来!黄小姐怒从心起。 “阿香,扫!”诶? 墙角的阿香心急匆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皮,起身直扑门后,心里却隐隐好奇:今日小姐没有寻常性急哎,唤了一声便止了,倒有些……难不成是……实则周公子也还过得去,若是小姐嫁过去,定然是不愁吃喝,自己多少也能搭福,倒也划算…… 这般想着,手里的劲道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7 也就松了松,做出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挪到门前,“小姐,我……”正忖着是说肚子胀好呢,还是头晕无力好,然一抬头,却是眼前一亮:诶,这张脸剑眉星目,丰鼻朱唇!更重要是单下巴!可比周公子耐看了不知多少倍去!难怪小姐……心里忽便有些为周公子抱不平,哎,她家小姐,也端的是水性杨花…… “小姐,请客人进来罢,天色不早,做完这桩生意就该关门了。”柜台里传来个清润的声音。 黄小姐怔了怔,方要开口,那人却已不请自入,绕开她主仆和那柄大扫帚跨入了店中。倒是那主仆二人忘了跟入,只是呆呆立在门口望着。 “阿筠!” 熟悉的声音令正低头理着货柜的人周身一震,不可置信般抬头,目光一触及那张俊雅温润的脸,便即刻凝住了般,再不能移开。 阿言!真的是你?不是做梦么? 季筠尚在愣怔,那人却已大步上前,“阿筠,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当初为甚要……?” 话音未落,季筠已是一个反身从柜台另一侧出来,夺门而跑! 身后的脚步声与呼唤声一刻不停响在耳边,季筠越来越慌,脚步匆乱,不知要跑去甚么地方,甚不知为何要跑!然就是想跑,貌似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那人…… 和美 耳边风声呼啸,季筠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第一次后悔没将杏花斋周围的道路街巷记熟些,小街小巷不敢进,怕是死路,然而一条大道走到黑,也终有尽头,何况,他的脚力原也不如那人…… 前面又出现两条岔道,给了迷茫之人一线提示,未加犹豫便右拐跑去:这路的尽头,当是有片小树林,树林后有条溪流……总之,是好躲避。 咬牙一路跑到底,眼前……诶,树林呢?溪流呢?一口气尚未喘上,怨忿却是先破顶而出:树林没了就罢了,溪流不见也无妨,然而,为甚偏要横条河在此啊??真不是存心与人作对? “阿筠!”陶景言的脚步顿了顿,目光中显带不安望着几步开外之人,“你……莫乱来,听我说!” 说?说甚么?季筠心中顿乱,也没了心思去猜估衡量这河的深浅窄阔,以及能否安然淌过了,只满脑子忖度着那人将要出口的话:进京了?成亲了?要为人父了?对不住自己?欲加补偿?…… 补偿?银子?蜜饯?京城的豪宅?唐楼的小姐?还是……一个激灵:“小爷堂堂七尺男儿,绝不与人做妾!”名媒正嫁进的门,到底却翻个个儿屈身为妾,小爷才不为那低三下四的事呢!再说了,小爷要果真进了你的门,你那些少爷小姐们将来要如何唤我?表舅?二娘? 陶景言怔了怔,一瞠目,“阿筠,你说甚呢?孰人教你作妾了?” 季筠心中愈凉了:阿言,一年不见,你的良心呢?妾都不教小爷作,难道还教小爷与你充外宅,作对露水野鸳鸳?? “阿筠,我此回……” 话音未落,岸边之人已一个倒栽葱栽进了那条波澜不惊的河里。动静之大令对岸的浣纱女和洗菜的婆姨纷纷侧目。 “阿筠!”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过后,几步开外那人也箭步上前,一个鱼跃跳进河中! 片刻后,婆姨姑娘们诧异的目光中,头顶水草脸沾污泥之人缓缓冒头,将那个半蹲在水中的人一并拎起,回头满怀幽怨望了望隔岸那堆意味不清的眼神:喊声“河水很浅莫要头朝下跳入”很难么? 回身无奈却又十足温柔将那眼神空洞之人纳入怀中:“阿筠,你怎这般想不开呢?” 那人的嘴角轻动了动,终未出声。 小爷真不想投河,更不想寻死,只是,想洗个冷水澡静静心……你想那般多作甚? 抹了把脸上的污泥,低头猛含住那两片粉红的诱人之物:本神医受了惊,要吃点甜食压压惊…… 晚风拂过,怀中人瑟缩了下,陶景言又含着那两片红唇用力吮了吮,才恋恋不舍离开,顺带将手自那湿漉漉的怀中抽出,低头捞起漂浮在腰际的两匹淡纱与青菜,包起用力甩向对岸:水不深,本神医就懒得出手了,河中间那些个青菜萝卜纱布的,你们自己去捞罢! 抱起怀中人方要上岸,身后却又传来数声“扑通”,陶大夫满面无奈叹了气:莫围观,围观易手滑…… 夜幕初临,透窗而入的诱人味道终于将神思飘忽已久之人拉回现下。 睁眼,戳了戳身上那兴致犹高之人,“我饿了!” 陶大夫那只才摸到身下人腿根处的手一顿,蹙了蹙眉:这时候…… “我饿了!”那人重复了遍。 “那,你等等。”陶景言悻悻爬下床,披上衣服出去了。 少倾回来,那人起是起了,却未下床,缩在床头瞧着被子里发呆。 “怎了?”上前掀开被子,两天白嫩嫩光溜溜的大腿上入眼一片轻红!心尖一揪,伸手抚上:“痛么?” “痛!”那人点点头,指向额角,“这里。” 受凉了?陶景言心内一紧,即刻把上他脉门。 “阿言,你这回来,表妹知道么?” 换了只手切脉,陶景言头也未抬:“与她何干?” “她是你……”攥了攥拳还是未能吐出那两字,转过脸,强掩落寞,“表妹她,有喜了么?” 松开手,陶景言轻吁了气,才想起那人所问,忖了忖,“去年秋时接到喜帖,郭老夫人邀你上京喝喜酒。这般算来,郭小姐出阁也将大半载了,有喜也是寻常。” 季筠怔了怔:这话听去……有些难懂诶?歪头琢磨了阵,戳着手指抬眸,“你是说,表妹嫁的是……” 陶景言尽力回想了下,“太医院院使之子,据说今年也将入太医院。”,郭老夫人信上是这么说的,郭小姐似是非医官不嫁! 话音未落,便觉颈上一沉,鼻尖已顶上另一个尖翘鼻尖,“你……为甚不早说?” 陶景言:“你未问啊!”况且也不得隙,方才跨进杏花斋你就跑,一句话还为说好你就下水,而回到客栈……天就黑了…… “那你为甚不早来找我?” 陶景言:“……顾城与这沐城隔着上千里……” 那人龇牙:“然而我当初坐着牛车也就走了两月!”你却教我等了一年! 陶大夫忽而无言以对。幸而此刻想起的叩门声替他解了围。 晚膳甚是清淡。 季筠捏着筷子敲着碗边:“我要吃肘子,我要吃烧鸡,我要吃酱蹄髈!”说甚么千里寻妻,到底还不如黄小姐有心,哼! 陶景言拿过碗替他盛汤:“方才落了水,暖暖身罢。” 忿忿之人别过脸:“我要吃三鲜包子!”就不信你连周公子都不如!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分卷阅读38 “包子只能做点心。” “我要莲子羹!” “痰湿之症,忌食甜食!” “我要喝酒!” “……若是不饿,先上床歇罢。” 门吱呀一声教推开,“公子,您的……”“哐当”一声,人声戛然而止,又是谁的手滑了…… 长夜安寂。 趴在那精瘦结实的胸膛上,季筠兴致盎然描摹着那人精致耐看的五官,“阿言,你真不打算当御医了么?” 强有力的手臂在他腰间紧了紧,那人嘴角轻扬,“你爹不是说过仕途多艰么?再依我这脾性,素不甚懂人情世故,进了皇城莫说难出头,一个不甚还恐招来灾祸,遂还是罢了。现下这般,才是最好。” 听他这番话,季筠心中自是松畅些,然又将信将疑,“果真?难道……不是因了我?” 抬手捉住那只不停在自己鼻子上捏捏放放的手,轻轻握着,“自然也是因你,京城酒店果子铺那般多,我又不能成日看着你,怎能放心?” “然你又不给我钱!” “郭府很近!” “你都不会让我出门!” “院墙不高!” …… “……阿言,我们将医馆搬去京城罢……”听你这话,忽而觉得前景大好! “……睡罢,明日赶路呢!” 辗转良久,却还睡不着,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阿言,问你件事。” “嗯?” “我若……在你身边,你果真……不怕旁人说闲话么?”表妹说过的,人言可畏! “闲话?”那人侧过身,一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尤显魅惑,“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跟着我有甚不对么?” “然而,我……是男子……你又……就不怕污损你神医的名声?” 那人大笑着将眼前那惴惴不安之人拉进怀中:“神医就不能断袖么?然我偏要断,且断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看孰能奈我何!要有人忌讳此,自大可不必跨进我陶氏医馆的大门!” 嗯,神医是个断袖,然又如何?吃自己的饭,断自己的袖,终究是,开心和美就好! 番外 秋高气爽的傍晚,陶府后院。 一个身影正在“田头”来来去去忙采收。忽而,院门外的甚么动静令忙碌的身影一顿,竖着耳朵听了片刻,急忙翻出篱笆跑去开门。 门外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粗黑敦实,不出意外,应是哪家的烧火丫头。 “好了么?”女子有些急躁。 季筠回身指了指,“就好了,正摘着呢。” 女子跟着入院来,对方采摘下的瓜果打量了番,皱眉:“这般小?”又指指那几个半青不黄的,“还未熟透就摘下,怎吃啊?我可不要!” 季筠急了,“怎能不要呢?不是你说要鲜嫩些的么?我摘都摘了,你不要怎办?” 争论了番,最终还是教还去了些价,季筠虽不甚满意,然孰教这是暗渡成仓,见不得光呢?便也也只得吃些亏,妥协了。给她称量好装进袋里,接钱数过,伸出两指:“差两文!” 女子不耐烦,“就两文,连个包子也买不着,也须这般计较?” 季筠将两指举到她眼前:“两文!” “没见过你这般的,你家陶大夫又不是没钱……”女子不情不愿又从荷包里取出两文钱,嘟囔着放进他手中。 季筠撇嘴,“有钱也不能乱花!”再说了,芙蓉记的桃脯就是十文一两,蜜糖糕十五文一两,一文钱都不让,少两文那就只能干瞪眼! “小器!”女子挥了挥手绢,拎着袋子向门口走去。 季筠冲着其人背影哼了声:我小器?你呢?来这不就图这瓜菜较外面便宜么?克扣下那三瓜两枣的钱不也是为了那些个蜜饯糖糕么,却还当人装甚大气,哼! 晚间,趴在枕上拈着刚买回的桃脯,季筠撑头若有所思。 门吱呀一声,将入神之人惊了一跳,急忙收起蜜饯塞进枕下,跳下床:“阿言,你回来啦!我去打水喽。” 风风火火端了水盆回来,将那人的脚塞进盆中,用尽浑身解数按摩揉捏着。 陶景言的眉心凝了凝,“说罢。” 抬头讪笑了下:阿言果是最懂他心思!“阿言,我觉得,你这药铺有些大,空出那么些地方太过可惜。” “遂?” “不如辟出半间铺子卖点心果子罢!反正天气凉了我也没甚可种了,我帮你看铺子!” “……我看,就不必了罢。” “为甚?我又不会偷吃!” “……”陶景言觉得,他虽常日也自忖聪明,然而一旦进了这房门,那点学识机巧便全无用处……“我瞧你种了那般久地,怎未吃过一回你种的瓜菜呢?”罢了,还是转个话题罢。 “这……”又讪笑两声,“阿言,水凉了,我先去倒掉了。”起身端起盆溜出了房门:哎,好险,差点便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再爬上床时,季筠犹觉不甘,似条菜叶上的青虫般扭着身子攀上那人,“阿言,开个果子铺为甚不可嘛?” 那人移开停在书页上的目光,懒懒瞧了身上之人一眼,轻一勾唇,“想知道为甚?” 季筠点头。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黄纸包:“那你先说说,这是怎来的,又怎跑到你枕下去的?” “阿言,我错了……”早知就该塞到褥子底下去的…… “你不是不偷吃了么?” “我……”满面委屈望着枕边人,“原先在果子铺当伙计时就不想吃啊,甚是一闻到那味就胃逆……然而,离了就总想啊!”眼前一亮,“遂而,你若答应我开间果子铺,不定我就能戒掉这毛病呢!” 可惜那人却不为所动,“这般说,若我关掉药铺,你还就喜欢上喝药了?” 季筠:“……”听去似乎挺有理…… 空寂的庭院里,倏忽传出几声尖利的呼声。 “阿言,不要啊,那是我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菜换的……” “我错了,今日给你做两回,你给我留半包嘛……” “做到半夜,只要小半袋还不成嘛?” “呜呜,我不开果子铺了还不成嘛?……” “陶景言,你个死抠门!” 夜风袭来,庭中花草窸窣。好个良夜。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曲求全。 徐伯原以为,陶景言将他们这干下人凌/辱折磨尽兴后,那一应前怨旧恨,便当就此了却了,孰料陶景言接下的举动,却令他幡然醒悟:这场复仇大计,远还未到头! 陶景言打算向季家提亲!徐伯一闻听此,便去告诫季筠:小姐决不能嫁入陶家,否则,必然深受苦楚!这句话,季筠听进去了,然而。。。 万般无奈的徐伯如今只懊悔一件事,当初,自己原可多说一句:公子,你也千万不能嫁进陶府啊!。。。 木已成舟,徐伯虽还百般喟叹,季筠却是服服帖帖认了命,打算适应起这陶府的日子了。 既是下人,自然要供主人差使。此,陶景言一早便已打算好:今日第一桩,便是差遣季筠去东街买肉。 季筠觉得,要不是自己那处不怎安适,这本该算得个惬意活了:逛逛街市,看看风景,买买肉,好个自在逍遥!只是那断袖断到断子绝孙的陶景言未免太抠门,一大家子人,竟然只让买一个猪头和一副下水,怎够吃嘛?这要给他季筠一个人都不够! 拎着猪头和下水,季筠满腹不平迈着谨慎的小步伐,将妹妹的泪眼、妹夫的笑脸、李婆的叱骂远远抛在身后,满脑子只盘算着如何才能独享妹夫方才塞给自己的那副猪腰。 肉买回来了,接下是洗衣。这,本算不上重活,然而到了季筠这里,却是。。。夹着两腿蹲在井边,季筠艰难的作着抉择:是坐是蹲?蹲,腿酸;坐,屁股痛!摇摆许久,罢了,还是跪罢。 待他迈着麻木的双腿将衣服晾好,又教唤去前面搬药,搬完去厨房择菜,菜方择完,又教唤去扫院子,院子扫完,日已中天。季筠擦了把汗,想着这便该到饭时了,且先寻处歇歇罢。 走到屋檐下,险教狂奔过来的两条黄狗撞倒。季筠一面收脚旁立,一面悻悻骂了句:“死狗!”定然又是在争抢甚么吃食,难怪一股骚臭味!这般想着,便往狗嘴里瞥了一眼:咦,那物,怎有些眼熟?。。。 空寂的院落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还我猪腰!!!” 人欺人,狗还欺人!这,还有天理吗?季筠霎时怒气冲顶,冲到柴火堆旁抽出根木棍就向两狗扑去。一时间,一人两狗,为一口吃食,搅杀作一团。 一刻钟后,这场势均力敌的厮杀终于偃旗息鼓,季筠无力瘫坐台阶,看两狗用警惕而挑衅的眼神盯着自己,一面心满意足咽下最后一口猪腰,心碎得无以复加他输了,输在不会生吃下水。 “你是季筠吗?”身后一个尚带稚嫩的声音响起。 回头,是个小仆。季筠点了点头,两手上去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跟我去磨房推磨。”小仆指了指后院。 “推磨?”季筠两眼一翻白,“你们陶府没有驴吗?” 小仆回了他个斜瞟眼,“有啊!然而你来了,老爷说让驴歇歇。” 季筠又翻了个白眼,然而并未再回话,而是直挺挺躺倒下去。 方才与狗争食输了,当下又教一头驴比了下去,你叫季公子那点仅余的自尊,如何安放?遂而,急火攻心并发心力交瘁之下,终于。。。晕厥了。 第5章 复仇 季筠醒来时,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伸手不见指甲盖。心中一沉,莫不是。。。 抬了抬头,总算见到点光可惜是由眼睛里冒出来的:饿的晕的?亦或兼而有之罢。 嗓子里吱哼了声,似条咸鱼般瘫倒回去,心里三感交集愤懑不甘委屈,伴着一股燥气急速涌上,咳嗽两声后,开始抽搭起:他季公子这辈子,纵然穷过饿过没骨气过,然而,也不至落到这等人畜共欺的地步罢?人心世道啊。。。 一道暗戳戳的光自外间照进来,这回,应不是错觉,因为季筠听到了脚步声。须臾,那光便进了屋,徐伯那苍老的声音随之而至。 “公子,你醒了?可觉好些?” 季筠将脸在被上蹭了蹭,蹭掉了半脸的眼泪鼻涕,又伸直脖子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后,才“嗯”了声,可惜这声音,依旧不如人意的带了些咏叹调。 徐伯凑上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照了照那张半掩在被中的脸,叹了气,“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反正天也黑了,你就安心歇着罢。”确切的说,是季筠露在外的那片额头很白,不过,推此即彼,这论断,没大毛病。 只是不知这话又触到了季公子的哪根苦弦,嗓子里随即难忍般抽噎了声,一时竟将徐伯心里那股隐藏许久的酸楚也勾了出来,于是。。。 旧日主仆泪眼相对,小的抽抽噎噎,老的哭哭啼啼,不时还要依哭情发展哀诉两声:“公子。。。哎。。。怎。。。就落到。。。这田。。。地哎。。。”要是此刻不巧有人从外经过,难免要以为这老汉今晚又灌了二两黄汤,就着酒意正醉唱哪出新戏呢。 不知过去多时,季筠伸手摸索着搭上徐伯置于被上的老树皮似的手背,“咳咳咳,那。。。徐伯,先别。。。哭了,我。。。问你件。。。事,你定要据实。。。答我。” 徐伯抹了把老泪,拍了拍胸脯:“公子但问来,只要我知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筠强忍头晕支起身来,不安的目光盯着那张凄哀的老脸:“今日,晚膳已开过了吗?” 眼见徐伯一张老菊花似的脸上沟沟壑壑浅了又深深了又浅,半晌,终于停在一个含苞待放的点上,点了点头:其实,也是刚散,估摸这会儿,厨房的碗筷尚未洗罢呢。。。 似如受了晴天一霹雳。 季筠一头栽回枕上,痛心疾首:早知这般,方才便不哭了,哭费那许多精力,到底,都补不回来。。。难道果是老天要惩罚他季筠?入陶府满打满算不过两日,不是被人骑便是遭狗欺,甚连那头名不见经传的毛驴都能压自己一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更莫说连病都病得如此心塞,晕厥没挑对时辰,硬生生漏掉了两顿饭,现下,可独享的腰子没了,自己一早辛辛苦苦拎回来的猪头下水也没了,甚是,连个馒头稀粥都没捞着。这,真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然而,转过忖,季筠又觉不对这事,多半还是那断子绝孙的陶景言的阴谋,为省下两顿饭,刻意卡在午膳之前找个小仆来气一气自己,最好将人气得吃不下饭,亦或,少吃两口也好。只是孰料,自己当时方经历了一番大波折,正是气虚神伤时,受他这一番凌/辱指骂,竟索性晕厥过去爽快省下两顿饭! 原说季筠决意留在陶府,便是冲个三餐有落,而事到如今,季筠觉得,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了。 “徐伯。。。咳咳。。。”,季筠扯过徐伯的袖子抹了抹眼角,“陶景言容不下我,我留在陶府。。。咳咳。。。迟早会教他折磨死。。。咳咳” 老汉一听这话,半瘪的嘴蠕动了两下,在那抑扬顿挫的“公子啊。。。”出口之前,幸教季筠及时拦下。 “遂,我当下,惟有一条出路!” 老汉微微一怔,低头凑近,“公子你是想。。。” 季筠伸出一手,食指中指向下做了个走的动作。 “这。。。”徐伯有些迟疑,“公子你打算去哪?须知在这城里可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这季筠自然知道,所以他已打算好:逃离顾城!说来也幸好那三百两聘礼钱陶景言还未问他拿回,此刻正好派上用场。至于万一那个心胸狭隘的陶景言之后恼羞成怒去纠缠妹妹一家,季筠也想好了:自家那老宅,虽说破败不堪,然总还值些钱,就托付给徐伯变卖罢,虽说可能要花些时日,然而有指望总比没指望好。木已成舟,陶景言想来也是识时务之人,不欲将“家丑”宣扬出去,便也只得“将就”了。 徐伯虽对变卖老宅这点子实不怎么欣赏,然也别无他法,何况,即便不是因了还债这一出,依季家这景况下去,卖屋那是迟早的事!遂便也应下了。 事是说定了,然而,腹中依旧空空,季筠饿得直叹气。徐伯终究是不忍心,便说去厨间转转,与他找些吃食回来。只是季筠并未对此抱希望:陶景言那般吝啬,下人们的饭食必然是顿顿按两克扣着给,这一餐饭罢,哪还能有剩下的?想来若是此刻还能寻到两块馒头干就算老天开眼了。 然而这回,季筠还真是料错了。 徐伯回来时,那张脸,已由出门时的老菊花绽放成了喇叭花。 碗筷还未放好,季筠已急不可耐支撑着到了桌前,瞅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顿愣住:有鱼有肉,有汤有粥! 这。。。满怀感激望向徐伯:“何必破费呢?我实则,只要有个馒头就能凑合。。。” 徐伯老脸一红,“公子想多了,这并非是我操办的。” 季筠怔了怔,“那是。。。”,总不会是特意给他留的罢? 徐伯一面将筷子塞进他手中,一面庆幸:“是我去得巧,刚好老爷的晚膳出锅……” 陶景言的晚膳!!季筠心尖一抖,险些将方端上手的汤碗抖落: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公子莫惊,”徐伯宽慰般拍了拍他,“是我讨了个巧,自请去给老爷送晚膳,借机告诉他你醒了,只是尚未进食,老爷便让将他的晚膳分拨些与你。” 听着这一口一个恭敬的“老爷”,季筠知道,一顿低声下气讨来的晚膳,已将徐伯先前的怨忿暂压回去了。虽说心里因此有些不舒爽,然而,一勺鲜热的鱼汤入口,甚么不平怨愤委屈,转眼皆成浮云。。。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为大! 一刻钟后,季筠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安然自在躺回床上,闭眼,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由着徐伯一面收拾残局,一面琐琐碎碎替他追忆这半日里的事:陶景言来过了,彼时他正晕得迷迷糊糊,嘴里且还说着胡话,甚的“骑马”、“死断”、“腰子”。。。自然,还叫了老爷的大名! 虽说只言片字的,常人听来只以为是胡言乱语,然而陶景言却似听明白了,由他之后转青的脸色便知:那些七零八碎的词,拼凑起来绝非好话!然而,或真是因了“医者仁心”的驱动,陶景言竟未当场翻脸,反之,还替他把了脉,临走吩咐徐伯今日不用忙他事,便专门照看他,后又教人送回药来,令煎了给他灌下。说来也幸亏了这药,服下后季筠便不再胡言乱语了,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黑! 徐伯还在絮叨,只是话题不知何时已转到陶景言的医术上,甚么神医妙手、包治百病。。。季筠马马虎虎收纳入耳中,心思却已悄然走偏。。。 这个陶景言,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好?季筠自然不信甚么“医者仁心”或是“善念忽起”的鬼话,他只觉得,陶景言此举,当是有甚不可告人的目的! 徐伯说,陶景言听到自己胡言乱语后,脸就绿了,难道是,那话触到了他的软处或痛处? 不无可能! 再一细忖,便觉眼前一亮:陶景言这个死断袖,虽说为人不如何,然到底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这顾城也算小有名望,想来当下自怕这“断袖”的名声教宣扬出去,有损他“神医”的威名,且今后欲再攀门富贵显达的亲事,自也没那般容易了! 霎时,季筠有种仰天大笑三声的冲动:陶景言,你也有今日!从今往后,便看我季筠如何拿捏你罢! 一切收拾妥,天色已不早。季筠洗过脚正要上床,却见徐伯端着木盆满眼神伤立在跟前,压低声音问了句:“公子,你打算何时走?” 季筠一怔:走?走去哪?为何要走? 脑中兜转了小半日,才终于想起方才与徐伯商定之事:噢,那事啊。。。然而他已改变主意了! 粲然一笑:“我这厢身子才好,暂时便不走了,留在陶府将养些时日。”他陶景言不是大夫吗?自己这病既由他而起,自然也要由他调治好。嗯。。。不对,不仅要治好,还要调理得白白胖胖、健健壮壮! 陶景言,你个断袖断到断子绝孙的吝啬鬼,今夜暂且将你那些守到发霉的钱财抱紧在怀里捂捂暖,明日开始,便有你在小爷身上破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诸位,这个月实在做不到日更,事情太多了。我只能尽量的更,希望能在本月内将这个短篇完结! 第6章 条件 一早,季筠端着洗脸水出现在陶景言门前时,王大嘴的嘴巴尚未抽完。清脆爽亮的啪啪声悠扬飘荡在悄寂的庭中,应是令偶尔过往的仆役们尤觉提神。 陶景言当门坐着品茶,时而对王大嘴的自抽做些评鉴:力小了,打歪了,抽上了,跑下了。。。一旁的小仆兢兢业业记着数,陶景言嘴唇每动一下,这数就要原地顿一顿,直到补上的一掌力道正好、位置适中,方可继续。 一场嘴巴抽毕,季筠估摸着盆里的洗脸水也该凉透了,然而,并无妨陶景言的脸,自是早洗过了。只是一早前来,季筠自觉不端些甚么实说不过去。 “老爷,洗脸。”感觉到陶景言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季筠正要设法展开个耐看些的笑容,却教转到眼前的一张眼歪嘴斜的脸吓拢了回去这没脸没皮的王大嘴,见到旧主也不知道低个头! 话说,这或教一报还一报罢:他王大嘴当年,也确是作恶多了些,莫说陶景言,便是季府其他下人,又有几个未曾受过他的欺凌?到底,要说一府上下能镇得住他的,便唯有季筠那个娇柔软绵的施姨娘了!若不是那日,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凶神恶煞教一众义愤填膺的仆人似个剥了皮的柴狗般从姨娘房里光着屁股提出来,季筠或是到今日,对那位早已不知去向的姨娘的佩服,还在源远流长呢。。。 报应不爽!只是,不管怎说,事过境迁,何况王大嘴也得了报应:被季家赶出门后,只能四处讨些零活维持生计,晚景凄凉。对着他这张中风后歪斜得不忍直视的脸,陶景言竟还能下得去手,果是狠上一个境界了! 想到此,季筠心里,对经了一夜酝酿才定下的“大计”又起了动摇:陶景言绝非善茬,万一将他惹急,捏死自己这么个破落户,实算不得难事!只是,就这般退缩,又绝不情愿!何况,事到如今,留给他退却的余地也已不足。那便,惟有见机行事了! 王大嘴迈着高低不平的步子已走远,陶景言瞧了眼端着盆站在门口的人,“好了?”问的自是他的身子。 季筠跨进屋,将水盆搁在架子上,转身露出个较之拜佛还愿时还要诚心诚意的笑容:“老爷医术高明,自然是好多了,只是。。。” “还有何处未好透?”陶景言看来一大早心绪还不错。 “哎,旧疾了,恐是不易治好。”季筠故作婉转。 “若是痰疾,确是非一时半阵能好,须戒酒、清淡饮食,再便是,”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色,“莫要懒散!”。 季筠被自己的口水呛咳了声,转眼见对面侍立的小仆正掩嘴而笑,缩在袖中的拳头捏了捏,尽力维持着那张一言难尽的笑脸:“老爷说的是,我寻常太过懒散,来府上后本也想替老爷尽点力,可惜身孱体弱,寻常累着了便易犯晕,一晕就易胡言乱语!听徐伯说,昨日,我似是胡言了许久,甚么‘腰子’啊、‘驴子’啊。。。”一面抬头注意着陶景言的脸色,不出意料有些转变,口中把着尺寸继续,“牛啊、马啊。。。” 陶景言的脸微微转青。 “徐伯说全不知胡言乱语些甚!” 陶景言的脸色略为好转。 “只是偶还听着唤出老爷的大名。。。” 陶景言抬眼,目光冷得硌人。 季筠适时打住,舌头转了个弯,“徐伯说虽是无心冒犯,然毕竟是失礼,且老爷还不计前嫌替我诊疾,对我实有大恩!遂吩咐我来向老爷请个罪,再道个谢,还望老爷大人大量,莫与我这病迷糊之人计较。” 陶景言挥挥手,“罢了,病中之言,自无人会当真。” 这般宽宏大量,季筠自是满怀感激谢过,又凑上迎合了句:“那等胡话,寻常人自不会当真,偏是徐伯,说我彼时总念着甚‘死断。。。’,便断定我有寻短见之意,这一夜,用那‘宽怀咒’将我念得未尝好眠。。。” “季筠!”陶景言的脸色,终于绿了。 挥退小仆。陶景言起身,“你究竟想说甚?” “哎。”作了张苦脸,季筠拍打了下直挺挺的腰杆,“也没甚,就是我这身子,你也知道,受不得起大累,那些个驴马做的活今后便莫摊与我了,否则万一我再晕厥,耽误了活计不说,还费汤费药,且不定到时又胡言乱语,教人横生误会也不好不是?” 陶景言踱开两步,“仅是这般?” 季筠戳起手指,“噢,为免日后这旧疾总复发,自然还需调理些时日,下人们的一日三餐,不是猪头肉便是猪下水,太过油腻,老爷你方才说我饮食宜清淡,那便不如今后您的膳食每顿与我留口,虽说清汤寡水着实不合我口味,然为养生计,我倒可将就。”偏过脑袋再忖了忖,“还有,眼看入秋了,我这身子骨,实是受不得邪寒入侵,遂而,睡不得地了!” 陶景言由鼻中出了口气,“还有么?” 季筠想了想,“暂且就这些。” 静默片刻,陶景言转回身,声音与脸色一般波澜不惊,“汝之所求,并非不可。只是,你到底是我陶家的下人,无因无由便得这般厚遇,对其他人,难免显不公!遂,我思来,你享此遇,必也须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才可。” 季筠眨了眨眼,表示愿闻其详。 陶景言转回桌前坐下,端杯啜了口,“前日我说要收你作贴身随从,现下看来,倒是个好由头,你自此,便随在我身侧供我差遣罢。” 季筠似觉这话中,隐隐含些期料之外的奥义,然而,一时半阵,却也懒得多作斟酌:但有吃有喝有床睡,管他陶景言要自己上天下地下草堂,只要不是下油锅,皆无妨! 平心而论,做陶景言的随从,算得个清闲活,每日里便是随他在医馆坐堂,端个茶倒个水,或是偶尔跑跑腿,上街买些零碎。可惜季筠还是有处不得意。 先说买东西。不说其他大件物事,便是笔墨纸砚,买回后陶景言也要教人一一清点,连纸都要教一张张数过去,此自令季筠倍感屈辱:这个鼠肚鸡肠的陶景言,就因为有那么两回,自己经过酱肉铺时没忍住,从货款里扣出十来文买了根酱猪尾,还有一回,经过果子铺,花几个铜板买了一小包蜜饯,让他抓了把柄,从此就回回以此法羞辱自己,实是可恶! 再说这第二件,吃饭!季筠所以总想着打野食,还不是因肚中缺油水么?说来这陶景言也真是抠门得紧,一日三餐皆是清汤寡水,偶尔见些肉食鲜羹,也是少盐缺油!这等膳食,偶尔吃个两三日还将就,再久,季筠这习惯了浓油重酱的脾胃就直叫苦了,每每见到端上桌那色泽寡淡的东西,便悔不当初:早知这般,还不如任命去吃下人灶,虽说不定会教饿死陶府的下人,餐食皆是按量算计,却又偏是大锅饭,一碗菜上桌,一个喷嚏的功夫便教你无处寻觅!然而,纵然这般,季筠也以为,并不见得较之当下更惨毕竟,对着一桌好饭却无从下筷的凄楚,不是人人皆能体会的。自然怀疑陶景言乃是有心为之:正膳吃不好,又不准打野食,便是要将自己活活饿死!用心险恶也! 第三,睡觉!当初既说好了不再令他睡地,陶景言倒也信守诺言,在自己床脚处与他架了张小“床”如果那权还能称之为床的话:两条长凳架块长木板,铺上被褥便是。季筠觉得,如果将这木板换成门板,便是个妥妥的停尸床他老爹当年便是躺在这样的“床”上咽气的!更何况,他这“床”,还远不及停尸板来得稳当,不知是地有高低还是那四条“床脚”长短不齐,季筠半夜一翻身便觉这“床”晃动得紧,似乎随时会来个“翻天覆地”。整夜战战兢兢,不得好眠,偏生陶景言又有早起的习惯,他一起身,便定要将季筠一道催起,彼时季筠便恨不得扑上去狠咬他两口! 只是,事也偶有例外:陶景言起身时非但不叫醒季筠,还许他在自己床上安然酣睡!只不过,这,自然还需“有因”。。。 要说此,还须先说回洗脚水。这活,季筠当初未尝推掉,自是不欲与徐伯添扰。然而陶景言对他这等“仗义之举”却是堂而皇之的嗤之以鼻,且说刁难也是始终如一。季筠再怎能忍,到底城府不如徐伯,皮厚及不上王大嘴,耐性更是远不如陶府的任何一个下人,不过好在,他总算还有个他人不及的长处耍赖! 每当受不去陶景言的刁难,季筠首选便是“晕厥”: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胡话”,直说得陶景言面红耳赤、怒发冲冠,却终究拿个“失智”之人无可奈何,一脚踢翻木盆再踢上那满嘴胡话的人两脚,发泄一通作罢。 只是,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惜季筠显是不太懂这个道理。一法行之有效,便接二连三,终是有那么一日。。。 陶景言坐在床沿一面读着手里的医书,一脚探进盆里试了试,不疾不徐吐两字:“烫了。”虽说才是第三盆,季筠却已早早失了耐性,即刻“旧疾复发”,两眼一翻,身子侧歪,不偏不倚靠在床沿上“晕”过去。。。 好一阵了,四周却悄寂如初:不闻书本敲打床沿之声,更没有木盆翻倒之声。难忍好奇,季筠正想将眼睁开条缝瞧瞧,却不料腋下忽而一沉有双手伸下将他如条野狗般拎起,又仰面扔下! 季筠大惊,方欲惊呼,后背便触上了软绵的床榻,慌乱中睁眼,陶景言那张放大的脸已凑到眼前。 “今日这般快便醒了?”嘴角一扬,陶大夫露出个难得的微笑,看去,竟无端令人心动。 “我。。。”露出个惨不忍睹的笑容,季筠脑中飞速运转,“那个。。。洗脚水。。。对,洗脚水还未打好,我方才只是有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晕,现下好了,这就去重新打。” “不必了。”季筠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觉,那人的笑容,竟然更暖了,“我现下,有更想做的事!” 眼前一暗,季筠这回,是真的险些晕厥。 夜已深,寂静的庭院里,尚回荡着一声声或长或短的哀嚎:陶景言。。。你个。。。死断。。。我腰。。。痛。。。慢些。。。要死。。。了。。。 不必说,全陶府的人都知道:季公子今夜,又犯病了! 第二日,季筠理所当然未尝上工:昨夜病发得不轻,此刻,陶大夫大发善心,许他在自己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修养身息。养好了,方能好好打洗脚水。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洗脚水,季筠若真不喜欢打,他陶景言倒也不欲勉强:省些时间下来做更喜欢的事,长夜岂非更易打发? 第7章 补元 历了这些日子,季筠已想开了:人活一世,不就图个爽快少受累么?既然趴下就能省去半夜来回跑腿之苦,完事还能混张床睡,又不用早起,那,就趴罢,无非是屁股遭点罪,又不会死。 再说,惯了,季筠渐也觉得,那事,实也并非如想般令人难堪忍受:逢得陶景言兴致好时,也能将他调弄得心舒气爽!说来世间所谓的男欢女爱、七情六欲,终了,不就是图个快活么?既是一样可令欲求得满,是上人还是被人上,对季筠而言,便无足所谓了。 如此茅塞一开,季公子便将所剩无几的自尊甩手扔进了陶景言的洗脚盆:让它与早就躺下的节操作伴去罢! 不过这陶景言也是个贱胚,以前季筠教他骑得心不甘情不愿,他倒是乐在其中,屡试不爽;如今季筠好容易开了窍,心甘情愿来卖身,他倒还矜持了,看到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比条鲶鱼还光溜四仰八叉英雄赴死般躺着等他凌/虐的季筠,竟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巴掌拍上他那白嫩嫩翘挺挺的屁股:“装甚么死,打水去!” 季筠也是困惑了:难道陶大夫的医术已高明至此?连断袖这等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也能治?打心眼里说,季筠如今还真不巴望他这毛病能好,否则,今后自己这“残破”之身还卖给谁去?更莫说还拿甚么诓吃诓喝,蹭高床软枕来睡? 而近来出的另一事,更令季筠心悬。 当下城中正流传一消息:陶大夫新过门的娘子身孱体弱,不好生养,已教打发回娘家去了,看来休妻,已是板上钉钉!而既要休,便要娶。这不,这段时日来,王媒婆隔三差五便来医馆走上一遭,拉着陶景言嘀咕不止,季筠不听也知,无非是“李家小姐”长“王家姑娘”短,看来这有意给陶景言填房的人家还真不少! 若此事终成,季筠觉得,他的福就算享到头了。进门还没几日,便成了“弃夫”,一想到从此后又要过回那驴狗不如的日子,季筠便不寒而栗。 大敌当前,季筠是几夜未尝好眠。神思恍惚,以致这日去给妹妹贺生辰都险些走错门。 说来马家的酒席,虽不能算得如何上等,却也有鱼有肉,且是季筠偏爱的浓油重酱。只可惜,季筠这几日,胃口实不怎么好,也或是跟着陶景言清汤寡水惯了,看到那油亮亮肥滋滋的物事,竟隐隐有些作呕! 马家老夫人倒是热情,看着季筠不怎动筷,以为是腼腆之故,不时劝酒劝菜,又不知从何听说季公子最爱猪腰,特教厨子红烧清炒煎炸了几大碗,一面劝着季筠,一面也往儿子碗里大筷夹着。 “都说吃甚补甚”,马夫人筷子不停,满眼溺爱望着马少爷,“你着实该补补元气,快些令我与你爹抱上孙子才好!” 马少爷筷子停了停,露出个憨憨的笑容,顺从低下头又塞进满满一嘴猪腰,季小姐脸红了红,似有些恼羞。然而谁都不知道,受这话触动最大的,实是此刻满脸呆滞的季筠! 吃甚补甚,吃腰自然补腰!陶景言从不吃下水,更不吃猪腰,那,肾虚倒也是常事! 原是如此!季筠觉得,那困扰了他数日之事,当下总算迎刃而解! 二更方过,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径直闯到陶府正房前,将屋门捶得砰砰响。 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等等。”是徐伯。今夜季筠去妹夫家吃酒,这打洗脚水的活,自然便落到他身上。 门打开,徐伯探出头来,见到是季筠,倒不意外,只是看去有些忧心,“公子,你今夜饮多了罢?捶门捶得这般响,可险些惹恼老爷。”何况这门本也没栓啊!陶景言上床之前,门是从不栓的,以防外间有事来唤。 季筠拍了拍额:酒是没吃太多,不过脑子有些热罢了。 “我回来了,你便去歇罢。”拍了拍徐伯的肩,季筠做出一副大义慨然之色。 “这。。。”徐伯有些犹豫,嗅了嗅鼻子,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便落到季筠手中拎着的物事上,“公子,你这是?。。。” 季筠自得一笑:“为老爷调补身子而已!” “阿言,我回来了!”一脚跨进门里,季筠那快活的声音已先飘进陶景言耳里。 方在回来的路上季筠已决定,从今日始,私下便不再称陶景言为老爷了,就叫“阿言”!夫妻都做这许久了,也不能再那般见外不是? 可惜陶景言的反应并不令人欣喜,目光依旧收拢在书里,喉咙里“嗯”了声,便不紧不慢道了一句,“打水去罢。” 好在季筠今夜心情大好,倒也不在意这般冷遇,再说陶景言毕竟“有疾”在身,心绪坏些也是人之常情,季筠觉得,自己不当与他计较。 走近几步,举起手里那物献宝抖了抖,“阿言,你看我给你带回了甚么?” 那人依旧未抬头,只是捂了捂鼻,“马屠户?”酒气与马家肉铺特有的臊气,加在一处,自然而然令人想到常年迷糊神志不清的马屠户。 “是猪腰!明日教厨房给你炒了吃。”季筠的脸上,洋溢着做了好事后的幸福感。 或是这味道实是太过令人难忍,陶景言终于抬了头,目光触到那红兮兮的物事,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我不吃下水。”言间,起身向窗边走去,将窗推开到最大,头探向外狠吸了几口不带马家味道的空气,转过头,“你喝酒了?” 说来这陶景言不仅是个贱胚,还是个怪胚,似乎于世间一应美妙事物皆不沾,食之有癖,竟连酒也不爱,哦,这么说,或许略失公允:酒他并非点滴不沾,只是生平只饮一种自酿的桃花春。此物,季筠也曾趁人不备偷尝过,入口的寡淡,较之豆腐汤恐还要逊一筹!这也能称之为酒?季筠觉得,若是将那酒缸里的物事全换作豆腐汤倒进去,陶景言也未必能察! 不仅如此,陶景言还有个怪癖:但凡他酒,他非但不碰,且是连闻都不欲闻。若是府中教他闻得酒味,是必然要有人受罚的!遂,季筠今夜,是着实破了戒!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妹妹的生辰,亲家母和妹夫又那般热情,若是推拒,岂非不识抬举?再说,他也着实太久未尝酒味,这一饮,便有些过量了,以致一路走回来都觉飘飘然。 当下,季筠心里着实有些懊悔:都怪一时大意,急着回来邀功,忘了酒意未散,这下,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言。。。”变了调的声音,自己听来都脊背发寒,季筠想来还是罢了:这耍贱卖痴的套路,实不怎适合他。转回平调,“我知错了,然而,今日毕竟事出有因。。。”一面见着那人的脸色似有松动,即刻趁热打铁,“且说我虽去吃酒席,心中却还念着你,便看在我带回这猪腰给你进补的份上,便既往不咎一回可好?” 陶景言脸色变了变,“进补?” “对啊,”看着那双桃花眼上下一眨,陶景言心里竟也莫名一动,再看那红扑扑的脸蛋也有些。。。嗯,令人垂涎欲滴。“吃腰补腰嘛,阿言,你也该补补元气。”季筠歪着脑袋使劲回忆了下:嗯,马夫人是这么说的,不错! “。。。”陶景言那张从来都是白中透着淡定的脸终于在那一瞬间不太淡定的红了红。“你以为我该补元气。”声音倒是沉稳如旧。 “嗯”,不知死活的人果断点了点头:虚就虚嘛,自己又不会到处乱说,何必遮遮掩掩?“阿言,你虽是大夫,然也不是甚么病皆能自医啊!况且俗话有言,药补不如食补嘛。你便试试这食补之法,也不会有何害处不是?” “季筠!” 季筠怔了怔,这口气,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啊!然而,自己又没说错。这人也太无趣了,就只能任他作践旁人,旁人与他道句实话都不可。实是霸道!说来,自己还不是为他好? 这般想着,心里便也涌上股不平,晃了晃那副新鲜得不能再新鲜的猪腰,季筠瞪着那人,“你究竟吃不吃?”不吃就算了,他还怕没地方装这物? 陶景言不自觉往前踱了两步,即刻又教那股得天独厚的气味熏退回了窗边,一拂袖,指着那人手里晃动的物事,“我不吃,你也不许吃!明日扔到后院去喂狗!” “凭甚?”就算生吃,这回季筠也绝不打算再便宜那两个畜生! “凭我是这陶府的主人!” 季筠哼了声。 “还凭你日日吃我的喝我的!” 季筠歪了歪头:这由头不错,他竟然无从反驳。然而,还是不甚甘心,“好嘛好嘛,不吃便不吃,我去拿给徐伯吃总可罢?”退一步。 看来这一步让的陶景言还算满意,未再进逼,哼了声转向窗外,长长吐息了几口,“夜深了,你将这物事该送哪送去哪,再将自己洗弄干净,回来伺候。” 小半个时辰后。 “阿言,我回来了!”声先到,人后至。 陶景言再次从书中抽出目光时,那人已端着木盆进来了,一身衣裤已换过,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发梢似还泛着水光,看来是真洗过了。 “洗脚罢。”放下盆,季筠抬起那张因了水汽晕染而更显红润的脸,眼下的小蚕招摇着挤了挤。 脱了鞋,将脚放进盆里,未对冷热多少多作置评,陶景言指了指床,“你,去那里。” 季筠愣了愣,依言走了过去。 “将衣服脱了。” “啊?然而。。。”然而一阵还要倒洗脚水呢。 “脱!”干脆利落。 季筠便脱了,也是干脆利落。 那人的目光似如欣赏一件上好古器般一寸寸自上而下,描摹过那骨肉匀称的肌体:削肩平腹,蜂腰紧臀。 好! 陶景言心里暗叫了声。出口却又全无情绪:“躺下。” 季筠自然从命:饮了酒,本就腿脚软绵;沐浴过后,更是无力。正巴不得躺着歇歇。 由盆里抽出脚,随意擦过,陶景言起身大步来到床前,一言不发向那白乎乎软绵绵的身子压下。 季筠及时张开双腿迎合上去,双手也顺势勾上那人的脖颈:“阿言,快些。。。”快些开始,早些完事,他还要睡觉呢。 陶景言蹙眉侧了侧脸,以躲过他口中灼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的酒气,“从今往后,不许饮酒!” 季筠头点得入小鸡啄米:“好,今后一定不再犯!”再犯也不会让你知道! 桌上的烛光明暗不定:陶景言将窗留了条逢,以出尽马屠户家带来的那味道。现下,肉铺的味道是散得差不多了,屋里飘散弥漫起的是另一种炙热气息。。。 远处梆子敲过四更。 季筠死鱼一般四肢摊开趴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的气力也没了。不过经了这一回,他终于验证了两点:第一,死断袖还是死断袖,看来此病是着实治不好的;第二,陶景言身强体健,绝不肾虚! 季筠终是没忍住,用尽仅存的气力在那人后背戳了戳,“阿言,我问你件事。” 那人闭眼“嗯”了声,表示愿闻其详。 “你今日,怎与先前不同?你前些日子不是。。。”白送都不要的么? “房事需节制,否则易肾亏。”那人翻了个身,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乱点的手,“睡罢。” 节制!就这一句话,令季筠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然而幸好他已没那气力了。 罢了,从前不说,但从今以后,需要补元气的,便绝非陶景言,而是他季筠! “阿言,我。。。明日,或要躺一整日,你便莫教厨房做我的膳食了,我教徐伯在下人灶上随意取些吃食便是。” “好啊!”那人倒是答应得爽快。 季筠心头一喜:这回,看那猪腰子还往哪里跑! 然而。。。 第二日午间。 季筠翻遍了徐伯送来的小菜,都没见到腰子的影子,心便猛一颤。 徐伯道:“老爷说了,公子你的身子不宜多吃下水,更忌腰子,一吃便会晕厥,又要胡言乱语,遂令我们自己分了,未尝给你留。” 季筠翻了个白眼,惊得徐伯心尖一抖,忙将他扶住。幸好,季筠并未晕,只是有些气虚,软绵绵倒在他怀中,眼泛泪光,握着徐伯那老树叉般的手:“你。。。实话与我说,这辈子,我可还能再吃上腰子?” 寂静的庭院里,忽而飘过的咏叹调惊散了枝上的几只鸟雀。 “公子哎,身子要紧哎,腰子今后自还会有的哎。。。”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临时决定参加一场竞岗考试,今日起到6月3号之间不定时更新。6月3号之后(若还未完结的话),开启日更。谢谢诸位的理解和支持!本文一定不会坑! 第8章 家训 顾城的女子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 季筠拄着扫帚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看着那几个惊慌失措散去的背影,满心为这些个大家闺秀感到羞耻:顾城的媒婆都不够用了么?须得她们亲自上门自荐了? 甚么月事不调,难不成这病还会传染?几日间来求诊的妙龄女子十之八九皆是此病,诓谁呢?再说陶景言还未休妻呢,他季筠如今还是陶家名正言顺的“夫人”!哪个不长眼的要再敢来挑拨生事,便莫怪他不客气! “方才扫过的地都教她们踩脏了!”一脚踏进门内,面对那些个诧异的目光,季筠面不改色。 “失心疯!”药柜后的老张头似已司空见惯,头也不抬翻着他的账本。 陶景言:“……”罢了,反正这两日馆里的当归白术党参已几近断货,就算给别家药铺留些生意罢。 晚间。 季筠趴在枕头上戳着手指,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在那人精瘦的肩上戳了戳,“阿言,我。。。想学些医术。” “嗯?”陶景言正在半睡半醒间,浑浑噩噩嗯了声,半晌,“为何?” “我想学门营生的手艺。”万一哪天教你休弃了,出去还能混碗饭吃。 “噢。。。”那人似在忖度。“世上的营生这般多,为何偏学这个?”这又不是三两日学得起来的。 “这个。。。你不是大夫么?”近水楼台啊;再者,“其他营生都要本钱。。。”他哪有?再说,“我爹在世时曾叮嘱我,不许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营生。” 陶景言翻了个身,“季家都败落这么多年了,你才想起要为个正经营生?”早做甚么去了? 季筠解开互相缠绕了半日的手指,伸到那人胸腹间小鸡啄米般点戳着。陶景言蹙了蹙眉:这个坏毛病,一定要令他改掉!回回杂念一起或是郁闷忽生就这般乱戳,要成了习惯,在外教人看去成何体统? “哎。。。”不知是终于戳过了瘾,还是果真心怀感慨,那人终于收回手,手背揉了揉小翘的鼻头:当初,他不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一门正儿八经的营生么?况且那时,也拜师无门啊。。。总之,是一言难尽! 现下外人只要提起季家的败落,几乎都将罪责归在季筠这败家子身上,虽说这也不太错(毕竟挥金如土坐吃山空乃自古以来败家的不二途径!),然而,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说到底这事,季筠那已下驾鹤西归多年的老爹也是有些责任的。 说起这季老爷,当初在顾城也算得青年才俊之典范了:十七岁登科场,二十岁中进士,本以为此生便可平步青云,登堂入室了!却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空穴来风的科场舞弊案,令当年锋芒初现的季老爷还未走上金銮殿谢恩受封,便先下了大狱,虽说最终是因无实据而获释,却落了个被逐出科场、永世不得再试的凄惨下场。 十年寒窗,一番心血却终了无声无息付诸东流,季老爷怎不痛彻心扉?所谓痛定思痛,经对前事的一番沉痛反思后,决心不令儿子再多读书:官场凶险、仕途坎坷,他如今算是看透了。既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便做些寻常人家的事罢。 遂而,季老爷开始经商,却可惜他一个读书人的脑子,偏要为这三教九流的营生,实是强人所难。到底,不出三年,季家的两间布庄一间酒馆便因经营不善而垂垂倒矣,季老爷原意是将这铺子转让出去保个本,却又忧心此举有失他季家的颜面,一时举棋不定。好在,此难终是由他那聪明伶俐的小妾替他解开了:一个悄寂的夜里,妾侍葛氏与账房先生携手倦了铺子的余款私奔! 铺子倒了。季老爷万念俱灰,不敢出门受人指点讥嘲,便只能日日坐在家中受着季夫人的哭闹叱骂(这就是非要纳小妾得罪正房夫人的下场!),长吁短叹,实所谓生无可恋!说来人生唯一还余的乐趣,便是对着一双儿女传授自己这辈子用血泪写下的家训:仕途险恶、商场更是多不测,人生一世,还是图个安安稳稳、闲闲适适便好,千万莫好高骛远,一心攀高!至于娶妻纳妾、嫁人择胥,更须谨慎,万一遇人不淑,这辈子,便算到头了。。。 季筠现下还清楚记得,当年不足十岁的妹妹是怎样握着拳头替爹爹拭去眼角的老泪,一面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道:“爹爹,你放心,我长大了,一定选户最好的人家做姨娘,怂恿他开铺子,再勾结账房先生私奔,将钱都拿回来孝敬你!” 季老爷听罢,当即老泪纵横。从此口头禅便多了一句:“妻子儿女皆是孽!” 而从那时起,季家的家训,便有了如下几条:一、不许入仕途;二、不许行商;三、不许纳妾;四、不雇账房。(本还有个第五条:男可不娶便不娶,女可不嫁便不嫁!然而季夫人得知后,寻死觅活的教删去了。) 故事说完了。陶景言一时缄默似有所思。良久,淡淡出一句,“你爹当年幸是未教饭食噎过。” 季筠怔了怔,旋即便出一身冷汗:着实是。。。幸好! “那。。。我学医?。。。”季筠终于想起了正题。 “不行!” “为甚?” “你太笨太懒太馋,学不得。”言罢,兀自闭上眼,任那几根爪子在胸前乱抓乱戳去。 “陶景言,你说清楚,甚么叫太笨太懒太馋??”就算退一步,“笨”与“懒”还可商榷,那“馋”又算个甚由头?难道当了大夫就不吃饭了么?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小肚鸡肠,怕他陶氏医馆的生意今后教自己抢了呗!再说了,季筠自忖这长相是不差他陶景言分毫,若是今后也开个医馆,陶景言必然还忧心抢他风头:且今后这顾城的妙龄女子,万一都跑去了季氏医馆而不再来陶氏医馆呢?教他陶景言一张臭脸往哪隔? 这般想着,季筠心里就舒爽了许多,翻了个身,安安心心抱着被子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网课的网页忽然故障了,抓紧时间码2000。 第9章 新欢 陶景言收进了个徒弟,不过不是季筠。此人大名余卓,年方十九,外地人士,据说是陶景言的故旧荐来的,已学过两年医,有些底子,且勤奋聪颖,因此陶景言才肯冒着季筠撒泼打滚画符诅咒自己的风险收下他。 季筠百思不得平衡:“为甚为甚为甚?你不是不收徒的么?你骗我!” 陶景言一把将他翻过去:“孰人说的?我只说不收你!” 季筠龇了龇牙,两手伸到后面捂住入口,“为甚?他是脸比我白腿比我长还是洗脚水打得比我好?不说清楚别想骑!” 陶景言一巴掌挥开那两只碍事的爪子,一个挺身,伴着那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悠长吐息了口,慢悠悠:“因他吃得比你少。” 季筠觉得,这回自己是遇上对手了。 不仅陶景言看轻自己,就说医馆上下,也尽是些势利眼!对个小学徒竟也唯唯诺诺,称甚“余小大夫”,就季筠大大咧咧唤他一声余卓,竟还遭来白眼!这便罢了,最可气是这“余小大夫”,只是坐在陶景言身边复复方子,没几日倒也果真将自己当作半个坐堂大夫了,竟使唤起他这“陶大夫的贴身小厮”来,端茶倒水、伺候笔墨,稍慢些还要与人脸色瞧! 季筠这暴脾气,自然就敛不住了,那日端了杯热茶一个“不小心”便全泼在了“余小大夫”的裤裆上:陶景言,你不是要收徒么?小爷就让你收个和你一般断子绝孙的徒弟,哼! 至于之后,自然免不得受陶景言一顿训斥,又因“一时忍不住”在陶大夫胸前“指点”了两下,教赶回后院和那头不肯上磨的犟驴一道蹲在树下面地思过。 连画了十八道符后,季筠的腿终于麻得蹲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抬头望了眼那头啃树皮啃得正欢的犟驴,一时无限感慨:畜生就是想得开!才挨过顿鞭子,转脚竟就胃口大开了,果是强过自己百倍!要他季筠,如何也要等到晚间才能腆起脸喊饿。。。 坐在地上将驴大腿上的毛数到一千一百八十三根的时候,季筠忽然听到了一声令人无比振奋的“公子哎”。。。 到底,这一府上下,唯一惦念他对他好的人,还是徐伯。 “公子哎,余小大夫可是老爷的爱徒啊,你得罪了他,老爷可不罚你?”徐伯一脸痛惜蹲下来,洪亮悠长的咏叹调将驴惊得撅了撅后腿。 季筠一蹙眉:刚刚数到哪根了?这一动又给弄乱了。 “罚就罚呗,我又不怕他!”大不了去推磨! “公子哎,我说句实话你还莫怪,这回,真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你不对。你怎能将余小大夫烫成那般呢?” 季筠抬头,“烫成哪般了?” 徐伯皱眉摇头:“余小大夫废了。。。” 季筠一张嘴张得几能吞下驴蹄子:就一杯茶水,又不是刚出锅的,能烫成那般?这个姓余的是豆腐做的么?难不成是想讹人?却不知他季筠一穷二白么?陶景言呢?他也信那鬼话?然而。。。万一要是真的呢?会否要吃官司?若这般,还是暂且出去躲一躲比较好。。。 徐伯咳了几声,转脸狠狠向地上吐出口浓痰,终于缓过口气,“余小大夫教你这一烫,可受了不小惊吓,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站起来,终是老爷教人扶他起来回去房中查看伤势。。。咳咳。。。”转脸又啐了口,“幸好只是腿上皮有点发红,老爷说无大碍。” 季筠低头看回地上,叹了口气,“徐伯,你说话莫大喘气可好?”一面捡起方才掉落的树枝,继续画符。 徐伯也叹了气,伸出老树叉般的手在他那一不能挑而不能抗的肩上拍了拍,“公子啊,听我一句,人这辈子,就得任命,季家败落了,你再不甘心也无用不是?既如今立在他陶府的屋檐下,就得低着些头,有处能忍便忍着罢。何况老爷对你,也算不错了,你千万莫再惹恼他,否则与谁也落不着好啊!” 季筠一声不响,继续闷头画符。 徐伯也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开始画八卦。“实则说来,陶老爷这人,除了心眼不大,他处也还过得去。再说了,他也有他的难处,就说那余小大夫,因是故交荐来的,老爷寻常也还须卖他三分面子,便莫说我们这些下人了。再说他初来乍到,你让他三分,还显你心胸宽广不是?” 季筠画符的手终于顿了顿:这最后一句,他爱听! “遂而,你还当去瞧瞧余小大夫,与他和解开了,老爷也就不罚你了。”扔了树枝,徐伯一手握着条驴腿当拐杖支起身:哎,年老不中用了,蹲这么些时候就腿麻。走开两步,又回头,“险些忘了,今晚灶上吃猪腰,公子你可要赶早,晚了我给你留不下!” 季筠眼前闪过一丝光亮。 季筠决定了,他要去探一探余小大夫,也让陶景言知道他季筠绝非心胸狭隘之人,自不能与那嘴上不长毛的黄口小儿一般计较!自然,此去须早,否则陶景言怒气不消,灶上可没人敢给他留猪腰! 去到前堂的时候,季筠并未见到余小大夫,听说回房歇息去了。陶景言也不在,说是拿药去给余小大夫了。季筠顿觉一股酸气夹杂着瘴气直冲头顶,掉头就往余小大夫的房里冲去。 余小大夫的房门掩着,季筠站在门前,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似曾相识的哼唧声,心里一阵发凉。 不知廉耻! 一拳狠狠砸下去,门出乎意料应声而开。季筠怔了怔,旋即转作咬牙切齿:急色成这般!光天化日做这事,竟连门也忘了栓? 三两步冲进去,正面撞上陶景言那有些凌乱的目光。 陶景言似乎说了甚么,然而季筠未尝听清他的全副心神,当下皆放在了余小大夫那条搭在膝盖处的裤子和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上! 好一对奸夫淫夫! 这日子没法过了。 “陶景言,你。。。你对得住我?”季筠回过神,第一件事便是想咬那朝三暮四的人一口!然而,嗯,看遍浑身上下,那人处处皆有衣裳遮肉,无处下嘴啊!哼,穿得倒快! 陶大夫难得气急,“季筠,你又发甚么疯?” “我发疯?”季筠气得手指都在抖:“是我发疯还是你恬不知耻?陶景言你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没脸没皮的死断。。。” 说来季公子难得一回脑子这么这般好使,一口气两句话带了三个正儿八经的成语,却可惜陶景言显是嫉妒他的才华,话还未完便教扔出了门外。 那扇隔开乾坤的门在眼前被重重甩上,下一刻,季筠似听到了清晰的栓门声,然后,话语声,再是,细碎的o声,再后。。。季筠听不下去了。只是觉得身子越来越重,腿越来越软,终于,屁股触到了地。。。 这回,是真完了。 华灯初上,季筠似个幽灵般游走在街头巷尾,鲜有的在这个时辰不觉着饿。非但不饿,还饱,胃气上涌的胀饱感,令人一闻到各处飘散出的饭食味,便隐隐作呕!季筠记得,上回这般,是老爹驾鹤西归时,再上一回,是为娘守灵时。。。遂,这便叫做,“如丧考妣”罢。 季筠很想喝酒。 进了处酒楼,想不妨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遇到个故交旧识不介意多置副杯盘的,倒还果真不负所望马屠户!正在二楼无聊独饮的人,遇到个不嫌他聒噪酒品不好吃相难看的人,自然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所谓一触即合,二人当即你来我往畅饮开来。 也不知是甚么时辰,反正马大少爷来接人了,季筠步履蹒跚跟在马家一行人后,晕头转向撞了几回门框方才找到出路,一脚跨出去便听有声音呼道:“有人摔倒了!” 定是马屠户!季筠心里嗤笑了声:几个人扶着还摔得下去,马屠户今夜着实是醉得厉害,然而也或许该当减减肥了!这般想着,自己脚下却也飘忽得紧,怎都迈不出步去。 “你们还不扶季公子一把?没看他爬不起来么?”马屠户还在前边瞎嚷嚷。 季筠哼哧了声:胡言乱语!自己不好好站着呢么?虽说有些头重脚轻,前面也总有堵墙挡着路,然而。。。嗯?当他的脸也终于贴着那“堵”冷冰冰的“墙”时,才终于有些相信:马屠户的话,或许还有几分道理! 季筠想自己爬起来,可惜试了几回,功亏一篑。 几双手自后上来,终于将他架了起来,季筠笑着答谢:“多谢啊,妹夫。” 可是。。。嗯,为甚眼前这张脸,不似马大少爷呢?反而像。。。 死断袖?! 季筠一个机灵,酒也顿时醒了大半。 第10章 私奔 季筠终于清醒时,外间鸟雀已开鸣。然而四周依旧黑乎乎的,惟有前处似个窗子的地方透进几丝光亮。 扶着发胀的头,季筠挪下那也不知能否被称为床的东西,到那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前张望:一堵瓦墙,两棵老树,对面的窝棚里,两狗一驴正早起无事乱转悠。 陶府后院! 嫉妒成疾,屡次犯戒,不知悔改!数罪并罚,“陶夫人”这回,终教顺顺当当打入了柴房。 门“吱呀”一声,将正蹲在炕上闷头沉思的人惊了一跳。 “徐伯?” “公子,是我。”并非那百里挑一的老锯拉树的声音,然而,有几丝那味道。 徐伯的儿子徐成。 季筠眼眶顿时热了热:此刻竟莫名想要听一听那抑扬顿挫惊狗走驴偶还令自己心悸的“公子哎”。。。 “公子,这一早我爹脱不开身,教我给你送早膳来了。”徐成言间,已将碗筷摆上那张跛脚老桌。 季筠抬了抬眼:一碗一盘一副筷。碗里稀稀拉拉的,想是米汤。 “那是甚?”季筠指了指盘中物。光线太暗看不清,只闻着那味有些熟悉。 “炒猪腰!”徐成答过,喉结不自主动了动。 季筠怔了怔,“你爹给我留的?”难为他老人家了,在灶上留下这么口吃食,可较之狗嘴夺食要难上数倍! 徐成摇了摇头,面露惋惜:他倒希望他爹有这本事。。。 “是老爷吩咐给你做的!” 陶景言?他有这么好心?季筠打死也不信。 “不是昨日买多了吃馊了狗也吃不下所以倒给我?” 徐成又摇头:果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富家公子出身的,有口吃食竟还百般挑剔。。。 “老爷吩咐了,你既喜欢吃这个,今后便顿顿与你吃。”世上竟还有这般好命之人?徐成闷头叹了气:这等好事,为甚就落不到自己头上呢? “顿顿吃?!”季筠方拿起的筷子一顿,胸中那口翻涌了半日的酸浊气一刹那奔腾上喉,急忙摸爬滚打到门前,惊天动地的一番翻江倒海。 半柱香后。 徐成战战兢兢碰了碰像条死鱼般挂在门槛上的人,“公子,你。。。你怎样了?”不会再吐了罢? 脸色惨白的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 不吐了,只是气不顺。 徐成终于松口气,伸手抖抖索索在他背上轻抚了两下:这般应是不会将腰子顺出来罢?这人方才就似个水泵,背上教拍一下便吐一口,断断续续吐了半日,教人忧心下一回看他张嘴就倒出个心肝肺腑的来。。。 艰难起身,季筠将自己从门槛捞坐到了门边,长出了口气:下有这门槛顶着,上有人在背上拍着,这肺腑可不要教压出来? “公子,那这早膳。。。”徐成偷眼瞧了下桌上那令他百般艳羡的盘中物,“不吃可就凉了。” 早膳?季筠努力回想了下,似乎是有那么回事。可是,吐成这般,怎还吃得下?摇了摇头,那个,自己方才为甚吐来着? “腰子哎,也不吃么?”身边人一脸惋惜。 季筠又一次趴回门槛。总算想起来,方才为甚吐了。 老锯拉树风味的小曲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终于飘远了,季筠迈着两条软绵的腿挪到桌边,端起凉透的米汤润了润唇,勉强压下胃里的酸灼感。 弃夫!当下,眼前这两字便如磨人的鬼魂般不断来回飘荡。陶景言还生怕他不自知,特意教人用此法来“点醒”他:从此他季筠便如这猪下水般教陶景言剔除在身外了! 好个喜新厌旧,郎心似铁! 做驴充马教人玩弄罢,尚要甘心为奴为仆,任人欺辱,季筠是一万个不甘心。好在,他并非全无后计! 午间。 啃着半个干馒头,季筠又向背风处挪了挪,以防那股腥味再搅翻他的脾胃。 桌前,徐成拿筷子翻搅着剩下的几片猪肝,不情不愿打了个饱嗝:早知这般,在灶上时就该留点肚子。回头看一眼那抱着馒头站得远远的人,讪讪一笑,“公子,你真不要?那我就不给你留了?” 眼见那人避之不及般摆了摆手,徐成撇了撇嘴,回头又往嘴里塞了块:这小灶开得真不错,那教甚么,肥而不腻、酥而不老,和灶上那寡淡的饭食,真是天差地壤啊!也不知陶大夫因了甚么对这破落户这般好。偏是那人还消受不得:说是因一场宿醉戒掉了下水!世上竟还有这等怪事?然而所谓宁信其有,看来自己今后还当少喝酒,万一哪日一醉后就不能碰荤腥了,这辈子岂不白活了一大半? “阿成,”看着那人咽下最后一片猪肝,季筠觉着,酝酿了半日的话,是时候开口了,“你替我跑趟腿罢。” 徐成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面露难色:早就该想起爹的话,白食不好吃!看看,这般快便要回报了。 低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公子,不是我不愿意,然而我在前面学徒,整日都出不去啊。” 季筠嚼着馒头,“我这两日的下水都归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 徐成停下手指,打了个饱嗝,“去哪?” 季筠咽下馒头,“怡春院。” 天刚黑,晚膳便送来了:一碗稀粥一个馒头。那碗猪大肠徐成已经很体贴的替季筠吃了,免得端来端去那味儿恶心到人。 季筠抬眼看到那张尚泛油光的嘴,一迟疑,端着粥碗坐到了床沿。 “事办得怎样?” 徐成苦着张脸:“公子,以后这事就莫教我去了,若是我爹知道非打断我腿不可。” 季筠点了点头,“就这一回,放心。见到人了么?信送到了?” 徐成咧了咧嘴,额上变戏法般绽出几条不深的沟壑,这表情,似曾相识啊。。。季筠心里微一震,未待坐稳,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公子哎”便由那张油光闪闪的嘴里飘了出来。季筠手一抖,大半个馒头掉进了粥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果不其然。 “未见到?”难道她已不在那处待了?季筠想着也不无可能,毕竟每回相见都听她说欲从良。 “公子哎,”那人摇头,“你怎不早说她是个倒夜香的?害我问了大半日,又花钱看了花名册,到底是送与人耻笑。” “倒夜香?”季筠蹙了蹙眉,“怎会倒夜香?”明明当年初识时,她是个烧火丫头!遇到客人多时便能到前堂送个酒端个汤露个脸。这两年季筠虽说是去不得这等地方了,然而在外遇到,总听她说已上楼去了呀。。。 “她之前作甚我是不知,现下就是个倒夜香的。”徐成很笃定。 这般说来。。。季筠渐为恍然:上楼与人拎马桶,倒也说得过去,再说了,孰说拎马桶的就不能从良? 罢,罢,倒夜香就倒夜香罢,孰教自己认定了呢?再说纵观这顾城之内,愿与他季筠私奔的,除了她,当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那她怎说?”季筠觉得,这事,多半能成。 “她说愿听凭公子吩咐。” 成了! 季筠要跑!远远离开顾城,找个依山傍水的小地方过他的小日子去。只是思来想去,去到个人生地不熟之处,没个人陪伴总是孤单啊!虽说他手上也还有点钱(嗯,那三百两聘礼,陶景言似乎已经忘了),然而在外娶妻也是个不便,彩礼啊聘礼的不知又要花费去多少,且万一娶到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遂而,不如跑前先将这事办妥! 而这个阿合(嗯,就是怡春院倒夜香那位),是季筠思量了半日后以为唯一能最快最省钱娶到手的毕竟她一直说要从良的嘛。而且做过烧火丫头,那拎个水上个灶的应不在话下,至于现下。。。虽说是寒碜了点,然而想开点,以后这马桶也有人倒了不是?再有,她那赎身钱便宜啊,十两纹银就能带走!不过季筠想来,既是私奔,那这钱,也全可省下了。 私奔!就这般定了。 一个清清朗朗的傍晚,陶府后院的瓦墙上,季筠回头望了眼那遍地是他血泪节操尊严的陶府大院,磨了磨牙,将檐上的瓦抽出几块砸向那两条趴在树荫下打盹都不屑吠两声送一送“故人”的畜生―甚么样的主人养甚么样的狗!无情无义的东西! 一个纵身跃下墙头诶哟喂!忘了将梯子移过来。。。罢了,屁股遭点罪,幸好脸没事! 拍了拍屁股,揉了揉鼻子,小包袱往肩上一甩,脚底一抹油,跑! 陶景言,小爷和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皆后会无期! 第11章 落水 天清气朗,如果不是迎面一股东北风总不合时宜往骨头里钻,季筠觉得,在这山清水秀之处支个棚子闲坐坐看看风景钓钓鱼,乃是十分惬意! 可惜,数九寒天,实非郊游踏青之佳时。 坐在临河那根不知撞死过多少兔子的树桩上,屁股枕着压箱底的三文钱(嗯,你没看错,就是三文),季筠终于后悔了:不就是跑嘛,选在甚么时候不适宜,非在这天寒地冻鸟兽皆藏连只苍蝇都见不着的时节出来瞎奔忙?这便罢了,尚好死不死要私奔,原是觉着这两字较之“逃跑”总要阔气些,却孰料,一夜之间,压箱底的三百两皆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哦,不对,还余了三文,以及。。。季筠摸了摸肚子,那里面的两个包子。 嗯,对,季筠教人骗了。而说起此事,话并不长。 昨日私奔出城,为免教人追上,二人连夜赶路,一刻不敢停歇(彼时季筠才懊悔未将陶府的驴牵出来,虽说将头驴赶上墙是有些不易。。。),天将亮时终于抵达一处市镇。二人实是乏了,便找了处歇息。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阿合不见了!这个不打紧,季筠想来,无非是醒早了去买个包子出个恭甚的。。。直到左等又等不见人回来,他饿了便去包袱里摸铜板。。。然而,咦。。。?呵呵! 原想一文不花白得个妻子兼之管家厨娘丫鬟,然而到底,是费三百两赔上一身嫁衣!呜呼哀哉! 果然天下从无白得之肉包子! 说来这还怪他那在地下的老爹,当年列下那许多家规遗训,却偏偏漏下一条:莫私奔! 不过话又说回来,阿合虽贪财,却还未至丧心病狂的地步:季筠包袱中那两件换洗衣物还给他留下了;另则,住店的钱已结去,且还有结余。 由客店掌柜手中接过召回的十个铜板,季筠眸中何物闪了闪:幸好,还能买两个包子。 两个包子七文钱。至当下,身上穿的与包袱中两件换的,以及牢牢坐在屁股底下的三个大铜板,便是季公子的全部家当! 日已当头,早间的那两个包子早压了肚底,听着腹间那悠长空灵不依不饶的呼唤声,季筠长叹了气:如今的兔子,是懒了还是聪明了?整整两个时辰,这一林子的树,就没见撞死一只?这便罢了,为甚连只掉坑的也没有?更莫言,身后那么深一条河,竟未能淹死一只来喝水的,全无道理啊! 腹中的空城计愈演愈烈,季筠已有些眼花,想来即便没有兔子,就来个野猫野狗甚是黄鼠狼也好啊。。。总之,能吃就成! 那便,惟有双管齐下了兔子要等,然也不能将指望全寄于其上(季筠当下,总是有些明白为甚“守株待兔”是个贬词了),趁着还未饿到眼花脚抖,实当试试他策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说水是喝不饱,然而其中却有物可果腹。 钓鱼。 没杆没线没鱼饵?不难!满地树枝树杈随意拣,虽说韧性长度未必有竹竿合意,然而此时此景,也无足挑剔了;线么,身上随便扯条布带就是,再系个有倒刺的枝段作钩;唯独饵难些,季筠垂眸望了望脚下,无限惋惜叹了气:鱼要是也吃枯枝烂叶或者烂泥巴就好了。。。 天寒地冻的,挖土找蚯蚓可不是件惬意事!抬手瞧着自己那削葱根般的十指,想着要拿此物在扒开冰冷泥土在里翻找那黏答答滑溜溜的东西,季筠就禁不住寒颤:应还有他法罢?忖了忖,伸手进怀里摸出张油纸,摊开,一点点抠下黏于其上那白乎乎软绵绵的物事,一面止不住咽着口水罢了罢了,鱼与面皮不可兼得,为吃鱼,便惟有舍弃这白乎乎香喷喷的馒头皮了。。。 捡块石头扔出去,薄薄的冰面应声而裂,露出几尺见宽的水面。甩杆下水,季筠稳坐钓鱼桩,一副志得意满、气定神闲之态,倒似半条鱼尾已教掐在手中。 说来,季公子虽然平日除了坐吃等死便百无一用,然而这钓鱼,却果真偏还是他所长!说来,还因幼时无须多读书,便多了那些难以打发的闲暇,除了偶尔聆听老爹那亘古不变的几条家训,余下便皆用在了养成各种败家习性的喜好上,斗鸡走狗、钓鱼玩鸟,不一而足。彼时季公子是如何春风得意、无忧无虑?无须为五斗米脱裤子,凡事只图个趣,以至于到当下,险些都想不起原来这钓鱼,不仅是“趣”,更是“技”,是可用以果腹的! 水面平静如初,风过都未掠起甚么波澜,季筠的思绪却是飘忽了。 想起过去,便绕不过那个令他咬牙切齿之人。季筠已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中了他的甚么毒,以致到当下在距他陶府数十里之外,那三个字以及那张冷漠脸还时不时浮显脑中,教人不堪忍受! 然而,话说回来,当初的季家小仆陶景言,虽说性子偶尔见倔,恼起来也还有几分骇人,然而大多数时候,还是知冷知热的,只要季筠一声令下,追狗逐鸡、逮鸟捉鱼,绝无一句怨言!全不似当下,一张百年不变的较之这水上的冰层还要冷上几分的冰雕脸,纵然是大夏天瞧去,都令人不寒而栗。 哎,季筠想着,难道一个人学识广了,出息大了,性情就会随之生变么?那他还真希望,陶景言,一直都是他季府那个默默无闻只有自己愿关心和亲近的小仆,而不是如今这个名满顾城的冷面神医“陶大夫”! 水面微起波澜,季筠心中一振,再瞧去时,纹路已平。风而已。 此刻,陶景言在作甚呢?一问才出,便自觉好笑:还能作甚,自然是在医馆坐堂,否则呢?难道还能满大街找寻自己这落逃之人?就算果真来找,也是因想起那三百两罢,不过自己已给徐伯留了信,交代圆场善后之事,想来他季家那两间祖宅,多少能平息些陶大夫的怒气。 总之,无论如何,对季筠而言,这辈子顾城是回不去了,季家也回不去了,陶府,就更回不去。。。至于陶景言。。。甚么恩怨情仇,就待下辈子或下下辈子再和你计较清算罢! 又有风来,季筠揉揉冻得发红发酸的鼻子,心里竟也随之莫名发酸:此刻,倒有些希望这辈子能快些过去。。。 鱼终于上钩了,是条筷子长的的鲤鱼。看着那躺在草丛里尚活蹦乱跳而一阵就将成为自己腹中餐之物,季筠心生怜悯的同时,且又长舒一口气:那么一团粉白细嫩的馒头皮总算未白费。这也教得可偿失罢。只是这物,到底不能生吞活剥,还须杀洗了架个火烤一烤。好在这不算难事:林子里旁的没有,就是柴火俯拾皆是,捡捡便好。 有了吃食作后盾,季筠的手脚顿时麻利起,捡柴火洗鱼,正待上架,耳里忽捕捉到一阵声响,似乎是由那边的坑里传出的。 天道酬勤了! 站在坑前,季筠几乎一度怀疑自己眼花黄鼠狼!果真掉进了只黄鼠狼!这便是有肉吃了!! 大喜过望,跳下坑把那龇牙咧嘴的畜生提出来,满心开始盘算将它怎么个吃法,却未提防。。。 一股暖热气雾毫无先兆奔涌出来,季筠顿觉鼻中钻进了一股震慑五脏六腑的味道,似乎连喘气都不能了,一时头晕目眩,几要厥倒。 好一阵,季筠觉得,至少也有半刻钟的功夫,待他终于能够顺畅喘气之时,手中却已空空如也!而那始作俑者,竟还未尝走远,确切的说,是在几步开外,嘴里。。。赫然叼着他沉舟破釜得来的鱼。 得陇望蜀、得鱼还要鼬,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来老天爷之意是,贪多必失!然而,此刻的季筠,已然失了心智:便不说这鱼他是付了如何代价才得来,只说从城里到城外、由陶府到此处,他季筠这么一个大活人,偏是三番五次教一群畜生欺侮,连这几已入嘴的吃食也不能留住,岂非欺人太甚?今日若再教这畜生得逞,他季筠今后,还如何有脸存活于这皇天后土之间?遂,心意已决:今日,无论是谁,皆休想从他手中夺走这鱼! 有道是恶人还须恶人治,凶神还须煞神压!那畜生倒也是个识眼色的,见人果真动怒,挥舞着棍棒风风火火冲上来,原先挑衅的神气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掉头便跑,只是到嘴的鱼自然不愿放下。 一人一兽追逐着来到了河边。黄鼠狼一跃上了冰面,然而到底太滑之故,竟翻滚着滑出极远,待到终于翻过身,便肚子贴地趴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瞪着岸边人。 季筠此刻,已是急火攻心、怒气乱神,想都未想便一脚踏上冰面。然而下一刻,耳内便收入了清脆的断裂破碎之音。。。 “阿筠。。。”身后的岸上传来一声突兀的惊呼,季筠震了震,却已不及回头。 脚下踩空,重心顿失,由脚下传来的刺骨寒凉激得寻回几分神志时,季筠才觉,自己竟在下沉。。。 彻底沉进冰窟前,季筠终于在挣扎中转回身,一眼瞥见岸上,那个马上的身影,竟是无比眼熟。。。水已漫入眼帘,季筠脑中时轻时重,时明时暗,前事一幕幕自眼前闪过。。。对了!就是那日:吹吹打打中,那个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到他府上迎亲的身影,与案上那个,如出一辙。。。 陶景言。。。果然是要下辈子见了! 季筠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端的是太短了些。然而,能怪他么?又没人告诉过他胡乱发愿会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乘着考试焦虑综合征的间隙爬来码几千。。。 面对周更的现实,我选择望天。 第12章 失算 季筠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死,因为死人是无须喘气的,而他尚在苟延残喘。 胸口闷得慌,似压着块大石,每一回吐息都要耗去半身气力,偏生还有一股力道在胸腹间不断跳跃下压,挤得他肺腑都要出来了。 原来活着这般累,喘口气都不容易!季筠真想为自己哀叹一声(如果还能攒下那口气的话):不仅如此,还要吃要喝要被骑要受气,此生多艰啊! “阿筠,阿筠!”孰人在耳边聒噪,没见小爷正晕着么?季筠不想睁眼,太累。然而那人也是个暴脾气,几唤不应,大耳刮子便向脸上招呼过来!季筠摇了摇脑袋想躲,然而只是一动,喉间便涌上一股冷物哎,这大冷天的,真不适宜喝那许多河水。。。 辛辛苦苦喝了一肚子水,又辛辛苦苦吐光,季筠瘫倒回去时,满肚子的可惜肉没吃上,鱼也丢了,连拿命换来的一肚子水也未能留住,这,还有天理么?难不成这世上的一应不幸事,今日是悉数教他季筠一人占去了? 然而胸口总算松快了些,喘气也没那般费力了,季筠总算能大张嘴叹出一口气:哎,皆是孽啊! “阿筠,阿筠”,耳边人声复又想起,季筠依旧懒得睁眼,只是在那掌风再一回光顾上来之前,及时抬袖护住脸:陶景言,就算小爷欠你钱,然也不是这般任你凌/辱的!打人不打脸不懂么? “阿筠,你如何了?”陶景言的声音,显已失去往日的恬淡。 如何?若不是从肺腑到口鼻皆教水浸透过,季筠真想干笑两声:人财两空!为与畜生争口食险连小命都丢了,你说如何? “我。。。”张了张嘴,声音如蚊虫一般,喉骨都在痛。然还是费尽气力吐出两字:“晕啊。。。” 陶景言,下回不要将小爷晾在这没遮没掩的石头上,小爷又不是咸鱼,经不住这般暴晒! 使劲将眼皮往下耷了耷,却还是无法挡住刺眼的光亮。季筠觉得,自己的魂灵,渐渐有些出窍了。。。 这回果真是死了罢?然而死了也不甚舒适啊,身子时轻时重,时冷时热,一阵似在天上,一阵又似坠入了地狱,还有,那些嘈杂凌乱的声音。。。道场铺开了? “公子哎。。。” 季筠的三魂七魄一道抖了抖:哎,这世上还记挂他季筠的,果真惟有徐伯啊!然而,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节哀顺变罢,哭灵这等事,不妨让与小辈们。。。只是,能不能教他给那死抠门的陶景言提个醒:不想自己常来作祟的话,就请两个和尚道士好生给自己念两遍往生咒,以免自己这三魂六魄总也飘不远去,都这许久了,还在这屋中徘徊,牛头马面也不来索魂,是渎职了?还是阎王爷将自己忘了?哎,果真无论做人做鬼,皆是这般无足轻重,情何以堪啊? 这口恶气,季筠有些难以下咽:罢,既人鬼两界都容不下自己,那便上天去讨个公道!想着,已飘飘悠悠向上而去,只当脊背顶上房梁那一刻,才骤然醒悟:自己原是不会穿墙术的! “哎,为甚不走门哩?” 谁在说话?不过,有理! 耳边风声乍起,季筠挥舞着手脚,然而毫无用场,眼瞧脸着地,季筠猛一震:身后似乎一道猛力将他捏起按进了某处! 痛,周身筋骨被任意捏压的酸痛,季筠忍不住呻/吟出声。 “公子,公子哎。。。” 出殡了?然而这嗓子,没有悲痛欲绝惨绝人寰的味道啊!徐伯也变心了?还有,为甚晃得这般厉害?陶景言,你这死抠门,连抬棺材你也不舍得给我找两个齐整人! “公子,醒醒,醒醒呵。”甚么东西又招呼上脸?连死人都不放过,丧心病狂啊! 季筠恨不得即刻睁眼诈个尸吓破这帮势利小人的胆,然而这一睁,竟然。。。睁开了。 诈尸啊!咦,徐伯你怎不跑?还那眼神。。。吓出失心疯了? “公子,你总算醒了,都几天了,吓死我老汉了g!” 呵,没死啊。。。季筠一时有些失落:死一回这般累,还没死成,再有下一回,想想都累。。。 “那个。。。咳咳。。。徐伯,别。。。摇了。”好容易醒了,再摇又要死回去了。 “哎,哎”,老汉急忙停手,一面也将招呼在季筠脸上的另一手收了回去,转头对外呼喝了声:“公子醒了,去禀老爷!” 季筠转了转头,却觉头晕眼花,只得伸手指了指。徐伯立即会意,“是徐成这小畜生,送碗药都懒走这几步,定要站在窗前递进来!”转回头,缩了缩满脸的沟痕叹了气,“哎,我老了,收拾不得他了,今后就指望老爷好生管教他。。。” 季筠闭目也叹了气,这话他赞同,徐成这小混账,是该收拾下了,吃了他的猪肝猪心猪腰子,替他跑个腿还不情不愿,回来借甚么“看花名册”的由头还敢腆着脸问他要钱!之后季筠才从阿合嘴里得知,怡春院的规矩从没改:看花名册不要钱,摸了递上花名册的那只手才要钱!徐成这混账小子,没脸没皮的德性已是甩他季筠几条街了!该打! “公子,先喝药罢。”徐伯回身端过碗。 季筠蹙蹙眉,他现下有些惧怕这汤汤水水的,毕竟那日在冰窟里,已经喝得够多了。然而对着徐伯那殷切的眼神,却又说不出个“不”字,只得咬咬牙,接过那个令他望而生畏的碗,一捏鼻子狠灌了口 “咳咳咳。。。” 总算明白了为甚药那般难闻,然而寻常人喝起来都不捏鼻子,因为会呛到! 眼泪鼻涕咳出一大把,好在背上有只手在力道适中的轻拍安抚,总算平息下来。 “徐伯,咳咳,”扯过垂在一旁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鼻涕,一垂眸,诶,这只手,白嫩修长,一点都不似老树叉。。。 抬眼,名满顾城的陶神医正顶着他那张冰雕脸立在一旁,不过今日那冰,看去有些化。 “阿。。。”季筠低下头,后一个字悄然融化在嘴里。 季筠有些想不通,明明方才在梦里还恨得咬牙切齿之人,为甚一个转身就变得那般和善可亲?即便那张脸上的冰还只化开一个角,却就令他险些禁不住扑上去抱人大腿痛哭流涕一场? 啐,下贱!季筠当真瞧不起自己。 还是想想陶景言的坏处罢,好在此倒是一点不难。季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余小大夫那两条光溜溜的大腿,还有,陶景言将自己扔出门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再有。。。嗯,不用再有了,光这一条就够了。陶景言,你这个三心二意没廉没耻的伪君子,就算你救过小爷一命,顶多也就将前恩旧怨一笔勾销而已,然要小爷回心转意,乖乖趴回你胯/下,哼,做梦! 退避三舍,季筠挪到床里,抱着被子作出一脸警惕。 陶景言倒是没怎留意他这一举动,转身端过那个还剩一大半的药碗,“喝了。”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季筠盯着他视死如归摇了摇头:凭甚听你的? “苦么?”陶景言低头嗅了嗅那味:甘草放得不少,应是不怎苦的。想了想,“喝了,许你吃粒蜜饯。” 季筠舔了舔唇,“你先将蜜饯拿出来!”骗小孩呢!纵然搜遍他陶府上下,季筠相信此刻也未必能找得出一颗蜜饯来。陶景言这个暴君,自己不吃的,从来也不许下人们私买私藏。 陶景言怔了怔,清淡的眸子似乎闪出几丝火花,然而转瞬即逝,依旧淡如温水的声音:“你先喝了,我遣人去买。”竟然让步了! 季筠转头哼了声:他季公子可没这般容易受骗,更没这般容易屈服! 那人终于失了耐性,坐下一把将他从床脚扯过,“喝了!否则今日不许吃饭!” 季筠咬紧牙关瞪着他:“不吃就不吃!顶多饿死,死了还好呢,不必再受你的气!” “季筠!”陶景言的声音倏忽提高。 季筠知道这人果真恼了,心里虽有几分发怵,脖子却还是梗了梗,大义凛然。 出乎意料,这番对峙,竟以陶景言的让步终结。 看他放下药碗,一声不吭的拂袖而去,独独给自己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季筠的心,顿时似又一回掉进了冰窟。百般纠结、万般委屈,又想起这些时日来遭的劫受的罪,顿时鼻子一酸,靠在床头便抽搭起来。 “公子哎,这是又怎的了?”倒了个水回来,就见陶景言阴着脸推门而去,徐伯就知道季公子多半是蛮性复发了。 “呜呜。。。药。。。唔。。。苦。。。呜呜。。。”见了老家人,季筠倒似得了鼓励,转眼抽搭变作了嚎啕,也不管眼泪鼻涕抹了半帐子。 不止药苦,心里更苦,陶景言,你个没心没肝没肺的,不知道小爷这些时日受了多少委屈么?被你欺被人骗,还险些没命,你就不能对小爷多几分耐心?须知你再让一步,小爷或就服软了,要再多允两包果子蜜饯的,小爷不定还就和你重归于好呢。。。然而你。。。你这个负心人。。。呜呜呜。。。 哎,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些后悔了,要是当时让一步,是不是现下已经吃上蜜饯了啊??。。。 徐伯叹了气,“公子哎,说句心里话,陶大夫真不是坏人啊,就说你出走那一夜,他满城找你,第二日一大早又出城去寻。。。” 季筠抹着眼泪,“他。。。呜呜。。。是念着那三百两。。。呜呜。。。” 徐伯拧了把巾帕,回身来替他擦着脸,“他将你带回时,你整个就一喘了上气没下气,幸得他没日没夜守在窗前替你诊治,却没听他提甚三百两。” 季筠继续抽咽,“嗯。。。呜呜。。。他。。。他是怕我死了,就。。。呜呜呜。。。找不到钱了。” 徐伯将帕子颠了个个,又在帐子上擦拭,“那他现下拿到钱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季筠才合拢的嘴又咧开了,“没。。。没拿到,遂他。。。他就不许我吃饭了。。。呜呜。。。” 徐伯摇头,“公子,别哭了,”小心再让鼻涕给呛着,“放心罢,他方才吩咐我与你去煮些米粥,再说了,药都给你吃了,还会不许你吃饭么?”药可比米贵着嘞。 季筠终于止住呜咽,侧着脑袋似在细细忖度徐伯这话的可信度。半晌,拉住徐伯,指了指桌上那还剩的大半碗药,“替我拿来。” 端过药一饮而尽,这味道,真不太苦。然而,要是还能吃上颗蜜饯,就更好了。哎,早知这般,方才就该适时让一步。。。 独自躺着时,季筠仔细思量了一番,觉着要原谅陶景言,也并非不能,只是,他须与那余小大夫断了,且今后,不许再收年轻清秀的徒弟,年轻俊俏的小仆也不成! 乘着徐伯来送饭,季筠便想打听下这余小大夫的近况。然而徐伯并不常在前行走,医馆里的事着实是不怎说得上。 季筠想了想,道:“余小大夫平日都是独自歇息么?” 徐伯点头:自然,他总不能与下人挤间屋子罢。 季筠的心一时便往下放了放,然而,还未放到底,“不去老爷房中?” 徐伯摇头,“不去!” 季筠长舒一口气:陶景言,算你还有人性! 然可惜,徐伯似乎并不知道凡事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一顿,又加了句:“老爷晚间倒是常去他房中。” 宛如一道晴空霹雳,将季筠劈倒在了和陶景言言和的康庄大道上。 陶景言,你这个三心二意、拈花惹草的负心人!小爷不和你过了,就此出户! 一言既出,说做就做,徐伯前去传话不过半日,陶景言便来了答复:可! 陶景言同意了,同意他离开陶府,搬回季家去! 季筠听闻,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混账陶景言,“休妻”此想恐是在他心里非一时半阵了罢?自己此番一提,乃是正中其人下怀啊!这回,是失算了。然而,话已出口,后悔也不成了,只得一跺脚,收拾收拾回去了家中。 陶景言,小爷这辈子,再也不会跨进你陶府大门!就算你来求我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笑话,做大纲时,我觉得这文五千字以内完结;发第一章 ,我觉得一万字以内应该完结;到一万字,我觉得,大概两三万吧;现在,我不想说了。。。 再说一个笑话,前一章觉得有点崩,于是紧赶慢赶赶出了一个新章希作弥补,然而通读一遍过后,我觉得。。。呵呵,一样崩! 结论是:这是个锲而不舍奔走在作死大道上的2b作者!不死不休。鉴定完毕。 第13章 佳节 窗外北风呼啸,大雪下了几天,季筠也几天未尝出过门实则应说,是几天未曾下过床。至于门,自被陶景言“休”回家,就没出过。 人要脸树要皮。季公子自进了回陶府,总算弄明白一个道理:人有两样东西,脸和节操,是须看紧些的,切勿随意丢弃!因为,一则丢了很难找回来;二则,是会变得一文不值,任人欺侮的。 现下大半个顾城的人都知道,季筠这个败家子,去到陶府帮工混了两天日子,就因笨懒馋教扫地出门。季筠现在就后悔,那天扛着包袱从陶府出来的时候,只顾着伤心,竟忘了对那些三姑六婆解释一句:这是自己辞工不干,并非教主家轰出门!就是这一小疏忽,以致于,从陶府到季府总共不到二里路,季筠才走了不过一里半,有人就开始戳他脊梁骨了! 嗯,其实季筠一直都知道,在后戳自己背心的,都是耻笑自己的,而非甚么羡慕啊嫉妒啊恨的。以前自欺欺人,不过是为给自己下回还能抬头挺胸跨出这院门长几分志气。而这,也实属无奈:彼时家里还有那一老一小,自己不出门,一家人的吃喝如何应付?教李婆去?就算她七老八十一张脸上的皮早赛过老树皮厚糙,然而纵观家中那些能典当的物事,有哪一样是她能扛得动的?更莫言老眼昏花还易受人糊弄;至于妹妹,一个姑娘家,其他皆不说,季筠只怕,教她出去过三两回,就妥妥给他带回个妹夫来若季筠猜得没错,她那颗当姨娘的心,可从未停止过蠢蠢欲动! 哎,俱往矣!好在如今,那一老一小已教他和和顺顺安置出去了,今后她们的吃喝住行,自有马大少爷照料,就无须自己再操心。遂而,这便是时候照料一下自己的脸面和节操了,想来这一时半阵,城中那股戳脊梁骨之风是绝不会消散,那便惟有,不出门!要再出门时,季筠以为,必然是教一城之人皆对他刮目相看之时! 这便,看来他季筠从今往后,是须长些志气了。 想着,手里的医书又向后翻进一页陶景言你这厚此薄彼的小人负心汉,你不是不肯收下小爷这徒弟么?那小爷就自学!待到学成那一日,必然衣锦出门,到你陶氏医馆前大摆三天三夜医摊!你就等看小爷如何将你医治不了的那些个疑难杂症一一治愈,再亲手摘下你陶氏医馆的牌匾,哼! 彼时,小爷一定骑着毛驴哼着小曲吃着蜜饯送你与你那小奸夫余小大夫到城门口,对着你们远去的狼藉背影挥一挥手,不洒出一个蜜饯,从此天涯陌路人! 越想越自得,可惜一低头,心境瞬便一落千丈:哎,换一页,还是看不懂啊。。。甚么人那般无趣写出如此艰涩难懂的书?翻了几十页,竟就没一页、一行、一句,是他能读得通看得懂的! 难道是写书人也在作弄他?还是,这原就是本假医书?想想倒也不无可能:陶景言这死抠门,怎舍得轻易将一本好书随意扔在床前案头?不定是早料到自己会顺手牵羊,才有意设下这局,好让自己知难而退! 哎,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能者相妒罢,到底,还是嫉妒他季筠的才华,怕一朝学成,便抢尽他陶景言的风光。既如此,季筠以为,他便更不可轻易退却了,所谓万事开头难,此,或便是对他决心的考验,只需跨出这一步,今后自当前程似景,一路青云! 托起腮帮,再往后翻一页:做人嘛,就要矢志不渝! 诶,一幅人像!只是这画得。。。略为失真啊,说是男的,显是少些甚么,说是女的,还是少些甚么,且长一身黑痣,让人一眼瞧去便头皮发麻究竟是何种怪症?季筠自问生平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果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多看了两眼,季筠脑中便浮显起陶景言那张冰雕脸与图上这张无甚表情的脸倒有几分神似。只是,陶景言若长这般。。。伸出两指在人像身上点戳着:精c的胸膛上横生那许多黑点点,肚腩大了点,腿粗短了点,最要紧是,那处。。。不成,阿言才不能长那般!然而。。。若是余小大夫呢? 眉毛一扬,季筠手指上的力道顿时加大:哼,教他陶景言看着这幅长满黑点,松松散散,还缺了某紧要物事的身子,还如何下得去嘴! 心中顿为畅快,一痛快,便想起了饿。也是,天又晌午了。。。 门吱呀一声。 “公子哎。。。” 一脚跨进门内的老汉嗓音顿了顿,“这屋里怎这般冷啊?”放下手里的提盒,徐伯探头往炭盆里张望,“炭都灭了啊!” 季筠翻了个身,“嗯,读书入了神,便懒管那些了。” 徐伯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一手打开提盒,端出几个碗碟置于椅上,端到床前,“公子,你先吃着,老汉给你燃炭去。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身子。”抬眼见那人的目光还停留在书页上,只得又拍了拍他,“这读书要见长进,并非一时半阵的功夫,公子你但有这心便好,可千万莫心急,还是身子紧要啊。” 床上的人终于放下书,端起热汤喝了口,嗯,不咸不淡!陶府的厨子近时总算有长进!不过,也不定是陶景言的口味有了转变。 嗯,对,这段时日,季公子除了住的是自己的家,睡的是自己的床,他则,从吃喝到日常所用,皆是陶家的。换句话说,乃是吃着陶景言的饭,喝着陶景言的汤,服着陶景言的药,读着陶景言的书,一面算计着陶景言的营生(虽说,此距付诸实施,尚遥不可期)。 至于,甚么嗟来之食,甚么脸面尊严节操。。。啐,你们哪只耳朵听到陶景言“嗟”过了?小爷这饭食是陶景言心甘情愿送的,不是“舍”的!教你们随意作践人!再说了,陶景言哪来这般好心,若非他问心有愧,怎会任小爷白吃白喝?遂,陶家这饭,小爷非但要吃下去,且还吃得心安理得、志得意满! 徐伯在炭盆前忙碌好,回身坐到床前,望着大口啃着鸡腿的人,一脸不忍:公子这段时日闭门苦读,着实辛苦。也难怪,学医岂是轻易事?实则就莫说学医了,便说抓个药,他家那没出息的龟儿子徐成,学了两三年还未出师呢,哎。 心里吁叹着,随手拿起季筠丢在床头的书,目光一下便落在那副教季筠戳得有些凹凸不平的人像上,咂了咂嘴,“公子,你这书读得不慢啊,然这穴位图,不太好记罢?可惜如今咱府上败落了,要不买坐小铜人回来令你练手,倒是事半功倍!” 季筠叼着鸡腿骨抬了抬头,一口鸡肉正正好好卡在嗓子眼。 咳咳咳。。。穴位图啊。。。 闷头喝口鸡汤,平了平气息,“徐伯,我忽而觉得,学医与我,并非甚么好出路。。。” 徐伯搔了搔染霜的鬓角,“公子,你切勿妄自菲薄啊,学医虽难,然若肯下功夫,不定个三五。。。”,略一顿,正儿八经打量了下眼前人,“十年八载的也就学成了,到时那就是一本万利啊!” 季筠默默丢下那根再也吮不出滋味的鸡腿骨,脸色有些深沉,“然这十年八载的,还需吃饭罢?”万一哪日陶景言一甩脸不再管他这吃喝了呢? 徐伯隔着那撮山羊胡子摸了摸下颌:这。。。倒还果真难说。。。 季筠抬起油汪汪的手托起腮帮,“徐伯,这世上,果真就无其他能过活的营生了么?” “这。。。”老汉唇上的两片胡子抖了抖:公子哎,实非这世上的营生少,而是,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做的,那是少之又少啊,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做生意没本钱,心机单纯易受骗,哎。。。可怜这公子的身子讨饭的命啊!上哪营生去?”寻思良久,闭了闭眼,“公子,要不,咱还回陶府去?” 季筠撇了撇油汪汪的嘴,一头就要往被子里扎,幸教徐伯眼疾手快拉住,“公子,这天,被褥洗了不好干。” 季筠瞪了瞪几要挤出水来的眼睛:“陶景言都将我赶出来了,还会让我回去?” 徐伯:“。。。”那日,明明是你自个儿哭着喊着要走的。 “再说了,还有徐小大夫呢。。。”夺夫之恨,欺辱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徐伯显然未尝会透意:“公子你与余小大夫的过节,当是早过去了罢?”人家不定早忘了呢。 趁徐伯一个手滑,季筠将油汪汪的脸拱进了枕中,“他在,我没地方待。” 徐伯怔了怔,“怎会?陶府那般大,还容不下两个人?” 季筠叹了气:陶府容得下,然而陶景言的身边站不下,更睡不下! “然而”,徐伯忖了忖,“若公子你实在不喜那余小大夫,那便等一等,待他走了再回去呗。” 季筠从枕中露了个脸,“走?” 徐伯点头:“都快过年了,他不得回去么?而且啊,我看他在此处也未必会久待了。” 季筠眼前一亮,然这丝曙光却是一闪而过:陶景言,这么快又有新欢了? 徐伯自是无从觉察他脸上的这番波动,继续顾自而言:“说来这余小大夫啊,天资着实高,又勤奋(季筠的脸莫名有些发烫),加上老爷那般用心教授,每晚要去他房中授业至三更,看来啊,这离出师是不会远了。公子你就瞧着罢,不出两月,这余小大夫定然收拾包袱回家,开他自个儿的医馆去喽!” 季筠愣了愣,忽以伸手不及阻挡之势扯住了徐伯那清清爽爽还散发着雪花气息的袖子:“你。。。你说,每晚陶景言去余卓房中,是。。。是为甚?” 徐伯低头看着那只油光灿灿且还残存些油墨痕迹的手,脸上的老菊花顿时一缩:“公子哎,这天,衣服可不好干哎!” 木讷放开徐伯的袖子,且不管耳边长久不息的吁叹,季筠望着帐顶,缓缓吐出几字:“徐伯,今后说话,千万莫再大喘气了可好?”且一喘还喘了这许久。。。 良久。 终于叹息完了自己的袖子,徐伯抬眼瞧着那一脸迷茫的人,迟疑了下:“公子,那你还打算回陶府么?” 季筠抽了抽鸡汤喝得有些塞住的鼻子:“不去!除非,陶景言来与我说!”只是“说”,不是“求”,季公子这是让了一大步。 徐伯起身,收拾起椅上的碗筷,“公子啊,我看后院那块空地,不栽花不种树的,荒废着也可惜。不如等开春,我与你拿些菜种来,你种着,不定也能自给自足。。。” 同样的日子反反复复,顾城终于迎来了雪霁,而此时,距离新春也没多少日子了。 季筠出门了。一则难得天好,二则咳疾已好多了,三来么,眼看过年了,总得置办些甚么。再说这时候,家家户户尤其三姑六婆们皆忙碌着呢,也没谁有那闲工夫戳他脊梁骨。 拖着张红木椅子出门,季筠直奔那个早教他踏破了门槛之处当铺。 陶景言是供他吃供他喝不错,然而到底不会给他钱。季筠想着,再如何寒碜,年画桃符总得买两幅,灯笼蜡烛得买几对,还有纸钱烧化这些祭祀用的物事也须备齐虽说这阳间的家是败了,然也不能让地下的爹娘跟着受穷不是?好在,家中还有几样齐整的红木家具,拿去当了过个年,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除此,这几日,季筠也不忘常去陶氏医馆门前转转,虽也知道陶景言在里间坐堂,然而总也有时要出来晒个太阳透个气,或是出个恭罢?万一偏巧遇上,彼时四目相对,哀戚一笑,可不就冤仇尽去了!再说和好如初,自也指日可待。 既这般,手里掂着当椅子得来的几百文大钱,季筠忖着,暂时除了买些烧化,其他倒是无须过急:离除夕尚有几日,万一在这之前陶景言忽来求他回去呢?那些物事不就白买了?遂,不如暂存着这钱,见机行事!要是果真回去了陶府,就全给自己买蜜饯! 然可惜,世上的事,极少是顺心,多半是不如人意。连续在医馆门前晒了几日太阳,季筠见到了抓药的张老汉,学徒的徐成,甚还远远望见过一回余小大夫,就是未尝见到陶景言!眼看着离除夕之剩下那六七日了,徐伯终于传来消息:陶景言出城了,据说,还要去一些日子。 闻此,季筠的心,倏忽便沉到了脚跟。 除夕夜,大雪覆城。 华灯初上,爆竹声不绝于耳。 季筠拿起酒壶,一面又将耳里的棉花球向里塞了塞:买这些爆竹的钱,省下买蜜饯糖糕多好?还有隔壁王家那两个半大孩童,一早起就笑闹不止,真正是扰死人! 满腹牢骚灌了口花了他最后十来个铜板打来的酒,长叹了声:哎,十来文呢,能买上两包蜜饯或是三块糖糕,偏生自己肚里那酒虫作怪,打来这不经喝难喝还伤身的黄汤,实是不值!早知这般,纵然谢绝了妹夫的家宴之邀,也当教他送两壶好酒来,以伴自己守岁,度过这漫漫而寒冷的长夜呵。 酒不经喝,糕点蜜饯也不多,想来还要留些明日打打牙祭,季筠便也不敢再拈了,干脆上床歇去。 迷混中,似觉脸上贴上了一块寒冰:门未关严么?雪花飘进来了?恍惚睁眼,面前的景象却将季公子的三魂吓去了七魄:床前竟然立着个人!盗贼?然而,季府都败落成这般了,就算将他季筠抓去都卖不出三瓜两枣的钱,谁会没事费这气力?那便,难道是。。。 鬼啊! 一把拉过被子将头蒙上,季筠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却可惜并无成效,那只鬼手依旧隔着被子在摸索,一股凉意也逐渐穿透厚厚的棉絮直抵脊背,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住。 “爹啊,我错了,你饶了我罢,我今后再不敢嘴馋了,省下的钱定然全与你买烧化!” 哎,季筠当下,心中那叫一个悔啊,早知老爹这般较真,就不应心存侥幸!这事要说来,也难怪爹有气,昨夜才托来的梦,千叮万嘱教他多买些烧化送下去,然而。。。哎,所谓知子莫若父,爹也当想到自己这性子啊,卖烧化的铺子与卖点心果子的离那般近。。。 爹啊,上回冬至我给你烧纸时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嘛,妹妹嫁了个好人家,你怎就没想到找她去要些呢?马家家大业大,那点纸钱肯定不在话下啊!呜呜呜,你怎就只缠着你这个苦命无依无靠的儿子不放呢?爹啊,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呜呜呜。。。 然而那鬼看来脾气并不好,一点不听辩解就掀开了他头上的被子,还似说了甚么,然而季筠只是闭着眼瑟瑟发抖,甚么也没听清。 沉寂了片刻,周围的动静似乎都止了,季筠想着难道是爹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转而找妹妹去了?正要睁眼探探虚实,不妨那只鬼手竟又猝不及防伸上来扯掉了他耳内的棉花球! “季筠,作甚装痴卖傻?” 咦?季筠怔了怔,这,不是老爹的声音啊。。。难道是别家的鬼走错门了?! 天哪,他季筠究竟做错了甚么,要落得这般神鬼共欺的下场啊?捂着眼,颤颤巍巍解释,“鬼好汉,你走错门了罢?王掌柜家在右边,胡员外家在左边,后面那是何瞎子的家,不过他家已经没人了,。。。哎哎哎,别打别打呀,他娘子又不是我拐跑的!” 鬼手如愿顿了顿,果真不再上来扯他遮眼的手了,而是放到他那颤动不止的肩上,“何瞎子的娘子不是跟你跑的,那怡春院的阿合呢?” “这。。。”季筠愣住了,这鬼果然神通广大,这事都晓得! “季筠!” 忍无可忍的一声厉喝,将想入非非之人惊了一大跳:咦,这暴脾气,倒是似曾相识。。。 手指悄悄分开几条大缝,眼皮向上抬了抬:这身形,修长健硕,颇为阳刚,不似带阴气!再向上瞧,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端的个眼熟啊! “阿言!” 站在床前的,真真切切就是英俊潇洒、医术非凡,引一城之女子竞相折脖子的陶大夫嘛! 一头扑上去,抱大腿,“呜呜呜,你。。。你吓死我了,呜呜。。。你。。。你还记得我呀,呜呜。。。你不是陪着余小大夫出城去了么?。。。呜呜。。。还来找我作甚?” “行得正坐得端,没做亏心事,怕甚鬼敲门?”那人叹了气,低头拉开哭得不亦乐乎之人抱大腿的双手,换到自己腰上,便挨着床沿坐下。 这一整日赶路,着实是累坏陶大夫了。 趴在那精瘦健硕的胸膛上,季筠满肚子委屈:那不是做了亏心事么,还不止一件,也教人不怕鬼敲门? 抽搭了半晌,季筠抬头,似想起甚,“你怎么进来的?”院门不是上拴了么? 陶景言眉心缩了缩:“我自有办法。” 在外叫了半日门无响应,陶大夫一时心急,便想起了后院墙角丝瓜架下那个洞。。。哎,世道多变啊,想不到他陶大夫也会有到这般不堪的一日。。。只是话说回来,季府也着实破败得厉害,这么些年,那狗洞非但未得修补,竟还更大了,方好能容下他这一身。。。 好在季筠看去并未起疑:嗯,他家阿言这般聪明,自然是有办法的!再说,他那所剩不多的理智,也无足放在这无足轻重之事上。 “阿言,你这些时日去哪了?余小大夫呢?他。。。也一道回来了?”惴惴不安玩着那人的衣带,季筠的声音低得像蚊子,也不敢抬头。 “余卓,我将他荐去我师兄处了,他在我这里该学的都学了,留下只是徒费光阴。”这般清淡的口气,倒好似他从不知道那二人的过节一般。 话音未落,脖子便是猝不及防一重:季筠已像只猿猴般攀上来,一脸眼泪鼻涕眼看就要蹭上那张干干净净的脸。 陶景言机警的扭脖子躲过,扯过块帕子扔去:“擦擦!” 擦干净了脸,季筠的神志也终于回来几分:嗯,前仇旧恨,可还未说清楚呢!怎就急着卖贱了? 一转头,冲那人龇出两颗虎牙:“你还未答我呢,先前那般狠心将我赶出来,这大晚上又偷偷摸摸跑来,究竟想作甚?”莫不是欲壑难填,三更半夜找小爷来泄/欲?哼,要这般,你这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小爷可不是你想骑就骑的!怎么也得先认错,再答应买一堆让小爷吃到上元节,不,是整年都吃不完的蜜饯糖糕赔罪才成! 这回陶景言倒是难得好脾气,竟没有要拂去那两根在胸前杂乱无章点戳的爪子,反是流露几丝无奈,“那不是你自己要走的么?甚么时候变成我赶你的了?” 季筠挠了挠头:我说要走你就让我走么?哼! 陶景言顿了顿,回复正色,“况且我觉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你在我府中,过得也不怎合意。。。” 季筠:“。。。”话也不能这般说,要是没有那甚么饿狗争食、驴子压人、余小大夫插足的话,倒还过得去。 陶景言停下话语,似在沉思,好一阵,缓缓叹了气,“你若果真不情愿,我也不欲勉强你。只是你须得与我说,作甚要闹出那许多事,又是出逃又是投河,可不知有多令人忧心?还有那阿合,却是你能轻易带走的么?若让人追上,你这条命还能留得下?。。。 季筠手指僵了僵,一脸惑色瞧着面前那喋喋不休似乎徐伯附体之人:第一回 知道,原来惜字如金的冷面陶大夫,也有这般絮叨之时!然而,他方才说甚,投河?想不开?说的,果真都是自己?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那日落水是。。。想不开啊!(然而话说回来,寻常人要遇上这些变故,不投个河上个吊的,还真不好意思,就他季公子心胸宽广!) 刚想解释,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嗯,既他这般以为,那便作是罢,反正对自己也无甚妨害,反之。。。季筠眨了眨眼,似乎见到了无数蜜饯糖糕劈头盖脸源源不断向自己砸来。。。 “阿言!”又一回攀上那人的脖子,两条水蛇一般的腿也攀上了那坚韧的腰杆,“我错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陶景言一愣,然而腰间那越收越紧的力道,以及,贴紧小腹的那股温热,令他某处有些急躁了。。。 “阿筠。。。”将那只不知死活的妖精扑倒,扯下裤子,甚么都别说了,先泻火!这事憋久了,伤肝。 任凭那人在身上忙碌,季筠两手绕过他脖子去食指对戳着,“实则我也不会时常想不开,只要我置气时你买些蜜饯糖糕的给我,就好了。。。还有,这事伤元气,遂每回完了之后,你要吩咐厨房给我蒸两个猪蹄补补;还有。。。” 这一夜,季筠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满是糖糕蜜饯的酒池里,最终,含笑淹死! 一觉醒来,季筠第一件事便是瞧瞧四周,嗯,没有酒尺也没有肉林,那便好!然而,陶景言也不在身边!难道,连那也是梦?一个冷战,跳下床就向外跑,经过那张跛脚老桌时,眼角余光不经意一扫,脑中顿时“嗡”一下:酒池肉林是梦,陶景言是梦,难道连那两块糖糕蜜饯也是梦??一觉醒来皆不翼而飞?! 腿一软,瘫坐在门槛上,季筠欲哭无泪:难怪都说守岁不能睡啊。。。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未待抬头,脚已离地。 陶景言绷着张冰雕脸:“一大清早鞋也不穿就乱跑,又昏头了?” “阿言。。。”嗯,这般说,这并不是梦,那。。。他的蜜饯糖糕呢? 那人一脸云淡风轻:“一早隔壁那两个小儿爬上墙头嬉闹,我嫌他们吵,用糖糕将他们打发了。” 季筠揪了揪他的衣袖,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 许久,院中想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陶景言,你放开我,我要去将我的糖糕要回来!” 一声轻叹过后,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来不及了。” “那。。。你。。。你给我去买!” “今日元旦,城中没铺子开张。” “你。。。你别拉我,我要去投河!” 那人满脸无奈摊了摊手:“不曾拉你啊,然你抱着床柱作甚?” “。。。陶景言,你这卑鄙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进入考试冲刺时,请假停更一周。下回更新日期,6月4号。 第14章 嫉妒 夕阳西下。 偌大的后院中,两条黑灰的身影追咬而来。 翘着二郎腿躺在墙角的人吐出嘴里的草叶懒懒睁眼:死狗,又偷到了甚么下水烂肉,争着“一饱口福”?捡起石子扔过去,一面吆喝了声,两狗顿似得了号令,脚下一停,抬起狗眼望了望面前那道竖起半人高的篱笆,竟露几丝恐惧,乖乖低头绕路过去。墙角之人见状嘴角扬了扬,似为满意。 重新闭眼,晚风徐来,便觉几分寒凉到底才入三月,太阳一下山,这墙根下可真就不适宜睡觉了。 不情不愿坐起身,耳里纳入那两畜生的咀嚼吞咽之声,季筠极有先见的捂住鼻子,可惜还是晚了步,那味道已抢先随风而至,腥腥臭臭,猪腰还是猪大肠?季筠忍不住皱眉:哎,自己曾经竟与畜生同一爱好,情何以堪?且说当下若是有颗蜜饯酸枣压压那腻味就好了!然而,可惜啊。。。转眸望向篱笆缝隙里透出的那片低矮的青绿,季筠难掩惆怅:依这长势,便是到了做蜜饯的果子都下树时,也不见得能开花啊。。。 嗯,陶景言说了,等他种下的那。。。花?菜?野草?(季筠觉得,自己多半是教那该死的王大嘴糊弄了!)开花时,就给他买蜜饯糖糕,而且是全城最好的“芙蓉记”的! 这般承诺,陶大夫也是万般无奈,原说家大业大,就任养这么个笨懒馋的闲人,怎么也是败不了的,然而,千算万算,偏是算漏了季公子这极妒撒泼的个性,如今他扫帚底下扫出去的,已不仅是满城待嫁的妙龄少女了,还有那些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狐媚寡妇,以及美貌少年、俊秀公子。。。且是越来越丧心病狂:那日,眼看他将个虬髯大汉扫出门外(季筠万般委屈戳着手指:那个,真的是因为他踩脏了我的地啊!),陶景言终于觉得,当是时候将他打发出馆了。 然而,此绝非易事,陶大夫整整思量了两三日,还是无甚良法,好在徐伯深知主心,及时献上一策:将那人打发去后院种地!至于由头。。。无关紧要啊,对季筠来说,教他去做甚么,一个充满诱惑的承诺永远重于一个正儿八经的由头!而结果也证明了徐伯乃这世上最为了解季筠之人:芙蓉记的各类点心果子任选六样(此是陶景言能让出的最大一步),加上徐伯替他去前面“扫人”,终于顺利说服季公子去后院扒土! 而种地嘛,季筠自是要挑好活不费事的瓜菜种,最好是不用浇水不用施肥,种子扔下去自己就能开花结果的。可惜问遍了周遭,并无人通晓田间事,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王大嘴忽来献殷勤,自道是听乡下亲戚说过,韭菜最是好栽好活,只要□□泥里就能长,全不费事!季筠虽然半信半疑,然想来无非就是费些时日,试一试也无妨。 遂第二日就教王大嘴弄来了秧苗种下去。一夜春雨后,青青翠翠的小苗就水滋滋活润润了,乐得季筠心花怒放,再看到王大嘴时,都觉那副嘴脸周正顺眼多了。却可惜好景不长,后听闻这韭菜虽好活,然而开花却要等到七月,现下。。。季筠掰了掰手指,就要跳进篱笆里拔苗,却教徐伯拦住,说规矩是种下了甚么就是甚么,不得半途而废!这就是,听天由命了?季筠满腹不甘,却也只得回味着年时的余味坐在篱笆边数日子。 孰料,事到此竟还未完,未过几日,有那进城给陶府送菜的老农说,那压根不是韭菜,而是麦苗!这回,季筠已懒得惊诧:反正陶景言的条件只是开花就成,遂他也不在乎这究竟是个甚么物事,只管问它开不开花!老农捋着花白胡子满脸诧异:“你们城里人这是。。。好花好草赏腻了?然而要看麦花可不易啊,花开片刻,一眨眼可就谢了!” 花开须臾。季筠摸着下巴直叹息:虽说较之韭菜,这物开花是要早一两月,然而就半盏茶功夫甚至更短,难不成他要不眠不休坐在地边干等?且还须得施肥打理。。。哎,天下果是没有白得的零嘴啊! 叹息着,季筠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下回再和陶景言订约,定要选个简单易成的事做,比如养猫养狗,畜生素来好打发,残羹冷炙臭下水,或是指与它厨房的方向,自连喂食都省了呢! 天光更暗了,季筠似乎闻到了厨间飘来的油烟味,站起身卷起垫屁股的破席扔进柴房:是时候回去了。虽说季筠向来多有烦扰人之处,然就是一点好:饭时从不必劳人来唤! 扛起锄头迈开步,眼角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直向后门的方向窜去! “阿成。”季筠不紧不慢一声轻唤,却将鬼祟之人惊了一大跳。 转回身,徐成露出个极不自在的笑容,“公子,这时辰了,你再不回去可就赶不上饭了。” 季筠放下锄头,右脚蹭着左脚跟,“平常开饭,这府里唯一赶得比我早的就是你,今日怎么,转性了?” 徐成摸了摸耳根,“今日。。。我娘教人带话让我回去一趟,我就不在府上吃了。” 季筠抠着指甲,“你家,不是在城外么?这时辰了,出得去城?还有,放着好好的前门不走,绕个大圈来走后门,难不成是还怕你爹知道?” 徐成的脸一下红到下巴,挠着头,“这。。。我。。。”眼珠子迅疾转了两圈,一跺脚,“公子哎,既都教你识破了,我就直说罢,然你千万莫告诉我爹!实则是我爹寿辰将近,我寻思着出去给他扯两尺布做件褂子作寿礼,然又怕他知晓后怕费钱而不愿,遂才偷偷前去。” 季筠依旧抠着指甲,嘴里吆喝了声,两条黑灰的影子即刻窜到门前,凶神恶煞般吠着,将来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对着那张徐家祖传的苦瓜脸,季筠心里暗自纳闷: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然而徐伯究竟是上辈子做了甚么孽,养出这么个除了长相就再没一点像他的儿子? 鼻子里嗤了声,“两尺布,是要给你爹做一条裤管?”还真当他季公子没做过衣裳,哼! “我。。。”那人已然心虚,嘴里却还嘟囔了句,“我给我爹做双袜子!” 季筠倒似没听见,抬头望天,“逍遥坊昨日教官府封了,你不知道么?” 那人显是一怔,下意识捂了捂腰间,脸上由震惊到颓废,又由颓废到疑惑,“胡说!我前日才去过!” 季筠叹了声,“所以鼻青脸肿不是夜间上茅房摔的。” 徐成握了握拳,“你究竟是不是在诓我?”大半年的工钱都送在那处了,还未有机会翻盘,怎能说封就封呢? 季筠摇了摇头,生平难得为他人苦恼,“阿成,别再赌了,你爹知道会气死的。他辛苦大半辈子积下的那点家底,是让你成家立业不是让你败的!”须知败家的下场是极凄惨的:当驴做马,连要吃口蜜饯还须先种上半年田! 徐成望地不语。良久,揉了揉眼角:“公子,我知错了,输掉的钱,我会想法赚回来,只是你千万莫告诉我爹。” 季筠蹙眉,“如何挣?还是赌?” 徐成摇头,“我自有他法。”眸光一闪,“而且已赚回了些,今日出门,是真要去与我爹寻件寿礼。而既这般巧遇到公子你,便不妨随我一道去,还能寻处小饮两杯,酒钱我出!” 季筠本想推拒,然而一听到那个久违的字眼,却又鬼使神差般点了头。。。 关在陶府种了这许久田,季筠一走上街,竟有眼花缭乱之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东看西瞧,凡事皆新鲜,这一兜转,轻易两个多时辰便过去了,待回到陶府,已过二更。 推开门,端着木盆迈着谨慎的碎步来到那闷头书卷之人跟前,小心翼翼放下盆,仰脸,满面谄媚,“阿言,洗脚。” 那人将书翻过一页,一面依言脱了鞋,将脚泡入盆中,任那双扒了这些时日的土而略显粗糙的手在脚上体贴揉捏着,并未发一言。 季筠心中更为忐忑,怕那人果真生了气,想来还是不打先招为妥,遂将心中早打好的腹稿先倒出:徐伯寿辰将近,遂与徐成去市上转了圈寻件寿礼。本是半真半假,然他这一心虚,就说得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要教人不起疑都难。 陶景言终于放下了那本原似乎黏在手中的书,瞧了蹲在地上的人片刻,直盯得人脸红耳赤、手脚发麻,才缓缓出一句,“没喝酒?” 一言即中要害! 季筠的小心肝抖索了下,脑中迅速一转,以为人在屋檐下,还是暂且低头为妙! “一点点嘛!”起身双臂挂上那人的脖子,“真只有一点点,不信你闻,”张嘴对那人呼了口气,“都没甚酒味!” 陶景言眉心轻蹙,一把将他拉过跨坐在腿上,朝那圆圆翘翘的屁股就是一掌,“你答应过我甚么?一点点就能破例?” 季筠低头:当前之上策,自还是认错为宜,再寻个得体些的由头,将明知故犯转化成身不由己,或便可罪减一等,“我原说不喝,然而遇到了两个旧识,这便。。。不喝两杯似乎不得体罢?” 陶景言哼了声,“哪家的旧识?” 季筠呵呵两声:只要愿请他季公子喝酒的,皆可成旧识啊。。。只是此刻,还是转个话题为好。。。 “阿言,我今日,遇到了仁济堂的少堂主孙瑾亦,他说他对你甚为仰慕,本还想与你攀亲来着。。。”哼,癞□□想吃天鹅肉,不要脸! 陶景言眉心顿凝,半晌,由盆中抽出湿漉漉的双脚,拿过干布塞进那人手中,“擦干!” 季筠心里抱怨了下,却还是依言扭过腰低下头马马虎虎替他擦干了脚。布还未来得及放下,双脚便已离了地。 挂在那人身上上了床,还在浑浑噩噩时已教扒了个精光,扭了扭白乎乎的身子,季公子竟有些脸红,“阿言,你。。。今日有些急色哦!” 回应他的,是粗重的喘息和胸前敏感处加重的力道。。。 夜已三更,季筠瞧着身边那个闭目佯装睡着却明明清醒之人,不知死活的伸出一手在那精瘦的胸膛上来回抚摸:嗯,好结实!再瞧瞧自己这白皙粉嫩却怎么也摸不出那种力道感的胸膛,无限失望的叹了气,又往那人的凸/起上摸去看那人那般喜欢在自己的小红豆上捏来揉去,果真这般好玩么,那他也要试试! 然而才捏了两下,这只不安分的爪子就教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捉住了,“三更半夜,还不睡作甚?” 季筠噘了噘嘴: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阿言,为甚我方才提到那个孙瑾亦,你就不高兴了?他得罪过你么?”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 那人翻过身,将面前不安分之人按进怀里,“未曾!只是我极恶此人,今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他,更不许与他往来!” 季筠戳着手指,虽然满腹狐疑,然而心知再问也得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只是“嗯”了声:既然阿言这般厌恶那人,那自己也可以厌恶他!不管如何,得罪了阿言,就是他不对! 只是辗转之余再想想,诶,自己一提起这个孙瑾亦,阿言就不悦,难道是因。。。怕自己看上他?呵呵,原来阿言也会嫉妒啊!想到此,竟然心花怒放,小心触上那张睡梦中平静而安和的面庞:阿言,你放心,就算孙家再有钱,铺子开得再大,我也绝不会始乱终弃,丢下你跟他跑的!因为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一不小心就过了一天。。。 第15章 横祸 日已中天。季筠拄着锄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嗯,有些香,然而是麦苗的清新味,也有些腻,然而是一成未变的发散自牲口棚的那股腻味!就是没有引人入胜、绵远流长、香中带腻腻而不歪催人泪下的那股油烟味! 季筠挠了挠头,颇觉困惑:这时辰了,油不下烟不起的,难不成是吴厨子病了?还是。。。抬手放鼻下嗅了嗅,转头啐了口:鼻子没坏啊,施肥虽是拿铲子一点点挑了往地里撒的,却还能嗅出手上那么股淡淡的驴粪味呢!那。。。掰了掰手指,今日也并非初一十五,总不至于教大伙喝粥罢?再说陶府素来也没有初一十五吃素的规矩啊!那是。。。? 百思不得其解,正犹豫是否往前去转悠一圈,耳内便纳入了熟悉的动静,转头,一黑一灰两条身影正迈着文雅的小碎步欢快而来。季筠有些纳闷:这两畜生今日怎这般文静?平常此时不应正为了泔水桶里那一星半点的油荤打破头么? 正狐疑,两狗已至跟前,摇着尾无比欢悦瞧着那个令它们既敬又畏的新主,可惜换回的是个鄙夷眼神。 畜生也懂谄媚,真是要成精!季筠一挥锄头正要赶走,然眸光下移间,倏忽一震:肉!且是块完完整整肥肥厚厚一看就是新鲜买回的五花肉!再看另一张狗嘴:也是!顿为恍然:难怪了,这两畜生今日不争不抢,原是早已分赃均匀! 大悟过后,心头却又猛一痛:浪费啊!这样的肉,他们季家以前几个月也吃不上一回,就算陶府阔些,也不能这般作践罢?然而,阿言可是很俭省的,当不会教拿这物喂狗才对,那便是灶间那两个马虎大意的混账厨子,总不知提防,才教这两畜生钻了空! 哼,浪费陶景言的,就是浪费他季筠的!他今日就算放了那还有小半块麦地的肥不施,也要将那玩忽职守之人揪出来,交给阿言好好惩罚,定要教引以为戒!否则听之任之下去,这陶府迟早还不教败光?! 主意既定,丢下锄头,气势汹汹就往前面拿人去了。 一路由后苑到灶间,季筠竟未遇到一个活人,连只野猫都没有!脚不沾地杀到厨间,依旧是没人,灶冷锅空!野猫倒是终于见着了两只,正围着水盆争抢那条还没剖洗的鲤鱼没料错的话,这当是午间与他和陶景言炖汤的主料。 立在空落落的厨间,季筠那颗方才还狂躁不已的心,渐渐沉定下来,眼睁睁瞧着野猫们一点点蚕食他和陶景言的午膳,却丝毫不为所动,就连那两块曾令他肝火大动的五花肉也暂时消退了煽风点火的能力,默默退避一侧,给他脑中留出块余地以清头绪。 这半日间,陶府就似遭了一场莫名的劫难,所有人除了他季筠,似乎都凭空失了踪迹!难道是,遭劫了?然而,季筠环顾了下四周,锅碗瓢盆都在,菜肉米粮也一点未少,更莫提灶头上还堂而皇之扔着吴厨子的钱袋呢!那是?。。。扶着有些胀痛的头,挨门缓缓坐下,这区区半日间,究竟出了甚么事?阿言呢? 想起陶景言,季筠心里即刻一紧,匆忙起身向前跑去阿言,你可千万不能失踪!否则我辛辛苦苦种了那般久的麦子可就白费了!! 一时间,季筠心里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想着医馆里现下是何种景象:是如后院这般请清清冷冷,还是依旧门庭若市?而自己这一风风火火闯进去,或又引来老张头一声“失心疯”的轻嗤,徐伯或会凑上轻提醒一句“公子,这还未到饭时呢”,至于陶景言,多半是故作冷淡,要么闭眼诊脉,要么低头开他的方子,全视自己如无物!然而,如此这般皆无妨,只要一切还是原状不,只要阿言还是好好的,就都无妨! 然而事,却偏与愿违! 季筠跌跌撞撞冲进医馆时,眼前的空落令他一颗心倏忽沉到脚底没人!然而,却是凌乱得不堪入目!地上到处散落着药材、纸张,甚还有银钱,药柜的抽屉也教三三两两拉出来,似吊死鬼的舌头般突兀外伸,在这空无一人的偌大房子里尤觉阴森可怖。 这,要说没教打劫过,任谁也不信! “阿言!”心存侥幸唤了声,然而,并无回音。 季筠似滩烂泥般瘫坐在地,浑身的气力,连带三魂七魄,顷刻间似皆教抽走了。。。 “公子,公子哎。。。” 谁在叫唤?季筠浑噩四望,“徐伯?” “呵。。。咳咳。。。”,随着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回传来,一只手自后按上了季筠的肩,惊得他险些跳起。 “不是徐伯,是王伯呵。” 季筠转回头,入眼那张歪瓜裂枣的脸:王大嘴! 不论平日里如何,只是现下,这个曾令季筠百般憎恶之人,却成了一株救命稻草!季筠一醒过神,一把便攥住王大嘴的袖子:“究竟出了何事?阿言呢?徐伯呢?这一干人呢?” 王大嘴似教他这一连串的发问呛得有些喘不过气,猛咳了一阵,别脸吐出一口浓痰(季筠脸色顿变,险些跳将起来就要去寻扫帚,然一转念,罢了:人都没了,还管这地作甚?),便挨着季筠一屁股坐下,叹了声,“这医馆啊,多半是开不下去喽,今后这一府的下人,恐怕都得跟我老王一道,去讨饭喽!” 季筠眼前一暗,转手揪住了王大嘴的衣领:“胡说!这医馆开得好好的,怎会倒?” “公子哎,”拍了拍那只青筋爆出的手,王大嘴倒显豁达,只是稍有几分心疼他那衣裳,“别这般用力,我老王齐整衣裳本就不多,还得留着几件上当铺呢。”又指了指自己那张歪嘴,“再说我这毛病你也知道,话说多了不囫囵,你且稍安勿躁,容我慢慢道来。” 陶景言摊上官司了,且是人命官司! 午前,医馆忽来了一干人闹事,声称陶景言医死了人,口口声声要教偿命。陶景言自然不认,那干人便拉他上了衙门。 季筠听闻是此一回事,心头倒是顿宽:就算教他季筠拿脑袋打赌他也敢说,阿言绝不会医死人!上衙门自也不怕! 然而王大嘴对此并不甚赞同,摇了摇头,那张歪脸上显露几丝耐人寻味:“公子,你还年轻,对世情人心还缺通透啊!”这般滋事的,怎会是无备而来? 只是季筠已无心在此上多为揣摩,拍了拍屁股起身,向外走去。前脚已要跨出门,王大嘴的声音才不紧不慢追来:“公子,你若是去买吃食,莫忘替老王也稍上个包子;若是要去衙门,老王劝你还是作罢,那处当下,可没你落脚的地方。” 季筠抬起的脚略一迟疑,落在了门槛上,“为甚?” 王大嘴裂开歪嘴一笑,拍了拍松垮的肚腹:“厨间都没人了,我也饿着呢。” 季筠撇嘴:“为甚不让我去衙门?” 王大嘴伸出一指朝四周划拉了一圈:“因陶府的人除了你我皆去了,衙门早已人满为患。” 季筠略一沉吟,“果真?”还以为这一干没良心的都作鸟兽散了呢。 王大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了指自己:“老王都还在呢,这陶府上下,还有比老王更没良心的么?” 这话,季筠倒深为赞同。只是。。。 “你们不皆憎恶陶景言么?他那般抠门,还时常羞辱你们,你们却还甘心供他驱使?” 但闻此言,王大嘴却是摇头直叹,“公子哎,方才说你不识世情人心,看来还果真未错!陶老爷,那是个冷面菩萨呵,要不是他,如我老王这等老弱病患,可不早横尸街头了?”又指了指自己那张歪嘴,“你再瞧瞧这张嘴脸,与你初见时相较可是周正了许多?此便是每日那几十个嘴巴的功劳啊!” 季筠依言又仔细打量了番那张脸:嗯,看来之前以为的顺眼,并非错觉。 王大嘴又叹了声,“实则这府里哪个人不是受足了老爷的恩惠?若还不知恩图报,是要天打雷劈的!” 季筠深以为是。转头看了看天,又瞧了瞧地上热泪盈眶之人,“那你为甚不去?” 王大嘴抹了把老泪:“我这腿脚,莫说走到衙门恐是天都要黑了,就说这嘴脸,去了也无甚用场。况且这府中也须有个人留守不是?” 季筠忖了忖,似乎是这道理,低头戳起手指,“那为甚也没人来告诉我?” 王大嘴一愣,“这。。。” “怕我添乱?”岂有此理!明明自己才是阿言最为亲近之人,然而这等大事,竟唯独瞒着自己,岂非本末倒置,有违人伦?这干人,太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了!哼,阿言,等你回来,一定要为我做主,看这些个不长眼的还敢再小瞧我! 憋着满腹的委屈怒气,季筠毅然跨出门去:哼,就不信偌大的衙门,就插不进他季筠的两条细腿了!然而未出几步,就险与人撞个满怀,抬头:徐伯!还有陶府那一干老小,然而,季筠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半日,唯独就少了那个最为企盼的身影! “徐伯,阿言呢?”季筠有些慌了。 叹息了声,徐伯抬起那无神的老眼,两行强忍了许久的老泪终于夺眶而出:“公子哎,都是老汉无能啊!” 陶景言教关进大牢了,因人证物证俱全,可证是他开错了方子害死了人! 入夜,陶府的偏厅里,坐满了垂头丧气的下人,一声声长吁短叹,将这暗夜摧残得愈发不见生气。 忽然,门教自外推开,一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冲众人道了声“找到了”,话音未落,身后另两人已将一缩头缩脑之人推进来。 “畜生!”那人还未站定,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掌,一时捂着脸不敢出声。 是徐成。 “你们。。。怎知是我。。。”环顾了一圈四周,徐成却还有几分不甘,然而眼见徐伯的大耳刮子又要呼上来,急忙缩着脖子止了声。 暗处一人叹了气,“我说过,平日里一到饭时,你是唯一跑得比我快的,然而今日午间,我却未在灶间遇见你,且你又未随众人去衙门,那,便只能是做贼心虚,溜走了。再说,你不过是陶府区区一个药铺学徒,而他孙瑾亦是堂堂仁济堂的少东家,何故无端对你那般看重,还请你喝酒?不正足以令我对你生疑么?” 因“利”陷害,此案的起因,就这般简单。 陶氏医馆抢了仁济堂“顾城第一医馆”的名号,也抢了他的生意,孙家咽不下这口气,遂苦心设下这一局,教唆好赌缺钱的徐成偷走医馆的印章和陶景言亲笔书写的药方,仿其字迹“做下”假方子,再加盖印章,自可乱真!而陶景言,自也百口莫辩。 说来,此计本可谓天衣无缝,却可惜徐成这败家子,才得了钱便手痒难耐,昨晚偷溜出门欲去赌坊时,教季筠抓个正着,为了封他的口只得带他出门喝酒,途中巧遇孙瑾亦,见得二人那般熟稔,季筠已然心生疑窦,加之徐成酒后口不择言,胡乱吹嘘孙瑾亦如何看重自己,自更令季筠生惑。到今日事发,经了药师老张头的提醒,知此或为孙家陷害,自然便茅塞顿开! 只是,这案情原委虽是明了,然官府讲求的是证据,空口白牙,即便有徐成的口供,依旧难翻案。 正是一筹莫展时,老张头忽想起一事:乃是那书写药方的纸!陶氏医馆所用,乃寻常毛边纸,然而堂上呈上的药方,老张头清楚记得,是材质上佳的宣纸此乃仁济堂专用,顾城之内绝对找不出第二家! 此言一出,众情顿为激昂,决意明日一早便去衙门喊冤。然而徐成的一句话,却又瞬将众人心中才起的那丝烛光浇了个通透:孙家对此筹谋已久,审理此案的,自县令到知府,皆已教他买通,更莫提,这知府家与他孙家尚还牵亲带故! 难道,陶景言此回果真是难逃这牢狱之灾? 季筠绝不甘心!无论如何,就算上京告御状,他也决不能让阿言蹲大牢,更不能教他受流放之苦!哼,想他孙家所以敢明目张胆陷害人,多少还不是因了有个知府亲戚么?这般看来,若是陶景言也有个做官的亲戚,就好了。。。然可惜,问遍了周围,也无人知晓那么回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经了诸人半夜的回思,徐伯终于想起一事:陶家或着实没甚做官的亲戚,然而,他季家倒是有那么个!只是关系远了些,是姻亲! 那应是季筠的一位姑婆,当年远嫁,夫家乃书香门第,子孙中不乏中第入仕者,至当下,已有为京官者,想来若肯出手相助,当下之难自能迎刃而解! 季筠决定了,他要上京,求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婆和当了大官的表兄,救夫! 第16章 入京 京城的点心铺真是多啊,星罗棋布,鳞次栉比,且种类较之顾城也多出了不知多少倍!季筠一步三挪走在街上,狠狠心将眼闭上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痒!然而,那股甜甜香香的味道还是在往鼻子里钻! 哎,实在忍不得了,就一回,就这一回!一咬牙,手向包袱里探去,然而,抠了半日,一个铜板也没抠出来,倒是触到了一个木头物事,阿言!脑中倏忽一念闪过,急将手抽了出来,狠很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掏出那个小木人:阿言,我错了,我再不嘴馋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姑婆和大表兄救你! 说来还是徐伯有远见,就知季公子一人上京必然难管住嘴,然而众人好容易筹措出的那点盘缠,实是捉襟见肘、浪费不得!思来忖去,终是狠下心专雇了辆马车一路将他送到京城,省时省力,又能防他一路胡乱花钱。 只是京城又是何等繁华之地?徐伯忖着,怕他耗子掉进米缸里,不亦乐乎还致误事,遂又出一策:将钱袋替他缝在包袱底,如此一可防盗,二来,又能防他脑热时乱花!且千叮咛万嘱咐,教他想买零嘴时就想想还在狱中受苦的老爷!季筠自然满口答应,还教人刻了个小木人压在钱袋上,就当做是陶景言,这般一旦自己嘴馋忍不住伸手,即便能冲破重重阻碍,先碰到的也会是这个拦路木人,自然就即刻会想起徐伯的叮嘱和此来的目的,那馋瘾便也烟消云散了! 而今日,也幸是靠了这小木人,季筠才能平安走出那诱惑横飞之地。站在街口回一回首,望着那不计其数迎风卷扬的彩幡旗帜,心内一股气壮山河的豪气袅然升起如此大坎都跨过来了,前方便是大道通天,还怕甚的大事不能成?季筠觉着,眼下即便是面前再多出一座糕山糖岭,他也能眼不眨心不跳的翻过去!就是,千万莫再教他走回头路了,否则低头瞧了眼那条布满红痕的右臂:哎,没地方掐了,再走下去,就得换左手了。。。 刑部郭侍郎的府邸,季筠并未费太多周张便打听到,在城北府院街!也就是。。。季筠站在两排高宅大院的中间,一个个数着大门,到八抬头,然而。。。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高府!数错了?拨拉着手指又数一遍,还是高府啊,那。。。难道是。。。入赘? 拉个路人问过,其人却是一脸茫然,季筠顿生不安,戳起手指:“郭侍郎,是搬家了么?”可千万别是出京了啊! 路人恍然:“你问郭侍郎家啊,不就在后面么?”言间指了指他背后。 季筠一怔,转身:果是!背面左数第八家!然而,这又不能怪他,方才指路的人又未说是面向东站的左面还是面向西站的左面,更何况自己也分不清东西他这一路都是数街数门数过来的。。。 心中一喜,转身拱手:“多谢!”一顿,又挠挠头,“只是这位大哥,下回与人指路,就莫酝酿甚底说辞了,我们外乡人不计较这些。须知您方才那一顿,可将我惊了一大跳,还以为扑空了呢!” 路人眼一瞪,胡子都教鼻风吹得上下抖:“你方才提到郭府了么?你说了半日伸冤诉苦,甚底姑婆表兄阿言。。。”教人险些以为遇到了讨饭的! 季筠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人家不是心急么,再说这上千里路走过来,就没得着过个诉苦的机会,这不好容易遇上个能说话的人,一肚子苦水可不得乘机倒一倒?却还遭人数落,哎,京城的人,果是名不虚传脾气那叫一个爆! 叩响大门,季筠满怀企盼等来了门缝里一张老态龙钟的脸,听闻是寻亲,老汉脸上显是添了几丝意味,教他稍待,便入内去了。季筠想他是去通禀,也就安心等着,却岂料老汉转回后,道是老爷不在府中,又道女眷不宜见客,便要将他打发走。季筠忙问老爷何时回府,老汉答曰不知,便再不容他多话关上了大门。 季筠一时未尝能回神,呆呆立在门口,似教一盆冷水自头浇到了脚底:这是何意?不想认他这个穷亲戚?然而认不了这门亲就救不了阿言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不甘心!再一回捶响大门,出来的还是那老汉,见是他倒未尝恼怒,只是司空见惯般挥了挥手,便关门去了。之后,任他再如何捶打,门里皆是死一般的悄寂,再无回应。 季筠绝望了,转身走开两步,怀里忽落下一物,低头,是个黄布袋乃是方才老汉塞进他怀中的。忙捡起打开,可惜翻遍了袋中各个角落,却到底连张纸屑也未寻得实非甚么妙计锦囊,只是一个普通钱袋:嗯,满满一袋碎银。 遂,季筠想此意便是将他当做讨饭的了!确切的说,是讨饭的亲戚。 日已当空,季筠的肚子也开始胡乱叫唤,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心中忽便释然:无论如何,反正这两日在京中的花销是有了,至于办法嘛,也总会有的,大不得就天天守在这府门口,即便姑婆年纪大了不便出门,郭侍郎总要上朝上衙门罢,守门待人总不会错!至于当下,还是先去填饱肚子为宜。说来这些个卖苦卖穷、扯袖子抱大腿、撒泼打滚的,哪样不是力气活?遂而,不吃饱怎行呢? 到近处的街市晃了晃,在个临街的小摊要了一碗牛肉面、五个酱猪蹄,慢悠悠吃着。忽然,嘴里品到股熟悉而独特之味酸甜软绵,回味悠长!不可置信挑了挑面碗,果挑出一个圆圆的黑色物事蜜饯!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倏忽就止不住感慨了:都说这京城人讲究,然未曾想竟是这般讲究法!连面汤里都要加蜜饯,啧啧,这也着实太过大方了! 闭上眼,小心翼翼夹着这朝思暮想之物放进口中,一抿一嘬,哎,那教一个两颊生香、妙不可言! 一粒下肚,意犹未尽,正欲下筷去再面汤里挑一挑,却闻头顶传来一阵嬉笑声,循声望去,两个顽童正趴在一堵矮墙墙头,朝着此处嗤笑。见他望过来,非但不躲,还扬起手中的小黄纸包,由内取出一颗黑黑圆圆的物事放进嘴里,闭上眼满脸欣悦分明是在学他! 季筠心中当下怎是一个懊悔可形容?话说他为甚要抬头呢?装作不知不就好了么?那般他们定然还会再扔。。。可惜了他那蜜甜蜜甜的蜜饯啊。。。 “小畜生,作甚呢?”耳边的一声暴喝,将还沉浸在悔意中的季筠惊了一跳,再抬头,墙上那两个小脑袋早已失了踪影,倒是摊主上前来作揖,直请宽谅,道那是他家的两个顽童,作践了客官的吃食,定要与他重换一碗! 天下岂还有这般的好事?!看着重新上桌的热腾面条,季筠的悔恨已是变本加厉,禁不住就要仰天长叹:早知这般,他早十年,不,二十年,不,是投胎就该投到这京城来!此处,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抱着残余的一丝希冀回头,可惜,墙头并无人影:顽童受了训斥自当早跑开了,甚至于那上墙的梯子也已教墙内人撤去了罢。。。 诶,梯子!季筠眼前顿为一亮:今日这碗面,实是吃得值当啊! 打着饱嗝,吃着方才由那家彩幡飘得最高的果子铺称来的二两桃脯,扛着新买的梯子,季公子大摇大摆走在阳光绚烂的春日里,在天子脚下的街巷中随心所欲穿梭着:哼,以为不让小爷走大门,小爷就进不了你侍郎府了么?姑婆,你侄孙来了,您老可在下接稳喽! 郭府后院临着条小河,路窄人稀,季筠在暗处探察了番,约莫一刻钟里也未见甚么人走过,便放心大胆架上梯子,将新买的锤子往腰间一插,又紧了紧腰带(以防爬墙时教过往路人瞧见,拿个工具还能说是替郭家修墙的),便顺着梯子爬上了墙。 眼看离墙头还有几寸之遥,回头也依旧未见路上有甚么人影,季筠心头一宽,加把力便窜上了墙头,正想瞧瞧院内的动静,不料方一探头,眼前竟便闪现一张人脸! 一张女子的脸,白白嫩嫩水水灵灵,此刻也正一脸惶愕的望着他!半晌,似乎回过神,樱桃小嘴一张季筠心中也随之一震,眼疾手快自袋中掏出一把黏黏腻腻的物事,乘着那惊天动地的呼声尚未出口,一把塞进了那粉红的小嘴里。 叫声如愿教这把蜜饯塞了回去,女子当是太过惊愕,竟忘了将这来路不明的吃食吐出来,呆愣片刻,小嘴抿了抿,略一沉吟,“唐楼的蜜饯桃脯?” 季筠挠了挠头,“嗯。”大概是罢,那条街上店铺的名字大抵都差不多,唐楼李楼青楼的,他也记不得了。 女子对这答复似为满意,又抿了抿小嘴,“原来你也喜欢。。。”一面目光在他身上(确切的说,是探出墙头的上半身)扫了圈,忽又想起当下的处境,脸色一变,“你作甚爬我家的墙?” 季筠暗叹了声:才吃完他的蜜饯,即刻便翻脸了,真正是过河拆桥啊!然而,孰教这是站在人家的墙头上呢,便只能先折下腰了。指了指腰间的锤子,“修墙的。” 女子歪头忖了忖,“拿这物修墙?我看你是拆墙罢!” 季筠不屑嗤了声:“你管呢?郭侍郎家有钱,墙先凿了再砌不成么?” 女子顿也来了气,一手扶墙头站稳,一手叉上腰:“我怎管不了?我是郭府的大小姐,修堵墙却还轮不上我说句话了?再说了,这墙我三天两头爬,从未见到甚么地方缺甚么地方损的,为甚要修?” 季筠也恼了:“我怎知为甚要修?总之有人教我来修就是了。你既不想修,小爷也还不高兴修了呢!”言罢就要下梯子。 却教女子一手抓住,“我看你就是个翻墙入院的贼人,教我戳穿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季筠气得满脸涨红:“你,你说谁是贼?”指了指背上的包袱,“你见过贼行窃还带着行囊的么?” 女子冷笑:“赃物总得有地方装!” 季筠咬牙:“为甚还带蜜饯?” “防狗的!” 季筠有些沮丧:“狗不吃蜜饯。。。” 女子不耐烦了:“总之无端爬人家的墙,你就是贼!” 季筠气得想跺脚,“你。。。你莫凭空诬陷人,我这行囊里,可没装你家的东西!” 女子冷哼:“还未得逞呢!再说。。。”踮脚望了他那蓝土布小包袱一眼,“里面有些甚么我又没瞧过。” 季筠气急,一把扯下包袱扔与她,“给你瞧!”瞧个够罢! 女子接过包袱正要打开,忽闻下面传来一阵声响,霎时手一抖,那半悬在空中的包袱便应声而落,乃是先季筠一步,跨入了郭家大院。 季筠伸手未及抓住,情急便要翻身入内,却教女子推搡着不许。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女子似乎情急起,答应回去便将包袱捡回与他,只是当下要让她先借外间的梯子下地!季筠忖了忖,似乎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谁叫是在她家墙头上呢?只得屈就。 女子翻身过来,将里间的梯子也一道拉了出来,看得季筠有些发怔梯子虽不重,然这般拉起也需些力道,看她这轻车熟路的架势,当是未少做这等事罢?这。。。真是郭家的小姐,不是烧火丫头? 带着满腹疑惑,二人双脚总算落了地。 将梯子撤下墙,季筠又仔细打量了回这个锦衣娇俏的女子,看其人当下在河边静坐之态,实难以与方才那个爬上爬下动如脱兔的蛮横丫头混为一谈。 思量许久,轻咳了声,引女子回头,“你真是郭小姐?” 女子不屑嗤了声,然那神气已替她作了答。 季筠忖了忖,“郭侍郎是你。。。?” 女子这回总算舍了他几分薄面,“我大哥。” “你祖母可还好?”局势忽遇转变,季筠决意乘势而下。 “我祖母如何关你甚事?”口气虽是鄙夷,季筠却分明从她眼中瞧出了三分困惑。 心知时机已至,季筠从容不迫道出真相:“我是你祖母的侄孙,此回是专门上京来探她老人家的。” 女子闻之,竟不显意外,倒是冷哼了声:“甚底探我祖母,你就直说来寻我大哥办事的不就成了!” 季筠耳根微微一红:这小女子倒是古灵精怪,连这也知! 女子却丝毫不在意人是否难堪,继续顾自而言:“我劝你还是知趣回乡去罢,别来扰我大哥了,他是个清官,是不会与你们这些利欲熏心之人弄权牟利的!” 季筠皱了皱眉:“有许多人来寻郭侍郎就是为了。。。” “要官要利,皆为一己私欲喽!你不也是么?话说你此来,是求官还是谋利呢?”女子转头,满眼讥色望着他。 季筠摇了摇头:“皆不是,是为救人。” “呵,这倒新鲜!”郭小姐显是不信。 季筠蹲下身望着波澜迭起的河面,有些神伤:“我知你不信,然我真不是坏人!我不求甚么官禄,就想求见郭侍郎一面,陈明冤情,若他听罢不愿助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不甘心试都未试就离开!” 这一番肺腑之言,似令郭小姐生了几分恻隐,一时倒有几分犹疑。沉吟过后,忽而起身,“这般的话,或许我倒可替你想想法子。” 季筠倏忽一喜:“果真?” 郭小姐点头,“然而,有个条件,你今日,须供我差遣半日,若我高兴了,便替你与我大哥去说。” 季筠站起身,满目坚定:“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陪一个三岁小朋友聊了一小时天,所以,嗯,预定的情节还剩一小部分,明天继续吧。。。 第17章 姑婆 排在长龙般见头不见尾的队伍里,季筠听着前后的姑婆姨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一面用心记着:最好吃的是糖乳酪,最实惠的是芝麻糊,最清爽的是莲子羹。。。 这一回出来,真正是见识良多、受益匪浅啊! 虽说今日他只不过是个供人差使替人排队的,吃甚买甚也不由他说了算,然而,来日方长嘛,现如今他季公子也是小有积蓄之人了,只要阿言的事一有着落,季筠决心,离开京城之前,一定要将这大小果子铺点心楼吃个遍!再就是,等阿言没事了,定要拉他再来一回,不,是干脆将陶氏医馆搬来京城!想想那在糖山蜜海里打滚的滋味,季公子的嘴巴就险些笑豁到耳根。 日已偏西,走出乳酪店,季筠回味着那股将人送上云端的醇香浓郁,脚步便不自禁拖沓:只要能多闻片刻这味道,就让他少活十天八天也值!只可惜已卖身与了人半日,郭小姐号令一发,季筠这临时脚夫加小厮也只得悻悻加快脚步跟着离开那令他百般不舍之地。 虽说出来了小半日,然而,季筠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包袱,颇是费解: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家里成群结队的丫鬟小厮不使唤,偏要费那力气爬墙翻窗亲自出门,且说出来都出来了,又不缺钱,到底只买这点东西,那翻墙扛梯的气力,不多少白费? 郭小姐一脸鄙夷睥睨其人一眼:你以为似你这等外乡人进京,要用驴车拉着回去?再说了,“那些个蜜饯糕点又不经放,买多可不易坏?” 季筠更加费解:“坏?怎会坏?”竟还有人买了零嘴会放到坏?那长嘴是作甚的? 虽对此由头深不认同,然而郭小姐的下个由头,倒是令季筠无可反驳:背那么重的包袱,还怎么爬梯子? 这倒是,忘了她进出方式与众不同了。 还有,郭小姐说了,东西总要自己亲看亲尝了才能买,尤其胭脂水粉与吃食,他人代买的十之八九不合意;再则,那些个乳酪甜羹的,总是坐在店堂里吃才有味道!最后,嗯,无他了,就是天天闲坐闺阁太过无趣,出去走走逛逛散散心罢了。 于此三点,季筠不得不承认:确有理!心念一转,忽觉得,自己与这初回谋面的远房表妹,倒多有相像之处,也难怪,亲戚嘛! 回到郭府,郭小姐信守诺言让季筠捡回了包袱,然而说到后事,却又含混,只道天色已晚,隔日再言。季筠无法,只得依她躲进院中一处破败柴房且过一夜。天明之后,郭小姐却未现身,只遣了个丫鬟来,说小姐身子不适不能来见,郭侍郎也出京去了,老夫人近时正斋戒也不见人,遂而,请他自便。 天下有这般巧的事?要见的人要么出京,要么斋戒,要么生病!季筠纵然再傻,也明白知道:郭小姐,这是反悔了! 清朗午后,郭府花园。 娇俏女子坐在花亭一角,若有所思。这般好的天气,本应出去逛逛,然而又怕那人阴魂不散!实说来,也不是自己有意出尔反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只是若真与他践诺,难免会牵出自己擅出府邸之事,那今后,可就只能日日与那女红秦筝为伴了。。。再说,自己虽是食言,却也与他补偿了呀,那一袋枫露杏仁糕,是唐楼最好最贵的糕点,足够他回程吃一路了! 背后似教甚么东西戳了戳,回头一个人!郭小姐的心重重一跳,张口教塞进一块糖糕! 那人眨着一双弯弯的桃花眼,“阿言说了,糖糕虽然好吃,然也不能吃太多,否则我的痰疾易复发。还是分你些罢。” 艰难咽下嘴里的杏仁糕,郭小姐瞪圆了那双漂亮的杏眼,“你。。。不是走了么?” 那人摊了摊手:“走了就不能回来?” 郭小姐不解:“你怎进来的?” 季筠摇头:表妹的记性还真是差。指指后面,“我有梯子啊!”进出易如反掌。 “然而后院通往前庭的门。。。”不是命人锁上了么? 季筠抱起双臂叹了气:这人真不是病傻了?“梯子啊!”此物在手,十堵墙又能奈他季公子何? “那。。。你是怎找到我的?” 季筠松开双臂,摸了摸下巴,“你这府中就这么点大,找个人还不容易?”呵呵,才不会告诉你是骑在墙头望见的呢! 郭小姐终于任命了,一屁股坐下来:“那你现下欲如何?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与你说清楚,我是不会带你去见我大哥的!” 季筠恼了:“那你为甚要允我?”到底就是骗我替你排队当脚夫? 稍一顿,郭小姐终于将一贯的聪明才智捡回几分:“我是说我高兴了才帮你,然我现下不高兴,为甚要帮你?” 这话合情合理,任辩才横溢伶牙俐齿如季公子,却也无从反驳! 果是一家人啊!爬墙吃甜耍无赖,季筠忽而觉得,莫非自己与她才是亲兄妹?喜好如此相似,那。。。蹲下身抱着膝盖幽幽问了句:“你也喜欢大夫么?。。。” 罔顾面前一脸莫名与茫然交加的表妹,季筠在想到陶景言的那一刻,满肚子的委屈辛酸便再难压抑,滔滔不绝似黄河泄洪般奔涌而出:出尔反尔也罢,见死不救也罢,只是到底亲戚一场,好容易千里迢迢来了,总不能连这段冤屈都不令人倾诉完便教走罢? 有条不紊,由陶景言的品貌为人到医术,再到陶氏医馆,及至顾城的男女老少。。。起承转合,言之有序,高/潮迭起,说至动情处,已是难忍凝噎。。。 可惜了,这日季公子跟前的听者,太过寥寥,否则,必然是抱得满盆满钵而回!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季筠终于将这满城善男信女对陶氏医馆的尊崇之情说明道罢,可惜并没茶水递上,且也将就了,咽口口水润润喉,正要开道正题:英武睿智满怀正气的陶大夫是如何教那奸恶之辈陷害下狱,伸冤无门将要陷入险境!然而首字刚出口,便教一声“好”打断! 季筠怔了怔,抬头,郭小姐正抿着嘴满口杏仁糕,自是叫不出,而那声音,显要苍老许多,且是。。。由后而来! 转头,那处果然已多出一干人:满头银发的老妪正教一干仆妇簇拥着坐在张藤木椅中,笑意盈盈望着他。老妇挥了挥手,仆妇们便抬起藤椅将她送入亭中。 “你。。。。。。”老妪看来口齿不清,身边人忙为转述,乃是教他继续说。 姑婆?偷望向郭小姐,其人脸色证明了季筠所猜不错。然而,季筠想了想,都已在眼前了,相认倒也不急在一时半阵,既是姑婆教继续说,那便继续说罢,反正早晚也是要说的。 多了这些个听者,季筠自是精神大振,一时是声情并茂,将一段冤案演绎得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听得一干老少妇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直至尾上,已是涕泪涟涟。 “好。。。”老妇含糊着再回开口,季筠正要称谢,老妇又说两句,旁边妇人道:“老夫人问你此案最终可有平冤?” 季筠心内一动,急忙跪下:“未曾,此案要平,还须老夫人相助!” 众人闻言皆一愣,倒是藤椅上的老妇人颔首而笑,又道句甚么,众人也才醒转过,笑谓他道:“老夫人说了,此案可平,你便将这接下的故事编来说完罢。” 果真将他当做说故事的了。 季筠一时百感交集,却也编不下甚么故事了,抱着藤椅上的老妇便哭唤起了姑婆,自将众人自然是郭小姐除外,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场哭过,这原委始末才渐清晰,看着眼前这个数十年未谋过面的侄孙,郭老夫人一时也是感慨良多,抚着他直叹气,看来甚是爱怜。 季筠自识眼色,认准时机便求姑婆做主替陶景言平冤。郭老夫人似乎沉吟片刻,咿呀了两声,身边人道:“老夫人问你,这陶大夫是季家的何人?” 季筠顿一怔,半晌语塞。 老夫人抚着他,又咿呀两声,其意乃是:“若是季家的亲故,自可相帮,然若非也,便莫多添一扰了。” 季筠沉默良久,闷头轻回了一句。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去似为满意。指了指前院,众仆妇忙抬起藤椅向前而去,季筠随在郭小姐身后,欣悦之余,又浅浅叹了一气:阿言,为了伸冤,委屈你暂做回我妹夫罢! 第18章 归来 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傍晚。 夕阳余晖里,陶府后院墙头,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小心翼翼探出,确认四遭无人后,一跃而入! “哎哟”稳稳脸着地!该死的青苔。。。 “去!”喝开正对自己龇牙乱吠的两个畜生:死狗,月余未见,就不识得主人了! 爬起来急忙摸脸:嗯,万幸,鼻子没歪,下巴也还周正,就脸上恐怕要起些淤青,不过,当是不妨碍辨认!只是。。。半怀忐忑摸了摸那隐隐有些显形的二下巴:哎,京城的饮食,着实太过甜腻啊,只不过是每日多吃那么一两餐,每餐多吃那么一星半点而已,竟就胖出了这么些。。。阿言不会不认得自己了罢?会否教嫌弃啊?。。。 耳边又传来两声狗吠,季筠捡起块石子扔过去:嘘!别出声,事还未办妥呢,不能让人瞧见自己在这!再一回头,诶,包袱呢? 死狗! 三两步跳上去踢开两只正撕扯着自己那两个鼓鼓囊囊包袱的畜生:滚!里面没你们的下水腰子,那是小爷的路饭,以及,今后这段时日的零嘴! 警惕瞧了瞧四周,嗯,没人。拎起包袱一阵风闪进那间幽黑的柴房。。。半晌出来,已是两手空空,满面春风。 这就能放心去见阿言啦! 夕阳余晖里,陶氏医馆安好矗立,门庭若市,一如往昔。 依旧是那般长的队伍,然而,在京城那些日子,早已习以为常,季筠换了条腿翘着,一脸淡定,与周围人的焦灼不安烦形成鲜明对比。 “季公子啊,”身后的人群中,素来是医馆常客的王婆忍不住开口,“我说你这年轻力壮的。。。” 季筠撇嘴:“年轻力壮就不能来瞧病?” 王婆显是有些胸痛,别过脸去咳嗽,一旁的朱婶接话:“瞧不瞧病随你,然你能不能别插队啊?” 季筠腆起脸,学起一个郭小姐的鄙夷眼丢过去:“谁说我插队了?我来时这个位子就是空的,你们不坐还不许我坐么?” 话音方落,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落在了他屁股下的凳子和站在他下手的赵家娘子身上。赵家娘子顿时涨红了脸:“季公子,这,明明是你将我硬挤开的呀!” 众人目光又落回季筠身上。 季筠戳了戳手指,一个凶恶的眼神扫过众人:“你们进来前,鞋底都擦过了么?” 堂内顿时一片肃静。须臾,又回复了原先的祥和。 季筠心满意足打了个呵欠:哼,和小爷斗,你们也有胜算?告诉你们,莫惹恼小爷,否则,轻则扫地出门,重则,小爷让阿言将这医馆搬到京城去,彼时看你们还去哪里瞧病犯花痴! 门帘一挑,医僮的声音:“下一位!” 赵家娘子迈开小脚往前挪了步,低头撞上季筠那凶神恶煞的目光,惊得芊芊玉手一颤,手绢都掉了。 撩帘入内,季筠竟有些忐忑:这些时日未见,也不知阿言变成甚么样了,可有消瘦?。。。一眼望见那个端坐椅上闭目养神之人,心中顿涌上一股酸楚果是瘦了许多,脸上的颧骨都高出来了,定是在狱中那些时日未尝吃好歇好,回来后又连日劳碌,不瘦才怪!哼,越想那孙家越是可恶,乱造罪证诬陷人,到底仅判了个流放,家产充公而已,真正是便宜了他! 对面坐下,未待那人开口便自行伸手放在脉枕上。陶景言依旧闭着眼,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却是分毫不差落在寸口。须臾,神色似起了些许变化,睁眼,四目相对。 “阿言。。。”两字出口,季筠眼圈已红,“我回来了”四字早早哽咽在喉中。 相较之下,那人却是淡定得多,眼里那丝意外仅是一闪而过,“换手。” 季筠怔住:“啊?” 那人重复一遍,季筠才依言换上另一手,看去有些木讷。 “阿言,我。。。” “这些时日油腥甜腻之物未尝少食罢?”那人用以打断他的声音与当下的神色乃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季筠忽便有些委屈:怎么说自己也是方由千里之外回来,就算忌惮着外间那些个三姑六婆不好意思即刻抱着人家亲亲说些甜言蜜语,然而竟连个笑脸都没有么?这也太薄情了罢!难道,近日是又来了个甚么张小大夫陈小大夫?还是,王婆乘着自己不在又来牵线?亦或,仅因分隔日久致情淡?。。。 忐忑看着那人:“阿言,你。。。是不是怪我回来晚了?然这并非我本意啊。。。” “张嘴!”那人面无表情发令。 季筠满目委屈,却还是依言照做。 “舌白苔腻,痰湿之症,即日起忌食油腥甜腻,三餐宜清淡,并按时服药!” “阿言!”季筠已是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变心了?” 那人却只顾低头开方。季筠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手指在他胸前点戳着:“你说,为甚对我这般冷淡?” 陶景言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罢了,你先回去收拾歇息罢,药不必拿,一阵我教人送回去。” “陶景言,你这没良心的,我千里迢迢上京替你伸冤,你就这般对我?我没病,才不要喝那黑黑稠稠的汤哩!你倒去给狗喝罢!” 一声咆哮过后,坐在外间的人们只见门帘一撩,似乎一阵旋风刮过,卷起衣襟裙角,引起人群中几声惊叹。 风过,裙角重归平静。 王婆摇着扇子叹了声:“我看这季筠的失心疯啊,是间歇的,陶大夫也未必治得好哟。” 气冲冲回房,季筠一头扎在枕头里生闷气,包袱行李都扔地上懒收拾。 “公子哎!”梦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 “徐伯?”季筠懵懵懂懂坐起身,入眼果是那朵熟悉而亲切的老菊花。“徐伯,我回来了。”总算能将这句话说囫囵了,季筠鼻子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眼泪险些落下来。 徐伯似瞧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般上下将他打量了,一时满眼不忍,“公子哎,才走了月余,怎就成这般了,看你这脸浮肿得哎,必是在京中水土不服罢?如今既回来了,可定要好生歇息将养啊!” 季筠:“。。。徐伯,有吃的么?”气得他都饿了。 徐伯迟疑了下,无奈摇头,“公子哎,你都来这许久了,还不清楚府中的规矩么,一日三餐之外,除非老爷另有吩咐,否则任何人不得私自补餐加食!”顿了顿,“何况方才老爷还特地与我嘱咐了,尤其不得与你破例!” 闻此,季筠倒没太过意外:死抠门陶景言,人刚回来就不让吃饱,哼,早知这般,就该让你蹲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与耗子臭虫多作两天伴!不过,好在小爷早有准备,这回,可是带足了口粮回来的! 跳下床理了理衣裳,“不吃就不吃罢,我先去后院转转,瞧瞧小麦长得如何。” 等转悠回来,天色已暗,陶景言还未回。季筠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嗝:看来这晚膳吃不吃也无足要紧了,倒是想起那人的无情便十足气恼,忽然想喝口小酒纾解纾解郁闷。只是,喝酒,要钱!不过,这如今是难不倒季公子了。 望了眼桌上,包袱已不在!季筠忖了忖,当是徐伯与他收拾了,正想去问,徐伯便来了。所料不错,包袱是徐伯收拾的,然而钱袋。。。 徐伯捏了捏那酒糟般的鼻头,面露难色:“老爷吩咐了,你包袱里的东西,除了换洗衣裳,其他都不能给你留!” 甚么?季筠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徐伯又说了一遍,确实没错:他的钱没了,那么多的碎银子,他辛辛苦苦从京城一路背回来的钱啊,一个转眼全没了!该死的陶景言,真将他作了囚犯了! 天擦黑,陶景言方跨进中庭,耳内便纳入那惊雀走狗的哀嚎声,自然,其中不乏对他的问候。 “陶景言,你这死抠门!”“放开我,我要回京城去!”。。。 面不改色心不惊,陶大夫泰然自若推开声音来处那扇房门,对着那个气势汹汹收拾包袱的人嫣然一笑:“上京要盘缠的。” 方才还气吞山河不走不休的人顿似受了一棒,气焰消去一半,忖了忖,“我回家!” 门前之人笑得更为和蔼:“清明时,你似乎忘了给你爹烧纸,万一他老人家等急了,上来。。。” 话音未落,季公子一张红脸顿时转白,手一松,终教徐伯将抢夺了半日的包袱拿下。 找个由头将老汉打发了去,陶景言踱到那人身后,伸臂将那犹还带些尾气之人收入怀中:“这是又闹哪出?” “你。。。我。。。”后背贴上那久违的强健胸膛,季筠周身顿一热,倏忽有些不知是梦是醒了,张口也不知想说甚。 哼,看下回谁还敢说他季筠失心疯!这有失心疯的,明明是他陶景言!变脸堪比翻书啊! 回过神,想起方才,季筠的不平顿又涌上心头,“你。。。你还我钱!” 那人的下巴蹭过他光腻的鬓角:“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要钱作甚?” “我。。。”季筠迟疑了下,“给我爹买纸!” 那人的唇停在了他耳根处,在耳垂上一个轻啄,“我帮你买。” “我。。。我妹妹马上要临盆了,我总要给未来外甥备份礼。” “我帮你备。” 暖热的风吹进窄小的耳洞,季筠禁不住一个瑟缩,胸前某处随之一热:那只骨节修长而灵巧的手不知何时已探进衣中。。。 “阿筠,我很想你!” 似一道暖流袭便周身,季筠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甘心情愿沉沦之前,回身勾上那人的脖子,目光似水,“我也是啊,阿言。” 已近二更,晚膳已重新上灶去热了。 季筠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然而一扭腰,就闻一声轻哼。回头:“怎了?” 陶景言:“莫―乱―动!”你屁股蹭到我腿根了。。。 季筠点了点头:大概是阿言累了罢。回过头,继续玩着那十个修长漂亮的手指,忽而心生好奇,拉着那人的手指贴在自己胸上揉了揉,又拿自己的手指揉了揉,诶,感觉不一样哎!再拉那人的手指上来。。。 陶景言长叹了声,“阿筠,别玩了。”似有难言之隐。 “哦。。。”阿言说不玩,那就不玩罢。不过,这般安静太无趣,说说话罢。“阿言,你白日里,怎对我那般冷淡?” 静默了下,那双手环上他腰,紧了紧,“你先说说,为甚去了京城这般久?” 原来阿言真的在怪他在京城待得太久啊。。。季筠心里,渐生几丝愧疚,低下头,“因姑婆第一回 见我,很是高兴。。。” “遂留你多住了些时日?” 季筠点头,迟疑半晌,“阿言,我姑婆,身子不好。。。” “嗯?” “中风!不能行走,口舌不清。” “嗯?” “我见你治好了王大嘴。” “遂?” 季筠戳着手指:“向姑婆荐了你!” 静默半晌,“要我去京城?” 季筠头垂得更低,“京城也挺好。”吃得好穿得好玩得也好。 “你呢?” 季筠食指互绞,“我。。。刚回来,就不去了。”免得姑婆看出端倪,也免得她老人日日为我的婚事操心。“那个,还有一事,就是。。。我姑婆,现下尚以为,你是。。。我妹夫!” 半晌沉寂。 “。。。季筠!” 第19章 良讯 五月了。 季筠抱着锄头坐在篱笆边,看着已然抽穗的麦子,闷闷不乐,哎,京城带回的零嘴都要吃光了,阿言甚么时候才回来呢? “公子哎,开饭喽喂。” 回头,徐伯拎着提篮款款而来。 “徐伯,”季筠伸出一指戳了戳那枝探头出了篱笆的麦穗,“麦花开了。” 日盼夜盼,就盼这一天,然而果真到了花开之时,季筠却欢呼雀跃不起了,甚还有几分落寞:花开须臾,也不知今年,阿言能看到自己亲手栽培的这麦花否。。。 “公子哎,你莫忧心,”徐伯放下提篮,体贴的拍了拍他,“就算老爷赶不及回来看到这花,老汉我也定然为你作证,定教老爷与你践诺!”话说,他这辈子还没见到公子这般勤恳过,起得比狗早歇得比驴晚的,就为这收起来还不知能否磨出一拳头口粮的“庄稼”,成天又是锄草又是施肥,容易么?这般辛劳,还真怕他将身子累坏,偏生老爷又不在。。。哎,早知这般,当初就不该出这馊主意,倒是让他喂个狗放个驴的,可不闲适得多? 季筠拨拉着麦穗上的小花,双目无神,“徐伯,你说,阿言能治好我姑婆么?”不是猜忌阿言的医术,然而,就是忐忑啊。虽说治得好治不好本也没甚么,反正京城里的太医都没法,然而,阿言那般清高,就怕他自己不高兴。这般想着,季筠也不知原先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徐伯蹲下身,也拉过根麦穗轻拨拉,“公子,你这么说,可就轻看咱们老爷了!且不说外间那些个疑难杂症,便说咱们府上这一干人,哪个的陈年旧疾、疑难病症没教老爷医好?就说我老徐那经年难愈的头晕烦躁失眠的老毛病,你看如今可还有犯过?” 季筠从麦草里拎出只螳螂,折根草枝挑衅着那两把挥舞的大刀,“那是你酗酒酗的,遂你初来时阿言才令你一日忙到晚,不得嫌隙去灌黄汤,晚间还要你打洗脚水,就是防你没事又想起。。。”且白日劳累,晚间也就睡得好些。 徐伯老脸红了红:事确是那么回事,然而,还是多亏老爷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啊。。。 “阿言说了,你们那些陈年旧疾,多非甚么大病,马伯腿脚不好是因血脉不通,需走动锻炼,阿言才差他跑腿;钱伯头晕眼花是颈椎病导致,须常抬头或动动脖子,而关节痛则是肩椎病,须常举手拉升,遂教他去修枝;何姑脾胃虚乃是暴饮暴食所致,调养须少食多餐;王大嘴中风导致面瘫嘴歪,要常打击脸部活络血脉。。。”嗯,这些季筠早就知道。 徐伯捋了捋山羊胡,“话是这般说,然我们也教别的大夫瞧过,只到底瞧好的只有咱们老爷啊!公子啊,有句话教作医者仁心,这行医之人啊,术虽紧要,然德更不能失,否则啊,就跟那孙家一般,终归是害人害己,难逃天惩!” 季筠点了点头:嗯,话是这般说不错,然而德再高,也不见得能治好姑婆啊,那阿言还是会不高兴。。。 好在于他这心思,徐伯倒是领会得快,“公子哎,放心,仁者自有福报,咱老爷那是面冷心善,自会吉人天相。这回啊,依我老徐看,非但能顺顺当当治好郭老夫人,还能带回意外之喜哩,你且就安心等着吃蜜饯罢。” 草枝惜败在螳螂腿下,季筠倒未太沮丧,到底徐伯的话,还是颇鼓舞人心的。心不在焉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季筠忍不住猜想:意外之喜,会是甚么呢? 麦地边的午饭吃得零零落落,放下饭碗,一地的米粒菜叶颇是扎眼。幸好,这院里,总还不缺收拾残局的:回头朝窝棚里吆喝了声,两条黑灰的身影便飞蹿出来!虽说平日不太受待见,然这必要关头,怎能袖手旁观?必是倾力而上,无论咸淡也要替主吃光剩饭! 徐伯收拾完碗筷起身,便见一人远远飞奔而来,至近前,才瞧出其人似乎两腿有些高低。 徐成。他是来报讯的,喜讯:陶景言,回来了! 徐伯绽开那朵光彩照人的老菊花,“公子哎,你瞧,老徐没说错罢!” 只是话音落地之前,季筠已掉头跑了,当是未尝听清。 说来后院到前庭,总还须跑一阵,乘这嫌隙,不妨先说说徐成的跛脚,以免陶大夫出神入化的医术受了折损。 虽说前案徐成是共犯,然他事前并非全然知情,只是偷拿个印章换了几个小钱,加之陶景言不欲追究,官府便也免了他一顿板子。只是到底,官司得免吃,家法却难逃!回到府中,徐伯的一顿板子教他在床上趴了大半月。 陶大夫是妙手回春没错,然而医得了身医不了心,徐成自此就落下了一见到亲爹两腿就不齐整的毛病。季筠想来,这大概就与那只总在府墙外q的秃尾巴猫是一般的病根:教他拎着尾巴扔出院墙的回数多了,如今只需听着他的脚步声,便即刻四脚朝天身子僵直晕厥!皆是心病啊! 这跛脚的来历说罢,季筠也才到中庭陶景言已然坐在房中品茗了。 “阿言!”一阵旋风刮过,陶景言便觉一股猛力撞进了怀里,若非早有准备,不定就已仰面朝天了。 “阿言,你总算回来了,教我好想!” 放下才饮了一口的茶,环住并安抚着那在怀里胡乱扭动的野猫,陶大夫温厚一笑:“我也是。” 分离了许久,暂就这般静静相拥一阵罢。 不知过去多时。茶盏里的茶都已停止冒热气了,轻细的声音才由肩头响起,“阿言,麦花,开了哦。”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哦。” “你是不是当与我践诺了?” “嗯?” “芙蓉记!” “噢。。。柴房里的枫露杏仁糕都吃完了么?” “。。。”哎,果是甚么都瞒不住他家聪明过人的阿言! “京城首屈一指的点心吃了那许久,也当腻了,甚么芙蓉记荷花记的,自更比不上京城的味道,遂而,就免了罢。” “阿言。。。”呜呜,大半年的麦子,白种了。。。转头四顾,“你的行李呢?姑婆未教给我带甚么?” 松开环在他腰上的一手,端起茶盏以个略微别扭的姿势别过脸轻啜了口,陶景言清了清嗓子,“郭老夫人教我带些补品点心与你。。。” 怀中人眼睛一亮,“在哪?”姑婆果真有心! 再啜口茶,陶景言不紧不慢:“高丽老参虽好,然不适于你用。我替你谢绝了。” 嗯,反正他也不喜喝那黑黑筹稠的汤药,不要就不要罢,然而,“点心呢?”季筠直觉并不太好。 “送去马府了!” “马府??”季筠一跃而起,跳脚,“为甚么要送去马府?” “那礼,你妹妹也有份。” “那我的呢?” “上回的礼你独吞了,这回,就当做补偿罢,再说,马府人多,少了分不开。”那人依旧慢悠悠,看着季筠甩头往外走,倒是不急不躁,“你姑婆令我下回上京时,带上你妹妹与我们的儿子去给她瞧瞧。” 前脚方跨出门槛的人顿时一震,脚步骤停,转回身,满脸晦暗,张了张口,却甚么也未说出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原先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焰,渐为烟消云散,“姑婆,定然要恼我了。。。” 陶景言起身,踱到那垂头丧气之人身侧坐下,“好在,我已向郭老夫人澄清此事,看在我替她尽了几分薄力的份上,她已答应不追究。” 季筠抬眸,“果真?”言罢便觉这一问乃为多余,阿言从不说谎,且是这等大事,岂能有假?心绪倏忽好转,一下攀上那人的脖颈,“这般说,你果真将姑婆医好了?” 陶景言转头忘了望天,轻叹气,“也说不上好,只是说话绝大多时已无须教人转达,且能教人搀着起来走几步了而已。” 抑制不住兴奋,凑上在那人颊上啄了一口,“阿言,你果是神医!那,这回,可有何意外之喜呢?” 抬袖拭了拭脸上的油迹(季筠脸一红:蹲在地头吃的饭,又忘擦嘴了。。。),陶景言一脸迷茫:“喜?” 意外之喜,这般说起来,倒还果真有些,然而。。。似乎并非他陶景言这一介布衣担待得下呵。。。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出去一趟,两天可能只能更出一章。 第20章 命苦 夜色已深,街上行人渐为稀少。 季筠坐在芙蓉记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的手向上挪了挪,捂住口鼻呼气,嗅:哎,酒味依旧未散尽。。。 阿言又要不高兴了,不高兴就不让玩亲亲,可是,人家好喜欢阿言的唇嘛,软软香香,还有股甜甜的桃花味,教人舔了还想再舔。。。 回头想想,又有些不平,阿言,有些不尽人情了,平日不让喝酒就罢了,然非常之时,总需有个破例罢,比如逢年过节、初一月半、婚丧嫁娶、心花怒放,亦或心绪不佳等等,总当许人小酌上两杯应应景啊!就说今日,乃是他那小外甥满月,满月酒满月酒,怎能不喝酒呢?嗯,这一想,还真觉着自己没甚大错,原先的沮丧顿教压下,起身:回去!小爷就是喝酒了,看谁能耐小爷何? 昂首阔步跨进陶府大门,险撞上提着灯笼的徐伯。 瞧清来人,老汉似松了口气,“公子哎,都要亥时了,你再不回老汉我可就出门寻你去了!” 季筠含混应了声,忙问其陶景言。 徐伯神神秘秘凑近,“公子,府上来客了,老爷一直陪着说话到现下哩。” 季筠脚步一顿:能教阿言一直陪着的。。。“余小大夫回来了?” 徐伯忙摇头,“是个女子。” 女子!季筠将这两字置于舌尖来回滚绕了两遍,“王婆?”这顾城的女人究竟还顾不顾廉耻了?没日没夜的纠缠,果真是不死不休? 徐伯摆了摆手,凑到他耳边,蚊子大点的声音,“年轻多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庭中传出一声怒发冲冠的咆哮:“欺人太甚,不要脸!” 老汉愣过转身,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已跑出甚远。老脸上的菊瓣收了收:“公子哎,人家鞋底干净着嘞。。。”非但鞋底干净,周身都干净,一张白嫩水灵的脸可不知有多招人爱哩! 然而那股旋风已刮远,也不知听见没听见。老汉回头叹了气:哎,你说这也怪了,老爷手下,素来鲜有治不好的病症,然偏是他家公子,这身怪病到如今还不时间歇发作着,虽说除了与老爷添些小扰,他处并无大妨碍,然病总是病,就得用药医不是。。。 中庭。 正房灯火通明,远远就瞧见映在门上的那两个长长的身影,竟然交叠在一处!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季筠三两步冲上去,一脚揣开虚掩的房门:“ 阿言,你。。。” 咦,这二人,站得。。。一人在门边,一人在案前,似乎有些远!原只是,灯光将影子交叠在了一处而已! 司空见惯般瞥了门前之人一眼,陶景言微微蹙眉:“这般晚回来,又饮酒了?” 一言教戳中要处,季筠心一虚,低头拨拉着扫帚上的茅草根,“一点点而已。” 陶景言有些无奈,挥了挥手:“天不早了,先打水去罢。” 嗯,要打发他走!季筠顿时警觉起,拄起扫帚:“我。。。先扫地。”一面拿眼角余光向门边瞄了瞄,诶? 这身姿。。。向上打量去:白嫩水灵的脸蛋,飞扬跋扈的神采,以及那。。。自己已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鄙夷眼神! 表妹! 郭小姐敛了敛眼里的鄙夷,“你们府上有半夜扫地的规矩?” 陶景言:“。。。” 季筠继续拨拉着草根:“也不是。。。只是,怕你千里迢迢而来,鞋底难免沾泥带水。。。” 郭小姐抱臂,“我是坐车来的,一路脚就没沾过几回地。” 季筠似想起了些正事,抬头,“你来。。。姑婆知道么?大表兄呢?”究竟是来作甚的? 郭小姐有些不悦,然瞧了瞧陶景言,还是勉为其难答了:“祖母吩咐我来探探你,再瞧瞧季家老宅。” 季筠摸了摸下巴,显是不信。 郭小姐未尝多辩,返身去到桌前,自包袱里取出两包物事递与他:“祖母教带与你的。” 唐楼的印花糕,还有杏干! 方才还满脸狐疑之人眼前转而一亮:嗯,这便错不了了,只有姑婆才会念着自己这爱好!舒舒爽爽出了口气,“阿言,我打水去喽。” 夜已更深,听着身侧人均匀的呼吸声,季筠反侧了下,还是睡不着!哎,阿言究竟将糕和杏干藏哪了呢?早知方才去打水时就该带着,装进肚子就跑不掉了。。。 不甘心啊,蹑手蹑脚爬下床,箱子里,柜子里,床底下。。。都没有,那。。。踮着脚回到床前,伸手探进那人枕下。。。 “半夜三更不睡,摸来摸去作甚?”不防那人忽而一个翻身,将那只胡乱莫摸索的爪子牢牢压在枕下。 “我。。。”季筠眼珠一转,“看你枕头有些低,加个手给你垫垫。” “哦?。。。”那人尚未清醒。 乘隙,季筠一跃上床,轻巧钻进那温厚的怀里,在那甜甜润润的唇上一啄,“阿言,姑婆带给我的印花糕呢?”不定这人昏昏沉沉间,就说出来了呢。。。 修长的手指自光溜的脊背滑下,习惯性停在那圆圆翘翘处,轻拍了拍,“下回半夜下床找零嘴记得披件衣服,这天色,易着凉。” “阿言。。。”扒拉着那人的衣带,心知希望已渺茫,然那丝残念就是挥之不去。“那是姑婆带给我的,我不吃,你就让我看一眼,闻一闻也不成么?好歹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啊!”不到黄河心不死。 闭着双目之人嘴角扬了扬,低头在那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你不是已拿到手上过了么,那便是领了这份心意了。且说要了不吃,也是浪费,不如赠还郭小姐,也算份人情。”又将双臂紧了紧,不待怀中人开口,“话说,千里迢迢教人来探亲,随礼一包印花糕一袋杏干,郭老夫人倒是端的大方!” 撅了撅红红的小嘴,有些不满戳了戳那精干的胸膛:嗯,礼是少了点没错,然而,不是有句话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再说表妹孤身一人而来,也拿不下多少东西,又不定还要带些甚么与妹妹一家。。。 诶,似乎,哪里不太对。。。 “阿言,你说表妹她。。。” 那人轻叹了气,将他又往怀里纳了纳,“夜深,睡罢。” 然而,疑窦已起,教人怎还睡得着? 在京城住了那些时日,姑婆自然知道他最喜的是枫露蜜糕和桃脯,既千里迢迢教人送来了,少些便罢了,却还偏绕着人的喜好过去?更莫言,姑婆绝不会厚此薄彼,上回还教自己与妹妹捎了一对玉镯,这回,即便不知妹妹正坐月子,却也当多少与她带些甚么罢? 翻个身,眉心轻锁:姑婆远嫁在外数十载,要说思乡心切,遣个人回来瞧瞧,本是人之常情,然而,家中那些个家丁跑腿皆不用,偏遣她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独自前来,这,真说得过去? 更莫言,既是来探亲的,为甚一早不直奔季府,却来到这陶府,且还随随意意住下了,这,岂不有失大家风范? 不对啊,都不对。。。 辗转了大半宿,季筠终于得出一论:郭小姐,在撒谎!此回绝非是姑婆遣她前来,而是她私自离家!然而,不远千里来此一趟,乃是为甚?游玩?顾城还不及京城一个角大,果子铺点心店加起来也不到京城的百分之一,味道更是远不及,有此必要?为探穷亲戚?季筠还真不觉自己的脸有那般大。。。 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却是这般随心所欲离家出走,跑了上千里地投奔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男子,季筠想来,要他是个女子,都未必腆得起这脸。。。除非,是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 翻过身,在黑暗中摸索上熟睡中人那张俊雅安逸的脸,深叹了气,虽然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相信郭小姐这回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顾城,实是与他这表哥争夫来了! 哎,他季筠上辈子,究竟做了甚么孽?明明是名媒正嫁进的陶府,这正房之位,却素来岌岌可危。眼前的觊觎者尚未扫尽,又来个表妹与自己争夫,端的命苦! 第21章 争夫 这一夜,初来乍到的郭小姐虽是一路车马劳顿,却也歇得不怎好,耳侧总有种古怪的沙沙声在搅扰,令人睡梦中也不甚安宁竟是梦到一把巨大无比的扫帚追着脚扫,怎都摆脱不去! 一梦乍醒,已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天光大亮,“沙沙”之声却还在耳侧。拉开房门,这扰人的声响总算有了来处好大一把扫帚! 她那破落户表兄正拄着把较之昨晚更大更新的扫帚候在门前,不时挥舞几下,弄出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沙沙”声,看去竟也端的威风!郭小姐忽有些疑心,这把扫帚,真不是为她而连夜赶制? “季。。。” “是表哥!”季筠戳了戳自己鼻尖,实则,叫陶夫人也可。 郭小姐轻一皱眉,跳过此题,“你在这陶府,究竟是借宿,还是打杂?” 季筠捏了捏扫帚柄,手指教竹竿压得生疼:堂堂大家闺秀,没读过书么,出言怎就这般惹气?住就是住,甚教“借宿”?阿言的就是我的,谈得上“借”么? 然而郭小姐天生似乎不怎识眼色,举袖在鼻前挥了挥以拂开那把大扫帚搅起的漫天尘埃,“偌大个陶府,就你一个扫地的么?”这便难怪要从白日扫到夜里了。 季筠气极反笑,“陶府扫地的下人自是不缺,而我也非扫地的,而是,”一眼瞥过她裙下,“专扫那些个冒失闯进之人的鞋底!” 郭小姐稍一沉吟,一个返身回去屋里。季筠眉梢一挑:总算还知些羞!须臾,郭小姐端着凳子袅娜而出,优雅落座,一撩裙角,“扫罢。” 。。。。。。 季筠终于意识到,就蛮横泼辣而言,全顾城的女子加起来,都及不上郭小姐的一个裙角。 第一回 合,郭小姐胜。 暗自调匀吐息,季筠瞥了眼郭小姐那几乎瞧不出污迹的鞋底,“罢了,一阵走路还得脏,回去再扫罢。” 郭小姐柳眉一凝:“回去?” 点了点头,季筠一脸理所当然,“姑婆命你来探家,自然要回去季府瞧瞧,还有那些个叔伯娘姨,也当一一去探探,否则回去你怎与姑婆交代?” 郭小姐微微一笑:“季府昨日我已去过,至于叔伯娘姨,祖母并未吩咐,再说我一女儿家,抛头露面也不妥当。” 季筠攥了攥扫帚柄,“然你一姑娘家,非亲非故却借宿陶府成何体统?要教姑婆与大表兄得知,还不怪我不晓礼数怠慢你? 郭小姐抱臂:“孰人说是非亲非故?陶景言在京城待了那许久,我与他早已相熟,纵然不是亲却也算得故罢,此番我千里探亲,借他家中住上几日,怎就不成体统了?” 要说郭小姐这条巧舌,季筠实非首回领教,然而数月不见,却又当刮目相看:表妹这是,又大有长进啊!季筠已有预见,这一轮,自己多半又是输多赢少。 酝酿半日,“男女授受不亲!”罢了,还是直戳要害罢。 可惜就是这令普天下良家女子望而生畏之罪名,却唯独震慑不住见多识广的郭小姐,但见她衣袂一甩,飘然起身,“既知此理,却还在此污人清白?”拂袖便要关门。 季筠一扫帚卡住:“我是你表兄!” 郭小姐冷嗤:“依旧是男子!” 季筠瞪眼:“阿言不是男子?你昨夜还与他同屋共处那许久!”若非我回来,你现下不定已是现成的陶夫人了罢? 郭小姐丝毫不觉为难,“医者若讲那许多忌讳,这满城的女子恐要教他娶回一大半罢!” 季筠:“。。。”实在是,言之有理! 第二回 合,季筠再败。 用过早膳,季筠悻悻扛着在后失了用武之地的新扫帚来到医馆:后院那尊女菩萨一时半阵搬不动便罢了,此处这些小妖小孽,虽说看去难成气候,然也须小心提防,否则一个不慎便或恐教人挖了墙根!哎,前有狼后有虎,他家阿言这胖头和尚,是任哪个女妖都想抢回去尝个鲜,不守着实是难以心安啊! 一脚跨进医馆,诶,今日此处的气氛有些诡异呵,小妖小孽们看去皆无精打采,王掌柜家的小丫鬟破天荒没嗑瓜子,秀坊的银凤对着沾了血迹的绣布若有所思,就连王婆都是恹恹的,教人疑心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是教咬伤还是咬掉了。。。 满心好奇,季筠上前戳了戳王婆:“哪家的谢媒酒烫着舌头了?” 王婆翻了个白眼:“怎说话呢?” 季筠回了个白眼:“昨夜将谢媒钱输了?” 王婆老脸红了红,扭过脸去哼了声,未再吭气。 季筠伸出手指绕着指点了圈:“冬儿、银凤、阿秀。。。你们皆输钱了么?还是咬着舌头了?”一个个如丧考妣! 无人回应,倒是那几人将头垂得更低。终是朱婶摇着扇子风风凉凉应了句:“季公子,你可打得一手好算盘,装疯卖傻为自家人铺路,端的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这回你这表妹,当是个能生养的罢?” 季筠顿时一阵迷茫,甚么肥水,甚么铺路,甚么生养?还有表妹??! 一个撩帘冲入内堂,郭小姐那小半个时辰前还在后院与自己争锋相对盛气凌人的表妹,此刻正笑意盈盈,婷婷玉立在那温雅之人身侧,以一个无比优雅的姿态撩着袖子,翘着耐看的兰花指替那人研着墨。 好个善解人意,温良贤淑! 抬了抬眸,郭小姐浅笑依旧,“这才开馆,外间那一干人的鞋底,就皆扫过了?” 扔下扛了半天的扫帚,季筠上前一腰将她顶开,任由那黑黑稠稠的墨汁由桌上一路淋到郭小姐那身鲜亮的罗衫上:“陶氏医馆的规矩无人不知,进馆必先擦鞋!既我得闲,你又是远客,研磨这等事,怎能劳你?” 言才落,却觉身后一股灼热感袭来由后背烧至屁股!顿惊跳起,回头,郭小姐拎着茶壶,满目无辜,抬起沾了墨迹的手比了比,“我才拿起来,你就动了。。。” 季筠龇了龇牙,倏忽想起了余小大夫。。。这便教作善恶到头皆有报,并非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一回合,他与郭小姐,算得互有来去,然若定要较出个输赢,那还是他略胜一筹毕竟,衣服脏了,得洗,洗不干净,得买!而烫伤烫痛,无妨啊,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么?何况,阿言还会心疼啊,一心疼,不就对自己百依百顺了?一百依百顺,就。。。哼哼,表妹,你就死了这条心,早日启程归家罢! 趴在床上,想着阿言一阵回来瞧见自己那伤处,该是多么痛心不忍,季筠心里便也倏忽酸起,暗忖着要如何宽慰于他。。。 然而,一盏茶功夫过去了,又一刻钟过去了,该来的人却是迟迟不来,季筠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正要下床张望,门却在此时教推开!心中一喜,喉中却浅浅呻/吟了声,“哎哟―”阿言,你心痛罢! 然而下一刻,“公子哎。。。” 季筠怔了怔,回头,“徐伯?阿言呢?” 老汉咂了咂嘴,一双混沌的老眼里写满不忍,“公子哎,老爷正忙哩,还是先让老汉替你上药罢。” 季筠忖了忖,坚定摇头:上了药红痕即刻就褪了,褪了阿言回来就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心疼。。。那,不就教她白烫了!不成! 老汉叹了气,“公子哎,你要忧心老汉年老眼花,药上得不好,那我去教阿成来与你上?你还是莫等老爷了,他携郭小姐买衣裳去了,一时半阵回不来啊!” 买衣裳!携表妹?!季筠顿似教道惊雷劈中,呆若木鸡! 阿言,你怎能这般对我? 静默半晌,幽幽开口,“徐伯,郭小姐是不是真有那般讨人喜?” 老汉稍一迟疑,点了点头,“那等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又那般水灵,自是讨喜啊?” 季筠:“我与他,谁更讨人喜?” 老汉:“。。。公子哎,男女之间,怎能这般比较呢?” 季筠:“论聪明才智,孰胜一筹?” 老汉低头:“公子哎。。。” 季筠:“论性情呢?” 老汉抠着手指:“公子哎。。。” 季筠:“论勤俭持家呢?” 老汉艰难咽了口唾沫,“公子,你,莫想太多。。。”郭小姐持家如何虽不得而知,然公子你。。。满顾城的人都知道罢。。。 季筠将自己似只刺猬般缓缓团缩进被中:“徐伯,我有些倦了,你先去罢。” 这第四回 合,他似乎,也已完败。 第22章 前途 时过晌午,徐伯再回端着方热好的午膳进来时,床上那团棉花包依是团缩着一动不动,四角连个缝隙都不透。 “公子哎,出来透个气罢,可别闷坏嘞。”好容易从一角扯开个口,手才一松,即刻却又教扯了回去。老汉苦着脸摇头,“这又是怎的了?公子哎,舌头与牙齿都难免有个碰啊撞的,你与郭小姐是表兄妹,有个小打小闹也是常事,何必往心里去呢?” 棉花包的下摆似乎弹了弹:嗯,小打小闹是小事,那争风吃醋呢? “公子哎,先用膳罢”,老汉回头瞧了瞧桌上,神神秘秘凑近,“今日有你喜欢的酱猪蹄哦,清风楼的哩!” 棉花团上端微微顶起个包,转瞬即逝。 老汉脸上的菊花绽了绽,“老爷方才教人送回来的!” 被上波澜迭起。老汉转身端过碗凑上,须臾,棉花团上角破出一口,一手迅疾伸出,长了眼般直捣碗口,一把抓住那油油腻腻的物事正要往回缩,却教一只粗糙的大手捉住,“公子哎,这天,被褥可不好干。” 季筠蹲在床头默默啃完了猪蹄,徐伯的话头才从郭小姐的衣裳转到医馆门前的队伍。 “阿言,还未回来么?”低头在饭碗里拨拉两下,闷闷发问。 徐伯摇头,“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件衣裳不是精工细料、量体裁衣啊,再说这顾城又不比京城,一时半阵要寻出件合意的成衣,想来以郭小姐的眼光,是不甚容易呵。然你说这郭小姐也是,既是出远门,为何不多带两件衣裳呢?。。。” 季筠垂眸搅着汤碗:你要知道郭府的院墙有多高,就不会有此一问了。。。说来,若非如今已成反目,季筠还果真忍不住要对表妹这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大加赞赏一回哩! 瞧着那怏怏不乐之人,老汉叹了气,“公子哎,你莫怪老汉多嘴,然你若不欲与老爷添扰,今后,还是让着郭小姐些,毕竟她是客,又是你亲表妹,你说你与她这一介小女儿家赌那气作甚?这终究难为的,不还是老爷?” 然而此话不提还罢,一提起季筠便觉恼意上涌,狠狠搅动了两下勺子,教汤水溅了满手,“我又未教他那般殷勤!是他自己又要留宿人,又要给人买衣裳的!”哼,自己要吃颗蜜饯求了他那般久都未能得偿所愿,说起给郭小姐买衣裳他倒是眉头不皱一下,且还亲自陪着去了!也教人心平气和?他为难,小爷还委屈呢,到底,这坏人全教小爷当了,他陶大夫倒是顺顺当当成就个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 徐伯据理力争,“公子,你这般说可有失偏颇啊!老爷善待郭小姐,还不是因她是你亲戚么?何况,老爷乃知恩图报之人,当初那冤狱不多亏郭侍郎才得平反?遂如今老爷善待郭小姐,乃是情理之中。” 话是不错,然而,季筠就是想不通,“为甚每回他要报恩还人情,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要我受委屈?” 老汉嘴角抖索着,看去痛心疾首,“公子哎,你自入这陶府,除了吃过两天下人灶,打过两回洗脚水,还受过甚委屈啊?”到如今,都要反客为主了呢。。。 这是说他忘恩负义?连徐伯如今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季筠那满腹的心酸再是压抑不住,“他收余小大夫为徒就是不收我;余小大夫伤了得他亲自上药,我伤了他探都不来探;郭小姐要甚么他就陪着去买,我要颗蜜饯要了大半年都不见影子!” 老汉抚了抚胸口:“。。。公子哎,你怎能。。。这般比较呢?” 季筠转过头去哼哧了声,“不这般比怎比?” 老汉叹了气:“余小大夫是老爷的徒弟,郭小姐的身份,更不必说,然公子你,只是。。。” 季筠沉吟,“是甚么?” “公子,纵然你与老爷是有自小的情谊在,然到如今,也是事过境迁了,再说上回为救老爷,你虽是功不可没,然而老爷对你,已是另眼相看了啊!所谓知足常乐,老汉以为啊,这人情回报甚底,还是莫过强求为好!”低头,声音放轻,“况且万一,今后这郭小姐果真成了夫人,那。。。”你在这府中,可还如何待得下去哟。。。 话音落下,室中也随之沉寂。 徐伯收拾完杯盘,回头望了眼,“公子,老汉的话,你再思量思量,不可执着啊!” 床上的棉花包一动不动,看去,较之先前包裹得更为严实了。 陶府的午后,是一日中最为清闲之时。悄寂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的庭院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门教推开,却并未“惊动”到床上那一团物事。来人倒是见怪不怪,径直走到床前。 “芙蓉记的桃脯,要不要?”清脆的女声。 顿了顿,棉花包里缓缓探出一手,手掌向上。郭小姐撇了撇嘴,将小黄包放下,那只手便迅疾缩了回去,耳边随即传来拆封的声响。 郭小姐转回桌前,搬张凳子到床前坐下,开始拆手里的杏干袋。 “烫着了你,与你陪个不是。” 棉花包里滚出一块桃脯:愿意分享,便是无妨罢。 郭小姐捡起桃脯,又从缝隙中递回一块杏干:礼尚往来!须臾,被中的手再回伸出,依旧掌心向上,掌中摊着几块桃脯。拿走桃脯,手却还摊在原处,郭小姐星眸一转,抓了把杏干放下,才见它缓缓缩回,继而棉花包上轻一起伏,看来甚是满意。 放块桃脯进嘴里,郭小姐柳眉微蹙:这滋味,与唐楼相去甚远,无端撩起人的思乡之情。。。到底是祖母说得对,天下之大,要论吃穿住行,又有何处及得上京城?遂她将来的夫婿,必须是平步青云,能稳稳立足帝都之人! “我看中了陶景言,要他做我夫婿,遂你将他让与我罢!”忖了忖,还是开门见山。 被中的o声即刻止住,良久,一个手指自缝隙中探出,朝她摆了摆:不! “枫露糕桃脯杏干酸梅要多少随你挑!” 不! “给你在京城果子铺最多的街市置间宅子?” 不! “教祖母给你攀门好亲事,唐楼掌柜家的小姐可好?” 不! “为甚?” 阿言不卖! “然你二人皆是男子,总有一日要各自婚娶!难不成还能这般厮混下去?那子嗣要如何延续?” 不要!阿言和我,一个养家一个败,正好!再多一个,败不起! “却不知人言可畏?” 。。。小爷是教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的,却还怕甚底人言? “陶景言呢?他可是声名在外,教他因你而受世人指摘,你于心何忍?” 这。。。那就教阿言定下规矩,长舌妇今后不许踏入陶氏医馆一步,哼! “那陶景言的前途呢?” 棉花包动了动,一角缓缓掀开,露出张显为困惑的脸:甚么前途?阿言如今,难道不是已然功成名就了么?难道还能去做官? 郭小姐沉吟片刻,竟然叹了声,神情颇有些落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果真以为我就这般儿戏,没廉没耻,擅自做主了么?” 季筠嘴角扯了扯:要不呢?难不成离家出走,千里追夫,还是姑婆之命,表兄之言?然而,此些都非紧要了,“你―方才说,阿言的前途?” 郭小姐垂下眸,“祖母与大哥本是有意促成这门婚事,大哥且已答应保举陶景言进太医院,就等我与他定下亲事,便可平步青云。。。” 季筠眉间紧了紧,似是回味良久,才半信半疑,“你是说。。。阿言将要当御医?” 天色微暗,季筠坐在庭前的台阶上,望着婆娑的花影出神。连那人走到身侧都未发觉。 “今日怎这般安静?想甚呢?”那人的声音,甚是温和,似是怕惊到沉思中的人。 季筠未抬头,只是将背往那人腿上靠了靠:“阿言。。。” “怎了?”挨着他坐下,陶景言将人往怀里纳了纳,“午间的猪蹄味道不好么?” 季筠摇头,“阿言,我在陶府,究竟算甚么?。。。”家人?下人?借宿的旧友? 那人显是一怔,迟疑片刻,“阿筠,我午间带郭小姐出去,是不欲教她再与你生衅。。。你莫多想。” 攥着他衣襟,季筠甚执着:“你还未答我,我在这府里,究竟算甚!” 略一沉吟,抬手拂起他额前的几绺碎发,低头在那白皙的额上印下一吻,“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遂,你说呢?” “然而,你要娶的原是我妹妹。。。”咬了咬唇,“若非当日我偷梁换柱,不定,你如今已做了爹了呢。。。” “阿筠!”对这无厘头的揣测,陶景言实是有些难招架。 季筠倒是一反常态,似乎并不怕惹恼那人,“阿言,你当初,究竟为甚要娶我妹妹?” 陶景言:“。。。只是想与你能亲近些。。。”能说是当真想报复么?以防他再出这等令人难以作答的怪问,迅疾揽他起身,“回屋罢,晚膳已备妥了。” 方迈步,却教那人扯住衣袖,“阿言,你,想做御医么?” 脸色微变,陶景言握住那只微凉的手:“郭小姐与你说了甚么?” 季筠摇头,“姑婆来信中提及此,说你若有此想,她可令表兄替你斡旋。” 陶景言垂眸,面色一时有些难以捉摸,沉吟良久,抬头一笑,“如今这般,已是极好。此事,就莫再提了。” 然不知为何,季筠只觉得那笑脸背后,隐隐藏着几分怅然。 又一个清朗月夜,季筠托着腮帮坐在灶间看着火,眼前却浮现着前庭的情形:花前月下,才子佳子,谈诗论词,对弈谈笑,端的个令人称羡!简而言之,就是阿言陪郭小姐在月下论诗话,自己一旁陪坐,不时打着瞌睡,自然是煞风景,遂只得躲到这厨间烧水来了。 当锅里的水汽在狭小的灶间弥漫开时,门外也恰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教我来作甚?”郭小姐推开门时,满面的春风痕迹犹在。 季筠指了指脚边的水盆,“打洗脚水!” 端着水盆进屋时,陶景言正倚在床头翻着医书,平淡一如往常。 “阿言,洗脚。”放下盆,谄媚亦是一如既往。 床头之人目光依在书上,顺从的由他将脚塞入盆中。 “如何?”蹲在地上的人仰起脸,满面期待。 “力道正好。” “我是说水。” “不冷不热,也正好。” “那便好。”地上之人长舒了口气,低下头去,继续在那双脚上揉捏着,全神贯注,似将此生余下的柔情蜜意,皆倾注在了这一盆洗脚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有些快,希望没令大家太过费解 第23章 新生 阳春三月,江南小城。 南街最大的果子铺杏花斋一开门,待候已久的人群便蜂拥而入。推推搡搡挤上前,最前面的人眼看就要摸到柜台,一把大扫帚忽而从天而降,一个甩尾将众人扫退到三尺开外。 “排队!”扫帚旁那人双手叉腰,嘴唇一启一合间,缓缓吐出两字。 一阵骚动过后,人群迅速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长队,尾巴弯曲延伸到街道那侧。 发号施令之人鼻中不轻不重哼了声,拖着扫帚上前,对着队首几人一一打量了番,层次分明的双下巴抖了抖,“抬脚!” 几人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撩起裙角照做。 绕着几人转了圈,鼻中又出一哼,抬起扫帚柄指了指为首的老妇和中间的俏丽女子,“你们,出去。” 老妇显是不满,叉起腰,“为甚?” 娇俏女子受了这鼓动,也绞着帕子附和:“我们的鞋底又不脏!”一面拿眼角余光扫过前面抱孩子的粗黑少妇,拿手在鼻前挥了挥作出厌恶状,“有人的鞋底都能给这地面打印了,你怎不赶,却偏挑我们。。。” 孰知这回,偏是拿捏错了人。少妇回头,粗黑的眉毛抖了抖,气势天成,“哪里来的小娼妇,青天白日的为那下贱事,还敢红口白牙糟践良家人?”怀中的幼童也随着挥舞了两下胖乎乎的小胳膊,嘴里咿呀着,似是不平。 娇俏女子脸色涨红,“骂谁呢?谁青天白日为那下贱事了?” 少妇一个凌厉的白眼甩过,将孩子换过一侧抱着,腾出只手指戳上那水水嫩嫩的脸皮,“骂你怎了?你个没脸没皮的小妖精,见着个俊俏男子便迈不开步了?话说自从这铺子换了伙计,你们这些个小娼妇便似苍蝇盯上了米糖,日日成群结队往此处来,害我给我家宝儿买颗糖都要等上半个时辰,可不是不要脸?” 娇俏女子一双杏眼瞪圆,气得抖索的手指颤了颤,一不小心戳到幼童那白白胖胖的小臂上。少妇一怔,将孩子往身后人怀里一塞,扑上便一把揪住那光滑精致的发髻,往那水嫩光滑的粉面上抽打去。娇俏女子一时未反应过,倒是愣愣受了好几掌,才想起躲闪,可惜为时已晚,少妇到底较她粗壮,又抢了先机,自是占尽上风。 不出片刻,娇俏女子已是披头撒发,满脸红痕,然而怎能甘心就此咽下这口冤枉气,回头对着人群:“她可说你们皆是娼妇呢,你们就由她这般泼脏水?” 人群中一阵骚动,便有几个窈窕身影冲出来,抓住少妇厮打。少妇一时招架不过,眼看节节败退,回头也吆喝了声,便见几个姑婆娘姨跳出。。。 一场口角,就此转化成武斗大戏! “住手!”一声气吞山河的大喝过后,那柄大扫帚旋即扫进人群。可惜,并无多大成效,教扫到的人只是微一怔,回头依旧我行我素。 “今日,打烊了,都给我出去!”双下巴狠狠一个跳跃,终于怒了。 似一道惊雷劈下,方才还在厮打叫骂的众人,顿时停住了手,面面相觑。 静默过后,人群中一个声音弱弱传出,“然而,我们已等了一早上。。。” 扫帚柄转过去,“我又未尝教你来等!” 门外传进几个不平的声音:“我们又未打架!”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狠狠转过头,眯缝的小眼里闪出几丝凶光,“我家的店,我说怎的就怎的!”孰人教你们干瞧热闹来着?哼! “小姐,你这般驱客,老爷知道么?”柜台里的人终于看不下去,托着腮帮懒懒出了一言。 人群顿起一阵附和声。 排在队首的邱婆咂了咂嘴,“一大清早的闭门驱客,也不怕招晦气。” 已将孩子抱回手上的少妇也点头,“你爹黄掌柜可素来和善哩,每回见着我家宝儿都要塞颗糖。。。” “就是,”一边的冯家小妾撩了把松散垂落的乱发,撅了噘嘴,“我家大娘子要的糖枣都未买到呢,这般回去可不教我挨打?” “本就该打!”黄小姐倒拎着扫帚柄拄了拄地,一身的肥肉也随之抖了抖,“你说你每回来买那一钱半钱的蜜枣酸杏,却要在柜台上扒拉上半刻钟,作甚呢?你以为谁有功夫瞧你那身从你家大娘子身上褪下的旧裙破裳,还是谁有心欣赏你家冯老爷给你新置没两日便褪色的金镯子?” “你。。。”教揭了短的人眼圈顿一红,低下头去抹泪了。 邱婆见此,有些于心不忍,“我说黄小姐,你这又何必。。。” 扫帚柄一转,“我还未说你呢,你倒先挑我来了?你这般护着她,不就因这桩媒是你说成的么?怎的,近时这谢媒酒不够喝,就把主意打到我家来了?” 邱婆忙呼冤枉,“我的大小姐哟,这沐城谁不知你眼高于天,就算有人不自量力要遣老婆子来,老婆子都未必敢哟!要说你将来的夫婿啊,那必得是英武不凡、神力盖世啊!”要非这般,还真配不起你这身段。 这话,倒还勉勉强强入得了黄小姐的耳,不过。。。转头瞄了眼柜台后面之人,圆胖胖的脸上倏忽飘起几丝赧色:英武盖世有甚用,她们黄家又不缺守家护院的,还不如嫁个会包蜜饯会算账的。。。 “小姐,夫人教你回去绣花了。”门帘一撩,顶着双螺髻的小丫鬟阿香前来传话。 黄小姐皱了皱眉:绣花绣花,娘难道以为这真能给她绣出个女婿来?抬眸扫过面前那一长溜队伍,哎,若是不将眼前这现成女婿绣没就是万幸了! 举起扫帚将二下巴往回顶了顶,“你回去跟娘说,我正在铺子里打下手脱不开身,晚些再说。” 阿香面露难色,“这,不好罢。。。” “小姐,你回去吧,此处有我呢!”柜台后面那人也开口相劝,看她不甚情愿,只得近前几步,凑近她耳边,“看铺子是我分内事,若还须烦劳小姐你,教老爷得知,可不觉我太无用?不定就要将我赶走了呢!” 但闻此,黄小姐的脸色变了变,只是再瞧瞧队伍中那一张张喜形于色的脸,又实放心不下,“然而。。。” “小姐,你放心,有我呢!”好在此刻,机巧的阿香挺身而出,“我在此帮你看着,决不放进一个居心不良之人!” 将扫帚郑重交到继任者手中,黄小姐终于一摇三晃淡出了众人视线。铺中气氛瞬间一轻,队伍正要往前挪动,却忽闻扫帚柄拄地之声,“肃静,排好队!”队伍果然闻声驻停,阿香才不紧不慢指了指邱婆:“你先来。” 瞧这场景,柜台后那人忽而有些疑心:看这小丫鬟平日无事就往外面跑,难不成都是去了衙门看审案了。。。 “二两枣泥糕。”邱婆提高嗓音,乘着称糕打包的间隙,将那把走到哪都不离手的扇子举到脸侧,极轻的声音,“季公子,老婆子给你道喜来了。” “哦。”正忙着活计的人只是随口应了声,不知是未听进心中去,还是果真不在意。 “东街王掌柜出高价请你去他家铺子。。。” “好了。”伙计将包好的枣泥糕放在柜台上。 “下一位!”清亮的嗓音已在一旁响起。 “等等,我。。。还未买好呢!再称二两酸枣。”觉察那小丫鬟的目光转了回去,邱婆赶紧继续,“还有,对街李掌柜家着我来提亲,他家二小姐你也见过,那可是。。。”眼瞧着酸枣又将包好,悻悻叹了气,罢了,还是长话短说罢,“总之是较黄小姐强了百倍!”拎起两个黄纸包,对柜内人眨了眨眼,嘴却冲着另一处,“阿香啊,一阵看完铺子,就别去衙门那里瞧热闹了,来我家中坐坐,我与你说门好亲事呗。” 小丫鬟把玩着扫帚柄撇撇嘴,“下一位!” 前街周寡妇款款上前,“称三两桃脯。” “好了。” 周寡妇做贼般将一条细纸夹在铜钱里塞进那人手中,“这是小女生辰八字。。。” “下一位!” 抱孩子的粗黑少妇上前,“给我宝儿买两块糖罢。”阿香百无聊懒踱到后面去了,少妇一把攥住柜内人的袖子,“季公子,我那小姑子年方十六,可能干着哩。。。” “下一位!” 娇俏女子轻移莲步而来,脸上红痕犹在,云鬓也恹恹垂落一边,然却丝毫不损其人貌之艳丽。 “季公子。。。” 才开口,那把令人生畏的大扫帚便在一旁拄了拄,“不许一唱三哼!买甚快说。” “我。。。”,那双剪水双眸闪了闪,似即刻便能涌出水来,“称二两红枣。”眸光轻一流转,“妾身近时总见头晕眼花,大夫说是血虚之故,须。。。” 地上又传来“咚咚”两声,“无关之事不许提!” 美人一双撩人的杏眼瞪了瞪,却也不得不噤声。 枣子称上,美人低头在绣花荷包中翻了半日,却是一无所得,楚楚可怜望向对面之人,“瞧我这病得,钱都忘带了,季公子,只能劳你得空到我家中跑一趟。。。” 话音未落,耳边风声忽起,那把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扫帚已劈头盖脸扫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花容失色的美人抱头教轰出了杏花斋大门,身后,回荡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脸!” 忙忙碌碌、嬉笑怒骂,一日,便又过去。来到沐城后,季筠的日子,日复一日,就是这般,并无甚么波澜。 天色微暗,关了铺子们,结算了一日的账目,才觉有些乏。此刻,下人灶上当是已开饭了,然因他是店铺伙计,又充作半个账房先生,可得些优待,遂即便过了饭时,饭菜依旧会与他留着,因而,倒也不必过急。 正忖着是否歇一歇再往后去,耳内便纳入一阵熟悉的动静:这落地有声的步伐。。。 “小姐?”转头,那风风火火的身影已贴近脊背。 “阿筠,我给你送晚膳来了。”晃了晃手中的提篮,黄小姐的小下巴又轻快跳了跳。 季筠有些无奈,“小姐,我只是个伙计。。。教他人瞧见了,不好。” 黄小姐耸了耸那肉嘟嘟的鼻子哼了声,“我是家主,我喜欢对睡好对谁好,旁人管不着!” 杯盘摆上桌,酱蹄o、烧鸡、狮子头。。。 季筠苦笑:“小姐,我一个人,怎吃得了这般多。。。” 拿起筷子塞进他手中,“吃不了慢慢吃,再不成我陪你吃!”低下头,又从篮里翻找出一个小包,“你看,这是京城有名的枫露杏花糕,我好不容易找人带回来,一阵你陪我吃。。。” 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季筠垂下眸,“小姐,我不吃甜食。” 黄小姐愣了愣,显出一脸惋惜,“只知你不吃蜜饯,然却连这糖糕也不喜么?” 转过脸,季筠似觉胸间有何物翻腾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快步跨出大门,闭目欲静一静心,然而眼前所现皆是堂中那满脸落寞的女子。。。满心愧疚叹了气:小姐,不是我不愿领你这份情,而是,我实在领不起! 天色已然黑下,抬头,东天一轮满月正攀着彩云升起。又是十五。。。 季筠那存书不多的脑海里,忽而浮起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天涯共此时。阿言,此时的你,当是已与表妹喜结连理了罢?将要为人父了么?太医院的日子,可还如意?可有,偶尔。。。可念起过我?。。。 第24章 重逢 时光匆匆流逝,江南梅子黄时。 对幽窗、依依抱独,几多愁绪。润逼琴丝无雅韵,难续文园旧诣。头白尽、相如谁顾。燕子楼空尘又锁,望天涯、不寄红丝缕。嗟往事,且休语。 长夜无趣,季筠闲来也读上一两曲小词,却总觉得,那词中所指,实是自己。。。 嗟往事,且休语。哎,阿言不在,甚么喜怒哀乐,皆懒说了。 淅淅沥沥的梅雨实是恼人,连人气都教冲走许多。自入梅以来,各家店铺生意皆一落千丈,杏花斋也不例外,这大午间的,店堂里也就十来个顾客,还有五六个是隔壁家的半大孩童,手里攥着不知在家中央求了多时才得来的几文钱,趴在柜台上望着琳琅满目的糖糕果子,显是犹豫不下。 黄小姐支着扫帚坐在堂前,百无聊懒打着呵欠。为提神,教阿香拿了刺绣活来,偶尔低头刺上两针。 柜台上摊着本不知甚么书,季筠闲时便瞄上两眼。总算读到那侠士捉住了恶人,正要手起剑落时,一声尖利的惊呼偏将他要翻页的手压了下去。 有些无奈,季筠抬眼望了望那含着手指满脸痛楚的人,“小姐,你还是歇一阵罢,这活,等到天晴再做,莫弄坏了眼睛。”眼瞧这手上的洞眼都要多过绣布了,还是留两个完好的手指拿拿筷子罢。再说,余光瞥过缩在门前犹犹豫豫不敢伸脚的几个小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吃小孩呢。 下了大半日的雨终于渐歇,客人也开始多起,季筠收起柜台上的书,专心手头活计。黄小姐也将凳子移到门边,就着亮些的天光,一面绣花,一面不时扫一眼进出之人的裙下,专防那些个光鲜亮丽的绣鞋。 半日过去,绣鞋虽不少,然而光鲜亮丽的未见几双,倒是再一个晃眼时,眸光捉住了一双光鲜亮丽的黑靴! “黄小姐,又刺绣呢?今日绣的是何物,可容在下瞧瞧?”来人一脸谄媚凑上,然目光还未及落到那堆花花绿绿的绣布上,鼻尖便已顶上一尖锐之物绣针。 瞧着眼前那颗肥肥圆圆的脑袋,黄小姐忽觉可惜:这要是颗猪头,做成猪头肉,保准能层层叠叠铺上一大盆! “周公子,你又来作甚?”将绣布塞进屁股底下,黄小姐才满脸不耐问了句。 来人悻悻缩回头,依旧赔着笑,“称两斤蜜饯。” 黄小姐尚未及答话,身侧的阿香已嗤笑出声,“蜜饯?周公子,你家铺中那些个蜜饯还不够你吃?这黄梅天,甜食存多了可容易坏。” 来人脸红了红,轻嘟囔了句:“你家蜜饯味道不同。。。” 黄小姐撇撇嘴,“既是来买果子的,就进去罢,别在此扰我做活。” 周公子依言入内,在柜前徘徊几圈,似是拿不定主意。 季筠有些瞧不过,悄然凑近,“周公子,要讨我家小姐欢心,可不是常来买两包蜜饯就成的。” 来人那张胖脸顿时红到耳根,垂下头,粗圆的手指托着下垂几寸的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巴若有所思。这般瞧去,季筠觉得,此人与他家小姐,才是十足般配! “那。。。要如何?”周公子看来是果真无法,只得不耻下问。 季筠提高嗓音,“周公子,今日这桂花糕是新来的,与你称些?”一面便拉他走到糕点一侧,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家小姐爱吃甚么,爱玩甚么,又喜旁人如何称赞于她么?” 周公子挠了挠头,一脸懵懂。 季筠笑了笑,拿过纸笔,“周公子,你再瞧瞧还要些甚,我先与你记个账。”言罢拿起笔一本正经写起来。须臾,放下笔,将纸叠起与包好的蜜饯糖糕一道,交到那人手中。 周公子接过,满怀感激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季筠瞧着那一步三晃的背影,欣慰一笑:周家与黄家本是门当户对,周公子虽说人长得不怎经看,然而老实本分,又难得对黄小姐那般死心塌地,实是桩好姻缘呵!只是自己能做的也只这么些,余下,就要看他周公子的造化了。 好在这周公子也并未教他失望!这才去了小半个时辰,便兴冲冲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摊开一瞧,全是吃食,且全是黄小姐的心头所爱!只是,要说这周公子身子沉,行动迟缓些便罢了,却岂料连口舌也那般笨拙,哼哧了半日才令黄小姐明白:这皆是买与她的! 翘起敦实的兰花指拈起个烧鸡腿,黄小姐显露困惑:“你怎知我喜欢飞云楼的烧鸡?” “这。。。”周公子语塞。转眼瞥见黄小姐屁股下的绣布,眼珠一转,“上回瞧见你绣的那幅金鸡,活灵活现,教人见了就忍不住。。。”季筠轻咳了声,周公子怵怵望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顺带将“眼馋”两字也吞了下去,转而吐出两字:“喜爱”。 黄小姐一脸懵懂:“甚么金鸡?我何时绣过鸡?” 周公子摸了摸圆乎乎的下巴,似有些后怕:“不就是…险些教你刺穿下巴那回……” 黄小姐歪头正回想,一边的阿香却已叉腰怒目:“周公子,你这甚底眼神啊?我家小姐绣的那是金凤!” 周公子:“……”慌张的目光投向柜台。 季筠笑笑:“凤和鸡本就像,再说鸡若修炼得道,也能成凤不是?” 黄小姐点点头:嗯,阿筠说得都对。转脸对惴惴不安的周公子挥挥手:“以后多读些书!”又指向包子:“这个呢?”荣记的三鲜包,也是黄小姐每日少不得的点心。 周公子挠了挠脸:“前日见你绣过。”话音刚落,便见黄小姐面上困惑再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那是寿桃!”阿香翻了个白眼,“是小姐绣给老爷的寿礼!” 季筠抚了抚额:“寿桃和包子。。。寿宴上皆用得着,也差不去多少。” 周公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悄悄向柜台拱了拱手。季筠苦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口舌并非灵巧,便少说两句罢。 黄小姐轻哼了声,抓起个包子出气般咬了口,“我的刺绣功夫就那般差么?”一面从屁股底下抽出那副半成品,扔在桌上打量了半日,转向阿香,“你不是总说我绣得像绣得好么?” 阿香讪笑:“小姐你是。。。绣得挺好的呀,这该圆的圆,该方的方的。。。”总之还能瞧出个子卯寅丑,就挺好。 黄小姐将目光收回到绣布上,显是对这答案不甚满意。 性急的周公子急忙凑上,“对对,你瞧这把扫帚绣的,柄是柄帚是帚的。。。” 季筠默默转身:言多必失此理果是在哪皆适用啊!周公子,此回鄙人是爱莫能助了,你自求多福罢。。。 “这是柳,柳!你见过倒栽的柳树么?”黄小姐终于怒了。 周公子的讨饶声夹在赫赫生风的扫帚扫腿之声中出了门,渐为远去。季筠数着柜台里的糖糕叹了气:哎,遇着个好开头,却没得个好结尾,可惜啊! 云开雨霁,傍晚时分,多日不见的夕阳也总算露了头,不知是否意味着这个黄梅雨季即将过去。 黄小姐打着饱嗝又坐回了门前绣她的柳。只是这时辰,来往客人已不多,那把用以扫除异己的扫帚也终于教靠在了门后暂得休憩,阿香在堂屋一角接替家主扫着那堆烧鸡包子的尾。柜台里,季筠又翻开了书页。。。 平淡的一日即将过去。 夕阳余晖里,黄小姐终于绣完最后一片柳叶,心满意足打了个呵欠,正要起身,视线中却不适时闯入一双黑靴光鲜亮丽! 有眼无珠的东西,还敢来!黄小姐怒从心起。 “阿香,扫!”诶? 墙角的阿香心急匆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皮,起身直扑门后,心里却隐隐好奇:今日小姐没有寻常性急哎,唤了一声便止了,倒有些。。。难不成是。。。实则周公子也还过得去,若是小姐嫁过去,定然是不愁吃喝,自己多少也能搭福,倒也划算。。。 这般想着,手里的劲道也就松了松,做出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挪到门前,“小姐,我。。。”正忖着是说肚子胀好呢,还是头晕无力好,然一抬头,却是眼前一亮:诶,这张脸剑眉星目,丰鼻朱唇!更重要是单下巴!可比周公子耐看了不知多少倍去!难怪小姐。。。心里忽便有些为周公子抱不平,哎,她家小姐,也端的是水性杨花。。。 “小姐,请客人进来罢,天色不早,做完这桩生意就该关门了。”柜台里传来个清润的声音。 黄小姐怔了怔,方要开口,那人却已不请自入,绕开她主仆和那柄大扫帚跨入了店中。倒是那主仆二人忘了跟入,只是呆呆立在门口望着。 “阿筠!” 熟悉的声音令正低头理着货柜的人周身一震,不可置信般抬头,目光一触及那张俊雅温润的脸,便即刻凝住了般,再不能移开。 阿言!真的是你?不是做梦么? 季筠尚在愣怔,那人却已大步上前,“阿筠,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当初为甚要。。。?” 话音未落,季筠已是一个反身从柜台另一侧出来,夺门而跑! 身后的脚步声与呼唤声一刻不停响在耳边,季筠越来越慌,脚步匆乱,不知要跑去甚么地方,甚不知为何要跑!然就是想跑,貌似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那人。。。 第25章 和美 耳边风声呼啸,季筠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第一次后悔没将杏花斋周围的道路街巷记熟些,小街小巷不敢进,怕是死路,然而一条大道走到黑,也终有尽头,何况,他的脚力原也不如那人。。。 前面又出现两条岔道,给了迷茫之人一线提示,未加犹豫便右拐跑去:这路的尽头,当是有片小树林,树林后有条溪流。。。总之,是好躲避。 咬牙一路跑到底,眼前。。。诶,树林呢?溪流呢?一口气尚未喘上,怨忿却是先破顶而出:树林没了就罢了,溪流不见也无妨,然而,为甚偏要横条河在此啊??真不是存心与人作对? “阿筠!”陶景言的脚步顿了顿,目光中显带不安望着几步开外之人,“你。。。莫乱来,听我说!” 说?说甚么?季筠心中顿乱,也没了心思去猜估衡量这河的深浅窄阔,以及能否安然淌过了,只满脑子忖度着那人将要出口的话:进京了?成亲了?要为人父了?对不住自己?欲加补偿?。。。 补偿?银子?蜜饯?京城的豪宅?唐楼的小姐?还是。。。一个激灵:“小爷堂堂七尺男儿,绝不与人做妾!”名媒正嫁进的门,到底却翻个个儿屈身为妾,小爷才不为那低三下四的事呢!再说了,小爷要果真进了你的门,你那些少爷小姐们将来要如何唤我?表舅?二娘? 陶景言怔了怔,一瞠目,“阿筠,你说甚呢?孰人教你作妾了?” 季筠心中愈凉了:阿言,一年不见,你的良心呢?妾都不教小爷作,难道还教小爷与你充外宅,作对露水野鸳鸳?? “阿筠,我此回。。。” 话音未落,岸边之人已一个倒栽葱栽进了那条波澜不惊的河里。动静之大令对岸的浣纱女和洗菜的婆姨纷纷侧目。 “阿筠!”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过后,几步开外那人也箭步上前,一个鱼跃跳进河中! 片刻后,婆姨姑娘们诧异的目光中,头顶水草脸沾污泥之人缓缓冒头,将那个半蹲在水中的人一并拎起,回头满怀幽怨望了望隔岸那堆意味不清的眼神:喊声“河水很浅莫要头朝下跳入”很难么? 回身无奈却又十足温柔将那眼神空洞之人纳入怀中:“阿筠,你怎这般想不开呢?” 那人的嘴角轻动了动,终未出声。 小爷真不想投河,更不想寻死,只是,想洗个冷水澡静静心。。。你想那般多作甚? 抹了把脸上的污泥,低头猛含住那两片粉红的诱人之物:本神医受了惊,要吃点甜食压压惊。。。 晚风拂过,怀中人瑟缩了下,陶景言又含着那两片红唇用力吮了吮,才恋恋不舍离开,顺带将手自那湿漉漉的怀中抽出,低头捞起漂浮在腰际的两匹淡纱与青菜,包起用力甩向对岸:水不深,本神医就懒得出手了,河中间那些个青菜萝卜纱布的,你们自己去捞罢! 抱起怀中人方要上岸,身后却又传来数声“扑通”,陶大夫满面无奈叹了气:莫围观,围观易手滑。。。 夜幕初临,透窗而入的诱人味道终于将神思飘忽已久之人拉回现下。 睁眼,戳了戳身上那兴致犹高之人,“我饿了!” 陶大夫那只才摸到身下人腿根处的手一顿,蹙了蹙眉:这时候。。。 “我饿了!”那人重复了遍。 “那,你等等。”陶景言悻悻爬下床,披上衣服出去了。 少倾回来,那人起是起了,却未下床,缩在床头瞧着被子里发呆。 “怎了?”上前掀开被子,两天白嫩嫩光溜溜的大腿上入眼一片轻红!心尖一揪,伸手抚上:“痛么?” “痛!”那人点点头,指向额角,“这里。” 受凉了?陶景言心内一紧,即刻把上他脉门。 “阿言,你这回来,表妹知道么?” 换了只手切脉,陶景言头也未抬:“与她何干?” “她是你。。。”攥了攥拳还是未能吐出那两字,转过脸,强掩落寞,“表妹她,有喜了么?” 松开手,陶景言轻吁了气,才想起那人所问,忖了忖,“去年秋时接到喜帖,郭老夫人邀你上京喝喜酒。这般算来,郭小姐出阁也将大半载了,有喜也是寻常。” 季筠怔了怔:这话听去。。。有些难懂诶?歪头琢磨了阵,戳着手指抬眸,“你是说,表妹嫁的是。。。” 陶景言尽力回想了下,“太医院院使之子,据说今年也将入太医院。”,郭老夫人信上是这么说的,郭小姐似是非医官不嫁! 话音未落,便觉颈上一沉,鼻尖已顶上另一个尖翘鼻尖,“你。。。为甚不早说?” 陶景言:“你未问啊!”况且也不得隙,方才跨进杏花斋你就跑,一句话还为说好你就下水,而回到客栈。。。天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神医,你袖断了 作者:俞夙汐 黑了。。。 “那你为甚不早来找我?” 陶景言:“。。。顾城与这沐城隔着上千里。。。” 那人龇牙:“然而我当初坐着牛车也就走了两月!”你却教我等了一年! 陶大夫忽而无言以对。幸而此刻想起的叩门声替他解了围。 晚膳甚是清淡。 季筠捏着筷子敲着碗边:“我要吃肘子,我要吃烧鸡,我要吃酱蹄o!”说甚么千里寻妻,到底还不如黄小姐有心,哼! 陶景言拿过碗替他盛汤:“方才落了水,暖暖身罢。” 忿忿之人别过脸:“我要吃三鲜包子!”就不信你连周公子都不如! “包子只能做点心。” “我要莲子羹!” “痰湿之症,忌食甜食!” “我要喝酒!” “。。。若是不饿,先上床歇罢。” 门吱呀一声教推开,“公子,您的。。。”“哐当”一声,人声戛然而止,又是谁的手滑了。。。 长夜安寂。 趴在那精瘦结实的胸膛上,季筠兴致盎然描摹着那人精致耐看的五官,“阿言,你真不打算当御医了么?” 强有力的手臂在他腰间紧了紧,那人嘴角轻扬,“你爹不是说过仕途多艰么?再依我这脾性,素不甚懂人情世故,进了皇城莫说难出头,一个不甚还恐招来灾祸,遂还是罢了。现下这般,才是最好。” 听他这番话,季筠心中自是松畅些,然又将信将疑,“果真?难道。。。不是因了我?” 抬手捉住那只不停在自己鼻子上捏捏放放的手,轻轻握着,“自然也是因你,京城酒店果子铺那般多,我又不能成日看着你,怎能放心?” “然你又不给我钱!” “郭府很近!” “你都不会让我出门!” “院墙不高!” 。。。 “。。。阿言,我们将医馆搬去京城罢。。。”听你这话,忽而觉得前景大好! “。。。睡罢,明日赶路呢!” 辗转良久,却还睡不着,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阿言,问你件事。” “嗯?” “我若。。。在你身边,你果真。。。不怕旁人说闲话么?”表妹说过的,人言可畏! “闲话?”那人侧过身,一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尤显魅惑,“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跟着我有甚不对么?” “然而,我。。。是男子。。。你又。。。就不怕污损你神医的名声?” 那人大笑着将眼前那惴惴不安之人拉进怀中:“神医就不能断袖么?然我偏要断,且断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看孰能奈我何!要有人忌讳此,自大可不必跨进我陶氏医馆的大门!” 嗯,神医是个断袖,然又如何?吃自己的饭,断自己的袖,终究是,开心和美就好! 番外 秋高气爽的傍晚,陶府后院。 一个身影正在“田头”来来去去忙采收。忽而,院门外的甚么动静令忙碌的身影一顿,竖着耳朵听了片刻,急忙翻出篱笆跑去开门。 门外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粗黑敦实,不出意外,应是哪家的烧火丫头。 “好了么?”女子有些急躁。 季筠回身指了指,“就好了,正摘着呢。” 女子跟着入院来,对方采摘下的瓜果打量了番,皱眉:“这般小?”又指指那几个半青不黄的,“还未熟透就摘下,怎吃啊?我可不要!” 季筠急了,“怎能不要呢?不是你说要鲜嫩些的么?我摘都摘了,你不要怎办?” 争论了番,最终还是教还去了些价,季筠虽不甚满意,然孰教这是暗渡成仓,见不得光呢?便也也只得吃些亏,妥协了。给她称量好装进袋里,接钱数过,伸出两指:“差两文!” 女子不耐烦,“就两文,连个包子也买不着,也须这般计较?” 季筠将两指举到她眼前:“两文!” “没见过你这般的,你家陶大夫又不是没钱。。。”女子不情不愿又从荷包里取出两文钱,嘟囔着放进他手中。 季筠撇嘴,“有钱也不能乱花!”再说了,芙蓉记的桃脯就是十文一两,蜜糖糕十五文一两,一文钱都不让,少两文那就只能干瞪眼! “小器!”女子挥了挥手绢,拎着袋子向门口走去。 季筠冲着其人背影哼了声:我小器?你呢?来这不就图这瓜菜较外面便宜么?克扣下那三瓜两枣的钱不也是为了那些个蜜饯糖糕么,却还当人装甚大气,哼! 晚间,趴在枕上拈着刚买回的桃脯,季筠撑头若有所思。 门吱呀一声,将入神之人惊了一跳,急忙收起蜜饯塞进枕下,跳下床:“阿言,你回来啦!我去打水喽。” 风风火火端了水盆回来,将那人的脚塞进盆中,用尽浑身解数按摩揉捏着。 陶景言的眉心凝了凝,“说罢。” 抬头讪笑了下:阿言果是最懂他心思!“阿言,我觉得,你这药铺有些大,空出那么些地方太过可惜。” “遂?” “不如辟出半间铺子卖点心果子罢!反正天气凉了我也没甚可种了,我帮你看铺子!” “。。。我看,就不必了罢。” “为甚?我又不会偷吃!” “。。。”陶景言觉得,他虽常日也自忖聪明,然而一旦进了这房门,那点学识机巧便全无用处。。。“我瞧你种了那般久地,怎未吃过一回你种的瓜菜呢?”罢了,还是转个话题罢。 “这。。。”又讪笑两声,“阿言,水凉了,我先去倒掉了。”起身端起盆溜出了房门:哎,好险,差点便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再爬上床时,季筠犹觉不甘,似条菜叶上的青虫般扭着身子攀上那人,“阿言,开个果子铺为甚不可嘛?” 那人移开停在书页上的目光,懒懒瞧了身上之人一眼,轻一勾唇,“想知道为甚?” 季筠点头。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黄纸包:“那你先说说,这是怎来的,又怎跑到你枕下去的?” “阿言,我错了。。。”早知就该塞到褥子底下去的。。。 “你不是不偷吃了么?” “我。。。”满面委屈望着枕边人,“原先在果子铺当伙计时就不想吃啊,甚是一闻到那味就胃逆。。。然而,离了就总想啊!”眼前一亮,“遂而,你若答应我开间果子铺,不定我就能戒掉这毛病呢!” 可惜那人却不为所动,“这般说,若我关掉药铺,你还就喜欢上喝药了?” 季筠:“。。。”听去似乎挺有理。。。 空寂的庭院里,倏忽传出几声尖利的呼声。 “阿言,不要啊,那是我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菜换的。。。” “我错了,今日给你做两回,你给我留半包嘛。。。” “做到半夜,只要小半袋还不成嘛?” “呜呜,我不开果子铺了还不成嘛?。。。” “陶景言,你个死抠门!” 夜风袭来,庭中花草o。好个良夜。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拖拖沓沓一个多月,终于完结了,谢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 休息两天,可能再开个短篇,然后大约7、8月开填长篇狗血坑《废柴公子逐羊记》,希望有兴趣的同学继续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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