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第1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久久小说下载 提供手机电子书下载 作品相关 附录 孝武陈皇后,小名阿娇。堂邑侯午尚馆陶长公主,生一子一女。男为堂邑侯季须,女即孝武陈皇后。后五六岁时,容貌娟秀绝世,每从其母出入宫中,景帝见之而怜之,常言:“后宫诸夫人虽妍雅无双,然此女十年以后,迥非宫中诸夫人所能及也。”后性甚娇俏,窦太后钟爱之,曰:“当为之择一佳婿。” 景帝长男荣,其母栗姬。栗姬,齐人也。立荣为太子。长公主嫖欲予女为之妃。栗姬妒,而景帝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景帝,得贵幸,皆过栗姬,栗姬日怨怒,谢长公主,不许。时帝为胶东王,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公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否?”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公主遂与王夫人结姻亲之缘。是岁,帝方四岁,后年五岁矣,自此长相嬉戏,情意日厚。 长公主怒,而日谗栗姬短于景帝曰:“栗姬与诸贵夫人幸姬会,常使侍者祝唾其背部,挟邪媚道。”景帝以故望之。 景帝常体不安,心不乐,属诸侯子为王者于栗姬,曰:“百岁后,善视之。”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恚,心嗛之而未发也。 长公主日誉王夫人男之美,景帝亦贤之,又有曩者所梦日符,计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望栗姬,因怒未解,阴使人趣大臣立栗姬为皇后。大行奏事毕,曰:“‘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母无号,宜立为皇后。”景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案诛大行,而废太子为临江王。栗姬愈恚恨,不得见,以忧死。 景帝废栗太子,窦太后心欲以梁孝王为后嗣。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于景帝,窦太后义格,亦遂不复言以梁王为嗣事由此。其夏四月,上立胶东王为太子。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余人。逐其贼,未得也。于是天子意梁王,逐贼,果梁使之。乃遣使冠盖相望于道,覆按梁,捕公孙诡、羊胜。公孙诡、羊胜匿王后宫。使者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进谏王,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上由此怨望于梁王。梁王恐,乃使韩安国因长公主谢罪太后,然后得释。主上怒稍解,因上书请朝。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主园。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太后泣曰:“帝杀吾子!”景帝忧恐。于是梁王伏斧质于阙下,谢罪,然后太后、景帝大喜,相泣,复如故。悉召王从官入关。然景帝益疏王,长公主嫖为难于二胞弟间,后遂不得入宫与帝会。 景帝崩,太子袭号为皇帝。建元二年春,太皇太后遣长乐少府及宗正为皇帝纳采,用束帛雁璧,马四匹,并求见女。傅姆八人扶女,盛服南面立。后年十八岁,望见者,皆凝睇挢舌,以为神仙中人。丞相婴、御史大夫绾,迎皇后堂邑侯第。皇后礼服,上绀下缥,深领广袖,巩带霞帔,衣长曳地,不见其足。首戴龙凤珠冠,黄金步摇,簪珥步摇,拜辞于陈氏之庙,登车,入未央宫前殿,天子临轩,百官陪位。皇后北面,礼官读册文毕。皇后六肃三跪三拜,女官引后帝前谢恩,称“臣妾陈娇贺帝万年。”其幽韵若微风震箫,又如娇莺转啼。帝为之动容。太尉蚡授玺绶,中常侍太仆跪受,转授女官。女官以带皇后,皇后拜伏,复称臣妾,谢恩讫,即位,群臣皆就位,行礼退。皇后乘软舆入中宫。 后至中宫,四壁皆涂以黄金,椒芬扑鼻,缀明珠以为帘,琢青玉以为几,旃檀为床,镶以珊瑚,红罗为帐,饰以翡翠,锦衾绣枕,皆有织金龙凤。其他陈设诸宝玩,五光璀璨,不可名状。帝与后行合卺礼。后从女官之教,奉觞于帝,及夕,后端坐床上。帝秉烛谛视,见后首垂双鬟,神彩焕发,不傅脂粉,而颜色若朝霞映雪。帝乃谓后言曰:“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果如其言。”后羞畏俯首,微晕如指痕。帝又:“人言阿娇端庄贤淑,果如是耶?囊者戏耍之事,尽忘之乎?”后嗔视之,帝乃乐,知后未变矣。 帝师事卫绾,尊儒术,初即位,欲革新旧制,征举贤良,易服色,立明堂,然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尝言,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后以此忧,数劝帝未果。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赵绾坐请毋奏事太皇太后,及郎中令王臧皆下狱,自杀,丞相婴、太尉蚡免。至此,国事决与太皇太后,而帝专自韬晦,以酒色自娱,是岁,上始微行,北至池阳,西至黄山。南猎长阳,东游宜春,与左右卫能骑射者期诸殿门,常以夜出,称平阳侯。常入南山下,亲射鹿豕狐兔,践踏麦田,民皆呼骂,如跋扈子。时淮南王安入朝,进献《淮南鸿烈书》,太皇太后大悦之,其时宫中有“宫车晏驾,立淮南王”语,多得后长伴太皇太后左右,此言方消。其时帝虽失其位,然则夫妻恩爱,琴瑟相合,后宫虽众,后竟独宠。然,帝即位数岁无子。 平阳主求诸良家子女十余人,饰置家。武帝祓灞上还,因过平阳主。主见所侍美人,上弗说。既饮,讴者进,上望见,独说卫子夫。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宫。子夫上车,平阳主拊其背曰:“行矣,强饭,勉之!即贵,无相忘。”后闻其事恼之,帝贬子夫为掖庭奴,安抚之。是故,子夫入宫岁余竟不复幸。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归之。卫子夫得见,涕泣请出。上怜之,复幸,遂有身,尊宠日隆。召其兄卫长君弟青为侍中。后闻卫子夫幸,恚,几死者数矣。上愈怒,后迁甘泉别居,而子夫后大幸,有宠,凡生三女一男。男名据,即戾太子。 元光五年,帝下诏令,废陈氏,收其皇后玺绶,置退,废居长门宫。甘泉宫中,捕为巫蛊者,皆斩。后由是隐去,数年不复见。元朔元年,皇子据生,卫子夫遂以子贵,得登后位,卫氏遂成贵戚。 卫后之外,赵之王夫人幸,有子,为齐王。俄而,王夫人触犯龙颜,贬入掖庭,以忧死。 而楚之李美人有幸,有一子一女,子为燕王,女即盖长公主。 元朔二年,上亲迎后归来,使之居于昭阳殿中,恩宠日深,竟过昔日后在位之时,先后诞下一女一子,女为广玉长公主,男即昭帝。然则,帝终身不复议再立后之事,世人遂隐指其为“昭阳殿中人”。今民间以昭阳为中宫正殿,竟不知武帝之前,历代皇后皆以椒房为中宫。 后既归,与卫氏便成死敌。其时,卫子夫已立为皇后。先是卫长君死,乃以卫青为将军,击胡有功,封为长平侯。青三子在襁褓中,皆封为列侯。及卫皇后姊卫少儿,少儿生子霍去病,以军功封冠军侯,号骠骑将军。青号大将军。卫氏枝属以军功起家,五人为侯。天下歌之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卫氏贵震天下,昭阳殿中人心皆惴惴,而陈后视之泰然,常赐宴殿中,以安人心,笑指一物,道:“此乃螃蟹也,生即横行。民间谚语曰:‘尝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此中有深意。”与宴者因此若有所得。 元光六年冬以来,我大汉多新奇之物,先有彭城煤行发于楚,后有墨门复兴于辽东。此二者今皆已收为朝廷所用,造福天下百姓。私以为此二者或皆与陈后有干。陈后义弟,纪稹,后以军功封冠世侯者,尝与人言,辽东城为其幼时习文练武,而彭城乃其与陈后初遇之所。或曰,后失其位,自放逐之,辗转民间,乃有所为。惜长门岁月乃帝后绝口不言之秘,此事遂成千古之谜。 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天子谓之,勇冠三军,以千六百户为冠军侯。陈皇后义弟纪稹,年十八,与去病同行,天子谓之,智冠当世,以千六百户为冠世侯。此二人乃卫陈两家的后起之秀,皆智勇双全之辈。 淮南王安为人好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阴德拊偱百姓,流誉天下。时时怨望淮南厉王死,时欲畔逆。诸使者道长安来,为妄言,言“上无男,汉不治”,即喜;即言“汉廷治,有男”,王怒,以为妄言,非也。王有孽子不害,最长,王弗爱,王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气,常怨望太子,元狩间,往告淮南阴事以为功,下廷尉治。 先是王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帝及大将军,一日发兵,即行刺杀。且曰:“汉廷大臣,独汲黯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等,如发蒙振落耳!”上幸甘泉,恰淮南兵起,帝困之,后燃甘泉烽火以求援,天下皆惊,而大将军青亲率八百期门军解甘泉之围。上加封大将军为大司马大将军,长留京中,不得用事。此或为卫家盛极而衰之始。 冠世侯稹率北军往淮南,得淮南阴制皇帝玺、丞相、御史大夫、将军、军吏、中二千石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淮南王安自刭。杀王后荼、太子迁,诸所与谋反者皆族。侍中严助素与淮南王相结交,私议论,王厚赂遗助,上以旧功薄其罪,欲勿诛。张汤争,以为:“助出入禁门,腹心之臣,而外与诸侯交私如此,不诛,后不可治。”助竟弃市。凡淮南狱,所连引列侯、二千石、豪桀等,死者数万人。衡山王赐、江都王建皆以此事失而诛。江都翁主细君以昭平君徽臣故,得养宫中,异他人。 是年,陈后生皇子匡。而上令太子及两位皇子集于博望苑,请重臣名儒善教之。众皆誉太子,敦厚温文,有仁君之相。二皇子尊师重教,友爱兄弟,惟三皇子得顽劣之评语。惟东方朔私言曰:“太子失之厚,二皇子失之宽,三皇子无状,皆非人主也。”上每月视诸皇子课业及太傅批语,皆一笑而过,而待三皇子越发亲善,以为童真也。 元狩二年,三月,平津献侯公孙弘病重,帝后亲往视之,弘自知不起,遗言曰:“兵戈兴数年矣,而匈奴之害尽去,可复言与民休息,望斟之。”帝不语,后曰:“诺。”弘笑而终。 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击匈奴,历五王国,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余里,杀折兰王,斩卢侯王,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获首虏八千九百余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诏益封去病二千户。夏,去病复与冠世侯纪稹将数万骑俱出北地,异道。骠骑将军去病深入二千余里,逾居延,过小月氏,至祁连山,恰与冠世侯相得,得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裨小王七十余人。天子益封去病及纪稹各三千户,封其裨将有功者鹰击司马赵破奴从票侯,校尉高不识宜冠侯,校尉赵食其辉渠侯。龙岩侯韩说、众利侯邢天益封千二百户。是时,诸宿将所将士、马兵皆不如骠骑,骠骑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骠骑善识水草,未尝困绝也。由此骠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矣。 浑邪王降,休屠王太子日石单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广玉主及霍光游未央厩,见马,日石单等数十人牵马殿下。日石单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马又肥好,光异而问之,具以本状对。二人遂成莫逆。主见后而语此,以为奇,后惊,招日石单而见之,曰:“善!”后乃荐之于帝,使之与光同入博望苑为诸皇子侍读。日石单既亲近,未尝有过失,上甚信爱之,赏赐累千金,出则骖乘,入侍左右。贵戚多窃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上闻,愈厚焉。以休屠金人祭天主,故赐日石单姓金氏。 胶西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后,端用皇子为胶西王。端为人贼戾,数犯上法,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所以设诈究变,疆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二千石甚众,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以兄弟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有司再请削其国,去太半。端心愠,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端至长安,与人斗酒闹市中,大醉,天子令人收入宫中。端因而得以与后亲,鱼雁往返,时或有言曰:“后与胶西王有染。”帝闻之,不以为意。胶西王立四十七年,卒,竟无后,国除,地入于汉,为胶西郡。而王遗言与一小吏合葬,世人方知胶西王好龙阳。 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请分封,以固天下,而朝议皆附。帝爱诸子甚,犹疑不决之,后夜读贾谊书,择其《治安策》示于帝,曰:“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帝乃有所悟。是年四月乙巳,庙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广陵王,匡为燕王,以燕王年幼,留京,不就国。秋九月,冠军景桓侯霍去病薨,天子甚悼之,为冢,像祁连山。其弟光为郎,稍迁至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尚广玉主葭。 广玉主葭者,后之爱女也,年不足月,帝即抱之于膝上见诸臣。元狩间,后令主微行,主因而随淳于缇萦行医天下,民多蒙其惠,莫不誉爱。帝崩,时主下嫁霍去病弟霍光,宫变之夜,立有大功,昭帝得位,益封主千二百户,加镇国号。光禄大夫霍光,以尚主故,武昭二帝皆幸之。光出入禁中三十余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为人沉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昭帝临尊位,光为丞相十载,恭谨如旧。元凤四年挂印而去,与主携游四海,终身不出。人问其故,对曰:“保君臣之义,全姊弟之情也。既无逆心,又何须念念不忘权柄在手。”帝闻,叹曰:“姐夫知朕。”主与光偕老林园,帝亦常遣人问策于光。主年五十而薨,光三旬不常膳,日数十哀,因以癯羸。帝诏书亲至,劝为节哀,光上书谢恩,对曰:“吾渠不知悲哀无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夫妻情切,光怨叹终身,不畜妾。 元鼎间,李希为大农令,桑弘羊为大农中丞,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白金稍贱,民不宝用,竟废之。后献策,补均输之缺。元鼎五年,南越反,群臣哗然。燕王匡时年十一,闻信,着戎装见帝,曰:“儿愿领兵往镇之。”帝笑曰:“我儿孝心可嘉,惜年太小。朝中自有将军,无须。”对曰:“方于诸将军,或为太少,比之甘罗,却是恰好。”帝心大悦,以燕王类己,乃寄言太子曰:“此吾家麒麟儿也,吾赐其字为季佐,汝可善遇之。”太子不豫。 孝武皇帝四男,卫皇后生戾太子,陈太后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齐怀王闳,李美人生广陵厉王旦。 戾太子据,以嫡长故,立为皇太子。陈后回宫,卫后宠衰,太子遂与陈氏有隙。上用法严,多仁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卫皇后恐久获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应擅有所纵舍。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卫青霍去病薨后,太子无复外家为援,而燕王渐长,上爱燕王深,与太子疏。燕王奉上令治霍去病案,丞相公孙贺父子,皇后弟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太子亦知其旧事,恐,召问少傅石德,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及卫氏皆坐此,而燕王不欲止,穷治其事。太子虽清白,人死无对证,何以自明?燕王实乃项庄舞剑,其意在沛公也。上秋春高,易为左右遏,而长居甘泉,皇后及家吏难相见,一朝有事,则鞭长莫及,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耶?今上将军稹病重,太子可矫以节收捕燕王等系狱,穷治其j诈,遥尊陛下为太上皇,行高祖旧事。”太子急,然德言。 太子欲宴燕王博望苑中,后收捕之。光禄大夫光疑其有诈,见使者曰:“王病,莫出。”太子自临燕王府邸,骂曰:“平阳贱吏亦敢阻我兄弟相会耳?”时广玉主在侧,对曰:“此乃吾夫,兄长以宽厚名世,何以斥骂自家妹夫若此?小弟有疾,则宴饮延期可矣。兄为太子,望爱惜羽毛,自珍重之。”太子拂袖而去,因燕王府中多甲兵之士,仅令人困之,冀大功告成之后,再斩燕王及广玉主。 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金日石单迸走,亡归甘泉,说太子无状。上叹曰:“太子惧去病事,故有此变。竟为私仇而去国之栋梁,果无人君之量。”诏令上将军纪稹,擒太子。 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使者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上将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上将军附兵浸多。庚寅,太子兵败,奔覆盎城门出,东至湖,藏匿泉鸠里,人家贫,常卖屦以给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八月,辛亥。吏围捕太子,天子令霍光往,说太子,曰:“望太子随光返。父子之亲,终难断绝,太子虽反,命终不绝。”太子怒视光曰:“吾乃大汉皇太子也,今既兵败,亦无须向竖子乞活。”乃西向拜,泣曰:“父皇常恶吾不类汝,今归去,望无失天子之风。”入室距户自刎。上闻,悲之。而卫皇后自缢椒房殿中。 正文 第一章 初入汉家乱纷纷 “哼……”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萦绕在脑中,持久不散。陈娇万分艰难的摇晃着脑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费力的睁开眼睛之后,入目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朱红色凤凰,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雕刻在她头顶上方天花板上的图案。天花板比较高,至少比她住的那个小公寓的天花板高很多,而且也比她过去20年见过的任何一间房子的天花板更加富丽堂皇,这让她有些心慌,傻傻的盯着天花板,她保持着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着。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心里想着,她记得她是在自己家里玩电脑的。对了,是玩电脑。 然后,天气不太好,她没有出去,在家里玩俄罗斯方块。因为快要过年了,所以爸爸妈妈都为了年底厂里结账的事情在外面奔波,她就一个人在家里自娱自乐。后来,静静叫她陪着出去买衣服,打了个电话过来,然后她靠在窗口接电话,接电话的时候她伸手想关掉开着的电脑。那个时候,打雷了,雷似乎打中了她。 打中了我!回忆到这里陈娇立马坐了起来。天啊,我被雷打中了!左左右右的查看了下自己的手脚身体,嗯,没有焦黑,摸摸脸,皮肤挺好。 幸好!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她有些迟钝的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身上的衣服,长袖飘飘,这个质地…… 低头一看,衣服没有纽扣,视线一直从上身蔓延到了脚部,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事物,让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明显是一件古代服饰。 她马上从自己现在躺着的东西上跳下来,站在地面上,第一次巡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高高的柱子耸立在她现在所在的大殿里,上面盘踞着气势宏大的金龙,方才她靠躺着的类似卧榻的器具上,也雕刻着漂亮细腻的花纹,再加上房间里随风飘飞的轻纱,摆设错落有致的铜制器具,这一切无不告诉她现在在一个很古典、很古典的地方。如果她愿意承认,她其实是在一个华美的古代宫殿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颤抖着手拿起那面整个宫殿里唯一的雕花铜镜,对着自己的脸,她看到了什么?铜镜不甚清晰但忠实的反映着所照射到的一切,盈盈秋水如画,两瓣朱唇轻启,一双柳眉微蹙,形状漂亮的鼻尖因为主人急促的呼吸而轻轻闪动着,这张脸不会比任何一个现代的影视明星差劲。可是,这不是她的脸,过去20年她天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这张脸。 “怎么会这样?”她不知所以的傻在了当场。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把她从无措中唤醒,那是一张满是恐慌的脸,原就不甚漂亮的五官此刻更是严重扭曲,她紧紧的拉着陈娇的手,“皇上,皇上他……” 这个陈娇一直没能知道名字的宫女没有机会说完下面的话,一阵吵杂的脚步声随后响起,跟着走进来一群人,他们全都穿着古代的服饰,其中一个的手上还拿着一卷褐色绢布。 “皇后陈氏,接旨。”在进来的其中一个人的吆喝下,陈娇被身旁这个女子硬扯着下跪,用力太猛,让她的膝盖一阵刺痛。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回过神以后陈娇就听到了这一句。什么?长门宫? 陈娇姓陈,叫娇,当然对历史上那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陈皇后阿娇的事迹有所了解。毕竟打从知道了阿娇皇后的存在,她就一直因此而被身边一群朋友打趣。 金屋藏娇,一个皇帝的负心留下了一个让后世男人浮想翩翩的成语。 那么,难道我现在是那个阿娇,长门宫的陈皇后?陈娇明显对这个猜测有些不能接受,她的脸立刻变得灰白。这表情和现在她的身份倒是很符合,传旨的宦官理解的看着她死白的面孔,叹了口气,“娘娘,请随我到长门宫吧。皇上说了,必不会委屈了您的。” “我……”陈娇傻傻的望着那个宦官,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思绪混乱极了。 “来人,帮娘娘收拾东西。还有,甘泉宫一干人等全都押到廷尉府交由张汤大人处置。”传旨的宦官看陈娇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事件的反应能力,以为是打击太大了,便代为指挥了。毕竟,皇帝还等着他去回话呢。 “是!”随着宦官来的军士齐声应喝,孔武有力的他们毫不怜香惜玉,粗鲁的把甘泉宫里那些已经成惊弓之鸟的宫女宦官押走,陶嚎大哭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人失去理智的反抗,但那只是逼这些军士在甘泉宫动粗,在多流了一些鲜血之后,该走的还是得走。 “不要,不要碰我。娘娘,娘娘救我。”一直抓着陈娇的手的那个宫女做着无用的挣扎,最后军士强行掰开她的手指,拖走,她临走时的呼号在空旷的甘泉宫不停回荡。而陈娇,除了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混乱,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被送进了长门宫,她才昏睡在了长门宫那同样富丽堂皇的大床上。 “她没有任何表示吗?”一个英俊的男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满脸阴郁的询问。 “是的,不过娘娘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一直都处于一种非常恐慌的状态,到了长门宫之后就立即晕了过去。”方才传旨的宦官边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边仔细观察着处在上位的那个男人的脸色。 “是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轻拂着手上的一枚珠子,似有所悟,“算了,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朕记你一功。下去吧。” “谢皇上。” 所有的人都退出之后,汉武帝刘彻对着手上的小珠子喃喃自语,“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废后?真的吗?皇上真的下旨了?”身在堂邑侯府的长公主馆陶不可置信的咆哮着,对着报消息的宦官,发作着怒气。“不可能,娇娇,娇娇,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皇后宫里的人全都被押到了太尉府,所以……”报讯的宦官一边莫名的承受着馆陶的怒气,一边回报。 “那也不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有的。”馆陶长公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风度,气急败坏的在室内来回走动。 “皇上废后?”在馆陶愤怒不已的同时,同为的公主的平阳公主,汉武帝刘彻的姐姐却是一脸欢喜的看着报讯的宦官。 “确实如此,皇后娘娘已经迁居长门宫了。但是,皇上也有吩咐,决不可以委屈了娘娘,所以长门宫一切起居用度都是比照椒房殿的。” “修得再华美的冷宫,还是冷宫。”平阳公主对宦官追加的消息嗤之以鼻。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汉武帝元光五年,七月乙巳日的秋雨,伴随着除阿娇之外的每一个人彻夜未眠。几家欢乐几家愁都被长安上空那冷冷的月亮一视同仁的看在眼中。 时令已经到了秋季,正是百花凋零的时候。 陈娇靠在水池边,洗着自己长长的盘发,喜爱清洁的她,来到古代后,几乎日日都要洗澡洗发。只是这太长的头发让她烦得恨不得立刻把它剪掉,可惜几度拿起剪刀都被身边人给拦下了。因为每每都有别人为她打理头发,久了她也就懒得剪它。而在这简单的洗漱中,也让她领略到所谓的皇家风范,每次她要洗澡的时候,可不是像古装电视剧上那样,让人抬来一个木桶,然后她钻进去。而是,有一个大大的浴池,里面灌满了温度适中的热水,可以让人舒舒服服的在里面游泳。 陈娇仔细研究过,浴池里并没有什么和外面相同的通道,难道这么多的热水,都是人力运输过来的吗?虽然好奇于这一点,但是她却很难找到答案,因为长门宫里,没有一个人敢和她说话,每次她问什么,回答她的都是人们诚惶诚恐的面容。 静静的看着平稳的水面,陈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现在脸,青铜镜当然不能像后世的玻璃镜子一样重视反映出它所照射到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陈娇只能透过平稳的水波看现在的自己。 不像。照理说,陈皇后被废的时候,年纪应该已经30岁了,为什么,自己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区别。难道这就是所谓皇家的保养秘方?陈娇的脑袋里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事实上,当她的灵魂进入陈皇后的身体的那一天,这个躯体就产生了变化,肉体年龄越来越接近她的灵魂的实际年龄。换句话说,现在陈娇的身体已经退回到了陈皇后20岁时的样子。只是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的陈娇并不知道这一点,而她身边又没有陈皇后从前的婢女,以至于她会认为陈皇后从前就是这样的。 “呼~~~”陈娇坐在池边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 她用双脚不停的拍打着水面,不断溅起白色的浪花,温热的水花一层高过一层,最后又洒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思绪渐渐清晰下来。 刘彻透过层层的帘幔,看着那个模糊的而熟悉的身影在水池中嬉戏,脸色变得很是深沉。这时一旁伺候的长门宫总管寿琦有些紧张的问道:“皇上,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刘彻转过头,脸上变得如霜冰冷,说道,“这样很好。” “是,皇上。”寿琦奉命调到长门宫此后陈皇后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就此完蛋了。没想到皇上似乎对废后还是挺关心的,便立刻又存了雪中送炭的心思,打算好好讨好皇后,等着她再次回宫。 “朕回去了。你好好伺候娘娘,朕自然不会亏待你。”刘彻迈步离开,口中淡淡地说道。 宫外,夕阳正红,刘彻踏上马车,望着如血残阳和余辉下闪闪发光的长门宫,心中默默念道:阿娇,再见了。 而此刻的陈娇正从水池中出来,在婢女的服侍下,穿上一件花草文绣浅黄绢面锦袍,便让她们都退下,她独自坐在兰台上,青丝垂栏,随着晚风飘飞。望着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陈娇总算能够体会,古人所谓“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是怎样一种风情。 长门宫在长安城东南,周边没有大河和大江,自然望不到什么千帆。只是,只要头稍稍西偏,便能远远望到长安城内此起彼伏的楼阁宫殿,想必那就是这个帝国的中心,这个躯体的原本主人所爱的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吧。“过尽千帆皆不是”和咫尺天涯,到底哪个更悲哀呢? 如果,自己没来,那个可怜的陈皇后,每每在这里望到未央宫,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陈娇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心中思量着。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负情负意的男人罢了。 至今,陈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的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会进入陈皇后的身体。诚然这位皇后的容貌比原来的她,美乐不知道多少倍,身份也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倍,甚至于物质享受也更在她之上,虽然汉代的水煮食物,味道不甚尽人意,但是对她来说,这个空无一人对话的长门宫,却是一个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正如传旨的那个太监所说,长门宫中无论吃穿用度都没有什么缺的,服侍的众人也是尽心尽力,她这个来自21世纪的女孩很不习惯这种奴役人的日子。可是,时日久了,习惯了自由的她就发现长门宫只是一个打造精巧的笼子罢了。 虽然也一度想过,是否请汉武帝来一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的皇后,可是一想到坦白的后果,她就不由得心里发麻。往好了说,汉武帝信了,可是以这位仁兄在历史上的名声来看,她十有八九要被永远禁锢在宫中,为着大汉朝的将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他不信,那么她这个废后可就坐定了疯后的名声了,到时候恐怕会被人看得更加严。 只是,如果不想法子离开,难道她以后就要这样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等死?将大好的年华用在等一个永远不可能来的人身上?完全承袭那个陈阿娇的命运过完此生?可是“不”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能够逃出这个天下间最富丽堂皇的鸟笼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皇帝的允许一个冷宫的妃子怎么可能离开这里呢。 “望见葳蕤举翠华,试开金屋扫庭花。须臾宫女传来信, 言幸平阳公主家。”不知不觉念起了刘禹锡的《阿娇怨》。陈娇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后宫中的女人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怨。因为皇宫是一张巨大的网,唯一挣脱它的方式只有帝王虚无飘渺且毫不可靠的宠幸,只可惜现在的陈阿娇连唯一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如果按照历史,她,陈阿娇应该是在这座长门宫再住上二十年,然后在家族衰败的一片寂寥中凄凄惶惶的死去。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还有20年这样的晨昏等着自己慢慢熬,在这样的寂寞中,也许自己会比历史上的阿娇死得更早吧。陈娇自嘲的想。 “到底该怎么办呢?”陈娇问自己,一定,一定要想出办法,决不能一辈子留在这样的地方,为这个躯体原来的主人做陪葬。 “娘娘,娘娘……”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娇愣了一下。打从进入长门宫以来,虽然身边的侍从婢女不在少数,可是他们不知是受了人的命令还是出于畏惧,从来没有人和陈娇说过话。沉默到,让陈娇几乎怀疑汉武帝是不是挑了些哑巴来此伺候他的前皇后。现在,猛然间听到有人的声音,陈娇一时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去,陈娇惊奇的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她所在的宫室中一个装饰用的丹凤炉中传来。她轻轻扣了扣花瓶的外壁,马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娘娘,你把凤嘴左转再右转。”犹豫了一下后,陈娇照做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她完成了这个动作后,她正前方的地板开始悄悄下陷,露出了一个地道的形状。由于制作者的匠心独具,这个约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地道出口很难被人发现。从地道里,冒出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 “你,你是?”陈娇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小的董偃,叩见娘娘。”自称董偃的男子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听到这个名字,陈娇觉得自己的头晕了一下,董偃不就是馆陶公主的姘头吗?怎么在这里? “你,你怎么?”陈娇傻傻的发问。 “小的是奉公主的命令来的,这是公主给您的信。”董偃乖巧的呈上书信。这时候,纸张刚刚发明,还十分粗糙,通用的书写工具是竹简,富贵人家也会使用丝绸。董偃呈上的就是上等的白绸。 对于中文系出身的陈娇来说,看看小篆虽然有些痛苦,可还属于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幸好我是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不然一到汉代,立马就成文盲了。陈娇一边读着来信,心中一边庆幸。 “阿娇吾儿,为娘闻你退居长门宫,身旁得力之人尽斩于街市,忧心不已。惜此危急之时,汝父亦患病,又少一助力。我儿须知后宫之中,帝王宠幸最是无常,以你身份之贵,亦不能幸免。况我儿多年来,未曾孕育一子,而未央宫中之人已然三女在膝,此儿之大患也。然,今上得位为娘出力甚多,且太皇太后临朝之时,为娘亦曾多方回护,而今上与你十年夫妻,此情绝非一时可泯。为今之计,只能以拥立之功晓之以理,结发之谊动之以情。则我儿在宫中万万不可再行那旧时娇惯脾气。为娘以千金自西蜀才子司马相如处,求得大赋一篇,将择一适当之时献之于陛下,此或可暂挽其心意。” 看完全信,陈娇心中不停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馆陶公主的这番苦心怕是白折腾了。《长门赋》的作用有限的很,世人所传的以一篇长赋挽回帝王的心意,只是文人们美好的遐想罢了。事实上,汉武帝从不曾回头过。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不知不觉吟出了辛弃疾的《摸鱼儿》中的这诗句,陈娇心中不住的冷笑。她将书信轻轻推给董偃,看着他说,“无需费心,即使送上《长门赋》也不能改变什么的。如果长门冷月真是皇上要给我的最后归宿,那么再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娘娘……”被刚才辛弃疾的词句震住的董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娇摇了摇手,制止了。 “这个地道是怎么回事啊?”陈娇不理会他想说的话,将自己最关心的先问了出来。 “啊,这是通向宫外长水边上的一座残破道观的。”董偃被陈娇引开了注意力,“因为当初长门宫是公主献给今上的离宫,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陈娇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长门宫本是馆陶公主的家产,不过如今被用来关押自己的女儿,这对馆陶公主来说,还真是讽刺啊。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知道了自己要的答案后,陈娇就不想再和董偃虚与蛇委了。毕竟,她不是陈皇后,很多话是越说越错。 董偃没想到冒死前来居然只得到了这么个答案,可是看陈娇的样子似乎以及不想和他说什么了。只能叩首退去,心中盘算着回去好好和公主说一下,让公主好好写信劝劝眼前这位娘娘。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两年不见。 正文 第二章 宠冠六宫岁月增 未央宫椒房殿如今的主人,是汉武帝的新宠,也是唯一为汉武帝生下孩子的后宫佳丽,卫子夫。卫子夫出身奴婢,很早就熟知世事人情。在这深宫之中,她的温顺是她生存的法宝,也是她吸引刘彻的武器。她虽然还不曾晋封皇后,但是凭着汉武帝的宠爱她的确有资格住在这椒房殿之中。 “皇上驾到!”随着这一声?br /gt; 金屋藏娇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部分阅读 一声吆喝由远及近,椒房殿的宦官宫女依次跪在汉武帝经过的道路旁。椒房殿中的卫子夫,也放下了手边的小女儿,迎了出去。这个在后世被称为“未央神话”的女人,此刻还很年轻,如花的容颜上尽是幸福的微笑。 “臣妾拜见皇上。”卫子夫盈盈一跪,她那从脖子到背部的优美曲线让人看得怦然心动。刘彻快步上前将她扶起,说道:“说了以后你不用出来迎接的。” “皇上,礼不可废。臣妾不能让人说我适宠而娇的。”卫子夫软软的音调,听在刘彻的耳里是说不出的受用。而刘彻习惯了卫子夫的谨言慎行,也不和她争辩,只是半扶着她进了大殿。 “小诸邑睡了吗?”汉武帝驾轻就熟的往内殿走去,边走边笑着询问,眉眼间尽是笑意,显然对这个小女儿很是宠爱。 “还没呢,刚哄了好一会儿,可是精神却好的很,就是不睡。”一提起女儿,卫子夫也甚是开心。 “是吗?朕的小诸邑是在等父皇来看她呢。是不是啊?”从宫女手中接过女儿,刘彻开心的逗着她。 “皇上,今天还是在椒房殿用膳吗?”最受刘彻宠幸的宦官杨得意一路上都跟在刘彻身后,他看着眼前这情形,立刻上前询问。 “就在这用膳,子夫,你把卫长和阳石也唤来,朕也有些时日没看到她们了。”刘彻看着一脸温柔的卫子夫,轻轻发了话。 很快,各类膳食就被抬了上来,刘彻将小公主诸邑交给宫女,招呼着卫子夫坐下,另外两个公主卫长和阳石则开心的望着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见的父皇。虽然卫子夫专宠,可是身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君主,刘彻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用在女儿们身上。孩子们很快就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了过去,卫子夫则一如既往的伺候汉武帝用膳。刘彻看着眼前这幕景象,心中难得的涌上一股暖意。这是他的孩子啊。十几年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用再被人以“无子”为由讥笑了。想到建元年间那次荒谬的立嗣风波,刘彻的面容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 “……皇上,皇上。”卫子夫的声音将刘彻从他自己的臆想中拉出,他奇怪的发现身边这个美丽温顺的女人,神情中多了一丝疑惧。“皇上,你刚才怎么了?”卫子夫说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刘彻安抚式的拍了拍卫子夫的背,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风轻轻吹过,一如每一个平静的午后,未央宫内这幕和乐融融的景象也被那些隐在暗处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在最为和乐融融的时候,杨得意尖锐的嗓音插了进来,“皇上,聂大人求见。” 刘彻心中有些不悦,皱着眉说道:“没看见朕在和卫夫人说话吗?” “陛下息怒,臣斗胆。只是,陛下之前吩咐过,关于长门宫那位的消息,要即刻通报,所以……”杨得意连忙行礼,将原因不紧不慢的说出。 刘彻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分,而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卫子夫,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请他进来。”刘彻从来是个果断的人,看了身旁的卫子夫一眼后,示意她先退下。 卫子夫顺从的退了下去,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回头刘彻的背影,眉目间是无尽的复杂。如今身在长安城南的离宫中的那位,她曾经是大汉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她是孝文皇帝的外孙女,孝景皇帝的外甥女,当今皇上的皇后。卫子夫永远不敢忘记自己初见这位陈皇后时,因为她的美貌、尊贵而产生的自卑,也永远不能忘记,当自己满心欢喜的离开平阳公主府,以为能依靠英俊的当今皇帝改变自己的命运时,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句话就被汉武帝扔进了冷宫,。 如果,不是那次被送出宫时的意外相遇,汉武帝是否会永远将她遗忘?几年来,这个疑问像一条毒蛇侵蚀着卫子夫的心,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刘彻日甚一日的宠爱更是加重她想要求证的欲望。但是,那一年的孤寂,让卫子夫深深明白,对一个帝王来说,抛弃一个女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所以,很多事她只能不断的警告自己不要想,不要问。 所以今天,她还是不问,不说,只是安静的离去。 被称为聂大人的聂胜走进椒房殿,他穿的不是大汉官员的官服,只是一袭素朴的黑色衣裳,他向刘彻行了一礼后,说明了来意。 “窦太主派人去西蜀求取了大才子司马相如的一篇长赋,似乎想借司马先生的妙笔来为那位挽回些什么。”聂胜并不是朝廷编制中的任何官员,他是直属于武帝刘彻的影子,奉命为他监视诸侯亲贵的举动,拥有随时晋见的权利。这次,馆陶公主的动作被他首先发现,由于刘彻之前的命令,他立刻前来禀报。 “求回来什么东西?”刘彻身形未动,仍旧斜靠着,漫不经心的问道。聂胜双手奉上他所取得的《长门赋》。 刘彻将白绸铺开,只见上面写着,“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司马相如写赋,一贯辞工句丽,大气磅礴,整篇《长门赋》承袭了他平素文风的同时改大气为哀婉,一篇长赋写尽后宫凄苦,即使是刘彻也不由得看得心神动摇。 刘彻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白卷,抬眼看了看聂胜,说道:“司马相如不愧才子之名啊,写得不错。你可以下去了。” “是!”看着皇帝平稳无波的面容,聂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只是一瞬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很快的从容退下。 椒房殿中再度只剩下刘彻一人,看着手中的长赋,他的眼神闪烁不定。过了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另一方面,长门宫中的陈娇现在可是开心的快疯狂了。她边快乐的哼着小曲,边收拾行李。 既然来到汉朝,变成陈皇后的事情已经不能改变,那么就好好想想未来的生活吧。她如此决定后,心中就舒服多了。 这个地道可以通到长水边,虽然不知道长水是个什么地方,不过肯定在长门宫以外。也就是说,她可以通过这个地道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幸好馆陶公主留了这么一手,真是造福全人类啊!陈娇一扫数日以来的郁闷,精神爽利的向她现在那个未曾谋面的公主娘亲道谢。 行李要挑轻小薄贵型的,所以室内可以看得到玉器金饰什么的都被陈娇一扫而空。衣服嘛,就算了。一个年轻女子穿着这么华美的衣裳,太引人注目了。 出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身衣裳换掉。陈娇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打包好落跑要用的行李,陈娇把它藏到了地道里,等着从晚餐里偷些食物,明天一早就走人。一边幻想着离开以后的幸福生活,一边坐在床上傻笑的陈娇让前来此后的奴婢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主子在冷宫里面待傻了。 新鲜的空气,芬芳的花香味,潺潺的流水声,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从地道里出来的陈娇有一种拥抱大自然的冲动,虽然举目所见的都是秋季特有的枯枝败叶,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出笼小鸟的心情。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拎着小布包裹的陈娇一边走,一边这样说道。她顺着长水,逆流行走,不久就看到了一座桥。这座桥边倒是相当热闹,有许多人也像她一样拎着行李,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上前看了看,那座桥边立着一碑,上面居然写着“灞桥”。忍住尖叫的冲动,陈娇深呼吸了几下,才没让人看出她的不妥。 灞桥耶!!居然可以看到千年前的灞桥,而不是后来钢筋水泥重新浇筑的灞桥。天呐,太幸福了。“年年柳絮,灞桥伤别”,千古文人心中的灞桥离别居然在她面前重现了。 陈娇连赶快离开都忘记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来往往送行的人不放。现在已经是秋季,自然没有柳树以供人们进行折柳送别,不过来来去去的人中,还是有不少人在吟诗相送的。陈娇这样的一个女子,如此眼睛放光的看着他们离别,倒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让许多本来正伤感的远行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荒谬感,但是看到陈娇这张天姿国色的脸,一时也不好去说什么,只能装作没看见。 “啊!救命啊!”忽然一个声音将陈娇从痴迷中惊醒。她一回神,就发现了尖叫的源头,一个黄裳女子跌落在水中,现在正呼救呢。 那个女子在水中呼喊个不停,明显是不会水的,可是众人却都站在岸边手足无措。陈娇倒是急了,“你们怎么不下去救她啊?” “这个,我不会水。” “素不相识,男女有别……” 眼看着那个女子就要沉下去了,陈娇来不及理会他们的理由,自己跳进了水中。好不容易摸到了那个女子的手,要将她带向岸边时,陈娇发现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 她虽然会游泳,可是这个身体不会,抽筋了,好痛啊,早知道在长门宫那个浴池里先学学游泳了。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扶着的女子接过去以后,陈娇松了口气,就很没形象的晕倒了。昏迷前,她想,糗大了,没救到人还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夫君。”那个黄裳女子被救上来之后,伏在救她上来的青衣青年身上,身子因为虚弱或者恐惧而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那个青衣青年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 “主人,这个救夫人的女子晕过去了。怎么办啊?”方才和青衣青年一起跳入水中的穿着下人服饰的清秀少年抱着陈娇浮出水中。青衣青年看了一眼陈娇,皱了皱眉头,转身向围观的人群问道:“有人认识这位姑娘吗?” 人群里一阵郗郗窣窣,可是就是没有人出来说话。就在这个青衣男子要开始不耐时,才有一位敦厚老者说:“这位姑娘似乎也是要出远门的,这是她刚才丢在岸上的行李。不过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听到这话,青衣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分。 “主人,怎么办?”那少年小心地问道。 “能怎么办?”青衣青年没好气地说,“我们急着赶路,只能先把这个大麻烦带上,等她醒了再说。” 于是,陈娇坐上这位青衣青年为他夫人准备的马车。当时,身在灞桥的人都是来送别的,自然没一会儿就散去了,陈娇被人带走的事竟然没人知道了。 “皇后怎么会失踪?你们是怎么办事?”刘彻的怒吼在宣室殿响起,前来禀报的长门宫总管寿琦伏在地上不敢吱声。 “什么时候发现了?”刘彻看着寿琦瑟瑟发抖的背部,渐渐冷静了下来。 “今晨,娘娘昨晚说她想好好休息,不许我们打扰她。所以一直没人进内室伺候她。后来,给娘娘送午膳时,才发现……”寿琦心中不停叫苦,小心翼翼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换句话说,皇后是在宫中离奇失踪的了?”刘彻一面打理着心中的疑惑,一面询问。 “是的。” “宫里都找过了?” “找过了。”寿琦心想,要不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位主子,又怎么会来禀报呢。 “杨得意,你去告诉张汤,让他再到长门宫搜查一遍。还有,准备一下。朕要出宫。”刘彻“嗖”的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皇上,要去哪里啊?”杨得意丢给寿琦一个算你走运的眼色,连忙跟上去问。 “堂邑侯府。” 正文 第三章 举目风烟非旧时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这样的喊叫声在堂邑侯府里此起彼伏,方用过午膳的馆陶公主刘嫖被急忙冲进来报信的婢女吓了一跳。 “慌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呢。”刘嫖训斥了婢女一番,整了整容妆,训斥道,“去,把老爷和几位公子叫上,到门口去,开中门迎接圣驾。” 婢女惨白着一张脸,退了出去。刘嫖看着镜子,仔细的画着眉毛,轻声询问身后的义子,道:“偃儿,你说皇上他这次来干什么啊?” “兴许是为了小姐的事吧。”董偃一边为刘嫖梳理着发髻,一边将自己的猜测托出。 “娇娇……你的意思是说《长门赋》打动了皇上?”刘嫖皱了皱眉,“可是,聂胜那头可没消息啊。” “聂大人毕竟身份不同一般,哪能常联系呢。也许,是因为皇上很快就会作出反应了,所以聂大人就没给您传信了。”固定好最后一点发丝,董偃将梳子轻轻放到了梳妆台上。 “无论如何,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刘嫖冷笑了一声,边起身向外走去。 “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段时间不见,姑姑是越发年轻漂亮了呢。”刘彻亲昵的扶起自己的姑姑,对自己跪在地上的姑父和表兄弟们说道,“大家都起来吧。又不是外人。” “彻儿可真是会说笑啊,本宫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还说得上年轻漂亮啊。”刘嫖笑着回嘴。 “君无戏言。彻儿可是从来不说笑的。”刘彻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虽然年近五十,不过刘嫖由于保养得宜,仍然显得容光焕发,刘彻这话倒也不全是违心话。 刘彻走到主位上坐下,刘嫖和他的丈夫堂邑侯陈午在右手边落座,刘嫖的几个儿子在左手边落座,董偃在几位公子身后站着。 “皇上,今天怎么有心情到姑姑这里来坐坐啊。”刘嫖已经坐定就发问了。 “呵呵,听说姑姑从司马相如那里弄了篇大赋来。姑姑是知道彻儿的,司马相如的赋,朕一贯都相当欣赏的。如今,他入了巴蜀。我也只能巴巴的到姑姑这里来讨要文章了。”刘彻笑着说。 听到这个答案,刘嫖愣了一下,对刘彻这个似真似假的答案不知如何反应。 “姑姑不会是舍不得吧?”刘彻笑吟吟的看着刘嫖。 “那怎么会呢?”刘嫖回过神来,立刻对着董偃说到,“偃儿,你去把司马先生的《长门赋》拿来。” “是,公主殿下。” 董偃恭恭敬敬的将书帛呈上,刘彻接过书帛却不急着看,只是将董偃叫到跟前来,细细看了一番,说:“这就是姑姑前阵子收的义子吧。看来果然聪明伶俐呢。” “皇上太夸奖了。本宫也是看在他还算忠厚的份上才收下他的。”刘嫖附和着笑道,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刘彻不放,怕错过他脸上一点点的细微变化。 “你下去吧。”刘彻没有继续说什么,低头将卷轴打开,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细细察看。 “司马相如果然是大才子啊。此赋辞工句丽,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文呢。”好半晌,刘彻才出声说到。 “噢,此赋皇上喜欢吗?”刘嫖饮了一口清茶问道。 “当然,司马相如此次所作虽然比不得上林子虚,不过究其行文不失为一篇佳作啊。”刘彻毫不保留的给予了高度评价,“彻儿可得好好谢谢姑姑。姑姑没有弊埽自珍,让彻儿不必抱憾而归呢。” “这有什么可谢的。一桩小事罢了。”刘嫖状似不以为意地说。 “那可不成。朕身为大汉天子,不能让人说我刘彻不懂得‘知恩图报’啊。”刘彻摇了摇头,“不过姑姑已经是大长公主之尊,自然是封无可封了。那朕就给几位表兄弟们加一级爵位吧。” “皇上……”刘嫖正想阻止,自己的儿子却已经欣喜的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嗯,姑姑,你说什么?”刘彻接受了自己的几位表兄弟的谢恩之后,回头看欲言又止的刘嫖。 “没什么,本宫是说这几个小子能力有限,皇上如此偏爱,会叫旁人嫉妒上的。”刘嫖笑得十分勉强。 “那有什么。朕是皇帝,他们既然是朕的至亲。只要朕还在,又有谁可以欺侮得了他们呢?你说是吧,姑姑。”刘彻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嫖一眼,便轻轻转头,“今日既然看到了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我算是心愿已了了。这就回宫去吧。” “恭送皇上!”堂邑侯府的众人在皇舆之后整整齐齐地跪着,为大汉帝国的皇帝送行。 等到皇舆的烟尘也不复见的时候,刘嫖第一个站了来,气急败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来人呐,把这几个废物给我拉下去,家法处置。” “啊,公主。儿子们犯了什么错。你怎么?”陈午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就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全不想想自己的妹子如今的境况。难道不该打吗?”陈午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刘嫖一股子的怒火就立刻泼洒了出来。 “这关娇娇什么事啊?”陈午不明所以。 “你这个猪脑袋,我辛辛苦苦求来《长门赋》就是为了挽回皇上的心。现在倒好,这几个畜生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错过了为娇娇求情的大好良机。他们难道不该打吗?”刘嫖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心中只觉得自己怎么会嫁给一个这么无用的人。 不再理会丈夫的叫唤和儿子的哀嚎,刘嫖独自冲回了房中。董偃冷眼看着这整个园子的鸡飞狗跳,叹了口气,往馆陶公主的住处走去。 “公主,您消消气。这样伤身体的。”董偃轻手轻脚的走到刘嫖身边,为她捶了捶肩。 原本靠在床上的刘嫖转过头来,靠在董偃身上,感受着他力道适中的指压,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公主,其实就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没什么。您毕竟是大长公主啊。”董偃附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是气刘彻他忘恩负义。当年,我一手把它扶上皇位,现在他竟然给我玩这一手。”刘嫖说话时仍然余怒未消。 “这……怎么说?” “你以为他今天真是来看《长门赋》的吗?他不断夸赞司马相如的文笔,却对词赋的内容只字不提,你以为他真不知道这赋写的是什么?即使我之前没有特意让聂胜给他透露消息,他也该猜得到《长门赋》的真正含义。更何况……” “那陛下今天来是?” “无非是安抚人心罢了。你以为那几个小畜生的爵位是无缘无故加上去的吗?”刘嫖冷冷的哼着气。 “既然如此,公主还担心什么?娘娘虽然被废,可是堂邑侯府上荣宠依旧啊。” “偃儿,你不懂。”刘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若求的只是这种荣宠,那也不必将娇娇嫁入宫中。凭着长公主的尊位,只要我小心谨慎,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自然是逃不了的。可我身后呢?我斗败粟姬,将彻儿扶上皇位,为的是就是子女的将来。可是如今……” “但是,陛下方才离去前说的话,不是给您保证吗?” “说几句空话,安抚人心,谁不会呢?在我活着的时候,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是不会动堂邑侯府,如果我不在了,那可不一定了。”刘嫖轻蔑的笑了笑。 “这……或者,您可以让窦家的人给皇上点压力?”董偃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他们?”刘嫖摇了摇头,“偃儿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府上的人都称呼我为公主,而不是窦太主吗?窦家,是靠不住的。5年前,太皇太后的死,早就注定了窦家的命运。更何况,你忘记了去年窦婴弃市的事情吗?皇上之所以,还和本宫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不只是因为本宫是他的亲姑姑,也是因为本宫由始至终都没有妨碍过他。” “偃儿,你要记住。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血缘、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这些东西,他可以给你,也可以随时收回。最重要的,是你要站对位置。本宫见识过三朝皇帝,能得宠至今靠的,就是本宫揣摩帝王心术的这双眼睛。这次娇娇出事,本宫没有闹。不是本宫不想,而是本宫不能。若是太皇太后还在,他刘彻哪敢做下这等事。所以我说,我这个侄儿,可比他的父亲强得多了。” “原来如此。”董偃听完之后,心中暗暗想着,今后要和窦家那些公子哥保持距离。 刘嫖挥了挥手,示意董偃可以下去了。董偃乖巧的退下,走出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把他吓得汗流浃背。 “偃儿,本宫不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一定要交对自己有用的朋友啊。那窦家,除了窦婴,其他的人,可是废物得很呐。他们的话,你听听就罢了,若当了真,只会害了自己啊。” 董偃走到院子里,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馆陶公主的住所,心中想,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馆陶公主看在眼里,今天大概是馆陶公主给他的一个警告吧。 “宣太中大夫张汤!”杨得意尖锐得异乎常人的嗓音在宣室殿外响起。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能干的中年男子沉稳的跺进宣室殿,他就是太中大夫张汤,是刘彻目前最倚重的得力部下之一。 “结果如何?”刘彻低头摸着手上的一颗小珠子,没有抬头。 “臣在长门宫发现了一个地道,直通向长水边上。娘娘也许是通过那个地道离开的。”张汤既然能够成为刘彻心腹,自然有其自身的能力,地道虽然做的隐秘,但是在有心人的查探下,还是露了形迹。 “臣已经命差役守住了地道的出口,也命人在附近暗中寻访。只是,不知道皇上您……所以过来请示下。”张汤观察着刘彻的样子,问道。 “张汤,你怎么看这件事?”刘彻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得力手下。 “臣以为,娘娘失踪这件事不宜外传,以免有损皇家威严。”张汤边说边看刘彻的反应,结果他只是摸着手上的小珠子,“但是,长门宫原本是窦太主献给皇上您的,那地道的事她一定知道。娘娘离宫是不是回堂邑侯府去了?” “朕已经去过堂邑侯府,姑姑还不知道阿娇离宫的事情。”刘彻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声音传到了张汤的耳朵里,使他心中一惊。 “那么,这次离宫应该娘娘自己的意思喽。”张汤仔细的斟酌着字句,“如果是这样,那么臣认为应该要尽快将长门宫的地道堵塞,并且对娘娘的去向严格保密。” “哦?” “虽然馆陶公主与陛下姑侄情深,但是咋闻爱女失踪,不免会失了心智,也许会被有心人利用……”张汤看刘彻没有制止他的意思就大胆的将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娘娘既然已经被废,只要制造一个她仍在长门宫的假象就可以了,若是大肆搜寻不但对皇家名声不利,而且还给了藩王们一个口实。这虽然没什么,但是将来,他们若有异心就不免被渲染成陛下您不仁不义的一个证据。况且娘娘失踪了,即使,将来您要另立…皇后,也可以因此少几件烦心事。” 猛然将手拍在玉几上,刘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眼神盯住了张汤,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张汤喘不过气来。忽然,刘彻大笑道:“好,张汤不愧是张汤。那么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做吧。不要让朕失望啊。” “是。”张汤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皇上,那么是否要通过暗访寻找娘娘?” “……” 在张汤几乎以为刘彻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彻说,“不必了,她既然走了,就让她走吧。” 张汤退下后,刘彻独自一人跪坐在宣室殿中,在烛光的映衬下,他手中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刘彻呆呆望着那珠子,许久才说道:“阿娇,这就是你要的。” 秋日的阳光已经不再炎热,落日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了橘黄|色。大地上匆匆来去的行人,在这一片橘黄之中被衬得分外明显。在一条道路上,一辆由两匹白马牵引着的马车,在车夫的驾驶下缓缓走着。马车的前方,另有一匹马缓缓行着,骑在它上面的男女正互相说着话。 “夫君,那位姑娘还没有醒呢。”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张萃抬头看着自己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丈夫李希问道。 “……”李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沉默,背光的脸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 “夫君,夫君。”张萃晃了晃自己的丈夫,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怎么了?萃萃。”李希清醒了过来,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靥,傍晚的微风吹动了他的发丝,使他看来添了一丝飘逸之气。 “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位姑娘啊?”张萃伸手为丈夫将有些零乱的发丝重新勾到了耳后,轻声问道。 “这个嘛。”李希皱着眉头说,“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给她请个大夫看看吧。” “这位姑娘独身一人出门远行,说不定是个可怜人呢。而且她这么勇敢的跳到河里救我,如果她无处可去……夫君,我们收留她好不好?” “萃萃,她那不叫勇敢,叫鲁莽好不好。至于收留她……”本想一口拒绝的李希看着妻子眨巴眨巴的眼睛,顿时语塞,“等她醒了再说吧。” 这对夫妇口中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长门宫逃出来却又稀里糊涂的跳下河去救人的陈娇。从早上昏迷到现在,已经快5个时辰了。除了跳河时的惊吓之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中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也是她一睡不起的原因。当他们一行人到达客栈时,上前去扶她的仆佣终于把她给弄醒了。 “姑娘,你醒了。”一听说陈娇醒了,张萃就热情万分的迎过来。 陈娇看着眼前这个美人说不出话来,本来以为阿娇皇后的这具身体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眼前竟然有个更美的。陈娇头皮发麻的想,自己要是以原本的容貌来面对这个美女的话,大概要无地自容了。幸好现在她也算是生了副好皮囊,虽然有作弊的嫌疑,不过至少不必让她羞愧而死。 “难道汉代的风水特别好?容易养出美人来?”陈娇不合时宜的嘀咕着。 “姑娘,你说什么?”张萃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低声自语,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夫人,你是?”古代挽髻的都是已婚女子,这点陈娇还是知道的,不至于闹下夫人小姐乱叫一通的低级错误。由于阿娇自己不懂得古代这些花样繁杂的发髻样式,所以只是将头发简单的梳拢在脑后,因而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其实按照陈娇的身体年龄来说她是个已婚十几年的妇人了。 “我就是你之前跳下河救的那个人啊。”张萃笑得很温柔。 “啊,是你。”陈娇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她咕噜一下坐了起来,跳下车,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啊?” “啊,这里是新丰。”张萃看着陈娇一点淑女形象也没有的样子,越发觉得她直爽可爱。 新丰?怎么这么耳熟啊?陈娇在心底里嘟囔。“我们,我是说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啊,因为姑娘你昏了过去,夫君又约了故友在此地相会,急着来赴约,他看你也是要出行的人,所以就带着你一起走了。”张萃挽着陈娇的手,带着她走进了客栈。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张萃亲昵的问陈娇:“我看姑娘的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呢?一个女子,多危险啊。你的父母家人呢?” 看着张萃十分关心的样子,陈娇觉得心里一暖,数日来的害怕失落都一股脑涌上了心头,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直抱着张萃哭个不定。倒让张萃以为自己触到了她的伤心事,手足无措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陈娇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看着张萃身上被泪水沾湿的衣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自己一个人了。”陈娇喃喃的说道。 这话听在张萃耳中就觉得有些奇怪了,“难道姑娘在长水边出现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吗?如何来的全不记得了吗?家住哪里,长上健在与否都不记得了吗?” “这……”陈娇心中盘算了下,自己自然不能说是从长门宫逃出来,可是自己对长安又不熟悉,也不可能编造个详尽的故事来骗过眼前人,那么也只能推说不记得了。想到这些,她点了点头。 “啊……”张萃听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细细看着眼前的女子,却觉得她也不像是会说谎,但是这事,未免也太离奇了。“那妹妹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我……”陈娇自己也很迷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姑娘,如今世道虽然说是太平了,可是一个女子独自生活还是有困难的啊。” “我知道。”说到这个,陈娇就有些泄气了。对她来说何止是困难,可能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她这么离开长门宫,恐怕一会儿抓捕她的人就会追到了。这些先不说,单单是如何谋生就要叫她万分为难了。 “如果,姑娘不介意,就和我们夫妇同行吧。”张萃看着陈娇忧愁的样子说道。 “咦!”陈娇奇怪的看着眼前的美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热情。 “不怕妹妹笑话,姐姐从小就想要有个妹妹。今天我一看到妹妹,就觉得很投缘。如果,妹妹真的没有地方去,暂时就和姐姐一块吧。”张萃亲切地握着陈娇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很热切。 “这……这……”对于陈娇来说这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了,因为眼前这位张萃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如果成了她的妹妹自然吃穿不愁,更甚者还可以隐藏身份,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这个本来应该在长门宫的前皇后,会变成一个民间女子的妹妹。 “好不好啊?妹妹。”张萃看着陈娇吃惊的脸,对着她温柔的笑道。 “当然好。如果姐姐真的肯收留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妹妹当然答应了。”陈娇从来不是个爱拿娇的人,自然是如善从流的答应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时间,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以马上脚底摸油。 “呵呵,那你可就是我的好妹妹了。”张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显得很是欢喜,她说道,“姐姐姓张,单名一个萃字。《周易》所言‘萃如嗟如’之萃。妹妹呢?” “我,我的名字叫陈娇。”陈娇被那美丽的笑容迷惑了一下,一个闪神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待得想到应该用假名的事情时,却已经晚了。 “可是‘月出皎兮’之皎?妹妹长得花容月貌果然当得起这个皎字呢。”张萃笑道。 陈娇心知是自己方才恍惚之下,咬字不准才使得张萃误会了,她并不打算去纠正这个误会,只是笑着接受了张萃的夸奖,心中暗道一声“惭愧!”。 正文 第四章 白衣卿相公孙弘 陈娇同张萃在房中又坐了一会儿,在闲聊中,陈娇始终咬定自己失忆的“事实”不放,谈话的重点自然就转回到了张萃的身上。张萃稍稍提了下自己和丈夫的身世,就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到了他们夫妻历年来所见的奇闻趣谈上,逗得陈娇不住发笑的同时,也使她对张萃的见多识广惊叹不已。正说到他们夫妻二人数年前在西域的见闻时,就听的有人在门外有人轻声叫道,“夫人,少爷有请!” 张萃冲陈娇一笑,说道:“妹妹同我一起下去吧,正好也认识认识你姐夫。” 经过方才的一番谈话,早已经为张萃的风貌所折服的陈娇自然点头,她心中也对能够娶的这样一位奇女子为妻,并且和她携手走遍天下的男子十分好奇。 陈娇在张萃的指点下,狼狈的换上普通的衣裳和她一起下楼见人。走入李希特别预定下的雅座,陈娇发现雅座里面除了一个青年男子之外,另有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张萃向那位青年男子行了一礼,甜甜的叫了声“夫君”,陈娇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的“姐夫”李希。 方才,两人聊天时,张萃已经将他们夫妇的身份都向陈娇稍稍交待了一番。张萃出身于西蜀的经商世家,而李希则是江淮间的一个商贾。他们夫妇这次出行游历四方,顺便察看商铺,现在正打算回转家乡。不过,李希和一位旧友相约在新丰相见,因而从长安出来匆忙赶路,没能等陈娇自己醒来,就罔顾她的意愿将她从灞桥带走了。 “萃萃,过来。给公孙弘公孙先生行个礼。”李希的眼光掠过妻子身后的陈娇,稍稍顿了下,转而将视线转移到妻子身上。 “李门张氏拜见公孙先生。”张萃福身给公孙弘行了一礼。 公孙弘笑呵呵的将张萃扶起,对着李希说:“贤侄当真是取了个好媳妇啊。” “公孙先生夸奖了。”李希谦虚的说道,对于眼前这位老者,他心中始终存有一丝敬意。 “这位是?”公孙弘看到立在一旁的陈娇,疑惑的问。 “是妾身的妹妹。”张萃将陈娇推到公孙弘面前,说道,“还不给公孙先生行礼。” “陈皎见过公孙先生。” 陈娇对着公孙弘盈盈一拜,心中却奇怪的想,难道他就是李希急着要见的旧友?这二人的年纪也未免相差得太大了些。她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发现李希在听到她自报姓名为陈皎时,眼中闪过的困惑。 “起来,起来。”公孙弘笑着道,“你们行程如此匆忙还要抽出时间来见老夫,真是难为你们了。” “哪里,小侄家中琐事繁杂,不能亲陪先生到长安。实在是惭愧啊。”四人落座后,李希立刻向公孙弘告罪。 “贤侄年仅而立,就已经有家有业。老夫年过古稀才能一展抱负。要说着惭愧二字,老夫可比你当的起啊。”公孙弘捋着胡子,笑着说道。 “公孙先生大才,此次定能一展宏图。将来成就必然不同凡响,千载而下,世人当尽知先生大名。先生和我这样的小小商贾作对比,岂不太委屈自己了吗?”李希将酒斟满了两个杯子,“小侄在此,以新丰美酒敬祝先生此去,鹏程万里!” “好,说得好。贤侄这杯酒,老夫喝下了。”公孙弘大笑着接过酒杯。 此时的陈娇,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因为,“新丰美酒”这四个字让她忽然想明白了新丰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中国古代的名酒中,汉代的新丰酒,六朝的桑落酒,唐朝的兰陵美酒,山西杏花村的汾酒,陕西的西凤酒,个个都伴着历史的悠远韵味,和着粮食的阵阵酵香,再佐以佳泉的不同凡响,以及它们的追捧者为之挥毫而下的千古名句。它们从远古娉婷而来,渗古浸今,形成自己的特殊文化符号。 而新丰之名,起于汉代,汉高祖刘邦生于丰里,后起兵,诛秦灭项,建立了汉朝。他尊其父为太上皇。太上皇在长安城中思念故乡风景,刘邦便命巧匠胡宽依故乡丰里的样子建造此城,名曰新丰,意为新迁来的丰乡。新丰建成后,太公还想喝家乡的酒,刘邦就将家乡的酿酒匠迁到此处,从此新丰美酒享誉天下。 新丰酒是最受诗人们追捧的,李白、王维、李商隐、陆游这些后世大名鼎鼎的诗人们都曾为之做诗。 “情人道来竟不来,何人共醉新丰酒”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 “乾坤恨入新丰酒,霜露寒侵季子裘。” 脑子里飘过这些耳熟能详的诗句,陈娇觉得自己真是太走运了,刚刚见识过灞桥,就有机会喝到新丰酒。虽然,陈娇本身是不好酒的,但是冲着新丰酒的名声在外,她也得尝一口。 李希注意到陈娇正眼巴巴的望着他手中的酒壶,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随后,也给张萃和陈 金屋藏娇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部分阅读 斟上了一杯新丰酒。 陈娇小心翼翼的捧起酒杯,酒呈翠绿色,清亮纯净,浓郁香醇,尝了一口之后,发现酒味却很淡的,只能算是含有微量酒精的果酒,可是好好喝,跟酒精饮料差不多。 “陈姑娘,如何,这味道还可以吧?”忽然公孙弘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陈娇抬头一看,发现原来其他三个人都盯着她看。刚才陈娇对着酒杯一脸崇拜,在场的三人又都是精明谨慎、剔透心肠,怎么能不发现她这奇怪的表情呢,看着她如愿以偿的满足笑容,公孙弘也不禁要为老不尊一次,说她一句。陈娇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看来煞是可爱。 看到陈娇这个样子,公孙弘也不想她尴尬,立刻又为她解围了,说道:“呵呵,要说这新丰酒啊,味道的确是好。陈姑娘是否曾经久闻其名啊?所以今天,才会……” “当然,所谓‘犹酣新丰酒,尚带灞陵雨’,新丰酒,我可是如雷贯耳呢。”陈娇脱口而出韦应物所写的《相逢行》。 这诗句倒是叫在场的其他三人吃了一惊。看到他们吃惊的神情,陈娇的心立刻凉了一半。她心中大叫,完了完了,说错话了。五言诗可是到汉末才发展出来的,最早的五言文人诗《古诗十九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居然把韦应物的诗句说出来了。 “犹酣新丰酒,尚带灞陵雨……”公孙弘细细的吟着这句诗,只觉得其韵与如今的马蚤体赋大相径庭,但是却别有一番韵味。 “这是妹妹自己写的吗?”张萃惊喜的看着陈娇,“妹妹大才啊!” “啊……这个……”陈娇想,如果我说是韦应物做的,而他还没有出生,大概会马上被你们当作疯子吧。 “陈姑娘,这诗似有未尽之意啊。”公孙弘笑着问道。 陈娇心里想,你果然很强,连着都看出来了。韦应物啊,对不起了。 “嗯,全诗应该是七十登汉朝,英声迈今古。适从东方来,又欲谒明主。犹酣新丰酒,尚带灞陵雨。邂逅两相逢,别来问寒暑。宁知白日晚,暂向花间语。忽闻长乐钟,走马东西去。”陈娇悄悄将原文中的二十改为七十,来迎合眼前的情景。 “邂逅两相逢,别来问寒暑。”李希吟着这句诗,看着公孙弘斑白的头发,心中别有一番感叹。他回视了陈娇一眼,若有所思。 “忽闻长乐钟,走马东西去。”公孙弘则是透过窗户,望向长安城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着各有想望的三人,陈娇只觉得房间里气氛过于怪异,她低着头自顾自的喝着甜如饮料的新丰酒。低垂着小脑袋,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三人关注的焦点。 静默被送酒上来的小二所打破,小二的看着不停的自顾自往酒杯里倒酒的陈娇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小姐真是海量。” 看着小二惊讶的面孔,陈娇不觉一笑,她说道:“你们这酒,味道是好,可是酒精浓度这么低,醉不死人的。”这点陈娇倒没有说谎,古代的酒一般度数都比较低,因为他们还不是采用蒸馏法制做出的蒸馏酒。 “我们新丰酒享誉天下,可是当年太公高祖都很喜欢的酒,姑娘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们新丰酒吗?”这个小二显然是极有集体荣誉感的,听到陈娇这么说,竟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招待客人,回嘴顶了陈娇一句。 “当然不是。”看着眼前这个愤愤不平的小二,陈娇心中觉得既怜惜又好笑,便说道。 “不是新丰酒不好,只是我想喝的酒这里还没有。”陈娇不觉想起从前自己喝过的那些酒,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酒,可是却比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新丰酒度数要高得多。 “姑娘想喝的是什么样的酒?天下没有我们新丰没有的美酒。”小二继续和陈娇顶道。这须也怪不得他,新丰本就以酒闻名天下,又靠近京城各地商贩来往,新丰也说的上是大汉朝少有的繁华城市,各地的美酒自然都可以在新丰找到。他一直深深为新丰酒感到骄傲,现下忽然冒出一个女子,先是海量的饮酒,后又透露出世上另有比新丰酒更好的美酒,这当然让这个从未离开过新丰的孩子心中不服,孩子气上来就和陈娇强上了。 “你会蒸馏酒吗?”陈娇虽然明知不可能,仍然随意问道。 “什么是蒸馏酒?”这下连一直在一旁笑听着的三人也来了兴致,公孙弘问道。 “就是将已经酿好的酒放在……容器里,以大火蒸烧,再在上面用一个盖子接住蒸汽,等蒸汽冷却之后,会形成像清水一样的酒露,那就是蒸馏酒。”陈娇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蒸馏酒的大概制作方法,基本原理应该是这样的,差别可能就在于效率的高低吧。 “胡说。如果蒸汽冷却了,那酒露不是又要落入下面的酒中了吗?”小二立刻反驳道。 “你不会在上面加上导管,让蒸汽被导远了再冷凝吗?”陈娇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瞄了小二一眼说道。接着又为小二好好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导管。 听完之后,小二眼神发亮,不过仍然说道:“待我去试过之后再来和你说。”看着p颠p颠跑开的小二,陈娇心中嘀咕:居然能够理智到去验证,没有被我忽悠倒。这个小二也是个人才啊。 “陈姑娘说的这个方法真是闻所未闻啊。如此真的可以做出美酒吗?”公孙弘问道。 “当然。”陈娇的语气可说是斩钉截铁,因为有个“酒精考验”的厂长老爸,所以陈娇对于酒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这个方法可能不太科学,不过要蒸出比现在这个“甜酒”好些的酒还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小二能不能在他们离开之前把酒酿出来。忽然,她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蠢事,原本志得意满的小脸蛋顿时挂了下来。 “陈姑娘这是怎么了?” “本来这是个赚钱的好办法的。我刚才傻傻的告诉那个小二,现在钱都飞了。”陈娇抱着头呻吟,“我真是个傻瓜。” 公孙弘、李希、张萃三人对视一眼之后,哑然失笑。张萃走到陈娇的身边说道:“傻妹妹,行有行规,那小二即使证实你的制酒法很好,没得到你的同意他也是不敢以之为敛财的手段的。更何况,朝廷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酒令,但是能插手酒业的无一不是巨富人家,他不过是个小伙计,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盗用了你的方法,也如同一三岁顽童抱着金砖过闹市,哪里有那等钱财应对同行的打压呢。” 听到这话,陈娇惊讶的抬起头,“行规?” “不错,行规。各行均有行规,犯行规可是自绝于此行的行为。那小伙计聪明伶俐不是这样的庸人。”一直没打话的李希说道,眼神冷冷的,让陈娇看的心中一颤。 之后的几天,四人结伴在新丰城游玩。陈娇和公孙弘这个老而弥坚的大儒倒是越发亲昵。陈娇将公孙弘当作自己长辈一般,与其相处不免有撒娇使性子的举动,让长年沉溺于治学,孑然一身,朋友极少的公孙弘,感到分外新鲜的同时,也深深的觉得窝心。几日相处下来,公孙弘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可爱非常,直将她当作了亲孙女一般的疼爱。一贯的君子之交李希倒要排到后面去了。 “终于,要告别了。”公孙弘对着送行的三人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说道,“就送到这吧。” “公孙先生,保重!”李希到没什么太大的伤感,毕竟是走南闯北,经历的分分和和太多了。而且,公孙弘此去是要青云直上的,他心中只之高兴,哪里还顾的上感伤呢。 “公孙先生,你一路平安啊。”陈娇难过得看着这位和蔼的老者离去,心中十分的不舍。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皎儿在此敬先生一杯,为先生送行。” 公孙弘对这陈娇手中的酒杯神色变了变,轻声问道:“这不是那白酒吧?”小心翼翼的神色让陈娇不觉失笑,顿时将方才的伤感气氛一扫空。 那个伶俐的小伙计的了陈娇的指点之后,花了几日功夫居然果然制出了蒸馏酒。新出的蒸馏酒的酒精浓度自然是这个时代的任何酒都望尘莫及的。昨日,那小伙计捧着酒来的时候,毫不知情的公孙弘将那酒一饮而尽,从未喝过这种浓度的酒的他自然是吃足了苦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离别的时间从昨天推到了今天。 “这是新丰酒。”陈娇笑着指了指公孙弘马上系着的一个小酒壶说道,“那里面的才是白酒。先生到了长安也可拿它贿赂下权贵,混个大些的官回来见皎儿。”对着公孙弘眨了眨眼睛,陈娇故意取笑道。 “皎儿吉言。怕只怕你这酒太烈,让那权贵饮后失态,倒叫老夫连个小官也做不成了。”轻轻拍了拍陈娇的肩膀,公孙弘翻身上马,脸上却故作害怕的说道。 “先生!”陈娇听他这么说,不依的说道。 “哈哈,千里送行,总有一别。就到这里吧。”公孙弘坐在马上对三人抱拳告别。 “李希在此祝先生功成名就!”李希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亦抱拳相送。 公孙弘老迈但健壮的身躯,在阳光下呼啸而去,风吹动了他的灰色衣袖,斑白的发丝随风飞舞。李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公孙先生此去,定然能叫我大汉天下变换颜色。他一定会成为本朝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陈娇诧异的看着自信满满,语气肯定的李希,忽然觉得自己认的这个姐夫,也许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因为,单凭他看人看事的这份眼光,就比这个时代的人强上太多太多了。几天相处下来,陈娇已经确定这个公孙弘就是历史上那位公孙弘了。 “公孙弘,字季,淄川薛人,以元光五年为国士所推尚为贤良,对策,天子擢为第一。召入见,拜博士。弘以布衣治经术为丞相,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上悦之。元朔中封为平津侯。天下学士靡然向风。” 正是这个七十就仕的老人和董仲舒一起推行了公羊今文经学,共同倡导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是他在有汉一代第一个以白衣之身,凭借治经书而成为丞相。公孙弘历来都是是古代儒生入仕的一面旗帜。 正文 第五章 相随遥遥访彭城 和公孙弘分手后,陈娇跟随着李希夫妇一路南行,到达了楚国彭城。 “现在的楚国国王名道,大王是文王礼之子,文王乃是元王交第三子。因为元王交曾拜荀子门徒浮丘伯门下习《诗经》,所以楚国的《诗》学是我大汉最兴盛的。”张萃一面指点着路旁的风景,一面向身旁的陈娇介绍着她们即将抵达的城市。 “元王交是谁?”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陈娇问了一下。 张萃回头嫣然一笑,说道:“元王是高祖皇帝的幺弟,高祖皇帝诸兄弟中,唯有元王随高祖起兵,功劳最大。是同姓宗室中最早封王的。” “噢。”陈娇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没想到流氓皇帝刘邦还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要说,我大汉宗室也唯有元王一脉最是人才济济。之前的上邳侯郢客、红懿侯富、沈犹侯岁、枣乐侯调都可以说的上是文武全才。就是现在的楚王道、红侯章、枣侯应也尚称贤明。”张萃如数家珍的将楚王一脉的宗室细细说出。 “姐姐懂的真多。”陈娇对这些藩王倒是没什么兴趣,反正她也记不住这些复杂的人名。 “呵呵,姐姐娘家和夫家皆是商家,高祖所分封的同姓王大都自成一国,其治下政令赋税都由其自定,我家的商铺既然在此,那么哪位王爷好哪位王爷不好,我们从赋税中就可以直接感觉到的。”张萃摇了摇头,向她解释道,“其实这些都是为了维持家计,不得不了解的。” “姐姐家的产业似乎很大呢。我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有负责招待的店铺。妹妹看了很是吃惊。”陈娇倒是说了一句心里话,由于高中历史课本说,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基本采用 “重农抑商”思想治国,所以她一直以为古代的商业是很不发达的。但是这一路所见,却颠覆了她一贯的看法。当然,这也许和如今正当盛世有关系吧。 事实上,汉朝虽然很早就颁布了抑商的政令,例如汉高帝八年(前199年),令商人不得衣锦、绣、绮、縠、絺、纻、罽,操兵,乘骑马,开始抑制商人在社会中的地位。但是在汉初,这些政策的实施效力是大大的打了折扣的。终汉高祖一世,战乱一直没有停息,自然不可能真正对已经成为社会重要势力的商人真正动手。(注1)惠帝高后时期,因为天下初定,重又放宽对商人的法律,与民休息(注2),然而商人子孙仍不许当官作吏。文帝时期,才又提出了重农的教导,但达不到效果。到了景帝时期,上郡以西常发生旱灾,又重新修订卖爵令,犯罪者也可以用钱财自赎,自此盐铁商家多出官吏。武帝时期,商人们的生活水平其实是在一般民众之上的,而且,也颇有社会地位,这由后来司马迁所写的《史记》中另设《货殖列传》就可以看出。 “夫君说这些产业足以糊口即可,要说产业大,关中无盐氏和蜀中卓家才是值得称道的大商家呢。先帝时吴楚七国反,唯有无盐氏敢贷子钱于天家,后来得了什倍之利,富甲关中。还有卓家,卓家以铁山鼓铸,富至僮千人呢。”张萃对于陈娇的说法预以否认,听的陈娇不禁咋舌。 原来汉朝的商人可以富成这样,李家的产业居然只是糊口即可。不过,无盐氏倒也真是挺有眼光的,那个蜀中卓家大概就是卓文君家吧,这位大才女现在应该已经嫁给了司马相如了吧。陈娇在心里暗暗想着。 “啊,到了。”忽然张萃高兴的说,陈娇抬头一看,马车停在了一座普通的民宅前。张萃和陈娇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一如以往,张萃指挥着庄昕,也就是当日讲陈娇从河中救上来的少年,将行李等一一放好,而陈娇则被置在一旁观看这一切。由于张萃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陈娇帮忙,还口口声声“妹妹是要用来好好疼爱的,姐姐好不容易找了个妹妹,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呢。”,所以两个月下来,陈娇已经很习惯自己无所事事的闲人身份了。 其实,这种被人照顾的日子,对于陈娇来说还挺新鲜的。因为父母都由工作,而她又没有姐妹兄弟,所以她从小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现在多了个凡是都要操心的好姐姐,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宠坏了。 “庄昕,你一会儿去店里叫夫君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处理好一切,张萃对庄昕吩咐道。一般的来说,进城时候李希都会和她们分开,先到城中的店铺察看一番,晚上才会回来和她们一起用膳。她们则直接到了李家分布在各处的住宅里,或者是事先安排好的客栈里。 如果说,陈娇最近两个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她的“姐夫”李希总是对她爱理不理的。张萃在的时候,他基本无视她的存在,张萃不在的时候,如果他们俩遇上了,那么李希基本上是扭头就走。虽然陈娇一度想要抗议,可是想到自己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顿时觉得没有了立场。所以每每看到李希和张萃和乐融融、夫妻情深的样子时,她常常想,怎么这么温柔的男人会对一个“失忆”的孤女这么冷酷呢。不过,陈娇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自立的条件,所以就算明知道李希不喜欢她,也只能先腆着脸跟着这夫妻俩了。至少,这两个月的相处已经证明,他们夫妻都是正经人,对她似乎没有什么不良企图。 “妹妹,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彭城不但是《诗》学中心,而且走南闯北的商贾也多,十分热闹的。”张萃看着坐在一旁,无事可作的陈娇提议道。 其实,两个月来,她们经过了很多地方,对于古代城市陈娇已经见识得够多了。她对于在外面闲逛已经没那么大的兴致了,但是现在那些女子闺房中的休闲生活,弹琴、扑蝶、绣花之类的,她又一个也不喜欢,所以就造成了她每天的无所事事,唯一的收获的倚靠在现代和妈妈学的厨艺,改善了李家的伙食,只是,在缺乏各种原料的情况下,这种改进也有限得很。而现在这个彭城估计会比之前看过的城镇繁华一些,可是再繁华能胜得过2000年后的大都会吗?虽然想要开口拒绝,可是,看到张萃热切的样子,她又开不了口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 “那我们出去吧。听说,最近彭城正好有庙会,热闹得很呢。”张萃开心的拉着她出门。 对于在大城市长大的陈娇来说,传统庙会还是很陌生的。很快的,她就被这种人来人往、热闹异常的场面迷住了。那些花样繁多的中国传统小吃,更是彻底俘虏了她的胃。她们两人都兴高采烈的看看这,看看那。两个女子结伴而行,本就非常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两个漂亮过人的女子。不一会儿,她们就引来了一头恶狼。 江都王太子刘建[注3],这个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色鬼,由于江都王封地和楚国相近,所以他也从江都赶到了这里游玩。当他发现陈娇和张萃这两个一点也不输给他府中姬妾的大美人时,顿时起了歹念。 “两位美人,这是打算去哪里啊。本公子陪你们一起吧。”刘建故作风流的走道陈娇身旁,满脸邪笑得看着她们。 “你走开,我们不用你陪。”刘建的笑容恶心得陈娇直想呕吐。 “嘿,大好风光,没有男子陪伴岂不寂寞?”刘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退下了。 之后,无论陈娇她们怎么说,刘建就是挡着她们的去路不放。弄得张萃和陈娇都气愤非常。最后,陈娇终于受不了了,她一伸手就甩了刘建一巴掌。刘建不知道是身子虚,还是没有防备,竟然被煽得跌倒在地。刘建长这么大被人这么对待过,这可是大大的削了他的面子,即使眼前的是个美女,他也顾不得了。狼狈的站了起来之后,他就指使着身边的侍卫说:“给我把这两个刁民拿下。” 顿时,张萃和陈娇被团团围住。陈娇刚才一伸手就知道自己太鲁莽了,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现在看到自己两人围住,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想怎么样?”看到情况不对的张萃忙开口,“这里可是楚王治下,你们如此目无法纪,难道不怕楚王惩戒吗?” “怕什么。本公子想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刘建笑得很是嚣张,接着他对着自己的侍卫说道,“愣着干什么,快把她们抓起来。” “是,是。”侍卫们虽然有些不忍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刘建手中,但是想到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刘建手中,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看着侍卫们将手伸向自己,陈娇认命的闭上双眼。但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听到了身旁的张萃欣喜的叫声。抬眼一看,原来是李希站到了自己面前,抓住了侍卫的手。 “你是什么人?给本公子滚开。”刘建看着忽然出现的李希大声喊道。 “不知道拙荆和小妹如何得罪了这位公子?”李希一脚踢开刚才想要抓住陈娇的侍卫,将陈、张二人护在身后,皱着眉头问道。 “哼,你身后那个青衫女子煽了本公子一巴掌。你说是怎么得罪我了?”刘建一脸鄙视的看着被踢到脚边的侍卫,很是不满的说道。在他看来,李希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对于被一脚踢飞的侍卫,他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噢,”看了看身后穿着青衫的陈娇,李希皱着眉想,果然是个大麻烦。“那么这位公子想怎么样呢?” “怎么样?”刘建嘿嘿的笑道,“她们两个现在马上跟本公子回府,本公子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这样啊。”李希仍然笑得很温和,让刘建以为他是个能够轻易胁迫的人。但是转瞬间,那种温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冽的杀气。 陈娇只觉得自己身边刮起了一股风,风停的时候,原本包围着他们的侍卫都已纷纷倒下。而刘建更是被吓得瘫倒在地。 “你的要求,在下是不能答应的。”李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仍然笑着。之后,他只是笑着看了看刘建发抖的双腿,揽过妻子和陈娇的肩膀,离开了。 陈娇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姐夫居然是个高手。她本想好好的夸赞几句,但是,却发现李希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顿时被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夫君,是我提议出来玩的。”知夫莫若妻,张萃扯了扯丈夫的衣裳,解释道。 “你们……”李希看着生怕他迁怒的妻子和一脸惧怕的陈娇,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夫君,刚才那个人,你这样做没问题吗?”张萃略带忧心的问道,“我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身份不凡啊。” “这次,你还真是猜对了。”李希点了点张萃的鼻子,说,“他是江都王的太子。” “什么?”张萃和陈娇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过,陈娇吃惊的是这种人渣居然也是皇家子弟,张萃却是因为想到江都王刘非的实力而吃惊。 “这,江都王乃是先帝五子,是今上的异母兄长。而且在吴楚之乱中有大功,门下多豪客。我们这样得罪了他的儿子……”张萃马上由忧心转为震惊。 “没事的。大不了将商铺撤离江都。”李希倒是很无所谓,“你放心,他现在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这次他私离江都到彭城,已经是违法。若让江都王知道,他首先就要遭罪。想来他也不敢经常离开江都,我们避开广陵郡就是了。” “那以后呢。”经过张萃这么一说,陈娇也有了危机意识。她注意到李希说了一个“现在”,忙问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李希笑了笑,“藩国势大,今上又非庸才,我看数年内朝廷势必会采取限制藩国的策略。江都乃是富庶之地,自然首当其冲。而刘建嘛,我倒是了解的。他不过是个无才无德的色中饿鬼,偏偏又不甘寂寞,如何当得起江都王的重任?江都国除而变成朝廷直属之地,想来不过是数年光景的事。” 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很人畜无害的男人,陈娇忽然得两个月前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李希绝对不会是个平凡的小商人,他的眼光精准得可怕。 数日后 李希笑吟吟的走到正在和陈娇闲聊的妻子身旁,将手中的一小片帛书交给她看。 “江都王非上书请伐匈奴,帝不许,以诸侯干政责之。” 看完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张萃一脸惊喜。“江都王被今上斥责了?” “正是。”李希坐到妻子身边,拿了几块糕点放入嘴中,“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江都王现在被这样斥责,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江都王府都会很安静的。” “的确如此。”张萃眉间的一抹忧色终于退去。 好奇的看着李希夫妇,陈娇忍不住插嘴到。“那个江都王,怎么会上这种书啊?诸侯干政,可是皇家大忌呢。” 张萃向陈娇解释道:“诸侯干政的确是皇家大忌。不过,如今藩国势大,而我大汉一贯都采用黄老学说,对子民百姓都是放任自然的。所以先皇和之前掌朝的窦太皇太后都厚待宗室,诸侯王们有时也是可以上书言事的。” “但是,姐姐之前已经说过藩国势大,如今他们如果还有干预国家大事的权利,那岂不是更加危险吗?”陈娇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却记得像西汉这种实权藩王们一贯都是国家动乱的源头之一。 “所以今上才会斥责江都王,因为此风不可长。”这回接口的是李希,接着他又要了摇头,“其实,江都王还是十分有才华的。只是他身为诸侯王注定不能为朝廷掌兵,吴楚之乱平定后,就他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如今,匈奴马蚤扰边界,他看出今上也有用兵匈奴之意才上书以求的。只是,对于今上而言,他不可能让一个诸侯王作为讨伐匈奴的主将。” 李希的语气中满是为江都王刘非惋惜的意思,“江都王与今上交情尚可,才能也不错,如果今上只得中人之资,想来会同意他的上书。可惜啊,今上雄才伟略,不可能长久的容忍藩国挑战朝廷权威。所以,他注定是不可能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的。” “夫君这话错了。如果今上不是如此雄才伟略,有怎么会想要对匈奴用兵呢?江都王既然生而姓刘,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张萃笑着纠正丈夫。 看着这对夫妇如此侃侃而谈,在一旁的陈娇除了极度震惊之外,就是对这种古代的王朝皇家之间的权利倾扎造成的奇怪悖论感到一阵荒谬。 注1、公元前206年,在中国历史上成为汉高祖元年,是为汉朝的开始,但是项羽的力量仍然威胁着刘邦,刘邦还没有称皇帝。公元前202年,历史上说是高祖五年,刘邦才正式称帝,但仍然有一些反抗力量没有被消灭。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汉高祖消灭掉最后一股反抗势力(英布),但也在这次战役中,高祖为流矢所伤,是年高祖即死,卒年六十二岁。可见汉高祖一生都处于战乱之中,并没有做过太平皇帝。 注2、《史记?;吕太后本纪》赞:[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皆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樯,衣食滋殖。] 注3:在汉朝众多的刘氏藩王家族中,江都王家族算得上是比较著名的一个家族。第二代江都王刘建以其荒滛无耻,胡作非为而名留史册。他在做江都王太子的时候,就曾和父王的美人私通,服丧期间,还和已故父王的10多个姬妾美女轮j滛乱。其妹刘徽臣回家守孝,也被她j污。他甚至还下令要宫姬与羊、狗等禽兽|交媾,据野史记载,骡子就是刘建让人牵来一批马及驴子,拴在一起交媾后生出来的。他还曾经妄想做皇帝,命人私刻玉玺,打造兵器,后来事情败露,受到朝廷严惩。刘建于公元前121年,畏罪自杀,江都王国也因此被朝廷废除,改为广陵郡。在刘建的后代中,有三个比较出名的美女。一个是在汉武帝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嫁到乌孙国的江都王翁主刘细君,史称乌孙公主,或江都公主。还有两个就是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他们是刘建的曾外孙女。 正文 第六章 小荷初露尖尖顶 “妹妹,怎么了?”张萃看着一脸震惊的陈娇,含笑问道。 “姐姐,姐夫,你们……”陈娇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让妹妹见笑了。我们夫妇有时候也会关心下朝廷局势,不过都是为了自家生计罢了。”张萃掩口而笑,“都是些纸上谈兵,妹妹听过就忘了吧。” “不、不、不,姐姐、姐夫目光如炬,小妹甘拜下风。”陈娇急忙摆手,但心中对这对夫妇的好奇已经升到了最高点。这对夫妇,男才女貌,待人接物皆给人以春风化雨的感觉,如此光风霁月的一对璧人,如果真像他们自己说的,只是一介商贾小民,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这样,你总算少了件忧心的事,我们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回东阳吧。”李希看眼前似乎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夫君。”张萃娇羞的对着李希说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是什么?” 张萃没有回答,只是将李希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难道……”李希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有了。”张萃点了点头,肯定了李希的猜测。 “真的?太好了!”李希的表情已经转为狂喜,他立刻抱起张萃,带着她转了一圈。 “慢点,慢点,小心孩子。”张萃推着李希,接着横了他一眼,“给妹妹看笑话呢。” 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的陈娇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就走到张萃身旁,说道:“恭喜姐姐,姐夫!” “谢谢妹妹!”陈娇想李希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之好,不然也不会对着她还笑吟吟的。 “萃萃,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急着赶路了。”李希忽然想到,“我得去安排一下,在你生下孩子之前,我们就在彭城暂住吧。省得路上劳碌奔波。”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萃点了点头。 “不过……”李希像是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忽然顿了一下。 “夫君,是不是在想,以后几个月找谁来代替我?”张萃善解人意的说出了李希心中的为难。 “这也没什么。几个月的时间,我多做些也是可以的。”李希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夫君。”张萃横了李希一眼,嘟着嘴巴说,“你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每次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抗下,要和家人商量的嘛。我生下孩子后还要调养身体什么的,这前前后后总要一年时间。一年时间,你一个人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揽下,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李希被妻子看穿了心思,很是尴尬,“但是,你有孕在身,陈叔又在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可以帮我啊?”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张萃努了努嘴,“这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经她这么一说,李希把眼光投到了站在一旁的陈娇身上。 “就是妹妹啊。”张萃走到陈娇身边,“我看妹妹在府中也是无事,想来到店铺里做点事情,解解闷,夫君你又有一个帮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什么?”李希奇怪的看着陈娇,他没想到妻子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而陈娇却只能报以干笑,她没想到自己平日的心思居然会被张萃完完全全的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在古代待了两个多月之后,最初的怅然已经过去,现在留下的只是直面生活的无奈。心中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她就开始觉得日子很是无聊,几日来整个人都躁动不安的。毕竟,要在古代找到电脑、电视等她平时惯用的解闷工具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只能用“事业”来填补空虚了。她才想到这个方法,打算过几天,考虑好措辞再向张萃提及的,但是却被张萃先看穿了她的想法。 “这几日倒是我疏忽了。”张萃鼓励似的对着陈娇点点头,“像我这样想到要闲下来日子,都觉得很是无聊呢。更何况妹妹,这两个月还被我这姐姐禁止做这,禁止做那的。好妹妹,你会答应姐姐的吧。” “嗯。”陈娇急忙点了点头,她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那怎么行?”看到这两个女人就要把事情说定了,李希大声反对。但是,看着爱妻的神情,他马上又软了下去,汕汕的说:“我是说,那太辛苦了。而且,她从来没有接触过。” “我不怕累的。”被两个月的闲人日子弄怕了的陈娇立刻出声。 “妹妹聪明过人,我教教她,她自然会了。”张萃也马上附和。 结果在二比一的情况,就决定陈娇明天开始到李家店铺做事。 一早起来,陈娇就随着张萃到了李家在彭城开的一家药铺中。 “妹妹,跟我来。”张萃将陈娇带到店铺后面的院子里,“这里是后院,伙计们可以在这里休息。”接着又到了其中的一个房间内,“这里是账房,一切记账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陈娇看着桌子上叠得高高的竹简,有些头晕眼花。 “呵呵,李家几年来分布在全国的各家店铺的账本都是送到这里来的。”张萃轻松的笑了笑,“不过,妹妹才刚开始,只要把彭城附近的琐碎账目理清楚就可以了,其他夫君会请人处理的。” “噢。”陈娇点了点头,“这么说,姐姐以前的工作就是记账喽?” “对,以前我负责府内和各家店铺的账目,夫君则负责外间的买卖事宜。”张萃解释道。 经过张萃的一番讲解,张萃终于搞清楚了所谓的账本,是怎么回事。李家的账本是采用西汉时较常用的单式记账法。以“收,付”作为会计纪录符号,并且一般将会计记录符号置于每笔经济记录的首位,采用定式简明会计记录方法,一般的顺序是会计记录符号会计对象的名称数量(金额)及计量单位经济事项发生的时间。在不同地方,不同财计部门和不同的会计人员所记录的会计簿书中,所用的会计符号,记录的内容,在每笔会计记录中各部分的排列顺序,以及整个会计簿书记录的组合规则,基本是一致的。 “怎么样?弄清楚了吗?”张萃全部讲解完,转头问道。 “大概都明白了。”陈娇点点头。 “不用紧张,你只要处理一小部分就可以了。事后,你姐夫还会再检查一遍的。先慢慢熟悉一下吧。”张萃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别紧张。 “嗯。”陈娇甩了甩头,“在我完全弄懂之前,看来姐夫的工作量会增加不少呢。” “瞎说,就是你不来做,难道他就不用看这些账本了?”张萃点了点陈娇的额头,“不要感到愧疚,你是妹妹,他自然要好好照顾。” “嗯。”陈娇把头埋到张萃的肩膀上,撒娇道,“姐,你对我真好。” “呵呵,我这是让你做我家免费伙计呢,还好啊。”张萃宠溺的说道。 “姐姐啊!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要是还一直这样说自己,我可真的会羞死了。”陈娇拉着张萃的手,不依不饶的说。 “好吧,好吧。既然皎儿这么说了。那就不说了。”张萃轻轻拍了拍陈娇的脸,“现在,妹妹开始看看账本吧。今天你先接触一下,晚间我再来让庄昕来接你。现在姐姐要先回去了。你姐夫可是警告过我,让我好好在家里待着的。” “嗯,姐姐你路上要小心哦。”陈娇一路将张萃送到了门口,张萃临走之际对着药店的乔掌柜说,“乔明,这位是我的妹妹,以后会经常来的。你可要帮我好好照应啊。” “好的,好的。夫人放心吧。”乔明飞快的点点头。 看着张萃所坐的马车渐渐走远,陈娇便转身向乔明行了一礼,“以后要麻烦乔掌柜了。” “二小姐,这是作甚么?”年约50上下,样子很是忠厚的乔明顿时慌了手脚,“夫人和少爷对乔某有救命之恩,乔某曾经发誓终身侍奉他们的,现在二小姐给乔某行礼,这不是折煞乔某吗?” “刚才是陈娇作为铺里新来的一员给乔掌柜行的礼,掌柜不需要这样的。”轻轻的起身,陈娇对着乔明笑了笑。 “那也还是不妥。”乔明认真的摇了摇头,接着便千叮咛万嘱咐说,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发现自己改变不了乔明固执的想法,陈娇就放弃了和他平等相处的念头,只能接受乔明恭恭敬敬的伺候。当陈娇开始独自坐在帐房里检查帐目,她很快发现,李家的产业可划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田产,一是商业。但是就两者的比重来说,明显是田产所占的比重更高一些。 “奇怪,他们家不是行商的吗?怎么这样?”陈娇奇怪极了。在看完了彭城的帐目之后,她便接连翻看了其他地方呈上的账本,东阳县、广汉郡、汉中郡、南郡、东海郡、中山国、燕门郡、右北平……每一处地方几乎都是如此,除了右北平等北方地区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以田产为重。问号在陈娇脑子里转个不停。 “也许是因为古代的商人们还是比较相信土地吧。 金屋藏娇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部分阅读 土地吧。”陈娇想了好一阵子,只能将之归咎于古人们的土地依赖性,想通了之后,就开始安安静静的整理彭城的帐目。 “她今天都做了什么?”李希的脸被阴影遮住了一半,他一边随手摊开手中的竹简,一边问道。 “二小姐今天,将彭城的帐目都整理了一下。在开始整理之前,还将各地的账本就粗略的翻了一遍。刚开始,她似乎有很多疑惑,后来就又开始高高兴兴的看账本了。”乔明恭敬的站在李希身后,“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二小姐后来拿走了一堆账本。拿走的时候,还自言自语说什么要稍稍改进一下。” “改进?”李希听到皱了皱眉。 “是啊。”乔明回想起陈娇离开时的神情,感到一阵好笑。 “她又要搞什么?”将手中的竹简合上,李希自言自语的问了声,也不等乔明回答就站起身离去。 “少爷,明日还要让人看着二小姐吗?”乔明跟着李希走到外面。 “继续盯着她吧。如果不用了,我会告诉你的。”李希点了点头。 当李希从外面回家的时候,听到了从屋内传出的阵阵笑声,便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啊,夫君你回来了啊。”张萃先发现了李希的到来,“夫君回来了,那我们就开饭吧。” 伸手拦下打算往厨房走去的张萃,李希说道:“萃萃,我还是帮你找个婢女吧。就这几个月。你终究身子不便,这样劳碌对孩子也不好。” “这个,不用了吧。”张萃不是很乐意。 “是为了孩子。我会尽量让乔明找家世清白的孩子来的。”李希非常固执的看着张萃。 原本不打算答应的张萃,想到“为了孩子”这几个字,就不由得软了下来,只能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就让乔明把人送来。你接下来除了好好待产,别的都不许做了。”李希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那你现在总得让我先把饭菜端上来吧?”张萃拉着陈娇的手,对她说道,“妹妹和我一起去吧。” 饭桌上,总是很安静,似乎李家的传统就是安静的吃饭。陈娇和他们夫妻相处了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们在吃饭时间说话的。多半是在饭后,会边喝着茶,边聊聊别的事情,只是这时候的茶实在苦得不像陈娇在现代喝惯的茶,所以每次都是他们夫妻饮茶,陈娇喝清水。 “夫君,妹妹今天做的如何啊?”张萃给李希到了一杯茶,轻笑着说道。 看了看,在一边竖起耳朵的陈娇,李希淡淡的说了一句,“还可以。就是字写得不太好看了。” 这话听得陈娇好不尴尬,顿时面红耳赤。不得不说明的是,陈娇虽然也练过毛笔字,但是那个水平是比较臭的。更何况,她写的时候还要在脑子里转换,汉代的汉字和现代的汉字,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她写字的速度慢不说,而且字迹还异常的丑,现在李希只是说她一句不太好看,已经是很含蓄了。 “夫君!”张萃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看着李希沉默不语的样子,她起身拿了一卷竹简递过去,“夫君,你看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李希略有些奇怪,瞄了一眼,他脸上神色一变,略带惊喜地看了张萃一眼,问道,“这是你自己写的吗?萃萃。” “不是。”张萃笑吟吟的答道,“我若是有这本事,还能瞒着夫君你吗?这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黑溜溜的眼珠向边上一转,扫了陈娇一眼,李希顿时明白了这是陈娇弄出来的。 其实陈娇写出来的就是后世常用的“复式记账法”,相对于汉代商家常用的单式记账法而言,这种记账法对每项经济业务都以相等的金额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相互联系的账户中进行记录(即作双重记录,这也是这一记账法被称为“复式”的由来);各账户之间客观上存在对应关系,对账户记录的结果可以进行试算平衡。复式记账法优点是使人有可能系统地了解他的业务情况,也可以更好地理解业务中发生的问题,可以比较精确的计算出他的赢利到底有多大。同时在这个记账法中,陈娇还引入了阿拉伯数字,最重要的是其中加入了“0”这个数字。要知道在公元八世纪以前的中国,人们是不使用0这个数字的,他们只使用19这些数字,虽然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人们都知道有零这么个概念,但是,在数学上0的意义还不存在。虽然李希还不能十分明白那些对他来说十分古怪的阿拉伯数字的准确意义,但是以他的聪明无疑已经意识到这份新式账本背后的巨大影响了。 “妹妹,你给你姐夫再好好解释下吧。”张萃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陈娇说道。 陈娇略显腼腆的走到李希身边,指着账本说道:“姐夫,这个记账法的原则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李希的表情随着陈娇的讲解越发深沉了起来,专心讲解的陈娇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张萃却看得很清楚。 正文 第七章 天明独去无道路 是夜,云淡风轻,一轮弯月在云间忽隐忽现。张萃自床上醒来,发现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在她的身边。她叹息了一下,走下床,披上外衣,向外面走去。张萃没有挽起的青丝长长的拖到了脚跟,被风轻轻吹拂着。她绕过精致的回廊和假山,走到了书房,果然,她看到了那个她熟悉的男人正静静跪坐在书房中。 “吱!”木制的门被轻轻推开,声音惊动了书房内的李希。 “是你啊。”李希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但是他还是马上走到了妻子身边,将她揽到怀里,为她挡去夜半的冷风。 “夫君。”靠在丈夫的怀中,张萃幽幽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随手将门关上后,李希将妻子扶到里面。 “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吗?”张萃说完,分明感觉到丈夫的身子一震。 “萃萃……”苦涩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那日,你从长水之上救回妹妹之后,就一直很不对劲。我不问,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告诉我,你明白吗?”她从李希的怀中抬起,月光照射在她美丽的脸上。 “我只是……” 轻轻捂住他的嘴,她说:“我们结缡多年,你待人处世的方式我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你对妹妹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在她还在昏迷中时,你就已经神思恍惚。我特意将她留下,正是因为你的不对劲。” “我猜得出……”李希苦笑着,自己的妻子他当然知道,张萃从来不是个对人热情的人,她忽然说和陈娇投缘,一定要收她做妹妹时,李希就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她的。 “夫君,妹妹说她对前尘往事都已经不复记忆。如果,她曾经真的和你有什么,你现在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张萃定定的看着他。 “唉,你不要瞎猜。我和她没什么。即使她还记得前尘往事,只怕也想不起我是谁。”李希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的人。” “这么说,夫君是知道妹妹的身份的喽。”张萃用的是肯定句。 “是的。”李希点了点头,又道,“正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夫君,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如果按血缘关系来说,应该算是我的妹妹吧。” “啊?”这回,张萃可是真正的大吃一惊了。她与李希相识已有近二十年,但是从未听李希说起过他的血缘至亲。在张萃看来,李希似乎是个孤儿。可是现在,李希居然告诉她,这位忽然闯入他们生活的陈娇是他的妹妹。 “唉!”李希将头靠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的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陈婴,李希和陈娇的曾祖父,是大汉帝国的开国功臣之一。当年,陈涉在大泽乡起义之后,东阳少年杀死了秦国所置的长史,聚集了数千人起义,打算强请东阳县中声望极高的陈婴为首领,数日后,起义军闻陈婴之名来归者已至两万人。其时,项羽叔侄身边也不过八百江东子弟兵。如若,陈婴应诺此事,则会成为秦末最有实力的起义军领袖。 “但是,曾祖父因高堂之言,以陡富不祥屡屡推之。后来,楚霸王及其叔来信联络,曾祖才将此尊位推于项王。他自己则被封为楚上国柱。”李希抱着妻子,将陈氏家族的历史缓缓说出。 后来,项羽就是凭借这股势力,成为天下霸主。陈婴则在历次的战争沉浮中,都靠着自己的才识存活了下来。在项羽败亡之际,陈婴又及时投了刘邦,被封为堂邑侯。 “曾祖拒绝起兵之时,其高堂曾为之言曰‘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曾祖一生都牢记此训,才能在楚汉之争中存活了下来。祖父随曾祖历经战乱,决不站在风口浪尖的原则他一直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汉朝建立后,陈婴被封为堂邑侯,后出任楚国相国。陈婴于汉虽有大功,但是终比不得韩信、英布等人,且平日谨言慎行,因而在刘邦和吕后清洗功臣的血腥行动中,陈家都可以安然无事。但是,吕后去世之后,陈家成为了少数留下的几个功臣之家,因而圣眷日隆。 “在文帝陛下欲以长公主下嫁时,祖父便意识到陈家尊荣已极,三代之内,必有横祸。所以,祖父便从父亲的庶子中,挑中了我,以身体虚弱之名令家人送出府中医治。后来,就安排我客死他乡了。” 和家族断绝联系,独自在外面生活,只为了将来那不一定会到的灾祸来临之时,给家族留下一点血脉。张萃心中为陈家长上的谨慎叹息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夫君心痛不已,这么多年了,即使亲如结发,李希也对这事一直守口如瓶,一个人背负着这沉重的秘密。 “夫君。”轻轻的在李希颊边落下一吻,“你辛苦了。” “没事。我的母亲只是堂邑侯府的一个奴婢,生下我之后就亡故了。即使留在府中,我终究也只是一个有名无分的少爷罢了。离开了,反而可以过得好些。”李希将妻子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更何况,我还遇到了你。” “我不后悔!” 张萃在李希的眼中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坚毅、深情。 “真的。” 泪水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滑落,张萃轻轻靠到了他的肩上。 “谢谢!夫君,我也不后悔。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只有满腔的感动。 紧紧的抱住张萃的身子,李希的脸上各种神色不断交替着。 “祖父还活着的时候,我有时会被陈叔带去见见他。”当张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李希开始继续他的叙述,“和馆陶长公主生的弟妹见面,也是那时候。只是,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下人的孙儿。” “和妹妹,也是那时候吗?”张萃柔柔的嗓音,在夜半的书房飘荡。 “是的。后来,她出嫁那年,我和陈叔也到府中看过她,只是没有人发现。算来也已经有12年了。” “如果这样,那么妹妹就是当朝皇后?为什么两个月来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这正是我所烦恼的地方。”李希苦笑着,“虽然,她已经被废,只是前皇后而已。但是,也不可能任由她这样在外面游荡。两个月来,我一直防备着有人追查,牵连到我们身上。可却是风平浪静,教我无从防起。” “怎么会这样?” “我派人到长安打探过了。馆陶公主似乎对她失踪的事毫不知情。而长门宫,已经完全由太尉府接管了防务。这是很不正常的举动。种种迹象说明,皇上似乎是要将她失踪的事情,一瞒到底了。” “这……”张萃先是愣住了,转而一喜,说道,“那么,是不是说,以后不会有人会来查妹妹的身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为将来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李希左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之后又神色黯然的说道,“只是,她终究是我的妹妹,我实在不能狠心若此。” “夫君。”张萃忧心忡忡的看着丈夫,“妹妹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也忘记这件事吧。以后,少让她和官家人接触也就是了。” “不能斩断这个祸根,一切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李希仰头长叹,“但是,世间事,总有不如人意的时候,也只得如此。” 夫妻二人的叹息声在书房飘飘荡荡。但是陈娇却在房间里睡得正香甜,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哥哥和嫂嫂的苦恼。 自从那晚和张萃全盘托出自己和陈娇的身世以后,李希便逐渐改善了对待陈娇的态度,这一点连陈娇也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这段时间,陈娇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是日日到药店里面“上班”,闲暇时便和张萃聊天解闷。张萃和李希夫妇皆非常人,兼之二人又曾多方游历,可以说是见多识广,每每谈及各地风情及俗事野史都使得陈娇一阵神往。而陈娇多高出的2000年学识也使得她偶尔几次剑出偏锋的议论,深深的震动了李希夫妇。 张萃的肚子渐渐凸起,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李希便开始启程往老家东阳接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陈叔来彭城过年,临行再三和陈娇交待要好好照顾张萃。陈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已经将张萃当作自己的亲姐姐了,自然是满口答应。 之后便日日小心,连药店也去得极少,只是在家照料着张萃。冬季寒冷,再加上身在没有温室效应的古代,而彭城的冬天虽然比不得北方的严寒,但是也够陈娇受得了。随着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她终于挺不住了。裹了一层厚厚的冬衣,坐在用厚实的布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一路到了药店。让乔明请那些采药人上山的时候,帮她寻找一种黑色的似木似石的石头。果然重金悬赏之下,还真的有人找到了。没两日,陈娇就指使着庄昕组织人手去山上多采些那种石头回堆在府中,由自制的许多碳盆放在房间里,虽然要开着窗户通风,不过总算是开始暖和了。在张萃对着那些,煤石啧啧称奇的时候,陈娇就抓准时机,撺掇着她把那一片山地给买了下来,方便日后采煤。 那种坡度的荒地并不能耕种,因而官府并没有为难,他们便只花了很少的一点钱将那一片地全买了下来。后来,陈娇又希望能够在城里开一家专门出售煤炭的店铺,在她看来,烧煤比烧木头要好些,将来一定能够在富人家形成风尚,他们可以从中大赚一笔。但是,这个提议却被张萃以“夫君说钱够用就可以了”为由给制止了。在没有本金,没有店面的情况下,陈娇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是心中却无比的郁闷。 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停在了李府门前,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曲折的车辙。 李希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后下来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他就是将李希抚养长大的陈伏。李希向驱车的陈奚吩咐了一声,他便上前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阿玉,阿玉就是张萃的婢女,来到李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时就陪在张萃的身边,帮她跑跑腿什么的。 “是阿玉吧。”陈奚自小跟随陈伏,知道李家很少出现女婢,这个女子一定是李希为了照顾有孕在身的张萃新添的婢女阿玉,他笑着的说道,“少爷和陈爷来了,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少爷,陈爷。”阿玉向李希遥遥的行了一礼,跑回了府中,便跑边说道,“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李希和陈伏一路走到了大厅之中,发觉陈娇和张萃都在厅中。继而,他们马上发现,这个大厅竟然异常温暖。两人都是目光如炬之人,只四下看了看,便发现关键所在,便是分布在大厅四角和中央的五个铜制的炉子。 “陈叔,夫君。”张萃最先上前行了一礼。 “陈叔,姐夫。”陈娇也是有样学样。 “都起来吧。”陈伏很是和蔼的看着二人,陈娇的事情来时路上李希已经和他细细说过,他本事陈家的旧家人,当年,也是堂邑侯府收养的孤儿,对陈家忠心耿耿,自然对这位嫡出的小姐,很是有好感。而张萃又是乖巧可人,与陈伏已经是相处多年了。从前还觉得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张萃没能诞下子嗣,如今张萃也已经有孕在身,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这里怎么如此暖和,皎儿,是不是你又出了什么鬼主意啊?”正式的见礼过后,李希便对陈娇打趣道。 “姐夫,你怎么这么说我。”陈娇嘟起嘴巴,一脸生气的样子。 陈伏没理会小一辈的笑闹,他兴致勃勃地走到铜炉边上,观察了一下,铜炉的上部盖着一个透孔的金属盖子,热气从孔洞中缓缓透出。陈伏将盖子拿开,一阵烟雾冒了出来。原本以为会看到大火燃烧的陈伏奇怪的看着眼前铜炉里红彤彤的“石头”。 “这个是?”李希指着炉中之物问道。 “就是这个啦。”陈娇指了指放在她脚边的一个盆子里的东西,里面放的是黑乎乎煤炭。 “这是何物?”陈伏将煤炭拿到手中细细察看,全不顾手会被弄黑。而李希也好奇的上前去。 “煤炭啊。可以用来烧的就是了。”陈娇解释道。 “此物甚妙。一定会成为豪门富世争相购买之物。”李希笑了笑,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不错。”陈伏摸了模胡子,附和道,“只需要将炉子的外表做得更加精致一些,便可获得十倍之利。” 听到李希和陈伏和自己有相同的感觉,陈娇一阵惊喜,之前被张萃打息了的做生意的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她开心地走到李希的身边,说道:“姐夫,你也这么想吗?那我们开一家店专门做这个生意吧。” “这……”看着陈娇的神情,李希顿了顿,与他自身来说,多这一门生意少这一门生意自然是无所谓的。但是,如今有了个陈娇在身边,他行事不免要再谨慎一分,这煤炭虽然可以赚上一笔,不过对他来说,不引人注目才是重点。想到这些,李希摇了摇头,说道:“毕竟只是一冬的生意,我们李家并不缺这个钱,还是算了吧。” 厅中之人,除却陈娇之外地可以明白他的心思,在其他二人齐声附和道:“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陈娇顿时有些急了,她争辩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姐夫,你们怎么有钱还不赚啊?”陈娇确实有有些焦急了。对她来说,一个外人一直靠着根本就是陌生人的李希夫妇生活,感觉总是不好,所以,她迫切希望能够早点拥有属于自己的生财之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李希听到她这句话,神情一滞,再看看陈娇一脸坚持的样子,心中叹息一声,只得作罢。他说道:“既然妹妹这么希望能够开这样一家店,那么姐夫就帮你开一家吧。由你自己管理,只是,你需答应进出之时,定要蒙面。” “好。”陈娇得到李希的首肯,开心极了,总算迈开了自己更生的第一步。 那一年的冬季,一家名为彭城煤行的店铺在彭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张。 “姐夫,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陈娇吞吞吐吐的走到李希面前,说道。 “你说吧。”李希将注意力从账本中转开来,抬头看着面带难色的妹妹。 “我是想说,这煤行,能不能分我一些股份?就算煤行不能,也没关系,我再出一个主意,我们开一个间食肆,你分我一些股份好不好?”陈娇想了很多日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对李希提出这个要求,她总要给自己一点收入和保障,虽然作为了吃白食的客人,还提出这种要求显得有些不可原谅。 “……”李希的反应却是一愣,看着眼前的陈娇没说话。 陈娇还以为他不肯,便急急的说道:“姐夫,我给你出了这么个赚钱的主意,你总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我吧?好歹给我一笔小钱啊,我可以去做别的生意。” “皎儿,”李希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什么是股份?” “啊?”陈娇听到这话一傻,方才想起,李希这个古人根本不知道股份为何物。于是,她又艰难的解释了一遍什么是股份,然后强调道,“姐夫,我可是技术入股啊,算不得占你便宜的。” “好了,皎儿,姐夫明白了。”李希语音含笑,说道,“也不必开什么食肆了,这煤行全送给你吧。” “啊?” “这煤行对我们李家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之物,是你出的主意,怎么好占你便宜呢。”李希说道,其实他也看出了陈娇最近这段寄人篱下的生活过得十分郁闷,再一想这妹妹本是个事事顺心的天之骄女,也不忍她如此憋屈,心道,我陈家的产业本该有你一份,这煤行便是送到你手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怎么……”陈娇虽然很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事业,自力更生,可是,这么强夺他人的产业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好了。就这么说了。”李希摇了摇手,表示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给陈娇反对的机会。 于是彭城煤行就这么成了陈娇的产业,陈娇接手后,思量了好一番,终于确定了最后的广告策略。出产的煤炉首先被献入了当时的楚王府,得到了楚王的首肯,楚国上下的富贵人家便开始争相效仿,使用煤炉子过冬。之后,楚王又将之献到了禁中,享受到其中便利的刘彻夸赞了几句之后,煤炉子便开始风行天下。因为煤炉其中所用的煤炭对于当时的人们来时还是一样比较陌生的事物,其他想要效仿的商户因为不能找到煤矿,而使得彭城煤行在这一行业上垄断了数年。李希看着在陈娇的运作下,彭城煤行在一个冬天的时间里便名动天下,心情复杂。对于这个妹妹的能力,他既骄傲又觉得不安,只能默默张开自己的保护网保护她。 注解1:陈婴者,东阳人。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 注解2:古人是在西汉时知道煤炭的利用的,我姑且当作汉武帝初年,他们还不知道。 正文 第八章 节手风光不相待 新年之后,煤行的事情渐渐走上了轨道,陈娇开始放手将很多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办,自己也空闲了下来。年节是汉代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民间有极其隆重的庆祝典礼,都是一些从前陈娇从未见过的庆祝方式。每每外面传来锣鼓声响时,她的心就被勾到了门外。每次,张萃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指了指外面说道:“想出去就出去,不用这么痛苦的坐在这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陈娇笑嘻嘻地拎起裙子往外走。 “把裙子放下,太不成样子了。庄昕,你把她盯牢了!”这个时候,张萃的声音就会老远老远的从后面响起。 这一天,也不例外。陈娇听说今天在城里有一个很大的庙会,心就飞到了外面去了。其实,陈娇原本也不是那么贪玩的人,只是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对于百无聊赖的她来说还是相当新鲜和具诱惑力了。 当然,还是庄昕作陪,陈娇穿上一袭朱红罗曲裾长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 “小姐,小姐,你等一下。”庄昕在后面急急忙忙的追着。 “姑娘,我这的胭脂水粉很不错啊!” “姑娘,买我这里的头饰吧,很漂亮的。” 小贩们满是乡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陈娇在这个铺子里停停,那个铺子里看看,很快庄昕手上的物品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心中叫苦,我就说不能让二小姐出门嘛,二小姐这样什么都买,害我每次都得顾辆马车才回得了家。 “你这个小偷!” “我不是小偷!” “你就是!” “我不是!” “我明明看到了,就是你!” “不是我,你血口喷人!” 被以上没营养的对话吸引住的陈娇,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到了最中央。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书生和一位满脸横肉的屠夫。书生的衣服被屠夫死死拽住,脸胀得通红。 “怎么回事啊?”陈娇奇怪的问身旁的路人甲。 “好像是那个书生偷了屠夫的什么东西。”路人甲的为她解释,大概看热闹和碎嘴是中国人的天性吧,很快的陈娇就从周围好事的路人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这位书生到彭城已经数日,一直在彭城里里外外的跑着,到处找人问老故事。昨天,听这个屠夫说了一个楚元王的故事,当时屠夫还夸口说,自己珍藏着当年元王殿下为他祖父代写的一份家书。 “我昨天刚和你说过,元王殿下当年给我爷爷写的一份家书,今天它就不见了。一定是你这个贼子晚上偷的。”屠夫忿忿不平的说,“各位,你们给我评评理,到底是不是他偷的。” “一定是他偷的。” “不会吧,看他斯斯文文的。” “那也不一定,人不可貌相啊!” 各种各样的议论嗡嗡作响,陈娇看着站在场中十分惶急的书生不禁觉得他很是可怜。接着,她又忽然听到屠夫的一声惊叫,“你们看,你们看,就是这个,刚刚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陈娇抬眼一看,果然看到地上又一片竹简,屠夫大惊小怪的拾起它,指着脸更红的书生,得意洋洋。陈娇有些奇怪,心道,难道他真的是个小偷。 “小姐,那个屠夫诬陷他。”庄昕不知何时到了陈娇的身边,偷偷在她耳边说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诧异的看着庄昕。 “他乘着大家刚才在讨论的时候,从怀中拿出偷塞到书生怀里的。不过因为手法巧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庄昕将自己刚才所见告诉陈娇。 “我看你也是个斯文人,说不定只是一时贪心,如果我把你扭到官府,也是毁了你的前途。这样吧,你陪给我一串三铢钱,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屠夫此时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嘴脸。 什么啊!听完这句陈娇心里就叫开了,根本就是诈骗嘛。 “你,你……”书生似乎很是气愤,但是,却限于身份,骂不出什么。 “好了,好了,就这样。便宜你了!”屠夫说完,便将左手伸出,摆明了要钱。 “等一下!”陈娇仗着自己有庄昕这位保镖,便大胆的上前去阻拦。 “干什么?”屠夫看到陈娇先是为她的容貌愣了一愣,稍后才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回问。 “我觉得这位公子没有偷你的东西,所以想说几句公道话。”陈娇向那位书生点了点头,看到他立时很是激动。终于有人出来为我证明清白了。 陈娇慢吞吞的拾起地上的竹简,对着屠夫说,“这家书是元王殿下为你的祖父写的?” “不错!” “不知道你的祖父是什么人啊?有这种荣幸让元王为他亲笔写家书?” “元王殿下亲切过人,我祖父当年是他的亲兵,他怜惜我祖父远离家乡数年,所以为他写了一份家书。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屠夫仿佛是背书一般将这段台词背出,想来是练习过数遍了。 “是吗?那你认识字?” “不,不认识。”屠夫警觉道。 “那你怎么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是你家的家书啊?”陈娇故作奇怪的看着他,“他一个书生带着一片竹简很正常啊,你是怎么断定这就是你家的家书的啊?” “这个,我别的字不认识,家书里的几个字我认识。”屠夫的额头开始流汗。 “哦。”陈娇将竹简在他面前摊开,问道,“来,你告诉我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陈娇从右边指下来,“你念,你念。” “吾妻亲启,吾现为元王亲兵,元王待下甚好,毋忧。喜于南阳寄。交代笔。” “哈哈!”那位原本默默无言的书生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屠夫满脸恼怒。 “你根本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我把竹简拿反了,你还照念不误,当然好笑了!”陈娇也是一脸讥笑。 “什么?” “你不认识字,却能认出这就是你家的家书,你是怎么办到的?是不是这上面有什么特殊标记啊?” “对,对,是有个标记。”屠夫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什么样的标记啊?” “是……是……” “还是我来帮你说吧。这家书根本就不是这位公子偷的。或者你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元王写的家书。一切都是你诬陷这位公子,想要从他这里敲诈钱财。” “你胡说,小娃娃,你再说我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屠夫顿时凶性大发。 “你敢碰我家小姐一根寒毛,你就死定了。”在他将自己的威胁付诸行动之前,庄昕已经一手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官府里一定有元王殿下亲卫的记载。如果现在把你扭送官府,一定可以查出你的祖父到底是不是元王亲卫吧?要是让楚王爷知道你在外面造谣生事,诋毁他家先王的名声,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吧?”陈娇甜甜的对着他笑了笑,看着屠夫变得灰白的脸,说道“不过呢,这位大哥,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呢,当作没看到这事,你呢,也别再找这位公子的麻烦了。如何啊?” “好!好!”屠夫哪里还能说个不字。 看着屠夫落荒而逃,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那位刚才被冤枉的书生走到陈娇身边,拱手谢道,“多谢姑娘相救。” “小事一桩。不用多礼。”陈娇不怎么在意的挥了挥手,对着庄昕说,“今天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姑娘,等等。在下司马迁,请问姑娘芳名?”司马迁在她身后连声呼叫。 “司马迁!” “司马迁!” “司马迁!” 这个名字在陈娇的耳朵中形成了三重回音。她以让庄昕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过身,冲到司马迁身边,对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 “你叫司马迁?今年几岁?”陈娇怀疑的看着他,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怎么看都不像那个伟人司马迁。他太孩子气了,甚至还没有一点男人的感觉。 “在下就是司马迁。虚龄16。”司马迁恭敬有礼的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陈娇奇怪的想,记得文学史上说,司马迁是20岁时才开始从长安出发,游历四方的。 “家父来此拜访楚王殿下,迁随父亲至此。”虽然觉得陈娇的问题很奇怪,但是出于对恩人的感谢,他一丝不苟的回答,毫不隐瞒。 “我说呢。”陈娇小声的嘟囔。来到彭城这么久,她已经完全见识到了楚国学风之盛,很多文人雅士都会来拜访楚王道,切磋学问。可以说楚王是诸侯王中仅次于于淮南王的博学多才之人。司马迁的父亲来此拜访他,倒也不奇怪。 “姑娘,请问姑娘芳名?”司马迁再一次询问道。 “啊!”陈娇心道,怎么能告诉你,你家可是当官的,万一被汉武帝知道了,我也就不用玩了。于是,她笑了笑,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不必执着于此啦!” 说完,一溜烟拉着庄昕就跑,最终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甩掉了司马迁这个跟屁虫。当陈娇拉着庄昕回到家中时,就看到阿玉在指挥着临时顾来的几个乞丐正在门前扫雪。 “阿玉,你在作甚么?”陈娇奇怪的问。 “二小姐。”阿玉看着陈娇笑得十分开心,“刚才,夫人说,有贵客要来。所以让我把门前的雪扫一扫。” “贵客?是谁啊?”陈娇更奇怪了。李希夫妇的朋友十分稀少,她和他们认识以来,除了公孙弘,没见过有别的朋友上门。 “奴婢不知道。”阿玉老实的摇了摇头。 陈娇并不期望从阿玉口中得到答案,她一问完,就向里面跑去。 “姐姐,是哪位贵客要来啊?”陈娇一看到坐在大厅的张萃就问。 “妹妹回来了啊?”张萃停下手中的女红,宠溺的看着她。 “是谁来了啊?姐姐,你快告诉我啊!” “好!妹妹,可曾听说过缇萦夫人?”笑着为她梳理了一下头发。 “缇萦夫人?”陈娇皱眉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药铺的帐目里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她是谁啊?” “妹妹,前事尽忘,难怪说不出夫人是谁了。”张萃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可知道,文帝年间,曾经有一位奇女子上书救父的故事。” 缇萦,复姓淳于,其父是神医淳于意。淳于意本为太仓令,后辞官,行医于乡里。,有人诬告淳于意目无君上,淳于意被押解到长安,以待秋后问斩。淳于意生平只有五个女儿,临行之时,众女于囚车旁哭泣,淳于意因此大骂,生女无用,不如生男。 “缇萦夫人,就是太仓公最小的女儿。她听后十分伤心,便一路随囚车到了长安,给文帝陛下上书,表示愿意以身替父,并且请求文帝陛下废除肉刑,给罪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缇萦夫人就是贵客?她要来这里。”陈娇惊喜的看着张萃,觉得李家给她的惊喜真的是接连不断。孝女缇萦的故事,陈娇当然知道,当时看到这个故事时,陈娇还觉得特别解气,认为缇萦驳回了她父亲的生女无用轮,是个奇女子。 “不错。夫君幼时身体不太好。曾经被先祖托付给缇萦夫人抚养。所以,夫君一向视夫人如母。”张萃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夫人一直以行医天下为目标,所以夫君一直未能将夫人接到府中奉养。” “原来如此。”陈娇恍然大悟,“那么,药店帐目中经常出现的免费的药材支出,也是夫人拿去的了?” “是的,夫人为穷苦人家看病,经常要自己贴上药钱。所以夫君就自己开了一间药铺,让夫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拿到免费的药材。” 闲话间,阿玉便来禀报说,少爷扶着一位老夫人来了。 缇萦在李希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看来大约40上下,显得十分年轻,从她的容貌可以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一位花容月貌的佳人。缇萦和蔼的对着张萃和陈娇笑了笑。 张萃从位子上下来,打算给她行礼,缇萦忙上前止住她,说道,“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万事小心。行礼就不必了。” 接着,她向一旁的陈娇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皎儿吧。你姐夫都告诉我了。果然也是个标致的孩子啊。” 看着缇萦慈祥的面容,陈娇不觉鼻子一酸,想起了自己在现在的母亲。她忍住泪水,盈盈一拜,唤了声,“夫人好!” “不用叫什么夫人。你和希儿一样,叫我二姨就好。” “二姨。”陈娇乖巧的改嘴。 “乖孩子!”缇萦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份竹简,“难怪公孙先生,对你这么念念不忘了。来,这个是他给你的信。” “咦!”这对于陈娇来说的确是个意外的惊喜。没想到分别了数月的公孙弘竟然会托缇萦给她送信。笑着接过了信,陈娇兴奋的打开。 公 金屋藏娇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5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5部分阅读 弘信中写得十分简单,只是说,他面试天子时,被擢为第一,待诏金马门。现在已经在长安购宅,让陈娇有空时随李希前去游玩。虽然写得言简意赅,但是陈娇却能从中感受到公孙弘对她的浓浓的疼爱之情。 “谢谢二姨带的信。二姨是从长安来的吗?”陈娇看完之后,笑得脸如春花。 “是啊。”缇萦说这句话时,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堂中之人中,只有与她还不甚相熟得陈娇没有发现 当晚书房 “二姨,你从长安来,有什么消息吗?”四人中有一人先开了口,那是李希。 “唉。你放心。娇娇的事情倒是没什么。” “是侯府有事吗?”陈伏一开口就说中了缇萦的心事。 缇萦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是馆陶公主请我去长安,为侯爷诊治。” “……” “侯爷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撑不住了。” 一阵沉默之后,陈伏先开了口。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他生的是心病。药医不死人。我纵是扁鹊再世,能为他拖延了这么些年,已经是极限了。” “是吗?”李希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虽然现在在长安生死未卜的那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可是在他心底却一直把陈叔当作自己的父亲。 “希儿,他到底是你父亲,你去看看他吧。还有你,伏……陈爷,毕竟主仆一场,你去见他一面吧。”书房里除了缇萦苦口婆心的规劝,李希,陈伏,张萃谁都没有再开口。 月光偶尔从云缝中钻出,照着地上这四个表情各异的人。 “他或许做错过。可是,他是个善良的人。你们谁都不能否认。所以,不要恨他。”许久许久,缇萦的声音悠悠的在空气中传播。 正文 第九章 骨冷魂清无梦寐 长安堂邑侯府 “铿锵”器物掉落地上被砸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堂邑侯府中的每一个奴婢的心在每次声音响起的时候都要不规律的跳动一下。越是靠近声响发出的那间轩室,就可以看到越多诚惶诚恐的奴婢。 “公主,不要这样。”董偃在一旁苦苦劝说。 馆陶公主刘嫖此刻已经没有了几月前的冷静和镇定,她正在将每一个举目所能见的东西砸碎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你让我怎么冷静?”刘嫖被这个名义上的养子死死拽住后,在已经砸无可砸的情况之下便不再闹腾,反而开始向董偃大吼。 “公主,娘娘不一定会出事,你现在这样,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啊?”董偃看到刘嫖安静下来了之后,知道一切暴风雨都已经过去了。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省得他把我当作傻子来戏耍。”刘嫖冷冷的哼了一声。“为了保护身在离宫的前皇后的安全,所以让太尉府的人去守着长门宫?因为皇后的情绪不稳定,所以连亲身母亲都不想见?笑话,他以为我刘嫖是三岁孩子吗?” “这个,娘娘不是给您写了封亲笔信吗?” “偃儿,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算那笔迹学得再像,那也不是娇娇会写出得东西。我身为她的母亲,还能不了解她吗?”刘嫖在闹腾了一阵子之后,人也疲了,颓废的倒在床上。 “只可恨,我现在根本不能和那小子翻脸。刘彻,刘彻!”刘嫖咬牙切齿的念着侄儿的名字,神情狰狞。 “公主,您先宽宽心。现在这样,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董偃走到刘嫖的身边,小心的为她揉着太阳|岤,“您看,堂邑侯为这事现在就躺在床上,您要再有个什么,对我们侯府来说,可是大灾难啊。” “他?废物一个!”刘嫖拿起放在边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以后他的事,你就别管了。要不是他一直不肯听我的,现在哪里会变成这样?” “侯爷不肯听公主您的?这话可怎么说啊?”董偃被这句话给弄糊涂了,心想,那个懦弱的以妻为重到连馆陶公主公然在府中养下他也不敢吭声的堂邑侯也敢违逆公主? 但是,刘嫖没有回答他,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没错,堂邑侯府的实力绝对不止是现在她看到的这么一点。陈家入汉之前就已经是一方大员,后来归汉之后又不曾遭受过高祖高后的打击,文帝以来更是备受宠幸。这样的陈家,怎么可能只有现在进入她眼中的这点实力呢? 刘嫖狠狠的在躺椅上捶了一拳。如果陈家再强一点,她又何至于对卫子夫姐弟毫无办法。如果不是陈午这个废物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强硬,她又怎么会被动若此。混帐,混帐! “咳咳!”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陈午,剧烈的咳嗽起来,身旁服侍了他多年的老家人连忙上前将痰盂奉上。 “侯爷,您慢着点。”服侍了陈午将近一辈子的陈潜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小心的说道。 “陈潜,是你啊。”陈午已经昏昏沉沉了多日的神智忽然清醒过来,整个人似乎精神了起来,他拉着陈潜的手说道,“你服侍我已经快,快50年了吧。” “是,奴婢是文帝十一年开始服侍侯爷您的。”陈潜卑谦的说。 “那个时候,和你一起服侍我的还有陈伏、元儿吧。”陈午的眼神迷离,依稀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有你,还在,还在我的身边。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陈潜担心的扶住他,想让他躺下。 “等,等一下。你让我把话说完。”陈午艰难的挥了挥手,“我,现在如果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侯爷!”陈潜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不忍。 “我知道,你和陈伏不同于普通的家人。你们如果到了外面,也可以是一代人杰。只是,你们感念我们陈家的收留之恩才留下来的。”陈午死死的拉着陈潜的手,喘着粗气,说道,“爹,一直说我资质平庸,很多事情他都不让我知道,如果我不是他唯一的嫡子,这爵位轮不到,轮不到我来继承。” “侯爷,没有这回事。您想太多了。”看着眼前这个汗流满面的男人,陈潜不忍。真的不忍。 “我也知道我担不起陈家的重担,所以对于我能力外的事情我也从不,从不过问。” “你和陈伏是我爹的左膀右臂,我一直,一直知道。” “我知道你们,你和陈潜都喜欢,喜欢元儿。” “可是,我强娶了元儿,又最终辜负了她,你们一定很恨我。是不是?” 陈潜努了努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这副模样,他心中很是迷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个悔不当初的男人,是那个曾经待他如手足的少爷啊。 “你不用骗我。如果陈伏不恨我,他就,就不会在那孩子死后,离开陈家的。”陈午摇了摇头,眼中有泪,“可是,如果我知道,我最后会辜负她的话。我一定不会娶她的。你相信我吗?陈,陈潜。” “少爷!不要再说了”听陈午说起这些早已随风飘去的往事,陈潜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少爷,你现在需要休息。”还是陈潜先从这回忆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看着面色如灰的陈午,赶忙阻止他再说下去。 “如果,我,我到了地下,你说,元儿会,会恨我吗?”陈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陈潜的声音,完全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从枕下抽出一抹早已退色的丝巾,紧紧捏在手中,似真似幻的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少爷。”陈潜看他此刻的痴态,眼中不觉含泪。 “那就,那就好!”陈午的眼神渐渐涣散,握着丝巾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头靠在了床头,丝巾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少爷,潜哥,伏哥,你们快来啊!呵呵!” “快点啊!”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经常在梦中出现的少女,欢快如银铃的笑声,陈午觉得自己像当年一样追逐着她的身影,不断奔跑。 “元儿,等等我!”陈午最后喊了这么一声,眼睛盯在了虚无的远方,接着是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这个在自己的人生中享尽了世人所谓荣华富贵的男人,在这个明媚的下午,无声无息的去了。 “少爷啊~~~~” 凄厉的喊声从床头响起,直冲到了晴朗的云霄。 数日后,当陈午的死讯传到李希耳中时,他正打算携妻前往长安。前来报讯的正是陈潜。而陈娇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李希和陈伏在和这个中年人密谈过后,神色就变得不太好。之后,李家便多了一号人物,陈伏的兄弟陈潜。 “陈叔,今天的进货已经清点完毕了。我们回去吧?”陈娇从库房中走出来,对着陈伏甜甜的说。 “娇儿啊,记得到里面带些杜仲回去给你二姨。”陈伏正和乔掌柜商量着什么,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知道了。”陈娇当然不会忘记,今早出门的时候,缇萦可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为了替儿媳一般的张萃调养身体,一贯四处云游的缇萦终于肯停下脚步,留在李家直到张萃生产,这对于李希来说应该是个意外的惊喜。毕竟,以张萃30岁的年纪,即使放在现代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如今有了当世神医缇萦夫人为之护航,当然要让人放心得多了。 初春的傍晚,仍然有几分寒意,阿娇斜靠在平稳前行的马车上,静静地向外面张望。可以看到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花儿已经开放了。 “陈叔啊,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和乔掌柜仔说什么缗税的事情?”无聊得紧的陈娇回头找闭目养神的陈伏聊了起来。 “不错,今年的訾算又加了。”陈伏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大约是因为练过武术的关系,陈伏虽然已经年过50,看来却仍像是40出头的人。他是那种长相十分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注意到那双眼睛,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住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商贾车船以及六畜都是要征税。” 陈伏的这段话让陈娇想起了历史上武帝朝一个很有名的政策,即对商家克以重税,让商人为对匈奴的战争买单,也就是很为后世史家所赞誉的“民不益赋而天子用饶”的政策。但是,事实上武帝的这种做法,还是伤及了国家元气。但是,由于它符合儒家重农抑商的基本政策,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一政策都是赞誉多于贬黜的。况且,在儒生们看来,商人身为下民,为国家出钱出力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说来,以后我们如果继续坐马车,就要被征税了?”陈娇歪着头,看着陈伏,“陈叔是觉得加得太多了吗?” “不,不是。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陈伏摇了摇头,“彭城中的商家有不稳的迹象。” “什么?难道他们敢抗税?” “抗税?不,他们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众家联手,抬高物价就可以了。” 不错,的确无需反抗,只要众家联手,一起将物价抬高,到时候民心不稳,社会动荡,朝廷自然可能要让步。但是,如果朝廷的选择不是让步的话……据陈娇所知,汉武帝刘彻从来不是一个害怕流血的和平皇帝。想到这些后果,陈娇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叔,不可以……”陈娇抬头想要劝阻陈伏,却发现他正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 “娇儿放心,我们李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陈伏显然知道陈娇想要说什么,“他们无非是看准了皇上一心征伐匈奴以及皇上和诸侯王不和这两点才敢如此行事。真是可笑,明知道皇帝征讨匈奴的决心却还做这等事情。难道不知道,滚滚前进的车轮会把一切在路上的障碍碾碎吗?再说诸侯王,百年之前,哪里来的这些王爷?承平太久,就容易把这些依靠着皇帝的封赏才会拥有的封地王位当作会永远存在的东西。愚不可及。” 看着陈伏安闲若素的样子,陈娇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如今你经营的彭城煤行也已经是我们彭城的一大商户了。可能这几日会有人找到你哪里去。原本我和你姐夫还想提醒你一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陈伏笑眯眯的看着陈娇,对于这个有着皇家血统,却深知人情世故的嫡小姐满是赞赏。 当身在彭城的陈娇在李家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时,长安城内却因为陈午的死,而发生了变化。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掩盖下的暗潮汹涌,因为陈午这颗石头而将一切置于表面。陈午的死给了刘嫖一个机会,以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她的丈夫的丧礼,刘彻自然要亲临拜祭。 一身素装的刘嫖看着眼前的侄儿,被头上垂下的长发盖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她以未亡人的身份向刘彻回礼时,便抓着刘彻的手,痛不欲生的说:“皇上,本宫知道臣女失却君宠,今后须在长门宫度过残生。但是,求皇上念在今天是她父亲的葬礼,让她出宫祭拜一次,以全父女之情吧。臣求您了!” 刘彻硬生生拉着要行叩拜大礼的姑姑,沉痛的说道:“姑姑不必如此。姑丈逝去,朕和阿娇心里都不好受。前日,阿娇从长门宫派人来传讯,说她伤心父亲之死,已然不起。只恐今生无缘再见母亲,求我让姑姑入宫一见。姑姑,待得此间事了,朕就命人来接你到长门宫,母女相会,互诉衷肠!” 刘嫖听到刘彻将“互诉衷肠”四字,重重说道,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当下也不再纠缠,只是便掩泪,哭道:“我可怜的孩子!” 馆陶公主刘嫖对于长门宫自然不陌生。这本就是她家的园子,只是因为刘彻喜欢,常来常往的,她便做主将此园子献了上去。只是,世事难料,这长门宫竟然成了刘彻给与自己女儿的最后归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山水花鸟,再看看处处林立的太尉府差役,刘嫖从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无论如何,今天大概要把一切都解决了吧。 当她走到长门宫的正殿之中,就看到大汉帝国的皇帝,由她一手捧上帝位的侄儿刘彻正在等着她。刘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彻儿,阿娇死了吗?” “如果朕说是,姑姑信吗?”刘彻转过头,看着他面前的馆陶公主。 “不信。即使你有这个心,你也不会现在做。”刘嫖当然不信,废后是一回事,杀害拥有皇家血统的前皇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汉家同姓王势力正盛,刘彻再急也不会让这种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果然还是姑姑了解我”。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今天,彻儿约姑姑来,就是想和姑姑好好谈谈。彻儿可是觉得姑姑是我们刘家宗室里少数几个通情达理的人呢。” 他走到那个凤嘴铜炉的边上,将凤嘴一扭,那个地道的出口便显露了出来。“这个姑姑应该不陌生吧?” 刘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她定定的直视着刘彻,不动声色。 “阿娇大概是利用这个地道离开的吧。彻儿没有派人去追,所以,姑姑问彻儿她的生死,彻儿只能说,不知道。”刘彻无所谓的将地道关上,走到馆陶公主的身边问道,“姑姑觉得,彻儿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刘嫖弄清楚了爱女的去向,看着眼前这个瞒骗了自己数月的侄儿,怒极反笑,“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哈哈~~~~~~”刘彻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长门宫,他知道刘嫖是在以楚庄王故事比喻他继位之初深受窦太皇太后压迫,如今才可以一鸣惊人,“姑姑,彻儿的皇位,姑姑居功至伟。除栗姬,废太子,夺后位,这桩桩件件都是姑姑的功劳。这一点,母后不曾忘,彻儿也不敢忘。” 刘嫖没有插嘴,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侄儿,一言不发。 “可是姑姑,你可知道帝王之道?”刘彻没有因为刘嫖的态度而感到不高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无非制衡二字罢了。所以,如果以阿娇这种尊贵的身份,再诞下皇子?陈家,朕还能封什么?再提高陈家的地位,朕儿子的皇位,只怕艰难的很吧?” “高后,薄后,窦后皆起于贫贱。”刘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皇上今日扶植的卫家,焉知不是来日之患?卫青的才华恐怕远在姑姑诸子之上吧?” “不错,卫青是比诸位表哥们更有才华。但是正因为如此朕才用他,一个有才能的外戚,如果还想要伸展才能的话,就必须紧紧依靠朕。否则,朝中还有谁敢提拔他?所以他永远都必须依附着朕才能生存”。而且,朕不是先皇,先皇仁厚,朕则不同。朕死前,自然会将权杖上的刺为太子一一拔除。” 只有这句话,使得刘嫖的脸色微变。 “在朕看来,高祖皇帝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下旨令高后殉葬。如果,高祖皇帝下了圣旨,又何来诸吕之乱?你说呢,姑姑?” “彻儿,错将虎儿当作猫,倒是姑姑想错了。”刘嫖此刻似乎才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侄儿的真面目,“姑姑以为你只是有着高祖一般的雄心壮志,却不想,你连同秦王嬴政的狠字诀也如此烂熟于心。” “侄儿只是想告诉姑姑,姑姑的大恩,侄儿都记得。只是,侄儿最终还是不会放过那些有可能对未来的太子不利的人。那么,就请你体谅侄儿,要放表哥们一马的怜悯之心吧。”刘彻对于刘嫖给他的评价不予评置。 “那么,我问你,娇娇一直没有怀孕,是不是你故意的。”刘嫖听完这一切,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姑姑,即使你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刘彻笑着说道,“一切都过去了。阿娇已经不会回来了。” “你。整整12年,你没有让她为你生下子嗣,如今,你年近而立,难道就不怕无子以嗣吗?” “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朕相信朕的子嗣绝对不会单薄。”刘彻挑了挑眉毛,满是自信, “好,好一个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刘嫖忽然不再生气,看着眼前的侄儿大笑起来,“那么今天你把一切都告诉本宫,到底想要如何?” “朕想和姑姑做一个约定。”刘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朕可以承诺,无论将来如何,堂邑侯府绝对不会有灭门之祸。若将来,陈家人有能力,朕也会重用于他。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姑姑,你必须放手。如何?” 刘嫖明白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插手朝中之事。 “当然,姑姑也可以不答应。只是,希望姑姑想清楚,朕今天不对付姑姑你,乃不为也,非不能也。” 刘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这一轮的争斗中,已经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了。刘彻没有直接动手铲除她,的确是他不为。她身处高位多年,无论是文帝,还是景帝,都不曾阻止过她插手朝政,再加上夫家的影响力,她在朝中和藩国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动了她,不免会人心动荡,可能会使得吴楚之乱般的叛乱复生,所以,刘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动她的。但是,如果她不肯接受刘彻激流勇退的建议,那么,恐怕刘彻就会对她动手了。对于一个没有军权在手的侯爷夫人,大长公主,只要一支羽林军,就可以直取她的性命,事后虽不免要面对诸多善后问题,但是对刘彻来说,也比她在朝中继续保留影响力,冒犯他至高无上的权威,来的好多了。她当然不会傻到期望出奔到诸侯王那里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彼此之间离心离德的诸侯们,是不可能打败朝廷的军队的,当年吴楚七国是如何失败的,她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个侄儿,绝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今天既然把一切都挑明了,那么只怕她要是不答应,长门宫,就要血溅五步了。 “好,本宫答应。但是,你的保证必须做到。”如今的刘嫖终于体会到高祖当年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的心情了,她只能期望刘彻能够实现他的承诺。 “君无戏言,姑姑,放心好了。”刘彻的嘴角扬了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事实上,虽然他的确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对付这个姑姑。只是,一来这种方法会使得元气大伤,他打算进行的对匈奴的征讨只怕要遥遥无期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二来,这位姑姑一手将他从普通皇子扶上太子之位,他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敬重的,既然能够和平解决这一切,他何乐而不为。 正文 第十章 谁把血泪号此渠 “元光六年春开渭渠、龙首渠。” ——《汉书》 近来的彭城不是很安定。因为朝廷决定开渭渠、龙首渠,原本在渠道所经一带生活的百姓,都被驱散、迁移了。因此而产生的一部分流民进入了彭城,街头的乞丐日渐增多。对于陈娇来说,难民两个字更多的只是一种文字概念和电影电视里的物理影像,亲自接触到这些难民却是第一次。那些瘦得皮包骨得孩子们呆滞的目光,以及他们眼中对食物的渴望,刺痛了她的心。刚开始,她只是那些食物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但是随着流民的日渐增多,聚集在煤行旁等待分食的人也越来越多。一直跟随在陈娇身边,充当她的保镖的庄昕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李希。 晚饭后,李希特意将陈娇叫到书房。 “娇娇,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给那些城里的乞丐施舍食物?”李希静静的看着面前急促不安的陈娇,见她点了一下头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流民越来越多,而天气渐暖,煤行利润越发薄了,是不可能养下这么多人的。” “我知道,授人以鱼,不若授之以渔。”陈娇听后急急的说道,“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们能够自己更生了。” “娇娇!”李希扶住陈娇的肩膀,“你不能再这么做了。你这是市恩,你知道吗?” “市恩?”陈娇疑惑的看着李希,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娇娇,你听好,收拢流民,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这不应该由任何个人来做这件事。这些都是朝廷的事。就算是诸侯王们,如果对此事插手太多,也会被视为市恩,是收买人心,大逆不道的举动,你明白吗?” “什么?”陈娇不明白自己的同情为什么会变成大逆不道。 “楚王一贯有爱民如子的称誉,他为什么会对这些进入他治下的流民视若无睹?你想过没有?他这是为了避嫌。流民因朝廷而流离失所,如果因楚王或者任何人而得以安居,那么,流民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楚王不能做的事情,你就更不能做了,知道吗?”李希不愿意看到陈娇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只能不遗余力的点醒她,“你每日给他们食物,现在大量的流民聚集此处,已是不对。至于要为他们寻找自力更生的方法,就更加不应该。” “就因为这个,所以要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视而不见吗?”陈娇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异常,她仿佛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人命是那么轻贱,只是权利角斗下,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娇娇,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做什么。”李希感到心痛,为陈娇那大梦初醒的表情,为自己亲手打破的纯真。 “可是,可是我不能,”陈娇对着李希大吼,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她太恐慌了,“我不能将别人的鲜血视为理所当然。” 她开始向外奔跑,仿佛身后有着什么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兽。李希没有阻止她,只是对着书房的一个角落说了句,“跟着她,暗中保护。”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夫君,妹妹不会有事吧?”一直在窗外观察的张萃担心的问道。 李希心中的担忧并不比她少,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她会没事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张萃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默默无语。 来到古代以后,陈娇所接触道的除了宫里那些永远不会说话的奴婢和宦官,就是李希等人。在李希的保护下,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但是,邪恶之所以可怕,正是因为它会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狠狠撕裂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陈娇的心此刻正被这个古代世界说不得的潜规则狠狠伤害,鲜血淋漓。 汉代的街市,晚间是不开的。所以,天色一暗,除了那些无家可归者,很少有多余的行人出现,即使是乞丐们也会被驱赶到城东的一处。陈娇一路狂奔到药铺,当她停下脚步,在一片寂静中,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自己喘气的声音。看着荒凉的街道,想到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她一阵茫然。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将她从迷惘中拉回现实。一个大约7、8岁的孩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小小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爹娘呢?”陈娇收拾起心情,弯腰询问这个孩子。 “稹儿正要去煤行等仙子姐姐,稹儿没有爹娘的。”自称稹儿的小男孩说道。 “稹儿怎么会没有爹娘呢?那稹儿怎么到这里的?” “稹儿一出生就没有爹爹,大伯们说他在稹儿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在了。娘亲本来是和稹儿在一起的,有一天也不见了。我问大婶,他们总是哭。大家说,皇上要盖大渠,所以大伯们要离开村子里了,他们说稹儿不能一个人呆在村里,要和他们一起走。所以我们来了这里。”稹儿虽然衣着破烂,但是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回答问题有条不紊。 原来是个父亲早死,母亲失踪,随邻里逃难到此的可怜孩子。 “仙子姐姐,你刚才在哭吗?”稹儿怯生生伸出小手,抚上陈娇的脸。 “不,没有。”将那双冰凉的小手护在掌中,陈娇摇了摇头,“稹儿为什么叫我仙子姐姐呢?” “姐姐长得像仙子一样漂亮呢。以前大家都说我娘是村里最漂亮的人,可是姐姐更漂亮呢。而且姐姐像仙子一样,给了稹儿和大伯们东西吃。大伯也说姐姐一定是神仙转世,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稹儿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和胡伯家的小三打赌,说我一定要当明天第一个和姐姐说话的人。就偷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姐姐你。果然谁也没我早。” 看着他天真可爱的样子,陈娇不禁笑了出来,但是想到李希说的“市恩”又觉得一阵黯然。她将稹儿抱起,发现他的身子轻得和羽毛似的,紧紧拥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将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肩膀上。 “仙子姐姐,稹儿很脏的。不要……” “没关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圆,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陈娇看着那千古不变的月光,心中无声的询问,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老天,你让我看到的这一切,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仙子姐姐,你在哭吗?” “没有,稹儿。没有。” 这一晚,是陈娇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里和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是那么的不一样。人命与人命之间原来是有贵贱之分的。稹儿这个可怜的孩子,难道要她放任他像那些无辜的生命一样,流逝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将来史书所掩盖的血色之一吗?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到处都显示出春天已经来临的迹象。彭城李家却被一片阴云所笼罩。大厅上,李希一脸懊恼的看着陈娇,而张萃则在一边担心的看着像斗牛一般的两个人。 “皎儿,你想收养那个孩子,可以。但是,你说要救助所有的灾民,这怎么行?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李希头痛的揉了揉太阳|岤。 “我没有忘记,只要不让朝廷知道就行了,不是吗?”陈娇红着眼眶,这是她一夜没睡的结果。 “皎儿,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张萃也忍不住出声了,“要瞒过朝廷,谈何容易?现在可是有数千人啊?” “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姐夫你肯帮我,我相信我可以做到。”陈娇很是固执,是的,经过一夜的思索,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她不能无视这些流民的生死。 “皎儿!你理智一点!”李希对她的固执简直没有办法。 “我很理智,真的。”陈娇静静的看着他们,“姐夫,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听完我的办法,如果你觉得不妥,那么我就听你的。” “你说吧。”李希不认为陈娇能够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希望她能早早死心。 陈娇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这几千人分批送离彭城再安置。如此,流民就与李家无关了。 “慢着,娇娇,你可知道我朝有编户齐民的制度?”李希摇了摇头,不甚赞成,“他们无论到何处安居,都需要向官府申报户数人口,这么多人的落户怎么可能做到像你说的‘不惊动官府’?” “所以,只要他们不再是自耕农,这条制度就奈何不了他们了。”陈娇自然知道汉朝为了严格控制人口流动,而实行的编户齐民制度。 “你是说要将他们的户籍由农入商?这不可能。朝廷是不会通过的。而且,也没有商家可以雇佣这么多人做事。”李希还是觉得陈娇太异想天开了。 “如果,我可以让他们有事做呢?我知道对于一个地方产生太多流民对官员的升迁和政绩是很不好的。只要姐夫你肯帮我运作,他们的户籍绝对没有问题。”陈娇拿出自己冥思苦想了一整晚的杀手锏。 “皎儿,就算这样,你到底打算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去?”李希发现自己对于陈娇的固执完全没有办法。 “姐夫觉得右北平以东如何?”陈娇将自己想到的地点说了出来。 “右北平以东?”李希挑了挑眉,说道,“北地荒凉,杂草丛生,人烟稀少。但是,朝廷尚未在此地设立实质管辖的郡县,若要在此地安置数千人,也非不可。但是,你确定他们可以在那里生活下去吗?” “可以的,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可以做到。”陈娇很相信这一点。以北大荒的肥沃,只要不出意外,一定可以养活这些人。“一旦他们的户籍转入商家,那么就可以以行脚商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离开了吧?” “你,算了,真想做,我帮你就是了。”李希终究不能狠心拒绝她,虽然这个妹妹的想法在他看来仍然是异想天开,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是绝对不赞成这么做的。但是想到自己从来不曾为这个妹妹做过什么,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开口求自己做事,也只得满足她。 “谢谢你,姐夫。”陈娇开心极了,说服了李希之后她信心大增,因为她心中知道,李希做事比她有分寸得多,只要他真的肯插手,绝对可以做成。 这批流民大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因为汉代所实行的什伍连坐之法,所以一般是一人逃匿,就会有十户人家跟随。同乡同里的人之间彼此都很熟悉,李希暗中将他们中的几个比较通事理的人秘密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细说,以及他们现在的打算也全盘道出。这些人都是平日在乡里之间声名甚好的人,十分的通事理,对朝廷的法令也知道一些,成为流民以来一直对将来很是担忧,现在知道可以有一条活路,自然是十分乐意前去的。 于是,在李希的安排下,这数千的流民分成数百批离开了彭城,悄悄前往右北平以东的北大荒。期间,动用了李家的全部人马,才将这些人的来来去去隐住。 “姐夫,我走了。你和姐姐要小心啊。”陈娇放心不下这些流民,一定要随他们到东北走一趟,才能安心。今天是最后一批流民离开的日子,她由庄昕陪同,离开彭城。 “你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李希没好气的说,他实在是扭不过这个妹妹,只能让她离去,但是他心中可是不乐意得很。 “姐夫,别生气嘛。”陈娇对着李希说道,“就一年,我保证,一年之后,我就回来。” “你啊……”李希一脸无奈。 “娇娇,这是二姨的医书,你带在身上,有空看看。北地风寒,你要是有什么三灾两病的,也可以以防万一。”缇萦将一卷漂亮精致的小竹简塞到她手中。 “我知道,谢谢,二姨。”陈娇靠到缇萦怀中,感受她母爱般的关怀。 “千万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同来送行的陈伏看着容光焕发的陈娇,想到她择善固执的性格,一阵担忧。 “我知道。”陈娇当然明白陈伏在担忧什么,“姐姐让我以后都要蒙着面纱,我不是都答应了吗?” “不止是容貌,言行也是。”陈潜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唐僧们!”陈娇发现自己对他们念叨的能力有些受不了,从他们离开李府开始,一直在不断重复这些话,现在都已经离城有一二十里了吧?他们还在继续说。 “唐僧是什么?”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西游记》,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陈娇。 “……”一阵语塞。 “算了,你一定要一路小心啊!”李希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对着驾车的庄昕又细细吩咐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上路。 马车开始动了,陈娇撩起帘子,看着站在路边为她送行的李希等人,一阵感伤,在她心中已经将他们当作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人了,如今分离,自然是很难受。 “姐夫,陈叔,二姨,陈二叔,你们保重!” 在春季花草的芳香气味中,陈娇告别了这个让她真正融入这个世界的城市,还有她在这个世界所认定的家人们。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也是她保护他们的一种方式。那一晚的思量过后,陈娇意识到自己前皇后的身份,对她和她的身边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所以远离汉朝,远离长安,到汉朝势力还触及不到的辽东,是她的决定。同时,她也希望能够在那里,建立起足以保护自己的势力。 正文 第十一章 万里休言道路赊 楚王府密室。 “先生,是否放那些流民离开,就可以了?”楚王道正担忧的看着背对着他的蒙面人。 “放心吧。我都帮你处理好了。”蒙面人的声音很是奇怪,尖锐得刺耳。 “那就好。本王也可以安心了。” “你带谁到这里来了?”蒙面人感觉到门外有人。 “是犬子,小王的身子是越发不行了。可能很快就会传位于犬子,所以这次带他来见见先生。”楚王道很是谦逊的说。 “听说,太子风流倜傥,聪明伶俐,让他进来吧。”蒙面人点了点头。 “注儿,进来。先生要见你。”楚王道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好奇的看着蒙面人,他就是楚王太子刘注。 “你就是那个神秘的影子啊。我们是第一次见吧?以后多多关照啊。”他的言语和他的外表极其一致,一样的放荡不羁。 “注儿,不得无礼。”楚王道大声训斥道。 “没关系,太子坦率直白,我很喜欢。”蒙面人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见过了,王爷和太子可以离开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和太子联系的。相信王爷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先生。那小王告退了。”楚王道恭敬的鞠了一躬,强拉着还好奇异常的刘注离开。 “父 金屋藏娇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6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6部分阅读 “父王,你这么怕他作甚么?”刘注的声音从门外大声的传来,然后是楚王一阵“逆子,你给我闭嘴”的训斥。 听到这一切的蒙面人只轻轻说道,“楚王又要换人了,看来又有一阵子有事可忙了。” 他碰了墙壁的某处,原本密封的密室的一处墙壁忽然打开,他走进秘道后,将机关关闭,脸上的黑巾被撤了下来,通道里明亮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正是李希。 “父王,他就是我们楚王府的影子吗?”刘注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不错,以后你有什么疑难,可以向他询问。”楚王道点了点头。 “我们身为堂堂大汉宗室,凭什么要听一个来历不明,而且鬼鬼祟祟的人的话。”刘注不屑的撇了撇嘴。 “嘿嘿,小子。”楚王道笑道,“你如果这么想,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影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代的楚王传位之前都要带下任楚王来拜见他。影子的能力超卓,常能帮助楚王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但是正入刘注所说,他们与其说是在帮助楚王,不如说,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在指使楚王。 刘道看着眼前的儿子,仿佛看见了20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只是势不如人,徒呼奈何啊。算了,反正影子是不会真正伤害到楚王府的,这个儿子也不是不知道知难而退的蠢人,性命总是无忧,也许他能成功,也未可知啊。 庄昕奉命护送陈娇千万东北以后,就开始马不停蹄的赶路。对于陈娇来说还没有什么,毕竟她是个成年人了,虽然马车的颠簸让她很是不习惯,只是苦了稹儿。 稹儿,全名纪稹,据他自己说,他的父亲早亡,母亲原本一直独自抚养他,靠为人缝补衣裳艰苦度日。只是在他五岁那年,村人发现他一个人在小屋里饿得奄奄一息,他的母亲却不见踪影,从此稹儿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虽然陈娇初见稹儿时,误以为他是个7、8岁的孩子,可是事实上,稹儿已经10岁了,对于大多13、14岁就结婚的古人来说,他已经算得上是个半大人了,只是常年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看来十分瘦小。稹儿现在已经正式认了陈娇做姐姐,因为他怎么也不肯留在彭城,所以陈娇只好将他带在身边。好在稹儿虽然年纪小,却不是吃不得苦的孩子,一路上也没有多抱怨。 经历了长久了奔波,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来迎接他们的是李希派到这里的负责人,高利。说起高利,这是个连李希都十分头痛的奇怪家伙。他很执着于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做事也的确童叟无欺、公平公正,只是他的长相实在是对不起祖国人民,太猥琐了,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他的人品的。事实上他却是个十分正直的人,表里不一正是他悲剧的开始。 他出身贫寒,一直在边关一带做小本生意,积累本钱,只是由于他的脸面问题,除了少数和他极熟悉的人以外,基本是不会有人敢把钱给他过手的。有一次,他的货物被匈奴人劫掠了,李希恰巧路过,救了他的性命并且出于同情,给了他一笔钱补货。没想到,这个极度有责任心的家伙,在完成了和人家的交易后,靠着李希留给他的一点点线索,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了李希家中,声称,李希对他有救命之恩,非报不可。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在李希身边死缠烂打了数月,终于让李希收留了他。 高利虽然能力超卓,但是李希却不能将旗下的任何一项生意交给他打理,因为内地的人比边关更加以貌取人,而李家暗中的一些事更是不可能交待给他的。所以,李希一直将他闲置在幽、并两州,处理一些小商铺。由于是边关,李希在此设置商铺的目的,只是为了搜集一点情报而已,那些还是真正的小商铺,只是几年下来,高利这个家伙,还是将这些小商铺给扩大了十倍不止,太过引人注目的结果就是李希所期望的情报反而很难得到,毕竟那些不是什么青楼妓馆,关注的人越多消息越多。在李希正头痛该如何处理这个人时,陈娇提出了安置流民的问题,他就正好废物利用,把高利给送到了这里来,作为安置流民的总负责人。 “小姐,我先带你到为你准备的帐篷里吧。”高利干净利落的派人把陈娇的行礼搬运走,自己在前面领路。陈娇古怪的瞄着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心中想的却是李希临走时和她说的话,“姐夫给你派了个很好用的人,虽然有些麻烦。” 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流民都是住这种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地来的流民们对这种边地生活还不是很熟悉,但是对于高利和他手下的伙计们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几天时间,他们就搭建好了数千人用的帐篷,从远处看来,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小部落。 “高先生,人是不是都到了啊?”陈娇在帐篷里坐定之后,吩咐庄昕带着纪稹出去逛逛,便向高利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每一批到达的人,属下都做了详细的记录。根据少爷传来的名单上,共有4568人,加上小姐、小少爷和庄昕,一共是4571人。最后这批人,属下正在登记,不过如果小姐这里没有人掉队的话,应该是全到了。”高利指了指陈娇帐篷东面的一堆竹简,“那里是全部的名单。另外属下还根据他们的专长,将他们一一分开。老农、工匠、书生、仆妇等等,都有分卷,如果小姐要找人作甚么,从那里找就有了。” 看着东边那堆得有小山高的竹简,陈娇觉得自己在冒冷汗,“高先生,真是用心。这些都想到了啊。” “啊,这是属下的习惯。属下觉得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好好发挥个人的特长。如果让一个铁匠去耕地,这是一种浪费。”高利一丝不苟的回答,让陈娇很有一种揭开他的面具的冲动,看看那张传说中的猥琐的脸到底是怎么样的。 “还有,小姐如果真的要帮助他们的话,我认为我们应该要开始盖房子了。毕竟他们如果要长久住下的话,住帐篷是不行的,我们又不是匈奴人。可是,小姐你所选定的这个地方,并没有巨木,巨木要到更东边的地方去找,那边就是朝鲜的地盘,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运走木头的。因此,能用的材料似乎也只有石头和泥了。”高利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只是,盖这种房子实在是麻烦……” “停!”陈娇受不了的喊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现在,先休息一下。ok?” “什么ok?”高利愣了下。 “没什么,就是可不可以的意思。” 高利被陈娇强行推了出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虽然想过,到时候就制造砖石拿来盖房子,可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走到那堆“小山”边上,从里面挑出“工匠”那一卷铺开,没看三页她就晕了。高利简直是在做户籍调查,太详细了,头晕,看不下去。她又安慰自己说,算了,明天去把人叫来好好聊聊就行了。 “现在,还是叫上稹儿和庄昕去吃饭吧。”陈娇找了个借口逃避这一切。 可是,陈娇到外面逛了一圈之后,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两个人。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在陈娇开始不耐烦时,稹儿的声音终于在她耳边出现了。 “姐姐,稹儿在这里。”陈娇看到稹儿的小手在一个小帐篷边上出现,赶到稹儿身边,确定他没事之后,陈娇才发现旁边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是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男子,穿着最常见的白衣,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姐姐,他是韩叔叔。”稹儿拉了拉陈娇的衣角,指着那个男子说道,“是我们村子了里最有学问的人。韩叔叔,这位就是稹儿的姐姐。”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探究的目光,不过陈娇还是对他点了下头,淡淡的说道,“韩先生有礼了。” “在下韩墨。陈姑娘有礼了。”韩墨似乎不怎么在意陈娇的态度,仍旧很是礼貌。 “韩先生,谢谢你照顾稹儿。小女子带他回去吃饭了。再见啊。”陈娇应付了他几句,就急急的走了。 而陈娇没有发现,在她走后,韩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陈皎,你今日所谓到底是活民还是害命,我韩墨一定会好好看着的。” 这就是陈娇和韩墨的第一次见面,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彼此将会在对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第二日 陈娇让高利帮她召集了所有的工匠,打算和他们探讨下砖石的问题。 “咳,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和大家讨论下,关于造房子的问题。”陈娇还不是很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所以仍然有些害羞。 “小姐对我们大家有救命之恩,我们大家都很感谢小姐。”其中一个长相忠厚的老者似乎很得人心,他代表所有人站了起来,“只是,我们看过四周,无山无木的,不知道小姐打算用什么来建屋啊?” “这个嘛。我是想用砖石。” “砖石?”一阵惊叹的声音发出,接着是一片吵杂声。 陈娇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工匠们,心想,这么激动干吗?难道你们知道什么是砖石吗?陈娇猜的没有错,这群匠人的确知道什么是砖石。汉代的确有被称为砖石的东西,但是那是一种附在建筑墓|岤壁面和楣楹碑阙上的装饰性画像砖,在还是以木质结构建筑为主的汉代,所谓的砖石是很稀少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烧制出美观的砖石以供富贵人家使用,所以砖石的价值还是很高的。现在陈娇说要用砖石来盖房子,难怪他们要惊叹了。 “不知道,小姐说的砖石是什么样的?”还是刚才那个老人先开口问道,他一问,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听陈娇说话。 “就是方形的砖头啊。”陈娇被盯得很不自在,喃喃的说道。 “有图画吗?” “没有啊。” “哦。”虽然不知道陈娇说的砖石是什么。但是显然这不是他们平日所见的那些画像砖,工匠们开始自动将陈娇所说的东西定义为和砖石同名但不同的东西,可以用来盖房子。 之后经过复杂的沟通,陈娇确定工匠们所说的砖石和自己所说的砖石应该是同一种东西。于是她就命他们开炉试着制造他们所说的砖石。这些工匠制出来的砖石形状古古怪怪的,但是就材质来说,的确是陈娇要的东西。陈娇知道自己可以松口气了。她没有任何别的要求,就是要求他们将所有的砖石都做成统一规格,方便使用。事前陈娇已经让高利派人去附近找到了煤矿,源源不断运到的煤确保了燃料,几十个工匠日夜不停的开工,使得陈娇所想要的那种砖石源源不断的出现。偶尔,会有几块陈娇最熟悉的红砖被烧制出来,陈娇知道那是因为泥土中含有铁的关系,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可惜对于尚玄的汉代来说,红色是一种极其尊贵的象征,每次出现这种红砖,工匠们都会把它们特别安置,供奉起来。当陈娇发现时,红砖已经堆了整整一堵城墙那么高了。 有了砖之后,虽然没有水泥,但是工匠们还是发挥他们的智慧,用粘土代替水泥迅速盖起了房子。几个月里面,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人民来来往往,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让陈娇每次醒来,都想呼号她小学写作文时常用的句子,“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在这些事情上面,陈娇只要动动嘴皮子即可,真正一直在负责的人其实是高利。她只是在旁边看着,偶尔提点意见,轻闲得很。几个月以后,当房子盖的差不多了,(几千人同时动工,速度极快,如果不是砖石不够会更快。)陈娇在一片乌烟瘴气中发现,那些不再需要为父母打下手的孩子们,全都闲了下来,开始调皮捣蛋。 陈娇找来高利商量,打算先该个学校,把这些孩子都送作一堆,好好管教一下。 “小姐的这个主意是好,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先生呢?”高利问道。 “我也可以教他们的。其他的,我让庄昕去我姐夫那里找人。最多晚一个多月,就会有消息了。”陈娇早就想过了,她自己可以教教这些孩子写字什么的,就是对着他们讲安徒生童话,也胜过他们这样在外面调皮捣蛋。 “还有韩先生。”原本在一旁吃零嘴的稹儿插嘴道,“韩先生,以前也教过稹儿读书。他一定可以教我们。” “对啊。还有这个人。”高利恍然大悟,“他可是这4568人里唯一的书生啊。” 陈娇并不想和那个看来心机深沉的男人相处,虽然这几个月来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陈娇却总是对他抱有警戒之心。可惜,在这件事情上,高利相当强势,可能他觉得她是大小姐一个,不应该屈尊去给这些顽童当教席吧。 不过,请李希安排先生的事情,还是得做。陈娇翻出一本《诗经》开始给李希写了一封信。要陈娇写古代的繁体字,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因此她和李希分别前就以保密为由,和李希约定使用阿拉伯数字作为密码来写信,密码本就是《诗经》等古代经典。 她的信上大意是说,请李希为她请几个先生,不止是教人读书写字的,还要有教导他们武术的,最好能从商铺里找个掌柜来教算学也可以。 她一口气写了三封,以防丢失,折叠好,编上号码,让庄昕找人去送。写完信后,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想着,最近这种平静的日子如果能够继续下去该有多好啊。只是,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是平静的日子,对别人,可不见得。 正文 第十二章 江上晴云杂雨云 彭城 李希在书房中将火盆燃起,躁动不安的火焰吞噬着他丢进盆中的书帛。陈伏和陈潜二人正站在他的左右。 “希儿,是娇娇的信吗?”陈伏问道。 “不、不是,是京城来的。”李希笑了笑说道,“有两个消息。” “是什么?”陈潜想不出这个时候京城能有什么消息,打从馆陶公主和皇帝达成协议之后,京城应该是一直很平静才对。 “卫夫人再度有孕,匈奴入掠上谷。”李希揭开了谜底。 “匈奴入掠,如此说来,很快就会有战事了?”陈伏马上想到对于这位当今皇帝来说,匈奴的这次行动是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恐怕,很快朝廷就会对匈奴展开报复。 “不错。我想,很快边关那边就会有详细消息来了。我们看完那个,再决定今后的策略好了。”李希点了点头,他转而问陈潜道,“潜叔,你觉得卫夫人这事,怎么样?” “你指的是?”陈潜奇怪的反问道。 “我是说娇娇,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难保将来会有恢复的时候。潜叔你一直在府中生活,如果她将来恢复了记忆,这事对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李希自从认下这个妹妹之后,对于她的事情就变得非常关心,若是以前,对于卫子夫怀孕这种小事,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件事……”陈潜犹疑了一下,说道,“若是我在府中时见过的小姐知道此事,只怕是要寻死觅活的。可是,我在这里见到的这位失去记忆的娇娇嘛,就不好说了。” “不好说?” “是的。她们的性格,差太大了。”陈潜苦笑了一下,“若不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很确定你没有认错人,恐怕会怀疑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 “希儿,”陈伏看着李希深思的样子,沉声道,“无论娇娇将来会有什么反应,你都不能做什么。介入宫廷内争,这是大忌,我没提醒过你吗?” “陈叔,我只是……”李希被教训得有些狼狈。 “我是认为你已经很成熟了,所以才放手将一切都交给你去做的。如果你太感情用事,你不止会害了你自己,而且我们所有人都要因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的,知道吗?” “你陈叔说的不错,希儿。而且,今日就是没有卫夫人为今上生子,将来也许会有赵夫人、王夫人,你是不可能一直阻止下去的。娇娇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宫,而皇上又不打算让她回去,那么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无需追究了。”陈潜也同意陈伏的看法。 “知道了。”李希沉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其实就理智上来说,他也知道卫子夫无论生子与否都与他无干,只是从感情上来说,他还是希望能够为陈娇尽一份力。 “希儿,与其担心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你,楚王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陈伏提醒他另外一件事情,“楚王太子的挑衅是越来越明显了,他都不知道跟踪了你几回了。前阵子还差点真的找到我们的暗桩。难道你打算继续示弱下去,丢掉对楚王府的控制吗?这可是从第一代堂邑侯任楚国相时,留下的旧根基啊?” “陈叔放心吧。您老也说了,这是曾祖父留下的,即使刘注他再想甩开我们也不可能。我不会让他嚣张太久的,很快我就会给他一个永生不忘的教训,让他永远乖乖听话。”李希潇洒的甩了甩头,“陈叔以前不是说过,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吗?我只是让他先蹦跳个几天。” “你心中有数就好。”陈伏其实对于李希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将一切都交到他手上。 “希儿,伏兄,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陈潜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 “我也认为朝廷很快就会对匈奴动手,可是,主将是谁?我想,这关系到今后朝中的权利变迁,我们是否该早作准备?”陈潜毕竟长年在京中生活,在这件事情比他们二人要敏锐许多,“今上继位以来的志向我们都看的很清楚,那就是边战。而且,以我大汉和匈奴的实力对比来看,恐怕是一场长久的战争吧?战争必定会有胜负之分,胜者皇上必定要给予重赏,以激励后来者。如此,这些将军们一定会成为新兴势力崛起在朝中吧?” “潜叔说的不错。”李希眯上眼睛,“这倒是我忽略了。今上一直想要摆脱黄老之学,所以我认为儒学很可能会成为重新今后的显学,儒生们会成为朝中除功臣、外戚之外的一股为皇帝所用的新势力。却忽略了今上的另一项大志,就是边战啊,那些参与的将领,若能获胜归来,一血百年之耻,其功可谓不小啊。” 顿时,书房中的三人陷入了深思之中。 “潜弟,你认为朝中有何人可担此重任?”陈伏先开了口。 “我朝名将中韩安国、程不识、李广均成名以久,但是他三人已老迈,李广虽老当益壮,奈何不为今上所喜,将来建功立业的机会恐怕不大。”陈潜将自己的看法道出。 “潜叔的意思是说,对匈奴的战争中能够出位的,会是新一辈的将领?”李希问道。 “不错。而且,从公孙弘的例子上久可以看出,他绝对不介意赐厚恩于一个人,哪怕有人因此而忽然成为当朝显贵,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潜叔觉得,新一辈的人中,谁会比较有可能?” “卫青!”陈潜很肯定的说出答案。 “卫青?”这次连陈伏都要觉得吃惊了。 “只因为他是卫子夫的兄弟吗?”李希不可思议的问。 “这也算是一个原因吧。不过更主要的是,我认为他是个人才。”陈潜笑道,“当年,卫子夫初入宫时,馆陶公主和陈皇后曾经为了对付她而将卫青擒到府中,老夫当时曾经悄悄去看过。此人性格坚毅,极为机智,而且是马奴出身,骑术精湛。我以为对匈奴的战争,骑兵是极为重要的。卫青现在是羽林军的一员,朝夕在今上面前出现,这样合手的人才,如果今上放过,那也称不得明君了。” “不错。的确如此。”李希和陈伏对视一眼,均同意这种说法。 “如果这样,那么卫氏一族就是我们要好好注意的对象了。假如卫子夫生下皇子,而卫青又有军功在身的话……” “少爷,少爷。两位陈爷!”一个大呼小叫的女声冲进书房,让三人惊了一惊,仔细一看,却是张萃的贴身婢女,阿玉。 “慌什么?”李希不悦的教训道。 “少夫人,少夫人,快……快生了。”阿玉因为跑得太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惜没什么人理会她,房中的三个男子听到这话,全都一溜烟的往后院跑去,瞬息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哟……好痛啊!”张萃的喊声从房内不断传出。虽然明知道有缇萦在一旁照顾,张萃是出不了什么事的。但是,她每叫一声,在门外等候的三人还是会抖动一下,全然没有了刚才在书房中畅谈天下事的样子。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终于,他们听到了孩子“哇”的哭声,三人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跪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产婆抱着一个裹着红布包的孩子走了出来,笑眯眯的向三人道喜:“恭喜!恭喜!是一个千金小姐!” 虽然是个女孩子,不过对于第一次当父亲的李希来说,仍然是激动不已。他小心的伸手将婴儿软绵绵的身子抱在怀中,激动不已。 忽然,张萃的惨叫声再度响起,让三人又是一惊,忙问产婆道:“怎么回事?” 产婆也是很莫名其妙,她急急的跑进去,之后就传来了她的惊叫,“还有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三人,面面相觑。陈伏笑着说道:“没想到啊,一下添了两个孩子。以后家里可真的要热闹了。” 最终,张萃生下了一男一女,给了李家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李希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左手抱女儿,右手抱儿子,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这个好消息,随着李希派去东北的教书先生们传达给陈娇时,她刚刚酿出了葡萄酒,就将葡萄酒作为礼物送给了李希的一对双胞胎。这使得后来,李允,也就是李希的儿子,每次都将自己成为酒鬼的原因怪罪到这位姑姑头上,每次都振振有辞的说,“要不是姑姑她在我没周岁就送我酒喝,我能变成现在这样?” 雍行宫 “杨公公,皇上怎么还不睡啊?这都几更天了啊。”一个小宦官悄悄的询问杨得意。 “闭嘴,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别说话,乖乖的给我站着。”杨得意狠狠瞪了他一眼,看着小宦官瑟索的样子,又说道,“打起精神来,皇上没睡,哪里有你们睡的份,让你们随侍,那是恩赐,知道吗?” 小宦官虽然极为困乏,但是毕竟也是入宫有些年头了,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放肆了,如果眼前的杨公公是个狠主,这会儿,自己的尸体已经送到未央厩喂马了。 看到小宦官受教的样子,杨得意暗暗点了点头,提着从御膳间拿来的夜宵,走进殿里。殿中的竹简散落在地上,一片混乱,刘彻独自站在大殿之中,透过窗子,注视着外面的繁星点点,被风吹得飘飘摇摇的烛光衬出了他摇晃着的影子。杨得意静静走到他身边,将夜宵呈上,说道:“皇上,已经晚了。你吃点吧?” “是杨得意啊。”刘彻没有回头,只是应了这么一声。 刘彻不动,杨得意也不敢动,只能陪着站在一旁,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主子。杨得意是因罪当死却赎为腐刑才入宫做宦官,因为善歌舞而为刘彻格外看重,可惜他从入宫的那天起到现在,从来都摸不透刘彻的心意。 一宿未眠,天色渐白时,杨得意忽然听到刘彻低低的笑声,他从昏昏欲睡中猛然惊醒,立刻就听到刘彻问道:“杨得意,你知道贾谊吗?” “奴婢记得好像是先帝时的一个大臣吧。”杨得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刘彻的表情,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杨得意,你去安排今天的行程吧。完成之后,朕要回宫了。”刘彻没有理会杨得意,淡然的转过身,走到被自己弄散的书卷前,拾起其中一卷。 “是,是。”杨得意立刻退下安排。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刘彻读着手上的上书,眼神变得越发冷峻。 “贾谊啊贾谊,你若能晚生三十年,该有多好啊。”许久,刘彻将此卷甩在地上,眼中一片清冷。被抛到地上的竹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散开的页面右方的“治安策”三字,特别显目。 “元光六年 秋,遣卫青、公孙敖、公孙贺、李广四将军出兵入草原分击匈奴。太中大夫卫青为车骑将军,出上谷。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 未央宫宣室 公孙弘正在此地听宣,匈奴扰边的消息早已经朝野共知,但是汉武帝却还没有任何表示,这让自认已经了解这位帝王的志向的许多朝臣疑惑不已,而公孙弘正是其中之一。今天,汉武帝特意将他召到宣室殿来,他隐隐觉得时机到了。 “弘卿,朕记得你今年71了吧。”刘彻看着自己面前的公孙弘,沉声问道。 “皇上圣明,微臣确是古稀方过。”公孙弘的气色与当年在新丰和陈娇李希相处时无异,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活力依旧。 “是吗?如果前朝名臣贾谊还活着,和你是同岁吧?”刘彻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 “回皇上,臣与贾长沙确是同龄。”公孙弘没想到刘彻令人找他来此,不提匈奴扰边之事,却提及早已故去多年的贾谊。 “你们同龄,又同出儒门,他生前你们可有交集啊?”刘彻仍旧是淡淡的。 “微臣惭愧。贾长沙生前,臣认埋首于乡野,又有何德何能与已经身为当时名臣的贾长沙论交呢。及后来他于梁国故去,微臣便无缘得见了。” “那么,卿以为《治安策》如何?” “一字千金,句句血泪,实为我大汉治国安邦之良策。”公孙弘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因为把这种想法推销给皇帝,本就是他出仕的目的。 “那为何,晁错承其志而不能成其事啊?他最终身死名败,弘卿乃是朕的左膀右臂,难道打算仿效他吗?”刘彻终于把目光调到了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 “事有可为,仍需权变。”公孙弘听到刘彻的这句话,并不惊慌,他现在已经摸清了,这位年轻的帝王其实是赞成贾谊的政治主张的。 “权变。”刘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建元年间,卿曾出使匈奴?” “蒙皇上隆恩,微臣确曾奉命出使。”公孙弘大概猜到这位年轻的帝王为什么会提及当年的事。当年,他出使匈奴,回报的上书中认为应该要明确华夷之序,确立对匈奴的权威。可是,当时临朝的窦太皇太后好老庄,将他以不合上意为由罢免,使得他的第一次出仕短命而终。 “匈奴入掠上谷,朝中暗潮汹涌,卿曾出使匈奴,当对其相当了解。不知卿有何策以教朕?”刘彻站了起来,走到公孙弘身边。 “臣以为,当战!”公孙弘的信念即使过去了10年,仍旧没变,“且当是灭国之战。” 听到这句话,刘彻的双眼顿时放出精光,紧紧的盯着公孙弘,公孙弘却对此毫不在意。 “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也。此为臣之所大忧,百姓之所疾苦也。关东五谷不登,民多穷困,却重之以边事,推数循理而观之,则民且有不安其处者矣。秦末之世,陈涉无千乘之尊,尺寸之地,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而天下风从,何也?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也。今匈奴掠边,民不堪苦,靡闭愁苦而有离心。”公孙弘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朝廷甲兵不修,但抚匈奴,不恤民命,亲之以公主但求苟安,外则匈奴不足餍,内则民怨丛生。内外交集,臣恐汉欲嗣统而不可得,天下分崩,复秦旧迹。” “高帝曾有白登之围,马邑之战设计若此而单于盾逃。与匈奴战,胜算几何?” “臣以为,匈奴之所依仗者,唯其迁徙鸟举,来去如风也。故我中原诸国追之不及,自周以降,弗能制之。秦赵作长城而防之,据城而守,以护民,然匈奴越长城而侵之,已非一二之数,足见安匈奴策非只守城。今者,皇上已于上林御苑训练精骑有数年矣。臣以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正是诸将军建功立业之良机。”公孙弘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匈奴贫瘠,臣以为当绝互市以断其根本,我大汉严守城池,另使骑兵千里奔袭。如有精骑数万,名将数人,以大汉之地之物之财之力,匈奴国灭,当可期之。” “弘卿确有国士之才。”刘彻轻声笑道,“当年,主父偃说朕时也是这么说的。” “微臣谢皇上夸赞。” “今秋,当是我大汉伐匈奴之时!”刘彻经过这番谈话,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这年秋天,汉武帝刘彻完成他所有的准备,开始这场顷举国之力的战争时,陈娇在东北安置流民的举动也已经完成了。以砖石盖成的城墙,将所有的民居都包围在其中,四处城门采用从朝鲜人处买来的巨木建成,在征集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将这座城命名为“辽东城” 陈娇在高利那里发现了西域商人带给他的葡萄之后,就将那些葡萄酿成了葡萄酒,在尝过之后,高利很快酒发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汉代重农,对于粮食生产极为重视,相对的对于酒的生产也有着苛刻的限制,现在有了用葡萄酿成的酒,那么就在朝廷禁令之外了。想到产酒的暴利,高利觉得眼前有无数的银子在飘飞,和陈娇商量过后,他们决定派一队人到西域去购买葡萄,并且,无论是骗也好,劫也好,一定要弄个会种葡萄的人回来辽东城。陈娇是觉得辽东城终究要找寻一个赚取“外汇”的项目,否则会很难生存下去:而高利则纯粹是在商人习性作祟。这个装载着两个人希望的西域商队,的确也不负他们的期望,在后来给了他们很多惊喜。 而陈娇所希望建立的学校,在李希派来的人的帮助下,终于顺利建立。所有年纪在513岁的孩子,都被囊括了进来。根据孩子们的年龄大小分为10个班级,每个班大约50人左右,老师们根据陈娇所订下的语文、算学、历史、地理、武术(体育)、美术、音乐进行教学,后来又考虑到很多年纪较大的孩子,增设了术科,专门学习一些手艺活,使他们将来可以有一技之长。陈娇自认学识有限,她所知道的对这些孩子不见的真正有用,因此没有参和进去,只是经常过来给孩子们说些小故事,她讲的东西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都是很新鲜又有趣的,很快,她就成了整个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 这是个夏日的午后,陈娇坐在城里最大的广场的一棵大树下,周围围拢了一群缠着她听故事的孩子。被繁盛的树叶筛选过的阳光偶尔会落到她的脸上,有时会让这些还不甚懂得人事的孩子都看呆了。 “姐姐,那岳飞最后被皇帝杀死了吗?”纪稹趴在陈娇的怀里仰着头问道,眼睛里有着模糊的泪光,其他的孩童也是如此。 “是啊。”陈娇摸了摸稹儿的头,“不过,后人给他盖了一座岳王庙,作了一个秦桧的雕像永远跪在他面前。” “真的吗?岳飞总算是有好报呢。”另外一个小女孩嚷嚷道。 “小雪,你说的不对。”陈娇对着那个女孩子摇了摇头,问道:“如果让人杀了小雪的爹娘,再把他抓来跪在你爹娘的墓前,给小雪很多很多的东西做赔偿。小雪愿意吗?” 小雪歪头想了想,说道:“不行,小雪不喜欢这样,小雪喜欢和爹娘在一起。” “所以,对于那些死去的人和活下来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生不能展其志愿,那么再多的死后哀荣都是多余的。”陈娇将小雪抱到身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都是秦桧这个坏人,不然岳飞也不会死了。”另外有一个孩子愤愤不平道。 “小三你也说得不错。”陈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最后下令杀死岳飞的人可是皇帝啊,如果不是皇帝愿意下旨,岳飞怎么会死呢?秦桧只是当了皇帝的替死鬼。像秦桧这种j臣都是看皇帝的脸色办事情的,他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意,才敢对付岳飞的。” “皇上怎么会这样呢?岳飞是大将军啊!”这下可是群情汹涌了。 “你们忘记了,这个皇帝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吗?金国那里不是还有两个皇帝吗?岳飞的口号就是要迎接这两个皇帝,如果他们回来了,他这个皇帝怎么当啊?”陈娇看着这些孩子幼小的脸蛋,笑了笑,“皇帝也是人,他也要为自己考虑的。” “这……” “好了,今天的故事讲到这里,你们该去上课了,不可以迟到啊!快去吧。” 最后这些孩子们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带给他们很多故事的大树荫下。很多年以后,这些已经长大成|人,很多都成为大汉帝国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的孩子们最怀念的地方就是辽东城大广场的这棵大树下。陈娇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开,当孩子们都散得差不多时,陈娇发现纪稹还是站在自己的身边。她奇怪的看着纪稹问道:“你今天怎么还不走啊?” 纪稹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是从陈娇所讲的故事里学来的,说道:“李先生说我以后不用和他们一起练习。以后晚上他会到咱们家给我特别辅导的。还有,他说晚上他会和你谈一谈。” “你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吧?”陈娇怀疑的看着他。纪稹虽然聪明懂事,但是由于太过早熟整个城里的孩子没几个他看的上眼的,并且他还会经常不怀恶意的捉弄他们,虽然每次都没有弄出什么大事情,不过,陈娇却是到那些孩子的父母那里道歉过好几遍了。可是,奇怪的是,那些被纪稹捉弄的孩子们却一点也不怨他,还颇有将他奉为老大的趋势。 “那怎么会呢!”纪稹嘟着嘴抗议,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完全把陈娇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那些不在旁人面前显露的孩子气,在陈娇面前却是一一显现了出来,“是我太聪明了,先生说他们都跟不上我!” “真的?假的?”陈娇虽然对他的话已经信了八分,却仍要故作惊奇的捉弄他一番。 “反正不是煮的。”纪稹对她做了个鬼脸,接着说道,“姐姐,该给我讲别的故事了!我要听诸葛亮的故事!” 纪稹与陈娇住在一起,陈娇对孩子们讲的每一个故事他都会凑过来听,不过相比之下,他最喜欢的还是名将征战沙场的故事,对其中的那些计谋和战略尤其感兴趣。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对这些都不敢兴趣,所以,他只能在私底下缠着陈娇给他讲。 “好了好了。”陈娇笑着拉着他的手,说道,“那我这次?br /gt; 金屋藏娇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7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7部分阅读 次给你讲诸葛亮七出祁山的故事。” 陈娇柔柔的嗓音在广场中慢慢散开,原本行色匆匆的韩墨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现在是学校里的历史老师,现在正准备去上课,他的住所在西边,而学校却在东边,因此要穿越广场才能到学校去。看着陈娇低着头的样子,韩墨有些迷惑,他想,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呢?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不求利益,但求救民于水火的人吗?提示时间的钟声被敲响了,那是陈娇为了告知人们时辰,而特意设置的,每到整点,也就是每半个时辰的时候,都会有人去敲响它,声音可以让整个城里的人都听到。韩墨没能仔细观察陈娇,就匆匆离去。 原本在和纪稹说故事的陈娇,抬头看着韩墨离去的方向,顿了顿。她对于韩墨其实一直怀有戒心,因为这个男子过于清冷的眼睛,让她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说故事吧。” 正文 第十三章 钟山何处有龙盘 朝廷派四将军出征匈奴的消息很快的就送到的彭城李希府上。 “果然是卫青。”李希手中的帛片再度化为了火盆中的灰烬。 “还有李广。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陈潜说道,“这次用他,想来对于今上来说,也是一次赌注吧。如果他没有上佳的表现,恐怕……” “那两位叔叔觉得,能赢吗?”李希问道。 “如果是指这一场战的话,老夫以为,在两可之间。”陈伏说道。 “哦?!” “就整体实力来说,我大汉优于匈奴多矣,长久下来必然能战而胜之。但是,这次出兵却未必,首先,此次是我大汉将士首次出关作战,地形不熟,未知的因素太多了。其次,骑兵初建,这次是他们的练兵场,新兵上阵,恐怕战事如何要全靠将领的本事了。再次嘛,就是内部的诸侯王的问题。” “的确。这三个问题里,未知的因素太多了。”陈潜对他的看法也是很赞同。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有一点却不会改变。那就是,今上已经下定了决心。”李希将头发撩到脑后,笑道,“这次和五年前的马邑之战不同。马邑之战是因为有聂翁壹献计,实属偶尔为之。如今这种形势下,今上在准备了数月之后才出兵,定是他深思熟虑过之后的结果。战端一起,从此天下多事了。” “呵呵,或者,这正是我们这位皇上想要的结果呢?”陈伏笑道。 “对了,陈叔,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李希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他二人说道,“我想,现在也该是去见见楚王太子的时候,恐怕他现在正着急呢。” 楚王府密室 一闪一闪的烛火映衬出刘注略微有些扭曲的面孔,他的对面是蒙着脸的李希,两人如此对视而无语已经有一刻钟时间了。不同的是,这一刻钟里,刘注的心中满是愤懑,而李希则是满怀轻松的等待着,等待着眼前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屈服。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注终于懊恼的低下了头,愤愤的说:“耍够了吧?把他们都放了。” “呵呵!”李希笑道,“我想应该是我来问小王爷你,玩够了没有?” “你……”刘注猛的抬头,瞪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只露出两双眼睛的神秘人,咬牙切齿。 “小王爷不必如此,您不顾死活的动用暗势力对付在下,而且动作如此之大,若被朝廷密探得知,恐怕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您还是个孩子,不知死活的玩着危险的游戏。”李希毫不在意的走到刘注身边,一挥手,从他怀中拎出一个香囊,嗅了嗅,“千里香。小王爷好手段。” 千里香,是来自于南疆异族的一种异香,通常还有一种专门训练过的鸟儿来追踪被这种香气缀上的人,唤为闻香雀。 “没有佩戴香囊的人只要和有香囊的人接触就很容易沾染上此香,只是人鼻很难发现,只有那闻香雀能够凭借这种细微的香气一路追踪。”李希笑着说道,“小王爷初次见我,就将此香囊携上,可谓用心良苦。倒是我一时不防,险些着了道。” 初次见到刘注的时候,李希的确注意到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只是富家子弟身上佩个香囊什么的是很常见的事情,而且刘注在城里青楼间素有名声,兴许是在哪家姑娘那里沾染上的,李希初时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小王爷您太谨慎了一点。如果,那次您立刻就派人来追击我的话,现在也许已经成功了呢。”刘注本可以在第一次会面之后立刻命人来追击他,只是刘注过于谨慎,对于千里香还不是十分信任,所以一直到他们第二次见面之后才命苗人尾随他,只是那时已经太迟了。 刘注心中也是苦笑不已,他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当日携带千里香只是临时起意,他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不愿意打草惊蛇,后来证实了千里香的效用之后,他才在第二次见面之后,命那些来自南疆的异族人去追击,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失败。 李希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不信任伤害了那些异族人的自尊心,所以有人偷偷利用闻香雀跟踪李希。若只是跟踪也便罢了,那人竟然还想建全功,偷入了李家设在彭城的暗堂,被李希的手下一举抓获,才让李希发现了刘注的秘密武器。而他的同族人又不敢将此人私自行动的消息告知刘注,在此人被擒之后,刘注府中竟无一人知晓。既然已经识破,李希便将计就计,在第二次被追踪时,开始误导刘注的手下,结果便是,刘注暗中处置了彭城里数个为富不仁的商家之后,才发现自己被人戏耍了。同时,刘注也惊骇的发现,自己原先暗中培植的势力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一网打尽。 “小王爷还是不要太小看影子在楚国数十年积累的实力。”李希不打算告诉刘注他的意外失误,只是要在刘注心中打下一颗影子的无所不能的钉子,“与影子作对,对楚王府并无好处。楚王裂国封侯已经有70年了,70年中影子经历了无数风雨,至今在下仍能够在此与你对话,光凭这一点,就请小王爷三思一下,对付影子的后果。” 事实上,李希并没有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此刻的楚王府实际上已经不能摆脱隐身其后的李家了。自文帝开始,诸侯王的就一直为朝廷所忌惮,朝中屡有重臣要求削藩,楚王府在这种情势之下,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影响。第三代楚王刘茂还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起兵造反过。当时,若不是李希的祖父念着当年与刘礼之父的一点情意,替他暗中运作,楚国也许早就和吴国一样被除国了。 经此之后,楚王府实力大损,做事也不免畏首畏尾,倒是李希家族接手了许多原楚王家族的暗中势力。因为第四任楚王刘礼原非王府太子,对于这些私底下的事情自然是不知晓的,而刘茂战败自杀,根本来不及交代这一切,所以李家的这番做为根本无人知晓。楚王府的暗中势力,本就是第一任楚王刘交为了将来子孙们的退路而秘密设立的,只是第三任楚王刘茂实在是个草包,不但没有善用这些势力,反而便宜了李家。失去了这些暗势力的楚王府,只能有那些明面上的封地,财产,加上他们的前科以及皇帝的严密防范,竟然再也不能建立起自己的暗中班底,生死操之人手,从此是真正的只能安心当个学养高超的王爷。 “在下倒是很惊讶,小王爷能够在朝廷和在下的双重监视下,找到这么些有用的帮手呢?”李希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被面巾遮盖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只不过,如果小王爷不打算和朝廷做对的话,还是不要再想着讨回那些人了,免得为自己和王府,招来杀身之祸。” “……”刘注仍然是沉默不语。 李希继续说道,“在下和您的父亲一直合作的十分愉快,我想即使您继位以后,这种合作关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吧?事实上,即使您查出了在下的身份,在下也有把握在您动手之前,借用朝廷的名义,名正言顺的除去楚国。虽然历代楚王都算是贤明,但是,家大业大,总有不干净的时候,在下只需一封密信,就可以令楚王府灭族,不知道您信是不信?” “够了!”刘注终于出声了。 “只是,能不到那一步的话,在下还是不想走。”李希露出了笑容,知道刘注离屈服已经不远了。“小王爷,影子虽然会为了自身的大局,而让楚王府帮我们做些什么,可是从来也不会损害楚王府的利益,不是吗?” “先生,你赢了。什么都别说了。”刘注不能不屈服,他不愿意为影子所牵制,恐惧的就是这个神秘人有一天会对楚王府不利,更甚者是恐惧影子有一天会利用楚王府对抗朝廷,因为这种不为人注意的暗中势力,才是最危险的。但是,现在,李希明确的告诉他,如果刘注继续下去的话,那么他立刻就能够让楚王府万劫不复,他还能做什么,说什么。自己苦心孤诣所培植的暗中势力,在这段时间的较量中,也已经被李希以引蛇出洞的方式一一打破,如今已经没有本钱和人家叫板了。 “小王爷放心,您还是小王爷,在下也永远只是影子。如果,楚王府有什么疑难,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李希向刘注鞠了一躬,这是和解的标志。 刘注知道,自己除了重复自己祖辈父辈的老路之外,别无选择。他垂头丧气的想着,终究不能改变什么啊。不,从他生为楚王太子就注定了这一切,身为宗室,在这个时代,如果太突出了,只会为自己招来灾难,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还想着希望做一个有做为的藩王。如今证明,只是一个梦啊。 “小王爷如果已经放下心结,那么就请早立王妃吧。庞家小姐,是个很不错的对象。”李希看着刘注,知道这是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刘注骇然的抬起头,看着不动声色的李希,说不出话来,庞家小姐庞语,是他倾心多年的人。只是,他不愿意自己家族连累到她,更不愿意让她成为自己被影子所控制的弱点,所以一直躲着她。没想到,还是会被发现了。 “小王爷,不必如此。在下只是想告诉您,影子还不屑于靠威胁一个女人的性命来让你合作。对影子来说,人的感情是可以变的,只有利益才是最可靠的。”李希笑着说道,“至于,小王爷担心的事情,那也大可不必。要知道,对影子来说,一个诸侯王,比一个朝廷的郡守好合作得多,毕竟后者,可是会引来朝廷大军的。所以,只要楚王府没有过于出格的行动,影子是不会舍弃王府的。” 家族,爱情全都在人家掌握之中,还能再说什么呢?刘注苦笑着点了点头。 “马邑军后五年之秋,汉使四将军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余人。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后得亡归。汉囚敖、广,赎为庶人。” 十数年后,当一个叫司马迁的男子在记述这年秋季的历史时,写下了上面这段文字,这是后来的汉大将军卫青的第一场胜利,这场战争也因为他而名载史册。但是,对于身在辽东城的人们来说,匈奴和汉朝对他们都还十分遥远,他们现在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一场发生了仅有数个时辰的可笑叛乱。 事情很简单,十几个不甘平庸的工匠打算发动叛乱,想要取代陈娇和高利成为辽东城这片乐土的主人。但是,却被一直暗中监视他们的李希手下的暗卫抓获,交给了陈娇。现在,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观望,而陈娇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高利的意见很简单,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提供的最标准的答案,全部处死,最不济也得赶出城外。但是陈娇不能接受这种处理方式,因为在她看来生命宝贵,所以只能先把那些人全都关押起来。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陈娇独自坐在房内,心中郁闷,她身旁是保护她安全的几个侍卫。因为叛乱时,那些人曾经有挟持陈娇的打算,所以事后在庄昕的强烈要求下,陈娇答应了为自己选择几个侍卫。当然,这些人都是从李希派来的暗卫中选取的。 “小姐,巳时了。”沈清低下身子提醒道。沈清是陈娇身边的侍卫之一,事实上,他也是李家收养的孤儿之一,能力卓绝,所以被李希派到辽东城里,负责陈娇身边的一切安全事宜。这次的叛乱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平定的。 “啊,知道了。”陈娇立刻站起身子,走到门外,将熬得差不多了的中药倒出,小心的装好,端着它向自己房间的反方向走去。 “韩先生,吃药了。”陈娇一如之前数日,进门说道。 房中躺着的正是韩墨,他身穿白色儒士服,神情有些疲惫,但却优雅依旧。他嘴角含笑的看着陈娇走到自己面前,静静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直视着面前这个女子。如果说这场叛乱带来了什么好的变化的话,那就是拉近了陈娇和韩墨之间的距离,之前这二人彼此注意,但是却互相保持着距离。但是在这次的叛乱中,由于沈清一点小小的失误,使得陈娇的生命险些受到了威胁,在关键时刻是韩墨救了她的性命。所以现在,韩墨被陈娇硬留在城主府疗伤,而陈娇则是日日服侍。 “小姐,似乎有心事啊?”韩墨面不改色的将陈娇端来的苦得不能再苦的中药喝完,发现陈娇心神不属,便开口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陈娇经历过这次的变动之后,对于韩墨的警戒心大为下降,毕竟韩墨也许对她有些想法,但是在生死关头却能够舍命救她,这或者是韩墨认同她的一种标志吧。原本不愿意对韩墨袒露自己的心情的陈娇,歪着脑袋想了想,韩墨是辽东学堂里面,除了陈娇之外最受欢迎的人,因为他上的历史课十分有趣而且生动。陈娇自己也曾经绕有兴致的去旁听过,因此她确定韩墨是个很有见识的人。 为什么不听听他的看法呢?陈娇产生了这种想法之后,立刻付诸行动。于是,她将事情说了一遍,问道:“韩先生觉得到底应该怎么善后呢?” “我以为高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韩墨一开口,陈娇就觉得自己问错了人,原来又是一个和高利有相同想法的人啊。“不过,陈姑娘难道有不同的想法吧?” “我,我是觉得不应该这么轻贱人命。”陈娇听到这个不过,心中又有了希望。 韩墨有些惊讶的看着陈娇,他的表情倒让陈娇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陈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韩墨对陈娇笑了笑,这舒缓了陈娇的紧张情绪,“陈姑娘知道荀子吗?” “孙卿吗?” “正是。荀子有人性本恶说。陈姑娘知道吧。” 这些学过中国历史的陈娇当然知道,荀子的人性本恶说可是诸子百家中的一个另类得很的学说。陈娇从前就一直是人性本恶说的信奉者。 “家父曾经是墨门学徒。所以,给我取名墨字。”韩墨轻轻说道“墨家脱于儒家,和儒家一样都主张人性本善。我自幼由父亲教导,但是我却不相信墨儒两家理论的这个根本。我自幼所见的事实告诉我的是,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许之谋愚、贵之敖贱本才是人之天性。我以为,人性就如同流水一般,若无河渠引导,就会肆虐慢漫,最后消失于荒原之中。” 陈娇静静的听着韩墨的话,看着他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散发出一丝神采。 “陈姑娘,你不欲取人性命,是你心善。但是,从你建立辽东城的那一刻起,这个城里的事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和高兄的管理方法本就宽松,如果你不对这件事情进行处置,那么辽东城就是一条失去渠道的河流,终有一天会被日光晒干的。”韩墨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人,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这……” “城中诸人本就无税无役,陈姑娘与高兄除了带他们来此,还为他们准备好良种与食物。平日从不立律法管束,这已是大不妥。说句实话,若是不是高兄与陈姑娘这般管理,他们也未必会有这个取而代之的野心。陈姑娘虽没有开城为主的想法,如今却已经成了事实。所以,在下以为,此事过后,陈姑娘的一些想法,恐怕要好好调整。” 陈娇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年轻人,心中渐渐冷了下来,因为她无法反驳。来自现代的她自然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如今的辽东城,既然已经真正成为一座汉朝治外的城池,那么她现在就不能再放任它了,要好好为它的将来打算。想这次这样的烦恼,她真的不想再有了。也许,真的应该要改变自己对待这座城池的态度,彻底断绝某些人的想念吧。 当陈娇开始有了这些自觉之后,她开始思考辽东城的未来。辽东城的北方是匈奴左庭管辖所及之地,西边则是汉朝的辖地,东方还有卫氏朝鲜。匈奴和汉朝自然是强国中的强国了,万万不能得罪,好在他们两国的这场战一时半会还打不完。现在唯一要谨慎对待的就是朝鲜了。陈娇记得这个朝鲜似乎曾经和汉朝不和过,记得以前历史书上的地图里,西汉版图是包括现在的朝鲜半岛的大部分地区的。也就是说,将来朝鲜和汉朝之间会有战争,那么最迟到那个时候,辽东城就会被汉朝注意到,既然一早就知道朝鲜是必败无疑,那么该投靠谁自然是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的事情了。现在,辽东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好好的保护自己。万一什么时候,这三方面有任何一方提早注意到辽东城,那就危险了。 想定一切之后,陈娇就立刻开始动手准备,一反过去的懒散。所有参与了这场叛乱的人,一律罚为下民,地位比城里所有的人低一等,由庄昕喂他们吃了一种药物,确保他们除了干活,不会再有力气逃跑。原本按照陈娇的想法是,将他们驱逐就可以了,不过无论是韩墨还是庄昕都极其反对,因为辽东城的存在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还是一个未知的事情,如果这些人心怀怨恨的离开,引来敌人,这座毫不设防的城池如何抵挡。所以妥协之后,就得出了所有参与叛乱的人都贬为下民的结论。好在参与的人都是一些独身没有家庭的人,没有孩子跟着受累,不然陈娇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定。孩子们还是照常上课,陈娇从几千人中挑选了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将他们组成护城队,日夜在城里巡防顺便负责治安问题。并且让高丽通过他从前的关系,从商人那里买些牛马来。牛自然是用来耕种的,马匹却分成两部分使用,一部分是给护卫队,一部分却送到了学堂里,给那些孩子们。 为什么要给孩子们买马?对于这个问题,陈娇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这是负责学堂武术课的李磷的要求。基于术业有专攻的原则,她也没有多问,反正李希给了她很多银子,买就买吧。 不过从她做出决定的这一天开始,陈娇就变得很忙很忙了。因为,她开始意识到高利也许是个很优秀的商人,很优秀的商业管理者,但是他绝对不适合当一座城池的管理人员。因此,她开始遵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亲自过问很多事情。在这个过程中,陈娇开心地发现,韩墨是一个超级好用的帮手。在韩墨真正去除了对陈娇的猜疑之心后,他真正成了陈娇的好帮手。很多时候,都是陈娇提出一个看法,韩墨帮助她将一切真正落实下去,并且把其中不恰当的地方改正过来。 在这期间,陈娇让高利带人去了后世大庆油田所在的地方一次,带回了十多桶原油,小心的储备在城主府中的地下室里。随高利回来的还有东北特有的许多特产,后世大庆油田所在地方现在是卫氏朝鲜的领地,这个时候的很多东北特产还不为汉朝人所知。高利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每样都买了一点回来,但是却让陈娇吃了一惊,人参、鹿茸、貂皮、木耳、蕨菜、薇菜、元蘑、榛蘑、榆黄蘑、松籽、山核桃等举不胜举。当陈娇将它们的用途一一向高利说明之后,陈娇觉得自己都可以看到高利面具下的双眼变成孔方兄的形状的样子了。不消说,在高利的大力运作之下,这些东北特产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关内输入,而辽东城则靠此项贸易发了大财。但是凡是有利必有弊,他们这个本来很小的城池也因此提早被人注意到了。 正文 第十四章 新秋朝凉未见日 元光六年,在后世人看来这是汉武帝刘彻正式对匈奴开战的一年,而他后来所重用的大将军卫青正是从这场战争中显露头角的。卫青靠此战中的斩首700人,获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侯位,关内侯,从此被视为大汉王朝一个新生名将。但是,在当时却很少有人能够正视卫青的能力,关于他是依靠姐姐的肚皮封侯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果然是有个好姐姐啊。”刘注在密室里这样和李希抱怨,他和一般人一样,认为卫青是依靠自己的姐姐有孕在身在会有此殊荣的。 “小王爷错了。”李希平静的指正他。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会这么说话的人,他们不了解战争。当然,小王爷做为诸侯王却是最好这样说。”李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从屈服,就开始视他如师的男子,心道,单凭他如今这般能伸能曲的气概就不应该轻视他,楚王府还是不好控制啊。 “战争?”刘注听到李希这么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大汉立国七十年来,与匈奴战,输多胜少,兵民皆畏匈奴如虎。小王爷知是不是?今上,雄才伟略,他一心改革旧制,用兵匈奴。这才是第一战,就败得如此之惨,而卫青于四军之中独胜,试问陛下怎么会不对他另眼相看。而且,正是因为败了,所以才要特意夸大卫青的功绩,让大家遗忘其他人的失败。” 是的,对于雄心壮志的刘彻来说,这场战争是失败的,而且是惨败。四路军马战死约一万七千人,仅有卫青获得了胜利。虽然李广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绝地逃亡,但是对于刘彻来说,李广的失败却是不可原谅的。他将李广和公孙敖同时下狱,并且终其一生都不愿意原谅这个空有飞将军之名,却使得他对匈奴的第一次正式反击失败的人。他特意提拔卫青,给予了他与功绩不符的荣耀,一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为下次讨伐减少阻力;二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告诉自己大汉还是有可以抵挡匈奴的将领的。 “匈奴盗边报复,渔阳告急”此刻的刘彻正在未央宫中,面对着这封从边关飞来的告急书简,心中烦闷。 “杨得意,你去传令,任卫尉韩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渔阳,速速启程。”刘彻此刻神情疲惫,双眼通红。 “是,皇上。不过,您是不是该休息了。您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是不是到卫夫人……” “朕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刘彻重重给了杨得意一个耳光之后,发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算了,你下去。” 杨得意走后,他摊开数年前异人所赠的一副地图,盯着上面的标记,恶狠狠的想着,朕不会输的,绝对不会。 “皇上,您吃点东西吧。”对于刘彻的身体很是担心的杨得意只好到椒房殿请来了有孕在身的卫子夫,卫子夫怯生生问道。 刘彻淡淡的扫了一眼卫子夫身后的宫婢,以及卫子夫凸起的小腹,心中叹息了一声,说道:“端上来吧。” 听到这句话,卫子夫和杨得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对于刘彻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看到刘彻这几日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他们心中一直十分担心。现在,刘彻肯吃东西了,那么就表示这个很有分寸的帝王已经回收了他的理智。事实上,刘彻作为一国的君主,一直很懂得控制自己的喜怒,对于身旁服侍的人,只要他们不犯大错,他都是很宽容的。像这次这样的喜怒形于色,实在是很少见的,所以才使得整个宫中的人都为之心惊胆颤。 刘彻让卫子夫坐到自己身边,看着这个因为怀孕而略微失去以往的光彩的温顺女子,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忽然说到,“子夫,这次你生下皇子的话,我就封你为皇后吧。” “什么?”卫子夫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着刘彻认真的神情,脱口而出道,“那皇后娘娘怎么办?” 刘彻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早已经没有什么皇后娘娘了,现在后宫之中,你才是最大的主子。” “臣妾越矩了,请皇上惩罚。”看到刘彻不悦的神情,卫子夫顿时慌了神,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彻当然不会处罚有孕在身的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永远安静的女人,他却忽然想起了从前那个在自己身边绝对不会对他低头认输的陈娇。 陈娇是长公主的女儿,论辈份还是他的表姐。他们是从小时候就认识。那时候,他的母亲王美人还不是皇后,他也不是太子。父皇的诸多姬妾中最有希望问鼎皇后之位的人,是栗姬。王美人只是平民出生,也不是特别受宠爱,所以后宫中的那些皇兄皇姐们,都以他的太子哥哥荣为马首,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只有阿娇是例外的。 虽然现在想来,也许是姑姑馆陶长公主特意指示的,但是阿娇的确是他儿时唯一的对等的玩伴,和那些陪着他由着他小宦官们不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后来他们成婚之后,阿娇也不曾有,他已经是个皇帝的自觉,从来没有怕过他。他一年一年的长大,而阿娇也许是因为有着身为馆陶公主的母亲的庇护,始终还是孩子脾气。当他变得一年比一年深沉的时候,阿娇却一直没变。所以,他可以很轻易的欺骗她,也可以很轻易的废掉她。因为阿娇实在是太好对付了,一点也不像是姑姑的女儿。如今,那个孩子一般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呢?也许,早就已经不在了吧,那样的脾性,怎么可能在外面活下来呢。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想,所以才没有命人去追查吗? “……上,皇上。”卫子夫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他笑了笑,心道,事到如今想这些做什么呢。 “子夫,什么事?” “臣妾的母亲之前捎书信来说,身体不是很好,臣妾能否回去看看她?”卫子夫问道。 “当然可以。我大汉以孝道治天下,你要回去看望母亲,我自然不会阻止。”刘彻笑着将她的扶起,“我让杨得意去为你准备下,你去看看她吧。另外,你帮我向仲卿说声,匈奴的事,他做得很好,那些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 当卫子夫在杨得意的搀扶下离开宣室的时候,刘彻开口唤了她一声,说道:“子夫,你有一个好弟弟。” “姐姐,姐姐。”纪稹开心的拉着陈娇的衣角,小小的脸庞上尽是笑容,“下午是我们的岁末测试,你一定要来看哦。稹儿一定会得第一名的。” “知道了。”陈娇笑了笑,轻轻抱起稹儿,这个原本很瘦弱的孩子,在她身边调养了大半年之后已经壮实了很多,现在她要抱着他都已经相当费力了。看着稹儿,她忽然想到,英国丘吉尔很著名的牛奶计划。她想自己也应该为这些孩子准备牛奶,让他们成长得更健壮一些。看来,又要派高利出去一次了。 虽然说这种岁末测试对于大多数汉朝的人来说是一种很陌生的东西,但是中国人向来就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好习惯,所以下午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孩子的父母亲人放下手中繁重的事务来大广场为自己的子女助威的。陈娇为了扫去上次叛乱在人们心中留下的阴影,有意将这次测试弄成城内比较大的一个年末庆典。当陈娇进入广场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年末测试的内容是:语文、算学、历史、地理、美术、音乐、武术(体育)。但是,由于语文、算学、历史、地理的观赏性不是很强,所以早早的放在前面几日就测试过了。唯有后面三项,要在今天下午当众比试的。书画乐当然要放在前面比,武术又因为负责教导的李磷的一丝不苟的性格而被细分为骑马、射箭、比武三项。陈娇参考了后来的一些娱乐活动,除了专业的考官(学堂的老师)之外,还增加了大众评委,请了几个公认的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担任大众评委,他们的评分和意见将会被计入总分之中。 当然不是所有在学堂的孩子们都有资格在大广场上表演自己的所学,只有在前面一轮的测试中通过老师认同的孩子才有那个资格。所以,今天下午能够站在这里表演的孩子,其实也不过数十人。 “陈姑娘,这种与民同乐的做法很不错。”原本认真观看场中比赛的陈娇耳边忽然响起了这个声音。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韩墨,笑着说道:“是韩先生啊。” “这次大会之后,这些流民大约是可以将此地当作是真正的家了。”韩墨看着场中那些因为孩子们的出色表现而一阵阵欢呼的人们,心中有些感叹。 “我心安处是故乡吗?”陈娇忽然想起这句话,同时在心中反问自己,对她而言,这个汉朝究竟是不是她的故乡呢? “我心安处是故乡!”韩墨初时有些愕然,细细品味之后倒是笑着点头道,“确是如此。” 陈娇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陷入了深思。虽然她认同了李希他们是自己的家人,但是汉朝之于她还是太陌生太陌生了。最初的时候,她只是同情这些流民的处境,所以半强迫着李希帮她送这些人到东北来。到了这里之后,当她看到高利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些人的民生问题之后,她出于逃避的心态不愿意再插手其中,因为她始终不愿意和汉朝的人事物有太多的牵扯。一直到叛乱发生的时候,她才在韩墨的提醒下真正醒悟,无论她是否愿意,这座城池都已经是她摆脱不去的责任了。于是,她才开始真正的将自己沉入其中,开始想为它做些什么。 “陈姑娘,”韩墨再一次把她从恍惚中唤醒,奇怪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 “我想,你该下去看看了。稹少爷似乎和考官有了冲突。” “什么?”陈娇转头一看,果然,有一群人正围绕着纪稹和其中一个穿着考官衣服的人。她赶忙下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纪稹在参加射箭比赛的时候,三箭皆射中了红心,而且是以后一箭劈开前一箭的方式射中的,(汗,大家看的懂不?)显示了他十分高超的技艺。但是最后进行成绩统计时,其中一个考官却以靶上只有一支箭为由,判定他只射中了一箭。如此,纪稹自然是极度不服气的,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师重道,冲上去就和考官理论开了。 “稹儿,你过来。”陈娇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向身处正中心的纪稹招呼了一声,接着便看向那个做出此判决的考官。发现他正是纪稹的授业恩师,李磷。 “陈姑娘,”李磷向陈娇行了一礼,接着说道,“事前的规则上说得很清楚,最后以靶上的箭数论成绩。虽然说小少爷的技艺超群,但是规则就是规则,不是吗?” “姐姐,可是我明明……” “好了,”陈娇瞪了纪稹一眼,说道,“稹儿,任何游戏都有它的规则,你既然参加了就要遵守,而且你这次不守规则本就是你自己的失误。李先生的判决没有任何问题,你乖乖的下去,准备另外一项比试。” 纪稹虽然不服气,但是对于姐姐的话还是不敢不听,便气鼓鼓的下去了,围观的众人见此,也便退去了。 “小姐,”李磷对着陈娇说道,“在下,方才无礼了。” “没什么,先生没做错什么。”陈娇对着李磷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想,先生对稹儿是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吧?稹儿今天这样做也太过恃才傲物了。先生大约是想刹刹他的锐气吧?” “正是。”李磷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通情达理,他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少爷的根骨奇佳,以在下看来,将来成就必定不同凡响。城内众孩童中,没有几个比得上他的,再加上他是小姐的弟弟,只怕夺冠是意料中的事。在下舔为他的师傅,实在不愿意看到他因为骄傲而散失上进心。” “稹儿的事我了解,他有你这样的师傅,是他的运气。李先生以后不必顾忌这么多,好好的磨练他就是了。” 这个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不过最后稹儿却没有得到第一名,由于他在射箭一项上的得分太低,再加上之前的语文等项上,他又非前列,最终只能屈居第二。抱着第二名的奖杯回家的时候,他的小脸还阴沉沉的,很是不开心。 “我们家稹儿怎么这样啊?今天得了第二名,还不高兴啊?” “我本来可以是第一名的!”纪稹愤怒的挥着小拳头,不甘心的说道。 “稹儿,”陈娇叹了口气,拉过他的小手,让他做到自己的两腿上,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测试测的是综合的成绩,所以你才能够名列前茅。但是,你除了武术之外,有哪一项是学堂里的第一?而且,今天还有那些大众评委,你看看他们给的分数,哪个孩子的有你高?你是我的弟弟,原本人家就会对你另眼想看,即使是那些在比武场上败给你的,其中也许有几个也是因为家人的交待,才不得不败的呢。” “可是……” “你就是再厉害,也才10岁,那些比你大的孩子就是用力气拖,也是可以把你累得够呛得。可是,你现在觉得累吗?” “不是很累……”声音小了下去,有一丝委屈。 “那就是了。其实你这个第二名也不能算是实至名归啊。” “我又不要他们让……” “稹儿,今天的事是要告诉你,有时候,一个人的身份会改变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的。你是我的弟弟,他们自然是要让着你的。你的参加其实是一种不公平,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别人。”陈娇虽然不愿意,但是却不愿意这个弟弟心中滋生骄傲或者憎怨,只能把事实告诉他。 “我……”纪稹的声音带着苦腔,想来是很不甘心,很委屈吧。 “稹儿,你要记住,你是姐姐的弟弟。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想想它的前因后果,不要因为自己的成功而一味自满。也许,你的成功背后,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轻轻的抚摸着纪稹的头,陈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稹儿不要觉得委屈。只要稹儿自己心里明白,以后待人处事都再小心些,不要用身份压人,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不会再这样了。” “稹儿知道了。”纪稹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小脸上都是倔强的神情。陈娇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想笑出声,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又是这样的犟脾气。 正文 第十五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次的测试是纪稹唯一一次参加的测试,在那之后,虽然岁末测试已经成为了一种荣誉的象征和传统,但是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不过,他的优秀足以使自己成为无冕之王。这次的测试还带来了一个作用就是?br /gt; 金屋藏娇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8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8部分阅读 是,陈娇发现纪稹他们骑射时,居然没有使用马蹬,而且使用的马鞍也是软鞍,和陈娇印象中的骑兵形象截然不同。于是,陈娇将自己所知道的马鞍和马蹬,画了一份图交给工匠们打造。当这些马鞍、马蹬和马蹄铁交到李磷手里的时候,他眼睛大得让陈娇怀疑会掉出来。不过,陈娇现在可没时间去管他。 “韩先生,你说过你是墨门的门徒,对吧?”陈娇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人,让原本埋首文案的韩墨心中抖了一下。 “正是,不知道陈姑娘有何见教?”韩墨不知道陈娇为什么忽然提及这个,墨门早已经衰落,世人对它的印象也不甚深刻,基本上墨门子弟都是极为沉默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是默默无闻。 “我记得墨门先师墨子似乎正是出身工匠啊。小女子近来有些想法,需要一批出色的工匠帮助小女子完成。”陈娇前些日子仔细思量过后,觉得自己所在的这个辽东城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可是她又不是学文科的,压根不可能去搞出那些发明创造,不过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要是辽东城不能在被人接手之前,培养出自己的力量,恐怕就没有和人家叫板的资本了。冥思苦想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对象,那就是墨门。 谁都知道,墨门是诸子百家中最具科学理性精神的学派了,后世还从《墨子》中总结出了什么光学八条,还有什么力学知识的。估计在现在这个时代,出身墨门的工匠算得上是最牛的“科学家”了,所以,这种人当然要透过韩墨这个宝贝弄到城里来了。不然,就靠她这个元素周期表还背不全的家伙,那真是想也不用想了。 “这个,在下的师兄弟们,大都宁愿老死山林,不愿意到世间的。”韩墨有些为难了。 “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陈娇瞪大了眼睛。 “他们,对于祖师所留下的一些学说十分感兴趣,所以基本上都在一起研究这些,不和外人交往的。在下,对这些不感兴趣,故而师兄们才让我下山的。”韩墨尴尬的说。事实上, 是因为韩墨总是引经据典的反驳,墨子的兼爱、非攻等理论,才被烦不胜烦的师兄们赶下山的。 “什么?”陈娇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好人才在眼前难道还请不下山?“什么样的学问啊?他们也可以到城里来研究啊。”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说到这个韩墨的脸色就更加怪异了,基本已经呈现扭曲状。 “为什么?”急切的心情使得陈娇像一个为什么宝宝。 “在下的师兄们的行为较为怪异,而且,有几位师兄沉迷于炼丹,曾经……曾经数度引起山林大火。”韩墨重重的咳了一声,然后说到,“到了城里,万一再出事,就不好了。” 火药吗?陈娇觉得自己的眉毛一定已经打结了。不管是什么,反正先把这群科学怪人搞来再说吧,自己在这里,总不至于放任他们把城给烧了,大不了找个偏远的角落,在把他们隔离在那里,慢慢做研究。 “这个好解决,我们多注意就是了。韩先生,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他们的帮助。真的。”陈娇尽量用最诚挚的声音和韩墨说。 “但是,我的师兄弟们对凡尘俗世真的不感兴趣,在下不能保证他们会跟我下山。”韩墨见陈娇十分坚持,知道自己是怎么也拒绝不了她了。 “没关系,我这里有些东西,你拿给他们看。看完之后,他们绝对会肯跟你下山的。”陈娇早有准备,当下马上拿出一卷原本藏在身后的书帛,塞到韩墨手上,“要是他们看了这个还不跟你下山,那就用不着他们了。” 韩墨不明所以的看着陈娇极为有信心的样子,心道,我的师兄弟们要是这么好说服,这么多年来能只有我一个人下山吗?算了,自己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在城门口送走了仍然信心不足的韩墨,陈娇一脸j笑的回到府中,那笑容让一直跟在她身旁的纪稹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陈娇此刻,心中可是十分得意的。她让韩墨转交的东西里,有她这几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简单物理、化学和数学的一些知识,目的就是吸引韩墨的师兄弟,假如他们看了这些还不下山,那么,也只能说他们水准不够,即使来了也帮助不了她,到时陈娇就会叫自己死了这份心,乖乖回到李希羽翼下,受他保护好了。当然,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水准太高了,看不上陈娇写的这些东西,不过如果中国历史上真的有这么一群人,那么工业革命还会发生在西方吗?所以,陈娇对于这次拐人计划,还是有八成信心的。 韩墨走时,已经是临近新年了。陈娇扳着手指头算过,他大约过完年才会回来,陈娇心底盘算着,等墨门的这批人一到,就开始大炼钢铁、造玻璃什么的。总之以前在玄幻小说上看到的桥段,全都来上一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就可以怎么的。 看着城墙下面不断叫嚣着的人群,陈娇一阵头痛。不是匈奴,不是汉朝,先来挖她墙角的居然是朝鲜。她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郁闷。护卫队早早发现了这批人,但是没有火枪,没有炸药,没有千军万马,只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和数千什么也不懂的农民,如何和人家对抗。或者可以用储藏室里那些原油赶走这批人数不多的朝鲜人,但是根据去过朝鲜的高利的报告,以为首之人的服饰来看,他显然是朝鲜贵族,这么数千人一去不回,随之而来的就可能是朝鲜的正规军队,想凭这么座小城就和整个朝鲜作对?累也会累死。没的选择了,只能开城投降。 “姑娘就是此城池的主人吗?”为首的是一个看来十分和蔼的老者,须发皆白的他笑吟吟的看着蒙面而来的陈娇。 “不敢,此城乃是大汉属地。”陈娇打定主意拿着汉朝的名号来吓退朝鲜。 “哦,大汉朝果然能人辈出啊,数月之前,在下与家人游猎此处时,尚未见此城。不过数月时间,就能建立这样一座坚固的城池,姑娘能耐不小啊!”老者呵呵大笑,大大方方的表示出对陈娇的欣赏,同时,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某种危险的讯息。 “大人缪赞了,这是我大汉工匠人人都会的本事,与小女子无干。”陈娇一听,心中就叫糟了。这样一座城池在这个时代来说,除了那些用石头造成的石头城之外,恐怕要数这种城池最坚固了,而且费时甚少,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可是一项不得了的技术。眼前这位老人如果知道这种砖石目前还只有辽东城在用,那么恐怕,在掳走工匠之后,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老者会把其余众人屠杀得一干二净。因而,她也只能如此说法,企图将事情缓上一缓。 “是吗?”老这显然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说道,“老夫对大汉朝这种高超技术甚有兴趣,对姑娘是一见如故,希望姑娘能够带上工匠们,随老夫到我朝鲜走一趟,以便朝夕请教啊。” 对着这种明面上的威胁性邀请,陈娇也只能苦笑,肉在砧板上,不去也不行啊。 “大人一片好意,小女子敢不从命?”陈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只是,有些小事情,小女子还要再处理一下,请大人稍候。” 老者在朝鲜也非普通人,并不怕陈娇会在这片刻之内做出什么事情,他略带着欣赏之意的看着这个知进退的蒙面女子离去。陈娇离去之后,他招来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说道:“你派人严密监视这座城池,在我再下命令之前,不准任何人轻易离开。” “是,老爷。”中年人恭敬的应道。 退入后室的陈娇立刻将庄昕和高利叫到了跟前,对他们一一吩咐。 “姑娘,你要我从地道潜出去找少爷来处理这件事,你自己却要到朝鲜去安他们的心?”庄昕对于陈娇的计划是积极反对的,“何需如此?凭我们的身手,要将您和小少爷以及高爷带出城并不是难事。” “我们走了之后呢?”陈娇瞪了他一眼,“让这些城民成为朝鲜人的刀下鬼吗?既然如此,我当初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用说这些了,反正听我的安排就是了。姐夫想来会有办法的。” “还有你,高利,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让剩下的城民们好好的留在城里,不要轻易出城,否则可能会有杀身之祸的。”陈娇又不放心的向高利交待。 “小姐放心吧,高某和朝鲜人打交道比小姐总要经验丰富些。属下会注意的。”高利点头应是,接着又附到陈娇耳边,说道“属下看这位老者身份不凡,恐怕是朝鲜贵族中一等一的。朝鲜目前有两位皇子,现任朝鲜王已老,目前其国内的朝臣和贵族都分为两派。这位老者总是要投靠其中一派的,小姐可以见机行事,利用另外一位皇子的势力脱身。” 陈娇没有回答她,但是高利看到陈娇的睫毛微动,便知道她已经听在了耳中。 将陈娇从辽东城硬生生带走的老者,的确不是普通人。他是朝鲜二皇子的师傅,崔吉,在朝鲜官居朝鲜相国之职。他的夫人出身匈奴,此次他随夫人归宁,路经此地才发现了辽东城的所在。这位老先生一直以来在朝鲜以老j巨猾著称,他的治国观念很有点今天的小国外交的影子,认为在匈奴与汉朝之间应该两不得罪,从两国的征战中谋取对朝鲜有利的东西。同时,他也反对朝鲜自立的说法,认为以朝鲜的实力不足以抵抗匈奴或者汉朝任何一方的攻击,应当在其中一者更加强盛时俯首称臣。所以,当陈娇说出辽东城属于汉朝时,他对于是否对付这座城池产生了犹豫,虽然不相信汉朝的城池都是如辽东城一般,但是却也不敢对此城池狠下毒手,就其原因正是害怕汉朝皇帝的报复。总之,他对朝鲜的定位很明确,那就是朝鲜是一个强盛的地方势力,而不是一个国家,若要保持现在这种半独立的状态,就需要小心仔细的筹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观点算得上是老成谋国之言,只可惜,朝鲜孤悬海外多年,一直以来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王朝来管理他们,数十年的自由自在使得很多人已经不愿意接受朝鲜只是一个地方势力这种观点了。自认为能够成为一个独立国家这种思想,在朝鲜已经暗暗流传了甚久。所以,朝鲜国内才会因为皇位之争分裂为两派,就其根源,其实正是这种是否立国的思想在作祟。 陈娇随崔吉到达了朝鲜的都城王俭,被安置在崔吉的府中。之后,除了崔吉安排给她的侍女之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了。陈娇不知道庄昕是否有听她的话,不知道崔吉是否真的对辽东城动手了,不知道李希是否已经到辽东城坐镇了。那种无助的感觉领她变得相当绝望和沮丧。此刻,她正在花园里摧残着崔家特意种植的各种花朵,发泄这种令人难受的情绪。 “鲜花何辜,这位姑娘手下留情吧。”一个略带笑声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陈娇打从进入府中之后,第一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立刻回头注视着来人,发现是个长得尚算清秀的年轻男子,他正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从他的衣着可以看出这是个出身不错的贵族。 “你是谁?”陈娇的眼睛从上打量到下,从下打量到上,确定这是个身份极高的家伙。 “在下卫左渠。”男子温和的笑了笑,向陈娇报上自己的名字,和陈娇前几日所见的崔吉的几个儿子不同,非常的彬彬有礼。 “卫公子如果是来找人的,那你进错地方了。这里是内院,只有女眷。”陈娇没什么心情搭理他,应付了两句便想离开。 “姑娘可是姓乔?”卫左渠笑吟吟的拦住陈娇的去路。 “我是姓乔。你有什么事?”陈娇向崔吉报姓名时,说的是李希交代的假名,乔敏。 “在下仰慕大汉文化已久,在此想要向姑娘请教。”卫左渠一脸渴望的看着陈娇,让她险些起鸡皮疙瘩。 “这么仰慕就自己去见识啊。”说起对这个时代的汉朝的了解,陈娇自己知道的可能还没有他多呢,和他聊这个不是自露马脚吗?这坚定了陈娇不理会这个人的决心。 “在下身份特殊,是不能够离开王俭的。所以只能向姑娘询问,请姑娘不吝赐教。”卫左渠的脾气很好,仍然是笑吟吟的。 “你该不会是崔大人的弟子吧?”陈娇在崔府也已经住了数日,从婢女的闲聊中也知道了崔吉的身份,当听到眼前的卫左渠说他身份特殊时,立刻想到了他就是崔吉的那位皇子徒弟。 “小可不才,正是崔先生的弟子。”卫左渠不是别人,正是近来朝鲜夺嫡斗争的焦点人物之一,二皇子凤麟君卫左渠。 正文 第十六章 龙门变化人皆望 现任的朝鲜王卫蒙是朝鲜的开国国主卫满的儿子,大约64年前,在这位国主尚在襁褓中时,他那位从中原逃亡至朝鲜的身为燕国贵族的父亲,消灭了箕子朝鲜的第40代国王淮,取而代之成为朝鲜的新任统治者。之后,他们家族摆脱了逃亡者的身份,重新拥有了过往的荣耀与尊贵。卫满对于秦末的中原大战仍然心存余悸,因而在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并不主张重回故里。他选择了亲近汉朝的策略,向惠帝、高后上表,愿意永为外臣,在朝鲜这块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31年前,卫满逝世,正当壮年的卫蒙继承了他的位置,此时的汉朝主持朝政的正是汉文帝,采用与民休息的策略,政局平和,国力日益强大,而匈奴则有不世明君,冒顿单于当政。此时的汉朝对匈奴采用的是和亲策略,尽量避免和匈奴的冲突,两国尚算得上和睦。卫蒙虽然年轻气盛且野心勃勃,但是在这两大强大的邻邦的压制下,也只能采取两面交好,从中牟利的策略。每每乘着这两方不注意时,悄悄收服邻近的一些小国。 三十年过去了,冒顿单于早已经不在,汉朝也换过了三任皇帝,卫蒙这头蛰伏在东北角落里的猛虎,渐渐觉得属于他的时代到来了。更妙的是,卫蒙凭着自己观察发现,汉朝的这位新皇帝和他当年一样,野心勃勃。而这位汉朝新皇帝比他当年的处境却好上太多太多了,有大汉朝70年的休养生息积累下来的雄厚实力作凭借,卫蒙想不出刘彻还有隐忍匈奴的理由。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卫蒙虽然老了,但是精神却依旧不错,此刻他正在自己的王宫里,对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述说着,“不,也许是两败俱伤。只要能够好好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卫家君临天下的时代很快就会来临的。” 跪坐在卫蒙面前的正是他的大儿子,朝鲜太子,龙祥君卫右渠。此刻他的眼睛闪烁着激动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所描述的那一天。对于出身于中原的卫氏家族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回到故里更加重要。卫右渠自出生的那天起,就经常听到自己的祖母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中原的秀美山川,人土风情,他无时无刻不梦想着回去见识那从未见过的故乡。当年祖父不能做到的事情,卫右渠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当然,我们卫家绝对不会一直就这样留在这个蛮荒之地的。”卫右渠肯定地说道。 “不错,只要汉朝和匈奴两相对战,待到汉朝元气大伤,就是我们朝鲜挥兵南下之时。”卫蒙显然对于儿子的肯定语气很是满意。 “不过……”卫右渠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件令他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怎么了?”卫蒙看着难得看到儿子露出这种表情。 “二弟和崔相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们还是觉得应该维持原貌。”卫右渠吞吞吐吐地说道。 “崔吉,他老了。”卫蒙大手一挥,不满的说道,“我当初实在不应该将你二弟交给他教导,如今他连我这父亲的话也不听了。” 崔吉是卫蒙年少时的好友,他们曾经非常的意气相投。当年也是崔吉第一个向卫蒙提出在汉朝与匈奴之间左右逢源的策略,当时他同意了这位好友的看法,但是如今,卫蒙认为形势已经不同了,而崔吉却固守原则,不肯同意卫蒙的看法,使得他们之间产生了裂痕,不复当初的默契了。同时,卫蒙也对自己的二儿子只肯听从崔吉的意见很是不满。卫右渠与卫左渠并非同母所生,卫右渠的母亲是朝鲜大族之女,是卫满当初亲自指给卫蒙的正妻,而卫左渠的母亲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并且在产下卫左渠之后就去世了。当初,卫蒙心怜这个刚出世就丧母的幼子,担心他会因为生母出身卑贱而受到兄长的欺负,便让自己的好友,朝鲜相国崔吉收其为徒,让他在朝中有个靠山。只是没想到,卫左渠因为自小在崔吉身边长大,在父亲和师傅意见分裂的情况下,竟然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师傅那边,甚至搬到崔府以表心迹。怎不叫卫蒙一提起他,就生气。 “是。不过,崔夫人乃是匈奴贵女。前阵子崔相随她归宁,不知道是否会对匈奴左庭说些什么?”卫右渠点了点头,对父亲的话表示赞同,接着说道。 “诶,崔吉虽然和为父略有不睦,不过他为人正直,绝对是朝鲜的一大忠臣,我儿不可胡思乱想。”卫蒙摇了摇头,否定了卫右渠的猜测。“我儿若无事,就先退下吧。为父有些疲累了。” “是。”卫右渠虽然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但是他低着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豫,只是卫蒙并未看到。 卫右渠比卫左渠年长数岁,早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府邸,所以他并没有在王宫中久留,而是马上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一进府中,立刻就有一个灰衣中年人走到他身边。这个中年人,正是卫右渠所倚重的左右手,徐应。 “龙祥君殿下,”徐应走到卫右渠身边,对他耳语道,“根据崔府的细作传来的消息,那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卫右渠眼中寒光一闪,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崔相从匈奴回来之后,带回了一位姑娘。之后就一直被关在府中,除了后院的几个婢女之外,不见外人。前几日开始,凤麟君殿下似乎日日到后院和那位姑娘相见。” “不知名的姑娘。”卫右渠双手负背,来回踱了几步,说道,“难道是匈奴来的女子吗?崔相让二弟亲近她,莫非是想与之联姻?” “殿下,是否要再详细查探这位姑娘的事情?”徐应看着卫右渠变幻不定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父王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卫右渠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虽然父王属意我继承他的位置,不过崔相随父王多年,实力不可小觑。越是这种时候,他的一举一动,我们越是要小心。你派人好好查查,那位姑娘的身世来历,一有消息马上向我禀报。” “是,属下知道。”徐应点头称是,“还有,查探匈奴和汉朝之间的战争的探子已经回来,除了卫青斩首700人外,其余三路军马皆是惨败。” “什么?连李广将军都败了?”卫右渠有些吃惊,“卫青是之前你提过的那位卫夫人的弟弟吗?” “正是。他已经因此战之功得封关内侯。”徐应说道。他自投靠卫右渠以来,被指派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对于汉朝、匈奴、朝鲜三方面的各大势力的情况都了若执掌,、。 “是吗?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啊。汉朝出了这样一位年轻的战将,想来将来在战场上,匈奴也讨不了便宜。嘿嘿,他们彼此的实力越强,以后对我们朝鲜就越有利。”卫右渠低低的笑道。 对于卫氏父子的野心现在的陈娇还一无所知,她只是每日被锁在崔府之中,极度无聊的过自己的日子。这一日本来也不例外,但是这一刻她却走在了朝鲜国都王俭城的大街上。陈娇带些古怪的看着前面走着的卫左渠,心想,这人到底是不是那个老谋深算的崔吉的徒弟啊,怎么我才几句话他就乖乖带我出来了。不过,也许是因为自己一个弱女子在崔吉和卫左渠眼中没有什么威胁,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吧。 想不通自己为何可以轻易离开的崔府的陈娇最后决定不去想它,她左右看了看,第一次开始观察这座城池。经过几日与卫左渠的相处,陈娇对于现在的朝鲜已经不是那么的一无所知了,这个时代被称为朝鲜的王国和后世的朝鲜不是同一个概念。现在的朝鲜的范围包括后世的东北以及朝鲜半岛的一小部分,基本还是属于中国境内。它最早由商朝灭亡时的逃亡贵族箕子建立,史称箕子朝鲜。箕子朝鲜传国近两千年,于64年前被从中原逃亡而来的卫满灭国,建立了卫氏朝鲜。可以说,此时的朝鲜只是一个华人组建的地方政权,并不在外国的范围之内。所以,陈娇走在王俭城街头时,除了天气比较寒冷以及多了一些东北特有的动植物之外,并不觉得这里和彭城有多大的不同。 “姑娘,来我们这里看看吧。我们这儿的罐头很不错的。”一个小贩的招呼吸引了陈娇的注意力,她略觉诧异的走到那个小贩的摊位上,看着小贩很热情的介绍他那所谓的“罐头”。那是一个褐色陶罐,密封的非常好。在罐身有用漂亮的小篆写着的大大的茹娘果三字。 “姑娘,你看看这个。这可是吉林罐器行制作的罐头,质量可好了,你拿回去吃好了还能留在家里用。还有,里面的可都是时鲜水果。就我们朝鲜有,别地方都吃不到了。”小贩估计是从陈娇的穿着中看出了她异乡人的身份,马上热情的介绍。却不知道他的介绍让陈娇有了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 一直往前走的卫左渠回头一看,发现陈娇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一个卖罐头的摊位旁边好奇的看着。他微微一笑,也不上前阻拦,只静静的看着。陈娇的身份,他早就从崔吉那里知道了,所以对于这个独自在此苦寒之地建城的女子更加好奇,虽然陈娇一直蒙着面,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卫左渠透过那朦胧的面纱欣赏她的美丽。只是,卫左渠想到昨夜自己和崔吉得那场谈话,便觉得心中一黯。 昨夜,他们在书房就如何处理陈娇的问题作了最后的讨论。 “大汉和匈奴或有一战,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他们互有损伤,朝鲜仍然不会有可乘之机的。你何曾听说过受伤的老虎变成了猫啊?”崔吉对着自己年轻的弟子谆谆教导。 “就算朝鲜不可能在两强之间得利,我们有必要对父王隐瞒砖石的技术吗?这实在太可惜了,何况您已经证实那辽东城根本就与大汉无关。”卫左渠虽然百分百相信自己老师的判断,但是他毕竟是年轻人,对于开疆扩土有一份天然的野心。 “这正是关键所在。辽东城与大汉无关,则砖石可以据为己有。”崔吉撸了撸自己的白须,轻笑着说道,“此砖石乃是守城利器,于国自有莫大好处。但是,现在时机却不对,如今国中正是暗潮汹涌,我国主与太子皆有放弃立国之本,脱离大汉之意。此时若将砖石献上,只怕会助长此风,到时恐怕国主和太子会更加按乃不住啊。我等先人本都是中原流民,为避战乱而来此苦寒之地,如今又何忍为一己之私而陷民于水火之中?不过殿下放心,本相已经谴人前往辽东城,务必让知情人永远不能泄漏秘密。待得您即位之后,我们就可以利用那些工匠在朝鲜推广以砖石建城,打造我朝鲜国的万世坚城了。” “真的要将辽东城民都……都处理掉吗?”卫左渠的脸上路出了一丝不忍,虽然崔吉说得十分含蓄,但是从他阴沉的眼神中,卫左渠听懂了他的意思。 “殿下,宅心仁厚虽是您的优点,但是,您应该知道要成为一国之主,是不可能没有牺牲的。”崔吉定定的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子,心想,总须让他学些帝王之术的。他继续说道,“殿下,天下何其之大,殿下身为朝鲜王族,所要做的只是保护自己治下的臣民罢了。如果必须用他族人的血,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的话,那么即使化身为妖魔,您也必须做到。” “即使化身为妖魔,也必须做到。”卫左渠心中轻念着导师的教诲,抬头正视着眼前的蒙面女子。今早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禁答应了她出来逛逛的的请求,看她现在的样子大约自己是没有做错。不过,这又如何呢,辽东城数日之后就将灰飞烟灭,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伪善罢了。 “殿下,你没事吧?”陈娇奇怪的看着神思恍惚的卫左渠问道。 “啊,没事。”卫左渠摇了摇头,甩掉那些令他不安的想法,笑着问道,“我们现在去酒楼吧。让你尝尝我们朝鲜的菜式。” “好啊。”陈娇点头应道,对她来说当然是在外面待得越久越好。之前高利曾经告诉过她,朝鲜国内有所谓的夺嫡之争,或可利用。但是,来到朝鲜之后她一直被关在相府里面,接触到的就那么两三只小猫,就是想利用朝鲜内部矛盾脱身,那也得让她见到人啊。所以,今天她才会缠着卫左渠让她出来,看看有没有机会离开。 二人各怀心思的一路走去,身边的护卫听到卫左渠说要去酒楼后,就有一个先离开了,估计是去安排了。 “乔姑娘,你似乎对于我们朝鲜的罐头很好奇啊?”卫左渠边走边问道。 “嗯,我没想到朝鲜会有罐头这种东西。”陈娇看着怀里刚买的罐头,点了点头。 “我曾经听崔师说过,无论是大汉还是匈奴都是没有罐头的。原来此事竟然是真的。” “不知道朝鲜国内是哪位大贤发明的罐头啊?”陈娇好奇的问道,当然她并不奢望能够得到答案,因为感觉上古代的贵族们对于这些并不重视。在陈娇看来,这可能是哪个聪明的劳动人民发明的。但是没想到的是,卫左渠的脸色一僵,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说道:“发明罐头的人叫余磊。” “余磊,”陈娇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追问道,“他是谁啊?” “他是……”卫左渠的声音又是一沉,最后低声说道,“他是我们朝鲜的大叛徒,姑娘还是别对他太好奇了。” “哦。”陈娇心中一沉,明白大概他是朝鲜国中一个得罪了王族的人。不过,就算是一个罪人有如何,难道以卫左渠的身份还要顾忌这顾忌那的吗?这个余磊大概不简单吧,也许这当中又有着一段秘闻。 “酒楼差不多到了。这可是我们朝鲜最出名的龙门客栈啊。”卫左渠说道。这话让陈娇一惊,差点将手上的罐头滑落下来。 “龙门客栈?”陈娇抬头一看,果然一道很有气势的牌子横挂在酒楼的门口,上面大写着“龙门客栈”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龙门客栈的服务态度十分良好,以进门,马上有小二将他们领到雅座,接着就将用木片制成的精致的菜牌送上。就在陈娇还为雕刻得如同艺术品的菜牌而惊叹的同时,卫左渠已经熟练的说出一大窜菜名,让小二端上来了。 “好嘞,爷您等着,才马上就到。”小二一声吆喝,收拾好菜牌一溜烟走了出去。 “殿下,”陈娇从刚才的惊讶中转过神来,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她问旁边的卫左渠道,“这家客栈是什么时候开张的啊?” “什么时候开张?”卫左渠想了想,说道,“很久了。我出生之前……不,好像在我父王出生之前就开张了。” “那么久了?”陈娇觉得有点泄气,他接着问道,“那老板是谁啊?” “你想见啊?”卫左渠笑了笑,他说道,“想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里的老板可是定了规矩的。只有能够通过他三关考验的人才能够得到他的接见。” “三关考试?” “不错。三关考试。”卫左渠笑道,“但是每次的考核内容都不尽相同。” “是吗?那么如果我想接受这个考试,应该怎么做?” “什么?”卫左渠看着陈娇的蒙着面纱的脸惊讶的差点失声大叫,之后他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情绪,他说道,“这60年来只有3人曾经通过第一关和第二关的考核,从来没有人通过第三关的考核,你知道吗?” “通过考核的都有谁啊?”陈娇好奇的问道。 “第一个,是50年前的尹休大人,他是尹氏家族的分家后人,此人才华横溢,不过却年仅25岁就身亡了。第二个是崔师,他就是因为这个而名噪一时的。第三个人,出现于十年前,他自称陈奭,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此三人在前面三关都表现突出,最终有幸进入龙门客栈的后院接受第三关的考核,但是他们都失败了。” “这样啊。”陈娇有些动摇了,这里的所见所闻让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也许这个龙门客栈的主人和她是一样的,但是这么艰难的三样考核她真的能够通过吗? “乔姑娘,你还是别想这个了。”卫左渠劝说道。 “既然这位姑娘有此雄心壮志,二弟你何必拦着她呢。”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了他们二人之间,陈娇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长得和卫左渠有些相似,转念一想到刚才他对卫左渠的称呼,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大哥。”卫左渠上前向来人行了一礼,那人略显傲慢的走到位置上坐下,斜睨了卫左渠和陈娇一眼。他继续说道:“二弟,既然这位姑娘有心,那么我就让人去通知诸先生吧。徐应,进来。” “大少爷。”徐应恭敬的说道,看到房中还有一位蒙面女子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去后院通知下诸先生,就说有人想要参加考试。” “大哥,别……” 卫右渠不顾卫左渠的阻拦,立刻让进来的徐应出去通知这家客栈的负责人。而陈娇此刻则已经完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正文 第十七章 忽见乡书传雁足 “这位姑娘要见我们老板吗?”诸先生是一个十分谦厚的长者,他在听从卫右渠的叫唤来到雅座之后,虽然惊讶于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但是却还是十分温和的询问着。 “是的。”陈娇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既然如此。我们龙门客栈的规矩姑娘应该知道。现在请回答我两道题目好了。”诸先生说道,“第一题是这样的,请你用冰点火。”他说完便有人抬着一箱的冰块进来了。此时的东北正是冰天雪地的时节,要挖到这样的冰是很容易的。但是他出的题目,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太过于不可思议了,只看在场的其他三人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陈娇也露出了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但那却是因为奇怪为什么一个古代人会出这种题目。 “如何?姑娘你有一天的时间去完成这道题目,一天之后你还没有解出题目的话,就表示你失败了。”诸先生对于他们的表情并没有意外,仍旧十分温和的说道。 “那么,”陈娇定了定自己的心神,说道,“诸先生,小女子想要借用几个人来帮我。” “噢,当然可以。”诸先生的眼神有些变化,大约是没有想到陈娇能够这么快就想到办法。 于是,在众人的关注下,陈娇开始指示着那些工人们将冰块挫成凸透镜的样子,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冰块形成了镜子的形状。拿着那个冰制凸透镜走到后院里,恰好今日还有着不错的太阳,陈娇将镜面放在太阳下,左右摆动之后,大约是抓准了它的焦点所在,将焦点对准了诸先生为之准备好的燃烧物,几片干枯的树叶。不一会儿,树叶便被慢慢点燃了,因为温度不是很高所以火还是很小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已经完成了第一道题目。 陈娇看了诸先生一眼,发现他赞许的点了点头,自己心中也微微一笑,其实这只是简单的初中物理知识,用冰做成的凸透镜利用光在不同的媒介中的传播时,发生折射使光会聚在一个焦点上。当焦点的的温度高于被照射的可燃物时,便会发生燃烧这种现象。 “姑娘天资聪颖,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下一道吧。”诸先生接着说出了下面的题目,“第二道题是,请姑娘为在下写出这些诗句的后续。‘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姑娘,请继续。” 陈娇听到这句诗时,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掉了,因为这是李白的名句,可以确定,这家龙门客栈的幕后老板绝对不简单。 “……娘,姑娘。”诸先生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唤醒,陈娇立刻脱口答道,“下面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当陈娇背完这首古体诗,在场所有人都十分震惊,为这诗中的意境和它与今完全不同的文体形式。诸先生最早清醒过来,他立刻说道:“姑娘大才,下面还有两首诗,请回答‘九州生气持风雷,万马齐暗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陈娇这次不慌不忙的答道,龚自珍的《已亥杂诗》是她自幼烂熟于心的。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毛泽东所写的《蝶恋花?答李淑一》。 当陈娇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现场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着诸先生给出答案。 “姑娘,请!”诸先生摆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请陈娇进入后院接受第三关的测试。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卫氏兄弟皆用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她。但是此时的陈娇却没有时间看他们的反应,她现在迫切想要看到的是那位神秘的幕后老板。在诸先生的带领下,陈娇穿过重重回廊到达了一间红木门的房间里面。房内光线比较黯淡,配上炉子里放出的熏香气味,让这个地方显得十分诡异。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主子,是我。诸继。”诸先生说道,他一路走到里面,陈娇只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之后,一位老人被诸先生扶了出来,那人显然已经年过古稀,他眯着眼看了陈娇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就是那个通过了考验的人吗?” “这里不是还有第三关吗?”陈娇问道。 “嘿嘿,没有了。”那人说道,“天可怜见,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真的可以等到啊。” 沙哑的笑声在房间里面响起,让陈娇心头一惊,过了好半晌,老人才渐渐停歇下来,安静的空气中只残留着他费力的喘气声。“阿继,你去我的床底下,把那个箱子拿来。” “是。”诸先生小心翼翼的扶着老人坐下,独自到里间去搬出一个灰色的箱子,轻手轻脚的放到地上。 “打开它!” 在老人的指示下,诸先生打开了上面的锁,盖子一开就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几样物品,而其中让陈娇一眼看出的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那个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几乎是颤抖着,陈娇蹲下身子去抚摸着那熟悉的金属质感。 “这是怎么回事?你……”陈娇转头问那位老人。老人只是扯开他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说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陈娇打开电脑的时候,已经处于完全震惊的状态,眼睛和脑子机械的接收着上面传来的讯息。 “2020年9月 金屋藏娇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9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9部分阅读 日,今天我准备好了一切,终于要进入时空之流中了。随意进入时光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世界。一只在太平洋上的蝴蝶能够引起一场风暴,如果将一个大活人送入过去的时空中,那么即使他什么也不做,紧紧是呼吸那个世界的氧气就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历史吧。所以,我们的研究所对于时光机的研究一直处于理论讨论的范畴,因为没有人承受得起历史改变的后果。经过多年的研究,我终于可以确定,只要到达古代世界后,将时空信发器关闭就可以在时空支流产生后,阻断时空支流和主时空的联系,在不影响主时空的前提下,产生一个平行时空。换句话说,即使有人乘坐时光机到达了古代世界,那么为了未来世界的人不受影响就必须立刻关闭时空信发器,切断与未来的一切联系,如此则我们的实验到底是否成功将永远无法得到验证。但是,我已经为此付出了20年的青春了,如果在有生之年不能证实这台时光机的用处,我将死不瞑目。所以,我私下准备了很久,我决定自己作为那个实验者前往古代的时空,即使永远不能回来,但是只要证明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我就心满意足了。时间坐标设置在公元627年,唐朝贞观年间,既然永远不能回到未来的世界,我自然要去一个和平年代渡过余生。我带上为了在那个世界准备的许多东西,太阳能的小型发电器和太阳能充电电池,一些野外生存的器具,以及一把防身用的手枪及200发子弹。因为国家对于枪支管理很严,所以我只能带上这点子弹,事实上我觉得这在古代世界是远远不够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我现在在用的这个手提电脑,里面有着比唐代高上千年的许多科技,从后世手工业的一些发明到工业革命之后的各种发明。想来其中随便一种就可以让我在那个世界衣食无忧了吧。如果领导们发现我的这次私自行动,大约会大发雷霆吧。不过幸好我是个孤儿又早早的献身科学没有任何的家室拖累,这次的行动想来不会连累到他人。电源按钮在14分钟前已经被按下,现在屏幕显示还有最后60秒的倒计时,希望这篇不会是我这次时空之旅的最后一篇日志。余磊。” “我到达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因为准备了野外帐篷和食物,所以生存大约是没有问题。这个世界应该是春天,因为没有遇到人所以我不能确定现在的年代和地点,但是从天空的蔚蓝和水质的纯净来看,这应该是没有被污染过的古代世界。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所以我必须在此地过完到达古代后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日,有路过的牧人带我回家。从他的打扮上看应该是我们古代边界的游牧民族。我开动时光机的地方是在西北内陆的研究所,所以有游牧民族我并不奇怪。但是,从我所搜集的唐代西北古游牧民族的资料里,我没能看到这位牧人所穿的那种衣饰,心中很奇怪。我把我的食物分给了收留我的老牧人,他很是喜欢的样子。这位老人只有一个孙儿,在整个部落中也不太有地位。我记得古代游牧民族里失去劳动力的老人的生活似乎不好,老牧人的遭遇证实了这一点。因为语言还不太通,所以我和他无法好好的交流,但是可以看出他对我的善意。我想必须快点学会这里的语言,这样我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我手脚比划着向老牧人要了一个大木箱子,将我的一切东西都放了进去,将他们藏好,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资本。我只留了手枪和12发子弹防身,因为部落里有几个似乎对我这个奇怪的外族人不大友善的年轻人。” 陈娇开始飞快的浏览后面的内容,从那些长长的日记中抓出这个箱子原主人的生活痕迹。 “因为随身带着的食物总会吃完,所以我也跟着部落里的青壮出去打猎。虽然不会射弓箭,但是做了几个巧妙的小陷阱还是抓到了些猎物。今天还在野外发现了些良种,带回来种在老牧人的帐篷边上,因为他住的地方很偏,所以不担心会烦到部落里的其他人。老牧人的孙儿诸行也很喜欢,他说这样他们可以种这个,以后再也不会被部落里面的人当成是没用的人了。” “虽然拥有太阳能充电器的我并不担心电脑会没电,不过考虑到电脑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过于先进,我还是把电脑稳妥地收藏了起来。偶尔需要时,从里面摘抄一些东西便是。” “奇怪的发现这里的人不用马镫。但是唐代应该已经发明了马镫的。不过,考虑到古代游牧民族都有劫掠汉人城镇的习惯,我对此保持了沉默。我不能在这个世界给自己的民族带来伤害。” “今天部落里的一个小伙子抓到了一只很漂亮的白貂,把它送给了这个部落里最漂亮的姑娘,还有人抓到了一只鹿。西北似乎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我开始对自己的所在地产生怀疑。也许那个从未经过调试的时光机在传送时候产生了巨大的诧异,我现在的所在地不是古代西北。” “终于能够说会一些这里的话了,可以和老牧人交流。他似乎把我当作了他死去的儿子来照顾,我今天称呼他为老爹,他很高兴,诸行也是,开始亲热的叫我余叔。” “部落里来了一些外族人,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裳,和汉族古代的衣冠类似,但是我和他们的交流仍然有问题,因为我学会的是这里的少数民族部落的语言。部落里多了几个穿这种白色长裳的人,似乎这个部落臣服于那些人了,因为这些白色长裳的人在部落里地位很高。” “我和其中一个穿白色长裳的人混得很熟,渐渐学会了他们的话。和我好的那个人叫,卫满。他说他是武康王派来管理这个部落的。我不知道武康王到底是谁,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是到了一个异世界。” “今天卫满喝了很多酒来找我,他很伤心,大约是受了上司的气。他醉醺醺的和我说了他的身世,我终于听到了几个比较熟的名词。原来他祖上是燕国的贵族,秦末战乱的时候来到朝鲜的,看在同为东来一脉的分上,当时刚刚继位的武康王收留了他们家族。但是,也因此他们卫家总是受到一些当地大族的排挤打压。从卫满的口中,我问到了秦始皇,六国等语,我开始明白自己不是在异世界,只是时光机的时空坐标偏差了上千年罢了。我现在应该是在汉初。” “卫满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性格十分豪爽,是个典型的北方大汉,对自己的朋友坦诚直率。和他相处让人很是愉快,而且认识了他之后我的竹简来源就简单多了,不用再自己动手。但是,他也极端自卑,对于家族被迫流亡一事很介意,这是他的痛脚。那些朝鲜本地的官员们对他不太友善,不过武康王似乎很器重他,经常会把他召回到王都去说话。这大概也是他的上司如此厌恶他的一个原因吧。” “最近,卫满变得有些沉闷,眼神变得很是阴郁。我从他的一个侍从那里知道,他的妹妹被婆家害死了,但是因为对方是朝鲜当地的大族,所以卫家不能做什么。卫满和这个妹妹的感情很好。” “晚上,卫满又醉醺醺的来找我。他说他去找武康王理论,但是武康王却训斥了他。他喝得酩酊大醉,将多年来寄人篱下的悲伤愤慨都发泄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却哭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卫满决定对武康王动手,取而代之。因为本来是决定到唐朝的,所以我电脑里没有唐朝之前的任何历史资料。我无法知道这个好友所做的事情到底会不会成功,但是相交一场,我决定帮助他。” “今天卫满成功了。我们一起筹划了4年,看到他在庆功宴上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很欣慰。我想,我已经尽到了朋友之义了。我告诉他,我要回到中原去,那里才是我自己的国家。卫满似乎有些不情愿,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是他还是答应了我。我知道,我知道他太多事情,他害怕我会背叛他,虽然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现在,我已经50岁了,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回到故乡而已,虽然我记忆中的故乡遥在两千年后,不过即使只是回去摸摸相同的土壤也是好的。我不顾他人的劝阻,还是决定回中原,我想靠着我的先进的技术和手枪,总是能离开朝鲜的,只要回到中原,卫满就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几天来,总是追兵不断,我身边的侍从们越来越少了。我想我是不能活着离开朝鲜了,即使现在回头卫满也不会再相信我了。我遣散了所有的家丁,给了他们一份详细的地图,让他们可以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回到中原生活,我知道只要得到我的首级,追兵就不会再有了。我把所有当年带来的东西都交给了诸行,我托侍从们将这孩子带走。他才只有16岁,不应该为我陪葬。诸行一直对我所携带的那些东西十分好奇,在将全部转交给他时,我只能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来自我的故乡,在这个世界可能没有几个人会知道这个。将来如果有人能够知道我曾经教给他的知识,那么这个人或者就是我的同乡人。虽然我骗他说马上就去找他,但是他却仍然哭个不停,我想明天也只能把他打晕了让侍从带走。至于交给他的东西,我想不太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倒霉蛋来到这个时空了,也许只能永远作为诸家的传家之宝流传吧。然后在两千多年后的某一天被后人,发现惊为天人,或者在千年的战火中永远失落。真是可惜啊,我还没能知道,现在到底是汉朝的哪一年呢。余磊。” 看完这一切,陈娇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的老人——诸行,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嘿嘿,姑娘大概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诸行说道,“你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对吗?60年来,我一直不能很明白上面的东西,这些应该是余叔留给他的同乡人的。你是那个人吧。” “诸老先生,上面说您被人带到中原去了的。”陈娇问道。 “我是到了大汉,不过呆了2年就回来了。”诸行说道,“我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余叔回不来了。我去大汉是因为想看看余叔的故乡,还有学会汉字来读余叔留给我的东西。可惜,余叔写的东西和汉字不一样。而且大仇未报,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对于老人的这段遭遇陈娇倒也不奇怪,汉承秦制,汉初所用的是秦朝李斯所创的小篆,小篆字体复杂但典雅,一直是秦代的正式官方文字。小篆是中国文字史上最后一种合六书造字法的字体,它正式通行的时间只有秦代及汉初的短短几十年,但是与战国时的六国文字不同的是,小篆作为金石艺术的一种,在两千年的历史中一直传承了下来。秦末时,因为小篆的书写不便而在下层官吏之间形成了简化的隶书,初时隶书还只是作为一种低级的文字只在底层人之间流传,后来因其便利才渐渐为人们所接受。隶书于小篆改变极多,中国文字至此为一大变,而形体多不能合于六书,写法也渐渐脱去书图的形态,而成为书写式,后世的中国文字其形最初便是成自隶书。如果诸行在汉朝学的是隶书,那么可能他还能多少看懂一些电脑里面的东西,但是他一个外来客,而在汉朝读书人仍然不多的情况下,他就是想学恐怕也只能学到皮毛,自然是只能看到小篆不可能学到当时还在商贾小吏之间传习的隶书了。 “老夫,一甲子前从余叔故友手中接手龙门客栈,就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余叔的同乡,不至于让余叔留下的这些宝贝蒙尘。如今,老夫年近耄耋,终尝所愿,总算老天待我不薄啊。”诸行几乎有些涕泪具下。 正文 第十八章 十年远别竟相逢 “老先生。”看着他这个样子,陈娇有些不忍。 “主子,你别这样。”诸继也上前安慰道,“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不是很好吗?” “老先生,既然如此。那么过去曾经经受住考验的那3个人……”陈娇忽然想起,如果诸行定下的规矩是因为希望找到余磊的同乡的话,那么为什么还会有别的人通过考验?甚至其中还有崔吉,以崔吉对于砖石一无所知的样子,他绝对不会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天下才俊之士何其之多,尹休,崔吉以及陈奭,才能皆是一时之选,有些问题他们能够答出来也不算是意外。只是第三关如果他们不是我要找的人是绝对答不出的。”诸行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姑娘你一样,在第二关的时候就要答诗词的。只是近来,老夫的身子不爽,这孩子不想打扰到我,所以给你出了难题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找到了。” 陈娇着才恍然大悟,大约是从前那些人要过的第三关便是诗词填空,这个可真的是非后世人不能说出准确答案。 “我听继儿说,姑娘是同卫家人一起来的。是吗?”诸行心情平复之后问道。 “这……”陈娇听到他这么问,忽然想到也许自己可以从这里找到离开的办法,诸行既然能够在朝鲜潜伏60年,那么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也许它可以帮助自己离开这里。想到这儿,陈娇便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说道,“请诸老先生帮助小女子离开此地吧。” “嘿嘿,卫家人忘恩负义,崔吉如此为他们尽心尽力,最后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诸行听后冷笑不止,“姑娘放心,在下绝对能够帮助姑娘离开的。不过,如果要尽绝后患必须要让你崔吉永远闭上嘴巴才行。” “那怎么……” “姑娘现在先回去吧。对外面就说,你没能通过第三次测试,稍待数日,数日之后,姑娘就可以离开了。”诸行闭目片刻之后说道。 “谢谢诸老先生!”此言一出陈娇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行礼道谢。 “姑娘先回吧,以后有什么事情,自然会有人去联系你的。”诸继大约是发现了诸行的困乏,年近耄耋的老人在大喜大悲之后正是极度疲惫。 陈娇就这样离开了龙门客栈,一路上她仍然带着几分不真实感,觉得自己走路都是飘的。而卫左渠和卫右渠二人则神色复杂的跟在她的身后,尤其是卫右渠,他与自己的弟弟不同,深受父亲信任的他其实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一些家族秘闻,其中就有一点是关于这个龙门客栈的。当年,他的祖父为成为朝鲜王之前,龙门客栈可是卫家安插在京城的重要眼线,后来龙门客栈的负责人与卫满决裂,但是不知道为何卫满却容忍了龙门客栈的继续存在,及至卫蒙继位,对于龙门客栈虽然多方设法却一直不能如愿以偿的消灭它。而龙门客栈的幕后老板对于如今的卫氏家族来说也是一个谜。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有办法通过前面两关的考核。卫右渠开始联想,她莫不是崔吉从匈奴讨来的救兵,希望利用龙门客栈的力量对抗尹家。这个念头一产生,卫右渠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陈娇的眼神越发的不友善。 “二弟,父王近来身体不适,为兄想要与你一起到神医贾先生那里请他入宫为父王治疗。”卫右渠开口说道。他所提及的贾先生就是朝鲜名医,但是脾气却十分臭,决不医治权贵。 “但是贾先生的性子……”卫左渠略有顾虑的看了看陈娇说道,“还有,小弟得先送乔姑娘回去。” “交给徐应就可以了。不是还有这么多护卫吗?”卫右渠立刻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我等身为人子,自然要克尽孝道,为父亲尽一份心力了。还是说,在二弟心中父王的身体还不如乔姑娘重要吗?” 此言一出帽子可就压大了,卫左渠连声说道:“不干,不敢,如此则有劳徐先生了。” “徐应,你好好送乔姑娘回去。”卫右渠给徐应使了一个眼神,让他见机行事。 话既毕,陈娇等人便和卫氏兄弟分道而行,各自西东。一路上陈娇虽然有些提防着徐应,不过想到身边还有这么多的崔府卫士,想来徐应也不能在青天白日下杀了她,不觉有放心了很多。 “乔姑娘,”走了一会儿,徐应走到了陈娇身边,对她说道,“姑娘大才,为何姑娘说过的那些诗词,在下闻所未闻,难道是大汉朝的诗文吗?” “嗯……”陈娇含糊的应道。 “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徐应上前一步,拉住陈娇的手,貌似戏虐地说道,实则是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偷偷递了一片帛书给陈娇。虽然不知道徐应为何要这样做,不过陈娇还是立刻不动声色的配合他,她大喊道:“无耻宵小,走开。”一手推开徐应之后,向已经近在眼前的崔府跑去。 看着她衣裙飘飘的背影,徐应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皎儿吾妹,惊闻辽东之变至此已有月余。为兄星夜兼程,终于及时赶至,妹可于府中静待佳音。数日之后,妹可随青衣来人离开。希字” 短短几个字顿时让陈娇的心情好到了极致,她暗想,也许今天真的是她的幸运日,同时有两批人说不出几日就可以带她离开朝鲜这个鬼地方。 “姑娘,你怎么了?”负责服侍她的婢女看陈娇倚在窗口,看着天空发呆连自己唤她吃饭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陈娇匆匆端起饭碗,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异状。 “殿下放心,无论这位姑娘是否是匈奴来的一大助力,她都活不过三天了。”徐应向卫右渠报告道,“我这药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三日之后于睡梦中亡去,一如暴毙,绝对万无一失。” “嗯,”卫右渠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无论她是何方神圣,一个死人总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大麻烦的,如果她是匈奴人,那么二弟和崔吉光是向匈奴解释就可以让他们烦死了。” 卫右渠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的行动是一箭双雕,不由得得意的笑出声来。徐应半敛的眼睛,黝黑的眼眸中含着些许的嘲讽,人世间就是这样,人人都以为自己掌握了全世界,其实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哦,今日,这位姑娘参加了龙门客栈的测试?”崔吉在书房里面神色诧异的问着卫左渠,曾经参加过这个测试的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测试,而龙门客栈的历史他虽然不甚清楚,不过为相多年的他自然可以猜得到这家客栈并不简单。 “来人,”崔吉换来一个侍卫,吩咐道,“从今天开始加强对这位姑娘的保护,无论如何不许她离开她住的小院。” 虽然崔吉派了人日夜监视着陈娇的作息起居,不过这并不影响现在朝鲜各方面势力的行动。四日后,朝鲜宫廷急报,朝鲜王卫蒙病危,急令相国崔吉及二皇子卫左渠入宫晋见。 “什么?父王病危?”卫左渠年轻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着急神情,毕竟和卫蒙是亲骨肉,无论政见如何不同,终究留有一份关心。 “殿下放心,据说大皇子已经招了神医贾先生入宫,想来应该无恙。不过我们还是要快点到宫里去。”崔吉一面从奴婢手中接过手套和毡帽,一面说道。 “那为何……”卫左渠对于崔吉此刻的行为有些不解,既然父王无恙,他们又何必如此行事匆匆? 看到有些迟疑的卫左渠,崔吉感叹了一句,“终究还是太幼稚!”他不得不停下动作给自己的弟子解释:“殿下,人主病危而臣子不侍奉在侧,十有八九会被认为有不臣之心。纵主上不疑之,也难防他人谗言。” “谨受教!”卫左渠至此才恍然大悟,“那我们快走吧。” “殿下,请。”崔吉恭敬的让道一边,请卫左渠先走。忽而,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找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后院的那位乔姑娘,你们要好好看着。” “是!” 同样的时间,陈娇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打从那日得了李希的消息,她就一直在等待着,谁知道四日过去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使她心焦不已。此刻她正在房间内焦急的走动着。 “姑娘,该饭了。”一个奴婢走进来向陈娇请示道。 “好!”为了不令人起疑,陈娇一如往常的走到桌旁,拿起筷子吃饭。谁知道,饭刚入口她就觉得头晕难当,顿时晕了过去,此后她的婢女及时扶住了她倾倒的身子,使她没有和地面做亲密接触。但是,却怎么也唤不醒她了。 等到晚间,崔吉和卫左渠从宫中回来,就只看到陈娇的“尸体”被完完整整的放在床上。 “饭菜验过了吗?”在数个仵作都证明陈娇已经死亡的消息之后,崔吉开始探究死因。 “验过了,没有毒。”崔家的总管心惊胆战的回答。 “是吗?”崔吉迟疑地说道,难道真的是暴毙? “崔师,我们怎么办?”卫左渠自小在宫中长大,朝鲜又一贯太平,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整个人都有些慌了。 “殿下不要担心。”崔吉毕竟老成些,他很是镇定的安抚卫左渠,“她死了也便死了,反正一旦收到辽东城成功的消息,我们也是要除掉她的,现在只是早了一点罢了。” “那……” “来人,将尸体送到城外。就说是府里死了的婢女!”崔吉淡漠的说出自己的决定,很快就有下人进来将陈娇的“尸体”抬走。 “皎儿,醒醒,皎儿。”陈娇在迷迷糊糊中被人唤醒,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姐夫李希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姐……”刚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像火烧一样的痛,陈娇不觉将小脸皱成了一团。 “庄昕,水拿来。”李希对在一边侯着的庄昕说道。 艰难的吞咽了几口水之后,陈娇觉得自己终于缓过劲头来了。 “姐夫,现在是怎么回事啊?”陈娇的思维还没能从跟上来。 好妹子,你没事就好了。”李希看到陈娇无事,也便镇定下来了,他开始向陈娇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根据李希自己的计划,是让徐应为内应,让陈娇中上一种假死的毒药,只要得到一个诱因就会发作的那种,届时将一个“尸体”带离相府则要比带一个活人离开要容易些,再通过卫右渠那边给崔吉弄些麻烦,等到崔吉消停下来,他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不过,这当中出了些意外。为兄没想到,你居然能得到诸老先生的赏识,让他老人家为你出手。” “什……咳,咳……”还在喝水的陈娇被他这句话呛得不轻,她狼狈的抬起头,“姐夫,你怎么认识诸先生的?” “呵呵,我们没想到她会是陈兄弟你的小姨子。”另外一个声音介入其中,陈娇马上发现来人是诸继。 “诸先生,你和我姐夫怎么……”陈娇隐隐猜到了一点他们二人的相识过程。 “你姐夫的化名就叫陈奭啊。你不知道吗?”诸先生走到李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诸大哥,我还没来得及向妹子解释呢。”李希拨开诸继的手,转头向陈娇说道,“当年,为兄年少时曾经来过朝鲜,一时意气到龙门客栈耍过一段笑话。” 如此一说,陈娇便知道李希就是10年前通过考验的陈奭。事实上,这双方在城外的荒地里差点为了争夺陈娇的“尸体”大打出手,如果不是诸继和李希当年曾经动过手,还有点印象,恐怕这场架就打不完了。 “陈兄弟,你这次行动太匆忙了。这么早就把乔姑娘从崔府带走。将来崔吉还是会因为砖石的事情,找到辽东城去的。”事情说清楚之后,诸继就开始埋怨李希。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怎么也不可能正面对抗崔家吗?这里可是朝鲜,不是大汉。”李希对于他的埋怨并不放在心里,笑着说道,“不过,如今有你这个更大的地头蛇。应该可以帮我们永绝后患了。” “过几日,等工匠们都救出来了,你们再离开吧。”诸继笑了笑,没有否认李希的话,等于默认了帮他们将后面的事情处理好。 又过了数日,崔氏被发现有夺人田地,滛人凄女等诸般罪行,在卫蒙的默许下,朝中倒崔势力大盛,不数日,就弄得崔吉焦头烂额,无暇再管什么砖石不砖石的事情了。 “陈兄弟,乔姑娘,就此告别了。”诸继代表自己的主子亲自来送陈娇等人离开。 “诸大哥,崔家的事还要麻烦你了。”李希向诸继点了点头,说道。 “墙倒众人推。卫蒙想传位给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崔吉一直不识相从中阻挠,恐怕在卫蒙心中早有不悦。我等只是借力使力而已。等到崔吉不再受人瞩目,一个失势的相爷是很有可能想不开的。”诸继笑着说出这些让陈娇略有些不忍的话,她自然明白崔吉在诸家的算计下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乔姑娘,主子还让我转告你,请善加利用余先生留下的东西,莫令先生蒙羞!”诸继看到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陈娇,开口说道。 “请诸先生放心。”陈娇点头应道,她记起了前数日和诸行的谈话。诸行深恨卫家,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的谋划,却一直没有动手,只因为对他来说,只是卫家人死是不够的,他所希望的是卫家重新失去自己的家园,成为一个和当初一样的流亡者,丧家之犬。所以他一直在私下推波助澜,纵容卫家人的野心,为的就是朝鲜灭国的那一天。如今,他自知不起,便将这个仇恨交到了陈娇手中,以余磊留下的东西为代价,让陈娇帮他完成这蔓延了她一生的复仇。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陈娇告别了朝鲜,前后只有1个半月的时间,使她得到了一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前人的信息。 正文 第十九章 几多贤俊皆周行 陈娇和李希等人星夜兼程的回到辽东城,发现韩墨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而崔吉之前派遣过来的先锋队伍也被城里的人和护卫们解决了。在这个过程中,纪稹倒是发挥出了出人意料的天赋,因为有他的大胆提议,带着骑兵从后面突袭对方,才使得这次的守城战中少了许多伤亡。看着纪稹受伤的小手,让陈娇一阵心疼,相反,李希却对这个义弟开始另眼相看。 韩墨大约比陈娇早8日回到辽东城,身后跟着一群尾巴,正是他那些墨门的师兄弟。韩墨对于他走后辽东城的变故十分吃惊,好在他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安顿好他那些“科学狂人”的师兄弟后,他开始重拾自己原先的工作,正是在他的管理下,战火过后的辽东城才迅速稳定了下来。 到达的当晚,陈娇就立刻和韩墨的师兄弟们进行了聚会。 “陈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要请问姑娘。姑娘托韩师弟带给我们的书信中说,‘放光石如水晶,大者三、四分,其质六棱,从日隙照之,生五色如霓虹’因而提出日常所见之白光乃是由其他各色混合而成的是吗?还有,姑娘说‘屋漏小罅,日影如盘。尝以纸征之,刺一小孔,使日照一石,适如其分也;手渐移而高,光渐大于石矣;刺四、五|岤,就地照之,而四、五|岤各为光影也;手渐移而高,光合为一,而四、五|岤之影,不可复得矣’此与墨子先师所提及的‘景光之人照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类同,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说这话的是韩墨的大师兄,今年已经年逾50的辅子澈,但是没等他说完便立刻又另外一人抢白道,“陈姑娘,你还是先和我说说,你所提及的‘硝化棉,硝化甘油,乙基中定剂’是什么东西,你说凭此可以制作出烈性炸药。” “不、不,还是我的问题先来……”随着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先面闹哄哄的乱成一片,直到韩墨在陈娇眼神的指使下开始控制现场秩序。 陈娇望着现场这些年纪从30到50不等的众多“科学狂人”,很奇怪韩墨为什么可以保持正常人的品性,刚才那位辅子澈师兄的一堆古文把她也绕进去,如果不是在心中默念“我只是写了简单的光的散射和小孔成像的规律探索”,她现在还指不定和周公同志到哪里旅游去了呢。 好容易安顿好了一切,陈娇终于可以开始说话了,她轻咳了一声说道:“各位墨门的前辈,关于各位的疑问,小女子以后会一一解答,在此之前可能要请各位在此多住上几天。” 听到她这句话,“科学狂人”们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终于还是派出了大师兄辅子澈说话,“陈姑娘,这恐怕不大方便。我们还有些事情……” “小女子知道,小女子可以在城东特别开一块地方给诸位居住,严禁他人进入,如此则不打扰诸位做实验。如何?”陈娇自然理解他们担心的是什么,三句两下就把这群人最担心的问题给解决了。以辅子澈为首的众人,听到这话自然没有意见了,一顿晚饭下来宾主尽欢。陈娇望着酒足饭饱的众狂人心中j笑,原来还担心留不住你们,现在有了余磊留下的电脑,赶你们都不走了吧。正好有你们这些人在,也省得我一个文科生去啃那些上千年文明史积累下来的技术成就。这笔交易,合算的很啊。 那晚的聚餐之后,陈娇开始正式利用余磊留下的资料,指导韩墨的那些师兄弟们生产试验。于是,水泥,风车,水车,玻璃,纸等等,经过陈娇的指点和狂人们的努力一一出现在辽东城东边的实验区里。而韩墨和李希对这一切,从最初的惊叹到麻木,一个月后终于可以在面对陈娇提出的城市卫生排水系统视若无睹,安排人手有条不紊的执行。在辽东城这样一个新建不久的城市实行这个已经完全超出时代的卫生系统,是因为陈娇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很多瘟疫疾病都是由于不讲个人卫生造成的,而且她自己也已经受不了城里充斥的各种难以忍耐的粪便气味。 陈娇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与过往一个月里一样,开始向城东的实验区走去。结果,刚刚走到实验区的大门就被奴婢一阵的大呼小叫给唤到了议事厅,说是李希和韩墨有重要事情找。 走进宽敞的议事厅,就可以看到李希、韩墨和带着面具的高利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她的到来,气氛十分严肃,让陈娇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姐夫,韩先生,这是怎么了?”陈娇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下先开了口。 “陈姑娘,”韩墨先开了口,他现在的口气中带了一丝敬重。韩墨虽然是一个破门而出的不纯正墨门弟子,但是却也并不将陈娇这段时间来的“发明创造”视如奇滛技巧,相反他因此更加不敢小视这个女子。他此刻先是起来行了个礼,然后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不知道,陈姑娘,是否还记得年前,你和高管事一起商量着派去西域诸国找寻葡萄的商队?” “怎么了?他们有消息了?”陈娇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今天的这次聚会是和那支商队有关,她有些奇怪,心道:高利不是说这一路行程漫漫,再加上匈奴和各小国的关卡以及是不是出现的小战乱,没个一二年是不可能回来的吗? “不错,正是这个商队已经回来了。”韩墨点了点头。 这倒让陈娇更加奇怪了,她略带迟疑的问道:“他们回城如此之速,难道是没有完成任务?” “这倒不是。正是因为他们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才回来得这么快的。”接话的人是高利,从他露在外面的两个眼珠子,陈娇觉得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孔方兄的形状,估计是因为想到“任务完成=找到葡萄=葡萄酒=滚滚而来的孔方兄”的关系吧。 原来这个商队被派遣出去以后,由于道路上既有大汉的关卡又有匈奴的关卡导致他们行程艰难。大汉的关卡防范严密,再加上正是匈奴盗边报复的时候,更加对过往的商队严加搜查,生怕来的是匈奴的j细,让他们每每要在一个关卡上耽误上好些天,在奉送了不少金银之后才能安全离开。匈奴虽然没有什么城镇,但是散落在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对于他们这些行商也说不上有多友好,幸好有大量的茶叶作开路先锋,才使得他们这一路尚算顺利。 后来,他们到达了一个匈奴的部落,在那里住了几天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匈奴人找上了门,聊了一阵子之后,那个匈奴人说自己有他们想要葡萄,也会种植。这让整个商队的又惊又喜,要知道,离开辽东城的这段日子,他们一路上已经伤亡了十数人,在这样走下去,所有人都信心不足。如今,这个男子告诉他们,现在就有完成任务的可能,如何不惊喜。但是这个匈奴人男子,却有一个唯一的条件,那就是要求他们带着他和他的汉人朋友离开这个部落。 商队的头领也是个机灵人,知道此人拿这么大一个“馅饼”来引诱他们,所求的事情必定不容易做到。果然,他们在那个部落多呆了几天之后,从一些小牧民那里打听到,此人是匈奴右贤王交到他们酋长手中的犯人,据说是汉朝的大官,因为到西域诸国和各国王图谋不轨,有可能对匈奴不利,才被关起来的。他们一个过往的商队,要带着他离开,可以说是相当的有难度。 头领烦恼了几天后,在看到又有几个兄弟伤重不治而亡之后,终于狠下决心,将他们的西域之行止步于此。正是应了那句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他们一行人开始打听这个部落的贵族的习性,开始大把撒钱博取他们的好感,开始勘查周围的地形,计划着逃亡的路线。终于,天可怜见,乘着整个部落的成年男子随贵族老爷们去打草谷的时候,下药迷昏了看守者,将那汉人男子带了回来。这一路上的艰辛自然是略过不提,今晨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城中,全队103人只有78人回到了家中,还有整整25人将他们的性命留在的塞外的茫茫荒野之中。 听到这个数字,陈娇心中一痛,暗自责备自己终究对这个时代远行的艰难性估计不足,整整25人的性命就因为她当时一个轻率的命令而丧失了。看到陈娇自责的表情,李希立刻猜到了这个妹妹心中的想法,不由一叹,安慰道:“皎儿,人总有一死。当初他们自愿报名前去,早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也算得是死得其所。只是死者已已,对于生者我们好好照料便是。” 虽然知道这只是李希的安慰之辞,但是这却似乎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陈娇沉重的点了点头,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所接手这些流民的生命重量。 “那现在怎麽样了?”陈娇问道。 “商队回来便回来了。但是现在问题在于他们带来的那个汉人。”韩墨开口说道,“他自称是大汉朝皇帝派往西域的使者,如今既然已经回到了大汉的国土,便要求一定要去拜见皇上。” “大汉的国土?”陈娇狐疑的看着四人。 “这就是我们烦恼的根源。商队的人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和那人说了,他们是因为开龙首渠而流离失所的流民,因为姑娘你的恩德,所以在辽西苦寒之地开城求生。换句话说,他已经知道你收拢流民之事。” “那么……”即使陈娇再不懂得这个时代的很多潜规则,但是经过上次李希的教育她也隐隐感觉到这事如果被朝廷知道后果似乎会不大好 “如果只是单纯的收拢流民,那么朝廷的反应尚在两可之间。往好了说,那是心怀黎民,关心民间疾苦,代天子关心庶民,为朝廷之政补缺;?br /gt; 金屋藏娇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0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0部分阅读 ;往坏了说,那是心怀不轨,刻意市恩,以一己之小恩显朝廷之大恶,其心可铢。”韩墨摇了摇头接口,他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希继续道,“不过……若是陈姑娘在辽东立城收拢流民之事,被朝廷知道。那么今上首先要问的恐怕是这数千人是如何在编户齐民制度的严格控制下离开边界的?那些地方官是如何将这数千人一一划入商籍?一旦这一级级的追查下来,那么最后恐怕这‘大不敬’之罪是逃不了的了。” “这……”韩墨的分析让陈娇一阵冷汗,因为这罪名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待抬头看了看李希,却发现他的表情仍然十分平静,显然是这些后果都早已经一一设想过。李希露出一丝冷笑说道:“韩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在朝廷知道这一切的前提下才会发生的。而我知道只要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让这一切假设永远只是只是假设。” “诚然,不过如果李先生打算采用那个最简单的方法的话,恐怕此刻也不会通知陈姑娘来吧?”韩墨对李希挑了挑眉,一贯平和的脸上平添了一股异样气质。 “不错,这一切关键就在于让张骞乖乖闭嘴。而让一个人彻底闭嘴的方法,只是一把利刃而已。”李希说道,“但是,在下现在并不想这么做。” “什么?张骞?”陈娇听着这个突然从李希口中吐出的名字一阵惊讶,虽然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面部表情保持正常状态,但是声音却仍然带有一丝颤抖。好在众人皆以为她是被他们方才的分析吓到了,并不是很在意。 “啊,是那个汉人的名字。他就是建元三年出使西域的郎官张骞。事隔十年朝中诸人皆以为其已经亡故,不想,竟然还活着,人才难得啊。”李希说到此处不觉摇了摇头,似是感叹,又似惋惜。 陈娇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昏,心中想道:不是未来的堂堂大汉博望侯居然是被我们的商队从匈奴那里救回来的,这都哪跟哪啊?这个人可不好处置啊,他可是此刻汉朝开眼看西域的第一人啊,对于未来汉武帝联合西域各国击败匈奴有巨大的贡献,怎么着也得把他的命保下来吧。 “姐夫,这个人我们还是别杀吧。”陈娇喃喃的开口,但是对于李希是否答应却一点把握也没有,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当然,他当然不能死。”李希笑了笑,“娇娇,说到底,我们折腾这个辽东城也是为了让这些城民能够有活下去的希望,并不是想要开城为主,自称一方小国是吗?” “嗯!” “所以,这辽东城说到底还是大汉朝的国土是吗?” “没错啊!” “既然如此,与其等待朝廷发现我们,不如借张骞之口将我们的存在告知朝廷如何?” “什么?可是,刚才不是说,如果朝廷知道……” “当然朝廷知道的辽东城的来历和真实的版本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只要我们好好和张骞协商,相信能够通过他给辽东城在朝中博一个正式的名位,再不用担心将来有一天,朝廷的大军忽至。” “这……”韩墨不太有信心地说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张骞肯和我们合作的基础上啊!” “放心吧。西域之行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完成的,张骞能够在留得性命,这可不止是凭一点点的毅力可以办到的。和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活路,这其中的厉害,他若不明白,那我真的很怀疑这十年他是如何活下来的。”李希十分自信,他走到桌子前面,用沾满浓墨的毛笔,在今早新送来的白纸上,挥毫写下漂亮的隶书。三两下完成之后,将之交到高利的手中,附在高利的耳畔如此这般的吩咐的一番,就让他离开。 “娇娇,姐夫知道你心地善良,终究还是不愿意伤人性命。不过这不伤人性命的解决方法还得看那张骞配不配合。若他执意不肯,姐夫是不会冒着朝廷知情的风险放他走的。届时,恐怕不免会有些激烈手段,你要有心理准备啊。”李希看着高利远去的背影淡淡地对陈娇说道,他知道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只是心太软了些,虽然也经历了些事情,但是却还没有学会狠字,单她对那几个背叛者的处置就可以知道,故而他不免要对她多说些,做个心理铺垫。 “姐夫对于张骞的性格分析如此之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陈娇听到李希如此说法,却一点也不担心,对于李希,她比他自己要更加有信心。 “那也未必,这也是我突然想到的,成与不成还不知道呢。” 高利拿着李希给的单子走到了城里的招待所。招待所是当初建城时,陈娇让建的,花了不少银两,当时让高丽一阵肉疼,名字也是她给起的,说是给来的客人住。但是,由于辽东城地处偏僻加上还刻意瞒着满世界的人,所以这张骞还是这招待所建成以来第一个入住的。高利进来后,找人问,直直的向左边的第一间房走去,大门是大开着的。高利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裳的男子正侧着脸,靠在窗台上,好奇的向外面张望。高利轻轻咳嗽了几声,敲了敲房门唤回了那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脸色白皙的男子,大约是因为从前的囚犯生涯无暇理须加上暴晒的关系,脸上各处的肤色显得有些不均匀。而多年的旅行和逃亡生涯虽然使得他的身子显得有些虚弱,但他的精神却还是很好。 “张大人,”高利说道,“敝主人让在下来和你谈谈。” “高管事请说。”张骞显得很是客气,一点也没有官对民的那种盛气凌人,让高利相信自己主子所分析的并没有错,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深明伸曲之道。 “敝主人的意思是这样的。此城的来历想来大人早已知道,不知道大人是否想过一旦本城的来历为朝廷所知,将来会有何等下场?”高利按照李希吩咐的直接问道。 “这……”张骞一阵语塞,他十年前受命西行时可说是怀着一腔热情而去的。十年来屡经颠簸,无论是匈奴还是西域各国,官面上的事情,看过的经历过的都不少,他能够安然活到现在,这些黑暗面自然不可能是一点也没有沾过。相反,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才有可能利用这一切安然活下来。对于汉朝,他的记忆虽然一直停留在当年的美好的印象中,但是理智上来说,他却明白那些他曾经在匈奴和西域各国看到的私下交易,暗中势力,在大汉朝他的故乡恐怕一点也不会少。当他第一次听那些商队的人说及,他们是开渠流民,却被恩人移送到辽东可以活命的事情时,就已经意识到这其中的意味。这表示,在大汉朝居然有人能在编户齐民的严格控制下,将这数千人偷运出境,还瞒得密不透风,这份能量,不可小视。 今日高利的摊牌虽然有些出乎张骞的预料,不过他定了定心神,立刻回答道:“恐怕,贤主人脱不了大不敬之罪。” “不错。所以对于敝主人来说,要保管这个秘密最简单的就是……”这后面的话自然是不用说完,张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承蒙贵主人手下留情。”张骞拱手谢道,现在高丽将话在他面前挑明,当然就已经不打算执行那个最简单的保密方案了。现在恐怕是另有要事要谈。 “张大人,敝主人当初也是出于一时的悲悯之情,才插手这件事情的。如今当然不可能临时撒手。不过大人大可放心,我们对朝廷绝对是忠心耿耿的。只是,如果大人打算回去,那么我们这座城池的来历,还请大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代为隐瞒一二。”高利不慌不忙的说出自己的来意,边冷眼观察着张骞的反应。可惜,张骞面沉如水,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只得继续道,“当然,敝主人也不会让张大人吃亏,只要大人今天答应了,那么今后大人若还想进行西域之旅。敝主人自然有的是办法相助,想必张大人这些年来也知道我大汉朝的名号在西域还不如匈奴的名号来的有用吧?但是如果有了敝主人的帮助,虽不敢说能够让您的使命顺利完成,但是至少这旅途安顺还是能够保证的。” 高利见张骞不甚动心的样子,便将方才李希交付的纸片递了出去。张骞上前一看,发现高利手中拿着一张轻薄洁白,似绸非绸的奇怪东西,触手之后才发觉这并不是丝织物,竟是一样他从未看过的东西,再定睛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数行文字。 “匈奴之西有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俗,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则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 高丽看到张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便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定然可以圆满完成,只听得张骞开口道:“如果在下答应了贵主人的要求……” “敝主人有言在先,助人者人恒助之。”高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快,虽然罩着面具,不过仍然可以想象他此时的愉快笑脸。 “张骞亦非食言而肥之辈!”张骞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高利点了点头,回了一礼,便反身回去复命。 待得高利走开不一会儿,便有一人闯入房中,那人人高马大,和斯文的张骞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他粗声粗气地对着张骞说道:“大人,为什么要答应他?” “堂邑父,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张骞微微一笑,看着这个10年来与自己历经生死的同伴,感叹他还是抱有这一丝憨直的同时,也感叹自己的改变。 “先别说我们现在生死操之人手,单凭他能带给我们的好处我们也不应该拒绝他。”张骞慢步走到窗边,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襟,“大宛,大夏,安息,大月氏,康居,这些国名,非亲身历临者不能说出。你说这大汉朝能有几人会知道这些西域小国?若非对这些国家一无所知,当年圣上又怎么会派我们出使呢?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应该很清楚,十年了,百人出京,如今只剩下你们生还……以我大汉的财力物力引西域诸国攻匈奴,这是我这些年来总结出来的,而这个人能够说出这一点,就足见他不简单。” 张骞不觉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些熟悉的人的脸,还能听到那些志同道合的声音,“我在心底告诉过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些鲜血白流。他们为通西域而死,我张骞即使倾尽余生也要为他们达成这一心愿。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不,是在我还没有完成这一目标之前都不能死!” 话说到这里,堂邑父也沉默了,他虽然憨直但是也震撼于张骞此刻的气势。他默默从手中拿出胡笳,开始吹奏,一如过去十年的许多个夜晚那样,胡笳凄凉呜咽的声音透过窗口散播到外面,为这朗朗白日平添了一丝幽怨。 听完高利的回报,李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张骞,果然不简单!” “姐夫,只是一个承诺。会不会太不保险了。”陈娇听完这一切,虽然说保全历史名人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再一回想却觉得对于自己这一方而言,能够保证的东西太少了,只要张骞离开了辽东城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了。 李希略带意外的看了陈娇一眼,他没有想到这个妹妹竟然会想到这一层,今天这方话的确不足以制住张骞。与其说,他今天派高利去和张骞谈判,不如说作秀一番给这个妹妹看以安其心的成分更多一些。对于张骞他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信任他,私下自然还有其他的暗手,这只是第一步罢了。李希摸了摸陈娇的头,说道:“皎儿放心吧。姐夫自然有办法,不叫他坏了你的大事。” “自然有办法……”陈娇暗暗回味着这句话,看着李希温和的笑脸,一阵矛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探究这些背后的“办法”。 “皎儿,你不是还要去实验区吗?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先去吧。” “那姐夫你行事要小心啊!”陈娇虽然明知道不必要,但是还是嘱咐了一句,方才离开。 正文 第二十章 孤舟一片故园心 张骞很快发现,他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可以自由出入这所建得很奇怪的招待所。但是,当他走出招待所的时候就知道,在这整个城池中来说,招待所并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居民只有四千人左右,但是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着满足的神情。当然,城里头也不止是城里的居民,还有那些在右北平等边界地方做生意的行商,虽然天气仍然十分严寒,不过这些在之前的第一波买卖种吃到甜头的商人们,仍然纷踏而至。以城主府等建筑为中心在周围有一个方形的商业区,目前的商业区仍然算不得热闹,最主要的生意还是那些从朝鲜弄回来的特产。至于陈娇“发明”的一些东西目前还只在内部人员之间使用,同时在陈娇的严格勒令下,那些商人们的行动也被严格限制,不准到处走动和打听城中的具体情况。在西北面还有专门划分出来的外宿区,给这些外来的商人们临时过夜,那些在外宿区开旅店的人家可以从中得到不错的收入。在城市面向西南方向的区域,有一块专门划出来墓园,里面放置着为辽东城而死去的那些烈士们,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这个墓园,瞻仰先人。 张骞所在的招待所是市中心城主府建筑群的其中之一,走过了商业区后,他慢慢走到墓园内,显然,这里还在建设之中,虽然所有的棺材都已经入土了,但是外面的围墙,以及先烈祠却仍然在建设中。从墓园出来向东南面走,看到的都是一些住宅,不过这些住宅和城里所有的建筑一样,使用的都是砖石,让这个住宅区和大汉迥然不同。所有的房子都是方形建筑,在两排之间有着宽敞的道路。不过,张骞却奇怪的看到很多青年人们在掘开泥土往地底下放置一些较粗的陶土管。一些年纪大的老人们穿着皮毛制成的衣服坐在家门口,一边给那些人端茶送水,一边指指点点。 “这位父老,这里是在做什么啊?”张骞走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身边,问道。 “啊,这位先生是外面来的吧?”老人的脸上满是笑容,让皱纹更加深了,“这是我们小姐让弄的,说是为了城里的卫生。” “卫生?”张骞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奇怪了一下。 “呵呵,这个卫生啊,老朽也搞不懂。只知道对我们有大好处就是了。先生要是想知道,可以到学校里面问。”老人眯着眼睛说道,又从他自己跟前的桶里舀出一大勺热腾腾的茶水送到一个不断擦汗的小伙子手中。 “谢谢老人家!”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笑着向老人道谢。 “没事,不谢不谢。你们这都是为了大家嘛。”老人家客气的回道,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对张骞说道,“这位先生,怠慢了。您要是没别事,也可以在这里等老朽的孙儿回来,他在学校里面读书,知道那些新玩艺,也知道我们小姐要做的大事。” “噢。”张骞问道,“你家的孙儿在学校里面读书?”这也难怪张骞会有此一问,在这个时代能够读的上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因为书本是一个很奢侈的消费品,而大部分的普通人家都不会让可以成为劳动力的幼小男丁去读书。 “是啊。我们小姐说了,我们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不需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干活,多读点书,长点见识,将来比较好。”老人很是好客,详细地给张骞解释。 “原来如此。”张骞若有所思的想着,从刚才的谈话以及之前在商队里得到的答案可以发现在这个城池的建立中间,那位陈小姐有很大的作用,而且极受居民们的尊敬。这个女子,是谁? “爷爷,我回来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张骞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飞奔而来的身影,后面还跟着几个孩子。 “天儿,你回来了?”老人笑呵呵的上前,看清自己孙儿的身后还跟着的人时,他大吃一惊,几乎立刻要跪下来,他失声喊道,“纪小少爷,您怎么也来了?” “老爷爷,别这样。”纪稹忙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扶住老人,笑着说道,“刑天说今天带我来吃爷爷家里新换到的茹娘果,我就来了,您老人家别介意啊。” “别,别,纪小少爷您千万别客气。”老人立刻说道,“老朽,这就进去拿茹娘果出来。” “谢谢爷爷!”同来的另外一些孩子也开心的齐声答道。 “纪小少爷,今天到刑天家里玩啊?” “纪小少爷,待会儿要不要来我家啊,有好吃的给你哦。” “纪小少爷,晚点和我们去墓园祭拜吧?” “纪小少爷,小姐今天好吗?” 纪稹的人缘显然非常良好,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看到他都非常热情的打招呼,而纪稹也非常有礼貌的一一回应。一时间,整个街区一片欢声笑语,而原先的那位老人也拿出了家里的许多茹娘果来招待邻里街坊。 没一会儿,纪稹就注意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张骞,而张骞也一直观察着这个看来深有教养的男孩。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都露出了友善的笑容,纪稹走到张骞身边,仰着头问道:“先生好,先生是新来的居民吗?” “在下只是一个异乡客。”张骞答道。 “先生不是商人吧?”纪稹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说道,“姐姐是不许商人们在城里乱走的。” 事实上,陈娇是不允许外人在城中乱走因为现在的辽东城只有那些为了朝鲜特产而来的商人们才是外人,所以给纪稹造成了这个错误印象。而对于张骞,由于他历史上的名气陈娇并没有下令可以限制他的行动,同时也是在李希的刻意纵容下,让张骞得以在城中自由行动。 “在下名叫张骞。”张骞并不因为对方是一个孩子而轻视他,多年的流浪告诉他不可以小看每一个人。 “我是纪稹。”纪稹礼尚往来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先生可以叫我稹儿。” “在下不敢。” “不知先生从何处来啊?”纪稹问道。 “在下来自大汉。”张骞说道,当张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略有些迷茫,大汉这个故乡在过去的十年中只是一个名词,如今的自己还可以算得上是汉人吗? “大汉?”纪稹绕着张骞看了看,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先生的衣着不像。啊,比较像老师说的匈奴人。” “比较像匈奴人。”这话让张骞也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一阵不知是悲是苦的情绪,他苦笑着说,“在下过去十年一直在西域各国游历,故国衣冠已经由数年未曾着。” “先生去过西域?西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此言一出,所有的孩子都起了兴趣。身为汉人的他们原本对于匈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移民到了辽东城之后才从学校的老师和陈娇口中知道这个民族的存在。一如每一个少年一样,他们对于正在进行的汉朝和匈奴的战争充满了幻想,梦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跨上战马,扫平西域的那一天。因而对于西域充满了好奇。 “是啊。”张骞点了点头,在众多期待的目光中开始讲述,“南道诸国”的楼兰、菇羌、且末、于阗、莎车等和“北道诸国”的姑师、尉犁、焉耆、龟兹、温宿、姑墨、疏勒等,讲到那些沙漠和绿洲,山谷和盆地,讲到那里盛产的葡萄和最好的饲草苜蓿,还有那些双峰的骆驼,美丽的玉石。 直得所有的孩子都如痴如醉,而张骞自己也几乎再度陷到了那些曾经悲喜交加的记忆里面。一直到城主府顶端的大钟被敲响,提醒所有人应该吃饭了。 “我得回去了。今天只能听到这里了。”纪稹略带遗憾的说道,其孩子也觉得十分扫兴,一个个略带怨念的望着不远处的大钟。 “呵呵,在下正打算去拜访令姐。不知道纪小少爷能否为在下引荐。”张骞见众人散去,便走到纪稹身后问道。 “你要见我姐姐?”纪稹抬头看着他,他望着张骞一脸诚恳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姐姐中午应该会回家吃饭的。先生要见,我们得快点,不然姐姐就又走了。” “如此,有劳纪小少爷了” 此时的陈娇正在饭厅等待着纪稹的归来,而李希则在一边看着张萃派人送来的信。 “你姐姐说,嫣儿和允儿现在长得都不错,身体很健康。等着你这个做长辈的什么时候回去,好好的看看他们。”李希微笑着放下妻子的信,对陈娇说道。李允和李嫣是李家那对双胞胎的名字。 “等这边稳定下来,我就随姐夫你回去。”陈娇会心一笑,说道。 “姐姐,我回来了。”纪稹的声音老远就响了起来。饭厅里的二人本不以为意,当看到跟在纪稹身后进来的张骞时,稍稍愣了下神。 “这位是?”李希率先说道。 “在下张骞。”张骞暗暗扫了一眼李希和匆忙戴上面纱的陈娇,只觉得眼前的一对男女皆气质不凡,而陈娇那一扫而过的美貌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张大人!”李希端正脸色,恭敬的行了一礼,陈娇也起身给他行了礼,一双眼睛却十分好奇的盯着这个在史籍上留下赫赫名声的“探险家”。 “陈姑娘,李公子,有礼了。”张骞回礼道,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的称呼十分荒谬,这三位名为兄妹姐弟,却各有不同的姓氏,令人叫来甚为别扭。 “张大人请坐。”陈娇给婢女阿奴役个眼色,让她去再被一副碗筷来。阿奴的动作十分迅速,马上又一副新的碗筷送上,而张骞则十分别扭的坐在对他来说还相当陌生的椅子上。 “给张大人斟酒。”李希吩咐道,阿奴立刻给张骞斟上两日前陈娇命人送到府中库存的蒸馏酒。 “好酒!”张骞略略饮了一口,不由赞叹道,曾经在西域度过十年岁月的他,自然也能喝一些烈酒。 “承蒙先生夸赞了。这正是在下打算请先生帮忙进献给今上的辽东美酒啊。”李希脸上带笑,不动声色的说道。 “是吗?”张骞也是脸上无波,只淡淡地说道,“如此好酒,一旦到了朝中,应该能得到权贵的喜爱。” “呵呵,那就要看先生是否玉成了。”李希直视着张骞说道。 “李先生,陈小姐,张骞正是为此而来。”张骞正色说道,“我想,高管事并不能决定对于辽东城,有哪些事情,是我所应该隐瞒的吧?” “不错。”李希微笑道。 “据在下看到,城里的居民对于自己的来历并未特意隐瞒。如此说来知道辽东城真正来历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如此,在下冒天下之大不韪隐瞒它,还有意义吗?”张骞说出了自己这半日观察结果。 “张大人放心好了。我保证,辽东城的秘密绝对不会被传到它不该在的地方。”李希定定的担保道。张骞说的他早已经提醒陈娇注意,而陈娇也完成得很好,那些来往于辽东城的行商们被严格控制起来,目前除了城里人没有人知道辽东城的这些人是一些离开中原的流民。至于张骞,那只商队的成员把他看成普通的葡萄工匠,又想到将来会一起生活,所以才将消息透了出来。 “如此甚好。”张骞对于李希的保证没有任何怀疑,这种奇异的直觉曾经在过去十年无数次的救过他的性命。他转而将注意力转向陈娇,问道,“在下听说这个城里的一切都出自陈姑娘的手笔,姑娘大才。” “不敢。”陈娇可不敢在历史名人面前端架子,立刻谦逊的说道。 “刚才在下方才在外面看到整个城池都在大兴土木,弄所谓的卫生排水系统?那是何物?” “那是,通过下水管道,将一些污水排出城外的粪便池中,使城中保持洁净。”陈娇解释道,而她还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个粪便池她是打算拿来当沼气池用的,只是目前对于这个想法还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先闭口不提。 “哦。”古时的人对于不讲卫生造成的病毒传播并没有太清楚地认识,所以张骞便将这大兴土木的工程视为陈娇一个女子的个人想法,淡淡的应了一声。 “张大人,稍等。”陈娇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匆忙起身到房间里面将东西拿出来,对这张骞说道,“张大人,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 张骞惊讶得看着眼前的透明杯子,极度惊讶,双手捏住杯子,居然可以看到自己手指上的细纹在杯子上留下的痕迹。还有一样就是之前张骞曾经从高利手中看到过的纸。在当时来说,这两样东西都可算得是稀世珍宝,在张骞眼中这样的特产实在是太昂贵了。 “张大人请收下,这是给大人的礼物。还有的,大人离开之日,小女子会装上两箱,让大人带给当今皇上。”陈娇笑眯眯的说道,经过上次的煤炉事件,她已经知道汉武帝刘彻是天底下最好的广告代言人,她可指望着经他御口夸奖之后,滚滚而来的那些孔方兄呢。 “贵城果然富可敌国啊。”张骞感叹道,之前在街上看到一个普通老汉如此大方的拿出自家的食物来招待街坊时,他就觉得这个城里的人们生活富庶的不可思议,如今看到这两样稀世珍宝,更加坚定了他的这种看法。 “呵呵,敝城地小人少,而靠近朝鲜。如今朝鲜特产在中原走俏,张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陈娇说道,“朝鲜对我大汉不甚友善,故而特产少往大汉运送。如今以我们辽东城为中转,向大汉运去的这些特产,所获之利不止百倍,因此城民富庶。” “金银珠玉,饥不能食,寒不能衣……”张骞听到这不觉皱了皱眉。 “噗嗤,”纪稹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抢言道,“先生,你说的不对。金银珠玉,世人所爱,有了金银珠玉,我们想要的东西大多都是能买到的。” “纪小少爷,你小小年纪怎么有如此想法?”张骞终究还是终归最正经的那种读书人,虽然多年的流浪生涯让他学会了妥协,但是人内心深处的很多东西却是很难改变的。 “张大人,人各有志,只要城民们过得好,我想用什么办法是无所谓的。”李希淡淡地将话题转移开,“倒是对皇上,该如何说话,不知道大人你斟酌好了没有?” “九真一假,想来可以令皇上相信吧?”张骞饮完最后一口酒,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李先生没意见的话,我想这些流民都是自愿来到辽东的,不是吗?无人组织,无人唆使,只是为了谋一条生路。而辽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城,在下也是偶然被善良的城民所救,不是吗?” “诚如所言。”李希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张骞的识相十分满意。 等到张骞离开,陈娇微笑着问李希道:“姐夫,张大人离开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开始接受那些从右北平逃来的流民们了吧?” “你怎么……”李希听到陈娇忽然冒出的一句话,顿时有些傻眼。 “皎儿,原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姐夫不采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张骞。姐夫你行事果决,断不会因为我的几句求情之词而改变主意。早间,我看到商业区那些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人们才明白。辽东城已经成为这远近的商业中转站,而人口如此之少,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人手已经十分不足。而边界战乱频繁,不久必有流民前来投奔,则到时如果辽东城还是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那么,对这些流民来说,前途堪忧。”陈娇看着李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长大了!”许久,李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封朝奏九重天 “元朔元年,春三月,皇子刘据生,乃卫皇后子。卫氏遂以子贵。卫氏出身卑贱,事帝甚谨。春四月,博望侯自辽东归,其去国共计一十岁矣。献匈奴及西域周边形势地图,另有纸张,玻璃等物,具为辽东所上贡,辽东城一事,遂达天听。” ——《汉书?张骞纪稹列传》 张骞一步一步的走向未央宫,象征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威的未央宫盖得气势恢宏,如今在这股恢弘中还添加了一丝喜色。张骞知道那是为什么,在他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听闻,新皇后卫子夫诞下皇子,今上春秋二十九乃得皇子,举国皆喜,枚皋和东方朔还做了《皇太子生赋》、《立皇子祝》两篇贺文,再加上十年后归来的张骞,元朔元年的大汉帝国一片欣欣向荣。 “臣张骞,叩见吾皇!”张骞在宣室殿群臣的注视下,三拜九叩。十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辞别了汉武帝刘彻前往西域,去完成“断匈右臂”的使命,十年后形容已变的他居然还能只身还朝,跪在这大殿之上,一切都如同不可思议的梦境。 “起来,起来。”刘彻的声音也有一丝的不同寻常。当年,张骞本是朝中一名小小的郎官,他虽然相貌堂堂,讲话条理分明,但是却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直到十年前,刘彻从朝廷俘虏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大月氏王想要报杀父之仇,但苦于无人相助一事。刘彻当时立刻定下了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以夷制夷,“断匈右臂”的策略。可惜,面对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朝廷众卿皆低颔敛手,迟迟不诺。只有张骞以一个小小郎官的身份,泰然挺身应募了,张骞的不卑不亢、神色从容在当时给刘彻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后十年,朝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刘彻自己也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帝王,对于张骞的归来,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不曾想,张骞居然不辱使命。 “臣有辱使命,不敢起。”张骞仍然将头颅甚深埋在地上,埋进自己宽大的衣袍里面,“大月氏人自击败大夏国后,已无意东还,臣虽费尽口舌,却不能使其与匈奴为敌。臣有负圣恩。” “爱卿请起,”听张骞说完之后,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爱卿为我大汉,去国千里,入匈奴十载而持节不降,朕不知其罪何在?” “皇上!”张骞的声音略有哽咽,十年来的辛苦都在回到故乡的这一刻,消失殆尽。 “弘卿,扶他起来。”刘彻见张骞还跪地不起,便开口让就站在自己近旁的公孙弘上前扶他起来,其时公孙弘官至御史大夫,主外朝事,令他亲扶实是对张骞这个小小的郎官的无上恩宠。 “子文兄,快起吧。”公孙弘与张骞虽然之前并不相识,但是却十分佩服其持汉节而不降的风骨,故而待之甚为亲昵。 “谢皇上!”张骞在公孙弘的搀扶在终于站了起来,对着刘彻再次谢恩。 “爱卿,这十年你辛苦了。”刘彻看着张骞容颜憔悴,早已经无年少时的风采,心中略感痛心,说道。 “臣为大汉,不敢说辛苦二字。”张骞说道,“禀皇上,臣虽未能说服大月氏出兵,然十年之功并未白费,臣已绘得匈奴及西域之形势地图,愿以之献给皇上及皇太子。” “什么?”此言一出,举室哗然。汉初之时,每言及对匈奴者,所虑之事莫过于草原地广,而汉人地形不熟,一旦出关必受匈奴骑兵前后马蚤扰之苦,一旦有了此地图,则对于出关作战自有莫大好处。 “快快拿上来!”这下连刘彻也止不住激动了,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是。”张骞自袖中掏出用精致的辽东白纸制成的地图,送了上去。 “让朕好好看看。”刘彻最初并没有注意到这张地图的材质有何不同,注意力只放在地图的内容上,“楼兰,龟兹,乌孙……”这须也怪不得刘彻如此失态,当时的汉朝人对于关外的广大地域根本就不熟悉,在那片土地上有着怎样的国家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谜,而张骞带回来的这份地图正好让人们看到了那个世界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司马迁给予了张骞的西域之行以“凿空”这样的高评价。 看着刘彻兴奋的样子,张骞不由露出了笑容,如今献到刘彻手中的这份地图比之他自己十年来绘制的那份更加详细,在辽东城中的这几个月,他从那位陈姑娘手中拿到了更加详细的地形图,虽然在某些地方略有些误差,不过经过他的修改,这些与西域实情不符合的地方都已经被更改过来,而那位李公子则给了他更加详细的匈奴及西域国家资料。 “不知爱卿入出关十年,有何策以教朕?”刘彻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的点点标识,从中可以看出张骞十年来的心血,他不由得心头一热,询问道。 “皇上,以臣之见,西域诸国深受匈奴之害,苦之已久,其在匈奴之背,一朝反复,则匈奴必受重创。且诸小国之贵人皆好我大汉财物,然而匈奴为害,商道断绝,若贿之以珠宝重器,则可令其奉我大汉诏令,在适当时机断匈奴生路。故而,当年皇上所定‘断匈右臂’并非不可实行。”张骞恭敬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么,以爱卿之见,朕需再派人通西域,与各国贵人相通?”刘彻听到自己当初所想并非完全不可能时,双眼放光。 “正是。”张骞点头应道,然而他又略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是,匈奴势大,一旦出关,旅途艰难,此乃九死一生之旅。臣不知,能有几人可全身而退。” “这……”说到这件事情上,刘彻也默然不语了,毕竟当初张骞百人出京如今却只有两人归来的这一事实摆在眼前。 “不过,臣以为或者另有方法。”张骞看到皇帝为难的样子,又犹豫的说道,“然而,此事亦只是臣的猜测……” “爱卿有何想法,速速说来,朕恕你无罪!”刘彻马上给了张骞一颗定心丸。 “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国。身毒国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其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臣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张骞将自己猜测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刘彻,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深思,他接着说道,“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俗,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则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 “威德遍于四海……”刘彻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对于古代帝王来说,这不蒂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蜀地,西南夷……”几个念头在心中转圜了几圈之后,刘彻便作出了决定,他神色不变的抬起头,对着张骞说道,“事关重大,此事且暂缓议论。” “是!”张骞知道自己所给的通西南夷的意见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政策调整,刘彻自然要再好好想想。 “爱卿,这地图是用何物制成的?”刘彻略略平静一点后,忽然发现了这张地图的不同之处。 “禀皇上,此乃辽东纸。”张骞恭敬的回禀道。 “什么?纸?”刘彻听到此处不禁有些愕然,纸对于汉朝人来说也算不得陌生,只是西汉的纸大多是粗糙的麻纸,就其材质来说,也许还比不得后世的草纸,所以刘彻手中这张洁白的纸和当时人们所认为的纸有巨大的差异。 “是的。这是臣自辽东得来的辽东纸。” “辽东?”刘彻注意到了 金屋藏娇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1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1部分阅读 注意到了这个张骞提到了两次的地名。汉时的辽东还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对于中央朝廷来说,那是一个不毛之地,从来不重要。 “正是。”张骞乘此机会将辽东城之事说出,“禀皇上,臣自匈奴亡归,途中遇大雾,不辨方向,臣与堂邑父二人幸遇辽东城民搭救,故而得以进入辽东城。” “辽东城乃是数年前关内之民,流亡至辽东所建。几年时间内建设的颇有些规模,近来关中各地流行的东北奇珍,正是来自此城。”张骞低头说道,“关外苦寒之地,兼有匈奴等外族欺凌,他们都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庇佑,故而请臣献上他们在辽东偶然制成的玻璃献上。” “玻璃?那是何物?”刘彻见张骞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也有了些兴趣。 “此物由臣之胡奴堂邑父携带,正在殿外。” “是吗?来人,宣堂邑父。”刘彻对于堂邑父的事情,早已经从张骞送上的奏折中知晓,如果没有这个胡奴,则张骞早已经葬身在西域。 “奴婢堂邑父叩见皇上!”堂邑父在来之前早被张骞严加训练过,行礼也行得有模有样。 “起来吧。”刘彻看着大块头的堂邑父柔声说道,“听张大人说,有一样名为玻璃之物,在你手中?” “正是。”堂邑父很是老实的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直捧在手中的木质箱子,里面是层层叠叠的绸子。为了保管这些易碎的玻璃,陈娇可说是费尽心思,最后以高价从行商们那里得到了大量的丝绸垫在箱子里面,以求减少路上的震荡。不过,即使如此,仍然有两个杯子不慎破裂,昨晚检查时让张骞和堂邑父一阵肉痛。 堂邑父小心翼翼的撩开蒙在上面的丝绸,露出了晶莹剔透的玻璃。一股巨大的抽气声立马响起,所有的人都盯着堂邑父拿出的那个玻璃杯子,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即使见多识广的各位皇亲国戚也忍不住垫着脚,想要走得近一些看清楚一些。 “这……这是,”刘彻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回皇上,这就是辽东城所献的至宝,玻璃。”张骞看着众人的表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日见到玻璃时的错愕。想起那个蒙面女子将这个箱子交到自己手中时,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接着,堂邑父从箱子里面接连拿出玻璃杯子,玻璃盘子,玻璃发簪以及一条栩栩如生的玻璃龙,一一摆在地上,请朝廷公亲们察看。众卿无不啧啧称奇,唯有公孙弘在旁看着众公卿的姿态后,皱眉不语。 “这辽东城居然献此奇珍异宝,看来亦非普通之地。”刘彻将那条玻璃制的龙放在手中自己把玩过后,如是想道。 “来人,张骞、堂邑父与大汉有奇功,朕今任张卿为太中大夫,拜堂邑甘父为奉使君。”刘彻的眼神渐渐定了下来,开口说道。 “臣谢主隆恩!”张骞和堂邑父同时下跪,谢恩,十年辛苦如今总算是走到了头。 退朝之后,刘彻对着身边的杨得意说道:“速传诏令,命唐蒙与司马相如立时起程,回京觐见。” “大人,有人拜访。”张骞和堂邑父二人自打得了刘彻的封赏,便在京中置了宅子,暂时有了安稳的处所。不过,由于两人十年在外,势力根基都很浅薄,虽然目前说得上是风光无限,但是朝中公卿和他们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府中向来是没什么人来的。最多是有些贪财的宦门子弟来此,招摇一番,然后问出去辽东的道路,派出奴仆到辽东寻玻璃去。所以现在听到有人要来拜访,他们就一阵头痛,不过,人小力薄,在这京城里随便出来个谁,他们也拒绝不起。就像前几日,门前来了几个破落子弟,号称是堂邑侯府的少爷,门房看他是前皇后的兄弟,就没怎么理会。结果第二日,馆陶大长公主的状就告到皇帝那里了。 “开中门迎接。”张骞和堂邑父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问来人是谁,反正他们都得好好迎接。 从大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脸上满是骄傲之色,看到张骞便随意行了一礼,说道:“在下主父偃,见过张大人,堂邑大人。” 虽然张骞已经久不在京城,但是经过几天的打听,对于这位男子还是有些了解。此人于元光元年上书阙下。朝奏,暮即入见。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当即拜为郎中。不久又迁为谒者、中郎、中大夫,一年中升迁四次,是武帝亲口许之“公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这一评语的三人之一,如今更是在内朝备武帝顾问,且对新皇后卫子夫的拱立有大功,身份地位比张骞等人不知高上多少。 “下臣拜见主父大人!”张骞和堂邑父立刻下跪行大礼。主父偃的才华是著名的,可他的小气量也是出名的,两人人小力薄自然不敢得罪他,立刻献上十二万分的敬意。 “请起,请起。”主父偃笑眯眯的说道,此刻他看来十分和蔼可亲。 三人拉拉扯扯终于到了大堂坐下,张骞二人惴惴不安的看着主父偃,不知道他来此是为了什么。而主父偃似乎也知道他们的不安,他笑着放松他们的戒心,说道:“两位大人,本官此来是有一事相询。” “大人请问,大人请问。” “本官想知道,那辽东城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主父偃看着两人有些不解的样子,便从袖中拿出一方帛片,摊开便看到是一幅简略的天下形势图,“请张大人来指一下,辽东城的所在好吗?” “是,下官遵命。”张骞自然不敢犹豫,与他来说,这等朝廷重臣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上前只一指比划之后,就将辽东城的大体位置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此城离我大汉领域也是有些距离的,倒似和朝鲜更相近些?”主父偃问道。 “这个,倒也说不得如此。辽东一代地广人稀,如此地、此地、此地”张骞在地图上指出了几个地方,“虽然名义上为匈奴所有,实则荒无人烟,匈奴的大部分族人皆迁徙离去已久。而朝鲜虽然效我大汉建城墙以自守,然而朝鲜小国,力有不殆。实则,此处可算得上是无主之地。且辽东城乃是小城,其民不过数千,今来虽有边民前去投奔,仍然是不过三百亩的小城罢了。所以,其周围多是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原来如此。”主父偃听后点了点头,对着张骞客气的说道,“如此,谢谢张大人了。本官向皇上的进言如能通过,绝不忘大人今日的提醒。”说完,即飘然而去。让张骞和堂邑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此时陈娇在此的话,她应该能够猜到主父偃所谓的进言是什么。在历史上,主父偃于元朔元年,请置辽东沧海郡,以备御匈奴之东翼。而现在,辽东城非常荣幸的进入了这位纵横家的眼中,成为了这个东翼防线的组成部分。 公孙弘任御史大夫本在数年之后,在此大家就当作是蝴蝶效应的结果吧。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主父偃,照你的意思,我大汉应该在边关常备兵马?”刘彻皱着眉头问道。 “正是!”主父偃跪坐于前席回答道,此刻的宣室殿仅他们君臣二人。 “匈奴自去岁以来,数度盗边,与我大汉已成不两立之势。而朝鲜属国一贯行迹诡异,一旦与匈奴联手,为祸更甚。且以臣之见,此地虽名为汉土,实则为无主之地,其地处荒凉,我大汉之民皆畏其寒,一旦兵戈起,谁人守之?莫不是要我堂堂天朝要以边地属之朝鲜小国?故而,臣请置辽东沧海郡,以辽东城为中心,迁十万之民以实边。”主父偃指着天下形势图侃侃而谈,“而朔方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北逐匈奴,人省转输戍漕,故而宜与此处再立一城,另迁十万之民。” “辽东,朔方……”刘彻的眼睛落到了案前的玻璃腾龙上面,他略微一想,便道,“爱卿说得对。既然如此,需派一有力之人负责此事。” “臣不才,愿为皇上赴辽东一行。”听到皇帝允了自己的进言之后,主父偃立刻说道。虽然请置辽东沧海郡是他亲口提出,但是以他的性格却不是愿意长途跋涉前往那边远之地的人,所图者,唯这玻璃二字。 主父偃少贫,习长短纵横之数,又学《易》、《春秋》及诸子学说,因其为人不随,难得诸儒生相容,遂去齐游学燕、赵、中山诸国。但是由于其主张不随诸侯意,故不得用,游学四十年,身不得遂。这番经历使得他在功成名就之后嗜财如命,待人极为傲慢无理,人谓之“偃太横”,而他却不以为意,反回应道“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吾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之。”但是,对于他的这一德行,刘彻虽有耳闻,却不以为意,私德有亏,并不妨碍他重用,毕竟当年高祖无视陈平盗嫂而重用之,方有后来的曲逆侯灭诸吕,迎文帝。所以,对于主父偃这个权利欲极大的人忽然主动请缨到辽东,刘彻只是了然一笑,便当场应允了。 “辽东城乃自行建成,远离朝廷久矣,爱卿抵达之后,可善加管理,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必有后来者替卿行政。”刘彻应允之后,又说道。 “臣遵旨!”主父偃磕头承命。 “爱卿也不必急着出宫,你这一走,经年方回,最后去见见太子吧。”刘彻谈完正事,又想到自己的那个儿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是,臣谢主隆恩!”主父偃因为帮助卫子夫登上后位,所以与皇后关系相当不错,对太子也可说是有大功劳的人,因此刘彻对于请他到椒房殿一事并不避讳。 未央宫椒房殿 “母,母后,”卫长公主还是一个9岁的小女孩了,她提起自己的裙子,拉着两个妹妹的手,冲进内室,口里喊着还不习惯的称呼,“父皇要来了。” “什么?”卫子夫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憔悴,反倒是初登尊位的荣耀使得她整个人看来精神极了。 “我们刚刚看到的,父皇和主父大人从宣室殿出来,要来这里。”诸邑公主今年也已经三岁了,刚刚学会走路的她奶声奶气的告诉自己的母亲。 “母后知道了。你们到一边玩去。”卫子夫小心的将方一个月大的儿子从床上抱起。虽然已经是有过照顾三个孩子的经验,但是对于这个儿子,她仍旧十分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子,才是她在后宫立身的根本,也是她后位的有力保障。 “臣妾恭迎皇上!”卫子夫抱着孩子在殿前盈盈跪下。 “起来吧。”刘彻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动作,卫子夫永远都是谨小慎微的,任何礼节都能做到一丝不苟,也许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对于这些才更加在乎。 “臣主父偃,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主父偃见帝后寒暄完了后,立刻说道。 “主父大人请起。”卫子夫含笑说道,对于这个主父偃她心中确实十分感激,只是弟弟卫青总是警告她要和此人保持距离,所以她一直以来对他仅仅是以礼相待。 “偃卿即将离京,我让来此和你以及太子告个别。”刘彻向卫子夫说道。 “主父大人要离京?”卫子夫听到此话,猛然抬眼,但是却不敢将内心的情绪明显的表达出来。主父偃可说是朝臣中少数肯给与她帮助的人,大部分人因为她的出身以及馆陶公主的关系总是不大友好。所以,此人的离开,让卫子夫心中一颤。 “不错。朕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刘彻淡淡地说道。 “是吗?那恭喜主父大人了。”卫子夫怕自己的忧心被人发现,她脸上扯出一丝笑容。 三人各自对答了一番之后,主父偃告辞离开,只余下刘彻,卫子夫二人。 “子夫,你很好。”刘彻撩起卫子夫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轻轻把玩着说道。 “啊?”卫子夫目送着主父偃离开,正想和刘彻告罪一声,将太子放回床上。 “朕知道你和主父偃交情不错,不过,他是外臣,你是后宫,做事要有分寸知道吗?”刘彻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卫青,朕是要一直重用下去的,你现在是皇后,又是太子的生母,身份地位自然和以前不同了。不过,你千万不要让朕发现你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否则,朕可以给你的,随时也可以收回,就像今天,朕可以让主父偃离开一样。” “臣妾知道了!”卫子夫脸色一白,明白今日为何皇帝要亲自带主父偃来见她了。是为了警告她,因为她和主父偃的交好,已经使得皇帝略略有些不悦,担心她将来联合外臣,影响朝政,甚至是行吕后之事。 “你一贯谨慎,朕是知道的。朕最喜欢的也是你这一点,所以千万不要因为身份变了就忘记了。知道吗?”刘彻冷眼看着卫子夫,虽然她入宫11年来一直表现良好,所以他才会专宠于她,不过在这个身份巨变的关头,刘彻最怕的就是她忽然有了不该有的野心。 “什么,主父偃亲自前来理辽东事?”陈娇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愣,虽然也想过一旦张骞将消息通报上去,必定会有一个大汉朝的官员来。到时候,凭李希的能力自然能将这人掌控在手,则辽东城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来人居然是主父偃?这个以才华和胸襟的强烈反差而名留史册的家伙? “看来妹妹也是知道此人的了?”李希看着陈娇苦笑不已,同样的他也没有想到来的居然会是朝廷中最难对付的主父偃。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我自然知道了。”陈娇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说道,心想,这次真是来了个大麻烦啊。 “此人元光元年入仕,所献之策皆尽阴狠毒辣,其中犹以推恩令最为难缠。最可惧者,他无惧生死,笑骂由人,要的只是一己痛快。真真叫人不知如何下手对付。”李希想起他和主父偃之间的几次交往,不由得摇头不已。 “他怎么会亲自到辽东来?”陈娇很是郁闷的问道。 “他请皇上置朔方及沧海郡,以备边患,辽东城正是所议定沧海郡之中心。”李希将刚刚收到的消息拿给陈娇看。陈娇扫了一眼之后,交还给李希,她咬着手指问道:“难道朝中就没有人反对吗?”陈娇依稀记得,史书上说过,朔方郡曾经因为朝廷大臣认为它劳民伤财而险些被废弃。 “自然是有的。那人,你也不陌生。便是公孙先生。”李希叹了口气,“但是,中大夫朱买臣受主父偃指使,当面诘难于他,公孙先生拙于辩论,便应允了置朔方郡事,但仍然反对置沧海郡。后来,朝中大臣却多赞同,公孙先生独立难支,只得……” “主父偃与朝中诸臣的关系何时如此之好了?”陈娇有些错愕,不知道那些公卿们瞎参活什么。 “这都是玻璃的功劳。世人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朝廷诸卿也不能免俗,自然希望这些东西能够源源不断地供到他们的府第里。”李希说道。 “但是,如果主父偃理辽东事,他们也得不到好处的啊?”陈娇奇怪的问道。 “这就是主父偃的聪明之处,他又耍了这些公卿们一次。他应该是早看出了公卿们的贪心,故而庭议之时,对于沧海郡的长官人选不置一言,众人以为尚未选定,为了自己的钱财,自然是要极力将此事定下来,再争官位了。若是早知道由主父偃主理此事,他们只怕是要大力反对了。” “主父偃?!”陈娇光是说这个名字就觉得一阵头痛。辽东城已经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基地了,墨门的弟子们在此城进行“科学研究”,那些流民的孩子们在此读书识字,这些都是她最重要的力量。原想着,挂个汉朝的名字,被派到此处的官员定然是不受宠的小官,控制住了他,山高皇帝远的,自然是自己说了算。可是主父偃?这可是明摆着,还要回京大用的官啊,最重要是,他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姐夫,此人决不简单,我们到底该如何?”陈娇前思后想了许久,仍然没想出应该如何对付主父偃此人,想到李希一贯神通广大,便抬头询问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帮助。 “皎儿,你知道吗?想要控制一个人,无非是从他的弱点下手,用他不能拒绝的条件使其屈服。”李希见妹妹抬头看自己,便开口说道,“其最高者便是着形聚势相逼之,此亦即世间之所谓阳谋者。次之,便是以财色诱之,再次之,则是以生死相胁。主父偃,他自负才学而大器晚成,于世间人世间事积怨深重,故而献‘推恩令’而不顾生死,难道是他真的无惧生死吗?” “不,不是。”陈娇也是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主父偃的关键所在,“主父偃现在或者不怕死,但是却并非天生不怕。只是,他明白了自己不得不死的结局,所以才如此无畏。对吗?姐夫。” “不错!”李希赞许的点了点头,“人言‘无知者无畏。’殊不知,深知之者亦无畏。主父偃,正是因为看透了结局,所以才如此无所顾忌。” “那么,只要让他看到一丝生的希望就可以了吗?”陈娇紧接着问道,但是她又立刻自己摇了摇头,“不对,主父偃此人并非只要求生即可的,若是要隐姓埋名的活着,他定是宁愿倒行逆施。所以,如果我们要让他为我们所用那么,就必须同时保证他的生命以及他的荣华富贵。可是,这……” “这无异于养虎为患。”李希代她将剩下的话说完了,“以主父偃之才,一朝反噬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陈娇终究还是嫩了些,听李希如是说便没了主意。 “皎儿放心。我们要的只是主父偃在这城中时的合作罢了,如果只是那样,为兄还是办得到的。”李希摸了摸陈娇的头,笑着安慰道,“姐夫今天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学会,一个上位者应该如何面对一切的变化,你如今也是一城之主,这些事情终须学会的。”但是还有一句话,李希却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越发的觉得这个妹妹不是凡品,或许终有一日这小小辽东城会掩不住她的光华。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公今此去归何时 元朔元年夏六月的辽东城,仍然热闹非凡,而且因为朝廷正式在辽东设沧海郡的消息,吸引了比从前更多的不堪边界战争之苦的百姓来此。对于这些人,陈娇都一视同仁的收留了,渐渐地将他们插到原先的那些居民中居住,辽东城的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在短短六个月时间从几千人膨胀到了三万多人。庆幸的是,由于城主府高效率的管理方式并没有发生什么混乱,而对于那些久在匈奴屠刀下求生的人民来说,在辽东城的日子简直不亚于天堂。便利的自来水,干净的街道,高产的农作物,轻巧高效的纺车,免费的学校,以及那些曾经的谋反者的下场,这一切的一切让那些老实人开始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 “主父大人,远来辛苦了。”这一日,是主父偃接受了皇帝任命后的第二个月的某日。在经历了漫长的准备工作之后,主父偃终于走马上任了。 “你是?”主父偃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跟前戴着面具的男子,眯起了眼睛。 “在下是辽东城的管事,见过大人。”高利直直的站在城门口,无所畏惧的看着主父偃和他身后的几千骑兵。 “哦,你是来迎接本大人的?”主父偃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一路北来,他是越发对这个辽东城感到好奇了。这里有着天下奇珍——玻璃不说,居然还一反边地的荒凉而十分繁荣,他每每可以在路上看到往来不绝的商旅,将这里的特产以及因为御前献宝而被天下人共知的玻璃送往各地的藩王贵族手中。如今见到眼前这座与大汉的城池十分不同的城市以及这个不卑不亢的管事,他越发的确定,此城不简单,其中大有锦绣文章。 “正是,大人请进。”高利向主父偃拱手道。 主父偃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路牵马走了进去。当看到主父偃不动声色的走进因为使用了玻璃而在这个时代人眼中显得豪华异常的城主府时,高利也不由得暗暗称赞他的修养和定力。 “高管事就是住在这个,城主府中吗?”主父偃别扭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侍卫迅速在房间里站定位置,觉得心神一定,开口问道。 “不错。”高利点头应道,“不过,这里的主子可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小姐和少爷。” “你家的小姐和少爷?”主父偃喝了一口高利所倒的茶,挑了挑眉,发现这茶和他过往所喝过的大不相同。 “正是。不过,由于和朝鲜那边的交易出了些问题,所以他们都去那边了。估计要三日后才会回来。所以,如果主父大人有什么事情要说,恐怕得等我们少爷小姐回来。” “是吗?”主父偃喝了几口清茶,略略吐了口气,说道,“这辽东果然人杰地灵啊,就连这茶叶是老夫从未喝过的啊。” “这是我们小姐用新法炒制的茶,难怪主父大人没见过了。”高利知无不言,他不觉想起了李希之前对他的交代,无论主父偃要看什么,他都不能阻拦,并且要为之一一解释。 “是吗?”主父偃又看了看周围的玻璃窗说道,“在下本以为这玻璃是辽东特产的矿石,不过,如今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玻璃乃是由我们这里的工匠们用沙子、生石灰和碱面制成的。”高利恭敬的回答道。 “什么?”饶是主父偃自负见多识广,听到这种答案也要为之瞠目结舌了。 那一日,主父偃连一刻也坐不住,走马观花似的四处看了看,最后回到住处时连觉也睡不好,连夜写了一份奏章派人送出城去。 疾驰而出的传信兵在离城没多远的地方就被人一棍子敲晕了,淡淡的月光下,李希拿着手中的书信露出了笑容。 第二日晚间,刚刚用晚膳,心满意足的走进卧室的主父偃被一个人捂住了嘴,身为文人的主父偃自然无力反抗,一路被拖到了内室。 “主父偃。”李希开口说道,“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故人否?” 听到这声音主父偃那不是很大的眼睛顿时瞪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等一下放开手,不过,你可别叫出声啊。”李希看到他的这个表情,便和他说道。主父偃自然是点头应允。 “陈奭!”主父偃看着李希低呼道。 “主父兄,自江淮间一别十数年,如今你已经是我大汉的一员能吏了。心愿得偿,恭喜恭喜。”李希看着主父偃说道,回想起当年两人携手在各诸侯国游历时候的情景,而如今的主父偃已经不复当年的矫健身姿,发福的身子和眼角的皱纹都在在提示着他这一点。 “陈贤弟!”主父偃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和李希还有相见之日,看着风采依旧的李希,他也想起了当初自己食不果腹,犹和眼前人携手同游的情景,万般心思在心头转了转,最后只哽咽着说了一句“陈贤弟,别来无恙否?” “陈之一字,莫要再提了。那只是在下从前的化名,在下姓李,名希。”李希淡淡地说道,想起自己少年时,仗剑行走天下,书生意气只愿用真名姓和人结交,如今却要对主父偃纠正这个“假名”。 “原来竟是化名?莫怪偃四处寻访,都未能找到李贤弟。”主父偃终究非寻常人,见到贫贱之交的一时激动很快平复了下来,他对着李希说道,“李贤弟为何会在这里?” “不瞒主父兄,在下正是这辽东城的城主。”李希看着主父偃说道,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和主父偃说清楚,半真半假的将属于陈娇的一些事情担下,正是对她的最好保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主父偃听完之后,先是愣了一愣,接着拊掌大笑道,“在下还以为世间英才如此之多,却原来竟是李贤弟。若是你所为,主父偃倒是不奇怪了。” “主父兄,我们坐下好好聊聊吧。”李希走到桌边坐下,将茶杯拿出,倒上了两杯清茶,顿时茶香满室。 “不错,你我确实该好好聊聊。”主父偃也到李希的对面坐下,看着他说道,“主父偃竟然不知道李贤弟学究天人,这小小的辽东城,研究出了这么多有利民生的东西。这玻璃,纸张,风车……”主父偃历数自己在城中所见到的一切,半带着狂热地看着李希。 “主父兄,缪赞了。”李希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这些都是墨门子弟的功劳,李希所作,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地方罢了。” “是啊。墨门在世间销声匿迹已久,不想竟然会有如斯成就。一旦传扬于世,则儒墨,儒墨又将并称。”主父偃眼前不觉出现了那个自称是墨门当代传人的辅子澈以及那个破门而出的韩墨。 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在这百家之中以儒墨最为兴盛,号称当世显学,世称“儒墨”。之后因为秦国重法家,兼之始皇焚书坑儒,儒墨两家遂风流云散。汉兴,儒家因为积极介入新王朝的建设,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如今眼看着又重兴的趋势,而墨家却安静依旧。但是这两日在辽东城所见的一切,让主父偃深深明白,一旦辽东城墨门之事为当今皇上所知,则墨门的复兴,指日可待。 “主父兄,你我之间,在下就不和你客气了。”李希从袖中拿出了昨日从那个传信兵手中拿到的信件,放到桌上。主父偃看到上面的字迹之后,发现使自己昨日的奏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静静的抬眼看着李希,沉声问道:“李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里面有些事,在下觉得不宜让皇上知道。”李希不动声色的说道。 “何事?” “比如,在下和在下的妹妹,请主父兄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 “李贤弟,你才华横溢,为何甘于寂寂?大丈夫行世,当快意恩仇,若不能流芳百世,亦求遗臭万年啊。”主父偃不能理解的摇了摇头。 “李希只是自安天命罢了。”李希轻扶杯子的手略略有些迟滞。 “皇上求才若渴,只要李贤弟肯上书阙下,功名爵赏不过是囊中之物,”主父偃此刻倒也不想着,一旦李希得势是否会和他争富贵,于李希,他还是有着几分真感情的。 “主父兄,此事无需再提。李希今生与此等功名无缘。若主父兄还记得当年情谊,就请代为隐瞒一二。” “你,”主父偃看着李希,叹了口气,“若你真的不想我的奏折离开辽东城,难道我能办到吗?我想是我应该说,谢谢你还记得当年情谊。” “小弟并不想和主父兄起任何冲突。”李希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且,主父兄如今是朝廷命官,小弟如何敢得罪。” 两人具是聪明之人,都深深明白,如果他们二人真得不能相容,要来个鱼死网破的话,只能是两败俱伤之局。主父偃所依持者,朝廷兵锋之力,李希所能掌控者,辽东城之天时地利。李希所惧者,乃朝廷,而主父偃所畏者,乃辽东城。主父偃一生所求,不过是名留青史四个字,这二日在辽东城的所见所闻,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个城池里所见到的一切,将会极大的改变整个大汉。而他主父偃作为沧海郡的长官,只要处置得当,在后世史书上必将留下一页辉煌。眼看着功成名就转眼到手,此时此刻的主父偃舍不得死,更舍不得失去这座城池,所以对李希意图不明的隐瞒,他选择了同意。 “主父兄放心,你主理辽东事,绝对不会受到任何阻拦。你想做的事情,小弟绝对支持。只要你遵守我们的承诺,对于小弟和小弟的家人之事,绝口不提。”李希微笑着给予了保证。 “如此甚好。”主父偃也点了点头,他又拾起那封奏折,问道,“为兄现在再写一封奏折,李贤弟代为送出吧。” “有劳主父兄了。”李希也不客气,直视着主父偃动笔。 “韩先生,你一路小心啊!”陈娇带着纪稹等一众学校学生,在城外给韩墨送行。 主父偃的六月条陈,详细述说了辽东城墨门的情况,并献上了墨门的诸多“发明”,在朝野均引起了轰动。虽然在陈娇的刻意隐瞒下,很多东西都被堆在了辽东城的仓库里面,但是被送到京城的很多东西还是引起了轰动,比如说马蹬,比如说自来水,风车,水车。当今皇上御口亲评墨门子弟为“天下奇才”,并连下三诏,召墨门众人京中晋见。诏书传到辽东之后,却让他们一班人犯难了,墨门中人都是典型的“科学狂人”,压根没人打算奉诏。这可不是可是封还诏书的宋代,就连主父偃也觉得难办,最后还是韩墨主动挺身而出,代表墨门子弟前往京城。主父偃本就觉得韩墨此人,人才难得,此次他肯进京,自然是点头不已。 “先生知道了。你们自己在学校里学习也要认真,要听小姐的话,知道吗?”韩墨一贯很受学生们爱戴,此次离去,这些小不点很是舍不得,一路拉扯着,送到了城外。 “少爷,这些都是韩先生的东西,我们先收起来吗?”一个奴婢走到李希身边请示。李希正留在府内整理东西,将韩墨之前留下的一些公务处理好。 “嗯。你们放到库房里,等韩先生回来交给他。”李希没有抬头地说道。 “那,这个呢?是韩先生的吗?小的不识字。”那奴婢拿出一张刚才在韩墨桌下拾到的纸,递到李希桌前,李希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被上面的字迹吸引了。这是韩墨的字迹,相处了几个月后,李希能够一眼认出来,但是上面所写的东西。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野有蔓草》李希当然知道这是《诗经》中著名的情诗,是一个男子在赞扬自己路遇的一个美人,表达自己的思慕之情。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李希默默念着最后一句,回想起韩墨往日的所作所为,眼中一亮,心中暗道,韩墨,难道你…… 此时的城外,韩墨安抚好了一众孩子,抬头问陈娇道:“陈小姐,在下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我?”陈娇有些奇怪,不过马上点头道,“好啊。我骑马陪你走一段路,让孩子们先回去。” 经过多月艰苦卓绝的训练,现在的陈娇也能骑马了,而不是最初那样看到马就脸色发白。上马之后,陈娇看着韩墨笑了下,吐舌说道:“不过韩先生,你得慢慢骑,不然我会掉下来的。” “陈姑娘,在下应该向你说声谢谢。”韩墨骑马走了一阵之后,说道。 “什么?”陈娇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在下的父亲,生前一直希望能够振兴墨门,所以给我起名为墨。”韩墨淡淡地说道,“这次,因为姑娘你不计名誉,所以我墨门才能再度显名于世。” “韩先生胸中自有治国文章,这次上京对答,必能如上意。到时候,墨门才会和儒家一起再度成为显学。陈皎所作,不过是抛砖引玉。韩先生的感谢,小女子受之有愧。”陈娇听到这方原由,摇了摇头,又笑着说道,“韩先生真要谢我,也应该谢我让你有了机会金殿面君。” “在下本无意功名。”韩墨撩了撩头发,衣袖在微风中飘扬,原就十分俊秀的容颜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陈姑娘,在下……” “什么?”陈娇好奇的望着停口不说的韩墨,撩了撩被风吹到嘴边的头发。 “不,没什么。”韩墨忽然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只是有句话,在下希望能够在回来后,和你当面说。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好的答复。” “现在不能说吗?”陈娇歪着头,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不,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韩墨摇了摇头。 “神神秘秘的。”陈娇撇了撇嘴,说道,“那你回来后,再和我说吧。”她揭下面纱,对着韩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一路走好噢。” 第一次,看清楚陈娇的容貌,韩墨愣在了当场,从此这个笑容深深刻在他心中,终身难忘。 元朔元年的七月,韩墨告别陈娇踏上了前往长安的旅途。然而他不知道,有些话,一旦没能及时说出,他将失去这个机会,一生一世。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干戈用尽人成血 韩墨走了,辽东城的日子依旧平静。 陈娇看完韩墨写来的平安信,双手扶着下巴,靠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面的李希和纪稹,从半个月前开始李希就开始亲自教导纪稹的武术。 “皎儿,你今天不去实验区吗?。”李希完成了和纪稹的今日功课,带着这个小弟弟来到陈娇身边,问道。 “等稹儿去了学校我就去。”陈娇一脸娇憨笑了笑。 “姐姐,你的头发乱了。”纪稹说道,他马上对着走廊的另一头喊道,“阿奴,你快来!”陈娇始终也没学会汉代女子的发髻应该怎么梳理。最早是长门宫的宫婢,然后是张萃,离开了张萃之后庄昕的手艺也比她自己好,现在给她梳头则是她的贴身侍婢阿奴的重要任务。 “不用了,我自己梳一梳就好了。”陈娇皱着眉头说道,她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显得这么低能。 “别!”这次抓住她的手的人,是李希,李希几乎是忍着笑的说道,“这么好的头发,给你再打几次结,说不定就毁了。你还是等阿奴过来吧。” “姐夫!”陈娇知道李希是在说她最早到他们家时候,把头发弄结了的糗事。 “哈哈!” 秋日的阳光下,辽东城里面是一片安乐。 “不知道,韩公子这次寄来的信中说了什么?”李希进到屋内,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接着问道。 “他说已经到长安了,金殿对答,尚算如意。”陈娇毫无保留的说道,想起韩墨在心中说与汉武帝君臣相得,或可有一番作为。 “是吗?”李希对此倒不意外,韩墨此人确实是个人才,此去朝廷,也算得上是一个助力。只是,李希不觉想到韩墨无意间留下的那首《野有蔓草》,眼神一暗,心道,韩墨本也是个妹婿的好人选,只是,眼前这个妹妹身份非凡,韩墨如今入朝为官,恐怕难有善果。 “不过,”陈娇看着李希犹豫的说道,“韩先生在朝中毫无根基,姐夫为何不向公孙先生打个招呼,好有个照顾?” “皎儿,”李希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说道,“公孙先生是一个谨遵臣道的儒者,如果他知道在辽东城立城的人是我们,那么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向皇上坦白一切。到时候,张骞,韩墨,你,我以及城中诸人,恐怕皆有杀生之祸。” “公孙先生还不至于……”陈娇被李希的分析惊了一惊。 “先生不是会以私情乱正法的人。只要他认为我们所为,有害社稷,便会毫不犹豫的对我们动手的。”李希淡淡的说道,“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 金屋藏娇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2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2部分阅读 好。” “我知道了。”陈娇点了点头,心情有些低落,一年前和公孙弘在新丰的相会给了她深刻印象,却没想到自己和公孙弘之间却如李希所说,有很多不能说的事情。 两人正说话间高利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少爷!刚刚有一人送了一封信来。不过,他说一定要面呈给少爷你。”高利接着从手中拿出一个碧绿的手镯,说道,“那人说,这是信物。” 李希看到碧绿手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那人现在何处?” “就在大厅之中。”高利答道。 李希来到大厅,发现是一名黑衣男子,正双手负背,在厅中等候。 “天眼!”李希对那人说道。 “属下参见主上!”那名男子转身向李希叩拜道,他是一个长得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基本上一旦到了人堆里面,就不会被人认出来的那种。 “天眼,出什么事情了?”李希右手一挥示意那人起身,紧接着问道。 “回主上,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天眼说道。 “紧急军情?!”这话让李希心中略有些不安。 “是的,据属下得到的消息。匈奴左谷蠡王将率两万骑来袭辽东城,两日后即可到达。” “什么!”此言一出,随后而来的陈娇与高利两人都大吃一惊。两万匈奴骑兵是什么概念,去年的数千匈奴骑兵入掠上谷已经让大汉朝廷疲于奔命,两万匈奴骑兵恐怕足以将整个辽东城踏成碎片。 “为何会是辽东城?”陈娇有些激动地问道,自去年以来,匈奴和大汉在边关时有激战,往来的商队和陆续来到的流民让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战争多多少少有了一点认识。 “回小姐,自元光二年以来匈奴与我大汉商贸断绝,虽然一直以来马蚤扰边关,但是所得不多。如今,我辽东城富庶之名随着商队在草原中远播,匈奴人起了掠夺的念头并不是什么意外。”天眼向陈娇禀报道。 “这……”李希在厅中来来回回的走动着,“只有两日,即使现在立刻派人到右北平求救也来不及了。而且韩安国将军并非有胆量出关击敌的人。” “高利,你现在立刻去请主父大人过来。”李希对着高利说道。 “是!” 在李希极度烦恼的想着该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陈娇的脑子也在高速运转着。辽东城虽然用砖石造的十分坚固,但是城中缺少士兵,而且普通百姓恐怕难为守城的主力。虽然在主父偃来到之后,一直试图将这座城池打造成边关要塞,但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即使是主父偃也没能收到多大的成效。以现在的汉兵的单兵素质来说,城里现有这数千士兵是绝对不可能对付那即将来到的两万骑兵的。 “李贤弟,找老夫来,不知道所为何事?”主父偃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在辽东城的这段日子,他可是过得十分舒心的。李希深知他的品性,便让陈娇在成立的玻璃公司里面给他留了股份,从这个公司里得到的暴利让主父偃乐得合不拢嘴。同时,在这个城市里的日子也是舒服到了极点,主父偃心中明白,可能连皇帝此刻也没有享受到的一些东西,他都提前用上了。 “主父兄,”李希看着主父偃苦笑道,“恐怕我们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出什么事情了?”主父偃看着李希的神色,也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太妙。 等到李希将匈奴两万骑兵即将来到的消息告诉主父偃,他也不觉有些愣了,毕竟他虽然可以指点江山,却毕竟是一介书生。 “主父兄,在下现在想的是,如果你我全力合作,两日之内,是否能够将城内现有的七万民众,全部送离城中。”李希苦笑着问道,在卫青和霍去病还没有成功击败匈奴的时代,汉朝对匈奴的战争往往是以多击少的,甚至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也不见得能够胜利而归,所以李希在此形势下,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完整的保护好辽东城中的民众。 “李贤弟,城外就是荒无人烟之所。我们能把人往哪里送?而且只有两日,一旦失去了城墙的保护,这些人都会成为匈奴铁骑的蹄下鬼。”主父偃也很是无奈。 “难道,这一切繁华都要在匈奴人的铁蹄下,化为灰烬吗?”高利不觉愣愣的出声说道,让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不,不会的。”陈娇看着陷入苦思的主父偃和李希,知道这次匈奴的危机,对他们来说也是很棘手的。 或者还会有办法的,好好想想,好好想想。陈娇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如果无法依靠现在有的人力取胜,那么。 “高利!”陈娇看着在一边发呆的高利,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小姐,什么事?”高利正伤心于自己梦想中的商业城市即将化为乌有,被陈娇的忽然叫唤惊了一惊。 “之前,我是说去年我让你弄来的那些油,还在吗?”陈娇问道。 “在啊,都锁在仓库里面。”高利点头说道,“因为小姐你说这东西不能点火,所以属下自从吧它搬进地下仓库,就再也没有拿出来了。想来都还在的。” “高利,你去取一点来,小心不要点火。”陈娇想了想,说道。 “是!”高利立刻应声而去。 “皎儿,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李希看着陈娇,不抱什么希望的问了一句。 “或者有吧。”陈娇叹了口气,说道,“姐夫,你有这一带的地图吗?不,你告诉我在匈奴来此的路上,有没有一些便于伏击的地方?” “便于伏击?”主父偃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一亮,但是却马上又暗了下去,“李姑娘,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有那样的地方,仅仅依靠我们现有的兵力,也不可能将这两万骑兵阻于城外,最多只是减慢他们的行军速度。而且,这么做有可能激怒匈奴人,到时候,城里的人会更加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那样的地方。”陈娇没有理会主父偃的解释,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姐夫,李希。 “那样的地方倒是有几个,不过,如主父兄所说,我们是不可能和匈奴人对抗的。”李希和主父偃在这件事情上,意见一致。 “如果有,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或者是可以让匈奴人退去的。”陈娇看着李希和主父偃叹了口气,虽然她不懂的战争,此刻却不得不冒险。如果在这时放下城民们离去,那么自己当初也不必带他们离开。 “大王,现在天色晚了,我们是不是在此扎营啊?”一个大汉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华服男子说道。 那人转过头来,是一个蓄了大胡子的男子,从眼角的细纹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纪了,他就是现在的匈奴左谷蠡王,军臣单于的弟弟,伊稚邪。 “嗯,就在此扎营吧。”伊稚邪看了看四周,觉得是个扎营的地方,便点头应允了。 在伊稚邪的一声令下,匈奴部队停止了前进,就地扎营,堆起了火架子,架好了肉品,打算开始烤制今日的晚餐。就在这个时候,巨变突起,不知道是谁的火把先着了地,掉到地上后很快燃起了大火。秋季的草原干燥易燃,匈奴人本也不以为意,打算伸脚去踩灭火星。但是火势蔓延的速度快的出乎匈奴人的意料,很快的匈奴人扎营的那片草原燎起了熊熊大火,正在休息的士兵们有的被活活烧死在帐篷边上,有的浑身着火,狼狈不堪。同时,混合着大火的燃烧,时而响起的爆炸声更是给这些匈奴人增添了不少的心理压力。有许多人更是跪在了地上,祈求上天息怒。 “出什么事情了?”伊稚邪一边安抚自己变得暴躁的坐骑,一边冲着身边的大汉怒喊道,“你马上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让这些家伙都给我安静下来。” 虽然说匈奴骑兵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部族勇士,但是人类对未知事物天生的恐惧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上,直到伊稚邪亲自带人去安抚他们,用马鞭狠狠地抽翻了几个跪地不起的骑兵之后,所有才终于清醒过来。 “水,给我泼水!”伊稚邪指挥着那些已经清醒过来的部下,让他们去取水来灭火。 “这个火,用水是不可能扑灭的。”在离匈奴人的营地相当远的东北方,陈娇遥望着西边的熊熊火光,对李希说道。 “这次匈奴人毫无防备,应该会损失不少人手。”主父偃在一边捋着胡子说道,“不知道此物是何物啊?真是战场利器啊,如果我大汉能够拥有,那么匈奴就不足惧了。” “这是墨门弟子偶然发现的,小女子也不清楚。”陈娇微微低下眼睛,说道。她并不希望这个时代的朝廷拥有这种极为危险的杀伤性武器,尤其在这个朝廷和她自己之间的关系还十分复杂的时候。 “恰好如今又是秋季,草原枯草甚多,火势蔓延恐怕不是一二日间可以熄灭的。”李希弯腰拾起一片枯叶,淡淡地说道。 “姐姐,师傅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纪稹策马小跑到陈娇和李希的身边,翻身下马对着他们说道。 “是吗?”陈娇摸了摸他的头,对着他笑道,“稹儿辛苦了。”接着又对李希说道,“姐夫,你路上小心些。千万记得,我们的目标只是马蚤扰,你和士兵们都要小心些,不要以命搏命啊。” “为兄知道了。你先好好呆在这里。”李希点了点头,又对主父偃说道,“主父兄,我妹妹先拜托你了。” “李贤弟放心走好。”主父偃拱手行了一礼,郑重的说道。 “姐姐,你让我也去吧。师傅说,我的身手已经不在他之下了,让我也去吧。”纪稹眼看着李希就要离去,连忙拽住他的衣角,转头向陈娇哀求道。 “不可以!”陈娇不禁皱紧了眉头,“你还只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情轮不到你。乖乖过来,等大哥回来就好了。” “大哥!”纪稹见哀求不起作用,又转向李希,几乎就要泪眼汪汪了。 “小鬼头,别对我耍这套。”李希弹了弹他的额头,说道,“等你满18岁,到时候,你做什么姐姐和大哥都不拦你。” “18岁,那还要六年呢。”纪稹哀叫道,“那太久了。我现在就想上战场看看啊。” “好啦,别耽误了大哥的时间。”陈娇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上前把他拉下来。虽然她用的力气未必大,不过纪稹却不敢挣脱,只能被扯离李希的身边。 李希看着眼前这对弟妹,莞尔一笑,向主父偃拱手告别,上马离去。 伊稚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可说是吃尽了苦头,因为在靠近水源的地方驻扎的,所以取水很方便,但是泼水灭火这个常识似乎对这场大火不起作用。无论泼了多少水进去,火势都没有什么减少的趋势。大火经久不灭的结果就是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们又一次陷入了癫狂状态。 “大王,我们快走吧。这是上天的惩罚啊。”一个浑身烧伤的男子冲到伊稚邪身边。 “混帐东西!”伊稚邪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我们大匈奴从伟大的冒顿单于开始就一直到汉人这里打秋风,大神什么时候为这个惩罚过我们。” “大王,这火邪得很,我们是救不了了。不如快点走吧。”另一个男子看着被抽倒在地的同伴小心翼翼的说道。 伊稚邪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陷在火堆中的人和马,已经有人开始纵马践踏同伴,也有马匹将主人甩下想要自行逃走。他沉下脸,知道如果再不离开这个地方,一旦炸营就算是他也控制不了局面了,还是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吧。 “大王有令,所有人,向东边去,过河,到没有火的地方停下整顿。”一个伊稚邪身边的传令兵骑马一路从营地上跑过,随着他的一声声吆喝,所有的匈奴人都像是找到了缺口的洪水,一起向东边涌去。当然,中间也不免有一些伤者被抛下,有一些惊马自行离队。 “呼,呼!”在疾驰了约10里左右,匈奴人确定自己已经脱离的危险之后,终于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大部分人都趴在马背上喘气,而有些烧伤者甚至跌下马来,坐在地上,不断呻吟。 “日辉,”伊稚邪对着刚才向他进言离开火场的那个男子说道,“你先去清点一下你们休屠族的人数和马匹。” “是!”日辉点头应道。 就在这个时候,日辉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前方不远处有一片什么东西压了过来,紧接着他的耳边就听到了一阵轰鸣声,熟悉战阵的他自然知道,那是骑兵冲阵所发出的声音。 “是……是汉兵!”当对方不断靠近,直到能够看清楚彼此的面孔和衣着时,呆滞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起来。 “是汉兵啊!”这样的叫喊声顿时充斥在人群中,刚刚定下心神的匈奴人顿时慌乱了起来,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处于攻击者的地位上,第一次直接面对汉人的进攻,使得他们不知所措。当然,也有仍然保持冷静的人,比如说,日辉,他试图让部下们冷静下来,但是经历过刚才的火焰噩梦的人们却不是那么容易安抚的。 这支汉人骑兵正是李希带领的,他唯一的任务就是马蚤扰对方,顺便杀伤一些敌人。李希带着自己训练精良的汉骑兵,在疲惫的匈奴人中来回穿梭,马蹄毫不留情的践踏着那些重伤落马者,所有在他眼前的匈奴骑兵都被他挥刀砍下马。陈娇之前派人赶制的唐式马刀,在李希的手中变成了匈奴人的索命刀。 当汉骑兵们不断靠近时,有一些反应过来的匈奴人已经开始将伊稚邪团团围住,好保护他们的左谷蠡王。可是,汉骑兵的攻击力出乎他们的意料,仅过了一会儿,这些汉兵就穿透了他们不及展开的战阵。并且在那个疯狂的白衣男子的带领下,开始收割那些受伤了的匈奴人的性命。看的被围在中央的伊稚邪咬牙切齿,大匈奴自冒顿单于以来,纵横天下,何曾收过这般的侮辱。 “你们都让开,我去会会他。”伊稚邪原也是族中的一员勇将,立刻挥手令身边人退开,自己向李希奔去。 伊稚邪勇则勇矣,但那是战场上的功夫,遇到李希这种武术高手,几个回合下来,就将他扔下来马。原本李希还想补上一刀,直接结果了此人,但是看到他衣着华丽,似乎身份极高。便舜时改变了主意,反手将他打晕,放到了马上,他拿出胸前的哨子,吹了长长的一声,令所有骑兵立刻撤退。 匈奴人自然不可能眼见着自己的左谷蠡王就这么被人掳走,马上有人开始未随李希等人。不过,李希他们早就考虑过被匈奴人追击的可能,在他们的退路上每个百米就洒上了石油,汉兵们通过之后,就有人点燃那些火把。果然,如此反复了三次之后,很多匈奴人再度被困在大火之中,终于不能追上李希等人。 “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纪稹远远的看到李希等人,就立刻欢呼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陈娇和主父偃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放心的神色。 “姐夫,你没事吧?”陈娇迎了上去,虽然刚回来的这些骑兵们身上有着让她很不习惯的浓重血腥味,但是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愉快,否则那将影响这些士兵的士气。 “还好,不过,我抓了个人回来。”李希跳下马背,顺手将伊稚邪扔了下来,陈娇看到一个血人在她面前落地,险些惊叫出声。 “大哥,他是谁啊?”纪稹问道。 “这个嘛,要等他醒了,问他自己了。”李希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边塞无劳天子忧(一) 当伊稚邪醒来,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十分昏暗的地方,在墙壁上有几盏昏暗的油灯,四周空无一人。他很快想起了一切,知道自己现在是被俘虏了,便不动声色的继续保持着醒来的姿势,察看情况。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着,来人正一步一步走近他。 “他醒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似乎还没有。”一个很冷静的男声。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现在那些匈奴人都疯了似的找他。” “可惜啊,他们现在是找错了方向了。” “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辽西郡能够承受得住匈奴人的进攻嘛?” “以韩将军之能要守上几天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们的动作也得快点。” 伊稚邪听到自己的部下前往辽西找寻自己,而且听来人之言,他们似乎还找错了方向,顿时心神大乱,不觉气息有些不稳。 “你醒了。”李希看着地上仍然合着眼睛的伊稚邪淡淡说道,用的是肯定句。 伊稚邪明白再装无用,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之前在战场上擒下他的那名白衣男子,在他的身边还有以为穿着淡月色衣裙的蒙面女子。 “你,是谁?”李希走近伊稚邪的身边,用食指将他的下巴勾起,冷冷的说道。 “你们又是谁?”伊稚邪毫不示弱的反问,即使被擒他仍然是匈奴的英雄,不愿意弱了气势。 “现在的你似乎没有资格知道。”李希说完,伸手在他的手臂几个关节处略略使力,关节脱臼后又被强行放回的痛楚与极刑无异。但是伊稚邪却不能喊出声,因为李希早已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免得他的惨叫惊到了陈娇。不过,即使如此陈娇也可以从伊稚邪此刻扭曲的表情中明白他的痛苦。 “呼,呼,呼,”等李希放开手,伊稚邪便浑身无力,软软的靠着墙壁滑了下来,地下室内清晰的回荡着他的喘息声。 “现在你打算说了吗?”李希看着趴在地上的伊稚邪问道。 伊稚邪狠狠的瞪了他一样,态度依旧强硬。 “不肯说吗?”李希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大概可以猜到。”李希走上前,拿起伊稚邪的手臂,将手指扣在他的左脉上,继续说道,“你衣着华丽,想来在匈奴地位甚高。而这次前来打秋风的队伍中,身份高的,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休屠族的王子日辉,一个就是匈奴左谷蠡王伊稚邪。匈奴人在失去你之后,就改变了原来的目标,转而攻击辽西。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袭击他们的人是辽西郡的韩将军,而你必定在那里。可见,对他们来说,你的存在相当重要。如果你是日辉,那么伊稚邪大可以在劫掠完之后,回报说日辉死于阵前,就可以了。反正休屠王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你是伊稚邪……日辉可是不敢不顾你生死的,一旦你回不去,那他们休屠族在军臣单于面前就不好说话了。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匈奴人转而攻打辽西了,因为他们现在的第一目的是将你带回去。” “你……”伊稚邪听完李希十分笃定的判断,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笑容,气得浑身发抖。 “你不必否认了,因为,你的脉搏已经说明了一切。”李希放下手,走回到陈娇身边,“不必奇怪。经历过刚才的刑罚,你全身气血翻腾,你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变化的。” “原来,这位将军就是伊稚邪。”陈娇听完李希的分析之后,恍然大悟。之前,她只是知道来的人是匈奴的左谷蠡王,却没有想到这位左谷蠡王正是伊稚邪。伊稚邪,匈奴的下一任单于,卫青和霍去病的对手,匈奴的荣耀正是败亡在他的手中。 “不错。本王就是伊稚邪。”伊稚邪看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坦白的承认了,“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介草民,不值得大王记挂。”李希看着伊稚邪说道。 “能够俘虏大匈奴左谷蠡王的一介草民,恐怕在这个世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吧。”伊稚邪自嘲的说道。 “草民无意与王爷为敌,自保而已。”李希笑了笑,“不过,王爷说得不错。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一起,那么有些事情,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的。” “好,我们有什么要商量的?”伊稚邪知道接下来的才是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的关键。 “相信王爷刚才也听到了,匈奴人现在正在进攻辽西郡。”李希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伊稚邪,继续说道,“当然了,他们辽西遭殃本也和我们无关,不过终归都是汉人,而且王爷英雄了得,在下倒是不忍心你就这么了结在这里了。” “不必说好话。你摆出你的条件来。” “爽快。那么在下就说了,以王爷的性命做交换,只要王爷还有能力那么匈奴人就不要向辽东城下手。”李希说道。 “办不到!”伊稚邪的回答很简单,倒不是他故意逞英雄,而是不向辽东城下手这个条件,即使他是匈奴的大单于,也是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因为汉人的富饶让匈奴所有部族都垂涎三尺,如果任何一个当权者承诺不再对汉人城池下手,那么所有匈奴人都不会放过他。更何况辽东城还是一块近在嘴边的肥肉。 “当然。在下也知道,仅仅用放过王爷性命这个条件让王爷承诺不再对辽东动手,是有些过分了。但是,如果在下承诺,匈奴贵人们需要的那些金银器具茶叶盐巴,我们辽东城都可以偷偷的供应给匈奴。”李希说道。 “此话当真?”伊稚邪对此言有些动心,说实话,汉人的隔绝政策十分有效,现在的草原上这些东西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天价,匈奴人要求南侵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了。 “当然是真的。只要王爷答应了,那么我们辽东城可以源源不断的给王爷提供这些东西。”陈娇忽然插嘴说道,“而且,我们只和王爷交易。” “只和本王交易?”伊稚邪第一次注意到站在李希身后的这个蒙面女子。 “不错。”陈娇点了点头,“王爷也是冒顿单于的子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再进一步,登上大单于的宝座呢?” “大胆!大单于是上天选择的,本王怎么会有那种非分之想。”伊稚邪听到陈娇一口说出了他多年来的想望,心中一颤,厉声喝道。 “王爷不必如此。如果有我们供给的奇珍异宝做后盾,想来匈奴的贵人们对于您将来的代位之举,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吧?”陈娇没有被他的大喝影响到,因为历史上这位伊稚邪的确是在军臣单于死后,抢了自己侄儿于单的位置,如果说他不是长年来处心积虑的筹划,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压下于单的反抗。 伊稚邪沉默不语的看着陈娇,他当然知道如果答应这个条件,那么就能够收买更多的匈奴人为他说话。 “王爷不必心存怀疑。我们要的只是你的承诺,保我辽东城安然无恙的承诺。”陈娇说道,“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平白送的。是按照草原里现在的市价卖的,得来的钱财,王爷占四成,我们占六成。” 听到这话,伊稚邪的眼中顿时精光一闪,汉人商品在草原上的暴利他是知道的,即使只有四成,也足以让他多养活很多兵马牛羊。 “如何?王爷。”陈娇知道伊稚邪不可能不动心,只要他还有那个野心,凭白添一助力,而且是一个在他看来随时可以消灭的助力,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本王答应你。”伊稚邪终于点头说道。 “王爷痛快!”陈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接着说道,“不过,还要委屈王爷在此再待一会儿。我们去准备准备,就送王爷去见你的族人。” 伊稚邪冷冷的看着两人离去,心中不断思虑着如果出去,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才能给自己最大的好处。 “皎儿,这次和伊稚邪的交易,你做得很好。”李希和陈娇慢慢的走出地下室后夸奖道。 “姐夫。” “能够看出伊稚邪的野心,并且进一步利用它。说明你进步了很多。”李希边走边说道“而且,用引匈奴人内斗这个借口,应该更容易让皇上答应我们所提的秘密商贸。” “不过,我说得只是一个设想。在这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具体去做。”陈娇自然知道自己是当不起这个夸奖的,她吐了吐舌头,说道。 “只要伊稚邪尝到了好处,自然会更加用心的维护辽东城。如此辽东城的安危应当是无忧了。”李希抬头看着外面的晴朗天空,笑着说道。 陈娇心里也是一阵轻松,只要挨过这几天,等伊稚邪当上单于,那么匈奴的败亡也不远了,到时候,他们就没有办法威胁辽东城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边塞无劳天子忧(二) “元朔元年秋,匈奴二万骑攻入辽西。杀辽西太守,杀略三千余人。以卫尉韩安国为将屯将军,军代。匈奴重兵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余人。安国时仅千余骑,且尽,会辽东救兵至,匈奴乃去。” ——《史记?韩安国列传》 作为汉朝出名的大器晚成者的韩安国,是武帝抵抗匈奴初期的著名将领,但是经历过这次的重兵围困,李磷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命不久矣。 “你就是辽东兵马的领袖吗?”韩安国看着李磷淡淡地问道,虽然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战争,他仍然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不敢。沧海郡自有主父大人奉皇命掌管,在下只是听命行事。”李磷说道。 “哈哈,老夫自信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光的。何况主父偃,他还没有来此救人的雅量。”韩安国大笑,“皇上大概也没有想到,在辽东城还有你这样的遗才吧。” “韩将军过奖了。”李磷心中对于韩安国这样一位老将,心中还是十分佩服的。 “李公子还是白衣之身吧。老夫欲向皇上举你为孝廉,不知你意下如何?”韩安国对于李磷之前在两军阵前的表现印象深刻,认为这是一个大将之才。如今朝中,他,程不识,李广皆老,而皇上又重边功,很快就会有新一批的年轻人涌现,韩安国希望在这些新人中,能有亲近韩家的人。 “李磷多谢韩将军。”李磷听到这话,一脸感激的磕头叩谢,然而,此时他心中所想的却是来时,李希对他的吩咐。 “李磷,你自3岁入我李家,我原不曾想过会放你离去,不过如今也只有你才是我最放心的。你此去,韩安国必然会举你为官。果真如此,你也不必拒绝,今后就在朝中为官便是。若无我的命令,一切事情你可自行判断,永远铭记忠君爱国四字即可。皇上也是明君,安心的做一纯臣,可保你一生平安。” “韩安国一生善自保,此次他力抗匈奴,虽说也有功劳,可终究比不得名义上身为辽东城城主的李磷。而且,他已年迈,举荐李磷可有荐人之功,一旦李磷飞黄腾达,则又为子孙留一后路。他不会不做的,所以放李磷到朝中,在我们派他去解右北平之围时,就已经注定。”李希在城主府中对陈娇解释道。 “那为什么要让李磷自称辽东城城主呢?”陈娇对于李希的安排有些不解。 “那是为了,让主父偃和我们坐到一条船上。”李希解释道,“主父偃离开辽东恐怕已经是必然之事,等他离开,我们对他的监控力度一定是大大下降,到时候,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所以,现在借韩安国之手,将李磷的身份托到皇上面前,届时主父偃恐怕不能在皇上面前再改口提及你我了。否则,他无以解释为何这半年来在奏折中一言不发。”还有一点,李希没有说出口的是,此时的李磷也是将来有人查到辽东城时,可以成为他的替身的那个人。 “姐夫从前不是说,主父偃至少会在城中待上一年吗?”陈娇不明白地问道。 “一旦主父偃听我们的话,将关于匈奴的那份奏折送到长安,那么今上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召他晋见。”李希看着陈娇说道,“今上对于匈奴之事,一贯都是很上心的。我敢保证,奏折抵京之日,便是主父偃的离任诏书出京之时。” “那,下一任沧海郡太守?”陈娇听说主父偃这个麻烦人物要走了,心中不由得一阵轻松,因为这半年来,主父偃盯着她看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这就不是为兄能够预测得到的了。”李希对于陈娇的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皎儿,如今辽东城的一切都已经完善,待主父偃去后,为兄想要回东阳见你姐姐,你是否同去?” “姐姐?”陈娇听到李希忽然这么说,愣了一愣,方才想起自己最初对张萃的承诺,一年之后,便回去。可是,如今的辽东城,又哪里是她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她想了想,说道,“姐夫,你让我好好安排下,年底之前我一定和你回去。” “……伊稚邪狼子野心,臣观其非久居人下之辈。如我大汉私下供其各色大汉之物,助其收拢人心,则匈奴内乱可期之。一朝有事,我大汉亦可从中渔利。且一切物品非白白送与,乃是卖与,朝廷可以从中得税,商人可以从中得利,此亦官民两利之事。以匈奴之财物,实我大汉之府库,何乐而不为也?”公孙弘捧着主父偃的奏折,眼睛一目十行的扫视一遍。 “弘卿以为主父偃之议,如何?”刘彻接到主父偃的奏章之后,立刻宣召御史大夫公孙弘进宣室殿共议。年轻的他对于主父偃这一计策相当的感兴趣。 “确是好计。”公孙弘虽然是儒生,可是却没有后世腐儒那种爱护四夷的胸怀,也不会幻想着这个世界真如孔夫子说得那般可以修仁德以招四夷。他虽然和主父偃不对盘,但是还是肯定了主父偃的离间计。“此亦算得是离间计,一旦军臣单于死,伊稚邪与于单反目,届时如果我大汉能够抓住时机,必可一雪百年之耻。” “弘卿难道不觉得此计过于毒辣,一旦内乱起,不知多少匈奴人死于此。”刘彻笑着说道,“有失仁德啊。” “孙子曰:非圣贤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臣以为主父大人此计已得间之髓,非圣贤仁义如陛下者,不能用之。”公孙弘听到刘彻这么说,自然知道他这是在讽刺和他同为儒家的董仲舒,虽然从国家治政的角度来说,对于董仲舒的许多学说他是极度不赞成的,但是对于孔孟皆倡导的仁德,他还不至于当着皇上的面赞同他刚才的讽刺,只能故作不知。 “这次匈奴盗边,虽然右北平险些被攻破。不过,辽东城却立下了大功啊,辽东城城主李磷率领骑兵阻敌,杀敌数千,后来又领兵解右北平之围。韩安国送了奏折来,要举荐此人。”刘彻大概知道自己的心腹大臣的意见之后,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另外一件事情。 “不知皇上之意?”刚才主父偃的奏折中已经提及了辽东城人马参与战斗的事情,对于此事公孙弘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二人未得朕意就私纵了匈奴的左谷蠡王,韩安国在他的奏折中给了解释。说是如无匈奴左谷蠡王在,单凭辽东骑兵绝无可能解去右北平之围。”刘彻说道,“想来他们胆大包天,已经和伊稚邪谈妥条件,伊稚邪才如此配合的退兵。” “主父大人想来也是心急。”公孙弘听出刘彻并无责怪之意,便随声附和道。 “那么,弘卿以为,该如何封赏这个李磷。我大汉对匈奴,从未有如此之大胜啊。”刘彻心中其实掩不住高兴,毕竟从他有生以来,汉朝第一次真正胜过了北面那个强大的国家。 “李磷乃白衣之身,虽有大功,恐怕也不宜给予太大的封赏。”公孙弘说道。 “这是为何?”刘彻不由得有些不乐意了。 “先有卫将军以击匈奴而得封关内侯,再有这李磷凭边功白衣晋升,臣恐怕长此以往,边将们会自开边衅以求封赏。届时,国家反受其乱。”公孙弘解释道。 “这……”刘彻顿了顿,虽然说他自己十分乐意见到武将们的斗志,但是公孙弘所说的也不能不防,毕竟现在关于诸侯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朝廷不能在对匈奴的战争中掌握进程,那么可能会被诸侯王有机可乘。“既然如此,先召李磷来京晋见,再议其他。” “皇上,该用膳了?”卫子夫将新生的孩子交到了宫女的手中,自己走到了失神很久的刘彻身边,开口说道。 “哦。”刘彻听到卫子夫的叫唤回过头来,两人慢慢走到几案边上,跪坐下来。刘彻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子,注视着里面碧绿的酒液,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皇上,皇上。”卫子夫刚让宫女布置完餐具,就发现刘彻拿着装满了酒的杯子发呆,“皇上,这是今秋上贡的新丰酒,你还喜欢吗?” “啊,朕只是在看这个杯子。”刘彻发现卫子夫黝黑的眸子里正定定的望着自己,虽然在那个温和的表面下,他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刘彻还是回答道,“朕只是在想,能够做出这些的辽东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卫子夫不是很明白刘彻想说的是什么,对她来说未央宫外的世界就已经十分遥远,禁中以外的一切更是十数年来未曾再想过,“臣妾听人说,只是一个小城而已啊。” “小城?不,或许不仅仅是小城。”刘彻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开始进食。卫子夫虽然对刘彻最后的神情十分疑惑,但是对于刘彻不想说的事情,她一贯都不会再问。 聂一是汉武帝所信任的监察御使聂胜手下的一员得力战将,他奉命潜伏在辽东城已经有数月之久了。现在他的身份,是主父偃带来的那些移民中的一员,因为脑子灵活,在城中开了一间专门供往来客商休息的客栈,如今也是辽东城里身家殷实的一个富家翁了。如果没有那个任务在身,那么这段日子应该是化名为柳舟的他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柳掌柜的,”一个客商打扮的人走进客栈对着聂一大喊道,“还有上房没有?从右北平我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今天总算把货给办齐了。先让我美美的睡一觉。” “来了,赵老板,这次可发财了。”聂一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和和气气的脸上尽是笑容,微微有点胖的身躯灵巧的在桌椅间移动,走进那位赵姓客商。 “好啦。客气话就别说了。先给我间房,送点水,让我好好睡一觉。”赵姓客商似乎已经和聂一极为相熟了,看着聂一靠近来,伸手推了推他的小腹说道,“柳老哥,这半个月生意不错吧。你可又胖了,日子舒心啊。” “这不世道好嘛。”聂一任由赵姓客商推他的小腹,丝毫没有不悦。 “掌柜的在哪里?”两人正说的欢的时候,一阵粗鲁的吆喝声打断了他们的叙旧。聂一抬头一看,发现是两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正牵着几匹马并一架马车在门口喊人呢。 “爷,你这是?”聂一走到那些差役的身边,殷勤地问道。 “给我们的马喂些料,尤其是这几匹。”差役指了指拉着马车的几匹骏马,说道,“我们现在就去主父大人那里宣旨。你先好好照料着,好处少不了你。” “官爷,官爷!”几个差役没听聂一说什么就顾自己走了,让聂一后面的话落到了空气里,“官爷,咱城里有驿馆的。” “别喊了。柳老哥,这些人就这样。”赵姓客商在聂一身后说道,“他们要做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拦着。没准他们心情一不好,还给你一顿打呢。” “好了好了,赵老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聂一说完,转头对那个别留下来了马夫说道,“这位小哥,你牵马来?br /gt; 金屋藏娇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3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3部分阅读 来。我们到后院去。小林,你来带赵老板到上房去。” 聂一将那个马夫一路带到了后院的马厩边上,两人合力将饲料倒入槽中,几匹马儿都一一喂过了,才停下手来,一起在边上坐下。 “聂一吗?”那马夫忽然开口说道,聂一的心头颤了一颤,知道自己等了半年的使命终于来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五陵无树起秋风(一) “主父大人,皇上的意思是请您快些启程。”宣完旨之后,差役殷勤地说道。 “老夫知道了。我们明日就起程。”主父偃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自己的下属将这些人安排到后面去休息。 傍晚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到室内,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明亮,主父偃紧蹙着眉头,沉思着,略略有些阴沉的目光盯着门口的地砖,等待着那个人的来临。 “主父兄,恭喜了!”李希果然如主父偃所期望的那样,在差役走后不久,来到了这里。 “李贤弟!”主父偃淡淡的看了李希一眼,“这是给老夫来送别吗?” “主父兄重归中枢,可喜可贺!”李希走到主父偃身边,自给自倒了一杯酒,对着主父偃敬道。 “李贤弟,”主父偃看着李希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道,“李贤弟,以你的才华,如果不涉及家国天下事,要保一生平安并非难事。可惜,可惜。” “主父兄,”李希听到主父偃这话,手中的酒壶也是一凝,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道,“以主父兄之才,做一富家翁亦足矣!” “今上才智你我心知肚明,非易与之主。李贤弟,万事小心!”主父偃饮下李希所倒的酒,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歌道,“长铗归来兮,食无鱼……” 看着主父偃的身子渐行渐远,李希对着身旁无人处说道:“庄昕。” 很快就有一个黑影来到他身边,正是日夜追随于李希的庄昕。 “爷!”庄昕的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冷峻,一反他白日的阳光形象。 “那个聂一,现在在做什么?”李希淡淡地问道。 “他正和来交接的一个马夫报告城中之事。”庄昕回报道。 “是吗?”李希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他是怎么说的?” “爷放心,聂一仅仅知道城中事乃是由一对兄妹主事,姓李。如今哥哥早已经领兵离开辽东城,妹妹则仍然在城中。两人与墨门关系匪浅。”庄昕回报道,他心中对聂一很是不屑,作为一个密探,行动却完全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庄昕,你是否认为这个聂一很无能吗?”李希和庄昕主仆多年,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下属如此蔑视他人,他开口点醒道,“千万莫要小瞧了他,我若不是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以他的谨言慎行,你们想来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吧?” 李希看着庄昕笑道:“聂一,他从前还有一个名字叫聂翁壹。我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什么!聂翁壹?”庄昕对这个答案有些目瞪口呆。 没有理会庄昕的反应,李希抬头看着外面已经慢慢暗去的天空,略略有些失神。 “奭儿,你要记住。无论如何终你一生,不可以接近长公主生的弟妹。” “希儿,你若仅得中人之资该有多好啊?” “混账,谁准你用真名和那些人交游的。” “希儿,你必须学会,隐忍。学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学会明哲保身。知道吗?否则,老侯爷将死不瞑目的。” 记忆中,有很多这样的片断闪过,自己正是在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训斥声中,被驯服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开始懂得隐藏和中庸。少年时曾有过的“欲救天下,舍我其谁”的胸怀被渐渐释去,作为一个江淮间的行商,看着曾经的朋友们渐渐攀上高位,一展雄才,而自己终生只能躲在黑暗的影子里。 李希站起身,缓缓离开,他走到陈娇房间外。此时的陈娇正在房中看余磊留下的资料,希望能够找到新的东西供墨门众人“研发”,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多了一个人。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李希不止一次在自己心中问过。如果说,之前在彭城的相处,自己还能够以她是因为废后之事而导致性格大变来安慰自己的话。那么自朝鲜归来后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呢?偏偏无论自己怎么查探,结果都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这位和自己相处了两年的女子的确是自己的妹妹,前皇后陈阿娇。 陈娇似乎有些疲累了,她很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将书简放到墙角小山般的竹简堆里,爬上床睡觉。待得陈娇睡去,李希才走到她身边,轻轻抚开她颊边的乱发,沉思道。 如果真的是我妹妹,为何一点也不显老态?难道馆陶长公主的保养之法真得如此之好吗? 他的眼睛墙角的那一堆的书简中,那些书简是他们离开朝鲜后,诸家的手下陆续送来的,足足填满了两三个房间,最近陈娇正努力将这些竹简上的东西,翻抄到纸上。那些书简他也曾拿来看过,里面的很多文字他虽不能全明白,却也略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直以来送到墨门手中的那些“发明”皆来自于这里。从那一天开始,这些书简就成了他重点保护的对象。只是陈娇却永远不会知道。 难道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吗?再一次,李希如此自问道。 李希慢慢的踱步离开陈娇的房间,沿途的几个护卫暗暗向他打了个招呼。 如果,没有在元光五年的那年秋天遇到陈娇,如果,那时没有把她带到身边,如果后来没有给与她太多的关心,如果……那么,李希应该只是一个乡野间平常的富家翁吧。 “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李希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说道。是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不甘寂寞的借口。 “庄昕,给我拿点酒来。”李希知道庄昕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后,便开口吩咐道。 “啊!”庄昕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希,李希虽然会饮酒,但是除非必要是绝对不会主动要酒的。因为他的妻子张萃,非常不喜欢酒味。 “拿一点来吧。我需要好好想想,将来的路。”李希自言自语道。 庄昕自然不敢驳李希的话,立刻去准备好酒水来到亭中。 “庄昕,你知道卫子夫和卫青今年几岁吗?”李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属下不甚清楚,不过卫皇后入侍陛下已经十余年了,想来也不年轻了吧。”庄昕虽然不明白李希为何有此一问,仍然乖乖回答道,“至于关内侯,庄昕听说他正是战场杀敌的好年纪呢。” “是啊,卫子夫已经老了,可是卫青还年轻呢。”李希看着酒杯,说道。 “呀!”陈娇从自己的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她又一次梦到了长门宫,梦见了自己被带往长门宫的那天,那是她出来这个世界的那天。她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急灌了几口之后,才惊魂不定的坐下。 “没事了,没事了!”陈娇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和自己说道。 月光透过密密的窗帘,射入室内,让整个房间别有一种幽暗之美。陈娇白色的长裙在这种月光下,泛起了一丝诡异的银光。 陈娇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看着天上不甚明朗的月亮,微微有些难受。 自从组织了伏击匈奴的那次征战之后,这种难受的感觉一直跟着她,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主父偃奇异的目光和越来越繁华的辽东城,常常让她想到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穿上外衣,任由自己的长发披在肩上,陈娇推门而出,试图让夜半的空气使自己清醒一些。这个时候的北方,其实已经相当的寒冷了,陈娇明显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化作白色的雾,飘在空中。 这个时间,天地都是一片寂静的。 走到庭院里的时候,陈娇惊讶的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孤独的仰望着月亮。 “主父偃!”陈娇失声喊道,随即她便醒悟,自己不应该出声,因为,她没有戴面纱。她迅速的退到了月光的背面,希望建筑物的阴影能够为她掩盖一二。 “李姑娘。”主父偃马上就认出了眼前人,看着陈娇慌张的样子,他淡淡一笑,“这么晚了,姑娘这么会到这里来?” “我,有些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陈娇背对着主父偃说道。 “是吗?老夫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也睡不着呢。”主父偃难得和蔼的露出笑容。也许正因为是最后一晚了,所以他很希望能够真正接近这个自己一直十分有兴趣的女孩。 “是吗?听说主父大人马上就要高升了,恭喜大人了。”陈娇对于主父偃领旨回京一事早已经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主父偃居然也会半夜来庭院中,对月伤怀。 “高升?呵呵。”主父偃对陈娇的恭贺不置一词,他笑了笑,对陈娇说道,“李姑娘,相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我第一次单独对话呢。” 不得不说,李希对这个妹妹的保护是极为周到的。主父偃来到辽东这半年来,没有一次抓到和陈娇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越是如此,主父偃对陈娇的身份就越是怀疑,因为李希的谨慎已经超越了一个哥哥对未出阁的妹妹应有的关心。 “主父大人,贵人事忙。”陈娇不知道主父偃今日的和颜悦色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话越发的谨慎。 “如果要说忙,李姑娘既要去实验区指点墨门的弟子,还要去察看高利和各方的贸易账目,想来忙碌更甚于我吧?”主父偃淡淡地说道。 “主父大人说笑了!”陈娇紧紧捏住自己的袖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在她的心中,因为这句话激起了多大的风浪。 “说笑?老夫从来不说笑。”主父偃看出了她的紧张,嘴角微微一泯,说道,“姑娘不用如此紧张。老夫并无恶意。”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李姑娘,你有如此才华,却和李兄一样甘于隐姓埋名?”主父偃走近陈娇身边,说道,“虽说你是一女子,不能封侯拜相。不过,若是老夫上报朝廷,那么无论你原来是何身份,今上后宫之中,上三品夫人之位,定然是逃不出你手的。若是产下龙子,问鼎后位,也未可知啊。” “不用了。”陈娇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回头说道,“这些我都不希罕。而且,主父大人恐怕忘记说了,如果皇上知道了我和姐夫在辽东做下的这些,收我入宫或者可能,但是姐夫和辽东的很多人,恐怕难逃一死吧?” 虽然月光并不是很明朗,但是却并不妨碍主父偃看清陈娇的容貌,主父偃脸色不变,开口说道:“姑娘果然天生丽质啊!” 陈娇心中暗道一声,糟了,立刻掩面而去,却不知道已经太迟了。主父偃已经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主父偃望着陈娇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平静。主父偃在元光元年入仕,陈娇还是汉武帝的皇后,虽然已经不再得宠,不过,主父偃官备内朝顾问,自然和这位前皇后有过接触。无论是陈娇还是卫子夫,她们的容貌都可说是一时之选,否则单凭家世或性情是很难让她们二人得到皇帝的宠爱的。卫子夫性情柔顺,待人处事都极尽平和,而陈娇出身尊贵,使得她身上天生有一种凌驾在众人之上的贵族气质,在宫中一旦她发起火来,除了刘彻之外很难有人能够在气势上压倒她,就算是王太后也办不到。毕竟,王太后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虽然多年来在宫中养尊处优,却不能和陈娇这样的天之骄女比。 主父偃清楚地记得,陈皇后和皇帝的一次冲突。在宣室殿上,当每一个人都被刘彻冷峻的神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那个看来甚为柔弱的皇后却能够和皇帝针锋相对。那个场景让主父偃印象深刻。陈娇被废后,这一切行径都成了她不识大体的证据,但是在主父偃心中,有这样胆色的女子,决不普通。 在辽东城初遇的时候,主父偃从来不曾将这位李姑娘和陈皇后联系到一块。一直到,随着他对这座城市了解的深入,他越发现这座城市对这位李姑娘的依赖。也越发的,让他对陈娇有了兴趣。那日的午后,高利不慎落到地上的一封信,才激起了他的怀疑。那是一封来自朝鲜的信,信上写着“陈皎亲启”,主父偃亲眼看到高利将这封信送到了陈娇手中。 一旦有了怀疑的方向,要验证它就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只要你注意好其中的力度。 到了今晚,这惊鸿一瞥,终于让主父偃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希的谨慎,陈娇的蒙面,尘李二人之间奇怪的关系,终于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主父偃只是没有想到,这位被废的皇后,居然没有在长门宫好好待着,反而跑到了这千里之外,做下了这么一番事业。 “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主父偃大笑着,他对着天空这样说道。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五陵无树起秋风(二) “主父偃,闭嘴。”在主父偃大笑不止的时候,李希清冷的声音制止了他的疯狂。 “李贤弟,”主父偃似乎毫不意外,他冷静的看着李希阴着脸,越走越近。 伸手,恰住主父偃的脖子,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主父偃,杀你。并不难。” 静寂,仿佛从天地开始之初就是这样。 “嘿嘿,杀我,并不难。”主父偃虽然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但是却并不担忧,如果李希肯杀他,那么他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主父偃,我不杀你。”李希放下手,任由主父偃的身子从面前慢慢倒到地上,冷冷的眼神斜望着主父偃说道,“因为,即使我不杀你,你也命不久矣。” “不错,我主父偃得罪世人甚多。终有一日,即使是皇上,也不愿意再护着我。那时,主父偃将死无葬身之地。”主父偃淡淡回道,生和死早在叩阁上书的那天都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她就是废后陈娇。”主父偃看着李希身影,费力的站起身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一个意外。”李希慢慢地向前走着,走到了刚才自己独坐着,自斟自酌的小亭子里,他知道主父偃会跟上来的。 “庄昕,给主父兄斟酒。”看着主父偃坐下,李希对着庄昕如是说道。 “是!” 辽东城的酒,自然是美酒,即使是在辽东城已经呆过半年的主父偃在饮完这酒之后,也暗暗发出赞叹。当听李希说完他和陈娇的相遇,一直到来到辽东建城的这一切,想到这城中的一切与众不同,都是大汉朝的前任皇后带来的,让主父偃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为什么?”主父偃所问的自然是李希为什么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庇护这样一个女子。 “人各有命,也许只是投缘。”李希说道,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秘密,他不打算告诉主父偃。 “是吗?”主父偃自然不相信李希如今这个年纪,还有着这种心情。他也不追问,只是说,“只是两年时间,没想到,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这个份上。” “是啊。只是两年。” “明日,就是我离开的日子了。李贤弟,你难道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主父偃看着沉稳的李希,不由得出声试探道。 “主父兄,我们认识有20年了吧?”李希举起玻璃酒杯,看着那淡黄|色的酒液在其中轻轻摇晃,开口问道。 主父偃没有回答,李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20年前,你我在齐国初遇的时候,怎能想到会有今天?当时的你,不过是一介寒士,游学多年,都未有所成。你知道,当时我的叔叔给你的评价是什么?” “志大才深,随性而为,愤世嫉俗,纵有出头之日,亦无葬身之地。” “嘿嘿,不错,不错。主父偃行世数十年,从来也没有真正怕过谁!”主父偃笑了笑,说道,“李贤弟,现在和我追忆过去,你想以情来动我吗?” “不,主父偃如果是那种轻易为情所困的人,那么你我也不会成为朋友。”李希放下杯子说道,“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一样的无情,所以我们才能够成为至交。主父兄,你不会说的,因为我看得出,你很有兴趣,对我这个妹妹的将来。” 主父偃没有说话,他慢慢的喝完剩下的酒,走到李希身边,忽然开口道:“你说得对。这样的女子,一生我也只见过这么一个。主父偃很想知道,如果给她时间,她能够飞到多远的地方。如果现在就这样折翼,那不太可惜了吗?” “不过,李希,现在还太早!”主父偃说到这里,转头对李希说道,“现在的她还远远不能和那个人对抗,此时入宫只会害了她。” 李希沉默了,刚才他的确想过,陈娇回宫的可能性,但是他也明白这条路有多么的艰难。如果要保全性命,那就必须消除皇帝对陈娇的戒心,陈娇在宫外所作的一切,她所结识的人,都会成为致命的原因。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能够好好把握。”主父偃轻轻说道。 第二日,天朗气清,昨夜的一切都被秋日的风吹得一干二净。 “姐夫,你说什么?”陈娇没有参加给主父偃的送别,独自在城中等待众人的归来,只是她没有想到,李希回来后居然会这么说话。 “我们离开这里吧。”李希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 “新的太守,很快就会来到。辽东城的一切已经定型,即使再来一个新的长官,他也必须按照城中固有的规则来做事。有高利在,辽东还是我们的辽东。但是,我们却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李希给陈娇解释道,“当这里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我们的身份也就越来越危险。一旦被人发现你我的身份,那么就给了那些对辽东城心怀不轨的人,最好的攻击借口。” “你我的身份?!”陈娇在心中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她不觉看了李希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和平日一样的平静。她不知道李希此言是否是有意而为之。 “离开,才是对辽东城最好的保护。” 陈娇对这句话,无可反驳,这半年来,和主父偃的相处已经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可是最终还是让主父偃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不过,眼前兄长的沉静和主父偃的如期离去,让陈娇错以为主父偃其实根本就不认得原来的陈皇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去哪里呢?”陈娇问道。 “回家。”李希微微一笑,说出了答案。 从辽东到东阳的路,原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漫长,陈娇望着举目可见的李家门楣,心中不禁这样感叹道。 这一个多月里,主父偃也抵达长安,又一次上书晋见,再一次提出了震惊世人的一个柬言。 “茂陵初立,天下豪杰兼并之家,乱众民,皆可徙茂陵。内灾京师,外销j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且使大姓豪强不得族居。” 轻轻几句话,可说是将天下豪强尽皆得罪了个遍,而他数年前提到的推恩令,也在这次奏折中重提,使得刘姓宗室中的有识之士无不恨他入骨。 而李磷入朝早于主父偃数日,宣室殿相会后,君臣相得,汉武帝亲许为右北平太守,同日,启用李广为沧海郡太守。考虑到边关战乱纷起,墨门受旨迁往长安,封韩墨为左内史,全理墨门事,待诏金马台。 “妹妹,你可回来了。”张萃,美丽依旧,她热情的上前扶起陈娇,带着她入府。 东阳的这个家,陈娇还是第一次来,虽然之前曾经听张萃给她形容过很多次。府里的陈设十分的朴素,不过,陈娇也可以看出里面渐渐多了一些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家不同的东西。比如大厅墙上的挂钟,比如厅中摆着的椅子,比如高起的桌子还有上面摆放着的纸张。 看到这些,陈娇心中微微一笑,她知道虽然李希身在辽东,不过对家人仍然十分的关心,任何好的东西都请人带回来给他们。 “你先坐好,两位陈叔现在还在铺子里,晚点我们全家人吃一顿团圆饭。”张萃笑着招呼几个家仆端上茶水。 “呵呵,姐姐别忙了。我又不是外人。”陈娇看着张萃,心中暖暖的,她说道,“姐姐,我的侄儿侄女怎么样了?我这个做姨的可还没见过呢?” “那两个小调皮啊?”张萃故作苦恼的摇头,说道,“这会儿正好睡了,不然非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姐姐带我去看看吧。”陈娇说道。 孩子很漂亮,是现代的婴儿用品广告商们最喜欢的那种,白白胖胖的,像天使一样。看着他们安静的躺在自己特意让人做的婴儿床里,陈娇不禁有一丝丝的感动。 张萃轻轻摇晃着婴儿床,轻声说道:“幸而有妹妹特意设计的这个婴儿床,让我可以亲自照顾他们。” 陈娇知道,他们这种人家,一般孩子都有自己的奶妈,平日亲身母亲反而很少有时间照顾。有了这床,两个孩子睡觉时倒可以在自己娘亲身边,给了母亲不少安慰。 “姐姐多礼了。我是他们的阿姨嘛。” 在东阳的日子,让陈娇又一次尝到了被人宠的滋味。不像在辽东的时候,要考虑给墨门的“发明”,又要担心辽东城的安危。现在的她只需要在李家的后院里,抱着孩子,享受着李希和张萃给她张开的保护伞,像孩子们那样吃喝玩乐。 “姐姐,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呢。”那一日,陈娇靠在张萃的身上,旁边是两个爬来爬去的天使,初冬的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了室内,她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你确定没有看错?”刘建惊喜不已的回身问道,粗鲁的推开身边给自己送上葡萄的美姬。 “肯定没有看错,太子,就是那个一年多前在楚国遇到的那个女子。”一个男子谄媚的对刘建点头哈腰。 “好啊。居然在东阳,在我们江都国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啊。”刘建滛笑着摸了摸脸颊,想到那年遇到的陈娇,心中激动不已。 美女,他江都王府有得是,虽然说陈娇和张萃的美貌超出他府中姬妾甚多,可这一年多来他凭着自己江都王太子的身份,在属国内也搜罗到了几个不输给她们的美女。可是,这当中却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忘记陈娇,那个胆敢给他一巴掌的女子。 “你先给本太子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看到她的,在哪里看到的?”刘建忽而坐回椅子上说道,既然人在江都,那他就要好好筹划筹划,省得被他老子知道后,鸡飞蛋打。 “是,是这样的。”那人开始讲述他遇到陈娇的过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云缠风束乱敲磕 “复召李广,拜为沧海郡太守,除李磷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李将军’者,乃此二李将军也。此后,匈奴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以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远击匈奴。青斩首虏数千人,其功直追当日阻敌关外之李磷将军。” ——《汉书?匈奴传》 初冬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出现,空气冷洌但让人头脑清醒。院子里原本种下的各色花朵早已经残败,只留下几样陈娇说不出名字的小花,三三两两的在枝头开放。这一日,陈娇起得很早,她抱着几天前李希帮她搜罗来的古琴,走到亭子里,将琴放到几案上,摆出抚琴的姿态。心中暗想着古人所写的那些名句,对自己这番附庸风雅的行为暗自得意。 “古人说: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哪天我也去找棵松树下坐着。”陈娇心中暗道。 经过这么枯燥无聊的两年,现在的她对于学习弹琴这项休闲活动,充满了热情。远远的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姿态优雅的跪坐在亭中,在四面惨淡的秋日景致的衬托下,的确很像个大家闺秀。可惜,等到这个女子拨动琴弦的时候,那个感觉就全不一样了,七零八落的乐声清楚地反映出眼前人是个多么拙劣的初学者。 “皎儿,今天又这么早啊!”陈伏是第一个来到院子里和陈娇打招呼的人。他的住处就在离陈娇不远处,最近几日每天早上都被这个像孩子一样的嫡小姐,用糟透了的琴声当闹钟叫醒。 “陈叔早!”陈娇看着陈伏出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忽而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陈叔,你来帮我调琴。” “琴走调了?”陈伏能够教育出李希这样的人物,他自身的造诣自然是不可小看的,琴棋书画虽不敢说精通,却至少比陈娇要好一些的。他走到亭子里,盘腿坐下,将琴摆到膝间,开始拨动琴弦,一连窜音符从他手间泄出,组合成一曲陈娇从来没有听过的美丽乐曲。 看着进入状态的陈伏,在一边静静观看着的陈娇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心道:果然有些古风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正学会。人家这么随便一坐,马上就有高人隐士的风范。 “好了!”陈弹完一曲之后,开始给七弦调音,这个工作很快便完成了。陈伏将琴放回几案上,转而对陈娇说道:“皎儿只喜欢古琴吗?为什么不学别的呢?” 陈伏会有这种疑问倒是十分正常的,在这个时代,古琴作为一种乐器还不完善,古琴的真正完善是由东汉的蔡邕和晋朝的嵇康完成的。古人说“楚琴赵瑟齐竽秦筝”,这个时代古琴作为楚国的一种古乐器,真正的流行地区是楚地,在其他地区古琴实物还是很少见的。陈娇在现代倒是学过古筝,可是这个时代的古筝和后来的古筝差异还是挺大的,所以看过李希派人送来的筝后,她想着反正要从头再学,还是学古琴吧。好歹在以后数千年里,古琴才是知识分子中的主流。 “呵呵,吹芋什么的我可没那个力气,又没人陪我滥竽充数。只好学琴了。”陈娇眨了眨眼睛,开了个小玩笑,提了下那个滥竽充数的典故,以她的肺活量来说,学吹奏乐器实在是费力。 “若是真想学,你倒是可以向萃儿好好学学。”陈伏听着陈娇再度弹出的噪音,说道。 “姐姐?”陈娇有些吃惊。 “对啊。萃儿在古琴上的造诣我们家最高的。”陈伏说道,“你既然想学,难道就没想过给自己找个师傅?就这么瞎练?” “我,本来想让姐夫去帮我找个老师的。没想到家里就有高手啊!”陈娇老实的承认了自己原来的计划。 “说我什么呢?”张萃和李希夫妇也到了院子里,张萃耳尖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开口问道。除去云游去了的缇萦和陪同的陈潜,李家的主事人全到齐了。 “没,就是说学琴的事情。”陈娇回应道,接着把两人刚才的对话转述了一遍,接着就开始拉着张萃拜师。陈伏和李希含笑看着她的小儿女姿态,静静的退到一边,到书房中商议事情去了。 “陈叔,”一进书房,李希就开口说道,“方才收到一封传信。是从楚国来的。” “哦,什么?”陈伏看着有些苦恼的李希,心中有些奇怪。 “是关于彭城煤行的。”李希开口说道,“前阵子,主父偃向皇上提议的迁徙令,也传到了彭城煤行。” “那是说豪强大族吧?”陈伏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 “彭城煤行,这两个冬天太显眼了!”李希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李家经营的产业都被有意识的压缩规模,明面上也是把各大产业分分到不同人的手中,而彭城煤行却是唯一的例外。当初组建的时候,就是李希为了陈娇这个妹妹特别支持建的,后来李希也一直把它视为自己妹妹的产业,从人员调动到各项安排都是按照陈娇的意思进行的,一直以来这个煤行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独立的店面,它的幕后老板更是个飞速崛起的神秘人物。世人都知道垄断是最易产生利润的,彭城煤行是一个新事物,还是一个和天下富室权贵都有联系的新事物,这样的引人注目,本身就是不安定的因素。这次的迁徙令分派到彭城煤行的头上,只能说是中国官场的一些转嫁灾难的高手们的杰作。而李希因为自己的特殊消息渠道,对此事提早知道了。这个时候,诏令可能正驰往各地,到达彭城估计也就是数日间的事情。 “无论这个诏令如何,只要有人接不就是了。随意安排个人去,一切就可以平静下来了。”陈伏捋了捋胡子,说道,“除非,是你的心中有别的想法,否则这种李代桃僵即可解决的问题,怎么会让你感到为难?你,希望借这次的迁徙令做什么?” “……”李希沉默了,他的确想过,借这次的迁徙,让陈娇到茂陵去,彭城煤行的幕后老板,这个身份既不会让皇帝感到威胁,又能够让他对自己的废后的能力刮目相看。李希甚至想过,这份诏令是不是就是当初主父偃所说的唯一机会,一个让陈娇再度接近皇帝的机会。 “你……”陈伏一手将李希养大,对于李希的想法他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看着李希的样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希儿,火中取栗虽然刺激,可是一不小心就有生命之虞。你难道不为家人想想吗?难道忘记了,当初老侯爷送你离府时的嘱咐吗?” “爷爷说,不可以接近长公主所生的弟妹,李希早已经违背了。”李希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希儿,你终究不能甘心一生如此吗?”陈伏看着李希,又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十多年前好不容易被自己磨灭的少年意气。从一开始,陈伏就感觉到李希的才能,他自己就曾经数次和陈潜聊过,如果李希生在秦末,封侯拜相当不在话下,这样的人,要他一生蛰伏,对国家大事冷眼旁观,难,难,难。他费尽苦心,才让李希认清楚形势,为了家人的安全,安心过隐居生活。只是没有想到,如今李希年过而立,居然再度……看着李希眼中的热切,陈伏自己对自己道了一声,罢,罢,罢,时也,命也。 “希儿,有些事情,陈叔阻止不了你。只希望你能给自己留足后路,莫让陈家断了后。让我陈伏死后不至于无脸见老侯爷。”陈伏略带点萧索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陈叔。”李希看着陈伏,心中难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陈伏是多么忌讳他入仕。 “还有皎儿,这孩子天真可爱,丝毫没有沾染到官家习气。你若真要送她回去,也要好好保护她,莫让她受了别人的欺负。” “李希知道!” 这一日在书房中的谈话,成了李希下定决心的开始,虽然后来的事情也是诸多巧合的结果,但是不能不说李希的无作为也是巧合形成的原因。 刘建是个好色之徒,这一点整个江都王府的人都知道,但是江都王只有这一儿一女,王后又极度宠爱自己的儿子,事事顺着他,造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虽然如此,但是刘建却并非没有头脑,他的父亲刘非是汉景帝的儿子中相当有军事头脑的人,门下遍养豪客,为人尚算正直,所以刘建很多时候做事,都要瞒着父亲,使得他还是有相当的小聪明的。 从自己的属下那里,刘建差不多摸出了陈娇的去向,原来是陈娇和李希路过广陵的时候,被那人瞧见了。之后命人沿途注意他们,因为是江都王的地盘上,一路上的各处城镇都有人看着,竟然准确无误的将两人的行踪上报给刘建了。 “进了东阳的李姓人家?”刘建听完属下的禀报,心中一阵兴奋,心道,这次还不抓住你。 “是啊,太子,你看是马上派兵去查封了她家,把人给你抓来呢?还是?”来禀报的是刘建的心腹近侍刘沙,他对于这个自己从小服侍到大的王太子很是了解。 “不,这次,我要好好玩玩。她可是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啊。不能便宜了她。”刘建摇了摇头,否决了刘沙的提议,“你过来,我们这样。” 刘建靠近刘沙耳边,轻声嘱咐道,刘沙越听心中越惊讶,但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明白了吗?”刘建说道,“等本太子玩完了,就把她赏给你们。” “是!”刘沙不敢说什么,只是在他心中,对经历过太子准备的报复之后,这个女人心智正常的可能保持怀疑。 刘沙恭敬的退到房外,却正好遇上了太子妃柳行云。柳行云是江都国的一个大族之女,素有贤名,是江都王为了改改自己儿子的性子,亲自找来的。论容貌,论才华,那都是江都国数一数二,可惜遇上了个不讲理的婆婆和风流成性的丈夫,短短几年,整个人竟迅速的憔悴了。 “刘沙,你哪里回来?”柳行云性情平和,待人宽厚,在下人中间口碑很好,刘沙对她也很是尊重。 “回太子妃,小的奉太子命令,到城外办点事情。”刘沙恭敬地说道。 “办事?”柳行云语气略有迟疑,说道,“太子年轻,性情浮躁,你们平日要好好劝劝他。尤其现在,父王正病着,可别让他老人家生气了。” “是!”刘沙语不由衷的应道,太子做的事情,若王爷知道其中的十分之一,此刻怕也已经气死了。但是他们做下人的,又能怎么着,尤其刘建还铁定会成为下一任的王爷。 “那就好,你们下去吧。”柳行云自然也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人微言轻,一贯向着她的王爷又病了,如今在府中也是如履薄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着刘沙走远,柳行云叹了口气,推门而入,不意外的看到刘建正抱着一个新入府的歌女,两人几乎衣裳褪尽。 “太子,请自重。”柳行云看着这一幕,低下头轻声说道。 “哦,原来是我的太子妃来了。”刘建斜瞄了一眼柳行云,无动于衷,反而更加放浪的揉捏着身下的歌女,让她发出阵阵的呻吟。 “太子,父王病重,你身为人子,应该在床前侍奉,怎么能……”柳行云早就习惯了刘建的这种行为,虽然觉得难堪,但是却不得不把来意说清楚。 “他不是有孝顺女儿照顾着嘛,那还用得着我啊。”刘建嗤笑道。 “太子,你终究是太子。便是徽臣妹妹,将来也是要出嫁的。你何必和她争这份气呢?”柳行云看着刘建这样子,也只能老调重弹的苦劝着。刘建和江都王的另外一个女儿刘徽臣并非同母所生,且因为江都王宠爱刘徽臣,两人一贯交恶。 “咚!”一个香炉飞来,在柳行云额边砸出了几丝血迹,刘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给本王滚出去。” “太子!”柳行云摸着额头,愣愣的,刘徽臣是刘建的死|岤,她一贯知道刘建对这个妹妹感觉不好,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动手。 柳行云想到自己入府至今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掩面而去。 正文 第三十章 寸心蓦地深深苦 柳行云一阵心灰意冷后,茫然不知所措的走在后院,直到被一个少女唤醒。那女子不着粉黛,珠环斜插,此刻正焦急地看着柳行云。 “徽臣妹妹。”柳行云握住刘徽臣的手,顿时泪如雨下。 “嫂嫂,别伤心了。”刘徽臣本就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看到方才还好好地去请她大哥回来尽孝道的嫂嫂如此情状,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这也 金屋藏娇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4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4部分阅读 其实这也不难猜,柳行云嫁入府的这大半年这种戏码在江都王看不到的地方经常上演。刘徽臣扶着柳行云房中,命自己的侍女去打水来,给自己的嫂嫂清洗一下。 “徽臣妹妹,我们,为什么偏偏是女儿身啊?”柳行云恍恍惚惚的说道。 “嫂嫂,你先洗洗脸吧。”刘徽臣看着柳行云如此,心中也不好受。柳行云入府以后,一直和她相交甚笃,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了。 “徽臣妹妹,难道你不会不甘心吗?你若是个男子,这江都王太子的位置,一定会是你的。不像现在,若是老王爷不幸,就要处处受制于人了。”柳行云推开了刘徽臣递过来的帕子,继续说道。 “嫂嫂,别说了。”刘徽臣听到这话,脸上也是一暗。她母亲早亡,她自己从小就是江都王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在她长大后,王后发现江都王居然将江都国中的很多事情分到她手中处理,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之后,对刘徽臣就更加的恨之入骨了。一旦王爷去了,恐怕升为王太后的江都王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是啊,你我都是受制于人的命。才高命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柳行云看着刘徽臣的神色,知道自己触到了她的伤心处,刘徽臣一贯冰雪聪明,对自己的处境怎么会没有感觉呢。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说道,“徽臣妹妹,我们去给父王送药去吧。” 江都王刘非,这个汉景帝庶出的第五子,此刻几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他少好兵事,虽然为人有些骄横,却不是无理取闹之辈,对于军事军略的确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是身为诸侯王的他一生唯一的一次表现机会,就是15岁那年为父亲扫平吴楚之乱。此后便是长长的沉寂,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弟弟都不曾再启用过他,他只能在自己的领地上消磨时光,一直到病魔将他打倒。 “父王,你该吃药了。”女儿轻柔的声音将刘非从长长的回忆中唤醒,透过汤药散发的蒸气,刘非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在吴楚之乱中被自己虏获,最后在生子时早亡的女人。 “父王,”柳行云看着刘非失神的样子,不禁再度出声道。 媳妇的再度出声点醒了刘非,他费力的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徽臣,行云,今天不吃药了,你们坐下和父王说说话吧。” 刘徽臣和柳行云都摇头道:“那怎么行!” “父王这个病,是好不了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能活,有些事情,父王想提前交待好。”刘非说得很慢,但是那语气中的坚持却是不容置疑的。 “父王。”话说到这里,两女都红了眼睛,想起方才二人在外面的对话,不觉更加伤心了。 “徽臣,父王,对不起你。”刘非伸出自己已经枯槁的手,摸了摸刘徽臣的手臂,对这个女儿,他是十分疼爱,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唯一令他真正动情的女人,也因为她自身的聪明伶俐。对这个自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的婚事,刘非在她及屏后就开始注意,但是挑挑拣拣却始终没有定下来。如今刘徽臣已经17岁了,而自己眼看着就要归去,若是让她再守孝三年,那就真成老姑娘了。 “父王,别这么说,你对徽臣很好,很好的。”刘徽臣当然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自己婚事未定,将来若是王后有心,只在这一点上,就足以令她万劫不复。 “父王,应该早点想到,早点为你定下一门婚事,这样你将来才会不受人欺负的。”刘非轻咳了几声,艰难的说道,“你放心,父王最近也让人去注意了。只是这个人,你可能不会喜欢,但是为了将来,你忍一忍,好吗?” “父王,我……”刘徽臣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这段时间来的惶急不安都爆发了出来。 “父王,对不起你。你再能干,也是个女孩子。父王不该让你插手府中的事情,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找个人嫁了,父王就能够安心了。”刘非拍了拍刘徽臣的手,转向柳行云,他苦笑着说道:“行云,你恨我吗?” “父王,”柳行云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不知所措,“行云,不知道。” “你该恨我,我让你嫁入王府,却是这样一个丈夫和婆婆。”刘非说道,“我知道,你嫁进来后,没有一天开心过。” “父王。”柳行云没有想到,原来刘非一切都知道。 “建儿的脾气,我知道。”刘非说道,“这要怪我,我当年恨王后无理吵闹,一气之下,便对建儿不管不问,才让他便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本想让你来收收他性子,谁想到,反而害了你。” 柳行云没有说话,她只是流泪,若不是眼前人半挟着诸侯王的威势来提亲,疼爱自己的父母是绝对不会答应将自己嫁给那个风评极差的江都王太子的。就这一点,她纵是无恨,心中却不能无怨啊。 “但是行云,如今你既然嫁进来了,就是我们江都王府的人了。我们江都王一脉的兴衰荣辱,你不能不顾。”刘非忍受着胸口的剧痛,继续说道,“皇上,我那个弟弟,是个有为之君。咱们大汉的封国王爷们这几十年的平静生活,可能要在他手里起变化了。” “父王是说,那个推恩令吗?”刘徽臣马上想到了今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朝廷命令,“父王,这和咱们江都王府没有关系,您就大哥一个儿子,我们江都国是不会分的。” “呵呵,吴楚之乱时,难道那些跟随吴王和楚王的诸侯们都接到了先帝的削藩令吗?”刘非听到女儿着天真的话,反而笑了,“徽臣,有些事情不是你不碰,它就不会自动找上门的。如果江都一直由父王管着,自然不会出事。可父王眼看着就不行了,你哥哥从小在府里被惯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处事比你还要差些,我怕他到时候听人蛊惑,做出大不敬之事啊。” “父王,不会的。”两个女孩子听到大不敬这三个字时,脸色都不变了。 “这是未雨绸缪啊。徽臣,行云,你们要好好记住,皇上,你们的皇叔,他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千万不是试图去挑战他的权威,那将是我们江都王府的灭顶之灾啊。”刘非说道,“将来,建儿继位以后,你们也要好好劝他,知道吗?” “是!”两人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点把握也没有,若是刘建真的要做什么,自己两人能劝得住她吗?她们心中都没有底,但是从刘非今天的这番谈话中,身为女子的她们也已经嗅到了当朝皇帝即将开始的宏伟削藩计划中那些血雨腥风的味道。 “姐姐,你认识卓文君?”陈娇此刻正在府中不可思议的望着教自己弹琴的张萃,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文君妹妹和我同是蜀人,她喜好音律,和我相识有什么好奇怪的。”张萃不知道陈娇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姐姐亲眼看过司马相如演奏《凤求凰》,看过文君当泸卖酒吗?”陈娇从惊讶状态回来后,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小八卦。 “自然是见过的,那年,文君妹妹新寡,我和夫君到她家看望她。若不是有夫君的帮助,凭当时无权无势的司马相如,怎么能够那么简单的带着文君妹妹逃离卓家的追捕呢。”张萃淡淡的说道。 “姐姐不喜欢司马相如?”陈娇敏感的发现了张萃语气中的不悦。 “司马相如虽然有才,却是个小人。”张萃说道,“他看上文君妹妹,文君妹妹的家世恐怕占了很大的原因。只可惜,文君妹妹当时却没有看透。” “姐姐。”陈娇看着张萃,没有想到她对司马相如的评价会如此之低。 “不说这些了。妹妹既然喜欢弹琴,姐姐知道过几日会有一架好琴来东阳,到时候,姐姐带你去看看。若是喜欢,我们就买下来。”张萃安抚似的对陈娇笑了笑,又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了琴上。 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确不是后人想的那么单纯,在凤求凰的美好传说下,掩盖的是司马相如的野心。 陈娇看着专心为自己讲解的张萃,不觉想到自己和他们夫妻的交往。李希莫名的关心和某些时候异常的小心,还有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忘记的面纱,陈娇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中间隐藏的秘密。 李希,这个不曾在历史上留名的男子,到底是陈皇后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为自己掩饰?还是仅仅想用自己的身份作为将来的进身之阶?关心和感情虽然是真切的,但是这种疑惑却让人难以放心。 陈娇仰望着外面的太阳,风吹过她的发髻,脸上是深深的迷惘。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天外凤凰谁得髓 对于陈娇来说,这绝对是一场灾难。 陈娇望着黑得不见五指的周围,重重的叹了口气,灾难总是来得无声无息。陈娇摸了摸脸,棉纱自然是被人摘去了,摸了摸腰间,发现自己从余磊那里得到的枪在宽大衣袖的保护下仍然留在腰间。这个发现让她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还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陈娇靠在墙壁上,慢慢平稳自己的呼吸,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新年临近,她想要给家中诸人准备一些新年礼物,所以特意早起出去采购,特别是希望能够找到些礼物给两个孩子。 东阳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城镇,虽然它曾经是秦末最大的一股义军盘踞的地方。冬日的寒冷时的街上的行人更是零落,陈娇在几个家丁的保护下,在东阳仅有的几个商铺间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品间寻找自己中意的东西。当太阳将走到头顶时,陈娇走入了一件小的玉器店,店面并不大,东西自然更少,可以说没有几样陈娇看得入眼的。 善于察言观色的掌柜大约是马上发现了陈娇的不满意,立刻上前说道:“这些俗物难入小姐的眼吧。” 陈娇的眼睛淡淡扫过急于讨好陈娇的掌柜,却什么都没有也没说,那淡淡的眼神却让掌柜的心中一惊。经过在辽东城的生活,长期掌控着城中那许多城民的生死的她,渐渐有一种人上人的气势,这种不知不觉间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在无意间流露。 “小姐一看就是知道是贵人。小人这些小玩意自然入不得您的眼睛。不过小人内院有一样珍品,小姐一定会喜欢的。”掌柜定了定神,才忐忑不安的开口说道。他心中对自己答应江都王府的事情已经极度后悔,这位小姐看来出身不凡,只怕自己这个帮凶才是最吉凶难料的那个人。 “是什么?”陈娇问道,来到古代这么久,她也知道有些店中并不会将真正珍贵的东西摆在外面,只在遇到看来比较豪气的买家时才会拿出来。 “还请小姐随小人入内。”掌柜的说道。 “阿奴,你随我进来,你们在外面看着就是了。”陈娇吩咐道,她并没有注意到那掌柜不安的神色。 后面的事情便很好猜了,自然是陈娇一入内院就被人弄晕了,醒来后就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了。 会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各种各样的疑问从她的脑中闪过,她到了古代之后生活过的地方只有长门宫、彭城、辽东城还有朝鲜。朝鲜的势力自然不可能蔓延到东阳,所以这个可以首先排除。辽东城,虽然李广已经就职,但是这个纯粹的军人对辽东城中的众多新事物虽然好奇,却没有想过真正插手,一切还在高利的掌握之中。而且自己在辽东城留下了最多生活痕迹的学校里,还有纪稹在,这个鬼精灵一直是学校里的小头头,如果有人来打探她,纪稹自然会第一个传信来。那么,这个威胁自然也不大可能来自辽东城。长门宫!陈娇知道这三个字是自己平静生活的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摧毁这一切。难道说,经过了这么久之后,汉武帝还记得自己这个被废的皇后吗? 不,或者只是别的人,只是她没能想起来。陈娇摇了摇头,如果刘彻会发现她那么她早已经在两年前就回长门宫了。 就在陈娇胡思乱想的当口,房门被打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顿时有些睁不开,她努力想看清被光的那个人的脸,却发现只是徒劳。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个人,等到最后的那个人进来时,陈娇终于能够看清楚来人。那是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男子,从身边人的恭敬态度就可以轻易发现,他就是这次绑架事件的主谋。陈娇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有些眼熟,却还不能想起自己到底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彭城一别,美人过得可好啊?”这男子,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江都王太子刘建,他一得到手下的禀报就迫不及待的赶来后院看人。 “彭城!”陈娇听到这个名词顿时想起了这眼熟的男子的身份,江都王太子,刘建!东阳正是在江都国境内,大约是她一时不慎让这人的手下发现了自己吧。所以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派人把自己抓到了这里来。 “长久没见,你可是更美了啊!”刘建绕着陈娇走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陈娇警惕的看着刘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手已经摸到了腰间。 “上次美人那一巴掌,本太子可是记忆深刻啊。本太子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个敢打我的人。所以,这次特意请你到王府来,咱们好好叙叙旧。”刘建脸上的流氓笑容已经把他的不怀好意表现得清清楚楚。陈娇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和他说话,只是在急速的转动脑袋,想着脱困的方法。 “怎么?小命都捏在本太子手上了,还敢使性子?”刘建勾起陈娇的下巴,问道。 “放开!”陈娇冷冷的看着他。 “还清高啊?”刘建嗤笑道,“等你成了本太子的女人,看你还怎么清高?” 说完,就想动手撕开陈娇的衣服。陈娇立刻警惕的退后,大喊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行周公之礼啦!”刘建脸上一直带着笑,却是阴阴的笑容,然后他看了看周围的家丁,说道,“美人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你很快就要去陪他们了,等本太子玩完你之后。” 只是一瞬间,就在刘建靠近陈娇的时候,在周围的家丁们开始等待即将开场的春宫戏时,突然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家丁们就看到刘建捂着自己的左臂,血流不止的左臂,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滚,而陈娇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靠在墙壁上。 “快去叫大夫!”刘沙是家丁们的首领,他一边脸色惨白的扶起刘建,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 迅速的,就有人搬来了软榻,家丁们小心翼翼的扶着刘建躺下,一边警惕的看着陈娇。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刘沙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的颤抖。刚才由于刘建和陈娇靠得很近,加上陈娇的刻意遮掩,竟然没有人看到陈娇用枪击中刘建左臂的那一刹那。 “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说话,去叫刘非来。”陈娇凌厉的眼神令刘沙心中一颤,等他听明白这女子指名道姓要见的那个人是江都王时,更是惊了一惊。 “还不去通报?”陈娇看着刘沙有些发抖的双脚,又说了一声,知道自己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这个刘沙明显是个无胆鼠辈,还没有杀人灭口的勇气。 “是!是!”被陈娇这一催,刘沙才反应过来,立刻叫来一个家丁,让他去请江都王。 陈娇定定的看着前方,王府的大夫们手忙脚乱的给刘建包扎着,而刘建凄厉的惨叫则成了这荒谬的一幕的背景音乐。陈娇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以不规律的速度跳动着,她不断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江都王刘非。 刘非,景帝的第五子,知兵事,吴楚之乱中立有大功。膝下有一儿一女,与王后不睦,偏爱已逝宠姬及其留下的女儿,近来重病缠身。以上,就是陈娇从李希等人口中知道的关于刘非的全部。 当陈娇认出自己身在何处时,便知道要从眼前的江都王太子手中逃脱,靠手中的枪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她杀得了刘建自己也逃脱不了死亡。如果希望逃脱侮辱,那么只能找一个人来压制住刘建。在江都王府能够压制刘建的人,自然只有江都王。 以江都王的身份来说,他一定见过汉武帝的前皇后,同时也是他的表妹的陈阿娇吧?陈娇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道,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利用这个身份了,只是不知道一旦打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自己何时才能顺利地从这个地方不留痕迹的逃脱。 “刘沙……”刘建在接受了大夫的治疗后,虽然仍然是剧痛难耐,但总算好了一些,经过包扎的左臂总算不再血流如注。他满怀恨意的瞪视着陈娇,虚软无力的叫唤道。 “太子,”刘沙听到刘建的叫唤,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马上跑到了刘建的身边,低下身子,想听明白他说什么。 “去,把那些畜牲放进来。”刘建恶狠狠的说道。 “什么?”刘沙听到这话有些傻眼了,他喃喃地说道,“太子,可是这位姑娘好像认识王爷,要不等王爷来了……” “你敢不听我的话?”刘建在剧痛之中脾气更加暴躁,听不得任何一点不称心的话,刘沙这一说话反倒把他的火气挑起来了。他也不理会刘沙,向身边另外一人说道:“你,去把那些畜牲放进来。”这个家丁自然不敢违抗刘建的命令,领了命慌忙出去了。 从刚才刘建出声开始,陈娇就暗自警惕,虽然不知道刘建打算干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没一会儿,方才出去的家丁就带着几个人进来了,这几人手中都牵着一只家禽,狗,马,驴一应俱全,而且从这些动物的喘息和它们不安分的神态就可以知道,这些动物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了。陈娇藏在袖中的手不觉抓紧了手枪。 “既然伺候本太子,那你就给我伺候这些畜牲。”刘建虚软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后,只有动物们的叫声在响,听明白刘建意思的诸人都屏住呼吸,眼睛睁得大大。陈娇也不能置信的看着刘建,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变态到这个地步。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插入,打破了一切的沉寂。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来人的身上。 “翁主!”刘沙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向刘徽臣行礼,这才唤醒了处于呆滞状态的其他人。 “都起来吧。”刘徽臣看着眼前这兵荒马乱的局面,大概也猜到了是自己的哥哥又做了什么。她皱眉看了看被众大夫围着的刘建,无奈的叹了口气:“王兄,父王要见这位姑娘。” “……”回答她的只是刘建的沉默,而刘徽臣似也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哥哥的态度,她对刘沙说道:“你让他们都退下。” 所有阻隔在陈娇和刘徽臣之间的所有障碍都被去除,只留下两两对视的二人。在刘徽臣惊叹于陈娇美貌的同时,陈娇也在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年轻但充满灵气的一个女子。 “姑娘,请!”刘徽臣向陈娇微微点了点头。刚才得到禀报说是被太子带入府的一个女子伤了太子,还要求见江都王,刘徽臣当时就惊了一惊,在王府之中,一个女子居然能够伤了太子,还能够镇定的求见江都王。刘非向前来禀报的家丁了解到这女子是被太子私下掳进府的之后,更是气得几乎吐血。他马上下令让刘徽臣去请这位姑娘过来。 陈娇慢慢站起来,虽然高度的紧张已经让她的双脚不停的颤抖,但是在古代长裙的遮掩下,此刻的她看来还是无比的镇定。当迈开第一步之后,陈娇终于可以定下心神,在刘徽臣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刘非养病的院子,去见她的这个“表哥”。 在刘非身边伺候着的是他的儿媳,柳行云,这个贤惠的女子一面担忧着丈夫的伤势,一面又担心着愤怒的公公。此刻的她端着药碗,看着拒绝吃药的刘非,焦急的无可复加。当她看到刘徽臣走入室内,脸上显露出惊喜的神情,她走到刘徽臣身边,靠在她耳边说道:“徽臣妹妹,你快劝劝父王吧。” “徽臣嘛!”刘非注意到女儿的归来,开口叫唤道。 “父王。”刘徽臣乖巧的走到父亲身边,握住刘非伸出的手。 “那个姑娘来了吗?”刘非问道。 “她就在外面。” “是吗?”刘非说道,“你扶为父起来。为父和那姑娘好好谈谈,然后你好生给她安排下,送她回家人身边吧。” “是!”刘徽臣乖巧的扶着父亲起身,让他靠在一个奴婢身上。 当陈娇走入室内,就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靠在婢女身上,费力的喘息着,旁边是两个貌美的年轻女子,左边的便是引自己来此的江都翁主刘徽臣,另外一个美貌不下于刘徽臣的女子则恭敬的站在右边。 “小女子见过江都王。”陈娇没有行礼,她也不知道以废后的身份到底该怎么给刘非行礼。这个行为让刘非眯起眼睛,开始仔细看眼前的女子,然而入目的容颜却大出他意料。 “你……”刘非的惊讶是完全摆在脸上的,他用手一再的揉眼,终于确认自己的眼睛并没有花。 “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王!”刘徽臣立刻发现了刘非的激动,心中有些担心,她连忙上前扶住他,又谨慎的看了看脸色如常的陈娇。 “徽臣,快,快扶父王起来。”刘非被女儿这么一叫立刻想起了要起身行礼的事情。 “不必了。”陈娇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无其事的让这样一个病人强行起身为自己行礼,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看了看四周伺候的婢女,陈娇开口说道:“你让她们都下去吧。” “是!”刘非自然不敢对陈娇说不,他看了女儿一眼,刘徽臣心领神会的对着室内众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最后整个室内只剩下刘非、刘徽臣与陈娇三人,连柳行云也随同众婢女退了出去。 “不知道,娘娘怎么会屈尊到小王府中?”刘非谨慎的看着陈娇,忽而回想起刚才前来禀报的人所说的,说太子强行带入府的女子伤了太子。他心中一颤,慌忙问道:“可是小儿对娘娘不敬?” 虽然陈娇已经退居长门宫,但是她的母亲大长公主馆陶公主圣宠依旧,而曾经身为皇家人的刘非亦清楚的知道,即使陈娇已经被废,但是如果有人随意轻侮她,那么仍然等同于扫了当今皇上的面子,所以对陈娇他必须一如既往的恭敬,即使他对陈娇的忽然出现心中有着一千个一万个疑问。 “他对我不敬的地方恐怕多得你难以想象。”陈娇想到方才刘建给与她的那个“惊喜”,心中一阵气闷,不由得开口说道。 “请娘娘恕罪!”刘非被陈娇语气中明显的不满所惊,几乎要立刻起身告罪。 “你别这样。”陈娇见刘非似乎被吓得不轻,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应对,说完这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时室内安静了下来。 不明白情势的刘徽臣只能望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娘娘”不断猜测。而刘非在期期艾艾之后,才发现陈娇似乎没有进一步交流的意思,便开口问道:“不知道,娘娘这次来……有什么事情?皇上他……” “入府,只是一个意外。”陈娇眼珠子转了转,看着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江都王,大概有了主意。刘建既然能够派人将她捉来,那么想必对于她栖身李家的事情已经很是清楚了,如此即使她今天能够命令刘非送她离去,她和李家都已经不再安全了。除非,江都王府中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然后她再找机会通知李希举家搬迁,在别处相聚。保住身份秘密的关键就是眼前这两人,江都王和江都翁主。 “娘娘,”刘非对于这个在皇帝削藩的时刻,莫名出现在此处的前皇后十分紧张,尤其她还有一个和诸侯王关系密切的母亲。随时有可能不起的刘非对自己的草包儿子是一点信心也没有,而有能力担当起一切的女儿又深受王后忌恨,为了女儿的前途将她尽快嫁出去已经成了定局。在这个时候,江都国是经不起任何动荡的。 “王爷不必紧张。本宫这次是……微服私访。”陈娇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位江都王对自己很忌讳,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何他这个握有实权的诸侯王会如此害怕一个被废的皇后,原本陈娇只是期望这个一贯被认为相当懂得中庸之道的江都王,在知道她真实身份后会有所顾忌,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去思考下面的行动。 “所以对于太子对本宫的无力本宫无意追究,但是,如果本宫的身份为众人所知,那么有些事情即使我想要为他隐瞒,恐怕也很难……”陈娇言尽于此,她知道有些话不用她说得太明白,刘非自然会懂。 “谢娘娘大度!”刘非听到陈娇这么爽快地表示态度后,反倒对陈娇的出现产生了更多的疑虑。陈娇这个表妹,虽然当年他接触得不多,但也知道她绝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女子,今天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的儿子,只怕所求不小。他不敢轻易得罪陈娇,因为害怕她的出现是经过汉武帝授意的,也不敢轻易放陈娇离去,因为担心她的出现也许并不单纯。 刘非开口说道:“娘娘,宫外危险,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娘娘还是先留在府中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给徽臣这孩子。”刘非已经打定主意,先留下陈娇,再让人去打探清楚陈娇如今的情况。 “好吧。不过,本宫不想再见到刘建。”陈娇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了,想不到如何让刘非父女彻底闭嘴的办法之前,她是不能轻易离开的。 “徽臣,你带娘娘去梅园休息吧。”刘非对女儿吩咐道。 “是!”刘徽臣虽然好奇于陈娇的身份,却也知道此刻决不是寻问的好时机,她扶着父亲躺好后,才起身带陈娇到梅园。那是她的母前生前所住的地方,也是王府中的禁地,没有刘非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随便踏入。 陈娇被绑架的消息自然是立刻传到了李希的耳中,要从一个小商铺老板的口中撬出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江都王府?”李希心中默念着这个名词,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在房中来回走动了数次,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招来庄昕说道:“你现在马上去江都王府,好好保护小姐。” “少爷说的是暗中保护吗?”庄昕开口询问道。 “……”李希顿了顿,说道,“是的,只要她没有生命危险,你只要在一旁暗中守护就可以了。” “是!”庄昕应道。 “等一下!”李希在他出门时又开口道,“若是小姐真的想要回家,你便现身带她回来吧。” “是!”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已断燕鸿初起势 陈娇在江都王府已经住了有半个月了。这期间,刘非的病情越发沉重了起来,在和陈娇接触的两日后便陷入昏迷。整个王府几乎为此陷入混乱,幸而刘徽臣奉父命全权掌管一切事物,手段高明的她最终让府中安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娘娘,请用膳!”刘徽臣屏退一切仆婢,亲手将膳食送到房内。她知道房内的这个女子身份绝对非同寻常,否则父亲不会将她安置在梅园,之前父亲让她私下派人去查探她是如何被掳入,可惜还没来得及将结果报上,父亲就昏迷了。但是,刘徽臣牢牢记着父亲对她的称呼,“娘娘”,这世间能够让她父亲这样的王爷尊称一声“娘娘”的人,实在是不多。而从她得到的消息里,实在看不出,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娘娘。 “麻烦翁主了。”陈娇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说道。在梅园的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平静,虽然其间江都王后曾经数度前来寻事。但是,梅园十几年都是王府禁地,所选用的守卫对刘非的忠心非他人可比,即是刘非已经陷入昏迷,只要新任江都王没有下令解除梅园禁令,他们是绝对不会退让一丝一毫的。 唯一出乎陈娇意料的事情却是,在梅园的书房中居然有着众多的书籍,其中很多还是当时难寻的珍贵典籍。经过秦始皇焚书坑儒和秦末大乱后,很多典籍遗失,纵然经过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还是很少有人拥有像江都王府梅园这么多的书籍。曾经希望为辽东的那座学校建一座图书馆的陈娇,自然知道书籍的珍贵。 “没想到梅园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书籍呢!”陈娇看到难得前来陪自己用膳的刘徽臣说道。 “这要感谢董师。”刘徽臣微微一笑说道。 “董师?”陈娇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奇怪的问道。 “便是广川董仲舒先生,现官居中大夫的那位。”刘徽臣解释道,“董师两年前曾在江都国任相国,兴礼乐,致教化,使江都称治。这些书籍大都是那时他所搜集赠送于父王的。” 无论后世对董仲舒其人有着怎样的褒贬,在汉武之时,他确是个人人敬重的大学问家,当时士人都以师礼尊奉他。而在先秦典籍的保存整理上也的确有其贡献。 “原来如此。”陈娇点了点,方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董仲舒在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官职的确是江都国相国,因为刘非上奏请击匈奴一事受到汉武帝责问,被认为没有尽到教化诸侯王的责任,因而被除去相国之职而前往京城任一个闲散的中大夫。当时张萃还曾经对她略略提及此事。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两人静静对坐着,继续着她们的午餐。陈娇微微抬眼看了看刘徽臣,今日的她看来特别的疲惫。想来也是,刘徽臣毕竟不是江都王府的正统继承人,虽然在刘非昏迷的初期,由于巨大的惯性力量,府中诸人会听从她这位历年来代王爷理事的翁主的吩咐,但是随着刘非昏迷时间的增长和太子王后的活动,刘徽臣迟早会失去对事态的控制能力,毕竟能够真正死忠的人还是少数。 刘徽臣则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苦恼之中。这几日王后已经不止一次来找她麻烦,虽然每次她都强硬的顶了回去,但是王后眼中越发深沉的痛恨却深深的印入了她的心中。也许,等到大哥继位之日,就是她毙命之时吧。刘徽臣无力的想着。 “翁主,你似乎有心事啊?”陈娇试探性的问道。如今的她,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下想要离开王府几乎是不可能,而且她还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被泄露,要做到这一切,眼前的刘徽臣是关键的一个人物。经过这半月的观察,陈娇已经很确定,在这府中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一个半,刘非是一个,而眼前的刘徽臣只能算半个,否则她的眼中不会总是出现迷惑。而且,可以确定刘非绝对向这个女儿下达过禁口令,否则她不会在人前称呼她为姑娘,人后称呼她为娘娘。 必须,说动她,说动刘徽臣送我离开,在她完全失去权力之前。陈娇默默的想着。 “不,没什么。”刘徽臣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勉强笑道。 “王爷的病情如何?”陈娇看着刘徽臣逞强的样子,也不拆穿她,只将话题轻轻一转,到了刘非身上。 “大夫说,父王洪福,绝对会没事的。”刘徽臣说道。 当医生把病人的病情推到什么洪福之类的话上的时候,那么这个病人的未来就已经基本可以想见了。陈娇想刘徽臣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不肯去面对,无论她再怎么能干,终究只是一个17的女孩儿。 “是吗?”陈娇并不反驳她,也不点醒她,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句淡淡的“是吗”就足够这个女孩子消受了。 果然,刘徽臣在听到她这一句话后,立刻有些红了眼眶,咬了咬下唇强撑着说了句:“小女还要去伺候父王,告退。”匆匆退下。 陈娇看着刘徽臣的离去,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以亲人的死来刺激一个小女孩,只为了让她在惊慌中失去主张,最后为她所用罢了。原来,这种谋算人心的事情,她不是不会,原来这种察言观色的本领,她也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以来都不需要用罢了。 陈娇起身走到屋外,长长叹了口气,一脸郁闷的靠在柱子上,一袭长发如同瀑布般披在身后,嫩白的脸和黑发在阳光下相映成辉,让在暗处的庄昕也看得有点心动。没等陈娇从这股自我厌恶的情绪中出来,就听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的争吵。她不得不收拾起精神,走到屋外去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争吵是从梅园门口发出的,陈娇没来得及靠近就听到了刘徽臣的声音。 “大哥,你不要这样。梅园是父王设下的禁地,你是不可以随便进的。” “你给我滚开。把里面那个女人交出来。” “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父王说过,不许你追究的。”刘徽臣的声音渐渐清晰,陈娇将身子隐在梅园巧妙设置的园林景致后,悄悄观察着这对兄妹的对峙。梅园的侍卫们守护着刘徽臣,而刘建带来的一班人却已经几乎闯入正门,从梅园侍卫们束手束脚的反应来看,他们是害怕伤到刘建或害怕得罪未来的江都王,才会对刘建手下那些家丁节节退让。 “干什么?”刘建的左手仍然包着巨大的绑带,从他苍白的脸色上看,这半个月里伤势并没有转好。当然,没有将子弹及时取出的伤口,怎么可能愈合呢? “徽臣,你没看到本太子的伤吗?我要那个妖女为此偿命!”刘建在刘徽臣的苦苦哀求下终于不再步步紧逼,只是定在原地如是说道。 “不行!”刘徽臣立刻出声大喊,虽然陈娇的身份仍然是妾身未明的状态,可是从刘非的称呼中,她也猜得出这人身份尊贵绝对不在他们父亲之下,联想到之前刘非特意提到过的朝廷削藩一事,刘徽臣心中的恐慌更深。在父王醒来做出决定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出事。刘徽臣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咬牙坚持着,否则早已经将王府大权拱手相让了。 刘建听到她的回答,大皱眉头。 “你退是不是退?”这时一个家丁狞笑着威胁道,他许是为了讨好刘建在说完这句话后,还上前去狠狠推了刘徽臣一把。在每一次的权力斗争中,总是会有类似这样的人,为了讨好新主人,对旧主耍狠,以示忠心。 刘徽臣身边的护卫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大胆的,一时不防,害得刘徽臣狼狈的跌倒在地上。这时,刘建却脸色大变,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刘徽臣身边将她扶起,脸上是明显的关心的神情。 “大哥,”刘徽臣眼中含泪,她对刘建说道,“你就听我一次,别这样。对那位姑娘的处置等父王醒来再说好吗?” “……”刘建面色一僵,最后看到刘徽臣哀求的目光,狠狠咬了咬牙,说道,“你现在阻止我也没用。总有一天,这府里的一切都是我,我想做的事情再也没人敢反对。”说完,带着自己的一班手下呼啸而去。 陈娇隐身在花木之后,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在刘徽臣摔倒在地的那一刻,陈娇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在刘建的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心痛。刘建看刘徽臣的眼神,不是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眼神,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看着自己所爱的女人。 陈娇知道自己终于抓住了,从她被刘徽臣救离刘建身边时便感到的那一丝不对劲。即使在她被送入梅园后,刘建的马蚤扰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可见刘非的命令对刘建来说并不那么具有权威性,那么为什么当初刘建会因为自己妹妹一句父王有令而放人?不是因为刘非,而是因为刘徽臣,因为不想在刘徽臣面前上演那过于丑恶荒滛的一幕。 想通了一切之后,陈娇并为现?br /gt; 金屋藏娇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5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5部分阅读 现身,她知道这不是劝说刘徽臣的最好时机,再过一段日子,她就可以劝说这位翁主离开了,离开这个养育她的王府,也远离一段有可能置她于死地的畸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张萃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希,“你明知道妹妹现在的情况,你居然不去救她?只是准备全家迁徙。” “我派庄昕去保护她了。”李希微微撇过脸,说道。 “这样就算了吗?她的身份随时可能被拆穿,如果被拆穿了,你要她怎么办?我们又怎么救回她?”张萃知道李希这是在有意躲避自己,上前一步靠近李希,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夫君,你到底怎么” “萃萃,娇娇的事情,你别管,好吗?”李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逃掉。 “你觉得我能不管吗?”张萃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妹妹的身份……她身上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影响到我们全家的。夫君,不要这样冒险。我们全家人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萃萃!”李希看着妻子近乎恳求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 “夫君,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张萃低下头,握住李希的手,“20年了,这些年来,我亲眼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难道你以为你从辽东回来后心中所想的一切,我会看不出来吗?” “萃萃,我保证,我一定保护好你们的。我保证。”李希说道,“可是,这一次,放手让我去吧。” “夫君,”张萃听着李希用略带萧索的语气说完这些话后,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止,不可能阻止一颗被压抑了10多年的想飞翔的心。她抬头看着李希,说道:“夫君,我相信你,你保证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保证?” “你说。”李希忙道,虽然他不打算为任何人停住自己的脚步,但是能够得到结发妻子的谅解,还是令他十分高兴。 “我要你保证,绝对不能伤害到妹妹。”张萃说道。 “萃萃,”李希十分惊讶,没有想到妻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她虽然和陈娇感情不错,但毕竟相处日短。 “夫君,我知道,如果不能一展抱负,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开心的日子了。”张萃说道,“可是,人是会变的,而人世间最容易使人改变的东西就是权力。我要你保证不伤害妹妹,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我不要在十年二十年后,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枕边人。所以,请你谨记,她是你的妹妹,是你曾经不忍心下手伤害的妹妹。” “……”李希放开手,轻轻搂住张萃,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答应你。” 刘非终究没能逃过死劫。陈娇看着刘徽臣脸色灰白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幽灵般地说道:“父王死了。” “翁主,请节哀。”陈娇对刘非这个血缘上的表哥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看着伤心欲绝的刘徽臣也只能如此安慰。 “节哀?”刘徽臣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苦笑,她摇了摇头,似是要甩开哀伤,“娘娘,你走吧。” “你要放我走?”刘徽臣的这一招真的是出乎陈娇的预料之外。 “父王死了,这府里,就变成了大哥的天下了。我不可能再组织他对你动手。”刘徽臣说道,“父王归天一事,我让人封锁了消息。王后和大哥一时不会知道,所以你走吧。” “为什么放我走?”陈娇忽然觉得眼前这位翁主很不简单,能够强压住丧父之痛,做出决定,这种行事果决更在其父之上,至少刘非没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肯立时放她离开。 “徽臣只是小辈,又是女儿之身,很多事情父王并不肯和我说清楚。但徽臣自己有眼睛。”刘徽臣脸上一直保持那让陈娇觉得惨淡的笑容,“皇家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秘密,徽臣无意追究,也无力追究。所以放娘娘您走,只是为王府避祸罢了。父王已逝,大哥行事鲁莽,娘娘您身份非同寻常,江都王府是留不住你的。而徽臣只希望江都王府能够平安无事,如此徽臣百年之后也有脸面见父王于地下。” “刘徽臣,”陈娇看着这个面无血色的女孩,心中忽然有了怜惜,“我叫陈娇,就是皇上的前皇后,本该居住于长门宫的那位。” “娘娘!” “你和我一起走吧。”陈娇开口道,“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 “谢谢娘娘坦诚相告,解了徽臣心中疑惑。可是,徽臣无意离开江都王府。”刘徽臣屈身行了一礼,姿态完美。 “你说,只希望百年之后有脸面见你父王于地下?”陈娇走近她的身边,“可是,如果你继续留下,对你,对江都王府都没有好处。” “娘娘何必危言耸听?”刘徽臣仍然是笑着,“大哥继位后,徽臣大约是要在府中度此残生了。可是,即使如此,那也与江都王府无碍。” “是吗?我大汉极重孝道人伦。如果,王府中发生有乱人伦之事,不知道翁主将来有何颜面见王爷于地下。” “并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刘徽臣终于连那点面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仿佛是被人刺中心中最隐秘的那一处。 “翁主何须自欺欺人。”陈娇看到她这个反应,反倒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随我一起离开吧。如此,便可保住一切你想要保住的。” “……” “还是你以为在令兄继位后,你还能够反抗吗?你也知道你父王一死,这江都王府便成了他的天下啊。‘总有一天,这府里的一切都是我,我想做的事情再也没人敢反对。’言犹在耳啊。” “别说了,娘娘。你让徽臣去和父王告个别好吗?”刘徽臣终于开口说道,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更显楚楚可怜。 “元朔元年冬,江都王刘非死,上赐谥号为易,令其子刘建继其位。董仲舒复相江都。” ——《汉书?董仲舒传》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此去茂陵与谁同 当时间进入元朔二年的二月,整个大汉帝国从南到北都被春意所萦绕。在通往长安城的大道上,有一辆马车正优哉游哉的缓缓前进着。 “徽臣,外边的景色不错噢!”马车上坐着一位蒙面女子,她左手微微撑在脸颊边,乌黑的长发被风吹拂着。 “姑姑,我们都快到长安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马车内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裳的灵秀女子微微蹙着眉头问道。 “我们是受皇上指派,入住茂陵郡的地方豪强,还能怎么办?”陈娇将心思从窗外拉回来,看着忧心忡忡的刘徽臣,无所谓地说道。 当日她们俩人通过刘徽臣所知道的地道离开了王府,而府中众人都还陷在江都王去世的巨大震撼中,两人经过一番乔装后,毫无阻碍的来到的彭城煤行设在广陵城的分行。彭城煤行经过这两年的发展,几乎在全国各地都设有分店,尤其如广陵城这样的诸侯国国都,自然是不能漏过的。陈娇早就盘算过离开后必须马上和李希取得联系,而陈娇对李家的了解仍然如同两年前一样少得可怜,在广陵城她唯一的求助对象自然只有自己一手创立的彭城煤行的人。当时陈娇并没有想到,在彭城煤行还会有另外一场惊喜等着她。 在她和刘徽臣刚刚被确认了身份,才在后院坐定,马上就来了一群奉了皇命而来的差役,要立刻请二人去京城。在当时如果两人反抗的话,显然是不智的行为,因为如此一来身份将会被马上拆穿。陈娇只得将错就错的,随着这群人上京。而刘徽臣,在跟随这个表姑母兼叔母进京的过程中,终于明白这位表姑姑居然是私自从长门宫逃离,而当今皇上,她的叔叔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没有追查她的下落。初想明白这一切时,刘徽臣几乎有晕倒的冲动,完全不知道自己跟着她离开王府到底是对是错。 “可是……”刘徽臣看着无所谓的陈娇真不明白她怎么如此镇定。 “好啦,徽臣。从我们上路到现在,你已经担忧了快两个月了。”陈娇倒没有刘徽臣那么多的担忧,最初是为了不被拆穿身份,顺便躲避刘建的追查。每每看着差役们高举令牌带着她们毫无阻碍的通过刘建“严防死守”的关卡,陈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后来,随着日子的增长她开始对长安多一份向往,这个大汉帝国的首都,她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观看过。而且,陈娇想得很清楚,汉武帝出宫的机会不多,出宫微服私访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了,不是每一个皇帝都像清代皇帝那么喜欢玩这招的。而且,她们去的茂陵郡又不是长安城,那里离长安城可还有一段距离。在两万多人里,谁能发现一个蒙面女子是当今皇上的前皇后?而且还是个外人眼中一直在长门宫的前皇后。 “都说‘大隐隐于市’我们就潇洒些,做一回大隐就是了。”陈娇笑眯眯的说道。 “姑姑!” “别烦了。驿站快到了,你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下车休息吧。”陈娇看着慢慢进入眼帘的驿站,适时转移了话题。 “姑姑!”刘徽臣无奈的喊道,她对陈娇的无所谓担忧不已,但是却也确确实实佩服着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子,却能够自行创造自己的命运,组建了那么大的一个煤行。对比起同样聪明的嫂嫂柳行云的悲惨处境,陈娇所作的一切在她眼中就更加令人羡慕,虽然很多时候刘徽臣也知道陈娇的身份使得这些炫目的一切随时可能化为泡影。 记得她们刚刚开始相处的头一个月里,曾经有过一次谈话。当时,刘徽臣问陈娇,为什么要带她离开王府?仅仅为了保持身份的秘密,而多带上一个累赘,不值得。 “我若是你,会在到达彭城煤行后就杀了这个累赘。”刘徽臣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不想杀你呢。”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在说,我不甘心。”陈娇当时用手指着她的眼睛,神情很是专注,“不甘心只能让别人来安排你的命运,不甘心只能在江都王府做一个无声的翁主或王爷幕后的影子,更不甘心只因为是女儿身而得不到府中人全心全意的辅佐。”刘徽臣当时听得傻愣愣的,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居然全被陈娇看在眼里。 “你是第一个,我在这世上看到的第一个如此不甘于平庸命运的女子。所以我带你走,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很大的。”陈娇说完这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说道,“怎么样?有兴趣帮我的忙吗?和我一起管理彭城煤行吧,以后我们会得到更多。” 刘徽臣觉得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当时的感动,因为即使亲如他的父王也从没想过要将江都王府交到她手上,只因为大哥是男孩子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而她多年来的含辛茹苦没有被任何人看在眼中。王后恨她,怨她,说她抢了大哥原有的东西,却没有看到她眼睁睁看着多年来信任的下属一个个向大哥倒去的无奈和悲伤,即使所有的临阵倒戈者都承认大哥的才能不如她,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因为大哥才是江都王府的正统继承人,而她只是个女孩子。跟着陈娇离开江都王府,固然是因为害怕大哥对她的马蚤扰,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在这场权力斗争中见识到的很多都是都使她万念俱灰了。陈娇那一刻发出的邀请,是对她能力的肯定,也是陷在深渊之中的她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晚,她们在离长安城仅有数十公里的一个驿站留宿。天上星光点点,地上的灯光却是稀稀落落,在公元前2世纪的半夜,地球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但,那只是几乎,此刻的驿站外却满是人头涌动,穿着官兵服装的很多人拿着火把,左右搜索着,发出烦人的嘈杂声。 刘徽臣从自己房中推门而出,一贯浅眠的她被吵醒了,便索性出来透透气。她惊讶的看到对面的陈娇房中也仍然灯火通明。她走到她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只得自己推门进去。烛火在桌上燃着,忽明忽暗,房间的主人却不在其中。刘徽臣向左一转头,看到的正是陈娇靠在窗台上合目而眠,她的长发被全部揽在左肩上,在夜风的吹拂中轻轻抖动着。 “姑姑,醒醒。”刘徽臣上前推了推陈娇,终于看到她眼睑微动,清醒了过来。 “徽臣?怎么了?”陈娇奇怪的看着刘徽臣问道。 “你听听外面的声音。”刘徽臣说道。 “什么声音?”陈娇凝神听了一会儿,说道,“大概在抓逃犯吧。驿站外有官兵保护,不碍事。” “这里已经靠近长安了。此处治安应当更胜他方,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官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呢。”刘徽臣皱眉说道。 “靠近长安和这个有关系吗?” “姑姑,长安是帝都。此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是有可能会直达天听的。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员,要犯事都会可以避开的。而官员们为了自己的政绩,也很少做大的动作,否则那就是他们无能的表现。” “现在大半夜了,还派了这么多人出来逮捕的,你怀疑不是普通人?”陈娇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领会到了刘徽臣的话中之意。 “正是。” “……”若说身份不平常,她们俩人的身份可是够不平常的了。两人一对视,均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姑姑,我们……”刘徽臣的话被一个推门而入的巨响所打断。两人向门口一看,来人是一个年约40上下的男子,他并不太高大,但锐利的眼神却使人感受一种深重的压迫感。 那人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窜到刘徽臣的身边,抵着刘徽臣脖子的匕首明明白白的表现着一个信息,这个入侵者来意不善。 “你想做什么?”陈娇面对着这种处境反倒冷静了下来。 男子嘴角微微一弯,轻声说道:“替我打发掉外面的那群官兵,我就不为难你们。” 门外适时的响起了敲门声,有人问道:“小姐,陈小姐,你没事吧。请开下门吧。” 陈娇看了男子一眼,轻声说道:“你躲到床上去。”说完,拿起桌上的面纱重新罩在脸上,去开门。 “陈小姐。”门口是几天来一直照顾他们的那个官差。 “有什么事情吗?”陈娇故作不耐烦地问道,“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吵啊?” “今晚有个逃犯,吵醒你了。”官差不住的道歉,“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从这里过,小姐你没事吧?” “这里没事。你们去别处搜吧。”陈娇丢下这一句,便想把门关上。 “小姐,等下。”官差非常的尽忠职守,拦住了陈娇关门的手,“按规矩,我们是要进去搜一下的。” “混帐东西!”陈娇狠狠拍掉了官差的手,瞪了他一眼说道,“本小姐的住所是你们可以随便查的吗?还是我们陈家迁到关中后,你们就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不,不,小姐误会了。”官差被这句话吓得差点尿裤子。这些地方豪强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差役可以得罪得起,虽然圣上下了旨,有意压制,可一个一个都还有着通天的本事。所以这一路上,他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个一个的赔笑脸,与其说是押送进京,不如说是护送进京。方才外面说看到人影进来驿站,还直指彭城煤行的当家陈家小姐的住处。若是别人,他是问也不敢问下的,可这位陈小姐一路上态度温和,所以他才来问问,没想到一下就惹怒了人家。 “还是,你以为我们陈家好欺负,等你把隔壁那些地方都查过再来吧。”说完这话,也不理官差地反应,便将门关上了。她这一路上早就抓准了这些护送官差的心思,她们这群人他是一个也不敢得罪的。 “小姐,你息怒啊。”官差还在外面哀求了声。 “下面怎么办?” “怎么办?你们到别地方查去。这里的大爷小姐,我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 陈娇靠着门边,听到人声渐渐稀落,走动的脚步渐渐变少,心中松了一口气。回到床边,她冷冷看着那男子,说道:“放开徽臣,他们已经走了。” “有劳姑娘。”那男子也信守信用,马上放开了刘徽臣,匕首入鞘。接着,他又说道,“不过,现在离去恐怕会马上被发现,还会连累两位姑娘。今晚,在下还要在此再留一夜,明日才能离去,请见谅/” “……”陈娇扶过十分惊慌的刘徽臣,听完这话,脸上露出苦笑,难道她还有说不的权利? “我郭解一贯说话算话。刚才姑娘为我解围,将来必有所报。”那男子自然看出了陈娇的不乐意,抱拳说道。 “你是郭解?”陈娇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一亮,看着这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有些惊讶。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j剽攻不休,及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 ——《史记?游侠列传》 侠,产生于礼崩乐坏、人性光辉极度张扬迸放的春秋乱世。在反抗暴秦、楚汉相争的动荡岁月里,到处是萍踪侠影,刘邦的许多部下都曾经是游侠,再加上汉初宽松自由的黄老政治,使得西汉成为游侠的第二个黄金时代。然而,侠义所追求的自由与朝廷所倡导的秩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侠,终于不再被朝廷认可。 西汉的第四代皇帝汉景帝锐意改革,决心要整顿弊政,他打击的重点:一种人是居位自傲、不服管束的诸侯;另一种人就是以江湖之道控制地方的豪强游侠。汉景帝派了外号为“苍鹰”的严吏郅都整治济南裥氏一案,拉开了朝廷在全国范围内大批诛杀豪侠、打击江湖的序幕。到汉武帝,继承他父亲景帝的作风而变本加厉,大用酷吏如宁成、周阳由等,每到一处,必使豪侠血流成河。 游侠的黄金时代结束了,郭解,在劫难逃。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郭大侠。小女子有礼了。”陈娇看着眼前这个后来被司马迁列入《游侠列传》而名载史册的男人,心中略带着怜悯。 “不敢。”郭解说道,“今晚多有得罪。但不知两位姑娘姓名,解虽一介平民,然若有缓急之事,可为二位尽力一二以报今日之恩。” “先生过谦了。关东郭解,侠义之名誉满天下,只得你一句话,关东少年莫有不从。”刘徽臣并非那种养在深闺的无知闺秀,对于郭解之名也是久有所闻,当下生出仰慕之心。 “不过是些许虚名。”郭解为人,确如史书所载,谦和温厚。 “先生,今晚这是?”刘徽臣知道郭解此人,在关东素来是深受爱戴的,总是官府中人在邻里之间也未必有他这么高的威望,只不知为何今日竟然落到了被官差追杀的地步。 “郭某奉皇命徙入关中,日前与杨氏季主略有争执,失手杀之。如今命案在身。”郭解苦笑道。 陈娇冷冷的看着他,知道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杨季主的家人上告至武帝处申述冤情,又被郭解的崇拜者在宫门外截杀,这种赤裸裸的对朝廷权威的冒犯行为,才是汉武帝最终决定对郭解实施逮捕的原因。 “那,先生,这是打算去哪里?”刘徽臣许是因为自幼生在王府,普通人的性命并为太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对于西汉时的人来说,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游侠行径是太过普通了。 “家母已安置妥当,解正打算离京周游以避灾祸。”郭解对自己的打算毫不避讳。 “此番周游,是打算等到朝廷下赦令吗?”刘徽臣问道。 “徽臣,郭大侠智慧过人,怎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呢?杀杨季主定是赦前之事。”陈娇打算刘徽臣的问话,直视着郭解说道,“小女子说的,可对?” “这位姑娘,你有话可直说。”郭解早就发掘这两位女子中,年纪较小的那个和世间的很多少年人一样对自己充满了崇拜,而另外一个则冷静的可怕,从头到尾都在以一种观察的眼神看着自己。 “茂陵初立,天下豪杰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好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陈娇淡淡的念道,“此中关键,不在内实京师,而在外销好猾,难道郭大侠真的不明白吗?” “……”郭解一阵沉默,是的,他的父亲因为任侠被孝景帝所诛杀,游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怎样的代价,在当代的侠士中没有比他更清楚了。如今朝廷对他发出的通缉令中所隐含的信息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交浅言深,恕小女子无理了。”陈娇看出了他的深思,继续说道,“此乃非战之罪,小女子看来朝廷整顿游侠的决心早定,你身为天下第一名侠的命运也早已注定。‘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郭大侠从此过,可是打算到太原,托庇于此间少年吗?” “先生名满天下,此去自然一路顺畅。而天下侠士,信义为先。助先生离去者,终不肯再出卖先生,则恐怕这些人为了保护先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陈娇所说的这些并没有夸张,在历史上,郭解自关中逃往太原,一路上畅通无阻,也不曾掩饰自己的身份,每到一地都有人隆重接待。而后来追到的官差在审问每一个接待他的人时,得到的都只是冷冰冰的尸体,其中甚至有很多人和郭解从无交往。由此可以看出,在当时,关东大侠郭解享有多大的名声,人们宁愿死也要保护他。 “先生啊,有越多的人保护你,朝廷就越不能放过你,因为那表示你能影响到的人越多,因为这些精于武艺的少年侠士们本来应该是从军报国的栋梁之材,而他们却因为仰慕你走上了和朝廷作对的道路。”陈娇说完这话,就停了下来,看着直冒冷汗的郭解,最后说道,“小女子敬重先生,尊称你一声郭大侠。只想问一句,以此如山尸体救先生一命,难道是先生所愿吗?” “相传……”郭解终于开口道,“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以授天下,乃权授舜。临终有言,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说完,竟是摇头苦笑不已。 “先生,”刘徽臣看到满脸灰败的郭解竟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陈娇听到郭解这番话,知道他心中已经完全想明白,对未来也做出了选择。她想了想最终说:“韩非子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廷所惧者,游侠之害滋生于天下,又或联络诸侯,最终危害国家。大汉内有诸侯之乱,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国家多难,正是我等出力之时。而小女子听说,卫青将军奉命调集大军,今春即将出关作战,此乃重振国威之时,也是追随先生那些少年侠士们建功立业之时……” “这位姑娘,可否将姓名相告?”郭解打断了陈娇的话,问道。 “彭城煤行,陈皎。” “陈姑娘,日多蒙点醒,以后该怎么做,郭解心中有数。”郭解的神情很是严肃,“解有两名亲传徒儿,性情纯善,武艺尚可。世事艰难,希望将来姑娘对他们多多指点。”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大侠若有所托,小女子定当尽心而为。”陈娇向郭解屈身行了一礼,这一礼郭解也受得起,毕竟他即将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去挽救很多很多人的性命。 “告辞!”郭解拱手行礼,越窗而去。 “天下第一侠士,他的确当得起。”陈娇望着郭解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姑姑,你何必如此……”刘徽臣自然知道郭解这一去必然是想见无期,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陈娇要对郭解说这一番话,断了他的生趣。 “徽臣,我这么做,固然是为了全郭解的侠名,却也是为了你我二人。”陈娇淡淡地说道,“你我毕竟是女子,而彭城煤行,早在朝廷监视之中,动弹不得。我需要一个外援,助我做一件事情。” 她转步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立在一边的刘徽臣继续说道:“徽臣,游侠者,重信诺,轻死生,对我来说是最佳人选,最佳的传信人选。” “解平生睚眦杀人甚众,上闻之,下吏捕治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专以j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观其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绝异之姿。惜乎,不入于道德,苟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 ——《资治通鉴?卷第十八》 陈娇看着在自己眼前眼眶全红的宁释之,心中感叹,这个为师傅泄愤而出手杀人的少女,断送了刘彻对主动现身认罪的郭解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断送了郭解最后的一线生机。 “陈姑娘,义父临终有言,让在下和师弟前来投奔姑娘。今后,姑娘若有所命,郭嗣之无所不从。”另外一个看来较为成熟的男子,正是郭解的义子,郭嗣之,他虽然看来情绪比师妹要平静些,但严重的恨意却骗不了人。 “不敢。”陈娇心中叹了口气,两名弟子如此脾性,怪不得郭解放心不下,要将人托付与自己了。看来若不是有郭解遗言约束,两人只怕已经凭着一身武艺杀到未央宫为师傅报仇了。 “来人,带这两位去休息吧。”陈娇向自己最近才买来的近身侍婢吩咐道。 元朔二年,陈娇终于重新回到了告别了两年之久的长安,在茂陵郡购置了一间宅院住下,收留了郭解的两个徒弟。而此时此刻的汉武帝刘彻,正忙于安排卫青出征的事宜。历史上,汉朝通过这场战争,收复了秦河南地,正式采用主父偃之计,置朔方、五原郡,以之为出击匈奴单于王庭的正面根据地。而卫青也是通过这场战争终于得到了军中上下的真正认同。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茂陵信美王孙地 茂陵位于古长安城的西北面,汉武帝刘彻为自己选择的墓地是茂乡,陵墓因为坐落在茂乡才被命名为茂陵。从汉武帝建元二年开始修建的这座陵墓,到汉武帝驾崩那年,整整五十三年,全国每年三分之一的赋税被投入到这里。 而在帝王陵墓附近设置陵邑,是汉代陵墓制度的一大创新。据《关中记》载,西汉徒民置县者凡七陵,除霸陵、杜陵二邑在长安外,长陵、安陵、茂陵、平陵、阳陵五邑均在咸阳原上, 故而此地后来又被称为五陵原。同时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西汉陵邑均置县,迁各地富豪于此,移民造城,使其成为繁华富庶之地。后世诗人笔下有五陵年少之说,便出于此。此刻自然没有杜陵、平陵,然而10多年来的苦心营建下,五陵繁华却已经初见端倪。茂陵东南的茂陵邑,就有众多文武大臣、富家名门在那里定居,人口达二十七万七干余人,居‘五陵‘之冠。其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当时的都城长安,长安的达官显贵对能迁居茂陵者十分倾慕。 “姑姑,今天拜谒的人你还是一个不见吗?”刘徽臣翻看着今日送入府内的名刺,开口问道。 “再看看吧。”陈娇拿着手中的一份名刺回答道。 所谓的地方豪强,即使被迫迁到了这里,仍然不遗余力的发展着自己的关系网,茂陵繁华自然是有其来由的。彭城煤行的当家迁入此处的消息传出后,拜谒的名刺便复沓而来。 “姑姑,你手中的是谁的名刺?”刘徽臣发现陈娇拿着一份名刺不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伸手要了过来。 “司马迁,谒者陈皎再拜,奏君足下”刘徽臣如是念道,“这个司马迁是谁?官家子弟?” “是太史令司马谈之子。”陈娇说道。 “是吗?一个史官找我们能有什么事?”刘徽臣十分不解。 司马迁的来意,陈娇从他后来完成的《史记》中也可以大概猜出,恐怕是为了认识一下她这位当代巨富吧。也许对司马迁来说,自己这种凭“新技术”发家的方式很新奇,让他想要记录。这份名刺已经是第二份了,看来他还是挺执著的,只是见与不见,自己还在犹豫之中。 “算了,别看这些了。我们出去逛逛吧。”陈娇甩了甩头,说道,“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看过呢。” “我去叫上释之和嗣之。”刘徽臣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 只有真正走在茂陵邑的大街上,陈娇才能感受到所谓的五陵繁华,与陈娇曾经待过的很多古代城市不同,茂陵几乎是一个完全的商业都市。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偶尔能看到面有菜色的人,也是衣着整洁,看得出是饱学之士。陈娇猜那些都是自负才华,来此寻找自己的伯乐的读书人。 “姑姑,你看。”正在陈娇失神的时候,刘徽臣碰了碰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说道。 陈娇抬头一看,那是一名有着俊俏容貌的男子,身上一袭简单的白衣,不见任何华丽装饰,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丝带扎起,披散在身后,身边伴着的是一位同样衣着朴素的女子,她有着少见的美丽容貌,言笑晏晏的仰头和那男子说着话。两人看来仿如神仙眷侣,怪不得连刘徽臣也注意到他们了。 “大人,我们这是从辽东城来的,我们送回去修理,一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那对男女正从一间店铺中走出,显然两人身份不凡,店里的掌柜一路追了出来,在门口还不断的点头哈腰。 “辽东城”三字让本欲转头的陈娇不觉又多看了他们两眼。 “有劳了,”那男子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朝掌柜点了点头,便携妻子走下台阶,两人有说有笑的从陈娇四人身边经过。那男子见刘徽臣和宁释之这两个美貌女子一直盯着自己看,也向两人微微点头示意。 “我们去那里看看。”陈娇走进刚才那对男女出来的地方,想看看那对夫妇买的到底是什么。 店铺的装饰摆设充满了辽东城的风格,玻璃制成的货物陈列柜还有明码标价给了陈娇无比的熟悉感。机灵的伙计马上热情的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几位姑娘,你们要买什么?” “刚才那两位买了什么?”陈娇一边看,一边问道。 “你说司马大人?” “司马大人?” “就是司马相如,司马大人啊。”伙计滔滔不绝的说道,“去年皇上把他从西南召回来后,他和他的夫人就在我们茂陵邑安了家了,是我们这里的名人。” 原来那一对璧人便是凤求凰的主角,怪不得他们的故事能得到当时人和后世人的传颂了。他们看来的确当得起人们的美丽幻想。陈娇心中有些怅然。 “司马大人之前来我们这里买了辽东城来的箜篌。”伙计大约是个多嘴的人,一听有人问,就开始滔滔不绝的回道,“可是里面有根弦坏掉了,我们这边师傅怎么修理,司马大人都觉得音色不对。所以,掌柜的答应大人,将它送回辽东城去修理。” “呵呵,”陈娇听完笑了笑,说道,“何必舍近求远?我听说,墨门的士子们封皇命迁到长安。他们原是辽东城来的,墨门中人一贯杂学旁收,对箜篌一道或许有涉及,你们掌柜可以请司马大人将东西送到墨门处,不成再送往辽东城,也来得及。”陈娇自然知道墨门之中,奇才甚多,箜篌虽是朝鲜之物,但是这群人久在辽东,只怕早已经将此道摸熟了。 伙计听完,满怀疑窦的走到自己掌柜身边,转述刚才听到的话。陈娇并未理会他们的讨论,就离开了店中,但是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掌柜的会听她的话,从长安到辽东,路远迢迢,只是为了修理一把箜篌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四人四处逛了逛,时近傍晚才回到府中,一回府就收到了下人呈上了一封请柬。 “姑姑,是什么?”刘徽臣问道。 “重合侯马通过寿辰,宴请茂陵群豪的请帖。”陈娇臣看毕请柬,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马通?此人算是我大汉朝中难得的青年将军,之前听说他也在此次迁徙名单之中,原来却有其事。”刘徽臣曾经多年掌控江都王府的情报网,心向战场的江都王自然对军中将领十分关注,因而刘徽臣对马通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重合侯一贯深得皇上信任,此次却奉命举家迁入茂陵邑,此中自有深意。”陈娇笑着合上请柬,说道。马通这个人,陈娇还是有所了解,因为他的封地重合郡靠近辽东城,也因为他没有靠任何裙带关系,年纪轻轻就以战功封侯。虽然他的高升固然和汉武帝喜欢任用青年人有关系,但他自己的才能也是不可忽视的。陈娇了解到的马通,用后世的观点来看,是个纯粹的军人,不通政事,对朝廷的统治并无危害,但却也被列入了此次的迁徙名单中。此中原因不在于他自己,而是因为朝廷需要一个人物坐镇茂陵邑,防止这些被迁入此中豪强们勾连。 “深意?”刘徽臣略略思索,也已经明白了朝廷这么做的含义,皱眉问道,“那这请柬,我们去吗?” “自然要去。我想这整个茂陵没几个人敢不去为这位将军祝寿的,只要他还有点脑子。”陈娇淡淡地说道,“我们自然要去,否则就太醒目了。你知道,我们这样的身份,最要不得就是醒目。” 马通非常的年轻,而多年的征战生涯使得他身上别有一股气势,让大多数的人不敢直视他。他刻板的叨念完自己今晚要说的话,大意是今上圣明,请大家好好享受太平,千万莫有不臣之心。那种明显的背书语气充分的告诉在场的很多老狐狸们,他只是一个传话筒,背后的正主是谁,自然人人猜得到。应和他的人很多很多,一个一个指天发誓要永远做善良国民,其中有多少是自愿的,有多少是不得已的,朝廷里的大佬们是不在意的。反正这场秀只是一个警告,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马通这柄刀出鞘的时候。之后,是例行的歌舞酒肉,极尽奢华。 陈娇略略有些爱困的看着眼前的歌舞,使劲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在她身旁坐着的刘徽臣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唯有在她们身后,充当侍卫的郭嗣之和宁释之仍然面无表情的站立着,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两位姑娘,敝主人有请。”这时,一个侍从走到两人身边,低声说道。 陈娇犹豫的看了看大厅之内,发现这里已经成了众人滛乐的天堂,丑相毕露,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的样子,大概不会有人发现她们的忽然离去。她拉起刘徽臣的手,向那个侍从点了点头,起身尾随他离开。 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陈娇等人被领到了一个房间内。房内跪坐着数人,陈娇惊讶的看到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位她所陌生的青年男子。那青年纵然在司马相如身边,依然是气势不坠 金屋藏娇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6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6部分阅读 没有被身边这个温文如玉的男子夺走全部的风采,让陈娇不由得刮目相看。 “小女子见过大人。”陈娇略略屈身,算是行礼了,刘徽臣亦同。司马相如似乎并不在意她们这称得上无礼的行为,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而卓文君则是满怀善意的走上前,握住陈娇的手说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如何称呼?” “敝姓陈。” “陈姑娘,文君要好好谢谢你了。那箜篌若不是有你的提议不知道要多就才可以修好呢。”卓文君一语道破了她们被请到这里的原因。原来是掌柜将他们的建议转告给了司马相如,同时告知了他们她们一行人的存在。 原本这样一件事情,司马相如夫妻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偏偏第二日就在当今皇上特意安排的“敲山震虎”的宴会中又见到了这奇特的一行人。而且,在两人的有心观察下,马上就发现了身为主子的两个女子对整场宴会心不在焉的状态。歌舞开始后,司马相如夫妇便离开了大厅到后院,这种程度的歌舞他们是看不入眼的。身为主人的马通也很理解,当即安排了偏厢给两人休息。在卓文君的提议下,司马相如便派了下人去请陈娇等人来此休息,顺便表达下对她们的感谢。 “只是小事一桩。司马夫人可不必放在心上。”陈娇了解到一切的经过后,摇了摇头,说道。 “这可不是小事。文君奉皇后的命令入宫教授她乐器,这箜篌正是皇后感兴趣之物,若是耽搁了,怕是要伤了她的心呢。”卓文君脸上满含笑意,转头对着那个青年男子说道,“你说是吧?卫将军。” “司马夫人说哪里话。家姐仰慕夫人风骨甚久,才求陛下延请你入宫。无论你叫她那样乐器,她都会很高兴的。”不消说,这位卫将军,就是当今皇后卫子夫的弟弟,关内侯卫青了。 陈娇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了,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位历史名人。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何处哀筝随急管 当陈阿娇遇到卫青,她该做什么?大哭大闹做泼妇状?还是谋杀了这个情敌的弟弟吗?或者掩面而去? 都不是,只是安静的在同一个房间里,跪坐在同一个竹案边上,中间隔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再加上郭解的徒弟和前任江都王的女儿。陈娇看着眼前这奇怪的组合,一阵冷汗,幸好她到了茂陵后一直都记得戴面纱。 陈娇虽然竭力保持着平常心,和眼前三人交谈,却越来越不妙的发现,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却有越来越激动的趋向。那就是宁释之和郭嗣之,一反刚才在大厅的持重态度,似乎是从见到卫青的那一刻开始就红了眼。陈娇眼珠子一转,立即想到,郭解行刑时的监斩官正是眼前这位卫将军,而且正是这位卫将军所带领的军队彻底阻断了他们师兄妹救师的最后办法。 陈娇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疲惫,怎么就不让我消停会儿呢。她只能在和卓文君聊天的时候,还要分神注意他们师兄妹的反应。 “各位久等了。”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陈娇抬眼一看,来人正是今晚的主角重合侯马通。 “马兄,你来晚了,当罚酒三杯。”卫青显然和马通交情匪浅,见到马通前来,第一个开口说话,眼中的笑意明显。 “三杯就三杯,”马通久在军营,三杯对他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他豪气千云地说道。拿起竹案上的酒壶,给自己的杯里灌酒,却被卫青拦住了。 卫青的脸上带着捉狭的笑,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是这种酒了。前日,皇上接见你的时候,可是赐了新丰来的白酒噢。”眼下之意明显,自然是要马通以白酒自罚。 “好你个卫仲卿,”马通听完也不生气,果然可以看出两人的感情深厚,他招呼下人去拿了白酒来,痛痛快快的自饮了三杯。 “青来敬卫兄一杯,”卫青见马通饮完三杯后,举杯说道,“恭喜马兄迁入茂陵,今后可朝夕聆听圣训。” 听到这句话,马通不由得脸色一暗,他说道:“我这哪里值得恭喜啊。男儿在世,就应当沙场拼搏,老来裹尸而归,才不负此须眉。仲卿得以率军出征,灭匈奴,扬国威,才是男儿本色。” 马通的确是个还很单纯的军人,一般人哪里敢在卫青说的祝贺辞后发这么一大堆牢马蚤啊。不过也许,这就是汉武帝看重他的原因,才选择他作为自己埋在茂陵邑的那把刀。 “马兄,不可如此说话。”卫青的眼睛淡淡扫过陈娇和刘徽臣,接着对马通说道,“你能迁入茂陵,这是皇上对你的信任。马兄切不可自弃。” “唉。”马通终究也知道点其中的厉害关系,长长叹了口气后,终于还是不说话了。 司马相如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开口说道:“马将军和卫将军都是当世人杰,是陛下所要倚重的国之栋梁,自然会有沙场征战之日。今日是马将军的寿辰,我们夫妇为将军奏一曲,以为庆贺的吧。” “正是。今日乃是喜庆之日,小女子之前在外面送上的贺礼想来也入不得将军的眼。不如也在这里给马将军奏上一曲,更能显出诚意。”陈娇应和着司马相如的话。 “是吗?”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音乐造诣名闻天下,可以说很少有人干在他们面前说什么也奏一曲之类的话,他听到陈娇这么说倒是很惊讶,接着他笑着地问道:“不知道姑娘擅长的是何种乐器?” “小女子拿手的乐器,只怕此处没有。”陈娇说道,“那是在旅途中一异人所授的,须得让人去取来。贤伉俪可先行演奏。”她接着转头对刘徽臣说道,“徽臣,你带他们二人去将我的古筝取来,你知道放在哪里吧?”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刘徽臣,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知道了,姑姑。”刘徽臣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郭嗣之和宁释之的不对劲她自然也看在眼里,再看从不愿出风头的陈娇这番举止,自然就明白了八分。她站起身,对着他们二人说道:“你们两个,随我出去。” 收到刘徽臣那明白的眼神,陈娇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早先想过,来到了茂陵交往的人物可能会较为上层,自己这样没有任何一样拿得出手的乐器是不行的,所以特意让人去订做了一架古筝,现在正好拿这个借口支开郭家这对师兄妹。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琴瑟合鸣自然美妙无比,赢得了马通和卫青的一阵掌声,就连身在一边的陈娇也不由得为他们夫妻间的那种和谐气氛深深感动。这种举止投足间的默契情感,真的能给人以最深的感动,陈娇不由得想起了张萃对司马相如的评价,心中很是疑惑。 待得他们夫妻合奏完,刘徽臣带着郭嗣之抱着古筝回来了,而宁释之不见人影。陈娇从刘徽臣手中接过古筝,同时收到了刘徽臣“一切搞定”的眼色。 “陈姑娘,你这是……”司马相如熟悉各种乐器,看到陈娇摆置好的古筝,开口说道,“这似乎和秦筝,不,不对,秦筝的弦数并没有这么多。” “这是小女子所遇到的那位异人改良过的秦筝,让司马大人见笑了。”陈娇伸手拨弄了下琴弦,一串长刮奏引出明亮的旋律,声色之脆令司马相如惊讶。 陈娇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乐器,心中有些感动,说了一句“献丑了”,一曲汉宫秋月娓娓道来,那种悲哀的琴调,清冷孤静、无可奈何的心声,听来有一种荒漠,悲凉的感觉,顿时震惊了在场的诸人。 学筝,是幼时被母亲逼着去的,老师是文革时被打倒最后留在了他们那边的一个从军队出来的老师傅。一触琴弦,当初被张老师手把手的逼着练指法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汉宫秋月是古筝十大名曲之一,也是当初被老师逼着下很功夫练过的少数几首古典名曲,后来年纪渐长,忙于繁重的课业终于还是将手中的功夫落下了,直到大学时,才又重新开始练习。但是终究没有了小时候那种单纯的心情,难以继续坚持枯燥的基本练习,而根据流行歌曲自编的古筝曲倒是学了不少。 弹完一曲汉宫秋月,陈娇心神恍惚,来到古代这两年多来的很多事情,一一浮现眼前。而她身边诸人,甚至是卫青和马通这样的武人也感受到了这曲中所传达的那种寂寥当世的悲叹。 “好曲,但不知姑娘此曲,是何名称?”司马相如最先回过神,开口赞扬道。 “汉宫秋月。”陈娇恍惚的说道,话一出口陈娇立刻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地。 “汉宫秋月?”司马相如也是一愣。 陈娇知道自己说出这个名字已是极为不妥,便立刻开口缓解道:“这是那异人所传授的曲子,名字也是他所取。” “是吗?”司马相如笑了笑,说道,“曲中悲戚之意甚明,谱曲者也是一伤心人啊。” “让大人见笑了。今日是马将军的寿辰,又有卫将军在此,我奏这等音乐实在是大不妥。我们还是换这首吧。”陈娇只愿快点将这话题代过,便快速的拨弦,奏起了另外一曲。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大汉要让四方 来贺” 这曲《精忠报国》用女子的声音来唱显然太柔了一点,但是临时陈娇也想不到更多合适的曲子,而这首曲子正好合了今晚的寿星血洒沙场的愿望。 这曲子带来的反应,自与前首截然不同,陈娇清楚地看到一直十分冷静地卫青眼中闪过了某种狂热,他用一种刻意压制的嗓音问道:“请问姑娘,这曲子叫什么?” “精忠报国。”陈娇说道。 那一晚的月亮,非常好,宾主尽欢,而陈娇这个茂陵新贵也给在坐的几个茂陵邑数一数二有名望的人士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们刚才想做什么吗?”陈娇从马府归来,刚踏入房内,她就回头看着立在自己身后的郭嗣之和宁释之两人,冷冷的问道,一旁的刘徽臣知道现在是狠狠敲打着两人的时候,便不发一言的看着。 “亏我师傅视你为可信之人,结果你连为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宁释之也狠狠地瞪着陈娇,她恨极了,刚才若不是她及时支开了他们师兄妹,现在她应该早就报仇成功了。 “哼,就凭你也想杀了卫青为你师傅报仇?” “就算我的武功不行,还有师兄呢。我师兄尽得师傅真传,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如囊中取物。”宁释之犹自愤愤不平。 “那你师兄动手了吗?” “师兄,你为什么不动手?”经过陈娇的提醒,宁释之才想起来,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师兄,“卫青可是杀死师傅的人啊,你忘记师傅的仇了吗?”逼得郭嗣之红了眼。 “够了,宁大小姐。”陈娇当然不能让她这样嚣张下去,“若说要为你师傅报仇,你该恨的人也不是卫青吧。下令将你们师傅绑赴刑场的人,可不是卫青,下令要他人头落地的人,也不是卫青,下令抓捕他的人,可不是卫青。你们应该恨的人,似乎是那个身在未央宫,发出这一切诏令的人吧?” 陈娇看着愣在当场三人,冷冷一笑,“也许你们该恨的也不是皇上,而是那个在宫门口截杀杨家人的人。若不是那人多事,凭你们师傅的手段,想来这件事情也不至于如何?又或者,你们该恨的是那个在轵拔舌杀人者,若不是他多事,凭着王太后的求情,你们师傅也该安然无恙了。” 陈娇看着脸色越发惨白的两师兄妹,知道自己原先的猜测并没有错,那些一步步还郭解陷入死地的事件,果然少不了这两人的参与。 “当日之因,便是今日之果。”陈娇继续说道,“若不是你们行事如此嚣张,又如何会将令师推上断头台?如今,你们要以报仇之名,再害得郭氏一族被灭门?害死你们师傅的,到底是谁?你们是真不知道呢,还是不敢面对?为什么最后你们师傅安然赴死,难道到如今你们还想不明白吗?而你们的师傅,又为什么让你们来找我?都好好想想吧。” 看着宁释之几乎已经完全不行了,由自己师兄扶持着才勉强站着,陈娇知道自己今天下的药已经够猛了,便对着刘徽臣说道:“徽臣,我们走吧。” 离开大厅有一段路程之后,刘徽臣拉住陈娇,问道:“姑姑,你之前说要让他们为你做件事,现在能告诉我吗?” “徽臣,你说,你去查的来历时,曾经照顾过我的那个人家,已经变成一片灰烬了。”陈娇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是啊,大概是哥哥派人干的吧。”刘徽臣说道。 “不是他。”陈娇当然不相信李希会这么简单就让刘建搞定了,一定是李希自己走的。然后是那些官差在广陵凑巧抓到了她这个本来应该在彭城抓到的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陈娇虽然不想去猜,却不能不面对,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李希到底想做什么,她必须知道。 “他们的性子还不稳,明天,再看看吧。”陈娇说道。 第二日,当她看到郭嗣之眼眶微红的走入她的房中,对她说道:“陈姑娘,你的身边,一直有人监视,你知道吗?” 陈娇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成功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昭阳一步一天涯 未央宫外的天空澄蓝,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呈曲尺形的角楼如展翅欲飞的大鹏。身着着浅色侍婢服饰的少女们,在走廊间来来去去,音乐声从椒房殿内缓缓传出,引得一些好奇的宫女不住探头向内张望。 一曲奏毕,一个软软的女声问道:“文君,是这样弹的吗?” “娘娘的箜篌弹得非常好。”卓文君脸上含笑,朝自己面前的卫皇后点了点头。 “让你见笑了。”卫子夫放下手中的箜篌,说道,“人说你是蜀中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呢。” 卓文君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却是受过最好的礼仪教养的,她微微屈身,说道:“蜀中才俊无数,才女之名,文君不敢当。” “文君过谦了。本宫听仲卿说了,你们夫妇在马通将军寿辰时,共奏的那一曲,堪称人间仙乐。”卫子夫将箜篌交到了宫女的手中,温和的说道。 “人间仙乐,是过奖了。若说到这乐曲,那次宴会中,另有一人的表现也不在我们夫妇之下。”卓文君说道。 “这个仲卿也说了,他对那曲《精忠报国》赞不绝口呢。”卫子夫点了点头,说道,“听说,那女子还表演一曲,名唤《汉宫秋月》连仲卿那样的武人,也听出了其中的哀婉之意,可惜本宫似乎无福耳闻了。”语中尽是惋惜之意。 卓文君先是不解于卫皇后为何惋惜,稍后想了想,便明白了,皇宫重地自然不能随意让那等商人之女随意进出,而这位卫皇后显然不是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奏请皇上批示的人,因此自然只能遗憾了。于是,她开口说道:“娘娘若有意,文君可以为娘娘演奏。” “文君可以为本宫弹奏?”卫子夫咋然听到这话,脸上的惊讶十分明显。 “是的。”对卓文君来说,复制那样一首乐曲自然不在话下,而且那日宴会结束后,她早已经在自己家中用古琴将《汉宫秋月》练习过数遍了。话音未落,她将古琴摆于几上,玉手微提,琴弦轻动,果然是那首《汉宫秋月》。 这首《汉宫秋月》对于卫子夫的震撼是空前的,《汉宫秋月》本就是一首表达后宫宫怨的曲子,当今世上如果说到这宫怨,身在宫中十数年的卫子夫恐怕是对此理解最为深刻的人了。这首曲子,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被斥入冷宫的那一年,想到近来皇上新宠信的王夫人和李姬,她不由得更加苦闷。卓文君一曲奏毕,却发现卫子夫眼神恍惚,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后,皇后娘娘。”卫子夫从恍惚中醒来,发现卓文君正担忧的望着她,心中一惊,强自镇定的夸奖道,“真是首好曲子呢。” “是啊。”卓文君虽然察觉到了卫子夫的心神不属,却也不敢揭破。稍后卫子夫故作无事,又和卓文君闲扯了些别的,而卓文君自然配合着说着。 “娘娘,娘娘,皇上朝这边来了。”这时一个宫女从外间跑了进来。 “皇上来了?”卫子夫忙起身,她向卓文君笑了笑,说道,“司马夫人,你先随宫女到偏殿回避吧。” “是,娘娘。” 刘彻已是而立之年,但是顺心如意的帝王生涯使得他近来越发的意气风发。他扶起在殿外迎接的卫子夫,点头嘉许,虽然近来他已经不独宠于她,但是卫子夫温婉的性子和谨慎的行事风格仍然让他满意。 卫子夫仰起头,望着刘彻说道:“皇上怎么来了?” “仲卿出征在即,朕让他来见见你。”刘彻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卫青,笑着步入殿内。 卫子夫紧随着刘彻的脚步走入宫内,待到三人都坐定自己的位置,卫子夫方笑着对卫青说道:“仲卿此去,千万小心啊。” “承皇后娘娘关心。”卫青说道。 “此处没有外人,你们姐弟也不必如此拘束。”刘彻笑了笑,说道,“据儿呢?怎么不在这里?” 卫子夫对这个儿子极为紧张,一贯亲自教养。虽然刘彻已经为这个不满一岁的太子建立了博望苑,但是刘彻每次进椒房殿都能看到他白白胖胖的小身影,这次难得没看到,他不由得惊讶。 “今天司马夫人入宫教臣妾箜篌,故而将据儿送到博望苑了。”卫子夫解释道,“卫长在那里陪着他呢。”卫长公主是卫子夫为刘彻生的第一个公主,今年已经14岁了,由她来照顾自己的幼弟,卫子夫自然要放心些。 “司马夫人?可是凤求凰的卓氏女?”刘彻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了自己所欣赏的那个司马相如当年出名的那件风流韵事。 “正是。”卫子夫也是一笑,说道,“今日见过这位司马夫人之后,子夫才知道何谓才女呢。刚才她居然能够将只听过一次的曲子弹出来呢。” “是吗?”刘彻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错,他说道,“那她现在回府了吗?” “不,尚在偏殿呢。”卫子夫说道,“臣妾让她出来和皇上一见吧。” 刘彻点了点头,卫子夫便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立刻机灵的退到偏殿请人。卓文君进殿后,向刘彻和卫青分别行礼,刘彻似乎对她的风范相当满意,态度尚算和蔼。 “文君,皇上有意欣赏你的琴艺。你为皇上奏一曲《精忠报国》吧。”卫子夫如是说道,提醒卓文君需要弹奏的曲目。《汉宫秋月》虽然深得她心,却不是能够在皇帝面前弹奏的曲子,尤其是在她的宫殿中,一旦让皇上认为身居皇后高位的她心有不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娘娘。”卓文君也是大家族出身,自然知道其中的玄妙,她笑了笑,说道,“不过这词,文君唱来怕是不成样子的。” “若是司马夫人不弃,青可以配合夫人。”卫青忽然开口道。 “仲卿,你会唱?”刘彻朝卫青挑了挑眉,卫青自建元二年为建章监以来,可以说一直在刘彻身边,这十多年来,刘彻对他也算了解,没想到,卫青居然还会唱歌。 “这,此曲不与别曲同。”卫青尴尬的说道。 “那,朕倒真的很有兴趣了。”刘彻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打趣道。 卓文君的琴艺自不消说,曲子的感觉更甚于当初在马通府上,而配上卫青的吟唱,完完全全表达出了歌中的原意。刘彻由最初的不在意到最后被曲中之意完全震动了,当最后一句“堂堂大汉要让四方来贺”唱毕时,刘彻不由得想起自己所主持的对匈奴的反击完全结束后,所能得到的。 “好,好曲。”到最后连刘彻也不由得为之击掌,他问道,“这曲子是长卿做的吗?”刘彻对此曲甚有好感,想当然的认为是司马相如所作,便如此问道。 “禀皇上,此曲并非相如所作,乃是茂陵一商贾之女所作。”卓文君答道。 “商贾之女?”刘彻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问道,“那仲卿是在何处听到这曲子的?” “回陛下,是在马通将军府上。”卫青说道,“陛下应记得前日是马通将军生辰,陛下亲自令他宴请茂陵群豪,此女是其中之一,乃是彭城煤行的陈皎。” “彭城煤行?”刘彻自然对这个煤行有印象,每年的冬天,皇宫都向这个煤行在长安的分店购买煤炉子。他笑着说道:“看来亦是一奇女子啊。” 然而对于刘彻来说,这种懂得歌舞乐器的女人,后宫中已经有太多太多,虽然这首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但是也不能让他对这个女子有太大的兴趣。此刻的他几乎是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对匈奴的反击战争中。 他对卫子夫笑了笑说道:“你与仲卿好好聊聊,朕先走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离开,这对姐弟恐怕也说不上什么心里话。 “恭送皇上!”卫子夫、卫青、卓文君在身后恭送他离去。 而此时的茂陵邑,陈府内。陈娇正和李希对视着。 “姐夫,”头一次,陈娇觉得这声姐夫,叫的如此艰难。 “李希当不起。”李希摇了摇头,说道,“娘娘,过去两年是李希狂妄了。” 陈娇心中一跳,没想到李希会这么明白的将事情挑明。 “姐夫,为什么要让人到广陵来抓我?” “娘娘,到如今,这重要吗?” “是的,已经不重要了。”陈娇心中有些难受,没想到李希已经不愿意和她坦诚相对了。 “希今日现身,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要和娘娘说清楚。”李希淡淡的说道,“娘娘身份尊贵,希高攀不起。” “娘娘特意让人抓住庄昕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引李希出来,说明为什么不对身在江都王府的你施以援手,是吗?”李希慢慢踱步走到大厅门口,说道,“娘娘,李家就如同影子,一旦遇到了阳光就必须回避。所以,从你在江都王府求见江都王的那一刻起,李家就已经无力再保护你了。” “我以为……” “娘娘,”李希打断了她的话,“李希并不是万能的。李希今日和娘娘说这一切,绝对是推心置腹的,娘娘不必有什么疑虑。李家上下对娘娘的心,并未改变,但是李家的很多事情,是不宜让朝廷知晓的,希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请娘娘谅解。” “那今后呢?”陈娇忍住难受,开口问道。 “娘娘若有所托,希定当尽力而为,但是,若无必要,还是少联系吧。” “姐夫。”陈娇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隐隐猜到了李希的决定,甚至还有过更糟糕的猜想,但是真正面对的那一刻,眼泪仍然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李希忍住前上为她拭泪的冲动,强逼着自己站在原地,继续说道,“属于娘娘的东西,今日李希已经送回。而辽东城的事情,李希也会为娘娘料理干净,绝对不会让朝廷察觉希和娘娘的关系的。但是,娘娘今后的路,请恕李希不能相陪。” “姐夫,”陈娇泪眼模糊的看着不远处的李希,冠带依旧,这个身上带着温和气质的男人,扶着她走过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的时光,如今却用一张依旧温和笑容和她一直以来熟悉的温柔的笑容,淡淡的拒绝了她伸出的手。 “娘娘,李希不可能陪伴娘娘一辈子的,有些路只能是娘娘自己走过。” 李希这句话仿佛将厅内的室温降低了好几度,让陈娇再也说不话来,一片沉默之中,唯有陈娇强忍着的咽呜声。 许久许久之后,陈娇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红着眼眶对李希说道:“李先生,你随嗣之去带庄昕走吧。” 庄昕并没有受多大的折磨,身上的伤也多是他抵抗郭嗣之时留下的,当李希出现在他面前,深愧于没有完成任务的他,难堪的低下了头。 “庄昕,随我走吧。”李希弯腰扶起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声,“你做的很好。” 李希领着庄昕慢慢的走到大门口,即将踏出之际,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妹妹可能在今后一段时间独自生活的地方。 这时,陈娇从大厅中跑出,冲到李希身边,抱着他,说道:“姐夫,谢谢你!你陪娇娇走过的路,娇娇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说完,含泪的眼最后深深看了李希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李希看着她如同蝴蝶般飞去的衣裙,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对身旁的庄昕说道:“走吧。” 离开之后,他们并没有乘马车,而是一路步行,走出了茂陵邑。庄昕看着李希近乎自虐的苦行,不由得开口说道:“少爷,你若是舍不得,我们可以去接小姐回来。” “庄昕,”李希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命。从我决定出仕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能留下她。” “皇上,是一位明主,更是一位不可以随意欺瞒的人。从前,我在暗,他在明,很多事情我还有缓转的余地。一旦,我出仕为官,而娇娇又一直在我身边,一旦被皇上得知,我们李家灭门之祸,就在眼前。江都王之事,是她离开的一个契机。” “那为何不和娘娘解释清楚呢?” “我特意引官差到广陵去抓她,已经在她心中种下了疑惑的种子。这一路上,没有我们相伴的她,过得如何你也看到。只有在没有了依靠之后,她才会努力去捕捉每一个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每一个件可以利用的事。只要她对我还存在着一丝的不信任,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会来向我求助的。且不说,她将来是否会引起皇上的注意,纵使是她独自在茂陵邑管理彭城煤行,这种不依靠别人独自处事的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何况,娇娇在马府的表现你亲眼看到了,你认为这样下去,皇上有可能不注意到她吗?” “庄昕,你曾经随我访遍名山大川。当我们在登山的时候,往往走到一半才发现山的险峻,所以走到半山腰时,我们决不能回头看来路。娇娇现在正是如此,我不能给她退路,否则她一旦看到可以依靠的人,一定会软弱下来的。” “少爷,”庄昕看着李希脸上难掩心痛的表情,担忧的开口问道。 “皇上和娇娇从前的事情,庄昕你应该也很清楚。娇娇如果要在如今的后宫中立足,有些手段,她是必须学会的。依靠他人是不可能保护得了她,当年的馆陶长公主不能,今后的李希亦不能。”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少年去病从军远 “其明年,匈奴入上谷,渔阳,杀掠吏民千余人。韩安国卒。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至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汉亦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予胡。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青校尉苏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目前还只是车骑将军的卫青,终于在元朔二年的年初,在整个长安城都十分关注的盛大送行典礼中离去。陈娇夹在人群中见证了这一场难得的盛典,虽然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到自己这个躯体的丈夫,西汉初年最耀眼的英雄人物之一,汉武帝刘彻的真面目,只看到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对即将开始的征程的渴望。然而站在长安城外,目送着大汉帝国的骑兵从自己身前走过,身旁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看着整只队伍慢慢消失在天际,陈娇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姑,我们回去吧。”刘徽臣眼看着夕阳即将落山,开口劝说道。自从前几日那个白衣男子来过之后,陈娇这几天便心情低落,刘徽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 “我们再看看吧。”陈娇说道,虽然视线所及已经是一无所有。 “小姐,披件衣服吧。”傍晚的风仍然有些凉意,郭嗣之从马车上拿出一件浅色披风披在陈娇身上。自从经历过了那一晚的事情之后,他对陈娇已经变得十分尊敬,相较于他那立在一边,仍然有些气闷的师妹来说,他显然已经完全被收服了。 这时,一阵风从他们身边过,卷起了阵阵黄沙,陈娇定眼一看才发现是一匹马从他们身边急驰而过。 “咳,咳”令人措手不及的烟尘顿时呛得陈娇和刘徽臣一阵咳嗽。陈娇正想开口骂呢,却发现骑马过去的那人又转了回来,因为是背对着阳光,所以陈娇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那人分明是个12、3岁的孩子,却已经是一副大人的打扮,胯下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腰间挂着一柄剑,所有的头发都被随意扎起,像后来一些古装剧中常出现的少年侠士,长得倒是唇红齿白,一幅美少年的样子,可惜眉宇间掩不住的傲色令他看起来像个欠人教训的小破孩。 “喂,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出去的军队,向哪边去了?”那小破孩盛气凌人的对着陈娇等人吆喝着。 陈娇对着这个没教养的小孩皱了皱眉头,心中不大想要理会他,将头微微偏到一边去。而刘徽臣可就不是那么能受得了气的了,她好歹也是娇滴滴的翁主出身,顿时火大的对着那人骂道:“你哪里来的啊?刚才你呛到我们了,知道不知道啊?” 那男孩对着刘徽臣不屑的挑了挑眉,一拉缰绳,掉转马头,一副不予理会的样子看得刘徽臣更加火冒三丈。她一伸手,抓住马尾巴,喊道:“你不许走。” 刘徽臣这一抓,让马顿时受了惊吓,前蹄高高举起,险些让那男孩摔下马,好在他骑术精湛,最终控制住了马匹。要知道,那时候马鞍,马蹬等配套的骑马用具还不完善,控制马匹全靠脚力,一个才12、3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点,真的让陈娇刮目相看。那男孩好不容易控制住惊马,脸上满是怒气,抽出马鞭立时就要往刘徽臣抓住马尾的手上抽去,虽然刘徽臣闪躲及时,但是却还是在她手上留下了鞭痕,痛得她冷汗直冒。 那男孩看刘徽臣倒在地上,冷冷的哼了一声,双腿一夹,催促他胯下白马离开。宁释之扶起刘徽臣,急忙从身上拿出伤药给她洒上。陈娇看那男孩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心中不豫,对郭嗣之说道:“去把那孩子拦下来。” 对于郭嗣之来说,这自然不是难事,他几个纵身就追上了前方的白马,左手一伸抓住那男孩的衣领,如同抓小鸡似的把人提了起来,换成他自己坐在马上,那男孩被放到了他的胸前,他拉住缰绳,让马从原路返回,中途那男孩抽出剑想要反抗都被郭嗣之轻而易举的“缴械”了。 “道歉。”陈娇望着被甩到自己眼前的男孩说道。 “哼!”男孩还相当的有骨气,头一撇,不理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陈娇又问道,男孩还是不理人。 陈娇也不生气,只对郭嗣之说道:“把他绑起来,马儿放走。”随后陈娇对他使了个眼色,郭嗣之明白的点了点头。 那男孩被五花大绑起来,嘴上塞上白布,老老实实的被丢进马车,随着陈娇等人回到了茂陵邑的马府。到家后,男孩被陈娇特意扔进了柴房,打算先让他独自待个几天。陈娇让宁释之扶着刘徽臣去内室休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两人倒是成了不错的朋友,只是宁释之不知道为何就是不肯向陈娇低头。陈娇独自跪坐在大堂上,等着郭嗣之的消息。 “小姐。”过了一会儿,郭嗣之走进大堂。 “他是谁家的孩子?”陈娇问道。 “是詹事陈掌家。”郭嗣之回答道。方才他们刻意放走的那匹白马,在无人驾驭的情况下自然回到了自己原先的马厩中,一直尾随其后的郭嗣之正好由此查探出那男孩的来历。 “陈掌?”陈娇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愣,并不是这个人物在历史上多有名气,而是这个人物李希曾经和她提起过。 陈掌,曲逆侯陈平曾孙,其兄长陈何因强夺人凄而被弃市,陈家世代相传的分国也因此被废除,陈掌幼时家中已然没落,但是此人聪明刻苦,终于受到汉武帝刘彻的信任,且娶得了卫子夫的姐姐卫少儿为妻,因此而成为一时显贵。 卫少儿,霍去病的母亲。想到这里,陈娇暮地站了起来,向柴房走去,就年龄来说,那个孩子的确有可能是那个名传千古的少年将军。 “不过……”尾随在陈娇身后的郭嗣之又出声了。 “怎么了?”陈娇看郭嗣之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那家人似乎正在寻找这个孩子,看到马匹回来的时候,十分惊讶。”郭嗣之说道。 霍去病玩翘家?陈娇顿时觉得黑线满头。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柴房不远处,他们惊讶的发现,柴房的门已经被撞开了,本来应该待在里面的人,正像小青蛙一样一蹦一蹦的往外跳。跳到柴刀附近后,他将身子蹭近柴刀,专心致志的磨蹭,试图将手上的绳索先解开。陈娇看着他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就知道他一定是伤到自己了,可惜这个小家伙硬气得很,只皱了皱眉,还是木着那张欠扁的小脸。 “小姐,”郭嗣之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得靠近陈娇,低声地说:“要属下上前去拦下他吗?” “等下,再看看。” 那霍去病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原本嫩白的小手此刻平添了几丝血色,他毫不在乎的舔了舔,拎起柴刀开始对付脚上的绳索。等全身上下的束缚都解开了之后,那小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判断该怎么办。没一会儿,他就有了决断,他向西边的院子跑去,走进了厨房,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在往南边的马就跑去。因为陈娇并没有买入太多的奴婢,所以诺大的院落人烟稀少,让这小子肆无忌惮的在府里闯荡着。他很有计划的把从厨房里拿出的东西往马厩里一撒,接着牵起一匹马跃马而上,打算冲出门的样子。 “拦下他吧。”陈娇在后面一路跟着他,想了想,如果让他这么从这个门冲出去,那么她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还是小正太的霍去病自然不会是郭嗣之的对手,就这么轻易的被扯了回来。 陈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十分气闷的小脸,说道:“霍去病?你想逃到哪里去?” “你,你怎么知道?”小霍同志的表情肌控制能力显然还有问题,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就不能再故作大人状了。 “有一句成语,叫做老马识途。”陈娇看到这位历史上的少年将军孩时的可爱样子,略略觉得有些好笑,郁闷的心情竟然好了些。 “原来是那匹马。”霍去病不由得一脸懊恼,紧接着他又抬起头,“你都知道我是谁了。还不把我放了!不然,我让我舅舅来抓你。” “让你舅舅来抓我。”陈娇看着小霍白白净净的小脸,忽然很有去捏捏他的小脸蛋的冲动。 “没错,”霍去病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显然是觉得陈娇害怕了,他接着说道,“我舅舅可是车骑将军,还有我姨妈,她可是当今的皇后,你还不放了我!”接着他又说道,“不过,少爷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放我走就可?br /gt; 金屋藏娇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7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7部分阅读 可以了。” 陈娇好笑的看着他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大概猜到了这个翘家的小家伙的想法,估计还是想从这里出去,继续他的翘家之旅,而且,从之前他的问路的样子来看,似乎是打算一路去追他那个出征匈奴的将军舅舅。 “我现在要是把你送回去,我看,你的姨妈,现在的皇后,会更加感激我吧。”陈娇说道。 “你,你不放我走,我就和姨妈说,你虐待我!”小正太顿时火了,示威性的秀了秀自己手上的伤口,如是说道。 “对啊,”陈娇拍了下脑袋,说道,“我都差点忘记了,放你回去我会更遭殃。谢谢你提醒了我。看来,不能让你有机会回去说我的坏话。而且,你这么会逃,我得把你看牢点。” “你,你想干嘛?”小霍同志听到这句话,略略有点害怕,但是显然又不愿意示弱,逞强着问道。 “没干嘛。”陈娇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对郭嗣之说道,“先让这小家伙睡一睡。” “是。”郭嗣之点了点头,轻轻在这小家伙身上几处|岤道碰了碰,他就睡了过去。 陈娇接过霍去病小小的身子,好奇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心里想,这就是“马踏匈奴”的骠骑将军,还是个孩子嘛。带着某种恶趣味,陈娇把霍去病脸上的五官捏了个遍,然后正打算开始研究这个小正太的小手时,发觉郭嗣之正以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先把这孩子送到房里关起来吧。” “是。” 陈娇跟在郭嗣之身后,慢慢向客房走去,觉得几日来的消沉似乎被这次和霍去病的荒谬相遇而好了不少。她轻轻给霍去病盖上被子,开口对郭嗣之说道:“嗣之,你可有值得信赖的朋友?” “小姐,是想?” “替我去送封信,到辽东城。” “小姐。”一个敲门声,将陈娇从唤醒,她立刻站起身,跪坐好,说道:“进来。” 来人便是郭嗣之,他恭敬的走入室内,向陈娇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已经到了半月之期了。” “是吗?这么快?”陈娇微微有些惊讶,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忙于整理和考察长安的商业情况,竟然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半个月以前,她在长安城外意外遇到了后来历史的一代名将——霍去病,一时冲动之下把人抓回了家中。冷静下来之后,她马上意识到这个小霍去病对她来说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如果因为他,卫家人对她产生了什么兴趣的话,恐怕她的身份就要立时被揭穿了。但是,下手灭口这位名传千古的霍骠骑,莫说她自己心中不愿,纵使能杀了霍去病,目前深受宠爱的卫氏家族也绝对会大动干戈的寻找凶手,到时候,陈娇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被查出,或者在这种地毯式搜查中隐藏住身份。冥思苦想之下,只能利用年幼霍去病的争胜之心,和他定下赌约,以半月为期,如果霍去病能够逃离这陈府,便放他离去,以后要如何报复都悉听尊便。若是他半个月内没能逃出,那么也须答应陈娇三个条件。 “你和他说过了吗?”陈娇接着问道。他自然是指霍去病,不知道这个年少气盛的霍骠骑能否接受自己的失败。 “去病虽然有些少爷脾气,却是个一诺千金的男儿。”郭嗣之回道。 “是吗?那就好。”陈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送他回去吧。让他谨记自己的承诺。完事后,马上回来见我,我另有要事托付。” “是!”郭嗣之点头应诺,旋即转身离去。 “等下。”陈娇又开口叫道,郭嗣之不解的回身看着陈娇,她问道:“你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觉得这位霍少爷,资质如何?” “经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奇才。” “是吗?没什么了,你去吧。” 陈娇失神的想起,曾经李磷也是这么评价她的义弟纪稹的,只不知,那个被她特意留在辽东城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在辽东城的学校里,正进行着一场激动人心的比武。 “邢天,加油!” “小陵子,第58次了,这次一定要成功啊。” “邢天,我可是赌你赢的。” “小陵子,加油啊。” 场上是两个小男孩正扭捏成一团,不过两人的一招一式看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看来是经过高手指点的。 “哎呀,”身穿浅褐色衣服的男孩被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孩给狠狠地甩到了比武场外,露出了俊秀的小脸。他明显年纪还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打败自己的男孩子说道:“邢天哥,你又赢了。” “小陵子,你也有进步嘛。和你爷爷学了不少噢。”邢天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伸手扶起这个小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嘿嘿。”被称为小陵子的男孩,羞涩的挠了挠后脑勺,跟在邢天身后走出赛场。 “小陵子,你今天得请我吃饭。”那男孩一下场,就被一班人围住了。 “你这58次失败,害我没了今天的饭。” “有我们这么忠心耿耿的粉丝团,你应该犒劳下。”经过陈娇的教育,在这群孩子的口中经常会不时蹦出一些超时代的词语,如果陈娇在此,也一定会惊讶于这个有点错乱时空的情景。 一团人围过来,声音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很有经验的开始宣布:“好啦,今天我请大家去我家吃饭。” 一伙人开始浩浩荡荡从学校比武场向城中心的太守府开去。太守府是主父偃任职时开始建造的,其实也就是将原来的城主府西侧给隔离了,单独成为太守府。李广奉命就任后,就住在这里。 说到现在,这个被称为小陵子的男孩的身份,想来大家也该知道了,他就是后来骂名传世的匈奴降将李陵,而元朔二年的他,还只是一个失孤的9岁孩童,跟随自己的祖父在边关守城。李广带着这个孙儿来到辽东城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城中居然有一个学校专门教授如自己孙儿般年级的孩子,原本李广也没打算将李陵望这个学校里送。可是孩子年纪小,自然好玩,没人管教的李陵没两天就和学校里的孩子们混熟了,在一贯宠溺他的母亲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爷爷的允许,得以进入学校里学习。而且,马上就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纪稹和邢天封为自己的偶像,然后开始了他挑战偶像的艰难路程。 “小陵子,你爷爷今天不在家啊?”邢天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问道。 相较之下,李陵的吃相可是斯文多了,毕竟是将门世家,好歹也算个小少爷的身份。他仍然十分稚气的小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情,说道:“爷爷带纪大哥出城去了,过一会儿就回家。” “噢,又是匈奴……”邢天点了点头,话没说到一半就被李陵捂住了嘴,李陵作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不可以说。” “知道了。”邢天含糊的点了点头。李广将军第一天到学校来,就看中了纪稹的武艺,再加上自己孙儿没日没夜的在他面前提起这个文武双全的纪偶像,纪稹早已经被李广带到身边当作自己的左右手培养了。 春天的草原,绿草茂盛,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象让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和谐。纪稹一丝不苟的监视着书记官清点牛羊马匹的数量,一边的日辉对着他笑道:“纪小哥,我们都合作了这么多次了,你还是这么认真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纪稹说道。虽然才13岁,可是多年的贫困生活和这段时间来受到的教育,使他为人处事比同龄人更加稳重三分。 “纪稹,这边弄好了吗?”李广策马跑到纪稹身边问道,他虽然已经50多岁了,但是在辽东城的这段日子,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受到了皇帝的重用,心中畅快,人也显得年轻许多。 “好了,李将军。”纪稹向李广点了点头。 “李将军,”日辉看到老当益壮的李广,对着他笑眯眯的说道,“听闻汉军由那个卫将军带领将出云中,是不是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啊?”对于选择暂时和汉朝合作的伊稚斜来说,利用汉军削弱大单于的力量,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必了。我大汉军中英雄辈出,此战定然能够全胜而归。”李广终究还是个军人,虽然这种交易对汉朝来说有益无害,但是他却不愿意接受。 为了私利而出卖家国利益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少。纪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想起了陈娇对他说过的话。他想,李广还是不适合当辽东城的主事人,日辉提的这个交易其实有益无害,如果是大哥或者姐姐在这里一定会答应他的,如果是师傅,大概也不会拒绝的。不过,把名义上的辽东城主李磷调离,是朝廷为了加强对辽东城的控制而使的釜底抽薪之计,如今大汉可镇守边关的将领不多,调李广来辽东又似乎是必然之事。 纪稹不无遗憾的跟在李广身后回城,将从匈奴人那里换到的牛羊马匹入库分配。等他解决完所有的事务,疲惫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却敏感的发现房中另有他人。 “谁在那边!”纪稹警觉地问道。 “纪少爷,”那人从阴影中现身,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 “你是谁?” “这是在下奉命送来的信。”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了纪稹的手中。纪稹看到那信封时,眼神一亮,因为用现在还相当昂贵的辽东纸做成的外封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当时人看着很怪,纪稹看着很亲切的四个大字。纪稹知道,这个世界上会将自己的名字这样写的人,只有一个,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抽出信笺,对着有些忽明忽暗的烛火,他细细的读着。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 “去病,前面就是你家了,我就不过去了。”郭嗣之将霍去病送至离陈府仅有几步之遥的一个巷子里,对身高还仅到自己胸口的霍去病说道。 “郭大哥要回去了吗?”霍去病显然有点舍不得,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若无其事,但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对于这个在过去半个月里,一直和他接触且武功高强的郭大哥,他的确产生了一种崇拜。 “嗯,小姐让我送完你就回去。”郭嗣之说道。 “郭大哥武功这么高强,何必屈居在那个女人之下呢。等我舅舅回来,我推荐你到他军中,建功立业,戎马万里,才是大丈夫所为。”霍去病对于那个下令掳走自己,导致自己不能追上舅父的所谓小姐,没有一点点的好感。 “人各有志。”郭嗣之淡淡的笑了笑,自从经历过师傅的事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的那种少年锐气,心情淡泊之后,很多事情也看得比以前透彻了。功名利禄,对他来说,真的太遥远太遥远了。 “好吧,不过,郭大哥,以后我还是可以去找你玩吧。”霍去病和郭嗣之相处了半月,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不喜多言,性格坚毅,也就不再浪费口舌劝说他。 “小姐并不希望和官家人打交道,你若要来,须得瞒着家里人。”郭嗣之警告道。 “知道了。”霍去病又是眉头一皱,想他生来还没有这么委屈过自己去和人交往呢。 “就此别过了。” “郭大哥,走好。”霍去病点了点头,看着郭嗣之的身影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屋檐间,方才转身回家。 陈府门口的家丁立刻眼尖的发现了这个自己家失踪了半个月的小少爷。 “少爷,你回来了。” “少爷,这半个月你去哪里了?夫人担心死了。” 霍去病可没心情理会他们,不耐烦的甩开他们的手,向大门走去。 “去病,你回来了。”卫少儿听到下人禀报,匆匆从房中走出,向自己的儿子扑去。 “回来了。”霍去病看到自己仍然年轻美貌的母亲,并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现,他冷冷的说了声,“我回房去了。” “你去哪里了?”卫少儿习惯了儿子的冷淡,还是紧紧的跟随在儿子身后。打从发现霍去病失踪,后来又是马回人不回,可把她给吓得不轻。头几天,她是不断的进宫向自己那个皇后妹妹哭诉,让官家发令寻找,把京城弄得风风雨雨。没几天,就收到了自己儿子让乞丐送来的一封信,也不说自己在哪,只说让家人勿念,半月内一定回家。 “不干你的事,别跟着我。”霍去病瞪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哭哭啼啼的脸,心中不爽,小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哎,去病,你出来啊。你和娘说说,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卫少儿拍好一会儿的房门,可霍去病就是不理,她没办法,只能对家人吩咐道:“你去宫里告诉老爷,说小少爷回来了。还有,让他给皇后娘娘捎个信,让她别太担心了。” “是。” 母亲和家丁的声音从门外飘来,年少的霍去病靠在自己的床上,回想着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那天,是他的舅舅卫青奉皇帝姨父的命令出征匈奴的日子,整个长安城都为那盛大的典礼而陷入沸腾。他乘家人不注意,悄悄牵了舅舅从关外带回送给他的骏马,等送行的人潮散了之后,再尾随舅舅而去,同建不世功名。 只是,这个伟大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夭折。在城外碰到的那群人居然毫不畏惧的就这么把他给掳走了。当然,他也不是会乖乖束手待擒的人,很快的就乘他们不注意,揭开了绳索逃走,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从厨房拿了点东西给马匹加料,防止被追上。结果在临出门的那一刻,被纠了回来,而且,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抓着他不放。 之后,他们定下了君子之约,虽然自己智计百出,但是,不得不说的是,郭大哥的确实力超群,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自己的任何小计策都会被他轻易看破,结果努力了半个月,却没能冲破郭大哥设下的牢笼。不过,这半个月到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口福倒是享了不少,很多食物简直比宫里的还好吃。开始,霍去病还以为是府里的厨师手艺高超,还打算请他回自己家去呢,后来才知道那个师傅会的那些东西,都是那个小姐手把手教的。 “不知道郭大哥,为什么这么尊敬那个女人啊。”在霍去病的脑子里还是不能理解,那个一直蒙着面,神神秘秘的躲在房子里的女子,凭什么折服英武的郭大哥的。 “难道是因为她厨艺超群?”霍去病的脑子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随即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开始哈哈大笑,倒让屋外的下人们莫名其妙了。 “去病回来了?”刘彻靠在椒房殿的卧榻上,问道。 “正是。”陈掌毕恭毕敬的回答,他没想到自己来此禀报,居然恰巧碰到了汉武帝。 “回来了就好,明天让他进宫来玩玩吧。”刘彻对于这个外甥一贯相当的宠爱。霍去病刚出生时,卫少儿带他入宫觐见,当时刘彻正患病呢。一片安静中,襁褓中的霍去病忽然大哭,让刘彻惊出了一身冷汗,病居然好了。因此给当时尚无名字的霍去病取名去病。 “是。”陈掌点头。 “你下去吧。”刘彻说道。 “去病这孩子,一出去就是半个月,实在是不知轻重。”卫子夫微微皱起眉头,对这个外甥的任性行径抱怨道。 “算了,子夫。”刘彻倒魂不在意,反而说道,“我看去病胆识超群,将来说不定又是你们卫家的一个才俊。” 第二日 皇帝既然下令了,那么卫少儿自然不敢抗命,第二日就领了霍去病进宫。霍去病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他无聊的坐在椒房殿中,听着自己母亲和姨娘的絮絮叨叨。 “王夫人受圣宠日盛,须防她诞下皇子啊。” “姐姐,这些事情,不是子夫管得了的。” “你是皇后,乃后宫之首,怎么管不得了?” “姐姐,宫中不比寻常人家,你切莫想这些。不要忘记,前车可鉴。” “这……” “母亲,姨娘,我到外面园子里去走走。”霍去病终于感到不耐了,他十分烦躁的站起身,说道。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还不能理解母亲和姨娘所担忧的后宫争宠其实深刻关系到他们家族的命运。 “姐姐也不要太担心。据儿还是唯一的皇子,而且,仲卿一直都深受皇上宠信,王夫人得宠就得宠吧。但我们一家须得谨守本分,切莫恃宠而娇……” 霍去病大脚踏出椒房殿,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我们到园子里去逛逛。” 春日的宫廷,到处都是勃勃的生机,精心护理过的园子里,说得上是百花齐开了。霍去病伸了伸懒腰,对着小太监说道:“你去侍卫那里要些弓箭来,我们玩玩。” “是,霍公子。”小太监乖巧的听话离去,对于公众的禁令只字未提。霍去病不是第一次进宫,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借用侍卫的弓箭,因为卫青曾经是建章监,宫中侍卫多与他相熟,甚至很多还是他当年的下属,再加上现今卫家圣眷正隆,多数的侍卫对霍去病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霍去病一人无事,便在花园中闲逛着,打发时间。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有笑声传来,他便走上前去,看到一群宫女围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开心的荡着秋千。霍去病当然立刻认出了那三个女孩的身份,正是自己姨娘所生的三位公主,十岁的卫长公主,八岁阳石公主以及三岁的诸邑公主。 霍去病入宫次数频繁,自然也和三个表妹十分熟悉,只是对于心中满是英雄梦的他来说,这三个只知道在宫廷中笑闹的表妹实在是个麻烦,虽然还不至于讨厌,却实在是懒得应对。他一看到三人,立刻轻手轻脚的转身,打算离开。 “谁在那边?”可惜,正当这个时候,却有人开口阻止了他的离去。 “看到公主在这里,还不过来见礼。” 霍去病知道自己这下可逃不了了,只能转身上前,向三人行礼:“霍去病参见三位公主。” “是去病哥哥。”年纪还小的诸邑公主一看霍去病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跌跌撞撞的跑上去,拽着霍去病的衣角。 “公主。”霍去病小心的扶住几乎跌倒的诸邑公主。 “去病哥哥,你刚进宫的吗?”卫长和阳石的年纪相对大些,自然不能像诸邑那样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欢喜,但是两人脸上的欢兴却骗不了人。由于刘彻的子息不多,宫中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孩子完全没有,只有姨娘家偶尔进宫的几个表哥还算亲近。相比起大姨娘家娇纵的公孙敬声,二姨娘家的霍去病表哥虽然冷着一张脸,却明显更得她们姐妹的喜欢。 “嗯。”霍去病抱起诸邑公主,将她交到一个宫女手中,冷冷的回答。 “去病哥哥,你来吃这个。”卫长公主从秋千上下来,指使着宫女端上一盘蒸饼。 “谢公主。”霍去病虽然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不太客气,伸手取了几个来,张口就咬,但是随即却马上皱起了眉头。这个印象中十分美味的蒸饼,似乎不似从前那么好吃了。 “去病哥哥不喜欢?”阳石马上发现了霍去病的异常,开口问道。 “嗯,没以前好吃了。” “咦?”卫长听他这么说,感到十分奇怪,忙伸手取了一块吃,“和以前一样啊。” “可是我真的觉得……”霍去病又咬了几口,细细品味,“嗯,真的没以前好吃了。大概是我在那里吃惯了吧。” “那里?”三张好奇的小脸。 “啊,就是……”霍去病正打算开口解释,忽然听到一阵叫喊声。 “霍公子,霍公子。” “这里!”霍去病匆忙放下手中的蒸饼,向卫长和阳石作了个告罪的手势,忙向叫喊声的方向跑去。 “公子,皇上宣你呢。”小太监们看到霍去病,如获至宝,连忙跑上来说道。 “皇上?”霍去病说道,“知道了,带路吧。” 刘彻让人立好箭靶,笑着对霍去病说道:“去病,我一贯听你母亲说你武艺了得,今天表演一番给朕看看吧。” “是。”霍去病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骑射功夫,自然不会装什么谦虚,直接拿了弓箭就走上前,“噌!噌!噌!”三箭皆中红心,顿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好,好箭法!”刘彻见霍去病小小年纪便能做到三箭皆中红心,不由得心中赞赏。 “谢陛下夸奖。”霍去病听到夸奖,神采飞扬的回身谢道。 “呵呵,去病,我听你母亲说,你这十多日都不见人影,跑哪里去了?”刘彻招了招手,让霍去病走到自己近前,问道。 “去病那日出城,本想去追舅舅,后来遇到了些意外,耽搁了许多时间。”霍去病答道。 “追你舅舅?” “嗯。去病想和舅舅一起,为陛下扫平匈奴。” “扫平匈奴?”刘彻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好志向,好志向。” “陛下也觉得是好志向吗?”霍去病立刻打蛇上棍,说道,“既然如此,明年就让去病入舅舅军中,出关作战吧。” “你怎知明年必有征战啊?”刘彻笑眯眯的问道,霍去病让他忆起了自己年少时所拥有的那种满腔热情,可惜身为帝王的他注定不可能征战沙场,只能让自己日复一日的冷静自持,制定对匈奴的大政方针。 “纵使明年没有,后年也会有的。”霍去病答道,“请陛下答应,霍去病定可以斩得单于首级,献给陛下。” “好,你有这份志向,很好。”刘彻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说道,“不过你年纪尚幼,再过几年,等你身体长成,弓马娴熟,朕答应你,定让你独领一军,出征塞外。” “陛下能说话算话吗?”霍去病一听,精神立刻上来了。 “君无戏言。”刘彻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霍去病一时兴奋之下,竟然忘记了身份尊卑,伸手要和刘彻击掌为誓。面对霍去病的小手,刘彻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毫不介意的和霍去病击掌明誓。在刘彻看来,这个偶尔忘记尊卑的后辈待他才是真心实意的。 与此同时,在茂陵邑,陈府 “姑娘是说,这所有生意所得,你我六四分层?”一个身着朴素青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陈娇的面前如是问道。 “不错!”陈娇点了点头。 “姑娘所说的这些生意,自然都是能赚大钱的买卖。只是,为何挑中我?”那青年男子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个!”陈娇指了指一边打开的四大箱黄铜,说道:“酒业经营没有大投资和很强的能力,一般人是很难做到你这份上的,这说明你为人精细,善于经营。如此财物却不动心,能够安心送还,说明你知恩图报,性情宽厚。这两点,就是我选你的原因。” “谢小姐赏识!”那青年男子听完后,向陈娇深深地鞠了一躬,称呼上的转变,表现出了他的意向。 “不客气。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今日出了这房门,我将再也不会和你联系,你也不许和任何人说出,我的存在。可以做到吗?”陈娇起身上前去扶起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请小姐放心。”青年男子争中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嗣之,你送贾先生出去。”陈娇对立在一边的郭嗣之吩咐道。 待得那两人走远,刘徽臣方从后面走出,对陈娇说道:“徽臣真没想到,近年来风靡天下的新丰白酒,竟然是姑姑的杰作,世人都道是贾杜康得杜康神入梦授法才有这番成就呢。” 陈娇笑了笑,说道:“不过是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方才出去的青年男子,正是两年前,陈娇在新丰所遇到的那个店小二。此人自从得到了蒸馏酒的做法,虽然知道偷师经营是受人鄙视之举,但是等了几个月却仍不见有哪家店铺开始贩卖这种酒,不由得起了一种悲悯之心,感叹绝世好酒就此被埋没,便开始自己制取少许,在街边贩卖。蒸馏出来酒露同其他酒混合,使得他的酒所含的酒精度数高于其他商家所卖的酒,不多时便开始受到一些人的欢迎,而单纯的白酒也甚得一些军士及游侠的欢心。新丰白酒的名声很快便被传扬了出去,经过这小二一番经营,新丰白酒已然列入了上贡名单,而世人也开始称呼这个没名没姓的小二为杜康,像店小二这样身份的人,本是没有什么名姓的,但是听任称呼他为杜康,又觉得是对酒神的一种不敬,再加上自己的配方还是偷自他人,便给自己加了一个姓为贾,从此贾杜康之名传扬开来了。 陈娇自从在马通府中看到了白酒之后,就记起了当年唯一知道白酒酿法的那个店小二,派郭嗣之就近到新丰查过之后,便确定了贾杜康的身份。经过观察,发现此人并非j诈之辈,当郭嗣之前去联系他的时候,他甚至立刻拿出了自己两年来的经营所得,四大箱黄铜,奉送给陈娇。要知道,当时人都称黄铜为金,是相当昂贵的一种金属,贾杜康却如此轻易显出。 “我正想找个合适的人选,帮我经营一些产业,以备将来,他的性格忠厚却不乏精明,的确是个好人选。”陈娇轻轻啐了一口清茶,如此说道。 正文 第四十章 文章西汉两司马(一) 司马迁在元朔二年已经是个十八岁的青年了,自从元光年间就开始向董仲舒学习《公羊春秋》,向孔安国学习《古文尚书》的他,在同龄人里,已经是难得的博学多才之士,很多人都认为他将来的前途将更在他父亲之上,太史令这样一个吏禄仅六百石的小官绝对不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迁的毕生心愿,就是继承家父的位置,做一刀笔吏,一如齐太史般,秉笔直书。”司马迁对着自己身旁的男子说道,那人脸上带着笑,温文尔雅,正是司马迁近来新交的好友,左内史韩墨。 “襄二十五年,夏五月,崔杼轼齐庄公,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韩墨轻声念道,清越的声音传入司马迁耳中,令他深有知己之感。 这是一段列入《左传》的故事,齐臣崔杼杀庄公,另立景公,自任国相,齐国太史秉笔直书“崔杼轼其君”, 崔杼不愿留下轼君恶名,责令修改,史官未允,杀之。其后继承太史之位的便是先前那位史官的两个弟弟,他们就职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下“崔杼轼其君”五字,直到史官的第三个弟弟任太史,仍然在史书上写下了“崔杼轼其君”, 崔杼方才惧怕,知道用强权并不能掩盖真相,方才放弃了。而齐国的另一位史官南史氏,听闻先后三位太史的死,担忧无人敢直书其事,便带上写有“崔杼轼其君”的竹简向宫里去,途中听说此事已了,方才回转。 齐太史不畏强犦,身膏斧钺,用鲜血染浸齐庄公六年的史简,被誉为中国史官的千古典范。自小以修史为毕生志向的司马迁自然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偶像。 “韩兄,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司马迁兴致勃勃地问道,自他和韩墨相识以来,对于这个仅比自己大数岁,却阅历丰厚的好友是佩服不已。 “我的志向?”韩墨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不觉想起了那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 司马迁和他认识了大半年,已经很了解韩墨的行事风格了,他既然不愿说,他也无意追问,掉头向另一方望去,却惊讶的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让他失态的大张嘴巴。 “怎么了?”韩墨发现了自己小友的变化,开口问道。 “郭兄,郭兄,”司马迁兴奋的拨开人群,向前冲去,一把抓住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激动不已。 “你,”此人,正是送完贾杜康,走在回府路上的郭嗣之,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随即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司马迁?子长贤弟?” “就是我啊。郭兄,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家父到处在找你呢。”司马迁抓住郭嗣之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灰白色,声音的不由得哽咽着。 司马谈与郭解是故交,而司马迁和郭嗣之,宁释之两人也算是总角之交。郭解事发后,司马谈就一直在找寻郭解的家人,希望能够代好友照顾一二,以全朋友之义,可是当他到达郭家故居时,却发现人去楼空,仅仅从邻里口中打探到,郭解老母因过度悲愤,已然于噩耗到达的当晚暴毙,葬于郭氏祖坟之内,两个徒儿处理好郭解的身后事便失踪不见了。司马谈对于这两个晚辈的脾气十分了解,知道他们失踪后,总是长吁短叹,担忧他们会找当今皇上报仇。司马迁事父至孝,自然对父亲的心事了然于心,今日在街头偶遇郭嗣之真是又惊又喜。 “让司马伯父担忧了。”郭嗣之知道司马谈是一位宽厚长者,绝对会想要来照顾他们师兄妹,“师傅死前,已经对我们师兄妹的将来做了安排,所以,贤弟可请他老人家不必担忧了。” “是吗?郭伯父已经……”司马迁听到郭嗣之如是说辞,心中不由感伤。 “子长,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到那边的酒楼去坐下说吧。”郭嗣之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敏感,便拉着司马迁到一旁的酒楼里,找了个雅座坐下。虽然皇帝看在郭解主动投案的份上,没有下令诛尽郭氏一族,但是因为郭解的巨大号召力,朝廷对他这个郭解的直系传人还是相当防范的。 韩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眼神冷峻男子和司马迁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司马迁激动的样子,想来是多年故交,便随着两人一起走入酒楼。三人坐定后,司马迁终于从再见好友的巨大震撼中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韩墨给郭嗣之介绍道:“嗣之,这位是左内史韩墨韩筠长,是我的好友。”然后又向韩墨介绍道:“韩兄,这位是郭嗣之,也是我的好友。” 两人相互见礼后,司马迁又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郭嗣之他近日的景况,说道:“嗣之,你和释之后来去了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 “子长,你不用太担心我们,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至于,我们现在的居所,不便告诉你。” “不便告诉我?”司马迁听到这话,却误会了,他犹豫的看了看韩墨一咬牙,问道,“嗣之,你不会是还想着给你师傅报仇吧?当今圣上虽然下旨杀了令师,可是追根溯源,这事也算不得是今上的错,你还是……” “子长,你不要说了。”郭嗣之不等司马迁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你的意思我懂。现在,很多事情,我已经想开了。” “嗣之。” “你担心的事,我知道,我不会去做的。”郭嗣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告辞道,“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定当携师妹,登门拜访司马伯父。” “嗣之,才刚见面,怎么就急着走啊?”司马迁原打算和他促膝长谈一番,却没想到什么都还没开始说,郭嗣之就要离去了。 “子长,不瞒你说,我如今在彭城煤行陈皎小姐处做事,今日还有事情要回去禀报,所以不能和你多谈。”郭嗣之附到司马迁耳边小声说道。 他声音虽小,但是靠近二人的韩墨却仍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陈皎两字,当日在辽东城,陈娇自报的名字便是陈皎,对于这两个字,韩墨自然是刻骨铭心。顿时,他如同被五雷轰顶了般,僵坐在当场,直到郭嗣之远去才回过神来。 “子长,刚才他说了什么?”韩墨抓住司马迁问道。 “嗣之?他说来日会带着师妹登门拜访啊。”司马迁虽然不知道韩墨为何激动,仍然如实回答了。 “不是这句。” “噢,他说自己现在在彭城煤行陈皎处做事。”司马迁说道,“韩兄也对彭城煤行有兴趣吗?可惜那个小姐神秘得很,我几次送上的拜帖都被退回了。不知道,嗣之能否帮我引见呢。” “彭城煤行,陈皎。”韩墨失神的念叨着这两个词语。在辽东城的时候,他们的确也是用煤炉来取暖的,到了关中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原来不是陈皎的独创,关中的彭城煤行也是如此做的,还以为陈皎是学自彭城煤行。现在想来,世上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彭城煤行对于自己的技术把关甚严,陈皎又如何能够偷学得到。如果说,彭城煤行就是陈皎的,那这一切倒说得通了,只是,陈皎此刻应该是在辽东城才对,怎么会到了茂陵邑呢? 韩墨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向司马迁问道:“你可知道,那位陈皎小姐,现居何处?” “郭大哥,你回来啦!”郭嗣之刚进家门,进到大厅,就看到了霍去病正熟门熟路的跪坐竹案前吃饭。 “你怎么来了?”郭嗣之问道。 “家里的饭菜太难吃了。”霍去病的理由倒也简单明了,虽然它让郭嗣之哭笑不得。郭嗣之自然知道陈府的饭菜要比别处好吃的多,花样也多得多,可是,他还真没想到霍去病会这样自然的来此蹭饭。 “你啊,好在小姐和徽臣小姐都是在自己房里用膳的。”郭嗣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能够隐约感觉到陈娇并不想和霍去病有太多的接触,自那日之后的这半个月里,竟然没有出来见过霍去病一次。而刘徽臣,因为那次在城外被霍去病鞭打的那一下,始终对霍去病有些怨言,也不乐于见到他,所以这半个月里,为了躲避他,两人养成了在房中用膳的习惯。 “管她们呢,郭大哥,你来吃吃这个豆腐鱼汤,很好吃的。”以霍去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呢,自然是忽略了自己是那个蹭饭的一方这个事实,开始向郭嗣之介绍起今天的菜色了。 “郭爷,外面来了两个人。”郭嗣之正要坐下吃饭,就听到看门的下人陈东来禀报。自从那次在霍去病身后看清了他的逃往全过程后,陈娇就觉得府中人手太少,到她极为不喜欢的奴隶市场买了几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男女来府里,省得府中人员空虚,让人钻了空子。陈东就是当时买回来的其中一个奴隶。 “谁啊?若是拜见小姐的,你直接推去就是了。”郭嗣之皱眉问道,陈娇一向闭门谢客,所以陈府基本没有接待过什么客人。 “他们说是来找您的,其中一个还说是您的故交。”陈东低声说道。 “故交?”郭嗣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今日已经在街头碰到了一个司马迁了,怎么又有人找上门来。 这两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他分手的韩墨司马迁两人。韩墨从踏进陈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也许连陈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陈府的很多地方,都由于她个人的习惯,被打上了她的个人色彩,比如奴婢们在邀请客人入内时,弯腰所做的那个请进的动作,比如从正门通向大厅的那条路,被人用青色砖石重新整过,边上种上了整齐的花草来修饰,比如可以望见的院子 金屋藏娇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8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8部分阅读 见的院子里,错落放置的石凳子……直到进入饭厅,看到竹几上的饭菜,韩墨才终于可以确定,陈娇的确已经离开辽东城,来到茂陵邑了。 “不知道两位这是?”郭嗣之奇怪的看着两人,不明白刚刚才分手,为什么他们又追来了。 还未入仕的司马迁自然不认得霍去病,他只将他看作是陈府中的一个小孩子,他尴尬的说道:“是韩兄说,一定要来看看。” “请郭兄代为入内通报,墨门韩墨拜见。”韩墨还处于神思恍惚中,并没有注意到经常入宫的霍去病正用一种好奇非常的眼神看着自己。 “韩墨?”陈娇吃惊的望着通报的郭嗣之,问道,“他怎么会来?” “这个,”郭嗣之沉吟了一下后,老实的说道,“师傅生前同太史令司马谈是好友,属下也和其子司马迁相熟,方才在街上偶遇司马迁,韩墨正是司马迁的好友。” “原来如此。”郭嗣之这么一说,陈娇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郭解故事中的确提到过,郭解死后,司马谈曾将郭解的遗族迁往夏阳,多方照顾。 韩墨,这个曾经和她在辽东城共事过近两年的男子,的确十分得她信赖,初来茂陵邑时,也曾想过和如今已经身居高位的他联系。只是,在广陵被官差抓获的阴影,让陈娇心中存疑,也对韩墨失去了信心,一直裹足不前。而和李希开门见山的谈过之后,她就更加没有想过要去找韩墨了,只想着如何培养出自己的班子来自我保护,没想到如今韩墨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陈娇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该面对还是得面对,她说道:“你请他进来吧,只请他一个人进来。” 韩墨没想到,再次见到陈娇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陈娇的脸被面纱遮得严严实实的,室内昏暗的光线又使得可见度降到了最低点,韩墨发现自己很难看清,那个在半昏暗的阴影下的女子心中的想法。 “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辽东城的事情已了。我便回来了。”陈娇回答道,“皇上下的迁徙令,你也知道的。所以,我便来了这里。”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韩墨问道。当初在辽东城,李希对陈娇的关心,他看得很清楚,对于李希至今没有现身,他心中满怀疑问。 “嗯。”陈娇自然知道,韩墨其实想问的,是李希为何没有和她同行,她淡淡的笑道,“姐夫另外有事,已经和我分开了。” “陈姑娘,你……”韩墨从她的口气中,感觉出一丝怪异,正想追问,却被打断了。 “对了,韩先生高升,我还没有给你道贺呢。”陈娇说得很客气,主动在她和韩墨之间划下了一条线,线的那头是韩墨可以探究的地方。 “啊,那没什么。”韩墨微皱着眉头,说道。 “对了,辅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大师兄他们经常叨念起你。”墨门的人自从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迁入长安后,受到了汉武帝刘彻的隆重接待,在墨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刘彻选择了长安附近难得的地广人稀之地,茂陵附近,作为墨门的栖身之地。 “是吗。”陈娇低垂着眼睑,回想起分手时,那个老人热切的目光,不知道他们的研究进行到哪个地方了。 “虽然茂陵有重兵把守,不过,皇上令我全理墨门事。姑娘若要去,通知我一声就可以进去了。”韩墨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过几日,我手边的事情忙完,再说吧。”陈娇说道。 之后两人便默默无言,直到分开。 “韩兄,你怎么了?”司马迁并没有进入室内,他察觉到出来的韩墨心情十分低沉。 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陈府的匾额,韩墨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没什么。”陈娇变了,虽然言语依旧有礼,但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却是那么明显,让他很多关心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正文 第四十章 文章西汉两司马(二) “小姐,小心点。”郭嗣之为陈娇撑着伞,两人行走在茂陵陵园之内,建设中的茂陵,还没有后来的那种荒凉,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武帝遗寝峙荒墟,名将佳人左右扶”陈娇想起自己在现代,参观茂陵时看到的这句诗,然而此时的茂陵,还远没有后来那样的气势恢宏,连主墓都还没有建设完成,边上参天古木还只是稚嫩的小树。至于那些陪陵就更是一片空虚,祁连山状的霍去病墓的主人,还只是个孩子,英陵的李夫人,此刻还不知所踪,卫青、公孙弘才刚刚登上大汉朝的政治舞台,金日磾、霍光、上官桀这些武帝后期的重臣还不知在哪个乡野之地欢度童年。 “嗣之,你知道吗?每当走到这样的地方,我都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个世界了。”陈娇忽然说道,她看到了郭嗣之脸上的迷惘,她知道他不会懂,这世上不会有人懂的。 “小姐……”郭嗣之望着陈娇,忽然觉得她仿佛不是这个世间的人,她的眼神永远望着远方天空的某个虚无缥缈之处。 “我们回去吧。”陈娇回过神来,对着郭嗣之笑了笑,缓步向陵园外走去。 自从数日前,和韩墨会面之后,陈娇就和迁到长安的墨门恢复了联系,但是那仅限于和韩墨,辅子澈等少数几个人的会面。小心的和某些不可避免的人拉开距离,让自己沉在茂陵邑的人海之中,陈娇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已经不愿意,再和如今已经十分受汉武帝重视的韩墨有太多的牵扯,可惜韩墨并不能理解她忽如其来的疏远。 参观完在早晨春雨中的茂陵,陈娇在郭嗣之的保护下,慢慢向自己所乘坐的马车走去。却忽而听到一个不确定的叫唤声。 “陈姑娘,陈皎姑娘!” 陈娇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官服的男子正慢慢向自己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那张脸,陈娇马上就认出来了,司马相如。 连续几日,见到了西汉文学的两大巅峰人物,司马相如和司马迁,陈娇有些感叹。 “司马大人。”陈娇很是有礼的向司马相如行礼,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的司马相如会在事隔一个月后,还准确地认出了自己。 “陈姑娘,没想到会在此处相见啊。”司马相如的容貌俊俏,当得起玉树临风这个词,配上以庄重见长的汉代官服,却也不显得突兀,是觉得白与黑两种色调被和谐的调和着。 “司马大人也是啊,怎么会在此?”陈娇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相如来此有要事求墨门的各位,没想到果然不虚此行。”司马相如笑着说道,“姑娘呢?此茂陵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姑娘这是?” “彭城煤行负责城中各处的取暖供应,如今春回大地,小女子是来回收剩余的煤炭的。”陈娇笑着说道。其实此事自然有旁人负责,今日入园自然是因为韩墨额外的手令才能进来的,但是让司马相如知道他和韩墨关系,总觉得危险,便顺口编出了这样一个理由。 “这种事宜,需要姑娘亲自动手?”司马相如家中用的也是彭城煤行提供的煤炉,自然知道他们的规矩,冬季过去之后,还有剩余的煤炭会被煤行收回封存。 “茂陵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难得有机会,我自然想要来此见识一番。”陈娇说道。 “是吗?”司马相如笑了笑,对着陈娇说道,“本官正好也要回茂陵邑,姑娘还是与我同行吧。” 汉代有着严格的礼仪制度,其中很明显的表现在马车上,为官者马四匹,天子六匹,平民商贾即使再富有也不可以越礼,所以陈娇的马车的舒适度是不能和司马相如所乘的马车相比的。 “与礼不合,司马大人,告辞了。”陈娇摇了摇头拒绝了,虽然她并不在乎什么孤男寡女之类的风言风语,但是有一句话却记得很牢,“无事献殷情,非j即道。” 司马相如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当时,陈娇并没有将这场偶遇放在心上,但是却是这场简单的擦肩而过的偶遇,令她的命运开始向另外一个方向转去,完全脱离的过去两年的平静。 三日后,未央宫椒房殿 “文君,你怎么了?”卫子夫发觉了卓文君的魂不守舍,开口问道。 “没什么。”卓文君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是仍然故作无事的推托道。 “是吗?”卫子夫自然不相信她的话,卫子夫多年的侍女身份使得她很早就养了观察入微的眼力,虽然卓文君竭力掩饰,但是,却骗不了她。只是,她也无意探究臣下妻室的内心隐秘,轻轻将话题转移开说道,“前几日,从詹事夫人那里听说,文君不但精通音律,而且文采飞扬,。本宫不知道有没有荣幸,看看文君做的诗呢?” “娘娘缪赞了。”卓文君勉强笑道。 卫子夫命宫女铺开纸张,取来笔墨,示意卓文君下笔。卓文君对着洁白的纸张,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没一会儿就落笔写下了数行文字。原本满脸笑容的卫子夫却随着这首诗的渐渐写成而失去了笑意,及至文君顿笔,她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文君,你怎么写出这样的诗?”卫子夫的语气近乎斥责,她立刻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将它拿出去处理掉。” “是,皇后娘娘。”宫女难得看到和蔼的卫子夫发怒,忙不迭的拿过那张纸,向外面走去。匆忙之间居然没有注意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人,一头撞上了杨得意,纸也散落在一边。 “好痛,谁啊?”杨得意被这么猛地一撞,自然火大,若不是想起自己身后还有皇帝,此刻怕是早发作了。 “这是什么?”刘彻看着地上的纸张,淡淡地问道。杨得意自然也顾不得疼痛,立刻拿起地上的那张纸递了上去。 “白头吟。”刘彻看着上面的字,轻轻念道“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方一念完,殿内一片寂静,卫子夫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在刘彻另宠王夫人和李姬的时候,却在她的宫殿里出现了这样一首满是怨气的诗,她不知道刘彻会有怎样的反应。 刘彻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慢慢走近,将纸放回玉几之上,说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回陛下,是小女子所写。”卓文君抬头答应道,方才恍惚之间,不觉写下的这首诗,在此刻是怎样一个祸害,聪明如她自然很是清楚。如果卫皇后因为这首诗被皇帝冷落,但是只要卫皇后身为唯一皇子的生母这个身份只要不变,她就永远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到时候,卓家和司马家就要承受,这位一国之母的怒气。 “是吗?”刘彻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有些惊讶,对于自己的臣子他还是有着相当的了解的,对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夜奔的故事自然也有所耳闻,这样一首诗,出自卓文君之手? “是的。”卓文君难堪的回应道。 刘彻淡淡的扫了一眼在一边的卫子夫,心中思索着,是否,这是她刻意安排的一场戏,为了表达对他近来专宠她人的不满。 “皇上,”卓文君发现皇帝并没有十分相信她的话,不得不咬牙道,“臣妾的夫君,近来希望能够迎娶茂陵邑的一位民女为妻。所以,臣妇心神恍惚之下,才会殿前失仪。” “茂陵女?”刘彻再度把注意力放到了卓文君身上,开始有些相信,她说的或者是真话。 “正是。此人正是茂陵邑,彭城煤行的主人,陈皎。”卓文君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刘彻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是转瞬间就消失了,他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了惊疑不定的卫子夫和卓文君。 刘彻回到宣室殿,从众多的竹简中,取出那张多年来视为珍宝的地图,同时轻轻的将它和辽东城进贡的纸相对比,明显,他所得到的这张地图的纸质更甚于辽东纸。 “陈皎,你到底是谁?”刘彻不觉开口问道,虽然空旷的宣室殿里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 那一日,张骞在大殿之上,献上了西域地图,然后他说,这是用辽东纸做的。回宫之后,他拿这张地图和所谓的辽东纸对比之后,终于确定它们是同一样东西,虽然在质量有着差距。这让他,对辽东城这个边远的城池产生了兴趣。一批接一批的密探,陆续为他传来辽东城的信息,一个和他治下的很多地方都不同的城池。 还有那个沉寂已久的墨门,很多奇迹都产生在这个地方。但是随着密探们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他渐渐发现,所有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姓陈的神秘女人,密探们始终没能打探到她的真实身份。一个女人,在刘彻的印象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所以开始觉得欣赏,没有阻碍辽东城的发展,而是让它顺其自然,有主父偃在,相信这座城脱离不了他的控制。 匈奴的进攻,却给了他另一样惊喜,辽东城城主李磷居然是个将才,亲自接待了此人之后,却从他口中知道,那个陈姑娘和他虽然名为义兄妹,但是实际上,陈姑娘只是他两年前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女子,他们一起到了辽东城,帮助那里的城民,如今那女子已经功成身退,飘然远去。 刘彻又拿起一份监视墨门行动的密探送上来的奏折,上面写的是韩墨近日来的行踪,“频繁出入茂陵邑陈府。” 看到这份奏折时,刘彻立刻猜到了这个陈府和那位神秘的陈姑娘,定然有所联系。今日,再听到卓文君谈起此人,忽然让他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冲动。 “杨得意,”刘彻对着殿外吩咐道,“去宣李敢。还有你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来。” 李敢听令走入殿中,惊讶得看到刘彻穿着一身便服,在等着他。不敢多问,他走到刘彻身前,行礼道:“陛下。” “你也去换上便服,陪朕出去一趟吧”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一) 刘彻带上了李敢和几个侍卫,从侧门离宫后,一路向茂陵邑行去。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的风光,刘彻不觉想起自己当年被窦太皇太后压制,经常策马离宫的那段时光,当时总是用姐夫平阳侯曹寿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 说来,姐夫近来的身体似乎不大好,回宫之前可以去姐姐那里看看他。刘彻如是想着。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茂陵邑,李敢在刘彻的示意下,敲响了陈府的大门。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正是陈东,陈东望了望李敢,恭敬地问道:“这位爷,你找谁啊?” “我家公子特意前来拜访,这是名刺。”李敢送上名刺,。 陈东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来晚了。我们家小姐和徽臣小姐都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里了?”李敢惊讶的问道。 “我家食肆今日开张,两位小姐都到那里去了。”陈东回答道,他就是因为机灵过人才被陈娇挑出来作门房的,陈娇可不希望自己的门房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他早从李敢身上就看出这行人身份不凡。他不敢慢待,忙说道,“若是几位不介意,可以在府中稍待片刻,小的去请小姐回来。” 李敢不敢擅作主张,回身向刘彻说明了一切,询问刘彻的决定。 刘彻并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会不在,稍稍想了想,便说道:“你去问清楚路,我们去那家食肆看看。” “是,公子。” 一行人又慢悠悠的到了茂陵食肆前停下,这座两层高的建筑明显刚刚经过整修,一股勾人的香味从里面传出,引得周围的人都不住地向内张望。刘彻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宫外的厨子手艺居然会在御厨之上,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侍从手中,向店内走去。 食肆内的设置倒是十分简单,和一般的店铺没什么区别,原先那令人嘴馋的香气正是从几个食客的桌上发出的。食肆的掌柜是陈娇特意从长安的彭城煤行里挑出来的,为人老成持重,看到刘彻一行人身份不凡,立刻迎了上了。 “几位爷,上二楼的雅座吗?”掌柜热切的问道。 “嗯。”李敢从怀中取出几贯钱,交到掌柜的手中,说道,“你给我们挑了好位置。” “好的。”掌柜的殷情的带着刘彻等人上了楼,送到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上,随后送上了几盘炒菜,缓缓退下。 刘彻举箸尝了尝味道之后,便吩咐李敢等人不必拘束,也坐下同吃,心中对这个神秘的陈姑娘越发好奇了起来,此女看来又变成了古之易牙般的人物。 “姑姑,我们回去吧,一切事情有吕掌柜照料着呢。”单薄的木制隔板并没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传入了刘彻的耳中,刘彻初时并不在意,及至那名被称为姑姑的女子开口。 “嗯。一会儿就回去吧,这里看来也没什么事情。” 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两年多未曾听闻,但是刘彻却还是马上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的身份,手上的筷子几乎要因为震惊而掉落了。 “公子,你怎么了?”一直小心伺候着的李敢马上发现了他的不对,急忙问道。刘彻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他。 这时,又响起了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刚才将他们送进雅座的那个掌柜。 “小姐,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姑姑刚才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现在有点累了。” “小姐何必亲自动手呢,那几个厨子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啊。” “这没什么。你不是说来了一行人,看来身份不凡吗?我想那几道炒菜,厨子们功力还差了些,就亲自动手了。” “姑姑我们回去吧。” “嗯。” 说话声渐渐远去,直至沉寂,刘彻的脸色令整个室内的气压变得很低很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正好可以望到门口的情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蒙面女子和一个穿着浅绿色衣服的少女,被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扶上了马车,吕掌柜在一边恭敬地为他们送行。 “公子。”李敢看刘彻呆呆的望着,不由得担忧的开口询问。刘彻仿佛被这一叫惊醒了一般,飞快的下楼,骑上马,追着前方的马车,李敢和几个侍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在后面跟着。 马车行的并不快,慢慢的向刘彻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府门口。刘彻追到时,正好看到陈娇等人下车,打算入府,这是他才发现,马车中原来还另有一名身着蓝衣的女孩。 “姑娘,等一下。”在众人踏进门之前,刘彻开口喊道。 陈娇等人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浅褐色衣饰的青年男子,正立于马上对着自己等人说话,背光的他看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请问,你是?”陈娇礼貌的开口问道。 “小姐,他就是刚才来拜见的人。”开门的陈东已经认出了刘彻,忙插嘴说道。 “公子有礼了。”陈娇有礼貌的对刘彻行了个礼,两人说话间,李敢等人也已经追上了刘彻。 陈娇一看这兴师动众的样子,知道此人也许身份不凡,便说道:“公子有事,还是入内详谈吧。”这时的陈娇把刘彻当成这些日子来一直前来求见的众多茂陵豪强京城子弟那样的人,之前她可以用身体不舒适来推托,如今在门口正遇上,再以这样的理由推托,总是不妥。 “请用茶。”陈娇令下人送上泡好的茶,放到刘彻的面前,示意他饮用。这对刘彻来说也是个新奇的经验,其时还没有这样饮茶的。而陈娇,也是在得到了余磊留下的笔记本后,才知道了炒茶的制法,终于能够喝上自己习惯的茶。 刘彻喝了一口茶后,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知道这位公子是?”陈娇开口问道,同时注视着刘彻身上的衣着,来到这个时代有一段时间了,她也能从人们的衣饰中分辨出一个人的出身阶级,眼前人看来身份不凡。 “在下,王贽。”刘彻因为她的镇定而对自己的判断产了一丝怀疑,如果她是阿娇,绝无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这么镇定。 “王公子。”陈娇友善的说道,“不知王公子此来何事?” “……” “王公子?”陈娇奇怪的发现眼前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一直盯着自己发呆。 “失礼了”刘彻从深思中被唤醒,暗暗自我嘲笑了一番,纵使她便是阿娇又如何,自己何须这般失态,“在下没想到开创彭城煤行的人,会如此年轻。一时失态。” “王公子来寻陈皎何事?”对于他的话,陈娇一笑了之,虽然她并不认为眼前这个看来心机深沉的男子会因为这个而如此失态。 “听闻姑娘多才,只身创建彭城煤行,所以特来拜访。”刘彻笑着,同时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陈娇。 “在下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师承。”陈娇听到这个答案,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为了这种理由来拜见的。这一个月里因为好奇而来拜访她的富家子弟,可也有不少,只是那些人她一个都懒得理会,没想到今天倒霉被抓住,被迫接待的这人也是因为好奇。如果是司马迁那样的历史名人,她还有心思接待接待,但是王贽?无名小卒,她此刻又累,还真有些不想理会这人。 “普通女子?普通女子恐怕不能在辽东城建立那样的一番事业吗?”刘彻轻轻说道,却让陈娇如同被五雷轰顶了一般。 “你,你怎么,怎么……”陈娇大惊不已,望着刘彻顿时说不出话来。 “姑娘既然和右北平的李将军有兄妹之谊,为何要和他中道分开呢?来茂陵邑又有何事?”刘彻看着形容失色的陈娇,心中略略有些放心。 陈娇原本惊慌的神色在听到“右北平李将军”这几个字时,略略放心了些,明白眼前这个王贽所知道的和真实情况还是有些差距的,强自镇定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辽东城的事,与陈皎何干?这都是大哥的功劳。”在城里,知道陈娇插手政务的人,极少,而且都是心腹之人,眼前人既然没有查到李希的身份,那么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对辽东城之事到底管到了那个程度才对。 “是吗?那么墨门呢?”刘彻又问道,其实在他心中也认为,辽东城的建立和后来的诸多发展,李磷居功至伟,只是这一切的发展都是建立在墨门所提供的那些新技术的基础上的。而墨门,刘彻对他并不是没有了解,已经衰弱的墨门能够重新焕发出生机,这一切变化都是在他们踏入辽东城的那一刻发生的,而且,从主父偃口中,他已经证实了在辽东城主管墨门之事的人,正是眼前的陈皎。 “墨门,”陈娇一听,眼前人提起墨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茂陵邑深居简出的自己会忽然因为辽东城的事情而被人盯上了,定是今日和韩墨等人的交际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眼前这人,不见得真地对自己在辽东的所作所为有多了解,恐怕也不会去追究在辽东城发生过的事情。 “小女人和墨门诸位先生是旧识,如此而已。”陈娇想通了某些事情之后,反倒不那么惊慌了。 “姑娘之才,只怕还在他们之上吧?”刘彻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茶,说道,“今日拜访,只是为了一睹姑娘风貌,如今心愿得偿,打扰了。”说罢,便起身向室外走去。 “等一下!”陈娇忙起身向外面追去,问道,“王公子,你到底是谁?” “姑娘若有事,可到盖侯王信处来寻在下。来日方长,相信我们还有很多的见面机会。”刘彻转身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离去。 “盖侯,王信!”陈娇扶着门,向立在一边的郭嗣之问道,“是谁?” “回小姐,盖侯乃是当今太后的兄长。”郭嗣之回道。 未央宫,一如既往的庄严和华丽,刘彻独自坐在宣室殿里,紧蹙着眉头,默默回想着今日的简单会面。 不,不是她。 多年夫妻加上从小到大的情分,刘彻自认很了解陈娇,即使这两年在宫外有过什么奇遇,也不可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让她在面对自己的丈夫时还这么冷静。 但是,那声音和透过面纱隐约可见的容貌,以及身形动作,又无一不像她? 是耶?!非耶!? “陛下!”杨得意的声音适时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什么事?” “聂胜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刘彻沉声道。 “臣聂胜叩见陛下!”聂胜小心的踏进宣室殿,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起来吧!” “谢陛下!” “聂胜,明日,不,今日开始,你给我派人去严密监视茂陵邑彭城煤行的陈府,什么样的人在这府里进出,你都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刘彻定定的看着聂胜吩咐道,然后说道,“还有,马上派人去楚国彭城,打探彭城煤行的一切情况,朕要知道这煤行是怎么发家的,煤行的主人又是什么身份。” “是!”聂胜听出了刘彻语气中隐带的怒气,忙应承道。 “之前你查不出那陈姓女子的出身来历。这次,如果再查不出,你应该知道后果!” “是!” 刘彻望着匆匆离开的聂胜,再度陷入沉思。 此时的陈娇,却也陷入了惊慌之中。 “他说他在盖侯的府中!”陈娇左右走动,脑子不断的转动着,“以他的年纪来看,应该是那个盖侯的儿子,盖侯的儿子。” 换句话说,是刘彻的表哥?第一次,陈娇有了严重的危机感。这和之前自己主动在刘非面前揭穿身份不同,那时候山高皇帝远,而且刘非还危在旦夕。现在那个王贽,身在天子脚下,万一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逃跑也来不及。 如果,汉武帝发现他的老婆逃出宫,而且还在辽东城做了很多事,还和墨门的人从往甚密!陈娇抱住自己不停运转的脑袋,呻吟道:“不要自己吓自己,没那么糟的。”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二) “是吗?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主父偃背对着前来报讯的老人,负手而立。 “回大人,小的亲眼所见。而且皇上还入府待了一会儿。”那老人说道。 “孔车,你做得很好。那么你继续待在那里。有任何人出入,都派人来禀报我。”主父偃转过身,对着孔车安慰道。 “是,大人。”孔车恭敬的应道,随即又犹疑地说道,“大人,我们这样监视皇上的行踪,不太好吧?如果让皇上发现,那……” “你放心吧,没事的。”主父偃拍了拍孔车的肩膀,安慰道,“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行了。” “大人,我听说前阵,子有燕国那边的人来府中,是不是真的?”孔车说得很是小心翼翼。 “嗯。”谈到这个问题,主父偃忽然冷了下来,不愿多提。 “大人,逝者已已,现在外面人都称你是‘偃太横’,如果夫人地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孔车一边观察着主父偃的脸色,一边说道。 “孔车,你管得太多了。”主父偃听到此处,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大人!”孔车低低的唤了声,但是看到主父偃铁青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于是只好退了下去。 主父偃面无表情的望着外面的天空,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家丁走近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燕国来的那位贵客,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主父偃应了一声,他望了望自己紧握的拳头,心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一定。 长安桑府 “李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身着浅色便装,容貌端正的青年惊讶得看着自己眼前的李希, “不错。”李希放下手中的茶,脸上带着笑,温柔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男子。 “我倒是真不懂了,这么多年来,你都禁止我在皇上面前提起你。如今又主动参加訾选,何必这么麻烦呢。”那青年皱眉抱怨道。 所谓的訾选,实际就是资选,按汉代规定,凡拥有相当资产的富户,均可以自备车马衣服,到京城长安做郎官。郎官的职掌和设置亦比较特殊,虽有俸禄,却无定职和定员,带有见习和候补的性质,有时候甚至是没有俸禄的。但是郎官却可以出入宫廷,随时有可能得到皇帝的欣赏。由于汉初严禁商人入仕,在汉初实际实行的带有訾选性质的制度,是纳粟拜爵制度,其目的在于“贵粟”即重农,对象是富有的农户。李希一直以来多置田产,纳粟拜爵自然不在话下。 “桑贤弟,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答案,可以吗?”李希依然笑得很温和,眼前这个如自己弟弟般的青年是少数几个能够让他放下戒心,真心交往的人之一。 “可以可以。”那青年故作长叹的拍了拍李希的肩膀,说道,“李大哥,你要是当年早点想通,这十年的时间,以你的能耐,早可以做到御史大夫了。” “十年前,”李希摇了摇头,“窦太皇太后可不会欣赏我。再说,难道弘羊你的才能在我之下吗?这十年你不能做到的事,我怎么会办到呢。” “嘿嘿。”桑弘羊对着李希挑了挑眉,说道,“我就知道你。故意挑这种时机插手,抢我风头啊!” 李希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喝着茶,有些事情,他们之间可以心照不宣。 和李希对谈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汉武帝后期的重臣,也是他最后留给儿子昭帝四位辅政大臣之一,桑弘羊。桑弘羊出生于商贾之家,十三岁时,因为善于心算,被召入宫中为郎官,后来成为汉武帝时期重要的财政大臣。历史上,正是因为有他,才是的汉武帝对匈奴的连年征战得到了相当的财力支持。 塞外高阙 “将军,”苏建走近卫青身边,说道,“已下高阙,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卫青将目光从鲜血横流的草原上收回,淡淡地说道:“休息一日,留一万人马于李息将军,立刻整军,我们沿黄河南下,直取陇西。我要让白羊王、楼烦王成为丧家之犬!” “是,将军!”苏建低声应道。他知道,每到战场上,眼前这个平日十分温和的男子,就会改变,他永远能够果断地做出决定,永远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即使这个正确需要很多人的鲜血牺牲,也许这就是为将者。 “对了,那些俘虏,全部杀掉。”卫青叫住即将离去的苏建,吩咐道。 “……”苏建愣了愣,才答应道,“是。” “我们现在没时间照看那么多俘虏,留着他们,李息将军看守高阙的压力就太大了。”卫青看到自己的属下有些迟疑,知道不解释清楚,他恐怕很难认真执行。 “是,将军。” 等到苏建走远,卫青向伤兵营走去,一一安慰每一个伤兵,亲切地让他们激动不已。 “纪小少爷,这些牛羊怎么处理啊?”高利望着那些被商贾们驱赶而来的牛羊,伤脑子啊。 “这样吧,”纪稹想了想,说道,“朝鲜那边不是有一种方法把这些牛羊都密封在陶管里吗?虽然这样会使得肉质变得不新鲜,不过,如果运到关内各国贩卖,应该还能获利。这些虽然是战利品,不过,只要把收获的五成上交,应该就可以了。朝廷新胜,奖赏将士也需要一笔钱财。” “不过,这样只靠城里的人,是不能很快把这么多牛羊都处理掉的,恐怕要分流到朝鲜那里。” “放心吧,朝鲜虽然有不臣之心,不过目前他们内部不稳,现在还不敢马上动手。”纪稹年纪虽小,脑子却很清醒,“而且,朝鲜有越多人依赖我们,将来两边开站,他们的损失就越大。” “那么,我们现在要开始计划派哪些人到关内去了。” “是啊,这么多牛羊,制成陶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化掉的。我们要多派几支商队,多去几个地方。”纪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但是一心扑在自己的计划上的高利并没有看到。 在辽东城,不善于管理政务的李广虽然名义上是一郡之主,但是实际上很多政务都被高利和纪稹所代理。尤其最近,李广关注的焦点是卫青所主导的对匈奴的战争,对于城内的事情几乎到了漠不关心的地步,让纪稹有了更多的机会从容行事。 元朔二年春,在陈娇和刘彻再度相遇的时候,历史的年轮就已经开始转动,揭开了西汉时代最宏伟的一幕。 虽然陈娇一直不愿意自己多想,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第二日,她带上郭嗣之向自己开的食肆走去,到了食肆的雅座坐定位置后,她抬头看了看郭嗣之。 “回小姐,的确有人在跟踪我们。”郭嗣之靠近陈娇耳边低声说道。 此言一出,陈娇不觉身形一震,心中有些黯然,心道,看来那男子的确是相当注意她了。 “嗣之,”陈娇很快想起一件事情,抬头对郭嗣之说道,“你能够摆脱那些人的追踪吗?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以。” “你和霍去病关系不错,你去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府里了。”陈娇说道。无论那日那人是谁,霍去病是不能再在她府上出入了,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这,属下说的,他也未必会听。”郭嗣之显得有点为难。霍去病对他虽然崇拜,不过,13岁的他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少年,加上一些官宦子弟特有的骄气,不见得就会对他言听计从。 “如果是饮食的问题,你可以让他来这里。”陈娇指了指地板,说道,“反正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开的。” “可是,那样小姐你就没人……”郭嗣之皱了皱眉。 “没关系,我就呆在这里,不会出事的。”陈娇向他保证道 “好的。属下去去就回来。”郭嗣之知道自己不能改变陈娇的决定,只要领命而去。 陈娇看着郭嗣之在吕掌柜的带领下,向后院走去,自己靠在栏边向下面张望,正好可以看到店门口,同时由于巧妙的帘幕设置,使得外面人轻易不能看到她。 茂陵食肆昨日的开幕,虽然没有进行刻意的宣传,但是这里与众不同的烹饪风格,在茂陵这样一个显宦云集的地方,还是吸引到了相当多的尝鲜者。陈娇望着陆续从马车上下来的华服公子,听着渐渐盈满整个食肆的欢声笑语,心中有些感叹,心想,看来当初早该想到可以靠开饭店赚钱。 今天来的人显然身份挺高,他们包下了整个食肆,进进出出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奴婢。 “董君,此处膳食不错,可以召一二厨子回去,为公主置一席酒宴呢。”一个中年男子向坐在主位上的青年说道。 那个在主位上的青年,长得一表人才,头上的发髻梳理得十分整齐,陈娇若在此一定能马上人出,这人就是当年到长门宫来找她的董偃。他淡淡笑道:“那是自然。” “呵呵,董君有?br /gt; 金屋藏娇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19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9部分阅读 有何须你来教呢。这世上,最懂公主的就是董君了。”另外一人笑道。 “那倒是。” 下面一片的阿谀奉承之辞,把整个场面承托的闹哄哄的。董偃始终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底下人的喧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吕掌柜说道:“掌柜的,你店里的厨子,派两个随我往府里去。公主要是满意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哎,哎,”吕掌柜为难的应道,天知道,这店才开了一两日,厨子们也就是急就章的学了小姐的几道手艺。这一被董公子带走了一两个,他们这小店,可就艰难了。 “怎么,你不愿意?”董偃经过这些年的历练,马上看出了吕掌柜的不乐意。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吕掌柜又怎么敢得罪他呢,马上回道,“只是,那几位师傅,小的还得问问他们的意思。” 董偃自然不认为小小的厨子会拒绝为大长公主服务,便挥了挥手道:“他们手艺不错,入了府自然好处多多,你叫他们上来,本公子和他们说说。” “是,是。” 几个厨子从厨房中匆匆赶来,听明了事情的前后原因后,彼此都面面相觑。董偃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中略有不悦,说道:“怎的,你们都不乐意到公主府里来吗?” “小的不敢。”厨子们身份低微又怎么敢拒绝呢,只能诚惶诚恐地说道,“只是,我等也是新学艺,到了堂邑侯府恐怕也很难让公主满意啊。” “新学艺?”董偃很快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是的。我们的手艺都是向我们小姐新学的。”厨子很老实的回答道,让在一旁的吕掌柜暗暗叫糟。 “你们小姐?”董偃将目光转向吕掌柜。 “回董公子,我们小姐目下并不在此处,恐怕很难为大长公主尽力。”吕掌柜颤颤的说道,心中只怨自己百密一疏,忘记了提醒他们不要提及小姐的名字。 “是吗?”董偃却有些不信,他起身走近吕掌柜身边,绕着他看了一圈,说道,“你在撒谎。”声音很是笃定。 “董公子。” “方才你说,左边的第一间雅座是不对外人开放的,是吗?”董偃忽然说道。 “公子。”吕掌柜顿时冷汗淋淋。董偃从他的反应中立刻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与他来说,既然有更好的厨师,自然也用不上眼前这班厨子了。 “我们去请那位女易牙,到公主府中去吧。”董偃如此说道,此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的一种讨好行为,对整个历史的发展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董偃破门而入的瞬间,毫无防备的陈娇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这位姑娘,在下是馆陶大长公主的义子,特来请姑娘到公主府中,为公主置一席酒宴。”董偃表现得风度翩翩,说出来的话,却让陈娇感到心惊肉跳。 馆陶大长公主,阿娇皇后的亲身母亲,即使别人认不出来,馆陶公主难道还会认不出她来吗?想到这里,陈娇额上冷汗直冒,只是,形势比人强,如今这境况,自己有说不得权利吗? 晚间,未央宫宣室殿 “什么?你说那姑娘被大长公主请到了府中?”。刘彻听取着聂胜送来的陈娇的一日行程报告 “不,应该说,是被董君请到了堂邑侯府中。”聂胜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你怎么不马上来禀报呢?”刘彻重重的拍了拍玉几,一阵恼火。 “陛下恕罪。” “姑姑,难道她真的是……”刘彻站起身,双手负背,来回踱着步,想着。 “皇上”这时,杨得意在外面喊道,“大长公主求见。” 听到这话,刘彻浑身一震,扫了一眼聂胜,示意他退下,说道:“宣!”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三) 馆陶公主刘嫖这两年多来的日子,过得倒也尚算舒心。女儿被废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地位,刘彻好几次都以自己的行动向朝臣们表示她仍然是他所尊敬的大长公主。而丈夫去世后,她和义子董偃过上几乎算是夫妻的生活,刘彻出于对她的敬重,对董偃也是恩宠有加,可以说,刘彻完全实现了他当初的承诺。对刘嫖自己来说,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和董偃一起的生活却也能稍稍消除一点这种感情。 “姑姑,不知道你此来何事呢?”刘彻看着自己眼前年轻依旧的姑母,问道。 “皇上,本宫来,是告诉你,娇娇回来了。”刘嫖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失去消息多年的女儿会以一个厨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也十分震惊。 听到刘嫖如此坦白的言语,刘彻反倒有些不习惯,手上的动作不觉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道:“哦,是吗?” “不过,皇上你的期望可以说是实现了,娇娇虽然回来了,却也可以算是死了。”刘嫖接着不急不徐的说道,“她失忆了,前尘往事,都已经一概不记得了。” “失忆?”刘彻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失态。 “不错。连我这个母亲她也完全不认识了。”刘嫖继续说道,“皇上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应该知道吧。”经过和陈娇一下午的长谈,刘嫖马上判断出那个所谓的盖侯王信府上的王贽,肯定就是自己的皇帝侄儿,刘彻。正因为如此,她才当机立断,立刻进宫面圣,将一切说开。 “姑姑,朕是见过,但是没想到……”刘彻说道。在刘彻来说,母后王皇太后,姐姐阳信长公主刘婧以及眼前的这个姑姑馆陶大长公主刘嫖,这三个极为聪明的皇室女子,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他肯真心相待的人之一。所以说话的时候,刘彻倒没有那么多的防备。 “没想到她会忘记你?”刘嫖说道,女儿对刘彻的痴恋,从前她也是看在眼中的,即使不说把女儿嫁给这个皇帝侄儿会有什么好处,单是从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出发,她也希望能够完成女儿的心愿。如今再次相见,看着女儿纤尘不染的双眸,和记忆中那双痴狂的眼睛相对比,她心中不由得觉得心酸。 刘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刘嫖的猜测。陈娇那双过于清澄的眼睛正是他不敢相认的原因之一。 “皇上,如今你已经有了新后,有了太子。”刘嫖看着陷入沉思的刘彻说道,“我想,你已经不再需要娇娇这个废后了。娇娇既然已经忘记了一切,就请你放她一马。” “姑姑,”刘彻听到刘嫖说的最后一句话,稳住方才被触动的心神,说道,“姑姑可知道,娇娇出宫之后,都做过些什么?” “本宫自然知道,若是不知道,本宫焉敢入宫?”刘嫖扶了扶自己的发簪,说道,“只是,皇上,娇娇本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难道皇上认为她在辽东城的所作所为,以及和墨门的交往,会有什么阴谋不成?” “人,是会变的。”刘彻冷冷的说道。 “皇上,娇娇是变了,因为她对你没有了从前那种痴狂,如今的她可以过得很好。”刘嫖说道,同时注意着刘彻的脸色变化,最后说道,“皇上,如果你还记得当年本宫在立太子一事上的些许功劳,那么,就放娇娇一马。” “姑姑,朕本来就没有伤她之心。”刘彻说道,“不过,她总归是朕的前皇后,难道真让她这样在宫外?总不成体统。” “是吗?皇上,娇娇是皇家人,自然不能这样在宫外。本宫是想让她在我府里住着,一解我思女之苦,如何?”刘嫖说道,“当然,对外人,姑姑会小心的。” “姑姑何必如此说话?我大汉以孝道治天下,这个请求,朕自然答应。”刘彻看了看刘嫖,决定快刀斩乱麻,先把这位姑姑请出去,便允诺道。 “如此,谢谢皇上了。”刘嫖仿佛知道自己肯定会得到这样的承诺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告退。 待得刘嫖退出去之后,刘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时被风吹拂的烛光,照射出他黑色吓人双眼。过了好一会儿,刘彻才对外面的杨得意喊道:“杨得意,你进来。” “陛下,”一直在外面侯着的杨得意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进来,恭敬地喊道。 “你去传旨,请卓文君进宫。” “呀,”听到这个传令,杨得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的答道,“可,可是,天色已晚,召臣妻入宫……” “朕叫你去传旨。”刘彻没有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倒没有喊得多高,只是冷冷的,冷得马上让杨得意闭了嘴。 当卓文君心惊胆战的步入未央宫,宫中的烛火通明,而当朝皇帝刘彻正紧闭着双眼,左手支在玉几上,托住他的右颊。听到杨得意的禀报后,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是卓文君吗?” “文君叩见皇上”卓文君战战兢兢的行礼。 “你把那天陈娇在马通寿宴上所奏的曲子,再弹一遍,给朕听。”刘彻的声音没有起伏,平稳无波。 “是。”卓文君接过杨得意递来的古琴,一曲《精忠报国》再度缓缓而出,只是没有了卫青的伴唱,仅有那雄壮的曲声在未央宫中飘荡。一曲奏毕,卓文君略一停顿,便开始弹奏另外一曲《汉宫秋月》。 曲声一起,那股不同于上一曲的调子,立刻让刘彻睁开了眼睛,不带任何表情的他听完了这一曲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也是那天,她弹过得曲子吗?” “回皇上,是的。”卓文君小心的回答道。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然后说:“再弹一遍吧。” “是!” 那一晚,天上的月亮,是那么的圆,刘彻耳中一遍一遍地听着《汉宫秋月》幽怨的曲调,眼睛无神的望着天上,脑中不断地想起,阿娇。 阿娇,你是真的回来了。 堂邑侯府 “公主,你今晚进宫,皇上怎么说?他肯放过娘娘吗?”董偃为刘嫖轻轻放下原本盘在头上的发髻,轻声问道。 “他本来就不会现在就追究,我这侄儿,我还是了解的。娇娇在宫外发生过什么,在他没有查清楚前,是不会随便处置她的。”刘嫖拿起梳子递给董偃,闭上眼,将身子半靠在他身上,说道。 “那,公主为何要急着进宫?”董偃不解道。 “因为,本宫要他,来见娇娇。”刘嫖说道,感觉到董偃的动作停滞了,她解释道,“呵呵,偃,你知道吗,对一个男人来说,一个本来眼中只有她的女人忽然变了,这可以引起他很大的好奇心。” “难道,公主是想,让娘娘回宫吗?” “自然。”刘嫖原本闭着的眼睛顿时睁开,说道,“我不但要她回宫,而且,还会让她再度成为皇后。” “公主,这……”董偃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懵懂少年,自然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大的难处。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娇娇。我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人是会变的,娇娇她,变得很好,很好。现在的她,绝对能够吸引住我那侄儿,只要他们有机会相处。”刘嫖轻轻笑了笑,满脸愉悦的转过头,对董偃说道,“偃,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的子女都是这样愚钝不堪的,没想到,娇娇出去一趟,回来倒真聪明了。” “公主,可是,娘娘似乎不想回去。”董偃回想着陈娇日间的神情说道。 “我不管她是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好,她都必须回宫。而且,还必须完全抓住刘彻的心,否则,对她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那夜,堂邑侯府的灯光透亮,几乎整个府的奴婢们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侯府东侧的院子里,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有府里的老人在里面进出打扫。 刘嫖牵着陈娇的手,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这儿呢,就是你从前的闺房。娘,已经让人整理好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娘一定会保护你的。放心好了。” “……娘,”陈娇有些拗口的叫道,对刘嫖这个因为保养得宜远比她在现代的母亲要年轻的女人叫娘亲,她还是有心理障碍。 “娘知道,你担心皇上嘛。府里的人娘都交待过了,没人会把你的消息透到皇上那里的。”刘嫖说道,“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别想其他的了。” “好!”陈娇看刘嫖一脸笃定,只能点点头,说道。 “那娘先走了,明天,娘再来找你。”刘嫖安抚似的拍了拍陈娇的手,接着对一旁的奴婢说道,“都跟我出去吧。” “是。”婢女们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随着最后一个人“咯吱”一声关上大门,陈娇终于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床上,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后,才转头看看室内。 阿娇婚前的闺房就豪华异常,待在这里陈娇有一种又回到了长门宫的感觉。说实话,长门宫实在没给她留下多少好印象,虽然富贵堂皇,却空旷的吓人。而且,那正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在现代的父母,偏偏又被扔到了这样一个孤寂的地方,还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那好多天里,她总是泪湿枕巾。好在后来离开了长门宫,又遇到了李希,还有后来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白日,在食肆里,被董偃强行揭下面纱的那一刻,陈娇就知道一切全完了。果然,董偃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俊俏的脸庞立刻变形,惊呼道:“娘……” “董公子!”陈娇当然不能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叫破自己的身份,那样的话,她可真是非回宫不可了,立刻先声压人,喊道,“小女子去准备下,立刻就和你去公主那里。” 还在董偃还算是有慧根,马上十分配合地说道:“是,是。” 于是,董偃丢下一堆来捧场的王公子弟,拉上陈娇就往堂邑侯府跑,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人。馆陶公主的惊讶自然不必提,陈娇记得自己被带到她面前时,她拿在手上的欣赏的玻璃球立刻掉到了地上,砸成了碎片,可是她却毫不在乎。 “公主,是娘娘。娘娘回来了。”还是董偃提醒了她,馆陶公主才清醒过来,整个人立刻就扑了上来,抱住陈娇哭喊道:“娇娇,你可回来了。”好半天,才在董偃的安抚下,渐渐止住哭声。 “娇娇,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宫啊?娘不知道有多担心你。”刘嫖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之后,精明的她立刻发现眼前这个女儿很不对劲,从头到尾没有喊过她一声“娘”,而且对她的态度就像是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失忆了。”陈娇之前已经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采用这个万年不变的理由。“所以我不记得你,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 “什么!?”刘嫖听到失忆这个词,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知道。当今皇上的废后嘛。”陈娇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推说不知道,因为身边还有个刘徽臣呢。 “可是,你不是……”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身上带着的东西还在,还有几片竹简,所以我可以猜到自己的身份。”陈娇慢吞吞的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借口。 “那你怎么不回来?”刘嫖听到这话,不觉皱了皱眉,问道。 “我失忆以后,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既然皇上已经废了我,我也不想再回宫,一个人待在长门宫,这种生活又有什么意思。”陈娇不断的斟酌着字句,说道,“而且,我在外面也过的很好,认识了很多人。” “是吗?那娇娇你在宫外,都结识了哪些人?” “我失忆醒来就到了彭城,后来机缘巧合,就设立了彭城煤行……”陈娇开始慢慢叙述自己的经历,连辽东城的很多事情一起,和盘托出,只是其中略有改动,例如将朝鲜的事情避而不谈,例如将李希的身份给瞒住了,替之以李磷,这是当初她和李希商量好的。她知道,如今既然自己在馆陶公主面前现身,有些事情与其以后被她查出来,不如现在自己先给她说明白。 “……因为主父偃的那个献策,我就到了茂陵邑,开了那间食肆。”等陈娇说完自己长长的经历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 “娇娇,你受苦了。”刘嫖听完后握住陈娇的手,不住垂泪,“你从前可根本就不会接近厨房那种地方的,如今居然自己开了间食肆,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 “不算苦,其实,也没什么。”陈娇十分不习惯馆陶公主的慈母样子,浑身别扭。 “娇娇你的意思,娘明白了。你不想见皇上,那就不见。”刘嫖轻轻将陈娇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安慰道。 “真的吗?”陈娇有些惊喜,她絮絮叨叨的对着馆陶公主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一个承诺。不要将她交给汉武帝,虽然知道寄望馆陶公主的母爱泛滥是很不实际,可是这样至少可以给她一点时间,想想逃脱的办法。 “是啊。娘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切,都交给娘吧。”陈娇记得当时馆陶公主是这么说的。然后就命人准备好小菜,招待她,自己先去为她准备晚间的住宿了。 结束了漫长的回想,陈娇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她想,其实馆陶公主也算得是个好母亲,只可惜她当年费尽心机,为自己女儿争得正宫皇后之位,又怎么会知道,金屋藏娇在千年之后,会成为世人的口中的情妇代称,从正宫到情妇,这个娇字意义的变化和陈娇的命运是那么的契合。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陈娇想起当初看过的《长门赋》,只一个起句便道尽了这个名留千古的女子的寂寞。当青梅竹马的情成为情何以堪,当金屋里曾经的郎情妾,成为长门宫里的形单影只,阿娇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可惜,陈娇虽然上了她的身,却没有收到一点点她的心情体悟。 “小姐!”窗外有人轻声喊道,是郭嗣之的声音,将陈娇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进来吧。”陈娇临走前向吕掌柜交待过,让郭嗣之晚间到公主府来找他。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汉苑风烟吹客梦(一) 当郭嗣之从霍去病处回来,迎接他的却是人去楼空,很快他就从吕掌柜的口中得到了陈娇留给他的信息。只是,陈娇凭什么这么肯定她一个厨子的身份能在侯府留宿。进入侯府后,郭嗣之很轻易就找到了陈娇住宿的地方,因为几乎全部的奴婢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东侧的院子里。 陈娇并没有蒙面,郭嗣之也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稍稍为她的美貌惊讶了下,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说道:“小姐,你和大长公主?”方才他在外面清楚地听到了大长公主对她的关切,那个大长公主,怎么会如此热情地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是我的母亲。”陈娇定定的看着郭嗣之说道。 “什么?”即使一直十分镇定的郭嗣之也为这个答案感到惊愕。馆陶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便是金屋藏娇之娇,这一点天下皆知,大长公主是陈娇的母亲,也就是说,陈娇就是当今皇上刘彻的废后。 “元光五年,今上降旨,皇后陈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郭嗣之跟着自己的师傅,对天下大事也有几分了解,不觉如此说到。 “居长门宫!”陈娇接口道。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接到的第一份圣旨,可以说,印象深刻。 “为什么?” “谁说他要我待在长门宫,我就必须乖乖在那里受死的?”陈娇对着郭嗣之挑了挑眉毛,说道,“我离开了长门宫,创建了彭城煤行,也许你也知道,我还去过辽东,迁到茂陵则是因为主父偃所献的迁徙令。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全部人生。我并不打算回宫,去长门宫当那个废后,我会离开的。我知道,你师傅的死,即使你如今已经不再恨,但是想来也很难和汉武,不,是皇上,相安无事。” 郭嗣之听着陈娇诉说着,没有插嘴。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愿意留下来,服侍你所仇恨的人的前妻,你可以走。” 话音停落,整个室内,默默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郭嗣之才蹦出一句话,说道:“师傅让我来找你。” 陈娇听到这个答案,脸上露出了微笑。虽然说,失去郭嗣之对她来说,会有些麻烦,不过幸好,自己没有看错。侠者,重然诺,轻死生。 “既然如此,你现在替我去做一件事好吗?”陈娇抬头对郭嗣之笑了笑,示意他附耳过来。 纸糊的窗子上映照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司马夫人,这边请。”杨得意恭敬的请卓文君离去。 “有劳了。”卓文君的双手还微微颤抖着,演奏了一整个晚上的《汉宫秋月》,这双手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用了。 “杨得意,”在卓文君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又一个女声喊道。 “杨得意叩见王夫人。”杨得意一看到那个被宫女搀扶着的女子,立刻叩拜道。卓文君自然立刻随着他一起跪拜。 “听说皇上昨晚,一直在宣室殿,没有好好休息。现在怎么样了。”那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刘彻新近宠爱的王夫人王灵,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一个比卫子夫年轻,比卫子夫更千娇百媚的女人。她淡淡的扫了跪在地上的卓文君一眼,向杨得意问道。 “回夫人,陛下在殿内呢。小的这就去禀报。”杨得意忙说道,然后向一旁的一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那小宦官立刻机灵的上前,领着卓文君离开。 “刚才那女子,是谁啊?”王灵问道。 “回夫人,是司马相如大人的妻室。” “哦。” 两人还没说完话,就看到刘彻从殿中走出来,刘彻显然也很惊讶会在此处看到王灵。他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臣妾听说你昨晚一直没休息,来看看你。”王灵立刻上前说道,同时让宫女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补身浓汤。 “朕不想喝。”刘彻推开那盅汤,皱眉道,“你回宫去吧,朕要出去了。” “是,皇上。”王灵立刻垂下脸,恭敬的说道。 “杨得意,走吧。”刘彻没有给她更多的注意,转头对杨得意说道。 待得刘彻走远,王灵身边的宫女轻声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啊?” “再过一段时间,等确定了再说。”王夫人对那个宫女笑了笑,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说道,“我一定要万无一失,一定要生下皇子。” 此时的刘彻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他策马狂奔,前往自己的姐姐,阳信长公主府。 汉武帝刘彻的母亲,王皇太后王娡一共为汉景帝生了四个孩子,分别是阳信公主、南宫公主、林虑公主以及汉武帝刘彻。其中阳信公主嫁给了汉初丞相曹参的曾孙,平阳侯曹寿,因而世称坪阳公主。刘彻和这个姐姐的感情最佳,并且卫子夫和卫青原本都是这位公主的家奴,两人也都是因为平阳公主的引荐才会进入刘彻的视线中。 “开门!开门!”刘彻身旁的侍卫早他一些到达平阳侯府,指使着侯府的仆人们赶紧开门。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刘彻跃马而入。 “吁~~~”刘彻狠狠地一拉缰绳,顺势止住马的脚步,利落的翻身下马。 “公主呢?”刘彻看了眼恭候在一旁的侯府管家,问道。 “回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到厅里稍等会儿。”管家跟在刘彻身边,亦步亦趋。 没有让刘彻等太久,平阳公主刘婧很快出现在他面前。此时的刘婧已经年近四十,近来又因为丈夫的病情反复,人显得有些憔悴。 “皇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婧看着弟弟笑道,打从窦太皇太后死去,刘彻正式掌握政权,这个弟弟已经很少再来她这儿混日子了。 “皇姐,”刘彻看着笑吟吟坐在自己面前的姐姐,脸上的冰雪立刻消融,语中略带懊恼的喊了声。 “最近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刘婧亲自给刘彻倒了杯茶,问道。 “皇姐,”刘彻拿起茶杯,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吗?”刘婧奇怪的看着一贯果决的弟弟竟然在犹豫。难道他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对她倾诉,人就跑来了? “能让你这样分寸大乱啊?很难得啊。”刘婧边给自己倒茶,边想了想近来似乎没有什么烦人的军国大事,那么刘彻所烦恼的应该是其他的事情,不由得对他烦恼的理由十分好奇。 “皇姐,阿娇回来了。”刘彻终于说道。 “呀!”正给自己倒茶的刘婧一听到这句话,手脚一乱,竟然将茶水溅到了手上,不由得一阵惊呼。 “皇姐。”刘彻忙伸手接过茶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拿药来。” 手忙脚乱的处理好烫伤,待得奴婢们全部退下,刘婧才从刘彻带来的这个震撼中清醒过来。 “她,回来了?”刘婧略带怀疑的问道。 阿娇和刘婧是表姐妹的关系,年少时她们的感情一度非常的好。刘婧从小就在母亲的示意下刻意讨好这个表妹,没什么心机的阿娇自然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后来因为刘婧介绍卫子夫给刘彻,阿娇和她是闹过一阵别扭,但是因为刘彻带回了卫子夫后,立刻听话的把人打入了冷宫,阿娇的脾气并没有闹多久。到了刘彻亲政之后,卫子夫日渐受宠,她和陈娇之间的关系也在那几年里完全恶化了,在阿娇被废之前,可以说是完全决裂了。阿娇离宫之事,她自然知道,本以为这个娇纵的表妹会从此消失,现在居然回来了? “她,现在在哪里?”刘婧皱眉问道。阿娇的归来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刘婧和自己的弟弟一样,从来不愿意逃避事实。 “在茂陵邑。”刘彻回答道,脑中回想起自己和她的那次见面,以及她眼中的陌生。 “茂陵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边刘彻的话,刘婧寻思了一番,终于开口问道,“难道这两年多来,她一直在那里吗?” “不,她应该是初春时,随着迁徙令迁入的。”刘彻摇了摇头。 “初春?那时,应该只有来自各地的豪门富室啊?难道……”刘婧初时还略带疑惑,稍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叫起来。 “是的。她一个人,在宫外,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业,大到让她被列入迁徙的名单上。她现在是彭城煤行的主事人,而且连那个辽东城的创建都少不了她的份。”刘彻几乎是半带着冷笑,如此说道。 “皇上,打算怎么办?”刘婧看着很是镇定的刘彻问道。这个弟弟的想法她一贯都是知道的,阿娇的不合上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脾气,更因为她的身世,所以如今即使她变了,变得能干,变得聪明甚至变得温顺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朕,不打算杀她。”刘彻的回答却出乎刘婧的意料。 “为什么?”无关其他的利害考量,刘婧因为纯粹的惊讶,如此说道。 “皇姐,你可还记得余明?”刘彻淡淡地说道。 “自然记得啊。怎么忽然提起他了。”刘婧显得有些不自然。 余明,他们的母亲王娡唯一真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刘婧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的如今,才明白当初母亲私下默默流的眼泪,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还记得余明说过的话?”刘彻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眼神深沉的说道,“他说母后会成为一国之母,说朕会成为千古一帝,如今都一一验印。” “余明的相人之术,一贯很准的。你不是知道的吗?”刘婧不自在的用左手握紧受伤的右臂。 “是啊。他相人一贯很准,皇姐你从前和他最是亲密,后来给朕推荐的卫家这两姐弟都很有灵气,不知道是不是从他那学到了这相术呢。”刘彻似是无意地说道。 “怎么会呢。余明已经死了,他生前并未收徒,天下不会再有一个余明了。”刘婧试着将话题转开,说道,“我们不是说阿娇吗?怎么说到他这个都已经故去好些年了的人头上来了。” “因为和阿娇有关,朕才说。”刘彻说道,“余明活着的时候,没有收徒。可是,朕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他所知的一切,都是从他的主人那里学来的,而他的主人能力是他的百倍。” “他何时如此说过?”刘婧从来不曾听余明讲过这样的话,顿时一愣。 “何时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口中的那个主人身后,还有继承之人呢?” “这……” “皇姐觉得,辽东城所献的玻璃,像不像从前被朕不小心打破的那个杯子呢?”刘彻问道,随即自己回答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不过姐姐应该比我更有印象一些吧。” “这……”刘婧想了想,说道,“是有些像,不过余明不是说过,那杯子是天山上来的水晶矿所制的吗?” “朕以前一直相信他的解释。看到玻璃的那一刻,朕便知道,他那时,骗了我们。”刘彻说道,“玻璃,是墨门在阿娇的指引下,做出来的。” “朕也招墨门中人来对答过,关于天地,关于风雷雨电,他们给出的答案和余明说的一模一样。”刘彻说道,“但是,朕再深入问,他们便无从回答,只能推说是,先师所传。墨子若曾留下那样的学说,何以举世无闻?” “难道,你的意思是,阿娇她,出宫后另有奇遇,成了余明主人的继承人吗?”刘婧听到此处,已经略略明白了刘彻的意思。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阿娇只有余明十分之一的能耐,朕也不想错失。”刘彻脸色有点阴沉,说道,“所以,皇姐,朕需要你帮忙。” “你说吧。”没有更多考虑,刘婧立刻说道。 厅外,杨得意无聊的守候着,望着万里晴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春天就要过去了。 堂邑侯府大门口 “娇娇,你放心吧,那个别庄,都是我们自家人在守着,绝对不会随意让外人进出。至于那个王贽,娘会替你去和说清楚。”刘嫖温和的对陈娇说道,“怎么说,我都是大长公主,他会乖乖闭嘴的。” “谢谢娘亲,给您添麻烦了。”陈娇仍旧蒙着面,她向馆陶点了点头,便向马车上走去。 看着马车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渐渐远去,刘嫖对着身边的董偃说道,“马车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不过,宫里来报说,皇上今天一早就去了平阳侯府,您此去怕会扑空啊。”董偃恭敬地说道。 “谁说,我是去见皇上?”刘嫖笑了笑,然后说道,“皇太后缠绵病榻多时,我和她交情不薄,自然要去看看她。” “皇太后?”董偃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愕然。 “我说了,姑姑不在。”刘徽臣皱眉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说道。 “她去哪里了?”韩墨不相信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刘徽臣叹了口气,说道,“你在这里再等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徽臣,下人们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宁释之从门外探过头来,说道。 “好,马上就来。”刘徽臣应了一声,对韩墨说道,“姑姑说了,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是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没用的。” “那你们,去哪里?”韩墨皱眉问道。 “春去夏将来,我们不过是最后一次踏春,欣赏残春景色罢了。”刘徽臣回道,飞快的跑出门。 “等等,你们哪来的文书?奉令迁来的人,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韩墨追在后面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凡人何必多扰!”刘徽臣登上马车,回头说道,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离开。 “等一下。”韩墨的声音自然没有留住刘徽臣离去的脚步,最后空留下他一人,傻傻的站在陈府门前,仿佛被天地所遗弃。 “小姐,到了。”马车夫的声音提醒着陈娇,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陈娇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看了看东南面,耸立着的山和高高立起的石碑,微微有些惊叹,对身边的婢女说道:“那就是盛德园吗?” “是的,小姐。”那婢女是刘嫖送给她的,说是陈家收养的死忠奴婢,名唤飘儿,才17岁,却十分伶俐聪明。 盛德园,汉文帝灞陵的陵园。西汉的帝王陵墓中,目前为止唯一一座坐落在长安城东南的陵墓。因为古代的昭穆制度[注],既不能归入穆位亦不能归入昭位的灞陵只得另辟陵区。其东北是窦太后的陵寝。因为馆陶公主早已决定要陪葬灞陵,因而在灞陵附近盖有别庄。 当陈娇步入这座她母亲精心修筑的别庄,才真正感受到古人对死后生活的重视,为了便于监管陪陵的修建,这座别庄的规模相当之大,并不是陈娇想象中的那种苏州园林式的小庄园。 “小姐,这是你的房间。”别庄的管家早已收到了馆陶公主的指示,恭恭敬敬的将陈娇领到了她的房间里。 “你们退下吧。”陈娇看了看四周,对飘儿和管家点了点头。待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她推开窗子看着外面,心道,徽臣,你现在到哪里了呢? “徽臣,我们就这样走了,没关系吗?”宁释之问道。 “你不是一贯讨厌我姑姑吗?”刘徽臣看着宁释之担忧的神色,取笑道,“怎么现在也会担心她了?” “谁说我担心她?我是担心我师兄。”宁释之一听到这句立马翻脸。 “放心,对姑姑来说,我们走的远远的,比较好。”刘徽臣说道,脑中想起父亲的话。 “你们要好好记住,皇上,你们的皇叔,他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千万不是试图去挑战他的权威。” 姑姑,你现在做的这一切,皇叔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注]:所谓昭穆制度,即“父为昭,子为穆,孙复为昭”,在宗庙中的牌位以及墓冢的辈次排列中,以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的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咸阳原上,汉高祖刘邦居长陵,安帝惠陵居长陵西,下边若安帝的儿子为皇帝,居长陵东,正符合昭东穆西的礼制。但文帝是刘邦和薄姬的儿子,与惠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同属穆位。在陵区内的位置便不好安排,文帝只得另辟陵区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汉苑风烟吹客梦(二) “陛下,”当刘彻踏入未央宫,已在门外久候多时的余信立刻上前恭敬的喊道。 “信卿怎在此?”刘彻看到时刻守候在母亲身边的余信出现在此处,感到十分惊讶。余信服侍他母亲已逾40年,刘彻掌权后,便封了他为中常侍,秩比两千石,只是余信一贯都只跟在王太后身边,而近来王太后缠绵病榻,更是一刻也离不开他。 “回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一回宫就去见她。”余信恭敬的回道。 “母后?”刘彻略略有些惊讶,王太后虽为太后之尊,但是却很少如她的婆婆窦太后那样干预朝政,相反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长乐宫中,悄然无息的。这种安静很好地维护了她和自己的强势儿子之间的关系。 刘彻收回自己的惊愕,点了点头,道:“信卿,朕这就随你走。” 金屋藏娇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0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0部分阅读 路上,刘彻和余信聊了聊母亲的身体近况,却发现余信双眉紧皱,看来情况不妙的样子。 “是吗?母后的身子已经差成这样了?”刘彻微微叹道,“那她应该好好静养。今日,召朕是要干吗?” “可能,”余信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和馆陶大长公主有关。” “姑姑?”刘彻听到这句话,脸上原本的轻松立刻消失不见。 但是余信却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公主离去之后,娘娘就一定要让臣来找您。” “姑姑和母后谈了什么?你知道吗?”刘彻问道。 “臣不知。”余信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娘娘把所有人的都赶到殿外,只有她们二人密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长乐宫。长乐宫,一座“土被朱紫”的宏伟宫殿,在尚玄的汉代,红色被视为至高无上,长乐宫的地面墙壁全部涂朱,那红色昭示着居住者在整个汉帝国拥有怎样的至高地位。 “儿臣叩见母后。”刘彻向躺在病榻上的瘦弱女子郑重行礼。 “起来吧。”王娡的脸上血色全无,这个也曾经艳冠群芳的女子,此刻剩下的只有憔悴。她勉强撑起身,一边的宫女立刻机灵的送上玉几让她依靠。王娡侧身靠在几上,仿佛是终于舒服了些,她向刘彻招了招手,说道:“彘儿,你过来。” “母后。”刘彻走到王娡身边。 王娡用自己枯槁的手抚着儿子的脸,感叹地说道:“彘儿,你长大了。母后,老了。” “母后,你说什么呢。朕现在是皇上,一定能治好你的。朕可以广发告示,召天下名医齐集长安,为你治病的。”刘彻抓住母亲的手说道,“你一定是在房里呆太久了,春天了,朕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气,马上就会好的。” 王娡苍白着脸,看刘彻在她面前指挥着宫人们准备銮舆出行。 虽然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有花匠精心保护的很多花仍然盛开着,争奇斗艳。王娡被抱到那繁花似锦的花丛中,身体显得更加的单薄。 “母后,晒晒太阳,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呢?”刘彻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服侍着。 “彘儿,还记得你和阿娇的婚事吗?”王娡忽然说道,“当初,也是在这样的春日里,母后教你说‘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当时你还笨笨的记不住,母后当时不知道有多着急。” “母后,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对刘彻来说,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时候,为了记那句话,他私下不知道挨了母亲多少打。 “今日,你姑姑来找我。不知不觉,我和她也生分了。”王娡说道,“当初,可不是这样的。” “母后,如今你已经是皇太后了。现在轮到她来求你了。”刘彻皱眉说道,边从杨得意手中拿过一件披风,披在王娡身上。 “求?”王娡摇了摇头,说道,“彘儿,你和阿娇的事,母后也不想说你什么。只是有时候,不要总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偶尔回头看看吧。” “……” “母后,也是这几年才渐渐领悟的。”王娡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她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在阳光下仿佛要就此消逝般,“独自坐在天下间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是多么的冰冷。” “阿娇,其实很可怜。母后羡慕她还有争取的勇气,可是更怜惜她,因为她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人,不可能争得过命的。”王娡继续说道,“如今,她既然失忆了,彘儿,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 母子二人,沉默的看着那开得娇艳欲滴,仿佛要用最后一抹春色燃烧天地的百花园,都不作声。 “你回去吧。”王娡开口道,“让余信陪哀家就可以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飘儿指挥人端着膳食走进房间,不意外的看到陈娇正失神的遥望着窗外。 “放下吧。”陈娇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 “小姐,下午去南陵吗?”飘儿陪着陈娇在别庄呆了半个月,对她的作息已经十分清楚。 “嗯。”陈娇点了点头,眼神仍然遥望着窗外。 南陵,汉文帝之母薄太后的陵寝,坐落于灞陵的南方,西隔渭水和刘邦的长陵相对,一座被称为“东望吾子,西望吾夫”的陵墓。陈娇在飘儿的搀扶下,步步走向南陵,望着那将在后来毁于战火成为废墟而今却仍然金碧辉煌的陵寝,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古人的“事死如生”。 南陵作为皇家陵寝,外围自然有人驻守,但是凭着馆陶公主的手书,她们一行人再次顺利地得到守陵官的通过允许。飘儿在和守陵官说完话后,转身看到正用好奇的眼神不停打量着四周的陈娇,心中暗暗思索,这位小姐到别庄的这些日子,没有一日是乖乖待在房里的,灞陵附近的很多地方都被她逛了个遍。 “飘儿,好了吗?”陈娇意识到飘儿的眼光,转头对她一笑,虽然照例蒙着面纱,不过飘儿倒是毫无障碍的收到了她的善意。 “小姐,请。”飘儿忙低头道。 就在陈娇他们一行人即将踏入南陵的时刻,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一阵哀吼,陈娇一惊,忙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奴婢也不知道。”飘儿愣愣的要了摇头,一脸茫然。 倒是一旁的侍卫首先反应了过来,轻声说道,“小姐,可能是盗墓贼。” “盗墓贼?”陈娇听到这答案,也是一愣,没想到在这太平之世,居然有人敢来偷盗当今皇帝的曾祖母的坟墓。 “几个小蟊贼,很快就会好的。小姐,我们进入吧。”飘儿说道。 可惜,事情并不像飘儿想得那么简单。因为那个守陵官的要求,她们只能带少数几个侍卫进入南陵。期间,陈娇一直有听到从不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声和哀叫声。就在这时候,大变突起,陈娇只觉得眼前影子一晃,就看到一个穿着褐色衣裳蒙面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低声说道:“姑娘,请随在下一行。” 陈娇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人,却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可以辨认出来人,而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身边的侍卫已经一个个倒下。待得陈娇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身边除了飘儿以外,还站着的,只有那蒙面人带来的手下。然后是一点迷香,陈娇顺理成章的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陈娇脑中浮现一句诗:为他人做嫁衣裳。 **************** “人已经捉到了吗?”刘婧对着自己的手下问道。 “是的,当时正好有几个蟊贼,冒犯南陵,所以外围的守卫比较松懈些,属下幸不辱命。” “什么?那些蟊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犯太后陵!” “公主放心,守陵官已经把他们全部擒获。”蒙面人说道,心中却想,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我们才能有机会,不然以大长公主别庄的守卫森严,一定没机会这么简单把人抓走。 刘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就好。你们先把她送往槐里的余氏故居,本宫很快过去。” “是!” 待得手下人退去,刘婧望了望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丝,心中想道:阿娇,终于捉到你了。这一次,如果你想得回原来的荣华富贵,如果你不想再度成为一只被禁锢在长门宫的鸟儿,那么,你就好好证明,证明你自己的确是一个对我大汉朝有益的人。 **************** 再度醒来,陈娇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装饰得十分古朴的房间里,一旁是一脸紧张的飘儿。她慢慢起身,轻扶自己有些晕眩的脑袋,同时发现自己的面纱已经被人摘去,说道:“飘儿,这是哪里?” “奴婢醒来,就在这里了。”飘儿摇了摇头,答道。 “是吗?”陈娇说道:“那我们再等等吧,很快就会有人来了。”陈娇知道,那些人既然没有当场格杀她,那么现在应该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只是可惜了,自己之前的逃往计划,因为这群人的介入,怕是很难实行了。只是不知道,郭嗣之是否发现了自己被这伙人掳走一事。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陈娇就听到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很快的门就被推开了,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蒙面女子,她身后应该就是之前将她们掳来的那个蒙面人。 “你,醒了?”刘婧是几年来第一次见到陈娇,正视着陈娇那与从前相比毫无二致的脸孔以及那清澄的双眼,微微有些迟疑,若不是她知道自己的姑姑绝对不会错认女儿,那么,她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人,只是一个和阿娇有着相同长相的别人罢了。 “这位夫人,不知道你掳我来,做什么?”陈娇很是直接的问道。 刘婧对于陈娇如此冷静倒有些惊讶,她印象中的陈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说,所谓的失忆,是真的?她脑中忽然闪出这样的念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失忆有可能,但是,人的性格有可能改变吗? “找陈姑娘来,不为别的。”刘婧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说道,“只是想向姑娘证实一件事情。” “……”陈娇沉默的望着刘婧,不发一言。 “陈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余明的人?”刘婧缓缓走近她的身边,如此说道。 “不认识。”陈娇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那么,余磊呢?”刘婧忽然将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让陈娇有些措手不及的人名。 虽然,只是一瞬间,不过陈娇的表情变化还是落在了久谙人事的刘婧眼中。她嘴角微微一翘,知道自己猜对了。 “据我所知,余磊此人应该在近六十年前就已经亡故了。姑娘,是否接触过他的后人?”刘婧轻声问道。 “余明,是什么人?”陈娇沙哑着嗓子问道,一句余磊已经完全挑起了她的兴趣。 “他,是这里的主人。”刘婧指了指地面,她忽然显得有些悲伤,转过头,对着陈娇说道:“有兴趣,去看看他的吗?” 对着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陈娇不觉点了点头。踏出房门之后,随着刘婧等人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走着,陈娇发现自己的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装饰得非常雅致的小居。只是,从透过围墙往外看到的茂密绿色,似乎在透露着一个讯息,这里…… “这里是山里,所以,你不必再看了。”刘婧早早发现了她的东张西望,开口说道。 “果然是,深山多隐士呢。”陈娇被看破了心事,心中虽然一惊,但是表面上却仍然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娇是这样的吗?。刘婧努力让自己专注于脚步的移动,但是脑中却不断出现从前的那个阿娇。生气的时候,高兴的时候,还有,悲伤的时候,那是永远都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一个人。 “到了。”刘婧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了看陈娇,说道。 陈娇先是望见了一棵参天大树以及那繁茂的绿色枝叶,当刘婧侧开身后,才发现,在树的下面,端端正正立着的墓碑。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堆前立着的一个简单墓碑,上书“余明”二字,连立碑人的名字都没有。不过,那两个字,却是端端正正的楷体字。 “墓碑,是他自己写的吗?”陈娇走上前,触摸着上面的碑文,问道。 刘婧并没有回答她,但是心中已经肯定了自己弟弟的猜测,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余明的同类人,才会知道那个文字。 “这位夫人,你把我抓来,”陈娇慢慢站起身,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和余明一样,神通广大。”刘婧说道。 “神通广大?”陈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这个词形容,顿时有些失神,她无意识的重复了这个词。 “是神通广大。我只想知道姑娘是否和余明同出一脉。只要姑娘说出余氏的师承来历,我保姑娘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此处。” “夫人是凭什么认定小女子会和你口中的这位奇人,有瓜葛呢?”陈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刘婧倒是很干脆利落,她说道,“因为玻璃。” “玻璃?那可是天下至宝。不过那是墨门的功劳,和小女子……”陈娇仍然想装傻。 “阿娇,何必否认?玻璃是你做出来的。”刘婧打断她的话,并且直呼其名。 刘婧对她的称呼让陈娇愣了一愣,她心中有些忐忑,忽然想知道眼前人对自己到底了解有多少。她硬着头皮问道:“夫人似乎无所不知啊?” “身为废后,却逃逸出宫,并且在辽东城收留难民招揽墨门。将来史书之上,你一定能重重的记上一笔。”刘婧说道。 陈娇听完这句话,心中反倒莫名的踏实了,她心中嘲笑自己这种像输光一切的赌徒般的轻松。这种自嘲的情绪不觉表现在了脸上,倒让她面前的刘婧看不懂了。 刘婧轻咳了一声道:“阿娇,你可以慢慢想想。希望几天以后,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说完,便让人带着陈娇和飘儿回到了原先软禁他们的房间,临走前还留言吩咐道:“只要不离开这个院子,你们的行动就不会受到限制。” 无视于身旁的飘儿的无措,陈娇陷入了深思,余明余磊这个相似的名字自然很快让她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个余明大概又是那位误穿到朝鲜的同胞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后遗症,如果要真正考证出他的身份,等她完全安全之后,寄封信给身在朝鲜正缠绵病榻的诸行老先生也许就可以解开一切的谜底。只是,眼前这种情况,她自然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出朝鲜这个目标。还有就是,抓她来的这个女人,是谁?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在辽东城的所作所为却能够仍然把她抓来软禁的人,这天下怕是不多了。 “十个里大概有八个应该会把我交给皇帝。剩下两个,一个是皇帝自己,一个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陈娇伸出十个手指数道,说完最后一句就把下面的话咽下了。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估计将来打算造反。这一句她可不敢在飘儿面前说,更别说这里可能隔墙有耳。 那个夫人看来是个主事的家伙,不过没听说汉武帝任用女人做过什么事情。刘彻这厮这辈子防得最多的大概就是女人。所以,第一个把皇帝本人剔除。那么,不是皇帝的人,到底抓她来干嘛呢?一个废后,身份敏感啊。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汉苑风烟吹客梦(三) 等一下。埋头苦思的陈娇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立刻坐起身来。想到刚才那个女子,直呼了她的名字,就算她这个皇后已经被废,能这么轻松的直呼她名字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如果说,把嫌疑犯的范围缩小到原来那个阿娇所熟悉的人中的话…… “飘儿,我们出去走走。”陈娇听到自己这么说。因为刘婧离去前留下的话,所以陈娇和飘儿还是可以自由的在这个院子里出入。陈娇迈入看来封存已久的书房,轻轻擦去几案上的灰尘,四处望了望,发现房间里的竹简堆叠得满满的。 “飘儿,你去那边那几卷来。”陈娇自己向左边走去,指着右边说道。 “是。” 书房中的书简很多很杂,有余明多年来搜集的书籍,也有他和他人的来信,已经一些商业契约什么的。陈娇一页一页的翻阅,希望能够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飘儿,把刚才那份书简再拿来。”陈娇从刚才看完一份书简开始就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但是又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方,手边的这份书简也一直没有看进脑中。 飘儿到右边的书堆中翻出刚才放回去的那份竹简,放到陈娇的面前。陈娇再度展开书简看了一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面者尝上阖夸 先生大才家父 王所胆疏皆追 仰慕已久明日 日并知而忠不 月吞罪未义得 初八望能相见 光荒赦嗣主然 淮南王翁主陵 根据从上而下,从右至左的阅读规则来看,这是一个叫淮的人写的书信,但是行文却让陈娇感觉十分别扭,简直像硬生生凑上去的。陈娇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猛然发现,如果把第二行,第四行,第七行,第九行单独抽出,就组成了“先生大才家父仰慕已久明日初八望能相见淮南王翁主陵” 淮南王翁主陵!陈娇看到这个名字一愣,感谢青春偶像古装剧《大汉天子》的普及教育,淮南王的女儿刘陵这个人物算是广为人知了。陈娇记得自己当时还特地去翻了史记,记得书里好像是这么说的“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辩。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约结上左右”,简单来说是个受父亲宠爱而有才华的女子,擅长为父亲搞外交。 晕死,这个余明怎么会和淮南王有纠缠啊。那一家子可是要谋反的。陈娇放下竹简,不雅的立起膝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小腿和膝盖,即使已经过了两年,她还是不能习惯这种跪坐。 “小姐,让奴婢来吧。”飘儿及时的接过手,一双灵巧的小手在陈娇的腿上上下翻飞,按摩的技术显然很高明。 “飘儿,你有什么办法和外面联系吗?”陈娇看着飘儿忽然想到,也许她这种养在堂邑侯府的家养奴婢也许会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联系方法。 “奴婢,不知道。”飘儿垂着头,低声说道。 陈娇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听到这个答案也就算了,心中只在盘算着,郭嗣之要多久才会摸到这里。 陈娇心心念念的郭嗣之此刻,正在南陵附近的一个小镇上,谨慎的观察着自己眼前的白衣之人,他正是李希。刚才自己听从陈娇的命令用假的盗墓贼引开守陵官后,却没有在原来的约定地点看到陈娇,只看到几个堂邑侯府的侍卫被打倒在地。那一瞬间,他便知道他们的计划失控了,陈娇已经被别人掳走而自己迟来一步。正在他打算反身去追的时候,却被眼前人给拦住了。 郭嗣之对李希自然有印象,同为习武之人,他可以感觉到李希的身手不在他之下。在他印象中,陈娇和李希的关系应该非同寻常,但是他却拦下了自己,不让自己去追寻。 “李公子,在下先走了。小姐此刻不知身在何方,在下必须去寻她。”郭嗣之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慢悠悠的饮茶的男子,说道。 “等一下,郭大侠。”李希出声说道。 郭嗣之止住脚步,回头望了望,看到李希起身走到自己身边。 “想必你已经知道,娇娇的身份了吧?”李希开口道。 “不错。” “郭大侠认为,你还能凭一己之力来保护她吗?在你所面对的敌人是天下之主的时候。”看着沉默不语的郭嗣之,李希继续说道,“娇娇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平凡,而今既然已经让皇上和大长公主发现了她的存在,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我早已经派人跟住她了,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不过,我想告诉你,随着她越发深入到皇室内部,单靠你是不能好好保护她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排斥我所派出的暗卫,关键时刻,他们能帮你大忙。” “受教了。”郭嗣之硬邦邦的回道,“请李公子将小姐的所在之处相告。”事实上,他对于李希所派出的暗卫并非没有感觉,只是想不通那次李希明明摆出一副和陈娇恩断义绝的样子,可背地里却还要派人保护她。想不通这一点的他并没有再向陈娇回报暗卫的事情,只是经常耍些小手段,甩掉那些人罢了。 “在下对娇娇的关心始终如一,只是天下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为免她将来伤心,郭大侠可以不必对娇娇提起我们今日相见一事。”李希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左手边的一个暗卫带郭嗣之离去。 郭嗣之神色复杂的望了李希一眼,方转身离去。 “少爷,小姐被平阳公主这样抓去,没事情吗?”庄昕看着郭嗣之远去,担忧地问道。 “放心好了,如果真要伤害她,就不会抓她了。”李希很是自信的说道。“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既然在未央宫听了一夜的《汉宫秋月》,相信对娇娇绝非无情,只要他不马上杀死娇娇。我相信,娇娇一定能够让他刮目相看。” “对了,宫里有没有什么消息回报啊?”李希又道。 “宫里……王夫人似乎,有孕了。”庄昕低头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王灵?”李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少爷,我们时不时要做点什么?” “不,不用。该做点什么,不是我们。”李希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东北方,说道,“而是那里面的人。” “皇上,平阳公主求见。”杨得意的声音打断了椒房殿中和乐的用膳气氛。卫子夫微微有些惊讶,自从平阳侯曹寿患病以来,刘婧已经许久不再出入宫廷了。她又望了望神色如常的刘彻,选择了沉默不语。 “平阳叩见皇上。”刘婧走入殿内,不意外的看到卫子夫抱着小皇子同在殿中。 “皇姐起来吧。”刘彻放下手中的碗筷,示意一边的小宦官将玉案拿下去。 “子夫,据儿还好吗?”刘婧起身后,走到卫子夫身边,逗了逗刚吃饱的刘据,他正滴溜溜的转着那双黑色的大眼珠子。 “多谢公主关心。据儿一切都好。”卫子夫听到询问,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那就好。本宫现在可就这么一个亲侄儿啊。”刘婧笑道。 “子夫,你先退下吧。”刘彻打断她们二人的谈话,很是直接的说道。 “是!”卫子夫温顺的点头退下,微微下垂的发丝遮去了她有些心神不定的双眸。 刘婧看着卫子夫从抱着孩子走入内室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去看向自己的弟弟,果然只看到一张冷峻已久的容颜。 “皇姐,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刘彻说道。 中庭的花草依旧生机勃勃,西边的太阳已经有了一些夏天的味道,纵使在傍晚时分热度依旧。 “我刚去看过母后了。”刘婧跟在刘彻的身后缓缓的走着。 “是吗?!” “母后的病,似乎很严重。”刘婧语气中有着无尽的担忧。 “朕已经派人去寻缇萦夫人了。请她到宫里给母后好好调养调养,应当会没事的。”刘彻说到此处不禁眉头一皱,其实他心中对王太后的病也已经心中有数,心病,纵是当世神医也只能尽力而为吧。 “但愿如此。”刘婧叹了口气,说道,“方才我在母后那边还遇到了修成君,皇上一会儿也去一见吧。” “嗯。” “皇上,阿娇已经在余庄了。”刘婧终于将话题引到了重点上,她不意外的观察到刘彻的脚步微微有些迟滞。她继续说道,“我现在让她一个人在里面待着,我想,皇上的猜测并没有错。” 刘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她承认了认识余明的主人?” “不,并没有。我只是说我的观察。”刘婧仰头回答道,“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只不过……”刘婧话锋一转,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 “皇姐有什么话就说吧。” “皇上,宫中已有皇子和子夫了。”刘婧说道,“如果阿娇真的必不可少,皇上又要置卫家于何地?又打算如何处置陈家呢?” “……” “我相信皇上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皇上,如果现在把阿娇接回宫,当初废她,岂不全没有意义了?”刘婧说道。 “皇姐,我们只是要找出一个像余明那样的人,那个人不一定会是阿娇。” “是吗?我倒觉得,阿娇成为那个人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 “那么如果给你选择呢?一个才华出众的皇后和一群尾大不掉的外戚,到底孰轻孰重?”刘彻沉声道。 “这……” “朕明日,亲自去见一见阿娇吧。”刘彻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刘婧,嘴角微微一翘,说道。 当刘彻以王贽的身份再度出现在陈娇面前的时候,陈娇虽然有些错愕,但是却也算是有点心理准备了。毕竟和那位神秘的女人一样知道她在辽东城的所作所为的人,在这京城中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王贽,所以,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倒也算不得是一件太令人震惊的事情。 “王公子。”陈娇看着刘彻忽然笑了,笑得很是云淡风轻,然后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阅读余明留下的文书。 “姑娘看来镇定得很啊?”陈娇的安之若素引起了刘彻的兴趣,他绕到她的身边,按住她翻书简的手。 “既然不能反抗,我只好享受它了。”陈娇无奈的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刘彻说道,“公子到底抓我来做什么?”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余明的师承。”刘彻定定的望着陈娇,仔细察看着她的脸色变化。 “有句话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娇说道。昨夜,她想得很清楚,如果自己一味否认,让这些人认为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她们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还不如,让自己成为他们要寻找的目标,那样至少可以知道这帮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说,你就是?”刘彻望着陈娇的双眼,那双清澄如水的眸子没有一点退却之意。 “不错。”陈娇深吸一口气,说道,“公子不信吗?还是,需要我做点什么来证明?”陈娇想过,余明就算再聪明,凭他在余磊身边的那几年时间也不会学得比她这个在现代社会中混了二十年的人更多吧。 “是吗?那你能不能测一测,我大汉和匈奴的这场战争,孰胜孰负?”刘彻低头问道。 “测?”陈娇有些诧异的重复着这个词。 “不错。余明一生,最让人佩服的就是他的相术天下无双,很多人的命运都在他口中化为现实。这也是我们一定要抓到你的原因。” “相人之术啊!”陈娇听到这个答案,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王公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绑架她了。古人所最崇敬的恐怕就是这鬼神之术了,只是她这个连自己的命运也把握不住的人,居然要靠卜算别人的命运来解困。真是讽刺! “公子觉得,当今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陈娇抽回自己被刘彻握住的手,看着王贽说道。 “你是他的皇后,我想,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吧。”王贽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他的表情一变,不复刚才的冷峻。 “是废后。”陈娇朗声纠正道,接着不顾王贽的神色巨变继续说道,“我想,作为他表兄弟的你应该也很了解他。他不是个会做没有把握事情的人。所以这个问题,我想我是不需要回答的。” “姑娘,看来对自己的夫君很是有信心啊。”听到后面半段话,刘彻难堪的脸色又缓了回去。 “信心?”陈娇的声音不觉上扬,带着些许讽刺的味道。她站起身,将身子微微挪开,和这个王贽保持距离,说道:“王公子为了抓我调查的那么清楚,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失忆了吗?” “我原来是不信的。现在,倒有点信了。”刘彻随即也起身,平视着陈娇。 “既然如此,那么你该知道,对我来说,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对我来说,姓刘名彻的那个人,只是一个符号,即使他今天站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个陌路人。”陈娇说道。 “古来废后,恐怕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姑娘的豁达啊。”刘彻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袖子遮掩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陈娇,希望能够从那已经毫无遮拦的脸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更加顾盼神飞的双眼,更加丰润的双颊,甚至看来更加年轻的容貌。刘彻不禁有些糊涂了,原来的阿娇是这样的吗?是她变了,还是他太久没有注意过这个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女子了。 “他能转瞬间把金屋改成长门宫,陈阿娇若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那才是可笑复可悲。”陈娇将发丝拢了拢,拨了一些肩后,说道,“上天让陈阿娇忘记,这是神的恩赐。至少现在的我,不会因为良人负心而有任何伤心。” 陈娇不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是的,在她看来被她取代的陈阿娇是幸运的,她不用面对爱人的背信弃义,连那份废后诏书都是别人替接的。至少在陈阿娇的人生里,她始终都是他的皇后,是他金屋里的那个娇。 刘彻静默着看了陈娇好一会儿,直到陈娇心里都有些发毛,想随便说点什么退出去的时候,他忽然靠近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半带着怀念说了声:“阿娇……”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许多陈娇没能看明白的情绪。 陈娇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微小的动作打破了一切的迷瘴,那双黝黑的眸子很快便归于平静,不合时宜的手也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 “姑娘能够看得这么开,的确是姑娘之福。”刘彻转过身,背对着陈娇说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也许正是因为失去前尘往事的纠缠,才能有现在的我。王公子,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和余明一样,那就换个考题吧。”陈娇发现和这个家伙谈已经不知道跑路到哪个地方投胎的前阿娇似乎是个危险话题,只好硬着头皮将话题转回她自己也不大想面对的正题上。 “那,我就换个容易知道的吧。我想知道,平阳侯曹寿,还能活多久?”刘彻的声音虽然如常,但是背对着陈娇的双眼却已经冷到不能再冷。 平阳侯曹寿!?陈娇的脑子开始急速运转。平阳侯曹寿就是凭阳公主的第一任夫婿。平阳公主似乎是40岁守的寡,据她所知,当今皇帝刘彻今年已经30岁了,他的大姐坪阳公主的年龄约在39岁左右。 “他活不过一年。”陈娇听到自己斩钉截铁的说。 “是吗!那么,我们就看看你的预言到底准不准确吧。”刘彻头也没回,推门而去。 他离去后,整个室内那种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陈娇顿时瘫软了下来,心中一阵害怕。从余磊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已经在改变。而她的到来一定加剧了那种变化,也许平阳侯曹寿会在蝴蝶效应的影响下福寿绵长也说不定。所以,今天对那个王贽所说的预言,对她生命安全的绝对保障,只到曹寿死讯来临的那一刻,而这个安全期最长不会超过一年。如果曹寿在一年内死去,那么对于那个王贽来说,她这个能够预知未来的人就是个宝,只是随着她一次次的预言,总有一天她会“失去”这种能力,到时候,生命安全可就得不到保障了。如果曹寿身体安康的活过了这一年,那么她绝对会被当成冒牌,送上绞刑架。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一) 未央宫宣室 已到了午膳时分,刘彻还没有出现,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叫人送来,卫子夫有些担忧的到宣室殿看了看,发现刘彻并没有在接见朝臣。她便让人拦住一个小宦官问道:“皇上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现在在中庭。”小宦官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中庭?”卫子夫看着看天上有些热辣的太阳,皱了皱眉。 她只好带着宫女绕到中庭,远远的就不断听到飞箭中靶的声音,心道:原来皇上在看侍卫们练箭啊。待得靠近了才发现,在中庭射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彻自己。这倒也不奇怪,刘彻喜好骑马田猎,他的箭术一贯不错,也经常有练习。 “娘娘,皇上在练箭呢。一定不喜欢我们打扰,先回了吧。”宫女依依跟随卫子夫多年,多少也有些了解刘彻的不喜欢后宫众人管他的脾气,忙提醒卫子夫道。 但是,卫子夫终究比较细心些,她发现一旁的杨得意此刻正不断的用右手擦着汗,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眼睛不停的往他手中捧着的箭筒瞟去。于是,她也顾不得刘彻的忌讳,走上前去,看清了那箭筒,她也不住抽了口冷气,箭翎上(那时候似乎没有箭翎,但是用箭尾又好像表意不清,所以就暂且用用先。)竟然沾满了血迹,再一抬眼,刘彻拉弓的手指已然是一片暗红。 “皇上!”卫子夫惊叫道,她难得大胆的打断了刘彻的娱乐活动,拉住他挽弓的右手,说道,“你受伤了,快别射了。”然后,又转头对杨得意吩咐道,“别傻愣着,快去叫太医令。” “子夫!”刘彻被卫子夫这么一碰,仿佛才清醒过来,他看着一脸惊慌的卫子夫,理智立刻回炉,低头望了望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显得有些震惊,有些难以置信。 太医令得到传召,立刻赶进宫,当看到刘彻有些血肉模糊的右手,他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要知道,刘彻自正式执掌朝政以来,已经很少进行田猎,所以受伤的次数寥寥无几。太医令心中暗暗思量道,也没听说皇上去上林苑啊,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他当然没有胆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只是小心翼翼的给刘彻进行包扎。 “皇上。”卫子夫担忧的望着刘彻,从刚才开始,刘彻就一直处于失神状态,让人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 “朕没事。”刘彻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宫去吧。” “可是……”卫子夫还是有些担忧,自她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彻失态到自伤身体。 “回去吧。”刘彻表情未变,语调未变,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反而让卫子夫很是惊心,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但是在这种诡异的时刻,她又没有胆量抗旨留下,只得起身告退。宣室中只留下了心惊胆战的太医令,为刘彻包扎伤口。 处理完伤口,刘彻靠在床上,从枕下摸出那许久未曾看过的珠子,望了许久,口中喃喃念叨着:“舍得,舍得……” 过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向外室走去。一直在外面伺候着的杨得意忙迎上来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去猗兰殿。”刘彻道。一行人遂浩浩荡荡的开往猗兰殿。 未央宫猗兰殿,汉景帝元年的七月七日,刘彻便生于此,他的童年岁月也多在此度过。刘彻将众人都留在殿外,独自在殿内站着,望着周身这些熟悉的景象,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他走到内室,揭开床板,轻触了一下床边的一个雕花纹饰,床底便显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 刘彻信步而入,地道内并不明亮,入口处的蜜炬(蜡烛)被点燃后,便能看清楚内里的情景。刘彻走到左边的墙壁,半蹲着身子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上面的字迹,只是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一边抚摸着那幼稚的笔迹,一边回想着。 景帝前五年,刘彻5岁 “彻儿,彻儿!”刘彻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果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往自己扑来。 “阿娇姐。”刘彻接住扑来的粉红色身影,喃喃地喊道。 “彻儿,你怎么又一个人呆在这里啊。王娘娘在到处找你呢。”阿娇对着刘彻憨憨的笑道,“快跟我上去吧。” “我不上去,我要一个人待着。”刘彻摇了摇头,整个人又缩回墙角。 “为什么呀?”阿娇不明所以的低头问道,然后她好奇的左右望了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她开始用手去折腾刘彻的小脑袋,想让他抬起头来。 “干什么啊。阿娇姐。你走开。”刘彻 金屋藏娇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1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1部分阅读 。”刘彻显然不愿意抬头。两个人很快扭成了一团,到底是阿娇年纪大些,力气也大些,刘彻的脸还是被硬生生拉了起来。 “哈,你哭了。”阿娇看着刘彻满布泪痕的脸,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喊道。 “你走开!”被人看到自己哭,显然让刘彻觉得很没面子,他使劲推开阿娇,对着墙角面壁。 阿娇被推倒在地,马上就生气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刘彻喊道:“好啊,你敢欺负我。我去告诉我娘和王娘娘,还有皇祖母。”说完,开始蹭蹭的外地道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刘彻还蹲在那儿,便又开口道:“喂,我说要去告诉我娘和皇祖母,你听到了没有啊。”还是没反应,她只得又喊,“喂,你听到了没有啊。”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阿娇只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蹲到刘彻身边,小声地说:“彻儿,你怎么了?不要生气嘛,最多我把昨天的那个薄饼还给你。” “你都已经吃掉了。”刘彻闷闷的说。 “我可以马上让我家厨子重新给你做一个。”阿娇说道。 “不要。我觉得那个比较好吃,那个是皇祖母亲手给我的。”刘彻还是垂着脑袋,实行他的无视政策。 “那我马上让皇祖母的厨子再给你做一个。”阿娇小心翼翼的陪着好。 “不要。” “你!”阿娇看自己的讨好没有效果,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怒气立现,一站起身,看着刘彻的小脑袋,只得又蹲下,说道,“那我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吃了,好不好嘛。” 刘彻还是低着脑袋,没吱声。阿娇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这是刘彻熄火的前兆,便高兴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果子,递给刘彻说:“来,这个给你吃。” 刘彻微微抬起脑袋,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我家一个下人的孩子给我的。很好吃哦。”阿娇说道,“我特意给你留的,来,你吃吃。” 刘彻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咬了一口,说道:“好甜啊。” “好吃吧。”阿娇骄傲的说道,“给我的那人说,是从一个匈奴人那里换来的呢。” 听到匈奴人这三个字,刘彻的脸色骤变,他马上把果子扔到地上,还往上面踩了几脚,说道:“谁稀罕匈奴人的东西啊!” “你!”阿娇一看自己忍了好多天都没吃的东西,被人这样子糟蹋,马上就不肯了,她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你欺负人!” 空旷的地道里,不断回响着她稚嫩的哭声。这次轮到刘彻慌了手脚了,他笨拙的拍着阿娇的背,说道:“你不要哭啊。别哭嘛。” “咳咳!”太重的拍背力度让阿娇哭得呛了起来,这下,刘彻连她的背都不敢拍了。只能小声地在一边说道:“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什么叫算你错了。”阿娇也是得理不饶人型的,立马擦干眼泪道,“本来就是你错了。” “好啦。本来就是我错了。”刘彻只能苦着小脸告饶。 地道里又恢复了安静,两个小小的身躯再一次开始他们的面壁时光。 “喂,你刚才是不是又偷偷地从长乐宫的密道跑进来的。” “放心吧。他们抓不到我的。我这么聪明。” “万一让皇祖母知道了,她一定会打死你的。” “你以为我是你啊。皇祖母可疼我了,才舍不得打我呢。” “……” “喂,我刚才在皇祖母那里看到姗姐姐了,她一直在哭呢。” “她就要嫁到匈奴去了。”刘彻的声音闷闷的。 “所以你刚才在哭吗?” “我最讨厌匈奴了。” “你刚才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 “姗姐姐要是去了匈奴,你会不会很伤心啊?” “……” “你要是会很伤心,我去让我娘和皇祖母说啊。皇祖母最喜欢我娘了,一定会答应的。” 刘彻低着头,掰弄着自己的指头不说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娇站起身,弯腰拍了拍刘彻的小脸,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我娘。反正舅舅有那么多公主,没必要非得是你姐姐嘛。” 越说,阿娇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轻轻拎起衣裙,向来时的路跑去。还没跑出一步呢,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拉,回头一看,是刘彻拉住了她的裙摆。 “算了。”刘彻抬头望着自己居高临下的表姐,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红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阿娇不解的蹲下身子,说道:“怎么了?你不想姗姐姐留下来啊?” “算了。”刘彻固执的摇了摇小脑袋。 “是你说算了的啊。以后别说我没帮过你啊。”阿娇从来也看不懂刘彻的心思,看他下定决心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好心好意都抛了个空,不由得噘起嘴说道。 阿娇重新蹲下身子,把头半靠在刘彻胸前,眯着眼睛喊道:“彻儿,我好累哦。”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刘彻此时却在回想刚才在自己母亲寝宫里的那一幕,他的三姐林虑公主刘姗被选为嫁与匈奴和亲的公主,消息传来,刘姗哭哭啼啼不肯领旨,母亲却安之若素的代为接下了。当自己难以面对以泪洗面的三姐,到母亲处为她求情时,母亲正盯着一个锦囊发楞,听完自己的请求后,叹了口气,道:“彻儿,这是你姐姐的命。她生来就是要做那个和亲的公主的。” “怎么会呢。娘你去求求父皇,找个宫女封作公主嫁过去不就可以了?以前不是都这样的吗?”当时刘彻马上说道,虽然只有5岁可是天生的聪明和出身卑微的美人所生庶子这个尴尬地位让他早早的成熟了起来。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王娡摸了摸刘彻的头,说道:“如今匈奴势大,随意册封个宫女或宗室之女送过去是不行的。必须是真正的公主才行。” “那也有别的公主啊!荣哥哥不是太子吗?那让栗夫人的女儿去啊。”刘彻急了。 “彻儿,”王娡喝道,“匈奴势大,要是让栗夫人的女儿当了匈奴人的王后,我们岂不是要更受欺负了。” “娘!”刘彻被王娡一喝,立刻收了声。 “你还小,”王娡显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伸手摸了摸刘彻的脑袋说道,“你只要知道,你姐姐是为了你才去匈奴的。” “为了我……” “刚才你姑姑派人来说,阿娇进宫了。等会儿,你好好陪她玩就是了。我先带你姐姐去长乐宫叩见你皇祖母。”王娡站起身说道,“别让阿娇不开心。” 想到这里,刘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母亲有什么计划,但是想来这次的圣旨母亲是打算接下了。如果自己让阿娇去皇祖母那儿说上一通,反而会坏了母亲的事。 他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睡得很是香甜的阿娇,皱起眉头,拿手指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脸蛋,怪声怪气的学着自己母亲的口吻说道,“别让阿娇不开心。”然后又在阿娇脸上捏了一把,说道,“你什么时候会不开心啊?天天睡,天天睡,你才是小猪呢。以后应该叫你陈彘才对。” 静静的望着烛光下的阿娇的睡脸,刘彻开始觉得她的似乎会发光一般,嘴唇也闪出诱人的红色光泽,那一瞬间,他觉得阿娇好漂亮,漂亮的让他都转不开眼睛了。不知不觉间,他慢慢靠近了阿娇的脸,就在他的唇要触上阿娇脸颊的那一刻,阿娇忽然睁开了眼睛,刘彻的心跳顿时少了一拍,他立刻以光速让自己恢复原状,然后故作无事的说道:“你醒了啊。” 阿娇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往刘彻脸上瞟去,很快察觉到了他脸上不寻常的绯红,问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 “骗人,那你脸是怎么回事?”阿娇又是一个伸手开始将刘彻的脸往自己这边扳。 “哎呀,你快放手,我说了没什么。”刘彻虽然极力反抗,可惜年小力薄又一次屈服在恶势力的压迫下,小脸再度被强行扳到阿娇面前,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相互望着。刘彻立刻“蹭”的一下,从脖子到耳根全红了。 这下可让阿娇看出门道了,她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刚才是不是想偷亲我啊?” “没,没有!你少胡说。”刘彻的脸红得都快地出血来了。 “哼,你这个登徒子。” “我不是登徒子。” “别狡辩了。这可是我才学的。宋玉写的,登徒子好色,你刚才明明是在偷我的色。” “你书没学好。书里宋玉说的那个好他色的登徒子可是个女的。” “那,那又怎么了?” “我是男的嘛,又不是女的,我当然不是登徒子。” “男的就不是登徒子?” “当然。男的才不会好你们女人的色,只有你们女人才会好色。”刘彻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你看我父皇,宫里那么多娘娘哪个不是盼着我父皇垂青的,有哪个是我父皇追着她们的?都是她们好我父王的色。还有堂邑侯,他府里那么多姬妾,他随便点一个,哪个不是乖乖过去的,因为她们都好你爹的色嘛。” “可,可是我娘就不是这样的。”阿娇被刘彻这么一说,有些傻了。《登徒子好色》这文,她也是昨天才看到,教她的老师对这种文章讲解得含含糊糊,她也只得了个一知半解,现在看刘彻似乎越说越有理的样子,顿时糊涂了。 “那是因为姑姑她是长公主嘛,尊卑有别啊。你看每次我父皇召她入宫的时候,她是不是都会特别开心啊?因为她好的是我父皇的色嘛。”说到这里,刘彻基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闭上嘴,小心的望着阿娇,不知道她有没有被他糊弄过去。 “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阿娇说道。 “阿娇姐,这是什么?”打断阿娇的话,指着她胸前的一颗漂亮的小珠子问道,企图以此来转移陈娇的注意力。 “啊!这个啊!”阿娇抓起吊在胸前小珠子,说道,“很漂亮吧!是那个给我糖果的人送的。他说,是用很珍贵的五色石做的。” “五色石?”刘彻指着那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说道,“根本就没有颜色嘛。” “你真笨。”阿娇拍了下刘彻的脑袋,自己把那颗小珠子从链子上放下来,对着烛光左右转动,她向刘彻招了招手说,“你看,是不是有很多颜色啊!” 这颗珠子并不是个球体,近看就可以发现,其表面是由多个六面体构成的,在光线的照射下,原本物色的表面就会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线来。 “好漂亮啊。”刘彻惊讶的说道,阿娇把珠子放到他手上,他立刻接过去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阿娇见他十分喜欢,便从自己脖子上拿下链子,把珠子串在上面,给刘彻带上,说道:“送我珠子的人说,这个啊,可以吸掉你的伤心啊,悲伤啊,把不开心通通都变成开心。送给你了。” “啊!那你呢。” “我?我娘最宠我了,我哥哥和我爹都不敢得罪我,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用不上这个的啦。” “可是,我娘说,女孩子都要嫁人的。我婧皇姐嫁出去以后,都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你以后也会嫁人的,就不能和姑姑还有堂邑侯在一起了。”刘彻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打算解下链子还给她。 “笨死了!”阿娇又给刘彻的脑袋来了一下,说道,“我不就是嫁给你吗?你还说要给我造一座金屋呢,忘得这么快!你怎么会让我不开心呢!” “对噢。”刘彻捧着珠子忽然想起,不禁笑了,他说道,“阿娇,你真好。我一定会给你盖一座金屋的。” “嗯。”阿娇也笑了,她在刘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也不用伤心,有小珠子把你的不开心都吸走,还有阿娇陪着你。” 刘彻望着她很是灿烂的笑脸,愣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句,“阿娇,你偷亲我。你这个登徒子。”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二) 刘彻愣愣的望着手中的珠子,脑中不断回响着当时的童言童语,心中一阵疼痛。 时至今日,他已然明白,母亲一定要接下圣旨,让他三姐林虑公主刘姗去和亲的原因。因为,如果匈奴单于的王后是太子刘荣的姐妹的话,那么废太子的难度就会加大,反之,如果,当时身为美人的母亲主动献上女儿做和亲公主,不但可以给父皇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印象,而且会让他心中有愧,这毕竟是有汉一代第一次以真公主和亲,而将来废太子另立之时,也能第一个想到他。 猗兰殿的地下密道,有着他太多太多的回忆,或悲伤,或快乐,都是那么的让人刻骨难忘。 7岁那年,一直欺负他的刘荣终于被废,他们两人偷了大人的酒在这里彻夜庆祝,喝得醉醺醺的被母后抱出去。 8岁那年,因为用身为儒生的老师卫绾、王臧的话和皇祖母辩驳,被责打后,躲在这里哭泣,是阿娇最先找到了他。 9岁那年,匈奴入掠,废太子临江王刘荣自杀,惶恐不安的他只有躲在这里才能安睡。 13岁那年,一直威胁他的太子之位的梁王终于病死,他在这里独酌到天亮时分。 14岁那年,周亚夫小过下狱,绝食而亡,他在此为自己将来少一悍将而惋惜。 16岁那年,父皇逝世,他继位为帝,在此立誓要做一个有为之君。 17岁那年,举行大婚,迎娶了许久不见的阿娇。新婚之夜,他们一起来这里缅怀他们的童年时光。阿娇还是和从前一样,外面人人当她是京城第一美女,端庄贤淑,只有他知道,这个女子骨子里的那种骄蛮可爱。 18岁那年,他一心推行的新政,被皇祖母一手推翻,卫绾、王臧下狱而死,新政戛然而止,帝位岌岌可危。在母后的告诫之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所拥有的权势只是镜花水月,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之后,他和阿娇之间,他仍然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那时,阿娇又一次在这里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他,一次又一次的保证说,“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可是他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了。从此,他易服外出,一心于游猎田射,不问政事,屈辱的躲在姑姑和阿娇的庇护下,在皇祖母的巨大阴影中求生。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原来外戚势大竟然能给皇帝带来如此的耻辱。 是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一年开始的,卫子夫的入宫,阿娇的第一次泪眼朦胧,还有他的决心和他选择的路。 泪不觉从脸颊上滑落,滴在他握在手中的珠子上,衬得珠子更加闪亮,刘彻嘶哑的声音在地道中回荡着。 “阿娇,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忘记的。我以为,我不会后悔。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当杨得意等到刘彻从猗兰殿出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他连忙上前去说道:“皇上,主父偃大人求见。” “主父偃?”刘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便沉声道,“他在哪里?” “回皇上,正在宣室殿侯旨!” 主父偃远远看到刘彻的仪仗,便立刻行礼道:“臣主父偃,叩见陛下。” “随朕进来吧。”刘彻淡淡地看了主父偃一眼,说道。 宣室殿,还是君臣二人对坐,刘彻冷冷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倚重的臣子。 “臣有事启奏。”主父偃倒是很安然,他无视于刘彻的脸色继续说道,“是关于燕王的。” “燕王?”刘彻挑了挑眉。 主父偃自怀中取出一份奏折,呈在几上道:“这是肥如县令郢人之弟的上书,告发燕王刘定国与其父之妻康姬乱囵私通生子,同时燕王与三位翁主还有私情。” 刘彻拿起那份奏折,看了看,扔回桌上,看着主父偃说道:“主父偃,你拿这份奏折来,想说什么?” “臣听说,正月之时,梁王、城阳王上书,愿以其邑分与诸弟,以示孝诚。”主父偃问道。 现任梁王乃是梁孝王刘武之孙,刘武死后,景帝宣称自己与弟弟感情深厚,极为关心刘武之子的富贵荣华,将刘武的五个子都封了王,实际上却是通过这个举动,将梁国一分为五,大大削弱了梁王家族的实力。而现任城阳王乃是齐博惠王刘肥次子城阳景王刘章之孙,与现下最大的诸侯国主齐王是血脉同宗。这两王是最先对朝廷所下的推恩令做出明确支持的人,其他诸侯王对推恩令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态度暧昧。 “不错。朕已经下令恩准,并予以褒奖。从今之后,诸侯愿意与子弟分邑的,朕都会亲自过问,给予侯爵之位。”刘彻说道。 “梁王、城阳王之举,足为诸侯楷模。”主父偃笑道,紧接着他又将话锋一转,说道,“但是那些不肯为陛下分忧解劳,而自身又荒滛无道的王爷们,臣以为,应该给他们以惩处才是。” 刘彻听到这话,又缓缓拿起那份奏折,慢慢展开,说道:“继续说。” “燕王行此禽兽行,败坏伦常,有违天理,是非人哉,当处以极刑,除国为郡,以示天下。”主父偃不紧不慢的说道。 “偃卿,《春秋》有言,为亲者讳,为尊者讳。诸侯虽荒滛无道,如此宣扬于天下,与汉室声名无益。”刘彻摇了摇头,“还是另寻罪名吧。” “陛下,汉室立国已逾七十年,诸侯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今诸侯多荒滛无道,人所共愤,臣以为此罪名,正合适。”主父偃并不赞同,说道,“一旦诸侯恶名天下尽知,则天下有才之士便能尽归于朝廷。陛下莫忘记,孟尝君名声显于当世,方有门客三千,方能权倾齐国。” 主父偃此言不可谓不毒,刘彻之意是燕王罪名一旦传扬开来,对整个汉室名声不利,希望能够作罢。主父偃却说,非但要以禽兽行定刘燕国之罪,而且要将他的罪名大肆宣扬,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汉室诸侯是多么的寡廉鲜耻,彻底毁掉他们的名声,令有才之士都耻于投奔诸侯而归于朝廷,末了还提及战国时,齐国宗室孟尝君之例,来坚定刘彻的决心。 他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看刘彻似乎有所意动的样子,便继续说道:“燕敬王不过是高祖皇帝的从祖昆弟,非高祖嫡系子孙,其封地偏远,燕王一脉与其他诸侯关系疏离,今除燕国,师出有名,而无犯众怒之险,且可以给与还在观望的各诸侯以适当的警告,此其一也。其二,燕国地处北方,今朝廷与匈奴战,此处乃前哨之地,而控于诸侯之手,一朝有事,恐救援不及。废除燕国之后,朝廷大军的给养无忧。其三……” “其三是什么?” “其三,从辽东城到京城的道路要通过燕国,如今沧海郡太守主理和匈奴伊稚邪之间的秘密交易,很多财物通过燕国出入,臣担心长久之后,燕王会察觉此事。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必须将燕国控于手中。” 辽东城,这三个字自从刘彻发现了陈娇的存在之后,已经成了这君臣两人之间的禁语,如今主父偃却胆敢挑明了讲,顿时令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主父偃,你胆子不小啊。”刘彻放下奏折,冷冷的望着主父偃,说道。 “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主父偃叩首道。 “……”刘彻死死的盯着主父偃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燕王之事,明日庭议,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主父偃又行了一礼,退下了。 刘彻看着主父偃退去后,自案上拿出一份近日聂胜呈上的密奏,紧皱着眉头,翻看着。 “阿娇,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呢?” 长乐宫 “俗儿,你来了。”王娡含笑看着走上前的女儿,脸上甚是欣慰。 “娘,来吃药吧。”修成君金俗端起宫女刚煎好的药,说道。 “不用吃了,娘有事和你说。”王娡说道,“有些话,咳咳,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娘,先吃药吧。”金俗看王娡费力的样子,不觉心中一酸,转过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俗儿,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王娡怎么可能没发现女儿的失态,她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当年,她被母亲强行从金家带走,送入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府中,留下这个未足岁的女儿在金家。一直到刘彻继位后,在旁人的提醒下,知道有这个大姐的存在,才亲自驾车前往迎接,封其为修成君,,赐以汤沐邑,视同公主。但是此时的修成君却已经是丈夫亡故,不思再嫁,膝下仅留有一双儿女。 “娘,还说这个干吗呢。”金俗拉过被子为她盖上,说道,“你躺下休息吧。” “俗儿,你听娘说。娘如今命不久矣,你们姐弟五人,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王娡摇头拒绝了女儿贴心的举动,坚持要把自己的话说完。 “娘!”金俗见自己无力改变母亲的固执,只得跪坐下来,认真听着。 “虽然说,姗儿如今身在匈奴,可是你弟弟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必然会为他姐姐讨回这个公道。婧儿,婳儿又都是公主之尊,也不用我担心什么。只有你,你不是刘家血脉,彻儿虽然敬你重你,但是在他心中极重江山法度,若有事,娘又不在,他也不一定会全护着你。” 王娡絮絮叨叨的为女儿分析道,“所以,娘想,在娘去前,为你寻一门贵戚,你觉得如何?” “娘,”金俗听到母亲进入交待后事的说话,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你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 王娡摇了摇头,“你爹有鬼神莫测的预知之术,还不是早归地府了。娘要长命百岁何用?”她拿起手绢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对你,娘一贯是不瞒着的,娘的心早在你爹下葬的那天,就死了,只希望能够早点去见你爹。” “娘,”金俗泣不成声,只是摇头。 “你觉得如何?娘看娥儿年纪也大了,该是时候给她找个夫婿了。”王娡问道。 “单凭娘亲做主。” “是吗?那就好。娘已经让余信去传你弟弟,娘做主一定给你挑一个好女婿。”王娡说道。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余信的声音,“太后,皇上求见。” “传!” 刘彻踏入殿内,不意外的看到修成君金俗正随侍在侧,自打王太后患病以来,金俗便常常出入长乐宫,以尽孝道。 “金俗见过皇上。”金俗微微起身向刘彻行礼。 刘彻微微推了推手,表示免礼,“修成君请起。” “彻儿,你到母后跟前来。” 王娡找了招手道。待刘彻走到近前,王娡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眶竟然微红着。王娡对这个儿子了解甚深,知道方才他必然是偷偷哭过,只是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事情会让这个强势的儿子为之流泪呢? “母后,找孩儿有什么事情?”刘彻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变化,问道。 “彻儿,母后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修成君女儿的婚事。”王娡素知儿子并不喜欢他人看破他的心事,也不说破,只是在心中留神。 “娥儿?” “正是,娥儿如今已经是二八年华,母后想为她寻一门亲事。”王娡说道。 “不知母后属意的是哪家公子?” “母后还没有想好,只是想先向你这个皇帝讨个旨意。娥儿也是你的亲外甥女,将来的恩赐什么可不能亏待了她。”王娡说道。 “孩儿知道,娥儿自幼丧父,孩儿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会更怜惜她些。”刘彻知道母亲一直以来因为愧疚对这个异父的大姐修成君最为疼爱。这次唤自己来,与其说是商量外甥女的婚事,不如说是希望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保修成君一家一世富贵的承诺。他一贯和母亲关系融洽,如今这种类似身后事的交代,自然没有拒绝。 “那便好。”王娡得到刘彻的承诺之后,点了点头,又转向金俗道,“修成君,还不谢谢皇上。” “谢陛下恩典。” 当时的刘彻和王娡都没有想到,修成君之女的这次择婿,会接连牵连到两个当时最大的诸侯国。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三) 待得一双子女皆离去之后,王娡便唤了余信前来,询问道:“方才皇上在做什么?” “回娘娘,奴婢去时,皇上正和主父大人商议国事。”余信回道。 “不对,那之前呢?” “之前……”余信略略思量,说道,“之前皇上在中庭练箭伤了手,皇后还为此招了太医令进宫。之后,皇上在猗兰殿坐了好一会儿。” “猗兰殿!”王娡心中一惊,知道这就是关键所在,她若有所思地说道,“猗兰殿是吗?” “太后,猗兰殿有什么不对吗?”余信是王娡的心腹,说话也便随便些,便追问道。 “余信,你说皇上有多久没踏入猗兰殿了?”王娡问道。 “多久?这可记不清了,奴婢老了。”余信说道。 “你又何须在我面前装糊涂呢?”王娡睨了他一眼说道,“自从阿娇被废,这可是他第一次去啊。” “娘娘。”余信似有些惭愧。 “哀家知道宫廷凶险,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得当不知道。哀家去后,你和汉宫的缘分就尽了,倒时就让皇上放你出宫的。只是,人之将死,你就别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王娡叹道。 “娘娘,”余信也叹了一口气,说道,“陈皇后如今被皇上和平阳公主软禁在余庄之内,你真的不打算管吗?” “人各有命,本是不打算管的。” 王娡说道,“只是今日看来,彻儿的心似乎乱了。这孩子一贯坚强,阿娇出宫一趟回来,竟然能够让他心意动摇,哀家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娘娘,奴婢,”余信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奴婢有一事,要禀告。” “你说吧。”王娡奇怪的看着余信,不明白一直以来行事果断的他为何这次变得吞吞吐吐。 “据奴婢所知,皇上之所以把皇后囚禁在余庄,是因为他和公主都怀疑,皇后出宫之后另有奇遇,已经得到了和余明大人一样的能力。”余信说道。 听完这一句,王娡本就不甚有血色的脸色立刻变成了一片灰白。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余信看到她这个样子,忙叫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娡伸手抓住余信的手,大睁着眼睛问道。 “娘娘,奴婢不敢妄言。” “是因为这样?是因为这样?”王娡失神的念叨道,她挣扎着起身,“不行,我得出宫,我得出……”话尚未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娘娘,你怎么了?”余信看着王娡无力的倒地,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整个长乐宫陷入了一片惊慌之中,而昏昏沉沉中的王娡却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去余庄。 余庄,那是他们初相遇的地方,如果没有那一日的相遇,她这一生或许能够开心一点。 “你说,你叫王娡?”梦中依稀还记得那一年,那人脸上的错愕。 “你家本住槐里,母亲改嫁后,方迁到长陵的吗?上面是否有个哥哥叫王信?还有两个弟弟,一名田鼢,一名田胜?”那小心翼翼的求证,如果知道最后的结果,自己当时应该会完全否认他的询问吧,。 “你怎么会是王娡?怎么会?”还有那痛不欲生的惨淡笑容。 为什么要相遇?如果不相识,不会有相思。 眼角带着泪珠,王娡从那长长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人,有刚刚离去的儿子和大女儿,还有匆匆入宫平阳和南宫。 “母后,”刘彻看到王娡醒来,心中送了一口气,开心的喊道,“太医令,快过来,给太后看看。” 太医令不敢松懈,小心的给王娡把过脉后,对刘彻说道:“皇上,太后娘娘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好好调养。” “是吗?你退下吧。”刘彻皱了皱眉,挥手示意太医令退下。 “母后,你可吓死我们。”刘婧握住王娡的手,说道。 “是啊,母后,幸好你没事。”南宫公主刘婳也在一旁说道。 “俗儿,婧儿,婳儿,你们先退下,”王娡不顾身体的虚弱,对着两个女儿说道,“彻儿,你留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是,母后。”刘彻恭敬的点了点头,王娡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从余信的口中知道了一切,明白母亲醒来之后,必然会有嘱咐。刘婧拉着妹妹还有大姐离去,不时担忧的回头看着一脸严肃的弟弟和母亲。 “彻儿,你留下阿娇,打算做什么?”王娡和刘彻对视了一阵,终究还是先开口问道。虽然这个儿子是她一手调教大的,但是如今王娡也觉得越来越难以和他沟通了。 “母后,孩儿想先问母后一件事情,为什么当年,母后没有和余明先生结成姻缘?”刘彻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自己的问题。 “彻儿……” “孩儿,一直不明白,余先生对母后始终未能忘情,既然母后当年已经为他生下了大姐,为什么最后还是天各一方?”刘彻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提这件事情的时机,但是,此刻的他却急需这个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吗?”王娡问道。 “请母后成全!”刘彻跪在她身前,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母后只能告诉你,有时候,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不见得就是福。当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变成了结束,那种悲哀……”说到这里,王娡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之所分开,正因为他知道,有一天,我会是大汉朝的皇后,太后,就这么简单。” “母后……” “我们都是凡人,斗不过命,斗不过天。”王娡的神色很是萧索,她看了看深思中的刘彻,又说道:“彻儿,命里无时莫强求。” “母后,孩儿知道你的意思。”刘彻勉强一笑。 “不,你不知道。”王娡无力的摇了摇头,“放过阿娇吧。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刘彻却不言语,只是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彻儿,”王娡看儿子离开,惶急了起来,大喊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 “母后,”刘彻被王娡这么一喊,终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不是朕不肯放过她,是她,从来没有放过朕罢了。” “余信,你去唤太医令来。”王娡在刘彻走后,独自坐了很久,等到华灯初上,才开口对伺候在一旁的余信说道。 “是,太后。”余信愣了一愣,随即恭敬的点头应道。 “贤侄,你终于肯出仕,为国尽力了。”公孙弘满意地看着眼前穿着郎官官府的李希,脸上笑容满面。 “小侄还没有恭喜公孙先生荣升御史大夫一职呢。”李希举起酒杯敬道。 “呵呵,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已经老了。”公孙弘看着李希和他身边的桑弘羊,笑道。 “公孙先生老当益壮,何须如此自谦?”桑弘羊也举杯敬道。 三人各自客气了一番,待到酒桌上的食物被席卷得差不多了,公孙弘方开口道:“不知道两位此来,有何事?” “我们是想知道,公孙先生对今日早朝所议燕王定国之事,到底有何看法?”沉吟了一下,李希开口道。 “上议已明,燕王行此禽兽行,当铢。”公孙弘说道。 李希和桑弘羊对视一眼后,桑弘羊开口道:“公孙先生,如今诸侯势大,直接铢灭燕王,恐怕,会引起群情汹涌啊。” “燕王虽然和各国关系偏远,但是,皇上先前已经下过一次推摁令了,如今又拿态度含糊不清的燕王下手,用意未免太过明显。”李希也说道,“过犹不及,只怕,会有反弹啊。” “此事,我私下也和皇上谈过,只是……”公孙弘听到这里,面色也是一沉。 “只是如何?”李希追问道,以他和桑弘羊如今的身份还远远不能对刘彻决策产生影响,所以两人才会退而求其次,来找公孙弘。 “主父偃,他坚持要在此时行事。因为,卫将军班师在即,过燕之时,恰可让燕王束手就擒。”公孙弘苦笑道。 “还有一事,不知道公孙先生是否知道?”李希听到这里,眉头微皱,仿佛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什么?” “宫中传言,太后欲为修成君之女择婿,目前已经派了人去齐国探问齐王之意。”桑弘羊道。 “这又有何干系?” “问题在于,主父偃似乎也对皇上表示,他有意相齐。”李希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公孙弘也是脸色大变,说道,“莫非他想毕其功于一役?怎么会,主父偃怎么会如此糊涂?”他站起身,左右走动,显得十分焦急。 “我等也认为,以主父偃的个性,这次自请离京,决不寻常,恐怕,齐国将有大变。”李希说道,“燕国若出事,尚有安抚之法。但是齐国人众殷富,一朝有事,只怕天下诸侯都将为之沸腾。” “难怪,难怪……”公孙弘有些颓废的坐下来,抚着额头说道。 “难怪什么?”桑弘羊追问道。 “我也曾以操之过急在皇上面前责问于主父偃,他说,如果情势真的如此不堪,尚有公子献头一策,他愿效晁错之行。”公孙弘想起那时主父偃的决绝,不由得为之动容。 “什么?”这下连李希都大吃一惊,主父偃居然已经存了死志。晁错,景帝之师,当年吴楚七国之乱就是他强硬的削藩政策下的副产品,最后景帝将他作为替罪羊斩于东市,以安诸侯,主父偃说他欲效晁错之行,等于是说,一旦诸侯有事,皇帝大可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他头上,杀之了事。 “何操之甚急啊?”公孙弘虽然一贯和主父偃不对盘,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不忍见他如此行事。 一时三人都默默无语,对于主父偃的决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希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去见主父偃一次,为他们的多年交情做一个交待。 换季时节,雨水总是特别的多,陈娇靠在窗口,伸手玩弄着那顺着屋檐断断续续掉落下来的雨珠,看着在雨水的洗礼中显得美轮美奂的园景,的确有那么一丝人间仙境的味道。 已经三天了。陈娇心中默默计算着。郭嗣之还是没有来找她。难道,是她对他太有信心了吗?可是,看了看门口那两尊门神一般的护卫,陈娇知道想要单靠自己离开这里,显然是不可能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要扮演被拯救的那个公主角色,陈娇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小姐,该用膳了。”飘儿端着午膳走进来,招呼着在一边发呆的陈娇。 “知道了。”陈娇暗暗叹了一口气,断绝自己的胡思乱想,跪坐到案前。这时,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开,陈娇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一个看来非常儒雅的老人扶着一位老夫人走了进来。那位夫人的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轻轻挽起,穿着一件黄纱直袖长裙,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仅有一个嵌绿松石铜手镯,朴素的装饰配上素净的面容,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那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后,王娡。王娡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陈娇微微一笑,说道:“阿娇,好久不见了。” “这位夫人,请坐。哦 金屋藏娇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2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2部分阅读 不是,请跪坐。”对方沉静的态度让陈娇莫名的有一丝惊慌。 王娡在席前跪下,静静望着眼前的阿娇,她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身上没有戴任何的饰品,衣服也是十分朴素的白衣,水汪汪的眼睛清澈见底。 “你变了。” 王娡用的是肯定句,从前的阿娇知道怎么将自己最漂亮的一面表现出来,从前的阿娇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贵气逼人。而眼前的阿娇,却是一朵洗尽铅尘的水莲花,遗世独立。 陈娇被王娡的语气弄得心中一颤,这位贵妇人显然是认识她的,或者说,认识从前的那个阿娇。但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沉默的望着对方。 “夫人,你是谁?”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陈娇先沉不住气,开口说道。 王娡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可以叫哀家娘亲,或者舅妈。” 娘亲?舅妈?陈娇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这个世界上,以哀家自称,又是阿娇的娘亲兼舅妈,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当朝太后,汉武帝刘彻的生母,王太后。 “看来你已经知道哀家是谁了。”王娡说道,“说起来,我们已经数年不见了,没想到再相见你竟然失忆了。” “太后,怎么会到这里来?”陈娇的声音有些生涩,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现代普通女孩的她,虽然来到这个朝代已经两年多了,但是她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朝代的最高权力者之一会面。毕竟,从她逃离长门宫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回来,而且为了自己安全,她潜意识里一直拒绝和这些人再相见。 “阿娇,与其问哀家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如想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吧。”王娡看着惊疑不定的陈娇,心中暗叹,这孩子还是不够沉稳。 “我……”陈娇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细细回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别庄后,见到的人,那个蒙面女子还有那个王贽,这个别庄和王太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阿娇,跟哀家出来吧。” 王娡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余信立刻机灵的跟了上去,扶住王娡防止她跌倒。王娡强忍着起身那瞬间的晕眩,继续往外走去。陈娇立刻随后跟了出去。 王娡显然对这个庄园十分熟悉,陈娇跟在她身后经常可以看到她停下脚步,面带怀念的左右张望。最终,她们来到了余明的墓碑所在那棵树下,此时雨堪堪停下,地上的泥土还带着雨后特有的芳香。 王娡看到那个墓碑的瞬间身形微滞,之后便跌跌撞撞的走近,她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轻轻抚摸着墓碑,用手描画着上面的字迹,轻声说道:“对不起,很久没来看你了。” 陈娇看到刚才还十分冷静的王娡在这个墓碑前的失态,心中对余明其人产生了更大的好奇,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子。 王娡终究不是普通人,没过一会儿就收敛了心神,转身对余信和飘儿说道:“你们都退下。”余信自然奉命退下,而飘儿在得到陈娇的示意之后,也乖乖退下了。 等到只剩下王娡和陈娇两人时,王娡盯着陈娇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娇,把东西给哀家?” “什么东西?”陈娇见王娡神色不善,不觉退了一步。 “那些记载了关于未来的事情的书简,或者说,笔记。”王娡进一步重复道。 “我没有那种东西。”陈娇虽然心中隐隐有些明白王娡的意思,但是却不能肯定。 “何必否认呢?世人以为的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预测之术,哀家知道它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 王娡一步一步逼近陈娇说道,“你是哀家看着长大,你说你忽然可以预知将来之事,除了那个没有别的可能了。” “太后,阿娇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娇开始退了几步之后,干脆停下脚步说道。 “不知道?余明的主人去世已逾一甲子,他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弟子。哀家知道你去过辽东,你定然是偶然间得到了他遗下笔记,才会知道将来之事的,不是吗?” 王娡说道,“既然你看过,那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将来的命运,何必还要留着那个呢?” “太后,当年余明,是靠着余磊留给他的笔记来告诉你将来之事的吗?”陈娇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为何余明这个古人能够被那个王贽如此推崇了。 “不错。” 王娡点了点头,说道,“彻儿,一直以为余明有什么神奇之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这孩子野心极大,哀家不愿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阿娇,把东西拿来,你留不住的。” “彻儿?!”陈娇如遭雷击的望着王娡。 “是啊。”王娡略带意外的望着陈娇,说道,“就是前几天来和你相见的那人。难道,你失忆之后,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记得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一) 未央宫宣室殿 “你说母后出宫了?”刘彻有些错愕的望着卫子夫,手中的书简不觉掉落。 “是的。臣妾刚才到长乐宫给母后请安,结果母后和余常侍都不在那里。”卫子夫答道,神色也很是惶恐,“臣妾已经问过太医令了,他说,母后之前召见过他,确定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才出行的。只是,宫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朕知道了。”刘彻略略思索便明白了母亲的去向,他立刻站起身,打算外出。 “皇上,你要去哪里?”卫子夫一步一趋的跟在刘彻身后说道,“一会儿,你不是还要召见主父大人,为他送行吗?” 听到这里,刘彻停下脚步,转身道:“子夫,你代朕见他吧。” “什么?”卫子夫一愣,刘彻极少给她和朝廷公卿相处的机会,这次竟然焦急的下了这种命令。 “你代朕告诉他,好自为之。”刘彻眼神阴冷得让卫子夫发毛,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和自己说的,还是和主父偃说的。 “朕先走,你就这么和他说,他会知道的。”刘彻话一说完,便风风火火的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卫子夫。 站在宣室殿的门口,看着刘彻远去,卫子夫一脸的惊异不定许久,终于她咬了咬牙,回身对伺候在一边的依依说道:“依依,你去请李敢将军到椒房殿,就说本宫有事问他。” “是。”依依第一次看到卫子夫如此神色,心中一跳,竟然不看她的脸色。 当刘彻策马赶到余庄之时,正好看到王娡在余信的搀扶下,步下台阶。刘彻自马上跃下,冲着台阶上的王娡喊道:“母后!” “彻儿,你来了。”王娡看着犹自喘气不止的儿子,微微一笑。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就……”刘彻几乎是在大吼。 “彻儿,冷静点。这不像你。” 王娡脸色未变,看着儿子,轻轻吐出一句话,立刻止住了马上就要爆发的刘彻。等到刘彻把涌到嘴边的言辞都吞了回去,呼吸和表情都渐渐趋于平缓,她才又开口说道,“你不放心母后吗?还是不放心阿娇?” “朕,”刘彻一时语塞,一路上他狂奔而来的时候,脑中根本无暇思考这些,如今骤然被母亲一问,竟然连自己也答不出来。 “彻儿,经历过余明之死,很多事情,母后看透了。” 王娡一眼就看出了刘彻的迷惘,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娇,有她自己的命运。她和母后终究不同。”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刘彻的身前,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但愿,你能早一日明白,自己的心。” 刘彻轻轻抓住王娡的手,说道:“娘,告诉我,阿娇的命运。” 王娡听到这句话,抬头望着刘彻,发现那许久未见的脆弱竟然会重现在如今的他脸上。她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为娘不知道,从她离开长门宫的那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母后不会把余明的那份书简给你,也不愿你从阿娇那里得到它。因为,母后不能让你和母后一样,一生被那样的东西所愚弄。” 王娡说完,从刘彻身边走过,缓缓向自己方才乘坐的马车走去。 马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刘彻终于慢慢向台阶上走去,来到余明的墓前,他不意外的在那里看到一抹白影,他安静的站在她身后没有出声,眼神死死盯着墓碑,眼神清冷。 陈娇傻傻的看着墓碑,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从王娡那里知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知道历史的走向,终究还是会被愚弄吗?陈娇心中如是想着。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始终有着一丝逃避的心理,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成为阿娇的事实。如今,人又回到了大汉皇家为她构筑的牢笼中,结果,终究还是没能逃掉。 难道命运真的是不可更改的?陈娇双手紧握,狠狠的一咬牙,心中说道,不,她和他一样,不一样。而且辽东城的出现就表示历史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即使必须重新回来面对汉武帝,自己也不一定要回到长门宫的。 想到这里,陈娇深吸一口气,精神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刚才开始的高度紧张使得她全身疲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陈娇真的觉得自己累了,很不雅的伸了个大懒腰,转身打算回去。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刘彻正一脸阴沉的望着自己,手顿时僵在半空,白色的袖子随风飘着。 两人愣愣的对视了好一会儿,陈娇忙收回手,跪了下来,可惜冲力太大害得她几乎要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狼狈的收回前倾的上半身,她说道:“见过皇上。” 过了许久,面前人还是没有反应,陈娇小心的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刘彻正看着自己,虽然他嘴角微翘,似乎在笑的样子,但是陈娇却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强烈的悲伤感。 “阿娇,”刘彻伸手扶起她,看着一直半低着头的陈娇,终于半带着轻叹说道,“你从前是不会给朕行如此大礼的。”语音寂寥。 陈娇整个人僵直在刘彻怀中,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她来说,刘彻是一个太陌生的存在,而阿娇和刘彻,又似乎不该是那么陌生的。熟悉的陌生人,这是现在的他们。陈娇心中想着。 “太后,和你说了什么?”刘彻看她沉默不语,便继续问道。 “没有,太后只是和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陈娇微微推开刘彻,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说道,“皇上,皇上可还记得,当日阿娇说过的话?昨日种种昨日死。”这最后一句话,果然让刘彻乖乖松开了手。 “你……”刘彻看着眼前这个直视着自己眼睛的阿娇,有一种感觉仿佛是从前的那个阿娇又回来,除了阿娇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另有一个女子有如此的勇气,这样看着自己。 “皇上,我不记得你。”陈娇直视着刘彻说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想明白,自己曾经在刘彻面前说过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而当时化名王贽的刘彻并没有惩罚自己,那么这种陌生人的相处模式,并不会触犯到刘彻的逆鳞,而自己也无需再想该以什么方式面对这个陌生的夫君。 “你想说什么?”刘彻仿佛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因为陈娇的这句话而勃然大怒。 “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并不是一回事。我希望,皇上能够明白。”陈娇斟酌着字句说道,“从前的阿娇,很傻,她跟不上你的脚步。现在的阿娇,不见得比那时候聪明,但是……”说到这里,陈娇停下来,看着刘彻,清澈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诉刘彻她的未尽之意,她已经不想再那么辛辛苦苦地去追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刘彻忽然心中一痛,仿佛自己失去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 “臣李敢叩见娘娘!”李敢被人匆匆从北宫唤来,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这位卫皇后可不同于陈皇后,是从来不主动召见外臣的,这次召见不知有什么事情。 “李将军请起。”卫子夫右手轻抬,示意他起身。 “谢娘娘!” “李将军,你身为期门郎,皇上出行,一切安全应该是由你来负责的吧。”卫子夫面沉入水的问道。 “是的,娘娘。”李敢应道。 “那么,本宫问你,皇上近几日的行踪,你是否清楚?”卫子夫说道。 “臣……”李敢听到这种询问,顿时额上冒汗。 “本宫别无他意,只是关心皇上而已。”卫子夫站起身走到李敢身边,说道,“李将军,仲卿曾经和本宫说过,李将军和令尊,勇武异常,都是我大汉的国之栋梁。如今,皇上有意漠北,实是你父子大展身手之时。” “娘娘,臣不敢当。”李敢马上听出了卫子夫言中的利诱之意,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位隐居深宫的皇后忽然如此关心皇上的行踪,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之事。如今,卫皇后的态度,让李敢莫名的想起他的前任,如今身在长门宫中的陈皇后。莫非,又是一场纠葛不清的宫中争宠。 卫子夫看着低头垂面不敢直视自己的李敢,眼睛微微一转,对着一旁的依依说道:“依依,据儿现在应该醒了。你去替本宫抱来。” 依依应声而去,睡得正香甜的刘据被人抱来送到卫子夫手中。卫子夫抱着孩子,进一步靠近李敢,问道:“李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本宫,皇上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了吗?” 刘据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直望着李敢。李敢看着刘据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心中矛盾,作为大汉朝的将军,他必须完全忠于皇帝,从这个角度来说自然是不能透露皇帝的行踪的。但是,眼前人是目下还深受宠爱的卫皇后,而她的儿子是皇帝唯一的皇子,卫青勇武精明,前程大有可期之处,卫家姻亲,陈掌,公孙贺皆深受皇帝宠信。卫家,得罪不得。 “回娘娘,皇上近几次出宫,臣并未获准随行。臣最后一次随皇上出宫,是去茂陵邑拜访彭城煤行的陈皎。”李敢终于说道。 “陈皎。”卫子夫重复道,脑中忽然想起那一日,卓文君在殿中所说的话。 “臣妾的夫君,近来希望能够迎娶茂陵邑的一位民女为妻。所以,臣妇心神恍惚之下,才会殿前失仪。” “此人正是茂陵邑,彭城煤行的主人,陈皎。” 陈皎?她是谁?卫子夫陷入沉思之中,这时,无人理会的刘据忽然大哭起来,瞬间将卫子夫唤醒,她微微一笑,伸手轻拍着儿子的背,说道:“李将军今日的坦白,来日必有所报。”随即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是!”李敢沉声应道,离开椒房殿之后,他才敢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那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他几乎被这位看似柔弱的皇后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此际的卫子夫,神色淡然的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派个人去詹事府,就说诸邑公主想请去病入宫玩,请詹事夫人带去病来。” “是,娘娘。” “长门宫,你不想回去?”刘彻的声音涩涩的。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陈娇淡淡念道,“皇上觉得,那样的日子,我应该回去继续过吗?” “阿娇,你这是怨我吗?”刘彻微微踏了一步,想要靠近陈娇。 陈娇立刻警觉地退了一步,随即刘彻脸上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应太过了。她勉强镇定道:“皇上,我说过,今非昔比,我和从前不一样了。这首诗,只是我在整理从前的东西时发现的,也许是从前的那个阿娇在长门宫的感觉。” “你出宫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刘彻放下半悬在空中的手说道。 “皇上是天下之主,难道查不出来吗?”陈娇反问道。她可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在这个千古一帝面前扯谎而不被识破。 “你说得没错。朕,一定会查出来。”刘彻双手一握,转身离去。 陈娇看着刘彻离去,大大喘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是不用回长门宫了。 长安城东南,灞桥 主父偃在朝中一贯没有什么人缘,此番离京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来送行,他仅带着几个家人,单身赴任。眼看灞桥将近,主父偃眯起眼睛,不意外的看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一抹白色的人影。 “李贤弟,别来无恙。”主父偃看着李希笑道。 “主父兄。”李希看着主父偃神色复杂。 “从前贤弟潜于民间,你我二人难以把酒言欢。如今你我同朝为官,没想到也难有叙旧的机会。”主父偃淡淡笑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父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富贵不回乡如衣锦夜行。如今,我主父偃功成名显数载,也该回乡了。不是吗?”主父偃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主父兄,何必如此。”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主父偃止住笑声说道,“更何况,主父偃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今也不过是借国事报私仇罢了。” “如果,主父兄自认是求仁得仁,希无话可说。”李希叹道。 “陈皇后和皇上如何?”主父偃问道。 “他们,皇上已经将她接到余庄之中了。”李希说道。 “是吗?看来,今日皇上忽然让卫皇后代替接见我,不是没有理由啊。”主父偃正色道,“贤弟,当今皇上,定然会有重用你的那一天。届时,陈皇后如果得宠,那将会是你最好的进身之阶。” “如今,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李希摇了摇头。 “是啊。都还太早。世事艰难,珍重!” “你也是,珍重。” 主父偃的马车从柳树下缓缓离去,独留下李希遥遥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马车。好半会儿,他才转过身,望着长安城内高起宫阙,心中也是一阵茫然。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二) “郭大哥,你陪我一起入宫吧。”霍去病不耐烦的换好衣服,一出门就看到郭嗣之,立刻上去拉住他说道。 “去病,回来。”卫少儿喝道,对于这个被儿子带回来的所谓郭大哥,她可不像儿子那么放心,带他入宫自然是从没想过。 “怎么了?郭大哥不能入宫吗?”霍去病转身狠狠给了母亲一个眼色,倒让卫少儿心中一慌。继父陈掌一贯不怎么管教这个继子,而母亲卫少儿又极为宠溺他,再加上刘彻明显的欣赏,导致霍去病的少爷脾气极大,在府中几乎无人能够管治他。而他之所以没有成为他表哥公孙敬声那样的恶少,这应该感谢他的舅舅卫青的影响。卫青凯旋而归的英姿使他有了马踏匈奴的远大志向,所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习文练武上,自然没有时间出去玩耍。 “去病,禁中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卫少儿喃喃道。 “那有什么,姨娘是皇后,谁敢难为我们。”霍去病嗤笑道,说拔便拉着郭嗣之的手向马厩走去,那姿态的意思是说,此事就这么定了。卫少儿头痛的看着这个固执的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郭嗣之是作为陈府的一个侍卫入宫的,皇宫的富丽堂皇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但是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在宫门外被宫中侍卫缴去了武器,郭嗣之跟在霍去病身后,一步一步向未央宫迈进。 卫少儿和霍去病进入了椒房殿,而郭嗣之则站在殿外等候着,他的听力远超普通人,自然能够轻易听到殿内的谈话声。 “去病,本宫和你娘聊会儿。诸邑他们在花园里等你呢。”一个柔和的声音如此说道。 “好的,姨娘。” 随后是一阵蹭蹭的脚步声,霍去病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道:“郭大哥,我们去花园吧。” “好的。”郭嗣之点了点头,却故意放慢脚步,走在霍去病身后,集中精神倾听殿内传来谈话声,直到声音渐小,直至轻不可闻。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 椒房殿内 “姐姐,我叫你是有请你帮忙调查。”卫子夫看着霍去病离去,便立刻对卫少儿说道。 “什么事情?你叫人来传句话就行了,还弄得这么麻烦。”卫少儿犹自不知,说道。 “这件事,不能让……知道。” 虽然卫子夫含糊了那两个字,但是姐妹多年,卫少儿自然了解她的,忙道:“什么事情?” “是关于一个女子的。”卫子夫说道。 “女子?”卫少儿立刻从这句话中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你替我去调查一下,茂陵邑一个叫陈皎的女子。”卫子夫说道,“她的出身,她的容貌,她的能力还有她现在身在何处,本宫都要知道。” “娘娘要知道她做什么?”卫少儿问道。 “姐姐,你不须问。只管让姐夫替我调查就是了。”卫子夫叹道。 “那,如果找到,是否让你姐夫……”卫少儿也隐去了后面的话,但是她相信卫子夫绝对明白其中之意。 “不。”卫子夫立刻道,“姐夫只要调查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还有,千万小心,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姑娘现在应该已经被皇上带走了。只是,皇上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让她入宫,所以,本宫不放心。” “娘娘如何得知皇上已经将此人带走?”卫少儿大吃一惊。 “姐姐,我跟随皇上十余年了,他的心思,我虽不能懂十成,也能猜到七分。”卫子夫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说道,“最近,他的情绪几乎完全失控……” “那么,娘娘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卫少儿问道。 “做点什么?”卫子夫摇了摇头,“不,不需要。什么都不做才是我唯一能选的路,姐姐。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做什么,那位王夫人……” “王夫人?”卫少儿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 “王夫人已经身怀有孕。”卫子夫的话让卫少儿倒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卫少儿急得几乎跳脚,“怎么会如此?”他们卫家的地位眼下完全是建立在卫家出了一个皇后,而这位皇后生下了当今皇帝唯一的皇子,嫡皇子,这个基础上面的。如今,居然会有另外一位皇子诞生,那对他们卫家来说是大大的威胁啊。 “王灵入宫承宠已有年余,如今身怀有孕,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姐姐何必惊诧?”卫子夫看着惊慌失措的姐姐,左掌紧握。 “子夫!” “本宫知道姐姐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你不了解皇上,本宫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为了据儿,也是为了卫家。我们能做的除了谨言慎行,还是谨言慎行。绝对不能有一丝丝出格的行为,如果想要活得更长久……”卫子夫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一贯平静的眸子中带着一丝的沉痛。 “不要看卫家如今风光无限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姐姐。”卫子夫继续说道,“你一定要明白,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从皇上身上来。所以我们一定要知道龙的逆磷所在,绝对不可以去触犯它。因为他可以让我们从奴婢之女变得贵倾天下,也可以瞬间将一切都拿走。” “不能干涉朝政,不能结交外臣,不能欺凌后宫,必须让一切都风平浪静,让他可以全力于国事。这就是皇上给本宫的底线。姐姐,你明白吗?”卫子夫说完这一切时,红润的唇已经被咬成了灰白色。 “那么,娘娘让我们去调查,是想?” “他要本宫无为而治,可以。但,那必须是后宫尽在我掌握之中。”卫子夫说道,“必须是据儿的地位不变,本宫的地位不变,卫家的地位不变。” “娘娘,我知道了。”卫少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姐夫是曲逆侯后人,智计不凡,姐姐回去要好好和他商量。查到结果后,就带去病入宫来。”卫子夫吩咐道。 辽东城 “你就是纪稹?”卫青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男孩子,心中十分赞赏。 “草民纪稹叩见卫将军。”纪稹一丝不苟的行礼,心中却在惊讶这位即将凯旋的将军为何单身折道至此。从云中郡到辽东城,可不止千里啊。 “起来吧。”卫青温和的说道。 “卫将军,不知你找纪稹何事?”李广问道。卫青和李广可说是老相识了,就在一年多前两人还联手出击过匈奴,那时卫青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根本就不被李广这样的宿将看在眼里。只是那次的结果却是四路人马,三路惨败,仅有卫青一人惨胜,李广还为此下狱。若不是从弟李蔡为他准备好金银赎罪,恐怕就要在牢房度日了。如今,李广虽然重新被重用,坐镇辽东城以备匈奴右翼,但始终比不得卫青率大军截击匈奴白羊,楼烦诸部,取回秦河南地的风光。想到卫青年纪轻轻已经是关内侯,这次立功之后一定有更多的封赏,这不得不让年过六十的李广感到有些沮丧。 “李将军,”卫青说道,“青乃是奉皇命而来,至于是为了什么,恕青不能回答。” 李广听到这里,便转身对纪稹说道,“纪稹,卫将军奉皇命而来,你随他回去,要好好听话。” “是,李将军。”和李广相处了大半年的纪稹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朴实的言语下隐含的关心。 “纪稹,你去打点一下,明日我们的起身吧。”卫青看事情已经定下,点了点头说道。 “是,卫将军。”纪稹心中盘算了下,便从容的转身离去。 卫青转而对李广说道:“李将军,青初到此地,一会儿换下官服,想出去看看这北地第一繁荣之地。还有劳李将军为青寻一陪同之人。” “那是自然。”李广笑着说道,心中希望能够从这位新贵口中探探朝廷下一次的举动会在何时。“不如就由老夫陪同如何?” “那如何使得。”卫青自然是知道这位老将军脾气的,他也只是客气的说了这么一句。 “使得使得。这辽东城,你第一次来,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很惊奇的。”李广大笑道。 李广说得没错,辽东城的一切的确让卫青极为惊讶。北地荒凉他领军在外自然是深有体会,本以为这辽东城再如何繁华,也不过是一座小城,如今看来,这辽东城几乎可以和长安城相媲美了。而那些坚固的砖石建筑更是让他十分惊讶。 “辽东城,果然不同凡响。”卫青作为军人马上发现了那砖石的价值所在。同时也有些了解为何皇帝会在他出征前夕,特令他在军事行动结束后,到辽东一行,带回纪稹。光是这砖石就有这价值。其实他心中倒是想岔了,砖石的技术随着墨门内迁,刘彻早已经掌握,只是他心思阴沉,暂时不打算拿出罢了。 “呵呵,老夫当初来时,也和卫将军一般惊奇。”李广摸着胡子说道。 “李老将军唤我仲卿即可。老将军是军中前辈,青不敢托大。”卫青将注意力转回到李广身上,微笑着说道。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仲卿,这次你可是大出风头啊。我大汉对匈奴,可是不曾有过如此大胜的。”李广从来就不是个很讲究礼数的人,听到卫青这么说,立刻说道。 “这都是皇上有先见之明。若不是他这么多年来在上林苑训练了大量骑军,青亦难以带着步兵纵横大漠草原。”卫青说道。当战争越发深入的时候,他越发现刘彻当初命他们这些人勤练骑术是多么的高瞻远瞩。 “当然,墨门所献的马镫、马鞍、马蹄铁等物也功劳极大。”卫青又说道。 “不管怎么说,仲卿也是人才难得啊。李广一生为我大汉戍守边关,从不曾有过如此大胜。年齿徒增,真是惭愧啊。”李广说到此,又是一阵难受。 “李将军不必如此。时移事易,接下来才是我辈大展身手之时。”卫青伸手拍了拍李广的肩膀说道。 “让仲卿见笑了。”李广一身隐痛便是无法封侯,所以每每想到战功便会略有失态。 “不妨事。”卫青待人最是小心,自然轻声安慰。 “纪大哥,你要走了吗?”李陵吃惊的看着在打包行李的纪稹。 “是啊。”纪稹笑着点头,摸了摸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李陵的脑袋,说道。对于这个小弟弟,他还是十分欣赏的。 “可是,你教的东西,我还有好多没有学会。”李陵不觉扁起了嘴,“本来说好了,这次的年终大赛,我要拿个冠军给你看的。” “没关系啊。”纪稹说道,“你可以给我写信。我很期待你的进步的。” “好吧。”李陵从身下解下一个玉佩,递给纪稹说道,“这个是我叔父给我的礼物,送给你。到了长安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叔父帮忙。他叫李敢,是御林军的统领。” “好。”纪稹笑着接过玉佩,虽然他觉得用到的机会极小。 “纪稹,听说你要走了?”一个大嗓门闯了进来,纪稹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邢天,不用这样嚷嚷吧?”纪稹倚在窗边,对着邢天挑了挑眉。然后低头对李陵说道:“小陵子,你先出去吧。” “好。”李陵也习惯了,纪稹和刑天总是神神秘秘的。 “幸好昨日最后一批人已经出发了。不然,你这一走我们还真是群龙无首了。”邢天听到李陵的脚步声远去,马上正色道。 “我也没想到,朝廷会这么快就派人来。”纪稹眼神凌厉,衬着他那还显得有些稚气的俊脸上,加上室内昏暗的光线,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你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邢天问道。 “凉拌!”纪稹忽然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对着窗外,语气中不乏调侃,让人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个冷峻少年仿佛只是错觉。 “喂!”邢天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伸手把纪稹那嚣张的手打落,把人拽到自己怀里,说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玩啊?” 两人笑闹了一阵,邢天把纪稹压在身下,问道:“说吧,到底打算怎么办?” “嘿嘿。”纪稹脸上泛起一丝狐狸似的笑容,说道:“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等我到了长安再说。” “虽然说,人都已经派出去了。不过要做到像小姐吩咐的那种程度,恐怕还需要一二年的时间吧?这期间……”邢天说道。 “一二年?我看一二年是不够的。”纪稹摇了摇头,“要让他们完全化入当地人之中,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和我们的关系,恐怕要好些年时间呢。我走后,城里的事情,都交由你来调度。一切照旧便是,不要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了。免得遭人怀疑。” “你真的要去长安吗?这卫青,我看来一不善啊。”邢天皱起眉头。 “善也罢,不善也罢。姐姐在长安,我总是要去一趟的。”纪稹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次卫青来,一定和姐姐有关。我也正好乘着机会,过去帮姐姐一把。” “那么,朝鲜那边,诸家的人,怎么应付?”邢天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再过两天,诸家就会来人了。到时,你派人去和他们联系便是。”纪稹说道,“诸家的根基远比我们更牢固,我想,或者可以请他们也派人到长安。以诸家和姐姐的关系,有事时也可以多一助力。”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三) 陈娇坐在靠椅上,优哉游哉的吃着桃子,还有飘儿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凉风一丝丝的吹来。甜甜的果汁下肚之后,她不由得感叹,真是好舒服啊。 轻轻拍了拍身下的椅子扶手,陈娇想,果然应该早点给自己准备一个椅子。几天前她终于受不了每天跪坐的日子,强烈要求余庄的管理人员给她调几个木匠来,开始手动制作她的靠椅。今天终于完工了。此时此刻,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她觉得别扭,那就是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了。 自打那日两人“敞开心胸”的谈过之后,刘彻每日都回来庄子里见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通常是在午膳时分,默默吃完饭后,他会再坐一会儿,然后才离去。最开始,陈娇会觉得十分恐慌,但是后来她发现刘彻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之后,便放下心来,忍受着那点别扭,开始爱干嘛干嘛。 刘彻看着眼前人靠在她自己令人制作的名为靠椅的器具上,脸上露出猫儿一般的舒服表情,心中一暖,有些想笑。很多年,都没有看到这个人露出这么稚气的神情了。 “皇上,所谓失忆,便是失魂症。患上此病之人,必是先前遭受过巨大的打击,才会如此。此症极为罕见,臣行医至今,仅在十余年前遇到一老妇人患有此病,她是因为匈奴入掠,一夜间丧夫丧子,才会患病。” “至于治疗,恕臣直言,并无任何办法,而且有时强迫患者回想并无任何好处。患此病者,也许一日之间就可以不药自愈,也许至死也不会想起前事。” 脑中回想起太医令的话,刘彻不由得脸上一冷,望着陈娇的眼睛也变得复杂。 阿娇,对你来说,从前的一切真的那么令你难堪吗?骄傲如你,也会选择逃避吗?朕真的伤你至此吗? “阿娇。”刘彻开口唤道,这是半个月来,他第一次和陈娇说话。 “啊。”陈娇下意识的应道。随即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瞪着刘彻,不是吧,这厮居然开口和她说话了。 “今天,陪朕出去一会儿吧。”刘彻一眼扫过她的脸,故作不在意的说道。 “去哪里啊?”陈娇问道,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她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墨门。”刘彻吐出一句,让陈娇震惊不已的词,转身离去,他很有把握,身后这人绝对会跟上来的。 “等一下啊。”刘彻走的极快,陈娇跑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门口才追上他。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抱怨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等人。” 刘彻愣愣的望着在自己身前喘气的陈娇,这一刻从前的幻影和眼前人合二为一。 “彻儿,你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等人啊。”那时,她的笑容是那么美和不设防。 “我本来是要等你的……”刘彻不觉开口道。 “什么?”陈娇奇怪的望着刘彻,心中想,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刘彻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转身离去,跃马而上,对陈娇说道:“快上车吧。” “噢。”陈娇抹了抹头,她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和刘彻的共同记忆,也不能明白他此刻心中的伤感。 墨门被刘彻迁到茂陵之后,他们所在的庄园便被称为墨门,天下墨家子弟都开始向此处集结,很多原本隐匿于民间的人才都开始加入到此处。之前陈娇曾经依靠着和韩墨的关系,悄悄入内过。当时,陈娇就已经发现,墨门多了很多她所不认识的人。好在经过辽东城调教的辅子澈等人的能力远在众人之上,所以他们的影响力并没有因此减小。 当刘彻的骑马进入墨门禁地,左内史韩墨马上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因为刘彻对墨门的重视,所以韩墨经常拥有面君的机会,对刘彻极是熟悉。 “臣韩墨叩见陛下。”韩墨带着几个人匆匆走到刘彻身边,行礼道。 刘彻淡淡扫了他一眼,走到马车边上,对里面的陈娇说道:“下来吧。” 陈娇撩开帘子,惊讶的看到一旁的韩墨等人,还有刘彻对她伸出的手。很难想象汉武帝 金屋藏娇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3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3部分阅读 象汉武帝会有如此绅士的行为,陈娇很别扭的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没有听到刘彻说平身,韩墨等人一直保持着半弯腰的姿态,在他低垂着的视线里,看到一双红色丝履轻轻踏在地上,印满龙凤相蟠纹绣的淡色裙子随即拖到了地上,合着隐隐的暗香,不必抬头便能知道,从车上下来的女子必是个绝代佳人。 “平身。”半抱着陈娇,刘彻对韩墨等人说道。 “谢皇上。” 待到抬头,韩墨愕然的发现,眼前的女子,居然是他遍寻不获的陈皎。而她此刻正温顺的依偎在当今皇上的怀中,两人看来是那么相配。而韩墨身后的一些墨门老人,也立刻发现了陈娇的存在,发出一阵惊呼。 “韩卿,”刘彻开口说道,“现在朕把能帮你们的人带来。应该对你们比较有帮助吧?” “啊,是。”韩墨被这一句,猛然点醒,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陈娇身上转移。 “带朕到你们的试验房吧。”刘彻自然发现了韩墨的魂不守舍,他冷冷哼了一声,将手移到陈娇的腰间,带着她向前走去。陈娇本想移开刘彻手自己走,却发现他居然用了很大的力气,压得她的腰都有些疼痛,只能皱着眉头,随着他前进。 “皇上,你来这里。”韩墨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刘彻放在陈娇腰际的手,开始介绍。 陈娇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此处有着许多的瓶瓶罐罐以及玻璃器皿,韩墨从中拿出几个玻璃杯,倒上几样黑色液体,然后说道:“皇上,臣等试验了好多次,始终没能找到那次李将军用以阻击匈奴的黑油。这几样,是臣等几个月来弄出来的,虽然有一定的杀敌效果,但是还是不能完全和黑油水相比,似乎总是不对。” 听到这里,陈娇心中一惊,她已经明白墨门想要的是什么了,石油。那次的阻敌之战中所用的原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个皇帝的眼睛,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他决不会放过的。 “所以,朕今天带了能解开这一切谜底的人来。”刘彻淡淡地说道,其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陈娇,没放过她刚才那一丝的惊悸。 韩墨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将眼睛看向陈娇,虽然当时他已不在城中,但是也可以想到这种闻所未闻的黑油,应该是出自这位陈姑娘之手。 “阿娇,告诉朕。”刘彻微微低头,附在陈娇耳边说道。 陈娇垂下眸子,紧闭着嘴唇,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要把石油的存在告诉这个世界的古人们。光是马鞍,马镫,马蹄铁等东西的装备,就已经可以完全改革这个冷兵器时代了。 “阿娇!”刘彻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放在陈娇腰际的手再度收紧。 “呀!”陈娇轻呼了一声,强烈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伸出右手放在刘彻的胸前,试图推开他,“放手,轻一点啊。” “说!”刘彻轻喝道,身旁韩墨那关切的眼神和因为陈娇喊痛而显露出的明显的焦急使得他心中无名火起。 “我不知道。”陈娇仰头望着他,眼中含泪,使得她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小兔子,“我真的不知道,真的。”陈娇如此说,倒也没有骗他,那石油本来就是高利他们无意间弄到的,高利也曾说过,即使叫他再去一次,也不见得能找到那个地方了。 刘彻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带着她向外走去。陈娇只能随着他离开,临行前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韩墨,却发现他正痴痴的望着自己,那一霎那,她忽然懂了,这个始终沉默的男子,对她的情谊。 马车缓缓的行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陈娇心惊的望着不再骑马而和自己同乘一车的刘彻。刘彻自管自的望着车外,他不是没发现陈娇的视线一直围绕着自己打转,只是他一点也不想回头。一想到刚才的失控,他就不由自主地心烦,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了。 “该死。”刘彻一拳狠狠地敲在车窗上,漠然的神色顿时不再。陈娇看到那一拳,不由自主的身子一缩。这一个瑟缩又让刘彻看到了,他心中莫名的更加恼火。 “皇上,接下来是回宫?还是去余庄?”护卫马何罗骑马到车子边上,问道。 刘彻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陈娇,脑中想起太医说过的话。 “如果,患者接触到一些她过去印象最深刻的东西,那么也许,她可以回想起一些前事。” “回宫!”刘彻听到自己说道。 陈娇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一愣,抬头看着刘彻,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马何罗听到这句话,立刻应了一声,对着整个卫队说道:“回宫!” 马车在整个卫队的保护下,飞快的向长安城驰去。陈娇傻傻的靠在车上,看到刘彻正直直的盯着自己,心中一阵发毛。 “我不去宫里。”陈娇喊道,刘彻没有反应,她不得不靠近他的身边,说道,“我说,我不去宫里啊。”刘彻只是这样望着她,还是不肯说话,马车的车速越来越快,陈娇也越来越心慌。 “喂,你叫他们停下来。我不去宫里啊。”她死命的开始捶他。 马车一如既往的行进,夹杂着女孩的哭喊声。北门的门卫看到马何罗骑着马,跑在马队的前方,便知道这是皇帝的御驾,立刻把宫门打开,所有的侍卫成排的跪在马车经过的地方。两边高起的灰色墙壁,一个又一个跪在地上的身穿铠甲的卫士,无一不显示出汉帝国的雄伟,陈娇看着这一切,心中越发得慌了起来,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喊,我不回来啊。 “我不回来啊。你听不懂人话吗?。”陈娇大喊大叫,状如疯妇。但是始终,刘彻都只是那样看着她,由着她打骂。她终于没了力气,整个人滑倒,靠在他身上,“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马车停顿了下来。刘彻拿住她的手,说道:“到了。”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走下车。 未央宫椒房殿 “姐夫已经查到了?”卫子夫端坐在案前,问道。 “是的,娘娘。”陈掌回道。 “那么,你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子夫端起案上的清茶,喝一口。 “据臣追查,陈皎此人,首次出现是在元光五年的冬日,在楚国彭城创立了彭城煤行。随后很快煤行就扩展到了全国,陈皎也因此成为巨富之家。”陈掌轻声说着自己的调查结果,心中对这个女子不无佩服,“元朔二年,皇上下令豪强巨富之家迁入茂陵邑,她就是因此而来到茂陵邑的。” “那,这女子平日为人如何?她又是怎么认识皇上的?” “回娘娘,陈皎此人从来不参与茂陵邑一众豪强的聚会,很多人去拜访她也没有得到接见。唯一出席的一次,就是皇上令马通将军准备的那次宴会。但是,那时也是蒙面出席的。”陈掌说道,“至于她是如何的皇上相识的……臣能查到的就是,上个月皇上曾经在李将军的陪同下,去见过她一次。第二日,此女子便被馆陶大长公主府上的董君带走了。” “馆陶大长公主?”卫子夫放下茶杯的时候,险些把茶杯打翻了。 “是的。”查到这里的时候,陈掌也是一阵担心,馆陶大长公主此人,因为前皇后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们卫氏家族的死敌。这女子和这家人扯上关系,对他们来说的确,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算了。你继续说。”卫子夫眼珠子转了转,便平静了下来。 “后来,馆陶大长公主便将她送到了灞陵的别庄,后来便被,被平阳长公主劫到了余庄了。”陈掌说到平阳公主时,担心的抬头望了望卫子夫。果不其然,卫子夫将案上的茶杯统统推倒到地上,面无表情。 “后来呢?”声音已经是极为冰冷的了。 “之后,皇上便日日到余庄。娘娘也知道,余庄的守卫一向最是森严的,臣也不敢再深入查探。”陈掌心中微颤,但还是照实说了。 “本宫知道了。”卫子夫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平阳公主!居然会是你! “娘娘,你没事吧?”陈掌很是担忧的望着卫子夫。 “娘娘,娘娘!”一个宫女从外面冲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卫子夫喝道,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气恼的转过头。 小宫女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来,她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一贯温柔婉约的卫皇后发怒。 “你快说啊!娘娘问你呢。”依依是卫子夫的心腹,自然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不方便问话的。 “皇上,皇上……” “皇上怎么了?”这次轮到陈掌问话。 “皇上回宫了。”小宫女喃喃道,“奴婢,奴婢听北门口的侍卫说,他还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什么姑娘!”卫子夫听到这里,立刻回头问道。 “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说,皇上一路上抱着那姑娘,都没让她下地。那姑娘却一直在哭喊。” “皇上带那姑娘回寝宫了?”卫子夫问道。 “不是。听说是去了猗兰殿。” “猗兰殿!”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君恩厚薄有谁知(一) 陈娇觉得自己几乎完全被心中那股慌乱占据了全部的心神,以前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她都没有这么慌乱过。无论她怎么哭闹,怎么捶打,刘彻都没有理会过她。一开始,陈娇还会试图叫喊,希望有人来救她。但是每一个人,都自管自的低着头,权当作没听见,理智上,她知道再叫喊也是做无用功,可是却制止不了自己的惊叫。 刘彻抱着她,走到猗兰殿,把所有的人都拦在外面,独自走到里面,打开地道,走了下去。陈娇望着黑乎乎的周围,反而不再喊叫了,她隐隐知道了他们即将到达的和即将来临的。 刘彻站在上次他看着的墙壁前,把陈娇放下。他低下身子,抚摸着陈娇的脸,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问道:“为什么不喊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的,对吧?” 陈娇扭过头,不愿意看他,这个地方,给她一种悲伤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的不想呆在这里。 她狠狠地甩开刘彻的手,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我要出去!”说完,就向外面走去。 “不许走!”刘彻当然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他立马抓住她的手,往回拽。 “放手啊!”陈娇死命的挣扎。 两人拉拉扯扯之间,忽然有一样东西从刘彻袖间掉了出来,在安静黑暗的地道里,那“咚”的一声,显得异常的清晰。陈娇不觉停下动作,呆呆的望着地上那个在地上闪耀的东西。那东西在烛光下闪闪发光。陈娇心里虽然在说,不要去碰它,不要去碰它。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靠近,缓缓的弯下腰,伸手去把那东西捡起来。 陈娇第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颗钻石,一颗罕见的绿色钻石。望着这颗钻石,眼中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脑中不断闪烁着很多很多的画面,关于这个绿色钻石,关于从前的阿娇,关于他,关于他们的婚姻。原来在她的脑中,仍然有着原来的那个阿娇,只是,回忆太痛苦,那个她选择了沉睡而已。 “阿娇!”刘彻走到陈娇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记得的,对吧?” “你记得,这个是你亲手给我的。” “你记得,你亲口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记得,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洞房花烛夜。” “你记得……” “是啊。我都记得。”陈娇收起钻石,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耸肩膀,让自己脱离刘彻的掌握,转过身,看着刘彻。 只是一个眼神,刘彻就知道,从前的阿娇已经回来了。 “阿娇!”刘彻脸上满是惊喜,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他伸手想要将她拥在怀里。但是,手在半空中,就被陈娇打掉了,紧接着,他就听到陈娇冷冷的说道:“我还记得,你在这里亲口说过,你要废了我。你说你不需要我了。” 刘彻的笑容不觉凝固住,手也僵在半空,他直直的盯着陈娇的脸,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有着他熟悉的痛心。那是他两年多来,一直刻意忘记的眼神。 “阿娇!”刘彻颓败的收回手,放在自己的额前。 “彻儿,你说,我从来都不了解你。我们的过去,大梦一场。”陈娇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是刚刚接受到的那段记忆,已经完全支配了她,她现在只想发泄,只想让眼前的男人难受。 “这是你亲口说的。那一天,你让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永远不会醒的噩梦。”陈娇渐渐走近墙壁,“好了。我忘记了,我可以重新开始了。你的梦再也不会缠着你了,你可以永远清醒的明白的君临天下。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会再那么傻,你也可以轻松了。” “现在后悔了吗?还是说,我走了之后,这个地道里的东西还是像阴魂一样缠着你。”说到这里,陈娇忽然转头看着刘彻,那眼神中已经不复刚才的悲伤,而是一种奇怪的癫狂,“如果那样,那我现在帮你毁了它!”说完,她就开始用手中的钻石左一下,右一下的去划花墙壁上的笔迹。 “什么静女其姝,什么螓首蛾眉,什么桃之夭夭,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刘彻看到她的动作,脸色大变,立刻上前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作,大喊道:“住手!” 陈娇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屈服了,她拼命的挣扎,可是双手却牢牢的被刘彻抓住,最终在这种拉扯中,钻石的边角狠狠划伤了刘彻的手臂。陈娇看到慢慢渗出的红色血液,觉得眼睛一花,眼前一片黑暗。而刘彻感觉到身前人一软,已经昏倒在自己怀中。他手留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很快的,他狠狠地把陈娇拥在怀里,他看着被烛火照亮的墙壁,眼睛也不觉有些红了。 “阿娇,我今天跟太傅学了诗经。你给你写一首啊。”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啊,你居然笑话我!你自己来迟了,还敢笑话我。打你打你!” “彻儿,你在写什么啊?” “没,没什么。” “喂,我们两三年不见了。你遮什么遮啊,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说,说了叫你不要看的嘛。” “你坏死了。太傅就教你写这种东西啊?” “彻儿,洞房花烛夜,你干嘛带我来这里啊?” “来看这个。” “啊,你以前写的。那时候多傻啊。” “我,不,是朕再加一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啊!谁准你写这个的,擦掉擦掉。” “擦不掉的,我用这个珠子写的啊。” “又来?你每次都这样。欺负我擦不掉。” “阿娇,并不是骗你的。”刘彻抱起陈娇,向外走去,地道中回荡着他的话。 “皇上从猗兰殿出来了?”卫子夫打发掉陈掌之后,心神不宁的在娇房殿中踱着步,就在她快忍不住离殿的欲望时,终于有一个宫女跑进来禀报。 “回娘娘,是的。” “那皇上现在去哪里了?”卫子夫微微算了下,从刚才入殿到离去才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听说那女子似乎是昏倒了。皇上又抱着她去了昭阳殿!”宫女答道。 这时,又冲进来一个宫女,说道:“娘娘,皇上刚刚下令召太医令。” 卫子夫听到此处,眉头皱成了峰形,随即她意识到身边还有宫女,便在脸上漾出一个笑容,说道:“你们辛苦啊。都先下去吧。” “是,娘娘!”两个宫女齐声应道。 很快,殿内只剩下卫子夫和她的心腹依依。卫子夫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一旁的博山炉放出的香烟渐渐朦胧了整个室内,日光渐渐斜了,暗了。依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娘娘,不过是个平民女子罢了。没什么好担忧的。” “依依,你不懂。”卫子夫摇了摇头。共处十余年,她很了解皇上,那是一个太过骄傲的男人,所以他绝对不屑于去勉强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可是,今天他居然带着一个一直哭喊的女人到猗兰殿。猗兰殿,那是他幼时成长的地方,自从他继位之后,便被封锁了,是以她虽然入宫十几年,还为他生下了三个公主一个皇子,却也从未踏入过猗兰殿一步。猗兰殿,那是单属于皇帝一个人的禁地。 不,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踏入猗兰殿。卫子夫又摇了摇头。她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看着那人从猗兰殿出来时的震撼。那一刻,她才深深明白,无论她平日如何受宠,无论她为皇上生下多少儿女,都不能改变那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人会被冷落,会被送到宫外,永远也不能再见到皇上,可是同样的,她卫子夫也永远不能踏入猗兰殿,不能得到皇帝真正的欢心,她的地位永远危如累卵。 可是现在,皇上居然打破了自己一贯行事的原则,强行带一个女子回宫,还带她去了猗兰殿。这分明说明,那女子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依依,带据儿来,本宫想见见他。”卫子夫一抬手,制止住依依的欲言又止,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是,娘娘。”依依伺候了卫子夫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她其实一个意志极为坚定的女子,外柔内刚,很多时候,如果她做了决定,别人再多的宽慰、劝解都是多余的。 披香殿 “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椒房殿现在都人心惶惶的。”一个宫女跪在王灵面前说道。 “是吗?难得皇后娘娘也会发怒啊。”王灵靠在床上,微微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毯子,脸上似笑非笑。 “娘娘,连皇后都如此失态,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在一边拿着扇子的宫女阿静低头说道。 “阿静,好了。”王灵瞪了阿静一眼,又转头对那宫女说道,“你做得很好,本夫人知道了。阿静,打赏。” “是!”阿静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还是听话的从怀中拿出一串五铢钱,递给那个报信的宫女。 等到人离去之后,王灵懒懒的说道:“去把门关上,今晚如果有人求见,就说本夫人病了,不见。” “娘娘?”阿静不解的立在原地。 “傻丫头,皇上带那姑娘进宫一事,肯定已经传遍后宫了。晚上,一定会有些莺莺燕燕的来探消息。你不关上门,难道等人来吵吗?”王灵看着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婢立在那儿,就知道她脑子一定还没想通。 “他们怎么不去见皇后呢?”阿静摇了摇头,直说不可能。 “皇后?她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婉约,有容人之量,还有个皇子作后盾。皇上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意见的。那些庸脂俗粉当然知道即使找上她,也不能挑动她在皇上面前发脾气,谁会去花那个功夫。”王灵微微摸了摸肚子,说道,“如今这后宫中,太后是不管事的,能做主的也就三个,皇后,我还有增成殿的那位。她们不找皇后,当然会找上我们了。” “那,娘娘对这事?” “一贯温柔的皇后如此失态,这种事,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会怎么想?皇后又怎么会如此不小心的,任由宫人这事泄漏出去呢?”王灵打了个哈欠,“她如果是那种人,我倒不用这么费心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是假的?”阿静问道。 “只怕是真的。”王灵闭上眼睛,“因为是真的忌惮那新入宫的女子,才会故意把这消息放到披香殿来。” “这,这是为什么?难道她不怕我们把这事告诉皇上吗?” “无非是希望迫我去对付那女子罢了。再说,发怒这事无凭无据的,我能将她怎么样?”王灵说道,“如果我去探那女子的底细,又自做聪明的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发怒的事。那才是真的称了她的心呢。” 增成殿 “李姐姐,这宫中,皇后和王姐姐之外,就属你最能做主了。你看那昭阳殿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啊?”一个不知名的少使(妃嫔的封号)亲热的说道。 “茜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哪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啊。”李茜温和的说道,“各位妹妹还是回去吧。茜真的不知道。” “可是李姐姐,”还有人想说些什么。 “阿国,送客。”李茜仍然笑得十分温和,轻轻将自己的衣裙从一个长使(妃嫔的封号)的手中抽出,向屏风后走去。 一众后宫佳丽无奈,只能打道回府。等到人都散了,李茜的贴身侍婢阿国才回到房中,看到正在卸妆的李茜,问道:“娘娘,他们都散了。” “是吗?那就好。”李茜放下手中的耳坠,说道,“我们也睡吧。” “那姑娘的事,娘娘不打算管吗?连皇后娘娘都为此发怒了呢。”阿国是李茜进宫后才跟着她的,从小在宫廷中长大的她知道,从自己开始服侍这个主子的那天开始,自己的富贵就和她连到了一起,所以一直以来都积极地为她出谋划策。 “我管不了,也管不起。阿国。”李茜顺了顺垂下的长发,说道。 “咦?那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女。皇上最近这么宠娘娘你……”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女。”李茜的手顿了顿,“那么,皇后娘娘就不会失态,也不会让消息传到我们这里来了。” “娘娘?” “不过,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件大事,我不能一点反应也没有。”李茜随即微笑,对着阿国笑道,“明天,你去请太医令来,就说,我可能有喜了。” “什么!”阿国听到这句话,可不止是惊喜这么简单。因为李茜的身子骨虚弱,所以一贯以来她的经期都不是很规律,就算身为贴身侍婢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她的身体情况。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君恩厚薄有谁知(二) 在巍峨宏伟、鳞次栉比的西汉宫殿中,昭阳殿以其和于天干而显得别具一格。当未央宫、甘泉宫等宫殿已经随着汉高祖、汉武帝的名字蜚声著誉的时候,这座宫殿仍然默默无闻。在陈娇所知道的历史里,离汉武时代大约百年之后,汉成帝刘骜独宠居于此处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才使得这座古老而祥瑞的宫殿声名乍起,成为宠幸、荣耀与尊贵的象征,成为“正宫”的别名。 “已经三天了,为什么她还没有醒过来?”刘彻冷冷的望着跪在眼前瑟瑟发抖的太医令和侍医们,让他们心里发颤。此刻,所有的御医们都十分的羡慕只在这里呆了一日,便被指派到增成殿照料李美人的义女医。 “回皇上,”在同僚们的眼神压力下,少府太医令终于硬着头皮说道,“臣等认为,这位姑娘无病。” 其实这个理由他也说得十分没把握,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诊法,但是皇帝却在这姑娘床边放上了重重行障,他们这些御医只能通过诊脉来确定病情。一众杏林好手几经商议,一致认为她只是昏睡,谁想到,她居然一睡不起,使得他们连日来一直对着皇帝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 “三天前,你们就说过她无病了。”刘彻说道,“现在你们来告诉朕,无病之人为什么会如此长睡不起?” “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话语。 “朕再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如果她还没有醒,那么你们就自行去廷尉府报道吧。”看了一眼沉睡依旧的陈娇,丢下这句话离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御医,廷尉府的张汤,那可是最会揣摩上意的人了,此刻皇帝盛怒之下,自己等人定然会被那酷吏送到东市斩首,以息帝怒。想到此处,已经有少数侍医瘫倒在地上,默默流泪了。少数几个比较坚强些的,又伸手试着给陈娇把脉。 一阵阵哭声讲陈娇从昏睡中吵醒,她睁开眼,看见两座鹤型的烛台分立在床的左右两边,将行障内照得透亮。陈娇没有起身,只是呆呆望着床上方的屋顶。在这场痛苦的睡梦中,原来的阿娇的记忆不断涌现和千年后的那个陈娇的记忆不断融合,陈娇一度以为自己会疯掉,明明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感情,不断融入脑中,对一个人的两种感情不断交织,那种痛苦,让她有打破脑袋的冲动。 猗兰殿,那是原来的阿娇最后的记忆。那一天,刘彻告诉她,他要废后。所以,阿娇从那一刻开始沉睡,情之一字,太过伤人了。所以,当陈娇醒来时,她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抵触感,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冷冷的,因为在她的体内,还有一个不愿醒来的灵魂,一个带走了所有的感情因素的灵魂。 这一次,再度踏入那地道,那里有着阿娇最好和最坏的记忆,所以在看到那颗钻石的瞬间,陈娇就再度醒来了。强烈的悲愤和执念使得这段记忆在复苏的那一瞬间,几乎完全占领了她的大脑,但是在地道里,对刘彻的喊叫哭闹,是阿娇最后的表演。经历了三日长长的昏睡,再度清醒过来的陈娇,既不是原来的阿娇,也不再是原来的陈娇。原来的陈娇太过超然,原来的阿娇却入戏太深,两种完全冲突的情感在同一个躯体内不断挣扎,到今天,终于算是完全融合了。 行障被一个长得十分娇悄的宫女拉开,她看到眼睛大睁着的陈娇,惊呼:“姑娘,你醒了!”她立刻机灵的冲外面喊道:“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这时,正被侍卫们拖走的众御医们立刻听到这话,纷纷声嘶力竭的喊道:“那姑娘醒了,那姑娘醒了!” 未央卫尉马何罗有些为难的向里面看了看,看着眼前近乎癫狂的御医们,开口说道:“放了他们。”然后又对为首两个太常太医令和少府太医令说道:“那姑娘既然醒了,本馆要回去向皇上禀报,你们进去给她再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下身体吧。” “是。多谢马大人手下留情!”两位太医令也是知趣的人物,知道刚才这位马大人其实是网开一面,放过了他们,不然,根据皇帝留下的话,一个时辰已过,无论那姑娘醒了与否,他们都得去廷尉府。 两人向马何罗道谢过后,忙匆匆走到殿内,隔着行障,给陈娇把脉。然后对刚才扶陈娇起来的那个宫女说道:“绿珠,这位姑娘现下身体虚弱,要多给她准备些热汤暖胃,然后才可以吃东西。” 绿珠听到此,马上对几个伺候在一旁的小宫女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姑娘准备膳食。” 一群小宫女纷纷行礼告退,一阵淅淅簌簌的声音过后,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陈娇转头问道:“这是哪里?” “回姑娘,这里是昭阳殿。”绿珠应道。 “昭阳殿。”陈娇默念道,传说中黄金以壁、白玉为阶的昭阳殿吗?从一座金屋来到另一座金屋,莫非真的是阿娇的命吗?她摇了摇头,转头对绿珠说道:“扶我起来吧。” 绿珠轻轻扶起陈娇,将她的脚放下,拿来一双嵌珠丝履为她穿上,问道:“姑娘还是先靠着歇会儿,奴婢们马上就会把膳食呈上的。你吃饱了,一会儿皇上来,也不至于有气无力的。奴婢进宫也有两三年了,第一次看到皇上这么紧张一个人呢。”语气中满是欢喜。 陈娇一眼扫过绿珠的手,不意外的在上面发现了些许老茧,这不是长期在宫中生活,养尊处优的宫中人会有的手。刚才太医唤她为典药,想来是刘彻临时从别处调来的吧。 融合了两个人记忆的她知道,虽然在她被废前的最后几年,早已经不在宫中居住,而是搬到了城外的甘泉宫,最后在她身边伺候的心腹也在甘泉宫被屠戮得一干二净。但是宫中女官中,定然还有许多人对她还有印象。汉承秦制,置六尚,即尚书、尚冠、尚衣、尚沐、尚席、尚食,六尚之中,除却尚书因要掌奏折事而用士人外,其余诸尚均转为女官,令入大长秋管辖。眼前的宫女,想来出身不高,从前 拥有了阿娇多年的记忆后,陈娇算是比较了解这个男人了,骄傲、冷酷还有永远清醒的头脑。从前的阿娇,被太多太多的童年记忆所迷惑,总把作为皇帝的他和作为丈夫的他分裂开来。如今的她心中明白,那是一个天生适合做皇帝的男人,也许会有一时的感动、愧疚,但是,那绝对不可能真正影响到他。 “姑娘,你先喝汤吧。”绿珠从小宫女手中拿过一个碗递到陈娇手边。 陈娇接过碗,默默喝着汤,等待着。不一会儿,门外就进来了一个男子,正是刚才出去的未央卫尉马何罗。绿珠微笑着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马大人。” “绿珠姑娘请起。”马何罗微微扬了扬手,说道,“皇上口谕,绿珠姑娘升为尚食丞。协同增成殿阿国尚食令同掌六宫膳食。” “谢皇上!”绿珠本为尚席令属下的一个小宫女,一直负责掌皇帝的就寝用具,因为和皇帝身边的侍中杨得意关系不错,平日为人又沉稳才被调来昭阳殿服侍的。一下子从一个普通的宫女跳级到宫中六尚之一的副官,怎不让她惊喜。 “绿珠尚食丞,皇上说让你好好照料这位姑娘,稍有差池,唯你是问。知道吗?”马何罗随即说道。 “是!”绿珠听到这里又是心中一突。 “马何罗参见姑娘!”和绿珠说完话,马何罗走到陈娇面前。 陈娇望着马何罗,知道这个未央卫尉是她走后刘彻重新提拔的,原来的卫尉李敢此际已经专职为期门郎了。对于他的问候,她只是淡淡的转过头去。 马何罗心中也摸不准这女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便恭敬地说道:“皇上说了,姑娘在宫中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说出来便是。只是,姑娘新入宫,还是别到处走动的好。”说完,马何罗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陈娇一样,却看到她似是嘲讽的笑了笑,然后低头自管自的喝着汤。 马何罗只得说道:“告退!” 绿珠一直是个谨言慎行的人物,虽然觉得这事怪诞的很,但是想到前几日,挑她来的杨得意说过,要她多做少看,闭嘴不言,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从小宫女手中端过膳食,递给陈娇说道:“姑娘,你睡了这些天,再吃点东西吧。” 披香殿 “皇上去了增成殿?”王灵放下手中的书简,问道。 “回娘娘,是的。”阿静应道,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如今大家都知道增成殿有喜的事,你是不是也应该禀告皇上……” “阿静,一切本夫人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忧。”王灵说道,“本宫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到了没有?你是主管宫中服饰的御府丞,昭阳殿中人所用的衣饰,到底准备的是哪个等级的?夫人?美人?良人?还是其它?” “回夫人,奴婢查不到。”阿静说道。 “查不到?怎么会?宫中一切衣饰都要经尚冠丞之手的啊。”王灵有些惊讶。 “奴婢问过南威御府令,她说皇上指示,昭阳殿中的一切用度,都由大长秋负责。”阿静回答道。 “大长秋?石达?那么……” “奴婢也问过石大人手下的小宦官,他们说,石大人只是命他们拿着皇上的手谕,到馆陶大长公主府上,搬运东西。” “馆陶大长公主。”王灵低眉说道,竟然会是她? 堂邑侯府 “石达,东西就是这些了。你们派人点点,就送过去吧。”刘嫖含笑看着前来拿东西的小宦官石达。 石达自然不敢对这位皇帝的亲姑姑不敬,忙说道:“公主府上之人办的事,我们当然放心。” “石达,听说你一向清贫,家中又多弟妹。为皇上办事,又那么辛苦,公主一向最是怜惜下人的。这些,你收下吧。”董偃拿出一个小盒子,塞到石达手中。 石达在宫中做事,也有些年头了,一向明白,馆陶大长公主,那是做事最有分寸的,也是最大方的。赏赐之物从来只多不少,陈皇后仍在之时,宫里头谁没有受过她的好处啊。陈皇后被废之后,宫中的那一阵清洗,弄得人心惶惶的,留下来的几个老人也不敢再和这位大长公主联系了,幸而大长公主也是个知趣的人,从此也没再走他们的门道,而他们也总算不用和她撕破脸皮。可是如今,大长公主这礼…… “谢大长公主怜惜!不过,石达为皇上办事,不敢说辛苦。”石达轻轻推开董偃递来的东西,说道。 “石达,你也不必如此。本宫知道,你是人老成精了。”刘嫖慵懒的声音响起,让石达眼皮不觉一跳,“不过你放心,本宫敢给,就说明你一定收得下。拿去吧。” “奴婢不敢!”石达仍然推拒得滴水不漏。卫皇后已经生下嫡皇子,馆陶公主一脉翻身的机会,微乎其微啊。 “是吗?”刘嫖也不生气,淡淡的笑道,“逢高踩低是宫里人的常性,当初我跟着我母后时,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谁也不会想到我母后那样的一个瞎老太婆,能一直撑到成为大汉的太皇太后吧?本宫今天就通过你,向宫里传个话,天有不测风云,将来谁要是觉得我刘嫖还是遮雨的那块料,我这里,随时欢迎。” “公主的训示,石达谨记在心。石达告退!”石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退下了,心中却对这位大长公主如此自信的言语,留了个心眼。 “公主,这种人……”石达一离开,董偃就有些愤愤不平,从他跟着刘嫖开始,遇到的哪个人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位石达如此拂刘嫖的面子,实在是…… “好了。”刘嫖喝道,“这就是宫里人。能混到他们这份上的,谁没一两个心眼子。石达还是记着旧情的那一个,换了别人,这一回宫就把咱们的话送到椒房殿去讨赏了。” 董偃被刘嫖这么一说,气焰也下来了,低头说道:“公主,你之前说引皇上来见娘娘,如今人也见了,宫也入了,可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现在怕是正心烦呢。”刘嫖无谓的笑了笑,“不过你放心,他想知道的事情,这天下只有娇娇能解,所以他绝对舍不得放了娇娇。只要他不放人,年常日久,本宫就不信他能心狠如旧。” 注:汉承秦制,置六尚,即尚书、尚冠、尚衣、尚沐、尚席、尚食。尚书掌收受章奏,出宣诏命。六尚均为少府官,但尚书负责处理政务,实际上是中朝官,不受少府节制。 御府令、御府丞,掌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文中改为掌皇帝和后宫服饰织造和保管) 尚冠令、尚冠丞,掌皇帝各种礼服所需的皇冠; 尚衣令、尚衣丞,掌服侍皇帝更衣; 尚食令、尚食丞,掌服侍皇帝饮食; 尚沐令、尚沐丞,掌皇帝洗浴; 尚席令、尚席丞,掌皇帝就寝用具; 尚书令、尚书丞、尚书仆射,掌宫中文书发启、呈送皇帝; 大长秋,《汉书?百官公卿表》云:“将行,秦官,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长秋,或用中人,或用士人。”是皇后宫官,秩二千石。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君恩厚薄有谁知(三) 增成殿 皇帝的驾临,使得整个增成殿都显得十分热闹,所有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的。金支灯九华灯被点的通亮。刘彻靠在床上,半搂着李茜,看着女侍医淳于义为她把脉。淳于义收回手,将李茜的玉腕重新放回被子,转身对刘彻 金屋藏娇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4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4部分阅读 腰行礼,说道:“皇上,李美人身子虚弱,不过胎儿无恙。以后几个月里,小心调养,一定可以安然生产。” “是吗?那就好。”刘彻点了点头,李茜是他目前这么多后宫中,唯一一个宣布怀孕的,他自然十分重视。“义侍医,以后你就住在增成殿的偏殿如何?这样有事,你就可以及时照料。” “回皇上,为了皇嗣臣自然应该长留宫中。只是百草堂平日若有事情,望皇上允许其入宫禀报。”淳于义秀眉微皱,开口说道。 “义侍医。”刘彻挑了挑眉说道,“朕知道你还有照料你那个百草堂,不过,这是皇嗣,难道不比你的百草堂更重要吗?” “皇上,医者父母心。”淳于义说道,“臣心中,皇嗣自然重要,但是百草堂所医之平民,同样也是生命。” “义侍医还是这么悲天悯人。”刘彻笑道,“好吧,那朕特许,如果百草堂有要事相报,让他们派人到北阙禀报便是。” 淳于义医术高明,声名在外,所以当初为了方便给后宫的妃嫔公主看病,他便下诏宣她进宫。女子为医,医术高明者寥寥无几,所以淳于义才如此受刘彻的重视。当初淳于义有言在先,她虽入宫,却不愿一身医术困于宫中,所以在宫外另开百草堂救治平民,作为交换条件,她则为宫中培养一些女医、||乳|医。 “若无他事,臣先到宫外准备准备,明日再入宫。”淳于义知道这个皇帝已经不会勉强自己了,淡淡笑道。 看着淳于义退下的身影,刘彻低头道:“你最近感觉如何?” “谢皇上关心,茜一切都好。”李茜笑道,“倒是皇上,你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呢?昭阳殿的那位姑娘,身子是否还没大好?臣妾听说,那么多御医都没办法呢。是否让义侍医去……” 刘彻听到昭阳殿三字,脸上立刻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他轻轻说了一句,“朕不想听这个。” “臣妾失礼了。”李茜立刻适时的道歉,低眉顺目的说道,“因为宫中许多姐妹都十分好奇,所以……” “李美人,朕说了,朕不想听这个。”刘彻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凌厉,让一旁伺候的阿国也是一抖,知道主子已经有些触怒皇帝了。 “臣妾知错。”李茜忙低下头说道。 刘彻看着眼前这个一贯懂礼的女子,有些恼,刚才她那两次不知趣的探问,生生挑起了他心中的不愉快,本来今晚来增成殿就是为了忘记那些烦恼的。现在看来反而更加火上浇油了。他不耐烦地起身,向外走去,一众宫人默默的跪下送他离去。 “皇上起驾!”小宦官清脆的声音在深夜中响起,这一句听在了后宫许多有心人的耳中。 确定刘彻的行驾已经离去后,阿国惊慌的走到李茜面前,说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问……” 李茜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惊慌之色,她伸手遮住阿过的嘴,对其余人说倒:“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一众宫女应道。 “阿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李茜满不在乎的说。 “什么理由啊?难道娘娘看不出,皇上已经生气了吗?”阿国心中惊慌之下,语气中已经带着责问的味道。 虽然从道理上讲,宫中女官自成体系,即使所服侍的娘娘失宠,与她们职位也无关。只是,如今宫中已经不同于陈皇后之时,那时一应女官俱是陈皇后所定。陈后退位后,原来的那些女官们或被迁往甘泉长门,或被遣散。之后,皇上又未立即立卫子夫为皇后,所以各宫官不仅是从原系统中擢升,也有的是从得宠妃嫔的身边升去的,如披香殿的阿静便是御府丞,椒房殿的崔依依是中长秋。一旦所服侍的妃嫔失宠,到时候她们的地位定然不保。所以身为李茜贴身婢女的阿国,自然对于李茜在皇帝面前得宠与否十分关注。 “阿国,我已经有喜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李茜看着阿国惊慌的样子,有些失笑,“你好歹也是一个尚食令,怎么如此不镇定呢?” “娘娘。”阿国实在受不了李茜在这种时候还这么悠哉。 “阿国,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所以今天才和你说这些。”李茜走下床,走案边端起一杯茶,说道,“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皇后。” “你以为卫皇后是这么好对付的吗?如果她只是一个性情温和的歌姬,陈皇后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败在她手上呢?”李茜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国说道,“不要以为皇上现在宠着我和披香殿那位,少去椒房殿了,就以为她不行了。无论如何,她才是椒房殿的主人,我们不是。她能在封后之前就入住椒房,我们不能。” “如果不是有意外,有喜的事情,我是根本就不想对外公布的。深宫之中,谁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呢。”李茜说到此处,有些伤感的摸着肚子。 “娘娘,这和你今晚刻意得罪皇上,又有什么关系?”阿国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茜和她说这种话,不想做皇后?嫔妃之中,谁会不想做皇后呢。 “我既已经有喜,皇上若今晚又在我这儿就寝。只怕,没多久,整个未央宫的眼睛都要从昭阳殿,转到我这里来了。”李茜微微一笑说道。 “所以,你特意将皇上气走吗?”阿国似懂非懂,“既然怕引人注目,那么当初别把有喜的事情张扬出去就是了啊。” “傻丫头,你以为,有喜的事能瞒过皇后吗?说到底,这六宫之中,她还是做主的那个人。”李茜敲了敲她的头,说道,“我经期若迟迟不来,御府令迟早会把这事报到她那里。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不如乘大家目前的心不在我这里,把事情公布出去。今晚我惹怒了皇上,这事很快会传遍宫中,可以稍稍减少那些人的嫉妒。” “不过,这并不是我最重要的目的。我今晚这么做,是因为,我希望接下来能够被宫中人遗忘。”李茜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遗忘?”阿国有些似懂非懂。 “阿国,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对宫中膳食的事情,要多放些心思进去,可不要出了纰漏。否则,本美人可保不住你。”李茜看着犹自迷惘的阿国轻笑道。她缓缓走到殿外,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想道,这样就好,今晚皇上这一恼,再有什么烦恼就不会到我增成殿来了。暴风雨将至啊,王灵,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栽在里头了。 “娘娘,无论如何,你最好还是想个办法,让皇上息怒吧。这样下去,可不好啊。”阿国又跟上来罗嗦道。 “傻丫头,皇上子嗣稀少,只要有皇嗣在,增成殿就不会有事的。”李茜笑了笑,对阿国说道,“这宫里头风风雨雨的,每次都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见的就是件好事。”随即她又神秘的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百草堂 淳于义拿起行李,有些留恋的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心中感叹道,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回到这种简单的生活中。 “义儿,要走了吗?”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推门而入,赫然就是李希。 “大哥。”淳于义转头喊道,脸上带着一丝欢欣。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李希笑道,他接过淳于义的包袱,说道,“先别急着走,我们聊会儿。” 淳于义,其外祖淳于意乃是可以和华佗、张仲景相提并论的汉代三大神医,后来司马迁做史记,将淳于义同春秋时代的神医扁鹊共同列传,题名为扁鹊仓公列传。淳于义的母亲是淳于意的第四个女儿,因为未能生下儿子而被夫家虐待,最终病故,临终将女儿托付于赶来为她治病的小妹,便是淳于缇萦。李希少时一直由缇萦抚养,和淳于义虽无血缘关系,但是却一直如亲兄妹一般。 “大哥想说什么?”淳于义问道。 “义儿,大哥知道你一直讨厌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可以……”李希考虑的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淳于义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拦住了他的嘴,然后笑道:“大哥怎么和义这么见外呢?” “义儿,我说真的。”李希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后宫争宠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大哥,我也说真的。”淳于义也敛去了笑容,郑重的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独自在宫中出入,很多事情我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大哥,我已经不是从前你心中的那个娇娇女了。” “义儿。”李希看到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的淳于义,不觉愣了一下。 “大哥,我会长大的。”淳于义低着头,声音里多了一丝感伤,然后她马上抬头,开朗的说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你那个亲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吗?” “娇娇现在怎么样了?”李希知道淳于义决心已定,便顺着她的话将话题转开,“她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原因,义也不知道。”淳于义苦笑道,“我只给她把了一次脉,便被招到增成殿去了。今晚离宫时,听说她已经清醒过来了,身体无恙。” “是吗?那太好了。”李希长长吁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陈娇被强行带回宫中,而且陷入昏迷,他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陈娇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正是因为要打探陈娇的身体情况,他才会再度联络上多年未见的淳于义,请求她的帮助。 “大哥现在可以放心了。”淳于义也是一笑,然后对李希说道,“以后大哥如果还有事情需要义帮忙的话,就叫百草堂的掌柜送消息给北阙的门卫,他们自会把消息传到增成殿的。” “还是义儿考虑周到。大哥知道了。”李希笑着点头。 “不过,大哥,既然你已经是郎官了,为什么不多接近皇上?以大哥的才华,应该可以很快得到皇上赏识的。”淳于义不解的问道。 “义儿,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时机未到而已。”李希听到这话,淡淡一笑,然后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宫去了。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天道微兮不可言(一) 御花园 临时摆置的箭靶中间,一个身着褐色衣裳的少年,拿着弓箭,狼一般的眼神盯着靶子。三个衣着华美的小女孩跪在一个席子上看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在席间爬来爬去。卫子夫微笑着端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郭嗣之安静的立于一旁,一如一个普通的侍卫,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去病哥哥,那个,那个,射那个!”诸邑公主刘颖欢快的跳起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红色靶子说道。 “知道了。”霍去病有些无力的张弓。自己一身的骑射之术竟然沦为几个小公主的娱乐工具,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 “好了,颖颖。”卫长公主刘兴的年纪大些,自然看出了霍去病脸上隐含的不耐烦,“玩了这么久,去病哥哥该休息了。” “是,姐姐。”刘颍出生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的两个姐姐一起,这个大姐在她心中还是极有威势的。 “去病哥哥,过来休息一会儿吧。”阳石公主刘玉也不再逗弄自己的弟弟刘据,也冲霍去病大喊道。 霍去病擦去了额际的汗水,缓缓走到三人身边,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的喝着。 “去病哥哥,你好厉害哦。”阳石公主刘玉正好是换牙的年纪,她一说话,露出了两个大大的空门,引起霍去病一阵诧异的注视。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跑到一旁喊道:“不许看!” “知道了!”霍去病没好气地应道,转身把水壶抛给宫女,走到席前跪下,果不其然,诸邑公主刘颖立刻横冲直撞的扑进他怀里。霍去病伸手捏了捏刘颖白白嫩嫩的脸蛋,说道:“你就不能慢点吗?” “去病哥哥,疼疼疼啊!”刘颖伸手试图拿掉霍去病在脸上肆虐的手,变形的小脸含糊不清地说这话。 “一点女孩子的样也没有。怎么不和你姐姐学学啊?”霍去病放下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嘿嘿。”刘颖也不说什么,只是揉着脸蛋,傻乎乎的笑着。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三个表妹里面,其实霍去病最喜欢的还是这个略略有些憨的小表妹。也许是因为从她懂事起,母亲就已经是皇后了,所以这个妹妹更加的单纯和没心没肺。相较之下,她的两个姐姐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尤其是……霍去病不觉抬眼看了看自己眼前笑得十分温和的卫长公主刘兴,这个表妹是最像姨娘的,总是那么温文尔雅,脸上带笑。 “去病哥哥,你的武功真是越来越好了。很快就可以像舅舅那样,领军作战了。”注意到霍去病的眼光,刘兴说道。 “还差得远呢。”霍去病摇了摇头,他这不是谦虚,而是在陈述事实。他指了指身边的郭嗣之说道:“郭大哥可比我厉害多了。” 听到这里,原本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的卫子夫抬起眼,看了看郭嗣之说道:“看来郭侍卫的确是本领不凡呢。去病可是很少夸人的。” “谢娘娘夸奖!”郭嗣之握拳行礼道。 卫子夫看着郭嗣之,有些深思,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普通侍卫的沉稳,而且听去病说来,他似乎武功高强。正想到这里,崔依依从不远处小碎步的跑了过来,立刻将卫子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娘娘!”崔依依走到卫子夫身边,跪下道,“皇上说,另有要事,不能前来。” “……”只是一瞬间,卫子夫的笑容有了一丝凝滞,然后说道,“皇上国事繁忙,本就没什么时间来的。”然后便站起身,示意几个宫女将刘据抱走,说道,“兴儿,玉儿,颖儿,你们三个和去病哥哥在这里好好玩。母后先回宫了。” 刘玉听到这话,笑容立刻没了,刚要开口不肯,就被她身边的刘兴在腰间轻轻捏了一把,顿时让她把要抱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刘兴含笑起身说道:“女儿恭送母后!”众人跟着刘兴齐齐跪下送行。 回到椒房殿中,卫子夫转身问道:“说吧。皇上去哪里了?” “回娘娘,皇上,去了昭阳殿。”崔依依轻声说道。 “是吗?”卫子夫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想到今天一早费心安排的这场温馨家庭剧,最终也没能把刘彻留下,她不觉苦笑。 刘彻这几日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中,这一点,卫子夫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让她对昭阳殿中那人的身份越来越好奇。而从堂邑侯府源源不断的输入宫中的衣饰用品,让她深深地明白,此人是敌非友。 事隔数日后,皇上再度驾临昭阳殿想必是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置此人了。若是皇上决定将人留在宫中,到时她卫子夫又应该如何自处呢?以皇上此刻对那女子的重视,如果她留在宫中…… 昭阳殿、皇上、堂邑侯府、馆陶公主、平阳公主!想到这里,卫子夫已经有了主意,她招来崔依依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道:“记得告诉詹事夫人,行事要快,明日之前,本宫要知道答复。” “是!娘娘。”崔依依点头应道,詹事乃是皇后太子属官,所以对于卫子夫来说,联络这个姐夫是相当容易的。 “等一下,你要小心。不要教石达知道了。”大长秋本是皇后属官,应由皇后任命自己亲信之人担任,但是卫子夫被立为皇后时,宫中大局已定,刘彻仅仅允许了卫子夫的亲信崔依依担任中长秋(即副大长秋),所以,导致卫子夫每每行事都有束手束脚之感。但是她知道,这正是刘彻的本意,因而不敢有一丝抱怨。 “奴婢知道。奴婢就说娘娘担忧去病少爷的安全,特意派人跟着去,回来好报平安。”崔依依立刻明白了卫子夫担忧,马上说道。 昭阳殿 当刘彻踏入时,陈娇刚刚用完早膳,在房中弹奏着前日自茂陵邑的府邸搬来的古筝。有了两人记忆的她,对这种古典乐器自然理解个更深入,素手轻扬间流泻出如行云流水般的浅吟低唱,衣袖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 刘彻看着此刻的她,又再度想起从前,每当他被太皇太后的专制弄得气愤不已时,她就会在椒房殿中,焚香,弹琴,安抚他的心。那一刻,他们才能脱离于宫廷之外,比较像民间那些共患难的小夫妻。只是如今,这里不是椒房殿,她弹的也不是琴,而是她在外周游所得的古怪乐器,没有了太皇太后,也没有了夫妻患难的情谊。 陈娇抬头,看到立于前面的刘彻,不觉停下手不再弹奏,一时间大殿之内,安静得只剩下几个宫女的呼吸声。绿珠先清醒了过来,她忙走到刘彻身边,跪下喊道:“奴婢叩见皇上!” “起来吧。”刘彻作了一个起身的手势,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陈娇坐在位置上,安静的看着所有的宫女从大殿里撤得一干二净,然后在刘彻开口说话之前说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理我?” “阿娇,告诉朕,你和余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彻虽然被陈娇的先开口抢去了气势,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问。”陈娇站起身,说道,“当年,你那么用心的对我隐瞒你和余明之间的交往,如今却要向我询问余明的师承。天下间的事,真是讽刺的很啊,皇上。” 当初,刘彻和余明那段亦师亦友的交往,开始于平阳公主府,开始于他最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因为余明的建议,所以性情激烈的他才开始那段漫长的韬光隐晦岁月。常常出入平阳公主府的他,更是因此在府中遇到了当时还是歌女的卫子夫,那第一次的背叛让他和阿娇之间,渐行渐远。 陈娇走到席边,微敛衣裙,穿上丝履,走到刘彻身边仰望着他,说道:“你会和卫子夫在一起,会放弃我,是因为他吗?” 刘彻一句不是含在口中,却吐不出。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个前知五百年,后至五百年的余明对卫子夫姐弟另眼相看,自己是否会注意到那样一个普通歌女。如果不是余明失口说出,金屋藏娇可惜结果未必好,自己是否能够忍心那样对待阿娇。 “果然,是因为他吗?”陈娇笑了笑,笑容中略有伤感。 “不,即使没有他。难道你觉得,朕会姑息姑姑的势力在朝中坐大吗?”刘彻问道,“朕是天子,应该乾纲独断才对。你能保证,没有余明,没有卫子夫,姑姑就不会触犯到朕的底线吗?阿娇,我以为,现在的你,是懂朕的。” “是啊。我是懂。”陈娇心中其实也明白,除非刘彻愿意,否则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勉强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那么你打算今后就这么将我软禁在昭阳殿中吗?我还没有那闭门造车的本事。” “朕知道你如今的本事极大,从你所做出的成绩来看,你的能耐或者已经超过了余明。”刘彻饶有深意的看了陈娇一眼,然后问道,“至少,余明不能制出的玻璃,你做出来,余明不能发明的马镫、马鞍你也做出来了。阿娇,现在的你,是一把双刃剑,用你,我也随时可能伤到手。” “难道你不敢用我?”陈娇望着他,眼神中有着挑衅,凭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放任如她这般的人才困死昭阳殿中。 刘彻岂能不知道她的挑衅之意,只是微微一笑,揽过陈娇的纤腰,说道:“阿娇,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如何?” 陈娇先是有些愕然,然后便隐隐有些猜到了刘彻的用意,顺从的跟了出去。 御花园中,霍去病、郭嗣之和三位公主都还在,虽然卫子夫的离去一度让这里出现冷场,不过很快就在诸邑公主刘颖的吵闹下恢复了热闹。当卫长公主刘兴远远的看到自己父皇的鸾驾向这边走来,马上叫住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让她绕到赶去椒房殿通知她的母亲。而眼力比她好了不止十倍的郭嗣之则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刘彻身旁的陈娇。 “参见皇上!”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刘彻低声说道。 当刘兴抬起头,正要向自己的父亲说刚才小妹身上的趣事,来消磨时间,以等待母亲的来临,却猛然发现,在刘彻的身边还站的另外一个人。 “皇……”刘兴险些失声惊叫,总算这么多年来她的修养还算到家,生生把后面的字给咽了回去,但是她的脸色已经发白到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步。年纪比她小些的刘玉刘颖自然是不认得陈娇的,他们只是将眼睛在刘兴和陈娇之间转来转去,不明白这位看似父皇新宠的女人,为什么会如此让皇姐大惊失色。连霍去病也狐疑的看着陈娇,虽然他没能认出眼前人就是茂陵邑陈府的那个女子。 “兴儿,还不过来给娘娘见礼。”刘彻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异状,他淡淡的说道。 “是。卫长见过娘娘。”刘兴重又跪在地上给陈娇行礼道。 “起来吧。”陈娇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刘彻的用意了,他这是要向宫里人公开她的身份,或者说,最重要的是向卫子夫公开她的身份。她斜眼望着犹自不动声色的刘彻,心中明白,他是打算将自己留在宫中了。而现在要接受考验的人,是卫子夫。他大约是要看过卫子夫的态度之后,在决定如何处置她吧。 卫子夫接到女儿派人送来的消息,忙匆匆向御花园赶去。当她看到端坐在刘彻身边的陈娇时,脸色大变。 “依依,”卫子夫对身边的崔依依,轻声说道,“派人去詹事府的事,不用再去办了。” 崔依依紧跟在卫子夫身后,低着头的她,还没能看到陈娇,这一抬头,才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不由得她一阵惊呼。 难怪皇上将她藏在昭阳殿,难怪所有的御医都必须隔着行障把脉,难怪所有的衣饰都从堂邑侯府运来。原来是因为这样,是因为这样。 当刘彻的眼神扫到卫子夫身上,她连忙赶到前面去,跪下说道:“臣妾叩见皇上。” “起来吧。”刘彻轻声说道。 随即,在场的所有侍卫宫女和霍去病、刘兴等人都向卫子夫行礼。诺大的御花园,站着的,只有三个人,刘彻,卫子夫还有陈娇。陈娇望着卫子夫,即使如今名份易位,她身上那属于阿娇的傲气仍然不允许她向这个从前的情敌跪拜。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天道微兮不可言(二) 卫子夫和陈娇两人彼此对视着,陈娇根本无意先让步,或者说,她其实知道以卫子夫的个性,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和她僵持着。果然,没一会儿,卫子夫便在脸上漾出一抹笑容,说道:“都平身吧。” “谢娘娘。”众人齐声喊道。 刘彻一直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到这个结果,轻轻笑了笑,伸手拉过陈娇,坐到席前。卫子夫因他的这一个动作,身子微颤,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容,跟在刘彻身后入席。 刘彻看了看四周的箭靶,对霍去病说道:“看来去病的武艺大有长进啊。” “谢皇上夸奖!”霍去病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姨娘,小心的回答道。虽然姨娘仍然满脸笑容,但是他就是觉得那笑颜不对劲。 “父皇,去病哥哥好厉害的。”终究是4岁的诸邑公主刘颖比较不懂事,她笑着靠近刘彻,依偎在他怀中,说道。 “是吗?”刘彻笑了笑,对霍去病说道,“去病,试试看,射那个靶子如何?”他指着较远的一个靶子说道。 “是,皇上。”霍去病应道。 陈娇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和刘彻坐在御花园,是什么时候?她看了看卫长公主刘兴,是了,是这个孩子四岁的时候,距今也有六年了。那时候,她是皇后,卫子夫还是个连封号也没有的歌女。那时的她,娇纵到即使卫子夫已经生下了刘彻唯一的公主,还是不允许刘彻给她任何封号。 现在想来,那次的宴会,大概是刘彻特意安排的吧,那时的他,大概希望自己能够放下身段,接纳她们母女二人,可惜她没有。她任由永巷令将她们母女二人安排在乐府所属的乐人行列中,任由宫人们孤立她,嘲笑她,所以等到刘彻到来时,雷霆大怒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正是那一次之后,阿娇正式搬离未央宫,从此长年在甘泉离宫之中,而卫子夫在她离宫一年后,开始进住椒房殿,虽然那时,她一样没有任何封号,但是刘彻以这个行动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重视。 “皇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阳石公主刘玉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姐姐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问道,“是着凉了吗?我让宫女去叫||乳|医来。” “不,不用了。”刘兴忙摇了摇头,否定了妹妹的提议,说道,“我很好,很好。”虽然这么说着,身子却渐渐向妹妹所在的方向靠去,试图慢慢拉开她和陈娇之间的距离。 陈娇看着她这个样子,转过头去,不再给她压力。刘兴会怕她是理所当然的,从前阿娇在宫中时,从来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想必为了讨好阿娇而暗暗欺负刘兴的宫女宦官也不在少数吧。 “兴儿,如果身体不适。和你父皇说声,你先回休息去吧。”卫子夫走到刘兴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和的说道。 “是。母后。”听到这句话,刘兴如得大赦,她忙向刘彻说道,“父皇,女儿,有些累了。想和妹妹先回宫。” “好。”刘彻答应得十分干脆,顺便放下扑在自己怀中的刘颖,对她说道,“颖儿先和姐姐回去吧。” 霍去病射完箭回来,就看到小表妹一脸不高兴的冲他说道:“去病哥哥,颖儿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玩啊。” “好。”霍去病微笑着应道。 郭嗣之看着三位公主离去,心中暗暗着急,知道霍去病一定很快也会告退离去。只是他想见之人就在眼前,该如何将自己想传递的消息传给她呢。 “陈詹事是否为你延请了新的师傅呢?”刘彻起身走到箭靶边上,看了看,三箭皆中靶心。 “回皇上,爹他并没有为去病再请师傅,去病的进步多亏了郭大哥。”霍去病诚实的说道。 “郭大哥?” “就是那位。”霍去病冲郭嗣之喊道,“郭大哥,你过来一下。” 郭嗣之从霍去病提到他开始就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在这皇帝面前了,只是,立刻窜逃,还是留在这里,两者之间他很快做出了选择。他慢慢走到刘彻身前,跪下,说道:“郭嗣之叩见皇上!” “抬起头来。” 郭嗣之将头抬起,一言不发的望着刘彻。刘彻自然是认得他的,且不说当日他曾特别注意过陈娇身边的这个男子,单是后来的调查所知,也足以让他对此人特别注意。郭嗣之,关东大侠郭解的高徒,深受关中少年的敬重。 “原来是你!”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绕着郭嗣之走了几圈,然后说道,“郭嗣之,朕真没想到你会入宫啊。” “……” “你师父是朕亲口下令诛杀的,怎么,你不恨朕吗?”刘彻问道,“以你的武功,刚才如果忽然发难,伤朕不难吧?” “师父求仁得仁,嗣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恨的。”郭嗣之眼神一黯,顿了一会儿才说道。 “是吗?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刘彻在过往的调查中,其实已经明白这个忠心耿耿的跟在陈娇身边的男子,定然已经放弃了师仇。否则茂陵邑与未央宫如此之近,为何却不曾见他闯宫报仇。他稍稍想了想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淡淡的说道:“去病,你先退下吧。此人,朕留下了。” “啊!”霍去病十分惊讶,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虽然他还不是很能明白郭嗣之的身份,却也知道,皇帝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他分别向刘彻和卫子夫行礼后,离开了御花园。 “郭嗣之,以后你就留在昭阳殿做侍卫。相信以你的武功,应该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刘彻说道,眼睛透过郭嗣之看向和并肩坐在席前的陈娇和卫子夫。陈娇从郭嗣之现身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关注的他们两人的对话,刘彻说的每句话,都被她尽收耳中,如今听到这段话,不由得斜眼看了看卫子夫,这分明是在警告她。让陈娇不得不佩服的是,即使听到这段话,卫子夫仍然含笑相对。 刘彻移步走到两人身前,对卫子夫说道:“子夫,朕让阿娇住昭阳殿,你觉得如何?” “皇上乾纲独断便是了。”卫子夫抬起眼,笑着说道说道,“娘娘身份高贵,住昭阳殿本就是委屈了她。” 陈娇听到这一句,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泥人也有个土性,卫子夫还能够保持这样的笑容,活得确实委屈极了。从前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是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倒有一些了解卫子夫的苦处了。这女人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大概从来就没有开心过吧。 “是啊。子夫一向是最识大体的。”刘彻意有所值的说道,“那朕,先和阿娇回宫了”说完之后,抓起陈娇的手,拉她向外走去,然后摔给犹自跪着的郭嗣之一个跟上的眼神。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隐隐听到从御花园传来的一阵经过压抑的惊呼声。“娘娘,你流血了,快松口。”听到这话,陈娇不由得有些怜悯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崔依依正试着让卫子夫松开紧咬着的嘴唇。 “怎么,你同情她?”刘彻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我可怜她。”陈娇抬头说道。 “你觉得真不该这么对她说话?”刘彻挑了挑眉,说道,“朕这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是啊,就像你当初在我面前维护她那样。”陈娇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笑,一定是充满嘲讽的,但是却不愿停下来,“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够放开这些算计?什么时候你的笑只是单纯的笑,你的怒也只是单纯的怒?” 刘彻仿佛被抓住了痛脚一般,眼神一变,伸手将陈娇揽到胸前,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朕不表示出对你的重视,你在宫中的日子会有多难挨?现在,她才是皇后。” “从前,我也不见得会因为你的重视而放过她。”陈娇冷冷的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对宫中的女人来说,勾心斗角,阴谋暗害这种事,是至死方休的。” “哼,这么说,即使她动手害你,你也不会恨她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当初没有放过她,现在当然也没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别动我。”陈娇说道,“真要恨,我似乎该恨,陷我于如此境地的你吧?” “阿娇,不要以为朕舍不得杀你,就一再挑战朕的底线。”刘彻说道。 “那你也别再用我去测试你后宫里的女人。”陈娇推开刘彻,顺了顺衣裙,说道,“你不过是想知道卫子夫能够忍你到什么份上罢了。如果她有一丝一毫的行差塌错,那么只怕你会立刻收拾掉她吧。” 刘彻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直直的挺立在自己面前的陈娇,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衬着御花园里的园景,让他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是的,虽然阿娇的记忆恢复了,可是,她对他态度却没有改变,除了那晚在地道里的失态之外,今天再见,她身上那种淡淡的疏离感并没有消息。 “测试完卫子夫的反应,我们应该可以谈谈,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了吧?”陈娇刻意忽视他的注视,自管自的说道,“你应该不希望让我把时光消磨在这后宫争斗中吧?” “阿娇,你的确变了,变得了解朕了。”刘彻似是感叹的说道。 陈娇心中不觉冷笑,阿娇从来就是最了解他的人,因为她陪刘彻经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而来自两千年后的陈娇则带来了更多的信息,关于刘彻的野心,刘彻的功过,所以,她当然了解他。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将她从后宫中带离,今天又何必费心警告卫子夫。 “朕的确不打算,就这么将你放在宫中。”刘彻说道,“因为朕还需要你,你去指导墨门。” “只是这样吗?”陈娇缓缓走到花丛边上,盛夏时节,有许多花开得正好。 “当然不止。你应该知道朕最想要的,就是你脑中将来。”刘彻说道,“阿娇,告诉朕。”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陈娇抚弄了下花瓣,挑出开得最好的那一朵,淡淡的说道。 “阿娇!”刘彻的声调不觉提高。 “我知道,皇上有太多可以威胁我的东西。”陈娇也相应的提高声调,边说边摘下一朵花,放在手中,“不过,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什么?” “以本伤人!”陈娇将花揉成一团,再放开,已经细碎的花瓣从手掌间落下,“如果你逼急了,我也可以选择,玉石俱焚。” 话音落下,刘彻如雕塑一般站在当场,不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想如何?” 陈娇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她在赌,赌现在的刘彻还舍不得她死,幸而她赌赢了,无论刘彻的让步是因为对阿娇余情未了,还是因为现在的她所拥有的价值让他投鼠忌器。她忍住冲动说道:“该让皇上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会告诉皇上。而墨门那边,只要是我能解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你说的。”刘彻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没有一点起伏,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 但是陈娇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这次的交易,知无不言,只要刘彻问得出,她就肯回答。刘彻是绝对相信她的承诺的,因为从前的阿娇,是从不骗他的。只是,现在的这个身躯里,装的并不是原来那个灵魂,所以,所谓的知无不言,就要看现在的陈娇自己的判断了。 大约是对自己的让步,感到十分的憋屈,所以刘彻一甩袖,向宣室殿走去,将陈娇丢在半路。陈娇看着他的背影,无谓的吐了吐舌,知道自己险险的脱身了。 “小姐。”确定人都走远了之后,郭嗣之开口喊道。 “嗣之,辛苦你了。”陈娇转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郭嗣之说道。 “这没什么。”郭嗣之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出宫……”陈娇听到这话,不仅流露出一丝苦笑,“嗣之,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那天在余庄,我就跟你离开的话,就好了。” “小姐!”听到这话,郭嗣之忍不住眉头一跳。那日,他乘陈掌所派的人引走余庄守卫注意力时,潜入庄内。可是当时的陈娇却坚持不肯离开,反而要他派人送信到辽东城去。如今听陈娇的语气,莫非…… “嗣之,对不起。我本来答应过你,会离开的。”陈娇低头说道,“如今,我不可能就这样走。”多了阿娇的记忆,多了一层的牵绊,她的确已经没有当初离宫的潇洒。 经过这么多日的思考,陈娇知道走到如今这份上,逃走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她一离开皇宫,她的至亲之人将会遭受怎样的惩罚,即使能够离开皇宫,她又要何去何从?是的,陈娇的记忆告诉她,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是在两千年前的现在,扬帆出海,那需要太多太多的准备,而她,没有时间。即使可以争取到那些时间,又需要有多少人的生命来垫底。如今的她,遇到了和当初郭解一样的难题。而以如山尸体换得一生苟安,岂是她所愿,所以她只能选择面对,面对刘彻。 “我要留下来。”陈娇说道,“嗣之,谢谢你陪我走到现在,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蘑菇社区手机书 shubao2 金屋藏娇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5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5部分阅读 ao2 提供手机电子书、铃声、软件、游戏下载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天道微兮不可言(三) 夏季总是多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整个世界拖入了另一片天地之中。长乐宫还是那座长乐宫,陈娇望着四周的金碧辉煌的柱子,珠帘,明明是第一次见的东西,却已经在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这种感觉的确很奇怪。 如果说,刘彻是在猗兰殿长大的,那么阿娇就是在长乐宫长大的。窦太后仅生了二子一女,而馆陶公主又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作为太后唯一的外孙女,阿娇从小就经常被接到长乐宫玩耍。对于年幼的阿娇来说,略显灰暗的长乐宫,慈祥的外祖母,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窦氏家族的叔伯们,便成了她童年的全部。只是,在遇到刘彻之后,她的世界便只有刘彻。记得在她新婚的第二天,外祖母笑着说:“将来有一天,我们娇娇也会成为长乐宫的女主人的。”那一天,日暖,风高,外祖母的笑容映着重重花影,还有细碎的鸟叫声。可惜,外祖母死了,阿娇的后位也便丢了。 王娡一早便派余信来通知她,到长乐宫觐见。长乐宫并不是汉宫中最美的地方,这座宫殿最著名的主人吕雉曾经有过的辉煌事迹,反而给这座宫殿蒙上了一层灰色。陈娇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余信,猛然间感觉这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但是从小就在此宫成长的她知道,前方便是长乐宫最著名的地方。钟室,本来是长乐宫安放编钟的一个房室,但是当“功高无二、略无世出”的韩信成为刘邦吕后所诛杀的第一个功臣,死在这小小的宫室中后,它便成了整个长乐宫的禁地。即使在陈娇最顽皮的少女时期,也被严禁踏足此地。 余信推开钟室尘封已久的大门之后,陈娇便看到王娡独自站在一排编钟前,背对着门口。 “娘娘,陈皇后娘娘到了。”余信说道。御花园一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从来没有被废的皇后重回宫中,众人在如何称呼她上,十分犯难。现在皇上摆明了十分重视此人,总冲着她的面喊废后,总是不成的,便只能称呼她为陈皇后娘娘。 “你终于还是回宫来了。”王娡转过身,看着陈娇。 陈娇沉默着,她不知道王娡找她来到底做什么,但是对这个在汉景帝后宫平安生存,并且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的女人,她绝不敢小视。要知道,汉景帝虽然在历史上以节俭出名,不过他对美女的喜好却不逊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帝王,汉景帝后宫美女的数量绝对是非常庞大的。 “那次,你说,你和余明不一样。所以你没有所谓的笔记,一切东西都在你的脑子里。” “是的,娘娘。”陈娇应道。 “那么,你和余磊呢?”王娡忽然问道。 “能这么问,看来娘娘的确是看了那个笔记啊。”陈娇说道。那一次在余庄,王娡原本是想要从她手中拿到她所以为的笔记。而她的回答是,没有。并且要王娡回宫去好好看看余明留给她的东西,再来说话。 王娡从怀中掏出一本已经有些发黄的本子,说道:“哀家本不打算看它,因为哀家这一生,便是毁在它上面。” 陈娇看着王娡走到自己身边,知道自己此刻不需要说话,只要静静听着便可以了。 “当我们相遇的时候,他已经年过30,哀家还只是个未及屏的孩子。”王娡淡淡的说道,“哀家救了受伤的他,那是结缘的开始。可惜,他在知道哀家的名字之后,就离开了。等他想通回来,哀家已经入宫了。”还有些话,王娡没有说出口,余明走后,她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若非如此,原本野心勃勃的母亲,也不会早早地将她嫁入金家。 “但是,如果不是他曾经对息姁说过,有一天,哀家会母仪天下。母亲也未必会将哀家从金家带走,送入宫中。如果没有那个余磊留给他的这本笔记,我们应该可以幸福很多。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就是这样吧。” 说到此处,王娡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扬起手中的笔记说道,“拿到这本笔记是在他死后,可悲哀家一直到得知他选择的墓地是余庄的那棵树下,才知道他对哀家的好,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 “太后逝者已已。”余信伸手扶住王娡,开口安慰道,“你要节哀。” “哀家没事。”王娡摇了摇手,将笔记递到陈娇手中,“阿娇,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为何会有现在这样的变化,哀家也不想再问。这笔记,哀家交给你,希望你能够妥善的处置它。” 陈娇看着手中的笔记,心中有许多说不出的滋味,她开口问道:“太后,为什么不将这个交给皇上?” “因为最适合处理它的人,是你。”王娡说道,“而无论是当年的哀家和余明,还是如今的彻儿,其实一直在被这个死物愚弄。阿娇,彻儿是哀家最心疼的孩子,希望你能够,带他走出,他为自己画下的地牢。” “他为自己画下的地牢……”陈娇捏紧手中的笔记。 “阿娇,如今我和太皇太后的想法是一致的。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长乐宫的女主人。”王娡笑着说道,“当你选择留在宫中,不再逃避的那一刻,哀家就确定了这一点。” “小姐,你怎么?”被长乐卫尉拦在宫外的郭嗣之看到陈娇神思恍惚的从殿中走出,忙焦急的走到她面前,喊道。 “嗣之。”被郭嗣之的叫喊唤醒的陈娇,如同大梦初醒,她转身看着长乐宫那红得耀眼的墙壁长栏,窦太后的脸和王娡的脸在她脑中不断交换,王娡说的最后一句话,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哀家约你在钟室相见,是因为哀家要告诉你,从椒房殿到长乐宫的路,并不好走。椒房殿里的女主人,只是皇帝的女人,只有长乐宫的女主人,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平阳侯府 “陈詹事,你刚才说什么?”平阳公主刘婧放下茶杯,脸上的神情十分不悦。 “臣说,首鼠两端,终将得不偿失。”陈掌俊秀的脸上,笑容不褪。这个男子,正是凭着承自曾祖陈平的容貌,才会被卫少儿看上,凭借裙带关系和自己的聪慧,使得已经没落的陈家再度兴起。 “本宫没听错吧?”刘婧冷冷一笑,“你这是在说本宫?” “公主误会了。掌只是在评价韩长孺大人的得失。”陈掌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狡猾。 “哼!”刘婧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陈娇入主昭阳殿并且和卫子夫花园相见的事,她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身为卫氏姻亲的陈掌找上门,大谈去世不久的韩安国的功过,本就让她有些莫名,及至听到这句“首鼠两端,得不偿失”才算是明白,眼前人是兴师问罪来了。 “公主,既然多心了,那么掌斗胆,也想问问公主。难道公主以为,你和大长公主殿下,还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吗?”陈掌问道。 刘婧听到这句,不由得沉静了下来,馆陶公主在窦太后的宠溺下所养成的性子,是多么的高傲,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年仅仅为了栗姬的几句嘲讽,刘嫖就可以联合王娡夺去栗姬的皇后之位,夺走刘荣的太子之位。更何况,如今卫子夫夺走了陈娇的皇后之位。 “卫家是从公主府上出去的,这一点天下皆知。”陈掌仔细观察着刘婧的反应,继续说道,“如果皇后娘娘只是失宠也罢了。但是一旦陈家再度得势,以大长公主锱铢必较的性子,怕是不会放过你吧,长公主殿下。” 刘婧低头理了理衣袖,说道,“有皇上在,陈家又能耐本宫如何?” “那如果,有一天,昭阳殿入主长乐宫呢?”陈掌见刚才的话还不管用,便把心一狠,下了一剂猛药。 “那是不可能的。皇上绝对不会,让陈家人入主长乐宫。”刘婧冷冷的一笑,“陈掌,你也不必吓唬本宫。你们也不过是怕子夫失宠,想我和你们站到一条线上罢了。” “公主殿下,在陈家人面前,卫家和公主的确是在一条线上的。所以,还请公主指点。”陈掌知道眼前的大汉长公主并不好对付,想要她改变立场,难!难!难!卫家出身平阳侯府这一条,最多只能让她在某些情况下,对他们稍加提点罢了。 “从两年前起,子夫就已经不再是皇上最宠爱的。”刘婧淡淡地说道,“可是皇上还是将后位给了子夫,凭什么?还不就是因为据儿。本宫认为,阿娇和过去两年夺走子夫宠爱的那些后宫美女没什么区别。” “公主的意思是,皇上接废后回宫一事,对皇后娘娘并无影响?”陈掌问道。 刘婧稍稍有些犹疑,然后肯定地说道:“是的。” “承公主吉言!”陈掌得到这个答案后,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抱拳告辞道,“掌告辞。” …… …… “是吗?公主是这么说的。”卫子夫听完陈掌的禀报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的,娘娘。”陈掌点了点头,然后看卫子夫不发一言的样子,小心地问道,“以臣之见,虽然陈氏再度入宫,不过皇上对陈家的忌惮依旧。所以废后应该不太可能威胁到你……” “陈詹事,长公主最后的那句是的,说得很确定吗?”卫子夫打断了陈掌的话,问道。 “这,”陈掌微微一回想,说道,“公主稍稍想了想才回答臣的。” “果然!” “娘娘的意思是说,公主并没有说实话?”陈掌有些惊讶。 “她本就不会帮我们。”卫子夫淡淡地说道,“叫你去和她说这段话,不过是希望她不要在我们背后有什么小动作罢了。这一次,如果不是她没有提前通知一声,本宫又怎么会如此措手不及。” “那么,废后的事情,娘娘打算怎么做?”陈掌问道。 “原因,皇上忽然接她回宫的原因。”卫子夫说道,“在探知这个原因之前,不能有任何动作。” 宣室殿 韩墨跪在大殿之上,心中想的全是前数日在自己眼前惊鸿一现的陈娇。那日陈娇被皇上带走后,他心便一直往下沉。患得患失之下,墨门的日常事务全部交给了几个平日跟着他的小师弟们,他则尽可能的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到宫中打探消息。幸而连日来宫中一直没有消息说,皇上又册封了什么新得宠的嫔妃。这让他又存了一丝希望,或者陈皎和皇上并没有什么关系。 刘彻看着的男子,手指有节奏的叩着案边。关于韩墨近来的行动,聂胜造已经写成奏折送到他案前了。一个思慕着自己废后的男子,到底该如何处置他呢?不可否认,对韩墨的才华,他是欣赏的,否则也不会将墨门交付到他手中。虽然韩墨出身墨门本就是一个原因,但是希望能够就近观察他的能力,则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公孙弘年纪毕竟大了,韩墨是刘彻希望能够培养的下一任或者下下任御史大夫的的人选。但是,一个对自己的前皇后怀有思慕之情的御史大夫,大汉朝需要吗? 刘彻很快作出了决定,开口说道:“韩卿,近来墨门的研究可有进展?” “回皇上,近来臣的几位师兄弟完成了对郑国渠附近的考察,很快就可以开始六道辅渠的修建了。”韩墨虽然近来不理事了,不过入宫之前早已经做过功课,对近来门中的事情还是十分了解的。 “那就好。”刘彻点了点头。虽然文景之治使得汉朝国库丰盈,但是从刘彻亲政后,不断扩张的骑兵消耗了数量巨大的钱财,几次的出关作战后,已经使得朝廷的财政有些紧张,而底层农民的负担也加重了许多。为了改善这一点,当墨门提出兴修水利,提高农业亩产时,刘彻立刻点头同意了,六条辅渠完成之后,就可以灌溉到郑国渠所覆盖不到高位置的田地。 “至于皇上所嘱咐的关于兵器的研发,仍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韩墨说道。 “朕之前说过,会给你找一个帮手。”刘彻说道,“她的存在一定可以使你们更出色的完成朕所布置的任务。” 韩墨听到此处,忽然心口一紧。 “杨得意,你到昭阳殿去,请陈皇后过来。”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北宫花木郁茫茫 “陈皇后!”韩墨听到这个姓氏心中咯噔了一下,当今皇上的废后,陈皇后,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废后退居长门宫已久,怎么又回宫了呢?没等他多想,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陈皇后娘娘到!”随着这个尖锐的声音进入殿中的,是一阵隐隐的暗香。 绣满了芙蓉花饰曳地长裳首先进入了韩墨的视线,及至来人缓缓跪下,宽广的衣袖也缓缓落到了地上,插在头上的翡翠步摇随着这个动作微微响动,到最后那张不施粉黛的素颜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韩墨心中既是解脱,也是绝望。 “陈娇叩见皇上!”陈娇做着自己记忆中的标准跪拜礼,虽然她此刻心中对古代宫廷这种繁琐的礼仪有些厌恶,但是理智告诉她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和这个世界的人僵持。 刘彻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仔细看着韩墨脸上的变化,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绝望时,淡淡一笑,然后转而对陈娇说道,“阿娇,起来吧。” “谢陛下!”陈娇听到这句话,立刻起身。刚才进殿之时,陈娇就发现了殿中还有另外一人,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居然是韩墨。 “韩卿,你也起身吧。”刘彻才转而对韩墨说道。 “谢陛下!”韩墨恭敬地说道,然后转而对陈娇行礼道,“见过娘娘!”以他的聪明,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早已经明白,今日殿中相见,是皇帝给他的考验。如果他的表现不被皇帝满意的话,那么,死期不远。 “韩先生请起。”陈娇看着眼前的韩墨,心中也有些感叹,终究还是让这些曾经陪她度过那么多日月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 “韩卿,朕知道你曾经和阿娇在辽东城共事过,所以,让阿娇再插手墨门之事,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刘彻淡淡地说道。 “臣不敢!”韩墨说道,“娘娘之能,臣自然是知道的。” “明日起,娘娘主便会到墨门去,亲自指导。”刘彻说道,“现在,你先退下吧。” “是,陛下。”韩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陈娇,便立刻退了下去。 “明天开始,沈崇会陪同你到墨门去。”等到韩墨走远了之后,刘彻说道。 “什么?”陈娇皱眉说道,“你又何必把沈宦丞也扯入其中呢?” “只有他,才是你和我都放心的人。不是吗?”刘彻看着陈娇,淡淡地说道。 北宫宦丞沈崇,在陈娇的记忆中,一个深得阿娇和刘彻信任的宽厚长者。后宫,虽然有无数的风风雨雨,但是却有不少不愿意涉于其中的聪明人,而沈崇就是那其中一个。 “沈宦丞从不愿和这些事情有什么瓜葛,你又何必强人所难?”陈娇对这位老者深有好感,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出现,打破他的平静生活。 “你错了。他答应了。”刘彻说道,“阿娇,朕期待着,你再给朕和朕的大汉朝的惊喜。”说完,低头开始察看新近送上的奏折。 顿时,整个大殿的气温顿时将了下来,陈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知道自己应该离去了。就在此时,刘彻又开口说道:“对了,再过半月,卫青就会班师回朝了,到时候,你在辽东收的那个弟弟,会一起回来。” 听到这句话,陈娇再度转过头来,看到刘彻还是如同刚才一般,跪坐在案前,姿态完美,那句话仿佛不是他说出的一般。但是陈娇知道,刘彻这是在威胁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师弟,你回来啦。”辅子澈看到失魂落魄的韩墨忙迎了上去。 “师兄,”韩墨看着辅子澈一阵苦笑,说道,“师兄,现在先别和我说话,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说完甩开辅子澈的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师弟,等一下。”辅子澈忙拦住韩墨,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有人找你,在你房里。” 韩墨如同死人一般推开房门,走到内室,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希!”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面无表情。 “久违了,韩墨。”李希放下手边的茶,站起来迎接道。 韩墨脱下朝服,取下冠带,不做任何回答,态度甚至冷漠。 “你已经见过她了,是吗?”李希问道。 “你来做什么?”原本沉默不语的韩墨,终于开口问道。 “来问你一句话。”李希走到韩墨身前,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说道,“韩墨,你怕死吗?”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韩墨笑了,那个表情却比哭更加让人觉得悲伤。是的,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求死可能会给陈娇带来巨大的危机和困扰,他今日在殿上便已经让皇帝处死他了。而不是可以压制自己的感情,匆匆离去。 “是啊。”李希说道,“死并不能,难的,是活着。活着看自己所爱的女人,在他人的怀中。” “她回宫,是你做的吗?”韩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以陈娇在辽东城的表现,韩墨不相信她会主动回宫,她分明是自己逃出宫的,而且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 “……”李希不可否认在这一点上,自己的确对不起这个妹妹,但是从他的角度来说,阿娇回宫是最好的选择。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的。” “你!”一贯温文的韩墨第一次明显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他狠狠抓住李希的衣领,怒气腾腾的瞪着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有皇子在,卫子夫中宫稳固吗?你难道不知道,卫家正越来越受到皇上的器重吗?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她在宫中身份有多尴尬吗?” “韩墨,她不回宫,难道你能够将她娶回家去吗?”李希将韩墨的手掰开,说道,“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你察觉到,她对你并无情意,又怎么会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心事藏得这么深,这么好?” “韩墨,你留不住她。一年的朝夕相处,你仍然没能得到她的心。”李希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对于韩墨这个温柔的男子来说,太过于残忍。但是为了让韩墨成为陈娇最好的保护者,有些伤口必须撕开。 “你应该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子。她脑中的奇思妙想永远都不会断绝,胸中的锦绣文章永远没有穷尽的时候,我们都不能完全把她的光芒给掩盖住。如果她不回宫,等到卫青建立更大的功业,等到刘据被封为太子,再被皇上发现她的存在,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李希说道,“至少现在,在皇上的心中,还有一丝旧情,一丝不忍。” “你不必为自己找这么多借口!”韩墨针锋相对地说道,“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罢了。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哥哥!” “或者是这样的。”李希说道,“韩墨,我有我的路要走。如果你自认可以比我做得更好,那么就好好保护她吧。”说完转身到案上拿起一个银色的面具,戴到脸上。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转身说道:“从此以后,你最好谨言慎行,因为皇上对你的监视,从来就没有放松过。” …… “少爷,真的从此以后撤销对小姐和墨门的监视吗?”庄昕担忧地问道。 “聂胜,不是傻瓜。”李希叹了口气,说道,“如果长久有第三方的势力,监视着他们。总有一日会被那些密探发现的。而且,上次为了斩断他对辽东城一事的追查线索,我们也损失了不少人马。今后,最少十年时间,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何必如何谨慎?”庄昕听到十年时间,不由得咂舌。 “陈家能够延续到今天,靠的就是谨慎。”李希笑了笑。 “妹妹的事情,就这么交给韩墨,真的可以吗?”张萃问道。 “萃萃,你没见过韩墨所以不懂。”李希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我不会看错的。韩墨那样的人,一生只会为一个人倾情。” “夫君,你或者希望,韩墨在朝中平步青云之后,能够给娇娇一点助力。”张萃皱眉道,“但是,如果皇上不给他这么机会,那么反而……” “当今皇上,是个惜才而且绝对自信的人。”李希笑道,“既然他一开始没有杀韩墨。那么以后,只要韩墨有能力,他绝对会重用他的。” 北宫 陈娇离开宣室殿之后,便匆匆的赶往北宫。北宫,是西汉初年和长乐宫、未央宫相并列的三个大型宫苑建筑。北宫之中包括寿宫和神仙宫,是汉宫中放置供具,供奉神的地方。但是,陈娇知道对汉宫中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地方。 “沈宦丞!”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殿扫着落叶,陈娇喊道。 那人转过身来,老迈的身子已经有些伛偻,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他看到陈娇十分高兴,以不合年纪的速度快步走到陈娇身边,喊道:“翁主!” “沈宦丞!”陈娇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不是说好了,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插手的吗?” “翁主,先进去坐坐吧。”沈崇一点也不把陈娇的怒气当一回事,拉住她的手,仿佛就像是对待自家侄女儿一般,把人往殿里带。 陈娇有些无力的看着张罗着茶水的沈崇,叹气道:“沈宦丞,你叫个小宦官帮你就是了。年纪这么大了,还自己动手啊?” “没事。”沈崇笑眯眯的给陈娇倒茶,说道,“这是皇上新派人送来的手抄茶,和以前的那些茶很不一样。翁主在宫外吃了么多苦,一定没有喝过这个。” 陈娇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很是固执,只能拿过那杯茶,咕噜咕噜,很是不文雅的一口喝尽,然后说道:“好了。你坐下。我们说话。” “好。翁主要说什么?”沈崇问道 “为什么要答应他?你好好待在北宫就是了。以前不是说不喜欢插手宫里的事情吗?现在去宣室殿,辞了这事情,好不好?反正宫里那么多人。有的是人去办这趟差事。” “不好!”沈崇笑眯眯的说道。 “沈宦丞!”陈娇忍不住跺了跺脚,说道。 “好了。好了。”沈崇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你跟我来。”说完,拉着陈娇望北面走去。 在北宫的北面,有一片很大的花圃。从阿娇有记忆开始,这个花圃就已经存在了,无论何时,这里的花总是整个汉宫开得最艳最好的。当初,她和刘彻因为好奇北宫花圃的秘密,跑来这里探险时,被沈崇这个花匠发现,进而结识他的。 “翁主你看!”沈崇指着墙边的一棵树,笑得开心极了。 “这是什么?”陈娇对于花木实在没什么研究,实在不能理解这棵看来普普通通树,为什么会让沈崇这么开心。 “翁主,可是桂花树啊!”沈崇解释道,“花了我三十年的时间,终于把这树给种出来了。八月一到,桂花香就会飘满全宫了。” “桂花!”陈娇听到这个词,倒是从阿娇的记忆中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眼前这个沈崇从阿娇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试图将桂花移植到北宫中。 “恭喜你了!沈宦丞!”想到这里,陈娇忙开口说道。 “嘿嘿!”沈崇听到这话,立刻开心的像孩子一般。 “种成了桂花树是好事,不过,我们还是来谈谈正经事。”陈娇立刻旧话重提,在她心中实在不希望眼前这个老人卷入她和刘彻之间。 “翁主,”沈崇还是笑着,然后说道,“沈崇听过一次话了。这次,沈崇不能听你的。” “你!” “翁主,沈崇老了。宫里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都已经不想再管了。”沈崇说道,“可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 “翁主,皇上的性子,你的性子,沈崇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沈崇叹了口气,拉住陈娇的手向宫殿里走去,“皇上放过了你一次。可是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放过我一次?”陈娇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苦笑。是啊,对刘彻来说,阿娇可能是他所有的女人中,下场最好的那一个了。至少,历史上阿娇被废置长门后,陈家仍然荣宠不衰。而做了他30年皇后的卫子夫,自尽于未央宫,因她而显贵的卫家、公孙家、陈家都遭了灭族之祸。为他生下了继承人的钩弋夫人,掖庭赐死,与此同时宫中所有嫔妃姬妾全部殉葬。只为了不给他的儿子刘弗陵留下一个有可能压制他的太后,就算是养母也不行。 “翁主,你知道吗?北宫之中曾经住过一个人。”沈崇拉着陈娇的手向前殿走去,“她和你一样是长公主的女儿,和你一样做过皇后。” 陈娇微微一想便知道,沈崇所说的是,鲁元长公主的女儿,宣平侯张敖的女儿,孝惠皇后张嫣,一位至死都是chu女的皇后。历史上对这位皇后的记载极少,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她被外祖母吕后嫁给了自己的舅舅孝惠帝。这段乱囵婚姻一向是宫中人讳莫如深的,所以阿娇从来不曾听人对她提起过。从前,她倒是曾经问过外祖母窦太后,关于这位孝惠皇后的事情,窦太后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孝惠皇后,天人也。” “以孝惠皇后之德色兼备,却幽居北宫十六年。”沈崇一贯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愤慨的神情,“她自吕后手下,救了那么多的刘姓诸王,却没有一个人敢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以文帝陛下之仁厚,却不肯为她正名。她死后还要被宫人凌辱,而朝廷诸卿却连坟不肯为她起。” “沈宦丞!”看到他这个样子,陈娇有些担心的拉着他的手。 “翁主。”沈崇紧紧握着陈娇的手,平静下来之后,说道,“你和娘娘太像了。一样的出身,一样的性子,沈崇不想看到你有一天像娘娘那样,心如死灰。”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意气相逢为君饮 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洒落在关中大地上。一匹黑色骏马在大地上奔驰着,引起尘土飞扬,马上的霍去病那尚显稚气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流光溢彩,本就黑亮的眼睛在此刻更显得摄人心魄。 “去病少爷,等等,去病少爷!”几个家奴被他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只能驱使着自己的劣马,试图追赶他们兴奋不已的少爷。 “哈哈,你们别喊了。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见舅舅。”霍去病对身后喊了一声,扬起马鞭往马身上狠狠一抽。 自从听说卫青过几日就要班师回朝了,霍去病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分开数月之久的卫青,从他那里打听这场战争的详情,便自己偷溜出来来找人。 过了一会儿,霍去病就看到远处有一支队伍正快速驰来,尽管距离遥远,那招展的军旗上夺目的“卫”字还是立刻进入了他的眼睛。 “舅舅!舅舅!”霍去病不由得大喊起来,胯下的骏马也撒开四蹄向那队伍奔去。 纪稹自从随卫青入关,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他很快就听到空气中传来的一阵阵呼喊,他转头看了看卫青,见他眼中有欣喜之色,嘴上却笑骂道:“这孩子,怎么又先溜出来了。” 霍去病骑着马呼啸而入,训练有素的士卒们立刻开始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来。当他畅通无阻的到达队伍中央的卫青跟前时,纪稹才终于看亲了他的容貌。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华丽的衣着显示着他不凡的出身。 “舅舅!”霍去病对着卫青喊道,“这次可立了大功了,陛下说要封你为长平侯呢!”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一旁的李息、张次公忙恭贺道:“恭喜卫将军了。”虽然之前卫青已经被封为关内侯,但是那只是一个没有封地的侯爵之位,而这次的长平侯显然不同。 卫青听到此话却是眉头一皱,说道:“诸位将军不要听这孩子胡说,皇上诏令未下,我等臣子不可枉自揣测。” “卫将军说得是。”李息知道卫青为人一贯十分谨慎,听到这话,便应和道。 卫青向众人告了一声罪,带着霍去病离开了队伍,到一旁去聊天。纪稹望着霍去病和卫青远去的身影,问身边的张次公道:“张校尉,他是谁啊?” “是卫将军的侄儿。”张次公大大咧咧的说道,“皇后娘娘的二姐,卫少儿夫人的孩子。武艺很不错哦。遇到你以前,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当中,没人可以比得上他呢。” “张校尉说哪里话。霍少爷有名师指导,纪稹这点末微伎俩怎么和他比。”纪稹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把这个霍去病记住了。 离开队伍有一段距离之后,卫青才问身旁的侄儿道:“此地距长安还有约有半日的路程,你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早上!”偷溜离家的事情,霍去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打得极为顺口。 “你啊!还是这么不知道轻重。”卫青叹气道,“今晚大军要驻扎城外整顿,明日才会进城的,你先回去吧。” “不用了。”霍去病说道,“我让下人给娘带封信,今晚我陪舅舅扎营。” “你!”卫青一贯对这个外甥极为宠爱,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允诺了,然后卫青问道,“舅舅不在,家里没什么事情吧?你娘和姨娘都还好吗?”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情。”霍去病撇了撇嘴,大姨娘家的公孙敬声和舅舅家的三个表弟在他看来都是无胆鼠辈,从来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那宫中呢?皇后娘娘好吗?”卫青又问道,远征在外的他对于京城中的消息并不是十分灵通。 “皇后娘娘,可能不大好。”霍去病顿了顿说道。 “不太好?”卫青停下马,望着霍去病,“难道王夫人和那个李美人为难娘娘了?” “不是!”霍去病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听我娘说,那个陈皇后回宫了。最近,陈叔总是不断到宫里去商量事情。” “陈皇后!”听到这里,卫青惊讶极了。 “是啊。她不但回宫了,而且皇上还将墨门的事情交给她搭理。现在整个长安城都为这个事情议论纷纷呢。”霍去病无所谓地说道,对这种政治上的事情,他一贯不是很在意。 在这方面,卫青显然比他更加的敏锐,他很快意识到,陈皇后的回宫对他们整个卫家的影响。卫青陷入了沉默了之中,一直到霍去病不断的叫喊声把他唤醒。 “我们归队吧。”卫青叹了一口气,看来有些事情,他们只能兵来将当,水来土淹。 …… 晚间,明月高高的升起在半空之中,天幕上满是繁星,它们眨着眼睛,温柔的凝望着地上的万物。卫青让军队在距离长安城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一万多的士卒飞快的扎起了连绵的营帐。 霍去病站在主帐中,研究着这次战争的行军图,听张次公为他讲解,然后不时地询问。张次公是个粗人,经常有许多地方回答不上来,而卫青自回帐之后,就不再出来,霍去病也不能去打扰他。他不由得紧皱眉头,抱怨道:“若是苏校尉还在就好了,他说得就清楚多了。” 霍去病口中的苏校尉便是这次随卫青出征的苏建,苏建家学渊源,在汉军中算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可惜,回师前,皇帝一道诏令让他留在河南地筑朔方城。 “要不,我让纪稹来。”张次公见霍去病这个样子,脑袋一拍,说道。 “纪稹是谁?”霍去病稀罕的问道。 “是卫将军带回来的。”张次公答道,“这一路上,他都在向卫将军讨教这次战役的事情,他应该能够讲得比我清楚。”张次公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是个好主意,便对外面的小兵喊道,“去把纪稹叫来。” “霍少爷有时间可以和他较量较量。次公可是很好奇,你们两个到底谁的武艺比较好呢。”张次公回头对霍去病说道。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兵回来禀报说:“校尉大人,纪稹说来不了。你要是有事,自己去找他。” “去!他一个大闲人,哪里来的事情啊?”张次公一听,立刻嚷嚷道,“霍少爷,你等等,我去把他拎来。” “不用了,你带我去见他吧。”霍去病现在对这个自己舅舅带回来的少年十分好奇。卫青待人宽厚是出了名的,同时,霍去病也明白这个舅舅出于种种原因,对于外人总是有几分的保留。纪稹到底是什么?居然让舅舅亲自带在身边调教。 霍去病随着张次公向营中走去,很快就看到营帐中间的一片空地上,燃着篝火,许多的士兵聚集篝火的四周,大块吃肉,大声笑谈,一个清秀的少年,拿着一个大碗站在中央,对众人说道:“大家这次可辛苦了。现在回家了。纪稹祝大家,娶妻的娶妻,升官的升官!”说完一饮而尽。 “好!”一众士兵轰然应道,显然纪稹的祝贺很合他们的心意。间而有几个人,喊道:“纪稹,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厨艺这么好,却藏了这么久。” “就是!就是!” “这可不是我的错啊。”纪稹笑呵呵的从人群里拽出一个士兵,“大罗是厨师,他可以作证啊。烤这些东西,是需要一种西域的特产的,叫孜然,知道不?那东西少啊,只能让大家尝尝鲜。” “我作证,我作证。”满脸油光,还不停的往嘴里塞肉的大罗,含糊的说道。这又引起了一番哄堂大笑。 霍去病望着眼前的士卒同乐图,不由得对纪稹另眼相看。在当时的西汉军队系统中,有两种领军方式,一种是李广那样的,平日与士卒同乐,战时亲如一家;一种是程不识那样的,平日严格训练,战时令行禁止。这两种方式,各有优劣。卫青整军严苛,很有程不识遗风,故而军中极少出现这样的场面。而霍去病从懂事起,卫家的地位就一直处于上升状态,所以养成了少爷脾气,对于为将者和士卒的关系并不甚重视。 “纪稹,我们张校尉总夸你武艺好,来和我们比试比试怎么样啊?”一个士兵如此喊道。这立刻引起了一片叫好声,很快就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身材高大的士兵。 “你们这些家伙。”纪稹笑骂道,“有没有搞错啊,我才13岁好不好。你,你,你还有你,比我大了多少啊,也来找我比试。” “那我怎么样啊?我也13岁。”霍去病适时出声道。 这时,纪稹才注意到人群中的霍去病,一身黄|色曲裾深衣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纪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人,他笑着说道:“纪稹见过霍少爷。” “你认得我?”霍去病有些奇怪。 “日间纪稹就在卫将军身旁。”纪稹含笑道。 “哦。我们比比如何?”霍去病其实对这个并不是十分在乎,听到解释后,便点了点头,说道。但是纪稹却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说到底,霍去病身份不同,万一有损伤,他对卫青怕是不好交待。 “怎么?你怕输?”霍去病挑了挑眉。 “我怕你输!”纪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两个人说动手就动手,同时发招,两个身影很快交织成一团。起初,纪稹并不将霍去病放在眼里,总觉得这个在京城里泡大的大少爷不太可能有什么真本事,待得几个回合下来,连连吃了几次险招,才知道自己托大了,开始认真应对着霍去病。霍去病愤怒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攻击,纪稹都能够飘飘避开,然后再欺身而上,粘在他身上,任他如何都甩不开,什么招式都发挥不出来。好在霍去病极善借力打力之道,使出浑身解术,两人 金屋藏娇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6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6部分阅读 术,两人间也维持了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军营中的比武从来就不似后世武侠小说中的侠客对决那么飘逸,大约半盏茶时间后,两人都汗流浃背,在火光的映衬下,脸上的汗水显得晶莹剔透。此时他们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对方的一举一动,身旁众人的吆喝声都逐渐远去,这种僵持其实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只是那种不肯认输的倔强,支撑着他们不肯做先认输的那一个人。 就在这时,喘着粗气的两人同时被人一记手刀击倒,卫青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他皱着眉头,看向用力吆喝的众人,顿时一众看热闹的人都收了声。 “张次公!”卫青开口喊住正打算偷偷溜走的张次公,知道只有这个好看热闹的家伙才会鼓动霍去病和纪稹比武。 “卫将军!”张次公见躲避不成,尴尬的走到卫青身边,说道,“这不两人都没事吗?” “你把纪稹抱回去。”卫青看了一眼周围,知道法不责众,也不责骂,只是抱起霍去病回营。 …… 纪稹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过度的疲劳令他的肌肉一阵一阵的酸痛,他费尽的爬起来,扭了扭脖子,痛苦的想:真是小看了那个大少爷啊。 “醒了吗?”就在这是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一砖头就看到昨天还和自己殊死搏斗的脸近在咫尺。 “你的武功很不错啊!”霍去病坐在纪稹的塌旁如此说道,“你可是我碰到第一个和我旗鼓相当的人啊。” “吹牛吧你。”纪稹说道,经过昨天那一架,他觉得霍去病这个大少爷看来顺眼了许多,因此也不顾忌什么,马上回嘴讽刺道,“你能赢得了卫将军?” “现在当然不可以。不过等我到舅舅这个年纪,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霍去病说道,脸上有着无比的自信,然后他拿出手中的酒坛子递到纪稹面前问道,“怎么,你没有那样的自信吗?” “哼!”纪稹接过酒坛,仰头一饮而尽,将空坛子往一边的地上一放,挑衅的看着霍去病。 “你还挺能喝的嘛!”霍去病踢了踢空坛子,说道,“听舅舅说,你是辽东城来的,和匈奴人打过交道?” “是啊。”纪稹站起身,边穿衣服边说道,“我和匈奴人很熟。不像你,连匈奴人的面都没见过。”说完,把头探到霍去病面前,“我看卫将军这么厉害,等你能出关的时候,连匈奴人都见不到了,因为已经被赶到欧洲去了。” “胡说八道!”霍去病一定这话,抬脚就是一踹,被纪稹险险躲过。随即他又好奇的拉住纪稹的衣袖,问道:“欧洲是什么地方?” “欧洲啊,就是西域过去再过去的地方。”纪稹揉了揉鼻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里的?”霍去病伸手搭在纪稹的肩上,问道。 “我姐姐说的呗!”纪稹边说边往外走去。 一走到外面,就看到士卒们正有条不紊的收着帐篷,轰隆隆的马蹄声大作。两人看着一对一队的骑兵从自己眼前驰过,向着东方集合,没有任何的谈话声,昨夜的嬉闹已经远去,清晨的雾气虽然遮住了稍远处的那些骑军的面容,但是那种百战之军才会有的士气却穿透薄雾,扑面而来。 嘹亮的号角开始吹响,那种划破长空的响声,让两人精神一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奋。 “去病,纪稹,你们俩也上马吧。皇上在等我们。”这是,一身戎装的卫青出现在他们面前,淡淡地说道。 这是“帝国双璧”霍去病和纪稹的相遇,很多年后,当他们各自的故事成为广为传说的历史故事,所有人都对这场历史的相遇,抱有浓厚的兴趣。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将军未得解戎衣 对于卫青的归来,刘彻虽然没有亲迎,却派出了御史大夫公孙弘在长安城外迎接。在公孙弘宣读的诏书后,整个军队成了欢乐的海洋。卫青本人以三千八百户封长平侯,校尉苏建 以一千一百户封陵侯,校尉张次公封为岸头侯,一众士兵也皆有封赏。刘彻这一次毫不吝啬的大肆封侯,充分表现了他的喜悦之情。 听完封赏之后,卫青脸上也十分难得的露出了淡淡欣喜之情。公孙弘看着卫青笑道:“长平侯,且随老夫入宫面见陛下吧。” “公孙大人有礼了。”卫青点头应道,随即给张次公交待了几句,又对纪稹说道,“你且随我来。” “长平侯,他是?”公孙弘看着纪稹有些犹疑。 “这是末将出京前,陛下令我寻找的人。”卫青说道,“带他入宫面见陛下,想来陛下不会怪罪。” 这个时候,和纪稹并排而立的霍去病望着他,挑了挑眉,两人击掌相约,下次再见。 宣室殿 正式的接见结束后,卫青和纪稹被单独宣入了此处。纪稹乖巧的立在卫青身后,小心地用余光窥视着那身着龙袍之人,棱角分明的薄唇,粗黑挺拨的浓眉,最重要的是那双黝黑的眼睛散发着无限的神采,自然而然的让人感觉到一霸气。他不由得心中轻叹,怪不得,这样的男子的确配得上你啊,姐姐。 “仲卿一路辛苦了。”刘彻看着卫青淡淡地说道。 “谢陛下关心,臣不敢言苦。”卫青说道。 “仲卿此次大胜,对匈奴人有什么看法?”刘彻问道。 “禀陛下,经此一役,河南地已复,则大汉不再有烽火甘泉之警。”卫青说道。 汉朝的都城在长安,而匈奴占据了河套地带,导致他们一旦入侵,则长安将立刻受到威胁,示警的烽火一旦燃起,在甘泉宫便可直接看到。文帝之时,匈奴入侵,围困边城,烽火直通长安甘泉数月之久,当时甚至设置了三将军,分别带兵驻扎于城西细柳、渭北棘门和灞上三地,以防备匈奴兵临长安城下。可以说,卫青此次收复河南地,设置朔方郡的最大意义就在于使得汉朝和匈奴之间的攻守之势易位。从今以后,汉朝的核心地带将不再受到匈奴骑兵的威胁,而汉朝统治者今后的任务,就是筹划如何攻击匈奴,而不再是一味的防守。 “然若要出关阻敌……”说到此处,他不由得顿了顿。 “如何?”刘彻问道。 “臣闻高皇帝之时,曾有人进谏说,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影,臣深以为然。”卫青说道。他所说的,便是刘邦出征匈奴人时,有人给他的谏言,说匈奴人如鸟兽般聚散,如果要跟在后面追击他们,就如同任何自己的影子搏斗一般。那时,刚刚统一天下的刘邦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所以才有了白登之围。 “仲卿的意思是?”听到此处,刘彻沉吟了下来。 “匈奴地广人稀,民众迁徙鸟举,行踪不定,纵然大军出击,臣恐怕也难以寻得敌踪,反而有可能因为过于深入草原,首尾不能相顾。所以,与匈奴之战,庙算为先,长途奔袭,攻其不意,以歼敌主力,攻掠要地为目标,方是比较妥当的方法。相信,以我大汉的财力物力,定能胜过那匈奴。”卫青说道。 大漠草原茫茫,长年生活在那里的匈奴人拥有比远征的汉人更多的优势,所以汉人和匈奴人之间,谁也不能在这场战争中占有明显的优势。汉朝要胜过匈奴,靠的就是汉朝拥有更多的子民,更多的财富,这是一场消耗战。 这个问题,无论是主父偃还是公孙弘都曾经和刘彻讨论过,得出的结论和卫青并无二致,但是,从前刘彻倒是可以接受这种说法,但是如今,他却不愿意了。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刘彻沉着脸点了点头,说道,“长平侯出征在外已久,皇后对你定然十分思念,你先到椒房殿去见她吧。” “谢陛下!”卫青顺从的谢了恩,退了开去。 卫青离去后,刘彻才将眼光转到一旁的纪稹身上,看到眼前的男孩,不卑不亢的直视着自己。和霍去病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自信,却比他多了一份内敛。 “你知道,朕为什么派人领你来吗?”刘彻看着他,淡淡一笑,问道。 “因为我是姐姐的弟弟。”纪稹应道,“陛下不能让纪稹再留在辽东城,掌控对匈奴的贸易。” “聪明的孩子。”刘彻含笑点了点头,“莫怪于,她可以这么放心让你独自留在辽东城中,也难怪你可以把李广玩弄于鼓掌之间。” “陛下误会,小人很敬重李广将军。”纪稹听到玩弄二字,额上不禁冒出冷汗。 “朕没有误会。”刘彻慢慢靠近纪稹,俯视着这个孩子,不断给他压力,喝道,“你瞒着李广和匈奴人私下交易,所以白羊,楼烦二部才能败得如此之快,而且你还联络了朝鲜人,不断偷运朝鲜的货物入关。朕是答应了和匈奴的贸易,可不记得也允许你们和朝鲜交易。” 纪稹脸色霎时变白,若不是有强大的定力,怕是要在刘彻的压迫下生生后退一步了。他以为做得十分隐秘的事情,却全被这个万里之外的皇帝看在眼里。 “朕很欣赏你,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不过,有时候不要自作聪明。”刘彻说道,然后对纪稹露出了安抚的笑容,“你姐姐还在昭阳殿等你,随朕过去吧。” 椒房殿 卫子夫眼中含泪的看着眼前的弟弟,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能平静的说道:“仲卿辛苦了!” 卫青站起身,看着有些憔悴的卫子夫,轻轻的叹道:“皇后娘娘。” 卫子夫伸手摸着他的官服,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死后,卫家的一切几乎是他们姐弟两人支撑起来的,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不同于其他兄妹。 “皇后娘娘,臣听去病说,陈皇后她?”感慨了一番之后,卫青不得不将自己所关心的正事提出。 卫子夫听到这里,脸上的感伤立刻消失,对崔依依作了一个手势,顿时殿中所有的宫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姐弟二人。卫子夫立刻露出无限疲惫的神情,叹气道:“是的,她回来了。陛下,令她居于昭阳殿。” “怎么会这样呢?”卫青问道,“陛下不是那种朝令夕改之人,为何会忽然招她回宫?而且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她如何引陛下到长门宫的?” “长门宫?!”卫子夫苦笑道,“她早已经不在长门宫了。陛下,是从茂陵邑将她接回来的。” “什么?”卫青这次可是真正的大吃一惊了。 “本宫让陈掌去调查过了。陛下接进宫的人,是彭城煤行的陈皎,可是,本宫在宫中看到的却是陈皇后。”卫子夫眼神复杂的看着卫青,第一个在皇帝面前提及那个陈皎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而且,陈掌还从聂胜处得知,辽东城也和陈皇后关系匪浅。” 听到这里,卫青猛然想起纪稹,陛下特意命他绕道辽东城带回来的男孩子,莫非和陈皇后有什么瓜葛。 “仲卿,你是否记得,陈皇后搬入长门宫之后,曾经有一次,寿琦来宫中禀报的事情?” 这件事情,卫青倒是有些印象,那次之后,皇帝还特意从南军中挑了些忠勇之士去戍守长门宫。 “本宫怀疑,那次之后,陈皇后就已经离开长门宫了。而陛下隐瞒了这件事情。”卫子夫叹气道,“她回宫之后,陛下倒是不曾在她那里就寝,却给了她自由出入宫门的权利。墨门和她的关系,也让人很不放心。” “娘娘,你千万不可以自乱阵脚。”从惊讶中醒来,卫青忙安抚卫子夫道,“至于,你让姐夫做的事情,还是快点停下来吧。万一触怒陛下,就不妙了。” “这……” “娘娘,就算陈皇后再度回宫了又如何?现在一切和她在长门宫时一样,并没有任何改变。陛下对陈家的猜忌并不会因为她的能力而有所改变的,相反,这两年她在宫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陛下对她更加不放心。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卫青立刻想出了其中的关键,说道,“而且,陛下既然没有在昭阳殿就寝,说明心中还有疑意。只要我们有据儿,自然就立于不败之地。” 卫子夫心中也明白,无论陈娇现在有什么样的势力,与她都没有干系。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皇帝未必就乐意看到陈娇坐大。 “仲卿,你不明白。”卫子夫摇了摇头,“陛下对陈家的猜忌并没有改变,却仍然将她接入了宫中。这正是我最怕的地方,这说明,她身上有更重要的东西。陛下会因为那个而改变自己原来的决定,接她回宫。谁又能保证,陛下不会因为这个,而复立她为皇后?” 是啊,谁又能保证? 虽然早就知道纪稹今天会来相见,但是真正见面的时候,陈娇还是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当初离开辽东城的时候,她选择了将纪稹留下,因为当时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够回去。谁想到,竟然是再也回不去了。 “稹儿,让姐姐看看你。”陈娇很是高兴的摸着纪稹的小脑袋,13岁,正是开始发育变声的年纪,虽然只是几个月不见,变化却也十分大。 纪稹虽然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显得十分少年老成的样子,但是看到陈娇的那一刻,却还是恢复了少年本性,他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喊道:“姐姐!” “长高了呢。”陈娇抹去眼泪,说道。纪稹可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亲人。虽然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可是和纪稹朝夕相处令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或者只有这个她亲自教养的孩子,才是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人。 纪稹听到这样的夸奖,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说道:“姐姐也变漂亮了。” 刘彻看着他们姐弟情深的样子,第一次发现,从来都如小女孩般骄蛮的阿娇,原来也会照顾人。再看了看纪稹,他不由得眼神一黯。 陈娇和纪稹两人聊完之后,转身看了看一直一言不发的刘彻,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问道:“不知道陛下此来,有什么事情?” 刘彻看着陈娇,终于开口说道:“朕如何才能打败匈奴?” 如何才能够打败匈奴?陈娇知道,历史上汉武帝对匈奴的战争是惨胜的。卫青、霍去病几次有计划的出塞,使得当时几乎拥有和后来的蒙古差不多实力的匈奴人北遁,传说中匈奴人后来一直退到了欧洲,其后代成为了如今的匈牙利人。而汉朝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文景二帝留下的积蓄为之一空,境内的商贾和农民则为这场战争背上了沉重的赋税,武帝末年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场由他亲手发动的战争,杀戮太过。而且,陈娇还记得,自己还曾经在网络上看过,说这场战役还带来了草原的瘟疫,困扰了整个汉朝整整几百年。这一点,虽不知真假,不过倒也确有可能。 在陈娇所知道的历史里,在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对抗中,汉武帝是唯一一个带领农耕民族取得胜利的人,而其他如蒙古与宋、清与明,胜利的往往是游牧民族。但看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对刘彻不得不佩服。 “陛下想要什么?”陈娇虽然对于墨门的事情,很是消极怠工,总是问一点吐一点。但是在对匈奴的这件事情上,她倒是不介意帮把忙,毕竟就算回到了两千年前,自己还是汉族人,而刘彻对匈奴的战争胜利正是汉族崛起的开始。 “兵器。”刘彻显然对于她忽然的慷慨有些意外,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威胁利诱的准备,毕竟任谁也受不住陈娇的消极怠工了。 陈娇心中也明白,刘彻对匈奴人采取的战争策略,即使在两千年后也很少有人说其中有什么错误,而上次她已经借张骞之手献上了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详尽的地图,那么他会有的要求,也只剩下是兵器方面了。她略略一思考,想到自己如果一直不肯给刘彻些好处,只怕他很快就要和自己翻脸了,便爽快地点头道:“好!” 好字一出,刘彻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看了看纪稹,说道:“稹儿终究是男孩子了,不能留宿宫中。你们聚过之后,让他到姑姑家去住吧。”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 听到这句话,陈娇心中一紧,终于将自己考虑了很久的事情问出了口:“陛下,能否让我回长门宫去住。” 听到这句话,刘彻身形一顿,转过身,脸上果然是乌云密布,冷冷的问道:“为什么?” “陛下下过旨意,要我退居长门宫的,不是吗?”陈娇只能硬着头皮说。虽然这一个月来,宫中无事,可是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让人感到害怕的。所以,她急切的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里,反正这个宫中早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而且众人侧目的昭阳殿,实在有太多的不方便。而且,她也不打算再和这群宫妃有什么瓜葛,见识过外面世界之后,她对这些女人充满了怜悯。 “如果你那么介意那道圣旨,朕随时可以再写一张,令你移居昭阳殿。”刘彻淡淡地说道,眼神很是冷漠,比之刚才带纪稹入殿时,降了不止一度。 “阿娇,很多时候,机会永远只有一次。你回来了,就不可能再出去了。” 陈娇愣愣的望着刘彻的背影,脑中回响着他最后留下的话,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忽然生气。 “翁主,你不该在陛下面前提出宫的事。我不是说过嘛,陛下放了你一次,不会在有第二次了。”一直伺候在旁德沈崇,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宦丞。”陈娇转身看了看沈崇,吐了吐舌说道,“你来见见我的弟弟。稹儿,这位是沈崇宦丞。” “沈宦丞好。”纪稹乖巧的行了个礼,然后对着郭嗣之说道,“这位就是郭大哥吧。谢谢你照顾姐姐。” “小少爷多礼了。”郭嗣之点了点头。 “沈宦丞,嗣之,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和稹儿单独聊聊。”陈娇知道这两人是这个宫中待自己最真的人了,因此也不避讳,直接开口说道。 两人都齐齐行礼退下,殿中便只留下了陈娇和纪稹两人。陈娇知道有郭嗣之在外面拦着,绝对不会有人能够监听到他们的谈话,立刻拉住纪稹的手问道:“城里还好吗?大家都没事吧?诸老先生怎么说呢?” “姐姐你别急。”纪稹温和的笑道,“让我慢慢和你说。” “城里一切都好,虽然学校里的先生走了一些,不过高利先生又从朝鲜收拢了一些逃难而来的先生。姐姐吩咐的事情,也都已经办好了。”纪稹一一说道。自打卫蒙死后,朝鲜就陷入了动荡不安之中,很多人又开始向中原逃难,而位于朝鲜边上的辽东城成为了他们入中原的前哨。 “还有诸先生派人传过话来,余明的确和诸家有关系,他是余磊先生的贴身侍从,余磊先生原打算受他为义子的。他们一起到了汉朝,后来因故分开了。”纪稹又想了想,说道,“诸家似乎对这件事情相当重视,说很快就会派人来联系我们。但是在他们来之前,我就被带回来了。不过,交待过邢天了,他会处理好的。” “你做得很好。这一路上,卫青没有为难你吧?”陈娇欣慰的摸了摸纪稹的脸,真正感觉到这段时间来,他的确是长大了。 “没有。卫将军是仁人君子,待我很好。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呢。”纪稹笑了笑,显然他对卫青的感觉相当好,“还有啊,快到长安的时候,我还和他外甥打了一架呢。姐姐知道他吗?他叫霍去病,挺厉害的,第一次遇到和我旗鼓相当的人呢。” 陈娇听到这个答案一愣,随即想到卫青一贯以待人宽厚闻名,自己刚才的担忧实在有些过了。还有霍去病,没想到稹儿会遇到他。 “姐姐如果不喜欢,稹儿不会和他们多交往的。”纪稹随即想起了自己姐姐的身份,机灵的他立刻开口说道。 “不用!”陈娇忙摇了摇头,说道,“稹儿喜欢交什么样的朋友都没有关系。不要因为姐姐而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那样姐姐会不开心的。” “可是……” “来,和姐姐说说霍去病,他怎么样呢?”陈娇笑着把话题引开。 “他啊……” 郭嗣之在殿外听着从里面传来的细碎声音,望着西边渐渐落下的夕阳,面无表情。 …… 九华灯亮起来的时候,纪稹终于被人带出了宫,送往堂邑侯府,临行前,刘彻又下了一道旨令,将纪稹列入期门军。期门军隶属京师军中的南军,是汉朝的皇家卫队,汉武帝时选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边地六郡良家子弟组建,最初数目定为千人,后随实际又有所增添。这支军队因为常常随侍护卫武帝而期守于殿门,故有“期门”之名,后来改体为虎贲郎。卫青便是出身于期门军,而在陈娇知道的历史里,霍去病一直到被册封为冠军侯后,仍然只是期门军的一员校尉。 对于纪稹能够进入这只汉代极富盛名的军队,陈娇心中倒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纪稹接旨后离去。最后还是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早该知道,以刘彻的强势,一旦她留了下来,他必定会把所有能够威胁她的东西全部掌握在手中。若不是姐夫金蝉出壳得早,只怕此刻也已经被圈到京城来了。想到李希,陈娇不由得有些惆怅,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殿中,陈娇自一边的箱子里抽出电脑,打开。陈娇心中明白,这台电脑,算得上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尽可能的将它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从辽东城到东阳的时候,她一路把它带了回来,到了茂陵邑之后,李希就将这送了回来。看着电脑,陈娇想,也许姐夫早已经知道电脑是一切神奇的来源,只是这个世界上能够使用这东西的人只有自己一人,所以他才会将东西还来的。 入宫之后,刘彻将她留在茂陵邑的全部派人运进了宫中,其中包括她用绫罗绸缎包裹着的电脑。陈娇相信,对于她所有的东西,刘彻一定都派人彻彻底底的检查过。只是,这些超时代的东西放在这些汉代的人面前,也许只是被列为一种奇怪的石头。所以最终,所有的这一切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为了不让刘彻起疑,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在殿中使用过电脑,让她比较担忧的是,电脑的电力总有用完的一天,自己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将太阳能的发电机给拿出来用,给自己的小电充电呢。 正文 第五十章 未死此身不令出 第二日 陈娇特意到武库去看了看,汉代的武库兼有储藏和制造兵器的功能,武库系统掌控着全国的兵器发放,只有得到皇帝的诏令才可以发放武器。大概了解了之后,陈娇便知道,自己一个普通学生没可能对这个由西汉杰出人士合理设计的,能够让皇帝最高程度上抓住兵权的武库系统做什么大的改革,事实上,汉武帝也不需要她做这些。她要做的只是改进制造兵器的具体工艺而已。 “武库令可知道秦朝的兵器制造法?”陈娇看完之后,转头问一直跟在自己后头的武库令洪毅。 “回娘娘,不知道娘娘问的是?”洪毅恭敬的回问道。 “秦朝制造兵器所用的标准化作业,武库令知道吗?”陈娇说的,是自己从前看纪录片时看到的一个资讯。秦朝的兵器制造采用了标准化作业,对于兵器的储藏和损坏后的替换有极大的好处。只是不知道为何,秦朝灭亡后,这种标准化作业就随之消失了,也许是因为制造失误之后的惩罚太过严重。 “臣倒是有听说过一点,只是并不是特别清楚。”洪毅说道。西汉离秦朝并不是很远,所以对于这些还是有所耳闻的。 陈娇详详细细的给洪毅解释了何谓标准化作业,就看到洪毅的眼睛开始发亮,心想,这果然是专业人才,马上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好处。想来也是,不然以汉武帝的眼光,又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武库交托到他的手上呢。 随即,她又从衣袖中抽出几样后世的马刀样式,交给洪毅,虽然她的画技拙劣,不过在询问过郭嗣之之后,标上了清楚的比例尺,还是能够让洪毅看懂的。本来还准备指点他们用钢铁做武器,不过一来才发现,这里的武器都是用钢铁做的,那么炼钢的方法就不必拿出来了。然而,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洪大人,你对弩机知道多少?”陈娇小心的问道。 弩是一种致命的武器,它只需要很少的技巧即可操作,不需要做太多的训练,而且命中率奇高。即使是菜鸟新兵也能够很快地成为用弩高手,足以杀死一个技巧精良的骑兵。在中国的历史上,几乎所有的游牧民族最擅长的就是骑射,弓箭和马就是他们的一切 而弩的杀伤力,射程远大于弓,对于不擅骑射的农耕民族来说,是最好的武器。 对于当时以步兵为主构成的难以横向移动的大型方阵来说,弓弩具有很强的杀伤力与威慑力,所以为中国历代兵家所重。如公元前260年发生的秦赵长平之战中,秦军的强弓硬弩发挥了巨大作用,使得数十万赵军无法突围,最终,赵国主将赵括被射死,秦军依赖弓弩取得了这场决定天下大局之战的胜利。又如后来西汉时的李陵,五千汉兵依靠车仗为工事,以弓弩为远射武器,竟然抵挡匈奴八万之众,射杀匈奴上万骑兵。李陵最后叹息说:“再给我们每人十枝箭,就能支持到边界。”最后虽然兵败,但可以想象得出弓弩的巨大威力。 陈娇记得在秦朝的兵制里,弩兵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兵种,只是不知道目前汉朝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她之前所提供的马蹬、马鞍等物已经使得一个汉朝步兵成为骑兵的训练时间大大缩短。现在,她想再看看自己是否能够在攻击力上再提供一些帮助。 洪毅面色古怪的看了陈娇一眼,后来想到皇帝事前交待说知无不言,便说道:“娘娘,且随臣来。”当郭嗣之想要随行的时候,却被洪毅拦在了外面,说道:“武库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事实上,郭嗣之刚才已经随着陈娇等人在武库中逛了许久,而现在洪毅忽然这样一说,立刻让陈娇意识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应该是相当重要的。她便对郭嗣之说道:“嗣之,你在这等会儿。想来这里也没什么危险。”等到郭嗣之僵硬的点了点头后,她转身对洪毅说道,“洪大人,我们走吧。” 洪毅带陈娇去的地方,的确是这武库的核心地带,刘彻自去年开始筹备对于弩的改进。当墨门献上马鞍和马蹬等物之后,刘彻立刻意识到,这种看似不起眼的改进工作对于战场形势的影响,所以也立刻重视起武库的兵器制造,并且从墨门调了一些人来教授那些工匠们最基本的一些知识。洪毅是刘彻在全国的武库属官中破格提拔的,看重的就是他在兵器制造方面的能耐。 当陈娇听着洪毅的介绍,看着眼前颇有规模的“兵器研究室”,心中感叹,早该知道,以汉武之才,又怎么会让自己完全依赖于墨门的发明创造呢。最好的人才,总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方才放心,这就是汉武帝绝对强势的控制欲。 看到这里,陈娇忽然没了说话的心情,面对这样的帝王,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拥有足以和他谈判的资本呢。以刘彻的聪明,时间过得越久,她所拥有的优势就会越少,至于那虚无的预知之说,难道真的能够威胁的了他吗?她忽然充满了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一次却特别的强烈。 “娘娘,你怎么了?”看到陈娇蓦然有些心灰意冷的神色,洪毅忽然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如今,宫中并后而立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朝中。一贯冷酷的皇帝忽然接了他亲手废掉的废后陈氏回宫,而且还允许废后陈氏出入如今几乎被列为禁地的墨门。这种诡异的行为,令所有人不敢对此事轻易发表意见,纷纷处于观望状态。京中甚至有了陈皇后再度受宠,极有可能复位的传言。洪毅自然对这些有所听闻,所以对于眼前这位忽然驾临的废后,极是恭敬。 “没什么。”陈娇心灰意懒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这里有几份弩的设计图,你们拿去看看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洪毅的挽留,自管自的走了出去。倒是一直在门口侯着的郭嗣之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狠狠瞪了洪毅一眼,还以为他对陈娇有所不敬。上了马车之后,陈娇的脸色还是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白色,让郭嗣之越发的担忧起来。 “我想去堂邑侯府。”陈娇在马车即将接近宫门的时候,忽然说道。 “可是……”郭嗣之听到这个要求,眼睛不觉向车外飘去。虽然皇帝表面上是允许他们自由出入了,可是郭嗣之知道在他们的周围有不少皇帝派来的护卫,出来前可是只说过只去武库的。 “算了。我知道的。”陈娇看到郭嗣之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先回宫,再去堂邑侯府便是了。” …… 刘彻并没有阻拦陈娇的出行,但是这种不愉快的请示却仍然让她难受极了。踏入久别的堂邑侯府,陈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上次来此的时候,自己脑中并没有属于阿娇的记忆,对于这座府邸并没有什么感情,如今一踏入这里,便立刻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曾经有几年的时间,因为梁王刘武对皇位的窥视,使得夹在两个兄弟间的刘嫖感到非常为难,便将阿娇从长乐宫接了回来,隔绝了阿娇和刘彻的接触,所以阿娇的少女时期,是在这堂邑侯府度过的。现在想来,那时的阿娇,的确是一个刁蛮的大小姐,因着那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必须让着她。 “娇娇,你可回来了。”刘嫖亲热地握住陈娇的手,然后对着身后的儿子喝道,“还不给我过来,见过娘娘。” “见过娘娘。”在馆陶公主的催促下,她那袭爵堂邑侯的儿子陈季须以及几个庶子才别别扭扭的来行了个礼。陈娇倒是知道,眼前这些所谓的兄弟,从前在阿娇手上可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她淡漠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稹儿呢?” “他今天一早就到期门军的大营去了。”刘嫖笑着将陈娇引到大堂中,边走边说道,“那孩子倒是伶俐得很。” 坐定之后,陈娇一眼扫过尴尬的立于一旁的董偃和几个哥哥开口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几人立刻如蒙大赦的飞快离去。她才转身正面着刘嫖,喊了一声:“娘!” “有什么话就说吧。”刘嫖见她这么样子,也知道女儿这次的回府,并不好应付。 “是你把我的消息透露给陛下的。”陈娇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本来我可以离开的,娘。”有了阿娇的记忆之后,就会马上知道刘嫖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或者对自己的子女有着一定程度的母爱,但是对她来说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离开?你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我的女儿,又怎么能输给那样的一个歌女!”刘嫖听到这句话,蛾眉骤立,冷冷的说道。 “娘觉得我们现在还有赢的可能吗?”陈娇从刚才开始就觉得非常灰心。 “为什么不能?”刘嫖诡异的一笑,然后说道,“阿娇,你不明白自己在彻儿心中的地位。在你和卫子夫之间,如果有人能够真正得到他的心,那个人绝对会是你。” “就算是那样又如何?”听到这个答案,陈娇沉吟了一阵,是的,刘彻或者是爱着阿娇,可是他却绝对不会是一个会让感情左右到判断的人。从前的阿娇没能留住他,而如今的自己又凭什么和阿娇不同。甩了甩头,抛离那些胡思乱想,陈娇问道:“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再度成为皇后。”刘嫖极为自信的说道。 “不可能。娘你该知道,卫子夫她有皇子,而我没有,后位既定,已经没有反复的可能了。”陈娇摇了摇头,莫说她已经无意为后,单是考虑客观条件也该知道,复位,是不可能的。 “娇娇,是人就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只要你继续留在宫中,卫子夫绝对不能沉静如昔。今非昔比,你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而她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再往下滑一步,本宫就是要她在这种忧心忡忡中,万劫不复!”刘嫖脸上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然后冷冷一哼,说道,“何况,别说她的儿子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就算是被立为太子,那又如何?我刘嫖又不是第一次对太子下手。”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早日剩下皇子。”说完,刘嫖将目光调到陈娇身上,说道,“娘已经向陛下禀报过了,明日就送几个府里的婢女到你殿里,让她们好好照顾你。这一次,你必定能够生下皇子。” “那是不可能的。”陈娇立刻否定了刘嫖的话,她和刘彻之间是断断不可能再回复夫妻关系了。 原本这个世界的人事物对她来说都如过客一般,她对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感情都是有距离感的,所以她不曾对这个世界的任何男子产生过感情。但是被阿娇爱着的刘彻却是不同,当她接收阿娇记忆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她不能再将刘彻当作一个普通人来看待。然而,对这样的一个人用情,一生一次就够了。她现在甚至都不敢回想阿娇和刘彻之间的一切,害怕自己再度陷入那种不可抑制的悲伤之中。人,要有多坚强,才敢对过去的恋情念念不忘。 “娇娇,放心好了。本宫和陛下谈过了,你的一切饮食都不会再有问题了。所以,这一次,如果你能够得宠,那么一定能够很快生下皇子。”刘嫖以为她所忧心的是不孕之事,便安慰道。 “不会再?”陈娇愕然的抬头,她从不知道自己的饮食曾经有问题过。 “想来你也还不知道。刘彻那小子,”说起这件事情,刘嫖又是一阵愤恨,说道,“他居然一直在你的饮食中下药,难怪这么多年来无论我们花了多少钱,都无法是你怀孕。如果他没这么干,你的孩子应该都和那纪稹一样大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个消息简直让她震惊得不能自己,心中不由得又悲哀了几分,枕边人连这样的事情都算计在内,那么这场爱恋还有什么意义?虽然从她所知道的历史里,也能得出刘彻并非良配的判断,但是那种理智的判断和如今知道这个消息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娇娇,”刘嫖见她如此震惊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娘本不想将此事告诉你。但是思前想后,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说。今非昔比,对卫子夫来说是这样,对你来说也是这样。不要再想着,不卷入后宫争斗之类的事情。这一次,如果你败了,我们陈家所有的人都要给你陪葬,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陈氏宗族想。” “这一次,如果你失败了,就没有平安退回长门宫的可能了。卫家不会放过一个随时威胁到后位的前皇后的。所以,一定要快,无论如何都要怀上陛下的孩子。” 陈娇苍白着脸,靠在马车上,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渐渐落下的斜阳。且不说在吃了那么多年的药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怀孕。就算怀孕了,难道单凭这样一个孩子,就能够阻止刘彻想做的事情吗? “她走了吗?”李希踏入堂邑侯府的时候,陈娇的车驾刚刚离开。 映着烛光,刘嫖转过头看着斜靠在门边的李希淡漠的说道:“刚刚离开,你说得不错,她的确至今没有做好和卫家为敌的准备。” “不过和殿下的这番谈话,想?br /gt; 金屋藏娇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7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7部分阅读 想必会让她清醒过来。”李希走近刘嫖,轻声说道。 “陈家竟然还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刘嫖盯着李希的脸,缓缓的说道,“伯仲叔季,府内却只有两个庶子,本宫早该想到的。” “盛极而衰,伯?离府,不过是爷爷的未雨绸缪之举,还请殿下勿怪。”李希,原名陈伯?,如果不是文帝下旨赐婚,他本该是堂邑侯府的第四任主人。 刘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终于说道:“你说得没错。假如要让娇娇复位,单靠本宫是不行的。就算娇娇复位之后,她还是会需要有人在朝堂上助她一臂之力,才能后位稳固。而本宫的儿子和府里另外那两个庶子,绝对做不到。” “殿下英明!”李希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馆陶公主绝对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那么,关于让陛下接近娇娇的事情,便拜托你了。” “她神色惨然的从堂邑侯府回来了?”刘彻听完回报,不觉双眉紧皱,“她现在在哪里?” “回陛下,娘娘现在,在猗兰殿。”沈崇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彻一眼,方才说道。 听到这个词,刘彻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说道:“她怎么去那里了?” 沈崇却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脸上的意思很明白,你自己去问啊。这宫里头,除了自己的母亲外,只有沈崇是刘彻不愿用皇帝的威严去勉强的人,见沈崇这个样子,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出殿去。 猗兰殿原就不是什么正殿,一直便缺少汉宫中惯有的大气,这座宫殿的特色本就是清新淡雅,原名本是崇芳阁只是因为刘彻出生前的那一个不知真假的梦,才改名的。陈娇拒绝了郭嗣之跟入内室的要求,打开本该十分熟悉,如今却有着几分陌生的地道机关,点燃在入口处准备的蜜烛,手中抱着古筝,缓缓向里面走去。 她抬头望了望墙壁上的童年痕迹,心中略略有一丝的怅然。继而将筝整齐的放好,轻轻扬手拨弦,乐曲便从弦上流泻而出。乐曲的开头反反复复的弹着,却总是停顿在某个音节上下不去,颊上不觉有眼泪滑落,滴在微微颤动的琴弦上,飞溅开去。当眼泪越流越凶,渐有不可停歇之势的时候,她终于能够下面的旋律弹奏出来,红唇轻启,用微带沙哑的声音唱出了后面的歌词。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 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井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起手无回 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棋子》?王菲 反反复复的不断唱着,心中那份不甘,无奈都渐渐的融入了歌声之中。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首歌竟然是如此契合自己的心境。过了许久,她才在泪眼模糊中,发现了面前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阿娇。”刘彻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陈娇抹去眼泪,怔怔的看着和自己面对面的刘彻。 其实,刘彻从刚才陈娇反复弹奏开头的时候,便已经在不远处听着,本想进来带她出去,不想此时陈娇却开始了吟唱。本只是想知道她弹奏的到底是什么,谁曾想,听完之后,心痛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回去吧。”刘彻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却被陈娇下意识的躲过,那一瞬间刘彻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看到眼眶红红的陈娇,心底那一丝细微的不悦便削了去。 “阿娇,在这样跪着,你会着凉的。”刘彻难得温柔的说道。 “娘说,你给我吃药。”陈娇定定的望着刘彻,问道。 “……是的。”虽然只是一瞬间,刘彻的身形轻微一震,然后轻轻深呼吸了一口气,肯定道。 “是吗?是嘛!”陈娇的头微微垂下,抱起筝,站起身想要离开 “阿娇。”刘彻原本做好了接受哭闹的准备,不曾想陈娇的语气竟然会趋于缓和,然后当作没事人一样离开,这样反倒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安,忙按住陈娇的肩膀,喊道。 “放手!”陈娇被他生生按下,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垂着头淡漠的说道。 “阿娇,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说什么?”陈娇平静的抬头望着刘彻,眼神清澈,丝毫不见方才的泪光涟涟,“问你,是否还记得新婚之夜,给我的承诺吗?” “阿娇,我一定要成为万世英主,把和乐太平的大汉朝,留给我们的孩子。”这是他们新婚那天,刘彻亲口说道。 刘彻按住陈娇肩膀的手不觉一松,显然他完全记得自己的承诺。陈娇则乘此机会,自他手中挣脱,向外面走去。 “你都记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陈娇笑着,却笑得让人很悲伤,“刘彻,从你的承诺到给我下药,中间才隔多少时间呢?你一贯起手无悔,而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从前不能令你停手,如今也不能让你为我忏悔。” “阿娇。”刘彻的声音有些艰涩,是的,从出生现在,唯有在对待阿娇的事情,他心中有愧。 他无愧于卫子夫,因为从一开始卫子夫要的就只是一个能够改变她卑微地位的男人,这个人并不是非刘彻不可。 他无愧于王灵和其他任何的后宫佳丽,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入宫的目的就只是服侍那个坐在高高帝位上的男人,这个人并不是非刘彻不可。 他无愧于满朝大臣,因为从一开始他们要效忠的人就只是那个能够给与他们权位,实现他们抱负的皇帝,这个人并不是非刘彻不可。 所以他玩弄权术,利用各方面的人事物,来维持朝局和后宫的安定,因为他自认和他们只是各得所需,他们奉上自己的才华或美貌取悦于他,而他赐予他们荣华富贵。 唯有阿娇,唯有伴他长大的阿娇,要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即使在姑姑对婚事产生动摇的那几年里,阿娇也一直与他书信往来,即使在他的皇位岌岌可危的时候,她也不曾放弃过他。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 齐国临淄 “主父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兵乱闯王宫!”齐国纪太后白着一张脸,指着主父偃,气得浑身发抖。 “太后有礼了。”主父偃看着纪太后笑了笑,眼中满是嘲讽,对随自己进来的兵士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继续搜索,然后说道,“近来风传大王和翁主有染,这实在有污大王清誉。想来定是宫中人的这些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才会出现这样的传闻,偃身为相国,奉皇命辅佐大王,自然要好好为他惩治这些没用的废物。” “主父偃!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曾经在我纪家乞食的废物,也敢这样和哀家说话!”纪太后拍案而起,冲到主父偃面前。 “今非昔比了,纪大小姐!”主父偃俯视着纪太后,冷冷的说道,随即一把将她推开,走到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齐王刘次景面前,说道,“大王,想来你也不会和翁主有什么吧?这王府里美女无数,又何必自寻死路,去找比你大上那么些的亲姐姐呢?” “自,自寻死路?”刘次景自出生以来,一直在强势的母亲庇护下成长,养成了他懦弱胆小的性格,面对于眼前这个处于绝对强势的主父偃,他心中十分害怕,连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是啊。大王没听说过燕王的事情吗?阎王和父亲的姬妾通j,被朝廷视为大逆不道,本来打算将他押往京都受审的。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受不得廷尉府的刑罚,自己先了断了。大王你要是真和翁主有什么?”说到这里,主父偃一眼扫过一旁媚视烟行的纪氏翁主,说道,“你觉得这罪,比起燕王,是更重呢,还是更轻呢?” 听完这番话,刘次景的脸色已然全白,方才还有些红润的唇更是白得可怕,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栗起来,发出咯咯的声响。“不,不是我。是太后叫我的……” “景儿,闭嘴!”在宫女的搀扶下,狼狈起身的纪太后冲自己儿子吼道,然后又转向主父偃,咬牙切齿的说,“国相大人,你还只是国相。这齐国还是刘家天下,你要是抓完人了,就给哀家滚!” “自然!自然!”主父偃冷冷一笑,看着士兵们差不多都出来了,便问领头的统领道,“怎么样啊?” “翁主处的20个宫女并6个宦者,大王处的28个属官仆婢都已经全部抓到了。”统领回答道,“还有一些杂役也都已经押送出府了。” “好。那我们走吧。”主父偃点了点头。 纪太后眼看着主父偃如入无人之境,带着自己一双儿女的贴身侍从就要离开,心中气极,终于失去理智,自一边拿了个香炉,往主父偃那边砸去,不想竟然正中主父偃的额头。 主父偃伸手摸了摸剧痛无比的额头,不意外的看到手指间满是鲜血,他却不气,反而冷冷的笑了,说道:“太后这里的人也一并抓走,他们也许也和外面的俗人通气,出卖了大王呢。” “主父偃!”纪太后看着扶着自己的婢女被如猛虎一般的军士抓走,再度惊叫起来。 “纪大小姐,你就好好享受你太后的尊荣吧,想来也没几日了。” 主父偃留下的话飘过呆立在大厅的刘次景母子三人,过了许久,刘次景才以一个似被分解过的慢动作,瘫倒在地上,喃喃的说道:“他说没几日,他是要把本王的事上报给陛下。他要我像燕王那样不得好死。” “母后,母后怎么办?”刘次景几乎是用爬的,爬到自己母亲脚边,抓着她的衣裙,涕泪横流的喊道,“母后,怎么办啊?” “景儿,景儿,你起来。”纪太后从最初的震撼中过去,又恢复了强悍本色,她一面安慰儿子,一面对着立在一边的女儿喊道,“绡儿,你去找你舅舅来。” “是!”刘绡得到这个命令,也从恍惚中醒来,向外面跑去。 “景儿不要怕。母后保证没事的,母后从前能让他主父偃无立锥之地,四处奔窜,如散家之犬,今天也一定能让他不得好死。”纪太后语气温柔的安慰着痛哭的儿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扭曲的。 …… “姐姐,你看现在该怎么办?”纪岭担忧的望着自己的姐姐,这齐王府乱的超乎他想象,看来主父偃定然是派人来翻了个底朝天才离开的。 “他无非是来报仇的。”纪太后哼了一声,说道,“哀家才不会让他如愿。你马上派人送信给城阳王和?川王,请他们看在同为齐王一脉的份上,上书陛下,救我们孤儿寡母一命。还有赵王,你也给他去一封信,叫他别忘记,当初对付主父偃,他也有份,休想就此置身事外。” “可是,这信,不容易送出去啊。”纪岭摇了摇头,“如今这齐国大权,都掌握在他手上。他又是存心对付我们家,怎么会让我们轻易得手呢。哎,早知道他会有今天,当初就应该把二姐……” “荒唐!他一个赤贫之人,有什么资格娶我们纪家的女儿。就算他今天披上了七彩羽毛,乌鸦还是乌鸦,不可能变成凤凰的。”纪太后喝道,脸上的面容冷若冰霜。 “是,是。”纪岭自小就以这位大姐马首是瞻,被他这么一喝,顿时收声。 “那贱人现在怎么样?”纪太后问道,被弟弟这一提醒,倒是想起了个可利用的棋子,问道。 “还是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纪岭应道。 “是吗?”纪太后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去见主父偃,就说把那贱人还给他,但是要他放过我们纪家。” “是!”纪岭应道。 “主父偃,哀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纪太后看着弟弟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 期门军大营 “去病,纪稹,小心了!”赵食其冲着校场上的两人喊道,然后将手中的两把长剑一起抛了过去。场中两人同时跃起,接过长剑就厮杀开了。 “这两个怎么这么有精力啊。”已经大汗淋淋的坐在一边的曹襄故作撕牙裂齿状,对着身边的少年说道。 “他们是棋逢对手。”韩说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水,说道,“真是的,自打他们俩进营,就跟疯了似的,咱们操练量可比从前多得多了。” “你们俩要是累了,就回家找你们的娇妻美婢啊。”赵食其笑着挤到两人中间,说道,“平阳小侯爷,弓高小侯爷!” “去你的。”韩说狠狠给了赵食其一拳,说道,“他是那个小侯爷,我可不是。”说完也邪邪的看着曹襄笑道。 “你们想干嘛?”曹襄故作警惕的退后,说道,“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啊。今天可别敲我。” “去你的。你娘可是公主,还在这里学人家纪稹的口头禅。”韩说和赵食其两人都是抬起脚,一阵乱踹,曹襄躲避得甚是狼狈。 “好了好了,今天去茂陵食肆,本公子请,行了吧?”曹襄故作痛心的一阵哀叹,然后冲校场上喊道,“霍去病,纪稹别打啦。去洗洗,我请客,去茂陵食肆。” 那边两人一回合打完,也就收了剑,同时转头应道:“知道了!” 五人骑着营中配置的马匹,悠悠哉哉的一路踏青似的向茂陵邑行去。纪稹和霍去病是同时受命进入期门军为郎官的,这也许是因为刘彻想要栽培他们两人,也许是想以此来显示自己对陈卫两家是一视同仁的。 霍去病虽然后来从母亲处知道了纪稹的身份,但是却并不影响他对纪稹的欣赏,两人同在一个军营里,很快就成了好兄弟,同时还结识了期门军中另外几位精英式人物。 曹襄,年18岁,平阳侯曹寿与平阳公主刘婧的独子,算是他们这行人中,家世最显赫的一位了。 韩说,年17岁,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乃是从前武帝伴读韩嫣的弟弟,所以虽是庶出,在弓高侯家的地位也不算太低。 赵食其,年17岁,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是期门军中的第一勇将,被寄予了厚望。 “我们试试谁的骑术比较好吧。”赵食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你们比吧,我累死了,要慢慢走。”曹襄没什么兴趣地摇了摇头,韩说也随之点头,表示自己也不参与。 “我们比!”纪稹和霍去病忙不迭的点头,早听说赵食其骑术高明,今天正好一试。 …… “到了!”赵食其果然比身形还不算完全长成的纪霍二人,更高一筹,一马当先的冲到店内人喊道,“快点,快点,晚了可就没吃的了。”然后冲店里的伙计喊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给我端上来。” “这位爷,这位爷,等一下。”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忙把赵食其拦住,说道,“爷你不能进去。” “干吗?怕我们没钱吗?”赵食其今天可是带了个财神爷出门,意气风发,被这伙计一拦再拦,顿时有些不高兴。 “没,没!”伙计为难的说道,眼睛不住的向楼上飘去,这时从楼上走下一个华服少年,对着赵食其喝道:“你是哪来的家伙,这店今天少爷们包了,吵什么吵,快滚!” 赵食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少年,立刻知道此人虽然衣饰华美,却是个脓包。想了想自己身后的阵容,卫皇后的外甥,废后的弟弟,平阳公主的爱子,有这三人在,除非黄上太后面前,不然这关中之地,他都可以横着走。想通了这一点,也便不怕他,反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还不给小爷滚!” “我们少爷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你敢这么对他说话!”一边的家丁听到这句话,马上骂道,一个欺身就想捉住赵食其来讨赏,结果自然是被赵食其干净利落的拿下了。 赵食其稀罕的问道:“你也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心里却嘀咕着,看霍去病那冷冷的样子,居然有个这么油头粉面的哥哥,这下可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敬声表哥,你干什么?”霍去病的声音猛然响起,把公孙敬声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去病,你怎么来了?”公孙敬声虽然年纪比霍去病还大上两岁,可是看到他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大约是因为这个表弟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都比他厉害,而无论是舅舅、姨娘还是陛下都比较喜欢他的缘故吧。 “我们要在这里吃饭。你走。”霍去病一贯对这个表哥,没啥好感,简单利落的说道。 “那不成……”公孙敬声刚想反驳呢,就被霍去病一个眼神瞪得消了音,然后他眼珠子转了转,就向楼上走去。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年纪大约20上下的男子走了下来,冲着霍去病、纪稹和赵食其三人喊道:“这店本少爷包下了,你们都给我滚。不然,我修成子仲可不放过他。” 纪稹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眉,虽然入京还不久,不过这位修成子仲金韦的恶名可是早早的进了他的耳朵的。虽然说他和霍去病如今的身份也不算低了,可是这位有太后撑腰修成子仲却还是惹不起。 “我说是谁这么嚣张呢。原来是金家表哥啊。”这时,曹襄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曹襄和金韦的身份可是旗鼓相当了,甚至曹襄可能还更胜一筹,因为她的母亲和当今陛下可是一母同胞,而修成君和当今陛下却非一父所生,虽然都管皇帝叫舅舅,可还是有个亲疏有别的。修成子仲依仗的是太后的宠爱,可曹襄也是太后的亲外孙,就是偏心怕也偏不到哪里去。所以,曹襄是压根也不怕他金韦,甚至很不齿他每日招摇于京都内外的暴发户行为。 两边都是世家子弟,金韦又是被宠溺惯了的,自然不可能识相的退让,结果很自然的就爆发了一场群架。虽然霍去病这边没带什么侍从助阵,可是对方那边的家丁却从主子们的谈话中,知道了这五人身份不凡,都不敢真动手,结果战况便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当然,是倒向纪稹他们这边的。 昭阳殿 “娘来看望太后吗?”陈娇让绿珠为刘嫖端上一杯清茶,问道。 “是啊。听说她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好歹几十年交情,总要来看看。”刘嫖点了点头,在榻上跪坐下来。 “太后近来的精神似乎不错的。”陈娇想到之前自己和王太后的几次见面,说道。 “在安排完金家那对兄妹的婚事之前,她应该还能继续撑下去吧。现在她也就这么件事,放不下了。”刘嫖放下手中的茶杯,“娘听说,最近你和陛下感情不错。”刘嫖忽然抬头,眼神犀利的望着陈娇,缓缓地说道,“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在你的寝宫留宿。” 听到这句话,陈娇不由得浑身一震,僵直在当场。她和刘彻自那日之后,便进入了某种诡异的和善气氛之中,而在外人看来就是他们的感情已经迅速恢复,几乎和从前陈娇初为皇后时无异。但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中间的差异有多大。陈娇虽然不知道刘彻是出于何种考虑,而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但是显然,他心中仍然有顾忌,不然也不会始终不曾在昭阳殿留宿。而陈娇,虽然她对陈刘之间的回忆了若执掌,虽然她心中也明白自己必须和刘彻和好,但是对这种事,却始终心怀抗拒。要真正接受一个心思缜密,也许时刻在算计你的枕边人,并不是她不断自我催眠就能办到的。 “虽然你入宫这么久,一直都顺顺当当的。不过,这并不表示所有人都认同了你的地位。他们,只是想要一击而中罢了。所以,你必须早一日怀上皇子,只有到那个时候,你的地位才算是真正稳固了。” “最重要的是,迟早会有人要求将你的名位确定下来的,那时你若已经有喜,却也不会在这名份上太过吃亏。” “我……”陈娇不觉抓住自己的衣襟。 “娇娇,入宫是为了赢,而不是输。”刘嫖看了一眼陈娇,然后说道,“娘只是来点醒你一句,有些事情,你必须心中有数。” 刘嫖假意看了一眼天色,说道:“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让绿珠送本宫出去吧。”说完起身离去,临别深深看了一眼,在宫门口遥遥相送的绿珠和那昏黄的夕阳余光中的宫阙。 娇娇,你不能回头,娘也不会让你回头。 晚间 “陛下驾到!”在陈娇准备用膳的时候殿外却忽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陈娇有些意外的停下筷子,基本刘彻是不会在晚间驾昭阳殿的。 “陛下有什么事情吗?”陈娇站起身,迎上前问道。 “刚才左内史来禀报说,在茂陵邑抓到了一些纨绔子弟。”刘彻拉着陈娇坐下,说道。 “左内史?”陈娇心中轻轻的重复,汉代的左右内史便是负责长安城内外治安的官吏,相当于后来的京兆尹,目前的左内史,是韩墨。 “其中有你的弟弟,纪稹。”刘彻轻声吩咐绿珠再为自己准备一份碗筷之后,对着陈娇说道。 “他?做什么了。”陈娇惊讶的问道,她知道纪稹一贯小心,绝对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只是和韦儿打了一架,也不能说是他做了什么,因为去病和襄儿也在其中,估计是他们两人先动的手。”刘彻对自己的这帮子侄辈了解甚深,以纪稹在辽东城所表现出来的谨慎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卷入这种世家子弟的斗殴的。反倒是一直在京城京城顺风顺水的长大的曹襄和霍去病却不是好惹的主,对上一个也从没吃过亏的金韦,不天下大乱反倒是奇了,怪了。“明日你少不得要上母后宫中给赔个罪。” 陈娇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韦儿便是修成子仲,可是他连是非对都不愿意管,便要她去给人赔罪,这也未免太……她皱着眉头直视着刘彻。 “你这是奇怪朕为什么这么纵容他?”刘彻放下筷子,说道。 “是的。”接过绿珠递上的汤,喝了一口,陈娇点了点头,虽然说和刘彻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对于曾经的阿娇来说,是十分熟悉的,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总是有些别扭。 “义侍医给母后诊治过,母后没有多少日子了。”刘彻停下筷子,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气说道,“所以,朕不想她不高兴。” 所以才亲自来昭阳殿告诫她吗?因为担忧她冲撞太后。陈娇望着在自己眼前开始大快朵颐的刘彻,如此想着。 “阿娇,你殿内的膳食果然特别好吃啊。”刘彻这是初次在昭阳殿用膳,不由得大为夸赞。 “陛下过奖了。”陈娇淡淡地说道,“是御膳房做的好。” “想必是经过你指点的吧。”刘彻微微一笑,茂陵食肆如今生意兴隆,许多权贵人家都争相送家厨去那里拜师。 案上的菜被渐渐扫空,宫婢们移走了满是狼藉的玉案,又纷纷点上了金支短灯连盘,蜜烛的烛光将整个宫殿照得通亮。 “燕王已死,你觉得朕是应该迁徙一个亲近朝廷的诸侯王到燕国去呢?还是并国为郡好?”刘彻问道。 “陛下心中应该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呢?”陈娇因为下午和刘嫖的那番谈话,现在并不是很想面对刘彻,态度也不觉有些抗拒,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心中只期盼着刘彻快些走人,让自己可以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朕想听你的说法。”刘彻从刚才用膳时就察觉到了陈娇忽如其来的抗拒,本欲离开的脚不觉又留了下来,想知道她是怎么了。 “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并国为郡最为合适。”陈娇只好开口道,“高度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本就是最适合中国的。” “最适合?”刘彻敏锐地抓到了这个字眼,问道,“那为何秦二世而亡?”虽然亲政以来,他越来越体会到郡县制带给他的好处,但是诸侯们所叫嚣的郡县制亡秦却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任何新事物的诞生总不可能是那么一帆风顺的。”陈娇说道,“秦亡于严刑峻法,而非郡县制。” “任何新事物的诞生总不可能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是的。”陈娇忽然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想着赶紧说两句将人打发出去,“秦始皇所订下的很多制度,其实立下了万世楷模,虽然秦朝二世而亡,不过他所创立的制度却会一代一代承袭了下来。就算高祖皇帝当年是反暴秦而代天下,也仍然承袭了秦制,不是吗?从这个意义上说,秦又何曾灭亡?陛下如今削藩,又何尝不是为了灭分封,重行郡县制?这不过是因为郡县制是最适合朝廷统治天下的。” 刘彻聚精会神的看着不断说出新鲜理论的陈娇,目光不觉聚集到了她的双唇间,一旁案上的鲸鱼型烛台上的蜡烛不断燃烧着,放出丝丝香气。他不觉低下了头,靠近她的双唇。 “你……做什么!”陈娇见刘彻靠近,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觉得浑身无力,一阵酸软下,竟然倒在了他的怀里。 “阿娇,”刘彻抚摸着陈娇十分娇嫩的脸,眼角的余光瞥到不断落下烛泪的烛台,不觉想起了当年新婚的那一夜。 增成殿 “韭菜、黄鳝、猪蹄筋、牛骨、党参、当归、大枣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吃下,就会产生催|情效果。而请馆陶大长公主带进宫的龙涎香烛,便是最后一道保证。”淳于义接过面前一个奴婢打扮的男子手中的几样药材,轻声说道,“只不过,大哥,你确定大长公主有办法,将那香烛在恰当的时候点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既然答应了,肯定有办法。放心吧。”那男子抬起头,在烛光下,赫然就是李希,“倒是你,确定去送药材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到吗?” “自然。”淳于义笑着开口道,“增成殿的阿国是尚食局的尚食,我一直负责调制李美人的药膳,出入御膳房,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药材就放在极显眼处,那人必会认得的。” “那就好。想不到机会来得如此快,希望今晚,大长公主安排的人,也一如既往的将这些东西放到娇娇的菜中,这样便不需要你再冒险了。”李希说道,“幸而当初陛下准了百草堂的人直接入宫找你,否则还真难将这些药材送进来。” “这些本就是养生的药材,只不过若要从御膳房拿出,只怕陛下事后找人一查,便会知道不对。”淳于义掩嘴微笑,说道,“如今,即使他回头查,也只能怪自己误吃黄鳝,色欲熏心了。” “幸而韩墨推迟了把案子上报的时间,否则,我们可没时间布置。” 詹事府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卫青、卫少儿、卫君孺、公孙贺、陈掌几人阴着脸跪坐在席上。不一会儿,一阵呻吟声从外面传来,鼻青脸肿的公孙敬声在一个奴婢的搀扶下,走进大厅,他的身后则是一脸淡漠的霍去病。 “去病,你可回来了!”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卫少儿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来,拉住霍去病的手。 卫君孺则立刻将儿子拉到了身边,看着他的伤势险些心痛的哭了出来,忙对身边的侍女说:“还不快点给公子拿伤药。” “娘,舅舅,爹爹,大姨,姨父。”霍去病轻轻的将手自卫少儿的手间抽出,看着众人,不动声色的喊道。 公孙贺与卫家相交最久,对霍去病也是看着长大的,他见自己儿子变成这幅模样,皱眉对霍去病说道:“你这孩子,一向桀骜不驯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和外人一起,欺负自家表哥?” 霍去病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姨父有时间在这里教训去病,不如把这时间花在敬声表哥身上,省得他闲来无事,在外面欺凌他人。”虽然公孙贺卫君孺夫妻平日对公孙敬声的确非常放纵,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倒也说不上是谁欺谁,纯粹一场阔少爷之间的群架。霍去病这般说法,也不过是平素就看着表哥不顺眼,找着了机会,就教训他罢了。说完,一甩袖,便打算离去。 “去病,你站住!”卫青终于开了口,神色复杂的看着霍去病,然后说道,“以后不要再和纪稹来往了。” “不!”霍去病的回答也非常干脆,他转头对自己一贯非常崇敬的舅舅说道,“舅舅原来也很欣赏他的,不是吗?” “他的身份不同了。他现在是废后的弟弟。”卫青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和我没关系。”霍去病摇了摇头,纪稹的身份他自然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和纪稹的来往。 “去病,我们卫家的一切,都是因为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而任何可能威胁她们的人,都是我们应该铲除的对象。纪稹和废后,是大敌,难道你不明白吗?”陈掌踱到霍去病身边,对这个继子说道。 “明白如何?不明白如何?”霍去病也抬头看着自己的继父,然后针锋相对地说道,“难道我们卫家能够去对付他们姐弟吗?”他转头走到卫青身前,然后说道,“舅舅,我们卫家的一切,都是因为陛下。他们陈家也是。” 听到这句话,卫青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去病,即使如此,陈家依然是大敌,而你也不应该,协同外人对付自家表哥。” “……”霍去病听完这句话,沉默了下来,然后说道,“舅舅,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们如此宠溺公孙敬声,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看着外甥离去的背影,卫青不觉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叹了一口气,回头问道:“姐夫,宫中可有消息?”卫青一共有三个姐姐,大姐卫君孺所嫁夫君,公孙贺乃卫青少年好友,两人之间一贯以字相称呼。三姐卫子夫所嫁的皇帝,那从来就不是他们卫家高攀得上,姐夫一语自然无从谈起,平日相处亦是谨遵为臣之道。只有二姐卫少儿嫁与陈平曾孙陈掌,平日家中的称呼,只有陈掌被他唤为姐夫。陈掌官居詹事,乃是皇后中宫属官之一,对于宫中的情况,自然是他比较熟悉。 “刚刚椒房殿派人传话来,”陈掌略一沉吟,然后说道,“陛下今日,留宿昭阳殿。” “是吗?”卫青的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苦涩,然后转身对公孙贺说道,“子叔,今后京城恐怕不太平,敬声这孩子,你还是少让他外出吧。” “我知道了。”公孙贺和卫青的交情非一般人可比,当年当卫青还是白衣之身时,他就敢为他到馆陶公主府中劫狱,所以他和卫家的关系密切,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娶了卫君孺。 “仲卿,那去病?”卫少儿有些担忧的看着弟弟。 “去病是个重情的孩子。他和纪稹交情越深,就越不忍对付他。而我们的机会却很可能只会有一次,所以,有些事,以后还是少让他知道吧。”卫青淡淡地说道。去病,陈家和卫家的胜负,的确取决于陛下的决断,但是,我们卫家却不能什么也不做,只是接受自己的命运。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执念深时枉费心 齐国临淄 “孩子,我的孩子。大哥,还我孩子!”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靠在床榻上,眼神迷离望着房檐,口中喃喃地喊道。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摇着头,收回了自己诊脉的手,对一边的中年男子说道:“相国大人,令夫人的病,恕老父无能为力。” 那男子赫然便是主父偃,他听到这个答复,又怜悯的看了一眼床上之人,然后对老人说道:“有劳了。” “不敢。”老人连连拱手,告罪而去。 等人都离去之后,主父偃方坐到床边,握住那女子的手,略带沉痛的说道:“清儿,你醒醒吧。我现在是齐国相了,纪家的人,已经伤害不了你了。你知道吗?”自汉文帝开始,一直在极力削减诸侯王的权力,景帝五年曾经下令诸侯王不得治国,一切庶务交由中央任命的国相来处理。(前文称主父偃为相国,是不对的。应该是相。)所以在各自的领地上,虽然诸侯王是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但是很多事情上他们却插不了手,而主父偃之所以能够在齐国如此嚣张,正是因为这个。 “义父,义母该吃药了。”一个女子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对着主父偃说道。她便是主父偃所收的义女,主父晴。 “晴儿,”主父偃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义女,接过碗,说道,“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 “义父,论语有言,父母在,不远游。”主父晴淡淡一笑,说道。她长得并不算美,但是身上却有一种令人十分舒服的气质,温和中带着坚韧。 “晴儿,你走吧。以义父和陛下数年君臣之情,他必不会下令追捕你的。但是你若还留在这里,那就……”主父偃正色道。 “义父,当初你说想在有生之年为义母报仇,才来楚国的。现在,既然义母还活着,不如就此收手,我们一家人搬到别的地方去。”主父晴跪在主父偃身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主父偃,苦苦恳求道。 “晴儿,晚了。”主父偃叹了口气,摸了摸主父晴的头,对这个自八岁起便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他一直视同亲女,见她在这个最后的时刻仍然不肯放弃自己,终于还是对她吐实道,“今日从王府传来消息,齐王他,自尽了。” “什么?”主父晴并不是一个对一切都茫然不知的女孩,在主父偃的教导下,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诸侯国相虽然是代天子理国政,监督诸侯王,但是同时,他们对于各诸侯也负有保护之责,如今齐王死了,齐国无后嗣绝,这个责任,自然是要主父偃来负的。 “即使齐王未死,为父也没有退路了。”主父偃放下药碗,扶起主父晴,说道,“辽东城一事,为父处置欠妥,失去盛宠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陛下之所以还由着我,不过是因为为父向他保证过,愿以一身性命助他消去齐国。况且为父早年得罪了不少亲贵大臣,早已经亲手铸下必死之局。逃,是逃不掉的。” “义父,若早知道,义母还活着,也不会……”主父晴听到这句话,终于开始默默落泪。 “晴儿,这都是命。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主父偃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走吧。” “义父,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补救办法了吗?”主父晴犹未死心,咬牙问道。 主父偃见她执意不肯离去,便走到一边的竹几遍上,铺开一张白纸,沾墨写下几行字,然后交到主父晴手上,说道:“你带着这个回长安。茂陵邑李府找一位名为李希的郎官,或有可救。” “真的吗?”主父晴接过书信,犹自带泪的脸上浮现惊喜之色。 “自然是真的。”主父偃拍了拍她的脸,然后说道,“你快些启程吧。陛下的圣旨也不知何时会到。” 长安昭阳殿 陈娇斜斜的靠在卧榻上,自那日刘彻留宿起,她已经好几日不曾出房门了。不过不用出门她也知道,那一晚的留宿已经在后宫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了吧。 那一晚,的确有非常不对劲的地方,陈娇不觉把眼睛调到了一边的烛台上。虽然说,这个时代的人们习惯于在蜡烛上增添香兰,使得房中的布满随着蜡烛的燃烧而逸出的香气,但是那一晚的香气,还是过于诡异了。想?br /gt; 金屋藏娇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8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8部分阅读 想起第二日,刘彻意味深长的眼神,陈娇心中有些颤抖,他一定猜到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最终,陈娇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对着外面喊道:“飘儿,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娘娘要去哪里?”飘儿问道。 “堂邑侯府。”陈娇说道。 飘儿有些哑然的看着她,然后说道:“可是出宫要先和陛下那边打个招呼。” “我知道。”陈娇打断她的话,“所以你现在准备一下,我们去宣室殿。” 宣室殿中,刘彻正接见公孙弘及卫青两人。在汉武帝的时代,西汉正渐渐形成三种并行的官僚体系,分别为丞相率领,负责执行决策的外朝官、大将军率领负责决策的内朝官、以及处理皇帝与皇族私人事务的宫廷官。公孙弘为御史大夫,是外朝官之首丞相的副官,但是这几年来,在刘彻的有意培养下,他已经逐渐取代了丞相平棘侯薛泽成为了外朝的实际主事人。而卫青虽然还不曾就任大将军之职,但是这两次的战争胜利已经足以使他在朝中拥有显赫的地位,自他回朝后,刘彻对他的倚重是人所共见的,主父偃去后,他变成了刘彻所中意的主事内朝的人选。 “弘卿,关于匈奴军臣单于病重一事,你怎么看?”刘彻问道。边关飞马疾报很快就被送到了刘彻的案头,“军臣单于病重,伊稚斜反意昭然,而匈奴太子于单兵势亦不弱于其叔。”刘彻看着这份奏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匈奴军臣单于在汉文帝19年继位,在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汉朝皇帝的头上。而刘彻的姐姐,隆虑公主刘姗便是在25年前和亲匈奴,成为军臣单于的妃子中的一个。 “回陛下,臣以为,当在二者之间择其弱者助之。”公孙弘和卫青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说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对匈奴来说,应该是两败俱伤。到时候,我大汉坐拥渔人之利便是了。” “……”刘彻略一沉吟,然后转头向卫青问道,“仲卿,你呢?” “回陛下,臣赞同公孙大人的说法。”卫青低声说道。 “是吗?”刘彻自嘲的笑了笑,说道,“看来,朕想乘火打劫,却还欠些火候。” “陛下,恕臣直言,若要出兵塞外,逐匈奴北去,只怕朝廷现下支持不了。”公孙弘开口说道。文景之世均轻徭薄赋,刘彻继位之后也没有增加太多了的农业税,七十年的积蓄早已经在这几次的大兵团调动中消耗的七七八八。如果,刘彻要继续这场战争,那么显然,就必须再去挖掘新的财源。 “朕也知道。”刘彻点了点头,他并非完全不知柴米贵的那种帝王,对于此事也是十分苦恼。 “陛下!”就在此时,杨得意匆匆跑进殿中,附在刘彻耳边,一阵耳语。刘彻听完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朕许了,让她去吧。” 卫青习武之人,耳力较一般人要好些,他隐隐听到“废后,堂邑侯府”等寥寥数词,眉头不觉一跳。 陈娇得到刘彻的允许后,便坐上了离开的马车,向堂邑侯府行去。而馆陶公主刘嫖似也早预料到了女儿的来临,端坐在府中的等待着她的到来。 “是你,对吧。”陈娇看着刘嫖,问道。 刘嫖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娇娇,陛下并没有追究,你又何必执著于此。” “……” “从他答应本宫不再对你下药开始,便隐含了一个承诺,那就是允许你诞下皇子。一直不肯在你殿中留宿,不过是因为他心中还有犹疑,本宫这么做,只是推了他一把罢了。”刘嫖说道。刘彻很了解陈娇,自然知道以她的骄傲是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段的,想必很快就能推测出安排下这一切结局的人是她。只不过,以他的胸怀,既然当初做出了承诺,今日自然不会因为刘嫖的这点小动作而翻脸,后宫妃嫔争宠,下点蝽药催|情本是平常事。 “只要一碗汤药,他很快就可以纠正那晚的错误。”陈娇说道。 “他不会的。”刘嫖轻笑着说道,“娇娇,你还是不懂,他已经屈服了,在对待你的这一点上。所以,为了你,他绝对不会再给你下药。” “屈服?”陈娇不解的望着刘嫖。 “他舍不得你。虽然娘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显然你做得很好,比娘预想的要好得多。”刘嫖又想起那一次,刘彻特意宣她入宫谈事。那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倔强的侄儿服软。 刘嫖看了看犹自疑虑重重的陈娇,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阿娇,彻儿对你的确是不同的。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利用这个不同,处理掉卫子夫。” 陈娇转过头,看着刘嫖,然后缓缓说道:“娘,难道你不知道,对着刘彻谋划这些,无异于与虎谋皮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打算和计划,但是最好就此停止。” “娇娇!”刘嫖听到女儿说出如此没志气的话,不禁出口喝道。 “他绝不是我们可以戏弄的人,娘。”陈娇没有理会她的说话,只是继续说道,“我今天来,是来问你,东阳李希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他?”刘嫖有些惊讶的收回了手,虽然她知道陈娇失踪的这两年多都是和李希在一起,不过,也没想到女儿能够这么快就猜到李希和他们家的关系。 “我对他还有一点印象,在恢复记忆之后。”陈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带着苦笑,李希曾经数度以下人的身份回府,其中有一次,就给了陈娇那颗宝贵的绿色钻石。她接着问道,“我们陈家起于东阳,他和我们家……” “这个嘛,”刘嫖略一思索,便作出了决断,说道,“他是你的大哥。” “大哥?”陈娇想了许久,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原先只以为李希或者是和陈家关系密切而已。 “不错。”刘嫖说道,“你出宫在外的这段日子,多亏了他的照顾才得保平安。前阵子,他特意上门拜访的。” “想必不仅仅是拜访这么简单吧?”陈娇回想着自己和李希的交往,渐渐理出了头绪,李希想来是不甘寂寞了。 “……”刘嫖仅仅是沉默了一下,便开口说道,“他如今通过资选,已经是郎官公署的一名郎中了。” “区区三百石的郎中,又怎么容得下大哥的才华呢?”陈娇低下头,眼中满是复杂神色。现在总算知道,李希之所以一定要强行将自己送离,原来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在。 “娇娇,你哥哥的资质你是看在眼里的,他帮不了你什么。”刘嫖见女儿这个样子,便开解道,“如果不是卫青这两年来表现出众,你以为卫子夫还能得到彻儿偶尔的照拂吗?还能维系她在后宫的地位吗?宫中步步凶险,就算陛下心中有你,朝中也须得有人帮衬才行。” “娘,你说的我都知道了。”陈娇抬起头,看着刘嫖,然后说道,“只是以后,别再插手管这些事情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斥退了卫青和公孙弘后,刘彻有些疲惫的靠在玉几之上,杨得意见此,忙着人送上新泡好的茶,然后殷勤地问道:“陛下累了,要不要到花园走走,或者出去散散步?” “出去走走吧。”刘彻饮了一口茶,然后说道,踏出殿门后,对着身边紧跟而上的几个郎官说道,“朕在宫中随意走走,有杨得意陪着便是了。” 这一日的天气十分不错,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刘彻在游廊上缓缓走着,一旁的杨得意则小心的侍候着。 “得意,最近朕没怎么关注宫中之事,一切都还好吗?”刘彻看着空中的雁群缓缓飞过,状似无义的问道。 “回陛下,有陛下在,自然是一切安好。”杨得意小心的答道。 “得意,朕不想听这些粉饰太平的话。”刘彻淡淡地说了声。这话立刻让杨得意额上冒汗,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后宫一切都好。只是前几日,陛下留宿昭阳殿一事传出后,椒房殿和披香殿的两位娘娘,似有不满。” “那么,增成殿呢?” “增成殿……自那日陛下一怒离去之后,李美人便闭门谢客了,义侍医日日送来的奏报上说,娘娘身体情况尚好,皇嗣也没什么事情。”杨得意答道。 “噢。”刘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她一贯都是很懂事的。”两人行了一段路后,刘彻看了看前方,说道,“我们这是到了郎官公署了吗?” “回陛下,是的。”杨得意答道。 所谓的郎官就是皇帝的侍从武官,平日担负着内廷宫殿的值宿守卫,皇帝出行时充任扈从警卫。他们的最高长官便是郎中令,属于九卿之一。因为郎官是最容易接近皇帝的人群,所以汉代的许多大人物最初都是以郎官的身份出现在史籍上,如李广最初便是汉文帝的郎官,张骞在武帝建元年间为郎官,司马相如、主父偃的政治生命也是从郎官开始的。郎官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所以郎官公署就设在离未央宫不远的地方,执勤完了的郎官们便可以到此处休息。 刘彻见不觉间来到了此处,便饶有兴致的走了进去,郎官公署因为并非什么重要的地方,门口并无太多的守卫,刘彻带着杨得意便畅通无阻的走到了里面,不多时,刘彻便听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声音。 “颜老,此话何意?莫非不看好陛下对匈奴用兵?”说话的人正是司马相如,身为中郎将的他在此,本不出刘彻的意料之外。只是,自从从卓文君处知道此人对陈娇有些不轨想法之后,他便再也不曾召见过他,几乎已经将他遗忘了。 “驷并非不看好,只是担忧朝廷无以为继,届时只怕匈奴为患更甚。”另一个声音缓缓的,显然说话者的年纪已经不小。 “颜老说的倒是不错。我看朝廷这几次征伐下来,国库怕是会吃不消,农不足,天下终究还是会为兵战所累。”另有一人说道。 “我看并没有糟。”又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刘彻很熟悉,是从前陪读的桑弘羊,只听得他说道,“现在朝中困于钱粮之事,但是治下的商贾还有诸侯却是十分富庶,若运用得法,自然能够将他们积蓄化为钱粮。” “弘羊,此法凶险。”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持有明显的不赞同态度,“我朝之富贾,据盐铁之利,坐拥天下之财,要对付他们,谈何容易。” “最可恨者,那些商贾不念皇恩浩荡,反与诸侯勾连。”第三个说话的人又恨恨的说道,“李兄,你怎么看?”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人言我朝民给家足,凛庚尽满,府库财余,京师之钱累百矩万,贯朽而不可校。又谁知我朝下有兼并豪党之徒,武断于乡曲,民多丧地为奴,中有商贾勾连诸侯,图谋裂地自封,皇权难固,外有匈奴兵威强盛,虎视眈眈,家国垂危。” “兼并、商贾、诸侯、匈奴算得上是我朝四害了。”桑弘羊应和道。 听到此处,刘彻有些心神动摇,便推门而入,说道:“朕竟然不知道此处藏有大贤。”此言一出,房中诸人俱惊,五人之中以司马相如官职最高,他忙向前迎道:“臣等叩见陛下!” “都平身吧。”刘彻点了点头,一一扫过眼前诸人,发现其中有三张从未见过的新面孔,便对着他们三人问道:“朕方才听几位爱卿言之有据,不知三位名为何?现居何职?” “回陛下,臣冯遂,乃议郎。”冯遂颔首道,从前他其实见过刘彻,只是刘彻对他的印象不深刻罢了。 “回陛下,臣颜驷,乃郎中户将下属的一个郎中。”颜驷虽是第一次面圣,却是不卑不亢。 “回陛下,臣李希,与颜老同为郎中。”李希直视着刘彻说道。 刘彻见此心中暗暗点头,对三人欣赏有加。只是他又向颜驷望了一眼,对他如此大的年纪了仍然只是一介郎中感到不解,郎中是郎官中地位最低的那等官,仅比散郎略高一些。于是他就开口问道:“颜卿,何年入宫为郎?” “回陛下,臣自文帝年间便为郎中。”颜驷答道。 “什么?”这个答案令刘彻也不禁吃了一惊,从汉文帝年间至今,少说也有30多年了,30年间职位居然纹丝不动,未曾升迁,这也太让人吃惊了。他不由得问道:“以颜卿之才,何以……”后面的话便消去了,说出来未免对已逝的文景二帝不敬。 “回陛下,文帝尚老而我年壮,景帝好武而吾习文,陛下……”颜驷当然知道刘彻话中之意,便回答道,说到陛下二字时,却不仅犹疑了。 “朕如何?”刘彻追问道。 “陛下好少吾已老!”此一语算得上掷地有声,顿时让房中一片沉默。 汉文帝由一众老臣扶上皇位,平生所倚重的自然也是老臣,汉景帝屡受匈奴和诸侯叛乱之苦,自然是好武不好文,而刘彻继位以来为了进行自己的新政,越级擢拔自然都是没有根基的少年人,以便让他们顺从自己的旨意行事。但是这三位皇帝的不同喜好,对于颜驷来说却不免是个悲剧。 “朕好少?”刘彻心中不断玩味着这句话,嘴边划出一丝笑容,然后对颜驷说道,“颜卿可知朝中之御史大夫,公孙弘?” “回陛下,公孙大人之名,臣自然知道。”颜驷点头道,仍然是一派淡定。 “颜卿比之弘卿,怕是还要少上几岁吧?”刘彻调侃道,“朕好少,自然要好好重用你的。”一言便将方才有些尴尬的气氛化解了。 方才还暗自为颜驷担忧的李希也不觉舒了一口气,眼中带着赞赏看向刘彻,心道,果然不负明主之名。 “冯卿,朕对你倒是有些印象,不知你?”刘彻转向冯遂问道。 “回陛下,家父冯唐。”冯遂说道。冯遂的父亲冯唐是文景之时的有名的怀才不遇之臣,后免归故里,刘彻初即位时,遍求贤良,那时候有人举荐了冯唐,但是冯唐年纪已经90余岁了,便拒绝了征召。为了显示对这位老臣的恩宠,刘彻下了一道诏令,令他的儿子冯遂入宫为郎,算来冯遂入宫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了。 “原来是名门之后。”刘彻点了点头,看向李希,问道,“李卿是何年入仕?” “回陛下,臣乃是今年资选为郎的。”李希颔首道。虽然说汉代并无什么科考,不过通过资选入仕的官,比之征辟所得的官还是要为人看轻一点的。 “是吗?李卿大才,幸而不曾埋于荒野。”刘彻笑着点了点头,李希方才所说的几点,深得他心,“明日起,颜卿、李卿均升为议郎,二人并冯卿、桑卿一起,金马门待诏。” 根据汉制,所有的被征召之士,都会在公车待诏,而其中的最优异者,则在金马门待诏。得到金马门待诏的地位,等于说你在皇帝心目中,已经是高级官吏的候选人了。 这对于场中四人来说,简直可说是喜从天降,只是他们四人都算得上是才智高超之人,还都能把持得住自己的心智,让自己安安稳稳的下跪谢恩。而被单独落在一边的司马相如却是面色不好,对于皇帝就此将自己抛在一边感到有些莫名。 晚间昭阳殿 陈娇不意外的看到刘彻的坐驾再度来到了昭阳殿,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陈娇去堂邑侯府的事情。用完晚膳之后,刘彻令杨得意去宣室殿取些奏折回来,于是陈娇和刘彻在内室各据一头,各做各的事情。陈娇埋头画着她的设计图,而刘彻批阅着他的奏折。 完成了几样图纸之后,陈娇看了一眼烛台上的蜜烛,已经烧去了一半,再看了一眼对面的刘彻,发现他左手肘轻轻支在案上,托着左颊,双眼全合,显然已经是睡着了。此时室内的所有宫女宦官都已经被他们二人支开,陈娇便站起身,想到一边拿衣裳给他盖一盖,可是一起身,就觉得双盖一软,又勾了一脚,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巨大的响声当然马上就把刘彻弄醒了,他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陈娇不雅的坐在席子上面,嘶牙裂齿的揉着自己的膝盖和小腿。他走到陈娇的身边,跪下来,接过她的脚,伸手轻轻揉了揉,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太久没这样跪坐了,一时不习惯。大概是小腿血液循环不畅通,所以没什么力。”陈娇在他力道适中揉捏下,感到十分舒服,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 “小腿血液循环?”刘彻听到这个名词,疑惑的问道。 “啊……”陈娇听到他的追问,就知道糟了,便问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能不能下次解释?” “不可以。”刘彻从来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怎么能让这样的疑惑放在心里。他抱起陈娇,将她放到床上,然后一边为她揉微微有些淤青的小腿,一边用那种好奇宝宝的眼神望着她。 陈娇只得叹了口气,开始为这个帝王讲解那些基本的生理知识,应付他没完没了的追问,面对一个十分精明的好奇宝宝是一个多么头痛的事情,陈娇终于领会到了,两人每每要为一点小小的问题争执得面红耳赤。而一边的蜡烛渐渐消了下去。 “我知道了。只要做一个实验就可以证明声音的速度比光的速度慢了。才不是因为眼睛长在前面,耳朵长在后面呢。”陈娇绞了半天脑汁,终于想起了八百年前被她扔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的实验方法,忙推了推一边的刘彻,想要和他说实验方法,来推翻他的歪理邪说。一转头却发现刘彻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她推了推他,见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知道他是真地睡着了。 陈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睡颜,拉过一边的被子给他盖上,手不觉在他脸上描着他的眉型,唇型,睡着了的他没有了清醒时的锐气,反而多了一份安详。方才的争执让她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他们之间与国事无关,只是像儿时那样,为了一己对错而负气相争。 她知道刘彻希望能够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虽然他说不出更多的甜言蜜语,做不出更多的贴心的举止,只是,他们之间,真的还有可能吗?至少,陈娇自己心中知道,她对他是再也不会有那种信任了,无论是从阿娇的记忆来说,还是从陈娇的所知来说,刘彻都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她却偏偏逃不出,不仅是因为权势的禁锢,也因为心的禁锢。 “彻儿,你知道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轻轻在他的额际落下一吻,泪随之落下。 过了许久,当陈娇靠在刘彻怀中沉沉睡去,刘彻才睁开眼睛,眼神清澄,他低头搂过陈娇为她盖上被子,看着一边闪耀着熠熠红光的蜜烛,看着扑火而去的飞蛾纷纷落下。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悠悠岁月使人悲 第二日醒来,陈娇惊讶的发现刘彻没有离开,而是半支着身子,静静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不去早朝?”陈娇问道。刘彻算得上是个勤政的皇帝,在陈娇的记忆中,他从前很少在就寝后的第二日还留在寝殿。 “取消了。”刘彻说道,“既然醒了,就起身吧。”说完对着外面喊道,“你们都进来,服侍娘娘洗漱。”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恭敬的跪在行障一边。 陈娇在众宫女的服侍下,开始洗漱,不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一段熟悉的乐曲,正是《汉宫秋月》。等她穿上衣饰,走出内室,不意外的发现刘彻正在外厅轻拂着琴弦,曲子正是出自他之手。 刘彻看到陈娇出来,便停下手,转头对她说道:“这曲子,朕就听卓文君弹过几次,不知道有没有差错?” “你的琴艺一贯都比我好些,又怎么会有差错呢。”陈娇微微低下头。琴在当时虽然不是什么十分流行的乐器,不过刘彻和陈娇儿时却曾经因为一时好奇而在一个师傅门下学过的,而刘彻天资聪颖,成绩总是比她好些。 “朕只顾着听,都忘记问卓文君这曲子叫什么了。”刘彻站起身,走到陈娇身边,为她理了理头发,问道。 陈娇听到这个问题,抬起头,直视着刘彻的眼睛,缓缓说道:“这曲子,叫汉宫秋月。” 两人之间一阵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刘彻才说道:“阿娇,陪朕出去走走吧。” 外面已经是一片初秋景色,不知不觉间,陈娇回宫已经月余了,盛夏的炎热渐渐过去,而是添了一份秋日的清凉。两人离开昭阳殿后,便一言不发的行着,一前一后,刘彻在前,陈娇在后,。 陈娇看着外间的景色,不觉有些黯然。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又接受了属于阿娇的记忆,她是真正感受到自己是处在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而平凡如她只能在内心深深的惊骇中,看着这一切发生,随波逐流。她抬头望了望走在自己身前的刘彻,只看到他的背影和那飘扬的冠带,是啊,总是这样,永远的跟在他的身后。阿娇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女,跟不上他的脚步,而陈娇这个来自现代的普通女孩难道就可以跟得上他吗?他毕竟是那个机智超群、文采焕然而又杀伐果决的汉武帝啊。想到这里,陈娇不觉停住了脚步,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才发现陈娇没有跟上来,他奇怪的转过身,却看到陈娇停在后面不远处,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他笑了笑,向她伸出手,问道:“怎么了?累了吗?” 陈娇的视线定格在他所伸出的手上,看着那略带薄茧的手,眼前的这一幕和脑中的某段记忆不觉重合在了一起。从前,他们两人总是喜欢甩开宫女和小宦官,在这巨大的皇宫里玩探险游戏,每一次身为女孩子的她都会提早力竭,被仍然精力充沛的刘彻甩在后面,那时候,刘彻就会很无奈的向她伸出手,问道:“怎么了?累了吗?”然后,她就会回答…… “是啊,你不要走那么快,要等等我。”陈娇不觉说道。 刘彻脸上的笑容略略凝滞,显然他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那一瞬间很多不同的情绪在心间泛起,然后他往回走了几步,拉住陈娇的手,说道:“走吧。” 低眼看了看拉住自己的手,再看了看他认真的侧脸,陈娇想,这个男人,真的还希望能够挽回些什么吗? 刘彻带着陈娇走到未央厩,对未央厩令说道:“马都准备好了吗?”未央厩令恭敬的点了点头,从厩内牵出两匹骏马,一棕一白,在阳光下,昂然立着。 “会骑马?”刘彻低头问道。陈娇仰头看了看那匹白色的骏马,走到它的一侧,跃马而上,居高临下看着刘彻,刘彻只是一笑,也走到棕色马的旁边,一跃而上,他转头对她笑了笑,说道:“我们出宫吧。” 陈娇虽然会骑马,技术却不怎么行,虽然未央厩令一定已经挑了最温顺的那一匹出来,她还是只能驱马缓行。刘彻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也便跟着慢了下来,两人并排骑着,从章城门出,一路向外行去。 “回去我和厩令说,以后这匹马就归你。”刘彻见陈娇似乎很是喜欢胯下的白马,便说道。 “这样可以吗?”陈娇知道未央厩中所饲养的马都是供给皇帝骑乘的。 “朕说了就可以。它还是没有名字呢。给它取个名字吧。”刘彻说道。 “叫踏雪吧。”陈娇低头摸了摸马鬃说道。从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踏雪无痕这个词语,这匹通身雪白的马,的确很配这个名字。 “好名字。”刘彻看了眼白马,淡淡一笑,然后说道,“那朕这匹呢?不给取个名字吗?” “它没名字吗?”陈娇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是仲卿自匈奴掳回的骏马,新近训练好,刚上贡的。”刘彻说道。 “原来如此。”陈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叫赤兔如何?”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刘彻听到这个名字,挑了挑眉。这话却让陈娇心中一惊,她惊讶的望着刘彻,说道:“你怎么知道?” “很有意思的故事。”刘彻笑道,“朕听别人说的。”然后便转过头去,将目光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陈娇却很不是滋味的低下头,她知道自己在辽东城所做过的一切事情,都被刘彻看在眼中,控制在掌中。 又骑了一会儿,陈娇终于忍不住看口问道:“我们去哪里?” “平阳侯府。”刘彻答道。 平阳侯的封地本在平阳县,根据汉代的规矩,平阳侯应该要呆在自己的封地,不得长留京城。但是由于他的妻子是皇太后的爱女,因而平阳侯一家,在皇帝和太后的默许下,在灞上住了下来,连带着将平阳侯封地的众多奴婢都带进了长安,其中就包括卫家姐弟。 陈娇不是第一次来平阳侯府,从前她和平阳公主刘婧感情好时,便经常来,后来出了卫子夫的事情,也上门闹过。如今再度踏足这里,真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刘彻事先吩咐过,平阳侯一家并没有出来迎接圣驾,只是有一个老家人,在门边侯着。外人看来,他们这一行人也只是普通的亲贵人家来访平阳侯府。 “下来吧。”刘彻先下了马,走到陈娇身边,对她伸出手,轻轻将她抱下马。 刘彻带着陈娇走到了侯府东面的一个小院子里,然后将所有人拦在了外面。一个很简单的小院落,几间平常的矮房子,庭院中间放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陈娇不解的望着刘彻,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朕第一次见到余明,就是在这里。”刘彻带着她缓缓走近那张石桌。 9岁那年,他被封为太子,在母亲的侍从,余信的引导下,在此处见到了大姐金俗的亲身父亲,余明。 “余明和从前在朕身边出现的人都不同。他告诉了朕,朕所要担负的是怎样一个江山。”刘彻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脸上带着似真似幻的笑容。 余明是以王太后的故友的身份在他面前出现的,刘彻第一次可以放心的向一个人畅言自己胸中的志向和抱负,而余明会笑着听他说话,如同一个宽厚长者,然后和他谈起自己的旅途见闻,告诉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的他,这个天下之大;告诉了他,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是如何过自己的日子的;告诉了他,诸侯国内的文治鼎盛和诸侯王的荒滛腐败;告诉了他,匈奴的残暴和边关的艰苦……那段日子里,余明为他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一扇门,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和他想象得并不一样,第一次对自己所接手的天下有了一个形象的概念。 “你知道余明第一次让朕看到,所谓的预知天命,是什么时候吗?”刘彻打开石凳上的盒子,里面装得整齐的黑白石棋子。陈娇低头一看,发现石桌上刻画着一个整齐的棋盘样式。 “是建元元年,我们大婚后不久。”刘彻转头看着她,说道:“他告诉朕,朕在建元年间所作的改革会一一失败,让朕有个心理准备。” 想当然尔,正意气风发的刘彻又怎么会相信那种预言呢。他虽然听了余明对于这次新政的分析,并且也为防止失败作了些准备,但是最后,一切还是如余明所说得那样发生了。 “后来,他又告诉朕,赵绾、王臧会在狱中自杀身亡,而朕也果然不能够救他们。”刘彻执起一颗黑子,向天元处落下,眼中有着黯然,“他让朕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或者真的有所谓的命数。” …… 建元二年平阳侯府 “先生说什么?”刘彻惊讶的连棋子都没能拿住,任由它掉落在棋盘上。 “我说,子夫将来会是你的皇后。”余明犹自望着卫子夫离去的方向,说道。 “这不可能。”刘彻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否认,说道,“我的皇后只有一个,那就是阿娇。” “是吗?”余明见他迟迟不落子,便自顾自低头落下一子,淡淡说道,“那你告诉老夫,为什么要在她膳食中下药?” 此言一出,不但刘彻脸色大变,连在一边看棋的平阳公主刘婧都是一惊。刘婧望着刘彻,问道:“彻儿,你……” “就算没有孩子,我还是会对她很好很好。后宫之中,不会有人的地位在她之上的。”刘彻打断了刘婧的话,仿佛是对自己说的一般,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陛下,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余明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历来都没有无子而稳坐后位的皇后。你忘了小薄皇后是因何被废吗?而窦太皇太后又是因何而立吗?” 汉景帝的第一位皇后,是其祖母薄太后的族女,从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随在他身边,汉景帝六年,以无子废。窦太皇太后从被立为皇后的那天起,就没有得过汉文帝的喜欢,但是以其谨言慎行,且生有嫡长子而始终受到众臣拥戴,就算是文帝也不能废除她。 “陛下,如果你真的喜欢皇后,想保护她,那么就应该给她一个孩子。对于后宫中的女人来说,一个儿子是比什么都坚固的后盾。”余明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行!”刘彻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朕的太子,不能是阿娇的儿子。” “如果她无子而一直坐在后位之上的话,那么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陛下,你这是害她,而不是爱她。”余明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临江王只因为曾经做过太子,所以你母后和馆陶长公主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能够放心。如果,生下太子的那位嫔妃不是皇后,你认为她会甘心吗?” 这时,卫子夫端着新做好的点心,走到桌边放下,年轻而美丽的容颜上,溢满了笑容,她甜甜的对三人说道:“陛下,公主,余先生,这是厨房刚作好的。”当视线转到刘彻脸上时,却吓了一跳。平日十分和蔼的刘彻,此刻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一般,顿时让她感到小腿有些颤抖。 “子夫,你先下去。”余明温和的拍了拍卫子夫的手,白发白须的他颇具道骨仙风,加上和蔼笑容,很容易就能够让人对他的话产生信任感。 “是!”卫子夫已经察觉到了在自己刚才离开的那一瞬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这里的气氛大变,于是她立刻点头离去,一路上还感觉到刘彻那锐利如刀的眼神一直在背后望着自己。 “子夫是个乖巧的孩子,谨慎而知进退,我以为她很适合做你的皇后。”余明仿佛没有看到刘彻那杀人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而她的家族里,会出现两个人,成为你日后对付匈奴的利器。” “她会是我的皇后,那阿娇呢?”刘彻对于余明后面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痴痴问道。 余明看着眼前满是痛苦的刘彻,脑中浮现笔记上所写的内容,“废后陈阿娇,退居长门宫,请司马相如做《长门赋》,而汉武帝未回心转意,从此在长门宫孤寂度日,十余年后病逝,武帝以皇妃之礼葬之。” “先生,请你告诉我。”刘彻红着双眼,问道。 “你会废了她,让她退居长门宫,她会在长门宫待上十数年,然后病逝。”余明缓缓说道,陈娇和刘彻一起数次到访过平阳侯府,他也曾经见过他们二人相处的情景,的确很不能想象有一天,刘彻会对她狠心若斯,而那个笑得如此开朗的女孩会郁郁寡欢,以至于病逝。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又怎么会是凡人所能想象的呢,当年他不也以为自己能够和阿娡白首偕老吗? “是吗?原来有一天我会废了她?”刘彻失神的站起身,脚步轻飘飘的向外面走去,口中不断重复着,“原来有一天,我会废了她?” …… “你怎么了?”陈娇见他落下棋子之后,就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便走到他身边摇晃了他一下。刘彻从长长的回忆中醒来,看着眼前的陈娇,不禁苦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阿娇,你知道吗?原来命数真的是不可更改的。” 知道卫子夫会成为他的皇后的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希望能够一醉解千愁,可是他错了,有时候,酒非但不能解愁,还会添忧。他临幸了卫子夫,就在那一晚。无意责怪刻意安排了这一切的姐姐,他知道从自己决定给阿娇下药起,或者就已经走在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上。 “阿娇,朕是真的想做一个明君,创造一个流传千古的盛世,你明白吗?”刘彻伸手抓住陈娇的肩膀,直视着她,认真地说道。 “我明白啊。我明白的。”陈娇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的行迹如此古怪,却能够听出他话语里的认真。虽然后世人对刘彻褒贬不一,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 “阿娇,你知道吗?外戚如果太过强盛,而皇帝嬴弱的话,这对大汉朝来说,并不是什么幸事。”刘彻在青石凳上坐下,同时拉着陈娇坐在自己的腿上,“朕只是不想陈家成为另外一个窦家,但是在朕的心目中,和朕喝过合卺酒的妻子,仅你一人而已。” “所以,给我下药,最后废了我,都是因为你不想,外戚势力过盛吗?”陈娇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遇到了冬日的冰雪一般,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那些史书上所记载的话,不断地在她的脑中回想着,“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遣死。”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朕保证。”刘彻马上发现了陈娇的不对劲,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说道。 “你为什么改变了心意?因为我能够预知未来吗?”陈娇终于问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疑问,对于刘彻改变,她实在是很不明白,而今天,刘彻似乎有向她说明一切的意思,便问了出来。 “不。”刘彻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陈娇的脸,然后说道,“阿娇,虽然朕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余先生的预言失效了,但是朕并不是真的需要你的预知之力。虽然一开始,朕的确心动过。但是阿娇,话从你嘴中说出,除了你无人知道是真是假,除非它验应。如果朕真的完全依赖于你的预言,那么只会毁了自己。所以你的预言能力,对朕的吸引力甚至远不如你教给墨门的那些学识。” 陈娇听到无人知道真假一句,猛然想起中世纪被烧死的女巫,她一直以为刘彻留下她不杀的原因,难道才是真正会使自己失去性命的原因。 “而现在,我想通了一些事情。阿娇,留在我的身边,陪我,看着这个国家,好吗?”刘彻俯首在她耳边落下一吻,“不要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和她们不一样。” “……”陈娇知道昨晚自己所说的话,已经被他听在了耳中。 “答应朕,好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刘彻问道,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 “对不起,我可以留在你的身边。”陈娇抬起头,望着刘彻,“可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对刘彻,她的确有感情在,但是那种感情却战胜不了她心中害怕,要她像从前的那个阿娇那样信任他,太难了。 刘彻听到这个回答,身子一僵,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阿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长乐宫的大殿上,你跟在皇祖母的身后,那时候。我第一眼就记住了你,因为我觉得你好漂亮……” 那个早上,他们就这样在那个院子里坐着,听刘彻难得伤感的回顾着他们的从前,而陈娇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泪水不断的滑落。过往的回忆和此刻的情景在脑中不断交织,让她几乎要崩溃了。可是哭过,伤心过,又能怎么样呢?就是今天说再多的温情脉脉的 金屋藏娇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29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9部分阅读 语,刘彻还是不会变,离开这个院子,度过这个时刻,他仍然会恢复成那个最冷静而最理智的帝王,永远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落日将下,斜阳将最后一点光芒洒向大地,刘彻拉着陈娇的手,在长水之畔缓缓走着。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汎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刘彻吟完此诗,转头望着身边的陈娇,说道,“阿娇,朕的这首《秋风辞》如何?” “陛下的辞自然是极好的。”陈娇听到这首辞的开篇,便知道这就是为后人盛赞的《秋风辞》,正当盛年的刘彻本不该有此年华易逝之叹,也许是因为这一日的怀旧,这一日的伤情,才使他陷入这种悲叹中。 “呵呵,为朕和一首如何?”刘彻微笑着问道。 陈娇凝视了刘彻好一会儿,然后说道:“茂陵刘郎秋风客,辞赋华绝韵如歌。铁骑能封狼居胥,寸笔亦抒胸中壑。”她想这首略加修改后的诗送给眼前这位微微陷入失意之中的帝王,是最合适的。 刘彻显然没有想到陈娇会送上这样的和诗,最初的愕然过后,便是轻笑不止,他俯下身子,靠在她的肩头,然后说道:“阿娇,幸好你一直没变。” 陈娇将头轻轻靠在刘彻的肩上,满是怅然的看着河面的水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的光辉,心中说道,我怎么能变呢?对你来说,一个已经改变,不能在面前表现出真性情的阿娇,还有价值吗? “我已经变了。”低低的带着惆怅的声音在刘彻耳边响起,“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刘彻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脸,然后脸上漾出一抹复杂的笑容,说道:“阿娇,你没有变,始终还是这么美。” …… 虽然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是其西南角的皇宫却是华灯初上。望着远处的章城门,陈娇不觉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刘彻,她知道进了这个皇宫,他对她就不会再有今日的温情,刘彻想要的终究是这泱泱大汉的千秋万代,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她就是那个可以牺牲的对象。 “进去吧。”仿佛知道陈娇的心思,刘彻也在此时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拉动缰绳,驱使着赤兔向城门走去。陈娇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在刘彻身后进了城。 进了未央宫后,两人便将两匹马交到了随行车郎的手中,在宫室中步行着。走到前殿一带时,两人都惊讶的发现有大批的宫人在此处聚集着,气死风灯将整个前殿前的广场照得通亮。几个机灵点的小宦官率先看到了刘彻,忙迎上去喊道:“陛下,你可回来了。” “出什么事情?”刘彻皱眉问道。 几个小宦官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说:“皇后娘娘从下午开始,就跪在前殿前,向你请罪。” 听到此,刘彻皱着眉看了看远处,果然有几个宫女提着灯笼围在一处,想必就是卫子夫跪地处。他放开陈娇的手,对马何罗说道:“你送娘娘回昭阳殿。”然后又对着那两个小宦官说道:“去唤杨得意来见朕。” 陈娇遥望着毫不犹豫的放开手的刘彻,看了犹有余温的手,脸上露出苦笑,心道,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能够像他们这样,理智的谈情的吧。 “娘娘,回去了。”马何罗见陈娇立于原地不动,便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回去吧。”陈娇转身对马何罗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一步一步走上前殿高台的刘彻,心道,终究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吗? 一回到昭阳殿,就发现整个昭阳殿也是灯火通明,而飘儿正焦急的在殿外等着她归来。飘儿一看陈娇的身影,立刻松了一口气,忙迎了上来,跪拜道:“拜见娘娘!” “起来吧。”陈娇不在意的说道,然后对马何罗道:“马将军,你先回去吧。”打发了马何罗,回到内室,便招来飘儿,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娘娘,这次可是出大事情了。”飘儿脸上止不住欢喜,“王夫人今日下午险些流产!” “什么?”陈娇一联想到方才听说的卫子夫跪在前殿之前请罪的消息,便问道,“这和卫子夫什么关系?” “回娘娘,听说是,今日下午王夫人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所以到花园去走走。结果碰上了卫长公主,被她推了一下。”飘儿说道。 “是吗?”陈娇低下眸子想了想,然后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王夫人直呼腹痛,那位才请了太医令入宫为她诊治,谁知道,居然发现王夫人已经有喜近四月了,只是她身子娇小,所以一直没发现。” “别人发现不了,难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吗?”听到这里,陈娇冷冷一笑,“怕是她故意掩下想对付谁吧。” “谁说大家的目光都看着昭阳殿的时候,本夫人就要对付昭阳殿呢?”批香殿中,王灵斜斜的靠在卧榻之上,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间,说道,“卫子夫,这宫中终究你才是皇后,而那位,可是陛下明文废黜了的。” “不过,娘娘这可是兵行险着了,万一真被卫长公主一推出了事,那可就……”阿静拿过毯子盖在王灵身上。 “不会出事的。那女孩和她娘一样多心计,就算一时失了心智,下手也绝对不会不知轻重。若她再大个几岁,也不会这么经不起激,现在嘛,还嫩了些。”王灵笑吟吟的说道,“陛下已经回宫了吗?” “刚来的消息,和昭阳殿那位一起回来了。”阿静回答道。 “是吗?卫子夫,任你生有皇子,怕也扛不起这指使女儿谋害皇嗣的罪名吧。这只是第一步啊。”王灵得意的轻笑着。 …… “你是代卫长来请罪的?”刘彻看着眼前在宫女的搀扶下,双腿颤抖,脸色发白的女子,淡淡地问道。 “请陛下饶恕兴儿不懂事。”卫子夫已经在前殿之前跪了近三个时辰,若不是一股毅力支持着她,此刻早已经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了。 “子夫,朕以为你可以把后宫调理得很好。”刘彻冷冷的说道,“你回去吧。如果以后王夫人的身体再出什么事情,朕唯你是问。” “是,陛下!”卫子夫颤抖着腿,谢恩离去。 椒房殿 “啊!”卫子夫一脸痛苦的靠在床榻上,身下的被褥已经被那发白的双手抓得完全皱在了一起,淳于义小心的为她揉散膝间的淤血,然后轻轻对身边的女医说着药方,让她到尚药监去取药材,再交给食官长煎药。 “娘娘,你跪的太久,气血不畅,郁滞于膝,失于濡养而肢体麻木。臣早晚来为你按摩数日再配上药物调理,便可下床行走了。”淳于义对女医交待完一切,转头对卫子夫禀报道。虽然她如今的职责是照顾增成殿的李美人,不过身为宫中医术最好的女医,在皇后娘娘身体有恙的情况下,当然会马上被叫到椒房殿来听事。 “义侍医辛苦了。”卫子夫虽然白着一张脸,仍然对淳于义微笑着说道,“你且退下吧。” “是!”淳于义给卫子夫行了一礼,悄然退下。这时,崔依依手中拉着一个卫长公主匆匆自她身旁而过,淳于义瞟了一眼卫长公主,那华美的衣裙上带着些许污秽,想来是在牢中沾上,而那柔美的脸上,犹带着泪痕未干。 崔依依让刘芯在行障外站着,独自走到卫子夫身边,轻声说道:“娘娘,宗正府的人把卫长公主送回来了,是皇上亲口下的诏令。” “让她进来。”卫子夫喘了口气,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卫长公主刘芯微颤着身子,走到了母亲的面前,垂着头的她,看来是那么的心惊胆颤。 卫子夫看着女儿这个样子,长叹了一口气,原先的那股愤怒也在这一声长叹中化为虚无,她幽幽的说道:“芯儿,母后本来以为你可以让母后很放心的。” “母后,对不起,女儿错了。”刘芯不觉落下泪来,这一路上她已经听宫女说了,母后在前殿之前跪了近三个时辰,才等到父皇下令释放她。 “过来,坐到娘身边来。”卫子夫伸手招了招,将刘芯拉到身边坐下,然后问道,“你一向是最懂事的。娘也不想瞒你什么,如今废后回宫,王夫人和那李美人又怀有身孕,虽然我们有你弟弟,可是也凶险得很。” “女儿知道。”刘芯点头,眼中的泪水还是不住地往下流。 “兴儿,”卫子夫摸了摸女儿的头,对她笑了笑,然后说道,“从前,有一个人和娘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么多年来,娘一直把这句话记得牢牢的。你生在宫中,跟在娘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这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不要哭了,哭是没有用的。” “娘,对不起。”刘芯抽泣着,试图止住自己的哭声,她伸出袖子拭了拭泪,然后说道,“女儿这就去向父皇解释。”说完要起身离去。 “别去!”卫子夫大惊失色,忙抓住女儿的衣袖,喊道。 “娘!”刘芯被卫子夫硬生生拉回床上,傻傻的望着卫子夫。卫子夫冲她虚弱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傻孩子,和你父皇说有什么用。母后能知道的事情,难道他会查不到吗?” “娘……” “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自己解决,不要奢望你父皇的保护,那是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卫子夫抓住女儿的手,一点一点的握紧,紧到让刘芯感到疼痛不已,而她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的平静,“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妹妹就可以了。王灵既然不甘寂寞,那么母后就让她好好舞这最后一场绚烂。” 堂邑侯府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白纸放入烛台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是宫里来的消息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刘嫖并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她安然的转过头,淡淡地说道:“是啊,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送来的。” “噢?”李希挑了挑眉毛,缓缓走到刘嫖身边,说道,“我听说宫里又有一位夫人有喜了。莫非,和这件事情有关?” “你猜对了。正是那位王夫人送来的。”刘嫖笑了笑,“她想,和我们联手,对付卫子夫。” “那殿下的打算是?”李希摸不准这位嫡母的心意。 “你觉得本宫应该答应吗?”刘嫖反问道,见李希无意回答,便自答道,“放在从前,本宫也许就答应了,就像当年和王太后联手对付栗姬那样。不过如今,本宫已经不那么想了。彻尔不是先帝,本宫对他也没有对先帝那样的影响力。而以阿娇如今的身份,即使卫子夫退位了,得利的人也不一定会是我们陈家。更重要的是,阿娇的被废让本宫彻底相同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帝王之道,无非制衡二字。”刘嫖直视着李希说道,“在彻儿的治世下,陈家和皎皎如果想要长长久久的生存,就一定要把握住这两个字。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们不插手。” “殿下的意思,希明白了。”李希踱了几步,然后停下说道,“换句话说,今后一段时间内娇娇在宫中的地位如何,就看陛下在这次的事件中打算如何对待卫家,对吗?” “不错!”刘嫖苦笑道,“如果他打算留下娇娇,那么必然会为她制造一个对手,或者说为我们陈家制造一个足以制衡的对手。” “那么殿下不插手此事的决断是对。”李希脸上一冷,说道,“如今军中年轻的将领不多,而对匈奴的战争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结束的。卫青必然会继续受到重用,只要他受到重用,那么卫子夫的地位就不会那么容易动摇。” “如此说来,如果要击败卫家,首先就必须在朝中打垮卫青等卫氏外戚?”刘嫖听到这个分析,眉峰不觉蹙城一团,然后说道,“奭儿,看来只有等你在朝中升到高位时,娇娇才有希望啊。” “只怕未必。古来军功最重。”李希摇了摇头。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芙蓉花成断肠草(一) 时近年末,因而未央宫中到处都可见到来去匆匆的宫监和宫女们。本应由皇后主理一切过年所需的事物,但是因为之前皇后的伤势并未完全好,所以皇帝为了体恤皇后,特意下令将年节的准备事物分一份刀披香殿王夫人手中。体恤皇后伤势而将特属于皇后的一部分权力交给了怀有四个月身孕的王夫人手中,这样的体恤落在外人眼中,显然是位皇后触怒皇帝的一个标志。 “那么扫尘的事情就交给阿静,你们一干人等都要听从她的吩咐,知道吗?”王灵靠在床上,对着一室的宫女宦官说道。 “是,娘娘!”众人俱应道,随即相继退出。 “娘娘,休息下吧。”阿静奉上一碗汤药,劝道。 “我现在还不累。”王灵笑了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真真切切的体现在她红润的双颊上,她又不放心的对阿静吩咐道,“扫尘可是件大事,你要好好的做,知道吗?” 所谓的扫尘,便如同平民百姓家每逢新年要清洗家具和家中的一切事物,公众在新年来到的时候,也要进行一次全宫的打扫。 “是,奴婢知道的。”阿静点头应道。 王灵欣慰的点了点头,结果阿静递过来的汤药,然后说道:“不曾想陛下竟然会将这般的重责大任交与我,看来是对卫长公主推我的事情,是真恼了。” “那自然,陛下任由皇后在前殿外足足跪了近三个时辰,而今又将准备年节的事情交到了娘娘的手中,肯定是想借这件事情,敲打敲打皇后娘娘呢。”阿静笑道。 “风水轮流转,她卫子夫专宠了近十年,而今也该让让位给后来人了。”王灵饮尽手中的汤药,将空碗递还给阿静,然后轻声问道,“大长公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娘娘。”阿静摇了摇头,“自从信送入了堂邑侯府,便如石沉大海。” “这样……”王灵拿帕子拭了拭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理她。我们自己动手。” “那大长公主那边,会不会泄漏?”阿静担忧道。 “放心吧。”王灵不在意地说道,“她虽然不和我联手。不过想必也很乐于见到卫子夫倒霉。别忘了,害陈皇后被废的人,可是卫子夫。而且,我原本没指望她来帮我。” “那娘娘为什么要给她送信?”阿静不解道。 “那只是想看看她的态度罢了。”王灵轻声说道,随即陷入了沉思。馆陶大长公主拒绝了联手?这么说,昭阳殿的影响力并不如她原先预想的那样大吗?否则,馆陶大长公主应该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如此,则对付昭阳殿的事情倒可以向后压一压。 前殿 “齐王自尽了?”刘彻惊讶的望着宗正刘弃递上来的奏折。 “是的,陛下。”刘弃严肃的点了点头。 宗正乃九卿之一,宗室子弟中若有犯法当髡者,先上宗正,由宗正上报后执行。刘氏宗亲若有关于宗室子弟的奏报,一般都会先交到他手中,再上报给朝廷。 “朕知道了。”刘彻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下面的官吏问道,“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此事?” 外朝官本应该以丞相平棘侯薛泽为首,只是世人皆知他只是窦婴和田鼢下马之后,刘彻不得不选择的过渡人物,并不是刘彻心中满意的丞相人选。自公孙弘入朝,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从左内史升至御史大夫职位,这般升迁速度以及皇帝不同寻常的宠爱,任何人都可以从中嗅到一个讯息,那就是大汉朝新一任的丞相即将诞生了。而皇帝迟迟没有升公孙弘为丞相,也许只是在考虑该如何突破一直以来“非侯者不得为相”的惯例。 薛泽很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和作用,因此虽然列在群臣之首,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很快的就有一个人出列,薛泽斜眼一看,是甚受刘彻喜爱的廷尉张汤。这个男子自元光五年任廷尉以来已经处理了许多棘手的案子,以其熟悉大汉律例和极懂察言观色而深受皇帝的喜爱,也以其下手狠辣而为他自己赢得了酷吏的名声。 只听得张汤说道:“禀陛下,臣以为齐王之死的确令人伤怀。不过,朝廷如今首要解决的事情,却是齐国的将来。据臣所知,齐王身后并无子嗣。”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哗然。据汉律,诸侯若无子继位,则除国为郡。元朔元年,朝廷下“推恩令”。元朔二年中,嘉奖遵守“推恩令”的城阳王、梁王的同时,以禽兽行之罪,迫得燕王自尽,终将燕国并入朝廷直属领地。而今,竟然在岁末之际,又要将当初高祖所封,占地最广的齐国收并。 从听到张汤的发言开始,刘彻的嘴角就开始划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弧线,待看到各大臣开始窃窃私语,他便喝道:“安静。”然后温和的转向刘弃,问道:“宗正令,廷尉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汉朝的所有刘氏宗亲子弟出生之后,其父母都必须将他们的名字上报到宗正府,经过宗正府的认可后,才可以继承父亲的一切爵位和领地。 刘弃心中暗暗叹气,面上却还是一丝不苟的回答:“禀陛下,臣任宗正以来并未接到齐王府的入籍请求。查阅卷宗,也并未发现有齐王太子的纪录。” 这时,主爵督尉汲黯立刻出列道:“陛下,既然如此,依律齐王无后,当废齐国,收入朝廷。” 听到这句话,刘彻满意的点了点头,朝中也之后这个老实人会如此直白的说出他心中所想了,其他人不免会因为害怕得罪诸侯王而遮遮掩掩。 “陛下!”刘弃见及此,只能上前一步,说道,“臣手中还有一份赵王弹劾主父偃收受诸侯贿赂,兼且离间陛下和诸侯感情的奏着。”他身为宗正,其实就是刘氏一族的族长,如今黄帝是明摆着要拿下齐国,可他身上却担着天下刘氏诸侯的期望,至少要将主父偃这个极为讨人厌的家伙下狱,才能给全天下的刘氏宗亲一个交待啊。 “陛下!”这时,一直迟迟不语的公孙弘出列道:“齐王自杀无后,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此言一出,便将齐王之死完全推到了主父偃的身上,而朝廷对此则一点罪责都没有。 “卿言甚是!”刘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主父偃跋扈贪贿,罪不可赦,黜齐相,废为平民,族诛之。” “陛下圣明!” 前殿议政的结果很快便传到了金马门,颜驷、李希、桑弘羊及冯遂四人面对“族诛主父偃”的这个决断面面相觑。 “听说主父偃至齐时,遍招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与众亲族绝。莫非是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吗?”最终还是颜驷先开了口,叹息道。 “古来得罪天子贵戚而善终者稀,君不见商鞅车裂,吴子见刺吗?”冯遂摇了摇头,他虽然不齿主父偃为人,但是对于他如今的下场却实在有些怜悯。 李希和桑弘羊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朝廷要吞下齐国,又要给诸侯一个交待,主父偃成为牺牲品本来就是必然之事。 退朝之后,李希因没有受到召见,又非轮值,便离开了郎官公署,回到了茂陵邑的家。自从资选之后,他便在茂陵邑置办了产业,举家迁到了此处。走入府中,便看到阿玉在房檐下煎药,药味遥遥的飘到了门口。 李希皱眉走到阿玉身边问道:“谁病了?少夫人还是小公子、小小姐?” “公子!”阿玉乖巧的回答道,“是今早来拜访公子的一位姑娘。因为公子上朝去了,所以少夫人安排她在客房住着呢。” “姑娘?”李希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了,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找他呢? “夫君!”张萃听人来报说,李希已经归来了,便急忙出来迎接,脸上一片焦急之色。 “慢点走!”李希几个大步走到妻子身边,自然的扶着她的腰身,低头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握住李希的手,张萃镇定多了,她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是主父偃的义女。” 听到这句话,李希的神色也不觉变了变,然后说道:“我们到里面说话。” 进了房中,张萃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与李希道:“这是那姑娘身上的。” 李希展开信纸一看,却是主父偃留与他的绝笔信。 “李贤弟: 料弟接信之日,偃之事已不可为,如此,则弟不必再费心思。偃自叩阙上书,请纳推恩令之日,便知今生断难善终。大汉承平七十载,虽府库充实,然四夷未宾而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偃恰逢其会,得其见而叹息,丈夫至此足已,虽死不怨。偃平生行事任性而为,仅推恩一令,便得罪公卿无数,兼之吾从前有数桩旧恨难了,不免怨恨世间之人,所为多有不妥,料得身死之后,必受世人唾骂。偃性狭而难有容人之量,生平所交可以生死之事相托者,唯君而已。此际有二事相托,一则,送信之人乃偃义女,虽非亲生,亦属骨肉,愿君念及昔日之交,代为照拂;二则,偃与纪氏之女曾有一子,流落于洛水一带,年13岁,乞弟代为寻之。” 李希神色阴沉的放下手中的信件,看了看一边的妻子,问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大夫说她疲劳过度,需要好好休养。现在正睡着呢。”张萃答道,她有些忧心的望着李希,“夫君,你没事吧?” “没事!”李希摇了摇头,他捂住她的手,然后说道,“萃萃,今日早朝所议,正是主父偃之事。” “结果……如何?”张萃似有感应,脸上亦有悲戚之色,她和主父偃也是有过交往的。 “黜官族灭。”李希说道,“这是今上明发诏令,恐难更改。”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好好照顾那位姑娘了。”张萃说道。 “还有那个孩子的事情。”李希看了一眼信件,说道:“而且,主父姑娘这么闯到府中,只怕,宫里头已经知道我们和主父偃的关系,非同寻常了。” “叔父,这么说,朝廷是打算推出主父偃抵罪,就算了?齐国还是要废,对吗?”宗正刘弃头痛的看着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所谓侄女儿,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得了这天下最富庶的地方,然后随便推出了五十岁的老头儿就想了事,未免也太便宜他了。”那女子身着黄纱直裾袍,美丽的容颜上尽是不满的神情。 “陵儿,陵儿,叔父求你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刘弃揉了揉太阳|岤,对刘陵喊道。刘陵是淮南王刘安的女儿,淮南是诸侯中数得上号的大国,而刘安又专宠王后,所以刘陵这个翁主,其实比很多不得宠的公主还要威风。而且她又聪明伶俐,一直以来都是其父的左膀右臂,刘安特意派她到长安为自己查探“敌情”。 “叔父,这样不成!”刘陵站起身,气势汹汹的说道,“他今天废这个,明天杀那个的,以后我们这些高祖的子孙,还有活路吗?” “陵儿啊,陛下没那样打算。”刘弃虽然对朝廷削藩的打算很清楚,可是他并不是什么大诸侯王,与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利害关系,所以也不断算卷进去。只是如今,他背上了这个宗正的名头,少不得要受诸侯派来的使者马蚤扰。 “叔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陛下有没有这个打算,你我心里都亮堂得很啊。”刘陵看着刘弃,挑了挑眉。 刘弃觉得自己的头又是一阵一阵的作痛,怎么刘安这么温和宽厚的一人,养出的女儿却这么的针锋相对,不留人余地呢。 “那我们还能怎么着,难道要拉起天下的高祖子孙,学那吴王楚王造反了不成?”刘弃被逼急了,忍不住吼道。 “那也未尝不可。”刘陵回道,她笑着依到刘弃身边,说道,“叔父,你是宗正,便是我们刘家的族长。你若肯出面,那么号召天下宗室……” “陵翁主!”刘弃如受惊的兔子般,急忙甩开她的手,“你可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当初高祖分封,可是希望我们刘氏诸王能够拱卫朝廷,而不是造反。再说了,便是真反了,难道你淮南一国之力能敌得过陛下靡下那些和匈奴人较量过的精兵吗?”后面那句却是轻轻的。 “我说他如今怎么敢这么硬气的说话,原来依仗的便是这个。”刘陵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咬牙切齿。 “陵儿,齐王之事朝廷已经决断。弃身为宗正,也只能替他争取到这一步了。你回去和你父王禀报时,可要记得说叔父已经尽力了。” 刘陵坐在自己的车驾上,回想着方才和刘弃的谈话,忽的冷冷一哼,说道:“尽力?你不过个贪生怕死的老匹夫。等到刘彻将各诸侯国都一一分解,到时候我们刘氏宗亲的生死就只能由他说了算了。只顾着贪恋眼前富贵,到时候,还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翁主,我们现在去哪里?”驱车的马夫问道。 “回去。”刘陵没多想,便脱口而出,随即又喊道,“等一下,我们现在进宫。” 长乐宫 “太后!”余信得了小宦官的消息,不得不开口打断王?和女儿孙儿的谈话,说道,“淮南王翁主刘陵求见!” “陵妹妹?她怎么来了?”平阳公主刘婧最先开口说道,她与刘陵是最熟悉的。从前窦太皇太后尚在时,刘陵倒是经常进宫陪伴后宫女眷,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她便归国了。算来,也有好些年没来长安了。如今忽然出现,她不由得有些惊喜。 “宣她进来吧。”王?听到这话,也是一愣,随即说道。她又低头对身边的孙女儿金娥说道,“你这位陵姨啊,可是最风趣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能得外婆夸奖就很难得了,娥儿一会儿可要好好见识一下呢。”金娥乖巧的应道。 “刘陵见过太后、平阳公主、修成君!”刘陵淡淡扫了一眼,便知道眼前这是太后一家的天伦之乐图。 “起来,起来。”王?含笑道,“陵翁主,可是有些年没进宫了。娥儿、韦儿、襄儿,过去,见过你们陵姨。” “见过陵姨!”三人齐齐上前喊道。 “都免礼吧。”刘陵笑道,然后走上前,对王?说道,“怎不见南宫姐姐?莫不是太后厚此薄彼吧?有了大的,就忘记了小的吧。” “你这丫头,又胡说!”刘婧点了点刘陵的头,说道,“?妹她身子有些不爽,在家中歇着呢。” “严重吗?前阵子我家倒是从辽东得了几株养身的山参,过几日,小妹便让人送到南宫姐姐府上。”刘陵忙说道,一脸关切。 “你倒是有心了。”王?笑道。 这时,外边又有小宦官进来,禀报道:“太后,皇后娘娘及披香殿王夫人求见。” “想是为了年节的事情来的。”王?淡淡地说道,然后对殿中几人说道,“你们且先散去,到宫中各殿玩玩,午间再来长乐宫用膳吧。婧儿,陵翁主难得进宫一次,你且陪陪她。” “是!母后!”刘婧笑着点头应道,给儿子丢了一个眼神,便携着刘陵缓步离去。两人出殿之时,恰和卫子夫等人擦身而过,各自见礼之后,分开。 “那位就是从前姐姐府上的吧。”刘陵望了一眼卫子夫的背影,轻声说道,“姐姐果然好眼光。如今她可是大出息了。” “也是亏得她自己本事。”刘婧淡淡笑了笑。 “说来,陵真是好久没进宫了。从前来时,太皇太后仍在,如今,连陛下都有皇子了。我们姐妹,可真是老了。”刘陵挽着刘婧的手,在殿外的游廊间缓缓走着。 “陵妹妹,可不是姐姐说你。虽说我们天家女子不愁嫁,可你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定下来了。你看卫皇后,和你同龄的人,如今都有四个孩子了。”刘婧劝道。 “我?姐姐就不必费心了。”刘陵掩袖笑道,“对了,我听说,那位王夫人如今在宫中风头很盛啊。” “是啊。同是有身孕的,增成殿那位就比她低调多了。”刘婧点了点头。 “姐姐,”刘陵看了看四下无人,附到平阳耳边,轻声说道,“阿娇姐姐真的回宫了?” 刘婧听到这里,脸上的轻松顿时不复见,沉重的点了点头。 “陛下,怎么会这样做呢?如此一来,陈氏和卫氏之间岂不是成了生死之敌,卫青如今可是陛下最倚重的大将啊。”刘陵偷偷观察着刘婧的反应,脸上却还是一幅极为担忧的神情。 “这些事情,陛下自有考量。”刘婧含糊的说道,已经不欲再聊这个话题,便说道,“不聊这些了,听说叔父府中有八位奇人,还制成了一道菜,叫什么豆腐的。是真的吗?” “豆腐啊!今日,我倒是带了一些入宫。一会儿午膳时候,可以交给长乐宫的食监料理,让太后和姐姐都尝尝。”刘陵乖巧的转移了话题。 “李希,本自东阳人,家世清白,年前因得罪江都王而举家迁入茂陵邑。家中有妻张氏,并一子一女,子女皆幼。其年少时,尝游学于外,似与主父偃有旧。今日,偃之义女自齐入茂陵邑,直入其家。”刘彻看着眼前这奉奏折,沉吟了许久,一个和主父偃有旧的男子。 “陛下!”杨得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长乐宫传信来,请你到那面用膳。” “知道了。”刘彻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你派个人到昭阳殿通报一声,说朕今日不去他那边用膳了。” “是!”杨得意恭敬的应道。 …… “是吗?他不来了。”陈娇点了点头,几日来习惯了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用膳,说说话,忽然不来了,倒真的让她有些不习惯。 “娘娘,那膳食还要端上来吗?”绿珠问道。 “不了。我现在还不太想吃。”陈娇摇了摇头拒绝了,然后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飘儿和绿珠对视一眼,知道她此刻心情不佳,便忙不迭地应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用了。”陈娇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在宫里随便走走。你们都忙自己的吧。沈宦丞陪我就是了。” 沈崇自那日之后,虽然还挂着北宫宦丞的职务,不过实际上,却基本留在了昭阳殿。飘儿和绿珠听陈娇如此说,忙不迭的命人到偏殿去请人。 外间的花草其实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不过是些半黄的枯枝败叶,陈娇挑了一个较为干燥的岩石坐下。然后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崇说道:“沈宦丞,你也坐吧。” “奴婢谢翁主赐坐。”沈崇虚应了一下,便坐下了,然后看着满脸不开心的陈娇,说道,“翁主,你有什么苦恼就说吧。” “沈宦丞,我……”陈娇单手支着脸很是苦闷,最后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办,我很迷惘。” “翁主。”沈崇脸上带着怜惜,然后说道,“你自己是怎么想?” “我,沈宦丞,你知道吗?我现在和以前你认识的那个我,已经不一样了。”陈娇抓住沈崇的衣袖,说道,“我知道每一个人的未来,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我很想相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我却知道还没开始的一切是如何结束的。我并不在乎将来会不会改变,但是却害怕我所在乎的一切也会在这种改变中毁灭。我不知道,刘彻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很害怕,那种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的孤独感,从我那一天在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刻,就一直跟着我。我真的好怕!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的这种恐惧,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沉沉浮浮。” “想起了关于阿娇的从前,这让我可以在这个世界过得更好。可是,我自己却也就此被限制住了。每一次,我想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那样的声音阻碍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娘亲和哥哥都希望我回宫,我也知道我只能回宫。可是,因为刘彻,我不能主动去夺取任何权力,那样会让我和陈家都万劫不复。可是,不去争取些什么,难道我真的可以把所有一切的希望都放到他身上吗?红颜未老恩先断,更何况,他曾经抛弃过阿娇。” “翁主!”沈崇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极为心痛,他抚过她的脸,然后问道,“你是害怕陈家和你在乎的人,会因为你再度入宫而丧命吗?还是担心,自己付出的心再一次被践踏?” “或者是两者兼有之。”陈娇按住沈崇的手,然后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真的没有。我只是在某些事情上,看得比其他人更远一点罢了。我一点也不想卷入后宫的争斗中,可是……” “可是陛下却不放过你。”沈崇接口道。 “是的。他心中有着自己想要的平衡。可是这个平衡,或者需要后宫无数女子的血泪来织成。” 就在陈娇和沈崇说着话的时候,一个枯枝被踏发出了一声咯吱声,惊醒了两人。陈娇警醒的转过脸,喝道:“谁!” 只见几个宫女围着一个身着绛红色茱萸绣锦袍的美丽女子,那女子看到陈娇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微一笑,说道:“惊到娘娘了,真对不住。” “翁主,是增成殿的李美人。”沈崇轻声在陈娇耳边说道。 “李……你怎么……”陈娇入宫这一个多月来,李茜便一直在自己殿中深居简出,是以陈娇对她忽然离开自己的宫殿,感到有些奇怪。 “今日增成殿扫尘,所以我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到娘娘。”李茜从见到沈崇的第一刻,就已经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北宫宦丞沈崇一直跟随在前皇后左右的消息,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陈娇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茜一番,虽然在容貌上和阿娇相比稍有不及,但是李茜身上却有着和卫子夫一样的柔顺之气,可是那双盈满笑意的双眸所隐含的坚韧,却显示出了她的外柔内刚。看来刘彻似乎偏爱这样的女子,只不知那素未谋面的王夫人又是怎样的风采。 “娘娘,娘娘!”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闯入了两人之间,李茜回头一看,却是自己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她笑着问道:“什么是这么急?慢慢说。” “娘娘,你今日的药还没吃呢!”那小宫女喘着气说道,手中捧着的药盅还冒着热气。 “啊,倒真忘记了。”李茜笑了笑,问道,“义侍医今日怎么没跟来?平日她不是都要监督着我吃药的吗?” “刚才中长秋崔姑娘的脚拐到了,义侍医正给她治疗呢。叫奴婢先把药送来。”小宫女乖巧的说道。 “原来如此。”李茜点了点头,虽然说皇上让披香殿主理扫尘的事情,不过椒房殿还是一直派人在一边看着,不然的话,随便在哪个地方放下一个桐木人什么的,那这宫里可就要永无宁日了。今日对增成殿的扫尘就更加为双方所重视了,披香殿的阿静和椒房殿的依依都亲自来照看着。 “娘娘,你快喝了吧。不然就要凉了。”那长得很是机灵的小宫女提醒道。 “好。”李茜显然也很是喜欢眼前这个小宫女,亲切抚了抚她的脑袋,然后揭开盖子,微微伏下身子,打算?br /gt; 金屋藏娇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0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0部分阅读 算拿起喝下。 “娘娘,且慢!”一直一言不发的沈崇忽然开口道。 “呀?”李茜不解其义,端着药盅愣在了当场。 “以奴婢看来,你最好还是别喝这药的好。这里面,似乎有别子汤。”沈崇定定的说道。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芙蓉花成断肠草(二) 长乐宫临华殿 刘彻踏入殿中才发现刘陵也在此处,他与刘陵亦是多年未见,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堂妹很是有些好感,加上刘陵又是曲意奉承,一时间整个临华殿内是一片欢声笑语,就连因为上次群架事件而有些隔阂的金韦和曹襄也加入了这场笑闹之中。 “太后,陛下!”余信神色慌张的冲进殿中,打断了现场的欢乐气氛。 “出什么事情了?”刘彻问道。 “增成殿李美人那边,有事禀报。”余信定了定神,说道,“给李美人准备的安胎药里面,有别子汤的成分。” 此言一出,临华殿中顿时静寂无声,刘彻脸上更是结上了一层霜雪,他冷冷的说道:“方才在增成殿的所有人,都给朕拦下,谁都不许离开。” 刘彻起身给王?行了一个告退礼,说道,“母后,孩儿暂时告退。” 王?也知道此时非同寻常,立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皇上先去吧,我再和陵翁主聊会儿。” 当夜,别子汤事件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刘嫖听董偃向她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还以为她有什么好办法,原来也不过是这样。” 董偃看着她不屑的态度,忍不住说:“听说陛下已经下令皇后禁足椒房殿,似乎是怀疑此事与皇后有关呢。说不定,这一次皇后会被……” “还是少做这样的妄想了。那是不可能的。”刘嫖瞪了董偃一眼,然后说道,“长安可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以后你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宫里的事情更要少嚼舌头。” “是!殿下。”董偃本是来邀功的,却不想被刘嫖平白训了一顿,自觉无趣的抚弄了下鼻子。 宣室殿 “义侍医恰好被中长秋崔姑娘的伤势耽误了,而据宫女的描述来看,当药盅从增成殿送到李美人手中的这一段路上,她只碰到了椒房殿的几个小宦官。臣已经对那几个宦官严加拷问,不过目前他们都不承认自己曾经对那盅药做过什么。”张汤说道。 “那,送药的宫女呢?” “她是李美人晋封美人时,由长信詹事做主调到李美人身边的,本是长乐宫的人,对李美人一贯忠心耿耿,应当不至于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还是从宫女招出口供来看,做这件事情的人,都只能是皇后。对吗?”刘彻问道。 “回皇上,是的。”张汤没想到一下朝,就又被叫了回来,而且接手的还是这么棘手的案子。更糟糕的时,他现在完全看不出,皇帝的意向所在,到底是要卫皇后生,还是死,居然完全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这个案子就先放着吧。”刘彻轻飘飘的发了一句话,让张汤愣在当场,顿时摸不着头脑。 而此时此刻的披香殿内,王灵正得意的靠在床榻上想着:“虽然是很古老的办法,不过,却很有效。卫子夫,只要你禁足在椒房殿,我就可以从容布置了。” “只可惜,这一次没能让李茜喝下那盅药。昭阳殿那位,终究还是碍事了。”阿静抱怨道。 “是啊!”王灵点头道。 之后,似乎人人都知道卫皇后因为无法证明自己在这次下药事件中的清白,而备受冷落。但是很奇怪的是,皇帝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具体的处罚,除了禁足。对于卫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仍然是宠爱有加。因为皇后被禁足而不能进出椒房殿的卫家一干人等都现在有些人心惶惶的。 “什么?皇后派人传来消息,让我今晚入宫见她?”卫青惊讶的重复着自己姐姐方才的话。 “是啊。”卫少儿回道,“是你姐夫丛宫里带回来的消息。” “可是这个时间,陛下,刚刚下令让她禁足……”卫青有些迟疑。 “也许娘娘有什么事情急着和你商议。”卫少儿说道,“你准备准备,想个法子调开守卫,进宫吧。” “但是,未经陛下许可,私自潜入内宫……” “戍守殿门的郎卫们都是期门军出身,应当不会为难你的。你速去速回,就可以了。”卫少儿显然认为一切都不是问题。 卫青低头想了想,他当然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昔日对期门军那些同袍的恩泽,要溜进椒房殿显然不是什么难事,怕只怕这其中会有阴谋。 “仲卿,怎么了?”卫少儿并不明白弟弟在为难什么,她很奇怪的仰头,“你还是快点准备进宫吧。这时候,正是多事之秋,娘娘也许是想找你商量对策呢。” “嗯,我知道了。”卫青甩了甩头,应道。姐夫并不是一个好欺骗的人,他既然传了话回来,那么应该就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吩咐了。 潜入椒房殿的过程真的不难,卫青很轻易的就避过了守卫,进入了椒房殿。 “姐姐!”卫青对着内室悄悄喊道。 卫子夫听到这个声音,立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卫青的同时,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姐姐叫我来的吗?”卫青也是一愣。 “上当了。你快回去。”卫子夫忙推他。 这时,外面却有喧哗声,卫青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看到李敢一马当先的闯入了内室,看着错愕的李敢,卫青知道,他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剑罢了。 “仲卿,朕倒不知道,你的本事这么大。这禁中的防卫,对你来说居然形同无物。”刘彻阴冷的声音一直飘荡在卫青耳边,等到他离开未央宫回到府中,才发现自己的背部,因为惊吓过度,而湿了一大片。 “第三步!”王灵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笑眯眯的说道,“人人都说,卫青在军中的势力是你的护身符。现在,我就让你的护身符变催命符!” …… 卫青莫名其妙的被训斥了一顿,然后好几日都不允许上早朝的消息,让京中的达官显贵们都是一愣一愣的,他们实在不明白,皇帝这到底是想干什么。而宫中也为此谣言四起,但是有一点倒是大家一致肯定的,那就是披香殿的王夫人现在是大大得宠了,因为皇帝已经把皇后应该行使的权力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只是,本该春风得意的王灵此刻却不见得有多开心。 “你是说,昭阳殿那位,回宫至今,葵水都还没有来过?”王灵愣愣的听着回报。 “是的,娘娘。”阿静应道,“奴婢查阅之前的卷宗,那位从前的葵水是非常准时的。” 在宫中,每一位娘娘的葵水来时,其奴婢都会到御府领取月事带,用完之后交还给御府之人记录。为了避免假怀孕和掩饰怀孕,对宫中所有女眷的经期都有详细地记录。(此处并非史实,有想当然成分。)所以,当初李茜自认不能将怀孕之事掩盖太久。而王灵则不同,她的贴身侍婢阿静正是御府丞,足以助她逃过种种追查,因而她才能在最初的时候,掩盖怀孕之事。只是,她并不知道,即使她费尽心机隐瞒,这一切仍然没有逃出卫子夫的双眼。 “她回宫至今已经超过一个月了。”王灵咬牙说道。 “娘娘,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阿静不安的问道。 王灵阴沉沉的说道,“乘着现在陛下的心思不在她那边,想个法子,把药送进去。” “娘娘,可是……”阿静紧张的望了望四周,然后说道,“你之前也说过,我们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陛下一定盯着我们呢。再做些什么,岂不是……” “现在也只能冒险了。”王灵摇了摇头,“没能解决李美人腹中的孩子,已经是一大失策。我不能再放她的孩子来到这世上了。陛下的皇子,自然是越少越好。” “可是……” “你附耳过来,”王灵招了招手,轻声在阿静耳边说道。 …… 在月光的照射下,未央宫一角,两个一男一女一大一小的影子被照射在墙壁上。 “已经提示阿静姑娘,昭阳殿未曾在此领过月事带的事情了吗?”男人如此问道。 “说过了。你答应给我的钱呢?”女人急切地伸出手。一串四铢钱落入她的手中,然后男人说道:“记住,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外传,否则,我们绝对有能力让你在宫外的爹娘,生不如死。” “是,奴婢知道的。大人。” …… “娘娘,该吃午膳了。”绿珠规规矩矩的站在行障外,提醒正沉溺于电脑的陈娇。 “知道了。”陈娇收起电脑,走到外面。断起饭正要吃的时候,忽然又一个声音响起,“等一下。”陈娇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刘彻。 “怎么了?”她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刘彻笑了笑,拦下她手中的饭碗,然后对绿珠说道,“这些膳食,全部撤掉吧。” “是!”绿珠虽然对刘彻的命令感到奇怪,不过却还是遵令去撤换。 “膳食,有什么问题?”陈娇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阿娇,你说过,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图形,对吗?”刘彻故作无事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可是这三个点,并不好找啊。” …… 椒房殿 “子夫,你从建元二年入宫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吧。”刘彻看着卫子夫,淡淡的说道。 “回陛下,是的。”卫子夫应道。 “十二年!”刘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朕从以前就说过很多次,你一直做得很好。是朕最想要的皇后。” “陛下过奖了,子夫不敢当。”卫子夫有些摸不清楚刘彻此来的用意,只能谨慎的回答。 “不,你当得起。因为后宫之中,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是没人能够比得上你。”刘彻笑了笑说道“王灵,朕交给你处置。不过,她腹中的孩子,要留着,明白吗?” “是!”卫子夫知道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立刻点头应承。 “朕再说一次,朕要留着孩子,朕不想再看到我刘氏血脉在这禁中出事。” “……是,子夫知道。” …… “披香殿王氏,有失妇德,黜至掖庭,非令不得出。” 王灵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卫子夫,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出来的?陛下明明下令要你禁足的。” “妹妹说笑了。说到底,本宫还是这后宫之主。这段日子,有劳妹妹代我掌权后宫,辛苦了!”卫子夫笑了笑,走到王灵身边,然后对身后的宫女说道,“你们好好替王夫人打点一下,披香殿所有的东西都要给她带过去。可不能亏待了王夫人,不,是她腹中的皇嗣。” “是!”一众宫女齐声应道。 王灵此刻的身子已经有些不便,她喘着气靠在床榻上,用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卫子夫,终于问道:“为什么?” “在饮水中下药,的确是个好办法。”卫子夫淡淡的笑道,“不过,这办法从前就有人先你用过了。如今你班门弄斧,自然会被看穿。” “不过,你输的,却不止这一点。”卫子夫站起身,走到王灵身边,俯身说道,“陛下虽然不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耍计谋,却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耍太多计谋。你动作太多了。” “是吗?那像你那样,什么也不做,做一个温良娴熟的皇后,难道就可以让他安心了吗?”王灵冷冷的回道,“卫子夫,你不过赢在比我早入宫。” 其实她和卫子夫心里都明白,面对这样一个夫君,彼此所能做的事情都有限得很。而王灵地位比卫子夫更低一等,就已经注定了她必须要比卫子夫做得更多,冒更多的风险。 “或许你说的对。可是赢了就是赢了。”卫子夫淡淡地说道,然后对左右说,“扶王夫人出去,小心点,别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是,娘娘。”宫女们应道。 王灵知道在此际反抗并没有什么用,温顺的站起身,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披香殿。 “娘娘,事情总算完了。”崔依依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完了?这宫里头的时候,除非你完全败了,否则哪里有完的时候。”卫子夫冷冷一哼,然后说道,“我们终究还是动手完了,如今仲卿受到陛下的猜疑,只怕是难免的事情了。” “我怀孕了?”陈娇一愣一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听说叫淳于义的女医生,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的,娘娘。”淳于义点头道,她心中对于眼前这个算得上是自己姐姐的废后很是有感情。 “你确定?”陈娇满脸狐疑,中医不是要怀孕三个月以上,才能够诊出结果的吗? “臣家有一秘术,可以很早测定有喜与否。”淳于义应付过很多人的质疑,非常有经验的回答道。 “孩子!”陈娇摸了摸自己平坦如旧的小腹,脑中不断浮现这个字眼。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如今忽然要面对,心中居然不觉涌现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娘娘今后要好好休息,这样才可以生下健康的小皇子。”淳于义笑着站起身,说道,“臣先退下了。” “恭喜娘娘!”飘儿从听到淳于义说出答案开始就一直笑意盈盈的,看人一退出去,立刻走上前说道,却惊讶的发现陈娇居然流下泪来。 “娘娘……” 刘彻自外面走进来,马上看到了陈娇满脸泪痕的样子,立刻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怀孕了是件喜事啊。” “真的是吗?” “当然,朕保证!” …… 茂陵邑李府 李希忽然行色匆匆的闯入大堂,倒让堂内的主父晴和张萃吓了一跳。 “夫君,怎么了?”张萃问道。 “萃萃……”李希话正要出口,却看到主父晴的身影,立刻闭了嘴。 主父晴那日醒来后,李希将主父偃的信笺交给她看过,让她明白所谓的送信求救,不过是她义父的权宜之计,默默哭了几日,便在李家留下了。没有李希预料中的寻死觅活,也许是想在主父偃被带到长安行刑时,再见一面吧。 主父晴看到李希这个样子,马上说道:“我好像听到了允儿和嫣儿的哭声,我到后面去看看。” “萃萃!”一看到主父晴远离,李希立刻紧张的将张萃带到房中,说道,“有两件事。” “你说!”张萃含笑道。 “第一件事喜事,娇娇有喜了。”李希说道。 “真的吗?”张萃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飞快的转化成了狂喜。“ “是啊!”李希笑道,“大长公主说的,经过太医令认准,绝对不会错。” 夫君,这太好了!”对于张萃来说,陈娇算是她唯一接触过的夫家人,对于这个乖巧的小妹妹,她一直十分疼爱,虽然听从了夫君的话送她回宫,但是心中却始终牵挂着。 “是啊,总算可以少担点心了。”李希笑道。 “那还有一件呢?”欢喜过后,张萃立刻想起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还有就是……主父兄托我找寻的那个孩子。”说到这里,李希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略带烦躁的说道,“关于孩子的信息太少了,我只好针对纪家做了些调查。” “调查的结果,纪家在八年前,从那一带带走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纪稹的母亲。”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旧恨飘零同落叶 掖庭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王灵瞥了来人一眼,便转过头去。 “听说王姐姐进来之后,就不甚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妹妹特来劝一劝你。”李茜说道,随即她示意身边的侍女阿国放下食篮离去,自己半扶着腰身,自食篮中取出一碗汤药,对王灵说道,“这是义侍医准备的安胎药,姐姐吃点吧。” 王灵没有说话,李茜以为她对自己有疑意,便自己舀了一口吃下,说道:“这确是安胎药,妹妹为姐姐试过了。姐姐可以放心了吧。”见王灵仍是不应,她叹了口气又说道,“王姐姐,同时进宫的姐妹中,如今也只剩下你我了。你既已经落到如今的境地,小妹没必要再害你。” 这时,空中的月亮自乌云的缝隙中透下一抹亮光,照射到室内,李茜方看到王灵的脸上,泪迹斑斑,只是倔强的她硬是将全部的咽呜声吞了下去。 “王姐姐这又是何必?你这般自苦,难道还妄想着谁能怜惜你不成?”李茜有些不忍的放下手中的汤药,劝道。 “妹妹,我进掖庭以后,陛下可有什么表示?”王灵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李茜见她着痴样,心中暗暗摇头,坦白道:“没有,如今陛下夜夜在昭阳殿就寝,而宫中之事俱交于卫皇后处置,后宫一切如常。”王灵是卫子夫下令抓捕的,她唯一的冀望就是刘彻能够在听到消息后,放她出去,她一直以为无论如何,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刘彻会原谅她这一次的行差踏错的。 “这不可能!”王灵猛地坐起身,喊道,“卫青夜探禁中,陛下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他的。” “王姐姐,你所作的一切本就是一场赌博,赌的是陛下心中的底线。”李茜说道,“如今输了,真的这么难以接受吗?” “我本来不会输的。”王灵不觉抓紧了手中的被褥,“我本来可以让陛下慢慢意识到卫家的不是之处,慢慢削弱陛下对他们的信任,本来可以……” “可是,你做得越多,陛下对你的堤防也越多。”李茜打断道。 李茜的这一句话,仿佛打断了王灵的一个长长的梦境,终于她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般,靠回床上,说道:“难道他打算让当朝的皇子或公主就这么长在掖庭吗?” “王姐姐,难道你真的以为一个孩子能够改变什么吗?”李茜见及此,不由得有些心酸,深吸了几口气之后,问道:“姐姐可还记得薄姬?” “薄姬?”王灵脑中回忆起一张娇美绝艳的容颜。薄姬出自薄氏,自薄太皇太后去世,小薄皇后被废后,薄氏一族便日渐衰微,而薄姬正是薄氏精心栽培出的宗室美女,期望能够利用她来夺得当朝皇帝的心,取回薄氏一族原本的富贵荣华。而美丽得如同大朵牡丹花的薄姬并没有让人失望,出身大族而自幼受宠的她虽然性子有些娇纵,但是那娇纵却没有如大多数人想的那样,得罪当朝皇帝。反而在她初见龙颜的那一天起,便受到了盛赞,说她性子率真,毫不作伪。此后便是数月的夜夜专宠,风头直盖过了当时怀有诸邑公主的卫子夫,还有那远在甘泉宫的陈皇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以薄姬的出身,如果皇帝有废后的那一天,那么她必然会是下一任皇后当仁不让的人选。 “薄姬独宠数月之后,却在一日之内令龙颜大怒,及至身死掖庭,不过是短短几日间的事情。”李茜缓缓陈述着,而王灵则陷于沉默之中,薄姬是和她们同时入宫的,皇帝看着薄姬时的柔情蜜意,令同时入宫的所有女子都倍感绝望,其中也包括她,当时的她已经死心的等待着自己满头华发时再被放出宫,谁知道,薄姬竟然被贬斥进了掖庭。 “到底薄姬做了什么事情,让原本欲封她以夫人之位的陛下改变了主意,王姐姐知道吗?”李茜问道。 “是因为,猗兰殿?”王灵便是在薄姬被贬后得宠的,所以对于薄姬失宠的原因也做过一番调查,真正具体的原因她没能查清楚,只隐约知道是因为猗兰殿。 “正是因为猗兰殿。”李茜苦笑道,“小妹从前和薄姬的感情尚可。所以,她被贬之后,曾央求掖庭令让小妹来此一见。”说到这里,她略带怀念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说道,“她并不肯告诉我真正触怒陛下的原因。只说是,卫后骗她,让我今后切记提防此人。” 李茜的眼前不觉又出现了薄姬当年的神采,那个自幼受宠的女子是那样自信,自信于皇帝对她的痴迷,自信于自己腹中骨肉的影响力。 “薄姬在进入掖庭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李茜叹气道,“她告诉我,要等到恰当时刻,告知陛下,让他后悔。她还说,不会忘记我今日探望她的情谊,不几日离开掖庭后,一定要好好感谢我。” “可是,宫中并没有传出薄姬有孕的消息。”王灵脸色更加惨白,薄姬死时,卫子夫已经生下诸邑公主,而宫中并无皇子,这个时候一个皇嗣对于整个皇室和天下是怎样的一个喜讯啊?可是,薄姬却连把此事上报的机会也没有。 “是的。我没有等到薄姬的感谢。就在我探望了她之后的数日,陛下便颁下了废后诏书,同时也将一杯毒酒送到了掖庭。”李茜说道,“王姐姐见过陈皇后吗?” 王灵摇了摇头。李茜脑中想起陈娇的容貌,以及那双淡然的双眸下所隐含的凌人之势,那是只有世家大族培养出的女子才会有的气质 “薄姬很像她。”李茜凄然道,“从头到尾,薄姬都只是陈后的替代品罢了。所以在陛下决定舍弃陈皇后的时候,也同时舍弃了薄姬。我想卫皇后,只是抓住了那个时机,让薄姬去激怒陛下,同时借此除去了她和她腹中的骨肉。所以王姐姐,皇嗣并不能保证什么。” 听到此处,王灵伸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然后说道:“妹妹的意思是,我会遭到和薄姬一样的命运吗?” “茜不知道。只是姐姐,你今日主动去对付陈皇后,和当日薄姬主动踏足禁地猗兰殿,是何其相似啊。”李茜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戚然。 王灵闭上眼睛,靠在床榻上,虚弱的说道:“听说,陈皇后自幼长于宫中,与陛下感情非同寻常,猗兰殿是陛下儿时所居,也可能是他们幼时嬉戏之所,对吗?原来我的败,还因为,我错料了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王姐姐,你我还有薄姬,终究吃了入宫晚的亏。卫皇后对陛下的了解,远在我们之上。而后宫,也从来不是我们的天下。”李茜没有回答她前面的那个问题,轻轻说出了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后宫争宠,争的其实是帝王的心,而我们从一开始就都输了,无论是你、我还是薄姬和卫皇后。可陛下雄才大略,不以儿女私情为意,所以唯一赢的那个人,却又未必真赢了。”王灵说道,“谢谢妹妹今日的探望,总算是让我死的瞑目了。” “王姐姐,无论如何你和薄姬不同。你腹中的孩儿,毕竟是名正言顺公告了天下的。”李茜见她了无生趣的样子,便劝道,“若真想离开这掖庭,希望终究还在皇子身上,你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吧。”说完,见王灵似不欲再语,她便起身离去。行至门边时,听到王灵悠悠一句飘出:“李妹妹,你能够将这一切看得这么开,是否是因为陛下不是你心中的那一个人?” “姐姐说笑。”李茜转头看着阴影中的王灵,说道,“我所嫁的是天下之主,却也是一个英俊有为的伟男子,被这样的男子宠爱过,又怎么能看得上别人呢?我只是……”后面的话语却说不出口,化为一抹叫人说不出是何含义的笑容。 “也就是说,王灵被废掖庭,而废后证实怀孕了?”刘陵站在大堂之上,听着来人的禀报。 “是的,姑姑!”站在她对面的男子答道,此人正是淮南王庶子刘不害的儿子刘建。(汗,发现刘家不是一般的喜欢建这个字啊。我已经发现好几个叫刘建的了。) “看来,我这趟京城可没有白来啊!”刘陵轻轻笑了笑,说道,“这场戏可说是精彩纷呈啊。我那阿娇姐姐的确是和以前不同了,竟然能够让陛下对她这么用心。” “姑姑,侄儿听说……”刘建的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刘陵皱了皱眉说道,她一贯不喜欢这些庶兄所生的侄儿,在她看来,只有和她一母同胞的淮南王太子才是她真正的手足。 “听说太后打算将修成君之女下嫁给叔叔,是吗?”刘建说道。 “啪!”刘陵一听到这话,立刻煽了刘建一个巴掌,说道,“什么叫下嫁!修成君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凭她也配和我们刘家结亲?” 刘建抚着脸颊愣愣的望着刘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道歉道:“姑姑恕罪,是侄儿错了!侄儿只是觉得修成君深受太后的宠爱,和她结亲的话,对我们家还是有些好处的,所以才……” “好了!”刘陵没好气地骂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出去备车,我要去一趟宫里!” “是!”刘建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没用的废物!”刘陵冲着他的背影啐道。 …… 昭阳殿 陈娇令人将靠椅抬到向阳的屋檐下,懒洋洋的躺在上面,晒着太阳,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旁边放着太阳能充电器,事实上,陈娇之前也不是很明白如何使用这个东西,摆弄了许久才弄明白怎么搞的,这过程中她心中不停的嘀咕:“不就是20年后的科技嘛,还真能把我给难住了不成。”当然这个摆弄过程,其他人都是无缘得见的,除了郭嗣之和飘儿。 “娘娘!”就在陈娇极为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阳光浴的时候,飘儿走到她身边,附在耳边喊道,“淮南王翁主求见!” “淮南王翁主?”陈娇听到这个名字,脑中浮现了一张笑得十分娇悄的脸,印象中,这个女孩子总是跟在阿娇的身后,仰望着她。 “知道了。请她到正殿吧。”陈娇说道,“我这就去见她。” “可是……”飘儿犹豫了一下,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刘陵来见陈娇的,哪里有陈娇屈尊移驾的呢。 “飘儿,这里有些东西,并不适合让她看到!”陈娇轻轻地说道,转头吩咐郭嗣之道:“嗣之,你留在这儿,别叫人拿走了那些东西。” “是!娘娘。”郭嗣之点头应道。陈娇望着他笑了笑,这个男子总是能够让人很放心,他仿佛是稳如泰山的存在。 “陵儿见过阿娇姐姐!”刘陵远远的看到一紫衣丽人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立刻跪倒在台阶之下。 “怎么还在这里呢?飘儿,我不是命你们请翁主进殿的吗?”陈娇微微有些惊讶的望着刘陵低垂着的脑袋,转头斥责身边的飘儿。 飘儿等人忙跪下谢罪道:“娘娘恕罪,是翁主她……” “阿娇姐姐,千万别怪他们。”刘陵的声音半带着咽呜,轻轻说道,“阿娇姐姐受苦的时候,陵儿远在淮南没能为姐姐尽一份力。如今,才来看姐姐,陵儿无颜见姐姐。” 陈娇听到她这份说辞不觉愣了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刘陵和阿娇的感情的确算得上好,加上她嘴甜如蜜,从前的阿娇也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单纯的小妹妹来疼爱。可是,对如今的她来说,淮南刘陵会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吗?以翁主之身却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被太史公司马迁亲笔赞誉为“慧,有口辨”的女子,怎么可能单纯呢。 “陵妹妹多虑了。宫中的是是非非本就不关你一个宗室翁主的事,你肯为我伤怀,姐姐已经很感激了。”陈娇轻声说道。她虽然不欲理会刘陵,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少树敌为妙,虽然在她的记忆中,淮南王一家也威风不了多久了。 “谢姐姐大量!”刘陵顺着陈娇的手站了起来,脸上犹自带着泪水,抽泣间仿佛真的伤透了心。 两人相互扶持着进了殿,陈娇拉着刘陵一起在椅子上坐下。刘陵略略有些别扭的挪了挪屁股,然后说道:“姐姐殿里怎么有这个?这不是从那辽东城传来的事物吗?” “不,这是陛下让工匠们特地给我做。”陈娇淡淡地说道,“我不习惯跪坐着,所以他特意派人做了这些送来。” 刘陵眼中的不明情绪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姐姐荣宠依旧,这样妹妹就放心了。”随后,她又特意望了望陈娇的腹部,然后说道:“姐姐如今可是得尝所愿了。只要生下一个皇子,便可以后生无忧了!” “后生无忧?”陈娇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苦笑着摇了摇头,“怕只怕,若真的生下一个皇子,我会为了他操心到满头华发。” “姐姐怎么这么说话呢!”刘陵嘟起嘴,状似非常不满,原本以她的年纪来说再做这些小女儿姿态未免显得矫情,但是在她的身上,这一切却显得非常自然。刘陵紧紧握住陈娇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不用担心卫家那位,我们高祖子孙怎能输给别人呢?不要因为她弟弟是将军就怕她了,姐姐背后可有我们这些刘氏宗亲呢。最不济,我们淮南是永远支持姐姐的。” “……”陈娇不动声色的将手微微拉出,然后笑道,“妹妹费心了。其实,我倒不想生什么皇子,若是生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也挺好的。” “那是自然,若是生个如姐姐一般美丽的公主,陛下一定会把她宠上天的。”刘陵会意一笑,“当初他老埋怨馆陶姑姑太宠你。姐姐当时还说,如果你们有了女儿,他一定会比更宠。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姐姐生个女儿的心愿,还是没变啊。” 经刘陵这么一提,那个很多年前的记忆又闯入了她脑中,在某一年的春天,那时候阿娇、刘彻、刘陵都还是那么年轻而稚嫩,他们三人走在前往长乐宫拜见窦太皇太后的路上,互相抬杠,那时那种肆无忌惮的笑闹仿佛还在眼前,却已经遥远得如同前生。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妹妹还记得。”陈娇轻轻叹道,是真的觉得感慨。 “陵儿当然记得。16岁那年开始在宫中度过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刘陵脸上仍然笑着,眼底却带着沧桑,“转眼十二年,一个轮回,过得真是快啊。”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看着刘陵此时的情状,陈娇脑中猛然闪过刘禹锡的那几句诗,然后说道:“妹妹有心了。”几多话语在心头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阿娇姐姐和陛下是最匹配的一对。陵儿一直都这么认为。”刘陵冲着陈娇笑了笑,“从前我就很羡慕姐姐,所以姐姐说的每一句话,陵儿都记得很牢。” “所以姐姐,你也不须怕那卫子夫,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们中间!” 陈娇靠在昭阳殿中的床榻上,回想着刘陵今日忽然的到访。刘陵应该是来修复淮南王家和前皇后之间裂痕的,只是她语中却不乏挑拨之意。刘陵!刘陵!陈娇不觉想起了自己在余庄看到的那片竹简。约见余明的信,淮南王第一次来朝的时候,刘陵才几岁呢?17?18? “在想什么?”一双手覆在她的身上,一阵熟悉的气息瞬间来到了颈项间。 “下朝了?” “嗯!” “刚才,刘陵来了。” “觉得心烦吗?那以后不见她便是了。” “……我听说,太后要将金娥嫁给淮南王太子。” “嗯。母后是有这个意思。” “那你呢?怎么想?” “淮南王叔,文采风流,朕还想救他一救。”刘彻睁开刚才开始一直闭着的双眼,眼中满是冷意。 “刘陵,她对你……”陈娇的话说到一半,却发现刘彻的手捧住了她的脸蛋,轻轻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语。唇舌交错间,陈娇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轻轻分开彼此的唇,轻吻着她的鼻子说道:“现在,别想得太多。你只要,相信朕就可以了。” “相信你!”陈娇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口中无意识的重复着刘彻话语。这句话显然刘彻十分开心,他在她细嫩的颈项落下似雨的细吻以示奖励,左手开始拉开她腰间的细带。 “叔叔,你不打算去见我父亲?”主父晴满脸悲愤的闯进李希的书房。 “是的!”李希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 “我义父他视你为唯一可托之人,你居然如此无情无意!”主父晴喊道。 “晴儿,”李希见她如此激动,不得不喝止道,“我的行事不须你来评价。”随后见主父晴眼中含泪,一脸倔强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道:“廷尉府那边我会为你打点好,你下午坐小车从后门出,去见他最后一面,以尽人子之孝。” 主父晴没有回答,只是摔门而去。 “夫君!”张萃在主父晴离去之后,走了进来,“这样,好吗?” “主父兄会明白的。”李希放下手中的书卷,那是用最新的辽东纸印制的,比之书简要轻得多。主父偃在朝中的人缘有多差,在接触了一些朝廷公卿之后,李希才真正体会到。就算是明知道主父偃的死令人同情的公孙弘也没有太多为主父偃求情的打算,而其他人则完全是幸灾乐祸。所以,李希不能去见他,让皇帝知道他和主父偃有旧是一回事,把这件事情公诸天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样只会让自己平添一些敌人。 “那……纪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张萃问道。 “再说吧。”李希说道,“无论是我还是娇娇,都将他当作亲弟弟来照顾。如今这样,其实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夫君,主父大哥终究是他的亲身父亲。”张萃有些不忍。“如今主父大哥眼看就……” “让一个一心丛军,开疆拓边的孩子知道他和陛下之间有杀父之仇,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李希淡淡地说道,“何况,主父兄和他在辽东已经有过交集,知道这孩子很优秀。想来足以令他感到欣慰了。” …… “义父!”主父晴看着落魄不堪的主父偃不由得痛哭起来。 “傻孩子,哭什么。”主父偃伸出手,隔着牢房摸了摸主父晴的头,然后说道,“你李叔叔待你,还好吧。” “他,他是个无良小人,竟然都不肯来见你。”主父晴提起此事,不由得又是一阵气愤。 “那没什么。”主父偃不以为意地说道,“倒是你,以后记得千万要听你李叔叔的话,不要怨他。知道吗?”见女儿仍然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主父偃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带了什么吃的来?打开来给义父看看。” 主父晴听令打开,一阵香气扑鼻,主父偃发现其中有一个白白的事物,便问道:“那是什么?” “这个?”主父晴拿起那包子递了过去,解说道,“这是茂陵食肆新弄出的一种食物,叫包子。义父一定还没吃过吧,来尝一个。” 主父偃拿起那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便停了下来,说道:“原来中间还有东西。” “是啊,是肉馅。非常好吃的。”主父晴强笑道。 “肉馅?”主父偃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难为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了。” “这些都是叔母准备的。”主父晴说道,她没有发现听到这句话时,主父偃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父女俩人又聊了一会儿,一直到狱吏来催促,主父晴方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去。 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主父偃自包子里拿出一个蜡丸,轻轻涅碎,拿出其中的纸片,看见了自己十分熟悉的自己,上面写着:“当日辽 金屋藏娇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1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1部分阅读 “当日辽东城中,得君亲口赞誉之麒麟儿即来自洛水之滨,其母纪清。”短短几行字,却让主父偃不由得老泪纵横,原来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纪稹,霍去病。”期门军大营校场里响起了赵食其的叫喊声。他冲到正打斗的两人中间,开心的喊道,“小爷我终于解脱了!” “滚一边去!”纪稹和霍去病同时转头吼道,说话的同时拔剑将赵食其挑到一边。 “喂,喂,你们两个!”韩说跟在赵食其身后也走入了校场,他也很是不满的说道,“我们可不是你们,有人给你们当靠山。李大人可是让我们面壁思过了大半个月。” “就是就是!”赵食其说道,“终于放出来了,结果你们居然都不来迎接下。” 纪稹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两人身边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喊冤了。最大的地主今天被招进宫了,喊得再响也没有冤大头。” “谁说没有!”赵食其“谄笑”着靠近纪稹,说道,“纪少爷,好歹你也是馆陶大长公主的义子,请我们一顿吧。” “怎么那茂陵食肆对你就这么有吸引力呢?”纪稹有些头疼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大哥。 “难道你不觉得那里的大厨做的饭菜特别好吃吗?”说到这一点上,连韩说也来劲了。 “不觉得。”纪稹说道,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吃过更好吃的。 “总之,上次架是大家一起打的,罚却是我们两个人担的。你们得补偿!” 纪稹和霍去病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不让这两人满意是不成的,便耸了耸肩,说道:“好吧。现在出发。” 四人一离开大营,就看到一些百姓都往一个地方涌去。 “这是怎么了?”霍去病看着这些人流有些奇怪,便拉住一个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回这位公子的话,我们这是去城门口呢。”那人一看霍去病等人衣着,便知道是富家子弟,自己得罪不起,立刻恭敬地说道,“听说有人给那个主父偃收尸呢。” “那个主父偃?”纪稹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最近一段时间他虽然没有被要求面壁思过,可是却也一直被禁足在堂邑侯府,对外间的消息都不是很灵通,猛然间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惊。 “是啊。就是那个无法无天,害死了齐王的主父偃。”那人似乎急着去看热闹,一说完人就跑了。 纪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对身边的三人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四人策马走近城门,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试图将主父偃的尸身放到一辆板车之上,但是由于年老体弱,迟迟不能将主父偃从地上抱起。 “朝廷不是说要族诛主父偃吗?怎么就主父偃一个人的尸首啊?” “听说他原来就是孤身一人的,在齐国的时候还和亲族都断绝了关系。听说被抓捕前,唯一的义女和妻子也已经被他自己掐死了。” “倒行逆施,倒行逆施啊。” “那老人是谁啊?这么有胆色,竟然敢来为他收尸。” “他叫孔车,茂陵邑那边的,听说从前受过主父偃的恩惠。” 纪稹与主父偃在辽东城曾经共处过,知道此人虽然有些跋扈却是真正有才华之人,而且他还听李希和陈娇为他讲解过主父偃的必死之由,知道主父偃其实是死在大汉现行的削藩政策上,因此纪稹实在不忍见他的尸首如此暴晒人前。 纪稹立刻下马,走到孔车身边,低声说道:“老人家,我来帮你吧。” 孔车抬头看了看纪稹,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这位小公子好意,车不敢连累他人。” “没关系。”纪稹笑了笑,轻轻伸手将主父偃的尸首放到了板车上,拉过白色的布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说道,“老人家,你走好。” 孔车略带忧心的望了纪稹一眼,方缓缓走开。 …… “哪里回来?”纪稹刚踏进房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撩开行障果然看到李希正望着自己。 “大哥!”纪稹脸上带着惊喜,轻声说道。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除了去军营之外,少在外面晃动吗?你姐姐如今怀有身孕,盯着我们家的人可比以前多了。”李希教训道。 “我知道的,大哥。你不用担心。”纪稹乖巧的点了点头,“今天,因为是赵食其和韩说被放出来的日子,所以我请他们到茂陵食肆吃了一顿,才回来晚了。” “噢。他们两人都是期门军中难得的人才,你可要好好和他们相处。”李希听到此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霍去病也和你们在一起吗?” “嗯。”纪稹将剑挂到墙上,点了点头。 “说到底,他还是卫家人,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家和他们卫家是不可能永远这样和平共处的。”李希说道,“大哥不是想逼你,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大哥,我知道的。”纪稹笑了笑,“他也是。” 李希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不知不觉你也长得这么高了。记得娇娇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还那么小。” “是大哥和姐姐养得好。”纪稹笑道,眼睛弯成了一条缝隙。 “稹儿,你想没想过你的父母?”李希忽然问道。 “……”纪稹脸上的笑容缓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连我娘的脸都记不清了。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永远记住的。” 室内的轻松气氛顿时消逝,两人都变得有些凝重。 “对了,大哥。”纪稹抬起头,为了缓和气氛,他开始找寻新的话题,“我今天在城门口,看到主父偃的尸首了。” “……” “一个老者在为他收尸,我也上去帮了下忙。好歹我们也在辽东城共处过。这样,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不,你做得很好。”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上林苑里恩正深 元朔二年对于未央宫来说,并不是平静的一年,这一年中,废后陈娇重回宫廷,移居昭阳殿,增成殿李美人同披香殿王夫人同时有喜,但是待遇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王灵被送入掖庭看管,而李茜…… 陈娇坐在上兰观台之上,看着下面在宫人搀扶下走动的李茜,对方注意到她的注视,立刻抬头回以笑脸。她们现在正待在上林苑的上兰观欣赏秋日风景。自王灵之事了结后,在刘彻的提议下,她们二人都到了上林苑休养身体。有时候,陈娇想,刘彻这种安排是否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血脉不被后宫那些满心嫉妒的女人们伤害。 “娘娘,不下去走走吗?上林苑中可是有很多从各地送来的奇花异草,珍禽瑞兽呢!”正思考间,李茜已经走到了陈娇的身边。 “不了。我觉得风有点凉,想回去了。”陈娇摇了摇头,轻轻说道。一旁的飘儿听到这话,立刻拿起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 李茜独自立在观台之上,看着陈娇缓步离去,脑中不觉想起了入住上林苑前,刘彻特意来找她说的话,那是元朔二年除夕夜过后的第一天。 “听说,你去过掖庭了。”许久未光临的刘彻,没有理会宫女递上的茶壶和茶杯,在坐定之后的第一句话便直指主题。 “是的,陛下!”对此询问,李茜也十分坦然的承认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卫子夫如何权势滔天,这后宫的一举一动其实都逃不过刘彻的眼睛,一旦有任何事情超出了他所允许的底线,那人必然会受到惩戒,王灵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李美人,你入宫,有四年了吧。”刘彻问道。 “过了这个年节,恰好是四年。”李茜应道,说话间伸手为刘彻斟上一杯茶。 “四年,不算短了。朕以为你把握到了在后宫中生存的诀窍。”刘彻说道,“知足者常乐。” 李茜放下茶壶的手,脸上装饰起完美无瑕的笑容,然后说道:“陛下缪赞了。” “李美人,你知道吗?天下美貌的女子很多,而朕是天下之主。”刘彻黝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李茜,说道,“所以只要朕愿意,就会有一批又一批美女被不断的送入宫中,就像你和掖庭那位当年。” 李茜放在长袖中的双手不觉握紧,面上却还是很柔顺的低着头,聆听着教诲。 “可是,在这么多人中,懂得生存之道的人,却是千里无一。”刘彻淡淡地说道,“朕也是后宫之子出身,知道一个平民女子要在宫中生存,很难。在朕的后宫中生存,更是难上加难。” “而你,一直做得很好。好到让朕觉得,如果不是先有卫皇后,让你坐中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李茜听到这一句,瞳孔不觉大张开,极力维持着的平静面具险些破碎。 “明日开始,你就搬到上林苑去住吧。”刘彻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只是丢下了自己的决定。 第二日,李茜就发现,宫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宫苑也在打包着行李,离开,那就是昭阳殿。她们一同住在御宿苑中,可是却没有说过几句话。李茜总觉得陈娇在和所有的人之间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即使在面对她们共同的夫君刘彻时也是这样。 此刻回到御宿苑的陈娇,正靠在自己的躺椅上,看着绿珠从一个药盅里分出一小碟汤药,那是有义侍医精心准备的,将那精致的小碟递到一旁的沈崇手中,经历了上一次的风波之后,无论是陈娇还是刘彻已经不再放心她的饮食,所有陈娇要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沈崇的检查。沈崇稍稍看了看,嗅了嗅味道后,便点了点头。绿珠终于如释重获的将剩下的汤药倒入一个小碗里,捧到陈娇身前。 “绿珠姑娘辛苦了。”陈娇接过碗,一口饮尽,然后递还给绿珠,柔声说道。 “娘娘,请慢用。”绿珠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有时候,那种笑容会让陈娇想起《红楼梦》中的袭人,温婉守礼而能干的大丫环。 这时,有一人踏入撩开外面的行障,闯入内室,却正是刘彻。黑色的天子朝服上绣着精致的龙形图案,所有的全部挽起束于冠上,这使得此刻的他看来十分精神。 陈娇看到刘彻忽然出现,整个人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问道:“今日不是要去送金娥离开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齐王刘次景的死和淮南王翁主刘陵的到来,使得王太后转而将淮南王太子视为最佳的外孙女婿人选。虽然在辈分上来说,淮南王太子应该是金娥的舅父,不过,太后开了口,皇帝点头承诺后,没有人会去在乎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辈分问题。 “陵翁主说晚了会错过驿站,所以……”刘彻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己走到陈娇身边,轻声说道,“你今天感觉还好吧?”陈娇的妊娠反应比之一般人要强许多,自从被确诊有喜后,总是觉得头晕、食欲不振,不时还有轻度的恶心呕吐。比之生了四个孩子都是顺产的卫子夫,这样的陈娇显然让刘彻忧心不已。 “今天只是觉得有点累,其他,倒还好。”陈娇答道。确诊有喜之后,陈娇都可以感觉到她和刘彻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有时候听到他这样的询问,心中真的有一种悲喜交加的莫名感觉。 “对了,纪稹呢?”刘彻问道,“今天都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从期门军大营回来吗?”自从陈娇一个月前由昭阳殿移居上林苑御宿苑,纪稹也被刘彻派人招到了这儿,陪伴陈娇。 “兴许是和霍去病一起打斗得忘记了时间吧。下次,我多罚他抄几次书,看他还敢不敢,见友忘姐。”听到刘彻的询问,陈娇不仅嘟起了嘴,故作生气。纪稹虽然搬到了御宿苑居住,但是却还是坚持到期门军大营参加训练,每每都不在她身边,完全失去了陪伴的意义。 刘彻知道陈娇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不过是一个人闷得久了,发发牢马蚤罢了。他笑了笑说道:“李敢对他和去病的评价倒是很高,说他们是我朝未来的将才,两人交好,是朝廷之福啊。” “陛下真的相信,霍去炳会为朝廷建立不世功勋吗?”陈娇看着刘彻的笑颜,忽然问道。在余磊的笔记里当然没有省略对霍去病这个天才般的少年将军的纪录,只是,陈娇不知道余明有没有将霍去病的事情,告诉刘彻,而刘彻对霍去病的重视,是否正是因为这一点。因为,在陈娇看到的来看,刘彻对霍去病的刻意照顾,使得他几乎代替了霍去病那个远在平阳县的小吏父亲,成为了小霍去病孺慕之思的对象。 “余先生并没有说。”刘彻对于这个询问先是一愣,然后说道,“不过,皇姐倒是告诉过朕,余先生在去病出生之时,曾经抱着他说过一句,这就是马踏匈奴者吗?”说到这里,他为陈娇顺了顺发,然后说道,“朕只相信自己的眼光,不光是去病,纪稹也会是我大汉一员了不起猛将。不过,他有你这样的姐姐精心培养着,也许成就不仅在军中……” “陛下!”这时,杨得意那有些尖锐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内室的谈话。 “什么事?”刘彻微微有些不悦的问道。 “陛下恕罪,不过,聂大人说,他有边疆急报,要立刻面呈。”杨得意何等人物,立刻听到出了刘彻语中的不满,连忙请罪道。 “边关急报?”刘彻听到这四个字不觉眉头一皱,在汉朝立国七十年来的历史上,这四个字往往和匈奴掠边联系得十分紧密,所以每每听到这几个字,刘彻就感到有些不舒服。但是如果是匈奴掠边的情报,又怎么会由聂胜送来? “宣他进来。” “……是,到这里吗?”杨得意的声音有些犹疑。 “当然。”刘彻点了点头。 “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军臣单于太子於单率部遁逃。”刘彻听到这话,立刻惊喜的站了起来。军臣单于死了?那个从他继位以来一直虎视眈眈,威胁着朝廷北疆的男人终于死了。 行障外的聂胜也是喜不自禁,说道:“回陛下,此乃关外死间送来的急报。” “详情具体如何?快说!” “回陛下,据悉,军臣单于因匈奴失却河南地而病势加重,岁正月终于撒手西归。其时,以匈奴习俗,正值匈奴诸长齐集单于庭,伊稚邪第一时间派兵控制了单于庭内外,压制了以右贤王为首的右方王将势力,自立为单于!” “你说伊稚邪控制了单于庭内外,那於单又是如何遁逃的?”刘彻追问道。 “回陛下,虽然事发突然,不过军臣单于本就一直防着伊稚邪,因而单于庭中也有一些人是死忠于於单的。於单牺牲了一些手下,才逃离单于庭的。目下他正在左方王将势力较弱的直上郡以西逃窜。”聂胜答道。 “哦?对於单的去处如此清楚,莫非我们的死间,也在他身边吗?”刘彻略略一想,问道。 “回陛下,正是如此。”聂胜答道,“他说,於单终日惶惶,若他稍加言说,定可令此人归降我大汉。” “真的吗?那么就……”听到这里,刘彻眼睛一亮,正欲吩咐,却感觉到陈娇轻轻抓了抓自己的衣袖,他一低头,看到陈娇极为认真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刘彻眼睛一转便知道陈娇是有话要说,便说道:“此事稍后再议。”随即他顿了顿,又问道,“军臣单于既逝,那隆虑公主的情况,你们可有探得?” “回陛下,臣无能!”聂胜听到这个询问,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道。 “……你且退下吧。杨得意,送聂大人到偏殿歇息。”刘彻听到此处,不禁有些黯然。 “是!”杨得意和聂胜领命后齐齐退下。 室内又只剩下刘彻和陈娇二人,陈娇见他神色黯然,便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说道:“不要太担心。姗姐姐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刘彻只轻轻将她拉到身边,紧紧拥住她说道:“刚才,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一个投降了大汉的於单对我们来说,用处并不大。”陈娇说道。 刘彻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了陈娇所言的关键,“你的意思是?” “有时候,内乱往往比外忧更可怕。你不觉得眼下,是一个让匈奴一分为二的大好机会吗?” “孙子兵法,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吗?” 陈娇低着眸子,不再言语,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以刘彻的智商应该是能够想到的。 “阿娇!”刘彻见她这副样子,也不逼迫她,轻轻说道:“谢谢你。” 卫青行色匆匆的走向椒房殿,脑中却不断思索着方才早朝之时皇帝下的诏令。“左内史韩墨迁为朔方郡太守,校尉苏建转调长安任未央宫卫尉,议郎冯遂升任左内史。议郎桑弘羊为太仆。”出身辽东城的韩墨取代了自己的校尉苏建负责正对着匈奴单于庭的朔方郡的建设,陛下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卿,仲卿?”卫子夫的叫唤将卫青从沉思中唤醒。 “今日的早朝,很让你烦心吗?”卫子夫见弟弟这个样子,便开口问道。 “陛下,作了几项调动。”卫青叹了口气,说道。 “仲卿,”卫子夫拍了拍怀中孩子的背部,然后说道,“你去联系万石君吧。” 卫青听到这话,不觉浑身一振,然后说道:“娘娘的意思是?” “现在据儿还是陛下唯一的皇子。可是过了今年三月份,也许就不是了。”卫子夫低头摸着儿子的睡脸,淡淡的说道。 “三月?姐姐是说掖庭那位?”卫青挑了挑眉,说道,“她的孩子,应该没机会的。” “陛下说他要那个孩子,只要陛下愿意给他皇子的名分,那么她就还有翻身的可能。”卫子夫依旧低着头,“更何况,你不要忘记,上林苑里现在有两个待产之人。无论她们谁生下皇子,那对据儿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娘娘是想早点定下太子的名分吗?”卫青摸准了卫子夫的心思。 “万石君,是大汉开国至今仅存高祖旧臣,平素行事最是守礼,由他向陛下开口,想来最合适不过。”卫子夫没有回答他,只轻轻说道。 “青知道了。只是,姐姐,这样真的好吗?陛下,会答应吗?”卫青有些忧心的问道。 “这是他欠我。”卫子夫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中含泪,语气却有着无限的怨毒,“仲卿,这是他欠我的。” “姐姐。”卫青有些心疼的伸手为卫子夫抹去泪水,姐弟二人竟是对坐无语。 …… 此时,在宣室殿中,刘彻正对新出炉的朔方郡太守韩墨做着额外的吩咐,同时旁听的还有御史大夫公孙弘及大司农郑当时。 “陛下的意思是说,要臣以朔方郡为中心,帮助军臣单于太子於单对抗伊稚邪?”韩墨问道。 “不错。庄卿将会助你一臂之力。所以,你到朔方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络於单,务必要在他为伊稚邪所败前,尽一切可能的帮助他。”刘彻沉声说道,“朕要的,是伊稚邪和於单的两败俱伤,让我大汉渔翁得利,你可明白?” “陛下,此计虽妙。但是,只怕要消耗为数不少的财物。”韩墨皱了皱眉,说道。他对于辽东城暗地里和伊稚邪做的交易还是有些了解,如果要让双方一直交战下去,那么等于汉朝向两方面都提供支持。 “所以,卿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从匈奴找回可以补偿大汉朝的东西。”刘彻轻笑道,“就像辽东城和伊稚邪做的交易那样。” 韩墨和刘彻对视了好一会儿,方才合上眼睑,拱手说道:“臣,领旨!” 上林苑 “张大人是说,军臣单于的太子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张骞跪坐在外,恭恭敬敬的聆听着从行障内传来的训示。虽然这声音让他觉得熟悉得可怕。 “回娘娘,是的。” “那么於单的生母是哪位呢?”陈娇问道。今日她得到刘彻的特许,可以招张骞入帐,了解一些匈奴的情况。 “据臣所知,於单的生母只是一个低下的女奴。”张骞如实回答道,“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是因为他的养母十分得军臣单于的宠爱。” “养母?” “是的。於单的养母便是我朝隆虑公主。”张骞说道。脑中又想起了那个身着胡服的汉族女子。 “张大人,於单和隆虑公主的关系,陛下知道吗?” “臣回朝后,陛下曾经详细问过此事。”张骞说道。 “隆虑公主,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回娘娘,公主初入匈奴时也曾经怀孕,但是当时的阏氏命人殴打她,最终害得她流产,据说从此之后,隆虑公主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於单的生母死后,隆虑公主便领养了他。”张骞说道。 简单的叙述背后所隐藏的沉痛故事,让陈娇心惊得不敢再深入询问,她不觉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脸色变得有些惨白。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胡风变曲胡笳声 天色苍茫,蓝天、白云、大草原仿佛连成一片。正是出秋入冬的时节,整个大草原由绿转黄,但是迎面扑来的风仿佛还带着牧草甘甜的清香,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帐篷前升起了渺渺炊烟。天际传来阵阵的马蹄声,策马飞奔在茫茫草原上,会让人有一种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感觉。 一匹红棕色骏马飞速穿过牧人们的羊群,在王帐前停了下来,阳光下,马背上穿着绛红色胡服的女子俯视着地面,鸟型金冠、金玉耳环、包金卧羊带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女子轻轻一跃跳下马来,裙摆上带着尘土吹进了王帐前的侍卫们的鼻中,引得侍卫们一阵咳嗽。女子身后另有几匹马也冲了进来,停在红棕色骏马的左右。 “阏氏!你回来了啊!”好一会儿,才有人上去迎道。 “嗯!单于在里面吗?”那女子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问道。 “单于在里面和国师说话呢。”侍卫一脸谄笑。 “中行说?”女子眉头一皱,撩开王帐,闯了进去。 “……好汉物则匈奴尽归汉矣!望单于三思之!”一个苍老尖锐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帐子被撩开的第一时刻传了出来。帐内两人也在外间的阳光透进来的第一时间停下了谈话,齐齐看着闯入者,那是个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泄漏她真实年龄的细纹,但是那草原女子少有的细嫩肌肤和精致五官,使得她魅力不减当年,而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更是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我的大单于,和国师商量什么呢?”女子露出了笑脸,甜美而纯真,仿佛时光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姗儿,你回来了啊?”伊稚邪对着迎面走来的女子伸出手,笑着说道,“国师在和我说,我们匈奴接下来的国策呢。” “国策?”女子斜睨了眼前头发苍白的老者一眼。 “中行说参见隆虑阏氏!”老者恭恭敬敬的给女子行了一礼。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大汉朝的皇帝刘彻的同胞三姐,隆虑公主刘姗,曾经的军臣单于宠妃,如今却是伊稚邪单于的宠妃。而那老者也不是别人,正是文帝年间背汉入胡,为匈奴人精心谋划的中行说,曾经的军臣单于宠臣,如今却也是伊稚邪单于的倚重对象。 “国师不必多礼!”刘姗笑着,锐利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中行说的脸。 “谢阏氏!”中行说说道,低垂着头,对刘姗的凝视视若无物。 “姗儿,国师说,我们应该断绝和汉人的贸易,恢复我匈奴的旧俗,以免受汉人牵制。你,怎么看?”伊稚邪将刘姗搂到怀里,低头问道。 “大单于,你这样试探姗儿可不对啊。”刘姗没有回答,反而冲他一笑,说道,“国师可是老上单于所赞许的人,当初就是亏了他的谋划,我们匈奴才能兵指长安,让汉朝屈服于我们的。他说的,姗儿自然赞成。” 伊稚邪听到这个回答,挑了挑眉,追问道:“噢?汉朝可是你的故国啊,现在那个皇帝还是你的弟弟呢。怎么你就这么赞成我们和他们断绝往来呢?” “大单于,我到匈奴已经25年了。大单于!”刘姗双眼直视着伊稚邪,一字一顿的说道,“25年,已经是我在汉朝度过的年月的两倍了。如今大汉是谁做皇帝,与我何干?我的心自然是向着匈奴的。” 伊稚邪听到这个回答后,哈哈大笑,然后对中行说说道:“国师,你看我说得不错吧!隆虑阏氏深明大义,自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大单于英明!”中行说抬起头,嘴唇微动,扯出一抹说不出含义的笑容,然后对伊稚邪说道,“既然阏氏也以为老朽说的对,还请大单于与汉人绝,去汉缯絮及食物,复我匈奴旧俗!” 听到这个催促,刘姗的眼睛不觉向伊稚邪望去。 “不!”伊稚邪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中行说的提议。 “大单于莫非以为老朽说的不对?”饶是中行说也不禁为这个答案感到有些恼怒!难道经过他刚才那么多地分析之后,伊稚邪还是执迷不悟吗? “国师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本单于另有想法而已!”伊稚邪笑着安抚道,“国师,其实你说的只是自保之法。但是人的贪欲就像是草原上的鼹鼠会不顾一切的繁殖,就算我们压制得了一时,却压制不了一世。” “那,大单于的意思是?”中行说被伊稚邪说的一愣。事实上,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感觉到匈奴贵族们对于被迫压制自己的欲望很是不满,这也是为什么伊稚邪可以通过私下贸易得来的汉朝器物迅速扩涨势力的原因。 因为伊稚邪提供了匈奴贵族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匈奴有控弦猛士三十万众,凭什么软弱的汉人占据了丰美肥沃的南土,而我们匈奴人只能留在这寒冷的北地?”伊稚邪说道,放在刘姗腰间的手不觉收紧,眼睛发出噬人的亮光,“我们应该做的,是用我们的弓,我们的箭,让所有的汉人都成为我们匈奴人的奴隶,为我们耕种,为我们劳作,让匈奴的老老少少都搬迁到温暖的南方去生活,而不是去苦苦压抑他们渴求!” “啪啪啪!”伊稚邪话音方落,就听到帐内响起了一阵掌声,鼓掌者正是在他怀中的刘姗,刘姗笑着说道,“这样的雄心,一点也不亚于当年西击月支,南并楼、白,夺秦之地的冒顿单于!大单于如果能够完成这番事业,你的名字将与日月星辰同在,永远照亮我匈奴的夜空!” “哈哈!”伊稚邪显然很是得意于刘姗的夸奖,他意气风发的说道,“当然如今说这些还早,如今於单那小子还在西面逃窜,待我引兵去收拾了他,安定了所有的匈奴的部落,就可以开启我们的不世伟业了!” “大单于英明!”中行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努了努嘴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刘姗的逼视下,违心的说了赞和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方归附伊稚邪不久,如果让他不痛快了,只怕一直虎视眈眈的刘姗就会抓住这一点,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 晴空万里,伊稚邪站在王庭的校场上对着所有人宣布了出发的命令。仿佛在为出征的勇士们指明他们的未来般,在阵阵号角声中,在大军行进的前方出现了一道靓丽的彩虹,引得所有士兵一阵欢呼,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从正月以来一直十分热闹的单于庭顿时安静了下来,贵族们的大帐被新单于留下的士兵们看得严严实实的,平日耀武扬威的贵族都不敢随意踏出自己的帐篷,而平民牧人们则自管自的驱赶着羊群到离王庭不远的余吾水边放牧,那里还有些鲜美的牧草可供放牧,少了羊群的叫声,整个单于庭更显寂寥。 一个穿着明显大号衣服的金发小男孩,在一个红色的大帐外打着转悠,他的小靴子在地上踏出的声音几乎成了远近几平方内唯一的旋律。他几次想揭开帐子都缩回了手,最后终于惴惴不安的用稚嫩的嗓音冲着大帐喊道:“阏氏,该起来了!” “进来吧,小猫儿!”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被称为小猫儿的男孩轻轻吐了口气,端起地上的脸盆,走进帐内,对着床榻上的人露出一个笑脸,说道:“阏氏,洗漱吧!” “怎么是你?你阿妈呢?”刘姗懒洋洋的伸了个腰,打了个哈欠,问道。 “阿妈给阏氏准备吃食去了,让胡猫儿来伺候阏氏起身。”胡猫儿说道,他的皮肤明显比常人更显白皙,这衬托得脸上的那双眼珠子更显乌黑有神。 “大单于走了吗?”刘姗接过胡猫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 “刚刚走了,阏氏!”胡猫儿答道。 “那就好!”刘姗点了点头,拿起床边的衣服开始穿戴,过了一会儿,她惊讶的回头,看着胡猫儿问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阏氏,左谷蠡王是去攻打太子,你为什么不去帮太子?他是你的儿子啊!”胡猫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我?”刘姗冷冷一哼,伸手抓过年仅8岁,身形弱小的胡猫儿,染满丹蔻的双指夹在他的眼角边。 “胡猫儿不敢!胡猫儿只是……”胡猫儿感到自己的右眼一阵刺疼。 “阏氏!”一声惊呼打断了帐内的对话,一个丰满的女子冲到刘姗面前跪下,连声求饶道,“请阏氏原谅胡猫儿不懂事,请阏氏原谅!” “哼!”刘姗瞥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婢女,将胡猫儿甩到地上,说道,“就和他父亲一样碍眼!阿犁,你最好管好他!” “是!多谢阏氏手下留情!”被称为阿犁的婢女不断的叩头谢罪,连带的按下身边还欲起身反抗的儿子。 刘姗冷冷的望着胡猫儿,她讨厌这双眼睛,它太像一年多前逃离的那个男子了,那个看似温和但是眼中却永远包含着坚韧的男子,那个名叫张骞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自己没能坚持不变,所以她讨厌所有有着自己信仰,能够目光坚定的人。 “阏氏,国师请你过去他的帐篷一叙!”帐外的一个声音救了胡猫儿一命,刘姗又看了胡猫儿一眼,方才恨恨的走开。 …… “阿妈!你放开我!”胡猫儿被自己的母亲死死的往外拽了一段路之后,终于挣开了她的束缚。 “小猫儿,叫你不要乱和阏氏顶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阿犁狠狠的训斥儿子。 “我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去帮太子!她以前对太子那么好,现在却那么心安理得的躺在新单于的床上!”胡猫儿吼道。 “小猫儿!闭嘴!”阿犁被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说道,“谁都有资格说阏氏的不是,可你没那个资格!阏氏她对阿妈有大恩,而且如果不是阏氏,你阿爹早就死了,也就根本不会有你。” “可是,她这么做也未免太……” “你最好早点把你阿爹教的那些鬼东西扔掉,在匈奴,女人依附强者生存,就像太阳会每天升起那么自然。” …… “阏氏真的认为伊稚邪单于的决定是对的吗?”中行说的帐子里永远是那么的阴冷,即使在里面无论冬夏都燃着熊熊炭火,依然不能使它温暖起来。 “自然!国师不也夸赞大单于英明的吗?”刘姗看着眼前的老者,在她来到匈奴的时候,他已经在匈奴待了十数载了,也为匈奴出了不少歹毒的主意以侵汉。 “呵呵,隆虑公主,我们是斗了二十多年了。我可不信,你会看不穿汉匈之间,谁才是最强者啊。”在刘姗观察中行说的同时,他也眯起眼睛看着她。当他来到匈奴的时候,当年他奉文帝命教导的宗室翁主早已经化作余吾水边的一堆白骨,本来他以为眼前的女子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那堆白骨中的一个,因为用关中水土精心养育的汉家花朵是承受不了匈奴的风霜的。可是没想到啊,她不但活到了现在,还活得十分精神。 “看穿了如何?看不穿如何?”刘姗淡淡笑道,“中行说,伊稚邪不是军臣,他刚愎自用,目空一切。他,不会听你的!我们斗了二十多年,最后胜的人,是我。” “是吗?”中行说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说道,“难道公主觉得你的弟弟,就一定会赢吗?草原终究是匈奴人的天下。” “我不知道汉朝会不会赢,不过,当年冒顿办不到的事情,我不以为伊稚邪能够办到!所以,至少,汉朝不会输。”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自古东宫不虚悬 “正月上辛,上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万石君奋奉朝请,入见,言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今既承周礼,又有嫡长之子,请立太子,以尊宗庙。’上叹曰:‘然。’太子立,卫氏益贵。” ——《史记?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茂陵邑中里,大约在十年以前,来自戚里的一户人家的入住,使得此处亦成为茂陵的一处热闹之所。卫青从一座外面看来十分朴素的府第踏步而出,从里面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被一个中年人搀扶着的老者。老人的年纪显然已经很大了,他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汉高祖刘邦一朝留到现在少数几个老臣之一,曾经被景帝亲口许为“万石君”的石奋。因为石奋的姐姐是汉高祖刘邦的美人,因而石家当时得以举家迁入戚里,后来历经高、惠、文、景四朝,始终不曾再有女子入宫的石家便在十年前,迁出戚里,入住茂陵邑中里。 “石老先生,请留步!”卫青温和的笑着,向送行的众人拱手告别。 “卫将军,慢走!”石奋说道,声音和他的外貌一样苍老。 “告辞!”卫青冲众人点了点头,上了马车。一直到卫青的马车去了很远很远,石奋才在儿子的搀扶下,回房。 “爹,小心门槛!”石建扶着自己的父亲,开口轻声询问道,“爹,你真的打算入宫去见陛下吗?”而他的弟弟石庆则在前面仔细的将所有的障碍排除,兄弟两人小心翼翼的将石奋扶到房中。 “这已经不是为父打不打算的问题了。”石庆跪坐在榻上,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而是我们石家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这位经历过高、惠、文、景四朝的老人在卫青上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果然,卫青入座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立储的问题上,并且暗示当今圣上年过而立,也应该将继承人确定下来了。 “决断?”现任郎中令的石建和现任内史的石庆听到这个词,均皱起了眉头。 “你们二人,是几个兄弟中最成器的。将来我们石家还要依靠你们重振家业,你们觉得我们家在此刻应该怎么做?”石奋注视着两个儿子。 石建和石庆对视一眼,石建开口说道:“爹,如今陛下又将废后接回宫中,恩宠有加,而且听说她已然身怀有孕,宫中另有两位宫人也已有喜。皇后应该是担心大皇子将来的地位,才会希望陛下尽早立储的。如今,陛下心意未明,我们家又一向不参与这些争斗,不如还是置身事外吧。” “庆儿,你也是这个意思吗?”石奋听完这个答案暗暗摇头,转向另外一个儿子,问道。 “孩儿认为大哥说得很对,这个时候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观望中,我们石家如果再此时提出立储,就失去了我们家多年来坚持的中正立场了。”石庆略略思考,答道。 “唉!”石奋 金屋藏娇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2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2部分阅读 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啊……为父且问你们,为何我们石家能够将人臣尊崇集于一门?” “是因为父亲为臣恭谨,我等子孙咸孝,无他者贵戚之骄横。”石建见父亲如此反问,便知道自己兄弟方才所答并不和父意,回答得更是谨慎。 “因为我家谨遵臣道。”石庆在哥哥说完之后,连忙点头,又追加了一句。 “不错,我们石家一直以来,靠的就是纯臣之道。可是,建儿,庆儿,立足观望两不相帮,却是取巧之道,而非为臣之道。”石奋语重心长的说道,“况且,隔墙有耳,今日卫将军拜会一事,必然已入了第三人之眼,所以我们石家必须作出一个决断。” “爹,如此一来,我们势必会因此得罪陈家和馆陶大长公主。”石庆皱眉道,“万一将来……那我们今日此举,岂非平白树敌?” “陈家将来如何还是未知之数,但是如果为父不上表请立太子,却是必然会得罪卫家。”石奋摆了摆手,阻断了儿子的发言。 “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石建身为郎中令,可说是他们父子三人中最接近刘彻的人,对于近段时间,刘彻一下朝就往上林苑跑的情况,最是了解。在他看来,如今陛下对废后的宠爱,更在皇后之上,万一他们石家真的树此大敌,只怕是得不偿失。 “建儿,我大汉礼制取自周,今有嫡长之子在,为人臣者怎能不请立嫡长子?所以,如果此际我们石家必须作出一个表态,也必须是支持嫡长子,你明白吗?”石奋对于儿子的忧虑也隐约有些了解,但是在他看来石家却也是别无选择的。 “我儿,当初在建元年间我石家受到太皇太后重用,这种行为对于当时势单力孤的陛下来说,形同背叛,但是为何在陛下掌权之后,却还是原谅了我等,重用你们兄弟二人?”石奋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是因为,为人君者,都喜欢纯臣,这个纯臣有时候或者并不听话,但是在他眼中却是最可靠的,你们可明白?” “所以,你们无论做什么决断,都不能违背臣道,否则我们石家就会失去最坚实的根基所在。” “谨遵父亲教诲!”石建和石庆两人听到这里,齐齐躬身叩拜。 卫青靠在自己的马车上,思虑着方才和石奋的谈话,知道自己和姐姐的计划是成功了,石奋是不会拒绝的。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停了下来。 “怎么了?”卫青扬声问道。 “回大人,前面被人拦住了。”车夫回道。 “噢!”卫青撩起帘子,向前一看,发现那里有一大段路被形形色色的马车所堵塞。 “大人,是新任朔方郡太守在前方宴饮。”一个家仆满头大汗的回来禀报说,“有很多朝中大臣前来饯行!” 听到这个禀报,卫青皱了皱眉,说道:“绕道吧。” “是,大人。” 卫青缓缓放下帘子,将那一路连绵的车马一一看在眼中。 韩墨,墨门,辽东城,还有废后…… 今日的墨门,少了往日的安静,多了一份喧闹。往日深埋于实验房的众人,纷纷离开了心爱的实验仪器,在露天的广场上,为自己的师弟饯行。在一众的白衣中,一个穿着青色年轻男子显得特别的显眼,他穿过人群,走到韩墨跟前,举杯说道:“韩兄,小弟祝你此去鹏程万里!” “多谢!子长。”韩墨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我带了个人,来介绍给你认识。”司马迁冲韩墨眨了眨眼,然后向后面说道,“冯兄,过来下。”一个面貌清秀的男子从司马迁的身后走出,来到了韩墨的身前。 “这位想必是替代在下任左内史的冯遂大人吧。”韩墨淡淡一笑,说道。 “韩大人好眼力。”冯遂嘴角一扬,笑道,“听子长说,大人才绝当世,故而在大人离京前特来拜会。” “那是他过奖了。冯大人系出名门,才是气宇轩昂。”韩墨客气的回道。 “两位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倒不必各自谦虚了。”司马迁插嘴道,“你们一个要出镇朔方,一个执掌三辅,都可说是当世人杰了。倒是我,父亲至今都不准我出京游历,才让我头疼呢。” “你是一介书生,独自出门游历怎么能让他放心呢?况且他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大约是希望你能够恩荫为官吧。”冯遂对于司马迁家的情况倒是了解得很,几句话下来,就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然后又对他嬉笑道,“若是要他放心,你怕是须得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妻子,陪你上路,才能让他放心呢。” “冯兄,说过多少次了,我和释之只是兄妹之情。”司马迁见他说道这个问题上,不悦的皱起眉。“啊,说到释之,韩兄,我这里有一首诗,送给你哦。” “什么?” “是住在我府中的娇客,她说和你有一面之缘,如今你既然要远去了,赠诗一首以饯行!”司马迁神秘一笑,自袖间掏出一卷被红色丝带系着的卷轴,递到韩墨手中。 韩墨对于司马家的娇客倒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是当日在陈娇身边见过的那个女子,他打开卷轴,这是一幅素描画,画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座韩墨极为熟悉的城门,旁边题有一首小诗。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韩墨的眼睛不自觉的睁大,连呼吸有些急促起来,随即他便闻到了一股清香,便问道:“子长,这味道?” “是菊花香味,也不知她是怎么薰上去的。”司马迁耸了耸肩。 “菊乃花中君子,配韩先生最是相合。” 记忆中,那人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 …… “师弟,你是真的决意往仕途上发展了吗?”众宾客散去之后,辅子澈指示门下弟子收拾残局,自己走到了韩墨的身边,关切地问道。 “大师兄!”韩墨恭敬的应道,辅子澈的年纪比韩墨要大上近三十岁,在韩墨父亲去世之后,几乎是兄代父职的将他养大,众多师兄弟中,韩墨最尊敬的人就是他。 “从前你虽然接受了陛下的任命,但是对于官场上的交游并不关心,可是,去年开始,你似乎就变了。这次还特意办了个这么大的饯行宴,你……”辅子澈看着日渐阴沉的韩墨,心中十分担心。 “大师兄!”韩墨苦笑一下,说道,“我知道分寸的。” “你素来就和我们众师兄弟不同,又一贯固执,你既意在仕途,将来怕是迟早要和墨门分道扬镳的,而我们都是一群痴人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切记小心行事。” “是,师兄!”韩墨点了点头。 甘泉宫 刘彻每年的正月都会到甘泉宫举行祭祀大典,而一些早已退隐,却仍然深受宠爱的老臣们则可以在此时求见。万石君石奋就是拥有朝请之权的老臣之一,他退隐后,已经很少主动求见了,是以这一次,刘彻不但立刻允许了,还安排了一个单独会面。 “万石君,身子仍然老当益壮啊!”刘彻说道。 “托陛下的鸿福!”石奋恭谨地说道。 “万石君是我大汉开国至今,仅留不多的老臣,可要好好养自己的身子啊。”刘彻嘱咐道。 石奋在高祖一朝时还只是个小官,虽然其姐是高祖的美人,不过在朝中的分量的确不怎么的。可是到了文帝、景帝时代就不同了,这位勤谨的老者身价暴升不说,连带着他整个家族的份量都加重了不少,到了他这一朝,虽说是退居故里了,可是影响力却还是很大。在讲求资历的时代,有时候,活得长久也是一种本事。 “唉,”石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臣家世受皇恩,如今老臣虽是退了。这朝中之事,臣却还是看在眼里的。陛下,太子之事,事关国本,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石君,今日来见朕,就是为了这事吗?” “是的,陛下。”石奋没有因为刘彻冷峻的面孔而退缩,继续不缓不急的说道,“您将陈娘娘接回宫,如今她又有孕在身,一旦她诞下皇子,老臣恐怕朝中人心不定啊。” 刘彻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石奋侃侃而谈。 “虽说陛下春秋鼎盛,可是恕臣直言,人心趋利,从龙之功的诱惑力是很多人都抵挡不住的。太子早定,也省得臣公们将心思花费在这上面,陛下也可以更加心无旁骛的定策治国。”石奋说道。 “那么,万石君的意思是,要朕立卫皇后之子?”刘彻轻哼了一声,说道,“莫不是她送了你什么好处?” “回陛下,卫将军的确曾来臣府上拜访,然而,臣之谏言,绝无任何私心。”石奋早有准备,对于刘彻的忽然发问,一点也不觉得惊慌,“陛下切莫忘记,我大汉承周制,周制立嗣当立长、立嫡。如今大皇子兼有嫡长之份,除了他,臣不知还有谁能为太子。” “即使将来他的资质不是朕皇儿中最佳的?” “若陛下以为大皇子不足以当社稷,将来还可立嫡。”石奋说道,潜台词就是,将来你要不喜欢这个,可以废了卫皇后,另立新皇后,那也就有新的嫡子了。 “承周礼!承周礼!”刘彻默念道。 “陛下,当初先帝没立梁王而立您为太子,正是因为承周礼!”石奋见刘彻似乎仍然没有下决定,便开口说道。 当初,窦太后逼迫自己的儿子立梁王为太子时,景帝正是用汉承周礼这个理由来拒绝的。所以,刘彻不能反驳汉承周礼的正确性,不然就是在质疑自己的皇位的正统性。 “朕知道了。万石君辛苦了,先退下吧。”刘彻淡然道。 …… 上林苑鸟鱼观 “阿娇,朕想立据儿为太子。”刘彻忽然说道。 陈娇的身形一滞,转头看向刘彻,望着他那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这和我有相关吗?或者,我反对了,你会改变主意吗?” “这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即使是个男孩我也不想他当什么皇帝。做一个像你这样皇帝又能如何?难道就会开心吗?” …… “陛下打算下诏立刘据为太子?”刘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希。 “不错。诏书已经拟好,明日就会在朝会时颁布了。”李希叹道。 “这,怎么会这样?娇娇腹中的皇子根本还没有出生。他怎么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听说是万石君石奋的谏言。”李希沉声道。 “石奋!这个老而不死的匹夫!” “石奋用的理由是周礼礼制,立长立嫡。看来,如果我们想让阿娇生的皇子继位,必须先让卫子夫将皇后之位空出来。”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亲恩和泪落尘埃 “三年三月,诏大赦天下。王太后薨。” ——《汉书?武帝纪第六》 陈娇斜斜的靠在卧榻之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卷,翻看着,一旁是点得通明的鲸鱼烛台。此刻的她身形明显比之前丰腴了许多,腹间的突起也已十分明显。 移居御宿苑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而刘据被立为太子也已经有三月了。刘彻对她真得很好很好,仿佛是当作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有时候,看着这个强势的男人以那样一种温柔姿态呵护着她,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只是,陈娇的眼神落到了手边的书卷上,这是一本手抄本《诗经》,这并不是后来流传的毛诗,而是盛行于西汉的三家诗之一鲁诗。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轻轻的将上面的句子念出,黑夜之中,烛台之下,这写于数百年前的警句仍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让读的人心有凄凄。 “娘娘,该休息了!”飘儿走到内室,对陈娇说道。 “嗯。陛下不来吗?”陈娇点了点头,问道。 “刚才杨常侍派人传话来说,太后病体久旷日沉,怕,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陛下,今日依旧要留在长乐宫。”飘儿轻声说道。 “知道了。”陈娇点了点头,飘儿立刻会意的将烛台上的蜜烛一一吹灭,仅留下一支烛,等待陈娇完全睡着之后,再吹灭。 陈娇了无睡意的睁着眼睛,看着那微微抖动的烛光。王太后,她此刻的生命大约就像这微弱的烛光一样,随时都会熄灭吧。无论她的儿子拥有多么大的权势,不能为她延命。 …… 卫子夫站在长秋殿内,焦急地望着永寿殿的方向。王太后本来在几日前就已经陷入了昏迷,今晚却忽然醒了过来,即使不用侍医诊脉,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刘彻从太医令处证实了王太后命不久矣的消息之后,就将齐集在永寿殿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诺大的永寿殿就剩下他们母子和余信在侧服侍。而身为后宫之首的皇后卫子夫和新近被封为太子的刘据却都只能在长秋殿等消息。 “彘儿,帮母后一个忙吧。”王娡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儿子,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她伸出干枯的右手,手上是一个精致的香囊,“替母后把这个送到他身边。这样,即使我以后身在阳陵,他也不会太寂寞。” “母后!”刘彻紧紧握住王娡的手,沉重的点了点头,“好的。” “不要这样,母后没什么遗憾的。只是以后,你那几个姐姐,你要记得好好照顾她们。尤其是,姗儿,我们欠她太多了。如果有一天,她能回长安,带她来见见我吧。还有韦儿,他的性子是娇纵了些,不过你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多担待担待,知道吗?娥儿虽说已经出嫁,不过如果没有你这个皇帝舅父的照顾,没有刘家血统的她,还是会被人欺负的。余信陪了母后这么多年,如今老了,也该让他好好养着了,母后去了,你就放他出宫吧,他不是会乱说话的人。”王娡絮絮叨叨地说道,仿佛是要把自己不放心的每一件事情都交代清楚,“然后,还有阿娇……” 王娡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力气有点接不上的样子,身体的极度疲劳使她没有感觉到刘彻的手在此时也是一紧,她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彘儿,你不要忘记戚夫人和临江王的前车之鉴,太子之位,从来就是充满血腥的。从那上面跌下来的人,会摔得很惨很惨……” 余信本在不远处伺候着,感觉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刘彻和王娡的谈话声,而刘彻也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了,才走到两人身边,却看到王娡已经安详的闭上了眼睛,而刘彻却仍然固执的握着她的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他颤抖着手,伸到王娡的鼻前,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陛下,太后她已经……”余信哽咽着劝道。 “朕知道。”刘彻终于站起身,放开王娡那已经变得冰凉的手,说道,“朕知道的。” …… “娘娘,陛下出来了!”卫子夫听到宫女惶急的禀报时,脑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当她感到永寿殿前,看到刘彻面无表情的行走着,全然不顾身后急切叫唤的余信。卫子夫迎到他面前,刚一开口,想拦下他,说了个“陛”字,就被他擦肩而过,只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愣在了当场。 杨得意一直在永寿殿外伺候着,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忙召过一个小宦官,耳语道:“快去上林苑传信,请陈娘娘来。” …… 陈娇来到猗兰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了。虽然杨得意一早将消息送到了上林苑,但是陈娇的车驾却不能在夜晚进入长安城。 “娘娘!”看到陈娇的来临,杨得意忙跑上前去请安,然后轻声说道,“陛下在里面呢。” “我知道了。”陈娇点了点头,猗兰殿外的那些侍卫看到陈娇都收起了手中的兵器,主动为她放行出一条道路来。让一边的卫子夫脸色瞬时一白,从昨夜到现在,她不知道和这些侍卫说了多久,却始终不被允许进入猗兰殿。甚至今天,她还把自己的儿子,太子刘据带来了,好不容易看到侍卫们有点放行的意思,没想到这女人一来,却如此轻易的让这些对刘彻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放下的兵刃。 这可以算是陈娇回宫后的第二次公开露面了,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连皇后的面子都不卖的猗兰殿侍卫为废后陈氏放行,这也终于证实前几个月暗中流传的那个谣言,“陛下对废后的宠爱更在皇后之上”。 “你是谁?为什么可以进去?”被宫女抱在怀中的三岁太子刘据在一片寂静开口问道。 “为什么本太子和母后都不能进的地方,你可以进去?你是谁?”刘据童稚的声音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响动,敲在了在场许多人的心中。 陈娇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还有他身边的卫子夫,卫子夫眼中的嫉恨是那么的明显。但是终究连陈娇自己也不能清楚地回答这个孩子的提问,她只能转过头,独自向猗兰殿深处走去。 陈娇在内室找到了侧靠在扶手上的刘彻,眼神迷惘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陛下。”陈娇轻轻叫了一声,他毫无反应,她只能再靠近一步,轻跪在榻上,伸手触了触他的肩,喊道,“彻儿!” “……阿娇?”刘彻的语气中带着迷惑,仿佛刚刚从一个长长的梦境中醒来,“你怎么来了?是母后叫你……”话只说到一半,便停顿了下来,显然是真正的清醒过来了。 “太后去了。”陈娇伸手扶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略带不忍的轻声说道。 “是啊,朕知道。”刘彻木讷的点了点头,他的语气冷静依旧,面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严峻,但是那双无神的眼睛却透出了一切的不对劲。 “如果你想哭,现在可以哭出来,不会有别人看见的,彻儿。”陈娇见他这个样子,自己眼中的泪不觉先落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哽咽了。 刘彻看着眼前红着眼眶的人儿,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每一次,阿娇安慰他,自己总是会忍不住先哭了。他轻轻将头深深的埋在陈娇的怀中,猗兰殿中仍然悄无声息,但是陈娇可以感觉到胸襟处正变得湿润。 …… “母后并不是个慈母,很多时候,她都太过严厉了。”刘彻将头靠在陈娇的双腿之上,闭着眼仿佛在回忆着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安详。 “嗯!”陈娇轻轻应道,一手整理着他的发髻,一手从脸颊轻抚到他的唇边。 “从前,我是怨她的。她送姗姐姐走的时候,冷酷得让我心寒。她笑着在父皇面前承欢,心中思虑的却是自己的利益,全无夫妻之情,她对付后宫妃嫔的手段,更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知道,皇宫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皇帝的妃子太多,可是皇后之位只有一个,皇帝的儿子太多,可惜皇位只有一个。” “可你终究成了皇帝,太后想必很是欣慰了吧。” “……还是胶东王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当上了太子,她就能开心些。成了太子之后,才知道她要得从来就不是这宫墙内的富贵。就算我做得再好,她也不会有真正开心的一日。” “太后……和余明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我,也不知道。母后从来都没有去见过他,一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再见过。”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不想让人抓到把柄,也许是因为还有怨吧。有时,我会常常想,如果母后没有进宫,而是嫁给了余明,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也许会为一点琐事吵吵闹闹,也许会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辛苦奔波,也许不到十年,母后会变成一个唠唠叨叨的农妇,而我和姐姐们成为山林间不服管教的野孩子。然后有一天他们可以手握着手,把一辈子的甜蜜带到一个小小的坟墓里。那样大家都会比较幸福。” “彻儿!”陈娇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为他语气中那无尽的萧条感,“不要再说。” “觉得心痛吗?”刘彻睁开眼睛,直视着自己上方的陈娇,她的双眼已然微红,颊边尚有未干的泪痕,“从小就是这样,你总是特别心软。阿娇,路是自己选的,母后虽然怨却无悔。”他缓缓起身,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从前我不能理解她,一直到……我才明白,有时候,如果前面的路已经早早定下,回头看到的风景再美,那也只是过去。” “彻儿……”陈娇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心中一紧。 “陛下!陛下!”声音悠长而遥远的,是从殿外传来的,这个细小的声响顿时将两人间的迷瘴吹散,两人都齐齐的向外望去。 “我,朕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刘彻眉头微皱,说道。 听到他自我称呼的转变,她知道这半日的相依相伴已经使他舔好了伤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陈娇忽然有些伤感,太后的死触及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但是今后,还会有人能够让他从那千秋帝王梦中醒来,回头看看曾经温馨,曾经悲伤的过去吗? “出什么事情了?”刘彻走到前殿问道。只看到杨得意心声不属的上前禀报道:“陛下,昨晚,庶人王氏在掖庭诞下一子。” “昨晚?”刘彻听到这个时间愣了一愣。 “是的,陛下。”杨得意点头道,还有一点他没说的是,昨晚所有的侍医女医都齐集在长乐宫,王灵是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独自产下皇子的,产后极度虚弱的她还自己扯断了脐带,取井水为孩子净身。 “上天安排得倒真是好,一个去,一个来。”刘彻喃喃自语道。 “陛下,皇后遣臣来问,王氏诞下的皇子,当如何处置?”杨得意问道。 “孩子,送到上林苑,你寻一批心腹宫人先好好养着。记着,朕不想朕用的人里有碎嘴之人。”刘彻淡淡地说道。 “是!”杨得意恭恭敬敬的应道,“太常孔臧大人正在宣室殿外侯旨,关于皇太后的葬礼……” “朕知道了。”刘彻点了点头,说道,“朕这就过去。”方移动了几步,他又不放心的往殿内看了看,说道,“你派几个人,把陈娘娘送回上林苑吧。路上,千万要小心。” “是!” “决定让太后合葬阳陵?”卫子夫在未央宫的庭院里散着步,身后跟着的是她的二姐夫,詹事陈掌。 “是的!”陈掌点头应道。 听到这个答案,卫子夫不禁想起自己脑海中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她曾经服侍过,视她如同亲女的老者。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她其实也隐约知道自己的入宫其实和他有着莫大关系,知道那人和太后之间的一点点不清不楚。如今,人死名灭,他们各自的尸骨一东一西遥遥相望,那人会瞑目吗? “娘娘?”陈掌见卫子夫迟迟不答话,便靠近一步喊道。 “啊,还有什么事吗?姐夫。”卫子夫从伤感回忆中醒来,含笑问道。 “娘娘,那二皇子已经被陛下带走了,庶人王氏你看怎么处理?是不是……”陈掌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轻声说道。 “……”卫子夫愣了一愣,在陈掌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说道,“送她一程吧。不过,不要让人知道是本宫的人做的。” “是!”陈掌点了点头,领命而去。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他早已经驾轻就熟,虽然对于卫子夫说的遮掩有点不以为然,因为即使他们做的手脚可以瞒过其他人,也肯定瞒不过皇上,不过他还是会奉命行事,因为他知道对于宫闱之内的争斗,卫子夫远比他更为娴熟。 卫子夫没理会陈掌的离去,犹自失神的望着被春风吹皱的池水,心中淡淡地感叹,余先生,当初你说你喜欢我的纯良,所以会成全我的心愿,让我离开平阳侯府,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一个好夫君和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再是人下人的奴隶,可以抬头走在街上,这就是那时候的卫子夫唯一的期望。可是…… “余先生,如果良人不良,子夫想要的,还能得到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葱白如玉的双手,却仿佛看到自指间流过的无数红色血迹“如果先生你复生于今日,大概会责怪子夫,如此轻易的就改变了吧。可是,子夫的身边没有那个肯为我拭泪的人,如果不靠自己,又能靠谁呢?” …… 余庄 “先生最后的那段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刘彻拥着陈娇在余庄中行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栽种的。” “从前朕不知道为什么先生要将最后的那两年的时间花在这座庄园的构建上,后来,才知道,这里是他和母后相遇的地方。他们曾经相约在这里建庄园以安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两人一路行来,终于走到了余庄的最中心,那棵参天的大树下,余明的墓碑前。刘彻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人。 他扬手提起下裳,在墓碑前重重跪了下来,神情肃穆的说道:“余先生,朕这一生仅给三个人磕过头,你是第四个。但是,先生曾经教给朕的,朕永远都不会忘记。唯愿你和母后来生能够一了夙愿,花开并蒂,鱼成比目。”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亲自动手,挖开坟墓的一侧,轻轻将那已然有些褪色的香囊放入其中。 正文 第六十章 咿呀声里燕雏飞 “娇娇,这孩子是我们的家生奴,今年3岁了。过阵子,皇子生了,就让她先给陪着。”刘嫖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孩说道。现在已经是6月份,距离陈娇的预产期已经没几日了。 陈娇看着那个眼光仍有些怯生生的小女孩,粉嫩的脸颊和睫毛修长的大眼睛,整个人都散发着惹人怜爱的气息,这孩子不像个伺候人的宫女。她开口道:“娘,宫中也有小宫女的,没这必要吧?何况,她才3岁能做什么?” “宫里的宫女怎么能和自家的比呢?这孩子虽然小,不过论忠心可比别的人强多了,让她从小贴身伺候皇子,可以让人放心些。过几年,等孩子大了,再让陛下给陪个伴读什么的,娘也可以安心些。来,你给赐个名吧。”刘嫖淡笑着说道。这孩子从其祖父母那代起就是陈家的家奴,相貌漂亮,人也机灵,更重要的是她是由李希亲自点名的,这证明她的父母绝对是陈家最忠心那部分人。 “你过来。”听到刘嫖的解释,陈娇总算放心了,她向那个孩子招了招手,对于自己的孩子她也有些私心,希望能够找到可信任的人来照料,“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糖糖。”那女孩子甜甜的应道。 “糖糖?”陈娇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姓什么?” “姓麦!”糖糖答道,眼前这位娘娘是她从小到大看过的人里最漂亮,不但香香的,而且人看来好温柔。 “麦芽糖?”听到这个姓,陈娇有些失笑,说道。 “多谢娘娘次命!”小女孩听不出陈娇语气中的笑意,只记得事前娘说过的,如果娘娘给她赐名要好好感谢,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让陈娇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陈娇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麦芽糖。 “飘儿,带她下去。”刘嫖见此,便说道,等到殿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她感叹道,“好容易你总算是怀上了,我们可要好好照料着,这可是皇子呢。” “何必总念着要皇子?便是公主也没什么。”陈娇听她特意强调着皇子二字,语调不觉冷了下来,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去,“再说,生了皇子又如何?还不是会性命不保。” 被她这一抢白,刘嫖愣了一愣,随即安慰式的说道:“你还念着那王氏的事呢?你和她怎么同呢。” 怎么不同呢?难道说因为她有一帮子勋旧宗亲可以依靠就和王灵不同了吗?只怕,这样的她对刘彻来说,威胁更大,一旦刘彻下定决心要除掉她,那她失去的会比王灵更多。 “娘,我听说近来有很多旧臣到你府上拜访,是吗?”陈娇不愿意和刘嫖在这个问题上有争执,便将话题移开。虽然刘嫖是个极端聪明的女子,可是显然她对刘彻的估计天生的受到自身立场和情感的限制,她是永远不会相信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对她的女儿情深意长的侄儿会狠心若斯的。 “是啊。”刘嫖点了点头,这也是她近来较为心烦的事情一事,打从陈娇再度入宫,又有孕移居上林苑后,原来那些和她走得近的故旧勋臣又都纷纷向陈家靠拢了,陈府也再度热闹了起来,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声势。“他们都是为了立新丞相的事情去的吧,你怎么看这事情?” “薛泽再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也不过是木头人一个,还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听公孙弘的,现在也不过是个虚名的问题。”陈娇说道。 “话虽如此,只是……”刘嫖犹疑道,对于如今的朝廷局势,她其实看得很清楚,公孙弘这个平民出身的老头子得势已经是必然之事。只是有汉一代,历来有非侯者不得为相的惯例,而如今的侯除却军功者外,大都是从前的功臣勋旧们的后代,这条惯例对那些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至少这可以保证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位还能永远掌握在他们手中,虽然皇帝设立的内朝制度已经从丞相手中夺走了很大一部分权力,虽然经过多年改革,征辟而来的平民出身的士子已经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实权官位,丞相之位仍然是臣位之中最为天下人敬重,最为尊贵的,擢拔公孙弘出任历来只有勋旧贵戚才能出任的丞相之位,正是向天下有才者宣布,从今之后,朝廷用人不看出身,但看才华。皇帝已经主动撕掉和勋旧贵戚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真正实现了自己当初《求贤诏》所说的:“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之士,待以不次方位。” “只是,如今他们既然找上了门,如果我们不稍加应承,今后怕是很难再招揽这些人为我所用。”刘嫖终究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陈娇见此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在刘嫖的手中写下“兄意如何”四字,经过这几年的学习,她的汉隶可是大有进步。 刘嫖立刻会意,在陈娇手中写下“静观其变”四字。对于她们来说,和李希的关系是最后也是最终的秘密,即使是在自己居住的寝殿里,也不能不小心谨慎。 “我的意思是,不必理会那些人。”陈娇看到这个答案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娘,陈家,你是知道的,哥哥们皆不成材。若我还受宠,自然也无人欺负陈家。若我失宠,以哥哥的能耐,掌控的权力太多,就像是一个闹市之中怀抱金砖的顽童,反而会为他们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好吧。”刘嫖虽然有些不甘心如此轻易就放手,不过也知道如今的陈家如果锋芒太露对陈娇来说并不是好事。 “深夜来访,还请卫将军见谅。”一个神色淡然的男子向卫青拱手道。 “侯爷请坐!”卫青泯唇说道。武强侯庄青翟,高祖旧臣庄不识之孙,曾经深受窦太皇太后宠信一个勋旧之子,建元三年曾任御史大夫一职,那时候,他距离大汉朝的最高臣位丞相一职仅有一步之遥,可惜,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的崩逝让一切都改变了。他已经整整被弃置了9年之久。 “卫将军似乎对在下的来访很是吃惊啊?”庄青翟已经年过50年,经过岁月的历练后,他看来很是沉稳。 “的确有点。”卫青点了点头。 “太子既立,将军如今可说是春风得意。”庄青翟看出卫青对他并无好感,但是他有信心让卫青接受自己,他轻轻说道,“只不过,老子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老子不过是老人家之言。今上素来厌恶,侯爷还是少提的好。”卫青不温不火的说道。他本和庄青翟并无交情,此人若在平日拜访他定然不会见,只是近来朝中风声说陛下有另立丞相之意,而众多勋旧在陈府出入,他才会在这非常之时,见庄青翟的。他淡然道:“侯爷,有话可以直说。” “陛下已派人传言与在下,有意在一二年后,任在下为太子太傅。”庄青翟说道,“卫将军,陛下许了一个未来给我们这些人,现在青翟是来向你要一个保证的。” 卫青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然后说道:“侯爷,你要向青要一个保证?青没听错吧?” “将军并没有听错。”庄青翟说道,“虽然如今勋旧贵戚式微,不过也不是他人所能小看的。太子得立,不也是靠了万石君的谏言吗?将军,一个承诺,换我们的支持,你并不吃亏。” “为何是青?而不是大长公主?”卫青问道。 “废后还是废后,可是皇后却已经有了太子。”庄青翟答道。 “侯爷的意思,青明白了。请回了。”卫青淡淡笑道,对庄青翟说道。 庄青翟也回他一笑,在下人的带领下自后门离去,他知道卫青已经接受了自己释出的善意。这近十年的时间里,他看着卫家一步一步崛起,看着勋旧在皇帝的刻意打压日益衰弱,到如今的立新相之事,他知道他们应该给自己找一个新的可以依靠的靠山了。而大长公主的闭门谢客,让他知道,陈家已经是一条不通的死路。而且,以皇帝对陈家的忌惮程度,他也不认为陈家还能在这件事情上对皇帝产生影响。既然皇帝打算许一个未来安抚他们,那么何不让这个未来成为真实,受到废后威胁的卫家正需要一个盟友,不是吗? “娘娘,这里是什么地方?”糖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室,仰头望着陈娇问道。 “那里是博望苑。”陈娇低头解释道。糖糖十分的可爱乖巧,陈娇并不打算真的将她当作小宫女使唤,一直以来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年仅三岁的她,反倒受人照顾比较多。 “博望苑是什么地方?”由于陈娇每日都会出来散步,所以糖糖几乎跟着她走遍了邻近的几个宫室,不过,那博望苑却一直只是远远的望着,今天糖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上林苑的博望苑是皇太子刘据出生后,皇帝特地为他修建的,以为太子将来待宾客之用。只是皇太子刘据自元朔元年出生至今,长期留在未央宫的椒房殿中,使得博望苑罕有人迹,一直到最近几个月,二皇子刘闳出生,皇帝暂命此处为二皇子刘闳的抚养之所。 “那是,二皇子生活的地方。”飘儿忙解释道。 “皇子?”糖糖重复了下这个词,然后瞪大眼睛,看着陈娇的肚子,说道,“和娘娘肚子里一样的小皇子吗?” “胡说,怎么会一样呢!他怎么能和我们娘娘的……”飘儿一听这个平时挺机灵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立刻急了,一个掖庭庶人所剩的皇子怎么能和她们陈娘娘生的皇子相比。 “好了,别吓唬孩子了。”陈娇拦道,她向糖糖招了招手,说道,“糖糖对里面的皇子很好奇吗?” “嗯!”糖糖很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娘说糖糖是来照顾娘娘生的小皇子的。所以,糖糖想在照顾小皇子之前,先看看皇子都是什么样的。” 陈娇听到这个答案,有些失笑,心中道,毕竟还是3岁孩子。正想向她解释,自己腹中的孩子和如今博望苑里的那个可不一样,却听到郭嗣之喝道:“谁?” “奴婢见过?br /gt; 金屋藏娇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3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3部分阅读 过娘娘。”自树丛后走出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孩子,她的怀中抱着一个被锦衣包裹着的孩子。 “你是谁?”陈娇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奴婢是负责照顾闳皇子的宫女,奴婢叫小唐。”小唐答道。她原本是批香殿的小宫女,王灵出事后,她虽然没有像阿静那样和主子一起被贬掖庭,可是却也再得不到其他娘娘的信任,只能做一些苦力。后来二皇子出生了,才被杨得意挑中,来了博望苑照顾二皇子,几个月来一直小心翼翼的,今日她见天气不错,便想带皇子去鱼鸟观走走,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会遇到陈娘娘一行人,本想悄悄走开,却被陈娘娘身边的郭侍卫给发现了。 “起来吧。”陈娇淡淡地说道,眼睛望着她怀中的那个二皇子刘闳,这个在历史被封为齐王然后早夭的孩子,他正安静的靠在小唐的怀中,还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看来可爱极了。 “这就是闳皇子吧?”陈娇问道,心中没有她所害怕的嫉恨之情,只有平静和对这个出生即丧母的孩子的微微怜惜。 “回娘娘,是的。”小唐小心的点了点头。 “姐姐,姐姐,低下来身来,把皇子给我抱抱吧。”糖糖毕竟年纪小,加上几日来陈娇的宠溺,已经使她不太知道上下规矩了,她打断小唐和陈娇的对话,拽着小唐的衣裙喊道。 “……呃。”小唐为难的用余光扫向陈娇,糖糖的衣着华美,让她不能判断对方是否是眼前这位陈娘娘的子侄辈。 “小唐,麻烦你给她抱抱吧。”陈娇不在意糖糖的打断,说道。 “是。” “娘娘,你看,皇子长得好可爱噢。”糖糖小小的身子抱着比她更小的刘闳,兴奋的喊道,兴冲冲的回头向陈娇献宝,只是对她来说,一个3月大的孩子毕竟太沉了,一个旋身的动作使她不能再承当怀中孩子的分量,有将皇子向外抛出的趋势。 “小心!”小唐护主心切,忙上前拦道。 原本这一切的动作都没有任何错误,唯一的错误就在于,她们俩人,或者说她们三人都距离陈娇太近了,小唐的身子前倾的同时,微微撞了陈娇一下,一个很轻微的碰撞,而郭嗣之也马上从后面扶住了陈娇,但是陈娇的脸却已经立刻煞白。 “娘娘!”绿珠惊呼道。 “我的肚子……” 宣室殿 “相如,这次,你尽量向当地人打探通往西域的路途。如能找到,朕一定重重有赏,知道吗?”刘彻吩咐道。 “是!”司马相如躬身行了一礼,应道。 “通西南夷,责任重大,相如,你若能做好,将来必然能够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知道吗?”刘彻知道司马相如对这种离京远去,千里迢迢的任务并非没有怨言,为了让他能够尽心尽力只能宽言安慰道。 “臣定然不负陛下厚望。”司马相如说道,感觉到皇帝的重视,他之前的那一点怨气已经渐渐散去。 刘彻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另外几人,锁定在升任太仆的桑弘羊身上,问道:“桑卿,之前朕交代的马匹培育之事,你办得如何了?” “关于此事,臣正要向陛下回报。”桑弘羊上前一步,说道。 “怎么了?” “陛下,你之前定下的培育良马的目标,臣达不到。”桑弘羊直接的说道,他只有面对刘彻这种只要求成果的帝王,有时候直接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要求支援才是正确的决定。 “达不到?” “我大汉子民多以农耕为生,臣属下的令丞尉众官及其下的小吏中,无一人精通牧马之道。”桑弘羊坦然的说道,“而且,臣听几个匈奴人奴隶说,匈奴人的马好,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野外抓到优良的野马与战马交配,大宛上贡的汗血宝马那更是马中极品。那些对我们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我们汉朝的马比不过匈奴人的马。”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要得到朕所想要得到良马,必须找到精通牧马之人还有得到草原上的野外骏马,甚至汗血宝马吗?”刘彻眯起眼睛。 “是的。”桑弘羊点头道。 正谈话间,杨得意从外头冲了进来,对着刘彻大惊失色的喊道:“陛下,陈娘娘,陈娘娘生了,生了个公主。”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花落随风子在枝 流年易逝 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线条, 命运的玄妙; 有人盼望缘分, 却不相信缘分的必要。 宣室殿。 “相如,这次,你尽量向当地人打探通往西域的路途。如能找到,朕一定重重有赏,知道吗?”刘彻吩咐道。 “是!”司马相如躬身行了一礼,应道。 “通西南夷,责任重大,相如,你若能做好,将来必然能够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知道吗?”刘彻知道司马相如对这种离京远去、千里迢迢的任务并非没有怨言,为了让他能够尽心尽力,只能宽言安慰道。 “臣定然不负陛下厚望。”司马相如说道,感觉到皇帝的重视,他之前的那一点怨气已经渐渐散去。 刘彻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另外几人,锁定在升任太仆的桑弘羊身上,问道:“桑卿,之前朕交代的马匹培育之事,你办得如何了?” “关于此事,臣正要向陛下回报。”桑弘羊上前一步,说道。 “怎么了?” “陛下,你之前定下的培育良马的目标,臣达不到。”桑弘羊直接地说道,他知道面对刘彻这种只要求成果的帝王,有时候直接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要求支援才是正确的决定。 “达不到?” “我大汉子民多以农耕为生,臣属下的令丞尉众官及其下的小吏中,无一人精通牧马之道。”桑弘羊坦然地说道,“而且,臣听几个匈奴人奴隶说,匈奴人的马好,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野外抓到优良的野马与战马交配,大宛上贡的汗血宝马那更是马中极品。那些对我们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我们汉朝的马比不过匈奴人的马。”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要得到朕所想要得到的良马,必须找到精通牧马之人还有得到草原上的野外骏马,甚至汗血宝马吗?”刘彻眯起眼睛。 “是的。”桑弘羊点头道。 正谈话间,杨得意从外头冲了进来,对着刘彻大惊失色地喊道:“陛下,陈娘娘,陈娘娘生了,生了个公主。” 椒房殿。 “是公主?!” “是的,娘娘。是宣室殿的小宦官听杨常侍亲口说的。” 卫子夫虽然强自平静,但是那种狂喜却仍然不时从她的双眸中透露出来,她含笑对报信的宫女说道:“既然母女平安,那便好。你且退下吧。” “是,娘娘。” 崔依依让底下赏了点钱给报信的宫女,便走到内殿,却看到卫子夫失神地坐在床上。她不由得有些担心,立刻走上前去,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是公主!你听到了吗?是公主!”卫子夫的声音似癫似狂,“哈哈,老天有眼,居然是公主!” “娘娘!”崔依依有点被骇到了,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忙上前去扶住她,说道,“小点声,万一被……” “哈哈,是个公主,是公主!”对于崔依依放在她肩上的手丝毫没有在意,仍然似癫似狂地说道。 “娘娘!” …… 堂邑侯府。 “是公主。” “怎么会是公主!你没听错!”刘嫖不可置信地咆哮着。 “回,回大长公主,这是娘娘身边的沈宦丞亲口说的。”报信的小宦官在她的逼视之下,身子都有点发抖。 “居然是公主!”叫喊过后,刘嫖颓然地坐下,靠在扶手上,一手抚着额头,不再看那还立在一边的小宦官。 董偃见此,便对那宦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去,然后走到刘嫖身边,说道:“公主,您没事吧?” “偃儿,陈家没有希望了。竟然会是个公主。”她的语气中带着少有的颓然。 “公主。”董偃跟随刘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要强的女人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娇娇已经是这个年纪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这一次,我们赌输了。”刘嫖笑得很是惨然。 “公主,这一次不是皇子,可陛下对娘娘的宠爱依旧啊。他不是马上抛下国事去看望娘娘母女了吗?还为了娘娘惩治了闳皇子身边的人。圣宠不衰,才是最重要的啊。” “没有了皇子,我们拿什么和卫家斗?输了,就算彻儿给再多的宠爱,都是输。”刘嫖咬牙道。皇子,必须要有一个可以和卫子夫的儿子相匹敌的皇子。 …… “是公主?” “是啊,娘娘,你小心点。”阿国扶着李茜跨过一道槛,李茜的肚子已经大得有些吓人,本该在一个多月前分娩的她,至今都没有消息,让她身边所有人都开始为她腹中的骨肉担心。同时,也开始有一些小道谣言开始产生,说什么“夭母感而有孕十四月,而生帝于丹陵,今李氏之子必非凡胎肉质。” “公主。”李茜再次默念了下,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之情,然后问道,“陛下现在呢?” “听说已经从未央宫赶来了。”阿国答道,“现在正在寝殿陪着呢。” …… “陛下,还是奴婢来吧。” “朕叫你退下,你便退下。” “是。” 当陈娇从黑暗中悠悠转醒,就听到上面的对话,然后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一个凉凉的物体所碰触。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刘彻正拿着锦帕为她拭汗。 “你醒了。”看到她转醒,刘彻虽然有些吃惊,但仍然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孩子呢?”陈娇记得自己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淳于义喊出的那句“孩子出来了”。 “在偏殿呢。有人给照料着,你自己好好休息。”刘彻说道,然后马上转开话题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陈娇虽然很是疲惫,但是仍然感觉到了刘彻的态度不对,再看看边上的飘儿一脸愁苦,如丧考妣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祥,忙伸出手,拉住飘儿的裙子,说道:“孩子呢?抱来给我瞧瞧。” “别,你现在累了。先休息吧。”刘彻握住她伸出的手腕,阻止道。 “不,先让我看看孩子。”陈娇坚定地摇了摇头。 看她这副样子,刘彻也没有办法,只得给飘儿使眼色,让她出去抱孩子。一个用红色锦布包着的孩子,被送到了陈娇的手上。因为怕她产后无力,刘彻在一边小心地扶着她们母女二人。 当孩子被送到她手上的那一刻,陈娇忽然有些想哭,但又随即想笑,最后终于含泪对刘彻说道:“这孩子长得好像猴子哦。” 原本一直很紧张的刘彻听到这句话,倒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说道:“哪有人说自家孩子像猴子的。” “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啊?女孩子长成这样,以后一定会嫁不出去啦。”陈娇嗔骂道,那一刹那,无限的风情在不经意间自眼底流露。 但是刘彻却没有心情欣赏,因为他的心又随着这个问题而提了起来。整个寝殿都沉默了一会儿,陈娇正想自己动手揭开锦布时,被刘彻拦住。 他对着陈娇沉声说道:“是公主。” “是吗?”陈娇没有错过,当刘彻说这句话时,殿中其他宫女和宦官们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忍,就连沈崇亦微微合上了眼睛。 “其实公主也很好,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刘彻听到这句无波无喜的“是吗”,立刻开口安慰道。 “公主本来就很好。”陈娇淡淡地说道,“陛下,孩子的封号和名字都取了吗?” “还没。”刘彻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他太明白一个皇子对于皇帝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因为他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对于陈娇这种看似平静的态度十分的不安。就连卫子夫,当年连生下三个女儿时,在那温婉的笑容下,也隐藏着十分明显的焦急。 “我想自己给她取,可以吗?”陈娇问道。 “当然可以。”刘彻此刻只希望能够好好安慰她,立刻就答应了。 “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葭。封号就叫大汉定国广玉公主。” “定国广玉公主刘葭!”在陈娇诞下刘葭的一个月后,身在朔方的韩墨收到了这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是的,大人。”庄昕点了点头。 “那李美人呢?”韩墨追问道。陈娇生的是个公主,那么李茜呢?在属于陈娇的皇子出现之前,当今皇上有多少皇子,在那个未来会出生的皇子身前就有多少个障碍。 “李美人在小姐生产后两日生产的,生的,是一对双生子,一男一女。”庄昕说道。他想到那些关于李茜九孕不诞的祥瑞谣言,就不觉皱眉。宫中的三人有孕,不曾想却只有陈娇没能诞下皇子,这对于陈家来说,不啻为巨大的讽刺。 “那么宫中如今就是有三位皇子,五位公主了。”韩墨说道。 “是的。”庄昕应道,“大人,我家公子派在下来,是想了解,匈奴现今情况如何?” “他是怕今秋匈奴人会进攻边塞吗?”韩墨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说道。 “是的。”庄昕的神色也有些黯然,他说道,“如今小姐未能诞下皇子,太子的地位顿时稳固不少,若卫青再立战功,那么……” “据我所知,无论是于单那方,还是伊稚斜那方,都有侵汉的打算。”韩墨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虽然有大汉的援助,但是对于习惯了掠夺的匈奴人来说,这种掠夺有时候不仅仅是为了财物,这样还可以促进他们部族的团结,尤其,在这种内部分裂的时候。” “所以,大人不能阻止吗?”庄昕有些急了。 “很难。至少今年秋季的这一次,我阻止不了。我们对于单方面的影响力,还是很小。而伊稚斜,他觉得成为大单于在即,现在已经主动抛弃大汉了。”韩墨说道。 “相反,从大局考虑,我认为卫青将军的再次出塞是很有必要的。只有彻底打痛了匈奴人,让他们不再存有南窥之心,我才能从容布置。” “大人的意思,在下懂了。”庄昕沉声道。 “庄昕,你家公子曾经多方游历,对于百姓的生活,应该比我了解更多。”韩墨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边塞寒苦,又有匈奴人不时入侵。陛下肯回击匈奴是好事,若为了一己私利而阻之,千载之后,史笔如刀,望他切记。” “……是。” 上林苑,鼎湖宫。 天气有些炎热,陈娇在坐完月子之后,便迁入了上林苑最东面的鼎湖宫。鼎湖宫最早由秦始皇修建,而汉武帝又加以修缮,形成了今日的规模。坐落于湖畔的鼎湖宫在炎炎夏季是比其他地方要凉快很多的。 “她已经离开了吗?”陈娇开口问道,目光仍然放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但是,郭嗣之知道,她是在问自己刘徽臣的事情。 在陈娇诞下公主后不久,司马迁也终于和宁释之完成了婚礼,提早行了冠礼的他终于得到其父的允许,离京去国,游历四方,同行的还有宁释之和刘徽臣。 “应该在今晨离开了。”郭嗣之应道,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一丝怅然,宁释之和他情同手足,如今一朝离去,的确让他有些失落。 陈娇听出了那一丝的不对劲,转头说道:“司马迁是个人才,释之配他,不会委屈的。” “子长自然是好的。”郭嗣之点了点头。 “娘娘,小唐姑娘来谢恩了。”绿珠在水榭之外,遥遥地站着,问道。 “让她进来吧。”陈娇说道。 “小唐叩谢娘娘不杀之恩。”经过一个月的牢狱之灾后,小唐憔悴了不少,眼中还带着一些惶恐不安。 “起来吧。这本没什么。”陈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道,“你回博望苑吧。”陈娇无意施恩于什么人,阻止刘彻降罪于小唐不过是因为她的生产根本不关这个小宫女的事情。 “是,谢娘娘。” 看那小唐被绿珠带走后,陈娇站起身,走到偏殿去。偏殿是满满的粉红色,在偏殿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粉红色纱帐,是从前陈娇指点工匠们做出来的款式,顶上有一个圆圆的框架,用吊绳玄在半空中,纱帐就是通过那个框框放下来的,到地面的可以形成一个圆形的封闭空间,用另外的事物压住四周,有点像蒙古包,孩子的床就在这个纱帐中间。 “葭儿醒了吗?”陈娇笑着问道,帐内除了小刘葭外,还有两人,一个是飘儿,一个是糖糖。糖糖自从上次出了差错之后,变得很是小心谨慎,无论陈娇再怎么逗她都不肯再放开尊卑之分,牢牢记住自己保护小公主的职责,死死不肯离开。陈娇知道,在她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里,也许她是被某些人好好教育过了。而飘儿则是因为糖糖还太小,陈娇特意支过来帮忙的。 “公主刚醒呢,娘娘。”回话的人是飘儿,她说道,“也不哭,睁着眼睛,滑溜溜地转呢。” “是啊,娘娘,公主殿下好乖噢。”糖糖也奶声奶气地回答。 陈娇摸了摸糖糖的头,说道:“糖糖也很乖。”然后对飘儿说道,“把摇篮推来,我带葭儿出去走走。”说完伸手抱起小床上的刘葭,经过这些日子,小刘葭的模样已经长开,白白嫩嫩的非常可爱。 小刘葭所用的摇篮已经和后世那种手推的摇篮相差无几了,除了它是木质结构这一点。但是,在舒适度上,绝对更胜后世。陈娇在这个时代最深刻的体会就是,只要你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除了某些高科技的东西外,想得到和后世完全相同的享受并不是不可能的。 “糖糖知道这湖为什么叫鼎湖吗?”陈娇让郭嗣之和飘儿、绿珠都在后面遥遥地跟着,自己推着摇篮在前面走着,便和小麦芽糖说着话。 “不知道。” “因为传说中,黄帝在这里铸就了一只神鼎,神鼎铸成的那天,从天上下来了一条神龙,迎接黄帝上天成仙了,另外有七十多人抓着龙须也在这湖畔上了天。所以,从此以后,这湖就叫做鼎湖。”陈娇笑着解释道。 “噢,娘娘,你懂得真多。”麦芽糖恍然大悟,说道。她抬头看了看陈娇祥和的笑脸,努了努嘴,最终问道:“娘娘,为什么生了公主,你却一点也不伤心?” “……”陈娇微微停下脚步,低头注视着麦芽糖,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便说道,“糖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皇子才可以继承皇位啊,公主就不可以。” “这个嘛,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继承了我的血脉的孩子,对我来说,都是上天赐予的宝贝。至于,皇位……”陈娇一笑,说道,“那或者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却永远不会是最珍贵的。” …… 清凉殿。 清凉殿在未央宫北,是皇帝夏季居住之所。 “陛下,大长公主殿下求见。”杨得意走到紫瑶帐内,禀报道。 “请她进来吧。”刘彻靠在画石床上,看着奏折,懒懒地说道。 “宣馆陶大长公主晋见。” “姑姑此来何事啊?”刘彻从床上坐起,问道。 “彻儿,把刘闳过继给阿娇。”刘嫖很直接地开口道。 刘彻沉默地看着刘嫖,没有回答她,刘嫖不称他为陛下,而用了从前的爱称,这表明她是希望能够以情动人。 “你应该知道,只有皇子才能够保证一个身在宫中的女人的一切。”刘嫖说道,“阿娇已经三十二了,她没有下一次机会了。刘闳就算过继给她,只要不是亲生的,终究是次了一等,如今李茜和卫子夫皆有子环绕在膝,给阿娇一个养子,并不会影响到朝中宫中的大局吧?” “如果不会影响,姑姑又何必亲自来求朕呢?”刘彻开口说道,嘴唇向上划出一个弧度,脸上有着嘲讽的笑,“姑姑,我们约定过,你不可以再有这样那样的野心。即使阿娇重新回宫了,朕以为我们的约定还在。” “本宫并没有违反我们的约定。”刘嫖听到这话,神情微微一滞,随即含笑说道,“这次,对于改立新相之事,本宫可是一句也没说哦。” “姑姑做的事情,彻儿自然都看在眼中。”刘彻说道,“不过,朕还是那句话,只要朕活着,而陈家也能够奉公守己,陈家就不会有事。所以,姑姑大可不必做这些经营。” “彻儿,”刘嫖见他想这样四两拨千金地把事情推开去,便眯起眼睛,说道,“做姑姑的说句不好听的,人死灯灭。当年人彘戚夫人在高祖年间何尝不是受尽恩宠,艳压群芳?诸吕在吕后当政时,何尝不是嚣张跋扈,恣意妄为?便是不说这些远的,当初本宫的母后,陛下的皇祖母薨逝的时候,也把整个长乐宫的财富送到了我堂邑侯府上,如今为了让娇娇在宫里能稍稍舒心些,那些钱财可都又一一回流到宫里了。这还是你宽厚呢,换作卫子夫的儿子,他有那个肚量吗?” 刘嫖知道以刘彻的精明,这宫中的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刘彻的,包括她和卫子夫各自使的那些手段,到了如今这份上,不如和他挑明了说。 “姑姑还真是坦白相告啊。” “是不得不坦白!彻儿,就算不是为了皇位,娇娇也需要一个皇子。这样至少,将来她还可以随皇子到封国去做一个诸侯王太后。彻儿,你难道从没想过,如果你不在了,娇娇会怎么样?” “朕不会不在的。姑姑。”刘彻淡淡地说道,“姑姑的意思,朕懂了。你先回去吧。朕再考虑考虑。” 上林苑,鼎湖宫。 “所以,白雪公主后来呢?” “后来?后来白雪公主就和王子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王宫里了啊。” “就像娘娘这样吗?然后生了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公主。” “……对。” 当刘彻看着眼前极为温馨的一幕,看着陈娇脸上罕见的笑脸,那是完全放下了心事,真正开颜的笑容,是他这十年来都未曾再看到的笑容。 “参见陛下!”还是飘儿最先发现了刘彻的到来。 听到这声音,陈娇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抬眼就看到刘彻在水榭之外的不远处望着自己。麦芽糖还有周围的宫女很快就知趣地离开了,水榭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阿娇,”刘彻走近陈娇,问道,“孩子好吗?” “她很乖。”陈娇低下眸子,刘葭明亮的双眼正好奇地望着她,让她不由得心中一软,脸上的神色又柔和了起来。 “葭儿,你有很乖吗?有吗?”刘彻顺着她的眼睛,将注意力放到了刘葭身上,他伸出手逗弄道。 刘葭对着刘彻伸来的手指张嘴就咬,然后用双手将刘彻的那只食指紧紧抓住,开始津津有味地吮吸。刘彻顿时不尴不尬地站在了当场,陈娇偷瞟到他那尴尬的神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彻缩回手,对着陈娇抱怨道:“葭儿就是这么乖噢!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大胆地咬朕的手指呢!” “你和她一个‘无齿之徒’计较什么。”陈娇嗔怒道。刘葭仿佛是为了证明母亲的话,立刻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经过这么一段,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自然了很多,刘彻伸手将陈娇环在怀中,说道:“葭儿真的很可爱。她好像从来都不哭呢。记得芯儿小时候……”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卫长公主出生的时候,他和她吵闹得最是厉害,那时候他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搬到了卫子夫住处居住,所以对卫长公主刘芯婴儿时的事情还很有印象。 “大概是因为葭儿不认生吧。”陈娇接过话道,无论是卫子夫还是她的儿女们,他们的存在既然已经是事实,而要她像那些后宫女子那样去争、去闹,又不太可能,她凭什么争闹?她并不爱刘彻,同时也不奢想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再说,阿娇的遭遇早已经证明,哭闹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阿娇,你想为葭儿找个哥哥吗?”刘彻问道。 “……你说二皇子?” “姑姑以为,你收养他会比较好。” “然后陈家就有了可以竞争皇位的皇子。”陈娇说道。她抬头看向刘彻,“我说过,做皇帝,不见得就能够开心。其实你们不需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但是我并不在乎生个公主。” “阿娇!” “刘彻,我再说一次,我不在乎皇位,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事实上,如果你肯放我出宫,我可以带葭儿离开,走得远远的,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陈娇说道。 “好了,别说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刘彻伸手捂住她的嘴,叹了口气,说道,“朕早该知道,以你的骄傲,是不可能会接受那个孩子的。” “我的确没有大度到可以为别的女人养儿子。”陈娇淡淡地说道,“即使是为了将来的生活也一样。况且,把他交给我,你就真的放心吗?” 刘彻被她一句话给噎住了。虽然他对陈娇怀孕一事没有采取更多的措施,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期望陈娇生下皇子,事实上,在得知孩子是公主时,他的确悄悄松了一口气。如今,姑姑馆陶大长公主的话,又让他有些动摇,但是在陈娇明言拒绝了过继之后,他心中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因为这表示,即使回宫生下公主之后,她还是没变,还是和之前在宫外时一样,不将他放在心上,永远不会像后宫那些女人一样斤斤计较。这或者应该让他欣慰,至少在她的眼中他的皇位一点也不重要,至少在她面对他时,第一个看到的不是他身后的皇位。但是,被人无视的感觉,却是真的并不好,尤其对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 “阿娇,我们不说这个了。”刘彻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却不愿意和陈娇起冲突,便说道,“葭儿的封号,之前你说要封定国广玉公主,但是我大汉的公主从来没有四字封号的。定国二字更是不能胡乱加封。所以,朕想,还是封为广玉公主更好些。” 陈娇闭口不言,之前说要给女儿封号为定国广玉,其实也只是气话。当时每个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有些气不过,便想到这个从前看漫画时看到的公主封号,定国二字足够威风,当时只是想搬出来镇一下。过了之后就知道这封号是根本不可能加上去的,刘葭若是加了四字封号,那卫长公主、阳石公主、诸邑公主连同上辈的平阳公主、南宫公主,还有孩子的外婆馆陶公主不都得再加尊封了吗?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定国二字也肯定不会加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头上的,若真那么做了,必然要引来议论纷纷,倒将女儿置于了风口浪尖上。 “算了,那就去掉定国二字吧。”陈娇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 “阿娇,朕知道你不高兴自己定的封号被改。不过朕答应,葭儿长大以后如果可以,朕一定给她加上定国二字的尊封。”刘彻误会了陈娇的失落,说道。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广玉公主初生时 上林苑,御宿苑。 “高祖年间,虽言抑商,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然则令民铸钱,且驰山泽之禁。其后,私钱泛行天下,文景二帝皆不能制,而王侯商贾以之敛财聚货,日渐坐大。吴楚七国连兵而起,非事出无因。”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苑内响起。 一个小小的围栏边上,刘彻坐在栏杆旁,听着面前两个臣子的汇报。那两人身材修长,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头发被整齐地收拢在头冠上,仅从背影就可以看出二人定然气质不凡。 “另外,盐铁之事,关乎国本,如今其利却为商贾王侯所得,臣以为此事若不及早解决,则诸侯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另一个声音说道。 “桑卿,李卿,你们的意思,朕懂了。”刘彻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发出一阵轻呼,头不觉低了下来,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就可以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呵呵地笑着,开心地把玩着抢到手边的两根冠带。 原本站着禀报的桑弘羊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动,随即想到此刻正在面圣,忙收回了笑容,而李希则是看着那皇帝膝上的小人,脸上闪过一丝慈爱之情。 “陛下,经过这几个月的讨论,臣等认为朝廷首要有两件事情:第一,是将铸钱之权收归朝廷所有,严禁私铸钱币;第二是实行盐铁专卖。”李希飞快地收回心神,继续说道,“铸钱之权收归朝廷,则可全权控制住天下财货往来的命脉。而盐铁之利是许多大商贾的根本所在,断了此利,则可大大削弱地方诸侯的实力,与陛下的‘推恩令’可互为补助。只是……” “只是,这两样无论哪一样,如果实行得不妥当,都很可能令诸侯们起反叛之心,对吧?”刘彻说道。 “正是如此,陛下!”桑弘羊和李希齐齐行了一礼。他们二人自建元二年在郎官公署和刘彻相遇之后,便受到任命,令他们二人将当日对诸侯王的政策做一盘点,好好调查一番,最终拿出施行的方案来。经过这一年时间的思量,他们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全部想法上报。 “那么,你们认为,朝廷如今是时候施行这两样政策了吗?”刘彻问道。 “臣等以为,时候未到。”桑弘羊看了李希一眼,然后说道。 “为什么?” “此二令与推恩令不同,是生生要从诸侯和商贾手中夺利,而对他们自身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如今,虽说朝廷相继收回了燕齐二国,又因为北击匈奴而训练出了一批精兵良将,但是对诸侯王的压力却不足以使他们交出财权。所以,此二令的施行,必须是在朝廷对诸侯占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到时候以兵势相压,逼迫他们交出铸钱权和盐铁之利,这样,即使他日诸侯想要起兵造反,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桑弘羊解释道。 椒房殿。 “陛下今天还是在上林苑休息吗?”卫子夫冷着脸问道。 “是的,娘娘。”崔依依回答道。 卫子夫不再说话,冷冷地望着上林苑的方向说道:“今天,还是带着那个广玉公主见朝臣吗?” “是的,娘娘。听说,今天接见了太仆桑弘羊和议郎李希二人。”崔依依答道,“另外,晚些时候,还会召见卫将军,应该是商议今次匈奴扰边之事。” “大概是什么时候?” “申时,娘娘。”崔依依说道。 “你去把太子唤来,让他晚些时候随仲卿一起到上林苑去。”卫子夫咬了咬牙,说道。 “可是娘娘,这样,有用吗?”崔依依忧心地问道。 “总归是要去认错的。陛下这几日,对广玉公主宠爱有加,正是做给我们看的。若不表个态,只怕他是真的要恼我们了。”卫子夫叹了口气。 事情的起因,是广玉公主刘葭的百日酒筵。那日,刘彻将自己的一众子女都招到了上林苑的鼎湖宫,说是为刘葭庆祝百日,让他们一众兄妹见个面,连同还在襁褓中的二皇子刘闳,三皇子刘旦和盖长公主刘嫣也一起被宫女抱了去。 结果,从小在宫中被当成命根子一样养大的刘据根本就看不上这几个异母的弟妹,在刘彻给他一一介绍的时候态度冷淡不说,还在单独相处的时候,狠狠掐了刘葭的脸,惹得她哇哇大哭。听到哭声寻来的陈娇,向麦芽糖问清楚情由之后,也毫不客气,回敬了刘据一巴掌。一场筵席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母后,找孩儿什么事情?”刘据很快就来到了卫子夫的面前。 “据儿,一会儿,你随舅舅一起去上林苑。”卫子夫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 “去那里干吗?”刘据的脸皱成了一团,他现在对上林苑没有一点的好感。 “去给你父皇请罪。如果看到你父皇怀里的葭儿妹妹,一定要好好给她赔不是。”卫子夫一字一顿交代道。 “我不要!”刘据拒绝得也很是干脆,“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那个女人不也打了我一巴掌吗?父皇怎么不让她给我道歉啊?我是太子,她是个什么东西?” “据儿,”卫子夫拉住正要离开的儿子,训斥道,“你还听不听母后的话?现在去换衣服,到上林苑请罪。” “可是,母后!” “好了,现在你父皇生你的气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消气,知道吗?”卫子夫仔仔细细地吩咐道,“以前你还小,很多事母后不想和你说。可是过阵子,你父皇就会为你请太傅了,这说明据儿长大了。现在母后郑重地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是父皇给你的。如果你惹他生气,那么你看不上的二皇弟、三皇弟都可能随时取代你的位子。到时候,就轮到你给他们磕头下跪了。” 刘据显然被母亲的话吓到了,他愣愣地望着卫子夫,问道:“然后,那个女人就会取代母后吗?” 卫子夫感觉略微有些窒息,勉强笑道:“据儿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宫女说了,那女人以前是皇后,地位更在母后之上,所以现在才可以见到我们也不跪拜,还可以随意出入猗兰殿。”刘据喃喃道,“比起我们,父皇一定更喜欢她。我讨厌她,也讨厌那个刘葭。她才不是我的妹妹,我没有妹妹。” 卫子夫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据儿,母后不管你在宫女口里都听了些什么,但是,你在父皇面前,绝对不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不可以说你没有妹妹,更不可以说你讨厌陈娘娘,一定要乖乖听父皇的话,知道吗?” 刘据不说话,一脸倔强地看着卫子夫,眼中有着满满的不服。 “据儿!听话!”卫子夫不得不再度强调。 “孩儿知道了。”刘据憋了许久,终于蹦出这么一句话。 上林苑,鼎湖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陈娇从午睡中醒来,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的摇篮,叹了口气,问道。 “快申时了,娘娘!”绿珠答道。 “叫飘儿去把葭儿抱回来吧。”陈娇说道,然后问道,“稹儿呢?回来了吗?” “是,娘娘!”绿珠一面拿出外衣为陈娇披上,一边回答道,“纪少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间和霍公子比试射箭呢。” “噢。”陈娇点了点头。近几个月来,纪稹和霍去病交情日深,有时他会在刘彻的允许下,邀请霍去病来上林苑小玩。 穿好外衣,陈娇靠在躺椅上面,等待着女儿的归来。近几日来,刘彻为了显示对广玉公主刘葭的宠爱,每每在接见朝臣时,将她抱在手上,在众人的眼中刘葭已经成为刘彻最宠爱的孩子,要知道即使是太子刘据初生时,也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可是,陈娇心中明白,刘彻这么做,不过是因为百日筵席上刘据的举动而已。这是对卫子夫的试探,也是对她的安抚。 但,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抚。 想到那一日,看到女儿脸上青红的手印和摇篮边那个男孩脸上的轻蔑无礼,她心中就不由得一阵火起。 这就是太子刘据对她和葭儿的态度!即使明知道这个太子将来会死在刀兵之下,但是三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以太子的威势折辱甚至伤害自己的女儿了。 她没有反对刘彻的这种特别宠爱,因为她也在看着卫子夫和刘据到底是什么反应! “姐姐,葭儿又笑了,你快来看啊!”纪稹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抱着刘葭,对着陈娇喊道。 “怎么是你抱着她?”陈娇被他一句话从沉思中唤醒,脸上露出了笑容。 “呵呵,葭儿这么讨人 金屋藏娇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4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4部分阅读 这么讨人喜欢。我不趁这个时候抱抱,等陛下来了,就轮不到我了!”纪稹吐了吐舌头,然后低头向刘葭寻求认同,“对吧,葭儿!” 小刘葭立刻又配合地露出了无齿的笑容,圆圆的小脸,粉粉的小嘴,口水顺着流了出来,沾满了纪稹的衣襟。 “姐姐你看,葭儿都赞同我的话了!”纪稹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沾上小刘葭的口水,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去病,我说过,葭儿很可爱的。没骗你吧。” “广玉公主自然可爱。”一直跟在身后看着他们一家和乐的霍去病略带惆怅地点了点头,笑道。 “你来抱抱!”纪稹看出了好友的淡淡忧伤,便把手中的刘葭往前一递,放到了霍去病的怀中。 霍去病顿时手忙脚乱,两手僵直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保持着,让刘葭不舒服地皱起了小脸。 “她……好软啊!”霍去病愣愣地说道。 “去病,你这样葭儿会不舒服的。”纪稹很有经验地指点道,“应该这样,这样!” “噢!是这样吗?”霍去病立刻虚心学习。在他有限的经验里,只抱过婴儿期的诸邑公主刘颖,但是刘颖每次被他抱的时候都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像刘葭这么乖的婴儿,还是第一次抱到。 陈娇看着未来的骠骑将军像个奶爸似的抱着自己的女儿,不觉扑哧一笑,引得霍去病尴尬地向她这边看来。 “稹儿,去病,葭儿该吃东西了。吃完了,再让她和你们玩吧。”陈娇笑道,伸手接过女儿,小心地抱在怀里。 “你还知道来请罪?”刘彻和卫青谈完出兵之事后,才召见了在外面等候了大半个时辰的太子刘据,虽说已经是九月天了,不过秋老虎仍然十分毒辣,刘据的脸已经被晒得通红。 “孩儿见过父皇!”刘据牢牢记得临来前卫子夫的交代,向父皇请罪,“孩儿有错,请父皇责罚!” “那你错在何处?” “孩儿身为长兄,没能爱护幼妹,有失仁德。望父皇原谅!”刘据缓缓说着卫子夫教导了许多遍的台词。 “你既然知罪,那么也该知道,你该向谁去请罪。”刘彻淡淡地说道,“杨得意,你带太子去鼎湖宫。” “是,陛下!”杨得意应道。 “姐姐,姐姐,葭儿又对我笑了!”纪稹喊道。 “葭儿本来就爱笑。你又是她的小舅舅,她自然对你多笑些了。”陈娇笑着回应纪稹道。 “可我怎么觉得她对去病也笑得很开心啊!”纪稹微微抱怨道。 “一边去,那是我比你有魅力!”霍去病已经完全融入了陈娇和纪稹两姐弟的融洽中,笑着回道,“你看,广玉公主又对我笑了,她这是在赞同我的话。” “得了吧,葭儿对谁都笑得这么无齿的。”纪稹道。 当刘据被杨得意带到鼎湖宫的时候,远远就听到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走近了,立刻看到了一个令他刺眼的笑容。那个在他和姐姐们面前永远都冷着脸的表哥霍去病,竟然抱着一个小婴儿笑得很开心。 “娘娘,太子殿下求见!”绿珠得了杨得意的报信,忙走到水榭中回报。 榭中三人顿时止住了笑容,虽然说刘葭百日时发生的事情被封锁了,但是以霍去病和纪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此刻他们二人也立刻猜到了刘据来此的原因。二人之中,霍去病尤其感到尴尬,他虽然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继续和纪稹交往,但是让太子刘据看到这么和乐的一幕,却仍然不是他所愿意的。 “刘据见过陈娘娘。”刘据冷冷地扫了霍去病一眼,眼中带着赤裸裸的不满,然后才给陈娇见礼。 “不必多礼了。”陈娇淡淡地说道。 “之前是刘据无礼了,奉父皇之命,特来向娘娘及广玉公主赔罪!”刘据说道。 陈娇轻轻挑了挑眉毛,看着眼前的刘据。奉父皇之命!是想说,这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吗?虽然觉得这个小太子的坚持十分可笑,但也让她从心中恼怒起来,看来刘据年纪虽小,但是对她们母女的厌恶甚至是恨已经很难消除了。 “太子的请罪,我已经收到了。”陈娇撇了撇嘴,说道,“杨得意,你帮我把这句话传达给陛下吧。” “是,娘娘。”杨得意躬身应道,自然悄悄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 “殿下,没事吧?”卫青一直在外面等着刘据出来,再送他回未央宫,却不曾想迎接到了一个黑着脸的皇太子。 一坐上马车,刘据就开始发飚了!他狠狠地甩开卫青的手,喊道:“他到底是不是卫家人?” “他?”卫青一愣! “我说霍去病!”刘据喊道,语气中的愤恨显而易见,“他根本是个叛徒!” 卫青听到霍去病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刘据定然是在陈娇住处遇到霍去病了。 “殿下,去病那边,臣会去劝他。”卫青忙安抚道,他自然明白在卫家下一辈的子侄中,霍去病是最有能耐的,如果太子在恼恨之下从此记仇,那对卫家和太子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殿下,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亲表哥,定然不会向着外人的,放心吧。”卫青将刘据送到宫门口,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但刘据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了进去,徒留下卫青一人忧心不已。 詹事府。 “你回来了?”当霍去病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房中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他随即点亮了蜜烛,看到跪坐在席前的卫青。 “舅舅!”无奈的声音。 “你今天到鼎湖宫了?”卫青问道。 “舅舅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什么。”霍去病说道。从刘据那不满的眼神中,他就知道,今晚肯定不能平静了。 “我再说一次,他们是敌人!我告诉过你,在战场上该怎么对付敌人的。”卫青说道。 “……” “去病,舅舅手把手教你武艺,看着你长大,就算对自己的儿子,我也不曾花过这么多心思,你不要让舅舅失望!” “不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无论是公孙敬声还是卫伉表弟三人,都比不上我。所以,舅舅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霍去病淡淡地说道。 “舅舅,你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卫家。对我的好,对太子的好,都是。” 卫青听到霍去病此言,心中不觉有种悲凉,他说道:“为了卫家,难道不对吗?你我的身上都留着卫家人的血啊!我维护的不是卫家今日的荣华,我只是不希望我们卫家人回到从前那个为奴为婢的过去。”卫青沉声说道,“去病,你出生之后,皇后娘娘就进宫了,从你懂事起,她就已经得宠于后宫,所以你不会明白,做人下人的那种屈辱。” “……舅舅觉得,一个顶着私生子头衔的人,会不知道为人下人的屈辱吗?尤其他还生长在一个开国功臣的家族中!”霍去病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私生子!这三个字是他们甥舅二人一致的心病!卫家的女人很美,所以卫家也特别容易出私生子!当初卫青就是因为受不了生父家的虐待才回到卫家的,而霍去病则是从小就没有见过生父的面。卫青对霍去病的特别怜惜固然是因为霍去病才华出众,却也未尝不是因为那一点同病相怜的情愫。 “舅舅,你重情重义,你要卫家的每个人都好好的,却让自己太累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就不想做卫家的保护者!”霍去病对着卫青摇了摇头,说道,“舅舅可以为卫家做任何的牺牲,但是我却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 “去病,无论你是怎么想,但是对外人来说,你就是属于卫家的一分子。”卫青似是了解了外甥的想法,起身走到霍去病身边,说道,“不要再和纪稹来往了,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要拿你的期望来约束我。我们不一样,舅舅!”霍去病正视着前方,眼神清澄,“舅舅,你可以为了卫家去向平阳主求亲,但是我却不能为卫家牺牲到这个地步。” 卫青的身子一僵,望着霍去病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这个家里,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瞒过我的。”霍去病撇了撇嘴,说道。 卫青沉默了许久,说道:“对卫家来说,有平阳主的支持,是件好事。” “舅舅,当你驰骋沙场、对战匈奴的时候,也是这样谨小慎微的吗?” 甥舅二人擦肩而过,就好像和过去曾有的亲密无间道别。 阳光下,两个少年背靠着背,休息着。 “纪稹!”霍去病仰望着天空,说道,“有一个手足至亲真的很好啊!” “怎么忽然这么说?”纪稹问道。 “没认识你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像我舅舅那样的人。” “卫将军那样很好啊。他是我们大汉最强的将军,而且马上又要出征了。” “不,我不想像舅舅那样活着。”霍去病说道,神态是那样的孤傲。 上林苑,御宿苑。 傍晚的风徐徐吹着,将丝丝凉意吹到了鼎湖宫中,陈娇斜靠在躺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口中发出轻轻的叹息。 刘彻走到殿中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美人斜卧图,他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轻声问道:“李敢来报说,去病向他报了轮休,似乎是打算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陈娇听到刘彻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听到这个询问,立刻惊讶地睁开眼睛,望着自己上方的男子说道:“他要离开长安?” “嗯。”刘彻伸手将陈娇揽到怀中,自然地坐到躺椅上,让陈娇坐在自己的膝上,从陈娇的反应来看,她是不知道原因了。 “你怀疑是我对他说了些什么?”陈娇眼波微动,立刻猜到了刘彻的心意。 刘彻笑了笑,“我想,你还没有那个影响力。去病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 看着刘彻的笑容,陈娇开口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宠爱霍去病?” “去病,是个很真的孩子。”刘彻看着陈娇,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摸着,说道,“那是坐在帝位上的朕很难见到的真。就像从前的你。” “从前的我?”陈娇听到这句话,觉得心中有些堵,望向刘彻的眼神也不觉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这对视中,他们彼此都明白,过去的早已经回不来了。只是…… “娘娘,公主来了!” 飘儿的声音打破了一切的迷障,还只四个月大的小刘葭看到眼前的父母,立刻整个人扑了上去,圆滚滚的小身子立刻落在了陈娇的怀中。 陈娇一时有些不稳,幸而刘彻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坐稳之后,陈娇不禁开口抱怨了一句:“这孩子……”却看到刘葭像是偷袭得逞了一般的笑容,看得她又将后半句吞了回去,谁舍得对一个小天使抱怨呢。 “葭儿很可爱。”刘彻将她们母女都揽在怀中,笑着说道。 “嗯!”陈娇点了点头,她尚未从刚才的情境中解脱出来,仍然觉得有些尴尬。 刘彻叹了口气,伸出手为她顺了顺垂下的发丝,说道:“阿娇,我们还有下半辈子要过。” 语中有无奈,有伤感,有着悠长的未尽之意,陈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一年多来,他们之间彼此试探、互相猜疑地相处着,对于陈娇来说,实在是一种过于沉重的负担。而对于刘彻来说,和阿娇之间的这种生活,却也不见得是他所想要的,带阿娇回宫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但是之后的相处是真的令他心软了,尤其每每看到陈娇刻意压抑自己感情的时候。 “打算什么时候回昭阳殿?”刘彻似乎也有些感伤,微微转过脸去,问道。 “过几日吧。”陈娇开口说道。李茜前些日子已经搬回了增成殿,她再继续这样留在上林苑,总是让人看了不大好。她微微抬头看着刘彻的侧脸,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够不想那么多,安心地接受刘彻的好,可是,却总是不能真的放开心防。他毕竟是汉武帝啊。 “出征的事情定了吗?”沉默了一阵后,陈娇问道。 “嗯!只是……”刘彻点了点头,说道。 “军费开支不足吗?”陈娇对此事隐约有些耳闻,便开口问道。 “是啊。朕打算以私府的收入补助军费,来年宫中须损膳1了。”刘彻说道,“只是,这样总不是办法。匈奴不是这一两年就可以打完的,长此以往……” 陈娇从刘彻语气中听出他似乎已经有办法了,便不插话,静静地听他说。 “前日,太仆桑弘羊和议郎李希向朕提出了盐铁官卖、均输令、平淮令、算缗令、统一钱币等五项建议。朕以为,这或者是个解决之法。”刘彻淡淡地说道,还伸手逗了逗陈娇怀中的女儿。 陈娇听到这几项建议的名称,心中一沉,这几个名词都是她所熟悉的,这些都是过去桑弘羊呈现给汉武帝的经济策略,只是今天,还多了一个倡议人李希。 桑弘羊何许人也?他是汉武一朝最著名的兴利之臣,他要求对农业采取轻徭薄赋的同时,也十分重视商业的作用,提出“国富何必用本农”。王安石说,摧抑兼并,均济贫乏,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惟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但是,桑弘羊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在满足了汉武帝的对外征战的需求的同时,也对商业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史书上说,中家以上的商人大多因为算缗令而告破产,盐铁官卖之后,以盐铁业为主要产业的大商家受到打击,而专营的官家所产之盐铁确实物次价高,均输令在实行时也容易产生均输官贱买贵卖、勒索平民的弊端。 陈娇从前看书时,就很不明白,桑弘羊既然重视商业的作用,那为何他所提出的政策却处处针对商贾。而且她也不明白,既然李希也参与了其中,为什么他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从她和李家人的相处来看,李家并不鄙薄商贾啊!她心中并不很希望这种严重破坏商业活动的政策施行,因为中国后来就是因为过分重视农业,压抑商业才导致没能发展出资本主义的。 “你不赞同?”刘彻敏锐地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对。 陈娇点了点头,老实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打压商贾,商虽在士、农、工、商四民之末,但是于国却有莫大的好处啊!” “士农工商?这是谁分的?朕怎么没听过?”刘彻惊愕地问道。 这一问倒让陈娇冷汗不已了,汉代没有士农工商之说的吗?想想好像是真的没有。如果真的有,那当初司马相如岂不是亮出自己士的身份就可以得到卓文君了?也不用被卓王孙鄙薄。 “那个……”陈娇一时解释不出,便说道,“我说错了。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对付商贾?” 刘彻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娇,直到她都快心里发毛了,才开口说道:“阿娇,我以为你出宫回来之后,对我大汉的一系列弊政已经很了解了。居然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 “井田制分崩离析之后,百年来,奴隶渐不复见于田间,而平民佃农渐多。娘娘可知?”李希说道。 “嗯,李大人继续说。”陈娇点了点头。这是她回宫之后,和李希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日在鼎湖宫和刘彻的一番谈话之后,刘彻便说要召了李希来为她解惑,今天正是第一次“上课”。 “我大汉方立之时,轻租薄赋,务劝农桑,帅以节俭,民始充实。然今上继位后,兼并豪党之徒,武断于乡曲,民多流离,或亡于山林,或附于豪门为奴。如此,则豪门大户日益强大,而民失其根本,朝廷亦失去赋税和可以服徭役的兵丁,此中之害,不言而明。” “而用奴最多者,便是商贾!”李希说道,“农为国本,商既有损国本,如何能不打压呢?” 陈娇听到这儿,一时也无言以对。商业大量使用奴隶导致了自然经济的根本——农业——被破坏才是古代统治者抑商的根本原因?这是她从前看到的一些书中从来没提到过的。不过想来也对,以当今的农业生产力看,如果劳动力数量不够,那么由此产生的巨大危害是绝对不能小看的,至少不能像后来的很多人以为的向国外买粮就可以解决。之前她在辽东城的时候,和纪稹他们说的话,实在有些轻率了。 “但是娘娘,当今之世,对付这些富商巨室却还有另一层含义。”李希看陈娇似乎有些顿悟,便立刻接着解释道,“富商巨室身处地方,与各王侯交相勾结,为求独立于朝廷法治之外,多资助诸侯炼兵器来,对抗朝廷。臣等之所以要定下这五项律令,其意同陛下令豪强迁入茂陵略通,可断诸侯羽翼,分而化之。盐铁官卖、算缗都可以削弱商贾,均输平准,既可以平抑物价,又可以自诸侯手中夺得财政权,统一钱币可防止货币混乱,有助于财货流通。如今又是朝廷财政紧张之时,夺商贾之财亦可助军费!此可谓一石三鸟!” “但是,朝廷仅以律令就谋夺了平民的家产,长此以往,民众若不事生产该怎么办?”陈娇不甘心地问道,从李希等人的立场来看,这些政令如果施行可能真的有很多好处,但是,陈娇却始终觉得个人的财产是不可轻意侵犯的。 “娘娘,赋税之事,乃是为民者的本分。”李希皱眉道,仿佛是对陈娇有这样的担忧感到不解,“而今朝廷所困者,乃是民多匿财。” “偷税漏税的事情,哪朝都有。这不成理由!”陈娇说道。 “娘娘,如今的情况是那些大商贾自身不安分!乱世用重典,若朝廷真施行了这律令,也是他们自己愿赌服输!”李希斩钉截铁地说道。在他看来,当那些商贾为了自身的利益去勾结诸侯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放弃了平民身份,介入了中央朝廷和地方诸侯的斗争中,那么因此而成为炮灰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那若是有无辜者呢?难道你能保证这律令实行起来一定没有贪官污吏吗?如果均输官贱买贵卖呢?如果……”陈娇看着李希如此坚定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急了。 “娘娘,臣奉陛下之命来此,是为你解释为何要打压如今的大商贾,至于如何施行律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臣不否认,还有许多问题有待解决,但是以朝廷如今的情况,若十年内能开始实行盐铁官营也已经不易了。”李希笑着打断道。 和李希讨论了一个上午,陈娇发现自己完全无力改变他的看法,李希走后,她有些挫败地靠在扶手上。经过这一个上午的讨论,她终于明白自己和李希的差异在哪里了。 她心里已经因为后世史书的影响,把这个时代的商贾列入了弱势群体的范围,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为他们争取点什么,结果人家李希口中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时代,商人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不过想想也是,一介商贾就可以抗衡一国国君的春秋战国时代,离此不过百余年,商人们怎么也有些前辈的风骨吧。结果一上午讨论下来,反而是她有被李希说服的感觉。 “算了,这也只是密议,离这些政策实行还早,我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陈娇最后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宣室殿。 “陛下,平阳长公主求见!” “宣!” “皇姐,你怎么来了?听说你今日身子有些不好,我正想去看你呢!”刘彻笑着起身相迎,王太后和平阳侯曹襄相继过世,给刘婧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都是卧病在床。 “咳咳!我本也不想来,不过有件事情,得来和你说声。”刘婧的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很是憔悴。 “什么事?” “金娥那孩子回来了。”刘婧说道。今天一早,修成君就到她府上哭诉,她才不得不入宫求见的。 “什么!”听到这事,刘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淮南王叔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母后过世才多少时候,他居然就把娥儿送回来了。” “是娥儿自己求去的。他们家虽然迫于母后的压力将娥儿娶了回去,可这段日子来,那淮南王太子却根本不曾和娥儿圆房。”刘婧伸手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缓缓说道,“听娥儿的意思,淮南王叔怕是真有不臣之心了。” “淮南王!”刘彻恨恨地说,“朕都没和他算当年立嗣风波的账,他倒是念念不忘要造反!” “前淮南王是让文帝陛下给饿死的,他身为人子,怎么可能忘记呢?”刘婧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陛下还是早点防着他,莫让他翻了天。” “朕知道。”刘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姐姐让修成君莫担心,朕再给娥儿指一个诸侯王便是。” “不说这个了。”刘婧说道,“听说朝廷又要派卫青出征了?” “嗯。”刘彻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匈奴虽然分裂为二,不过气焰依然嚣张,让仲卿先把他们给打下去,以后我们的使臣才好办事。” “陛下似乎很看好卫青。”刘婧道。 “自然。仲卿是我大汉北击匈奴的不二帅才,朕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刘彻含笑说道,“当初也多亏了皇姐向朕推荐他。” “那也是他自己能干!”刘婧若有所思说道,“对了,那二皇子,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他既没有了生母,自然应该交与嫡母抚养。这样拖着,放在上林苑,怎么是个事情呢?母后若在,定然是要说你了。” “他!”刘彻方才放松的眉头不觉又皱了起来,说道,“子夫身边已经有了据儿,怕是没空照料闳儿了。” “那,你是要把他交给阿娇?”刘婧迟疑地问道。 “朕也不知道。”刘彻说道,“何况阿娇自己也拒绝了,此事,还是稍后再说吧。” …… 椒房殿。 “姐姐,陛下还是不肯将二皇子交给子夫养育吗?”卫子夫为刘婧斟上茶,问道。 “听陛下的意思,他还没有决定。”刘婧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不过,你也不必着急,阿娇反正已经拒绝收养他。如今据儿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仲卿再立些功勋,大事可定。无论怎样,阿娇她生的毕竟是公主,朝中观望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倾向你这边了。堂邑侯府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话虽如此,将二皇子纳入椒房殿,终究更好些。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总是怪可怜的。”卫子夫笑着说道。语气中满是爱怜,仿佛真的是为刘闳的年幼丧母心疼一般。 刘婧自然知道卫子夫急着要收养刘闳,不过是希望得个双保险,她也不戳穿,只淡淡地笑道:“陛下说了,仲卿是我大汉不可多得的帅才,你有这样一个弟弟,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时间越久,你的优势就越大!” “公主过奖了!卫家的一切都是公主殿下您赠与的。这一点,子夫从来没有忘记过,多年来,对公主一直心怀感激!”卫子夫笑着说道,“子夫一直记得当初在平阳侯府度过的日子。” “是啊。当初你还在府里的时候,平阳侯也还在,我和他年少夫妻,恩恩爱爱。如今转眼就是阴阳两隔了。”刘婧叹息道,眼中还留下一抹清泪。 “公主节哀!”卫子夫不动声色收起笑容,看着刘婧。笑话,她可不相信刘婧真的和平阳侯感情好到这分上。 “唉!当初我和他约好要做一辈子的夫妻,生同衾死同|岤。如今他去了,我也让襄儿在他墓里给我留了个小室,将来也好下去陪他。也不怕你笑话,我虽然不是什么贞妇烈女,可这辈子认可的丈夫,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刘婧边抹着泪边说道。 …… “娘娘,长公主已经走远了,我们回殿吧。”崔依依对着卫子夫说道。 卫子夫恨恨地甩开了她的手,脸色极为难看,口中说道:“你想作壁上观?难道真的以为我卫子夫会输吗?” 1损膳:古代帝王的膳食都极为豪华,用膳时还有配乐,损膳就是减损膳食的数量,减少宫中用度,有点节衣缩食的味道。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长风夜卷清虏尘 元朔四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卿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韩墨见过众位将军!”韩墨领着朔方郡的一众官员在城外迎接率重兵而至的几个将军。 “韩大人请起!”众将客客气气地说道。苏建、李沮、公孙贺、李蔡四人各将一万兵,奉命自朔方出塞,再同车骑将军卫青汇合。 “韩大人,我等入城休息一晚。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公孙贺走上前说道。四人之中也惟有他曾经和韩墨打过交道,虽然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但是此时,也只能由他上前招呼。 “朔方新建,十分简陋,还请各位将军包涵。”韩墨会意地点了点头,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四人入城。 城外一身穿匈奴服饰,头戴毡帽的骑兵看到众兵马进入朔方城后,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 天上的月亮偶尔从云层中透射出一点微光在地上,连绵的营帐在夜色中起伏。 “右贤王你居然敢背叛我!你以为像你这种背主之人真能从伊稚斜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你休想!我诅咒你呼衍氏不得好死!”一个脸上呈现疯狂扭曲神态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青年男子,被人从一个华丽的营帐里拖出。 营帐之内,一个中年男子头戴鸟型金冠,身穿匈奴服饰,阴沉着脸看着那青年被拖出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本王也不想这样对他,可是大单于既然已经即位,于单打不过他,汉军又来势汹汹,本王也只能设计擒下他,以求我们匈奴人的团结了。” 此言一出,坐下的众多裨王小王纷纷上前安慰。 “右贤王对匈奴的心,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右贤王不必自责!” “于单既然败了,就该有匈奴人的骨气,还来找右贤王借兵,本就是他错了!” “右贤王做的都是为了我们匈奴!” “右贤王今日当机立断,是为我匈奴除害了。” 右贤王一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说道:“诸位,我匈奴如今是今非昔比了,如果再继续内讧下去,何年何月才能从狡猾的汉人那里夺回河南地?所以,本王也只能对不起军臣大单于了!相信天上的昆仑神也会体谅本王的一番苦心的。” “右贤王说得对,昆仑神在上,必会保佑我们大匈奴的!”座下一个小王喊道,引来一众的附和声。 右贤王点了点头,说道:“待明日将于单交于大单于的人,我们就带兵绕道到朔方城,夺回我们的河南地!那帮汉军想对付我们,我们偏去抄了他们老窝。” “右贤王英明!”一男子站起身,举杯说道,“我们敬右贤王一杯!” “敬右贤王!” 解决了于单这个心腹之患后,右贤王也是一阵轻松,他对身边的属下点了点头,那人会意,拍了拍手,立刻进来一群舞姬。方才还显得有些沉闷的大帐,气氛立刻变得欢快了起来,一众美女纷纷坐到裨王们身边,劝酒的劝酒,说笑的说笑。 ……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是草原的夜晚却依然寒冷,夜风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这种无月的夜是最适合行军的,却也是最容易迷路的,加上为了避免暴露行迹,每五百人才可以点一支火把,三万人的军队淹没在茫茫夜色中,就如同一群若隐若现的萤火虫。士兵们口中衔枚,各自绷紧了神经,马匹摘辔,马蹄裹布,整只军队悄无声息地潜行着,彼此间连呼吸都是统一的。 “卫将军,前方就是匈奴右贤王王庭了!”一个斥侯飞驰而来,裹布的马蹄踏在青草之上所发出的细微声响飞快地被夜风吹散。 卫青沉着脸听着回报,点了点头,向身后问道:“已经联系上公孙贺将军他们了吗?” “公孙将军他们在东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将军下令!”韩说答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这是他的第一次出战,但是却能够在卫青的带领下,急速行军,直扑右贤王王庭,如果袭击成功,那么他们就是立下了不世大功了! “好!”卫青点了点头,说道,“传令给公孙将军,我们加速行军,两面夹击,绝不可让任何一人逃脱!” 听得他一声令下,斥候立刻飞驰而去,韩说等人也是振奋不已。 当卫青带领军队潜到王庭附近的时候,整个王庭的人都还沉浸在欢庆之中,浓重的酒味在空气中飘荡着。卫青闻到酒味,不由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此次决不会空手而归,他手一挥,一众兵马立刻将整个王庭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些外围的哨兵都被悄悄做掉了。 一阵哀嚎声将大帐中的醉鬼们唤醒,他们摇晃着身躯,抽出自己的兵器走到大帐外时,立刻被外面的火光和纵马来去的汉军骑兵吓呆了。一个眼尖的汉军骑兵看到大帐中出来的这些衣着华丽的匈奴贵族时,立刻大喊起来:“匈奴的小王们在这儿。” 周围其余的汉兵们像嗅到了血味的苍蝇一般,立刻围了上来。一时间血光大作,不肯束手就擒的匈奴贵族和渴望建功的汉兵们拼杀得死去活来。 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右贤王此刻已经听清了外边的动静,久经沙场的他知道自己是被突袭了,这战他是败定了。他当机立断,拔出自己的弯刀,在大帐后方划出一道口子,冲了出去,召集数百骑兵,揽起自己的爱妾跳上马,向北突围。 轻骑校尉郭成远远看到一群匈奴骑兵簇拥着一人飞骑北去,立刻猜到这可能是条大鱼,便对属下喝道:“儿郎们,匈奴人要跑了,随我追!”一行人紧跟着右贤王的尾部追将过去。 …… 日出东方,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草原已然是一片焦土,还可以看到一些没有完全熄灭的火焰。一队骑兵垂头丧气驱马而行,缓缓地靠近昨夜战斗之地。 “郭成!”一匹骏马从远处驰来,其上一人对着为首的那人喊道。 “韩说!”郭成抬头看到来人,开口喊道。 “你昨夜跑哪里去了?”韩说拍了拍郭成的肩膀问道,他脸上大大的笑容让郭成觉得很是刺眼。 “别提了,我看到一个匈奴王带兵北逃,结果追了一晚上也没追上!”郭成的语气中满是沮丧。 韩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说道:“你去追匈奴右贤王了?” 郭成一听,差点没把舌头咬掉,喊道:“什么?那个是匈奴的右贤王?” “是啊!刚刚卫将军审问俘虏得来的消息。还想着,是否派人去追呢。”韩说叹道。 郭成一行人立刻像蔫了的花儿一样,更加沮丧了。右贤王啊!那可是最大的一条鱼,他们追了一晚上,居然还让人给跑了。 韩说也知道郭成等人的心情,便安慰道:“别急,我们这次几乎把匈奴右方王将一股脑儿给端了。功劳少不了。” 未央宫,前殿。 “臣青幸不辱命,夜围匈奴右贤王王庭,获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惟右贤王溃北而逃,未能得之。李息将军出云中亦有斩获。另,臣于王庭之中,得匈奴前太子于单,今拘之,当如何处置还望陛下示下!”李希的声音逐渐高昂,任谁都可以从中听出他的激动。 “好!”刘彻拍案而起,“仲卿做得好,做得好!” “臣等恭喜陛下!”身为群臣之首的公孙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他身后的一众官吏立刻随声附和。由于平棘侯薛泽这段时间不断告病,御史大夫公孙弘几乎已经成了百官之首。 “大胜啊!这是大胜!”面对这样的消息,沉稳如刘彻亦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卫青这一战,几乎是将匈奴人的右臂尽皆斩断,而朔方城受到的压力亦骤然减轻,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要赏!朕要重赏卫青!”刘彻来回走动了一下之后,猛然转身指着李希道,“尚书令,替朕拟诏: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 “大将军?”李希眼皮一跳,立持镇定回问道。大将军一位,有汉以来,仅有二人曾任此职,一是韩信,一是窦婴,其位之尊不言而喻,卫青如果就任此位,那卫家真的是身价百倍了。 “不错,正是大将军!”刘彻果决地应道,“朕知道卫青还有三子,着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 昭阳殿。 “卫青得封大将军!三子封侯。”陈娇回想着飘儿方才传来的消息,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卫家一门五侯的日子终于也到了,此战之后,卫家将会扶摇直上,越来越显贵。如果说,现在还可以凭借着堂邑侯府昔日的影响力和卫家对抗的话,那么随着卫青地位的不断上升,陈家必将毫无还手之力。 “娘娘,小公主醒了,要不要去看看?”绿珠看出陈娇有心事,便开口说道,希望小公主能够略略为她解愁。 陈娇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偏殿中。刘葭已经十个月大了,模样全部长开了,完全承袭了母亲美貌的她,看得出将来定然也会是个大美人。她半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麦芽糖在一边拿着陈娇特制的玩具逗着她。她看到陈娇走进来立刻认了出来,飞快地向陈娇爬来,一头撞到陈娇怀中,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不知道是“娘”还是“凉”的。 看到女儿如此可爱,陈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伸手将女儿抱到怀中,对麦芽糖说道:“糖糖,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娘娘。”麦芽糖点了点头,乖巧地离去。 “葭儿啊葭儿,娘怎么舍得你受苦呢!”待人走得一干二净,陈娇低头对着无尾熊般攀在自己身上的女儿叹道。 “飘儿!”陈娇对着外面喊道。 “娘娘,有什么吩咐?”飘儿应声而入。 “你去请大长公主来,就说我有事找她。”陈娇吩咐道。 …… “将军,前面就是朔方城的外围驿站了。我们到那里休息下吧。”苏建是负责朔方城首建的人,对这一带的情况比其他人要熟悉许多。 “嗯,我们到那里休息。”卫青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那日突袭一口气擒下了匈奴右方王将之后,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将后面的事情处理干净,为了把擒获的男女和牲畜全部带回,的确花了他们一番心思。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才回到边塞。 众人驱马行到驿站前,却发现此处旌旗林立,丝毫没有边塞小驿的荒凉,不由得有些奇怪。正疑惑间,便看到一行人从驿站里走出,行在最末的人卫青很熟悉,正是刘彻的贴身侍卫,马何罗。 “马大人!”卫青抑制住心中的疑惑,下马迎道。 “卫将军,接旨!”看着众人齐齐跪倒在地,马何罗自怀中拿出一颗用黑布包裹着的印信,高高举起,说道,“车骑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赐大将军印!” 卫青听完口谕,呼吸都不禁停止了,整个人傻傻地跪在当场,没有任何举动。 马何罗不得不再次开口道:“请大将军接印!” 他方才微颤着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大印,眼眶都不觉有些红了。 “恭喜大将军!”马何罗如释重负,放出印后,立刻双手扶起卫青?br /gt; 金屋藏娇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5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5部分阅读 青,口中还不住地恭贺道。 “马大人一路辛苦了!”卫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平日的温文。 “不敢!” 一行人彼此客客气气走到了驿站内。 卫青看着那枚沉甸甸的大将军印,负手在房中来回走动,终于开口喊道:“来人,备纸墨!” 当夜,一飞骑离开了驿站,直奔京城而去。 宣室殿。 “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裂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李希清声念道,心中不由得对卫青的谨慎感到佩服,同时瞥了座上的刘彻一眼,发现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李卿,你再替朕拟诏。”刘彻嘴角一翘,含笑说道:“朕非忘诸校尉功也,今固且图之。” …… “护军都尉公孙敖从大将军击匈奴,常护军,傅校获王,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嵒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宣旨之人的话音方落,底下就传来了一阵低呼声。 这一次,皇帝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啊,几乎个个都给了封赏。这让之前因为卫青得封大将军而自己全无封赏的诸将心中的那股子愤懑之情立刻烟消云散,同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卫青另上的奏表,对卫青又不觉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茂陵邑。 一人纵马自市井上飞驰而过,引得路边的小商贩一阵咳嗽,纷纷对那马上之人发出咒骂之声。一个商贩在尘烟散去后,赶去捡几个从摊位上掉落的水果,一个果子骨碌碌转到了一人的脚边,他微微抬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剑眉星目,身穿灰色曲裾深衣,正望着方才那马遥遥消失的方向。商贩客气地说道:“这位公子,您让一让,拾个果子。” 那少年显然有着极好的修养,他低身拾起果子,递到商贩手中,说道:“这位丈人,方才那人是谁啊?你们好像都认识。” 那商贩看出眼前这少年衣着不凡,便恭敬回道:“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我们茂陵人。那位是平阳侯,常来茂陵食肆的。” “噢!”少年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丈人,茂陵食肆怎么走啊?” “公子沿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看到了。”商贩说道。 …… “听说韩说那小子封了龙嵒侯,一战封侯,真有他的。” 曹襄还没踏进雅座的大门,就听到赵食其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他的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推门而入,说道:“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席间共有四人,除了赵食其、纪稹、霍去病外,另有一个男孩,身着白衣,头上扎了可爱的双髻。 “平阳侯来了啊!”看到曹襄进来,纪稹立刻起身相迎。 “去病,你回来了啊?”曹襄看到霍去病亦是一阵惊讶。去年秋天霍去病没说一句话就消失了,今天忽然出现,自然令他感到惊讶。 “嗯。”霍去病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一回来就听说韩说封侯了,真是个好消息。” “呵呵!”曹襄笑了笑,说道,“这孩子是谁?怎么跟你在一起?” “我弟弟。”霍去病轻飘飘地说道,倒是听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指着那男孩说道:“你弟弟?” “对,小光,来见过平阳侯。”霍去病没有将好友的吃惊看在眼里,平静地对那男孩子说道。 “霍光见过平阳侯!”霍光走到曹襄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曹襄看了霍光许久才啧啧称赞道:“这孩子可真漂亮,这么懂规矩,真不像是你的弟弟啊。” 听到曹襄用漂亮二字来称赞自己,霍光不觉皱起了眉头,但是他知道曹襄身份不同寻常,虽然心中不喜,但却没有说出口。与之相比,霍去病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他立刻反驳道:“怎么说话呢,对一个男孩子说漂亮?” 曹襄也是知道霍去病脾气的,摆了摆手道:“我错了,我错了。今天这顿我请。” 酒酣耳热之后,赵食其问道:“去病,你离家好几个月了,现在忽然带弟弟回来,没问题吗?” 一言发出,众人皆安静了下来,霍去病亦不由得皱眉,他仔细思虑一番之后,说道:“我还没回家,不过小光自然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我娘一向不反对我做的事。” 纪稹听到这话,看了看有些羞怯、紧紧抓着霍去病衣袖的霍光,开口说道:“詹事府毕竟是陈家的地方,小光住那边恐怕不妥。不如,先让他跟我住吧。” “可是……”霍去病犹豫道。 “如今我在堂邑侯府也算做得了主的人,小光到我那里不会受委屈的。”纪稹说道,“就算你要接他回去,也得先和令堂商量好才是。” “好吧。”霍去病想了想,转头对霍光说道,“小光,你先随纪大哥去,过两天哥哥再来接你。” “好。”霍光倒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哥,如果你娘不答应,你也别和她生气。我回平阳去找爹爹就是了。” 听到他这句话,霍去病感到心中一阵暖意袭来,轻轻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特意跑来这一趟没有错。他伸手摸了摸霍光的头,说道:“乖!” 五人酒足饭饱后,踏出食肆的大门,又牵着马在街市上逛了一圈。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一少年总是远远跟着他们。霍去病皱眉道:“哪来的宵小?” 纪稹亦转头看了看,脸上微微有些惊讶,说道:“那是卫尉苏建家的公子。” “苏建之子?”霍去病奇怪地重复了一下,苏建是卫青的校尉,从前还指导过他武功和兵法,他自然是熟悉的。只是,连他也不认得苏建家的公子,怎么纪稹会认得? 看到霍去病疑惑的眼神,纪稹笑着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姐姐对这位公子特别有兴趣,几次招他进宫来见,所以我见过。” “不管是什么身份,他这样远远地跟着我们,算是什么意思?”赵食其的语气极其不爽。 “那去把他抓来问问不就是了。”曹襄耸了耸肩,说道。一个小小的卫尉之子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得了曹襄支持的赵食其立刻行动,只几个来回就将那少年抓住了,提小鸡似的提到众人面前。 “平阳侯。”少年虽然被抓住了,却也不惊慌,先给五人中地位最尊的曹襄行了一礼,然后依次对其余人说道:“霍公子、纪公子、赵公子还有这位小公子,有礼了。”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曹襄问道。 “在下苏武,因为一时好奇而尾随各位,的确是在下的不是。在此向各位赔礼道歉了。”苏武不慌不忙地说道。 霍去病虽然身高还比不上已经成年的苏武,但是那冷冷的眼神却极具气势,他瞪了苏武一眼,然后说道:“别跟着我们了。” 见霍去病发话了,曹襄也只能摸了摸鼻子离开。待得五人走远之后,苏武脸上方露出了一丝笑容,口中说道:“纪稹、霍去病,有意思的组合啊。” 堂邑侯府。 纪稹骑马回到家中,却看到门口停着华丽的车驾,他立刻猜到了访客是谁,便立刻跃下马,将马背上的霍光抱下来,兴冲冲地冲进府。果不其然,看到一群身着宫装的宫女和宦官们几步一个地站着。他低头对霍光说道:“小光,你先跟婢女去我院子里休息,纪大哥现在有点事,一会儿去看你。” “好。”霍光乖巧地点了点头,纪稹立刻招来一个婢女,嘱咐了几句,让他带霍光到自己居住的院子里。 霍光长在一个封地小吏的家中,自然没见过堂邑侯府这般豪华的景致,一路上不由得大张了嘴巴,吃惊地望着四周,走路的速度不觉也慢了下来。好在他长得十分俊俏,带路的婢女对他特别怜惜,也不责骂,只将脚步慢了下来,让他一路看个够。 “小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两人行过一个花园时,被园中的一个声音唤住。那婢女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绛红色服饰,头上绑着双髻的小女孩,身边还跟着几个年长的宫女。 “是糖糖啊。”小绿笑着应道,“小绿奉纪少爷的命令,送这位小公子去东院呢。” “小公子。”麦芽糖奇怪地低头看向霍光,对上那双清澄的眸子,她不觉有些愣了。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霍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儿有灵气的女孩,亦不觉有些痴地回望着。 “糖、糖……”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沉默,霍光低头看到一支白嫩嫩的小手正努力拨开糖糖和另一个宫女,试图将脑袋钻出来。糖糖听到这声音,立刻退避开,众人围着的原来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她努力地挣开身边扶着她的手,试图独立行走。 小女孩看到正前方几步远的霍光,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霍光走去,短短几步路却走得摇摇晃晃的,看得人为之捏了一把冷汗。终于走到霍光前面,当她伸出肥肥的小手要去抓霍光的衣角时,却是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看到自己渴望的东西明明近在眼前,却没能抓到,刘葭不由扁起嘴,大大的眼睛开始蓄泪,眼看着就要开始她的水漫金山。霍光见此,忙低下身,抱起小女孩,口中不住地说道:“不哭,不哭。”边说,边熟练地拍着她的背。刘葭被他这般安抚之后,立刻破涕为笑,伸手揪住霍光的头发,口中不住地说道:“漂,漂,哥哥,漂漂。” 由于霍光的动作非常迅速,一旁的宫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随即又清醒过来,惊呼道:“你是谁?快放下小公主。” “小公主?”霍光听到这词也是一愣,虽说这女孩子衣着华丽,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一座侯府遇到这么小的公主。 …… 陈娇拍了拍女儿的背部,原先死也不肯放开霍光的刘葭扁起嘴,乖乖地松开了手,回到母亲的怀里,眼睛还恋恋不舍地望着霍光。陈娇略感好笑地看了看女儿,抬头问道:“你叫霍光?” “霍光见过娘娘!”霍光点了点头,给陈娇行了一礼。 陈娇满意地看着他,心中暗暗点头,早听说霍光是个美男子,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漂亮。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秋风轻度万年枝 椒房殿。 “去病把霍仲孺的儿子接回来了?”卫子夫脸上带着诧异的神色,问道。 而卫少儿却是满脸的不自在,她年少时情窦初开,看霍仲孺长得风流倜傥,便与他有了私情,后来平阳公主得了太后的宣诏,平阳侯阖府进京,身为家主奴婢的卫家一行人便随之离开平阳入京。卫少儿在京中又遇到了陈平之曾孙陈掌,陈平是秦末汉初出名的美男子,陈掌继承了他的血统,容貌自然也不遑多让,很快就让卫少儿意乱情迷,将霍仲孺抛之脑后。卫家地位水涨船高之后,她更是从未再想起那个平阳县的小吏,如今旧事重提,端的是尴尬无比。 “这么说,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是回平阳找他亲爹了?”卫子夫恍然大悟,之前霍去病失踪,的确让她很是忧心了一番,毕竟从弟弟口中她知道这孩子是卫家下一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嗯。”卫少儿点了点头,说道,“霍仲孺后来曾娶过两位妻室,去病带回来的这个霍光,便是第一个正妻所生,不为继室所喜,去病见他在家中常受继室欺凌,便把人带了回来。” 卫子夫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去病这孩子的性格有些孤傲,我们虽是至亲,却也劝他不得。既然他将他那兄弟带回来了,收下也便是,否则,他会更加和我们离心。若是怕陈詹事那头不便,就把霍家那孩子寄养到仲卿府上吧。恰好可以和伉儿三人做伴。” 卫少儿脸上有些难堪,喃喃地说道:“可是昨夜……” “昨夜怎么了?”卫子夫不解地问道,在她看来此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昨夜,夫君他和去病大吵了一番,怕是不能接受霍家那孩子进门啊。”卫少儿说到这儿,忧心忡忡。 “这……”卫子夫也是一愣,顿了顿,她本以为陈掌不会对那孩子的事情太过在意,才说可以放那孩子进门。但是如果陈掌在意,那么处理方法可就得两说了,毕竟身为詹事的陈掌可比霍去病重要得多。她想了想,问道:“陈詹事向来不是个小气之人,为何会和去病这孩子吵闹?” “娘娘,去病虽说并非夫君嫡亲的骨肉,可这么多年来,不管陈氏家族的人如何对待我们母子,夫君始终对他爱如亲子。去病这一次,是伤了他的心了。”卫少儿叹息道。 卫子夫听到此处,亦是无话可说,陈掌和卫少儿婚后一直无子,但是他却一直对卫少儿霍去病母子疼爱有加,无论他是因为卫家的权势也好,是真情也罢,总归难得,如今霍去病这番作为,的确不能不令他有些想法。 “唉,明日你带去病入宫来,本宫劝他一劝。”卫子夫想了想说道,“之前,他和据儿似也有了隔阂,让他们表兄弟好好谈谈,免得自家人内讧。” “娘娘说的是。”卫少儿点头道,她心里其实希望霍光早日回平阳,省得他们阖家心里都有个疙瘩。 “娘娘,其实今日入宫还有另一件事情。”卫少儿见此事解决,便又想起一事。 “什么?”卫子夫问道。 “芯儿如今已经十三了,过两年就是及笄之年了。她的婚事,我们怕是要好好想想了。”卫少儿说道。这也是前日她为卫长准备生日礼物时方想到的。 卫子夫听她说到这个,便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走动,好一会儿才说道:“姐姐看,芯儿的婚事该怎么办呢?” “这事,我也看不准。”卫少儿说道,“如今仲卿做了大将军,我们卫家圣眷正隆,外头都说我们卫家一门五侯,我琢磨着,芯儿的婚事,可得是锦上添花,不能整成画蛇添足啊。” “是啊。本宫也是这个想法。”卫子夫点了点头。如今卫家气势大盛,若能够在这婚事上好好筹划,把卫家的地位稳固住,那么或者可以一举压倒昭阳殿,也不必提心吊胆。只是,若是动作太出格,怕是会引得圣心不悦。 “什么,你爹不同意?”纪稹吃惊地问道。 “是啊。”霍去病点了点头,陈掌的反应也超出了他的预想,想到陈掌,他不由得有些为难,便说道,“看来小光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跟我回去,怕是连我舅舅家也去不得了。你先帮我照顾一段时间。” 纪稹吃下一块茶点,说道:“怕是你现在来,也带他不走了。” “怎么了?”霍去病自然不担心霍光在纪稹的庇护下会出什么事,只是纪稹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广玉看上他啦。” 短短一句话,差点让霍去病把喝下去的茶再度喷出来,他擦了擦嘴,问道:“我记得广玉公主才两岁吧?” “十个月了。”纪稹笑眯眯地说道,“广玉和小光很投缘,昨天一直揪着他不放呢。” “她怎么会在堂邑侯府?”霍去病问道,“我不过离京几个月,不会现在已经变成了公主也可以养在侯府了吧?” “……你也知道,卫将军如今封了大将军,卫后如今很受拥戴,我姐她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纪稹说道,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她向陛下求了诏令,回侯府休养一段时间。” “噢。”霍去病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他们二人虽然交情极好,但是陈卫之争却一直是个禁忌话题,彼此都知道这是一种鸵鸟政策,但是至少在他们入仕之前,可以让这份纯真的友谊继续下去。 …… “小公主,别去那边,很危险的。”霍光看到刘葭正爬向大床的边缘,忙伸手拦阻。 刘葭转过头,看着霍光,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头扎进霍光的怀中,喊道:“哥哥!” 霍光生于元光六年,今年才五岁,被刘葭这么一压,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幸而,这张床是陈娇命人特制的,不但大,而且软。刘葭一把抓住霍光的头发,拿在手中把玩着,水汪汪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霍光慢慢直起身,让小刘葭靠在他的腿上,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不一会儿,刘葭便沉沉睡去。霍光终于可以抽出时间来观察周围。这个房间和他从前看到的都不一样,比如现在他躺的这张被称为床的东西和他见到的床就都不一样,还有,他的眼神瞄到了墙角那堆玩具。 他小心翼翼地将刘葭的身子挪开,放在软软的床上,向外爬了几步,跳下床去,走到那堆玩具边上。蹲下身子,拿起其中的一个方块,左看右看,还是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只看出了它是木制品。又拿起一个人形的布偶,布偶做得非常精致,头发、眼睛还有衣服,都非常漂亮,他伸手拍了拍,感觉软软的。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无聊了,又拾起一个拨浪鼓,他奇怪地看着这个玩意,正打算试试,就被一个声音喝止了。 “别玩那个。” 霍光一转身,就看到昨天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冲到自己的面前,抢过他手中的东西,说道:“这个会吵到公主的。” 霍光被她这么教训,脸“噌”地就红了起来,他本就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只是因为这座侯府中有太多的东西令他感到好奇才流露出这些许的童心,却不想被人抓了个正着。 麦芽糖却不甚在意他的尴尬,笑着从玩具堆里挑出一个,递到霍光手中,说道:“这个给你玩,它叫魔方。” “这个怎么玩?”霍光见麦芽糖如此善解人意,不由得心生好感,便问道。 “是这样的。”麦芽糖挪到霍光身边,“我来教你。” “霍去病要将他这弟弟暂留在我们府里?”刘嫖皱起眉头,问道。 “是的,义母。”纪稹点头应道。他没有错过刘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乐意。 “稹儿啊,不是义母要说你,那霍去病终究是卫家人,将来你们总不免有反目的那一天。”刘嫖状似无意地理了理衣袖,缓缓地说道,“他的弟弟,就这么留在我们府里,莫说那卫子夫是否乐意,便是我们也不能轻易放心啊。谁能确定,那霍光不是个探子呢?” “义母,小光才五岁。”纪稹说道。 “我知道。可年纪小,不代表就不能刺探些什么啊。所以,你还是……”刘嫖微微一笑,不再说下去。 “好了,娘。”陈娇看纪稹有些为难的样子,便开口道,“霍光不过是个孩子,翻不起什么大浪。葭儿又很喜欢他,今后让他陪着葭儿便是了。” “可……” “稹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陈娇说道,一句话堵上了刘嫖所有未说完的话,“卫青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我们还是想想今后该如何对付吧。” 说到这个话题,刘嫖也不觉蔫了气,她恼怒地捶了捶玉几,说道:“竖子竟有此能耐,当年真该一剑把他杀了。” 陈娇和纪稹也都极有默契地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她说话。 “如今卫家势力大盛,再过几年,待得那太子长大,依附于卫家的人就会更多。到时候,我们陈家人怕是无立锥之地了。”刘嫖恨恨地说道,“只可惜,奭儿同我们的关系却是不能外泄,否则也可给那些朝臣一二威胁,让他们不得随便动摇立场。” “娘。”陈娇靠到刘嫖身边,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别担心。” “阿娇。”刘嫖略微有些伤感,抬头看着陈娇,自从那日陈娇传信给她,让她入宫迎接她回府,她就隐约感觉到这个女儿似乎又变了,变得不再高高在上,变得愿意涉足尘世。但是,她经历过太多的宫廷争斗,也看过太多的后宫争宠,没有了皇子,陈娇已经失去最基本的资本了。广玉再受宠也好,朝臣们纵使现在可以恭恭敬敬的,但是一旦有了利益冲突,每个人都会知道他们该选择的是哪一方,因为陈家只代表现在,而卫家却掌握着未来。 “卫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知道今次之后,卫家便会一飞冲天。只是,娘,卫家的地位再高,也不可能高过皇帝的。太子毕竟也只是太子,永远在一人之下。”陈娇说道,“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你是说……”刘嫖忽然心神一动,有些抓到陈娇的话中之意了。 “娘。”陈娇为了不让刘嫖太过沮丧,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有时候,太早立定太子,并不一定是件好事。还是那句古话,木秀于林啊。”陈娇知道刘彻的时间还有很长,所以她绝对相信,时间在自己这边的,只要她能够等到那时,等到卫家的滔天权势开始对帝王的皇权产生威胁的时候,无须任何人鼓动,刘彻自己会先下手除去卫家。 刘嫖细细思量了一番,忽然浑身一震,脸上立刻露出狂喜的神色,说道:“对,你说得对。” “娘,我们只须管好自己,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便是。”陈娇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她特意搬回侯府的原因,不只是为了避开卫子夫,也是为了有时间好好和刘嫖长谈一番,让她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不错。事到如今,我们和卫家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只要不是刘据便可以。”刘嫖说道,对于让陈娇再怀上一个皇子的事,她已经绝望了,如今也只求不要让卫子夫的儿子当上皇帝便是。若能让陈娇再度登上后位,以嫡母的身份成为皇太后,对陈家来说亦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稹儿,”安抚好刘嫖,陈娇抬头对纪稹说道,“还记得当年我们撒出去的‘棋子’吗?” “自然记得。”纪稹听到此,脸色一正,问道,“姐姐现在要用上他们?” “不,”陈娇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人如今都是经营商业的,对吧?” “确实如此。”纪稹点头道,“姐姐应该知道,如今天下,惟有商贾间的消息最为灵通,因而……” “让他们今后多置田产,买卖经营之事,作为副业即可。”陈娇说道,“近几年内,朝廷定会颁布抑商的律令,我不想他们受损失。” “稹知道了。”纪稹点了点头,然后皱眉问道,“那,贾杜康那头……” “他那头便不用了。”陈娇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贾氏如今主营商业,贸然转向,只怕太过引人注意了。况且,酒将来必然会变成官卖之物,贾氏怕是不能长久。” “那……”纪稹皱眉道,“如今贾氏富甲天下,隐有天下第一豪富之势,若是被朝廷打压,对我们来说,未免有些可惜。不知道有没有折中之法。” 陈娇听他这么说,便低头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人,贾杜康或可学他一学,只不知道贾杜康是否有那份才能。 “郭释之,你进来。”陈娇对外边喊道。 一身白衣的郭释之应声而入,走到陈娇的身边,低头道:“小姐。” “你附耳过来。”陈娇说道。 平阳侯府。 “侯爷,长公主殿下请你过去。”曹襄刚踏入家门,就被在门口久候的婢女给拦住了,他一贯孝顺,便立刻跟在婢女后头来到了刘婧的院子里。 “襄儿来了!”刘婧方描好眉,整了整头发,走到儿子跟前,说道。 “孩儿见过娘亲!”曹襄乖巧地给刘婧行了个礼。 “襄儿啊,你今年也二十了。”刘婧拉着儿子到席前跪坐下,说道。 “嗯。”曹襄点了点头,说道,“娘,过了年我可就二十一了。再有下次机会,你可不能再拦着,不让我出征啊。” 这次卫青出征,曹襄本是要跟去的,结果刘婧爱子心切,生生将儿子拦了回来,那顶替而去的韩说却立下了大功,让曹襄心中有些郁闷。 “好,好。”刘婧笑着点头道,“襄儿啊,你房中虽说有几个妾室,可毕竟是奴婢出身,上不得台面。娘思量着,也该为你寻一个合适的正妻了。你看,怎么样?” 曹襄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爹去世还未满三年,身为人子就谈婚论嫁,这……” “娘也没说要现在办婚事。”刘婧笑道,“只是想先为你寻个合适的,过两年再办婚事。你看怎么样?” “全凭娘亲做主吧。”曹襄出身于世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只是某种筹码,倒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那就好。”刘婧听到这个答案,立刻起身道,“娘这就进宫,去椒房殿为你把这婚事定下来。” “什么?椒房殿?”曹襄惊讶道。 “你是长公主的儿子,要娶自然是娶长公主。”刘婧丢下这句话,踏出门去。 椒房殿。 卫子夫亲自为刘婧斟上茶,脸上含笑,言语也是一如既往的谦恭,“平阳姐姐从去年那次之后就鲜少进宫,子夫还很担忧姐姐的身子,正打算这一两日去府上探望呢。不想,姐姐确是大好了。” “不劳皇后娘娘挂心。”刘婧笑着接过茶杯,说道,“我这次来,是来恭喜皇后娘娘的。那日我便说,仲卿再立些功勋,大事可定,时间越久,我们的优势便越大。” 卫子夫也不答话,只是笑着,她自然没有忽略刘婧话中的刻意亲近,但是,此时此刻是否接受她表现出的善意,卫子夫却要思量一番。 “我这次来,是为了襄儿的婚事来的。”刘婧也不在意她不搭话,只管自己说道,“襄儿过年都二十一了。我想给他寻一门亲事,你这做舅母的,可有什么好姑娘可以介绍啊?” 卫子夫听到此,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脸上又漾开了笑容,说道:“配得上襄儿的姑娘,可是不多啊。平阳姐姐怕是要费心了。” “只要结果是好的,我做婆婆的费点心思,倒也不怕。”刘婧笑道,“我看芯儿这孩子就不错,今年也十三了,过两年就及笄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 “呵呵,平阳姐姐能看上芯儿自然是她的福气。”卫子夫初时没想到刘婧会如此直接,愣了一愣,但是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说道,“不过,襄儿还有两年丧期,芯儿也还小,这事倒也不急着定下来。” “自然,自然。”刘婧笑道,“我这也就是给你提个醒,芯儿那如花的容貌和玲珑剔透的心思,我一贯是极喜欢的,这里先和你说了,过两年我们再把这事情定下。” 卫子夫笑而不语,她知道自己现在有矜持的本钱,和刘婧联手的确是她所希望的,只是,这个时候她需要仔细想一想,究竟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刘婧也不急,她慢吞吞地喝着茶,心中道,卫子夫,你会答应本宫的。因为陈家对你来说,就如芒刺在背。彻儿可以抛弃阿娇一次,却绝对不会再做第二次。他不会让自己犯两次相同的错误。若不是阿娇没能生下皇子,若不是卫青如此争气,本宫亦不会将赌注投入你们卫家这条船啊。 陈娇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十分熟悉的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心中略有些惊讶,开口问道:“皇上怎么来了?今日无须早朝吗?” “辰时了。”刘彻答道,温柔地伸出手为她撩开脸颊边的细发,说道,“起身陪朕出去走走吧。几天不见,朕发现有些想念你和葭儿呢。”说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方才出去招了绿珠和飘儿入内为她梳洗。 陈娇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熟悉,两年前的那一日,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洗漱完了出去陪他出宫的,只不知道今日,要去做什么。 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杂念,陈娇任绿珠和飘儿将她的长发挽起,挽髻梳妆,穿上最普通的白色曲裾衣,走了出去。却看到刘彻正将小小的葭儿抱在怀里,脸上满是笑容,纪稹、霍光和麦芽糖在一边伺候着。 “父皇,父皇。”刘葭看到刘彻连声喊道,连霍光也顾不得了,只紧紧地揪着刘彻的冠带,这几乎是小刘葭最喜欢的玩具,魅力远胜过陈娇苦心想出的那些玩具。毕竟百日之后,她几乎是在刘彻的膝盖上长大的,连最早学会的话语,也是父皇而不是娘。 刘彻习惯地拍了拍女儿的头,抬头看了看边上的霍光,问道:“你叫霍光,去病的弟弟?” “回禀陛下,是的。”霍光虽然紧张,但是却还是保持住了基本的礼数。 刘彻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夸奖道:“不错,是个好苗子。”又转向纪稹吩咐道,“他既住在这侯府上,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啊。莫让他受了委屈。” “是。陛下。”纪稹应道。 刘彻眼睛一闪,已经看到陈娇的身影了,便抱着刘葭迎了上去,轻声道:“好了吗?” “嗯。”陈娇点了点头,低头却正好看到刘葭紧紧地贴在刘彻的身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轻声喊着“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陈娇不由得一笑,点了点刘葭的鼻子,说道:“干吗?怕我拉你下来啊。” 每每刘彻抱着刘葭亲热玩耍的时候,陈娇总是做那个横插一刀将小刘葭抱走的人,久而久之,刘葭依偎在刘彻怀中时就最怕看到自己的娘亲了。 刘彻自然明白其中的缘故,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将女儿交到纪稹的手中,说道:“稹儿,你照顾她,我带你姐姐出去一趟。” “是。” …… “上次我们两人一起出来的时候是元朔二年的秋天,一转眼已经两年了。”刘彻看着飘落的树叶,低头看着怀中的陈娇,轻声说道。 陈娇此时已经蒙上了白色的面纱,听到刘彻的话,便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刘彻低头亲了亲陈娇的发,说道:“去弘卿的府邸。” “公孙大人?”陈娇微微惊讶地抬起头,当年在新丰和公孙弘昙花一现的交往,一直在她的心中,只是回宫的这两年多来,他们从不曾再有机会相遇。而她在李希的提点下,亦不敢在公孙弘面前出现,要知道公孙弘可是知道她和李希关系的。 “嗯。”刘彻点头道。 “怎么忽然想起要去他府上拜访?有事情在宫里说不就是了。再说,把我带来做什么?”陈娇微微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本想先去他那边,再来侯府的。”刘彻轻声说道,“后来改了主意,你也有两年多没出宫了,去完他那儿,我们出去走走。” “出了什么事情了吗?”陈娇问道。她知道最近为了立公孙弘为丞相的事情,朝中又开始闹腾了,不过和一年前不同的是,这次刘彻的决心相当的坚定。 “汲黯向朕禀报说,弘卿位列三公,俸禄甚厚,却用布被,食不重肉,此乃伪善。而朕欲以此伪善之人为大汉的丞相。”刘彻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所以,朕想去弘卿家看看,听听他的解释。” “原来如此。”陈娇微微一笑,对于汲黯这个老实人来说,要他和公孙弘这样善于机变的人共事,的确是为难他了。公孙弘广见博识,善于辩论,且善于揣摩上意,对于认死理的汲黯来说确实是伪诈之人,但是在陈娇看来,公孙弘或许私德有亏,但是在国之大事上,的确有其才华。以公孙弘的口才,陈娇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出事,便安安心心地跟着刘彻到他府门前。 “陛下来,就是为了问此事吗?”公孙弘命义子公孙度为刘彻斟茶倒水,神态祥和地问道。 “不错,弘卿有何解释?” “陛下,夫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然今日庭诘弘,诚中弘之病。夫以三公为布被,诚饰诈欲以钓名。且臣闻管仲相齐,有三归,侈拟于君,桓公以霸,亦上僭于君。晏婴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丝,齐国亦治,此下比于民。今臣弘位为御史大夫,而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于小吏,无差,诚如汲黯言。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公孙弘坦然道。 陈娇立在刘彻身后亦不由得为公孙弘这句话赞叹,坦然承认了自己过失,同时列举古代两类截然相反的贤相都可以使国泰民安,指出为相者奢侈或节俭皆可治国,末了又开口赞扬汲黯的忠诚,于人以宽宏大量之感,的确不愧是汉武一朝的第一相啊。 刘彻听完,亦不断点头,开口说道:“弘卿果然宽宏谦让,确有丞相之量。” 茂陵。 营建中的茂陵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刘彻让侍卫们远远跟着,自己拉着陈娇的手,在一条小路上走着。 “陛下打算立公孙大人为丞相吗?” “嗯。原本朕担心他是否有容人之量,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丞相的不二人选。”刘彻答道。 “噢。” “朕封了仲卿为大将军。”走了一段路之后,刘彻停下脚步,立定在陈娇的面前,说道。 “……我知道啊。”陈娇微微顿了顿,回答道。 “你这么快搬出宫,是因为生气吗?” “有关系吗?”陈娇笑了笑,那笑容却带着自嘲的味道,说道,“你要做知人善任的明君,卫青立了大功,你自然是要重重封赏的。如果我的生气会影响到你的决断,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容不下我的人恐怕是你吧。” 刘彻被她一顿说话,先是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阿娇,卫家的权势再大,朕也不会让他们动你分毫的。”他拢住陈娇的手,放在唇边,眼睛定定地望着陈娇。 陈娇听完这句话,却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望着他。 刘彻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不要用这么悲伤的眼神看着朕,相信朕吧。” “从前的阿娇信过你,可你将她打入了长门宫。”陈娇轻轻开口道,“而我,我试了两年了。” 刘彻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试了两年了,皇上。”陈娇说着说着,眼中不觉流下泪来,“可是,就算我真的信了你,又能怎样?你能许我一个未来吗?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刘彻伸出手,缓缓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说道:“朕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可你也说过,要以金屋收藏阿娇,可你最终做到了吗?陈娇靠在他的怀中,伤感地想道,我又何尝不想相信你,可我可以吗? 她闭上眼,感觉泪水从眼角滑下,滴滴都落在了刘彻的胸前。其实有些话有些事,她和他心中都很明白,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很难完全相信对方,无论再过多少年,无论他们多么努力地去弥补,那一道伤痕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你知道吗,江山,美人,你不可能永远兼得的。”陈娇听到自己说道,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而是从某个遥远的彼方而来。 “阿娇,别说了。”刘彻柔声说道,“别说了,你不该想这么多。”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吻去上面的泪珠,说道,“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刘彻看着梨花带雨的陈娇,心中一片苦涩,他们之间有一道墙,一旦触线,那么往日的和谐都将不复存在。这道墙是因为他的千秋家国梦,是因为元光五年那道废后诏书,是因为卫子夫和太子刘据,是因为陈家和广玉公主刘葭……他们各自都有着太多的坚?br /gt; 金屋藏娇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6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6部分阅读 坚持,太多的坚持。 阿娇,朕喜欢你如今的聪慧,可有时候,朕真的宁愿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你。永远地相信朕,不会怀疑朕。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时光荏苒怎评说 元朔中,代薛泽为丞相。先是,汉常以列侯为丞相,惟弘无爵,上于是下诏曰:“朕嘉先圣之道,开广门路,宣招四方之士,盖古者任贤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劳大者厥禄厚,德盛者获爵尊,故武功以显重,而文德以行褒。其以高成之平津乡户六百五十封丞相弘为平津侯。”其后以为故事,至丞相封,自弘始也。 ——《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第二十八》 由先秦至西汉,儒家在这五百年中,先厄于墨,次厄于法,再厄于黄老,中间又遭受焚书坑儒之祸,儒家六艺几遭灭绝。其最初的凄凉境况是习惯了以儒为尊的后世中国人所无法想像的。孔子周游列国,最终却是累累若丧家之犬,以悲乎“吾道穷矣”而终;孟子同样终生不得用世;及至荀子面对七国争雄之势,吸收了道、墨、名、法诸家的思想,变孔孟的“法先王”为“法后王”,但是他仍然坚持“从道不从君”的主张,最终还是落得个潦倒而终的下场。秦亦曾设立博士官掌《诗》、《书》、百家言,但是当时儒者却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以其通古今而非议朝政,最终以食古之罪而遭惩。 秦末之际,群雄逐鹿,儒家亦努力抓住这个机会,史书中便有“陈涉之王也,鲁诸儒持孔氏礼器往归之”的记载。在那样一个年代,儒者们都明白,孔孟的理想主义是不可能适应这个建立新王朝的残酷过程的,所以我们从辅佐刘邦的郦食其、叔孙通等儒生身上,根本没有看到儒家应有的只言仁义不言功利的性格,后来叔孙通为汉高祖制礼制,其实是把法家“尊君卑臣”的思想移植到了儒学之内。叔孙通由此拜太常、太子太傅,得以光明正大地传授儒学,其后的陆贾、贾谊等人的出现,使得儒学不断地为西汉的上层统治者所接受,而在民间亦得到广泛传播,对整个社会开始产生影响,及至武帝继位,尊儒实际已是呼之欲出。 其后,董仲舒在呈献给汉武帝的《天人三策》中,针对当时诸侯分裂及匈奴扰边提出了大一统政策,得到了武帝的赏识,窦太皇太后去世后,儒学便开始隐有官学之势。 元朔五年冬十一月,刘彻下诏封布衣出身的公孙弘为丞相、平津侯。同年六月,公孙弘与太常、博士一起上书,提出兴学、为博士官置子弟,复其身和以学业状况任官的一整套建议。此一上书得到了刘彻认可,为广大儒生入仕开启了一个终南捷径,也使儒学从此得以一跃而登上了整个王朝统治思想的宝座,而汉初的布衣将相之局遂成历史陈迹,一批又一批的儒生开始跻身庙堂,公卿、大夫、士、吏多彬彬文学之士。而整个西汉的统治思想亦基本完成了由黄老之学到儒学的转变,实现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夙愿。 陈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有一种置身于大历史之中的神圣感。与后世的腐儒不同,西汉的儒者们是充满朝气的理想主义者,他们致力于将孔孟所描述的圣王之治再现于世,同时又因自身的多灾多难,在面对现实时,多了一份灵活、机变。如果说,在最初陈娇或者还会想着去阻止独尊儒家,但是在这个时代待了这么久,又经过李希的不断教育,她已经明白儒家的独尊,不是任何一个人物一手推动的,而是整个历史潮流的变化和儒家自身不断适应变化造成的。渴望有所作为的刘彻需要一个能够从天道观的高度来全面论证中央王朝统治的合理性,以及维护以皇帝为代表的中央集权制度的有为理论体系,而董仲舒阐发的新儒学可以担此大任。风云际会,儒家得遇其时才能在此后的百年间彻底确立儒学的独尊地位,以此来说,董仲舒的确当得起配享孔庙的尊荣。 时光荏苒,很快转到了元朔六年的冬天,这一年,霍去病、纪稹十八岁,霍光、麦芽糖七岁,广玉公主刘葭三岁。 “公主,来我这边,来,过来。”霍光对着刘葭喊道。 “公主,快过去啊。哥哥在等你哦。”麦芽糖亦低头劝道。 刘葭却噘着嘴巴,整个趴在麦芽糖的腿边,很不乐意地说道:“我才不要过去,哥哥都骗人。” “公主,不要生气了。哥哥好难得才来见你一次的。等一会儿就要走啦。”麦芽糖见她这副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将她的小手轻轻掰开,劝道。 “可是,哥哥明明答应人家,会陪人家过年的嘛。”刘葭大喊起来,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眼泪开始哗哗地落下来,“人家就睡了一下下,哥哥就不见了。呜呜呜。” “公主,别哭了。”她这一哭,霍光和麦芽糖都慌了手脚,忙靠到她身边安慰。 “你每次都骗我,不要,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随便骗人。”刘葭边哭边指控,“娘说,骗人的小孩会变成长鼻子。哥哥这么漂亮,不要长鼻子,不要长鼻子哥哥。” “好啦,好啦。”麦芽糖拿出手绢轻轻给她擦去眼泪,说道,“你看,哥哥这不是又来了吗?你再哭,等去病哥哥和小纪舅舅从宣室殿出来,哥哥可就要跟他们走了。” “不许走。”刘葭虽然还在哭,却也没有弱了大汉公主的气势,这一声命令说的是果决勇敢。 麦芽糖看她哭闹不休的样子,无奈地和霍光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这句话就像灵丹妙药一般,立刻止住了刘葭惊天动地的哭声,她马上休声,睁开红红的兔子眼,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除了他们三人外,并没有其他人,便立刻扁开嘴:“糖糖,又吓我!” “好了,好了。你再哭,太子殿下可真的要来了。”看她止住了哭声,麦芽糖立刻极有经验地为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然后说道,“说好了,接下来不许哭了。你看,增成殿的盖长公主,都比你小,也没有这么爱哭。” “人家只比她大一点点。”刘葭马上抗议,“只有一点点,一点点。” “是,一点点。” “公主,不要哭了。等去病哥哥和小纪舅舅出征了,哥哥就不能来宫里了,到时候,我们会好长好长时间都不能见面呢。” “出征是什么?为什么出征会害我们好长时间都不能见面?”刘葭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抱怨,一手拉着麦芽糖,一手拉着霍光,向亭子走去。 “出征就是他们要出去打仗了。会有好长时间不在长安,这样就没有人带哥哥进宫了。”霍光见广玉不再计较他上次偷溜的事情,感激地看了一眼麦芽糖,然后低头对刘葭说道。 “那……”刘葭眼珠子转动了下,然后不解地问道,“我让娘带我去外婆家住。这样就可以和哥哥见面了,对不对,葭儿很聪明吧。” “对。”霍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串糖葫芦,在刘葭面前晃了晃,说道,“来,给你吃。” 刘葭看着糖葫芦,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嚷嚷道:“哥哥,给我,我要吃。” 麦芽糖却狠狠拍了下霍光的手,拦道:“你怎么又给公主带这个?娘娘说了,不可以总给公主吃糖的。会长蛀牙。” “没有蛀牙,没有蛀牙。”刘葭一听,立刻把嘴张得大大的,露出洁白的牙齿,整个人还一跳一跳的,希望让麦芽糖看得更清楚些。 “糖糖,我难得来一次。就这么一次,不会长蛀牙的啦。”霍光也很配合地劝道。 麦芽糖看着整个人都趴在霍光身上,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刘葭,不由得鼓起嘴巴道:“每次都这样,你就宠着她。” 见此,刘葭知道自己又一次获得了胜利,立刻欢呼起来,对霍光说道:“哥哥,给葭儿剥开。” “好,哥哥一颗一颗喂你,还是公主自己拿着?”霍光笑着将表面的麻油纸剥开,问道。 “葭儿长大了。自己吃。”刘葭说道,拿过那串糖葫芦,开始咔嘣咔嘣地咬起来。 霍光含笑看着她贪吃的可爱模样,然后和她说着近来的闲暇趣事,逗得她呵呵直笑。 “公主,擦擦嘴。”麦芽糖掏出手绢给刘葭擦嘴,然后瞪了一眼霍光道,“下次再带这吃的来,我就把你打出去。” “糖糖,不许打。”刘葭一边把头抬得高高的任麦芽糖施为,一边说道,“糖糖小时候,也一定喜欢吃的嘛。干吗不让葭儿吃?” 听到这话,麦芽糖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说道:“那你可错了。我小的时候,可没有糖葫芦这种东西。” “呀?”刘葭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糖葫芦是娘娘派人做出来的。”霍光插嘴道,然后低下身子,背对着刘葭,说道,“快上来吧,哥哥背你回昭阳殿去。现在你肯定是走不动了。” “嗯。”刘葭毫不客气地跳上霍光的背,然后说道,“哥哥最好了。” 三人一路说笑,很快就走到了后宫。 “姐姐,几位姐姐,求你们了,让我出去吧。我要去见父皇。”三人行至椒房殿一带,听到一个幼稚的男孩声音。霍光一转头,看到一个小男孩跪在几个宫女的面前苦苦哀求。 “二皇子,你快起来吧。我们受不起你这一拜的。”几个宫女连连退后,口中忙不迭地说着。 “是啊。二皇子,你快起来吧。我们也不是存心拦你。那小唐只是个宫女,皇后娘娘也给她请过||乳|医了,可就是好不了啊。这是她的命。” “二皇子,你就是见了陛下也是一样的。宫中自有法度,小唐病成这样,早该送出宫了。若不是看在她将皇子你养到这么大的分上,皇后娘娘早就秉公办理了。” 霍光和麦芽糖都是机灵之人,一听这话里牵涉到皇后和二皇子,知道是件麻烦事,便立刻转头向另一个方向去,打算躲开。可惜,他们倒是想躲,人家却不放过他们。霍光刚转过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广玉,广玉公主。” 刘闳自幼丧母,心智较一般孩子更为成熟,知道自己虽然名为二皇子,但是整个宫中真心对他好的,也就小唐一人,此刻小唐病重,他是万万不能放着不管的。他见苦苦哀求未果,正心急如焚,却恰好看到霍光三人行来,连忙喊出声。 “广玉,我是你二皇兄,快来救我。”刘闳见背着广玉的霍光听到声音后,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便急忙喊道。 围着他的几个宫女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她们也知道昭阳殿和椒房殿这些年来都是互不统属,彼此避让的,二皇子这一喊,万一真的引得昭阳殿的那位插手此事,她们几人在皇后面前可吃罪不起。这下,她们也顾不得尊卑之别,忙伸手将刘闳抱起,口中说道:“二皇子,你莫让奴婢为难,快回增成殿去吧。” “等一下。”可惜这时却是晚了,几人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正是那广玉公主刘葭所发出的。 几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出来,行礼道:“公主。” 刘葭已经从霍光的背上下来,站在两人前面,面无表情地望着几个宫女,眼睛一扫到其中那个抱着刘闳的宫女,凌厉的眼神倒让那宫女双手不觉微颤了下,引得刘闳一阵狂喜。 “把我二皇兄放下。”刘葭说道。 几个宫女为难地对视了下,方才上前行礼的那宫女说道:“公主,我们都是皇后身边的人。这次也是依照后宫法度办事,你莫为难我们了。” “你们没听到本公主的话吗?我叫你们放开我二皇兄。大汉朝的皇子是你们可以随便欺负的吗?”刘葭一听这宫女隐含威胁的推托之辞,立刻蛾眉倒竖,小小的脸上怒气昭然。就算她年纪尚小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但是却立刻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几个宫女没办法,只能放了刘闳退开去。 刘葭看那几个宫女退去,便立刻一跳一跳地来到刘闳的身边,好奇地望着犹自跪在地上喘气的刘闳,问道:“你是我皇兄?”在她的记忆中,“皇兄”这个词只属于那个对她凶神恶煞的太子殿下。 “对,我是大汉二皇子刘闳。”刘闳看着刘葭,知道眼前这个妹妹虽然是女子之身,但是在很多人眼中的分量怕是要远甚于他这个皇子,心中有些苦涩,但是仍然平静地回答道。 “我是葭儿,不要叫广玉,要叫葭儿。”刘葭露出笑颜,扶起刘闳,说道。 “葭儿。”刘闳应道。 “哥哥,你看,这是我皇兄。和你有去病哥哥一样,我也有皇兄耶。”刘葭抬头对霍光说道,语气中有着炫耀。 “嗯。公主,你该回去了。”霍光的眼神可比刘葭好得多了,自然知道方才退去的那几个宫女是回椒房殿复命去了,若那边不肯罢休,两殿之间的和平可算是毁在这二皇子身上了,便急于早点将刘葭带回去,将此事禀报给陈娇。 “公主,娘娘还在殿里等你呢。”麦芽糖也立刻劝道,她亦想早点将刘葭带回去。 “好吧。”刘葭对两人极为信任,自然言听计从,便抬头对刘闳这个初次见面的皇兄说道,“皇兄,我回去了。下次我让糖糖带我去找你玩。” “葭儿,等一下。”刘闳自然不能让她如此轻易走开,立刻阻拦道,“葭儿,先别走。皇兄求你一件事。” “二皇子,”霍光一把揽过刘葭,对只到自己腰际的刘闳笑着说道,“公主年纪这么小,哪里能帮上什么忙呢。陛下现在就在宣室殿议事,你过去,请小黄门给你通报声,有什么事情,自然有陛下决断。” 刘闳看霍光、麦芽糖两人如同两尊门神立在那里,心中知道不好,只是他也明白小唐这种婢女的生死是定然不被刘彻放在心上的,怕是求到宣室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咬了咬牙,跪在地上,说道:“葭儿,我求你了。你替我叫太医令来救救小唐吧。” 昭阳殿。 “娘娘,用点心吧。”绿珠端出一盘甜点,放在桌上,提醒道。 “绿珠啊,公主回来了没有?”陈娇自文案间清醒过来,抬头问道。 “还没呢。估计等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绿珠一边应答着,一边忙不迭给她斟上热腾腾的羊奶,“娘娘,飘儿姐姐在外边求见。” “让她进来吧。”陈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羊奶。 飘儿自外间走进来,在陈娇面前行了一礼,说道:“飘儿见过娘娘。” “事情办得怎么样?”陈娇问道。 “侯府庄园里宿麦的播种已经全部完成了,娘娘。农户们预计,到四五月间一亩可产麦百石左右。”飘儿答道。 “那搜粟都尉颜异的反应如何?” “回娘娘,颜大人看过庄园的情况之后,连连赞许。奴婢回来复命之时,他已经前去宣室殿求见陛下了。” “那就好。”听到这里,陈娇总算是放心了。 这两三年间,她向李希学了不少东西配合上那些来自现代的学问,总算知道了自己的浅薄。对于这个大汉朝来说,余磊电脑中的许多东西都是无根之木,想了许久她也只能从最基础的农业插手。让馆陶公主为她寻了一处庄园,请了许多有经验的农夫来研究些高产作物,然后她提出一些诸如轮作区种之类的方法,试着提高农作物的产量。试了这两年时间,却仅有宿麦一项是符合大范围推广条件的。眼看着最近整个朝廷的日子过得越发紧张,而对匈奴的战争又不断,陈娇便也只能将宿麦之事告知刘彻,稍稍为他解去些烦恼。 还有就是商业,可能是由于中央王朝对诸侯来说还不够强势,再加上陈娇的不断反对和劝说,这几年间倒也没有颁布多少难为商贾的法令。只是,陈娇知道再这样下去,对商贾开刀却是在所难免,而陈娇亦不再打算去阻止,要在一个还有奴隶制残余的封建社会初期发展重商主义,那无疑是找死。只是,她希望能够想出个什么办法,至少不能让儒家形成轻商的习性,汉武一朝定下的某些体制和习性其实对后来的封建王朝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对了,绿珠,你派个宫女去宣室殿外候着,等纪少爷出来了,就带他过来。”陈娇忽然想起,又吩咐道。 “是。” “娘娘,去拦截二皇子的人被广玉公主给逼回来了。”崔依依得了下面人的禀报,忙赶来对卫子夫说道。 椒房殿内室之中,除卫子夫之外,还有太子刘据,卫长公主刘芯,阳石公主刘萸,诸邑公主刘萦四人。听到这话,五人俱是一愣,还是刘据最先开口说话:“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管母后宫中的事情,真以为有父皇宠着她,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弟弟,你且莫说话。”卫长公主刘芯终究比他多个心眼,忙阻止道。四人顿时眼光齐刷刷转向卫子夫,却看到她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揉了揉太阳|岤,方才开口道:“这么说,那二皇子现在是和广玉公主在一起喽?” “回娘娘,正是。”崔依依答道。 “由他去吧。”卫子夫笑了笑,说道,“闳儿终究是增成殿那位在抚养,想来昭阳殿的人也不便插手。若她插手了,倒也没有什么,本宫办事,问心无愧,她若想和增成殿那位平白坏了交情,也由得她去。” 卫长公主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卫子夫的心思,笑着说道:“母后大度。” 卫子夫看着犹自懵懂的二女儿和三女儿,以及若有所思的儿子,心中叹息道,四个孩子里,终究还是芯儿最为可心,有些事情的确是非她不可啊。 “芯儿,娘这次唤你们来,是有事想和你们商量。”卫子夫说道,“芯儿,你如今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按理应该要安排婚嫁了。” 刘芯听到此话,脸上非但没有出现少女应有的娇羞,反而是一片惨白,她沉默了半晌,方才颤颤地开口问道:“不知道母后选中的是哪一家?” “你表哥平阳侯曹襄今年方褪了孝服,他年少英伟,前途无量,又与你自幼相熟,而曹家乃是开国功臣之家,你那平阳姑姑也是手腕高明之辈,这样的人家,应是不辱没你的。”卫子夫边说边观察着女儿的反应,只看到她皓齿将嘴唇越咬越紧。 刘芯虚弱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娘,若女儿看中的是一个比曹家表哥更年少英伟、前途无量,和我自幼相熟的人呢?” 卫子夫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你说的那个人是去病,你还是罢了那份念头吧。” “为什么?”刘芯喊道,“他是娘你的亲外甥,武艺高强,这次随舅舅出征一定可以立下大功的。而且,娘你不是一直担心他会脱离卫家吗,女儿嫁给他,他一定不会离开卫家的。” “芯儿,坐下。”卫子夫见女儿似乎有些失了心智,猛地一拍案头。过了好一会儿,看她静下来,才缓和了口气说道,“芯儿,你的为什么,母后不能回答你。过一会儿,你舅舅和去病会一起来椒房殿拜别的。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问他。若他能答应迎娶你,母后绝不阻拦。” …… “……公主不必说了,去病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一心只想着沙场杀敌之事。去病谢公主厚爱。告退了。”霍去病走得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点留恋之意,独留下卫长公主刘芯一人呆立在殿内,引得侧身内室的卫子夫和卫青暗暗摇头。 “芯儿,你听母后一句话。”卫子夫从里面走出,靠到女儿身边,说道,“虽说如今我们卫家声势不同以往,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两年来,昭阳殿荣宠依旧。功高震主是自古就有的教训。我们也不得不做些准备啊。” “这个准备,就是让我嫁给平阳侯吗?”刘芯转过头,依然是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她沙哑着嗓子问道。 “你父皇对自己的姐姐十分尊重,你若成了平阳公主的媳妇,有了她的相助,你弟弟的位置便能更加巩固,你父皇那边,也会感到高兴的。”卫子夫说道。 昭阳殿。 “所以,你们就把二皇子带回来了?”陈娇揉了揉太阳|岤,看着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的女儿,感到一阵头疼。 “母后,那个小唐好可怜哦。你叫义侍医去看看她嘛。”刘葭也不管母亲的脸色难看,扑将上来,恳求道。 “你啊!”陈娇狠狠地点了点刘葭的额头,“都不知道自己招了多大的麻烦来,亏得你还知道不能自做主张,知道把人带回来再说。” “小光,你带广玉下去。糖糖,你带那闳皇子进来。”稍稍想了想,陈娇便有了决断。 刘闳亦不过是三岁,他仅比刘葭大上三个月而已,他行过礼后,就一直望着眼前的昭阳殿陈娘娘,巴巴地等待着结果。 陈娇见他这副可怜样子也略略动了点恻隐之心,说起来,他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而被打入掖庭的。这些年,刘彻将他交与李茜抚养之后,除却每年年初必要的拜见之外,他见刘彻的次数屈指可数。李茜自己又另有一对龙凤胎需要照顾,想必也很少顾及这个孩子,也难怪他会对从小照顾他长大的那个小唐如此紧张了。 “闳儿是吧?你过来。”陈娇轻轻招了招手,一面轻抚着刘闳的脑袋,陈娇一边想着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 “闳儿,小唐的事情,你告诉过李美人了吗?” “我和娘说过了。娘也请||乳|医为小唐看过病。可是,吃了好多天的药都没见好。”刘闳答道。 “闳儿,你回去吧。”陈娇想了想,说道。 刘闳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惊慌起来,忙跪下说道:“陈娘娘,我不走,请你救救小唐。” “别,别跪。我的意思是说,你回宫去将那小唐扶到我殿里来,我再让义侍医给她诊脉配药。”陈娇说道。 见刘闳不解地望着她,陈娇不得不开口解释道:“傻孩子,我若光明正大地派人去增成殿看望小唐,那不是说,李美人照料你不周吗?若让你父皇知道了,他一彻查,怕是会怪罪下来的。” 听到此处,刘闳方恍然大悟,忙跪下不断磕头道:“谢谢陈娘娘救小唐,谢谢陈娘娘。” 陈娇看着地上这个孩子,想起当年刘彻对她说,要将这孩子过继于她做养子,真觉得有些感慨。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怎见浮生不若梦 刚刚让人带走了刘闳,便有宫女来报说纪稹已经在殿外等候了。陈娇便披上一件披风走到外边,正好看到纪稹一身戎装在外边候着,此刻的他,已经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陈娇走到纪稹的身边,说道:“来了,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好。”纪稹走到陈娇的右侧,陪着在殿廊下缓缓地行着,问道,“姐姐,刚才那个是闳皇子?” “嗯!”陈娇轻轻点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葭儿把他带来的。一点小事罢了。” “哦。”纪稹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听说这位闳皇子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虽非增成殿亲生,不过这几年来也是母子和乐。” “是吗?我倒不知道宫中对这个孩子的评价这么高。”陈娇听完之后愣了愣,然后才应道,“稹儿,你不要花太多精力在这些事情上面,这对你没好处。” 纪稹见陈娇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了,便上前说道,“姐姐,你别生气。义母虽然能干,可是毕竟年纪大了。几位义兄又不能托事,我才偶尔帮他几次忙的。” “稹儿,”陈娇拉住纪稹的手,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姐姐和你说真的。陛下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可以容忍娘,那是因为娘对他有恩。若是让他知道你也掺和了进来,姐姐怕你有性命之忧啊。” 纪稹亦知道陈娇这是担心他,便立刻开口劝慰道:“姐姐说的话,稹儿都记住了。我知道分寸的。” 陈娇皱眉叹息,她知道,纪稹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嘴上虽然应承了她,但是只怕该做的事情却是一样也不会少。她微微转过头,问道:“听说这次张骞也会随军出征?” “是的,姐姐。”纪稹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单于王庭一带的地形我军并不熟悉。而惟有张骞大人曾经在那里生活过,所以,陛下特意令他随军。” 陈娇来回走了几步,眉峰轻蹙,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从前和张大人是见过的……” 纪稹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放心,不会有事情的。”随即靠到陈娇耳边,轻声说,“这几年,大哥一直在朝,张大人不也没说话吗?何况,我在辽东的事情,连陛下都知道的。” “但是,他见到你,就会知道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我怕……”陈娇仍然有些不放心,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刘彻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后宫干政。 “姐姐放心,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让人不敢说话的办法。张骞当年会妥协,今天也不会例外的。”纪稹宽慰道,“倒是另一件事情,姐姐你应该好好留意了。” “什么事情?” “卫长公主已经是及笄之年了。阳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纪稹说道,“她们的婚事,只怕是近在眼前。有义母和平阳长公主的前例在,朝中希望能够娶公主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尤其,如今太子的地位看来稳如磐石。” 陈娇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卫家拉拢的人越多,那么太子的地位就会越稳固,因为到时候,即使是陛下想要废他,也必须考虑到朝中的局面。”纪稹说道,“所以,我和义母都认为近来要好好注意椒房殿的动静。” “……就算我们知道了又能如何?”陈娇幽幽叹息道,“难道我们能够做出比做未来天子的姐夫更有诱惑力的承诺吗?尤其在太子的地位看来稳如磐石的时候。” “那……最少我们也得做些什么吧?姐姐,我也到了该谈论婚嫁的年龄了。若……” “别说这个。”陈娇的语气猛然变得有些严厉,说道,“你不要受娘的影响,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用自己的亲事做什么牺牲。” “我是男子,这不算牺牲啊,姐姐。”纪稹却固执地想要说服陈娇。 “我说不行。”陈娇长叹道,“稹儿,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不再做风头最劲的那棵树,不见得就是件坏事。所以,你也别想着要和卫家怎么针锋相对。” …… “你还是好好将心思放在这次的战争上吧。卫家如今的尊荣都是因为卫青的军功,你若真想帮忙,就在这方面好好争取,莫把心思都放在了后宫里。那样不好。”纪稹离了宫,策马到了茂陵邑的一座府邸下马,那门楣上清楚地写着“霍府”两字。 两年前,霍去病带回霍光之后,就和陈掌闹得有些僵,他不愿意将霍光送回平阳县,又不能让霍光留在堂邑侯府,那样做只会让卫家人更加地厌恶霍光,因而他便开始寻思着另觅住处。这时,郭释之便将原来陈娇买下的陈府送给了他,改名为霍府,让他们兄弟二人有了一个栖身之地。 “纪公子,你来啦。”看门的下人立刻走了上来,熟练地自他手中接过缰绳,将马牵去马厩。另一人则迎接纪稹进门。 “纪公子来得好巧,两位少爷刚刚回家呢。”那奴婢十分伶俐,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噢。那他们现在在何处?” “大少爷在内庭练剑,小少爷在房中看书呢。” “嗯。我自己去。你不用带路了。”纪稹点了点头,说道。 走到内庭,便看到一团白影在眼前出现,正是霍去病身着一袭白衣,手握一把造型十分古朴的宝剑,来回舞动着。纪稹拍了拍在一边伺候的婢女的肩膀,从她手中接过擦汗的毛巾,示意她离开。庭中一人舞剑,一人在旁笑观,一地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起,显得别有韵味。 好一会儿,霍去病方停下手,走到纪稹身边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有什么烦心事?”纪稹也在边上坐下,问道。 霍去病眼神微斜,看了看纪稹,然后仰头长叹,几缕碎发垂挂在脸颊边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魅惑,他说道:“今天,卫长公主问我,肯不肯娶她。” 纪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答应了?” “你说呢?”霍去病侧靠在石桌上,左手扶在额头上,看着纪稹。 “……若你答应了,那么,你和卫将军还有其他卫家人之间的关系,就能缓和许多。”纪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其实,把事情闹成这样,并非你所愿吧?去病。” 霍去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剑锋直指纪稹,说道:“去拿兵器,陪我练剑吧。” “去病,”纪稹推开剑,靠近霍去病的身边,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劝道,“不要这样。你并不像你所表现的那么不在乎,我看得出来。所以,不要试图隐瞒什么。” “……” “其实你还是在乎卫将军他们的看法,对吗?”纪稹取下霍去病手中的剑,放在一边的石桌上,说道,“就算你搬出了詹事府,就算卫家所有人都对你侧目以视,你却还是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们毕竟都是你的亲人。” “……” “答应了亲事,想必小光的事情就能揭过去了。而且,以后他们也不会再这么防着你。这样应该会比较好吧?”纪稹仔细观察着霍去病的反应,缓缓地说道。 “我……并不讨厌芯儿。”霍去病说道,“她出生的时候,我还记得自己那么的高兴。做陛下的女儿,做我姨娘的女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不可能答应她的,她太像姨娘了。”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你怕你的拒绝会害了她吗?”纪稹马上就猜出了霍去病的心思,心中十分复杂,他早知道霍去病就算面上和卫家人不冷不淡的,心中却一定还有着很深的感情。 “对于姨娘来说,芯儿的亲事,可以换取的东西太多了。”霍去病微微抬眼看着纪稹,玉雕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如果放不开,就答应吧。”纪稹说道,“你这一拒绝,今后和卫将军还有你姨娘的关系怕是要更僵了。” “……不,我不能。”霍去病摇了摇头,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几只孤零零的鸟儿从视线中飞过,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可以为了陈娘娘心甘情愿地折翅,但是我不会为了卫家放弃自己的梦想。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你和我舅舅太像了。你们都是可以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舍弃自我的人,但是我霍去病却不是那种人。” “我是怜惜芯儿,但我的脚步不会为她停留的。” 昭阳殿。 送走了刘闳和小唐,陈娇微笑着让淳于义留下。 “小唐姑娘的病情没事吧?”陈娇问道。 “只是一点小病,只是一直没得到有效的治疗才会拖成大病的。娘娘放心,只要几天,她就会没事了。”淳于义笑答道。 “那就好。”陈娇点了点头,然后让绿珠从内室拿出一盒糖果,递到淳于义手中。 “娘娘这是……”淳于义接过糖果,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着陈娇。 只见陈娇笑了笑,说道:“这是送给盖长公主和三皇子的。你和李美人关系好,代我去一趟,有些话也劳烦你去说说。她是个明白人,会知道的。” 淳于义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便会意道:“是,臣知道了。” 其实小唐的病,李茜又怎么可能会不着急呢,若小唐出了什么事情,刘闳到刘彻面前哭闹,那她也必须负上照顾皇子不周的责任。只是,李茜这样的美人并没有资格召唤侍医入宫,宫中有这个资格的人是皇后,所以她也只能眼见着小唐日复一日病下去。如今有陈娇为她解决了心事,又让淳于义这个曾经为她接生的人去打个招呼,想必双方就不会留下什么大的误会。 淳于义走后,陈娇靠在椅子上稍稍休息了一下,便有小宦官奉了刘彻的旨意来请陈娇和刘葭到温室小聚。母女俩人也没有坐车驾,陈娇牵着女儿的手,向温室殿走去。 “娘,我们要去温室吗?”刘葭仰起头,问道。 “对啊。葭儿不是很喜欢温室吗?”陈娇低头笑道。 “嗯。那里最暖和了。”刘葭啄米鸡似的点着小头,说道,“不过,苏卫尉守卫得太严了,我都不能溜到里面玩。”她嘟起嘴来,然后说道,“苏哥哥人那么好,他爹却那么凶。” “呵呵。”陈娇听到女儿的抱怨不觉笑了起来,笑声在殿廊里遥遥传开去。一行人走到温室殿附近,就看到有一位白胡老将在一人的带领下从温室殿方向出来。陈娇定睛一看,领路的那人正是杨得意。 杨得意也看到了陈娇和刘葭,忙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对一边的白胡老将说:“李将军,这是昭阳殿的陈娘娘和广玉公主。” 那老人也立刻给陈娇见礼,说道:“臣,郎中令李广见过陈娘娘。” 听到李广这两个字,陈娇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好在这些年过去,她也不会像最初那样惊诧,虽然觉得意外,却还是平静地开口说道:“李大人请起。” “娘娘,奴婢先带李大人出去了。”杨得意忙说道。 “嗯。”陈娇点了点头,有些傻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绿珠见此,立刻靠到陈娇耳边说道:“娘娘可是疑惑李将军就任郎中令一事?” “郎中令,不是石建大人吗?为何要将李将军从边关调回来?”陈娇无从解释自己的心情,便顺着她的话问道。 “石建大人是至孝之人,他因为万石君之死,悲伤过度,卧病在床,所以……”绿珠只说了几句话,就提醒了陈娇,她猛然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万石君死于元朔五年的秋天,经历了高惠文景四朝的他,已经算是少有的高寿之人了。如果石建随其父而去,这对石家的打击恐怕不小。 “石建大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陈娇皱眉问道,她明白刘彻心中其实相当欣赏石家的谨慎家风,若非石建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能理事,他是绝对不会找另一个人来代理他的职位的。 “听说,石庆大人已经向陛下告假,特意从沛郡回京,探望兄长。怕是……” 刘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陈娇和绿珠的谈话,开口说道:“娘,温室殿到了,我们进去吧。” “啊,好。”听到女儿的大声喊叫,陈娇也只得将心思收回来,将此事先放到一边。 温室殿。 “父皇,你来吹笙,葭儿弹琴,娘弹筝。”刘葭摆好琴,抬头说道。 “好。”刘彻笑着点头,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那,那开始喽。”刘葭立刻伸出稚嫩的小手,拨动琴弦。其实三岁的小女孩子,就算天赋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奏出什么天籁之音。只是陈娇和刘彻二人都乐意陪女儿玩这游戏,看她开开心心的。 …… 零落不成调的曲子从温室殿中传出,引得候见的三人都不觉皱眉。 “杨常侍,陛下这是?”终于其中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人向陪同的杨得意问道。 “庄大人,这是陛下陪广玉公主弹曲子呢。”杨得意恭敬地回道。 “广玉公主?”庄青翟眉头皱得更紧了,广玉公主极受宠爱的传言,看来并没有夸大啊。陛下竟然会为了陪公主弹曲子而延后朝廷重臣的求见。这种殊荣,怕是连太子也没有吧。庄青翟不觉将眼睛扫到了身前那个小小的身子上,因为 金屋藏娇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7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7部分阅读 背对着,倒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一个如此受宠的妹妹,也难怪这个太子会不喜欢。如果当时生的不是公主而是皇子的话,想必很多人都会乐于将赌注下在昭阳殿一方吧。 “殿下,两位大人,陛下宣见了。”杨得意得了小宦官的传信,立刻对几人说道。 庄青翟立刻跟在刘据的身后走入殿内,看到一个明黄|色的侧影一闪而过,进入了内室。那正是他多年未曾看到的废后陈氏。当年,庄青翟经常出入窦太皇太后处,和陈娇倒也是见过几次面,这惊鸿一瞥之下,只觉得她的容貌一如当年的亮丽,气质却更胜从前了,也难怪这三年来,能得到陛下的独宠,只可惜…… “孩儿见过父皇!” “臣庄青翟见过陛下!” “臣石庆见过陛下!” 三人先后给刘彻行礼,刚刚陪女儿练完曲子的刘彻显然心情不错,含笑唤起了三人。 “据儿,你过来。”刘彻向刘据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两位,是庄青翟庄大人和石庆石大人。”刘彻指着两人说道,“父皇打算任命庄大人做太子太傅,石大人作太子少傅。他们两人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你可要好好跟着他们学习啊。” “是,父皇。”刘据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庄青翟和石庆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以为拜师之意。 “太子年幼,却是国之储君。朕将太子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贤太子。”刘彻对着有些惶恐的两人吩咐道。 “是,臣定当尽力。”两人齐声应道。 陈娇抱着女儿避入内室,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知道刘彻在召见庄石二人。庄青翟她倒是有些印象,这个老头极懂得因势利导,虽然是勋贵子弟却也不是坐困愁城的无用之辈。而石庆,他能成为太子少傅,或者是因为刘彻希望刘据能够亲近一下所谓的纯臣吧。 庄青翟和石庆的背后还有着庞大的关系网,随着太子地位的越发稳固,这两人只怕会不断加重自己的赌注,直到最后完全靠向卫家吧?比起她,卫家能拿得出手的筹码实在太多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睡着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脸,心中有些微凉。为了这个女儿,她也开始学会了算计,学会了谋划,有时候午夜梦回,简直觉得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 夜色降临,宫人们纷纷用梯子爬到殿廊的边上,点上琉璃盏。自从有了玻璃,蜜烛外加上一层玻璃灯罩的琉璃盏便渐渐在富贵人家中流行了开来,皇宫的各殿走廊间也纷纷换上了琉璃盏。 陈娇斜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间来去的宫人,偶尔仰头望望天空,神色很是迷惘。 “在想什么?”刘彻走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都揽到自己的怀中,问道。 陈娇微微合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身子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开口问道:“葭儿睡了吗?” “睡了!”刘彻抚弄着陈娇的青丝,说道,“头发有点乱了,朕给你梳梳吧。”说完,对一边的绿珠说道,“去取梳子来。” 陈娇感受着他的手指自发间轻轻拢过,那带着一丝温润的触感让她的头皮有些发麻。 三年的时间,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初入宫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得到她和刘彻会有这么一天呢。也许这一切,真的是天意。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惊慌失措和满心的惶恐之外,她没有任何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在李希身边的时候,她也一直努力让自己找些事情做,来逃避心中的那种惶恐不安。在辽东城和韩墨相处的那些时间里,其实她也曾感受到那个沉默的男子对她的好感,只是她从未想过要和一个古人发展什么感情,所以自然也就漠视了。 一直到重回宫中,接受了属于阿娇的记忆,那对陈娇来说虽然是一场灾难,但是却也让她的心不再彷徨,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然后是在阿娇记忆里的彘儿,汉武帝刘彻,他曾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挥之不去的在她的记忆中不断闪现,所以刘彻成了惟一的漏网之鱼,躲过了她所设下的屏蔽情感的墙壁。 回宫的这三年,一直不尴不尬地以废后的身份待着,对刘彻也总是若即若离,虽然这三年的夫妻生活和比从前待阿娇更甚的宠爱,让她怦然心动。但是,历史上的汉武帝形象和眼前的刘彻总是交替在她的脑海中做着拉锯战,加上阿娇的记忆,那从青梅竹马到两相别离的记忆以及阿娇最后的那种痛不欲生,让她本能地却步于自己的心房内。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心动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从前的那个阿娇。 “你见到李广了?”正胡思乱想间,刘彻的话语唤醒了她。 “嗯。带葭儿来的时候见到了。”陈娇点了点头,然后抬头问道,“你调他回来,那沧海郡和辽东城怎么办?” “朝廷决定裁撤沧海郡。辽东城,你和小稹离开后,商贸便完全没落了,墨门发明的一些东西如今在茂陵邑也可买到。那边就越发萧条了。加上匈奴人经过这几次战役,元气大伤,想来已经无力威胁那边。朕想集中精力防卫朔方郡一带。至于辽东城就并入右北平吧,让李磷协管便是了。” 陈娇点了点头,应道:“原来如此。” “对了。汲黯对堂邑侯府庄园里所种植的宿麦十分赞赏。我想,那应该不是姑姑的主意吧?”刘彻轻轻挽起她的长发,轻巧地摆弄了几下,便整出一个简单的发髻,用银簪固定住。 “嗯,那是我的主意。”陈娇见发髻已经弄好了,便转过头,站起身,说道。 “你和董仲舒倒是不谋而合啊。”刘彻笑道。 “董仲舒?”陈娇有些诧异。 “他也曾向朕提议过,推广宿麦的种植。”刘彻说道。 “董仲舒……”陈娇沉吟了许久,方开口问道,“他现在应该已经是胶西王相了吧?” “嗯。”刘彻点了点头。 “陛下很欣赏他吗?” “他是个有大才华的人。”刘彻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既然用了董氏所提之策,为什么不进而重用他呢?反而要将他遣往诸侯王处为相?”陈娇问道,在她看来刘彻的对内政策受董仲舒的大一统影响很深,如今重儒兴儒,当年的“天人三策”居功至伟。 “董仲舒,有才,但不适合为官。”刘彻听到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你见过他便会知道,朕为何不能重用他。” 陈娇奇怪地问道:“他远在胶西,我怎么能见得到呢?” “呵呵,迟则两年,快则半年,他一定会回茂陵邑的。”刘彻轻笑道,“他虽然顽固,不过,有些事情却看得很透。” 陈娇隐约感觉到刘彻话中有话,但是却没能抓住。看到她这个样子,刘彻伸手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抱住,附耳说道:“阿娇,前阵子,有一个叫雷被的人,来密告淮南王叔谋反之事。” 陈娇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听着。 “结果,卷入这件事情的人,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啊。”刘彻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令人沉醉的沙哑,但是陈娇不必抬头也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和眼神有多么冷酷。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敌人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淮南王、衡山王、胶东王、江都王,一个一个都不安分。”刘彻冷冷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 “斩草除根。当年若不是文皇帝一时心软,又封了淮南王叔,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放过江都王后和翁主可以吗?”陈娇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朕会派人将她们送到刘徽臣那里的。”刘彻只是一顿,立刻回答道。 陈娇神色复杂,抬眼望向刘彻,开口说道:“你果然知道徽臣的事情。” “阿娇……” “今天说开了也好。”陈娇苦笑道,“有些事情,我本来就不可能玩得过你的。” “阿娇,你躲朕躲得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刘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朕给了你三年了。不要再躲了。” 陈娇愣愣地立在当场,看着刘彻认真的眼神,许久许久,一直到他伸手为她拭泪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说话,好吗?”刘彻脸上也出现了痛惜的神情。但陈娇却只能回以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军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由大将军卫青率领,共计十万骑兵,出定襄,以击匈奴。”李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陈潜和陈伏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随即陈潜说道:“希儿,如今你已官至尚书令,甚得陛下宠幸。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们二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提醒你。” “李磷在右北平已经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之中,卫青屡次出塞,陛下都不曾令他随军。我以为,这其中怕是有些问题。” “是啊。李磷的才华绝对不在卫青的任何部将之下,当年陛下也十分欣赏他。没有道理置而不用的。只怕,是陛下仍然对当年辽东之事,心存怀疑。” 李希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方开口说道:“此事,的确有不妥当之处。只是,假如陛下仍然心存疑意,为何这三年来却没有任何举动呢。要将李磷下狱查问,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以忽视了陛下这个异常的举动。当初你虽然掩饰得十分小心,但是,陛下手底下的密探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陈潜说道。 “是啊。”陈伏亦点头道,“假如让陛下查知你和陈家的关系,只怕我们如今的平静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 心情沉甸甸地离开两位老者居住的院子,李希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看到七岁的女儿正乖乖地在母亲的指导下弹琴,而七岁的儿子则在庄昕的指导下练剑。四人看到李希进来,便立刻迎了上来。 “孩儿恭迎爹爹。”身为长子的李允一贯沉静,虽然才只有七岁,说话做事却已经有大将之风。女儿李嫣靠在弟弟的身边,腼腆地笑着,柔声说道:“女儿恭迎爹爹。” 李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阵暖意,但是想到方才两位长者的提醒,又觉得在这个家的上头有一片阴云缭绕。 “夫君,怎么了?”张萃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希的心情变化,便开口问道。 “不,没什么。”李希不想让妻女太过担心,便摇了摇头,说道。他有些怔怔地凝视着儿子李允,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允儿,爹让庄叔带你出去游历,如何?” “真的吗?”李允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我可以去你和娘曾经游历过的大江大河吗?” “是啊。你也长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了。”李希点头道。 李允得到这个承诺,十分开心,他自懂事起就被困在这茂陵邑中,有时候听到张萃和他说的各地风情一直十分向往。不同于儿子的高兴,张萃微微皱着眉头,对于李希的这个安排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你在外面行走,不能再用李允这个名字,也不能说你是我们家的人。”李希进一步说道,“爹给你起个化名,如何?” “好,孩儿但凭爹爹吩咐。”李允连连点头。 “允……允……允字出头,你的化名就叫充吧。”李希说道。 “充,李充。”李允念道,忽而摇头道,“既然是化名,那也不能姓李了。孩儿此去是要游遍我大汉的江山,不若改姓江如何?江充。” 李希和妻子对视一笑,说道:“既然是你在外行走的名字,自然由你说了算。就叫江充吧。” 夜深人初静,张萃靠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开口对身边人说道:“夫君,你打算让允儿这样离开家吗,像你当初一样?” “……” “你若觉得担忧,便辞官吧。我们一家人寻一处地方隐居。”张萃见他不回答,便又说道。 “怕是有些晚了。如今阿娇还在宫中,我们若离开,难道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卫家的压力吗?”李希叹道,“从前我还是小看了陛下,如今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才发现,此人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的确是当世罕有。” 佳期如梦 明多之处暗亦多, 欢浓之时愁亦浓。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古来才命两相妨 元朔六年春四月。 霍去病无聊地在地上踢着石子,发泄着怒气。一个月前他们还带领着十万骑兵出塞,打算横扫大漠的,可是却在途中遇上了单于的主力,仅仅歼灭了数千敌人就不得不返回定襄修整。方才他请求出战又被卫青否决了,真是让他非常气闷。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纪稹的房前,便推门而入,说道:“微之,我烦死了。我们出去比剑吧。”微之是纪稹出征前陈娇给起的字。 推门而入后,他惊讶地发现房中还另有一名男子,从他们二人嘴角尚未完全收拢的笑容可以看出,两人方才应该是相谈甚欢。 “去病。”纪稹只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起身为霍去病介绍道,“这是我从前在辽东城的朋友邢天,听说我来了定襄,所以来探望的。”又转头对邢天介绍道:“邢天,这是霍去病,我在长安的朋友。” “邢天见过霍校尉。”邢天微微一笑,给霍去病行礼道。 “不必多礼。”霍去病皱眉道,继而转向纪稹说道,“微之,陪我出去练剑吧。” “这……”纪稹有些为难地看着邢天,这是他们五年来第一次见面,谈了没几分钟,就将人抛下,似乎不大好。 邢天耸了耸肩,说道:“没关系,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剽姚校尉的武艺。” 霍去病立刻听出了邢天口中明显的不屑,眼光冷冷地扫过邢天,一手拉住纪稹,头也不回地向校场走去。纪稹回头微瞪了邢天一眼,用另一只手在他腹部狠狠来了一下,邢天痞痞的笑容立刻变形。 校场之上,过招的人,已经从纪稹和霍去病变为邢天和霍去病。两人可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长期的僵持不下,引得许多人在旁观看,不断有喝彩声传出。 邢天惊讶地发现霍去病居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纨绔子弟,虽然他是凭着裙带关系做了这个剽姚校尉,但是本人却的确有真材实料。想来也是,能做稹的朋友,应该还是有几分才学的。想到这,他不觉转头看了看校场边上的纪稹。这一分神,霍去病的剑立刻就摆到了他的脸颊边上。 感觉颊边的血丝凝成血珠慢慢滴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犀利的少年,邢天反倒笑了,他说道:“霍校尉的武艺,邢天领教了。方才无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时,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三人回头发现居然是一身戎装的卫青苏建等人。纪稹、霍去病和邢天三人立刻上前见礼。 “没想到定襄居然还有这样的少年英雄,不知道公子贵姓?怎会来此?”卫青对着纪霍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邢天说道。 “在下邢天,并非定襄人,而是辽东人氏,此来是探望旧友的。”邢天上前一步,应道。 “噢?这么说,”卫青的眼睛转向纪稹,说道,“是纪校尉的朋友喽?” “正是。”纪稹应道。 卫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粗粗的声音打断,“你去过匈奴吗?” 邢天抬头,看到一个眼光锐利如狼的大汉在卫青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你去过匈奴吗?你的武艺,像匈奴人。”那人继续问道。 邢天疑惑地望着纪稹,纪稹便立刻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前将军翕侯赵信,原本是匈奴的小王。” 邢天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口答道:“在下过去四五年都在匈奴游历,也向匈奴的勇士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你在匈奴待过?”卫青脸上出现惊喜的神情,开口说道,“好!好!好!那邢公子对塞外草原的情况一定十分清楚喽?” “这,在下曾去过一些地方,还算得上清楚。”邢天说道。 “邢公子,元朔二年,陛下曾经下令,民能入匈奴得以终身复者,可为郎。不知,邢公子是否有意仕途?可愿为我军效力?”卫青立刻开口道。 邢天淡淡一笑,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邢天身为男儿,自然愿意为汉军效劳。” 卫青得到这个答案立刻松了口气,虽然皇帝让张骞随行,但是他毕竟已经离开匈奴有四五年之久,对于地形什么的虽然熟悉,可是,对匈奴军队的情况就不甚了了了,这也是导致他们一出关就遇上单于主力,激战之后不得不退回定襄、云中一带休整的原因。如今有一个刚从匈奴归来的人加入,他们对匈奴方面的情报显然能够更加准确。 要知道,这一个月的休整已经使得此次的出征失去了突袭的机会,伊稚邪有了防备之后,必然会命令左贤王部向右靠拢,如果两军主力硬碰硬地打,便是赢了,那伤亡的责任也不是他卫青负担得起的。 当晚,卫青就将邢天留在了大帐之中,彻夜长谈。 …… 夕阳西下,广袤的草原,无尽的远方使得太阳看来也不再遥远。霍去病站在城楼之上,遥遥地望着天那头的落日,绿色的草原仿佛被烧成了红色。过了一会儿,霍去病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果然,纪稹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明天就要出征了,在这里做什么?”纪稹问道。 “我刚才去找你。”霍去病说道。 “……那怎么不进来?”纪稹略略有点心虚地说道。 “他们是谁?”霍去病正视着纪稹,眼中带着探究的意味,说道,“我发现,你来了边城之后,似乎变得忙碌多了。” “都是些从前的朋友,你知道,我在辽东待过。”纪稹含糊地回答道。 霍去病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最后才抛下一句话,踏步离开。 “但愿,只是朋友。” 在张骞和邢天的帮助下,汉军一帆风顺,袭击了多处匈奴人的部落,战果可以说非常理想。但是还没来得及过几天舒心日子,卫青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什么?前将军和右将军和单于的两万骑兵单独相遇了?” “是的。大将军,苏将军令小人前来求救。”报讯的小兵已然受伤不轻了,衣服上有着斑斑血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卫青问道。 “是今晨,今晨两位将军率领我等向大将军方向围拢的时候遇上的。”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一日的时间……”卫青略略筹算,不由得一身冷汗。就算苏建和赵信再怎么能耐,以三千对两万,怕是凶多吉少啊。就算是两名将军和三千骑兵,这样的损失,已经足以让他这次出塞所有的战果都化为乌有了。 “大将军,”见卫青沉默不语,那小兵又说道,“请快发兵救援。” “本帅知道了。”卫青点了点头,眼睛扫过帐内的将领,公孙敖,公孙贺,李广……不,苏建和赵信多半凶多吉少,不能再派这些大将去,必须收缩兵力才行。稍稍思虑了片刻,卫青便做出了决定,他拿出令箭对传令兵说道:“传剽姚校尉和屯骑校尉……等下,将邢天公子也一并唤上。” “是!大将军!”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帐之中,帐内严肃的气氛立刻让他们感觉情况不妙。果然,就听到卫青开口说道:“前将军和右将军路遇单于骑兵,已经激战了一日。你们三人,领八百勇士,前去接应他们二人。千万记住,无须缠斗,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 三人对视了一会儿,方上前一步应道:“是!” …… “霍校尉,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休息吧。”邢天看了看满天的星辰,说道。 霍去病拉住马缰,沉吟了一下,点头应允,对士兵下令道:“原地休息,不准下马。” “是!” 八百骑兵得了令之后,开始呈一定阵势慢慢散开,那是经过严格训练才有的默契。霍去病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到了自己该待的警戒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邢天暗暗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霍去病的眉头忽而皱了起来,策马向纪稹方向行去。邢天也发现纪稹的行动有些不对,便跟着上去了。 “微之,你怎么了?”霍去病来到纪稹的身边,问道。 纪稹对两人笑了笑,指着前方某处,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邢天和霍去病两人低头一看,看到前方有篝火的痕迹。邢天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立刻跃下马,摸了摸地上的土壤,又察看了一下四周,回头诡异地一笑,说道:“微之,也许我们可以抓到一条大鱼!” …… “大将军,人都已经集合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拔营离开了。”公孙贺走到卫青身边说道。 “子叔。”卫青转过头,眉宇间尽是憔悴的神色。 “你在担心去病?”公孙贺问道,眼中也有着担忧之情。霍去病可说是在两人的眼皮底下长大的,虽然这几年来有些离心,可毕竟还是自家的孩子。 “苏将军都已经只身回来了。可他们一去三日了……明日若再不回来。这十万人马也不可能为他们停留……”卫青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我不该让他们去的。我应该像去年春天那样,让他和纪稹都在后面待着。” “仲卿,不要太担忧。去病是个机灵的孩子,不会有事。”公孙贺安慰道。 “但愿,但愿……”卫青望着夜空喃喃自语道。 一夜未眠,卫青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带大军离开,就算霍去病和纪稹及所带的士兵还活着,也迟早会被匈奴人的大军所吞噬。失去了霍去病,失去了纪稹,他回去该如何面对姐姐卫少儿,该如何面对陛下和昭阳殿中的那人…… 隐隐约约中,卫青仿佛听到了马蹄声,但是凝神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他不禁苦笑,自己大约是太希望去病回来,产生了幻觉吧。 “呼”的一声,帐幕被人猛地撩开,一个士兵钻了进来,神色激动,指着帐外,不住地说,“大将军,霍校尉,纪校尉,邢公子……”卫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钻出帐外。 这时候,正是黎明时分,薄薄的晨雾还围绕着连绵的营帐,卫青还看不太清楚四周的情况,但觉得欢呼的声浪随着一阵阵的马蹄声变得越来越大。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三匹骏马同时在他的眼前停下,扬起的尘土一时迷了他的眼睛。待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金色的阳光洒在眼前三人的身上,连同他们胯下的骏马亦变作了金色的。三张因为兴奋而显得流光溢彩的容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其中尤其是霍去病,那张他从小看到大的稚气的脸,仿佛在一夜之间脱茧成蝶,成熟长大了一般。 “舅舅,你看我们抓到了什么!”霍去病露出一笑,对着卫青甩下手中的一个人头,如同一个邀功的孩子。 …… 伊稚斜听着来人痛哭流涕的报信,脸色变得如死人一般难看,整个大帐也变得静寂无声。之前收服赵信的欢乐已经荡然无存,帐内的匈奴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报信给震得晕头转向。 “你说,本单于的大父、季父、相国、当户还有籍若侯连同保卫他们的两千士兵,都被汉人给斩获了?”伊稚斜虽然努力镇定,但是声音中还是有些微的颤抖。但这也怪不得他,刚刚众人还在享受着击败汉军、降伏汉军前将军的快乐之中,忽然之间知道自家的几个重要人物被人一锅端了,而且其中还有两位单于的血亲,这种打击,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大单于。只有小人冒死跑了出来。”那传信之人痛哭流涕应道。 “谁干的?谁干的?是卫青吗?不对,他如今是汉人的大将军,不可能独领八百人去围捕大父他们。那是李广那老匹夫?”伊稚斜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呼出的气息吹动着嘴上的那些胡子,“一定是李广那老匹夫!是他,对吧?” “小的不敢欺瞒大单于。不是飞将军。不是!”传信之人不断摇头,“是三个不认识的小将!” “……三个不认识的小将?”伊稚斜仿佛被这句话给噎住了,说话变得非常艰难。 “是的,大单于!” 被赐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已经受封自次王的赵信听到三个不认识的小将一语,心中一突,神色不觉变得有些黯然。 伊稚斜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便问道:“自次王,你自汉新归,可知道这三人是谁?” 赵信立刻起身回道:“回大单于,那三人,如果小王没有料错,应该是卫青的外甥,汉剽姚校尉霍去病,汉朝皇帝的妻舅汉屯骑校尉纪稹和一位自我匈奴归去的汉人,辽东邢天。” 听完回报,伊稚斜跌坐到位置上,轻声喃喃道:“汉朝,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少年英雄!” 赵信见此便走上前,跪在地上,禀报道:“大单于!请听信一言。信虽然是汉朝回来的降将,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匈奴人,信亦保证所说的绝对是肺腑之言,希望大单于能够听一听!” “你说吧。”仿佛是预料到了赵信即将说的话,伊稚斜的神色变得更加的阴沉。 “请大单于以大局为重,带族人向北走吧,越过了大漠,汉人就没有靠近我们匈奴领土要塞的机会。汉人不习惯大漠,也不知道怎么越过大漠,南界的大漠会成为我们匈奴的天然屏障的!休养生息之后,我们可以再缓缓图之。”赵信咬牙说道,“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留在此处。只要汉朝皇帝再派卫青出塞几次,匈奴就完了!” “……”伊稚斜对于赵信的建议,一言不发,帐内的其他人也是悄无声息。 赵信见此不得不又说道:“大单于啊,只要我们匈奴的男儿还在,这些土地我们迟早都能要回来的。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要离开啊!这三四年来,卫青每次出塞都收获了不少好男儿的性命。匈奴的人口和汉军是没法比的啊!” 此言一出,伊稚斜不由得有些意动,这时,营帐的帘幕被人撩开,一个面色瘦黄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伊稚斜抬眼一看,正是近来缠绵病榻的中行说。 中行说走到赵信身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伊稚斜说道:“大单于,请听自次王的谏言,这漠南已经不是匈奴的地方了,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未央宫,宣室殿。 “……前将军翕侯信以八百骑降匈奴,右将军卫尉建尽亡其军,独以身脱。其罪,臣不敢专权,请天子自裁之。另,剽姚校尉霍去病、屯骑校尉纪稹协同匈奴归者辽东邢天,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 李希读完最新的军报,抬眼望了望深思中的刘彻,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相对于前几次的辉煌,卫青这一次出塞成绩,可以说是相当暗淡,虽然斩敌万余,但是自身却折损两位将军和数千骑兵,尤其深知汉军情况的赵信降胡,对于汉军来说是大不妙之事。相比之下,他的功绩可能还不如率八百骑兵夜袭的霍纪二人。 刘彻靠在扶手上,一言不发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拟诏!” 昭阳殿。 陈娇为刘嫖斟上一杯清茶,开口问道:“娘来看葭儿吗?我这就着人去唤她来。” “不用了。”刘嫖摇了摇头,扶了扶发髻,说道,“娘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卫长公主联姻的对象,是平阳侯。” 陈娇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痕迹,只是轻轻地笑了,说道:“这不是正好吗?姨表联姻,就像娘你当年做的。” “哼,就像我当年做的。她刘婧有那个本事吗?况且彻儿也不是先帝。”刘嫖不屑地说道。 “娘,你就别考虑这些了。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也莫管得太多。”陈娇见刘嫖心火又起,便微微起身,握住她的手说道,“过阵子,让那董君陪你到别庄住上一段时间,长安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娇娇……”刘嫖望着变了许多的女儿,开口说道,“不是娘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只是,葭儿终究是个女孩子。那太子内有母居中宫之位,外有舅氏坐拥大将军之职,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以来,还没有哪位太子的地位像他那般稳固的。你真的,有把握吗?” “娘,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以来,也没有出现过像当今的陛下这么强势的君王。”陈娇低眉说道。 “吁!”勒住马缰,让战马停下来,霍去病再次回头看了看草原,这个给他带来了初次荣光的地方,面上不觉浮现了一丝惆怅和不舍。 “去病,走吧。”和他一起停下的人还有纪稹,他亦看了一眼草原,劝道。 “微之,”霍去病最后呼吸了一口草原特有的清新气息,说道,“我终于知道,长安真的并不适合我。” “……”纪稹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刚想说点什么,霍去病就勒马向定襄城跑去,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而他也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了,他转头一看,不意外地看到了邢天。 “让他去吧。他是天生的战将。你们,不合适!”邢天说道。 “邢天……”纪稹轻叹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赵信他会投降?” 邢天挑了挑眉,说道:“我没那么神通。只是,那个男人,有一双匈奴人的眼睛。匈奴的雄鹰是不会长久停留在大汉的软泥芳草中的,他总有一天会回到草原,回到他的故乡。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这样也好。他的失败才能衬托出我们的成功。所以,你我二人才能一举封侯啊,冠世侯。”邢天说道。 “……然后也可以顺便打击到视人不明的卫大将军,对吗?”纪稹嘴角微动,扯出一丝苦笑。 “没错!”邢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五年了。我们都长大了,纪稹。我们回来,不是为了继续在卫家之下,仰他们鼻息而活,而是要取而代之。” “……其实卫将军的确是国之栋梁。如果抛却卫家人的身份……” “他不是那种人,就像你和我不可能抛弃陈娘娘一样。”邢天说道,“纪稹,不要犹豫。你不要忘记,这五年来,我们散落各地,到今日才重新聚首,为的是什么。” …… 桂宫。 刘彻含笑听完了刘婧的话,说道:“皇姐不必多说。”他步下台阶,走到刘婧的身边,说道,“你我姐弟感情不同一般。只要姐姐觉得合适,朕是不会阻止的。只要,姐姐觉得合适。” 刘婧听完这个回答,愣了一愣,但是仔细看了刘彻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笑道:“芯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容貌端秀,性情温和,做我平阳侯家的媳妇,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是吗?”刘彻微笑道,“那么,朕就下一道命令,成全了芯儿和襄儿的婚事。” 刘婧略带不安地离开桂宫,脑中始终不能忘记方才离开时,刘彻那莫测的笑容和那一声“皇姐,走好”,总觉得和这个自小亲近的弟弟,有了一丝的隔阂,再也无往日的亲密无间了。 “莫非,本宫想错了。子夫的后位终究还是……”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犹疑,随即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大汉自高祖以来,有哪位太子的地位像据儿这么稳固呢?不会错的。况且阿娇,她已经没有可能再诞下皇子了。” 卫长公主刘芯和平阳侯曹襄的婚事就定在元朔六年的九月,在卫青和霍去病等人归来后的不久。那一夜,整个长安城都为当今皇帝的第一次嫁女而疯狂,从长安到灞上的道路,被人用琉璃盏装点得美丽异常。围观的老人们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当今皇帝迎娶前皇后陈阿娇的那一夜,虽然当时没有这么多漂亮的琉璃盏,但这种奢侈却如出一辙。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孩手牵着手,穿梭而过,赫然就是本该身在宫中的刘葭和麦芽糖。刘葭的脸上满是好奇的神情,仿佛第一次出笼的小鸟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偶尔也有一两个不轨之徒看到这样的两个漂亮孩子,动了心思,尾随着两个孩子,但是很快就会被那些在暗处的护卫们收拾掉。 “公……”到了一处较安静的小巷里,麦芽糖转头想说话,才说了第一个字就被那女孩子瞪了回去,立刻改口,“小姐,我们该去和夫人她们会合了。” “好啦,知道。”刘葭一边把玩着手中新买的小玩意,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 麦芽糖见她答应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到一盏红色灯笼,门口站的正是两人都十分熟悉的人。 “郭叔叔,”刘葭看到郭释之,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走了上去,说道,“是娘让你来找我的吗?” 郭释之对刘葭笑了笑,屈膝说道:“公主,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吧。娘娘和陛下在里面等你呢。” 刘葭走到里面,果然看到刘彻和陈娇在里面,正谈着些什么。她扑到刘彻的怀中,蹭了蹭脸,撒娇道:“父皇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是不是想葭儿了啊?” 刘彻摸着女儿的头,轻轻地笑道:“葭儿,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葭儿第一次出宫,宫外好好玩噢!”刘葭连连点头说道。 “那就好。” 陈娇含笑看着女儿和刘彻嬉闹,心中有些感叹。刘芯出嫁的前几日,刘彻特意来昭阳殿询问她是否要暂时离开未央宫。她想到过几日便是刘芯的大喜之日,到时候整个禁中都会陷入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她既不觉得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多少关系,也不愿意违心地将昭阳殿布置成什么样子来迎合这种气氛,便点头答应了。原先她还以为只是移驾到上林苑去住两天,却不想刘彻安排的车驾却将她们母女俩载到了长安城外的一个小院子里。然后她才从随行的马何罗的口中知道,刘彻在主持完刘芯的婚事之后,就会来和她们会合。 “父皇,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刘葭在刘彻怀中蹭了一会儿,问道。 “葭儿从来没有出宫过。这次,父皇带你和你娘去远点的地方,好不好啊?”刘彻笑了笑,说道。 “远点?” “嗯,比如,新丰城?”刘彻貌似随意地说道。陈娇听到这个名词心中轻轻咯噔了一下,但是面上却保持着平静的神色,静静地听着刘彻说话。 刘葭却是一脸的疑惑,在她小小的脑海里,世界的范围还仅仅限于禁中和上林苑,根本不知道新丰在哪里。 “新丰呢,是高祖皇帝命人建造的……”刘彻抱起女儿,为她解释道。 …… “陛下可以离开长安很长时间吗?”待女儿睡去后,陈娇走到刘彻的身边,问道。 “朕已经让人去安排行幸雍地行宫的事宜。到来年十月之前,朕都有时间可以陪你出去逛逛。”刘彻开口说道。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淮南皓月冷千山(一) 新丰已经不是当初陈娇第一次看到的那个新丰了。这座靠近长安的城池经过这六七年的发展,尤其是在它从四年前成为贾氏商行的中心所在之后,就变得更加的繁华。陈娇牵着女儿的手,看着这一路的车水马龙,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刻,他们正坐在一个茶寮之中,隔着重重的帘幕看着对面的那座小楼。楼房的造型很 金屋藏娇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8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8部分阅读 的造型很是别致,门楣上写着大大的“贾氏粮行”四字,四字均以小篆书成,显得古朴有力。在侧门边上还设置了一个粥棚提供白粥给那些乞丐,时不时可以看到有衣衫褴褛的人们跪在楼前给伙计和掌柜磕头的场景。 陈娇转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刘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刘彻此举到底想做什么。当年,她示意贾杜康将大半家产捐公助边,以增加朝廷和世人的好感,刘彻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收下了贾杜康的捐献,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甚至连授官的意向都没有。有功不赏,这实在不是汉武帝刘彻的风格。隔了这两年之后,他却反倒带着她们来到了这里,新丰城贾府的门前。 就在陈娇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一望,来人正是刘彻的心腹之人——聂胜。刘彻虽然任用聂胜监察百官,但是却没有给他一个正式的职位,不过陈娇经过这些年的观察知道,他这是在考验,过些年,那原本就出自武帝之手的西汉刺史制度一定会在聂胜如今领导的这个机构中产生。 “陛下!”聂胜轻声说道,“臣已经打探清楚,那贾杜康今日就在这粮行之中。” “是吗?”刘彻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就去会会他吧。”他转头对陈娇笑道,“阿娇,你也来吧。正好会会这个名闻天下的大汉首富。” 陈娇接过飘儿递来的丝巾,覆在脸上,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贾氏的伙计服务态度极好,看到刘彻一行人进来,立刻迎了上去,问道:“几位这是?” 聂胜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说道:“我家主人想拜访贾杜康,贾先生。” 伙计对此当然不能做主,手足无措地看了一眼负责的掌柜,那掌柜见这几人衣着华丽,便知道来人身份不凡,暗暗对伙计点了点头。伙计得了暗示,立刻笑道:“请公子和尊夫人先到内间休息,我家主人稍后便到。” 在雅座坐定,陈娇看着乖巧的女儿,赞许地点了点头,便从案上拿了个小点心递到她手上,说道:“葭儿,吃这个。”刘葭接过东西,乖乖地在一边吃着。大概是因为经常跟在刘彻身边看他处理国事的缘故,刘葭倒是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当她感觉到大人们有正经事情的时候,就会很安静。 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随即门就被推开了。陈娇抬眼一看,来的却不是贾杜康。来人约莫二十上下,白白净净的,身形却有大幅度横向发展的趋势,再加上憨厚的笑容,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比喻他的话,应该是后世那些寺庙里的弥勒佛吧。 那人的眼睛在室内扫了一遍,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便走到刘彻跟前说道:“在下卢大胖,乃是贾大哥的结拜义弟。今日贾大哥另有要事,不能亲来招待,还请这位公子见谅。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刘彻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动,然后说道:“我姓刘,你就是负责贾氏镖局,人称‘雁过拔毛’的卢大胖啊。” “蒙大哥信任,给他打个下手。那些虚名不过是朋友们乱叫的。”卢大胖呵呵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位公子今日来访,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听说,没有贾氏镖局不敢接的货。我手中有一批东西,想要送去淮南。不知道贾氏有没有这个胆子接下?”刘彻说道,眼睛紧紧盯着卢大胖,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 陈娇听到刘彻说的这话,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心也提到嗓子眼,幸而刘彻此时无暇注意她,倒是一边伺候着的聂胜发觉了这一点,聂胜心中有些奇怪,但他一贯是多做事少说话的性子,便将此事先压在了心里。 卢大胖听到这话,愣了愣,问道:“不知道这是什么货呢?” “如果贾氏镖局能够将这批货安全送到淮南。”刘彻却不回答他的提问,只向聂胜使了个眼色,聂胜立刻将一个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到了案上,打开盖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十二颗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便是佣金。” 卢大胖的瞳孔明显扩大了一圈,他拿起一颗夜明珠,对着看了半天,吞着口水说道:“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啊。而且十二颗夜明珠几乎一模一样,就更值了。” 刘彻将他的样子都收入眼中,脸上划出一丝冷笑,语气却不变,依旧平静地说道:“既然这东西还入得了卢公子的眼,不知道这趟镖,你们接还是不接?” 卢大胖终于不再贪婪地看着那一盒夜明珠,他用有些肉痛的表情放下盒子,说道:“公子还是先说是些什么货吧。” “只是一些粮食和弓箭罢了。”刘彻轻描淡写地说道。 卢大胖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大变,他立刻站起身,正经地说道:“这位公子,你这趟镖,我们贾氏不敢接。”说完,立刻拂袖而去。 刘彻自然不能让他这么离开,只一个眼色,聂胜已经将卢大胖拦在了门口,刘彻阴阴地开口道:“卢公子,不必拒绝得这么痛快。所谓富贵险中求,贾氏镖局的分店遍布天下,想必很需要些庇护吧?”见卢大胖嘴巴微动,正要说些什么,刘彻挥了挥手,说道,“这些事情,卢公子或许不能做主,今后几日我们就住在城东的新丰客栈,令兄贾先生可以随时来拜访。” 卢大胖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便不再说什么,任由刘彻等人离开。陈娇见到事态如此发展,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出门前不由得担忧地望了一眼那个卢大胖。 出了店门,刘彻就带着陈娇他们到了早已经备下的新丰客栈住下,行了这大半日,刘葭早就累了,一到客栈就让飘儿带到了隔壁照料。房中便只留下陈娇和刘彻二人,刘彻回头看到忧心忡忡的陈娇,便问道:“怎么了?” 陈娇望了他一眼,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语中满是不解。 刘彻一边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一边开口解释道:“贾氏的镖局,这几年来发展迅速。商贾,本就是天下消息最活络的一群人,而贾氏不吝钱财创办的这个镖局,就更是其中之最了。而且,贾氏镖局之中还招揽了不少镖师,其武力亦相当不弱。贾氏做的其他行当倒也罢了。只是这镖局……朕却不得不防他一防,所以朕亲自来,就是想探一探他们的底。” “……陛下之前,没有奖赏贾杜康助边之功,就是因为不放心贾氏的镖局吗?”陈娇问道。镖局自然是她的点子,这个时代的商人们最主要的赚钱手段还是通过贩卖各地不同的特产从差价中获利,所以在贾氏利用酒业有了相当的规模之后,她便指点贾杜康创办了镖局。说是镖局,其实也只是个四不像的大杂烩,它在为人保镖之外,也处理一些后世邮局的业务,闲暇时也兼顾货运客运,这些都是利用贾氏花费这几年时间构成的便利的交通网络获利。这个四不像镖局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只是陈娇没想到,刘彻会对它如此忌讳。 “朕这次来,也是想看看那个名传一时的贾杜康。他能想到创办镖局这种事物,又经营得如此之好,可见也是个人才。若的确没有二心,倒是不妨大用之。反正桑弘羊所提的均输平准之事,也需要人去弄。”刘彻说道。 陈娇心微微一沉,和刘彻处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刘彻这两三年里定然已经暗中观察贾氏许久了,这次亲来不过是给贾氏的最后一次考验。看来贾杜康能否脱离商贾身份,成为朝堂之中说得上话的人物,就看他这次会如何应对了。 …… “大哥,淮南不稳,已经是天下皆知之事。那刘公子的来意,只怕不简单啊。”贾府内院一个声音响起,说话者正是那个卢大胖。 一边还有一个神情冷峻的白衣青年,待得卢大胖说完,那白衣青年开口说道:“是啊。前阵子我押镖去淮南,那边几乎已经剑拔弩张。怕是淮南王动手之日不远了。”他正是贾氏之中,负责管理镖师的水无夜,乃是贾杜康的结拜二弟,武艺十分高强,贾氏镖局这几年来能够顺风顺水支撑下来,他功不可没。 两人前面,一直负手而立,穿着褐色衣裳的男子转过身,正是贾杜康,他开口说道:“二弟,三弟,我们只是普通商贾,贸然介入这种争斗,不合适。” “大哥,问题是,现在是他们找到了我们头上啊。”卢大胖一脸无奈地说道,“他指明要送货去淮南,我们若不答应。那淮南王府要给我们下绊子的话,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肯定应付不来。” “那就先收缩在淮南的买卖,避着点就是了。”贾杜康面色不变地说道。 “收缩?”卢大胖不由得大叫起来,“大哥,淮南可是最大的诸侯国啊。我们每年在那里可赚不少钱啊。你这一收缩,不是让沉甸甸的黄金自己往外飞吗?” “难不成,你还真想帮他们把这货运了?”贾杜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守财奴般的小弟,说道。 “那也不成。如果让朝廷知道了,我们可就不妙了。”卢大胖稍稍考虑了下,就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是啊。”贾杜康点头道,“淮南王虽然人称贤王。不过淮南王太子和那个陵翁主却太过娇纵,不是可以成大事的人。所以我们还是少和他们接触的好。” “大哥,虽然我们想靠向朝廷。可是,这几年,朝廷对我们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的。”水无夜开口说道,“当年你一口气捐了大半的家产,可朝廷却……” “二弟,”贾杜康倒很是沉静,并不是很着急,说道,“二弟不要急。我捐这钱财,本也不奢求什么高官厚禄,只是想要个家宅平安罢了。这几年我们贾氏虽说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不过终究也没被那些小吏打压。这样,就足够了。” 水无夜和卢大胖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眼前这个大哥虽然是贾氏的掌舵人,生财有道,不过却是个没多少野心的人物,只是做到他们这个分上的商贾若还只想着家宅平安,未免太没出息了些。 “不说这个了。那批人既然在新丰,我们派人盯着点,别让他们来找麻烦就是了。”贾杜康说道,“倒是今天来的那个卜式,你们说该怎么处理呢?” “卜式……”卢大胖沉吟道,“他从我们这里购粮去他家乡解灾荒,却拿不出相应的抵押物,这笔买卖,实在有些风险。若是平时,自然不能答应,只是……” “只是他这几年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的马匹,这份情却不能不还。”贾杜康接过他的话,说道。 “是啊。”卢大胖点了点头,说道,“大哥,照说卜式的家业那么大,不可能拿不出现钱的啊。怎么这次两手空空地来了呢?” 贾杜康也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个合作伙伴怎么变成了这样。 水无夜接话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那卜式也是个痴人。他将自己白手创下的家业都给了他的弟弟,所以现在是两手空空了。” “什么?”卢大胖惊叫起来,“他可是河南的大牧主啊。居然弃财离家?” 水无夜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说他两手空空可能也不太合适。他还牵走了十八头羊呢。” “十八头羊能做什么?”听到这话,卢大胖嗤之以鼻,然后对贾杜康说道,“大哥,这买卖我们可不能答应。卜式现在成了穷光蛋,莫说他自己许诺的三年后,我看就是十年后他也未见得能还得了这笔钱。” 水无夜听卢大胖这么说,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三弟,你看卜式此人如何?” “……他虽然不习文章,不过家学渊源,倒也知书达理,可惜是个痴人。而且一手放牧之术天下少有,他能起家倒有大半是亏了他那手放牧之术。”卢大胖稍稍思考了下,说道。 “三弟,你觉得在我们大汉,有多少人像他那样,善于放牧呢?”水无夜进一步问道。 “多少人?大哥你在说笑吗?谁都知道汉人善耕,匈奴人才善牧啊。”卢大胖撇了撇嘴说道,然后才猛地意识到什么,忽然惊呼,“如今我大汉兵戈大兴,正是需要马匹之时……” 水无夜正是等他这句话,立刻接话道:“所以,这笔买卖,我们做。卜式此人,绝对是奇货可居。” 贾杜康听到水无夜这么说,一直紧皱着的眉头微微舒缓开来,说道:“既然二弟这么说,那么我明日就答应他吧。” 淮南王府。 “此话当真?”一个长须老者猛地站起身,询问道。 “大王,千真万确!”报信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人,他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说道,“皇帝虽然名义上是去行幸雍地了,实际,他是带着废后和广玉公主在外游历呢。属下已经命人悄悄跟着他们了。” “竖子!”刘安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他转向座下的另外七人问道,“七位先生,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比较好?” 那七人或老或少,都纷纷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很快,其中一个身着土黄|色布衣的男子上前一步,走到刘安跟前,说道:“大王,依被看,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伍先生有何高见,请说。”刘安以敦和宽厚,礼贤下士闻名,对于这些寄居王府名士自然是十分客气。 “这几年,皇帝对我们淮南处处设防,虽然我们也数次想起兵成事,但是时机却总是不对。如今,眼看着朝廷和匈奴的仗是越打越顺了,皇帝手下可派遣的将领也越来越多了。从前我们盘算着,只要防着一个卫青,去年那战之后,居然还生生多了一个纪稹,一个霍去病。皇帝正当壮年,他手下的大将们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年轻。”伍被说到这里不由得转头望了一下须发皆白的刘安,心中暗叹,“可见,再这么等下去,怕是永远也等不到恰当的时机了。只是皇帝这次微服出宫,却给了我们一个好机会。” 刘安听到这里,脸上若有所思。 “假若,皇帝在宫外薨逝,而太子年纪尚幼,再加上,昭阳殿和椒房殿相争,京城的水可就浑了。”伍被见刘安还未醒悟,便干脆点破道。 “你是说,刺杀?”刘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显然是十分心动了。 “大王,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伍被点头道,“无论如何,一个还不能亲政的小皇帝和一个不知世事的太后,要比现在的皇帝好对付得多了。” 刘安心中暗暗点头,方欲开口,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摆了摆手,说道:“只怕还是不妥。” 伍被在淮南王府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他所顾忌的是什么事情,便轻声说道:“大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翁主那头咱们暂且瞒着就是了。事成了之后,她既成了长公主,难道还能再说什么吗?机不可失啊。” 刘安犹豫不决地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来人,唤太子来。” 新丰客栈。 在年节将至的九月出行的人十分少,所以偌大的新丰客栈其实没住几个人,刘彻等人的到来给了那掌柜一个意外之喜,所以在大把四铢钱的诱惑下,他痛快地空出了整个客栈。这几日,刘彻倒也没有闲着,他带着陈娇和刘葭几乎将整个新丰城的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他仿佛将试探贾氏的事情完全忘记了,像个工作之余带着妻女旅行的丈夫,将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陈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这一切,想不透刘彻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小刘葭是第一次在宫外经历民间的过年,显得十分兴奋,又是蹦又是跳的,好奇得不得了。 洗漱完毕,从内室走到外间,看到刘葭正坐在刘彻的腿上,附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悦耳的笑声在空空的房中飘荡。陈娇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走上前,问道:“你们父女又打算做什么啊?” “娘。”刘葭笑嘻嘻地看着陈娇,说道,“我和爹说好了,我们今天到城外去玩。” “城外?”陈娇怔了怔。 “嗯!”刘葭点头道,“城里我们都玩过了。所以,今天我们去城外玩!” 陈娇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刘彻,只见刘彻笑着耸了耸肩,说道:“我已经让人开始收拾了。我们到城外游玩,然后就去雍地。” 陈娇不禁“咦”了一声,她实在很诧异刘彻竟然打算就这么离开。刘彻自然知道她惊讶的是什么,便走到她身边说道:“我们现在开始走,一路上可以好好看看风景,带葭儿游玩一番。到达雍地的时候,时间就差不多了。” 陈娇心中忽然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大费周章安排出游,难道不是为了贾杜康?” 只听到此言一出,刘彻一贯平静的脸色起了一丝丝的变化,轻微的尴尬自他脸上闪过,就听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见他这个反应,陈娇反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想来的确是,以刘彻的个性就算他想试探贾杜康,又哪里需要亲自微服出巡呢?派人去监视调查,再将人召到跟前一见也便是了。记得历史上的那个卜式倾尽家财助边,刘彻也不过派了个小吏询问了一下。就算贾氏多了个四不像的镖局,想必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这些东西,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尽数毁去。只可惜自己太短见,竟然没有看出这一点。 不是为了贾杜康,难道是为了…… 一路上,陈娇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出了城。 城外自然是秋风萧条,不过陈娇却惊讶地发现城外竟然还有另一班人在。刘彻早她一步发现了那些人中竟然还有一个熟人,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卢大胖。在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三个男子,似乎正在相互告别。 卢大胖等人自然也发现了刘彻一行人,卢大胖叹了口气,走上前,对刘彻行礼道:“刘公子,好久不见。” “不必多礼。”刘彻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卢公子这是?” “在下和两位兄长,为一位老友送行。”卢大胖说道。 “噢?”刘彻挑了挑眉,看了看几人身后的粮车,说道,“卢公子不肯接我的买卖,但是你为这位老友送的,却似乎是粮草啊?只不知谁这么有面子呢?”若不是这边的城门出去不是和淮南江都诸国的方向相反,刘彻怕是早没这么好的心情和他说话。 “公子说笑了。”卢大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些都是赈济河南灾民的粮,怎么能和公子的比呢。” “河南灾民?”刘彻听到这话,心头一动,想起的确得到消息说,河南遭灾之后,今年秋季颗粒无收,只是,什么时候这赈灾的事情轮到平民头上了。贾氏做这些事情,莫非所图不匪……之前在贾氏门口的粥棚所见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卢大胖也是个人精,立刻看出了刘彻的心思,忙说道:“其实我等也知道,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呢。只是我那朋友却是个痴心人。” “噢?” “我那朋友祖上乃是孔子门生卜子夏,家学渊源,他生就一副慈悲心肠,所以,就算家无余产,他还是希望能够为乡亲做些事情。”卢大胖解释道,他实在担忧刘彻误以为他们也有什么图谋,硬把他们拉到泥潭里。 在刘彻和卢大胖交谈的时候,陈娇却觉得自己的背脊有点发凉,因为对面不远处的贾杜康正惊讶地望着自己这个方向。那眼神,显然已经认出自己了。她倒不担忧贾杜康会点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初早就有言在先,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只是,刘彻刻意拿淮南王之事来试探贾杜康,看到她之后,贾杜康要是改口答应了,那她苦心安排的贾氏这颗棋子怕是要给淮南王殉葬了。想到这个结果,陈娇就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 终于,贾杜康移步向刘彻走来,行礼道:“在下贾杜康,见过刘公子。” 刘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说道:“贾先生不必多礼。”他倒没有费事给自己编个假名,反正以他现在伪装的身份,估计贾氏这班人也不敢多打听。 那个自愿买粮赈济灾民的卜式,这时也走过来和他们聊了聊,恰好贾氏在一边的亭子里摆了一桌酒席为卜式饯行,刘彻顺便加入他们之中。 卜式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人,不过多年的放牧生涯使得他的身体十分健硕。陈娇看着他和那贾杜康毫无芥蒂地坐在一起,让她有一种李鬼见李逵的尴尬,虽然两个当事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历史上,这位卜老先生散尽过半家产,捐公助边,后来以郎官身份入朝,最终官至御史大夫、齐王太傅。如今却因为陈娇的指点,使得贾杜康做了这第一个向朝廷捐资靖边的人。不知道这位卜式的将来又会变得怎么样。 酒酣耳热之后,众人谈论的话题渐渐转移到卜式分家产这件事情上。刘彻饶有兴致地听完之后,问道:“卜先生何须将全部的家产让出呢?若是感觉令弟家贫,偶尔接济便是了。” “钱财本是身外物,若能以之换得兄弟情,倒也值得。”卜式摇了摇头,“再说,大丈夫凭赤手空拳足以走遍天下,更何况,老夫还带了这十八头羊呢。”其说话时的神情丝毫没有一点家无余产的颓靡,反倒很是意气风发。 陈娇没有想到以宽厚长者形象出现在史书上的卜式也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得叹道:“先生说的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太白的这句诗本就是充满豪情壮志的,在场的五人又都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听到这句诗都纷纷点头,一副得遇知音的样子。 卜式举杯敬道:“夫人说得好。式敬夫人一杯。”一杯饮罢,卜式又说道:“其实我将家产让与弟弟倒也没什么,最值得敬佩的人,倒是贾先生。” “噢?” “天子诛匈奴,乃是利天下之举。身为臣民者,输财死节在所不惜,以倾国之力灭匈奴。贾先生三年前先天下人为朝廷输之而不求功名,实在值得我等效仿。”卜式说着,脸上是无限向往的神情。 “卜先生的想法倒很特别。”刘彻嘴角含笑,说道,“当今天下富室多匿财不出,甚至很多人都怨皇帝耗费太甚,期望朝廷能停止对匈奴的征伐呢。” “发出那种抱怨的人,都是些只能看家的愚犬。朝廷征匈奴,只要处理得当,我们商贾也可以从中得到无数的财富啊。”卜式说道。 “怎么说?”刘彻听到这话,微微有了一些兴趣。 “朝廷想必十分苦恼于我等商贾大量使用奴隶之事,这不仅与高帝、文帝等发布的释奴令相冲突,也威胁到了我大汉的农业。”卜式说道,“而为了征匈奴之事,朝廷以太仓之陈粟畜养着几十万马匹,但是经过这几年的消耗,我想太仓之中应该没有那么多的粟可以用来畜养马匹了吧?” 刘彻的脸色随着卜式的分析而越发地严肃起来,陈娇也曾稍稍接触过朝中的马政,知道卜式所说的都切到了要点。世人在描绘文景之治留给汉武帝的财富时,经常提到“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这一句,来到了这个时代,陈娇才知道,刘彻将这些人所不能食的陈粟都用作了马匹的饲料,所以大汉才能拥有几十万匹马,常备骑兵防范匈奴。 游牧民族以拥有马匹的多寡来计算财富,而在西汉,数量众多的马匹却成为国家一个负担,原因在于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其居住环境适合放牧,养马不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同时马匹是重要的食物来源;而对于以农业为基础的汉民族来说,马匹的作用主要在于战争与交通,为了饲养马匹要消耗掉大量粮食。李希曾经私下告诉过陈娇,朝廷一整年七分之一的收入都要用于马政,若不是有文景年间留下的大量陈粟,朝廷早已经不堪重负。 卜式继续说道:“其实这两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匈奴自冒顿立国以来,已经繁荣了百多年,人口众多。若朝廷肯将边关将士擒获的那些匈奴人卖于商贾,我想,以汉人为奴开矿、铸币的事情就会少很多。而且,那些匈奴人比我们汉人更善牧,若让他们为我大汉牧马,想必我们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马。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项,若朝廷能让商贾参与这场战争……” “卜兄,”说到这里的时候,贾杜康开口阻断了卜式的话,说道,“此事,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随便议论的。我们还是喝酒吧。”说完,给卜式斟上满满一杯酒。 卜式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看了刘彻一眼,开始闷声喝酒。刘彻也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夫妇也该启程了,就此别过吧。” “刘公子慢走。”贾杜康四人拱手道。 看着刘彻等人的马车渐渐远去,贾杜康心中一片萧然。他当然是立刻就认出了陈娇,虽然他们的接触仅有那么几次,但是他却对这个女子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和淮南王府有关系。 难道她就是淮南王府的那位刘陵翁主吗?自己的一切几乎都是她赐予的,而自己也曾经答应过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命令,都愿意去做。只是,淮南王之事,事关生死,贾氏麾下还有那么多人靠他吃饭……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淮南皓月冷千山(二) “大哥,你怎么了?”卢大胖问道。 “三弟,你说,我们做买卖是否应该信义为先呢?” “当然。”卢大胖毫不犹豫地点头,“若不讲信义,那和j商又有什么差别?” “信义……信义……”贾杜康剑眉紧锁,口中不断喃喃着这句话。 …… “聂胜,你派人去查一查那个卜式。”离开了一段路之后,刘彻低声对聂胜说道,“看此人的家世、品行、才能如何。” “是!”聂胜点头,走到一边对一个侍卫低声说了些什么,就看到那侍卫飞马离开。 “陛下看来十分欣赏这个卜式。”陈娇开口问道。 刘彻也不掩饰,点头道:“的确不错。只是,朕还要再看聂胜的回禀。” 陈娇心中忽然想到一句话:是金子总是会发光。卜式虽然不再是输财助边的第一人了,但是却依然引起了刘彻的注意。 “不提这个了。”刘彻搂住陈娇的腰,说道,“接下来我们绕道三辅回雍吧。现在离祭祀之期还有十多日,足够我们到那里了。” 提到路线,陈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先到新丰,再绕这么一大圈去雍地呢?” 刘彻对她这个问题,脸上现出疑云,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回宫之后,已经好久没出来过了。带你和葭儿出去走走,不可以吗?” 陈娇听到这个答案不禁愣住了,她想过很多答案,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这……实在不像是刘彻做的事。顿时马车内气氛变得很是尴尬,两人谁也不看谁,都故作无事地看着风景。 小刘葭立刻感受到这种尴尬,她的眼睛左瞄右瞄,最后爬到陈娇身前说道:“娘,我们来玩。” 陈娇正巴不得有人帮她解脱这种尴尬,立刻问道:“玩什么?” 刘葭伸出两只小手在陈娇眼前舞动,说道:“就是娘之前教我的啊。” 陈娇苦笑了下,只好也伸出手,陪女儿玩那个她小时玩的游戏,和猜拳差不多。在来新丰的路上,她怕女儿觉得无聊才教给她,没想到女儿居然真上瘾了。 车道之上,一座造型别致古雅的马车在四匹白马的牵引下缓缓地走着,马车前后左右都有数个侍卫守护着。从马车里不时传出欢乐的笑声。 一个女声一个童声琅琅地念着:“黑漆漆的夜啊,什么也看不见啊,英雄啊英雄,美人啊美人,色狼啊色狼。” “美人!” “英雄!” “美人吃英雄,你输了哦。要罚。” “不对!娘你使诈!你刚才慢了!”刘葭的叫声响起。 “没有啊,葭儿,要愿赌服输!” “你明明慢了。不信问爹!爹,爹,你说娘刚才是不是慢了!” “葭儿,抵赖的人是小猪哦!”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提醒道。 “爹!”懊恼的童声响起,“你不可以每次都帮着娘的。” “那你是要做小猪喽?” “人家本来就是小猪,爹的名字是彘,不是吗?” “抵赖你还有理了啊?是不是铁了心不肯受罚啊?” 大约是因为之前刘彻的精心策划,他们沿途的保卫工作安排得很好。即使偶尔必须在野外露宿,也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 “爹,今晚我们要在这里睡吗?”刘葭看着日头将落,周围还是荒山野岭,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是啊。”刘彻看了看四周,摸了摸女儿的头,对聂胜吩咐道,“今晚就在前面吧。” “是,陛下!”聂胜应声而去。 刘彻低头看到刘葭很是期盼的神情,感到有些好笑,说道:“葭儿很喜欢野营?”野营这词还是他们第一次外宿的时候陈娇说的。 “嗯!”刘葭狂点头,小脸粉扑扑的,陈娇怀疑自己从女儿眼中看到一闪一闪的星星,“这样,爹和娘就可以和葭儿睡在一起。” 此语一出,陈娇有些哑然。想起女儿出生后不久,就被单独养在偏殿,周围虽然有那么多的宫女围绕着,自己也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女儿,但是,却很少能陪女儿睡觉。想想她在现代的童年,那时候,一直到上小学的年纪,即使自己已经能够看懂故事书了,也还是拉着母亲,要她说床头故事。她原以为自己给女儿的关心已经足够多了,今天听到这句话,才知道,终究还是忽略了她。只是葭儿一贯乖巧,纵使心中寂寞,也很少说出。 她感到一阵心疼,正待低下身子,好好安慰安慰女儿,却发现刘彻早一步将女儿抱到膝上,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那今天晚上,葭儿睡在爹娘的中间好不好?”说完,他抬眼看了一下将动作顿在半空中的陈娇,那眼神中的心疼和她如出一辙。 “好!”刘葭按住刘彻的双手,一脸的惊喜,“爹,你说的哦。不能反悔哦。” “对,不反悔!”刘彻举起刘葭,引得她一阵欢呼,父女俩的笑声很是爽朗,在夕阳下传了很远很远。陈娇看着他们父女快乐的样子,有些感慨:从前她一直觉得刘彻对葭儿的好,只是平衡的措施之一,今日才觉得,如果不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表现。终究,那些史书上关于汉武帝冷酷绝情的记载还是大大影响了她对刘彻的看法。 无论如何,他对葭儿的疼爱是真心的。陈娇模模糊糊地想。 …… 营地的周围是十二个守夜的侍卫,营帐的四周燃着篝火,帐内亦有取暖的暖炉,因此冬初的野外也便不那么寒冷了。 陈娇的长发垂在胸际,身上仅穿着素纱蝉衣,盖着毛毯,一手撑着脑袋,低眉述说着些什么。 “……那后来呢?”刘葭问道。 “后来,后来白雪公主就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啊。”陈娇回答道。 “就像爹和娘这样吗?” 陈娇被这个问题给噎住了,难道自己和刘彻之间,在葭儿看来竟然是幸福快乐的。 “……娘,怎么了?”刘葭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很是奇怪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没什么。”陈娇只能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身子,掩饰自己的失神。倒是刘彻很自然地接过了话题,应道:“是啊,就像爹和娘这样。” “真好。”刘葭听到这个肯定的答复,叹谓道,“娘说的故事好好听哦。比飘儿说的好听多了。”边说边挥动着小手,“我以后要娘每天给我说故事!” “呵呵,那可不成。”刘彻刮了刮女儿的鼻子,说道,“你娘给了你,谁来陪爹啊?” 刘葭一听,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对,娘不能陪我。不然我就没有小弟弟了。” “小弟弟?”这下连刘彻也愣住了,陈娇更是大感尴尬。 “对啊。糖糖说,爹和娘要睡在一起,葭儿才能有小弟弟,所以人家一直好乖。”刘葭皱着鼻子说道,显然她渴望和父母同睡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只是为了那个有小弟弟的愿望一直忍耐着,“爹,葭儿什么时候才会有小弟弟噢?” 刘彻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以后会有的。” 得了这样的一个承诺之后,刘葭立刻欢呼起来,说道:“父皇,你说的,不能不算数噢。”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大约她的父皇是无所不能的,虽然出宫之后她更喜欢和民间普通女孩那样唤她的父皇为爹,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要用父皇这个称谓来肯定某些承诺。 “当然,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刘彻说道。 刘葭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然后说道:“嗯,父皇从来不骗人。娘,你听到了吗?葭儿很快就有小弟弟了哦。” “听到了。”陈娇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虽然她面上勉强笑着。 刘葭将身子缩到陈娇怀中,在她胸前蹭了蹭,撒娇地说道:“娘,再给葭儿说个故事吧。” 望着女儿天真的面容,眼角余光撇到一边那个用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们的男人,陈娇开口说道:“好啊,娘再给你说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做《大话西游》……” …… “……她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所以最后紫霞仙子死在了孙悟空的怀里。”陈娇将故事说完,才发现女儿早已在她怀中睡着了,睁着眼睛的是边上那个男子。 “我的心上人是一位盖世英雄,他说有一天会踏着七彩云来娶我……”刘彻复述着紫霞仙子的名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陈娇,说道,“阿娇,在你的心中,也期待着那样一个男子吗?或者是刚才那个故事里那样的一个解救白雪公主于危难之时的白马王子?” 陈娇低下眼睑,说道:“……只是个故事而已。再说,那是每个女孩子儿时都会有的想法。” “朕以为你会想到的人,只有朕呢。”刘彻说道。 陈娇便沉默了,一言不发地轻拍着刘葭的背。的确,阿娇的儿时只有刘彻,她的童年以及少女时代,想的念的都是刘彻。但是陈娇却不是啊,那时的她沉浸在各式各样的漫画小说之中,吃薯片嗑瓜子时偶尔会在心中描绘自己将来的那一位会是怎么样的,但那只是个朦胧的影子。在陈娇懂得什么是少女情怀之前,她就被卷到了这个世界,在情窦未开的时候就接受了阿娇身上那太过痛苦和绝望的记忆,而带来这一切的人,正是眼前的刘彻。 她不觉抬眼望着刘彻,仿佛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清他一般。烛光下,刘彻实在是个帅气的男子,尤其是眉眼间那种睥睨天下的神采,这样的男子即使没有帝王的身份,也是很吸引人的。少女时又怎么想得到自己将来会和这位汉武帝扯上关系呢?对那时的她来说,汉武帝刘彻只是史书上的一个名词,代表着一个值得向往的年代,却从没想过自己能够身在其中,在汉民族形成的最初年代里陪伴这个塑造了汉民族个性的男人。 “你知道吗?紫霞仙子她至少有追逐的勇气,而我只是个胆小鬼。”陈娇说完,拉了拉毯子,轻轻躺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刘彻见此,也不再言语,只起身走到一边将烛火通通吹灭,然后躺下,说道:“阿娇,朕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朕是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呢?”黑暗中却没有人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刘彻说了一声:“睡吧。” …… 风偶尔吹起,将行帐微微撩起,一丝月光透了进来,一个身着素纱禅衣的女子半坐着,仿佛没有感觉?br /gt; 金屋藏娇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39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39部分阅读 觉到那夜风的寒意,她痴痴地望着边上那一大一小两张睡脸。 “紫霞仙子说,她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可是我却连结局也看到了,刘彻,你叫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雍地在长安的西面,是汉代皇帝祭祀的地方,建有多座祭祀用的庙宇宫殿,刘彻几乎每年都要来这里祭天。他们一行人从长安出来,绕道京辅都尉、左辅都尉、右辅都尉再到雍地,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起初,陈娇以为这么安排的用意是为了贾杜康,后来才发现不是,之后她便一直摸不清楚刘彻这么安排的用意,一直到那一天…… 那天,天气忽然变得很是炎热,而他们恰巧路过一条河边,便陪着女儿打起了水仗,秋季的河水本该有些寒凉的,但是那一日的秋老虎确实特别地后害,河水淋在身上倒也没有感到寒冷,只觉得一阵清爽。陈娇已经是好久不曾这么放肆了,在这简单的泼水动作之中,心情竟然不觉放松了下来。嬉戏完了之后,刘彻走到陈娇身边,将她拥在怀中说道:“终于笑了。”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这几年来,刘彻不知为她做了多少事情,她却始终难以将心防放开。但是那一个简单的拥抱中,她却忽然懂得了这个男人从来不说出口的某些东西,还有他特意安排这次奇怪行程的目的。没有那么多边边角角的理由,没有那么多鬼鬼祟祟的阴谋,其实他真的仅仅是想带她和女儿出来走走而已,只是她却防他防得那么深、那么严。 她不由得红了眼眶,伸手回抱住刘彻,哽咽着回了一句:“谢谢!”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本以为刘彻是不会懂的,不曾想,他竟然懂了,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知道,他懂得她。 淮南王府,比武场。 “王叔,请手下留情!”一个恭恭敬敬的少年向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男子行了一礼,方开始舞动手中的剑。 那男子满不在乎地挥了会儿剑,说道:“建儿,你可得小心了。王叔这剑术在我们淮南可是无人能比的啊。” 说话人正是淮南王的太子刘迁,他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两年前因为在比剑中打败他,而被他逼出淮南的八公之一——雷被。而他对面的正是他的侄儿刘建。由于淮南王独宠王后,所以在淮南王府那些庶出的王子们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刘建的父亲刘不害就是这样一个王子。刘不害生性懦弱,面对刘迁和刘陵这两个嫡出的兄姐只会惟惟诺诺。也许是物极必反吧,他生的儿子刘建却是极有雄心,不但从孩提时就开始讨好自己的陵姑姑和迁王叔,长大后也跑前跑后跟在他们身边。因为他有些小聪明,倒也参与了一些淮南王府的机密大事,之前他还曾数次跟随刘陵到长安刺探情报。 两人说完便开始比试,一时间刀光剑影,煞是好看,只是在真正高手的眼中却未免有些儿戏,甚至明显可以看出刘建正放水让自己的嫡王叔。伍被正是这样一个高手,他皱眉看着这形同笑话的比武,心中默默地算着刘建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姿态中剑不敌。自从两年前雷被因为在剑术比赛中击败了刘迁而一直受到这个骄傲自大的淮南王太子排挤之后,整个淮南就没有人敢随便赢他了。 果不其然,刘建在来来回回了十多招后,一个侧身迎向了刘迁的剑锋,一股鲜血从他肩上流出,这场比武,他又输了。刘建强忍着痛楚说道:“王叔果然高明,侄儿竟然怎么也躲不开。” “哈哈。”刘迁显然十分高兴,他大笑道,“建儿啊,看来你是火候还不够啊。刚才明明一个闪身就能躲开的啊。以后让伍先生来教教你,帮你提高一下水准。” “是,叔叔说的是。”刘建自然是满口应承。 伍被看着眼前这场景,越看越觉得难受,连刘建这点小伎俩也看不出,这样的太子将来真的可以继承王位吗?更别提如今他们父子正筹谋着取代朝廷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只是,刺客已经派出,怕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刘建注意到一边的伍被,忙喊道:“伍先生来了啊!王叔正和我说你呢。” 刘迁也注意到了伍被,走过来招呼道:“伍先生,今日怎么来了?” 淮南王座下八公虽然是他的门客,但是平时却不居住在王府之中,而是在城外的一座山上,那座山因此被称为八公山,只是如今八公山上少了雷被,仅有七公居住,唤做七公倒更合适些。 “伍某是来请问太子,那刺杀令是否已发出?”伍被拱手道,他筹算了下日子,就算皇帝的脚程再慢,也差不多该到雍地了,雍地行宫守卫森严,进了那里想再动手可就晚了。这主意是他出的,但是交由这刘迁太子实行却令他大大地不放心,若一个不好,没弄死皇帝,只怕这个淮南王府可就完了。 “放心吧,刺杀令已经下达了。为了保证一次成功,我还命人传信给了那个从小侍候在刘彻身边的死间,让他配合刺客下手。”刘迁满不在乎地说道。 伍被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淮南王府为了谋反之事准备了将近四十年,因而颇有些家底,但是没想到竟然连皇帝身边都留下了死间,这样看来,一切都没问题了。 “什么刺杀?死间?”就在两人相谈正欢的时候,忽如其来的一个女声插了进来。三人转过头,正是他们熟悉的一个人,淮南王翁主刘陵。 刘迁有些瞠目结舌地说道:“王、王姐,你怎么来了?”他心中暗暗叫糟,父王可是吩咐过,这事情绝对不能让王姐知道的。 就连伍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虽然说刘迁才是淮南王府的正统继承人,但是眼前这个陵翁主却比这个草包太子厉害得太多了,这些年来几乎成了淮南王的左膀右臂,若不是这件事情触到了刘陵的死|岤,想必肯定是少不了这位陵翁主的参与的。 刘陵见他们这个样子,仿佛猜到了些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颤抖着说道:“死间……难道说……” 刘迁一脸懊恼地走到刘陵的身边,说道:“王姐,你可别生气啊。天下好男儿那么多,等你成了长公主,还不都随你挑,你就别太在意那个男人了。” “……你们派人去刺杀他?”刘陵问道。 “是啊。已经出发好几天了,估计这会儿都下手了。”刘迁和刘陵的姐弟感情是极好的,便老老实实地答了。 “混账东西!”刘陵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刘迁的脸立刻红了半边,他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但他又不敢对刘陵叫骂,只能狠狠地看向伍被,心道,都是这个老匹夫,没事干吗来找我问这事啊,这会儿还被王姐知道了。 伍被看到刘陵那怨毒的眼神和刘迁的迁怒,心凉了大半,他知道,假如淮南王篡位成功了,那天下之大,怕是没有他伍被生存之地了。 注:卜式分家产的故事历史上应该发生在这个时间的十年前,不过先拉到这里来吧。故事,别介意。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弈棋长安知何时(一) 雍地近在眼前,之前刘彻安排杨得意马何罗等人先行,大张旗鼓地先去雍地,而他们一行人是中途离开的。刘彻派人牵着马车离开官道,绕到山间小道上。 “我让得意和何罗在前面不远处等我们。”刘彻说道,“换上宫人的衣裳就可以回到行宫了。” 陈娇抱着睡着了的女儿,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马车行了一会儿,果然,看到几人在前方等候,正是心焦如焚的杨得意及马何罗等人。自从得了刘彻的密令,他们就一直胆战心惊的,生怕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会变成替死鬼,现在终于看到刘彻的马车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让他们提了一个月的心放了下来。 杨得意忙迎了上去,略有些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陛下,娘娘,你们可回来了!” 刘彻走下车,对杨得意笑了笑,说道:“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等会儿天色暗些,陛下和娘娘还有公主从侧门进,就可以回宫了。”杨得意应道。 “嗯,那就好!”刘彻淡然道,一面伸手接过陈娇怀中的刘葭,说道,“葭儿给我吧,你抱了这么久,也累了。” 陈娇的确感到有些疲累,她点了点头,将刘葭交到了刘彻的怀中。两人间的动作倒是十分的自然,倒叫一边的杨得意有些恐慌了,他忙插进来说道:“陛下,娘娘,公主还是交给得意吧。” “不用了。”刘彻摇头拒绝,说道,“我们走吧。从这儿到行宫,还有一段路吧?” “是啊,陛下。”杨得意应道,“而且这一路也不适合过马车,所以……公主还是交给得意吧,不然真的会累着您的。” 这一次刘彻没有再回答他,只轻轻转头对陈娇说道:“累了吗?还有一段路才能到行宫呢。” “没事。”陈娇轻声回答道。 “那……走吧。”刘彻说道。 走了没几步,陈娇听到一阵马蹄声,转过头,看到那辆陪伴了他们一月之久的马车正在一个侍卫的驱使下,向来时的方向行去,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停在原地遥遥地望着那个方向。 要结束了吗?这一段时间来的安逸和无忧……一旦回到了宫中,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吗?到时候只怕又要去面对卫子夫、面对刘嫖、面对那些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一切吧。 “阿娇,回家吧。”刘彻一手抱住刘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用空出来的那只右手抓住陈娇的手,说道。 “回……家?” “是啊,回家。”刘彻握紧了陈娇的手,说道。他当然知道她在犹豫些什么,但是他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是绝对不可能长久在外游荡的。放不开阿娇,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心,一点坚持,所以只能让她陪着自己在那深宫之中度日。 陈娇仰头望着刘彻,家?刘彻真的能给她一个无忧无虑、遮风挡雨的家吗? 异变就发生在陈娇犹豫不决的时刻,也许是因为终于到了雍地,一直高度戒备的侍卫们也松懈了下来,竟然轻易地就让那些刺客闯了过来。 刘彻见此,猛地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多少慌张,他沉着地将葭儿交到了陈娇的手中,将两人揽到自己身后的保护范围之内。因为刺客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所以很快就有几个人靠近到刘彻的身边,从那几人遽然放光的双眼中,陈娇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绝对是刘彻。 摆脱了马何罗的纠缠,一个蒙面客猛地向刘彻扑来,手中挥舞着长剑,直欲置刘彻于死地。就在剑锋指向刘彻胸前的那一刹那,被一把长剑挡住了。刘彻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他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几招就一剑划破了那刺客的喉咙。 这是陈娇第一次看到刘彻出手,他的一招一式,腾转挪移,都宛如清风拂过般的飘逸潇洒,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但是那不时从剑尖飞出的血丝和落在他淡色衣裳上如同梅花般的红点,都在证明,刘彻的剑法并不只是花架子。 想来也是,当年他还是太子时,习武就是一项重要的功课。只是,太久没看到他出手,她和许多人一样渐渐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厮杀了一阵之后,刺客的数量渐渐减少,毕竟刘彻身边的侍卫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剩余的几个刺客退到一处,负隅顽抗。聂胜和马何罗亲自坐镇,将他们围住,生怕这些人突围而去,那他们两人都难当罪责。 “陛下,那边有聂大人和马大人两位看着,已经没事了。两位大人说,请陛下快点起程,回行宫去吧。”被派来报信的侍卫如此说道。 “嗯!”刘彻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对陈娇和刘葭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本在昏睡中的刘葭早已经在刚才的打斗声中醒来,被鲜血横流的现场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刘彻低下身子,捏了捏刘葭的小脸蛋,说道:“葭儿,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陈娇倒抽了一口气,刘葭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剑尖,以及那顺着剑尖缓缓滴下的鲜红色的血液。刘彻一贯从容的表情不再,他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人,正是刚才报信的那个侍卫,他的脸上还带着得手的狂喜。 “你……”刘彻本欲提剑还手,却感到一阵心悸,疼痛难当,只能提剑插地,跪将下来,喘着粗气,对杨得意吩咐道:“抓住他,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陈娇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反应能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从刘彻胸口垂直滴落的鲜血上,一直到感觉到自己怀中一轻,刘葭的哭声传来。 “爹!父皇!你怎么了!”刘葭站在刘彻身边,哇哇大叫,刘彻勉强露出笑容,对她说道,“葭儿乖,不要哭!父皇没……”话未来得及说完,他整个人就向地面倾倒过去。 陈娇忙上前接住他,让他的头侧躺在她的膝盖间,双手颤抖着扶住他的身子,摸到他背后那柄没入了大半的匕首,看着从自己指缝间滑出的粘稠血液,口中不住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刘彻的额头已经全是冷汗,他强忍着剧痛,对陈娇说道:“别怕,没事。朕不会有事的。” “你在流血,你在流血……”陈娇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模糊。 “阿娇,不要慌!你听朕说……”刘彻伸手扳过她的脸,喘着气,对她说道,“等一下,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离开,朕受伤的消息,绝对不可以外泄,连宫里也不能……”刘彻感到一阵阵的晕眩袭来,他强撑着说道,“否则,你和葭儿就危险……了……” 然后,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枚玺印,交到陈娇手中,附在她耳边说道:“这是信玺,你收好……”话未及说完,他陷入了黑暗之中,人事不省。 “刘彻!”陈娇见他闭上了眼睛,心也不由得沉了下来,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留了下来,说道:“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不要……” 杨得意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好容易反应了过来,连爬带跑地来到陈娇身边,忙安慰道:“娘娘,娘娘,快别哭了。我们得快点将陛下带回去,回行宫去找侍医。” 这时,聂胜和马何罗已经将所有刺客全部拿下,他们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傻在当场,尤其是聂胜,他看到下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手下,脸色更是难看得很。 陈娇在杨得意的拉扯下,终于回神了,感觉着怀中那还有着些许温度的身体,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片混乱,刘彻昏迷前的话语又一次飘进了她的脑袋。 “等一下,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离开,朕受伤的消息,绝对不可以外泄,连宫里也不能……否则,你和葭儿就危险……了……” 陈娇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了哭泣的刘葭,惊慌的杨得意,还有边上那些手足无措的侍卫们。她不由得捏紧刚才刘彻亲手交给她的信玺,开口说道:“聂胜,去把马车上的木板卸下来,做成担架,找四个人把陛下抬回行宫。”聂胜虽然不知道担架为何物,但是听到抬这个字也猜到了是什么样的东西,立刻给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去。 “马何罗,你现在回行宫去,把所有不能信任的侍卫调开,要确保陛下回宫的时候,这个受伤的消息不会传出去。” “不能信任?”马何罗一愣。 “对!”陈娇很干脆地答道,眼神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稍远处的聂胜几人,说道,“今日陛下受伤,在场的所有人都负有保护不力之罪,此事若传到长安,朝廷公卿一定不会放过你等,就连陛下醒来之后,怕也会追究你们的罪责吧。”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像蔫了的花儿似的。 “但是,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本宫,瞒住陛下受伤的这件事情,来日必有所报。”陈娇继续说道,刚才刘彻说的话,她相信许多人都听到了,但是她还是必须给出这样的一个诱饵,确定不会有人去长安报信。 能够留在刘彻身边做贴身侍卫的人,都不仅仅是武功高强,而且还有着一定的头脑,所以虽然陈娇没有说出为什么必须对长安方面的人隐瞒,但是在场的人还是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一国之君被人刺杀,这件事情自然非同小可,如今大汉并无太后,在皇帝无法理政的时候,这个国家的最高实权人物就变成了皇后,以昭阳殿和椒房殿的关系,一旦追究罪责,陈娇和广玉公主刘葭一定会被有心人弹劾,只要皇后运筹得当,相信能够在皇帝清醒之前,拔去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吧。侍卫们心中也明白,无论是皇帝醒来,还是让皇后来处理此事,他们所有人都罪责难逃,倒不如帮这位娘娘渡过这次的难关,来日还可以得到报偿。 “娘娘请吩咐!” 淮南王府。 “也不知道他们得手了没有。”刘迁在自己的府邸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自从前些日子被刘陵发现他策划了这次对刘彻的刺杀之后,他就再没有好日子过了。父王不满意他办事不利,王姐怨恨他不念姐弟之情,最糟的是,派出去的那些人自此失了消息,而朝中也没有皇帝受伤的消息传来,真是糟透了。 “太子,”一个婢女走了进来,对刘迁说道,“不害公子来了,是否请他进来?” “不见!不见!没看到本太子正烦吗?”刘迁不耐烦地挥手道,忽然又停下来,说道,“等下,你说谁来了?” “是不害公子,建公子的爹啊。”婢女应道。 “他?这个窝囊废来找本太子做什么?”刘迁皱眉道,虽然他和刘建处得不错,但是从本质上,他还是很看不起那些庶出的兄长,“宣他进来!” “不害见过太子!”刘不害的年纪仅比刘迁大三岁,但是由于多年来担惊受怕的生活,使他看来比刘迁苍老很多。 “嗯。找本太子什么事情啊?”刘迁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 “听说近来太子的心情不太好,所以不害特地来为太子解闷。”刘不害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按照他懦弱的性子,本来是不会主动亲近刘迁,但是近日被自己的妻子不断催促,也寻思着希望能够为儿子寻个好些的出路,才勉强自己来讨好刘迁。 “解闷?” “是啊。”刘不害说道,“不害花重金从商旅手中买到一个西域来的美貌胡姬,送给太子,想必太子会喜欢的。” “美貌胡姬?”刘迁挑了挑眉,说道,“怎么?在我们淮南地方,居然还有人不把最好的送到府里来,给了你这个废物?” 刘不害本就是个拙于言论的人,被刘迁这么一说,顿时噎住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太子,迁弟,不是,你知道……” “闭嘴,谁是你的迁弟!”刘迁站起身,一拳打在刘不害的脸上,这一拳出去,他感觉自己多日来的郁闷似乎也随之发泄了出去。他看了看拳头,和跌坐在地上的刘不害,嘿嘿一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怪不得我。”说完,扑上去就是一阵狂打。对自小就备受宠溺的刘迁来说,欺负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本就是家常便饭,现在他心情正不好,自然就拿刘不害出气了。 …… “爹,怎么回事?”刘建回到自家院中,看到母亲正给父亲擦药酒,待看清楚刘不害脸上的青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没……”刘不害连忙摆手说道。 “没什么没啊,”见刘不害这副懦弱的样子,擦药的女子不由得抹泪道,“就算他是王太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竟然,竟然将你打成这样……” “王太子?”刘建皱眉道,“是迁王叔?” “就是他。亏你平日迁王叔前、迁王叔后的讨好他们姐弟,结果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留,把你爹打成这样……”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啜泣。 刘建见母亲这个样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欺人太甚!” “没事,没事!建儿,你别生气。我们就是玩儿,玩儿。”刘不害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忙说道。 “哪里有玩成这样的?”刘建一面心疼父亲这般受人虐待,一面又对他这般懦弱的行径感到气愤。 “……唉,不然还能怎样?他是王太子,我们惹不起,也只能躲了。”刘不害惨然道。 “他只是王太子,又不是皇太子,更不是皇帝!”刘建说道,“欺人太甚了。难道真的以为天下就没有人可以治得住他们了吗?” 刘建终究还是年轻,他气愤难当,想了想,便闯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个包袱,走出来说道:“爹,我出去一趟!” “去,去哪里?” “长安!” …… “伍兄,你也要离开了吗?” “不错,苏兄,淮南乃不宜久留之地,为身家性命着想,我等还是应该速速离开啊。刘迁小儿,实在不是成大事之人。”伍被对前来送行的苏非说道。 “只是……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被会先去长安同雷兄会合。”伍被沉吟了一下说道,“若陛下无事,则直入北阙告发淮南王府欲行大不敬之事。到时也可以此功保我八人性命。” “那……若陛下已经……” “那便是命数如此,怨不得他人。” 长安,椒房殿。 年节方过,整个宫殿在经过年末的扫尘之后焕然一新,只是少了刘彻这个主心骨,整个宫廷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李美人免礼了,你说的这事,本宫记下了。”卫子夫神色淡然地对李茜说道,居体养气,做了这六年的皇后,她也隐约有了些华贵气度。 “谢皇后娘娘!”李茜顺势站了起来,她的容貌倒和从前一样,美丽动人,只是人显得更加沉静了。 “那也没什么,终究都是大汉的皇子,如今年纪到了,本来就该就学了。”卫子夫说道,“说起来,还是我这个皇后疏忽了。倒要你来提醒我。待陛下回宫,我就去向他请示。” “要娘娘多费心了!”李茜再次行礼道。 卫子夫不再说话,只盯着李茜的眼睛,忽而有些感叹地说:“李美人是元光年间进宫的吧?” 李茜朱唇微启,似乎有些惊讶卫子夫会忽然提起这事,便回道:“劳娘娘惦记,茜正是元光元年入宫的。” “元光元年……十二年,一纪了啊。”卫子夫撩了撩袖子,低着头说道。李茜因为没看清她的表情倒不敢回话了。 “你下去吧。”卫子夫忽然说道。 “是,娘娘。”李茜亦不敢多问,忙退下。 待李茜走后,崔依依立刻走到卫子夫身边,为她披上披风,说道:“娘娘,天凉了,披件衣衫吧。” “嗯!”卫子夫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依依,你看李茜此人如何?” “李美人?她自诞下三皇子和盖长公主之后,就一直安分守己的,陛下也没见得多宠爱她。娘娘担心她?”崔依依有些不解。 “可是……”卫子夫缓缓站起身,整了整披风,说道,“陛下却将二皇子交给了她。不是交给本宫,也不是交给昭阳殿,而是给她。” 崔依依没有回话,她知道,这个时候卫子夫并不需要人来说什么,她的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许,比起本宫和昭阳殿,陛下更相信她吧。” “这怎么可能呢?”崔依依听到这句话,倒抽了一口冷气。 卫子夫转过头,看着她这个样子,笑道:“待在本宫身边这么久,怎么还是一惊一乍的?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人当然会更信任自己掌控得住的东西。”她随即向外走去,问道:“卫长公主回来了?” “回来了。”崔依依应道,“正在偏殿和阳石公主还有诸邑公主说话呢。” “哦。那据儿呢?” “太子殿下今日去了博望苑,今日是少傅授课的日子。”崔依依说道,“殿下一早就动身了,只是看您还在睡,便不敢来打扰,让奴婢和您说一声。” 卫子夫点了点头,说道:“尊师重道,本该如此。本就不该让少傅等着他的。” 打听清楚了这一切之后,卫子夫问道:“今日,大将军有没有入宫呢?” “奴婢打听过了。”崔依依说道,“大将军今日会先到郎官公署和尚书令商议国事,然后再来娘娘处请安。” “嗯!”卫子夫闭眼想了想,说道,“想来没别的事情了。你也先退下吧。本宫想先休息会儿。” 郎官公署。 “劳烦大将军来此,真是对不住了。”李希对卫青露出抱歉的笑容,然后让小宦官们快速收拾好案上的奏折,腾出一块清静之地来。 “哪里,李大人如今代平津侯理事,事务繁多也是当然的。”卫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公孙弘虽然老当益壮,并且受到刘彻的倚重,但毕竟是年过七十的老人了,也难免有些三灾两病的,这时,很多事务便被送到了李希处。这个不合规矩的做法,因为刘彻这个帝王的强势作风,得到朝中诸臣的默认。 在等候宦官清理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两人都在互相观察着对方,这一文一武虽然同朝为官这么些年,但是却从未有什么直接的交往,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前殿、宣室殿、桂宫等地方,匆匆来去时互相瞥过一眼。 卫青从一介马奴一路攀升到大汉军队中的最高职位,在朝中受到众人的瞩目,再加上他卫皇后亲弟的身份,李希早在彭城之时就开始注意他,但是连他亦未曾预料到,卫青竟然能够爬得这么快。想到之前儿子寄来的游记中写到的那个民谣——“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李希不由得一阵忧心,卫家的权势涨得比他预料中的快得多了。这样下去,阿娇还有机会重登后位吗? 卫青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人畜无害,但是卫青却从来不敢小视他。李希,訾官出身,却能够在短短几年间升至尚书令这个惟有皇帝的心腹才能担当的职位,并且拉拢了桑弘羊、冯遂、司马迁等一大批人,隐隐成为朝中的一股势力。很多人都认为,在公孙弘成为丞相后,河东太守番系能够成为御史大夫,只是托了李希资历不足且是訾官出身的福,番系只是一个过渡人物,几年之后,李希升到御史大夫这个朝中仅次于丞相的高位是可以预见的。只是,到目前为止卫青还没看这个人会对卫家的将来有什么威胁,他应该是像公孙弘、张汤那种惟皇命是从的人。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见收拾的差不多了,李希开口说道。 “是,大人。” “卫将军,请坐。”李希摆手道。他说的坐自然是跪坐,虽然有了陈娇带来的桌子和椅子等物,但是对李希这些汉朝人来说,还是更习惯于用几案,行跪坐之礼。 “李大人请!”卫青笑了笑,说道。 李希自怀中取出一幅地图,放置在竹几之上,铺展开来,说道:“大将军请看。” 卫青低头看了一眼,双眼一跳,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说道:“这是……” “淮南王的布兵图。”李希笑道,“陛下临走之前交与希的。” 卫青点了点头,淮南欲反之事对他来说倒也算不得秘密,之前雷被来京告发之时,刘彻就曾经将此事告知过他,只是当时朝廷的重心放在匈奴上,没来得及腾出手对付他。而上次的战役之后,匈奴人徙往漠北,边境暂时无忧,朝廷也终于可以好好解决淮南王这个内部的蛀虫了。他料得对淮南动兵也不过是这一二年间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陛下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在十一月时,突发奇兵,包围淮南王府。”李希说道,“这些是雷被交代的淮南王暗地里布置的兵力,绕过他们,就可以直破淮南了。这样,也不至于引起人心动荡。” “原来如此。陛下既然早有安排,那我等自然从命。”卫青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只是调兵,必须要有虎符和诏书、羽檄才行。不知道……” 在汉代,对于勒令军队长官发兵有严格的规定,右虎符和诏书同时到达,长官才可以接令,另外羽檄也一度是可以单独发兵的信物之一。此外还有非正式的发兵信物——节。由于节非常容易被伪造,所以当使者送来节令时,军队长官也可以选择不从。 “陛下临行前已经留了一道诏书与希,届时我们去符节令处请得右虎符,即可发兵。”李希说道,“陛下前往雍地祭天,正好可以麻痹淮南那边的人。只待他们稍稍松懈,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青知晓了。”卫青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以青看,到时派数千骑兵,再着一大将领兵就可以了。” “希也是这个意思。”李希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希身为文官对军中将领不熟,还需要请大将军指派一人担此重任。” 卫青以手叩着竹几,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李广、李敢、张次公、苏建、韩说、曹襄、霍去病、纪稹、邢天……这些人中,适合独自领兵远袭,并且能够很好地进行政治上的一些考量的…… “冠世侯,纪稹。”卫青说道,虽然他不愿意看到纪稹以废后之弟的身份不断地建功,但是在这个时候,凭公心而言,他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李希听到此,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赞赏,对卫青的大度,无论这份大度是因为他畏惧于刘彻的权威还是来自他的真心。 “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宣冠世侯前来,商议出兵之事。”李希说道。 椒房殿。 “陛下出巡已经有一个月了。”卫子夫将饲料洒向水池,引得众多鱼儿争相跳起夺食。 “是啊。听说已经到雍好一段时间了。”卫青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应道,“只是,一直在行宫中修养。” 卫子夫嗤笑一声,说道:“仲卿,你觉得以陛下的个性,有可能这样老实地待在行宫中不出吗?” “娘娘是说?”卫青从那笑容中感觉到了分明的冷意,卫子夫是一个太会掩饰自己的女人,永远温和的她其实也有着阴暗的一面,只有卫青等少数亲密之人才能从那细微的小动作中感受到。 “芯儿嫁给了襄儿,平阳侯和我们卫氏联姻,据儿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了。昭阳殿那人包括她的家族都开始辗转反侧,彻夜不眠了。他既要江山,又要美人,所以要开始安慰他的美人了。”卫子夫将最后的一点饲料全部撒出,冷冷地说道,“他根本就不在雍,当然也不能离开行宫了。杨得意那奴才,光是制造他们还在行宫的假象就费了不少心力呢。” “娘娘!”卫青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跳,自从昭阳殿那人回宫之后,他每次入宫都会发现他的姐姐,曾经的平阳侯府那个甜美的歌女已经变了,变得雍容,变得华贵,却也变得不再熟悉了。 “算了。”卫子夫注意到卫青的表情,转过头去,说道,“我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呢。只要据儿能够顺利继位,我就该心满意足了。” 还记得那一次的午夜梦回,看到他正半支着身子看着自己,神情之中竟然丝毫没有平日的柔情,反倒带着一股子杀意,一股让她彻底心寒的杀意。看到她醒来,他竟然也不掩饰,只伸手摸着她的脸,说道:“子夫,你真的会是最合适的吗?” “最合适的?” “朕最合适的皇后,一个乖巧守礼的皇后,一个知情识趣,永远不会添麻烦的皇后。” 从此这句话,成为一个魔咒,禁锢了她的心和她的情,太懂得揣摩人心,所以能够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他想要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看着他和陈皇后反目,看着他亲手废黜自己的最爱,她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她做不了他的最爱,却能成为他的最合适,千百年后,能够和他的血统融为一体的人,终究是她。 可是如今,却连着最后的期望,都显得有些渺茫了…… “姐姐……你还有我啊,还有我们一家人啊。”卫青不由得走上前,搭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这是卫子夫入宫后,他就再也不曾做出的亲昵行为。 “青儿……”卫子夫感觉眼眶一阵干涩,她微微低下头,靠在他肩膀上,“芯儿怨我,而我也不知道强迫她嫁给平阳侯,到底是对是错……” “……无论如何,姐姐做的都是为了我们卫家,芯儿,她会了解的。”卫青拍了拍她的背,说道。 卫子夫将头深深埋在卫青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真的长大了,我记得不久以前才看到你哭着从郑大人家跑回来呢。” 卫青仰头望了望天际飞翔的大雁,心中亦是一阵怅然,从生父家跑回平阳侯府是哪一年的事情呢?那一年,他才十岁,当他在卫家的小床上醒来,照顾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美丽的三姐,是她温柔地为自己敷药,哄他吃饭。正是那种温柔,让他决定从此放弃郑姓,改姓卫,因为只有这个三姐,只有卫家人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值得他为之付出生命的至亲。 甘泉宫。 夜色如水,月华如玉。陈娇看了看天色,向云阳宫走去。她的神色显得很是憔悴。走到云阳宫内,就听到孩子哭闹不休的声音。陈娇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果然看到女儿正坐在地上,嘤嘤哭着。刘葭一看到陈娇,立刻扑到她的怀中,说道:“娘,你终于回来了。” 陈娇暗叹了口气,抱起她,说道:“乖。”然后对一边的飘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 “天黑了,葭儿怕。”刘葭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葭儿不怕。不是还有很多人陪着葭儿吗?娘也回来了。”陈娇边说着,边将女儿抱到床榻上,陪着她躺下,为她盖上被子。 “我怕。”刘葭没有别的话语,只是这样说道。 陈娇看她满脸泪痕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从这孩子出生到现在,得到的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又何曾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呢?便好言好语地安慰道:“没事的,娘不是来了吗?” 距离那场梦一般的刺杀已经三天了,陈娇始终有些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个强势的刘彻竟然就这么倒下了,而且至今没有醒来过。过去的这六年里,从她和他重逢以来,纵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个男人始终像大树一般将她所能到达的地方全部用他的树阴遮盖住,这固然是一种禁锢却也是一种保护,今天忽然间失去了他所给予的遮风挡雨的树阴,竟然忽然觉得不能适应,忽然明白自己终究还是开始依赖这个男人了。 “娘……”女儿怯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将她的心神从那遥远的彼岸扯了回来,她低下头对她露出笑容,说道:“怎么了?葭儿。” “爹,他会没事的吧?”刘葭红着眼眶问道,怯生生的,就像小兔子一般。 “会没事的。你要相信义侍医的医术啊。你不是看他救过很多人吗?”陈娇低下头安慰道,“可是,葭儿要记住,一定要乖乖地待在云阳宫不可以出去。不可以让人发现你其实没有生病哦。” “嗯。”刘葭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葭儿会很乖,葭儿不要太子当皇帝,葭儿要父皇回来……” 陈娇看女儿的眼角带着泪光,陷入了沉思中。伸手为女儿拭去眼泪,陈娇悄悄离开床榻,对着一直守在门外的飘儿招了招手,说道:“你进来吧,好好照顾公主。” “是,娘娘。”飘儿应道,随即有些担忧地问道,“娘娘,您不休息一会儿吗?你从昨天……” “我没事。”陈娇摇了摇头,说道。人真是很奇怪 金屋藏娇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0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0部分阅读 动物啊,高度的紧张之下,身体一点也不觉得疲劳,累的只有精神。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弈棋长安知何时(二) 快速穿过那些回廊,走向竹宫,那个祭祀太一神的宫殿。雍地和甘泉宫距离非常近,那一日,进入行宫之后,行宫之中,自然有许多的侍医待命,但是考虑到保密等众多因素,她还是选择了淳于义,并且,假如生病的人是随行的广玉公主的话,召女侍医入宫也是比较正常的。 至于,移驾甘泉宫,则又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当时的刘彻并不宜移动,但是对于陈娇来说,甘泉宫显然是个比行宫更安全的地方。当刘彻留在行宫的时候,他不能一直留在宫中,因为还有许多祭祀活动等待着他,之前在他自己的安排下,很多类似的活动已经被避过,若一直这样下去,难免让人起疑。但是来到甘泉宫就不同了。 甘泉宫,在此时的正确称谓应该是甘泉上林苑。它由众多的宫室组成,事实上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宫殿群,有汉以来一直拥有陪都的地位,汉武帝每年都会来此住上一段时间,类似后来清代帝王每年都去木兰围场围猎。最重要的是,在甘泉宫中,有一个竹宫乃是祭祀太一神的,刘彻以祭祀太一神为名进了甘泉宫之后,即使不再出现在外面,也不会有人起疑。再加上,陈娇被废之前,曾经有长达七八年的时间是在甘泉宫中居住的,虽然离开的时候诸多心腹都已经被斩首,但是,相对于雍地的行宫,她对甘泉宫的控制能力显然要更甚一筹。 “娘娘,你怎么回来了?”竹宫之中灯火通明,郭释之守在其中,边上是煎药的淳于义和杨得意。 陈娇走到刘彻躺着的床榻边上,跪坐下来,握住他露在外边的手,看着他紧闭的眼睛,还有下巴上因为没有打理而显得有些乱的胡子,不由得一阵难受,强行将即将涌出眼泪吞回去,开口说道:“释之,你出去唤聂胜大人过来。” “是。”郭释之点了点头离开。 “义侍医,陛下的情况怎么样?”陈娇一边理着刘彻的乱发,一面问道。 “陛下的心脉为金刃所伤,三魂去了七魄,所以现如今一直昏迷不醒。虽然兵刃已经拔除,又加了不少止痛药。但是……”淳于义犹豫了一下。 “但是什么?” “陛下的情况,臣亦不敢为娘娘保证些什么……一切,要看陛下自己。”淳于义略有些不忍地说道。 陈娇觉得自己心中的某根弦仿佛因为这一句话绷断了,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刺痛向心房袭来。刘彻,刘彻,你竟然也会如此脆弱。你不是那个有为于二十四朝的千古一帝吗?你不是那个杀伐果决的汉武帝吗?我一直以为,即使有一天我先离开了,你依然能够在你的未央宫中号令天下的。难道竟然是我错了不成? 想起他合眼前的那个眼神,那个带着无限担忧的眼神,陈娇觉得自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他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汉武帝呢?那个汉武帝会带着她出游吗?那个汉武帝会给予她这么多年的独宠吗?那个汉武帝……会这么轻易地将皇帝信玺交到她手中吗?那个会为了大汉天下立子杀母的汉武帝,怎么会将可以任命三公大臣的皇帝信玺交到她手中呢? 也许,错的是自己也不一定。那个汉武帝,没有遇到余明,那个汉武帝不会躲在猗兰殿的密道中哭泣,那个汉武帝……也没有遇到过自己。仅仅为了那史书之上的几行字而一直将他拒于心房之外,无视他这么些年来试图和好的努力的自己,也许比眼前昏睡的这个人更加残酷吧。 儿时拉着自己的手的彘儿,地道里红着眼眶的彻儿,茂陵邑那个故作镇定的王通,上林苑中,温柔陪伴自己的刘彻,这些年来一心做葭儿的好父亲的刘彻,那一晚安静地听着《大话西游》的刘彻,刺客来时将自己揽在身后的刘彻……一幕一幕都在此时浮现在脑海之中,最终穿透层层泪光,落在眼中的还有眼前这个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刘彻…… 原来不知不觉间,陈娇也和他有了这么多、这么多共同的回忆吗?不仅是阿娇和彻儿的回忆啊。 “刘彻,你不会有事的。这是你自己说的。”陈娇举起他的手,轻轻落下一吻,“不要以为我会哭,我会活得好好的,等你醒来。这一次,我保证会比从前更有勇气。” “……娘娘,你没事吧。”淳于义见她先是久久不说话,然后又小声喃喃了些什么,有些担忧地说道。 “义侍医,”淳于义感觉到这个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女子,仿佛在一瞬间有了改变,虽然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陛下醒来,你要什么药材,什么条件,可以尽量开口。” “……是。”淳于义一时被镇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答应道。 “娘娘,聂大人来了。”郭释之走到殿内说道。 陈娇站起身,说道:“请聂大人到偏殿去吧。” …… 陈娇观察着眼前的聂胜,这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从十多年前起,受到刘彻重用,他负责监察百官以及对匈奴的情报工作,虽然没有官位在身,却是大汉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之一。他的职位其实已经相当于明朝的东厂头子了,只是,刘彻一向是个理智的帝王,从来没有让聂胜的权力逾越应有的范围,所以,聂胜始终都是个忠诚的影子。 在此同时,聂胜也在观察着陈娇,这个出身高贵的女子,这个被废之后宠幸依旧的女子,这个让皇帝陛下决定微服出游的女子。在陛下受伤,她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她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去效忠,去投靠呢? “聂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应该很了解,本宫现在的处境吧?”陈娇很直接地说道。 聂胜一言不发地听着。 “所以,本宫也不和你绕什么圈子。只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帮我将陛下受伤的事情全部瞒下?而尽你所能可以隐瞒多久?”陈娇一步一步走近聂胜,看到他不发一言,不由得笑了,“聂大人,马何罗可以不跟本宫走,杨得意可以不跟本宫走,但是你却已经没有了挑挑拣拣的资格了。还是及早和我合作的好。” “娘娘不必吓唬我。若我现在直接离开甘泉宫,去长安报信,也是能得到卫皇后的赏识的。”聂胜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可是,你却再也不会是那个监察百官的天子影子了,更遑论陛下是伤在你所带的人手中,就算卫氏许诺了些什么,在实现那之前,也得先将你扁上一扁吧?聂大人,不要忘记,你的一切都来自于陛下。而人是很现实的,一旦你失去可以交换的东西,要将你一踩到底,是很容易,而且很名正言顺的。” “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忘记,你曾经和我的娘亲,馆陶大长公主做过一笔交易。” 聂胜猛地抬起头,望着陈娇,却见她安之若素抬头望着自己,眼神清澈,说道:“当初,我的娘亲是怎么抓到卫青的?当初,我的娘亲为什么可以数度对卫子夫下手?这,都要多谢你啊,聂大人。” 聂胜顿时觉得背部一阵汗涔涔,这些十多年前的旧事,他并非不记得。当年,他还只是刘彻身边的一个小郎官,在馆陶大长公主的威逼下,开始了那次交易。一则是因为当时馆陶公主权势滔天,一则是因为他也看得出,刘彻对阿娇的感情远胜于对卫子夫。因为曾经得罪过卫家,即使事情做得再隐秘也怕有被人揭发的那一天,所以在陈娇被废时,他是最希望刘彻回心转意的那一拨人之一。 陈娇看到他这个反应,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聂大人已经全想起来了。” 聂胜凝视了陈娇一阵,发觉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样子,不再是那个在母亲和丈夫的保护下不知世事的女孩了。那个略带些天真的阿娇皇后,今日竟然能够这么坦荡地和自己谈交易。或许,她的确可以和长安那头的人对抗……而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缓缓地低下身子,沉声说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胜莫敢不从。” 陈娇俯视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她知道只要聂胜肯合作,那么她就度过了最初的难关了。 “聂大人,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长安,堂邑侯府。 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太阳高挂在天上,为大地送来徐徐暖意。侯府之中,最为华丽的那个院子里传来阵阵歌舞声。 “公主还喜欢这歌舞吗?”董偃为刘嫖捶着肩,柔声问道,这场歌舞是他费心安排的。 刘嫖点了点头,说道:“偃儿做事一贯仔细。”她的眼睛又瞥到了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的男子,问道:“稹儿,这歌舞如何啊?” 纪稹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看。董君辛苦了。” “多谢小侯爷夸赞。”董偃冲着纪稹笑了笑,态度很是谦恭。他知道眼前这人虽然未冠陈姓,但是比起府中那三个真正的陈氏继承人却重要得太多了。 “呵呵,稹儿既然喜欢,义母就拨两个人到你房里,如何?你也十九岁了,该有个人伺候了。”刘嫖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纪稹的表情变化。 “劳义母烦心了。”纪稹扫了一眼场中的歌女,点头应允。他知道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以及在军中地位的上升,本对他不是很待见的馆陶大长公主正努力地希望能够拉拢他,对这种示好他不能随便拒绝,否则只怕刘嫖心中会有芥蒂。 “那倒没什么。”刘嫖见他答应了,便对董偃点了点头说道,“偃儿,你挑选两个可心的人送到稹儿院子里。” “是,公主。”董偃温顺地点了点头,笑道,“小侯爷如今是功成名就了,现在先留一房姬妾在房里也好,这阵子想和我们侯府攀亲的人,可是不少呢。” 纪稹端起酒杯浅尝一口,也不回话。他知道眼前这个董偃在府中的地位或者更在堂邑侯之上,做事也是八面玲珑,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但是他知道董偃永远也不可能爬得更高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方法,即使在馆陶大长公主的这棵树上爬得再高再快,也始终不可能胜过朝堂之上自由飞翔的鸟儿。 这时,陈府的管事从外间匆匆而入,在刘嫖耳边耳语了几句,刘嫖听完之后,坐直了身子,给董偃使了个眼色,董偃立刻会意,拍了三下手,一众歌女立刻鱼贯而出。刘嫖站起身,撩起衣裙,对纪稹说道:“稹儿,你随义母到内室来。” “是。”纪稹起身应道,他没有错过董偃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对于董偃来说,这种总是被排斥于核心之外的感觉想必十分的不舒服吧。 内室之中站着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她转过身,望着纪稹以及刘嫖,神色中有着掩盖不住的焦急。 “江都翁主?”刘嫖望着那女子迟疑道。 刘徽臣点了点头,屈身说道:“徽臣见过大长公主。” “起来吧。你来这是?”刘嫖如今对于刘徽臣的事情自然也有所了解了,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府中自然十分奇怪。当年在茂陵邑分手之后,刘徽臣就一直在太史令府中居住,这些年来,从未走动过。 “大长公主,冠世侯,大事不好了。”刘徽臣一站起身就立刻说道。 刘嫖和纪稹都是一怔,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而来,虽然自从平阳侯一系和卫氏联姻之后,他们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妙,但是在刘彻一力维护下,地位却还是稳如泰山,对他们来说,既有纪稹这个新生的将星,又有李希这个深受君宠的暗棋,虽然比不过卫氏如今的权倾天下,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刘徽臣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纪稹观看,纪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却是陈娇的,以简体字写成,纪稹在陈娇的熏陶下,早已经认得这些字了,阅读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这个内容,却令他大吃一惊,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稹儿,怎么了?”刘嫖不解地看着纪稹。 “陛下,被刺杀,现在生死未卜……”纪稹的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 …… “陛下,被刺杀,现在生死未卜……”陈伏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错。这是今日稹儿亲口告诉我的。”李希神色阴沉地说道。 “怎么会?”张萃掩口说道。 “因为不能让太多人知情,所以如今只有义儿一人在宫中为陛下诊治,目前他还处于昏迷状态。义儿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让陛下醒来。”李希说道,说完狠狠敲了下房中的柱子,咬牙道,“淮南王,蝼蚁之众,竟然还有这般手段!” 一直不说话的陈潜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希儿,我们只怕要早做打算啊。假如陛下在此时去了,那么过去六年来我们做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甚至将来可能成为我们引火烧身的引子。” 纪稹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看。董君辛苦了。” “多谢小侯爷夸赞。”董偃冲着纪稹笑了笑,态度很是谦恭。他知道眼前这人虽然未冠陈姓,但是比起府中那三个真正的陈氏继承人却重要得太多了。 “呵呵,稹儿既然喜欢,义母就拨两个人到你房里,如何?你也十九岁了,该有个人伺候了。”刘嫖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纪稹的表情变化。 “劳义母烦心了。”纪稹扫了一眼场中的歌女,点头应允。他知道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以及在军中地位的上升,本对他不是很待见的馆陶大长公主正努力地希望能够拉拢他,对这种示好他不能随便拒绝,否则只怕刘嫖心中会有芥蒂。 “那倒没什么。”刘嫖见他答应了,便对董偃点了点头说道,“偃儿,你挑选两个可心的人送到稹儿院子里。” “是,公主。”董偃温顺地点了点头,笑道,“小侯爷如今是功成名就了,现在先留一房姬妾在房里也好,这阵子想和我们侯府攀亲的人,可是不少呢。” 纪稹端起酒杯浅尝一口,也不回话。他知道眼前这个董偃在府中的地位或者更在堂邑侯之上,做事也是八面玲珑,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但是他知道董偃永远也不可能爬得更高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方法,即使在馆陶大长公主的这棵树上爬得再高再快,也始终不可能胜过朝堂之上自由飞翔的鸟儿。 这时,陈府的管事从外间匆匆而入,在刘嫖耳边耳语了几句,刘嫖听完之后,坐直了身子,给董偃使了个眼色,董偃立刻会意,拍了三下手,一众歌女立刻鱼贯而出。刘嫖站起身,撩起衣裙,对纪稹说道:“稹儿,你随义母到内室来。” “是。”纪稹起身应道,他没有错过董偃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对于董偃来说,这种总是被排斥于核心之外的感觉想必十分的不舒服吧。 内室之中站着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她转过身,望着纪稹以及刘嫖,神色中有着掩盖不住的焦急。 “江都翁主?”刘嫖望着那女子迟疑道。 刘徽臣点了点头,屈身说道:“徽臣见过大长公主。” “起来吧。你来这是?”刘嫖如今对于刘徽臣的事情自然也有所了解了,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府中自然十分奇怪。当年在茂陵邑分手之后,刘徽臣就一直在太史令府中居住,这些年来,从未走动过。 “大长公主,冠世侯,大事不好了。”刘徽臣一站起身就立刻说道。 刘嫖和纪稹都是一怔,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而来,虽然自从平阳侯一系和卫氏联姻之后,他们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妙,但是在刘彻一力维护下,地位却还是稳如泰山,对他们来说,既有纪稹这个新生的将星,又有李希这个深受君宠的暗棋,虽然比不过卫氏如今的权倾天下,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刘徽臣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纪稹观看,纪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却是陈娇的,以简体字写成,纪稹在陈娇的熏陶下,早已经认得这些字了,阅读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这个内容,却令他大吃一惊,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稹儿,怎么了?”刘嫖不解地看着纪稹。 “陛下,被刺杀,现在生死未卜……”纪稹的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 …… “陛下,被刺杀,现在生死未卜……”陈伏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错。这是今日稹儿亲口告诉我的。”李希神色阴沉地说道。 “怎么会?”张萃掩口说道。 “因为不能让太多人知情,所以如今只有义儿一人在宫中为陛下诊治,目前他还处于昏迷状态。义儿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让陛下醒来。”李希说道,说完狠狠敲了下房中的柱子,咬牙道,“淮南王,蝼蚁之众,竟然还有这般手段!” 一直不说话的陈潜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希儿,我们只怕要早做打算啊。假如陛下在此时去了,那么过去六年来我们做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甚至将来可能成为我们引火烧身的引子。” 纪稹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看。董君辛苦了。” “多谢小侯爷夸赞。”董偃冲着纪稹笑了笑,态度很是谦恭。他知道眼前这人虽然未冠陈姓,但是比起府中那三个真正的陈氏继承人却重要得太多了。 “呵呵,稹儿既然喜欢,义母就拨两个人到你房里,如何?你也十九岁了,该有个人伺候了。”刘嫖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纪稹的表情变化。 “劳义母烦心了。”纪稹扫了一眼场中的歌女,点头应允。他知道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以及在军中地位的上升,本对他不是很待见的馆陶大长公主正努力地希望能够拉拢他,对这种示好他不能随便拒绝,否则只怕刘嫖心中会有芥蒂。 “那倒没什么。”刘嫖见他答应了,便对董偃点了点头说道,“偃儿,你挑选两个可心的人送到稹儿院子里。” “是,公主。”董偃温顺地点了点头,笑道,“小侯爷如今是功成名就了,现在先留一房姬妾在房里也好,这阵子想和我们侯府攀亲的人,可是不少呢。” 纪稹端起酒杯浅尝一口,也不回话。他知道眼前这个董偃在府中的地位或者更在堂邑侯之上,做事也是八面玲珑,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但是他知道董偃永远也不可能爬得更高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方法,即使在馆陶大长公主的这棵树上爬得再高再快,也始终不可能胜过朝堂之上自由飞翔的鸟儿。 这时,陈府的管事从外间匆匆而入,在刘嫖耳边耳语了几句,刘嫖听完之后,坐直了身子,给董偃使了个眼色,董偃立刻会意,拍了三下手,一众歌女立刻鱼贯而出。刘嫖站起身,撩起衣裙,对纪稹说道:“稹儿,你随义母到内室来。” “是。”纪稹起身应道,他没有错过董偃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对于董偃来说,这种总是被排斥于核心之外的感觉想必十分的不舒服吧。 内室之中站着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她转过身,望着纪稹以及刘嫖,神色中有着掩盖不住的焦急。 “江都翁主?”刘嫖望着那女子迟疑道。 刘徽臣点了点头,屈身说道:“徽臣见过大长公主。” “起来吧。你来这是?”刘嫖如今对于刘徽臣的事情自然也有所了解了,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府中自然十分奇怪。当年在茂陵邑分手之后,刘徽臣就一直在太史令府中居住,这些年来,从未走动过。 “大长公主,冠世侯,大事不好了。”刘徽臣一站起身就立刻说道。 刘嫖和纪稹都是一怔,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而来,虽然自从平阳侯一系和卫氏联姻之后,他们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妙,但是在刘彻一力维护下,地位却还是稳如泰山,对他们来说,既有纪稹这个新生的将星,又有李希这个深受君宠的暗棋,虽然比不过卫氏如今的权倾天下,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刘徽臣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纪稹观看,纪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却是陈娇的,以简体字写成,纪稹在陈娇的熏陶下,早已经认得这些字了,阅读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这个内容,却令他大吃一惊,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稹儿,怎么了?”刘嫖不解地看着纪稹。 “陛下,被刺杀,现在生死未卜……”纪稹的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 …… “陛下,被刺杀,现在生死未卜……”陈伏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错。这是今日稹儿亲口告诉我的。”李希神色阴沉地说道。 “怎么会?”张萃掩口说道。 “因为不能让太多人知情,所以如今只有义儿一人在宫中为陛下诊治,目前他还处于昏迷状态。义儿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让陛下醒来。”李希说道,说完狠狠敲了下房中的柱子,咬牙道,“淮南王,蝼蚁之众,竟然还有这般手段!” 一直不说话的陈潜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希儿,我们只怕要早做打算啊。假如陛下在此时去了,那么过去六年来我们做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甚至将来可能成为我们引火烧身的引子。” “不……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李希狠狠地摇了摇头,说道,“绝对不能是现在。若陛下在甘泉宫驾崩,我们可以早做准备脱身,可娇娇和葭儿怎么办?卫氏一定会让他们为陛下陪葬的。” 听到他这么说,陈伏和陈潜对望了一眼,知道自己是无力阻止了,李希在出仕这条路上早已经越走越远,不再有退缩的可能了。 “要瞒住这件事情,在陛下醒来之前,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到卫家人耳中。”李希下定了决心。是的,现在公孙弘多病,代理京中庶务的人是他,只要有心,一定能瞒住。 “萃萃,”李希随即又吩咐道,“二姨现在大概在哪里?” “上次传来的消息说,是在汉中郡一带,正向北行呢。”张萃应道。 “马上派人去找她,送她去甘泉宫。义儿救不了陛下,二姨一定可以。”李希咬牙道。对他来说,他一生的抱负才刚刚开始,如果这个时候皇帝驾崩,整个大汉就会变成太后临朝的局面,这些年来中央朝廷营造出的强势一定会立刻土崩瓦解,到时候诸侯王们又会再度恢复往日的骄横,而匈奴…… “陛下,你还不能出事啊。无论是为了大汉还是娇娇!”布置好一切之后,李希仰头叹道。 茂陵邑,冠军侯府。 庭院之中,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正上下飘飞,时而传来一阵一阵兵器碰撞声。 “铿锵!”一声巨响之后,那个白色的小身影被弹得老远,跌落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击倒他的另一个浅黄|色影子走上前,伸出手扶起那人,说道:“起来吧。”说话的正是近来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冠军侯霍去病。 “谢谢哥哥指点。”地上的白衣男孩脸上带着笑容,跳将起来,正是霍去病的异母弟弟,霍光,他今年已经九岁了,霍去病从去年开始,就指导这个弟弟练武。 霍去病摸了摸他的头,也不说什么夸奖的话,只是微笑了一下,霍光便知道哥哥对自己今天的成绩十分满意。 两兄弟才站起身,就看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走来,霍光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然的一笑,抬头对霍去病说道:“哥,我去房里看书了。” 霍去病亦注意到了来人,便对弟弟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 来人正是在冠军侯府畅通无阻的纪稹,刚刚度过自己十九岁生日的他也是朝廷里最意气风发的几个人之一,他穿着正式的朝服向霍去病走来。霍去病见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问道:“你今天入宫了?” “嗯。”纪稹点了点头,说道,“一点小事。” “小事?”霍去病拿出一块布,擦了擦剑锋,说道,“陛下和陈娘娘都出宫了,宣你去的人,总不会是我姨娘吧?” “自然不是。”纪稹笑着拔出自己的剑,对着霍去病说道,“宣我的人,是尚书令和大将军。” “李希大人?”霍去病皱眉说道,手边的动作却也没停下,很快就和纪稹交上了手。 “是啊。他现在代公孙大人处理庶务,不是吗?”纪稹一剑扫向霍去病的左臂,去势凌厉,被霍去病轻轻挡开。 “什么时候,军务也可以算入庶务了?”霍去病也不示弱,提剑向纪稹的颈部刺去,却被他一个甩首躲开,仅仅削下了几缕发丝。 纪稹听到这句话,停下了动作,转脸正视着霍去病,脸颊边已经被剑风扫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他指着自己的脸,笑着说道:“你又进步了。” “那是因为,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用心不纯,剑术自然就进步不了。”霍去病却丝毫没有战胜的喜悦,双眼微微有些黯淡。 “铿”的一声收回剑,纪稹走到霍去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去病,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你可要自己保重。” 霍去病看了看他的手,然后笑了,说道:“怎么还这么郑重地来道别?” 纪稹脸上的轻松一扫而空,神色略带沉重,说道:“没什么,只是……” 只是陛下若驾崩,陈卫对立之后,你我还有可能在这么和谐的气氛下切磋吗?去病,究竟你会选择你的家族,还是……或许下一次,就不再是切磋,而是真正的生死之争了吧? “怎么不说话了?”霍去病感觉今天的纪稹有些怪怪的,仿佛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似的。 “没什么,也许是第一次单独带兵,我有些不习惯吧。”纪稹笑道。 “这是惟一的机会,从大将军手中分走一部分兵权。淮南是最大的诸侯国,对付他们多动用一些兵力也属正常。卫青身为大将军不能出手,所以只能派你去。若在平日,自然是速战速决,但是这一次,我要你,在局势明朗之前,不准带兵回京。知道吗?稹儿。” 脑中再一次浮现李希私下的吩咐,他明白李希的考量并没有错,如果陛下驾崩,那么掌握住一部分的兵力,的确更能保障陈娇和广玉的性命。但是这种为了私心而滥用权力,妄用禁中精锐分裂国家的行为,若让眼前这个一心保家卫国开疆拓边的人知道,怕是不会原谅自己吧? 正文 第七十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 淮南王府。 “王姐,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刘迁跟在刘陵的身后苦苦哀求道。 “你懂什么?”刘陵狠狠瞪了他一眼,“伍被先生和建儿同时消失难道是小事吗?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么了?竟然敢将这一切都瞒下了。” “我一知晓就派人连夜关闭出淮南的道路了。”刘迁争辩道。 “那你拦到人了吗?”刘陵凌厉地说道。 “这……” “迟早,我们淮南王府会被你给害死啊。”刘陵不再理会他,匆匆向刘安房间走去。 “翁主?你怎么来了?”守门的侍卫见到刘陵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忙上前去拦阻道。 “让开,本翁主有事情要见我父王。”刘陵一掌拍开那些侍卫的阻拦,闯了进去,喊道,“父王,父王,你快派兵……” 房中人见到她的到来,都顿住了,刘陵亦是一惊,江都王刘建,这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竟然出现了。虽然说江都国和淮南国距离非常接近,但是根据大汉的律法,各诸侯之间的往来是被严格禁止的。 最终还是刘安先反应了过来,对着外间的侍卫喊道:“你们都先退下。” 刘建上前一步,向刘陵行礼道:“侄儿见过陵姑姑。” 刘陵皱了皱眉,说道:“江都王免礼。”她心中对这个以滛乱闻名的江都王没什么好感,也不明白这个明明只是个安逸的败家子的家伙为什么肯协助淮南。 刘安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安毋躁,然后说道:“陵儿,建儿这次来,是和我们商量二月时举兵的事情。” “江都王辛苦了。”刘陵客气地说道。 刘建耸了耸肩,然后向外走去,说道:“淮南王爷,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刘陵看着他离开,皱眉问道:“父王,什么约定?” “本王得天下,但是要给他一个人。”刘安含笑道,“为了一个女人而谋反,没想到这个浪荡子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女人?” “他的妹妹,江都翁主,刘徽臣。”刘安说道,“他是为了夺回这个妹妹,才加入我们的。” “我们要对付的是朝廷。和他妹妹有何干系?江都翁主不是多年前就已经……”刘陵不解地问道。 “他说,五年之前,阿娇曾经在江都国出现过,并且就此带走了他的妹妹。甚至更早之前,在元光五年的时候,阿娇就曾经以一身民间女子的打扮出现在楚国。”刘安缓缓说道。 “什么?”刘陵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元光五年,不就是阿娇被废的那一年吗,那时候的阿娇应该在长门宫啊。 “不过,孤王觉得更有意思的却是,”刘安说道,“元光五年,阿娇并不是单独出现在楚国的,同时和她在一起还有一对夫妇,后来,刘建也是从这对夫妇手中将阿娇抢入王府的。” 阿娇走时虽然尽量不留下任何线索,但是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成为江都王的刘建在自己的王国内搜出一切不是线索的线索,再渐渐将他们拼凑成一个模糊的来龙去脉。 “后来,这对夫妇就失去了踪影,从此以后,刘建与派出去的那些试图揪出他们人都失去了联络。”刘安说道。 刘陵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说道:“父王的意思是?” “孤王的意思是,昭阳殿也许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弱。她和椒房殿之间或真有一斗之力。”刘安缓缓地走到玉几边上,拾起上面的一份密折,说道,“所以,放伍被和刘建去长安,搅乱这趟浑水,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能够将一直在背地里保护阿娇的那些人给逼出来,待得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就是我淮南挥兵北上之时。” 刘陵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说道:“父王,原来你都知道……” “当初已经放跑了一个雷被,同样的错误,你说,孤有可能犯三次吗?”刘安看了女儿一眼,微笑着说道。 “那么,父王是很自信于刺杀已经得手了喽?”刘陵问道。 “不错。”刘安点头道,“这一次,孤王的确是兵行险着了,因为若再让朝廷这么苦苦相逼下去,淮南将无立足之地。陵儿,以你对刘彻的了解,假如刺杀没有得手,哪怕只是让他受了重伤,他,有可能到现在还不作出任何反应吗?以他的聪慧,一定能够想到这些是谁做的。但是到现在,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所以,孤觉得,不是他不想作出反应,而是他已经根本无力做些什么了。” 刘陵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像破了一个大洞,觉得身子有些发冷,“父王,你是说,那个人,已经……” “孤只是猜测,从雍地传回来的消息作出的判断。陵儿,如果他还清醒着,怎么会连一面也不露,就匆匆移驾甘泉宫了呢?”刘安缓缓走到女儿身边,说道。 “对我们淮南来说,无论是他从此不醒来也好,只是暂时昏迷也好,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布置了。而陵儿你,也该清醒了。”刘安抚了抚女儿的头,说道,“你的梦,从十六岁做到今天,该醒了。” “他是文帝的直系子孙,和你本就是不可能的。等你成了长公主,天下的好男儿,都由得你挑选。” “可别的人再好,也不是他。”刘陵轻轻抬头,眼中的泪终于落下,一贯八面玲珑以笑靥示人的她终于在父亲的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说道。 甘泉宫,竹宫。 “陛下今天的情况如何?”陈娇为刘彻撩起落在颊边的发丝,低声问道。 “陛下胸前的伤口情况比前两日好多了。”淳于义回答道,“脉象却还有些虚弱……” “那,你现在还是不能告诉本宫,他什么时候会醒,对吗?”陈娇问道。 “……臣,无能。”淳于义低声道,其实她对于刘彻的伤势也很是心焦。虽然刘彻一直在竹宫之中不出,而她从甘泉宫的尚药监所取用的药物,名义上也是给伤风的小公主的,但是这一切又怎么瞒得过那些老大夫呢。只是,他们都不敢轻易插手皇家之事,而聂胜又将整个甘泉宫看得十分严密,所以倒也没有人多嘴说些什么,可是日长夜久,只怕…… “算了。我知道你尽力了。”陈娇捏紧刘彻的手,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沉睡的面容,心中略有些沉沉的。为了自保,威胁聂胜是必需的,但是,写信通知堂邑侯府还有大哥,这一步,到底走得对不对呢…… “娘娘,聂大人求见。”郭嗣之走了进来,低声说道。 陈娇收拾起心情,理了理衣裳,说道:“宣他进来。” “见过娘娘!”聂胜恭恭敬敬地向陈娇行礼道。 “聂大人什么事?”陈娇问道,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聂胜还是她必须倚重的重要人物,在这个甘泉宫中,也惟有聂胜才是权势最大的那一个,只有得到他的协助,自己才能够彻底稳定住局势。 聂胜先是扫视了一下四周,才说道:“娘娘,臣抓到几个想要离开甘泉宫的小卒。” 陈娇神色一凛,之前她曾经下令,让聂胜派人监视甘泉宫各主要出入口,防止有人向长安方向通风报信,没想到这么快…… “都是些什么人?”陈娇问道。 “是在云阳宫服侍的几个宦官。”聂胜低声回答道。 陈娇心中暗暗苦笑,云阳宫啊,大约是从葭儿的反应中推测出来的吧。那宫殿一贯是皇帝驾临时的主要行宫,在那宫中服侍的宦官心眼自然也比旁的多一些,这么快行动倒也是正常的了。 只是,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陈娇陷入了沉思。 “……娘,娘娘,”聂胜将陈娇从沉思中唤醒,问道,“娘娘,你看该如何处置他们呢?若不加惩罚,只怕他们会乱说话,到时候人心动荡,我们怕是不好控制局面了。” 陈娇立刻敏感地发觉了聂胜这句话中的另一层意味,他这是在劝自己杀人立威。 “不。”陈娇摇了摇头,说道,“你把他们带到云阳宫,寻一偏殿锁上,对外说他们冲撞了公主,再找几个嘴巴严实的看管着就是了。切不可妄动杀机,那样就坐实了他们的猜测,只怕这宫中就会有更多人争先恐后去长安通风报信了。” 聂胜眼中闪过一阵满意,其实,以他的老辣何尝不知道斩杀这几个小卒子是不可能安定住人心的,他之所以还来询问,只是想知道,这位陈娘娘到底有没有那份手段罢了,假如她终究不能和椒房殿中的卫皇后相争,那么他也可早做打算。 送走了聂胜之后,陈娇便打发杨得意去云阳宫将那几人看押起来。这杨得意这些年来,为了刘彻算是把卫子夫给得罪惨了,到了这份上,也不怕他背叛。 见人都走了,殿中只剩下淳于义、郭释之及自己三人,陈娇正视着淳于义问道:“义侍医,你有几分把握能将陛下救回来?” “这……”淳于义微微低头,说道,“不足五分。” “你救不了,那缇萦夫人呢?” 淳于义心中一惊,抬头看向陈娇,却发现她的表情沉稳如昔,不禁有些结巴,说道:“娘娘怎么……” “你姓淳于,这些年来又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母女,这不是很好猜的吗?”陈娇解释道,“若不是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我会这么放心将陛下交到你手中吗?这是关系到我们母女性命安 金屋藏娇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1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1部分阅读 女性命安全的大事,本宫还不至于这么轻忽。” 淳于义一阵哑然,轻声说道:“姨娘或许是有办法的。只是,她这些年来行踪不定……” “……是吗?我知道了。”陈娇的表情有些索然,时间渐渐过去,可刘彻还是和最初的时候一样昏迷着,她知道这种伤势的人,昏迷得越久,醒来的机会就越渺茫。 刘彻,刘彻……不要有事啊。 未央宫,北阙。 这里是未央宫的北门,高高耸起的重檐彰显着正处于盛世的大汉朝的威严,两边整齐排列的侍卫们严肃地监视着来往之人。伍被走到此处,不禁肃然起敬,深深感觉到在淮南的那群井底之蛙想要颠覆这个朝廷的可笑。 …… “什么?一个自称淮南伍被的人来求见?”李希刚看完今天的公文,听到宦官的来报,有些惊讶。这个时候,淮南对他来说是再敏感不过的词了,他略一思量,便说:“引他到边上的宣室。” 安排伍被到边上的宣室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伍被竟然真的带来了一个大消息。李希一边用着茶,一边考虑着,到底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个人,而伍被则是一脸焦急地等待着李希的答案,希望自己这一次的拨乱反正能够洗脱从前的罪名。 “李大人,被所说的事千真万确,你还是快点派人去通知陛下吧。不然,淮南那些叛逆也许真的要动手了……”伍被用探究的眼神仔细地看着李希,不明白这个李大人为什么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动作,只是镇定地喝着茶。 “……伍先生所说,希皆已铭记在心……只是,此事本官必须慎而再慎才行。所以……”李希笑了笑,说道,“还要劳请伍先生先去廷尉府屈就。” …… 廷尉府。 “李大人此来不知何事?”张汤皱眉看着押着伍被前来的李希。 李希看着被自己堵住嘴的伍被被廷尉府的差役押了下去,转身对张汤说道:“张大人,在下有要事禀告,只是……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瞥了瞥四周来来往往的差役,说道。 “李大人这边说话。”张汤也知道李希会突然前来,一定是出事了,便引李希向里面走去。 李希跟在张汤身后缓缓行着,望着张汤消瘦的背影。对于这个武帝朝的政治不倒翁,他早在入仕之前就有过了解。张汤,他最初的官位只是长安吏这样一个小吏,但是他很快就以敏锐的眼光发现了当时身在长安列位诸卿的王皇后异父弟弟田胜的政治价值。在他的尽心服侍下,从来没有亨受过这种待遇的田胜立刻就将张汤这个平民引为知己,后来田胜得封周阳侯,便开始为张汤引见当时的权贵,张汤由此从一介平民进入了大汉最上流的社会交际圈。之后,他便成为当时出名的酷吏甯成的掾吏,以甯成的精明居然给张汤下了一个无害的结论,最后还推荐他调茂陵尉,治方中。等到田鼢为丞相,与田胜交好的张汤也就开始步步高升了,但是,让张汤彻底得到刘彻欢心的,却是因为他治陈皇后巫蛊狱的出色成绩,他以极高的精确度区分开了刘彻欲治罪和不欲治罪的人。 从这些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张汤此人在揣摩人心方面非常有一套,他出仕以来曾经依傍过的人,都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更奇特的是,这些人居然都很乐于提拔这个贫寒出身的男子。虽然这些年来,张汤停在廷尉这个职位上没有寸进,但是李希知道,这是因为他奉命与赵禹共定律例,所以在律法完成前,刘彻不打算让他分心于他事。如果将来,大汉实行这个男子所制定的律法,想必青史之上,定然少不了此人吧。 行到一隐秘处,张汤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李希,说道:“李大人,此处十分安全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李希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可知道,在下方才押来的人是谁?” “谁?” “淮南八公之一,伍被。”李希说道。 “伍被……”张汤挑了挑眉,问道,“他来长安做什么?难道和那雷被一样?”雷被的告密虽然还属于秘密范畴,不过以张汤的职位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刘彻当初还是指派对刑讯很有一套的他来询问雷被关于淮南的一切。 “差不多。不过,他还带了另一个消息……”李希轻轻说道,“他说,淮南王打算派人刺杀陛下。” 张汤有些哑然,摇了摇头,说道:“淮南王莫不是病急乱投医了?陛下虽然身在行宫,可是周围侍卫如云,刺杀?说笑之语罢了。” “假如不是说笑呢?假如,陛下并不在行宫,而在外游历呢?”李希轻声说道,但是这话听在张汤耳中不亚于惊雷之贯耳。 “什么?” “事到如今,希也不瞒张大人了。陛下这次说是去雍地祭天,其实是带昭阳殿的陈娘娘及广玉公主出宫游玩了。” “那……刺杀?” “希得到的消息是,陛下在半月前忽然从雍地移驾甘泉宫了。结合这次伍被所说,只怕……”李希说道。 张汤感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他双手负背,来回踱着步,他看了看十分镇定的李希,顿了下来,说道:“李大人,你觉得我等该如何处理此事?” 李希正等着他问这句话,立刻说道:“张大人,若我等将此事上报于卫皇后,你以为如何?” 张汤听到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李希却已抓住。他心中暗暗一笑,知道这一次自己是赌对了。张汤虽然人称酷吏,可是他既不爱美色也不爱钱,为人正直生活清贫,这个男人惟一舍不下的,就是权位,而他所有的权力都是刘彻赐予的。 “张大人,我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一次的事情,希以为不适合告知卫皇后娘娘。”李希说道,“我等并非权贵出身,素日又与卫氏并无往来,若太子君临天下,你我皆可开始准备告老还乡的折子了。” 张汤眼中闪过一道光,笑道:“李大人所说太过了。陛下遇没遇刺还是两说,便是陛下遇刺了,休养一阵也会好的。” “张大人在说笑吗?陛下的性命在遇刺后若还存八分,我等告知卫皇后之后,怕是连五分的机会也没有。”李希走近张汤,低声说道,“椒房殿对陛下、对昭阳殿的怨气已非一日了,张大人这么精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对卫氏来说是个大好机会吧?” 张汤当然知道,他这么懂得揣摩的人,当然知道刘彻心里在想什么,卫子夫在刘彻心中的地位是绝对不能和陈娇比的,这一点,在卫子夫最得宠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只是…… “李大人,假如陛下真的……那,我等的隐瞒可就将未来的太后和天子大大得罪了。”张汤沉吟道,其实这句话是默默承认了李希的推断,一旦刘彻生死不明,卫氏对刘彻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是啊……可是,我等尚未到不惑之龄便要隐居乡野,难道张大人甘心吗?”李希问道,“若幼年天子继位,太后临朝,朝廷是绝对不需要我们这些人的。因为他们必须安抚诸侯王。” 张汤的政治主张和李希及桑弘羊多有相似之处,削藩、铲除豪强、改革币制、盐铁官营……张汤和李希一样在刘彻手下,正是要开始大展宏图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退下的。这就是李希今天选择来寻他的原因,因为他相信,张汤对权位的渴求,会让他选择这个赌注。 长安,平阳侯府。 “你是说,今天有一个从淮南来的人去北阙求见李希大人,但是却被他扭送到了廷尉府?”刘婧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走着。 “是的,长公主。”报信的是宫内的一个宦官,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本宫知道了。”刘婧说道,“你且退下吧。” “娘,怎么了?”曹襄待那人退下之后,便立刻问道。 “不知道……”刘婧为自己斟了杯茶,低头喝了几口,说道,“只是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大事?”曹襄不是很能明白。 “是啊。已经许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一次,是为什么呢……”刘婧没有理会儿子的困惑,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父皇驾崩的时候,那种整个京城腥风血雨的感觉,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复现呢? “娘?”曹襄挠了挠头,大大吐了口气,说道,“要没什么事情,孩儿可出去了。今天可是纪稹离京的日子。” “等一下,”听到纪稹这两个字,刘婧猛然睁开眼睛,“纪稹、淮南、陈家、卫家……” 曹襄见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忧,便低下身子,安慰道:“娘,你怎么了?别想太多了,咱大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除非皇舅他现在驾崩,不然哪里能有什么大事啊。” 曹襄的无心之语令刘婧的身子一抖,像是被儿子拨开了障目一叶似的,“……襄儿,你皇舅去雍地多久了?什么时候移驾甘泉宫的?” 没有等到儿子的回答,刘婧拨开他,向外走去,“不行,我要入宫。来人啊,给本宫准备车马。” 这时,一个婢女从外间跑了进来,说道:“长公主,外面有一人自称是淮南王孙,有要事求见公主。” “淮南王孙?”刘婧微微一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刘姓诸侯大多多子多孙,刘婧若不是对淮南这两个字感兴趣,对于这样的人,她一定问也不问就让人赶出去。 “他说他叫刘建,前些年随陵翁主来过我们府上的。”婢女答道。 “刘建?”刘婧也想起了前些年刘陵来时一直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那个机灵少年,便说道,“叫他进来。” …… 郎官公署。 “李兄,你确定这么做,真的好吗?”桑弘羊皱眉问道。 李希停下手中整理公文的动作,说道:“弘羊,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椒房殿隐瞒这件事情,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我认为陛下才是那个最能达成我心愿的人。锦绣江山,才刚刚在我们面前展开,李希只是不想在还没来得及落下一点笔墨的时候就离开。” “所以李兄选择了最凶险但是回报也最大的方法吗?”桑弘羊问道。 “是的。”李希含笑点头,“李希不想再等待。如果太子登基,即使他是和陛下一样的有为之主,启用我们最少也得是十年之后。但是拥有卫青的卫家和拥有窦婴的窦家却是完全不同的,太子将来亲政,能否扳倒这样一个卫家还是两说吧。你我的寿命或许可以等到那一天,但是,像公孙先生那样,因为年老力衰而不得不居家修养,你会甘心吗?更何况,二十年三十年后,也许大汉早不复今日气象了。” “所以,李兄可以这么放心地将一切告诉弘羊,因为你知道,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桑弘羊反问道。 李希含笑不答,他的确有这样的自信,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在被弃置了十年之后,好不容易有了再展身手的希望,那他就不会轻易放弃的。更何况,桑弘羊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李兄。”桑弘羊缓缓站起身,问道,“你和陈家关系如何?” 李希心中一惊,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弘羊这是什么意思?” “李兄,你我入仕这么久,从来不曾和后宫有过联系,因为我们知道陛下最厌恶后宫干政。”桑弘羊转过头,看向李希,“不过,弘羊倒是忘记了李兄曾经奉皇命数次为那位陈娘娘授课。” “李兄,你我都心知肚明,为什么陛下受伤倒下之后,卫氏会变成威胁。那是因为过去六年以来,陛下专宠废后陈氏才会如此。如果不是陈氏令卫家的地位不稳,拥有大将军和太子的卫家其实根本不用着急。”桑弘羊抬眉问道,“今日,如果弘羊选择帮助李兄隐瞒此事,那么就不复从前的逍遥自在了,卷入两殿之争已是必然之事。所以,弘羊想知道,陈皇后何德何能,能够让李兄选择她?” “你我即将合作,李兄不觉得应该坦诚相对吗?” 李希没想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眼光竟然是如此锐利,顿时倒真的有些愣了。过了一会儿,他低眉笑了笑,抬眼斜望了他一眼,说道:“弘羊,你想得太多了。你觉得我有什么机会和那位陈皇后接触吗?以我的性格又怎么会因为那几次的接触而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托呢?你所知道的李希,会那么鲁莽,将性命交托给一个在深宫困守的柔弱女子吗?” “李希只是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合适的道路罢了。希选择的人,不是椒房殿,不是昭阳殿,只是陛下而已,或者说,只是那个可以施展我们才华的明君。”李希说道。 桑弘羊听完这些话,直直地盯着李希看了许久,方才露齿一笑,说道:“既然李兄这么说,那么弘羊就姑且信之。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陛下的伤情到底如何?李兄代理丞相事,向来是抽不出身的,小弟代你一行,去一趟甘泉宫,如何?” “希正有此意。”李希点了点头。 “李兄,事不宜迟,弘羊这就出发。不过,要提醒你一句,大将军毕竟是大将军,你现在虽然有诏书在手,等同监国,但是如果皇后、太子、大将军同时发难也是顶不住的。郎中令李广父子,还请好好安抚。”桑弘羊淡淡说道。 “希望,弘羊从甘泉宫归来时,一切都好。” …… 右辅都尉。 “夫人,这是今日的药材,都在这里了。”一个少年走到山间一座药庐里,对着里面的人喊道。 “好,知道了。”一个柔和的女音传了出来,从药庐内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她就是名闻天下的女神医淳于缇萦。她将手中的一杯水递给少年,说道:“铭儿,喝杯水。” 少年咕咚咕咚几口水下肚之后,总算感觉舒服了些,他喘了口气,说道:“夫人,今天又有人在下面的村子里打听你呢。是不是下去见他们一见啊?” 缇萦摇了摇头,说道:“再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好是歹……” 缇萦对于近来一直寻觅自己行踪的这批人也有些头疼。这世界上,越是权势显赫荣华富贵的人,就越害怕死亡,所以他们舍得花大把的金钱去求方士修仙道,无论被骗了多少次都甘之如饴,而像缇萦这样的能救人于濒死之地的神医,自然也有很多人在身后追逐。缇萦年轻时不知道被多少诸侯勋贵派人追寻过,对于摆脱这些探子自然有一套办法。但是这一次,缇萦也隐隐感觉到寻觅自己的这批人并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他们希望自己出手救助的人,是谁…… “夫人,有人来了。”在缇萦陷入沉思的时候,郑铭注意到有几人竟然沿着山路跟到了这里。 缇萦抬起头,望着上来的三个人,三人都还十分年轻,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定定地站到缇萦面前,很恭敬地说道:“见过缇萦夫人。” 看到人已经找上门来了,缇萦倒也没怎么慌张,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夫人的医术名闻天下,自然是来请夫人救人。”似乎是三人首领的一个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 “救谁?” “这一点,在下不知。但是,在下相信,夫人一定会救的。”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与缇萦说道,“我家主人说,若夫人还记得当年赠书之意,请速速起身,若晚一时半刻,则我家主人性命危矣。” 缇萦见到那卷书,脸色立刻一变,接过书一看,果然是当年自己亲手刻写,交与皎皎的医书。她抬起头,说道:“铭儿,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留在这里照料药庐。” 郑铭忽然被点到也是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跟在缇萦身边五六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缇萦着急的样子呢。缇萦从屋内收拾了几件衣裳出来,便对那三人说道:“走吧,可以出发了。” “夫人请。”三人侧开身子,请缇萦先走。 缇萦先前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冲那为首的男子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小的赵破奴。” …… “什么?夫人已经被人请走了?”庄昕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啊,昨天就被人请走了。”郑铭回答道。庄昕去年曾经带着李允来找过缇萦,所以郑铭对他还是很有印象的。 “那……你知道夫人向哪个方向去了?”庄昕继续问道。 “那边。”郑铭指了一个方向,说道,“我看夫人后来坐上的马车,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那边……”庄昕向那边遥望去,“甘泉宫么……” 灞上,平阳侯府。 “侯爷,你快去看看吧。长公主她,她……”曹襄刚在妻子的服侍下用完早膳,就看到母亲的贴身婢女闯了进来。 “怎么了?”曹襄问道。 “打昨儿起,长公主就不吃不喝的,昨夜奴婢安置她睡下,自己也去歇息了。没想到今晨过去一看,长公主竟然睁着眼睛,好似,好似一宿没睡了。”婢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曹襄一惊,立刻站起身,说道:“怎么会这样?”立马就要往外走去,忽而又想起什么,低头对自己的妻子卫长公主刘芯说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今日还要陪你入宫去呢。” “嗯,你先去吧。母后那边晚一时片刻不要紧的。”刘芯很是贴心地说道,脸上堆满了笑容。 “那,我先走了。”曹襄丢下一句,便匆匆离开了,父亲死后,这个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不知不觉就重要了很多。 曹襄去后,刘芯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去,她对着自己身边的陪嫁宫女说道:“青儿,你去打听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快!” 青儿先是“啊”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忙应道:“是,公主。” 看着青儿离去的身影,刘芯缓缓站起身。 阳信长公主,身为父皇的亲姐姐,当年一手安排母后入宫的你,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变成这样呢? …… “娘,你怎么了?娘。”曹襄进到母亲房中,发觉她果然双眼遍布血丝,神色憔悴,立刻觉得一阵心疼。 “襄儿。”曹襄几番叫唤,总算让刘婧回过了神,茫然地望着儿子。 “娘,出什么事情了?”曹襄扶起刘婧,担忧地问道,“怎么把自己糟踏成这样?” 刘婧面对儿子的询问,却不说话,只是苦笑。 “是不是,那个刘建说了什么?让你为难了?”曹襄忽然想到,昨日那个叫刘建的人来访时,自己就退下了,也许是那人说了些什么。他立刻转头询问婢女,“娘是不是在那人离去之后,才吃不下睡不着的?” 见婢女点了点头,他立刻火了,杀气腾腾地向外闯去,说道:“他现在在哪里?本侯要找他算账。” “……回侯爷,奴婢们安排那位住在后院。” …… “在后院?”刘芯重复道。 “是啊,公主。听说长公主还下令任何人不许进出那里呢。”青儿说道。 “那……你打听出那人的身份了没有?” “后院的侍卫们嘴巴严实,怎么都不肯说。后来奴婢去问了昨天看门的奴婢,他说,来人自称是淮南王孙。” “淮南……”刘芯想到舅舅曾说过的欲令冠世侯纪稹领军平淮,难道说,此事并不单纯…… “青儿,我们去后院。”刘芯迅速起身,说道。 …… “不许去!”刘婧略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喝阻了儿子的离去,“襄儿,不可鲁莽,你过来坐下。” 曹襄在母亲的喝阻下,不甘不愿地回了来,问道:“娘,到底什么事情,你就快说吧。看你这样,我可急死了。” “襄儿……”刘婧为难地低头,却无法将自己忧心的事情说出口。这个儿子,她太了解了,虽然生在开国功臣之家,继承了皇室的血统,但是却因为这自出生便如影随形的富贵而看不到那背后的阴谋诡计、刀光剑影。也许,这种出身的孩子都是这样,因为他们享有等同皇家的荣华,却不必承受兄妹间的争名夺利。 “襄儿啊,为娘这一生,怕是没有哪次像今日这么为难了。”刘婧叹息道。 …… “你是说,我父皇可能遇刺?” “是的,公主。”刘建恭敬地说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虚言。” …… “娘。”曹襄亦觉得奇怪,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刘婧这副样子。他的母亲处理任何事情都是云淡风轻、得心应手的,就像当初利用国丧之事,轻描淡写地处死了父亲最宠爱的那几个姬妾,使得他平阳侯世子的地位变得牢不可破;就像当初受诏进京,母亲便果断地要求平阳侯府举家搬迁,而他们平阳侯一系竟然也在她的安排下顺利地在长安留了下来,不必再归国;就像当初进献卫皇后入宫,母亲此后不顾馆陶大长公主的威胁,替卫家将压力一并担下,终究得到了如今卫家下嫁公主以报…… “到底该怎么做呢?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呢?”刘婧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魇之中,不能自拔。 这时有人触了触房门,示意有事禀报。 曹襄皱眉喊道:“什么事?” “侯爷,公主她准备入宫了,你是否也一起起身啊?” “不是说一起去的吗?怎么她……” 刘婧猛然清醒,冲外面喊道:“她去过后院了?” 门外之人愣了一下,答道:“……公主的确是从后院出来的。” “混账!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踏入后院吗?”刘婧想要起身,但是却因为用力过猛,刚起一半人就感觉到一阵晕眩。 “娘,小心点。”曹襄忙扶住刘婧。 刘婧靠在儿子身上,喘了几口气,终于好了一点,苦笑一阵,说道:“现在,倒是不用为难了。” 椒房殿。 整个大殿里,气压沉重得让人连气也不敢喘一下,大部分的宫女宦官都已经被驱赶到了殿外,大殿之中仅留下卫子夫母女二人以及崔依依。 卫子夫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连带着让刘芯和崔依依都不敢说话,只愣愣地盯着她。只见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几番变化,才终于有了一丝动作,她伸出手去端案上的茶,但是略有些颤抖的双手却将茶杯碰翻了,茶水洒在案上,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崔依依忙上前说道:“娘娘,我来。”立刻扶正杯子,重新倒上热茶,递到卫子夫的手中。 卫子夫喝下一口茶,脸色才正常了些,开口说道:“依依,你现在去派人请大将军和陈詹事过来。” “是。娘娘。”得了卫子夫的命令,崔依依也顾不得收拾,便应声离去。 “等一下,”卫子夫临时又将崔依依唤了回来,说道,“你再派人去将丞相公孙大人、御史大夫番大人、尚书令李希大人、廷尉张大人、郎中令李广大人、期门郎李敢大人、太子太傅庄大人、太子少傅石大人都宣来。” “都……请来?” “不错,都请来。” “是,奴婢遵命!”崔依依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娘,我们,该怎么办?”刘芯见人都走了,便凑上前去问道,“你说父皇他会不会真的……” “芯儿!”卫子夫喝道,“不许乱说话。” 刘芯顿时被吓得收了声。 不一会儿,崔依依又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长公主求见。” 卫子夫冷冷一笑,说道:“她倒来得快啊……宣她进来吧。” 刘婧走入椒房殿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才在府中的颓废之色,精心装饰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卫子夫十分眼生的男子,畏畏缩缩地走着。 “子夫啊,这次,真出大事情了。”刘婧走到卫子夫身边,轻声说道,显得很是贴心。 “芯儿已经和我说了,这位就是淮南王孙吧?”卫子夫微微一笑,说道。 “臣刘建拜见皇后娘娘!”刘建行礼道。 “起来吧。你的事情,我听卫长公主都说过了。你先下去吧。”没等刘建开口,卫子夫就把话堵死了,示意崔依依将人带走。 一时间,连刘婧都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了。不过刘婧只是微微一愣,便笑道:“子夫,你看这事,我们该怎么处置呢?” “姐姐方才不是说了吗,这是大事。陛下若真遇刺了,我们自然要立刻去看望他,确定如今的情势才对。不过,你我都只是困守宫闱的弱女子,这事啊,还得和朝中的重臣们好好商议一番。”卫子夫说道。 “子夫说的有理。”刘婧因为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能笑着应承道。 “人,本宫已经派人去请了。姐姐在此稍候片刻,到时一同商议对策也好。”卫子夫轻声说道,脸上是神秘莫测的笑容,让刘婧亦感到心惊。 子夫唤来朝中诸臣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说,我猜错了吗?她并不急着想让据儿更上一层楼,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救彻儿?刘婧凝视着卫子夫,心中不断猜测。 落日长安 不再回头的, 不只是古老的辰光, 也不只是那些夜晚的星群和月亮。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甘泉烟硝壮士苦 椒房殿。 “娘娘此言当真?”在一片沉寂之后,公孙弘率先开口说道。 “是啊。”卫子夫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事情,阳信长公主和本宫都确认过了。那刘建似乎没有说谎。” “但是……甘泉宫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也许,陛下并无事吧!”石庆惴惴地猜测道。 石庆此言一出,室内又是一阵哑然,在场的人除了他估计没有一个人会做这样的推测了。 卫子夫微微一笑,说道:“少傅大人的推测也是有可能的。陛下天纵英才,这等宵小本就伤不了他。对了,尚书令大人,本宫听说,昨日亦有一人现身北阙,说是也来自淮南的。不知道……” 李希听到卫子夫点了他的名,坦然地站出来躬身道:“回皇后娘娘,那人乃是淮南八公之一的伍被,所报之事与这位淮南王孙并无二致。” “哦?”卫子夫的音调明显升高,殿中诸人都听出了她的不满,“这等大事,你为何不立刻禀报上来,反倒私自将人扣下,送往廷尉府?” “娘娘,希这么做,正因为事关重大。朝廷正思对淮南用兵,马上就出了这等事情,来报者还是淮南王的得力之人,臣不能不慎。故而才会先将人送到廷尉府的,张汤张大人深谙刑讯之道,定然能够从那伍被口中得到确定的消息。”李希将自己刚才瞬间想出的说辞一一道出。 卫子夫盯着李希望了一会儿,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李大人的想法倒也没错,只是连本宫和丞相都不曾禀报,你终究是越权了。” “还望娘娘恕罪。”李希低头说道,他知道方才的说辞虽然让卫子夫相信了,但是自己却给了人一种跋扈越权的印象,尤其是,在丞相公孙弘的眼中。果然一抬头就看到公孙弘的眼中些微的不认同,近年来他受命办的很多事情,其实多多少少都侵犯了丞相的权限,但是因着多年来的交情,所以两人一直沟通良好。但是这一次,即使瞒住卫子夫私下行事可以解释得通,瞒着公孙弘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解释,除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李希在做了这么久的代理丞相之后,开始想要架空这个年老力竭的真丞相,取而代之。 罢了,两害相衡取其轻。自己这么做本来就已经不妥,除非对公孙先生道明真相,否则总归是要被他误会的。 卫子夫看了一眼始终不说话的张汤,开口问道:“廷尉大人,那伍被,你可审出了些什么?” 张汤也是个人精,立刻顺着李希的话说了下去,“昨日李大人将人送来之后,臣连夜审讯,觉得他所说,并无虚言。” “噢。那么,各位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呢?”卫子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然后询问道。 “娘娘,依臣之见,此事,确如李大人所说,不宜多加宣扬。”公孙弘上前说道。 卫子夫看了看下面,果然场中诸人多有赞同之色,便说道:“不加宣扬是自然。毕竟若让淮南那边以为他们真的得了手,那他们的气焰可就更嚣张了。不过,甘泉宫那边的情况不明,本宫打算亲自往那边一行。” 庄青翟上前道:“娘娘,臣以为不可。” 卫子夫心中暗赞庄青翟知情识趣,口中却还是疑惑地问道:“太傅大人此言何意?” “此际首要之事,自然是确定陛下那边的情况,但是娘娘派心腹之人前往即可。帝后先后离京,那些不轨之人怕是会自以为得计啊。况且,臣以为,您和太子殿下此刻都不宜离京。” 庄青翟的话一说完,场中许多人不觉皱起了眉头,他的话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等于劝卫子夫带着太子在京中准备登基了。虽然注意到了很多刺眼的目光,庄青翟却依然十分自在地说道:“臣以为,越是这种时候,我等身为人臣者,越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臣附议。”安静了一下之后,李希上前一步说道。这是他不得不为的,站在尚书令利益的立场,站在任何一个忠于大汉的大臣的立场来看,庄青翟的建议虽然过于大胆,有攀附之嫌,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开口反对。这是对于政权平稳过渡所必须做出的防范措施,即使刘彻归来,怕是也要夸赞庄青翟处置得当。所以,他李希只能做第一个赞同之人。 场中其他人亦先后说道:“皇后娘娘的确不宜离境,还是派人去探问陛下的情况的好。” 卫青脸色微变,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跟在众人的身后躬身,眼神却不甚赞同地看着卫子夫。 卫子夫仿若未见,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大人都这么认为,那本宫便不鲁莽离京了。只是,该派谁前去呢?”她的眼睛在众人前扫过,然后说道,“在场诸卿都是陛下十分信任的国之栋梁,本宫便指派一人了。陈詹事,你……” “娘娘稍候,臣以为不宜派陈詹事前去。”这时忽然有一人阻拦道,卫子夫抬头一看,却是御史大夫番系。 “番大人此言何意?”卫子夫含笑询问道。 “娘娘,方才庄大人也说了,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臣以为派陈詹事去,怕是有些不妥。”番系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在地方太守的位置上困守了数十年的他,因为在农事上的成绩,在公孙弘就任丞相后被擢拔为御史大夫。他一贯笑脸迎人,脾气异常的好,入京这两年既没得罪过人,也没和谁交好过,仿佛一个无声的影子躲在公孙弘的身后,一如当年的平棘侯薛泽。 “所以呢?” “娘娘,如果陛下真的出事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甘泉宫那边都没有消息传来?这一点,在场的诸位可曾想过?”番系扫了一眼殿中的诸人,满是笑意的双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肃杀的冷意,“臣以为,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这表示那边在刻意隐瞒陛下受伤的这一事实。无论其理由为何,显然已有不臣之心,挟天子自重之意。所以,臣以为,陈詹事一介书生,怕是不足以应付此事。还是遣一将军,带兵前往,以防不测的好。” 卫子夫犹疑道:“甘泉宫终究是帝王行宫,更是如今御驾所在,这么做,不妥吧……” “娘娘,这也是为了家国社稷,相信陛下是会了解的。”番系满脸正气地说道。 卫子夫看了一眼其他人,没看到谁有出来反对的意思,便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本宫命你带上八百期门郎前往吧。” “……是。”卫青上前应道。 卫子夫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既然事情已定,那么就这么说吧。李广将军,本宫今晚就让人带太子来椒房殿,这段时间本宫和太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们父子了。” “臣等遵命。”李广应道。 卫子夫俯视着诸人,第一次有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陈阿娇,你知道吗?现在的皇后是我,所以拥有大义的人也是我,这一次,本宫不会再输给你了,决不。 甘泉宫,竹宫。 陈娇小心翼翼地看缇萦诊脉,见她放下手,忙问道:“夫人,陛下的情况如何?” 缇萦转头笑了笑,说道:“义侍医处理得非常好。陛下虽然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在下为他配几服药,好好调理个几日,应当就能醒了。”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听到这样一个肯定的答案,陈娇只觉得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待到她醒来,室内已经是烛火通明,旁边是抓着她衣角,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女儿,以及点头打着瞌睡的飘儿。她微微起身,衣料浮动的声音立刻惊醒了飘儿。 飘儿看到陈娇打算起身,忙阻止道:“娘娘,快躺下。别起来。” “不用了。”陈娇挥了挥手,说道,“陛下怎么样了?我要去看他……” “娘娘,别,千万别起来。缇萦夫人说您现在的身子很要紧,要好好修养。” “我没事。你扶我起来。”陈娇说道,挣扎着起身。 “不行啊,娘娘。您现在有了身孕,要好好养着。”飘儿急了,说道,“缇萦夫人说您的身子太虚,稍有不慎,孩子就会留不住的。” “孩子?”陈娇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了。她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看一边沉睡的女儿,双手迟疑地触摸肚子,颤抖着说道:“孩子!” 茂陵邑,冠军侯府。 霍光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揉了揉眼睛看到衣着十分整齐的霍去病,问道:“大哥,你要出去吗?” 霍去病一眼就知道这个弟弟还处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便说道:“是啊,大哥要出去一段日子。你待在家里要小心些。” “啊?”霍光总算有些清醒了,他不解地抬头望着霍去病。 “大哥最近有事要离京一趟。”霍去病说道,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神略微有些缥缈。看到他这个样子的霍光不禁看呆了,第一次发现自己勇武不凡的哥哥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迷惘的神情。 霍去病很快就收回了心神,低下头说道:“明天开始,我就会对外称病。府里的事情你要好好照料,知道么?” “……是。”霍光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哥哥此时的心情极为恶劣。 “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拜访我的,所以你不必担心装病的事情会被揭穿。若是卫家人来了,你帮我挡出去便是,不必客气。”霍去病交代道。 “……是,大哥。”霍光点头应道,随即又抬头问道,“大哥,你是要去见纪大哥吗?” 霍去病先是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听到我和舅舅的谈话了?” “对不起。”霍光被他一点,就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道,“因为那天大将军气势汹汹地过来,我以为又是来劝大哥送我走的,所以……” “所以你就偷听了。”霍去病站起身,走到窗边,注视着外面的夜空,问道,“小光,你觉得你纪大哥真的会挟兵自重吗?” 霍光看着自己哥哥孤寂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哥哥是如此的脆弱,即使从前整个卫家威逼他,孤立他,也未曾见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在乎,如今却…… “大哥何必问我呢。难道我说不会,大哥就能够说服自己相信吗?”霍光脱口而出,说道,“大哥,纪大哥有他自己的立场,我想,他并不愿意让你为难的。” 霍去病转过头,第一次正视着自己的?br /gt; 金屋藏娇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2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2部分阅读 的弟弟,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家里吧。”说完,便越窗而出,身影很快就远去了。 霍光呆呆地看着那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想到那一日在书房偷听到的话,心中忽然一阵沉重。 葭儿,公主,你现在怎么样了呢?苍天保佑,希望你会没事。 长安,安乐侯府。 元狩元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虽然还只是十一月,但是长安城中的许多人家都用起了煤炉以取暖。安乐侯李蔡的房间如今是门窗紧闭,几个家奴在外面戒备着。 一个少年端正地跪坐榻上,神色严肃,口中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他出门前叔父教导的那些话语。 “……事情就是这样。爷爷和叔父如今要戍守未央宫,不便出行,所以派我来问问堂爷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李家该怎么办?” 这个少年正是当年随李广镇守辽东城的李家嫡长孙李陵,如今的他已经长成了十五岁的半大少年,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可以承担起一切的好男儿了。而他对面那个拿着酒杯的老者正是李广的从弟安乐侯李蔡。 李蔡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难得你年纪小小却将一切说得这么流利。” “陵儿不敢当堂爷爷夸赞。”李陵叩首道。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堂爷爷或许勇武不及自己的亲爷爷和三叔,但是在武将世家的李家,李蔡算是难得的有头脑的人了。所以,李蔡凭着几次出塞的战绩得封安乐侯,而他的爷爷常年守边却至今未能封侯。 李蔡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叫你爷爷和叔父不必提。今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陛下在时一样便是。” “啊?” “如果我所料没错,这事情不简单。卫皇后虽起于贫贱但是我观她平素行事,并非一个简单的困守深宫的女子。这一次陛下受伤……唉,看不透啊。”李蔡摇了摇头,说道。 …… “堂爷爷说,陛下遇刺这种大事,本也轮不到我们李家参谋其中,卫皇后特意招爷爷和叔父入宫,无非是因为爷爷和叔父,一为郎中令,一为期门郎,是这京城之中除大将军一系外兵威最重的人。所以爷爷和叔父行事要慎之又慎才是。”李陵原原本本地将李蔡的话一一重复。 “这样么……”李广听完之后没作出什么反应,只是沉吟了好一会儿。 “爹,你看……”李敢见李广迟迟不说话,有些心急地开口道。 “唉……李家男儿应当在战场杀敌,这会儿困在京中,还要被这些事情牵绊,真是……”李广摇了摇头,说道。 “那,爹的意思是?”李敢不确定地问道。 “就按照你堂叔说的办。”李广思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 “爷爷,陵儿有一事相求。”李陵见大人们都谈好事情了,便开口说道。 “什么?” “陵儿想出去游历一番。希望爷爷能够准许。”李陵说道。 “是游历还是去找冠世侯?”李广扫了他一眼,问道。 李陵的脸色猛然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咬紧下唇,说道:“爷爷……” “你不要忘记,陛下亲口警告过我们,不许透露冠世侯来自辽东的事情的。”李广严厉地瞪了孙儿一眼,“也不许我们和冠世侯往来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孙儿当然记得。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好了,不许狡辩。”李广粗鲁地打断孙儿的话,说道,“时间差不多到了,敢儿,你回宫去吧。” “爷爷!”李陵又气又急,站了起来,喊道,“你不懂。纪大哥什么都不知道,领兵在外,万一……” “没有万一!”李广断然道,“冠世侯如果心中还有家国,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是……” 甘泉宫,云阳宫。 “娘,吃药!”刘葭端着药碗,一跳一跳地走到陈娇面前。 “好。”陈娇笑着接过碗。这个女儿啊,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怀了新宝宝,竟然长姐意识高涨,开始要求照顾自己和弟弟了。 “缇萦奶奶说娘一定要喝完这药,好好休息。不然的话,弟弟会不舒服。”刘葭跪在一边一脸正气地监督道,完全不复之前的那种娇气。 “知道了。葭儿今日去看过父皇了吗?”陈娇一口气将药饮完,开口问道。 “娘喝完药,葭儿就去看父皇。”刘葭笑道,“缇萦奶奶说,父皇比前几日好多了,兴许明日就能醒了。” “是吗?”陈娇将碗递给飘儿,说道,“这么说,葭儿天天陪着父皇说话是真的有用喽?” “当然!”刘葭边说边爬起来,说道,“娘吃完药了,我现在就去陪父皇。中午再来看你哦。” “好。”陈娇笑眯眯地送走女儿,看着她轻松的身影,感觉到似乎阴影即将过去了,等刘彻醒来,他们一家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 飘儿见刘葭远去,便俯首说道:“娘娘,外间有人求见。” “谁?”陈娇问道,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 “是那个赵破奴。”飘儿说道。 陈娇微皱眉头,说道:“你且唤他进来。” 很快便看到飘儿带着一个略有些羞涩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便是赵破奴。其实这一次在甘泉宫陈娇也是第一次见到此人,询问了他的身世之后才能确定,这人便是史书之上所说的霍去病麾下的第一骁将,出身匈奴的赵破奴。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邢天带入了自己暗地组织的这张情报网中。 “破奴见过娘娘。”赵破奴躬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陈娇说道,“本宫说过,你不必再来了。为何又回来了?”因为不愿意聂胜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所以陈娇在留下缇萦之后便让赵破奴离开,并嘱咐他隐藏好行迹,莫让聂胜的人跟踪了去。只是,不曾想到,不过几日时间,赵破奴竟然去而复返…… “娘娘恕罪!”赵破奴的脸上一片焦急之色,说道,“属下也是不得已。属下得到消息,卫大将军带着八百期门军正向此处行来,属下虽然快马奔驰来报,但是料得不过一个时辰,卫将军的人马便要到了。所以……” 陈娇听到此言,浑身一震。纵使在甘泉宫外安排了那么些暗哨将这边的消息完全阻隔,长安那边还是得了信吗? “这些日子,真的没有人将消息传出甘泉宫吗,赵破奴?”陈娇不禁冷下声音。 “回娘娘,属下确定没有。本就有聂大人把关,属下等人又在他不注意处补缺漏,相信整个甘泉宫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的。” “那么问题就不出在这边……”陈娇淡然道,“不过如今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先出去吧,把周围的暗哨都撤了,免得让人看出破绽。” 策马行在众人之首的卫青一脸的阴郁,他的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其实这一次带兵前来绝非他的意愿,一则,陛下是他生平最敬重且最畏惧的人,仅仅因为一个可能重伤的推测就做出这种决断实在是在拿卫家的未来开玩笑;二则,如果在此证实了陛下身受重伤,难道他真的要像姐姐暗示的那样……就算这样一来可以保得卫家的不倒,可失去了陛下这样的旷世英主,这些年对匈奴的征战所取得的成果,只怕要立时灰飞烟灭了,那他卫青又要以何颜面去面对在那么多次的征战中先他而去的人,那些为了杀敌报国而笑着离开的人…… “大将军,前面就是甘泉宫了。”在卫青情绪低落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一抬头果然已经看到那高高耸立着的甘泉宫殿群。 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上前通报,就说本侯来了。” “大将军长平侯卫青求见陛下!” 但是,结果却出乎意料,甘泉宫的门阙紧闭,无论那个期门军士兵如何吆喝,那一头却始终悄无声息,只有方才那句话的回音在飘荡。 “将军,有些奇怪啊!”过了一会儿连随卫青一起来的曹襄也看出不对劲了。 “的确……”卫青亦说道,语音未落就看到甘泉宫中竟然忽然一股黑烟直上,顿时令他脸色大变。 “狼烟!”边上的人亦是倒抽一口冷气。 “如今匈奴北去,边境安宁,甘泉宫怎么……” 没心思理会旁边的议论纷纷,卫青已经陷入了骇然之中。竟然敢用这一招…… 烽火狼烟,国之大事,陈阿娇,你竟敢视同儿戏! 很快从那高起的宫楼上一连串的箭飞落而下,城下喊门的几人躲避不及竟然有数人当场身亡。 “不要射箭啊,我们是期门军!” “我们是大将军带领的期门军啊!” 但是箭雨并没有停下,中间夹杂着一个男子的声音。 “骗子,期门军还在长安守卫宫殿呢。” “期门军?竟然连军服都没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匈奴人假扮的!” …… 竹宫。 “不能让他进来,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俎上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陈娇靠在软榻上,牢握住昏迷中的刘彻的手,紧紧地盯着这个昏睡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定下的这条保命计也许需要牺牲很多人,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也学会了狠心。 “可是点燃烽火之后,很快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甘泉有事,若有人带援兵前来,破宫而入也是迟早的事,到时闹出轩然大波,就算陛下有心护卫娘娘,也……”淳于义担心道,“娘娘,你这和饮鸩止渴又有何区别?” “便是饮鸩止渴,至少也能止渴啊。”陈娇毫不在意地笑道,“阻得他这一时也好,也许在下一秒陛下就苏醒了呢?” “若一直到大将军带兵进来,陛下还不醒呢?”淳于义虽然不愿意做这样的推测,但是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势不如人,时不我待,又能如何呢?”陈娇低头抚了抚肚子,说道,“假如没有这孩子,我或可用言语挤对卫青缓得一时片刻,也不必用这鱼死网破的法子。可惜……” 淳于义见她这番神色,也隐约明白了几分她的话中之意。卫青与她都长年在宫中走动,彼此也有过几次交往,淳于义可以看出这个表面温和的男子,在某些时候是能够狠下心肠的。若是他知道陈娇怀孕,就算原先有一丝犹豫,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会烟消云散了吧。终究,在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卫家。 “不过,也无需担心。卫青一行人为了掩人耳目本就是微服潜行。若是他和甘泉宫的守卫打成一片,相信就算援军来了,也分辨不清是敌是友,一场混战之后,就算再攻入宫中要寻到竹宫也还需要些时间呢。更何况……” “更何况,你还让赵破奴召集了所有能用的亲信戍守竹宫,对吗?”一直忙于为刘彻针灸的淳于缇萦开口说道。 “是的。”陈娇转头笑道,“二姨不是说,陛下明日就能醒吗?甘泉宫好歹曾经是防备匈奴,保卫长安的战略重地,我相信在聂胜、嗣之的统帅下,甘泉宫的这些宫卫一定能够拦上一段时间的。一旦陛下醒来,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所有期门军缴械。” “你变了,娇娇。”缇萦望着她的笑脸,略略有些感叹地说道,“从前的你,绝对不可能在如此危险的情境中安之若素的。” 陈娇微微一愣,然后笑道:“不,即使在从前我也不会太惊慌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很想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缇萦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到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所以在心愿完成前,我想尽力活下去。”陈娇含笑说道,“还能笑,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做的安排和调度。” “娘娘,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是义第一次见到你真心的笑容。”淳于义忽然觉得很有些感动。她知道,这个被自己的义兄还有很多人一起呵护的女子,这些年来其实一点也不快乐。但是,在这个甘泉宫中她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整个人竟然变得如此的平和,即使在这个生死关头。 陈娇听到二人的感叹,微微一愣,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从前比现在胆小的缘故吧。一直到他受伤我才忽然明白,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那只会让伤口腐烂……其实,我比起从前的阿娇实在胆小太多了,我甚至没有尝试的勇气。” “我只是想恢复原来的我罢了,这些年困在宫中,因为害怕受到伤害,结果最终连真正的自己也被压抑住了。” 长安。 “甘泉烽火!”李希愣愣地看着远方那青云直上的黑烟,凝视许久之后,方才纵声大笑,“好,好,好,竟然能想到这一招。” 庄昕忧心地在后面望着那狼烟,说道:“大人为何如此肯定,这狼烟一定是娘娘刻意为之的呢?不管怎么说,随意点燃甘泉狼烟未免也……” “我大汉守边诸将皆非庸才,再说匈奴也早被打怕了,根本不可能再深入我境到甘泉宫的。这必然是娇娇的手笔。果然是大手笔啊。”李希笑道,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竟然显得无比轻松。 “大人觉得娘娘和公主,已经没事了吗?”庄昕问道。 “娇娇不会让我失望的。”李希说道,“至少,她的人比你更早一步找到了二姨不是吗?” “那也许,只是个巧合……” “巧合?不,不是巧合啊。”李希摇了摇头,面上却很是欣慰。从那一年在茂陵邑分别,娇娇,你终于走出自己的路了。可那时候如果不放手,一辈子将你留在大哥的保护之下,你又会怎么样呢…… “夫君,可是有些惆怅了?”张萃第一个发现了丈夫的心情变化。 “有点吧。总觉得不久前才在长水之滨遇到的那个傻乎乎跳下湖救人的孩子,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了,即使没有我的庇护……” …… “甘泉烽火!”卫子夫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那狼烟,那个许多年都不曾再燃起的黑色浓烟。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仲卿差不多到甘泉宫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子夫的心中忽然有了强烈的不安。 …… 那高高燃烧着的甘泉狼烟,按照大汉的烽火制度,被一级一级地传递着,提醒着每一个人甘泉有事。但是,稍具才智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因为匈奴人的入侵,但是没有一个聪明人会因此看低那狼烟的分量,因为大汉之主,君临整个天下的皇帝,此刻正在甘泉休息。 桑弘羊坐在马车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狼烟,嘴角露出微笑,心道:“这下可更有意思了。”他原本比卫青还要早上一日出发,但是乘马车而行和卫青带人策马疾驰,速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所以,这个时候的他,还只是在靠近甘泉宫的某个小道上对烟长叹。 桑弘羊知道,随着那狼烟的点燃,很快就会有周边的守军驰入甘泉宫守卫,而那先他之前到达的卫将军及其手下八百人的命运,究竟会怎么样呢? 刘彻觉得自己在一个极度黑暗的世界中不停奔跑,那种担忧害怕的心情是许久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当两只脚都变得十分沉重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跌坐在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便睁开了眼睛,竟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丝光亮。他走上前去,惊讶地看到那明亮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阿娇。 “他就是刘彘?皇舅舅的九皇子?”这个时候的阿娇还是个娇俏的小女孩,而自己也还被母亲抱在怀中。 “是啊,阿娇小姐。”刘彻看到母亲低下身子,将自己放下,而自己则跌跌撞撞地向阿娇走去,可惜人小力弱没走上几步竟然就往地上扑去。 小阿娇跑上前去一把抓住自己,得意洋洋地转头喊道:“娘,外婆,我抓到彘儿了。” 边上的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都回以微笑,夸奖道:“我们阿娇最厉害了。” 刘彻看着眼前这一幕,很多前尘往事都渐渐想起,是的,这里是长乐宫,这是自己记忆中和阿娇的第一次见面。贪婪地看着那许久未曾见过的笑脸,刘彻的心情竟然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阿娇没心没肺,无所拘束,空旷的长乐宫因为有她而显得热闹非凡,皇宫里四处都留下了她的脚印,连他那素来不苟言笑的父皇在看到这个心爱的外甥女时也会露出一丝笑容。 听着他说出金屋藏娇承诺的阿娇,瞒着家人爬墙来见他的阿娇,偷偷写信鼓励他的阿娇,大婚之夜的阿娇,以母仪天下之姿陪自己接见诸侯王的阿娇…… 看着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场景飘过,刘彻的心情再度步向沉重,这段他前半生的回顾竟然是如此的令他沉痛,因为知道越是长大那个笑容就会越少,所以他几乎有些祈求这个奇妙梦境中的时间能够过得慢些。但是幻境中的自己却一直在祈祷快些长大,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太多的理想和希望,总觉得未来会有更多更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阿娇,你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傲的花,假如不是朕硬生生抓住了你,生在开国功臣之家,又深受皇家溺爱的你,这一辈子,也许能过得更加的恣意自在吧。 终于,时间到了那一年,元光五年…… 那一年的开头,他那修学好古在文人中有着极高声望的哥哥河间王刘德薨逝,他赐谥为献,奖励刘德曾经献雅乐于朝廷。世人称赞天家兄弟情深,感叹汉家重文学,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河间王刘德分明是忧惧而死的,因为那一次的献书为他招来了太高的声誉。间接逼死了自己曾经敬爱的皇兄后,仿佛是彻底丢掉了某种矜持,从此做很多事情都变得轻而易举。 那一年的春天,他的舅舅,武安侯田蚡病狂而亡,世人都道武安侯是因为曾经陷害魏其侯和灌夫所以被鬼魂纠缠而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田蚡和窦婴都非死不可,因为他的朝堂之上,不愿意再留下这两座从景帝窦后时代就遗留下的大山。利用一点点的幻觉和装扮,将自己的亲舅舅吓死,下这个决断并不是很难,即使那个人曾经多么疼爱他,曾经为他的帝位做出多大的努力。 “彻儿啊,父皇今日封了你为太子。所以,告诉你一句话,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是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天家无父子、兄妹、骨肉亲情。” 那一年遥遥想起曾经在桂宫听到的那似懂非懂的训示,他想,这一次他是真的懂了。 那一年的夏天,阿娇从甘泉宫回来了。 “彻儿,你把卫子夫母女送走吧。”当自己来到猗兰殿的密道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正傻傻地望着那面留有他们诸多回忆的墙壁。 “为什么回来了?”那时候的自己明明听出了她高傲语气之下的祈求,但是却命令自己狠下心肠,故作不知。 阿娇转过头,神色憔悴,痴痴地望着那时候的自己,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和卫子夫之间的事,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只要你把她们送得远远的,让我永远不要再看到她们就行。” 刘彻静静地望着阿娇那如痴如狂的神色,感到一阵悲哀划过心头,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发现,阿娇早已经不堪重负了呢?在这个女子的身上早就没有了当年那种娇纵、开朗、热情……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给予她最后的打击呢? “阿娇,那是不可能的。你从前总说覆水难收,朕如今才知道,你是对的。”刘彻闭上眼睛听着那时候的自己如此说道。 “为什么……” “皇宫本就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大家宠你爱你,所以你才能够永远活在梦里。可是朕却早已经醒了。你要一个已经清醒的人,再陪你回去做梦吗?” “阿娇,其实你从来也不曾了解过我,真的。” “废后的诏书我早已经写就,过几日就会公告天下,你走吧。” 阿娇听着这些话,有些不能置信地问道:“彻儿,你要废了我?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吗?” “是的。”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之后,阿娇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她轻轻地说着:“是吗?是吗?”语气渐缓,一直到谁也听不到为止。 她就如一抹幽魂般飘荡出去,而那时候的自己却不敢再抬头看她一眼。刘彻紧紧地盯着那抹白影,他知道这一去,自己将有数年的时间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时,阿娇竟然又转过头来,满脸凄惶地说道:“彻儿,为什么你宁愿找一个替身也不肯接受我本身呢?我们曾经相濡以沫,可如今变成这样。我到底输给了谁?到底输给了谁?” 那一刻,刘彻感觉那满是凄惶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当时负手而立的自己,直直地望着如幽魂般的他。 “再见!”阿娇带泪的笑容是如此的缥缈,仿佛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望着那个笑容,刘彻波澜不惊的心第一次有了波动,他说出了进入这个黑暗之后的第一句。 “不!” 这一句之后,来临的是真正的光明,摇晃的烛台,被风吹来的血腥味,滴落在脸上的泪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正惊喜地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泪。他勉强伸出手,为她拭泪,说道:“不要哭。” 陈娇抓住他的手,说道:“这是喜极而泣。”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方,彼此的眼中都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娘娘,陛下既然醒了,就快些扶他出去,安定人心吧。”聂胜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 刘彻强提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陛下,大将军带了士兵来,现在已经围在竹宫之外了。”聂胜忙上前应道。 刘彻听完冷冷哼了一声,问道:“朕昏迷了多久?” “半个月了。”陈娇答道,“幸好有缇萦夫人妙手回春,不然……” “缇萦夫人?”刘彻微微转过头,就看到一位满脸笑容的老妇,便知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女神医了,他点头说道,“多谢夫人。” “陛下不必多礼。”淳于缇萦说道,“陛下现在应该还没什么力气起身,若要出去,怕是得请人来连同软榻一起抬出去才行。” 陈娇听后,微微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了,可是,外面的人……你若不出现一下,是收拾不了局面的……” “朕知道。”刘彻对陈娇一笑,“不过抬朕出去是不顶用的。把软榻抬到宫门口,然后你扶朕起来,走出去。” “这……”陈娇有些为难,转头看了一眼缇萦,见她也皱眉摇头,便想要拒绝。 “阿娇,听话。只看到一个病恹恹的朕,卫青是不会停手的。”刘彻摆手说道。 外间的打斗声不断传来,陈娇咬了咬牙,点头应道。 卫青的能耐远比她想像得更厉害,本以为惯于大草原上作战的卫青不熟悉攻城,这样即使由聂胜和郭嗣之这两个不懂兵事的人指挥,应当也能够凭借甘泉宫的高墙楼阁阻拦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卫青的确不负绝代名将之名,竟然在短短半日内就冲破宫门口的第一重防线。 恰好此时,附近郡县的几支援兵抵达了甘泉宫,在一阵混乱中加入了这场混战,有人相信了甘泉宫卫士所说的匈奴间谍说,有人相信了期门军所持的叛乱弑君说,最终使得入宫后的争斗变为一场完完全全的巷战,纵使卫青的本领再大,也难以发挥出来。不得已,他只能勒令那些相信他的士兵们聚集在一起休整,这一休整便耽搁了些时间,赵破奴同样得以整合他们这一方的势力来负隅顽抗。这次争斗完全是一次围绕着竹宫的血战。 卫青遥望着竹宫,眼睛扫过还在打斗的众人,他知道竹宫里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了。那个指挥这场守卫战的少年虽然有些才华,可惜却还太过稚嫩,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日多的缠斗已经令他完全明白,刘彻必然是出大事了,否则,对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阻拦自己。若不是昨夜派出去请援兵的人迟迟未到,此刻应当已经破门而入了。 就在卫青翘首以待胜利的同时,竹宫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令卫青瞠目结舌的身影,而其余看到宫门打开的期门军士兵也纷纷停下了手。 刘彻向卫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那些期门军士兵,开口问道:“知道停手了吗?尔等告诉朕,何为期门?” 底下是一片寂静,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回答道:“期门者,期守殿栏,护卫宫门也。” “你们都是来自陇西六郡的良家子,朕既在此,你们所应守之宫门便在此,为何反而带兵攻打?莫非想行大不敬之事?”刘彻简单的一句质问,听在这些忠于皇帝的期门军士兵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惯性的忠心使得大部分人都丢下兵器,跪在地上请罪。 “罢了,尔等都是经过挑选的勇士。你们的忠心朕从不怀疑,这一次,想必是受人蒙骗所致,朕不怪你们,都起来吧。”刘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治这些人的罪,轻轻一声便将其都赦免了,然后说道,“来人,先将大将军卫青拿下,待朕明日再审。” 卫青自看到刘彻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一切都已经功亏一篑了。期门军不同于长安城中的南军或北军,这支军队是刘彻在建元三年一手建成的,所以他们的忠心也是最强的,只要刘彻亲自出面,期门军众人自然是立刻俯首称臣。 若不是纪稹的出兵带走了大部分的北军,想必自己也不必带期门军前来吧…… 他并非看不出此刻的刘彻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只是,那又如何?他眼前的人是刘彻啊!那个喜怒莫测但将世事紧握掌中的皇帝啊! “大人,大人,前方的打斗声已经停了。而且,还有人出来收拾宫门口的那些尸体了。”一个车夫打扮的忠厚男子飞奔向一辆马车,喊道。 “是吗?”桑弘羊慢吞吞地撩起帘子,问道,“那,出来收拾的人,穿的是便衣还是甘泉宫的侍卫服饰?” “回大人,是甘泉宫的侍卫。” “哦!”桑弘羊脸上露出了笑容,立刻坐起身说道,“那我们快点进宫吧。” “大人,等一下。这个,怎么办?”那车夫见桑弘羊立刻就要动身的样子,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人。 桑弘羊顺着他的手看向了身后那个被人绑得和粽子一样的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踹下去!”他伸出脚,干净利落地将人踹下了马车,然后说道,“走吧。” “是。”车夫应声拿起马鞭,说道,“大人,你还真厉害呢。你这么文弱,竟然能够抓住这么个彪形大汉。” “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守株待兔吗?再说,大半夜的,他哪里想得到会有人偷袭他啊。这些期门军啊,在京城安逸太久了,所以连一点点小变化都对付不了。”桑弘羊翘起双脚,背靠车壁,十分悠哉地说道。 “不过幸好,我赌对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一走到宫内,刘彻立刻支持不住,昏了过去,若不是陈娇死死拉着他,又有郭嗣之伸以援手,只怕这个绝代帝王就要再次受伤了。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刘彻安置好,重躺回软榻之上,陈娇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可是要处理的事情却还有太多太多…… “夫人,陛下的情况如何?”陈娇见缇萦诊脉完毕,立刻问道。 缇萦微微一笑,说道:“娘娘放心,陛下既然已经醒来,身体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现在只是疲劳过度罢了。毕竟他昏迷了半月之久,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 “是么?那便好。”陈娇点了点头,低头望着那张沉睡的容颜,心中略略有些嘲讽。他昏迷的时候,自己日日夜夜忧心,生怕他醒不过来,如今人真的醒了,却反而开始担忧他会不会追究这段时间自己所做的事情了。 “义侍医和夫人辛苦多时了,先下去歇着吧。这里,让甘泉宫的侍医们接手就是了。”陈娇接着向飘儿使了个眼色,令她去尚药监招人。 “臣等告退。”淳于义与缇萦二人顺从地离开。 殿中便只留下赵破奴等数人,都是陈娇临时招来的暗卫。这些人手足无措地等待着陈娇发令,但是陈娇却迟迟没有开口,于是赵破奴只能自己开口问道:“娘娘,属下已经无事,是否应该离去了?” 陈娇为刘葭和刘彻盖好被子,转头说道:“你们随本宫到偏殿来。” “是,娘娘。”众人自然不敢停留,立刻跟了出来。 陈娇此时并不担心刘彻在竹宫中会出什么事情,虽然她最心腹的人都已经离开,但是聂胜却还忠心耿耿地守着呢。 一到偏殿,陈娇便寻了椅子坐下,经过缇萦的提醒,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体是绝对不可以疲累的。这一日一夜的担惊受怕已经令她十分难受,若不是还要善后,此刻早已经陪刘彻沉沉睡去了。 “赵破奴,暗卫的事情本宫了解得不多。你说说,是怎么进到暗卫的?”陈娇靠在椅子上轻轻吁了一口气,问道。 “回娘娘,属下本太原乞儿,后来流浪到匈奴,受尽欺凌,是邢天公子救了我,引荐属下入暗卫的。”赵破奴拱手答道。 陈娇再问其他人,无一不是受了暗卫中人的恩惠而进入的。其中有一个名为非烟的女子,竟然是原来辽东城中人士。 “当日,小……娘娘救我一家性命,后来又送非烟入学,使得我知礼仪进退。非烟的身手尚可,故而在邢天公子的允诺下得以进入暗卫。”这位非烟显然十分崇敬陈娇,说话时的音调都变了。 陈娇听完便知道她大约是当年在辽东城的学堂就学过的孩童中的一个,当日自己经常在广场为她们说故事,接触过的孩童不知凡几,如今这些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你们能进入暗卫,一直到和本宫接触,你们的忠心自然是不必怀疑的。”陈娇听完之后,说道,“今日你们誓死救了本宫的性命,此恩此德本宫自当铭记于心。但是今后暗卫却已经容不得你们了。” “你们有救驾大功,而陛下并不是苛刻之人,醒来之后对你们必有重赏,你们中的有些人从此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今后暗卫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但是也不希望你们会泄露太多关于暗卫的秘密。你们既然入了暗卫,则本宫自有制住你们的法子,希望你们能够自知自重。” 赵破奴心神一凛,立刻应道:“属下永感暗卫大恩,绝对不敢吐露只言片语。” “我要的不是你们不吐露只言片语,而是要你们设法将一切掩盖住。将来,若有人问起暗卫的事情,该怎么回答,该如何回答才能够不让人起疑,你们都要好好想想。”陈娇说道。 “不知道娘娘……”赵破奴听陈娇这么说,感觉自己似乎抓错了方向。 “你们所了解的部分尽可以道出,但是你们必须让人相信,暗卫仅此而已。”陈娇目光如炬地盯着众人,说道,“这就是本宫要你们做的。” 赵破奴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应道:“是。属下知道。” “出去吧。”陈娇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之后,疲惫地说道。 “是。” 目送这些人一个个离开之后,陈娇开口问道,“嗣之,刚才可曾有人来偷听?” 郭嗣之的身影自梁上飞下,轻声说道:“聂胜大人的确派了几个人过来,不过都已经被我制住了。相信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那就好。”陈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嗣之,你去云阳宫将马何罗和杨得意都放出来吧。现在陛下醒了,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自从她开始动用自己的暗中势力,便命人将马杨二人拘禁,防止他们看出太多的破绽。毕竟,对于聂胜她还可以用把柄去威胁对方,但是这两个人,她却没什么把握完全制住,也只能暂时拘禁,省得他们坏事。 “是。”郭嗣之应声离去。 郭嗣之还没走到门边,就被跑进来的飘儿撞了个满怀,飘儿脸上略有焦急之色,对陈娇说道:“娘娘,宫外有人求见,说是奉了尚书令李希大人的命令来的。” 陈娇已经合上的眼睛不得不再度睁开,问道:“是谁?” “他说,他叫桑弘羊。” “桑弘羊……” …… 桑弘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出身商贾之家,十三岁时即以神童之名闻名天下,后来因为心算之技被身为太子喜好猎奇的刘彻看中,招入太芓宫中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郎官。他陪这个少年天子玩耍过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就被放弃了,所以在刘彻成为天子之后,他的潜邸旧人如韩嫣、张骞、公孙贺都先后受到重用,但是桑弘羊却依然是一介郎官。如果陈娇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李希没有入仕,桑弘羊就不会有元朔二年那次遇到刘彻的机会。这个天才一直到三十九岁才开始担任第一个比较正式的官职,大农丞,历经辛苦,然后在后元二年,刘彻驾崩的那一年,以六十五岁的年纪成为大汉朝的御史大夫,成为武帝留给昭帝的辅政四大臣,成为那位霍光的政敌,并且在几年之后,被小了他二十岁的霍光击败,身死族灭。 这位西汉著名的理财家,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个采用宏观调控调整国家经济的天才,却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不依靠农业富国的人。他在剥削商贾以充国库的同时,又提出“富国非一道”“富国何必用本农”“无末业则本业何出”等带有重商色彩的经济观点。在他死后的数千年里,对于这个人物的争议从来没有停止过,他臭名昭著,因为逐利而受到那些书写史书的君子们的唾弃。但是每每有人开始改革国家财政时,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模仿他,唐代的刘晏如此,宋代的王安石亦如此,古往今来的改革者们都在学习他,古往今来的改革背后都有这个名为桑弘羊的影子。这个男人的思想在他死后绵延了数千年。 而现在是元狩元年,桑弘羊年方而立,已经是深受皇帝信任的九卿之一,太仆。 陈娇安坐在宫女移来的椅子上,望着这位还默默无闻的汉武时代的第一财政大臣。桑弘羊的容貌本就不错,此刻白衣黑发,几缕发丝垂在耳边,微微飘拂,弧度完美的唇划出一抹笑,给人一种面如冠玉之感。 桑弘羊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娇,这位废后此刻虽然有些疲惫之色,但是绝美的容貌、无双的气质依旧,刚刚经历过的那场生死之战并没有令这位养在深宫的佳人有太多的惊慌失措。 李兄,这就是你选择的人。 桑弘羊拱手行礼道:“臣桑弘羊见过陈娘娘。” “桑大人不必多礼。”陈娇点了点头,说道,“甘泉宫中出了一点事情,陛下现在无法召见你。所以,本宫越权一次,想必大人不会介意吧。” “臣不敢。”桑弘羊低头道,“臣等在京中听得些许消息,恐圣驾有变,故而李希大人才令弘羊来甘泉宫询问一二。不想,来迟一步……” 陈娇自然知道甘泉宫中发生过的激斗是瞒不过这位的,那么多的血和尸体都还在外面没有收拾完呢。 她低眉想了想,说道:“桑大人既然来了,那也好。之前本宫一时慌乱,让人点燃了甘泉宫的狼烟。想必各地的援兵会陆续赶到,如今也没什么事情,若放他们进入甘泉宫一则惊扰了圣驾,二则不免令天下震惊。桑大人为九卿之一,不知道是否肯代陛下分忧,且到宫外安抚前来的士兵将领?” “此乃臣之幸。”桑弘羊低头应允,其实他急急赶来本来 金屋藏娇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3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3部分阅读 是担忧陈娇做事过绝,将卫青犯上之事摊开在天下人面前,想来提点一二,没想到这位陈娘娘的脑子竟然如此清醒。 甘泉宫烽火既燃,天下咸知甘泉有变,纷至沓来的援军一定会追问原因。卫青毕竟是大将军,在刘彻拿定主意前如果让人知道他带兵进入甘泉宫,那么他的罪只怕是不治也得治了。而刘彻纵使匆忙之下令人拿下卫青,又焉知他心中是真的打算除去这一良将奇才,还是说只是暂且收监,来日再寻发落之法呢? 看着桑弘羊离去之后,她终于可以轻舒一口气,她知道这位桑大人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她微微转过头,对一直守护在身边的郭嗣之说道:“嗣之,甘泉宫已经没有危险了,你替我去送几封信吧。” “是。”郭嗣之应道,他知道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信件,她是不会派他亲自去送的。 “第一封信,是给纪稹的……” 淮阴县,城西。 淮阴是淮河以北的一座小县城,它的北面是曾经最强的诸侯国楚国,南面是已经反帜昭然的淮南国和江都国。这座小城夹在三大诸侯国之间,动弹不得,而自数日前,有一队军马自北而来驻扎下之后,整个县城就更加的人心惶惶了,幸而这支军队纪律严明,除了令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外,并没有扰民之举。 这一天的天气相当的好,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淮水右岸的一块大石之上,失神地望着天空,他的边上立着另一个白衣男子,冷冷地望着他。 “坐下吧。”石上的男子便是纪稹,他转头说道,“这里可是韩信垂钓,漂母赠饭之所。” “那又如何?”霍去病生硬地回嘴道。 “你以前看兵书的时候,不是很崇拜韩信吗?现在来到人家的故乡,好歹要好好纪念一番啊。”纪稹冷淡地说道。 “所以你在这个小城停留了这么些日?”霍去病挑眉说道,“微之,这个理由太可笑了。” 纪稹终于转头正视他,说道:“霍去病,我说过我的事情你别管,别以为你是冠军侯,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人把你扔出军营的。” “叫我别管?”霍去病严厉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走错路,不想我们多年的交情化为乌有……” “不想多年交情化为乌有?既然如此,那一日,你就不该拦我!”纪稹不等霍去病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若不是你把我打晕,这个时候我已经到甘泉宫了。” “……甘泉宫的狼烟不过一日便熄灭了。那时候,就算你带人全力奔驰,也赶不到。”霍去病淡漠地提醒道。 纪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所以,你最好保证,这狼烟是我姐姐自己命人熄灭的。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 纪稹甩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他心中实在是恨极了霍去病那一日的行径。如今甘泉宫的狼烟熄灭了,而身在京城的李希等人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那一头的情况他完全不清楚,带着军队更是进不得退不得。 被留在原地的霍去病望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平静的容颜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苦笑,悠悠叹道:“微之,你知道吗?你和舅舅真的太像了。其实你的选择我早就知道,却还想着,或者真的可以寻到一个知音。其实从一开始,你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 “也罢。早就该知道,你放不下陈家,而我也放不下卫家。虽然你不姓陈,我也不姓卫……” 纪稹没有听到霍去病最后的感叹,他烦心地回到军营,令小兵拿出他的宝剑,正要找人练武,就听到有人求见。来人正是郭嗣之,这可是给了纪稹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知道郭嗣之以保护陈娇为己任,如果陈娇有危险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冠世侯!”郭嗣之没有多说废话,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纪稹的手中,说道,“这是娘娘交给你的信。” 纪稹急急撕开信封,果然是阿娇的笔迹,只将甘泉宫中所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表示自己和刘葭如今都安然无恙,让纪稹放心,并提了一下卫青下狱之事。 纪稹看完之后,有些怅然若失地放下信纸,那位五度出塞,逐得匈奴北逃的卫大将军终于一步错步步错了吗?而自己…… 待得他醒过神来,郭嗣之早已经不见,而一边还站着一脸为难的亲兵,他开口问道:“侯爷,冠军侯他……” “他怎么了?”纪稹得了甘泉宫的消息,心情平复了许多,忽然想起自己这段日子来对霍去病态度恶劣,忽然有些忧心起来,赶忙问道。 “他走了,留下一封信。”亲兵拿出信件递到纪稹手中。 “微之,相交一场,去病视君为今生知己,料得君亦如是。然,情分亲疏终究有别,今日君为陈娘娘之事迁怒,我并不怪。去病自忖,他日若卫家遭难,实难弃之不顾,君若阻我,亦必翻脸相向。当年,我二人为陛下所迫读尽诗书,书中曾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语。去病至今日方悟此乃至理。甘泉宫中胜负应分,去病先行回京,北军之去留,随君心意,惟愿君之决断上不负天,下不愧心。去病字。” 纪稹看完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去病啊去病,你可知道,纪稹已经不必抉择了。你说你不能弃卫家于不顾……你这个傻子,是想用全部的功勋甚至自己的性命去换得卫家人的性命吗?” “侯爷,要不要去追冠军侯?” “追?”纪稹机械地重复着亲兵的话,忽然他像是醒悟了一般,说道,“自然是要追的。” 霍去病惯骑黑骏马,此刻他为了掩饰身份穿的只是普通的白衣,他端坐在马上,彻底的黑和彻底的白对比鲜明,一如霍去病的心。纪稹就这样跟在霍去病身后,他亦是一身白衣,只是他骑着的是一匹白马,白马银鞍,陈娇以前总是说他就像武侠小说中走出来的侠士。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骑着,也不说话,只是沿着淮水缓缓行着。终于霍去病转过头,说道:“纪稹,你知道,其实我很讨厌你这么死心眼。” 纪稹回之一笑,说道:“我知道啊。” “如果你能够抛下长安城里未央宫中那些纷乱,带上刀剑离开,你我联手,天下大可去得,你知道吗?”霍去病行了一阵,又转头说道,“给我上万骑兵,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打到你那姐姐说过的欧洲。” 纪稹仍然是笑,说道:“我相信我们可以。” 霍去病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说道:“可是你如果不死心眼,如果能够放得下长安,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纪稹了。” 纪稹听完之后,开口说道:“霍去病,其实我也讨厌你这么死心眼。” 霍去病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停下了马,等着他靠近。 “如果你别这么看重卫家的血脉至亲,带上你的刀剑离开,你就可以永远也看不到那些丑恶的一切,也永远不必伤怀。”纪稹的马终于到了霍去病身边,可以与他并立对视。 纪稹伸出手,放在霍去病的眼睛上,然后用一种极为感叹的语气说道:“你的眼若别将一切看得这么清楚,你的心若能稍稍对这个人世屈服,你真的会快乐很多。” “可是那样,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霍去病了。”纪稹放下手,不意外地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霍去病双腿一夹,骏马又开始缓缓行着,这一次纪稹没有再跟上,只是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纪稹的心忽然觉得有些冰冷,虽然这一天有着难得的太阳,望着那个略显寂寞的背影离去,纪稹的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离去的人。 这个高傲的傻子,是个嘴巴死硬的鸭子,他爱卫家之深切不输于卫青,只因为看不惯卫家人的某些作风而与之对抗,却又在私底下默默为卫家做事。他不愿辩解,也自认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受再多的苦也不说出。 他知道,这一去,他们不会再有那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深情厚谊,因为他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伤了他,以他的高傲又怎么能容许自己肝胆相照的朋友背叛自己?能够亲自赶到淮阴相劝已经是放下了所有的身段了。他中午的那一声“绝不原谅”却是真正深深刺伤了他。 这一去,不会再有人在他伤心时陪他喝酒、舞剑、谈兵法、论天下…… 这一去,不会再有人在他开怀时陪他骑马、踏青、评人物、品美酒…… 这一去,便是青山不在,绿水难流,后会无期。 只因为他有他要保护的卫家,他有他要保护的陈家。 “侯爷,你没有告诉冠军侯信中所说的……”亲兵提醒他。 “何须说?他见我毫无焦急之色,早已经猜到结果了。”纪稹听到自己如此回答,“回去吧。我们在淮阴停留了这么些天,淮南王也该急了。” 淮南王的确是急了,任谁的家门口被人堵上这么些精兵也会急的,虽然来自甘泉宫的烽火狼烟一度让他洋洋得意,自以为得计。但是一天以后,他就发现那狼烟竟然熄灭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两殿之争就有了结局吗?难道废后竟然如此的软弱无力?不!纵使废后无能,她的母亲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刘安很了解自己那个权力欲极强的堂妹,正是因为昭阳殿有堂邑侯府做靠山,他才相信这场争斗在短时间内是不会结束的。 “父王不必担心。”刘陵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担忧,开口安慰道,“纵使废后被制住了,这场争端也不会就此结束的。驻扎在淮阴的那位可是阿娇姐姐的义弟啊。他和阿娇姐姐感情深厚自不必说,便是为了自己活命,在卫氏掌权后也得考虑自身的立场。父王何不派人招降他?如此,我淮南又添一精兵良将。” 刘陵的脸色憔悴,但是精神却已经稍稍恢复了,可以开始给自己的父亲出主意了。 “陵儿这主意是好。只是,不知道该派谁去才能说服此人呢?”刘安听完点了点头,说道。 “女儿去吧。”刘陵说道。 “什么?不可!不可!你是千金之体,怎可以……” “父王,我不去,淮南还有更合适的说客吗?”刘陵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安的推搪,说道,“女儿愿意为父王冒险,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待父王登上皇位之后,请将甘泉宫赐予我作为长公主行宫。”刘陵说话时,面容很是平静,仿佛这个要求真的不值一提。 刘安立刻就猜到了女儿的心意,他叹道:“陵儿,你何必如此……难道竟然要在那人葬身之所度过余生吗?” “这与父王无关。”刘陵站起身,说道,“我现在去准备了。” 甘泉宫,云阳宫。 “陛下真的这么着急离开甘泉宫吗?”缇萦担忧的声音传了出来。 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刘彻微微一笑说道:“朕已经着人准备了车驾,义侍医亦可随行照料,想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可是,陛下此次遇刺昏迷半月之久,毕竟元气大伤……” 刘彻提高声音说道:“缇萦夫人,朕仅仅是狩猎时不慎落马罢了。” 缇萦自然知情识趣,立刻改口道:“是,陛下不慎落马。” “夫人不必忧心朕,你只要在此好好照顾娇娇就可以了。”刘彻训斥完缇萦,低头给了陈娇一个笑脸说道,“你之前太多劳累才会动了胎气,在宫中可要好好养着,朕还盼着你为朕诞下一个皇子呢。” “你……”陈娇本想劝他好好休养自身,但是想到如今长安城内的复杂情况,只怕是他一日不现身就要混乱一日,便又住了口。她知道刘彻身体底子好,为人又有些爱逞强,伤还没大好就强支起身体了解甘泉宫的情况,指挥桑弘羊做这做那的,如今能动了,自然迫不及待要回京去收拾残局。 “不必担心朕。”刘彻握紧她的手说道,“你只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就可以了。那个赵破奴,朕看是个人才,如今郭嗣之又不在你身边,暂且让他来照顾你和葭儿的安全吧。” 陈娇知道自己的反对肯定无效了,只能转而对淳于义吩咐道:“义侍医,陛下的身子就托付给你了。” “臣必不负娘娘所望。”淳于义低首道。 刘彻走出云阳宫,立刻看到桑弘羊在外面等候着。 “陛下,大将军已经在寒露观等候陛下。”桑弘羊低声说道。 “知道了。”刘彻状似毫不在意地应道,“你去安排车马吧。到辰时我们便离开。” 桑弘羊身形微滞,随即答道:“是,陛下。”待得刘彻远去,他才喃喃自语道:“他为你五度出塞,为你训练出了威压诸侯的精兵,最终竟然只肯给他这不到一盏茶的接见时间吗?” …… “罪臣卫青叩见陛下。”虽然被拘禁了数日,但是卫青的神色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丝毫不像个生死不知的囚犯。 “大将军青,于匈奴侵扰甘泉之时带兵救驾,功莫大焉,朕特加封为大司马大将军。仲卿,你何罪之有?”刘彻没有令他起身,只是低头望着那个稳稳跪在地上的身影,看着那略略有些凌乱的发髻。 卫青的身子微震,顿了好一会才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仲卿,你做过的事情,朕会永远记得。”刘彻衣袖一挥,转身离去。 而卫青却一直跪在地上,不曾抬头,这一刻在他的心中或者想起二十年前,那第一次的相遇,那时的刘彻是个有志难伸的天子,那时的卫青是个身贱心高的马奴,那时候他们一起接受那个隐居于平阳侯府的绝代智者的调教…… 刘彻放过了卫家这一次的不敬,因为,卫家为他做过的事情,他都记得。而卫家这次的举动,他亦会永远记得…… “陵翁主果然天姿国色!”纪稹迎接刘陵坐下之后,举杯敬道。 “侯爷的风采亦是当世无双啊。”此时的刘陵已经完全是一副风流做派,眉梢眼角间都是勾人的风情。 纪稹心无旁骛自然不会被她的外在所迷惑,对于她的眼波只是回之微微一笑,然后说道:“翁主此来,不知道何事?” “刘陵,是来完成将军的一个心愿的。”刘陵笑道。 “心愿?” “侯爷领兵至此,却在淮阴举步不前,不正是在观望吗?若大事不妙,天下间,也惟我淮南可以为侯爷报家仇啊。”刘陵十分直白地说道。 “那么,翁主是认为,稹一定会答应翁主喽?”纪稹问道。 “本来陵也无把握。不过,前日,陵恰好接获了一样东西。”刘陵故作哀叹地说道。 “哦?是什么?” 刘陵拍了拍手,立刻有几位侍女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各式银盘,上面覆有白布。纪稹一时也不知道刘陵这是做什么,便静默不语,看着她行事。 刘陵站起身,走到第一个银盘前,掀开第一个盘子上的白布,上面是一件女孩子的衣物,淡绿色的衣裙上有着一块一块的血污。 纪稹的眼神瞬时阴沉了下来,问道:“翁主这是什么意思?” “侯爷何不自己来看呢?”刘陵问道,“我记得这是广玉公主最喜欢的衣裙,还是当年侯爷亲手为她缝制的,想必侯爷肯定不会认错吧?” 纪稹坐在原地不动,抿唇说道:“以淮南王的财力物力,要找人仿制一件这样的衣物,实在是太简单了。” “也许。”刘陵脸上的神色不变,依旧笑眯眯地掀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银盘上的白布,上面放的都是发饰、玉佩等女子的贴身之物,纪稹不觉抓紧了酒杯,说道:“翁主真是煞费苦心啊。就算是仿造的,也算得上以假乱真了。” “侯爷,”刘陵回眸一笑,说道,“我们淮南经营了几十年,消息的确能比你快些的。侯爷现在疑我使诈,但是看了这第五样事物,应当就不会了。” 第五个银盘之上,放的是一封信,笔迹自然是纪稹无比熟悉的。刘陵玉手一挑,拿起那封信,交与纪稹,说道:“侯爷若不相信,大可以自己打开看。” 纪稹低头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犹疑,最终将信件捏紧,说道:“翁主且先下去休息吧。” 刘陵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一喜,知道此计或者已经成功了,便说道:“自然,此乃大事,侯爷要好好想想。” 刘陵一走,纪稹便将那封信扔到了一边,丝毫没有拆开看的意思,引得一边的亲兵问道:“侯爷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用姐姐的口吻劝我速速离去,莫思报仇之类的话语。”纪稹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若不是先得了姐姐的消息说不定还真被他们骗了。淮南王数十年的经营,果然不可小视啊。只不知,这些贴身之物,他们究竟是从堂邑侯府拿到的还是从宫中……” 再看了一眼那些衣物首饰,纪稹转头问道:“之前去江都国的那些人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在旁边的帐子里等着呢。” 纪稹点了点头,匆匆向一边的营帐走去。营帐里有几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在候命,纪稹一眼扫过竟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语气不由得冷了下来,问道:“人呢?” 那几个男子迅速分开,纪稹看到了里面床上躺着的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子睡得十分香甜,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侯爷恕罪,属下等未能接得江都王后,仅仅迎回了这位小翁主。” “王后呢?” “王后……她的双腿已然折断,不便于行,所以只是令我等带翁主离开。并且说,她身为江都王后自当与国俱亡才对得起先王。” 纪稹听完,悠悠一叹,说道:“世间女子,为何总是这么痴呢?这位小翁主,叫什么名字?” “王后说,翁主闺名细君。请侯爷将她交与徽臣翁主好好抚养。另外……”那士兵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纪稹,说道,“这是王后交与侯爷的。” 纪稹撕开信封,展开一看,“冠世侯如晤,值此江都将覆之际,陈后仍然能够念及我母女二人,行云甚是感激。今有一语相告,陈后在江都时之旧事,刘建已然查知,行云不知此事与陈后是否相害,万望小心。柳字。”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浮生长恨欢愉少 元狩元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鹅毛大雪覆盖在街道、宫殿、花枝树梢上,整个长安,白茫茫一片。街道上行人绝迹,偶尔会在那一片白色中奔跑的,只有为各路官衙送信的宦官和差役们,这样的天气里,即使是依靠劳力生活的普通人也都不愿意出门。 未央宫的所有廊门都紧闭着,殿廊下站着穿着铁衣、脸色有些发青的守卫,他们守卫着未央宫,看着那些穿着严实的侍女宦官匆匆来去。各式各样的宫殿内都燃起了火盆,加上门窗上高高挂起的棉帘,总算隔开了外面的严寒。 李茜裹着棉袍,怀中抱着女儿刘嫣,两边坐着大汉朝的二皇子刘闳,三皇子刘旦,宫女宦官们忙着将火盆安置在四周,将整个增成殿熏得暖洋洋的。 “闳儿,旦儿,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母亲,等到开春,就向你们父皇请示,为你们二人寻一太傅。”李茜说道。 刘闳和刘旦脸上同时露出笑脸,刘旦立刻起身扑到李茜怀中欢呼,险些将妹妹打下去。而刘闳则显得沉稳得多,他站起身行礼道:“闳儿谢过母亲。” “旦儿,你看你多没规矩,怎不学学哥哥呢?”李茜先是对刘闳一笑,然后低头训斥自己的儿子。 “是。”刘旦退了下来,学着刘闳刚才的样子作了一揖,说道,“孩儿谢过母亲。” “这才对。”李茜笑道。这时,她怀中的那位小公主可不肯了,她扭动着身子叫喊道:“娘,我也要和哥哥们一起上学,我也要!” 李茜慌忙抱着她,训斥道:“嫣儿别闹,你想学,母亲教你就是了。” 而刘旦则在这时给刘闳做了一个鬼脸,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在母亲面前干吗老这么规矩,每次都害我被训。” 刘闳轻轻一笑,说道:“身为人子,本该如此啊。你在父皇面前还不是一样。” “那不一样。父皇一年才见那么几次,我当然希望他觉得我很乖,很喜欢我。”刘旦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今年的新年父皇去了雍地,没能去拜见他。看来又少一次见面了。” 刘闳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伸出拳头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肚子,说道:“笨蛋,我们做得再好,父皇也不见得会有多欢喜。” 刘旦被他这么打了,却也不生气,只是叹道:“也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 “再过一个时辰,陛下的车驾就到直城门了。”一个宫女向卫子夫禀报说,“报信的郎官说,陛下回宫之后直接入桂宫休息,朝政明日再议。”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卫子夫点了点头,说道。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命人撩起棉帘,望着院子里的千重雪压枝,望着那在寒冬开放的点点腊梅,脸上的神情略略有些麻木,眼神中却还有着某种执着。雪并没有停,有时顺着风吹到殿内,落在她的发上、身上,然后因着一室的暖意化为水迹,沾湿她身上那属于皇后的凤冠和禅衣。 一直到落了一地雪花,而她的发髻上也略有了些冰雪的痕迹,她才听到遥远的某处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圣驾回宫!”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卫子夫浑身一震,她身边伺候的崔依依忙上前说道:“皇后娘娘,要去接驾吗?” 卫子夫的脸上划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说道:“不用,没有那个必要。” “那……” “你们都退下吧。如果大将军回来,就宣他来见。”卫子夫终于转身,而宫女亦松了一口气,连忙放下棉帘,隔绝了外间的寒气。 “娘娘,换身衣裳吧。”崔依依劝道。 “不用了。”卫子夫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 “卫青见过娘娘。”卫青步入椒房殿的时候,也觉得这个来了这么多次的宫殿竟然有些寒凉,而那个坐在灯火通明处的皇后姐姐身上亦发出丝丝的凉意。 “起来吧。”卫子夫说道。 “陛下的情况如何?” “陛下的身子有些虚弱,不过并无太大问题。” “他封你为大司马大将军?” “是的。” “……终究是我害了你。”卫子夫长叹了一声,说道。 “娘娘不必自责。”卫青低眉说道。 “你也下去休息吧。”卫子夫轻声说道,眉宇间一片平静。 他们之间有些话,即使不说出口,彼此也能够明白。大司马大将军,这一至高无上的位置,是刘彻所给予的最高也是最后的赏赐,就像她的皇后之位一样。 …… 桂宫。 “臣李希见过陛下。”李希叩首在桂宫外的紫房复道上,迎接着刘彻的车驾归来,雪花从他的肩头飘落,他那英气的眉亦被雪染成了白色。 “起来吧。”刘彻的脚步没有停留,飞快地走了过去。 李希便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彻的身后,走进了宫中。 刘彻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是在病体未愈的情况下,急行赶路,就算他的意志力再强,也不可能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状况。 “李希,这一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刘彻说道,声音平稳无波。 “臣不敢居功。”李希低首应道。 “朕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因为对朕的忠心,还是因为你和陈后的交情?” 李希的心微微咯噔了一下,立刻跪了下来,说道:“臣有罪。” “不必请罪。”刘彻低声说道。 李希跪在地上,冷汗爬上了额头,呼吸亦难得的有些混乱。 “为何当日命你为陈后讲学时,不曾向朕道出你二人曾经相识?”刘彻询问道。 “臣不知该如何向陛下开口……”李希稳住心神,开口说道,“其时臣为议郎,而娘娘身在深宫,若被人发觉臣与娘娘在宫外曾有交往,怕流言蜚语会伤了娘娘的清誉。” “并且陛下似乎也不欲让人得知娘娘曾经外出之事,故而,臣只得闭口不言。我夫妻二人与娘娘相遇之时,娘娘并未将真实身份告知我等,事实上臣在宫中与娘娘再遇也是万分惊讶。” “所以,在彭城的时候,那么多流民得以离开,也完全与你无关?”刘彻的语气中多了一股危险的意味。 李希虽然对于今日的召见早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刘彻这样的问话方式还是令他有些承受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臣不敢承认曾和娘娘相识,便是因为这一点。娘娘在彭城安置流民之举虽是善举,但是迁徙户籍,携人出关这些举动,却无一不是触犯国法的。臣当时只是一介商贾之身,见此亦感到忧心,故而此后与娘娘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陛下会怀疑此事与臣有关,臣并不奇怪,因为臣自己也无法证明在这件事情中的清白。” 刘彻听完之后,并不说话,只是任由李希这样跪着,他靠在软榻之上,以掌托腮,眼光深沉地望着李希。李希虽然对外宣称是西蜀人士,但是从聂胜上奏的奏折中,早就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东阳人,他家世代居于东阳,身份上并无疑点。所以这些年来,自己才能允许他步步高升,甚至有意令他在不久的将来取代日渐衰老的公孙弘。而这一次离京之时,甚至将足以调动长安南北军的诏书留给了他,因为他想知道这个李希到底是不是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安分。只是,没想到这么个考验在最后竟然救了自己一命。假如不是纪稹带走了北军驻守在外,卫青带到甘泉宫的人将绝对不止八百,也绝对不会是便衣而行。所以按理,这个李希是应该赏赐的…… 李希低眉俯首,看来十分温顺,但是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动着,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看破,他出府那年恰是吴楚之乱,整个天下的户籍人口因为那一次内乱而混乱,所以,无论刘彻派什么样的人去查,李希都只是个自幼在东阳成长的普通行商之子。 事实上,阿娇回宫之后,李希就预感到,他和阿娇曾经相识的事实是绝对无法掩盖的。因为,官府之中有明确记载,阿娇是从广陵迁徙到茂陵的,刘彻只需派人去广陵一查,立刻就会发现阿娇被送到茂陵的那一年,江都王府曾经下令搜索过两个女子。而刘建亲自派人将阿娇从他家拐走,亦肯定可以查到自己的姓名、家世,如此又怎么瞒得住聂胜派出的密探呢。如此情况下,刻意掩饰反倒落了下成。 “臣并不否认在两殿之间,臣会更倾向于陈娘娘,因为若皇后知道内子和娘娘有结拜之义,那么臣只怕会被纳入陈党,从此万劫不复。”李希见刘彻不说话,便又说道。面对刘彻这样的君王,有时候将自己的难处和私心全部道出,反而更好说话。 “李卿。”刘彻终于开口说道,“既然你妻子和阿娇有结拜之义,过些日子,等阿娇从甘泉宫回来,就让她来宫中陪伴阿娇待产吧。” “待产?!”李希被这句话打蒙了。 “不错。”刘彻看得出李希明显的惊讶,事实上,当他听说陈娇再度有孕时,亦是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在他们的眼中,阿娇已经是三十七的高龄了。 “你退下吧。”刘彻说道。 “是,陛下。”李希恭敬地退下,他知道刘彻已经决定放过自己了。 等李希远去,刘彻方才有些疲惫地靠在软榻上,整个人亦放松了下来。 “……不是李希做的,姑姑,堂邑侯府竟然还有着如斯实力吗?” …… 这一年的冬雪飘飘荡荡地下着,陈娇身在保暖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的甘泉宫中,亦不觉缩了缩身子。而在她身边的缇萦则望着外间的大雪不住地皱眉。 “夫人,怎么了?”陈娇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 缇萦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命要葬送在这大雨雪之下。” 陈娇一怔,说道:“夫人是说?” “这样的雨雪天已经是十数年未曾有了,那些下吏小民只怕都会有些熬不住,那些贫民就更加……兼且元朔五年春的那次大旱之后,民间的元气一直未曾回复过来,只怕……”缇萦忧心忡忡地说道。 陈娇听完之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我终究在宫中待得太久了,很多事情竟然都想不到了。” “不不不,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元朔五年那次,你向陛下提议以工代赈,已经为天下苍生造福了。”缇萦忙说道,“只是,人力有穷时,这样寒冷的天气,怕是不能用那以工代赈的法子了。那些贫民无衣无食,若还出去劳作,怕是很快就会被冻死……” “飘儿,”陈娇转身对飘儿说道,“你去准备笔墨,我要给陛下写封信。” “是。” 刘葭趴在软榻边上,眼睛扑闪扑闪的,她略略有些不解地说道:“觉得冷,不会烧火盆吗?他们还可以穿棉衣啊。” 陈娇听到女儿的这个提问,心中一惊,这句话和后来晋代的那个皇帝所说的“何不食肉麋”是何其相似啊。陈娇伸手揽过女儿,想到自从这个女儿出生以来,看到的都是堂皇富丽的宫殿,见到的不是衣冠楚楚的文学之士,便是温文有礼的沙场名将,而这一次的微服私访,更似是游山玩水,并没有让她看到太多世间普通人的生活状态,而自己虽然教育她不可薄待宫人,须谦和有礼,但是终究作为一个深受帝王宠爱的公主,纵然没有养成娇纵之气,却还是太过不知民间疾苦。 缇萦却好像是见怪不怪了一般,笑着解释道:“公主,棉衣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就是宫中,很多杂役不也不能穿棉衣吗?烧火盆须用煤,这天下的煤是彭城煤行独占,也无人知道这煤是怎么来的。天下间也只有大富之家才用得起啊。” “哦。”刘葭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不自在地扭动身子,仰头说道,“娘,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啊?” “葭儿……”陈娇的语气有些沉沉的,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飘儿的一句“娘娘,笔墨纸砚来了”打断。她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便将女儿放下,起身走到桌边,说道:“葭儿,你先随飘儿姑姑去外面玩。” 见女儿惴惴不安地离开,陈娇提起毛笔,连写了两封信件,自己又看了一番,确定语句并无失误,便将其好好封存,将信封交与一边伺候的宫女,说道:“你将这两封信交给聂胜大人。” “是。”宫女得令离去。 缇萦方才立于她的身侧,自然将信的内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略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娘娘此举可救无数人性命。” 陈娇笑道:“这原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如今想起也已经是晚了。” “但是娘娘终究肯为之舍弃了不少钱财……” 陈娇伸手阻拦道:“夫人,你该知道这些钱财于我并无任何意义。若夫人真的觉得不安心,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是啊。我知道夫人这段时间还是会经常出宫,为人治病,我是希望,夫人出宫时,能够带上葭儿。” “这……” “夫人,如今天下安靖,我想葭儿的安全断不至于有问题,希望夫人能够答应。”陈娇说道,“夫人行医世间,也许对这些富家子女不知人间甘苦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我并不希望葭儿太过天真,如今好好教导她,总比将来她吃苦受罪之后,自己醒悟来得好。” “既然娘娘这么说,老身从命就是。”缇萦点头应道。 “多谢夫人。” …… “夫君觉得,陛下会相信你的辩解之辞吗?”张萃为李希斟了一杯茶,问道。 “陛下放任我至今,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吗?”李希接过茶杯,微微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像他这样的帝王,其实最相信的只是自己的判断,我的辩解其实是毫无作用。这一次特地挑明,也不过是为了警告我罢了。” “那……阿娇的事情……” 李希抿唇一笑,说道:“这是最让我惊讶的地方,她竟然能够再度有喜。果然是大喜啊。” “目前卫皇后和太子虽然看似稳固,但是在陛下心中只怕早已经危如累卵了,阿娇这个时候有喜,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陛下并未训斥卫皇后,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卫家的立场并没有太多可以指责的地方。” “正因为陛下这样轻轻揭过,所以才可怕。若他还会训斥卫子夫还会发怒,则事情过了也便过了,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其实是将这事牢牢地记在心上了。” 前殿。 “陛下,冠世侯已下淮南、衡山。”公孙弘拿着奏折上奏道,“于淮南王府查得伪造之玉玺龙袍,淮南王安畏罪自焚,衡山王赐闻信亦戮颈服罪。” 公孙弘心中知道这两位诸侯王的自尽很是有问题,毕竟大汉天子治国首重孝悌,以他们二人王叔的身份,纵使押到长安,也不过是个贬为庶民的惩罚罢了。想来不过是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不愿意承担屠戮叔父的罪责,私令下面人动的手吧。 刘彻靠在扶手上,点了点头,说道:“拟诏,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盖君者心也,民犹肢体,肢体伤则心惨怛。昔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而造篡弑。此朕之不德。命优抚孝弟、力田。孤、老、寡、鳏、独,赐帛人二匹至五匹。八十以上赐米人三石。有冤失职,使者以闻。” “是。”李希点头应道。 “另外,朕还有件事情要宣布。”刘彻开口宣布道,“朕的三位皇子都已介学龄,故而,朕将责令三位皇子迁入博望苑,另择太傅少傅教导之。” 刘彻忽然做的这个宣召,让殿中的诸人都有些蒙了,但是他接着又宣布道:“今冬寒雪不止,民多冻死,朕心甚悯,着各级官吏,仿元朔五年旧例,以工代赈,设粥棚、煤场,助民度此寒冬。” 煤之一物长年来都由彭城煤行所独占,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对这个看似无背景的小小煤行起过歹意,但是每次那煤行都有化险为夷的神奇魔力。而这一次皇帝忽然提及,却好像那煤行已经转入官营了一般,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有负责的人去询问,在场诸人也没几个开口询问的,底下便是一片赞颂之声。 “陛下圣明。” “此乃仁政。” 刘彻看着如同应声虫一般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然后说道:“御史大夫番系就任以来,碌碌无为,不恤民心,黜之。乐安侯李蔡擢升为御史大夫。” 李希笔墨不停地将刘彻口中的话化为圣旨上的金科玉律,而静坐在大殿角落的太史令司马迁亦静静地做着笔录,在群臣的阿谀奉承声停下之后,只留下这两处沙沙声,衬托得整个大殿更加的安静。 番系终于连这个隐形了的御史大夫也做不成了,只是最终顶替他的人竟然会是出身将门,一直以来都担任武职的李蔡,却是令群臣有些目瞪口呆。 刘彻见此情景,便开口说道:“若无事,退朝吧。” …… “李卿,再替朕拟一道诏书,冠世侯纪稹平淮有功,加一千二百户,凡三军将士有功者,皆升一级。”刘彻离了前殿,并未乘坐銮舆,而是缓步而行,令李希跟在身后。 “臣遵旨。”李希答道。 “李卿。”刘彻忽而转头说道,“你家中除却妻?br /gt; 金屋藏娇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4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4部分阅读 妻房子女,还有何亲人?” “臣于襁褓之中即丧母,行年四岁,慈父见背,此后便由家仆抚养,靠着祖上留下的遗产度日。”李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李卿身世孤苦,能有今日可是多亏了家中老仆的照料啊。”刘彻微笑着点头。 “是。” “李卿入仕是为了避开江都王吗?” “这亦是一个原因。臣之所以迟迟不愿入仕,还因为,臣不知陛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一直到陛下重用主父偃,行推恩令,臣才肯定,陛下乃是有为之君。” 刘彻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李希,说道:“这么说,一直到了元朔年间,你才觉得朕是可托之君?” “正是如此。” 刘彻对他如此说话并不感到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好大的胆子。” 君臣二人便就说说停停,不觉来到了猗兰殿,杨得意以尖锐的嗓子提醒二人道:“陛下,猗兰殿到。” “朕知道了。”刘彻回道,“李卿,你且先回去吧。那彭城煤行之事,须得你和桑卿多加操心了,谨记煤之来源须严格保密。” “是,陛下。” …… “咱们这位陛下,是对诸位皇子的教养上了心了。”李希脱下官服,在椅子上躺下。 “哦?” “你知道这两日,陛下发了多少道诏书出去吗?”李希半眯着眼睛问道。 “多少?” “董仲舒、韩安国这些饱学大儒自是不用说了,连东方朔、朱买臣、张骞、司马相如等一众人也得了陛下的诏令,准备前往博望苑为三位皇子授课。”李希说道。 “陛下打算封这些人都做皇子太傅吗?” “呵呵,明面上的太傅少傅还是只有那两位,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这位陛下拿的终究还是立贤的主意。三位皇子一同教养,正是希望能够从他们之中挑选出最合适的那一个,而太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这……如果照夫君这么看,那若娇娇诞下的果然是个皇子,却比兄长们小了这么些岁数,怕是要吃亏啊。” 李希脸色先是一沉,思索了许久,说道:“此事有利有弊,虽然会因此而少去许多,但是能够避开兄长们的锋芒,不见得就是件坏事。最重要的是,萃萃你觉得陛下还能在这至尊之位上呆多少年?” “先皇享年四十有八,若以先皇享年计,尚有十三年。但是先皇身子本就虚弱,且先是遭遇吴楚叛乱,后又为梁王之事忧心不已,而陛下一直身体康健,即位至今,除却太皇太后摄政那些年有些失意,一直以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所以,他的寿命,应该要更长才是。”张萃想了想,说道。 “是啊。陛下会是个长寿的帝王。”李希说道,“所以很多事情,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着急。对于至高无上的帝王来说,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分薄他的权势,等到太子长成之时,不需要任何人催促,陛下自己就会动手。我们做的已经太多了,该歇歇等待属于我们陈家的皇子长成了。” …… “这猗兰殿是父皇少年时的居所,当时皇太后,也就是你们的奶奶是住在椒房殿。”刘彻淡淡扫了一眼三个儿子,说道,“你们三人都是男儿郎,长到这么大,也实在不适宜再和你们母亲同住。所以,父皇才令你们迁往上林苑博望苑,正是希望你们能够独立自强。” “孩儿与两位弟弟一定不辜负父皇的厚爱。”率先说话的是太子刘据,声音清朗,说话温文有礼,的确有长兄风范。 “孩儿也是。”他之后的刘闳刘旦也齐声说道。 “每日都会有不同的师傅去教导你们,每个月父皇都会检查你们三人的学习进度,希望,你们不会令父皇失望。”刘彻伸手挠了挠两个小儿子的头,说道。 …… 椒房殿。 “母后,孩儿回来了。”刘据无视四处收拾的宫女,直冲到卫子夫的房中。 “据儿啊。”卫子夫本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儿子的叫唤才恍然回过神来。 刘据走到她的身边,不安地问道:“母后,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啊。”卫子夫摇了摇头,她拉住儿子的手,走到自己的跟前,说道,“据儿明日就要搬走了,母后只是有些舍不得。” 刘据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一定要我搬到博望苑去,还是和那两个家伙一起去,住在椒房殿不也很好吗?” 卫子夫没有回答儿子的提问,反而问道:“据儿今日在父皇面前对答得如何啊?” “孩儿有说会好好照顾两个弟弟,只是……”刘据说到这里,不由得扁起嘴巴,说道,“父皇摸了那两个家伙的头,却没有摸我。” 卫子夫看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想要开口安慰,却说不出什么。倒是刘据很快开解道:“母后不必忧心,孩儿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毕竟我是太子,是将来要继承父皇江山的人,必须要有容人之量。” 卫子夫见此,忽然觉得很是欣慰,笑道:“是啊。你是太子,和他们不一样的。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是少傅大人说的。”刘据笑道。 “原来是他。”卫子夫说道,“少傅大人是个博学的人,你以后要跟着他好好学哦。” “嗯。少傅大人说,只要我成为一个聪明的太子,父皇就一定会喜欢我的。母后,对吗?”刘据问道。 卫子夫略略有些怔忡,随即笑道:“是啊,就是这样。只要你是个聪明的太子,父皇一定会喜欢你的。去了博望苑,太傅们教的东西,一定要好好学,知道吗?”说着说着,卫子夫忽然就流下了眼泪,莹莹泪光映衬着雪白肌肤,显得她整个人都十分的楚楚可怜。 刘据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落泪,顿时慌了手脚,忙道:“母后,你怎么哭了?别哭啊。” “据儿,据儿。”卫子夫猛地将儿子拥入怀中,哭道。 其实她亦明白,刘彻的安排是希望能够隔绝她对这个儿子的影响,而按照刘彻一贯的习性,若要做一个讨他喜欢的太子,只怕是不能和她这个母后及她背后的卫家太亲近的。 在宫中痛苦挣扎了这十几年,难道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连自己惟一的依靠都留不住吗?终究,一步错,步步错啊。 …… 增成殿。 “闳儿,你比旦儿大些,又一贯比他懂事,到了博望苑可得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李茜一面为两个孩子收拾行李,一面不放心地说道。 “孩儿知道。”刘闳乖巧地回答道。 “小唐,你跟在两位皇子身边,也要多多照料,知道吗?”李茜又对一边的小唐吩咐道。 “奴婢知道的,娘娘。” “你们父皇这么安排,自有他的深意,你们去了那边,可要乖乖的。知道吗?”李茜说道。 “都知道啦,娘。”刘旦兴奋地挥手道,“娘,你知道吗?父皇说,他以后每个月都会来考查我和二哥的功课,还有啊,他刚才摸了我的头哦。” 李茜伸手抱起儿子,说道:“你啊,都长这么大了,娘都快抱不动你了,居然还一点也不懂事,就想着以后可以见到父皇了。如果以后学得不好,你父皇罚起你来可也是不会心软的。” 刘旦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和二哥一起,才不会输给那个太子呢。” 李茜无奈地和刘闳对了一眼,面上带着笑,同样是六岁的年纪,刘闳却比刘旦要老成得多。 “希望,你们都能够有出息啊。”李茜幽幽地说道。 “而你,一直做得很好。好到让朕觉得,如果不是先有卫皇后,让你坐中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当年的这句话,时时在她耳边响起,令得她这些年来夜不能寐日不安食。 陛下啊陛下,你可知道李茜要的从来都不是那椒房殿中的位子。就是去到了那里又能如何,树大招风,而且只要你一句话,便能轻易将人换下。 …… 未央宫中的两殿对于刘彻的这一安排各有所思的时候,陈娇也在甘泉宫收到了刘彻的来信,得知了他打算在博望苑办皇家学校的消息。陈娇看到他说,灵感还是来自于她当年在辽东办的那个学堂,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陛下的信里说了什么让娘娘开心的吗?”为她针灸的缇萦开口问道。 “没什么。”陈娇笑着将信件掩上,问道,“夫人今日还会出去吗?” “嗯。虽然陛下下令办了粥棚,还令人设立煤场售煤,不过还是有许多人病倒了。所以……” “夫人辛苦了。”陈娇说道,“若不是我身子太虚,起不了身,原该和你一块去看看的。” “娘娘可别这么说,你的身子可是需要好好调养呢。我还等着七月为你接生个皇子呢。”缇萦笑道。陈娇在怀孕初期经历了这么多奔波劳神的事情,若不是及时遇上缇萦,这个孩子怕是留不住的。正是因为她的身子极虚,所以刘彻回京之时才不敢带她上路。 “今日还带葭儿一起去吗?” “小公主啊。”缇萦摇了摇头,说道,“娘娘难道都不觉得心疼吗?” 陈娇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是心疼她的,可这个孩子总要熬过这一关的。” 征客关山 出身仕汉羽林郎, 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 纵死犹闻侠骨香。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子建立为王。七年自杀。淮南、衡山谋反市,建颇闻其谋。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配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汉公卿请捕治建。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王服所犯,遂自杀。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史记?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陈娇接到江都王服诛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刘建终究还是太嫩了,只是些许谣言恐吓,便被刘彻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年之间连除三国,天下诸侯此刻怕是已经没有人敢和朝廷对抗了吧?陈娇如此想道。 “姑姑,请陛下将细君送到我这里来吧。”说话的人,是刘徽臣。数年不见的她风采依旧,她是半个月前刘彻命人送来与陈娇为伴的。 陈娇抬起头,望着她,说道:“你真的决定带细君离开吗?” “是啊。”刘徽臣低下头,说道。 “徽臣,我很抱歉。我曾经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生活的。”陈娇开口说道。 “不,姑姑带我离开王府,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刘徽臣忙说道,“而且,这最后还肯为我救出细君这孩子,徽臣已经十分感激了。” “既然你去意已决……”陈娇苦笑着说道,“等细君那孩子来了,我便送你离开吧。” “多谢姑姑费心了。” “这也没什么。”陈娇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要你再在此处停留一阵子了。” “……姑姑难道还不打算回长安吗?”刘徽臣开口问道。 “缇萦夫人不是说了,我之前焦虑过度,身子虚了,必须留在此处安胎啊。”陈娇抬头微笑道。 “安胎安了两月余,也该够了,姑姑。你若再不回去,那从前的处处布置,怕是要全白费了。”刘徽臣觉得自己真的要看不懂这对夫妻了。从前是你防我来,我防你。如今的情形却是,她那皇帝叔叔分明已经发现了她调用的情报网络,却也不做什么破坏,只是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了甘泉宫陪伴陈娇。而陈娇明知道刘彻伤势一好,就将整个长安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不紧张,只是悠哉游哉地等着。 “他既然没有伤到你们,也便算了。”陈娇说道。刘彻的所为,终究还是处处留着面子的,“朝廷也不过是在翻查淮南余孽罢了,不是派了那吕步舒去查案了吗?” “查案?”刘徽臣冷笑一声,说道,“哪有什么案好查的,说到底,也不过是株连二字罢了。杀鸡儆猴,那些廷尉府的人不过是陛下的牵线木偶,听从他的吩咐,挑选那只鸡和那些猴罢了。” “徽臣,够了。”陈娇轻道,“你既已决定离开,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 “臣遵旨,明日便启程将小翁主送到甘泉宫去。”纪稹站起身,说道。 “你和你姐姐也是许久未见了,去了也可好好陪她说说话。”刘彻满意地看着眼前沉着的青年,说道。经历了这一次的平淮之战,这个孩子似乎更成熟了几分。 “陛下,冠军侯在殿外求见。”杨得意走到殿内禀报道。 “让他进来。” 纪稹听到杨得意的禀报时,沉静如水的眸子忽而闪过一道精光,自从淮水之滨一别,已经有两个月不见了。听说陛下如今虽然不肯见大将军和卫皇后,却时时将他招进宫,宴饮游乐时总少不了请他来。那人一贯是最讨厌这些的,平素都是头一甩就拒绝了,满心满眼都只有那边境的厮杀、战场的喧嚣,如今却…… “霍去病见过陛下。”霍去病相对清瘦了些,想必这两个月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亦看到了纪稹,但是却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平身。”刘彻转向纪稹,说道:“其实今日叫你和去病来,是有一事要令你们二人去办。” “请陛下吩咐。”纪稹、霍去病二人齐声说道。 “随朕来。” 刘彻早已经令人安排了车驾,三人一阵飞驰之后,出了长安城,入了上林苑的博望苑。一到这个地方,不需要刘彻说明,两人也都猜到了他们即将接受的任务是什么。三位皇子所必须接受的课程里自然也包括骑术、射箭、武术等,只是宫里的侍卫们却无一敢真的对这三个娇贵的小皇子动手,使得刘彻极为不满意。如今挑到纪稹霍去病二人身上,却也不奇怪。一则他们二人的武艺不错,足以为皇子师;二则他们二人的身份也镇得住这三个小家伙,好歹若按照辈分来看,他们一个是皇子们的舅父,一个是皇子们的表兄。 进了博望苑,这一日恰好是二人的旧相识张骞在给皇子们上课,讲的是西域诸国的情况。刘彻并未打扰他们,只是在一旁静静等着张骞讲完课。 其实三个皇子早已经发现了刘彻立在一边,但是因为课未上完因而不敢轻易离座,一直到张骞宣布下课。三人才敢走到刘彻身边,喊道:“父皇。” “都起来吧。”刘彻说道,继而转向纪稹霍去病,问道,“今后,你们二人一起来教导他们的武艺骑射,如何?” 纪稹复杂地看了一眼三人,心中叹息着,这三人中竟然没有一个是姐姐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霍去病一扫而过的目光微微在刘据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敏锐地发现这位太子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讨厌自己。 皇帝金口一开,两人自然不可能再推脱,纷纷应道:“臣等遵旨。” “那么,朕的这三个皇子便拜托给你们两个了。”刘彻说道。 …… 堂邑侯府。 “小侯爷,你回来啦。” “小侯爷,众利侯在内堂等你呢。” 纪稹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早先刘嫖所赠的那两名歌女,如今他的贴身侍婢,静女、南威一起拥了上来。 “知道了。”纪稹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地走进内堂,看到那个昔日损友正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喝着小酒,唱着不成调的曲儿。 纪稹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道:“众利侯邢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来啦,”邢天放下脚,走到他身边,问道,“陛下找你都说了些什么啊,居然回得这么晚?” “你呢?暗卫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纪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我?我办事,你放心就是。”邢天笑道,“我可不像你,封地两千八百户的冠世侯大人,你是树大招风,我是船小好调头。” “那就好。”纪稹夺过邢天手中的酒壶,就往嘴里灌酒,倒让邢天吓了一跳。 “喂喂,你干吗啊?” “别喝了!” “你今天很不对劲啊。到底在宫里怎么了?下朝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是因为霍去病吗?我看到他也进宫了。” 这句话一出,满室寂静,纪稹跌坐在椅子上,酒壶亦被弃置于地,说道:“陛下令我和他教导博望苑中三位皇子的武艺……” “所以?” “原想着从此陌路也没什么,可是见到他那故作陌生的样子,果然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啊……” “心软了吗?” “……不。” “微之,你不要忘记,你们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除非有人肯先退一步,否则,什么知己情意都只是空谈罢了。” …… 北宫,幽室。 皎洁的月光从天上洒落,落在这个被宫中众人视为不详之地的宫室中,里面影影绰绰竟然有许多宫女宦官在其中来来往往。宫女们将一道道精制的菜肴放置在玉案前,菜肴之丰盛可比御膳。 “翁主,菜齐了。”一个宫女小心地提醒道。 “我知道。”那女子应道,她半仰起头,只见她娥眉轻扫,朱唇半点,眼波流转间有着无尽的娇媚之感,这人却正是淮南王翁主,刘陵。 “叫你们的皇帝陛下来见我。不见到他,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答的。”刘陵说道。 一边伺候的几个宫女互相对望了一眼,开口说道:“翁主且莫为难我等了,陛下万乘之尊,我等怎么请得动呢?翁主还是快些用膳吧。” “去把我的话传给刘彻,他知道我的性子。他若不来见我,我要死,你们是拦不住的。”刘陵丝毫没有理会宫女的推脱之辞,自管自地说道,“我若死了,最终吃罪的,还是你们。” 宫女听她这么说话,自然不敢再说什么,立刻退了下去。而刘陵则在室内安心地等待着,她知道自己所求终究会得到满足的。果然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便听到有人入内的声音。 “你要见朕?”刘彻在刘陵的面前停步,俯视着问道。 “是啊。”刘陵缓缓站起身,凝视着刘彻,忽而发出一声惨笑,说道,“你果然没事啊。但是我的父王,我的王弟,却葬身在了那淮南国都的城楼之上。” “和朕作对,他早该知道会有此结局。”刘彻并不为这似癫似狂的刘陵所动,只是冷冷地说道。 “呵呵,你独留我一命,是因为你还想知道,到底有哪些人参与了这次的事变吧,想知道我们淮南这数十年来所安插的暗线吧。”刘陵说道,面上的笑容却是极美的。 “你若愿说,朕可少去许多麻烦。你若不说,朕也自有办法。”刘彻看了刘陵一眼,说道,“本以为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才要求见朕的。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刘彻!”刘陵见他就要离去,忽然大吼道,“为什么不肯回头看我?为什么?我刘陵究竟有哪一点不如她陈阿娇?” 刘彻止住脚步,转头望着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揪住他的衣襟的堂妹。 “只因为我姓刘,而她不姓刘便有如此的不同吗?”刘陵泪水如珠,不断落下,“论容貌,论品德,我到底有哪一点比她不过?” 刘彻低头看着这个已然全没有往日翁主尊严的女子,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六岁,站在桃花树下,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遥遥地望着自己。那时的刘陵,很像阿娇。 “陵儿,当年你不该随叔父来长安的。”刘彻伸手扶正她,为她整好发,轻声说道,眼神却已经深沉得让人看不出任何心思。 “忘记吧。你执着得太久了。也许,到现在你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执着究竟是因为情爱,还是因为你的不甘心。”刘彻说道。 那一年,淮南王刘安来长安向窦太皇太后进献《淮南鸿烈》一书,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一致赞誉,引得一心改制的他气恼不已。所以才会招惹这个小堂妹,那无意的几次温柔不过是因为对淮南王的愤怒。 “不甘心?”刘陵脸上带着惨然的笑,说道,“刘彻你看轻的,究竟是我刘陵,还是你自己?” 刘彻静立在当场,不再说话。其实对于刘陵,他心中未必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否则今日也不会现身相见。他嘴唇微动,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转身离去。对刘陵本就是无心,在这最后时刻的一时怜悯也挽回不了什么。 而刘陵亦没有阻止他的离去。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也看到了,她已经了无遗憾了。她仰头望了望外面的月光,笑道:“今夜月色正好,该是归去的时候了……” …… “陛下,陵翁主去了。这是她最后留给陛下的遗书。”看到宫女送上来的遗书,刘彻并不感到意外。刘陵这般孤傲的风骨,本就是不肯以囚犯之身给人折辱的。 他神色不变地接过遗书,打开一看,果然是一连串的名单,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陵儿啊,就算过了这十八年,你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好骗。 “杨得意,令人厚葬陵翁主。” “是,陛下。” “……为朕准备笔墨。” …… 云阳宫。 “娘娘,怎么了?” 陈娇合上信件,转头问道:“飘儿,缇萦夫人在哪里?” “缇萦夫人?方才我好像看到她和公主在宫外呢。” “你去请夫人过来,我有事情找她。”陈娇笑着说道。 “夫人找老身何事啊?”说话间,缇萦正巧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陈娇见到缇萦,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站起身,说道,“夫人,我听你的话,已经在这宫中静养两个月之久了。现在的身子,是否能够回长安了?” 缇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道:“娘娘为何忽然如此着急?” “夫人只要回答我,现在是否能够启程就行了。” “娘娘的身子原就康健,经过这两个月的调养,倒也不是不行……”缇萦答道,眼光不觉落到了陈娇拿在手中的信件上,心道她如此着急,大约是长安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吧,皇宫中的事情向来是最说不清楚。 “既然如此,飘儿,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陈娇宣布道。 …… 正月时候的长安城外,虽然还有些寒冷,但是积雪已经渐渐融化,两旁的树梢枝头也看得出绿意,天地间都是一片勃勃生机。 一个穿着华丽衣袍的男子身边领着几个家人,在官道边上焦急地等待着。 “陛……公子,夫人的车驾想必就快到了,您不必太着急。”其中一个人安慰道。 “你还敢说话!”那等待之人正是刘彻,他狠狠瞪了一眼说话者,那说话者正是马何罗,“朕命你留在甘泉宫好好保护陈娘娘,你竟然先回来了!” 马何罗自然分辩说自己是因为奉命回来通报消息的。 “她现在有了身孕,就算她再怎么坚持,你们也该拦着她!办事不力。”刘彻一甩袖,人更气愤了。 杨得意见马何罗被训斥了,也不敢吭声,只将眼睛盯着那官道的远方,期望发现那早该出现的马车。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看到一点白色的车影子。 “公子,公子,好像是夫人的车驾来了。”杨得意惊喜地说道。 刘彻也顾不得马何罗,转身一看,果然是陈娇的车驾,聂胜驾的车。 马车在几人的面前停下,聂胜从位置上跳下,叩首道:“臣聂胜见过皇帝陛下。” “起来吧。”刘彻随意挥了挥手,说道。 竹帘轻动,一双如玉手腕将其撩开,玉簪微探,阿娇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刘彻的面前。因为长途的跋涉,她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她笑了笑,说道:“怎么亲自来接了?” “你这么急着赶回来又是做什么?”刘彻轻骂道。 两人一起上了车,从横门进了长安城,又是一番舟车劳顿转进了昭阳殿。等到一切安置妥当,两人可以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已经是小半天以后的事了。 “你让葭儿随缇萦夫人走了?”刘彻惊讶极了。 “葭儿在宫中待得太久了,所以我想让她到外面转转,真正地去接触一下民间,而不是随意看看便走。”陈娇仰头说道。 “先斩后奏,是因为怕朕会不答应吗?”刘彻挑眉问道。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陈娇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还信不过你,我就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回长安了。” “……阿娇。”刘彻被她这么一说,略略有些感动,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急着回来长安,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卫子夫,也放心不下我。”陈娇说道,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刘彻的面容,“彻儿,我想再信你一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甘泉宫那一次,你肯以身保护我和葭儿,而我也没有负你。” “我告诉自己说,假如你回长安城之后,没有对付李希大人,没有对付我娘亲,假如你肯信我对于所谓的江山所谓的皇位没有一点点的兴趣,那么,我也信你。就算再也回不到过去,但是我愿意为它付出努力。” “阿娇!”刘彻感觉自己似乎终于抓住了那已经失去了很久很久的东西,那样东西叫做信任。他抓住陈娇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口中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是的,他们都知道,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早已经不是卫子夫,而是他们自己。所以在生死相许之后匆匆别过,各自生活,因为他们都想,再考验一下对方和自己。 “彻儿,我知道你的心中,有一个千秋家国梦,一个很长很大的梦。”陈娇抽出一只手,放在刘彻的胸口,说道:“我从前总害怕你被那个梦带走,总怕自己会成为你的那个梦的牺牲品,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否有一天我们能够站在一起,一起去完成这个梦。” “阿娇,没有想到的人是朕。”刘彻拨开她的发丝,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朕早该知道,你是阿娇,和别人是不同的。” 陈娇靠在他的怀中,眼眶也不觉有些热。 …… 唦……嘶……唦……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烛芯燃烧时,火星迸裂的声音。烛影摇红,那层层叠叠的以丝绸制成的帘帐偶尔被抖动,从那缝隙中透露出一点点的烛光和春光。陈娇温顺地靠在刘彻的怀中,低声说道:“左官律,附益法?” “嗯。附益法是和推恩令相辅相成的。如今推恩令已经施行了数年了,也该是借着这战胜之威,将附益法公告天下了。”刘彻任由阿娇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玩耍,在她的耳边说道,“左官律可以绝了那些读书人到诸侯处出力的路子。任谁为官不会希望自己低人一等的。” “历代先帝所封的几大诸侯国被你削的削,除的除,如今早就没有几个可以成气候的了。稍有点眼色的,也都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朝廷对抗,看来这两条律令是可以畅通无阻了。真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呢。”陈娇摸了摸那展开的手上的老茧,刘彻并非养在深宫的文弱书生,这些老茧多是骑马练剑时留下的。 “呵呵,朕十六岁即位至今也有二十年了。如今才可说,在削藩一事上略有小成啊。”刘彻说道。 陈娇忽然停下手中的抚摸动作,不再说话。 “怎么了?” “你觉得到底是郡县制来得好,还是分封诸侯来得好?”陈娇问道。 “……” “天下人都说秦亡于严刑苛法、亡于郡县,我倒真想知道,你这个皇帝的看法呢。”陈娇重新摸着刘彻的手,说道。 “……若论令行禁止,自然是郡县更好,诸侯为害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高祖也是为了保住刘氏天下,防止异姓为王,才分封刘氏子弟为诸侯的。只是他想不到,不过百年,这些诸侯竟成了帝王宝座下绊脚的荆棘丛。” “那么说,陛下是反对分封诸侯的喽?” “是啊。从我的本心来说,自然是不分的好。” “从你的本心?”陈娇转过身,不解地望着刘彻。 刘彻在她的额际落下一吻,说道:“傻瓜,你以为当初皇爷爷难道真的是心甘情愿封前淮南王的诸子为王的吗?他深受诸侯之害,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么做会给子孙后代留下祸害呢?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陈娇听完,不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刘彻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只是在想,若我真的生下了皇子,他能在这长安待多久呢?”陈娇说道。 刘彻的面色骤变,刚欲开口解释些什么,便被陈娇掩住双唇,说道:“我不想听你说的那些宽慰人心的话。我并不是什么无知愚妇,有些话,你要么别说,若要说,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我知道你根本不打算废太子,你不但不会废他,甚至还会好好培养他。因为你想要挑选出一个真正能够执掌大汉江山的继承人,所以我才会担忧。太子之位稳固,若我诞下皇子,只怕朝中就要冒出不少忠臣良将,催促你早日分封了。毕竟,我的身份不同。” 若阿娇以废后的身份生下皇子,只怕朝中很多人都要感到不安了,究竟这个皇子算是嫡出还是庶出变成了大问题,所以一定有很多人希望这个孩子的身份早点被定下来,而以分封之法确定这个孩子和太子之间的尊卑名分是最快捷最简便的方法。 刘彻握住陈娇的手,认真地说道:“朕保证,即使有分封,在他成年之前,都可以不去就国。” 陈娇轻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说道:“不再做无谓的哄骗,算是你有进步的表现吧。” “你难道不怕朕最终让太子即位吗?”刘彻问道。 “……说不怕是骗人的,毕竟我和卫子夫如今可以说是有了生死之仇了。”陈娇苦笑着说道,“戚姬吕后,殷鉴不远。彻儿,我只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的选择是刘据,那么就放我的孩子们离开吧,不要觉得自己可以把一切都掌握住。高祖的安排那么周密,有惠帝的贴身保护,赵王还是被鸩杀了,不是吗?” 刘彻被陈娇此时的表情完全震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坦白也许太过残酷了。 “不必这样,彻儿,我宁愿接触真正的你,也不要再去面对你的温柔面具了。那样,我会害怕,怕你其实已经变了,而我却还傻傻地没有察觉到。”陈娇边说边捧起刘彻的脸仔细端详,说道,“我们,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长驱千里势不可挡(一) 元狩元年的夏天,陈娇终于诞下一名皇子,这个消息令得馆陶大长公主一脉的人心花怒放,李希亦是暗暗高兴不已,刘彻对于新落地的儿子更是宠爱有加。 “是个皇子吗?”卫子夫在宫中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十分平静,大半年的幽居生活,使得她的肌肤变得苍白。 “老天终究还是太过厚爱她了。”卫子夫对这件事情惟一的评价便只有这么一句,似怨似叹。 …… “竟然真的诞下了皇子。”公孙弘在相府中得到消息时,亦是感叹了一句。对于正处于上升状态的当今朝廷来说,这位皇子的诞生就像是在一个大湖中落下了一滴雨水,表面看来虽然没什么影响,但是终有一天,因为这滴雨水而泛起的涟漪会遍及整个湖面。 …… “皇子啊。”刘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基本已经有些麻木了。那一次的行差踏错,付出代价的不只是卫子夫,还有她。若非后来送上了当年隆虑公主所赠的锦囊,提示刘彻姐弟情意,平阳侯一家怕是早被刘彻送回自己的封地去了。 “阿娇啊阿娇,我终究还是错了。”刘婧遥遥望着天际,喃喃道。 彻儿的心再狠,终究还是个人啊。 …… 外界纷繁复杂的反应,陈娇根本无意理会,她再一次沉浸在做母亲的快乐中,白白胖胖的儿子令她忽然无比想念那被自己强行送走的女儿,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个曾经娇气的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将儿子小心地放到女儿曾经睡过的摇篮里,陈娇推着小小的摇篮,在宫女的指引下,向刘彻所在的庭院走去。 刘彻正在射箭,见陈娇来了,便停了下来,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来了?” “我听说,匈奴人又来进犯边境了?”陈娇问道。 刘彻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然后说道:“是匈奴人留在东面的左贤王部,大约万余人,在上谷,杀掠了一番。” “那陛下打算?” “这些年来,我们与匈奴每战必胜,这一次匈奴入掠之后,要求反击的呼声和从前一样高,军心士气极为可用。”刘彻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陈娇知道,这的确是他值得骄傲的地方,短短十年时间,他让汉人对匈奴人从畏惧不前到勇于抗击,对整个国家民族的精神面貌变化贡献极大。 “只是,这些年来总是大兵团出动,财政已经很是吃紧了。两年前的大旱,今冬的寒雪,终究是伤了朝廷的元气,要抽调出兵力怕是有些困难呢。”陈娇说道。 “朕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若出兵,怕是没什么好处,反受其累。”刘彻说道。 “原本?” “阿娇啊,朕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真有道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马蚤数百年啊。”刘彻边说边叹道,“随朕来。” 刘彻让陈娇将儿子交与绿珠,拉着她的手匆匆向石禄阁走去。石禄阁乃是皇家藏书之所,当年刘彻便是在此处接见董仲舒的,陈娇不知道刘彻为何带她来此,脸上充满了疑惑。 刘彻从案间翻出一幅地图,铺张开来,指点着图,向陈娇解释道:“阿娇,匈奴人远遁漠北之后,在漠南仅留下两只精兵,一是在上谷以北的左贤王部,二是河西走廊的匈奴军。” “河西走廊!”陈娇一直以来对于军事并非十分感兴趣,所以并不知道匈奴人临走居然还插了一根鱼刺在汉朝人的喉咙里。就算再怎么军事白痴,她好歹还是知道河西走廊是连通西域和汉朝的重要中转站,不能控制这里,丝绸之路根本就是一个无稽之谈。 “必须要拿下这里!”陈娇本能地脱口而出。 刘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正是如此。你的看法和微之完全一样。” …… “这两只匈奴军,左贤王部较强而河西匈奴军弱,偏偏河西匈奴军所占之地靠近关中,相对更危险些,并且还控扼着通向西域的咽喉要道。若要巩固西北边防,连通西域诸国合攻匈奴,则此处非破不可。”纪稹在邢天面前摆开地图,一枚黑色棋子落在了地图上的河西走廊处。 “别说我没提醒你,此处小国林立,并非只有匈奴一支,按照你的计划,率军从陇西出发,向西北进军,收复沿途小国,击浑邪王、休屠王部,如此可进军至敦煌附近,打通河西走廊,这怕是要花费一整年时间吧,你怎能保证那些小国不会降而复叛?他们怕匈奴的程度,你是没见过。到时候,好端端的一支精兵就这么被围在了这里,你这出谋划策的冠世侯可是罪责不浅啊。”邢天啪啪啪连扣下五个白子,将黑子团团围住。 “邢天,人心不足蛇吞象。匈奴人残暴,而汉人不但能给他们财富还能保护他们的财产,我相信他们是会选择的。更何况,我朝自元朔年间开始的历次出塞都是连续打击匈奴人的北部防线,这一次转向河西,我相信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袭击效果。而且,这次只要动用万余兵马就可以了,相信陛下是会答应的。”纪稹笑道。 “所谓的万余兵马可 金屋藏娇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金屋藏娇第45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45部分阅读 余兵马可是骑兵啊。纪大侯爷,你的手笔未免大了些吧。大将军几次出塞可都是骑步兵混合的。你倒好,大手一挥,要求组成一个万人骑兵,还要送他们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闯荡个大半年。” “我相信,只要领军之人稍稍用些手段,这次出击是必然能够令河西匈奴军大伤筋骨。”纪稹对邢天的讥讽不置一词,说道,“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很划得来的。” …… “这个计划,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未免有些冒险吧。”陈娇听刘彻说完全盘计划,不觉皱起了眉头,“陛下看重这个计划,只怕还是最看重那条就粮于敌吧。因为朝廷无需多少准备,却有可能坐拥一个巨大的战果。” “哈哈。”刘彻听到陈娇这么说,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你看了这个计划说冒险,若是看了另一个只怕就要说不出话来了。” 刘彻指着地图又说道:“另有一个人告诉朕,他可以将之前那个计划缩短在三个月内完成,然后在夏季返回休整,让朝廷派一将军率部从陇西出发,向祁连山突袭,而他则率主力,从北地出发,西渡黄河,越贺兰山,绕居延泽,折向西南,过小月氏进入祁连山,双方会师后,再一举破浑邪王、休屠王部。一年之内,两次连击,足以彻底摆平河西匈奴军。” 陈娇觉得自己似乎在听一个神奇的天方夜谭,虽然她并不是很了解汉代的军事情况,但是根据她这几年的所见,几乎每次出塞之后,朝廷都要花上一年的时间休整,方有可能再度组织人力物力出关作战。但是在这个人的口中,不需要多少粮草准备,一切就粮于敌,只要给他准备好骑兵数万,便可以完全取下这至关重要的河西走廊。 “这个疯子,竟然比稹儿更加疯狂!”陈娇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点糊涂了,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名词跳进了自己的脑海中。“祁连山”,刚才刘彻的确好几次都提到了祁连山!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妻女无颜色。” 陈娇猛然间想起了这首著名的匈奴歌谣,她忽然知道这个比纪稹更加疯狂的疯子到底是谁了。 …… “霍去病!”邢天靠在扶手上,手中的酒壶因为只剩下半壶酒而被他晃荡出了清脆的声响,“你何不明说这个计划是为他打造的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稹微微转过头,不看邢天的表情。 “陛下是肯定不会再启用大将军了。你刚立下大功,加官进爵。李广将军老朽,李敢又不善骑兵,苏建因上次之失已贬为庶人。韩说、张次公等人明显能力不足,圣眷亦不及。所以,能够完美实行这个计划的人,就只有那位皇后的外甥,深受陛下宠爱,又具有极高天赋的骑兵天才,霍去病。”邢天说道,“他说他最希望做的事,是在草原之上,大漠之中,与匈奴人决战,而不是将全部的精力和年华都消磨在朝廷内宫的勾心斗角中。所以,你就设计了这么个计划,希望他能离开去完成他的梦想,对吗?还真是心思用尽啊。” 纪稹闭嘴不再言语,只扫了邢天一眼,说道:“采不采用这个计划,由谁领兵,自有陛下圣裁,与我已经没关系了。” …… “朕将前一个计划和去病一说,他便立刻若有所思。只半日就兴冲冲地回来告诉朕第二个计划了。”刘彻说道,“因为他们,朕才知道,朕原来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疯狂的人。” 陈娇听他这么说话,不由得扑哧一笑,横了他一眼道:“那也只是相对。你以为这世界上会有几个霍去病啊?” 刘彻被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朕平日还是小看了去病这孩子,这一次,也许真的该是他崭露头角的时候了。” 陈娇心中一跳,问道:“你是真的打算采用吗?” “姑且试之。”刘彻说道,“不过,朕现在烦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是公孙先生执意归隐的事情吗?”陈娇问道。 “正是。”刘彻说道,“公孙先生是第一个完全按照朕的意愿选择的丞相,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尽心尽力,政绩卓然。如今却总是上表说什么归隐,朕真是……” 陈娇想了想,说道:“公孙先生或者真的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不过,依我看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年初淮南王一事,如今诸侯王间有议论,宗亲们亦指责公孙大人身为丞相,却没能好好处理淮南王之事,使得淮南作反,公孙大人身处嫌隙地,才不得不上表辞归,以表诚心的。” 刘彻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诸侯议论,宗亲指责,朕为此赔了一个主父偃也便够了,可不会为他们而再送走朕满意的丞相。阿娇,替朕磨墨。”说完在案上铺开纸张,拿起狼毫笔。 陈娇哑然,她早知道以刘彻的强势,当然是不可能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对那些诸侯低头的,最硬的几个骨头都啃下来了,余下的那些诸侯,对刘彻来说已经是箸下肉了。她甩了甩头,顺从地为刘彻磨墨,看着他在白纸之上,慢慢写下挽留公孙弘的那些语句。 一时间石禄阁内的气氛很是安宁。 茂陵邑,冠军侯府。 卫青坐在凉亭之中,静静地看着霍去病教导霍光剑术,感觉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和霍去病似的。只过了一会儿,年小力薄的霍光挺不住了,跌坐在地上直喘气,霍去病停下手,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是,大哥。”霍光虽然已经十分疲惫,却仍然谨守礼仪,分别向卫青和霍去病行过礼后才离开。 “小光倒是知礼守法,和你小时候真是不一样。”卫青看着一跌一撞离去的霍光,笑道,“你下手那么狠,他竟然一声气都不吭。记得你刚开始练武的时候,每每磕着碰着,总是要哇哇大叫,弄得阖家皆知的。当时,我还感叹过你不是练武的料呢。” 听卫青回忆起这些往事,霍去病的嘴角亦不觉爬上一丝笑容,说道:“那是有人宠着,惯着,自然吃不了苦。小光他,和我不一样。这孩子将来会比我更有出息的。” “听说你昨日去拜见陛下,为他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卫青轻咳了一声,提到自己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说道,“关于来年春天出塞的?” “是的。”霍去病没有任何隐瞒,他取出一支笔,在石桌上画出了河西走廊一带的简易地图,将那春夏两季的两次出击计划全盘托出。 卫青刚一听完,端在手中的茶杯便掉落了下来,破裂成了碎片,他立马站起来,反对道:“这不成,你会死的!” “不会的。”霍去病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定会成功!” “但是,这,终究太冒险了!” “若成功了,就是一份巨大的功劳。”霍去病倒是十分镇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早已经想好,他知道卫青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舅舅,卫家需要这个功勋!” 听到他这句话,卫青便停下脚步,望着这个外甥,忽然说不出话来。 “舅舅第一次出塞的时候,也是生死未知的,不是吗?可你赢回了你的第一个侯位。我想,我也可以。”霍去病仿佛全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注意力只集中在桌上的地图中。 不知何时,卫青已经坐下,坐在了霍去病的身边,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去病,你肯在卫家有难的时候重新站出来,舅舅很高兴。舅舅本以为从此真的要和你渐行渐远了。幸而不用。” “舅舅,姓郑也好,姓霍也罢,我们身上都留着卫家人的血,注定我们都不可能会抛弃这个家族的。你不会,我也不会。”霍去病说道。 “好,好!”卫青不住地拍打霍去病的肩,面上是难掩的喜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刘彻来说只要卫家还有一人可用,那么他对卫家就会留有一份恩眷。如今有了霍去病,卫家的地位也可稍稍踏实一些。 送走卫青之后,霍去病又回到了那个凉亭之中,伸手触摸着地图,仰头任由夏日的凉风吹走他身上的汗,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渐落的斜阳。 河西走廊,河西走廊,这算不算是你我第二次联手破敌呢?微之,我会做的比你想像得更好。 …… “大长公主啊,你看看,这么大的一个功劳竟然全送到卫家去,你说小侯爷这不是疯了吗?就算他和那霍去病关系再好,也不能这样啊!”董偃一面为刘嫖揉腰,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偃儿,静女南威虽然是你训练出来的,可是,本宫不记得有允许过你命令他们监视稹儿。”刘嫖对于董偃的抱怨全然不理会,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这……”董偃眼珠子微微一转,说道,“偃儿也是为公主分忧心切,公主既然不让,那也便算了。只是这小侯爷,终究不姓陈,怕是不能和公主同心啊。” 刘嫖淡淡一笑,说道:“这些事情,无须你操心,稹儿都来我这里说过了,他在朝堂上立身,想的事情终究多些。你只要管好自己就成了。那五陵原上虽然人人都看我面子让着你,可你也莫欺卫家人太甚,上次你就不该和公孙敬声那纨绔子弟计较。” “这,偃儿也是因为他对娘娘和四皇子无礼,才稍稍教训了他一番。”董偃不曾想这个仿佛已经眯眼不管事的大长公主竟然还有如此众多的耳目,那次的事情明明没几个人知道啊。 “如今我们陈家总算也有了血脉相承的皇子,所以就更加要谨言慎行,不能给人抓了把柄,害了四皇子,知道吗?”刘嫖晃了晃了手中的水晶杯,轻抿了一口葡萄酒,说道,“既然皇帝陛下还想让卫家在台上站着,那我们也帮他捧着就是了。” “稹儿这次做的对。”刘嫖缓缓说道,“偃儿,他的事,你少管就是了。” 董偃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却还是将话转了回去。 “对了,前些日子让你打点的东西,都弄好了吗?本宫今儿可是要进宫去见四皇子啊。”刘嫖又说道。 “是,都备齐了呢。四皇子准会喜欢的。”董偃面容一转,脸上的笑又浮现了出来,说道。 …… 昭阳殿。 “娘怎么带了这么多礼物来,孩子还这么小,又懂得什么。”陈娇看着刘嫖带来的礼物,不由得苦笑。 “他总有长大的一日,我最近这身子啊,是真的有些虚了。能给他准备的,还是多给他备上。”刘嫖坐在摇篮边的椅子上,伸手逗弄着睡着的外孙儿。 陈娇听到她这话,猛然抬头,才发觉,刘嫖是真的老了。怎么能不老呢,自己都已经是三十六岁了,何况自己还是她最小的孩子呢。 “娘,既然觉得身子虚了,就少操些心,莫为难自己了。”陈娇开口安慰道。刘嫖在她的面前强势了太久,以至于她竟然忘记了,刘嫖是景帝的姐姐,如今其实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了。再如何保养得宜,如今也终于有了老态,鬓上的白发竟然再也遮拦不住了。 “我也想啊。可惜你的哥哥,却太不争气了。”刘嫖摇了摇头,说道,“听说,你把葭儿送走了?” “嗯。”陈娇点了点头,虽然对外宣称葭儿留在甘泉宫教养了,但是对刘嫖倒也不必隐瞒。 “……我当初若有你这份狠心肠,如今也不用担心我过去之后的堂邑侯府了。”刘嫖叹气道,“你能有这份见识,真是难得了。” “……娘,怎么了?”陈娇总觉得今日刘嫖的反应有些不对头。 “娇娇,若娘去了,你那三个哥哥怕是支撑不了堂邑侯府的门庭。”刘嫖开口说道,“你和微之记得要多多招抚他们。若小一辈里有一两个出息的,就让微之把他接走吧。你的三个哥哥虽然没什么才华,却有一个优点,就是自知之明,将来绝对不至于和微之捣乱。” 陈娇感觉刘嫖这趟进宫简直像是来托付后事的,便直接说道:“娘,是董偃做了什么吗?” 刘嫖放在刘匡脸上的手微微僵了一僵,随即说道:“提他做什么?不过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陈娇感觉呼吸一滞,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问道:“怎么……” “终究是十几年的情分,我已经让管家送他走时,别弄得太疼,给他一个全尸厚葬便是。”刘嫖满不在乎地说道。 “娘,其实何必呢?他不过是个小人物,能翻出多大的浪来。你要是舍不得,大可以不必……”陈娇虽然对于董偃和刘嫖之间的关系不予评价,但是却可以看得出,刘嫖对董偃却是真的上了心的。这十几年来,除了一个夫妻名分,董偃在堂邑侯府的待遇其实和侯爷也差不多。 “我老了。怕将来制不住他,不如早点了断得好。”刘嫖笑了笑,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让你替我和陛下说说,让他和我合葬吧。” 陈娇听到这个请求不禁有些瞠目结舌,刘嫖自己亲手杀了董偃,如今却又情深意长地希望和他合葬。 “我那陵墓终究是在阳陵里面,所以还得陛下同意才行。”刘嫖无视女儿诧异的神情,说道,“不过我想,你开口他必然是会同意的。” 陈娇心里说,就是我不开口,他也是会同意的。只是历史上不是说,董偃是为流言所伤,愤懑而亡的吗?如今你亲手杀了他,却还是要求合葬…… “你也不必想着你那父亲,想来他是不会在意死后能否和我合葬的。”刘嫖见陈娇迟迟不语,还以为她是担心父亲,便说道。 “唉,我知道了。”陈娇也不想问董偃到底做了什么,无非是帮着别人刺探堂邑侯府或者是她的一些情报罢了,否则刘嫖哪里会下这般狠手。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是她在告诉刘嫖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可说到底,刘嫖才是那个真正在后宫争宠和朝廷斗争中跌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关键时刻,还是比她更狠得下心。 (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击匈奴,至祁连。历五王国,转战六月,过焉支山千余里。得胡首虏万八千级,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霍去病望了望天际的明月,从春天离开边塞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一行万人的骑兵如今也只留下了八千多人,沿途虽然收降了几个小国,也和匈奴人小规模的打过,但是距离他的目标还很远。 “将军,又有几个人病了。”两个士兵跑过来,向霍去病报告道。 霍去病甚至懒得去问那两个人是谁,只问道:“还骑得动马吗?” “骑得动!” “骑不动!”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霍去病扫了一眼那个给出了否定答案的男子,正是临行前皇帝硬塞进他军中的赵破奴。他面上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心中却已经对这个赵破奴有了兴趣,这个看来比自己略大几岁的男子,由始至终都很平静地接受他的命令并认真地执行,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即使这个命令是要他遗弃刚才还在一起作战的战友。 “赵破奴,照老规矩,牵走他们的马,把这次抓获的牧羊给他们带走一部分,让他们到之前投降我们的小国去等着。只要我们能活着回去,军功便少不了他们。”霍去病淡漠地说道。 赵破奴点头应道,转身去办事,曾经在匈奴部落里生活过的他很明白,在这种有可能丧命的草原荒漠中,多余的怜悯是没有用的,它只能害得所有人为那一两个人陪葬。让伤者去那些降叛不定的小国固然是冒险,不过却也是一条生路。而他很庆幸,自己第一次跟随的将军,非常明白这一点。真是很奇怪,这个据说在中原长大的将军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草原呢?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长驱千里势不可挡(二) 霍去病扫了一眼刚才给出肯定答案的小兵,说道:“汤坤,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将军就一刀杀了你。连令行禁止都不懂,还当什么兵。” 那名唤汤坤的士兵惊出了一身冷汗,跟着这个将军虽然好吃好喝,但是一旦伤重难治,便会立刻遭到遗弃,在这种茫茫草原里,要活着回到边关,希望太渺茫了。 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监督手下的骑兵们消灭那些匈奴部落视为生命的牛羊,在这块地方穿行了三个月的他已经发现,与其杀人,不如杀这些畜生。一则他没有兴趣用手中的刀剑屠戮妇婴,二则他心中亦明白,没有了吃食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当部落里的壮年男子和牛羊全部死去,这个部落其实就已经死了。 完成了一切任务之后,赵破奴神清气爽地走到霍去病身边,问道:“将军,等下要不要再放一把火,这里的牧草全烧了,匈奴人的损失就更重了。” 霍去病瞥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吹的是东南风。” 赵破奴被他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明白,挠了挠脑袋说道:“什么意思?” 霍去病已经不理会他,向所有人宣布道:“休息一下,所有人不准下马,等会儿我们再向西北方向出发,去找下一个匈奴部落。” “是!”回应他的是整齐一致的声音。大部分人对这位少年将军还是十分满意的,虽然他有时比较冷血,但是指挥作战却百战百胜,想到这三个月来众人挑破的匈奴小部落,杀掉的匈奴人所足够累计的军功,所有人都恨不得早点回长安去。看到升官的分上,所有人都原谅了这个将军的某些怪癖,比如总是让他们杀部落里的牛羊,比如不准他们碰那些匈奴女人,比如这三个月一直带着他们兜圈圈。 “兜了三个月的圈圈,浑邪王、休屠王,你们也该着急了。”霍去病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仰头问道,“从前是你们侵袭我们汉人的城镇,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家园被人侵犯的感觉想必不好受吧?微之那家伙,的确出了一个损招啊。” …… “休屠王,你到底打不打算出兵!我们匈奴人正在被那些汉人屠杀啊!”浑邪王气势汹汹指责他面前的新任休屠王。 “我不是不想出兵,只是,这批汉人实在有些门道。我们要谨慎啊!”身为休屠王的日辉又何尝不紧张呢,霍去病重点肆虐的地方,可是他的领地啊。 “什么门道!你不过是跟大单于去了趟汉人的边关,回来就吓成了胆小鬼,从此看到汉人两个字就要退到三步之外。”浑邪王冷冷哼了一声,明显是瞧不上日辉。 日辉的脸也冷了下来,说道:“够了,浑邪王。我们休屠部也是大单于亲封的,我这浑邪王和你共管这河西走廊。我敬你是长辈,一直以礼相待,你若再这样侮辱我的尊严,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这一刻,日辉的气势之盛,倒让本已年迈的浑邪王不觉倒退了一步。 “哼!汉人能有什么门道,你倒说啊。”被日辉的气势所压倒的浑邪王也不愿意输了场子,别过头去,问道。 “你听我说,”日辉今日见浑邪王就是想和他商量共击汉人的事情,自然顺着台阶下来,说道,“他们这一路来,不断将我们匈奴人的牛羊赠送给那些小国,又派了兵士去保护那些小国,给他们壮胆,鼓动他们和我们作对。那些小国贪图那些牛羊,也便替他们掩盖行迹,所以这三个月里,他们在草原里肆意妄为。我们若要击败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派小股人马去了,必须聚集全部兵马,一口气将他们吞下,这样那些小国才不敢观望。” 浑邪王听完,也安静了下来,他本来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只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牧民们遭到和汉人一样的下场,气得脑子有点发昏了。他想了想,说道:“那好,如今大单于不在这里,这个草原上,我们俩说了算。今日开始派人去那些小部落招人,谁敢不来的,就是背叛大匈奴,投降汉人,我们先去剿了他。” “我也是这个意思。”日辉松了一口气,忙说道。 “三日以后,我们集合了大军,就去把那叫霍去病的小子千刀万剐。” 送走了吆喝不已的浑邪王,日辉松了一口气,想到过几日就要和那些汉人对战,不由得又有些胆寒,他走到自己阏氏的大帐内,万分疲倦地坐下。 “我英明的休屠王,你怎么了?”阏氏走到日辉面前半跪下,问道。 “阿渠。”日辉握住阏氏的手,用那许久未曾叫过的名字称呼她,“过几日,我们就真的要和那些汉人对上了。” “我知道啊。你计划了很久的,不是吗?”阿渠阏氏点头应道,她看出了丈夫的不安,“休屠王,不要畏惧,你要知道在草原上,我们才是王者。” “我知道。可是那一年,那噩梦般的火焰总是在我的眼前出现。汉人好像会使用邪法一般,那火怎么都灭不掉……”日辉不觉用手抓紧了自己的脑袋,脸部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夫,竟然会这么害怕那些汉人!” “不,不是这样的。”阿渠阏氏抬起他的头,轻轻落下一吻,说道,“你的心乱了,我们去翁仲面前祈祷,这样你的心就会平静下来了。” 夫妻二人行至休屠金人祭天处,却发现早有一个孩子已经跪在此处,两人定睛一看,却正是他们的太子。 “日石单,你在这里做什么?”阿渠阏氏开口喊道。 转过来的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孩子,他脸上略带泪痕,说道:“阿妈,我的小马驹死了。” “傻孩子,马驹死了便死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阿渠阏氏边为儿子拭泪,边说道。 “我求翁仲让马儿能够早日投胎转世,再回到我身边来。”日石单边擦眼泪,边说道。 “你啊,都已经十四岁了。也该学着怎么骑马打仗了,只会饲弄马儿怎么行呢。”阿渠阏氏抱怨道。 日石单却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抱怨,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阿妈,我去了。”说完,飞似的不见了踪影。 …… 长安,冠军侯府。 “啪”的一声,整盘棋的大局已定。霍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纪大哥,我又赢了。” 纪稹倒也不介意自己又输了一局,只是笑着夸奖道:“小光的棋艺大有进步啊。” “纪大哥,你有我哥的消息吗?”霍光一边整理棋子,一边问道。 “没有。”纪稹摇了摇头,说道,“他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悄无声息了,想是已经深入匈奴腹地,不再方便传信了吧。” “我不是说给朝廷的奏报。我是说,你们,还有联系吗?”霍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纪稹笑着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 霍光听到这个答案瞪大了眼睛,然后小声地嘟囔道:“真的没有了吗?” “没有了。” “纪大哥,其实你不要生我哥的气,我哥他……” “好了,小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纪稹不急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现在没有你哥哥的消息,不过想必有消息定然是个大好消息。你在家里安心等着便是了。当初约定的三月之期就快到了,最晚不过一个月,他一定会有消息传来的。而我嘛,也该去准备出征的事情了,先走了。” “纪大哥,你也要出征吗?” “对啊。陛下前两日刚定下的,在夏季那次奔袭中,我负责率军直奔祁连山,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纪稹说道。 …… 当霍去病告知自己的下属们,匈奴人组织了一万余人在乌支山西北的地方等待着他们时,他明显看到所有人的眼中染上了嗜血的神采。霍去病感到很满意,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军队,这三个月的狩猎改造计划终于将这只绵羊军队改造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多余的话,本将军也不多说。能够在我的手下一直活到现在的,相信本事都不会差。等一下面对匈奴人,我只有一个要求,杀!” 霍去病的这句话,开启了他们这次出征以来的第一次屠杀,说是屠杀一点也不为过。因为这三个月里,几乎所有的部落都被他们梳理了一遍,除了浑邪王、休屠王直属的几个大部落外,那些从其他部落来的男子面对汉兵时几乎完全没有抵抗力。 霍去病冷冷地看着这一场屠杀,他知道这一战之后,河西匈奴军将元气大伤,前面三个月里的不断流窜,为的就是逼迫两部将自己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一块,好让他一口气击破。 …… “陛下,刚得到消息,骠骑将军回来了。正在北地郡休整。”刚刚得到下面呈上来的驿报,李希便立刻上呈给了刘彻。 “得匈奴折兰王、卢侯王首级,获浑邪王子、相国、都尉和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共计斩获八千九百六十余人。”扫了一眼上面的消息,刘彻轻笑道,“竟然真让他成功了。果然是不世奇才啊。” “既然如此,那么就开始夏季攻势吧。想必这个时候,微之也已经到了北地郡了。” …… 由于陈娇对于成就了霍去病莫大名声的这次战役极为陌生,因而除了知道结果必胜外,她没有任何关于这次战役的资讯。 只是,当她看到李广也出现在将领名单里的时候,心就有点突了。这李广将军要和张骞一起负责牵制匈奴左贤王部,会成功吗?她心里可没准。按照刘彻的习惯,在这种大胜之下,一定会大肆封侯,无论你的功劳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但是,天下人都知道李广难封,所以,莫非李广败了? 不至于吧?虽然说李广的迷路可能是大了点,运气是差了点,可能也没有卫青、霍去病那种在茫茫草原无尽荒漠中辨方向、寻水草的能力,可是这一次也不需要他入草原,仅仅是牵制左贤王啊。 陈娇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广在这么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还不能封侯。但是她又不能提出说换人,临阵换将对这位老将军可是太侮辱了,想了半日,她只能对邢天吩咐了一声,让他找个对草原熟悉点的人,跟在李广身边提点,省得他带着四千骑兵迷路。 而陈娇绞尽脑汁为李广着想的同时,北地郡方向的进攻已经开始了。纪稹和霍去病在完全没有碰头的情况下开始带着军队各行其是。 “纪将军,前面又来了一队人,说是受了霍将军的恩惠,自愿带路的。”纪稹冲报信之人笑了笑,说道:“知道了。” 纪稹梳理了一下自己白马身上的鬃毛,心中感叹道:“恩威并重,赏罚并行,去病啊去病,这些手段原来你也是会的。只用了三个月时间,竟然把这一路上的部族小国都调教得如此服帖,我只怕也得对你说一个服字。” …… “霍将军,该歇息了。”赵破奴取了一皮囊水,递给霍去病,说道。 “嗯。你也休息吧。这一带都是荒漠,还算得上安全。”霍去病应道。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分明是属于陈娘娘阵营的男子,为什么在重新出征的时候还是执意要跟随自己,不过看到他。总让他想起纪稹,因而对赵破奴的态度也不觉温和了下来。 纪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大概在忙着接见那些献殷勤的小国国主,部落首领吧?这样,我也便不欠你了。计划是你出的,我连你额外该做的也替你做了,算是为你省了一份力气。兴致勃勃地想去收复那一地的人心,却一拳打了个空,不知道那人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想到这些,霍去病不觉含笑睡着了,捉弄纪稹其实也非常有意思,只是他没办法看到,却是有些可惜了。 …… 祁连山。 “霍将军,我们还不动手吗?”赵破奴因为隐藏了太久而有些心痒痒了。 “再等等,纪将军还没动手呢。”霍去病说道。 赵破奴有些诧异地望了霍去病一眼,心道,怪了,不是都说这两位侯爷互相看不顺眼,早就一拍两散了吗?怎么现在……而且,他怎么知道纪将军已经到了? 天色渐渐有些亮了,再不动手,他们这数万人很快就潜伏不下去了,赵破奴正想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匈奴人的一阵马蚤动,抬头一眼,果然是汉军骑兵正在匈奴人的营帐间飞驰,骑兵非常有顺序地分为几队,来回穿插,匈奴人的外围防线很快便被肢解得支离破碎。 但是,这里毕竟是河西匈奴的大本营,人数众多,纪稹带的人虽然精锐,但是也很快陷入了包围之中,只是在指挥者高明的调度下,在匈奴人的人海战术中还能够来去自如。半个时辰后,汉军渐渐力竭,毕竟是寡不敌众,匈奴人在付出了汉军三倍以上的代价后,终于看到了把这批入侵者收拾掉的希望,顿时心神一松。 “就是现在。”霍去病口中说道,“吹号!” 号角之下,全军冲刺,夜色朦胧中,匈奴人只觉得来了更多更多的汉军,刚才争斗的惨烈还铭记在心,忽然有了这么一下,顿时很多人都蒙了,一时竟然慌了手脚。当一方的气势完全压倒另一方的时候,胜利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纪稹精疲力竭地坐在马背上,看着霍去病策马走进,终于开口骂了一句:“死小子,还以为你真打算看着我死呢。” 霍去病回之一笑,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这难得的俏皮话,令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赵破奴有些瞠目结舌,这大半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冷酷的少年将军说出符合他年纪的话语。 …… “霍去病纪稹会兵祁连山,一举击破浑邪王、休屠王所部。单桓王、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下两千五百人降,俘获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共斩获三万两百余人。”陈娇看到这个最终的战况汇报,以及刘彻的表情,知道霍去病将会获得极大的赏赐,不只是侯爵之位,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他在刘彻心中的地位就不同了。 “那李广那边呢?” 提到这个,刘彻的脸不觉就黑了下来,叹气道:“李广率四千骑先行数百里,张骞率主力骑兵随后,结果李广被左贤王部四万骑兵所围,鏖战两日,死伤过半,张骞军赶至,才解了他的围,救了李广一命。这么做虽说也是牵制住了左贤王部,可是死伤过半,却是功不抵过,张骞失期,贬为庶人。” 陈娇听到这个结果目瞪口呆,到头来,李广没迷路,可张骞却迷路了吗?这,这飞将军的运气,也太差了点。 漠北王庭。 “你说什么,河西一年之内,连续两次为汉军所破?这怎么可能!”伊稚邪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是的。”报信之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说,汉人是怎么办到的?”伊稚邪的胡子不住耸动,任何人都知道他实在已经气极了。 “汉人,先是在春天的时候派人不断袭击我们那里的小部落。他们神出鬼没的,我们大王派了好几拨人去都抓不住他们。” “没用的家伙。在草原上,汉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匈奴人!”伊稚邪暴跳起来,直接就冲上去给了那人两脚。 “大单于饶命,大单于饶命。小人说的都是真话。”那人拼命求饶。 “大单于,冷静点。听他慢慢说。”刘姗伸手抚了抚伊稚邪的胸口,冲那人喝道,“还不口齿伶俐点,快些把话说清楚。” “是,是。后来浑邪王和休屠王在乌支山西北设下埋伏,结果居然被那汉人将领看破了,联军就被他打败了。再后来,就是前些日子,那个汉人又来了,他们从小月氏领地进入祁连山,从后面偷袭了我们。” “这不可能!”伊稚邪更加暴跳了,“汉人怎么可能通得过那些旷无人烟的大沙漠?他们不知道哪里有水草,哪里有流沙!他们怎么可能通得过?” 刘姗冷笑着看伊稚邪的反应,这个男人自从来到了漠北就完全没有当初杀死军臣、赶走于单的魄力了,伤心失落之下,还易暴易怒,这样的人,竟然要带领曾经欺压了大汉朝近百年的匈奴。弟弟啊弟弟,这是你的幸事,却是匈奴的大不幸啊。 但是表面上,她却还是十分贴心地说道:“大单于,汉人的确不可能有这个本领,但是您别忘记,他们是从小月氏那里进入祁连山的,月氏人和匈奴人一样,是大漠草原的子民,说不定月氏人早就和他们有勾结。您别忘记,从冒顿单于开始,月氏人就和我们有仇啊。” 被刘姗这么一点拨,伊稚邪忽然觉得茅塞顿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错,你说得对,是月氏人干的。” “大月氏人都已经惧怕我们匈奴的兵威北逃了,结果这个小月氏,多年来靠的不过是历代单于的怜悯才能存活下来,竟然在这个时候背叛了我们。”听刘姗这么说,底下亦开始有了窃窃私语声,很多人都开始觉得刘姗所说的非常有道理。 “大单于,月氏人太不知进退了。请下令让我去讨伐他们吧。”已经开始有人请命了。 而刘姗只是在背后轻轻笑着,当你们开始讨伐这些依附你们的无辜小国,就意味着两面受敌啊。 “好。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将那两个守土不利的浑邪王、休屠王拿下。当年冒顿单于说过,地者,国之本业,奈何予之。此二人失我河西走廊,罪责甚大。一定要拿回来问罪。” 元狩二年秋,树叶有些黄落,刘彻有些惆怅地望着手中简短的几句话,却是十数年来第一次得到的姐姐的亲笔信。 “姗姐姐在信上说了什么?”陈娇靠在刘彻的怀中问道。 “是伊稚邪打算治罪浑邪王休屠王的事,她说若能好好利用此事,从此西疆可定。”刘彻说道。 “是吗?”刘彻望着手中的信纸,有些惆怅,说道,“其实姐姐的信要送到我手中,经过这么多时候的辗转,很多消息早就过了。浑邪王休屠王若真的要降,想必这个时候,边境之人也已经处理妥当了吧。” “以后把姗姐姐接回来吧。”陈娇说道,“我一直记得她离开那一年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嗯。会有那一天的。” 这一年的秋天,匈奴休屠王浑邪王降汉,朔方太守韩墨受命迎接。因汉使久不至,休屠王悔之,为浑邪王所杀,休屠部亦为浑邪部所吞并,浑邪部实力大增。韩墨令精兵数万渡河,逼近浑邪王王部,浑邪王的部将多不想降,有人试图摆脱主力部队逃走。韩墨当机立断,命精骑突入,与浑邪王相见,并斩了想逃走的浑邪部众八千余人。浑邪王部实力大减,浑邪王亦以投降之名,被强行押解上京去拜见汉朝皇帝。 此后,汉朝廷将降军四万分别部署于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塞外,称为“五属国”。至此西疆边患大减,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得以减半,与民休息。浑邪王休屠王投降之后,河西走廊完全纳入汉朝控制之下,此后从金城、黄河以西,沿着祁连山,一直到盐泽,匈奴的势力几乎绝迹,这个雄霸了北部百多年的奴隶制国家终于真正开始了衰退之路。而汉朝陆续在河西走廊设置了史称河西四镇的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彻底巩固了汉朝对这个地区的统治。 而阿娇和刘彻的故事,自然还有很长很长,也不免有磨难有磕磕碰碰,但是我们都相信,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王子和公主的幸福快乐。 【全书终】 久久小说下载 提供手机电子书下载 金屋藏娇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