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 锦屏记第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部分阅读 《锦屏记》作者:弱颜【完结】 第一章 花下遇猪头 嘉正三年春,颍川荀家大宅内。 正是四月初的天气,后花园内杨柳依依。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暖,园内精心培育的牡丹和芍药,一丛丛一簇簇开的正好。有些花瓣上犹带着露珠,微风吹过,颤颤巍巍,甚是可爱。 荀卿染穿着鹅黄|色的春衫,脚步轻快地走在花园内小径上。不过是几天没出来,这园内已经是姹紫嫣红开遍了。荀卿染轻叹。 紧跟在荀卿染身后的,是个身量高挑的大丫头,叫做桔梗。她抱着织锦的坐垫,似乎感染到主子的好心情,一边指着一丛花让荀卿染看,还不忘回头招呼落后了几步的小丫头宝珠。宝珠手里捧着食盒茶具。她年纪尚小,正贪看池塘里的锦鲤,听桔梗召唤,忙紧走两步赶了上来。 因为主母方氏去庙里进香,家里管事的跟着去了不少。做事的丫环仆妇也就躲起了清闲,因而园内静悄悄的,并无人来往。难得能够自在半天,荀卿染心情愉悦,不自觉地眉眼就带了笑。 “哈哈,可抓到你们了。” 随着瓮声瓮气的一声喊,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生的肥头大耳的少年从假山石后跳出来,拦住主仆三人的去路。这人身量只比荀卿染高出一头,身材却足有她的两倍宽。一张大脸泛着油光,还生了满脸的痘疮,疙疙瘩瘩的。倒有一点好处,就是让苍蝇蚊子都无处下脚。 这下突如其来,荀卿染被唬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等抬头看清来人是谁,不觉皱起了眉头,深藏在心底那段黑色的记忆顿时被唤醒。 那是四年前,她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身上醒过来,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确切地说,是第一个活人,就是眼前这猪头。 女童躺在冰冷的地上,衣衫好几处被撕破,大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荀卿染觉得自己仿佛在噩梦中,和那女童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隔天涯。她想扑过去救人,想喊人救援,但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这时那掐着女童脖颈的凶手松开双手,呆了一会,又颤抖着手去探女童的鼻息。那女童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没了生气。凶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僵了一会,才拖手拖脚从地上爬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就一溜烟逃走了。 荀卿染看的真切,那扫帚眉,塌鼻梁,厚嘴唇,就是面前这张脸。 那一天,荀家发生一件大事。荀家才七岁的五姑娘淑芸,因为贪玩,掉到湖水里淹死了。方氏大怒,五姑娘身边伺候的下人,被杖毙了两个,其他的人被撵的撵,卖的卖。淑芸的生母卢姨娘当天夜里就疯了,被关进了家庙。 方氏的妹妹郑姨妈本来在荀家做客的,才住了没几天。这天突然接到家书,说家中有事,连夜就带着儿子郑元朔离开了。 但是荀卿染清楚,荀淑芸,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死,而是被郑元朔掐死的。这是个秘密,而荀家知道这秘密的,并不只荀卿染一个。 四年后今天,荀淑芸小小的身体早就化成了灰。可凶手却又来到荀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因为他是方氏的外甥,而方氏是荀家大老爷的嫡妻。 郑家是皇商,郑父却是饱读诗书的,也希望这唯一的儿子能够在学业上有所成就。郑父在三年前已经过世,留下郑姨妈带着一子一女过活。郑姨妈不忘先夫遗愿,三年孝期一过,就将郑元朔送到了妹妹方氏这里,要他跟在荀大老爷跟前读书。 颍川人读书风气浓厚,历代出了不少文人墨客,更有智囊谋士在青史留名。莫说是正经的书香人家,就是贩夫走卒,普通农夫,都能背三字经、百家姓,说出几句圣人之言。 颍川荀家更是当地大族,族中子弟多从举业出身,每次科举都有颍川人士高居榜首,其中荀姓占了大多数。郑姨妈送了郑元朔来,一来是要郑元朔在学业上有些进益,二来也是要荀大老爷这个姨丈拘管着他。 “三妹妹这是出来玩,表哥正有空陪你!” 郑元朔嬉笑着往荀卿染身前凑。 荀卿染醒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又向旁边让了让。这郑元朔必定是知道方氏不在家,才逃学回来玩的。荀卿染心想要不理这个人,径自走开,又想到方氏护短偏袒的个性,如果知道了,必定要借机寻她的不是,只好忍着厌烦,先尽了礼仪。 “这个时辰,表哥不是应该在学里念书?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这就让人请太太回来。” 郑元朔最不喜欢读书,荀卿染偏要提读书的事,就是要他感觉无趣自己走开去。 郑元朔听得学里和念书这几个字,果然耷拉下嘴角。不过一转眼就又咧开了大嘴,还抽出袖中四季常备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来,故作潇洒地扇了两扇,一双眼睛先盯在荀卿染身上上下打量,又转到桔梗身上,还伸长了脖子去瞧后面的宝珠。等瞧见宝珠面上一块黑色的胎记,似乎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扫兴地撇了撇嘴,又将眼睛粘到荀卿染身上。 “妹妹天仙一样的人,别提那上学不上学的事。别人不晓得,妹妹应当知道我的家世,几辈子都花用不完的。还要去念那几本劳什子的烂书,和那些穷酸争什么?……妹妹是不是病了,怎么我来了这些天,想见妹妹一次可真不容易……妹妹真是出脱的越发……” 荀卿染听他话说的不像,赶忙假咳两声,拦住话头。不过这一会工夫,荀卿染早就闻到一股子酒臭夹杂脂粉香气,正是郑元朔身上的。荀卿染下意识地瞧了瞧郑元朔身后的假山石。那石块不过半人高,藏不住人的。可大石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旁一条小径,直通花园矮墙。那里有一道窄门,那门后正是小吴姨娘的院子。从荀卿染方才的来路,是瞧不见这小径的,可若是小径上有人,却是早就能瞧见荀卿染她们主仆的。 难道郑元朔是刚从小吴姨娘那里出来?又或是打听到她们主仆出门,故意等在这里拦截的? 想到荀府下人口中的一些传闻,荀卿染心底的厌恶更甚。自打郑元朔来,她偷眼瞧出这人形迹越发不堪,就开始深居简出。为的就是珍惜羽毛,避免和他碰面。没想到今天不过是来花园,还是碰到了这个色鬼。 不得不说,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方氏。 方氏自来以出身大家,知礼仪重规矩自诩。对家中诸人开口闭口就拿出规矩来拿捏。可对待郑元朔这个外甥,却溺爱纵容的很,只因为他是自己亲妹妹唯一的儿子。郑元朔已经十七岁,在这个年代是个成年的男子了,方氏却任他在荀家内宅随便出入,毫不避忌。而这个郑元朔,品行不端,说话也常着三不着两的,可到了方氏的嘴里,却说成是个至诚的老实孩子,没那么多鬼心眼子。 荀卿染这一晃神,郑元朔的一张猪脸已经凑到跟前。荀卿染强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正色道:“我不过是白问问,表哥自然比我更明白道理。表哥自去忙,我不打扰表哥了。” 郑元朔却并不干休,涎着脸道:“妹妹别急着走啊,哥哥这里有只凤钗,足金的,妹妹看看喜欢不?”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钗来,笑嘻嘻地就要递给荀卿染。 这是把那勾搭丫环仆妇的手段用到她身上了,好个嚣张不知事的东西,荀卿染心里怒骂。 “表少爷还是放尊重些,快回学里去。回来老爷知道表少爷逃学,可有的气生。知道表少爷富贵,有那好东西,尽管送给四姑娘好了。” 桔梗看见荀卿染沉下脸,赶忙开口护主。荀卿染是姑娘家,自重身份,又面嫩,有些话不好开口。她是丫头,却是不用顾忌那么多。她今年才十五岁,生得一张鸭蛋脸,皮肤白皙,这一生气,脸就涨的通红。 郑元朔没理会桔梗的不敬,反而又瞧着桔梗的脸发呆。荀卿染毕竟是荀家的姑娘,他还有所顾忌,桔梗却只是个丫头。他色心一起,就伸手来抓桔梗。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 荀卿染手疾眼快,一把将桔梗拉过来。郑元朔没有抓到桔梗,却见宝珠正站在他跟前,一张脸似曾相识,只是上面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又瞪着眼看着他。郑元朔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发毛,一时发作不得。 “妹妹不喜这个?……我那早给妹妹另外备了一份大礼,一直要送给妹妹。只是,一个宅子里住着,妹妹……见不到妹妹,要送也难……”见荀卿染不假辞色,郑元朔又挤眉弄眼道。 这工夫,荀卿染心下飞快地盘算。两个丫头都是她的心腹,是不是该趁着这园内没什么人,想个法子整治这头猪一顿。 正思量间,就听一人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第二章 海棠红 随着话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急急从花园的甬路上赶过来,到郑元朔跟前叉手为礼,恰巧把郑元朔和荀卿染主仆隔开。 郑元朔见有人来,就收了钗子,不好再如何,但脸上已经露出些不悦。 “阿,二弟阿,你不是去郡城里了吗?找我有什么事?” 这少年正是郑元朔的堂弟郑元朗。他并不直接回答郑元朔,而是笑着道:“大哥,兄弟刚才从门外过来,守财正在二门外找大哥,说是有急事。” 守财是郑元朔的长随,专为郑元朔打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郑元朔的第一心腹。郑元朔听到守财有急事找他,心里要走,又有些舍不得。 他被母亲送来读书,本来并不愿意。没想到自打到了这,他那荀家姨丈只是话说的严厉,并不怎么拘管他。他姨母方氏对他更好,反比在家里时更加自在了。 更有一件意外的好事,这个地方虽说是乡下,却因水土好,人物生的都有几分的水秀。荀家是大户,几个姑娘都有十分颜色,就是下人中也有不少姿色出众的。因此,他这些时日,真是如鱼得水一般,读书不过是妆个幌子。 只是,荀家其他几个姑娘,是肯和他亲近的。但这位三姑娘却总是淡淡的。刚来时还能在姐妹堆里见见,后来也不知怎地,就连面都见不到了。 郑元朔觉得荀卿染平时一张脸总是木呆呆的,也很少开口,却依然容色出众。今天无意间看见她露出笑脸,更是立即惊为天人。因为荀卿染等闲不出屋,方氏再溺爱他,他也不好真的去女孩家闺房走动。他怕以后没机会亲近,总想趁此机会打动荀卿染。在他想来,黄金是谁看见都觉得亲切的。他有金子,别人自然就该对他亲切。 郑元朗却好象不知道郑元朔的心事,只催着他走。 “大哥还是快些去,我看守财的样子,是有要紧的事,若耽误了,大哥要后悔的。” 郑元朔站在那没动,琢磨还想跟荀卿染说两句话。郑元朗已经规规矩矩与荀卿染作了一揖,“染妹,我和大哥还有事,先走一步。” 荀卿染屈膝还礼,郑元朗便拉着郑元朔一条膀子,连推带拉地一路去了。 见郑氏兄弟走了,荀卿染舒了一口气。好在郑元朗把郑元朔带走了,不然……。荀卿染两眼四下扫了扫,就看到窄门那边有道人影一闪。荀卿染脚步顿了一顿。 宝珠眼尖,也瞧见了,小声说,“好像是草花姐姐,在门那边一闪,就不见了。” 荀卿染记在心里,也不在花园内多做停留,直接走去花园后门。那里只有一个半聋的婆子看门,桔梗上前塞了几个大钱在那婆子手里。 “卢嬷嬷,我们姑娘要去三老爷家的海棠园,折几支海棠回来插瓶,求你老给看着门。” 荀大老爷一共兄弟三人,早就分了家。荀大老爷居长,就占了这老宅子。荀三老爷的院子就在老宅子西面,只隔了一条夹道。荀家的人一般说荀大老爷家,这叫东府,提到荀三老爷这,就叫做西府。西府本就是从东府的后花园隔出去的,因此这中间的夹道也是荀家的,并没有闲杂人走动。 出了花园门,不过几步路,就是西府的海棠园。当年分家时,三老爷就是看重这海棠园,并不计较西府宅子的大小。海棠园内还有一座小楼,供人游园歇息。三老爷接手西府,就将藏书都放在小楼内,后来还陆续购置了很多珍本藏书,并提了一副匾额,将小楼称作藏书阁。 三老爷在外任上,因把家眷也接了过去,就把西府交给几户可靠的下人打理着。桔梗的叔爷爷一家,就负责照顾海棠园并这藏书阁。 到了海棠园门口,桔梗上前敲了两下,门应声而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探出门来,一眼瞧见荀卿染,马上笑逐颜开,也不说话,直接开门将主仆三人迎了进去。 等荀卿染站定,小姑娘也关好了门过来见礼。小姑娘不满十岁,头上梳了双丫髻,十分爱笑,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十分讨喜。她是照管这海棠园的韩管事的孙女,与桔梗是堂姐妹。 “又麻烦你了,小棠。是不是一早就等在这了?”荀卿染拉起小姑娘,微笑着问。 小棠摇了摇头,笑容有点羞涩。 桔梗上前拉了小棠的手。 “小棠,都谁在园子里?” 小棠用手往海棠园深处指了指,嘴里啊啊叫了两声,手比划着。桔梗点头,表示明白。 “只有四叔在里面修剪花木,咱们要来的事,小棠已经跟她爷爷说了,让姑娘尽管四处玩耍。” 荀卿染点头,看时辰还早,就一步步慢慢走去。这园中景致与东府不同,并无杂花杂树,而是遍种海棠。海棠又有红白两色,红色的如火,白色如雪。园内还有石桌石凳,小桥凉亭,都很小巧精致。 藏书阁就建在海棠林内,是一座两层的砖木楼房。二楼是藏书,一楼则是书房。荀卿染进了书房,刚坐下,宝珠就来禀报,说是二爷来了。 门帘挑起,一个少年迈着方步走了进来。一张带着稚气的俊脸板着,明明是清俊的眉眼,偏都耷拉着,显出一脸的呆气,毫无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荀卿染扑哧笑出声来,指着少年嗔怪道:“阿晖,你瞧你,跟个小老头似地。这里没有外人,就别装了。” 听了这话,荀君晖顿时眉目舒展开来,脸上的呆气一扫而光,瞬间像换了个人。 “姐姐又取笑我……我被先生叫住背书,从学里出来的晚了,叫姐姐久等了吧。”荀君晖给荀卿染行礼。 荀卿染站起来,拉着荀君晖手,让他在书案边坐下。 “我也是才到这,看把你急的,快坐下歇歇。” 荀君晖依言坐下,又站起来,从袖袋里取出个包的十分周正的油纸包。 “姐姐爱吃古城斋的粉蒸首乌糕。前两天君皙家有人去郡城,我让他帮我捎了些来,拿给姐姐吃。” 荀君晖说着打开纸包。这粉蒸首乌糕,是颍川郡城的特产,其中又以古城斋的最为有名。因为选料精细,做法繁复,古城斋每天只蒸有数的几笼,因此名声更响。这首乌糕是用糯米粉、首乌粉和枣泥合在一起,上笼屉蒸熟。一般的首乌糕,蒸出来是红褐色的一块。古城斋的首乌糕却有三层分明的颜色,最上面一层是黑色,中间一层是红色,下面一层是白色。颜色漂亮、入口软滑,又因为加了桂花蜜,十分香甜。荀卿染很爱吃这个,但却不能时常吃到,虽然荀家是左近闻名的世家大户。 宝珠和小棠拎着烧好的水送进来,荀卿染先和荀君晖洗了手。这时桔梗已经泡好了茶,给两人端上来。 荀卿染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是切好的海绵蛋糕。这是她花钱跟厨房的人买了鸡蛋等原料,在她院子里的小茶房做的,特意带来给弟弟吃。 荀卿染让桔梗拿碟子将两样糕点各装了几块,送给小棠和家人吃。又挑了一块大的海绵蛋糕递给荀君晖,正好荀君晖也捡了块首乌糕递过来,姐弟俩相视一笑,各自心头一暖,就着茶水吃起了糕点。 荀卿染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弟弟。姐弟俩因为一母所出,眉眼间极为相似。荀君晖刚满十三岁,身高已经快和荀卿染平齐。因为环境的关系,在外人面前不得不做出一副老成呆板的样子,只有到了她跟前,才会露出真性情。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啊,荀卿染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 四年前,她莫名其妙到此,目睹凶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慢慢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但是心中却不甘愿。那天,她趁着人不备,自己跑出屋,顺着墙根一边乱走,一边很幼稚地拿了根树枝,抽打路过的花花草草泄愤。凑巧走到一个靠墙的小院,听见里面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骂声,就好奇地拐了进去。 一个抹了一脸白粉,身材十分富态的中年婆子,正一手拿着碗饭,一手推搡着一个小男孩,嘴里还不住地喝骂。 “唉呦,小少爷,你也让奶娘我省省心。也就是你命好,太太是大家子出身,心肠好,才这样抬举你。你看看你身上这穿的戴的,哪样不是太太出钱给你置办的。不就是饭里吃出粒砂子,就做出这个样来,还和老娘发脾气。你可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小男孩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一张小脸并不瘦,但却毫无光泽。小身板被婆子的大手推搡的踉踉跄跄。那女人骂的口水四溅,好多喷到小孩的脸上,小孩却不敢躲。 婆子把饭都倒在地上,另一只肥手在小孩的脊背上拍了几下。她手劲不小,荀卿染隔着一段距离,仍能听到小孩的背被打的通通作响。小孩子经受不住,被打的向前一扑,几乎倒在地上,又被婆子一手捞起来,“小少爷,小心点看着路,这一身好衣服可值钱,碰破了,是要我拿钱赔补的……老爷和太太都教导要爱惜粮食,小少爷扣了这一碗好白米饭在地上,要是上面知道了,是要打板子的。听奶娘的话,你好好把这饭吃了,奶娘就不告诉去。” 婆子说着,就强按那小孩在地上,逼他去吃地上的饭。小孩梗着脖子,不肯就范。 荀卿染藏身在一丛灌木后,见那米饭倒在沙地上,又被婆子用脚踩了踩,哪里还能吃。小孩子在婆子手底下挣动,一抬头,正好和荀卿染的眼睛对上。小孩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开口求救,而是别开脸去。荀卿染的心却忽悠翻了个个。 第三章 惩凶 荀卿染看的很清楚,小孩的嘴角有没擦干的血迹,脸上有泪痕,可在看到她之后,却拼命忍住眼泪。那双含泪的眼里的表情,荀卿染形容不出,只觉得心痛不已。 这些天,荀卿染对荀府也有了些了解。在这个府里,被称为小少爷,却私下里会被这样对待的小男孩,必定是她的那个同母弟弟,荀君晖。 荀卿染不敢说自己是个百分百的正义人士,但成年人虐待小孩子,是她的一片逆鳞。这种事在她眼前发生,她不能当没看到,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她这身体的弟弟。 “住手!”荀卿染从灌木丛后站出来,叫那女人住手。 婆子一愣,手松了一下,等看清楚说话的是谁,也不给荀卿染行礼,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三姑娘。看这样子,是活过来了。” 这婆子的态度和语气,根本就没把荀卿染当成主子看待,荀卿染并不意外。 “你既然是他奶娘,就该好好照顾他。这样糟践一个小孩子,你还有没点人性?你方才打他,故意把饭倒在沙地上,让他吃,我都看见了……”不得不说,荀卿染还不习惯拿主子奴才的身份说事。 那婆子冷笑了一声。 “三姑娘这是要告诉去?那就快去,看太太是信你,还是信我。你识相点走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教训了,保不准太太还夸我忠心,给我赏钱。” 婆子有恃无恐,很显然人家上面有人。 荀卿染有着二十几年的阅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此她不再说话,低下头,装作要离开。荀君晖的眼睛在荀卿染出现的时候,亮了一下,现在又暗淡下去。 婆子见荀卿染垂头丧气,觉得占了上风,十分得意,就又转身去训斥荀君晖。 荀卿染早瞄见旁边地上放着个木盆,里面有捶打衣服的棒槌。一见这婆子不再注意她,就抄起棒槌,两手握紧,照着那婆子的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下去。 那婆子身材笨重,这下猝不及防,关节又是人的脆弱之处,一下子就被打趴在地。她没想到荀卿染会打她,而且一出手就这样狠。她先是一愣,却不害怕,回过神来就开口大骂姐弟两个,还张着手要爬起来,嘴里威胁要将荀卿染如何如何。 荀卿染一得手,哪里会给婆子喘息的机会。她知道自己人小力弱,也就不留手,挥舞棒槌,专捡人身上脆弱怕疼的地方狠打。那婆子呼天喊地,却没唤来人。这院子本就僻静,而且婆子要折磨荀君晖,不好让人瞧见,所以早把院子里的人打发的远远的。 荀卿染看婆子一时不能再反抗,就停下手,歇口气。 一边的荀君晖已经看的呆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小鬼,记住,做人要有骨气,谁欺负了你,你就要打回去。要打,就要狠狠地打,打到她见到你就怕,再不敢招惹你为止。”荀卿染一边喘气,一边教导这个被虐儿童。 小君晖转身跑开,荀卿染以为他是怕了,有些皱眉,却见他从花坛边费力地抱了块大石来,就要往那婆子身上砸。荀卿染乍舌,这孩子怨气不小,看来是被虐待的狠了。她不想弄出人命,忙抢过石块,把棒槌交给小男孩。 “小鬼,我看好你,够狠。不过,可不要随便弄出人命来。诺,用这个。” 小男孩接过棒槌,那婆子正颤颤巍巍要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小男孩。积威之下,小男孩有些瑟缩。荀卿染明白,他是还怕那婆子,便扶着他的手,朝婆子支撑身子的胳膊肘打了下去。婆子吃疼不过,惨呼出声,又趴在地上。小男孩打了一下,就不再用人帮,照着婆子的脸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看你还敢不敢打我,拿碳烫我,不给我饭吃,晚上不让我睡觉,给你洗臭脚丫子……” 小男孩只捡了婆子的脸打,一边打一边嘴里不停的数落婆子的虐待罪行。 这婆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一开始还强嘴,慢慢吃疼不过,嘴上就软下来。 “你要向他求饶,他若答应,我们才停手。”荀卿染要婆子向荀君晖告饶。 婆子本是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货,听了荀卿染的话,果真求告起来。 小君晖也累的气喘吁吁,却不肯停手。婆子蜷在地上,嘴里不住告饶,因为一口牙几乎全被打掉了,说话漏风,十分可笑。小君晖脸上阴郁的神情不见了,大眼睛直冒光。 院外有脚步声赶过来,荀卿染便让小男孩住了手,拉了他的从旁边角门出了院子。 荀卿染凭着这些天来获得的信息,让小男孩引路,两人跑到了书房。荀大老爷正在和三老爷喝茶聊天。荀卿染让荀君晖露出身上的伤痕,述说那奶娘如何虐待。 荀君晖身上伤痕新旧交替,竟然还有烫伤。荀三老爷震惊,荀大老爷震怒,方氏闻讯赶来。 方氏看了荀君晖的伤痕,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哭道:“我的儿,真真心疼死我了。那些黑心的种子这么欺负你,你受苦,怎么不来告诉我。”一边叫丫头,“拿最好的药膏来,快给小少爷抹上。”又把荀君晖身边的人都叫过来呵斥,“丧了良心的奴才秧子,我就这么个小儿子,一心指望他好。我事忙,千嘱咐万嘱咐你们照顾他。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随便你们支钱支物。你们背着老爷和我,就这样昧心欺主,通通打了板子撵出去。” 最后方氏跪下向荀大老爷请罪,“都是妾身无能,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的什么似地,只知道把钱任由晖儿用,平时也常问他,缺少什么,身边人可有不妥,这孩子什么也不说。妾身被蒙蔽至此,请老爷责罚。” 这么说着,还怕人不信,让管事的拿了账本来。原来荀君晖的开销单独有一本帐,荀君晖身上穿戴的,确实都是最上一等的。他这帐上的开销,竟和方氏的持平。荀大老爷看完,就说小孩子家,太过奢靡,要俭省等语。 方氏这一番做作,消了荀大老爷心中疑虑,一边的三老爷皱眉沉思,默然不语。 奶妈自然是被撵出去了,下人们也都罚过了。这天傍晚,方氏备了酒菜,再次向荀大老爷请罪。席间特意只让她贴身的一个丫头服侍,等酒到半酣,荀大老爷的眼睛只围着那丫头高挺的胸脯打转。方氏便笑着说:“这丫头模样粗笨,却是妾身仔细调教的,还懂的伺候人。妾身事忙,总有照顾不到之处,老爷如果看着她还顺眼,就让她去伺候老爷……” 荀大老爷心花怒放,已经把日间的事忘在脑后。偏方氏心里过意不去,又提起来,先自责,然后,就谈起了人伦孝道。 “奶妈虽然不好,却奶了他一场。有什么事,只告诉我,我自会处置。这两个孩子却不声不响将奶妈打个半死,实在有违人伦,哪里是咱们书香门第的少爷小姐该做的事。如果不早点管教,以后稍有不满,就打打杀杀的,那才是家门不幸。” 荀大老爷觉得方氏贤惠,识大体,就任由她去管教,自己带着丫头回房了。 当晚,荀卿染姐弟被关进柴房思过。 因为方氏特意关照,姐弟俩被关在花园后墙角的柴房。那时已经是深秋,柴房内漆黑一片,外面北风呼啸,落叶树枝被风吹到窗户上,声音十分瘆人。荀君晖单薄的小身子簌簌发抖。回想小孩身上斑驳的伤痕,荀卿染一阵心酸,一把将小君晖搂在怀里。 “姐姐,咱们做错了吗?”荀君晖伏在荀卿染怀里问。 第四章 蛰伏 不过是一天时间,荀卿染见识了方夫人的狠毒手段,和她在这个家中的影响力。这让荀卿染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处境。她非常不适应,不甘心。但是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适应。 “我们做的当然没错。那时姐姐和你说的话也没错,你要记牢……不过,咱们现在……还击,也是要讲究策略的。阿晖,咱们先要学会忍,认清楚什么时候必须忍,什么时候则绝不能忍……” 荀卿染循循善诱,既是劝导荀君晖,也是在劝诫她自己。 荀卿染并不是崇尚暴力的人,今天痛打奶妈,不仅是一时义愤,也是无奈之举。 可是从小就被虐待的孩子,对施虐者的惧怕会压倒一切,还会对施虐者产生依赖的感情,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精神虐待绝对是比肉体毁灭更可怕的事,然而最可怕的是被虐者渐渐麻木,最后还会认为被虐的状态是理所当然。 荀卿染不能看着一个小孩在她眼前被毁掉。重症要下猛药,况且她当时就没敢奢望“上面的人”会给她机会,让她能慢慢帮荀君晖。所以用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最直接地将奶妈打倒在地,让她向荀君晖求饶。 荀卿染回想起荀君晖颤巍巍举起的那块大石头,起初的犹豫,到后来奶妈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脸。荀卿染为荀君晖庆幸,这孩子性子很坚韧,受了这么多虐待,并没有在精神上被毁灭。有人一伸手帮忙,他就能奋起反击。荀卿染喜欢这样性格的小孩。 可是也不能矫正过枉。她希望荀君晖足够腹黑,能保护自己。腹黑并不可怕,可不能太阴郁狠辣了。那样,他自己也不会幸福快乐。 姐弟俩被关了一夜,在三老爷的干涉下,被放了出来。 荀卿染还付出了另外一份代价,她的奶妈被方夫人挑了个错给赶走了。仅仅几天的相处,荀卿染对奶妈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她感觉到这个奶妈对她是不错的,想必方氏也知道这一点,才赶走了她。 荀卿染感叹方氏手辣,这样做,无疑是在像她们姐弟,还有荀家的上上下下表明,她才是荀家真正的掌权者,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无益。而且如果事情重来一遍,荀卿染依然会那么做。 四年时间过去,在荀家人眼中,姐弟两人早就没了打奶妈和告状那时候的锐气。相反,两人随着年纪增长,都越来越平庸而且呆气十足。 荀卿染可以将《女诫》倒背如流,但是字却认不全。她在女红针黹上也下了工夫,活计却做的很慢,也不出彩。在人前她话很少,若是不得不说,也是重复别人的话,仿佛没有自己的主意。 荀君晖早就入了学,也肯用功学习,但是一直成绩平平。 姐弟两人对方夫人都是恭顺无比,却并不机灵,不会献勤讨好。 荀卿染毕竟不是几岁的幼童,她前世的经历,让她做不到真正的卑躬屈膝。因此只好选择装拙,并且要求弟弟和她一样,以此保护自己的尊严,又不招惹方氏忌讳。私底下,荀卿染早就收服了身边的丫头做心腹,荀君晖更是收拢了两房家人给他做事。 撤下糕点茶盅,桔梗递过来一把小剪刀。荀卿染亲手将带来的锦垫小心地拆开,从里面抽出几卷绢帛,放到桌案上。 丝绢有大有小。几方小块的素色丝绢上,是用梵文和汉文绣的《金刚经》和《般若多罗蜜心经》。 “我听说陈大善人和周同知家里正求这个,应该能卖上好价钱。”荀卿染将丝绢递给荀君晖,又小心地展开另两块大幅的锦帛。 因为锦帛实在太大,在桌上只能半幅半幅地展开。荀君晖站起来细看,锦帛上是用双面绣绣的《八段锦》养生气功图谱。正反两面,一幅是文八段锦,一幅是武八段锦。人物绣像线条俊美灵动,栩栩如生,颇有吴道子“吴带当风”的神韵。所绣文字则娟秀洒脱,真称得上是美轮美奂。 荀君晖先是惊艳,紧接着就是一阵心疼。 “姐姐,如今咱们日子好多了,姐姐不要再这样费神。我知道,太太一直叫你做活。要我说,以后姐姐不必再给人绣这些。他……他们再怎样,月钱总不至于克扣,我也攒了些钱,尽够用的了,姐姐你莫要熬坏了身体。” 荀君晖,一直是个体贴的孩子。当初他受虐,却不肯向亲姐姐求助。荀卿染过后曾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姐姐也不好过,不想连累姐姐”。当时就把荀卿染感动的什么似的。 “别担心,姐姐知道分寸的。这些经卷还是原来的价格,这两块……”荀卿染指指那双面绣,“这可是我费了很多心神的,配上好的框子,每幅正好做面八扇屏。这八段锦图谱,也有珍贵之处。可以寄放着慢慢卖,千万别让他们贱卖了……中间托的人可稳妥,别让人查到咱们头上才好。” “姐姐放心,我的处境,君皙是清楚的。那是他心腹的家人,门路广,嘴也是最严的。这几年都没有一言半语露出来。” “那就好。” 自打荀大老爷说了不要太奢靡之后,荀君晖的用度就被消减了,有时笔墨纸砚供应都不足。荀卿染的月钱也十分有限,正经的花销都不够,虽然吃穿用度都有定例,但是不打点却也有很多难处。 荀卿染要的不仅仅是生存,她想生活的更好,就在针黹上苦下了工夫,做出来让荀君晖拿出去找人卖了换钱。荀卿染前世是做广告的,美术上很有些功底,她自己设计花样,绣工又好,因此她的绣品总能卖上好价钱。姐弟俩这几年多亏了这个进项,才能处处周全。 “姐姐,这经卷我就拿走。这绣屏,姐姐还是自己留着,以后……”荀君晖虽然不太懂绣工这些东西,但他还是能看出荀卿染在这绣屏上所下的工夫。他也知道,荀卿染平时要做方氏交代的活计,绣这些东西,是要背着人的。这两幅绣屏,不知耗费了荀卿染多少心神,他舍不得就这样卖掉。 荀卿染自然猜到了弟弟的心思,不过眼下有桩大事,那几幅经卷的钱只怕不够,因此故意说道:“姐姐看出来了,你是喜欢这绣屏,舍不得是不是。没关系,姐姐以后再给你绣个更好的。” 荀君晖看姐姐误会了,赶忙摇头,“不,不是,哦,我不是说我不喜欢这绣屏,我是说……” 荀卿染一笑,“姐姐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也不用操心这些,只准备好乡试是正经。入族谱的事,先生那边可有什么话?” 荀君晖因为是庶出,在荀家的规矩,是入学后就能入族谱。方氏一开始就以荀君晖体弱为由,不让他上学。后来姐弟两人偷偷找了三老爷,才勉强入学。可因为方氏阻挠,至今荀君晖还没能入族谱。 “入族谱的事,先生说帮我和老爷提。实在不成,就请族长出来。” 荀卿染点头,这个弟弟很有谋算。他学里的先生,是个极方正的人。君晖为了不被方氏猜忌,在学里故意表现平平。日子长了,被先生看出来,追问之下,知道了内情。先生爱才,又怜惜他处境,就帮着隐瞒下来,还额外照顾他。君皙便是先生的孙子,和君晖是同辈兄弟。 虽然弟弟已经有了计划,但荀卿染也不会就此不管。方氏花样百出,这些年君晖入族谱的事也有人提过几次,但都被她拖延住。这次君晖要参加乡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方氏再得逞。那些方正之人未必是方氏的对手,到时候还是要见机行事。荀卿染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先不说出来。 荀君晖收了绢帛,姐弟两人又在海棠园内散了散,荀卿染让荀君晖先回学里,又嘱咐:“现在你入族谱是头等大事,最近若有什么事,千万忍耐,不要节外生枝。”荀君晖答应着去了。 荀卿染回到桌案旁,看着窗外的海棠,要画两张花样子,却看见荀君晖在园内和宝珠说话。不知宝珠说了什么,荀君晖有些变色。荀卿染打发桔梗出去,荀君晖早抬脚走了。 眼看将到午时,荀卿染收拾了东西回转。荀府后脚门半开半阖,倒免了敲门的麻烦。荀卿染迈步进门,一个蓝衫少年迎了过来。 第五章 粉蒸首乌糕 “三妹妹。”郑元朗抢先向荀卿染作了一揖,荀卿染侧身还礼。 “方才在园子里,因为事急,怠慢了三妹妹,请三妹妹别见怪。” 荀卿染忙说无妨,其实郑元朗方才可以说是给她解了围,她心里只有感激。 郑家豪富,发迹的却只有郑元朔父亲那一支。郑元朗的父亲不过是依附兄长,积成小富之家。郑元朗因自幼丧父,早就接手了家里的生计。他年纪虽小,却老成干练,将自家生意打点的妥妥贴贴。方姨妈这次就让他送郑元朔来颍川。又因为方氏的寿辰将近,他就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留下来,一面料理郑家在郡里的生意,一面等着为方氏贺寿。 “站着说话不便,请染妹到这边坐坐。” 角门内有架南瓜,架子下摆着竹桌竹椅,竹桌上放着茶壶茶碗。看门的卢婆子不见踪影,只有郑元朗贴身一个未留头的小童来喜在那伺候。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见郑元朗脸颊一侧微微发红,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郑元朗与郑元朔虽然是堂兄弟,但两人样貌上看不出一点相似之处。郑元朗相貌清秀,一张容长脸,眼睛细长而有神,典型的江南书生长相。身材却不像大多数南方人那样矮,而是十分高挑挺拔。 他虽然从商,言谈举止反而更像是书生。待人接物更是谦逊有礼,和郑元朔不可同日而语。他与荀卿染接触并不多?br /gt; 锦屏记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部分阅读 不多,但一直亲切守礼。因此荀卿染并没有因为郑元朔的缘故,而对他产生恶感。 “这茶具都是新买的,还没用过。这茶也是新茶,是城里铺子刚进的明前龙井,染妹不妨尝一尝。”郑元朗招呼来喜又提了水来,亲自为荀卿染泡茶。 来喜又端上来一个食盒,打开来,却是粉蒸首乌糕。 “今天早上从郡城里来,路过古城斋,正赶上这首乌糕出炉。我想起来染妹爱吃,就买了些。本想一到就送给染妹……好在是用保温的食盒装着,现在还是热的,染妹趁热尝尝。” 荀卿染瞟了眼郑元朗,她在人前从来不会露出个人喜好。郑元朗是怎么知道她爱吃这首乌糕。是了,一定是那天。她在方夫人的屋子里,正遇到郑元朗也来见方氏。因为郑元朗只是说几句话,方氏并没让她们几个姑娘回避。当时桌上就有这首乌糕,荀卿染一时忘情,连吃了两块。 那之后过了两天,郑元朗就送了一盒子过来。荀卿染当时并没在意,因为郑元朗并不只单送她一个人,方氏和其他几位姑娘也收到了。后来郑元朗又送了两次,也是如此。 荀卿染不禁又看了郑元朗一眼,正碰上郑元朗的目光。荀卿染还未怎样,郑元朗却一下子两边脸颊都红了。 荀卿染方才在海棠园已经吃了两块首乌糕。这东西虽好,一次也不宜多吃。不过看郑元朗一番心意,荀卿染便拿起一块,吃了一口,果然是温热的。 “染妹,我大哥,嗯……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赔礼。” 这是为郑元朔说话来了?荀卿染放下手里的糕点,静听下文。 郑元朗却并没继续这个话题。 “我……我和大哥……我和他,并不是一样的人。” “哦”荀卿染哦了一声。 “染妹,你……。我,我还要在这里住段日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总能知道……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不敢说有什么大本事,可染妹的事,我绝不推脱的……” 郑元朗话中并无越矩之处,可配上他的举止形容,这意思就有些……。荀卿染并不迟钝,本能地低下头,飞快地四下扫了一眼。来喜和宝珠站的远,应该没听见。桔梗伺候在旁边,应该听到了,不过也没有妨碍。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多谢朗哥哥的茶和点心。”荀卿染站起身。 郑元朗也忙跟着起身,“好,内宅我不便进去,就不送妹妹了。这首乌糕,请妹妹拿去。妹妹吃腻了,赏给底下的人也好。还有这茶,我也准备了一包给妹妹,妹妹喜欢便自己喝,不喜欢随便赏人就是。” 荀卿染推让一番,只好收下了。 “染妹这是从西府折来的海棠?开的真是好看。” 荀卿染点头,方才从海棠园出来,小棠折了些海棠给她,一直让桔梗抱着。 “既然朗哥哥喜欢,就拿两枝去插瓶吧。”荀卿染从桔梗手里选了一红一白两枝,让宝珠递过去,郑元朗亲手接了,不住道谢。 候着主仆三人走远,郑元朗抱着海棠枝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让来喜收拾桌上的茶壶茶碗,又去找了卢婆子回来守门。主仆两人出门,坐了马车回郡城。 “这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海棠。”坐在车上,郑元朗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 来喜看着主子抱着两枝花好像宝贝似地,偷偷打了个哈欠。天没亮就去古城斋门口守着,就为买盒首乌糕。买了首乌糕,又要将食盒放在热水上一直温着,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荀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爷,您脸上怎么一边白,一边红?” “啊?”郑元朗一愣,又找不到镜子,只好问,“哪边白,哪边红?” 雷系答,“左边白,右边红。” “方才在……一直是这样吗?”郑元朗有些不解。 “是的,爷。” “你怎么不告诉我?” “三姑娘一进门,您就顾着和三姑娘说话,使唤我干完了活,又把我支开。我要告诉您,可也得有机会啊。我给您使眼色,您又没瞧见。”来喜委屈。 来喜年纪小,却机灵又忠心,所以郑元朗才带他在身边。这么一会工夫,郑元朗也想明白了,这事不能怪来喜。方才他在角门那等荀卿染,一直盯着门,坐在那就没动过。当时太阳足,对着太阳那边脸,晒红了也很正常,他却毫无觉察。他这一红一白的脸一定被染妹看在眼里了,郑元朗垂头。不过后来他说了那些话,染妹虽没表态,可也没有生气,还送了海棠给他。这么说来……郑元朗又抬起头。 荀卿染的院子在荀府花园南侧,院子正面是四间正房。东面两间住着荀家二姑娘荀淑芝,西面才是她的屋子。院子两边几间厢房,住的是伺候两人的丫环,后面还有几间矮厦,是些粗使婆子的住处。 今天一早,方氏前脚出了门,小吴姨娘就派人将荀淑芝叫了过去。荀卿染见东屋静悄悄的,显是荀淑芝还没有回来。 荀卿染的屋子也是关着门窗,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正坐在门边,做着针线。那是荀卿染的丫头,叫做麦芽。荀卿染出门,分派她看着屋子的。 见荀卿染回来了,麦芽赶忙开门开窗,迎过来给荀卿染见礼,又接了桔梗手里的东西。 荀卿染有让麦芽将一个青瓷花囊灌了水,插了几枝海棠,果然屋子里增色不少。主仆几个说说笑笑,就有厨房的婆子来送午饭。 麦芽带着宝珠接了食盒,捧到桌上来。桔梗打开食盒,主仆几人都是脸色一变。 第六章 方氏教女 (一) 食盒内里面只有一碗白米饭,一碟炒的有些发黄的青菜,一碟火腿片,还有一碗清汤寡水的鸡蛋汤。 桔梗脸色不好看,麦芽直接嚷起来。 “厨房太欺负人了,这摘剩下来的烂叶子也敢炒了送上来,这火腿还是早上吃剩的。怪不得那婆子把食盒交给我,头也不回就跑了。姑娘,不如趁着太太不在,我去厨房闹上一场,砸它个稀巴烂,看她们还敢这样轻瞧人。” 荀卿染见了这饭菜也直皱眉,不过还是拦住麦芽。 “你这爆碳脾气,说了你多少次,就是改不了。好在今天院里没人,不然说出去,又要让人惦记上你。” 厨房是肥缺,历来用的都是方氏心腹的人。厨房克扣她的份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以前是沈婆子掌管厨房,荀卿染又是收买又是压服,总算她们不敢太出格,饭菜方面并没亏待她。 只是因为不知道出了件什么事,惹恼了四姑娘。方氏就觉得沈婆子年纪大了,做事疏忽,不宜再领厨房的差使,让何善媳妇替了她下来。这何善的爹何忠是荀府的一个买办,人也说不上如何能干,但是最擅伏低做小,又肯拿银钱开路,因此一直占着那个肥差,如今更把儿媳妇也安排到厨房。 何善媳妇新官上任,正要巴结上面,一切都只看方氏的眼色行事。她为人又比沈婆子贪上好几倍,并不把这些庶子庶女看在眼里, “姑娘,厨房是太不像样了。姑娘想想办法吧。”桔梗也开口。 下人们看主母脸色行事,主母却还要个贤良的名声。下人们办起事来,这其中弹性是很大的。那些有点良心的,就不肯做的太绝。何忠做买办,要讨好方氏,对荀君晖怠慢的很,还总是想法子克扣他的份例,何善媳妇和他倒是一路,看来也是条恶犬。荀卿染略作沉吟,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嘱咐桔梗、麦芽等人,切不可出去说厨房如何如何不好的话。 荀卿染看汤还算洁净,就着汤吃了半碗饭。又想到她的饭菜都是如此,下面人的更不用说,就将带回来的首乌糕和海绵蛋糕拿出来,让桔梗去和麦芽、宝珠分着吃。 吃过午饭,荀卿染小睡了片刻。申初二刻,有人报说方氏回来了。荀卿染忙换了衣服,让桔梗拿了两枝海棠,到方氏屋中请安。 还没进屋,就听见银铃般的笑声,荀卿染就知道,大姑娘荀淑芳和四姑娘荀淑兰也在屋里。一进屋,果见方氏微眯着眼斜倚在大榻上,方氏脚边一张矮桌,荀淑芳和荀淑兰正坐在旁边,摆弄桌上的东西,一边说说笑笑。 荀卿染先给方氏行礼请安,又将两枝海棠送上,“……想着给太太绣的被面要些新花样,就去西府照着海棠描了花样子。这两枝海棠,是西府看花园子的人孝敬给太太的。” 方氏稍微坐直了些看那海棠,脸上露出一丝笑,“难为你有这孝心,得了两枝花也想着我。”又叫身边的丫头,“去把花插起来。等这两天闲了,也该去海棠园逛逛。” 荀淑芳从榻上下来,抢先接过海棠,“好漂亮的海棠,尤其这白海棠,西府那边可是当宝贝似地。还是三妹妹面子大,前两天我去那边,想折一枝给母亲,看园子的老头拦着我不让,还恶声恶气地。什么时候我也借三妹妹的光,去弄两枝好的来。” 荀淑芳今年十七岁,生的削肩膀,水蛇腰,身材很符合古典审美。再加上白嫩嫩的瓜子脸,水杏眼,端的是标准的美人坯子。府里人私下都说她的模样,和她那短命的生母大吴姨娘,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三老爷一家在的时候,对荀卿染和荀君晖姐弟就很是照应。桔梗和西府管园子的韩管事是一家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荀卿染可以出入海棠园,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她究竟去的有多频繁,在那都做了什么,却鲜少有人知道。 荀卿染并不理会荀淑芳的挑拨,语气平板道:“还是大姐姐胆子大,我就不敢自己去折西府的海棠。这次是西府孝敬给太太的,我就顺便捎了过来。另外还有给大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的。不知道大姐姐和四妹妹在这,已经让人给送到大姐姐和四妹妹屋里了。” “依我看,这白海棠倒比红海棠好。今天那庙里也有海棠,只是红色的,还没有西府的好。”荀淑兰坐在榻上没动,只抬头看了看那两枝海棠。她只比荀卿染小半年,身材娇小,面容和方氏有七八分相像,皮肤细腻,五官精致,只是颧骨稍显得高了些。她是方氏最小的孩子,荀家唯一的嫡出姑娘,自小被方太太捧在手心里长大,行动中不自觉带出股骄矜之气。 “不过两枝破花,也值得你炫耀。”荀淑芳将海棠交给丫头抱下去,走过荀卿染身边时,鼻子里哼出一声,语音极低,只有荀卿染能听见。 “还是四妹妹有眼光,那庙里的海棠怎么比得上西府的。四妹妹爱白海棠,我让人去看看,送给我的有没有白海棠,如果有,就都给妹妹好了。”荀淑芳走到荀淑兰身边笑道。 “逛了这一天,偏你们两个这样精神,一回来就叽叽喳喳的。快回屋去换了衣服再来。”方氏打发了两人出去。 方氏一大早带着两个姑娘出门,这个时候才回来,想来也是累了。荀卿染就想着要告退,方氏却指着矮桌上的东西。 “这是进香回来时在庙外买的,带给你和淑芝。你看看可有喜欢的,挑一两样玩吧。”方氏似乎心情不错。 荀卿染见桌上都是些念珠、香囊、泥人、珠花,用料做工都称不算上好,都不是值钱的东西。方氏所说特意带给她和荀淑芝,不过是顺嘴的人情。这必是荀淑芳和荀淑兰贪新鲜,一时兴起买下的。方才她进来是,那两个就在这挑挑拣拣。现在方氏让她挑,这些应该是两人挑剩下不要的。因此就放心看了一回,见一只木镯子,没有漆染,也无雕镂,其木质原有的花纹还算古拙不俗,便拿起来。 “都是好的,我只要这镯子就够了,谢谢太太。” 方氏见荀卿染只挑了一件,还是最不值钱的,心中顺畅,又漫不经心问道:“我回来了这一会子,怎么还没见二姑娘?你和她一院子住着,她做什么那?” “听说太太回来,我急着来请安,倒没注意二姐姐。”荀卿染答。 正说着,荀淑芝也来给方氏请安。方氏见她和小吴姨娘一起进来,轻轻哼了一声,受了小吴姨娘的礼,就打发她回去,只留下荀淑芝和荀卿染坐在榻前的椅子上。 一会工夫,荀淑芳和荀淑兰换了衣服回来。 “咦,方才这有只木镯子那?怎么不见了?是谁拿了去?”荀淑兰翻了翻桌上的东西,问道。 第七章 方氏教女(二) “一只木镯子,值什么大惊小怪的?”方氏看了眼荀淑兰,并不在意。 “娘,那镯子是我好不容易挑的,看着比那金的银的反而有趣。大姐姐,你帮我找找,我不信有人敢在母亲跟前偷拿东西。” “是有人胆子大偷拿了,也说不定那。”荀淑芳咯咯笑了两声,装作翻找,眼睛却斜看向荀卿染和荀淑芝,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方氏似乎没听见两人说话,眯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 荀卿染心道真是晦气,特意挑了最不起眼的,却原来是荀淑兰喜欢的。她摸摸腕上带的木镯子,忙悄悄在袖内褪下来。 “方才太太让我挑,我也觉得就这个稀奇,就拿起来……看看。”说着把镯子递给荀淑兰。 荀淑兰并未伸手来接,却也不再闹,荀卿染便把镯子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怎么了,卿染刚才不是喜欢这镯子,怎么又不喜欢了?你们小孩子家,总是这样,即如此,就再挑喜欢的吧。”方氏似乎才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荀卿染心里苦笑,是选也不是,不选也不是,最后看桌上香囊倒有好几个,就随手拿起一个最不起眼的。 “三妹妹真是会挑,这香囊可不一般,里面装的是……什么草来着?”荀淑芳掩嘴笑道。 “是薰衣草,从西域进来的。”荀淑兰单手托腮,微微撇了撇嘴。 “对,是薰衣草,还是四妹妹聪明,记得牢。这可稀罕着了,就那么几个,四妹妹去的巧,都买回来了。” 荀卿染忙放下香囊,心里叹息,面上却憨憨地道:“都是好东西,我挑花眼了那。” 荀淑兰不耐烦,捡了支珠花,“这珠花还值几个钱,三姐姐就拿去吧。” 荀卿染接过珠花,这珠花是琉璃珠子的,手工也不错,她方才就是觉得珠花太显眼,因此没有选,早知道这样,先选了珠花就没事了。又或许,不管她选什么,都会有这么一出? 荀淑芳和荀淑兰笑着说去庙里的趣事,荀卿染和荀淑芝都只默默坐着。荀淑芝更是低着头,方氏过了半晌才好像想起她也在场,叫她过去选,这次却是荀淑芳随便挑了件念珠给她。 “厨房何善家的来了,说是准备了银耳百合香蕉羹,怕太太和姑娘们在外面没吃好,晚饭前先垫垫。”方氏的陪房金嬷嬷进来禀报。 “端上来吧。”方氏吩咐一声,就有丫头端了三碗羹进来。 荀淑兰喜欢吃香蕉,翘着小指,一勺勺舀着,吃的十分秀气。荀淑芳吃了两口,瞄了一眼荀淑兰,笑着夸道:“何善嫂子倒是个细心人,想的周全,这羹做的也好。怪不得人人夸她。”。 方氏略尝了尝,也点点头。 “何善家极爱干净,是个难得的利落媳妇。” “太太调理出来的人,自然是出挑的。她家两个丫头,我都见过,收拾的跟水葱似地,可爱极了。”荀淑芳道。 “她那小女儿,是不是叫小鹊?果然长的可爱极了。前天她家的奶子和丫头带了她进来玩,正赶上罗太太来访太太。罗太太跟前一个婆子很好笑,在廊下见了她,就当成是咱们家的姑娘,还忙不迭的行礼了那。”荀卿染也附和道。 方氏拿勺子的手顿了顿,又吃了两口,就放下碗。 “最近你们都做针线,功课莫要荒废了。”方氏由下人服侍着漱了口,就吩咐人拿了本《女诫》来,拣了几段,从荀淑芳开始,让四人背诵。 这都是平时必不可少的功课,因此几人都过了关。 “身为女子,要贞静清闲,柔弱顺从,方才是咱们书香门第的风范。对上孝敬父母兄长,姐妹之间要互相谦让,不可争执。就是一时被误会,也不可争辩,坏了手足的情谊,要知日久总可见真心。那跟兄弟姐妹争衣争食的,更是豺狼不如。”方氏停下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这女四书,是女人的立身之本。里面的话都能做到,就是你们的福气了。” 荀卿染四人都站起身来,恭敬地听了。 “好了,今天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安心做活计是正经。” 荀卿染和荀淑芝从屋内退了出来,荀淑芳见荀淑兰没走,迟疑了一会,见方氏并没有留她的意思,才慢慢从屋中出来。 屋内方氏打发了众人,只留下荀淑兰。方氏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你今天背诵的倒是流利。” “娘要我背诵,我自然要下功夫的。不然她们几个都能背诵,偏我背不出来,要连累娘脸上无光。” 方氏笑,“真是娘的乖女儿,只是,娘好些话,是说给她们听的,你做做样子就好,莫要认真,变成个呆子。” “不会的,娘私下里的教导,我都记着的。”荀淑兰顺势躺到方氏怀里。 “嗯,那就好。今天这镯子的事,娘要说你。这是在娘跟前,你这样没什么,以后去了别人家,再遇到难缠的,你这么着就要吃亏。” “可是娘,那镯子我还没玩够那,您怎么就给了人?” 方氏嗤笑,“那烂木头,值得什么。我看她还顺从恭谨,就赏了给她……就是你真舍不得,定要她还回来,也不应这样。你该如此如此。” 方氏正低声向女儿密受机宜,突然听得后面窗户啪嗒一声响。方氏一惊,忙问,“是什么人在那? 第八章 方氏教女(三) 方氏出声询问,并没人答话,只听有猫喵喵的叫了两声。方氏叫了丫环出去看看,那丫环回来说并没见到人。 “是窗屉没扣紧,许是被路过的猫撞了一下,就掉下来了。” 府里倒是养了两只猫,平时也有野猫出没,方氏因此也就罢了。荀淑兰这半天有些倦了,神色恹恹地,方氏心疼女儿,忙让她回房休息。 方氏独自躺在榻上,闭了一会眼睛,又坐起来,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进来。 “那天罗太太来,是谁在廊下陪着跟来的那些人?” “回太太,巧英姐姐在廊下伺候,那些人是周贵嫂子陪着的。” “你去叫她们来。”方氏吩咐。 小丫头忙出去传话。巧英正在氏院里的当值,因此很快就进来回话。 “那天罗太太来,你在廊下伺候,可出了什么事?” “回太太,并没什么事。”巧英想了想,答道。 “你仔细想想,罗家可是跟来一个嬷嬷,还闹出笑话来。” “太太说的这件事是有的。那位嬷嬷错把府里下人的孩子,认成是咱们府里的姑娘。” “哦,她怎么就认错了?你们没告诉她那是谁?” “回太太,那孩子抱着个绣球,落到那嬷嬷跟前。那嬷嬷拣了球递过去,还行了礼。周贵嫂子就告诉她认错了,那嬷嬷就夸咱们府富贵,说是下人的家的孩子能穿一身贡缎什么的,那是仕宦人家才穿的起的。婢子站的远,也不懂这些,只记得这么多。” 巧英是方氏院里的三等丫头,多做些粗活,陪客这样的体面差事,她是上不了前的。方氏又问了两句,就让她出去了。 周贵媳妇正好跟着小丫头进来,方氏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周贵媳妇不同巧英,方氏刚开了个头,她就巴拉巴拉说起来。 “那婆子看见何家月姐穿金戴银,一个奶妈一个丫头跟着,抢着上前巴结行礼,拦都拦不住……她臊的不行,还自己分辨,说是月姐穿的缎子袄裙是做官的人家才有的穿,那一水的金项圈、金锁、金镯子,都是大家小姐的气派。又说她们在外面久了,以为是太太又添了个姑娘……太太,您说好笑不好笑,罗老爷不过做了几年的小官,罗太太总说她是见过世面的。她身边的人栽了这个大跟头,她以后可不能再在太太跟前说嘴了……罗老爷几任官加起来,也没咱们家老爷做过的官大。罗太太的出身,更比不上太太的一根小手指头……” 周贵媳妇说的眉飞色舞。她原是荀家的家生子,原来只是个粗使丫头。后来嫁给方氏陪房周嬷嬷的儿子,周嬷嬷帮着方氏管家,安排她进了方氏的院子伺候。这媳妇也有些眼色,但是方氏不喜欢她粗手大脚,还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因此她只能靠着婆婆,当个闲差。 这媳妇自认为嘴巴又能说,心计也够使,总想着上进。今天被方氏叫到屋里,就想着要抓住机会,好好显摆显摆口才,讨方氏的喜欢,以后能谋更体面的差事。 “你和何管事一家很熟?”方氏脸上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 何管事是方氏身边得用的人,何善媳妇又刚被提拔到厨房上,不熟也要说熟,周贵媳妇自认十分聪明。 “……何善家的回老娘家,柴米就拉了整整三车。她那娘家兄弟侄子,只靠她一个人拉扯,如今都跟财主似地。”说到这,周贵媳妇有些不自在。同样是媳妇,她就没捞到那么有油水的差事,总被婆婆教训,更别说大把银钱给娘家使了。 “下去吧,罗家婆子的事,以后别再和人提起。” 打发了周贵媳妇出去,方氏阴沉了脸色。 荀卿染带着桔梗从方氏院子里出来,走到拐角处,荀淑芳迎面走来。她走的急,还不时回头张望,差点没撞到荀卿染身上。荀卿染看她有些慌慌张张地,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跟着,下意识地向荀淑芳身后望了望。 “唉?三妹妹不是早从母亲屋里出来了,怎么反而落到我后面,莫不是躲到哪里去做贼了吧?”荀淑芳先开了口。 “桂花姐姐给太太做衣裳,请我去帮着描个花样子,在太太的厢房坐了一会。”荀卿染实话实说。荀淑芳出口伤人,荀卿染并没有生气。荀淑芳个性如此,若是因为这个生气,早就被气死了。“大姐姐是去了哪,怎么弄了些叶子在头上?”荀卿染指着荀淑芳头上说道。 荀淑芳一惊,伸手摸头,果然摸了片叶子下来。她将叶子捏在手里,脸色变了数变,最终露出个还算和气的笑容。 “刚才去了花园,不小心粘了片叶子在头上。” “大姐姐给我看看是什么叶子。”荀卿染故意道。 “一片破叶子,有什么好看。要看,去花园子看,那里多的是。”荀淑芳没好气,一边手里把叶子揉碎了,又扔到地上,在脚底下踩了踩。 “园子里可没这样的叶子,要我看倒好像是……”荀卿染眼睛向荀淑芳身后瞟。 荀淑芳的笑容有些发僵,“好了,三妹妹,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事?诺,这香囊,你不是喜欢吗,姐姐特意拿来送给你。” 荀卿染马上将目光落到香囊上,正是方才桌上的,欢喜道:“方才听大姐姐说,这里面的花草正经稀罕,大姐姐这次去进香,定得了不少这样的好东西……” 荀淑芳看着荀卿染,皱眉道:“你……?” 荀卿染并没注意荀淑芳的脸色,反而看向荀淑芳身后的来路。 “好吧,好吧,我身上就带着这些,都给你。”荀淑芳又掏出两只香囊。 荀卿染这才喜滋滋地接过来,“那就多谢大姐了。” “你学机灵点,认清楚谁对你好。别看见没看见的事,就胡乱说。我是你大姐,你乖乖的,自然有你的好处。”荀淑芳趁机道。 荀卿染点头。 荀淑芳走出几步,回头看荀卿染拿着香囊,似乎爱不释手。荀淑芳撇嘴哼了一声,“没见过世面,两个破香囊就欢喜成那样,倒是容易打发。”再走两步,又觉得荀卿染应该没看到她做了什么。光凭头上一片叶子,荀卿染应该没那份聪明联想到她做的事。这么一想,又觉得香囊送的冤枉了。 荀卿染看着荀淑芳走远,轻叹了一声。荀淑芳为了讨好方氏,最爱拿她和荀淑芝垫脚。贼喊捉贼更是她的拿手把戏。荀淑芳头上粘到的叶子,荀卿染一眼就看出来,是樱花叶子。这府里樱花并不多,只有前院种了两株,然后就是方氏屋子后面种了两株。 偶尔从方氏房后路过,粘上两片落叶也没有什么。可荀淑芳刻意隐瞒,这里面必定有事。荀卿染并不打算管荀淑芳的闲事,可荀淑芳一开口就攀扯她,说话伤人,实在可恶,因此她才叫出来。她不是想要那什么香囊,不过就是让荀淑芳也不舒服一下,另外也解了荀淑芳的猜疑。 其实,如果荀淑芳态度好,她还想告诉荀淑芳,“你那头发上还粘着樱花花瓣那。” 荀淑芳的性格,荀卿染四年前就知道了。因为荀淑芳是她来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二个活人。 第九章 大姐淑芳 四年前,郑元朔留下荀淑芸的尸体,就逃走了。荀卿染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正窝在假山的石洞里。而她之所以不能言,不能动,是因为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在她身边。这个女孩正死命地箍着她的身体,一手还紧紧地捂着她的口鼻。 荀卿染感觉自己马上要窒息而死,心想必是这身体的原主被闷死了,她才会穿到这个身体里。郑元朔已经走了,那女孩也不知是不是吓坏了,似乎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荀卿染当然不能任由自己被闷死,本能地拼命挣扎,张嘴咬了那女孩。那女孩这才如梦方醒,放开了她,走到外面,蹲到荀淑芸跟前,探了探她的呼吸,然后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荀卿染则呆愣着没动,那女孩跑出好远,又跑回来,拽着她的胳膊,连拖带扯地将她带走了。 那时是正午,人们都在午睡。女孩挑僻静的路走,带着荀卿染出了园子,来到了一处紫藤架下。 “我救了你,你知道不知道?” “我和你说,今天你什么都没看见。谁问你,你就说一直和我一起在这里翻绳玩。要是你敢把方才看到的事说出去,我就把你扔到池塘里去喂鱼。” “你傻了?听清楚我说什么没有?我知道,你和淑芸那丫头好,你要告状是不是?你可想好了,太太会相信你吗?朔哥儿是太太的亲外甥,你和淑芸可不是太太亲生的。” 女孩连唬带吓,噼里啪啦地冲着荀卿染说了一篮子话。荀卿染一直是一副梦游一样的表情,既不赞同也没反对。女孩不耐烦,掐了掐荀卿染的面颊。荀卿染可不习惯被个小丫头欺负,本能地挥手拍开女孩。 “今天怎么历害了?看,把我手的咬伤了……算了,先不跟你计较……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事你拉上我也没用。说到底,我也不是太太亲生的。你最好放聪明点,你自己要找死,可别拉着我做垫背。” 荀卿染混混沌沌,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那女孩看她一副呆呆的样子,以为她是吓坏了,又吓唬了她一番,就将她带到另一个小院,将她交给一个妇人,说那妇人是她的奶妈。 荀卿染在床上一连躺了十几天,不说不动。她前世不敢说混的如何好,但是经过努力,也可算是小有成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一转眼从身材凹凸有致的靓女,变成身材平板的小洛丽,而且还没娘。虽然有爹,但是,似乎就没见过几次面,如果两人大街上迎面碰到,估计谁也不认识谁。名份上是主子,可却是庶出,看看荀淑芸就知道了,连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身边有人伺候,但却不能说是她的人。 直到整个人要和床长在一起了,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并不是个梦,而是现实,她追随着时代的潮流,魂穿了。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因为被那女孩,也就是荀淑芳捂住口鼻,就那样死在了假山的石洞内,换她后世的灵魂,做了这身体的主人。 她的病倒,并没有引来太多关注。因为荀淑芳早就向方氏说明,两人一直在紫藤架下玩,荀卿染忽然不知怎地就昏厥了。 嫡母方氏曾经来过一次。方氏脸上的笑容向面具一样完美,但是眼底却是冰冷的,还带着几分试探。她身后跟着两个道姑打扮的女人,一进屋就在荀卿染身上瞄来瞄去。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似乎不怀好意。荀卿染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冷。 她躺在床上这几天,耳朵并没堵上。荀淑芸的死被当作意外,说成是溺死,身边的人死的死,撵的撵。她偏在同一天病倒,这府里已经有些留言出来。她恍惚听得有人说什么冲撞了花神,又说冤鬼附身、替死鬼之类的。 荀卿染知道,她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 方氏开口询问,未等荀卿染说话,一边跟随而来的荀淑芳早替她开了口。 “……我一直带着她在紫藤架下玩,突然她就中了邪似地,发了疯,还咬伤了我。母亲,您那天也看到了,我这手就是她咬伤的。”荀淑芳说着,伸出手让大家看。 荀淑芳手上果然有一道伤痕,不过并不严重。以荀卿染看来,根本看不出是不是牙咬的。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心中一动,掂量着词句,故意说道:“……是在那玩,不过一会就睡着了。后来大姐姐叫醒我,带我回来……并没有和大姐争吵。” 荀卿染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只是直觉如果附和荀淑芳的说辞,那么她将非常危险。 果然她这话说完,方氏目光缓和,荀淑芳却有些着急。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就是你咬了我,怎么还不承认?在母亲面前你也敢撒谎?”荀淑芳伸手来拉荀卿染。 荀卿染缩到床里面。方氏瞥了荀淑芳一眼,荀淑芳抖了一下,低头退到一边。 “别怕,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我为你做主。”方氏柔声问。 “……就是和大姐姐玩累了,在石凳子上睡着了。”荀卿染坚持。荀淑芳又急又怒,投向荀卿染的目光中夹杂着恐惧和怨恨。 “三姑娘不该睡在石凳子上,虽然是太阳地里,这个时节,石凳子上是冷的。这不,着了风寒。多亏太太请了大夫,吃了几贴药才好了些。不过还是没精神。太太,不是做下人的多嘴,三姑娘不敢和大姑娘争的。那天大姑娘送了三姑娘回来,也都是好好的。”荀卿染的奶妈在旁进言。 方氏看向荀淑芳,荀淑芳额上冒了汗。 “是我不好,没看好三妹妹,让她受了风寒。我见她睡着了,赶紧就叫她起来,送她回来。她咬我……是因为玩的时候,不小心咬到的。女儿是当姐姐的,没照顾好妹妹,又怕母亲责怪,说了糊涂话,请母亲责罚。”荀淑芳跪倒在方氏跟前。 看来荀淑芳并不笨。荀卿染的原则是你不招惹我,我就不为难你。 “我刚合上眼,大姐姐就叫我起来了。我受寒,是自己贪玩,不怪大姐姐。” 这件事就这样揭了过去,荀淑芳受了些责罚,而荀卿染则逃过了一劫。 这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荀淑芳在方氏跟前添油加醋,请道姑的主意也是她提起来的。那天方氏来,是打算看荀卿染稍有不妥,就要交给道姑们驱邪。方氏带来的两个道姑,也颇有些名气。在她们手底下丢了命的,不只一个。 荀淑芳这么做是单纯的出于恶意,还是怕她嘴巴不严,想除掉后患?荀卿染当时猜不透,现在却明白了,应该是两者皆有,这就是荀淑芳。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里,换上平常衣服,把香囊交给麦芽,让她将里面的薰衣草留下,另外选好布料,另绣了香囊来。 “是红绡姐姐回来了!”宝珠在院子里高声说道。 第十章 灯油 宝珠话音落地,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苗条,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进屋来,给荀卿染行礼。 荀卿染点点头,问红绡家里可好,又说,“怎么没多留一会,明天早上回来也无妨的。” 红绡笑着答话,“托姑娘的福,家里都好。想着姑娘屋里事情多,就早点回来伺候了。” 荀卿染一笑,“还是你懂事。咱们屋里,你也知道,并没什么事,只是忙着做太太的活计。这样,这一天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红绡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回来。 “姑娘不嫌我的活计差,我也能帮着做一些。” 荀卿染认真瞧了红绡一眼,笑道:“正愁活计做不完,到时候交不上去东西,大家都要挨罚。你的针线好,有你帮忙,这可好了,只是,要让你受累了。” 荀卿染指着旁边桌上的尺头、针线,道:“这就是要赶的针线,是太太做寿的时候要用的。分了三份,你针线最好,可也不能让你累着,便和桔梗一样,每人绣两床被面,两床帐子出来,花样子太太已经选好了。还有些帕子、袜子这些小物件,就交给麦芽。” 红绡答应了一声,自去挑了几件活计,就退了出去。 “说什么回家看亲戚,分明是借她老娘的光,跟着太太一起去进香。外面逛了一天回来,偏还装成那个样子。每天什么都不用做,还要姑娘说了做不完,大家都要受罚,她才肯做一些。就这点活计,她还只拣轻省的拿去。”麦芽见红绡去了厢房,就带着宝珠又从门外进来,整理桌上挑剩的活计,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 “可不是,占着姑娘身边的位置,活计都推到别人身上,只拣巧宗儿。她这样,就该留在太太院子里,何苦非要到姑娘跟前来。”桔梗也跟着直摇头。 “是啊,可苦了你们两个了。”荀卿染道。 桔梗和麦芽都脸上一红,放下手里的活计,低头垂手。 “姑娘,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都知道。以后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再不准说埋怨的话。”荀卿染命令道。 桔梗和麦芽郑重地应了。半晌,桔梗和麦芽抬头见荀卿染脸上并无怒色,才解释,“姑娘,我们并不是埋怨姑娘不公,多摊给了我们活计。伺候姑娘,再累我们也是情愿的。就是看她不顺眼,忍不住就抱怨了两句。” “红绡有红绡的用处,我又不是没跟你们说过。别的不论,只说哄住了她,咱们就是多做些活计,也是清净的。” 红绡是伺候荀卿染的丫头,可荀卿染要安排她做事,还要好言好语哄劝,甚至要看红绡的脸色,荀卿染心里难道是愿意的?她当然不愿意,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红绡是金嬷嬷的女儿,几岁就进了府,先是在方氏院子里,小小年纪也做不了什么,不过白领一份银米。后来年纪大了些,升了三等丫头。她小时候容貌平平,后来却越长越出挑。尤其是一双凤眼,别具风韵,十足的勾人。那年方氏从身边挑了几个丫头,安排到几个姑娘的房里。这红绡就是金嬷嬷求了方氏,安排到荀卿染屋里,一来就升了二等丫头。 荀府里,只有方氏身边有几个一等的丫头。到了姑娘们的房里,熬到二等就是到头了。金嬷嬷却因着某个理由,宁愿让女儿拿二等的银米,也不愿意女儿在方氏院里。 红绡来之前,荀卿染只有一个二等的丫头,就是桔梗,两人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明眼人都知道,红绡就是方氏派来的耳目。不管是从情感方面,还是从利益方面,荀卿染都不可能让红绡在她屋子里做大。 如果想办法将红绡赶出去,一来要得罪金嬷嬷,二来,方氏必定再派其他人。荀卿染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了解到, 锦屏记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部分阅读 娘们身边贴身伺候的,一般要跟着陪嫁。因此,红绡一来,荀卿染就表现出十分的亲密信赖,屋里一应事务都交到她手里,表露出让她以后陪嫁的意思。当然,少不得也将几样为难的事让红绡去做。 果然,金嬷嬷母女是不愿意的。荀卿染是并不得宠的庶女,以后哪里有好亲事会落到她身上。还不知要嫁去天南海北,金嬷嬷怎么舍得女儿去受苦。因此红绡自愿后退一步。 荀卿染身边继续由桔梗伺候,又提拔了麦芽和宝珠。红绡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在荀卿染屋子里,红绡最有体面,凡有好事,她是头一份。但是荀卿染身边的事都是桔梗和麦芽在做,体己的事更是背着红绡。红绡也是聪明人,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这样,维持了对双方都有利的平衡。 二更时分,荀卿染屋内灯火通明。荀卿染坐在榻上,桔梗、红绡、麦芽或坐在榻沿上,或坐在脚踏上,大家一起在灯下做着针线。旁边荀淑芝屋内燃着烛火,窗户上映出几道人影低着头,也和荀卿染一样在忙活计。 红绡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活。她忍了一会,还是打了个哈欠,故意弄出些响动来。荀卿染抬起头笑笑,便让她先回房歇息。 打发了红绡,荀卿染直了直腰,让桔梗和麦芽也歇一歇。忽听院子里踢踢踏踏脚步声,几个丫环婆子打着灯笼,簇拥着一个媳妇进来。 “又是常嬷嬷,真是一天不落,来看姑娘是不是在做活。”麦芽吐槽。 常嬷嬷先到了荀卿染这边,荀卿染赶忙站起迎接,请常嬷嬷坐下,让桔梗上茶。常嬷嬷似乎没看到麦芽搬来的脚踏,一屁股坐到靠墙的椅子上。 “太太吩咐我来看看,让姑娘们别做活计做的太久。累坏了身子,太太要心疼的。” 明明是来查岗的,如果她真早早睡下了,或者没做活,明天肯定会吃教训。荀卿染如此腹诽,嘴里还得道谢,“多谢太太关心。” “活计做的怎么样了,太太大寿之前,能不能做完?” 桔梗将做好的针线拿给常嬷嬷,“这些是做好了的。另外还有五床帐子,五床被面,一匣子帕子,十双鞋面。” 常嬷嬷伸手翻检了一番,有些不满。 “这也太慢了些。大姑娘的活计可是快做完了,就是二姑娘也完成了一多半。姑娘这里,怎么才做了这一点。” 这一点?外面的绣娘如果做完这一点,足够一家子半年的嚼用了。 “嬷嬷知道,我活计不行,又做的慢。太太要用的东西,更是小心,宁愿慢些,也要做好。嬷嬷每天都来,可见我有一天歇着了。就是拼了命,也要做完,若不成,到时候跪经也好,什么也好,只好认罚了。” 常嬷嬷摇头,“三姑娘,这样可不行。太太今天又交代了些活计下来,要给几位姑娘做。我还说,三姑娘恐怕做不过来……”常嬷嬷停住话头,斜眼看荀卿染。 荀卿染给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从柜子里拿出个荷包,悄悄塞到常嬷嬷手里。常嬷嬷捏了捏荷包,里面硬硬的两块,这才露出些笑模样。 “是我说,三姑娘这边事多,做不过来,到时候耽误了反而不好,不如分给别的姑娘,帮姑娘拦了下来。这么着,姑娘只要做完了手头上的活计就好了。” 荀卿染又道谢。 “太太还嘱咐,让姑娘早点安歇。还怕姑娘做活计,灯不够亮,伤了眼睛,特意让我送了灯油过来。” 一个小丫头递过一个罐子,麦芽接过,是满满一罐子的灯油。 “太太心疼姑娘,这些灯油,就算每天用到四更五更,也能用到太太大寿了。”常嬷嬷道。 荀卿染心里苦笑,这是暗示,要她做到天明才能休息吗?方氏可真不吃亏,养几个姑娘,针线房的人都省了。荀卿染屈指算算,她这几年做的活计,足够她自己的用度了。荀淑芝活计上更出色,只怕连小吴姨娘那份钱都出来了。 “姑娘别叫苦,这些都是太太做寿时要用的。姑娘做这些,是孝顺的本份,不相干的人求都求不来。” 荀卿染能说什么,只能满脸笑容地答应着。 常嬷嬷起身,“跟姑娘说,太太怕姑娘们辛苦,已经吩咐了厨房,炖了燕窝粥,一会给姑娘们送夜宵来。” 听得外面更鼓响了三下,荀卿染也打了个哈欠。院子外有人敲门,是厨房来送夜宵。 麦芽出去接了食盒送进来,“何善家的也来了。” 方才麦芽出去,有个年轻的媳妇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面生,荀卿染猜定是何善家的。这边正要打开食盒,就听得东屋盘碗碎裂声,一个年轻女孩骂道:“这送的是什么?你们家燕窝粥是这样的?” 第十一章 夜宵 “月桂,算了,别说了。”荀淑芝又想息事宁人。 “姑娘,她们就是看着你性子好,才一里一里的欺负上来了。常嬷嬷说的明白,太太吩咐厨房给姑娘准备燕窝粥。她们却送了这些剩饭剩菜来……你们一个两个闲着不做事,倒吃的满嘴流油。姑娘做针线做到快天亮,就吃你们扒拉过的剩食。谁家有这样的道理,府里真成了你们的天下了。”月桂继续骂。 这么说厨房送来的不是燕窝粥?荀卿染听了东屋的动静,让桔梗打开送来的食盒。里面果然是一小碗米饭,一碟油炒的苦瓜,还有一小碟咸菜。 果然是很“去火”的夜宵。 “姑娘,月桂闹起来了,二姑娘也拦不住。我也过去,就把这东西扔何善家的那臭奴才的脸上。”麦芽跃跃欲试。 “一起来送饭的还有谁?”荀卿染问。 “何善家的带了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刚才把食盒递给我,喷了我一脸的酒气。嗯,还有常礼家的也跟来了。” 荀卿染低头想了想,就吩咐桔梗拿出一串钱来,“去送给那常礼家的,说是我赏的。夜宵很好,送的也正是时候。” 桔梗听命出去,一会回来。 “姑娘,我把钱给了常礼家的。何善家的正在二姑娘屋子里,和月桂拌嘴。常礼家的就进去,把赏钱给了何善家的,说是姑娘赏的,粥很好吃。” 荀卿染点点头,细听那边的动静。 “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合着就是欺负我们了。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了道理来,姑奶奶就和你到太太跟前分辨分辨。”明显是月桂误认为厨房给荀卿染这头送了好吃的,更加发作起来。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抓我?……要我说,姑娘你都省省吧。还燕窝粥,不如你去摘个鸟窝来我煮给你吃。现如今,给太太吃的燕窝还不足,前两天,我家公爹去城里,还是赔上自家的钱,才买回来那么一两二两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就拿了鸡毛当令箭,也想燕窝粥吃。这黑灯瞎火,冷火冷灶的,有的一口热的吃,就该偷着乐去。”显然说话的是何善家的,底气十足。 “你说我家姑娘是谁,怎么就不配吃燕窝,让你个奴才这么作践。我和你拼了。”月桂也不是好惹的。 就听得东屋乒乒乓乓一阵响,夹杂着女人的尖叫,看来是打起来了。 “月桂姑娘快放手。姑娘这里是有鱼有肉的,三姑娘那可是什么都没有。”一个婆子劝架。 “别和她说这些,不知好歹,我看吴姨娘的面子,照顾她们,反而和我撕捋,看你们以后还吃不吃我厨房里的东西。” “我们姑娘是主子,吃用的都是自家的,用你们什么照顾,厨房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臭不要脸的东西。”月桂显然已经怒极,哪里听的进这样的劝解。 又是稀里哗啦一阵响,月桂和何善家的越骂越不顾脸面,荀淑芝却不知压服。 荀卿染听不下去,忙穿上外衣,带着桔梗、麦芽走出来。正巧院门外一队人打着灯笼过来,是常嬷嬷带着人巡夜,荀卿染就站住了。 “三姑娘还没睡?这是出了什么事,三更半夜的,姑娘院子里吵成这样,成什么体统?”常嬷嬷道。 “正要去找嬷嬷,厨房的人闹到二姐姐屋子里去了,闹的我们活计都做不下去。” 荀卿染跟着周嬷嬷进了东屋,就见屋内地上一片狼籍,食盒被掀翻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菜色,不过倒真是有鱼也有肉。荀淑芝站在绣架前,浑身发抖,月桂和何善家的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滚做一团。两个厨房的婆子也和荀淑芝的丫头香椿、槐花纠缠在一起。只有常礼家并没参与,扶着荀淑芝安慰。 “都住手,成什么样子?”常嬷嬷喝止住众人。 “太太吩咐她们给送燕窝粥,她们自己吃饱喝足,就拿些剩菜剩饭来给姑娘吃。三姑娘那里也是一样。”月桂早听见荀卿染说话是向着她的,她又占理,因此并不惧怕。 何善家的也赶紧辩解,说是没有燕窝了,特意另做了好菜送来,却被月桂扔到她脸上。 “这件事情可要严办。”常嬷嬷沉下脸来。 “嬷嬷别生气,不是什么大事。是月桂脾气太急了些,这些饭菜很好了。”荀淑芝阻止道。 “我再新做饭菜,给二姑娘送来。嬷嬷……”何善家的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因此凑到常嬷嬷跟前,也不知递了什么过去。 常嬷嬷迟疑,“如此,就是没什么事了。那就都……” “唉呦!”荀卿染惊叫一声,原来她想走过去安慰荀淑芝,却被脚下碎瓷片绊了一下。 “天,这不是过年时,太太给二姐姐汝窑花瓶!” 方氏的规矩,单有个帐册,记录每个姑娘房里的古玩摆设。这些东西虽然摆在荀卿染等人的屋里,但是她们并没有权力处置。如果损毁了,一屋子的人都要挨训斥,还要找弄坏的人照价赔偿。这汝窑花瓶,还是荀淑芝活计做的好,方氏特意赏给她摆的,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荀淑芝跌坐在地上。 月桂更是跪了下去,如果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少不得打碎花瓶的责任要落到她身上,卖了她也不值这个钱。 “求嬷嬷给做主,何善家的欺负我们姑娘,故意砸坏了太太给的花瓶。” 何善家的当然不承认,荀淑芝房里几个丫头都知道事情重大,都说是何善家的砸的。 荀淑芝也不说没事的话了,常嬷嬷便将一干人等押了下去。这时不敢叫醒方氏,只有等明天方氏醒了,再理论。 这时已经过了四更天,荀卿染不过上床打了个盹,天就亮了。她急忙起来,洗漱穿衣,和荀淑芝一起到方氏这边来请安。荀卿染本想再提点荀淑芝几句,可荀淑芝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对面小吴姨娘过来,急急拉了荀淑芝去不知说什么,荀卿染只好作罢。 方氏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两个食盒,一堆瓷片。其中一个食盒是昨晚厨房送给荀卿染的夜宵,荀卿染分毫未动。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方氏问。 “厨房的人,和月桂那丫头口角,打闹起来。月桂不小心砸了花瓶。太太不用生气,只找月桂赔补就是。”小吴姨娘显然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撇清荀淑芝,也不提厨房谁谁如何,只把责任推给月桂。 “哪个问你,昨天你在场吗?还不退一边去。”方氏斥退小吴姨娘,眼睛看向荀淑芝。 荀淑芝站起来,张了张嘴,支吾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这时有小丫头端了两碗燕窝粥进来,方氏摆摆手,表示没胃口,荀淑兰则接过碗,慢慢地吃起来。 方氏又让人带了何善家的和月桂进来问话。 “……昨天常嬷嬷来,说太太吩咐厨房给姑娘准备了燕窝粥,可何善家的背着太太,给姑娘送了些剩饭剩菜来。” “太太,小的冤枉啊。这三更半夜,厨房东西不凑手是有的,并不是剩菜剩饭。” “你这是欺瞒太太。昨天夜里,香椿去催夜宵,你们几个摆了一桌子的酒菜,只顾自己吃,还把香椿骂出来。后来送给姑娘的,可不就是你们那桌吃剩的。” 原来还有这个隐情,怪不得昨晚上月桂那样发作。 方氏瞪了一眼何善家的,转头看着月桂,脸色十分不善。荀卿染心道,方氏这个大领导,惯是会说大话,花小钱。经常开空头支票,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下面的人也清楚她的脾气,没有谁敢当真去要求兑现。在方氏眼里,明显是月桂这个丫头不识相,为着这事闹开来。 “太太,奴才冤枉。奴才何尝不想做燕窝粥给姑娘吃,只是今年燕窝紧缺,前两天才买了几两,已经吃完了。”何善家的又辩解 “既没有了,怎么不来禀报我?”方氏叱道。 大家似乎都选择性无视了荀淑兰正在吃的是什么。 “如此,就是你这丫头不省事,听说还砸了姑娘屋里的花瓶,一会揭了你的皮。淑芝,你平时怎么管教的下人?” 荀淑芝看了小吴姨娘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太太,何善家的可并没说燕窝已经没了,只说我们姑娘不配吃燕窝。后来还说,府里有几两燕窝,还是何管事花了自己的钱买供着的,是给太太吃的。”荀淑芝并不帮她说话,方氏明显偏袒何善家的,月桂自然害怕,情急之下想起昨晚她嫂子捎的话。 这句话一出口,方氏脸色骤变,荀淑兰喉咙里噎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碗。 “你说什么?她说是何忠花钱供着我们吃燕窝?” “是的。”月桂察言观色,意识到这句话就是她的转机,就将何善家的昨夜说的话复述一遍,少不得添加些佐料。众人听来,就成了荀府主子一应使费,都是何忠家拿出钱来供养的。 荀卿染暗自松了口气,总算说到了点子上,昨天晚上的一应安排没有落空。 第十二章 糊涂人 方氏多疑,荀卿染昨天白天一句貌似无心的话,就是种下怀疑的种子。荀卿染本已经安排好下一步,没想到昨天晚上,就有这把柄凭空落下来,倒不用她自己的人出头了。月桂是家生子,性子不逊,又与常嬷嬷有亲,原是方氏派到荀淑芝跟前。由月桂闹起来,最好不过,又连累不了荀淑芝,也牵连不到她身上。 荀淑兰面沉似水,一伸手将桌上的燕窝粥扫到何善家的脸上。 “你这狗奴才,吃着我家的用着我家的,还敢这样辱我。” 何善家的终于害怕起来,哭着否认。方氏又找了几个人询问,何善家的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方氏坐在榻上运气,一边伺候的人小声议论。 “太太原给了他一包银子,他说是燕窝缺货,涨价,因此只买了一小包的燕窝回来。” “何管事办老了差事的,应该不会私吞钱财吧。”说这话的人语气中明显也有怀疑。 “王家三小子跟着何管事去城里办事,说是去了老爷那,出来东西就少了一多半。这燕窝,想来是老爷留下来吃了吧。” “老爷不是从来不吃那东西的吗?”不知是谁吐槽。 “他不吃,有人吃!好,好,好,看我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吃里扒外,奴大欺主,都占全了!”方氏两手发抖。 荀卿染觉得方氏这是气急了,顾不得平日维持的体面,这样拈酸的话都说了出来。 方氏动了真气,屋里再没人敢说话,顿时鸦雀无声。 “把何善家的拖出去,打三十板子。去抓了何忠来,打四十板子。打完了,就把他一家子都送到庄子上去。” 何善家的被拖了出去。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方氏屋里的人,哪个跟红顶白的,见这个情形,都知道何管事这一家算是倒了。有与何家素日交好的,最宽厚的也只默不作声,那势利的,唯恐牵连到他身上,又有平日惧怕他家权势的,心里嫉妒他家差事油水足的,少不得落井下石。这个说何忠如何霸道如何敛财,那个说何善家的如何克扣份例,又有说他们背着方氏讨好姨娘的,连证据都拿出来了。 方氏更加火大,又吩咐:“多带些人去他家,除了随身的衣服,一根草刺也不许他们带走。” 听到要去抄家,好些人摩拳擦掌。最后还是金嬷嬷和周嬷嬷领着人去了。 接着就发落月桂,打了板子,扣两个月的银米,总算没让她赔补那摔碎的花瓶。荀淑芝也受了一番训斥。 “都回去吧,在这里让我看着生气。”方氏发泄完,依然没好气,将众人打发出来。 荀卿染回到自己院中,就见东屋的门关的严严的,草花,连同香椿和槐花都在外面守着。见荀卿染进院来,草花故意咳嗽了一声。就听叭嗒一声,屋里人连窗户都关上了。 荀卿染不以为意,自去回屋歇息,一会就听荀淑芝的声音道:“姨娘,您别去,不是那样的。”接着门帘一响,有人走了出去。又过了一会,院子里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是月桂挨完了板子,被送了回来。荀卿染就让桔梗过去看看。 “她家里使了钱了,打的不重。就睡在二姑娘外间屋的榻上,知道小吴姨娘要推她顶罪,二姑娘也没说话,气的不行,在那要汤要水,指天骂地地闹腾,唉。”桔梗回来叹气。 小吴姨娘平时肯和府里的婆子仆妇亲近,有互为臂膀的意思。何善家的没管厨房之前,两人就有来往了。后来何善家的掌管厨房,小吴姨娘很是乐了一阵子。而月桂是方氏给荀淑芝的丫头,并不把小吴姨娘放在眼里,两人时有摩擦。 看今天一早小吴姨娘的那个举动,应该是何家的人找了她,要把何善家的摘出来。那何家的很可能还许了她好处,她和荀淑芝说话,应该是让荀淑芝推出月桂,除掉月桂是小吴姨娘乐见其成的。结果荀淑芝虽然没有说月桂如何,但也没有替月桂说话,等于是默认了小吴姨娘的话。 结果却是何善家的倒了,月桂虽然挨了罚,照样还是荀淑芝的丫头。这最吃亏的就是小吴姨娘了,白白和月桂撕破了脸。连带月桂和荀淑芝之间,也有了隔阂了。这也是方氏的意愿吧。 月桂虽然有些自作主张,平时还是维护荀淑芝的。只是从今以后,就不知道了。 方氏斜倚在榻上,心中的气还还平,就见有人在门口晃了两晃,就出声问道:“谁在那探头探脑?” 小吴姨娘陪着笑,掀帘子进了屋。 “太太,这件事,不能怪二姑娘,这都是小人调唆的。” 小吴姨娘说了一句话,见方氏没什么表示,就继续说下去。 “头一个,是月桂不好。二姑娘从不挑拣衣食,是月桂那丫头,说做活计做的饿了,想吃什么鸡蛋羹,派了香椿去厨房要。厨房没给她做,反而吵起来。这丫头性子不好,就嫉恨在心上,回头就借着燕窝粥的事情闹起来了。太太知道我们二姑娘,性子软和,又敬重月桂是太太给的人,哪里敢管她。要我说,干脆赶走了这丫头,才能消停。” “你这一口一个月桂是我给的,是在说我的不是?” 小吴姨娘忙摇头,方氏冷哼一声,“你说头一个,莫不是还有别人?” “是的,太太,这事都是三姑娘撺掇的。” 方氏有了点兴趣,“她如何撺掇?” “常嬷嬷到了后,二姑娘本来要把事情压下来。偏三姑娘说摔了什么汝窑花瓶。后来也是她,看着小丫头们就要把地上的东西手收拾扔了,特特吩咐要连同碎瓷片,都要留下来,说要给太太看,是个证据。若不是她,这事也闹不起来。” “这么说,那汝窑花瓶,你们是打算扔了,你这是要自己包赔出来?” “不,不,不是。”小吴姨娘忙摆手,只是想借机把月桂赶出去,另外再让荀卿染分担些罪责,怎么方氏却要她陪花瓶。 小吴姨娘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罚了月钱,连同荀淑芝的月钱也罚了。 撵了小吴姨娘出去,方氏明显心情转好,对着进来的常嬷嬷笑道:“这个浑人,留着她,就是不为别的,时不时解解闷,也是好的。她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昨天老奴在场,那个花瓶打碎了,二姑娘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还想着把事情瞒下来。那样贵重的东西,怎么瞒的了。过后还不是要掀出来,这三姑娘倒是帮了二姑娘。没想到反而被小吴姨娘咬上这么一口。” “就是要她们这样,我们才好舒心。”常嬷嬷也是陪嫁过来的心腹,方氏在她面前并不讳言。 常嬷嬷连连点头称是,看方氏面色不错,就问,“太太一早上就忙着处理家事,饭也没好好吃得。厨房熬了几品粥,问太太要不要就端来。” “都有什么粥?” “有茉莉花粥、桂圆大枣粥、栗子粥、牛肉菠菜粥。” “倒都是我爱吃的。就要栗子粥吧。” 方氏吃了粥,心情更加舒畅,问道:“何善家的被关了一夜,是谁准备的这些粥?” “太太记不记得原来沈嬷嬷有个外孙女,自小就在厨房当差。高高的个,圆圆脸,又利索,又干净的?” “恍惚记得有这么个媳妇,叫什么来着?” 常嬷嬷陪笑,“都叫她常礼家的。” “这么说,是你那一家的了?” “太太也知道,家生子,常家是一大姓。这个常礼,是我当家的侄孙,在外院马棚赶车的。隔房的,并不亲,不过这夫妻俩,办事都还忠心。” “既是这样,你想必知道她根底,那厨房就先让她管着。你去叮嘱清楚,可别再是个吃里扒外的。” “太太放心,她不是糊涂人,她若糊涂,老奴头一个不放过她的。”说着乐呵呵地出去了。 “太太,京里来人了。”有丫头进来禀报。 “先前来信不是说还得几日,怎么来的这样快?” 方氏连忙坐起,心中忐忑,不知是凶是吉。 第十三章 喜讯 荀卿染坐在窗下做着针线,忽然宝珠提了壶水进来。荀卿染见宝珠对自己眨了眨眼,知道她有话要说,就叫麦芽去门外守着。 “姑娘,我方才去找香坠玩,事情恐怕有些不好。” 香坠是方氏院里茶水房的小丫头,和宝珠一样大的年纪,两人十分交好。 “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荀卿染放下针线。 “香坠让咱们小心些,说是小吴姨娘去找太太告歪状,说昨晚上的事,是姑娘您调唆的。”宝珠就把香坠听到的,小吴姨娘如何诬赖荀卿染的话学说了一遍。 荀卿染噗哧一笑,这种事确实是小吴姨娘的手笔。可叹她每次都讨不到好处,却一点都没学乖。 “结果太太反训斥了她,还罚了月钱,连二姑娘的都罚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太太会不会真的疑心姑娘?” 荀卿染摇头,她一点都不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她事先策划,而是见机行事,并没有一点破绽。就算方氏不满她帮着荀淑芝,也怀疑不到别的上去。 “可惜了二姑娘这个人,相貌好,脾气好,针线好。就是太软弱了些,又有这样一个姨娘,生生被连累了。”桔梗忍不住叹息。 荀卿染对桔梗的话不能完全认同,荀淑芝不仅软弱,她更没主见。原本荀卿染见荀淑芝为人温顺,没有坏心眼,做事也不藏j,很想和她结交。两姐妹同住一个院子,互相护持,这是多好的事情。可是和荀淑芝交过几次事情,荀卿染就息了这个心思。 小吴姨娘只有荀淑芝这一个女儿,她既不年轻,也不受宠,就把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荀淑芝身上。因此总怕这个女儿不和她一心,凡事都要过问。荀淑芝是老好人没错,可太没主见了,只要小吴姨娘问起,她没有不说的。 而小吴姨娘的性子,实在是让荀卿染找不出话来形容,只能说她不知好歹。几次在方氏面前卖乖,就是拿荀卿染与荀淑芝私下的交谈说事。好在荀卿染和荀淑芝说的都是姐妹交好的话,这才没让方氏真正拿住把柄。 “姑娘,还有件事。方才京里派了快马来送信,听说来的是大爷身边的尽忠,还有安国公府的一个管事。” 方氏出身侯门,她家现有侄子在京里掌管着五城兵马司。而她那一辈现在却只剩下姐妹三个。方氏和郑姨妈的大姐,是嫁进了京城安国公府齐家。大爷指的是方氏的长子荀君兆,现做着兵部的笔贴士,早年间和永昌伯家的姑娘结了亲。 “是来送寿礼的?” 荀卿染虽然这么问,心中却有怀疑。前些日子,接到过京里的书信,寿礼应该还得几天才能到。而且送寿礼,是早有计划的,实在不需要派人快马加鞭地来送。 “就两三个人,没带寿礼。太太请了人进去说话,方才又急急地派人去城里,说要请老爷立刻回来。” 再过半月,就是方氏的四十大寿。郑姨妈已经派了儿子和侄子来,齐家和方家也会派人来送礼,只有荀家大爷,最是应该带着大奶奶回来贺寿。但是,荀大奶奶正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不宜来往颠簸。荀大奶奶已经生了两个女孩,大家都盼着这次会是个男孩。方氏早发了话,不让他们回来,保胎要紧。难道是大奶奶提前生了? “可知道是什么信?太太脸色如何?”荀卿染问道。 宝珠摇头,“说是太太写了封手书,不是口信。不过,太太屋里的人瞧着太太是高兴的。” “那就是好消息了。” 傍晚,荀卿染会同了荀淑芝,一起到方氏屋里问安。方氏依旧坐在榻上,面带微笑,听着荀淑芳和荀淑兰早说话。 “要给母亲请罪,昨天贪玩,今早上头疼,身子重,吃了贴药才好些,没能给太太来请安。”荀淑芳在为早上没来方氏屋里请罪。 方氏笑着听了,并不介意。 “听说大哥来信了,是不是大嫂给太太添了金孙?”荀淑芳睁大眼睛看着方氏,好像就盼着方氏点头。 方氏嗔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大嫂的产期还有一个月那。” “哦,那是齐家姨母来信,还是大表哥?姨母和表哥可都好?母亲,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京城,女儿想大姨母了。记得小时候见过一面,大姨母给了四妹妹一块玉佩,也给了女儿一块,女儿一直带在身上的。” “她们都好,就是来信说说家常。”方氏眯着眼说道。 荀卿染在一边静静听着,看来荀淑芳也不知道什么内情,所以才这样打探。方氏明显心情很好,却不肯透露什么消息。快马送信说家常,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吧。看来必定是喜讯,可是会是什么样的喜讯,方氏要瞒着大家。 “太太,老爷回来了,已经到了门口了。” 方氏站起身来,荀卿染知道这是要出去迎接,也忙跟着站起,看方氏整理鬓发衣衫,就上前帮忙。荀淑芳早一步抢在前面,荀卿染趁势退到一边,心里更加纳罕。荀老爷已经在郡城住了半月有余,说是以文会友。郡城有戏有酒有美人相伴,又没有人在耳边呱噪,合家都以为他要到方氏寿辰才回来。可他却一得到方氏的手书,一晚上都等不得,立即就回来了。如此牵动荀大老爷的,会是什么样的喜讯? 众人跟着方氏接到二门,荀大老爷正从车上下来。夜幕降临,四周都点上了灯笼。荀大老爷身材修长,一张白净面皮,鼻梁高挺,长眉凤目,一袭锦缎长袍,迎风而立,真是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要风度,更是风度十足,完全是个保养良好的中年美大叔。 方氏眼睛一亮,迈步迎上前去。荀大老爷却扭过头去,从车上扶下一个娇俏的人影,方氏一下顿住了脚步。 第十四章 回府 瞧着那个女人袅袅婷婷地下了车,方氏脸色保持不变,可方才眼里的光彩却消失不见了。扶着方氏的小丫头脸上突然一白,却是方氏抓紧了小丫头的手臂,长长的指甲直嵌入到小丫头手臂的肉里。 荀卿染心下叹息,这个辛姨娘,跟了荀大老爷去城里,如今自然要跟了回来。又不是荀大老爷,从外面带了新的女人回来。就是他在正室夫人面前,扶了扶小妾,方氏看着不舒服,也不必如此失态。 因是在二门,众人只是匆匆见礼,等回到正室,荀卿染几个女孩,还有刚从学里回来的荀君晖,再次给荀大老爷行礼。荀大老爷摆摆手,让几个人坐下。接着小吴姨娘过来见礼,荀大老爷喝着茶,头也没抬,小吴姨娘撅着嘴退下去。然后就是辛姨娘给方氏见礼。 方才在外面,荀卿染就注意到,原本有两个丫头跟着辛姨娘去了城里,一个叫秋菊,一个叫白荷。如今白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生面孔,年纪也在十四五岁,颇有几分姿色。另外辛姨娘身边,还多了个婆子。辛姨娘进屋,就只带了秋菊。不过荀卿染注意到的事,方氏自然也是看到了。因此眼睛只在辛姨娘和秋菊身上打转,辛姨娘蹲下身去行礼,方氏并没马上叫起。荀大老爷咳嗽一声,方氏才收回心思,扯动面皮,让辛姨娘起来。 辛姨娘盈盈站起,目光掠过荀卿染等人,微笑中带着几许羞涩。 三年前,还是先帝再世的时候,有一位文官做了一首诗,被人告发,说是心怀不轨,怀念前朝,讥讽当世。先帝大怒,命人仔细追查,结果又查出一些诗文,一大批文人、官员被捉拿入狱,牵涉人员数以千计,一时人人自危。这些涉案的人,严重的被处以极刑,也有被发配到西北、东北边境做劳役的,还有大批官员被罢官。 当时一位宗亲看不下去,在朝会上为这些人说情,认为那些怀疑完全是子虚乌有,鸡蛋里挑骨头。私下里又传出,这位宗亲嘲讽先帝自己不读书,学秦始皇焚书坑儒。而这位宗亲,祖上是本朝太祖的嫡子,因故并未承袭大统。先帝本来就十分忌讳,便借机发作,将其圈禁起来。 这位宗亲平日风流不羁,喜欢杂学,家里养着一班小戏,这个时候自然要被发卖。 荀大老爷当时也被牵连,罢了官,打点行李回颍川老家。出城门的时候,正碰到发卖这些优伶,却是观者众,无人敢买。荀大老爷在车上,一眼就瞧见了辛姨娘。他曾去宗亲家里听过戏,对辛姨娘印象极深,早有倾慕之心。如今美人落难,荀大老爷发了豪情,当即不顾大家阻拦,掏出银子将辛姨娘买下。 三年来,辛姨娘一直恩宠如新。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你们母亲还有话说。”荀大老爷对荀卿染等人道,又转头对辛姨娘吩咐:“你也先回自己院子里歇着,想吃什么,就派人去厨房要。” 大家从方氏屋中出来,辛姨娘殷勤招呼,“老爷从城里带了些礼物来,要给二爷和几位姑娘,都放在我那。我也买了些小玩意,二爷和姑娘们不嫌弃,就到我那院子坐坐。” “姨娘不用客气。”荀淑芝和辛姨娘站的最近,先答话。 小吴姨娘冷哼了一声,扯了扯荀淑芝的衣角,示意她别搭理辛姨娘。 “自然也有吴姐姐的。”辛姨娘忙补充道。 “爹爹买了礼物,自然送给我,不必劳姨娘操心。”荀淑兰冷冷看了辛姨娘一眼,带着丫头先一步走了。 荀淑芳眼神闪烁,似乎并没听到辛姨娘的话,只说“春喜那有新的鞋样子,我去看看,也好给老爷做双鞋子。”说着也走了,却不是往院子外走,而是去了方氏屋子旁边的耳房。 “姨娘从城里回来,想必也累,今天就不去打扰了。”荀卿染道。 自然她明天也是不会去的,倒不是对这个辛姨娘有意见,是怕被方氏嫉恨上。 这却是个体面的台阶,辛姨娘感激地笑笑。 “姑娘们什么时候有空来都成,一会,我让人把礼物给姑娘们送过去。” 望着辛姨娘仅仅一握的纤腰,小吴姨娘不由地低头瞄了眼自己的水桶腰,确认她实在比不过,恨恨地啐了一口,低声骂:“小妖精,看你还能浪多久。” 荀君晖的院子和荀卿染的在同一个方向,姐弟两可以同走一段路。 看着周围没人,荀卿染道:“可巧老爷提前回来了,不然还要想法子去请……你可都预备好了。” 荀君晖自然明白姐姐说的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姐姐尽管放心。” “嗯,需要姐姐做什么尽管说。”荀卿染点头,又将宝珠打探到的消息说给荀君晖听,“看样子是好消息。能让老爷即刻返回,太太又要瞒着,不让大家知道,不知会是什么事?” “我有个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近日去先生家,碰到先生的朋友从京城来。听说当今皇帝对于先帝时的文、字、狱,态度上有些松动。” “难道是老爷起复有望?” “我猜是的。安国公府的大姑娘是宫里的贵人,知道些内幕消息,这也平常。应该是还没有正式旨意下来,所以太太不想宣扬。” 荀卿染见弟弟如此敏锐,分析的头头是道,心里十分高兴。她在这个院子里,也算消息灵通,但是因为不能出府,外面的事情可是多亏这个弟弟。 荀卿染有一些小小的妒忌,这个年代男人和女人的地位相差悬殊,能够获得的资源自然也天差地别。不过她更多的是欣慰。同样为男子,不成器的有的是。像荀君晖这么小小年纪,却能在嫡母压制下,不逆反不颓废,在外面读书交游,开朗上进,实在是不容易。 “那府里可要热闹了。我就希望,能借着这个喜事,让你进族谱的事更顺利些。”荀卿染由衷地说道。 这个朝代依然嫡庶分明,爵位的继承是从嫡从长。但是对于家里的财产,庶子也有相等的继承权。荀家并没有爵位可以继承,方氏之所以一直阻挠君晖入族谱,打压他,一方面是女人的嫉妒心,另一方面就是怕他分走家产。 正室内,方氏将京城来信交给荀大老爷,荀大老爷看后,又叫了送信的人来仔细问了。 “好极了,总算又有了出头之日。”荀大老爷喜的在屋内踱来踱去,“我得赶紧把消息告诉二弟。” 方氏笑着拦住道:“老爷,这还没有正式行文,不宜大肆声张。还是等郡上有了官文下来,或许二老爷的事也有转机,到时候再一起说不是更好,不在这一天两天的。” 荀大老爷想了想,觉得方氏说的有理。 方氏吩咐人摆饭,原来她心底隐隐盼着荀大老爷即日就回来,早备了荀大老爷爱吃的菜肴。 喜事当头,方氏又如此殷勤相待,荀大老爷便留下和方氏一起用饭。 “咱们住在乡下,几个女儿的婚事有些耽误。如今,也要早早打算起来。咱们荀家的女孩,婚事是不能草率的。妾身正打算给京里去信,让亲戚们帮着看看合适的人家。老爷复职,以后也多几家姻亲来往。”吃过饭,方氏又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和荀大老爷说道。 “好,还是太太想的周到。”荀大老爷连声称赞方氏贤德。 “天色不早了,老爷和太太好多话要说。要不要人去拿了老爷的铺盖来?”在外面等候的常嬷嬷笑着进来问道。 荀大老爷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常嬷嬷喜的忙出去,却有辛姨娘院里一个婆子送了铺盖过来。 “你姨太太可歇息了。”荀大老爷见了这个婆子,随口问道。 “回老爷,姨娘还没歇。说是老爷刚回来,正该和太太好好聚聚,就让奴才送了老爷的铺盖过来。奴才在外面等了一会子,听见常嬷嬷要铺盖,就赶紧送进来了。” 爱妾不妒忌,还如此贤惠懂礼,荀大老爷觉得很满意,“回去吧 锦屏记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部分阅读 “回去吧,让姨太太早点歇息。” 方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恨的不行,却不舍得破坏气氛。这几年,除了年节,荀大老爷很少和她一起吃饭,更别提留宿了。她也曾想法子收拾辛姨娘,但是辛姨娘十分乖滑,又有荀大老爷的宠爱,她一直没能得手。 “老爷和太太一起吃饭,你给我夹口菜,我给你夹口菜,唉呦……”方氏屋外伺候的人都喜气洋洋。方氏管理后院,但是这个家的主人还是荀大老爷。荀大老爷看重方氏,他们这些下人腰杆才硬。 常嬷嬷笑,“你们来的晚,老爷和太太刚成亲那会,那才叫好那。” 如果不好,怎么会在生了大爷十年后,这荀家才有了别的女人的孩子。 常嬷嬷刚转身要人准备洗澡水,方氏从屋里向她招手。 “去叫春喜进来伺候。” 常嬷嬷顿时一愣。 第二天,荀卿染特意比平时迟了些,才到方氏房中来请安。一进院门,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荀卿染心里纳闷,昨夜荀大老爷一定是留宿在此,今天一早不该是高高兴兴的吗,怎么感觉人人屏气敛声,比平时还要压抑。 “三姑娘来了。”小丫头打起帘子,荀卿染迈步进屋,不由唉呦叫出声来,却是一只茶碗迎面飞了过来。 第十五章 又一件喜事 事出意外,荀卿染躲的慢了些。茶碗从她额头擦过,虽未真的碰上,但碗里剩余的茶水,还是有几滴溅到脸上。荀卿染唉呦叫了一声,蹲下身,拿手遮住了额头。 “都是你这丫头不小心,怎么砸到三姑娘身上?”方氏站在地当中,挥手向一个小丫头脸上扇去。 那个丫头也就十来岁,身子单薄,被扇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太太,不……” “你还敢强辩!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屋外进来人,将小丫头拖了出去。 方氏这边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亲手来扶荀卿染,“快过来让我瞧瞧,伤在哪了,要不要紧?” 一边拿开荀卿染的手,见荀卿染的额头红了一片,索性没有破皮。 方氏发作道:“伤了三姑娘,这还了得,把那小蹄子给我狠狠地打。” 外面传来小丫头呜呜咽咽地哭声,荀卿染强作笑颜,“并没伤到,只是吓了一跳。那丫头年纪还小,一时不小心也是有的。太太慢慢教导她,这次就饶了她吧。” 方氏眯着眼看了看荀卿染,笑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算了,就看你的面子吧。”转头吩咐人,“把人关到柴房去,饿上她两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粗心。” 方氏拉了荀卿染在榻上坐下,表露出少有的亲密。荀卿染有些不适,却又不好挣脱,只得低了头,似乎受宠若惊。 已经听不见外面小丫头的哭声,想来是被带下去了。听方氏的吩咐,这小丫头应该不会受什么罪。荀卿染这一下是无妄之灾,那小丫头更不过是代人受过。 就算小丫头手脚笨,最多就是脱手将茶碗摔在地上,哪有能让茶碗飞起来,去砸几步以外的人的。分明是方氏急怒之下,甩出茶碗还砸她。荀卿染心中思量,她并没有做什么事惹方氏生这么大的气。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受了池鱼之灾。 方氏要打骂人,自然有下人带来,能把她气成这样的,会是什么样的事?而且,方氏分明是听到她来,故意砸过来的,这怒气也有几分是冲着她的?荀卿染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放下。 一会功夫,荀淑芳等人也来请安。荀淑芳看荀卿染坐在方氏身边,瞧过来的目光中带上些狠厉之色。荀卿染低着头,趁着相互见礼的机会,依旧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太太,老爷让奴才过来,说来拿早上说过的,白荷的卖身契。” 正说着话,荀大老爷就派了人过来。 方氏好一会没说话,等外面的人又说了一遍,才让常嬷嬷找了卖身纸递了出去。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白荷不是跟了老爷去了城里?是了,昨天就没见到她?可是她家里人来赎她?”荀淑芳开口问道。 “是你父亲把她送了人。” “哦?白荷是母亲的丫头,送过去服侍辛姨娘。父亲怎么会把她送人?”荀淑兰也问。 “白荷是太太调教的,多好的一个丫头,老爷怎么舍得送人?一定是辛姨娘搞的鬼,太太做人也太善了,让一个做戏子的把当家主母的丫头给卖了!”小吴姨娘早按耐不住,凑上前来说道。 “在姑娘们跟前,说什么戏子不戏子的?”方氏瞪了小吴姨娘一眼。 “说到辛姨娘,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她来给太太请安?”荀淑芳又说道。 “是啊,老爷太纵容她了。太太该拿出手段来,让她知道规矩。”小吴姨娘又忍不住插言。 “你这随便插话,又是哪里的规矩?”方氏训斥小吴姨娘,不过语气中并没有怒意。 “有一件喜事,我要告诉你们。”方氏顿了顿,“辛姨娘怀孕了。不只今天,以后也不用来请安。老爷关照,辛姨娘现在身子贵重,以后见了她,都要尊重些。” 方氏说完,众人脸色各异,小吴姨娘的脸更是扭曲的历害。 “咱们这老宅子,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想着以前,看你们一个个出生,老爷和我都不知道有多欢喜。以后你们又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只怕是你们父亲的心尖子,你们也要多谦让爱惜。” 方氏语音柔和,说的也都是善言善语,但不知为什么,荀卿染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时候,据说是要站起来说恭喜太太的。只是荀卿染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怪异,而且荀淑芳也没说话,荀卿染乐得低头喝茶。 又坐了一会,方氏打发众人出来,却留下小吴姨娘说话。今天方氏虽然也训斥了小吴姨娘,但是态度却透露出几分亲昵,与平时大相径庭。这嫡妻和老妾之间,倒是空前的和睦起来。 直到晚上,荀卿染才知道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 今天早上,荀大老爷一起来,辛姨娘就早早地过去伺候了。方氏院里的人自然拦着不让她进屋,可荀大老爷在屋里听到了辛姨娘的声音,就招她进屋。辛姨娘主动要给方氏端脸盆,也就得跪在地上举着脸盆。 “姨太太怀了身孕,以后太太多照顾些。”荀大老爷阻止了辛姨娘,向方氏发布了这样一个消息,并和方氏商量,免了辛姨娘一应请安,让她在自己的院中养胎,还要另建小厨房,给辛姨娘补身子。 打发了爱妾回去养胎,荀大老爷又想起一件事,让方氏将白荷的卖身契拿出来。 “在城里,遇到一位同年,看上了白荷,说是白荷有宜男之相。他子嗣单薄,我就把白荷送了他做妾。” 白荷没跟回来,原来是被送了人,方氏几乎气了个倒仰。 方氏昨天已经瞧见没了白荷,辛姨娘身边还多出新人。她本来是打算先笼络好荀大老爷,等他出门,立刻要去发落辛姨娘的。结果她没动手,就先被这接二连三的“通知”给震在那里。 “这件事,府里都传遍了的。晌午张太医来,辛姨娘的身孕已是做了准的。听说,已经有两个月了。”桔梗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两个月的身孕,却一直隐瞒不说,如果不是京城来信,只怕辛姨娘还是要在城里住下去的。怪不得方氏会如此生气了。 “……并不是那同年要的白荷。是那个狐狸精,看着白荷不顺眼,做了个局,引白荷半夜里去了厢房。白荷那傻子,还以为是老爷在那,结果却是那同年睡在那里……第二天一早,那同年就和老爷请罪,提出要买白荷。老爷自然不肯要钱,说了白送给他。” 金嬷嬷坐在方氏榻前的脚踏上,低声说着调查来的消息。 “果然是她弄鬼!”方氏恨的直咬牙,“白荷也不争气。送她去那边,也有段日子了,你看她都做了什么。那狐狸精的把柄一点没抓到,连狐狸精怀孕她都不知道,给她机会,让她亲近老爷,结果也是不中用。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也不管她了,随她以后要死要活。” 金嬷嬷自然出言附和,心下却不以为然。她已经打听到,那位荀大老爷的那位同年是去江南赴任,暂时没带家眷。如果白荷造化高,能生下一儿半女,站住脚,可比在荀家好的多。在荀家,虽然太太许诺了好处给她,可是在这位太太手底下,别说生孩子,小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个事。 “这个狐狸精也是好手段,怀孕了都能瞒下来,还怂恿老爷带她去了城里,这是防着我那?!要不是京里来信,估计她要住到显怀才回来吧。哼!老爷还要另给他开小厨房,她做梦。明天你就去找个老道来,就说最近不宜动土,看老爷还怎么说!” “是,还是太太主意高。”金嬷嬷笑着答应。 方氏又叫了常嬷嬷进来,“早上三姑娘被砸伤的事,你跟下面的人说了没有,不许她们出去乱说。” “已经吩咐下去了。那小丫头奴才也吓唬了她,她要敢胡说,就卖了她。” “嗯,那就好……三姑娘也算乖顺,她是不是真不知道是我砸的她?” “当时奴才在旁边,看她对太太的态度,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现在的样子,不知道的,谁能相信,她小时候敢拿棒槌打奶妈,还跑到老爷跟前告状。”方氏有些感慨。 “都是太太教导的好。奴才看,也是经过那件事,被太太的手段给吓破了胆子,连脑子也被吓坏了。” “今天早上,要是别的人,我也没那么大气。偏是她,那张脸,和那个死鬼狐狸精几乎一模一样。那几年,那狐狸精在的时候,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死了,还留下两个孽种,天天在我眼前晃。我恨不得掐死他们,今早上一见她来,那茶杯随手就扔过去了。” “太太消消气,这不都过去了吗。这几个如今还不是在您手里攥着,您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说起来,他们总还是能派上些用场的。” 方氏得意地撇嘴,“是啊,总不能白养了他们一场,这事还要和京里商量商量,好好筹划筹划……三姑娘那,你去我首饰匣子里,找件用不着的首饰送过去,过去替我安抚安抚……辛姨娘那边,咱们可得多用点心思。” 第十六章 旧爱与新欢 常嬷嬷给荀卿染送过去的是只赤金扁簪,样式有些老旧,不过金子的成色还是不错的。常嬷嬷说,是方氏从自己陪嫁里特意挑出来给荀卿染的。 方氏的陪嫁十分丰厚,而且件件都不是凡品。这些年,方氏也给过荀卿染东西,每次都说是她的嫁妆。但荀卿染很清楚,根本不是。这一件,也是一样,还不知是从哪个霉烂的箱子底翻找出来不要的。 当然,荀卿染还是高兴地接了簪子,亲自扶常嬷嬷坐下,对着她谢了又谢。看着荀卿染宝贝似地摆弄着发簪,不知道该放在哪好,常嬷嬷十分满意。说了两句那小丫头如何笨手笨脚,方氏已经如何罚了她,荀卿染忙表示她根本不在意那件事。事情就此揭过,于方氏,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虐待庶女,荀卿染则是不想让君晖知道,免得横生枝节。 再去见方氏,荀卿染便戴上了那只扁簪,还故意戴在头上显眼的地方。荀淑芳瞧见,就问起来。因为荀卿染的首饰是有数的,也就照实答了。荀淑芳便向方氏撒娇,也要一件。方氏笑着嗔了两句,还是送了荀淑芳一只玉簪。荀淑芳忙回去就换了装饰,另外还戴了方氏早先送的小凤钗,方氏笑的合不拢嘴。荀卿染依旧表情木呐,方氏习以为常,也不见怪。 荀大老爷从城里回来,便接连有本家、友人宴请。今天更有族学里的先生和两位族老结伴来拜访。正赶上荀君晖从学里回来,荀大老爷叫了他过去陪客。 荀卿染知道,这几个人一定是来提给君晖入族谱的事情。荀卿染心下有些忐忑,派了宝珠出去打听消息。她自己也在屋里坐不住,就带上红绡到后花园,打算剪两只鲜花来,换下已经开过了的海棠。 剪了几支牡丹和芍药,宝珠就跑来,荀卿染借口打发了红绡去假山另一侧。 “已经说成了,说是三天后开祠堂。” 荀卿染一喜,又问道,“那太太那边怎么说?” “这次是先生说二爷最近学的好,参加乡试,肯定能中。族老也说老爷子嗣单薄,二爷早该入族谱。老爷已经应了,刚才送了先生和族老出去,正进内院来,要吩咐太太准备。” 以前也是荀大老爷应诺过,方氏总有法子给搅合了。不过,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得逞,荀卿染下了决心。 看着红绡转回来,荀卿染就让宝珠抱了花,打算回房。还没出园门,就听得一片吵闹之声。 听着声音来源,应该是园子东侧的梨香院。那正是辛姨娘的院子,辛姨娘怀着身孕,荀卿染不禁有些皱眉。 这几年的经历让她知道,内院的斗争,不见硝烟,却往往更加残酷可怕。她一面替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担心,想快走几步。一面又想到,那边情况未明,这时候过去,很可能会惹祸上身,应该慢走几步,或是干脆绕到西侧小门出去。 最终荀卿染还是向花园正门走去,同时心下感慨,她还是没有完全融入。对于人命的尊重,深植在她的骨子里,让她不得不做“傻事”。 出了园门,果然见梨香院门口有人出出进进,脸上都带着惶急之色,恍惚听得人说姨太太不好了。荀淑芳和荀淑芝正站在梨香院门口,被院里辛姨娘身边那新来的丫头缠住说话。 荀淑芳一眼看见荀卿染,眼里划过一丝算计,指着荀卿染对那丫头道:“找我们有什么用,那边不是三姑娘?快请她来才是正经。” “姨太太不好了,姑娘能帮上什么忙?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红绡不满道。 什么意思,很简单,就是见不得别人舒服。荀卿染腹诽,荀淑芳的性子,那是她自己痛经,就恨不得天下女人都大出血。 那丫头果然听话来拉荀卿染,“三姑娘快来看看,我们姨太太刚才摔了,要不好了。” 孕妇摔了,那可是大事。 “可请了大夫来,找人去和老爷太太说了没有?” 荀卿染忍不住出言提醒,小丫头愣了愣,才点了头。 这边荀卿染被拉住,荀淑芳可也没脱身,被梨香院一个婆子拉住了。 小吴姨娘也赶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小产了?”也不知她是不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喘着气。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了辛姨娘的屋子。辛姨娘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小声呻吟。那个脸生的婆子弯腰站在床前,拿帕子擦着辛姨娘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屋内地上,春喜穿着水红马甲,白色马面裙,正和两个婆子拉扯着。 “姨娘这是怎么了?”“唉呦,见红了没有?” 荀淑芳小吴姨娘一进屋,都快步朝床前走去,却被那婆子身子拦住。 “请姨娘和姑娘们帮着压服压服春喜姑娘。她说是太太吩咐她来看我们姨娘。要姨娘拿花样子给她看,姨娘就去拿,她伸腿就把姨娘绊倒了,如果不是奴才们进来的急事,她还要踩姨娘的肚子那。春喜姑娘是尊贵的人儿,我们姨娘不敢处置她,也请她消停消停,一会老爷太太来了,有她闹腾的。” “你胡说,哪个去绊了她,是她自己摔的。”春喜辩道。 春喜已经十六岁,只是二等丫头,可在方氏院子里,却和大丫头一样,只听方氏一人的吩咐。她原先是针线房的人,后来被方氏看上调到身边去伺候。方氏屋里吃的好的缘故,身材凹凸有致。脸上的妆容也修饰的十分精致,应该是方氏亲自教导过的。 也不知道是仗着是方氏面前的红人,还是真没做什么,春喜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一点也不胆怯。 外面腾腾脚步声响起,荀大老爷急匆匆挑门帘进来,落后两步,方氏也紧跟着进了屋。 荀大老爷几步奔到辛姨娘床前,那个婆子赶紧让开。 “月容,你怎么样?太医马上就到。”荀大老爷看着辛姨娘脸色灰白,心疼道。 “张太医到了,张太医到了!”外面两声喊,原来是荀大老爷专门派了自己的车去接了张太医来。 荀卿染等人来不及退出去,只好暂时躲到屏风后面。 “姨太太这是动了胎气,可是吃了什么禁忌的东西,还是不小心……”张太医请国脉,缓缓说道。 “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婆子答道。 “怀胎未足三月,这情形十分凶险……” “请张太医想想办法。”荀大老爷急道。 “大老爷听我说完,姨太太没有大碍。我看姨太太这脉象,应是已经吃了什么应急的保胎药丸?” 荀卿染看了眼那面生的嬷嬷,听辛姨娘称呼她为薛嬷嬷。这薛嬷嬷长的十分普通,可那不卑不亢的气韵,荀家的婆子可都比不上。刚才荀卿染进屋时,薛嬷嬷正抓着辛姨娘的手,十分像在诊脉。荀卿染直觉这个薛嬷嬷不简单。 “是妾在城里时,找郎中配了安胎的药,说是能救急。”辛姨娘挣扎着说道。 “果然是上天保佑。”方氏在一边念了声佛。 辛姨娘已经没有凶险,荀大老爷放下心的同时,也想起问爱妾是怎么摔的,梨香院的人就推了春喜出来。 这个时候,荀家几位姑娘并不宜在场。可荀大老爷和方氏似乎都暂时没想到她们。荀淑芳两眼冒光,根本没有告退的打算,荀淑芝则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荀卿染想了想,也就什么也没说。 荀卿染听说,荀大老爷回来那一晚,宿在方氏屋里,方氏特意叫了春喜进去伺候的。本来她还想,第二天必是要抬举春喜的,可是却没听到动静。难道荀大老爷没动春喜? “是你推了姨太太?”荀大老爷沉下脸问。 “奴婢冤枉啊,老爷。辛姨娘怀了身孕,太太让婢子过来看看。婢子陪着姨娘说话,是姨娘自己突然站起来摔倒的。这不关奴婢的事,是薛嬷嬷带人进来,赖是婢子推的。” 春喜跪在地上,一边说,还一边楚楚可怜地给荀大老爷递送秋波。 “哪有这样的事,姨娘怀着老爷的骨肉,保养还嫌不够,怎么会故意摔倒,你不是胡说?”方氏在一边问道。 “老爷,婢子说的全是真话,真的不关婢子的事。”春喜跪爬几步,抱住荀大老爷的大腿。 荀卿染见荀淑芳突然捂住嘴,似乎想笑而不敢笑,就像荀淑芳注视的方向望过去,正瞧见春喜用酥胸蹭着荀大老爷的腿。 “请老爷给婢子做主,婢子是什么样,老爷最清楚的。”春喜又道。 “老爷,妾已经没事了。老爷就饶了春喜吧。春喜妹子年轻,像个花骨朵似的,妾看着也欢喜。方才春喜妹子和妾讲,以后要一起服侍老爷。妾很……很高兴,春喜妹子想来也是高兴坏了,才不小心绊了妾。妾,妾不如春喜妹子,只求老爷和太太让妾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妾就心满意足了。”辛姨娘从床上爬起来,强挣扎着说道。 荀大老爷还是动了春喜的! “你这贱婢,竟敢害老爷的子嗣。这样恶毒的贱人,我荀家留不得。给我拖出去打死。” 辛姨娘适时地唉呦一声,倒在荀大老爷怀里。荀大老爷又加了一句,“拖的远远的去打。”是怕吵到辛姨娘的意思。 “太太也回去吧,准备三日后,开祠堂,正式让晖儿入族谱。” 方氏从辛姨娘屋里出来时,脸色是灰白的。 春喜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送回到方氏院里。方氏并没收留她,只给了她家人几两银子,让她们接了春喜出去养伤,说春喜伤好了再回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方氏留春喜在府里养着,春喜还能捡回条命来,送出去,说的好听是回家养伤。事实上这样的伤,在外面,以春喜的家境,其实就是等死。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里,记起她们几个从辛姨娘屋里溜出来的时候,荀大老爷正柔声安抚辛姨娘,让她不要听“无耻贱人胡说”。看来荀大老爷对辛姨娘是有真情的,不然也不会恼羞成怒那样处置春喜。而方氏对待春喜这种“只要没有利用价值,就毫不留情地扔掉”的态度,又一次让她心寒。 吃过午饭,荀卿染正打算小睡一会,方氏派了人叫她过去。 “从今天起,你就搬到我那小佛堂去住。” 小佛堂?荀卿染背后发凉,为什么,方氏为什么又要把她关起来? 第十七章 方氏的打算 方氏所说的小佛堂,就在她院子的西北角,是个小跨院。那里建着一个小佛堂,还有几间空屋。这是方氏平时礼佛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当然,这小佛堂还有另外一项用途。荀家的几个姑娘,都是方氏在教管,如果她要惩罚了哪一个,就会找出冠冕堂皇的明目来,安排这一个去住小佛堂。 那小佛堂的院门是常年锁着,每天方氏会安排人送两次饭。在佛堂里用饭,那自然是素菜,不仅素而且粗陋,至于粗陋程度,完全是方氏掌握,而且有的吃就不错了,用饭的婆子又聋又哑的,忘记送饭也很正常。住进佛堂的人,一切都要自理,还要负责打扫院子。 也不知荀淑芳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形容这个是蹲苦牢。以前荀淑芳、荀卿染和荀淑芝几个都被关进去过。 以前是得罪了方氏才会被这样处罚,这两年,荀淑芳早得了方氏欢心,荀卿染和荀淑芝也都是方氏说什么,就听什么。而且她们年纪渐大,方氏已经很少再这样法她们。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是迁怒? “太太,您寿辰快到了,要做的针线还没做完那。”荀卿染轻声提醒。没有把人家关进去念经,还要人家日夜做针线,周扒皮都不带这样地。 “那些针线,我会另安排人去做。你只管去佛堂虔心念几天经文。” 荀卿染陪笑,“是啊,我太笨了,针线也做的不好,是该斋戒沐浴为太太多念几卷经文,让佛祖保佑太太长寿安康。不知太太要我念几天?”受到不公正的惩罚,还得主动为施加惩罚的人找借口,给她脸上抹金。这够不够委曲求全,够不够奴性十足啊,用这个年代的词来讲就得说够纯孝了吧。方氏稍有点人性,也该心软放过她吧,荀卿染如是想。 “这次可不是为了我。”方氏道,“是为了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是老爷的主意,你也别怪我。至于天数,我也说不准,也要听老爷和辛姨娘的意思。” 为姨娘跪经,荀家什么时候有这个道理?可方氏这么说,荀卿染也只能这么听。她可不相信这是荀大老爷的主意。就算是,方氏不高兴,还是拦得下的。 “那太太容我回去拿了铺盖来。”荀卿染站起身。 一般来方氏的院子,荀卿染都会带红绡来。今天跟她来的就只有红绡,如今她要被关起来,而且不知道要关多少天。她自然要回去跟桔梗交代几句话,最主要的是捎信给君晖,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因此耽误了入族谱的事。 “不用了,佛堂那里已经都给你预备好了。你那屋里要是不放心,红绡就在外面,你嘱咐她几句话,就跟常嬷嬷过去吧。” 荀卿染无法,出来见了红绡:“你回去告诉桔梗,太太让我去小佛堂念几天经,让她好好照看屋子,别大惊小怪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别偷懒,不然等我回去,有她好看。这是我的话,红绡你一字别漏地说给她听,我不在,屋里的事都要你管,别和她客气。” 有常嬷嬷看着,荀卿染也不好多说,只希望红绡能把话带到,桔梗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唉呦,三妹妹,可把你也盼来了!” 跟着常嬷嬷进了小佛堂,荀淑芳和荀淑芝迎了过来。荀卿染自动过滤掉荀淑芳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跟两人打了招呼。 “已经安排好了,三位姑娘一人一个房间。这里姑娘们都来过的,该怎么做就不用奴才交代了吧。”常嬷嬷安排好房间,就回去向方氏交差。 “也不知老爷和太太是怎么想的,让咱们给一个姨娘跪经。她一个戏子出身,经受的起吗?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哼,还不知道生不生的下来那。你们说是不是?” 荀淑芝已经开始诵经,荀卿染也不说话,跪倒荀淑芝旁边的蒲团上,念诵早就背熟了的经文。 荀淑芳见没人回应她,在屋内走了一圈,干脆坐到蒲团上。 “又没人看着,你们何必这样做态?” 是没人看着,不过你可在看着。你自己怎样不守规矩都无所谓,就怕你出了这门,反说我们不守规矩。 “太太是不是生咱们的气了。那天在辛姨娘那,老爷当场给太太没脸,被咱们看到了,太太肯定觉得没面子,就把咱们关到这来了。这关我什么事,我可是被你们硬拉进去的。”荀淑芳自说自话。 荀淑芝停下念经,看着荀淑芳,“明明是大姐拉我过去的。” “我是你大姐,你这样驳我,是哪家的道理,太太教导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忘了?” “对不起,大姐姐。” “哼,我是被你连累的,今天晚上你去给我铺床,打扫的事,也是你做。” “是,大姐姐。” 荀卿染看着荀淑芳欺负荀淑芝,心里叹气。这两个人,在血缘上可是非常亲的,不仅同父,她们的生母,更是亲姐妹。可荀淑芳似乎很忌讳有人提到这一点,平时对待小吴姨娘和荀淑芝,也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欺负起荀淑芝来比欺负她还狠。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常嬷嬷亲自送了饭菜来,吩咐说,“太太说了,今天姑娘们不用在这堂上跪着,只在自己的房间。请大姑娘抄一卷金刚经,二姑娘绣幅观音像,三姑娘……三姑娘还是继续在佛堂诵经吧。” 在佛堂就得继续跪着,在各自房间,起码能坐下来,荀淑芳看着荀卿染嗤笑。荀卿染低下头,谁让她“大字不识几个”,“活计粗糙”那。 临近晌午,当荀卿染跪伏在蒲团上,半睡半醒的时候,常嬷嬷又来了。 “三姑娘跟我来,太太唤你。” 荀卿染忙答应着站起来,揉揉跪的酸痛的膝盖。佛堂内静悄悄的,听不到荀淑芳和荀淑芝房里的动静。 “嬷嬷,要不要和两位姐姐说一声。”荀卿染问。 “不必让她们知道,是太太单找你有事。”说着,又凑近荀卿染,低声道:“太太找你是有件大好事。姑娘该机灵点,太太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日后有你的好处。” 荀卿染感激地哦了一声,不知方氏这次要玩什么花样。 常嬷嬷带荀卿染进了方氏屋内,就退了下去。方氏满面笑容地拉荀卿染挨着她坐下。 “要跟你说一件喜事。那天急忙叫了你来,这事你恐怕还不知道。老爷终于答应让君晖入族谱了,还让他去参加这次乡试。以后不管他挣不挣得到功名,这荀家的家业,都有他一份。”方氏说完,就盯着荀卿染的脸看。 荀大老爷可从来没说过不让君晖入族谱,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亲生儿子。明明是你处处制肘,现在说的,却你一直盼着君晖入族谱,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似地。 “恭喜太太。这家业是老爷和太太的,有谁的没谁的,自然是老爷和太太说了算。君晖入族谱,如果日后有了功名,也能做大哥的臂膀,孝敬老爷太太。”荀卿染淡淡说道。 方氏没想到平时不言不语的荀卿染,竟说出这番大道理来,不由的愣怔住了。 “你这孩子,这里没有外人,你们是一个娘生的,比别人还多亲近几分。怎么说的这样冷淡?” “请太太教诲。”荀卿染道。 方氏噎了一下,半晌,才又对荀卿染道:“这是件好事没错,可是只怕有小人作梗。” 荀卿染做茫然不懂状,却不说话。方氏只好接着说道:“辛姨娘肚里怀着孩子,说是男胎。她小人的心思,不想人分薄了她孩子那份财产,不愿君晖入族谱。你知道,如今老爷因她怀孕,实在看重她。她的话,老爷都肯听,糊里糊涂地就打死我一个丫头,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你们姐弟情份好,小时候还为君晖出头。现在,也该是你这个姐姐做点事的时候。以后君晖出息了,也有你的好处。你放心,你是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我不会让你吃亏。” 荀卿染低着头,心里冷笑,这就是大家闺秀出身,贤良淑德的方氏。如果真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什么姨娘怀孕的话是该在姑娘家面前提起吗?这明示暗示要一个姑娘家打小算盘,去害姨娘肚子里孩子,这是一个正经的人会做的事吗? 荀卿染半晌不说话,脸上也只是呆呆地。 方氏见她如此不开窍,不觉有些烦躁。心想这是天生的呆气,还是被她调/教的太好,竟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 方氏咳嗽一声,常嬷嬷端了个食盒进来,打开食盒给方氏看了看,依旧退了出去。 “这里是碗补汤,你替我送过去给辛姨娘。就算是你的一份心意,记得看着她喝下去。你放心,你听我的话,我自然心疼晖儿,他入族谱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这是在暗示她,如果她按照方氏说的去送汤,荀君晖就能入族谱,不然,君晖就进不了族谱? 是什么汤,有这么大的效用?就是傻子,也不能相信食盒里的是碗普通的补汤吧? 要她用孕妇和婴孩的血,换取弟弟的前程,方氏这一招,实在太毒辣、太缺德了。而且,是不是还不只是这样。 荀卿染抬头看了方氏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她怕掩饰不住眼中的怒火。 在方氏眼里,荀卿染的举动十足是胆怯的表现。 “君晖已经十三岁了,他以后怎样,可就看你这个姐姐的了。”方氏把食盒向荀卿染推了推。 外面有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方氏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荀卿染。荀卿染咬咬牙,站起来,端起了食盒。 第十八章 卿染的抉择 荀卿染端起食盒,方氏脸上露出笑容来,又嘱咐,“快去吧,小心些,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是,太太。”荀卿染顺从地答应着,就从方氏屋里退了出来。走到外屋,迎面正碰上郑元朔和郑元朗从外面进来。方才在屋里就听见的,就是这两人的说话声。 荀卿染忙向一旁让了让。 “两位表哥。” 荀卿染一面要让路,一面要屈膝行礼。一面还要注意抱稳了手里的食盒。 “三妹妹,好几天都没见了。怎么我刚来,三妹妹就要走?三妹妹这手里端着的是什么?” 郑元朔看到荀卿染,喜的眉开眼笑,向荀卿染身前凑来。郑元朗给荀卿染还礼后,看到郑元朔的模样,微微皱了眉,也上前来,似乎想拉郑元朔。 方氏在屋里就听得啪嚓一声,然后是荀卿染的惨呼声,郑元朔和郑元朗也跟着惊呼。 “唉呦娘啊,这还是烫的那!” “染妹,你的手!……别动,来人啊,快去拿冷水和冰块来!” 因着方氏和荀卿染说话,这外屋并没留人伺候。屋外的丫头听到声音,跑进来两个,听了郑元朗的吩咐,又忙跑出去取东西。 外屋忙乱成一团,屋内方氏坐不住,走了出来。荀卿染手里的食盒打翻在地上,那只碗也碎成两半,里面的汤洒了一地。郑元朔袍子前襟湿了一大块,一只鞋子也湿了。郑元朗衣袍到没事,但是袖子口也湿了。最惨的是荀卿染,不仅衣裙打湿了,两只手更烫的通红,明显肿了起来。 “朔哥儿,烫坏了没有?”方氏赶忙拉过郑元朔,心肝肉地叫着,又转向荀卿染,目光不善,“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好端端地烫伤了朔哥儿?” 荀卿染眼角含泪,听了方氏的训斥,并没吭声。郑元朗忙上前见过方氏。 “姨母,这事不怪染妹。是方才我们兄弟进来,走的急了些,不小心撞翻了染妹拿的食盒,我和大哥只是弄湿了衣服,却烫伤了染妹,还请姨母责罚。” “姨母,确实不关三妹妹的事。一件袍子值几个钱,烫伤三妹妹才是大事。姨母,您也该好好管管底下那些伺候的人,这样烫的东西,竟然让三妹妹自己端,那些奴才们是干什么吃的?不说别人家,就是我家妹妹,从来不会让她做这些事的。” 郑元朗和郑元朔都替荀卿染说话,而且荀卿染显然伤的不轻,方氏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外面已经有人取了凉水和冰块来,荀卿染将手放在冰块的凉水里,稍微缓解了手上热辣辣的感觉,不过眼睛里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可不是被方氏砸茶碗那次,她当时躲开了,并没受伤,后来故意用手搓红了额头。这次的伤可是真的。 方才在屋内,她就听见郑家两兄弟说话的声音。情急之下,只想到这个法子。郑元朔见了她,一定会粘上来,她就可以借机打翻食盒,解了燃眉之急。事情果然不出她的预料,只是郑元朗也跟上来,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破。不过看来是没有妨碍的,郑元朗方才说话明显是为她开脱。 “姨母,我上次送您的玉容膏,治疗这烫伤最好,可以不留疤。姨母昨天不是说舍不得用,就拿出来给三妹妹用吧,不然,三妹妹这手上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郑元朔道。 方氏笑容有些僵硬,并没有立即答话。 若是平时,荀卿染早就主动说不要,可现在她只当没听见。 “那个玉容膏,昨天已经给了你四妹妹了。” “四妹妹好好的,用不着那个。不如要了来,先给三妹妹用着。等我写信回家去,再找些来给四妹妹。”郑元朔并不是个有眼色的人。 “那个是进上的东西,你们家能有多少?这么点小事,你就捎信回家,你母亲还以为是我出了什么事。”方氏明显不满意外甥如此关切。 这点小事,不是指玉容膏,而是指荀卿染被烫伤的事。 “是大哥唐突了,染妹受了伤,想来最急的是姨母。四妹妹受姨母教导,自然不用人说,也要拿出那玉容膏来给三妹妹的。”郑元朗忙道。 郑元朗这样说,方氏倒不好再说什么。在两个外甥面前,她总要顾着些面子,因此吩咐人去取了玉容膏来。 因为处理的及时,荀卿染的手虽然红肿,但是并没有出水泡,抹了玉容膏之后,疼痛也好了很多。 方氏就让郑元朗和郑元朔回去换衣服,却并没说要荀卿染如何。 “也好。我和大哥出去,正好顺路也送送三妹妹。伤的不轻,也该回去静静养养。” “是啊,姨母。您等着,我们换了衣服再回来和您说话。” 方氏只好点头,郑元朗更是顺手从常嬷嬷那里拿了药膏。 荀卿染回到自己的院子,桔梗等人出来接着。看到荀卿染红肿的双手,几个丫头都忍不住流了泪,一边又拜谢郑元朗和郑元朔。郑元朗并没有进院子,只是把玉容膏交给桔梗,嘱咐隔几个时辰用一次。然后就借口有事,把想跟进院子的郑元朔给拉走了。 荀卿染再次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几个丫头忙进忙出,直觉得通身舒畅,也不觉得手疼了。付出这点小代价,从方氏那里脱身,也不用回去小佛堂,是件好事。 一会功夫,荀卿 锦屏记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部分阅读 的屋子就热闹起来,荀淑芳、荀淑芝,荀淑兰,小吴姨娘等都来探望。荀卿染只得装成病恹恹的样子来应酬。等打发了这些人走,郑元朗身边的小童来喜就来了,送来了一篮子新鲜的水果,还有一篮子话。 “我们爷说,只用那玉容膏就好,不要用别的膏药。还有,请姑娘要忌口,连秋油都不要吃,最好是深色的东西,都别吃。我们爷在外面见过这样烫伤的,吃了那些东西,会留疤的。请姑娘吃清淡的饭菜,鲫鱼汤,鸡蛋这些多吃无妨的。” 来喜童音清脆,像背书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篇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荀卿染让桔梗拿了装小银锞子的荷包给来喜,“回去见到你们爷,替我道谢。说方才多亏了他,嘱咐的话,我也都会记着。” 来喜见荀卿染这样说,左右瞧瞧,屋里只有桔梗,便眨了眨大眼睛,“姑娘送的海棠,我们爷一直供在瓶子里,跟供观世音一样的,就差烧香磕头了。”说完,就眼也不眨,看荀卿染的反应。 荀卿染愣了一下。桔梗忙走过去,伸手弹了来喜脑门一下,“快回去吧。宝珠,送来喜出去。” 来喜笑嘻嘻地走了,荀卿染依然有些发愣,桔梗过来又在她身后放了个靠枕,轻声道:“姑娘,您也该为自己将来打算打算了。婢子看着,郑家二爷,是……” 荀卿染却像没听到桔梗的话,“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和我一样,被关到小佛堂去了,她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大姑娘那婢子不知道,二姑娘,是比您先回来的。” “二爷来看姑娘了。”宝珠在外面喊了一声,荀君晖随着话音一步迈了进来,荀卿染忙按下一肚子的疑虑。 荀卿染的手并没有抱起来,荀君晖一眼瞧见姐姐两手红肿,眼睛就跟着红了。荀卿染赶忙劝慰道:“姐姐不要紧的。这手,就是看着严重,已经用了药,很快就好了,姐姐现在一点都不疼。” 荀君晖哽咽了两声,没有说话,只背转过脸去,再转回身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听了下人打探的消息,总不确实。” 荀卿染就将事情经过说了,“桔梗可给你捎话了?我就怕你看我被关进去,脑子就乱了,很怕太太会拿我来要挟你,要你自动放弃入族谱的机会。” “桔梗很聪明,早将姐姐的话传给我了。她到没拿姐姐来威胁我,就是拿我来威胁姐姐。姐姐何苦自残,不理她的就是了。或者把汤送过去,想法子告诉辛姨娘不要喝也好。” “我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方氏历来狡诈,那样做,我总怕留下隐患。我怕她要借我的手害辛姨娘是假,要拿我这个错处,让老爷连同厌弃你才是真的。那样,只要我端着汤,出了方氏的门,就说不清了。” 荀君晖皱眉想了想,“姐姐想的也对,又或者她更想一石二鸟,同时除掉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姐弟俩都有些沉默,再次对方氏的狠辣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这样算计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方氏实在太狠毒了。 作为将一夫一妻视作信条的女人,荀卿染认为,方氏嫉妒荀大老爷的其他女人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方氏的做法她并不认同。比如说,如果方氏摆明她是悍妇,就是不让别的女人进门,不让别人上她老公的床。那么荀卿染会很佩服很赞赏方氏。 可方氏却没有这么做,她心里想要那面贤德的牌坊,一面还将她的妒意化作恶毒的行为,整死一个个小妾,同时还主动往男人床上塞人。这种行径,就是那想当xx还要立牌坊。荀卿染只能表示鄙视。至于搞不定老公的其他女人,然后虐待小孩子来出气的行为,更让荀卿染愤慨。 “姐姐,有件事你要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要为我,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或者去做违心的事。”沉默过后,荀君晖道。 荀卿染抬起手,想去摸摸弟弟的头,想到自己一手的药膏,便又放下。她这个弟弟,一直那么懂事体贴,体贴到让她心疼的程度。 “姐姐,先生拿了我的文章给学政大人看。明天我入族谱,学政大人也会来观礼。” 荀卿染一喜,有学政大人前来,明天的事就更添一层胜算。 “姐姐,你的手不会白伤。”荀君晖站起身低声道。 “咱们都要多加小心,我怕方氏还有后手。”荀卿染没注意弟弟的低语,忙着嘱咐道。 方氏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君晖入族谱,分薄了她亲生儿子的家业。荀卿染很担心,不知道方氏还会怎样向她们姐弟发难。 第十九章 另起波澜 荀卿染的午饭是常礼家的亲自送来的,一尾清蒸的鲜鱼,一碟高汤烫熟的栗子菜心,一碟滑溜的指甲盖大小的鲜菇,一碗青笋鸡皮汤。都是清淡的菜肴,却做的十分精致鲜美。荀卿染叫桔梗拿赏钱,常礼家的却极力不肯接。 “二爷特意来吩咐了,三姑娘受伤,饭菜要更上心。”顿了顿又说,“郑家的表少爷也派人来,送了银子,让奴才照顾姑娘。奴才答应了,那银子奴才没收。” 荀卿染点点头,常礼家的这么办很妥当。 “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这送饭送菜,以后不要亲自跑来,免得人多心。” 常礼家的笑了,“姑娘放心。方才太太派了金嬷嬷来,也是吩咐奴才安排清淡的菜肴给姑娘吃,奴才跑这一趟,不显眼的。” 方氏竟然也这么关心她?荀卿染一怔。 方氏屋内,方氏斜靠在引枕上,常嬷嬷、金嬷嬷两人围在榻前。 “你吩咐了厨房没有,三姑娘那边的饭菜要清淡,让她们别偷懒。”方氏又问金嬷嬷。 金嬷嬷弯着腰答,“奴才去吩咐过了。就说是太太的话,要是三姑娘因为吃了她们做的饭菜,留下了疤,太太饶不了她们。” “嗯,很好,你下去吧。”方氏嘴上说着很好,面色可不怎么样。 常嬷嬷最明白方氏的心,想了想,劝方氏道:“太太这么做,才真是最高明的。往近了说,三姑娘手上的伤早点好,就能早点拿起针线。往远了说,如果她手上落下疤痕,这将来的婚配,只怕要有些阻碍。到时候,反耽误了太太的大事。那一瓶玉容膏,比起大爷和四姑娘的前程,可就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了。” 听了常嬷嬷的话,方氏脸色缓和了很多。 “我也明白,不然刚才不会那样吩咐金嬷嬷。哼,先让那丫头得了这个便宜吧!我是气朔哥儿,这孩子,一点心机眼色都没有。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可不就成了我苛待庶女的证据了!” “太太还不知道朔哥的脾气,最是热心肠,不分远近的。他是无心的,况且就在这屋里,那话也传不出去。” “他是我嫡亲的外甥,我说是生气,我更是担心。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这要放到外头去,实在让人操心。” 常嬷嬷见方氏心情好转,就端了碗莲子汤过来。方氏喝了几口,又抚着胸口躺下。 “可恨这个三丫头。安排的好好的,只要她送了汤过去,我就有法子摆布她。让人说汤里有毒,我却先把事情按下来,只找君晖说话。那小子如果心狠,我就把事情揭出来。现在那狐狸精是老爷心坎上的人,不怕老爷不连带厌弃了他。如果他心疼他姐姐,自动抹黑自己,不入族谱,我就帮她隐瞒。有这个把柄,不愁他们姐弟不好好听话,以后让他们替我收拾那狐狸精。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你可查问清楚了,她是不是故意打翻食盒的?” “回太太,当时外屋没留人伺候。两位爷进来,只有巧英打帘子。奴才问了她,她只说没看清。奴才仔细盘问起来,是朔哥行动有些鲁莽,撞翻了食盒。” “巧英这丫头是个稳重不多话的,所以才升了她上来伺候。她这样说,看来就是了。我想三丫头也没这心胸胆量。” “太太,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我已经想好了,你去挑些好的补品,送给辛姨娘,这么这么说,不信说不动她。”方氏得意地冷笑。 梨香院的人大老远瞧见常嬷嬷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一个忙去迎接,另一个进去禀报。 等小丫头将常嬷嬷迎进屋,辛姨娘已经从床上起身,招呼人给常嬷嬷让座倒茶。 “姨太太快躺下,您现在身子尊贵,可别这样客气,折杀奴才了。”常嬷嬷脸上笑的像朵菊花。 “嬷嬷是太太身边的人,我们看着嬷嬷就像看见太太一样。我身子不便,没能出去迎接,还请嬷嬷别见怪。”辛姨娘也是满脸笑意。 “奴才就是奉了太太的令,来瞧姨太太。这些补品,都是京里和江南那边送来的,进上的东西,在外面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太太平时舍不得吃,可盼着姨太太有了身孕,太太高兴的什么似的,许愿说要吃斋保佑姨娘那。” 辛姨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感激道:“太太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只盼着有福分,这辈子长长久久地服侍太太。还请嬷嬷转告太太。” 辛姨娘这屋里除了床帐,还有一铺短炕。常嬷嬷刚才一进屋子,就见到短炕上有幅炕屏,不是平时摆的琉璃屏,而是换了文锦绣屏。紫檀的如意纹屏架,屏上绣的是连生贵子的吉祥纹样。因这东西眼生,又格外精致漂亮,常嬷嬷一连扫了好几眼。 “嬷嬷看这绣屏可好?”辛姨娘问道。 常嬷嬷站起来,走近去看,不禁赞道:“唉呦,是双面绣,看这花样、绣工,宫里的手艺也不过如此。不瞒姨太太说,前两年咱们家里也请了针线师傅,教这个双面绣。只有二姑娘和四姑娘学了几成,后来那师傅家里有事,就辞了回去。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平常的针线上过得去就好,谁还指望这个谋生,也就罢了。姨太太这绣屏是哪里买的,真是好意头啊!” 辛姨娘笑,“是底下人在外面买来的,倒没问那个。” 常嬷嬷也不过是闲话,就不再深问。客套话都讲的差不多了,常嬷嬷看屋内还有丫环婆子伺候,便咳嗽一声。 “这些东西,还请姨太太赶紧让人收了吧。” 辛姨娘明白,这是常嬷嬷有话要和她私下讲,便让伺候的人收了东西下去。 “是不是太太有话吩咐我?” 常嬷嬷干笑了两声,“如果姨娘不见怪,奴才有两句体己话,要和姨娘说说。如今姨娘怀有身孕,依奴才看来,十有八九是个男胎。姨娘也该为将来打算打算。” 常嬷嬷偷眼打量,见辛姨娘似乎听的入神,就凑近两步,低声说道:“老爷如今只看重二爷,明天若二爷入了族谱,老爷的这份家私,他就能分走一半。老爷是有些家底,可也不够这么一份两份的分……京城里的大爷,是老爷嫡子,如今做着朝廷上的官,娶的是伯爵府的姑娘。大爷那一份是谁也动不了的……那这剩下的一半,与其要三爷和二爷将来平分,姨太太何不早为三爷做打算,一股脑都留给三爷该多好。况且三爷年纪渐大,性子不好,以后夺了三爷那一份都有可能的。” “依嬷嬷的意思,我当如何?” 常嬷嬷眨了眨老眼,“姨太太那么聪明的人,这么点子事,还用问奴才?我听说,太太身子不大好那,明天开祠堂那样大事,后院没人主持怎么能成,推迟些日子也许更稳妥些。这日子一推迟,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二爷永远入不了族谱,也是有的。” 辛姨娘攥着手帕,低头不语,似在犹豫。 “三姑娘和二爷,从来不把姨太太放在眼里,以后说不准要如何欺负三爷。姨太太可要趁早拿主意,到了明天,一切就晚了。” “太太,太太那边……我有些怕。” 常嬷嬷讪笑,“太太自然是帮着姨娘的,姨娘有啥可怕的?” 辛姨娘似乎是下了决心,“多谢太太提点。” “都是为了姨娘好。姨娘若有法子,从此断了那个入族谱的路,那就更稳妥了。奴才相信,姨娘是有这本事的。” 辛姨娘微笑不语,常嬷嬷见说妥了,便喜滋滋回去交差。 送走常嬷嬷,辛姨娘叫了薛嬷嬷进来说话。 “方才的话嬷嬷都听见了吧,嬷嬷看,咱们要怎么做?” 第二十章 因祸得福 “老奴都听见了,这位太太打的好算盘。”薛嬷嬷笑。 “算盘是打的好,只是把别人都当作傻子摆弄,就可笑了。” “那一番话,要是那等没见识、眼皮子浅的听了,只怕真的要动心。大爷那份家产是动不得的,二爷没有亲娘,可不就是可欺的。到时候这庶子们争夺起来,太太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只是,她看错了主子。” 辛姨娘摸着自己肚子,话锋一转,“我自然要为自己和孩子考虑……嬷嬷也来了几日,对府里这些人怎么看?” 薛嬷嬷沉吟了一下,“依奴才看,太太是极妒忌心窄的,可又极爱那贤德的名声,所以面慈心狠。府里几位姑娘,相貌都是出挑的。至于性情……四姑娘是嫡出,高高在上的,有些被宠坏了。其余三位庶出的姑娘,就以今天的事来说,三姑娘宁肯伤了自己,也不肯送了汤来。还有那天春喜的事,玉珍说,只有三姑娘提醒要请大夫,通知老爷和太太。二姑娘本不想来,是大姑娘要瞧热闹,硬拉了她来……如此看,三姑娘最仁厚,心肠好。大姑娘性子凉薄,却最精明,二姑娘性子太软,没有心机。至于那位小爷,奴才只见过一次,看不出深浅,可喜的是没有纨绔习气。”薛嬷嬷说了宅子里所有人,只不提荀大老爷。 辛姨娘点头。 “嬷嬷说的不错。不过,以前的事,你还不知道。嬷嬷看荀家现在,除了四姑娘,其他姑娘身边的奶妈早都被打发了,方氏只拿那周嬷嬷充作几位姑娘的教养嬷嬷。还对外面夸口,说她不辞辛苦,在亲自照顾教导这几位姑娘……老爷身边女人从没断过,可现在,除了不成器的小吴姨娘,还有哪个活了下来。从前有个大吴姨娘,是生下大姑娘后,没出月子就死了。三姑娘和二爷的生母,听说是有些来历。老爷为了她,险些招来人说他宠妾灭妻。这样的宠爱,那位姨娘还是生下二爷没两年,就不明不白地病死了。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留下子女的,那没名没姓的还不知有多少。” 辛姨娘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这几年,太太可没少对我使手段,多亏老爷宠爱不衰,我才能平安到现在。现在我有了身孕,太太更不能容我。秋菊被我收服,白荷被我打发了。她便狗急跳墙,把个还没调教好的春喜派上场。也是这春喜太心急,不过伺候了一晚上,就咋咋呼呼跑来跟我示威。哼,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不心狠些。果然,老爷还念着我,又因为春喜太露骨,臊了他的面皮,一气之下,那样处置了春喜。” “这不能怪主子,若是让春喜得宠,主子性命难保。” “嗯。嬷嬷,你看这炕屏如何?” “常家也算是侯府出来的,还有几分见识。她说的不错,这绣工不输内造的东西。那位托人送这东西来,看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了,送东西的人可是什么都没说。” “话都在这绣屏上了,连生贵子,说的清清楚楚。我猜是那位姑娘亲手绣的,她必是偷偷学了这份手艺,平时换了钱来供弟弟活动、使费。” “难得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吃得了这样的苦。这幅绣屏,可不是一两天的工夫绣的成的,应该是早就预备下了。难得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气度。” “三姑娘更可贵的是风骨,宁愿装拙,也不肯为了讨好方氏,作践自家姐妹。” “主子,目前情形,最稳妥的是两不相帮。不过,老奴看主子的意思,是要帮这姐弟一把。” “对。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瞧着,这次二爷入族谱是势在必得。这个时候做个顺水人情,她们会感激我。以后若等人家腾达了,再去攀附,那可要看人脸色。这姐弟俩都非池中物,又不是无情之人,以后也许就是我孩儿的依仗。” “那大姑娘所说的事情,主子打算怎么办?” “大姑娘是精明的,看着不仅知道了老爷要起复,还知道了别的什么消息,关系着她前程的。” “依老奴猜测,左右不过是那么几件事。老爷起复,能谋个什么样的差事还说不准。官场上,惯有结儿女亲家,或是攀附,或是结交的。方氏只想着老爷、大爷还有四姑娘的前途,不会真心为其他的姑娘打算。大姑娘向主子示好,是想要主子在老爷面前,替她美言。” “大姑娘……她能单独住一个院子,表面上,在太太跟前和四姑娘一样的待遇,是欺压两个庶出的妹妹,讨好方氏得来的。这人品实在是不堪。” “主子,有句老话,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辛姨娘脸色一暗,垂下眼睛,“小时候就听老爷子讲过,不过老爷另有说法。他老人家说,君子宽仁厚爱,不去尊重爱护,小人品行败坏,反而要恭敬礼遇,这还哪里有天理。老爷子是从不怕得罪小人,也绝不慢待君子的……可也正是因此,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 “主子,老奴该死。不该提起这些,惹主子伤心。” “哪里是你的错。这位大姑娘,咱们要敬着,哄着,但决不可结交。三姑娘,却是值得结交的。” “那主子打算……” “一会张太医来看诊,我会和老爷说,让他去看看三姑娘。嬷嬷跟过去,给三姑娘传几句话……” 傍晚时分,荀卿染听到外面报说张太医来了,有些吃惊,心想方氏并没有给她请医生啊。等听桔梗说,张太医是从梨香院来,薛嬷嬷也跟着,荀卿染就明白了几分。 张太医诊了脉,便到外面写方子,薛嬷嬷并没有跟出去。荀卿染让桔梗掀起帐子,坐起来招呼薛嬷嬷。 “劳薛嬷嬷亲自跑一趟,快请坐下喝杯茶。” 桔梗搬了绣墩来,薛嬷嬷再三谦让,只肯坐在荀卿染床头的脚踏上。 “老奴略懂一些医理,若姑娘不嫌弃,便让老奴看看伤如何?” 荀卿染看了薛嬷嬷一眼,点头答应,“那就有劳嬷嬷了。” 薛嬷嬷看了荀卿染手上的伤,又为荀卿染切脉,方缓缓说出一番医理,最后道:“只是外皮伤着了,医治的及时,又有好药膏,姑娘只需小心,别弄破了,就不会留疤。”又笑道,“老奴是班门弄斧,老奴虽然略通医理,不过擅长的是其它方面,姑娘一时还用不着。” 薛嬷嬷的意思,应该是擅长妇产科方面。这应该是辛姨娘特意带她回府的原因。这样的底牌,大大方方地露给荀卿染看,就是要赢得她的信任,摆出了合作的姿态。 “听说姑娘是被热汤烫的,说来也巧,今天大姑娘和二姑娘也先后送了补汤给我们姨娘,只是小吴姨娘随后追过来,不知怎地就泼了二姑娘那碗汤。大姑娘那碗,她说话奇奇怪怪,竟似不想我们姨娘喝那汤。” 提供了一条新消息,听起来内有玄机,这又是卖了荀卿染一份人情。看来这位辛姨娘比她想的还要通透。 “太太跟前的那位常家的,来看过姨太太。姨太太已稳住了她,老爷那边,姑娘也请放心。还有一句要紧的话,常家的说太太那边,身体有些不便。” 荀卿染略一思索,已经明白,真心向薛嬷嬷道谢。薛嬷嬷也不多停留,候着张太医写好了方子,便一起走了。 麦芽拿了方子进来,“张太医说,姑娘的伤,没有大碍。外用的药膏极好,就不另外配了。只开一副内服的药,姑娘若觉得可吃,就吃两剂消散消散。” 这便是委婉地说,这药是可吃可不吃的。 “姑娘,您看还要不要派人去抓药?” “当然要抓,还要快去。我正觉得心里有些不好那,正该早吃上一剂消散消散。”荀卿染说着,便叫过麦芽来嘱咐了一番,才打发了她出去。 方氏身体不便,这可是黔驴技穷了吗。荀卿染微笑,明天,看她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第二十一章 二太太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起床洗漱,因为换了见客的大衣裳,怕药膏弄脏了衣袖,就用纱布将两只手包了起来。对着镜子仔细照了,觉得没有疏漏,就约了荀淑芝一起过来方氏这边请安。 丫头一掀开帘子,荀卿染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这个味道她是熟悉的,记忆中好像是方氏常吃的一副养心的中药。 “姑娘们,轻点声,太太心口疼,昨天一夜都没睡好。”常嬷嬷迎过来嘱咐。 荀卿染放轻脚步走进去,就见方氏躺在床上,蓬着头,手捂着胸口,轻声地呻吟。荀淑兰坐在方氏的床头,正端着碗药,一口口地吹着。荀淑芳站在旁边,手里端着盘蜜饯。 荀卿染和荀淑芝上前请安,问可瞧了大夫,吃什么药。 方氏抬起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老病根了,吃了多少药,都治不好。还是用旧日京里御医的开的方子。”低头瞧见荀卿染包起来的手,“你的手还没好,就在屋子里好好养着,不要出来。我这边的请安也免了吧。” 正说着话,荀大老爷就到了。荀卿染等人都忙起身相迎,荀淑兰扶着方氏从床上坐起身。 荀大老爷在方氏床边坐下,看了一眼荀淑兰手里的药碗,皱了皱眉,“怎么好像病的更严重了?你这样,要如何待客?” 荀大老爷这话,是要继续开祠堂,只是烦恼方氏不能待客。方氏扫了常嬷嬷一眼。 “太太这病是昨夜里发作起来,老爷也知道的。太太本不想惊动老爷,就是怕病的不能起身,耽误了今天的事,才报给老爷知道的。”常嬷嬷在旁说道。 “晖儿入族谱,是咱们家的大事,不能草率。妾身这样,在族老们面前短了礼数,要惹人笑话。老爷,不如把日子改一改,晖儿的事,总要办的圆满些,妾身才能安心。”方氏开口道。 “已经下了帖子,如何改得?” “族老们都通情达理。大家住的也不远,昨晚上去送信正好,便是现在也不晚,妾身已经准备了些礼物,派人送过去说一声,谁也挑不出理来。”很显然辛姨娘并没有把事情办好,方氏只好自己亲自上阵。 荀大老爷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盯着方氏瞧了一阵。方氏被瞧的心虚,低下头去。 “父亲,君晖的事再重要,也比不得母亲身体重要。若为了他的事,让母亲带病操劳,于孝道上也说不过去。”荀淑兰在一旁开口道,荀淑芳两边瞧了瞧,也附和说应该开祠堂的日子应该推迟。 荀大老爷还没说话,外面就有人报说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听说太太病了,要进来探望。”通报的人如此说。 因是自家亲兄弟,荀大老爷忙吩咐人叫请进来。 荀家二老爷,是个举人,只做过一任小官,后来就一直赋闲。他是在任上成的亲,娶的是福建地方一家林姓富商的女儿。 当初三兄弟分家,本来这宅子也有他们一份。林氏却嫌地方狭窄,又不愿意和妯娌们挤在一起。因此便要了荀家在桥西的园子,另外建了座宅子居住。林氏嫁妆丰厚,一座宅子建的富丽堂皇,在本地也是十分有名的。 二老爷为人散漫,最爱吟风弄月,于人情世故方面并不擅长。方氏和林氏,一个瞧不起对方的出身,一个则看不惯对方摆大家闺秀、长房长媳的谱,两个人历来不对盘。方氏想不通这对夫妇怎么会到的这样早,忙和常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常嬷嬷明显也是一头雾水。 二老爷夫妇还带了两个女儿,荀淑妍和荀淑娟过来。二老爷过来给方氏见礼,问候了几句,便和荀大老爷到旁边屋里说话。二太太林氏和两个女儿留了下来。 荀淑妍今年十四岁,是二房的长女,平时就只和荀淑兰要好,今天一来,自然是拉着荀淑兰说话。荀淑娟只有十二岁,还是孩子气十足,一眼瞧见荀卿染的手,就惊叫起来。 “三姐姐的手是怎么了?” 荀淑妍也看了一眼荀卿染的手,随即就转开视线,林氏看着荀卿染,笑得若有所思,却没开口询问。 “不小心弄伤了。妹妹头上这绢花真漂亮,是哪里买来的。”荀卿染见众人都看向她身上,方氏更是眯起了眼睛,心中苦笑,忙转移话题。好在荀淑娟小孩子心性,真的就不再问。 林氏坐到大太太的床头,拿了药碗,殷勤地劝方氏,“太太这样子是病的不轻,这药已经不烫了,我来伺候太太喝吧。” 方氏哪里肯让她伺候,忙推辞。二太太却执意要亲手喂药,荀淑兰要上前阻拦,却被荀淑妍拉住问长问短,不得脱身。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方氏又怕被林氏瞧出她装病,只好就着林氏的手喝了药。林氏又亲手拈了块果脯给大太太,方氏也只得吃了。 “劳动二太太了。” “咱们一家人,弟媳妇伺候大嫂,说什么劳动的话,就太见外了。”林氏笑道,又亲手扶着方氏躺下,帮着方氏盖好被子,伺候的极为细心周到。 “唉,太太病的这样,想来是没法子操持。今天还要不要开祠堂,让二爷入族谱了?” “这个……”方氏欲言又止。 “太太这个样子,还怎么开祠堂啊。”常嬷嬷笑着插言, 荀卿染趁着大家说话,没人注意她,就从座位上悄悄站起,转过屏风走了出去。旁边屋内,荀大老爷正拿了份帖子和荀二老爷说话。 “这是学政大人的帖子,说人一会就到。族老们也该来了,太太病的这样,一会没人待客,实在不好看相。这要如何是好,难道因此就不开祠堂了?” 荀卿染见正是机会,便走进去,屈膝行了一礼。 “老爷,二老爷,我看这事容易办。开祠堂的事老爷早告诉了太太,这几天,该预备的东西必然都预备好了,只要各个管事的媳妇、嬷嬷们各尽其职,就没什么错漏的。现在所缺的只有一个人,有才干,又有足够的身份接待来客。这个人,非二太太莫属。” “正是这个道理,我竟没想到!如此,就要麻烦二太太了。” 荀二老爷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麻烦。” “还得请老爷请了二太太来亲自委托,才郑重其事。”荀卿染又紧跟了一句。 荀大老爷果然请了二太太过去,这么一说,二太太不过略一推让,就答应了。荀大老爷索性将办理宴席的事都委托给她照料,又叫了内外的管事来,吩咐一切听从二太太的安排。 荀卿染在一边瞧见二太太一脸欣喜,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再无差错了。昨天晚上,听了薛嬷嬷的话,荀卿染便猜到方氏最后可能会装病说理不了事。当时荀卿染传消息给弟弟,托了人去二老爷家,游说林氏。根本不用说要她为君晖帮忙,只告诉她这是个好机会。 荀家今天要接待族里的长辈,还有本地的学政。林氏接了这个差事,不费她一文钱,能随意使唤大房的人,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显示她的才干,在族人们面前压方氏一头。林氏早就不服方氏,有了这个机会,企会放过,因此早早地赶过来,就等着人开口求她,她岂有不答应的。 林氏受了荀大老爷的请托,便如同得了圣旨。先是把各个管事叫去一个个询问,又亲自去厨房和准备待客的厅堂查看。林氏也是一大家子的主母,这一点事根本难不倒他。不过一会工夫就将事情打理的清清楚楚,少不得挑了几个错处出来,她也不客气地将管事的人训斥了一番。话里话外,就是指责方氏不会管家。 来客中有族中女性长辈,也有和二太太同辈的媳妇,还有几个小姑娘也跟来做客。林氏知道,方氏出门访客或在家里接待客人,从来只带着荀淑兰,有时候也带荀淑芳,但是从来不带荀卿染和荀淑芝,便特意叫了荀卿染和荀淑芝出来,帮着接待这几个小姑娘。 林氏言谈爽利,今天更是要显才干,待人格外热情有理,引得众人纷纷夸奖。有人问起怎么不见大太太出来。她只笑着说,“我本不敢代大嫂来管事,只是她病的起不了床,二爷要因此入不了族谱,可就耽误了前程。因此大老爷委托了我,我本没办过这样的大事,耐不住心软,少不得劳累这一天。若短了礼数,请别太挑拣我。” “……偏是这个时候病了,起不来床。” “……说起来,两年前,就说要二爷入族谱,后来不知怎地就不提起了。” “……是啊,都十三岁啊,进学就晚,听说今天若不能入族谱,连乡试都不能参加的……” 又有人指着荀卿染的手,“这孩子的手,也不知是怎么伤的,问她,就只说自己不不小心。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姑娘,最多不过拿根针,怎地就伤成那样。” 众人正议论纷纷,方氏扶着常嬷嬷和荀淑兰的手走了来,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辽参 荀卿染本来坐在靠近门口,陪着本家的几个女孩子说话,比别人都先看到方氏进来,便忙站起来。林氏抬头看见方氏,顿了一顿,就换上一脸的笑,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迎了上去。 “……方才还病的起不来,怎么起来了,这是不放心我吗?……太太气色很是不好。这里有我,太太还是安心回去休养,我这要招待族人,实在腾不出手来照看太太。”说着给旁边几个伺候的人使眼色,让她们扶方氏下去。 方氏刚才在屋内,就开始忐忑不安。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也不知辛姨娘有没有中计,但是荀大老爷并没有取消仪式的意思。她只好亲口说出要推迟日期,荀大老爷也没答应。然后是二老爷夫妻来的太早了,林氏态度亲热的有些古怪,方氏觉得十分不对劲。 等她接到消息,说荀大老爷已经请了林氏负责料理酒席,招待来客,她就开始忙乱。 她本来有把握让这祠堂开不成,因此酒席等种种安排不过是走个过场。这林氏一接手,必然发现其中内幕。 方氏开始纠结。一方面她不甘心,荀君晖的存在一直是她心上的一根刺。这么多年,阻拦荀君晖入族谱几乎成了她的一个执念。只要荀君晖不入族谱,就不算是荀家的子孙,她的儿子就是大房唯一的子嗣。 可是现在,招数都用尽了,终归还是拦不住荀君晖入族谱。她心内挣扎,想要继续装病,不想去前面待客。可另一方面,她知道二太太不是宽厚人,趁着这个机会,还不知要怎样在族人面前抹黑她。可是她装病又装的太满了,现在要出去理事,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面子上实在不好看。 最后权衡利弊,方氏还是让人伺候着梳洗换了衣服,厚着面皮来了。她既然舍了脸,自然不会这样被打发走。 “族里的长辈们大老远的来了,就是病的再历害,少不得挣扎着也要来的。” 方氏便让荀淑兰扶着,和族里的女客一一见礼,说着招待不周的客气话。 林氏作为二房的媳妇,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件露脸的差事,就舍不得让位。方氏心里有鬼,对林氏也格外礼让,最后两人并排在下首坐了陪客。族里女客也就问问方氏的病情,还夸奖方氏,病得这样,依然不缺礼数,不愧是世家淑女,荀家的长媳等语。林氏听在耳朵里,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少顷,前面来人报讯,说是荀君晖已经拜过祖先,入了族谱。大老爷正带着人从宗祠里出来,到西面偏厅去了。这来传话的人已经得了荀大老爷的吩咐,要听林氏的吩咐,可方氏也坐在上面。他也是机灵的,就问,“……问两位太太,是不是现在就开始上菜。” 林氏从衣襟中取出只银壳的怀表看了看,说时辰差不多,吩咐赶紧请客人入席,立即上菜。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请女客们去花厅入席。 众人便到东侧花厅,林氏和方氏陪着族中长辈坐了一桌,荀家近支的一个年轻媳妇陪着族里的媳妇坐一桌,然后就是荀卿染姐妹陪着女孩子们坐了一桌。丫环婆子端着盘碗鱼贯而入,先是各样瓜果点心,然后就是热菜热汤,流水似地端上来。方氏举箸让客,宴席正式开始。 “这辽参是我娘家兄弟年下去北边采买了送来的,叔婆尝尝。”林氏给身边一位老夫人布了一筷子菜,又转头对方氏笑道:“大嫂菜单上列了这个,厨房却没有准备。我去问了,竟说没人吩咐她们准备这些。正巧二老爷要给你侄女办生日,提前准备了一些。她一个小孩子家,又不大办,哪里够今天用的。还是二老爷从镇上酒楼弄来些,却只有赤瓜参了。大嫂也太见外了,缺这个,只管和我要去。好在今个大老爷委了我管事,呵呵呵,大嫂也尝尝,比别的都好些。” 荀卿染趁着洗手的空档,四下打量,发现她们这张桌子,上的是辽参,旁边媳妇们桌上却是赤瓜参。 一共三桌,总共用不了几只海参,却端上两样来。这自然是方氏本就没有准备,林氏临时找了东西补上的。可是以林氏奢华的做派,都从她家里弄来并不是难事。林氏偏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和二老爷说,那其实也就是让荀大老爷知道。还弄出不一样的海参来,已经很惹人猜测了。她还怕人家发现不了,这样闲话家常似的说了出来。 荀卿染心想,只怕没人会相信方氏连几桌海参都办不齐整。那么,这其中的奥妙,就很值得深思了。来客都是一家主母,手底下管着一大家子人。婆婆媳妇,小姑子妯娌,又或有姨娘庶子庶女的,哪个不是经历过些事的,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连上了几道菜,林氏都是如法炮制。方氏坐在一边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发作不得。 荀淑兰这边啪的一声摔了筷子,站起来道:“二太太,食不言……” 方氏那边早见了自己女儿的模样,连忙使眼色给她,让她不要莽撞。常嬷嬷也跑过来,小声劝道:“姑娘快坐下,这么多姐妹们看着那。这是家里的大事,太太病着还来作陪,姑娘就有些不舒服,先陪着姐妹们用了饭再说。” 荀淑芳坐在荀淑兰左边,低着头吃菜,不发一言,即不阻拦,也不劝解。荀淑妍坐在荀淑兰右边,早扭过头去和旁边一个女孩子说话。荀卿染知道,方氏理亏,这个时候只能忍气。若是荀淑兰闹起来,林氏借题发挥,方氏只有更加丢脸。 方氏果然表现的极为大度,一边拿话遮掩,说她病了,也许底下人趁机偷懒。又夸了林氏如何豪富,和她妯娌之间如何不分彼此等语,哄的林氏高高兴兴。 一顿饭吃的大多数人都很开心,二太太林氏今天大出风头。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狠狠地踩了方氏,觉得意犹未尽,便以不放心方氏为由,亲自扶着方氏回房。 方氏本来就心内烦躁,偏林氏心情极好,絮絮说着席上如何如何的话。 “二太太,今天多亏了你,改日我让二爷过去给你磕头。今天你填补上的东西,也挑好的给你送过去,总不会让你吃亏。唉,我强撑到现在,有些支撑不住。”方氏开口送客。 “自家人,大太太这样太见外了。”林氏笑道,却并不说不需要偿还的话,也不说要走。方氏今天处处示弱,她就想再 锦屏记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部分阅读 她就想再踩一脚,让方氏以后再不敢在她面前做大。 “大太太的贤德在咱们颍川也是有名的,”林氏故意看着荀卿染的手说道,“我还记得几年前,二爷有个奶娘。她一家子吃着二爷那份份例,倒把二爷作践的跟个奴才似地。哎呦呦,二爷那么大点的孩子,这身上都没一处好地方,青一块紫一块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怜。这是没娘……呵呵,瞧我这张嘴。那奶妈可是大太太跟前得用的人,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一点不徇私,谁不说大太太贤德。” 这哪里是说方氏贤德,明明是说方氏指使亲信虐待庶子。方氏没想到林氏又拿这件旧事来怄她,气的脸色都变了,喘了口气,冷笑道:“要说贤德,我看没人比得过二太太。不说别的,只说二太太那田庄上,可是养了好几个不知哪来的野孩子,二太太才端的是善心肠。” 荀卿染曾经隐隐听得人说过,荀二老爷在三兄弟中人样子最好,脾气最好,也是最风流的一个。饶是林氏管的严,家中有两个姨娘,却不过是摆样子,都无所出。但是经常和丫头们不清不楚。林氏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就有就生了孩子出来,都被林氏送到偏僻的农庄上,当奴仆养活,任其自生自灭。 方氏在人前为了保住面子,一直忍耐,现在忍耐不得,就拿这件事情来反击。 林氏脸色一白,也不再说话,站起身就告辞,带着两个女儿走了。 荀卿染看方氏心情不好,便拉了拉荀淑芝的衣角,示意该是告退的时候了。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说老爷来了。还没等丫头们打帘子,荀大老爷已经怒气冲冲地掀了帘子迈步进来。荀卿染等人忙站起来,方氏见荀大老爷脸色不善,也从榻上站起。 “你们都先退下去。”荀大老爷对荀卿染等人吩咐道。 荀卿染慌忙往外走,还没出屋门,那边荀大老爷已经指着方氏的鼻子训斥:“你,你办的好事!我说开祠堂宴客,你就拿了菜单糊弄我,一应东西全不准备,事到临头,又装病不理事,你这是要给谁难堪?二太太拿了自家东西来,只为我荀家的脸面好看。你不知感激,又拈酸,给二太太脸色瞧。你就是这么做长嫂、嫡母的?” 大太太身体抖了抖,再也站不住,用手扶着旁边的桌子,才没有摔倒。荀淑兰忙跑回去扶住方氏。方氏知道必是林氏气不过,出去在荀大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这事她是被抓住了把柄,不过荀大老爷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让她一时又气又愧又悔,几乎晕过去,胸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老爷这是听了谁的撺掇,妾身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方氏正要申辩,就见周嬷嬷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进来。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了大事了。” 第二十三章 打击 荀大老爷正在发怒,见了周嬷嬷没头没脑装进来的样子,不免更加恼火。 “你这该死的奴才,规矩都忘了?这样慌慌张张的,报丧不成?” 周嬷嬷见荀大老爷发了火,慌忙跪下了,颤着声音回话,“回老爷,太太,是,是表少爷出了事。” 方氏一听,便跌坐在榻上。荀大老爷也有些急了,郑元朔是郑家长房唯一的男丁,郑姨妈就守着这个儿子过日子,特意送到他这来,托他照看。如果郑元朔出了什么事,他心下也过不去。 “出了什么事,还不快说?” “表少爷让人给抬回来,被打的全身是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方氏哎呀一声,就厥倒在榻上。荀淑兰哭着抱住方氏。荀大老爷虽然气还没消,也不好再训斥。一连声地吩咐人请大夫。常嬷嬷是个老道的,赶忙上前又是按人中、又是捏胸口,方氏缓过气来,就哭了。 荀大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太太好生歇着,我出去看看。外甥吉人天相,想来无碍的。”方氏哪里坐的住,也急忙起身,跟在荀大老爷身后,就往前头走。 荀卿染几个听了这个消息,这个时候也不好就走。荀淑芳早上前去扶了方氏另一只胳膊,一边拿出手帕抹眼泪,一边安慰方氏。荀卿染和荀淑芝也就跟在后头,一群人前后簇拥着到前面来。 郑元朔和郑元朗兄弟住在一个跨院内。离着老远,就听得里面乱哄哄地。有人哭嚎着“大爷,大爷,您醒醒。”还有的忙乱乱地嘟囔说人要不行了之类。方氏一个踉跄,差点又晕了过去。跨院里有管事的看见方氏带着姑娘们来了,就慌忙将仆役等人往外赶。 “太太和姑娘们来看大爷,你们都聚在这碍事,都先出去出去。” 郑元朔被放在敞厅的一张竹榻上,一身衣服像在泥地里打过滚似地,好些地方撕破了,还染着血迹。那一张脸更是看不得,青一块紫一块,肿的和猪头一样,躺在那一点声息都没有。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你母亲怎么交代啊!”方氏扑过去大哭。 郑元朗在旁边忙上来劝解,方氏扯住郑元朗的袖子,追问倒地是怎么回事。 “方才在偏厅听戏喝酒,人散了后,找不到大哥,以为去哪玩了。后来见跟着的人都在,才觉察不对。出去四处打听,有人说看见大哥骑着马,沿着河沿往下走了。派出人手去找,在下河村外面找到了大哥。大哥躺在个水坑里,人事不省,就忙抬回来了。” 一会张太医到了,看了郑元朔的模样,便先用银针在人中等|岤位扎了几针。果然听得郑元朔喉咙里一阵响,哇哇从嘴里口里吐出好些混杂着血水的泥块。荀卿染等人躲在屏风后,都不由移开视线,拿袖子掩住口鼻。 张太医的诊断是并没有伤筋动骨,都是些皮外伤。至于为什么昏迷那么久,应该是惊吓所致,一边就开了内服外用的药。嘱咐要静养,说这些伤不会落下残疾,不过要忍着疼,受些罪罢了。 方氏听了,才放下心来,看着郑元朔的模样,又开始扑簌簌地掉眼泪,“朔哥,你做什么一个人跑出去?是谁害的你,你和姨母说,姨母为你做主。” 郑元朔支吾了一阵,最后只说是酒后随便走走,遇到了截道的。那些人都蒙着脸,胡乱打了他一顿。方氏早就见郑元朔颈上的金锁完好无损,哪里肯信是有人劫财。不过郑元朔再不肯说别的,她也只好暂时作罢。 “朔哥你好生将养着,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派人来和姨母说。” 方氏说着就要站起身,一眼瞧见荀君晖站在荀大老爷身边,一袭宝蓝色团花圆领袍,面如冠玉,举止端方,正低声和荀大老爷说话,荀大老爷则频频点头。方氏闭了下眼,偏过头去,却又看见荀卿染在花团锦簇中,越发显得眉目如画,虽不言不笑,让人不由自主只看到她。方氏觉得胸口闷痛,摇晃了一下就跌回椅子上,脸色霎时变的和纸一样白,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太太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快请大夫来。”常嬷嬷忙上前来扶方氏。好在张太医还没出走远,很快就被请了回来。 结果前脚从门外抬进外甥来,后脚方氏也躺在躺椅上,被人抬回了后院。方氏这次可是真病了,少不得一家子上下又忙碌了一番。 郑元朔并不是个管得住自己的嘴巴的人。当天晚上,众人就知道了他被人群殴的真相。原来郑元朔看上了今天来的一个戏子,便去勾搭。那戏子就约了他出去见面,他喜滋滋地去了,到了地方,没见到佳人,却被人从后面用麻袋蒙住头,狠揍了一顿。那人似乎是练家子,三两下就卸了他两臂,然后就拣肉厚的地方揍。等揍的郑元朔没了声息,那人就扬长而去。 郑元朔缓了一阵,就挣扎着要起来,不知从哪又走来一伙人。揪住他趁热又打了一顿。这次揍人的显然都是生手,打的毫无章法,就是兜头盖脸,怎么解恨怎么打,最后还把他踢到泥坑里,逼着他喝了好几口臭水。听着那些人说要结果了他,郑元朔一吓,就昏过去了。 方氏自然都知道了,当即就派人去戏班子拿人,结果扑了个空,戏班子说这个人是自己走来的,串一场戏,吃了酒就走了。方氏又说要画影图形,让衙门缉拿这个人。荀大老爷不知从哪听了些话,拦住方氏,让她就此丢开手。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让他白白打了朔哥?” 荀大老爷不想多说,“这里面有些尴尬,你执意要如此,不仅郑家没脸,我颍川荀家这几代人的清誉也要赔上。你要不顾这些,就随便你去闹腾。”荀大老爷摔门而去。方氏虽然心中不甘,但总归还知道轻重,只好就此罢休,不过心口越发疼了。 荀卿染知道方氏这次发病,因由多多,好些都不好说得。她怕方氏借机要寻她的不是,虽然早晚按时请安,并不往方氏跟前凑。方氏正不想看见她,有的时候就让她在门外行礼问安,荀卿染也乐得如此。 无人处,荀卿染也曾问起过荀君晖。荀君晖只是一笑,让她不要理会。 “姐姐别胡乱担心,他是什么人,大家都看在眼里。仗着有几两银子,来的日子虽短,得罪的人可不少。想收拾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次完全是他自己找抽。伸着脖子往刀口上碰,正好大家趁机出气。” 荀卿染听了这番话,也就不再多问,只嘱咐弟弟行事小心。她知道,上次郑元朔在花园对她胡言乱语,被荀君晖知道了。她这次伤了手,偏巧又和郑元朔也有些关系,荀君晖能忍到现在才收拾他,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想郑元朔的行事,荀卿染只是担心弟弟别惹祸上身,郑元朔如何,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郑元朔这一受伤,方氏却成了受益最多的人。二太太林氏因为被方氏说到痛处,将方氏病没准备宴席等事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荀大老爷本想发落方氏,现在郑元朔被打的那样,方氏也卧床不起,荀大老爷就没有深究。 不过周嬷嬷就没那么幸运,她是总管内院事务的,只得替方氏背了黑锅。被打了板子,还罚了月钱。还是荀淑兰求情,她才没被撵出去。 荀卿染便趁机对荀大老爷进言。 “太太卧床,内院管事办事不力。辛姨娘身边的薛嬷嬷,办事极为爽利。那天的事情虽然依仗二太太打理,也多亏了薛嬷嬷出来帮忙。不如借她出来帮着管事,并不耽误辛姨娘那院的差事。” 荀卿染这也算还辛姨娘一个人情。方氏暂时失利,不过她还是当家的主母,内院几个管事都是她的人。薛嬷嬷能参与管事,掌握有一定的权力,可以制约方氏的人,也方便保护辛姨娘。 自从荀卿染出主意让二太太管事,荀大老爷对这个女儿有了很好的印象。这次她一说,荀大老爷就同意了。本来他要给辛姨娘建小厨房,因为风水问题没建成。他怕辛姨娘受委屈,如今有薛嬷嬷管事,自然各方面都方便不少,荀大老爷甚至觉得他应该早点想到这个法子。 薛嬷嬷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方氏病好了重新管家,薛嬷嬷依然做着管事。她很会做人,只把关于梨香院的种种事务把在手里,并没有将手伸的太远。又有荀大老爷在背后撑腰,方氏也奈何她不得。 方氏在床上躺了几天,茶饭不思。荀卿染知道她的心病,很想拿道理去开解。不过一想到方氏的脾气,若是她去劝,只怕会适得其反,还透了自己的底。因此荀卿染只能不露痕迹地将些道理透给方氏身边的嬷嬷,盼着这些方氏亲近的人去劝解。如果方氏想开了,对她自己有好处,对大家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劝解起了作用,还是后院大权旁落的危险刺激,方氏渐渐好起来,开始理事。荀君晖要去城里考试,先是禀告过荀大老爷,荀大老爷勉励了一番,就让他去和方氏说一声。 见荀君晖来,方氏前所未有的柔和,先是嘘寒问暖,最后道:“一转眼,你也长大成|人了,我心里很安慰。这一大家子,事事都要我管,难免有疏漏的地方,你看我年纪大了,别埋怨我。” 方氏难得说这样的话,荀卿染在一边听得有些动容。 “你那院子里,人手太少了。我这给你准备了几个人。”说着就叫进几个人来。 第二十四章 新婢 方氏吩咐完,周嬷嬷就领了两个女孩子进来。荀卿染正坐在旁边的矮榻上,和荀淑芳姐妹几个编络子,听说是给弟弟院子里添人,就上了心,仔细打量那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子都穿着一式的白色中衣,葱绿鸡心领背心,下面是白色绵绫裙子。个子高一点的那个年纪有十五六岁,杏眼桃腮,身材丰满。矮一点的也有十三四岁,纤纤弱弱的身材,巴掌大的一张瓜子脸,真是两个漂亮的丫头。 “这个叫春桃,十五岁,最是伶俐能干。这个叫春燕,十四岁,针线是顶尖的。我这里也就她们两个模样还周正,懂得规矩,会伺候人。你那屋里,也该多添几个人,这两个你就领了去吧。放在屋子里,端茶倒水,伺候你读书,我和你父亲也能放心些。” 荀君晖站起来,推辞道:“老爷和太太常嘱咐要俭省。我那院子里的人,也尽够用了。怎么还敢要太太身边得用的姐姐,不如还是留在太太身边,伺候太太,也算替我尽孝。” 方氏笑,“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你是府里正经的爷,本该这么多人伺候。以前是你小,怕太娇惯反而不好。现在你长大了,不只她们两个,我身边的人,哪个你看着好,尽管和我说,我没有不依的。” 春桃和春燕就上前给荀君晖行礼。荀卿染在旁边冷眼瞧着,这两个丫头进来时虽低着头,却总一眼一眼地往君晖身上描。这个时候要她们行礼,春桃故意扭着身子,露出丰满的体态,春燕下拜时,还翘着兰花指。 方氏看着似乎很满意,又继续说道,“你身边只有两个跟从的小厮。以后你还要在外面行走办事,身边要多些熟悉世路的下人,帮着你。我这些天仔细查问了,选了两个小厮,宝忠和宝柱,另外一个周嬷嬷的小儿子,叫存孝的给你做长随。他从小跟着府里的管事,在外面办老了事的。你在外面有不懂的,就问他。” 君晖入了族谱,巴结的人就多了起来,很多人找门路想到他身边伺候。荀卿染曾嘱咐过弟弟,让他谨慎选人。君晖再老成能干,毕竟还只有十三岁,经历有限,如果身边伺候的人不妥当,带坏了他,荀卿染第一个就不答应。 方氏是嫡母,就是君晖要人,也要经过她的同意。今天她这样安排人手给君晖,是嫡母控制庶子的手段,避免不了。不过荀卿染看了两个丫头的样貌举止,心中已经不喜。再听这几个小厮长随的人名,更加暗自皱眉。周存孝,是周嬷嬷的儿子,也是荀府下人们嘴里常议论的人物。都说是他最为油滑,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 方氏安排这样的人给君晖,是什么意思? “你一会就要去城里考试,我已经为你安排了马车。你原来那两个小厮,年纪小,没经过事,带他们去反而累赘。你只带宝忠和宝柱去。还有周存孝,银两等物我已经派人交到他手里,让他跟着你去,帮你安排。对了,还得有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春桃稳重些,就带她去给你打点衣食。” 君晖要进城考试,不让他带平时用惯的人,反安排这些生人去伺候他。而且一应用度使费,都在周存孝手里,不带他们去都不行。 荀卿染心往下沉,暗笑自己还是将方氏想的太好了,以为她经过一次挫败,会认识到荀君晖是她压制不了的,从此息了那些邪念,对大家都有好处。可现在看来,方氏不仅没有放弃她那些卑劣的打算,还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这样的人手,这样的安排,方氏可算得上是其心可诛。 荀君晖并没说什么,恭敬地听了方氏的话,一一应下来,便说要赶时间进城,领了人告退出去了。 荀卿染看了一眼荀淑兰正在编的络子,想了想,就偷偷将青色丝线团起来藏在袖内。荀淑兰一根络子编到一半,突然找不到青色的丝线。 荀卿染忙道,“昨天我屋子里刚换了雪青帐子,用青色丝线打的络子,还剩下一些,我让人取来。” 荀卿染招呼红绡,并没人应声,荀卿染不好意思笑了笑,“一时忘了,红绡回家看她祖母去了,没跟来。我屋里的东西都是她给我收着的,别的丫头不知道,还是我回去拿吧。”说着便从屋里出来,走不多远,就看见荀君晖在前面慢慢走。 “我打发那两个丫头前头走,正想和姐姐告别。”君晖道。 “那几个人恐怕不妥当,你真打算带他们去城里?”荀卿染问。她前世也听过见过一些龌龊的事情,方氏未必就做不出来。 荀君晖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放着可靠的人不用,反倒用这些人?不过是不想和太太当面顶撞罢了。” 荀卿染这才放心,“你可想好了主意?” “我和君皙约好一起进城,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找他,让他牵马来,到后脚门接我。至于太太安排的小厮和长随,就让他们在二门外等着好了。不过,春桃那两个丫头,似乎有点麻烦……” “那可是两个漂亮丫头,你不高兴,反而烦恼?”荀卿染看着弟弟,故意问道。 “什么漂亮丫头,看着就不舒服,远没有木棉和月季顺眼。姐姐,我这发愁,你还打趣我。” 木棉和月季是荀君晖身边的两个丫头,都还忠心可靠,其中木棉更是个能干人。 荀卿染见弟弟没中美人计,心中一宽,也笑了。“这个交给我吧。一会你回去,就让木棉支开春燕去做事,至于春桃,你打发她来找我。你只管走,我自然能拖住她。” 商量好主意,荀卿染又对君晖道:“太太这个时候做出这些事,只怕还有乱你心的意思。你只一心去考试,别让她影响了你的心情。” “放心吧姐姐,她做什么我都不意外,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她握在手心里的幼童了。”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内,嘱咐了桔梗和麦芽两句,春桃就急急地走来,草草地给荀卿染行了一礼。 “二爷吩咐奴婢过来,说有件要紧东西在三姑娘这。二爷考试要用,急等着要带走,请三姑娘找出来,让婢子拿过去给二爷。” 荀卿染让春桃等在一边,吩咐桔梗和麦芽赶快找,荀卿染自己也帮着翻找。娇桃站在那里,脚虽没动,可一双眼睛却四下转动、打量。荀卿染更确认这不是个老实的丫头,心中更加不喜。 “请姐姐们快些,二爷马上要出门,耽误不得。”春桃等了一会,见还没找到,就有些焦躁,开口催道。 麦芽一听,便立起了眼睛,走上前来,指着春桃的鼻子训斥道:“你眼睛长到脑瓜顶上去了,没瞧着我和桔梗姐姐正在找吗?二爷的事,只有你急,难道我们不着急?你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是给我们难看,还是给我们姑娘脸子瞧?” 第二十五章 卖婢(一) 春桃并不是荀家的家生丫头,而是方氏前不久从外面买来,放在院子里调/教了一阵。据她所知,四姑娘是嫡出,大姑娘受宠,人也精明历害,这两位是不能得罪的。二姑娘性子软,可小吴姨娘是个没事也要搅出事情来的,最好也别去招惹。三姑娘身后没有亲娘,在太太跟前也不得宠,而且本身是个没脾气的,对太太百依百顺,身边的丫头只有红绡是有脸面的。 因此春桃行事说话就没那么顾忌,没想到麦芽如此牙尖嘴利,眼睛里揉不得半粒砂子。她这是刚到荀君晖身边,第一次办事,当然想办好了,讨荀君晖欢心。 “是我心急,不会说话,求姐姐别和我计较。”春桃存了这份心思,便不敢太和麦芽争竞。 荀卿染收了脸上的笑,“你既然等不得了,就回去吧,让二爷自己来拿。你是太太跟前得用的人,他本不该使唤你。” “是奴婢的错,说错了话。求三姑娘大人有大量,看在二爷的份上,饶了婢子这一回吧。”春桃并不想丢掉这份美差,忙赔礼告饶。 荀卿染虽然不喜春桃,但是也懒得真的和她为难,就给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便从一堆活计中找了几本书出来。 “不知道是哪一本,那天二爷拿来随手放下,姑娘就顺手拿来夹花样子了。你瞧瞧,到底是哪一本?”桔梗将几本书都摊给春桃看。 春桃脸上冒汗,“婢子不识字,实在分不清是哪本。”这时却不敢说桔梗故意为难她的话。 荀卿染见她这样是真的不识字,暗笑方氏还是舍不得花本钱。荀卿染估计这会工夫荀君晖已经出了门,便走过去挑出一本来,将花样子从书里拿出来,“那应该是这一本了,是二爷最近拿过来的。当时听他说,是历年考试题目的文章。” “就是这个,二爷说的就是这个,说是要在考前好好再读一读的。”春桃一喜,看来三姑娘并不真想为难她。 “那就快拿回去,交给二爷。太太看重你,要你跟着去城里,你可要好好伺候二爷。”荀卿染笑道。 春桃忙不迭地应下,给荀卿染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再不敢疏忽,然后拿了书急匆匆走了。 荀卿染今天有些犯懒,想想方氏那边也没什么事,就不想回去,吩咐宝珠拿了丝线送去给荀淑兰,她自己走到窗前,拿了小剪刀,修剪前些日子弟弟送来的文竹盆栽。 “姑娘,您快去看看,太太要卖了木棉姐姐那。”宝珠气喘吁吁跑进来。 荀卿染的手一抖,忙放下剪刀。看来方氏不仅是要安排她的人到弟弟身边,这是要对弟弟身边的人大换血,清洗弟弟得用的旧人。 往君晖身边安排人,还能说是慈爱,可趁着君晖不在,就卖他身边大丫头的事,如果说出去,那可就有些不好听。方氏还真是不择手段。 木棉是君晖最信任的大丫头,不能让方氏卖了她。不仅是出于感情,如果木棉被卖,那么以后哪个下人还敢真对君晖忠心。 为了不遭方氏忌讳,荀卿染一直尽可能躲在角落,可现在,她不能再躲。荀卿染整了整衣服,留桔梗看屋子,带着麦芽和宝珠就往弟弟的院子走。 “我不认识他们!……我不出去,二爷不在,我要等二爷回来做主。” 荀卿染一进穿堂,就听见木棉的哭声。 “以后二爷有我和春燕伺候,不用木棉姐姐操心。” “木棉姐姐这可是好事,恭喜木棉姐姐。二爷回来知道了,也会替你高兴。” 荀卿染迈步进了院子,一眼瞧见春桃和春燕两个将月季夹在中间,一边笑着劝木棉。木棉则是被一男一女扯着往外走。旁边周嬷嬷笑嘻嘻地看着。 “这是怎么回事,二爷前脚走,后脚就要卖他院子里的人?”荀卿染出声喝止。 木棉看见荀卿染来了,如同瞧见救星,挣脱那一男一女跑过来。 “三姑娘救命,他们没安好心,婢子不要跟他们出去。” 荀卿染拉起木棉,轻声道,“放心,你不想出去,自然没人能让你出去。” 周嬷嬷见了荀卿染,先是一愣,继而干笑了两声,走上前来,膝盖微曲,算是给荀卿染见了礼。 “姑娘别听她胡说,这两个是她嫡亲的伯父伯娘,见她年纪大了,在外面给她对了门好亲事,太太是慈悲心肠,就答应了,奴才带他们来领人。就是二爷在,也不好拦得。哪能因为伺候的好,就不放人出去,耽误了人家姑娘,不是咱们这样人家该做的事。” 荀卿染看了眼周嬷嬷身后的两个人。两人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那女人一脸横肉,男人眼皮耷拉着,眼神躲躲闪闪。两人都穿着崭新的缎子衣卦,不过明显都不合身。 木棉的身世,荀卿染是知道的,这样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 “你放心,荀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太太慈悲心肠,断没有让你被拐子拐去的理。”荀卿染对木棉使了个眼色。 “姑娘该在屋子里好好做活计,这事不是姑娘能管的。”周嬷嬷看荀卿染是要拦下这件事,冷笑着说道。 “我倒想安安静静做活计,只怕周嬷嬷你不肯。先背着主子卖丫头,往后就要卖到我头上了。”荀卿染挑眉怒视周嬷嬷。 周嬷嬷从没见过荀卿染发火,陪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老奴可没那样的胆子,木棉的事,是太太做主,姑娘别为难奴才了。姑娘请让让,人家还要赶路回去那。” 周嬷嬷嘴里说着恭敬的话,脸上却没半分恭敬的表情。 荀卿染抬起右手,照着周嬷嬷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自己做下欺主的事情来,反拿太太说嘴,你这老奴才是安的什么心?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没有二爷刚出门,后脚就卖他屋子里丫头的。这必定又是你,得了这拐子的钱,看着木棉出落的好,拐了出去卖钱给你使,偏栽赃到太太头上,我今天就替太太教训你这忘恩负义的奴才。” 周嬷嬷一贯是有脸面的,前些日子虽受了罚,不过是代方氏受过,方氏后来对她很是安抚,这两天正要重新抖起威风来。没想到出师不利,在人前挨了一巴掌,而且荀卿染的话句句锋利,让她无法辩白。 “唉呦,我这一辈子的老脸,算是没了。少不得去太太跟前分辨分辨。” 周氏捂着脸,就要走。荀卿染自然不能让她先去方氏跟前通风报信,吩咐麦芽看住周嬷嬷。 “自然要去太太跟前分辨,你别想跑。” 荀卿染又叫了君晖院子里的婆子来,将那对夫妻绑了。正要起身往方氏那边去,外面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却是方氏得到消息,先赶了过来。 “太太,奴才听太太吩咐做事,三姑娘无故就打奴才,这是打太太的脸,请太太给奴才做主啊。” 第二十六章 卖婢 (二) 周嬷嬷恶人先告状,方氏看了荀卿染一眼,冷哼了一声。有下人搬过椅子来,荀淑芳扶着方氏坐下。 “求太太救命。周嬷嬷带了拐子闯进来,说要把我卖了。太太,婢子伺候二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太开恩,救救婢子。”木棉过来跪到方氏跟前。 荀卿染上前给方氏见礼,“太太,才路过这里,听见木棉哭的凄惨,进来看,是周嬷嬷领着两个府外的人,要抓了木棉去。我就问了问,木棉说是拐子,周嬷嬷急了,就说是太太的主意。我不信,正要去见太太,求太太救救木棉。” 方氏目光在荀卿染、周嬷嬷和木棉三个脸上看了看,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她最恼的是周嬷嬷,年纪老大,不过是打发个丫头,都办不好,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对于周嬷嬷说的话,她有些不信荀卿染敢打周嬷嬷。而这个木棉,也不让人省心。方氏心情很不好。 “求太太救命,莫要卖了婢子。”木棉哭道,“如果太太不救婢子,婢子出去也是死,与其被她们卖到腌臜地方,脏了身子再死,不如趁现在,清清白白地死!” 木棉说着,便向一边的墙上撞去。众人怎么会看她寻死,都忙上前阻拦。正闹的不可开交,外面传来两声咳嗽,荀大老爷沉着脸走了进来。 “什么腌臜地方,怎么就非要寻死?君晖刚出门,你们这闹的是哪一出?” 方氏见荀大老爷来,后面还跟着薛嬷嬷等人,忙笑着站起来,亲自去扶木棉。 “你这孩子,说话不清不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件喜事,怎么就闹成这样。老爷,木棉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该配人的年纪。昨天正好她家里来人,说给她说了门好亲事,要赎她出去。我素日知道她伺候的尽心,正要赏她,便做了个人情,并没要身价银子,让她家里来领人。” “我听木棉说过,她家里父母兄弟都没了,才被卖到府里来。什么时候又有了家人,这些拐子胆子太大,敢糊弄太太。”荀卿染在一旁道。 “哪里就没家人了,那是她大伯和伯娘,当年实在过不下去,才卖了她。这些年攒了几个钱,知道她年纪大了,赎了她出去,安排她成亲,也是骨肉团聚。”周嬷嬷赶上来说话,还招呼木棉的大伯和伯娘过来回话。 那两个自然满口应和周嬷嬷的话。荀大老爷却是皱了皱眉。 “老爷,太太,当初就是这两个人,趁着我家人都没了,说是我大伯伯娘,将家里的房子、田地都占了去,却不肯养我,卖了我来。他们如今是欠了赌债,不想卖房子卖地,想法子弄我出去,要卖了我去那腌臜地方好还了赌债。”木棉哭诉道。 方氏脸色一白。荀君晖入了族谱,她隐隐觉得已经脱出了她的掌控,便想把身边的人都换掉安排上她的人,便于以后控制,也让府里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主子,免得一个两个都生了外心,偏到这个庶子身上去。 这个木棉,是荀君晖身边最得用的丫头,自然要第一个除掉。只是木棉为人本份,轻易不出院子,一时找不出错来。她打听得还有这两个人,许了他们银子,让他们来领走木棉。她本想荀君晖一走,就偷偷打发了木棉。没想到木棉性子烈,闹起来,又有荀卿染出面拦下。她知道了消息,赶忙过来,一是怕事情闹大,二来也想趁机敲打荀卿染。 荀大老爷历来不怎么管这些家庭琐事,今天怎么会来的这样巧?方氏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荀大老爷,不管怎么说,庶子前脚进城考试,后脚就打发他院子里的丫头,这事好说不好听。不过如果她连一个丫头都打发不了,她以后还怎么当家管事。 “那是你至亲,便是做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要补偿你。你要是嫉恨着从前的事,便是心窄歹毒的人,我们荀家可容不下。” 方氏这样强词夺理,荀卿染不信荀大老爷听不出来。 “太太是一片好心,要放木棉出去,如此更该查清楚。如果真像木棉所说,一出去就会再被卖掉,可不是把好生生一个人推到火坑里。太太一番好意,可在外人眼里未必这么看。那明白的人,会说太太是一时不察。那不明白的,还不知要说什么。木棉,你还不把事情讲清楚?”荀卿染对木棉说道。 木棉便将事情的缘由都说了一遍。那两人确实是她大伯和伯娘,也确实占了她家的财产,还卖了她。她那大伯是赌徒,这次更是输的狠了,前两天来找她要钱。她没钱给,她大伯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府里的下人大多都知道木棉身世悲惨,如今听了她声泪俱下的哭诉,更是唏嘘不已。 荀大老爷沉吟片刻,看了看那两夫妻,问道:“当时卖的是死契,你们来时,就知道太太不要你们银子,就让你们把人带走吗?既是输光了的人,哪里来的银子赎人,怎么还有绸缎衣裳穿?这衣裳是你们自己的?” 又转头问周嬷嬷,“我问你,便是来赎人,只让他们在外面等,怎么就随便带人到主子的院子里来抓人?你这办的是什么事?” 荀大老爷句句都问在关键处,显然是个明白世情的,荀卿染心中一松。 那两夫妻早吓的双腿发抖,跪到了地上,周嬷嬷见荀大老爷问她话,也忙跪下。 方氏看这情形,知道这件事情又办糟了,若让荀大老爷继续盘问下去,问出根由来,就暴露了她的私心,忙强笑道:“既是这样,倒是妾身失察了。老爷不用为这点小事操心生气,妾身一定好好查问后,再做处理。” 荀大老爷看了方氏一眼,并没说话。荀卿染在一边察言观色,心知荀大老爷只怕已经明白事情关键,不过还要给方氏这个嫡妻面子。 既然她已经站出来,那么就不能让这件事情如此轻轻放下,最起码……荀卿染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嬷嬷。今天她打了周嬷嬷,必然会被记恨。周嬷嬷是方氏的心腹,比之油滑的金嬷嬷和办事比较体面的常嬷嬷,周嬷嬷行事是霸道苛刻的,方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多半都是周嬷嬷在做,不如趁此机会除掉她,方氏从此少了一个臂膀,她和弟弟的生活应该能更轻松些。 荀卿染抬眼看了看方氏,她既然能把周嬷嬷推出来背黑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荀大老爷很不容易过问一次后宅的事……薛嬷嬷也来了……宝珠还是机灵的。 想到这里,荀卿染上前向荀大老爷屈膝福了一福,“老爷别生太太的气,太太一心向善,不知还有这样的恶人恶事,被蒙蔽了也是有的。” 荀大老爷见荀卿染出面替方氏说话,脸色略微缓和,方氏脸上也露出笑来。 “还是你这孩子贴心。”方氏道。 荀卿染一笑,“老爷别不信我说的,现有大姐姐和四妹妹作证,太太方才还怕弟弟院子不够人使唤,才添了四五个人进来,怎么转回头就卖弟弟身边的人?况且,木棉是从小伺候弟弟的丫头,太太那样疼弟弟,决没有弟弟前脚走,后脚就卖弟弟得用丫头,不告诉弟弟一声的道理。” 荀卿染略作停顿,让在场的人能好好消化一下她话里的内容,才又接着说道,“我方才先到了这里,知道内情。这……”说到这,荀卿染又往荀大老爷跟前挪了挪,“这都是周嬷嬷,是她背着太太干下的好事。是她和拐子勾结,要卖了主子的丫头。老爷只要将那两个人送到衙门去好好审审,就明白了……周嬷嬷仗着太太心慈,她做下恶事,全推到太太身上,我……我,我很怕她,不敢说,不过我若不说,就要让太太蒙冤,请老爷为太太做主。” 荀大老爷瞧了瞧荀卿染,“送去衙门,也好。也让这些人知道,我荀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 那两个人听了送衙门的话,早吓的瘫到地上,直喊冤枉。 “俺们不是拐子,是周嬷嬷给了俺们钱,说是什么太太看那丫头不顺眼,让俺们来领人。赌债是有,不过,不是周嬷嬷来找俺们,俺们不敢打老爷府里丫头的主意。” 方氏可不想让人送了这两个去见官,刚要说话阻止,结果那两个没打就招了。 周嬷嬷脸上汗如雨下,期期艾艾地看了眼方氏,辩也不是,不辨也不是,只说,“奴……奴才冤枉啊。” 荀大老爷转过头看方氏,“你怎么说?” 方氏瞄了一眼周嬷嬷,就转过身去,“老爷,妾身确实不知情。” “老爷,太太,老奴在外面真听说过这样的事。这样丧良心的奴才是有的,欺上瞒下,因为主子信任,就胡行霸道的。先是把主子的东西拿出去变卖,把主子们的丫头们也随便作践。那家主子心善,说这奴才是伺候了一辈子的,不忍责罚。结果那主人家出门,家里只留下个年纪小的姑娘,那奴才看那姑娘颜色好,便将那姑娘也给卖了。等那主人回来,这奴才就说那姑娘是自己走失了……”薛嬷嬷这时在旁边插话。 “看你纵出什么样的奴才来,奴大欺主,奴大欺主……”荀大老爷怒道,转头就见院门外有人探头探脑,更加恼怒。 第二十七章 卖婢(三) 荀大老爷向外叱问,下人中有眼尖的:“那不是周嬷嬷的儿子?太太让他陪同二爷去城里赶考,二爷都走了半天,他怎么还在这里?怎么还攥着二爷的盘缠,这让二爷出去花用什么?” 那周存孝被人揪进来,他还兀自辩解,“小的 锦屏记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部分阅读 在二门等着,并没见到二爷来找,才进来看看。” 这周存孝得了好差事,刚和几个狐朋狗友吃喝了一顿。这时脸色依然红通通地,一说话,先打了个酒嗝。荀大老爷见他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吩咐人把周存孝打了出去。 “这就是你给晖儿安排的人?主子去哪他不说跟着,反埋怨主子没去找他,他自己倒先吃喝享用起来,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荀大老爷扭头叱问方氏。 方氏见了周存孝的样子,暗恨这奴才不给她长脸。她方才已经看见春桃和春燕都在院子里,明白她给的人,荀君晖一个都没带走,又恨庶子太过狡猾。 看方氏不说话,荀大老爷又问,“这院子还添了些什么人,都叫来我看看。” 就有人出去叫了另两个小厮来,春桃春燕也都过来给荀大老爷行礼。荀大老爷瞧了半晌。 “外面跟着的人,那两个小夭也还罢了。看晖儿这次考的如何,我自然安排,你不用再管。至于这屋里伺候的人……” 方氏忙打起精神,讲了春桃和春燕的许多好处,表白她如何为庶子尽心。 荀大老爷沉吟了一下,“你用心了,只是这些人……还早了些。姑娘们都不小了,跟前也该添人。既是她两个这么多好处,就让她们伺候姑娘吧。年纪大的那个,就给三姑娘,小的那个,给四姑娘吧。” 荀大老爷并不喜欢太早给儿子身边安排这样的丫头,可却把这样的丫头给了女儿。 荀卿染低下头,她喜欢本份能干的丫头,如桔梗,喜欢爽利泼辣心性正直的丫头,如麦芽,还喜欢像宝珠那样机灵忠实的丫头,可春桃这样的,她不喜欢。但是她明白,荀大老爷把春桃赏给她,是给她格外的恩典和体面。是她这两次在荀大老爷跟前出头,让这个做父亲的终于注意到她这个女儿。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都不能拒绝,相反还要高高兴兴地接受。况且她有这个自信,在她那里,一个春桃还掀不起风浪来。 荀卿染想清楚这些,脸上做出欢喜的模样来,向荀大老爷行礼道谢。 荀大老爷对荀卿染的态度很满意,低头看见地上跪着的三个人,又沉下脸来,先吩咐人将那对夫妻用棒子轰了出去,接着就发落周嬷嬷。 “这个老奴才,忘恩欺主,荀家再不能容她。看她跟了太太这些年,留她一条狗命,打了板子撵出去,再不许她踏入荀家的大门。她那一家子,若是有半点不满,就一起撵出去。” 处理完了这些事,荀大老爷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方氏说:“你病刚好,如果精神不济,就好生回去歇着吧,把事情交给别人管也好。” 方氏只觉得心口又疼起来,却只能强颜欢笑,说自己身体好的很。 荀大老爷和方氏都带着人走了,荀卿染故意落在后头。她先是看着弟弟院子里的人收拾,又悄悄嘱咐木棉和月季,好好看着屋子,有什么事,让小丫头给她送信等语。安排好了,才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桔梗接了荀卿染进屋,就看见春桃抱着小包袱跟在荀卿染身后,不由愣了一下。 “老爷将春桃赏给咱们姑娘了。”麦芽快言快语。 春桃一直低着头,跟在荀卿染身后,这时忙过来重新给荀卿染见礼,荀卿染又让她和桔梗、麦芽等人相互厮见了。 春桃这一天的遭遇,可以说是大起大落。虽然都是庶出的,但是在庶出的爷们跟前伺候和在庶出的姑娘跟前的差别可太大了。方氏派她去荀君晖身边,还特意嘱咐了她一些话。在她心里,跟着荀君晖,飞上枝头的日子就不远了,那可是一份有前途的活。不过转眼间,就被荀大老爷安排给了荀卿染,一个庶出的姑娘,春桃觉得她的前途很晦暗。 春桃的笑容很勉强,荀卿染自然看在眼里了,不由的心中暗笑。 正好红绡回来,荀卿染就让她负责安排春桃。 “你刚来,就让红绡带着你,教教你我这里的规矩。”又嘱咐红绡,“这是老爷和太太亲自赏下的,你好好教她,莫让她受了委屈。” 打发了这两个丫头出去,荀卿染便让桔梗帮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 “姑娘,方才老爷把春桃给了姑娘,大姑娘脸上很不高兴,背了人,还狠狠地瞪姑娘。”麦芽端了杯热茶送过来。 荀卿染点头,说自己也看到了。荀淑芳妒忌的不是她多了一个丫头,而是妒忌她获得了荀大老爷的重视。 荀卿染躺到床上,打算小睡片刻,闭上眼,却睡不着。 荀淑芳因为妒忌会做些小动作,她觉得麻烦,但是并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方氏。 今天的事情,她知道最聪明的自保方法,就是置身事外。君晖已经入了族谱,就是没了木棉,以后还会有其他忠心的丫头伺候。可她不忍心,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人带走木棉。 而这个时候,她又指望不上别人来出头。虽然和辛姨娘那边算是合作关系了,那是建立在互利的基础上。她总不能指望辛姨娘会毫不利己专门利她地来管这件事。这事只有她出面,当时她就想,事后一定要和弟弟说,姐姐为了你的事,可算是两肋插刀了。 当然她也不会就那样直接冲出去,她早派了宝珠去通知薛嬷嬷,请荀大老爷。 结果一切还算顺利,立威她并不想,但是保住了弟弟的丫头,顺手除掉了周嬷嬷,还将方氏的用意暗示给荀大老爷知道。这一切本该让人欣喜,不过她更多的是担心。 之所以一直在方氏面前保持低调,不仅是想活的轻松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清楚,她的亲事是掌握在方氏的手里。在她原来那个年代,宣扬男女平等,还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这个年代男尊女卑,就更是这样了,她实在清高不起来。 荀淑芳那样讨好方氏,可是她十七岁了,依然没有定亲。荀卿染倒不怕方氏会让她做剩女。长幼有序,没有妹妹在姐姐之前出嫁的。她只比荀淑兰大几个月,方氏不会让亲生女儿年纪老大还小姑独处。 但是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几乎全由方氏做主。 荀卿染曾一度非常害怕会被方氏塞给人做妾,后来才放了心。荀家是世代书香,荀大老爷不会答应他家的女孩去做妾。方氏有嫡子嫡女,她为了嫡子嫡女的面子,也不会让庶女去做妾。 一定是嫡妻,只是这嫡妻也是三六九等的,荀卿染不怕贫寒,但她怕遇人不淑。 方氏不会真心为她的福祉着想,荀卿染是一直明白的。她对方氏顺从尊敬,她的要求很低,只希望方氏不要在她的婚事上故意下绊子。她只求方氏哪怕一点点的不忍心,一点点的善念。 如果这样也不行,那就该让方氏知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对君晖和她好一点,方氏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荀卿染从床上坐起来,让桔梗帮她换衣服,她需要去和方氏谈一谈。 第二十八章 劝说 荀卿染这边在担心方氏,方氏那边更没有闲着,她正琢磨着荀卿染。 “三丫头是怎么回事,她有这胆子,敢拦我的事,还打了周嬷嬷?”方氏皱着眉,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人。 常嬷嬷和金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回话。 “她后头跟老爷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她怎么会那样说话?”方氏叫了金嬷嬷到跟前,“特意让你家红绡看着三丫头,怎么三丫头不妥当,她贴身伺候的人,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是你们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金嬷嬷的脸白了一白,低眉顺眼道:“太太,红绡在三姑娘身边,并没觉察不妥。太太不信别人,还不信您自己?这些年,三姑娘都在太太眼皮子底下,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太太最清楚。” 金嬷嬷说着偷眼打量方氏的脸色,又斟酌着说道,“依奴才看,四姑娘胆子小的很,实在不敢相信她敢打周家的。况且三姑娘平时笨笨的,这次的事不像她能做的出来的。那些说话,或是她真心,或是受了谁的指使或撺掇,也是有的。” 方氏想了想,觉得金嬷嬷说的有道理。 “也是,她若有这样的气性和手段,平时哪肯被大丫头欺负。那是谁撺掇了她,教了她那些话?老爷平时不管后院的事,怎么今天忽然管起来了,还有薛嬷嬷那些话,她可真会火上浇油!”方氏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一定是那梨香院的教的,那个狐狸精,狐媚了老爷只听她的,又利用三丫头来对付我!” 金嬷嬷见方氏如此,暗自抹了一把汗。她并不是想替荀卿染说话,可是如果荀卿染真有不妥,那她的女儿红绡就脱不了干系。况且荀君晖入了族谱,是荀家正经的爷了。如果日后考了个功名在身上,那也是她该巴结的主。周嬷嬷都被赶出去了,她何不就此卖个人情给荀卿染,日后也有些好处可捞。 方氏骂了一阵狐狸精,就开始抱怨周嬷嬷,“我以为她是稳妥的,不过是打发一个丫头,让她家人来领走她,说只有人赞的。怎么就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 方氏忿忿地,又想起一段往事来,“她是一个,还有那个范婆子,每次想起来就让我生气。当初看她明白能干,就把事情交给她。也不知她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不要落下形迹。慢慢炮制的法子多的是,她倒好,得意忘形,弄出那么许多的伤痕出来,赖也赖不掉。我费了那么多的苦心,生生就毁在她手上。那天三老爷看我的眼神,我现在都还记得。虽说当时遮掩过去了,可到底给了人把柄,那二太太前几天不就是拿那件事出来臊我吗!” 方氏捶胸,恨恨地道,“都是这些蠢笨的奴才误了我!”说着就连声咳嗽起来。 常嬷嬷忙过去帮方氏捶背,安慰道:“太太保重身体要紧,别为那些奴才们气坏了身子。”金嬷嬷也亲自拿了痰盒上前伺候。 方氏顺过气来,对金嬷嬷道,“一会你去库房里找些药材,到周家去看看。让她好好养伤,等过段日子,老爷消了气,忘了这件事,我再想法子让她回来。” 金嬷嬷答应着出去,到库房寻了几包药材,便出府去了。她却不是往周家走,而是回了自己家,到家便把药材都收起来。 她当家的见了,忙问缘由,金嬷嬷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男人是个实心的,就问:“太太让你去瞧她,你不去,这些药材你也拿来家里,以后核对出来可怎么办?” 金嬷嬷撇嘴一笑,让她男人尽管放心。太太身边三个最为心腹的嬷嬷,常嬷嬷和太太的情份非同寻常,是第一份,她自认比不了。周嬷嬷也排在她前头,她原本就有些不忿。论心机手段,她自认比周嬷嬷高出一截子来,周嬷嬷之所以比她受宠,是因为周嬷嬷太听太太的话,做事不留余地。 也正因为如此,周嬷嬷这些年在府里得罪了不少人。今天一朝失势,那赶上去踩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连她的主子太太都不保她。 刚才太太说什么还让周嬷嬷回来等话,金嬷嬷嗤笑。那不过是太太为了面子上好看才说说的。不说老爷这次大发雷霆,不可能再容下周嬷嬷。就是太太本人,如果真让周嬷嬷回去,那就是打太太自己的脸,承认周嬷嬷做的事,都是太太指使的。 既然这样,金嬷嬷才不会那么傻,把这好好的药材送出去。 方氏这边派了金嬷嬷出去,便不再提周嬷嬷的事,依旧恨恨地算计。 “梨香院,薛婆子、……三丫头,看我饶了她们哪一个?” 常嬷嬷看着方氏的神色,暗自担心。方氏最近连连失利,越是失利,越是心急,破绽越多,老爷那边已经起了疑心,再任方氏这样下去,虽然不至于被老爷给休了,不过这当家主母的体面和权力,就要折腾没了。而且,她自己的身体只怕先要垮了。 “太太,您是主母,要收拾谁,都是极容易的事,不过总得先养好了自己的身体。况且,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有大爷,大爷做着朝廷的官,大奶奶是伯爵府的姑娘。您,实在是没什么缺的了。您还有四姑娘,若是这次四姑娘能得一贵婿,太太,您下半辈子是享用不尽的福气,实在犯不着和那些人生气。” 方氏听了常嬷嬷提起儿子和女儿,气果然平了很多。气一平,脑子也就好使了。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老爷宠信辛姨娘,不再对她言听计从。她手里这几个庶子庶女,没有得宠的生母倚靠,实在不足为虑。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的心头大患。她这样和庶子庶女斗气,那么得利的人是辛姨娘。 荀君晖是可以轻易打发的,荀卿染还有用处。如果她真有心机,那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不过就再多养几天,或许可以稍微对她好一点,那以后就更好使唤一些。 方氏有了这个想法在心里,等听到荀卿染来见,便马上让人请进来,看到荀卿染,脸色也颇为柔和。 荀卿染本来做好准备,要看方氏脸色,没想到方氏对她是前所未有的和气。荀卿染有些拿不准方氏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也乐得保持这个气氛。两人说了几句家常闲话,荀卿染就说道:“太太是有大福气的人,大哥才德出众,大嫂贤淑孝顺,这都是不用说的了。只说二弟,看老爷的意思,也是有些进益了。如果万幸能考取功名,不辜负老爷太太的期望,能得到朝廷嘉许,得了那头一顶诰命,也是太太的……有大哥在,太太自然是不稀罕他这份,不过他能有些出息,也好做大哥的臂膀。” 官员有功绩,可以加封父母。庶子得了功名,朝廷加封的不是他的生母,而是嫡母。你不过是稍微抬抬手,别在其中搞破坏,以后就能白得个诰命夫人,这难道不是很划算的事情。这后面的话,荀卿染当然不好说出来。她相信方氏是懂这个道理的。 “二弟是男子,年纪到了,可以在外面为荀家打拼,能为荀家赚回荣耀和财富。”你就别小心眼盯着那份家业,恐怕人分薄了它。你怎么不想想让儿子们有出息,多赚些回来。庶子发达了,这财产上你也能跟着沾光。 方氏一直没吭声,荀卿染因见方氏屋内放着药碗,便问方氏病情如何,吃什么药,要不要到别处请医生等语。 “老病根,只能慢慢养着吧。”方氏叹口气。 “太太这病,都是操持家务,为我们劳心所致。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向二弟那样为荀家、为太太出力。如果太太不嫌我粗笨,不会伺候,我愿意一辈子伺候太太。” 方氏咧嘴笑道,“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孩子不找人家,一辈子在家里的道理。” 是啊,女孩总是要嫁人的,你现在留几分情面,以后大家好相见。便是你不指望我会如何帮到你,起码不要结怨多了冤家。 “太太别笑话我。我是太太养大的,心里就只有太太,凡事都只想着太太的吩咐。只是,我不如姐妹们伶俐,想做什么总做不好,真怕惹太太生气,还要太太多教教我。”荀卿染拿帕子捂住脸,含羞道。 她是真的害羞,因为不习惯和方氏说这样的话。她也必须拿帕子捂脸,因为她怕现在面部表情太扭曲。 荀卿染低垂着头,露出来的额头都红了。方氏将她的样子和荀淑芳千伶百俐的表现一比较,反而放下心来。 “你今天的事做的好,我被那老奴才蒙蔽,差点委屈了你们。”方氏看着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又低了头,“木棉哭的伤心,我想带她来见太太……” 方氏等了半天,不见荀卿染有下文,便笑道,“你做的很好,我本打算赏你,老爷就将春桃先赏给你了。” “太太挑出来的人都是极好的,老爷看我和四妹妹年纪小,就给了我们。” “你能这样想,可见是好孩子。你心里有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上好多人心口不一,吃亏了才知道后悔。我看着你长大,心里只希望你能好。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先来和我说,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也来告诉我,我自然会帮你。” 荀卿染自然顺从地应了。她来见方氏,一是试着劝解,二是探探方氏的态度。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方氏听得进去,大家彼此都好。如果听不进去,那么,她也只能见招拆招。 当然,她来,也是表个态,让方氏知道她依然是顺从听话的。 荀卿染告退出去,方氏若有所思。 常嬷嬷从一边转进来,方氏问:“依你看,三丫头到底是有心机,还是没心机。” 常嬷嬷方才在一边听的很明白,荀卿染是来劝说方氏,而且说的都是对荀家,对所有人有利的道理,可方氏却问她荀卿染的心机。常嬷嬷只好说道:“三姑娘说的话,老奴看来,就算有私心,可依然是太太得利最多。” “道理难道我不懂?”方氏冷哼一声,“有没有心机,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再多养几天,她还知道怕我这个嫡母就行。” 荀卿染从方氏院中出来,前面一道穿堂,向左是通着荀卿染的小院,向右则通向外院。荀卿染刚走出穿堂,就见前面几个丫头扭打在一起。 “你们送得,我们怎么就送不得。大姑娘是主子,我们姑娘难道就是奴才。” 第二十九章 醋意 说话的人是荀淑芝的大丫头月桂,正和荀淑芳的大丫头腊梅两个在争执。两人还带着各自院子里的小丫头。 “大家听听,这可是你自己,奴才奴才地说二姑娘。你们要献勤,就另外想法子,巴巴地学我们姑娘做什么?” “哪个学你们,明明是我们姑娘先送了补血汤给朔大爷,你们才跟着送的。” “哼,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告诉你,朔大爷说了,我们送的汤好,也够喝了。以后不用你们再送。你识相点,回去和你们姑娘说,大姑娘吩咐,让她好生做针线活计,别出来碍手碍脚。” 荀卿染停住脚。这些日子,郑元朔一直在屋子里养伤,方氏自然安排了人照顾。她曾经听麦芽说过,好像是小吴姨娘来找荀淑芝,关起门说了半天话。月桂就不再使性子,还和小吴姨娘和好了。从那天起,月桂就开始天天往前院跑,给郑元朔送汤送水的。 荀卿染心里嘀咕,郑元朔出手大方,又得方氏的嫡亲的外甥,原先小吴姨娘就很巴结他,荀淑芳更是比荀淑兰还和郑元朔亲近一些。郑元朔受伤,她们送东西过去,也能讨方氏欢心。不过就这两个丫头所说,天天送,还因此争闹起来,是不是太过了些。 荀卿染正想着,月桂和腊梅已经又扭在一处,互相揭起对方的短来。 “前几天,你们姑娘和姨娘才推了你出去,罚月钱,挨板子。现在又许了什么好处给你,你就这样卖起命来。看你这样,又或者,这是你的私心,想巴上个有钱的主?” “你这是在说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在那屋里笑的那浪样,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是挨了罚,可我们姑娘从来没动过我一指头。你是有脸的,只不知那脸上挨过多少巴掌,太阳底下跪着的,也不知是谁。” 两人都被对方说到痛处,恼羞成怒起来,一个去抓对方的脸,一个就揪着对方的头发不放。你给我一个拳,我给你一脚地,口中还不住地叫骂。 荀卿染皱眉,本想不理睬,可放任她们如此,又实在丢大家的脸。荀卿染正要上前去喝止,远远传来人声,却是小吴姨娘领着草花,荀淑芳也带着芍药赶了过来。 那腊梅见了荀淑芳,抢先告状。 “大姑娘,她们撞翻了咱们送去的当归牛骨汤,还说以后不让咱们送了,只她们送就行。” 荀淑芳推开腊梅,立起眉毛,甩了月桂一巴掌。 “大姑娘你什么打人?”月桂捂了脸喊冤。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难道我打不得你。二姑娘纵着你,我做姐姐的,代她教训教训奴才,谁敢挑我的理。”荀淑芳冷笑道。 “大姑娘好大的口气,月桂这丫头是二姑娘得用的,我这做娘的都还敬着她些,大姑娘你凭什么动手打她?” “呸,不过是个姨娘,才半个主子,也敢说是主子的娘了?你是她娘,那太太是什么?不过是个有点体面的奴才,也敢和我对嘴?”荀淑芳丝毫不惧小吴姨娘。 “大姑娘这样装起了体面,不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姨娘生的!”小吴姨娘道。 荀淑芳脸上一红,瞪起两只眼,“不用姨娘你提醒我,可怜我姨娘死的那样早,不能像姨娘你一样出来护着二姑娘,让我白白受奴才的气。” 提起荀淑芳的生母,小吴姨娘顿了一下,不过马上又跳起脚来。 “大姑娘不用嫌着我们,就你能讨好卖乖,也没见你得了好,如今还不是老姑婆一个。” 这句话如同捅了马蜂窝,荀淑芳大哭起来,又上前就扯住小吴姨娘。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女孩家不懂,你和我去和太太跟前辨理去。” 小吴姨娘顺嘴说出来,她哪里敢去方氏跟前分辨。这边荀淑芳得理不饶人,她带的人又多,月桂那边心里有事,不肯十分出力。小吴姨娘被几个丫头拖着走,荀卿染想避开,却早被荀淑芳看见,要她一起去做个人证。方氏那边也闻讯派了几个婆子来,荀卿染心里不愿意,也只好跟着再来到方氏跟前。 “求太太给我做主。姨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昏话,就来骂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被她那样辱骂,实在没脸见人了。”荀淑芳哭倒在方氏跟前。 荀淑芳哭的梨花带雨,脸上的妆都模糊了,小吴姨娘衣衫被扯的乱七八糟,发髻散了一半,脸上还有指痕。 方氏一一看了,有些不耐烦,便问小吴姨娘到底说了什么。小吴姨娘骨嘟着嘴,不敢开口。 “太太只问三妹妹,她在旁边,听的最为清楚的。”荀淑芳道。 “离的远,只听得吵吵闹闹的,刚要上前去劝,太太的人就到了。”荀卿染含糊道。那边荀淑芳见她如此,少不得狠狠瞪了她几眼。最后还是腊梅说了出来。 方氏听得老姑婆三个字,脸色一寒,让小吴姨娘跪下,指着小吴姨娘骂道:“你这个不着四六地,自己不知从哪听来的浑话,就敢来说大姑娘?我见你年纪大了,给你脸,轻易不想训斥你。偏你自己不要脸,一张嘴就胡吣,呆会告诉老爷,定要把你撵出去,你才安稳。” 荀淑芝听了消息赶来,正听得方氏说要撵小吴姨娘,忙进来跪下在小吴姨娘身边,给小吴姨娘求情。 方氏没理她们,吩咐人端水进来给荀淑芳洗脸梳妆。 “她是个奴才,你却是咱们家金尊玉贵的大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方氏和蔼地哄着荀淑芳。 “只求太太给我做主,她这话,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这府里,也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说,如果传出去,女儿没法子做人。” 方氏转过脸,又训斥小吴姨娘。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被你闹腾的。两年前,有个张家的来提亲。我看那人年纪轻,已经是个举人,是个有出息。我本想说给大姑娘,是你见人家好,非要求了老爷,说是大姑娘年纪大,三姑娘、四姑娘年纪小,只有二姑娘年龄合适,非要先给二姑娘说。老爷被你说动了,我也没法子。结果,你让人去打听,又嫌弃人家没家财,又不愿意了。好好一件事,让你这一闹腾,人家再没上门。前儿个听老爷说,如今那姓张的后生,已经做了道台老爷了,唉……” 荀卿染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具体如何她并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方氏推波助澜,就凭小吴姨娘,根本就成了了什么事。 “太太,不是……”小吴姨娘张口要辩解,被方氏瞪了一眼,羞惭惭地低下头,荀淑芝跪在那,也哭了,只是不敢抬头。 荀淑芳梳洗过了,就靠进方氏怀里。 “我的儿,让你受委屈了。你的事,我都放在心里,正在为你打算。”方氏拍着荀淑芳的肩哄劝道,又让小吴姨娘和荀淑芝给荀淑芳赔礼。 “都是因为你们,让你大姐姐受委屈,还不过来给你姐姐赔礼。” 荀淑芝听话地上前给荀淑芳行礼赔罪,荀淑芳撇了撇嘴。 方氏笑了笑,又让人拿了她的妆盒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只金步摇,想了想,又挑了只凤头点翠的珠钗出来。方氏将步摇给了荀淑芳,又将荀卿染招到近前,亲手将珠钗插到她头上。 “你父亲赏人给你,我就不给你人了。这只珠钗,是我年轻时戴的。还是方家祖上传下来的,是开国时太后从宫里赏出来的。你如今出落的越发好了,这珠钗正配你这头黑黝黝地头发,看着就惹人爱。” 荀卿染忙屈膝行礼谢了,回头一瞥,正看见荀淑芳对她冷笑,也就装没看见。 荀淑芝一直低着头抽噎,小吴姨娘见荀淑芳和荀卿染都得了东西,只有她女儿没有,又有些不平起来。 方氏哄好了荀淑芳,又训斥了小吴姨娘几句,就将人都打发出去。 “大丫头怎么和小吴姨娘闹起来了?”打发了众人,方氏问常嬷嬷。 “大姑娘和二姑娘都争着给朔哥儿送东西,丫头们口角起来,大姑娘打了二姑娘的丫头,然后就和小吴姨娘吵起来了。” 方氏直起身,“朔哥儿那,三丫头有什么动静?” “三姑娘倒没有。跟着您去看过一次,后来四姑娘送东西过去,三姑娘在旁边,派了个小丫头叫宝珠的,过去问候过。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方氏点头,“她还算老实。”又冷笑道:“大丫头,耍鬼耍到我头上了,她这哪里是和小吴姨娘闹,这是怨我耽误了她,来寻我要婆家那。” “大姑娘的年纪,也确实是……” “又不是我不给她找人家,是她那好姨娘给搅合了,怨的了谁!想着朔哥儿,哼,做的好梦!!我妹妹就这一个儿子,诺大的一份家业,她们也不想想她们配得上吗!生就一副姨娘像,跟她们那下贱的娘一样。” 常嬷嬷不好接话,“太太,大姑娘人大心大,二姑娘凡事都听小吴姨娘的,朔哥儿……年纪轻,若是真闹出点什么来,老爷那边交代不过去。” 方氏站起身,要去看郑元朔,对常嬷嬷吩咐道,“你去敲打敲打她们,让她们老实些。朔哥儿这孩子,心眼实,我也得去嘱咐嘱咐,别让他上了她们的当。” 第三十章 醋意(二) 荀卿染出了方氏的院子,慢慢往回走。刚转过回廊,就见荀淑芳带了腊梅和芍药,正站在凉亭旁边向她这边张望。 “三妹妹,别急着回去。屋子里怪闷的,这里风景好,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荀淑芳拦住荀卿染。 看着荀淑芳一脸的笑,荀卿染知道她这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一定是有话要说。 荀卿染随着荀淑芳进了凉亭,一坐下,荀淑芳一双眼睛就在荀卿染全身上下看了又看。“啧啧,太太不说我还没注意,三妹妹果然是越来越漂亮了。”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酸意。 荀卿染不动声色,“大姐姐说笑了,谁不说大姐姐是荀家最漂亮的?我连二姐姐都比不上,更是远远不及大姐姐。” 荀淑芳脸色好看了些,又盯着荀卿染头上方氏送的珠钗道:“太太给的这只珠钗倒好,只是看着和三妹妹不大相称。反而是我这只步摇,样式又好,又是足金,更称三妹妹一些。”说着就从怀里拿出步摇在手里,给荀卿染看。 荀卿染淡淡地扫了一眼,并不说话。方氏送她的这只珠钗,上面有颗东珠,足有龙眼大小,而且色泽光润,毫无瑕疵,更不要提上面镶嵌的翠玉和红宝石,还有做工,也极为精致,还有内造的标识。而荀淑芳那只步摇,却是乏善可陈。 “我是做姐姐的,少不得吃点亏,索性咱们换过来。”荀淑芳这样说,但那语气可不是在和荀卿染商量。 荀卿染稍有迟疑,荀淑芳脸就沉下来,冷哼了一声,“怎么妹妹不愿意?哼,这个东西,你戴在头上,可不稳妥,姐姐这是为你好。” 荀卿染看了荀淑芳一眼,默默地抬手拔下珠钗,递了过去。荀淑芳转怒为喜,伸手来接,没想到荀卿染又将手缩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大姐姐喜欢,不说拿东西换,就是白给大姐姐也没关系……只是,这是太太赏的,这样转赠给姐姐,是对太太不恭。妹妹,妹妹实在不敢这么做。” 荀卿染又将珠钗插回自己头上,她不信荀淑芳敢来抢。 “你?”荀淑芳感觉自己被耍,有些气结。 荀卿染依然平平淡淡,“大姐姐如果喜欢,刚才在太太跟前怎么不说?大姐姐若说了,太太一定会给你的。” “那时……”荀淑芳又撂下脸来。她方才是想要,但是没敢开口。她因为小吴姨娘的一句话,闹到方氏跟前,为的是她的终身大事。她瞧的清楚,方氏那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哪里敢节外生枝。 想到这件事,荀淑芳又换了幅脸色,咯咯笑了两声道:“我和妹妹开玩笑的,妹妹就当真了。” 荀卿染见惯了荀淑芳自说自话,也懒得反驳她。 荀淑芳边和荀卿染说话,边给腊梅使了个眼色,腊梅便和芍药到荀卿染身边,借口有事拉着红绡一起走远了些。 荀淑芳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声音问荀卿染。 “老爷送了春桃给三妹妹……老爷突然这样看重三妹妹,三妹妹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姐姐?” 原来是因为春桃的事。 荀卿染只得把应付方氏的话又说了一遍。 “春桃这丫头,模样太出挑了些,我瞧着她是个不安份的。三妹妹,你只怕那她不住,不如把她给我,我替你管教管教。你要是缺人使,我让豆苗过去伺候你。” 豆苗只是个粗使的小丫头,拿一个粗使小丫头换一个大丫头,荀淑芳打的好算盘。不过,荀卿染心里是愿意吃这个亏的。可她又不能答应,荀卿染也纠结了。 “春桃是老爷给我的,我很喜欢,春桃,我是不给人的。”荀卿染闷闷地道。 这么干脆的拒绝,果然荀淑芳有些恼了。荀卿染心里给她鼓劲,快使出手段来,把春桃从我这抢走吧。 出乎荀卿染意料之外,荀淑芳并没有发作。 “我逗着你玩那,一个丫头,有什么了不得。你不把我当姐姐,我可不能不把你当妹妹。你可知道老爷为什么把春桃给了你?量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太太正和老爷商量,给三妹妹你说亲事那。”荀淑芳四下打量了一眼,更加压低声音道。 “大姐姐是从哪听来的消息?……大姐姐又说笑了,要说亲也是先说给大姐姐。” “哪个和你说笑,这是千真万确的。京里来了消息,老爷要起复重新做官了。” 荀淑芳果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荀卿染虽然也猜到了,却没想到从荀淑芳这里得到证实。可荀淑芳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因为这,才提起了你的亲事……这个消息,老爷和太太是在私下说,不让告诉人的。” “那大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荀淑芳张了张嘴,“我……” “定是老爷太太和大姐姐说了是不是?” 荀淑芳一笑,并未反驳,那姿态等于是默认了。 “这件事是老爷太太私下的打算,不让说出去。我今天和你说,是为了你好。小吴姨娘那个人,你刚才在太太那也听到了,她见不得我们姐妹好。上次搅了我的事,这次,只怕她要坏你的事。你莫怕,我是帮着你的。你和二妹妹一个院子住着,你记住让人看劳她,还有月桂,她们有什么不妥的,比如说偷偷去见什么人,你就派人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荀卿染心里有些了然,却道:“大姐姐在老爷、太太眼里果然不同,这样的大事都只告诉大姐姐知道。那大姐姐的事,老爷和太太想来更加上心。” 荀淑芳羞答答地瞪了荀卿染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只和妹妹说,我的事,是已经定了的。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扯了扯嘴角,恨恨地说,“别的人,有什么打算,都是痴心妄想。三妹妹你可别学那些人。” 荀卿染连忙含糊地应了。 “你瞧这是什么?”荀淑芳拿出件东西在荀卿染眼前晃了晃。 荀卿染看了看,是件眼熟的木头镯子。荀卿染记得,她还给荀淑兰后,第二天,这镯子就套在伺候荀淑兰的一个小丫鬟采香的腕子上了。过两天,那小丫鬟也厌了这木头的,就不再戴,仍旧戴金镯子。 荀淑芳见荀卿染没什么反应,就说道:“三妹妹还记得吧,这就是那天从庙会上买回来的木镯子,你拿了,却被四妹妹要了回去。她哪里会喜欢这种东西,不过是要三妹妹你难堪罢了。我见三妹妹你喜欢,特意要了来给你。” 荀卿染并不想接,但是荀淑芳已经将镯子塞到她手里。 “这些个姐妹中,只有咱们俩是没了亲娘的,所以,我心里,只和你最好。咱们俩说的话,你要仔细,不要讲给别人知道。”荀淑芳又嘱咐。 荀淑芳表现的前所未有的亲密,拉着荀卿染又说了会话,才放荀卿染离开。 荀卿染离开荀淑芳,心里却不能平静。 荀淑芳这是认定了郑元朔,怕被荀淑芝抢了去,还担心她会插一脚。 小吴姨娘眼皮子浅,盯上了郑元朔是独子,还有郑家诺大的家财,想让女儿嫁过去,这个荀卿染能理解。但是荀淑芳的眼光,应该是看不上郑元朔的。而且几年前那桩事,荀淑芳也是亲眼目睹,郑元朔那样的为人,怎么都说不上是良配。荀淑芳为什么要抢着往火坑里跳。 难道她知道,如果不快点嫁郑元朔,后果会更惨?荀淑芳,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看来,是该找人帮着打探打探了,荀卿染低头盘算。 “染妹,小心走路。” 第三十一章 怜惜 荀卿染回过神,抬起头一看,原来她刚才和荀淑芳分手,红绡却不知哪里去了,她就一个人往回走,因为边走边想心事,没看路,正和郑元朗走了个面对面。 郑元朗身后跟着来喜,还有两个婆子。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些绫罗绸缎、大大小小的盒子,还有帐册等物。方氏四十寿宴,准备大办,因此托了郑元朗在帮忙料理。郑元朗也不辞辛苦,出出进进地忙碌,每天都会和方氏禀报筹办情况。 “为了太太的事,让朗哥哥受累了。”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郑元朗忙躬身还礼,转身就打发那两个婆子,让她们先把东西送给内院的管事婆子。 “染妹身边怎么也没带个丫头?我看染妹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郑元朗关切道。 荀卿染忙摇头,说自己没什么事,又想起上次手被烫伤,多亏了郑元朗在场,救治的及时,后来那药膏也颇有神效,她还没有机会当面向郑元朗道谢。 “上次受伤的事,多谢朗哥哥帮忙,还没谢过表哥。” 郑元朗摆手,“些微小事,不值得一提。染妹的手怎么样了?我已经捎信回去,让人再寻一瓶那药膏来。这几天也该送来了。” 荀卿染伸出手,给郑元朗看了看。烫伤已经完全好了,并没 锦屏记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部分阅读 了,并没有落下疤痕。只是烫伤的对方皮肤,比旁边的皮肤颜色粉嫩一些。 “已经好了,多谢朗哥哥惦记着。那些老嬷嬷们说,这留下的一点痕迹,过完这个夏天,也就没了。” 郑元朗四下看了看,“染妹坐下歇一会,我让来喜去找妹妹的丫头来。”说着就吩咐了来喜,请荀卿染到旁边石凳上坐。 那石凳每天有人擦洗,十分洁净,郑元朗还是用衣袖扫了扫,又将方才来喜手中捧着的尺头铺在上面,才请荀卿染坐下。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朗哥哥不赶着去做事吗?” “并不在这一时。昨天在城里,见了晖弟,还要我捎话给染妹。” 荀君晖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虽然有同族兄弟作伴,荀卿染心里还是有些挂念,听郑元朗这样说,便在石凳上坐下。 郑元朗也在旁边坐了,“晖弟让我捎话给染妹,说他一切都好,让染妹尽管放心。”又细细说了荀君晖都和谁在一起,在何处住宿,饭食是如何安排的等。郑元朗说的十分详细,显然不是只和君晖路遇,而是费心去探询的。 “多谢朗哥哥这般照应他。”荀卿染道谢。 “晖弟很懂事,同行的兄弟们也都老成持重,我去时,他们已经安排好了,我并没帮上什么忙,不敢当染妹一个谢字。” “朗哥哥有心去看他,已是十分尽心了。” “染妹,你为晖弟操劳,我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又是敬你又是羡慕。染妹的心情我很了解,我家父亲早亡,母亲后来也过世,只有我和幼妹相依为命。好在有伯娘照看,她和大妹妹一起作伴,我在外面才能安心些。” 郑元朗的身世,自然没人和荀卿染细说。今天是第一次听郑元朗自己说出来,原来他是自幼失估,和妹妹相依为命,荀卿染不觉生出一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也曾读书,不过只能考取个秀才,还是末等,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仗着父亲留下的一份小小家业,过上一两辈子也过得,然而却不愿如此……帮着料理商铺买卖,做的倒十分顺手。依着伯娘比邻而居……金陵城外田庄、土地……打算再买一座茶园……不敢说大富大贵,总是衣食无忧,顺心畅意……” 荀卿染觉得郑元朗说的有些谦虚。他家是比不得郑元朔,不过在江南一带也是一二等富足的人家了。 “朗哥哥过谦了,听老爷说你小小年纪,就肯跟着伙计在外面吃苦,比起只靠祖业,不知世道的纨绔,强上许多倍。”……等等,怎地郑元朗像在跟她交代家底似地。 郑元朗听的面露喜色,“染妹真是这么想的?男儿当自强,我所做,不过是本份罢了。” “染妹,你每天要按时辰给姨母请安,晚上还做活计,屋里却无时辰钟。这个染妹你收着看时辰正好。” 郑元朗递过一个精巧的盒子,眼睛亮亮地示意荀卿染打开。荀卿染伸出手,打开来看,盒子里是一块怀表,纯金的表壳,里面没有表蒙子,只有镂刻罗马数字,可以看到里面的表针。 钟表在这里还是个稀罕物,都是从西洋进的。荀府上下,只有方氏屋内和荀大老爷待客的正厅才有大座钟。荀大老爷和方氏每人有一块这样的怀表。荀淑兰两年前也得了一块,是侯府捎来的。 郑元朗拿出来的这块,比荀家人的都要好,在颍川这个地方是买不到的。 “染妹也许不记得了。两年前姨丈做生日,我来过一次的。那次京里大表哥处送了一块怀表,最后是给了四表妹。我当时见了染妹,觉得染妹也该有一块,这次来时,就特意寻了一只,早就打算送给染妹的。” 两年前,荀大老爷做生日时的事,荀卿染确实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侯府里送了好些小东西,方氏拿出来分给她们姐妹几个。那怀表,自然没人敢碰,荀卿染当时只拣了一盒绢花。 后来她们和二房的淑妍、淑娟在穿堂里玩,看着荀淑兰显摆那块怀表。淑妍问她得了什么,央着要看,她就拿了绢花出来。淑妍便十分艳羡,说是宫里的最新样式。荀淑兰还没显摆够怀表,见二房的姐妹俩围着荀卿染,就有些不高兴。荀淑芳故意撞过来,撞翻了盒子,还踩脏了绢花。 然后,几个女孩跟着荀淑兰去看其它的东西,只留下荀卿染一个人,蹲下身去拾那几只绢花。 那时候是有个男孩,也不知从哪跑来的,帮着荀卿染捡起绢花,还用袖子擦干净了才递给她。 荀卿染记得那个男孩还劝她不要不高兴,说什么“你不用戴这些,都比她们好看。” 说的荀卿染当时就笑了,原来那个就是郑元朗,明明当时矮矮胖胖的,想不到现在长高了,瘦了,人还蛮帅的。 想起往事,荀卿染忍不住嘴角带笑。郑元朗见荀卿染如此神情,知道她是想起来了,也跟着笑。 “这东西,太贵重了。”荀卿染合上盒盖。 “染妹,你值得最好的东西。” 荀卿染低下头,郑元朗早就带着这个东西,直到现在才送给她,也是明白东西“贵重”,不好轻易送吗? 荀卿染将怀表递还给郑元朗。 “家中姐妹,只有四妹妹有一块,还不如这个。朗哥哥的心意我心领了,东西却不能收,朗哥哥还是快点收起来。” 宅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没有事还要编出些事来,荀卿染知道,她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不远处已经有脚步声传来,那边矮墙后,已经有个不知哪个院子的婆子在探头探脑了。 正好宝珠寻了过来,荀卿染便站起身,向郑元朗告辞走开了。 郑元朗在原地呆站了一会,低头看见石凳下有只不起眼的木头镯子。郑元朗弯腰拾起,这石凳是方才荀卿染坐过的,他打扫这石凳的时候,还没见这镯子,一定是荀卿染落下的。郑元朗忙宝贝似地将镯子藏在怀里,才迈步向方氏院中走去。 荀大老爷在梨香院用完晚饭,辛姨娘亲自端上茶水,荀大老爷接过,漱了口。 “你现在是双身子,这些事就让下人们来做。” “妾知道小心,不过,哪里就什么都不能拿不能动了。” 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下人,辛姨娘觑着荀大老爷的脸色,开口道:“老爷是有福气的,妾看着家里四位姑娘,都出落的如花似玉。这都到了能做亲的时候,妾看着太太也在打算……郑家这个时候送了朔大爷来,是不是有和咱们家做亲的打算?” “你听到了什么风声?”荀大老爷本来闭目养神,听了这话就睁开眼。 “那倒没有,是妾自己闲着琢磨。”辛姨娘陪笑道。 “那是没有的事。郑家是豪富,祖上也因皇家恩典,得了幅冠带。不过……咱们荀家世代书香,并不般配。等日后进京,自然给她们姐妹找那门当户对的人家。” “虽是如此,也有个嫡出庶出。郑姨妈若有这个心意,来求老爷太太,那老爷也不答应?” “荀家的规矩,你太太是知道的。不过,若是郑家真的开口,还当真不好拒绝……”荀大老爷微微皱眉。 辛姨娘见了,忙聊起别的,将话头岔开去。 荀卿染自然很快知道了这段谈话内容,一时间觉得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第三十二章 喜事盈门 荀君晖考完了乡试,并没有马上回家。他让人捎信给荀大老爷,禀报了考试的情况,又说因为结识了些志同道合的好友,要在外盘桓几天。荀大老爷见小儿子信中所说,新结交的都是正派人家的子弟,不仅不恼,反而十分欢喜,还派了人送了些盘缠过去。 方氏知道了,就进言说君晖这样游荡十分不妥,要严加管教。荀大老爷斥了她一句妇人见识,臊的方氏当即变了脸。好在只有他两人,并无下人在旁,不过方氏的脸还是阴了好几天。 方氏寿辰将近,荀君晖才回来,先见了荀大老爷和方氏,便来探望荀卿染。 荀卿染摆弄着弟弟带回来的小玩意儿,询问他在城里考试的情况,知道一切都好才放了心。两人又说起别后家里的情形。 “木棉都和我说了,多亏了姐姐。” “别只谢我,也是木棉自己有主意,做事机灵。” “我猜到太太会动我身边的人,没想到她一时都等不及。周家那个婆子,最好为虎作伥,这次惹怒了老爷,彻底丢了差事,是她的报应。太太没了这样的人在身边,也会收敛些……姐姐,太太可因为这件事为难你不曾?” 荀卿染摇头,“不仅不曾为难,反而比平时更多看待我几分。” 荀君晖默然,“太太心思难测,姐姐平时要多加小心。”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麦芽的说话声。 “这是我的分内事,不敢劳烦春桃姐姐。春桃姐姐还是快点把姑娘交代的活计做好才是正经。” 话音落地,麦芽拎着茶壶挑帘子进来。荀卿染往门外扫了一眼,见有一个娇俏的人影在门外徘徊不去,正是春桃。荀君晖也看见了,就皱了眉。 “只是,我那清净了,姐姐这倒招来了麻烦。” 方才荀君晖进院来,春桃正在厢房做针线。她眼神好,一瞧见荀君晖便从厢房迎了出去,给荀君晖行礼。荀君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到上房来了。那春桃还不死心,又换了一幅装扮,只在外面观望,方才定是抢着来送茶水,被麦芽挡了回去。 “不妨事,我这和你不同,她在我这能搅出什么事来。你也瞧见了,我这屋子里,她半点都插不进手来的。不说别人,只麦芽一个,她就占不了便宜。” 麦芽口齿伶俐,性子泼辣,荀卿染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怕她出去惹祸,保不住她,只让她在院子里伺候。因此其他院子里的人并不了解麦芽的脾性,不过荀君晖是知道的,听荀卿染这么说,也笑起来。 出榜那天,荀卿染早早就起了身,招呼宝珠进来,给了她些钱,让她出去打点探听消息,她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虽是在宅院里,也听的远近有铜锣声响起,这是报子来报喜了,必是左近有人家考中了。只是,怎么不见自家的喜报,荀卿染走到屋门口。 东屋的门开着,小吴姨娘倚在门框上,手里一包瓜子,磕的瓜子皮满地纷飞。她见了荀卿染,就冷笑起来。 “没那个命,就是急得眼里长出花来,也是中不了的。” 又是一片铜锣声,这次很近,应该就是自家门前。紧接着就听得前面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有人放起鞭炮来,宝珠远远跑来。 “姑娘,大喜了。外面报子来了,说二爷中了,还是第一名,叫……叫解元。” 荀卿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这时候才放到肚子里,禁不住为弟弟高兴起来。 “二爷现在在哪?” “和老爷一起,在前面招待来报喜的人。”宝珠喘着气道。 麦芽过去拍了拍宝珠的肩膀,眼睛往小吴姨娘那扫了一扫。 “二爷是文曲星下凡,这是天命注定的,白白气死那起子小人才好。宝珠,你在前面,得了赏钱没有。” 宝珠见麦芽对她眨了眨眼,忙说:“当然有赏钱。几个报子都是封了五十两一封银子。老爷说了,家里上下都有赏钱。去的早的,赏的更多。我去的早,得了一块银子,麦芽姐姐你看,有没有二两。这还不算多,方才大姑娘院里的李嬷嬷,她力气大,挤到我前面,得了一块,足有五两重。” 麦芽和宝珠一唱一和,小吴姨娘有些不淡定了,更不淡定的是那些伺候的人。这些人等不得小吴姨娘发话,草花和月桂带头,一会都呼呼啦啦地出了院子,奔前院去了。 荀家一片喜气洋洋,前面接待一波波族里的族外的贺客,后院方氏得了荀大老爷的吩咐,只得强装笑脸,打发赏钱。 荀大老爷最近因为族学先生并学政的推介,才对小儿子重视起来。在他眼中君晖平时都只是平庸,因此只盼着能考中个举人就不错了。现在他是喜出望外,看着小儿子是越看越顺眼。荀大老爷读书、做官,也是有历练的人,这时为儿子的前途考虑起来,就将身边心腹的管事长随给了荀君晖两个。这两个人都曾跟着荀大老爷在任上经过,官场、人情、世故等都是熟烂于心,荀君晖从此更添了臂助。 荀大老爷年轻时参加乡试,虽也是一次考过,但不曾考得第一名,心中颇有些遗憾。如今小儿子替他圆梦,他很是引以为傲,说着要宴客三天,遍请亲朋好友来喝酒庆贺。方氏在旁边几乎气歪了鼻子,却不好说什么。还是荀君晖开口,说是方氏寿辰要到了,不宜在这个时候再请客。况且他年纪小,这次属于幸进,不宜大肆铺张,以后还要刻苦攻读上进。荀大老爷很是欣慰,觉得儿子又能干又孝顺,便听从了荀君晖的话,只请族学的先生,几位族老并二老爷一家来喝了一日的酒。 看着庶子翅膀渐硬,方氏心中不舒服,又闹起了心口疼的毛病。但是荀君晖的懂事知礼,让她想挑刺也挑不出来。荀大老爷宴客,为了弥补上次丢了的脸面,方氏反而要精心备办,最后倒也皆大欢喜。 荀卿染在内院,外面的细情并不清楚,但也觉察出细微的变化。她身边的笑脸多了,耳边奉承的话也多了。红绡不再动不动就请假回家,春桃更加乖顺的不得了,活计唯恐做的不够让荀卿染满意,对桔梗和麦芽也巴结起来。桔梗、麦芽,连小丫头宝珠都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府里办事,都比过去顺多了。 当然荀卿染遇到的也不都是逢迎,比如小吴姨娘和荀淑芳的酸话,荀淑兰看仇人一样的目光,还有方氏隐蔽的小刁难。荀卿染心内波澜不惊,世情如此,千百年来,不曾变过。 这天,荀君晖跟荀大老爷从城里拜客回来,就来找荀卿染说话。 “和姐姐说件喜事,”荀君晖从袖内取出几张银票来,“姐姐在绣庄寄卖的两幅绣屏,都被一个人买去了。大的那副给了五百两,小的三百两。” 荀卿染接过银票,也很欢喜。“不知是谁家,这样大的手笔。” “我问过了,掌柜的说是过路的客人,用银票付帐,并没留下姓名。听口音,不是颍川附近的人。” 荀君晖脸色有些黯淡。荀卿染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放在心上。她绣的东西,自然知道价值。不过也是遇到了识货的,拿去配幅好框子,送礼或者自用,千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荀卿染想着弟弟在外面,会有很多花销,从方氏那拿,肯定非常不容易,便要把银票给弟弟。 荀君晖并不接,“姐姐,我这次中了解元,老爷那边安排,除了内院的供给,我若有花销,可以从外院管事那直接支取。我已经和桔梗说了,姐姐这边要用钱,尽管和我说。这些银票,姐姐都留起来吧,留着……留着给姐姐自己,嗯,置办嫁妆。” 嫁妆!荀君晖才十三岁,竟想到了这一点。荀卿染不知道该为弟弟的早熟伤心,还是为弟弟的贴心高兴。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倒会操心!”荀卿染嗔了一句,又道:“你现在用不上,我就收起来,以后要进京赶考,还有娶媳妇,也是大开销,总有用的到的时候。” 荀君晖一句嫁妆,引来一句娶媳妇。他毕竟年纪还小,就有些羞了,荀卿染反被逗笑了。 十三岁的解元,就是文曲星辈出的荀家,也是屈指可数。荀君晖这些天听到的夸奖、奉承几乎让他耳朵听出茧子来。荀卿染担心他从此骄傲起来,就告诫他要戒骄戒躁,不可因一时得意,在待人接物中失去平常心。荀君晖都恭敬地听了,只让荀卿染放心,他不是那样轻浮的人。 荀卿染打听得这些天弟弟的行事,别人也都说他谦逊懂礼,便放了心。姐弟俩正说着话,宝珠进来禀报。 “二爷的小厮在二门,急等着要二爷出去。说京城来人了,请二爷出去陪客。” 第三十三章 喜事盈门(二) 送了弟弟出去,荀卿染思量了一下,便将拿了一双裁好的鞋面,又带上花样册子,到方氏房里来。 方氏房中今天比往日都要热闹,金嬷嬷、常嬷嬷带着丫环们在地下伺候,荀淑芳和荀淑兰禞脚缘囊巫由献牛刂醒氚噬献湃鱿备咀樱扛錾砬岸加幸桓霭福抛挪杷9瞎阈牡任铩?br /gt; 方氏坐在榻上,正满面笑容地和这几个媳妇说话。荀卿染认得其中一个,是荀家的家生子,嫁了金嬷嬷一个叫金荣的侄子,大家都叫她金荣家的。这两口子都在京城荀家大爷跟前伺候,颇有体面。另两个媳妇遍身绫罗,装饰打扮颇为不俗,说话也是一口京片子,伸出来的手白皙细嫩。荀卿染心中便猜到,这一定是京城安国公府和方氏娘家定远侯府的人,来给方氏送寿礼拜寿的。 荀卿染给方氏福了一福,“想给太太做双鞋,请太太挑个喜欢的花样。” 方氏看看了看,就让荀卿染将花样子放着,她慢慢选。 荀卿染一进来,三个媳妇都看到了,金荣家的先站起来,那两个媳妇见了荀卿染的打扮说话,也都站了起来。 “这是我家三姑娘。”方氏向三个媳妇子道。 三人都上前给荀卿染屈膝行礼。金荣家的就和荀卿染介绍,“奴才是金荣家的,在京里跟着大爷和大奶奶,姑娘想来还认识奴才的。这两位,这是安国公府二夫人的陪房孙大娘,这是侯府伺候侯爷和夫人的庆大娘。” 看方氏对那两个媳妇的态度,荀卿染知道两人都是有体面的,便给两人还了半礼,笑问两府的长辈们好,对金荣家的则只微微点头。 那两个媳妇将荀卿染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连声赞方氏好福气,荀家的女孩子各个品貌出众。 “日常跟着太太也在京里走动,不是说大话,上至公卿王侯,下至大小命官家的女孩,见了不知多少,没有几个比得上姑太太/姨太太家的。太太实在是会调/教人,让人羡煞……” 方氏自然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一时高兴起来,就让人去叫了荀淑芝来,又相见了一番。 荀卿染姐妹几个退到里屋,方氏又和几个媳妇聊起了家常。先说起荀家大奶奶,说是产婆奶娘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临盆,众人看了都觉得这一胎定是个男孙。又说到齐家,老太君身体还硬朗,大夫人、二夫人都给方氏带好……最后说道方家的当家奶奶。 “上次信中就说,侯爷夫人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方氏关切地问道。 庆大娘叹了口气,“请了无数个大夫,吃了不知多少的药,看着是好了些,不过还是懒懒的,一天中总有大半天是睡着的,饭食也懒得进,御医说,这个夏秋无妨,只看今冬……就能大好了。” 房内顿时无人说话,方氏沉默半晌,“我这个外甥媳妇,是万里挑一,最是要强的。年轻的人,养一养就好了。” “可不是,侯爷夫人吉人天相,很快就好了也是有的。” 气氛这才好起来,几个人不约而同转了话题,又聊了一会别的事,方氏就安排人带几个人下去歇息。 荀卿染姐妹几个从里屋出来,方氏挑了花样递给荀卿染。荀淑兰坐到方氏跟前,小声询问,“大表嫂是什么病,这么听着,仿佛病了有一年多了。” 方氏摆摆手,给荀淑兰使了个眼色,荀淑兰就不再问。这时有人来回禀。 “齐家四爷和老爷说完了话,要来拜见太太。” 方才在里屋,荀卿染就听几个媳妇说,国公府的上的四爷也来给方氏拜寿。听说本来是没工夫来的,凑巧出来办差,路过颍川,府上的二老爷就差了他来,给荀大老爷请安,给方氏上寿。 方氏赶忙叫人请进来。荀淑芳和荀淑兰都齐齐露出期盼神色,荀卿染想了想,就问方氏,她是不是该回避。 方氏在几个女孩子脸上瞧了一眼,“嗯,那是你大姨母家的四公子,你们该叫表哥的。是自家人,现在见见也好,不用回避了。” 外面传来靴子响,还有金嬷嬷的说话声,一会工夫,金嬷嬷引着一人走了进来。这人身穿玄色暗纹金丝柳叶团花箭袖长袍,青面白底缎子朝靴,腰系同色玉纹腰带。荀卿染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肃杀之气,忙和姐妹几个都站了起来。 “攸哥儿,快起来。几年没见,如今已经是大人了。”那人进来就拜见方氏,方氏忙上前扶起来。 荀卿染记得人说过,齐家这一辈的年轻人,多为富贵安养,只有一个是武举出身,现做着御前侍卫,叫做齐攸,心里就猜一定是这个人了。 齐攸抬起头来,看样子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足比娇小的方氏高了两头。荀卿染先是暗赞好气魄,待瞧清了齐攸的长相,更是暗赞一声好眉眼。 齐攸眉毛不粗不细,却浓黑如墨,斜斜直飞入鬓中。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瞳仁宛如墨玉,一眼望来,端的是英气逼人。荀卿染微微垂下眼帘,又忍不住再次抬起,这次瞧的更清楚了,这男子的眉心竟长了颗朱砂痣,小小的一颗艳若胭脂。这颗朱砂痣,若在寻常男子脸上,必定显得柔媚,但在齐攸脸上,只是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减弱了几分,直让人觉得这男子虽然危险,却还是难以挪开视线。 方氏又让荀卿染姐妹们一一和齐攸见过,这才两相坐下说话,先问老太君可好,又问他父母,最后又问了一番路上的寒温。荀卿染在旁边冷眼瞧着,方氏待齐攸热情亲切,不亚于对待郑元朔,但是腰却一直挺的直直的,不像与郑元朔那样随意。荀卿染又瞥了一眼齐攸,并不觉得奇怪。如果在路上遇到这样的人,荀卿染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也只是多看两眼,对于这样全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进四个字的人,荀卿染可不想去亲近。 荀卿染低着头,眼角余光左右一扫。荀淑芳和荀淑兰两个身体都坐的笔直,眼光都在齐攸身上打转。就是最为害羞的荀淑芝,也忍不住在偷瞄齐攸。 颍川地方多出文人,荀淑芝只在内宅,平时没有机会外出,就是荀淑芳和荀淑芸,虽能跟着方氏外出,但是所见的也多是清秀书生,对于齐攸这样气质的男人,只怕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荀卿染也感叹,荀家几个姑娘中,最守大家闺秀规矩的,只怕不是荀淑兰,而是荀淑芝。 “颍川这里,你没来过,也有几处风景可以看看。多住两天,你郑家两位表弟都在,陪着你一起四处逛逛。” “这次出京,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有要事在身。老太君和家父家母都十分惦念姨丈和姨母,特意吩咐回程时务必来探望,给姨丈请安,给姨妈拜寿。只是还要按期回去复命,并不敢多留。” 齐攸说只能住上一晚,就要回京,方氏知道他有差事在身,也不勉强。 “攸哥哥,我记得上次在京里,攸哥哥曾猎了头小鹿,养在流芳园内,不知现在还在吗?”荀淑兰趁着方氏说话的空档,开口问道。 “自然还在。”齐攸转头看了荀淑兰一眼答道。 方氏笑道,“攸哥儿,别笑话你四妹妹。她被我惯的,还像个小孩子似地,只记得玩耍。” “我们东庄也有山林,人说里面也有狐狸、鹿,野鸡野兔,只是他们读书的人,拉不动弓。攸哥哥,不如你多留几天,猎几只来给妹妹们看看。”荀淑芳忽闪着大眼睛道。 齐攸眼神一闪,径自喝茶,并不答话。荀淑芳这才意识到话说的鲁莽,脸腾地就红了。 方氏不悦地扫了荀淑芳一眼,就有荀大老爷打发了荀君晖过来。 “二老爷去了城里,抄了官衙的邸报回来。说是圣上隆恩,老爷即日可以起复为官。老爷让我来请四哥过去说话。” 齐攸站起来,“吏部的官文下来有半个月了,本该早到了这里。只怕是前两天直隶暴雨,洪水冲毁了驿路,这才晚了。我出来时,家父交代,请姨丈姨母得了邸报,早些打点进京,家父也好帮忙筹划。” 这一连串的喜讯,让荀大老爷十分高兴,当天晚上就请了二老爷一家过来,一起吃顿家宴庆祝。荀大老爷、荀二老爷、君晖、郑家兄弟并齐攸在外面坐了一桌,方氏和林氏带着两房的姑娘另坐了一桌。 辛姨娘因有身孕,出来走了个过场就回去了。小吴姨娘照例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不过她想着这样的喜事,有正室的恩典,她也能搭个坐,乐呵乐呵。不过,方氏似乎是忙忘了这件事。小吴姨娘跟着伺候了一会,就委委屈屈地出去了。自然也没人会注意她如何,只有荀淑芝心里不好受,脸上露了出来。 二太太林氏和两个女儿荀淑妍、荀淑娟都打扮的金碧辉煌,还提前把方氏的寿礼送来了。 “大嫂,这尊玉佛,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我家老太太信佛,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来,后来给我做了嫁妆。我平时舍不得拿出来,想着只有大嫂配用这个,早就要送过来……祝大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咱们妯娌几个,只有大嫂最和气大度,不愧是侯府的贵女。我瞧着,大爷是有出息的,四姑娘如今也出落的越发雍容贵气了,以后大嫂的福是享用不尽的,可别忘了拉扯一下你这些侄男侄女们……” 林氏一一指着送来的东西,陪笑奉承着方氏。方氏极为受用,嘴上还谦虚,说自家人,心意到了就行,不敢收这么重的礼。荀淑妍也上前伯娘长伯娘短,总算哄的方氏开怀大笑才罢。二房今年这份寿礼比往年厚了不知多少,为的是什么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方氏自然是得意非凡。 因为上次宴席的事情,荀淑兰和荀淑妍有些小龌龊。荀淑兰一开始就不怎么搭理荀淑妍,荀淑妍并不恼,只一味陪小心说好话,也多亏她马屁神功颇得家传,总算和荀淑兰言归于好。两人就甩开荀淑芳,自在一旁说悄悄话。荀淑芳不好发作,只在暗地里撇嘴。 “方才那个,就是安国公府,你齐家的表兄?”荀淑妍小声问荀淑兰。 “嗯,是我四表兄,如今做着御前的侍卫,听说很得皇上器重的,单独派他出来办差那。”荀淑兰骄傲地答。 “唉呦,皇家的差事阿,是什么差事,说来听听。” 这个却是荀淑兰也不知道的,“你也知道是皇家的事了,怎么能随便说。” 荀淑妍又打听起安国公家的事,荀淑兰知道的也不详细。只说安国公齐家,现有前安国公夫人老太君容氏在堂,两个儿子,长子降等袭爵受封奉恩将军,次子恩典为户部侍郎。下面共有六位公子,齐攸是二房的,排行第四。 “淑妍妹妹平日清高的很,怎么今天对齐家表哥这样关切?”荀淑芳忍不住含酸道。 第三十四章 进京 荀淑芳话一出口,荀淑兰和荀淑妍都变了脸色。荀淑兰是狐疑地看着荀淑妍,荀淑妍则挑眉看向荀淑芳。 “家里来了亲戚,我和四姐姐聊天,说一说有什么要紧。大姐姐你这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依我看,你倒像是贼喊捉贼。哼,我哪里清高,又哪里关切,还请大姐姐指教我。大姐姐说不出来也不要紧,我们就到大伯娘跟前,听听大伯娘怎么说。” 荀淑芳不久前用在小吴姨娘身上的招数,今天被别人用在她身上,还加了利息。 荀淑芳自然比小吴姨娘机灵,看荀淑妍脸色不对,早堆下一张笑脸来,又是为荀淑妍斟茶,又是拿果子,嘴里不住地赔礼。 “是姐姐一时糊涂了,说走了嘴。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家姐妹,五妹妹你别跟姐姐较真,姐姐给你赔罪了。” 说到灵活善变和巴结逢迎,荀淑芳和荀淑妍倒像是嫡亲的姐妹。荀淑妍看荀淑芳这副模样,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和荀淑兰说话,算是房了荀淑芳一马。 平日里,荀淑芳为了哄方氏开心,无所不用其极地巴结荀淑兰。对卿染和荀淑芝,她是从不假以辞色的。甚至为讨好荀淑兰,嘲笑讥刺这两个妹妹,都是常有的事,今天却在荀淑妍这里吃了鳖。 那边荀淑兰和荀淑妍两个说笑了一阵,又跑到外面隔着屏风往外偷看,荀淑芳跺跺脚,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荀卿染在旁边瞧的清楚,却只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拈了颗杨梅在嘴里,觉得酸酸甜甜,滋味甚好。 晚宴接近三更才算结束,第二天,荀淑妍又早早地过来找荀淑兰,说了两句话,就打听齐攸,说要给齐攸送行。只是齐攸为了赶路,一大早已经走了。荀淑妍有些失落,荀淑芳冷笑一声,想要嘲笑,又想起荀淑妍并不是好性子的,只得忍住。 接下来就到了方氏的寿辰。方氏要忙着招待宾客,又要打点出行的行囊,连日里又有得了消息来贺喜的、巴结的、投奔的,照实是忙的焦头烂额。 虽然忙碌,方氏的心情却是极好,对着几个庶女也有说有笑起来,有时候还留她们一起吃饭。这天,荀大老爷也留在方氏屋内吃过晚饭,两人便商议起进京的事情来。 荀大老爷要出仕,荀二老爷便想跟着,荀大老爷自然是要提携弟弟的。 “二房一家要跟着,也没什么。只是,京里那宅子也不甚大,这么些人住着十分拥挤,怕她们不习惯。大奶奶就要临产,还要坐月子,也腾不出手来招待。况且这次进京,还不知道老爷能谋到什么样的官,或是留在京里,又或是外放到任上。何苦也让他们跟着来回奔波。不如咱们先进京,等老爷的差事定了,再知会二房,派人来接他们就是了。” 方氏这番话说得处处为二房考虑,荀大老爷觉得很有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我就这样和二弟说。” 接着又议论起带谁进京。 “本来,只妾身陪着老爷进京就行了。只是,这四个女孩子,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她们年纪也大了,妾身还想着带她们去京城里见识见识。就辛苦些,都带了去吧。这样,两只大船就也就够了。” 方氏觑着荀大老爷的脸色,又接着说道,“辛姨娘是最最要紧的人。她有身孕,受不得颠簸,只得留在家里,她那院子的人就都留下伺候她。老爷若不放心,就让小吴姨娘留下来照顾她……还有,家里没个男人也不行。好在晖儿长进了,就让他留下帮忙打理。辛姨娘有什么事,他也能在外照应,这就万无一失了。” 荀卿染早想到,方氏头一个是不想带辛姨娘,第二个就是君晖。不过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知荀大老爷会如何处理。 “留她一人在府里,我不放心,总要太太照看着才稳妥。” “妾身也想留下来照看她,只是老爷此次进京,少不得要会会各路亲友,内外都需要打点。大奶奶身子又不方便,只有妾身辛苦一趟。老爷也不用担心,辛姨娘留在家里,内院有小吴姨娘,外院有晖儿,妾身再安排两个年老有经历的嬷嬷照看她。况且,二老爷和二太太还在,老爷再托付托付他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荀大老爷有些迟疑,“这样……也好。不过,晖儿不能留下,他明年就要参加会试,正好现在一起进京。” “妾身何尝没想到这个,正是因为要参加会试,才要他留在家里。京里忙忙乱乱的,他不好安心读书。这里又清净,还有学里的先生看着他读书,明年再上京也不迟。” “晖儿年纪还小,还是我督促着他些才好。京里有鹿山书院,很多大儒在那里讲学。先生已经写了荐书,我带晖儿过去拜师,就让晖儿在那里附学,是最妥当的。” “妾身也是担心辛姨娘。老爷这样安排,自然更好,妾身也舍不得晖儿那。”拦不住荀君晖,那么能拦下一个最碍眼的也好。 方氏又和荀大老爷说起要带些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动身等。荀卿染告辞出来,红绡被金嬷嬷拉去说话,荀卿染就一个人穿过花园,往自己院子里走。 一弯残月挂在林梢,不用灯笼,也能依稀看见路径。这荀家老宅,只怕以后是再也回不来了。荀卿染这样想着,不免添了几番离愁别绪。 荀淑兰也已经十五岁,正是该说亲的年龄。所以方氏一定会很快将她们三个年长些的嫁掉。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她的命运,真的仿佛是水上的浮萍,不知会飘向何处,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 “我的心肝,这些天怎么不往我们哪里去了。以前天天送三次汤,如今三天也不见一次,可想死我了。”假山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喘息声。 “放规矩点,再动手动脚的。我就喊起来,叫人拿了你这贼。”女人娇嗔。 这样的对话和语气,荀卿染停住脚,四下无人,声音是从前面不远的假山石后传来的。 荀卿染自叹晦气。这样的事,如果她去撞破,那么她的闺誉也毁了。况且,所谓j近杀,她虽是荀家的姑娘,可正经势弱,贼人如果狗急跳墙,那么她……。想到这,荀卿染忙闪身躲到一丛芭蕉后。 “好人,别喊。我等了你半天,你就依了我吧。” 荀卿染皱眉,她已经听出两人是谁,在这府里,也就是这两处的人会如此大胆。 “叫你来,不是图你受用的。”那女子的声音微颤,听声音是推开了男人。“姑娘变了心思,你以后再想要我,也不能了……” “我们爷这样的打着灯笼难找,你们姑娘可是糊涂了。”男子并不是很在意。 “姑娘是有主意的,我也劝不了。大爷是太太心尖上的人,好歹不管怎样,先要了我出来,太太没有不依的。咱们就能长久在一起,也不负当初发的誓。” “这是真的了?!怪不得,自打齐家的人来,就冷了我们爷。这是要攀高枝了?我和你说,那不是你们攀的上的,早点歇了那个心思吧。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最后鸡飞蛋打了。” 那女子只求那男子要她出去,那男子却一味求欢。远处有巡夜的婆子打着灯笼经过,那女子终究胆小,只说了句,“奴家性命,都在你身上,千万救我,一辈子报答。”就顺着墙根溜走了。那男子却不慌不忙,一边系裤带一边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出了园子,朝前院去了。 荀卿染正要走出来,却见旁边假山石堆里,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是荀淑芝。荀卿染惊的张了张嘴,只见荀淑芝摔倒在地上,一脸的泪痕,抖了半天才爬起来,朝园子外走了。 荀淑芝走远了,荀卿染才从芭蕉后走出来,心里暗叹,原来倒霉的不是她一个人。 方才在方氏屋里,方氏的进京计划里,小吴姨娘是从始至终抖被排除在外的。当时荀淑芝便有些黯然,早荀卿染一步离开了。这个戏码,想来她更是听了全套。 荀卿染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淡定和荀淑芝的失魂落魄,再次确认,荀家真正最符合闺门秀女标准的,就是这个荀淑芝没错。 荀卿染本着闲事莫管的心理往回走,走过荀淑芝摔倒的地方,发觉踩到了什么东西,附身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枚玉扣,正是荀淑芝的。 荀卿染皱皱眉,想把玉扣放回原处。又想了想,还是将玉扣攥在手里。 这个东西荀淑芝一直很宝贝,可她只怕没胆回来找。若是被别人发现,荀淑芝也不好解释。 荀卿染出了园子,进了自己的院门,看左右无人,便将玉扣丢在一只花盆内。负责打理这些花草的丫头是个老实人,一定会将玉扣?br /gt; 锦屏记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部分阅读 扣还给荀淑芝。 五月初六,比预定日期提前了十天,十几辆马车载着荀家上下人等,从颍川出发。走了一日,到了青州渡口,早有几只大船等候在那里。一家人弃车登舟,一路北上而去。 第三十五章 住房是个大问题 荀家在京城的宅子位于内城,荀家大爷特意请了假,一早就到通州,接了荀大老爷来家,早有一家仆役在门口接着。荀大老爷、荀君晖、郑元朔兄弟和荀家大爷到前院客厅看茶说话。方氏则带着荀卿染几个,跟随金荣家的直奔内宅,去看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刚刚生产,还没出月子,因此出不了门。 进了荀大奶奶的屋子,光线陡然一暗。荀大奶奶正坐在炕上,见方氏进屋,便忙坐起来,要穿鞋下地,方氏出声阻止,常嬷嬷赶忙上前拦了荀大奶奶。就有荀大奶奶屋里的大丫头彩鸾,过来扶着方氏在炕上坐了。荀大奶奶一边说自己失礼,一边在炕上跪着给方氏磕了头。 荀卿染几个这才上前,给荀大奶奶见了礼。然后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因为是坐月子,虽是夏初天气,荀大奶奶却没开窗子,不仅如此,窗户纸还糊的严严实实。屋里虽然熏着香,荀卿染还是觉得有些气闷,刚坐下一会,便觉身上有些冒汗。 方氏和荀大奶奶聊起家常,丫头们送上茶来,荀卿染趁机仔细打量荀大奶奶。荀大奶奶生得一张长条脸,高鼻梁,大眼睛,皮肤微黄,却肌理细腻。她今年二十三岁,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现在头上包着帕子,衣服也穿的严严实实的,也许是刚生产的缘故,微微有点双下巴。整体说来,也算得上是是美人。 “把三姐儿抱来给太太看看。”荀大奶奶吩咐。 一会,就有奶妈抱着一个婴孩走进来。 荀大奶奶一边陪笑,一边偷眼打量方氏的神色,颇有几分惴惴不安的模样。 船行在半路,就接到了荀大奶奶生产的消息。荀大奶奶已经连生了两个女孩,这一个,大家都一心盼着是个男孩。听说又是个女孩,荀大老爷和方氏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荀大奶奶想必也是明白的,因此对方氏的态度就格外关注。 方氏接过婴孩,看了看,又询问了奶妈两句。 “看着还结实,和大姐儿那时候差不多。” 方氏将孩子递还到奶妈怀里,让常嬷嬷拿出一套金项圈、长命锁、金手镯、脚镯出来,旁边有丫头接过去,奶妈抱着婴孩给方氏行礼道谢。方氏态度虽然温和,却不热烈,不过拿出来的见面礼还是相当的厚重。荀大奶奶脸上笑容也就多了几分。 “母亲,大嫂,我能看看三姐儿吗?”荀淑兰问道。 “当然可以,快把三姐儿抱过去给姑娘们瞧瞧。”荀大奶奶笑道。 奶妈抱着婴孩过来,荀卿染也站起身。四个女孩子围着奶妈看襁褓中的婴儿。稀疏的头发,粉红的一张小脸,眼睛闭着,小嘴巴不时蠕动两下。 好可爱!荀卿染很想抱一抱,荀淑兰已经开口,“让我抱一抱吧。” “你哪里会抱孩子那,现在可不敢给你抱,等她再长大一些吧。”方氏笑着阻拦道。 第一次见到小侄女,总要有所表示。荀卿染早就准备了一套小鞋子、小袜子、小帽子,这个时候就拿出来,给这个小侄女做见面礼。荀淑芳、荀淑兰、荀淑芝也都准备了针线活计送上。荀大奶奶让人拿过去细看了,赞了一番,才让奶妈收起来,抱着三姐儿下去了。 “老爷太太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媳妇身子不便,有心无力,还望老爷太太弟弟妹妹们多包涵。这个院子是主院,还请太太就住在这里。媳妇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方氏打断荀大奶奶的话,“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一家子骨肉,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你如今身子要紧,做什么要你搬来搬去,当我这个做婆婆的,就那样不通情理吗?” “太太就知道大奶奶心细,早写了信来,让大奶奶不要如此,这也是太太的一片慈心。”常嬷嬷在旁笑着道。 “奴婢们也是这么说,偏大奶奶非要收拾了东西,不是大爷拦下,早就挪了出去那。奴婢抖着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奶奶这是月子里,如果身子出了事,让太太和老爷担心,那才是不孝那。大奶奶听了,还骂了我,还要罚我那。”彩鸾在旁端上果子来,荀大奶奶接了亲自捧给方氏。 方氏自然不会让没出月子的媳妇腾屋子,荀大奶奶也知道,不过是要做出个姿态来。婆媳俩又母慈子孝了一番,才不提腾院子的事。 “太太也知道,这宅子本就不大,如今只怕要委屈老爷、太太和弟弟妹妹们。院子媳妇都让人收拾了,太太看怎么住方便,尽管吩咐下面的人……不知道辛姨娘也来……该如何安排?” 方氏没有立即答话,却先打发荀卿染几个。 “这个屋子本不该你们来,你们说想大嫂,才带你们来坐坐。你们到外面坐着去吧,别在这闷坏了。” 荀大奶奶也说,“请四位妹妹外面坐。”又让人去带大姐儿和二姐儿过来。 这是方氏要和荀大奶奶说话,不方便让她们姐妹听到。 就有丫环婆子上前,领着她们到外面的偏厅,摆上茶果招待。 京城这幢宅子,前后不过四进,这一次来了这些人,还真是不好安排,荀卿染心中也在琢磨。 荀大奶奶说起辛姨娘的话,却不尽是事实。虽然本来辛姨娘是要留在老家的,但是荀大老爷去了梨香院一趟,辛姨娘不知说了什么话,又弹了一曲琵琶。荀大老爷便改了主意,一定要带上辛姨娘。也因此才会提前出发,一路上慢慢行来。 在路途中,已经捎信给荀大奶奶说了辛姨娘要来。今天荀大奶奶特意这样来问,是忌惮着辛姨娘是荀大老爷的宠妾,怀有身孕,如果安排不好,她怕担责任,如果安排的太妥当了,又怕方氏不满。 荀卿染又想起,荀大奶奶没生产前,就知道方氏会进京。如果她真的要腾出主院来,那时就该搬到别的院子生产。 屋子里,方氏果真在和荀大奶奶议论房子如何安排。 “……她是双身子,不好和人挤在一起。其它几处都安排好了……便让她住到枫林晚去吧。那里地方大,也清净,正好养胎。”方氏如是说道。 听到枫林晚三个字,荀大奶奶眼中有惊异之色,不过也是一闪而过,并不说什么,只恭谨地应了。 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丫头婆子们带进两个小女孩来。两个小姑娘,一个七岁,一个只有四岁,打扮的齐齐整整,是荀家大爷和大奶奶的两个女儿,家里只称呼大姐儿和二姐儿。 方氏也和荀大奶奶说完话出来,两个小姑娘先见了祖母,又给几位姑娘见礼。方氏又另有两份见面礼送上。荀卿染姐妹也备了礼物。荀淑兰是有钱的,给了小金锞子的荷包。荀卿染是亲手绣了两个香包,另外还有一些小玩意,是路过大集镇托君晖买的。 两个女孩子,虽然年纪小,却被教导的很好,进退之间很有礼貌。方氏把二姐儿抱在膝上,又拉了大姐儿在跟前,着实亲近了一番,才让人带她们出去。 方氏就对荀卿染几个道:“这里不像家里那么宽敞,你们只好挤一挤,就住到水畔居去吧。你们先去安放了东西,换件衣裳,再过来。” “那里好,正临着荷花池,我以前住过的。”荀淑兰笑道。 “你大嫂知道你喜欢那里,特意收拾出来的,你快去吧。”方氏见女儿高兴,也觉满意。 便有荀大奶奶的大丫头绣凤,让几个粗使婆子抬着箱笼,领着荀卿染几人到了水畔居。 水畔居名副其实,是临水的一个院子。院子后面是一大池的荷花,环境非常不错,不过房舍不多,只有五间房。 “我上次来就是住在这里。”荀淑兰指着东面一间道。 “姑娘果然没忘,大奶奶知道姑娘喜欢这房子,吩咐人每天打扫,不让人来住,只留给姑娘。姑娘进去看看,那些个摆设,还是姑娘上次来的时候的,一丝一毫都没动过的。”绣凤陪笑道。 荀淑兰进屋,摸摸桌子,看看床榻,十分满意道:“大嫂子有心了。” “姑娘高兴就好。大奶奶吩咐,姑娘若是要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管吩咐下面的人。” 安顿下荀淑兰,荀淑芳早瞧好了和荀淑兰左边那一间,就要命人搬了她的箱笼进去,那几个粗使婆子却没动。 绣凤满脸陪笑道:“太太吩咐,大姑娘就住靠西边那一间,那屋子宽敞,又通风的,是极好的。二姑娘便是挨着大姑娘那间了。” 又转过来笑着对荀卿染道:“三姑娘是这一间。”却是把荀淑芳看好的那间给了荀卿染。 粗使婆子们把东西搬到屋里,就退了出去。荀卿染看着桔梗、麦芽、红绡、春桃和宝珠开箱笼摆放东西。 “姑娘这间,和四姑娘那间一样大,朝向也好,同样能看那一池荷花。婢子刚才看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屋子,只有姑娘这一半那么大,还只能看到这池子的一角。大姑娘正不高兴那。”红绡殷勤道。 荀卿染知道,方氏虽没亲自过来,但是这房间如何安排,却一定是她的主意。这样的安排,在下人们眼中,自然觉得荀卿染的地位超过了荀淑芳。 收拾妥当,荀卿染换了一身衣服,姐妹几个来见方氏。方氏住的是思安院,和荀大奶奶的主院梧桐院相邻,就在水畔居的前面。 荀卿染迈步进了方氏的屋子,荀大老爷正和方氏说话。 “……老爷也知道,这里比不得颍川老宅,院子实在少。辛姨娘有了身孕,怎好让她和人挤住在一起,算来算去,只有枫林晚合适。” 荀大老爷沉默半晌,“如此,也就罢了。那里常年没人住,你好歹多派些人过去收拾打扫。” “这还用老爷特意吩咐,老爷你一定没过去看。那里媳妇已经让人打扫了,妾身也派了人去。保管让辛姨娘住的舒服就是了。” 下人来报说有客来访,荀大老爷便忙出去了。 “这么快就过来了!收拾好了没有,可还满意?”方氏笑问几个女孩。 荀淑兰第一个就说满意,还赞了荀大奶奶几句,方氏听的满心欢喜。荀卿染和荀淑芝也都说好,只有荀淑芳撅着嘴坐到方氏跟前,“太太……我那屋子……” 方氏扫了荀淑芳一眼,荀淑芳立时住了嘴,只转过头,偷偷瞪了荀卿染一眼。 “太太,奴婢,奴婢该住到哪?”小吴姨娘蹩进屋来问道。 第三十六章 住房是个大问题(二) 看来小吴姨娘又一次被忽略了,方氏没有安排她的屋子。方才在水畔居,荀卿染就见小吴姨娘在荀淑芝的屋子出出进进。可不管怎样,小吴姨娘都不可能挤在荀淑芝的屋子里,因此才来方氏跟前讨个住处。 方氏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碗撂在桌子上。 “留你在家里,诺大个宅院,哪里不够你住的。你偏自甘下贱,扮成婆子挤到下人们船上。一定要跟着来,现在又抱怨没地方住了。你也不看看,如今老爷只能住书房,姑娘们都挤在一个院子里,二爷还住在客房里。你惯会自己做主,你就说说,你想住哪里?” “太太,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奴婢是实在舍不得二姑娘啊……求太太给奴婢安排个住处吧。” 小吴姨娘跪在地上哭丧着脸。 荀淑芳冷冷地看着,荀淑兰则是笑出声来,荀淑芝涨红着脸,低垂着头不说话。 “辛姨娘那儿院子大,只住她一个人,你去陪她吧。”方氏道。 小吴姨娘也没有傻的彻底,忙又求道:“奴婢,奴婢愿意留在这院子里伺候太太。” 方氏冷笑,“我什么时候用你伺候过,枫林晚你不愿意去,那就去老爷书房伺候老爷吧。” 小吴姨娘羞的低下头,荀大老爷是早就厌了她的,根本就不会让她进书房。 “只求太太开恩吧,好歹让奴婢守着二姑娘……” 荀卿染暗自皱眉,小吴姨娘不听方氏的安排,自作主张偷偷跟了来,已经是打了方氏的脸,如今这样说话,更显得方氏不慈。怎么荀淑芝不知道劝劝她亲娘?母女感情好,也不要如此放在脸上。荀卿染忍不住瞄了荀淑芝一眼,荀淑芝依然低着头,两只手死死捏着衣角。旁边荀淑芳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方氏脸色阴沉,“安排了好地方你又不肯去,你算哪门子奴才,比主子们的谱都大了。在我面前弄鬼,以为我是瞎的吗?我也不敢管你,当初谁帮你混上船,你就和谁挤去。” 方氏说话时,狠狠地瞪了荀淑芳和荀淑芝一眼,荀淑芝低着头没看见,荀淑芳却惨白了一张脸。 在荀家老宅时,小吴姨娘知道方氏不带她上京,着实哭闹了一场。然后,出乎荀卿染的意料,小吴姨娘不闹腾了,结果却是扮成下人模样偷偷混上了船。 小吴姨娘没有这样的胆略和计谋,这其中的关窍……想来方氏也觉察到了吧。 虽说旅途劳乏,又是新到一处住所,晚上睡的并不安稳,荀卿染还是第二天一早就早早起来。麦芽送上来洗脸水,荀卿染洗漱了,就坐到梳妆台前,让桔梗给她梳头。 荀淑兰那屋还没什么动静,荀淑芳和荀淑芝似乎都起来了。荀卿染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哭声骂声混杂在一起,闹了好一会,便有些皱眉。 “大清早的,都嚷嚷什么?闹的这样,还有没有规矩!四姑娘刚起,你们都消停些,一会和太太说了,管你是谁,一顿板子都少不了。” 最好还是荀淑兰屋里的水仙出来,几句话,说的满院子都安静下来。 荀卿染问是怎么回事,刚出门倒了水回来的麦芽就说,“是大姑娘在骂芍药,说她不会梳头,弄疼了大姑娘。” “大姑娘那边梳头以前都是腊梅的活,芍药并没做过……好好的,偏出门前就病了,没跟来。”桔梗叹息道。 “大姑娘那边的事,咱们都别去掺合。关于腊梅,以后也别在人前提起了。”荀卿染看屋内只有桔梗和麦芽两人,便告诫道。 桔梗和麦芽对视了一眼,知道必有内情,赶忙都应了。 “那哭的是哪一个,不像是芍药的声音。” “大姑娘跟前少了个人伺候,就向二姑娘借人。二姑娘把槐花派过去了,大姑娘嫌槐花不伶俐,刚才打了她两巴掌。槐花就哭了,跑回到二姑娘跟前,说她是二姑娘的丫头,不想去伺候大姑娘。二姑娘还是把她赶到大姑娘那边去了,就是她在哭。” 以前大家不住一个院子,虽然也知道荀淑芳的一些恶习,不过眼不见为净。现在都挤在一起,每个人的性情就都露了出来。还不知道要挤多久,也多亏有荀淑兰这个嫡女镇着,不然,更不能清净了,荀卿染叹道。住房问题,从古到今,都是个大问题啊。 早上去思安院给方氏请安,方氏就只留下荀淑兰一个,打发了她们姐妹几个回水畔居,说是旅途劳顿,让她们好生歇一歇。 午饭照例是荀大奶奶的人送来的,两个凉菜、四个热菜加上一个汤品。那个送了饭菜来的媳妇看来是个管事的,很会说话。 “怕姑娘们吃不惯北方的吃食,大奶奶特意叫了从老宅跟过来的厨子做的姑娘们的饭菜。姑娘或是觉得不和胃口,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派人和厨房说一声。” 荀卿染笑着道谢,又让桔梗拿赏钱给了这媳妇子,那媳妇子拈量拈量手里红包的重量,笑的更加谦恭。 这边荀卿染饭还没吃完,荀淑芳就到了。 “我来看看三妹妹。” 人未进屋话就先到了,荀卿染只好停下筷子。荀淑芳进屋便在荀卿染饭桌上狠盯了几眼。 荀卿染让人撤下饭菜,心里暗笑。昨天也是吃饭的时候,荀淑芳一个丫头就借故过来,眼睛只瞧着荀卿染的饭桌。今天,荀淑芳就亲自上门了,专挑这个时候来,用意也很明显。方氏在住的问题上偏向了荀卿染,荀淑芳怕在吃的方面也是如此,特意过来探查。 荀卿染觉得荀淑芳有点小人之心,在荀家老宅,方氏都是如此偏向,不过偏向的是荀淑芳,这个时候,荀淑芳就疑心方氏也是如此偏向荀卿染。 只是,这宅子里还有个荀大奶奶,还有荀大奶奶这么多手下。方氏在颍川老家,关起门来,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可是京城这宅子不同,她儿媳妇的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荀家大爷做着官,荀大老爷也要谋官。方氏再那么做,如果有半点风声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连同荀大老爷和荀家大爷也要被人指摘。 荀淑芳看过荀卿染的饭食,似乎是放了心,便又在屋里四处打量,眼睛中露出一丝怨毒,不过马上就遮掩过去了。 “三妹妹,我一直想和你说几句知心话,今天才得了空。这院子里,只有你我最可怜,都是没有亲娘照看的人。” 扭着荀卿染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荀淑芝便和荀卿染坐到一处,拉了荀卿染的手开始抒情。 荀卿染见荀淑芝拿出手帕抹了抹眼睛,那眼里就真有泪水出来,下意识就配合地露出些哀伤表情。 荀卿染察言观色,接着说话:“妹妹见平时太太疼我,是不是心中不满?” “太太对我们姐妹都很好,大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这里没有别人,在我面前,三妹妹还这样藏着掖着做什么?”荀淑芳嗔道,“三妹妹聪慧无比,难道看不出这其实是太太的计策?为的就是离间我们姐妹,更方便她控制吗?三妹妹想想,以前我若做什么事,太太不喜,便对我冷淡,凡事只招呼三妹妹。三妹妹若惹恼了太太,太太也一样对我。这几年,妹妹也看出来了是不是,妹妹是聪明人,应该不会中太太的圈套吧?” 荀淑芳做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一边觑着荀卿染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道。 荀卿染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蛋,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原来荀淑芳一直都是清醒的。方氏对荀淑芳好时,荀淑芳便趁势巴结为她自己谋好处,欺压和她一样庶出的弟弟妹妹。现在方氏厌了她,表现的对别人好,她就怕这个人也和她一样,从此得了势,比她得的好处多,掉过头去欺压她。 荀淑芳这是来游说荀卿染,让她不要上当。换句话说,就是让荀卿染不要回应方氏的示好。这当然不是荀淑芳想和荀卿染结盟,她只是在挑拨,只要荀卿染不趁机巴结讨好方氏,荀淑芳就就有机会重新夺回宠爱。 荀淑芳打的好精致的算盘,而且算盘谁都会打,但是厚脸皮不是每个人都有。 荀卿染真想摸摸荀淑芳的脸,才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就锻炼出比她这个心理年龄快要三十的人还厚的脸皮?或者不是锻炼出来的,而是天赋异禀? 亏她说的出口! 原来荀卿染还能安慰自己,说荀淑芳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被方氏利用来欺压庶出妹妹。可荀淑芳这些话,明明白白地表明,荀淑芳她不是不明就里被利用,她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积极主动被利用,而且反利用方氏的利用,以脚踩庶出姐妹为代价,巩固她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大姐姐是说太太忽然不喜大姐姐了,我却没看出来,大姐姐什么地方惹恼了太太?”荀卿染探究地问。你既然来推心置腹,那不妨说说你的秘密吧。 荀淑芳语塞,她是来算计荀卿染的,不是来暴露她做过的密事的。 “我……三妹妹别细问了。难道三妹妹不知道,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太太根本就是心里恨咱们这些庶出的。” “妹妹愚钝。” 荀淑芳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说远的,今天太太打发了咱们回来,只带了四妹妹一个出去了。” “这也不稀奇,以前在颍川老家也是这样。”荀卿染淡淡道。当然,那时候也会带上荀淑芳。 “那怎么一样。三妹妹你今年也十五了……”荀淑芳有些激动,不过话说一半就停住了,笑了笑,才又说道:“三妹妹我是为了你好,才来提醒你。小心着点太太,太太表面上为你好,暗地里只怕正想着算计你。你还是和过去一样,疏远着点,对你才有好处。” 荀卿染一笑,“多谢大姐姐的关心,妹妹记住了。” 下午,方氏带着荀淑兰从外面回来。荀卿染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方氏今天好似年轻了几岁,脸上的笑容更是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不用说,方氏今天出去,必定是遇见了大喜事。 “你们姐妹都把新做的衣服准备好,明天我带你们去镇国寺上香。” 第三十七章 要不要上当也是问题 镇国寺并不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却是最富盛名的寺院。据说寺院的住持与皇家有些关系,而这寺里接待的也多是达官贵人。 听了方氏说要去镇国寺,荀淑芳眼睛亮了亮,陪笑着问道:“在老家的时候,跟四妹妹陪太太去逛过庙会,已经那么热闹,太太当时还抽了个好签。镇国寺,可是京城名刹,听说那里的菩萨最为灵验。我早就想去看看,上柱香为太太祈福。” 方氏坐在榻上,并没说话,稍微挪了挪腿。 旁边一个小丫头马上取了美人拳过来,荀淑芳笑着抢过去,顺势跪在榻前的脚踏上,给方氏捶腿。 方氏依旧没说话,荀淑芳见方氏并没表露反感,又接着说:“太太出去这一天,肯定累坏了,我给太太捶捶,也好解乏……女儿有些想齐家姨妈,姨妈家里很多姐妹,不知该有多热闹……。太太,明天去镇国寺,就咱们一家子,还是……” 方氏微眯着眼,“和你齐家姨妈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的。” “那太好了……不知齐家姨妈还记不记得我……”荀淑芳喜上眉梢,眼珠子叽哩咕噜地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方氏止住荀淑芳,让小丫头过来捶腿。 “我这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回去吧……你们姐妹来时做的衣裳,那都是京城时新的式样,明天都打扮的好一些,别让人比了下去。” 姐妹几个答应着走出来,常嬷嬷却叫住荀卿染。 “太太请姑娘说话。” 荀卿染答应了一声,转回方氏屋中。方氏在榻上坐起来,招手让荀卿染在她身边坐下,对着荀卿染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 “去把那个盒子拿来。”方氏吩咐常嬷嬷拿了只锦盒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套纯金的头面。 “你这孩子,打扮的太素淡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缺首饰戴。这里是一套头面,是我专门挑了花样别致的,正适合你年小的人戴。你拿去,明天好好打扮,穿的鲜亮些。” “太太平时给的首饰就够戴的了。”荀卿染推辞,方氏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给你就拿着,这是我的一片心。况且要出门,你打扮好了,也是荀家的体面。” 方氏这样说,荀卿染才不再推辞,拿了锦盒回了水畔居。刚进屋,荀淑芳就跟了过来。 “太太留下妹妹都说了什么?这是太太给的?让我瞧瞧,唉呦……”荀淑芳也不等人回答,径自拿起锦盒打开,翻检着里面的首饰,啧啧赞叹。 “太太给了妹妹这么多好东西,一定和妹妹说了什么,妹妹别藏私,和姐姐说说,姐姐也能帮妹妹琢磨琢磨。” 天气有些热,荀卿染拿湿帕子擦了脸,就看荀淑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看着她。 “并没说什么,只让明天打扮的鲜亮些,看我首饰少,另外给了这一匣子。” “就没再说别的了?”荀淑芳有些不信。 “真的没有,不信姐姐去问太太身边的人?” 荀淑芳见追问不出什么,才出去了。 荀卿染叫桔梗开了后窗,坐在窗边看外面的一池荷花。 “姑娘,刚才大姑娘把春桃找过去了。春桃和大姑娘走的太近了些。姑娘,您看……” 进京这一路上,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荀淑芳十分活跃,对几个姐妹的人和东西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也不知怎么,就和春桃打的火热。 “让宝珠和麦芽盯牢她,别让她闹出乱子来。如果只是想另谋高就,就随她去。” 正说着话,麦芽就从外面进来。 “姑娘,宝珠刚才看见……”麦芽凑到荀卿染耳边说了一番话,“姑娘看怎么办?” “这还了得?”桔梗也听见了,又惊又怒。 荀卿染低头思忖,这些人果然沉不住气要动手了,那要不要接招那? “可都看清楚了,没动别的手脚吧?” “宝珠鬼精灵,眼睛最尖,不会错。” “嗯,那你们就别管了。” “姑娘,您这是打算……” “嗯,只好这样了。”荀卿染点头道。 晚饭荀卿染只吃了一点,就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坐到窗前做起了针线。门帘动了动,一会,就见春桃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厨房送了碗莲子羹来,姑娘吃了就该歇歇了。” 荀卿染放下手里的针线,“怎么是你送过来,红绡和桔梗那?” “红绡姐姐去了太太那边,桔梗姐姐去针线房给姑娘要丝线去了。” “她们都很会偷懒。你只管针线上的事,怎么要你来做这些活计?”荀卿染笑。 “都是伺候姑娘,什么活计都是一样的,只要姑娘别嫌婢子笨手笨脚的。”春桃陪笑,见荀卿染无意碰那碗莲子羹,忙伸手端了莲子羹,送到荀卿染面前。 “这是厨房刚熬好的,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姑娘还是快点喝了吧。” “难得你这样细心。”荀卿染看了春桃两眼,心中感叹,确实是个漂亮的丫头,奈何心术不正。 荀卿染低头喝莲子羹,春桃在一边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见荀卿染放下碗,碗里还有一多半。 “姑娘再多吃些,这羹甜的很。” 荀卿染很想问难道你尝过,不过出口的却是,“是太甜了些。” 春桃见荀卿染不打算再喝,就要收拾。 荀卿染拦住她,“放着吧,剩下的我一会喝。到时候让桔梗她们收拾,你去歇着吧。” “姑娘要是喜欢,一会婢子再去厨房要。哪能让姑娘吃剩下的。” “又不是别人剩的,还是别去麻烦厨房了,咱们来了这么多人,她们忙的很。”荀卿染执意不让春桃收碗。 春桃僵在那,只得陪笑,“婢子,婢子其实,是想借姑娘的光,尝尝这羹。” 荀卿染噗哧一笑,“你这丫头,不早说。一碗莲子羹,你也弄出这些花样来。既然这样,你便在我这里吃了吧。” “婢子怎敢在姑娘屋子里吃喝,还是拿回去慢慢尝。” “叫你在这吃,你就在这吃,难道还嫌我这里不成?” 春桃无奈,拿起碗吃了两口,就不再吃。可又难却荀卿染盛情,只得硬着头皮将剩下的莲子羹都喝了下去。荀卿染又故意留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才放她回去。 当天晚上,熄灯睡下不久,荀卿染屋里的灯就又亮了,反复几次,一直燃到天光放亮。 “姑娘这样,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红绡半夜被叫过来伺候,就一直没能回屋。 “不过是小事,忍忍就好。一早要去镇国寺,太太知道了,肯定不带我去了。” “姑娘身体要紧,镇国寺什么时候去不行。” 众人劝解了好一会,蹲了几次马桶的荀卿染才不再坚持,红绡就打着灯笼往前面去了。 大清早,方氏就听说荀卿染出了事,刚忙带着人过来。荀卿染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方氏听着丫环们的汇报,看着荀卿染乌黑的眼圈,沉下了脸。 太医很快就到了,给荀卿染诊了脉,开了方子。 “怎么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方氏问。 “知道姑娘们身子金贵,吩咐厨房格外小心,给姑娘们的饭食都是精心准备的,哪个敢给姑娘吃不干净的东西。婢子这就叫厨房的人来讯问。”彩凤早已闻讯赶来。 荀卿染虚弱地阻拦,“彩凤姐姐,别错怪了好人。大嫂子在我们饭食上着实费心,这些天吃着都没事。” “你们几个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方氏叱问屋里几个丫头。 桔梗在旁叫冤,“姑娘的饭食都是婢子伺候用的,姑娘用剩的饭菜,也都赏了婢子,婢子并没有事啊。” “也是,我吃的东西这几个丫头也吃了,她们没事,怎么就我有事?……哦,我昨晚还喝了莲子羹。” “姑娘什么时候喝的莲子羹,婢子记得,昨天晚饭并没有的。”桔梗道。 “是春桃端来的,说是厨房送的。我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春桃说喜欢,我就让她吃了。” “春桃?方才那个晕了的丫头是不是叫春桃,听婆子说,也是折腾了一晚上,症状……比三姑娘还重。方才有婆子来和婢子说,也要一份三姑娘的药回去给那丫头吃。”彩凤道。 方氏脸色阴沉,叫红绡,“既然半夜就有不妥,怎么不早和我说。” 红绡委屈地看荀卿染,荀卿染低头不语。 “姑娘,姑娘她怕太太不带她去镇国寺,因此拦着婢子不让叫人知道。”红绡低声道。 常嬷嬷进来在方氏耳边低语了两句,方氏怒容满面,站起身来。 第三十八章 一枝独秀 方氏一脸怒容就吩咐人要带了春桃来审问。 “太太,春桃已经虚脱,还昏着那,现在没法子审问。”就有婆子来回道。 “三妹妹也是,身体不好,就不要贪嘴,害太太担心,若是失了齐家姨妈的约,那可怎么好。” 荀淑芳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走到方氏跟前说道。 方氏从怀里掏出怀表来看了,又瞧着荀淑芳,冷哼了一声。 “太太,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吃了药,已经没事了。我这就起来梳洗……”荀卿染说着便要下床。 “算了吧,你这样子怎么出门?今天就好生在家休息,镇国寺就不用去了。”方氏抬手止住荀卿染,不耐烦道。 “派人把春桃那丫头看起来,随便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我回来再审问她。”方氏临走前又吩咐。 荀卿染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方氏今天要带她们几个去镇国寺,为的什么事,她隐约猜的出来,正想着该怎样不露痕迹地拒绝,就发现了春桃的小动作。因此,她也就将计就计。 那碗莲子羹,她可以只假装吃,但是太医一来,她就得露馅。因此她就想着吃下一点,然后在做作夸大几分,就行了。没想到春桃那丫头,药下的那么重,就吃那么一点,也真的让她蹲了好几次马桶。 不过春桃应该更不好受吧,荀卿染眼看着她吃下多半碗,又怕她出去就吐掉,故意留她说了半天话,后来还让宝珠看着她,免得她找了药来吃了。 敢下药害人,总要让她吃些教训。 昨晚没睡好,荀卿染想补眠,但有人偏不让。 “我们姑娘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合适的首饰。我们姑娘说,昨天在三姑娘这看到一匣子首饰,正合适,让婢子来和三姑娘借。” 荀淑芳打发了芍药上门借首饰。 荀卿染头顶挂下几道黑线,要不要这么过份啊。 “那是太太给的,等我禀报了太太,派人给大姐姐送去。” 荀卿染这么说,芍药只好空着手回去交差。荀卿染又躺回床上,让人关了门。 一会工夫又有人来叫门,这次是金嬷嬷。荀淑芳也在金嬷嬷身后进了屋,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新衣裙,一张脸更是精心修饰,整个人仿佛成熟的水蜜桃,很是惹人遐思。 “太太让奴才来看看三姑娘,让三姑娘尽管好生歇着。”金嬷嬷开了口,“……大姑娘刚和太太说,出门没合适的首饰,说是昨个见三姑娘这有太太刚给的,倒是合适。太太说,三姑娘暂时用不着,就先给大姑娘戴了吧。”金嬷嬷陪着笑,有些不自在。 荀淑芳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荀卿染叹气,叫桔梗从柜子里拿了锦盒出来,放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荀淑芳接在手里,得意地看着荀卿染。 “妹妹太小气,方才我叫了丫头来借,妹妹不肯。我便想着去太太那要两件,太太就说妹妹这有,妹妹也用不上,索性给了我。”荀淑芳得意地笑道。 方才来借你不肯借,现在名正言顺都归了我,哼,跟我作对,没你的好果子吃。 荀卿染低下头,“太太还是最疼大姐的。” 荀淑芳扬长而去。 “太太和大姑娘,做的太过份了些。姑娘,您别放在心上,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以后总有更好的。”桔梗看荀卿染低着头,以为她心疼那一匣子东西,赶忙劝解。 荀卿染噗哧笑出声来,桔梗这才放心。 太医开的药方十分有效,里面还加了安神的药物,荀卿染这一睡就是小半天,醒来时,已经接近晌午。桔梗正在床前守着,见荀卿染醒了,忙过来伺候。 “姑娘睡的好香!方才二爷打发了木棉过来,我说姑娘睡着。二爷说晚会儿来看姑娘……来喜也跟宝珠打听姑娘的病情那。” “外面可有什么事?”荀卿染洗漱过后,就着小菜吃了碗清粥,就听得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姑娘睡的熟,外面的事都没听到。是二姑娘出了事。二姑娘早上跟着太太出去,没多久就被送了回来。脸也破了,脚也崴了,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刚才是婆子们送太医出去。” “啊?”荀卿染一惊,“可知是怎么跌的?” 桔梗摇头,“只说不小心跌的,方才小吴姨娘哭骂了一阵,彩凤怕扰了姑娘休息,把她拉走了。” 荀卿染低头思忖了一会,忙换上衣服,来看荀淑芝。 荀淑芝额角包了一圈纱布,一只脚的脚腕处也拿布裹着,正靠在床上发呆。 荀卿染坐到荀淑芝身边。 “二姐姐怎么伤了?太医来看过了,可说了什么,要不要紧?” “只是崴了脚,头上蹭破点皮。”荀淑芝道。 月桂端了茶给荀卿染,“二姑娘这是怕三姑娘担心。不瞒三姑娘说,我们姑娘可伤的不轻。手上身上好些地方都蹭破了,尤其是脸,好大个口子那。” 荀卿染惊,“那样严重?是怎么摔的?” “一时不小心,没什么要紧的。”荀淑芝道。 荀卿染转头看月桂,“你没在二姐姐身边伺候?” “跟着太太到了镇国寺,四姑娘就和齐家两位姑娘去拜弗萨,太太和齐家二夫人领着着大姑娘和我们姑娘,说去后殿抽签。奴婢们就落在后头,大姑娘和我们姑娘并排走着,然后奴婢听到叫声,一抬头,就看到我们姑娘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当时血就糊了满脸。”月桂说着,似乎心有余悸。 “二姐姐,你……怎么好好的就摔了?” “……那台阶太陡了,不小心绊在裙子上了。” “姑娘,您……”月桂张口欲言。 “你别乱说话,小心惹祸,我可保不住你。”荀淑芝止住月桂。 正说着话,小吴姨娘又来了,荀卿染欠了欠身,跟小吴姨娘打了招呼。 “说什么嫌我吵闹,怎么就那么金贵了,听了声音就听坏了?”小吴姨娘斜眼看着荀卿染。 这个话头……荀卿染只当听不懂,不予理会。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心疼谁心疼,总要看着才安心。”小?br /gt; 锦屏记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部分阅读 小吴姨娘坐到荀淑芝床头。 荀卿染笑笑,对荀淑芝道:“二姐姐伤在脸上,最怕留疤。我那还有些玉容膏,也不知能不能用。一会给二姐姐送来,二姐姐问问太医,能用最好。” “多谢妹妹。”荀淑芝感激道。 荀卿染起身就要告辞,却被小吴姨娘拉住了衣袖。 “四姑娘有玉容膏,怎么不早拿来?你这手,上次烫伤就用了那个吧,果真好的看不出来了……手上伤是小事,你二姐姐的脸才着紧,那么好的东西白糟蹋了,剩下一点子,也不知够不够……” 小吴姨娘这话说的十分不好听,荀卿染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人,也不和她计较,只说马上让人送来。 麦芽跟在荀卿染身边,却是听不下去。 “姨娘这话说的着实难听,我们姑娘的手伤怎么就是小事了?这药膏本是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想起来,为了二姑娘好,要给二姑娘。这是我们姑娘的好意,怎么到姨娘嘴里,反而我们姑娘有了不是,这是哪家子的道理。” “我说话,你们姑娘都只能听着,你这毛丫头哪这么大气性,就和我顶起嘴来,好不好明天叫了人牙子来卖了你。” 麦芽在荀卿染屋内,哪听过这些话,“姨娘要卖谁?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姨娘也不想想,自己还是主子买来的那,就想着卖别人了。打量谁没见过你巴结太太身边的嬷嬷、姐姐的那个样,我们姑娘看二姑娘的面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反倒充起主子来了……” “住口,快回去找你桔梗姐姐领手板子,这两天你也不要吃饭了,还不快回去!”荀卿染沉下脸喝退了麦芽,又转头对小吴姨娘和荀淑芝道:“麦芽还是个孩子,口无遮拦,姨娘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要实在厌烦她,等太太回来再计较。太太才出去,就闹出事来,总不好交代。况且二姐姐的伤要紧,还要让她去找了那玉容膏来。” 小吴姨娘别的不怕,就怕方氏,荀卿染的话也给了她足够的面子,她不再追究麦芽,却越发摆起长辈的谱,“你用过的,不知剩下多少,够不够二姑娘用。对了,你那药膏也是朔大爷给的……”小吴姨娘想起郑元朔,转头吩咐月桂,“你到朔大爷那去,问有没有玉容膏,要几瓶来,说是给二姑娘用,他必定给的。” 月桂一扭脖子,“婢子还要给姑娘熬药,不然就耽误了吃药的时辰。”说着就甩帘子出去了。 小吴姨娘气的咬牙切齿,“现在就不听使唤,以后有她好日子过。少不得我亲自去朔大爷那走一趟,二姑娘这是大事情,看那些狗奴才还拿什么借口拦着我。”毕竟是女儿的伤要紧,小吴姨娘急忙忙出去了。 荀卿染本来已经站起身打算走,看着荀淑芝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姨娘一心为二姐姐好,二姐姐知书达理,也该常拿道理来劝解开导姨娘才好。” “她是我娘,为生我受了不少苦,她要怎样,我唯有听着,总不能反而去说她。三妹妹,姨娘她,只是嘴巴不好,并没有坏心思。” 这话却是深谈不下去,荀卿染笑笑,就告辞出来,打发人将用剩的玉容膏送了过去。 过了晌午,方氏带着荀淑芳和荀淑兰回来,荀卿染过去请安,见方氏脸上带笑,荀淑芳依在方氏怀里,羞答答地撒娇。 “快来给你大姐姐道喜。”方氏招呼荀卿染。 第三十九章 荀淑芳的婚事 刚出去半天工夫,这婚事就定下来了?而且看荀淑芳的样子,似乎还相当满意!方氏是和安国公府的二夫人一起去进香,难道定的是安国公府的公子?荀卿染暗自猜测,笑着上前道喜。 “给大姐姐道喜。”荀卿染也不问到底是什么喜事。 荀淑芳躲在方氏怀里半捂了脸,咯咯地笑。方氏笑道:“你们姐妹年纪都不小了,婚姻是人伦大事,没什么好害羞的。以前在颍川,虽也有人提亲,我总怕委屈了你们。京城青年才俊多,又有这么多亲朋帮忙,总是要给你们找到好婆家。” “母亲,女儿就知道您是心疼女儿的。”荀淑芳又撒娇道。 荀卿染在旁边坐下,看着方氏和荀淑芳母慈女孝。 “虽然如此说,这事还是要问过老爷,才能最后定下来……而且,也要看我们大姑娘是不是满意。若是不满意,我也不用去和老爷说了。”方氏笑道。 被这样问,饶是荀淑芳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方氏故意道:“看这样子,大姑娘是不喜欢?那我就直接回绝了他吧。” “母亲……”荀淑芳脸涨的通红,“母亲和姨妈为我操心,我怎么会不知好歹,只求母亲做主,女儿没有不依的。” 方氏这才满意地笑了,就派人请了荀大老爷来。荀淑芳不好在旁听着,就退到里屋去了,荀卿染和荀淑兰也跟着避了过去。 就听方氏在和荀大老爷商量。 “……正碰到内务府刘大人的夫人,她见了咱们家大姑娘,不住口的夸,当场就做媒,说的是御前的二等侍卫。” “二等侍卫……是哪家的人?”荀大老爷沉吟。 “姓杨,淮阴杨家。” “哪个淮阴杨家?可是太祖时累官做到大学士的杨玄礼家。” “正是他家,是他家四房的嫡支,杨大学士的玄孙。” “家世到也说得过去。” “这样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总是不错的。妾身日夜操心,就为给几个女儿找好婆家。今天在镇国寺,妾身见了那孩子一面,刚刚二十岁,真是一表人才。刘夫人和他家熟,说他家一直仰慕颍川荀家和老爷的名望,很是愿意做这门亲……” “既然这样,就凭你做主吧。”荀大老爷撂下话,就又忙着出去访友。 方氏叫了荀淑芳出去,又说笑了两句,就打发她们姐妹回去,然后叫了常嬷嬷来,说的却不是荀淑芳的婚事。 “春桃那怎么样了?” “四姑娘的药分了一份给春桃,春桃吃了,已经没事了。老奴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推不知道。” “还真嘴硬!” “老奴已经查过了,昨天大姑娘叫了春桃去说话,春桃出来就去找了看园子的范婆子。那范婆子经常几天不走动,手里常备着药,春桃说要吃,从范婆子那买了几丸。” “她就是下了这药给三丫头吃?哼,不知大丫头许了她什么好处?” “这要问春桃才知道,不过依老奴猜测,也没什么新鲜的。春桃这丫头,是不安份的,太太把她给了二爷,她就满心想着要做姨娘。后来跟了三姑娘,这丫头看着去不了二爷那,三姑娘没大姑娘机灵,又比不得大姑娘讨太太欢心。她自然是跟着大姑娘才有好前程。” “哼。”方氏冷笑。 “太太打算怎么办?这丫头嘴再硬,老奴也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方氏思索了一会,摆摆手,“先由着她,以后或许有用处。” 这边荀大老爷答应了婚事,方氏就派人去给刘夫人送信,那边也是急于成事,不出三天,问名纳彩等一应礼节就都办了。这天,新郎官要亲自来送聘礼。 听了这个消息,小丫头笑得叽叽喳喳的,都私下商量着要去偷看新姑爷。麦芽是爱热闹的性子,便撺掇着荀卿染带她去看。荀卿染见这两天荀淑芳那志得意满的样,也有点好奇。这种事情是要成群结队去做的,荀淑芝的脚还没完全好,荀淑兰懒懒的不想动,也不去。 “姑娘,她们不去,咱们去。大姑娘用了这么多手段,姑娘就不想看看她到底要嫁什么人?”麦芽生恐荀卿染不去。 “姑娘带她们去吧,婢子留下来看屋子。”桔梗性子沉稳,不喜凑热闹。 “桔梗姐姐,你果然是大好人。”麦芽喜道。 留了桔梗看屋子,荀卿染就带麦芽和宝珠出了屋子。 “姑娘,也带婢子去看看吧。”春桃不知从哪跑出来,到荀卿染跟前陪笑道。 “你……”,荀卿染停住脚,上次方氏让人看住春桃,派了常嬷嬷去问,结果是不了了之,春桃继续回到她这当差。 荀卿染看着春桃眼巴巴的样子,点头,“好吧,一起去。” 春桃喜的又给荀卿染福了一福,紧跟在荀卿染身后。 给了伺候的婆子一些钱,荀卿染就带着三个丫头躲到前面大厅的西次间,等着偷看。 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就听外面热闹起来。然后就听得“小婿杨庭俊拜见岳父岳母。”荀卿染就知道,荀淑芳的未婚夫来了。麦芽早已掀开了门帘的一角,三个丫头挤在一起,给荀卿染留出块空地,荀卿染就凑过去向外观看。 大厅中荀大老爷坐了主位,荀家大爷在下首相陪,客座上坐了一个年轻人,和荀家大爷身量相仿,年纪有二十左右,脸色含春,眼带桃花,说话声音也十分清脆好听。 荀卿染已经听说,方氏没有和荀大老爷提起,当日在镇国寺内,这杨庭俊和荀淑芳是见过面,而且说过话的。不论出身和前程,这都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也怪不得荀淑芳这几天总是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 显然不是荀卿染一个人这么想,不知是谁呻吟了一声,那杨庭俊眼睛就往这边瞟来,挑了挑眉毛。麦芽手疾眼快撂下门帘,荀卿染也忙退到一边。 麦芽狠狠瞪了春桃一眼,低声骂道,“你做什么怪声,害的姑娘被看到了。一会老爷问起,你别推别人。”春桃在一边低垂了头,脸红红的,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有回嘴。 荀卿染忙让麦芽噤声,听着外面对话依旧,才放下心来。 因为杨庭俊单身在京,家里正缺人当家,所以急着迎娶,就把婚期定在下个月,荀家觉得荀淑芳年龄已大,也就答应了。 送走杨庭俊,大家就都聚在方氏房里,看杨家送来的聘礼。 “母亲,我那屋子狭小,还要放好多东西,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荀淑芳瞟了一眼荀卿染,向方氏开口道。 荀卿染接收到荀淑芳的眼神,就知道荀淑芳又要算计她了。 果然就听荀淑芳接着说道:“……水畔居我喜欢的很,也不敢让母亲再另找屋子。我看三妹妹那屋里空的很,三妹妹又没什么事,用不了那么大的屋子,不如我和三妹妹换换。三妹妹,你一定没意见吧?” 荀淑芳自打定了亲,着实尊贵起来。不说别的,单就每天饭食,就不肯再吃厨房送的,总要让丫头去厨房下了菜单,让厨房照单子做了给她,她才满意。不知方氏怎么想的,也就纵容她如此。荀淑芳因此胆气更壮,在水畔居里,除了荀淑兰的丫头她不敢使唤,荀淑芝和荀卿染的丫头,都被她支使了个遍。 “母亲,她实在吵闹的历害。” 荀淑芳正得意,没料到荀淑兰悄声到方氏跟前说了句话。 方氏也对荀淑芳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听了女儿告状,心里早有了打算,就笑道:“我正想着这件事。你就要出嫁了,很多事情,我这做母亲的要教导你。你今天就搬到我这院子来吧,咱们母女也能亲近些。” 金嬷嬷摸着杨家送来的大红妆缎,笑着巴结荀淑芳:“平时老奴就说大姑娘是有福气的,现在可不就应验了。那天在寺里,老奴就有幸见了大姑爷,那么年轻,就是皇上跟前得用的人,人也长得像……像潘……” “潘安。”荀淑芳撇嘴笑。 金嬷嬷笑的更欢了,“对,潘安,还是咱们大姑娘有学问。不仅如此,大姑爷那说话行事,也让人喜欢。刘夫人说,大姑爷家在淮阴那里,宅子田庄数不过来,就是京城这的宅子,就和咱们家这不差大小。老奴可要恭喜大姑娘,这一成了亲,只在京里居住,一进门就掌钥匙,是响当当的当家奶奶了。” 荀淑芳被说的咯咯直笑,拿眼夹了荀卿染一下,走到方氏跟前。 “母亲,我身边只有三个丫头,还都笨笨的,有事总要烦请二妹妹和三妹妹的丫头。妹妹们只怕都恼了我了。” 明明是她搅扰别人,别人百般忍让,不敢言语,她反说别人恼了她。 “你想怎样那?”方氏笑问。 “我瞧着三妹妹身边的桔梗和麦芽都好,三妹妹又不急着出门子,不如就把这两个给了我。过后母亲再买好的给三妹妹如何?” 第四十章 话梅 荀淑芳想要桔梗和麦芽?这两个都是荀卿染的心腹丫头,荀淑芳是真心想要还是故意挑衅,或者是在试探方氏对她的纵容程度,试探荀卿染的忍耐底线?不管怎样,这个脾气不能惯着她。 荀卿染一边假装没听到荀淑芳的话,拿起一只玛瑙果盘,招呼荀淑芳。 “大姐姐看这玛瑙盘,怎么好似裂了。” 荀淑芳对财物历来很仔细,闻言便走过来。 “怎么会,我刚才还看过的……”荀淑芳接过玛瑙盘查看。 荀卿染见没有其他人在跟前,就笑着在荀淑芳耳边低语,“大姐姐,君晖昨个跟老爷出门,看到腊梅了。” 荀卿染这个姿势,在别人看来仿佛姐妹俩再说悄悄话。 荀淑芳却是手一抖,差点把玛瑙盘摔了,荀卿染伸手扶住。 “三妹妹说什么胡话,腊梅好好地在颍川老家……人有相像,或许是个长的像的丫头那。” 荀卿染一笑,“君晖也怕认错了,就走近去瞧,那丫头就喊她二爷,让君晖救她。不是腊梅还有谁?想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拐卖了来。君晖当时不好做主,已经认准了地方,来和我说,要回禀过老爷和太太,就救她回来。” 荀淑芳这才认真看荀卿染,强笑道:“三妹妹你想怎样?” 荀卿染故意眨眨眼,无辜道:“这话正该问大姐姐,大姐姐身边缺人伺候,难道不想找腊梅回来,也免得别人笨手笨脚,惹大姐姐生气。” “我哪里就缺丫头使了,刚才说要妹妹丫头的事,不过是开个玩笑的。” “玩笑啊……”荀卿染故意拉长语调。 荀淑芳见荀卿染如此,只得陪笑又到方氏身边,说道:“母亲,我身边的丫头足够使了,方才是故意和三妹妹开玩笑的。” “你们姐妹们,一般都有四个丫头,你那少了腊梅,是该给你添上。你既然喜欢你三妹妹的丫头,那……” “母亲,我真的是开玩笑,那两个丫头自幼跟着三妹妹,便是太太做母亲的,都不会轻易拆散,我做姐姐的,怎能为自己拆散她们主仆,那实在不是……不是做姐姐该做的。” 方氏看了眼荀卿染,又看荀淑芳,“难得你这样识大体,真是好孩子。不过,你三妹妹那有五个丫头,多出来的一个正好给你,你随便挑一个吧。” 荀卿染看着荀淑芳眼睛乱转,就走到一架屏风前,那屏风上绣的正是寒梅。荀淑芳自然明白荀卿染的意思,因为不知道荀卿染说的是真是假,那件事荀卿染知道多少,她不敢现在惹恼荀卿染。 “何必从三妹妹那里挑,不如我要了槐花吧。” 方氏摇摇头,“你二妹妹也就四个丫头,还是从你三妹妹那里选。” “那……”荀淑芳支吾着。 “太太,奴婢愿意跟着大姑娘。”春桃从门外进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她今天跟着荀卿染过来,在门外伺候,方才荀淑芳要人的话,她也听到了,荀淑芳一直不肯开口要她,她正在那彷徨无计,这时听到方氏的话,她觉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就径自进来给方氏磕头。 方氏在座上笑的眯了眼。 “我本来也想要春桃的,只是春桃是老爷给三妹妹的,三妹妹不肯给不说,我也不敢要。” 荀卿染低头,荀淑芳果然机灵,这话说的漂亮,不过谁相信她真的不敢那。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吧。春桃的年纪,跟着你是正好。我会去和老爷说,你三妹妹那,另外给她挑好的。” 这个安排看来是皆大欢喜,春桃跟着荀卿染回去取随身衣物。 “不是婢子想离开三姑娘,是太太和大姑娘一定要从三姑娘这挑人,桔梗姐姐几个都是自幼跟着三姑娘,自然舍不得离开,唯有舍了婢子。婢子实在是想给三姑娘解围,不是生出了背主的心思。” 春桃如此和荀卿染解释。 荀卿染暗叹,这个丫头也是好口才,就顺水推舟,说领了她的人情。又让桔梗找出些衣服首饰送给春桃,留个念想,另外又拿出钱来,让厨房办了一桌菜,一屋子人不分主仆,聚了一场,算作给春桃送行。 桔梗等人早得了荀卿染的吩咐,也都将心底的厌恶压下,只陪出笑脸来,对春桃满口亲热奉承的话,春桃颇为受用,风风光光地去了荀淑芳那里。 过后麦芽还有些不满,“她说的再好听,也遮不住她的黑心烂肚,打发她走就是了,姑娘何必这样敬她?” “敬她?”荀卿染笑,“你年纪还小,慢慢经历些事情就明白了。” 麦芽对荀卿染很是信服,也就不再说什么,出了门却想起来,心里嘀咕,姑娘说我年纪小,明明我和姑娘同岁啊。 当天晚上,荀淑芳就来找荀卿染,试探了几句,荀卿染都不招揽,荀淑芳心中落不到实处,只好直接问道:“二弟果真见到腊梅了?” “大姐姐还惦记着腊梅,既然如此,我就叫君晖帮忙,找腊梅回来。” 荀淑芳盯着荀卿染看了半晌,最后拿了帕子捂了眼睛,声音哽咽道:“三妹妹,你别看我每天高高兴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荀卿染心道,又来了。 果真,荀淑芳继续哭诉:“咱们都是庶出,三妹妹想想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太太的为人,三妹妹自然也明白。我还比不得妹妹,有个亲兄弟帮衬着,我若不多……多谋划些,以后还不知落到什么地步。妹妹想想,如今京城里十七岁还没出嫁的姑娘有几个?妹妹年纪还小,是能拖的起,我却拖不起了……妹妹也知道那些恶奴,一点不满意,也不怕烂舌头,什么胡话都敢编派,妹妹多聪明的人,当然是不会信的对不对?妹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也不会学小吴姨娘是不是?” 先打感情牌,争取同情,接着又用激将法。 荀卿染却不上当,只问:“大姐姐怎么提起小吴姨娘来了,难道腊梅的事还和她有些关系,我实在听不懂,请大姐姐说的明白些。” “没……没有,我随便说说的。”荀淑芳否认,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说她的丫头和小厮偷/情,被小吴姨娘知道了,小吴姨娘去要挟她,她才教了小吴姨娘扮作下人混上船,等船走远了再出来,就不会被送回老宅?还是说她的丫头之所以和那小厮偷、情,是因为她私底下授意,为了方便接触那小厮的主子? 其实她对郑元朔并不十分满意,可当时情况下,以她有限的条件,能够想到的只有郑元朔。虽然他人很烂,但他是独子,家里有大笔的财产,还有好姻亲。她那也是没办法,因为她偷听到了方氏的打算。方氏要拿她们几个庶女去给荀家的仕途还有荀淑兰的婚事铺路,这种情况下,郑元朔就是她的最好选择。 但是齐攸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她在方氏那的眼线告诉她,齐家在宫里的大姑娘,很是得宠,很快就要升位份。那么荀大老爷的官、荀淑兰的婚事都不成问题,就连她们几个庶出的女孩,也能跟着水涨船高。方氏已经改变主意,要给她们找高门第的婆家。 这样,她就有了更多的选择,自然再看不上郑元朔。可腊梅却对那小厮有个感情,还被小吴姨娘发现。她只好给小吴姨娘好处,又买通婆子下药给腊梅,让腊梅不能上船,就此摆脱腊梅。 三个庶女,这婆家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她知道她超不过荀淑兰,但她不能做第一,也要做第二,起码是庶出姐妹里的头一份。 方氏提出带她们去镇国寺,齐家二夫人也一起去。她当时就想到齐攸,她不能让荀淑芝和荀卿染和她抢。结果在镇国寺,没见到齐攸,却却见到了杨庭俊,也是名门出身,和齐攸一样的二等侍卫。看刘夫人对杨庭俊的巴结,还有齐家二夫人和方氏的态度,她知道,这人背景身家必定不凡。刘夫人提亲,她心里早就千肯万肯。 她现在如愿以偿,以前的事绝对不能被翻出来。荀淑芳现在后悔,后悔当时心太软,没要了腊梅的命。 荀卿染当然不知道荀淑芳在想什么,见荀淑芳半晌不说话,她也不想就腊梅的事怎样荀淑芳。用小人的法子对付小人,但荀卿染不想做小人。 “这些年,我的性情大姐姐该知道,历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我心里,我们毕竟是姐妹。大姐姐以后做事,也请先想想,我们是姐妹。” 荀淑芳听了,慢慢放下手帕,只默默坐着。她眼睛虽然红了,里面却丝毫泪水也无。 “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总有法子让你不好过。”荀淑芳撂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荀卿染笑笑,并不生气,自去睡下了。 荀淑芳搬到了方氏园内,水畔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荀淑芳的屋子空出来,被重新整理装饰了,好像是等着什么人住进去一样。荀淑兰不是跟着方氏外出,就是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荀淑芝的脚好了,脸上的纱布也取了下来。荀卿染去看过,确实有两指宽的一道伤口,现在正用着荀卿染给的玉容膏,太医来看过,说疤痕可以慢慢消去。 小吴姨娘也常跑过来,她真的去找郑元朔要玉容膏,被方氏知道,叫她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说她忘了身份。 荀卿染很是清闲,每天做做针线,累了就到园子里去逛一逛。转眼荀家三姐儿满月,荀家发了帖子,给三姐儿办满月酒,荀家大奶奶也出了月子,第一次出来理事见客。 荀家这个满月酒,来了很多客人,水畔居的小丫头们被叫到前面服侍,院里只有荀卿染、荀淑芝和几个贴身的丫头,很是安静。 “今天来了好些女眷,太太只带了四姑娘出去。大姑娘待嫁,二姑娘有伤,不带出去也就罢了。姑娘您好好的,太太偏说您身子不适,也不带您去……如果能姑娘能出去见见那些夫人太太的,让她们知道姑娘的相貌人品,姑娘也能找个好人家。” 桔梗一边绣着帕子,一边替荀卿染不平。 荀卿染笑笑,十五岁,在她前世那个年代,还不算成年,正是读书玩乐,无所顾忌的时候。可这个年代,如果到十六还没定亲,那就成准剩女了。 荀卿染始终没什么紧张感,倒是桔梗总爱唠叨两句。 “三姑姑,三姑姑,我们来看你了。” 第四十一章 扑蝶 随着清脆的童音,荀家大姐儿从外面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呼呼啦啦地走进来。 大姐儿的丫头翠儿赶上来给荀卿染行礼,“前面都在吃酒,大姐儿吵着要带几位姑娘来看三姑娘。” 大人们都在坐席吃酒看戏,小孩子们吃的又少,又坐不住,会在一起自然想找地方玩耍。 因为这些天的相处,大姐儿、二姐儿两个小姑娘已经和荀卿染很熟悉了。本来她们最常去的是荀淑兰的屋子,可荀淑兰并没什么耐性,也因为是嫡亲姑姑,少了些顾忌,有的时候张口就训斥这两个孩子。相比之下,荀卿染为人和气,肯耐心教她们做针线,也愿意带着她们玩。如果她们有什么不妥,荀卿染并不直接训斥,总是好言好语的讲道理。因此这两个小姑娘渐渐和荀卿染亲近起来,每天都要过来待上一阵子。 荀卿染看着这几个小女孩,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有五岁,都有各自奶妈、丫头陪着,跟在大姐儿后面,给荀卿染见礼。荀卿染一一问了问,有四个是荀大奶奶娘家永昌伯刘家的孩子,还有两个是齐家的孩子,都是荀家表亲,和大姐儿同一个辈份。 虽然荀卿染这屋子大,这些人也站了满满一屋子。荀卿染忙吩咐人端上来鲜果点心瓜子等,却只有桔梗、麦芽和宝珠进来,不见红绡,荀卿染也没问,就在临窗的大炕上又铺了一层雪青的毡子,让几个女孩子都到炕上去坐。屋里只留每个孩子贴身的一个丫头或奶娘伺候,就在地上放了脚踏、杌子、矮几等,也摆上瓜果茶水来。其余跟着的人则让到院子里,也是备下了条凳并瓜果点心等物。 大姐儿坐在炕上,不住口跟表姐妹们炫耀,说她三姑姑针线如何好,如何会玩,几个小姑娘虽然拘谨,也都好奇地看着荀卿染。荀卿染就让桔梗从平日做的针线中,挑了平日她亲手做的荷包香囊帕子等,每个小姑娘送了一份。 这些小姑娘年纪虽不大,好些已经开始学做针线了,就拿了得的礼物相互看,有的还取出自己做的针线来给荀卿染看。荀卿染坐在旁边,陪着小姑娘们闲话几句,又拿出红绒绳、棋子等物,让几个孩子或翻花绳玩,或拿棋子猜枚赢果子。几个小姑娘平时就熟,见荀卿染又和气又可亲近,也就都放开来,热热闹闹地玩在一起。 “我就和你们说吧,我三姑姑是最好的了。”大姐儿见小伙伴们玩的高兴,忍不住喜滋滋地说道,倒把荀卿染逗得笑了起来。 这几个小女孩都是家世良好,说话行事和小大人似地,不过玩熟了,还是露出活泼淘气的孩子样。荀卿染在旁又陪了一会,见几个孩子都很妥当,就嘱咐桔梗、麦芽,并翠儿几个,好生照顾着。 “那些跟来的嬷嬷们累了半天,能歇的就歇着去了。咱们却是主人,要打起精神来,宁可辛苦这一天,回头去太太和大奶奶必有重赏。” 在屋里坐了半日,荀卿染觉得身体有些僵,就偷空出了水畔居,走到后面园子里散一散。 这宅子建的有了些年月,园中的花木繁盛,树少说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细。走在青石甬道上,不出几步就有绿荫。荀卿染手执纨扇,一路走走看看,就见前面紫薇花丛中歇着一只五彩蝴蝶,那蝴蝶不仅花纹艳丽,更足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荀卿染生出玩心,轻迈步,挥着纨扇,便去扑那彩蝶。蝴蝶却是机警的很,扇动翅膀飞开了。荀卿染跟着追过去,这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饶是荀卿染身体颇为灵便,却也是次次扑空。 最后荀卿染也累了,忍不住自己笑起来,正好前面榕树下有条石长凳,荀卿染便坐到那长凳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拿出帕子拭汗。 忽听得背后有花丛拂动的声音,荀卿染正想转头去看,却见大姐儿从花间甬路上寻了过来。 “三姑姑,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 荀卿染忙接了大姐在自己身边坐了,想起方才的动静再回头去看时,却只见树枝摇动,后面一架蔷薇,寂静无人。荀卿染遂不在意,问大姐道:“怎么不和小姐妹们一起玩,跑出来做什么。” 大姐只噘着嘴,有些闷闷不乐。荀卿染就又问道,“大姐儿是怎么了,是谁惹大姐儿生气了?” “没有人惹我生气。”大姐儿闷闷道。 “那怎么撅着嘴?快告诉姑姑,谁惹你生气,姑姑帮你出气。” “我没生气,就是刚才玩猜枚,我总是输,六妹妹笑话我,我,我有点不高兴。” 果然是孩子话,荀卿染笑。她方才见了几个小姑娘的游戏,猜枚,并不是大人玩的那么复杂。只拿一枚棋子,让对方猜在那只手里,二分之一的赢率。 荀卿染点了点大姐儿的鼻子,“为了这点事就要生气,那姑姑就要说你了。大姐儿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妹妹的满月酒。” “就是,今个是三姐儿的满月酒,这些小姐妹都是跟着家中长辈来贺喜的,都是咱们荀家的客人。有句成语叫做宾至如归,就是做主人的要让客人高兴自在,跟在家里一样。大姐儿你今天的身份可不一般,你今天是做主人的。做主人的在这个时候怎么能只想自己输赢那,要想怎么照顾好客人们,这才是做主人的气派。” “姑姑说的是,我就想着玩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比如说,你怕小伙伴们闷,你觉得姑姑这好,就带了她们来姑姑这,这已经是在做主人该做的事了。”小孩子要教育,也要哄要夸。 “姑姑,我明白了,我不生气了。”大姐儿果然高兴起来。 “这就对了。”荀卿染笑。 大姐儿今年才七岁,相貌集合了荀家大爷和大奶奶的优点,是个小美人坯子,人也十分乖巧,荀卿染很喜欢这个孩子。 小孩子这么懂事,当然要奖励。荀卿染又道:“不过,姑姑也不能看着大姐总输。大姐儿带着棋子吗,铜钱也行。” “有的,有铜钱,正要给许嬷嬷做毽子用的。”大姐儿从荷包内拿出几枚铜钱来。荀卿染都接过来,最后掌中只放了一枚,抛在空中,又双手接住,然后两手握拳,让大姐儿猜铜钱在哪只手里。大姐儿连猜几次都猜不中。 “并不是大姐儿猜的不准,而是姑姑变了个小戏法。” 荀卿染垂下手,本来是空的那只手的衣袖中滑出一枚铜钱。 “啊,三姑姑藏了一枚铜钱。”大姐儿惊。 “对,这就是这个戏法的奥妙。好好看姑姑怎么做,你跟着学会了,以后举一反三,别的猜枚游戏,也没人能赢的了你。” 荀卿染演示了一遍,就让大姐儿跟着学。 “这个戏法,要穿窄袖衣服才行。还要练习的熟练了,不然可是要被看穿的。这还是你二叔在外面学来,教给我的。”荀卿染毫不犹豫把这帽子扣在荀君晖的头上。 大姐儿十分聪明,又学的认真,一会就练就很像模像样。 “我这就回去,一定要赢了六妹妹。”大姐儿高兴的眼睛带笑。 荀卿染又嘱咐,“不过是小玩意,输赢都没什么要紧。要记得你是主人,可别让客人们输急了。” 大姐儿答应声“知道了”,就原路回去了。 凉风扑面,荀卿染轻轻扇着扇子,正感觉十分惬意,就听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荀卿染一惊,忙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男人从榕树后转了出来。这人看着不过三十岁,国字脸,剑眉星目,唇上留着短髭,头上戴着玉冠,身穿宝蓝莽缎长袍,腰缠玉带,脚蹬软靴。他见荀卿染回头看他,便懒懒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荀卿染微笑。 荀卿染愣了一下,想起方才听到的响声,难道这人一直躲在大榕树后?荀卿染忙站了起来。 “是荀家三姑娘?” 男人看荀卿染起身,径自大马金刀地坐在荀卿染方才坐的石凳上。虽是发问,语气却很笃定。 荀卿染肯定她不认识这个人,可这个人却一开口就说对了她的身份。一定是方才听了她和大姐儿的话,猜出来的。三姐儿的满月酒请的都是荀家走的很近的亲朋,能够在席间走到后面园子,并能通过她和大姐儿的谈话,断定她身份的,定不是普通朋友。只是不知道是荀家大奶奶那边的亲戚,还是方氏那边的亲戚。 一个久居上位的男人,荀卿染将她知道的有限几个人过滤了一遍,还是猜不出这人是谁。不过知道是亲戚也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恕我眼拙,不知是哪位亲戚,什么辈份,怎么称呼?”荀卿染没有停顿。花园内孤男寡女,说是亲戚,还是陌生人,她不是想知道这人如何称呼,是提醒他不该在人家后花园闲逛。“想是迷路走到这里,要回前面吃酒,只顺着这条甬路走,园门口有婆子,让她领您去酒席上就可。” “这园子我以前常来,熟悉的很……” 男人说着,伸出手用大拇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髭。荀卿染在旁边看的清楚,那拇指上戴着一只大号扳指,润白细腻,是上好的蓝田玉。 “听说你有些水土不服,现在可都好了?” 水土不服,什么时候? 那男人看着荀卿染,咧嘴笑道,“你还不知我是谁?呵呵,前两天,你家姑太太带了四妹妹去我家,才知道三姑娘身体有恙。” 这人是方氏的侄子!荀卿染信念转动,原来这人是定远侯府的人。定远侯府,方氏的侄子辈有三个人,方家大老爷承继爵位,还掌管着五城兵马司,方家二老爷外放为官,方家三老爷也在京,在工部任职。看这人的年纪,应该是方家大爷,现在的永宁侯方信。 方氏带了四个女儿来,却只带一个出去应酬,亲戚们就是出于礼貌,只怕也会问上一声缘故。荀卿染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被水土不服。 “已经没事了,多谢侯爷问起。侯爷是贵客,却自己在园内,是我们招待不周,我这就叫人来伺候侯爷。”你不走,我走。 方信低低地笑道:“怎么是我一个人?” 荀卿染顿了一下,难道她的意思说的不够明显。 方信终于站起来,荀卿染松了一口气。 “你年纪不大,倒很懂的教孩子,戏法也变的好……你……只管自在玩耍就是,这里的蝴蝶确实很美。” 第四十二章 一场气 话音落地,方信已经站起身来,沿着甬路一步步走远。 见方信终于走了,荀卿染松了口气,可是……自在玩耍,蝴蝶,果然全被看到了吗?荀卿染抚额。好在是亲戚,说起来也没什么要紧,又没有别人看见,荀卿染环顾四周,自我安慰。 遇到这样的插曲,荀卿染也无心再留在园内,就回了水畔居。几个小姑娘正玩的高兴,大姐儿见荀卿染进来,得意地眨眨眼。她现学现卖,很是赢回了面子。 少顷,就有绣凤和金荣家的过来,说是前面酒席散了,各家太太夫人要回去,几个小姑娘一一跟荀卿染告辞离开。 荀卿染再去方氏那里请安时,碰巧荀大奶奶带着大姐儿也在。大姐儿本来正和荀淑兰坐在炕上,握了毛笔描红,见了荀卿染就从炕上下来,拉了荀卿染,三姑姑长,三姑姑短地,比以往更亲热了些。 金荣家的在一旁伺候,这时也跟着凑趣,“国公府和伯爵府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都和咱家大姐儿在水畔居玩了半天,可是劳动三姑娘照看了。咱们大姐儿猜枚赢了不少的果子那。” 荀大奶奶马上笑着向荀卿染道谢,“那是要多谢三姑娘了。” 荀卿染坐到炕上,大姐儿也挨过来,跟荀卿染坐在一起。 “大姐儿,还不过来,你这大字才写了一半,你再贪玩,我可不教你了。”荀淑兰那边啪地把手里的笔撂在桌子上。 “还不跟你四姑姑写字去?”荀大奶奶忙过来把大姐儿拉到荀淑兰跟前,又夸赞道:“你四姑姑可是有名才女,你跟着好好学,学得你四姑姑的十分之一就也就够了。” 荀大奶奶说着,又转头对方氏陪笑,“今天来的那些个奶奶,连同媳妇娘家的几位嫂子和姐妹,都和媳妇打听四妹妹的事。说是四妹妹才来了没几天,这满京城都在传四妹妹如何如何相貌不俗,才学出众。都羡慕说,只有荀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才有这样的好姑娘,还得要太太这样的贤德人才教导的出来。说的我脸上有光,可是沾的四妹妹的光。” 荀大奶奶一番话,说的荀淑兰脸色稍霁,方氏嗔道,“你这嘴啊,才真跟吃了蜜似地。” 屋里人都跟着笑了一阵,方氏还要和荀大奶奶商量家务,荀卿染就告辞出来。 回到水畔居,荀卿染刚坐下没一会,荀淑兰就来了。荀卿染赶忙站起来,又是让 锦屏记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1部分阅读 ,又是让人倒茶。荀淑兰等闲不往几个庶出姐姐屋里走动,今天还是头一遭,荀卿染在旁觑着,荀淑兰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刚在母亲那里吃过,不用了。”荀淑兰拒绝了桔梗端上来的茶水,就在荀卿染屋内四下看了看,最后见窗前桌案上放着荀卿染的针线匣子,就走过去,翻看里面的东西。 荀卿染搞不懂荀淑兰的来意,只得在一边陪着,“四妹妹不常来,坐下来喝口茶,咱们姐妹好好说话。” 荀淑兰不作声,只在桌子旁坐下,一手托腮,打量荀卿染。 “活计是比从前好了些,不过也没什么稀奇。你跟教了大姐儿些什么,让小孩子当宝似地到处炫耀。” 这难道是因为大姐儿夸了几句三姑姑好,荀淑兰吃醋,因此闹小脾气了?荀卿染哭笑不得,正要好言哄劝几句,麦芽在外面打起帘子,原来是荀大奶奶和荀淑芳也来了。 荀卿染又忙站起来招呼,请两人坐下。荀大奶奶也不说话,径直走到荀淑兰跟前,弯下腰。 “我的好姑娘,刚才好好的教大姐儿写字,怎么就突然生气走出来了?可是大姐儿笨拙,让姑娘受累了,或是她说了什么傻话,惹了姑娘生气?我这做大嫂的少不得要求妹妹,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好歹看着你哥哥和我的情面,大姐儿是你嫡亲的侄女,你不教她,谁教她……” 荀淑兰和大姐儿怄气?荀卿染暗笑,这也太孩子气了。此时已近傍晚,荀卿染正站在后窗前,窗户半开,丝丝凉风从窗外吹入,屋里顿时飘起淡淡的荷花香气。 荀淑兰不理会荀大奶奶在旁边说话,只看了看荀卿染。荀大奶奶立刻直起腰,几步走过荀卿染身边,当着荀卿染的面,啪嚓一声将窗户关上。 “四姑娘身子娇弱,怎么还特意这样大开着窗户?合着让四妹妹着了风,你们就欢喜了?” 荀大奶奶沉着脸训斥,却不指名道姓,荀卿染的脸却马上红了。这是她的屋子,荀大奶奶这样无疑是在给她没脸,而且她根本什么都没做,荀大奶奶这指责来的没头没脑。 荀淑兰得意的撇嘴,荀淑芳则掩嘴而笑。不待荀卿染说话,荀大奶奶已经走到荀淑兰身边,扶起荀淑兰,“四妹妹,刚有人送了新鲜的菱角来,四妹妹和我一起去吃吧。”就拉着荀淑兰出了屋子。荀淑芳颇为幸灾乐祸地看了荀卿染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麦芽气冲冲走进来,又把窗户打开,“太欺负人了!难道她是纸糊的,这点风就吹死了她。就是她受不得风,说一声,我们谁没手没脚了,偏她去献勤卖好,和我们丫头们抢差事,她好有脸面!要巴结人,学外面那些讨食的舔人脚丫子去,平白踩我们姑娘做什么?亏我们姑娘把她们当一家人。” 桔梗忙捂住麦芽的嘴,指了指隔壁,示意麦芽小声。 “这就是寄人篱下?”荀卿染呆呆地站着。 一句寄人篱下,说的桔梗和麦芽俱都心酸,忍不住就哭起来。 荀卿染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荀淑兰不高兴了,荀大奶奶也不至于来故意给她没脸啊,这是为了什么?“你们说,我哪里得罪了大奶奶了?”荀卿染问。 “姑娘并没得罪大奶奶。不过这府里人多嘴杂,有小人背地里告了歪状,也有可能。”桔梗道。 “哈哈哈,笑死我了。前两天,我还道你是聪明的。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误打误撞,你果然是真傻。”荀淑芳去而复返,笑的太开心,眼里都冒出泪花来。 荀淑芳径直走过来,也不等人让座,就坐到荀卿染对面,吩咐桔梗,“桔梗丫头,去把你们的好茶给我沏些来,我就给你们解解疑惑。” 荀卿染给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果然端了茶来。 荀淑芳喝了口茶,“哼,你一定想不明白,你这么卖力气给人家看孩子,送东西,巴结人家,怎么人家不仅不领情,还找上门来无事生非,给你脸子瞧,是不是?” “大姐姐这话我不爱听,我们都是荀家人,我是大姐儿二姐儿的姑姑,对她们好,并不是巴结。” 荀淑芳一撇嘴,“你以为你好心待人,别人就好心待你?大嫂是伯爵府的姑娘,荀家的大奶奶,会稀罕你的那点善意?大姐儿二姐儿,年纪虽小,可也是嫡出的主子,这一宅子的人哪个不是争着上前巴结。你的善意能当什么?你能给人家什么?你全心全意,敌不过四妹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且,她毫无道理给你没脸,你敢说什么?你又去和谁说?谁又肯给你做主?”荀淑芳的话音渐渐高了起来,眼睛中流露出恨意。 “大姐姐你慢慢说,别着急。” “大姐儿说你这好,爱和你亲近,她嫡亲的姑姑反而落到后面去了。四妹妹性子好强,怎么会不生气?也不用四妹妹说什么,大嫂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看出来了。她就是故意给你没脸,好哄四妹妹高兴。你们也别想什么小人告状之类的,你们只想想,如果你有钱有势,就是有人告状,就是你真的做了什么事惹了她,她就敢这样对你了?不,她不敢,她只能忍着,还得奉承你。三妹妹不说别人,这事若是你换了我,她就绝不敢这么做。” “难道我们姑娘真心待人,反而有错,那这天下还有道理可讲吗?”麦芽在一旁道。 荀淑芳说的兴起,根本不介意麦芽插嘴,“三妹妹你的丫头也像你。姐姐劝你,以后别揣着那些傻念头。一家人!人家根本没把你当一家人,你何必自找没趣。听我的,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要你有心。还有君晖,等姐姐成亲后,自然找机会带挈你们,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定要把那几个贱人欠咱们的都讨回来。三妹妹,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我才能帮你。” 荀淑芳两眼冒光地看着荀卿染,荀卿染只觉脊背发寒,勉强笑道:“大姐姐要照应我,我求之不得,多谢大姐姐。” “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好。”荀淑芳满意地笑道。 送走了荀淑芳,荀卿染叫了三个丫头到跟前。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个道理荀卿染懂。人性黑暗的一面,她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她总是想往好的方面努力,现在她努力过了。 “这事你们都见了,也算咱们吃个教训。大姑娘说的那些话,未免偏激,而且也不怀好意。但她说的也没全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咱们都认识了大奶奶的为人。” 三个丫头点头,都是半晌无言。 梧桐院上房,荀大奶奶脱了见客的大衣裳,换了家常的藕荷色褙子和同色宫裙,正坐在妆台前理妆。彩鸾从屋里出来,迎面遇上绣凤。 “我才见瑞儿扔出一堆瓷片子出去,看着像是大奶奶屋里那套青花茶具。瑞儿悄悄和我说,是大奶奶砸的。出了什么事,大奶奶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彩鸾把绣凤拉到一边,低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是太太今个在酒席上,听着那些比她年轻的太太夫人们都抱了孙子,对大奶奶有些抱怨,竟露出要给大爷屋里放人的话头来。” “啊?”绣凤一惊 “大奶奶已经混过去了。不过太太已有了这个念头,怕不好开交,大奶奶正着急那。” “怪不得方才大奶奶要哄四姑娘,故意给三姑娘没脸!”绣凤若有所悟。 “怎么回事?”彩鸾问道。 绣凤就将荀大奶奶在荀卿染屋里的举动说了一遍,“我在旁看着,都怪不好受的。这些天谁都看出来三姑娘为人敦厚。今天在水畔居招待那些个姑娘和跟着的人,又亲热,礼数又周全,就是当家当老了的太太奶奶们,也不过那样。对大姐儿二姐儿也是真好。大奶奶这么做,可冷了好人的心。” “好人的心值几钱银子?大奶奶暗地里也说她是个好的,可惜不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只能埋没罢了。太太这些天的行事,大奶奶早看出来了,今个私下里跟我说的,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以后不会有什么好去处。三姑娘更甚,因为她有二爷这个亲弟弟,太太哪里会给她找好亲事,平白给二爷添了助力。”又四下瞧瞧,更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大奶奶只怕也是这个心思。” 两个大丫头嘀嘀咕咕,直到金荣家的进了院子,她们才停下来。 “太太有事,请大奶奶过去商量那。”金荣家的是来请荀大奶奶的。 荀大奶奶忙跟着金荣家的又来到了思安院。方氏正在拆帖子,见荀大奶奶来了,就把帖子递给她看。 “定远侯府刚送了帖子来,请咱们过去做客,你看看这帖子,该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方大奶奶 荀大奶奶接过帖子看了看,“是侯爷夫人的帖子?今天才听我母亲说,侯爷夫人病的历害,不能见客那。这是好些了?” 方氏叹气,“上次我带你四妹妹去,她病的什么似地,只略坐了坐,就支撑不住。方才来送帖子的人说,刚刚有了些精神,请我带了你几个妹妹一起去见见面。” 荀大奶奶又仔细看了看帖子,“侯爷夫人说上次只见了四妹妹,这次请太太把其他几个妹妹都带去,相互见见。” “她那个病……唉,难得她下帖子来请,你去打点好车轿。明天你也跟着去吧,这些日子想必憋闷坏了,也该出去散散。” “还是太太疼媳妇。”荀大奶奶笑着答应了,又试探道:“媳妇看,只带四妹妹去就好了。大妹妹要绣嫁妆,出不了门。二妹妹和三妹妹,虽都是好的,只是看着都不习惯见人。媳妇就只准备太太和四妹妹的车轿?” 方氏闻言扫了荀大奶奶一眼,“带上你二妹妹和三妹妹吧,她们也来了半个月,亲戚们知道我带了她们来,不去见见终究不合礼数。侯爷夫人又正儿八经地送了帖子来,带了去见见,也没有外人。” 荀大奶奶连声称是,“还是太太考虑的周到。” 两个人说着话,就有一个穿豆绿衣裙的丫头端了新茶送上来。荀大奶奶接了茶在手里,见这丫头面貌不俗,举止甚为端庄,却不是常在方氏这见的那几个,就问道:“太太这新添了人?看着却有些眼熟。” “婢子红绡见过大奶奶。”红绡蹲下身给荀大奶奶福了一福。 “你看着当然眼熟,这是金嬷嬷的小女儿,本来在三丫头那伺候。前儿我这有个丫头病了,金嬷嬷就让她暂时补上。我看她又勤快又安份,索性留下了。正好你去和三丫头说一声,想着给她那里补上一个丫头。” 荀大奶奶答应着,就下来顺路先去了水畔居。她似乎已经忘了无故刁难荀卿染的事,不过一开始脸上略显尴尬,一会就恢复如常,只是不再向以往那样满脸堆笑。 荀卿染看在眼里,面上也不露什么,依然照往常那样接待。 “太太那正缺人手,见红绡伶俐,就留她在身边伺候,叫我过来跟三妹妹说一声。三妹妹想要丫头,从我这挑一个就是。” 自打荀淑芳的婚事定下来以后,红绡就经常不知去了哪里。荀卿染几次在思安院见到她,就知道迟早会有今天的事。 荀卿染并不将红绡的事放在心上,她只是奇怪。这点事,方氏无论什么时候直接和她说就是了,怎么偏让荀大奶奶来说。至于荀大奶奶所说另补上一个丫头的话,如果有诚意,就该带几个来给她挑,现在这样,明显是在敷衍。 本来荀卿染认为以荀大奶奶的出身,应该是个体面人。不过有了方才那样难看的举动,荀卿染对荀大奶奶这么做,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荀大奶奶本来预备荀卿染追问填补人手的事,她已经准备好了托词,见荀卿染不问,她乐得不提,这才又说了明天去定远侯府的事。 “……太太吩咐,侯府规矩多,三妹妹要时刻记得太太平时的教导。”荀大奶奶说完,就站起身,临出门前,又状若无意地添了一句,“我方才从四妹妹屋子里来,四妹妹明天穿那套银红妆花的衫裙。” 送走荀大奶奶,荀卿染就吩咐桔梗把明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准备出来。 “四姑娘穿银红的那套,咱们避讳着点,就穿秋香色那套吧。”荀卿染吩咐。 桔梗笑,“还用姑娘特意吩咐,大奶奶好个体面人,方才就差直接说,让姑娘别越过了四姑娘去。可笑,大姑娘刚消停了,又来了个她,比大姑娘还甚。” “大奶奶毕竟大了好多岁,脸皮长的更结实些,有什么出奇?”麦芽在旁吐槽。 三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大家一同坐车往定远侯府去,荀淑芳竟然也打扮好了,跟着上了车。 荀淑芳和荀淑芝、荀卿染坐了一车。不用人问,荀淑芳就自己说了。 “侯爷夫人的帖子,是要邀咱们四姐妹同去,自然少不得我。太太也说最该带着我,先去认认门,以后成亲了,亲戚们也要相互走动的。”荀淑芳说到最后,有些娇羞。 荀卿染记得,昨天荀大奶奶说时,还曾提了荀淑芳不会去。不过荀卿染看到荀淑芳时,一点都不惊讶。这样的热闹事,荀淑芳怎么会错过。而且荀淑芳历来有本事能哄得方氏答应她的要求。不过,方氏还真是纵容荀淑芳啊。看来那门亲事,方氏必是能大大受益了。 马车一直向西行,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所大宅子门前停下。荀卿染掀起帘子一角,往外观看。定远侯府的正门门楼为三间五架,金漆狮子门环,牌匾上是金锡的四个大字定远侯府,听说是侯府初建成时太宗皇帝亲笔所书。 马车停了一会,并无人下车,就有一个婆子过来说话,引着马车从西角门进了侯府。又走了一段路,马车停下,方氏等人下了车,坐了婆子们抬来的软轿,直接到了二门内,在一座大影壁前停下。 影壁前早有人在等候,为首的是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妇人。荀卿染正想着这侯爷夫人好生年轻,不知是否是原配。那妇人已经过来接了方氏,荀大奶奶也赶过去寒暄,口称三奶奶。荀卿染这才知道,这人原来是方家三爷的夫人。 方三奶奶颇为能说会道,一路上嘴巴都没闲着。 “大嫂虽然比平时好了些,可依旧出不得屋子,特意派了我去接姑太太、大奶奶和几位妹妹。还请姑太太别见怪,咱们到恩正居说话。” “侯爷夫人病了一年多,多亏了三太太是个能干的人,内外操持着。”荀大奶奶道。 “哪里用我操持什么,不过是从大嫂那领了差事,打打杂罢了。别看大嫂病的起不来床,府里上下的事可一刻都放不下。我们常劝着她保养身子要紧,大嫂只是不听。知道的人,明白她是爱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办事不妥,大嫂不放心我们那,呵呵呵。” 说话间穿廊过院,就到了恩正居。荀卿染见这院子轩敞阔丽,就知是侯府的正房正院。众人刚进院子,早有人迎过来伺候,也有往里回报的,也有挑帘子的请客人进屋的。丫头婆子做事都有条不紊,鸦雀无声。荀卿染心里赞道,这位侯爷夫人久病,院子里还能如此规矩,想来定是理家的能手。 众人进了屋,转过屏风,就见正面榻上一个妇人倚着靠枕坐着,正握着一个中年妇人的手说话。两人见方氏进来,都从榻上下来,妇人作势要给方氏行礼。 方氏赶忙过去扶住,“一家子骨肉,你病的这样,何须多礼,快坐下歇着。”又和那中年妇人相互见了个平礼,一个称姑太太,一个称亲家太太。 原来这妇人就是方家大奶奶,定远侯夫人,旁边那人则是方大奶奶的母亲,曾太太。 荀卿染在旁仔细打量,方大奶奶年纪应该不到三十,身形瘦削,弱不胜衣,面上虽精心装饰,可眼窝凹陷,肌肤松弛,显是久病之人。曾母和方大奶奶面貌有四五分相像,面上有风霜之色。 “这就是我那几个妹妹了?”方大奶奶指着荀卿染几个问道。 荀卿染几个忙过去见礼。方大奶奶笑吟吟地将她们一一扶起,挨个仔细打量,末了赞道:“上次只见了四妹妹,还想着四妹妹小小年纪,就那样不俗,不知道几个年长的妹妹们是什么样子。今天一见,果然都是国色天香,这京城佳丽都要被比下去了。姑妈好福气!” 众人落座,方大奶奶指了一件事,打发了三奶奶出去。 方氏和曾母寒暄了两句,才知道曾母是刚到京城。 “我家老爷年底才进京述职,听说侯爷夫人病了,老爷和我都担心的吃不下睡不安。这才让我先带了她两个妹妹来看她。”曾母如是说。 “我倒忘了。”方大奶奶笑,吩咐人去请曾家的两位姑娘。“……方才都在这里,我怕她们年纪小,嫌闷,让她们出去玩了。” 一会工夫,就有人领了曾家的两个姑娘进来,大家少不得又是一番相见。曾家两个姑娘,大的叫做曾宁,年纪十五岁,小的叫曾静,只有十四岁,两人都长的十分艳丽,与方大奶奶和曾母并无相似之处。 “荀太太这几位姑娘,都和天仙一样的人,想来都定了亲吧。”曾母的眼睛在荀卿染几个面上打转,笑着问方氏。 “只有大姑娘定了人家。” “唉呦,我看这其余三位姑娘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想必是荀太太眼界高的缘故。” “曾太太哪里的话,不过是要门户大致相当,孩子知道上进罢了。”方氏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奈何曾太太十分热情。 “如果是这样,我倒认识些年轻子弟,正与几位表姑娘相配。” “她们姐妹们年纪还小,我舍不得她们早嫁。倒是两位令爱,姿容出众,定是早有了婆家吧?” “她们还比几位表姑娘年纪小些,我更加舍不得。”曾母道。 方氏就不再问,转头问起方大奶奶的病情。 “不过是挨日子吧。”方大奶奶叹了口气。 这么一说,曾母在旁已经流下泪来,曾家两个小姑娘也露出哀容,都拿出帕子拭泪。方氏和荀大奶奶自然又劝解了一番。 “今个娘们儿会在一起,是件喜事,瞧我这是怎么了。”方大奶奶说着就吩咐旁边的人,“去把哥儿姐儿都叫来,今天家里来客,可以不用上学去了。” 说着话,方大奶奶忽然连打了两个哈欠,竟然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旁边几个丫头围过来,拿出帕子帮忙擦拭。 “夫人,到吃药的时候了。”一个丫头提醒道。 “是了,说着话,一高兴就忘了。让人把药拿来吧。”又向方氏道,“请姑太太带着妹妹们在这坐一坐,我去吃了药就来。” 几个丫头扶着方大奶奶转过屏风,在那边的贵妃榻上躺了。就有一个大丫头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托盘上一个精巧的景泰蓝盒子,还有一样精巧的物件,看样子和水烟袋有七八分相像。那丫头端着托盘转过屏风,少顷,便有异香从屏风后漫过来。 荀卿染惊疑不定,本能地掩住鼻子。 第四十四章 方大奶奶(二) 荀卿染本能的捂住鼻子,不过她马上觉得这个动作太突然了,便作诗抹了抹鬓发,抬眼就看见对面曾家的两位姑娘正在看她。荀卿染微微一笑,曾宁回了个微笑,曾静却淡淡地毫无回应。 方氏和曾母聊起家常。荀卿染这才知道曾父在外省任知府,曾家还有一个儿子,是方大奶奶的弟弟,已经十八岁,跟着曾父在任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大奶奶才从屏风后出来。她的脸上重新施了脂粉,人也恢复了些精神。 “……吃的是什么样,闻着怪香的,看来还很有效。”曾母关切地问方大奶奶。 “这东西叫福寿膏,咱们这没有。多亏他们有心,从南洋淘换了来。那是病的不行,试着吃了些,就觉得好了很多,比那些人参雪莲的都管用。现在就靠着这个,一时半会离不了的。” “既是吃得好,便多吃些,索性治好了。”曾母又道。 “药再好,也要按着分量服。这东西难淘换,和黄金一个价。” “就算比黄金贵,侯爷还能缺这个钱。” 方式笑了笑,就将话题转到荀卿染及人身上,不过是问问喜欢什么,在家都做什么。 “我准备了些见面礼给妹妹们,东西微不足道,是我的一番心意。”方大奶奶一声吩咐,就有三个丫头各自托了一个长方形的金漆花梨木盒子,送到荀卿染几人跟前。荀卿染忙站起来,看着方氏。方氏略推让了一番,就让他们收下。 “妹妹们看看,喜不喜欢?”方大奶奶道。 这是要他们当场拆看礼物?捧着盒子的丫头将盒子递给荀卿染,又背对众人对荀卿染眨了眨眼。荀卿染心中不解,不过面上不好流露什么,只得接了那木盒在手,轻轻打开一条缝。荀卿染轻轻吸了一口气,抬眼去看那丫头,这丫头对着荀卿染微微一笑,退了下去,荀卿染马上合上了盒盖。 荀卿染几个又向方大奶奶道谢,方大奶奶神色如常。 这是就有丫头进来报说永昌伯府刘夫人来访。 方大奶奶垂下眼皮,随即抬头,看着荀大奶奶笑道,“这些亲戚里,刘夫人真是没的说。自我病了,就她来探望的最为勤快。前两天我实在病得起不来身,没见着就回去了,想必知道我今天好了些,又来了。” 荀大奶奶赔笑,“家母是个热心人,平日就和我说,来往的女眷中,他最敬佩夫人的为人行事。夫人别怪他打扰才是。” “我病得这样,怕人讨厌我,巴不得多来些人陪我说话。”方大奶奶道,“快请刘夫人进来。” 一会工夫,就有丫头领着刘夫人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年轻的女孩。 刘夫人一张白净的团团脸,长得一副讨喜像,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三分笑。荀卿染知道他是荀大奶奶生母时还惊讶了一下,看来荀大奶奶的长相一定是随了他的父亲。跟着刘夫人同来的女孩叫做刘潋,已经十六岁,是伯爵府三房的姑娘,和荀大奶奶刘艳是嫡亲的堂姐妹。 刘夫人看来是常来侯府的,寒暄中竟是和方大奶奶身边伺候的大丫头们都是熟悉的。她先问候的方大奶奶的病情,又将在座的几个姑娘一个个夸了个遍,尤其?曾家两个女孩十分关注,甚至要打包票,要给曾宁和曾静在京城里找婆家。 曾母依旧用女儿小,舍不得早嫁为由推脱了,还含笑打量刘潋,问刘潋是否定了人家。 刘夫人笑道:“这孩子知书达理,性子尤其好。我担心她以后嫁了人家,太和软了些。她平时最仰慕侯爷夫人,说是能学的侯爷夫人十成中的一成她就受用匪浅了。我也就带了她来,还望侯爷夫人多多教导她。” 方大奶奶手捧着茶碗,眯着眼,也不答言,就有人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侯爷回来了!“方大奶奶向众人解释,又吩咐来报讯的丫头,”去和侯爷说,姑太太带着弟妹和几位妹妹都在,我母亲也刚到,还有刘夫人也在。“又叫了另一个丫头过来,”安国公府的五姑娘来了,你带人去接了她进来。“ 荀卿染暗想,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凑到一起了。这侯爷夫人病着还要接待这么多访客,着实不容易。 一会工夫,就有丫头领了一个十五六岁一身华衣的女孩进来。 “……今天去寺里进香,回来的路上,不知怎地马车突然坏了。这里离国公府又远,出来时带的人也少,正在发愁,就遇见大表哥下朝回来,只好来打搅表嫂了。”齐家五姑娘笑着道。 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姻亲,自然又相互似箭了一番。 荀卿染暗地里抚额,这就是大家庭的麻烦之处,亲戚太多,要把人都认全了,又不能弄错了辈分、称呼,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怎么哥儿姐儿还没来,再去个人催催。”方大奶奶道,随着话音,就有丫头挑起帘子,报说侯爷带着小爷和姐儿回来了。 荀卿染抬头往门口看,就见定远侯方信抱着一个男孩走在前面,后面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几个高矮不等的男孩女孩走了进来。 众人都忙站起来,方信先见了曾母,接着又拜了方氏,最后是刘夫人,不过都是拱手作揖,曾母和方氏都只受了半礼,刘夫人则是还礼不迭。 方大奶奶就把几个孩子叫过来,一一介绍,原来这都是定远侯方信的儿女。 按照长幼顺序,最大的个是定远侯和方大奶奶的长子,今年十二岁,接下来的两个男孩都是十岁,是方信的两个妾所生,然后是一个九岁的女孩,也是庶出,再下来是个八岁的女孩,嫡出,最小的男孩子只有五岁,也是嫡出。荀卿染暗自咋舌,方信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可却已经是六个孩子的父亲了。 都是女眷们,方信略坐了一坐,就出去了。曾母就搂了最小的官哥在怀里。刘夫人亲热地招呼那八岁的宝姐儿过去。宝姐儿自方信离开,就撂下了脸子,对着刘氏,也没好脸色。刘潋就拿出件翠兰十样锦方胜地帕子给了宝姐儿。 “上次姐儿说喜欢这样地帕子,你表姨连着两夜没睡,给你绣了出来,比外面卖的强多了。” 宝姐儿接了帕子,也不说话,随手就扔给了伺候的丫头。 方氏想着曾母刚到,不好打扰她们母女相聚,就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被方大奶奶留了下来。 “姑母方才还说一家子骨肉,这会怎么就生分了。厨房已经备了酒,一会正好和我母亲一起喝一杯。” “那么我可是来得巧的。谁不知道定远侯府的藏酒,只比皇宫差那么一点。我今天却有口福,少不得讨要一杯,和两位亲家多说说话。”刘夫人不等人留他,已是热情地帮着方大奶奶铺排开了。 方大奶奶笑着说有劳,就让人领了荀卿染这些女孩子们到西次间坐了。几个女孩子虽年龄相仿,然而都是第一次见面,半天没人说话。最后还是齐五姑娘先开口,将每个女孩年龄家世都询问了一遍。这倒带动起了气氛,大家虽然不曾深谈,却也不冷场,说的不过是京城风物还有衣衫脂粉等。 曾家姐妹中曾宁爱动,和每个人都说的上话。曾静爱静,坐在那不言不语,一双眼睛幽深莫测。刘潋温婉和气,一口京片子竟有些吴侬软语的意味。齐五姑娘问清了个人的来路,就不再攀谈,只一双眼睛在众女脸上扫来扫去,若有所思。 荀卿染觉得憋闷,就和荀淑芝出了西次间,到外面廊上散散。 “宝儿,你刚才十分不妥。你已经八岁,是大姑娘了,在客人面前那样,有失侯府的风范。”就听廊下花丛后有人说话。话虽说的老气横秋,但声音却稚嫩。 “怎么不妥,我就是讨厌她,装成那样来讨好我,欺负我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一个个不知羞,都偷看爹爹。不止是她,她们每次来,娘都要病好久,就要多吃几次药,也不搭理我。我讨厌他们所有人!”女孩的声音中有泪意。 “姐姐你吃果子,方才刘家姨姨给的。”一个软糯的童音道。 “还有你,”女孩的语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呦,姐姐你又弹我头?” “就是弹你,谁给你东西你都要,你不怕吃坏了肚子。那些都不是好人,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还是傻头傻脑,人家哄一哄,你就跟人家亲,你个小傻子。” “你又说我傻,我才不傻,我告诉爹爹去。”软糯的童音说着,蹬蹬蹬往这边跑过来,荀卿染忙拉着荀淑芳转身回了屋子。 女孩子们的宴席就开在西次间,宝姐儿被打发来陪客人,而且显得十分热情。一餐饭吃的也算平静,除了刘潋洒了汤在衣襟上,齐五姑娘吃着吃着少了只筷子,闹了个大红脸,荀淑芳苦笑着吃了宝姐儿布到她碗里的辣椒,曾宁和曾静都不知被什么噎了,被扶出去咳嗽了半响,就是荀淑兰也在起身时绊了一跤。 过了午时,荀卿染才回到水畔居。 桔梗将一直收着的盒子拿出来,“不知道方大奶奶送的什么,大姑娘问了婢子,婢子只说和二姑娘的一样。”桔梗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荀卿染皱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会,终于走到桌子旁,轻轻打开盒盖。桔梗顿时惊呼出声。 第四十五章 玉蝴蝶 锦盒内赫然是两只白玉蝴蝶。白玉温润又羊脂,通体无瑕疵,正是上等的羊脂玉。两蝴蝶更是雕刻的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能扇动翅膀从盒子中飞起。 荀卿染当时在侯府,一眼看见盒内是蝴蝶,就赶紧合上了盖子。她当时还瞥了一眼荀淑芝的盒子,里面是一只金凤钗。这种场合,方大奶奶应该送她们三个女孩一模一样的礼物,就算不能完全相同,但价值也该相当。可这两只羊脂玉蝴蝶比凤钗贵重不知多少,而且,偏偏是蝴蝶。 荀卿染不由得想起递给他锦盒的那个丫头,那样奇怪的动作……。可是方大奶奶面上并没有流露什么,也没有对她特别关注……不过作为一个执掌侯府那么多年的侯爷夫人,长子,最小的女儿和儿子都是嫡出,这方大奶奶可以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奇怪。只是…… 荀卿染揉揉眉心,将盒子合上,交给桔梗。 “这个盒子先封起来,放到柜子底压着。记得别让人看见。如果再有人问你,还是说和二姐姐的一样,是凤钗。” 桔梗答应着收起盒子。 买呀从外面切了一盘西瓜送进来,她今天第一次跟着荀卿染出门,回来了这一会依然很是兴奋。 “姑娘,您说怎么一个娘生出来的孩子,个性差异却那么大。侯爷家那位长子,才十二岁啊,可比侯爷还古板。官哥儿胖墩墩地,又可爱又憨厚,婢子要抱抱他,他都肯的,实在可爱。最有趣的是宝姐儿……”麦芽说着咯咯笑起来,“宝姐儿可真会捉弄人,大姑娘和四姑娘今天可都吃了亏。” 荀卿染也觉得好笑。宝姐儿确实跟个小辣椒似地,偏是精灵古怪,不过也有些早熟的让人心酸。 “婢子觉得宝姐儿好,咱们姑娘和二姑娘第一次去,都没说话,她就知道咱们姑娘和二姑娘是好人,不来捉弄。” 荀卿染暗笑,宝姐儿分辨好人坏人的标准很简单。她和荀淑芝之所以没被宝姐儿恶整,原因不过是她们两个没有偷看方信,后来也没有刻意去讨好宝姐儿,这在宝姐儿眼里,就认为她们两个是没有企图的。 荀卿染吃了一牙西瓜,就问桔梗:“不是说郑家姨妈要来,怎么这些天还没到?” “郑家姨妈比咱们动身晚,江南到京城的路也远。况且郑家姨妈只带两个女孩,应该不会走的太急……朗二爷那天雇了车马说要去迎一迎,当时说了大概回来的日子,婢子估算着,还得几天才能回来。” 荀卿染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发了一阵呆。 荀卿染和荀淑芝进了思安院,一迈进方氏的屋子,就见荀大奶奶在座。两人先给方氏请安,又给荀大奶奶见礼,荀大奶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手扶住荀卿染,笑着拉她坐到自己身边。 荀卿染暗中被荀大奶奶的热情吓了一跳,心想不知她又打什么主意。果然、荀大奶奶说了一句家常,就笑着对荀卿染道,“我看三妹妹这两天有些清减了。是不是丫头们伺候的不好?也是了,三妹妹从小就是红绡伺候着,她不在身边,三妹妹自然不习惯,是不是,三妹妹?” 荀大奶奶这么说,却并不等荀卿染回话,又赔笑对方氏道,“太太,红绡是三妹妹的大丫头。眼看着三妹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陪嫁的总该要自小一起长大的,才能和美。我听着三妹妹这两天时常念叨红绡,我这做嫂子的厚颜替三妹妹说一句话,还是让红绡伺候三妹妹吧,媳妇这另外孝敬太太两个好的。毕竟,红绡是三妹妹的大丫头。这谁都知道,若以后不跟着陪嫁出去,反去了别的地方,她被人嘲笑是小事,要是有小人说咱们家不懂规矩,那连老爷和大爷也要被人指摘。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氏半响没出声,只眯着眼看荀大奶奶和荀卿染。 荀卿染微微咳嗽了一声,“多谢大嫂为我着想,不过大嫂却弄错了一件事。红绡本就是太太跟前的丫头,不过是为了心疼我,有时让红绡过去照应照应。” 荀大奶奶一愣,他没想到在她眼中逆来顺受,不言不语的荀卿染竟然会反驳她。方氏却笑了。 “三丫头说的对,大奶奶你为小姑着想是好事,可也先该把事情弄清楚。” “大嫂还说安排人手给我挑,我都等了好几天,也没见大嫂派人来。我还以为大嫂忘了,原来是特意想着要把红绡给我。”荀卿染笑道。 荀大奶奶咧嘴笑了一下,“哪里是忘了,不过想给三妹妹仔细挑个好的。” “三丫头那缺人手,你做大嫂的不可怠慢,你那要是挑不出人,就叫人牙子来,让你三妹妹选一个。” 荀大奶奶只得答应了。 荀卿染见方氏还要和荀大奶奶商量家务,就和荀淑芝一起从方氏屋里出来,转身去了西面的稍间。荀淑芳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荀淑兰说话,说的是在侯府的所见所闻,一脸的欣羡。 “……宝姐儿身边就有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婆子十来个。那穿戴打扮,行动排场,才是豪门千金该有的气派……” 方氏这边又和荀大奶奶交代了几件事,也打发了荀大奶奶下去,然后就躺在榻上,招呼小丫头过去给她捶腿。 金嬷嬷从外面进来,打发了小丫头,亲自跪在踏边给方氏捶腿。方氏闭着眼睛,也许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睁开眼看见金嬷嬷,又放心地闭上眼睛。 “我说怎么今天这力道用的这样好,原来是你。只是你年纪也大了,不用再做这个了。” “多大年纪,都还是太太的奴才,只要能服侍的太太舒服,就是老奴脸上有光。”金嬷嬷赔笑道。 方氏舒服地翻了个身,“怎么没看见红绡?” “太太忘了,您刚才备的消暑荷叶汤,说大爷小时候最爱喝这个,就让红绡给大爷也送去一碗。” “唉,不过是一转眼的事。他如今也是儿女成……”方氏说了半截话,突然打住,皱起了眉头。 “谁说不是那,大姐儿和二姐儿都长的美人胚子,又乖巧听话,三姐儿虽还小,老奴瞧着相貌也随了大爷。大奶奶这次生产伤了身子,养上三年五载,再添个哥儿,就全和了。” 方氏坐起来,“三年五载,大爷都快三十了,我和你老爷也都土埋半截的人。还有几个三年五载?她伤了身子还不和我说,若不是你机灵,我就被她瞒过去了,还搬了她娘来,哄着我说老太医给看过,下一胎肯定是男孩。”方氏越说越气,“指望着她,说不定到时候老二都娶了媳妇,生了……” 方氏发觉自己说走了嘴,就又停下,看着金嬷嬷道,“我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红绡怎么说?” “太太,您知道,红绡是老奴的老生女,老奴仗着太太的恩典,存了念头,要给她在外面找人。老奴也不敢高攀,可靠着老爷和太太,给她配一个土财主或是个秀才总是能的。” “你是不愿意?”方氏皱眉。 金嬷嬷忙赔笑,”太太和老奴商量,是给老奴脸面,老奴这条命都是太太的,哪敢说不愿意。“ 这就好,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那丫头。” “多谢太太,有太太这句话,老奴就和我那丫头去说,好歹一定哄?br /gt; 锦屏记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2部分阅读 哄得她答应。” “若不是你的女儿,也还轮不到她。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怎么眼皮子这样浅,什么土财主、穷秀才,哼,你说说你大爷的人品长相,难道还委屈了谁?” 荀卿染姐妹四个正在一起说话,就有小丫头进来,说方氏要她们过去。姐妹几个走到方氏门口,正碰到金嬷嬷往外送一个媳妇子。那媳妇子见了荀卿染几个,笑着问候了才出去。荀卿染在方氏屋内坐下,才想起那媳妇子前些日子曾到颍川给方氏送寿礼。 “方才安国公府来人,后天观莲节,老太君请咱们过去玩一天,你们可想去?”方氏问。 “这次可以好好逛逛姨妈家的花园了。”荀淑兰颇为向往。荀淑芳也说要去。 方氏笑着点点头,又问荀淑芝和荀卿染,两人都答,“听太太的吩咐。” “那天三姐儿满月,大姐儿带了些小姑娘去了你那?”方氏问荀卿染。 “是的。” “你怎么想起来送她们荷包帕子?” “那几个小姑娘都是家里的亲戚,我是长辈,也没什么东西可送,就从往日做的针线里挑了些好的,不过是给小孩子玩的。” “怪不得方才周才家的来送帖子,说那天她家珍姐儿带了个新荷包,让老太太看见了,连连说好,特意说要见见你那。”方氏拉长声音说道。 荀卿染微低了头,“想来是亲戚之间的客套话,就是我做的再不好,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也会夸几句的。说起来不怕太太怪罪,那天来了几个小姑娘,不过是大姐儿借我的屋子,带着他们玩,我并没说上话。” “嗯,是这样。”方氏的眼睛在荀卿染脸上打转。 第四十六章 观莲节 转眼是六月二十四,正是民间的观莲节。荀卿染穿戴好后,想了想,又淡淡装饰了一番,才随同方氏出门,到安国公府中来。 马车大致向西行了多半个时辰,到了三座青石牌楼前,就慢下来。荀卿染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了。知道这就是京城有名的三牌楼大街。过了青石牌楼,就是安国公府。安国公府也是太祖建国后下旨建造,规制比定远侯府高了一级。方氏一行,依然不走正门,只从角门进府,又在二门外换了软轿,由几个健壮的婆子抬了,顺着甬道,直往国公府后面走。 前来迎接的周才家的笑着解释。“老太太带着太太、奶奶和姑娘们,都在园子里的,请姨太太和姑娘们直接到莲台阁相见。” 轿子进了花园大门,又走了有一刻多钟,才到了莲台阁前。众人下了轿,婆子们就抬起空轿退避出去,早有安国公府二夫人和齐二奶奶出了莲台阁来迎接。 “妹妹。”二夫人携了方氏的手。她两个是嫡亲的姐妹,二夫人比方氏年长四五岁,身量也比方氏高一些,却是圆脸庞,不过两人眉眼形容颇有几分神似之处。 “我来扶着姑妈。”跟在二夫人身边的齐二奶奶抢上一步,扶了方氏另一只手臂,笑着道,“老太太一早盼着姑妈来,打发人出来看了好几次。跟太太和我抱怨上次姑妈走的太急,没好好说话,没看够我这妹妹。” 荀淑兰忙上前去见礼,口称“姨妈、表姐。” 二夫人就道:“还是改了称呼吧,迎丫头你要跟着修儿叫姨妈,兰丫头,你要叫迎丫头二表嫂。” 齐二奶奶这时早已瞧见荀卿染三个,走过来挨个打量了一番,“这便是我那另外三个妹妹了,果然可人。老太太今天可要高兴了。” 荀卿染听人说过,方信的一个妹妹是嫁到了安国公府长房,名字叫做方嘉迎,想来就是眼前这位。看着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骨架娇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薄薄的一张小嘴,打扮的异常华丽,说笑十分随意。人都说嘴唇薄的人能说,看来果然不假。 莲台阁内正厅内,上首一张宽大的花梨木贵妃榻,榻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身材富态的老夫人,正是前安国公夫人老太君容氏。贵妃榻下首两侧摆着十来张花梨木的高背座椅,都铺设着办酒的墨绿色椅袱,几乎坐满了人,个个满头珠翠,遍身绫罗,好一副富贵气派。 方氏一进门,就赶忙上前给容氏见礼,容氏在榻上欠了欠身,就让方二奶奶扶方氏起来。 “快扶姨奶奶坐下。一早就盼着你们来了!这就是你家那几个女孩?果然都跟水葱儿似地,快过来给我瞧瞧。” 荀卿染几个忙走上前,给容氏见礼。 “嗯,好,还是姨太太会调理人,比我家的这几个强。”容氏笑道。 “老太太客气了,她们几个被我平时娇惯的不成样,哪比得上老太太的这几个孙女。要说会调理人,老太太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方氏笑道。 “还是姨太太会说话,我平时说我们二太太不爱说话,不知道迎丫头那张嘴像了谁。今天才知道,姑娘向姑,果然是不错的。” “老太太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开始编排上我了,我是招谁惹谁了那?”齐二奶奶在旁不依道。 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早在方氏进来时,除了容氏,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这时候就过来给方氏行了礼。 “你们姐妹也相互见见。”容氏又吩咐道。 齐家的五姑娘齐婉容,六姑娘齐婉丽,还有容氏的侄孙女容云暖,容氏的外孙女颜明月。 齐二奶奶一一过来相互给介绍了,大家在一起续了年齿,荀淑芳居长,然后依次是荀淑芝、齐五姑娘、荀卿染、荀淑兰、齐六姑娘、七姑娘三个都是同岁,只相差着月份,容云暖十四岁,颜明月最小,刚刚十三岁。 这九个姑娘就按长幼顺序,姐姐妹妹互相厮见了一番,屋内顿时笑声满耳。容氏在榻上看着,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齐二奶奶就在旁打趣,“我们老太太和别人家的不同,是只喜欢女孩。前儿个我们四姑娘出阁,老太太就说家里变冷清了。这次一下子来了四个水葱儿似地妹妹,姨妈可要当心,我们老太太要留下她们,不让跟您家去了。” “这猴儿,又来编派我了。”容氏嗔道。 “老太太能瞧上眼是她们的福气。”方氏笑道。 众人说笑一阵,就有丫头打起帘子,说是大奶奶来了。 “媳妇来晚了。”齐大奶奶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修长身量,俊眼修眉,身边还带着个约十岁的女孩子。 “儒儿可安置好了?” “劳老太太挂心,大爷只方才咳嗽了一阵,媳妇已经伺候着吃了药,现在睡下了,因此来晚了些。” “你要顾着儒儿的身子才第一要紧。既来了,快去见过你姨妈和众妹妹们。” 齐大奶奶就走下来,先是见了方氏,又来见了荀卿染几个。 “这位就是卿染妹妹吧。我们珍姐儿多有叨扰了。你送的那个荷包,这孩子喜欢的不得了,那针线我看了也羡慕,就连我们老太太,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也不住口的称赞想见见你了。” 珍姐儿也跟过来见礼。荀卿染记得她就是当日在水畔居,在一众小女孩中,最为安静的那个。 荀卿染谦逊了几句,又拉着珍姐儿说话。 “没想到,你的针线还有被人夸的一天。什么时候自己偷偷下了工夫吧!”荀淑芳偷偷用胳膊肘撞了撞荀卿染,压低声音道。 “大表嫂,您是没见过,我二姐姐的针线才好那。”荀淑兰见齐大奶奶和珍姐儿只和荀卿染说话,就在旁说话。 “喔,那可太好了, 能不能给我们看一看。”齐大奶奶道。 “二姐姐别藏私,把你的帕子拿出来给大表嫂和珍儿看看,比较一下,才知道什么是好针线。” 荀淑兰平时很少搭理荀淑芝,这时却颇为亲热地拉了荀淑芝的手。 荀淑芝红了脸,呐呐地说不出话。 荀卿染心中觉得好笑,“那天珍姐儿要跟我请教针线,我也只会基本的针法,我二姐姐会的却多。”又俯下身,对珍姐儿轻声道,“你这二表姨虽不多话,人却是极好的。”说着就拉了珍姐儿和荀淑芝到一旁。 荀淑芳和荀淑兰见荀卿染笑容依旧,毫不在意,反而让荀淑芝抢了风头,不约而同都郁闷了。 说到针线,小姑娘们都纷纷过来,也有拿了自己的针线,互相评论比较,看了新奇好看的花样子,便要说描下来,一时说的热热闹闹。 容氏在上面瞧着,更是高兴。 荀卿染在莲台阁内坐了不过盏茶时间,就有丫头们流水似地送上来时新的瓜果、香茶和各色小点心。齐家几个姑娘不过捡喜欢的,略尝一口。不过一会,便有丫头们撤下去,摆了新的上来。 容氏便说趁着太阳还不?,要到湖上看一看。齐二奶奶早就安排好了船只,扶着容氏上了船。众人也跟着登船,船娘在船头拿竹篱只一撑,船便离了岸。 齐家园内的湖水,原是京城有名的西海子的一部分,源头连着活水,因此湖水清澈。湖上还架有拱桥,九曲桥,廊桥等,湖内遍种莲藕,芡实和菱角。这时正是盛夏,荷花开的正盛,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 荀卿染坐在船舷的椅子上,听着齐婉丽和容云暖给她介绍两侧岸上的房舍、景致。 容氏带着人在船舱中坐着,她兴致颇高,跟方氏道,“这观莲节,现在京里少有人家过这个节令了,在南方可是很热闹的。我那时候还小,在金陵住着,每到这个时候,全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论高低贵贱,都撑了船出来玩耍。我也跟着我家那些船娘学会了撑船。还曾带着小丫头们亲自去湖里摘莲子,菱角、鸡头米……”容氏回忆起小时候的光景,颇有几番感慨。 “老太太,我也会撑船,我去采新鲜莲子给老太太吃吧。”齐五姑娘道。 “你有这个孝心就好了,可别去淘气。”容氏笑道。 “老太太自小在金陵长大,那里的人在水上便如同平地上一样,你们怎么比得。”方夫人道。 “我在颍川老家,也常坐船,不敢跟老太太比,可是撑船采莲藕,还在行。”荀淑兰道。 “你们都是孝顺的丫头,一会我让人现采了莲子菱角来给你们玩,不许你们自己去胡闹。”容氏就让齐二奶奶去安排。 荀卿染自然不知道舱内这些话,她正和齐婉丽和容云暖说笑的开心。 “三妹妹你来。”荀淑芳在船尾向荀卿染招手,荀卿染微微转了脸,只做没看见。 “三姐姐,大姐姐叫你。”容云暖却看见了,提醒荀卿染道。 荀卿染这时就不好不理,但她清楚荀淑芳的为人,便推说有些不舒服,不习惯在船上走动。 容云暖却是爱热闹的性子,“大姐姐必是有好玩的,只记得你这个亲妹子,要避着我们这刚认识的。我偏要去瞧瞧。” 也不等荀卿染再说话,容云暖便去了船尾。 “别理她,她那性子,是一刻都静不下来了。”齐婉丽笑道。 荀卿染想了想,也就释然。纵然荀淑芳有什么坏主意,也不会对着容氏的侄孙女使出来。 “这好多景致都是五弟取得名字,三姐姐觉得如何……”齐婉丽道。 这时就听得船头有小丫头喊起来,“快看啊,是五姑娘,暖姑娘和兰姑娘。” 容氏被惊动,带着众人走到船头,荀卿染也跟了过来。就见前面一大片荷花,一艘小船正从里面摆出来,容云暖站在船头,手里一大把莲蓬,正对着这边又叫又笑。 “这几个丫头,太淘气,什么时候弄了艘船去。”容氏道,又见那船由船娘驶得甚是平稳,也就暂时放了心,只说让人快去接了几个姑娘回来。 这时就见荀淑兰和齐婉容同时挤到船娘身旁,小船激烈地晃动几下,扑通一声,船娘被挤得落了水。小船失去控制,在湖上打着旋,荀淑兰手里拿着抢到的竹篱,胡乱往水里戳了几下,小船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听得惊叫声四起,扑通连声。 第四十七章 观莲节(二) 接着就是一阵忙乱,多亏几个船娘水性好,总算将落水的齐婉容、荀淑兰和容云暖都救了上来。三个小姑娘都不会游泳,少不得都灌了些湖水进肚子,被船娘压着肚子吐出水,慢慢醒转过来,都是一脸的惊惧。容云暖先哇的一声哭出来,容氏心疼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荀淑兰也跟着哭起来,方氏心疼的脸色都白了,最后齐婉容也哭了。 “去把那船娘给我狠狠地打,谁给她们的胆子,就敢带着姑娘们去坐那小船。”容氏气得两手打颤。 容云暖和荀淑兰哭的更厉害了,齐婉容惨白着脸,又晕了过去。 容氏受了惊,也扫了兴,就吩咐让船靠了岸。又婆子抬了软兜来,容氏坐了一乘,三个落水的姑娘各坐一乘。众人尾随着出了园子的东角门,就是容氏的居所宜年堂。荀淑兰三个被抬到里间,让丫头们服侍着换了衣服。又早有人请了太医来。太医看过后,只说受了惊,并无大碍,又开了药方。容氏就赶紧让人拿去煎给三人服下,众人这才安心。 容氏少不得要问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已经审问了船娘,就在容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容氏哦了一声。 “那船娘虽然救人有功,可一开始就不该贪图赏钱,你看着裁夺吧。” 听说三人都已经吃了药,没什么事了,荀卿染便和荀淑芝、齐婉丽、颜明月几个进去看。荀方氏搂着荀淑兰,荀淑芳站在一边伺候,齐婉容恹恹的不愿意说话,众人就出来,又去看容云暖。容云暖却已经重新穿戴好,还换了个发式,好像刚才根本没有落水那一回事。 荀卿染等少不得问候了一番。 “……我就跟过去看,就看见淑兰姐姐和五姐姐已经上了小船,淑芳姐姐和淑兰姐姐站在船头,淑芳姐姐还问怎么卿染姐姐没过去,淑芝姐姐都快急哭了……我就跟着上了小船,让船娘撑到荷花最多的地方……本来好好的,偏淑兰姐姐和五姐姐都要撑船给老太太看……” 颜明月在旁边偷偷扯了扯容云暖的衣襟。 “你扯我什么,我说的没有半句瞎话……卿染姐姐和六姐姐才不会多心。” 齐婉丽和容云暖十分熟识,走过去一把捏在她脸上,“知道你是个没有忌讳的人。我只笑你,拿着捧莲蓬,站在那,好像在装何仙姑,结果却落到水里。” “是啊,我们以为能看到会游水的天鹅,却没想到却看到一只旱鸭子,嘎嘎叫两声,扑腾都没扑腾,就沉了底。哈哈哈。”颜明月接着说道。 容云暖被打趣,就过来追打齐婉丽和颜明月,一会工夫三个人都气喘吁吁,荀卿染在一边看的好笑。 “才得了小命,还不保养些。”颜明月身体娇怯,最先停下来。 荀卿染看这样子,知道容云暖是完全没事了,就拉住他。“如果都好了,不如过去见见老太太,让她放心。你没看见,你方才落水,可把老太太给心疼坏了。” 容云暖也说要见老太太,齐婉丽和颜明月就把她拉到旁边,嘱咐了一阵,“……关系着荀家姨妈的体面。” 荀卿染不用听,也知道她们说什么,只能替方氏和自家姐妹领了人情。容云暖见了容氏,果真只说她好了,别的话一句不提。容氏又训斥了她几句,末了还是把她搂进怀里。 这边早有人进去说都是船娘的过错,别的事一字不提,荀淑兰和齐婉容也就好了,只不好立刻出来,只在里屋休息。容氏就命人摆饭,众人分次序坐了一桌。 饭毕,容氏就对方氏道:“姨太太别急着走,让兰丫头在这歇歇,你和二太太两姐妹,好生自在说话去。” 荀卿染几个都被容氏留下。 “我这里别的没有,空屋子倒有几间,你们姐妹们一起玩耍,消消食,就在这睡上一会无妨。” 安排妥了,容氏就让丫头们扶着去后面卧房休息。 齐二夫人带着方氏回到自己的住处,就叫了齐二奶奶来问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有些犹豫。 “你姨妈不是外人,你就照实说吧。”二夫人吩咐道。 齐二奶奶便把那船娘的招认的话都说了一遍,齐二夫人皱了皱眉,让齐二奶奶自去休息,又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我们五丫头最是掐尖好强,大太太是正经的嫡母也不管她,只扔在老太太这。我瞧着她有些不妥,可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凡是都有老太太。”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怎么听起来,似乎是你们家大姑娘在旁,不仅不拦着,反而煽风点火?” 方氏听了齐二奶奶方才的话,正在那暗自咬牙切齿。 二夫人又道:“那天在镇国寺内,看着她说话行事,都机灵讨好。可若是这种品行,以后坏了事可怎么办?我今天看着你们二姑娘和三姑娘颜色都在其上,怎么当时就带了她来?”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要说容貌,三丫头是最好,然后是二丫头,确实轮不到她。不过她也不差。只是这性格方面,二丫头像面捏的一样,没半点主意,三丫头却也太迟钝了一些,唯有大丫头,机灵又眼色。在颍川接了姐姐的信,我为了姐姐信中的缘故,曾试过她们一次。” 方氏在二夫人耳边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只有大丫头,是最聪明的。而且功利心最强。那天我本来要把她们三个都带去镇国寺,为什么三丫头没去成,二丫头又凭空摔破了脸?” “这都是你那大丫头的手段?” 方氏点头,“她以为能瞒过我,我不过乐得看她耍把戏。那边说了,要个绝色的,咱们就给了绝色的,也是他自己相准了的。况且,聪明有功利心的人,能够成事,也最好控制。以后她嫁过去,她就知道,要倚靠荀家、我这个嫡母,还有这些亲族,她在夫家才能有好日子过。而她的聪明机灵,既能拿捏住丈夫,也能为我们所用。” 二夫人唔了一声,“还是你想的周到。” “那件事如何了?”方氏问 “昨天已经传出话来,就在这几天了。” 两人都笑逐颜开,方氏道,“那我先恭喜姐姐了。” “同喜,同喜。淑兰和我家老四的婚事,妹妹有什么打算?” 方氏支吾了一阵,二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怕淑兰委屈,想要她和好儿一样?” “还得姐姐帮忙。”方氏笑道。 “我们姐妹,莫说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就是没有那桩事,淑兰的事我也要帮忙的。” “我只怕淑兰选不上……”方氏看着齐二夫人。 二夫人笑,“你放心,你的心思我明白,大不了,老四这儿总不让你落空就是。” “那多谢姐姐了。”方氏满意道。 荀卿染和齐婉丽下了一盘棋,算是消了食。丫头们送上枕头,几个人都在大炕上各自歪着。说是要睡一会,哪里睡得着,不说别人,只容云暖一个叽叽喳喳就是一屋子的热闹了。她自小就在京城里,对外面的风光很是好奇,就现实缠着荀卿染说她家乡名胜趣事。 荀卿染拣她知道的有名的说了说。可容云暖仔细一追问,荀卿染就招架不住了。因为她并没有亲自去看过,不过是听君晖和别人说的。 “……多是在家里做针线,那些名胜,我只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并没去过的。” “怎么这样!”容云暖失望。 “荀家是书香世家,想来女孩子的规矩严的很,不能出去也是寻常。”齐婉丽道。 “才不是,上次淑兰姐姐来,就说她去过好多地方。” 齐婉丽给容云暖使了个眼色,颜明月直接对着容云暖翻了个白眼,容云暖收到两枚眼神,吐了吐舌头。 “不懂你们这些七扭八拐的肚肠。” 这三人背着她使眼色,荀卿染用眼角余光都看到了,只能装作不见。齐婉丽很懂的人情世故,难得颜明月比容云暖还小,竟也如此聪慧。 “明月妹妹,你说说你们家那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观莲节真的和老太太说的那样热闹吗?”容云暖又转向颜明月。 “你都不知问了多少遍了,我可懒怠再跟你说。”颜明月道,不过还是拗不过容云暖,慢慢讲起了她的家乡金陵城。 颜明月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低着头抹泪。 容云暖赶忙劝解,“妹妹你别这样,你想想,我比你还不如。可我还不是该说说,该笑笑,偏你爱多愁善感的。” 荀卿染在旁听的十分不解,齐婉丽就拉了她到一边,将容云暖和颜明月的身世大略说了。容云暖是容氏的侄孙女,父亲早亡,如今跟着寡母依傍容家长房她大伯父生活。因她住在京里,容氏总念着她,常接来一住就是几个月。颜明月是容氏嫡亲的外孙女,却是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又娶了继母。容氏怕外孙女受委屈,干脆就接来和几个孙女一起教养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在世,难得圆满。不过不管怎样,总要自己努力,让自己过的开心快乐。莫总想着伤心事,多想想那些好的事。就比如你们两个,有老太太这样疼你们,是件多大的幸事。要我说,预期总去哀叹已经失去的,不如多多珍惜眼前的幸福……” “老太太!” 荀卿染感怀到自己的身世,正说的投入,不知什么时候,容氏已经出来,正笑着听她说话。 第四十八章 迁怒 荀卿染见容氏出来,忙停住话头,屈膝福了一福。容氏拉荀卿染过去,一起在榻上坐了。 “果然是好个摸样,经得住细看,是个齐全的孩子。你这头发极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好头发,连假髻儿都用不着。唉,现在老了,都白了。”人那个是笑着上下打量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笑,“老太太现在头发也不少,老太太的年纪身份,衬着这一头银发才贵气那。” “这孩子会说话,”容氏又低头看荀卿染的手,似乎发觉有什么不对,就让丫头拿了眼睛来带上,“唉呦,这只手怎么伤到过?” 荀卿染心说这老太太还真细心。“不小心烫着了,已经用了玉容膏。老嬷嬷们说,再过一年就看不出来了。” 容氏嗯了一声,也没问是怎么伤到的。只说,“玉容膏别的还一般,治烫伤还算有效。”说着就转头吩咐大丫头,quot;珊瑚,去我那匣子里,拿两瓶玉容膏来给表姑娘。“又对荀卿染嘱咐道:”虽然没留疤,也要当心。那玉容膏要每天用,不用等明年,一个月半个月的,就全看不出来了。“ 荀卿染忙又谢了。 这时就听得外面一连串的笑声,原来是齐婉丽几个簇拥着个穿着浅蓝萤绸薄棉夏衣男孩,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来。这男孩长的唇红齿白,在这一众漂亮的小姑娘中间也毫不逊色。 “给老太太请安。”男孩走到容氏跟前俯身下拜。 容氏早已笑的合不拢嘴,携了这男孩的手,连声地问在学里有没有累着,饭吃的可顺口。那孩子一一答了,就看向荀卿染。 容氏向荀卿染道:“这是你姨妈的小儿子,仪儿,比你小了三岁。”又对齐仪道:“这是你荀姨妈家的三姐姐。” 齐仪忙过来拱手见礼,荀卿染也站起身还了一礼。 众人纷纷围着容氏坐下,齐仪上下打量荀卿染半晌,就道:“这位三姐姐,看着好生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你这三姐姐一直在颍川,才进京来,第一次到咱们家,你哪里见过?”容氏笑道。 “卿染姐姐别听他胡说,总爱拿这番话来戏弄人。”颜明月在一边白了齐仪一眼。 齐仪赔笑,“并不是胡说,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记不清了。” “或是见了什么人和我长的想象吧,人有相似,并不出奇。”荀卿染道。 “姐姐的名字是卿染两个字?”齐仪想起颜明月对荀卿染的称呼。荀卿染点头。 齐仪连声称赞是个好名字,“宋朝杨时有诗云,霜染溪枫叶叶丹,翠鳞浮动汐波闻。盘盘路转千峰表,冉冉云扶两腋间。掠水轻鸥晴自戏,凌风飞雁暮争还。结庐姓字无人会,静对庭阴一解颜。又有诗曰:雨打青松青,霜染枫叶红。” 众人听着齐仪掉书袋,都听的聚精会神。 “姐姐这名字的来历我知道了。姐姐家有座园子,遍种枫树,就叫做枫林晚。姐姐名字里这个染字,想必就是这样化用来的……说起来要说京城秋天看枫叶,还是香山最好,不过不用出城去香山,在城西的抱朴园也是极好的……” “还是这样人来疯,这个时候就有的说,怎么昨天你老子考你书,你就一问三不知起来了。”容氏笑着打断齐仪的话。 齐仪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五爷在学里念书?我有个弟弟,名字叫君晖,和五爷同样的年纪,如今也来了京里。” “哦,怎么不曾带了一起见见?”容氏问。 荀卿染笑了笑,“他小小年纪,刚中了乡试的解元,进京来是为了要参加明年的会试。他先生写了荐书,要荐他去鹿山书院就学。这些天,我父亲正带着他去拜会书院的先生。还没来得及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 容氏听得,“十三岁的解元公,难得难得,荀家果真是代代出文曲星的,好!回去跟你父亲和母亲说,让那孩子有空来我家坐坐,也和仪儿认识认识。仪儿也要有个肯读书上进的朋友,以后一处伴着也好。” 荀卿染忙答应了。君晖还要专心读书,不过多认识些朋友,总是好的。 众人正说得高兴处,外面有人报说四爷来了。就有小丫头打起了帘子,随着脚步声,齐攸走了进来。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齐仪已经第一个站起来,两手垂在身侧,站的规规矩矩,齐婉丽等几个姑娘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荀卿染见了 也忙跟着站起来。 与第一次在颍川时不同,齐攸进来时是穿着大红的品级武官衣袍,不过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摸样,只是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将脸部 的煞气柔化了许多。 “给老祖宗请安。”齐攸走到容氏跟前拜了一拜。 容氏忙叫他起来,又拉荀卿染让她坐下,“你是客,不必如此。攸儿,快来见过你三妹妹。在你姨妈家应该见过的吧?” 齐攸进门时,目光在荀卿染身上打了个转,就移开了,这时就走过来,叫了声三妹妹。荀卿染忙福了一福。 等齐攸在座位上坐下,齐仪、荀卿染和众女孩才跟着坐下来。不过却没人敢再说笑。荀卿染低着头,心道,原来这个人的气场 在家里也是如此,倒有一桩好处,夏天能省了不少冰块的花销。 容氏问了几句齐攸差事上的话,就说道,“我和你妹妹们在这自在说话,你荀家姨妈在你母亲那里,你去见见吧。” 齐攸就站起来,招呼齐仪,“五弟,你过来。”却是要齐仪和他一起去。 容氏点点头,齐仪垂着头,拖手拖脚地跟在齐攸身后出去了。两人刚出屋子,几个姑娘就开始叽叽喳喳说话。荀卿染听得她们是在笑话齐仪,荀卿染有些不解。 容云暖就凑到荀卿染耳边说,“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很疼五哥哥,五哥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怕两个人,就是二老爷和四哥哥。尤其是见了四哥哥,跟个避猫鼠似地,实在好笑。 荀卿染也觉得好笑,心道明明你们都怕这位四哥哥,偏爱拿齐仪出来打趣。 “难道这位四哥哥脾气不好,爱欺负弟弟?”荀卿染小声问。 容云暖摇摇头,“这倒没有,四哥哥只是不喜五哥哥贪玩。” “那是为什么?” 容云暖颇为这个问题苦恼,想了半天,只说,“也不知为什么,四哥哥不用说话,人都怕他。” 方氏来向容氏告辞时,容氏反复挽留。 “这几个孩子,我都喜欢的很。知道你必不肯留他们在这,只是咱们两家现在离得近,要是不嫌弃我老太婆,就常常带他们过来逛逛,她们小姐妹在一起也热闹。”容氏嘱咐道。 方氏只得笑着答应了。小姐妹们少不得也各自辞别一番,约定以后常来常往。 马车在荀府二门停了下来,金嬷嬷先从后面的车上下来,走上前扶着方氏下了车。早有人得了消息抬了软兜过来,方氏让水仙扶着荀淑兰坐上去,众人围随着来到思安院。方氏就让人将荀淑兰先安置到里屋,又吩咐人去请太医,看来是生怕女儿因为今天落水的是而落下病根。 安排好了这些,方氏就自顾换衣裳梳洗,只把荀卿染几个晾在那,既不让座,也不让她们回房。荀淑芳偷偷撇了撇嘴,荀淑芝惶恐不安地垂了头,荀卿染也垂了头,站在那里。他知道,方氏恐怕要就荀淑兰落水的事情发落她们。虽然整件事和她无关,但是方氏从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面讲道理。 金嬷嬷在旁陪了一会,看见门口有个小丫头晃了一晃,就悄悄退了出去。 方氏收拾完毕,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半晌,才开口说话。 “你们四妹妹落水,你们几个年长的就在旁边看着,你们可知错?” 三个人齐声应是。 方氏却越发生气,啪地一声摔了盖碗。“她年纪小,经不得别人撺掇,你们怎么不提醒她,怎么不拦住她?她若出了事,你们以为就能得了好处。呸,如果她有什么好歹,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 方氏这训斥没头没脑,三个人却只能听着。 “淑芳,听那船娘说,你妹妹要上那小船,你就在旁边看着,不仅不拦着,反而鼓动你四妹妹,可有这回事?” 荀淑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母亲,我冤枉。我劝四妹妹,可四妹妹让齐家五姑娘一说,就非要去坐那小船。我没办法,就让二妹妹千万拦着四妹妹,我就想去找太太,可我一转身,四妹妹的船已经划走了。” 真能忽悠,荀卿染腹诽。 荀淑芝也跪了下去,“我劝四妹妹,四妹妹不肯听我的。” “都是废物!”方氏骂道,又转头看荀卿染,“你们当时拦不住,怎么不马上来和我说?” “我……”荀淑芳开口。 荀卿染赶紧屏息细听,她很想知道荀淑芳要怎么辩解。可不等荀淑芳继续说话,金嬷嬷从外面慌里慌张地一头撞了进来,一下子扑到方氏跟前,哭道:“太太,求太太救命啊!” 第四十九章 荀大奶奶的手段 荀卿染第一次看见金嬷嬷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心里纳罕。方氏也只好停下询问几个庶女,转而问金嬷嬷出了什么事。 “太太,求您救救红绡啊!” 方氏就皱眉,“红绡怎么了?是了,我回来半晌,怎么也没见她来伺候?” 金嬷嬷哭丧着脸,把事情经过说了一番。原来方氏去安国公府,她因着上次荀大奶奶打红绡的主意,心中不满,便留了荀大奶奶在家里。方氏临走前吩咐过红绡,说是让她中午准备荷叶消暑汤去给荀大爷送去。这荷叶消暑汤还是方氏原来从娘家带来的方子,说是荀家大爷从小最爱喝的。红绡遵照方氏的嘱咐,去给荀家的大爷送荷叶汤。 “……结果大奶奶屋里的人就说红绡偷拿了大奶奶的东西,不由分说就把红绡给绑了起来,痛打了一顿。现在红绡被关在柴房里,老奴想过去看看,大奶奶的人拦着不让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在。太太,红绡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太太屋里多少好东西,她什么时候做过那没脸的事。求太太给红绡做主。”金嬷嬷一头哭,一头说。 方氏早气的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指连说了几声好,也顾不得荀卿染几个,带了金嬷嬷和几个丫头婆子就往后面去了。 荀卿染琢磨着是在这屋子里等,还是回水畔居,还是……。荀淑芳从地上站起来,也顺手拉了荀淑芝起来,她脸上早不见了方才的惶急和委屈。 “二妹妹,三妹妹,估计太太一时半会会顾不上咱们了,不如咱们跟着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荀卿染想了想,方氏正在气头上,她可不想凑上去做出气筒,便说不去。 “三妹妹,红绡也曾做过你的丫头。现在她不知道死活,你真的不想去看看?” 荀淑芳不由分说,就拖着荀淑芝和荀卿染往后面去。 荀卿染三人赶到梧桐院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荀卿染三人便没进屋,只在外面往里看。 方氏正坐在屋里,沉着脸一言不发。荀大奶奶低着头站在一旁。红绡已经被从柴房放了出来,跪趴在地上,血染红了半截身子,金嬷嬷在旁哭的几乎断气。 荀卿染看得不由咋舌,以前真是不知道,这荀大奶奶好辣的手。荀家大爷屋里一直没人,荀卿染一直以为是荀大奶奶御夫有方,又仗着是伯爵府嫡女的关系,才会如此。今天见了红绡的摸样,荀卿染就不敢肯定了。 就听红绡哽咽着在里面哭诉。 “……并不关大爷的事。婢子按太太的吩咐,送了汤到大爷的书房。喜鹊姐姐就拦着婢子,说是大奶奶吩咐,不能随便给大爷吃东西。婢子就是说太太吩咐送的,喜鹊姐姐就说她是大奶奶的人,只听大奶奶的。大爷在屋里听见了,见是太太送的荷叶汤,才叫了婢子进屋。大爷很喜欢那汤,说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离开了太太,就再没喝过的。” 红绡说着,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可大爷才喝了半碗,大奶奶就来了。不由分说,就抢了汤扔在地上,还打了婢子,又罚婢子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喜鹊姐姐出来扶起婢子,说大奶奶消了气。婢子因为跪的时间长,一时走不了,喜鹊姐姐就扶着婢子进屋,说去给婢子拿茶水,就走了。婢子头晕眼花,一开始没认出那是大奶奶的屋子,等认出来,婢子就赶紧退了出来。结果婢子一回到太太的院子里,喜鹊姐姐和彩鸾姐姐就带了一群婆子冲进来,说婢子偷了大奶奶的东西,把婢子的东西乱翻一气,就拿出一个满是金珠的包袱,说是赃物,要打婢子。婢子就说是冤枉,见他们不听,婢子就说婢子是太太的人,好歹等太太回来由着太太发落,她们却硬是把奴婢拖到柴房狠打了一顿,还说要卖了婢子。”红绡说着,就伏在地上哭。 方氏就喊喜鹊,喜鹊辩解了一番,说她只带了红绡到下人的耳房,并没带红绡去大奶奶的屋子。 “大奶奶的屋子,寻常人那能进的。婢子再糊涂,也不会带她一个丫头到大奶奶的屋子歇着去。” 又有荀大奶奶院子里的人出来作证,说是看见红绡慌慌张张地从荀大奶奶屋子里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包袱。 然后就是去红绡屋里搜查的几个出来,证明那包金珠就是在红绡屋子里找出来的。 最后荀大奶奶道:“大爷在书房读书,这丫头来送汤,媳妇一错手,扫到了她身上。媳妇并不是有意打她。”又说,“媳妇发现屋里丢了东西,只是骂屋里的人,让他们找回来。后来的事情一概不知,若知道是红绡,她是太太的人,媳妇万万不敢……” “你还知道她是我院子里的人?”方氏并不听荀大奶奶说完,截断荀大奶奶的话,怒道,“你好啊,好一个伯爵府出来的姑娘。你还知道什么是规矩,还知道什么是孝道?你为什么三番两次寻趁这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趁着我出门,就摆布起我的丫头来了,明天你就该摆布我了吧?” 被方氏这样问到脸上,荀大奶奶面子上过不去,梗起了脖子。 “媳妇怎么不孝顺了?这么多年,?br /gt; 锦屏记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3部分阅读 ,上服侍夫君,下抚养孩子。老爷和太太来了,晨昏定省,伺候三餐,媳妇哪里缺了半点礼数。这个丫头手脚不干净,难道就因为她伺候了太太几天,就不去管她,王法也不是这样的。” 方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顶撞,直气的浑身打颤。“你们上上下下坐了个圈套出来,欺负我眼瞎看不到吗?你过门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亲闺女疼,你在我面前立规矩的日子有几天?八九年了,一个儿子都没替大爷生出来,又吃醋不让给你大爷找小,你这是要绝了我荀家的后啊!” “是我不愿意生儿子吗,我连生三个,也是你荀家的骨肉,嫌我不会生儿子,当时别娶了我来!”荀大奶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哭了起来。 方氏见荀大奶奶一味顶撞,最后还撒泼,更是火上浇油。“这事由不得你,我这就带了红绡去,治好了她,风风光光地抬了她给你大爷做姨娘。” 这婆媳两人这么快就撕破了脸,还是有点出乎荀卿染的意料。眼看着方氏就要出来,荀卿染赶忙拉了荀淑芝退出来。荀淑芳也是机灵的,也一路紧走避了开去。 回到水畔居,桔梗等人也知道了红绡的事,几人都是叹息了一番。 红绡是有些势利眼,在这说是伺候,不如说是做着副小姐,还白拿一份银米。她到了方氏跟前就变勤快了。可荀卿染要说一句公道话,红绡手脚还是干净的,她也没那个胆子偷贵重的东西。 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方氏不在家,金嬷嬷跟着方氏伺候,常嬷嬷则是跟着郑家兄弟去接郑姨娘。这院子里就是荀大奶奶的天下了,做这么个局实在是易如反掌。 这个局错漏百出,荀大奶奶仗着的不过是亲信人多。红绡挨了打,只怕身子已经毁了。方才在梧桐院,荀大奶奶开始是想推脱,可红绡也不是善茬,话里面都是挑拨,可方氏咽不下这口气,说到了荀大奶奶的痛处,最后两人就闹僵了。 “金嬷嬷以前还知道不让红绡去太太跟前伺候,怎么年纪大了几岁,人反而糊涂了!”桔梗叹道。 荀卿染道,“她才不糊涂,而是算盘打的太精了。” 方氏历来有调教身边丫头往荀大老爷身边塞得习惯。红绡容貌不错,金嬷嬷怕她被方氏看上送给荀大老爷做妾,才安排她到荀卿染这来。可是换了荀大爷,情况就不一样了,荀大爷正年轻,而且荀大奶奶一直无子。如果红绡能够一举得子,她们母女又都是方氏的人,那红绡的地位就没人能撼的动。只是金嬷嬷恐怕没想到,荀大奶奶没耐心跟她斗智斗勇,而是一击ko,又狠又快,根本不顾忌方氏的面子。 荀卿染就想起一直没看荀大爷露面。 “听说在书房里一闹起来,大爷就出门会友去了。” “……quot; 也许是红绡的是让方氏很受打击,她没在找荀卿染的麻烦。倒是水畔居荀淑芳原来的屋子又住进来一个人,荀卿染听水仙叫她许嬷嬷。许嬷嬷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是方氏为荀淑兰找来的教养嬷嬷。许嬷嬷每天就会准时到荀淑兰的屋子里,门外派了丫头们守着。不知道在教荀淑兰些什么。 “婢子找借口去四姑娘门前打探过,听得里面那许嬷嬷说话,好像是在教四姑娘怎么走路。”宝珠道。 “许嬷嬷长的普通,可那气派可不像一般下人。说起来,婢子觉得她的派头很像薛嬷嬷。”桔梗道。 “那天婢子去后园,远远看见许嬷嬷和薛嬷嬷两个站在一起,好像在说话。婢子走过去,她们就各自走开了,不认识一样。可婢子觉得,她们两个应该是认识的。”宝珠又道。 “薛嬷嬷还是在枫林晚伺候辛姨娘吧?好些天都没见到她们了。”麦芽道。 辛姨娘怀有身孕,方氏早免了她的一切礼节,枫林晚……枫叶。荀卿染站起来。 “屋里怪闷的,咱们到后园走走。” 第五十章 枫林晚 荀卿染带着桔梗在后园玩耍,或是停下来摘朵花,或是坐到湖边凉亭里,扔一把鱼食到湖里,看着锦鲤摇头摆尾游过来抢食。 如此走走停停,便到了园子的西北角。 不远处就能瞧见枫林晚院门的台阶,还能看见枫林晚内高大的枫树树冠。荀卿染就停下来,不再往前走,只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纳凉,掏出帕子来和桔梗聊着针线。 也就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咯吱一声,枫林晚的院门被打开,薛嬷嬷朝外看了一眼,便从门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奔荀卿染这边来了。 “老奴给三姑娘见礼。”薛嬷嬷走过来,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薛嬷嬷免礼了,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们了,辛姨娘身体还好?” “托姑娘的福,姨娘她还好。” 荀卿染看着薛嬷嬷怀里抱着只花瓶,就问,“嬷嬷是要摘些花回去插瓶吗?” “回姑娘的话,是的。枫林晚种的多是枫树,并没有园子里这么些个花草……那一院子的枫树,还有各处布置,好多地方还有题诗,姨娘爱的了不得,说是以前那院子里住的必定是极风雅的人。老奴是不懂那些,只是觉得,若是到了秋天,那院子就不知 会漂亮成什么样了……姑娘最该去看看的。” 荀卿染低头思忖了一下,笑了笑,并没答言,又瞧见薛嬷嬷手里的花瓶内本来插着几只各色花朵,却是早就枯萎了,便笑道,“这花都这样了,嬷嬷早该换新鲜的来。” “以前都是姨娘自己做这些事情,怕奴才们弄不好,糟蹋了这些话草。不过姨娘现在身子沉重,那院子又……没有人去,姨娘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哦?”荀卿染哦了一声。 没有人去?这个人当然不会是泛指。荀卿染也听下面人背后议论过,都说辛姨娘失宠了,荀大老爷从未去看过辛姨娘。可是这一路从颍川过来,为了辛姨娘的身孕,荀大老爷特意放慢行程,并没有一点厌烦或者不耐的情绪流露出来。怎么一到了京城就变了样。就算荀大老爷事情再多,也总能抽出时间去看一眼的。 这样说来就不是人的问题,而是……。荀卿染又向枫林晚那边看了看。 “老爷刚来京城,要应酬的人多,要办的事情也多,一时不得闲,等闲了,自会去看望辛姨娘的。” “借姑娘吉言。”薛嬷嬷笑得有些勉强。 “老爷如今连太太那里都少去了,平时只在小书房内,有失也歇在那里……小书房后面倒有三间抱厦,地方虽小了些,听说收拾的却十分齐整,很能住人,老爷有时候也歇在那里。” 薛嬷嬷眼睛亮了一亮,低头道:“多谢姑娘。” 荀卿染站起来,往回走了两步,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望枫林晚的方向。枫林晚院门前十几级的青石台阶,颇为陡峭,青石缝中已是杂草丛生。难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帮忙帮到底吧。荀卿染停住脚,回头看向薛嬷嬷。 “方才前院的管事来传话,说是老爷请了几位同年喝酒,午后要来这园子里逛逛。让我们都躲避着些,嬷嬷摘了花就快点回去吧……替我给姨娘问好吧。” “老奴代我们姨娘多谢姑娘。” 这天吃过早饭不久,宝珠就从外面进来,跟荀卿染说,她看到了辛姨娘。 “辛姨娘肚子已经很大了,薛嬷嬷扶着她,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说是从枫林晚挪出来了,要搬到老爷小书房后面的抱厦里去住。” 荀卿染听了,也就放下心来,不过还是问道,“太太那边怎么说?” “是老爷的意思。而且太太一时只怕顾不到辛姨娘了。” 荀卿染就问是怎么回事,宝珠答道,“是永昌伯家,大奶奶的爹和娘来了。” 宝珠说的不错,此刻永昌伯正在前厅和大老爷喝茶说话,刘夫人也早到了梧桐院。不用说,为的当然是方氏和荀大奶奶婆媳闹翻了的事。 那天婆媳两人翻了脸,方氏实在气不过,就找了荀大爷过去,先是训斥了一番,最后方氏抱着儿子大哭。 “……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媳妇做圈套诬陷我的丫头,又把人打个半死。这那里是在打丫头,这是打我的脸。 想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了你,这么些年为你操碎了心,指望你们孝顺我,没想到我才来了几天,就如此容不下我。我也不用你开口,我这就和老爷说,我们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荀大爷哪受的了这个,跪在地上只是央告。方氏骂累了,荀大爷才垂头丧气回了梧桐院。结果一进院门,就被荀大奶奶一把拉住。 “……为你们一家老小做牛做马,为了个丫头就给我没脸,以后这个家我还怎么当。当初因为老爷,你差点被连累丢了官。是我厚着面皮回我娘家东求西告,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保你没事。如今你们又要得意了,就给我没脸……” “……若不是我去的快,只怕你早和那狐狸精凑做一堆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可是看了那狐狸精回来?”荀大奶奶把鼻子凑到荀大爷的身上,从上到下闻了一遍,哭的越发厉害了。“还说不是,你闻闻你这一身的药味,不,是狐臊味……” 荀大奶奶一边哭一边推搡着荀大爷。 荀大爷却被荀大奶奶最后一句话说的恼了,一把将荀大奶奶推的坐到地上,“你个泼妇,我刚从母亲那回来,母亲被你气病了,正在喝药。” 荀大爷受气不过,索性搬到外书房去了,只是每天到方氏床前侍疾,不再回梧桐院。 方氏却一直病着,请医问药,只是不好。荀大奶奶也病倒了,别的症状没有,只是那鼻子上长起一个小指甲大小的红包,煞是显眼。太医来看了,就说是急火攻心,给荀大奶奶开了清心降火的药。 这个时候,刘夫人已经从梧桐院里拉了荀大奶奶出来,大姐儿二姐儿还有奶妈抱着三姐儿也跟在后面,一群人呼啦啦直接去了思安院。一进方氏的屋子,刘夫人就让荀大奶奶跪在地上,她走到方氏床边问长问短。 “亲家太太,我这个女儿被我惯坏了,求亲家太太看在她这些年跟着大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看着我和伯爷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回……这孩子再不好,也是亲家太太当初相准了的,亲家太太还不了解她的脾气?是极孝顺的,只是脾气倔强,心肠直爽了些。她有错,亲家太太要打要骂,只管管教她,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他已经知道错了,亲家太太不看别人,就看你这几个孙女吧。俗话说,胳膊折在袖子里,家丑不可外扬,亲家太太要怎样罚她都行,只别让外人知道了,于亲家老爷和大爷都不好,请亲家太太多担待些吧。” 大姐已经有些明白事,这几天家里气氛反常。她早吓着了,又有刘夫人方才背地里的一番嘱咐,她就哭了起来。二姐还?懂,看姐姐哭了,跟着哭了起来。三姐儿被奶妈抱在怀里,也不知是饿了,还是奶妈使了什么小动作,也哇地哭了出来。 方氏这才从床上起来,抱了大姐儿和二姐儿在怀里。其实她也并不想闹的太大,只是荀大奶奶趁他不在家发落她的人,而且发落人的罪名又是偷窃,还带着人到方氏的院子里拿人。这实在是太让方氏没脸了。方氏怎么会轻轻放过荀大奶奶,不过既然有伯爵府夫人亲自登门道歉,荀大奶奶又跪在那一直没起来,方氏算是要足了脸,也顺坡下驴,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和刘夫人聊起了家常。 虽是消了气,方氏还是要表白表白。 “亲家太太你是明白人,你女儿进了我家,我当她亲生女儿那般疼。她过门这么多年,我可曾训斥过她,可曾往她屋子里塞过人?今年大爷都快而立之年,没个儿子,官场上的朋友都要笑话他。我和媳妇说,她只支吾着,我因此只能自己留心。我看着红绡那个孩子还本分体面,又是在我身边长大,很知道尊卑,也没有狐媚样,是个省心的。我就想慢慢再查看,然后和媳妇商量了再定。可……实在让人伤心。” “亲家太太为了大爷的子嗣着急,我是明白的。我这女孩是直肠子,只念着不能让大爷沉迷女色,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其实已经把人给姑爷准备好了。”刘夫人说着,偷偷瞪了一眼要插话的荀大奶奶,“我方才劝了她,她已经明白过来了,就把彩鸾先收了房吧。那丫头是个好的,等生了儿子,就抬她做姨娘。” 方氏还没说话,金嬷嬷在旁已经听的脸色发白。 第五十一章 生日宴 金嬷嬷听到刘夫人给方氏赔礼,却一句话也不提红绡被打,又说要把彩鸾给荀大爷做通房,不由得心里为红绡着急。红绡这次被打,不仅丢了脸,还伤了身体,若是不能跟了荀大爷,再嫁别人可就难了。 金嬷嬷本就机灵,又服侍了方氏半辈子,知道这个时候根本没她插嘴的余地,可有生怕方氏被刘夫人一张巧嘴哄得忘了红绡,就忙上前。假作给方氏添茶,其实是提醒方氏不要忘了她家红绡。 “彩鸾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即使这样,不如好事成双,就让红绡也去伺候大爷吧,先做个通房,也是生了孩子,再抬姨娘吧。” 方氏总算没忘记红绡。金嬷嬷在一边苦笑。她这时也不由得有些后悔。本来为女儿打算的好好的,可却被荀大奶奶给打乱了。金嬷嬷也不敢提醒方氏,说他曾说过等红绡好了,就要抬红绡做姨娘的话。对于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样的红绡而言。最起码,通房也是条出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荀家大爷双喜临门,水畔居的人很快就知道了。 昨天婢子去看过红绡,她还只能趴着。听说被抬回去后,昏了一天一夜,金嬷嬷从太太那求了人参才救回来的。 “婢子看了一眼,下半截被打的稀巴烂。好好的一个女孩,这以后……听说大奶奶那打板子的婆子,是从伯爵府带来的,惯会做这些。红绡还和婢子说,她当时以为必定活不成了,不想死的稀里糊涂,强撑着一口气为自己辩白……”桔梗说道。 “荀大奶奶这次可也吃了瘪。quot;麦芽没桔梗那么多感慨。 红绡也有这么硬气的一面,荀卿染感叹。而荀大奶奶,几乎没每经过一次事,荀卿染对荀大奶奶的认识就更深刻一些。第一次见面,是荀大奶奶和方氏就梧桐院的居住权问题,似乎没有冲突,但却表明了荀大奶奶绝不是个百依百顺的小媳妇。后来为了讨好荀淑兰,荀大奶奶给她难看,荀卿染才知道这位做事是只要达到目的,不讲体面的。只是那次对的是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女,这次对上方氏,她不吃亏才是怪事。 只是,像刘夫人那样八面玲珑的人,也会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看来只能用天下事是无奇不有来解释了。 翌日,就有方家的管事送了大红烫金的帖子过来。原来定远侯方信做生日,请荀家一家过去做客。方信正当壮年,不仅袭有爵位,手里还有实权,他做生日自然是宾客盈门,就单分出一天来,只招待各家姻亲。 到了赴宴的日子,众人都打扮齐整。荀大老爷,荀家大爷和荀君晖在前面分乘两辆马车,方氏带着荀大奶奶坐了一车,荀卿染姐妹四个坐了一车,跟随伺候的丫鬟婆子在后面挤着坐了三辆马车,一路往定远侯府中来。 女眷们的宴席设在定远侯府后花园的临芳阁内,荀家众人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坐满了人,自然又有一番寒暄。却大多数是认识的。首先是曾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刘夫人依然带着刘潋,不过这次刘潋身边还多了一个中年妇人,荀大奶奶称呼她做三婶,正是刘潋的母亲。齐家来的是齐二夫人、齐二奶奶,上次在齐府见过面的几个女孩子也都来了。 一会工夫,方大奶奶坐着软兜来了。 “儒儿这两天有些不好,大奶奶留在家里照顾她,因此没来。大太太是娘家有事,要过去照看,三奶奶也跟了过去。”齐二夫人向方大奶奶解释为什么齐家有人没来。 方大奶奶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瘦了些,眼下青黑一片,就是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看来是精神真的不济。不过是在几位长辈们面前略微应酬了一下,就告罪回去了。方大奶奶临走就吩咐方三奶奶替她招呼客人。方三奶奶笑着应下了,她今天打扮的格外俏丽。十分尽责地忙前忙后,笑容满面地招呼在座的众人,很是得了一番赞许。 一会摆上宴席,其丰盛自不必说。荀卿染也没数共有多少道菜肴,等菜都上过,大家也早就吃饱了。临芳阁前早搭起了临时的戏台。方三奶奶看着人撤下宴席,又摆上来茶果,就拿了戏折子来,从齐二夫人开始,请大家点戏。 戏台上依依呀呀唱的投入,戏台下,夫人们之间的八卦也是如火如荼。 “唉,信儿媳妇这病总是不好,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这么大个侯府,信儿外面事情又多,府里没个顶事的当家奶奶,别人看着不像样,也拖累信儿的手脚。”齐二夫人低声道。 “以前是多爽利的孩子,如今这个样子。如果能把事情托付给人,她好生养着,也许还好些。”方氏道。 “我和太太也常劝大嫂,且放放手,先养好了身子要紧。大嫂要强,不肯听……况且,有些个事情也不能托付给人的。可惜,宗哥儿年纪太小了,若是他再大一两岁,就给他娶了亲,让他媳妇学着料理这些家事,有大嫂在旁指点着,是最好的。” “只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你看曾家太太……” 三人说着转头去找曾夫人,却见曾夫人早已不在席上,连同曾家两个女孩都不见了。荀卿染一直在和齐婉丽几个说话。这时也才注意到,刘潋、齐婉容,还有荀淑芳和荀淑兰统统都不在临芳阁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开的,还有本来待客的方家三奶奶也不见了踪影。 “唉,五姐姐去了哪里?”容云暖站起身四下张望。 “方才听五姐姐说,侯府謦园养着两只白鹤,是南安国进献的。没一点杂色。五姐姐是不是去看那白鹤了?”颜明月道。 “那咱们也去看看,这戏听的人要睡着了。”容云暖提议。 众人都是符和,只有荀淑芝身体有些不舒服,不愿意动弹。齐婉烟则是看戏看的入迷,台上唱到喜处她跟着笑,唱到悲处她跟着抹眼泪,全然忘了周围所有事物。 荀卿染就和齐婉丽、容云暖、颜明月四人先回过了齐二夫人和方氏。 “带两个丫头伺候着,再叫几个侯府里的丫头领着你们。虽这里不是别处,也别乱走。”齐二夫人嘱咐道。 方氏见荀淑兰和荀淑芳都不在,便吩咐荀卿染,“你看看你大姐姐和四妹妹是不是也在那,就说我的吩咐,让她们别乱走,一回听完了戏,就该回家了。” 四人都答应了,便叫了方府一个丫头领路,下了临芳阁,出得院子,走过一段游廊,又穿过一个月洞门,到了一处宽敞的天井,四面游廊,东西南各开着一模一样的垂花门。 “东面就是馨园,四面通着大奶奶的后院,南面是竹园,侯爷夏天最喜欢在那里乘凉读书。”领路的丫头介绍道。 几个人正要往东面走,就见曾静从南面垂花门内跑出来。她垂着头,等跑到近前才看见有人,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往西面跑,进了垂花门,眨眼就不见了。 “那不是曾静,看着安安静静的,竟然跑的这样快!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怪好看的。怎么见了咱们就跑?”容云暖道。 “闲事莫管,别多话。”齐婉丽偷偷扯了扯容云暖的衣角。 几个人就跟着那领路的丫头,向东进了馨园。果真在湖边浅水处歇着两只白鹤。这白鹤是被人驯养熟了的,见人也不害怕。自在地扑扇翅膀,互相梳毛。 “这还是一对夫妻鹤啊!”容云暖道。 荀卿染几个都笑了起来,少不得又打趣了容云暖一番,看够了白鹤,这才慢慢从馨园中退出来。迎面就见荀大奶奶在游廊上东张西望,满脸的焦急。 “三妹妹?太好了,快过来,大嫂找你有事。” 荀大奶奶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不等荀卿染过去,就几步走过来,拉住荀卿染的手臂。 “几位姑娘先走一步,我和三妹妹有话要说。”荀大奶奶见齐婉丽几个都不走,便又笑道,“放心吧,一会我带三妹妹回去就是了。” 说着便不等几人答话,一手拉着荀卿染就下了游廊,走进天井,转到一副藤萝架下,这才放开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疼的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手臂上红红的一道抓痕。 荀大奶奶早已堆下了一脸的笑容。“四妹妹刚才不小心掉到湖里,裙子湿了。她年纪小,面子薄,不好意思出来。”说着指了指藤萝帘子另一侧。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这藤架竟是用房木,搭成的房屋架子,架子上爬满藤萝,好似一栋屋子一般,也有里间外间。荀大奶奶指的藤萝帘子另一侧便相当于里间。 “四妹妹是太太的心头肉,三妹妹你是明白的。况且你是做姐姐的,不如就把裙子先换给四妹妹穿如何?” 荀卿染仔细往藤萝帘子后看了一眼,恍惚是有个人站在那里。 不过要她把裙子换给荀淑兰,荀大奶奶还真会欺负人。荀淑兰穿不得湿裙子,难道她就穿得?况且,各人的丫头都带了衣包出来,里面至少有一套备用衣裙,这是她们出门的规矩。方才荀大奶奶在游廊上走来走去,就是为了荀淑兰的裙子?那怎么不早点叫人取了衣包过来。 “大嫂,我身量足比四妹妹高了一头还多,我的裙子四妹妹如何穿的了?倒是大嫂和四妹妹身量差不多,正该换给四妹妹。” “四妹妹就要你的裙子,就是长些也无妨,系的高一点就是了。三妹妹,太太若知道你连条裙子也舍不得给四妹妹,那……”荀大奶奶瞪起了眼睛。 荀卿染垂下头,心里好笑,真以为你瞪眼我就怕你啊,不过是不想和你正面冲突,真要单挑,你未必是对手。 “是谁要换裙子穿?”容云暖突然从藤萝架外跳进来。“我和淑兰姐姐身量相仿,不如我把裙子先给了她,大表嫂去找我的丫头送衣包过来,我走的脚酸,正好在这歇一歇。” 荀大奶奶没想到容云暖这个时候跑来,脸上有些尴尬。“这个,怎么能麻烦容家妹妹,还是穿三妹妹的吧。” 藤萝帘子后似乎有人嗯了一声。 荀卿染拉起容云暖的手,笑道:“你这个懒丫头,才走几步路就这样说。偏不如你的意,你跟着我去找四妹妹的丫头,给四妹妹送衣包来。” 荀卿染说着话,也不敢看荀大奶奶的脸色,拉着容云暖从藤萝架里出来,顺着来路,不一会就追上了齐婉丽和颜明月。 几个人说说笑笑,才进了临芳阁的院子,就见一个丫头气喘嘘嘘从后面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淹死人了,有人在湖里淹死了。” 第五十二章 生日宴(二) 齐三奶奶惊呼了起来,戏台上的锣鼓声嘎然而止,临芳阁里众人纷纷站起来。 “是谁淹死了?在哪里?”方三奶奶忙叫那丫头过去询问。 “回三奶奶,淹死的那人婢子并不认识,好像不是府里的人,看那穿戴,不是是哪家的姑娘。” “啊?”几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齐二夫人因为不见了齐婉容,方氏因为不见了荀淑芳和荀淑兰,刘家两位夫人则是因为不见了刘潋。这几个据说方才都是要去馨园看白鹤的,而馨园正由一片湖泊,所以这几位夫人心里都忙了。 方三奶奶便扶了二夫人,让那丫头在前面带路,众人跟着呼啦啦地向馨园走来。 走到方才那处天井,领头的丫头却不向东走,而是直接到了走到南面的垂花门前。 “你这丫头糊涂了吗?馨园不是在那边?这竹园是侯爷平时休息的处所,只有大嫂才能进的。况且亲戚家的姑娘,谁会走到侯爷歇息的地方来?”方三奶奶停住脚,训斥那丫头。 “回三奶奶,人就是淹死在这竹园内的。” 三奶奶愣了一下,勉强道:“……侯爷这园中倒也有湖,是和馨园的水连着的。咱们还是等人回了侯爷,再进去方好。” 齐二夫人、方氏并刘夫人走了这么远,都没看见自家女孩,心里更是焦急,哪里等的了。 “都是长辈,也确实有事,想来侯爷也不会见怪吧。”方三奶奶只好这么说着,众人就簇拥着进了竹园,门口也没人拦阻。 荀卿染见这园内果真遍种翠竹,不远处又一栋竹楼,竹楼前事一方小潭,那潭边围着几个婆子,征用竹竿等物从水里往岸边扒拉着什么东西。 一个婆子见了方三奶奶赶忙过来禀报,说是人已经捞上来了。 “并不认得是谁,穿的好衣裳,不是府里的丫头。”那婆子道。 众人忙走过去,齐二夫人和方氏均都松了一口气,刘夫人哎呦一声捂住胸口,刘三夫人则干脆两眼一翻就厥了过去。 荀卿染几个走在后面,见这个情景已经有几分明白,颜明月想看又不敢看,容云暖和齐婉丽都有些胆怯,荀卿染虽然也有些害怕,但还是探过头去看。 刘潋躺在那里,头发散乱,气息全无,上身的藕荷色立领褙子紧贴在身上,下身却只穿条金线绣制的松花撒花裤子,却不见了方才在席上穿着的那条浅紫色绣花裙子。 荀卿染之所以还记得刘潋是穿的什么样的裙子,是因为她今天穿的也是浅紫色绣花裙子。容云暖还说她和刘潋穿了一样的裙子。细看却不一样。刘潋的那条绣的只有牡丹,荀卿染这条绣的却是蝶戏牡丹。 “哎呦,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怎么就掉到水里淹死了,我可怜的妹妹。”荀大奶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看了刘潋的尸首一眼便扶了刘夫人在那边哭了起来。 刘三夫人方才厥过去,不知方三奶奶给她吸了什么,她这会醒了过来,就扑到刘潋的尸身上大放悲声:“我的女儿,我的潋儿,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娘一个人就走了。你这狠心的孩子啊,你叫娘以后可怎么活啊……” 众人都看的唏嘘不止,听齐二夫人和方氏低声议论,荀卿染才知道,原来这刘三夫人是个寡妇,只有刘潋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依附伯爵府长房过活。 容云暖也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在旁啜泣起来。齐婉丽和颜明月赶忙拉了容云暖的手劝道。 “哎呦,这里出了什么事?”荀淑芳不知从哪里走来,在荀卿染身后探头向刘三夫人那边看。荀卿染就想往旁边挪一步。给荀淑芳让地方。荀淑芳却一手推在荀卿染的背上,荀卿染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哎呦,三妹妹你怎么战斗站不稳?”荀淑芳不说她故意推人,反而没事人似的抱怨荀卿染一句,便走到方氏身边。荀淑兰也站在方氏身边,正和方氏说话。 “你别碰我女儿,谁也不准碰我女儿。” 荀卿染感觉有人在拍她的小腿,低头一看,原来她正站在刘潋尸身旁边,一只脚还踩着刘潋的衣角。刘三夫人有些神志不清,一手搂着刘潋的尸身,一手拍打荀卿染。 荀卿染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忙把脚缩回来,可已经在刘潋的衣角留下了脚印。荀卿染也顾不得别的,赶忙蹲下身,拿出手帕去擦拭刘潋的衣角。 荀卿染这个动作牵动了刘潋穿的褙子,领口处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来,那脖子上赫然是一圈青紫的瘀痕。 荀卿染顿时怔住了。 “刘三夫人,刘姑娘只怕不是淹死的。” 荀卿染很想告诉刘三夫人,可是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刘潋如果是淹死的,还可以说是不慎落水。可若是被人掐死的,那么事情就复杂了。这里是方信的园子,本来刘潋就不该来。现在她来了,还被人掐死在这,而且只穿着裤子。这个年代,一个女孩子只穿着裤子在男人的园子里,这代表着什么? 可是一个女孩子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荀卿染抓了刘三夫人一只手,低声安慰道,“夫人,请节哀顺变。”这么说着就自然地将刘夫人那只手放到刘潋尸身的脖子上。“你瞧,刘姐姐这个样子,一定不想您伤心的。” 刘三夫人的视线果然转到刘潋尸身的脖子上。 方才荀卿染故意拉低了刘潋的褙子,把那道瘀痕更清楚地露出来。她要刘三夫人自己去看,只有不是傻子,就能明白那道痕迹意味着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就交给刘三夫人自己决定。 刘夫人迷茫了片刻,用手抚着那道瘀痕,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天啦,是谁,是谁杀了我的潋儿。” 这一声,仿佛一道焦雷,炸在周围人的头顶。人群里有人往前走,有人往后退。 “三弟妹,别胡说,这里是侯府,谁会杀潋儿?三弟妹你是伤心糊涂了。”刘夫人走过来。 荀卿染想要站起来,突然看到刘潋放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底握着拳头。 “刘三夫人……” 荀卿染就要示意刘三夫人去查看刘潋的手。方三奶奶却已经走过来,一手扶起了荀卿染。 “妹妹你小小年纪,胆子却不小。这不是你该待得地方快点离开了这里吧。”说着便让跟着的一个丫头来扶了荀卿染到一边,她自己却在刘潋身旁蹲下。 刘三夫人哭了一会,就又晕了过去。众人商量了, 就先把刘潋的尸身裹起来,另外用软兜抬了刘三夫人,众人都步行跟在后面。 “方才刘三夫人那样说,这件事情,却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了。总要侯爷和大嫂拿个主意。几位长辈都在,也能帮着出出主意。”方三奶奶提议,众人就往方大奶奶的院子里来。 荀卿染和容云暖几个走在后面,前面荀大奶奶走在刘三夫人的软兜旁,低声劝慰着刘三夫人。方三奶奶跟齐二夫人和方氏说了几句话。就走上前去,拉了荀大奶奶的手,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两人就丢下众人到一边说话去了。 到了方大奶奶院子里,却得知方大奶奶方才听了消息就昏了过去,还没有醒。 曾母带着两个女儿出来,替方大奶奶待客。 “刘姑娘怎么独自一个跑到侯爷的竹园去了?别人走错了还有的说,刘姑娘跟着刘夫人几乎天天来看侯爷夫人,几乎将整个侯府走遍了,竟然会走错?况且方才侯爷在席上喝多了,还去竹园那里歇了一会。那门可是关的严严的。刘姑娘是怎生进去的?刘姑娘那裙子哪里去了?……要我说,都消停消停,你不说我不说,遮掩过去罢了。她自家怕丑,寻了短见,我们侯爷夫人也是厚道人,不追究就罢了。你们这么闹闹哄哄地,是谁丢脸?” 齐二夫人听着曾母话头不对,赶紧把荀卿染几个打发到旁边的屋子去了。 荀淑芝惊魂未定,坐在那发呆,荀淑兰不同以往,只低头不做声。只有荀淑芳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嘴角带着笑。曾宁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曾静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荀卿染坐在那里,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事情的头绪。她想到了中途早早退席不知去向的几个人,在回廊上迎面跑来怀里不知抱着什么的曾静,荀大奶奶换裙子的无理要求,藤萝帘子背后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一声弱弱的“嗯”,那个去报信的丫头,方三奶奶的惊诧,刘潋的那条失踪的紫色花裙子,刘潋脖子上的瘀痕,刘潋空洞无神的眼睛,发现刘潋尸体后纷纷出现的荀大奶奶,荀淑芳,荀淑兰还有齐婉容,,,,,, 似乎缺了一点什么,又似乎多了一点什么。荀卿染觉得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突然外面一阵大乱。 就听刘三夫人声嘶力竭地声音骂道:“是你,是你对我女儿逼j不遂,掐死了她,还把她扔进湖里。你这个畜生,你还我的女儿来。” 第五十三章 生日宴(三) 刘三夫人这话出口,大厅那边突然安静下来,屋子里也安静的出奇。荀卿染左右看了看,就见曾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让人这样诬陷姐夫。”曾宁不再踱步,跺了跺脚,不顾门口丫头的阻拦,就冲了出去。 曾静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也随后跟了出去。 荀淑芳看了看荀淑兰,“方才瞧着太太脸色有些不好,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吧。”说着就拉着荀淑兰出去了。 荀卿染站起身,跟了过去。她也好奇,不知道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刘三夫人有刚才那番控诉。 就见大厅内灯火通明,两边座位上坐满了人。刘三夫人眼睛血红,拉着方信的衣襟不放,口里说着要方信为刘潋偿命。 刘夫人在旁哭泣,“苦命的潋儿,不过是来给人贺寿,却让人生出歹念来,害了你。我苦命的孩儿啊……” 荀大奶奶扶着刘夫人,也在抹眼泪,“请侯爷给我家妹妹一个交代。” 荀卿染暗自差异,怎么刘夫人和荀大奶奶两人这么快就转了口风,这刘三夫人也突然明白起来。 方信紧皱着双眉,“三太太,你这成什么样子。你女儿死了,这里面疑点重重,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你这样不清不楚底污蔑我,我不和你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只和你们老伯爷说话。” 座上一个灰白胡须的干瘦老者这时站起来,板着脸说道。“你们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是什么有脸的事就这样吵吵闹闹?都回家去,这事我和侯爷自有处置。” “不,我要他给我的潋儿偿命。你们别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有了潋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干脆也勒死我……” 荀卿染忽然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衣襟,低头一看,却是宝姐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 “我娘又病了,我的丫头们都不知哪去了,我害怕,你陪陪我好不好?”宝姐儿眼圈红红地,脸颊上犹有泪痕。 荀卿染叹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才会把丫头婆子们都打发了出去吧。 “好,那我们去那边坐一会,等你的丫头来了,送你回房好不好?” 荀卿染打算带着宝姐儿回刚才的房间。 宝姐儿摇头,“我刚从那来,那有人,我不喜欢她。你是好人,你陪着我我才能好受些。你跟我来,那些人烦得很,咱们到碧纱?说话。” 荀卿染有些犹豫,觉得不好这个时候在人家乱走。可宝儿拉着她的手不放,小脸上满是求恳。 “好吧。” 宝姐儿像怕荀卿染跑了似地,一手紧紧地拉着荀卿染的手,走几步,还要回头看看荀卿染在不在。她这样紧张,荀卿染不由得心软。 这是侯府正院,房舍套着房舍。宝姐儿带着荀卿染到了一个小小的隔间,里面家具摆设很有几分童趣,显然是小孩子的房间。 宝姐儿拉着荀卿染在小床上坐下。 “你是好人,那屋子里的姐姐也是好人,只有你们没有偷看我爹爹。你等我拿果子给你吃。”宝姐儿垂着眼皮,说完话就跳下床,转到一边的屏风后。 荀卿染反应过来追过去,屏风后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宝姐儿的人,只有墙壁上一道窄门打开着。 荀卿染转身回来,走到门边,推了推,门纹丝不动。荀卿染苦笑,略一思 锦屏记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4部分阅读 ,略一思索,便又转过屏风,穿过墙上那道窄门,却是一间小小的客厅。荀卿染一边喊“宝姐儿?”,一边四下观望。就见客厅对面又是一道门,门上垂着珠帘,从珠帘那边传来阵阵甜香。 荀卿染走到珠帘前。 “娘,您怎么能这么做?您让侯爷以后怎么见人!”一个虚弱的声音道。 荀卿染停住脚步。 “男人家这点儿事算什么,大家都只会说那女人是狐狸精。姑爷是什么身份,不会有妨碍的。娘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宗哥儿以后要袭爵,宝姐儿和官哥儿还小。虽然你和姑爷好,姑爷看着重情,只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唉……”虚弱的声音叹气。 “就是顶重情的男人,不过想你些日子,等新人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谁还能念着土里的那个。那新来的如果有了儿子,看着侯府偌大的富贵,难保不生出别的心思来。娘又不能时刻在这侯府里,就想着,你这两个妹妹,虽然不是娘亲生的,可都在娘身边长大,是娘手心里攥着的。她们两个任何一个,都不敢亏待宝儿他们几个。静儿更老实些,娘就想让她来跟着侯爷。” “您有这心思也罢了,我说了我会安排。只是,娘您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 “人心隔肚皮,我怕姑爷爱她的颜色,慢慢变了心肠。就想着要是她位置不稳,就能老实些。你后院那几个,年纪都大了,出身也低,我怕她们斗不起来。正好这刘家的姑娘,容貌好,身份也够贵重。可又只有一个寡母,侯爷这么大的势力。便是咱们欺负了她,她也只能认了。又这么一房出身的贵妾在这做对头。她就更要处处仰赖我和你的几个孩子,这才是万全之策。” “咳咳咳……”床上的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让人听的十分揪心。 “孩子,你,你怎么吐血了,我的天……” “娘,您打算的好。可贵妾也是妾,虽然一个伯爵在这京城里不算得什么,可也是勋贵人家,也是要脸的。刘潋没了父亲,可也是刘家的嫡女。她做了妾,她那些兄弟们还怎能抬的起头,她那些姐妹们在婆家怎么办,以后她家女孩要嫁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刘潋肯,她们家也不会肯,她们家肯了,这朝堂上的鱼史可也不是吃白饭的。侯爷他不是皇室子孙啊,娘,您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怎么会那,我随你父亲在外做了几任官,出了这种事,两家都会瞒下来,不过收了做妾,给点赔偿罢了。你这还在,她们刘家就巴巴地带了姑娘隔三差五地来,她们能是什么样有脸面的人家,让她吃个亏有什么?” 床上人长叹一声,“娘,你做这个圈套也就罢了,干嘛还弄死她?” “我没有……你放心,也不是那静儿那丫头。她没那个胆子。我不过是要她骗了刘潋到竹园侯爷的屋子里,弄湿刘潋的裙子,让刘潋脱了裙子,静儿就拿着裙子跑了。我就出去和刘潋说,要么做妾,要么我吵起来,说她不守妇道,偷会男人。刘潋只是哭,她那性子,我看了两次,是个软的。被我连哄带吓,她已经肯了。我就让她等在那,可等我回来拿了裙子要给她送去,才听见她已经死了。我没想到她这么想不开。” “娘,您还没明白,她不是想不开,她是被人给杀死的。” “你信她?刘家那么说,还不是要讹上侯府。” “咳咳……是真的,我让人过去看过了。” “啊?真的不是我,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不是你就好。”床上的人沉默半晌,“我明白了……娘,这件事你知我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千万都不要说出去,。不然,这杀人的罪名只怕要落到你身上,就是能脱了这个罪过,这逼良为妾,对曾家的名声也不好。静儿这丫头,你远远地把她嫁了吧。” “这,我还看着她不错,让她跟着侯爷,以后曾方两家……” “娘,您会算计,比您会算计的人多得很。我们被人算计了,刘潋这条命,想要换我们什么,我也 能猜出几分。娘,记住我的话,那条裙子快点处理掉,别再提什么婚事了。我累了,您先出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 荀卿染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正思索该如何应对。 “三姑娘,请进来说话。”床上人说道。 荀卿染苦笑,只得慢慢走进去。方大奶奶正靠在床头看着她。 “方才我们说话,三姑娘都听到了吧?” “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荀卿染走到方大奶奶床前,大大方方地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方大奶奶笑了笑,“那次侯爷去你家吃满月酒,回来后就特别高兴,还教了宝儿和官儿一个小戏法。我问他,他就说是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女子,还跟我说你教小孩子的那番待客之道……我这个病是好不了了,不过是在拖日子,这个侯爷和我都明白。侯府不能没有当家奶奶,这当家奶奶也不能是别的房里的人。我的孩子还小,也需要人好好教她们。侯爷和我都想要找个贤惠心地好的女子……而我,我也希望这个女子是侯爷喜欢的。” 方大奶奶说话时脸上现出少有的光彩,荀卿染静静地听着,并没插言。 “今天的事情,你看到了,也听到了。刘家姑娘的死,并不是我动的手。本来这事按照常理,是要瞒下来,大家都有面子,可却被人揭开来。这一劫,我是熬不过去了,我想把侯爷和我的孩子还有这个侯府都托付给你。” 方大奶奶从床上探出身子,要来握荀卿染的手。 “夫人,您觉得侯爷喜欢我,您觉得我会是个好继母,能让您放心。可您有没有想过,您要给我的这些,我喜不喜欢?” 第五十四章 生日宴(四) “你不喜欢?” 方大奶奶先是一惊,接着又笑了,“你是不喜欢侯爷还是不喜欢我的孩子?侯爷虽然比你大几岁,可他的人你也看了,并不会委屈你。你以后嫁进来,虽是继室,只要你做的好,侯爷也会给你请封。好妹妹,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在荀家国的是什么日子,只看二姑母出门应酬却不带你,我就能猜得出。你的身份,再也找不到比侯爷更好的了。况且就看你方才跟了宝儿来,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硬心肠,也不讨厌我的孩子。” 不讨厌一个男人,不代表就是想嫁给他。喜欢小孩子,也不一定非要做继母啊。 “而且你还有个弟弟,听说十分努力。他笑笑年纪,只因为庶出的身份,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和别人一样的东西。只要你嫁过来,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以后要做官,娶亲都大有好处。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他想想,这是改变你们两个人地位的最好机会。你别不好意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夫人,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但是却不能从命。您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能生活的尽量简单些。至于我弟弟,我相信他有本事靠自己出人头地,靠着别人得来的终究不光彩,我们姐弟,别的没有,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你是觉得我这一大家子人口复杂?呵呵,你是没出阁的女孩,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谁没有过那。不过你想想,以你荀家的门第,你能嫁到哪一家一计的小门小户里去?” 这个道理荀卿染也明白,但是,侯府这件婚事,此时此地此人此景,这种方式,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夫人,您病了,想法难免悲观些。我看您还是好好保养身体,要照顾侯府、侯爷和您的孩子,您才是最妥当的人。” 方大奶奶愣了一愣,随即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我虽病了,还没人敢这么坦白地拒绝我。”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 “我知道如果夫人愿意,必定有法子让我就范。不过,我更相信夫人您是个有远见有智慧也有慈心的人,您找我来为的是结缘而不是结怨。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若一个人的心里有怨,对她周围的人也没有好处对不对。” “没有转圜的余地?或者你再想想?”方大奶那盯着荀卿染。 “我不想蒙骗夫人。”荀卿染道。 等了一会,方大奶奶才长出了口气,“罢了,看你柔柔弱弱的,遇到事却如此刚强。” 荀卿染站起来,“多谢夫人体恤。” “咱们是亲戚,可惜没有缘分,不然咱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若是日后,我的孩子们,望你能关照一二。” 荀卿染看了一眼方大奶奶,见她面容灰败,只两眼灼灼有光,不觉心下有些恻然。方大奶奶其似乎还是矛盾的吧,荀卿染想。比如方大奶奶说到方信告诉她吃满月酒时发生的事,那语气和表情中是有炫耀的成分的,是在炫耀她和方信的感情,告诉荀卿染方信事事都不瞒着她。方才被拒绝,方大奶奶是有恼怒,但是谁又能说她的恼怒背后没有一点欣喜,不是送了口气那。 “你从这门出去,外面有丫头会送你回去。” 荀卿染福了一福,“夫人请保重。”转身向外走去。 “三奶奶的娘家哥哥在云南做官,我得这福寿膏,多亏了他。……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离不得了……” 荀卿染脚步微顿,便走出了房间。到了屋外,就见宝姐儿正低着头坐在一张绣墩上,身边还站着两个丫头。 宝姐儿眼睛依旧红红的,看见荀卿染出来,也不说话,只跳下绣墩,便朝方大奶奶屋里去了。荀卿染无奈地笑笑,就有个丫头就过来,领着荀卿染回到方才待客的大厅。 大厅内只有方氏带着荀卿染三个女孩,其他的人都已经走了。 “你这是去了哪,让我们好等!”方氏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荀卿染,但是语气已经很是不善。 “回姑太太,是我们夫人,找了三姑娘陪宝姐儿,夫人让婢子给代她给姑太太道歉,本来要留姑太太多待些时候,因此忘了跟姑太太说一声。” 方氏马上回嗔作喜,只说无妨。 “府里除了事,就不留姑太太和表姑娘们了。”丫头又对方氏福了一幅。就有丫头婆子过来,前头领路,方氏带着荀卿染几个到外面坐车。 这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侯府却静悄悄地,只有几处掌起来灯。出了二门,却有一处房舍灯火通明,窗上印出曈曈人影。 依旧是荀家大老爷带着荀家大爷、荀君晖前面坐车,因为荀大奶奶要留下陪着刘夫人,就有方氏跟荀淑兰两个坐了一车。荀卿染三姐妹另坐一车。方氏还未上车,就见远处一队人打着灯笼急急走来。 “老太太让我过来护送姨父姨母回府。”齐攸走上前来到。 方氏感激地抓了齐攸的手,“多谢老太太记挂着。” 等方氏上了前面的车,荀淑芳便第一个坐上了马车,然后是荀淑芝。 荀卿染最后一个上车,刚站到脚凳上,拉车的马突然扬蹄,连带车身晃动起来,荀卿染就有些站不稳。 “三妹妹小心。”齐攸一边叫人拉马,一边单手握拳,及时地伸到荀卿染身侧。 荀卿染一手扶上齐攸的手腕,才稳住了身子。那只胳膊几乎承受了她身体全部重量,依然稳稳地丝毫都不曾动摇。荀卿染衷心地说了声谢谢。 “云暖妹妹她们都还好吧。”齐家的姑娘早就被老太太派人接回去了,容云暖当时哭的伤心,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都很好。”齐攸答道,又说,“老太太说请三妹妹有空过去玩。” 荀卿染这时已经登上了马车,闻言扭头看了齐攸一眼。夜幕之下,齐攸的神色不明,只眉间那颗小痣格外清晰,称着一双俊目,和平时一样幽深。荀卿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齐攸的目光中多了几许暖意。 回到荀宅,齐攸并未进门,直说要去宫里轮值,就走了。荀大老爷听说辛姨娘有些不说服,就忙去了小书房。荀君晖被荀君哲叫走,去商量进疏远的事。因为荀大奶奶和彩鸾都没回来,荀家大爷就直接拐去后巷,看望红绡去了。 方氏回到思安院,就懒懒的靠在榻上,连荀大老爷丢下她去看辛姨娘这样的事都没有发作,什么话也不说,就打发荀卿染几个各自去休息。 荀卿染跟着众人走出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残存的指印,又走了回去。今天的情况看来,侯府那件事定会被人隐瞒下来。最后呈现给众人的,不过是利益妥协的结果,真相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知道。然而,有些事情她需要去确认一下。而且如果有人认为她是可以轻易被牺牲的,而且也那么做了,那么适当的回报还是必须的。 “太太,今天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太太说。” 方氏本来恹恹地,听荀卿染这样一说,马上坐直了身子。 “是什么事?”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方氏皱了皱眉头,挥挥手,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现在说吧。” “太太,我今天得罪了大嫂。想和太太说说,请太太在大嫂面前替我美言。” “你是怎样得罪了她?”方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是这样,我和齐家姐妹去馨园看白鹤,从馨园出来的时候,在回廊上遇到大嫂。大嫂她很着急,把我拉到一旁的绿萝屋里。大嫂告诉我说,四妹妹的裙子湿了,要我把裙子脱下来给四妹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胡说,淑兰好好的,什么时候湿了裙子?”方氏怒道。 荀卿染仔细打量着方氏的表情,“太太说的是,当时我也没看到四妹妹,只听大嫂说屋里的人是四妹妹。正巧云暖爱热闹,跑了过来。我想四妹妹只躲在帘子后,连我都不见,只怕更不想见外人。我就忙拉了云暖,想找四妹妹的丫头要了衣包,再给四妹妹送去。结果才回到临芳阁,就有丫头过来说有人给淹死了。我就忘了这件事情,后来再见到四妹妹,我才想起来,可又见四妹妹的裙子并不像着了水的,也觉得奇怪……”荀卿染尽量放慢语速。 “等等,”方氏让荀卿染停下,“你是说你大嫂让你脱下裙子给她,还说是给淑兰的,你确定那屋子里有人吗?” “嗯。”荀卿染点头。 “那人是谁,你可看清了?”方氏站起来,走到荀卿染跟前,瞪着荀卿染问道。 “难道那人不是四妹妹?”荀卿染故意井道,见方氏又要发怒,便忙接着说道:“搁着藤萝帘子,只看到一个人影,大嫂子不让我们进去看。是了,那人曾出了一声。” “是谁,听的出是谁吗?”方氏急切道。 “不过是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谁。” 方氏失望了退后几步,又坐到榻上,沉思不语。 “我想我是惹怒了大嫂,大嫂当时很急,死命抓着我。太太您看,现在这印记还没消掉。后来大嫂就一直不理我,我很后悔,如果当时把裙子脱给大嫂就好了。大嫂那样着急,一定是为了咱们荀家的脸面着想。” “荀家的的脸面,好,好,好。”方氏连说三个好字,早已气的脸色通红,抚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这件事,你告诉我就对了。你放心,你大嫂那里,一切有我。只是,你不准再和别人提起。”半晌,方氏才缓过来,招呼荀卿染过去,脸上一片柔和。 荀卿染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还没起床,荀家门前已经来了报丧管事。 第五十五章 几家愁 荀卿染明白,以方大奶奶的病情,已经是命不久矣,可想不到不过一夜之间,里面还不知有什么内情,便觉得唏嘘不已。 荀淑芝和荀淑兰自从侯府回来,都有些病恹恹地,方氏就只带了荀淑芳和荀卿染到侯府吊唁。方大奶奶作为侯府的诰命夫人,丧仪极尽铺张隆重,大门外车轿来往络绎不绝。方氏一到,便有接引的管事领着先到灵堂。方氏作为长辈不过上了柱香,荀卿染和荀淑芳却要做足了礼数。 灵堂两边是一众家人婆子陪同举丧答礼,做为孝子出来磕头答礼的却是宗哥儿,身后还带着两个庶出的弟弟,都是一式的孝衫孝帽。连同最小的官哥儿也在其中,他身高只到哥哥们的大腿,许是累了,小身子紧贴着哥哥,脑袋一点一点地,明显是在打盹。 完了灵堂上的礼节,就有管事的婆子请方氏到一边的花厅内稍坐。 “姑奶奶还在理事,请姑太太在这先坐一会,稍候请姑太太连同表姑娘们过去一起用饭。”那婆子如是说道。 花厅内已经有多家女警坐在那里,因是丧事,众人都面色肃穆,不过相互见了礼,略作问候,方氏就到后面更衣。 “……已经有两年多病的起不来床。她是老侯爷夫人相中的,原先是多么利落的一个人,生生让这病折磨的不成样子。侯爷也难,偌大一个家,没个当家奶奶也不像样。偏这个时候,三奶奶也病了,不能理事。” “我瞧着里外的规矩行事都不差什么,是请了谁在打理?” “外面的是都是侯爷亲力亲为,里面的事,是请了嫁到安国公府的姑太太和姑奶奶来帮着管几天。” “唉呦,这可不合规矩。” “谁说不是?可有什么法子,三奶奶不能理事,二爷和二奶奶都在外任上,得了消息日夜不停地赶回来,也要半月有余。远水解不得近渴,只能如此了。说起来,不过是要个有身份的坐镇,方大奶奶手底下有几个管事的媳妇婆子还是得力的。” “齐家二奶奶,听说在齐家也是当家,是个能干的人儿……” 方氏更衣回来,屋里的八卦就转了话题。 “听说刘家刚死了个姑娘。” “哪个刘家?” “还有哪个,就是永昌伯家三房的姑娘。说是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夜里死了,第二天就急急地烧化了。” “唉呦,怪可惜的,那孩子才十六岁,性子好容貌也好,亲事都没定。她这一走,就剩下一个寡母,日子可怎么过。” “那刘三夫人也病了,说是送到城外庄子上休养去了。” “刚才我见刘夫人也来了,还带了她家的十四姑娘今年刚十三岁,摸样和刘夫人十足想象,也还没定亲那。” 正在说着,就有丫头领人进来,正是刘夫人。刘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一张白嫩嫩的团团脸,应该就是方才几个人口中的刘家十四姑娘。 “亲家太太也在。”刘夫人见方氏在座,亲热地上前说话。 方氏端起方才碰都没碰一下的茶碗,低头做喝茶状,半晌才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刘夫人也不尴尬,拉着自己的女儿给方氏见礼,然后就径自坐到方氏旁边。她一个人说话,也是热热闹闹,丝毫不见冷场。 “……艳儿去看我,谁想到也病了。我怕亲家太太担心,就没让她回去,只打发了人和亲家太太知会了。我看艳儿好一些,这两天就让她回去。” “你刘家的女儿,要在刘家住多久自然都随意,我荀家不缺她伺候。”方氏淡淡说道。 饶是刘夫人八面玲珑,听得这个话头也顿时僵住了。方氏说话声音不高,但是旁边几位夫人却都不再说话,虽没有明显地往方氏这边看,可每个人的耳朵都朝着方氏和刘夫人这边支棱着。 “亲家太太说笑了,我知道,你疼儿媳妇,可也别太宠着她了。我今天就打发她回去。”刘夫人满脸赔笑地说完,又朝左右的人道。“我不怕说我自考,我女儿真是有福气的。荀家太太当她是亲闺女一样的疼她,不说京城,便是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出我们亲家太太这样又讲道理,又心慈和善的婆婆了,呵呵呵。” 荀卿染不由心里暗暗佩服刘夫人的功力。 毕竟是在人前,方氏见刘夫人如此,只冷哼了一声,并没再说什么。 少顷,就有丫头进来请方氏到后面说话。荀卿染和荀淑芳跟在方氏后面,穿廊过院,来到后面一座议事厅旁。早有齐二奶奶从一边小偏厅出来,迎了方氏进去。一进门,荀卿染就看到官哥儿正坐在铺着青色毛毡的大炕上,齐二奶奶的一个丫头正喂他吃粥。 “虽然是有礼数规矩,只是他才多大,哪禁得起日夜这样折腾。况且他上面又有那些哥哥们,我索性让人把他接过来,让他歇歇也好。” 齐二奶奶向方氏解释。 方氏点头,“你考虑的周到。”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齐二夫人。 “家里有事,二夫人先回去了。”齐二奶奶就在方氏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方氏嘴角微扬,连连点头。 几个人刚坐下,就有丫头报说侯爷来了。除了方氏,齐二奶奶、荀淑芳和荀卿染几个都忙站起来。外面门帘一挑,方信一身黑色素服走了进来,先给方氏见礼,然后就对着齐二奶奶打了个躬。 “劳烦妹妹操持,等事情过了,我亲自登门去谢老太太和太太们。” 齐二奶奶忙侧身还礼。 “妹妹接了官哥儿进来?” “是。”齐二奶奶就将方才的道理说了一遍。 方信点点头,并没说什么,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官哥儿倚在方信跟前,打了个哈欠。方信伸手摸了摸官哥儿的头,又向荀卿染这边看了看。 齐二奶奶忙起身,“也该让官哥儿去睡一会,这里没有别人,劳烦两位妹妹照看他一会。” 荀卿染知道,这是方信要有话说,不方便让她们在旁听见,忙站起来。荀淑芳早抢先一步,亲亲热热地抱起官哥儿。 “方心交给我好了。”荀淑芳笑道。 官哥儿并不认生,被荀淑芳抱在怀里,也不哭闹,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荀卿染向三人福了一福,和荀淑芳一起,由丫头领着,出了偏厅,到了一侧的隔间内。隔间内放着几张椅子,却没有床榻,想来是管事的人平时喝茶的地方。 荀淑芳抱着官哥儿坐了一会,便有些坐不住。 “官哥儿的奶妈哪里去了?这小子,还挺重,压的我腿麻,给你抱一会。” 荀淑芳这么说着,便把官哥儿推到荀卿染怀里。 换了一个怀抱,丝毫没有影响到官哥儿。想来他是累的狠了。闭着眼,睡得跟小猪一样。荀卿染不由得想起宝姐儿说他是小傻子的话。 傻孩子,憨憨厚厚的,才惹人疼那。荀卿染暗道。 荀淑芳站起身,说要更衣,叫了门口伺候的丫头就出去了。 “大姑娘就爱掐尖儿,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孩子,偏要在人前逞能。背了人,却把事情推给姑娘做。”桔梗今天跟着荀卿染伺候,这时见屋内外都没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她那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抱一会孩子,没什么,你看,这个官哥儿可爱的紧。” 桔梗和荀卿染同年,这么大的女孩子,几乎各个都喜欢小孩子。荀卿染这么一说,桔梗便弯下腰,瞧着官哥儿胖胖的圆脸,点头。 “姑娘,给我抱一会吧。”桔梗道。 荀卿染知道桔梗不仅是怕她累到,也是喜欢小孩子,正要把官哥儿交到桔梗手里,就听外面清脆的喊声。 “荀家姐姐,还是把官哥儿交给我吧。” 荀卿染抬头,就见曾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一身银装素裹,越发显得娴静甜美。 荀卿染忙站起来,“原来是曾姑娘,快请进来。” 曾静迈步进屋,伸手就来抱官哥儿。官哥儿没有睁眼,哼了一声,却是巴着荀卿染的肩头不放。 “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吧。”荀卿染轻声道。 曾静咬了咬嘴唇,“姐姐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姐姐做这带孩子的活。” 曾静说着就来抓官哥儿的手。 “官哥儿……”外面传来清脆的呼唤。 桔梗忙出门去看,却是宝姐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找了过来。桔梗忙将宝姐儿请了进来。 宝姐儿从外面进来,看见官哥儿睡在荀卿染怀里,曾静站在旁边。宝姐儿愣了一下,荀卿染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宝姐儿轻声。不要吵醒官哥儿。宝姐儿果然噤声,放轻脚步走了过来,瞧着荀卿染怀里的官哥儿。 “官哥儿,官哥儿,跟姐姐回房去睡好不好。”宝姐儿柔声唤道。 官哥儿睁开眼,看见宝姐儿,立刻伸出手去。宝姐儿将官哥儿接在怀里。八岁大的女孩抱着四岁的男孩,看样子颇为熟练。 “有劳你了。”宝姐儿向荀卿染点点头,便朝外走,仿佛没有看到曾静一样。 一个奶妈摸样的媳妇从外面急急走来。“唉呦,我的姐儿,您哪抱得动官哥儿,还是让奴才抱着吧。” “这时候你倒来了,方才去哪闲逛了?张嬷嬷你抱着官哥儿。”宝姐儿将官哥儿交给另一个媳妇抱着,并不理那奶妈,径自走了。 “方才姑奶奶接了哥儿过来,说她照看着,打发了奴才出来。奴才就在这左近,并没走远。”那奶妈讪讪地缩了手,一边辩解,一边跟在众人后面。 曾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就抬起头来,对荀卿染露出一个苦笑,福了一福,也跟着出去了。 约略盏茶工夫,荀淑芳从外面回来,表情十分兴奋。 “你们可知道我方才看见了什么?” 第五十六章 几家欢喜 荀卿染看了荀淑芳两眼冒光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又是在哪看了什么热闹回来。 “那个宝姐儿,啧啧,我看见那个她正让人打官哥儿的奶妈。那奶妈鬼哭狼嚎的,一个劲儿地求饶。宝姐儿就在一边看着,眼都不眨一下,还说是还要撵那奶妈出府那。曾家的那个曾静,还在一边给奶妈求情,说是为了官哥儿。结果宝姐儿根本没理她。这个曾静虽说是庶出,可辈分上总还是他们姐弟的姨妈。不过却是宝姐儿一个人坐着,曾静只能站着。宝姐儿还给曾静脸色看说做客人就要有做客人的样子。曾静都快被说哭了。这宝姐儿,真不愧是侯门贵女,才八岁,就能如此杀伐决断了,可是投对了胎了。” 荀淑芳并不在乎荀卿染是否感兴趣,自顾自地说,语气中十足的羡慕。 少顷,就有丫头过来,请荀淑芳和荀卿染过去一起用饭。 “……虽说是说定了,可终究是偷来的锣敲不得。大哥真要续弦,至少还要等上两年。这两年里,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到那时候……” 荀卿染和荀淑芳回到偏厅,方信已经走了。齐二奶奶正和方氏低声说话,见两人进来,也就停下不说。 在侯府草草吃过饭,方氏就带了荀卿染和荀淑芳回家。马车在荀府二门停稳,荀大奶奶早带着人等在那。 “太太请下车。” 荀大奶奶亲自到马车旁边,伸手要扶方氏。 方氏将荀大奶奶周身扫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荀大奶奶伸出的手,而是扶了金嬷嬷的手臂下了车。底下一众丫头婆子看着,荀大奶奶手伸在半空中,有些下不来台。正巧荀淑芳第二个下车,荀大奶奶挤出一张笑脸,趁势扶了荀淑芳一把。 “多谢大嫂。”荀淑芳撇嘴笑了笑,随即便挽起荀大奶奶的手,两人跟在方氏后边进了院子。 荀卿染最后一个下车,却早已将外面情形都看在眼里,不觉暗自失笑。 回到思安院,方氏换了衣裳,有丫头送上茶水,荀大奶奶亲自接过去捧给方氏。 方氏眼皮也不抬,接了茶碗,啜了一口,手一抖,就将茶水泼了。荀大奶奶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脸的茶叶末子。 “哪个坏了良心的奴才,把这么热的茶端来,怕烫不死我?吃我荀家的,喝我荀家的,吃里爬外,还敢黑心害我,等我拔了你的皮!”方氏立起眼来骂了一通,这才看见荀大奶奶站在跟前。 “唉呦,这不是伯爵家的姑娘,怎么站在这,脸上这是怎么了?” 荀大奶奶尴尬地站着,这才拿帕子擦了一把脸。 “太太,媳妇那天不是故意丢下太太。实在是,实在是我娘和三婶她们……。那天媳妇送了她们回伯爵府,媳妇也受了惊,怕回来让太太担心,想着好些再回来。太太为这个怪媳妇,媳妇没有话说。” “你还记得你是荀家的媳妇?” 方氏紧盯着荀大奶奶的眼睛问道。 荀大奶奶眼神有些躲闪,还是答道:“媳妇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请太太教导,媳妇都改。” “你娘家事多,你忙不过来,我也不为难你。我这你不用来伺候了,三个孩子你只怕也没时间照料,以后就我来照顾吧。” 荀大奶奶有些慌,“媳妇正年轻,还没孝敬太太,几个孩子也都是要人操心的时候,不敢让太太劳心。” “哼,那是我荀家的骨肉,学不起你那伯爵府的气派。我好好的孙女,自不能让别人带坏了。你不用说了,以后三个孩子就都住在我这院子里,你要是闲了,过来看看就是。” “太太……” 方氏也不再听荀大奶奶说话,直接打发了她出去,也果真接了三个孩子到思安院去照顾。荀大奶奶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得力刘夫人的教导,并没和方氏闹,而是找荀家大爷说话。结果又发现她不在这两天,荀家大爷竟也不像从前。他不理荀大奶奶的诉苦,反而说他已经收用了红绡,让荀大奶奶给红绡安排屋子。 梧桐院里自然又热闹起来。 方府在办丧事,荀家大爷在纳小妾,另一头安国公府虽未张灯结彩,却是上下人等都喜气洋洋。原来齐家二房的大姑娘齐婉华,早些年被选进宫里,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女官,被赐给当时的七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皇上登基后,大封后宫,齐大姑娘也只得了一个小小的嫔的封号。这次,却是因为太后病重,齐嫔昼夜衣不解带,亲尝汤药,种种孝行,侍奉的十足尽心。太后病愈,突然发现了齐嫔的好,就在皇帝面前进言。本朝历来看重的是孝义,皇帝因此龙颜大悦,晋封齐嫔为妃,赐名曰贤。 皇宫中却是中宫空悬,公务由太后,还有淑、德、谨三妃共同执掌。贤妃一步登天,得以同掌宫务。宫里吧颁下旨意,齐家的有官职的男丁去了上书房谢恩,有封诰的女眷则都得以进宫谢恩,不仅见了贤妃,还得了太后的召见,并有诸多赏赐。 “这些个东西,虽然稀罕,我早年也没少见过。可喜的是太后千岁给的这份体面。说起来太太已经有半年多不曾召见外命妇了,咱们家还是第一个见了太后的,哈哈哈。” 齐家容氏老太君坐在榻上,笑的中气十足。 方氏是得了消息,早早地来贺喜。这时齐家老太君从宫里回来,已经换下来品级大妆,宫里赏赐的东西却没收进去,都摆在屋子里,就一件件地指给方氏看。 荀卿染跟在方氏身后,一一看过去,有半人多高的珊瑚树,整块玉石雕的观音像,赤金包头的檀香木拐杖,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老参,还有各色妆缎,莽缎,内造?纱等尺头。 方氏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老太太在上面笑着点头。齐二夫人坐在一边,手里捻着佛珠,听人赞她女儿,她不肯做出十分欢喜的样子,却也忍不住嘴角含笑。 “大姑娘在家时,我就看她不一般,相貌性情都是没的说。只是她小小年纪,那说话行事,比大人还强些。昨个我在老娘家,咱们家报讯的还没到,就有人来给我道喜。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啊。二太太,你可真是有福的人啊。” 大太太从娘家回来,也跟着去宫里谢恩,得的赏赐和二夫人的一样。 “她小时候跟着老太太,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齐二夫人低眉顺眼道。 大太太一双小眼睛斜了斜二夫人,又对容氏道,“大老爷和我说,外面很多亲朋好友,等着要来家里贺喜。要我问问老太太,这么大的喜事,要不要庆贺庆贺。” 容氏正色道:“庆贺还是罢了。当今圣上和太后都性喜节俭,最不喜的就是奢侈张扬。如今贤妃在宫里执掌宫务,也有太后在上面,还有其他三位娘娘。你们都好好记下了,以后不要以为有了依仗,得了势,在外面就强横霸道起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贤妃娘娘,盯着咱们家,你们可不要得意忘形起来,让贤妃没脸,让祖宗蒙羞。” 大太太、二太太等都站起来,恭敬地听了。 荀卿染和齐婉丽这时正坐在屏风后的榻上,听了容氏这番话,荀卿染心里暗赞容氏是个明白人。 屋子坐着烦闷,荀卿染就和齐婉丽出了容氏的屋子,打算到园子里去走走。走到门口,正碰到齐家大奶奶带着人过来给容氏请安。 “……在你那院子安生待着,好好伺候大爷。来我跟前做什么,别踩脏了我的地,快出去!”大奶奶进去不一会,就听里面容氏不悦地说道。 容氏话音落地,一个女子嘤嘤哭着,捂着脸从屋里退出来,一路小跑出了院子。那女子梳着高高的娥髻,容貌端丽,身材娇小。荀卿染记得是方才跟在齐家大奶奶身后进屋去的。 毕竟里面还有方氏在,容氏这样当场发作,不知这人是谁。 “那是大哥院子里的孙姨娘。”齐婉丽见荀卿染看着她,便解释道。不过也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多说。 容氏养尊处优,历来重视体面,一个儿孙辈的姨娘,怎么会惹她生那么大的气,一点情面都不讲?荀卿染心里纳闷,可却不好细问。暗暗叹息容云暖不在,不然一定不用人问,就会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方才大太太说你们五姑娘定了亲,是哪一家,什么时候成亲?”荀卿染问齐婉丽。 “大太太这次回娘家,见了她娘家一个侄儿,刚升了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还没说亲事,就和大太太求亲。大太太就把五姐许给了他。大老爷也愿意,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方才看着五姑娘,似乎脸色不是很好。” “五姐有自己的打算,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能怎么样那。大太太说,这还是借了大姐姐的光,不然以五姐庶出的身份,只怕还没这样好的亲事。” 齐婉丽说着也有些沉默。 荀卿染也是最近才知道,齐家现在未出阁的几位姑娘,都是庶出。齐婉丽能和她这样亲近,说话不避嫌疑,只怕也有同病相怜的心思。 “四爷,四爷,您慢些,等等婢子。” 第五十七章 议亲 荀卿染和齐婉丽站的地方前面有一道花墙,花墙那边有条小径直通着园门。发出喊声的是个穿着翠绿衫裙的大丫头,正一路小跑,追赶走在前面的高大男子。 “四哥哥要去做什么,怎么忙成这样?香?追他他都不停。”齐婉丽诧异道。 荀卿染也看清楚前面走的那男子正是齐攸。只见齐攸脸色有些阴沉,径自往园外走。只隔着一道花墙,他似乎并没看见齐婉丽和荀卿染,径自往园外走。对于后面女子的呼喊,他似乎完全没听到,脚下丝毫不停。他人高,腿长,并不见走的多快,可一眨眼,就出了园门。倒苦了后面那个叫香橼的女孩,跑到一头汗水,还是没有追到人。 “四爷去康郡王府有事,香橼姐姐你追不上的。香橼姐姐有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一会我帮姐姐捎过去吧。” 香橼追到园门口,就被一个衣帽整齐的小厮拦住了。 “哦,是黄芩啊。”香橼也认得那小厮。“四爷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忘了带荷包。我怕四爷在外面要用,急着送过来。”香橼拿出一只荷 锦屏记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5部分阅读 。 “哦,那交给我就好了。”黄芩接过荷包。 “你记得一定要交给四爷,别忘了嘱咐四爷,少喝些酒,早点回来……” 黄芩接了荷包,转身就走。香橼犹不放心,还在黄芩身后不住地嘱咐。等黄芩走的不见了,香橼才慢慢走回来,这才看见气婉丽和荀卿染。 “见过六姑娘,见过荀三姑娘。”香橼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借机打量香橼,十五六岁的年纪,鹅蛋脸,杏眼樱唇,是个标志的丫头。荀卿染知道像齐家这样的豪门大族,家里伺候的丫头起码要选头脸齐整的。齐家几个姑娘身边的丫头,不论是样貌穿戴,还是举止做派,都比小户人家的主子姑娘还体面几分。香橼是齐攸身边的大丫头,这个相貌在齐府的丫头里,也是数得上的。 “四哥哥是去做什么,怎么这样急?”齐婉丽问香橼。 “婢子也不知道。”香橼笑道,四爷才从外面回来,就被老爷叫去前面书房。方才四爷回屋换了衣服,就又忙忙的出去了。 “看来是老爷有事要四哥哥去办,才这么急。” “宋嬷嬷还吩咐了婢子别的事,婢子先告退了。”香橼又向齐婉丽和荀卿染福了一福,才转身走了。 方才齐攸明显面色不佳,这丫头既然是贴身伺候的,没理由毫不知情,可却丝毫不露口风。 “四表哥这丫头不错,那宋嬷嬷又是什么人?” “当然不错,香橼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后来给了四哥哥。宋嬷嬷是四哥哥的奶娘,四哥哥院子里事,都是宋嬷嬷在管。” 荀卿染哦了一声,就不再多问。 齐二夫人屋内,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齐二夫人跟前,小声向齐二夫人禀报。 “方才老爷和四爷在书房说话,没让人在跟前伺候,婢子并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开始还好好的,也不知老爷说了什么事,婢子就听得四爷说,“这个条件我答应。”最后四爷又说就这么定了,还说让老爷到时候不能反悔……四爷出来时脸色不好,匆匆去换了衣服,就出去了,听说是找康郡王喝酒去了。婢子进书房给老爷倒茶,看老爷坐在那,似乎在犯愁,可不一会又高兴起来,然后就去找老太太说话去了。” “行了,你下去吧。等等,记得叫你老子娘到方管事那里,领半年的银米,是给你小兄弟的,等明年他年纪够了,就叫他进来当差。” 小丫头磕了头,欢天喜地地走了。 “可是攸哥儿背着你有什么事?”方氏正坐在齐二夫人身旁,这时开口问道。 齐二夫人想了想,“应该没什么事。我想,这些天为了贤妃娘娘,家里多了很多事,许是老爷让他做什么,他有些不愿意。你不知道,他的性子……可有些事也只有他办得好,有时候老爷和我都奈何他不得。唉,全是老太太给惯出来的。” “攸哥儿还和康郡王交好?”方氏对于齐二夫人的抱怨并不在意。 “嗯,他做御前侍卫,常在宫里走动,结交了一帮青年子弟,其中有不少宗室,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平时也没个上下尊卑。老爷的脾气是不喜这些的,无奈老太太宠着,说他这脾气像极了老国公爷。他也并没给家里惹祸,老爷也就罢了。” “这康郡王,年纪不大吧,可曾娶了王妃?”方氏问道。 齐二夫人看着方氏笑,“康郡王是娶了王妃的,侧妃都有了两个。不过妹妹尽管放心,这几年,先是先皇驾崩,然后当今皇上登基,皇后娘娘薨了。皇上又忙于政务,好多年轻的宗室子弟都没有指婚事,其中好几位年轻的郡王,世子,比如永宁郡王世子……” 齐二夫人掰着手指头跟方氏数了一遍,又道,“妹妹看中了哪个,先和我说。我也能早点和贤妃娘娘说。这样的好事,不知多少人家惦记着,早点定下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我那天在侯府遇见永安郡王世子,他就很不错。不过听说永安郡王妃为人严厉,不好相处。还是大姐和娘娘做主吧。最好是没娶亲的郡王。我就一个淑兰,虽然规矩礼数她都学的很好,只是皇家规矩严,我还是有些舍不得。若是嫁给郡王,一进门就是王妃,自己当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妹妹你是真疼女儿,放心吧,我记下了。想咱们姐妹三人,我那时全是祖父母做主,到你的时候,是娘带你事先相看了。到了三妹,那时全是母亲做主,让她按自己心意挑选。要说这婚后日子……三妹妹过的最舒心,可惜,三妹夫命短。对了,三妹明天什么时候能到?” “朔哥儿捎信回来,今天到通州,明天大约午后就能进京了。” “几十年了,咱们三姐妹终于又能聚到一起了。” 七月十六,郑姨妈带着女儿和侄女终于到了京城,自然先被接到安国公府,第二天才到荀家来见方氏。 听得外面报说郑姨妈的车已经到了门口,方氏早已准备好,立时领着众人一路接到二门。 郑姨妈比方氏年轻几岁,保养得宜,年近四十的人,依然是秀发如云,除了笑起来眼角有几道皱纹,脸上皮肤光滑细致,看着着实年轻。 郑姨妈身后带着两个女孩。打的十四五岁,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水润,鼻梁挺秀,秀眼修眉,全身透着江南女子的柔媚,正是郑姨妈的女儿,名叫郑好儿。另一个女孩只有十三岁,和郑好儿身量相仿,却是容长脸,弯弯的眉毛,一双大眼睛十分活泼,忽闪忽闪似乎会说话一样,正是郑姨妈的侄女,郑元朗的嫡亲妹子郑姝儿。 方氏挽着郑姨妈的手,众人跟在后面,进了思安居的正房。方氏和郑姨妈在榻上相对而坐,郑好儿和郑姝儿姐妹坐在左首的椅子上。荀卿染姐妹四个坐在右首的位子上。荀大奶奶站在地上,招呼着人送茶送果,不仅亲自倒茶,又是亲自剥果子进给郑姨妈。 “这孩子,还是成亲的时候见过一次,如今越发利落能干了。”郑姨妈赞道。 方氏扫了一眼荀大奶奶,撇了撇嘴,并没说什么。 “……咱们姐妹多年未见,不如你在我这多住些天,咱们也能好好说说话。” “我也是这么想着的,可是昨天到了安国公府,老太君知道我那房子还没收拾好,硬要我留下,单拨了香萝院给我和你两个外甥女。那院子在她们花园子旁边,单独有门通着外面的街道,住着十分便利,我就答应了。” 荀卿染赔笑听着方氏和郑姨妈说话,感觉郑好儿和郑姝儿姐妹两双眼睛,总在她身上打转。郑好儿还不十分明显,可郑姝儿却是毫不掩饰。荀卿染故意一转头,正对上郑姝儿一双大眼。郑姝儿眨眨眼,冲着荀卿染笑,满是赤诚,荀卿染也笑了。 郑姨妈说着话,就叫人送上三只狭长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满满一盒子的五花八门的东西,有无锡泥人、苏州的绣帕、荷包、杭州的纨扇、还有镶银的玻璃靶镜和西洋的香皂。 “这里是些江南的土产,还有咱们家的铺子进的西洋玩意儿,是你们这两个妹妹亲自挑的,算是姨妈给你们的见面礼,别嫌单薄。”郑姨妈笑着道。 荀卿染几个忙上前谢了郑姨妈。 郑姨妈笑着将荀淑芳、荀淑芝、荀卿染和荀淑兰看了一遍,就抓了荀卿染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个就是染丫头,果真是美人胚子,比那画上的人还漂亮几分。” 郑姨妈一边夸,一边又把荀卿染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连连点头。 “我们年纪大的人,说起话来,怕你们嫌烦。你们姐妹们一处玩会去吧。”郑姨妈道。 方氏见郑姨妈似乎有话要说,便又打发了荀大奶奶和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郑姨妈这才笑着向方氏开口。 “二姐,咱们姐妹两家亲上做亲,你看怎样?” 第五十八章 议亲(二) 荀卿染几个人出了方氏的上房。 “三姐姐,你的屋子在哪,我们去你那玩。” 郑姝儿就走过来,拉了荀卿染的手,热切地说道。 “听说大姐姐正在绣嫁妆,如果不嫌我们烦,我们先看看大姐姐的嫁妆绣的如何了,听姨妈说,大姐姐的活计是顶尖的。” 郑好儿上前一步对着荀淑芳说道。又转过头压低声音在郑姝儿耳边说,“三姐姐就在那里,又跑不了,急什么?” 方才郑姝儿只顾和荀卿染亲热,荀淑芳在旁看的已经有些撇嘴,这时听了郑好儿的话,不由得回嗔作喜,领了几个人进了她的屋子。 荀淑芳自从定亲,就在思安院住下,方氏将一间厢房拨给她住。荀淑芳请大家坐下,就让人拿了她绣的嫁衣给大家瞧。 盖头只绣了一朵花,嫁衣还差一个袖子没绣好。 郑好儿自然是赞不绝口,郑姝儿也好奇地拿起荀淑芳的嫁衣来瞧。荀卿染坐在旁边,顺手拿起那件盖头,看得出那朵花却是出自荀淑芳之手。可那件嫁衣上,几乎全都是春桃的针线。因为春桃曾在荀卿染那做过针线活,因此荀卿染认得春桃的针线。 嫁衣一般都要新娘子亲手绣,但是荀淑芳并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人。 尤其定亲后,荀淑芳在方氏面前大大地有了脸面。方氏出门,荀淑芳就说成亲后,她也要出门应酬,要跟着方氏多认识些亲戚。就是在家里,荀淑芳也不肯坐在屋里做活计。因此索性把嫁衣都交给春桃一个人在绣,荀淑芳实在闲了,才绣上几针。下人们开玩笑,说春桃足不出户的绣嫁衣,倒像是要出嫁的小娘子。 郑好儿几句赞扬,把荀淑芳喜得什么似地,直把郑好儿引做了知己。 荀卿染打量了郑好儿一眼,尽管见面不久,郑好儿成熟稳重,说话处事 老练圆滑,几乎给每个人都留下了好印象。就像刚才提出来先来荀淑芳这,是她会看眼色也好,或者是懂礼数也好,说话行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看了荀淑芳的嫁衣,大家就来到水畔居。一进院门,郑姝儿就问:“三姐姐住哪个屋子。” 这次郑好儿没说什么,荀卿染就把人都领到自己房间,大家围在窗前的桌子旁坐定,桔梗和麦芽端上来香茶鲜果。 后窗开着,可以看见外面一池荷花,有微风吹来,满屋子都是淡淡的荷花香气。 “原来三姐姐也和我一样,不喜欢熏香的。这屋子收拾也清雅。只这一窗的荷花,一室花香,就好过金玉满堂。”郑好儿笑着说道。 荀卿染心情很愉悦,郑好儿话虽不多,但是句句能说到人心里。 郑姝儿大眼睛环顾四周,看完屋内的摆设,又大量麦芽和桔梗几个,忽而发现旁边多宝格上放着一艘西洋帆船木模型,便走过来,拿起来端详。 “姐姐这只船也是我哥哥送的不是?” 荀卿染看了看,正是郑元朗这次到颍川,送给她的礼物,就点头说是。 “这只船还是一个西洋商人送给我哥哥的。我当时喜欢的不得了,要哥哥送给我。哥哥不肯给,说是要送人。后来哥哥给姨妈贺寿,就不见了这只船,原来是送给三姐姐了。” “想是你哥哥故意逗你着急。这样的船,我们姐妹每人一只,都是表哥送的。”荀卿染道。 “哦,我知道的,那种我也有,是咱们自己作坊仿制出来的,怎么能和这个比。” 荀卿染看荀淑芳和荀淑兰眼睛都转到那艘帆船上,忙说,“我并没看出有什么区别,妹妹快过来歇歇,尝一尝我这茶。” “怎么没有区别,这只放在水里是能走的,别的就不行。三姐姐你别不信,我以为这船就是我的了,偷偷刻了字的,你瞧,就在这角落里。”郑姝儿却认了真。 荀淑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荀卿染,随即站起身。 “快给我瞧瞧,二表哥也送了我一只,我还以为是一样的,原来竟不是,二表哥这是厚此薄彼啊。” 郑姝儿被荀淑芳这样一说,顿时有些尴尬。 “小玩意儿罢了,就你小孩子脾气,总爱在这个上面用心。”郑好儿嗔怪郑姝儿,又指着多宝格上一本书问荀卿染。“那是三姐姐平时看的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有什么不能的。” “那劳烦大姐姐递给我。” 荀淑芳本要去瞧那帆船,正走到那本书旁边,就被郑好儿叫住,只得先拿了那本书过来。等她再回身想看那艘帆船时,麦芽早的了荀卿染的示意,将帆船收起来了。 方才有郑好儿那关于小孩子的话,荀淑芳也不好再借题发挥,只得罢了。 “山海经,原来三姐姐也喜欢看这样的书。”郑好儿将书接在手里,打开来看。 郑姝儿也看了书的封面。“我还以为三姐姐必定是会把烈女传摆在床头,或者是唐诗宋词,没想三姐姐爱看的是这样的书。” “你啊,总有这样奇奇怪怪的念头。”郑好儿白了一眼郑姝儿。显然姐妹俩感情很好。 “我也不过闲的时候,偶尔翻翻。”荀卿染道。 “也是,你们不知道,三妹妹只怕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全。”荀淑芳抿着嘴笑。 荀卿染心道,荀淑芳,不吐我的槽,你会死吗。 “怎么会这样?”郑姝儿诧异,郑好儿也抬起头看荀卿染。 荀卿染笑笑,并不答话。 “我还以为三姐姐必定是个才女。”郑姝儿道。 “说起才女,我们家还真有,就是……”荀卿染拿手指指着荀淑芳,荀淑芳正笑着等人赞她,不想荀卿染手指往旁边一斜。就是我们四妹妹。” 荀淑兰最近跟着许嬷嬷学规矩,行动举止,比过去大方了很多。若是平时,大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早就焦躁起来,今天这么久都没发作,可见许嬷嬷的教育有多么成功。 “母亲经常提起四姐姐,说是和姨妈极像,德容言功俱佳不说,还是颍川有名的才女。让我们姐妹,有机会要和四姐姐多学学,还说我和四姐姐长的有些像。若我再和四姐姐多像几分,那我可就知足了。”郑好儿放下书,笑着拉了荀淑兰的手。 荀淑兰少不得谦逊了两句,又请郑家姐妹到她屋里,还叫了许嬷嬷出来。 郑好儿见了许嬷嬷的举止做派,一点没托大,还站起来,还了半礼。 思安院上房,郑姨妈正和方氏促膝而谈。 “……你家那三丫头,我看着很好,听说还没有定亲是吧。” 方氏沉吟片刻,道:“妹妹你也知道,对四丫头,我打算是和妹妹对好儿的打算一样。现在,只有大丫头是定了亲,这月底成亲。二丫头和三丫头,暂时没定亲。” “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耽误事。” 方氏看着郑姨妈,“妹妹,你这是给朔哥儿提?你又没见过三丫头,怎么一开口就提她?” “哦,瞧我,一高兴,就忘了说。不是给朔哥儿,是给朗哥儿提的。朗哥儿在颍川时,就写信给我,求我跟你聘你家的三丫头。我当时就想写信,后来又有了消息,知道你要进京,正好我为好儿候选的事,也要进京,就想着咱们姐妹当面说更好。好在她没定亲,不然我要落侄子的埋怨了。” “朗哥儿什么时候瞧上了三丫头,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小孩子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看对眼了那。姐姐问这些做什么,只说肯不肯答应吧。” “这个……”方氏脸上有些为难。 “姐姐有难处?” “妹妹,你知道,三丫头只是庶出。朗哥儿现在虽然功名不显,以后少不得也捐了官。这……” 郑姨妈笑了,“我还怕你说朗哥儿身份配不上染丫头。这就不用担心了,朗哥儿他自己愿意。我知道染丫头是庶出。不过看中她这个人。不瞒姐姐,朗哥儿也有几分家私,嫁妆什么的,姐姐都无需担心。” 方氏这到不好说什么了。 “我这侄子着实孝顺,这么大了,就求我这个伯娘这一件事,况且还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姐姐,你就答应了吧。你家的丫头,知根知底,以后日子也和顺。” 方氏有些不自在,只是耐不过妹妹央求:“好吧,只是我同意还不成,还要和我们老爷商量商量。” “朔哥儿也老大不小了,他的亲事,妹妹心里可有数。”方氏又问起郑元朔的婚事。 “我是早看中了淑兰的,只是你又给她安排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朔儿这孩子,年纪比朗哥儿大,可实在没个成|人的样子。我想先让他在齐家的族学里,跟着学两年,慢慢再给他找合适的姑娘吧。” 方氏送走郑家母女,心下合计了半天,才找来荀大老爷,说了郑姨妈求亲的事。 “这却不巧,三丫头的婚事,我已经答应了人。” 第五十九章 议亲(三) 方氏听荀大老爷这样说,顿时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气又恨。只能强压着火气,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来,却是脸皮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 “老爷把三丫头定给了谁,怎地我一点都不知道。”方氏说这话时还能镇定,下一句嗓音就尖锐起来。 “老爷,这些年,我任劳任怨把几个姑娘养大。她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操心置办的,我这做母亲的,为她们操碎了心。哪里做的不好了,老爷倒是和我说说,老爷当我是什么,连她们定亲这么大的事,都不值得和我说一声了。” 荀大老爷扫了一眼方氏,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没和你商量,这不就是在和你说吗。况且来说亲的又不是外人,就是安国公府齐家。” 方氏这次更加迷糊了,试探问道,“齐家要聘咱们三丫头,老爷没弄错?她家大爷、二爷、三爷都成了亲,五爷六爷年纪又小。哦,那就是哪个旁支的子弟?” “并不是旁支子弟,是攸哥儿。”荀大老爷道。 方氏觉得嗓子里往外冒火,忙端起了茶碗,结果喝的急了些,呛了嗓子,咳得更厉害了。 “是大姐那房的攸哥儿?怎么会?大姐没和我说过。”方氏依然不信。 “今天我去几个吏部几个旧日的朋友,正巧齐家二老爷在那。我们一起出来,就说起他家攸哥儿还没定亲,说是容老太君看咱们三丫头极好,问我愿不愿做这门亲……安国公府虽是大房袭爵,可大老爷的行止,说起来,我是有些看不惯的。这二老爷却是极端方勤勉,虽是恩赏的官职,于学问和为人上很有几分文人风骨。攸哥儿我也见过,那孩子人品不错。我觉得这门亲事很是做得,已经答应了,正要告诉你。” “你们爷们之间说说罢了,又没下定……我却和郑家说定了的。老爷,其实……”方氏心里着急,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老爷,依我看,攸哥儿虽好,却和咱们三丫头不大合适,反而是朗哥儿和三丫头还般配些。” 荀大老爷看方氏,“哦?” “是这样,一来是门第,齐家是国公府,又恩宠不断,娶得都是高门的嫡女。咱们三丫头是庶出,这嫁过去,也不好看是不是。倒是朗哥儿。”方氏觑着荀大老爷的脸色,“虽然门第……不如齐家,可朗哥儿相貌人品都没的说,三丫头嫁过去就能当家,老爷疼三丫头,就该答应朗哥儿的求亲。况且他两个自小就认识的,这次郑家来提亲,原就是朗哥儿自家看上了三丫头,请他伯娘来求的。我看两个孩子都十分有意,不如就成全她们吧。” “你说什么,你说朗哥儿和三丫头有私?”荀大老爷霍地站起来,“你做母亲的,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哼,还不是你,在老家时,亲近两个外甥,弄的内外不分,现在出了这种事。去叫三丫头来,我要审她。” 这个年代,男女有私可不是儿戏。根本没有影的事,方氏只是顺口说出来,哪里有什么真凭实据。荀大老爷突然发怒,还派了她一身不是。方氏就有些慌了,这要闹起来,最后弄清楚根本没那回事,那她这做嫡母的,随口污蔑自家女儿,荀大老爷会怎么看她,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老爷别生气,不过是我看他两个年貌相当,心里喜欢,才这样说。两个孩子都是稳妥的,并没有这样的事,并没有这样的事。” “你……你怎么年纪越大,说话行事就越发糊涂起来。这种事是你能随便说的吗?再有一次,莫怪我不顾夫妻情面……还有一件事,昨天永昌伯请我喝酒,跟我说了一句。你要摆婆婆的谱,我也不管你,只是莫要做的过分了,于亲家面上不好看。” 荀大老爷抖了抖袖子,抬腿要走,又转回身来,“我和齐二老爷说好了,明天齐二夫人就会来,你们好好谈谈三丫头的婚事。” “老爷,这长幼有序,二丫头还没说亲,三丫头的婚事,还是……” “这个我自然记得。已经有几家向我露了口风。既然齐家来提亲,就先把三丫头的事定下来,再挑户好的人家给二丫头,二丫头的婚期在三丫头前面就是了。” 荀大老爷吩咐完就匆匆走了。 方氏一屁股坐回榻上,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常嬷嬷忙送了莲子羹过来,方氏摆摆手,示意她吃不下去。 “太太,您还是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以后四姑娘、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她们都靠谁去。您有什么不高兴,咱们慢慢想法子就是。”常嬷嬷劝道。 “气死我了,这个三丫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她是得了什么妖法,迷倒了这么些人。关她在家里,不让她见人,她就有本事让我外甥来求亲。只带她去了这两家亲戚处,就有容老太君看上了她,还要娶她进门。多亏没带她去别处,不然什么时候给我弄个王爷侯爷做姑爷,还不吓死我。” 常嬷嬷见方氏被气得胡言乱语,忙在旁边打扇安抚。 “生气又什么用,太太有什么打算?” 方氏叹了口气,“你知道,如今虽然淑兰的前程算是有了准,可是,二丫头和三丫头,我还是有用处的。她们两个别的不论,这颜色都是上等,如果用的好,少不得淑兰以后日子能更舒服些。我这还没打算好,他郑家姨妈就来求亲。朗哥儿这孩子,我看着以后定有出息,就算走不得正经的仕途,赚个万贯家财,捐个清闲的官职,又有这些好亲戚帮着,也是大好的前程。我心里虽然不愿,不过我妹子来求,只得当面应了她,说要和老爷商量。其实,我心里是指望着,老爷会拒绝。没想到,老爷是拒绝了,却是要三丫头和攸哥儿定亲。” 方氏喘了口气,“我就想,没办法就便宜她,把她给了朗哥儿吧。可是老爷竟然相准了攸哥儿。不行,绝不能让攸哥儿娶她。攸哥儿年纪轻轻,已经是一等侍卫,比他父亲的官职还高。以后外放一两任,就是封疆大吏,她哪里配得上……” 方氏说着说着,又有些激动。 “太太,您听老奴说一句。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男人家心里装着大事,小事方面都不十分精心。方才老爷也说,要齐二夫人来和您商量。这最后决定成不成事的,还是您和齐二夫人不是吗?” 方氏听的一喜,“对,我一时气糊涂了,没想到这里。要成一桩婚事不容易,要坏一桩,这法子可就太多了。” 常嬷嬷看方氏脸上有了笑容,也跟着高兴起来。 金嬷嬷在旁边一直没插上嘴,这时候就借着递茶水,也走到方氏跟前。 “还是常家的计谋多。太太尽管安心,几位姑娘都在太太手心里握着,跑不掉的。” 方氏心情转好,便接了茶水。 “姑娘们的事是全凭太太做主,可是大奶奶……那可是伯爵府的姑娘。老奴替太太抱屈,您做婆婆的还没怎样,她做儿媳妇的已经通过老伯爷向老爷告状了。老奴见识浅薄,这天底下,只听说婆婆管教儿媳妇的,哪有儿媳妇给婆婆小鞋儿穿的。”金嬷嬷赔笑道。 常嬷嬷看了金嬷嬷一眼,没有说话。 方氏何尝不为此生气,只是因为荀卿染的事,一时忽略过去了,这时被金嬷嬷提醒,便又禁不住气恨地。 “什么伯爵府,着实是不要脸面,不问问他家姑娘做了什么事,就和老爷告我的叼状。我为了两家的脸面,也怕老爷生气,没有声张。他到有理了。也就是我,心慈手软,换另一个婆婆,早一封休书打发了她。派人去叫大奶奶来,就说我不舒服,让她来伺候。” 金嬷嬷抿着嘴低头退了出去,真的找了小丫头去梧桐院叫荀大奶奶。 第二天,齐二夫人带着一众丫头婆子来了荀家。方氏将齐二夫人接到思安院,两人屏退所有下人,在屋里密谈。 “怎么会这样?”方氏问。 “我也没想到。”齐二夫人叹气,“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哪个来家的女孩子她都喜欢。这些天明里暗里给老四提亲的也不少,怎么老太太就偏偏看中了你家的三丫头,还就让我们老爷先和你家老爷说准了。昨晚才叫我过去和我说,我也吃了一惊。只是,老太太发话,哪能不依。我问过老四,他平时见的世家贵女多了,应该看不上三丫头,结果他说都听老太太的。” “难道你家老四看上了三丫头?”方氏问。 “那到不像,应该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如今怎么办,三丫头的婚事我另有打算,可三妹还替朗哥儿要聘个我家三丫头。现在我家老爷却先答应了你们国公府,这可怎么办。” “老太太吩咐我来,是要问你的意思,也见见三丫头,还要她的生辰八字,去找人合一合。” “这样,我到有个法子……”方氏低低在齐二夫人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这样能成?”齐二夫人惊道。 第六十章 所谓搅合 “一点差错都不会有。有几个人知道她八字是什么。我把她的八字写给姐姐,只把时辰空着。姐姐你只要找个可靠的人拿出攸哥儿的八字来,拣那让两人八字相冲的时辰添了。只要两人八字不合。老太太也不能强做这门亲。这样,既不用娶我家三丫头,而且还不得罪老太太。“方氏一边笑,一边果真写了个帖子,交给齐二夫人。 “那就这样吧,还是妹妹有办”二夫人接过帖子赞了一句,又说道:“我今天来,身边跟了好些人,还是要见见三丫头,回去也好和老太太交差。” “那是自然。”方氏点头,就吩咐人去叫荀卿染过来。 荀卿染跟着小丫头来到思安院,迎头正碰见荀大奶奶从厢房出来。 “三妹妹来了!太太和齐二夫人正等着妹妹那。”荀大奶奶陪着一脸笑迎过来,亲热地抓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有些诧异,不知道荀大奶奶刮得是什么风。 自打方氏开始不待见荀大奶奶,荀大奶奶做事就低调起来,再也没有明显地找她的麻烦,不过两人往来只是平平。荀大奶奶这种热情的态度,分明是对方氏和荀淑兰专用的,怎么用到了她身上。 荀卿染不由得仔细打量荀大奶奶。就见荀大奶奶眼睛下青黑一片,面色也不是很好。荀卿染想起底下人议论,说是昨晚方氏病了,招了荀大奶奶侍疾。荀大奶奶孝顺,在方氏屋子里伺候了一晚上,心下已经了然。 荀卿染跟着荀大奶奶进了方氏的上房,先给方氏请安,又给齐二夫人见礼。 齐二夫人笑着让荀卿染起来,又上下打量荀卿染。 “果然是个好孩子,让人越看越欢喜,怪不得老太太这么喜欢。”齐二夫人笑道。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荀卿染偷偷扫了方氏一眼,正瞧见方氏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荀卿染忙低下头。 不过随便说了两句话,方氏就又打发荀卿染出来。稍后,齐二夫人也告辞走了。 荀卿染回到水畔居,荀大奶奶后脚就跟了进来。 “妹妹这屋子太素净了些,我看看该给妹妹添些家具进来。嗯,这屏风样式旧了些,我库里有架琉璃屏,放在屋子里,显得屋子亮堂,一会就给妹妹搬过来。” 荀大奶奶一进屋,也不落座,只在荀卿染屋内四下看,一会说这里缺个什么,一会又说那里该换个什么更好的。 “这里一切都好,大嫂不用麻烦。” “这姑娘家可是要娇养的。我早就想着这些了,只是一直被太太那边的事绊住脚,三妹妹别怪我简慢。” “真的不用,现在这样很好了。” 妹妹这宝格也太空了,我那里正有些古董玩意儿还能看,一会也搬来给妹妹。“ 荀大奶奶分外热情,又拉着荀卿染坐下,巴拉巴拉说了一车的话,不过是夸奖荀卿染如何如何,她对荀卿染如何如何好等等,荀卿染只得忍着。 好不容易荀大奶奶走了,荀卿染叹了口气,“还不如过去那样淡淡的,她这样,真让人受不了。这样变脸,她自己不觉得别扭吗。” 麦芽在一边笑,“说大奶奶脸皮厚,也许是冤枉的她那。也许是人家生来就有几幅不一样的面皮,叠在一起,自然厚实,又能时时换着面皮用,方便的很。” 荀卿染笑的打跌,笑过后,更加沉默起来。齐二夫人奇怪的举动,方氏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有荀大奶奶突然变得如此巴结,这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事情有所变化。 “可去打听了,齐二夫人今天来是什么事?”荀卿染问桔梗。 “去问过了,齐二夫人一来,太太就把人都打发的远远的,身边一个人都没留。” 荀卿染哦了一声,这样,就只能靠猜测。 “姑娘放心吧,管他是什么事,应该不会影响到姑娘……身份前程,太太应该能容的下,还有姨太太的面子,不会出岔子的。” “希望如此。”荀卿染看着窗外的一池荷花,默默出神。 安国公府,宜年居,容氏的上房。 “……就是这样,那孩子虽说是庶出,可是人品样貌,都是拔尖的,我也十分喜欢。没想到,她和攸哥儿的八字竟然是相克的,唉。” 容氏本来半闭着眼,突然睁开来。 “你找的哪个合的八字。” “是净水庵的智能师太。” “她的话哪里可信,你把染丫头的八字给我瞧瞧。” 齐二夫人本不想给,可容氏态度坚决,她只好拿出方氏写的帖子,递给容氏。 容氏将眼睛戴上,细细地瞧了帖子,“这是谁的八字?你从哪里拿来的。” 齐二夫人有些心虚,只得陪笑道,“是荀家太太亲自写了给我的,染丫头的八字。” “不对。”容氏沉下脸,“这不是染丫头的八字。” 已经是掌灯时分,齐二夫人一天中第二次来到荀府。方氏不明所以,接了齐二夫人到思安院上房。一进门,齐二夫人就变了脸。 “妹妹,你做的好事,害我在老太太跟前丢脸。” 方氏见齐二夫人如此,刚忙将屋内的人都打发出去。 “出了什么事,大姐。”方氏不解地问。 齐二夫人将个字帖从袖子里抽出来,摔在桌上。 “我照你说的去做了,结果你道是怎样,老太太早就知道了你家三丫头的生辰八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妹夫带着晖哥儿去我府上,老太太特意叫了晖哥儿过去,不知怎地就说起了三丫头的生辰。还有那之前,三丫头和我家几个丫头序齿,三丫头和暖丫头的生日是一天,只差时辰,暖丫头因此也记住了。小孩子家也不知道什么,就记下来了。她住在老太太那,老太太有心,自然也知道了……我做了这么多年婆婆的人,头一次在老太太跟前这样没脸。” 方氏有些?,“那后来怎样了?” “能怎样,我这次来,就是要妹妹再写一个帖子给我,只是再不能弄错了。老太太已经找人合过三丫头和攸哥儿的八字,说是极合的,才提出这件事,要我来,不过要走走过场罢了。可恨我被蒙在鼓里,你也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方氏呆呆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三丫头品行如何?听不听话?”齐二夫人问。 方氏沉吟半晌,“要说品行,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为人木讷,胆子小,没有大丫头机灵。平时也还听话。” 齐二夫人默默听着,也没说什么,拿了方氏新写的帖子就走了。 送走齐二夫人,方氏就坐不住,只在地上走来走去。一条人影从门外闪进来,轻手轻脚走到方氏跟前。 方氏抬头看见人,“怎么是你?” “太太,我有法子,让她嫁不进安国公府。” 第六十一章 所谓搅合 (二) 荀卿染上床睡下不久,就被桔梗叫醒。 “姑娘,太太派了常嬷嬷带着人来叫姑娘。”桔梗站在荀卿染床前。 荀卿染眨了眨眼睛,就见常嬷嬷站在屋当中。 “三姑娘醒了,就赶快起来吧,别让太太等急了。” 不知道方氏有什么急事,这常嬷嬷都直接到她的卧房来了。荀卿染这么想着,和桔梗交换 了眼神,忙起床穿衣。 “要叫我,派个小丫头过来就好。这么晚了,怎么劳烦嬷嬷亲自过来。”荀卿染从梳妆镜子里看着常嬷嬷。 常嬷嬷脸上没什么表情。“姑娘客气了,老奴也不过是个奴才。听太太的吩咐罢了。” “不知道太太找我有什么事,这样急?大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可一起去?” “姑娘不用多问,一会就知道了。” 常嬷嬷板了脸,再不肯多话。 要说对方氏忠心,常嬷嬷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荀卿染看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问。让方氏半夜把她从床上叫起来的,肯定不是小事,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常嬷嬷在前面领路,将荀卿染直接带到思安院上房,就退了出去。 方氏坐在榻上,见荀卿染来了,笑着招呼荀卿染坐到她身边来。 “太太。” 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走到方氏跟前。 方氏笑的春风拂面,一把将荀卿染拉到她身边坐下。 “这么晚找你来,是有桩大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太太请说。” “你大姐姐已经许了人家,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日夜操心,想要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这可是关乎你一生的大事,这里没有别人,你心里可有什么人选,和我说说,我也好帮你筹划。” 荀卿染看着方氏一脸的慈祥,略作思索,恭敬地答道,“太太平时的教导我不敢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屏老爷和太太做主。” “你这孩子,被我教的太听话了一些。这里只有你我母女二人。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和我说,我能为你做主。你若是害羞,不说出来,可就误了你自己。你父亲有个老朋友,刚刚夫人去世了,想要续弦,跟你父亲提亲,你父亲要把你许给他。来问我的意思,我就想,还是先问问你的意思。” 荀大老爷的老朋友,这得多大年纪? “一切听凭老爷和太太做主。”荀卿染告诫自己要冷静,依旧声音平板地答道。 方氏盯着荀卿染看了半晌,放开荀卿染的手。“你这孩子,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不说,明天就将你定给这户人家。” 荀卿染不说话,一副认命的模样。 方氏不耐烦地低哼了一声,看了眼旁边小桌上的银耳汤,见荀卿染依旧老实地坐在那里,并不知道起身伺候,反而觉得受用了些。 “你年纪小,太害羞。我就问你吧,你觉得朗哥儿如何?” “哦?”荀卿染做茫然状,这话题似乎太跳?br /gt; 锦屏记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6部分阅读 跳跃了一些。 方氏等了一会,不见荀卿染出声,只好继续问道。“我告诉你,朗哥儿已经央了你郑家姨妈,来和我提亲,要娶你。你郑家姨妈说,朗哥儿早就看中了你,你也中意他,他是得了你的首肯,才敢来提亲的。” 方氏觑这荀卿染的脸色,“这桩婚事,我也极赞成,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我们是母女,你和我说实话。如果朗哥儿没说谎,我立刻就和老爷说,回绝了那门婚事,让你嫁给朗哥儿如何?” 方氏笑吟吟地看着荀卿染。 郑元朗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她不知道她在方氏手底下日志多艰难?郑元朗历来行事周到,不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人。 况且方氏会突然变的如此好心?荀卿染相信,就算最坏的人,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但是方氏……也许会,但是几率实在太小。 可是摆在面前的选择,实在太有诱惑性。一边是郑元朗,一边是和荀大老爷年纪相仿的中老年大叔,甚至爷爷。 只要不傻,都知道该选郑元朗。可这建立在这两个选项都是真实的前提下。 “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一切都听太太的。” “你呀,还不和我说实话。你说,你们一样的姐妹,怎么朗哥儿送你的礼物就和别人的不同,比别人的都好。”方氏说着向外招招手。 常嬷嬷捧着两艘西洋帆船模型进来。方氏接过去,仔细打量比较着。 “嗯,真是不一样。材质不一样,雕工也是这个更细致些。这船身上有小字,像画符似地,想来是西洋字。” “太太,老奴已经试过了。您说好的这只,是三姑娘屋里的,另一只,是二姑娘屋里的。老奴把两只都放在水里,三姑娘这个,拨动这里,船就会走。二姑娘这只,却只能浮在水上。”常嬷嬷在旁道。 方氏点点头,放下帆船模型,对着荀卿染笑。 “你还不承认?” 荀卿染现在完全可以肯定,方氏找她来根本就不是好心,这是要往她身上波脏水。她接了这盆脏水,就能嫁给郑元朗吗? 荀卿染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恨。 “太太要我承认什么?” 这话问的房舍愣了片刻,“自然是朗哥儿待你和别的姐妹不同。你也喜欢朗哥儿,私下里有来往是不是?” “太太,二表哥送的这个,我放在多宝格上,从来没动过。太太说的这些不同,我竟全不知道。太太可以问我的丫头,还是前天郑家两位妹妹来,说这帆船不一般,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同样都是表兄妹,二表哥每次送我和大姐姐、二姐姐的都是一样,四妹妹那里却会厚上很多。就是相同的东西,四妹妹的也比我们的好。难道依太太的意思,就是死妹妹喜欢二表哥,私下来有来往是不是?” 我真的不想说话这么利,但是你逼得我不说不行,荀卿染心里道。 “你……你还嘴硬,这关你四妹妹什么事?”方氏沉下脸。“那我再问你,你那只木镯子哪里去了?” “什么木镯子?”荀卿染不解。 “就是那次去庙会,你大姐姐和四妹妹买回来,送给你的那只母镯子。” 荀卿染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淡淡道,“那只木镯子,莫非太太忘了,我是拿起来看了看,可四妹妹喜欢,要了去,另外给了我一朵珠花。那珠花我送给红绡了,我屋里的丫头都知道。太太屋里的人也都见过的。” “你四妹妹怎么会喜欢那镯子?是你喜欢,后来特意让你大姐姐从你四妹妹那拿去,给了你,是不是?” “太太说的话,我不明白。我从没有过,或者戴过什么木镯子。” 这话千真万确,荀卿染说的底气十足。 “明明是你要了那木镯子,可如今那只木镯子,却在朗哥儿手里。你还说你们没有私情?” 荀卿染站起来。 “我是太太带大的,规矩都是太太教的。太太做什么,我都不能批评。太太半夜找我来,和我说了这一番话。我虽然笨,但是我不傻。太太口口声声说什么婚事,却是要污蔑我和人私下往来。这是什么道理?有做母亲的这样对待女儿的?难道这就是太太的规矩?” 方氏抬头看荀卿染,她突然发现,似乎昨天还伏在她脚底下的,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孩,突然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长的比她还高。那微微立起的柳眉,竟带着煞气,那双清澈杏眼将一切映的清清楚楚。此刻的荀卿染,哪里还有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 方氏突然有些心虚,不过片刻就恢复过来。她手里长大的庶女,她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承认,我就叫人来和你对质。” 方氏朝常嬷嬷努了努嘴。常嬷嬷转身出去,带着一个人进来。 “芍药?”荀卿染诧异。 “你把木镯子的事说一说。”方氏对芍药吩咐。 芍药一直低着头。 “……大姑娘见茉莉厌了那木镯子,就想起来三姑娘喜欢,就要了来。那天从太太屋里出来,大姑娘拉着三姑娘在亭子里说话,就把镯子给了三姑娘,婢子亲眼看见三姑娘收下了。后来,婢子看见朗二爷拿着那木镯子,宝贝似地看了好一会,又揣到怀里。” “太太,我已经说过,我从未有过什么木镯子。如果不信,可以问我身边的丫头。倒是芍药,谁不知道她眼神不好。大姐姐时常骂她,就是因为她眼神不好,让她找个东西,就在她眼前,她却看不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神这么好起来,二表哥住在外院,既然是宝贝的东西,怎么会当着个丫头的面拿出来,芍药姑娘又是怎样看的那样清楚的。” “我……,我……”芍药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知哪里惹太太生气,太太要怎样罚我,我都没有怨言。只是女孩家的闺誉,等同于性命。太太这样凭空污我的清白……我不能讨太太的欢心,宁愿一死,请太太看老爷的面子上,不要连累了大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荀卿染说着,从旁边桌上抄起一把剪刀。 “你……”方氏想不到荀卿染如此烈性,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两手又哆嗦起来。 “住手!”有人大喊一声。 第六十二章 搅合的结果 随着这一声喊,荀大老爷怒气冲冲迈步进来,身后跟着荀淑芳,还有桔梗、麦芽和宝珠三个。 三个丫头一进来,也顾不得尊卑,齐齐上前,夺了荀卿染手里的剪刀,几个人抱着一起痛哭。 荀大老爷看了一眼哭成一团的主仆四人,就冷冷地盯着方氏。 “这就是你让我来听的好戏,我听的再清楚不过。这几个丫头我也问过,和三丫头说的一样。你不用再狡辩,她们突然被找来,自然没机会串供。你,把我的话都当作耳边风了。我怎样跟你说的,你不仅不改,还单凭这两件东西,和一个下贱婢女的胡话,空口白牙地污蔑自家的女孩。你……亏你还是出身侯府,自称大家闺秀,你不配做我荀家的主母!” 荀大老爷是读书人,这时气急了,仍旧不肯骂人。 方氏这时惊慌了。她本来打算的很好,让荀大老爷亲耳听到荀卿染承认和郑元朗有私情。以荀大老爷的脾气,肯定再不肯待见荀卿染,也不会让荀卿染嫁到安国公府。只要荀大老爷不同意,那她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跟安国公府推了这门亲事。至于要不要把荀卿染嫁给郑元朗,那就全随她的心意。从此以后,荀卿染即便嫁出去,这辈子也被她抓住了短处,随时可以揪出来整治。 但是荀卿染不仅没上当,反而将了她一军。 这个时候再想抽身退步已经晚了。方氏看见荀大老爷身后的荀淑芳,心里又升起一线希望。 “老爷,您且别生气,妾身还有人证啊。请老爷问大姑娘,那木镯子是她给三丫头的,这些事,她最清楚了。淑芳,你快跟老爷说。” 方氏热切地看着荀淑芳。 荀淑芳自打进了屋子,一直乖乖站在荀大老爷身后,头都没抬一下。这时听方氏叫她,慌忙抬起头看着方氏,瑟缩的肩膀,恐惧的眼神,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 “我,我,太太。”荀淑芳磕磕巴巴,你你我我,语不成句。 方氏急的要上前来抓荀淑芳,荀淑芳身子一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挪动身子,退到荀大老爷身后。 “一个木镯子,又不是三丫头的,你还一直往她身上混赖。欺负了三丫头一个还不够,现在还来荀趁大丫头。你好好看看你自己,成个什么样!”荀大老爷指着方氏的鼻子训斥道。 荀卿染这时已经不再哭,只偷眼去看荀淑芳。荀淑芳低着头,样子似乎十分害怕,可荀卿染却看到,荀淑芳的嘴角是往上翘的。 什么帆船、木镯子的事,只有荀淑芳一个最为清楚,芍药是荀淑芳的丫头。方氏给荀卿染设下这个圈套,少不得有荀淑芳一份功劳。只是现在风向变了,荀淑芳素来最机灵,当然要自保。 荀大老爷明显站在荀卿染这一边,要荀淑芳站到方氏那边去为方氏作证,那怎么可能!荀卿染相信,如果不是荀淑芳还没出嫁,如果不是方氏这个嫡母目前没有更换的可能,这个时候荀淑芳最可能的举动,是上前在方氏身上再踩几脚。 等等,或许荀淑芳已经下脚了,不是在众人面前,而是在荀大老爷面前。不然荀大老爷为什么问都不问荀淑芳,就出言维护荀淑芳。 方氏捂着胸口站在那,一脸的不可置信,气急败坏。然而荀大老爷的训斥还没完。 “你莫要再耍弄些小心思,郑家的亲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三丫头和攸哥儿的婚事,你要是身体不好,都交给大奶奶去操办。你就在这思安院内老老实实的养病好了。你若再不谨言慎行,休怪我不给你体面。如果家里再有什么不妥,也都拿你是问。” 因为常嬷嬷等人都被挡在外面不能进来,方氏身子摇了两摇。并没有倒下去,只浑身发抖地站在那,脸色忽红忽白。 “有什么事,自然有为父为你做主,莫再学那些无知的人,遇事就要寻死。这么晚了,你回去歇着吧。” 荀大老爷又安抚了荀卿染几句,让她回去休息,就丢下方氏走了。 荀大老爷一走,常嬷嬷等人才都进来。方氏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常嬷嬷怀里。 荀卿染对着方氏那边福了一福,就退了出来。荀淑芳在门口略作犹豫,也跟着出来。 “三妹妹,你还不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你这条命可要完了。” 荀淑芳一直跟着荀卿染出了思安院,才拦住荀卿染。 荀卿染觉得很无力,这世上天生有一种人,她在哪,哪就有是非。就算你是神仙,想安生都安生不了。 荀淑芳打的好算盘,方氏和荀卿染对上,方氏赢了,就到方氏跟前领赏。现在荀卿染赢了,就来荀卿染面前邀功。 “大姐姐的话,我不明白。”荀卿染现在心情很不好,她没有耐心应付人。 “三妹妹,你平时装的可好,把我也骗过的。没想到你平时不言不语,却有一张利口,把太太都辩的无话可说,姐姐都要佩服你了。” 荀卿染皱眉,“大姐姐在外面不是都听到了吗,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老爷是明白人,公道自在人心,关嘴巴厉害不厉害什么事。” 荀淑芳凑近荀卿染,“三妹妹,那木镯子的事。方才老爷私下问我,我可替你瞒着,什么都没说。不信你问你这几个丫头。” “这个时候大姐姐还说什么木镯子,那尽管去和老爷或者太太说。我累了,大姐姐自便吧。” 荀卿染说完,便不再搭理荀淑芳,径自回了水畔居。 第二天,荀卿染还说平时的时辰起床。 桔梗端了水进来,伺候荀卿染梳洗。 “姑娘,您再多睡一会吧。老爷不是说您今天不用去给太太请安了。况且姑娘您眼睛还肿着那。” 荀卿染拿起靶镜照了照,果然她两眼肿的桃子似地。这也没什么奇怪,任是水哭了那么长时间,而且整晚没睡,都会这样。 “请安还是要去的。”荀卿染坐到梳妆台前,让桔梗给她梳头。 “姑娘,这一早上,绣凤姑娘已经来了两次,都是看姑娘起来没有。说是大奶奶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姑娘起来了,就给姑娘送来。” 荀卿染哦了一声,“不管送什么来,尽管收下。你们有什么喜欢的,也尽管要。” 昨天早早地说了送东西,可却一直没动静,今天一早,却过来的这么早,荀卿染不由得暗自冷笑。 荀大老爷很重规矩,这家里,主事的人选只有两个,方氏和荀大奶奶。以这两个人的人品,让哪一方独大,对荀卿染都不是好事。荀卿染讨厌被算计,更讨厌被利用,现在方氏到了,荀卿染要去扶一把。昨天晚上的事,经过一晚的沉淀,方氏也能琢磨明白吧。 “可惜一桩好事,就让她们给搅和了。”桔梗见荀卿染有些发呆,忍不住叹息道。 “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起了,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荀卿染垂下眼帘。 盛夏的清晨,鸟语花香。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然而荀卿染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温暖。只是生活还要继续……荀卿染挺起胸,径自走向思安院。 当荀卿染如往常一样出现在思安院的时候,知情的下人都吃了一惊。 方氏此时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若是平时,荀卿染会被拦在门外,一直等到方氏起床才能进屋,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这次,小丫头刚进去通传,常嬷嬷就亲自出来,把荀卿染迎了进去。 “我的儿,都是我误信人言,让你受委屈了,你还来看我……” 方氏本来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见荀卿染进来,急忙从床上起来,没等荀卿染福下身去,就眼泪汪汪地拉住荀卿染,话没说完,就哽咽起来。 荀卿染打量方氏,见方氏两眼中布满血丝,眼泪也是货真价实,也就在方氏床边坐下,掏出手帕,轻轻哭泣起来。 也不知是谁感染了谁,方氏和荀卿染两个相对哭了半晌。同样的眼泪,却是各有缘由,各自肚肠。不过看中别人眼里,却是相当和谐的。 “太太别哭了,您看,您一哭,惹得三姑娘哭得更厉害了。您是受了小人的撺掇,让三姑娘受了委屈。可三姑娘是懂事的,知道不能怪您,都怪那背后的小人。” 常嬷嬷上前劝解道。 方氏住了声,荀卿染也擦了擦眼泪。 “我知道太太一心为我好,我从来没有怪过太太。还要太太原谅我年纪小,一着急,就口不择言的罪过。” 荀卿染说着,又站起来,郑重地给方氏行礼。 “好孩子,我没白疼你。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我那些私房,都是你和你四妹妹的,别人谁也没有份。” 常嬷嬷从旁边拿过两只木匣子,打开给荀卿染看,一只里面是整套的红珊瑚头面,另一个里面是一套东珠的头面。 “这套珊瑚的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老侯爷夫人专门给我定制的。这东珠的,是先皇太后赏给侯府的。这两套,你就是做了诰命夫人,穿戴出去,也不失礼。今天都给了你,你只管安心绣嫁衣,这嫁妆一应事情,都有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为染色的红珊瑚,龙眼大的东珠,配的都是赤金。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确实是方氏的珍藏。方氏这次算是下了血本。荀卿染明白,方氏这是在做给众人,特别是荀大老爷看,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来。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荀卿染告退出来。 荀卿染一离开,方氏就沉下脸。 “竟敢算计我,这些日子,对她太过纵容了,她就忘了自己是谁。本打算再迟几天教训她,她自己倒等不及了。” 第六十三章 方氏的反击 思安院的气氛有些诡异,因为历来受宠的大姑娘荀淑芳,已经在方氏门口站了有半个多时辰,里面还没让她进去,也不说免了她请安的话。 荀淑芳低着头,心里颇有些贴贴吧。是她偷听到安国公府要齐攸娶荀卿染,而方氏并不愿意这门婚事,只是一时想不出办法阻挠。 她费尽心机,耍了那么多的手段,就是要姐妹中最好的婚事。即使比不上荀淑兰,但一定要比荀淑芝和荀卿染强。安国公府,是她做梦都攀不上的婚事,怎么能让荀卿染得了这个便宜。 她嫉妒的几乎发狂,头脑一热,就进去向方氏献计。方氏并没有在意她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听了她的话如获至宝。果然依计行事,还请来了荀大老爷旁听。 她本来想着,这次荀卿染算是彻底完了。可惜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发展,荀卿染坚决不认,将事情辩解的清清楚楚,还指出了方氏的险恶用心。 她本来是想看好戏,事后还能在荀大老爷和方氏跟前讨好的心态,特意留在那。可看到事情有变,她真后悔当时在场。荀大老爷询问了荀卿染的婢女,她们的说辞和荀卿染的一丝不差。她意识到,方氏这次彻底地栽了。 所以当荀大老爷询问她,关于那木头镯子的事,她就顺着荀卿染的话, 只说木头镯子是荀淑兰的,后来赏给了丫头。如此这般含糊过去,不敢提她把镯子送给荀卿染的话。 为了撇清,她还在荀大老爷跟前暗示,芍药平时就不听使唤,这次的事更是自作主张,和她没有关系。她还把自己和荀卿染摆在一起,说芍药一定是嫉恨她,才在方氏跟前胡说八道,为的是报复她们姐妹,荀大老爷也就信了。 接着荀卿染那剪刀要寻短见,荀大老爷进去阻止。她不想面对方氏,想趁机溜走。可荀卿染那几个丫头着实可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她围在当中,一起挤进了方氏的屋子。 方氏看到她,自然要她作证。她怎么会为了方氏惹恼荀大老爷,可她也不想直接得罪方氏,因此就吞吞吐吐,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给荀大老爷看,果然荀大老爷开口替她解围。 方氏没脸,她心里很痛快。但方氏还是嫡母,她自认为摸透了方氏的脾气,所以已经想好了说辞。她自信能哄住方氏,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毕竟,当着方氏的面,她可没反驳方氏的话。 况且她手里也有筹码,就是她的婚事。她要嫁的人家也不是平民百姓,凭方氏和齐二夫人对她未婚夫婿的态度,她肯定,方氏有求于她夫家。 她是她未婚夫婿当面相妥了的人,婚事是板上钉订的,她敢肯定方氏不敢对她做的太过分。 荀淑芳就是带着这些想头来见方氏。而且听小丫头说荀卿染来时红肿着眼睛,她也在自己的眼睛上做了点手脚才出来。 不过荀卿染一到,就被请了进去,她却等了这么久。 荀淑芳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还能忍受。方氏毕竟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不痛快,给她点下马威罢了。她相信她能混过去。方氏需要一个吹捧她的人,荀淑芝和荀卿染都不善于此道,在这个府里,这方面她是独一份。 一个时辰后,太阳早高高升起,明显方氏那边早饭都撤了下去,茶也送了两遍,这才有丫头叫荀淑芳进去。 “太太,太太,我对不起太太。” 荀淑芳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方氏跟前,那帕子擦着眼睛。 “快起来,一大早的,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方氏斜倚在榻上,懒懒地道。 荀淑芳偷偷抬头看了眼方氏,见方氏面无表情,就没敢起来。 “太太,是我误信了芍药那丫头的话。谁知道她这样不顶用。还有三妹妹,平时看着老实,竟没发现她有张利嘴。这都是我这做姐姐的平时疏忽了,若早知道,告诉了太太,也不至于……” “嗯,难道你这样明白。你也知道自己疏忽,连身边的丫头都管教不好,少不得我替你操心。” 方氏话中没有丝毫火气,只向常嬷嬷点点头。 常嬷嬷出去一会,就带了荀淑芳的几个丫头进来。打头的是春桃和芍药,后面还有采香和蔷薇两个。 “芍药,你跟我说的那番话,是你自己编的,还是有人教你说的?”常嬷嬷问芍药。 “婢子,婢子……”芍药眼睛看向荀淑芳。 “你说实话,若是有人教唆,你就说出来,我只治教唆你的那人的罪过。若是你自己胡乱编造的,那就你自己一个人受罚。搬弄是非,污蔑主子,不论国法还是家规,都是打死不论。”方氏说道。 芍药听到要打死,吓的两腿一软,跪倒地上。 “回太太,那些话都是大姑娘教……” “你这奴才,又混赖起我来了!” 芍药话只说了一半,荀淑芳早呼地从地上站起来,几步走到芍药跟前,提起芍药的衣领子,左右开弓,打的芍药说不出话来。 春桃几个丫头站在旁边,吓的直往后躲,都缩起脖子不敢看。 方氏在榻上看着冷笑。 “太太,芍药平时就不听使唤。女儿也有大骂她,她因此怀恨在心。这时她怕母亲罚她,又要攀咬我来给她顶罪,这样的奴才,我恨不得打死她。” 荀淑芳打的芍药满嘴是血,再说不出话来,这才又跪倒方氏跟前辩解。 方氏看看荀淑芳,并没说什么,转头要问春桃几个。 春桃几个人早就跪倒地上,听方氏问起,都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孩子,又孝顺,又听话,什么都好。只是说到御下,却有很多不足。芍药自小就跟了你,如今还这样不成气。这样的人陪你出嫁,让人怎么放心。”方氏对荀淑芳道。 “女儿回去会好好教训她的。” 方氏笑,“你也说了,平时没少教训,可她还不是背主忘恩。这样的白眼狼,是养不熟的。” 方氏语带双关,日光灼灼盯在荀淑芳脸上,荀淑芳讪笑着低头。 “少不得我替你多操心。芍药这丫头留不得了,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人牙子来,远远地卖了吧。” 外面就有婆子进来,要拖了芍药出去。 方氏又让婆子等一下,回头问荀淑芳,“这丫头毕竟从小跟了你,你若舍不得,就跟我说,我就饶了她。” 芍药眼泪汪汪地望着荀淑芳,嘴里呜呜咽咽地求救。 荀淑芳把脸扭过去,不看芍药,只对着方氏赔笑。 “母亲这样疼我,一切都听母亲的。” 方氏满意地点头,这才让人拖了芍药下去。 “我这些个女儿里,只有你最贴我的心。” 荀淑芳便娇笑着,趁势滚到方氏怀里撒娇。方氏身体僵了一僵,随即就软了下来,脸上笑容更亲切了一些。 “你的丫头又少了一个,出门也不像样。我再给你一个丫头吧。” 方氏向外招招手,一个身穿粉蓝衣裙的细瘦女孩走进来,垂着手,站到方氏跟前。 “我身边这些丫头,只有喜鹊又本分又机灵。以后就跟着你,来回传递个消息,是极可靠的。” 荀淑芳看见喜鹊,脸色瞬间一白。不过她马上镇定下来,又谢过了方氏。 “这四个丫头,都跟着你陪嫁过去。你不用怕管教不了她们,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她们要是不听话,你尽管回来告诉我,我替管教她们。”方氏又道。 荀淑芳想要赔笑,可脸皮僵硬。她这时才知道,方氏一句不提昨晚的事,原来是打算在这里辖制她。只给陪嫁丫头,却留下卖身契,那这些丫头算是谁的?以后会听谁的话? 常嬷嬷又走到春桃等四个丫头跟前,教训道:“你们这四个丫头可给我听好了,以后好好伺候大姑娘,若有二心,只想想芍药的下场。你们回去想想,可做过背主的事,如果有,就快点跟大姑娘求告。太太看你们跟了大姑娘的面上,或可饶恕。” 春桃等连连应声。 方氏看着火候差不多,就有嘱咐荀淑芳,“你婚期将近,这些天就不要出屋子了,好好把嫁衣绣出来。有什么事,打发丫头们来跟我说就是了。我现在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打发了荀淑芳出去,方氏冷笑,“以为能算计我,她还太嫩了些。” “是啊,刚才太太把喜鹊给大姑娘,大姑娘那脸色可是相当好看。依老奴看,大姑娘方才对付芍药,狠辣有余,心机也不差。只是年纪还太小了些。假以时日,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太太,让她嫁过去,妥当吗?”常嬷嬷有些担心道。 “只要把她嫁过去,那人情就还完了。以后的事情……杨家姑爷是大家族子弟,家里从不缺美貌侍妾。大丫头那么聪明,自然明白,没有娘家的助力,她根本在杨家站不住脚。到时候自然会听我的。她有手段,就去用在那些美貌侍婢身上吧。” 方氏说道,又话锋一转,“你那几句话,不知道这几个丫头听明白没有。你猜,一会哪个会第一个来?” “老奴猜一定是……”常嬷嬷低声在方氏耳边说了两个字。 果然不过盏茶工夫,就有小丫头来报,“春桃要见太太。” 方氏和常嬷嬷相对而笑。 第六十四章 荀家姑娘的婚事 “……卖了芍药,把喜鹊给了大姑娘。”水畔居内,宝珠低声向荀卿染禀报。 “喜鹊?!”荀卿染从绣架上抬起头。 桔梗和麦芽两个也停下手中的针线,看着宝珠 “回姑娘,正是喜鹊。”宝珠确认。 屋内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都叹息起来。 “大姐姐做的太过了,咱们都察觉出来了,太太怎么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荀卿染低声叹道。 荀淑芳为了掌握方氏那边的动静,对方氏跟前的人十分用心,毕竟听墙角要讲究天时地利等等因素,不是总能有机会听到什么。喜鹊是方氏跟前的三等丫头,虽然不是贴身伺候,可也能在方氏的屋子里进出。这丫头有些贪小便宜,又爱听好话,一来二去就被荀淑芳收买了。不仅常替荀淑芳遮掩,还经常听了方氏的消息去告诉荀淑芳。 只是不知道方氏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荀卿染心里忍不住猜测。方氏有没有可能早就知道,一直隐忍不发,借喜鹊传假消息给荀淑芳。又或者方氏早就收服了喜鹊,让喜鹊故意传达错误的消息给荀淑芳。那次镇国寺之行,荀淑芳表现得太势在必得了。 “芍药怪可怜的,她也是从小伺候大姑娘的。大姑娘真下得去手,把芍药的牙都打掉了。太太屋里人出来说,太太还问大姑娘,如果大姑娘肯替芍药求情,是不会卖了芍药的。大姑娘却连句好话都不肯替芍药说,要少被打了板子,就让人牙子领出去,不知卖到哪去了。”宝珠又道。 “大姑娘真是心狠手辣,也太薄情了些。”桔梗道。 荀淑芳固然薄情,可这么安排的方氏,也是十足的狠毒啊。荀卿染心道。 “春桃那丫头,卖主求荣巴结过去,以后看她有什么好果子吃。”麦芽还在对春桃下药的是耿耿于怀。 “姑娘,太太把四个人都给了大姑娘做陪嫁,却把卖身契都留下了。”宝珠又道。 留下陪嫁丫头的卖身契,而且是全部留下,没听哪家主母这么做过。这就是方氏对荀淑芳的惩罚和控制手段。 “你们放心吧,太太不会这样对我。”荀卿染安抚桔梗等人。 荀卿染如此笃定,倒不是自信方氏对她好,而是有了那天晚上的事,方氏正要拉拢她,以挽回在荀大老爷那丢了的脸面。而且陪嫁丫头,在人们眼中,也是嫁妆的一部分。方氏不敢在嫁妆上刻薄她。 毕竟她要嫁的是安国公府,嫁妆抬过去,婆家的人都是要验看的。方氏怎么着都要顾及荀家的体面,而且她也要顾及齐二夫人的脸面。 如果荀卿染嫁过去,在容氏老太君跟前露出方氏扣留陪嫁丫头卖身契的事,那第一个跟着丢脸的就是齐二夫人。 荀卿染把道理跟桔梗几个说了。大家才都放下心来。 荀卿染定亲的是一公开,小吴姨娘再也坐不住。她先是到方氏跟前,哭着要方氏主持公道。 “太太,二姑娘还没定亲,怎么三姑娘就先定了亲事。奴婢不懂什么,可奴婢懂得,大姑娘的亲事定了,就该是二姑娘的婚事,安国公府这门亲事轮也该轮到二姑娘头上。求太太给二姑娘做主啊……” 小吴姨娘一番撒泼打滚,看得方氏屋里的丫头婆子窃笑不已。方氏最近正为许多事情烦心,哪有心情搭理小吴姨娘。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婚事是老爷定下来的。我也不敢说什么。你在我这怎么闹,都没结果的。老爷最讲究长幼有序,你去和老爷说,也许可行。” 小吴姨娘竟就相信了方氏的话,也是她爱女心切,真的大着胆子,硬闯到荀大老爷的小书房。依然是把在方氏跟前的话说了一遍,把荀大老爷气的各倒仰,打了她出来。荀大老爷因此更加厌恶小吴姨娘,又因方氏最近果然收敛,在荀卿染婚事上十分尽兴,就索性把为荀卿染找婆家的是都交给方氏。方氏吃了多次鳖,总算在小吴姨娘身上找补些回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个时候,整个荀府也都知道,荀淑兰和郑好儿一样,都上了宫里筛选女官的册子,这个秋天就要进宫参选。也不知方氏是怎样和荀大老爷说的,荀大老爷也不反对。 荀大老爷的履历已经在吏部备案,虽还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不过有几家好亲戚帮衬,这次复职倒有几个官职可以任性。如果留在京城,便可以作吏部的郎中,若是求外放,则可做一州的知府或者是盐运使司运同。外放官职自然比留京高出一等,荀大老爷本来对留京做官或者外放都一样看待,因为有了荀淑兰的事,方氏自然希望荀大老爷能够留京任职。 荀家放出要问荀淑芳择配的口风,便有好几户人家打发了媒人来求亲。方氏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三个来,正和荀大老爷商量。 第一个是赵姓人家,是荀大老爷原本任上的故交,现在户部做员外郎,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十九岁,如今也是举人。第二个是刘姓人家,却是荀大奶奶永昌伯旁支的一个子弟,二十岁,是个武官,现做这蓝翎侍卫,家里有些田产,只和寡母相依为命。另外一个是张姓人家,父亲是宗人府副理事,提亲的这个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只有十六岁,也捐了个前程在身上。 “这几个妾身都相看过了,孩子相貌人品都不差,也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老爷看哪一个合适?”方氏和荀大老爷商量道。 小吴姨娘在方氏身后站着,恨不得把耳朵伸的长长的,不错过方氏说过的任何一句话。这是方氏额外给了她体面,让她能够在场。 “这刘家的头一个就不成,年纪太大了些,又只有一个寡母,这样人家的媳妇着实难做,家底也太薄了些。他有是武官,这要打起人来,二姑娘娇娇弱弱,怎么禁得起。赵家的这个,家里官职太低了,他自己也还只是个举人,也配不上二姑娘……张家这个,这个年纪又太小了些。” 事关女儿的前程,虽被告诫不得胡言乱语,小吴姨娘还是忍不住开口。 “老爷,太太,二姑娘容貌不输于大姑娘,针线还比三姑娘好。就算……就算不能像三姑娘般嫁入国公府,怎么也该比得上大姑娘。这些人家,都太低了些。二姑娘……” 方氏撇嘴低头不语,荀大老爷撂了茶杯。 “我和太太给二姑娘说婚事,哪里有你插话的份。太太给你体面,你反而挑三拣四。说的都是市井小人之言,真真无知妇人,还不快出去。” 小吴姨娘吓的直往方氏身后躲。 “奴才不敢说话了,只求老爷让奴才在旁边听听,也是奴才生养了二姑娘一回” “老爷就容她在这站着吧,就成全她做娘的这片心。”方氏劝道。 大老爷被小吴姨娘一番话,说的早没了兴致,最后还是方氏为荀淑芝选定了张家。 荀淑芝的亲事一定下来,小吴姨娘跑前跑后,逢人就打听,总算将张家的事情打听清楚,回来跟荀淑芝说话。 “娘花了钱替你都打听了,姑爷名字叫张子皓,比你小了一点。人样子很好。他家在宗人府做官,听说家底丰厚。他是最小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另外两个妹妹。他是老来子,在家很是受宠。以后一分家,你们单独搬出来,娘就跟了你过去,帮你管家照看孩子。” 小吴姨娘一边唠唠叨叨,荀淑芝不言不语,只是点头,最后母女两人都流了泪。 荀卿染见了这一幕,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小吴姨娘为人有些不堪,不过多是说说酸话。太坏的事情,她是没那个智商和本事去做的。对女儿也是一片真心疼爱。荀淑芝性格软弱了些,但却敦厚可亲。如果不是有小吴姨娘搅合,荀卿染是很想交这个朋友的。尽管没有与荀淑芝深交,但是荀淑芝是个难得的好人,荀卿染心里希望荀淑芝能够幸福。 荀淑芳的婚期是七月底,荀淑芝的婚期定在九月,荀卿染的婚期则是定在十月。荀家一连要嫁三个女儿,全家上下都忙得什么似地。水畔居内则经常是静悄悄的,荀淑兰在加紧 学规矩,荀淑芝和荀卿染则带着各自的丫头绣嫁妆。 转眼就到了荀淑芳出嫁的日子。 荀淑芝、荀卿染和荀淑兰三个,都一大早就到荀淑芳的屋里来。现在正看着喜娘给荀淑芳理妆。 荀淑芳这些天一直被禁足,许是久不见太阳的缘故,荀淑芳的皮肤更加白皙了。荀淑芳上了妆,披上大红的嫁衣,又平添了几分美色。荀淑芳对着镜前后左右的一通照,自己也颇觉得满意,嘴角一直挂着笑。 杨家的花轿已经到了,新郎官杨庭俊一身喜服,更显得唇红齿白,几个眼风抛出来,引得小丫头们都红着脸低下头。 并不像一般的出嫁女,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荀淑芳直到盖上盖头,脸上都丝毫没有留恋之意,相反倒有几分遮掩不住的迫不及待。 含苞待放的年纪,天然无需修饰的美貌,更令人心动的是那双眼睛,充满自信、期待和野望,生气勃勃。送走荀淑芳,荀卿染感叹,这样的荀淑芳无疑是迷人的,她会幸福吧。 第六十五章荀家姑娘的婚事(二) 京城的规矩,出嫁女三日要协同夫婿回门,拜见岳父岳母。荀淑芳是荀家第一个出嫁的女孩,这天一大早荀府就派了人在门口等候。 新姑爷杨庭俊在前面骑马,后面跟了两辆马车。直到荀家二门停下。后面马车上下来几个丫头,到前面扶了荀淑芳下车来。府里早有金嬷嬷、金荣家的等人等在那里,将人一直接进内宅。 新婚夫妇先是给荀大老爷和方氏磕头,又按长幼顺序见过了荀家大爷、荀大奶奶,荀君晖也跟书院先生请了假,大家相见过了。 虽是男女有别,但是既结了亲,这些姐妹也是要见见的。因荀淑芳居长,便荀淑芝打头, 荀卿染姐妹三人全都过来给杨庭俊行礼。 杨庭俊自然急忙站起,他今天依然是一身大红的衣袍,一面给姐妹几个作揖回礼,一面就开口道:“妹妹们金尊玉贵,不敢受妹妹们的礼。早知道有几个妹妹,今天才算见了。也不知道妹妹们都喜欢什么,我和你们大姐姐准备了礼物,妹妹们别嫌弃。” 就有跟来的丫头送上一式三份的锦盒。 荀卿染只闻得一鼻子的脂粉气,抬起头,正瞧见 锦屏记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7部分阅读 ,正瞧见杨庭俊一双桃花眼灼灼望来。荀大老爷和方氏等人正在座上,开看荀淑芳带来的礼物,并没注意到她们这边。荀卿染便不动声色低了头,眼角余光左右一扫,就见荀淑芝早就红了脸,也低着头,荀淑兰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这边相互厮见过,杨庭俊虽恨不得将眼睛留下,却还是跟着荀大老爷、荀家大爷和荀君晖去前面书房去,方氏这边只留下荀淑芳姐妹们说话。 荀淑芳今天穿着一件大红的妆花褙子,水红色绣花宫裙,头上金珠翡翠,脸上浓妆艳饰,一派华贵气象,不知是不是嫁了人的缘故,人似乎稳重了许多,正坐在那里和方氏淡淡地说话,态度语气颇为矜持。 荀卿染趁早此机会打量荀淑芳带来的丫头,头一个就是春桃。不过几天工夫,春桃出落的越发出挑,人如其名,一身粉嫩的装扮。仿佛熟透了的还滴着汁水蜜桃。身上竟带着整套的赤金嵌玉头面,更显得皮肤白嫩,一双杏眼几乎滴出水来,眉目流转间,却是少女难以匹敌的风情。她虽然虽微低着头站在荀淑芳身后,但是胸脯却挺的高高的,让人无法忽视。 春桃旁边依次是采香和蔷薇,穿戴也与在荀家时不同,旁边还有一个脸生的丫头,却是没有喜鹊的影子。 “……多谢太太惦记着,一切都好。一进门夫君就让我管家,以前太太总舍不得教我这些,我也高兴太太疼我,只是如今都要从头学起,还要夫君,真真累杀人。太太是有福气的,有大嫂这么能干的人帮衬着……” 荀淑芳说着话端起桌上的茶碗,只用碗盖轻轻拂了拂茶叶末,就放下了。 “太太的六安茶也是好的,只是我吃了夫家的茶,便再吃不下这个,春桃,把咱们的茶拿出来。” 春桃果真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茶叶包来,交给在旁边伺候茶水的巧英。 巧英没敢接,转头去看方氏,方氏的脸色早已经有些不好看,倒是荀大奶奶在旁陪笑。 “大姑奶奶这想必是好茶。” “这是福建的大红袍,听杨郎说,全天下只有那么几棵,一年不过几两茶叶,都进到宫里。我每日便喝这个,也不觉得十分好。” “大红袍,唉哟,那可要借大姑奶奶的光,尝一尝了。” 方氏抿着嘴没说话,巧英便拿了茶叶下去,一会果真换了茶水上来。 荀淑芳这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叹息道:“可怜,喝了这个,便喝不下别的那些杂茶了。” 方氏喝了茶,脸上便陪出几分笑来,亲切地询问荀淑芳在夫家的境况。荀大奶奶陪着说了会话,就下去看督促厨房的人准备饭菜。 荀淑芳站起来向方氏说想去水畔居看看。 “才离开几天,实在是想我这三个妹妹。” 方氏自然不会反对,荀卿染几个也站起来,陪着荀淑芳一路到了水畔居。荀淑芳先去了她原来的屋子,因这屋子已经给许嬷嬷住了,她看了看就出来,又去了荀淑芝和荀淑兰的屋子坐了,最后才到荀卿染的屋子来。 荀淑芳一进荀卿染的屋子,一反常态,只默默坐着并不开口。荀卿染因看着荀淑芳送的金镶玉的手镯价值不菲,就赞了两句又道了谢。 “这些算的什么,妹妹想要,多了没有,只是这个,一箱子是拿的出来的。”荀淑芳淡淡道。 荀卿染陪笑,心道,看来杨家果真豪富,以前荀淑芳对财物的仔细,现在都能说出这样大方的话来。 “三妹妹还记得我从前说的话吗?” 屋内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荀淑芳看着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一愣,想到什么,便不招搅荀淑芳的话头,只说,“大姐姐说过的话多了,不知是指什么?” “算了,不用你,我一个人也行。”荀淑芳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便坐到荀卿染的妆台前,招手叫荀卿染。 “我这钗有些歪了,三妹妹替我重新理一理。” 荀卿染见荀淑芳头发一丝不苟,钗环错落有致,哪里需要理,不过荀淑芳如此说,她只好走过去。 荀淑芳拔了只金钗在手里,一手托起脑后的发髻,她今天穿着立领窄袖褙子,衣袖又长又窄,这么举高着手,也只露出手背。 荀卿染接了发钗,低头一看,荀淑芳托高发髻,正好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衣领内露出个红红的印记,齿痕宛然。荀卿染不过瞥了一眼,就转开视线,帮荀淑芳插上钗子。 荀淑芳在镜中一直看着荀卿染,笑道:“妹妹也是要出嫁的人了,还如此腼腆。” 荀卿染笑笑,并没答话。 “前面饭菜都准备妥了,请大姑奶奶和三姑娘快些过去。”思安院的一个小丫头来传话。 荀卿染便站起来,荀淑芳却懒懒地坐在临窗的炕上。 “不用急,我还不饿呢,让她们等一会好了。春桃呢,怎么不见春桃。”荀淑芳叫春桃。 春桃一回来就拉了桔梗几个说话,闻声赶忙走进来。 “我才坐了一会,你又去哪逛了?”荀淑芳斜了春桃一眼,语气里说不清是怒气还是戏谑。 “回奶奶的话,方才桔梗有些针线问奴婢。” “你果然是个能干的,哪里都有人巴巴地‘请教’你。” 荀淑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又转头对荀卿染道,“三妹妹的活计做的慢,那么多嫁妆只怕做不过来。春桃以前在你这做针线,是我这做姐姐的占了你的便宜。我现在家里人多的是,你这缺人,我把春桃留下来给你,帮着你做活计如何?” 还没等荀卿染说话,春桃先开了口,“奶奶就会拿奴婢调笑,三姑娘身边几个姐姐的针线比奴婢好上百倍,三姑娘怎么会稀罕奴婢的活计。倒是奶奶的活计,还得奴婢来做呢。” 春桃虽然红了脸,但是似乎并不着急。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别人未必稀罕你,即使今天稀罕,明天自然还有更好的。” “奴婢自然一心伺候奶奶一个。”春桃低了头,话虽说的柔软,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 荀卿染一直没有插言,只装作不经意地打量这主仆两人。她总觉得这两人各自身上,还有她们之间有种很奇怪的违和感。但是要说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荀大奶奶亲自来请,荀淑芳才站起身。 杨庭俊和荀淑芳吃过饭,临走之前,杨庭俊先是对荀大老爷和方氏客气了几句,然后便到荀卿染几个跟前,笑着打躬。 “你们大姐姐很舍不得妹妹们……我一天多在宫里行走,丢下你们姐姐一个人在家,很是无趣。你们姐妹们这样好,就多来走走,也陪陪你们大姐姐。我这做姐夫的感激不尽……家里也有个小园子。各样小玩意应有尽有,要听戏,看杂耍,只要人出门去叫,不爱吃家里的饭菜,只管外面去叫……” 荀淑芳笑呵呵地过来,一一拉了拉姐妹几个的手,也请她们多去走动。荀淑兰不耐烦地转过脸,荀淑芝嗟嗟的不知道说什么,荀卿染乐得低着头,只装害羞,懒得说话。 “唉哟,想不到这杨家这样富贵,大姑娘随手给的赏钱,可不是铜钱,是碎银子,足有六七钱呢。” 送走荀淑芳,荀卿染出了方氏的院子,沿着青石板小径往后面走,就听旁边几个婆子正凑在树闲嗑牙。 “大姑爷好个人才,只那双眼睛,就看得小丫头没处躲没处藏的,啧啧。”又一个婆子道。 “别说大姑娘,只看春桃那丫头,那现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值钱的货色,这丫头真是个有主意的,自己跑去跟了大姑娘。如今一步登天了。我这一把年纪,经过的事多了,她那身段那举止,肯定是被大姑爷收用了。平时以为大姑娘多么厉害,也不过如此。” 另一个年老的婆子一边嘬着牙花子,一边道:“我老婆子瞧着,这春桃可比大姑娘更像新媳妇,大姑娘反而像个雏儿……” 几个婆子正说的有趣,就听有人轻咳一声。 第六十六章备嫁 却是荀大奶奶屋里的彩鸾走来,听见几个婆子说的不像话,看见荀卿染就在不远处,忙轻咳了一声。那几个婆子一见彩鸾早惊得作鸟兽散。只有一个王婆子,是荀大奶奶的陪房,自认有几分体面,只笑嘻嘻和彩鸾招呼。 “屋里这么多事,嬷嬷们却在这里偷闲……” 荀卿染自不会听彩鸾训斥婆子,早已走开。回到水畔居,桔梗就送上冰镇的酸梅汤来,又将一个帕子包着几只金钗并几个荷包放在桌上给荀卿染看。 “姑娘,方才您和大姑娘在里间,春桃就拉了婢子们说话,还给了这个。” 荀卿染打开荷包,每个里面都是两个梅花样的小银镙子,成色上等。那几只钗子样式虽简单却也精致,都是赤金打造。 “婢子觉得她这礼太重了些,大姑娘和春桃……婢子们实在推让不过,只暂时收下,现在还请姑娘定夺。” 荀卿染稍微计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怎么着也值二十几两银子。春桃一个陪嫁丫头,怎么有本事一出手就拿出这些东西来,阔气的有些不合情理。桔梗做事谨慎,也应该是考虑到这一点,还有荀淑芳和春桃平时的为人,才会特意来问她。 “春桃可和你们说了什么?” “不过是给婢子们看她的穿戴,又说在杨家的吃穿用度如何。” 荀卿染想着刚才听到的婆子们的话,便笑道:“她和你们一起伺候过我,觉得在我面前没你们有脸面。如今登上高枝,自然要找你们几个炫耀。她既然送了,你们就收起来吧。” 没过几天,果然荀淑芳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请荀卿染姐妹们去看戏或是玩耍。荀卿染和荀淑芝要绣嫁妆,荀淑兰也紧着学规矩。也都对去陪荀淑芳没什么想法,方氏就替她们婉拒了。倒是荀大奶奶去了两次,回来少不得夸耀一番杨家的富贵,说果真是世家大族,不然一个二等侍卫, 年纪轻轻,是不会有那样的吃穿用度的。 这期间郑姨妈又来过荀府几次,郑好儿自然是跟着的。 这天郑好儿又跟着郑姨妈过来,荀卿染做了半天活计,正想要歇歇眼睛,就拉着郑好儿去了花园。 “姝儿妹妹怎么没跟着一起来?”自打那次来了一回,郑姝儿再也没有登门。 郑好儿笑笑,“天气燥热,她身子不舒服,所以只在家里,并不出门的。” 荀卿染笑笑,齐婉丽和容云暖几个女孩子前几天跟着郑姨妈来过,还说起她们和郑姝儿一起去庙里进香的事。 “那可找了太医来看,女孩家身子要紧。” “已经看过了,没妨碍的,天气凉快些她就能好了……老家铺子那边出了点事,二哥回去料理,姝儿有些想念哥哥吧。” 荀卿染就转开话题,问起郑好儿参选宫中女官的事情来。依荀卿染来看,郑好儿的容貌性情,都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要求。不管将她放在怎样的环境里,以她的八面玲珑,都不会过的太差,况且,这次因为贤妃的发达,郑好儿和荀淑兰两个并不用进宫服侍,而是会选宗亲子弟配婚。 “……早在名册上,该是今年参选的。”郑好儿淡淡道,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既没有埋怨,也没有憧憬。 若是齐家大姑娘没有封妃,只怕方氏不会让荀淑兰参选。可是郑好儿却是早就定下了进京参选这条路。 郑家祖辈虽是经商起家,后来却也有人做官,承办者内务府的买办差事。到了这一辈,郑元朔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借着侯府和安国公府的威势,自然不成问题,可是以后就说不好。 郑好儿的品貌,只要给她机会,嫁入皇族,郑家下一代的前程才有保障。 荀卿染低下头,轻叹一声,“做女孩的,事事都是父母做主,咱们自己,却是很多事都说不上话,只能听命罢了。” 郑好儿看了看荀卿染,点头道:“三姐姐说的没错。” “不过以妹妹的才貌,定能如愿的。”荀卿染又道。 “三姐姐说笑了。” 这天刚吃过早饭,荀大奶奶就带着人来了水畔居。 “三妹妹缺个丫头,这事我一直挂在心上。这丫头我那院子里德,叫做碧儿,今年十四岁,是个老实能干的,就给了三妹妹吧。” 说着就把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推到荀卿染跟前。 这个叫碧儿的丫头,身量不高,面容清秀,低眉顺眼,倒也中规中矩。只是…… “那我要多谢大嫂了。”荀卿染上下打量了碧儿几眼,便笑着说道。 荀大奶奶见荀卿染这么痛快就收了人,脸上顿时喜笑颜开。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些天相处,三妹妹也知道,我是个爽直的人,只是嘴巴笨,不像人家那样会说话讨好,但我真心为着三妹妹好。三妹妹,你以后嫁到安国公府,有什么事,都有大哥大嫂给你做主。咱们姐妹要相互扶持,才能大家都兴旺。哈哈哈。” 荀卿染笑着点头,这些日子荀大奶奶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十分舒服。如果她一早就定下这桩婚事,如果荀大奶奶不是感觉到地位威胁,如果不是荀淑兰那次吃醋,那么她还真就不会看到荀大奶奶的那一面,一直都会以为荀大奶奶是个敞亮的人,而今天听了这番话,一定会将荀大奶奶引为知己,非常感激吧。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荀卿染站起身,“正要去太太那,也好让太太知道,不用再操心。” “那是自然。”荀大奶奶也站起身。 说话就到了思安院,荀卿染便把事情说了,也带了碧儿让方氏看。 “是大嫂得用的人,我偏了大嫂的。” 方氏仔细打量了碧儿一番,又看看荀大奶奶。 “这不是前两天你娘家送来的丫头?……年纪太小了些,只怕不顶事。我已经给三丫头挑了个好丫头,叫春杏,十五岁,不管是贴身伺候还是针线活计都是顶尖。” 方氏说着,就叫进一个丫头来。荀卿染见那丫头身量修长,一张鹅蛋脸,比碧儿俏丽许多,是个常在方氏身边伺候的丫头。 “四个丫头是家里的定例,这……”荀卿染左右看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太有了年纪,身边正缺得力的人。三妹妹怎好再要了一个去,太太还是留着春杏……” 这些天,家里的事物还有采办嫁妆的事,都是方氏和荀大奶奶两个人在办,两人都有心病,少不得有些摩擦。方氏端着婆婆的架子,荀大奶奶却每次看到红绡都心气不平,又探知方氏在荀大老爷跟前丢了脸,便有些不像从前那般恭敬了。 见方氏和荀大奶奶婆媳两人要争执起来,荀卿染忙道,“太太和大嫂都是好意,这么说,我反而不好意思。家里不是正要买丫头,不如看看再说。” 方氏一定会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不过,能拦住一个是一个。 这两天辛姨娘那边要添人,已经得了荀大老爷首肯,和牙婆打了招呼。方氏因为种种原因,对辛姨娘那边着实有些松懈,不过这些都丝毫减轻不了她的醋意。 “也好,叫牙婆下午来,你挑好的选,至于带哪个做陪嫁,到时候再说吧。” 辛姨娘得了信,过了晌午就带着薛嬷嬷到水畔居来,大家坐在院内的藤萝架下喝茶闲谈。 院子里的丫头都知道要买人,那些没事的便都凑到跟前,希图看个热闹。荀淑兰今天有些不自在,没有学规矩,许嬷嬷也从屋里走出来。 “……还没买过人,一会要请薛嬷嬷帮我挑一挑。” 荀卿染笑着对辛姨娘道。 “姑娘既然信得过她,就让她帮姑娘挑挑。”辛姨娘的身孕已经快六个月了,身材早有些笨重,不过脸上倒没因为怀孕而有什么变化。 “老奴不过虚长了几岁,却不敢说老道。还请许嬷嬷帮着掌掌眼。”薛嬷嬷却拉了许嬷嬷。 荀卿染看破方氏对待许嬷嬷的态度,又见许嬷嬷平时的言谈举动,知道她必是个有本事的,因此也笑着请托。 许嬷嬷倒也没有太过推辞。 一会金嬷嬷就带着牙婆来了,牙婆带了十来个小姑娘,分成两排站在院子里。 薛嬷嬷和许嬷嬷走到那些小姑娘跟前,却不细看,只让她们先排成队,在荀卿染和辛姨娘跟前走上一圈。 这些女孩子个头高矮不等,年纪也有大有小,因为有牙婆事先教导过,都是微低着头,垂着手。 这么走了一圈,许嬷嬷便将那些走路姿态太过摇曳生姿或是姿态不雅、东张西望、或是畏畏缩缩的剔除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端正大方的女孩子。 许嬷嬷又让几个女孩子伸出手来,仔细检查了女孩子们的头发、耳朵和指甲,又剔除了几个,最后只留下五个女孩子送到荀卿染跟前。 “依老奴看,这几个或还可用,请姑娘挑选。” 许嬷嬷挑出来的这几个,模样都不出挑,但却稳重干净。荀卿染心里默默记下这些,挨个叫了女孩子过来问话,又让桔梗下去仔细瞧了,最后挑了两个出来,都是手上有拿针座出来的茧子的。辛姨娘也跟着挑了个小丫头。 “姑娘挑了一个,那这一个是?”金嬷嬷陪笑着上前,问荀卿染。 荀卿染知道,金嬷嬷是得了方氏的嘱咐,只给她添一个人。 “二爷那里也缺个针线上的丫头,老爷方才捎话过来,让我帮着挑一个。” 这个是实话,君晖那屋里只有两个丫头,木棉年纪渐大,总得先准备一个候补,慢慢调教。 金嬷嬷忙陪笑点头,就要带了那牙婆下去。 一个丫头却不肯走,扑通跪到地上,“求姑娘留下我吧。” 第六十七章 备嫁(二) 周围的人包括荀卿染在内,都是一愣。那牙婆似乎也没想到有这样的事,忙先给荀卿染陪笑,就过去要拉那女孩起来,那女孩死活不肯起来。 “求姑娘留下我,我什么活都能干。”女孩跪在那里磕头。 那女孩抬起头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泪眼盈盈,颇为楚楚可怜。 那牙婆见荀卿染有些迟疑,就笑嘻嘻地拉了那女孩起来,往荀卿染身前推了推。 “姑娘,您仔细瞧瞧,这个丫头又洁净,模样又周正,又心灵手巧,您瞧她这手,也是能做针线活的。” 牙婆又掀起女孩的裙角,露出一双花样精致的绣鞋。 荀卿染瞧见了,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绣鞋样式太过精致,而是这女孩子竟是一双尖翘翘的小脚。荀卿染记起方才这女孩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只怕许嬷嬷和薛嬷嬷两个早瞧出来了。 这个时代也听有人裹脚,不过多是南方一些地区,而且多是特殊行业,寻常人家毕竟少见。因此围观的些小丫头都探头探脑起来,看稀奇。 “姑娘瞧这个丫头,粗活虽做不了,可做些针线,端茶倒水却是能的。姑娘以后是大富大贵的人,买了这个丫头,或有用处。”那婆子陪笑道。 “求姑娘救救我,不然我就要落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那女孩又哭泣起来。 “这丫头这张嘴很是不好。我们家姑娘是菩萨,不计较。若是遇上那厉害的主,只怕不没赚到银子,陪了命还惹了官司。”许嬷嬷笑呵呵地向那牙婆道。 牙婆脸色变了几变,忙赔礼不迭,就扯了那女孩要离开。 “等等,这个丫头,我买下了。”却是辛姨娘开了口。 “姨娘……”薛嬷嬷似乎有些意外,在辛姨娘耳朵边低语了几句。 辛姨娘摆摆手,“我知道,无妨的。”又对那女孩道,“我买下你,你也不用去你说的那地方,你可愿意?” 那女孩见不是荀卿染要买她,便有些不愿。 辛姨娘笑,“你是不愿意了?看来你不是怕去什么地方,而是实在想跟着我们家三姑娘吧。可我们三姑娘已经买够了人,你还是找下一家吧。” 那女孩被说的脸一红,牙婆看着不是事,忙上前拉了女孩退了出去。 天气转凉,荀淑芝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荀卿染就拿了平时攒下的银子,让人出去打了两只金镯子,又拿了自己做的两色针线,送给荀淑芝做添妆。 小吴姨娘正在荀淑芝的房内,对荀卿染送的针线看也不看,不过看了荀卿染送的金镯子,脸上才露出些笑来,亲自招呼着丫头们送茶送果。 “我出给三妹妹准备了件东西。”荀淑芝说着,便去箱子里取出个小包袱,拿到桌子上打开来,却是一件锦缎烟霞红的妆花褙子。 荀卿染记得还是年前,荀淑芝因给方氏做了一套衣服,方氏非常喜欢,就赏了这块料子给荀淑芝,当时荀淑芳看着眼红,却也没能得到一块。再看做工,针脚细密,领口袖口都用银线绣着缠枝花卉。荀卿染也是做惯活计的,知道这件衣服可是花了大工夫才能做出来。 “妹妹试试,看合不合身。” 荀淑芝抖开衣服,荀卿染站起来,拿衣服在镜子前比了比。 “长短肥瘦都正好,二姐姐费心了。” 荀淑芝有些不好意思。 “三妹妹,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院子里住着。我不会说话,姨娘脾气……又是那样,三妹妹待我的好,我都知道的。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做件衣服,谢谢三妹妹,这些年的宽容。” 原来荀淑芝心里也是明白的。 “二姐姐这样说,我倒要惭愧了。” 小吴姨娘正从外面端了盘葡萄进来,并没听到两人说话,却一眼看见了桌上的衣服。 “唉哟,姑娘好生生把这年衣服拿出来做什么,这料子就是太太也不多的,姑娘日夜赶工做出来,以后嫁过去,有什么应酬穿出来,才显姑娘的体面和能干呢。” “姨娘,这衣服是给三妹妹的。” “啊?”小吴姨娘一愣,脸上全是不舍,可又看到旁边放着荀卿染刚送的镯子,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三姑娘送我们二姑娘的镯子,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反是我们二姑娘给三姑娘这件衣服,那可是千金难求,不说这料子的难得,单说这手工,一二十两银子是值的。” 荀淑芝脸就红了,呐呐道,“姨娘……”却也再没有别的话。 荀淑芝出嫁那天,荀卿染第一次看到了张子皓。张子皓身量高挑,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身板却有些瘦弱,不过他相貌清秀,言谈举止也是谦恭稳重。听人说他是个性格很好的人,荀卿染心中为荀淑芝庆幸。 转眼便到了荀卿染的婚期,婚礼前一天,按照京城风俗,荀家特意请了一个全福太太和荀大奶奶一起,带着一共一百二十台嫁妆,去安国公府安床。 送嫁妆之前,荀大奶奶带着荀卿染去看了她的嫁妆。竟满满地摆了一院子。从床、桌、器具、箱笼、细软、衣服、被褥等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最大的一件便是一张花梨木的拔步床,然后是内外房家伙如案桌、方桌、茶几、古董架、床前橱、衣架、春凳、梳妆台等应有尽有,甚至连马桶都包括在内。 “姑娘别笑,这马桶可是必不可少的。这是马上能动,讨个好兆头,愿姑娘嫁过去就能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那个全福太太笑着向荀卿染解释。 荀大奶奶领着荀卿染一样样地看,时不时提点两句,也就是这件东西是如何如何得为不容易,那件东西估工如何精致,这件花了多少银子,那件用了多少人工。荀卿染自然连连称谢,那全福太太也不住口地赞方氏贤德、荀大奶奶能干。 这边荀大奶奶带人去铺床,荀卿染就叫人请了荀君晖过来。 她那天买的两个丫头,一个取名叫茶花,一个叫做紫苑。这些天都留在水畔居,一边查看两人品行,一边让桔梗教她们规矩。她明天就要出嫁,已经想好了把年纪大些更加稳重的茶花给荀君晖,自己则留下紫苑。 一会工夫,荀君晖就来了。 荀君晖已经到书院读书,他和荀君皙在书院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本来早就要搬过去,但是他不放心荀卿染,便还住在外院,直等荀卿染出嫁,才会搬过去。对于荀君晖搬出去住,荀大老爷本来并不同意,但是毕竟君晖一进京就一直住在外院,他租的那房子,又靠近书院,每天去书院读书也很方便。荀君晖和荀大老爷说了几次,荀大老爷也就同意了。方氏心里巴不得的,但是嘴上却不肯说,见荀大老爷肯了,方氏还主动拿出钱来,要替君晖买下那所房子。 荀卿染跟他说了买丫头的事。 “木棉年纪渐大,问问她的意思,要想着提前给她安排好出路。这个丫头,先让木棉调教着,等木棉出去的时候,她也能顶用了。” 荀君晖点头应了,又说起给荀卿染置办嫁妆的事。原来他不放心,连日都是和荀君皙一起,从书院下了学,就盯着给荀卿染置办嫁妆的事。 “……即便帮不上大忙,总要在旁边看着才能安心。虽没有田宅,那些家伙倒也够用了。”荀君晖道,又低了头,“若是我年纪大些就好了……” 荀卿染明白弟弟的心思,少不得开解他两句,“钱财身外物,这已经比原本想的好很多了。” 桔梗端了茶进来,就退了出去。 “姐姐,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屋里只有姐弟两人,荀君晖小心翼翼打量着荀卿染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荀卿染一愣,从拿起旁边的靶镜照了照,“我还好吧,哪里有不开心了?” “虽然没有不开心,可也没有开心。姐姐脸上,少了几分喜气,”荀君晖闷闷地道。 荀卿染顿时沉默下来。 “姐姐,你不喜欢这门亲事吗?我是不是不该把姐姐的八字告诉容老太君?……齐攸,齐四哥的为人我打听了,他不是好色之徒,朋友相处,也很有义气。国公府根基深厚,老太太,太太,上上下下一家子人,规矩多些,却有它的好处,谁都不能乱来。姐姐嫁过去,只要做足本份,就无需担心什么。” 荀卿染认真地看着荀君晖。她这个弟弟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原来他是很赞成这门亲事,原来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这样成熟的想法。 “你说的很对。”荀卿染点头道。 情投意合的婚姻实在是奢望,而良好的婚姻关系都是需要细心经营的。脸上缺少喜气,荀卿染摸摸自己的脸,那么或许她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积极一点,最起码给这份婚姻一个良好的开端。 “姑娘,太太那边叫您过去那。” 第六十八章 花嫁 荀卿染进了思安院的上房,方氏正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个木匣子。 荀卿染上前给方氏见礼,“给太太请安。” 方氏这才抬起头来,亲热地让荀卿染到榻上坐下。 “方才你也看过嫁妆了吧。唉,我们做父母的,总怕孩子委屈,为了给你陪嫁撑场面,家底都搜罗了一遍,本来要把老家一处田庄给你陪嫁,不过离京城太远了,你以后管起来不方便,索性变卖了,才置办全了这一百二十抬嫁妆。” 京城的风俗,大户人家嫁女,为了女儿以后的生活着想,都会置办些宅子田地,让女儿一生无忧。方氏这是在表白,原是要给田宅作嫁,不过怕她管理不便,折成了银钱,都添在那些嫁妆里了。 只是真相如何,谁又知道,这样讨好又落便宜的话,谁都会说的。 “让太太操心了。”荀卿染低头道。 方氏又从手边的木匣子里拿出几张纸来。 “你贴身伺侯的几个丫头都跟你陪嫁过去,这是她们的卖身纸。”方氏抖了抖手里的纸,却不交给荀卿染,“安国公府是世代簪缨之家,家里从上到下,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规矩是一点都不错不得。你身边几个丫头还都年轻了些,我怕你嫁过去吃亏,还要有个懂的规矩经过世路的老人儿跟着你,我才放心。” 方氏说着便对身旁的常嬷嬷点点头。常嬷嬷出去,便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走进来。 “这是佟孝家的,也是我身边的老人儿。这些年一直在京城,她在府里帮着大奶奶管事,她男人也管着咱们家外面的铺子。两口子都是能干的人,尤其她,自小就在侯府里,大家族的规矩都懂得,也忠心可靠。我还真舍不得她,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来想去,也只有她跟你过去,才有让人安心。你嫁过去,凡事要听你婆婆的,切不可忤逆不孝。要是你有不懂的事情就问她,内外的事情也让她去管,多听她的,你才不会吃亏。” 荀卿染早知道方氏会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原本想着会是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却原来是早给了她定下个“教养”嬷嬷,还要全权帮她理事,这可比小丫头难打发多了。 “这是你的嫁妆单子,还有这几个丫头的卖身纸,如今都给佟孝家的替你拿着。你嫁过去,只要好好伺候夫婿,孝顺公婆,做个轻轻松松的少奶奶就成了,呵呵呵。” 方氏笑着将那匣子东西给了佟孝家的。 荀卿染三就不敢相信方氏会白白陪送那些嫁妆,果然是在这等着她了。荀淑芳出嫁,方氏是扣下了陪嫁丫头的卖身契,荀淑芝出嫁,妆匣半空。到了她这,干脆派个嬷嬷把她全给架空了。 佟孝家的接了匣子,一张脸笑的直发光,也不知她下了多大的本钱,才讨了这个好差事。 荀卿染起身向方氏福了一福,“太太对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这辈子都不敢忘。”又向佟孝家的行了半个礼,“我年纪轻,很多事情不懂,还请以后嬷嬷多教导我。” 荀卿染如此驯顺,方氏心中很是畅快,那佟孝家的更是把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荀卿染从方氏屋里出来,袖内只多了一本小册子,是方氏私下塞给她的,嘱咐她行夫妻之礼的时候再看,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回到水畔居,荀君晖还没离开,听荀卿染说了这些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岂有此理,哪有把嫁妆和丫头们的卖身契都给下人掌管的,这下人还不是姐姐的人,这是要架空姐姐,还有没有主仆尊卑。我去和她讲理,还要告诉父亲去。” 荀卿染拍拍弟弟的肩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她不过是不甘心,给我添堵罢了。你现在去说,她只怕早准备了多少条道理在那等着呢。人家没有尊卑不分啊,不过是心疼我,让我不用操心,把事情都交给下人去管罢了。只不过,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出了这个门,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我总要告诉父亲的,看父亲怎么说。况且,姐姐,你养在深闺,桔梗她们也都没出过门,外面那些婆子们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没做过,姐姐你又经过多少事,她又有个教养嬷嬷的身份在那摆着,我怕姐姐吃亏。” “她有身份,却还是奴才,我却是主子。你放心,姐姐总有办法的。” “姐姐。”荀君晖显然并不放心。 “那我有应付不了的事,就派人找你帮忙,好不好。” “嗯。”荀君晖这才点头,“我与齐仪交好,他为人赤诚,姐姐有事,也可找他帮忙。” 齐仪,那个开口就掉书袋的小男生,荀卿染一笑,为了让弟弟放心,满口应承下来。 转天就是婚期,天没亮,荀卿染便起了身,洗漱、梳妆打扮,穿上一层层嫁衣。就要离开这个家,到一个新的生活环境,荀卿染有些恍惚,少不了还有几分忐忑,几分期待。 喜娘过来给荀卿染盖上盖头,荀君晖特意从书院请了假,早和荀大老爷打了招呼,亲自背荀卿染上轿。 荀卿染坐在轿子里,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鼓乐喧天,心知是到了安国公府。安国公府正门打开,从正门到仪门,一直到二门,都铺着厚厚的红毯。 花轿落地,荀卿染听得外面有些喧闹之声,不过片刻,就远去了,也听不清是什么事。喜娘过了一会才掀起轿帘,就有一个五六岁盛装打扮的出轿小娘,用手轻轻拉了荀卿染的衣袖三下,喜娘这才上前,递了条红绸带在荀卿染手里,扶了荀卿染下轿,先跨过一个朱红的马鞍子,这才走上红毯,一直到喜堂来。 有赞礼者高声赞“吉时到。”喜娘扶着荀卿染站到右侧,红绸带那段的人站到左侧,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赞礼者一声“礼成”。 荀卿染在喜娘搀扶下,感觉到红绸带那端有人轻轻牵着,往后面走去。荀卿染看不到,感觉是走进一个屋子里,被人扶着坐到床上。 “快掀盖头,大家好好看看新娘子。”有人笑着道。 盖头被掀开,满屋子都是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笑脸,尤其身旁这张,笑的尤其开心,手里还牵着红绸。 却是齐仪。 第六十九章花嫁(二) 荀卿染虽然有些害羞,还是忍不住用眼四下瞟了瞟,并没有齐攸的影子,不觉心中一沉。 “我如今可算服了老太太相人的眼睛。平时看着已经是个美人,现在装扮起来,更像是从那画里走出来的人。” 齐二奶奶笑着过来拉着荀卿染的手上下打量。 “可不是,那次妹妹来,我就想,像妹妹这样的相貌人品,如果能常常来往该多好。天从人愿,终归做了咱们家的媳妇,以后姐妹们在一起,真是让人高兴。” 齐大奶奶也笑着走上前来。 “四弟是个有福气的,得了这么个相貌可人的媳妇,看这模样,性格也是极好的了,可正配四弟那个脾气。” 说这话的却是有点面生的媳妇,五短身材,皮肤微黑,一双眼睛倒是颇为妩媚。荀卿染记得似乎见过一次,是齐家三爷齐俭的夫人,齐三奶奶。 “四嫂自然是好的。”齐仪还坐在荀卿染旁边,笑的眉眼弯弯。 “五弟,你不过是替你四哥拜堂,看你笑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你娶媳妇。” 齐三奶奶拿衣袖掩了嘴笑。 齐二奶奶伸手拉起齐仪,“瞧你这个傻样,这个地方可是你坐得的。等会你四哥回来看见,他揍你,我们可不拦着。” 齐仪便站起身,走到旁边去了。 齐二奶奶让人将绣墩搬到荀卿染床前,坐下拉着荀卿染的手。 “弟妹,今天是你和四弟大喜的日子。四弟高兴的觉都没睡好,早早就起来了,谁想到却被康郡王找了去,说有差事一定要四弟才能办的成。我就气了,什么样的大事,难道就不能找别人,非要在今天巴巴地把四弟叫过去!只是这上峰命令,也说不得。 弟妹放心,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都派了人去,不管怎样,总要四弟快点赶回来。不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只怕不用人去,四弟也正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呢,呵呵呵。” 齐二奶奶一席话,说的屋里人都笑起来。 荀卿染埋下头,心里暗道,这个年代来说,齐二奶奶说起话来真够彪悍的,同时暗自祷告,千万不要有闹洞房的项目,否则一个齐二奶奶,她就难以招架。 “呵呵呵。”屋里都是女人的笑声,齐仪刚刚有些变声的公鸭嗓就格外突兀。 “唉哟,五弟,这早没你的事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我们姐妹们说话,你自己玩去。” 齐二奶奶推了齐仪出去,又嘱咐丫头婆子们好好照看齐仪。 “四奶奶,喝口香茶润润嗓子吧。” 旁边有人双手递了一杯茶过来。 荀卿染抬头,认得是孙姨娘。孙姨娘今天穿着件桃红色的妆花褙子,头上依旧是高高的娥?br /gt; 锦屏记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8部分阅读 娥髻,对着荀卿染善意地笑着。 荀卿染不好拂了她的美意,便接了茶碗。 旁边一个穿藕荷色锦缎褙子的女子,也笑着送上碟剥好的松子仁。 “四奶奶饿不饿,这松子仁是咱们家北面林子里产的,四奶奶尝尝。” 荀卿染恍惚记得这女子有几次跟在齐二奶奶身后,总是不言不语的。齐婉丽几个都叫她冬姑娘,是齐二奶奶的陪房,给了齐二爷做了屋里人。 荀卿染四下打量了一番,见齐三奶奶身后也站了三四个女子,俱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荀卿染便猜到,那几个只怕也是通房侍妾的身份,应该是在各自屋里有些脸面的,又和她是平辈,才能跟着各自的主子过来。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丫头进来添了灯烛。 齐三奶奶看了眼荀卿染,忿忿道:“四弟平时就和康郡王交好,康郡王怎会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偏要叫了四弟去,好没有道理。四弟他们平时兄弟相称,不分大小的,说句不去就罢了,偏偏今天就不成了。天到这个时候还不让回来,可怜四弟妹这样的相貌人品,却要独……” 齐二奶奶这个时候正好回来,干咳了两声,齐三奶奶就住了口。 齐二奶奶依旧坐到荀卿染跟前,一会询问荀卿染这样那样,一会说个趣事。齐大奶奶和齐三奶奶也在旁边陪着,大家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屋里笑声不绝。 荀卿染暗自思忖,齐攸拜堂缺席,是齐仪代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出现,礼数上很说不过去,也实在对不起她这个新娘子。齐家因此才让这几个媳妇来陪着她说话。 肯定是这样,不然,就算齐大奶奶和齐三奶奶有空闲,可齐二奶奶是管家的,这样的场合,应该要支应很多事情,结果也只留在新房,陪着她说笑解闷。 正说着话,有个丫头在门口探了下头,马上不见了。齐二奶奶眼尖瞧见,正要打发人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就见齐婉容、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颜明月几个笑嘻嘻地走来。 “后面有事,太太叫嫂子们过去那。” 三位奶奶齐齐起身,要往外走。齐二奶奶突然转回身来。 “我知道,你们几个本来要好,这是嫌弃我们,说个谎赶我们出去,却要背着我们说悄悄话。我偏不走了。” “只有你这样精怪,真是有事叫你。”齐婉丽笑着道。 外面又有一个婆子急急走来,到了齐二奶奶身前,低低说了几句。荀卿染只听得“侯爷”“醉酒”几个字。 齐二奶奶就不再说笑,率先走了。 “你们陪着四奶奶,我先回去了。”大奶奶也走了。 齐三奶奶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想走。 荀卿染因是新娘子,不能出房门,只送到门口。 齐三奶奶就拉了荀卿染的手,“我本来为弟妹发愁,看了弟妹这个品貌,陪房的丫头也都出挑,我就放了心……相处久了,弟妹就知道,我是个实心人,不像大嫂满肚子的墨水,更比不了二嫂,精的跟猴子成精了似的。弟妹以后有事没事,尽管到我那边去,有不明白不知道的,也尽管来问我。” 齐三奶奶压低了声音说完了话,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 送走齐三奶奶,荀卿染回到屋中。 “……早就想来看看你,只是听说她们在,没敢过来。”齐婉丽嘻嘻一笑。 荀卿染也笑了,她们几个还是没出阁的女孩,只有大奶奶还好,齐二奶奶说话彪悍,齐三奶奶也不像个腼腆的,这个场合不知会说什么,女孩子面嫩,如果在场只怕要尴尬了。 容去暖走到门边,看着人都走远了,这才冲外面招手,就有两个小丫头,提了食盒送进来,又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好,才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我那天许了愿的,挑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还是热的,你快些坐下来吃。” 容云暖招呼荀卿染。 前些天,她们几个在一起说话,说起了婚嫁习俗。做新娘子的颇为辛苦,早上在娘家吃了早饭,然后一整天都没机会吃喝的。 当时容云暖几个就答应,会带饭菜来给她。 屋里这几个都是熟悉的,荀卿染也没客气,坐到桌子边吃了起来。果然温热的汤汤水水才最合脾胃。荀卿染吃过了,就让桔梗几个把饭菜拿下去吃。 “嫁到我们家里,有好处吧。不说别的,你若嫁给别人,哪有小姑子那么好心,送你这热汤吃。”齐婉丽道。 “六姐姐是不是也急着要嫁了,说这些,太早了,五姐才最该担心那。”容云暖打趣道。 齐婉容自打进屋,并不像其他几个和荀卿染那么亲近,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房间的布置,似乎并没有听到容云暖说的话。 “老太太心急了些,觉都不睡,急着来看新媳妇了。”外面传来齐二奶奶的笑声。 听说容氏来了,众人忙站起身。荀卿染偷偷从怀里拿出怀表来看,却是将近三更天了,一直有人说笑,因此没觉得时间过的这样快。 将近三更,新郎迟迟不来,新郎的祖母和母亲倒来了。 容氏在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搀扶下进来,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荀卿染赶忙过去见礼,被容氏一把扶住,拉到身旁。齐二夫人坐在下首,其余人等都在旁边侍立。 “好,好,好。”容氏打量荀卿染,笑着先说了三个好。 “老祖宗亲自选的孙媳妇,哪有不好的。”齐二奶奶陪笑道。 容氏哈哈笑着,拉了荀卿染的手。 “宫里有事,皇上差了康郡王,把老四叫了过去。这个时候还不让回,我恼了,让你们老爷亲自去要人。方才有人来送信,他们父子一会就回来。丫头,你看在我老婆子面子上,可不许和老四生气。” 荀卿染陪笑,“身为臣子,君命哪能不从,我心里并不抱怨的。老太太、太太这样疼我,又有嫂子们和姐妹们陪着,我只有开心,只是劳动老太太和太太这么晚过来,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容氏呵呵笑着,对众人道,“我就说她是个心胸宽广的,不只模样好。你们瞧着,是不是?可见我并没老眼昏花,这是老四的福气了。” 众人自然满口附和,荀卿染只在一边陪笑。 “四爷回来了。”就听外面有丫头通禀道。 容氏脸上笑容更盛,众人也都转头看过去。 门帘掀起,齐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第七十章烛影摇红 齐攸身穿一袭品蓝莽缎箭袖长袍,足下蹬着皂底朝靴,头上冠带齐整,真的是一副风尘仆仆,刚办完了差事的模样。 齐攸一进门见了这么多人,而且容氏和齐二夫人也都在场,不觉愣了愣,就忙到容氏跟前行礼。 容氏让他起来,嗔怪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倒没什么要紧,着实该给你这新媳妇赔礼。她若恼了,我就不认你。” 齐攸似乎这才瞧见荀卿染,略作迟疑,竟真的转过身,弯腰向荀卿染作揖。 拜堂新郎缺席,这是齐家不对。让弟弟替哥哥拜堂,却是习俗允许的。后来齐攸迟迟不归,齐家又打发了那些妯娌姐妹来陪伴,最后连太婆婆和婆婆都亲自过来,在齐家来说,算是给足了新娘体面。 况且,便是齐攸再不对,他也是容氏的亲孙子,荀卿染只是刚进门的孙子媳妇。 荀卿染忙屈膝福了一福,算是给齐攸还礼。 “瞧这两个,真真是一双壁人。你拜我我拜你,倒在老太太跟前拜起花堂来了,老太太可高兴了吧!” 齐二奶奶在旁边拍手大笑。又过来拉了荀卿染。 荀卿染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齐二奶奶一推,推到齐攸身上。齐二奶奶手劲不小,这一推,荀卿染哪里站得住,整个人几乎倒在齐攸怀里。 鼻息间是男子特有的气息,淡淡的檀香,还有些微青草和泥土的香气。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荀卿染顿时红了脸,只觉得有双大手将她扶起来,她却羞得一时不敢抬头去看人。 荀卿染这样,屋里的人越发笑的恣意。 容氏更是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就好,这就好。” 齐二奶奶看着容氏兴致这样高,索性道:“难得老祖宗这样有兴致,不如让他们当着老祖宗的面,再喝了交杯酒如何?” “好,好。”容氏果然高兴。 自古以来,闹洞房都是同辈和小辈们的事,容氏已经有了年纪,辈份又高,只怕是多年没有经过这样的热闹。她又是个爱热闹的人,本来是过来安抚新娘子,现在有了这样的趣事,更加乐在其中了。 众人见容氏如此,少不得凑趣。荀卿染觉得自己仿佛木偶般,先被摆到床上,和齐攸坐在一起,然后有喜娘端了合?酒来,满屋说话声,笑闹声,也没听清喜娘唱的什么词,便被喜娘摆布着喝了交杯酒。 只听得公鸭嗓嘎嘎地笑声。 却是齐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看着齐攸乖乖被摆布,笑的打跌。新婚三天无大小,想是平时被齐攸管束的,今天看齐攸这样,他先乐了。 “你小孩子一个,早让人服侍你睡了,怎么又跑来。”齐二夫人看着小儿子嗔怪道。 “难得四哥今天这样乖乖听话,便是一夜不睡,守在这里,都值得的。”齐仪笑嘻嘻道。 容氏早一把将齐仪搂在怀里。 “他四哥的喜事,便饶了他这一天吧。” 齐二夫人本也无意斥责小儿子,见容氏这样宠爱孙子,也就笑了。 容氏站起来,“你们小夫妻,早早歇着吧,我也得回去睡觉去了。”又指着齐二奶奶,“我知道你最是促狭,也老老实实回去歇着去,不准来闹他们。” “老太太太偏心,早准备了把戏,要拿他们消遣,说要瞒着老太太,老太太是有了顺风耳不成,怎么就知道了。”齐二奶奶笑着不依道。 齐攸站起身,扶着容氏,众人都往外走。荀卿染也在旁边相送,容氏却不让她出屋,却抓了齐攸的手,祖孙俩出了屋去。 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齐攸才回转了来,身上换了套品红府绸夏衫,脚上也换了软底缎子鞋。头上的冠带已经卸下,只简单的挽起来,还冒着湿气,显是刚刚淋浴过了。 喜娘见齐攸回来,就忙走到拔步床前,拿了笸箩将被子下的红枣、花生、栗子都收了,又将被褥铺设好,就笑嘻嘻地站在旁边。 荀卿染冲桔梗点点头,桔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喜娘。那喜娘捏了捏荷包,这才给荀卿染和齐攸行礼,说了两名吉祥话,退了出去。 这屋里只剩下齐攸、荀卿染、还有桔梗和麦牙两个丫头。 “姑……奶奶,”桔梗和麦牙走过来,还有点不习惯改变称呼,“婢子帮您卸妆。” 荀卿染点头,便坐到梳妆台前,让两人帮着卸去钗环,脱了一层层繁复的喜服,又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袭大红百子千孙通袖长袍。 桔梗和麦牙两人这才扶着荀卿染坐到床上,两人给荀卿染和齐攸行礼,又将屋内的灯烛都撤掉,只留下桌案上一对儿臂粗的喜炷燃着。两人退了出去,又细心地将门关好。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静的荀卿染可以清楚地听到烛花爆开的声音。 荀卿染坐在床上,等了一会,不见齐攸那边有动静,就抬起头来,见齐攸坐在桌前,正盯着喜炷出神。 荀卿染再次拿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了三更。荀卿染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心中抱怨,齐攸这家伙,新婚之夜不会是想让她主动吧。话说她心里倒并不在意主动,不过这第一次,还是要矜持些的好。 “四哥哥!”荀卿染低声叫道。 齐攸似乎如梦初醒,朝荀卿染望过来。 红烛摇曳,荀卿染俏生生地坐在寻里,乌黑的秀发垂落在鬓边,眉眼显得如诗如画。那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期盼,几分忐忑,几分羞涩,还有几分疑问。 齐攸定了定心神,终于从桌边站起来,走向拔步床。 “啊,娘子……” “四哥哥,你叫我名字就好。” 齐攸似乎不习惯娘子这个称呼,荀卿染也觉得别扭,觉得还是称呼名字比较顺耳。 齐攸从善如流,“卿染,那个……天色不早,我们…歇息吧。” 荀卿染站起身,抬手帮齐攸解袍子。齐攸后退了一步,等看到荀卿染一双睁的大大的,委屈的眼睛,才觉得似乎反应有些太过。 “我自己来,这些事平时都是自己做,习惯了。”齐攸干巴巴地解释道。 “哦。”不知为什么,听了这个解释,荀卿染顿时觉得全身舒泰。 齐攸解了外袍,随手搭在床架上。荀卿染也脱下袍子,只穿着银红系领的纱衫和纱裤。两人肩并肩坐在床上,谁都没有动,也没说话。 荀卿染坐在齐攸身边,鼻子里闻得齐攸身上的酒气。刚才的交杯酒用的是杏花村,现在齐攸身上的酒气,却并不是杏花村。 难道齐攸紧张,需要酒壮胆? 如果男人紧张,女人该怎么办? 荀卿染显得比齐攸更紧张,身子却挨了过去,一眼一眼地瞟齐攸。 齐攸气息有些急促起来。荀卿染感觉身体突然悬空,接着就落到柔软的锦褥堆里。帐子落下来,红烛远远地在案上,帐子内,两人的呼吸交杂在一起。荀卿染只看得见齐攸幽深的眼神,嘴唇丰润饱满,眉间那颗红痣,这个时候却格外显然,带着几分妖治和危险的气息。 荀卿染伸手抱住齐攸的肩膀。脱去衣衫的齐攸,身材并不是肌肉隆起的那种夸张的健硕,而且中原男子特有的修长身躯,肌肉在皮肤下并不扎眼,但却结实有力。荀卿染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拉下齐攸的脖颈,亲上那两片水色的唇瓣。 淡淡酒香,夹杂着桂花的香气,有一点甜,是上等的桂花陈酿,荀卿染心中品评。 荀卿染忽然的一吻,齐攸的眸色更深,接下来,便不是荀卿染能够掌控的了。 齐攸的呼吸陡地粗重起来,一只大手抓了荀卿染的手臂,按在头上锦褥堆里,另一只手伸向荀卿染的胸前,只轻轻一拉,荀卿染整片衣衫都被扯开,露出里面水红色的小衣。这小衣是荀卿染按照前世文胸的样子特制的。荀卿染刚想告诉齐攸,该怎样解开,齐攸只一伸手,胸衣就脱落下来。丰满的胸脯因气息不稳,上下起伏,没有一丝准备的两点樱红,这样突然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中,似乎是因为害羞,又似乎因为刺激,微微颤抖起来。 齐攸喉咙里哼出一声,目光艰难地从荀卿染胸上挪开,正对上荀卿染半睁半闭的水湿双眸。 两人目光相接,齐攸的眼神幽深莫测,里面有些东西……荀卿染轻轻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齐攸将头埋在荀卿染胸脯上,俯下上身,将荀卿染挤压在被褥中,依然保持一只手控制的姿势,另一只手已经伸向荀卿染身下。 荀卿染只觉得下身一凉,还没反应过来,齐攸滚烫的身子已经挤到她双腿之间。那只大手顺势伸到荀卿染臀下,一只手几乎将荀卿染整个包裹起来。被齐攸的大腿挤压,荀卿染被迫抬起下身。齐攸侧过身子,那只手伸到荀卿染膝盖窝下,抬起荀卿染的大腿。荀卿染整个下半身都被侧着招起,还来不及抗议,齐攸已经重重地沉下腰。 荀卿染只觉得腿间刺痛,仿佛身体被利剑从中劈开做两瓣。她本能地挣扎,然而哪里能挣动半分。齐攸一举刺入,不过在荀卿染胸前低喘了一下,又用手将荀卿染腿分的更开一些,下身便不再停。 荀卿染忍痛不过,张口想咬,可齐攸皮肤看着光滑细腻,其实韧十足。荀卿染一口下去,自以为用足了力气,可连年牙印都没印上。 齐攸对荀卿染的小动作毫无所觉,只将头埋在荀卿染胸口,如同冲锋陷阵般,征伐不休。 荀卿染放弃咬齐攸的企图,听着齐攸的低喘,感觉刺痛中慢慢有了别的滋味。身体完全推动掌控,刺痛感慢慢消失,接踵而至的奇异感觉,从下身直传到手指脚趾,又直冲脑际,荀卿染绷直了脚尖,几乎失去知觉。 第七十一章 画眉深浅 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荀卿染按时醒来。帐外红烛已经熄灭,玻璃窗外透进些微的光亮,还是比平时晚了些。 齐攸也醒了,掀开薄被,拢了拢衣襟,就要迈腿下床。 荀卿染从床上坐起来,身体刚一动,两腿间传来的不适让她皱了皱眉。相比齐攸的气定神闲,荀卿染心里泛上委屈,恨不得扑过去,抓两爪子再咬上几口。 然而某些情境下,这样做是没什么,过了那情境,再如此,这味道就变了。 虽然如此,荀卿染还是不甘心,趁齐攸转身站起的时候,飞快地做了个小动作。 齐攸套上鞋子,一边系着衣襟,一边从床上站起来,突然感到下身一凉,忙伸手去拉裤子。 然而还是晚了,荀卿染已经将齐攸那两瓣饱满有力的翘臀看了满眼。距离如此近,可以看到齐攸的肌肉猛地收缩了一下。 齐攸提着裤子,转过身看荀卿染。 荀卿染害羞地轻轻惊呼一声,飞快地扭过脸去。 瀑布般的浓密秀发披散开来,将半边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齐攸发作不得,只好将松掉的腰带系紧,荀卿染这时已飞快地穿上小衣,转过头来,看见齐攸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胸脯。荀卿染就挪过去,伸手帮齐攸系衣带。至于裤子……齐攸自然会自己系好的。 “四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荀卿染轻声问。 许是提着裤子的缘故,齐攸并没像昨晚上那样,拒绝荀卿染的服侍。 “一会有嬷嬷们来,要先去宗祠拜先祖。” 荀卿染哦了一声。齐攸这样说,就不会一大早扔下她不管,那她就放心了。 “时辰还早,你今天,可以多睡一会的。” “四哥哥要去哪?” “后面有片练武常,每天早上都过去,今天已经晚了。” 齐攸的话不像说谎,而且他也应该不屑于说谎。 荀卿染跟着齐攸从床上下来,两腿一踩到地上,腿间的不适更加明显,不过还能忍受。但是,她不想、不能、不愿闷声不吭地忍。 荀卿染便没控制自己,两腿一软,脚下一个趔趄,歪着齐攸身上。 “抱歉,我……我……”荀卿染脸红。 齐攸扶住她,坐回床上。 “我说了,你再多休息一会。” 齐攸并没有丢下他离去。荀卿染低头,暗道自己这样,倒很像前世人们口中的小白花。不过小白花的招数好用,而且对象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为什么不用。 荀卿染指指外面,虽然鸦雀无声,但是方才有人影晃动,只怕伺候的人早在等着了。 “让她们等着吧,要她们伺候的时候,再叫进来。”齐攸依然一副冷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荀卿染感叹,多亏齐攸人样子生的好,即便这样,还是相当养眼。若是脸生的丑一些,荀卿染肯定不愿意看他。 荀卿染并没有按齐攸说的,再躺回去。齐攸看她这样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叫了外面的人进来。 先进来的是桔梗、麦芽、宝珠、紫菀四个,抱着铜盆,提着热水,是来伺候荀卿染洗漱的。后面紧跟着两个婆子,都是大红的衣裙,头上还戴着红绒花。两个婆子先过来给齐攸和荀卿染见礼,然后就走到床前。 等荀卿染洗漱好了,换了中衣出来,那两个婆子还站在大床前,挤眉弄眼,指指点点,时不时捂着嘴笑两声。 见荀卿染出来,一个婆子便收了床上的元帕,放进带来的木匣子里,这才过来给荀卿染见礼。 看两个婆子的行事打扮,不是容氏那边的人,就是齐二夫人派来的。 荀卿染便有些含羞,向桔梗示意。桔梗拿出准备的荷包,赏了两个婆子。两个婆子更加喜笑颜开,又福了一福,说了些祝四奶奶早生贵子的吉祥话,才告辞,说的去给老太太、太太道喜。 荀卿染暗自松了口气。这元帕的习俗她只敢腹诽,却绝不敢特立独行。现实就是这样,昨天有容氏一干人给撑场面,今天早上,这元帕也会给足她体面。 新婚第一天,拜祭祖先,拜见翁姑,荀卿染依然是一身红,大红的大红洋缎麒麟送子交领褙子,同色金线绣莲花马面裙,首饰则选了那套东珠的头面。 这时齐攸从外间回来,他洗漱过了,换了大红莽缎长袍,身后还跟了个嬷嬷,端着托盘。 “奴才见过四奶奶。”那嬷嬷赶上来给荀卿染见礼。 这个嬷嬷四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脸色红润,一身棉绫的衣裙,领口袖口的绣花都颇为精致。 齐攸院子里没有几个嬷嬷,荀卿染心里已经猜出是宋嬷嬷,但是却只作不知,只转头去看齐攸。 “奴才当家的姓宋。这是刚蒸好的燕窝粥,请四奶奶先垫一垫。”宋嬷嬷却自己报了姓名,却没提奶过齐攸的事。 荀卿染知道自己猜对了,忙从座上欠了欠身,让麦芽拿个小杌子来请宋嬷嬷坐。桔梗过去接了托盘。 “难地嬷嬷想的周到。”荀卿染道。 “是四爷吩咐的。”宋嬷嬷道。 燕窝粥很甜。 桔梗取了上等封赏的荷包,递给宋嬷嬷。宋嬷嬷并没推让,谢了赏。 “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宋嬷嬷顿了顿,“奶奶要不要先让她们进来拜见?” 一个院子,少说有几十号下人,要见的话,总要一会工夫。先见下人?祭祖先、拜翁姑反而要等? 荀卿染瞟了宋嬷嬷一眼,“我刚来,府里的规矩还不熟,依嬷嬷的意思该如何?” “各自院子里,奶奶都可自主的。府里的规矩,先拜祖先和长辈,下人们自然可以等得。” 荀卿染一笑,“那便依府里的规矩吧。这院子里的人,平时可是嬷嬷管着?便该做什么做什么,回来再见不迟。” 宋嬷嬷答应着退下。 少顷便有人来,引领着齐攸和荀卿染,去宗祠祭拜祖先。齐家的宗祠就在安国公府内东侧,靠墙的一个院落,早有人洒扫干净。 两人在供桌前磕头,上了香,拜祭完毕,便往容氏的宜年居来。 一进穿堂,就有丫头瞧见,进屋去回报。齐攸正要大步走下台阶,荀卿染忙伸出手去,握了齐攸的一只手。齐攸脚步顿了顿,低头打量荀卿染。荀卿染很坚定,齐攸一双长腿,那天那个丫头小跑着都没跟上。 齐攸并没有甩脱荀卿染的手,两人并肩穿过院落,走上台阶,早有小丫头掀起帘子,向里面通传。屋里传出说话声,荀卿染这才放开齐攸的手。不过两人牵手的一幕,早被人看见,有小丫头忍不住捂嘴偷笑。 屋里正面一张太师椅,坐的是容氏。旁边依次坐着齐家大老爷、大太太,齐家二老爷、齐二夫人。大老爷是瘦长脸,二老爷脸型圆润一些,两兄弟都留着胡须。再往两边,便是齐家大爷、大奶奶、二爷、二奶奶、三爷、三奶奶,还有齐婉容、齐婉丽、齐婉烟、齐仪、齐佐,各人身后一层层,站了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 容氏在齐攸和荀卿染两人脸上看了看,笑道,“你们这样和睦,我这老太婆就放心了。” 就有人拿过垫子来,铺在容氏跟前。齐攸和荀卿染上前跪下,又有丫头端了茶上来,荀卿染奉给容氏。容氏接了茶,喝了一口。荀卿染又将早就做好的一双鞋子递了上去。 容氏喝了茶,赞了两句鞋子的针线,就让身后的丫头端了托盘过来,送给荀卿染的见面礼是一对翡翠如意。 接下来是给齐二老爷和齐二夫人敬茶,荀卿染送上的依旧是一人一双鞋子,齐二夫人给的见面礼是一对麒麟玉佩。然后是齐大老爷和齐大太太,也喝了荀卿染奉的茶,给了一串东珠做见面礼。 拜过长辈,便是平辈之间相互见礼。几个妯娌,荀卿染都送了同样的几样针线,齐大奶奶给了一套新书做见面礼,齐二奶奶的是两只玉镯子,齐三奶奶的是一对金钗。 然后就是平辈年轻的过来给齐攸和荀卿染两人见礼。齐家几位姑娘荀卿染都是熟悉的,送了金锁、帕子,齐仪和最小的齐佐则都是一套文房四宝。 还有各房的姨娘。容氏只让她们一起上来给荀卿染见礼,也并没一一介绍。这却是大家子的规矩,姨娘们身份低,只要她们认得主子,以后见面好行礼,主子却不一定要认得她们。 等这番礼仪都坐下来,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奶奶,婢子听那些老嬷嬷讲,说大家子里,新媳妇敬茶,都有很多花样,要提防有人使绊子那。奶奶这可顺利的很。”麦芽道。 “是顺利,但不代表就是没人看咱们不顺眼。”荀卿染笑。 这样的大家族,爬到能够给人使绊子的位置的,哪个是傻子。有昨天容氏、齐二夫人等人对她的态度。今天她和齐攸手挽着手出现。就是有人心里想和他作对,也要掂量分量。况且方才那可是一屋子人精,当着那些人给她下绊子,最可能的是把她们自己给搭进去。 “奶奶,宋嬷嬷带着人在外面,等您召见。” 第七十二章画眉深浅(二) 齐攸所住的院落,后面紧挨着齐府的花园,与容氏的距离很近。齐攸的院落名为宁远居,取意是宁静致远。 一进宁远居的大门,便是一道穿堂,穿堂两侧是下人们居住的倒坐房。过了穿堂,便是正院院落。正面是坐北朝南的正房七间,两边各有耳房,东西厢房,有抄手游廊和月亮门相连。院落中有十字青石板甬路,通向正房和两边厢房。 正院后面还有一层院落,有几间后罩房,还设有小厨房,茶水房,库房等,一应俱全,关起门来,就是一户完整的人家。齐府中其它院落,也多是这个格局,不过大小不同。 七间正房,正中的是中堂,一般待客议事都在这里。 荀卿染便是在这中堂内,接受院子里下人的跪拜。 内宅伺候的都是些丫头婆子,站在屋子里,还有齐攸身边伺候的小厮和长随,也都被召集进来,却只在门外候着。 荀卿染向下扫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丫头衣着打扮与众不同。其中一个荀卿染见过,便是那天追着齐攸跑的香橼。她旁边那个丫头,和她一式的穿戴,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容貌更俏丽几分。 齐府的规矩,男子未成亲之前,院子里都会有两个大丫头贴身伺候,看来就是这两个人了。 等荀卿染和齐攸在上面坐下,宋嬷嬷就领着众人向齐攸和荀卿染跪拜。荀卿染拿眼扫了一下,这些人都是低眉顺眼,站的整整齐齐,屋子内外鸦雀无声,显见平时都是规矩好的,不禁暗暗点头。 宋嬷嬷领着众人拜罢,便等着荀卿染一声发放赏钱,打发众人。 荀卿染却不着急。 “嬷嬷把名册拿过来我看。” 荀卿染向宋嬷嬷道。 宋嬷嬷一顿,抬头看向齐攸。 齐攸坐在那里没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等了一会,才开口道:“既然你奶奶要名册,就补了名册上来。” “是,老奴今晚就补了名册。” 荀卿染横了一眼齐攸,一个院子治理的井井有条,却连下人的花名册都没预备?是这老嬷嬷欺生,要掂量新主母的份量,还是这院子里男主子并不打算让新媳妇掌管这个院子里的事务? 荀卿染打量了宋嬷嬷一眼,笑道:“名册要补,也不耽误现在的事。嬷嬷一直管着这院子里的事,自然不用名册,也都记在心里了。那就请嬷嬷把这些人都报给我听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拿的几等的月银,担的什么差事。叫到名字的,上前两步,给我看看。” 荀卿染这样说,宋嬷嬷也不好推脱,果真一个个指给荀卿染。 “这个是香橼,十六岁,这个是采芹,十五岁。她两个是老太太和太太赏下来的,是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平时在四爷屋子里伺候,料理四爷的衣食起居。” 香橼和采芹都走上前来,又给荀卿染见礼。荀卿染点点头,让桔梗派发了赏钱,两人又行礼,退到一边。 宋嬷嬷又指出了几个出来,有两个是院子里的三等丫头,也在齐攸屋里伺候,还有三四个管束的媳妇。 这些都是紧要的人,荀卿染挨个打量了,依旧派发了赏钱。 宋嬷嬷便要一个个再往下指下去,荀卿染抬手叫停。 “嬷嬷只按执事不同,让她们一组一组的上前来,也爽利些。”不然一个洒扫的,一个茶水的,一个洗衣的,太杂乱了些。按执事分组,她也好记。 不知是为在荀卿染跟前显本事,还是因为没准备名册要将功赎罪。宋嬷嬷一点都不用停顿,便将人都指的清清楚楚。一会工夫,所有的人都给荀卿染见了礼。 荀卿染心中默记了一番,已经对院子里的人事安排分工有了数。 “……院子里暂时依旧例,还由……” 佟家的站在旁边,偷偷朝荀卿染使眼色。 荀卿染瞧见了,故意挑挑眉,迟疑了一下,依旧说道:“还由宋嬷嬷打理。以后有事再议。” 宋嬷嬷带了人退了出去,就有小丫头来传话,说是齐二老爷叫齐攸到书房有事。 荀卿染起身送齐攸到门口,特意抬手帮齐攸整了整衣襟。如果他没陪着她见下人,她也能应付。他陪着来了,虽然没有怎么为她撑腰,但是他坐在那里,也是种表态,功效如何先不说,起码还是比较养眼的。 新娘子是个体力活,只是早上从容氏那回来后吃了一碗粥的荀卿染有些饿,便叫桔梗要了些点心来吃了,就歪在隔间的榻上,闭目养神。 “佟家的在外面,说要见奶奶。”桔梗轻声回禀。 “可说了什么事?” “没说,只说要见奶奶。” 荀卿染哦了一声,“我累了,她如果有事就让她和你说,记得和她说的和软些。” 桔梗领命下去。 荀卿染在榻上小睡了半个时辰,叫了桔梗进来。 “佟家的在哪?” “早上过去宜年居,她就和太太的陪房打的火热。跟婢子们说,那都是她原来在侯府时的旧相识。方才奶奶没见她,她又去了太太那边,刚回来,在外面吃茶那。” “恩,让宝珠去叫,不,请她来。你打水,我要洗脸。” 佟家正看着荀卿染这屋子的动静,想着要来见荀卿染。见宝珠传她,喜的立即就来了。到了荀卿染门外,她才想着停下来稳定稳心神。她本不该着急的,荀卿染一个大门都没出过的姑娘,到了婆家,嫁妆和丫头的卖身纸都在她手里,不倚靠她还能倚靠谁。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几次主动请见,就该等着荀卿染派人去请她,她才够体面。 佟家的在门口将自己的小算盘又打了一番,才走进门来,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奴才见过四奶奶。” 荀卿染已经洗了脸,正斜坐在榻上,背对着门口,将因小睡有些散乱的发髻打开,让桔梗另梳了抛家髻,仍旧插戴了。 佟家的在旁边等了半晌,荀卿染才收拾妥了。 “不是让人去请佟嬷嬷了吗,怎么还没请来?” “老奴已经来了一会,看奶奶忙着梳妆,没敢打扰。” 荀卿染转过身,看见佟家的,忙让佟家的坐,吩咐桔梗倒茶。桔梗答应着出去了。 佟家的环顾四周,这隔间中收拾的干净,只有一张贵妃榻,靠窗设着张长桌,桌边两张太师椅,连个脚榻都没有,这却让她坐到哪里。 佟家的抬头看荀卿染,却见荀卿染歪在引枕上,已闭上了眼睛。 佟家的呆站了半天,桔梗并没回来,也没人来送茶,没人搬凳子给她。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佟家的便按耐不住,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这点工夫都熬不住得,荀卿染心底轻笑,睁开眼睛,对上佟家的一张笑脸,便也笑了。 “嬷嬷怎么站在那里,还不快坐。” 指的却是窗前那张太师椅。 “奶奶抬举老奴,那座位老奴可实在坐不得。”佟家的陪笑道。 还算是知道点规矩,荀卿染心道。 外面桔梗听到荀卿染说话声,便和麦牙一人端着茶,一人抱着个小杌子进来。 佟家的不过略微谦让,便坐在小杌上喝起了茶水。 佟家的虽是方氏陪房,不过比不得常嬷嬷和金嬷嬷她们。当时不过是个小丫头,后来配了人,就给了荀家大爷这房使唤。她男人管着个不大不小的铺面,她不过在洗衣房,做个小头目。两口子都不出挑,这次不知走的谁的门路,花费了多少银钱,才谋了这么个美差。 “这是铁观音,最是清心明目。嬷嬷多喝些,保管心里更明白,眼睛看的更远,才好为奶奶办事。”桔梗打趣道。 “奶奶的茶,当然是好的。方才奴才从二太太那边来,二太太还记得奴才小时候伺候过,特意赏了奴才一包茶叶,说是宫里娘娘赐下的新茶那……旧日侯府里那些姐妹,好几个在二太太那里,都是管事娘子了,拉着奴才吃酒,奴才怕耽误了奶奶的差事,急着回来的。”佟家的脸上冒着红光。 利令智昏,荀卿染想到这四个字。有的时候不是人不够聪明,而是眼前的利益,让她们再也看不到别的,宁愿铤而走险。 对那些知道本份的人,荀卿染都肯给出一条生路,但是贪婪的人,从来不为她们自己留后路的。 “奶奶叫老奴来,是什么事?”佟家的喝了茶,见荀卿染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就陪笑问道。 荀卿染笑,她已经给了佟家的机会。她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佟家的聪明知机,主动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她也许会考虑将佟家收为己用。不过现在这样,自然是另外一种用法。 荀卿染打发了桔梗和麦牙出去,“我和嬷嬷说话,你们出去看着些人。” 又让佟家的靠过来些,这才低声说道:“一直想着要请嬷嬷来说话,只是四爷一直在,不方便。嬷嬷是太太特意派来帮我的,凡事我都指望着嬷嬷了。事情嬷嬷也都看在眼里,我现在两眼一抹黑,请嬷嬷教我,该怎么办?” 第七十三章画眉深浅(三) 这佟家的早准备了一肚子的打算,听荀卿染这样问她,正中她的下怀。 “奶奶信得过奴才,那奴才就说说。” 佟家的一开口,先卖了个关子。 “我就那几个丫头,都年纪轻,和我一样,从没出过家门。只有嬷嬷见识的多,以后还要倚靠嬷嬷,不信嬷嬷,我信谁。” 荀卿染这话和佟家想的一样,因此佟家的不再迟疑。 “奶奶,这做姑娘和做媳妇,可不一样。做姑娘的,要的是清静,什么事都不用管。做了媳妇,可就没那么简单。第一件事就是要留住男人的心,第二件就是管家的权力。” 荀卿染挑眉,这佟家的竟然还有一套理论,可得好好听听。 “这两件,谁也离不开谁,也可以说是一件。要留住男人的心,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这男人们的心性,见一个爱一个,最贪新鲜。奶奶就大度些,屋子里多放几个美貌的丫头,这男人的心就跑不了。” 佟家的觑着荀卿染的面色,见荀卿染似乎有些不喜,忙自己打嘴。 “瞧奴才这张嘴,说的是什么。奶奶新婚,自然还虑不到这里。奴才是想说,要留住男人的心,只在男人身上下工夫,在大?br /gt; 锦屏记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9部分阅读 大户人家可是行不通的。这做媳妇的,最主要的是孝敬婆婆,凡事多和婆婆商量。婆婆站在媳妇这边,有个孝字当先,那男人也不能驳回了媳妇。比如说,奶奶说要向乐,四爷说要向西,若二太太也说向东,那四爷就得听从了。” 荀卿染点头。 佟家的趁热打铁,“所以说,奶奶要多和二太太亲近。二太太是奶奶的姨妈,比一般的婆媳都亲。奴才又是侯府的旧人,豁出脸去,太太那边上上下下也都能说的上话,帮到奶奶。奶奶顺从二太太,二太太自然疼惜奶奶,奶奶就能在这立住脚。” 荀卿染示意佟家的继续说。 “如今最紧要的是要掌住管家的权力。府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管着,但这院子里,奶奶得要当家。要奴才说,奶奶的性子软了些,方才那宋嬷嬷故意轻慢奶奶,连个名册都不预备,奶奶就该趁机发作,在众人面前立威,换上奶奶的人管家。哪有院子里的事,交给奶妈管,不交奶奶管的。奴才给奶奶使眼色,奶奶怎地还将管事权给了她。” “她是四爷的奶娘,总要看四爷的体面。” “四爷……”佟家的看了看荀卿染,又住嘴,“一个奴才,她不好,给几个钱,让她出去养老就是了。奶奶只挑她的错,告到二太太那里,二太太自然替奶奶打发了她。” “嬷嬷说的有理,只是,不好太急了,还得嬷嬷帮我才好。” 佟家的有些得意,“奴才自然是帮着奶奶的。”话题一转,“奶奶,这管家管男人,还得管住钱。奴才男人原本替大爷管着几家铺子,每年替大爷赚的钱都能堆一屋子。太太把奴才这一家都给了奶奶,大爷和大奶奶还万分舍不得,只是不忍心让奴才一家子分开,只得让他和奴才一起来。” 荀卿染的陪嫁中,还有两房家人,一房就是这佟家的和她男人佟老六,另一房姓陈。 “那可要委屈你家了,我嫁妆里没什么铺子好管。” “奶奶没有,四爷还能没有?”佟家的又往荀卿染跟前凑了凑。 “我听说,这府里并没分家,难道四爷还有私产不成?” 荀卿染诧异道。 “奶奶是实心人。虽没分家,搁不住各自攒体己。四爷当了几年侍卫,步步高升,俸禄是交到公中。四爷办差得力,得珠赏赐,难道都交到府里。还有外面人孝敬的,谁又知道?四爷不是个没心的人,哪能不攒起来。奶奶新婚,正和四爷好,可得多长个心眼,怎么让四爷把体己交给奶奶,田地也好,铺子也好,银钱也好。让奴才男人打理,保准替奶奶赚钱。奶奶,说句实在的话,男人没了私房钱,在外面就不会离谱。不然,养个把粉......” 佟家的打住话头,不过她的意思荀卿染已经明白了。 原来如此,把着那些嫁妆能做什么,佟家的冲着自然是管家的权力,那佟老六想的却是齐四的私产。 荀卿染低头沉思,“我得想一想。你去把你家和陈家几口叫来。” 荀卿染要见见她陪嫁的这两房人口。 佟家的出去,一会便带人进来。 佟家的这房是三口人,佟老六是个大胖子,穿着绸缎衣衫,满脸红光,看来生活水平不错。他还有个女儿叫佟婉儿,十指纤纤,容貌俏丽。 陈家是四口人,男人叫陈德,两口子都是粗手大脚,带着两个孩子,女孩十岁,男孩不过八岁。两口子原来都在城外的庄子上做活。 荀卿染感觉有些无力,两房人,一房心思不正,另一房看着倒是忠厚,不过带着两个小的,在庄子上,明显只能吃不能做活。 佟老六站在帘子外,虽到了荀卿染面前,还在对陈德指手画脚,挑剔他跪的姿势不对,显然已经自封管家了。 “奶奶,宋嬷嬷来了,说是给奶奶送花名册子。”麦芽进来回禀。 荀卿染就让佟陈两户人家先下去,叫了宋嬷嬷进来。 荀卿染双手呈上花名册。 荀卿染从头到尾翻了翻,与心中所记并无出入,墨迹尚新,字体端正。 “这字写的不错,是嬷嬷写的?” 宋嬷嬷陪笑,“奶奶见笑了,奴才虽也认得几个字,却是拿不动笔,是让四爷的书童怀安写的。” 宋嬷嬷见荀卿染对名册没什么话说,又道,“四爷和奶奶成了亲,按照府里的旧例,这宁远居,可以添四个一等丫头的名额。方才管事来问,请四奶奶早些定下来,这个月,就能领月钱。” 添了四个一等的,荀卿染正好带了四个丫头来。桔梗是二等,麦芽三等,宝珠和紫苑只是四等。齐攸本来有两个二等的大丫头。 “嬷嬷看该定谁?” 荀卿染问。 宋嬷嬷自然不能做主。 “四爷说了,院子里的事,还是要奶奶做主,奶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宋嬷嬷说着,扫了佟家的一眼,“还有奶奶陪房的人口,是按奶奶的陪嫁单子,还是奶奶另有安排,府里也一例发放月钱。” “我一会让桔梗另外列单子给你,至于四个一等丫头,等我和四爷商量商量再定。” 佟家的又在旁向荀卿染努嘴。 “我只有两房陪房家人,她们初来乍到,还请嬷嬷多多照应。” 宋嬷嬷谦恭地答应了,佟家的挺了挺腰。 荀卿染拿起名册扫了一眼,“你去外面找陈德家的,安排她去洗衣房做事。” “奶奶,这洗衣房的刘亮家的,并……奶奶打算怎么安排?” 刘亮家的是洗衣房的管事媳妇。 荀卿染笑,“陈德家的去洗衣房,你让刘亮家给她安排差事。” 不是要替换管事的人,宋嬷嬷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奶奶,那奴才?”见陈德家的有了差事,个杂役,佟家的有些沉不住气。 “嬷嬷自然是我的大总管。” 荀卿染笑。 桔梗正好进来,“奶奶的陪嫁,那么多东西,都是嬷嬷掌管着,这就是棕大差事。我跟了奶奶这么多年,想要要来管,奶奶说信不过我。只是劳顿嬷嬷,奶奶随时要什么,都得找嬷嬷过来。” “奶奶,您那些嫁妆,在府里都过了明路,谁还敢动不成。是太太吩咐奴才,奴才不过是替奶奶看着。奶奶要用什么,还能让奶奶自己去拿,自然是奴才跑腿,不费什么事。奴才原来手下也管着几十口人,如今该为奶奶分忧才是。” “你们是我的人,又有太太的情面,自然要清闲些,嬷嬷不用过意不去。” “奶奶,奴才也不一定要管着那些东西。”佟家的摸了摸衣襟,里面鼓鼓襄襄,“我那丫头,奶奶刚才也看见了,已经十四岁,在家里,也学了规矩。奶奶这添一等丫头,也让奴才那丫头进来,补个缺,帮着奶奶管衣箱就是了。” 一个惦记着管家,一个惦记着私房,还要塞个丫头进来。补缺,补谁的缺?难不成还想一进来就捞个一等丫头? 拿着本属于我的东西,跟我讲条件,不黑你黑谁。 “嬷嬷的心意我领了,你那丫头,看着就不俗,你舍得让她伺候人,我还舍不得那。” “生在奴才这样的人家,她本就是个伺候人的。况且伺候的是四爷和奶奶,多么的体面。她过来,奶奶身边也多个自己人……奶奶陪嫁的东西,随手要用,正好让她在奶奶跟前,奴才也能腾出手来,帮奶奶管别的事。” 这是要她女儿接班,掌管钥匙了。 “嬷嬷不用说了,你那丫头,我单独送她一份银米,不用进来当差。过些天配个小厮,我还送她嫁妆。还是嬷嬷替我掌管着东西,才稳当。” 荀卿染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这是钥匙,奴才……”佟家的磨磨蹭蹭的从衣襟里摸出一串钥匙来。 荀卿染暗自冷笑,故意道:“嬷嬷这是做什么,敢是不愿意替我操心?” 麦芽从外面进来,早一把将钥匙抢在手里,“还有奶奶的嫁妆单子,咱们的卖身纸。嬷嬷也是奴才,把着有什么用。要偷偷卖了咱们不成?那里可有嬷嬷一家的身契?嬷嬷是不是打算带了自家的身契,拐了奶奶的嫁妆逃走?”麦芽冷冷道。 第七十四章夜半 佟家的有些慌,方氏把荀卿染的嫁妆交给她掌管,她是动了心思的。麦芽一句句都说到她的痛处,虽没把她的具体打算说出,却也差不多。她不敢像麦芽说的这样做,可她的打算似乎又和麦芽说的都对得上。她是想拿着这些东西辖制荀卿染,给她一家人要体面,要好差事,要权力。也想着因为手里拿着卖身契,拿捏荀卿染这些贴身的丫头。只要拿捏住了荀卿染和这些贴身丫头们,她就敢慢慢地吞了这些嫁妆,甚至最终,一家人从奴才变成主子。 因此,她去齐二夫人那里,就没提要把荀卿染的嫁妆交给齐二夫人的话。 而原本,方氏曾当着她的面,和齐二夫人商量。说是这些嫁妆,是看着齐二夫人的面子给的,要荀卿染嫁过来后,就让齐二夫人接手过去。齐二夫人心里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但齐二夫人嘴上是拒绝了。也是,齐二夫人和方氏处境不同。方氏独门独户,上面没有公婆,自然是恣意惯了的。齐家却是一大家子的人,齐二夫人上面还有容氏老太君,还有妯娌,若这事说出去,齐二夫人要受排揎,名声也不好听。 后来方氏就让她掌管这些嫁妆,还曾嘱咐她,让她过来后再把嫁妆交给齐二夫人。她困此没敢在嫁妆上做手脚,却也没把嫁妆交出去。如果交出去了,她拿什么辖制荀卿染。她可记得她当家的说过一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已经出了荀家的门,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只要控制住荀卿染,她还怕谁? 现在,她的打算被一个丫头说破了。 麦芽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怎么会说,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佟家的抬起头,看荀卿染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心里发冷。荀卿染这一天的行事,她都看在眼里,难道这位奶奶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第一个要拿下立威的对象不是齐攸的人,而是她,这个方氏派来的人? 佟家的手有些抖,心里盘算着,如果荀卿染要发作她,她能不能逃脱。 齐攸和荀卿染是新婚。齐攸虽然昨天冷落了荀卿染,但今天两人手拉着手去宜年居敬茶。小丫头们都传开了,说四爷面上如何冷情,结果见了新娘子的面,就被迷住了。那取了元帕的婆子们,也都说四爷和四奶奶十分恩爱。容氏支持荀卿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方氏远在荀家,借不上力。虽然有齐二夫人,但齐二夫人会为她一个奴才得罪容氏,驳回儿子吗。 佟家的很快得出结论,荀卿染要下狠手整治她,她只能倒霉。方才荀卿染说要将她女儿配小厮,她当时并不太在意,现在却害怕起来。那一腔如何从此飞黄腾达的热念,转瞬都化成了灰。她这一家子都在荀卿染手里,荀卿染是个狠角色,她该怎么办? 佟家的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才冤枉,奴才实在冤枉啊。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那样的念头。这钥匙都是原来太太让奴才照管,奴才早打算一过来就交给奶奶。不是奴才怕麻烦,是道理在那摆着,这些东西就该奶奶自己掌管着,或是给贴身伺候的姑娘们管,才合情理。” 荀卿染在上面看得噗哧一笑,“嬷嬷快点起来。”扭头对麦芽叱道,“胡乱说些什么,嬷嬷怎么会是那样黑心背主的?还不快把钥匙还给嬷嬷。” 桔梗忙笑着把佟家的扶起来。麦芽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把钥匙塞回到佟家的手里。 “这丫头最是有口无心,是我平时惯坏了她,不知从哪听了什么人的话,就误会李嬷嬷。嬷嬷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别和她计较。既是太太的吩咐,这钥匙依旧嬷嬷掌管着。免得人知道了,出去胡说。” 佟家的有些晕,不过她再糊涂却不敢真的再收了那钥匙,只恭恭敬敬地捧给荀卿染。 “不是姑娘要,是奴才,是奴才自己愿意拿出来。” “哦,是你自己愿意,不怕太太知道了要怪罪你?”荀卿染笑着问。 “太太把奴才一家都给了奶奶,奴才一家就是奶奶的人,自然要听奶奶的。” “快给嬷嬷换好茶叶来。”荀卿染吩咐。 桔梗和麦芽拿了钥匙出去。 佟家的被按在小杌子上,手里捧着宝珠端上来的茶,有些龇牙咧嘴。这茶实在太烫了,可她却不敢放下。 荀卿染慢慢喝茶,笑眯眯看着佟家的。 约莫盏工夫桔梗和麦芽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木匣。 “……嫁妆单子和卖身契都在这……嫁妆送过来后,就放在西厢房。佟家的今早上要进去看,宋嬷嬷没让进。婢子两个过去,是从宋嬷嬷那里拿的钥匙……照着单子核对了,没有差错。按奶奶说的,只把平时用的首饰和衣裳抬到上房,其他的依然锁了……宋嬷嬷没说什么,就把西厢房的钥匙给了婢子。” 桔梗悄声在荀卿染耳边禀报了一番。 荀卿染点点头,低头思忖了一下,就招呼桔梗和麦芽。 “你们两个,快过来重新见过嬷嬷。嬷嬷是咱们自己人。”荀卿染笑道。 这事先计划好的,桔梗和麦芽两个得了荀卿染的吩咐,也都笑着屈膝向佟家的福了一福。 佟家的如在梦里,这时总算明白过来,起码她自认为是明白了。 方氏待庶女们嘴甜心苦,这几乎不是秘密。荀卿染一朝出嫁,离了方氏,也不再装恭顺了。她如果硬抗着,不肯交钥匙,荀卿染就会收拾她。现在她违背方氏的吩咐,把钥匙交出来。荀卿染就认她是自己人。 佟家的原来在荀府,也经过些事。 不说上面的主子,就是下面小管事的媳妇婆子们,新官上任,也要收拢人心,打压异己。 荀卿染一定走的是这个路子,佟家的十分庆幸,总算见机的早,过了这一关。 “奶奶明鉴,奴才一家原在府里,听说奶奶为人行事最有大家风范,就求了人,几乎花光了家底,只求能到奶奶身边伺候。奴才不图别的,就图奶奶待人好。奴才们自然只认奶奶一个主子,忠心服侍。” 荀卿染连连点头,似乎非常满意,少不得又让佟家的上前来,低低的声音许诺。 “嬷嬷真心待我,我也不会让嬷嬷落了空。你那丫头,明天就让她进来,我安排好差事给她,定会让你满意。嬷嬷以后就是管事,我是指望你替下宋嬷嬷。不过宋嬷嬷这人,十分不好对付,我给嬷嬷做主,嬷嬷也要自己做出样子来,才能压服别人,就是四爷心里不高兴,我也能劝说。你那当家的,那件事,可急不得,先领着银米,咱们慢慢筹划。” 佟家的喜的直搓手,虽然和预想不太一样,但是她所求的都兑现了。 打发得佟家的欢欢喜喜走了,荀卿染便拿了嫁妆单子看。 “她拿着这些东西像什么事,要是婢子,就不像奶奶这样费事,直接要,她敢不拿出来,就拿家法惩治她。”麦芽在一边道。 “总要让她自愿拿出来,才最省事。” 麦芽说的有道理,强要拿了钥匙来,这在道理上是无可厚非的。可如果佟家的心里不甘愿,找方氏、找齐二夫人去说,总有些麻烦。荀卿染也不想这件事情被传扬出去。她是庶女,方氏不可能像挺嫡女那样挺她,这个大家也许都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看到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传扬出去,方氏的名声会受损,连同受损的还有荀家的声誉,荀卿染不能不有些顾忌。 荀卿染也曾想过在这件事上徐徐图之,但是不行。她随身的箱子里的东西现在是够用,可过两天中,就要开别的嫁妆箱子拿东西。如果每次拿东西,都得去求那佟家的,这院子里的人都会认为,她这个奶奶受制于陪房嬷嬷。那她还怎么在别人面前立威。还有几个丫头的卖身契,她也不能由着别人拿着,这是关系到士气的问题。 荀卿染正琢磨着,外面有人禀报。“四爷回来了。” 门帘响处,齐攸迈步走了进来,荀卿染忙迎了过去。 “我从老爷那回来,老太太的吩咐,今天不用去请安了。”齐攸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忙端了茶递给齐攸。 这天晚饭,两人便在宁远居吃,严格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 夜幕低垂,丫头们点上灯烛,就都退了出去。 齐攸捧着卷书在灯下看。 荀卿染过去拿簪子挑了挑烛芯,“四哥哥,我有事和你商量。” 齐攸眼睛在书卷上,没有说话,不过应该是听到了荀卿染的话。 “宋嬷嬷说,院子里要添四个一等丫头的名额。我想问问四哥哥,要抬谁做一等?” 齐攸没抬头,“这些事,你和宋嬷嬷商量吧。” 荀卿染犹豫了一下,就挪到齐攸身边坐下。 “四哥哥,要抬谁我都没意见。只有一件事,佟嬷嬷,是我们太太给我的,要她来照看我。她有个女孩儿,想进来当差。佟嬷嬷是侯府出来的旧人,伺候过我们太太,咱们太太也记得她,还赏了她好茶叶。我不好不答应她,她那女孩,似乎也不好按普通下人待。四个一等的名额,四哥哥,能不能给她一个?” 齐攸没放下书卷,却扭过头来,盯着荀卿染看了半晌。 “虽是内宅,也要赏罚分明。不过是个婆子的丫头,一上来,便做一等,你觉得可行吗?” “所以才来和四哥哥商量,不,是求四哥哥。她,总归是佟嬷嬷的女儿。佟嬷嬷,我也不好驳回。先让她进来,若是伺候的不好,再打发她,不管是谁,也就都没话说了。” “既然这样,你决定好了。”齐攸眼睛又转到书卷上。 “还有香橼和采芹,四哥哥看,这两个,一直伺候四哥哥,是不是稳妥,要不要抬一等?” “她两个若抬了一等,你身边那两个,怎么办?” 哎呀呀,还以为你眼睛长在头顶,原来注意到我还有两个大丫头啊。 “她们自小跟了我,都老实听话的很。四哥哥,咱们夫妻一体,我做什么,都不想违了四哥哥的意思。我有些愚钝,四哥哥你多提点我些。” 荀卿染这一世这几年,第一次向人表忠心。说实话,她不是很擅长。 “你竟然还需我的提点?”齐攸长眉一挑。 荀卿染抬头看齐攸,见他不仅证据,就连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带着些戏谑。面瘫脸终于有了点表情,似乎是好事。可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荀卿染心里没底。眼睛扫过齐攸手中的书卷,却是孙子兵法,荀卿染感觉有些不妙。 荀卿染坐在那一时没有说话。齐攸站起来,迈步向门口走。 荀卿染赶忙捉住齐攸的衣襟,“这么晚了,四哥哥还去哪里?” 新婚第二晚,说什么都不能让新郎跑去别的地方。 齐攸看了看自己被捉住的衣襟,对上荀卿染有些焦急的脸,“我去更衣。” 荀卿染哦了一声,这才放开手。 等荀卿染洗了澡,换上睡衣,齐攸也回来了,依旧坐在灯下看书。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门窗早就关好。 荀卿染在床边叫齐攸,“四哥哥,时辰不早了,歇下吧。” “我再看一会。”齐攸没动。 荀卿染看了看怀表,已经过了二更。新娘子这个力气活,做了一天,她是真累了。门窗都关好了,齐攸也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看来是不会走了。荀卿染揉了揉额头,先上了床。 四个一等丫头,佟婉儿占了个名额。香橼和采芹两个,是老太太和太太给的,伺候了齐攸这么些年。齐攸没说是抬还是不抬。那两个性情如何她还不知道,桔梗和麦芽几个,当然也要抬一抬,不过似乎又要让她们受委屈了。 荀卿染躺在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脑子却没歇着。 佟家的既然存了野心,就让她和宋嬷嬷斗一斗,只管在旁看着,让她们别过火。佟婉儿,样貌俏丽,一进来眼睛就在多宝格里那些珍玩古董上打转,眼神有些不安份。也许,不安份更好。 佟老六,也拿银米养着,不给他安排事情。况且以佟家的那口吻,现在给他安排什么事,只怕还入不了他的眼那。 陈德一家,是从城外庄子上调来的,和方氏似乎没什么联系,看着人还忠厚。陈德家的,先洗衣房干活,慢慢瞧着她的品行,忠心不忠心,有没有本事。陈德,就先在二门外伺候。可以先让他给君晖传传消息,送送东西,试探一段时间,现做安排。他家有两个孩子要养,如果两口子忠心能干,就都安排进来,拿份银米,一起养了吧。就这么两个孩子,齐攸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齐攸怎么还不上床来?荀卿染没睁开眼,只拿手在床上摸了摸,齐攸还没上床。 这样也好,今天太累了。齐攸虽然天赋异禀,但于技巧方面实在乏善可陈。歇一歇再消受不迟……只要他别往别处去。 荀卿染迷迷糊糊想着,就觉得屋内一片漆黑,最后的烛火也熄灭了,接着感觉身子一凉,被子被掀开一角,一个人躺了过来。 荀卿染依然闭着眼,凑过脸去闻了一闻,心里点头,是齐攸,这样就好。只是她实在是没力气应付他了,又不能让人给跑了。恩,压住了他就跑不了。 齐攸在床下看书,半天没听见荀卿染的动静,回过头看时,见荀卿染已经睡了,就灭蜡烛,上床躺下。他还没躺好,就觉得荀卿染的脑袋凑过来,似乎嗅了嗅,又安心躺了回去。等他一躺好,荀卿染竟然翻身压了过来,整个人睡到了他身上。 齐攸身体一僵,待要说话,却看见荀卿染闭着眼,呼吸均匀,心跳平稳,显示睡熟了。 齐攸平复了一会呼吸,荀卿染没动静,兀自睡的香甜。可他总不能被压着,虽然荀卿染身子不重,可……这样他也没法睡。 齐攸翻了个身。 荀卿染睡梦中,感觉身下触感有变,从柔韧光滑的皮褥子变成了厚厚软软的棉褥子。荀卿染下意识还想睡到皮褥子上,但实在没力气再压过去。不过,绝不能让皮褥子跑掉。 齐攸刚把荀卿染放好,感觉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抓过来,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就握住他的裤腰不放。 齐攸挣了挣,没挣动,那手抓的很紧。齐攸不由得想起早上的事,咬牙。 “果然是你使坏!” 但是可惜,他这话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荀卿染完全没听到。 齐攸伸手,似乎想要晃醒荀卿染,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帐子里光线昏暗,不过齐攸依然能看清,荀卿染眉目如画的一张脸,因为睡梦正酣,两颊如同晕染了胭脂,更添妍丽。只是眉尖轻蹙,似乎睡梦中,仍有些烦恼无法释怀。 齐攸翻身睡下。 “怎么会是这样?!” 一声困扰纠结的低喃,然而却无人听见。 第七十五章未谙姑食性 一夜好睡,第二天荀卿染起床的时候,齐攸已经不见了。荀卿染下床,招呼人进来伺候。桔梗麦芽鱼贯而入,后面是依次跟着香橼和采芹。 桔梗和麦芽是做惯了的,快手快脚服侍着荀卿染洗漱。香橼几次上前帮手,都插不进手去。荀卿染什么也没说,只冷眼打量着。 香橼脸上并无异色,见实在插不上手,就退到旁边。采芹只是站在旁边,并没主动上前。两人站了一会,香橼悄悄退了出去。 “奶奶,若没事使唤,婢子就先退下了。”采芹道。 “恩,你下去吧。” 荀卿染道。 采芹福了一福,果真退了出去。 “这个采芹,傲气个什么劲。也就是奶奶性子好,换另一个,早支使的她团团转。她方才的样子,哪像个伺候人的,倒像个等人伺候的。“ 屋子只有主仆三人,麦芽吐槽道。 荀卿染洗漱完毕,上了头,穿好了衣衫,正要派人去找齐攸,就见香橼抱了一束花进来。 “奶奶,这是婢子方才去园子里摘来的。想着奶奶清雅的人,或许爱这些,送来给奶奶,留着插瓶,或是给姐妹们簪在头上也好看。” “留着插瓶吧。” 荀卿染笑道。 桔梗从旁边取了个汝窑的花襄,就去接了香橼手里的花,香橼又去取了清水,帮着桔梗将花在花襄里摆好,一边还笑着介绍园子四季花卉。 这却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荀卿染暗自赞道。 “奶奶,佟家在外面等了一会,还带了她女儿来。”宋嬷嬷进来禀道。 “带进来吧。” 荀卿染吩咐,就走到外面隔间。 佟嬷嬷和佟婉儿等荀卿染落座,忙上前来见礼。 佟婉儿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豆绿的纱衫配着粉蓝的褶裙,一条松花汗巾子系在腰间,纤腰不过一握,脸上也精心地修饰过了。 荀卿染便把佟婉儿进来当差的事说了。 “奶奶,佟家妹子这名字,却和几位姑娘的冲犯了。”香橼道。 这件事荀卿染也想到了,见香橼开口提醒,便点点头。 “确实,既然进来当差,这个名字就改了吧。” “奶奶,婢子的小名叫胭脂,不若就用了这个名字。” “胭脂。”荀卿染打量着佟婉儿,口里念道。 荀卿染眼角余光看到宋嬷嬷似乎皱了皱眉,转脸再去看时,宋嬷嬷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让荀卿染不由得认为方才是看错了。 少顷,齐攸从外面射箭回来。荀卿染等他换了衣衫,两人便往齐二夫人的住处,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早已经起来,荀卿染进到正房时,她正在喝茶。 齐攸和荀卿染给齐二夫人请安,齐二夫人让齐攸去见齐二老爷,只把荀卿染留下。 齐二夫人让荀卿染坐,荀卿染谦让再三,才敢在下首椅子上坐了。 “……我这里没什么要紧,你那又离的远。现在还好些,等天冷了,这么一大早的小心冻坏了身子。我的意思,你那宁远居和老太太的宜年居极近,以后只勤着去老太太那伺候,我这里就不用每天都来。” 齐二夫人温和地对荀卿染说着话。 大户人家最讲究晨昏定省,齐二夫人虽然如此说,荀卿染可也不至于实心眼地照搬全收。 荀卿染站起来,“太太如此疼顾媳妇,媳妇更不能偷懒。太太,我年纪轻,很多事情不懂,要太太多多指点着才好。我想着,没事也要多到太太这来,跟着太太习学些大家子行事的规矩礼数,还请太太可别嫌我烦。” 齐二夫人听了便笑了。 “我如今精神不比以前,就是家里的事,也多让你二嫂子在管。只要你们小夫妻俩好,我这一切好说。你们太太怕你不知事,安排了嬷嬷跟你,你遇事多问她。或有实在难的,就来问我。咱们是亲上做亲,不比别的婆媳,我自看顾你。” 齐二夫人向外间屋看了看。荀卿染过来时,带了桔梗、麦芽、香橼、采芹和佟婉儿五个,都在外间伺候着。香橼、采芹两个齐二夫人是熟识的,桔梗和麦芽也曾见过,唯有佟婉儿,齐二夫人觉得面生。 “那个是我新添的丫头,是佟嬷嬷家的女孩,太太看着她可好?” 齐二夫人就叫了佟婉儿到跟前,细细打量了。 “这个丫头看,看着大大方方的,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看来是佟家的教过规矩了,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胭脂。”佟婉儿大大方方地答了。 齐二夫人拿茶碗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笑道:“哦,以后好好伺候你四爷和四奶奶。” 佟婉儿应了声是,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太太,我那院子里按例要抬四个一等丫头。我昨天和四爷商量,四爷没说什么。我想问问太太,我想提了这丫头做一等,可她刚进来,又怕人不服。还有香橼和采芹,太太知道她们的心性,可抬得一等?” “香橼和采芹两个,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一个孝字,老太太房里的出来的,不管什么,都要高看一眼,你这么打算,也算周到了。” 明明香橼是老太太给的,采芹是齐二夫人给的,如今怎么都成了老太太给的?莫非是以前得来的消息有误?又或者,齐二夫人拿老太太说嘴,其实是在说她屋里的猫儿狗儿做小辈的都要敬重几分。 荀卿染觑着齐二夫人的脸色,看来这三个名额定的还是很让齐二夫人满意就是了。 正说着话,外面丫头掀起门帘,是齐大奶奶来了。荀卿染赶忙站起身。 齐大奶奶也是给齐二夫人请安。 齐二夫人便问:“大爷今天如何?” “……比平时睡的好,让孙姨娘服侍着,方才吃了盏燕窝。” 婆媳三个就站起身,从祈年堂出来,一起到宜年居,给容氏请安。 齐二奶奶早已经到了,正陪着容氏说话。容氏见了齐大奶奶,少不得也问大爷如何。 “……让人伺候着吃了盏燕窝。”齐大奶奶依旧回了话,却没说出孙姨娘来。 容氏又问荀卿染,“你刚来,不要腼腆,缺什么,要用什么,只管派人和你二嫂去要,莫要委屈了。” 齐二奶奶早笑着接过话头,“一大早,庄子上送些新鲜的瓜果过来,已经给弟妹送过去了。我那还有前些天娘娘赐下来的霓影纱,妆花缎子,一会也送过去,弟妹挑着给丫头们做身新衣服穿。” 荀卿染站起来谢了。 外面有丫头进来,问容氏要不要传早饭。 “你们都散了吧,染丫头留下,再叫了老四来,你们小两口在这陪我吃饭。”容氏吩咐道。 齐二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起身退了出去。这边开始安放桌椅,齐攸也被人请了过来。 丫头媳妇们流水似的端了盘碗上来,容氏早饭吃的是御田胭脂米稠粥,点心有枣糕、水晶饺子、烧卖、油炸小果子等,更有一碟碟精致的小菜,一张桌子摆的满满的,少说也有三十几样吃食。 荀卿染暗暗乍舌,觉得这架势和她前世爱吃粤式早茶有一拼。 容氏坐在上首,齐攸在下首相陪,荀卿染没有就坐,见丫头们端了粥送上来,知道是给容氏的,忙接过,放在容氏跟前,又递上银勺。 “让丫头们伺候着,你也坐下来吃。”容氏吩咐道。 荀卿染这才在齐攸旁边坐了。 “早上厨房弄了些螃蟹来,做了你爱吃的蟹黄包子。我嫌它凉,你拿去吃。”容氏对齐攸道,就让丫头们将蟹黄包子挪到齐攸跟前。 原来齐攸爱吃蟹黄包,荀卿染站起来,接了那小屉的包子,放在齐攸跟前,亲手夹了包子放在齐攸碗里,又殷勤地调了个酱碟。 要在太婆婆面前树立好形象,让太婆婆知道,她是多么贤良淑德,以夫为天的好媳妇。 齐攸还是淡淡的,也并没有拒荀卿染的服侍,就着酱碟吃起来。 荀卿染这才放心地坐下,自己捧了碗粥,夹了块枣糕。 “老四从来不吃醋的。”容氏突然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 荀卿染放下碗,她方才是调了醋放在酱碟里,可是容氏是怎么知道的?果然方才她觉得容氏偷瞄她不是错觉。那刚才怎么不提醒她?齐攸不吃醋?可他明明在吃。 荀卿染瞥了眼齐攸,齐攸正夹了只蘸了醋的包子,停在那里。 荀卿染捂脸,赶忙站起来,要给齐攸换掉酱碟。 “四爷以前不吃醋,可有了四奶奶,这以后,或许就大大地吃起醋来了那。”容氏身后一个体面的老嬷嬷笑着道。 “不错,不错。”容氏早忍俊不禁,放下筷子大笑起来。 饶是齐攸再镇定,这个时候也有些脸红,夹着那只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荀卿染忙另调了碗酱碟,这次没加醋。 齐攸和荀卿染两人红了脸,容氏却格外高兴。 “少年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吃食上还好说,一起吃几次饭,就记住了。各自的脾气秉性,却要时间长了才知道。染丫头,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 荀卿染低头,如果不献这个殷勤就好了。她也曾打听齐攸的喜好,不过所得甚少,齐婉丽,容云暖,还有齐攸,都从没透露过齐攸不吃醋。 饭毕,荀卿染陪着容氏退到西次间歇息。 “有你们俩陪着,我多吃了半碗粥。”容氏心情极好。 荀卿染腹诽,是看新婚小夫妻脸红的样子看的很爽吧。 “老太太的厨子手艺好,这早饭最显厨子的本事了。那御田胭脂……” “嘘。”容氏伸手阻止荀卿染。 第七十六章 未谙姑食性 (二) “莫要提这个,小心老四和你动气。”容氏压低声音道,还用手指了指外面。 荀卿染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容氏,急于要听下文。 容氏却往后靠了靠,不再说了。 俗话说老小孩小小孩,经过几次接触,荀卿染也算是对容氏的脾气有些了解。 “老太太,是不是有些倦了,要不您歪一会,我给您锤锤腿。”荀卿染笑着拿了两个靠枕,放在容氏身后,让她能歪的更舒服些。 容氏并未阻止。 荀卿染就轻轻替容氏捶起腿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容氏的脸色,见容氏脸上颇为受用,才低声问道:“老太太话只说一半,我的心跟猫爪子抓的一样。我刚进门,什么都不知道,就指望着老太太指点我啊。老太太,您发发慈悲,教教我,为什么一提起那两个字,四爷要生气?” 容氏低头瞧着荀卿染,噗嗤笑了。 “看你乖巧,我就跟你说了吧。” “唉。”荀卿染更加卖力地给容氏捶腿。 “老四啊,当初他娘生下他,着实不容易,大病了一场,没精力照看他。我那时候身体还硬朗,就让人把他抱到我身边,亲自带着他。” 荀卿染有些明白了,怪不得齐攸在容氏跟前与在别人跟前不同,原来有这个缘故。 宁远居和宜年居离的这样近,也是因为这个吧,这祖孙两人感情真好。 “染丫头,你和我说实话,老四的模样,你觉得如何?”容氏笑眯眯打量着荀卿染。 怎么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来了。 荀卿染微微低头,这要她怎么回答?如果面前的是亲娘或者闺中密友,她一定毫不犹豫:帅呆了,姑娘我赚到了。可面前的是齐攸的祖母,这话就得斟酌了。若说不好或者一般,明显不符合事实。而且看容氏的样子,很以齐攸为傲,肯定会不满意。可若说的太好了,那会不会被认为是花痴。 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具表现力。 荀卿染低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容氏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不是我自夸,这孩子的模样,满京城都是数的上的。小五也是个齐全孩子,却还没老四小时候可人爱。画上的金童啊,善财童子啊,都不如他。因为生的艰难,我只怕他长不大。就按照原来老家的习俗,索性给他按女孩子的打扮,另外取了个||乳|名。外面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个小闺女。说起来可笑,有一次我带他去赴宴,还有不知道内情的,拉了自家的小子来,要和我结娃娃亲,却是要他去做媳妇。” 容氏说到这,又笑了一阵。 “因为那颗朱砂痣,攸儿小时候的||乳|名,就叫做胭脂。” 荀卿染睁大眼睛,抬手捂住嘴。 “他那时可爱的紧。”容氏似乎在回味往事。“只是后来懂事了,听人玩笑,就别扭起来,不肯再穿女孩的衣服,也不肯再要这||乳|名。那些小伙伴要是叫他胭脂,他二话不说,扑过去就揍。现在常和他来往的那 锦屏记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0部分阅读 哪切蠖际切∈焙虮凰岱说摹>褪浅け裁墙兴鹼|乳|名,他也不理人,还和我闹起了别扭。我只好下了令,再不准人叫那||乳|名了,也不准再提。这件事,府里年纪大些的都知道。” 容氏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他后来不去读书,反下工夫学了枪棒,考武状元,轻易不肯言笑,不知是不是和小时候的往事有关了?” 肯定不仅仅是有关,估计还是主要原因。 府里年纪大些的都知道,那么齐二夫人和宋嬷嬷肯定是知道的。可这两人方才都不曾提点她。若不是她察言观色,察觉到这两人微微的情绪波动,因此存了心,故意私下和容氏提及胭脂来,要看容氏的反应,而是任着佟婉儿叫胭脂这个名字,那么…… “……你别因为他总板着脸就吓坏了。他是个极好的孩子,这不,才没两天,也没人教他,他就已经知道心疼媳妇了……” 容氏最后还是不忘打趣荀卿染。 荀卿染和齐攸在回宁远居的路上,荀卿染再看齐攸,脑海中就浮现出阁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听到胭脂两字,就皱起眉头,挥舞小拳头,见人就揍的情形,便有些忍不住笑意。结果被齐攸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才强行忍住了。 因为方才容氏嘱咐,郑姨妈客居在此,不比其他亲戚,要两人去看郑姨妈。荀卿染回到宁远居,便叫了桔梗麦芽,伺候她换衣服。想了想,又换进宋嬷嬷来。 宋嬷嬷表情不卑不亢,安安静静地垂手而立。 荀卿染暗自点头,看宋嬷嬷这两天的行事做派,确实是个很称职的管家……如果不考虑到对女主人的忠心的话。 “我想问问嬷嬷,佟嬷嬷的女儿进来当差。嬷嬷看她可有什么不妥?”荀卿染故意模糊地问。 宋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方才就想对奶奶说,佟家的女孩刚进来,别的还好,只是这名字,却不大妥当。” “哦?” 荀卿染示意宋嬷嬷说下去。 “奴才想,她那个小名,是叫不得了,还是改了的好。免得……犯了四爷的忌讳。” “四爷的忌讳?我却不知,嬷嬷可否给我仔细说一说?” “不怕奶奶怪罪,这却不是奴才能说的。不过,这事也不是秘密,奶奶或是问太太、老太太,或是直接问四爷都可。” 说话行事都是滴水不漏,如果能够为我所用,就好了,荀卿染暗暗道。 “嬷嬷是四爷跟前的老人儿,我,也是敬着嬷嬷的。以后大家在一起,还希望嬷嬷莫要和我生分,四爷的喜好忌讳,我知道的很少,请嬷嬷不要诸多顾忌,多提醒我,嬷嬷也不希望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奴才不敢,方才奶奶就去了太太那,奴才因此没来得及说。” “恩,这件事就交给嬷嬷,另外给她改个名字。” “这,奴才不是僭越了?” “嬷嬷打理这个院子,一个丫头的名字,有何不可?” 宋嬷嬷没有就退下,而是略作思索,“那便叫她香秀吧,奶奶看如何?” 宋嬷嬷不肯自专,这样当着荀卿染的面定下来,也便是得了荀卿染的首肯。 “不错,就这样吧。嘱咐她,原来的大名小名,都莫再提起了。” 郑姨妈的香萝院在齐府西北角,从花园斜穿过去,再走过一段夹道,就到了。 郑姨妈知道齐攸和荀卿染要来,早带了人等在院门口。迎了两人到上房,这才正式见礼。荀卿染依然送了几样针线活计做表礼。郑姨妈则是拿出一对龙凤环佩给荀卿染做见面礼。 齐攸只陪着说了两句话,便和郑元朔去了前面书房。 “……不用改称呼,咱们却又更近了一层。”郑姨妈笑着道。 因没见郑姝儿,荀卿染少不得问了问。 “昨天做针线做的晚了,今早她就有些不自在,懒懒的。这丫头,被我娇惯坏了。”说着便让人去叫郑姝儿。 荀卿染拦道,“姨妈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姝儿妹妹年纪小,娇弱些,以后有得是相见的时候,不在这一时。” 郑姨妈依旧派了人出去,一会工夫,郑姝儿便挑了帘子进来。 郑姝儿一进来,就依到郑姨妈身边。她今天穿着一套月白的衣裙,头上只插了两三只素钗。多日不见,她面貌并无变化,只是神色倦倦地,全没有了第一次到荀家时的活泼。 “快去见过你卿染姐姐,哦,如今要改叫表嫂了。”郑姨妈笑道推了推郑姝儿。 郑姝儿只扫了荀卿染一眼,依言向荀卿染福了一福,口里称了声,“表嫂。” 荀卿染赶忙站起来。 郑姝儿却不等她扶,就站直了身子,自去郑姨妈身边坐了。 郑姨妈摸着郑姝儿的头发,“她这些天,身子总不大舒服,精神差些,也懒怠梳妆。” 荀卿染自是顺着郑姨妈的话头,便又问起郑好儿。 “好儿妹妹那可有消息?”荀卿染问。 在她过门前几天,郑好儿和荀淑兰便都被送进宫里,参选女官。 “一直让人打探着,还没准信。” “姨妈也无需担心,以好儿妹妹的品貌,肯定没问题。” “但愿如此吧。好儿品貌也就平常。”郑姨妈自谦,“只是比一般的孩子懂事些,因此着人疼。”说到这,却是替自家女儿骄傲了。 郑姨妈似乎并不为女儿担心,荀卿染能够理解,毕竟郑好儿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女孩,而且宫里有贤妃娘娘照应,是不用太担心的。 郑姝儿坐了一会,就说头疼。 郑姨妈便让她回自己屋去,好生歇着。 “……一家女百家求,攸儿是有福气的。姝儿这孩子,是个真性子。小孩子家,有些不懂事。我们心里,待你与过去没有两样,又结了一层亲,只有比过去更亲的。” 待郑姝儿出去,郑姨妈亲切地拉着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笑笑,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郑姨妈送出来,拉着荀卿染的手嘱咐,“没事常来逛逛,咱们说说话。” 荀卿染自然答应着,又请郑姨妈到宁远居做客。 “姨妈就当是带着妹妹逛园子,走累了,就到我那歇着。” 两人说笑着出了屋子。 “让人去前面找四爷。”郑姨妈吩咐小丫头。 那丫头答应一声,却没动地方。郑姨妈正要呵斥,荀卿染顺着小丫头的视线望去,不由得一怔。 齐攸正站在垂花门旁,侧身对着荀卿染,他面前那个月白色的人影,却是郑姝儿。 第七十七章回门 三日回门,荀卿染早早地穿戴好,到祈年居见齐二夫人,又一起到宜年居辞别了容氏,这才出发往荀府中来。 荀大奶奶带着丫头仆妇在二门迎接,亲热地上前来扶了荀卿染下车,上上下下打量着荀卿染。 荀卿染今天穿了件镂金百蝶穿花的大红妆花通袖长袍,朱红色撒花洋绉宫裙,戴的是整套的赤金嵌红宝石头面。 齐二奶奶眼睛在荀卿染的头面上打了个转,脸上笑容更多了些,亲热地拉了荀卿染的手。 “妹妹在家时就是不凡,嫁做人妇,更加标志了不说,这通身都添了诰命夫人的气派。” 荀卿染笑笑,“大嫂的气色也很不错。” 众人到了思安院上房,先是拜见荀大老爷和方氏,又和荀家大爷、荀君晖两个相互厮见过了,才按长幼次序坐下。 荀大奶奶做为媳妇,却不能坐,只带着人在地下,不断地献茶献果。 荀家大爷便拉了齐攸,谈些京城新闻,朝廷琐事。 方氏则把目光转到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坐在那,感觉方氏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划拉了几个来回。 “你嫁过去这些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教导忘了。首先是要勤俭,你这套头面是哪里来的?” “是老太太赏的,让我带回来,给太太看看,也让太太欢喜欢喜。” 才做了几天媳妇,太婆婆就给了这样昂贵的首饰,这说明对媳妇很满意,媳妇的娘家人也该觉得高兴和放心才是。 不过方氏似乎并不高兴。 “莫以为老太太纵容你,你就无法无天起来。在家里时的那些好习惯不能改,每天则女诫都背诵上几遍。不是我多事要说你,实在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容易被表面工夫糊弄了去。你婆婆更是个慈善柔软的性子,必要看我的面子,不好说你,攸儿外面事情多,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少不得要多说你几句,莫要恃宠生娇,忘了本分。” 方氏看着荀卿染,越说越顺嘴,就拿出过去训斥荀卿染的声调派头来。 荀卿染忙站起来,低着头听着。 当着众人的面,还在姑爷面前,训斥出嫁的姑娘。真的是很让人没脸的事。 “姨妈过虑了。”齐攸清朗的声音道。 佟家的跟着荀卿染回门,等陪着荀卿染到了思安院,便和荀卿染告假。荀卿染知道,她以前在荀府当差,必有些旧相识,想去见见也是人之常情,就允了她。荀卿染知道,只怕方氏还要找佟家的问话。但是荀卿染并不担心佟家的会在方氏面前胡说八道,就是那嫁妆的事,可也是佟家的自己拿出来,换了好处的。荀卿染相信,佟家的绝不会在方氏面前自揭其短。 佟家的一从思安院出来,就被一群媳妇婆子围住巴结。这里也有往日交好的,也有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一众说说笑笑,就到花园旁一个小屋子里。那里早摆了整整一桌子酒菜,佟家的被请到上座,一群人吃了开来。 “……佟家嫂子,你可算发达了。一去,就做了管家娘子不说,侄女更是一天活没做,就升了一等丫头。我刚才打听了,三姑娘身边原来的几个丫头,只有桔梗是一等,连麦芽都只升了二等。嫂子好手段,这样得三姑娘看中。” 佟家的脸喝的红扑扑地,被众人奉承的极为受用,偏还谦虚道:“呵呵呵,运气好些罢了。” “佟家嫂子可别这么说,这可并不只是运气,还是嫂子你有眼光。您也没在三姑娘跟前伺候过,和咱们一样,都是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可嫂子就看准了,千方百计求了去。咱们一辈子都赶不上婶子一指头,是咱们笨,也认了。可笑的是,还有的人,自己以为比猴子都精,结果偏西瓜不要拣芝麻。如今落得不上不下,可现在咱们眼里。”几个媳妇婆子都闷笑。 “你们说的是谁啊?”佟家的明知故问。 “还有谁,金家的呗。她女儿红绡原本是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和那桔梗是一样的。偏在三姑娘议亲的时候,巴巴的求到太太那,还不是看中了大爷无子。果真如意做了姨娘也罢。结果先挨了一顿要命的板子。还是金家的跪在老太太跟前求了,才给大爷做了通房。大爷那是得了彩鸾,红绡一个身子打坏了的人,能多得大爷欢心?” “不是说她在大爷跟前还得脸吗?” “那是一开始。”又一个媳妇笑道,“谁知道,大奶奶突然贤惠起来,买了个女人进来,也给大爷收了房。那女人娇娇弱弱,一下子就迷了大爷的魂。大爷因此和大奶奶也和好了。彩鸾是大奶奶的亲信,大爷宠不宠,于她都没什么。可红梢就惨了,大爷不碰她,大奶奶也不待见她,就靠着金家的那张脸,还没被人踩死罢了。那金家的为了这个事,急的直上火。” “也是,爷们不碰她,她没孩子,一辈子还是个通房丫头,以后老了,更比那粗使的丫头还没脸面。” 佟家的津津有味地听着,越听越喜。 又有媳妇奉承道:“她从前是何等风光,从不把婶子你放在眼里。如今,却是婶子你在天上,她在地下了。三姑爷年纪比咱家大爷轻,官职比咱家大爷高。以后婶子一家,便是内外大管事。婉儿妹妹身段样貌,以后还不知有什么样的福气。” “我当家的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金家的吃了我不少孝敬,事情半点都没办成。”佟家的夹了一筷子肥腻的肘子放进嘴里。 “嫂子也太软弱了些。金家的现在早没了过去的威风,嫂子你有三姑娘、三姑爷撑腰,嫂子还怕什么。若是我,定要出口气,让她把吃下去的,给我吐出来。” “对,对,对。” 众人一连声的应和。 佟家的吃了些酒,又被捧的飘飘然,就想在这些人面前显弄本事。这群媳妇婆子里有几个本和金嬷嬷有嫌隙,看她倒霉,正要找机会落井下石,换了自己上去,也有的爱看热闹。这么说着,真的便走出来,去找金嬷嬷。 “她……卿染还好。老太太和太太都喜欢她。” 思安院上房内,齐攸继续说道。 荀卿染有些吃惊地扭头看齐攸。 这几天在人前,齐攸是青给她面子,不过也只是默默配合,主动开口维护她,却还是第一次。 方氏没想到齐攸开口回护荀卿染,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她已经是人家的媳妇,自有齐家的人教导她,在姑爷面前,你便省省吧。”荀家大爷也停下话头,对方氏道。 “哈哈,没想到四表弟是这样护着媳妇的人。三妹妹有福了!”荀家大爷在旁笑道。 方氏脸色阴沉,她不过是教导荀卿染几句,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话,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为荀卿染说话。以前她要教训庶女,比这严厉的多,也没人出来阻拦过。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荀卿染嫁了户好人家,而这户人家还是她的姻亲。说起来,荀卿染能得到这份姻缘,还不全靠她。如果没有她,荀卿染如何能得到齐家老太君的青睐,如何能嫁入安国公府。 荀卿染坐回到椅子上,向齐攸投去感激的一瞥。 这下正被方氏看见。 不过几天没见,荀卿染似乎又长高了,一张脸白里透红,再也没有过去那木呆呆的样子,眼波流转,灿若星子。 荀卿染和齐攸竟然这样恩爱,荀卿染的日子竟然过的这样好! 方氏觉得胸口发闷,恨不得扑过去,抓瞎荀卿染的眼睛。 “太太,您换这个茶喝。这是我娘家昨天送来的……” 荀大奶奶看方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赶忙另外端了茶送过去。 “谁要喝这个茶?”方氏正找有气无处撇,行动比脑子快了一拍,一挥手就打落了茶碗。 荀大奶奶唉哟一声,后退了两步,抱着手,看来是被烫伤了。 堂上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方氏会在这样的场合如此失态。 方氏打落茶碗,立即后悔了。不过还是放不下架子,僵坐在那里,等着荀大奶奶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太太不喜媳妇,背后怎样教训都好。怎地在小姑和姑爷面前,这样扫媳妇的面子,大爷脸上也不好看。” 荀大奶奶显然不懂方氏的心。 “大奶奶莫错怪了太太。委实是这茶太烫了,太太没接住,才摔了茶杯,连累大奶奶受了伤。奴才这就去查问,看谁这样疏忽,定要狠狠处置一番,给大奶奶出气。”常嬷嬷从方氏身后走出来说道。 方氏也就笑着招呼荀大奶奶,“可不是,咱满做主子的一心慈,下面人就怠懒起来。给我看看,可伤着了。”又吩咐人,“还不快把这收拾干净。” “是媳妇的错,媳妇自己收拾,只要太太别生媳妇的气。”荀大奶奶要去拾那碎片。 “婢子替奶奶拣吧。”有人走过来,要替荀大奶奶拣碎片,却脚下一滑,正摔在碎瓷片上。 荀家大爷霍地从座位上站起。 荀卿染这时也瞧清了那人的脸宠,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七十八章回门(二) “白莲,快起来,让丫头们拣,仔细划伤了你的手。”荀大奶奶竟亲自拉起了那个人。 荀家大爷这才重新坐到椅子上,不过眼睛时刻不离白莲,模样十足的关切。 “婢子失礼了。”白莲被荀大奶奶拉起来,盈盈地拜道。 这个白莲,赫然正是那天求着荀卿染买下她的那个缠足的丫头! 今天的白莲,又与那天的不同。虽然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精心修饰的一张脸,配上一身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更加妩媚妖娆。 这丫头怎么跟了荀家大奶奶,而且还上了头。看这样子,已经被荀家大爷收用了? 还有荀家大奶奶是什么意思?方才白莲虽然走路摇摇摆摆,不过却颇为稳当,怎么走到荀大奶奶身边就摔倒了,还正摔在瓷片子上。 “这地下湿滑,不是你的错。”荀大奶奶扶了白莲起来,温和地安慰道。 “还不去请了太医来,给你们奶奶看病。”荀家大爷吩咐一个小丫头。 荀家大奶奶伤了有一会了,现在才想起来请太医,荀家大爷果然反应慢半拍啊。 荀卿染往旁边瞟了一眼,齐攸正低头研究手中的茶杯。 荀卿染忙给荀君晖使了个颜色。 “老爷,您不是刚得了一副字,不如请姐夫过去一起赏鉴赏鉴。”荀君晖站起来向荀大老爷道。 荀大老爷脸上正有些过不去,在姑爷面前又不太好发作,巴不得这一声,就站起身,带着齐攸和荀君晖往前面去。 荀卿染也趁势站起来,说想去花园散一散。 荀大老爷自然应了。 荀卿染带着桔梗、麦芽几个,先顺路去水畔居看了看。 水畔居如今十分清静。荀淑兰进宫,不能带伺候的人。她那屋里几个丫头,正在许嬷嬷指挥下,拿了衣服被褥等出来晾晒。见荀卿染来了,都停下来行礼。荀卿染随便走了走,和许嬷嬷聊了几句。不觉暗自羡慕荀淑兰有福气,许嬷嬷待人接物自是没话说,御下也很有手段。只看平时心高气傲的水仙,也乖乖听话,就能知道了。有亲娘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荀卿染感叹。 从水畔居出来,荀卿染又去了花园,估计着思安院那边应该理清楚了,也是该摆饭的时候,才转回来。 刚出花园门口,就听旁边小跨院内一片人声嘈杂。跨院的门大敞着,荀卿染扭头看去,就风跨院中央空地上,一群媳妇婆子正撕扯在一起。 人群中间,那两个撕扯的最为投入的,荀卿染都认识。一个是金嬷嬷,另一个是佟家的。 这两人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一个恨不得连着头皮扯掉另一个的头发,另一个伸出尖尖的指甲,狠狠地去抠另一个的眼睛。两人四条胳膊、四条腿车轮般挥舞转动,甚是壮观。旁边那些媳妇婆子,有的卷了袖子助拳,有的则站的稍远些,只是呼喊助威,并不上前,还有几个也在捉对撕打。泼妇打架,自然毫无章法,只有种种不堪入目之丑态。 “你得意个什么劲,谁不知道你,吃什么都没够,做什么都不行,就靠舔上头的屁股,才能捞个差事,就这样霸道起来。你们两口子是个什么阿物,以为靠你丫头那几两肉,就能登了天。她有没有本事爬上爷们的床,还不知道那。” “……把老娘的东西都给老娘吐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你敢跟老娘赖账,呸,你还以为还是从前那。你那宝贝丫头,臭不要脸地爬了大爷的床,还是求了太太,才做了通房丫头。被打的一身烂肉,大爷碰都不碰她,你还当你是大爷的丈母娘,跟老娘这放刁。老娘哪里看得上你。” 两下本已经不可开交,不知谁又通知了红梢。红梢疾步走来,正听见佟家的最后几句话,不由得又羞又气,也顾不得体面,奔过去抓了佟家的头发撕打。 佟家的打了半天,酒已经醒了一半。又见了红梢,毕竟是荀家大爷屋里的人,佟家的就有些顾忌,不敢十分还手。 红梢可不管这些,和金嬷嬷两个将佟家的扯到回廊上打。 “我是太太给三姑娘和三姑父的人,你打了我,我不和你干休。” 荀卿染虽在远处,这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恼怒。本来还指望着佟家的能和那宋嬷嬷斗斗法,可她这个样子,怎么是宋嬷嬷的对手。 荀卿染正要发作,跨院内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唉哟,红梢姐姐你怎么打我。”一人娇声叫道。 “唉哟天啊,红梢姑娘,白莲姑娘又没得罪你,平白地走过这里,你怎地就扑过来,把她给打坏了。”一个媳妇高声道。 白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回廊上,正被一个媳妇扶着,捂着脸哭道,“红梢姐姐,我知道你恨我。以为大爷不去找你,都是我的缘故。可红梢姐姐你想想,我不过也是个奴才,哪里做得大爷的主。姐姐你恨我,就多打我几下出气,我不告诉人,只求姐姐饶了我。” “红梢姑娘,你嫉恨白莲姑娘得大爷的宠。大爷不待见你,你拿白莲姑娘出气。只是白莲姑娘如今是大爷心上的人,被你打了,我却交代不了,少不得请姑娘和我去大爷跟前分辨分辨。”又一个媳妇道。 “你,你个贱货臭美什么,看你能蹦达几天。大爷、大奶奶不过是借你的肚子,等你生了孩子,你也就到头了。我再怎样,总通安安稳稳地活着。” 白莲闻言似乎一怔,哭的越发大声,“红梢姐姐,你打我,我不怨你。你竟敢这么说大爷和大奶奶,我可不能替你瞒着。” “金家的,红梢姑娘,你们不顾太太、三姑娘和三姑爷的体面,先打了佟家的,又吃醋打了白莲,还把大奶奶说成是那样的人。我们这听到的人,如果不去告诉,可都有了不是……” 这媳妇说着话,就要和白莲一起往外走。 荀卿染暗自皱眉,佟家的怎么会平白和金嬷嬷打在一处,偏红梢就来了,偏白莲也来了,还被打了。这媳妇说话扯到她和齐攸身上是怎么回事? 荀家大爷妻妾争锋,利用了佟家的,而且还利用了她和齐攸。 荀卿染暗怒,吩咐一声,“麦芽,交给你。” 麦芽早已火冒三丈,听了荀卿染的吩咐,疾步走到跨院门口,指着里面的人。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停住!我们四奶奶有话说。” 麦芽的出现,出乎意料,里面众人有眼尖的,看见了荀卿染,一时都停在那里。 “我不管你们是谁的大老婆,小老婆,小小老婆。你们要打要闹,只关在屋子里,凭你们闹上天去,自然有你们的主子收拾。我们四爷和四奶奶是贵客,你们肚子里揣着什么鬼怪肚肠,就敢攀扯我们四爷和四奶奶,你们哪来的这样大的胆子,是受了谁的指使不成,一个个仔细了你们的皮。”麦芽指着这些媳妇婆子一通训斥。 这些媳妇婆子被训的抬不起头。 “……麦芽姑娘,您误会了,我们不过是闹着玩,并没有事,也没人说三姑娘和三姑爷。”金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陪笑对麦芽道。又问周围的人,“我说的对不对,是没有事吧,佟家的,白莲姑娘。” 这金嬷嬷打的好主意,想借荀卿染的势为她自己和红梢解围。 只是麦芽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少说这样便宜的话。你们不是齐家的奴才,四爷和四奶奶也懒得管你们,不过这里可待不得了,我们四爷和四奶奶这就走,随你们闹腾去。”麦芽说着就要转回荀卿染身边。 佟家的方才吃了亏,现在麦芽这样威风,她也恢复了气势,一溜小跑跟在麦芽身后。 麦芽却回身拦住她。 “佟家的,你跟着我做什么?太太让你伺候四爷和四奶奶,你一点不能为四爷四奶奶分忧,反而和这些人扯在一起,连累四爷和四奶奶,这可是太太教给你的?如今太太身子不好,奶奶让你留下来伺候,也多和太太学学规矩。” 荀卿染赞许地对麦芽点点头,招呼她回来,就打算回思安院。一转身,正对上齐攸。 不知什么时候,齐攸和荀君晖走了来,也不知两人站了多久,那些人的话听去了多少。 荀卿染顿时觉得脸上发烧。 “姐夫,这都不关姐姐的事。那佟家的,姐姐也使唤不得。她是太太给姐姐的。当初出门,连姐姐的嫁妆,还有陪嫁丫头的卖身契都是佟家的拿着。姐姐……” 荀君晖开口向齐攸解释。 “君晖,别说了。” 荀卿染制止弟弟。 “很好。”齐攸道。 却不知他赞的是什么。 “你这丫头说话如此爽利,是跟谁学的?” 齐攸似乎并不需要答案,“你去和太太告辞,我去见岳父。” 荀卿染忙让荀君晖陪着齐攸,她则往思安院这边来。 荀卿染刚走到上房门口,就有一个粗布衣裳的婆子擦着荀卿染身边,径直闯到方氏屋里。 “太太,太太给奴才做主啊,出了人命了!” 第七十九章回门(三) 荀卿染一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方氏管家,因其本身并不端方,所以下面总有些不可言说之画。但是方氏同时也很严厉,像方才这人一样,不分尊卑,抢入方氏正房的,这样没有规矩的,却极少见。 是因为出了人命,所以慌成那个样子?这么会工夫,是哪里出了人命?该不是方才相互纠缠的那些人里,哪个出了意外?应该不会啊。 荀卿染心下存疑,因此便停在门口,既不进去,也没走开。 “太太,求你给奴才做主,奴才的闺女死的好惨啊,求太太给奴才做主。”里面那婆子兀自哭诉道。 荀卿染皱了皱眉。 桔梗已经在她耳边道:“奶奶,那是喜鹊的娘。” “哦?!”荀卿染一惊。 屋内,方氏斜倚在榻上,刚由常嬷嬷服侍着吃了药,正闭着眼休息。 常嬷嬷便对喜鹊的娘道:“胡说八道什么?不是和你说,喜鹊跟着大奶奶陪嫁去了杨家。那是幸福的地方,喜鹊又是太太给的,不知日子多好过。杨家规矩大,不让你见也就罢了,你来这里胡说什么?太太身子不舒坦,还不退出去。” “慢着,让她说说是怎么回事。”方氏却从榻上起来,拦住常嬷嬷。 “太太,奴才几次去杨家,要见喜鹊。那门上的第一次还肯通传,后来干脆就赶了奴才出来。奴才看他们鬼头鬼脑的,就犯了疑。托人求告,花了银子,最后还是个粗使的小丫头,看奴才可怜,跟奴才说不要再去找了。她不肯说缘故,奴才就跪下来央求她,许了好处,她才说,让奴才去城外乱葬岗,说喜鹊早被打死了,只是上面主子下了严令,不让说出去。奴才还不相信,也没办法,就去了那乱葬岗……喜鹊,喜鹊的尸首几乎烂了,都见了骨头,连个棺材都没有…… 喜鹊娘说到后来,几乎哭死过去。 怪不得急成那样,原来是这么回事。荀卿染在外听得心中一寒,记起荀淑芳回门时,便不曾带着喜鹊。喜鹊娘方才说尸首已经烂了,难道那个时候,喜鹊已经…… “太太,奴才一家子忠心服侍太太,太太让喜鹊陪嫁,是为她好,奴才也没话说。只是,这衙门要打死人还得有个罪名,怎么一个陪嫁大丫头,就这样悄没声就给打死了,也不说个缘由,连口棺材也不给,连太太都不知道。求太太给奴才做主啊。”里面喜鹊的娘又哭了起来。 “我说怎么那天回门就没看到喜鹊,难道那个时候就……。她怎么敢,那几个丫头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 “咳咳咳咳……”常嬷嬷一眼看见门外的荀卿染,假咳了几声。 “喜鹊娘,你都说尸首是烂的,怎地就说是喜鹊?你也不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这样哭丧起来。不看你是服侍久了的老人儿,就先给你一顿板子。这样,你先下去,太太明天就派人去杨家,总要给你个交代。到时候交给你个活生生的喜鹊,你这哭的可就白瞎了。” 常嬷嬷一边劝说,一面就让人扶了喜鹊的娘出来。 “三姑奶奶什么时候来的,快请进来。”常嬷嬷到了门口,迎了荀卿染进去。 常嬷嬷一边吩咐人给荀卿染倒茶,一边给方氏使眼色。 方氏依旧沉着脸。 荀卿染心中暗笑,并不坐下,也不待方氏开口,便先说道:“四爷在前面等着,我来向太太辞行。” 方氏一愣,瞪着荀卿染。 “三姑奶奶说笑,这回门,哪有不吃饭就走的。”常嬷嬷陪笑道。 “自然是有缘故的,我却不好说。一会太太尽管问大奶奶……” 荀卿染还没说完,方氏就从榻上站起来,指着荀卿染,“你如今胆子大了,才出门几天,回来就敢给我脸色看了。以为当上了齐家四奶奶,我就奈何不得你了,能让你嫁出去,我就能让你……” 常嬷嬷赶忙劝阻方氏,又对荀卿染陪笑,“太太方才被下面奴才气糊涂了,不是冲着三姑奶奶。” “三妹妹千万别走。” 随着说话声,荀大奶奶急急忙忙地挑帘子进屋。 方氏也被常嬷嬷扶着在榻上坐下。 “……看着二夫人吧……齐家的体面。”常嬷嬷低声在方氏耳边劝慰。 荀大奶奶一进来,就冲荀卿染福了一福。 “我给三姑奶奶赔礼。下人们不知好歹,胡言乱语,得罪了三姑奶奶和三姑爷。我自然重重地罚她们。请三姑奶奶好歹给家里留些颜面。姑爷那里,你大哥已经过去请罪了。还请三姑奶奶别生气,看着我的面子吧,我再给三姑奶奶赔礼。”说着又福了一福。 看着你的颜面,谁知道这事里你是不是也掺合了一脚,奴才们得多大的胆子敢攀扯亲戚,荀卿染暗道,却也缓和了脸色。 她之所以要如此发作,并不是真的要闹僵。她只是要立威,荀家内宅现在越发的混乱不堪,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捂着,偏挑在她和齐攸回门的时候闹起来,拉陪嫁的佟嬷嬷入局,说话里攀扯着她和齐攸。这分明是拿她作筏子,让她在齐家没脸。如果做这样事的人因此得了利,以后越发这样做起来,那还了得。 “大嫂这样说,不是明白人。那我就奉劝大嫂几句。大嫂看我不顺眼,要让我在四爷面前没脸,我是荀家的女儿,我忍了。可这样,荀家就有体面了,大嫂就能得了好处了?不仅攀扯我,还牵扯四爷进去,这又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四爷也得罪了你们?” “三妹妹冤枉我了,我……”荀大奶奶辩解。 “大嫂也不用辩,你是当家奶奶,出了事,我说你说谁。” 荀大奶奶拿眼溜着方氏,又对荀卿染陪笑。 荀卿染才不管这些,继续说道:“今天能拿我和四爷做筏子,能做局让我的陪嫁嬷嬷钻,明天就敢拿别人做筏子。越发没人管,以后是不是凡来个亲戚,你们都把这些烂事闹开来,拣那面软好说话的,就做个局装进去,显摆好手段?亲戚们还怎么往来,荀家的脸还要不要?” 这话半真半假,荀卿染当然是因为这些人攀扯她才闹,但也是为了荀家的体面。这种事必须禁止,凡参与的人都要敲打,让她们以后不敢再犯。不为别人,也为了荀君晖。荀家内里再乱,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面子上的事,荀家的名声必须维持,至少要维持到荀君晖出仕娶妻后。方氏和荀大奶奶,如果能听她的劝告,彻底改了,那是她们自己的福气。 荀卿染一番话,义正严词,荀大奶奶的脸有些发红。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胡乱攀扯攸儿了?”方氏听出些门道,扭脸问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脸色变了几变,犹豫了下才说:“是几个不知事的下人,趁着今天的喜事,喝过了头,就打闹起来……不该话里拉扯上三姑奶奶和三姑爷。” 荀大奶奶说的避重就轻,方氏觉得不是什么事,便扭头训斥荀卿染,“下人胡说,你就认真,还耍脾气,调唆攸儿……” 荀卿染不理方氏,只是对荀大奶奶挑挑眉。你要摘干净自己,说的不清不楚,却让我受罪,我这还能喘气说话那。 荀大奶奶抹了把头上的汗,陪笑着拦住方氏的话头。 “太太错怪三妹妹了。若她一人听见还好,偏三姑爷也听见了。三姑爷生了气,三妹妹没法子,才发作。不然,三姑爷脸上可过不去。齐家人知道了,也不好说的。” 荀卿染垂下眼帘,心道,算你知机。 方氏沉吟了片刻,“不管怎样,总有你的不对。”这是说荀卿染。“还有你,家务事交给你管,便乱成这样。我打发了嬷嬷们帮你,你又揽权,推三阻四。”这说的是荀大奶奶。 荀卿染看了一眼荀大奶奶,莫非今天的事,都是荀大奶奶主谋? “把乱说的人都叫来,我要亲自问一问。”方氏吩咐荀大奶奶。 “太太,什么了不得的事,媳妇罚她们就是。您和三妹妹多说会话。”荀大奶奶陪笑,很不想方氏插手。 婆媳两人正僵持,门帘挑起,荀大老爷黑着脸走了进来。 屋内人都忙站起来。 “你们都是怎么管的内宅,平时乱七八糟也变罢了,偏在三丫头女婿回门的时候闹腾。现在倒急着要审问,平时做什么去了?我的话,把相关的人都锁起来,回头少不得我也要问问。” 荀大老爷又问荀大奶奶,“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摆饭?” 荀大奶奶赶忙应声,就要去传饭。 “让管事的去,你们太太身子不好,就你陪着你三妹妹吃。我同女婿在外面花厅吃。” 荀大老爷吩咐完,便转身去了花厅。方氏想要发作,却被常嬷嬷劝住。只有荀大奶奶喜气洋洋,一边吩咐人摆饭,一边请了荀卿染到梧桐院。 第八十章喜讯 席间,荀大奶奶一直殷勤伺候,小心观察荀卿染的脸色。见荀卿染似乎消了气,才陪笑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还央求三妹妹一件事,回去后,好歹遮掩着些。” 荀卿染瞟了荀大奶奶一眼,心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还任由下面的人闹成这个样子。 “大嫂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以后做事就该谨慎些。不为别人,也为三个姐儿的将来想想。”荀卿染道。 “自然,自然,姑奶奶是明白人,以前家里哪有这样的事,还不是因为……”荀大奶奶苦笑了一下,却不将话说完,而是留了个尾巴。 “太太年纪大了,又因为旧病总是发作的关系,现在越发……不用我说,姑奶奶想想方才太太对姑奶奶如何,姑奶奶还是贵客那。我做媳妇的,不好说什么。姑奶奶得空,不妨在老爷跟前说说,找个好点的太医,给太太医治、休养休养才好。”荀大奶奶又陪笑道。 “二弟现在读书,一切都是太太照应着,我也不好插手……我陪嫁有处小院子,就在城北,离鹿山书院不远,家俱摆设都是齐备的。二弟和人同租了一个院子,总不大方便,索性给了二弟,以后也是一处恒产。”见荀卿染一直没有表态,荀大奶奶又道。 荀卿染微笑不语。和荀大老爷说说,陪嫁小院?荀大奶奶打的好响亮的算盘。 荀卿染出来更衣,桔梗上前来服侍。 “奶奶,那佟家的跪在外面央求,还想跟着奶奶回齐家。” 荀卿染不由皱眉。佟家的,成事不足,败事则有余。这么容易被人利用,还连累主子。带她回去,如果做出什么事来,人家一说她是荀卿染的陪嫁嬷嬷,荀卿染想想就郁闷。今天趁此机会留她在荀家,免得以后操心。 不过,荀卿染又想到方氏的脾气和性格。 “你去和她说,今天回门,人多眼杂。今天她做的事,咱们不说,别人未必就不说。她今天跟了我回去,这以后管事嬷嬷的威风可就立不起来了。你让她留下来,如此如此。若她不愿意,我也不为难她,明天就送了她一家回来。” 锦屏记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1部分阅读 桔梗答应着出去,一会回来,说佟家的应下了。 荀卿染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方氏是否会上当,齐二夫人会不会买帐。不管怎样,她都没损失。 等荀卿染再回到梧桐院上房,荀大奶奶正和人说话,见了荀卿染,忙道:“姑奶奶,是谁腿这样快,安国公府派了人来,已经到了思安院,难不成是来接姑奶奶和姑爷的?” 荀卿染摇摇头,“大嫂可问清楚了,就着急起来?没有我和四爷的话,谁敢回去嚼舌?” 荀家发生的事,就在荀家解决,怎么可能闹到齐家去。 荀大奶奶这才略放下心来,便同着荀卿染一起到思安院来。 思安院上房,方氏坐在榻上,满脸的笑意。 旁边一个小杌子上,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媳妇,正是安国公府齐二夫人跟前的方守财家的。 方守财家的见荀卿染进来,忙从杌子上站起来,屈膝福了一福。 “奴才见过荀大奶奶,见过四奶奶。” 方氏心情极好,似乎把不愉快都忘记了,看着荀卿染和荀大奶奶也顺眼了很多,让她们在旁边坐下。 “你接着说。”方氏又吩咐方守财家的。 “……宫里才传出来的消息,好儿姑娘和四姑娘,都已经被留了牌子。” 这话一出口,方氏自然是喜上眉梢,荀大奶奶也颇有些激动。 “说是两位姑娘都很得太后的喜欢,如今留了牌子,太后留着她们在慈宁宫住下了,只等指了人家,才让回家发嫁……这愈发的好了,太后的脾气,两位姑娘从慈宁宫回来时,只怕半幅嫁妆就有了,越发有了体面。”方守财家的笑着道。 方氏听的洋洋得意,忙打发了丫头去花厅,把消息告诉荀大老爷。 常嬷嬷端上两个荷包来,给方守财家的。 方守财家的推让着,不肯接。最后还看了看荀卿染。 “你辛苦了,太太赏你,就拿着吧。”荀卿染笑道。 方守财家的这才笑呵呵收了荷包。 送信的丫头回来,又向方氏禀报道:“婢子把四姑娘的事回了老爷,老爷说知道了……大姑爷来了,正和老爷说话,打发了个管家媳妇来给太太请安。” 杨庭俊来了?这个出乎方氏的意料。 “让她进来吧,我正有事要问她。”方氏吩咐道。 小丫头出去,领了个媳妇进来。 这媳妇看着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干干瘦瘦的一张脸,一身青莲色潞绸衣裙,看起来颇为利落,后面还跟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 “奴才给夫人请安。”这媳妇进来,先拿眼迅速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向方氏下拜。 “起来吧,大姑爷怎么有空来这里。”方氏在座上说道。 那媳妇站起身。 “回夫人,姑父最近忙着差事,今天刚得闲,就想着来拜见老爷和夫人。奴才也替我们奶奶给太太请安。还有一件事,要请太太成全。” “哦?”方氏一怔。 “当日我们奶奶嫁过去,身边带了几个丫头。我们爷以为是陪嫁过去的,今天才知道,这几个丫头的卖身契,竟没带过去,还在夫人您的手里。” “是你们奶奶说的?”方氏皱眉问道。 “奶奶哪里管这些小事。奴才替奶奶管着内宅,查看花名册,才知道奶奶这几个丫头,竟是没卖身契的。” 媳妇说这话,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奴才跟着我们爷这些年,事情也见的多了,知道这京城里,多的是精穷的小官,为撑面子,什么事都做的出。只是,我们爷是通情达理的,夫人只说手头紧,给不起陪嫁的丫头,就让奶奶光身过去,我们爷也不会说什么。现在这样,可有些不好看。” 那媳妇不等方氏说话,从身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个锦盒。 “那几个丫头,都在杨家伺候了些日子,我们爷体恤她们,怎好让她们再回原来的地方,我们爷说了,太太必然艰难,这一匣子金珠,便做了那几个丫头的身价,请太太把几个丫头的卖身契赐还了吧。也成全了亲戚的情份。” 这媳妇话说的和软,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荀卿染低下头,不去看方氏的脸色。 她不肯打老鼠伤了玉瓶,顾及荀家的颜面,肯费力将嫁妆悄没声地弄回到手里,可别人未必也肯。瞧,荀淑芳是怎么做的,像今天这样,由姑爷拿着一匣子钱过来。你只给陪嫁丫头,却扣着卖身契,什么意思,缺钱啊,陪不起就别陪啊。好,我另外给你钱,买下这几个丫头。 这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打方氏的脸。不过方氏用尽手段拿捏出嫁女,如今自取其辱,也怨不得谁。 荀淑芳陪嫁丫头卖身契的事,杨家不是早该知道了吗,怎么等到现在,偏在今天揭开? 荀卿染瞟了一眼荀大奶奶,荀大奶奶脸上也有恼怒的神色。 方守财家的早就坐不住,她知道这样的场合应该回避。 荀卿染向荀大奶奶点了点头,就招手叫了方守财家的过来,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嬷嬷陪我出去走走。” 方守财家的巴不得这一声,扶着荀卿染,悄悄地退到门外。 屋内,方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姑爷误会了,当初是因为我们大姑奶奶心慈,有些约束不住下人。太太担心她被下人辖制,因此这卖身契便暂时留着。想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交给大奶奶的。”常嬷嬷在一边陪笑道。 那媳妇并不吃这一套,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个什么缘由,辖制不辖制的,我们爷也不打算追究。指望太太看着两家是姻亲,收了这匣子金珠,把卖身契赏给奴才带回去,我们爷就感激不尽,一会我们爷再来给夫人磕头。” 方氏脸上变颜变色,被一个下人拿捏着,她十分恼怒。可是如果她不拿出卖身契来,杨庭俊真的亲自来要,她只会更加没脸。 总算她对着外人还有几分理智,忙吩咐常嬷嬷,飞快地拿了几个丫头的卖身契回来。 方氏拿着四张卖身契,却不交给那媳妇。 “你既是管内宅的,我也有句话问。共陪过去四个丫头,其中有个叫喜鹊的,犯了多大的过错,怎么就给打死了,也不通知一声。”方氏想到喜鹊,打算扳回一城。 那媳妇见方氏提起喜鹊,丝毫不见慌张。 “太太还是不问的好。” “喜鹊是我家出去的,好歹是一条人命,姑爷通情达理,怎么平白就打死人……” “再说,那丫头的卖身契此刻还在夫人手里是不是?”那媳妇接过方氏的话头,“既然夫人一定要问,那奴才就直说了吧。那个喜鹊的丫头,贼头贼脑,不听使唤,还爱听墙根。杨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容得这样的下贱坯子,自然要罚。喜鹊是杨家婢子,还好说,若是别人家的,那可就不是听墙脚的婢子了。我们爷正给万岁爷办差,事关朝廷大事。这喜鹊或是哪里派来的探子,听了什么消息去。这可就不是打死她就能完事,她那主家也脱不了干系。一条绳子,绑去大理寺问个清楚……” 第八十一章嫁妆 荀卿染坐在廊下,打发了麦芽到前面去看齐攸。不用明说,意思却很明白,就是如果没什么事,咱们可以回家了。 一会工夫麦芽就回来。 “四爷和老爷告辞,老爷说,别让老太君担心,让奶奶就跟四爷回去那。” 荀卿染点头,正要起身去和方氏告辞,上房门帘挑起,常嬷嬷弓着腰亲自送了杨家那媳妇子出来。 那媳妇子眯着眼,脸上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对常嬷嬷说的恭维话充耳不闻。她身后那小丫头依旧捧着锦盒。 那媳妇子一眼看见荀卿染,就不往外走,反而到荀卿染跟前来,屈膝下拜。 “奴才杨传久家的,给齐四奶奶请安。” 荀卿染一愣。这杨传久家的没经人介绍,怎么会认得她是齐四奶奶?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成亲,杨家也曾派人送了贺礼,听说杨庭俊还去齐家吃了喜酒,自然知道今天是她回门的日子。这媳妇一副精明的样子,只看她的穿着打扮,就能猜出她是谁了。 只是新姑爷回门,这旧姑爷过来凑的什么热闹,还偏挑这个时候索要卖身契。 还有,方才这媳妇子跟方氏说话,只自称奴才,并未通名报姓,怎么到她跟前就报了姓名。 常嬷嬷显然也想到这,眼神在杨传久家的和荀卿染之间来回扫了扫。 “我们奶奶问四奶奶好,春桃姑娘也给四奶奶带好。请四奶奶有空过府吃酒听戏,大家是至亲,以后要多多走动。”杨传久家的又道。 荀卿染心中疑惑,打量这媳妇,笑道:“这个自然,有劳管家娘子,回去也给我带好吧。” 杨传久家的应了,也没再说什么,就退了出去。常嬷嬷一直送到门口,才又转回身来。 荀卿染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辰不早,该回去了,正要去和太太告辞。” 常嬷嬷忙请荀卿染到了上房。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她还想不想进荀家的门,等她有事,看她怎么求我。春桃,春桃那丫头就这么不中用了吗……”方氏正拍打着床榻,恨声不绝。 荀大奶奶在旁边站着,看见荀卿染进来,忙迎了过来。 “怠慢了三姑奶奶,千万别见怪。” 荀卿染便说告辞,依旧向方氏行礼。 方氏铁青着脸,看也不看荀卿染。 荀卿染尽到礼数,并不意方氏如何。 荀大奶奶送荀卿染出来。 “大姐姐那边,和家里可有联系?”荀卿染想了想,还是问荀大奶奶。 “自打回门那次,大姑奶奶就再没来过。” “大嫂便没再去杨家,见过大姐姐吗,她可还好?” 荀大奶奶讪笑,“是大姑奶奶下帖子,去了两回,看着都好。以后大姑奶奶那边就没有帖子,家里事忙,再没去过。大姑奶奶似乎改了性子,不爱热闹了,妹妹成亲,只有大姑爷去喝了喜酒,大姑奶奶没去,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在京城走动。不过三姑奶奶放心,杨家豪富,我是见过的。今天这情形,大姑奶奶……还求三姑奶奶一件事,若能遇见大姑奶奶,就帮忙劝劝,好歹荀家是她娘家,留几分体面,以后也好见面。” 荀卿染若有所思,不过她和荀大奶奶都没提杨家讨要卖身契的事。 荀大奶奶直把荀卿染送到二门外,齐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齐攸站在马车旁,杨庭俊站在齐攸身边,正满脸堆笑不知跟齐攸说什么。 齐攸见荀卿染从二门出来,就径自走过来。 杨庭俊也跟着过来,没等齐攸开口,先和荀卿染招呼。 “三妹妹好。” 荀卿染忙回了一礼。 “三妹妹很久没见了,你大姐姐很是想你,一直和我念叨。我和三妹夫同是侍卫,本来就是好友,现在又做了连襟,大家正该多亲近。今天来晚了,不曾和三妹夫喝一杯,不如约个日子,咱们两家人娶一娶,你们姐妹亲亲密密说话,咱们兄弟也能开怀畅饮。” 杨庭俊说的眉飞色舞,最后还伸出手,拍了拍齐攸的肩膀,却拍了个空。 原来是齐攸一闪身,到了荀卿染旁边。荀卿染下意识就抓了齐攸手臂。 杨庭俊一手拍空,一愣,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齐攸和荀卿染。 “真真是一双壁人,让人羡慕煞了。” 荀卿染轻轻捏了捏齐攸的大手,“刚才禁不住大嫂劝,多喝了两杯,有些头晕。” “我扶你上车。”齐攸低头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装作不胜酒力,由着齐攸扶着她上了马车。 杨庭俊又要和齐攸说话,齐攸以荀卿染身体不适,急着回家为由,告辞出来。 回到安国公府,齐攸去书房和齐二老爷说话,荀卿染则先到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内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的人。 大太太、齐二夫人、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几个围坐在容氏的榻前。旁边矮榻上,坐着齐婉容、齐婉丽几个女孩子,大家正在说齐婉容出嫁的事。 荀卿染给容氏请安,容氏略问了几句,就让荀卿染在一边坐下。 “正商量你五妹妹出嫁的事,你也听听。”容氏向荀卿染道,又转向众人:“我还是老例,拿出一千两来,给五丫头置办嫁妆,做个添补,剩下的大头儿,你们做父母的自己看着办。我只一句话,咱们家的女孩子,不能让人小看了。” “还不快谢过老太太。”齐婉容的生母赵姨娘,正站在矮榻旁,笑着对齐婉容道。 齐婉容听了容氏说一千两,眼睛早就一亮,也顾不得害羞,便起身向容氏道谢。 “快起来,都是我的孙女,我一样的疼。你嫁过去,要记得你是安国公府的姑娘,说话行事,想想安国公府的体面。” “是,孙女绝不会丢了咱们齐府的脸。”齐婉容道。 “那这采办嫁妆的事……”大太太问道。 容氏看了一眼齐二奶奶。 “这个月,有康郡王太妃、忠敬侯府夫人、靖远郡王妃,几位王妃诰命的寿诞都赶在一起,这寿礼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家里刚办完四爷的喜事,也有好些事要收拾。五妹妹这是件大事,我早想着揽到身上,如今怕是不行了。”齐二奶奶忙笑着道。 “二奶奶别这样说。谁不知道二奶奶能干,这些事,在别人自然忙不过来,在二奶奶手里,却不过是三两下的事,二奶奶就为你这妹妹多操些心罢。”赵姨娘忙上前来陪笑说道。 “这里说事,哪有你插嘴的地方,还不退下去。”大太太瞪了赵姨娘一眼。 “三弟妹是不是有话说。”齐二奶奶看着一边有些坐立不安的齐三奶奶。 齐三奶奶站起来,“若是老太太信得过,这差事就交给我吧。” 大太太也在旁边道,“就交给老三媳妇吧,她如今历练的越发老练了。况且还有我,少不得我这老胳膊老腿,也活动活动。” 大太太和三奶奶这样说,别人也无话,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荀卿染在一旁瞧着,大太太和三奶奶都喜气洋洋,赵姨娘被斥退出去,只有齐婉容垂着头,咬着嘴唇,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荀卿染回宁远居换了衣裳,便又往祈年堂这边来。 齐二夫人正喝茶。 “方才老太太那人多,我也没问你。你们老爷和太太还好吧,可遇到了什么事?” “……太太知道四妹妹留了牌子,很是欢喜。后来大姐姐家派了个媳妇子来,似乎说什么事,我不方便在跟前。再回去时,太太不知怎么,似乎有些不好。她身边只有一个常嬷嬷,事情多的忙不过来,我便留了佟家的服侍太太几天,也算替我和四爷尽尽孝道。” 佟家的没有跟回来,这个总要有个解释。 “还遇到了杨家的人?是哪个,她和你说了什么没有?”齐二夫人又问道。 “是个媳妇子,并不认识。只替她们奶奶问我好。” 齐二夫人哦了一声,又问:“你大姐夫也去了?” 荀卿染点头,“是的,出来时在二门碰到了。” “他可说了什么?”齐二夫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嫂送我出来,大姐夫客套了两句,就各自分开了。” 齐二夫人沉吟片刻,“你这大姐夫和老四同做侍卫,如今又是正经的亲戚。你们姐妹也要互相照拂,以后有机会多来往,总有好处。” 荀卿染忙应了。 齐攸只有三天的婚假,明天一早就要进宫去当差。这天吃过晚饭,宋嬷嬷就来请示荀卿染,要准备齐攸当差要带的物件。荀卿染知道宋嬷嬷是做熟了的,就让宋嬷嬷带着香橼和采芹几个打点,她只在旁边看着。 屋内燃起灯烛,宋嬷嬷带着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荀卿染和齐攸两人相对。 荀卿染心里有些忐忑。她对于荀家没有归属感,但是她姓荀,这是很无奈的事。今天,荀家的家丑就这样曝光在齐攸眼前,不知道齐攸会怎么想。 “四哥哥,今天的事,是不是很难看。咱们,咱们家里,以后不要有这种事,好不好?” 第八十二章夜谈 荀卿染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她要和齐攸谈谈,为了两人以后的生活。 烛光摇曳,齐攸神色似乎有些明晦不定。 “你在说什么,哪件事?”齐攸问。 哪件事?能有哪件让我如此不好开口?荀卿染有些恼,齐攸明明是一点就透的人,两人遇见杨庭俊的时候没有事先沟通,还配合的蛮默契的,怎么现在就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嗯,是……”荀卿染开了个头,不是说不下去。她想说,齐攸,看到那些女人打架了吧,很丑陋对不对。知道她们为什么那样吗,不是因为讨债,也不是因为婆子们要争当一个管事。而是荀家现在主子们不一条心,而这个缘由,就是万恶的一夫多妻制度。如果不是方氏想给荀家大爷房里塞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荀家大爷房里多了三个通房,一切都不会发生。家庭要稳固,一夫一妻是关键,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当然,这些话荀卿染只能在心里说,起码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我给你讲讲我家的事吧……刚来京城时,一切都好,大奶奶也还孝顺,下人们也都规矩。后来,大奶奶屋里添了两个人,一个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一个是太太陪房的女儿。我那时在家,就觉得太太和大奶奶两人在一起时,气氛怪怪的,让我不舒服。那些下人也开始有了各自的小心思。今天回去,大奶奶屋里又添了一个……越发在亲戚们面前都没了体统了。” 荀卿染边说边想,这样含蓄,齐攸会明白她在说什么吗? “你如果真的不想,那么就不会。”齐攸道。 荀卿染怔了一怔,答案来的太快,果然齐攸并不了解她在说什么吧。这个话题,还是以后再找更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对了,四哥哥对大姐姐家熟不熟悉?” 杨庭俊、荀淑芳、春桃、杨传久家的,喜鹊,这一系列人加在一起,荀卿染总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她想从齐攸这打探些消息。 “说是杨家的人,不知走了哪里的路子,做了御前侍卫。我和他不是同一队的,点头之交,并不了解。” 齐攸明显不想多说。荀卿染想起白天遇见杨俊庭时,她就觉得齐攸似乎很不喜这个人,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 “时候不早了,歇了吧。”齐攸站起身。 “哦。”荀卿染答应一声,虽才二更天,但明天齐攸要早起,早些睡下是应该的。 荀卿染就拿了烛台,端到拔步床边,才吹熄了蜡烛。今天晚上没有月亮,琉璃窗早就落了窗帘,屋内顿时漆黑一片。荀卿染后悔蜡烛熄的早了,只好摸索着上床,触手之处,却是一片光滑温热。 “别乱摸!”原来齐攸已经在床上躺下了,还躺在床的外侧。 成亲前,荀卿染恍惚听得一个老嬷嬷说过,一般女子要睡在床外侧,方便夜里伺候男人喝茶什么的。 “我睡外面,明天要早起,莫吵醒你。” 齐攸这样说,可荀卿染知道,明天她还是要早起。上面有太婆婆和婆婆,同辈这么些的妯娌,她可不想被人说是个懒媳妇。不过齐攸能这样说,荀卿染觉得心里暖暖的。 “没关系。”荀卿染道。 这时她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屋里的黑暗,看见齐攸仰躺着,而她的手还按在齐攸的胸上。 荀卿染忙收回手。 齐攸让荀卿染睡到床里,但他并没有起来,给荀卿染让路。 荀卿染见齐攸一双眼睛亮亮的,心想他一定看得见自己。那么要怎样才能姿态比较优美些的睡到床里面去那,毕竟齐攸是个大块头。 想了几种干净利落的姿势,觉得都没有可行性,荀卿染还是老老实实两只手伸过去撑住褥子,抬起一条腿,再抬另外一条腿。 结果距离计算错误,另一条腿没有顺利越过障碍,整个人成骑在齐攸身上的姿势。 荀卿染低头,与齐攸目光相碰,荀卿染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你在做什么?” 齐攸挑挑眉毛,不待荀卿染回答,一手扯了被子,罩住荀卿染。 荀卿染只好顺势趴在齐攸身上,两人贴在一起,只隔着薄薄两层绢丝小衣。荀卿染感觉齐攸火炭一样的温度,顿时觉得自己也发烧了。 听了一会齐攸通通能的心跳,荀卿染从齐攸身上下来。时辰不早,该睡觉了,荀卿染如此想。 谁料齐攸也跟着翻过来,两手撑在荀卿染身侧,整个人伏到荀卿染身上。 感觉齐攸逼迫的身躯,荀卿染回忆起第一晚两人的情形,有些后悔,刚才不爬下来就好了。 认命吧!感觉到齐攸下身的火热,荀卿染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可是过了一会,只听到齐攸粗重的呼吸,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荀卿染慢慢睁开眼,齐攸正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接,荀卿染看得出,齐攸的眼神有些急切,似乎对她有所期待。 呼吸间是健康的身体洗浴后淡淡的香气,眼前是一张近距离看几乎没有缺陷的俊脸,荀卿染张了张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齐攸哼了一声,慢慢低下头来,用唇在荀卿染唇上轻轻触了一触,就分开了。接下来一只大手抓住荀卿染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有些急切地抚到荀卿染胸上,去解荀卿染的小衣。 荀卿染心头有无数念头飞速掠过,难道齐攸就是传说中那种在床上完全支配型人格,只会采用这种完全掌控的姿势?又或者齐攸他,其实只知道这种姿势? 荀卿染承认她多少有些控颜,面对齐攸的一张脸,对于这种姿势,偶尔她是能忍的。但是,如果以后总是这样,她也会吃不消的。 荀卿染想起方氏给她的那本发黄的小册子,真的惨不忍睹。人物相貌猥琐,身材比例完全变形,没有一点美感可言。她当时看了一眼,就扔箱子底了。女孩子是这样启蒙,那么男孩子那?荀卿染不知道。 齐府是有规矩,每位小爷成亲前,屋里都放两个大丫头。不过收房不收房,则全在主子的喜好。这两天荀卿染细心观察,总觉得香橼和采芹两个,不像和齐攸有特殊关系的。那齐攸,又是从哪获得的启蒙那? 眼看洞房夜的经历要重演,荀卿染很想翻过去压住齐攸,告诉他,鱼水之欢不是这样。可是事实上―― “四哥哥,你别按着我,我喘不过气来。”荀卿染挣动两只胳膊,做气喘状。 齐攸已经脱了荀卿染的小衣,闻言,抬头看荀卿染,皱了皱眉,还是放开了荀卿染的手腕。 荀卿染暗自呼出一口气,感觉到齐攸的蓄势待发,荀卿染恶意地扭了扭腰肢,果然齐攸眸色更深,那只手握住荀卿染的腰。 齐攸的薄绸衫子领口大开,露出好大一片胸肌来,荀卿染抬手,便去解齐攸的衫子。 “做什么?”齐攸似乎有些不愿意。 让我脱光光,凭什么你还穿着啊。 齐攸任由荀卿染帮他脱了衫子。 荀卿染趁势在齐攸后背上揩了把油,然后看到齐攸再次皱眉。 荀卿染觉得背上冒冷汗。齐攸所接受的教育,不会是好女人只能躺平,做木头吧。 荀卿染不管这些,舒服地抱住齐攸的背。齐攸双手支撑着身子,并未将全部重量压在荀卿染身上。 细节处,最能体现一个人是否有良好的教养。齐攸就是这样的人,细微之处,体现了一个男人的体贴。尽管荀卿染在成亲前,已经做好了重重心理准备。但是如果要她面对一个生活细节让她受不了的男人,她还真的不知道她的容忍底线在哪里。荀卿染感谢老天,给了她一线生机。这个男人在细节处,是合她心意的。她因此愿意为两人的关系多做些努力。 齐攸的身体体温偏高,这样的秋天,贴着他,几乎不用盖被子。 如果到了冬天,这该是多么可爱的恒温暖炉啊。荀卿染闭着眼,将齐攸抱的更紧了一些。 齐攸的大手在荀卿染高挺的胸脯上揉了揉,接着往下滑,抚过荀卿染柔软平坦的小腹,一手扯掉碍事的亵裤。 荀卿染缩了缩身子,接着便尽量放松身体,伸出舌头在齐攸耳垂上鼓励地舔了舔。 齐攸呼吸陡地更加急促,一边将荀卿染的双腿大大地分开,一边扶着自己的火热在荀卿染的湿润处磨了磨,听得荀卿染鼻子中轻哼了一声,便再也忍耐不住,弓起腰,重重地压下。 尽管比第一次好了许多,但是两腿之间依然觉得火热涨痛,荀卿染紧紧抓着齐攸的背,开始还能咬着唇忍耐,不一会,胀痛消失,随之而来的麻麻痒痒,从腿间一直传到全身。随着齐攸速度加快,荀卿染忍不住呻吟出声。 在齐攸第三次索吻后,荀卿染没出息地求饶,“……好哥哥,慢一点……” 头脑变成一片空白前,荀卿染想到的是,于人于己不能两套标准。齐攸虽然在技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是公平来讲,她的体力也亟待提高。 第八十三章鲜桂圆 天气转凉,又是该换季的时候了。荀卿染吃过早饭,慢慢的喝着女儿茶,心里打算该将屋里的床帐都换了,冬天的大毛衣也该早点拿出来晾晒。 香秀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挑帘子进来。 “奶奶,我娘,我娘怎么没跟奶奶回来?”香秀在荀卿染跟前站了一会,开口问道。 荀卿染看了她一眼,能够等一晚上再来问,也算她能沉得住气了。 “太太生病了,身边没人照顾,特意留了你娘,过些天才能回来。你只管好生做你的差事。” 香秀听了似乎松了口气。 “是的,奶奶。” “你刚进来,可还习惯?缺什么不缺?” “婢子谢奶奶的恩典。什么都不缺。铺盖被褥都是现成的,桔梗姐姐给了婢子两套衣服,香橼姐姐另外给婢子准备了妆台……只是婢子笨拙,如今跟香橼姐姐和采芹姐姐住着,看着两位姐姐忙碌,总是插不上手。” 宁远居四个一等丫头,抬了香橼、采芹和香秀。荀卿染身边的只有桔梗升到一等,麦芽和宝珠升到二等,紫菀伺候的日子浅,只升到三等。 即使是嫁做人妇,有些习惯荀卿染也不想改。比如她的屋子,除了身边四个丫头,别人,包括宋嬷嬷都不能随便出入。这个已经是宁远居内不成文的一项规矩。为了方便,桔梗四个都安排到东耳房。香橼和采芹本来就住着西耳房,那边紧挨着齐攸的书房。荀卿染没让她们搬,只安排香秀和另一个三等丫头采荠搬过去一起住。 “你不要胡思乱想。抬举你做了一等丫头,可不是看你娘的面子。”荀卿染淡淡地看了香秀一眼,“香橼和采芹,都是跟着四爷身边伺候久了的。我看你,很有几分聪明劲儿,记得要用在正地方。多听多看,多跟她们学一学。你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做长久,以后是不是有更好的日子,都在你自己身上,跟你爹娘没有关系。” “婢子知道了。”香秀答道。 荀卿染点头,心道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才好,就打发香秀退了出去。 “奶奶,六姑娘,七姑娘,容姑娘和颜姑娘来了。”香橼进来回禀。 荀卿染赶忙说声请,香橼打起帘子,第一个抢先进来的就是容云暖。 “早就要过来,偏老太太说,不让我们来,说怕打扰了你们。现在四哥哥上朝去了,我们就赶紧来了。”容云暖笑着道。 未出嫁的女孩,也就容云暖说话如此直接。齐婉丽、齐婉烟和颜明月都用帕子掩了嘴偷笑。 荀卿染将几个人让到炕上坐下,麦芽和紫菀端了茶果上来。 “你们不嫌弃我就好,就是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的。”荀卿染道。 几个人坐了一会,就到容氏的宜年居来。走到门口,就有丫头迎过来,说容氏有些疲倦,在屋里睡着了,要几人到西次间。 “那我们一会再来。”荀卿染道。 “不如去看看大嫂。”齐婉丽提议。 众人便从宜年居出来。齐大奶奶的无忧居,正在容氏的宜年居和齐二夫人的祈年堂之间。荀卿染几个人从后角门进去,迎面正碰上一个女子手里捧着盆白菊。 “给四奶奶请安,给几位姑娘请安。”那女子赶忙屈膝行礼。 荀卿染这才瞧清,这个娥髻女子正是孙姨娘。 “这花着实好看,比园子里的都好。”齐婉烟看着孙姨娘手里的花。 “我种了好几盆,这盆是大爷要摆在书房的。七姑娘要是喜欢,一会跟我去挑两盆,不比这个差。”孙姨娘笑着道。 “七妹妹喜欢这盆,就把这盆给七妹妹。难道大爷还舍不得一盆花吗?” 是齐大奶奶带着珍姐儿闻讯接了出来。 孙姨娘陪笑,“是,是卑妾心肠直,时常转不过弯,想的不周到。” “你去伺候大爷吧。”齐大奶奶打发了孙姨娘,又把荀卿染几个让到正房。 无忧居和宁远居布局相仿,只是无忧居后院遍种翠竹,前院还有两个小花圃,看着没有宁远居那么宽敞。 “大哥今天可好些了?”荀卿染问。 对于齐家大爷,因为只在敬茶的时候见过一次面,荀卿染对他的印象比较模糊,只记得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看上去十分温和。 “是啊,大哥往年天气一凉,就咳嗽的越发厉害,今年可好了些? “还是老样子吧,最近因为四爷的喜事,心里高兴,咳嗽就好了些。”齐大奶奶答道。 珍姐儿剥了个果子,递给荀卿染,“四婶婶。” 荀卿染含笑接过,“珍姐儿越发懂事了。” 齐大奶奶看着女儿笑,“珍姐儿和我说,想跟着弟妹学做针线。” “好。”荀卿染一口答应,又对珍姐道,“有空就去我那玩,你四叔养的那两大缸鱼很好玩。你娘要照顾你爹爹和弟弟,你自己来。” 珍姐儿就有些害羞地笑着点头。 一会工夫,有奶妈抱了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进来。 荀卿染知道齐大奶奶还有一子,名叫璋哥儿,因为不足月生下来,险些丢了性命,好歹救治过来。可是却一直体弱,三不五时就要病一次,因此很少出门。 因为齐家大爷也是多病,再有个体弱的孩子,容氏和齐二夫人都免了齐大奶奶的晨昏定省,只让她细心照料父子两个。 “娘。”璋哥儿被抱到齐大奶奶跟前,细声细气叫了一声。 “璋哥儿,这个是四婶婶。前几天拿给你的金锁,你很喜欢的,就是四婶婶送的。你不是说想见四婶婶吗,还不快叫人。”齐大奶奶指着荀卿染,对璋哥儿说道。 璋哥儿似乎不习惯见人,被荀卿染看了两眼,就把头窝到奶妈的怀里。 “乖璋哥儿,平日的规矩都忘了吗?”齐大奶奶道。 璋哥儿听了,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荀卿染,小声叫:“四婶婶。”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璋哥儿一张小脸,肤色白的几乎透明,荀卿染甚至可以看得见小孩子额头轻轻跳动的血管。 “来给四婶婶抱抱。”荀卿染道。 荀卿染坐在炕上,将璋哥儿抱在怀里。璋哥儿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看着这个病弱的孩子,荀卿染不禁想起方家那个官哥儿。 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年纪,官哥儿可是小肉墩儿一样,足有璋哥儿两倍重。 齐婉丽几个都围了上来,荀卿染就拿了桌上的糖果,逗璋哥儿说话。璋哥儿很懂事,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都能清清楚楚地答出来。 “大爷知道四奶奶和几位姑娘来了,说不能来相见,请大奶奶留姐妹们多坐一会。”孙姨娘进来传了齐家大爷的话,也没出去,只退到一边。 “……姐姐已经认字了,爹爹说我是男孩子,再过一年,也会教我写字。”这会工夫,璋哥儿已经和荀卿染熟了,很自在地坐在荀卿染怀里,摆弄着荀卿染胸前的金项圈,有些骄傲地说。 “璋哥儿年纪小,虽不能认字,可已经能背书了。璋哥儿,那天你爹爹教了你什么,背给婶婶和姑姑听听。”孙姨娘在旁陪笑道。 璋哥儿先看了看孙姨娘,又转头去看齐大奶奶,见齐大奶奶点头,才掰着小手,背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融四岁,能让梨,弟於长宜先知……只学到这里。” 璋哥儿背诵完,眨着眼看众人,有些害羞,可又很想人夸奖他。 “好样的,璋哥儿是个小神童啊。”容云暖先开口。 “咱们璋哥儿真是聪明孩子。”荀卿染也道。 众人自然附和。 璋哥儿苍白的小脸上也现出些红晕。 齐大奶奶也笑了,“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大爷这些天,精神比以往都好,就接璋哥儿过去,教了璋哥儿念这些。璋哥儿和大爷小时候真像,不论什么,先生只教一两遍就能记住。不用人担心,齐家又出了个才子。”孙姨娘抹着眼睛道。 荀卿染心中纳罕,她听说孙姨娘是外聘来的,并不是齐家的家生子,怎么会知道齐家大爷小时候的事,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只是身子太弱了,不知受不受的了那寒窗之苦。”齐家大奶奶道。 孙姨娘脸色一暗,低头又退到一边。 “咱们璋哥儿看着就是有福的,小孩子,小时候弱一些。长大几岁,自然就强健了。”荀卿染忙道。 “璋哥儿该吃药了。”齐大奶奶看了眼地下摆放的自鸣钟,吩咐奶妈。 那奶妈赶忙过来要抱璋哥儿。 “四婶婶。”璋哥儿虽有些恋恋不舍,还是被奶妈抱了下去。 “大嫂,璋哥儿,平时都吃些什么药。” 齐大奶奶叹了口气,林林总总说了十几种来。 荀卿染暗自乍舌,这些药,不管是汤药还是丸药,一个小孩子的胃能有多大,吃了这些,还吃的下饭菜吗。 “我不懂医术,只听说五谷养人,还是要让璋哥儿多吃些饭食才好。” 姐妹妯娌几个又坐着说笑了一会,终归是怕扰了齐家大爷静养,就告辞出来,顺路就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正和侯府派来的管事媳妇说话。 “……曾家太太不是把曾家三小姐定给了云南布政司家,怎么又换成是曾家二小姐要嫁过去。还有,那天我派人去给宝姐儿送东西,听到什么出家的话,又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问道。 第八十四章鲜桂圆(二) 那管事媳妇看屋内没有别人,外面丫头们也都离的远远的,这才压低了声音,回道:“大奶奶去了后,侯爷看在大奶奶的份上,想着曾家太太年纪大了,就让她们母女三人住了下来,等曾老爷进京的时候再作打算。曾家太太就要给曾家两位小姐说亲,还是侯爷出面,说了云南布政司这门亲事。虽是庶子,可身上也有功名。侯爷说见过那位骆公子,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曾太太就要给曾家三小姐定下来。可不知怎么,曾三小姐本来十分柔顺,听了这门亲事,就跑到曾家太太跟前跪着,说要出家。” 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对视了一眼,“原来是她要出家?” “就是。”那管事媳妇点头,“咱们宝姐儿偏听见了这话,吃的是侯府的供奉,可以把曾家三小姐送过去。那曾家小姐就哭起来。宝姐儿说如果等不得,可以立刻叫了师太来,给曾家三小姐剃度?br /gt; 锦屏记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2部分阅读 度。若再等不得,自己剪了头发就是。那曾家三小姐就昏过去了。侯爷下朝回家,知道了这事,说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无缘无故出家,难听的很。那三小姐醒过来,看见侯爷,就和曾太太和侯爷说……” 这管事媳妇说到这,又往外扫了一眼,确认门口没人,才接着说道:“她说,大奶奶临终前,把她许给了侯爷,让她照顾宝哥儿。她一女不嫁二夫,为了曾家的名声,她宁愿去出家。” 齐二夫人一愣。 齐二奶奶噗哧笑出声来,“好个节烈的女子,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打发嫁出去就是了,怕她寻死不成?” “曾家太太却不这么想,反夸赞曾家三小姐是个好样的。那边亲事已经说定了,不好退,只好让曾家二小姐嫁过去。” “是了,她原先就打着这个主意,要曾家和方家续上这门亲事。这莫不是她们母女两个在演戏给侯爷看?逼着侯爷收了曾家三小姐?”齐二奶奶道。 “侯爷怎么说?”齐二夫人问。 “侯爷最是心软,那曾家三小姐娇娇弱弱的,哭起来,着实让人可怜。侯爷没说什么。”管事媳妇道。 “曾家太太做下那样的事,原就是这个心。只是已经定下了那家。”齐二太太也不说谁家,只朝着西面一个方向指了指,“她们现在来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女儿要留下来做妾不成?”齐二夫人皱眉。 “我看那丫头是个心高的。只怕是想先留下,以后慢慢找机会吧。侯爷心软,顾念夫妻情份。要依我,另外安排所宅子给她们住就是了。那曾家太太是个什么体面人物,又在荒僻的地方做了几年官,学了一身当地土财主习气,一肚子上不得台面的心眼子。真要弄进家里,把她们那一套耍出来,以后哪里还有安宁。说到底,侯爷被迫定下亲事,还不是为她们遮丑。她们这时反而粘上身来,甩不脱了。”齐二奶奶忿忿道。 “老三一家都去了外任上,侯府没个主母当家总归不是个事。宝姐儿样样都好,只是年纪太小了些,还有官哥儿,更是让人担心。”齐二夫人手里捻着佛珠,慢慢道。 “姐儿如今理家,很是像模像样,只是也真是让人心疼。又料理家事,又要照顾弟弟,还得防着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虽然有奴才们帮着,也着实辛苦了些。” 齐二夫人正要说话,就听得院子时有人高声道:“四奶奶和几位姑娘来了!” 荀卿染和齐婉丽几个到了祈年堂,看见齐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都站在廊下,还有两三个面生的婆子,衣着打扮不似安国公府的人,就猜出齐二夫人在见客。 “我们也没什么要紧事,太太这忙,我们一会再来。”荀卿染赶忙对迎过来的丫头说道。 这会工夫,屋里齐二夫人已经知道荀卿染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齐二夫人在屋内发话。 荀卿染只好走进屋来,见屋内地上一个管事媳妇笑嘻嘻站着,齐二奶奶则笑着迎了过来。 荀卿染领着姐妹几个给齐二夫人行礼,齐二夫人让她们在旁边坐下。 “正念叨你们几个。侯府那边送了些新鲜的桂圆来,每个院子都有,正要派人送去。四奶奶,你来的日子浅,这府里都不大熟悉,便替我送送这桂圆,和大家说说话,也认认路。就让你妹妹们陪着。” 荀卿染起身答应了。 齐二夫人就叫人拿进几只竹篓的桂圆来。 “老太太和大嫂那两个院子,方才都有人来,已经拿回去了。这些是给大太太、三奶奶、还有你那个院子的。”齐二姐姐忙道。 荀卿染想起方才的情形,齐二夫人和二奶奶和侯府来人说话,屋里一个人都不留,外面人也打发的远远的,知道她们必是有密事要谈,只怕还没谈完。荀卿染忙起身,带着齐婉丽几个出来。 大太太住的善年堂,在齐府西南侧。这时天气正好,荀卿染几个人年纪相仿,一路说说笑笑的就往善年堂来。 到了门口,有小丫头通报进去,就有大太太的陪房,一个四十来岁的袁嬷嬷,笑着迎了出来。众人转过影壁,却不去上房,却到东厢房来。原来大太太平时见客都在这东厢房。 善年堂的体制,一如齐二夫人的祈年堂。不过齐二夫人偏爱暗色调,这大太太则正相反,炕上的毡子,地上的毯子,甚至周围布屏帷幕,多采用大红大紫金黄等颜色,装饰的颇为富丽堂皇。 荀卿染给大太太请了安,将侯府送来的鲜桂圆的话说了一遍,就让小丫头送上竹篓。 “难为你婆婆想着。”大太太看了看,就让丫头们收下拿了出去,一边就拉着荀卿染到炕上去,坐到她身边。 这炕上摆着两只大红猩猩毡的坐垫、靠背,荀卿染琢磨其是主位,便只在靠着炕沿的椅子上坐下,齐婉丽几个也依次坐下。 就有小丫头们端上来茶果。 大太太拉着荀卿染的手,颇是问了一番寒温。 少顷,就有个穿玫瑰紫棉绫褙子的侍婢过来,说是韩道婆来要供奉的香火钱。 “这个还用来找我,去找管事的领去吧。” 那侍婢口里答应着,却没走。 荀卿染打量大太太的神色,便站起身告辞。 大太太也未深留,只将荀卿染送到门口,嘱咐荀卿染以后常来。 “我这里也缺个人说话,没事多过来坐坐,咱们亲近亲近。” 荀卿染几人出了善年堂,又向西走,有一处小小的院落,正是芍药阁,便是齐三奶奶的居所。 齐三奶奶笑着出来,将几个人迎到中堂。 荀卿染见炕桌上还散乱地放着些各色彩纸并帐单之类的东西。 齐三奶奶忙将这些东西收进匣子里。 “……见笑了。给五妹妹置办嫁妆,我生怕耽误了日子,连夜列了单子出来,正要拿去给太太、老太太看的。” “三嫂辛苦了。”荀卿染笑。 众人坐定,一个穿桃红色锦缎褙子的女子领着丫头进来,那女子亲自献了茶给荀卿染,便站在旁边,看着荀卿染笑。 “这是燕姨娘。”齐三奶奶指着那女子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记得新婚那晚,齐三奶奶带了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到新房,其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 “四奶奶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卑妾了。”燕姨娘笑道。 荀卿染含笑,齐三奶奶似乎对小妾们没怎么规矩啊。 “来人,把瑁哥儿抱来。”齐三奶奶吩咐。 一会,就有奶妈领着瑁哥儿进来。 “快来见过你四婶婶和几位姑姑。”齐三奶奶吩咐道。 瑁哥儿黑红的脸膛,下巴尖尖地,和齐三奶奶面相十足相似。他和璋哥儿同岁,比璋哥儿还小几个月,也是瘦瘦小小的身材,但却十分结实,也精神十足。 瑁哥儿听了齐三奶奶的话,扭着手脚给荀卿染行礼,然后就跳起来,眼睛咕噜噜一转,就跳到齐婉烟身边,趴到齐婉丽膝头,抓了齐婉烟的宫绦上系的玉佩。 “这个好看,给了我吧。” 齐三奶奶笑呵呵看着,也不阻止。 “你这小猴子,知道你七姑姑脾气好,只欺负她。”齐婉丽笑着叱道。 荀卿染见齐婉烟脸涨的通红,忙开口道:“侯府送了些鲜桂圆来,太太让我送些来,给三哥三嫂尝尝鲜。” 小丫头呈上竹篓,瑁哥儿见了,就放开齐婉烟,跑过来,伸手要从竹篓缝隙里往外掏桂圆。 齐三奶奶沉下脸,一手拍开瑁哥儿。 “成什么体统!”就叫奶妈抱了瑁哥儿下去。 “三嫂为五妹妹采办嫁妆,是正经大事。我们先告辞,改天等三嫂闲了,再来打扰。”荀卿染起身,齐婉丽几个也不等齐三奶奶说话,也都站起身来。 “四弟妹,你是新婚,我不好去打扰。等过些日子,咱们妯娌好好聚聚。还是那句话,这府里,我是最实心的人,弟妹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了。”齐三奶奶将荀卿染送到芍药阁大门口,低声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笑着应了。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拐过月亮门,不见了身影,忙转回身,小跑着回到屋里,见人情形果然如她所料,不由得立起了眉毛。 第八十五章鲜桂圆(三) 屋内,燕姨娘靠在屏风旁掩嘴而笑,奶妈和一个小丫头站在炕下。瑁哥儿坐在炕上,已经将竹篓的盖子扯开一半,正掏里面的桂圆往嘴里塞。 “……怎么就这样猴急,像饿死鬼托生的似地。” 齐三奶奶怒骂,过去夺了竹篓。不过她终归不舍得骂儿子,少不得将奶妈和伺候的小丫头狠狠骂了一退。 “都站在那什么,看着小爷这样胡闹,不过来拦着,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奴才。” 骂完奶妈和小丫头,齐三奶奶又想骂燕姨娘。 燕姨娘却不听她的,鼻子里哼出一声,甩了甩帕子,一摇一摆地走了。 齐三奶奶一口气憋在胸中,甩手就给了瑁哥儿一巴掌。 瑁哥儿并没吃到桂圆,又挨了训斥,现在又挨了打,索性扑在炕上哭闹起来。 “哭什么哭,让人知道,又要说你上不得台面。怪只怪你那个爹没本事。同样的儿孙,那边恨不得每天吃金子,咱们却连个鲜物都吃不着。房子给咱们最差的,凡是东西也是别人挑剩下才轮到咱们。咱们又比他们哪个差了,要是你爹能争气些,咱们娘俩比谁不光鲜那。” 瑁哥儿根本不管三奶奶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踢蹬着腿只管要桂圆吃。 齐三奶奶还是心疼儿子,仔细将竹篓拆开,从里面抓出一盘子桂圆,又让奶妈过来剥皮,喂给瑁哥儿吃。 “小心里面的核,别吞下去了。”齐三奶奶嘱咐儿子。 “别加瑁哥儿房里了,你就在这伺候瑁哥儿吃。我还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只知道偷吃瑁哥儿的东西。瑁哥儿这么瘦,都是你们克扣的。”齐三奶奶瞪那奶妈。 “奶奶可别冤枉了奴才。哪顿饭不是奶奶看着瑁哥儿吃下去,瑁哥儿吃的赶上个十几岁的孩子了,可他不长肉,怨得谁。奴才跟着受苦受累,别的院子分东西发赏钱,奴才们什么时候见到过这,奴才们没抱怨,奶奶越发冤屈奴才来,这日子分明没法过了。” 那奶妈挨了训斥,心中不服,睁大眼睛和齐三奶奶辩起来。 “罢了罢了,我说你一句,你倒回我三句。看你奶过瑁哥儿,我不和你计较罢。你再罗嗦,就赶了你出去。” 那奶妈总算知道见好就收,偷偷撇了撇嘴,自去喂瑁哥儿吃桂圆。 齐三奶奶又就将竹篓内的桂圆表面抹平,做出没动过的样子,然后依原样封了竹篓,叫了陪房的蔡寿家的。 “这是南面进上的鲜物,稀罕着那。你赶紧去扁葫芦胡同一趟,给老太太和老太爷,还有大爷他们尝尝鲜……再让大爷赶紧来一趟,有大生意交给他做。这一笔赚下来,别说明年的嚼裹,就是买个小庄子也足够了。” 齐三奶奶将蔡寿家的叫到近前,如此这般细细地嘱咐了,才打发了蔡寿家的出门。 荀卿染几个人从芍药阁中出来,大家左右无事,又都聚到宁远居来。 荀卿染就让人挑了盘桂圆,端上来给几个尝鲜,又让人去厨房要几样细巧果品。少顷,便有厨房的媳妇送来两个攒盒,都装的满满登登,有黄澄澄的橙子,红通通的石榴,香喷喷的水梨,结了糖霜的柿饼,还有新鲜出锅的酥油松饼,鹅黄松穰卷、炸的金黄的小馄饨。 荀卿染让桔梗去打发了赏钱,就在炕上摆了炕桌,姐妹几个围坐在一起边吃果子,边聊天。 “五妹妹怎么嫁妆办的这么急?”荀卿染道。 “那家原说是婚期定在明年春天,可又接了上峰的命令,过些天就要去外任上。就让媒人来说,早点成亲,也好带五姐姐一起去。”齐婉丽道。 “外任,可知是什么地方?” 齐婉丽摇头,“大老爷和大太太去和老太太说的,那个地名我没听人说过,不过看来,是比较偏远的。” “怪不得五姐姐这些天总沉着脸,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人。”颜明月道。 “我看不只因为这个,这门亲事,五姐姐不太喜欢。我听小丫头说,五姐姐私底下和赵姨娘在一起,还哭了那。”容去暖道。 齐婉丽白了一眼容云暖,“那些个丫头婆子,最爱嚼舌,她们的话哪里能信。” “这里又没别人,你就别说这话唬人了。”容云暖对着齐婉丽眨眨眼。 为了说话方便,荀卿染只留下桔梗和麦芽伺候,别的人都打发的远远的。 “……那天五姐夫来,我和小丫头去偷瞧了。好吓人的,一脸的络腮胡子,说话声音跟铜钟似地,振的人耳朵疼。五姐姐的丫头都说他长的丑,年纪还大。”容云暖压低了声音,总算还知道些避忌。 齐婉丽就沉默下来,颜明月也轻轻叹了口气,就连有些迷迷糊糊的齐婉烟,都放下了手里的柿饼。 这几个女孩,平日所见,不过是家里的兄弟。都是偏文弱的公子哥,不管内里性情如何,表面都温文尔雅,说话都不肯大声。就算最为冷厉的齐攸,也是一副贵公子样。只怕她们以为天下男子都是如此,突然见了个莽夫,自然不适应。 “不是说五姑爷是行伍出身吗?相貌粗莽些,也不足为怪,和人品没有关系的。”荀卿染只能如此婉言开解。 “这都什么时辰了,五哥哥也该下学了。”颜明月瞧了眼地下的自鸣钟。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来禀报,“五爷和舅爷来了!” 容云暖就笑,“真是不禁念叨……我不是我嫂子的弟弟。” 荀卿染自然不会多心,随着脚步声响,齐仪笑眯眯地和荀君晖一起进来。 “我说你们怎么没在老太太那,原来都到四嫂这来了。”齐仪一眼扫到桌上的果品,“你们过的好逍遥,可怜我早出晚归,读书辛苦。” 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众人厮见过,齐婉丽几个女孩就说告辞,齐仪也跟了一起出去。 荀卿染知道她们是不想打扰她们姐弟说话,也就不强留。 “可去见过老太太和二夫人?”荀卿染问荀君晖。 “从外面来,正好碰到齐仪下学,就一起先去见了老太太,方才是从二夫人那来的。”荀君晖答道。 荀卿染点点头,又问:“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不用明说,姐弟两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事。 荀君晖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那天父亲十分生气,亲自把那些人都叫到一起审问。那宋家的还算知道些好歹,只说被人硬灌了酒,受了调唆,丢了姐姐和姐夫的脸。家里那些个媳妇婆子,都互相推诿。问来问去,竟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这个结果并不难以预料,荀卿染又问,“那是如何处置的?” “还能怎样,金嬷嬷被打了板子。红梢和白莲,因是大哥的屋里人,父亲让大哥自己处置。我看,父亲心里也清楚,这事大嫂脱不了干系,很是将大哥训斥了一顿。现如今,那府里各人管各人的院子,那薛嬷嬷也升了内院的管事。” 各自为政了啊,荀卿染叹道,“我不过回门一次,都要被牵连。多亏你搬了出去,不然这样乱哄哄地,总会央及到你。” 荀君晖笑,“在外面是清静了许多……姐姐也不用担心,这次姐姐教训了大嫂,她知道姐姐眼里容不得砂子,以后再不敢招惹姐姐……姐姐,我听巧英说,太太打算要送佟家的回来。” “她还真是……”荀卿染忍不住笑,方氏果然是如此执着。“这件事你不用管,随她好了,我自有打算。” 荀卿染又问起荀君晖学业如何,在外面住习惯不习惯。 “父亲派了个年纪大些的管事给我,还有两个长随,两个粗使婆子,加上我身边的丫头小厮,还有姐姐给的茶花,人手足够用的,也都还得力。” 荀卿染这才放心。 姐弟俩说着话,外面报说齐攸回来了。 荀卿染起身,齐攸从外面大步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婆子抬着东西。 “君晖来了,不必多礼,快坐。” 齐攸和荀君晖相见过,便到里屋换衣服,荀卿染跟着进去。 “……有福建的官进宫见驾,送了些土产。有芋头和桂圆。” “刚才侯府也送了桂圆来。” 荀卿染帮着齐攸换好衣服。 “我知道了。刚才在老太太那,老太太也说桂圆大家都有了,只留了芋头。一会你派人送两篓子芋头给厨房。其它的,你看着安置,给岳父送些去……君晖在外面住,另外给他带些回去。” 荀卿染点头,两人重新出来,荀卿染命人换上热茶,留荀君晖和齐攸一起说话,就带人出来清点东西。桂圆和侯府送的一样,芋头都是大个的槟榔芋。 君晖因为要回鹿山书院,又要回荀府一趟,因此就起身告辞。 荀卿染自然有好些话嘱咐弟弟,又见天色已晚,担心起来。还是齐攸安排了马车,另派了家丁护送,荀卿染才放了心。 第八十六章嫁妆风波 菊轩暖阁内,容氏坐在炕上,齐家三姐妹、容云暖和颜明月围坐在容氏身边,丫头们流水似地送上来各色茶果。几个地下两溜八张红木椅子,具都铺着墨绿色弹墨椅袱。荀卿染眼着二夫人给容氏请了安,扶着齐二夫人在椅子上坐了,又去捧了碗热茶献给容氏。 这菊轩是齐府花园内的一处精致,周围种的有上百种菊花。因为今天天气好,难得太阳照的人暖暖的,几个女孩看容氏精神好,就说动容氏,上这菊轩来赏菊。 容氏喝了茶,齐婉容就笑着上前,将她绣的盖头给容氏看。 容氏看了盖头,夸了齐婉容,“你这孩子,也是在我身边长大。性子有些静不下来,我看着如今也好多了,这针线就做的不错。” “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齐二奶奶陪笑道。 “过些天就是老太太的生辰了,请客的单子早点定下来,给老太太看看。” 说起容氏的生辰,齐二夫人对齐二奶奶吩咐道。 “已经写好了几张单子,正要拿给太太瞧瞧,看有什么添补,再给老太太看。”齐二奶奶回道。 “我只要有酒有肉,有戏听。你们都是当老了家的,这些个东西,你们商量着定就是。” “老太太放心,一定办的热热闹闹。我们二爷说了,要把京城有名的戏班子都请来,尽够老太太热闹的。”齐二奶奶笑道。 容氏点头,“就知道你们孝顺我。” 正说的热闹,大太太和齐三奶奶也到了,齐三奶奶身后还跟着奶妈,抱着瑁哥儿。 几个人给容氏请安,容氏抬手让她们起来。 “瑁哥儿可好些了?”容氏让奶妈带瑁哥儿到跟前来问道。 瑁哥儿听着齐三奶奶的吩咐,给容氏作揖,不过还是扭手扭脚地,并不说话,等行过礼,就挨到齐三奶奶跟前站了,眼睛四下礼里乱看。 大太太陪笑道:“托老太太的福,老太太看他,已经跟个猴子似地活蹦乱跳了。” 齐三奶奶也陪笑道:“那天请的黄太医,开了两剂药,吃了就好了。怕老太太担心,特意带来给老太太请安。” 齐三奶奶说着,就推瑁哥儿,让坐到容氏身边。瑁哥儿眼睛盯着容氏,并不上前。 “嗯,小孩子家,不禁折腾,他还结实些,你们也要经心些。” “唉哟,几房兄弟就守着这么个宝贝,媳妇哪敢不经心那,就怕他有个好歹,没法跟祖宗交代。”齐三奶奶笑道。 齐二奶奶挑了挑眉毛,扭过脸去。 大太太到左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奶妈抱着瑁哥儿站到大太太身后。 三奶奶便到荀卿染身边站了。 “四弟妹是个勤快人,什么事都是早到。也是四弟妹和老太太离的近,院子里事情少。像我在芍药阁,天没亮就起身,伺候了三爷,还要伺候我家这小爷,都弄妥当了,再赶过来,总是迟了一步。” 每次去宜年居给容氏请安,大太太和齐三奶奶总是最后到。齐三奶奶这是在为这种迟到解释?只是怎么这话听着有点让人不舒服。 “三嫂最近给我置办嫁妆,着实辛苦。”齐婉容道。 “老三媳妇这次差事办的不错。老太太再历练两次,便是合格的当家奶奶了。”大太太含笑道。 “三弟妹这话说的,好像谁怪你不勤谨似地。咱们老太太最是通情达理,心疼儿孙媳妇。你就是说要照顾三爷和瑁哥儿,也没人说过你。”齐二奶奶走到荀卿染身边,对齐三奶奶道,“以前也没听你说过这些,如今非要在四弟妹面前表白表白,可是怕四弟妹认准你是个懒的。” 齐二奶奶说完就先笑起来。 齐三奶奶被说的有些难看,亏得她本来就是黑红的脸膛,就是脸红,也不大看得出来。 “老三媳妇是实心人,嘴巴笨,她不过和老四媳妇投缘,多说两句,你莫要拿她打趣。咱们家从老太太起,就心疼媳妇,我也不同样怜你管家辛苦,什么时候叫你去立过规矩。”大太太在座上喝茶,看着这边道。 齐二奶奶闻言就止了笑,齐三奶奶倒是挺直了腰板。 “五丫头的嫁妆备办的如何了?”容氏问道。 齐三奶奶来了精神,“……为了五妹妹的事,媳妇几乎连个囫囵觉都不敢睡。如今已经置办了八九成,一定将五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容氏摆摆手,“嗯,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大太太和三奶奶告退出去。 齐婉容附在容云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容云暖和容氏商量,“老太太,五姐姐的嫁妆就放在芍药阁旁边的小跨院,离这近的很,三表嫂说的那样热闹,不如咱们去看看。“ 齐婉容害羞地低下头。 齐婉丽也道:“是啊,老太太,前面几个姐姐出嫁,我们还小,五姐姐这还是第一遭。” “一早你们就撺掇我出来玩,我实在累了,走不动。你们自己去看吧,让二太太领着你们去。” 齐二夫人也推说体力不佳,“让二奶奶带你们过去,四奶奶也一起去。” “那就迎丫头去,你们爱瞧热闹,也尽管去。”容氏道。 荀卿染本想留在菊轩,奈何容云暖拉着她不放。众人出了菊轩,走了没多远,齐二奶奶就唉哟一声。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事情耽误了怎么得了?”齐二奶奶抱怨大丫头冬儿,又转头对荀卿染几个笑,“天气冷了,五爷上学新添了暖轿,这就得开发工钱,不然做不成,五爷上学就要吃苦。我得赶紧去办,你们先去,我安排了马上就来。” 齐婉容脸色一暗,“一顶暖轿,又不是立等着要,二嫂就这样急?!” 齐婉丽也上前拉住齐二奶奶,笑道:“嫂子,这点小事都要嫂子亲力亲为,那底下人都做什么的。你是懒得和我们在一起?” 齐二奶奶在两人面上看了看,“好吧,少不得跟了你们去就是。” 齐婉容明显松了口气。 齐二奶奶就把冬儿拉到一边,低声嘱咐了几句,打发了冬儿走了。 众人一路西行,转过一个月亮门,又穿过一个穿堂,就到了紧挨着园子围墙的一个小跨院。一进院门,就看见家伙器具摆了半个院子,都是涂着崭新的红漆,空气里还有新漆的味道。 齐婉容要嫁的这冯家,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因此齐婉容的嫁妆中并没有床,但是别的内外房器具大多是全的。 看院子的婆子见人来,赶忙过来迎过来,又有人去通知齐三奶奶。一会工夫,齐三奶奶就到了。 “这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楠木,找城里顶级的工匠打制的。”齐三奶奶指着院子里的家伙夸耀道,“这还只是一半,等都置办齐了,再请姐妹们来看。我办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成?难得姐妹们来,请到我那芍药阁坐一坐。” “几个妹妹爱热闹,请示了老太太,一定要来瞧一瞧。这院子里都是粗笨家伙,正要去瞧屋里精细的物件,还愁没钥匙,三弟妹来的巧了。快把屋门开了,让几个妹妹开开眼。”齐二奶奶笑着对齐三奶奶道。 齐三奶奶怔了怔,“这钥匙,并不在我身上,是给婆子们管着,那婆子出去了。” 齐二奶奶嘻嘻笑,“你们瞧瞧,三奶奶在和咱们玩那,这钥匙明明就在身上,却诳咱们。”说着就指着齐三奶奶衣襟下的凸起。 “瞧我,出门时着急,把钥匙带在身上都不知道。”齐三奶奶见推脱不过,只得慢腾腾地开了屋门。 “都是金贵的玩意,安置好了的。姑娘们看看就罢了,千万别碰散了,抬出去不好看相。”齐三奶奶道。 善年堂后罩房内。 “……听说太太要去庙里进香还愿,依婢子看,今天就是好日子,还是赶紧去的好。” “冬儿姑娘的意思……” “这是我们奶奶的一片孝心,太太赶紧去进香,老太太那边也不用去说,保准趋吉避凶,毫无牵连……” 齐二奶奶带头进了屋里,荀卿染最后也跟了进去。屋摆放着些细巧家俱,还有大大小小的架子,摆放的是略微贵重的物件。有玉石屏风、金瓶、玉碗、玛瑙盘,还有各色尺头,都系着红绸。 齐三奶奶随便指着屋里的物件,一一的介绍,却拦在齐二奶奶跟前,不让她靠近。齐婉容却带着丫头一件件细细看去。 “那个是赤金的,摔了,卖了你也赔不起。”齐三奶奶拦住齐婉容的一个丫头,又去拦另一个,“这是杭州织造的贡品,摸脏了,扒了你的皮。” 荀卿染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我闻不得这个漆味,得出去散散。二嫂、五妹妹,你们慢慢看。” 荀卿染从屋里退出来,顺便拉了容云暖和颜明月出来。 三人刚出门口,就听屋内哗啦一声。荀卿染回头,就见齐婉容身边一溜架子不知怎地垮了,两只瓶子在地上摔了几滚,架子上的尺头也散落在地。 “唉哟,这金瓶怎么掉……漆。” 第八十七章嫁妆风波(二) 赤金的瓶子掉漆?!荀卿染暗自乍舌。 “哎哟哟,你这丫头,别胡说。这瓶子每只要二三百银子,就被你摔坏了……” 齐三奶奶过去将瓶子抢了抱在怀里。 “姑娘,这蜀锦,怎么里面的是薄纱片子?”齐婉容的一个丫头扯开一批散开的尺头。 “三嫂,这是怎么回事?”齐婉容问齐三奶奶。 齐二奶奶走过去,将那尺头拾起看了看,撇着嘴,朝齐三奶奶笑了笑。 “奶奶,大太太出门进香去了。”这时外面急急走进来一个小丫头,向齐三奶奶禀报道。 齐三奶奶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正急得什么似地,听了这话,额头就见了汗。 齐婉丽从屋里走出来,站到荀卿染身边。 荀卿染看了看齐婉丽,又瞧瞧容云暖和颜明月,“咱们先回老太太那去吧。” 齐婉容的嫁妆出事这里面的事只怕有些不光彩,女孩子家还是回避的比较好。况且这是齐家的家务事,容云暖和颜明月两个,却不是齐家的姑娘,她们在场,双方都尴尬。 而且,她们走开,没这么多人在场,或许里面的三个人会商量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个人一起回菊轩,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四嫂,这事,回去要怎么和老太太说?”齐婉丽先开口。容云暖和颜明月也看着荀卿染。 “咱们看到了什么事?”荀卿染故意问,见三人脸上的诧异神色,又笑道:“你们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有什么事,二奶奶和三奶奶自然商量着办了,也不会让五妹妹吃亏。” 三个女孩子俱都是松了口气。 荀卿染却暗自叹了口气。 齐婉容的嫁妆,容氏本有意让齐二奶奶来操持置办,齐婉容和赵姨娘也属意齐二奶奶,然而齐二奶奶找借口推辞了。齐三奶奶主动担起这个差事,大太太说会帮手。齐婉容和赵姨娘不愿意,却无法反对。 今天一早,撺掇容氏来菊轩,齐婉容十分卖力,这几个女孩子也在旁边帮忙劝说。这安放嫁妆的小院和菊轩距离不远。大太太和三奶奶离开,她们就要拉着容氏去看嫁妆。 容氏让齐二奶奶带着她们,齐二奶奶中途找借口想开溜。不过以她的能干,开发暖轿工钱这借口有些蹩脚,不过却顺理成章地派了冬儿出去。 齐三奶奶打发人找大太太,大太太却出门了。 荀卿染进门这些天,齐家众人上至容氏,下至厨房的管事媳妇,都对她高看一眼。这比起在荀家,在方氏跟前的日子,可好过了不知多少。然而,荀卿染却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原因很简单,在荀家,所有的人和环境都是熟悉的,对方氏的性情和荀家上下的厉害关系她也熟知,因此几乎没什么事会出乎她的预料。在齐家就不一样,她是新媳妇,还在蜜月期,大家对她展现的几乎都是最好的一面。她面前,是平静无波的水面,然而谁知道什么时候,水底会出现鲨鱼,水面会翻起大浪那。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容氏见几个人回来,笑着问道。 菊轩内,齐二夫人不在,齐大奶奶带了珍姐儿坐在容氏跟前。 “好些家俱才上漆,味道有些大。想着老太太这没人陪,就回来了。”荀卿染答道。 齐婉丽三个又都坐到容氏身边,荀卿染靠着炕边坐了,给珍姐儿挑果子吃。 几人坐定不久,外面就传来脚步声。齐二奶奶领着两个小丫头,接着是齐婉容,齐三奶奶跟在最后,几个人走进屋来。齐二奶奶面色如常,齐婉容脸上犹有泪痕,齐三奶奶面上则是汗涔涔地。 齐二奶奶一进来,就让小丫头将两只瓶子,并两三块尺头递给容氏。 “老太太,给您瞧个新鲜。” 容氏戴上眼镜,先接过瓶子细细看了。荀卿染在旁边也扭头去看,金灿灿的一只耳瓶,掉了一块皮,露出里面灰白的瓶身。 容氏看了看,又将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这瓶子是用锡裹了铅铸的。” “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我们瞧了,还只当是金子也和酥饼似的,能一层层地往下掉皮。”齐二奶奶呵呵笑着。 齐二奶奶这比喻实在风趣,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氏也被逗笑了,“就你会打趣。这也是骗子常用的勾当,不过外面涂一层金子。这个瓶子,就不入流了,连那屋金子都省了,只用金漆,骗不过人的。” “老太太再看这个。”齐二奶奶又递了块尺头过去。 容氏看了一眼,又用手摸了摸,点头,“是正宗的蜀锦。” “那老太太细看这里头。”齐二奶奶将尺头打开。 荀卿染就算是个外行,也瞧的出来,这卷尺头,只有外面两层约有七八尺是锦缎,里面的虽颜色一样,但却是薄纱质地。 容氏摘了眼镜,“以前听人说过,专有这骗人勾当,准备一车尺头,编个由头说急等用钱,低价卖出。就有人贪图便宜买了,回去细看,只有两三个是好的,其余都是这样,外面几尺是好的,里面裹着的都是不值钱的薄纱片子。” 齐二奶奶拍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咱们今天跟着老太太又学了个乖。” 荀卿染在旁边也是叹服,这容氏不愧是人老成精,想来当年经过见过的世情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你哪寻来这些东西?特意拿来给你妹妹们开心的?”容氏笑着问齐二奶奶。 从始到终,容氏都没看齐三奶奶。 齐二奶奶拿眼瞟了齐三奶奶一下,就对容氏道:“老太太让咱们去看五妹妹的嫁妆,到了那,这古董花瓶,金盘玉碗,看的人眼花缭乱,三弟妹说这赤金瓶子就要二三百两银子,还有这上造的蜀绵,结果,小丫头们没见过世面,失手摔了瓶子,才发现竟然是掉漆的。呵呵,想是三弟妹拿着这些跟我们玩笑,却把五妹妹逗哭了……”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齐三奶奶身上。 “老太太,是媳妇笨拙,被那些j商骗了。”齐三奶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容氏半天没言语。 “这还了得,哪个吃了豹子胆,敢骗国公府的银子。三弟妹,你说说,是哪家铺子,谁做的中间人。我这就派人拿了咱们府的片子,将这些j商送进衙门,不仅让他们把吞的钱吐出来,还要打他百十板子,叫他以后再不敢骗人。”齐二奶奶道。 齐三奶奶跪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拿帕子抹汗。这一抹,脸上仿佛调色板,红的胭脂,白的粉还有黑的眉,都混在一起,一张脸花花绿绿,着实好看。 “太太……太太。”齐三奶奶半天只吭出这几个字。 “是了,五妹妹的嫁妆,老太太拿出一千两的私房,太太那也不知又添了多少,都被j商骗去了,快请大太太来。”齐二奶奶吩咐道。 一会工夫,袁嬷嬷进来回话。 “……大太太出门进香还愿去了。这五姑娘嫁妆的事,大太太交给三奶奶,奴才们不知道细情。只听说,大太太给了两千两,说是老太太做祖母的都拿出一千两私房,做父母不好少拿了。” 齐三奶奶跪在地上,一张脸都青紫了。 容氏似乎有些倦了,“老三媳妇第一次办这样大的事,迎丫头,你照管她把事情办好了。” 齐二奶奶答应了,又忙叫人抬了软兜来,将容氏送回宜年居。 琉璃窗外透进暖暖的阳光,荀卿染在临窗的大炕上,舒舒服服睡了晌午觉,正起来梳洗,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齐三奶奶来了。 荀卿染皱眉,上午她和齐婉丽几个陪着容氏回宜年居,说了会话就回来。齐三奶奶则被齐二奶奶带走“照管”。齐三奶奶这个时候到她这来,是要做什么。 荀卿染想到麻烦两个字,心里着实不想见齐三奶奶,但是人到了门前,避而不见,总不大好,只好将人请进来。 荀卿染将齐三奶奶让到炕上坐了,齐三奶奶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哭过了。 “四弟妹这里真好,全是琉璃窗子,屋里亮堂,不像我那里,黑土土的。”齐三奶奶看着屋内个的摆设,脸上露出艳羡的表情。 荀卿染不好接话,忙命人端上茶来。 齐三奶奶接过茶杯,也不管凉热,三两口喝干了,“四弟妹这茶水也比我那里的好喝。” “都是府上一例发放下来的,三嫂这是和我客气那。”荀卿染笑道。 “四弟妹,你刚来,哪里知道这里的事。说是一例发放,可哪个奴才不是跟红顶白,到四弟妹这里就是上好的,到我那里,都剩下霉烂的。四弟妹在娘家也是庶出,这些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不就是欺负我们爷是庶出的,将我们都看低了。我在家里也是嫡出娇养的女孩,我家瑁哥儿,也是齐家正经嫡出的小爷。” 荀卿染觉得眼角一抽。这位三奶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三嫂这是怎么了,便有些下人不懂礼,三嫂教训他们就是,三嫂是通达的人,何必为点小事治气。” “小事!三千两银子啊。四弟妹,我委屈啊。”齐三奶奶又哭了。 第八十八章冰山一角 荀卿染假咳两声,给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就带着屋里伺候的人走了出去。 齐三奶奶不管这些,一边抽噎一边絮絮叨叨道:“……国公府的姑娘出嫁,一千两银子哪里 锦屏记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3部分阅读 银子哪里够使。京城姑娘出嫁,嫁妆样样都要有,只这些钱,又想样样都要好的,哪里办得到。只能寻那稍微差一些的,抬出去大家面子上好看。” 不是还有大太太给的两千两? 这话荀卿染当然不会问。而且,她也不是完全不懂外面的物价。那瓶子还有那些尺头,可不是稍微差一些的事。一千两银子,古董字画这些是不能想,那也完全能够置办出体面的嫁妆的。 “三嫂说的是。”荀卿染道。 “四弟妹,我实在冤枉。若到我手里真有这一千两,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这是说老太太那一千两也是虚的?这话荀卿染更是不会问。 “三嫂辛苦了。”荀卿染同情地道。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根本不上钩,越发委屈,只得自己说下去。 “四弟妹,这府里,我只瞧你是个正直的人。我这冤屈,只得跟你诉一诉……老太太把五妹妹置办嫁妆的差事交给我,我自然想着办的体体面面的。从老太太那支了银子,因我们太太也说要出银子,我就去回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开了张单子,说是老爷屋里缺的东西,要我一起采办齐全了,银子却是分文没给。我做媳妇的,能说什么。” 齐三奶奶说着,又哭起来,“四弟妹,我是有苦无处诉啊。可恨二嫂,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们亲妯娌,她不肯帮忙,反落井下石。今天让我出了丑,又将三千两银子都着落到我身上。我,我上哪里去弄这些银子来啊。” 虽然齐三奶奶说的断断续续,荀卿染也算是听明白了。 大太太如此行事,只怕素来性情就是如此。怪不得齐二奶奶当初那么坚决地拒绝了这差事,那样精明的人自然不肯揽这样的差事做包子。也怪不得今天大家都找不到大太太。如果先找了大太太来,她做为齐二奶奶和齐婉容的嫡母,就能把事情压下来,不让这事闹到容氏跟前。而齐二奶奶牵扯了进去,她在人眼里又是个有钱的,只怕还得她拿出钱来填这个漏洞。 齐二奶奶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不过以齐二奶奶的手段,找不到大太太,当然也会找不到大太太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两千两银子的事,根本就可以不用提起。可偏就把那个袁嬷嬷找了过去,还说了两千两银子的话。齐二奶奶这样做,分明是要赖在齐三奶奶身上,让她出那没见影的两千两银子。 “既然这样,怎么那时三嫂不在老太太跟前说清楚?” “我……”齐三奶奶噎了一下。 “弟妹你来的日子浅,这府里的人,可不像表面上那样慈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动溘就要给人吃亏的。不说别的,咱们这府里面,一个月也要两三千银子的使费,全是二嫂她一个人手里。她这个人最是嘴甜心苦,上面哄住了老太太,让人不敢说她。又做出能干的样子来,哄得二太太喜欢,竟把家事都让她管起来。这些年,越发把这全家上下都被她撮弄在手里了,这黄的白的,不知被她捞了多少在自己手里。”齐三奶奶忿忿道。 荀卿染低头喝茶,这话她可真没法接。 “四弟妹你的命好。四爷是个有出息的,不像我们三爷,做了个芝麻大的小官,连同我们母子都比人矮上一头。二太太又是侯府小姐,听说当年嫁过来是十里红妆。二太太待人又好,只有贴补你们,绝不会克扣你们的。我们太太,却是填房进来的,见了银子只想捞到自己屋里。这府里分到大房的东西,能到得我手里的,实在有限。” 荀卿染继续低头喝茶。不管齐三奶奶别的话是真是假,她说她是实心人,这看来是真的。这样的,也就她肯这么直接地对才过门没多久的妯娌说出来。 不过总觉得别人如何命好,一味地自怨自艾,这个心态可有问题。 “四弟妹,不是我自夸。我在家里,也帮着管过家的。就是这国公府交到我手里,我也管的好。二嫂进门六七年了,都没生养,大房只有我们瑁哥儿一个,按理这家也只有我管得……” 荀卿染抚额,齐二奶奶管家如何,她现在不好做评价。不过齐三奶奶这话,她可真是不能认同。 “四弟妹,我这冤屈都跟你说了。你现在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 荀卿染立刻警觉起来。这本是大房的事,而且涉及到大太太。就是容氏,也要在儿孙面前顾及大太太的脸面,齐二奶奶更不会轻易招惹婆婆,她一个侄儿媳妇,难道能去打这个抱不平。这齐三奶奶方才自己都不敢辩解,现在却让她去太婆婆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这浑水,可不能趟。荀卿染向守在门口的桔梗看了一眼。 “只求……”齐三奶奶凑近荀卿染。 “奶奶,太太打发人过来,说有急事,请奶奶过去一趟。”桔梗进来禀报道。 齐三奶奶的话,自然就说不下去了。 “三嫂,你看,太太叫我……” 荀卿染赶忙站起来。新媳妇,哪个不将婆婆的话当圣旨似地。 齐三奶奶却并不说告辞的话。 “难得三嫂来我这里,只是太太叫我,我一步也不敢迟。那请三嫂坐坐,我一会就回来……”才怪。 桔梗、麦芽几个鱼贯而入,伺候荀卿染换衣服。 齐三奶奶总算没有实心到底,抹抹眼睛站了起来。 “我求弟妹的事……” 荀卿染暗自叹气,面上却笑道:“三嫂总和我客气。听说瑁哥儿爱吃那芋头,我这还省下两个,打算给四爷下酒的,就给瑁哥儿拿去吃吧。麦芽,快去把芋头装好,给三奶奶带走。” 将齐三奶奶交给麦芽,荀卿染带着桔梗走出来,“多亏你机灵,说太太来找我。” “奶奶,真是太太派了人来找。” 荀卿染忙就到祈年堂来。 “太太唤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荀卿染给齐二夫人请安。 “坐下说话。”齐二夫人让荀卿染坐下,“方才你娘家派了人来,送了佟家的过来。” 方氏还真执着上,荀卿染暗笑。 “让她伺候你母亲,是你的孝心。你母亲已经好了,想着你身边缺人伺候,就打发了她回来。” 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不知道齐二夫人对那天的事知道了多少,就算都知道,也要装糊涂吧。 荀卿染暗自庆幸,好在方氏和齐二夫人是姐妹,这若她嫁入别人家,就方氏的所为,婆婆会给她好脸色才怪。 “这是你母亲心疼你,你身边也该有个经历过些事的老人儿帮衬着。”齐二夫人就叫了佟家的进来给荀卿染行礼。 荀卿染看着佟家的“这几天让你受累了,太太可好了些。” 佟家的满脸陪笑,“替奶奶尽孝,是奴才的本份,不敢说累。太太已经都好了。” “媳妇想让佟家的帮着管那院子,只是……怕人不服。”荀卿染便笑着对齐二夫人道。 “你也太谨慎了些。从添丫头上就看出来了,你是个知礼的。你的陪嫁嬷嬷管事,这也是常理。老四那院里,原有几个老人儿,你这顾虑……嗯,一会我让尽孝家的送她过去。” 太好了,这可就坐实了佟家的婆婆钦差的名声,荀卿染暗喜。 “这是太太疼我,连佟嬷嬷也有了体面,还不快过来谢过太太。” 佟家的喜的直搓手,赶忙给齐二夫人行礼。 齐二夫人就打发佟家的出去。 “方才让金英去叫你,说是看见老三媳妇在你那,还哭哭啼啼地?” 齐二夫人摆弄着手中的茶碗,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荀卿染苦笑,“是的,三嫂给五妹妹办嫁妆,被j商骗了,因此诉苦,我听的懵懵懂懂,因太太来叫,就赶忙过来了。” “妯娌之间,多亲近来往,这是好的,不过也要有些分寸,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荀卿染忙站起来,“是,媳妇知道了。若有事,我自然先来问过太太。” “嗯。”齐二夫人抿了口茶水,面上更慈和了些。 “坐下说话。你有佟家的帮你管内院的事,她家男人,也是能干的,铺面、田庄都管得。你看着安排,你母亲给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齐二夫人知道她嫁妆里没有这些东西,怎么现在说的好像她手里就有铺面田庄要人管似地。 荀卿染左右看看,屋里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 “你们都下去吧。”齐二夫人打发了屋里的丫头出去。 荀卿染本来还有几分犹豫,见齐二夫人打发了屋里的人,便不再犹豫。 “太太待我亲近,我也不怕丑,有话和太太说。太太知道我的嫁妆里,并没有铺面田庄这些能出产的东西,虽说咱们府上供给充足,可姐妹妯娌间应酬,打发下人赏钱,我那些嫁妆,都是有数的。铺面、庄田……我……”也想要,请问哪里有? 第八十九章冰山一角(二) 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你这孩子……” “还请太太教我。”荀卿染起身,到齐二夫人跟前,就拜了下去。 齐二夫人拉起荀卿染。 “……老四以前没成亲,凡事自然他自己操心。如今你进了门,也该替他分担些,让他只用心在差事上,别的杂务,你便接替过来,你帮他管着,这出息自然是你支配,还用的着花你的嫁妆?” 荀卿染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这样是好,不过,太太,四爷的性子,您自然是知道的。我总有些怕他。还要太太多提点提点。” “你们小夫妻之间,还用的着谁提点。”齐二夫人笑,顿了顿,才又道:“听人说,这城外通州有好些个庄子,挂名皇庄,都是皇帝赏给亲信手下的。听说是依山傍水,出息丰厚。” 齐二夫人说完就起身去了里屋,一会拿出一个小木匣子出来。 “你年轻,花费要多一些。这些你拿着,留着打发赏钱吧。” 荀卿染接过木匣打开,里面分为两屋,下面一层都是小银锞子,有梅花样、海棠样、也有笔锭如意样的。上面一层却是十来只不重样的金银钗子,样式简单,做工却细致。俱都是赏人极有体面的东西。 “媳妇还没为太太尽孝,倒先拿了太太的东西。四爷知道了,要说媳妇的。”荀卿染将盒子推了回去。 “谁要你一定要告诉他的?”齐二夫人拉着荀卿染坐到她身边,“咱们做女人的是要三从四德。只是,男人们心大,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小夫妻时自然亲热,过了一两年……你要为以后打算……你妹妹们总要出嫁,到时候就是别人家的人,老四他们都有差事,这宅子里,是我们婆媳相伴的日子长。我不为你想,为谁。你好生替我照顾老四,就是尽了孝道了。这匣子东西算的什么,我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荀卿染略推让了一番,见齐二夫人如此说,也就收下了匣子。“太太别嫌我笨拙,我自然愿意多来陪着太太说话。” 荀卿染出了祈年堂,没走多远,就听背后有人招呼。 “四弟妹慢着走,等等我。” 荀卿染忙回头,却是齐二奶奶带着两个小丫头从后面赶过来。 “二嫂这是做什么去了。” “老太太想吃芡实糕,要精致小巧的,那模子却是收在库房里,我刚才带人去找了来。晚饭做些出来,我让人给弟妹送去一份。” 荀卿染忙道谢。 “早就想找妹妹说话,只是你们新婚,我不好过去打扰。二爷到保定办事,还没回来,妹妹到我那里坐坐吧。” “正要过去给二嫂请安。” 两人说笑着就往齐二奶奶的房中来。 齐二奶奶所住的石榴院就在忘忧居旁边。门前是一座白粉照壁,转过照壁,就有三间宽敞的倒坐厅,是平时齐二奶奶理事的所在。齐二奶奶带着荀卿染从厅帝绕过,进了月亮门,穿过一道穿堂,才是石榴园的内院。正面有坐北朝南的正房四间,左右耳房,厢房,四周有抄手游廊连接。 齐二奶奶解释道:“……原是在善年堂旁边的院子住着。后来为了伺候老太太,照管家务方便,就索性搬到这来了。” 两人进了上房,直接到东面的堂屋坐下。冬儿就端了茶过来伺候,小丫头们鱼贯而入,摆上鲜果糕点来。 “四弟妹那里可缺什么?要用什么?咱们自家姐妹无需客气,尽管派人来和我要。”齐二奶奶道。 “二嫂当家,以后少不得麻烦二嫂。”荀卿染忙道谢。 齐二奶奶大笑,“妹妹这样就对了。” 两人一句一句聊着些家常,冬儿端着金漆茶盘,又送了个小小的盖盅进来,献给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接过盖盅,皱了皱眉道:“这劳什子药汤,喝的实在絮烦了,先放着吧。” “奶奶还是趁热喝了吧,别忘了太医的嘱咐。老太太和太太也吩咐了婢子,让婢子务必看着奶奶每天喝。” 齐二奶奶只得接了盖盅,向荀卿染笑道:“弟妹瞧瞧我这丫头,被我惯的不成样子,拿着老太太和太太说嘴,在弟妹面前就对我管头管脚的。” “奶奶又打趣婢子。”冬儿道。 “冬儿必是为了二嫂好才这样。二嫂可是身体不适?”荀卿染问。 齐二奶奶捏着鼻子,将盖盅内的药汤一饮而尽,又拈了颗蜜饯吃进嘴里,才叹气答道:“老毛病罢了。” “不瞒四奶奶说,我们奶奶都是国为劳心伤神久了,亏了身子。”冬儿在旁道。 “妹妹你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说说吧。自从我进门,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对我都是没话说。因我帮着二太太做了几件事,老太太就说我爽利,非要让我帮着管这个家。我推让不得,只得应下。我是个实心的人,既然答应了老太太,少不得全心全意,报答老太太的青昧。二太太就越发觉得我还中用,索性把家里那些繁琐的小事都交给我管。这府里上下,没事的时候一天少说几百件事要理出头绪,我每天早起晚睡,一刻都不敢歇着,总算料理的有了些模样,只是这样,还是少不得有人抱怨。” “说起来,婢子也为我们奶奶心疼。我们奶奶前年有了身子,就因为操劳,七个月的时候生生的小产了,流下个成了型的男胎。就这样,也不敢大歇着,身上就此落下了病根,如今只得吃药调理着。因为这个,被那些小人在背后嚼舌头。说是我们奶奶过门几年,没有子嗣。”冬儿道。 “罢了,过去的事别提了,我心里也怪不好受的。不过是为了报答老太太和太太,也为全家上下日子过的舒坦些。大嫂脱不开身,我不管谁管那。”齐二奶奶道。 “奶奶是一心为公,不过那些小人,看不到奶奶的辛苦,只觉得有油水可捞。不知道奶奶当这家,贴补了多少进去。”冬儿忿忿道。 荀卿染轻轻放下茶碗,轻轻咳嗽一声,“我刚进门,不知道家计竟如此艰难。我们也是吃着公中的,怎能让二嫂一个人贴补。四爷的俸禄银米都交了公中,我虽没什么金银,嫁妆还有些。二嫂看需要多少,就拿去变卖了,也是我出了一份力。” 齐二奶奶和冬儿对视一眼,都有些讪讪的。齐二奶奶瞪了冬儿一眼,“你这丫头顺嘴胡说,多亏是四奶奶跟前,若是别人,你还有命在。” 冬儿忙扑通一声跪在荀卿染跟前,“是婢子说错了话,求四奶奶别和婢子计较。” “妹妹你别把这丫头的话当真,哪就到了那步田地了。不过是有的时候急等用钱,外面帐房或有不及时,我在其中,少不得拿出些体己先垫上。过后自然还上的。妹妹千万别说卖嫁妆的话,真让我做嫂子的羞死了。” “说来说去,原来这最实心的是我。”荀卿染一笑,拉了冬儿让她起来。 冬儿说话逾越,荀卿染很不高兴。安国公府有公中的产业供府里花销,同样妯娌,一个却对另一个说,你们的花销好些是我的钱,荀卿染自然不会接受。可齐二奶奶又说了软话补救,荀卿染也不会小心眼咬着不放。 齐二奶奶满脸堆笑,“妹妹真是个豁达的人。我羡慕妹妹,四爷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当年自己去考了武举,进宫做了侍卫,之后步步高升,妹妹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我们二爷在户部做着员外郎,每年也有大半年在外面办差不在家。咱们家三爷习武不成,读书上,也差了些火候,还是家里拿了几千两银子捐了监生,总算不是白身。 也是三爷的福气,不操心,不费力,不用给公中交钱,这样还时时喊着手里短缺,要公中拿了银子为他活动。只是,我当这家,也不是他们一房的,三弟妹因此常抱怨我,只当我做仇人一般,好像我拿着她的钱却不给她使。四弟妹你若听见了,也替我开解她几句。” 荀卿染微微一笑。齐家二爷齐修是长房嫡长子,齐家爵位到这一代,说是到了头,然而齐家人心里头,都想着上头有恩典下来,那么爵位也是长房承继。就算二房也有恩典,那么也是二房长子齐家大爷齐儒承继。总之,这爵位齐攸是完全沾不上边的。这样谁也不用防着齐攸。 然而齐攸官职高,虽说不免也有齐家的家世背景的影响,但齐攸总体来讲可以说是实力派。不管齐府以后谁当家,谁承爵,聪明的做法都是要拉拢齐攸做臂膀。 放着这么个优越的位置不享受,去操心劳神,争抢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荀卿染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管家的权力,荀卿染看的很淡,至于齐二奶奶和齐三奶奶两人之间的恩怨,她也不想趟浑水。 “……这一大大家子,百多口人,二嫂操心劳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能者多劳,别人就是想管,可还没二嫂的本事。只是二嫂也要保重着身体要紧。” 又闲聊了几句,荀卿染就从石榴院告辞出来。 齐二奶奶和冬儿送走荀卿染,转回屋内。 “……这位四奶奶眼里不揉砂子,却是个明白人。”冬儿另端了茶给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点头,“知书达理,圆融大气,却内藏风骨,怪不得老太太选了她做老四媳妇。” “奶奶,您一个人也太辛苦了些,或许以后可做个臂膀……” 第九十章燕窝粥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佟家的和方守财家的早就等在那里。荀卿染就叫了宋嬷嬷,并香橼、采芹、香秀、桔梗几个大丫头,又叫了几个管事媳妇过来。 “宁远居虽不大,可事情也不少。宋嬷嬷一个人太辛苦了。佟家的原是侯府旧人,懂的规矩会管事,就给宋嬷嬷做个帮手,以后一起管这院子里的事吧。”荀卿染吩咐。 当下佟家的自然是得意非常,宋嬷嬷只垂手听了,并没有别的言语,其他人更是无语。 佟家的陪嫁过来,她女孩立刻就升了一等,然后她跟随荀卿染回门,就被留在荀家,如今却是从祈年堂来,更有齐二夫人派了方守财家的陪着过来。这其中的别样文章,不论是这些大丫头,还是管事的媳妇,哪个心里没有盘算。 “宋嬷嬷是伺候四爷的老人儿,佟家的,你以后遇事多和宋嬷嬷学着点。”荀卿染又对佟家的吩咐。 佟家的赶忙过去和宋嬷嬷见礼,宋嬷嬷哪里能受,忙又还礼。 “宋嬷嬷和佟嬷嬷都是能干的人,四奶奶有她们两个,可是省心了。”方守财家的在一旁陪笑。 “这样就好,家和万事兴。你们同心协办,我和四爷也能省心。”荀卿染道,就让人送了方守财家的出去,遣散众人,只叫进佟家的来。 荀卿染先是问方氏如何,又问佟家的在荀家时的情形。 佟家的都一一答了,“……太太问了很多奶奶的事,奴才都只含糊答应着。我依着奶奶的意思,跟太太求了,太太就送了封信给咱们二太太,送了奴才回来。” 荀卿染点头,“你这事办的很好。我有话嘱咐你,如今二太太也给了你体面,你不要就此又得意忘形。若是你再说什么做什么,牵累我或者四爷,就不是撵你出去那么便宜了。” “奶奶,回门那天,奴才被她们灌多了迷汤,一时迷瞪了,以后是再也不敢了。”佟家的忙道。 “嗯,相信你不是冥顽不灵的,才让你回来。在这个院子里,你要管事,就要拿出几分真本事来,还有一句要紧话,我要吩咐你。这宁远居的事,只能在宁远居内解决。或是有什么言语传出去,或是什么事情闹到了外头去,我依然拿你是问。” 佟家的连声应是。 荀卿染这才缓和了脸色,“这些你都做到了,我就是最好说话的主子。你所求的是什么,我心里清楚,不会让你落空就是。” “奴才一家忠心服侍奶奶。” “你明白就好。”荀卿染点头,打发了佟家的出去。 转眼就是十月底,天气冷起来,齐府上下主子们的屋子里,都开始用上炭盆。齐婉容的婚期将近,荀卿染备了一套首饰,做为添箱之礼。郑姨妈、方氏也都来给齐婉容添箱,众人在容氏处坐了一会,就到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郑姨妈和方氏围坐在炕上说话。郑姝儿穿着豆绿窄裉袄,松花挑线裙子,和齐婉丽、齐婉烟两个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荀卿染则站在地下,带着人端茶送果。 “你还是新媳妇,这里又没有外人,来,坐到姨妈身边来,歇歇说说话。”郑姨妈看着荀卿染在地下忙碌,就招呼也过去坐。 荀卿染瞧瞧齐二夫人和方氏,自然不肯就座。 “我是做小辈的,这是应当的,一点都不累。姨妈这手炉有些凉了,我让人添些新碳。”荀卿染从郑姨妈手里取了手炉,交给香橼。 “这孩子是好样的,还是大姐有福气,看得我眼热,也要寻房好媳妇给我家朔哥儿。”郑姨妈笑着对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子还没说话,方氏先开口道:“三妹别夸的她得意了。说起来,还是大姐会调理她,她在家里时,却没这样有眼色。”方氏语气有些酸酸的。 方氏话里有刺,不过荀卿染只当听不懂,依然陪笑在旁伺候着。 从她跟着进来伺候,方氏挑剔的目光就随着她打转,她是清楚的,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是齐府,还有齐二夫人和郑姨妈在,方氏总要顾及几分体面的。 况且,佟家的也和她说过,荀大老爷给方氏另外请了一位太医,专门开了药方,治方氏这肝火旺盛的毛病。听说这太医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的,说来神奇,方氏每天吃这太医开的药,脾气果真好了很多。 其实荀卿染一直心里怀疑,方氏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方氏素有心疾,而且已经四十岁了,荀大老爷这几年很少到方氏房中歇息,到京城后更是连方氏的思安院都少去了。荀府又有那么多的事,好些都不如方氏的意,方氏也不是个心宽的人,更年期提前,症状严重些,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要说怨妇,自然是皇宫里最多,那太医既然给宫里贵人看病,这个症状想必是见过的。方氏吃了对症的药,脾气好些,处理事情理智点,大家都省心。 “在家做姑娘的时节,自然都是娇养的。做了媳妇就不一样,这也是常理。”郑姨妈笑呵呵地说。 方氏见郑姨妈如此,齐二夫人又不与她应和,也就换了别的话题。 转天就是齐婉容婚期的前一天,按照习俗,齐府要派人到新郎家铺房。 “二嫂管家走不开,我带人去给五妹妹铺房吧。”齐三奶奶笑着自荐,似乎很有把握,这事非她莫属。 自从齐三奶奶在齐婉容的嫁妆上以次充好被揭开来后,齐三奶奶后来又和荀卿染抱怨了两次,说是她吃了哑巴亏,齐家女孩的嫁妆还要她这个做嫂子的掏私房。 荀卿染私下打探,终究是齐三奶奶请了大太太找齐二奶奶说话。齐三奶奶并没有拿出三千两来,那些嫁妆荀卿染看了,大约估算下来,也就值一千来两银子,很多粗笨的家什,都不知是从哪寻来的旧货,重新上漆粉刷的,不过面上倒还过得去。齐婉容和赵姨娘也没再闹,不知道齐二奶奶在其中是怎样调停的。 “三弟妹还是在家里,帮着五妹妹收拾收拾。依着规矩,这铺房的要是长嫂。虽是另外请了全福太太,大嫂儿女双全,这兆头是最好的。”齐二奶奶笑着道。 齐三奶奶脸上笑容消失,颇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大嫂可别推脱,这是五妹妹终身的大事,大哥知道了,肯定也要大嫂去的。”齐二奶奶笑着说道,又过去拉了齐大奶奶的手低声道,“五妹妹托我求大嫂的。” 齐大奶奶盛情难却,容氏也觉得这样很好,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荀卿染只是送亲那天跟着过去看了看,新郎官因一直在外任,京城中并没有房子,只借用了本家的一所宅子迎娶齐婉容。荀卿染也见到了新郎官,果然如容云暖所说,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五妹妹嫁出去了,听说已经有人上门给五姑娘提亲了。”早上伺候齐攸出了门,荀卿染斜倚在大炕上,揉了揉有些酸的腰。 “家里两个姑娘都到了年纪,容姑娘和颜姑娘也不小了,这两年,且有的热闹了。”桔梗在旁应道。 有管事媳妇进来回禀,荀卿染一一打发了。 宋嬷嬷端着描金托盘,送了碗燕窝粥过来。 荀卿染让桔梗接过来放在手边的炕桌上。 “让小丫头们送过来就是了,嬷嬷且坐下歇歇。”荀卿染笑着招呼宋嬷嬷。 宋嬷嬷垂手站在旁边,并不坐,“四爷吩咐下来,这是奴才的本份。” 荀卿染揭开碗盖看了看,燕窝粥熬得浓稠,还冒着热气。 “这是只有我这有,还是大奶奶、二奶奶她们都有?”荀卿染问。 “回奶奶,这燕窝,每个院子里每月都有定数。其他几位奶奶也都吃着。” “哦,都是从公中厨房做的?” “回奶奶,咱们这院子是从上面领了,在咱们这小厨房,另拿炭炉,四更天就开始熬,奶奶早上起来了正好吃,比从厨房拿的更方便。” “难得你想的周到。”荀卿染端起碗。 “容姑娘来了!”外面有丫头禀报道。 门帘挑起,容云暖穿着件通袖对襟长袄走了进来。 荀卿染忙让她到炕上坐,“怎么看着病恹恹地?” 容云暖唇有些发白,脸色发暗,走路也不像平时那么有精神气。 “病了。”容云暖对荀卿染眨眨眼,恹恹地道。 “麦芽,拿两个引枕给我,你们奶奶这炕上暖和,让我歪一会。”容云暖非常熟练地指使麦芽。 荀卿染忍不住发笑。 容云暖十四岁了,却还懵懵懂懂。前阵子她来了葵水,自己不知道,只说不舒服,直到弄脏了裙子,连坐垫上都沾染了,才发现。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呜呜哭起来。正好荀卿染在旁边,就对解释了,又教她此时该如何应付。后来荀卿染悄悄回明了容氏,容氏是很高兴,还专门摆了个小演戏给容云暖庆祝。 看容云暖这个样子,一定是又来了葵水。 “你这丫头,越发刁钻了。跟老太太在暖阁里,比哪不暖和那。既然不舒服,就别一大早跑出来,小心着凉,这个时候要吃些热的方好。” 荀卿染起身,要拿自己的手炉给容云暖。 “方才还没胃口,走了几步路,现在想吃了。” 容云暖看见桌上的燕窝粥,端起来觉得是热的,便拿了勺子要喝。 第九十一章姜丝桂圆大枣汤 容云暖因为和荀卿染要好,所以熟不拘礼,荀卿染也不去管她。 “这粥有些凉了,姑娘要喝,奴才另外给姑娘送一碗热的来。”宋嬷嬷上容云暖跟前道。 “这样正好,太热了反而吃不下。”容云暖道。 “唉哟!”容云暖惊呼。 “哎呀!”麦芽惊叫。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没烫着姑娘吧。” 荀卿染忙回头,就见盖碗摔在地上,里面的燕窝粥洒了一多半出来。宋嬷嬷和麦芽都站在容云暖身前。宋嬷嬷手里拿了只靠垫,正弯腰给容云暖赔礼,麦芽怀里抱着两只引枕,脸色通红,僵立在那里。 “是怎么回事?”荀卿染忙走过去。 “老奴见容姑娘要东西靠着,就拿了这靠垫来,正好麦芽姑娘也拿了引枕过来,两下没瞧见,就撞翻了姑娘手里的碗。都是老奴的错。”宋嬷嬷讪讪地道。 荀卿染见容云暖身上倒还干净,宋嬷嬷也没事,只有麦芽手里的引枕上却粘了粥。 “伤到没有?”荀卿染问容云暖。 “没有。”容云暖伸出手给荀卿染看。 荀卿染看容云暖手上好好的,也就放下心来。 宋嬷嬷还在请罪,荀卿染忙笑道,“嬷嬷不必如此,一碗燕窝而己。你老人家厚道不肯说,我却看出来了,一定是麦芽手忙脚乱才成了这样,物证还在她手里那。”荀卿染笑道。 麦芽咬着嘴唇待要辩解,被荀卿染一个眼神止住。 宋嬷嬷就弯腰拿了托盘要收拾,“多谢奶奶不怪罪,老奴这就把东西收拾了去。” 荀卿染拉起宋嬷嬷,“这些活,让小丫头去做就是。麻烦嬷嬷去趟厨房,要两样甜的点心来,我和容姑娘要吃。” 桔梗就上前来,扶了宋嬷嬷出去,又唤了宝珠进来收拾。 “你来收拾吧。”荀卿染递了个眼色给桔梗,“让宝珠给我这手炉里换些新碳,再把这茉莉香饼换了,换那个玫瑰味的来。” 麦芽还站在那,依旧咬着嘴唇,有些眼泪汪汪地看着荀卿染。 “没人怪你,还拿着那个脏的引枕做什么,去换个干净的来。你再让小丫头拿个炭炉来,你去把我那收着的红枣、桂圆肉、归芹和红糖都拿些来,按咱们平时的样,熬碗热汤给容姑娘喝,别忘了再让人去厨房要一小碟姜丝放在里面。” 三个丫头都答应着各干各的去了。 荀卿染这才向容云暖笑道:“丫头们毛手毛脚的,你别笑话。” 容云暖浑不在意,自己伸手拿了荀卿染的靠枕过去靠着。 “多大的事情,是我没拿稳,你别怪麦芽。你这几个丫头都是好的,伶俐听话,可我最喜欢还是麦芽。只她那爽利大方,说话利落,不像别人吞吞吐吐,让人听不明白。” 荀卿染笑,麦芽的直爽性子是和容云暖很合的来。 一会麦芽熬了碗热汤,荀卿染让容云暖趁热喝下,“这个东西暖身活血,你记得每次这个时候,让丫头们每天熬一两碗来给你喝,慢慢调理着,比吃药好。我屋里这几个人都是这样的。” 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少不得低低地声音交流了些心得,又吃了厨房送来的点心,那边容氏打发人来找容云暖,容云暖才跟着回去了。 送走容云暖,荀卿染就打发人都出去,只留下桔梗和麦芽。 “是怎么回事?”荀卿染先问麦芽。 麦芽一直忍着委屈,现在自然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婢子给容姑娘拿引枕,宋嬷嬷偏也拿了一个,就撞在我手上,然后就撞翻了容姑娘手里的碗。婢子不是为自己开脱,婢子再笨手笨脚,也不会犯这样的错。方才不是婢子使了巧劲,那碗粥非弄脏容姑娘的衣服不可。” “你肯定宋嬷嬷是故意撞的你?”荀卿染问。 麦芽皱皱眉,努力回想方才的情形,“婢子觉得是的。奶奶想想,这屋里的差事,宋嬷嬷从来不和人抢。今天容姑娘明明吩咐的婢子,婢子也不曾晚了半分,宋嬷嬷实在没道理抢着做。” “说的有道理,只是若是人看到,恐怕都会认为是你毛手毛脚。” 是麦芽手里的引枕撞翻了容云暖的碗,事后宋嬷嬷却主动认罪。无论谁看,都会认为是麦芽有错。 麦芽狠狠地咬牙,“没想到她会这样捣鬼。” “你要记住这教训,以后小心些。宋嬷嬷在这宅里久了,她多大年纪,经历过多少事,你们怎么比得过她。她要做手脚,当然会让你有苦说不出。” 麦芽应了声是。 荀卿染便转头看桔梗。 “奶奶,婢子把碗和燕窝粥都收了,让采荠扔出去的,宋嬷嬷在旁边也看到了……不过那燕窝粥,婢子偷偷留了一些。” 荀卿染点点头,她和桔梗两人主仆多年,早有了这份默契。 “很好,一会我写封信,你让宝珠连同那粥一起交给陈德,让他给舅爷送去。” “奶奶,您是觉得……” 桔梗和麦芽都是脸色一变,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叹口气,“先别大惊小怪,等结果出来再看吧。这事也别声张,只咱们几个知道就好。” 少顷,宋嬷嬷又端了碗燕窝粥进来。 “这是又给奶奶新熬的。四爷吩咐,奶奶原来在南边,比不得这边干冷,吃燕窝润润肺,最保养身子。” “宋嬷嬷费心了。”荀卿染笑着接过,慢慢吃了。 “嬷嬷去把几个大丫头都叫进来,我有活计吩咐她们。”荀卿染吃了粥,吩咐宋嬷嬷。 宋嬷嬷答应着,收拾了托盘出去了。 “奶奶,既是怀疑粥里有鬼,怎么还喝下去。您不喝,她一个奴才还能强迫您不成。”麦芽急道。 桔梗递了个小巧的透白玛瑙漱盂过来,“奶奶,趁这会工夫吐了吧,婢子亲自收拾,保证不让人知道。” 荀卿染摆摆手,“宋嬷嬷是个谨慎的人,刚才摔了一碗,这一碗,肯定没问题的。咱们不要打草惊蛇。”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自打她进门,每天早上的燕窝粥她也吃了不少,自觉身体没有大问题。就是这粥里有人做了手脚,多一碗少一碗,影响不大。重要的是要找出来是谁,为什么这么做。若是那人察觉她起了疑心,换了别的手段,就更防不胜防。 外面脚步声响,荀卿染对麦芽和桔梗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要露出形迹来。门帘挑起,宋嬷嬷带着香橼、采芹几个大丫头走了进来,站在地下听候荀卿染吩咐。 荀卿染的贴身衣物,一般都是自己动手,也有桔梗和麦芽帮着做的。现在嫁过来,还有齐攸的衣服鞋袜,又有这屋里许多帐幔,还要些巾帕荷包,要做过年时送礼和打赏用。这些活计自然是要院里这些大丫头们来做。 荀卿染在炕上坐着,让桔梗把活计分发了给众人。 “你们的针线都是出挑的,这些活计务必做的精致些,最迟年前交给我。要用什么线,就和宋嬷嬷说,到二奶奶那领了来。”荀卿染吩咐道。 “奶奶,婢子要给四爷绣两套鞋袜,还有四爷骑马时用的护膝。这是奶奶没过门前,太太吩咐下来的,要婢子务必在年前做好。这都是四爷在外面穿用的,需要细工夫。奶奶又交代下这些来,婢子忙不过来,不敢接。”采芹上前一步道。 “哦?”荀卿染抬眼看采芹。 采芹毫无怯意,“不是婢子依依偷懒,确实是太太交代了,四爷等着用这些东西。奶奶不信,就问宋嬷嬷。” 荀卿染并没去看宋嬷嬷,宋嬷嬷也没主动上前说话。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新进门的奶奶第一次派活计,就有人敢拒绝。 齐攸原来这两个大丫头,香橼是外面买来的,采芹则是家生子,她的爹娘都是齐二夫人的陪房,如今都管着事。在荀卿染跟前,香橼和其他人还好,唯有这个采芹平日几乎从鼻孔里看人。这院子里的事,她只管伺候齐攸,齐攸不在,她是凡事都不理会的。桔梗已经不止一次在荀卿染跟前说过,采芹不听使唤。 “奶奶 锦屏记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4部分阅读 婢子闲工夫多,奶奶不嫌弃婢子针线粗陋,就把采芹那份一发交给婢子,婢子总能在过年前赶制出来。”香橼上前道。 几个大丫头各有执事,没有哪个闲工夫多,哪个闲工夫少的。 桔梗和麦芽对视一眼,采芹扭脸轻轻地哼了一声。 “奶奶,婢子也愿意为奶奶分忧。”香秀也上前说道。 荀卿染放下茶碗,打量了几人一眼,笑道,“如此,甚好。” 桔梗就将采芹那份活计收回,另分了四份,她、麦芽、香橼和香秀几个分担了。 傍晚齐攸当值回来,荀卿染忙捧了热茶送过去。 “四哥哥喝杯热茶暖暖。“男人出门赚钱养鸡家,回来是应该受到优待的。 齐攸脱了外面大氅,坐下喝茶。 “今天在宫里,听到件喜事,岳父的任命下来了。” 第九十二章贺喜 荀大老爷呈报起复经过几个月,终于有了批复,所授官职比原来预期的还要好。皇上御笔亲封,任命荀大老爷为都察院六科掌事给事中。都察院,顾名思义,是监察百官,上达天厅的部门,这六科掌事给事中,是正四品的文职。虽说京城中,四品也只是平常,但这相当于过去监察御史的官衔,却哪个也不敢小看。还听说皇帝在批示折子的时候,称赞荀大老爷处事正直,不失文人本色,因此才授给他这个官职。 荀家得知消息,自然是全家欢喜。荀大老爷本就自负才华,因被牵连,不得己蛰伏多年,如今又要入朝为官,自然意气风发。连日来,登门道贺的亲朋故旧接连不断。荀大老爷索性就在这一日在家里摆酒,只请了几家近亲好友来听戏喝酒,共同庆贺。 齐家早备了厚礼,容氏又亲自叫了荀卿染过去,让齐家小辈凡在家的都去道贺。最后商定,齐攸、齐家三爷齐俭、五爷齐仪,女眷有齐二奶奶、齐三奶奶还有荀卿染都去贺喜。 这天一早,下人们备了车马,齐仪、齐俭和齐仪三人骑马,荀卿染、齐二奶奶和齐三奶奶带着贴身丫环闹坐了一车,后面跟了三辆车,两辆价值的是跟随的丫环仆妇,另一辆则是备的贺礼,另有小厮家丁步下围随,一行人热热闹闹奔荀府而来。 车到荀府正门,齐攸三人下了马,荀卿染挑开车帘一角望去。荀府大门张灯结彩,门前已经停了好些绿呢顶、红呢顶的大轿,两边拴着好些马匹,荀家大爷和荀君晖正在迎客。 荀君晖一眼瞧见齐家的人,赶忙和荀家大爷过来,接了齐攸兄弟三人。 荀君晖又到荀卿染车前来。 “姐姐。”荀君晖向荀卿染作了一揖,说让齐府的马车从西边的车门进去,到二门再下车。 “大嫂已经在二门等着了。”荀君晖道。 就有荀家小厮过来,领着马车直接进了门,到二门外的影壁前下车。就有荀大奶奶带着彩鸾和绣凤等人迎上前来,几人说笑着正要往门里走,后面又有辆马车进来。 “是二姑奶奶到了。”荀大奶奶看着马车笑道。 荀卿染便停了脚步,转回头看。见前面马车停下,月桂和一个婆子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搬了凳子到前面马车旁伺候。车帘挑起,先下来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正是二姑爷张子皓。张子皓下了车,马上回身扶了荀淑芝出来。 约有数月不见,荀淑芝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身豆绿色妆花袄,水红宫裙,衬得丰满的身材凹凸有致,头上凤钗流苏,腰间宫绦玉佩,已经是富家少奶奶的打扮。荀卿染仔细看去,若一定说荀淑芝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脸庞似乎略瘦了些。 “这姑爷倒真疼你们二姑奶奶。”齐二奶奶看张子皓扶荀淑芝下车,低声笑道。 “虽是姑爷,可今天,他一个男子怎地也坐车到了这里?”齐三奶奶在荀卿染耳边道。 齐三奶奶压低了声音,但这话还是被荀淑芝夫妻听到了。 “我们三爷感了风寒,身上不大好,亲家老爷起复,这样的喜事,不来则是失礼,因此挣扎着来了。我们太太再三嘱咐了,要三爷和三奶奶当心,不能吃酒。”跟在荀淑芝身旁的那个婆子向众人福了福,开口解释道。 “唉哟,那请二姑爷到里面,我另外安排地方给二姑爷。”荀大奶奶道。 张子皓见了这么多女眷,早羞红了脸。 “多谢大嫂,我无妨的,还是到前面去拜见岳父。” “那也好,我让小童带姑爷过去,二姑奶奶尽管放心,一定让人好生照料二姑爷。”荀大奶奶道,就叫了两个小童,领着张子皓往前面去了。 荀卿染走过去拉了荀淑芝,大家相互见礼,才一起进了垂花门,直接到思安院来,拜见方氏。 方氏今天穿着大红刻丝遍地锦的对襟褙子,品蓝宫裙,一头珠翠,一张脸喜气洋洋,已经是诰命夫人的打扮。众人给方氏见礼,然后依长幼次序在炕下椅子上坐了。 “恭喜姨妈,贺喜姨妈,等姨父拜了印,朝廷的封诰就要下来,姨妈就是诰命夫人了。再等四妹妹指婚的恩旨下来,那时才是双喜临门,我们少不得再来讨喜酒吃。”齐二奶奶笑着奉承道。 方氏脸上带笑,大家寒暄了一番,荀大奶奶便领着众人到旁边的西暖阁去。方氏则留了荀淑芝说话。 荀卿染故意走在众人后头,侧耳听里面方氏和荀淑芝说什么。 屋内方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荀淑芝。 “好像瘦了些,你如今也知道了吧,做媳妇的日子,哪里有在娘家好过,谁会像娘一样妖养你们……我交给你的事你办的如何了,你公公在宗人府做事,我让你打听的,那向个年轻的宗亲王都是怎么打算的……” 荀卿染便知方氏是在为荀淑芳的亲事打算,要荀淑芝通过她在宗人府任职伯公公在其中打探消息。荀卿染对此并无兴趣,也就不再听,直接走到西暖阁,在齐三奶奶旁边坐下了。暖阁内隔扇大开,正对着院子。院子当中搭了个戏台,已有一班小戏扮了在上面咿咿呀叶地唱。 一会工夫,荀淑芝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月桂和方才那个婆子。 “奶奶,三爷身子不舒坦,到前面坐席,若有什么事,回去怎么跟太太交代。奶奶莫不是忘了太太的嘱咐?”那婆子跟在荀淑芝身后絮絮地抱怨。 “是三爷自己要去,谁能拦着。三爷身边还带着小童,来的都是亲戚,不过吃顿饭,还能出什么事,嬷嬷别太过了。”月桂斜了一眼那婆子。 “你这小蹄子,偏爱顶嘴。若是太太在跟前,你也敢这样。”那婆子伸手就在月桂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月桂吃疼,看了眼睛荀淑芝,便推了那婆子一下,两人于拌起嘴来。荀淑芝连说两直抒己见“别说了”,那两人都不听。荀淑芝便不理会,走到荀卿染身边坐下。 荀卿染在旁看着,齐二奶奶已经转过头向这边看了。荀卿染忙扯扯荀淑芝的衣袖。 “大哥和二弟在前面,既然二姐夫病着,少不得打发个小厮过去,和大哥说一说,让他们照看着些,别让人灌二姐夫酒,二姐姐你看如何?” 荀淑芝感激地笑了笑,“那自然是好。” 那婆子听了,也就不再和月桂拌嘴。两人走到荀淑芝身后站了。 “二姐就是客气了,不愿意麻烦人,不过这点小事,只管支使人去就是。”荀卿染笑道。 荀淑芝只是点头,并无别话,那婆子便东张西望起来。 荀卿染本意只是提醒荀淑芝,让她自己吩咐人,可见荀淑芝半天没有动静,那婆子又似乎要闹,只好招手叫了旁边伺候的一个丫头。麦芽便将荀卿染的话吩咐了,又从怀里抓了些钱给那丫头。那丫头喜滋滋地去了。 那婆子这才安静,只是一双眼睛却盯着荀卿染看个不停。荀卿染暗自皱眉,也只扭过头去不做理会,只听下面戏台上,几个小戏子正唱到满床笏这一折,却是十分喜气应景的戏码。 “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小吴姨娘从外面进来,一眼瞧见荀淑芝,奔了过来。 荀淑芝站了起来,“姨娘。” 小吴姨娘抱住荀淑芝,嘤嘤哭起来,“就回门那次见了一回,可想死我了。” 荀淑芝也是眼圈发红。 “奶奶,这个是谁,太太吩咐,奶奶可要自重身份。”那婆子到荀淑芝跟前道。 “姑娘是我生的,你说我是谁。你这婆子好没规矩,主子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小吴姨娘看那婆子很不顺眼。 “姨娘,这是钟嬷嬷,是我们爷的奶娘,如今在我身边做管事嬷嬷……我们太太,在我们太太跟前也体面的。” 那钟嬷嬷听了,脸上得意起来。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怎么也敢管主子的事。姑奶奶,你如今嫁人,不同在家里,也要拿出些身份来,压服住这些人。我最清楚,这底下的奴才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心善,她们就欺负上来了。” 这几个在旁边咕咕哝哝,众人难免听了一两句在耳朵里。齐二奶奶似笑非笑,眼睛时不时左右扫扫,齐三奶奶则歪着头,只怕听不清那边说话。 荀卿染暗自叹气,还是站起身。 “二姐姐,你和姨娘多日不见,正该好好说话。水畔居现在空着,只有几个丫头在,不如二姐姐和姨娘过去,一会开席再来也不。” “我就是来叫我们姑奶奶去那边的,二姑奶奶,咱们走。”小吴姨妨听了荀卿染的话,忙拉了荀淑芝就走。 月桂向荀卿染福了福,眼了下去,钟嬷嬷在荀卿染脸上看了一眼,也气呼呼地眼着去了。 荀卿染复又回到座上,见齐三奶奶还看着荀淑芝几人的背影,便随口问道:“三嫂认得张家人?” “他们家和我娘家是邻居,他们家的事,我最……”齐三奶奶凑近荀卿染,正待细说,就听门口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唉哟,人都到了,我可是来迟了……” 第九十三章贺喜(二) 随着话音,一个人挑门帘走了进来。荀卿染抬起头,只看见进来的人周身光芒耀眼,闪的她赶紧闭了闭眼,才敢再睁开眼侧头看去。 荀淑芳彩绣辉煌地站在那,上身穿的是鲜橘色暗花刻丝锦缎立领收腰小袄,红褐色文锦镶边,下身是品红洒金线宫裙,头上梳着朝阳连环髻,正中佩戴朝阳五凤挂珠钗,又有金色珠簪,赤金蝴蝶扁坠角,满头珠翠,富贵逼人。 荀大奶奶陪着荀淑芳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媳妇子,都穿的是锦缎褙子配棉绫挑线裙子。其中一个正是杨传久家的。 荀淑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眼神在众人面上扫过。 “这是齐家二奶奶、三奶奶……这是我们大姑奶奶,嫁到杨侍卫府上的。”荀大奶奶忙上前给众人引见。 “大妹妹越发出落的超逸脱俗了。”齐二奶奶拉着荀淑芳的手赞道。 齐三奶奶还是第一次见到荀淑芳,眼睛只在荀淑芳的穿戴上打转,也上来陪笑道:“都听人说荀家出美人,以前见了我们四弟妹,只道是个一等一的,没想到杨大奶奶更上一层楼。” 荀卿染听得暗自想笑。 荀淑芳也只笑着撇了撇嘴角,不过应酬两句,就转向荀卿染。 “怎么只有三妹妹,二妹妹还没来?” “二姑奶奶已经来了,方才到后面,去和小吴姨娘说话。我这就派人叫她来见大姑奶奶。”荀大奶奶道。 “不必了。三妹妹,我还没见过太太,你陪我一起去见见吧。”荀淑芳过来挽了荀卿染的手。 “哦。” 这个却不好推脱,总不能说我方才已经见过了,现在不想再去见。 “我们姐妹多日不见,我怪想你的,三妹妹你不会不愿意陪姐姐吧。”荀淑芳又道。 “哪能那。”荀卿染只好笑道。 荀大奶奶就陪着荀淑芳和荀卿染又到方氏屋中来。小丫头挑起门帘,冲里面禀报:“大姑奶奶到了。” 荀淑芳迈步进屋,荀卿染和荀大奶奶落后一步。荀卿染因怕荀淑芳有什么举动,传出去不好看,因此只带了麦芽在身边,其他跟来的香橼、采芹和宝珠都留在外面伺候。 方氏正在炕上坐着,见了荀淑芳,脊背立即挺直了。荀淑芳上前给方氏福了一福,口称给太太请安。 荀卿染和荀大奶奶不由都松了口气,总算礼数齐全。 荀大奶奶吩咐人送上茶果,荀卿染和荀淑芳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杨传久家的和那个媳妇子都恭谨地站到荀淑芳身后。 “听说太太身子大好了,女儿替太太高兴。如今老爷起复,太太转眼就有诰命到手,还有四妹妹的婚事,太太享福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我先恭喜太太了。”荀淑芳笑吟吟地对方氏道。 “我和老爷年纪大了,一心指望你们做儿女的好。”方氏在荀淑芳周身上下打量着,“好歹养大了你们,又为你们谋了好亲事,你们孝顺些,就是我的福气了。” “太太,如何孝悌、慈爱都是您教给我们的,我们是您亲手教养长大的,怎么着都能学得您的两三成,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荀淑芳端着手中的茶碗,优雅的抿了口茶,话锋一转,“还要谢谢太太,把我几个陪嫁丫头的身契都还给了我。” 荀卿染低头喝茶,荀大奶奶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方氏坐在炕上,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荀淑芳不等方氏说话,继续说道:“说起来,还是我家这奴才在太太跟前面子大,她一来,太太就把卖身契给了。听说太太心慈,还问起了喜鹊是不是?” “大姑奶奶,过去了那么样久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如今老爷高升,以后荀杨两家还要好生走动的。”常嬷嬷见方氏下下来脸,忙陪笑劝解道。 “一条人命,太太又特意问起,我总要给太太个交代。”荀淑芳正色道,“说起喜鹊,原是太太跟前的人,偏养成个吃里扒外,两面三刀的性子,还敢算计主子。这样的贱人可留不得,是我叫我们爷将她打死,也给别人做个样子,敢算计我,下场就和喜鹊那贱婢一样。” 荀淑芳放下茶碗,挑着眉毛,挑衅地看着方氏。 方氏脸色发白,半天才控制住怒气,伸手指着荀淑芳,“你,哼,姑父现做着侍卫,如今老爷做了都察院六科掌事给事中,监察百官,你说话可要小心些,以后有事,你可就不再登荀家的门了?” “唉哟,太太怎么这样说话,我不过骂了个不知事的贱丫头,太太何苦多心、生气。我给太太赔礼了,求太太以后多照看我些。”荀淑芳笑嘻嘻地道,语气和话的内容大相径庭。 “三姑奶奶陪二姑奶奶坐一会,太太该吃药了,奴才伺候太太到后面吃药。”眼看荀淑芳和方氏在一起,只能越来越僵,常嬷嬷只得劝了方氏到后面歇息。 “三妹妹这样,看来出嫁后的日子过的不错。”荀淑芳笑了一阵,转头打量着荀卿染道。 “借大姐姐吉言,比不得大姐姐富贵逼人。” “你自然比不得我,杨家只有我一个奶奶,进门就当家。”荀淑芳说着指了指西暖阁那边,“你们家二奶奶在外面是有名的,说做姑娘的时节已经当得半个家,是朵漂亮的玫瑰花,又香又刺人。如今你们府上,二奶奶的婆婆和你的婆婆都靠后,只民一个孙子媳妇当家是吧。” “二嫂是能干的。”荀卿染淡淡道,心想荀淑芳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齐家的事了。 “方才那个黑黑矮矮的,是你们家三奶奶?唉哟,听说你们家三爷虽长的尖嘴猴腮,倒是白白净净,怎么娶了这样黑煤球,还偏爱穿这样艳色的衣裳,真真比戏台上的戏子还好看。”荀淑芳又捂着嘴笑道。 这样的言语背后议论别人长相,荀卿染听得有些不舒服,遂干咳了两声。 “谁能比得上姐姐,凡事都能称心如意的。” “那倒是。”荀淑芳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隔着小几,凑近荀卿染道,“三妹妹,我这个见面礼如何?” “什么见面礼?”荀卿染一怔。 “三妹妹,你总这样做作可是让人不喜。”荀淑芳假装生气道,又对身后摆摆手。 杨传久家的就转到前面来,屈膝给荀卿染福了一福。 “奴才杨传久家的,给齐四奶奶请安。” 荀淑芳见荀卿染还是不懂,就压低声音道:“这媳妇子,你还记得吧。” 荀卿染点点头,她回门那天,这杨传久家的来见方氏,很是给了方氏没脸,难道…… “对,特意挑三妹妹你回门那天,便是我给三妹妹送的一份大礼。”荀淑芳说着又笑,“回去杨传久家的和我学说,咱们太太如何被气的抖成一团,如何下不来台,眼睁睁看着一匣子金珠不敢收,还得乖乖把她克扣的卖身契交出来,求着人收下,笑的我肚子疼,当晚就多吃了半碗饭。三妹妹你那时就在旁边瞧着,可觉得解气?” 这么说来,那天杨庭俊是故意带着这媳妇子来,就是想遇上回门的她和齐攸。 杨庭俊竟然对荀淑芳言听计从到这个程度?荀淑芳果真是做了杨家的当家奶奶,这杨传久家的何等的利口,在方氏跟前又是何等的气焰,如今也寸步不离恭谨地伺候着荀淑芳。 荀淑芳带进门的只有这两个杨家的媳妇子,喜鹊没了,那剩下的春桃三个,怎么一个也没跟回来。 荀淑芳在这两个媳妇子跟前,如此毫无避讳。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杨庭俊是世家子弟,却竟能纵容荀淑芳那样胡闹。 看着荀淑芳笑的花枝乱颤,荀卿染有些无语。忽然觉得面上一凉。不知什么时候荀淑芳探过身来,正用一只手抚摸她的脸。荀淑芳留着长长的指甲,涂着朱红的蔻丹,指尖修的尖尖地,好似要滴下血来。 荀卿染只觉得荀淑芳这个动作,配合她脸上让人无法形容的表情,着实怪异无比,让人从心里往外冒寒气。 “三妹妹,妹夫可疼你?”荀淑芳眼波流转,紧盯着荀卿染的眼睛,语气竟然妖媚入骨。 两个媳妇子都在身后,眼睛并没有片刻离开荀淑芳,然而却能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荀卿染觉得脊梁也开始冒寒气,“大姐姐请喝茶。” 荀卿染躲开荀淑芳的手,将桌上的茶杯塞到荀淑芳手里。 “呵呵呵,咱们姐妹间什么话说不得。三妹妹也是成亲了的人,怎地还如此害羞,难道是妹夫他,不……”荀淑芳咯咯地笑着,拿眼瞄着荀卿染。 如果真是相交甚密的闺中密友,凑在一起谈论些私密话题也未尝不可。可是,要和这样的荀淑芳谈论这样的话题,荀卿染觉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大姐姐,就快开席了,二姐姐也该回来了,咱们过去吧。”荀卿染站起身。 荀淑芳悻悻地跟着站起来,又凑到荀卿染耳边,“三妹妹,刚才说的那份大礼,不过是道小菜,姐姐再送你一份真正的大礼。” 第九十四章求救 小菜?大礼?荀卿染暗自苦笑,荀淑芳的礼,她可是消受不了。 荀卿染起身往外走,正好荀大奶奶带了小丫头过来请她们入席。荀淑芳因此只好停下话头,几个人又回到西暖阁。戏台上唱的更加热闹了,荀淑芝已经坐在席上,似乎重新施过脂粉,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她的眼圈有点发红。 荀卿染早打发了跟随的香橼、采芹、麦芽和紫菀四个下去,厢房另外准备了招待来客随从的席面。荀淑芳在荀卿染身边坐下,那两个媳妇子如影随形,在她椅子后站住了。荀大奶奶打发了彩鸾过来,要带两人下去吃酒。那杨传久家的只笑着,摇头说不去。 “这是杨家的规矩,你不用管她们。”荀淑芳道。 这两个媳妇子果然不用别人伺候荀淑芳,一个递帕子,另一个端水盆,将荀淑芳伺候的妥妥当当,荀淑芳看着颇为受用。 这面荀大奶奶就拿了戏本子上来,让众人点戏。众人自是推让一番,最后齐二奶奶点了出借东风,齐三奶奶点了状元媒,轮到荀家姐妹这里,荀卿染和荀淑芝都不点,只荀淑芳接过本子点了出长生殿。 今天荀家待客用的是上等席面,小丫头们鱼贯而入,将各式山珍海味流水似地摆上来,一道菜不过略尝一尝,便撤下去,端上另一道菜来。这边菜还没上完,大家已经吃了七八分饱,看着最后一道菜也撤掉,杨传久家在荀淑芳耳边道:“奶奶,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荀淑芳慢慢地漱了口,擦干净手。 “也罢,一家子的事要理,我也有些倦了,先告辞了吧,改日请大家到我那,我作东道,请大家喝酒听戏。”荀淑芳起身离席。 荀大奶奶、荀淑芝和荀卿染起身相送,出到思安院门口。 “外面怪冷的,你去看看,车上再加个暖炉,这手炉里碳也换一换。”荀淑芳吩咐杨传久家的。 杨传久家的看了看那个媳妇子,答应一声,忙前头走了。 荀淑芳就让荀大奶奶和荀淑芝回去,只拉了荀卿染的手,“三妹妹再送我一程。” 荀大奶奶要招待客人,客套两句就和荀淑芝回去了。 荀卿染被荀淑芳拉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荀淑芳突然停住脚,伸手在怀里摸了摸。 “唉哟,一定是方才掉在暖阁里了。”荀淑芳自言自语,又转头对那媳妇子吩咐道,“你回一趟暖阁,把帕子给我找回来。” 那媳妇子似乎有些为难,陪笑道:“奶奶,一张帕子,值几个钱,回去自然有新的。” “这帕子是我亲手绣的,今天人多眼杂,被什么人拾去了还了得。”荀淑芳叱道,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罢了,我知道你怕我身边没人服侍。你叫那个丫头过来吩咐她跑一趟吧。”荀淑芳指着不远处一个小丫头道。 这媳妇子忙答应了,转身招呼那小丫头。 荀淑芳迅速将背转向那媳妇子,抓住荀卿染的一只手,将一团东西塞进荀卿染的手里,还在荀卿染的手上捏了捏。 荀卿染有些惊异地抬头看荀淑芳,见荀淑芳脸上早没有了方才的矜持气势,双唇颤抖,一双眼睛中满是惊恐和恳求。 “三妹妹,我的命都在你的手上。救了我,我便告诉你个关系你自身的惊天秘密。”荀淑芳凑在荀卿染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 荀卿染一怔,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荀淑芳的神色就恢复如常,抽身和荀卿染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三妹妹,外面冷,你也留步吧。咱们姐妹好,也不在这一时。记得有空就来看姐姐。” 这时那媳妇子也吩咐了小丫头,转身回来。 “那大姐姐请慢走,我不送了。” 荀卿染道。 荀淑芳点头,又冲那媳妇子道:“咱们先慢慢走着,一会那丫头自会找来。” 那媳妇子就扶着荀淑芳慢慢地往外去了。 荀卿染便说要更衣,走在无人处,将手中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个纸卷,荀卿染将纸卷打开,不觉皱起了眉头。 纸卷上两行小字,落笔比划粗细不均,看上去颇为粗豪,细看去又有几分荀淑芳平时婉丽的书法,似乎是在急切心慌意乱地写下的。再看内容,荀卿染心中疑窦顿生,思量良久,将纸团重新折了,收在袖子里,才又走回暖阁中来。 暖阁中宴席已经撤了下去,另外摆了桌椅,桌上铺着大红猩猩毡,荀大奶奶、齐二奶奶、齐三奶奶和荀淑芝围坐在桌旁,正在打叶子牌。 “三姑奶奶你快来,你二姐姐坐不住,这正缺个人。”荀大奶奶见了荀卿染,忙招呼道。 荀卿染笑着走过去。 “三妹妹,你来玩。”荀淑芝就要站起来。 荀卿染忙按着她坐下,“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二姐姐只管玩就是。我不太会玩这个,只看着吧。” “奶奶,三爷被人灌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太太担心。”有人在旁冲荀淑芝道。 荀卿染这才看到,原来是钟嬷嬷不知什么时候早站到了荀淑芝身边,说话语气中有催促之意。 “既是喝了酒,可不好就赶路,还是缓一缓,免得酒上来,对身子更加不好。”齐二奶奶道。 “就是,就是。二姑奶奶别忙着走,我这就让人扶二姑爷到后面客房,先歇一歇,喝碗醒酒汤再走。” 这个提议非常合理,钟嬷嬷也没话说。 可荀淑芝还是站了起来,“那就多谢大嫂了。只是我们爷身子虚弱,也不惯生人伺候。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小夫妻们,总是爱腻在一起。”齐二奶奶噗哧一声笑道。 荀淑芝连脖子都红了,低下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荀卿染忙推了推荀淑芝,接了她手中的牌。荀大奶奶打发彩鸾送了荀淑芝出去。荀卿染这才在桌子旁坐下来。 “换了四弟妹,那重新洗牌吧。”齐三奶奶将手里的牌一股脑扔在桌上。 齐二奶奶眼疾手快,将齐三奶奶的牌捡起来看了一眼,笑道,“就知道你这局牌不好,巴不得重新来过那,可惜了四弟妹刚到手的一副好牌。” 齐三奶奶讪讪地笑。 荀卿染也不在意,齐三奶奶主动洗牌,荀卿染看每人跟前都有一堆钱,便叫麦芽也拿了一串钱来放在桌上。 这叶子牌,荀卿染只是平平,荀大奶奶、齐二奶奶、齐三奶奶这三个却颇擅此道。荀大奶奶是主人,不好总赢,时时放水,齐二奶奶玩的极精,有输有赢,齐三奶奶却是最为认真,眉毛眼睛没片刻停歇。荀卿染并没有将输赢放在心上,心里又有别的事情,刚玩了几局,竟是局局都输。 齐三奶奶连赢几次,兴头更足,嘴里的话就多了起来。 “你们二姑奶奶这样腼腆,怎么嫁到那样的婆家?” “方才三嫂说娘家和张家住隔壁,张家怎么了,三嫂怎么有此一说?” 荀卿染搭话道。 “张家老爷官声不错的。深宅大院,你们怎么知道?”荀大奶奶道。 “你们不知,张家太太时常到我娘家走动,每次都来哭诉,她家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如何霸道不孝。说是她做婆婆的时常受儿媳妇的气,那两个媳妇妯娌间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们二姑奶奶这样腼腆,这日子可如何过得?” “还有这样的事?” “我娘家和张家是紧邻,两家花园共用一道墙。两家的奴仆也有来往,有什么不知道的。她那大儿媳妇王氏是他家大爷从外面自己做主娶的,二儿媳妇李氏却是自小的娃娃亲,两个人性子着实泼辣,若不是张老爷压服着,就要分家那。” “分家?” “那两个媳妇都抢着要当家,张太太自然不干。她家两个女儿,大的嫁出去没两年旅游活动死了男人,在那里存身不住,只好回家里住着。那小的,如今也十五六岁了,还没嫁人。这两个媳妇就说张太太偏向女儿和小儿子,要早早地分了家财,自己出去另过,吵闹不休。” 荀卿染听得皱眉,总觉得三奶奶的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我们二姑奶奶最为温柔和顺,从不争文竞,那张太太一定怜惜她,就是两个妯娌,也不能如何吧。”荀大奶奶道。 “我不过白说说,如今你们老爷升了官,你们二姑奶奶有这样的娘家,哪有人敢欺负她。”齐三奶奶笑道。 “女孩子做了人家媳妇,还是要自己能立的住,别人方不敢欺负到头上来。娘家替出头,不过是要紧大事上,平时还不是靠自己。我瞧你们二姑奶奶,心地好,模样好,就是性子太绵和了,难免吃亏。”齐二奶奶道。 “看她和二姑爷是恩爱的。”荀大奶奶道。 “这倒是。”齐二奶奶笑,“只是这姑爷身子骨也太柔弱了些吧,看着像个大姑娘似地。” 荀卿染一会工夫输了不少,见宝珠从外面进来,荀卿染放下手里的牌。 “三弟妹,大家玩的高兴,你可不能这样就不玩了。”齐三奶奶忙道。 第九十五章谜团 齐三奶奶正玩的兴头,见荀卿染要走,赶忙拦住她。 “是啊,你若走了,三弟妹赢谁的钱。”齐二奶奶笑。 “我得出去走走,换换气,一会回来就能赢了,先让香橼替我。”荀卿染道。 香橼推让着不肯坐。 “你们奶奶抬举你,你就坐下玩一会。”齐二奶奶笑道。 香橼是从小跟着容氏,后来给了齐攸,这样的大丫头,在主子面前可以有相当的体面。 香橼推辞了一番,见荀卿染执意如此,也就坐下了,不过只侧身坐了一半的椅子。 “你只管玩,赢了是你的彩头,输了是我的。这串钱,够你玩一阵子的了。”荀卿染指着桌上的钱道。 “你们奶奶这样大方,你索性做个好人,不等你奶奶回来,将钱都输给我们好了。”齐二奶奶打趣道。 荀卿染笑笑,带着宝珠和麦芽走出来。采芹在后面犹豫一下,也跟了上来。 “我出去走走,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你去给香橼掌掌眼。”荀卿染道。 采芹屈膝福了一福,便不再跟着。 “二爷已经安排好了,请奶奶到前面小书房。”宝珠对荀卿染低声道。 荀卿染点点头,就直接往前面小书房来国。刚走到门口,薛嬷嬷就从里面接了出来。 “给三姑奶奶请安。”薛嬷嬷屈膝福了一福。 “薛嬷嬷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荀卿染进了屋,就见屋内放着两个炭盆,将屋子烘的暖暖的,临窗一铺短炕,铺着大红的猩猩毡,上面设置着锦褥、靠背。 荀卿染坐到炕上,“这炕烧的还真热。” 薛嬷嬷陪笑,“知道姑奶奶要来,姨娘特意打发奴才过来,早早打扫了,烧好了炕。姑奶奶觉得怎样,要不要再加个炭盆?” “不必了,这样就好。难为姨娘费心。姨娘身子重了,我也不好过去打扰,嬷嬷记得给我带好。嬷嬷过来这里,姨娘那边谁照看着?” “姨娘要临盆总还要一个月的光景,屋里留个玉婉伺候。正好后面许嬷嬷空闲,请了她照看姨娘半日。”薛嬷嬷道。 “许嬷嬷……”方才荀卿染路过书房后面的抱厦,是瞧见许嬷嬷在那出入。 “奴才被提拔做了管事,以前曾和许嬷嬷有个一面之缘,知道她是个稳妥的人,若说照看孕妇、接生、种种这些事情,许嬷嬷比奴才还老道,所以请了她帮忙。” “姨娘有嬷嬷在身边伺候,也是福气。嬷嬷这样赞许嬷嬷,我看着她也是个好的。我这身边几个丫头也好,只是都太年轻。薛嬷嬷帮着留心些,有好的嬷嬷帮我寻一个,便是比嬷嬷和许嬷嬷差些,我也绝不会亏待。” 两人正说着话,荀君晖就从外面进来,薛嬷嬷忙告辞出去了。 “给你新做了冬衣和鞋子,已经让宝珠给你那小厮了,天冷了记得添衣。”荀卿染对弟弟道。 “知道了,姐姐放心吧,我懂得照顾自己,木棉她们几个也都尽心。” 看荀君晖穿着还算厚实,荀卿染也就放了些心。 “我的信可收到了?”荀卿染问。 “信和东西都收到了,已经找了人看过了,姐姐看这单子。”荀君晖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单子递给荀卿染。 “这事不好声张,你找的谁,可靠吗?” “我们鹿山书院一个同窗,他家中开着生药铺,世代都有人在太医院任职,他祖父刚从太医院告老退下来的。我把东西给了他,他让他祖父,还有两个老道的太医分别查验了……姐姐,这是避子药,姐姐在信中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你……”荀君晖望着荀卿染,眼神中满是焦急关切。 “你先别问这些,姐姐只问你,这药效果如何,对人可有害?” “这药避子效果极好。那同窗的祖父说,这药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对身体也没有妨碍。因为只有残粥,这药方不能确定,不过倒列了里面所用的药材,就在单子上。”荀君晖指指单子,“我那同窗告诉我,他祖父的话,这极像是宫里给贵人们用的药方。姐姐你从何处得的这个……是什么人要害姐姐……” 荀卿染摆摆手,不让荀君晖说下去,只低头看手里的单子。上面竟然列了有十几种药材,其中不少名贵难得的。看着最后一味红花,荀卿染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容云暖要吃燕窝粥时,宋嬷嬷那么着急。 这燕窝粥的底细,宋嬷嬷绝对知情,甚至知道这药方成分。 “姐姐,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荀君晖看荀卿染沉思,不由得更加着急。 荀卿染思忖了一下,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弟弟,又怎么和他说,她自己还没理出头绪。对于宋嬷嬷她有的是法子打发,可宋嬷嬷是齐攸的奶娘,齐攸是容氏带在身边养大的。事情不弄清楚,打发一个宋嬷嬷有什么用。 “没人要害我,是我自己打算吃。”荀卿染道。 “若是自己打算吃,定是拿了药方,或是成药来,怎地拿了残粥。姐姐,你不用骗我,是他家有人要害姐姐是不是,姐夫知不知道,我去和他说。” “别去,别去。”荀卿染赶忙拦下荀君晖。 “姐姐怎么不让我去……就算是姐姐自己要吃,也是他待姐姐不好是不是。”荀君晖站住,盯着荀卿染的眼睛问道。 荀君晖本就聪慧无比,又因为从小的环境,更比同龄人思虑深远许多,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荀卿染想了想,把事情跟荀君晖说了。 “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荀君晖狠狠一拳捶在墙壁上,“姐姐,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咱们不和他过了,以后我养着姐姐。若姐姐想再嫁,咱们就找姐姐中意的再嫁就是。” “有你这句话,姐姐还有什么怕的。”听到弟弟要养自己,荀卿染并不意外,可是,弟弟竟然对于再嫁如此开明,这有点出乎荀卿染的意料。 “只是你读了许多圣贤书,当今世上,注重女子贞洁,姐姐再嫁,于荀家、于你面子上可不好看。老爷可是成天念叨拿些程朱理学。” “你是我姐姐,又不是别人。姐姐想怎样就怎样,程朱理学,姐姐当我是读傻了书的人吗。那程公,自己刚写了一女不可二嫁,回头就给新寡的外甥女找了好夫婿,不过是怕她姐姐伤心。” 听弟弟这样说,荀卿染本有些阴翳的心马上开朗了。 “姐姐打算如何?” 自然是把事情查清楚。虽然有弟弟的支持,可是婚姻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不管有没有爱情的婚姻,都是细心经营的。齐攸的一些品质,在男人身上可以说是难得的。荀卿染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她打算给齐攸,也给她自己机会。 荀卿染将自己的打算都和弟弟说了,“……哪家没点这样那样的事,你放心,姐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过年就要参加会试,别为这些杂事分了心神。姐姐能应付的了,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你。”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话,才各自散了。 回到西暖阁,荀大奶奶几个人还在打叶子牌,不过齐二奶奶的位置上,坐着的却是彩鸾。 香橼站起来让荀卿染。 荀卿染摆摆手,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二嫂去哪里了?” “方才家里,说是二爷回来了。二嫂就急着走了,我们爷、四爷和五爷也回去了。” 荀卿染一听,便也要告辞。 “不忙不忙。咱们家不像张家,你们二姑奶奶才出来多一会,张家太太就派人来催。咱们老太太捎话来,说让四弟妹多在娘家留?br /gt; 锦屏记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5部分阅读 留一会,无妨的。”齐三奶奶一心扑在牌桌上。 荀卿染笑笑,往桌上看去。齐三奶奶面前已经堆了好些的钱,荀大奶奶看样子也输了不少,再看香橼跟前,那堆钱似乎没怎么变化。 “还是奶奶来吧。”香橼站起来,将手里的牌交到荀卿染手里。 荀卿染也就不再推辞,拿了牌坐下来。这一手中的牌,已经成了八九分了,是肯定能赢的。荀卿染朝香橼笑笑。 “采芹哪去了?”进门就是不见采芹,荀卿染随口问了一句。 “奴才就顾着看牌了,没看到采芹,奴才这就找她回来。”香橼道。 “采芹?她不是跟着弟妹一起出去的吗?”齐三奶奶道。 又玩了两局,荀卿染看时辰不早,好歹劝着齐三奶奶扔了牌,两人从荀家告辞出来。 齐二奶奶临走时带走了大部分家人,给荀卿染和齐三奶奶留下管事媳妇旺财家的,另带几个小厮。齐三奶奶和荀卿染一辆马车,丫头们挤坐了另一辆,往安国公府回转而来。 半路遇到兵士封路,马车便绕道十字井胡同,往府里后巷而来。 齐三奶奶赢了很多钱,心情非常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荀卿染只笑着听着。不知马车行了多久,突然间咯吱一声停下来。两人都是猝不及防,荀卿染还好,齐三奶奶却一头撞在车框上。 “哪个找死的,敢拦国公府的车?” 第九十六章后巷 齐三奶奶撞疼了头,忍不住开口就骂。后面旺财家的忙赶过来,说是马车坏了,才突然停下来。 荀卿染挑帘子一看,马车停在一条窄巷里,两侧都是大大小小的院子,一家大门外面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这就是咱们府的后巷,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三奶奶、四奶奶,这到府里还有一段路,车一时也修不好,请两位奶奶示下。”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虽然是下人坐的,不如这马车舒服,不过也能坐着回府。只是,那车上原本就是好几个丫头挤着坐,再加上荀卿染和齐三奶奶,势必挤不下这么多人。 齐三奶奶只是撞疼了,并没有伤,将旺财家的和赶车的训斥了一顿,也只得罢了。她显然也想到了后面那辆马车。 “罢了,罢了,只好委屈些。四弟妹,我就勉强坐那辆车回去,从府里另派好的马车来接你。” 明明是她要抢占那马车,丢下荀卿染,偏说的好像她多委屈,荀卿染该欠她多大的人情似地。 “三嫂,怎好让你受委屈,你为长,还是我回去叫了好车来接三嫂好了。” 齐三奶奶听了就有些讪讪地,“那怎么好意思。我为长,要照顾弟妹你才对。” “三嫂何必和我客气。”荀卿染说着,就迈步向后走。 “唉哟,出来多半天工夫,瑁哥儿在家不知怎样了,真让人担心。”齐三奶奶道。 荀卿染暗笑,这齐三奶奶在牌桌上,人劝她,她不下来的时候,何曾想过她家瑁哥儿,这个时候倒想起来了。 “既然三嫂急着回去看瑁哥儿,那我就让三嫂先行吧。”荀卿染停住脚。 “哦,那,那好吧,我回去马上让人派车来。”齐三奶奶也没客气。 齐三奶奶坐了车,带了她的丫头走了。香橼、采芹、麦芽和紫菀四个则都下车来,陪着荀卿染。 那群小孩子早看到这停了马车,都好奇地过来张望。其中两个餐过来,看了看,就回身跑走了。 “奶奶,您是上车等,还是到奴才家坐坐。奴才家转过这巷子拐角,也没几步路的。”旺财家的打发了小厮回计,她则留下来陪着荀卿染。 荀卿染顺着旺财家手指的方向看去,长长的巷子看不到尽头,还要拐弯,想来这旺财家的住的不近。 “真的是四奶奶,奴才陈德家的给四奶奶请安。”一个媳妇子从旁边门里走出来,给荀卿染见礼。 荀卿染一瞧,原来是陈德家的,身边还跟着她家两个孩子,曾经带进府去给荀卿染看过,女孩子桂丫,那男孩叫做小园。 “你就住这里?”荀卿染问。 “还要谢奶奶的恩典,给了奴才一家这个住处。今天不是奴才轮值,就回来看看,正在屋里收拾,这两个孩子就和奴才说,见到了奶奶。奶奶这车坏了,一时走不了。奶奶不嫌弃就到奴才屋里坐坐。奶奶放心,奴才家里收拾的还干净。” 荀卿染点头答应了,众人进了陈德家的屋子。 屋子里摆设非常简单,不过收拾的干干净净。陈德家的开了柜子,拿出两床簇新的褥子来,铺在炕上请荀卿染坐。又忙着拢起炭盆,又要去厨房烧水。荀卿染要几个丫头去帮忙。 “不用,不用,姑娘们哪里做过这些粗活。我却是做习惯了的,我这丫头和小子也能帮着烧火的。”陈德家的忙摆手。桂丫和小园不用人吩咐,已经跑去厨房烧火了。 虽是陈德家的这样说,香橼还是跟了过去,采芹却只站在炭盆旁边,并没有帮手的打算,荀卿染就又派了紫菀去帮忙。 一会工夫,陈德家的就拢好了炭盆,香橼也送了热茶上来。 “奴才家就只有这些,是庄子上产的。奶奶不嫌弃就尝尝,是干净的。” 陈德家的又端了几个盘子来。一盘是炒的带壳花生,一盘风干栗子,一盘大红枣。 荀卿染点点头。她把陈德家的安排在洗衣上,也让桔梗几个用心查看,听说是个干活麻利的,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陈德家的送上这些,便垂手站在旁边,桂丫和小园也规规矩矩地站在陈德家的旁边,并不吵闹。 荀卿染暗自点头,就让麦芽抓了些吃食给两个孩子,又问起陈德家的在后巷生活的如何。 “奶奶的恩典,如今这小院子,四五间房,只奴才一家住着,很是宽敞。邻里们都是府里的人,也相互有个照应……” 陈德家的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声音从小到大,渐渐夹杂着哭声、骂声。陈德家的不由得住了嘴。 “刑家的,你明知道我是个有身子的人,这些柴火摆在这,是想害我摔跤落胎。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的心咋这样黑。”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道。 “小青妹子,俺们家柴火自古以来就放在这个地方。你有了身子,也不该歪派人。平白说俺心黑,俺咋心黑了,小青妹子,你说话得摸摸良心。”另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女人声音道。 “哪个歪派你,这院里谁不知道你心黑。你看,你还瞪我,唉哟,救命啊,救命啊,刑家的欺负人了,要一尸两命啊。当家的,你可回来了,你给我做主啊。你再不回来,这刑家的就要把你吴家的种打没了。” “怎么回事,哪个这样无法无天,欺负我久没在家吗?” “小青妹子,说话要凭良心啊。俺要得罪了你,你直接说,咋把屎盆子往俺头上扣啊。你用着俺的时候喊俺嫂子,用不着的时候喊俺刑家的,俺也不和你计较。这左邻右舍谁不知道,自打你怀孕,你就说干不了活,这院子里的脏活累活都是俺一个人在干。俺也是女人,知道你身子重,不容易。帮你跑腿、替我干活,俺可一句怨言都没有。你说俺啥都行,可俺们一家老实人,从没坏心思,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你把人命往俺身上压……” “你别狡辩了,二爷刚下了令,撵你们一家出去。你识相的现在自己收拾了走,我给你些脸面。不然二爷派两个人来,打了你们出去,你们可不要怨人。”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陈德家的。 陈德家的一脸义愤。 “……那院子里总共住三户人家。这要撵人的,是最年轻的,男的叫小松,是二爷的小厮,说是跟着二爷出门办事,今天上午才回来。这女的叫小青,是二爷从外面给小松买的媳妇。被撵的这家姓刑,男人叫刑老实,女人奴才们都叫她刑嫂子。他两个没有儿女,家里养着个半瘫的老娘。两口子可孝顺了。那院子还有一户,姓严,男的是看门的小厮,女的在二奶奶院子里。小松这小厮一家和严家一家要好,只多着刑老实一家。这刑老实一家都老实,不多话,肯吃亏,平时也还没事,只这叫小青的媳妇自有了身子,不知怎地就突然容不得这刑家了,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地,今天怎地闹到要撵人。” 屋里这样说着,隔壁那院子却更加热闹了。 “别说了,俺们走。”刑老实从屋子里走出来,拉了他媳妇要进屋。 “走,往哪里走,天这样冷,娘还病着,咱们往哪里走。小松兄弟,俺们哪里得罪了你,俺给你赔罪,给俺们一家三口条生路吧。”刑家嫂子央求那小厮。 小厮冷哼一声,“你们趁我不在,欺负我媳妇,陪什么罪,还不快走!” “冤枉啊,俺啥时候欺负她,只有她欺负俺。”刑嫂子叫冤。 “你进来,咱们马上收拾了走,有手有脚还怕没活路。”刑老实拉他媳妇进屋。 “咱俩不怕,还有娘啊。这一时半会找不到地方,娘会熬不住的。” 刑老实不让他媳妇说话,拉了他媳妇进屋。另一边紧闭的房门找开,严家的走了出来,跟那小厮夫妇打了招呼,便斜倚着门,边吃瓜子边往刑老实家看。 一会工夫,刑老实夫妇从屋里出来,刑嫂子肩上扛了两个瘪瘪的包袱,刑老实弓着腰,背上背着刑家老娘。 “儿啊,咱这是去哪啊?”刑老娘颤抖着声音问。 “娘,咱找好地方住去。”刑老实答道。 “哪里有好地方啊,咱们家几辈子都在这府里,你不能忘恩啊。儿啊,怎么这么冷啊。儿啊,咱不能住一晚再走吗?天好像要黑了。” “娘……”“还想再住一天,别做梦了,等着人拿棒子来打你们,那可没这么便宜了。”那小厮媳妇厌恶地看了眼这三口。 刑老实脚步只停了停,就继续往院门走。 “刑家大哥,咱们府里的规矩,只能拿走随身衣服,别的东西都是主子的,可不能带走。我在府里管事,大哥可别让我难做啊。”严家的开口拦住这三口,一边朝那小厮夫妇使个眼色,冲着刑嫂子肩上一个包袱努了努嘴。 那小厮就上前,要抢刑嫂子的包袱,“这个可要查看查看,谁知道你们拿了什么东西走。” 那小厮抢了包袱,就扯了开来,一件旧衣散落在地上,最后叮当一声,掉了块件东西下来。 “唉哟,你这天杀的小厮,老婆子和你拼了。” 第九十七章话本风波 “你这天杀的,缺了德的小斯,太欺负人啊。这是俺老头子的牌位啊,你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摔俺家老头子的牌位,你不得好死啊。你欺瞒了人,欺瞒不了天。你们那心思,俺眼睛不好使,心里亮堂着。你嫌着俺们碍眼,还想霸占俺们的房子……” “娘,您别说了,咱们快走吧。” 听着隔壁院子传过来的老人撕心裂肺的哭骂声,荀卿染皱皱眉头。 “奶奶,刑老实一家是好人,就是两口子都最笨,脾气倔,不会奉承,在府里总是吃亏。可这三口人心肠最好,从没坏心,小吵小闹,谁没有,要撵人,也太过了。奶奶,刑家老娘还病着……” 外面老人的哭声渐渐沙哑,荀卿染嘘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屋门口,向隔壁院子望去。 这四周院子都是矮墙,隔壁院子的事情瞧的清清楚楚。 那院子里有六个人,很容易分辨出。那个挺着大肚子,一身棉绫衣裙的年轻媳妇,正倚在一个清俊的遍身绫罗的小厮怀里,想来就是小松和小青夫妇。旁边一个穿红挂绿的媳妇子,并不十分年轻,却还有几分姿色,想来是那严家媳妇。这三个都得意洋洋地站在那,互相交换着眼色。 另外三人,都穿着粗布衣裳,男人敦敦实实,一副老实相,女人面貌平常,看着却颇为顺眼,老人则是一头花白的头发。这一定就是刑老实一家。 刑老实正回头劝说他老娘,他媳妇则蹲在地下收拾被扯散了的包裹。 像这样的浅宅浅院,周围住的又是同一个府里的下人,出了这样的事,按照常理,会有许多人围观,就算没人抱打不平,那看热闹的人也肯定不少。可是怪异的是,四周院子里都是门窗紧闭,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奶奶,门口冷,您请屋里坐吧。”香橼走到荀卿染身边,又压低了声音道,奶奶,您不管家,这些下人的事没的脏了您的手……那小松是二爷的亲随小厮,很是看重。刑老实一家在大厨房做豆腐,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荀卿染看了香橼一眼,知道这丫头是不想她管这件事,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深宅大院,主子们之间勾心斗角,这下面的仆人之间争权夺利,拉帮结派,内里不知有多少说不得的事情。只要没有闹到主子们面前,没有妨碍主子们的利益,主子们一般都选择无视。这小厮仗势欺人,周围人家都不敢上前,也可见这小厮权重。 “娘,咱帮帮刑婆婆吧。没地方住,会变成小豆子她娘的。”桂丫和小园慢慢蹭到陈德家的跟前央求着。 “小豆子她娘?” 荀卿染转头看陈德家的。 “是庄子上一户穷人,欠了债把房子抵给人了,冬天没地方住,就躲在人家柴堆里,过了一晚上,就……没了。人冻的冰块一样硬,奴才们帮着穿衣服,都穿不上。”陈德家的向荀卿染解释,想起以前的惨事,眼圈发红。 “你去接了他们在口人过来。” 荀卿染想了想,做了决定。 陈德家的早有此打算,得了荀卿染的吩咐,忙出去了,好一会才领了刑家三口人进来。想是陈德家的已经和刑老实说了,这刑老实一进屋门,就带着老娘和媳妇跪了下来。 荀卿染忙让陈德家的扶了那老人到里屋炕上,这老人哭骂了半晌,急怒交加,又在外面冻了半天,已经说不出话来,陈德家的忙调了姜汤给她灌下去,老人才慢慢缓过来。 “多谢奶奶大恩,奴才只留一晚,明天找了住处,就搬走。”刑老实给荀卿染磕头道。 “还说什么搬走的话,这是府里的四奶奶,总能给你们做主的。”陈德家的道。 “你们既无大错,又是几辈子的老人儿,我虽不当家,留下你们却不是难事。” 荀卿染道。 “四奶奶,您肯搭救奴才一家就是大恩大德了。别的,奴才们不敢想,请四奶奶开恩,奴才们留一晚上就走。” 这是不愿意留下来,是外面另外有了着落?可看他们刚才犯难的样子又不像,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旺财家带人过来,说是马车到了,请荀卿染回府。荀卿染看这个情形,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悄悄嘱咐陈德家的。 “你好好照料他们,私下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再来回话。” 陈德家的忙答应了。 荀卿染出来,特意往隔壁院子里看了一眼,就见那三人都站在院中,正向这边张望。严家的机灵,瞧见荀卿染,就刺溜一下闪身回房。那小厮和媳妇慢了一步,也躲了回去。四周院子里又有了动静。有两个婆子赶过来逢迎,被旺财家的挥挥手撵走了。 已经是初冬时节,夜幕落下,宁远居院内各房都燃起了灯烛。 齐攸和荀卿染各自洗浴了,荀卿染就屏退下人,亲自拿了篦子给齐攸篦头发。 “四哥哥,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荀卿染道。 “哦?”齐攸依旧手不释卷,“什么事,说吧。” “今天回来时路过咱们府后巷……”荀卿染就把遇到的事情和齐攸说了,“刑老实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也没办砸了差事,我看着天晚了,他们还有个生病的老娘,看着实在可怜,就先做主让他们留下了。” 齐攸嗯了一声,似乎全不在意。 “……我心里有些不安,那撵人的说是二爷下的令,我是不是给四哥哥惹了麻烦?” “如你所说,刑老实家是大厨房的,小厮一家是二哥的人。你是不该插手。”齐攸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完全是就事论事的口吻。 “可事情我已经做了,四哥哥……”荀卿染凑到齐攸耳朵边,往他耳朵里吹气。 “留下就留下吧,多大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胆子变的这样小了?”齐攸回头扫了荀卿染一眼。 “四哥哥,你肯管这件事了?”荀卿染一喜,也不理会齐攸的话了。 “二哥并不是斩尽杀绝的刻薄人,多半是下面的人调唆捣鬼。这事,我明天让黄芩去办。” “嗯,嗯。” 荀卿染点头。 “你这么爱管闲事,是不是因为太闲了,散、花、女、侠。” “什……么,什么女侠啊。” 荀卿染手一抖,一边打量齐攸的神色,一边心虚的朝床头看了看。 这个时代文化娱乐活动太少了,搜神记,山海经她都翻烂了,好不容易说动弟弟,寻了本坊间的话本来看。书名就是散花女侠传,说的是官家女儿流落江湖,得遇名师,修成神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最后报了父仇,雪了冤屈,得了封赏,又被皇帝指婚给状元的故事。这话本行文流畅,虽言情成份约等于零,但是yy女侠貌美如花、武功盖世,行侠仗义,淋漓的狗血,看得还是很爽的。 “你还装糊涂?”齐攸扬了扬手里的书卷。 荀卿染一看封面,不禁啊了一声。齐攸有晚上读书的习惯,她习以为常,以为齐攸看的还是那些兵书策论,就没注意。她那本散花女侠传怎么到了齐攸手里? “你,你从哪里翻到的?” “是你忘记藏起来了,就放在枕头边,想看不到都不可能。” 荀卿染走到床边,翻起枕头,什么都没有。她这才想起来,她早上出门前,因为无聊拿出来翻看了几页,就随手放在枕头边了。她想的是没人敢进她的卧房,却没想到齐攸比她先回来。 荀卿染在床上坐下,偷觑着齐攸脸上的表情,一边努力回想,这话本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可是,毕竟是侠女和状元,言情成份在她看来约等于零,但是那些英雄救美女,结拜兄妹,美女救英雄,结为夫妻的戏份,谁知道齐攸会怎么想。 “这本书,你从哪里弄来的?”齐攸走过来,在荀卿染眼前晃晃那书卷。 不能出卖弟弟,荀卿染想。 “前几天,老太太请了女先儿来说书,说到一段,老太太说新鲜好听。那女先儿就说,是这本书里的。老太太就说,这样的书,女孩子看看也是有好处的。我就打发人买了一本来看。” 抱歉,老太太,拿你来做挡箭牌。 “我怎么不知什么时候又请了女先儿来?”齐攸挑眉,似乎不大相信荀卿染的话。 “四哥哥你每天要上朝办差,辛苦的很,家里的事哪能全知道。这又不是大事。”荀卿染笑道,又怕齐攸继续追问,忙伸手夺了书卷,随手扔到床脚。 “四哥哥,时候不早了……”荀卿染偎到齐攸怀里,装作无意地蹭了蹭。 两人躺到床上,荀卿染才想起蜡烛还燃着,就坐起来,“忘了吹蜡烛。” 齐攸也不吭声,一抬手,弹了弹手指,蜡烛就应声而灭。 “弹指神功啊,四哥哥!” 荀卿染扑到齐攸身上,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声音赞道。 荀卿染半身伏在齐攸胸膛上,感觉齐攸胸腔颤动。这家伙好像在笑,荀卿染不觉胆子更大了些,慢慢将手伸进齐攸衣襟。两块胸肌,结实而富有弹性。荀卿染的手往下滑,一块、两块、三块地数齐攸的腹肌。 有这么一双温软的手在身上四处点火,正在血气方刚年纪的齐攸自然不能平静,可他也没让荀卿染停下,而是抬起手捧了荀卿染的头,让她与自己对视。那只作乱的手,继续向下探去,齐攸眸色变深。 荀卿染感觉到齐攸气息的变化,就低下头,双唇如蜻蜓点水在齐攸水润的唇上轻轻啄了几下,见齐攸并没有反感,荀卿染用舌尖试探地撬开齐攸的牙齿。 感觉荀卿染的舌尖在自己嘴里调皮地在四处引逗,最后缠住自己舌头,只轻轻吮吸一下,齐攸全身一颤,翻身将荀卿染压在身下,有样学样吻了回去。 荀卿染的吻,温柔缠绵,试探的意思居多,齐攸的回吻则不同,被挑逗起欲望的男人,动作中带着兽性的侵略欲望,他的吻更像撕咬。荀卿染感觉自己的气息完全被齐攸吞没,她自己也被齐攸的男性气息完全侵占。 两人不知何时都已经完全赤裸。 齐攸的大手按在荀卿染高耸的胸上,一下下地揉捏,手下的触感绵软而富有弹性,高耸双峰上两颗红樱微微地颤抖,等待采摘。齐攸被盅惑地低下头,将一颗樱桃含入口中,感觉荀卿染的身子微颤,就越发卖力,享受着身下柔软躯体扭动、颤抖,不时传入耳中的呢喃更加让他情绪激动。 忍着马上要喷发的欲望,齐攸抬起荀卿染的双腿放在腰侧,将欲望抵在销魂所在。荀卿染只觉得今天的齐攸比往昔不同,也就不再扭捏,双腿顺势盘上齐攸精壮的腰身。两人不需要言语,荀卿染扭动的腰肢就是最好的邀请。 齐攸低吼一声,猛地挺身,将欲望深深埋入荀卿染体内。湿滑、紧致,齐攸静静地体会了一会这销魂的感觉,随即动作起来。 荀卿染摆动腰肢,任凭齐攸冲撞,抬手搂了齐攸颈项。齐攸俯下头,四片唇瓣像有引力般吸在一起。身下的撞击渐渐加快,一次比一次凶猛,交缠在一起的唇舌,将所有的呻吟都吞入腹中。荀卿染只觉得身体软的几乎化成水,两臂攀上齐攸的肩膀,向八爪鱼一样攀附在齐攸身上。齐攸动作再次加快,这次两人一起登上顶峰。 齐攸并未从荀卿染体内退出,只半跪在荀卿染两腿之间,将头埋在荀卿染胸前,荀卿染伸手摸着齐攸汗湿的后背,闭着眼回味,那流畅利落的腰线,光滑的皮肤,有力起伏的线条,像猎豹一样危险却又充满吸引力。 “你这是无师自通吗?”荀卿染正闭着眼,猛然听到齐攸说话,忙睁开眼。 齐攸眼里的欲望之色完全褪尽,剩下的是深不见底的黑色,而按在她胸上的大手,不知何时挪到她的脖子上。 荀卿染顿时觉得身子有点僵,这眼神,这动作,如果不是两人下身的姿势,她会有很黑暗的想法。 “四哥哥你说什么?” 齐攸无语,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荀卿染。 这家伙,不会有什么无聊的想法吧,荀卿染很想翻白眼。 “四哥哥,我清白与否,你最清楚。” 洞房夜的一切,都是齐攸掌握,齐攸连这一点都不确定,那么她会对齐攸失望至极。 齐攸的手抚上荀卿染的面颊,“我不是怀疑你的清白。” “四哥哥有过几个女人,我和她们不一样?”荀卿染柔声问。 齐攸一滞,似乎有些恼,闷了半晌才答道:“哪有什么女人。” 荀卿染转了转眼珠,“四哥哥,我嫁过来的时候,太太给了本小册子,让我好好学……我看着怪羞人的,不过太太说,女人要尽心伺候夫君,我怕四哥哥你嫌弃我,我很用心地看了。” 荀卿染毫无愧疚地将责任推给方氏。这个时代,每个女孩子出嫁都会有本压箱底的小册子,但也不是说这些小册子就是千篇一律吧。方氏出身侯门,她给的小册子比别人的高档些,这也很好理解。荀卿染就不信,齐攸好意思让她把小册子拿出来看。 什么通房丫头,青楼ji女,荀卿染一直相信,这项活动的顶尖高手,绝对是出在宫廷中,出在那些大贵之家。不过这些地方的人当然要的是低调,而通房丫头、青楼ji女则因为生计问题,不得不高调,最后就形成了这种认识上的误区。 荀卿染放松身体,慵懒地躺着,任由乌发如云散在枕上,衬得脸若桃花、媚眼如丝。 “而且,四哥哥,你教会我许多事。” 荀卿染故意咬着手指,慢慢地说道。 话音刚落,荀卿染就觉得体内的凶器再次涨大跳动起来,还没来得及赞叹齐攸的恢复能力。齐攸已经将她的双腿压到胸前,就着这个姿势,再次贯穿她的身体。 荀卿染嘤咛一声,齐攸这俯冲的姿势,每一次撞击,欲望都全根尽没,狠狠地撞在花芯上。荀卿染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话,只能任凭齐攸再次带她登上最高峰。 齐攸兴尽,荀卿染就想起身拿布巾擦拭,却被齐攸搂到怀里,不让她起来。 “你那些杂书,不准再看了。” “哦?”什么杂书? “要我准许,才能看。不要随便乱放,让姐妹们看到……以后要买书,告诉我,别再找别人。” 齐攸这是准她看话本小说了,只要藏好不给人发现就行?这可好了,可是还要先过他的审查关!太专制了! 齐攸见荀卿染不说话,又将她搂紧了些。 荀卿染只得嗯了一声。齐攸这才放松了手臂。荀卿染此时倦极了,齐攸的怀抱温暖舒适,索性偎在齐攸怀里,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荀卿染伺候齐攸出门,就在暖阁内坐下,正在想着好像有一件事情忘记了和齐攸说。陈德家的就来了。 “奶奶,刑老实依旧要走。奴才问他缘故,他不肯说,被奴才问急了,才说他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现在走还有走的干净,若留下,就怕性命难保。” 第九十八章算计 “奶奶,刑老实不肯多说,说怕连累人,说是请奶奶别再管他们了。他一早就出去找地方了。”陈德家的继续低声向荀卿染禀报。 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这是非常无辜的,可是在相关人的眼里就会变成十恶不赦。 荀卿染拈了颗金桔放进嘴里吃了,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没了一件东西,是不是昨天落在你家了?” 陈德家的一惊,却不慌乱,“奶奶走后,奴才打扫时,格外注意,就怕奶奶或是几位姑娘落了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是什么东西,奶奶和奴才说说,奴才再留心去找找。” “你既没看到,那就不是落在你那了。我不过随便问问。”荀卿染道,“刑家的事,我既然管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回去和他们说,我总有办法安置他们就是了。” “奴才代他们谢过奶奶的大恩。” “你一会去找你家男人,让他往宫里跑一趟,找四爷身边的小厮,叫黄芩的,把刚才那话说给黄芩听,让黄芩告诉四爷。四爷会有安排。” 陈德家的忙答应了。 “我看他们一家贫寒的很,还有老人正病着。我这有些常用丸药,另外再送他们两块尺头,几两银子。你给他们捎过去。”荀卿染说着,就打发桔梗去准备了东西来。 陈德家的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思,“奶奶救下他们已经是大恩,又额外给这些个东西……” 荀卿染一笑,“他们若问,就说我看着他们两口子孝顺,所以赏给他们的。” 陈德家的接了东西,又说道:“还有件事,昨天奶奶走了,那严家的就过来打听消息。奴才并没有说奶奶,只说是奴才自己收留刑老实一家。不过,他们还是忌惮着奶奶。听隔壁人家说,他们两家本来打算立刻占了刑老实那屋子的,现在却没敢动,想来是要看着奶奶如何行事。” 世情就是如此,荀卿染也不在意。 “你这样应付很好。”荀卿染点头称许,又问,“洒扫上差事你也做了些日子了,可有什么想法?” “奴才谢奶奶恩典,奴才一家有地方住,有月钱拿。奶奶要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什么差事在奴才看都是一样的,奴才只想尽心做好了,报答奶奶。” 荀卿染点头,她先安排陈德家的洗衣服,看她是个利落人,就调到洒扫上。相比起佟嬷嬷一家的差事,这些都是粗活,可陈德家的从来没抱怨过,做事一丝不苟,是个踏实的人,与一起干活的下人相处也有分寸。 现在也是时候再给她换个差事了。 “一会你去找佟家的,我和她说了,安排你去后院茶水房。” “是。”陈德家的恭谨地答应着。 荀卿染就打发了陈德家的出去,又给桔梗使眼色,让她再去点拨陈德家的两句。 “奶奶,婢子点拨了她几句,看着是个心里明白的。”桔梗回来回禀道。 荀卿染点头,频繁地给陈德家的调换差事,并且给安排的都是粗使活计,这些只是过程,也是烟雾。当然如果陈德家的不是那块料,这过程和烟雾就会变成结果。 一会宋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来回事情,荀卿染只听了一半,突然似乎想起什么事,问道:“我昨天穿的衣服,是谁收着的?” “回奶奶,是婢子收了,正要送到洗衣房去。”桔梗答道。 荀卿染就忙打发其他人出去,只留下桔梗。 “你收拾的,可看到衣服里有什么?” “奶奶的衣服,送去洗之前,婢子都会仔细查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你去把衣服拿来,我自己看看。”荀卿染急道。 桔梗依言将衣服取来,两人将衣服里外翻了个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奶奶,您要找什么,告诉婢子,婢子也好帮您找。”桔梗道。 荀卿染不搭理桔梗,又叫了麦芽、紫菀和宝珠来,还关上了门。 宋嬷嬷、余家的、香橼、采芹、香秀等都在外面,只见荀卿染叫了几个丫头进去,关了门。屋里静了一会,就传出翻找东西的声音。众人正在纳闷,荀卿染的房门就开了,麦芽、紫菀和宝珠退出来,径自回了西耳房。几个丫头脸上的神情都不是很好看。 随即桔梗从屋里面走出来,走到香橼跟前。 “奶奶叫姐姐进去说话。” 众人目送香橼跟着桔梗进了屋,屋门两次被关上。 香橼迈步进屋时,荀卿染正坐在炕上,一只手臂搭在炕桌上,微微地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苦恼,见了香橼,才勉强将眉头舒展开来。 “奶奶叫婢子有什么吩咐?”香橼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别这么拘谨,坐下说话。”荀卿染柔声道,就让桔梗搬了个小杌子给香橼。 香橼不敢坐,推辞道:“在奶奶跟前,哪有婢子的位子。奶奶待婢子们好,婢子们更要敬着奶奶。况且,桔梗姐姐还站着,婢子也站着说话,奶奶有话尽管吩咐婢子。” 荀卿染微笑,从她进门,看齐攸院里的这些个丫头,香橼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是最让人舒服的。因此,她也最给香橼面子。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讲究那些个规矩。”荀卿染道,看着桔梗按着香橼在小杌子上坐了。 “你这丫头,叶子牌打的很不错,二奶奶、三奶奶那样精到,也赢不了你。” “奶奶过奖了,昨天不过是借了奶奶的运气。说起这叶子牌,还是小时候跟着四爷在老太太那个院子,老太太常玩的,婢子在旁看着,也学了些。奶奶是大气度的人,不在这个上用心,不把这小打小闹的放在眼里,若用心,谁还能赢得了奶奶了。” 这话说的荀卿染也笑起来,指着桔梗。 “听听香橼的话,真是让人爱听,你以后可要学着点。麦芽那丫头,口齿也好,却太呛辣了,以后也要多和香橼学学。” “哎呀,不敢,婢子不敢。桔梗姐姐温和大气,是学了奶奶的几分气度。麦芽妹子热心泼辣,让人只有喜欢的。反而是婢子,不过是个平庸的人,略有几分体面,也是奶奶的抬举。” 荀卿染微笑,“昨个你在我跟前伺候着,可看我落了什么东西没有?” “奶奶丢了东西,是什么?婢子们几个都在奶奶身边伺候,并没见奶奶落了什么东西。奶奶说说是什么,婢子这就给奶奶去找。” 荀卿染沉吟了一下,“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咱们老太太爱吃些甜甜软软的东西,正好荀家大奶奶娘家有个秘方,那方子做的点心,我吃过,想着老太太一定喜欢,就让荀家大奶奶抄了一份给我。我把那方子放在袖子里,只怕玩叶子牌的时候,落在牌桌上,或落在椅子上,或是别的地方,都有可能。你们在我身边,想来能看到,或是帮我捡起来了,忘了告诉我。” “婢子实在没有看到。”香橼朝旁边的桔梗瞟了一眼,“要不,婢子去问问昨天跟着的其他人,要不要去二奶奶和三奶奶那问问?就算两位奶奶没看见,或许跟着的人见了。恐怕她们都和婢子一样,是不识字,纵然是见到了,也以为是不相干的物件。想是奶奶不想因为小事去麻烦两位奶奶,不如婢子私下里,悄悄地去替奶奶问问,保准不心动了人。” 香橼一开始就指出她并没有单独伺候荀卿染的时候,再很巧妙地说出她不识字,彻底排除她的详细,然后又愿意私下里悄悄地去打听。 荀卿染两次确认,香橼是真的精明。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丢了就丢了,你也不用跟人提起,我打发人再去抄一份吧。” 荀卿染笑着打发香橼出去,赞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而且深不见底。 “可不是,香秀那丫头仗着佟家的,很有些霸道。她们几个住在东耳房,香秀和采芹私底下拌嘴,却从没和香橼红过脸。”桔梗道,“奶奶,还要不要问?” “当然要问,你去叫了采芹进来。”荀卿染道。 采芹跟着桔梗进到屋里来,垂手站在地下,“奶奶有事吩咐?” 荀卿染一笑,依然让桔梗搬了小杌子来。采芹略推让了一下,便坐下了。 荀卿染在采芹面上打量,这丫头的态度很是从容,隐隐有一丝傲气。荀卿染不是个专制的人,丫头们身上有傲气,有时候,比如说这傲气和某些高洁的品质一起出现的时候,就是好事。麦芽就是个好例子,荀卿染一直在保护她身上傲气的刺。 但是傲气本身并不总是代表高洁。 “昨个留你给香橼掌眼,你去了哪了,还让香橼出去找了半天,才找了你回来。”荀卿染道。 “回奶奶的话,奶奶不让婢子跟着,让婢子给香橼掌眼。婢子自然听奶奶的吩咐,是香橼说不用,让婢子自便。婢子想着香橼要帮奶奶赢钱,不要婢子分了功劳。婢子就从那屋子出来,和二奶奶跟前的几个丫头说话。婢子一直就在门外伺候的,香橼出来,并不说奶奶找婢子,不知去哪逛了一圈回来,才说奶奶要回府。” “哦,是这样。”荀卿染点头,就将方才对香橼的说辞和采芹说了,“可是你拾到了?若是,快交给我,得了老太太的赏,也有你一份。” 第九十九章算计(二) 采芹忽地站起来,脸色通红道:“奶奶不要冤枉了婢子。要说一直跟着奶奶的,是麦芽和宝珠,后来替奶奶打牌的是香橼,婢子根本上不得前,即使奶奶掉了物件,也是她们几个拾到,婢子想拾,也没机会。婢子虽是奴才,也是清清白白的,奶奶不信,只管在婢子身上搜一搜,婢子那屋里也请奶奶搜搜,还婢子个清白。” 荀卿染揉揉眉心,心道采芹这丫头好大的气性,嘴这么硬,是因为有依仗?问心无愧?还是虚张声势? 不管是哪种,这个态度哪像个下人该有的,实在是太嚣张了。如果她在每个主子跟前都这么嚣张,荀卿染还真会心里佩服她。可她不是,明明在齐攸跟前乖顺得像只哈巴狗,就是在宋嬷嬷跟前,她也只敢背地里不满。 ?br /gt; 锦屏记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6部分阅读 “我不过是问问你,你没见到,只说没见到,偏又多出这些话来。我若不信你,也不问你,直接让人去搜就是了。”荀卿染含笑道,“这件事,你出去不要乱说。那个物件,说要紧,也不甚要紧,说不要紧,却还有些要紧,你私底下替我留心。若知道谁不小心拣去了,你来告诫我,若你能替我拿回来,我自然另眼看待你。” 荀卿染这番话说的和风细雨,采芹眼珠转了转,也就答应下来。 “奶奶该好好问问香橼,她替发奶打叶子牌,或许拾到了。”采芹道。 荀卿染不置可否,打发她出去,又叫进香秀来,依然拿话问了。 “跟着我出门的几个都问了,都说没见到。想来是落在咱们这院子了,你也屋里屋外的伺候着,可看见过?” 香秀摇头说没有。 荀卿染叹口气,“罢了,随她谁拣了,我不信她就敢闹事。你替我私下留心些,发现什么,马上来告诉我。” 这些个大丫头都一一问过了,荀卿染又叫进宋嬷嬷来,让她继续把刚才没回完的事情回了。不过是些日常琐事,荀卿染就让她按照常例办理。宋嬷嬷答应着,等了一会,似乎有话要说,不见荀卿染有什么吩咐,终于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宋嬷嬷刚走,佟家的就从外面进来。 “奶奶,我听我女孩儿说,奶奶掉了什么要紧的物件,丫头们都说没见着,奶奶,可需奴才做些什么?”佟家的谄媚地道。 佟家的虽升了管事,荀卿染要她和宋嬷嬷一起管理宁远居的事务。但是她的才干不如宋嬷嬷,几个回合下来,都是暗地吃亏,完全施展不开。这时从香秀那得了信,以为得了机会,急忙赶来献勤儿。 荀卿染故意沉吟了一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话如此说,但那语气明显不是那么回事,“既然嬷嬷知道了,也替我留心些,若能悄悄把东西找回来是最好的。” 荀卿染这样说着,也不多解释,只摆摆手,让佟家的下去,自己去琢磨。 钓饵扔下去,声势造起来了,接下来的就是稳坐钓鱼台,看哪条鱼忍不住上来咬钩。也可能借此看清这院子里的人心。 佟嬷嬷出了屋子,就找了香秀在一起嘀咕了一阵。香秀便回东耳房,正碰上采芹在耳房门口喂八哥喝水。 “还说是奶奶的心腹,如今有事,还不是拿贼一样,被叫进去问。我们跟出门去的被问问也就罢了,你这心腹丫头可没跟去,也被拿去问,可见奶奶是真看重你。”采芹斜了香秀一眼,撇着嘴角嘲讽道。 她两个素来有些不合,香秀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冷哼一声,“以为奶奶带你出门你就有了面子?桔梗姐姐也没去,带着我给奶奶看屋子,这才是体面的活计。你是跟去了,可也没见得多有脸。我听说,奶奶打叶子牌,是叫香橼姐姐替手,你也不过和小丫头似地在旁边站着罢了。你看低我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越过香橼姐姐去?” 香橼在屋里做针线,听见两个人又这样说话,只装作没听见。然而那两个却不让她如意。 “哎呀,你说谁,原来是香橼姑娘,谁能越过她去那!”采芹道,于姑娘二字上加得了语气。 香橼和采芹是一起共事久了的,采芹的意思她哪听不懂,本不想理会,却怕两人闹开来,被正屋和那边耳房的人听见。 “两位姑奶奶,都消停消停吧,你们打嘴仗,非要捎带上我,我得罪了哪个。一会奶奶听见了,大家都没脸。”香橼只得陪笑道。 “香橼姐姐,也就你忍得她,也不见比人强,却比正经的主子还会端架子,我最看不得她这样。” “看不得我,有本事就撵了我。一个个好兴头儿,以为人不知道你们做的什么梦。以后的事谁知道那,现在就合着伙欺负我来了。” 眼看着香秀和采芹要吵起来,香橼着急道:“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大家都少说一句,我瞧着麦芽刚从咱们窗户下面过去,学给奶奶知道,大家都倒霉。” 荀卿染屋内,麦芽正学说耳房三个大丫头吵嘴。 “奶奶,她们几乎每天都背着人这么唧唧歪歪的。多亏奶奶没让香秀和婢子们住一起,实在太呱噪了。” 时近晌午,厨房送来两个攒盒的点心,荀卿染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就着金桔茶,挑爱吃的点心吃着。外面小丫头禀报,齐攸回来了。 荀卿染赶紧从炕上下来,心里纳闷,齐攸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齐攸进门,脱了大衣裳,又洗了手,才到炕上坐下。 “我让陈德家的捎的信,收到了没?”荀卿染一边收拾齐攸的衣裳,一边问道。 “黄芩已经告诉我了。” “哦,那就好。那,刑家的事……”荀卿染试探问道。 “现在才知道为难?”齐攸挑眉看荀卿染,想起方才的事。 不过是一户下人的事,其实并没什么为难的,只是,这件事情却有些尴尬,起码荀卿染就不该沾边。这为什么,也不好和她解释。 齐攸坐在炕上,想起早上他正当值,黄芩就来禀报了荀卿染传的话。因为并没有要紧的执事,他就和同僚打了招呼,先出来到酒楼闲坐,又叫黄芩找到刑老实过去问话。刑老实不肯说,只说是他差事办的不合主子的意,主子撵他,他也没话说,宁愿自己去另找活路,指望主子们放他一条活路。 府里的事情,自家兄弟的性情,齐攸哪能不知道。只三言两语,旁敲侧击,刑老实确实是个老实人,虽竭力隐瞒,他还是大致猜测出是什么事情。 其实那些个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下人们多是知道,但是没人敢说。这刑老实为人,并不爱招惹是非的,嘴巴也严,齐二根本就不会对这样的人有什么顾忌。弄到要撵人,无非是下面的人在其间捣鬼。甚至,也是有人弄了手脚,才让这刑老实撞见他不该撞见的场面。 只是这件事,毕竟是关系到自家兄弟的隐私。这件事,他管了,但是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不弄清楚情况,不该随便出手搅事。别以为仗着他,就什么事都敢管。看了本女侠的话本,就真当她自己是侠女了,还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大宅门里的事,哪里那么黑白分明。 齐攸坐在那半晌不言不语,眼神有些冷厉。荀卿染被这目光看着,浑然不觉,殷勤地捧了热茶过去。 “四哥哥,这参茶刚泡好的。” 齐攸点点头,让荀卿染把茶杯放下。 “你……”齐攸沉着脸开口。 屋里的丫头都已经退到外间。这是荀卿染的规矩,比如说,她的卧房只有她贴身几个丫头能进去。他在屋里时,其他的丫头还能来伺候。若两人都不在,别的丫头婆子,包括宋嬷嬷在内,都不能进她的卧房。而两人在一起时,她也喜欢自己动手服侍他,而不是让一堆丫环在周围。她的这些习惯,还是很对他的脾胃的。 “四哥哥,这点心香软酥脆,我特意留了给四哥哥。”荀卿染不待齐攸说话,又笑着递了块点心过去。 看着递到嘴边的点心,还有眼前那张如花笑颜,齐攸到了嘴边的话,一时无法再说。 算了,不是决定要对她好一点了吗。况且这件事,她总算知道些分寸,知道里面有尴尬,就马上派了家人给他传消息。 齐攸接了点心,就着参茶吃了一口,确实是他喜欢的味道。从第一次一起吃饭,不知道他不吃醋的习惯,闹出笑话,到现在,她已经完全记住他的饮食习惯和偏好了。 她这样努力,也是他有些心软的原因。洞房夜,明明是处子,却那样主动,拜见公婆,在人前一定要拉他的手。明明累的很,却还要他留宿,还有之后两人相处时的一些点点滴滴。 这些年,他也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名门闺秀,呆板的、优雅的、聪明外露的、娇憨的、心机深沉的……却没见过像她这样的,这样矛盾的,也让别人矛盾的女人。 明明成亲前见过几次,她比任何闺秀都呆板。可成亲后……他本来可以更加享受她的讨好,如果她的讨好不是那么明显。 齐攸的心里,不觉又燃起了一小簇名为怒,或许还夹杂些别的东西的火苗。 第一百章冬衣 “刑家的事,你不要再过问了。”齐攸道。 “哦?!”荀卿染在齐攸对面坐下来,也没急着追问,只看着齐攸,静待下文。 齐攸等了一会,不见荀卿染说话,心道这个时候她倒能沉得住气。不过,转念一想,这点小事,本就不值得什么。 “我另外安排了地方给他一家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只当从来不知道就是了。” 看来刑老实确实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因此齐攸才会这样处置。 “知道了,是我那家陪房,看不过一个老人露宿在外,暂时收留一晚。这么点小事,我当然无需知道。”荀卿染笑着道。齐攸会如此处理,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过是一时的的善念,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那。 “奶奶,老太太那边叫您过去。”小丫头进来禀报。 容氏召唤,荀卿染不敢怠慢。 “四哥哥,咱们一起过去吗?”荀卿染问齐攸要不要一起过去。 齐攸想了想,便点了头。两人穿戴好,一起到宜年居这边来。 容氏正坐在炕上,见到齐攸和荀卿染两人一起来了,马上眉眼都带了笑。 “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叫你媳妇过来陪我说话,若知道你回来了,我就派人去叫她了。你总是事忙,难得你们小夫妻凑到一起,不用到我这边来。” 荀卿染在底下偷笑,容氏明明是巴不得孙儿过来,却偏要说这样的话,这老太太的性子着实可爱。 “没什么事,所以散的早一些。”齐攸答道。 “不用老太太叫,本来就要过来陪老太太的。”荀卿染笑道。 两人给容氏请了安,齐攸就在紧挨着炕的椅子上坐了,荀卿染则被容氏招到炕上,挨着她坐下来。 “天冷了,我让她们把厚衣裳都翻出来看看。找出些以前的衣服,这些颜色我以前是最爱的,现在却穿不得了。索性皮毛都是上好的,我挑了几件出来,给你们穿。”容氏说道。 容氏的大炕上,现摆了几件冬天穿的皮毛衣裳。 容氏指着一件宝石红刻丝撒亮金牡丹花的袄子,“这一串珠的袄子给你,正好现在这个时候穿,”又指着一件洋缎洒金五彩牡丹凤凰纹的通袖长袄,“这件灰鼠的,也给你,过些天再冷些就能穿了。”最后又拿起件石榴百子千孙的灰鼠皮裙,“还有这裙子你也拿去。等过两天再收拾那箱子衣服,我记得还有大毛的,你过来挑件喜欢的,留着过年的时候穿。” 两件袄,一条裙子,不仅皮毛是上好的,样式做工都极为精致华美,看着保存的如同新的一样,可见是容氏心爱的。荀卿染将几件衣服抱在怀里,摸着温暖柔软的皮毛,笑着向容氏道谢。 容氏看荀卿染面上露出喜欢来,也更加开怀。 “那件银鼠的,你一会给你二嫂捎过去。”容氏又指着另外一件金线绣菊花浅金云文的褂子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答应了,就把衣服都交给麦芽拿着。 “你前日送来的那暖帽,我戴着着实舒服,绣的也漂亮,年前你再做一条给我,我换着戴。”容氏道。 容氏如此直接地向她要东西,是真的不把她当外人。荀卿染自然连声答应了,又取了旁边的花样本子。 “老太太看这个花样子如何,我想着,在这花样子里,再嵌上万寿两个字,就更好看了。老太太觉得如何,要是好,我就照这个样子绣了。” “好,这是极好的,难为你想的出来,也不怕麻烦。”容氏道。 “老太太喜欢就好,有什么麻烦的。昨个我送的暖鞋,听老太太身边的姐姐们说,老太太穿着还合脚。我正要再做两双,也留着老太太换着穿吧。 “嗯,那就更好了。你这孩子着实孝顺。”容氏笑得眯了眼。 “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容氏问齐攸。 “娘娘那里一切都好,别的事,暂时还没消息。”齐攸简短地答道。 容氏点点头,“平安就好。” 荀卿染站起身,将那件灰鼠皮裙在身上比了比,又坐到容氏身边。 “老太太,后天我想到城南的观音庙去还愿。”荀卿染摸着裙子上的刺绣,小声向容氏说道。 容氏早瞧见荀卿染的举动,笑了起来。 “是城南善才街那座观音庙?嗯,我知道,说是那里的送子观音最为灵验,香火旺盛。你想着去,极好。” “听说那里颇有些景致,我们陪着老太太一起去散散?”荀卿染往容氏身边挪了挪,眼睛却瞟了瞟齐攸。 “哈哈,我就不去了,让老四陪你,你们小夫妻去,多烧几柱香。”容氏道。 容氏和荀卿染就都看着齐攸。 “后天一早有差事要去城外,推脱不得,只怕不得闲。”齐攸沉吟了一下,方说道。 “若是这样,你就改天去,或者,叫上你二嫂和你一起去吧。”容氏道。 荀卿染和齐攸从宜年居出来,就有小童上来找齐攸,齐攸就说约了人练习骑射,又出门去了。 荀卿染想想回宁远居去也是无聊,想着齐家二爷出门去了,就让麦芽拿着容氏给齐二奶奶的衣服到石榴院来。 刚到门口,就有婆子接住,小丫头跑进去传信。过了穿堂,冬儿就从里面迎了出来。荀卿染一眼瞧见耳房旁边向风处的台阶下,跪着一个女人,正在那瑟瑟发抖。 荀卿染不过扫了一眼,就认出那女人正是昨天仗势欺人的小厮的媳妇,叫小青的。这样冷的天,只穿着单衣,而且是跪在瓷片子上。 “四奶奶见笑了,是个不懂事的媳妇子,砸了宴客用的琉璃盘,照着规矩,罚她跪两个时辰。” 齐二奶奶管理家务,这样的事情在所难免。荀卿染只是笑笑,自然不会说什么。 冬儿在前面引路,将荀卿染请到西次间。一进屋,就是扑鼻的香气和热气,齐二奶奶穿着家常的银红袄子,站起身请荀卿染到炕上坐。 荀卿染叫麦芽把袄子递过去,传达了容氏的话。 齐二奶奶接了袄子道谢,“老太太总是惦记着我。这两天事情多,身子也有些不舒服,观音庙我就不去了,我给弟妹安排车辆,弟妹记得替我上柱香。” 齐二奶奶脸色发暗,嘴唇泛白,看着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屋里这样暖,她依然抱着手炉暖手。荀卿染心知她必是葵水又来了,才会如此,便不理会。 “昨个咱们在你娘家玩的好好的,不巧二爷回来,立等着我找东西。我想多玩会子都不成,只得先回来。” “谁让二嫂是这样能干的人那,只好能者多劳吧。” “唉,你别臊我了,我不过是个操心的命。倒是让弟妹受了委屈。旺财家的后来才跟我说,弟妹的马车在半路上坏了,害的弟妹在外面等了半天才回来。我就骂那旺财家的,早该来回我,我亲自去接弟妹。让弟妹受委屈,这都是我的过错了。” “马车突然坏了,谁能想的到。怎么能怪到二嫂头上,二嫂莫这样说。” “好在是在咱们府后巷,都是府里的人……”齐二奶奶道。 “是啊。正好我那陪房一家就住在那,在她家坐了一会。” “是佟家的?” “不是,是陈德家的。改天还要让她们一家来给二嫂磕头。他们一家原来在庄上,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如今跟了我来,二嫂即刻就安排了房子给她们,她们都念叨二嫂的好。” 陈德家的房子,是荀卿染知会了齐二奶奶,齐二奶奶做了一份人情,安排了个小院子给他们。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处房子。”齐二奶奶笑道,“毕竟是奴才家里,我知道弟妹是不肯摆架子的,这府里的奴才也有不少没有眼色,胆大欺主的,弟妹可曾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齐二奶奶这话题一直往某个方向引导。荀卿染想避开都不可能,那么就顺其自然,消了她的猜疑好了。 “我带着好几个人,能有什么委屈。那周围人家都无声无息地,想必都在府里当值。还和二嫂说,我那户陪房,心肠极软。两个孩子也是受过苦的,和我说起乡下,有人没有屋住,冬天冻死的人不少。那孩子还说,她娘收留了个没地方住的老人。我就想,她这才刚有房子,就会周济别人了,这也是她们心善。我今早就想着,不如我也行行善,陈德家的跟我回,那老人已经让人接走了,说是找到地方住了。” 齐二奶奶听荀卿染这样说,眉头舒展了些,也就不再多问。 冬儿从外面进来,在齐二奶奶耳边低语了几句。 冬儿的样子似乎有些焦急,齐二奶奶听了冬儿的话,脸色也更加不好看。 荀卿染瞧在眼里,就站起身告辞。 齐二奶奶对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弟妹别急,我知道弟妹针线好,这有两个花样子,弟妹帮我瞧瞧。”齐二奶奶拦住荀卿染,让人从里屋取了件绣了一半的帕子来,向荀卿染讨教针线。 荀卿染便知现在她不方便出去,也就顺势坐下来。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冬儿又端了热点进来,荀卿染低头取了块点心,眼角瞥见齐二奶奶和冬儿两个交换眼色。 荀卿染两次起身告辞,齐二奶奶这次并不深留,打发冬儿送荀卿染出来。 从屋内走出来,耳房旁边台阶下跪着的人不见了。青石板上瓷片子也早收拾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大片水迹,似乎刚刚刷洗过。荀卿染尽量不去理会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神色如常地出了石榴院。 荀卿染回了宁远居,在屋里坐了一会,就叫进佟家的来吩咐了几句,打发了她出去。佟家的出去了多半日,才回来回话。 “奶奶,那个媳妇子小产了,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二奶奶要将他两口子都发卖出去那。” 自打佟家的回来,荀卿染发现,她还是有几分用处的。比如这院子里,只怕宋嬷嬷知道的事情最多,但宋嬷嬷是不肯在荀卿染面前随便八卦的。佟家的善于逢迎,又认识很多侯府那边跟着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陪嫁过来的人,在打听各类小道消息这方面,佟家的还没让荀卿染失望过。 “是因为什么事,你和我细细说说。可别说什么打碎了琉璃盘的缘故。” “奶奶小看奴才了不是。那不过是二奶奶要发作人,特意找的由头。……二爷跟前有个得脸的小厮,是二爷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这媳妇来配了这小厮。……有人告密,说那媳妇子跟……”佟家的伸出两根手指,“跟这个有些首尾,还说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位爷的……” 石榴院内西次间,齐二奶奶倚在枕上,闭目养神,半晌才睁开眼,对站在旁边的冬儿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冬儿转身出去,领了个媳妇子进来。 齐二奶奶打量了那媳妇子半晌。那媳妇子本来福了一福,就站在地下,被齐二奶奶看了一会,腿一软就跪到地上了。 “这事你一直在旁边,说说吧。”齐二奶奶道。 “孩子已经没了,奴才看着是个男胎。小厮哭死过去了,媳妇只剩下半条命。都在听奶奶发落。” “依你看,该怎么发落?” 那媳妇子迟疑了一会,看齐二奶奶真的在等她说话,便陪笑着道:“奶奶问奴才,奴才就大着胆子说说。说错了,还请奶奶别计较。依奴才看,这对狗男女,吃着奶奶的,穿着奶奶的,住着奶奶的,不知道报答,还咬了奶奶一口。这样的狗奴才,就该活活打死。” 这媳妇子说完就去看齐二奶奶的脸色。 齐二奶奶嘴角漾起一丝冷笑,“你倒是个狠的。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家,正要行善积德,怎肯轻易要了人性命,传出去,又要人说我不慈悲了。” 那媳妇子察言观色,立刻又堆了一副笑脸来,“奶奶仁慈,不要她们的命。那么就卖掉好了,他两个既然爱干那样的勾当,不如就卖到那行当去,也遂了她们的心。” “还是你了解这两个奴才,罢了,我也懒得操心,就依你。这事,就由你去办。” 那媳妇子喜得应了声是。 “以后,你就跟着旺财家的,在我这做个管事。你家男人……让他到二爷跟前,做个跟班吧。” 媳妇子磕头如捣蒜:“谢奶奶恩典。” 齐二奶奶摆摆手,打发了那媳妇子出去。 “冬儿,去跟四奶奶说,我和她一起去观音庙。” 第一百零一章求子 荀卿染去观音庵进香,只打算带麦芽和紫菀两个。 “奶奶出门,只她们两个,恐不周到。不如奴才带人跟着奶奶一起去?”宋嬷嬷道。 “不用了。”荀卿染摆摆手,“眼看着老太太的大寿就要到了,好些针线要赶出来。宋嬷嬷你留在家里,别让这几个大丫头做别的,只让她们专心做针线。二奶奶、三奶奶和我同去,不会少了人伺候的。”荀卿染道。 齐二奶奶本说不去的,不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齐三奶奶则是前一天得了消息,过来说要一起去。荀卿染索性又去邀请齐大奶奶,齐大奶奶却说大爷和璋哥儿都有些不好,她分不开身,不能去。因此今个儿还是她们妯娌三人一起出行,就和那天去给荀大老爷贺喜一样。 荀卿染打发了宋嬷嬷出去,又叫过桔梗来悄悄地吩咐了些话。 “……你仔细些,发现了什么,也不用去管,只记下来,回来告诉我。”桔梗郑重答应了。 荀卿染安排好了宁远居的事,又去向齐二夫人辞行。齐二夫人特意拿出一封二十两的银子,让她多捐些香油,再念上几卷经。 观音庵所在的善才街在京城南面,马车行了约一个时辰。 荀卿染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跟车的婆子见了,就指着左边的巷子说那是周家巷。荀卿染朝巷口望去,这条巷子颇为安静,巷口有座亭子,亭子内三五个人,或喝茶、或吃面。不远处有茶摊、骆驼担、卖绒线的货郎挑子。那卖绒线的货郎和他媳妇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因为天冷的缘故,都缩着手,头脸包的严严实实,时不时瞧着那亭子,似乎很想进去取暖,可又因囊中羞涩而止步。 马车又往前走了约有一箭之地,就是善才街。观音庵就在善才街的尽头。前一天,齐二奶奶已经打发人来支应了,因而荀卿染一行下了马车,早有庵里的主持师丈妙音上来迎接。 妯娌三个跟着妙音进了山门,绕过前面两座大殿,直往第三重殿,也就是观音庵最有名的送子观音殿来。 妙间师太年纪在四十上下,长的慈眉善目,颇擅言谈,一路陪着妯娌三个,说些庵里的建筑来历。 “知道奶奶们今天要来,特意打扫了。” 原来是齐二奶奶知会了来的时辰,妙音师太特意将观音庵清空,只等着她们来进香后,才放别的香客进来。 齐二奶奶见这殿内打扫的一尘不染,大殿内外并无闲杂人等,案几下的蒲团上都铺了崭新的坐垫,满意地点点头。 三人依次在佛像前拈香下拜,祝祷完毕。齐二奶奶让人送上两封银子,“这一封,替我们老太太印100卷金刚经舍人,这个,是我的供奉,添些香油,蜡烛替我供奉在这个殿里。” 荀卿染送上的除了银子,还有一匹毛青布。“替我们太太印五十卷经,还要……” “还要多供奉些香烛,这是我们府上的四奶奶,虔诚来求子的。”齐二奶奶在旁笑道。 妙音师太见布施丰厚忙双手合十,在荀卿染面上端详了端详,知是新媳妇面嫩,陪笑道:“这位四奶奶面相大富大贵,多子多福,就为奶奶印五十卷礼念观世音菩萨求子书,奶奶定能喜得贵子。” 这出家人的吉祥话,荀卿染微笑着听了。 “请几位奶奶到后面净室歇息,喝杯本庵的茶水,是贫尼的一点心意。”妙音师太说着,就陪着三人到后面的净室,小尼姑送上香茶。说了一会话,齐二奶奶就说有些倦了。 “这里没有床榻,贫尼的禅房还算干净,奶奶不嫌弃,就过去躺一会。”妙音道。 齐二奶奶点头,让荀卿染和齐三奶奶自便,就由妙音陪着往别处去了。齐三奶奶也起身,说是出去走走。屋里只有荀卿染带着麦芽和紫菀。 荀卿染就叫守门的一个尼姑,问了法号,知道她叫静虚。 “静虚小师,你们这庵里,可有念经念的好的?” “回施主,庙里的师姐师妹都会念经,施主要听哪部?” “那你叫几个来,就到这里,念药王菩萨经,不要惊动师太,也别惊扰了那两位奶奶。”荀卿染道。 静虚出去,一会就领了七八个尼姑来,就在蒲团上打坐,真个敲了木鱼念起经来。 荀卿染在上面坐着,闭了眼睛,只做专心听经,心中却着实思量起来。 那天被荀淑芳塞了纸条,她看了后,只将塞在袖子里。后来到小书房和君晖相见,她想起这件事情,要拿了纸条和君晖商量,才发现那纸条已经不见了。 为了怕君晖担心,她并没有提及这件事。 后来她顺着原路回去,却并没有找到那纸条,回想起来,最有可能是在打叶子牌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不仅是她带着的几个丫头,齐二奶奶、齐三奶奶、荀家大奶奶和她们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有可能捡到。 这事不好声张,荀卿染只好假托点心方子,将丫头一个个叫来问,结果并没有人承认。那么最好的结果是这纸条被人当作无用的东西丢掉,一了百了,糟糕的结果是被有心人捡到,要借此兴风作浪。 今天,就是荀淑芳约定相见的日子。荀卿染想着纸条上的内容,又细细将自己做的安排回想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只希望那边不要出什么纰漏。 “哎呀,还以为弟妹去了哪里,原来在这里听经。” 荀卿染睁开眼睛,见是齐三奶奶走了进来,忙示意她噤声,“要念五十遍,还要些工夫才得。” 齐三奶奶虽然懒得听经,却也不想再出去,也不想独自一个到齐二奶奶那里去,只好在荀卿染旁边坐下来。好容易等尼姑们念完了经,那静虚上来回话。荀卿染就叫麦芽送上几串钱,给这几个念经的女尼做鞋袜钱。 静虚道谢,领了人下去。 齐三奶奶已憋了一肚子的话,凑到荀卿染耳边。 “四弟妹,我可听到有趣的事了。你知不知道,前个儿二嫂院子里,罚个媳妇子跪瓷片子,那媳妇子是有身孕的,两个时辰没到,就支持不住,流了好些血。婆子们将她送回家,生生落下个成了型的男胎。二嫂单独叫了妙音去,是要她念往生咒,怕冤鬼缠身那。” 这对荀卿染并不是新闻,因此只表现的淡淡的。齐三奶奶八卦热情正高,被她这样扫了兴致,却依旧要说下去。 “四弟妹,你知道为什么二嫂这样和个下人过不去……” 荀卿染装作没听见,从怀里掏出怀表。 “时辰差不多了,三嫂,咱们找了二嫂一同回家去吧。”荀卿染站起身。 两人就往妙音师太的禅房来找齐二奶奶。 观音庵门外,停着齐家的马车。几个粗使的婆子没能跟进庵去,也在庵门外背风处,烧起炉子,挤在一处取暖。一个身材纤长的媳妇子从庵里匆匆走来,一个婆子见了赶忙迎上去。 “严嫂子有什么事,吩咐老婆子就行了。” “二奶奶有东西忘在了车上,吩咐我来拿。”那媳妇扬了扬下巴。 “这是二奶奶的车,要拿什么,老婆子帮嫂子拿。”婆子陪笑,从车后拿了凳子放在地上。 “二奶奶的东西,也是你的手能沾的?”媳妇子白了这婆子一眼,爬上车去,取了个小包。下车时踩那凳子有些不稳,婆子赶忙过去扶。这媳妇子却嫌婆子腌脏,用脚将那婆子踢开,扭着腰进庵门里去了。 这婆子被踢了一脚,还是陪笑,等那媳妇的身影消失在山门里,她马上变了一副脸孔,冲着那背影吐了口唾沫,又挪回到伙伴那里。 “你这老货,马屁拍到马屁股上,挨了窝心脚了吧。”另几个婆子笑道。 “呸!”这婆子被同伴取笑,又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这严家的马蚤货刚上去就人五人六的,她那底子可瞒不了我。踩着人家一家三口的血往上爬,她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这婆子出口就是猛料,另几个赶忙凑近些询问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一家死的死,卖的卖,别说你们不知道。” 几个婆子凑到一起嘀咕。 “她们那勾当,谁不知道,那孩子真是……?” “只怕那小厮也说不清楚。”一个婆子笑,“他靠着那个勾当,在爷跟着得了脸,是爷花银子给她买了这个媳妇,过过手也不稀奇。这严家媳妇和他们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怎地就闹翻了。” “哪里是闹翻,那小厮两个被卖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卖了他们咧。” “到底是咋回事,闹不懂。” “你要是能懂,也不会一把年纪还在这吹冷风了。” “这么说,你是懂的了,怎么也和俺一起在这吹风。” 几个婆子正嘻嘻哈哈说的热闹,就听长街上马蹄声响。街上行人自动往街边躲避,几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至。当先一匹枣红马,马上人一身华服,面若冠玉。 “唉哟,那不是咱们家四爷,四爷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初雪 荀卿染和齐三奶奶进了妙音的禅房。齐二奶奶已经停了和妙音说话,请荀卿染和齐三奶发坐下来。 禅房分里外两音,里间只有齐二奶奶、冬儿和妙音师太,外间地下却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丫头媳妇,只听传唤,传递热手巾、热茶等物。荀卿染进来时扫了一眼,其中有个模样略微出众,年纪二十多岁的媳妇子,似曾相识,她略一思索,就想起来,是那个严家的媳妇。 佟家的探听得消息,说是刑老实一家走了后,那小厮一家也被发卖,整个院子都归了这严家的。 “……两口子都得了好差事,又得了整个院子,还有那小厮,这些年不知攒下多少,一件都没搜到,可想是这严家的事先搜罗走了。啧啧,她也不怕报应哦。” 当时佟家的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是谴责的,可她那眼神,那语气明明就是羡慕嫉妒恨。 冬儿端了热茶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接在手里,正要说话,外面便进来个小丫头。 “启禀几位奶奶,四爷来了。” 荀卿染一惊,齐攸说了有差事不能来,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 齐二奶奶咯咯直笑:“四爷原说有差事,分不开身。只怕是心里惦记着弟妹,不知怎样急着办完了差事,就赶过来陪弟妹了。” 齐三奶奶没搭话,扭过脸去却撇了撇嘴,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些什么,“新媳妇,总得旺上三五个月的,以后就……” “是府上四爷来了!几位奶奶恕罪,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本不该有男女忌讳。只是,这后面净室来的都是女眷,这……”妙音师太在旁陪笑,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妙音这是委婉地说,她这庵后面的净室禅房是不招待男香客的。 荀卿染忙放下茶杯,站起身。 “知道你这里规矩大,我们四爷是接媳妇来了。”齐二奶奶道,又站起来,对荀卿染嘱咐道:“必是陪你求子来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你们去好好拜了菩萨,要回去时,派个人来找我就是了。” 荀卿染就从禅房出来,刚走出月亮门,迎面见齐攸披着玄青色暗金蟒纹大氅,腰间佩剑,身后跟着三个男子也都配着刀剑,正大步走过来。旺财家的哈着腰一路小跑跟在后头。月亮门外本有两个守门的尼姑,都低着头,红着脸,似乎想要阻拦却又不敢上前,见荀卿染出来,才如释重负,念了声佛就退到了旁边。 荀卿染忙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 齐攸眼神在荀卿染脸上扫过,又往四周打量了一眼。 “办完了差事,回来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齐攸道。 “噗!”有人噗哧一声笑。 荀卿染顺着声音看过去,齐攸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个荀卿染认得,是小厮黄芩和甘草。另外一个男子,身量与齐攸相仿,身穿二品御前侍卫的官服,笑眯眯一张脸。方才笑的人肯定是他。 那男子见荀卿染看他,忙躬身施礼。 “在下唐佑年,拜见嫂夫人。” “贤弟不必多礼。” 荀卿染忙侧身福了一福。她已经听说,齐府前院住着齐攸的一个好友,就是唐佑年。这唐佑年和齐攸同拜在一个师傅的门下,后来一起考的武状元,又一起做了御前侍卫。他和齐攸两人交好,并无家小在京城,因此齐攸就安排他住在齐府。 “怎么没和两位嫂嫂在一起?”齐攸问。 “这庵里净室只招待女香客,二嫂和三嫂在禅房和师太说话,我出来接你。” “只有你们,可见到别的熟人?” 荀卿染摇头,“我们先去拜的观音,又让庵里给老太太、太太印经卷,方才是在后院净室听经,并没碰到什么熟人。” 齐攸哦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子谦,听说这里的观音极为灵验。既然来了,你不是说要和嫂子一起去拜一拜的吗?”唐佑年在旁道。 “四爷和四奶奶一起去拜,肯定能如愿以偿的。”妙音师太派了个年老的尼姑过来。 齐攸站在那,略一迟疑,低头看了荀卿染,正碰上荀卿染一双眼水汪汪,满含期盼地看着他。 “那……好吧。”齐攸点头道。 那老尼在前面领路,齐攸和荀卿染并肩往送子观音殿走,麦芽和紫菀紧随在后,唐佑年也带了两个小厮跟在后面。 两人到了大殿,果真来烧香的香客不少。有那虔诚的从大殿台阶下,几步一头,直磕到殿里去。 唐佑年带了两个小厮上前去,就要驱赶香客。他和齐攸都穿着御前侍卫服色,早有眼尖了见了,就躲避到一边去了。 荀卿染忙拦下,指着那些香客说,“还是别赶人了。这些都是诚心求子的,好些个还是从城外来的,几十里路,一天要走个来回,就是为了到这里磕个头上柱香。我们就和他们一起拜拜吧。” 唐佑年停下来,转头看齐攸。 齐攸点点头,唐佑年又带着人退到后面。荀卿染和齐攸走进大殿里,早有人匆匆避了开去,也有胆大好奇地盯着两个人瞧的,被齐攸一眼瞪过去,忙低着头躲开了。 等前面一对小夫妻拜完了,荀卿染就和齐攸站到佛像前,荀卿染拿香点燃了,递给齐攸三柱,自己拿了三柱。齐攸接了香,荀卿染看出他是不肯跪的,也就不跪,只拈香向佛像拜了三拜。齐攸也拜了,两个人将香插进香炉里,这才从大殿里出来。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如鹅毛般。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荀卿染伸出手,接了一片,看着雪花在手里融成水。北风刮的更紧了,荀卿染打了个寒噤,就觉背后一暖,是齐攸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荀卿染觉得心头一暖,转身和齐攸面对面。轻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有孩子?br /gt; 锦屏记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7部分阅读 子了?” 齐攸没有说话,伸手替荀卿染紧了紧大氅。只是他手劲太大,又不惯做这些,荀卿染心里吐槽,这是想勒死我吗?你瞧瞧人家,荀卿染把眼神往右飘了飘。 殿外栏杆旁站着一对小夫妻,男人一张灿烂的笑脸,正万分温柔地替女子整理披风。那动作,就像羽毛指面般轻柔。 齐攸眼神也跟着飘过去,又马上收回来。 “该回去了。”齐攸说着话,手底下劲道不减。 荀卿染乖乖收加眼神,齐攸手底下才放轻了。两人走下大殿台阶,荀卿染又偷偷瞥了那对小夫妻一眼,觉得那两人感情一定非常好。 “小心看路。”齐攸道。 荀卿染忙转回头,发觉齐攸的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好吧,她承认,那男人是不好看,笑的也挺傻的。不过如果齐攸肯那样对她,一定帅呆了。 观音庵外,周家巷口,算命先生正在收摊,卖吃食的小贩也挑起了骆驼担子,往别处去了,那卖绒线的夫妻两个,还是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那亭子来往的人。 “大兄弟,你们站了半天了,也没生意,还是换个地方吧。”算命先生开口道。 那男人吓了一跳,“先生,您不是瞎子吗?” “呸,瞎子怎么走路,我还有一只眼睛是好的。你们老盯着那亭子做啥,要过去就过去,一文钱一碗热汤,冻了半天,带你媳妇去暖和暖和吧。” 说话的工夫,有两个人从亭子里走出来,其中一个靠在另一个肩上,脚步有些漂浮,两人出了亭子,就进了周家巷。 “什么世道,大老爷们跟个娘们儿似地。”那算命先生盯着两人背景看了看,翻了翻他剩下的一只好眼睛,“南风有什么好,真是世风日下啊。”说着就收了摊走了。 “那个,还真像个闺女……”卖绒线的夫妻面面相觑道。 观音庵门外,荀卿染带着麦芽和紫菀坐上马车。麦芽刚上了马车,就想要下去。 “奶奶,婢子想……” 荀卿染顺着麦芽的目光望过去,见庵外靠墙有个卖糖的小摊,卖的是很普通的麦芽糖。这种糖,并不是很甜,吃起来,比较粘牙。一般是过小年,大从孩子们要吃一点,也要给灶王爷供奉这种糖。麦芽很对得起她的名字,她并不是爱吃甜食,但是就是对麦芽糖情有独钟。 齐二奶奶和齐三奶奶的马车已经启动,庵门外人流混杂。荀卿染不想让麦芽下车,就向黄芩招了招手。 黄芩跟在齐攸身后,正要上马,荀卿染看见招手,忙一溜烟跑过来。 “奶奶有什么吩咐?” 荀卿染让麦芽把钱交给黄芩,指着卖糖的摊子,“各样都买一些来。” 黄芩痛快地答应了,一会工夫就捧了几包糖球回来。 “奶奶,给你的糖。” 这小厮很利落,就是糖买的太多了。荀卿染笑笑,一抬头,就见齐攸和唐佑年正骑在马上,向她这边望过来。 荀卿染低头,黄芩正咧嘴捧了大包小包的糖球递上车来。荀卿染的嘴角不由抽了抽,齐攸不会以为这糖是她要买来吃的吧。 麦芽已经接了糖,递还了一包给黄芩,脆生生道:“奶奶赏你的。” 很好,这下更坐实了。 荀卿染无奈地坐回车里。 马车个,唐佑年坐在马上,笑的脊背发抖。齐攸依旧面色如常,只是嘴角翘起的弧度非常可疑。 第一百零三章疑踪 荀卿染众人回到安国公府,老太太知道齐攸最终还是去了观音庙,直笑的合不拢嘴。大家在宜年居坐了一会,荀卿染和齐攸就回宁远居,齐二夫人打发人叫了齐攸过去。 荀卿染将外出的大衣裳脱了,换了家常的小袄,坐在炕上,让人将宋嬷嬷叫过来,问她家里可有什么事。 “采芹她老娘病了,”宋嬷嬷答道,“奶奶说让这几个丫头都在家做针线,只是奴才想,采芹她老娘年纪大了,也曾是府里的老人儿,采芹又求的恳切,因此奴才也只得让她去了,说好了今天傍晚前回来。并没什么其它的事。” 采芹出府去了?! 荀卿染点点头说知道了,就打发了宋嬷嬷下去,叫桔梗过来。 “采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奶奶刚走,采芹就出去了。” “其他人可有什么动静?” “香橼说是借花样子,去了太太院子里。婢子要宝珠替她跑腿,她不肯,自己去的。回来后,就找了我,一起做针线,再没离开过。宋嬷嬷自己去过外院,说是帮着唐大人收拾房舍。其他人,都没出去过。”桔梗细细地说了院内人的行踪。 约略盏茶工夫,陈德家的从外面进来。 听了陈德家的回话,荀卿染低头沉思半晌,“没什么事发生……这样也好。这件事,你辛苦了。回头到桔梗那领赏。” “都是奴才的本份,也没啥功劳,当不得奶奶的赏。”陈德家的道。 荀卿染看了眼陈德家的冻的发青的脸,嘱咐道:“这个天气,委实不好过,你也不是做惯了这个的,去领了赏,不要对任何说起。” 这边刚打发了陈德家的出去,佟家的就在外面探头探脑。 荀卿染招手叫她进来。 “嬷嬷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奶奶跟前,看奶奶有什么差遣?”佟家的陪笑道。 她本来兴头的很,恨不得一脚就把宋嬷嬷踩下去,她做了这内院的管事才好。可是经过一两件事,她的手段才干在宋嬷嬷面前,实在不堪一提。荀卿染虽还没收服宋嬷嬷,但却不肯把事情交给她这样的人去管。这两天,荀卿染又使唤起了陈德家的,佟家的很怕再被陈德家的给比下去,因此更加巴结起来。 “奶奶,陈德家的粗手大脚,奶奶叫她做做粗使还凑合了,别的事只怕她不能行,反坏了奶奶的事。” 荀卿染微微一笑,佟家的这是有了危机感,那么,或者可以利用一下。 荀淑芳的纸条无故遗失,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荀卿染用了引蛇出洞这一招,结果却毫无所获。荀淑芳那边打的什么主意暂且不提,如果齐府内有人拾到纸条,怎么既不归还,又毫无动静?这件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或者是有人还留了什么后招。 只是,今天她计划的如此周密,就是有人拿了那纸条,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但是,适当的防备还是必要的。 “今天留你在家,你都做了什么?”荀卿染问。 “奶奶让奴才留心宋嬷嬷,奴才跟了宋嬷嬷前院,不过是收拾屋子,打扫庭院,奴才看着没什么大事,太太身边的忠顺媳妇有事找奴才,奴才想着不能得罪了她,以后不好办事,就跟她过去了。”佟家的道。 也就是说根本没看住宋嬷嬷,荀卿染暗自叹气,不够聪明不怕,如果够坚韧勤劳,是足可以补偿的。不仅不聪明,还偷j耍滑,这就无药可医了。 “你说的不错,像陈德家的这样的粗使,自然是我吩咐一句她做一句。嬷嬷你却不同,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事情是要替我想在头里的。让你看着宋嬷嬷,也是要你跟她习学。”荀卿染缓声道,又话题一转,“采芹老娘怎么病了,你知道吗?” “她老娘年纪大了,三天两头的病,只怕活不过年去那。……奴才知道采芹去看她老娘了。” “这么多活计要做,总共就她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从早到晚忙的什么似地,偏这个丫头……,唉,还有我那点心方子,也不知是哪个丫头促狭,拣去了不肯还我,着实可恼。让我知道,定不轻饶了她!”荀卿染揉揉额头,自言自语的抱怨道。 佟家的站在地下,觑着荀卿染的脸色,“奶奶,您……” “嬷嬷别想多余的事,这些日子事情多,嬷嬷该想着如何帮我分忧,我自然不亏待嬷嬷。”荀卿染端起茶杯,打发了佟家的出去。 以佟嬷嬷的智力和心性,应该会有所举动吧,嗯,荀卿染这么想着,又把桔梗叫过来嘱咐了一番。 暖阁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屋内温暖如春,香炉内燃着西洋进贡的薰香,满室都是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荀卿染和齐攸吃过晚饭,一个坐在桌前看书,另一个坐在对面,拥了薄毯,低头做针线。 桔梗从外面进来,在荀卿染耳边低语,“按照奶奶说的做了……,她出去了半晌,方才回来,和她女孩儿嘀咕了一会,就叫了香橼几个出来,她女孩儿回屋子去了。这一会,就该来找奶奶了。” 果然,荀卿染一片叶子还没绣完,佟家的就从外面进来。 “奶奶,奴才女孩有事回禀。奶奶说丢了点心方子……”佟家的见屋内没有外人,神秘兮兮地道。 “哦,那纸条是她拾到了?”荀卿染放下帕子,坐直身子看着佟家的。 “奶奶,并不是奴才女孩儿拾到了,是她看到……”佟家的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奶奶现在去搜,肯定搜的到,晚了,只怕被她给毁了。” “可看真了?若是有虚假,我可拿你是问。”荀卿染道。 “是的,肯定是真真的。若不准,奴才情愿受罚。”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走一趟吧。”荀卿染站起身,让桔梗拿了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来披了。 “你们俩就不用去了,在屋里做针线吧。”荀卿染留下桔梗和麦芽,另外带了宝珠,又叫了宋嬷嬷,由佟家的在前面领路,就到东耳房来。 东耳房屋里拢着两个炭盆,虽比不上暖阁,也还算暖和。香橼和香秀正坐在床上低头做针线,采芹盖着棉被躺在床上,采荠端了茶给她,她既不吭声,也不肯起来。 见荀卿染来了,采荠推了采芹一把,“奶奶来了。” 荀卿染走进屋里,香橼和香秀迎过来,采荠也跟了过来,等荀卿染在地当中的椅子上坐下,采芹才从床上爬起来。 “奶奶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吩咐?”香橼陪笑问道。 荀卿染怀里抱着手炉,微笑着四下打量。香橼穿着棉绫袄裙,全身上下一丝不乱,香秀也是一样,采荠只穿了袄裤,并未着裙,采芹穿的齐整,但是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乱糟糟的,再看采芹脸上,荀卿染皱皱眉。 难道她老娘病的严重了,怎地眼睛都哭肿了,嘴唇似乎也破了。 “奶奶丢了件物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有人看见在你们这个屋子里,现在奶奶过来,知趣的,就自己拿出来。”佟家的开口道。 “我们才不会做没脸的事,是谁看见的,说出来我和她对质。”采芹瞪了香秀一眼,咬着牙道。 荀卿染脸色微微一沉。 “奶奶在这,你怎么就称起我来了。你也是院里的一等丫头,这点规矩都不懂?”宋嬷嬷训斥道。 荀卿染心中暗笑,其他的丫头都不吭声,采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竟然还敢和她叫板,实在是很有趣的事。 香橼上前一步,给荀卿染福了一福。 “奶奶,婢子自信是清白的。不过既然有人告到奶奶那里,奶奶自然不能不理。婢子愿意把自己箱笼都拿出来,请佟嬷嬷、宋嬷嬷搜一搜,既能证明婢子清白,奶奶也能堵了那告状人的嘴。” 荀卿染微笑,香橼这个丫头,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婢子也愿意。”采荠道。 “婢子也是一样。”香秀瞥了采芹一眼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采芹也无话可说。 荀卿染微微一笑,阻拦道,“我听人这样说,也是不信,但不过来问问,又让人说我护短。你们实在不必这样。” “奶奶,这是婢子们自己愿意的,不干奶奶的事。”香橼、香秀齐声道。 四个丫头都将自己的箱笼搬出来,各自开了箱笼,站到一边。宋嬷嬷和佟家的就开始搜检。 宋嬷嬷先搜检香椽的箱笼,不过翻了翻,就说没什么,要接着去翻检香秀的。 “嬷嬷信香过婢子的,不过还是请嬷嬷仔细搜检,才能证明婢子清白。”香橼又将另一个箱子打开。 宋嬷嬷看了香橼一眼,果真仔细搜检起来。 那边佟家的第一个拣了采芹的衣箱,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半个纸片,抬眼见采芹床下有个小箱子没拿出来,就过去搬了出来。 “这是我今天换洗的衣服,嬷嬷不怕腌臜,就不肯给婢子留点体面吗?”采芹扑过去,一把夺了那小箱子抱在怀里。 佟嬷嬷眼睛冒光:“别的姑娘都肯让搜,偏你不让,可见是心虚了,定要搜个仔细。”就去抢那箱子。 “哎呀,怎么会这样!”却听香橼惊叫了一声。 宋嬷嬷手里正拿了件香橼的衣裙抖了抖,一个纸条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意外 宋嬷嬷看了眼香橼,就捡起纸团,也不看,直接恭敬地交给荀卿染。荀卿染招招手,让佟家的过来,毕竟她和采芹两个抢个箱子,实在难看了些。 佟家的从宋嬷嬷手里接过纸团打开,脸色就是一变,转身将纸团交给荀卿染。荀卿染看了佟家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还是接过纸条。 “澄面半斤,细糖三两、酥酪三两……” 荀卿染照着纸条念了两句,就靠在椅背上,打量众人的脸色。佟家的和香秀两人偷偷交换眼色,似乎很是惊讶。采芹也是一脸的讶异,香橼则是满脸惊恐。 “奶奶,这可是您要找的那方子?”宋嬷嬷恭谨地问道。 荀卿染不置可否,只看着香橼。她要看这几个丫头如何做下去。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香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奶奶恕罪,婢子想起来了。那天跟了奶奶出门,是拣了个纸团。婢子不认得字,当作没要紧的东西,就放在怀里。后来玩叶子牌,还有些别的事,就混忘了。那天奶奶问的时候,婢子实在是忘了这件事。后来想起来,想找却找不到,婢子怕奶奶责罚,就不敢和奶奶承认。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这件衣服里!婢子该死,婢子并不是诚心要藏起这个来让奶奶着急。请奶奶责罚。” “你看看,这可是你那天拾到的纸条。”荀卿染将纸条递给香橼。 香橼接过去,仔细看了,陪笑道,“奶奶别笑话婢子,婢子不识字。当时捡到了也没仔细看,这么瞧着,像……不,婢子看着就是那天拾到的纸条。” 佟家的和香秀两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采芹则是满脸通红,身段微微发抖,看向香橼的眼睛满是恨意。 这屋里保持淡定的,就是荀卿染和宋嬷嬷,还有一个不知所措的是采荠。 荀卿染将众人表情都看在眼里。看佟家的和香秀的表现,这纸团应该在采芹的箱子里找到。可却出现在香橼的箱子里,香橼还承认了,确切地说,是很有技巧地承认了。 没想到事情会变的这样有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经此一事,就是再有人拿了纸条出来,要兴风作浪,也是不能了。她的目的就是如此的简单,只是复杂而有趣的人将这件事弄的复杂有趣。 “总算是找到了,也免得再去找荀大奶奶,让她笑话我。”荀卿染笑道,“这件事,宋嬷嬷你看该怎么处理?” 宋嬷嬷沉吟了一下,“这件事香橼有错。要如何罚,还是奶奶说了算。依着府里的规矩,故意欺瞒主子,最少要打四十板子,也有撵出去的。若只是办事疏忽,或者是罚月钱,或是打二十板子。” 故意欺瞒就是重罪,无意疏忽只需小惩大戒。荀卿染点点头,齐府这些规矩还是很有管理智慧的。 “奶奶,婢子不敢故意欺瞒奶奶。是婢子疏忽了,请奶奶重罚。”香橼道。 借着这个机会重罚香橼,或者把她撵出去?佟家的和香秀都激动地睁大了眼睛,采芹手里撕扯着帕子,也是十分紧张、期盼。 “我也不信你是故意欺瞒我。不过做事疏忽,还是该罚。”荀卿染道。 香橼跪地磕头,“奶奶慈悲,婢子情愿领罚。” 荀卿染一笑,“香橼遇事不狡辩不推脱,这认罪态度很好。打板子就免了,只罚你两个月的月钱,你可心服。” “多谢奶奶的恩典,婢子心服口服的。” 荀卿染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出了东耳房。佟家的有些失望地跟出来。东耳房内,几个丫头开始收拾各自的箱笼。香橼并未受方才的事情影响,毕竟罚月钱对她来说是极轻的惩罚。香秀有些心不在焉,而采芹则呆站在那,两道刻毒的目光看着荀卿染的背影消失,又凝住在香橼的身上。 荀卿染回到暖阁,就将纸条拿给齐攸看,将事情挑能说的大略给齐攸说了说。 “……这点心香软可口,早就要拿给厨房里,做给老太太尝尝。” 齐攸不过在纸条上扫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这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齐攸依旧早早地出了门,荀卿染便到齐二夫人这边来请安。 祈年堂院内积雪已经打扫干净,院子里丫头婆子们来回走马灯似地忙碌,却也悄无声息。荀卿染进了外间,齐二夫人并不在,齐婉丽和齐婉烟坐在椅子上,见荀卿染进来,都站起身。荀卿染让她们坐下,又对站着的周、李两们姨娘点了点头。 “太太……?”荀卿染低声问。 齐婉丽用手指了指里间,示意荀卿染轻声。 这时就听里间传出妇人的哭声,听着有些耳熟,却不是齐二夫人的声音。 荀卿染就走到齐婉丽跟前坐了,低声问她是怎么回事。 “娘娘天没亮就让人送了消息来,荀家四姐姐和郑家的好儿姐姐,被永晴公主看上,要带了一起去和番。” “啊?” 齐婉丽轻轻的一句话,仿佛是个焦雷,荀卿染不觉心里一沉。 原来前朝时候,与北面的番邦多有战事。番邦多是游牧民,勇悍非常。本朝建军国后,对番邦则是采取了抚恤为主的策略,所谓抚恤就是用宗室女子和亲。因为气候和文化差异,去和亲的这些贵女,多十分短命。这次番王亲自上表,要求娶公主为妻。因是番王求娶,不好以宗室女子代替,而皇帝膝下仅有一个适龄的公主,就是这位永晴公主。永晴公主要和亲,这并不是新闻,可竟然选了荀淑兰和郑好儿做和亲的女官,难道太后当初收留她两个在宫中,就有了这个打算? 原来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怪不得连长久卧病的周姨娘都来伺候了。 荀卿染正在琢磨,齐二奶奶从里间探出头来,冲她招了招手。荀卿染忙站起身,跟着齐二奶奶进了里间。 齐二夫人在炕上坐着,正拿着帕子抹眼泪,旁边两个哭的眼睛发红的,一个是郑姨妈,另一个赫然是方氏。 “大姐,这可怎么办?听说那蛮子的地方,风向刀子似的,那里的人是肯生吃人肉的,好儿,好儿,我苦命的好儿。”郑姨妈哭道。 “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前面那些去和亲的贵女,哪个是长命的,更别说陪着去的那些个女官宫女们。兰儿娇生惯养,不能让她去受那个苦。”方氏道。 荀卿染上前给齐二夫人请安,又给方氏和郑姨妈行礼。 小丫头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荀卿染忙和齐二奶奶一起用热水浸湿帕子,递给三人擦脸。 “我就这一个女儿,怎么值得她去受苦!”郑姨妈哭道。 “大姐,你当初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可不能不管。只要不去和番,也不郡王、世子了,普通的宗室子弟、不是宗室也没什么,只要年貌相当,家世般配,知道上进,也就行了。”方氏拉住齐二夫人的手。 “大姐,你想想办法啊,晚了,就来不及了。”郑姨妈也道。 齐二夫人呐呐地说不出话,满脸愁容。 荀卿染趁机从里间退了出来,齐二奶奶也跟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低声问齐二奶奶。 “唉,”齐二奶奶叹口气,“说是公主体弱,只怕不大能生养。这跟着去的宫女、妇官,如果跟番王生了儿子,就收在公主名下,可能就是未来的番王。因此特别选两个家世好,看着好生养的带过去,生了儿子,就可立做侧妃。兰儿妹妹和好儿妹妹在太后宫里,就被公主看上了,要带了她们两个去。如今还没经旨意下来,咱们娘娘特意派人带出信儿来,让两位姨妈有个准备。” 原来是这样。这次和亲只有永晴公主够资格。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未来的番王是他的外孙。然而永晴公主体弱,担负不了生育大任,只好选两个家世好些的女子,就是为了替公主生孩子。 莫说北番生活重要任务恶劣,就是气候和江南一样,这做公主的陪嫁女官,其实也和做一般大户人家女孩儿的预备做通房的陪嫁丫头没啥区别。荀卿染知道方氏对荀淑兰的婚事期望很高,她心里是指望荀淑兰做王妃的。从王妃到通房丫头,而且一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没有回头的,这落差实在太大,方氏哪里受得了。 不仅是方氏,一般人家都舍不得吧。 只是舍不得又如何,已经进宫参选,这婚配的大权就在皇家手里。指望着嫁进皇族,现在要跟着公主和亲,就想反悔,能怎么办,难道跟皇帝说咱们散买卖不散交情,这个婚事我们不同意,您另指个年轻英俊位高的王爷给我们家女孩?这不是找抽,这是找死。 “这可怎么办?怎么公主一下子偏瞧中了咱们家两个女孩儿?”齐二奶奶也皱了眉。 没有正式的旨意下来,这事情……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吧,荀卿染想。只是贤妃这么急着送了消息来,那么旨意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这么短的时间,能有什么好办法,让两个女孩子免于远嫁? 第一百零五章 对策 “大姐,公主体弱,听说常年不出玉华宫。还有娘娘照应她们俩,怎地那么多参选的女孩儿,偏挑中咱们家这两个?大姐,”方氏有些疑惑地看着齐二夫人,终还是问出了口,“可是娘娘,娘娘她有心如此?大姐,娘娘要助力,咱们想别的法子就是。我家兰儿,可使不得。大姐,你可要记得,娘娘那里我可是已经出了大力的。”方氏哭道。 郑姨妈听不懂方氏在说什么,有些糊涂地看着她这两个姐姐。 齐二夫人却听明白了,心里很是尴尬。她明白方氏的想法,方氏怀疑郑好儿和荀淑兰跟着和亲,是贤妃娘娘在里面干涉的结果。毕竟她两个都是贤妃的表妹,跟公主去和亲,可以说是做出了牺牲,皇帝也要记贤妃娘娘的人情。以后两人之中真的有人生了儿子,做了番王,那贤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就更超然了,更有甚者,若是贤妃得子,那么……” “二妹,你莫胡思乱想。娘娘不是那样的人,若她有那个心思,怎么会急着捎信出来,等着下了旨意,就是板上钉钉了,何苦现在自寻烦恼。” 贤妃娘娘本来是打算将两个表妹嫁进宗室人家,做个臂助的,齐二夫人当然不能跟方氏明说。只是,如果郑好儿和荀淑兰真的跟着去和亲,对贤妃来讲,还真是个不错的护身符。不管两人生子与否,这份牺牲,都会让太后和皇上对贤妃心有感激和愧疚。 这个想法在齐二夫人脑子里不过一闪,毕竟郑姨妈那里还好说,方氏是花了本钱,她那性子怎么肯轻易罢休,闹腾起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大姐,你还是进宫去求贤妃娘娘,免了兰儿跟着去和亲吧,大姐。”方氏央求道。 郑姨妈也跟着附和。 齐二夫人心里愁的不行,那送信来的小公公言语里的意思,贤妃娘娘对这事也是束手无策。娘娘还是太心软了些,莫说娘娘,就是她自己,也何尝不心软,别人也就罢了,自家两个妹妹,实在是不好交代。 外间屋里,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坐在炕上,吃着丫头们送上来的点心充饥。周姨娘已经站了好一会,她本就体弱,身体开始打晃。荀卿染看在眼里,便开口叫人拿了两个小杌子让周姨娘和李姨娘坐下。 齐婉丽感激地瞥了荀卿染一眼。周姨娘是她的生母,生下她以后身子就没好起来,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李姨娘比较年轻,不过三十出头,风韵扰存,生了一子一女,就是七姑娘齐婉烟和六爷齐佐。 外间屋大家都不说话,听得里屋絮絮的说话声,时而夹杂着哭泣。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情难办。忽听齐二夫人在里屋呼唤,两人忙站起身。 “我跟两位嫂子进去。”齐婉丽也跟着从椅子上起来。 齐二奶奶正觉得事情棘手,她又走不脱,巴不得再来个人,也不阻拦,三个人一起进了里屋。 “如今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一人智短,两人智长,你们也帮着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免了你们两个妹妹跟着去和亲。” “便说家里有长辈去世,暂时不能婚嫁,把孩子们接出来。”郑姨妈犹豫半晌道。她郑家在老余同族还有几房,长辈不少,假托个亲近的长辈去世,并不是难事。 “她们只是跟着公主去和亲,并非正式婚嫁。”齐二夫人叹道。 这比如家里主子姑娘出嫁,预备的陪嫁丫头家里死了人,说要守孝,但是还得跟着嫁过去。遇到那讲究的人家,暂时不让这丫头做通房也就罢了。这个法子行不通。 荀卿染低头沉思。 俗话说,一字入宫门,九牛拉不回。现在是要把个送进宫的女孩给拉回来这件事谈何容易,简直就是虎口拔牙。要不得罪皇家,还要把事情办成,除非,有那么个人,他在皇帝和太后跟前有相当的份量,他还要不爱功名利禄只爱美人,趁着旨意还没下去宫里求亲,才有可能救得人出来。 可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郑好儿和荀淑兰的亲事早就定下了,哪里用等到现在。 还有个法子,就是有人自愿替她们跟着去和亲。这个人还得年貌家世和她们相仿佛的。只是,这并不是件好事,谁会愿意去顶缸。 其他的办法,就算能成,那对两个女孩今后的婚嫁,也会造成影响。 荀卿染思量了一下她的处境,还是选择了沉默。 齐二奶奶更是个精明的,平时巴拉巴拉嘴巴说个不停,现在也低头装泥塑的菩萨。 屋里寂静无声。 “大姐,你……,把我们家兰儿害的好苦啊,大姐,你快想个法子吧。”方氏着急起来。 齐二夫人尴尬地抹了抹头上的汗,这么多小辈在眼前,她还真怕方氏不顾一切,说出两人背地里的勾当。 “二妹,别急,大家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齐二夫人只好先安慰方氏。 “太太,我有一个法子。” “哦,是什么法子,快说说。”齐二夫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方氏和郑姨妈两人半信半疑。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抬起头,看着说话的齐婉丽。 齐婉丽盈盈地走到齐二夫人跟前。 “太太,如今硬要两个妹妹回来,就会得罪皇帝,遗祸齐家、荀家和郑家就连大姐姐在宫里,也跟着有了不是。”齐婉丽道。 这话等于没说一样,道理在座的都懂,因此才会这样为难。齐二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亏她还以为寄了转机,认真听起一个小女孩的话来,果然是急得昏了头。 “太太,为今之计,只能找人替两位妹妹。还得寻年貌相当的大家闺秀。” 齐二夫人和方氏、郑姨妈三人面面相觑。 “急切之间,哪里去找这样的人,还得人家愿意才行,实在是难。” “太太不要为难,我虽比不得两位妹妹,可我的年纪,齐家的家世与两位妹妹还算相当,我愿意替两位妹妹跟着公主去和亲。我蒙太太养育之恩,愿意借此报答。”齐婉丽扑通一声跪在齐二夫人脚下。 表妹替了表姐,功劳还是齐家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方氏不由看了荀卿染一眼,如果不那么早把她嫁掉,如今就能派上用场了。 荀卿染接到方氏的目光,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齐二奶奶身后挪了挪。 齐二夫人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脸上添了喜色,瞬间却又换上哀容。 “你这傻孩子,哪就到了那个地步。你姨妈们舍不得女儿,我就舍得你了吗。这个傻话,莫再说了。” 齐二夫人站起来亲手扶了齐婉丽起来,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慈爱地看着齐婉丽。 方氏眼看女儿要得救,见齐二夫人如此,不觉有些着急。 郑姨妈却愣愣地接着齐二夫人的话。 “你太太说的对,你这傻丫头,莫转这个念头,那地方不是好去处。” “叫周姨娘进来,劝劝五姑娘。”齐二夫人吩咐道。 周姨娘从外面进来,她已经知道齐婉丽的决定,只叫了声五姑娘,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姨娘莫如此,这是好事。”齐婉丽道。 “原就说我房里这些人,只有你是个极好的。如今五姑娘也这样知理,你做姨娘的,该跟着开心。我是舍不得她的。你也莫哭,你身子不好,我昨个刚寻了两根野山参,如今在厨下烧着,正要送去给你补补。以后啊,咱们老了也要在一处好好作伴的。”齐二夫人道。 “周姨娘生了个好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方氏道。 周姨娘只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 “跟着去和亲的话莫再说了,我定然不让你去。老太太也舍不得你。”齐二夫人摩挲着齐婉丽的头顶道。 齐婉丽笑了笑,“太太,说句不怕羞的话,女孩家长大了,总有这么一天。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自己去和老太太说,老太太最明白道理.没有不答应的。” “老太太院里的姐姐刚才过来了。”有丫头进来禀报。 “我正要过去老太太那。”齐二夫人道,又吩咐齐婉丽,“你扶你姨娘回去歇着,我们去老太太那,你莫过来说傻话。” 众人就往宜年居来。 “有这样的事?!”容氏听了齐二夫人的讲述.沉默了半晌才道,“宫里的事,瞬息万变,这就是为何我家这几个女孩,我都不让她们进宫的缘故。” “老太太见多识广,和太后颇有交情,还请老太太帮着想个法子,咱们家这两个女孩娇生惯养,去了那里,哪还能有命在。”方氏和郑姨妈道。 “荀家老爷是什么意思?”容氏问道。 “这个……”方氏有些语塞。 “老太太,”这时齐婉丽从外面进来,“老太太,我愿意跟永晴公主去和亲。” 容氏听了齐婉丽的话也是一惊,眼睛在齐二夫人脸上一扫而过,转而对齐婉丽填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大人们商量事情,你个孩子家莫跟着掺合。” 齐婉丽到了容氏跟前,又把方才在齐二夫人那的话说了一遍,“……我是齐家的女儿,我想为家里做点事。” “你这个孩子,唉……”容氏叹了口气。 众人都屏住呼吸,只等着容氏一锤定音。 第一百零六章转机 “你这有个想法是极好的。”容氏缓声道,突然话锋一转,向齐二夫人三人问道:“齐家一个女孩怎能换得两个女孩回来,你们打算如何换法?是让六丫头换回荀家四姑娘,还是郑家的好儿姑娘?” “这个……”齐二夫人沉吟了一下,其实她也没想好,是去换了郑好儿还是荀淑兰。 “自然是换了我家兰儿。”方氏抢先开口道。 “大姐,二姐。”郑姨妈眼睛又蓄满了泪水。 方氏说完,也觉得有点愧对郑姨妈,齐二夫人更是不好说什么。 容氏在几人面上扫视一眼,又问:“要换人,也要个章程。现在咱们巴巴地送了六丫头去,可想好了在皇上和太后跟前怎么说?” 齐二夫人等人俱是低头思量。 容氏抿了抿嘴,又说道,“让六丫头去换人,就算找了多么天衣无缝的借口出来,皇帝和太后面前,如何瞒哄得过去?就算皇上和太后答应了,心中难道就没有芥蒂?两个女孩儿以后的婚事怎么办?两位姨太太家里的前程又如何打算?” 姜还是老的辣,容氏明显不愿意齐婉丽跟去和番,可她却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上来一句,先是瓦解了郑姨妈和方氏的联合阵营,接着反将了姐妹三人一军。 方氏和郑姨妈互相看了一眼,她们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实在舍不得亲生的女儿。这事说到底,不该齐家的女孩去换人。如果是她们自家的女孩去换,这功劳还是她们自家的,也就不涉及触怒皇上,影响家族前程的事。 方氏又一次恨恨地看了荀卿染一眼,转头对郑姨妈道:“妹妹你还好,还有一个姝儿,总可替了好儿回来。” “姝儿,关姝儿什么事?”郑姨妈一开始没明白,等明白过来,立刻摇头,“姝儿更不成,她年纪小,还没姐姐老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舍不得好儿,也舍不得姝儿。” 不过是一句话,这姐妹俩的心性、人品高下立现。 容氏瞧了瞧这姐妹两个,看向郑姨妈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那如今可怎么办?”齐二夫人、方氏、郑姨妈急得团团转。 “四爷跟前的小厮黄芩在外面,说有事回禀。”就有丫头进来禀报。 “这个时辰,老四有什么事?……必是宫里有了新的消息,快叫他进来回话。”容氏哈哈道。 一会工夫婆子领了黄芩进来,闲杂人等都被打发出去,就在里间门上挂起珠帘,只让黄芩门口回话。 “快说,可有什么消息?”齐二夫人忙问道。 “回老太太、太太。娘娘从宫里传出话来,说是一个参选的秀女,顶了郑姑娘的缺,要跟着公主去和亲。请老太太和太太、姨太太放心。” 有人顶了郑好儿的缺?!用了顶缺二字,也就是说不仅是那个人自愿,而且还颇有了一番工夫才替了郑好儿?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对视一眼,心下不约而同地想到,不知这郑好儿是运气好,还是手腕高,她果饶有兴趣是不用人操心的。 郑姨妈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低声念了声佛。 方氏此时更加着急,开口就问,“那我家女孩那?” 齐二夫人赶紧问黄芩,“荀家的四姑娘可也有人替了?” “回太太,娘娘打发出来的人没说这个,只说估计过了晌午,就有旨意下来。又说,圣上也知道了这件事,请太太、姨太太不要勉强行事,免得触怒圣颜,得不偿失。” 方氏一听这话,身子再也坐不住,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一口气憋在那里,脸色瞬间紫涨起来。常嬷嬷在方氏跟前伺候,她是有经验的,忙叫了一个婆子帮忙,掐人中,抚胸口,又从怀中掏出药碗,要了碗水研话了,给方氏喂下去。 半晌方氏才缓过气来,哇地一声哭了。 这边就打发了黄芩下去,让他一有消息立刻来禀报。郑姨妈私下里叫了跟着的一个媳妇出去,封了个大大的红包给黄芩。 容氏面露倦容,在炕上叹了口气。 齐二夫人忙让人扶了方氏起来:“老太太年纪大了,禁不住呱噪。我这就带了姨太太回去说话。” 容氏点头,“在我跟前你们都拘束。还不如你们姐妹好好商量个办法出来。荀家四姑娘,我看着是极好的,跟去和番可惜的。或是要用金银,尽管来和我说。” 荀卿染暗笑,老太太真是太狡猾了,话说的很漂亮,其实啥也没应承,真需要金银,谁还好意思来找她要。 郑姨妈扶着 锦屏记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8部分阅读 姨妈扶着方氏迈步出门,齐二夫人跟在后面。 容氏又叫住齐二夫人,指着齐婉丽对齐二夫人说道:“咱们齐家的女孩,就要像这样。你教导的很好,要好好看顾她和她姨娘。” 齐二夫人自然满口应承了。 “你们都走吧,让染丫头留下来,我这鞋子穿的不跟脚,让她给我改改。”容氏又道。 众人都跟了齐二夫人出去,屋内只留下容氏和荀卿染。容氏招手让荀卿染坐到她跟前。 “我瞧着六丫头是个有主意的,果然她心里有数,可喜的是心思也干净。你和她本就投缘,以后多看顾她些。她将来嫁出去,要靠娘家撑腰。独木不成林,这个家你们要支撑起来,也需要臂膀。” 这是老太太在传授持家之道,荀卿染忙站起来,恭敬地听了。 容氏让她坐下,“就咱们祖孙俩,不用这些虚礼。你把我的话都记在心里就够了。六丫头跟去和亲,我看的出来,你婆婆是十分愿意的。” 荀卿染不好附和,但是心里却是同意容氏的说法。齐婉丽并不是齐二夫人亲生的,生离死别,齐二夫人总没那么肉疼。齐婉丽只要跟着公主嫁过去,或生或死,或发达或沦落,于齐二夫人都只有好处。 眼看着一个诺大的国公府,齐家的这些子孙,多是仰仗先祖荫蔽享受宝贵的。就算这一代仍有爵位赐下来,也是齐家长房的人承爵。而二房这边,长子齐儒病弱,齐仪、齐佐年幼,齐仪虽有文采,应试的学问却不成,齐佐庶出,以后如何还不知道。只有齐攸一人可堪造就。若是二房出了个番王侧妃,皇帝因此加恩贤妃娘娘和齐家,那么不用去打拼,荣华富贵就都有了。 “可我却有另外的考量。倚靠女人得来的富贵,终究不能长久。北番那个地方,我听老国公爷讲过,咱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孩到了那,实在是九死一生。” 荀卿染静静地听着,容氏不仅是不愿意拿齐婉丽的婚事做政治资本,也是考虑到投资风险太大。 “况且,就算六丫头有那个福气熬出头来,她的儿子,真的能当上未来的番王。对宫里的娘娘是好的,可是老四以后就掌不得兵权了。咱们齐家祖上,可是实打实用军功换来的爵位!” 荀卿染恍然大悟,原来容氏对齐攸是寄予了这样的厚望,原来她心中有着这样一个复兴国公府的志向。 番王求亲,宗室中未必就没有适龄的女孩,但是皇帝却舍了亲生的公主。未来的番王当然最好是他的亲外孙,如果不能,他也只会选文官的女儿去替番王生子。而荀淑兰,是清贵文官的女儿,郑好儿出身皇商,都不涉及兵权,也不会威胁帝位。 “老太太……”荀卿染有些说不出话来。和齐二夫人安享富贵的算盘相比,容氏这个老人复兴国公府的理想,实在是让人敬佩。 齐攸是否知道,他身上肩负了这样的大任那?应该知道吧,容氏既然肯对她说,就一定和齐攸谈过。 祈年堂内,齐二夫人已经让郑姨妈先回香萝院,又将伺候的人打发的远远的,因为方氏正拉着她的衣襟,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齐二夫人被她哭的心焦,偏一时想不出办法来。 “大姐,你和娘娘不能这样撒手不管,早知道,不让兰儿进宫,和攸……” 齐二夫人并没将方氏的话听进耳里,她在想着黄芩捎来的话,娘娘说不能勉强行事,免得触怒圣颜。可是方氏这样,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齐二夫人灵机一动,劝止了方氏:“二妹,你怎么忘了你家大姑奶奶。这件事情,娘娘树大招风,被好些人盯着,只怕做不了什么。反而是些小人物,可以派得上大用场。你家大姑奶奶家……” “娘娘晋位就是他从中帮忙!”方氏被齐二夫人提醒,“那,咱们去求求他试试。” “他如今是你家姑爷,还用的着求。我听我家三奶奶讲,你家大姑奶奶着实富贵体面,想来在杨家是说话算数的。兰儿的事,着落在他们身上,再没错的了。” 方氏有些讪讪然,她和荀淑芳已经撕破了脸,这个时候求上门去,面子上委实有些下不来。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方氏咬咬牙,下了决心。荀淑芳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她能拿捏荀淑芳那么多年,这一次也一定让荀淑芳替她办成了这件事。 “只好去试一试了,不过,还请大姐借我一样东西。”方氏道。 第一百零七章 杨宅 荀卿染从宜年居到宁远居,正在和桔梗等人说话,就听外面有人报说方氏来了。荀卿染吃了一惊,心下尽快地思虑了一番,忙对几个使眼色。 “我病了,是因为去庵里进香,染了风寒。”荀卿染吩咐几句,让桔梗出去迎接方氏,她在屋里带着几个丫头忙碌了一番。 院子里,桔梗迎住方氏。 “太太,奶奶昨天去庙里进香,正赶上下雪,因此染了风寒。奶奶怕老太太和太太担心,强支撑着,现在支撑不住,躺下了。正要请太医来,屋里乱糟糟的,太太还是……” 方氏并不搭理桔梗,只顾朝里走。桔梗也只好在后面跟着。 当方氏走进宁年远上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荀卿染躺在炕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麦芽正浸湿了巾帕盖在荀卿染的额头。屋内宝珠等几个丫头焦急地侍立在一旁。 荀卿染在炕上,听到方氏进来,忙撑着要坐起来,却突然头晕,又无力地躺了下去。 “我失礼了,请太太别责怪,改日登门谢罪。”荀卿染虚弱的声音道。 方氏本来是含笑来的,在院内被桔梗迎住,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现在看了荀卿染的样子,方氏面沉似水。她直接走到荀卿染跟前查看,见荀卿染脸色通红,确实像染了风寒的样子。 荀卿染现在很不好受。她一听方氏屈尊来了宁远居,心里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可这个时候又躲不出去,只好装病,不管方氏有什么事,怎么着也不好强迫一个病人。机时荀卿染则可以见机行事。为了怕方氏看出破绽,她不仅盖了厚被子,被子底下还放了两个热热的手炉,这屋子里又暖和,因此才热的脸色发红。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就躺倒了?”方氏将信将疑地打量荀卿染。 “方才不过是强撑着。快请太太坐,上茶。”荀卿染吩咐桔梗。 桔梗忙请方氏在炕下椅子上坐了,紫菀端了茶送上来。 方氏在椅子上坐了,她现在心急如焚,也懒得寒暄绕弯子,直接对荀卿染道:“你四妹妹的事,刻不容缓。如今正是你们姐妹们出力的时候,我打算去你大姐那一趟,让她和大姑爷帮着想个办法。你大姐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赶紧起来和我一起去,你们姐妹俩感情好,你去跟着求一求,这事更有把握。” 和方氏一起去杨家找荀淑芳,让荀淑芳帮忙?荀卿染本来觉得好好的,现在却真的头疼。方氏和荀淑芳,差不多称得上是冤家对头了。 方氏病急乱投医,去求荀淑芳,荀淑芳肯定没有好脸色给她看。方氏这是拉着她做垫背,太不厚道了。荀卿染腹诽,而且方氏怎么看出荀淑芳和她感情好来着,明明以前荀淑芳为了讨好方氏,总是欺压她和荀淑芝的。 况且,就算荀淑芳肯帮忙,她又能怎么帮?杨庭俊是御前侍卫,难道还能左右皇帝和太后的想法,或是能让永晴公主改变主意? 想到荀淑芳和杨庭俊,荀卿染记起荀淑芳成亲时,她与两人的几次碰面,顿时觉得不仅头疼,身上的皮肤也开始发麻。 “太太,几个姐妹中,大姐姐好日子孝顺,在家时更和四妹妹形影不离,两人感情最为要好。太太只要去说了四妹妹的事,大姐姐肯定会帮忙。太太要人陪着,还有大嫂,大嫂和大姐姐很投契。我的性情,大姐姐自来是看不上眼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去了,若大姐姐嫌晦气,反而坏了太太的事。” 方氏低头沉默了一会。她也并不愿意来找荀卿染,可她和荀淑芳已经撕破了脸,现在有事去求荀淑芳,一个人去,实在心里有些没底。荀卿染性子柔和,以前就是凡事都能周全,和她一起去,总能有个缓和。就算荀淑芳要怎样,她也能拿荀卿染在前面挡一挡。而且如果要在荀淑芳面前吃瘪,与其让荀大奶奶旁观,还不如让荀卿染在旁。 “上次你们回家,你大姐姐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唯独对你还有好脸色。你不用推脱,我已经和你婆婆说了,但凡有一口气,你今天也要和我一起过去。” 方氏又拿出看家的本领不讲理。而且这个求人的态度十分霸王。荀卿染可以想见,方氏如果以这种态度去找荀淑主,会是怎样的灾难。她不想无辜被央及。 “太太有命,本不该推辞,可我现在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荀卿染挣扎着说了这两句话,就虚弱地倒在枕头上。 大不了用托字诀,方才黄芩捎信,说是过了晌午就有旨意,方氏肯定等不起。 “奶奶昏过去了,太医怎么还没来,宝珠你再去催一催。”桔梗着急道。 方氏听了这话赶忙上前来,却被麦芽和桔梗拦住。 “你快起来,莫要装相!”方氏急道。 荀卿染闭着眼,心里暗叹,以前在乡下老家唯她独尊时,方氏还能看,可现在,一旦遇到不顺,她哪里还有侯府千金,书香世家诰命的体面。 “二太太来了。”外面有丫头大声通传。 荀卿染觉得眼皮直跳。只有方氏一个过来,她的心里是安定的。可现在齐二夫人也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她这装病装的仓促,禁不起考校,如果齐二夫人站在方氏那边,她可就十分为难了。 “大姐,你快来看看。要请你们四奶奶陪我走一趟,她就说她病了。”方氏起身迎接齐二夫人。 “四奶奶身子不舒服?正好今天胡太医来请平安脉,我担心她的身子,就带了胡太医过来。胡太医,请给我这媳妇诊诊脉。” 齐二夫人说着话已经迈步进屋。 荀卿染心里咯噔一下,她要宝珠去请太医不过是虚张声势,哪里真的去请什么太医。齐二夫人来的太巧了,还带了太医来。她这个院子里,有问题。 荀卿染再不敢装昏迷,只得缓缓睁开眼睛,见齐二夫人正站在炕边,面色慈爱地看着她。 荀卿染忙作势起身,“不知道太太来了,请太太恕罪。” 齐二夫人坐到炕边,伸手来扶荀卿染,却不是扶她躺下,而是拉着她坐了起来。 荀卿染心中不由得苦笑,这还用太医诊脉吗,齐二夫人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 这整件事,齐二夫人站在齐家的立场上,最聪明的做法是撇清。可是默许、甚至说是鼓励齐婉丽去换人,很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容氏不同意,却没明言反对,对齐二夫人也没有任何斥责,就是在给齐二夫人脸面,也顾虑到齐婉丽的处境。现在齐二夫人明显是让她陪着方氏去杨家。 为了方氏,齐二夫人真是什么都舍得。方氏姐妹之间为什么竟有如此深情? 那胡太医上前,给荀卿染诊脉,荀卿染静静地,她要听胡太医诊脲结果,就知道齐二夫人是什么立场。 “不过是些微风寒,躺一躺就好了,怎么敢劳动太医。”荀卿染道。 “还是让太医看一看。以后每月也要如此,你年轻,正要如此。”齐二夫人的笑容中似乎有些深意。 难道齐二夫人不是来帮方氏,而是来给自己解围的?荀卿染这个时候有些拿不准了。 “奶奶确实染了风寒。”胡太医诊了脉,便对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一喜,齐二夫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不过……奶奶脉动象平稳,并无妨碍。想来是奶奶心火上升,因此便有些怕冷,又因为素来娇弱,因此看着很像寒症。其实是无妨的。小的开个方子,奶奶看着吃些吧。” 胡太医说话大喘气,荀卿染的心跟着从高处重重摔落。 齐二夫人口里嘘出一口气,“这我可就放心了。你这孩子,平时可要注意保养。你在娘家时,你太太拿你如珠似宝,到我这就病了,你太太可要怨我没好好照看你。” 齐二夫人依旧笑的满面慈祥,荀卿染心中却更加疑惑。齐府主子们请平安脉的日子并不是今天,怎么这胡太医偏偏今天来了。难道是齐二夫人和方氏早料到她不愿意陪方氏去杨家,因此早就准备好了对付她的? 方氏听了胡太医的话,就料定荀卿染方才是装病,正要开口训斥,见齐二夫人望着她摇了摇头,只得先把火气压下,也半夜出一副笑脸来。 “没事就好,在家时我太娇养你们。亏得嫁到你姨妈家做媳妇,若是别人家,哪得这样自在。还不赶快起来,咱们赶着去你大姐姐那里。”方氏道。 荀卿染觉得嘴里发苦,一个后妈已经难以对付,两个后妈……,荀卿染叹口气,只得慢慢从炕上起来。 “慢着些,你身子发虚,起来急了要头晕的。”齐二夫人扶住荀卿染,“我那刚得一匣子补品,一会让人给你送来,记得让丫头们炖了给你吃。” 或许齐二夫人不是后妈,她只是和方氏姐妹情深,而且不明真相?荀卿染这么想着,动作就慢了下来。 “老太太来了。”小丫头的声音道。 第一百零八章河东河西 小丫鬟话音刚落,容氏就进了屋,齐二夫人和方氏都忙过去搀扶。荀卿染看到容氏身后跟着的宝珠,心里很是欣慰,这个丫头是精灵的,她没看错。 “说是染丫头病了,我来看看。”容氏笑着在炕上坐了。 荀卿染现在穿着小袄,脸色红红的,因为方才一直躺着,头发也有些乱,这么看着说病了还真说的过去。 “是昨天去庵里进香,没想到遇到下雪,一时着凉,头晕……”荀卿染道。 “刚才已经请胡太医给她诊过脉,并没什么事。想是听到她四妹妹的事,着急上火,担心太过了。”齐二夫人像生怕容氏为荀卿染担心,笑着插嘴道。 荀卿染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出口,只好抿住嘴不再出声。 “老太太,我正要让她跟着我去找她大姐姐,大家一起商量个办法。我含辛茹苦养大了她们,如今这兰儿出了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指望儿女了……”方氏接收到齐二夫人递过去的眼色,抹着眼睛说道。 “我们家几个姑奶奶,三姑奶奶为人最是聪慧,最懂得孝敬母亲,和姐妹们感情也最好,她脾气柔和,办事妥贴,如今跟着老太太二夫人,比以前更加能干了,太太还要多借重三姑奶奶那。”常嬷嬷在旁陪笑道。 “是啊,”方氏忙点头,“我这个女孩最孝顺、周到,不然也入不了老太太的眼是不是。我现在遇事心急,求老太太答应让她陪我去一趟。”方氏接着道。 “杨家那里,也是正经的姻亲,姐妹间本该时常走动,互相扶持,这样咱们老四在外面也多份臂助。这件事关乎她四妹妹的一生,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跟了她母亲去,好好和杨家奶奶商量个法子出来,这也是尽了她的孝心。”齐二夫人温和地说道。 齐二夫人和方氏,不等容氏说话,先就堵死了荀卿染装病这条路,然后又几个连番的高帽子甩出来。 容氏脸上一直笑容未变。 “难得你们都这么看重她。我过来,也是要她帮姨太太一把。”容氏笑道,又转头拉着荀卿染的手,“染丫头,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可你母亲来求你,也只好委屈你,就陪你母亲去一趟吧。你要记得,你不仅是我齐家的媳妇,也是荀家的女儿,总要想着些荀家、你父亲和兄弟们。” 荀卿染看了看容氏,点点头。方氏一早得了消息过来,关于荀淑兰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和荀大老爷商量过。她心疼女儿,别的都不管,但是荀大老爷的立场只怕和她是不同的。荀卿染也不是不同情荀淑兰的遭遇,但是,当初并没有人逼迫方氏送女儿进宫,现在这样,可以说是她自找的。富贵险中求,既然要求那个富贵,你就要有勇气承担风险。 荀卿染知道杨府之行在所难免,拖延也没什么用,因此忙起来,到里间去梳洗换了出外穿的大衣裳,这才出来。 方氏早等的有些不耐烦,见荀卿染出来,就站起身。 “老太太,那我就带她走了,这事一刻都等不得。”方氏道。 容氏笑眯眯地点头。 “你带着宋嬷嬷去照看你。身子若支撑不住,就早些回来,别给人添麻烦。虽是你姐姐家,也比得咱们自家里。”容氏嘱咐道。 荀卿染本来不喜欢麻烦,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去杨家看看也好,正好看看荀淑芳现在怎么样了。塞张纸条约了她见面,又说要她救命,让她以为荀淑芳在杨家受了虐待,要她帮着逃命。可是那天她让陈德家的一直盯着,荀淑芳却没有出现。她也想知道,荀淑芳到底搞的什么鬼。 荀卿染拜别容氏和齐二夫人,私下里悄悄嘱咐了桔梗,就带着宋嬷嬷、麦芽、宝珠、香秀,并一干婆子,跟着方氏出门来。外面车马已经预备好了,方氏在前面乘坐荀坐的马车,荀卿染自己坐一辆马车,后面齐家、荀家婆子各坐一辆马车,就往城南而来。 方氏心急,让车夫快马加鞭。杨家就住在周家巷,马车拐进巷子,走了一程,又往左边一拐,是个僻静的胡同。胡同里只有一所宅子,正是杨府。 方氏的马车在杨家门口停下,打发小厮拿了贴子上去和守门的家丁说话。 荀卿染在后面的车里瞧着,那家丁接了帖子转身进门,还将大门关了,半天工夫,并不见有人出来迎接。 方氏等了约莫两刻钟,就焦躁起来,又打发了常嬷嬷去门上询问,敲了半天的门,才出来个小厮。 “这是荀家太太,你们爷的岳母上门,来看你们奶奶的,怎么进去通报了半天不见消息?”常嬷嬷问那小厮。 “什么岳母岳公的,俺只管看门,通传不关俺的事,你跟俺说也没用。”那小厮似乎是个愣头青。 常嬷嬷在荀家也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什么时候被这样抢白过。不过她是个沉得住气的,陪笑拿出块银子交到那小厮手里。 “烦劳小哥跑个腿,我们太太来看望奶奶,还有齐家的四奶奶,是你们奶奶嫡亲的妹子,身上不舒服,也不好在外面等着。” 那小厮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往常嬷嬷身后看了看,共有四辆马车,车上标识并不是一家的,这才懒懒地道:“算了,看你年纪大不容易,我就帮忙跑一趟,成不成可说不好。” “小哥肯帮忙,没有不成的。”常嬷嬷哈着腰陪笑道。 荀卿染在后面的马车上,虽不听不清前面说话,看着常嬷嬷对看门小厮的奉承样子,知道方氏吃了闭门羹,常嬷嬷只好在下人身上下工夫。 那小厮进去一会工夫,就有人出来打开了大门旁边的车门,让方氏的马车进去。 杨家是四进的宅子,前面两进都不深,一会工夫,马车就到了二门前。 荀卿染随着方氏下了车,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荀卿染,只有杨传久媳妇带着些丫环婆子站在垂花门前。 “荀太太,齐四奶奶。”杨传久家的走过来给两人见礼,“我们奶奶身子不大舒坦,让奴才来接荀太太和齐四奶奶。” 方氏心中有气,可因为有求于人,只得忍着。荀卿染却很淡然,有风使尽帆,正是荀淑芳的为人。这不过是个下马威,等见了荀淑芳,只怕更有方氏气的。 杨传家的在前面领路,并不到上房,而是绕过穿廊过院,直走到杨府最里面一个院子。 “我们奶奶最喜欢这个院子的僻静。”杨传久家的笑着,就引了方氏和荀卿染走进上房,将两人让到西面的暖阁。 暖阁内装饰的金碧辉煌。靠窗一铺短炕,炕上铺着大红猩猩毡,炕中摆着张紫檀雕花小炕桌,桌子两侧对设两个座位,都是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朱红金钱蟒锦褥的坐垫。炕下靠墙设着四张紫檀太师椅,都铺着墨绿的弹墨椅袱、坐垫,屋内八宝阁上摆着各类奇珍古玩,屋内还有青铜鼎,仙鹤献寿香炉,花梨木大座钟等。荀卿染瞧着,这屋中富贵气象,便是王侯内宅也不过如此。然而各种珍品堆砌杂陈,却是少了贵气,更谈不上雅字。 杨传久家的只让方氏和荀卿染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就有小丫头献上茶果。 “奴才去请我们奶奶。”杨传久家的说着就退了出去。 方氏冷哼了一声,还没发作,就被常嬷嬷的干咳打断。荀卿染瞧着常嬷嬷弯腰在方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方氏脸色才平和下来。 也不怪方氏生气,这杨传久家的看着礼数周到,其实从门口的闭门羹下马威,现在进屋,荀淑芳不仅没在此等候,反而让方氏等她,到只让方氏和荀卿染在炕下就座。因为荀卿染与荀淑芳是平辈,而且荀淑芳居长,这样招待荀卿染并不失礼。可方氏是长辈,这样招待,可以说是轻慢至极。 比起常嬷嬷那样伺候方氏,宋嬷嬷就低调的多了。她也一直跟在荀卿染身后,却一直默不作声。 约略盏茶工夫,听得门外环佩叮咚之声,跟着门帘挑起,荀淑芳在一众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进来。 方氏放下手中的茶碗,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等着荀淑芳过来问安。 荀淑芳进门,却瞧也没瞧方氏,直接到炕上坐了。丫头们团团忙碌着,一个将手炉放在荀淑芳怀里,另两个端上来时新茶果,还有的蹲下身去,在荀淑芳脚边安了两个暖炉。 方氏被晾在那,却忍着没有发作。 荀卿染暗自叹气,只得站起身上前一步,给荀淑芳见礼。 “大姐姐一向安好!” 荀淑芳似乎这才瞧见屋里有客人。 “哎呀,原来是三妹妹来了。这些下人话都说不清楚,说是什么乡下婆子要见我。三妹妹你知道,那些人生就一双势利眼。从前哪个认得我是谁,现在看我活的像个样了,一个两个上门来乱攀亲戚,着实可笑。我又是个心软的,总硬不下心肠不见她们。三妹妹,你是稀客,快到炕上来坐。”荀淑芳亲热地笑道。 荀卿染有些囧,荀淑芳明显是指桑骂槐,在羞辱方氏,她可不想替方氏挨骂,也不能学着荀淑芳没了基本的礼数。 “大姐姐,是太太来看大姐姐了。” 荀卿染微微一笑,侧身就回了位子上,将战场留给方氏和荀淑芳。 第一百零九章河东河西(二) 方氏哪里听不出荀淑芳是在骂她,亏的她爱女心切,又有常嬷嬷在旁劝解着,才在脸上挤出了一丝扭曲的笑容。 “芳儿,母亲想你的紧,今个儿带着你三妹妹来看你。”方氏道。 荀淑芳瞥了方氏一眼,只哦了一声,面色淡淡地,再没有别的话。 方氏还是没法开口求荀淑芳,就以目示意荀卿染。 荀卿染坐在那,不动声色地打量荀淑芳。荀淑芳看上去气色不错,那些伺候的人也都对她恭恭敬敬,完全看不出有受了虐待,更别说是性命之忧。再联想到约定那天荀淑芳根本就没出现,荀卿染心里料定,她还是为古人担忧了。荀淑芳是利用她的好心肠,知道再怎样她都不会不管荀淑芳的生死。此时再回想那纸条的内容,荀卿染心中只剩下冷笑。 荀卿染这么想着,觉察到方氏投过来的目光。马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似入定了一般,似乎根本没看到方氏的眼神。她这个时候可不会抢上去做炮灰,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齐二夫人要如此力挺方氏的举动,让她跟着,不过是碍于情面。所以她也只需要跟着来走个过场就行,不能让人以为齐家也掺合到这事里面去了。 方氏见荀卿染不肯开口,便对常嬷嬷努了努嘴。 常嬷嬷忙陪笑上前给荀淑芳福了一福,“大姑奶奶,奴才给您请安。太太这次来,一是来看看大姑奶奶……” 常嬷嬷正待往下说,荀淑芳已经从炕上站起身,伤势要出门。 “要看的也都看到了,我身子不适,就不陪客了。杨传久家的,你送客人出去吧。”荀淑芳懒懒地吩咐道。 “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听奴才把话说完。” 常嬷嬷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荀淑芳撇了撇嘴,“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奴才,这里可有你说话的地方?”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方氏这时明白,荀淑芳是半点面子也不会给她的。她虽来时在齐二夫人面前夸口,但她还不至于糊涂到认为荀淑芳是心慈手软好糊弄的,相反,荀淑芳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她早见识过。为了亲生女儿,也只能豁出去了。 “芳儿,是母亲有事求你。”方氏陪笑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话说出口,方氏的脸腾地就红了。 荀淑芳瞧在眼里,抬起袖子掩住嘴角,咯咯在了两声,果然坐回到炕上。 “太太最爱玩笑了,太太哪里有事会求到我身上。”语气中满是得意。 方氏站在地当间,“是你四妹妹的事。你四妹妹进宫,不知怎地,被永晴公主看中,就要带了她去和亲。你自小和你四妹妹就好,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帮你四妹妹,免了她这个差事吧。” “还有这事?这可是四妹妹的福气。听说永晴公主身体不好,这次选陪嫁女官,特别选家世好些的,以后或可续上做王妃,也免得皇家再派人和亲。太太,您可要做上番王的丈母娘了,哈哈。”荀淑芳拍手笑道。 “芳儿,北番苦寒,你四妹妹娇弱的很,哪里当的了这件事。还要芳儿帮忙,救救她。” “我一个深宅妇人,就算想帮,也要能帮得上才行啊。” “芳儿,你只要肯帮忙就好,自然是要找姑爷给想想办法。”方氏忙接口道。 “我们爷如今做着二等御前侍卫,如果我没记错,齐家四爷可是一等御前侍卫。三妹妹就在这,太太不去求齐家四爷,怎么来求我?太太怎么就认定我们爷就能帮的上忙?”荀淑芳问道。 荀卿染也屏住呼吸,她也奇怪这件事,到要听方氏如何做答。 “这,这个,”方氏似乎有话不好说出口,只奉承道,“大姑爷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这男人的本事,并不在官职。芳儿你瞧瞧你如今的日子,我总算是给你找了门好亲事对不对。还求你和姑爷说说,帮帮你四妹妹。”方氏低声下气道。 “我不太明白外面的事,不过皇帝家定下来的事,谁敢去驳回。太太这是要我们爷拿出身家性命来帮你了?” 荀卿染心里暗惊,荀淑芳的意思,竟然是她能帮上这个忙吗。 方氏急忙道:“姑爷是有本事的,哪就用身家性命了。只要救回兰儿,要我怎样都行。” 荀淑芳看着方氏咯咯地笑了几声。 “太太既然开了口,我们做晚辈的,少不得拼了命也要去试试。太太先请回,我有了消息就派人去告诉太太。”荀淑芳轻描淡写地道。 方氏愣了一会,有点不敢相信荀淑芳这样痛快就答应了,“那太好了,只是这件事耽误不得,过了晌午,圣旨下来,一切就都晚了。芳儿你现在就去找姑爷……” “太太何必如此催命,四妹妹是荀家女儿,我难道就不是了,太太还是回去听消息吧。” 荀卿染看了眼荀淑芳,觉得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很让人不放心。 方氏好不容易见到点希望,她也怕荀淑芳所说的都是托词。 “大姑奶奶,求你了,不看别的,我总是带大了你,你和淑兰是同父所出的嫡亲姐妹啊。求你救救她,我,我给你跪下了。” 方氏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太太快起来,这如何使得那。”荀淑芳笑的花枝招展,嘴里这样说话,却依旧安安稳稳地坐着,也不让人去扶方氏,只等着看方氏双膝着地,才让旁边的丫头上去扶了方氏起来。 “三妹妹你看,太太还是这样的脾气,真让咱们晚辈难做人。太太,你这是折杀我了。我说帮忙,必定帮忙的。”荀淑芳开怀笑道。 荀卿染有些纠结,如果她出面帮忙打圆场,依方氏的脾气,不仅不会感激,反而会更加嫉恨她。因此,她索性继续装菩萨。 方氏被人扶起来,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瞧了一眼。荀卿染侧着头,正看案几上的玉石盆景出神,宋嬷嬷和麦芽几个也都低着头,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也不想让人看着她丢丑,可如果不是带着荀卿染来,只怕荀淑芳的羞辱更甚。只要过了这一关,总要一个个好好地摆布了她们。方氏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荀淑芳已经叫了杨传久家的到跟前,吩咐道:“派人给大爷捎个信,另外你到帐房去看看,我们现在能拿出多少现银?” “回奶奶,今天早上刚盘的帐,只有五千两的银子。” 怎么说着说着,竟然说到盘帐上面来了,荀卿染低着头,目光一闪。 方氏和常嬷嬷这事却机灵。 “姑爷办事总要花钱,这五千两银子,我还拿的出来。”方氏松了口气道。 荀淑芳却只和杨传久家的说话,“皇宫里金额砖铺地,在那个地方办事,五千两够做什么?你再去库房里,把那些古董玩意都搬出来,这屋子里的也都拿当铺去,能换多少换多少,总要救出我四妹妹来就行。” 荀淑芳这是要狮子大开口了。荀卿染偷偷打量方氏,见方氏额头又开始冒汗。 “这事怎好让大姑奶奶出钱。大姑奶奶说个数,我派人去取。” 荀淑芳冷笑着看方氏,“太太别想差了,以为我要你的银子花。你们瞧瞧我这屋里屋外,几千两银子,可没在我眼里。“ “是,是,是,这事姑爷总要找人帮着办,哪能空口白牙去求人,太太明白的,哪会了大姑奶奶那。”常嬷嬷陪笑道。 这事算是办成了?那接下来两下里交易谈钱,会有一番讨价还价吧,荀卿染想,是她先告辞的时候了。 “你身子不好,出来久了,你们太太和老太太要担心,我这里不用你陪了,你先回去吧。”方氏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乐得听从,便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了。” “三妹妹怎么要走?我已经让厨房备饭,咱们姐妹难得聚一聚,正该好好喝一杯,聊一聊。”荀淑芳阻拦道。 “大姐姐客气了。我陪着太太来看看大姐姐,知道大姐姐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我只是来看望你的,至于你和方氏之间的交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和齐家都没有关系。 “太太,若我说,留下三妹妹陪我,我才肯帮四妹妹,太太怎么说?”荀淑芳笑着对方氏道。 方氏怔了一怔,转头看了看荀卿染,“那,自然……” “大姐姐惯会开玩笑,我身子不舒服,告辞了。”荀卿染打断方氏的话。 “奴才扶着奶奶。奴才说句逾越的话,姐妹们再好,终不是一家的人,哪有撇了家里,在亲戚家逗留的道理。奶奶出来时,老太太就担心奶奶,这个时辰,老太太该念着奶奶了。”宋嬷嬷上前道。 方氏看见宋嬷嬷,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有再开口。 “是啊,可不能让老太太为我担心。”荀卿染笑着,就往外走。 荀淑芳站起身,“那我送送三妹妹。” 方氏这时只怕荀淑芳躲了她,也跟着从屋里出来。 “我和三妹妹说句话,你们都退下。”荀淑芳一边送荀卿染往外走,一边吩咐周围跟随的人退的远一些。 荀淑芳跟前的人都听令退到远处,宋嬷嬷、麦芽几个却动也没动。 “三妹妹好手段啊!”荀淑芳也不在意,对着荀卿染嘻嘻笑道。 荀卿染就知道,荀淑芳是不肯轻易放过她的,这话不过是个开口,不知道她嘴里还会说出什么来,因此使了个眼色给麦芽几个,麦芽便带着人退后几步,宋嬷嬷稍作迟疑,也和麦芽一起往后退去。 “大姐姐何妨把话说的明白些,我是个笨人听不懂,岂不是浪费了大姐姐一番用心。”荀卿染低声道。 “呵呵呵,那个丫头,是不是你们齐四爷心爱的,你不好打发,因此就借了我的手?我就知道你也是个坏的。”荀淑芳也压低声音,同时用胳膊撞了荀卿染一下,还挤了挤眼睛。 荀卿染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心中更加笃定,荀淑芳那纸条果然没存好心,而且荀淑芳也不愿意让人知道纸条的事,因为荀淑芳绝不会为了她考虑而压低声音说话的。“什么丫头,什么打发?”荀卿染不动声色道。 “还跟我装糊涂,上次约你出来,你倒好,人没来,到送来个傻乎乎的丫头。放心吧,我已经替你收拾了她,以后她再不能跟你争宠了。” 荀卿染不着痕迹地甩脱荀淑芳的手臂,正色道:“大姐姐这样,可不像是有性命之忧的,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那纸条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原来大姐姐所说救命是开玩笑?” “是不是玩笑,妹妹可也没打算救我吧,如此,不如把它看做是玩笑好了。” “大姐姐自己没去,怎知我没安排救你?”荀卿染反驳道,随即苦笑,“事情已经成为过去,我不想多说。大姐姐拿自家性命开玩笑,到显得是我看不开。还请大姐姐自重,这种玩笑,以后还是莫要再玩了。” “你安排了人救我?”荀淑芳疑惑道,脸色有片刻工夫变得煞白,不过转眼间,她的嘴角又漾起一丝冷笑,“三妹妹最会哄人。” “随大姐姐怎么想吧。”荀卿染道:“大姐姐,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不想知道。我只劝你一句,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有报,如影随形。莫要在我身上枉费心机,玩火……” 荀卿染正要警告荀淑芳,就听门外一阵大乱。 一匹枣红色骏马从垂花门外四蹄撒欢急奔而入。院内女眷顿时惊叫起来,四散奔逃。荀淑芳吓的放开荀卿染,往后跑去。荀卿染瞧着这马有些眼熟,正在凝神思考。枣红马已经到了她眼前,扬起前蹄撒欢,灰灰直叫。 “奶奶小心,快闪开。”麦芽和宝珠两个急忙从后面奔,拉了荀卿染要往旁边躲。 那马这时却侧转身子落下前蹄,鼻子里喷着气,把马脸伸到荀卿染,眨着眼睛似乎在打量荀卿染。 荀卿染这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马眼熟了,高兴之下伸出手,去摸枣红马的额头。 那马先是歪了歪脑袋,抖了抖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用乌黑的大眼睛又瞄了瞄荀卿染,终于还是没躲开荀卿染的手,还用潮湿的鼻子顶了顶荀卿染的手掌心。 后面丫头婆子们的抽气声响成一片。 “失礼了,杨兄。” 垂花门外,当先走进一人,猩红的披风随风扬起,披风上金钱豹张牙舞爪大有扑人欲啖之势,让人不由得眼前一热。 第一百一十章与虎谋皮 齐攸从垂花门走了进来。院内惊倒了一片莺莺燕燕,只荀卿染不慌不忙,还抚着枣红马头微笑。齐攸一眼扫过,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回头对承后跟进来的杨庭俊说道。 “失礼了,这马性子火爆,杨兄不该惊了它,它是御赐,让我拿它也没办法。” 杨庭俊似乎受了些惊吓, 锦屏记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2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29部分阅读 见枣红马已经安静下来,脸上陪笑道,“无妨,无妨,是我不该惊了这马。” 院内众人这个时候都互相扶着站了起来,但因为枣红马还在,大家都不敢靠前。荀卿染回头看了一眼,荀淑芳被几个丫头扶着,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方氏和常嬷嬷却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荀卿染走到齐攸跟前,屈膝福了一福。枣红马也小跑着跟了过来,到齐攸身边喷了喷鼻子,前蹄在地上刨了刨。齐攸对荀卿染点点头,也不去拉枣红马,只任同它在旁撒欢。 杨庭俊往旁边躲了下,荀淑芳本想上前来,见了这个情形,只得远远地站在那。 “四爷!”宋嬷嬷和麦芽几个都跟着过来给齐攸见礼。 齐攸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奶奶陪着荀家太太来看望杨家大奶奶,现在正要回去。”宋嬷嬷替荀卿染答道。 “哦,那么杨兄,我也不打扰了。”齐攸对杨庭俊拱了拱手。 “齐兄难得来,我已经吩咐人去叫了戏班子,备下酒菜,还是用了饭再走吧。”杨庭俊道。 齐攸让宋嬷嬷等人扶了荀卿染走在前面,他后面拉了马的缰绳,迈步出了垂花门。 “多谢杨兄盛情,还是改日好了,杨兄还是赶紧叫个跌打医生看看,莫伤了筋骨。” 齐攸的马都是经过训练的战马,轻易不会受惊。现在竟然跑到垂花门里来了,听齐攸和杨庭俊的对话,似乎还是杨庭俊有错在先。荀卿染微微侧头,看见杨庭俊袍子屁股处恍惚有半个马蹄印,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看杨庭俊心有余悸的样子,应该是吃了这枣红马的亏,而且是哑巴亏。 荀家的马车就在垂花门外等着,齐攸牵着马赶上荀卿染,宋嬷嬷带着人先上马安置坐垫、检查暖炉。 “四哥哥怎么来的这样巧?”荀卿染轻声问。 齐攸看了看荀卿染,眼神似乎在说,你明知故问。 “我在宫外当差,到时辰自有茶点,你以后不必让人送点心过来。”齐攸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她出来时吩咐桔梗,让陈德给齐攸送些刚做好的点心,想来是陈德无意中说了她来杨府的事情吧。 “这马怎么就惊了,我看它很通人性的。”荀卿染对这枣红马很有好感,伸手摸了摸它厚厚的鬃毛。 “我也奇怪,刚进了杨家的门口,杨兄要来替我牵马,它就惊了。”齐攸漫不经心地说着,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 枣红马骄傲地扬了扬脖子,叫了一声,跺了跺蹄子。 “这马有名字吧,叫什么?”荀卿染问齐攸。 “自然是有的。”齐攸道。 多说两个字你会死啊,荀卿染不满,“是不是叫红枣?” 齐攸撇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又道:“那么是叫枣花?” 齐攸和枣红马齐齐转过头来。 哦,荀卿染慢半拍反应道,她被一人一马给瞪了,她被鄙视了。 “这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皇上赐下来的。因它跑的快,取名叫疾风。”不知齐攸是不是怕荀卿染说出更离谱的名字,终是说道。 就知道肯定是这一类的名字,不过是看你一张冷脸,故意逗你笑笑还不行啊。 荀卿染心中还是觉得红枣这个名字好听,脸上却是一副很受教的样子赞道:“好名字。” 回到齐府,荀卿染便到齐二夫人那边回话。 齐二夫人听到荀淑芳答应帮忙,似乎松了口气,别的并不多问,只对荀卿染说道:“难为你了,快回去歇着吧。” 荀卿染又到宜年居,依旧是把方氏已经求得荀淑芳帮忙的话说了一遍。 “这我就放心了。”容氏道,却不放荀卿染走,而是让她坐下,拉着她说话。话题都在荀淑芳和杨家上打转。 荀卿染想了想,便也只当作闲聊,将荀淑芳待客暖阁的布置奢华给容氏描述了一番,“大姐姐一答应帮忙,我们太太就让我回来了。我想,这事总归不好做在明面上,少我一个人知道也好,就回来了。” 容氏对荀卿染的话听很认真,听她说到最后,脸上就带了赞许的笑。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换了衣服,闲坐喝茶,不一会齐攸从前院回来。 “丫头们在给你熬药?”齐攸看到宝珠在房檐下熬药,进门就问荀卿染。 “嗯,今个身子不舒服。”荀卿染起身帮齐攸脱了大衣裳。 “身子不舒服还出门?” “我也不想的。偏太医来了,说无妨,开个方子随便吃吃。”荀卿染道。 齐攸沉吟片刻,“方子也能随便开,你也就肯随便吃。让她们倒了吧,若觉得不好,拿我的帖子,另外请太医就是。”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 晌午时,齐仪从学堂回来,带了荀君晖一起到宁远居来。四个人说了会话,齐仪就找借口和齐攸出去,让荀卿染姐弟自在说话。 “怎么样了?” 荀卿染打发了闲杂人等出去,低声向荀君晖问道。 “大奶奶得了佟老六的消息,就派人出去找父亲和大哥。后来太太带着常嬷嬷回去,在屋子里收拾了好几个箱子出来,大奶奶就走过去拦住。她们两个关起门来,不知在里面做什么。院子里的人只听见大奶奶哭,还有太太的骂声。” 荀卿染吸了口气,她就知道,方氏这样行事一定是背着荀家的人。 “可听她们两个说了什么?”荀卿染继续问道。 “她们听的不太真切,只听见太太骂大奶奶不孝顺,心肠狠,大奶奶就哭着求太太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太太给老爷、大爷、她和大姐儿几个孩子留条活路。后来太太也哭了,说是事情会的机密什么的,不会连累荀家。大奶奶只是不依,又说一大家子人还要穿衣吃饭。太太就说拿的都是她的嫁妆,不关荀家的事。最后太太动手打了大奶奶,大奶奶依旧抱着太太的大腿不放。 “这是拦下来了?” 荀君晖摇摇头,叹气道:“哪里拦得住,太太的人和大奶奶的人还撕打了起来。太太跟疯了一样,父亲和大哥又在城外没赶回来,不过是留下一只箱子,太太还是带着东西出门了。” 荀卿染想起在杨家,荀淑芳狮子大开口,那架势是要扫光荀家家底。荀淑芳肯定不会答应让方氏赊欠。 方氏进京时,就打算要嫁女,因此带来很多东西,大多是给荀淑兰做嫁妆的。如今荀大奶奶不让方氏拿荀家的钱,那方氏能动用的,还真是只有她的嫁妆了。 “这件事外面的人不知道吧?”荀卿染问。 荀大老爷本身的官职就相当于御史,监察百官,若让人知道他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他这个官可就做不稳了。 “大奶奶知道厉害,这都是关了门自家闹,已经下了禁口令了。”荀君晖答道。 虽是如此,可姐弟两人心里都明白,方氏现在已经成了荀家的定时zai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暴发,就会带累了一家的人。 姐弟两人说了半天话,容氏打发人过来,叫了他们去宜年居。齐攸和齐仪也在,两个得意的孙子在跟前,荀君晖的相貌也十分讨喜,又是她眼里的小文曲星,容氏比往日更精神了许多,招呼这几个人到跟前,说说笑笑,又留下荀君晖吃了饭,才肯放人走。 城南杨家大宅内。 女人的手在白玉观音,珊瑚宝石盆景、金珠玉串等珍宝古董上一一抚过,最后坐到炕上,打开木匣数着里面厚厚的一打的银票。最后靠在引枕上,满足地嘘了口气。 门帘挑起,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女人忙从炕上下来,对男人福了一福。男人在炕上坐下,环顾一圈屋里这些珍玩宝器。 “这就是荀家的家底?也不过如此,还算有两样可以入眼。”男人的口气中有明显的不屑。 “多是方氏的陪嫁。时间太急,荀家大奶奶又出面阻拦,不然还可以再挤出来一些。”女人陪笑道。 “这也算不错了。以后有机会再挤好了。” 女人笑着斟了杯茶送到男人面前,“爷,事情可都办成了?” “放心吧,一切都按原来计划,办的好好的。你不怕她以后找你算帐?” 女人得意地笑了起来,“有爷您在妾的身边,妾还用怕她。今天这些东西,可是她自愿拿出来的。妾又没逼她,而且她求的事,妾也替她办了,她找妾算的什么帐?” “你就这样恨她?” “爷要是过过妾以前的日子,保准比妾还恨她那。妾现在只担心她的病,怕她活不长久,妾要给佛祖烧香,保佑她多活几年,这苦日子要她慢慢地熬,才有滋味。”女人说这话脸上带上了恨色。 “宝贝儿,黄蜂尾后针,最毒莫过宝贝儿你的心。不过,爷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对爷爷民。如今这事办成了,宝贝儿,你要怎么感谢爷。” “爷,”女人身子轻微地抖了抖,随即妖媚地坐到男人怀里,“妾整个人都是爷的,爷想怎样,妾就随爷怎样。” 窗帘都来不及落下,就听屋里面悉悉索索衣服响,接下来是男人的喘息声,女人妖媚的呻吟声、还有引人兽、欲,毫不压抑的叫声。 “你这小妖精,越来越磨人了。” 半晌屋中声响终于停了下来,男人起身整理衣服。 女人白练般的身子再次缠上去,“爷,怎么这次就这么会工夫,就不要妾了。” “还不是宝贝儿你交代的事,总要去看看,办好最后一道程序。” “爷,妾就知道您最疼妾。”女人娇笑道,“那齐家……” 男人穿好了衣服,“你嫡母、嫡妹错待了你,你要怎么报复爷都顺着你,可没听说你那妹子有什么对不起你。” 女人撅起了嘴。 男人不为所动,“齐家的事,你不要再动歪脑筋。齐家四爷,很有其祖父的遗风,心思缜密,手段狠辣,鞍前马后又有一帮得力的朋友。他做事又没什么迂腐的顾忌,今天那马跑进来,踩死了人也是白死,你难道没被吓到?” “妾是爷的女人。怎么爷竟然害怕那齐家老四?”女人娇嗔道。 男人冷了脸,“你这些小把戏,还是少在我面前耍弄。你这一次次撺掇,可是嫁给爷,心里不满意,因此嫉恨上你那妹子的缘故?” 女人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坐回到炕上,“爷,妾没有那个意思。妾能跟了爷这样的人,是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男人听了,嘿嘿冷笑了两声,回身捏了捏女人的脸蛋,“你心里明白就好。别做傻事,惹爷烦恼。只要你一直乖乖地听话,爷就宠着你。你看看你现在吃穿用度,以前做梦也没想过吧,嗯?” “是,妾跟了爷,很知足了。”女人低头恭顺地道。 男人迈步出门去了。女人疏了口气,光着身子,也不穿衣,挥手将一只青铜古鼎扫到地下,然后在炕上蜷成一团,大睁着两眼发呆。 “齐家老四竟然有这个本事?我不信,我不信。她说安排了人救我,会是真的吗?不会,她肯定是骗我的。再求她一次,她会不会帮忙……”女人嘴里呐呐地自言自语,慢慢地眼睛里流出两行泪水。 齐府,宜年居内已经掌了灯,齐二夫人、郑姨妈、荀卿染正围着桌子陪容氏打叶子牌。容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几次该她吃的牌,都让了过去,齐二夫人和郑姨妈也常常走神,隔一会就会瞟一眼屋角的西洋座钟。 荀卿染就比较辛苦了,不能趁这个机会赢牌,可在三位长辈这样的情况下,让她们赢牌也很困难。 她心里都明白,容氏、齐二夫人、郑姨妈三个人,从今天下午开始,就都在等着宫里的消息,荀淑兰到底会不会跟着公主去和亲。而荀卿染也想知道,荀淑芳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办成这样一件事?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齐二奶奶急匆匆地走进来。 “回老太太和太太,宫里送出信来,荀家四姑娘突然得了急病。” 第一百一十一章连累 容氏、齐二夫人和郑姨妈三个齐齐放下手中的叶子牌。 “是怎么回事,快说一说。”齐二夫人抢着问道。 “方才娘娘打发了个小公公来,说今个下晌,淑兰妹妹就有些不好。正陪太后和永晴公主说话的时候,就晕了过去。太后马上请了太医,诊了脉,说是时疫,要送淑兰妹妹回家里去。宫里已经打发人给荀家姨妈那边郑了信,让去接了淑兰姑娘回来。”齐二奶奶道。 “兰儿病了?要紧不要紧,用什么药材,我这就让人去铺子里拿。”郑姨妈急道。 “哎呀,离永晴公主和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这么看来,兰儿就不用跟着去和亲了。”齐二夫人松了口气,笑道。 “姨妈,哪有病的这么巧的。”齐二奶奶对着郑姨妈笑道。 郑姨妈见了众人神色,才恍然大悟,又念了声佛,“总算不用去那个地方受苦,太好了。” “姨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些事情自然是想不到的。”容氏对郑姨妈道。 荀卿染也颇为认同容氏的话,郑姨妈相比齐二夫人和方氏,过的日子是比较单纯的。原因也很简单,原来郑家老爷在世的时候,房里连一个通房或姨娘都没有。这也并不是因为郑姨妈嫉妒,而是郑家老爷认为郑姨妈心性单纯,不想让她有烦恼,自己情愿如此。后来两人生了一儿一女,更加不会有纳妾的念头。 所以郑姨妈这半辈子的生活都是相对单纯的,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就比较自然直接。 “荀家姨太太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也为难她了。”容氏又道。 容氏这话有些虚。事实上,法子好想,但是具体的操作才是有难度的。 荀卿染接过丫头送上的枫露茶来抿了一口,以掩饰内心的惊异。要在皇宫中那样处处都有眼睛盯着的环境中,做成这样一件事,不是在宫中有深厚的根基,是根本无法操作成功的。 荀淑芳和杨庭俊仅凭他们的人脉就做成了这件事?还是贤妃娘娘帮了一把?如果是前者,两人的胆量和本事可真不容小觑。 荀卿染将茶杯握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这也就可以理解当初镇国寺相亲,不仅齐二夫人亲临,还有内务府的大臣的家眷在其中牵线搭桥。齐二夫人应该是了解内情的,而容氏应该并不清楚,但她心里已经起了疑,不然也不会对杨家的事那么关心。今个下晌,宋嬷嬷来过宜年居,想来对杨家一行,比她说的还详细些。 “可不是,这样一来,就不是淑兰妹妹不愿意跟着和亲,而是没法子去。上面就没理由怪罪。等这事情风头过去了,淑兰妹妹的病也养好了,只怕还是如了先前的打算。”齐二奶奶笑道。 众人都微笑点头。 “还有姨妈家的好儿妹子,听说廉郡王王妃几次进宫,见了好儿妹子,直跟太后跟前夸她模样好,人又稳重知礼。姨妈,好儿妹子眼看好事近了,到时候姨妈可别忘了打发赏钱,我第一个是要大红包的。”齐二奶奶走到郑姨妈身前笑道。 “就你爱打趣!”容氏嗔道。 郑姨妈也笑了,“你妹妹,不是我自夸,确实是个可人心的孩子。只是我们的家世连累了她,世子正妃只怕指望不上的。做侧妃,我又怕她委屈。听说廉郡王家二世子还未娶亲,要是指了他,才更好些。” “姨妈真疼女儿。廉郡王家二世子,也是嫡出,很得郡王和王妃宠爱,以后少不得不一个好前程,确是好姻缘。” 郑姨妈就望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拍拍郑姨妈的手,“娘娘已经知道了。” 众人笑了一阵,心情都愉快起来,又陪着容氏玩了一会,才各自散了。 天色已经擦黑,内宫门外,方氏从车里探出头来。她已经来了好一阵子,却不见人磅了荀淑兰出来,因此有些心急。这时见宫门口有个小太监溜溜达达,就打发常嬷嬷过去问问。 “劳烦公公,太后宫里有位荀家四姑娘,说是患了时疫,要送出来,我们已经等了半天,怎么人还没到。”常嬷嬷说话的工夫,塞了个荷包到那小内监的衣袖内。 “这事,我也听说了,人还没送出来?” 常嬷嬷见小太监不十招揽,又塞了个荷包过去。 那小太监将手缩紧袖子里捏了捏荷包,脸上有了些笑容。 “罢了,这样冷的天,你们等的也辛苦。我勉强进去帮你们问问。” “多谢公公。”常嬷嬷行礼道。 方氏又在马车里等了半晌,不见小太监回来,她不顾天冷,也下了车来,只在宫门前来回不住地走动。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小太监才鬼头鬼脑地从宫门内探出头来。 常嬷嬷赶紧走过去。 “你们再等一会,就出来了。”小太监说了话,头一缩,就不见了。 常嬷嬷赶忙走回来向方氏回话。 “只要接出来,多等等也是无妨的。”方氏松了口气。 外面更夫刚打过四更,齐攸正在酣睡,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四爷、四奶奶。”外面是宋嬷嬷的声音。 齐攸低头见荀卿染睡的正香,就不想吵醒她,打算穿了衣服,到外间看是什么事。 齐攸支起身子,正要轻轻将手臂从荀卿染身下抽出来,没想到还是惊醒了荀卿染。 荀卿染睁开眼睛,她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心里想着,今天是齐攸的休沐日,怎么起的比平时还要早。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着卧房的门。 “是谁,出了什么事了吗?”荀卿染问。他们俩起床都有定时,不是出了要紧的事,下人们是不会来打扰的。 齐攸揉了揉被荀卿染压的有些发麻的胳膊。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以前习惯独睡,现在却习惯抱着个人,香香软软。有的时候翻个身,发觉怀里空空,还会觉得不适应。 成亲第一天,他就知道荀卿染在床上比较黏人。自从入冬,更加如此,不过黏人的方式有了些变化。荀卿染以前似乎喜动,现在却明显更喜静。以前很主动,可是现在……,如果他要,她会很配合,但是,却不再象从前那样主动了。 不过有一点还好,不论睡前两人是什么姿势,睡着后,荀卿染肯定会挤到他怀里。现在,半睡半醒的荀卿染依然霸在他身上,齐攸抬手摸了摸荀卿染的头发,心里觉得非常舒坦。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波斯猫,那猫皮毛光滑柔软,两只碧绿的眼珠狡黠漂亮。小奶猫时也是喜欢在他身边绕来绕去,长大了一点,就经常跑的不见影。只有冬天,才会天天见到它,而且晚上必会挤进他的被窝。他就说这猫儿最喜欢他,可祖母却说是猫儿怕冷,喜欢他身上暖和。 这个女人不会也是贪图他身上暖和吧?齐攸这么想着,嘴角有些往下掉。 “四爷,四奶奶。”外面宋嬷嬷又叫了一声。 齐攸见荀卿染也醒了,便坐起身子,也不撩开帐子,对外面吩咐道:“什么事,进来说。” 宋嬷嬷听了齐攸的吩咐,才推开门走进来。 “回四爷、四奶奶,宫里出了事。” “娘娘?”齐攸皱起眉头,荀卿染的睡意也无影无踪。 “不是,是郑家姑娘回来了。” 荀卿染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嬷嬷你快说。” “回奶奶,方才宫里来信,让人接了郑家姑娘回来。” 郑好儿不是在宫里等着指婚,怎么现在大半夜的让人接回来? “具体情形奴才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都过香萝院去了。请四爷和四奶奶也赶紧过去。说是荀家四姑娘那边,也出了点事。” 荀淑兰那边出了事,郑好儿被送回来了。荀卿染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齐攸让宋嬷嬷到外面等候,两人忙起身穿好衣服。桔梗、麦芽几个送了水来,两人简单的梳洗了,就往香萝院这边来。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荀卿染借着灯笼的亮光,看了看怀表,这时还差两刻才到寅时。 香萝院内,所有房舍都是灯火通明,有丫头将两人引到上房。 郑姨妈坐在炕上,搂着郑好儿在哭泣。容氏坐在旁边连声叹气,齐二夫人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不说话。 齐二奶奶站在炕下,正在劝解。 “姨妈别哭坏了身子,好儿妹妹这样的人品,难道还愁嫁不成?” 郑姨妈听了这话,哭的更加厉害。 齐二奶奶平时千伶百俐,现在却找不出别的话来劝解,也沉默下来。 容氏见齐攸和荀卿染来了,就招呼齐攸过去。 “……你好儿妹妹出了这事,你就劳累些,也别等天亮,现在就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法子挽回。”容氏在齐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最后吩咐道。 齐攸听了应了声是,就转身往外走。 荀卿染跟了出来。 “你在这里陪着老太太、太太,开解开解姨妈和表妹。我去去就回。”齐攸并没对荀卿染多做解释,只嘱咐荀卿染道。 荀卿染点头,又让人去取了生姜片给齐攸含着。 “天气冷,多穿件衣服再出去。”荀卿染道。 “攸儿,”齐二夫人从屋里出来,见左右无人,对齐攸低声嘱咐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娘娘那里,只怕也落了不是,你……,总要娘娘无事,才好说别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连累(二) 送了齐攸出门,齐二夫人招呼荀卿染到她身边,想来是觉得没必要嘱咐她什么,就什么都没说。 荀卿染赶紧扶了齐二夫人的胳膊,两人又回到里间。 郑姨妈依旧搂着郑好儿在抹眼泪。郑好儿穿着秋香色袄裙,乌溜溜的头发上只插了两支珠簪,虽极力克制,可还是忍不住抽噎着,眼睛也红红的。郑姝儿这时也陪坐在旁边掉泪。 这么冷的天,郑好儿半夜折腾了这一下子,想来既没好好吃东西,也没有休息。还有容氏,年纪一大把,也半夜从宜年居过来,不小心染了病就不好了。 荀卿染这么想着,就道:“妹妹穿的单薄,天气又冷,不如让厨下准备些热汤来,妹妹吃了暖暖身子,免得落下病来。” 齐二夫人听了忙点头,吩咐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好,你们快去让厨下做来,多做些。老太太和你姨妈也吃些。” 两人答应了,就从屋中出来。这些事,自然不用她们亲自去厨房,齐二奶奶就叫了两个管事的媳妇子。 “除了热汤,再备两三道好消化的点心。”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商量。 “我也是这样想。”齐二奶奶说着,就对媳妇子们吩咐了,然后也不回里间,直到旁边的西梢间来坐下,荀卿染想了,也跟着齐二奶奶过来坐了。 “二嫂,这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在那里间,看着郑姨妈和郑好儿正在伤心,荀卿染不好问,这时只有妯娌两个,她才问出口。 齐二奶奶看了看荀卿染,有些欲言又止。 “听说淑兰妹妹那里也出了点事,二嫂,你我妯娌间,不必隐瞒的。” 齐二奶奶听荀卿染这样说,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这件事,咱们不在场,只是听宫里娘娘传出来的消息。”齐二奶奶道,“昨个淑兰妹妹被太医诊出得了时疫,要送她回家里休养。荀家姨妈已经跟着马车去宫门外接了。两个妹妹都不必跟去和番,这是多好的事情,谁知道后来出了这个变故!” “是什么变故?”荀卿染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问道。 齐二奶奶又叹了口气,“本来直接将人送出来,也就没事了。可有人献勤儿,怕太后娘娘也沾染上,因此另外叫了太医院的医官来。几个医官一起会诊,太后身子很好。太后就又想起淑兰妹妹来,发了善心,让这几个去看看淑兰妹妹。结果,医官诊断,淑兰妹妹并不是时疫,不过是普通的热症。” “哦?这样,四妹妹岂不是还要去和亲?”方氏的钱可是要白花了。 齐二奶奶撇撇嘴,心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是碍于荀卿染,不好说出来。 “接下来,那太医细细给淑兰妹妹看了,他说,他说淑兰妹妹不能跟去和亲。” 难道这个太医也是买通的,就是为了不让淑兰去和亲?荀卿染心中疑道,却又觉得不合理,这样不是画蛇添足吗? “那太医说,淑兰妹妹是,是石女。”齐二奶奶凑到荀卿染耳边低声道。 “怎么会?”荀卿染惊道。荀淑兰从小吃的好,发育正常的很,虽比她小几个月,但是初次来葵水的日子比她还早那。 齐二奶奶干咳两声,“咱们不懂,听说那太医擅长的是妇女科。他说这个女子,虽有葵水,却因宫胞太小,无法孕育子孙,与石女无异。” 荀卿染有些皱眉,“怎么会这样?虽说这样也不用跟着去和亲,可以后的婚配怎么办?” 宫里太医的诊断结果,别说指婚宗室子弟,如果宣扬开来,以后还有谁肯上门向荀淑兰求亲。用这种自毁的方法逃避和亲,也太愚蠢了吧。 前面说得了时疫,接出来治疗,已经算是万全的计策了。这后来这些,不仅是画蛇添足,更是自毁。因为逃避和亲,宁愿终身不嫁?当然不可能,逃避和亲,不仅是怕苦,更因为心里想着更好的婚事吧。 荀卿染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她都会这样想,那么别人岂会想不到这点。荀淑兰无法生育这个事,只怕要百口莫辩了。 荀卿染暗自苦笑,这事若说荀淑芳没关系,谁会相信。她还是将人想的太好了些,以为荀淑芳不过借此敲方氏一笔钱,最多什么都不做,让荀淑兰跟去和亲。可荀淑芳明显要的不只是如此,假设一切都是荀淑芳在搞鬼,这显然是连环计。最后要达到的目的…… “若只有这样,还是老天保佑了。最后那医正又说,淑兰妹妹发热,是因为吃了某种药。”齐二奶奶接着道。 不必齐二奶奶再往下说,荀卿染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是说淑兰妹妹欺君了?” 故意吃下某种药物,让人误以为是时疫,借此逃避和亲,这当然是欺君大罪。 “太后半信半疑,那医正就开了药方,喂淑兰妹妹吃下一剂,淑兰妹妹就恢复如初了。”齐二奶奶道。 荀卿染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欺君大罪,可就不是荀淑兰一个人能扛的下的。荀大老爷势必会受影响,那会不会牵连到整个荀家?会不会影响君晖参加会试?荀卿染揉了揉额角,她当时知道自己拦不住方氏,因此才让佟老六去给荀家送信。虽然荀大老爷和荀家大爷不在,但是荀家大奶奶是得了信的,但是荀家大奶奶却没拦住方氏! “那二嫂可知道四妹妹现在如何?这并不关好儿妹妹的事,怎么好儿妹妹也被送了回来了?” “有些事情哪分的那样清楚。好儿妹妹和淑兰妹妹是表姐妹,两个一同进宫选秀,平时互有来往。现在淑兰妹妹借病逃避和亲,自然就有人想到好儿妹妹原来也是要跟去的,却被人顶替了下来。那宫里,有嫉妒咱们娘娘得宠的,也有嫉妒好儿妹妹得太后喜欢的。就有人在太后跟前说,好儿妹妹也不愿意跟去和亲,就骗了个秀女来顶替她。还说好儿妹妹认那秀女做妹妹,答应以后要照顾她家里,又说和亲的种种好处。还传出好儿妹妹曾对那秀女说过,公主病弱,活不长,跟去和亲,如果生了儿子,在公主死后可以做番王正妃,还可以得个公主封号。”齐二奶奶低低的声音道。 哦,天!逃避和亲已经触怒皇家。后面那些话,即便是实情,说出来,却是杀头的大罪。荀卿染想来想去,还是认定,就算郑好儿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表达了出来,也会做的不留痕迹,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我不信好儿妹妹会如此,太后可让她们对质了?” 齐二奶奶冷笑,“要能对质就好了。这是娘娘后来打听出来的。小人背后中伤,哪里会给你对质的机会,只要让太后恼了就成了。宫里宫外,朝堂市井,因这个毁了的人,每天都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还是这样的毒箭!这可不是犯了太岁了吗!好儿妹妹……”怪不得郑姨妈哭的那样伤心。 “太后娘娘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贤妃娘娘也有了不是,还是太后跟前的一位老公公说了好话,才没有被迁怒。最后,太后也没说如何发落淑兰妹妹和好儿妹妹,只把她们赶出宫来。”齐二奶奶又道。 不是送出宫,而是赶出宫。虽没有立刻处罚,却也没说免罪。这岂不是在两人头上悬了把利刀一般。况且有了这个名声,两个女孩以后……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有些沉默。贤妃娘娘会不会受罚,接下来会不会有惩处两个女孩儿的旨意,只能等着齐攸打听消息回来。 一会工夫,丫头们送了热汤并两三道细点来,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就带人到郑姨妈这屋里来。 郑姨妈已经止住了哭声,郑好儿坐在那,换了一套衣服,郑姝儿依在郑好儿身边,抽抽搭搭地。 “娘,我没事。不过是小人构陷,又没证据,太后在气头上这样发落。等太后气消了,想明白过来,自然就没事了。就算最糟糕的,我就一辈子留在家里照顾娘,清清静静,比什么不强。” “我的好孩子,你这样懂事,我更心疼。”郑姨妈又开始掉泪。 “姨妈,快擦擦脸,陪着好儿妹妹吃些热汤。您这样,好儿妹妹本来心里没什么,反而添了难过。”齐二奶奶端了汤碗递过去。 “是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姨妈若因此伤了身子,好儿妹妹心里要过意不去的。”荀卿染道。 “哼!”郑姝儿恨恨地扭过脸去。 众人注意力都在郑姨妈和郑好儿身上,并没怎么在意。荀卿染却是心中一动。 郑姨妈听了人劝,忙拿了帕子抹了眼泪,“说的对,我不哭了。” 小丫头搬来炕桌,郑姨妈为了不让女儿担心,郑好儿为了不让郑姨妈担心,母女俩真的用了些热汤和点心。容氏年老,很是用了些热汤,齐二夫人虽说吃不下,也陪着用了些。 外面天光已经放亮,荀卿染虽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但是心里着实担心荀家,又想着出外透透气,便和容氏说,要出来迎一迎齐攸,就带着麦芽从香萝院出来,走出一段路,在一座亭子上坐了。 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背上,荀卿染转头去看。 郑姝儿离她几步远站在那,一只手是空的,另一只手上还有个雪球。 “都是你,你们家没有好人,害了我哥哥,现在又来害我姐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怨恨 郑姝儿果然再也忍不住气,跟了她出来。而且还抓了旁边的积雪,搓成雪球袭击她。荀卿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果然是郑姝儿会做出来的。 “姝儿姑娘,我们奶奶一向对你客客气气,你拿雪团扔我们奶奶,是哪家子的道理?我一个小丫头都不会做这样没规矩没道理的事,姝儿姑娘你还不如我?”麦芽见不得荀卿染吃亏,开口道。 “不得对姝儿妹妹无礼。”荀卿染摆摆手,制止麦芽,自己从亭子中出来,走到郑姝儿面前。 “姝儿妹妹,你因为好儿妹妹的事,心里着急,并不是故意扔我的是不是?”荀卿染道。 郑姝儿见荀卿染不仅没生气地来质问她,反而和颜悦色和她说话,另一只手里的雪团就再扔不出手,却又暗恨自己心软,只好把雪团扔到地上,狠狠地用脚踩了两下。 “我就是故意扔你的,我恨你。你们害了我哥哥和姐姐。”郑姝儿道。 荀卿染将郑姝儿的举动都看在眼里,更加笃定郑姝儿本性并非j恶阴险的人,而且性格外向直接,因此更加下定决心要解开她心中的那个结。 “姝儿妹妹,现在别的事都是小事,如何帮助好儿妹妹,才是大事。”荀卿染故意忽略郑姝儿的话。 “你有法子能帮我姐姐?”郑姝儿果然问道。 “姝儿妹妹,你知道太后为什么送了你姐姐出宫?” “我姐姐好好的,还不是被你四妹妹荀淑兰连累了。要不是她闹事,我姐姐如今还好好地在宫里,就等着太后指婚了。”郑姝儿又生起气来。 “淑兰也是你的表姐。她的事,并没有直接牵连到你姐姐头上,若说连累,连累的也是荀家的人。你姐姐之所以被送回来,是另外有人在太后跟前说了些话,让太后讨厌了你姐姐。” “我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那个人胡说的。”郑姝儿显然也是知道了有人在太后跟前进谗言这件事。 “我也不信,可是太后却相信了。” “太后她,她……我姐姐没做过,等我姐姐和那人对质,那人没有真凭实据,太后总能知道我姐姐是清白的。” “没有真凭实据,却胡乱说话,因此害了你姐姐,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恨?” “当然可恨,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她一定是嫉妒我姐姐讨人喜欢。” “更可恨的是,你姐姐被陷害了,却没人给她对质的机会,只有永远地被太后误解下去。”荀卿染道。 那些有人在太后跟前进谗言的消息,都是贤妃娘娘打听出来的。贤妃娘娘捎出来的消息里没有提到姓名,找谁去对质?而且有一类人最会做这些诬陷诽谤的事,说话极有技巧,让你听着是那么回事,真的要举证了,却是模棱两可,但是伤害却已经造成了。 郑姝儿想也是知道难以找人对质,因此垂下了头,狠狠地跺脚。 “太可恨了,那我姐姐就这样让那人给害了吗?” “姝儿,你现在知道被人误解,却无法辩解的苦。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变的这么讨厌我,起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荀卿染道。 “你……”郑姝儿只是单纯些,并不是头脑不灵光,这时已经明白了荀卿染的意思。那么要不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那,郑姝儿有些犹豫。 “姝儿妹妹,你自然不是那种背后伤人的小人。相反,我觉得妹妹个性直爽,恩怨分明。我们何妨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明白?难道姝儿妹妹自知理亏,不敢和我对证?”荀卿染道。 郑姝儿此时再不迟疑,跺跺脚。 “我有什么不敢。你要说明白,那我问你,你当初明明和我哥哥定情,却怎么哥哥请大伯母去求亲,你却不答应,反而嫁给了齐家四表哥?如今我哥哥伤透了心,说是去老家照顾铺子,不过是躲着你,怕见到你伤心。我哥哥最疼我的,你却害的我们兄妹分离。 荀卿染四下看了看,远近都没有人。她故意挑了这个偏僻空旷的地方。现在天色还早,并没有人来往,不然这话被人听去,不知要引出什么风波。她也暗自捏把汗,郑姝儿心里憋着这样的话,以郑姝儿的脾气,迟早要暴发,现在由她来引爆,总能将危害减到最低。 “姝儿姑娘,人言可畏,女人的名节就是性命。你虽年纪小,这个道理应该懂,还请慎言。我问你,所谓定情,是你哥哥说的?” 郑姝儿咬了咬嘴唇,她终究是不会说谎,“不是。”随即又道,“这还用说吗。你那个木镯子,我哥哥当宝贝似地,还有那帆船,哥哥舍不得给我,却给了你。” 荀卿染舒了口气,郑元朗终究不是个毛毛躁躁、信口开河的人,她敢这样问郑姝儿,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姝儿姑娘,那帆船我们奶奶事先并不知情,你去过荀家,也知道那件事的。?br /gt; 锦屏记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0部分阅读 。至于木镯子,更不是我们奶奶的。是四姑娘从庙会上买了,给了伺候的丫头,不知怎地被朗二爷拾到,和我们奶奶没有丝毫关系。” 郑姝儿半信半疑,“是这样?我不信,不是你们的,怎么我一说木镯子,你们就知道是什么木镯子。” 荀卿染露出一丝苦笑,“我这条命差点断送在上面,我怎么会不知道?” 郑姝儿睁大了眼睛。 麦芽道,“姨太太来为你哥哥求亲,太太可没答应。还因着这木镯子,还有你哥哥送的那帆船,我们太太深夜审问我们奶奶,要诬陷我们奶奶一个私相授受,我们奶奶为保清白被逼自尽,还是我们老爷赶到了,才救了我们奶奶。” “是啊,不然,今天我的坟头都能长草了,姝儿妹妹你再恨我,丢再多的雪团我也感觉不到。”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虽笑着,眼圈却有些发红。麦芽更是恨的直咬牙,若不是荀卿染吩咐她要克制,她早打开话匣子,非要好好将郑姝儿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臭骂一顿不可。她轻飘飘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若传出去,荀卿染不说丧命,起码这辈子的幸福就没了。 郑姝儿见荀卿染和麦芽的神情不似作伪,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可是想起哥哥是真的伤心,总归有荀卿染的缘故,要她此时和荀卿染重归于好,她却是不能。 荀卿染将郑姝儿的反映看在眼里,明白这个结算是解开了。但是人心总是偏的,亲疏有别,不关是非对错,她和郑姝儿只怕再难成知心朋友了。 “从你姐姐这件事,你总该是知道,人言可畏了。姝儿妹妹你现在年纪小,又有家人百般呵护,可是你总有长大的一天,要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大伯母、姐姐和哥哥都是正直的人,她们应该也这么教过你的对不对,我相信你是个明白道理的好姑娘。”荀卿染道。 “因为自己的私心,没凭没据地随便乱说话,害了别人,这和你恨的那个诬陷好儿姑娘的坏人,有什么两样?”麦芽道。 “我,我。”郑姝儿被说的哑口无言,脸慢慢红起来。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荀卿染对麦芽使个眼色,告诉她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想来目的也达到了,是否能赢回个朋友她不敢说,但是总算排除了颗地雷。 “姝儿妹妹,若是那些爱在人背后搞鬼的人误会我,我是懒得搭理的。可你不同,你是个热心肠正直的好姑娘,我心里,还是想像素以前那样,当你是好朋友。” “卿染姐姐……”郑姝儿叫了声卿染姐姐就再说不出别的话。 “好了,外面冷,咱们还是回去吧。”荀卿染道。 三人就往香萝院来,到了院门口,齐攸正站在那。郑姝儿向齐攸福了一福,就低着头在前头走了。 荀卿染觉得奇怪,齐攸从府外回来,应该路过刚才那个亭子,他这是从哪条路过来的,还走到了她的前面。果然,她对府内的路径还是不熟悉啊。 “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皇上把岳父叫到御书房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出来。”齐攸低声对荀卿染道,一只手似有意似无意,落在荀卿染的背上,轻轻弹了弹。 “这件单薄了些,换了那件貂鼠披风吧。”齐攸道。 麦芽领命回宁远居拿衣服。 齐攸和荀卿染走进香萝院上房,容氏、齐二夫人、郑姨妈在炕上坐着,齐二奶奶在地下伺候。 “……永晴公主向太后求情,说这跟去和亲,本该问女孩自己愿不愿意。她要太后和皇上不要追究此事。再选跟去和亲的人,只让秀女们自愿报名,绝不勉强。太后和皇上都已经答应了。荀家表妹和郑家表妹的事,都不会再查下去,也不会牵连别人。”齐攸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 屋里人都松了口气。荀卿染则是从未谋面的永晴公主有了好感。 “我想上书给太后娘娘,情愿跟着永晴公主去和亲。”郑好儿挑帘子进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路 好儿愿意跟着永晴公主去和亲? “好儿,说什么傻话,那地方不是好去处,你既然出来了,娘可再舍不得你。”郑姨妈听了女儿的话吃了一惊,心疼地说道。 郑好儿竟然是愿意去和亲的? 荀卿染偷眼打量郑好儿。郑好儿身量不高,但是身材丰满有致,皮肤是漂亮的象牙白,脸庞圆润。她经历了变故,一夜都没有睡,面容略有些憔悴,但是在淡淡的脂粉装扮下,更增添了楚楚可怜之态。以现下人们的审美,郑好儿不仅是个美人,而且还拥有人们普遍认为好生养的身材。这样的郑好儿,加上她稳重周到的处事手腕,是不愁没有好婆家的。 当然,这只是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前。 这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局面,皇家尊贵的公主,虽然身子柔弱,还是去了北藩和亲。然而公主原来看好的两个陪嫁女官却都留了下来。 无论是非曲直,作为事主,就是普通人在心理上都很难对这两个女孩生出好感来,更何况这事主是掌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和母仪天下的太后?郑好儿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想必是郑好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想出这条路来。 其实,郑好儿心里还是不愿意去和亲的吧。不然以她的聪慧,在被赶出来的时候总有机会这样提出来,那可比现在向太后上书请愿强了何止百倍! 现在虽然有永晴公主求情,事情被压了下来,但这不代表皇帝和太后就能心平气和,只怕这两位在心疼公主仁慈大度的同时,更厌恶郑好儿和荀淑兰。现在上书,还会让人觉得郑好儿是在投机取巧,对她的恶感会加深。皇上和太后也会想,原来你是觉得无路可走了,才愿意跟了去和亲。压下去的事恬,会被再提起来,牵涉的各方,都会被连累。 容氏一直没有说话,齐二夫人也默然不语,只怕她们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老太太、姨妈,我不是贪图富贵,守不得贫穷和困苦的女子。我的性子不擅与人争竞,当时和亲被人顶替了去,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却被人构陷、冤枉。我清清白白的女子,实在不堪受此侮辱。如今,只有跟公主去和亲,才能洗脱我身上的冤屈。我自写好一封请愿书,请姨妈带我进宫,面呈太后。不然,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能保得郑家门第清白,全了我一片孝义之心。”郑好儿盈盈地跪在容氏和齐二夫人面前,眉宇间一片坚定之色。 郑姨妈先听女儿要去和亲,后来又听女儿说要去做姑子.心疼她又哭了起来。容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齐二夫人颤着手让郑好儿起来。郑好儿自然不肯起。 齐奶奶和荀卿染对视一眼,一起走上前,拉了郑好儿起来,扶她到郑姨妈身边坐了。 “好孩子,别再说这些丧气的话,你哪都不用去,就跟在娘身边,郑家再怎样,养你一辈子是没难处的。”郑姨妈拉着郑好儿道。 “娘,您……您就听女儿一次吧。”郑好儿扑到郑姨妈怀里,一只手在暗处捏了捏郑姨妈的手心,这才又抬头对齐二夫人道,“姨妈,我的冤屈无处可诉,只求姨妈带我进宫见太后,若不然,将我的请愿书递给太后也可。我的清白,全在姨妈成全。” 郑好儿说着又要下跪,还是齐二奶奶在旁扶住她,终是没有跪成。 荀卿染在一旁看着,不由心中一动。郑好儿聪慧是故,现在上书太后请求跟永晴公主和亲会造成的后果,她会想不到吗?可她还是这么坚决地提出来,还说事情成败关键在于齐二夫人。难道郑好儿这会工夫,已经想好了她的出路在哪里,这是要…… “是啊,老太太,大姐,我这女孩实在冤枉。我们孤儿寡母,能去求谁。还请老太太、大姐,帮上一把。”郑姨妈含泪道。 容氏这时抬手按了按额头。 荀卿染忙走过去,弯下腰,轻声问道,“老太太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氏摆摆手,“无妨,方才有些头晕,现在好些了。” “昨个就听宜年居的老嬷嬷说您这两天减了饭食,晚上也睡不安……”荀卿染关切道。 “这还了得,老太太,您心疼好儿妹妹,可您身子不舒服却不该瞒着我们。若您有了什么,别说我们,就是姨妈和好儿妹妹,又如何心安?“齐二奶奶闻声也是过来。 荀卿染和容氏说话,虽压低声音,但屋内众人也都听见了,齐二奶奶这一咋呼,更是想装听不到“老太太……”郑姨妈上前来道。 容氏叹了口气,“年纪大,不中用了。” “我这就去请御医来。”齐攸上前来,扶了容氏道。 容氏直说不用,齐攸自然不会听,转身出门吩咐人请御医。 “老太太……”郑姨妈含泪喊了声老太太。 容氏叹了口气,瞧了齐二夫人一眼,才道:“好儿这孩子是有志气的,不过上书一事,还是从长计议。圣上和太后正在气头上.这今时候上书,极易弄巧成拙,那时候的局面,比现在还不如。” 外面婆子进来说暖轿准备好了。 “为了我们的事,连累老太太操心受累,我心中实在不安。”郑姨妈送了容氏出来道。 “你好好劝解劝解姨太太和表姑娘,先不用来伺候我。”容氏看了眼郑姨妈,转头嘱咐齐二夫人道。 到了宜年居,荀卿染扶着容氏到暖阁内炕上躺下,伸手摸了摸容氏的额头,触手感觉温度正常,便又帮着容氏压了压被角。 “老太太,您哪里不舒服?方才只吃了一碗热汤,现在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来。” 容氏轻轻拍了拍荀卿染的手背,“我没事。你上次拿的那方子做的点心和我胃口,就要那个吧。” 荀卿染顿答应着,便让人去准备。 容氏看着荀卿染,嘴角泛起笑意。 一会工夫,齐二夫人匆匆赶了过来,齐攸请的御医也到了。 齐二夫人亲自在容氏床前伺候,荀卿染便退后了一步,心中想到,容氏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而齐二夫人终于没有实心到底。 御医给容氏诊了脉,说容氏是心肾不交,需要多休息,便被齐攸请出去开方子。 “如今这事,你有什么打算?”容氏让齐二夫人在旁边坐下,问道。 “老太太刚才的话很有道理。好儿的请愿书现在是不能递的,免得触怒皇上和太后。这件事,媳妇瞧着,只有私下里慢慢查访着,等以后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慢慢筹划了。” “早知今日,何必……”容氏看着齐二夫人半晌,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何必当初助着两个女孩进宫,还是何必当初纵容方氏行私弊?容氏不说,荀卿染也无从知晓。 看着容氏无碍,荀卿染想起方才齐攸所说的荀大老爷被皇上叫去御书房的事,齐攸并没有在众人前提起。 “老太太、太太,我想回娘家看看。四妹妹……” “你这孩子,一直担着心吧。那就回去看看吧,嗯,让老四和你一起去。”容氏道。 荀卿染从容氏房中出来,齐二夫人也跟着出来,又让人拿了盒人参给荀卿染。 “我现在脱不开身,这个给你母亲带去,代我给你母亲和父亲问好。好好劝劝你母亲,也问问,……可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有什么事,回来告诉我。”齐二夫人低声嘱咐道。 荀卿染和齐攸回宁远居换了出门的大衣裳,两人一起坐车往荀府来。 马车上,荀卿染摸了摸带来的那盒人参,“我来时……这盒上好的人参,一会你送给父亲补补身子。” 齐攸接了盒子,打开一看,是株儿臂粗细的上等山参,便点了点头。 到了荀府,荀家大爷在大门口接了齐攸到书房见荀大老爷。 “……拿着上月里一件小事,很是训斥了一番。已经降下御旨,罚奉一年,降等……留用。”荀大老爷道。 荀卿染依旧在二门下车,由荀大奶奶接着,并不去思安院,而是直接到梧桐院上房坐下。 荀大奶奶今天穿着一身素色褂子,两眼布满血丝,眼睛下则是青黑一片。 “……不仅老爷,你大哥也受了训斥,原说明年能升一级,现在只怕是不成了。”荀大奶奶道,“三姑奶奶,明明是皇上因着四妹妹的事,不好直接发作,才找了借口罚老爷和大爷。我就担心,哪天还要降更大的罪过下来那。” 如果只是如今这处罚,以后既往不咎,这处罚就是极轻的。若以后皇帝再翻这旧账,那就不好说。 “太太和四妹妹,可都还好?”荀卿染用杯盖轻轻推着茶叶。 “能不好吗,上万的金银珠宝,还有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前程性命来垫脚,她们若不好,我们就更不能活了。”荀大奶奶满肚子的怨气,“老爷说,要休了太太。”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应对 荀卿染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探问的意思。 荀大奶奶就继续说道:“太太背着老爷做出这样的事,根本就没把老爷和荀家放在眼里,也没有将大爷和几个姐儿的性命前程放在眼里。哪里还有为人凄、为人母的本份。老爷刚才回来发了火,说要休了太太。还是我心里不忍,和大爷一起百般求情,老爷这才暂且不提这件事了。毕竟,若真休了太太,恐三姑奶奶在齐家也不好做。”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没有说话,荀大奶奶这明显是口头的人情。 方氏惹了这么大的祸,被荀家休弃也符合情理。然而,方氏和荀大老爷毕竟是结发夫妻,方氏也曾伺候过去公婆婆,为老人守过丧。这又有了不能休的理由。若一定要休,那肯定要数出方氏的罪状出来。 荀家大爷是方氏亲生,若休了方氏,他面子上会非常难看。荀大奶奶虽和方氏不合,但只要方氏不再管家,不再插手她屋里的事务,荀大奶奶也不会愿意让方氏被休。 要休方氏,荀家也要伤筋动骨,可继续放任方氏胡行,那就是败家之相。 “为了大爷的面子,太太也是不能休的。老爷是明白人,可做了什么安排?太太和四妹妹现在在哪里?”荀卿染问道。 荀大奶奶脸上有些讪讪地,“老爷亲自吩咐,先把她们安置在翠竹轩。” 已经将方氏挪出思安院了?荀卿染还以为会将人安置在枫林染,却没想到是翠竹轩。 翠竹轩,她没出嫁前,好像没听过有这个院子。 “我去看看太太和四妹妹。”荀卿染站起身。 “好,三姑奶奶先喝杯热茶再过去不迟。”荀大奶奶说着,对旁边伺候的彩鸾使了个眼色。彩鸾便急忙退了出去。 翠竹轩在荀府东北角。 荀大奶奶陪着荀卿染穿廊过院,又穿过条窄窄的夹道。夹道口设了一道门,有个婆子打开门锁,让两人过去。夹道并不长,尽头是个小小的院落。院内只有两间正房,一间矮厦,屋前屋后光秃秃地。 “这便是翠竹轩。原来种着竹子,却长不好,后来就都砍了,这个地方就空置下来。”荀大奶奶道,“好在这里僻静,最适合休养。” 两人便往上房来。房内临窗一铺大炕,地上拢着三个炭盆,倒也算暖和。荀卿染用帕子掩了掩鼻子,这屋内似乎是刚烧的炕,还有些烟没有散尽,那炭盆一看也是刚拢起来的。不用问,方才荀大奶奶给彩鸾使眼色,便是让人先来这里收拾。而原本,这屋子,只怕是招待不得人的。荀大奶奶和方氏之间本来就有嫌隙,如今这般落井下石的做法,很符合荀大奶奶的为人。 “奴才给三姑奶奶请安。”常嬷嬷上前来给荀卿染见礼,“太太平时就跟奴才们说,几位姑奶奶中,三姑奶奶最是敦厚热心,太太正等着您那。” 常嬷嬷将荀卿染引到炕前。 方氏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头脸,闭着眼睛,眼窝深陷,两颊红红地,却没什么光泽。荀淑兰坐在旁边,一双眼睛肿的桃子一样,还在不停地抽泣,见了荀大奶奶和荀卿染,她也不知道招呼。 “给太太请安。”荀卿染上前福了一福。 方氏睁开眼,那双眼睛本来毫无神采,见了荀卿染,那眼睛突然变成刀子一样。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骂人这么中气十足,看来方氏身体并没有妨碍。 “太太一直盼着姑奶奶来。”常嬷嬷赶紧上前陪笑,“太太是心里烦恼,口气不好,并不是冲着姑奶奶的。” 常嬷嬷说着,便上前扶方氏坐起来,又凑到方氏耳边,不知她说了什么。方氏再次开口,语气就比方才缓和了些。 “你是婆婆让你来看我的?你婆婆可吩咐了你什么?”方氏问道。 “是我担心太太和四妹妹,跟老太太说了才回来的。婆婆让我问老爷和太太好,请太太安心静养。”荀卿染道。 “婆婆再没说别的了?” “没有。” 方氏闭了闭眼,大口喘着气,“那个贱人,心肠也太黑了。只怪我当初心软,不然大的小的一起送去见阉王,哪里会有今天,害得我们母女好惨,我不会放过你的。”方氏低声咒骂道。 荀卿染皱了皱眉,后退了两步。 常嬷嬷赶忙按住方氏,回头向荀卿染陪笑。 “三姑奶奶别见怪,太太遭了这个变故,有时候犯糊涂。” “荀淑芳,你这个贱人,我饶不了你。”方氏嘴里咒骂着荀淑芳,眼睛却一直闭着,手脚不停地舞动。 “娘,娘,您清醒清醒,看看我,您可干万不要有事,别扔下我啊。” 荀淑兰看着方氏发疯的样子,大声哭了起来。 许是荀淑兰的哭声起了作用,方氏渐渐安静下来。再次睁开眼晴,这次却是看向荀大奶奶。 “把那个单子给大奶奶。”方氏吩咐常嬷嬷。 常嬷嬷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张单子递给荀大奶奶。 “这些东西都是被荀淑芳那小贱人骗去的,你马上拿这个单子去杨家,把东西都要回来,不要白白使宜了那贱人。跟她说,我不会放过她的。”方氏道。 荀大奶奶扫了一眼手中的单子,随即小心收在衣袖内。 “三姑奶奶,咱们回去吧,莫扰了太太静养。”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点头,两人迈步出来。 “大奶奶,三姑奶奶,奴才……”常嬷嬷就要上前来说话,却被荀卿染带来的人给拦了回去。 荀卿染走出了翠竹轩,还听得常嬷嬷在说什么看在骨肉的情份上。 等她和荀大奶奶带人出了夹道,那看守的婆子就锁了门。荀卿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曾几何时,她们三个女孩也是这样被方氏关在颖川老宅的佛堂里。如今,情形是一样的,但是门里门外的人却换了位置。 荀大奶奶又请荀卿染到梧桐院来,小丫头端上来热茶和各色果品。 荀大奶奶踌躇了一会,将袖子里的单子拿出来又放回去,终是开口道:“三姑奶奶,太太让大姑奶奶办事,总共拿出去的东西,少说也值十万两。如今,这事情却是办砸了。按理说,大姑奶奶也该把钱退回来。就算不全退,总也该退个八九成回来。” 荀卿染一口茶含在嘴里,听了荀大奶奶的话,差点没喷出来。 方氏糊涂,荀大奶奶也跟着糊涂,难道是被钱迷花了眼睛吗。也是,当时荀大奶奶换拦住方氏,却拦了一箱子东西下来。 “这里有太太这些年积攒下的,多是荀家的东西……当初给三姑奶奶置办嫁妆,我就觉得薄了些,只是在太太跟前说不上话。如今这些东西要回来,少不了三姑奶奶那一份……” 荀卿染扫了荀大奶奶一眼,荀大奶奶没把握从荀淑芳那里要回东西,要拉着她一起去,看中的,是她身后齐家的势力吧? “大奶奶,我劝你三思。当初捎信给你,你没有拦住太太,才有了今天的祸事。事到如今,与其在意钱财得失,莫如想想荀家的前程,这一门老小头上的脑袋……这件事,我虽不知就里,却还明白是宫里面将事情压了下来,老爷和大爷才能得以保全。宫里压下这事,是永晴公主求情,也是因为查无实据。大奶奶这个时候上杨家去讨要钱财,别人会怎么想?”荀卿染打断荀大奶奶的话。 “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咱们只说走亲戚,去和大姑奶奶说了。她难道就不怕事情被揭出来?只要她把钱财吐出来,咱们大家都不声张,别人怎么会知道。” “大奶奶还是禀告过老爷,和大爷商量再定吧。”荀卿染觉得头很疼。 齐攸和荀卿染并未在荀家吃饭,就回了齐府,到容氏和齐二夫人那里将荀家的事情禀明了。 齐攸说了荀大老爷被申斥,降等留用的事。容氏觉得这已经是十分宽大了。说到方氏和荀淑兰,荀卿染只说两人身体没有大碍,荀大老爷安排了房舍给两人静养。 容氏点点头,就不再多问。倒是齐二夫人,将荀卿染叫到祈年堂,细细询问了一番。 “……可说了是哪里出的岔子?”齐二夫人问道。 荀卿染想了想,方氏显然是把事情都归罪于荀淑芳了。然而荀淑芳真有这个本事吗? “太太火气很大,一直骂个不停……听着像在骂杨大奶奶办事不力。”荀卿染斟酌着道。 “可还说了别的?”齐二夫人皱了皱眉。 荀卿染摇头。 齐二夫人呆了半晌,就打发荀卿染回了宁远居。 宁远居暖阁内,因烧着地龙,屋内温暖如春。荀卿染就脱了大衣裳,斜倚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忙碌了多半天,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这一连串的事情,牵涉到内宫,她对贤妃娘娘一无所知,对内宫情形一无所知,不好枉做论断。但是,有些事情让她非常不安。 或者是说,荀淑芳让她非常不安。特意在她回门那一天,杨庭俊带着个管事媳妇向方氏讨要陪嫁丫头的卖身契。荀淑芳后来说,这是见面礼。荀大老爷得官,荀淑芳还说过另外一句话,也是关于礼物的。 荀卿染努力回想,对了,荀淑芳说的是还要送给她一份大礼,保管她怨气全消。对,就是这一句。 难道所谓的大礼就是这件事?那个时候,永晴公主可还没有看中荀淑兰和郑好儿做陪嫁女官。 荀卿染霍地坐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应对(二) 难道那个时候,这个局就已经布下了。两个女孩被公主看中,并不是偶然,而是人为?荀淑芳和杨庭俊,一个闺阁女子,一个御前侍卫,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你怎么了?” “哦?”荀卿染一惊,才发现齐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跟前,正低头看着她。 “好好的,发什么呆?今天累到了?”齐攸说着,就坐到荀卿染的对面,看着荀卿染。 “不是累,是……”荀卿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些事情也该告诉齐攸。至于那些顾忌,跟眼前的危险相比,是不值一提的。 “到底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嗯,四哥哥,咱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齐攸斜了荀卿染一眼,似乎对荀卿染这话有些不满。 “你说呢?”齐攸反问。 “好儿妹妹和淑兰妹妹这件事,我觉得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大姐姐原来在家时,和我们太太两个,看着还好。可自打大姐姐出嫁,成了杨大奶奶,我虽只见了她两次,却总觉得,她似乎因为什么事,恨极了我们太太……太太拿着杨大奶奶陪嫁丫头的卖身契,咱们回门那天,杨侍卫也去了。他派了个管事媳妇到后宅和太太请安,实际上是追讨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太太被气的半死。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杨家还打死了一个叫喜鹊的陪嫁丫头。那丫头有个毛病,爱听墙根,还爱传消息。”荀卿染边说,边打量齐攸的脸色。 齐攸没有计较她的语无伦次,反而很认真在听。 “……那次去给父亲道贺,见到了杨大奶奶。说到见面礼和大礼,她说话很奇怪,竟然说讨要卖身契是见面礼民,不值一提,后面还有大礼……后来,淑兰妹妹被选中跟去和亲,太太不愿意,竟然想到去求杨大奶奶和杨侍卫,婆婆也赞成。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却不得不跟着去了杨家。杨大奶奶答应帮忙,那天就传来四妹妹病了,让家人接她出宫的消息。我当时还想,杨大奶奶真有本事,竟然办成了这件事。再后来,情况却急转直下,连好儿妹妹都被赶出宫来。这么多事,我总觉得里面有些联系,让人看不真切,却十分害怕。” “你就想跟我说这些?说之前,还得问我咱们是不是一家人?” 当然要先问问,方氏和荀淑兰之间的事,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家丑,你要不拿我当一家人,我凭什么说给你听。荀卿染腹诽道,随即眨眨眼,难道齐攸没听出她话中透露的意思,难道是她想多了。 “杨大奶奶人很聪明,好胜心强,不管是什么,都想要姐妹里最好的那份……哦,这次去杨家,她身边的伺候的人我都不认得,陪嫁的几个丫头都不见了。”荀卿染故意装糊涂,答非所问。 齐攸也没深究,反而沉思了半晌,起身穿了大衣裳。 “我出去有事,若回来晚了,你自己先睡。” …… 宜年居内,容氏认真听完齐攸的话,就叫了丫头进来。那丫头出去一会工夫,就引了齐二夫人进来。 “荀家大姑娘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其中都做了什么?” 齐二夫人见容氏一脸肃穆,齐攸在旁脸色冷峻,她顿时心虚,难道真的是那面出了岔子?当时方氏说荀淑芳是聪明人,会拿捏丈夫,以后能派上用场。可现在看来,还不如将个笨的嫁过去。 “你要隐瞒到什么时候,难道看不出咱们家要大祸临头了吗?”容氏喝道。 齐二夫人腿一软,扑通跪在炕下,再不敢隐瞒,将事情说了出来。 “……老太太,那本是小事一桩,也是为了还娘娘欠的一个人情。” “扶你母亲起来。”容氏让齐攸扶齐二夫人到旁边坐下,“原来祸根在这里,这件事,实在是行差了。” “原想着不过是份人情,还上就罢了。那也是门好亲事,不过男人好色些,不是大毛病。就算她心窄,嫉恨原来在娘家的一些小事,也没有这样大的仇恨。况且,若真是她,娘娘那里,这次就不会这么好开脱。” “这次如此,那么下次呢?人不是死物,人心最难测!”容氏道。 容氏挥挥手让齐二夫人退下,又将齐攸叫到跟前,祖孙俩计议了半晌。 “……派人给宫里送信,让娘娘有个防备。荀家那边,可再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容氏道。 齐攸答应着起身。 “染丫头是个聪慧的……”容氏道。 “也就老太太您这么说,依我看,她明明笨的很。” “……” 齐攸出门,直到晚饭还没回来。荀卿染就到宜年居陪着容氏用了晚饭。齐婉丽也在容氏这留了饭。齐家几个女孩子,齐婉丽本就出色,现在更得了容氏的喜欢。就连齐二夫人那里,对周姨娘也多了些照顾。饭后,荀卿染又陪着容氏说了半晌的话,才回到宁远居来。 直到天近三更,齐攸还没回来。荀卿染就先上了床躺着,屋里只留了一只蜡烛燃着。她正支撑不住,朦胧入睡,感觉温热的身子钻进被窝,知道是齐攸回来了,就翻了个身,挨了过去。 “怎么不脱了衣裳?不是打发人让你早睡,不要等我吗?” 荀卿染嗯了一声。齐攸打发传话的小厮在宁远居没找到她,就去了宜年居。当时容氏、齐二夫人都在场,最要不得的是齐二奶奶也在,又将她打趣了一番。 “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事情很多。岳父已经将岳母和四妹妹送到城外庄子上去了,避一避风头。” 这样也好,免得在京城里,方氏再惹出什么祸来。 “今天杨家送来帖子,过几天就是杨大奶奶的生日,要请咱们去。还有老太太的大寿也要到了。”荀卿染叹气,杨家她不想去,老太太的寿礼,几件针线可拿不出手。 “杨家那里我会安排,你不用管。老太太的寿礼,我已经办好了。” 荀卿染点头,齐攸今天好说话的很,心情也似乎不错。荀卿染脑中灵光一闪,又往齐攸怀里靠了靠。 “还有一件事,我和你说,你别生我的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贺寿 十一月二十八,正是容氏的生辰。虽然齐府早就传出话去,不会大肆操办。但是这送寿礼的人从十一月初就已经络绎不绝了。因此,齐府就在前院和西暖阁前各搭起一座戏台,从十一月二十五开始,陆续宴请贺寿的宾客。 容氏只在前两天出面接待了几位王妃和世交诰命,后面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并不见贺客,只在宜年居内,与一众年幼的孙儿孙女们说笑取乐。 寿宴多是齐二奶奶操持的,她过门几年,做起来自然是熟门熟路,不过是顶大的事情才去回齐二夫人,其它便都她自己做主。这几天,齐二奶奶是第一忙碌的人。荀卿染算是刚进门,又不掌家,本可十分清闲。她却不敢偷懒,每天都跟在齐二夫人身边,趁此机会把齐家来往的各府女眷认识了一遍。 十一月二十七这天,只招待齐府的各路姻亲。男客由齐大老爷、齐二老爷带着齐家二爷齐修,三爷齐俭、四爷齐攸在前院接待,女眷则都被请到西暖阁,由齐家大太太、二太太带着几个媳妇款待。荀家只来了荀大奶奶,方家来的是宝姐儿,官哥儿也跟了来。他年纪小,便跟着宝姐儿在女眷席上坐了。荀淑芝陪着张家太太,还带了张家二小姐来。因都是亲眷,席上就格外热闹些。等撤下宴席,又另外安设桌椅,摆上新鲜茶果来,将朝南的隔扇大开,方便众人看戏。也有人爱打叶子牌,凑成几桌玩的甚是热闹。 “张太太,一个人坐着有什么意思,过来一起打几局吧。” 蔡太太招呼旁边桌上一个中年妇人。这蔡太太是齐三奶奶的母亲,也是黑红的脸膛,眉眼和齐三奶奶极为相似,嗓门比齐三奶奶的还高几分。她这一说话,众人少不得去看她。却是她那一桌凑不齐人,正在邀人入伙。 “你什么时候见我玩过那个?!”张太太横了蔡太太一眼,一口回绝了。蔡太太也不恼,转过头又去招呼别人了。 “那是你二姐姐的婆婆,宗人府张大人的夫人,你去帮着招呼招呼。”齐二夫人对荀卿染吩咐道。 荀卿染忙点头应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荀淑芝的婆婆见面,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张太太年纪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挑,黄白的面皮,一双大眼,目光略显犀利,一身打扮不算华丽,看上去却利落的很。荀淑芝和张家二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荀淑芝只斜着坐在椅子上,半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随时准备听候张太太的吩咐。张家二小姐却随意很多,与她母亲素淡的穿着不同,张家二小姐打扮的满头珠翠,桃红刻丝合身小袄陪着嫩绿的棕裙,显得倩影娉婷,从背后看是十足的美人。 荀卿染还没走到张太太那一桌,荀淑芝就迎了过来。 “三妹妹,可有安静的房间?这里有些吵闹,我们太太想找她方躺一躺……”荀淑芝小声请求道。 “哦,这个好办。”荀卿染笑道,就走到张太太身边,“暖阁后面有干净房间,张太太若不嫌弃,便去那歇一歇。” 张太太站起来,张家二小姐也跟着起来。 “难得出来,你们年轻人爱热闹,自在听戏吧。”张太太道。张家二小姐听了张太太这样说,便坐下继续听起戏来。 荀卿染将张太太让到后面一间屋内。屋内烧着炕,地上拢着炭盆,屋角香炉内燃着檀香,是前两天就收拾好的,就是预备着有客人歇息要用。 荀卿染扶着张家太太在炕上坐了,又吩咐丫头们送上热茶热点。“这间屋子既暖和,又清静。张太太请放心歇息,要用什么,尽管吩咐人就是。”荀卿染道。 “麻烦四奶奶了。”张太太环顾四周,冲着荀卿染点了点头,“外面那么多宾客,四奶奶请忙去吧,我这里不用人陪。” 荀卿染早就听说张太太极爱清静,不耐烦和人应酬,便答应着出来,走到门口,一回头,正瞧见荀淑芝双腿跪在地上,膝盖上铺了雪白的帕子,张太太双脚就踩在帕子上,任由荀淑芝替她脱鞋。 …… “你是个有福气的,跟着三姑奶奶。瞧瞧你现在,可比得上那些中等人家的千金小姐了。”月桂是跟着荀淑芝来的,方才张太太只留了荀淑芝在屋里伺候,她就趁这个空,出来寻了麦芽说话。 麦芽上上下下把月桂打量了一番,“你也不差啊。” “我们太太极爱面子,这套衣服,是专门给我跟着奶奶出门穿的。也只有这一套罢了。”月桂道。 “你们太太待二姑奶奶怎么样?”麦芽低声问。 “可告诉不得你那。我们那太太,给我们奶奶每天吃的饭都是有定数的,只差没数我们奶奶吃了多少粒米。家里一针一线,一草一纸,都要一一说出去向来,才能从她那里支用,份量从不给足。更可气的是,我们奶奶自从进了张家的门,便再没拿过月钱。这么说起来,我们做下人的反而好些,虽然月钱不多,每月总还是有几个钱的。”月桂一肚子苦水,可算找到了能倾吐的人,巴拉巴拉说起来没完。 “听说张家也有些家底,张家老爷和几位大爷又各有进项,怎地过的这样拮据,这么说,二姑奶奶现在还不如原来在娘家的时候了?”麦芽奇道。 “并不是日子紧巴,是过日子的人手太紧了些。就说那月钱,几位奶奶也是有的。大奶奶和二奶奶都自己拿在手里。只有我们奶奶,刚敬完媳妇茶,太太就说怕我们奶奶年轻,不知道日子艰难,花钱大手大脚,月钱就不发到我们奶奶手上,说是她给我们太太攒着。我们奶奶的嫁妆,就在回门第二天,也被她给搬到自己院子里去了,也说是怕我们奶奶年轻不懂事,糟蹋了,她给保管着才妥当。” “竟然有这样的事,二姑奶奶就都答应了?” “我们奶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月桂恨恨地道,“还是我看不过去,帮着说了两句括,结果挨了几十板子,这几天才好利落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听说你跟着三姑奶奶回门时,可是把大爷的房里人都给骂了,结果还不是好好的。我们奶奶怪我嘴巴利,因此挨打。我就说,麦芽比谁嘴巴不利那,何曾见她挨过打,连训斥都没挨过的。”月桂又委屈起来。 荀卿染回到席上,陪着齐二夫人打了会叶子牌,又陪着几位太太、奶奶说了阵话,正想着要去宜年居看看容氏,就见荀淑芝从后面房中出来,怯生生地冲她招手。 荀卿染就走过去,拉了荀淑芝到旁边房内说话。 “今天怎么没见大姐姐?”荀淑芝问道。 杨家的寿礼早就送到了,是整块玉石雕刻的杜鹤延年的大盆景。杨庭俊和齐攸那些侍卫同僚一起来喝了酒,那进来回话的媳妇子说,她家杨大奶奶入冬以来身上就一直不舒服,因此不能来道贺。“大姐说身子不爽,因而没来。” “哦,还以为在这会遇到大 锦屏记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1部分阅读 会遇到大姐姐。” 荀淑芝撕扯着帕子,“我还想着向大姐姐道歉。大姐姐几次下帖子给我,我,我都没去。” 荀淑芳还给荀淑芝发过帖子,她究竟要做什么?荀卿染皱了皱眉,“她身子不好,咱们是不该去打扰。” 荀淑芝应了一声,就低头喝茶。荀卿染和她一个院子住了好几年,察言观色,明白她是有话难以开口。 “这里就咱们两个,二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荀卿染道。 “三妹妹,有件事想求你帮忙。”荀淑芝犹豫半晌,才说道。“什么事,二姐姐请说” 荀淑芝几乎从没向人开口请求过帮助。 “是这样。我……三妹妹什么时候要归省,能不能派人给我送个信。我好和三妹妹一同回家去看看。” 荀卿染有些奇怪,想到关于张家太太的传言,就试探着问道:“我最近只怕脱不开身,要等到下个月了。” “下个月……那……”荀淑芝的手握紧了帕子。 “二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荀淑芝朝门外看了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声急促地说道:“是姨娘病了,我想回去看看。可是,我们太太那边,我开不了口。我们太太几次夸赞国公府,若是三妹妹你邀我一同归省,我们太太肯定会答应。” 荀卿染有些无语。方才麦芽把月桂的抱怨都和她说了。张太太不仅在财物上将荀淑芝管的死死的,更不准荀淑芝出门。至今为止,荀淑芝也只出过两次门,一次是回门,另一次就是祝贺荀大老爷得官,都是回娘家,即便是这两次,也还有时辰限制。 “二姐姐,我又要说两句也许二姐姐不爱听的话,一味的柔顺,未必就能讨好。凡事都越不过一个理字,吴姨娘病了,二姐姐回去探望,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我知道三妹妹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我只是不想让婆婆生气。婆婆不让我和姨娘来往,说会让我们爷没脸。姨娘曾去看我,太太根本不让她进门。” “好没道理,二姐姐做这门亲事的时候.难道他们不知道二姐姐的身份,这个时候说什么没脸,当初可是他们家老爷亲自来求的亲。”荀卿染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心里更加不舒服,皱眉道,“二姐夫怎么说?” 三妹妹,你归省时,千万记得派人给我捎信。 “下次回去,我派人给二姐姐送信。”荀卿染叹了口气道。 两人才说了一会话,外面就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荀淑芝一眼瞧见,马上站起身。 第一百一十八章 贺寿(二) 提到张子皓,荀淑芝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相公每天在外面办差事,劳心劳力。回到家里,就该好好休息。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跟着操心。” 月桂和麦芽闲话,说的多是张太太如何霸道,如何辖制荀淑芝。对于张子皓,却没有说半句不是。眼看着荀淑芝的样子,是和张子皓十分恩爱的。两人新婚不久,感情又好,那么很多事情是容易解决的。无论古今,女孩子遇到恶婆婆的几率都相当大。如果丈夫站在自己那一边,女孩子就可以少受很多委屈,婆媳间的矛盾也会相应减少。 “二姐姐这话就错了,你怕姐夫操心,却不想想他看见你受委屈是不是更伤心。”荀卿染道,“二姐夫既然是心疼二姐姐,二姐姐何不把事情跟他说一说,他肯出面和你们太太商量,也就不会惹你们太太生气了。”荀卿染劝道。 “相公为人和善,对我很好,对我说话都从来没有大声过。”荀淑芝越发害羞,眼睛中散发着柔柔的光彩,“他最是孝顺。有些事,我不能和他说。前些天,我因着洗脸的香皂用完了,去婆婆那要。婆婆嫌我用的太费了些,没有给。相公看我用皂角洗脸,就去找了婆婆。结果,三妹妹,你没看到,那场面我实在不想再经历。” “哦,怎么了?”一块香皂引发了血案? “婆婆,婆婆她哭了整天,还骂相公娶了媳妇忘了娘,骂我和相公两个心肠不好,不孝顺。相公难过了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如果相公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为难。我不能让他们母子因为我的关系,再闹的不开心。让外人知道,说我们不孝顺,相公就难做人了。”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荀卿染肯定嗤之以鼻,觉得对方太虚伪。然而这话从荀淑芝嘴里说出来,荀卿染是相信的。她有些哭笑不得,这就是传统的贤良淑德的女人吧!是该痛恨荀淑芝被方氏的奴化教育洗衣脑的太彻底,还是庆幸荀淑芝没有沾染小吴姨娘那些粗鄙的恶习。 荀卿染觉得自己纠结了,荀淑芝可以称得上是个极为纯净的人,她身上的一些品质,都是极好的,只是太不通世务,行事过愚了些。让人很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即便是因此他们母子不和睦,那也不是二姐姐你的过错。如果张太太通情达理,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是不是?” “这事还是不能和相公说。婆婆,婆婆她也不容易。”荀淑芝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三妹妹,你归省时,千万记得派人给我捎信。” 荀淑芝极少求人,现在这样,是真的着急了。 “要等我一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既然二姐姐急着回去,这也不难。我一会去和大嫂说,让她邀你回家。总会让你们太太答应就是了。”荀卿染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 荀淑芝顿时一喜,“三妹妹,多谢你。我知道你心肠最好,我,总是麻烦你。我给你做双鞋子吧。” 荀卿染笑着摇摇头,让荀淑芝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并不能改变荀淑芝的处境。两人才说了一会话,就有个小丫头在外面探头探脑,荀淑芝一眼瞧见,顿时住了口,站起身。 “我们太太只怕醒了,我得赶紧过去。”这么说着,生怕去迟了似地,连告辞的话都没说全就出门去了。 荀卿染到席上找了荀大奶奶,让她邀请荀淑芝归省。荀大奶奶满口答应,果然就去和张太太说了。张太太见是媳妇娘家的嫂子,心里虽不愿意,却也只得应承了。 客人们陆续告辞,只有几个和齐家平时走的极近的没有走,也就不再待在暖阁。蔡太太跟着齐三奶奶去了芍药阁,宝姐儿带着官哥儿被齐二夫人留下来,还有永昌伯府的刘夫人带着小女儿刘汾,也跟着齐二夫人去了祈年堂。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和齐夫人在炕上相对而坐。 “这是我最小的女儿,在家里排行十四,小名叫做汾儿。汾儿,快来见过二夫人。”尽管方才在席上已经相互厮见过,刘夫人一坐下,还是招呼了自家女儿来给齐二夫人见礼。 刘汾盈盈地走上前来,屈膝向齐二夫人福了一福。齐二夫人赶忙让人扶她到旁边坐了。 “好个周正的孩子。”齐二夫人笑着赞道。 “二夫人快别夸她,要说周正,我看,谁也比不上咱们宝姐儿。”刘夫人满面春风地看了一眼宝姐儿,待她目光扫过宝姐儿身边的女子时,脸色突然一冷,不过转头再看向齐二夫人时,又是一脸的春风。 宝姐儿今天还带了曾静来。自从定远侯夫人去世,曾静做为定远侯夫人的妹妹,就一直在侯府中住了下来。不过月余光景下来,曾静已经与刚进京时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一身衣衫都换成了京中浒的样式,皮肤更加白皙细腻,整个人都漂亮了很多。她此时就坐在宝姐儿身边,怀里抱着官哥儿,正拿了盘子里的果子剥给官哥儿吃。 “不是我夸口,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定远侯府出来的姑娘,一个赛一个地贤惠能干。夫人您自不必说,能教导出贤妃娘娘,可称得上是命妇典范了。就是府上的二奶奶,也是第一人,年纪轻轻,一个人就能把这么大的事料理的清清楚楚,让人看着心里敬服。还有宝姐儿,您这侄孙女,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更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知将来哪家有造化的娶了过去做当家奶奶那。”刘夫人笑道。 “刘夫人太客气了,她们哪禁得起您这夸奖。”齐二夫人淡淡地回道。 荀卿染走进屋时,就听到刘夫人嘴里像抹了蜜似地,正在夸赞宝姐儿。宝姐儿坐在那,一张笑脸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正似笑非笑地听着。 刘太太见荀卿染来了,又笑道,“夫人您是有福气的。四爷年轻有为,四奶奶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德容言工俱佳。我那闺女每次和我说起,都赞不绝口呢。” 荀卿染给刘夫人行礼后,又和宝姐儿、刘汾、曾静相互厮见过,也坐到一边。 宝姐儿似乎更加成熟,不像以往总是板着脸,不过看她脸上一万不变的笑容,似乎还是原来板着脸更好些。曾静似乎变的更加漂亮了,和官哥儿感情很好的样子,宝姐儿似乎也默许了她照顾官哥儿。刘汾虽然和荀大奶奶是嫡亲的姐妹,模样却漂亮很多,坐在那并不多话,只偷偷打量着宝姐儿、官哥儿和曾静。 荀卿染正在心里品评,就有媳妇子进来,说容氏请宝姐儿和官哥儿过去。 “你带着她们过去吧,再看看老太太有什么吩咐,我一会过来。”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 “去年老太太生辰,我家汾儿还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很喜欢她,她回去也念着老太太,今天也要去给老太太磕头,替我和我们老爷给老太太拜寿,最重要的,是要沾沾老太太的福气才好那。”刘夫人便道。 齐二夫人笑了笑,并没说什么,只让荀卿染好好照顾刘汾。 荀卿染就领着几个人往后边去了。 “夫人,咱们原本就极好,如今也是亲上做亲了,有些话我要和夫人说说。如今侯府上,只有宝姐儿一个小姑娘理事,这孩子聪明能干,可年纪实在太小。想想咱们这个年岁,哪里会操这个心,我看着着实心疼。况且,这世家的女孩,讲究的是娴静为主。如今咱们都知道宝姐儿是好样的,可是外面不知道的人,却说她小小年纪太过泼辣。这样下去,若遇到那不知事理的人家,却是要因为这个,耽误她的前程那。” 刘夫人见人都出去了,就压低声音向齐夫人说道。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刘夫人继续道:“如今,侯爷还是赶紧娶亲,才是正理。我家汾儿已经及笄,侯府即便还念原来的曾奶奶,也该往前走一步了。依我看,这年前,就把亲事办了,男人在外,家里没个当家奶奶怎么能行,孩子们也该有嫡母在跟前教导着,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常理。二夫人您是侯爷的长辈,这事,侯爷自己心里想,却不好提,二夫人您来提却是再妥当不过了。”刘夫人笑着道。 …… “曾姐姐,你抱着官哥儿累不累,我替姐姐抱一会吧。”刘汾道。 “不敢劳烦妹妹,我不累。”曾静笑着拒绝。 “姐姐怕我抢跑了官哥儿不成?”刘汾晒笑。 曾静停下来看了刘汾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跟在不远处的荀卿染和宝姐儿。 “我本怕妹妹受累,妹妹反倒打趣我,这是什么道理?”曾静板脸道。 刘汾一怔。 “我说笑的,可别吓到了妹妹。官哥儿着实招人喜欢,妹妹自然也是喜欢他的。做人不该总想着自己,也该想着别人。妹妹想亲近他,我怎么会拦着。”曾静冲着刘汾甜甜一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背上的刺 曾静说着话,并不直接将官哥儿交到刘汾手上,而是蹲下身将官哥儿放在台阶上,又帮着官哥儿整理了一番衣服。 “我自己能走。”官哥儿仰着脑袋看着两人。这两个姨姨,比那些个伺候他的奶妈、婆子们好看,更比伺候的小丫头们香,他很喜欢她们。她们喜欢被这些怀里软软香香的姨姨们抱着,可他也觉得自己长大了,是可以自己走路的。 “两位姑娘,还是奴才来抱这着哥儿吧。”奶妈上前道。 “我最喜欢这么大的小孩子,在家时,我小侄子可粘着我了。”刘汾还是抱起官哥儿。 她似乎没想到官哥儿那么重,抱起来时明显有些吃力。官哥儿本来就是个小肉墩似的,又因为冬天穿得多,着实有些份量。 刘汾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气喘,额头见汗。曾静看着刘汾,微微翘起嘴角。 路边正有一抹红梅菇了好些花苞,官哥儿最喜欢鲜艳的东西,喜得指着红梅直叫。曾静就让奶妈过去摘一支来给官哥儿。 “官哥儿可结实着,妹妹抱不动他,就别勉强。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不然,得不到好处,反而伤了自己个儿。”曾静笑眯眯对刘汾低声道。 “曾姐姐说的是。京城里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孩子,自小就不知多少婆子丫头何候着,针线便是极重的东西了,哪里能跟那些乡下的粗野婆子比力气。”刘汾虽是这样说着,还是逞强抱紧了官哥儿。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官哥儿突然撅起嘴,在刘汾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 刘汾力气本就不足,哪里禁得住这小肉墩这样折腾,顿时慌了手脚。 荀卿染和宝姐儿在后面,只看见刘汾抱着官哥儿摇晃了两下,就向前扑例。一众跟随的人忙围了上去。 “刘姑娘,麻烦你起来些,压了我没什么,官哥儿可禁不起。”曾静面朝上半卧在地上,姿势有些怪异地护着官哥儿,刘汾则是扑在官哥儿和曾静身上,扑棱着手脚。 “多亏了曾姑娘,不然哥儿直接摔例地上,可怎么得了。”旁边奶妈道。 原来是刘汾带着官哥儿的时候,她在上,官哥儿肯定会受伤。曾静怕伤了官哥儿,抢上前去做了肉垫。 刘汾满面通红,终于在丫头们搀扶下站了起来,呐呐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曾静这才抱着官哥儿坐起来。她顾不得自己,搂着官哥儿给他整理衣服,不住口地问官哥儿是否摔伤了。 “官哥儿,你可吓死姐姐了、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宝姐儿上前,从曾静手里接过官哥儿来。 官哥儿丝毫不理解众人的担心,反而觉得很好玩的样子。一连声说他没事。宝姐儿见他这样有精神,才放了心。 荀卿染让人扶了曾静起来,上下打量着她,“曾姑娘可还好,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传太医来拾姑娘好生看看。” 曾静摇摇头,“多谢四奶奶。我并没事、只要官哥儿安好,还是不要惊动了别人,免得长辈们跟着担心。” 见没人受伤,荀卿染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想着,难得曾静这个时候还想的如此周到。荀卿染的目光在刘汾和曾静脸上扫过,刘汾羞惭惭地,曾静面色如常。 宜年居内,容氏坐在炕上,怀里搂着璋哥儿,齐大奶奶站在炕前何候着,齐婉丽、颜明月、容云暖、郑好儿姐妹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着,正说到高兴处。靠东边窗户的贵妃榻上、齐婉烟和珍姐儿正拿了两盒子珠子,串珠花玩,孙姨娘恭谨地站在旁边,时不时低下头去说些建议,或是这里用红色的好,或是那里用小珠更雅致。齐婉烟和珍姐儿每每照做,果然串出的珠花好看许多。 荀卿染带着人进去,先给容氏请安,刘汾和曾静两个,又跪下来给容氏磕头祝寿。容氏见了分外高兴,叫人拿了两份见面礼来给了两人.又招呼宝姐儿和官哥儿到炕上坐。 曾静上前去,给官哥儿脱了鞋子和外面的小披风,反而是官哥儿的奶妈在旁插不上手。容氏见曾静照顾官哥儿,显示做惯了的,不由得多看了曾静两眼,笑着让她也在炕上尘。曾静推让了一番,只在炕沿上坐了。 容氏就和宝姐儿、曾静说话。宝姐儿声音清脆,说话一板一眼,曾静柔和恬静,说起话来确是滴水不漏。官哥儿却不管那么多,只坐到璋哥儿身边,从怀里掏出个八音盒来,和璋哥儿玩到一起。 “……西洋人送给我爹爹的,会唱歆的小匣子,好听吧。”官哥儿炫耀道。 璋哥儿点头,满眼前是羡慕。官哥儿挺了挺小胸脯,越发自豪起来。容氏看着两个小家伙,笑的眯起了眼,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终还是担心璋哥儿的身体。 “带他们两个到里屋去,让他们自在玩。这屋里人多,怕璋哥儿受不住。”容氏吩咐道。 两个奶妈听了,忙抱起两个孩子,就往里屋去了,齐大奶奶自然跟在后面,曾静也从炕上起身,说要去照顾官哥儿。 “不妨事,有他们奶妈,还有那么多丫头婆子照看着。”容氏说道。 曾静只得又坐下。 荀卿染陪着容氏说笑了一会,也走到里屋来。齐大奶奶坐在炕沿上,看着官哥儿和璋哥儿在炕上玩耍。 璋哥儿不仅身子弱,平时又少见人,话并不多,官哥儿就不同,正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夏天还去捉蛐蛐,叫的可好听了,还会打仗。我二哥有只大将军,可历害了。你到我家去,我送一个给你。” 璋哥儿小脸都红了起来,笑的合不拢嘴。 “小孩子有个玩伴,就是不一样。看今天我们璋哥儿多么欢喜。”荀卿染笑着在齐大奶奶对面坐下。 齐大奶奶抿了抿嘴唇,“弟妹说的……也是。” “老太太方才还说,要留下官哥儿和璋哥儿在一起。官哥儿你愿意不愿意。”荀卿染对官哥儿道。 “四婶婶。”官哥儿看着荀卿染,眨眨眼、嘟着嘴唇,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 荀卿染被他这个表情萌到,伸手抱了他在怀里,“小肉墩,又长胖了。”又对齐大奶奶笑道,“这小家伙,上次去他家,趴在我怀里睡的可香了。可今天却不认得我了。” 官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脸凑到荀卿染怀里,嗅了嗅,“我记得的,四婶婶好香。” 屋里人都被逗笑了,荀卿染也觉得好笑,再不客气,掐脸蛋,捏小手,揉搓小胖墩。官哥儿也不挣扎,这个年代小孩子明显十分单钝,不知道世界上有怪阿姨这种生物。荀卿染又抱着官哥儿举了举。 官哥儿比上次见面时重了,荀卿染举了两次,就再也举不动,只抱他坐在怀里。回想席上曾静一直抱着官哥儿,后来又抱着他走了一路。荀卿染不禁暗自咂舌,曾静看着也是娇娇弱弱,没想到很有一把子力气,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荀卿染想着,手里没闲着,肉滚滚的小孩子,实在太好摸了。 官哥儿突然扭起身子,眉头也皱起来。 “怎么了?”荀卿染低头问道。官哥儿性子很好,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她这么问,手底下就松了。官哥儿停止挣扎。荀卿染不觉又将手放到官哥儿的后腰处按了一下。官哥儿又皱眉扭着身子躲开荀卿染的手。 “官哥儿哪里不舒服?”荀卿染不再碰官哥儿,柔声问到。 ”有点疼,还有点痒,现在没事了。”官哥儿道。 “是这里?”荀卿染点了点穷才碰的地方。官哥儿摇头。荀卿染加重力气按下去,官哥儿果然又开始躲闪。 “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可找太医看过了?”齐大奶奶问道。“没有,我身子好着那。我才不要吃药。” “哥哥,病了就要吃药,才是好孩子。”璋哥儿在旁道。 “我好着那。”官哥儿又凑到璋哥儿身边。 荀卿染从里屋出来,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都来了。原来是刘夫人已经领着刘汾走了。荀卿染想了想,冲齐二奶奶使了个眼色。齐二奶奶忙走过来,荀卿染低声把官哥儿的事和她说了。 “还是找大夫看看,别大意了。”她心里想着官哥儿方才摔的那一下,虽看着不可能受伤,可事关小孩子,再小心也不为过。 齐二奶奶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一边和荀卿染一起进了里屋。 “姑妈。”官哥儿一见齐二奶奶,就扑了过来。齐二奶奶将官哥儿接在手里,问了他几句话,就哄着让人将官哥儿的小袄脱了。官哥儿袄子内还穿着件薄薄的内衫。齐二奶奶将内衫撩起来,仔细看了看,并没发现异样,又按了按,官哥儿也不觉得疼。 “是没事,这就好。”齐二奶奶松了口气。 荀卿染却不放心,凑过去仔细查看,官哥儿肉滚滚的背上,皮肤白皙,只是后腰处有一块,似乎有几个红点。因为十分细小,若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 齐二奶奶就要给官哥儿穿上衣服,荀卿染拿了官哥儿的小袄,心里疑惑.手下就揉捏了两下,忽然觉得手感有异,忙低头去看。“咦,这是什么?” 就见柔软服帖的皮毛内,有一小块向旁边翻起来,冒出些芒刺来。仔细一看,又不像刺,更像是粗麻丝。 “怎么衣服里有这个?”荀卿染将皮袄递给齐二奶奶。 小孩子皮肤本就细嫩,官哥儿又穿惯了柔滑的陵罗绸缎,这麻丝可不就像芒刺似地。只是这芒刺并不十分历害,如果有那块皮毛挡着,穿着的人是感觉不出什么来的。只是若皮毛被掀开,外面又有人按的用力些,那这些毛刺就会扎进薄薄的内衫,刺到皮肤上。 一定是她刚才动作间不小心弄开了那皮毛,官哥儿才会被刺到。荀卿染顿时想起,今天从始至终,都是曾静抱着官哥儿。曾静好几次,很小心地给官哥儿整理衣服。 “这些黑心的奴才们,这样粗心大意。看来侯爷对她们还是太宽了些。”齐二奶奶怒道。 要怎样粗心大意,才会把粗麻丝缝进皮毛理?荀卿染心中一动,也就不小心么。齐二奶奶打发冬儿出去,一会冬儿就带了齐二夫人和宝姐儿进来。两人看了官哥儿的小袄,脸色都沉了下来。 齐二奶奶将宝姐儿带到旁边,“可知道是谁?” 宝姐儿攥紧了拳头,“总不过是那些人。我想着,她们为了自己,也不会害官哥儿。没想到……” “人心难测,你毕竟还小,很多事没见过,想不到。这己经是难为你了。这粗糙的东西,侯府里从来不用。现在就派人悄悄回去,别惊动了人,仔细翻查出来,到时候人赃俱获。”齐二奶奶低声嘱咐道。 宝姐儿点头,姑侄两个转身出去了。 官哥儿裹着小被子,还和璋哥儿玩做一团,根本没注意到大人们的情绪。 “这怎么好,这衣服也穿不得了。”齐二夫抓着里的小袄道。 荀卿染明白,如果只是几根粗麻丝,拆掉就是了,齐二夫人这是怕有人在袄上还做了其它手脚。 “官哥儿比璋哥儿高,璋哥儿的衣服,他只怕穿不了。”荀卿染想了一想,就道,“我去问问老太太,这里或许有四爷小时候穿的袄,拿出一件来,给官哥儿穿。” 齐二夫人闻言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也不用找老太太去要,老太太那些东西,找起来不方便。我那前两天收拾东西,有只柜子里全是仪儿小时候的衣服,时常拿出来晾晒的,我让人拿件厚实点的来就是了。” 一会果真拿了一件齐仪曾穿过的银鼠小袄。官哥儿觉得裹着小被子好玩,荀卿染哄了一会,他才肯穿上了。 宝姐儿和曾静等人都已经回了定远侯府,只留下官哥儿和一个奶妈。容氏也知道了这件事,很是叹了一会气。大家都等着太医来了,给官哥儿看过,说官哥儿无得,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的事,多亏你细心。你好生看着官哥儿。一会侯府会派人来接他。”齐二夫人嘱咐荀卿染照看官哥儿,就回了祈年堂。 约莫半个时辰.外面报说定远侯方信来了,齐二夫人刚忙说请。门帘挑起,齐二奶奶陪着方信进了屋。 “东西找到了,在专门给官哥儿做针线的一个媳妇那里,官哥儿那皮袄,也是她做的。问了她,她只说什么都不知道。”方信道。 “她一个针线媳妇,有多大胆子敢害主子?”齐二夫人道。 “宝姐儿和我说了,今天官哥儿一直是曾家那姑娘抱着,后来刘家的十四姑娘抱官哥儿,就出了事。大哥,您看会不会是?”齐二奶奶道。 方信沉吟半晌,“不会是她、日久见人心,我看她是真心疼官哥儿的。为了救官哥儿,她自己摔伤了都不言语。还是方才回去后,她突然昏倒,才被婆子发现,说是背上摔的青紫一片。我请了太医来,说是伤到了骨头,若不好生休养,要留下病根。” 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对视了一眼。 “大哥,这可做不得准。我一个深宅妇人,也是懂得苦肉计的。曾家这位姑娘,心可不小。若不是我们四奶奶,这件事还真是天衣无缝。”齐二奶奶道。 “她,或许有些心思。可她绝不会想伤害官哥儿。”方信道。 “现在是不想,因为官哥儿没挡着她的路,对她还有用。可以后那,等官哥儿没用了,或者……”齐二奶奶道。 “我会仔细查下去。如果她心思真的如此歹毒,我自然不会放过她,可也不能平白冤枉了她。”方信制止齐二奶奶。 “永昌伯刘夫人跟我说,她家十四姑娘已经及笄,想着年前就成亲。我看,他们是怕夜长梦多,人半点嫁进方家才放心。侯爷是怎么个打算?她们握着那个把柄,若真闹起来,是不好开交的。不然,就娶进门就是了,也可断了别人的念想,免得生事。”齐二夫人跟方信商量道。 “太太说的对,进了方家的门,谅她翻不出天去。只要大哥心里有数,他们那些想头,都是痴人说梦。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有他们哭的。”齐二奶奶冷哼一声迸。 “我从没想过娶刘家的姑娘进门。那件事,我已经有了头绪,如今老三在外任,牵连不到,我也没了什么顾忌。若他们再提,姑母只管虚应着,我自有办法对付。”方信道。 方信到宜年居给容氏请安,亲自接了官哥儿回府。 荀卿染这才带着人回宁远居来。 宁选居院内静悄悄地,书房的门更是关的严严实实。荀卿染瞧见书房琉璃窗内垂着帘子,心想难道是齐攸先回来了,正要迈步过去看。 这时,书房的门吱呀打开一条缝,一个女人从里面闪身出来,扭头看见荀卿染,唉哟叫了一声,捂住脸跑了开去。 第一百二十章 通房 那女人穿着崭新的银红妆花褙子下配绯色褶裙,虽捂着脸,还是被众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采芹?!”麦芽惊异地出声,随即训斥道:“你站住!你做了贼了,见到奶奶就跑,还有没有规矩?” 采芹听了麦芽的召唤,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跑到了东耳房门口,也不进去,顺着抄手游廊,径直跑出宁远居去了。 采芹平时行事张扬,可也还不敢没规矩到这个地步。今天是怎么了?而且她方才从尽收书房出来,那样子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鬼祟。 麦芽气的立起了眼睛,“可了不得了,还有没有王法?”就要追出去。 荀卿染将麦芽拦下。 “吵什么?”就在这时,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齐攸从屋里走出来,一面理着敞开的衣襟。他脸色比平时红,好像是刚刚睡醒似的。 “回四爷,方才采芹从书房出来,鬼鬼祟祟地,见了奶奶也不行礼,反而跑出去了。”麦芽忙回道,“婢子因此出口唤她,她也不听。” 书房、醉酒、独睡、美貌丫头。女主人不期而至,丫头衣衫不整,落荒而逃,英俊的男主人神色自若地整理衣服。 荀卿染站在台阶下,心里翻了个个。 齐攸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看向荀卿染。 荀卿染脸上淡淡地,正仰着头看他。 桔梗、麦芽几个丫头跟在荀卿染身后。麦芽一脸的怒气冲冲,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样子似乎很想扑上来咬他一口。桔梗不那么七情上面,可也瞪大眼睛看着他。另外两个小丫头脸色也不好看。 齐攸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下了台阶,从荀卿染身边大步走过,连头都没回一下。 “我有事出去,晚饭不用等我。” 等齐攸出了院门,荀卿染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随即就上台阶,进了屋。 “我累了,要睡一会,别让人来扰我。”荀卿染脱了大衣裳,躺到炕上。 麦芽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却被桔梗拉了出去。 “桔梗姐姐,你怎么拦着我。我得和奶奶说说,我早看出采芹那丫头有问题。奶奶这才过门多少日子,就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奶奶就是心肠太软了。”麦芽一到外面,就忍不住低声道。 “奶奶心里肯定比咱们还不好受,让奶奶歇歇,缓一缓再说吧。”桔梗叹气道。 荀卿染刚闭上眼,桔梗就又进来,说齐二夫人跟前的张嬷嬷来了,请荀卿染到祈年堂,有事情商量。 荀卿染叫了张嬷嬷进来,问是什么事。 “二太太只让奴才来请奶奶,并没说什么事。不过,奴才看着,太太脸色是极好的。”张嬷嬷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换了衣裳,就往祈年堂这边来。 屋内齐二夫人坐在炕上,见荀卿染来了,笑吟吟地让她坐。 屋里只有齐二夫人两个贴身的大丫头黄鹂、彩蝶。 荀卿染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老四在干嘛?”齐二夫人和荀卿染说了两句闲话,就问道。 “我回去时,正碰上四爷出门。”荀卿染答道。 “他可和你说了什么没有?”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摇摇头,“只说他若回来晚了,让我不用等他一起用晚饭,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这是不好意思了,虽说娶了媳妇,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还得我这做母亲来给他张罗。”齐二夫人呵呵笑了两声,才又说道,“你过门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是个好的。把老四交给你照看,我是放心的。” “我不过尽自己的本份,太太过奖了。”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冲彩蝶点点头,彩蝶便端了个托盘,送到荀卿染面前。 “你打开看看。”齐二夫人笑着示意荀卿染揭开绸布。 荀卿染心中奇怪,对桔梗点点头国。桔梗掀开托盘上的绸布,里面是一块雪白的帕子,略微有些发皱,帕子上血迹宛然。 荀卿染不解地看着齐二夫人。 “老四喝醉了酒,采芹去伺候,结果……”齐二夫人对着托盘努了努嘴,“照着我的意思,你们小夫妻都年轻,没必要这个时候往房里收人。不过既然老四已经把人收用了,这就说不得了。” 原来给她看的是这个,荀卿染调动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抑住想跑出去狂吐的冲动。她方才看着帕子,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不愿意相信。现在齐二夫人的话,让她无法再逃避。 荀卿染心里狠狠地诅咒这个恶习。没出嫁前,她也曾想过,这个社会环境,有些事情难以避免,她应该入境随俗。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的冲击有多大。那些丈夫妻妾成群的女人,是如何淡定地面对这样的场面的?荀卿染想像不能,是从不曾将那些别的女人当人看待,还是不将自己当人看待。这实在是太考验道德底线了,如果今后的岁月,要不断地面对这个场景…… “采芹都跟我说了,她是因为胆子小,怕你责怪,就跑了出来。这是她没了规矩,我让她给你赔礼。”齐二夫人向外招招手。 采芹低着头从门外进来。她依旧是方才的打扮,近距离看过去,采芹的脸明显精心修饰过,细细弯弯的眉毛,脸蛋上光滑的连根汗毛都看不见。 荀卿染心念一动,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那。 “还不快过去斟茶给你们奶奶请罪。”齐二夫人笑着吩咐。 采芹斟了杯茶,两手捧着,小步走到荀卿染跟前,慢慢跪到地上,将茶杯用双手举过头顶。 “贱妾给奶奶赔礼。请奶奶喝茶。”采芹道。 荀卿染伸手抚了抚鬓角,都不用人提醒,就自动地将自称从婢子改成贱妾,似乎这个称呼荣耀异常。荀卿染不能理解。 齐二夫人和蔼地看着荀卿染,“先将采芹开了脸,放在房里。这样,你不方便的时候,也好让她伺候老四。你放心,咱们府里的规矩,她伺候老四,自有宋嬷嬷看着她吃药。等你生下嫡子,再做别的安排,都依着你的意思。” 在儿子和媳妇之间塞进一个女人,还一副是为媳妇考虑,给了媳妇多大恩典的姿态。荀卿染头上挂下无数道黑线。 齐二夫人荀卿染不说话,又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做为正室,胸襟气度都要有。并不是我要抬举这丫头,而是为了老四的面子。你们小夫妻正要好,只是爷们,哪个年轻时不是这样。你可别为了这个和老四闹别扭,伤了夫妻情份,不值当的。” 采芹举着茶杯,不见荀卿染接茶,又重复道:“贱妾给奶奶赔礼,请奶奶喝茶,贱妾不是故意冲撞奶奶,奶奶大人有大量,别和贱妾计较。” 齐二夫人在旁看着,并没言语。正室给通房妾室们立立规矩,煞煞性子,这是大家子里司空见惯的事。今天这个事,确实下了荀卿染的脸。如果荀卿染一点不犹豫,笑着接了这茶,她才要担心,担心荀卿染心机太深沉。这世上的女子,没有哪个是不嫉妒的,尤其是刚进门,夫妻俩正打得炎热的时候。 齐二夫人正要再说些劝慰的话,荀卿染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齐二夫人怔了怔,荀卿染一向柔顺,伺候她一直很恭谨尽心,挑不出半点错来,和妯娌姐妹们相处,也都大度谦和。这件事,即使荀卿染心里不愿意,难道就敢和她翻脸。 说起来,新媳妇进门还不到半年,这个时候安排通房似乎早了些。不过这通房可不是她这个婆婆给安排的,是齐攸自己拉上床的,怪得了谁?而且她已经说了,先不让这通房生养。 齐二夫人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确定她这事做的并无不妥,而且对荀卿染十分优待。就是到容氏跟前,……就算容氏偏心荀卿染,要处置采芹,那也会伤了齐攸的脸面不是。 齐二夫人越想越觉得她这样处理的好,心下盘算,如果荀卿染不从,该如何拿道理压服她,却见荀卿染已经坐到她身边。 “太太,我知道您心疼我们。只是,我有个私心。”荀卿染低声道,“四爷是太太亲生的儿子,太太自然最心疼他。说句不怕太太笑话的话,就是我,也舍不得四爷受半点委屈。收个丫头,是什么大事,最主要是要四爷开心。要他中意的,自己点头才行。不然啊,四爷指不定要抱怨我,给他寻的不如他意,委屈了他。” 齐攸自己样貌好,一直被容氏宠着,年纪轻轻就在皇帝身边得了重用。身为御前侍卫一等侍卫,以后出将入相,前途不可限量,性子未免高傲些。这个采芹,也算漂亮,但是已经在齐攸跟前伺候了好几年,齐攸都没碰过她,或许真是看不上眼那。 齐二夫人想了想,随即释然。 “他都收用了这丫头,还有什么看不上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怒气 “太太,这事,还是要四爷自己点头,我怕他……”荀卿染做出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胆怯的表情。 齐二夫人思忖了一下,荀卿染的样子,不像是不想收采芹,更不敢驳回她的话。 “你太过小心了。他今天喝醉了,你悄悄帮他安排了就是。要他当面应承,你就不怕臊了他?” 荀卿染低了头,却不肯松口。 齐二夫人打量着荀卿染,荀卿染要齐攸亲口应承这事,难道是要借着她?br /gt; 锦屏记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2部分阅读 她这个婆婆的势,拿捏齐攸? “也好,我这就让人找他回来,总要他谢谢你这个贤德的媳妇。”齐二夫人笑道。 “太太果然心疼我。”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不曾接采芹的茶,齐二夫人又没让她起来,采芹只得依旧跪在那。在荀卿染面前,她还敢做出不逊的样子,可如今,她的福祸荣辱都在齐二夫人身上,也是齐二夫人让她敬茶赔礼,她可不敢在这今时候违逆了齐二夫人。因此,采芹乖乖地跪在地上,胳膊都举酸了,却不敢起来。不过当听完齐二夫人和荀卿染的对话,她顿时觉得她这一步走对了,一切都值了,就算是再让她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她也心甘情愿。 荀卿染瞟了眼采芹那窃喜的样子,心念一动,又对齐二夫人道:“太太,我那边已经沏好了枫露茶,太太不如过我那屋去坐会。还有给太太做的衣裳,也栽好了,太太顺便去试试合不合身,再挑个合意的花样子。”又更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太太,四爷脸皮薄。”“你呀……”齐二夫人笑了笑,随即点头答应了。她既然给了荀卿染一个人情,索性好人做到底。 “你先起来吧,一会正好给你们爷和奶奶一起磕头。”齐二夫人吩咐采芹。 采芹忙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敢抬头,怕被人发现她此时欣喜若狂的眼神。她跪了这半天,腿也麻了,胳膊也酸了,但是心里却感激齐二夫人。一定要找人怪罪,就都怪那个不敢反驳齐二夫人,也不敢替齐攸做主,只能拿这些小手段来整治她的荀卿染。 不过现在也只好忍一忍,等正式开了脸,身份过了明路,再想法子生个儿子。到那个时候,荀卿染是正室又如何?她父母兄弟都是齐二夫人跟前的人,早把荀卿染的底细打听清楚了。荀卿染的嫡母方氏并不待见这个庶女,齐二夫人可和方氏是亲姐妹,对荀卿染不过是面子情罢了。采芹喜滋滋地打着小算盘。 荀卿染就扶着齐二夫人往宁远居来。 齐攸并未出门,只是到外院和唐佑年一起喝茶弈棋。 见小厮来找,唐佑年先扔了棋子,笑道:“我就说,这人该到了。”齐攸没言语,待听那小厮说是齐二夫人派来的。唐佑年低头,数棋盘上的棋子。齐攸脸色顿时冷了,不过还是起身回了内宅。他一进宁远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上房内外,一众的大小丫头、媳妇、婆子都屏声敛气在伺候着,屋内炕上,荀卿染正陪着齐二夫人说笑,地下宋嬷嬷和佟嬷嬷领着两排大丫头伺候着,采芹则挨着齐二夫人站在炕下伺候。 见齐攸进来,荀卿染忙站起身。 “母亲找我有事?”齐攸上前给齐二夫人见礼。 “你啊,”齐二夫人让齐攸坐下,嗔怪地看了他,也不多说,就转身吩咐采芹。 “去给你四爷四奶奶敬茶吧。” 采芹羞答答地答应了一声,端着茶盏,到齐攸跟前跪了,将茶捧给齐攸。 “四爷请喝茶。” 齐攸并不理会采芹,目光向荀卿染看去,荀卿染只是低着头。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齐二夫人笑了,“在我面前,没什么好臊的。采芹已经和我说了,你喝了这茶,正式收了她就是了。” “正式、收、采芹?采芹说了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说?”齐彼脸色冰冷道。 齐二夫人齐攸的脸色,不似恼羞成怒,也不似惺惺作态,便道,“你这孩子,这事有什么大不了?她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既收用了她,虽是酒后,也好歹该给她个名份。” “我收用了她,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齐攸扬了扬俊挺的眉毛,冷笑道。 屋内屋外本就就安安静静,这个时候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尽量秉着呼吸,张着耳朵。 齐二夫人听齐攸这样讲,就是一怔,然后挥挥手让宋嬷嬷带着屋里的人都出去。 “这里没有别人了,你醉酒,记不清楚也是常事。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讲究宽仁。采芹这丫头,被你收用了,没有名份,让她怎么做人。又不是就要抬做姨娘,只是给你开脸做通房罢了。”齐二夫人道,又对采芹吩咐,“你把和我说的话,再说给四爷听听。 “回四爷,四爷从席上下来,喝醉了酒。奴婢进去服侍四爷,四爷,四爷就要了奴婢。然后四爷就睡了,奴婢不敢在四爷的床上歇着,就出来,正好遇到四奶奶回来。奴婢心里害怕,想也没想就跑了出去。谁知就到了太太的院子,太太看奴婢样子奇怪,就问起来,奴婢不敢隐瞒,奴婢已经是四爷的人。”采芹抬头看了眼齐攸,低下头有些颤抖地说道。 “你已经收用了她,便收做通房吧。不然传出去,人家不说你不喜欢这丫头,却要说你媳妇嫉妒。” “嫉妒?这事你也同意了?“齐攸转头着荀卿染。 荀卿染被本想低头装作听不见,看不见,可被齐攸冰刀似的目光盯着,她不禁觉得委屈。这算怎么回事。明明是你有出轨嫌隙,现在怎么好像我成了被告人,还要被你审问。 “嗯?“齐攸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 这是逼她表态啊!荀卿染心里流泪。齐二夫人明显是要采芹做这个通房,让她当面反对齐二夫人、那可是她的婆婆啊。不过,起码齐二夫人立场是鲜明的,但是齐攸是什么想法?齐攸的心思太难猜。 她该说什么那,“既然太太这么说了,就收了采芹吧。”这么说,肯定能讨好齐二夫人,可齐攸应该不会乐意。那么就说,“我啥意见都没有,全听四爷您的”,齐二夫人肯定不高兴,但是齐攸就能高兴了吗?当然她最想说做的是,跳起来,拈着齐攸的鼻子吼,“你出轨,还要狐狸精进门,还问我同意不同意?我同意才有鬼。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她,就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把房子票子车子都留下。” “四爷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个丫头在说谎!”荀卿染义愤填鹰地站起身,指着采芹斥责道。 齐二夫人一愣,脸色沉了下来。 齐攸也是一愣,随即冷哼了一声,但他眼中的冰块明显有消融的痕迹。荀卿染暗自嘘了口气。她前世那个年代都是男人受夹板气,在这里,却是媳妇们受夹板气。 “你还不说实话?想在爷头上栽赃嫁祸,你好大的狗胆!”齐攸冷厉看了眼采芹。 “四爷,奴婢不敢欺瞒四爷。是四爷您醉糊涂了,不记得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可做不了假,她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母亲,您是信一个一心往主子床上爬的贱婢说的话,还是信我说的话?” “这……”齐二夫人语塞。 “我是醉了,可却没醉糊涂。你偷进我的书房的时候,我己经醒了。就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所以没有出声。你没偷古董,没偷书信,却直奔我的床,没想到外面有人来了,你才跑了出去。”齐攸道。 荀卿染看了眼采芹,心想,这丫头胆子真大,应该是想趁着齐攸酒醉,爬上齐攸的床,将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她正好回来,采芹就想利用男人们会对酒醉后所做的事,忘的一干二净这一点,来蒙混过关? “四爷,您真的要了奴婢。您不记得了。太太,您替奴婢说句话,那元帕可不是假的。“采芹哭道。 “对,那元帕。”齐二夫人抬手叫彩蝶将元帕拿进来,给齐攸看,“醉酒后忘了也是常事,慢慢会想起来的。不过是收个通房,给她个名份罢了。” “你这贱婢,把爷当成什么人了,竟敢拿这脏东西来恶心爷。”齐攸一眼瞧见元帕,脸色顿时如霜冻了一般,抬起一脚将采芹踢翻在地,又向外叫了宋嬷嬷进来,“去老太太那,请陈嬷嬷和姜嬷嬷过来。” 宋嬷嬷答应了,一会果然领了两个年老的嬷嬷过来。荀卿染记得她们,正是洞房第二天早上,来收元帕的两个嬷嬷。 “将这贱婢带下去,仔细查验。”齐攸吩咐道。 两个嬷嬷上前,一个拿了帕子,另一个扯了采芹下去。 齐攸不过片刻工夫就做了这些事,齐二夫人有些忐忑,却不敢阻拦。一会工夫,两个嬷嬷带着采芹回来。 “回太太、四爷、四奶奶、帕子上的元红是真的。”姜嬷嬷道。齐二夫人明显松了口气,“这就是了,她必不敢……” “不过,采芹那丫头,却还是处子之身。”陈嬷嬷道。 “什么?”齐二夫人惊的从炕上站起来。 采芹在旁边跪着,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她们一定是被买通了,她们诬陷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怒气(二) 听说过有人被诬陷说失了贞洁的,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被诬陷有贞洁的。荀卿染看着采芹脸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禁思量起来。 “四太太、四爷、四奶奶,老奴两人并无半句虚言。”姜嬷嬷和陈嬷嬷躬身答道。 齐二夫人本是听了采芹的辩解,也觉得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可如今两位嬷嬷如此笃定,她也不好说什么。这两位嬷嬷都是跟在容氏身边的老人儿,办事历来稳妥可靠的。 “太太、四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一定是四奶奶买通了她们两个,就是不想收奴婢在四爷房里。”采芹跪着爬到齐二夫人身边,央求道。 “这个……,”齐二夫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没有做声。齐攸的态度非常明显,他是不会接受采芹的。采芹若是聪明,这个时候就该承认元帕造假。那她不过是个妄想爬上主子的床的失了脸面的丫头,被赶出去,被配人。可采芹坚持两个嬷嬷诬陷她,就是她坚持自己已经失贞。而齐攸肯定他根本没碰过采芹,那采芹就是失贞给了别人,还要栽赃到齐攸身上。 这件事,一般男人都不会忍受,何况是齐攸。 齐二夫人做为母亲,在这个时候,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想到的都应该是维护儿子的脸面,就该立刻处置了这个丫头。可是现在,齐二夫人的态度,非常暧昧,似乎,更偏向采芹那一边。 荀卿染狗血的想,或许采芹才是齐二夫人亲生的,齐二夫人为了巩固地位,抱了个男孩来李代桃僵,就是齐攸。现在亲生女儿找到了,不论如何,都要给这个女儿荣华富贵。哦,狗血淋漓的梅花烙剧情啊。 荀卿染想的走神,嘴角不禁露出笑意来。 这个笑容落在采芹眼中,更加认定荀卿染是阴险狡诈的。她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就是这个荀卿染表面恭顺,却不肯接受她,坚持要找了齐攸来。现在,果然荀卿染得逞了,根本就不用说话,就能够怂恿齐攸言听计从。 这一切的一切,肯定都是荀卿染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她。她不能白白吃了这个亏,让荀卿染得逞。 “四奶奶,奴婢给您磕头,给您磕头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想在四爷身边伺候着,奴婢不敢越过您去,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奴婢吧。”采芹爬到荀卿染跟前哭道。 荀卿染正沉浸在梅花烙剧情中,低头看见采芹抱住她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貌似楚楚可怜,可那目光中却明明是深刻的怨毒品。荀卿染顿时觉得像不小心摸到了蛇一样,粘粘腻腻实在恶心。她性情好,源于她对人的尊重,可不会忍受别人这样巴上来恶心她。 “太太和四爷问你话,你不好好回答,还牵三扯四。先是作假,调唆太太给四爷没脸,现在又攀扯起我来了。当齐府的主子是你这奴才随便能拿捏的?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还不起开?” 姜嬷嬷和陈嬷嬷赶忙过来,扯了采芹到一边跪着。 采芹自认不是处子之身,可齐攸又没碰她,齐二夫人却要把采芹给齐攸收房,如果这事真做成了,齐二夫人对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没法交代。荀卿染的话,算是给了齐二夫人一个台阶,说她只是被蒙蔽,被调唆,而不是故意要塞个不贞洁的女人给儿子。 齐二夫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顿时觉得荀卿染这个儿媳妇是通情达理的,而采芹,则是非常可恶的,看向采芹的目光,可就不再是那么温和了。 采芹跪在地当间,已经瞧见座上的齐二夫人、齐攸、荀卿染,看她时俱是一副嫌恶的表情。采芹越发觉得这一切都是荀卿染在搞鬼。可这搞鬼的人却高高在上的坐在那,她这被冤屈的人反而跪在这。要怎样才能翻身?采芹左右看看,觉得还是那个人说的话对,她只能求助齐二夫人。 “太太,奴婢真的还是处子?”采芹问道。 “你?你自己的事,你还问谁?”齐二夫人气结,她后悔自己怎么就觉得这个糊涂的丫头可用?“两位嬷嬷查验了,哪能有错。” “那,奴婢有隐情回禀。事关四奶奶。”采芹咬咬嘴唇道。 采芹的样子是真的认为她自己失贞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方才就暗指荀卿染暗处算她,现在直接说有事关荀卿染的隐情。齐二夫人沉吟,要不要过问?奴才她很是恭顺,还主动为她遮掩。……采芹仍是处子,那她失察的罪过也就抵消了,如果真的审出荀卿染有什么不妥,那么…… “也罢,我们齐家是讲道理的人家。看你服侍四爷这么些年,且容你辩解。这次,你若再有假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齐二夫人道。 齐攸没有阻拦,荀卿染也不说话。姜嬷嬷和陈嬷嬷两个互相对视一眼,悄没声地退了出去。到外面,两个嬷嬷只和宋嬷嬷打了个眼色,宋嬷嬷便带着伺候的人自动退的远了些。 “太太,上个月,四奶奶家荀大老爷得官,四爷和四奶奶过去祝贺,是奴婢跟在四奶奶跟前伺候。四奶奶形迹可疑,不是说出去走走,就是要和姐妹们说话,都只留她从娘家带的丫头伺候,并不让奴婢等人到跟前。那时候,四奶奶只打了一会叶子牌,就出去了,奴婢要跟去伺候,四奶奶不让,急忙忙地走了。奴婢在后面,见四奶奶袖子中掉出个纸条出来。奴婢就上前拾了起来。上面抬头写着三妹妹,落款却是知名不具,却是定了日期约四奶奶到周家巷外的亭子里见面。还嘱咐四奶有不可知会旁人。这分明是男女私下约会私奔。“采芹巴拉巴拉说的唾沫横飞。 齐二夫人伸手拍了拍桌子,沉声问荀卿染,“可有此事?“ 荀卿染淡淡一笑,有的时候,文字本身就是陷阱。荀淑芳的那张纸条,配合她胆战心惊的求救姿态,便是恳求救命的。可若没有荀淑芳的那些表演,让一个不知内情的人看那纸条,那笔迹和内容,十足是男女私情约见。如果是本就带着偏见的人看那纸条,结果不言自明。 是采芹拾了这纸条啊!采芹竟然识字?荀卿染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淡淡一笑,“太太既然要让她辩解,不如就让她说完,我很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说辞。“ “好,你继续说。“齐二夫人看了眼齐攸,见齐攸老神在在,心下起疑,却还是对采芹说道。 “奴婢看了胆战心惊,想不到四奶奶是这样的人。回娘家私会……”采芹正琢磨是要说j夫好,还是情郎好,一抬眼瞧见齐攸的两眼幽深看不见底,墨色的瞳仁更加幽暗,目光中闪着寒意。这种目光她是见过的,而被这种目光看着的人,如今都已经…… 采芹打了个哆嗦,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回娘家和人私会。奴婢为四爷不值,就想要告诉四爷。可又想着,单只有这个纸条,四奶奶肯定不会承认。可奴婢见不得四爷被四奶奶这样期瞒。奴婢心里的煎熬,只有天知道罢了。……到了纸条上约定那天,四奶奶果真就出门,说到观音庵进香。奴婢知道,那观音庵正在周家巷旁边。奴婢为了四爷,顾不得冒险,假借老娘病了出府探望,就雇了轿子去了周家巷。”采芹说到这里,抽泣起来。 “你去了周家巷,后来怎么样了?”齐二夫人问道。 “请太太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到了那,进了亭子,果真如纸条所说,有一张桌子被人预定焉。奴婢就坐在那等,结果喝了口茶水,什么都不知道了。奴婢醒过来后,就在一处破庙里……”采芹又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哭什么,快说,接下来如何?”齐二夫人急道。 “奴婢,奴婢,”采芹抹了抹眼睛,忍住羞耻道,“被人脱了衣衫,旁边一个男子,拿着帕子,说是已经取了奴婢的元红。奴婢,奴婢觉得下身刺痛,奴婢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就相信了。” “谁管你清白不清白,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当时不来禀报我知道?”齐二夫人皱眉问道。 “那男人威胁奴婢,不准奴婢将事情说给任何人知道,否则就向人说奴婢和他,和他……奴婢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自己回了府里,不敢对人说起。”采芹嗫喏道。 荀卿染想起陈德夫妇那天监视亭子回来和她说的话,没见到荀淑芳,也没什么可疑,最后说有两个人本来不是一起进的亭子,却一同出来。其中一个似乎还病了,那两个都是男子,其中一个略显女态。 那个难道就是采芹,被药倒后,又被带到了破庙。那男人是谁,他没动采芹,为什么还要将采芹带走?为什么还要骗采芹? “那男子是谁?”齐二夫人问采芹。 “奴婢怎么认得陌生男子?是他约了四奶奶,太太想知道是谁,还得问四奶奶。”采芹指着荀卿染,恨恨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这个男人 采芹不仅为自己找借口开脱,还想转移视线,祸水东引。荀卿染心道这丫头也不是光有匹夫之勇啊。 “好个刁滑的婢子!你自认为失贞为别人,却栽赃给四爷。你不认罪,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荀卿染微笑道。 “怎么不相干!”采芹急道,“太太,四奶奶和别人有私,不小心丢了纸条,怕被人知道,故意做了这个陷阱来害奴婢。四奶奶明明丢的是这个纸条,却和奴婢们说丢的是点心方子,可不是心中有鬼。可怜奴婢,因着对四爷的一片痴心,钻了进去。……奴婢自小伺候四爷,不能看着四爷被四奶奶这样耍弄。奴婢并没有野心,不过是想有个卑微的身份,能长长久久地伺候在四爷身边。今天的事,奴婢实在是被逼的没了法子啊。太太、四爷,奴婢的身子还是清白的。看在奴婢一片忠心,一片痴心的份上,原谅了奴婢吧。她们别人因为怕了四奶奶,不敢说,奴婢却不怕,奴婢是太太的丫头,是四爷的丫头。四奶奶本就身份低微,行为又不检点,根本不配做四爷的妻子。” 齐二夫人听的有些糊涂,不过她听清了两点,采芹的身子是清白的,荀卿染和人私下传递纸条约会。 “四奶奶,你可有什么话说?”齐二夫人看向荀卿染。 荀卿染忙站了起来,“我……” 齐四也站起身,“什么人配做我的妻子,还要问你一个奴才的意思?我这院子里有了你这号人物,我竟一直不知道。心思龌龊,毁谤主母……”齐攸向外高声吩咐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先掌嘴四十。” 宋嬷嬷带着两个婆子应声出现,采芹挣扎着被拖了出去。荀卿染只听见采芹叫了两声,接下来就是噼噼啪啪的板子响,盖住了采芹断断续续的叫声。 齐府掌嘴有专门的板子,都是硬木制成,一般惩罚下人,最多用这个板子掌嘴十下,那样就能打的人口角流血,牙断舌破了。掌嘴四十,是极重的刑罚。主子发话打四十,就是发了狠,下面的婆子知道内中关窍,哪个都不敢手下留情的。 齐二夫人怔了怔。齐攸教训丫头,她也不好阻拦。但是采芹所说的事,她是必定要问清楚的。 “母亲,那纸条的事我知道。”齐攸不等齐二夫人再次开口,便先说道。 “哦?”齐二夫人看着默不作声的荀卿染,再看着齐攸,“那……那是怎么回事?” “那纸条是卿染的大姐,杨大奶奶给卿染,向卿染求救的。……母亲,可还记得郑家表妹和荀家四表妹的事情?” “啊?”齐二夫人惊的叫了一声,随即用帕子捂住了嘴。 这已经不用齐攸再解释,只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串,自然就有了答案。齐二夫人又是自幼在深宅大院长大的,不免比平常人想的更深更细,这一想不要紧,不同得又惊又怒又悔又怕,连拿帕子擦汗的手都抖了起来。 “卿染那个时候,觉得杨大奶奶举动奇怪,就来告诉了我。” 荀卿染低着头站着,偷偷瞥了一眼齐攸。纸条的事,是出了荀淑兰和郑好儿的事后,她才齐攸说的。齐攸却在齐二夫人面前,将时间模糊了,说她是得了纸条马上就告诉了他。这样一来,无论出了什么事,齐二夫人就算再挑剔,都怪不到她的头上。 “这事,你们早就知道了?”齐二夫人问道。 “我并未去赴约。并不知道采芹私下所为。”荀卿染道。 “染丫头,快过来。”齐二夫人恢复了一脸的慈和,将荀卿染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采芹那丫头,是家生子,这些年看着她还不错。谁知道,她竟然是这么个心性。这些事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若再有丫头们不听话,或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尽管和我说,我为你做主。” 荀卿染陪笑,“太太的教诲,媳妇记住了。” “这就好,这就好。”齐二夫人笑道。 采芹受了罚,又被婆子们拖了进来。这会工夫,采芹一张脸已经肿的如同煮过的猪头,嘴唇破了好几处,半口牙几乎都被打断了,嘴角不停有血沫子流出来。不过脸上血迹并不多,想是婆子们怕她脏了屋子的地,收拾过了。 荀卿染打量了采芹一眼,就转开视线。 采芹跪在地上,抬眼看到的是齐攸坐在地上的椅子上,荀卿染则和齐二夫人亲密地坐在一起,不禁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她满肚子的有服气,不甘心。 凭什么,这个女人不过有个好皮襄,还有哪里出色,明明懦弱的被她这个下人挑衅,都不敢反击,怎么配坐在那个位置? 她现在这样,都是被这个女人害的。这一切的一切,包括那男人骗她说玷辱了她,都是圈套。这个女人原来有这样的心计,难道是预料到她会这么做?这么说,难道那个人也是襄的人,因此才会给她出主意做这样的事?她,还是了吗? 采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齐攸问她:“你的话,空口无凭,让人无法相信。我问你,那纸条现在哪里?” “纸条?”采芹抬起头,却又摇摇头,那天她被那男人胁迫,慌里慌张地逃回来,就发现纸条不见了。想是那个男人脱了她衣服的时候,将纸条收走了。“奴婢在破庙里醒来,就不见了那纸条。” “那个男人,你不知道姓名,可他的长相你总记得吧。” “回四爷,奴婢那时心慌意乱,只记得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别的,都没注意。” “采芹,我记得你好像并不识字吧。”齐攸又道。 采芹并不知道方才在屋外受罚,自然不知道齐攸已经知道了纸条的事。现在听齐攸问她,她还以为齐攸对荀卿染起了疑心,只要她拿出证据,还是可以翻身。 采芹一喜,“奴婢不识字,拿了那纸条,是找人帮奴婢看的。” “找的是谁?” “奴婢因为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加了小心。将纸条分成两段,没敢在府里找人,是找的西街卖字的王秀才,和常到后巷走动的罗道婆,将上面的字念给奴婢听。四爷,您去找了这两个人来,能给奴婢作证。” 齐攸到书房,叫了小厮黄芩来吩咐了一番,“……到前面找唐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办。” 等了约两盏茶的时间,黄芩回来,低声向齐攸禀报了一番,齐攸又回到上房。 “四爷,可找到了那两个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采芹满怀希望道。 齐攸问齐二夫人:“母亲,您看这贱婢该如何处置?” 齐二夫人不知齐攸是如何想法,采芹已经罚过了,难道还要再罚?齐攸刚才罚采芹,也没问过她的意见,如今来问她,她能如何回答。 “这贱婢的罪,怎么罚都不过份,你们看着处置吧。”齐二夫人说着,就站起身要走。 “母亲请留步。”齐攸起身拦了齐二夫人,“这枫露茶要多沏几次味道才正,如今火候正好,母亲喝一杯再走不迟。” “哦,那也好。”齐二夫人又坐回炕上。 荀卿染忙另斟了热茶奉上。 齐攸这才转身看着采芹,“没有尊卑,诬陷主子。按着齐府的规矩,该杖毙。” 齐二夫人不安地动了动。 这件事,她理亏在先,如今齐攸要重罚,她自不会为了个奴婢再让齐攸不高兴,因此只得说了声好。 “太太、四爷,奴婢冤枉啊。” “到现在还不知悔改,罪加一等。来人,去前院叫古老大来。”齐攸冷冷地吩咐道。 听齐攸派人去找古老大,齐二夫人的手又抖了抖,张了张嘴。 采芹则是趴在地上,浑身抖做一团。 “四……四奶奶,求您……饶……了奴婢吧。”采芹这个时候才想起求荀卿染。只是已经晚了,旁边一个婆子上来,用麻布堵了她的嘴。 古老大,荀卿染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是听哪个小丫头说过。荀卿染曾让佟家的打听过,才知道,古老大曾经上过战场,后来就到齐府当差,他不做别的差事,只负责行刑,鞭刑。他的名字是齐府下人的禁语。说是他可以一鞭打死人,也可以将人鞭打上几天几夜,那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却不会死,只能活受罪。 “这,是不是太重了些。”齐二夫人犹豫半晌,才说道。 “母亲,这贱婢死一万次都不冤。母亲想想,如果她成了事,儿子成了什么人。况且,一个下人,胡言乱语污蔑主子,今天说的是我的人,明天就要去说嫂子们,后天,连母亲都不能幸免。”齐攸又吩咐道,“这种事决不姑息。不仅要罚她,另外叫了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来观刑。也让她们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古老大来了,听爷的示下。”宋嬷嬷进来回道。 “传我的话,很久没见他耍鞭子了,让他尽管施展,晚上我赏他一只羊腿,一坛好酒。” 宋嬷嬷答应着,一抬手,两个婆子这才拖了已经吓昏过去的采芹出去。 宜年居的人都在外面观刑,连跟着齐二夫人来的丫头和婆子都被请了去一起观看。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声音,齐二夫人白了一张脸,手里的茶杯拿不稳,杯盖和茶杯相碰发出细小的声音。齐攸自在地品茶。 “母亲,我和您商量一件事。这内宅灯油蜡烛上的采买,换了赵西大如何?” “那徐财做的好好的,换……换什么?”齐二夫人不解道。 “徐财,是采芹的老子吧。她那一家,我已经派人都抓起来了。”齐攸淡淡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个男人(二) “啊?”齐二夫人手剧烈地一抖,荀卿染早就觉得齐二夫人手里拿着茶杯很危险,因而只装作要给齐二夫人续茶,飞快地接了茶杯过去。 齐二夫人定了定神,“老四,采芹那贱婢罪有应得,如今你已经重罚了她。她的家人,也在府里伺候了多年。你若气不顺,也想罚,或是打板子,或是罚月钱都成,他们的差事,还是缓缓再说。” “母亲,您心肠太慈善了些。您想想,这件事,采芹一个人可做的来?她家人会不知情?但凡这一家子里有一个心里是有主子的,就早该告诉母亲知道。母亲心疼他们,或许他们如今已经认了别人做主子了。那一家子,一个都留不得。”齐攸道。 已经认了别人做主子,这句话将齐二夫人震在哪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也罢,外面的事我也不懂,都依你就是。只是如今你二个、二嫂管家,这采买要换人,总要他们同意,我也不好先应承你。” “那也是件不大不小的执事,我怕母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赵西大为人能干本分,最合适不过了,因此我才提了他。要换谁,自然还要母亲同意。”齐攸道。 “嗯,嗯,我再想想。”齐二夫人抽动嘴角,越来越坐立不安,“我坐了这半天,得回去了,还有好些事情要我过问。”齐二夫人道。 “我送母亲出去。”齐攸站起身。 齐攸并无意招呼人来伺候齐二夫人,只走在前面,打起帘子出了屋子。 荀卿染赶忙上前扶了齐二夫人,两人跟在齐攸身后出来。 院子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木架子。木架子下站着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这汉子高大壮实的身材仿佛是座小山一样。这样的天气,他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猩红色背心,下身是猩红色兜挡棉裤。这汉子只有半张脸能看,另一半,似乎被什么利器削了去,伤口又没有好好打理,白天看去,也是状如恶鬼。 荀卿染在门口看见,知道这汉子必是大名鼎鼎的古老大。 此时,古老大正挥舞泛着血色的鞭子,每一鞭甩出,必会在空中打一声脆响,挽起个漂亮的鞭花再落下来。再次扬起时,则会带起一片血雨。这架子周围地上铺着红布,那扬起的血雨落下后,都落在布上,没有一滴落在外面。 架子上悬挂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这汉子每一鞭子下去,这人形跟着挣扎扭动,可因为嘴巴被堵起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宁远居的一众吓人,都围在红布外,连大气都不敢出。而行刑的古老大,却是面色肃穆,似乎像是雕琢艺术品一样的专注。 齐二夫人走到门边,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一手扶着门框,面色发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荀卿染也见了院子里的情形,说心里不发怵,那是骗人。不过,她比齐二夫人好些。齐攸就在前面,如果她想,她可以躲到齐攸身后。 但是齐二夫人,作为齐攸的母亲,只怕是不好意思这么做的。 传言古老大下手十分有准头,齐攸方才说让古老大尽管施展,那是不是说齐攸不发话,这刑罚就不会停。齐二夫人毕竟是齐攸的母亲。 荀卿染看了眼齐攸的背影,又见台阶下众人都只看着行刑的场面,就轻轻向齐二夫人身边靠了靠,故意抖着手小声道:“太……太太,我,我怎么觉得头晕,手脚也……不听使唤。” 齐二夫人有了荀卿染身体的支撑,才不至于靠着门框倒下去。她回过头,就看见荀卿染一双眼睛内全是恐惧的神色,一双手抓着她的衣襟,正抖索个不停。 齐二夫人顿时觉得好受了些,勉强笑道,“你这孩子,胆子太小了。老四也不知道心疼媳妇,不该让你出来才是。来,别怕,我在这那。” 齐二夫人握住荀卿染的手。 四只手握在一起,自然分不清是谁的手在抖。 分不清是谁迈的第一步,两人相携又回到屋内坐下。 齐攸似乎没有注意身后婆媳两人的动静,只迈步走下一级台阶,对着行刑的古老大打了个手势。 古老大又漂亮地甩了几鞭子,方才收了鞭子上前来向齐攸打了个揖,“四爷,留了一口气,现在抬出去,弄脏不了四爷的院子。” 齐攸赞许地点头。 古老大转身退下,带着小厮收拾了地上的红布,用草席裹了采芹出去。 周围观刑的丫头、婆子们却不敢动。 齐攸站在那,目光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院内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 “散了吧。”齐攸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众人这才一个个规规矩矩顺着墙角退了下去。从头至尾,半点声响皆无。 齐攸回到屋内,齐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进来,荀卿染和齐攸直将齐二夫人送到宁远居门口。齐攸并不回房,带着小厮黄芩又匆匆走了。 荀卿染回到上房。桔梗、麦芽几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奶奶,您没看到,婢子自认是个胆大的,可也吓没了半条命。有两个当场就昏过去了,宋嬷嬷也没让人动,方才四爷说散了,才让人给抬走了。婢子们没给奶奶丢脸,都挺过来了。”麦芽心有余悸地道,“不过也好,以后看谁不怕死再起那个念头。” 院子里观刑,桔梗几人也没能幸免。 荀卿染有点内疚,可是当时的情况下,她不能向齐攸给几个人求情。 “让你们受委屈了。我这有从老太太那拿的定惊的药丸,你们拿两粒去吃。”荀卿染道。 这几个丫头,也是跟着她受过苦,见识过方氏的阴狠,但是今天这样铁血的场面是从来没见过的。别说她们近距离观摩全场的,就是荀卿染在门口看了那一眼,至今还觉得心惊肉跳那。 荀卿染又让桔梗叫了宋嬷嬷和佟家的进来。 “从我这拿钱,舍口棺材给采芹。这件事,宋嬷嬷你来办。”荀卿染吩咐道。 荀卿染又对佟家的道,“这两日,大家都辛苦了,借老太太的福气,四爷的恩典,晚上给院子里的人加菜。你们跟着桔梗去称银子吧。” “谢奶奶的恩典。” 宋嬷嬷和佟家的就跟着桔梗退了出去。 宋嬷嬷一个时辰后回来,跟荀卿染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按奶奶的吩咐,买了口棺材成殓,拉到城外埋了。” 荀卿染点点头,向宋嬷嬷道了声辛苦。 “这是奴才的本份,当不得奶奶这句辛苦。” 宋嬷嬷从屋里出来,在门外停下。想起方才出去办采芹的事,那时候采芹还有一口气。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心里有个念想让采芹吊着那口气。采芹见了她,嘴里呜呜地叫。她走过去,拿开采芹嘴里堵的麻布。采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采芹虽说的含糊不清,但是她还是听懂了。 一个蠢丫头,生命到了尽头,总算明白了一回。 且看着吧,宋嬷嬷回头向屋内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 小小的香炉,插进三支刚刚燃着的香。 “……这个结果,你怨不着别人。若是你没存了那份心思,别人再怎么说,你也不会去做,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想这么做。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事本来就有风险,如果事情成了,你遂心如愿,成了人上人。没成,也只怪你运气不好。你一路好走,心里别有怨气,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让你在下面的日子好过些,下辈子,投个好点的胎。” 这人自言自语祝祷完毕,思索半晌,动手打开衣箱。 …… “香橼姑娘怎么来了,快请坐。”桔梗正在房内整理衣物,见香橼来了,忙起身让座。 “桔梗姑娘,别客气。”香橼笑吟吟地在炕上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个布包,取出两双袜子来递给桔梗。 “桔梗姐姐替我看看,这袜子做的可还能入眼?” 两双弹墨女袜,一双上绣的是缠枝绿萼,一双上绣的是富贵牡丹,花样繁复,做工精致。 “姐姐好针线工夫,我是万万不及的。”桔梗赞道。 “桔梗姐姐谦虚了。姐姐你喜欢就好,这是我做了送给姐姐的。”香橼将袜子塞到桔梗手上。 桔粳怔了一怔,转而笑道,“这样贵重,我哪受的起。” “两双袜子,哪里就贵重了,不过却是我的心意。请姐姐千万收下,别多心。”香橼道。 ?br /gt; 锦屏记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3部分阅读 桔粳思忖了一下,笑了笑,两人说了一阵闲话。 “……桔梗姐姐,不知奶奶穿戴有什么喜好。我想为奶奶做些衣衫鞋袜,可又怕犯了奶奶的忌讳。 “姐姐有这份心,奶奶定然欢喜。说起奶奶的喜好、忌讳,这……” …… 一处宽敞的院落,院落内只有上房三间,其余都是马厩,拴着十来匹骏马。齐攸正和唐佑年一起,拿着刷子给马匹刷洗。 “……那小子必是心里惧怕。你的丫头,他当然不敢动,收回纸条,毁灭了证据。可又怕那丫头回来嚼舌。只得说瞎话要挟。这样就算真的对证出来,他也有托词。那小子一贯这样,好色无胆。”唐佑年道。 齐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去投罗网的是采芹,是这个结果。如果是荀卿染傻乎乎去了,只怕就是另外一番局面。想到这,齐攸不由的手底下使力,毛刷啪的一声断了。 疾风正扬着脖子享受主人的梳毛服务,见齐攸突然停下来,不满地喷了喷鼻子,伸过脑袋来蹭蹭齐攸,那意思是让他继续。 唐佑年走过来,从地上捡起毛刷,扔到一边,又去拿了把新的过来递给齐攸。 “你不会现在就想收拾了他吧。” 齐攸接了毛刷,接着给疾风梳理鬃毛。 “现在还不行,投鼠忌器,等那边摘清楚了,才能动手。” 这时,黄芩领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进来。 “事情办好了?”齐攸问。 “回四爷,都办好了,没有后患。”那管事答道。 齐攸点点头,“回去跟你兄弟说,那件采买的差事,已经成了八九分。这两天,让沈良在那院子走动走动,具体怎么办,你清楚。” “是。”管事答应着退了出去。 “你有什么事?”齐攸见黄芩有些欲言又止,就问道。 “回四爷,也没什么事。就是,四奶奶……” “她怎么了?” “四奶奶方才给宋嬷嬷钱,让买口棺材安葬采芹……还拿钱去厨房,说是四爷您的恩典,大家辛苦,晚上给大家加菜。” “知道了。”齐攸手下顿了顿道。 “呵呵,”唐佑年笑了两声,“看来嫂夫人还是个贤内助那。” 齐攸没吭声。 “兄弟,我是过来人,你和兄弟们冷着张脸,大家都看习惯了。疾风和踏雪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搭理你。可是,女人不一样,女人是要哄的。你总冷着脸,人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呀。为了猜你的心思,猜的华发早生,你就满意了?” “过来人?你很有经验吗?”齐攸反问道,“是谁上次说自己是童男子来着。” 唐佑年干笑两声,“酒醉胡说,我都不记得了。” “四爷,奶奶跟前的宝珠来找您。”黄芩退出去,又回来禀报道。 “都找到这来了!”唐佑年笑。 “就一个府里,总共多大的地方,自然能找到。”齐攸道,吩咐黄芩,“让她进来吧。” 宝珠从外面进来,给齐攸和唐佑年屈膝福了一福。 “婢子见过唐大爷,婢子给四爷请安。” “说罢,什么事?” “奶奶让厨房送了一桌酒席给唐大爷。奶奶还说,老太太赐下的两道菜,奶奶另外温了酒,请您这就回去吃饭那。” 第一百二十五章 锦帐暖如春 荀卿染坐在妆台前,摸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今天容氏送了两样菜,一样是鹿肉,一样是羊羔肉。因为齐攸心情不错,荀卿染还陪着他喝了一瓶贤妃赐出来的御酒。外间屋有哗啦啦的水声不断传过来,那是齐攸正在洗澡。 荀卿染拿起象牙梳子,又有些走神。采芹人没了,一家人也都被卖掉,采芹的东西自然不能留下。她让佟家的帮着香橼去收拾。佟家的献勤,将采芹那个非常宝贝的小箱子抱来给她看。当佟家的当她的面打开那小箱子,她愣住了。那里面,是一整套精致的男人内衫,连汗巾子和鞋袜都齐全着。用的都是上等的府绸,金丝银线。而衣衫上的绣样,更加耐人寻味,竟都是鸳鸯戏水、并蒂莲之类的。 按照这今时候的风俗,女孩子定亲后,在缝制嫁衣的时候,也会同时给夫婿缝制一套衣衫。采芹箱子里这套衣衫绝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出来的,那么采芹是做给谁的,不言自明。 “怪不得当时拦着奴才不让看,原来是这些东西。呸!”佟家的当时笑的满脸鄙夷,“原来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大姑娘家,没羞没臊的,活该她有这个下场。奶奶当时就该让奴才搜了她这箱子,也能免了今天这场气……奶奶您别生气,奴才这就把这些东西,连同她平常用的那些,都拿出去烧了,免得脏了奶奶的眼。” 荀卿染自然没有阻拦,也只有那样处置才最妥当。 采芹,应该是真心喜欢齐攸的吧?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荀卿染还是有些不能理解,采芹在齐攸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齐攸的性子她应该了解,齐攸对她无意,她也应该明白。采芹是怎么想的,才敢用这个法子来算计这样的男人?是算定了齐二夫人会乐见其成?那也是在拿命来搏啊。 “在想什么?”齐攸走到荀卿染身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出声问道。 荀卿染回过神来,从镜中望着齐攸。 齐攸刚刚沐浴过,只穿了一席湖青色明绸长袍,腰间用松花汗巾子松松地系着,漆黑的头发用绸带简单地束在脑后。这使他整个人透出几分平时少见的慵懒,冲淡了他眉宇间的煞气,更增添了致命的吸引。 貌若潘安,芝兰玉树……再加上显赫的家世、光明的前程,这些,就算是她前世,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事业的时代,也是女孩子们会拼命争取的对象,更何况是现在,女人的终身和所谓事业都要依附于一个男人的时代。 “没什么,老太太这生日过了,就该是璋哥儿的生日,正想着该送什么好。”荀卿染道。 齐攸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将一只紫檀木匣放在荀卿染面前的梳妆台上。 “给你。” 荀卿染微微挑了挑眉梢,齐攸这是送礼物给她吗? “打开看看。”齐攸道。 荀卿染伸手轻轻打开木匣。这木匣上下两层,上面一层铺满大大小小的金珠,下面一层,则是一沓印着大宣通宝的银票,可以在各地大小钱庄通存通兑。 荀卿染抬头不解地看着,齐攸对她点点头。 荀卿染心中一喜,齐攸这是拿出私房来贴补她吗?在齐府,她每日吃用,四季衣裳,公中都有定例,并不需要花钱。另外,她和齐家几位奶奶一样,每月还有固定的月银二十两。这二十两银子,要应付姐妹妯娌间的应酬,下人打赏,还有一些其它杂七杂八的开销。好好计划着用,还是够用的,但也只是够用而已。 荀卿染脑子里飞快地估算着金珠的价值,那些银票,最上面一张,面值是二百两,她不好拿起来数,这一匣子私房,大约多少钱?是齐攸小金库的几分之几?等等,现在不是考虑有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要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聪明的女人该怎么做? “……府里每月都发月银,我每天的吃穿用度,也有公中供应着。虽然开销也不少,我仔细算计着花用,总能应付得来。四爷在外面应酬,要用这些东西的地方多,四爷还是耙这些都收回去吧。我,我宁可自己节约着些,这些东西,还是四爷留在身边应急,也算我为四爷尽了份心。” 荀卿染站起身,两手捧着匣子,递还给齐攸。 我贤良淑德、勤俭节约,我是个独立的女人,我不花男人的钱,荀卿染满脸都写着坚贞二字。 “还怕你在姐妹间应酬,手里银子不够使,既然你这么说,那是我多虑了。”齐攸似乎一点不意外荀卿染的反应,伸出一只手来,接了木匣。 荀卿染有如遭了雷劈,顿时在心里流起了宽面条泪。齐攸听了她的话,不是该对她更加怜惜,更加敬重,坚持让她收下,甚至上交全部家当吗?她已经想好了一大篇光彩华丽的话,表明她视金钱如粪土,最后再在齐攸强迫下,半推半就十分勉强如同施思般地把东西收下。 怎么齐攸会是这种反应? 一般这种情况下,聪明的女人不是都会摆出一副清高姿态,我嫁给你,是为了你的人,不是为了你的钱,我的人格是独立的,巴拉巴拉这样。然后男人觉得女人好高尚,好善良,好伟大,好与众不同。然后,男人会掏出他的全部财产,房契、地契、金银珠宝,跪着奉献拾女人,同时奉上他的一颗红心。 为什么齐攸不是这个套路……最起码他应该再……哪怕是稍微地劝说一下吧,怎么这边一说不要,他就真的把东西收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荀卿染纠结起来。她知道,有些男人是聪明的,不会被女人这种做作骗到。但是这样的男人也聪明得,即便知道女人是在做戏,他也会配合演下去。 此情此景,暖昧的烛光俊男美女独处一室,衣衫半解,不远处就是舒适的大床。男人不是该本来傻的更傻,本来聪明的也会装傻吗? 为什么齐攸会是这种反应?苟聊染几乎要泪奔,这个男人是不解风情吧?是吧,是吧,一定是的。 以荀卿染对齐攸的了解,她相信,齐攸是真的会收回这匣子金珠银票。而且,以后,恐怕,只怕,再也不会拿小金库来贴补她了。而这一匣子,看齐攸漫不经心的神态,应该只是沧海一粟。荀卿染的心情很复杂。 齐攸一手托着木匣,低头打量苟卿染。荀卿染正微微撅着嘴,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中有错愕,有委屈,还有一丝羞恼,两只手虚张着,不知是想来抓他还是来抓木匣。 齐攸轻轻咳嗽一声,将手里的木匣乎又放在荀卿染手上,还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木匣上敲了敲。 荀卿染忙回神,调整自已的面部表情。 “这些,你还是用的着的,那就留着吧。”齐攸开口道。 “哦,既然四爷执意如此,我也不好驳了你的脸面,只好勉为其难先收下了。”荀卿染几乎是本能地抓紧木匣,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顿时觉得囧囧有神。 未免再出现其它意外,比如说脸上露出不该露的表情,或者是齐攸再改变主意拿走木匣,荀卿染利落地回身,将木匣收在妆盒内。同时忍不住腹诽,为什么齐攸别的方面那么精明,在这方面就会如此木头,简直是块木疙瘩。且慢,如果齐攸真是木疙瘩,老实头,那不是应该从一开始就非常坚持让她把东西收下吗? 荀卿染皱皱眉,机警地转过头去看齐攸。只是这时齐攸己经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否则,荀卿染应该不会那么纠结了。 “时辰不早了。”齐攸说着,伸手将荀卿染拦腰抱起,几步走到床旁,将荀卿染轻轻地放到大床上,接着脱了长袍扔在大床旁的架子上,抬腿上了床。 荀卿染躺在床上,看着齐攸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心中一动。眼看着齐攸要俯身压过来,荀卿染先伸了个懒腰,故意伸出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飞快地翻了个身躲开齐攸,将身体尽量蜷成一团,只把后背留拾齐攸。看他怎么下手! 齐攸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平时荀卿染就算不会主动巴上来,也会非常配合,可今天却蜷成一团装刺猬。齐攸愣了愣、随即伸手将荀卿染整个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唉哟!”荀卿染惊叫一声,扭腰在齐攸怀里挣扎了起来,想甩开黏在她屁屁上的大手。但是那只手没被甩掉,小腹上就被一团硬硬热热的东西顶住了。 “你好像长胖了。”齐攸一边在荀卿染身上肉多的地方揉捏,一边客观品评道。 荀卿染顿时安静了。入冬以来,因为胃口好,活动又少,她是长了些肉,不过都是偷偷长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我没胖。”荀卿染反驳。 “不过很好摸就是了。”齐攸又道。本着不吃亏的原则,荀卿染放弃徒劳的挣扎,也伸出两只手去摸齐攸,却在触到齐攸光滑的后背时,停在半空中。 “你,怕我了?”齐攸感觉到荀卿染瞬间的僵硬,那只贴在荀卿染腰上的手也不再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 锦帐暖如春(二) 荀卿染的呼吸一滞。今天见识到了齐攸铁血的一面,她方才突然想到,刚成亲时,她的那些小动作,非常像一只白目的肥兔子,伸出短爪去摸老虎的屁股。而这只兔子没被老虎踩扁,或者吃掉,这是怎样的运气!不过,如果这只兔子当时知道那就是老虎屁股,她会不会去摸那。 “嗯?”齐攸追问。 “哦。”荀卿染回神。齐攸在问她什么,问她怕不怕他?说不怕吗?可是那样狠辣的手段,血淋淋的场面,在这个冷兵器封建王朝,在这些男人眼睛里,并不算什么。可她,相比之下就是生长在温室中的花朵,不能说适应就适应。说怕吗?那也不是真话,而且对齐攸不公平。在男人眼中,有些冒犯是怎么惩罚都不过分的。还有齐二夫人,她只要稍微想想就会知道丫头有问题,可她却一刻都不耽搁,兴头十足地要齐攸给名份。如果不用点雷霆手段,怎么能震慑住那些心存妄想的人? 齐攸此举,固然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尊严,可也最大程度地维护了她。况且,这件事并不只局限于齐家的后宅,还牵涉到其它的事情,齐攸这样举动,一定有他的目的。后院女人们的争斗,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而男人们在更大战场上的争斗,残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要伪善地责怪齐攸没有妇人之仁吗? 荀卿染摇摇头,将头靠在齐攸肩膀上。 “不,不是怕你,但是……怕你不高兴。” “你是我的妻,没人能伤害你。”齐攸得到答案,搬过荀卿染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包括你吗?” “只要你乖乖的,当然包括我。”齐攸道。 “我,我会乖乖的。”荀卿染从善如流地点头,虽然是有条件的承诺,听起来,却比无条件的承诺更能令她心安。 因为是他承认的妻子,所以享有特权吗?这就是齐攸会在一开始,对她有所容忍的缘故? 难得的温馨时刻,还是不要去想煞风景的人和事。荀卿染靠在齐攸怀里,伸出手指,在齐攸胸膛画圈圈。 “今天,你从书房出来,怎么什么也不和我说?你若和我说了,我心里也能有个底。你不知道,太太把我叫过去和我说时,我心里有多难过。”荀卿染抱怨道。 “心里难过?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怎么样吧?可看你当时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在乎的!” 这个人怎么不讲理,荀卿染泄愤地用手指重重戳了齐攸胸口一下。 “我心里是不信的,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若是真有什么,肯定不会偷偷摸摸。 齐攸似乎对荀卿染这话感到十分满意,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 荀卿染转了转眼珠,又继续说道,“可是,我是女人啊。女人,再怎样,都有点小心眼。四爷你,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不知道被多少人觊觎着。当然,她们都占不到便宜……只是,这个,俗话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万一,那个……,我就是担心啊。你也说了,我是你的妻。这样的事,你好歹和我说说啊,免得让人拣了空子,是不是。” “说什么呐,把我当什么啦,还贼偷贼惦记的?”齐攸伸手,用力捏了捏荀卿染肉最多的地方,又道,“这事,不是该你们女人防着的吗?还用你操心?” 当然要你来防啊,你来防才防的住。荀卿染心道,女人再怎么防备,那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要男人自己有这个觉悟,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荀卿染还想好好享受生活,跟小三做斗争,并不在她的人生计划内的。但是培养男人自己的防范意识,从根子上杜绝小三,这个她是有认真考虑的。 “……我呀,胆子又小,人又笨,我哪有那个本事啊。这事,全靠四爷你啊,千万,千万,别让别的女人占了便宜。” 齐攸眉梢微挑,眯了双眼,嘴角翘起,低笑了几声。 荀卿染不由得被齐攸的笑所盅惑。她从未见过齐攸如此笑过,或者说她不记得见齐攸有笑过。 在齐攸眼中,荀卿染这个样子呆极了,也可爱极了。他不再说话,满意地低下头,吻住荀卿染的双唇,先是辗转舔吻,继而转为深吻。 荀卿染被她揉捏半天,也有些动情,抱住他宽厚的背,闭上眼缠绵回吻。齐攸被荀卿染的反应鼓励着,一只手依旧扶着荀卿染的腰,另一只手解开荀卿染的衣襟,握住一只在他怀里跳个不停让他心痒难耐的白鸽。先是轻轻揉捏,继而大力的揉搓,然后一路向下。 听得荀卿染低低呻吟了一下,齐攸将她抱起来一点,伸手脱了她的亵裤,伸手进去揉捏,一边放开荀卿染的双唇,低下头去吻她胸前的红樱,感觉小樱桃在嘴里立了起来,便含在齿间轻轻咬了咬,满意地感受着荀卿染近在耳边的呻吟。 荀卿染两手攀住齐攸的脖子,一条长腿攀上齐攸的腰背,轻轻地蹭了蹭。 齐攸依旧抱着荀卿染,伸手褪了自己的亵裤,将火热的欲望贴在腹下,却不急于攻城掠地,只打着圈研磨。荀卿染含了他一只耳垂,催促地扭了扭腰。齐攸像故意要折磨她似的,只在门口逗留。荀卿染难耐地哼了一声,待想主动点,忽然想起方才锦盒的事,顿时恼了。你不给,我还不要了那。荀卿染一把推开齐攸,并了双腿,转身就要钻回被窝里去。 齐攸哪里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溜掉,一手握了她的腰肢,又将人捞进怀里,另一只手托了她的臀瓣,一挺腰顶了进去。 他知道荀卿染怕冷,因此没脱她的上衣,用手臂将她圈在怀里,一边下身不停动作,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揉捏她那浑圆挺翘、弹性十足,又因为冬天长肉,手感奇佳的臀瓣。 荀卿染难免动情,低声呻吟,“四……”,却被齐攸吻住。 齐攸吻了一会才放开她,低声道,“叫我的名字。” “嗯,阿攸。” “卿染,”齐攸将她抱的更紧一些,“只有你能这样叫我。” 齐攸身下加快了动作,伴随着一声“卿染”,热液喷薄而出,荀卿染同时达到高嘲,无力地坐在齐攸怀里,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齐攸抱着荀卿染歇了一会,见她颜面绯红,两眼迷离,不觉又十分动情,却见她又闭上眼睛,面露疲态,知道这一天,她在前面跟随齐二夫人支应客人,是不得休息的,因此便忍下再次要她的冲动,伸手替她掩了衣衫,抱了人在怀里躺侧睡去了。 …… 容氏寿辰,齐府家宴。 齐府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带着合家大小,都在宜年居正房给容氏磕头拜了寿,又陪着在一处说了会话,便在正厅排开家宴。女眷们在内,男人们在外,中间用几扇屏风隔开。酒宴后,又安排在花园子里听戏。容氏热闹了这几天,就摇头说不去。男人们自去前面听戏,女眷们都围坐屋内陪着容氏说话。 璋哥儿这些天精神很好,容氏带着他在炕上,拿了只大柚子,祖孙俩将柚子当球一样滚来滚去戏耍。瑁哥儿在旁眼巴巴看着,就想爬上炕去。齐二奶奶在旁见了,怕他淘气,另外拿了只柚子给瑁哥儿,让小丫头带他到外面玩耍。 “老太太,您瞧,这有个稀罕玩意。”齐婉烟和珍姐儿捧了只玉盘,上面竟摆着五六只鲜艳欲滴的蟠桃。 容氏接在手里,赞道,“好巧的手。你们看看,若在远处看,这可不像真的一样吗?你们姑侄两个这两天时时在一起,就是在做这个了?” 荀卿染在旁看过去,原来那蟠桃竟是用西洋珠子串的,连同那碧玉盘,也是用西洋珠子串起来的。果真是好精巧的心思,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 “有这样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齐二奶奶笑道。 齐婉烟和珍姐儿两个被夸赞的喜滋滋的,“前个儿才得了这西洋珠子,还得多亏了孙姨娘想的法子,带着串起来的。” 孙姨娘一直站在人群后,低眉顺眼,听见齐婉烟和珍姐儿说到她,迈步要上前来,也不知想到什么,又退了回去。 容氏抬眼看了看孙姨娘,哦了一声,转头依旧逗着璋哥儿玩耍。 瑁哥儿在外面玩了一会,就回到屋里来,将柚子踢来踢去。小丫头来抓他,他人小身子灵活,钻来钻去,越发玩的起劲。忽听啪嚓一声,却是瑁哥儿不小心将柚子踢到旁边的案几上,将一只汝窑美人觚踢到地上,顿时就摔成了两半。小丫头吓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瑁哥儿知道惹了祸,扔了柚子,猫腰躲到齐三奶奶身后。 齐二奶奶过去捡起花觚,啧啧两声,“让你们看着瑁哥儿在外面玩,怎么不听话。老太太屋里的东西,卖了你们一家老小,有银子都没地方买去。” 那小丫头不停磕头,“婢子带着哥儿在外面,是三奶奶让哥儿进来的。” 齐二奶奶转头看着齐三奶奶,“瑁哥儿太淘气了些。三弟妹,你也该管一管。咱们做晚辈的,没的东西孝敬,反而毁了老太太心爱的玩意,那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 齐三奶奶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却是无话可以反驳,转头看见旁边的荀卿染,顿时有了主意。“四弟妹,听说,昨个你们院子里打死了个丫头,还是古老大亲自动的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讯 荀卿染暗自皱了皱眉,齐三奶奶这样引开话题,做的很不地道。齐二奶奶不好惹,难道她就是可以任人揉捏的? “三嫂听谁说的,莫不是听错了吧。”荀卿染漫不经心道。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不愿意说这个话题,越发有了精神,说话声音都抬高了许多,“哪能听错,这事谁不知道。古老大,在咱们府里可是大大的有名,虽然是奴才,可一般主子都支使不动他。咳咳,先不说他,四弟妹,那丫头是犯了什么错?依着我说,便是有了天大的错,好歹是老太太的寿辰,也该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宽放了才是。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咱们家那!” 齐三奶奶越说道觉得她自己有理,挺了挺腰板,摆出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撇嘴道:“四弟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话越发提高了声音,显然是说给所有屋子里的人听的。 屋子里顿时静的鸦雀无声。 荀卿染自进门以来,妯娌之间处的颇为和睦。便是各自有些小小的算计,也都没有当面互相针对过。谁知道,今天却是齐三奶奶第一个冲她发难。 齐三奶奶自认为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又能显示她懂礼能干,又能在长辈们面前讨好,还能扫了荀卿染的颜面。荀卿染却不知道,齐三奶奶要针对她,所选用的不论是时机还是话题,都错的离谱。 采芹的事,已经超出了寻常的内宅事务。齐府上下的主子,都统一了口径,有了共识。可是齐三奶奶是似乎是被排除在外,难道是大家都认为没有必要知会她?她不知就里,还偏以为自己比别人知道的多,真的很让人无语。 “好糊涂的话!”容氏开口斥责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没有王法了。纵的那些恶奴偏挑这些时候作乱犯上,主子们又罚不了她们,她们可得了意。怪不得你那院子里历来就没上没下,从没个规矩理法,我原还道是底下人顽劣,原来根子在你这!” 容氏素来颇有威严,齐三奶奶被训斥的满脸通红,赶忙站起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却越发不忿,一共这四个妯娌,大奶奶像个菩萨似的,因为大爷和璋哥儿都病弱,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对大奶奶十分优容。二奶奶则是像个夜叉,嘴巴尖利心计厉害,又是二太太的嫡亲侄女,还受老太太的看重,她也是比不得。现在荀卿染进门,原本是庶女,在这府里也和她一样不当家,大家不过是看着荀卿染刚进门,所以客气些,她比不得大奶奶、二奶奶、却总比得过这四奶奶。以前总是她在妯娌间吃亏,现在总要压过荀卿染一头,以后她的日子才能好过。昨天听了消息,就想着可以利用,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荀卿染还未说话,老太太就先开口斥责了她。老太太平时即便不怎么待见,还是会给她几分颜面的,今天,这几分颜面也没了。凭什么,因为争宠,打死一个丫头,老太太还这样护着荀卿染。 “老太太这话才是正理。三弟妹你可要慎言,偷盗御赐之物,那是怎样的罪过!那贼被抬出去的时候,可是活生生的。”齐二奶奶在旁咯咯笑道。 采芹的罪名对外宣布说是偷盗皇上御赐之物。事情真相,只有少数的人知道。齐攸在事发后,已经向容氏禀报过了。 “我……我并不知道。”齐三奶奶讪讪地,“还以为就是件小事。” 有容氏替她说话,又见齐三奶奶再次在齐二奶奶手下吃瘪,荀卿染便淡淡地不作声。大太太觉得齐三奶奶给她丢了脸,也扭过脸去。 “我这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好好把自己的事收拾停当了。还有,管好你那张嘴。”容氏挥手让齐三奶奶出去。 被老太太撵出去,那可不是多么有脸的事。齐三奶奶羞惭惭地,见并没人替她说话,只好一手拉了瑁哥儿低着头出去了。 “回去和老三说说,管管他这媳妇,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在咱们自家还好,出去,可不就要惹祸!”容氏对大太太道。 大太太赶忙应了。 “听说早上永昌伯家刘夫人来了,走的时候乐呵呵的,可是有什么喜事?”大太太转头问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笑着点头,“永昌伯家有位十四姑娘,那天老太太也见过的。这位十四姑娘今年刚刚及笄,贤淑知礼,侯爷那边也正缺位贤内助,两家商量着要做亲。正在找阴阳先生问卦,择了日子,就互换庚帖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定远侯要娶亲,这日子自然不会定的太远了,咱们又有喜酒要吃了。“大太太笑。方信是鳏夫,家里需要人照料,既然定亲,那自然很快就会迎亲。 “应该是吧,具体日子还得商量,怎么着也要年后了。”齐二夫人道。 方信要娶刘汾!荀卿染歇默地咀嚼着这个消息。 镇国寺后殿。 荀大奶奶对着佛像虞诚地焚香下拜。今年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大凶之年。 先是满心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却没想到依然生了个女儿。然后是公公婆婆进京,原本她一人独大当家作主的日子没了,不仅要上伺候公婆,奉承小姑,还要因为没有子嗣看婆婆的脸色。不管她再如何努力,婆婆还是往她的屋子里塞了人。再然后……,她也不想的,她是一时情急,荀大奶奶念了声佛。再然后,三个小姑相继出嫁,不论嫁的如何,起码还是比较顺利的,却在四小姑的时候出了岔子,不仅赔进去半座金山,家里人的性命和前程几乎都搭了进去。 现在,总算都熬过来了。她要感谢菩萨,希望菩萨继续保佑她。 荀大奶奶正念念有词,身后一声轻笑。 “真是荀大奶奶在这里,我来的巧极了。” 荀大奶奶心里有些恼,她在这进香,私底下伺候的人说了,不让人打扰,怎么却放了人进来。待瞧清楚来人是谁,荀大奶奶不由转怒为喜。 “原来是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弄瓦之喜 这天一早,荀家就来了个管事媳妇给荀卿染报喜。说是辛姨娘顺利产下一女,母女平安。荀卿染对辛姨娘的印象历来不错,听了这个消息自然替辛姨娘欢喜,便到宜年居,将这个消息和容氏说了。 “……家里多年没有喜讯,如今虽生的是女孩,父亲也很是欢喜,今天洗三,让我回去看看。” “这是好事,你就回去看看吧。”容氏点头道,又拿出一匹尺头,说是小孩子用极好的,让荀卿染带回去给辛姨娘的女儿。 齐二夫人那边也拿出一个尺头并一封银子。 “你回去试着和你父亲说说。如今你家里事情多,这个姨娘又生了孩子,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你大嫂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该去乡下看看你母亲和四妹妹……若是差不多,也该将她们接回来……就算不主持中馈,多少也能帮衬着些。” 荀卿染带了人往荀府中来,马车到二门前停下,出来迎接的是彩鸾。 “大奶奶前儿个去进香,染了风寒。实在挣扎不起来、不能出来迎接姑奶奶,还请姑奶奶别挑理。”彩鸾屈膝辐了一福,陪笑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如今一家大小,都靠你们奶奶支撑。可请太医看过了,吃了药不曾?如今家里的事,是谁在管着?” 荀家近来是多事之秋,辛姨娘生女要做月子,三个姐儿也要人照看,还有荀大老爷和荀家大爷,两人都有差事,里里外外有好些事情需要打点。荀大奶奶这一病,着实让人烦恼。 彩鸾脸色有些怪异,陪笑答道:“请了太医,也开了药方。家里的事,是婢子和薛嬷嬷一起管着。” 彩鸾说着就在前面领路。刚进梧桐院,就见白莲端着只金漆托盘,被绣凤拦在荀大奶奶卧房门外。 “白莲姑娘,大奶奶方才吃了安神汤,正睡着,不方便打扰。”绣风道。 “昨个过来,就这么说,一早上过来时,也这么说。是大爷担心奶奶,让我烧了盅补品给奶奶送来,替大爷看看奶奶怎么样了。绣凤姑娘不让我见奶奶,大爷回来了、不好交代的。“白莲娇滴滴的声音道。 绣风依旧不肯让白莲进屋,“白莲姑娘还是回去吧,吵醒了奶奶,可不好开交。” “咦,你听,屋里有声音,是奶奶醒了吧,我进去看看。”白莲迈步要进屋。 绣凤赶忙伸手拦阻,急切间,弄翻了白莲手里的托盘。 白莲惊叫了一声,“绣凤姑娘是什么意思,拦着人不让见奶奶,还打翻了大爷吩咐给奶奶的补品?难道奶奶……” 彩鸾忙歉意地对荀卿染福了一福,便走上前去。 “白莲姑娘,我瞧的清楚。绣凤并不是有意的。奶奶在屋里睡着,这又有贵客来。还请白莲姑娘先回去,一会奶奶醒了,我去请白莲姑娘。” 白莲向荀卿染这边看了看,记起上次这位姑奶奶回门的事,不敢在此时生事,便低着头退了下去。 彩鸾这才请荀卿染到正厅坐下,小丫头端上来热茶热点。 “你们奶奶既然睡着,我还是先去辛姨娘那边看看。”荀卿染道。 彩鸾就陪着荀卿染往辛姨娘住的小院来。还未到门口,老远就看见薛嬷嬷在小院子门口候着。见了荀卿染,薛嬷嬷迎上前来见礼。众人走进小院,就往上房辛姨娘的房间来。 辛姨娘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炕上,见荀卿染来了,就要起身。荀卿染忙伸手阻止,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又将容氏、齐二夫人礼,和她准备的一套金镯子、金锁送上。辛姨娘少不得谢了一番。荀卿染就问辛姨娘的生产情况。 “……还算顺当。因着头一胎,一般多是提前生的,东西早早就预备下了。半夜里去请了产婆,产婆还没到、姨娘就生了。是老奴和许嬷嬷给接的生。”薛嬷嬷在旁陪笑道。 荀卿染见辛姨娘脸色红润,看样子并未因生产受太多的苦头。一会儿工夫荀大老爷也来了。 “恭喜老爷。”荀卿染站起身道。 荀大老爷本来是一头黑发,自从荀淑兰的事情,鬓角添了一缕白发,神色间有了些许老态。今天瞧着,似乎精神还好。 荀大老爷坐下,薛嬷嬷就说吉时到了,从外面请了收生姥姥进来,将一应洗三所用之物都安置妥当。屋内炕上设一大铜盆,铜盆内是艾草熬的温水。奶妈从里间抱了孩子出来,交到收生姥姥手里。先是添盆,然后收生娃娃脱了婴儿的衣物,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给婴儿洗澡。之后从盆里捞出一枚鸡蛋,从头到脚在婴儿身上滚了一遍。最后才给婴儿穿上新衣衫,用新襁褓包了,这洗三就算是完成了。 荀大老爷因有公事,洗三完后就匆匆出去了。那收生姥姥笑着将鸡蛋捧给荀卿染。 荀卿染还在纳闷,薛嬷嬷已经在旁笑道,“姑奶奶快接着,吃了后,保佑姑奶奶一举得男。” 原来京城中有这样的风俗,洗三中用的鸡蛋奉给求子的小媳妇,可以保佑这小媳妇生男孩。荀卿染知道这是辛姨娘等人的一番好意,便接了。 “多亏姑奶奶来了。“辛姨娘在旁致谢。 “姨娘无需客气。“荀卿染笑笑。这洗三虽说程序一样不少,但是说起来客,却是只有她一个,不能说不简陋。但是因辛姨娘身份所限,又赶上荀家多事之秋,也只能这样了。不论怎样,荀大老爷可是从衙门告了假回来的,这说明辛姨娘依然得宠。 辛姨娘将婴儿抱在体里,一脸的慈爱欢喜。 “孩子可取了名字?”荀卿染问道。 “小名我给取的,就听做囡囡。“辛姨娘道,“大名儿还没定,姑奶奶帮着取一个吧,也沾沾姑奶奶的福气。” 荀卿染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囡囡,低头仔细打量。小婴儿闭着眼、一张粉团团的小脸,粉嫩可爱。虽还看不出长相如何,不过按着荀大老爷和辛姨娘的样子,总不会是个丑娃娃就是了。 “总归是按着家谱来。老爷学富五车,肯定有好名字准备着了。”荀卿染笑道。 辛姨娘让她给囡囡取名字,不过是表示亲近看重,荀卿染心领神会,却不会真的越过荀大老爷给孩子取名。 辛姨娘笑笑,她不勉强。 荀卿染逗弄了一会囡囡,奶妈就过来抱了囡囡下去。 辛姨娘和荀卿染聊起家常,“……听老爷每次提起,对三姑爷是极满意的。三姑奶奶想必过的极顺心的。” 比起和荀家几乎断了来往的荀淑芳,还有被婆婆死死困在家里的荀淑芝,她似乎并没什么好抱怨的。 “还好,不过总觉得人手不足。” 齐家高门大户,荀卿染却说出人手不足,辛姨娘也是个聪明人。 “姑奶奶要人伺候,许嬷嬷倒是个好人选。她在这,和薛嬷嬷还算投缘,因为闲着没事,就在我这里帮着料理,也是大材小用了。姑奶奶若觉得合适,我替姑奶奶问问。毕竟,她不是寻常卖身的奴仆,是太太请到府里做供奉的。最后,还要老爷点头。” 荀卿染笑着点头,“那就多谢姨娘,帮我仔细问问。我对人如何姨娘是知道的,也要她真心待我。以后大家长长久久在一处,不敢说什么荣华富贵,总不会让她落了空。” 这些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多是无亲可以投奔,找个宅子寄身,所求的是个养老的所在。 荀卿染其实心里早就想要了许嬷嬷过去,不过从前碍着方氏。 现在,也要许嬷嬷自己愿意,还需辛姨娘帮着探清楚她的底细,并让荀大老爷点头。 “这个不消说,谁不知道跟在姑奶奶身边的好处。也就是红绡那丫头,为着些没结果的想头,耽误了自己个儿,如今,都成了府里的笑柄了。金嬷嬷前几天被革了差事,让人送回颖川老家去了。红绡那边,又传出她不能生养,如今日子且熬着那,唉。” 荀卿染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又到梧胡院中来,要看荀大奶奶?br /gt; 锦屏记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4部分阅读 奶。 彩鸾站在那,脸色不太好看。 “奶奶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人。姑奶奶金贵的人,就……” 荀卿染这样说,本是处于礼节,彩鸾不说还好,这一说,就是荀卿染本不想去看,也非要进去看看了。 “哪就那么娇贵了,况且你们奶奶又不是别人。”荀卿染笑道。 彩鸾无奈,只得挑了帘子,请荀卿染进屋。 荀大奶奶一动不动躺在炕上。因为窗户上挂着半幅帘子,屋内光线有些昏暗。荀卿染走上前,就见荀大奶奶两颊凹陷,眼窝一片青黑,原本就有些高的颧骨更显得突兀。几乎和前两天在容氏春宴上看到的判若两人。 荀卿染暗自皱眉、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 “大嫂。“荀卿染坐到炕边,伸手抓了荀大奶奶放在被子外的手,想要放回被窝去。 荀大奶奶突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荀卿染,突地坐起来,一手挥开荀卿染的手,蹭蹭蹭爬到炕里,窝在墙角,双手在面前胡乱挥着。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这事怪不得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妹妹你饶了我吧,看在咱们是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我已经悔过了,我给你做道场,给你做法事,我给你磕头……” 荀大奶奶先是歇斯底里,然后竟跪在炕上边磕头边哀求起来。 荀卿染不由得愣在当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奇怪的病症 荀卿染方才就怀疑荀大奶奶的样子,不像染了风寒,现在又见她如此,分明是走火入魔,魔怔了。 荀大奶奶是许愿给哪个妹妹做道场、做法事?什么样的人需要做道场、做法事?荀卿染心中一沉。 “好妹妹,我知道你担心你娘。你放心,婶婶她好好的。我替你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妹妹你放过我吧。”荀大奶奶一边哀求,一边继续磕头。一会工夫额头就见了血。 彩鸾和绣凤惊吓的呆愣在地上,这时缓过神来,两人忙上了炕,手忙脚乱了一番,却安抚不住荀大奶奶。荀大奶奶只直愣愣地看着荀卿染,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荀卿染将手缩在衣袖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荀大奶奶这貌似糊涂的话,听在她耳朵里却仿佛是重锤。很多模糊的事情逐渐清晰,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或者说果真是这样。那荀大奶奶现在的情形是什么,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荀大奶奶终于被冤鬼缠上了身? “姑奶奶,姑奶奶,您……”彩鸾炕上下来,艰难地陪着笑脸,“奶奶是受了惊吓,说胡话,姑奶奶别往心里去,姑奶奶……” 正说着话,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小丫头报说亲家太太来了。 随着话音,门帘被挑起,永昌伯府刘夫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她身后除了两个跟随的丫头,还带着个身穿道袍,手执佛尘的老年道姑。 “四奶奶也在?”刘夫人看见荀卿染,愣了一下,马上堆出满脸的笑来。 “刘夫人好。”荀卿染上前和刘夫人相见。 这时荀大奶奶在炕上依旧嘴里说个不停,刘夫人听得脸色变幻不定,眼角狠狠她夹了彩鸾一眼。彩鸾有苦说不出,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你嫂子不知冲犯了什么,被小鬼迷了心智,胡言乱语。我已经请了法力高深的道长,来给她除秽。”刘夫人道。 “可需我帮什么忙?”荀卿染问道。 刘夫人需要的是荀卿染不在场,便忙笑道,“就知道四奶奶是热心人,极疼我这女儿。只是,这道长做法,降妖捉怪的,还请四奶奶到外边坐一坐,完了事,再请四奶奶来。” 荀卿染点头称是,刘夫人留下彩鸾,让绣凤陪着荀卿染出来,到西次间待茶。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绣风,“你们奶奶好生生的在家里,怎么就冲犯了什么?” “这个,因着家中接二连三的事情,奶奶那天去镇国寺上香,想求着菩萨保佑这一家上下。结果回来就有些迷糊,请了常来往的道姑给驱邪,也没什么功效,又请了太医,只靠吃安神汤,睡过去才安宁。姑奶奶知道,老爷自来不信这些,说什么怪力乱神,因此婢子们不敢说,只说是奶奶染了风寒。”绣凤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并不去追究绣凤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问道: “你们奶奶去进香,可碰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奶奶进香,婢子也跟着去了。除了寺中的住持方丈,奶奶并未见外人。哦,还见了个人。曾家姑娘说是夜里梦到了她姐姐,特意到镇国寺进香还愿。曾家姑娘和我们奶奶一起出来,还扶着我们奶奶上了马车。奶奶当天晚上就睡不安,总做噩梦,发作起来的。” “曾家姑娘,是那位曾静姑娘?”荀卿染问道。 “婶子不知道姑娘们的闺名,是那位住在定远侯府的曾姑娘。” 荀卿染微微挑了挑眉,“你们奶奶何时跟曾姑娘这样熟识了?” “也不算十分熟识。还是前几天给姑奶奶您府上的老太君拜寿,在寿宴上两人说了几句话。” “你们奶奶是约了她一起去进香的?”荀卿染笑着问。 “并不是,不过我们奶奶前些天就和镇国寺的方丈打了招呼要去进香,那天寿宴上,好像还曾说起过。”绣凤边回想边说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下去。 荀大奶奶卧房内,荀卿染一走,荀大奶奶便安静了很多。刘夫人拿出个鼻烟壶放在荀大奶奶鼻子下,荀大奶奶深吸一口,打出几个喷嚏,人顿时清爽多了,认出是她母亲来了,顿时活了过来,抱住刘夫人的手,哭了起来。 “娘,您怎么才来啊?我以为您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工部张大人的母亲出殡,张大人和咱们家素来交好,我跟着去送滨,住在城外,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这还是收到你的信,一路赶回来。路上又遇到你派来的第二波送信的人,说你人糊涂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两个通房淘气,施了什么靥憎法。别怕,娘请了法力高深的曾仙姑,帮你驱邪,管保你没事。” 荀大奶奶一听见曾字,又发作起来,扑棱着两手喊:“把她打出去,打出去,把姓曾的打出去。” 刘夫人不明就里,可见荀大奶奶一副拼命的架势,只得先让那道姑退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您是我的亲娘,您救救女儿。那件事,事发了……”荀大奶奶跪在刘夫人跟前,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说了。 “她是怎样知道的?”刘夫人也是一惊。 “她说她都看见了。” “你还不知道,那丫头着实可恶,你十四妹妹那天也着了她的道。她的话,不可信的。”刘夫人半信半疑。 “娘,是真的。她把女儿如何……如何……连女儿当时说的话,都说的清清楚楚。那可是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娘,我从寺里回来,吓的什么似的,就派人给您捎信找您来商量。您没来,女儿以为您不要女儿了。这夜里,就梦到了她,她找我索命来了。娘,您如果刚才不来,我就被那牛头马面把魂给勾走了。娘,她说只要咱们不把人嫁过去,她就不把事情告诉人。趁着还没换庚帖,您赶紧去说,十四妹妹不嫁他们家了。” 刘夫人迟疑起来,“这个,可不好办。事情毕竟是你父亲定下来的。” “娘,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您亲生的。解除了婚约,十四妹妹再找好人家不难。若一定要把十四妹妹嫁过去,她把我做的事说出来,侯爷肯定恨透了咱们家,我也完了。就算没人追究这个罪,可是被我家老爷、大爷知道这件事情,定会休了我。当初还没怎么样,只是她死的有些不清白,我们太太就对我变了脸,如今在把这件事暴露出来,我就没了活路了。” “这事可难办,因为怕侯府反悔,两家要结亲的事,已经说的满城皆知了。”刘夫人皱紧双眉。 “娘,就算有些妨碍,也不是大事。娘知道我的处境,老爷和大爷怨我没有拦住我们太太去找大姑奶奶,才惹出祸事。我,再也错不得半点。娘,您最疼我。”荀大奶奶抱着刘夫人的胳膊央求。 “这,我可怎么和你父亲去说!那个短命鬼真是扫把星,和她娘一样!”刘夫人恨恨地道,又转头数落荀大奶奶,“你要做也该做的利落些,怎么顾前不顾后,先被方家三奶奶抓住把柄,现在又跳出来一个曾家姑娘。以后还有谁?你,不是娘说你,你那件事做的太莽撞。” “娘,我也不想的。可我没办法,我去园子里,正碰上她,被人脱了裙子去,还答应了要进侯府做妾。我想救她的,我想起我小姑和她穿的裙子差不多,就想骗了那裙子来,帮她遮掩过去。至于我那小姑,我们太太肯定不会让她去做妾,也不会听她解释。或是一根绳子了结,或是送去尼姑庵,这事情就没人再提起了。可,那事没成。 她,她就说,实在没法还是做妾算了。那时候,婆婆就等着机会要拿捏我,如果她这样做了妾,我还不得被婆婆的唾沫给淹死。咱们府里出嫁的姐妹在婆家也没法做人,以后也没体面人家愿意和咱们家结亲了。我是为了咱们家,一气之下,捏住她的脖子。谁知道她那么不中用,就没气了。我也害怕,害怕人看见,就把她的尸体扔到湖里去了。那天大家都在前面热闹,那地方本不应该有人的。我怎么会想到会被人看见,还不止一个。娘,我也不想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刘夫人急得在地下乱走,“当初就是为了你,咱们被方三奶奶胁迫着,要把事情赖在侯爷身上。那侯爷知道是他岳母做事失德,又疑心方三爷和方三奶奶。你父亲借着他这几分疑心和心虚,将事情遮掩过去,还激的侯爷答应了与咱家结亲。如今再闹起来,可怎么开交!” “就是啊娘,这事不能揭开啊,还是退了婚事吧。” “这曾家姑娘是看中了侯爷夫人的位置。她既然当时看到了,怎么当时不说出来,还要等到现在才说?”刘夫人突然停下,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三十章 奇怪的病症(二)(修改版) “娘,别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了,还是快把亲事退了,救我要紧。” 荀大奶奶此刻心里完全容不下别的事情,只想如何才能度过这一关。 刘夫人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头绪,被荀大奶奶催促的有些上火。 “你啊,怎么就不让我省省心!没出嫁时要为你操心,如今你嫁了人,孩子都生了三个,还得我一大把年纪为你操心!这件事,我却做不得主,还是要和你父亲商议。” “娘,我的性命可就在您手上,您赶紧回去劝父亲答应退了这门亲事吧。十四妹妹条件那么好,还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婆家吗?” “你!”刘夫人见荀大奶奶说的如此轻易,有些恨铁不成钢,待要训斥几句,又见女儿不过两天时间,就煎熬的脱了形,便又心软,“我回去想法子劝你父亲同意就是了。” 荀大奶奶听见刘夫人这样说,连连点头催促,“娘,您赶紧去,莫耽误了,曾静若认为我办不成这事,在人面前说起来,我就完了。” 刘夫人答应着往外走,却又退回来,“方才齐四奶奶在这,你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方才的事,我依稀记得一点。这屋子里暗的很,她抓了我的手,那身量和潋儿差不多,她一说话,我更想起那个时候,我以为是潋儿来索命了,都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方才彩鸾和绣凤都在的。”荀大奶奶道。 刘夫人就叫了彩鸾进来。彩鸾不敢隐瞒,将荀大奶奶方才怎样央告荀卿染的话,都说了出来。 “哎哟,你这要人命的孽障,你,这不是自己揭了自己的底?四奶奶但凡想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刘夫人急道。 “娘,那我现在怎么办?”荀大奶奶忙问刘夫人。 “你……”刘夫人叹息一声,“她心里起疑,回到齐家露出点口风来,齐二夫人、齐二奶奶、侯爷,这几个人把事情经过一核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一会儿我请了她来,你想法子稳住她,去了她的疑心。”刘夫人嘱咐道。 荀卿染在西次间喝了一会茶,只有绣风有些魂不守舍地在旁陪着。荀大奶奶这一倒下,荀家内宅连待客之人都没有了。 荀卿染正要打发绣凤去荀大奶奶屋里看看,就见刘夫人匆匆走出来。 荀卿染忙起身,“刘太太,大嫂怎么样了?” “多亏请的这个仙姑法力高强,刚做完了法事,你大嫂她已经明白过来了,再调养几天,就可恢复。请四奶奶进去看看她,说说话。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荀卿染送了刘夫人到门口,就又往荀大奶奶屋里来。 这时窗户上的帘子全都去掉,屋里比方才亮堂许多,荀大奶奶正靠在迎枕上,见荀卿染进来,忙起身,让荀卿染到她身边坐下。 “姑奶奶来了,快请坐。我病的糊里糊涂,姑奶奶别怪罪我失礼。” 荀卿染就在荀大奶奶身边坐下,见荀大奶奶眼神恢复了清明,心中暗道,不知真是那道姑法力高强,还是刘夫人带了治荀大奶奶的仙丹妙药。 “大嫂方才是怎么了,可把人吓坏了。说什么对不起妹妹,迫不得已,还提到了哪个婶婶。听的我稀里糊涂……” 荀大奶奶脸色瞬间僵硬,随即强作笑颜,“姑奶奶别见笑,方才仙姑看过,说我冲犯了过路的神仙,被迷了心智,说了什么,那也不是我本人说的。姑奶奶可别多心,对那些胡言乱语认真起来。” 荀卿染微微一笑,知道再也从荀大奶奶这问不出什么来,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出来。 “姑奶奶别急着走。”荀大奶奶拉着荀卿染的手央告,“我这病症,仙姑说,得个命格贵重的人帮着压一压才好。姑奶奶可不正是合适的人?自打方才姑奶奶一进来,在我身边坐下,我就感觉身子没那么重了。姑奶奶不看我,也看你大哥和三个侄女的面子上,多陪我坐一会,咱们好好说说话。” 永昌伯府刘夫人急匆匆地走进院子,就见屋外站了好些的丫头婆子,各个脸色肃穆。刘夫人来不及多问,走进屋里。等看到屋中的情形,刘夫人不禁一怔。 永昌伯刘松柏面色阴沉,手里将两个核桃捏的嘎嘎作响。刘五奶奶顾氏站在地下哭的梨花带雨。 刘松柏有个习惯,在遇到极其为难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在手里捏上两个核桃。而且,顾氏历来知书达理,怎么跑到公公婆婆的房间来哭? 刘夫人正思忖着,顾氏已经扑了过来。 “太太,太太您可回来了。求您救救五爷吧。”顾氏跪在刘夫人跟前,抱着刘夫人大腿哭道。 “快起来,快起来。”刘夫人赶忙拉着顾氏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没轻没重的,你是有了身子的人,哭哭啼啼,还跪来跪去的,伤了身子怎么得了。” 刘夫人这样劝说着,并未将顾氏的话放在心里。不过是老五淘气,惹了老爵爷生气。老五小夫妻感情好,顾氏舍不得丈夫受罚,因此才哭哭啼啼的来求情。 “老爷,老五做错了什么,老爷好好训导他就是。他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老爷总该给他留些脸面。” 刘夫人让人扶了顾氏,走到刘松柏对面坐下。 “你知道什么,我给不给他脸面有什么要紧,现在是有人要他的命!”刘松柏皱紧眉头道。 刘松柏历来喜怒不形于色,像现在这样在儿媳妇面前对她说这样重的话,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刘夫人就知道出了大事。那边顾氏哭的越发厉害了。 刘松柏眉头皱的更紧,刘夫人见状,忙将顾氏拉到一边,劝解道,“……好好保重身子,有我在,不会让五爷有事。” “太太,您平时最疼五爷,您一定要救他。不然,媳妇也活不下去了。”顾氏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哭道。 “放心,放心,有我那。”刘夫人答应着,让丫头婆子们将顾氏扶了出去。 “老爷,是怎么回事?老五他闯了什么祸了?”刘夫人问道。 没有了顾氏的哭声,屋里清静了许多,刘松柏终于说道,“你也知道,老五前些日子在五城兵马司寻了个差事。他今个往城外兵营里运送粮草,谁知道粮草出了问题,那些兵丁当场将他抓了,已经押到大牢里了,说是按律就要问斩。我接到消息,赶了过去。那五城兵马司是方信管辖,我要求见他,却吃了闭门羹。” 刘松柏说到这,又是冷笑了两声,“靠着我这张老脸,总算见了咱们老五一面。我的意思,不过让他挂着个闲职,混日子罢了。偏他听了别人教唆,说这是个捞钱的营生,就寻了来做,第一次就被抓住了。我细问了问,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在方信一句话。可这小子却躲着不见我!” 刘松柏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老爷,这是,这是……” 刘松柏沉歇了半晌,才道:“还能是什么,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这还想不通透?老五被他算计了。” “算计老五是为什么?方信不愿意和咱们家结亲,故意抓了老五的把柄,逼着咱们退亲?”刘夫人自问自答道。 刘松柏冷哼了一声。 “老爷,我刚从艳儿那回来,还有件事……”刘夫人如此这般将荀大奶奶的事说了一遍。 “你生的好儿子,好女儿!”刘松柏一挥手,将桌上的茶杯挥在地上。 “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刘夫人低声嘀咕,却不敢让刘松柏听见。 “老爷,您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了,还等着您主意那。退了亲,是不是就能救回老五了?”刘夫人道。 刘松柏拈了拈颌下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方才是能,现在我得好好想想,难道方信真是想要咱们老五的命?” 刘夫人听了这话,吓的手一哆嗦。“老爷,老五的命要紧,老爷想个办法啊。” 刘松柏皱着眉头,思考良久,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一份厚礼,咱们到侯府走一趟。” 刘夫人忙应承了,一边吩咐人准备表礼,一边又让人安抚顾氏,又知道小儿子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又打算去牢里看望打点一应吃用的东西。这么忙乱着,竟忘了荀大奶奶那里还等着她的消息。 荀大奶奶看看屋角的大座钟,她母亲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回音。荀大奶奶有些害怕,她回想方才她母亲的为难,她父亲永昌伯对方信的看重。她父亲在知道了她做的事后,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声称再也不会管她的事。 难道,她母亲并没有说动她父亲,她们,真的不打算管她了?那她可怎么办?等着被休,等着被抓到牢里?不,荀大奶奶抱住自己的胳膊。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荀卿染见荀大奶奶举动有异,出声问道。 对了,她不仅是刘家的女儿,她还是荀家的媳妇。她的事,就是荀家的事,除了刘家,还有人能救她,眼前就是能救她的人。 “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求你,救救我吧。” 荀大奶奶扑通一声又跪到荀卿染跟前。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说梦 见荀大奶奶又扑通跪在自己跟前,荀卿染面不改色。她的神经,在见识荀大奶奶今天这样反复无常的举动后,已经变的分外坚韧。 “奶奶,您怎么又糊涂了?您这样,可又要吓到三姑奶奶了。”彩鸾本来在一旁伺候,这时急得走上前来,背对着荀卿染对着荀大奶奶连连使眼色。 荀大奶奶一把推开彩鸾,“你躲开,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彩鸾只得退了下去。 “三姑奶奶,现在只有你能救我,救咱们荀家。”荀大奶奶抱着荀卿染的一只胳膊央求道。 “大嫂说的话,我不懂。” “三姑奶奶,你也知道,咱们家最近连连出事,还得罪了皇家。荀家再也不能有半点风吹草动了。这个节骨眼上,我若出了事,荀家也会跟着一起遭殃的,三姑奶奶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没了娘家做靠山会是什么样子,三姑奶奶你说是不是?” 荀大奶奶这话里的透着要挟意味,让人很难接受,但是却是事实。 荀卿染不置可否,暗暗猜测荀大奶奶到底想说什么。 “三姑奶奶是自家人。有些事我就不瞒三姑奶奶了。三姑奶奶还记得我堂妹刘潋吗?对,就是死在方家的那个。她死的稀里糊涂,当时为了两家的交情,我父母将事情压了下来。方家侯爷为表感谢,求娶我十四妹妹。” 荀卿染点点头,心道果真如此。 “昨天,潋儿,她,她托梦给我,她跟我说、她死的冤。她是被人害死的!” “哦?”荀卿染挑了挑眉。 “她在梦里告诉我,那天,是曾静邀她去后面游玩,带着她进了竹园、又拉她去湖边戏水,故意弄湿了她裙子。然后把她带到竹楼,骗她脱下裙子,然后曾静就躲了出去。曾太太从外面进来,看见潋儿没有着裙,就扯了潋儿,说那竹楼是侯爷书房,闲人不得入内,说潋儿不知羞耻,勾引侯爷等语。 潋儿辩解,曾太太不听,潋儿说出曾静,曾太太就说,曾静一直在前面陪着方大奶奶,就是听曾静来对质,曾静也会这么说。潋儿这才知道上了当。曾太太抓着潋儿、说要把潋儿带到前面,让刘家看看自己养的好女儿。潋儿她,最是孝顺、自然不愿意三婶婶因为她蒙羞。潋儿本就是个温吞性子,怎么会是曾太太的对手。潋儿就跪下来求曾太太放她一条生路。曾太太就说,潋儿这样已经失了贞洁,方大奶奶己经同意,让潋儿进门做妾……潋儿、潋儿,她不堪受辱,誓死不从,结果就被曾太太和曾静两个给掐死了,又扔到湖水里。” “大嫂这个梦,仿佛跟真的似的。”荀卿染看着荀大奶奶的眼睛道。 荀大奶奶微微侧头,避开了荀卿染的眼神。 “是我那可怜的妹妹托梦给我,白然说的是真事。”荀大奶奶道,“姑奶奶说,我去镇国寺进香,求菩萨保佑咱们一家老小。没想到遇到了曾静,她,她要刘家退了和侯爷的亲事,不然,她,就不会放过我。” “可笑,”荀卿染道,“依大嫂所说,明明是曾静理亏,她见到大嫂,该退避才是,怎她反而是她胁迫大嫂,要和大嫂为难那?” “这,”荀大奶奶有些语塞,有些事她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如果不说实话,又难以自圆其说,说动荀卿染帮忙。 “三姑奶奶,那曾静着实可恶。她和我说,如果我不照她说的做,她就,她就和人说,说是我杀了潋儿。” 原来荀大奶奶的病因是在这里。她被曾静威胁了,曾静想让刘家退亲。这就解释为什么荀大奶奶要求助于刘夫人,刘夫人一来,荀大奶奶的病就奇迹般的好了。 那荀大奶奶为什么现在又拉着她说这些?荀卿染看了看屋内的座钟,是了,刘家与侯府的亲事,也不是刘夫人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刘夫人肯定回去和永昌伯商量。刘夫人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信,那就是说,永昌伯很可能并不同意退亲。 “这更可笑了。空口白牙,她有什么证据?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嫂何必怕她?”荀卿染说着站起身,“这事我可以给大嫂做主,大嫂快起来,咱们找了我婆婆,一起去侯府,当着侯爷的面,和那曾静对质.看她再敢胡言乱语诬陷好人。” “别,别,姑奶奶,干万别,”荀大奶奶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就把实话告诉荀卿染又怎么样,荀卿染不能去告发她,还可以把荀卿染和她绑在一起。“姑奶奶,事到如今,我不瞒你了。我方才所说潋儿被曾家母女胁迫是真的,是我听说潋儿要进侯府做妾,我气急之下,我掐了她两下……没想到她就那么死了。“荀卿染退后几步,离的荀大奶奶远一些。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荀大奶奶虽说的含糊,却也是亲口承认杀了刘潋。 “姑奶奶,我是荀家的长媳,为你大哥生了三个女儿,如今荀家内宅全靠我一人支撑。如果让人知道,我杀了自己的堂妹,我自己怎样都不要紧,老爷、大爷、都要跟着受连累.还有你三个侄女,这一辈子也都毁了。就是别人知道姑奶奶有我这样的大嫂,姑奶奶也难见人。” 因为荀淑兰的事,荀家现在还走在风口浪尖,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荀家。如果这个时候,传出荀大奶奶残害手足的事,荀家怎么都逃不过治家不严,包庇凶手的罪过。 “大嫂打算让我怎么做那?”荀卿染苦笑道,难不成让她去灭曾静的口。 “我也没了主意,请姑奶奶帮着想个法子让曾静,让她……有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的关系,姑奶奶不难见到曾静,到时候,姑奶奶想个法子,让她再也开不了口,这事就压下来了。我也不会让姑奶奶白辛苦……” 荀大奶奶还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这就让人请父亲和大哥回来商量。”荀卿染再次站起身,“大嫂不好开口,我替大嫂说。” 荀大奶奶没想到荀卿染是这个反应,替她说什么,说她杀了刘潋的事?荀大奶奶顿时急得连鞋子都没穿,就从炕上下来,拉住荀卿染。 “姑奶奶千万不要。” “为什么,这事关系到荀家兴衰,父亲和大哥自然应该知道。” “姑奶奶,这是咱们内宅女人的事,自然咱们自己去解决,惊动了男人们,不合规矩。” 不是不合规矩,是不合荀大奶奶的利益才对吧。 荀卿染看着荀大奶奶头上爆起的青筋,慢慢坐了下来,“大嫂,这事说起来却是极好办的。只是,大嫂找我却是舍近求远了。”荀卿染笑着道,“大嫂,我教你个法子,不费丝毫工夫,就能解决了曾静。” 荀大奶奶一喜,忙问道,“姑奶奶有什么好法子,快告诉我。” “如果曾静只是曾静,大嫂还会怕她说些什么吗?大嫂怕的是曾静将事情告诉侯爷对不对?而论到和侯爷亲近,能左右侯爷的想法,还有谁比得过大哥?” 这事的受害者,有两个,一个是刘潋。她是荀大奶奶的堂妹,只有一个寡母肯为她出头,却不知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一个受害者是方信,荀家大爷荀君兆和方信是嫡亲的表兄弟,看在荀家大爷的份上,方信也不会要荀大奶奶怎么样。 荀卿染想的很看楚,想要荀家大奶奶受到什么应有的法律制栽,是不现实的。就算荀大老爷和荀家大爷知道荀大奶奶做的事,也只会在心里厌弃,同时想方设法把事清压下来,不会将荀大奶奶送官去法办。 “大嫂和大哥说了,大哥还会不想法子保全大嫂?这却是比什么法子都稳妥的。”荀卿染接着道。 将事情告诉荀家大爷,荀家大爷自会为荀大奶奶出头,不过天道循环,这同时也会埋下报应的引线。 荀大奶奶没想到,她跟荀卿染承认杀了刘潋。是想着荀卿染能为了维护荀家的颜面,出手去对付曾静。可是,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她最不愿意做的事。不过此时听荀卿染这么说.这似乎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娘家那边不帮忙,她还能靠谁那。荀家大爷出面,方信那边就不成问题,也就不怕曾静乱说话。 不过告诉荀家大爷?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会犹豫,但是现在,她要考虑,荀家大爷知道后,她以后的日子…… “大嫂若觉得不好开口,就由我替大嫂去说吧。“荀卿染道。 “不,不,我自己去说。”荀大奶奶阻拦道,“姑奶奶,我当时,是气昏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后我就后悔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还求姑奶奶别把这事告诉人。” “大嫂放心,这样的事我怎么会让外人知晓。”荀卿染就起身告辞出来。 荀大奶奶并未阻拦,而是急忙叫了彩鸾和绣风进来,服侍她换上外出的大衣裳。她现在不用人帮忙,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保证万无一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医 荀卿染回到齐府,一夜无话。第二天睡了午觉,又到宜年居来,想着陪容氏说话解闷。一进门,就见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都在.齐二奶奶正在容氏跟前眉飞色舞,讲的十分热闹。 “这天下事无奇不穷。老太太想必也听说了,侯爷要娶永昌伯刘家的十四姑娘。” “嗯,那天瞧着那位十四姑娘,性子也还不错。”容氏道。 “谁说不是那。”齐二奶奶笑道,“可是不巧,那十四姑娘突然病了。请了太医来看,说是要将养上一年半载才得好。刘家老爵爷和夫人就上门去见侯爷,说侯爷不比旁人,家里正缺人主持中馈,照顾儿女,婚事是耽误不得的。又说,两家婚事只是口头商议,并未下定,是他家女儿没福气,因此让侯爷另聘名门淑女。” “哦?那最后怎样了?”容氏听得津津有味。 “侯爷可不是不讲信义的人,就对刘家老爵爷说,虽没下定,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执意不肯退亲,说要另找名医给刘家姑娘医治,他会等。最后,还是刘家老爵爷再三恳请,给侯爷赔礼,一定要退亲。侯爷想着,或许刘家是不愿意这门亲事了,或许人家姑娘另有了中意的人,那就不好强求,只得答应不再提这门婚事了,任刘家姑娘另嫁他人。” 刘家终归是把与侯府的亲事给退了,而且还把过错都揽在自家身上,难道都是因为荀大奶奶,荀卿染心下猜疑。 “还有更奇的。”齐二奶奶接着道,“这老伯爷前头跟咱们退了一门亲事,后头刘夫人就另外提了一门亲事,这门亲事,管保大家都猜不着。” “难道是要把她家别的女孩儿说给侯爷?”容氏笑着问道。 齐二奶奶笑,“老太太这回可没猜对。不止老太太,只怕没人能猜的对。刘夫人给侯爷提的人,大家也都认识。” 齐二奶奶说到这,故意停了下来。 “你这猴儿,惯会吊人胃口,还不快说是谁?”容氏八卦热情很高。 “刘夫人给侯爷提的,是曾家的姑娘,闺名叫曾静,那天也来给老太太拜寿了的。”齐二奶奶这才道。 “刘夫人倒是热心。只是,婚姻大事,总是父母做主,刘夫人这样提,想必是有个缘故。”容氏道。 “是有缘故,”齐二奶奶道,“刘家爵爷和刘夫人,因着退亲的事理亏,带了好些礼物上门。连同住在侯府的曾太太和曾姑娘都有份。这说完了退亲的事,刘夫人就说要见见侯爷的几个儿女,还有曾太太和曾姑娘。不想,刘夫人和曾姑娘一见面就投缘,问起曾姑娘还没婚配,就说如果曾姑娘嫁进侯府,替她去世的姐姐照顾侯爷的儿女,却是最合适不过的。那刘夫人就说,她愿意从中做个冰人,成就这段姻缘。” 容氏呵呵笑着不说话。 “那这亲事可说成了?”荀卿染问道。 齐二奶奶坐回到椅子上,“已经有了七八分了。” “莫不是刘夫人看出两家早有此意,做个顺水人情?侯爷是怎么个想法?”容氏问道。 “侯爷,”齐二奶奶看了一眼齐二夫人,才道,“侯爷并未说什么,侯爷是长情的人,总是念着原来大嫂的情份吧。曾家太太听说是极愿意的,说是等着曾家老爷这两天进京,要听曾家老爷定夺。” 容氏眯了眯眼,似乎自言自语地道:“如果这婚事定下来,按着规矩,曾姑娘可就在侯府住不得了。” 荀卿染又陪着容氏说了会话,看时辰齐攸该回来了,就回了宁远居,正巧在门口遇到回来的齐攸,两人一同到上房来。 荀卿染帮着齐攸脱了侍卫服色,换上家常衣裳,又换了舒适的软鞋,就让人端了茶水、糕点来,陪着齐攸坐下说话。 “……刘家本来要将十四姑娘嫁过去,不巧十四姑娘病了,就退了亲。”荀卿染闲闲地道。 “永昌伯刘家?”齐攸瞥了荀卿染一眼道,“他家近来事情不少。” “他家还有什么事?”荀卿染忙追问道。 齐攸想了想,才道,“他家长房的老五,因为克扣兵营粮草,昨天被五城兵马司扣住了。” 荀卿染听得五城兵马司几个字,不由得格外上心,“刘家还有人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四爷可认得?” “他家老五刘恩,自然是认得的,前两个月刚在五城兵马司寻的差事。”齐攸漫不经心道。 自然是认得的。荀卿染点头,齐攸自幼就在京城,当差也是在御前,差不多官宦人家的年轻子弟,就算没有交往,应该也都是识得的。 五城兵马司,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方信管辖的。这刘家的老五,似乎听荀大奶奶提过,最是纨绔,家里给捐了个闲职在身。现在进了五城兵马司,想必是打算托庇于未来的妹夫。 “克扣粮草,可是大罪啊,结果如何?”荀卿染问。 齐攸抬头看了看荀卿染,没说话。 看齐攸的脸色,分明是知道的,这样子,是懒得说,不屑说?荀卿染心里有些不爽,夫妻俩没事,多说两句话,多透露点消息给自家老婆,难道还要收钱不成? 荀卿染这么想着,手里拿着绣花针,不由自主地在帕子上狠狠刺了几针。又没刺在齐攸身上,齐攸自然是全无反应。 正当荀卿杂想着是不大不小发发脾气,还是上前哄一哄齐攸,齐攸却又开口说话了。 “你在绣刺猬?” 荀卿染囧,难道齐攸还长了第三只眼,明明他连眼皮都没抬,怎么看见的。 “方才从那边过来,听说已经查清楚了,刘恩不是故意克扣粮草,不过是行事疏忽。补上了粮草,另外罚了几个钱。刘恩辞了差事回家了。”齐攸慢悠悠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正在琢磨这事和刘家退亲的事之间的关系,就见宝珠进来禀报,说是齐大奶奶来了。 荀卿染忙起身,就到西梢间来.却是齐大奶奶带着珍姐儿来和她请教针线,说要绣些香袋,寻几样新鲜绣样。 荀卿染就将从都她自己画的一些绣样拿出来,让麦芽帮着珍姐儿挑选。 “大哥今天可还好?” “入冬以来,就是那样,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齐大奶奶道。 “……昨个璋哥儿在老太太跟前,给老太太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可把老太太给喜欢坏了。”荀卿染又道,本想问齐大奶奶怎么不带璋哥儿来,又想到璋哥儿虽近来好了些,还是比一般的孩子体弱很多,除了自家院子,还有宜年居和祈年堂外,从不到别的地方去的,就没有问。 齐大奶奶微笑,“他自小体弱,老太太为他操了不知多少心。就盼着他慢慢好起来,以后孝敬老太太。” “那是自然。璋哥儿自然会好起来,也自然会是个孝顺孩子。”荀卿染一直很喜欢障哥儿。 “刚才看见四爷下朝回来。怎么没出去会朋友?” “今个说不出去了。”荀卿染道。 “四爷是个心里有大事的人,这还是弟妹进门后,他待在宅子里的时候才多起来。”齐大奶奶笑着道。 “是他这些日子差事请闲了些。”荀卿染道。 “四爷是在差事上上心的,你们是小夫妻,难得一起,多说说话。我就不在这里打搅了。”齐大奶奶道。 荀卿染脸红了红,难得齐大奶奶也会打趣人。 “天天在一处,?br /gt; 锦屏记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5部分阅读 ,有多少话可说的。况且,他这会又不出去。大嫂倒是难得来,该多坐一会。” 尽管荀卿染挽留,齐大奶奶还是站起身。 “两个人要好,自然有说不尽的话。弟妹要珍惜时光。”齐大奶奶轻声道,语气与其说是戏虐,却似乎带着些其他的情绪,虽然是淡淡的,却发自内心,足足让荀卿染呆了半晌。 晚饭,齐攸和荀卿染是到宜年居,陪着容氏一起用的。饭后,又陪着容氏说笑消食,接近二更天、才回到宁选居。 两人洗漱上床,刚入睡不久,就被敲门声惊醒。 荀卿染从床上坐起来,院子里叽哩咕噜的说话声,从屋内望去,可以看到好几只灯笼的烛光在风里摇曳。 “四爷,四奶奶,无忧居来了人,请四爷赶紧过去。”宋嬷嬷听见屋内的响动,知道两人醒了,就在外面禀报道。 齐放听得无忧居三个宇,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衫,翻身跳到床下。 荀卿染见齐攸如此,也赶忙穿了衣衫。无忧居,是齐家大爷的院子。 齐攸已经打开门,对外面的宋嬷嬷沉声吩咐:“快去前面去找人,把黄芩和甘草叫起来,告诉他们,立刻把马准备好。” 齐攸语气镇定果决,根本不像刚睡下的。反而像是经过充分休息,精神十足。 等荀卿染对上齐攸一双清亮的眸子,心里更加佩服齐攸的反应能力。 “四爷,这是要出门?”荀卿染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询问。 “嗯。”齐攸眉宇间一片肃穆,简单答道。 婆子们打着灯笼一路小跑在前面领路,齐攸大步跟在后面,荀卿染眼看自己要被落下,赶忙紧走两步拉住了齐攸的手。齐攸低头看了看荀卿染,伸出一臂圈住她,两人快步到无忧居来。 无忧居内早已灯火通明,管事媳妇陆英家的迎了两人直接进了东厢房。 还没进屋,就听见屋内传出的哭声,荀卿染不禁心里一沉。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求医(二) 荀卿染忙加快脚步进了屋,当看到床榻上璋哥儿一动不动的小身子,荀卿染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璋哥儿床榻前已经围满了人。齐大奶奶跪在床前,半身伏在床榻上,抓着璋哥儿的一只小手,已经哭的失声,齐家大爷惨白着一张脸,有孙姨娘在旁扶着,才能站稳。 床榻前,设了一张椅子,容氏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璋哥儿,不住地滴泪。齐二夫人站在容氏身边,一边用帕子抹着眼睛,一边低声劝慰容氏。齐家二老爷也在,正急得在地上来回踱步。 “快,快去请太医。”齐二老爷见齐攸进来,迎上来,急着吩咐道。 容氏颤巍巍地冲齐攸抬了抬手,招呼道:“攸儿!” 齐攸急走两步目前,扶住容氏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就转身到床前,俯身查看璋哥儿。 荀卿染也跟着到了近前。 床榻上,璋哥的身子在厚厚的锦缎被褥中显得更加瘦小,刺目的红色床帐,也更显得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同本该有些色彩的嘴唇,也一样苍白,而更让人心惊的是,这苍白之中,隐隐透出些青黑色来。 璋哥儿闭着眼,但是仔细查看,可以看见小家伙的胸口微微的起伏。 还活着,荀卿染顿时热泪盈眶。 齐攸看过璋哥儿,面色比刚才更加肃穆。 “攸儿,快去给璋哥儿请太医。”容氏拉住齐攸道。 “四爷,求你救救璋哥儿。”齐大奶奶转头对着齐攸跪下,哭着道。 荀卿染赶紧俯身扶住齐大奶奶。 “大嫂你别这样,方才过来时,四爷已经吩咐人准备了马匹。” 齐家大爷齐儒听了,对着齐攸深深一揖,“四弟,我是没用的人,你侄儿就靠你了。” 齐攸上前扶了齐儒一把,“大哥,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可还是请太医院的蒋太医来?”齐攸俯身摸了摸璋哥儿的小脸,转身征求容氏、齐大奶奶的意见。 “对,对,就是蒋太医。”容氏和齐大奶奶忙点头。 齐攸迈步往外走,正巧齐二奶奶和齐家二爷齐修也到了。 齐修送了齐攸出去,“外面现在宵禁,多亏得四弟有御前侍卫腰牌,可以畅通无阻。我就不和兄弟你客套废话了,家里这些兄弟,也只有四弟你骑的快马。” “多带些人,多点些灯笼火把,攸儿,你要当心。”容氏拄着拐杖,跟到门口嘱咐。 “老太太放心吧。”齐攸示意荀卿染扶容氏回屋,便大步出门去。 荀卿染就扶着容氏,又坐到璋哥儿跟前。 “方才从那边过来,看着老四常人出去了,可是去请太医了?璋哥儿怎么样了?”齐家大老爷和大太太也赶了过来。 齐二老爷心绪不宁地皱着眉,也没回答他大哥的话。 “还是去请蒋太医?一般人自是不行,老四去,应该赶的及。”大老爷安慰道。 “是啊,求老天爷保佑咱们璋哥儿吧。”大太太看了璋哥儿,也跟着眼圈泛红。 “唉哟,璋哥儿怎么又病了?”齐三奶奶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跟着齐家三爷齐俭走了进来,尖着嗓子说道。 待上前瞧见了璋哥儿的模样,齐三奶奶又尖叫了一声,“唉呦,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可请了……” “你带进来好一股子冷风,莫在这吹坏了我的璋哥儿,还不出去!”容氏抬眼看了看齐三奶奶的形容,皱眉叱道。 齐三奶奶本想卖弄口齿,却触了霉头。她不敢顶嘴,气哼哼地让丫头脱了斗篷,站到一边去了。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特别慢。 外面大钟敲了十二下,院子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四爷,四爷回来了。”一个小丫头伸头往外看了看,回来禀报道。 方才听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说话,若是坐马车,还得快马加鞭,从齐府到蒋太医家,也需要一个时辰。荀卿染掏出怀表算了算,齐攸这一来一回,才过半个时辰。 众人都站起身,往外看。就见门帘挑起,齐攸腋下夹着个大包裹,从天而降般出现在门口。 荀卿染一怔,容氏等人脸上却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快,快请太医拾璋哥儿看看。”容氏站起来,急着吩咐道。 齐攸将腋下的包裹轻轻放在地上,扯开包裹的毛毯,却是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 齐攸扶住有些打晃的老者,又对着老者拱手道:“蒋老,多有得罪。” “齐四爷,老夫一把老骨头,迟早散在你手里。”老者道,语气有些无奈,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老大人,救人要紧,改天我让他给您赔罪。”容氏道。 蒋太医忙躬身给容氏施礼,“给老封君请安。”又转身问齐攸,“四爷,药箱可拿来了?” 齐四向外招手,麦芽提着药箱急匆匆挑帘子进来。 “是唐大爷,在外面递给婢子的,要婢子交给四爷。”麦芽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让麦芽在外面打探消息。想来是唐佑年和齐攸一起去请的太医,齐攸负责带人,唐佑年就带了药箱回来。唐佑年因是外男,不方便进院子,就让麦芽把药箱送了进来。 蒋太医拿了药箱,直接到璋哥儿床塌前,诊脉检视了一番,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羊皮包,从里面取出一套银针。 “老朽要施针,”蒋太医停顿了一下道,“老封君还是请到别处歇息歇息。” “我不亲眼看着更要悬心,老大人别顾忌我,尽管施针就是。” 容氏、齐儒,齐大奶奶几个留了下来。齐家大爷一众男子就去了上房暖阁等候消息,大太太、齐二夫人则是到旁边梢间,燃了香,说是要请佛祖保佑璋哥儿。齐二奶奶自是要忙前忙后张罗事情。 荀卿染就跟了齐二夫人到梢间来,帮着燃了香。 “这里有我和大太太,你去看着点,有什么消息来告诉我。”齐二夫人吩咐荀卿染。 荀卿染答应着出来,走到璋哥儿门外,知道里面施针不得打扰,便转身在隔间坐下,让麦芽和宝珠来回传递消息。 齐三奶奶四处转了转,就跟了荀卿染身后,也进隔间坐了下来。 “人啊,不能跟命争,这才消停了几天,又闹腾起来了。弟妹你不用那么紧张,你不知道,这并不是第一回了,总会没事的。”齐三奶奶撇了撇嘴,对荀卿染道。 旁边屋里一个小孩子病的奄奄一息,就是陌生人也跟着悬心,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侄子。齐三奶奶的语气和话都太过凉薄,荀卿染无论如何不能认同,却对齐三奶奶所说不是第一回起了好奇心。 “璋哥儿这样,以前有过?”荀卿染问道。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开口询问,不觉动了谈性。 “岂止有过,还不是一回两回了!都是拣这样三更半夜的时候,也多亏四爷肯卖命,又有御赐下的汗血宝马,这么追命似地去请了太医来,才把璋哥儿的命追回来,若是别人家,璋哥儿的命早没了几次。” 荀卿染忽略齐三奶奶话里的挑拨之意,端了热茶递给齐三奶奶。 “三嫂可知道,璋哥儿到底是什么病症?这样,可就是症候发作了?” 关于璋哥儿的病,齐府的人一直讳莫如深,荀卿染几次旁敲侧击,都没得到确定的答案。 “什么病症?太医都说不清,依我看,不过是娇养出来的病!”齐三奶奶向外看了看,见没人在,才低声道,“听说大嫂怀着璋哥儿的时候,身子就不好,璋哥儿又是不足月生下来的,胎里带出来的弱病。依着我说,一般的孩子,慢慢也就长好了。偏老太太和太太把他看的太重了些,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吓着,出去风大点,都怕被风刮跑了。吃金屙银,娇惯的,不经意吃点东西,都能折腾掉半条命。我家瑁哥儿,是没人疼的,偏就长的结实,又活泼招人喜欢,这才是将来咱们国公府的指望。” 说到这,齐三奶奶的不忿越加明显,“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就是大嫂他们了。我们这样,天生天养,不给人添麻烦,反而不招人待见。” 原来是因为齐大奶奶怀孕时身体不好,璋哥儿又是早产,才身体如此虚弱。不过刚才璋哥儿的样子,可不止是弱能解释得了的。 荀卿染垂下眼帘,没有言语。 齐三奶奶又凑近荀卿染低声道,“四弟妹,我和你说,咱们这妯娌几个。从外头看着,大哥和璋哥儿都病弱,大嫂跟个菩萨似的,似乎最没的好处,二嫂却是人精霸王似的,不过我看,比起大嫂,她不过是白忙活,大嫂可是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所有好处都拿第一份。我和三爷是不用说了,只是,四弟妹,四爷可是前程远大,弟妹你要留个心眼,别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到头来都填给别人了。” “奶奶,璋哥儿醒过来了。”麦芽进来禀报道。 荀卿染顿时一喜,站起身来,就往璋哥儿这边来。刚到门口,就见两个婆子扯着孙姨娘从屋里出来,直到外面台阶下,扶着孙姨娘跪在那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责罚 荀卿染心下犹疑,却明白这不是询问的时侯,便依旧径自先了璋哥儿的屋子。 一个小丫头端了个痰盒住外走,到荀卿染跟前屈膝福了一福,侧身让过。荀卿染闻到一丝腥气,低头去看。原来痰盒盖子没有扣严,可以依稀看见里面紫黑的液体。 齐攸、齐儒并蒋太医都不在房内,想必是到别的房间开方子去了,只有容氏和齐大奶奶依旧守在璋哥儿的床榻前。 荀卿染走到床榻前,先看璋哥儿。璋哥儿脸色和嘴唇依旧发白,但那层淡淡的青黑色己经退去。璋哥儿睁着眼,看见荀卿染,嘴角咧开一点,有些害羞地叫了声“四婶婶”叫声细细软软,仿佛刚落地的小奶猫,让人听得不禁心里发酸。 “璋哥儿真是乖孩子。”荀卿染强笑道。 容氏坐在璋哥儿的床头,摩挲着璋哥儿的头发,又是欢喜又是心疼,齐大奶奶依旧握着璋哥儿一只小手,生怕一不注意,璋哥儿就会不见一样。 “哥儿,还疼不疼。”齐大奶奶轻声问道。 “娘,不……疼,一点……都不疼。”璋哥儿细声细气道,不过说了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停下来细微地喘着。 容氏和齐大奶奶皆转过脸,掩面而泣。 荀卿染回想方才看到的痰盒,她不知蒋太医是如何医治的。不过看这样子,想必过程很不好受。方才蒋太医让容氏回避,也应该是怕年纪大的人,心疼曾孙,受不了那个场面。 大太太、齐二夫人这时也赶了过来,少不得替璋哥儿庆幸一番,又劝慰容氏别伤了身体,还要安抚齐大奶奶。 齐大奶奶这时也顾不得应酬,只眼巴巴瞅着璋哥儿。众人知道方才的凶险,自然也不怪她。 “让她们娘俩个静一静,咱们换个地方。”容氏起身,不让人惊扰齐大奶奶。 众人拥着容氏出了厢房,到了抄手游廊上。 “老太太,奴婢冤枉。”孙姨娘跪在阶下,见容氏出来,跪爬过来喊冤。她身上没穿大衣裳,在这样的寒夜里冻的声音都变了。那两个看守的婆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原躲在避风处,这时也早忙的出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容氏冷哼了一声。 “让她跪到后面院子去,这人来人往的,像什么?”容氏吩咐道。 两个婆子就伸手来拉孙姨娘。 “老太太、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但凡有一点歪心,就让天雷劈了奴婢,让奴婢不得好死。” 容氏并不理会,那两个婆子拖了孙姨娘到后面去了。 众人沿着抄手游席到上房来,大老爷、二老爷已经得了消息,知道璋哥儿醒了,齐齐过来安慰容氏。 “你们也是有年纪的人,明天还要上朝,就散了,各自休息去吧。”容氏道。 齐大老爷和二老爷自然不肯,便坐在容氏下首相陪。 齐二奶奶带人送了热杏仁茶,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伺候着容氏用了一些,齐攸就和齐修一起过来,说是蒋太医已经开了方子。 “……开了方子,先吃上两剂,后天再来诊脉。” 容氏这才放心,一连声让人马上去熬了药来,又让大老爷和二老爷过去好生招待蒋太医。 “这么大晚上给请了来,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替我好生向他道谢。”容氏吩咐道。 大老爷、二老爷等人领命退了出去。 “老太太,太医说,璋哥儿己经无妨。还是请老太太早点回去歇着吧。老太太若不放心,我留在这里守着璋哥儿就是。”齐二夫人上并请容氏去歇息。 容氏揉了揉额头,正待起身,齐儒从外面踉跄着进来。 “老太太……” “你过来做什么,陪着你媳妇和璋哥儿去。”容氏道。 “老太太,”齐儒又听了一声,膝盖弯了弯,似乎要跪,却最终没有跪下去,“还请老太太开恩,柳儿,她,她是冤枉的。” 容氏坐回到椅子上,用拐杖点地,“你,你气死我了。璋哥儿可是你的亲骨肉,被她害得吃了这么大的苦,差点没命。你不去担心儿子,安抚你媳妇,还来给那个狐媚子叫屈。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你,你想气死我吗?” “是孙儿不孝,让老太太跟着担惊受累。不过,老太太明察秋毫,柳儿她,不过是喜欢孩子,她心疼璋哥儿的心,不比孙儿和倩如少。她绝不会在璋哥儿的饭菜里动手脚。” “你这个脾气,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已问的清楚,她也承认了。晚饭,是她看着璋哥儿吃的。定是她趁着大奶奶没瞧见,给璋哥儿吃了犯忌讳的东西。” “老太太,柳儿她,心地纯扑,她真的不是那种人,请老太太明查。这样大冷的天,她身子本来就不好……” “她身子不好怪的谁来?” 容氏冷冷道。 “求老太太开恩。”齐儒低着头,挺直了背站在那里,脸色更加惨白。 容氏见了,叹了口气,对外吩咐道:“来人啊,把孙姨娘带上来,”又对齐儒道,“我叫她来当着你的面对质,省得你心里抱怨我。还站着做什么,坐到那去。”容氏指着旁边一张椅子。 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将椅子挪到齐儒身边。齐儒只往旁让了让,却并不坐。 一会工夫婆子们带了孙姨娘进来。孙姨娘走路明显有些不利落,嘴唇冻的发紫。她一进门,先看见齐儒站在那,顿时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齐儒也瞧见了孙姨娘,脚下移动,张了张嘴,正待迎过去,忽地瞧见容氏的目光,就停住了。 孙姨娘抹了抹眼泪,跪在容氏跟前。 “我来问你,今个晚饭可是你伺侯璋哥儿用的?” 容氏问道。“是。” “早就吩咐了你,离我的曾孙远一点!你!我便不该对你心软。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生出别的心肠来。害了璋哥儿,你以为你就能得了好处?呸,”容氏一口啐在孙姨娘脸上,“璋哥儿若有半点不好,我就让你陪葬!” 孙姨娘不敢躲,被容氏啐了个正着,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辩解道:“老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伺候璋哥儿吃饭,大奶奶就在旁边。” “大奶奶一直都在?”孙姨娘顿了顿,扭头看了齐儒一眼,“……因有人来回事,大奶奶,大奶奶出去了一会。” “这就是了。”容氏道,“璋哥儿饭食,送上去时,都有人查验。晚饭只有你和大奶奶在旁,大奶奶出去,就只有你一个服侍璋哥儿,不是你是谁?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打,住死里打。” 齐儒的身子猛的一震,踉跄了一下。 “阿舍……大爷!”孙姨娘哀叫了一声。 齐儒扶住椅子的扶手勉强站稳。 “老太太,奴婢愿意以奴婢的娘发个毒誓,奴婢真的没有害璋哥儿。”孙姨娘挣脱开婆子的手.依旧跪到容氏跟前。 齐儒身子又是一震,容氏皱起了眉头,沉吟起来。 “你这些花言巧语,骗的了谁。还不把她给我拖出去。”容氏吩咐道。 “若打了奴婢,能得璋哥儿好转,奴婢愿意。”孙姨娘给容氏磕了个头,也不用婆子来拉扯,自己朝外走去,又转回身子道:“奴婢身子结实,几板子,奴婢挨得住的。”这话,却像是冲着齐儒的方向说的。 “老太太,求您开恩。日久见人心,柳儿她真的不是那样的人。老太太,您……” “日久见人心,前年夏天,璋哥儿也险些丧命,不也是她做的手脚?” “老太太,那事可也没有明证啊。”齐儒辩解道。 “璋哥儿本就体弱,太医吩咐下来,许多个禁忌东西,平常人吃了无妨,璋哥儿却吃不得。你这姨娘,又是花匠出身,最懂得那些个草木,自然能做的不留痕迹。你这样护着她,日后你也着了她的道,才知道后悔。今天若不狠狠罚她,以后谁知道她还会害谁。”容氏道,脸色愈发坚定。 “老太太,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孙儿的错,要罚,便先从孙儿罚起吧。”齐儒屈膝要跪,却一张口,喷出口血来。 “你……”容氏又气又急又心痛,靠在椅背上,说不出话来。 大太太忙上首给容氏顺气,“老太太,千万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儒儿……”二太太带着人上去要扶起齐儒。 “老太太,您的恩情,孙儿都记得。孙儿的那句话,没有变。”齐儒虽身子摇晃,却不肯起来,继续跪着。 孙姨娘本来已经走到门口,这时也跑回来,扑到齐儒身边,泣不成声。 齐儒轻轻推开孙姨娘。 孙姨娘怔了怔,随即站起身,低着头退到一边。 众人都是无语,荀卿染看得心里迷茫,更是不好出口劝解。 “你,你们,”容氏叹气,用拐杖捶地。 “老太太,璋哥儿刚好了点,半点风吹草动也听不得。不如,再等等。等璋哥儿好了,再发落孙姨娘,也就不碍的了。”齐二夫人上前道。 容氏坐在那不说话。 “老太太。” 众人正僵持间,齐大奶奶从外走了进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求情 “老太太,求您饶了孙姨娘吧。”齐大奶奶进门来,在容氏跟前福了一福道。 “你怎么过来了,璋哥儿如何了?”容氏忙问道。 “回老太太,方才喂璋哥儿喝了药,哄着他睡着了。现在奶娘带人在旁守着。”齐大奶奶回道,又说,“老太太,璋哥儿现下已经没有大碍,老太太就饶了孙姨娘吧。” “莫要再说这样的傻话。我饶了她,她却不肯放过你们。想想璋哥儿吃的苦,怎么能饶过她!”容氏道。 齐儒依旧跪在地上,齐二夫人去拉他他也不动。急得齐二夫人开始掉泪。孙姨娘被两个婆子拉着跪在门口,也是看着齐儒掉泪。 齐大奶奶两下看了看,撩起衣襟在容氏跟前跪了下去。 “老太太,孙媳妇这几年瞧着,孙姨娘,她心肠不坏。孙媳妇相信大爷,相信她。求老太太开恩,大爷的身子要紧。” 齐大奶奶说着,便磕起头来。 容氏长叹了一声,赶忙叫人拉起齐大奶奶。 “你这孩子,心太实在,心肠太软了些。罢了,罢了。若是璋哥儿好了,一切好说,若是璋哥儿再有一丁点闪失,你们谁来也救不了她。”容氏道,“看在大奶奶的份上,板子可以免了。但却不能不罚,依旧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在她跟前设下香案,看着她念药王菩萨经,给我们璋哥儿祈福,算是赎罪。” 这个刑罚也不算轻,但比起方才要打杀,或是让孙姨娘在外不知跪到什么时候,这就算是从轻发落了。 荀卿染左右看看,心下思量,这个架势,仿佛是齐大奶奶出面求情,容氏才开恩轻罚孙姨娘,其实,她总觉得,在齐儒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容氏就动摇了,只是不好反口吩咐饶了孙姨娘。齐大奶奶的求情,其实是给了容氏一个台阶,解开了僵局。 齐儒说,“孙儿的那句话,没有变”,齐儒究竟说过什么,让容氏这样顾忌? 齐儒跪在那里,用手支撑着身子,他知道,不可能求的更多了,不觉歉意的看了看孙姨娘。 齐大奶奶被人扶起来,就走到齐儒身边,弯腰扶了他起来。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齐儒先转开眼睛,两人都没有话说。 “是孙儿不孝。惹老太太和太太担心生气。”齐儒又躬身道。 “原来你心里还明白,那还立在这做什么,快回你屋子里去。”容氏道,又吩咐齐二夫人,“快去请蒋太医给他看看。” 齐二夫人答应着,就带人扶了齐儒下去。齐儒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看着跪在阶下的孙姨娘,解下身上的大氅。齐二夫人叹了口气,正要吩咐人拿大衣裳给孙姨娘。那边齐大奶奶已经走过来,先是让小丫头在孙姨娘身下放了厚厚的垫子,又将身上一件石青缎子面的貂鼠披风披在了孙姨娘身上。 台阶下,孙姨娘给齐大奶奶磕了一个头,又转过来给齐儒磕了个头,然后就转身面对香炉,闭上眼睛,嘴里不断念诵经文。齐大奶奶抬头,正与台阶上的齐儒目光相对。齐儒躬身对齐大奶奶施礼。 “拿去给大奶奶披上。”齐儒将自己的大氅交给小丫头,吩咐道。 那小丫头拿了大氅送下去,齐大奶奶接了大氅在手里摩挲了片刻,又递回小丫头手里,转身快步去了璋哥儿的厢房。 …… 屋内 “……虽是救了回来,这孩子可没少受罪。”容氏心疼地说着璋哥儿,“蒋太医说过,这孩子胎里弱,好好调养,等到七八岁后,就和普通孩子无异了。只是璋哥儿这身子一直不好,焉知不是那狐媚子在背后捣鬼……他们一个心里只信那狐猸子,另一个又是活菩萨,处处还都想着丈夫。儒儿脾气扭不过来,唉,只是便宜了那狐媚子。” 大太太在旁陪笑,“还是请老太太先回去歇着吧,这边有什么消息,再派人告诉老太太知道。” 这时又有管事媳妇进来禀报,说是大爷那里已经得蒋太医诊治,是心急上火,血气上涌,才吐了一口血,无关根本,只嘱咐不得劳累,依旧如从前那样吃药调养就可。 容氏这才放心,她累了半夜,确实有些打熬不住。齐二奶奶早就备了暖轿,众人步下围随,送了容氏回宜年居。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自是服侍着容氏睡下,最后从宜年居出来的。 这时已经将近四更天,荀卿染裹紧了披风,对旁边的齐二奶奶道:“二嫂受累了。” 荀卿染方才暗中瞧了清楚,这半夜里出事,内宅中最为忙碌的就是齐二奶奶,先是打发来回事,领东西的管事媳妇婆子,就有十来起。 齐二奶奶笑笑,正待说什么话,突然觉得小腹剧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荀卿染瞧见齐二奶奶瞬间变了脸色,一手扶腰,站立兆,忙伸手将齐二奶奶扶住。 “二嫂,你怎么了。”荀卿染急忙问道。 前后跟随的丫头婆子顿时围上来,十来盏灯笼照着,就见齐二奶奶脸色煞白,这么冷的天里,额头竟然有豆大的汗珠下来。 冬儿等过来扶了齐二奶奶,荀卿染这才抽出手,只觉得手上湿热一片,拿到灯下一看,却是红的。 “二嫂,你?”荀卿染唬了一跳。 齐二奶奶也看见了荀卿染的手,脸色更白了几分。 荀卿染见她这个表情,方才那个侥幸的想法,齐二奶奶不过是葵水来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冬儿在旁也见了,自是比荀卿染明白,不觉哭了起来。齐二奶奶饶是如何刚强,此刻也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快抬了暖轿来……哪个腿脚快的,去无忧居,请了蒋太医来……再派人去请你们二爷回来。”荀卿染忙吩咐跟随的人。 荀卿染急急吩咐了人,又回头安抚齐二奶奶,“二嫂,你,你一定要挺着点,蒋太医在咱们家,你一定没事。” 齐二奶奶疼的说不出话,只抓住荀卿染的手不放。 一会婆子们抬了暖轿来。 “二嫂你别动,大家伙抬着你。”荀卿染并没有相关经历,只是觉得这种情况,齐二奶奶最好是不好,才最好。 旁边有年纪大些的婆子,也都出声应和。 众人将齐二奶奶扶进软轿,一路抬到石榴院,安置在床上。 “这是怎么了!”这时齐修领着蒋太医急匆匆地来了,看了齐二奶奶的形状,不觉急道。 蒋太医忙给齐二奶奶诊脉,从药箱中取出一丸黑色药丸,“二奶奶这是有喜了。赶紧用热水化了,给二奶奶服下去。” 齐二夫人也闻讯过来,听了这个消息,不禁又喜又忧。齐二奶奶进门后,曾经有过身子,只是小产了,之后就再没怀上。如今又怀上了,自然是喜事。可是现今齐二奶奶的样子,也不知胎儿保不保得住,她自然跟着忧心。 “老大人,求您一定要保全。”齐修躬身给蒋太医施礼。 “先吃了这丸药,若止了血,就可下方。”蒋太医道。 这就是说,还有希望。齐二夫人坐在旁边,看着人伺候齐二奶奶喝了药,焦急地等待。 “止了血了!”冬儿道。 荀卿染忙扶着齐二夫人到齐二奶奶床前。齐二奶奶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听说血止了,脸上更露出几分喜色。 齐二夫人握住齐二奶奶的手,拍了拍,又忍不住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是第一次了,多少日子没换洗了,自己还不知道?你事情多,一时疏忽了,你身边这些伺候的人都是做什么的,也不替主子想想?冬儿,你是怎么伺候你主子的?这样大的事,都不知道?” 冬儿慌的赶忙跪了下去,屋内伺候的人皆低了头,不敢说话。 “太太别生气,这事都怪我。这几年都没动静,这个月没有换洗,不过想着本来日子就不准,就没敢往那上面想。”齐二奶奶已经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这次的事,多亏弟妹在旁边。”齐二奶奶对着荀卿染感激地一笑。 “我知道了。”齐二夫人转头看了看荀卿染,“你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没有慌乱,处置的很好。” “我不敢居功,倒是二嫂,将身边的人调理的十分忠心能干,我不过是动动嘴。”荀卿染笑道。 齐二夫人脸色缓了些,对着冬儿道:“你起来吧,以后仔细些。” 冬儿这才爬起来,依旧在旁边伺候。 齐二奶奶虽得蒋太医的药,止了下血,对于孩子是否能保得住,还是没底,因此脸上不免露出些不安来,眼睛不住地往门外看。 外面齐修已经得了消息,又给蒋太医作揖,请他到旁边屋子拟方子。 “……先前曾小产过?那更加凶险,这次要分外当心。这头三个月,必要卧床静养,不得妄动……”蒋太医拟了方子,又将饮食等一应禁忌说给齐修听。 …… 因怕容氏担心,第二天齐二夫人才将消息告诉容氏,只将昨夜的凶险略微带过。 “太医的吩咐,要卧床三个月,是没法子理事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事情比平时更多出几倍来。”齐二夫人说道,忍不住有些头疼。 第一百三十六章 离别 容氏听了齐二夫人的话,略思忖了下。 “迎丫头也怪不容易的。就说我的话,免了她各处请安,我这里也不用来。莫再拿家事去烦她,让她好生养着。”容氏吩咐道,又见齐二夫人面有愁容,“年关的事情繁杂些,你是忙不过来,不如……”容氏转头看见在旁边伺候的荀卿染。 “不如就让染丫头接手料理……”容氏道。 “她……”齐二夫人笑了笑,低头沉思,不置可否。 小丫头打起门帘,大太太领着齐三奶奶从外而进来,到容氏跟前行礼请安。 “给老太太请安……方才从二奶奶那边过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二爷年纪也不小了,我为此事日夜悬心,现在终于有了吩头。”大太太笑道。 “嗯,我方才还说,免了她各处请安。让她好好养胎。”容氏道。 “老太太吩咐的是,我也吩咐了她身边伺侯的人,好生照料着,不可拿事情让她烦心,有事尽管我我。”大太太附和道。 容氏笑若点头,“你是她婆婆,还得你多照看她。” “老太太尽管放心。”大太太道,“她手里还有一应大小杂事,老太太可有什么安排?” “老太太,二嫂若因为操劳家事,又把这个给累掉了,那可是没地方后悔去哦……”齐三奶奶接口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齐三奶奶一张嘴,总有本事让人不舒服。 大太太也觉得三奶奶话说的不好听,咳嗽了两声,让三奶奶住嘴,又对容氏陪笑道:“眼看着到了年关,家里外头不知才多少事情,都要人料理,我不能不跟着操心。” “今个早上,大老爷要几匹上造的莽缎,给咱们旁支一个刚得了官的子弟,让人过来领,等了半天都拿不到对牌。因为是急用,我只得东拼西凑,把些压箱底的都拿了出来,好歹凑了一半的数目,将就着打发了,大老爷直埋怨。我就说,如今要到年关,家里事情多,只二太太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是有的。大老爷就说我,不该躲清闲,总该帮上一把。二太太你说是不是。”大太太对齐二夫人笑道。 “早上起来,无忧居和石榴院再就有好些事要打发,接着就来看老太太。那莽缎……已经备好了,方才已经让人送过去了。”齐二夫人陪笑道。 “这个有什么要紧,我已经支应过去了。而且这还是咱们本家里的,总有点什么,也没大碍,若是别的出了岔子,咱们国公府的脸面就难看了。”大太太道。 齐二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望了眼容氏,笑着道,“方才我正和老太太说,事情多,我一个人料理不开,要找个人帮我。老太太已经说了,让老四媳妇来帮我。” 大太太和三奶奶齐齐望向荀卿染。 荀卿染含笑,心里不以为然。方才齐二夫人分明不十分愿意让她接手,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她很是无语。 未等大太太和三奶奶说话,齐二夫人又道:“她进门时间虽然短,做事却稳妥。况且家里的事,也该让她熟悉熟悉。” “嗯,迎丫头的事,也多亏了她见机的快。你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学习学习,管保是个好帮手。”容氏笑道。 “就依老太太的,迎丫头养胎这些日子,就让她帮着料理料理吧,也就足够了。”齐二夫人道。 这婆媳俩一两句话,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荀卿染心中并无欢喜。嫁给齐攸,有一点让她颇为满意。齐攸不是长子,却是天子近臣,很得重用,她在齐家,身份优越,也不用操心劳力去管这一大家子的事。她本身对权势和金钱的态度,都是只要够用就好,并不十分热衷,这个位置,她正可以逍遥自在,左右逢源。 可是现在…… “老太太,太太,我年纪轻,懂的又少,就怕难当重任。”荀卿染微笑道。 “让你跟着你婆婆学习,大事自有你婆婆。你年纪轻,更加不可惰懒。”容氏嗔道。 容氏这样说,荀卿染想再推让两句的话都不好出口。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太太又坐了一会.就带着齐三奶奶走了。 外面小丫头禀报:“四爷回来了。” 荀卿染从衣襟内掏出怀表看了看,离齐攸平时下朝的时辰还早。 齐攸迈步从外而进来,见过容氏和齐二夫人,容氏让他在旁边坐下,荀卿染忙端了参茶送过去。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容氏问。 “……方才圣上有旨意,让我去保定府,走一趟差事,立刻就走。”齐攸答道。 “这眼看就要过年,怎地又才差事。”容氏抱怨道。 “要去多久,年前能回来吗?” “日子不好说,如果顺利,年前能回来。” 容氏就有些松心,却知道君命不可违,“跟你父亲说了没有?” “方才从外面进来,己经和父亲说过了。”齐攸道。 容氏就让荀卿染赶紧跟着齐攸回去准备,嘱咐让多带几件大毛衣裳。 两人一起回宁远居来,荀卿染叫了桔梗、麦芽过未,一起收拾齐攸出门要带的行李、衣服,又将日常用的各种丸药.各包了一包,写明药名、药效、服用方法。 “出外办事,不比在家里,总有不方便的地方。这些丸药带着,或可救急。四爷路上要小心。”荀卿染道。 “放心吧。住日比这走的远的时候多着了,保定算是近的。” “差事也要小心。”荀卿染又道。 齐攸奉的是圣旨,方才在宜年居也设说具体是什么差事,荀卿染自然不会多嘴询问,只能嘱咐他凡事小心。 齐攸点点头。 荀卿染想了想,挥手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上前帮着齐攸整理衣裳,就将容氏和齐二夫人让她接手管家的事情说了。 “……二嫂那样,老太太和太太又说让我分忧,我略一推辞,就骂我偷懒。我虽然能力有限,可实在推辞不得。只得应了。可是心里着实没底……” 齐攸人在府里。一切都好说,可现在他要出门,有些事情就难说了。 齐攸低头,看着荀卿染,“还有这事?”沉吟片刻才道,“你带着宋嬷嬷就是。”齐攸的回答,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内。 荀卿染侧过头,微微斜了齐攸一眼,?br /gt; 锦屏记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6部分阅读 ,“我也想到了宋嬷嬷。她在四爷跟前伺候了这么些年,我总想着多敬着她些。” 齐攸没说话。荀卿染深吸一口气,伏在齐攸胸前,伸手环抱齐攸的腰,“宁远居的事,都托她照顾,已经是太操劳了些。如今又要多出好些事情来,我心中过意不去……” 齐攸拍了拍荀卿染的后背,“你有事,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荀卿染点头,又问:“四爷这一去不知多久,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 “多去陪老太太说说话……有事要办,就吩咐宋嬷嬷。” 齐攸说着,叫进来宋嬷嬷吩咐道:“你们奶奶要跟着太太料理府里的事,你跟着伺候吧。” 宋嬷嬷屈膝福了一福,“奴才一切都听奶奶吩咐。” 送走了齐攸,荀卿染起身就到容氏这边来,连晚饭也是陪着容氏一起用了,又说笑了一回,才回宁远居。 荀卿染夜里不惯让人值夜,齐攸不在,就按着她旧时在家的规矩,也只让桔梗和麦芽两个轮班歇在外间。桔梗伺候着荀卿染洗漱过,帮着荀卿染落下床帐,端着烛台出去。 荀卿染躺在被窝里,脚下踩着两个汤婆子,怀里抱着手炉,屋内依旧和平时一样烧着地龙,她却觉得有些凉。 是因为冷清吧,荀卿染闭着眼睛想。平时齐攸也是多半不在家,却不觉得什么。如今却突然觉得有些冷清。不过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却有如此大的区别。 荀卿染将齐攸的枕头抱过来,下力气揉搓了一番,随手扔在他下。 “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桔梗在外间听了声音,走到帘子外询问。 “没事。你去唾吧。”荀卿染道。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早早起身,梳洗完毕,又在衣饰上多用了几分心思,就带着人往祈年堂来。齐二夫人还没起床,正披着衣服坐在炕上。 荀卿染上前请安。 “将府里的对牌拿来给四奶奶。” 齐二夫人叫旺财媳妇持内宅的对牌拿过来交给荀卿染。 “这是内宅支领东西的对牌,你拿着。” “太太,您这是……”荀卿染诧异道。 齐二夫人身子向后靠了靠,“昨个夜里,身子就有些不自在。这个时辰,那些管事媳妇都该在前面等着了,一刻耽误不得。我就不过去了,住日这些琐事,也是你二嫂一个人打理。就让旺财媳妇跟着你,你放心去吧。” 荀卿染顿时有些黑线。齐二夫人昨天明明是不愿意让她管事,后来不得已也只说让她在一边帮忙。荀卿染心里,是想着齐二夫人必不会真的交权给她,不过让她在旁边做做样子,打打杂。没想到,齐二夫人竟然是毫无预兆的放手不管! 荀卿染用力摇晃齐二夫人,喂,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忽悠谁啊啊啊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牛刀小试 荀卿染上前来,帮着齐二夫人掩了掩被角,“太太身子不舒服,我这就打发人请太医来。” 齐二夫人摇摇头,“不过是年纪大了,今天府里请平安脉的太医过来,不用另外请太医了。我这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吧……不懂的事情,就问旺财媳妇。” “那太太好生歇着,若有大事,我再来请教太太。”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从屋内退了出来。 如今齐二奶奶不能理事,石榴院的议事厅就暂且关起来不用,内院的管事媳妇们就都聚到祈年堂前面三间倒坐厅内来回事、听候差遣。 旺财媳妇在前面领路,沿着抄手游廊,穿过两道月洞门,便是三间整齐的倒坐厅。此时各处的管事媳妇们已经聚集在厅外,正唧唧喳喳地不知议论什么,远远见见旺财媳妇陪着荀卿染过来,一时都闭上嘴。等荀卿染走到近前,媳妇们都屈膝万福,向荀卿染问安。 荀卿染点点头,走入厅中。厅内上面正中一张短塌,旁边有桌案、设有笔墨纸砚,下面是两溜燕翅排开的梨花木椅子。 “以前太太都是在这里理事,后来二奶奶接手,便就不用了。昨个奴才连夜带人收拾出来。四奶奶看着哪里不妥,需要增添什么,奴才再拾掇。”旺财媳妇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旺财嫂子辛苦了。”遂走到上面。 桔梗已经另铺了锦褥在塌上,荀卿染在塌上坐下,麦芽就将新添了碳的手炉送上,又有紫莞和宝珠在荀卿染脚下另安置了两个手炉。安置妥当,几个丫头都退到荀卿染身后侍立。 旺财媳妇在旁冷眼瞧着,几个丫头行动井然有序,周到体贴,又见宋嬷嬷毕恭毕敬地侍立在旁,旺财媳妇不觉腰往下又弯了几分,脸上的笑纹也多出几道来。 “四奶奶,这是家人的花名册,请四奶奶过目。”旺财媳妇拿出份花名册。 宝珠接了过来,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打开略瞧了瞧。 “四奶奶,可现在就叫她们进来回事?”旺财媳妇又问。 荀卿染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卯正三刻,就点头吩咐: “就依着从前的旧例,让她们按轻重缓急,一个个进来回话。 旺财媳妇点头要出去,麦芽拦住她道:“嫂子等等,我们奶奶第一天理事,这些管事媳妇,也有不大认得的。嫂子出去时吩咐一声,回事前,让她们自报家门给我们奶奶听。” 齐府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荀卿染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最出色的就是桔梗和麦芽。其中识得麦芽的人更多一些,原因在于麦芽颜色更胜一筹,嘴巴爽利,人也泼辣。而宁远居内外的人都知道,荀卿染对身边的丫头都十分宠信,对麦芽的宠更多几分。如今麦芽开口,旺财媳妇不觉抬头看荀卿染的脸色,见荀卿染微笑点头,忙应声出去吩咐了。 一会工夫,旺财媳妇就先领了个略有年纪的女人进来。 这女人屈膝行礼,“奴才乔得喜家的,是在二奶奶院子里当差。”乔得喜家的说着递上个帖儿来,说是齐二奶奶养胎,蒋太医开的药方,还缺诸如花胶、阿胶等几味名贵的药材,需要现出去采买,要领对牌到帐房领银子。 宝珠接了帖儿,依旧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扫了一眼,暗自皱眉,几味药材,价格、用量都写的清楚,只是,这汇总的银子数,却有两处算错了。 荀卿染将帖子交给麦芽,麦芽走到旁边书案坐下,僻里啪啦,拨弄了一阵算盘,提起朱笔在帖子上改动了两处处,又拿给荀卿染。 荀卿染这次看了帖子,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新打量这乔得喜家的。 乔得喜家的,曾经奶过齐家二爷齐修。原也曾管过事情,自齐二奶奶进门后,就慢慢地卸了差事。如今,只在石榴院内挂着个虚职,并没有具体执事。偏生齐二奶奶采买药材的事,就安排了乔得喜家的,偏生得喜家的是第一个进来回事,偏生这贴儿上出了错漏。 荀卿染微微眯了眯眼,她虽是想着齐二夫人不会放权给她,但是可没有因此就懈怠了。相反,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乔得喜家的见荀卿染似笑非笑,既不发放对牌,也不说话,遂陪笑道:“回四奶奶,二奶奶这一早就要用药,急等着这几味药材。四奶奶自来和我们二奶奶好,求四奶奶快发了对牌下来,奴才也好领了银子,采买了药材来。二奶奶是双身子,可就等着这药保胎了” “看来嬷嬷是十分为二奶奶着想,既然这样,就该精心些,不过几样东西,便弄出这些错来,嬷嬷怎么解释。”荀卿染将帖子摔在地下。 乔得喜家的赶忙拾起来看了,“是二奶奶那边急着要用,耽误不得。奴才一夜没睡,只打了个盹儿,这才弄错了数目。如今就按着四奶奶这个数目采买就是。” 旺财家的从旁过来,拿了帖子去看,笑着赞道:“这嬷嬷果然糊涂了。麦芽姑娘算盘用的真好,都比得上外院那些帐房先生了。” 乔得喜家的侍老卖老,荀卿染不怒反笑。 “嬷嬷也在这府里有些年头了,难道一直这么说话办差?索性嬷嬷连这贴儿都不用交上来,吩咐我们一声,自有我们将这帐算好了,银子称利落了,送到您老人家手上,您老人家回去睡足了,这差事也办好了,何苦还跑这一趟那。” 这乔得喜家的本想着荀卿染新媳妇面嫩,她倚老卖老,这事就混过去了,旺财家的在旁边帮衬,也未必不是打的这个主意,奈何荀卿染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回四奶奶,是奴才睡迷糊了了,弄错了帐目。求四奶奶饶了奴才这一回吧。”乔得喜家的跪下道。 荀卿染略一思忖,已经有了主意。她不想用杀伐来立威,她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嬷嬷是睡迷了,那就到外面西穿堂站一会去,醒醒盹。再来回话。”荀卿染吩咐道。 没有罚跪,没打板子,也没疾言厉色地斥责,只是罚站。 乔得喜家的待要哀求,拾头见荀卿染嘴角含笑,但是眉梢微挑,一张俏脸,隐隐透出威严,竟让人不敢仰视。她不敢再说话,只得慢慢从厅内退出来。 外面等候的媳妇子们见了,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乔得喜家的哪有脸说什么,只到西边穿堂站着去了。 她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这些管事媳妇们一会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乔家奶奶可是出够了风头那。”一个道。 “可不是,那西穿堂,不仅人来人住,还有好一股穿堂风那。”另一个窃笑道。 也有的人一边嘲笑,一边趁没人注意,偷偷地溜开去的。还有的,将一只袖子里的帖子藏的更严实些,又把另一只袖子里的帖子拿出来预备着,怕到时候拿错了,又将要回的差事默念几遍,生怕被问出岔子来,丢了脸。 罚了乔得喜家的下去,荀卿染手里拿着帖子,问道:“可有哪个办事稳妥的媳妇闲着?” “回奶奶,齐福家的办事妥帖。”宋嬷嬷躬身答道。 齐福家的,是齐二奶奶的陪房,很得齐二奶奶的看重。 荀卿染微微一笑,就吩咐人叫了齐福家的来。 “你去领了银子,记得要买上好的,便是价钱比这高些也无妨,让店里派人来补了银子就是。二奶奶急用的,你现在就去办,莫耽搁了。”荀卿染吩咐着,让宝珠将对牌交给齐福家的。 天上掉下来这样好的差事,齐福家的自然喜笑颜开,一面接了帖子和对牌,兴冲冲地走了。 媳妇们借着进厅内来回话,接连听了几个,都无错漏,有的是要领钱物,有的不过是日常杂事请示,荀卿染一一处置了,那些领钱物的,就有麦芽在旁一笔笔地记录下来,安排媳妇们按顺序领对牌。 最后一个有了年纪的嬷嬷进来,支领容氏院子里的檀香、细棉和各色尺头。 荀卿染认得是孟嬷嬷,当初在容氏那留饭,跟着容氏打趣她和齐攸的,就有这位孟嬷嬷,是容氏跟前的老人儿,是很得脸的。 “嬷嬷请坐。”荀卿染笑着让道。 孟嬷嬷推让了一番,才斜倾着身子坐下来。 正巧齐福家的回来交还对牌,荀卿染便让宝珠拿了对牌。 “嬷嬷且在这里等着,喝杯热茶。我打发这丫头把东西取来,一会给嬷嬷送过去就是了。” 孟嬷嬷忙谢了荀卿染,依旧跟着宝珠去了。本来周贵家的排在齐福家的后边,不过谁敢和老太太院子里的人争竞。荀卿染就让周贵家的,等宝珠拿回了对牌,再去支领。 宜年居,容氏坐在塌上,闭着眼听孟嬷嬷说话。等孟嬷嬷说完,容氏睁开眼,笑道:“她是如此处置的?好,又大气又漂亮。” “老太太说的是。也不知是哪个促狭的撮弄,乔得喜家的是二爷的奶妈,虽不大管事,体面却在。二爷的奶妈又不同于二奶奶的人。若四奶奶得着面子,含糊着过去,后面那些人见了,难保不生出别的心肠,谁知道会出什么难题为难四奶奶。若四奶奶罚了乔得喜家的,或轻或重,二爷那边难保不抱怨,就是奴才想起来,都觉得为难。偏四奶奶处置的巧,又叫了四奶奶身边齐福家的接了差事,让人只有赞好,挑不出半点差错来。后来四奶奶还有话,让齐府家的赶紧去买,只管买上好的,银子不够,只管来填补。啧啧,老奴在旁边着了,四奶奶着实让人又敬又爱,比起二奶奶刚理事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孟嬷嬷坐在脚踏上道,“还是老太太的眼光好,给四爷挑了个好媳妇。” 容氏笑的眉眼弯弯,“染丫头的好处不止这些,她还有个好处,却是常人难及的。” “唉呦,依奴才看着,这模样好,性情好,针线好,会管家,手段漂亮,已经是极好的了。竟还有常人难及的好处,老太太可得教教奴才。”孟嬷嬷陪笑道。 “那孩子,还有个极好处,就是没有功利心,不会争名夺利。这件事,她之所以处置的这样漂亮,不仅是人聪慧,根子还在她这个极好处上。” 孟嬷嬷想了想,也笑了,“老太太为了这个家,可实在是耗费心血。” 容氏叹口气,“我老了,所能做的,不过是活着的时候,尽力多为儿孙们谋算些,让他们以后日子好过些。可以后的日子,终究还得靠他们自己。” “……二太太是有福气的。” “就盼着她能惜福才好。” …… 前院小书房 “……二爷,就是这么回事。乔嬷嬷现在还在太太那边的穿堂站着那,人来人往地,这一下可把老脸都给丢了。”一个小厮躬身道。 “二奶奶什么时候又让乔嬷嬷办差事了?”齐修坐在桌案后,翻着账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这不是二奶奶有了身孕,不能操劳。乔嬷嬷想着要为二爷分忧,到好奶跟前效力,就得了这件差事。”小厮道。 “四奶奶驳回了她,那二奶奶的药可去买了?”齐修问道。 “说是四奶奶让齐福家的去办了,四奶奶还吩咐齐福家的不可耽搁,东西都要上好的,钱不够,还可以加。这四奶奶平时和二奶奶极好,这次也是给了二奶奶极大的情面,怎地就不知给二爷留些体面,乔嬷嬷毕竟曾经奶过二爷一场。” 齐修一把摔了账簿,“别说了。怎么笨成这样。不是早就不让她管事了吗,这是哪个拣这个时候撮弄了她上去,试四奶奶的刀锋,连爷也算计在内了。” 那小厮呐呐道,“是四奶奶太……太严厉了些?!” 齐修皱着眉,沉吟半晌,“严厉?同样的事,若是落在你们奶奶手里,早打飞了她半截了。不知是谁背后使坏。” “这,谁……谁敢算计二爷那?”小厮半天说不出来话。 “也不用问了,还能有谁。我这边实心实意,她那里养着胎,还不忘算计我,借着这个由头,要压我一头那。可恨!” 齐修跺了跺脚,“让你打听小松落到行么地方了,可打听出来了?” “这个可不好打听,奶奶那边不让人说的……”这小厮谄笑着,“奴才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知道了些线索,是被卖去……”这小厮压低声音在齐修耳边说了。 齐修听得眉头深锁,半晌叹了口气,“罢了。”便坐回到椅子上。 那小厮察言观色,斟了一盏茶递过去,“二爷,这事,若是严小乙早肯透露,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 “他怎么肯说,那是你二奶奶安插来的人手。”齐修冷哼道。 小厮嘻嘻笑着,也不再言语。 “她如此待我,莫怪我也如此待她。”齐修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叫了小厮到跟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这……”小厮有些为难,“这可有些难,如今她在奶奶跟前,爷就不怕奶奶知道?况且,爷早就冷了她,这时候,不知她还肯不肯那。” “不难还找你安排什么?”齐修叱道,“爷找她是看得起她,她有什么不肯的。你尽管去办,事成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小厮忙答应了,主仆两人低声计议。 石榴院“什么?”齐二奶奶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吓得冬儿赶紧扶住她。 “奶奶,您忘了太医如何嘱咐的?您这身子来之不易,可金贵着。奶奶还是保养着些,如今,什么事也没奶奶的身子要紧。”冬儿劝道。 齐二奶奶听冬儿说的有理,叹了口气,让冬儿将枕头垫高,又躺了下去。 “你可知道,是哪个撮弄的?” 冬儿摇摇头,说她不知道。 齐二奶奶皱紧了眉头。 “难道是咱们的人?这些蠢货,怎么就不想想,出了这事,四奶奶又如此处置,这府里的人第一个就要疑心我找人拆台。你二爷那里,只怕更是认定了是我陷害,心里更要恨我拿他的人扎筏子。这下可好,我是里外不是人。” “这些管事奶奶们的心,哪里摸的清。饶是奶奶平日那样弹压着,时不时还要给奶奶下个绊子。四奶奶是新媳妇,有人欺负她面嫩,使这个法为难她。或许是那边。”冬儿向西指了指,“奶奶这样,昨个那边过来,说话的意思,是要接替了奶奶掌家。没想到老太太已经先有了主意,那边不好和四奶奶争,心里是不愿意的,巴不得四奶奶出什么差错,那边好顶上来。” 齐二奶奶转了转眼珠,“都有可能,你仔细查访一番,查出来,我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冬儿偷眼打量了齐二奶奶一眼,点头应了。 齐二奶奶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冬儿吓了一跳,诧异道:“奶奶突然笑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牛刀小试(二) 齐二奶奶停了笑,叹道:“四奶奶平时和和气气,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办得这么漂亮。等她这些天家当下来,这下面的人,只怕以后更要骂我刻毒了。我本来想着,她是不会当家理事的,难道我想错了,我那二姑母曾经教了她如何打理家务?” 冬儿听了齐二奶奶的话,想了想,道,“奶奶用不着操心太过,好好养胎要紧。二太太在宜年居把话说的很清楚,只是让四奶奶暂时帮着掌管着。等奶奶好了,自然还交给奶奶的。原本奴婢也在想,四奶奶进门,二太太会不会让四奶奶管家。不过奴婢这些天冷眼看着,四奶奶不像是会争着管家的人,还有二太太那里,奶奶您是二太太的亲侄女,这些年相处下来,二太太也是想着奶奶您管家的。何况,二爷虽排行在大爷之后,却是大爷的嫡长子,这家以后还是要传到二爷手里,自然该奶奶掌管。” “总还要看老太太是怎么想的。”齐二奶奶道。 “依奴婢看,老太太最是个讲究规矩、明白事理的人,奶奶您无需多虑。” “嗯。”齐二奶奶嗯了一声,闭目养神。 祈年堂倒坐厅内,荀卿染将事情都发放完毕,正要起身。无忧居的管事媳妇,展祥媳妇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到荀卿染跟前施礼,递了个帖子上来,列了一些药材补品,说是给齐家大爷补身用的。 荀卿染接了帖子,见上面除了人参、雪莲等,还有几样妇人补养、养血调经的补品,想到无忧居的孙姨娘跪了半夜的经,想必这后面几样便是给她用的,不好另外开销,就都列在大爷齐儒的药单子里。荀卿染便没说什么,只让麦芽记录下来,安排展祥媳妇领对牌到采办处领取。 见再没媳妇回事,荀卿染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就站起身,到祈年堂上房来。 齐二夫人已经起床,正坐在炕上。彩蝶端了燕窝粥过来,荀卿染忙接过去,要伺候齐二夫人吃。齐二夫人摆摆手,让荀卿染坐下。 “家里事情繁杂,你第一天理事,想来不轻松。快坐下吧。” 齐二夫人说着,接过燕窝粥吃了半盏。 荀卿染就将挑几件要紧的事和齐二夫人说了。 “多亏旺财嫂子帮我,大着胆子处置了。太太若觉不妥,再做处置。” 齐二夫人点点头道:“处置的都还算妥当。这些年,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嫂打理。我越发不耐烦理这些事。本来还烦恼,你二嫂养胎,家里没个能干的人理这些事。如今,你能做到这样,我也可以放心把事情都交给你来管了。 正说着话,旺财媳妇从外面进来,说是人牙子已经带了人来。 “无忧居那边,要换几个人。你也跟过去瞧瞧,看你大嫂那边还缺什么,帮她添置上。”齐二夫人吩咐荀卿染道。 因为大爷齐儒和璋哥儿病弱,无忧居自有小厨房,专门负责这父子两人的饭食。 出了前天晚上的事,无忧居内要换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荀卿染答应了出来,并不走祈年堂侯门,而是沿着抄手游廊,打算穿过月洞门,从后院角门出去,正好往无忧居去。 刚出屋子,就见小丫头引着个人从前面穿堂走进来。那人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略矮,一脸笑眯眯的表情,荀卿染听得小丫头口内称陆太医,不觉略微侧头多看了两眼。 “这个太医有些面生。”荀卿染道。 旺财家的忙陪笑道,“难怪奶奶觉得面生,原来是姓胡的太医每月来请平安脉,如今换了这位姓陆的太医,这还是第一次进府来。” 胡太医换了陆太医。荀卿染心下念头一转,也不细问根由,只笑着点点头,“怪不得瞧着眼生。” 来到无忧居,齐大奶奶闻讯从屋里接出来。 荀卿染随着齐大奶奶到上房落座,先问:“璋哥儿好些没有?” 齐大奶奶点点头,“早上已经能喝粥,刚才吃了药,睡下了。” “哦,那我就不过去了,免得惊动了他。”荀卿染道,“大爷那边如何了?” 齐儒昨天吐了血,虽蒋太医说无妨,但在荀卿染看来,吐血就是大症候。 “也吃了药,好多了。”齐大奶奶道:“还要多谢弟妹和四爷,多亏了四爷,璋哥儿才保住性命。” “一家子骨肉,大嫂何必如此客气。”荀卿染摆手道,就叫旺财家的带了人进来,让齐大奶奶挑选。 齐大奶奶略问了问,就从中挑了四个,都是相貌中等,干净利落的。 荀卿染见齐大奶奶眼睛中有血丝,知道她是为了照顾璋哥儿,眨眼不足。 大嫂这两日才是辛苦,要好生休息。要用什么,尽管派人来要。”荀卿染嘱咐了两句,就告辞出来。 “四奶奶,方才二奶奶还派人问,请四奶奶处置完了家事,到石榴院坐坐。”旺财媳妇对荀卿染道。 “我正想着要去看看二嫂。”荀卿染说着,就往石榴院来。 刚到石榴院门口,就有小丫头往里回报,冬儿从里面出来,将荀卿染迎到暖阁。 齐二奶奶躺在床上,见荀卿染进来,就要坐起来。荀卿染赶忙上前,扶着她又躺下。 “二嫂莫动,我并不是外人。二嫂养胎要紧。”荀卿染说着,就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又询问二奶奶可吃了药,身子觉得如何等。 “劳弟妹惦记着,都还好。不过躺的时候久了,觉得不耐烦的紧。”齐二奶奶道。 荀卿染表示很理解,这还是刚开始,齐二奶奶还得在床上躺足了三个朋,才能下床,这对于平日闲不得的齐二奶奶,还真是极为难熬的。 “我只恨我这身子不中用,不仅让家里长辈们担心,如今还要劳烦弟妹接管家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瞒弟妹说,这府里的下人多,难免良莠不齐,只怕有那刁钻不听使的欺负弟妹是新媳妇面嫩,弟妹莫心软,只管照着规矩狠狠地罚才是。”齐二奶奶又道。 “正要二嫂提点我。”荀卿染道。 “冬儿这丫头跟在我身边,府里的事她都熟悉,以后弟妹去理事,就让她去伺候,也能帮着弟妹压服众人,弟妹你看如何?”齐二奶奶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年礼 齐二奶奶提出在荀卿染理事的时候,让冬儿过去协助。如果这是在今天早上之前,荀卿染会十分感激。可齐二奶奶现在才提出来。 荀卿染微微一笑,“冬儿是在二嫂跟前得用的人,二嫂这样子,还是要她伺候着二嫂才能让人放心。怎好让她过来帮我?二嫂的美意我心领了。” “我这里好几个有经验的嬷嬷伺候着,并不缺她一个。”齐二奶奶陪笑道,“只是我管了这几年家,家下人行事如何,我最清楚,各个都是一肚子心眼子,难有老实不耍滑的。我知道弟妹能干,打发冬儿过去,弟妹尽管使唤她,比别人可靠的多。” 荀卿染见齐二奶奶这样说,也就笑笑答应了。 从石榴院回到宁远居,见左右没有外人,麦芽先就不忿道:“奶奶方才也太好说话了。冬儿姑娘确实是个好帮手,可方才奶奶第一次理事,正是人事生疏的时候,二奶奶怎么不派她来?这个时候,见奶奶出手压服了二爷的奶妈,下面人不敢生事了,她才让冬儿过来。哪里是帮忙?依婢子看,明明见没热闹可看,派人来做耳报神的。” 荀卿染使个眼色,让麦芽不要乱说话,而是转头问宋嬷嬷。 “嬷嬷觉得如何?” 宋嬷嬷上前两步,毕恭毕敬答道:“奶奶的处置自然是没有错的。” “四爷特意嘱咐嬷嬷帮我,我也极看重嬷嬷,可不是为了让嬷嬷说这句话哄我高兴的。”荀卿染笑道:“我本无意去理这些事,不过是推辞不过,可既然接了手,不为我自己,为了四爷的脸面,就要尽力做好,最起码让人挑不出错来才是。” “奶奶说的是。”宋嬷嬷道,“奴才赞同奶奶,并不是顺情说好话哄奶奶高兴,实在是奶奶处置得极妥当。二奶奶派了冬儿来,自有二奶奶的打算,奶奶同意了,也未必就让二奶奶如愿。不是奴才奉承奶奶,想必奶奶已经想好了法子,让冬儿姑娘人尽其用。” 荀卿染笑了笑,没说话。宋嬷嬷说的没错,齐二奶奶对当家的全力非常看重,现在没办法,但是心里肯定放不下,派冬儿过来,总是有安插耳目的意思,这一点,荀卿染也能理解。况且荀卿染并没有从此就一直把着这管家的权力的心思。当然,荀卿染也自有打算,齐二奶奶好心派了个人来,总不该浪费他的好意,比如说最简单的,有什么不好办的差事,现在不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吗? 时节已进入腊月,各处庄子上的租子、年礼都陆续送了来。按着往年的旧例,依旧是齐家二爷齐修在外接著,留下家里过年要用的,还有外面送礼的,其余的,则按着花名册,分给依附于齐府的那些旁支族人,做过年之用。 内院里,荀卿染刚处置完今天的家事,齐二夫人就派人将她叫到祈年堂上房。原来是要准备给宫里的贤妃娘娘,各来往的府第送年礼。 “这是去年的礼单子,你带人去库房里看看,大致按着这个单子,你自己估量着,将给各家的年礼预备出来,开了单子来给我看。” 荀卿染接了单子,恭敬的答应了。 “还有侯府的贺礼,也一并准备出来,要厚一些。”齐二夫人又道。 前些天,曾家老爷已经进京,接了曾太太和女儿曾静出了侯府,转天,就定下了定远侯方信和曾家三女曾静的婚事,婚期就订在腊月初十日。方信是掌着实权的侯爷,又是齐二夫人的嫡亲侄子,齐二奶奶嫡亲的哥哥,这份礼,自然不能薄了。 “快去吧,这事耽误不得。”齐二夫人吩咐道。 荀卿染依言退了出来,拿了钥匙,到后院库房翻找东西。 齐二夫人见荀卿染走了,端起茶喝了一口,靠在引枕上松了口气。彩蝶见了,忙走过来,轻轻地帮齐二夫人捏著肩膀。 “太太这两天可累坏了,如今这差事也安排下去了,太太也能松口气。”彩蝶轻声道。 “嗯。”齐二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识文断字,还是有好处的。这事,总不好交给外面的爷儿们去办。原来二奶奶理事的时候,也没这样方便的。” “四奶奶是书香世家出身,昨天听传禀的媳妇们讲,四奶奶在帐单子上批了几个字,拿出去,不仅帐房先生们看了称奇,就是外面书房里的师爷、清客相公们,也都竖起拇指夸赞。说是笔锋轻灵、内蕴风骨,不愧是颖川荀家出来的女孩。” “念书人家的女孩,自然都在这上面用功。他家几个女孩都是从小要练字的,大奶奶家也是如此。”齐二夫人点头道。 “太太,还有奇的呐,四奶奶身边那几个丫头,竟然也都识字,听说那字写的还不错,那个麦芽,还会打算盘那。把咱们府里这些小丫头们羡慕的不得了。”彩蝶的语气里也充满了羡慕。 齐二夫人拈了拈手里的佛珠,没有说话。原本想着,荀卿染不过是个容貌出色,其他方面却平平,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彩蝶见齐二夫人不说话,心头略转,赶忙又陪笑道:“婢子还在想,四奶奶已经是如此,那荀府的四姑娘,太太的嫡亲外甥女,一来京城,就有了才女的美称,还不知多聪慧能干那。” 齐二夫人脸色沉了下来,睁开眼,放下手中的佛珠。 彩蝶见状,赶忙跪下,“婢子胡言乱语,说错了话,请太太责罚。” “起来吧,你哪里说错了话?”齐二夫人挥手让彩蝶起来,“你不说,我这两天几乎忙忘了。你去叫,”齐二夫人低头想了,“去把张永家的叫来。” 彩蝶见齐二夫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出去叫了张永家的进来。 齐二夫人低低的声音嘱咐张永家的,彩蝶在旁边只断断续续听到,“你去……想法子见上一面……”几个字。 齐二夫人吩咐完,又嘱咐了张永家的几句,才将人打发出去。 荀卿染在库房里,她并没有急着挑年礼,而是从管库房的媳妇手里拿了册子,一一清点着。 库房里的各色物件,遇到合适的,便让人挪出来放到一边。主仆几个忙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挑好了东西。荀卿染就写了单子,让人将东西抬着,到祈年堂来,让齐二夫人过目。 齐二夫人对照单子将东西都看过了一遍,点了点头。 “也还过得去。”少不得又有些增减,荀卿染都一一记下,又去了库房一次,才得齐二夫人满意。 “你把这单子和东西都拿给老太太看看,看老太太有没有什么增减,你照着办就是。” 荀卿染答应了,又带著人到容氏的宜年居来。 容氏让荀卿染把单子念给她听完,想了一会儿,才道,“别的都无妨,你只将内大臣柴府的年礼再加厚一成,他家老夫人信佛,你把单子里的西洋琥珀盆景,换成观音的,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座碧玉的,就换了那个。若没了,换了那珊瑚的普贤菩萨像也可。还有这李家,减去一成。原因,我也不和你说了,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荀卿染点头,李家的事前儿个在容氏这她是听说了。 “就这样吧,你去和二太太商量着,派人各府送了去。”容氏道。 “多谢老太太指点,”荀卿染笑着福了一福。 齐二夫人让她按着旧年的单子准备年礼,然后做了增减。同样是在礼单上做增减,齐二夫人一句解释指点的话都没有,容氏却将话跟她说的通透,这个差别,荀卿染自然是感觉得到的。 这边将年礼的事办好,安排了人到各府去送,天色就晚了。荀卿染又去容氏那里请了安,才回到宁远居用饭。 因着近来辛苦,荀卿染特意吩咐厨房备办了一桌席面送来,炕上放了一张桌,地下又放了一张桌。荀卿染独自坐在炕上,让宋嬷嬷过来一起坐。宋嬷嬷万般不肯。 “奶奶赐下饭来,让奴才们跟着一起吃,已是极大的恩典。万没有奴才们跟着奶奶一桌吃的道理。奶奶看重奴才们,奴才们更要知礼,不能坏了规矩。”宋嬷嬷道。 荀卿染不好勉强,只得让她跟麦芽、桔梗几个每人一个小杌子在屋地下坐了。 主仆几个吃过饭,宋嬷嬷带着人将酒菜撤了下去。 荀卿染就留个几个丫头在屋子里,说话消食。 “奶奶,太太让奶奶备这些年礼,太太就去了二奶奶的院子,不知和二奶奶商量了什么,冬儿就带人另外备了好些个金银、玩意儿、尺头,一份一份的。婢子看着,有的不比这几家的少,也不知是给谁的,还背着奶奶。”宝珠见没有外人,在荀卿染耳边低声道。 荀卿染眨了眨眼,这送年礼可是件大事,从中可以知道不少的信息,她就知道齐二夫人不可能把齐府的底都透给她。这年礼单子上的,都是齐府明面上来往的人家,那暗地里的厚礼,又是送给谁的? 第一百四十章 喜宴 “你可看见,那些东西是派谁送出去的?”荀卿染问宝珠。 “是冬儿姑娘带着人送到二门,二爷的小厮接了出去。”宝珠道。 荀卿染低头沉思。齐家这样的府第,有些私下的人情不足为奇。别的她不敢说,但是因为宫里的贤妃娘娘,齐府对宫里人的孝敬肯定少不了。这些肯定就不能在明面上走礼,只能私下去送,还不能送少了。 说起来,家里有个女孩在宫里做娘娘,还是主位,这一年四季年节下,宫里都有赏赐的东西出来。外面看着赫赫荣光,也只是赫赫荣光罢了,从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荀卿染知道,齐家送进宫里的钱,绝对比得到的赏赐要多。 当然了,只计较这个,似乎有些矫情。毕竟,因为贤妃娘娘,给齐家带来的无形资产,经营的好了,那才是巨大的财富。 …… 荀卿染每天卯正起床,到祈年堂处理家务,然后就齐二夫人和容氏处请安。接下来、还是不断有家里的管事媳妇们过来回事。这边刚料理清楚送给各府的年礼,每天也不断才各处送来的年礼。这些,有些是齐家二爷在外院接持,也有好些,是派了管事的媳妇婆子来给容氏请安的。容氏多不见,齐二夫人见了几个、也推给荀卿染。荀卿染从早忙到晚,日子过的倒也充实。连齐攸已经走了数日,都渐渐不觉得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十,是定远侯方信和曾静的婚期。 这门婚事,已经是最近京城的热门话题。因此荀卿染不用特意打听,就都知道了。定远侯方信正当壮年、在丧妻不过半年后,迎娶新人,新人还是曾家的女孩,算是方家和曾家续上了这门亲事。曾静早在曾家老爷进京后,就搬出了侯府,住到城东曾家在京城的别院待嫁。这些天,不仅到定远侯府送贺礼的人络绎不艳,就是地处偏僻的曾家别院,也每天宾客不断。又渐渐传出曾家老爷这次官吏考核评语甚佳,年后就要升官的消息。方信的婚宴,容氏早就不再出府做客.因此依旧不去、齐二奶奶养胎不能去。 其余的人早都换了出门的衣裳,大太太、齐二夫人带了荀卿染、齐婉丽和齐三奶奶,还请郑姨妈带着郑好儿、郑姝儿两姐妹坐马车,前边齐家的大老爷、二老爷、二爷齐修三爷齐俭,五爷齐佐,还有郑元朔、郑元朗两兄弟都是骑马,一行车马浩浩荡荡,一同到定远侯府贺喜。 郑元朗本来在江南老家料理铺子,因着郑好儿的事,郑姨妈很是伤心,就写了信给他。郑元朗接到信,就从江南老家赶了过来,两天前到了京城,也是要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年的意思。 到了定远侯府,有知客的媳妇接着,齐二夫人一行先到后宅来。方信的长子宗哥儿带着宝姐儿、官哥儿?br /gt; 锦屏记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7部分阅读 儿几个过来行礼。 轮到官哥儿给荀卿染行礼的时候,小胖墩糯糯地叫了声四婶婶,就扑到荀卿染腿上,要荀卿染抱他,却被宗哥儿说了一句。只好又接着给齐琬丽行礼。 礼毕,大家在厅内分别坐下来。 官哥儿被奶妈放在大椅子上坐了一会,就开始不老实,一边踢蹬着肥肥短短的退,一边东张西望。见荀卿染也在看他,官哥儿便裂开小嘴笑起来。 荀卿染冲官哥儿招招手,官哥儿从椅子上爬下来,小跑到荀卿染跟前,荀卿染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小声逗弄他说话。 官哥儿靠在荀卿染怀里,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荀卿染对这种胖乎乎,又傻傻的没什么心眼的小孩子最没抵抗力,就是跟在她身后的桔梗和麦芽,也都对官哥儿喜欢的不得了。 那边齐二夫人就问宗哥儿和那两今年纪稍大的男孩,书读到哪里了,可有长进,听说换了先生、新先生教的可好.又嘱咐几个孩子要用心读书,也不要耽识了骑射等语。宗哥儿一一答了,他年纪渐大,这一屋子的女眷,颇有些不自在,坐了一会,就带着两个庶弟出去了。齐二夫人就和宝姐儿聊起家常,一会工夫,方信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请齐二夫人到喜堂上去坐。 因为方信父母早丧,拜堂的时候、只拜祖宗牌位。如今请齐二夫人到喜堂上坐,并不用受新人的礼,也算有个长辈在场鉴证的意思。 齐二夫人自然应了,便有人来请众人到席上去坐。大太太、郑姨妈带着齐三奶奶、郑好儿和郑妹儿两姐妹和齐婉丽先去了席上。齐二夫人则带了荀卿染在身边伺候。 荀卿染扶着齐二夫人在喜堂上坐下,四下打量,这侯府的喜堂布置的富丽堂皇,一派喜气洋洋,但都比不过新郎官方信身上的喜气。 方信今天一身大红的喜服,走动间两根帽翅不断颤动,着实是意气风发。就听外面鞭炮声响,小厮跑来禀报,说是新娘的轿子已经到了路口。方信带着人接了出去,就听鞭炮声一路从门口响过来,方信在前手里一根红绸,引着新娘子走上喜堂来。 曾静蒙着盖头,看不出脸上表情如何,不过从轻轻移动的脚步,摇摆的腰肢,微微低垂的头,可以想像,一定是满面娇羞和喜悦的。 荀卿染心下想着,曾静在侯府日子不长却俘获了方信的心。这门亲事,算不算的上是男女情投意合那。荀卿染听齐二夫人透露过,她和齐二奶奶都认为曾静有些不妥,并不赞成这门亲事,但是显然没有说服方信。两人也就作罢,毕意方信的庶长子,再过两年就可娶亲,另外两个庶子,也已经长大,宝姐儿又聪慧泼辣,只有个官哥儿让人操心,却是幼子,总是继室讨好拉拢的对象。不论曾静如何,在侯府施展的余地都不大。司礼官喊了声吉时已到,方信和曾静两人对而站好。 “一拜天地。”司礼官高声赞道。 方信和曾静就要跪拜,就听门外围观的宾客中靠人喊了一声,“且慢,这堂不能拜,亲事结不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闹喜堂 那司礼官第一个被这喊声惊了一跳,他主持过不少的婚礼,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何况,这可不是普通人家,是定远侯成亲,竟然有人跳出来阻止,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曾静本已经拜下去,听了这一声,不由得身子一震,险险栽倒在方信的身上。方信扶住曾静,站直身子,有人出面阻拦,自然这堂就拜不下去了。 方信沉下了脸色,众人也觉惊奇,不约而同向出声的地方张望,想看看是谁这样大胆。 就见从外面围观的宾客中,走进来一个年轻人。这人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白净面皮,眉清目秀,身穿缎面长棉袍,腰间挂着枚比目双鱼玉佩。 不用方信出面,早有旁边一个管事的走上去,拦住那年轻人:“请问贵客怎么称呼,因何扰乱喜堂。” 这管事的语气中却透出威胁,但是举止话语却十足的客气。毕竟今天来贺喜的宾客中,来的都是各府的王爷,朝廷命官,其中御史、言官也有不少在场的。定远侯府虽然势大,这个场合,却要做足面子工夫,不能让人感觉侯府以势压人。 “在下登州寒山县人士,姓韩,名玄理。阻止侯爷拜堂,实在迫不得已,也是为了侯爷着想。”韩玄理朝着方信躬身施礼。 方信这时走上前去,“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识,想来也没有恩怨,你扰我成亲,可得说出了道理来。” “在下确实是为侯爷着想。侯爷,强占良民之妻,可是大罪。侯爷是朝廷肱骨之臣,断不能明知故犯。” 强占良民之妻! 喜堂内外顿时轻嘘声一片。齐二夫人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荀卿染可以理解齐二夫人的焦躁心情。这个罪名,不仅是重罪,而且,更加有损定远侯府的名声。 方信脸色微变,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又抬起手,用扳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髭,开口笑道:“小兄弟,信口开河,诽谤朝廷命官,也是大罪。” “在下没有真凭实据,自不敢前来。”韩玄理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侯爷请听在下细说。家父曾于八年前在广东通化县为官,与当时的通化县知县曾少山曾大人结识,相交甚笃。家父与曾大人约为亲家,将小女儿许配给韩某人为妻。在下这里有曾大人写下的许婚书简,还有这枚双鱼佩的表记,可以证明在下所言非虚。” 韩玄理将解下玉佩,与书简一起捧在手上,又说道:“后因家祖父病逝,家父回乡奔丧。按制守丧三年。可怜家父因伤心过度,未满三年也病逝了。从那以后,只留下家母带着在下,在家乡渡日。现在下已到婚龄,曾家姑娘也已及笄,在下奉家母之命,前来寻找岳父曾大人,迎娶曾姑娘,回乡奉养老母。” 韩玄理的话说的有条有理,曾少山,正是曾静的父亲曾老爷的名讳,八年前,曾老爷也是在广东做知县。 喜堂上顿时变的寂静无声。 荀卿染不由得仔细打量韩玄理,看他的穿着打扮,家境并非豪富,但是举止中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行事说话都是条理清楚、礼貌周全。所说的婚约,是否是真有其事,就要看那书简还有信物玉佩。 若是两者都是真的,那么曾静早有婚约在先,现在前约未解,就嫁进侯府,这个可就麻烦了。 荀卿染又转眼去打量曾静。曾静依旧蒙着盖头,似乎有些站立不稳,靠在小丫头的身上。那大红衣袖下略显苍白的手紧紧抓着小丫头的手臂,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可见其心情是如何的紧张。 方信听了韩玄理的话,伸出手要去接那信笺和玉佩,韩玄理却将手抽回。 “曾老爷来了。”就听有人禀报道。 一个肥头大耳、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从门外急急走进来,他想是已经听了小厮的传递的消息,又听见了韩玄理方才的话,因此一进门,就直盯了韩玄理看了几眼,这才过来和方信相见。 方信示意曾老爷去看那书简和玉佩。 韩玄理却不肯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曾老爷。 “侯爷,并不是在下不信侯爷,实在这事关重大。曾大人,已经毁约一女二嫁在先,也不合适看这书简。还请哪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从中作保,在下才敢交付。” 这年轻人做事很谨慎啊,荀卿染不由得赞道。 “老夫是都察院都监御史,姓杜名严,韩老弟若信得过老夫,便将书简和玉佩交托老夫,这众目瞪瞪之下,定不会有人做什么手脚。” 一个中等身材,瘦瘦的老者站了出来,正是都察院有名的铁面御史杜严。这杜严,不仅在朝堂上,在民间也颇名气,人们都称他铁面无私,最不惧怕权势富贵,敢于直言道谏。 韩玄理想必也知道杜严的名声,就将书简和信物都递了过去。 杜严将书简和玉佩都仔细看过,又传给身边几个同僚瞧了,才递给曾老爷。 曾老爷接过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才已经有看过书简的人私下说,那书简是曾老爷的笔迹。此时看曾老爷的神色,周围人哪有不明白的,已经知道这事情八九是真的。 “不过是酒后笑谈,玩笑着写了这书简,这玉佩更是随便买来的,并不值钱。况且你们一家回去后,就再无消息,这婚事却是做不得准的。”曾老爷慢慢说道。 “曾伯父此言差矣。古人云,人无信不立。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若是酒后笑谈,玩笑,怎么会有书简留下?伯父这样的话,侄儿不敢苟同。伯父说这玉不值钱,家母和晚生却一直当作至宝珍藏。信物表记,岂有因为价高就是真,价低便是假的道理。若如此,那乡野村夫,没有钱的百姓,一根木簪子就可下定,以伯父看来,那便是儿戏,就不能成夫妻之礼了?伯父是朝廷命官,有教化百姓的责任,还请慎言。”韩玄理躬身对曾老爷施礼道。 曾老爷开口,虽否认了婚事,但却承认了书简和玉佩都出自他手。因此,这韩玄理对他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曾大人变成了伯父。 “至于多年未通消息,是侄儿不对,却实在有缘故。家里祖父、父亲相继病逝,家产消耗殆尽,只有侄儿和家母相依为命。侄儿初时幼小,全靠家母针线养活,后来年长些,不得已,只得弃笔经商。多年奔波,企望能够有充足衣食,供养老母,抚育妻儿。如今总算置下些家产,不至于让妻儿受冻馁之苦,才敢来娶亲。侄儿本想着,若是不能有所成就,侄儿自不会让曾家姑娘久等,老大而独守空闺,自会来退亲。幸亏祖辈保佑,家母记得清楚,曾家姑娘今年不过刚刚及笄,并不算老大。伯父与我父亲有约定在先,实不该将女二嫁。” 韩玄理一段慷慨陈词,有情有理,说的好多人连连赞许,内中有两个花白胡须的,更是捻须颔首,都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孝顺,而且上进,还肯替人着想,真是难得的好青年。况且韩玄理,说话行事都体现出良好的教养,一定是读过不少书的。最后转为经商,也是为了奉养老母不得已而为之。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更有些老学究为他惋惜。 相比之下,曾老爷就比较不堪了。废弃婚约,一女二嫁,很难不让人认为他是攀附富贵。那么定远侯方信那,是明知曾家女儿有婚约还坚持娶亲,还是被曾家人瞒住了,并不知道这回事,糊里糊涂地抢了别人的妻子? 众人都关注着曾老爷和方信的反应。 方信是紧皱眉头,一时没有言语。那边曾老爷一边抹着脸上的汗珠,一边内心挣扎。 曾老爷这边权衡利弊,韩玄理手里的证据充足,这喜堂上好些人身份不凡,大多已经偏向于韩玄理。可是,如果方信定要娶他这个女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老爷这么想着,就什么话都没说,只看着方信,那意思,侯爷就看你了,你一定要娶,那我就矢口否认,不然,我就认了下来。 曾老爷这态度,明明白白告诉众人,这韩玄理所说都是事实。 方信看懂了曾老爷的眼色,不禁万分无奈。现在他是进退两难。要坚持娶曾静,韩玄理肯定不答应,双方对簿公堂,他堂堂一个王爷,和一个经商的小民争女人,还是正室,就是争赢了,脸上也不好看。还得有人说他仗势欺人。如果输了,那就更难看了。 荀卿染在齐二夫人身边看的清清楚楚,心道曾老爷办事非常不靠谱,而方信不管怎么做,这脸都是丢定了。 堂上沉默毕晌,方信没说话,曾老爷自然就认为方信这是不想娶了。 “确实有此事,年头多了,你们又毫无音讯,因此便忘了。如今既然韩贤侄来了,那就依照前约。好在还未礼成,哈哈,哈哈。”曾老爷干笑道。 齐二夫人呼出一口气,曾老爷担了责任,就把方信给洗清了。 众宾客见这样,这婚礼是不成了,那接下来,这酒席也不好吃,就有人住外走。 “等等,我有话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闹喜堂(二) 等众人发现,说话的是新娘子,堂上顿时前所未有的静了下来。 不论曾静为人如何,这个时候敢于站出来说话,荀卿染内心里很佩服她的勇气。 曾静这样做,可以说是违背了这个时代女人的道德准则。这个时代,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男子,对自身的婚姻也没有多少发言权,女人更是父母怎么安排,都只有听从。三从四德,不是在嘴上说说而已。曾静在这个公开场合,亲自开口说话,这是很不和规矩的。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些人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来。 曾静依旧蒙着盖头,小步走到曾老爷身边。 “婚姻大事不同儿戏,女儿只好不顾嫌疑,来请问父亲。父亲你和韩家定过婚事,书简上可写了是将我们姐妹中的那个许给韩家?” 曾老爷见平时不言不语的女儿,这今时候不仅敢于开口说话,还比他更为镇定,先是愣了一愣,等听清楚曾静的问题,他方才是看过书简的,便答道:“这个,并没提到你们姐妹的名字。” “那就是了。父亲,那个时候您在广东,女儿最为年幼,家中适龄的只有二姐。长幼有序,大姐早就定了和方家的亲事,您那书简上和韩家定下来的,自然是二姐,却和女儿没有干系。韩世兄不早来迎娶二姐,却扰乱妻妹的婚事,实在是无礼。”曾静清楚的声音说道。 “啊,哦,书简上是没写到底是你们姐妹哪个,”曾老爷挠头,“可你二姐已经嫁人了,昨天来的信,你也看到了,你二姐她都已经怀孕了。” “父亲!您……”曾静的手抖了抖,似乎想拉扯曾老爷的衣袖,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荀卿染在旁边见了,不觉心下想到,这曾静还真是个人物,若换做别的女孩,早就惊慌失措,哪里还会想到这么好的推脱的法子。只是,这个法子太不厚道了些,置她二姐与何地那?曾家的二姑娘曾宁,早就嫁人,而且已经怀孕。如果被夫家知道,原来她是别人家定下的媳妇,人家找上门来了,那曾宁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何况,荀卿染记起她听到的传言,曾宁那门婚事,本来是说给曾静的,却被曾静推脱了,曾太太只好把曾宁嫁了过去。 当然,曾静此举,是可做缓兵之计。拿她二姐出来,韩玄理未必就知道曾宁已经嫁人,先搪塞住他,等这边风风光光拜完花堂,曾静便是侯府夫人,方信总不至于让侯府夫人再嫁他人。到时候私底下,无论怎样打发了韩玄理也就是了。只是,曾老爷却是个实在人。 “啊,这个……”曾老爷干笑两声,他自然听出曾静语气中的抱怨,只是他依然不肯表态,只看方信的脸色。 “既然书简上并未指名是哪个女儿,那就是哪个女儿都成。现在曾家二小姐己经适人,定的自然是三小姐。长幼有序,也不是一成不变,何况在定亲上。”杜严在旁边说道。 “韩兄弟,我并不知道你与曾家有婚约。现在这个情形,你也看到了,若韩兄弟坚持婚约,不会因此就瞧低了曾姑娘,答应善待她,我自然退出,成就韩兄弟的美事。这里一切都是现成的,我与韩兄弟投缘,曾姑娘又是我妻妹,你们便在我这拜堂成亲,这喜酒就算是我贺韩兄弟的。若韩兄弟心里哪怕稍微有些不自在,那恳请韩兄弟退了这门亲事,另聘淑女,我定远侯愿意为韩兄弟做保山。韩兄弟你看如何?”方信响亮的声音说道。 方信终于说话了。 就有人听了声好,更有人小声称赞,都说定远侯果然是大丈夫,不仅大度讲道理,而且重情重义。 荀卿染看了方信一眼,她也不得不承认,方信这个做法十分漂亮。韩玄理听了方信的话,立即躬身施礼,答道:“侯爷过虑了,韩某不是那样张狂的小人,既然诚心来求娶,自不会因这等事,就生出别的心肠。我千里迢迢而来,家中老母还在等我回去,自然还依前约。多谢侯爷美意,韩某感佩于心。” 韩玄理坚持娶曾静,众人又是赞声一片。 荀卿染心情有点复杂,因为疑心曾静在官哥儿身上耍手段,她对曾静并无好感。但是,这喜堂上充斥的大男人气场,让她有点不快。她知道,又是前世深植于心的那点女权意识在作怪。抛开这一点,毕竟这不是个自由恋爱的社会,这两个人的行为还是很男人,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周围人的称赞无可厚非。 也就是说这喜事还要继续,新娘子没变,新郎却换了人,而且可以想像,这件事将被传为一段美谈。宾客们已经兴高采烈地议论开来。 “不!”曾静后退了两步,提高声音叫道,语气中夹杂了哭音,“我并不知韩家的婚事,这个人凭空跑来,谁知道他是不是韩家的人,多年没消息,说不定人都死绝了,他是冒充来骗婚的。我只知道,我与方家,有父母之命,大姐的遗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都是全的,我已经进了方家的门,没有再出去的理。好女不嫁二夫,我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我只知道这门婚事,只认这门婚事。若要我再嫁他人,我宁愿一死。” 曾静说完,微低下头,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宾客们这时可笑不出来了,眼看着喜堂就要变灵堂。 方信正站在柱子旁,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曾静这样撞死。他几步赶上前,拦腰抱住了曾静。曾静脚步一个趔趄,顺势摔倒在方信怀里。这时候曾静的盖头也掉在了她上,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粉面,双目盈盈地看着方信,那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喜堂上顿时乱了,四周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曾静突然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方信抱着曾静,吩咐人快请御医。 看来,方信对曾静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他眼中的流露出来的神情,明明就是怜惜。荀卿染想到。 齐二夫人坐在那干咳了两声,打发了两个丫头到方信身边。 “侯爷,你方才救人,是情非得已。那毕竟是别人的未婚妻。”方信听得齐二夫人说话,低头看着体中娇小的身体,那张瓷娃娃一样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颠动,上面依旧挂着泪珠,方信便有些不忍。齐二夫人又连连咳嗽几声,方信才让丫头们过来接了曾静。 “曾伯父,侯爷。” 韩玄理在曾静要撞柱子的时侯,也赶上来要抢救,但是他本就离的远,自然落在方信后面,之后,他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此时,才开口说话。 “在下本是信守约定,来迎娶曾姑娘。在喜堂阻止拜堂,不仅为了约定,也是为侯爷名声着想。现在看来,却是我错了。若知道,曾姑娘早有……”韩玄理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硬生生把要出口的几个字给咽了回去,平了平气,才继续说道:“韩某从不强人所难,若早知道曾姑娘的心意,韩某也会早有决断。如今也不晚,就请在场各位大人做个鉴证,韩某与曾伯父退了这门亲事吧。” “啊,啊,这个,这……”曾老爷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见韩玄理态度坚决,自然乐得点头道,“既然韩贤侄说了,那就这样吧。” “这书简、玉佩请曾伯父收回,也请曾伯父将我家的玉环还回来。若是别物,侄儿不敢讨还,只是,那玉环是韩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只给韩宗长媳佩戴,韩某实在不敢丢弃。”韩玄理又道。 “玉环,什么玉环?”曾老爷茫然道。 韩玄理指着曾静,“便是曾姑娘压裙角的那枚,韩家先祖是先汉淮阴侯,那玉环上面刻着一个信字。” 曾静己经被两个丫头扶着,安置在齐二夫人旁边的短榻上。听到韩玄理说话,曾静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那自然,那自然。“曾老爷道,就吩咐小丫头从曾静裙子上取解了玉环下来,交给韩玄理。 荀卿染转头打量曾静,几乎认为自已看错了,昏迷着的曾静,胸脯正微微起伏,脸色竟然也变红了。 荀卿染厚道地收回视线。韩家的信物就放在曾静身上,是她随身携带着,那方才那些说辞,说不知道与韩家定亲,又说定亲的是她二姐,现在可就都成了狡辩了。这枚玉环,定是曾老爷在与韩家定亲后,就给了曾静的。如果曾静此时不是昏迷,而是清醒的,想必还可以为她自己辩解辩解,可惜,她是昏迷的。 玉环上一个信字,偏方信的名字就叫做信。 那韩玄理拿了玉环,别了曾老爷、方信,又给杜严等人施礼,便头也不回告辞出去了,走的极为潇洒。 喜堂上已经有宾客悄悄走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到方信身边,“大丈夫何患无妻,侯爷,娶妻娶贤。侯爷一向英明、莫要……”至于莫要什么老者没说就走了。 “侯爷,宗哥儿这两年也该说亲了。”齐二夫人道。 方信沉默半晌,吩咐道:“送曾姑娘回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妻妾 方信吩咐人让送曾静回家,又请剩下的宾客入席,说权当大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眼看着这场婚事成了这个样子,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趣,这些宾客中就算是最没心没肺的,也不会真的留下来,因此大家纷纷散去。 喜堂上就只剩下方家和曾家的人。 齐二夫人松了口气,又怕出什么变故,因此没有马上离开,就要督促人送曾静回曾家的别院。 曾老爷有些着急,正没有办法的时候,曾太太已经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侯爷,我这送出门的女儿,哪有往回抬的道理。这让静儿以后如何做人,侯爷,您这是要了她的命啊。”曾太太拿帕子抹着眼睛,走到曾静跟前看了看,就对方信说道。曾太太话音落地,就听曾静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母亲,您也来了,正好看我与姐夫拜堂。我的盖头那,快来人帮我把盖头找来。”曾静满面娇羞欢喜地道。 荀卿染看着曾静的表情,顿时觉得脊背发麻。曾太太也愣了,她自然不同于曾老爷,不过稍微愣了一会,马上反应过来,果真叫人拿了盖头来。 “静儿,你这个痴心的傻孩子,侯爷要送了你回家那。”曾太太道。 “回家?侯爷心疼我,可是,出嫁女,哪能随便回家,总要三日回门,才能再见父亲和母亲。”曾静再次娇羞道。 荀卿染觉得很想吐,曾静这是在玩什么?刚玩了晕倒,现在玩的,莫非是失忆? 曾太太又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才走到方信跟前道:“侯爷,可怜这孩子对侯爷您一片痴情。我不得不为她辩解几句。侯爷知道,我们老爷是个实心眼的人,有时候爱犯糊涂。和韩家婚事,我们老爷糊里糊涂地认了。可我说句实话,我是完全不知情的,何况是静儿,那时才几岁,自然更不知情。就是那玉环,她戴在了身上,也定不知道来历的。还请侯爷莫听了别人的调唆,冤枉了静儿。” “玉环,什么玉环?”曾静抬手要戴上盖头,听到玉环二字,停了下来,朝裙子看去,“唉哟,我的玉环怎么不见了?” “是你们谁拿了,快还给我。”曾静转头恶狠地对身边的小丫头道。 两个丫头吓的后退了两步。曾静似乎发现自己失态,马上缓和了脸色,朝方信看过去,又害羞地低下头,轻声道:“那玉环,并不是值钱的物件,却是父亲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因此十分爱惜,不敢离身。”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算是将方才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而且曾静的失忆,更让她显得楚楚……荀卿染干咳了一声,她怀疑,其实曾太太和曾静应该是亲生母女吧。 方信此时紧锁着眉头,半晌,才说道:“曾姑娘似乎病的不轻,就送到城外静慈庵好生将养吧。” “那怎么能行!”曾太太急道,一副定要赖上方信的模样。 “曾太太,你在乡野地方住的久了,也许忘了,这京城人家,最讲究的是体面。侯爷若是娶了你这女儿进门,侯爷以后如何在人前立足?宗哥儿、官哥儿以后要娶什么人家的女孩?宝姐儿要嫁到什么人家?曾太太,我原来那侄媳,莫非不是你亲生的?”齐二夫人道。 曾太太顿时无语。 荀卿染扶着齐二夫人,可以感觉到齐二夫人已经气的发抖。 曾太太呆了一会,再次转头看曾静,那眼神就与方才的有些不同。 “罢了,既然闹到这样,还是带你回家吧。”曾太太说着,就过去拉起曾静。 曾静脸色数变,目光中有丝狠厉之色一闪即逝,“母亲,女儿这样回去,这以后只怕都要父母供养,大姐留下的儿女,只能交给陌生人照看,那女儿还不如一死算了。”曾静说着,甩脱了曾太太的手。 “你!”曾太太惊道。 曾静膝行到方信身边跪下,抱住方信的大腿,抬起眼睛,哭诉道:“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已经嫁给了侯爷,侯爷要赶我走,我哪里还能活,不如侯爷干脆一剑杀了我。死在侯爷手里,我心甘情愿。” “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齐二夫人被曾静的举动惊到了。 曾静却对齐二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方信的大腿,一边哭一边说。 荀卿染见了这个情景,心下已经明白了。曾老爷和曾太太都不是会为了庶女着想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以后曾静要再嫁人谈何容易,还不知会被怎么安排那。已经走了一个韩玄理,自不能再放跑了方信。今天,曾静如果出了方家的门,以后就再没机会进来。只有留下来,曾静才有一线生机。 方信脸上的寒冰有了融化的痕迹。 “要不然,便让静儿留下,与侯爷做个妾室,她有了活路,外面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了。”曾太太忙道。 …… 京城北一处小院韩玄理在收拾行囊,另一个一身貉裘的高大男子站在一边。 “韩兄弟,这就要走?” “出来有些日子了,又绕道来京城,已经过了约定的日子,只怕家中老母惦记。”韩玄理道。 “韩兄弟何不多留些日子,如今韩兄弟声名鹊起,咱们男人,这辈子求的不过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韩兄正可借这个机会,一展抱负。” “这个名,不要也罢。” “韩兄此来,可是说好娶亲回家的。如今曾可是有好几位老大人有意要韩兄做东床快婿,韩兄不如娶了亲回去,也能让伯母高兴。” “齐大非偶。”韩玄理笑了笑,“以前那是父亲遗命,自然要守约。如今再娶妻,家世倒在其次,定要提前了解好人品。”韩玄理说着停顿片刻,叹道,“若是知道曾家姑娘心中早有意中人,我就不该去喜堂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韩兄弟也是堂堂男子,怎能忍受夺妻之耻。” “这次还要多谢硕兄。”韩玄理躬身道,“若没有硕兄提醒,又派人快马取了定亲的信笺和信物,这事断不会如此顺利、凑巧。”那高大男子听韩玄理说凑巧,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这事瞒不过兄弟你。哈哈哈!”男子道,“咱们自家兄弟,我就和你说实话。这里面确实有些小恩怨,正巧又知道了韩兄弟你定亲的事,就借用了兄弟你。不过我断不会害你,就是没有那恩怨,这事也定会告诉你知道,曾家女子不是良善之辈,配不上你。那恩怨,我也告诉韩兄弟你知道,是…… 韩玄理打断男子的话,“既然是小恩怨,大哥不必告诉小弟知晓。” “好,痛快。”男子拍了拍韩玄理的肩膀,“不管怎样,这个缘故,应该事先告诉你。这是大哥做错了,大哥给你赔礼。以后若有什么地方用的到大哥,管他刀里火里,兄弟你尽管开口。” 两个男人大笑起来。 少顷,那男子和韩玄理一起出来,目送韩玄理和跟随小厮一起离开,这男子也转身上马,往西而来,在一处高大的门楼前下马。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门内跑出两个小厮,一个牵了马,另一个迎了男子进去。 内宅,一个略微年长的妇人正陪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说话,听见外面报说大爷回来了,两人都喜得迎了出去。 “你这身子怎么不好好在家歇着,跑来做什么。”顾家大爷见了大着肚子的女子,不由得嗔怪道,又对旁边稍微年长的女子道.“你做嫂子的,怎么也不劝着她。” 顾大奶奶含笑不语。 “不关嫂子的事,是妹妹任性。”大着肚子的女子,也就是顾氏道。 三个人说笑着进屋坐下。 “妹妹可是不放心那事?”顾大爷道。 “大哥办事,妹妹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次是奉了公公婆婆的令来的。”顾氏说着,让丫头送上来一包银子,“这是公公婆婆给的,说是赏给大哥手下办事的人。” “我都已经打点好了,这个你拿回去。”顾大爷将银子推了回去,“你公公婆婆最是明白人,定会给你们,正好给你留作私房。” “这次的事,多亏了大哥帮忙,公公婆婆感激的不得了。要我代他们谢过大哥。”顾氏说着站起来,就要下拜。 顾大奶奶赶忙起身,扶了顾氏依旧坐下。 “妹夫受了委屈,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顾大爷道,“只是他的性子还是那样,都快做父亲了,还这样不成器。当初我不愿这门婚事,便是看他这脾性不好,偏你一定要嫁。” “都怪妹妹任性,总要大哥跟着担心。五爷他,只是世路上不惯,没有心计,是个人都认作好人,容易受骗。他人是极好的,对妹妹,也极好。”顾氏说着害羞地低下头去。 顾大奶奶看着直笑,对顾大爷道:“还说这些做什么,眼看着都要做舅舅了。你当初不也说,只要咱们妹子心里高兴,怎样都行的吗。” 硕家大爷见自己妹妹虽身材略显臃肿,但是脸色红润,眼睛清澈,嘴角含笑,全身衣着打扮无一不是上品,知道妹妹日子过的舒心,便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你这一个妹妹,罢了,罢了,只是以后还要管束着他些。” 顾氏点头,“大哥放心,公公禁了他出门,他每天在家陪着我。等我生产后,才放他出去,寻个清静衙门,挂个闲差,让人好生看着他。” “就是闲差,也要仔细,有人照应着他才好。你二哥那里,年后官职或有变动,”顾家大爷沉思片刻,“反正还有些日子,慢慢寻个妥当的差事给他就是。” …… 京城永昌伯府 炕上摆了丰盛的酒菜,永昌伯坐在炕上,悠闲地喝着小酒,屋里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只有刘夫人笑吟吟地在旁边替他斟酒。 “老爷这次计策真妙,总算出了这口恶气,也除了后患,看曾家那丫头以后如何做人。只是便宜了方信,竟让他逃脱了,还顺便也赚了个好名声。”刘夫人道。 “这样也就罢了。方信不是个糊涂人,那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可五城兵马司那军权可是实打实他自己挣回来的。那样的场合下,说几句场面话,这点子本事都没有,这些年他也就白在朝堂上打滚了。” “男人不糊涂又怎样,遇到美色,不糊涂也糊涂了。我还以为,曾静已经迷了他的魂,没想到他还能把持得住。”刘夫人有些不甘心,原以为曾家那丫头多有本事,也不过那样罢。” 永昌伯对这个话题似乎没什么兴趣,话锋一转道:“银子你让老五媳妇送过去没有,这事,多亏了她大哥,可是解了咱们的围。” “我已经让她去送了。”刘夫人答道,又满满斟了杯酒给永昌伯,“这事还不是全靠伯爷您,若不是您从曾家老本那套出来的消息,谁知道他们家还有这么一回事那。偏巧顾家大爷那边竟还认识这姓韩的,这可不是老天都在帮咱们。” 永昌伯呵呵笑了两声,“夫人你也有功劳,不是你买通那丫头,如何确保曾家丫头今天一定戴那玉环。” 刘夫人也笑,“现在好了,再也不用去奉承那对母女了。”老夫妻相视而笑。 “想,说到顾家,你当初还嫌顾家门第低了些,如今知道好处了吧。那顾家兄弟多,顾老大更是个英雄人物,最心疼的就是他这个妹子,老五性子惫獭,以后咱们不在了,有她媳妇这娘家,也不会让他吃亏。”永昌伯又道。 “老爷总比我想的周到。”刘夫人最心疼的就是小儿子,听永昌伯这样说,顿时觉得十分窝心。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个管事媳妇,到刘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唉哟,老爷,您方才可夸错方信了,外面刚送进来的消息,方信还是把那曾家丫头给留下了。”刘夫人的笑容有些幸灾乐祸。 “又留下来了?那最多只能做妾了,方信,还是心软了……”永昌伯笑道。 “还不是被色迷住了眼!可惜了方信刚得的好名声,曾家那丫头,以后……”刘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妒意 定远侯方信的婚礼轰轰烈烈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齐二夫人等人,也没有留下用饭,就返回了齐府。 方信将曾静留了下来。 方信说的清楚,只是暂时留曾静在府中,救她一命。他的理由是,曾静经过这一场事,如果返回家中,只有死路一条。至于他是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应该和曾静那句话有关系。曾静说那枚玉环是她身上唯一能拿的出手的饰物。由此可见,曾静在曾家所受的是什么样的待遇。而且,荀卿染怀疑,曾静留在侯府那段时间,只怕已经通过各种方法,向方信展示了她的楚楚可怜。 齐二夫人则认为曾静失了妇德,即便是做妾都不够格。侯爷是何等身份,便是买个妾,也要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女孩。 “说是不会收用她,可外人会怎样看?怕侯爷以后要说不清楚的,曾家那女子,实在无耻,留她下来,始终是个祸患。” 齐二夫人将曾静恨的不行,又气方信不听人劝。 她虽然是方信的嫡亲姑妈,方信的身份、地位、年岁在那摆着,她即便十万个不愿意,也不好太过坚持。 荀卿染只好在旁边温言劝解。她心里也觉得,方信这种做法,太儿女情长了些。如果对方是个温柔善良,值得珍惜的女子,荀卿染也许还会为方信说两句括,但是对方是曾静。 方信这么做,只能猜测,方信眼中看到的曾静,与她们眼中所看到的曾静是不同的。男人看待女人和女人看待女人是不同的,在这方面,女人永远无法理解男人的想法,原因很简单,女人没那个功能,分泌不出那么多的男性荷尔蒙。荀卿染囧囧有神地想到。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定远侯府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先是盛赞两个男人如何大义,如何忠肝义胆。后来,曾静被留在侯府,这说话的人语气就变了,甚至不去称赞韩玄理了,而是大谈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英雄冢。 这个话题可比前一个更有魔力,传播之快,随着传播变形、夸张的幅度都是前所未有的。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曾静如何天生尤物,用多少狐媚手段迷住了定远侯。也有的说定远侯色迷心窍,言不由衷,强霸妻妹做妾。 “……奶奶,外面传的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唉,二太太正生气,奶奶您千万莫现在过去祈年堂?br /gt; 锦屏记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8部分阅读 堂。” 带来消息的佟家的最后跟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点点头,心道不知道方信有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 “在官哥儿衣服上做手脚的,除了曾静就没别人,怎地侯爷还要娶她?有这个机会,正好打发了她,却又留在府里了,真是让人想不明白。”麦芽道。 “曾姑娘的人样子,心计都不输人,只是心术不正,落到这个结果,让人,唉……”桔梗道。 “曾姑娘啊,奴才看她是个没福气的人。那位韩公子,除了不是个官,样样都是好的,这下子也大大地有了名声。听人说,韩公子从返侯府出去,就有朝里好几位大人拦住他,请他家去,要把女儿嫁给他那。都说这样的男人既孝顺、能干、又有决断、讲义气,重信诺,天下少有的,以后定然不会总待在池子里。”佟家的插言道。 “那叫池中之物。”桔梗笑呵呵地提点佟家的。 “对,对,就是那句话。桔梗姑娘跟着奶奶,识文断字,真是让人羡慕。奴才那丫头这几天总埋怨奴才。要是也能和几位姑娘一样,跟着奶奶习学些,可就好了。”佟家的很会打蛇随棍上。 “你们一心一意,好生伺候奶奶,时间久了,别说识文断字,好处还多着那。”桔梗笑道。 “是,是,奴才记着了。”佟家的笑道。 “你们还忘记了一点,曾静她的运气其实也不错。不说别的,只说这婚事上。先前那门婚事,是家中的小儿子,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嫁过去做正妻,以后也是当家主母。如今据说曾宁过的就相当不错。还有这找上来的韩玄理,虽是白丁,但是年轻有为,是个颇有担当的男子。曾静她不是没福气,而是不知道惜福。这两桩好事,她都不珍惜,还用这样那样的法子推掉了。最后落得留在侯府,却妾身不明。所以说,人最怕有妄念,最要紧的是惜福。只有惜福,才会得福。”荀卿染缓缓说道。 桔梗、麦芽几个并佟家的都恭敬应声,会牢记在心。 荀卿染说完话,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桔梗忙拿个薄被过来,服侍荀卿染躺下。 “奶奶这是倦了,就趁这个空子,小睡一会。一会不知还有多少事要忙。”桔梗道。 荀卿染点点头,斜侍在靠枕上,闭了眼睛。 “奶奶困成这样,莫非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佟家的没有走,而是凑上前来问道。 “除了那件,哪还有别的事?”麦芽道。 佟家的看看荀卿染,又看看桔梗、麦芽几个,笑着说道:“不是奴才向着奶奶说话,奴才实在为奶奶报屈。奶奶这刚进门,连人头都没认全,就接手了管家的差事。这些天下来,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夸赞奶奶聪慧能干?竟比先前的二奶奶还得人心。老太太和太太们心里欢喜奶奶,下面的人敬服奶奶,自然就有那起子小人在旁瞧了,心里不自在。暗地里使坏,却又拿捏不住奶奶。因此就换了这个法,折腾奶奶。奴才说句心里话,奶奶哪里都好,就是心太慈悲了些。前几天是三爷要出门,大白天有的是工夫,他不派人来领东西,非要晚上奶奶睡下了,三奶奶才派人来领东西,说是三爷出门要带,立等着要。昨个又是瑁哥儿,谁不知道,是她拿院子里的人不好好照看,小孩子睡觉蹬了被子,打了个喷嚏,又派人来,立等着叫奶奶起来给请御医。奶奶白天要管多少事,又睡的晚,哪禁得住这么折腾。奴才看,那边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妖蛾子那。奶奶,您一味的和善,待她们好,她们可当奶奶您是好欺负的。” 佟家的放轻了声音说话,见荀卿染没有反感,越说越激动。佟家的看不出荀卿染的意思,就讪讪地住了嘴。 佟家的说的都没错,自她掌家一来,刚开始有些下人使绊子,都被她一一化解了。后来,那些人见她不是轻易可以糊弄的,又有能干的丫头,还有容氏支持,也就都歇了心思。就开始不住口地夸赞四奶奶如何能干如何聪慧。 荀卿染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但是有人就看不下去。 比如那边的齐三奶奶,每次见面,总要说些酸话,挑剔荀卿染。荀卿染心里清楚,齐二奶奶养胎,齐三奶奶满以为就该轮到她当家。就算是大太太来当家,她跟着也能管些事情。但是管家的权力却落在荀卿染手里,没她半点事。若荀卿染做的不好,也还罢了,偏荀卿染又做的好,得了众人的赞,齐三奶奶那满肚子的醋,少不得往外冒。 结果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折腾荀卿染。每次都要荀卿染亲自料理,不然就有许多话出来。比如瑁哥儿那次,齐三奶奶就说,大爷那边璋哥儿生病,就有四爷骑了汗血宝马去请太医,瑁哥儿虽是庶出,也是国公府的小主子,一样是四爷四奶奶的侄子,如今四爷不在,四奶奶又当家,当然全靠四奶奶。荀卿染若有半点不周到,那就是荀卿染不慈,看不起她们瑁哥儿。 荀卿染也曾暗自揣测,齐三奶奶莫不是打着主意,用这个法子让她精神头不足,好有借口插手家务? “奶奶,”佟家的在旁陪笑道。 荀卿染将思绪收回,瞧了佟家的一眼。佟家的性子,荀卿染也很请楚,这样热心,不惜扰她休息,佟家的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盘。 “大家是一家子骨肉,我操劳些,也是应该的。嬷嬷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被人听去了,只怕人要说我不宽和,也要给嬷嬷安个调唆主子的罪名。”荀卿染淡淡地说道。 佟家的别的不成,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的,见荀卿染如此,自然连连点头。 “不过是在奶奶屋里,也没有外人,奴才出去,断不敢说这样的话。” “嗯,嬷嬷你明白道理就好。” “奶奶,二太太凡事都交给奶奶,您就是这府里当家的人。您这样顺着那边,奴才就怕她们胃口更大,更加欺上头来,奶奶可就不好管事了。”佟家的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嬷嬷可有什么好办法?”荀卿染问道。 佟家的就在等这一句,不由得往荀卿染跟前挪了挪,又往门外看了看。 荀卿染使了个眼色给宝珠,宝珠便出去守在门口。 “奶奶,老太太发话,要二太太在府里查赌,二太太必是把这事也交给了奶奶。”佟家的道。 荀卿染坐起身,想起前两天的事。 那天容氏留郑姨妈在这边玩的晚了,郑姨妈回去的时候,要穿过花园,那时候门已经锁了,可看门的人却不知哪里去了。郑姨妈是个实在人,就在原地等了半天,等把看门的人找来,郑姨妈已经受了寒。 之后郑姨妈在炕上躺了两天,吃了几副药,才好了些。 齐二夫人派人查了下去,才知道那看园子门的是去赌钱了。就把这看门的革了差事,撵出去了。容氏知道了,很生气,就叫了她和齐二夫人过去,叮嘱说,这个赌博是个极大的祸患,一定要禁。每年年尾、还有正月里,就有下人们趁主子们都睡了,聚在一起吃酒赌钱,因此怠慢差事,引出祸事,有走水的,有偷盗的,不管紧了,足可以酿成大祸。 齐二夫人自然是让荀卿染关注这事,这些天,巡夜的人也抓了一两起,都处置了。 “奴才知道必是这样,不用奶奶吩咐,奴才已经替奶奶私下里查访着。”佟家的凑到荀卿染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天抓到的,都是小的,禁不住府里这股风。奴才已经查实,三奶奶的陪房蔡嬷嬷就是个大头家,最大的赌窝子,就在芍药阁,那里靠近外墙最是偏僻。还和奶奶说,蔡嬷嬷背后的人,就是三奶奶。每一局,三奶奶都要抽头的。” “哦?”荀卿染挑了挑眉,这可是爆炸性的消息。怪不得这赌博之风屡禁不止,原来上面有主子做保护伞。也怪不得三奶奶不怕夜里折腾,人家本来做的就是夜间赚钱的生意,越到夜里越精神。 “你这消息可确实?”荀卿染问道。 “保证确实,奴才跟奶奶打包票,若不实,任凭奶奶处置。”佟家的赌咒发誓道。 “嗯,”荀卿染低头思忖。 佟家的陪笑道,“奶奶,这个窠子,可不像别的小打小闹,赌铜钱,最多赌几分几钱的银子就到头了,这个窠子,赌的极大,只赌银子,每晚上的输赢,都是几百,听说还有过千的那。” 荀卿染皱眉,不过是下人的赌局,佟家的也说的太夸张了些。 “奴才不敢欺瞒奶奶,奴才拐弯抹角打听到的,就是这样,没有错的。”佟家的赶紧道。 荀卿染点点头,下人的豪富程度,她原来在荀家也是见过的,何况这是国公府。 “可打听出她们是什么时候开赌?” “奶奶,这样大的赌局,可是机密的很。奴才打听出上面那些消息,还是多亏了奴才男人在外面从小厮们那里听来的消息。奴才只听说,这赌局并不定时,有时开,有时不开。” “那就难抓了。”荀卿染道。 “不难,不难。奶奶,您给奴才几个人,奴才天天去暗地里守着,总能抓到。这一抓,可就是肥……,嘿嘿嘿。”佟家的搓着手陪笑。 “若真抓到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荀卿染道。 “奶奶,那您现在就给奴才分几个人,奴才从今天晚上开始……” 不能打草惊蛇,荀卿染摆摆手,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有人想跟她玩游戏,她并不介意,只要对手输得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色 宁远居上房暖阁内灯火通明,荀卿染在炕上,桔梗坐在炕沿上,其他几个丫头各自搬了小杌子坐在地下,一边叽叽喳喳说话,一面做针线。 “四爷出门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是说如果顺利年前能回来吗,应该快了。” 荀卿染微微抿了抿嘴,想必是齐攸走的久了,这几个丫头掂量她的心意,故意说了这话,来哄她开心。 荀卿染掏出怀表,已经是亥正时分,就第一个放下手里的活计。 “天晚了,都回去歇着吧。”荀卿染道。 桔梗麦芽两个服侍荀卿染睡下,也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荀卿染觉得似乎没睡多久,就听见外面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桔梗觉着烛台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进来。 荀卿染从床上支起身子,问是什么事。 “回奶奶,三奶奶那院派人过来,说三奶奶有些不舒服,找奶奶要写蛇胆川贝丸。”桔梗回道。 荀卿染披衣从床上起来。 “派来的是哪个,叫她进来说话吧。”荀卿染吩咐道。 “是蔡嬷嬷。” 桔梗答应着退了出去。 荀卿染传了裙袄,就到外面隔间来。 蔡嬷嬷已经等在那里,见了荀卿染,忙上前来行礼。 “给四奶奶请安。三奶奶今个儿下响,嗓子就不大舒坦,想着四奶奶事忙,就不敢来打搅,想着忍忍就过去了。谁知道到了晚上,咳嗽的更加厉害了,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闹的三爷只好搬到外边书房去睡了。四奶奶实在熬不过去,才吩咐奴才们,要前日新配的蛇胆川贝来吃,知道四奶奶这有,就让奴才来要些个。”蔡嬷嬷赔笑向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坐在炕上,因睡得正熟,突然起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样子,不过还是强打精神,问蔡嬷嬷:“是怎么回事,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三奶奶说,就不用麻烦请太医了。想是这两天照看瑁哥儿,受了累,因此有些寒气。” 荀卿染点头,就吩咐桔梗去取了一瓶蛇胆川贝丸过来。 蔡嬷嬷伸手来接。 荀卿染却咦了一声,问来伺候的几个丫头,“前个儿才配的这个丸药,不是让你们送些去给三奶奶,是不是你们偷懒,没有送去?” 宝珠赶忙上前来,“回奶奶,婢子已经给三奶奶送过去了。” 荀卿染佯怒道,“你莫不是撒谎,既是送去了,这才过了几天,怎的三奶奶那边就没了。可见你说话不实。” “婢子不敢撒谎,当时送去时,还是蔡嬷嬷接过去的。”宝珠道,瞟了蔡嬷嬷一眼。 蔡嬷嬷讪讪地笑着,“奶奶别冤枉了宝珠姑娘,这药丸,三奶奶是得了的,可也禁不住吃,偏这两天,三爷、瑁哥儿、三奶奶,燕姨娘,还有屋里的几位姑娘们都有些不好,知道这药丸,就都吃掉了。” 就算是这个药丸珍贵,吃着养嗓子,可也不能当是吃糖豆啊。 麦芽端了杯热的杏仁茶过来,荀卿染接过,喝了一口,就吩咐人准备大衣裳。 “你们奶奶是个极省事的,生了病,还不告诉人知道。只吃药怎么能行,我不去看看总是不放心。” 蔡嬷嬷依旧陪笑,“奶奶每天辛苦,那怎么敢当。” 荀卿染这边传了大衣裳,命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就往芍药阁来。 芍药阁上房果真亮着灯火,荀卿染走到院当中,才有两个丫头接了出来。 “你们奶奶怎么样了?”荀卿染问道,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小丫头打起帘子,请荀卿染进了门,就见齐三奶奶正在床头咳嗽,一个小丫头拿了痰盒在床边伺候着。 “三嫂怎么咳的这样厉害?”荀卿染道。 齐三奶奶似乎没想到荀卿染会来的样子,故意问道:“三更半夜的,四弟妹怎么来了?”又埋怨蔡嬷嬷,“让你无论去哪寻几丸药来也就罢了,四奶奶最辛苦,你如何去扰她。”接着又斥责伺候的小丫头,“四奶奶来了,你们也一声不吭,早该告诉我出去迎接。现在这样多失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不懂得礼数规矩。” 小丫头搬过绣墩来,荀卿染笑笑,就在齐三奶奶的床边坐下。 “自家人哪里讲究那么多,这是三嫂要的药丸。”荀卿染让桔梗将瓷瓶送上。 齐三奶奶接过瓷瓶,打开塞子,见里面是满满的一瓶子药丸,便笑了。 “四弟妹也太客气了,让人送过来就是了,何苦这么晚还跑一趟,实在让我于心难安。” “听蔡嬷嬷说嫂子病得厉害,不过来看看放心不下。”荀卿染关切道,“不如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齐三奶奶摇头,“还是不要了,我吃了这药,过了今晚再说。弟妹,咱们妯娌间,我和弟妹说,我可没那么娇气,动不动就半夜里劳动一家子大小,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便了,可不让说咱们家轻狂!” 荀卿染笑着没接话。 齐三奶奶意有所指,齐二奶奶养胎以来,是曾多次请医问药,不过没齐三奶奶说的那样夸张。 “还是弟妹当家,看待的我好。若是……”齐三奶奶向东指了一指,“那个当家的时候,可不管我们的死活。” 齐三奶奶说着,满意地靠在引枕上。 荀卿染抬手扶了扶额头,心里叹气。 不知道齐三奶奶这是神马处事逻辑。遇到对她不假辞色的,她只敢心里抱怨,行动上却老老实实。遇到没有因为她是庶出媳妇而怠慢她,而是善待她的,她反而拼命折腾起来。 荀卿染不由得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女人拿两把枪,一把指着自己,一把指着男人,威胁男人让她和情人一起走。男人问女人,为什么会以为这样可以威胁的了他。女人的答案让人无语,女人说因为你是好人。因为是好人,会不忍心看着她死,因为是好人,被她威胁了,也不会去狠心报复她。 又想远了,荀卿染拿帕子轻轻掩住嘴角,掩住将要出口的哈欠。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满脸的倦意,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弟妹现在是大忙人,这全家的事都是弟妹一个人张罗,想来累得很。” “可不敢说累。”荀卿染笑道,“我心里很想找人帮我,奈何太太不允。我稍微露出一点口风,就要骂我贪图清闲,故意偷懒。” 荀卿染看着齐三奶奶吃了药丸,还不放心,又陪着坐了一会,脸上倦色更浓。 齐三奶奶说了一句话,半天没见荀卿染回答,原来荀卿染已经靠在床头,微闭着眼睛。 “我看弟妹都快睡着了,还是快回去歇着吧。”齐三奶奶咯咯地笑着,她刚吃了药,就不再咳嗽了。 荀卿染实在支撑不住,歉意地笑笑,站起身带着人告辞出来。 齐三奶奶让蔡嬷嬷一直送出来,直送到宁远居。 荀卿染进了门,就吩咐人将大门上锁。 蔡嬷嬷不一会,就见先是上房的灯灭了,接着东西耳房的灯也灭了,然后所有下人房中的灯火皆灭。 蔡嬷嬷并没跟进宁远居,也没走远。宁远居先是上房灭了灯,接着东西耳房。蔡嬷嬷眼看着宁远居陷入一片漆黑,才顺着来路一路小跑奔了回去。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坐在黑暗中。 “四奶奶打算怎么做?”冬儿轻声问道。 方才蔡嬷嬷来寻蛇胆川贝,荀卿染便让人以寻药为由,悄悄去了石榴院,不惊动别人,只找了冬儿来。 “一会还要仰仗冬儿姑娘那。”荀卿染道。 听着墙角的座钟响了十二下,正是半夜子时。 少顷,宋嬷嬷从外面悄悄进来。 “如何?”荀卿染问道。 “按着奶奶的吩咐,奶奶去了芍药居,奴才就带着人在附近守着,果然见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子时一到,奴才就让人将她捉了。” 果然有人在这望风,荀卿染点头,事情又多了一成胜算。 “可问出来了?”荀卿染又问。 宋嬷嬷瞟了一眼冬儿,答道:“回奶奶的话,芍药阁却有赌局。奴才没问出具体在哪个屋子。” 荀卿染点头,既然是大赌局,自然不会让外围的这些人知道具体地点。 “让人看好她,宋嬷嬷你带了人一起来。” “是。”宋嬷嬷躬身答应了。 荀卿染带着人从宁远居出来,每个人都提着一盏灯笼,却不点燃,只麦芽提了盏琉璃宫灯,为荀卿染照着路,其余人借着月色,一路静悄悄而行。 不远处就是芍药阁大门,荀卿染让众人止步。吩咐下去,宋嬷嬷带着冬儿,从西角门进去,佟家的和宝珠,从东角门进去,荀卿染则带人从正门进。其余诸人,则在芍药阁四周看守,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我的话,今晚事情成了,每个人都有赏钱。第一个找到赌窠子的,抓了头家的、以及抓了来赌钱的人,重赏。不小心走漏消息的,放炮了贼人的,重罚。”荀卿染最后吩咐一声。 荀卿染已经许了愿,抓了这个大赌窠子,所没收的金钱,全赏给众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人领命,四散而去。 荀卿染这才带着人走到芍药阁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已经上了锁。 荀卿染也不让人叫门,只挥挥手,一个婆子上前,用钥匙开了大门,众人一拥而入。有旁边看门的这个时候才发觉,正待叫嚷,早被宁远居的婆子堵住嘴巴,架到旁边看住了。 荀卿染进了大门,四下望了望,四周房舍漆黑一片,悄无声息,显然并没有被惊动,又见后院有两束火把亮了起来。 荀卿染点点头,跟随的人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灯笼,荀卿染这才放重了脚步,迈步往上房走。 来到齐三奶奶的卧房前,荀卿染让麦芽上前敲门,不见有人回应。跟随的婆子上前,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只听得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人答话。 “回奶奶,里面肯定有人。”婆子道。 有人却不来应门,荀卿染心思数转。 旁边的耳房倒先亮起了灯,燕姨娘披着棉袄从耳房出来,抬头见是荀卿染就是一愣,忙上前来行礼。 “见过四奶奶。” “嗯,”荀卿染抬手让燕姨娘起身,“你们奶奶病了,却不肯请太医。我方才回去想了想,终归是放心不下,还是要请太医看看才好。你快叫你们奶奶起来。” 燕姨娘望着齐三奶奶卧房的门,站着没动,“四奶奶何时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要多大的声音,姨娘才听得到?”麦芽立起了眉梢,“我们奶奶好心过来请太医给三奶奶看病,来了这半天,一个奴才都不见来答应。如今站在门外,吹着冷风,敲门敲的手都酸了,又和姨娘你说了这许多话,却没半个人出来应门。姨娘你不感激我们奶奶,不过来帮衬,反说我们奶奶声音轻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燕姨娘的脸白了一白,陪笑上前来。 “是奴婢说错了话,请奶奶赎罪。”燕姨娘陪笑道。 荀卿染指了指门。 燕姨娘就上前,边敲门,边道:“奶奶,四奶奶来看您了。” 敲了一会,里面依旧没人出来。 “想是奶奶吃了药,睡得沉。四奶奶心疼我们奶奶,不如等天明了再让人来看吧。” 这是什么情况? 荀卿染示意燕姨娘继续敲门,同时悄悄地向后退了退,向旁边的那粗壮的婆子点了点头。那婆子假做失脚,重重地撞在燕姨娘身上,就听得门插销断裂声,燕姨娘收脚不及,一头撞进门里,摔倒在底下,那粗壮婆子因使的力气大,也跟着摔了进去,正压在燕姨娘的身子上。 麦芽先带人举着灯笼进屋,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荀卿染随后走进屋内,不理会瑟缩在墙角的小丫头。 “三嫂,我来看你了。你可好了些?” 荀卿染走到床边,只见床上被褥整齐,却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荀卿染忍不住嘴角上翘。人生处处有意外,齐三奶奶去了哪里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失踪的齐三奶奶 荀卿染带人进了齐三奶奶的卧房,齐三奶奶却不见人影。这半夜三更,大宅门的奶奶不在卧房休息,去向不明,这可真是,荀卿染揉了揉眉头。 那边婆子已经扶起了燕姨娘,正在跟燕姨娘陪笑。 “还是姨娘忠心有本事,咱们叫了半天的门,姨娘来,这门才开了。还请姨娘赎罪,奴才失脚,谁知道姨娘这么快就弄开了门那,姨娘您没摔着哪里吧。” 燕姨娘只耷拉着脑袋,闭着眼一言不发,似乎是昏过去了,任由那婆子如何拍打,都没有任何表示。 这燕姨娘必是知道齐三奶奶失踪的内情,怕荀卿染追问,只好假装昏迷。就看她任由婆子拍打,那个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无论怎样,她也是不会醒过来的。 荀卿染将目光转向瑟缩在墙角的小丫头。 麦芽走过去,拉起那丫头,问道:“你们奶奶去哪了?” 小丫头抖的越发历害,支吾着,嘴里嘟嘟囔囔,一个有用的字都没有。 “你是三奶奶身边的丫头吧,方才我来时,你们奶奶还病在床上,这么会工夫却不见了?你快些说是怎么回事,不然,这家法可饶不了你。”荀卿染道。 小丫头依旧不说话。 “三奶奶凭空的不见了,莫非是被你害了?”荀卿染吓唬道。 “三奶奶,三奶奶,”小丫头声音打颤,却终于说话了,“不管奴婢的事。奴婢不知道三奶奶去了哪里。” 只说了这两句,这小丫头也一翻白眼,晕了过去。看那架势,是真的昏过去了。 “赶紧传话下去,三奶奶不见了,这里面定有蹊跷,挖地三尺,也要把三奶奶给我救回来。” 荀卿染一声吩咐下去。 她原本是借着给齐三奶奶请太医的缘故,杀了回马枪,趁机搜查,只等那边找到赌窠子,就好发落。现在齐三奶奶不在卧房.下人又说不出齐三奶奶去了哪里,就更有借口好好搜一搜这芍药阁。 这边派人去后院传话,荀卿染又嘱咐人快去请齐二夫人。荀卿染要抓芍药阁的赌窠子,也是为了敲打齐三奶奶,但也只是敲打。谁知道,齐三奶奶闹出失踪,这个情景下,齐三奶奶的去向必定非常尴尬。荀卿染就不好,也不想出手料理,请齐二夫人来合情合理。 从后院角门进了芍药阁的两拨人,已经听了婆子的传话,也就不再屏声敛气,索性点起所有的灯笼火把,顿时将芍药阁照的有如白昼一般。 荀卿染又让人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也都叫起来,吩咐婆子们看住了,仔细查问齐三奶奶的去向。 结果这些人各个都摇头,说不知道。 就有小丫头从后院跑来禀报,“回奶奶,赌窠子找到了。佟嬷嬷、宋嬷嬷已经带着人将那屋子围了起来,问奶奶是把人带到这来,还是奶奶过去看看。” “可找到了三奶奶?”荀卿染问。 小丫头摇头,“后院都找遍了,没找到三奶奶。” 荀卿染皱眉,这齐三奶奶能藏到哪里去,难不成真出了芍药阁,不会啊。方才她第一次来芍药阁,已经悄悄在四周布置下了人,如果有人出入,她应该知道的。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到底抓的赌窠子有多大。小丫头在前面引路,荀卿染带着人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只见西面几间矮厦内人影憧憧,荀卿染带来的人手举着灯笼、火把在外面团团围着。 佟家的在门口,看见荀卿染来了,忙迎了过来,“奶奶,这个窠子被奴才一窝端了,奴才带着人,一个人都没让跑出去。那大头家就是蔡婆子。” 佟家的兴奋的脸色发红,荀卿染知道她这是来表功。毕竟赌窠子的消息是她提供的,抓人她也冲在前面,这自然是极大的功劳。 荀卿染迈步进屋,佟家的指着靠窗户大炕上一堆粗布给荀卿染看,“奶奶,这群人实在狡猾。怕人瞧见屋里的灯光,故意将这染黑的布来封住了窗户。怪不得平常巡夜的,都不知道这里。” 宋嬷嬷、冬儿、宝珠等也过来见礼。 荀卿染摆摆手,让她们免礼,然后四下打量。这个矮厦是几间屋子打通,屋内拢了不下八九个炭盆子,地上一张圆桌,炕上一张方桌,都散乱地放着赌具,银子。屋角蹲着七八个人,每个都被五花大绑。 荀卿染瞧过去,其中一半人很是面熟,是每天来回事的管事娘子,另外的,却是面生的很。 有婆子搬了太师椅来,荀卿染就在圆桌旁坐下,伸手在桌上扒拉了一下,有大锭、小锭,还有散碎的银子,甚至还有几张银票。荀卿染一眼扫去,两张桌子上的赌资,足有七八百两银子的数目。荀卿染不由得暗想,国公府的下人,果然是有钱人。 荀卿染不耐烦审问这些人,只交给宋嬷嬷。宋嬷嬷便和麦芽,将抓到的人叫到一边,细细审问,又将赌资一一记录下来。 荀卿染闲坐在旁,不经意间一低头,就见桌子下,墨绿的桌布间,露出一块红色。荀卿染不由的仔细去看,却原来是石榴红暗纹灰鼠皮裙的一角。 有人藏在桌子下! 荀卿染就要吩咐人来抓人,转念想到那裙角的质地,还是作罢,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刚抬脚,又收了回来,依旧坐在椅子上,只假装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外面婆子进来禀报,说是齐二夫人来了。 荀卿染忙起身,将齐二夫人接进来,让到太师椅上坐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三奶奶不见了吗,怎么又抓了个赌窠子?” “回太太,是这么回事。”荀卿染就将齐三奶奶生病,派人去她哪里找药,她跟过来探望,要给齐三奶奶请太医,齐三奶奶说怕麻烦人拒绝。 “我当时就心实,回到宁远居后,想着三嫂的样子,又放心不下。就派人去请太医,我先带人来看三嫂。谁知道,到了三嫂门口,叫了半天,都没人开门。最后还是燕姨娘将门打开,我进去一看,屋里只有个小丫头,三嫂却不知哪里去了?我问那丫头,那丫头死死不开口,最后就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媳妇是第一次遇到,媳妇吓坏了,不能不起疑心,赶紧让人去请太太来,这边就让人四下里找一找。到现在,依然没找到三嫂,却误打误撞,抓了这个赌窠子。”荀卿染道。 “是这么回事!”齐二夫人道,“快去请了大太太来。” 打发了人去请大太太,齐二夫人就将眼睛转到地上捆着的人和两张赌桌上。 荀卿染招手叫了佟家的过来。 佟家的巴不得有机会献勤,“太太,您瞧瞧,”佟家的将那黑布给齐二夫人看了,又详细说了一番赌徒如何狡猾,这窠子里赌的有多大,能抓到是多么不容易。 齐二夫人有眼睛,自然都看在眼里,不觉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我们齐家待你们不薄,黄的白的,吃的穿的,生怕委屈了你们。往日里总哭穷,原来银子都花在这里了。” 这几个被捆住,听齐二夫人如此说,忙着求饶。有的说,“太太,奴才这是第一次啊,求太太饶了奴才吧。”还有的说,“奴才冤枉啊,奴才就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并没有赌。” 荀卿染听得想笑,心道,你干脆说你是路过打酱油的好了。 少顷,大太太带着人来了,齐二夫人就将事情和大太太说了。 “这可怎么好,这种事,我也没遇见过。要去告诉老太太,又怕老太太年纪大,受不住。这可如何是好。”齐二夫人对大太太道。 “人确实不见了?”大太太皱眉道。 荀卿染即刻叫人去带了那小丫头并燕姨娘来,小丫头已经醒了,依旧只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燕姨娘更是干脆,还是闭着眼,怎么叫都不睁眼。 “扔出去,风吹一吹许就醒了。”大太太身边一个穿青色褙子的妇人道。 就有人拖了燕姨娘要往外扔,燕姨娘依旧没反应。 “使不得啊!”一个小丫头扑通跪在地上,“回太太,姨娘这个月一直没换洗,正要回了太太,请郎中来看脉的。” 大太太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那拖人的婆子,放轻了手,将燕姨娘放在旁边的大炕上。 荀卿染不得不感慨,女人的肚子,真是万能的护身符啊。一个姨娘,这还没有确定怀孕,只是没有换洗,也许有怀孕的可能,就谁都碰不得了。荀卿染不由得瞧了那丫头一眼,不过十岁出头的,一脸的机灵相,方才一直陪在燕姨娘身边。小丫头年纪虽小,心计可一点不少,说话的艺术掌握的相当不错。 从下人嘴里问不出什么,大太太就吩咐人又将芍药阁仔细搜了一遍,依旧是毫无所获。 “派人去前面,问问三爷。”大太太吩咐,又对齐二夫人道:“这里怪冷的,二太太,咱们到前面等消息吧。” “也好。”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上示意宝珠带人收拾桌子,自己上前扶了齐二夫人,几个人迈步往外走。 就听咣当一声,原来是几个婆子抢着收拾桌子,不小心将桌子撞翻了。 “唉呦,这怎么还藏着一个。”有人惊叫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踪的齐三奶奶(二) 那人突然见了光,也叫了一声,就蹲在地上,死活不肯露出脸来。有婆子上前要抓这人,却被身边的人拉住。这些跟随的婆子丫头,多少都有些眼色,见了那人的衣裙,心下自然都有些计较。因而都退后几步,把屋中间空出来。 大太太回头看到地上蹲着的人,眯了眯眼睛。她已经走到门口,外面火把灯笼,比屋子里还亮些,她瞧着屋内就有些模糊,就吩咐跟随的婆子上前,要拖了那人起来。 “这是哪个,多金贵的一张脸,我们看不得的?” 那人看实在躲不过,方才慢吞吞地站起,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转过脸来。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婆子门前退的更远了些,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偷笑,也有垂下头装作没看见的。 大太太这时看清了那人是谁,几乎气的一个倒仰,指着那人:“你!” “太太!”齐三奶奶孤零零站在地当间,擦着脸上的汗水,咧嘴陪笑道。 荀卿染和齐二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二夫人向后退了退,荀卿染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前。 大太太喘了口气,走回屋内,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太太,我、我……”齐三奶奶扑通一声跪到大太太跟前。 大太来气的指着齐三奶奶,待要骂,屋里屋外还有这么些人。齐三奶奶,毕竟是她的儿媳妇。 “还不说,你怎么在这里,若说不清楚,就拿你当了赌钱的头儿,抓起来。”大太太偷着给齐三奶奶使眼色。 “我,我……”齐三奶奶依旧说不出话。 大太太旁边一个婆子走到齐三奶奶跟前,弯下腰去,“三奶奶头发乱了。” 这婆子似乎在齐三奶奶头上抹了一下,就回到大太太旁边。 “回、回太太,我,想着家里下人赌钱赌的凶,实在……不像话,就想私下里查访,查访到了这里。” 齐二夫人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掏出帕子抿了抿嘴角。荀卿染在旁,尽量不让脸上露出什么表情来,心道,编,继续编。 “……结果就看见这群人在这赌钱。”齐三奶奶冲着旁边捆着的几个人指了指。她此刻一张脸,已经汗淋淋的,脂粉全抹掉了。多亏她本来肤色就黑,脸上再怎么变色也不显,不然,脸色肯定可以媲美红布。 “然后那?”大太太瞪着齐三奶奶问道。 “然后,我刚要喝止这些人,外面就冲进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我,害怕……着急,哦,不,是糊涂,乱哄哄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就……”齐三奶奶指了指桌子。 荀卿染听得又气又笑,齐三奶奶这个说辞,错漏百出,只怕还是方才有人提点,才想出来的。这样被人赃俱获,竟然想着靠这种说辞逃脱。真当别人都是不长脑子的吗? 荀卿染又有些叹息,方才她已经猜到桌子下的人是齐三奶奶,还心软,犹豫着想要放齐三奶奶一马来着。后来因为想到齐三奶奶素日为人,担心被齐三奶奶反咬一口,这才想到等齐二夫人来了再抓齐三奶奶。现在人是抓到了,至于怎么处置。荀卿染看了看齐二夫人,齐三奶奶是大太太的媳妇,齐二夫人的样子,似乎是想给大太太一个人情。 而且这事,还真不好声张,国公府里的奶奶带着头,和下人们聚在一起赌钱。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二太太,四奶奶,你们看,她虽不好,却还不至于自甘下贱,和群下人没大没小地赌钱。咱们府里哪有这样的媳妇.她素日是个糊涂的,今个儿这事,只怕是误会了。”大太太转头陪了一脸的笑,对齐二夫人说道。 “大太太这么说,自然就是了。”齐二夫人笑道,又吩咐荀卿染,“把人都撤了吧。” 荀卿染挥手,让众人将那几个赌钱的押下去。 其中有滑头的不肯走,直喊:“太太、奶奶明鉴啊。奴才是跟着三奶奶来查访的,奴才是冤枉的。” 齐二夫人、大太太、齐三奶奶都转过脸去,只当没听见。 荀卿染想笑,这太黑色幽默了。 “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大太太踢了齐三奶奶一脚。 齐三奶奶慢吞吞爬起来,双手捂着肚子。 大太太拉着齐二夫人的手,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 齐三奶奶落在后面。 “三奶奶请先走。”两个婆子让到一边,躬身道。 齐三奶奶迈步向外走,没走两步,踩到一颗骰子,脚下一滑。齐三奶奶本能地张开两臂平衡身体,晃了两晃才站稳了。 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听到动静,回头去看,却见从齐三奶奶怀里僻里啪啦掉出好些个银锭子,滚落在地上。 荀卿染此时也无语了,怪不 锦屏记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3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39部分阅读 齐三奶奶肚子有些鼓鼓地,方才又一直捂着,原来里面藏了这么些银子。也亏得她,眼看着被抓了,竟然还有这拿急智,知道藏银子,降低损失。 大太太的脸顿时黑了,齐二夫人拿帕子掩住嘴,干咳起来。 这时,被大太太打发去寻齐三爷的小丫头回来了,愣头愣脑地走上前来。 “三爷那?”大太太冷着脸问道。 “三爷跟前的小厮平安说,说三爷喝多了,怎么叫都不醒。”那丫头小声回禀道。 “这个下流种子,去哪喝了黄汤来?听不醒,就该拿水泼醒他?赶明告诉了他老子,捶死他,看我还帮他拦着。”大太太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顿时打骂起来。 小丫头战兢兢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次日,宜年居。 齐二夫人将抓赌的事情向容氏说了,至于齐三奶奶,也就是一言带过,但是事实总是遮掩不过去的。 “昨个在场的人已经都吩咐了,这事以后都不准说。”齐二夫人叹了口气,“唉,那孩子,刚进门那两年,看着也蛮好的,谁知道现在变的这样糊涂。老太太看如何处置妥当?” 容氏听得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三奶奶背地里总抱怨我偏心,说我不疼他们。可你们看看,她这样,让人怎么喜欢的起来?难道有这乖巧听话的、精明能干的我不疼,去疼她这样糊涂不知事的?” “老太太别生气,她小孩子家,有口无心也是有的。”齐二夫人劝道。 “你们顾忌脸面,想要遮掩。不过,这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个主子,做头家,开了窠子赌钱,不罚她,怎么服众。她自己不做脸,怪得了谁。就说我的话,罚她二百两银子,再把她送到家庙里,静静心,等她想好了,再回来。” 石榴院上房一个婆子正指手画脚地说着话,“……奴才想着,大太太这样包庇,三奶奶算是过了这一关。谁成想,奴才们还没走远,那三奶奶突然滑了一跌,唉哟,从那怀里,僻里啪啦掉出足有一百两银子,滚了一地,三奶奶忙不迭地去拣,生怕被奴才们抢了一样。” 齐二奶奶倚在靠枕上,笑得花枝乱颤。 “唉呦,这么样可乐的事,可惜我竟没亲眼看见。”齐二奶奶笑够了,遗憾的口气说道。 “别说奶奶没见过,奴才们也是开了眼了。三奶奶小门小户家的,原本就比不得奶奶们,现在竟连咱们体面些的奴才都不如了。可笑她平日里,还背地里嚼咕二奶奶您。” “她都说了我什么?” “二奶奶,您何苦听那些糊涂话,白气坏了身子。奴才只告诉奶奶说,这府里但凡有说奶奶不好的,十有八九,就是那边传过来的。” 齐二奶奶抬手抚了抚额角,眯了眯眼睛。 那婆子见了,赶忙站起身,“奶奶双身子,容易累,奴才先告退齐二奶奶点了点头。 “袁嬷嬷有空多到这边来,我们奶奶整天在屋里,多亏的嬷嬷风趣,来了说一阵子话,逗得我们奶奶开心。”冬儿笑着道。 “奶奶高兴,姑娘不嫌烦,我天天来,天天来。” 冬儿送了袁家的出去,转回来,见齐二奶奶双眼亮亮的。 “奶奶不是还有精神,听她讲点趣事,解解闷。” “她可是白给我解闷?府里出了缺,她有个妹子,配给她男人的兄弟,在外面做粗使,这是要求我想法子,调到内院来。你这些天跟着四奶奶,她可安插了什么人?”齐二奶奶道。 冬儿摇头,“婢子给眼瞧着,四奶奶不是个争权夺利的人。” 齐二奶奶盯着冬儿瞧了半天。 冬儿被瞧的心慌,用帕子抹了抹脸,“奶奶这样看婢子,可是婢子脸上有什么?婢子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偏向四奶奶的意思。” “就你多心,我没怪你。我是奇怪,你昨个晚上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方才那婆子讲的,我没看见,都乐的不行,你亲眼所见,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你可是有事瞒着我?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 冬儿走到门口,打发小丫头们站的远一些,这才转回身来,到齐二奶奶床前跪下了。 “奶奶,不是婢子瞒着您,实在是,婢子怕说出来会没命。” 齐二奶奶皱了皱眉,“凭是什么,你尽管说,我难道没本事保你?” “奶奶,是……”冬儿低声说了一番话,“婢子心慌,一松手,那人就上了梯子,从西面墙爬出去了。” 冬儿说着,取出一块蓝色帕子递给齐二奶奶。 齐二奶拿过帕子看了半晌,惊异地张了张嘴,半天,嘴角似讽似笑,喃喃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别重逢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坐在炕上,荀卿染坐在炕边的椅子上。 “芍药阁那边,就让袁孝媳妇去吧。”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 一个穿着崭新鹦鹅绿褙子的女人陪笑着上前来见礼。 “那边正缺人手,你这就跟着旺财嫂子过去,有不懂的,就问旺财嫂子。”荀卿染打量了那媳妇两眼,说道。 袁孝家的忙不迭地答应了,就跟旺财家的退了出去。 芍药阁原来的管事是齐三奶奶的陪房嬷嬷,蔡嬷嬷。前几天,因为抓住她是赌局的头家,撤了她的差事,本来是要将人赶出去。是齐三奶奶哭着喊着求了大太太,说蔡嬷嬷将她奶大情份非比寻常。大太太到容氏跟前求情,说这嬷嬷被赶出去,只怕说出齐三奶奶的事,于齐家面子上不好看,就改成发到外院去做了粗使。 芍药阁管事媳妇的位子就空了出来,那些本来有好差事的媳妇们,自然是不肯去的,但也有些本来没差事,差事不好的,盯着这个缺。 这袁孝家的就是其中之一,也曾去荀卿染那里走动过几次。袁孝家的本来是外院的粗使,她还有个姐姐,比她大了十来岁,是管花园子的,在府里有些体面。姐妹俩嫁了姓袁的两兄弟。 “可派了去接三奶奶?”齐二夫人又问道。 “大清早就打发了车去家庙里,这今时候也该接回来了。”荀卿染道。 齐三奶奶被罚到家庙去思过,第二天,瑁哥儿就病了,发起烧来,请了太医来开了药方,却是不肯吃,日夜只喊着娘,连容氏都惊动了。容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便和瑁哥儿说,他吃药,病好了,就接齐三奶奶回来。他不肯吃药,就永远不接齐三奶奶回来。瑁哥儿听了,真的立刻就吃了药。 容氏不好对个小孩子失信,这不,齐三奶奶去了家庙不过四五天,就被接回来了。 “明天就是二十三,要过小年。按着往年的例,祭灶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太太看看,还有什么增减,我派人去置办。”荀卿染又将祭灶所需器物的单子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扫了一眼,就放下了,“安排的极周到。你近来做事越发妥帖,我很放心。” 荀卿染从离开祈年堂,回到宁远居。一进大门,迎面几个媳妇婆子忙屈膝行礼,一个个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些,荀卿染心想,难不成是因为要过年了,大家都比平时高兴。 待进到上房,就见炕上大包、小包摆了好些行李包裹,荀卿染心中一动。 “四爷回来了!?”麦芽跟在荀卿染身后,喜道。 桔梗笑嘻嘻地上前来,替荀卿染脱下貉裘披风,放到一边,紫苑端了茶送上来。 “奶奶,四爷回来了。因要先去宫里回了差事,要过一会子才能回家来。黄苓带着人先把四爷的行李送过来了。”桔梗笑着道。 荀卿染坐到炕上,虽比她想的要晚了些日子,可终究在小年之前赶回来了。荀卿染让桔粳、麦芽清点炕上的行李,除去齐攸出去时带的行李、衣包等,还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 “想是四爷带回来的土仪。”桔梗和麦芽一边收拾,一边嘻嘻笑道。 “嗯。”荀卿染伸手拿过一个小包裹,感觉里面似乎是个盒子,就要解开,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把行李、衣服都归置起来,其它的,先放到里间,等四爷回来再看。” 荀卿染看着几人将东西归置清楚,就听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回奶奶,三奶奶来了。” 荀卿染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心道,家庙紧靠着城边,一来一回,这今时候齐三奶奶也就刚回到府里。不去陪着瑁哥儿,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请三奶奶进来。”荀卿染吩咐道。 小丫头打起门帘,齐三奶奶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荀卿染站起身,“三嫂来了,快请坐。”就陪着齐三奶奶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 “四弟妹可好,我一回来,第一个就想到要来看四弟妹。”齐三奶奶笑着道。 荀卿染微笑着打量齐三奶奶,看出齐三奶奶不论心理还是身体,都没有变化。 三嫂可曾回过芍药阁了,看到瑁哥儿没,瑁哥儿可好些了?”荀卿染问。 “已经回去看过了。瑁哥儿方才吃了药,睡下了。唉,我才离开几天,瑁哥儿那张小脸就瘦了一圈,身边没我这个做娘的知疼知热,谁知道这些天都受了什么委屈。” 齐三奶奶掏出帕子,抹着眼角抱怨道。 荀卿染再次确认,齐三奶奶一点都没有变。 “瑁哥儿年纪小,身边是该有妥当的人。我原还看着他那奶妈是不错的,丫头们虽年纪不大,也还好。既然三嫂觉得她们不中用,那等我回过老太太和太太,打发出去,再换新人就是,这次一定让三嫂挑合意的人。”荀卿染笑道。 听荀卿染说要调换人,齐三奶奶噎了一下,马上摇头。 “算了,弟妹不知道,我是个长情的人,只有人对不起我.我却能对不起人。别说我这些事了,怪难受的。还是说说弟妹的喜事吧。”齐三奶奶擦了擦干干的眼角,又换上一副笑脸。 “喜事,我哪里来的喜事?” 荀卿染微笑问道。 “不仅是喜事,还不是一件喜事,弟妹可以说是双喜临门那。”齐三奶奶咯咯笑道。 荀卿染挑了挑眉,“我的喜事,自己竟不知道,还要请教三嫂那。” 齐三奶奶目光在屋里四下扫了几眼,指了指炕角放的软鞋。 “这第一件喜事,可不是明摆着的?四爷回来了,弟妹还不是大喜。” 这软鞋是方才收拾齐攸的行李,发现软鞋边的绣花有些磨了因此拿出来,准备依着原来的样子另外绣的。 齐三奶奶因此就判定是齐攸回来了? “嫂子真是聪慧,是四爷方才打发了小厮送了行李回来。四爷先去宫里见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家,我还没来得及去禀报老太太那。”荀卿染道,“三嫂说这是喜事,真会打趣我。就依三嫂所说,这也算是一喜了。” “还有更大的一喜,弟妹肯定不知道,只怕是想都没有想到的。”齐三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不知为啥来,荀卿染只觉得齐三奶奶这副笑脸,让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还不如齐三奶奶哭丧着脸让人看着舒坦。 齐三奶奶说完话,就笑嘻嘻地看着荀卿染,等着荀卿染去问她。 荀卿染心念一转偏不如齐三奶奶的意,只淡淡道:“三嫂不知道我,历来最容易知足,喜事啊,一件件地就足让我高兴了。”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不来招揽,却一点都不气馁,转身对跟来的小丫头吩咐,“去把人带进来吧。” 荀卿染看了看齐三奶奶,她竟然还带了人来,不知道带的是谁。那小丫头应声出去,少顷回来,身后跟进三个人来。 荀卿染就是一愣。 当先一个女人,十分年轻,看样子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这女人穿着淡黄|色缎子的灰鼠合身长袄,下身是月白色棕裙。乌黑的头发在头上栋了个堕马磐,一张粉白的瓜子脸,薄施粉禁,大眼水波盈盈。这女人手里还牵着个一身橘黄|色衣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只比女人的膝盖略高些,也是白嫩嫩一张瓜子脸,大眼睛,与女人有七八分相象。两人身后跟着今年纪稍大,穿着潞绸的裙袄的妇人,那妇人背上还背着两个包袱。 这三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京城人士。这样拖家带口,背着包袱,难道是齐家的远房亲戚,来走亲戚,投靠的?荀卿染正心下思量。 那女人也有些紧张进门后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紧紧地拉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正是懵懂的年纪,反而大大方方,好奇地睁大眼睛四下打量。 齐三奶奶也不事先说明一下,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带人到她这里来,确实是齐三奶奶一贯的风格。荀卿染好脾气地转头往齐三奶奶望去。齐三奶奶正一脸的得意。 “还愣着做什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你们要找的人。”齐三奶奶冲那女人使了个眼色。 那女人抬头看了看荀卿染,又急忙低下头去.一张粉脸本就泛红,这时更加红透了,迟疑了一下,就跪了下来。 “我……妾,柳氏望月,给奶奶磕头。” 又转头让那小姑娘也跪下:“月牙儿,快给母亲磕头。” “娘,您不就是母亲。”小姑娘听话地跪在地上,望望荀卿染,又望望柳望月。 “忘了娘怎么和你说的,娘是娘,母亲是母亲,乖,快听话磕头。”柳望月道。 小姑娘听了,似懂非懂,却乖乖地两手撑地,低头就磕。 “快把人扶起来。”荀卿染吩咐道,“我刚管家,家里的亲戚认得少,这位是……” 不等柳望月说话,齐三奶奶大笑起来。 “弟妹,这就是你的第二件喜事了。” “我的第二件喜事。” 荀卿染又转过脸,柳望月母女已经被紫菀和宝珠扶了起来。荀卿染再次仔细打量柳望月,这才发现,柳望月的脸上有两处发红,竟然是生了冻疮。后面那仆妇脸上也是如此,小姑娘月牙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柳望月被荀卿染看着,有些局促地掖了掖自己的衣角。 “四弟妹!”齐三奶奶住荀卿染跟前凑了凑,盯着荀卿染的脸看。 “给柳……”荀卿染想了一下,该如何称呼柳望月,“给柳娘子看座。”荀卿染吩咐道。 宝珠忙去拿了两个小杌子,请柳望月和月牙儿坐下。 齐三奶奶在荀卿染脸上没有看到她预想中的愤怒、伤心等情绪,反而见荀卿染像招待一般来客似的,便十分不甘。 荀卿染自然将齐三奶奶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却只当没看见一样。就是有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反省她自己所犯的错,只会把过失都推到别人身上。因为她自己的过错,去怨恨别人。 “四弟妹,你听我说。”齐三奶奶干咳两声,“是这么回事。我刚从外面回来,车到大门,就看见四爷跟前的小厮正往院子里搬行李。我知道定是四爷回来了,真替弟妹高兴。弟妹这是新婚第一个年,如果一个人孤零零的,那多可怜啊。然后啊,我就看见她们娘两个,”齐三奶奶指指柳望月,“她们一看就是外地人,咱们大门那些奴才,弟妹你也知道,怎么会理会她们。我就见这奶妈妈要和黄芩那小厮在说话。黄芩只装没看见,甩手进了门。我看着她们怪可怜的,就叫她们到我车前,问是怎么回事。原来……哈哈哈,真没想到。” 齐三奶奶说着,又笑了起来。 荀卿染淡淡看着齐三奶奶自娱自乐,也不催促,也不生气。 “弟妹别见怪,实在是四爷平时冷着脸,谁知道原来还有这本事。”齐三奶奶说着端了茶盅一饮而尽,才又说道,“这柳氏早就和四爷相识,定了情,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瞧,这孩子这俊模样,是不是和四爷一模一样。” 几个丫头自然不会理会齐三奶奶,柳望月坐在小杌子上,更加局促不安,几次张了张口,却似乎又不敢说话。 “是我心软,看着她们怪可怜的,况且好歹是咱们齐家的骨肉,哪能任由她扔在外面,自然是要接进来的。我就私自做主带了她们进来。本来应该带过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的,可又想到四弟妹自来和我好,不如带过来给弟妹,总要认下来的,不如四弟妹你来认。趁着四爷没回来,弟妹你欢欢喜喜地认下她们母女来,一会四爷回来,肯定更心疼你,老太太、太太们那边,也都知道弟妹你的贤惠了。” 齐三奶奶说完,就打量荀卿染的脸色,见荀卿染依然云淡风情,又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弟妹,你的心思我知道。刚进门不到半年,就来了这么大一个孩子,谁心里也不好受。我是过来人,劝弟妹你还是想开些,以后这样的事少不了,弟妹你要慢慢习惯才好。” 听着齐三奶奶仿佛乌鸦一样在耳边叫,荀卿染真想挥手把她扇到地上,却又碍于礼教,只得不去理睬她。 “柳娘子家乡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荀卿染让宝珠端了热茶递给柳望月,和气的问道。 看着荀卿染态度温和,柳望月似乎安心了些。 “妾家在江南宁州,父亲是私塾先生,在妾十岁的时候过世了,妾和母亲相依为命。三年前,母亲也去世了。” “月牙儿今年几岁了?”荀卿染又问。 “四岁半。”月牙儿伸出一只小手,想了想,又缩回一根手指头。 荀卿染不由得笑了,夸道,“好聪明的小姑娘。” “柳娘子,有些话,我要听你亲口说,你把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前因后果和我说说清楚。”荀卿染又道。 “是。”柳望月说道,“妾保证说的都是实话,有冒犯奶奶的地方,还请奶奶别见怪。” “你说吧。” “妾在宁州红螺县是孤姓,和母亲相依为命,因为有些田产,还有家杂货铺子,日子还过得去。五年前,妾陪同母亲无城外寺庙进香,回来途中,被无赖纠缠,是齐爷路过那里,赶走了无赖,救了妾和母亲。齐爷知道母亲带着妾,孤儿寡母,时时受到地痞搅扰,就亮出安国公府的名号来,去了知县衙门打了招呼,知县亲自上门,保证再没人敢欺负妾身母女。母亲感激齐爷,不知该如何报答。齐爷在城里住了几天,知道妾还是没有定亲,就打发人上门来求亲。妾知道齐爷身份是国公府的公子,本不敢高攀,是齐爷说国公府并不注重门第,他又不是长子,娶妻只要他喜欢、身家清白的姑娘即可。母亲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柳望月说着说着,有些酸涩,又有些含羞的低下头。 荀卿染细细琢磨着柳望月的话,半晌无语。 “后来齐爷说有差事,就走了。第二年,妾生下月牙儿,齐爷赶来,给了月牙这金锁。”柳望月说着从月牙的衣襟里掏出一枚金锁,递给荀卿染。 “齐爷每次办差事,路过宁州,都会道妾那里盘桓几天。三年前,母亲去世,还是齐爷帮着收葬。这两年,齐爷想必是因为差事,不方便去宁州。母亲去世前,嘱咐妾,齐爷是妾和月牙儿的倚靠。妾守完了母亲的孝,就依着母亲的遗命来京城。奶奶,齐爷和妾,也是有三媒六证的,齐爷发誓,会照顾妾和月牙终生。妾今天上门,只是不想再孤零零地无依无靠,妾的月牙儿不能没有父亲。妾不要名分,只要奶奶肯认了月牙儿。” 柳望月说着,又递过一纸婚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荀卿染看着手里的金锁和婚书,想着柳望月的话,有媒有证,还有誓言,却先有偷娶在外,后有几年不顾。女人遇到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字,甩,或者三个字赶紧甩。 “哎呦,弟妹,你也别害怕,这柳娘子不是说了,不会和你争位子的。”齐三奶奶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 荀卿染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齐三奶奶就要往外边走。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话音未落,齐攸已经挑了帘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一脚踩进门里,才发现屋中站了一地的人。齐攸脚步一顿,本来微微扬起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哎呦,四爷回来了,这下可真是喜事盈门啦。”齐三奶奶拍手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别重逢(二) 齐攸的目光在柳望月母女面上一扫而过,听了齐三奶奶的话,眉头略动,又将目光转回到荀卿染身上。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笑着上前,迎了齐攸进来,伸手帮他脱下大氅。 荀卿染知道,齐三奶奶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可以容忍,但是齐攸肯定会生气,齐三奶奶讨不了好处。 但是荀卿染并不想借齐攸的手,给齐三奶奶难看。在她心里,是不想让齐攸回来一进门就触霉头。她想着借这个机会,但凡齐三奶奶识得一点眼色,就可以告辞出去,免得大家尴尬。 齐三奶奶显然和荀卿染的想法不同。她见齐攸回来,本以为才场热闹看,可齐攸却对柳望月母女视而不见,荀卿染也和平常一样,而柳望月,自打齐攸进门,就躲在一边,只是垂着头。 齐三奶奶忙走到柳望月身边,先扯扯柳望月的衣角,指着齐攸,“这不是害羞的时候,还低着头做什么?快看,人可不就在你面前。” 梅望月有些局促,又才些期盼,终于抬起头。 齐三奶奶又俯下身,对月牙儿道,“快叫爹啊。……唉哟……” 齐三奶奶惊叫一声,被柳望月压的摔倒在地上。 原来柳望月只看了齐攸一眠就脸色惨白,身子一歪,倒在齐三奶奶身上。柳望月比齐三奶奶高,两人摔在一起,齐三奶奶在地上做了人肉垫子。 那跟随仆妇赶上来扶柳望月。月牙儿也跑到柳望月身边,焦急地小声叫娘。 齐攸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怎么回事?” 这事情说来话长,而且还有点复杂。 荀卿染想了想,只简单道:“这女子进京寻夫,三嫂就把她带到咱们这来了。” “哦?!”齐攸不由得凉凉地扫了地上的齐三奶奶一眼。 早有人将柳望月和齐三奶奶扶了起来。麦芽拿了鼻烟壶,放在柳望月鼻子下,柳望月吸了两口悠悠醒转,却目光呆滞,似乎万念俱灰,稍稍回过神来,就低了头小声抽泣起来。 荀卿染心理早有准备,自然明白柳望月哭的是什么,便挥挥手,让桔梗先将柳望月带出去。 齐三奶奶也有些发懵。齐攸刚进来时还好,现在却周身明显散发着冷气,齐三奶奶再迟钝,也感觉到那冷气是朝她发散的。 齐三奶奶朝门口退了两步,却还是不甘心。 “柳娘子,你哭什么啊,这不是找到人了吗。我们四奶奶是慈悲心肠,你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奶奶别再拿小女子取笑了。”柳望月强忍着哭泣,“我要找的那人,不是,不是这位齐四爷。” “啊?”齐三奶奶惊道。 “四奶奶,小女子给您赔礼。我要找的那人,只怕、只怕真的是骗子,小女子命苦,求您把婚书和金锁还给小女子,好歹我拿着,不让人背地里说我的月牙儿。” 柳望月擦了擦眼泪,略微整理了衣裙,上前来给荀卿染行礼道。 发现齐攸不是她要找的人,柳望月的自称立刻就变了,说话的口气也变了。荀卿染自然觉察出其中微妙的变化,还是后者的柳望月更加自然,也让荀卿染听着更加舒服。 因为有婚书和信物,这月牙儿就是出生就是清白的,荀卿染当然明白这一点,虽有个念头在脑中闪了闪,还是痛快地将婚书和金锁给了柳望月。 到了这个时侯,就是齐三奶奶再怎么糊涂,再怎么自说自话,也不得不明白过来,她又白忙了一场。她在门口见到这母女找门房搭话的时候,还心里嘲笑这是外地人,等那仆妇上前与黄芩搭话,黄芩忙着搬东西,没有搭理。她不知怎地,就招呼了几个人过来问话。一听说柳望月是寻夫的,所寻的夫就是齐府的爷,她立刻热血沸腾,几乎想都没有想,就领了人进门,径直到宁远居来了。 现在柳望月亲口说,齐攸不是她要找的人。如果柳望月要找的那人,真的是冒充国公府的公子骗婚,她这样莽撞地领人进门,少不得又要挨一顿训斥。 齐三奶奶低下头,因为聚赌的事情,容氏是更加厌烦了她,罚她去家庙。还是因为瑁哥儿机灵,她才能这么快回来,现在这事,只能盼着齐攸和荀卿染都不追究。 “哎哟哟,柳娘子,你看你,找人怎么也不说清楚!我可是信了你,还想着做件好事,结果却成了这样。”齐三奶奶对柳望月抱怨道,又转头向齐攸和荀卿染陪笑,“嘿嘿,四爷、四奶奶,这柳娘子糊里糊涂,我这就带她走。你们就当没这件事就行了。” 齐三奶奶边说边拉了柳望月往外退,出了正房的门,更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三奶奶这又是要干什么啊?”宁远居外,负责打扫的婆子瞧着齐三奶奶带着人一溜烟地去了,便凑在一起。 “还能干什么,折腾呗。”另一个婆子道,“才从家庙回来,却跟进宫见过皇帝一样兴头,你没见她方才往里走,那个脸色,唉哟,跟拣了金元宝似的。” “还真没看见,就瞧着她出来这脸可不好看,跟输了百八千似的。” 等离的宁远居远了,齐三奶奶放慢了脚步。柳望月方才受了打击,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齐三奶奶身后。 齐三奶奶看了看柳望月,“你那男人确实说是京城安国公府的?你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模样?” 柳望月点头,“……身量比方才那位爷矮一点,年纪比那位爷大一些。” “你吧婚书给我看看。”齐三奶奶伸出手。 柳望月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拿出婚书,这次却不肯交给齐三奶奶,只手里展开给齐三奶奶看。 齐三奶奶凑近看了几眼,“我还会抢了你的不成?罢了,这字乱七八糟,看着费眼。你给我念念,这婚书上你那男人的名字是什么?” “齐师达。”柳望月道。 “齐师达,”齐三奶奶重复了一遍,两手一拍,“唉呦,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哪能有刚才的事?” 方才在大门口,柳望月说是来安国公府寻夫,齐三奶奶略问了两句,就说她找对了,带了她进来。她以为既然是齐府的奶奶认可,自然是没错的。可谁成想,这奶奶办事这样糊涂那? 柳望月张嘴想辩解,却因为人生地不熟,不敢得罪齐三奶奶,而且她心里也还有丝希望,齐府不是只有一位爷,也许那人没有骗她,只是齐三奶奶弄错了人。 “奶奶知道这个人?”柳望月将信将疑。 “你发达了,这人,就是这府里的,比方才那个还好那。”齐三奶奶嘿嘿笑道。 “只要他肯承认做过的事,认下月牙儿,就是比什么都好。”柳望月道,“只是,这次可别再错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次有这个名字,肯定是没错的了。”齐三奶奶道。 还以为是白忙一场,结果事情另有转机。齐三奶奶瞧着柳望月和月牙儿,这个女人和孩子,若是齐攸的,不过是给荀卿染添点堵,却没大用处。毕竟,荀卿染和柳望月两人站在一起,荀卿染不论家世、年纪、容貌都比柳望月强过数倍。可是那一位就不一样,把柳望月带过去,还才这么大一个孩子……齐三奶奶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如果顺利的话,还能帮着瑁哥儿除去一个威胁。 “走,这次我带你找正主。放心,这次若错了,我这脑袋就输拾你。” 宁远居上房,丫头们端进来温水,齐攸脱了大衣裳,正在洗脸。荀卿染将帕子打湿,待齐攸洗完脸,忙递过去。齐攸接了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迹。 “四爷一路辛苦了,差事可还顺利?”荀卿染陪着齐攸走进里屋,一边询问。 “都还好。”齐攸坐到炕上,看到他带回的包裹都还没打开。 “怎么没收拾?”齐攸问道。 “不知四爷有什么安排,就想等着四爷回来再收拾。”荀卿染道。 齐攸点点头,“都是些土仪,那盒人参是给老太太的,其它的药材,两位太太那送一些,那砚台是易水观,还有其它的你归置归置,该留下的留下,该送人的送人。” 荀卿染便叫桔梗、麦芽一起来收拾。保定府在这个时代是南北的交逸枢纽,十分繁华。就荀卿染所知,驰名的就有安国的药材市场、易县的易水砚,曲阳的定瓷,还有白洋淀的芦苇画。齐攸带回来的,各种都有,药材尤其多,有山参、灵芝、哈士蟆、鹿茸,还有几方包裹精美的易水砚,芦苇画,另外还有些香膏,纸笔、珠串、尺头等。 荀卿染指挥着麦芽和桔桔梗东西分出几份来,容氏的那份是齐攸特别嘱咐的,大太太、齐二夫人那里,只送贵重药材,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三处药材减量,另外加上香膏和珠串。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和颜明月,则送芦苇画、纸笔、尺头。齐仪、齐佐还有君晖,就送砚台、芦苇画和纸笔。还有荀大老爷处,荀卿染觉得那套白瓷茶具就不错。 将东西一一分派好,最后荀卿染从一个包裹里拿出几块尺头,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几块都是土布,有两块是本色,另外两块一块地白底蓝花,一块地蓝底白花,看着非常像蜡染。 第一百五十章 小别重逢 (三) 荀卿染想像不出齐攸出门在外,会一家店一家店地去逛,挑这些东西回来。按着惯例,这些东西,除了特别贵重的,大多应该是他手下人帮着采买的。不过,这几块土布可不像。毕竟,大户人家谁会用到这些那。小厮们最懂这些,是绝不会买的,那么只能是齐攸。 “四爷,这些东西都是您亲自挑选的?”荀卿染问道。 “……随手买的。”齐攸淡淡道,目光却在荀卿染脸上转了一转。 荀卿染用手摸着这几块土布,质地结实,花样质朴,放在绫罗绸缎堆中,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显得格外素雅。她是很喜欢,只可惜她的身份、周围的环境决定了,她穿戴并不能随心所欲。 “四爷辛苦了。”荀卿染道。 齐攸的含糊其辞,还有瞟过来的眼神,让荀卿染更加确定,不由得心里暗笑,这几块土布,肯定是齐攸被哪个乡下大娘忽悠着买下来的。 “四爷,这几块布,我最喜欢。我都留下来,好不好?”荀卿染拿着蓝花的布在身上比了一下,对着齐攸灿然笑道。 “你喜欢,自然随你。”齐攸嘴角微微翘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漫不经心地递给荀卿染,“这个是给你的。” 还另外准备了礼物啊!荀卿染心里欢呼一声,她生平一个爱好,就是拆礼物。 “是什么?” 荀卿染笑吟吟地接过布袋。这布袋有她的手掌大小,用的是上等的蜀锦,两面皆有刺绣,一面是蝙蝠流云,一面是花开富贵。针线细致,一看就是出自内造。荀卿染用手指捏了捏,袋子里似乎是些小珠子,好像不是圆的。 “是什么那?”荀卿染冲齐攸挑挑眉。 齐攸冲着布袋点点头,示意荀卿染自己看。 荀卿染解开布袋的缠绳,伸手进去,摸出一颗。“是钻石!”荀卿染惊喜道。 齐攸见荀卿染喜上眉梢,不觉眉间也更加舒展。 “在保定府,遇见一个西洋来的传教士,从他手里买来的。有不同的颜色。”齐攸道。 荀卿染听了,就将袋子里的钻石都倒在来子上。钻石颗粒大小不一,其中竟然还有粉色和蓝色的。荀卿染一颗颗捏起来,对着阳光看。“真漂亮!四爷,这些你花了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我在驿站用饭,那传教士看上了我用的碗。” “四爷,您用自己的碗换了这个?” 齐攸出门,总会带上一套惯用的餐具。 “爷用的东西,怎会随便给人?” 知道你爱干净,荀卿染暗自撇撇嘴,赶忙放软口气,哄道,“自然,自然。那这钻石……” “那个传教士喜欢瓷器,却买不到官窑的。我送了他一套官窑的碗碟、茶具,换了这袋子钻石。”齐攸道。 荀卿染心下飞快地换算,发现齐攸这买卖不仅没亏,反而很有的赚。她是俗人,心里更加欢喜起来。 把玩着钻石,琢磨着每一颗的用途,荀卿染喜笑颜开,不过她还记得别的事。 “四爷,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老太太这两天,直念叨四爷。” “好。”齐攸站起身,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了大衣裳。 荀卿染将钻石收拾起来,放到妆匣里,又吩咐桔梗、麦芽和宝珠带上给容氏的土仪,就往宜年居来。 出了宁远居的大门,荀卿染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齐攸,“四爷,我打算送些笔墨给五弟。五弟他最喜欢那些文人的玩意,平时但凡有事,姊妹间都要写个帖子过来。我想着也学着写个贴子给他。他可有字?嗯,我好像听君晖说过,五弟的字,似乎有个师字,四爷你可知道?” “他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字?不过是他自己杜撰了一个,叫子隐。”齐攸道。 荀卿染知道齐攸的字是子谦,便道:“家里几位爷的字,是不是都有一个子字。” “只有我是,老五他跟着我,也用了个子。” “哦,原来是这样。”荀卿染道,“看来是我记错了,君晖说了个字,是咱们家哪位爷,好像取的是达者为师的意思……” 荀卿染还待往下说,就见一个管事媳妇从旁边岔路急急走过来。 “四爷回来了!奴才给四爷、四奶奶请安。”那个管事媳妇屈膝福了一福,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让这媳妇起身,这一路过来,遇见的下人都是远远地就避到一旁,躬身行礼,这媳妇赶上前来。想是有事要回,因她掌家事,每日事务繁杂,这样的事也习惯了。 “可有什么事?”荀卿染停住脚,问道。 “回四奶奶,松竹巷的保大爷没了,派人进来请安。奴才去回过太太,太太让奴才来找奶奶,要给多少丧葬银子,还请问奶奶的示下。”管事媳妇利落地答道。 松竹巷是齐府宅子后一条巷子,那一带的房舍,都是齐家建造的,住的人家都姓齐,说是齐府的本家。其实大多是远房依附过来的,有些根本只是因为同是姓齐,求到安国公府门上,被安国公府收留。 “依着过去的旧例是该怎样?”荀卿染问。 “回奶奶,上一代主人在时,这样的事情,是送四段尺头,五十两银子。近十几年,另外开了例,送两匹白布,三十两银子。也有主子们额外慈悲,另外添一两个尺头的。” “那便依例,派人送三十两银子,四匹白布过去。”荀卿染吩咐道,“让外院管事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帮着料理些。” “是。”那媳妇忙应了,就跟着宝珠去领对牌。 荀卿染分派清楚,抬头见齐攸正眯着眼看着她。荀卿染不觉笑了,上前两步,和齐攸并肩往宜年居来。 两人到了宜年居,给容氏请安。 “老太太身体可还安好……寻了两只老参,还有些其它的玩意给老太太把玩。” 容氏让人接过去,上下打量齐攸,笑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些东西我这里还多的很,不要你总是破费。”容氏道。 “四爷特意寻来了,老太太尽管享受就是。四爷走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哪天不盼着着四爷回来,见人就要说两遍。嬷嬷们说这两天老太太睡不好,还不是担心四爷。那老参自然是好的,还有这茯苓霜,?br /gt; 锦屏记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0部分阅读 蜍咚咸刻旌献排|乳|喝上一盅,是顶好的,管保睡的香那。”荀卿染笑着道。 “嗯,染丫头说的有道理。快把东西给我收起来,明天就那么吃。”容氏吩咐道,又对齐攸说,“照这样说起来,还有个人更当吃这东西。” 不等齐攸回答,容氏就笑道:“就是你这媳妇。直说我惦记你,却不看看她自己,每天到这里和我说话,三句话离不开你。我瞧着啊,这脸都瘦了。” “老太太又打趣我!”荀卿染脸色微红。 她不承认她瘦了,即使有些瘦,那也绝对是因为管家累的。 容氏大笑起来,屋里人都跟着笑。荀卿染脸色越发红了。 “你们可别笑她,如今她管家,你们笑的她恼了,过年的赏钱不给你们,我是不管的。”容氏越发高兴道。 “老太太别冤枉了四奶奶,四奶奶不是那样性子的人,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夸四奶奶的。况且,可不是奴才们笑四奶奶,就是四奶奶恼了,老太太才要担心拿不拿得到过年的份子那。”一个嬷嬷在旁逗趣道。 众人笑的越发历害了,连门外的小丫头都捂了嘴偷笑。 好吧,荀聊染知道,她不该脸红。她越脸红,容氏就越加高兴打趣她。但是,脸红真的不是意志能控制的,她也没办法。 荀卿染横了齐攸一眼,见齐攸端着茶杯啜饮,侧面看去,只有乌黑的睫毛扇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可是荀卿染就是本能地认为,齐攸也在跟着笑,起码心里是在笑的。 荀卿染慢慢地挪动着脚,趁人不注意,轻轻在齐攸的靴子上踢了一下。等齐攸转过眼来,荀卿染忙偷偷递过去个幽怨的眼神:你媳妇被打趣了,很窘的,你怎么也跟着看热闹啊,还不快来解围啊。 “这六安茶极好。我在保定府,去了趟大觉寺,那寺里的银针极清香。”齐攸放下茶杯道。 “你喜欢那的银针?那还不好说,我这正有娘娘赐下来的。”容氏道,就吩咐伺候的人,“去我那屋里,那娘娘赐的那茶来,另外泡给四爷喝。” 就有丫头答应着出去了。 就这样岔开了话头,大家自然渐渐地止了笑。荀卿染松了口气。 “染丫头,是个极好的。你还不知道,她如今管着家事。原我还为她担着心,这些天下来,却是完全放了心。”容氏慈爱地看了眼荀卿染,对齐攸道,“不过,还是面嫩了些,不过这样更让我喜欢。” “老太太、不好了,二奶奶,二奶奶她……”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祸事 荀卿染见这小丫头不是宜年居的人,恍惚是齐二奶奶身边伺候的,又瞧那丫头的样子,荀卿染心中就是一惊。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话都说不好?”容氏探身问道。 小丫头跪在那,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回老太太,三奶奶带了几个人到石榴院,不知说了什么。奶奶屋里就乱成一片,冬儿姐姐让人赶紧去请太医,又打发婢子来回老太太,说是,说是二奶奶身子有些不好那!” “啊!”容氏叫了一声。 上了年纪的人,最受不得刺激。荀卿染忙起身,上前帮着容氏轻轻揉揉太阳|岤,低声劝解,“老太太先别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 “我哪能不急,迎丫头也是三灾五难的。她们夫妻也好几年了,进了门后怀过一胎,没保住,这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若是出了……这可怎么好。” 齐修虽在兄弟中排行在二,但却是长房的嫡子。这个时代,就是讲究这些,齐修的子嗣,还比其它兄弟的更重要些。齐二奶奶虽是出身高贵,行事精明,讨得全家上下欢心,但是没有儿女傍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容氏担心的不仅是齐修的子嗣,也是为她喜欢的孙媳妇操着心。 “走,咱们快看看去。”容氏站起身。 方才丫头说齐三奶奶带了人去,齐二奶奶才出了事,那必是那件事了。齐二奶奶也是个心思精细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看来,柳望月母女真是齐二爷齐修的首尾。 荀卿染犹豫了一下,她和齐二奶奶虽相处不久,但是看得出齐二奶奶是个心性极要强的人。齐二奶奶的那身子,本就是吃着保胎药静养,一气之下,真不知那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若真有个好歹,容氏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知受不受得了。 “老太太别去,二嫂吉人天相。我这就过去,有了消息就回来告诉老太太。”荀卿染道。 “你不用担心我,我什么风浪没见过的。坐在这等着,我更心焦。”容氏坚持要去。 苟卿染看拦不住,就忙吩咐人准备暖轿。她和齐攸两个人扶着容氏上了轿子,就往石榴院来。 才到石榴院门口,就有个媳妇撞了过来。 “老太太,哪里都找不到二爷。”那媳妇哭丧着脸,上前说话。 荀卿染扫了这媳妇一眼,心中怪她没有眼色,不该在这个时侯在容氏面前火上浇油,要找齐修,和哪个主子说一声都是一样的。 容氏从轿子中探出头来,“方才还说在外院,怎么就找不到?” 齐攸扶着轿子,对容氏道:“老太太,我带人去找二哥吧。” “好,你快去。多带些人,骑马小心些。”容氏点头嘱咐道。 齐攸一一答应了,就往外走,走到荀卿染身边,停了停,轻声道:“你照顾老太太。” 荀卿染点头,见齐攸大氅的带子有些散乱,便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又见他没带帽子,就转身吩咐麦芽快去取了貂裘帽来,给齐攸送出去。 容氏坐的是特制的居家的轿子,由两个健壮的婆子抬着,直接进了石榴院的院门,又穿过穿堂,走过中庭,直到正房台阶下才将轿子停稳。 早有丫头婆子出来,迎了容氏和荀卿染进去。 门帘掀起,就从屋子里飘出淡淡的血腥味。齐二奶奶面如金纸,躺在床上,齐二夫人在床边坐着,抹着眼角,另有几个丫头用打湿的帕子,在给齐二奶奶擦脸。 冬儿站在床脚,手里还扯着一个人,正是齐三奶奶。墙角处,柳望月怀里抱着月牙儿,战战兢兢地和那仆妇站在一起,也被人看了起来。柳望月尽量将缩着身子,似乎要躲到墙里去似地,月牙满脸的泪痕,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却不放哭出声。 “老太太。”齐二夫人见容氏进来,忙站起身,请容氏到椅子上坐下。 “迎丫头,你怎么样?”容氏抓了齐二奶奶的手问道。 “老太太,”齐二奶奶听见容氏的声音,睁开眼睛,似乎想要起身,被容氏止住了。 “老太太,我还盼着长长久久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伺候了老太太百年,我也就知足了。只是我没福,只怕是不中用了,老太太白疼我了。”齐二奶奶说着轻声哭起来。 “你年纪轻轻的,莫要说这样的傻话。”容氏眼圈也有些发红。 “太医还没到?”容氏问齐二夫人。 “回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快马去请,应该就来了,就来了。”齐二夫人忙道。 “迎丫头,我知道你是要强的,你忍着些,太医来了,就好了。”容氏道。 “老太太,”齐二奶奶声音发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二爷,二爷那,我还想看一眼二爷……我知道二爷埋怨我,没纵着他一个两个往屋里抬。可我不是妒忌,我为的是二爷保养身子。这么一大家子,以后还要靠二爷,二爷他责任重啊,哪能随心所欲。二爷他,他不明白我,可怜我这一片苦心。求二爷来见见我,这孩子只怕要保不住,我给他赔礼,请他别记恨我。” 齐二奶奶越说声音越小,不仅容氏,连荀卿染都听得心中发酸。 “迎丫头,你胡说什么。你才多大的年纪,这孩子,便是……你也是咱们家的好媳妇。你再胡说,我可就不疼你了。”容氏道。 “老太太是最疼我的。”齐二奶奶咧开嘴角道。 容氏并没有问齐二奶奶因何如此,只冷冷地扫了眼低头站在旁边的齐三奶奶,又扫了墙角的三个人一眼。 “这几个,还站在这做什么,都带到厢房去,好生看起来。二奶奶若有半点差池,看我饶的了你们哪一个。”容氏吩咐道。 就有婆子将柳望月母女三个,还有齐三奶奶往外推。柳望月母女都只默默抽泣,并没反抗.齐三奶奶想必也知道,祸闯的大了,这时竟然没有吭声,低头跟着婆子出去了。 齐二奶奶眼睛半睁半合,容氏急着连声吩咐,“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催,快去催!”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祸事(二) 齐府前院东书房 齐攸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面前低头跪着的小厮。那小厮陪着笑,只低着头,不敢看齐攸。齐低冷哼了一声。 “罗平,你还是快说吧,二爷去了哪?”黄苓在旁问那小厮。 “奴才,奴才刚从外面回来,也在找二爷那。”罗平陪笑道。 “你们奶奶那边出了事,孩子保不住了,已经惊动了老太太。”齐攸慢悠悠道。 “啊!”罗平惊叫了一声,吓出满头的汗来。 “你现在不说,是不是打算担下所有的事?”齐攸问。 “奴才,奴才,”罗平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想起大约一个时辰前的事。 他正在前院和人闲话,无巧不巧,正看见柳望月母女跟着齐三奶奶的马车进了院子。他当时就吓了一跳,柳望月他是认得的。 他是齐修身边得意的小厮,很小就跟在齐修身边,齐修出门也多带着他,凡事并不背着他。他赶忙奔到前面来,找到齐修,就把事情跟齐修说了。 齐修怕事,躲了起来,现在又派他来打探消息,正碰上来黄苓,就把他带来见四爷齐攸,问齐修的下落。 “不管奴才的事,都是二爷的吩咐,二爷现在在……正等奴才的消息。”罗平说出了齐修的下落。 齐修并没有出门,而是躲在了西侧门的门房,此刻他还不知道齐二奶奶出了事,心里只盘算着该如何处理柳望月的事。 柳望月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今天罗平提起,他几乎是已经淡忘了。那是几年前,当时他打理家里的事务,途经宁州一座小城,见到这个女子,被地痞纠缠,即使是薄怒的一张脸,也不失温柔。当时的柳望月,正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让他立刻动心。他出手解决了那几个地痞,和结下了和柳望月的缘分。 本来他只是途经那小城,可认识了柳望月,他鬼使神差地在那小城住了下来,打听到柳望月的身世,就拿着侯府的名帖,拜访了当时的知县。他是国公府的公子,那知县自然十分巴结。柳望月母女对他也是感激万分。 他本来想着,小县城的女子,会有多大的见识,只要拿出他的风流手段来,可以轻易将柳望月弄上手。柳望月果然十分动心,但却无论如何不肯就范,坚将要明媒正娶,不会做偷偷摸摸的事。这反而让他十分欢喜,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哄情人开开心,便玩笑着写了个字帖,就当是婚书了。不过是花了几百两银子,请了媒人,另外买了房舍,就入手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事尽温柔。 之后,每次到附近办事,他都会去宁州盘桓几天。后来柳望月怀孕,生了个女儿,他有些失望,却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回到府里,他也曾和齐二奶奶试探过,得到的结果一如既往。后来,好像是那边也没什么事情办了,他也不好总是无故过去,又好像是被小青,不,是小松,好像也不是,他也忘了是被谁绊住了脚,总之就是渐渐不再去那边,柳望月有房有产业,还有当地县衙保护,日子肯定过的不错,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自然也就忘了还有柳望月这个人。 谁知道,这个柳望月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会不远千里跑到京城来,闹什么寻夫?他一个国公府的公子,难不成真的会娶她?当时不过是逢场作戏,哄美人开怀。他认为,这是他和柳望月之间心照不宣的共识。就算当初柳望月不明白,他的渐渐冷落,也该让柳望月明白了,难道柳望月还存着什么妄想不成? 齐修正在烦恼,罗平从外面急匆匆奔进来。 “什么,二奶奶出事了?” 齐修听了罗平的话,一时也急了起来。 “是啊,奴才刚才也问了,是打发人去请了太医,老太太让四爷来寻二爷。”罗平道。 齐修听了,急忙从门房出来却不是直奔内宅,而是奔了东书房,他要找齐攸。 “……当时一着急,想着躲了出来,她找不到人,自然会出府,到时候我自然想法子慢慢安置她。谁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事。”齐修跟齐攸解释。 齐攸看了看自家二哥那副万分无奈,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心中有气,却不好发作。他这二哥,心肠并不坏,但是耳朵根子软,于女色上又不知道检点。 “四弟,我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咱们男人,这种事,实在平常。你那二嫂,你也知道,她是多刚强的人,心眼又多。不管什么事,只有她让别人倒霉,怎么会这样那?”齐修继续道。 “二哥,先别说这些,你快去看看二嫂。”齐攸道。 齐修知道事情闹开,他是躲不过去的,他来找齐攸,除了想因为同是男人得到齐攸精神上的支持外,他还想让齐攸帮忙,“对,四弟,你说的对。四弟,你和哥哥一起去……若老太太发火,四弟,你可不能不管……好歹,别让哥哥挨板子……” 大太太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见了齐二奶奶的情形,也忍不住伤心起来,拿出帕子抹了抹发红的眼圈。 这时外面管事媳妇进来禀报,说是太医到了。 “蒋太医在宫里值班,只请了蒋太医的徒弟,王太医。”管事媳妇道。 容氏就有些不高兴,然而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赶忙让人请了太医进来。因这王太医年纪不大,又不是十分熟的,不好这么多女眷都留在屋子里。 齐二夫人站起身,“请大太太陪着老太太先去歇一歇,我留在这,一有消息就来回老太太。”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气,荀卿染闻了这一会子,都觉得不适,何况大太太和容氏。 “你也陪着老太太过去,仔细照看着些。”齐二夫人又吩咐苟卿染,荀卿染便和大太太陪着容氏到西梢间坐了。 容氏在炕上坐定,荀卿染忙吩咐在屋里燃上安神香。约莫半盏茶工夫,齐二夫人走过来。容氏忙问,“迎丫头怎么样?那孩子?” “回老太太,方才太医诊视过,说是十分凶险,多亏了蒋太医留下的安胎丸,孩子……暂时算保住了。可迎丫头,却是伤了心脉气血,身体受损,能不能生下来,就算能生下来,那孩子,只怕也不如一般孩子康健。”齐二夫人抹着眼角道。 容氏又到齐二奶奶屋中,齐二奶奶已经吃了安神的汤药,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脸颊上犹有泪痕。又有小丫头从床脚端起盆血水出去。容氏在齐二奶奶床前停了停,轻声道,“迎丫头,你好生养着身子。什么都不用担心,自有我这老婆子给你做主。” 齐二奶奶自然是听不到的。冬儿却忙带着几个伺候的丫头,跪下来给容氏磕头。容氏叹了口气,叫冬儿,“你跟我来。” 众人又到西梢间坐了,容氏就问冬儿,“方才只顾着你们奶奶的身子,也没问你。你在你们奶奶身边伺候的,不是早说了,不论什么事,都不要惊扰你们奶奶,怎么让将你们奶奶气的这样?” “回老太太,二奶奶正歇着,三奶奶就来了。奶奶们之间串门,婢子也不能拦着。三奶奶还带了一对母女,二奶奶以为是三奶奶的亲戚,可三奶奶说那母女是来寻夫的,寻的就是二爷。还怕奶奶不相信,又拿了婚书和那孩子的金锁出来,三奶奶说,那女子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和二奶奶正该不分大小。二奶奶不是嫉妒不容人的人,但凡二爷想要在屋子里添人,只和二奶奶说就是。可二爷在外面偷着另外娶亲,国法家法都不顾了,二奶奶担心二爷一时着急上火,就差点小月。” 冬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并一挂金锁,递给容氏。荀卿染在旁瞧的清楚,正是柳望月曾经拿给她看的两样物事,看来是已经给齐二奶奶看过了。 原来二爷齐修的字是达师,寓意倒是十分美好。 “混帐,简直混帐。”容氏将那帖子看了一遍,怒道。 “老太太息怒,婢子说错了话。”冬儿忙跪了下来。容氏略微放缓了语气,“说的不是你,你跪什么,去把三奶奶给我叫来。” “是。”冬儿忙答应了出去,一会就带了齐三奶奶进来。齐三奶奶蹩进屋里,陪笑着屈膝行礼,“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请安。” 大太太瞪了齐三奶奶一眼,转开脸,齐二夫人只是淡淡的。容氏冷冷地盯着齐三奶奶看,并不说话。齐三奶奶被看的心里发毛,支持不住,腿一软跪了下来。 “老太太,孙媳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这柳娘子来寻二爷,还带来了二爷的骨肉。我遇到了,怎么能不管。二爷房里没个子嗣,怪冷请的,添这两口人,这是件大好事啊。我就带了她们来给二奶奶请安。也是想让二奶奶高兴高兴。谁知道,二奶奶,二奶奶她的气量那么小,当时就变了脸。老太太,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就讲究三妻四妾,多子多福吗。我们三爷要是想收用哪个,我可是从没吃过醋。老太太,我真是为了咱们府里好。”齐三奶奶不待容氏发问,便自己辩解道。 “为了我们府里好,我们可担待不起你这好意。迎丫头怀着身子,太医嘱咐静养,凡事不得去打搅,既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先去回我,去回你太太。你跟迎丫头是怎么说的,你那屋子里,哪个是跟你不分大小的,你还说你安的是好心?”容氏用拐杖指着齐三奶奶,“我就不该心软让人接你回来,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老太太、太太,我真的以为是喜事。况且,二奶奶不是没事了吗,又不是真的掉了孩子。”齐三奶奶小声道。 “你!你还盼着迎丫头掉了孩子不成?”容氏气的直哆嗦,“你去墙角给我跪着去。” 齐三奶奶抬头望着大太太,似乎想让大太太为她求情。大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齐三奶奶心中不甘,却不甘违背容氏,只得低着头跪到墙角。 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二爷来了。话音落地,齐修就从外面走进来,给容氏、大太太和齐二夫人见礼。 “先去看你媳妇去!”容氏吩咐道。 齐修依言转身出去。 容氏又叫过冬儿来,低声吩咐了一番。荀卿染站在近前,只模糊听到几个字眼,不知容氏吩咐的是什么。 冬儿领命出去。 一会工夫,齐修看过齐二奶奶回来。 “怎么样,把你媳妇气成那样,你可满意了?”容氏问道。谁都听出容氏话中的怒意。 齐修忙撩起衣襟在地上跪下,“老太太息怒,孙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敢的很。”容氏抬起拐杖,敲打齐修。 齐修忍着疼,不敢躲闪。 “老太太息怒,要打他,让人去打,别累着了老太太。”大太太和齐二夫人都忙上前来解劝。容氏这才收了拐杖,就将那帖子并金锁扔在齐修身上,问,“你好生看了,这可真是你做下的?” 齐修捡起帖子和金锁看了。那字帖字迹陈旧,但却保存的如新。金锁更是锃亮,想来是天天被人带在身上的。 “老太太,是孙儿不孝,路过宁州,酒后糊涂,逢场作戏。”齐修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酒后糊涂,逢场作戏,男人们千古不变的借口。是不是该庆幸柳望月现在不在场,不用亲耳听到这样的薄情负义之言。 容氏哼了一声,对外面吩咐了一声,“把人带进来吧。” 随着话音,门帘被挑起,柳望月满脸泪痕,手里紧紧抱着月牙,站在门口,直直向齐修望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月牙儿 石榴院齐二奶奶卧房 太医已经走了,屋内弥漫着浓浓的中药的味道。 “那边怎么样了?”齐二奶奶躺在床上问冬儿。 “回奶奶,老太太罚了三奶奶在屋里跪着那。”冬儿道。 “哼,只是罚跪,还便宜了她。”齐二奶奶道。 “想必是老太太还没腾出手,这次自不会轻轻放过三奶奶。”冬儿道。 “她的心思也好猜的很,生了个儿子,就成了宝贝了。总想着我生不出儿子来,这大房里可不就只有她的瑁哥儿了。三奶奶看着是个蠢的,那心却大的很,人家早就惦记上整个国公府了。”齐二奶奶冷笑道,“可是做她的春秋大梦,但凡有我一天,绝不能让她得了意去。” “奶奶别跟那浑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冬儿劝道。 小丫头端了碗燕窝进来,冬儿接过来,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奶奶现在若吃不下,婢子把这放在炉子上温着,奶奶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拿来吃。”冬儿见齐二奶奶两眼瞪的大大的,瞧着帐子顶发呆,便说道。 “扶我起来,吃不下也要吃。我不吃,难不成还便宜了别人。”齐二奶奶却收回眼神道。 冬儿忙将盖碗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上前扶了齐二奶奶斜倚在靠枕上,又坐到床边,端了盖碗,一勺勺喂给齐二奶奶吃。 齐二奶奶硬是吃了碗燕窝,舒了口气,擦擦嘴角,又问冬儿,“那个女人那,老太太可怎么处置的?” “老太太正在审问那女人。太太没看见,二爷说和那女人只是逢场作戏,那女人哭的仿佛天都塌了。” 齐二奶奶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拿了个什么婚书,就以为有了身份了,还敢找上门来。” “不过又是个糊涂人吧。”冬儿道,半晌又问,“奶奶,婢子有些不懂,那女人既然拿了婚书给奶奶,奶奶就该扣下来,怎么让婢子交给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知道了,她是个有媒证的,只怕不好轻易打发。” 齐二奶奶冷笑了几声,“那个婚书,她以为是好东西,能证明她身份。呸,小家子没见识的。也不瞧瞧这是哪里,她能有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想和我争个长短?那婚书,到了老太太的手里,就是她的催命符。” “奶奶,这怎么说?”冬儿有些不解。 “我还说你是个聪明的,这些年,你难道没看出来,老太太最是维护正统。二爷可是长房嫡子,有那份婚书,这女人终究是个祸害,要老太太放过她们母女,那可就难了。” “还是奶奶想的深远。”冬儿道。 “我就看不得她那狐媚样,可惜不能亲手收拾她。”齐二奶奶恨恨道。 “奶奶这样摆布不是更好,一方面,免得又得罪二爷一回,另外,也防被人知道后,又拿出来说奶奶心狠,容不得人。可怜奶奶一片为二爷的真心,反被那些小人诬陷。”冬儿道。 齐二奶奶怏怏地躺回床上,“我就是这个辛苦劳碌的命,谁让我是个实心的人那。”又吩咐冬儿,“我只是心里发冷,你再拿个手炉来。” 这屋内烧着火龙,又有炭炉,冬儿穿着夹衣,都觉得热,齐二奶奶盖着厚厚的被子,怎么会觉得冷。 冬儿虽这般想,依然听命取了个手炉,放在齐二奶奶脚底下。 “想想真是好笑。那时,我怀了六个月的身子没了,二爷很是陪了我些日子,才出去办差。他这一去将近半年,回来时买了好些个东西给我,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多高兴,心里想着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哥儿,就再美满不过了。谁知道,人家已经在外面另置了一房,把咱们瞒的死死的。咱们防来防去,防住了家里这些妖精,却防不住外面那些。我这孩子还没生,人家的孩子已经能喊爹了……” “不过是个姑娘,奶奶别放在心上……”冬儿轻声劝解。 “奶奶息怒,太医说,奶奶再不能动怒了。奶奶,无论如何,就先忍了这几个月吧,好好生个哥儿来,才是正经。” …… 石榴院上房西梢间 荀卿染看到柳望月身后的冬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容氏吩咐冬儿的,就是让她带这母女过来,为的就是要让柳望月听到齐修说的话?! 为什么,是给柳望月的下马威,告诉她,她所依仗的男人并没把她放在心上,让她不要生出妄想? 齐修这时也看见了柳望月母女,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在母女两人身上打了个盘旋,旋即收回来,没有说话。 屋中众人,自然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是雪亮。 “把人请进来。”容氏对外面道。 柳望月站在门外,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整了整衣襟,走了进来。 “妾身柳氏给老太太磕头。”柳望月拉着月牙儿跪到地上,给容氏磕头,然后就规规矩矩地跪在那,低着头。她自一进门,就再也没有去看齐修。 这是柳望月第一次见到容氏,并不需要人介绍,应该方才在外面听到与齐修的对答,猜出了容氏的身份,知道这就是能决定她们母女命运的人。 容氏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柳望月,又转头去看跪在那里的月牙儿。月牙儿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也正张大了眼睛看容氏。 容氏的目光似乎略缓和了些,不过声音依然淡淡地,“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你的头。” 柳望月自然不肯起来。 月牙儿也跟着不动,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没闲着,又好奇转到齐修身上。正好齐修转过头来偷偷看她们母女。月牙儿有些害羞,扑到柳望月怀里,只露出眼睛来,偷偷打量齐修。 “老太太,求您听我说几句话。”抱紧了月牙儿,又冲着容氏磕头道。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又将她和齐修过往经历,以及为何来寻亲说了一遍。 “妾身自幼丧父,只有寡母,虽衣食不缺,但是日子过的实在不易。齐爷两三年不曾露面,音讯皆无,就有本地无赖生出坏心肠。要欺辱妾身母女,霸占家产。妾身不从,就有人说妾身的月牙儿来历不明。妾身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心,变卖了家产投奔过来。妾身并没有上,只想月牙儿有父亲、亲族倚靠,不被人说三道四。” “你真的只要这些?”容氏说道。 “妾身不敢撒谎,若妾身有别的念头,就让妾身死无葬身之地。“柳望月道。 荀卿染听得心惊,这个年代的人,都十分相信鬼神之说,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毒誓。 “只求老太太认下月牙儿,她是二爷的骨肉。”柳望月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容氏说着,吩咐人将那婚书递给柳望月。 柳望月接过婚书,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到上面,不一会就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娘,别哭。这里不好,咱们回家去。”月牙儿抬起小手,帮柳望月擦眼泪。 “傻孩子,这就是你的家。”柳望月强笑道。 “老太太,这就是妾身的诚意。”柳望月将婚书撕成了碎片。 “你还算知趣。”容氏道,便半眯上眼睛,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人带柳望月母女下去。 “老太太,妾身还有一个请求,请老太太容妾身和二爷说两句话。”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掉转身子,朝齐修跪了下去。 两人对视片刻,柳望月泪眼盈盈,齐修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他心里此时有些乱,两年多不见,柳望月容氏不减,也许是因为一路奔波,脸庞略微清减,称着点点泪痕,更添了几分风韵。齐修的心又动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两人过去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齐修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就将柳望月完全抛在一边。这两年他所经手的那几个男男女女,论起温柔缠绵,能给他安心的感觉的,哪个都不如这柳望月。 还有忽闪着大眼睛看他的月牙儿,那是他的女儿,他还为她特别打了个金锁。月牙儿这个名字,是他给取的,用的就是柳望月的月字。 想到这,齐修有些埋怨柳望月。都等了主,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还闹出这些事来。等他忙过了这段日子,他总会想起她们母女来,到时候想法子接她们来家。何至于闹到现在这样,让他在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二奶奶面前没脸。 “爷,请您看看,这是您的骨肉。上次您到宁州来看妾身,她还不会说话。如今她已经会说很多话,也很懂事。总是喜欢问妾身,她父亲是谁,为什么不来看她。妾身每次都拿出您给她的金锁来,告诉她,她父亲是安国公府的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有天,会带着大花轿来接她。会保护她,会带她出去玩,不用总关在家里,不会再让人吓唬她……” 柳望月声音有些哽咽。 “月牙儿,你不是吵着要见父亲,来,这就是你父亲,快来给你父亲磕头。”柳望月将月牙儿抱到齐修身前。 月牙儿睁大了一双杏眼,看了齐修半晌,试探叫道:“父亲?” 齐修看着月牙儿,又看了看容氏、大太太和齐二夫人,想应声,又有些不敢。 “爹爹。”月牙儿抓了齐修的衣角,眼睛亮亮地叫道。 “唉。”齐修本能答道。 “爹爹,娘,咱们回家。”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年 众人送容氏出了房门,婆子们早备好了暖轿在台阶下等着。荀卿染扶着容氏坐进轿子里。 “你回去好生陪着你媳妇。她若有半点不好,我绝饶不了你。”容氏对躬身站在旁边的齐修道。 “是,老太太。”齐修忙不迭地答应着,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柳望月母女。 容氏不由得沉下脸,却忍了忍没有发作,一抬眼又看见缩着身子躲在大太太身后的齐三奶奶。 “我什么时侯叫你起来了?”容氏指着齐三奶奶沉声道。 “老太太,孙媳妇来送老太太。”齐三奶奶陪笑答道。 “你做的好事!以为我忘了吗?来人,送三奶奶回芍药阁,从今天开始,哪里都不要去,只在芍药阁内,吃素念经,保佑二奶奶平安无事。若敢踏出芍药阁半步,我再不会容情,一定请了家法来,到时候你也再不是瑁哥儿的母亲。”容氏道。 只是禁足,惩罚还不能算重。但是容氏最后一句话,隐隐己经有了休弃齐三奶奶的念头。这样的大家族,对女子的约束自然是严厉,然而男子娶了妻也不是可以轻易休弃的。男子休妻,对于家族也会有些影响,大户人家不到万不得己,也不会这么做。 齐三奶奶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她此时再不敢辩白,只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荀卿染放下轿帘,两个婆子抬起轿子,出了石榴院,往宜年居走。 另有两个婆子,引着柳望月母女跟在轿子后面。 到了宜年居,荀卿染和齐二夫人扶着容氏回暖阁坐下。见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就多拿了几个靠枕,让容氏倚的更舒服些。 “染丫头,你先回去吧。”容氏道。 “还是我伺候老太太吧。” “你去吧,让你婆婆伺候我就行。老四刚回来,你那院子里也有好些事好料理。” 荀卿染瞧了齐二夫人一眼,心道,必是容氏要和齐二夫人说些什么,不方便让她在场? 荀卿染忙答应了从宜年居出来,走到阶下,正看见有婆子领了柳望月母女进了上房。 荀卿染略微顿住脚步,知道容氏和齐二夫人定时要直接处理柳望月这件事情。 不得不说,柳望月来的不是时候,又偏运气不佳,碰上齐三奶奶。 先有齐三奶奶心怀叵测,在旁推波助澜,后有齐二奶奶差点小产,又在容氏面前,进行了一番有情有义的表白,这些都使得柳望月母女的处境非常不利。 尤其是齐二奶奶,并没有一句要容氏给她做主,处置柳望月母女的话。但是,却更加使得容氏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 反观柳望月,荀卿染回想了一下,其实柳望月本人还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在容氏和齐修面前,不知道容氏会不会因此少些对柳望月的恶感。毕竟,齐修对柳望月十分无情,柳望月也似乎对齐修完全心冷,而且提出的要求也十分低微,这样的女人,就是留在齐府,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还有月牙儿,容氏喜欢小孩子,最注重家族骨血,就是看在月牙儿的份上,也会给柳望月留条生路吧,荀卿染如此想到。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齐攸正坐在桌边擦拭宝剑。 “回来了?”齐仗见荀卿染进来放下宝剑,开口道。 “嗯。”荀卿染脱下大衣裳,接过紫苑递过来打湿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炕上。 “有心事?”齐攸问。 荀卿染一惊,因为想着柳望月的事,不经意间面上就带了出来。 “也没什么心事,就是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荀卿染就把石榴院的事情说给齐攸听。“不知道老太太会如何安置她们。” 齐攸沉默片刻,“这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也是。”荀卿染道。这是别人的房里的事,她作为姑嫂,没有立场去插手。而且容氏的意思,也是不让她沾手。 “老太太说今天累了,不让咱们再过去,让咱们晚饭自己吃。”荀卿染又道。 “嗯,也好,你让人送两坛酒去前院,给佑年。”齐攸道。 唐佑年和齐伙一起去办差,自然也是一同回来的。 “好,”荀卿染问齐攸的意见,“前两天庄子上送来的新酿的梨花白不错,我们开了一坛,尝着不错,还才定远侯府送了几坛葡萄酒,也送去给唐大人尝尝如何?” “你决定吧。”齐攸点头道,将宝剑收入剑鞘。 晚饭时,荀卿染又吩咐厨房给唐佑年送去一桌上等的席面,她和齐仗则是只要了几样齐攸喜欢的精致小菜,依然温了一壶酒,想着齐攸长途劳顿,喝一点酒,正可好睡解乏。 屋内掌了灯,齐攸只穿了件月白长袍,在灯下看书。 荀卿染坐在妆台前,将钻石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暗暗想好,过两天要去一趟银楼,用这钻石打制几件首饰,又想到齐攸这一路上,定有很多见闻趣事,她虽出不得门,听一听,总也增广些见闻。 “四爷,听说保定府十分繁华,四爷这一路上,必有不少见闻,我每日在家,坐井观天,四爷讲些见闻给我听听如何?” “见闻?”齐攸瞄了眼荀卿染,略微思忖,道:“白天赶路,夜晚歇在驿站,到了保定府,办了差事,往回走,白天赶路,夜晚歇在驿站,今天到家。” 荀卿染有些囧,这是什么见闻,这也太流水帐大纲文了,连流水帐大纲文都算不上。这个男人,实在是言语无趣,在这个没有娱乐的年代,指望他会讲讲趣事,说话逗她开心,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过也许刚才这个,能算的上是个冷笑话吧。 荀卿染叹了口气,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本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本来,打算挑亮了灯芯再将精彩处看上一遍。 “早点歇息吧。”齐攸却抓住了荀卿染的手腕。 “哦,好啊。”荀卿染抬眼看见齐攸目光硕硕。便也从善如流。 红罗帐内,喘息声渐渐停止,齐攸餍足地从荀卿染身上翻下,一手依然 锦屏记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1部分阅读 着荀卿染的腰。 “似乎是瘦了些。”齐攸道。 荀卿染顺势粘了过去,将头枕到齐攸胸上,伸手抱了齐攸的腰。 比起手炉、汤婆子什么的,果然人体炉才是又环保又舒适啊。 将耳朵贴在齐攸的胸膛,听着齐攸咚咚有力的心跳,荀卿染无声地笑了起来。 齐攸伸手抚摸荀卿染乌黑顺滑的头发,“偷着笑什么那?” “我没笑啊。”荀卿染道。 荀卿染又想起齐攸方才的样子。大男人似乎不该用可爱来形容,但是齐攸方才,明明十分急切,又故意淡然,尽力掩饰的样子,在她看来,却真是可爱。还有,齐攸刚回来的时侯,一脚就踩进她屋里,没想到碰见了女客,这和齐攸平时的作风非常不符。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为,齐攸急着要见她,所以前没注意到她这还有客人? 这么想着,荀卿染舒服地叹息了一声,扬起脸,对上齐攸亮闪闪的眸子。 “四爷,你长胡子了。” 荀卿染伸出一只手,在齐攸的下巴上摩挲。稍微有点粗糙的感觉,是新长出来的胡茬,白天她就注意到了。现在总算有机会可以摸一摸,手感不错。 看不清齐攸的脸色,但是能感觉到齐攸的身体僵了一僵。 “我就喜欢这样的胡茬。”荀卿染捧了齐攸的脸,一口亲在齐攸下巴上。 齐攸的身体放松下来,眸子更亮,翻身又将荀卿染压在身下。 …… 因是年关,衙门里都己经封了印。齐攸因为这趟差事辛苦,更是多得了几天假期,过年期间,都十分闲在,一早就到前院,会齐了大老爷、二老爷和几位兄弟一起祭灶。 荀卿染在祈年堂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就又到宜年居来。 刚进暖阁,就听见后面的隔间内,传出来小孩子的哭声。 “我要见我娘,我要见奶妈。你们还我娘。” 荀卿染心中一动,顺着声音走过去,就见月牙儿坐在床上,穿着簇新的灰鼠袄裙,正哭的小脸通红。旁边一个丫头捧着粥碗,一筹莫展。 荀卿杂正想走过去询问,就见一个媳妇子从侧门走进来,笑吟吟地问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笑着道:“……姐儿闹的历害,不肯吃饭。老太太特意吩咐熬的鱼片粥也不肯吃。” “我要我娘,我要奶妈。”月牙儿稍稍停了哭闹,抹着眼泪道。 “姐儿忘了,昨个姐儿的娘说,过些天才能来看姐儿,让姐儿好生留在这,不要淘气,姐儿不是也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一早上就反悔了那。”那丫头劝道。 月牙儿只是躲着那粥碗,不肯吃。 那媳妇子上前,从丫头手里拿了粥碗,“哄孩子我最拿手,姑娘先去吃饭,一会错过饭时,可只能吃冷的了。我在这替姑娘一会。” 那丫头有些迟疑。 “有我在,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那媳妇子笑着说道。 “如此有劳嫂子了。”这丫头显然和这媳妇熟识,道了谢,就从后门出去了。 那媳妇子候着丫头出去,转脸看着床上的月牙儿,一张脸顿时狰狞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隐藏的恶意 荀卿染在屏风后,见那媳妇子面露狰狞,不觉心中一惊,正要出声,就见那媳妇子又换上了一张慈善的笑脸。 “姐儿,这鱼片粥是老太太吩咐给姐儿做的,姐儿就吃一点吧。”那媳妇端着粥碗坐到月牙儿的床上。 月牙儿望了眼那粥,似乎闻到了香气,鼻子动了动,想必是也俄了,小嘴巴蠕动了一下。荀卿染在外面瞧着,以为月牙儿是要吃那粥,却没想到月牙儿扭过脸去,还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嘴。 这是月牙儿害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去吃那粥吧。荀卿染暗叹,真是小孩子。 那媳妇子笑笑,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可怜的月牙儿,以后别吵着见你那娘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你胡说。娘说过些天来看我。”月牙儿挪开手,反驳道。 “那是骗你的。你娘,已经被老太太给……”那媳妇腾出一只手来做个了杀的动作。 月牙儿被吓的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姐儿的年纪这么小,但凡你娘还活着,你不肯吃饭,哭成这样,你娘怎么会扔下你不管?还有跟着你娘那个,可是你的奶妈?你也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你骗人,你胡说。”月牙儿虽然嘴里反驳,但是两眼又蓄满泪水,显是有些信了这媳妇的话。 “我可没胡说,不然,一会姐儿见了老太太,尽管和老太太要你娘,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媳妇子柔声道。 “你还我娘,还我娘。”月牙儿大哭起来。这个哭又与方才不同,方才的哭闹中还有些使气撒娇的成份,这时却是极度伤心害怕了。 荀卿染听到这媳妇子说柳望月被容氏处置了,先是一惊,继而暗自皱了皱眉。先不去管这媳妇子的话是真是假,这样说给月牙儿听是安的什么心思,荀卿染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荀卿染仔细打量那媳妇子,默默记住这媳妇子的容貌,能够用这样柔和的语调,对小孩子说出这样居心叵测的话,这媳妇子绝不是良善之辈,以后打听出来,定要多加防备。 月牙儿现在被留在齐府,唯一的能够倚靠只有容氏。这媳妇子对月牙儿说出这样的话来,月牙儿如何能亲近容氏?按照小孩子的性子,小孩子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是恨,但是却一定会和容氏哭闹不休,要见她娘。那么容氏又怎么能够喜欢上月牙儿。一老一小本就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又因此生分起来,这满院上下哪个不是看容氏的脸色行事,容氏不喜月牙儿,那么其他人更不会去管月牙儿的死活。 成年人面对挑拨离间,都未必能分清十分,何况一个小孩子。这招用在月牙儿身上真可谓杀人不见血。 荀卿染本待进屋呵斥那媳妇子,转念一想,又收住脚步。那媳妇子又有什么动机来做这样的事,她的背后自然另有其人。这件事,暂时不能揭破。 这时,就听隔间后门帘子响。 那媳妇子自然也听到了,忙一边更加放柔了声音哄月牙儿吃粥,手上却将粥碗扣在地上。 “唉呦,这是怎么了。” 那丫头不放心月牙儿,只领了食盒就赶回来,进来就看见月牙儿比刚才哭的越发凶了,那媳妇子陪笑站在床前。 “我看姐儿长的乖乖巧巧,谁知道这么大的脾气。怎么哄都不肯吃,急了就推我,将粥碗都推翻在地上。姑娘,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帮姑娘收拾吧。”那媳妇子陪笑道。 “难为嫂子,这不干嫂子的事,还是我来吧。”那丫头道。 那媳妇子又客气了两句,借口有别的事,依旧就从侧门出去了。 月牙儿哭了这一阵,嗓子都哭的哑了,那丫头倒是有些耐心,将地上收拾干净,就又去劝月牙儿。 “姐儿,别哭了。让老太太知道,可就不喜欢姐儿了。” 月牙儿听这丫头提到老太太,哭的越发凶了。 “坏人,还我娘。” 荀卿染在外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后退了几步,一边转过屏风往隔间走,一边提高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是谁哭成这个样子?” 那丫头听见声音,赶忙迎了出来,见是荀卿染,忙屈膝福了一福,“婢子菱角给四奶奶请安。” 荀卿染抬手让菱角起来,“方才从那边门进来,远远就听见哭声,怕扰了老太太,因此过来看看。” “是婢子没用,哄不好这姐儿。多亏这时老太太还在后面小佛堂里。”那丫头道。 荀卿染暗暗点了点头,这丫头这样说话,可见还是个心存厚道的。 “你原来在哪伺候,可是老太太调了你来照顾小月牙儿,还派了谁来?”荀卿染问。 “回四奶奶,婢子原在这院子里,跟着姜嬷嬷做事,莲蓬也被派来伺候姐儿,因她家里有事,请了假,下午才回来。”菱角答道。 荀卿染看了看菱角收拾起来的碗和残粥,便道,“你去老太太的小厨房,再端碗粥来。我陪月牙儿坐一会。” “是。”菱角应着,便出门去了小厨房。 荀卿染走过去,坐在床上,将月牙儿抱了起来。月牙儿挣扎了两下,见荀卿染没有恶意,便安静了些,却仍是不住地哭。 “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月牙儿反复只重复这句话。 荀卿染轻轻拍拍月牙儿的背,只觉得这孩子性子颇为柔顺。她可是见过一些小孩子稍微不如意,哭闹都是小事,更会动手打人、摔东西。 “月牙儿,我刚才见过你娘,是你娘让我来看你。” “真的吗?可是……”月牙儿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月牙儿,你想见你娘,这样哭可不行。” 月牙儿眼泪汪汪地看着荀卿染。 “我教你个法子,让你能见到你娘,不过,你可不能再哭,也要好好吃东西。” “我不哭,我听话,我想见我娘。”月牙儿抹了抹眼泪,依旧小声抽噎着。 “月牙儿,告诉我,你娘走的时候,嘱咐你什么,你还记不记得?”荀卿染问。 月牙儿点了点头,边抽噎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娘的话,月牙儿都记得。娘告诉月牙儿,要乖,要听老太太的话,娘会来看月牙儿。” 荀卿染松了口气,她赌柳望月是个慈爱的母亲,不会在月牙儿的事情上犯糊涂。她赌对了。 “你娘说什么时候会来看你?”荀卿染又问。 月牙儿垂下头,“娘说,要等院子里的海棠开了花,结了果,果子熟了,娘就会来看月牙儿。” 那岂不是一年后?这一年的时间,是不是可以让月牙儿融入齐府的生活,淡忘柳望月。毕竟,月牙儿这今年纪的孩子,记忆力尚未发育完全。 要容氏接受柳望月,似乎不可能,那么月牙儿忘记柳望月,和容氏真正的亲近,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荀卿染低头看了看月牙儿,月牙儿垂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是因为答应了她娘的话,会乖乖听话,结果又因为实在想念她娘,哭闹起来,而有些不好意思吗? “月牙儿,你不听你娘的话,这可不是乖孩子哦。”荀卿染点了点月牙儿哭的发红的鼻尖,笑着道。 月牙儿头垂的更低了些,似乎更不好意思了。 “我,我想我娘,想家。”月牙儿小声道。 “这里也是你的家,老太太也是你的亲人。”荀卿染道。 “娘说,老太太是月牙儿的曾祖母,会和外祖母一样疼月牙儿。”月牙儿小声道。 “这就是了。”荀卿染笑道,“月牙儿要做个乖孩子,只听曾租母的话,别人的话都不要听。” “真的吗?这样就能见到我娘了?”月牙儿睁大眼睛看着荀卿染。 看着月牙儿黑白分明,没有一丝尘垢的眼睛,荀卿染有些汗颜。 她自然是骗月牙儿的,可这却是让月牙儿能好好生活的唯一法子。 月牙儿才四岁,以后的道路还很长。在容氏的庇护下好好生活,一定也是柳望月对女儿的期望。 荀卿染重重地点头,又对月牙儿耳语道:“月牙儿想念娘亲,要将娘亲的话,要在心里念诵,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月牙儿显然相信了荀卿染的话,也跟着重重地点头。 麦芽端了热水来,荀卿染打湿帕子,将月牙儿的脸擦干净。菱角也另外端了热粥来。这次月牙儿没再哭闹,她也是真的饿了,就着荀卿染的手,吃了多半碗的粥。 “四奶奶真会哄孩子。”菱角笑着道。 “一会我打发人送些枇杷膏来,你喂月牙儿吃些。”荀卿染站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方才我从外面进来,远远瞧见个媳妇从这里出去了,看着很是利落。” “那必是丁园嫂子,在花园子里管木石的。”菱角道。 “哦,原来是她。” 荀卿染吩咐菱角好生照料月牙,就从隔间出来。 丁园媳妇的话,不知真假。荀卿染心中颇为介意,便派人悄悄去打听。打听回来的消息,则更加让她不安。 柳望月今早天还没亮,便被悄悄地送出府。 “……家庙里,给她一天时间,在佛前为月牙儿祷告平安,日落之前,世上再没有柳望月其人。” 没有柳望月其人,可以是落发出家,更有可能是从此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暮鼓晨钟 从隔间出来,荀卿染便到容氏的暖阁中来。远远听见里面有说笑声,知道容氏已经从后面小佛堂回来了。 荀卿染迈步进了暖阁,给容氏请安。 “过来坐。”容氏斜倚在塌上,笑着招呼荀卿染。 荀卿染走上前,依言坐到容氏身边。容氏今天穿着石青暗纹的灰鼠褂子,衣服上隐约有股子香气,正是宫里赐下来的上好的檀香的香。 “老太太今天身体可好,昨个四爷回来,今个一早,有康亲王府上打发人来,送了只刚打的糜鹿。晚上做糜鹿羹给老太太尝尝。” “好,记得要她们烧的烂烂的。”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 “方才听见你在那边说话,可看到那孩子了?”容氏道。 荀卿染知道,容氏这是在说月牙儿。 “看到了,小姑娘样子讨喜,性子也好,是惹人疼爱的。不过,再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那。”荀卿染笑道,心里希望容氏能对月牙儿多几分喜爱,多几分耐心。 “且带在身边,再看看吧。”容氏道。 “能跟着老老太太是她的福气。老太太,可要给月牙儿添置些衣裳?”荀卿染问。 “你看着办吧。”容氏道。 既然让她看着办,荀卿染想了想,有了主意。先打点好月牙儿的份例,以后即使她不再当家,这个例已经有了,接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不好扣减。 荀卿染陪着容氏说了一会话,小心试探了两句,容氏绝口不提柳望月。 “你回去时,到迎丫头那里看看,和她说说话,告诉她我记挂着她。”容氏最后道。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从宜年居出来,就转到石榴院。齐二奶奶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正靠在床上,端着盅血燕慢慢地吃着。 “这些我都经过的,年根事情繁杂,弟妹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偏我这身子不争气,不能帮你,反而添了累赘,累得老太太和太太挂心,也累的弟妹你为我操心。”齐二奶奶道。 荀卿染自然安慰了齐二奶奶一番,两人说着闲话,谁都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更没有提柳望月或者月牙儿。 “嫂子好生歇着吧,我再来看嫂子。”荀卿染告辞出来。 冬儿送荀卿染出了石榴院,转身回来,先到了耳房。 “你跟我来。”冬儿对等在里面的丁园媳妇道。 丁园媳妇跟着冬儿进了齐二奶奶的卧房。 “……奶奶放心,不是奴才自夸,这事奴才办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那。”丁园媳妇弓着身子,陪笑道。 齐二奶奶点头,“早知道你是精细人。这样,过了年,园子里要采买些花石,就让你兄弟一起去吧。” “谢二奶奶的恩典。”那媳妇喜的忙跪下磕头。 齐二奶奶垂下眼皮,挥手打发了人出去。 冬儿看着齐二奶奶的脸色,小心地劝道:“奶奶还是把心放宽些,老太太那边不是打发了嬷嬷过来,看老太太的意思,那柳氏是活不过今晚的。至于那孩子,才几岁的小姑娘,奶奶何须放在心上。老太太不是也没说要二爷和奶奶认下她。老太太还是心疼奶奶的。” “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可老太太也疼儿孙,那毕竟是齐家的骨肉。咱们还是太大意了些,二爷身边的人,着紧的事是讨好二爷,没一个是正经和咱们一条心的。我担心,我身子不方便。不知道咱们那多情的二爷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冬儿,你可替我多上心,看好了二爷。”齐二奶奶嘱咐冬儿。 冬儿一边答应着,一边收拾着拒子里的衣服。 “你先别忙那个,过来。”齐二奶奶将冬儿招呼到面前,“亏我指望着你,谁想你却是个没用的。二爷收用了你几年了,你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指望你绊住他些也不成。”齐二奶奶嘴角含笑,说着话,眼睛滴溜溜地在冬儿脸上打转。 “奶奶又来打趣婢子,亏的奶奶给婢子做脸,婢子才能在二爷那有些脸面。婢子自小跟着奶奶,奶奶知道婢子,只懂得如何伺候奶奶,在二爷跟前,哪比得了外面那些狐媚子。都是婢子没用。”冬儿道。 “算了,算了。这段日子,你总要多留心就是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知道。”齐二奶奶道。 “婢子留心就是了。”冬儿答应着,转过头去,露出一丝苦笑。 ……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没看到齐攸。 “四爷那?”荀卿染问。 桔梗几个有些诧异,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奶奶忘了,四爷跟着老爷他们祭灶,这今时候想必是爷们儿凑在一起。在前面说话那。”桔梗回道。 “宝珠,你去前面看看。”荀卿染吩咐。 宝珠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荀卿染让她去看看,只是去看看,就没别的嘱咐了?宝珠回头想问荀卿染,见荀卿染有些发呆,就去问麦芽和桔梗。 “奶奶说去看看,那你就去看看。”桔梗和麦芽道。 宝珠虽然聪慧,但是对于荀卿染的心思,还是桔梗和麦芽更加了解。宝珠这么想着,径自去了前院。 前院大书房,齐家的男丁齐集一堂。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上面坐着,下面两溜椅子燕翅排开,齐家的子弟依着长幼顺序在座,连素来体弱的大爷齐儒挣扎着来了。众人正事说的差不多,便开始闲聊,朝堂局势、过年府里的安排,哪些府第特别需要拜访等等。 齐攸在椅子上坐着,偶尔被问到,就说上几句,突然瞟见黄苓在外面探了下头。齐攸略一思忖,从屋中出来。 黄苓正站在台阶下,见齐攸从里面出来,忙上前来。 “四爷,四奶奶打发宝珠姑娘来了。” “有什么事?” “奴才问了,宝珠姑娘说,四奶奶就说让她过来看看。”黄苓道,心里嘀咕着宝珠,来看看就看看吧,干嘛非要他来禀告四爷那,小丫头挺能折腾人。 齐攸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反身回了书房。 “自陛下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野归心,陛下效仿古贤人,多有圣举。这一年来,起复了不少先皇时期获罪的文官,不知来年还有何等举措。”齐二老爷道。 “先皇时被削了爵的平阳侯,嫡支只有一个庶子,皇上开恩,让他承袭了奉恩将军爵。皇恩浩荡啊,这么看着,是不是宗室里……子谦,你昨天见了圣驾,可有什么消息。”大老爷问齐攸。 “宗室,是陛下的家事,我等还是不要妄加揣测,才是为臣之道。”二老爷道。 二老爷如此说,大老爷也不好再问。 齐儒就说起明年会试,“不知陛下会点哪位大人做主考。” 齐攸借故从屋内出来。黄苓赶忙迎上前,“四爷要出去,奴才这就去备马。” “先不出门。”齐攸转身回了内宅。 荀卿染正坐在炕上发呆。容氏收留月牙养在身边,对柳望月居的事情讳莫如深。齐二奶奶更是当没有这件事一样。这些无疑都说明了柳望月的命运。 荀卿染知道,女人在这个年代的难处,她对柳望月有同情。 因为月牙儿的乖巧,让她对柳望月更添出几分好感。千里迢迢带着女儿来寻亲、果断撕掉婚书、没有将女儿当作筹码的任何行为,这让荀卿染对柳望月又生出几分敬重。还有齐修的负心,让她对柳望月的同情之外还多了点女人面对渣男时的同仇敌忾。 柳望月,会在齐府的家庙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还是很快会彻底消失?无论如何,柳望月,“罪”不致死。就算是留在家庙青灯古佛,对于一个尚在妙龄的女子,这也太残酷了些。明明最该被惩罚的人是始乱终弃的齐修。 齐修两年没露面,她失去了男人的宠爱。小月牙儿很可爱,可是长辈们更加重视的是子嗣。一进了国公府的大门,柳望月就处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上。 荀卿染皱眉,不救柳望月很简单,要出手救助柳望月,则非常难。可是,真的就这样不闻不问吗?她是可以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只当柳望月在家庙中出家,甚至想的更好一点,容氏放了柳望月远走高飞了。可是她欺的了人,却欺不了己。 “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哦?”荀卿染想的入神,听到说话声才发现齐攸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来,丫头们也早都退了出去。 齐攸在荀卿染对面坐下。他第一次看到荀卿染发愁的表情。 是被什么事难为成这样,先是打发丫头特意去瞧他,却什么都不说,现在又一个人愁容满面在这发呆。 “可是管家遇到了什么难事?”齐攸问道。 荀卿染望着齐攸,不觉眸子一亮。齐攸这样主动来问她,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帮她解决问题,即便不是管家的事。不管怎样,赌一赌吧。她想救人,却没什么头绪。凭借她这段日子积攒的那点人脉,在这府里做些事情还可以,要将手伸到家庙那边,却是不行。 但是,齐攸不同。 “是有点事情,心里非常为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暮鼓晨钟(二) 荀卿染就将柳望月和月牙儿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她认为柳望月罪不至死。当然,她也不会把真心话都说给齐攸听,有些话还是要保留的,比如“你二哥是个渣,要罚也该罚他。”这样的话荀卿染拼命忍着不说。 第一次见到齐修,是在她和齐攸给长辈敬茶的时候。那个时候,齐修坐在那,风流倜傥,齐二奶奶打趣荀卿染时,齐修还出面解围,让荀卿染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后来,发生了后巷的那件事,让她对齐修有了新的认识。这一次,柳望月母女来寻亲,齐修大言不惭地说是逢场作戏,见到柳望月母女后态度畏畏缩缩,又对柳望月色迷迷,最后对于容氏带走柳望月母女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这样的渣男是不能指望的。 “能不能有个折中的法子,放柳氏一条生路?”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打量着荀卿染,他原以为荀卿染是在管家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事,却没想到,她在烦恼的是完全和她本身不相干的事情。荀卿染不会糊涂到认不清容氏的态度,而且她和柳氏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会想帮助柳氏? 那本什么侠女的话本,不能再让她看了。齐攸暗暗决定。 荀卿染期待地看着齐攸。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齐攸缓缓道,“一个柳氏的生死是小事。然而,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不能不防微杜渐。我说的简单些,二哥是长房嫡长子,不能给人留下把柄,用来攻讦齐府。” 齐修可以毫无建树,但却不能被人抓住错失。荀卿染如此理解。还是因为柳望月那份婚。齐修说是游戏之作,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有媒有凭的柳望月,有她在一天,就有被人当作把柄攻击齐府的危险。尽管这可能十分微小,但是很多上位者的原则都是宁杀错不放过。当然,容氏这么做,也有给齐二奶奶交代的成份。 “那婚书已经毁了,再没什么凭证可言。况且,我看柳氏是真心疼女儿的。留月牙儿在府里,她只有盼着齐府好,没有害齐府的道理。何况,她无依无靠的一个孤女,又如何能撼动齐府这颗大树。四爷,我不是为了她就不顾咱们家,总有既让她无法危害齐府,也能给她一条生路的法子。”荀卿染道。 “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齐攸问。这种情况下荀卿染明明可以装作不知情,即使以后听到了不幸的消息,也可以无辜地睁大眼睛。而从始至终不让自己沾染半分。 “为什么?”荀卿染也在问自己,同是女子,她同情柳望月的不幸,还有她对于生命的看重。 “就是知道了,想到了,如果置之不理,什么都不做,心里难安。”荀卿染低头思忖了半晌,才缓缓道。 等了一会,不见齐攸说话。荀卿染扭过脸,闷闷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为难,四爷当我是小女人的心思,别理我好了。” 只听得脚步声远去,荀卿染偷偷回头,只看见门帘落下,齐攸的袍角消失在门口。荀卿染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这件事,齐修才最有责任来解决,但是指望他,绝对是不可能。她只能找齐攸。齐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齐攸也不管,那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 “去穿衣服,我带你出门。” 荀卿染正眯着眼蹂躏一只橙子,齐攸从外面大步进来。 从齐攸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现在出门,去哪里?”荀卿染惊道。 “不用问,去了你就知道。”齐攸转过屏风,亲自拿了荀卿染的荔色刻丝貂毛大氅来。 “哦。”荀卿染换了衣棠,“还要去秉过老太太。” “不用,我已经替你说过了。”齐攸道。 荀卿染一肚子疑问,却还是跟着齐攸出来,到二门坐了车。马车出了齐府,走了不到半今时辰就停下来。荀卿染以为到了地方,哪知齐攸只吩咐马车在原地等候,早有四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抬了一乘暖轿来。荀卿染坐上轿子,齐攸只带两个随从骑马,又向前走。 荀卿染在轿内纳闷,马车停留的地方,似乎是个花园,却不知是哪里。这轿子也不是齐府的,抬轿的人也不是。抬轿子的小厮腿脚飞快,跟着齐攸的马,约略有两刻钟工夫,轿子停了下来。荀卿染坐在轿子里没动,听着外面的声音。小厮们退了出去,有人迎了出来,和齐攸说话,听说话的声音对方是女人。 稍顷,齐攸亲自掀起轿帘。 “到了,下来吧。”齐攸道。 荀卿染扶着齐攸的手走下轿子,环颈四周。她所在是一所院落,四周青砖墙壁,远处似有殿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气。这是那座庙宇的后禅房? “这里是?” “这就是咱们府的家庙。”齐攸道。 荀卿染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想给柳氏一个机会吗?”齐攸低头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不由得嘴角上翘,齐攸方才从屋里出去,她以为是生她的气了,原来是打理这件事去了。 “你先别高兴。是生是死还要看柳氏自已。”齐攸瞧着荀卿染眉眼弯弯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这已经比她想像的顺利了很多,好了很多,荀卿染高兴地点头,说了声好。 面前修长的男人,下巴上青许许的胡茬,略微青涩了些,然而却足可以也愿意挡住吹向她的北风,这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荀卿染高兴的伸出手握住齐攸的手,宽大的手掌,非常温暖,有稍许常年练习弓马磨出的薄茧,摸着更让人心安。 望着荀卿染仰慕的眼神,齐攸眯了眯眼,将荀卿染的手包在自己手掌内。 “贫尼了空,住持家庙,给四奶奶请安。”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中年尼姑从齐攸身后走出,向荀卿染躬身,双手合十。 荀卿染微涩,她只顾和齐攸说话,一直没注意这还有个人。也是个这个自称了空的尼姑站在那里,非常没有存在感。这种说话似乎不恰当,应该说了空和周围的景物融成一体。 “了空师太安好。”荀卿染还了一礼。 “四爷、四奶奶,请这边走。” 了空在前面领路,将两人带进前面一层院落,到了一间净室,请两人坐下。这才又走到一旁,轻手轻脚地推开隔扇。 原来旁边是座佛堂,观音像下,蒲团上跪着一人,正是柳望月。 那佛堂地势稍矮,荀卿染和齐攸从座位上,可以清楚地看清佛堂内的动静,但是佛堂内的人,却很难发现这个机关。 了空又走到齐攸跟前,齐攸从袖子里摸出个瓷瓶交给了空。 了空从屋内退了出去。 齐攸必是方才己经和这了空商量好于什么,不用齐攸提醒,荀卿染也知道她不可出声。 一会工夫,了空出现在佛堂内,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的正是齐枚给的瓷瓶。 “施主起来吧,时辰到了。”了空对柳望月道。 柳望月一直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这时才睁开眼,向外望了望,“还没到日落。” “那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施主你还存着别的念头。”了空平板的声音道。 “不是的。”柳望月道。 “那就好。府里派了人来,要亲眼见了才放心。总不能让人等到日落才回去。”了空又道。 “师太说的有理。”柳望月的声音也很平静。 “既这样,施主就将这忘忧酒饮了吧。”了空指着在盘上的瓷瓶。 柳望月并不犹豫,伸手来拿。 “施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该说的都说了,我相信老太太是个守诺的人,只要她善待我的月牙儿,我心甘情愿这样做,没有半点抱怨,便是到了那边,也只保佑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施主不记恨二爷?” 柳望月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想了一会,才答道:“我总想,若是当初没碰到过二爷就好了。可是,没有二爷,就没有我的月牙儿。我的心里,只有月牙儿,没有别的心思。” “菩萨面前,是不能说谎的。”了空道。 “师太,我要死的人了,没必要说谎。” 了空这才让柳望月拿了瓷瓶:“施主想的通透,来生定有福报。” 枷望月又在佛前磕了两个头,“请佛菩萨保佑我的月牙儿,平平安安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儿女绕膝,福寿双全。” 柳望月祷告完,拔下瓷瓶的木塞,一仰头,将瓷瓶内的酒一饮而尽。稍顷柳望月先是痛苦地捂住肚子,无力地倒下,四肢抽搐了一会,就一动不动了。 了空宣了声佛号。 “怎么会这样?”荀卿染霍然站起。 她一直淡淡地看着,原以为了空问过话,会告诉柳望月放她一条生路,可了空依然将瓷瓶拾了柳望月,看着柳望月喝下去。这时她想的是,这药是假的,柳望月喝下去,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了空再将实情相告。 可为什么会这样,柳望月痛苦的挣扎绝不似作伪,难道那毒药是真的? “为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梅园夕照 荀卿染转头问齐攸,“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荀卿染指了指躺在那里不动的柳望月。齐攸不想救柳望月,不理她,或者直接拒绝她都可以,实在没必要把她带过来让她亲眼看柳望月死吧。 “你还想救她?”齐攸低沉着嗓子道。 “她没有死?”荀卿染问。 齐攸扫了一眼荀卿染。 “你认为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看她死吗?” 荀卿染摇头。 “你要救柳氏,可曾想好了救了她之后,怎样安排她?” 放柳望月自由,让她可以开始另外一段人生。至于具体操作,时间这么短,她手里能动用的人脉不多。要想不惊动齐家上下人等,救出柳望月,简直是不可能。 齐攸望着荀卿染,目光清冷。 荀卿染转头看了眼佛堂,确定那边看不见这里。就走到齐攸身边,轻轻靠在齐攸身上,垂下头,伸出一只手,将齐攸大氅的绸带绕在手指上,打着卷,一言不发。 齐低看着偎依在自己身上的荀卿染,全然信赖倚靠的姿势,只有微微扇动的睫毛,透露出主人心底的不安。他这个妻子,总有办法能让他心软。改变主意。 半晌,齐攸轻轻叹了口气,“你这要求有多任性,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荀卿染自然听出齐攸的语气已经放缓。 “我知道,要不管她很容易,要救她却很难。可是,四爷你能做到对不对?” “可我为什么要做?”齐攸反问。 是啊,为什么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齐家是名门望族,不能枉杀无辜。就算是为后代子孙积德。” “柳氏心甘情愿赴死。” 荀卿染不说话,她相信齐攸说的是真的。不过,这才是大家子的厉害之处。比如说齐二奶奶,她是最恨柳望月母女的,但是她却不会将这恨意外露,反而以情意感动容氏,让容氏不得不出手严加处置柳望月。而容氏,自然不会让自身落下逼死人命的口实。 “我很傻对不对?”荀卿染低声道。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几年,谨言慎行,可是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这让她想起前世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的话,“你如果能完全让大脑控制内心,你会是个极为成功的人。”她当时回答她做不到。那人笑了,说,“所以你会如此鲜活。” “傻的地方比较特别。”齐攸凉凉地道。 荀卿染把脸埋在齐攸胸前,她不想让齐攸看到她的表情,因为她很想咬齐攸一口,只是苦于没地方下嘴。 齐攸从怀中拿出另一个瓷瓶,递给荀卿染。“你想救她,就拿这个给她喝了。” 荀卿染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齐攸。 “方才那个瓷瓶的药,可以让人昏迷不醒,进入龟息,看着仿佛死去。这一瓶喝下去,就可以醒过来。”齐攸道。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荀卿染的眼神在问。 “不经历死的痛苦,就不会珍惜生的可贵。”齐攸道。 两人就从屋内出来,走进旁边的佛堂。 了空迎了过来,荀卿染将瓷瓶交给了空。 了空望了齐攸一眼,接过瓷瓶,扶起柳望月,灌柳望月喝了瓷瓶内的药水。 果然不过半刻工夫,只听得柳望月口中呼出一口气,幽幽醒转过来。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柳望月望着熟悉的佛堂,还有了空。 “是四爷和四奶奶救了你。”了空答道。 柳望月将目光转到齐攸和荀卿染身上。 “为什么救我?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要我做什么?”柳望月一连提出三个问题。 “是你救了你自已。”荀卿染道,“你将月牙儿养的很好。能够在死前毫无怨恨。你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活下去。”柳望月喃喃地重复道,眼睛中恢复了神采。 佛堂外,不远处已经有袅袅的炊烟升起,屋檐上、树枝上鸟儿吱吱喳喳。生命,总是美好的。 “对,重新开始生活。”荀卿染道。 “老太太还会信守承诺,善待月牙儿?”柳望月问。 “会,只要你忘记过去的事,从此不要再出现在齐家人面前。不论何时,不做伤害齐家人的事。” “你还年轻,还可以另外开始一段生活。你有勇气上京来寻月牙儿的父亲,有勇气死,我相信你会活的很好。” “多谢老太太、多谢四爷、四奶奶的恩典。”柳望月跪下磕头。 齐攸从袖内又抽出一个纸卷。“你可以在此落发,齐家会养你终老,不过从此不能再开口。你也可以远走高飞。” 荀卿染接过纸卷,里面是一张路引,还有几张银票。难为齐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的如此周备。 荀卿染将路引和银票交给柳望月。 齐攸和荀卿染从佛堂出来。前面大殿敲起钟声,钟声在庙内回响。荀卿染回头看了眼佛堂,她在柳望月脸上看到了生机,相信柳望月以后定会过的很好。 了空送两?br /gt; 锦屏记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2部分阅读 两人出来,到方才的小院。 “依着四爷吩咐,今天晚上,依旧会抬一具尸体出去,从此世上,再无柳望月其人。”了空躬身向齐攸道。 齐攸点点头,“有劳师太。” 了空还礼,又向荀卿染行了礼。 齐攸扶荀卿染上轿。依旧是四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进来,抬了轿子,一路飞奔,到方才停车的园内。 “奶奶。”麦芽奔了过来。方才她与荀卿染一起坐马车来到此地,却被留在这里,现在是一肚子的疑问。 荀卿染也有很多疑问。比如这园子是哪里,那轿子是哪来的,那些抬轿的小厮又是谁的人。 “奶奶,这是康郡王的别院,叫做梅园。方才王妃找了婢子去问话。”麦芽悄悄对荀卿染道。 康郡王、梅园、王妃,这几个词在荀卿染脑子里打了个转。 “咱们去拜会主人。”齐攸走过来道。 早有几个丫头迎了过来,一律梳的是环髻,穿着水红袄、葱绿裙,脚底下是高底宫鞋。 “奴婢们给四爷、四奶奶请安。王爷王妃在观雪亭,请四爷、四奶奶随奴婢们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梅园夕照(二) 几个王府的丫头在前面领路,荀卿染和齐攸往梅园深处行来。梅园,正如其名,园中遍种腊梅,除此之外,只有绿萝,并无其它花木。显示冬天赏梅,而没有梅花可赏的季节,便靠这绿萝装点。一路行去,假山、亭台疏密有致,匠心独具,大有古意。 沿着青石甬路,地势见高,转过假山屏障,前面豁然是一大片梅林,林中矗立着一座八角飞檐的阁子,上书三个大字观雪亭。 早有小丫头走在前面去禀报,亭子内的两人站起身,迎了出来。 对于康郡王,荀卿染早有耳闻,与齐攸私交甚好。有唐佑年在前,荀卿染心中想得,康郡王也必是位翩翩少年。然而……“哈哈哈,小齐,你可来了,等了你有一会了。”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男子,笑着迎上齐攸。 荀卿染知道,这应该就是康郡王。因着某个原因,康郡王之名,对荀卿染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因此,她不由得仔细打量。看年纪康郡王也就二十出头,身形略微富态,金冠束发,腰横玉带,身上是金色暗纹蟒袍,外罩狐裘大耄,倒也显得气度不凡。再观其相貌,鼻梁高挺、眉目清晰,算得上是个俊逸的人物。 齐攸带了荀卿染出门,目的是家庙,可他们做的事却是要保密的。因此齐攸才会先到梅园,将马车留下,另换了轿子带荀卿染去家庙。荀卿染心下便猜,这康郡王和王妃,只怕也是齐攸找来,为遮人耳目的。现在听到康郡王说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荀卿染脸上不觉有些歉然。 “妹妹别信实了他的话,他和小齐开玩笑的。” 随着说话声,康郡王背后闪出一道亮橘色的身影,正是康郡王妃,曾和荀卿染在容氏的寿宴上见过一面。 “见过郡王爷,郡王妃。”齐攸拱手施礼。荀卿染也跟着飘然下拜。 “咱们兄弟,不用这些客套,来,我这备了好茶,就等你们来。”康郡王托了齐攸的手腕。这两人平时熟不拘礼,齐攸也就不勉强,两人先行一步进了亭子。 这边康郡王妃也扶起荀卿染,含笑上下打量。 “劳郡王妃在此等候。多日不见,郡王妃容光更胜从前。”荀卿染笑道。 虽是客气话,却也并非虚妄。康郡王妃,在京城贵妇中也是颇有些名气。 荀卿染的身量在女子中已经是高的,康郡王妃比荀卿染还高些,直与康郡王的身量相仿佛。她是康郡王姑妈的女儿,比康郡王大上三岁,两人是自小订下的亲事,到康郡王十三岁,两人便成亲了。如今做了八九年的福气,膝下育有一子。 康郡王妃李氏,皮肤白皙,一双丹凤眼,眼梢微挑,两道长眉,全都自然而然,不是粉黛之功。细计较起来,康郡王妃这容貌,只能算中等,然而偏有一种叫人一见难忘的气质。荀卿染暗自将康郡王妃列为气质美人,是个极有特色的女人。 “妹妹取笑我,倒是妹妹,往这一站,就让我这满园红梅都失了颜色。”康郡王妃笑吟吟地道。 两人说笑着,也进了亭子。 这亭子设在山丘之上,从这里向四周看去,就可将梅园景色尽收眼底。亭内并不见炭盆等物,但进得亭来,却觉得从脚底下隐隐透出股暖意,似乎是设了地龙。 亭内摆着桌椅,四人围着桌子坐定。 “我刚得一罐永春佛手,就将去年冬至节搜集的梅蕊上的雪,取出来这一坛,泡这茶最为适宜。小齐,今天可要尝尝你煮的茶。”康郡王拿出一个小瓷罐笑着对齐攸道。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桌子旁两个红泥小炉上,正烧着水,桌上却是一整套的品茗用具。 康郡王妃瞟了一眼康郡王,语气微嗔,“哪有你这样待客的,让客人来煮茶的。还是我来罢。” 齐攸却已经在丫头端来的铜盆里净了手。 康郡王妃一笑,“我也久没喝到小齐煮的茶了。” 齐攸将茶罐打开,用茶勺取了一勺茶出来,略停,示意众人看清。 荀卿染无聊时也曾将茶经看过许多遍,认得出,这茶叶,紧结肥壮,叶片卷曲,色泽砂绿乌润,正是贵重如金的永春红芽佛手。 “用了四匹儿马,才从定淳老王爷那换来这么一点。”康郡王抱着那小小的茶叶罐,有些肉疼道。 齐攸这边气定神闲,已经用沸水烫杯温壶,将茶叶放入茶壶中了。倒掉洗茶的水,这才将沸水再次倒入壶中,凤凰三点头向客人示敬,春风拂面用壶盖拂娶茶末儿。泡好了茶,将茶水倒入公道杯,才分别倒入每个人的闻香杯。 荀卿染捏起闻香杯,将茶水倾入品茗杯,又将闻香杯在手心中搓了一搓,轻嗅杯中的余香。早在冲泡的时候,就有馥郁香气在亭内飘散开来,如今闻着,更是幽香绵绵。荀卿染放下闻香杯,才用三指取品茗杯,茶汤橙黄清澈,永春佛手果然名不虚传,荀卿染心下赞叹,轻啜慢饮。 四人慢慢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梅林风景。 康郡王似乎有些遗憾,“可惜这几天没有雪!” “京城人口中称道的京城四景之一,梅林雪映斜阳,说的可就是这梅园了?”荀卿染问道。 康郡王妃笑吟吟点头,“等哪天下了雪,你们再过来,与这时景色又是不同。” “京城美景数不胜数,这四景,是私家的园林中最为令人称道的,也分秋冬春夏四季,除了我这梅园,抱朴园的秋天漫山红叶,芷园夏季的十里荷香,还有就是梨园春天的梨花海。”康郡王侃侃而谈。 这四处景致,荀卿染自入京以来,也有所闻,只是无缘得见,直到今天,才只见其一。 康郡王妃轻飘飘地瞥了康郡王一眼,就从桌边起身,拉了荀卿染一起离席。 两人到亭子后院落内,康郡王妃更衣,就领荀卿染到暖阁中,与荀卿染在炕上坐了。 “妹妹也善品茗?”康郡王妃笑问道。 “不过略知皮毛,不敢班门弄斧,还要向王妃请教。”荀卿染道。 “叫你不要客气,我的闺名叫鸾玉,小齐也要叫我一声姐姐的。”康郡王妃道。 “鸾玉姐姐。”荀卿染从善如流。 康郡王妃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说起请教,你这可是舍近求远了。这茶道,我和王爷还有小齐是在一起学的。当初尉迟师傅亲自授业,小齐可称其中翘楚。” 齐攸曾和康郡王妃一起学过茶道?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荀卿染暗自思量,关于齐攸的事,她所知并不多,其中大多是出自容氏之口。齐攸和康郡王相交甚密,是自小的交情。看齐攸与康郡王和康郡王妃相处,甚是自在。这康郡王妃自小也曾充男人教养,凡读书、琴棋书画,甚至骑射,都是和康郡王在一处习学。那是不是说,康郡王妃对齐攸也是非常了解的? “尉迟师傅,可是闽南有名的茶道大师尉迟晓静?” “正是,你也知道他?”康郡王妃有些惊讶地问,转而又释然,“也是了,你们家知道他并不稀奇。” 荀卿染心中暗笑,康郡王妃先前惊讶,是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么会知道尉迟晓静,继而释然,却是想到了颖川荀家,即使是身为庶女,自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女孩。 “家中有藏书阁,闲暇时也曾细读过茶经。尉迟大师却是听家父和家叔提起过,说也曾有过来往的。”荀卿染道,“听说尉迟大师很少收徒,王妃何其有幸!” “也是机缘,尉迟大师那时已经不收徒,因着欠了老王爷一个人情,才浇了我们几个。那时在梨园,我们都还小,每天在一处,小齐、阿丹、阿泽、”似乎想到什么,康郡王妃突然打住,“呵呵,还有我,那时淘气,哪里静得下心,开始时,可是让尉迟师傅大伤脑筋那。” ……观雪亭内,康郡王遣退了伺候的丫头。 “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还要派人来请我给帮你遮掩?”康郡王探究地看着齐攸问道。 “一点小事,不好让家里知道。”齐攸淡淡道。 康郡王看了眼暖阁,“和你这新娘子有关?” 齐攸不置可否,既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康郡王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八九分。这女人的事,没有能瞒得过我的。小齐,哥哥可得提醒你,女人要宠,但绝不能宠过头,宠过了头,乖猫咪会变雌虎,那个苦头……咳咳……” 康郡王坏笑着碰了碰齐攸的胳膊肘,“哥哥是过来人,你有什么难题,尽管和哥哥说。这女人的心思,哥哥最明白,哥哥给你支招,包管……” 齐攸淡淡的一眼扫过去,“包管怎样?” 康郡王听齐攸语气不对,“包管,那个……” “上次咱们约了一起练练拳脚,说好三局两胜,你却耍赖,不如这两天有空就补上吧。” 康郡王立刻干笑了几声,可怜巴巴道,“小齐,没有你这样的。上次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听差了。你把我摔的烂桃似的,不是两清了吗,怎的还记仇。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就把兄弟们当土踩啊。” “明天正好有空。”齐攸不为所动。 “哈哈哈!”康郡王豪爽地大笑三声,揽过齐攸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是我错了还不成吗?” 齐攸又斟了杯茶,康郡王接过去,脸上嘻笑的神情一扫而光,“这次你办差事回来,听说陛下很是嘉许。你那原来的打算?” “没有变。”齐攸简单道,“我父亲已经同意了。” “那陛下的意思?” “已有五六分了,还要加把柴。” ……齐攸看着夕阳西坠,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康郡王知道齐攸有安排,也不挽留,只打发人去请康郡王妃和荀卿染出来。 “放心,今天这件事,别人我一概没有告诉。就是鸾玉,我也只说是你们夫妻偷空来赏梅。” 齐攸拱拱手,他和康郡王是发小的交情,知道康郡王是个在大事上心里有数的,很值得信赖,他们之间并不需要道谢的话。 ……齐攸和荀卿染回到齐府时,已经天近傍晚。因齐攸早就安排妥帖,荀卿染也不着急。 荀卿染在二门下了马车,和齐攸一同往内宅来。 “给四爷、四奶奶请安。”旺财家的迎面走来,屈膝万福,赔了满脸的笑,“四爷、四奶奶出门怎么不招呼奴才跟着伺候。”又伸了脖子看那马车。 “四奶奶这是从……哎哟,这梅花开的真俊,不用说了,肯定是康郡王家那梅园的。”旺财家的看到麦芽带着两个小丫头,都抱着几支腊梅,顿时眉开眼笑道。 荀卿染含笑,“果然还是你有见识。正好你碰上了,帮我将这几支梅花送给各个院子里插瓶。” 旺财家的赶忙上前接了几支腊梅在手,“奴才有什么见识,只是这样好的梅花,也只有郡王爷家有,也只有咱们四爷要的来。” 荀卿染笑笑,打发了旺财家的,就回宁远居来。 宜年居容氏倚在榻上,看着几案上花斛内开的艳丽的红梅。 “……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容氏问坐在脚踏上的姜嬷嬷。 “四爷安排的,必是极周到的。老太太放心吧。”姜嬷嬷道。 “我也想放心,只是……” “老太条一心想的是齐家,是齐家的子孙。既然四爷愿意接手,老太太正好少操些心,保养身子要紧。” “这几个孩子啊,若都和老四一样,我睡着都要笑醒的。” “几位爷都是孝顺的。” 容氏叹了口气,“染丫头那,你怎么看?” 姜嬷嬷沉吟片刻,“四奶奶,人是极好的,处事公道,有手段,只是心肠太慈软了些,却还晓得大局,知道分寸的。” “心肠慈软,谁生下来就是硬心肠那。” “老太太说的对,四奶奶年纪还小,还没经过事那。老太太慢慢教导着,四奶奶是明白道理的。” 容氏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老四能为她这样,倒让我吃了一惊。原还怕她拢不住老四的,现在却有些怕了……这人,是不是都难逃一个命字?攸儿……” 容氏的语音极低,姜嬷嬷只恍惚听得情痴、宿命、冷清。 “四爷是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他的脾气老太太最清楚。说冷清,是对别人,对家里人,四爷却极有担当。” 容氏似乎并未听见姜嬷嬷的话,半响才睁开眼,“月牙儿那丫头如何了?” “说是早上起来哭了一会,后来就好了,只是还有些认生。奴才瞧着,性子也还柔顺,倒不是个没规矩的孩子。” “那两个丫头虽然妥当,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是要麻烦你。”容氏对姜嬷嬷道。 姜嬷嬷从脚踏上站起来,恭敬地答应了,“老太太还是心慈,疼这孩子,这是她的造化了。” 年尾,齐府内外早挂起了大红灯笼,到处披红挂彩,年味十足,就是下人们得的赏钱多了,脸上也喜气洋洋,说话走路都比平时利落。 前院一间小书房内,气氛却和外面的有些不同。 “你都打听准了?”齐修捻着酒壶,问站在面前的罗平。 “奴才打听的真真的。是二奶奶身边的冬儿姑娘,特意吩咐请的那张太医,根本就没去请蒋太医。这两天奴才到那张太医家附近走了走,都说张太医发了一笔财,还买了个十三岁的小妾进门。” 齐修啪的一声将酒杯摔在地上。 “果然是这样,那天我也被她骗过了,为她掉了眼泪。结果又被她给算计了。只可怜我那苦命的望月儿。怎么就这个时候撞了上来,疼杀我了!” “二爷,轻声些,保不齐二奶奶的人在暗处看着二爷。”罗平贼兮兮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番,才又掩了门回来。 “二爷是个情重的人,在奶奶跟前,就吃亏了。”罗平从地上拾起酒壶,放到桌子上。 “你再说说你柳奶奶葬在何处了?”齐修红着眼睛问道。 “是葬在家庙的墓地里。奴才怕人认出来,一开始没敢太靠前。后来他们葬了柳奶奶,奴才才偷偷上前,已经做了记号。可怜柳奶奶,被说是暴病,烧的只剩下灰了。”罗平说着,瞅着齐修的样子,也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齐修心中大痛,不觉掉了几滴眼泪。 “二爷还是别挂了幌子,这大年下的,让人看见,传到二奶奶耳朵里,又要有场气生。” “现在她是金宝贝了,谁都碰不得她了!”齐修气道,“早晚有一天,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二爷息怒。二爷这两日伤了心,不如偷空到杏花巷那边去逛逛,散散心。”罗平陪笑道。 “那有什么好玩?”齐修想起那边是玩腻了的,因而并不在意。 “二爷,奴才听说,那边新开了家酒楼,请了几个唱曲的,都是江南采买过来的,还没开张,听说很有几个可人儿。”罗平凑到齐修耳朵边,谄笑着道。 齐修便有些心动,“那就去看看?” “二爷去了,保证不会后悔。”罗平挤眉弄眼,心里盘算,那月香楼新近调教了几个唱曲的,其中一个与柳氏有五六分相像,趁着齐修这股热乎劲,或许能窝盘住了齐修。那样,他这个牵线的也能从中,嘿嘿,罗平的手在袖子里兴奋地捻着,似乎已经有大把的银票落在手里。 第一百六十章 除岁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齐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直至内仪门、正堂,一路正门皆打开,铺上猩红的地毯,两边阶下挂起百来盏宫灯,犹如两条长龙。齐修、齐攸兄弟们打开祠堂,带着人重新打扫整理布置。荀卿染则带着内院的媳妇们,打扫正堂、重新摆设器物,准备明天在此拜影。 第二天一早,齐府内以容氏为首凡有诰命的,先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完毕回来,轿子直抬到暖阁。 容氏在此稍作,接着便是齐家众子弟齐入祠堂拜祭,然后又到正堂,正堂内燥悬挂起前几代安国公的画像,女眷在内,子弟在外,在正堂拜影。荀卿染第一次参加齐府的拜祭,只跟在齐二夫人身后与齐大奶奶一起往里传送供奉的茶品。这一套祭拜礼仪,足行了约两个时辰。 祭拜完毕,众人又送容氏到宜年居,这次容氏做了上座,家中大小、从齐大老爷、大太太、齐二夫人以下,皆按次序给容氏磕头,这才算全了礼节。 齐二奶奶因养胎不能起身,只在床上冲着宜年居的方向磕头,又打发了跟前的冬儿过来。容氏说知道了,让齐二奶奶静养身子为要。 “三奶奶也说要来给老太太磕头。”大太太道。 “让她在她那院子里磕,不用过来了。”容氏淡淡道。 大太太只得依了,不好再说什么。 这晚就在宜年居的暖阁内设家宴,将暖阁内隔扇全部移开,只用屏风在中间隔了,容氏领着大太太、齐二夫人等女眷在屏风内,齐大老爷、二老爷领着子侄在屏风外,各自排开宴席。 宴席丰盛自不必说,宴席后众人便在暖阁陪着容氏守岁。容氏是最爱热闹的性子,众人先是陪着容氏玩了一阵子叶子牌,后来又都挪到暖阁炕上,荀卿染吩咐厨房预备了攒盒,每个攒盒里皆摆了各样时鲜果品糕点,又另备了杏仁茶、莲子羹、银耳汤等或甜、或咸的汤水,一样样送上来,大家围坐着说话取乐。 “今年老太太格外高兴,精神头比往年还足。老太太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如也赏媳妇们一丸两丸的,也得老太太一半的精神头就知足了。”大太太难得说笑起来。 容氏笑呵呵地坐在炕上。 “大太太也会说笑,我这年纪一把了,看着你们都好,就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强些。” “我知道老太太因为什么高兴。”齐仪道。他因为年纪尚小,又因为容氏疼爱,只混在姊妹堆中,窝在容氏旁边。 “这倒要听你说说了。”容氏慈爱地摸了摸齐仪的头。 “这还不简单,咱们家今年添了人口。老太太自然高兴。”齐仪说着,冲荀卿染的方向努努嘴。 众人嬉笑起来。 荀卿染正带着珍姐儿和月牙儿小姐妹在旁边,叫厨房另作了细软的糕点,就着杏仁茶,打发两个孩子吃。小孩子饭量不大,但是饿的却快。本打算让这两个早点去歇着,只是她们也喜热闹,荀卿染就想着齐府小孩子本就不多,璋哥儿是不能熬夜的,瑁哥儿因为三奶奶不能出门,也只来坐了一会,就闹着回去了,只有珍姐儿和小月牙儿在这,也好让容氏高兴高兴。 “还有二嫂,虽不在这,可却要给老太太添个曾孙,老太太哪能不高兴。”齐仪继续道。 “也许不止一个那,等四奶奶也帮老太太添一个,那才是双喜临门。”大太太笑道。 齐二夫人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脸上带笑,看了眼荀卿染。容氏自是在炕上笑眯了眼,连连点头。 又坐了一会,月牙儿有些瞌睡,却恋着珍姐儿这个比她大的玩伴。 “我送小月牙儿去睡,也要回去睡了。”珍姐儿柔声哄着月牙儿。 月牙儿这才肯让菱角抱了,珍姐儿也跟了过去。荀卿染暗赞珍姐儿很有做姐姐的样子,不枉她特地安排两人亲近,就忙让珍姐儿奶妈陪着珍姐儿,又另派了两个妥当的丫头。 容氏也让身边的老嬷嬷过去照看:“好生伺候着,一会鞭炮响,别吓到了两个孩子。” 时近子时,外面早已不断有鞭炮声传了进来。齐仪就有些坐不住,荀卿染也和齐婉丽几个走到窗前往外看。 “老太太,我去放两挂鞭炮给老太太听响,讨个吉利。”齐仪央求道。 容氏怕他伤到,并不愿意,齐仪磨了半天,容氏才答应了,就让跟着的人好好照看。 “你们姐妹高兴,也出去看看。只别离的太近了,伤着了不是好玩的。”容氏又吩咐道。 齐仪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转回来。 “染姐姐,我去叫四哥进来,让他放爆竹给姐姐看。” 齐仪凑到荀卿染跟前说了这个话,又一溜烟跑出去了。 荀卿染领着齐婉丽、齐婉烟、颜明月从暖阁出来,阶下除了成串的爆竹、还停放了几架烟花。 齐攸披着宝蓝的狐皮大氅,正在阶下向上望来。齐仪却是忙着赶开小厮,只说这些烟花爆竹他都包了。 稍顷,远处传来钟声,正是子时,除旧迎新之际。 齐攸拿了线香,点燃一挂鞭炮,那边齐仪也如法炮制,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纷纷躲避,齐婉丽几个也捂了耳朵笑成一团。 齐攸向荀卿染望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线香,荀卿染有些跃跃欲试。 “染姐姐,你不快过来,这些就都是我的,可不留给你。”齐仪笑道。 自打到了这,还没亲手放过鞭炮了,荀卿染再不犹豫,快步走下台阶。 “染姐姐。”齐仪迎过来,要把手里的线香给荀卿染。 “这边。”齐攸却一把将荀卿染拉了过去,直到烟花架旁边。 齐攸将烟花的引线又往外拉长了些,这才将线香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了火折子,心中暗想,方才那些鞭炮的质量绝不比她那个年代的逊色,不知这烟花又如何。她者略做犹豫,齐攸已经伸手握了她的手。 “不用怕。”齐攸轻声道。 荀卿染感觉到耳边的热气,不觉脸颊微热。 齐攸已经握着她的手,点燃了引线。 就听仿佛大雁的一声低鸣,一道亮光从烟花架上直飞入长空,在空中四散开来,化成无数个光点。 “天女散花。” 周围有人喊道。 旁边齐仪也扶了颜明月的手,去点另一架烟花。 颜明月明显在害怕,手颤巍巍地。齐仪不停地给颜明月鼓劲,“别怕,这个响声不大。” 颜明月闭了眼,任齐仪抓着她的手点燃烟花,这才睁开眼。 齐婉烟站在台阶上,任齐仪怎样哄劝,都不肯下来。齐婉丽却是个有胆量的,早去旁边取了线香,点燃了一挂鞭炮,倒将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荀卿染也动了玩心,跑去抢着又点燃了一架烟花,还不过瘾,又要去点鞭炮玩,却被齐攸不着痕迹地拉回来。 “那个不好玩。”齐攸道。 不让玩鞭炮,那就不玩吧。荀卿染抬头,看各色烟花在夜空绽放。齐攸站在荀卿染身后,下颚轻轻抵了荀卿染的头。 荀卿染没有回头,只伸出手去,握了齐攸的手,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众人笑闹声,但是他们耳边,却是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正月,也是忙碌的。 祈年堂齐二夫人躺在炕上,口中发出轻微的鼾声,想是睡熟了。彩蝶跪在脚踏上,手里拿着美人拳,一点都不怠慢,依旧一下下很有节奏地给齐二夫人捶着腿。 齐二夫人翻了个身。 “太太,要不要喝杯参茶?”彩蝶轻声问。 齐二夫人并未睁眼,只嗯了一声。 彩蝶向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小丫头出去,一会端了参茶进来。 彩蝶这才起身,放下美人拳,接过茶试了试,觉得冷热正好,方才扶起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这才正开眼,就着彩蝶的手,喝了半盏参茶。 “太太再多睡一会吧。”彩蝶又跪倒脚踏上。 齐二夫人又躺下,指了指自己的腰。 彩蝶的美人拳就落到齐二夫人腰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齐二夫人舒服地眉目都舒展开来。 “太太这些日子是累极了,婢子看着都觉心疼,太太就是太操心了些。鼻子死心,太太当好好歇息,有事情,吩咐人去做就是,不用太太自己劳心。” “你这是小孩子话,四奶奶虽管家,毕竟年轻,我不看着,如何放心。”齐二奶奶闭着眼睛道。 “婢子没什么见识,并没觉得怎样,只听下面的人都对四奶奶服服帖帖,连那些平时最刺头的,不听使唤的,如今也肯卖力气。人都说二奶奶管家时是极厉害的,却也难压服得住的。” “四奶奶识文断字,下人们敬服些也是有的。”齐二夫人缓缓道。 “婢子是不懂这些。只觉得四奶奶是有福气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四爷对四奶奶极好,除夕那晚,还教四奶奶放烟火那。这府里下人看着四爷,谁敢不听四奶奶的那?” “哦?”齐二奶奶哦了一声。 彩蝶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四奶奶也不容易,管着家里这么些事,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婢子那天听宁远居的人说,四爷要找件东西,几乎府里找了个遍,才找到四奶奶,几乎耽误了事情那。”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波 齐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闪,便又眯着眼,不经意地问道:“是我什么物件?四爷身边那么多丫头,随便哪个不行,偏只要找四奶奶?” “只说是件要紧的东西,只有四奶奶,或许还有四奶奶身边那两个得用的知道,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彩蝶道。 “道听途说罢了。”齐二夫人道。 彩蝶陪笑,“是偶然听宁远居的嬷嬷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太太也知道,四奶奶院子里的人,一出了门,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地。” 齐二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什么时辰了,四奶奶回来了没有?” “回太太,刚过午时。太太忘了,四爷四奶奶临走前,老太太说四奶奶辛苦,让四爷陪四奶奶在娘家多留一会,只怕晚饭前才能回来那。” “我如今年纪大了,好些事还多亏你提醒我。”齐二夫人哦了一声。 彩蝶偷眼打量齐二夫人的脸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婢子不敢。” 齐二夫人半晌不再说话,彩蝶几乎以为齐二夫人睡着了。 “前儿你娘进来,和我说话。你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 二夫人突然睁开眼,看着彩蝶问道。 彩蝶微微垂下头,露出段雪白的脖颈,肌肤细腻。“婢子哪也不去,求太太别赶婢子,婢子只伺候太太。” 齐二夫人在彩蝶身上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我也舍不得你,只是,你也十七岁了。我总留着你,让人说我不体恤人,也没这个道理。这些天我也为你考虑。你若出去,我让旺财媳妇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妆方面也不会亏待你。只是外边,终归没有这里好。你在我身边久了,怕你不习惯,实在让人伤脑筋。” “不知婢子娘和太太说了什么,婢子不是忘本的人,太太待婢子的好,婢子这辈子都报答不了,只愿意长长久久伺候太太。”彩蝶跪在脚踏上,说到齐二夫人对她的好处,眼里不觉含了热泪。 齐二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是我身边长大的。自然知道你的忠心……我问你,你看四爷怎么样?” 彩蝶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低垂了头,却是连脖子也红了一片。 齐二夫人撇了撇嘴,笑道,“在我跟前,有什么好膘的。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婢子是什么身份,哪敢评论四爷。”彩蝶小声道。 “你是个懂事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不怪罪你。”齐二夫人道。 彩蝶想了一会,方才道:“四爷心里是极孝顺太太的,太太也心疼四爷……” “谁让你说这个!”齐二夫人嗔道。 彩蝶咬着嘴唇,“四爷,四爷……” 齐二夫人见彩蝶满面红霞,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若我让你去伺候四爷,你愿意不愿意。” “婢子,婢子是太太的丫头,求太太让婢子一辈子伺候太太。”彩蝶低头道。 “呵呵呵,”齐二夫人笑了起来“你去四爷身边,也算代我照顾四爷了。” “婢子、婢子一切都听太太的。不管去哪,求太太常让婢子来伺候太太。婢子娘常说婢子是一根筋的脾气,婢子只认淮了太太。”彩蝶伏在地下说道。 这帮却是说到了齐二夫人心坎上。齐二夫人眉开眼笑,从炕上下来,亲自扶起彩蝶,拉到自已身边坐下。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没白疼了你。你这样知疼知热,我定然让你有个好结果。” …… 荀宅内,荀卿染姐弟正在一处说话。 “父亲要我和君哲住到上元节后,再去鹿山读书。我是等不及要回去,父亲却说,好歹要带我四处去拜会拜会。”荀君晖道。他未成年,没有在外面过年的道理,因此荀大老爷年前就接了他和荀君哲兄弟俩来宅子里过年。 “可是这里住的不惯?下人们不听使唤,还是大爷、大奶奶那边……”荀卿染问道。姐妹俩之间说话,荀卿染也没有拐弯抹角。 荀君晖摇头,“我和君哲住在外院,君哲还是客,怎样都不至于。大奶奶不方便,薛嬷嬷极周到殷勤。” 荀卿染想了一声。辛姨娘那边对她们姐弟是没的说,这里面自然有辛姨娘自己的考虑。不过这份情,姐弟两人自然也会记得。 “大奶奶又怀了身孕,说是害喜的厉害,一会还该去看看。”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姐姐别去。”荀君晖道。 荀卿染不解。 荀君晖压低了声音,“大奶奶不自在,是东窗事发了!” 东窗事发,荀卿染看了荀君晖一眼,立刻明白了。 “难道不是她自自己向大爷说的?” “陷害姐姐不成,就杀害了她自家妹妹,她怎么肯自己说出来。是红绡,到大哥跟前告的状。” “红绡?她是怎么说的?” “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奶奶那段时间疯疯傻傻,骗的了谁。一看就是有心病。有人或是偷听到她和姐姐说话,或是大奶奶心虚烧香,露出了什么话头。” 红绡和大奶奶之间,不知道谁恨谁多一些。红绡或许心机不足,但是金嬷嬷毕竟也是半辈子的老人儿,即便没了人脉,心机却不会少。这件事,被红绡揭出来,也不足为奇。 “那老爷也知道了?”荀卿染问。 荀君晖点头,“父亲气极了,大哥也想休妻。偏大奶奶这今时候有了身子,也不知是怎样求的大哥,大哥去了定远侯府。” “定远侯答应了不追究?”荀卿染问,心中已经有了答祭,否则她不会什么风声都没听到。 “定远侯说了不会追究,不过有条件,要大哥将太太和四姐姐接回来。” 荀卿染抚额叹息。一团乱麻。这就是亲上做亲的“好”处。利益交缠。 “太太做的事,定远侯也该清楚这不是不给方家面子的问题,真出了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说是太太和四姐姐身子不好,乡下地方不好调理。太太己经想通了,答应回来后都不管事,只母女俩调理好身体,四姐姐年纪也大了,总要找个人家。”荀君晖道。 “哪有那么容易那。”荀卿亲叹道,心中却警铃大作。 方氏在乡下,说是被严加看管的,这是什么时候和定远侯府接上了头?荀卿染猛然想起年前,宝珠曾告诉她在祈年堂见到一个人的背影,十分像常嬷嬷,宝珠追过去看,却被齐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给挡住了。 方氏为了回来,自然要放低姿态。但是回到荀府,方氏会如何行事,却让人无法预料。还有荀大奶奶,也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主,这荀府并非安居之所。 “你还是早点搬回去,专心温习功课的好,一会我和老爷说说。”荀卿染道。 …… 荀卿染在齐府二门下车,就先有小厮来,叫走了齐攸,说是齐二老爷找他说话。 “染姐姐回来了。” 荀卿染带着人往内宅来,刚走到穿堂,齐仪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这里风大,你在这做什么?”荀卿染问道。 “你们都出门,就剩我一个在家,怪没意思的。” 荀卿染忍不住笑。齐仪知道今天地和齐攸去荀府。就说也要去。只是,没有哥哥嫂子回门,带着小叔子的,容氏自然不会答应。 “君晖和君哲都念叨你,要来看你,又想着咱们家来往人多,怕不得闲。他们和我说,几个同窗要办诗会,打算请你去。问你肯不。” “肯,自然肯,是什么时候?” “你自已肯,也要老太太、老爷、太太肯答应才行。”荀卿染笑道。 姊妹俩说说笑笑往里走。 “给四奶奶请安,二太太请四奶奶过去。”祈年堂的小丫头迎上来回话。 “正要去给太太请安。” 荀卿染就往祈年堂来。 齐仪惦记着诗会的事,也跟了荀卿染到祈年堂来。 两人给齐二夫人请了安,就在椅子上坐了。 彩蝶带着小丫头们端上茶果,含羞退了出去,不像平时那样在旁侍立。 荀卿染并没在意。 “家里一切都还好吧。”齐二夫人笑着问道。 “劳太太惦记,一切都好,说是最近要接母亲和四妹妹回来住。”荀卿染道,偷偷打量齐二夫人的脸色。 齐二夫人点点头,似乎一点都不吃掠。 “我和你嫂子说话,你出去自己玩去。”齐二夫人向齐仪道。 齐仪磨了一会,见齐二夫人态度坚决,就对荀卿染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这些日子,我身子不好,管家的事,让你受累了。”齐二夫人慈祥地道。 “媳妇应该的。”荀卿染忙答。 “听说前个儿,老四找东西找不到,在府里四处找你,可有这么回事?”齐二夫人问道。 荀卿染一愣,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齐二夫人说的。莫非是那件事?前两天,她和齐攸走围棋玩,中途有媳妇来回事,她便出来处置,按二连三,就在外面耽搁了。谁知道齐攸也犯了小孩子脾气,打发人找她。原说是在议事厅,后来却是在内库房找到了她。 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又是夫妻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 这样一件小事,如何传到齐二夫人耳朵里,如何让齐二夫人开口问了出来?人心总是难测,不知道齐二夫人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版本,这样问她,又有什么目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波(二) 荀卿染思量了一番,只得陪笑。 “太太不提,我自己几乎忘了。前两天,四爷在家里,要我陪着下棋,我又不怎么会,就躲了出去。偏四爷就恼了,叫了我回去,还甩脸子给我看来着。太太,您给评评理,四爷这样做,是不是霸道了些。” 荀卿染故意露出受了委屈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说道。 ?br /gt; 锦屏记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3部分阅读 心中暗暗向齐攸表示表示抱歉。虽然是这么点小事,但是齐二夫人提出来,恐怕就不简单。谁知道在齐二夫人这里会怎么看。知果小夫妻感猜太好,会不会让齐二夫人这个做婆婆的心里不自在?又或者,齐二夫人会认为只为一件东西,齐攸都要找她才找得到,会责怪她嫉妒,不肯让人服侍齐攸? 婆婆的心思最是难猜,这么一说,既不脱离事实,也应该不会让齐二夫人生出猜忌。 荀卿染说完,看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她本打算,荀卿染无论怎样回答,都会有些破绽露出来,到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可没想到荀卿染会这样说。 不过,齐二夫人并不因此打算放弃原来的念头。 “我只盼着你们小夫妻好。你现在事情多,难免疏忽了老四那边,让他心里不痛快。以后还是要用心些。” 疏忽了齐攸?齐二夫人这是从哪得出的结论?荀卿染暗自不解,但是齐二夫人硬要这样说,她也没办法。 疏忽了齐攸,是找借口不让她管家,还是要在什么别的安排? “这家里的事离不得你,老四那边也不能少人照看。你也该有个贴心的人在旁边辅助着,你年轻不懂这些,只好我来操心。我已经给你相中了一个人,平时可以帮你,你不方便的时候可以替你伺候老四。”齐二夫人慈祥地道。 在她不方便的时候替她伺候齐攸,荀卿染就算是傻的也明白,齐二夫人要给她安排的是什么。 “媳妇那院子人手足够,四爷……” 齐二夫人果断地摆手,不让荀卿染再说下去,就向外唤彩蝶。 彩蝶迈着碎步走进来。 “彩蝶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知根知底。我仔细看了她几年,她是个懂事、妥当的丫头。给了老四做屋里人,我也能放心。”齐二夫人道,又劝荀卿染,“你最明白事理,你看你二嫂身边的冬儿,多么得力。彩蝶这丫头,我看着不比冬儿差,别人我还舍不得给,便宜了你们,呵呵。” 彩蝶低着头,羞羞答答地站在那里。 “快给你四奶奶磕头,从今你跟了四奶奶,好生服侍四爷,可不许淘气。”齐二夫人对彩蝶道。 荀卿染转眼仔细打量彩蝶,见彩蝶身量已是长成,身材凹凸有致,虽是竭力做出恭谨害羞的样子,甚至是心中不愿意,但是主子有命不得不从的样子,但眼角眉梢的春意却是遮挡不住。 彩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速度之快,生怕有人拦着她似的。 这么个丫头,带回去,也不是没有法子整治,只是荀卿染还不想那样做。 荀卿染只当没看见彩蝶跪在那,自顾走到齐二夫人身边。 “太太心疼四爷,只是……”荀卿染笑着,正待说出一番话来,却见门帘一桃,齐仪从外面进来。 “母亲,您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偏着四哥?” “这没你的事,去找你妹妹们玩去。”齐二夫人道。 齐仪却不听,眼睛骨碌一转,从满面桃花的彩蝶又转到荀卿染身上,转身就候到齐二夫人身上。 “母亲偏心,好的东西都先尽着四哥,我不答应。彩蝶姐姐是我早看中的,我要彩蝶姐姐到悠然居伺候我。”齐仪道。 “你!小孩子家胡说什么!我和你四嫂在说正事,你去玩你的去。”齐二夫人素来疼这小儿子,不忍苛责,这时忍不住嗔道。 荀卿染在旁听着,脑中灵光一闪。这个时候她要不说话,那就呆子。 “既然五弟喜欢,自然是给五弟。”荀卿染道。 “那怎么行,他小孩子胡说的。”齐二夫人正色道。 齐仪却滚在齐二夫人怀里撒娇。 荀卿染笑道,“太太,五弟这要求却是极合理的。五弟那边两个大丫头,谷雨和小满,谷雨是老太太打发过去伺候五弟的,如今还领着宜年居的月钱。因此五弟那比起其他院子里,一直少了一个大丫头。我早就想着帮五弟添置,只是没找到好的。如今五弟也看中了彩蝶,可不正是合适不过的。” “正是,正是,母亲,就给了我吧。”齐仪道。 齐二夫人心里生气,因着荀卿染在场,却不好对小儿子发作。 “如此正好。我这就回去,让人把册子改了。太太这也该再添人,一会让旺财媳妇选好的来给太太挑。”荀卿染趁热打铁。 齐二夫人被齐仪闹的心烦,又被荀卿染的态度气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彩蝶跪在那,急的头上几乎冒烟。只是这个场合,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有干着急。她想说她愿意去伺候齐攸,而不是齐仪。齐仪年纪还小,就是要了她过去,也是要的打发她出来。可她哪敢说,齐仪是齐二夫人的心头肉,齐二夫人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荀卿染挪动脚步,背冲着门口,将手伸到背后,悄悄对外面的麦芽做了个手势。 片刻工夫,宝珠急匆匆进来回话。 “回太太、四奶奶,大太太打发人过来找四奶奶,说是要四奶奶开库房,找这样那样几样尺头,还要府里新制的熏香,还要……都是急用的。”宝珠僻里啪啦报了一串单子。 大太太自来并不是个多好说话的,齐二夫人平时也要让着她几分。 大太太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齐仪继续猴在齐二夫人身上放刁。 “太太,那我先去支应大太太。”荀卿染陪笑道。 齐仪偷偷背着齐二夫人给荀卿染做了个鬼脸。 荀卿染会心一笑,嘴里说着告退,就从屋里退了出来,直走出祈年堂,才放慢脚步慢慢的走。 果然,一会工夫,齐仪也从祈年堂出来,远远看见荀卿染就快步走了过来。 “染姐姐。”齐仪叫道,一脸的笑。 “哎。”荀卿染笑着答应。 “染姐姐,我也要一双君晖那样的暖鞋。”齐仪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已经给你做着了,不是这些天太忙,现在已经撂了。”荀卿染道。 “我就知道染姐姐心疼我。”齐仪马上挨到荀卿染身边。 两人边一路说着话,直到宁远居来。 “染姐姐,那鞋绣了花没有,要还没绣,我要绿眼猫滚绣球的,不要麒麟……” 两人走进上房,齐仪还在兴奋地说话。 “回来了?”却是齐攸早已坐在屋内。 齐仪见了齐攸,嘴里呢哩咕有两声,就不说话了,方才的飞扬的神态也变的拘谨。 “四哥!”齐仪叫了一声。 齐攸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听到了齐仪方才的话,很是不满。 “有时间管那绿眼猫、绣球,不如把你的书好好背一背。过了这几天,父亲打算送你去宗学。” “我,我去背书。”齐仪连坐都不坐,一溜烟地走了。 荀卿染看这两兄弟,有些无语。 “干嘛对五弟那么凶,他还小那。” “君晖比他大吗,如今已经是举人,住在书院,什么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齐攸提到荀君晖,荀卿染也无话可说了。她总不能对齐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就是这个道理。 荀卿染脱了大衣裳,坐到齐攸对面,就将方才在齐二夫人处彩蝶的事情说了,说完就偷偷打量齐攸的脸色。 齐低并不在意,只凉凉地道,“你心里不愿,就说不愿罢了,你那书里的女侠不是都这么做吗?” 荀卿染气结,她要那么做,马上就正面得罪了婆婆,而且提到话本,荀卿染又哀怨了,“什么侠女,我好不容易寻了那本书.你说收走就收走了,还想怎样啊。” 齐低没收了她珍藏的唯一话本,荀卿染不忿,但是求人办事,哪怕是自家男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只好认了。 齐攸并不说话,只倚到靠背上。 今天回荀家吃饭,荀大老爷开了两坛陈年老酒,齐攸喝的不少,虽后来也喝了解酒汤,看来还是倦了。 荀卿染忙殷勤道:“要不要再喝碗解酒汤,今个酒没少喝。” “累不累,帮你揉揉肩膀。” 齐攸并未拒绝,荀卿染忙暖了手,替齐攸按揉肩膀。 “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半晌,齐攸道。 “嗯。”荀卿染自然乐得答应,又道:“我知道你不喜这样的事。今天,还多亏了五弟解围。” “他对你倒是不错。”齐攸道。 齐仪对她,是很好。君晖曾和她说过,托了齐仪照看她。不过这个时候,荀卿染想也不想就把功劳推给齐攸。 “我才来了几天,那还不是看在他四哥的份上。”荀卿染道,“五弟心性淳厚,让人心疼。” 齐攸点头。 看着齐攸闭着眼睡着了,荀卿染拿了薄被帮齐攸盖好,这才走到外间来,唤了桔梗、麦芽、宝珠几个,商议了一番。 “你说二丫的娘病了,药和钱可送过去了?”荀卿染想起一件事,问宝珠。 这二丫是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的,虽不算心腹,却也能进上房伺候。 “已经送去了。”宝珠道。 荀卿染点头。“这院子里并不干净,以后更要小心。” 荀卿染就将齐二夫人的问话说给几个丫头听,“你们听听,那么点事,就传的那样远,变成了那个样子。咱们若不小心些,什么时候中了人家的暗箭,还不知道缘故那。” 几个丫头纷纷点头。 还有彩蝶的事,也得快点办好。荀卿染立刻让人拿来下人的花名册,将彩蝶的名字从齐二夫人院子里勾去,添到齐仪的悠然居。 彩蝶是二夫人的心腹,荀卿染素来知道她是个很有眼色和心机的。也有齐二夫人那院子里才说她好,说的就是彩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干脆利落地把她放在齐仪的院子里,免得节外生枝。 “二太太真会让彩蝶去伺候五爷?”麦芽问道。 “放心吧,彩蝶根本进不了悠然居的大门。”荀卿染道。 …… 悠然居内,却有人不像荀卿染这般肯定。 齐仪坐在桌前,盯着本书发呆。 大丫头谷雨和小满正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拿下来用帕子擦拭,这个工作她每天都要做一遍。见齐仪发呆,谷雨便过去抽掉齐仪手中的书。 齐仪也不生气。 “五爷,不是婢子多嘴。太太要给宁远居添人,四爷、四奶奶愿意要就接着,不愿意要,自有法子应对。何必五爷赶上去做这样的事?这下好了,外面那起子小人少不得又要安罪名给五爷。何苦来。五爷操心太过了,四奶奶将这一大家子事务管的滴水不漏,这点事还处置不了?” “人家娇滴滴一个女孩,嫁进才多久,人生地不熟的,又有这么些事情,咱们看着还好,谁知道染姐姐背地里吃过多少苦头那。我能照应的,自然要照应。那些小人,何须我做什么,要说我不好,总会找出由头。何况,我答应了荀家二爷,要照顾染姐姐的。” “有四爷在,哪用你去出头?” “四哥虽强,也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齐仪也有些倔脾气。 “好吧,婢子说不过五爷,五爷是大好人,婢子倒成了坏人了,五爷要帮人,婢子也不会拦着。只是,如今人要到咱们这来,又是太太身边得用的,可怎么安排那,让人发愁。” “你何必担心这个,凭她是谁,到了这,还能越过你们去?她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你好好待她。我让你们服侍惯了,也不耐烦让别人服侍。”齐仪笑道。 “说的好似咱们抢着服侍他似的?”小满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身出去了。 谷雨背对着齐仪,拿书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觉漾出一丝笑意,转过身道:“说的可不是?婢子这就去收拾屋子出来给彩蝶姐姐。” …… 次日,宜年居 容氏笑着听齐二夫人说话。 “……极难得的一个丫头,本打算给老四,也让人放心。小五孩子气,染丫头,哎。” “既已归在小五那院子里了,自不能再给老四。只是彩蝶年纪也不小了,没得耽误了她,放了出去,或是配了人都可,别亏待她就是。”容氏道。 容氏的意思,是不打算留彩蝶。 荀卿染在旁边暗自点头。容氏在后宅浸滛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还未成年的孙儿身边。反是齐二夫人,方才话中带着抱怨,竟是指望容氏支持她,再将彩蝶给齐攸,未免落了下乘。 齐二夫人眼神不经意往荀卿染身上扫了一眼。 彩蝶是齐二夫人的心腹,如果没有这个事,还能伺候个一年半载的。现在却要立刻打发出去。齐二夫人不仅没能在儿子身边安排了心腹的通房,反而失去臂膀,心情肯定不好。荀卿染暗自警醒,这两天要多加小心。 “也只好这样了,这两天就让她娘进来领人,我再陪送她一副厚厚的嫁妆,也是她在我身边伺候一场。”齐二夫人道。 似乎是终于想通了。 “这样很好,你看着办吧。”容氏点头道。 “老太太,不是我夸染丫头,这些日子,着实难为了她。我渐渐有了年纪,一切都是染丫头独立支撑。”齐二夫人笑着看荀卿染。 荀卿染也忙陪笑,齐二夫人这样夸她,让她心惊。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的法子,咱们家事多,迎丫头可不就是这样累坏的,我这心里想着,再不能让我这染丫头也如此。”齐二夫人道。 “是太太心疼媳妇,哪就那么严重了。”荀卿染只得道。 容氏若有所思。 “我想着,还是找人帮衬着染丫头一把才好。”齐二夫人道。 果然齐二夫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塞通房不成,现在要削权了?管理家事,是权力也是责任。她并不在意这个权,但是交到她手上,她就要努力履行责任。难道是她做的太好,尽管没有趁机安插人手,可还是让齐二夫人有了危机感? “这样也好,可有合适的人选?”容氏问道。 “这个,”齐二夫人似乎没想到容氏会这么痛快答应,“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抽不开身,二奶奶、三奶奶自然都不行,那么,只好在管事媳妇里面找……” 要找管事媳妇,那么旺财家的的,冬儿,这两个是最合适的,还有齐二夫人身边一个张嬷嬷也是得力的人。 荀卿染在屋里四下看了一眼,已经有了主意。 “老太太,太太,我倒有个主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元节 容氏和齐二夫人都转头看着荀卿染。 “老太太,太太,依我看,不如让妹妹们来管事,却是极妥当的。”荀卿染道。 “她们……”齐二夫人瞧了瞧屋子另一侧。齐婉丽、齐婉烟两个正聚在一处商量针线。 “她们没沾过这些,哪里会那。”齐二夫人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荀卿染看了看容氏,忙又道:“太太顾虑的也是。不过,这管家的事,谁生下来就会那?妹妹们都是聪慧的,有老太太、太太在旁教导着,总不会有差错。” 容氏点头,“不会可以学。她们来掌家,却比挑管事媳妇上来更名正言顺。咱们家的女孩,虽然娇养,家务也要习学的。” 齐二夫人见容氏如此说,也跟着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咱们家先前几位姑娘虽不曾管过事,这家务也习学过的。如今这样,就索性叫她们和染丫头一起管管,也可帮染丫头分担些。” 这样说着就叫了齐婉丽和齐婉烟两个人过来。 “你们不要怕辛苦,对你们以后有好处。”容氏吩咐道。 齐婉丽面露喜色,并不推脱,齐婉烟却略带愁容,欲言又止。 荀卿染也未多想,见齐婉丽站到自己身边,轻声叫染姐姐,知道她心中感激自己给她这个机会。 齐家的女孩,上面有容氏过问,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也养的极为尊贵,但是就荀卿染观察,并没有人教她们如何管理家务。齐婉丽是个不错的女子,两人颇为投契,遇到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想拉她一把。 荀卿染便用眼向齐二夫人那边示意。齐婉丽也是聪明的,立刻走到齐二夫人身边,太太长太太短,殷勤地伺候,齐二夫人颇为受用。 “虽叫她们两个帮手,你也不可偷懒。好好教教你这里两个妹妹,以后她们有了好处,定会感激你。”容氏又对荀卿染道。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到祈年堂前的议事厅,齐婉丽已经提前一步到了,齐婉烟却不见人影。荀卿染派人去请,就有齐婉烟的丫头来禀报,说是齐婉烟病了,不能来。 荀卿染无法,便带着齐婉丽将事务一一处理妥帖,终究担心齐婉烟,出了议事厅,就和齐婉丽来看齐婉烟。 李姨娘正在齐婉烟的屋内,见荀卿染和齐婉丽来了,忙起身迎接。齐婉烟穿着家常衣服,靠在床上。 “怎么突然身子不舒坦,我已打发去请太医,一会来了,给七妹妹好好看看。” 荀卿染在齐婉烟床头坐下,仔细打量齐婉烟。 齐婉烟神色顿时有点不自在,“多劳嫂子费心,我不碍的,不用请太医。” 李姨娘亲自端了茶送到荀卿染跟前,陪笑道,“七姑娘没有大事,歇歇就好了。今个错过了,明个就跟着四奶奶去议事厅管事,还请四奶奶多照看她些。” 齐婉烟接到李姨娘的眼色,转头求助似的看着齐婉丽。 荀卿染就有些纳闷。 “四嫂,我,我不是身子不舒坦,我是心里不舒坦,我,我最讨厌这些俗事,躲还来不及,要我去管,可是不成的。”齐婉烟见齐婉丽不肯替她说话,索性道。 “七姑娘又说孩子话,四奶奶您且担待她些。”李姨娘急道。 荀卿染瞧着齐婉烟不似说谎,不觉心中奇怪,正要开口相劝,齐婉烟却用褙子蒙了头,任李姨娘如何说,只是不肯露出头脸来。 “真是小孩子脾气。”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和齐婉丽从屋中出来,李姨娘忙跟了出来。 “七姑娘年纪小,不懂事,要慢慢劝说。请四奶奶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担待些。”李姨娘央求道。 荀卿染点头。无人处,和齐婉丽说起来这件事。 “七妹妹昨晚找了我,说不愿意管事。七妹妹脾气历来有些古怪,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劝她,她也不听。本来想着,我不帮她,她也就来了,谁想到,她是打定了主意。”齐婉丽道。 “……女孩家总要出嫁的,现在多习学一些,免得将来到了比人家,因不熟悉家务而被人辖制。”荀卿染说出她的本意。 “染姐姐为我们着想,我是知道的。我也是这样劝七妹妹,她反说我俗气。真让人哭笑不得。”齐婉丽在荀卿染面前也不隐瞒。 荀卿染也知道齐婉烟性子有些执拗,也不好再去勉强,只和齐婉丽商量,慢慢劝解齐婉烟。 荀卿染只带着齐婉丽,一起处理家事,渐渐发觉齐婉丽不仅聪慧,而且显然平时对家事多有留心,是个十分有心又能干的女孩子。有齐婉丽帮忙,荀卿染确实轻松不少。荀卿染有意放权,齐婉丽也不推脱,齐二夫人知道了似乎也颇为高兴。 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齐府早就雇用匠人制了上百盏各式花灯,府里府外各处安置好了。到了黄昏时分,宫里皇帝、太后和贤妃娘娘又送出不少赏赐,其中御制的花灯也有十几盏。容氏领着众人在正堂领了赏赐,送走了颁旨的太监,合府上下点起灯来,远近亭台楼阁仿若人间仙境。 众人在外面大厅闹了一阵,就陪容氏到暖阁内室来。 容氏屋里的摆设早更换一新,光是屏风就摆了四座,琉璃屏、螺钿屏、画屏、绣屏,又挂了宫里御赐的花灯,正如同一个小小的灯市。 容氏坐在榻上,只让众人随意玩赏。 “第一次看双面绣绣得如此出神入化,不知出自哪个巧手绣娘。”齐大奶奶带着珍姐儿停在屏风前,赞叹不已。 “老太太这的,尽是好东西,想是宫中出来的吧。”齐婉丽道。 荀卿染好奇地走过去看,原来是精雕象牙框的一幅绣屏。这么大的屏风,全用象牙做框,已是十分稀有,还有这绣屏本身,却是一套图谱。屏上人物,穿着道袍,举手投足,衣带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那所配文字,更是……如此的熟悉。 这不正是她绣的屏风吗,原来竟到了这里,荀卿染心中思量。 “老太太这屏风好生奇特,哪里寻来的宝贝,平时怎不见摆出来?”荀卿染笑着问容氏。 “那屏风是老四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说是道家养生的妙法,说是每天习学,可保长寿不老。我是不懂这些,只是这屏绣的实在漂亮。又有老四一片孝心,平时舍不得拿出来,今天灯节,才拿出来摆摆。” “双面绣本就难,只能绣些前人传下来的花样。这个却是从没见过,况且绣这么大幅,有图有文,这绣屏的人不仅绣技了得,还可称是书画双绝,不知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齐大奶奶出身书香,对屏上的书画比绣法更在意。 “我也极爱这绣工,让老四去找那绣娘,谁想竟是遍寻不到,只得作罢。”容氏道。 “这书、画、绣,单只一样,也不是三年五载的工夫就能到如此程度的。这绣屏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不知是否出自一人之手,若全出自一人之手,当真让人叹服。”齐大奶奶道。 容氏如此看重,齐大奶奶如此推崇,众人自然更加赞不绝口。 众人直闹到将近夜半,方才各自散了。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泡了个热水澡,刚换好衣服,齐攸也从外面回来了。上元节,京城内灯市热闹无比,皇帝突然动了与民同乐的念头,也要赏灯。齐攸这些御前侍卫自然不会闲着,都被调去护卫皇帝了。原还怕他一夜都回不来,现在能回来可是不错了。 荀卿染忙迎上去,接过齐攸的大耄,“累坏了吧,可还顺利。”说着就吩咐人准备热水,让齐攸洗澡。 “还好,没什么事。”齐攸道,递了件东西在荀卿染手里。 “好漂亮!”荀卿染惊叹,原来是只玉兔琉璃宫灯,七彩琉璃、缨络垂苏,宫灯却是一片片琉璃拼接成玉兔造型,立体玲珑,精致可爱。 “比宫里赐下来那些还好那!”荀卿染拿着宫灯端详,爱不释手,“四爷好大的本事,是哪里得的这好东西。” 齐攸看着荀卿染笑得眉眼弯弯,也没说话,只伸出手指在荀卿染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就转身去隔间洗澡。 荀卿染揉揉额头,将宫灯放在手里把玩,能将宫灯做成玉兔造型并不难,难的是用琉璃拼接成玉兔造型,还能如此栩栩如生。这样的一盏灯,自然是难得的,宫里赏赐的那些,论材料和手工也不如这个,不知齐攸是如何得来的。 齐攸洗了澡出来,将宫灯挂在屏风上,拦腰抱了荀卿染上床,两人自是一番恩爱(河蟹挥舞蟹爪嚣张爬过,大家明白的)。 荀卿染枕着齐攸的胳膊,问起容氏房中绣屏的事。 “那绣屏的来历?是去年路过颖川买下的,送到博古斋镶了框子,送给了老太太。”齐攸答道,“你很喜欢那屏风?已经着人去寻找那绣娘,只是一直没找到人。” 只怕你是找不到的,荀卿染暗笑,“这幅小的给了老太太,那幅大的在哪?” “大的,你怎知道还有幅大的?”齐攸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元节(下) 君晖特意去探听过绣屏的去向,说是两幅绣屏都被同一个人买走了。小的这幅在齐攸手里,大的那幅自然也是了。她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结果露了底。 荀卿染轻轻打了个哈久,翻了个身背对齐攸,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闭上眼睛,摆出副大家都很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的姿态,试图蒙混过关。 齐攸却不肯放过她。 “我同时买了两幅绣屏回来老太太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还知道老太太那幅是小的?”齐攸将荀卿染的身子扳过来,捏了捏荀卿染的鼻子,问道。 荀卿染将手搭在齐攸腰上,这个男人怎么就不肯装装糊涂那。她心里抱怨,手向齐攸背后伸去,打算在她觊觎了很久的某地留个爪印,却在发觉自家腰肢酸软时缩回了手。不过还是不甘心,顺手在齐攸腰上摸了一把。 瞒不过去,那就说实话吧。 “我不仅知道有两幅绣屏,我还知道那幅大的上面绣的是什么,至于原因,我不告诉你。”荀卿染缓缓道。 齐攸抬起荀卿染的下巴,两人对视,荀卿染移开了视线。齐攸伸出手臂将荀卿染揽在怀里,半晌并不言语。 什么都不问,齐攸这个态度让荀卿染觉得放松。 “睡吧。”良久,齐攸才道。 荀卿染想了一声,和齐攸商量,“这件事,还是不要让老太太知道,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好吗?” “好,”齐攸答的很干脆,同时提出要求,“以后不准再绣了东西去卖。” 荀卿染自然点头应了。自打搬到京城,她就再没有拿自己绣的东西出去卖,一是京城人生地不熟,二是君晖中举,姐弟两人生活不像过去那样拮据。而她嫁入齐家后,也是没那么多工夫去绣多余的东西。 第二天起床,齐攸就交了个匣子在荀卿染手里,荀卿染打开匣子,却是些数额不等的银票,还有整锭的金元宝。 “……上次给的还没用完那。”荀卿染有些发愁道。 齐攸不由分说,将荀卿染搂进怀里,伸出手掌,拣了揉她的脑袋,就转身出去了。 “头发都揉乱了。”荀卿染抱怨道。 桔梗和麦芽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荀卿染梳洗。 “奶奶,四爷方才是笑着出去的,难得见四爷笑,这一大早上,奶奶,您跟四爷说什么了?”麦芽嘴快,问荀卿染。 “没说什么呀。” 荀卿染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有些迷糊的,她也想不起来跟齐攸说了什么。 “奶奶,这是?”桔梗拿起荀卿染放在一边的匣子,睁大眼睛问道。麦芽也凑过去看。 “哦,那个啊。一会叫陈德家的进来,他们一家原来在庄子上,必定熟悉这些,让陈德打听着有好的田地,咱们也置上一些。”荀卿染道。钱放在手里,只会越用越少,置办些有出息的产业,才是生财之道。 今天的宜年居颇为热闹。容氏坐在上面榻上,大太太、齐二夫人在下面相陪,客座上坐的是郑姨妈,还有一位年纪约四十左右.带着假髻,面容白皙的中年妇人。 “原来黄太太也是金陵人士,和我是同乡,以前不知道,以后可要多来,别和我们生分了。”容氏笑着对中年妇人道。 “老太太不嫌烦,我是乐得来,听老太太说说话,也跟着长些见识。”黄太太笑着道。 这位黄太太夫家是京城,年前曾带着女儿去走亲戚。回来时经过通州,马车却在路上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多亏遇到从江南返回的郑元朗,从通州下船,带着车队经过,借了辆马车给黄家母女,后来一路回京,也对这母女多有照顾。 到京城后,黄家派人来送谢礼,攀谈起来都是江南人士,再住上追溯,竟还是沾亲带故的。因此黄太太就和郑姨妈亲近起来,又由郑姨妈引见,也和齐府走动起来。 “这孩子,少年老成,又极热心,办事又周到。郑太太教导的好孩子。还有好儿姑娘和姝儿姑娘,也都是一等一的,我常和我那姑娘说,要多向她这两个妹妹学学,才是闺阁的榜样。” 黄太太依旧如往日般,不住口的夸着郑元朗,顺带也夸郑家两姐妹。 众人又说起黄太太的女儿黄秀娥。 “黄姑娘这样的才貌,想是早就定了人家了吧?”齐二夫人问道。 “还不满十七岁,也有几家来提亲的。是我心疼我这姑娘,拖着没有定。我是做母亲的心肠,也不要他如何富贵,也不在乎身份,只要人实诚,能善待我的女孩,再要家里父母长辈慈爱,就是再好没有的了。” 容氏笑眯眯她听着,齐二夫人和郑姨妈交换了个眼色。 “如果黄太太不嫌弃,我这倒有门亲事,说给黄姑娘。”齐二夫人道。 黄太太自然问,是哪一家。 齐二夫人指指郑姨妈,“不如你们做了儿女亲家吧,这也是黄姑娘和朗哥儿的缘分。” 黄太太哪有不愿意的,郑姨妈也早有些意,因此这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郑姨妈和黄太太两个兴冲冲地商量起换庚帖、下定的事。 荀卿染听得郑、黄两家的亲事定了便从厅中出来,走到西面梢间。 郑家姐妹、黄秀娥、齐婉丽姐妹几个正聚在一处有说有笑,都看着黄秀娥打络子。原来黄秀娥手巧,打的一手好络子,好多花样都是这姐妹几个从未见过的,因此每次黄秀娥来,少不得聚在一处,向黄秀娥讨教。黄秀娥颇有耐性,与众姐妹相处极好。 “秀娥姐,这个络子好,我编了几次,都编不好,秀娥姐,你再教给我一遍。”郑姝儿挨在黄秀娥身边,语气亲密,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好,这个是最难的,你别着急,慢慢学。一时学不会也不要紧,你要这络子,我编给你就是了。”黄秀娥柔声道。 “秀娥姐最好了。”郑姝儿笑道。 “四奶奶来了。” 黄秀娥抬头看见荀卿染,忙站起身。她身量不高,却是苗条匀称,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水杏眼,鼻子两侧略有些雀斑,容貌并不十分出众,却是温柔可亲。 “快坐着,不用这样客套。我听见你们说的开心,忍不往来凑个热闹。”荀卿染扶着黄秀娥坐下。 黄秀娥手指修长,手心微凉。 郑好儿和齐家姐妹也起身招呼,郑姝儿见了荀卿染,一开始略有些讪讪地,却也起身跟着叫“四表嫂”。 大家坐下说笑,那边敲定了亲事,想来几个女孩子心中早就有了数。荀卿染怕瞟了黄秀娥,便没说出来,只招呼人另送了手炉给黄秀娥,又送了暖身的热茶。 这边送走了黄太太和黄秀娥,郑姨妈和齐二夫人到祈年堂说话。 “这下好了,朗哥儿这件大事定了下来,接下来就等冯家进京来,将姝儿嫁过去。她们两个都顺顺当当的,以后我去地下见了老爷、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有个交代。”郑姨妈喜的直念佛。 原来郑株儿是她父母在时,自幼与冯家定的娃娃亲。冯家现在外任上,最近也要进京。两家信函往来,只等冯家进京安顿好,选了好日子,就迎娶郑姝儿。 “朔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两个小的都先定了亲事,是不是……”齐二夫人提醒郑姨妈道。 郑姨妈却不在意,“是隔房的,并不相干。况且,朔哥儿这孩子,我还不放心。他年纪虽长,性子却不定。先拘管他两年,等他收拢了性子,再给他定门亲事。也没得因为他,耽误弟弟妹妹的。” “也是这个理。”齐二夫人道,“你也别再说搬过去住的话了。老太太说了,安国公府别的没有,空屋子多的是。你在这住着,多陪老太太说说话,咱们姐妹往来也方便。好儿和姝儿姐妹,也和我家这几个女孩在一处,老太太看着也欢喜。朔哥儿,就依你的意思,让他在族学里附学,我和老爷商量了,特意关照了先生,好生看管着他。你们那边的宅子,朗哥儿去料理就是了。” 郑姨妈见齐二夫人处处安排的妥帖,也就答应了。 …… 荀卿染从宜年居出来,绕道花园,正转过假山,斜刺里走出一人,却正是郑元朗。 两人俱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面,一时不觉都有些发怔。 “……四表嫂。”郑元朗躬身施礼,声音有些发涩。 荀卿染忙侧身,屈膝福了一福。 “朗表哥。”荀卿染依然用了从前的称呼,为那个曾经真心相待的少年。 此时已有些初春的光景,假山旁的大柳树垂下冒出嫩芽的枝条,随微风轻轻摇曳。 郑元朗抬起头时,已经收敛了满腹的情绪,荀卿染也是淡淡地笑着。 郑元朗侧身避让,荀卿染又福了一福,沿着青石甬路向前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月梨花 转眼出了正月,就是会试大比之期。荀君晖和荀君皙兄弟两人都下了考场。荀大老爷对荀君晖期望甚高,只盼着小儿子能金榜题名。荀卿染也为弟弟担心,不过她的担心却和荀大老爷的担心有些不同,她总觉得这会试其实也是个体力活,她怕弟弟身体受不了。至于中与不中,如今情况不比在颍川老家时,荀君晖年纪还小,再读几年书是正好,她反而不愿意荀君晖太早进入仕途。 结果发榜的时候,荀君晖高高地中在一榜第二十一名,荀君皙也榜上有名,却是末尾的一百三十二名。 荀卿染接到喜报,也替弟弟高兴,马上过来回过容氏和齐二夫人。 “早瞧着那孩子非池中之物,如今高中,飞腾之日可待。染丫头有个好兄弟。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有些徽墨,还有以前国公爷搜罗来的两方好砚台,找出来给你兄弟送过去,是我的一点心意。” 容氏乐的开怀,吩咐丫头开了库房,要给君晖添彩头。 齐二夫人也拿了些宣纸、红色尺头出来,又让荀卿染打点了一份厚礼给荀家送过去。荀卿染一一照办。 荀家那边,荀大老爷也是喜不自胜,不仅高兴小儿子高中,更因为这件事,在荀家连连晦气后,荀大老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因为会试过后还有殿试,殿试只考策论,荀君晖便还在鹿山书院读书。荀卿染惦记弟弟,又因那鹿山却是从没去过的,就禀过了容氏和齐二夫人,要去鹿山书院探望弟弟。容氏自然答应了,荀卿染又和齐攸商量,挑了个齐攸休沐的日子,两人一起往鹿山书院来。 鹿山是在京城西北角,鹿山书院座落在山腹,是前朝儒家的大讲堂,由今人整理修缮扩建,成了如今的模样。因已经是二月的天气,草木生发,山中空气清新,景色颇佳,嫩黄的迎春,粉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红的杏花,还有遍地不知名山中野花。荀卿染一来探望弟弟,二来也是在家中闷的久了,正好出来透口气,足足玩了多半日,这才别了君晖回程。 荀卿染说起上次康郡王提到的京坛四景。 “今天不早了,只远远看看罢。”齐攸如是说道。 因此,回程时特意绕道,走狮子林大街。抱扑园就在鹿山脚下,依山而建,荀卿染只瞥见一段段粉白的墙壁,还有墙内远远近近的枫树。那些枫树,显是有了些年头,如今是春季,只见枝条茂密,远远的一片浅绿色,可以想见到了秋天枫叶红时,该是怎样一番景色。 芷园,却狮子林大街中段,则又是另一番景象,高高的宫墙,墙内一层层殿阁楼台,树木郁郁葱葱。荀卿染想起听来的掌故,这芷园是本朝一位亲王的宅邸,特意移来许多珍稀花木,因园内有温泉眼,使得园内景色四时如春。因为那位亲王早逝,没有子孙承继,这芷园便被皇家收回,做了皇帝的行宫。 出了狮子林大街,往东拐,就是四景的最后一景梨园。荀卿染微微挑起了车帘,远远地已经瞧见墙内雪白的梨花如海。渐渐走近,原来这梨园也有侍卫把守。齐仪曾和荀卿染说起过,这梨园原来是永和亲王的宅邸,这位 锦屏记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4部分阅读 邸,这位亲王风流不羁,沉迷杂学,最喜的就是梨园戏曲,甚至不顾皇家体统,亲自粉墨登场,又效仿唐明皇,在园内广种梨花,因此成了今天的模样。 京中四景,除了梅园,其余这三处都早已易主。园中景色依旧,却是物是人非。荀卿染捏着从帘子缝飘进来的一丝柳絮,不觉生出些许感慨。 “奶奶,您看那人,好眼熟,好像是薛嬷嬷!” 麦芽与荀卿染同坐一车,指着车外一处让荀卿染看。 梨园角门打开,一个妇人手捧着梨花枝从里面出来,向守门的侍卫拜谢了,匆匆转身上了旁边等候的马车离开了。 “那车婢子认识,赶车的不是老丁?“宝珠也指着那马车道。 荀卿染自然也瞧见了。那手棒花技的妇人,像足了薛嬷嬷,那赶车的人更不会错,是荀府的车夫老丁。 望着远去的马车,荀卿染微微皱眉。她这马车挂着齐府的标识,又有齐攸骑马走在前面,以薛嬷嬷的眼力,竟然没瞧见,也没过来打招呼,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薛嬷嬷那急匆匆的样子,似乎是不想被人瞧见的。 荀卿染想了想,就让马车放慢速度,另外打发了宝珠下车,只说也要几支梨花。 宝珠抱着梨花回来。 “怎么回事,可打听清楚了?”马车上,荀卿染问宝珠。 “四爷打发人去和那看门的侍卫说了,让小厮进去折了这些花枝来。”宝珠让荀卿染看怀里抱着的梨花。 “那你就没去打听了?”麦芽忙问。 “婢子也到了角门前,趁着人不注意,给了那看守些银子,向他打听。那看守说并不认识什么薛嬷嬷,婢子唬了唬他,他才说,真是不认识薛嬷嬷,是薛嬷嬷求了他,进去折了两枝花就出来了。那看守不肯收银子,还求婢子别说出去。” 荀卿染听了半晌无语。依这看守侍卫的态度,从薛嬷嬷手里得的钱肯定不少,才肯放薛嬷嬷进去。若说要赏梨花,荀家的园子里也有两株,何必要跑大半个京城来这梨园?何必要花重金?梨园的梨花香什么特别之处? “奶奶,这梨花给婢子一束罢,桔梗姐姐最喜欢梨花。可惜她这几天病的不是时候,今天这样好事她来不得,婢子将这梨花拿回去养在屋子里,也好让桔梗姐姐高兴高兴。”麦芽央求荀卿染。 荀卿染点头,“难得出来一趟,偏她的身子不舒坦。一会路过李记,记得打发小厮买些首乌糕回去,是她爱吃的。” 麦芽脆生生她答应了。 荀卿染接过一束梨花,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清香淡雅……却也还是梨花。 第一百六十六章 花朝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是百花也是花神的生日。有脍炙人口的诗句,说的就是这一天: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这一天,京中各家各户都有女眷赏红的习俗,也就是在花木上系上红绸,供女眷们游玩赏看。 齐家这一天更是热闹非凡,因为二月十二正是齐攸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在宜年居,说到齐攸的生日。 “小孩子家谁过生日不是欢欢喜喜,偏攸儿到了这天,那张小脸总是臭臭的。不准人提什么百花生日、花神生日的。”容氏笑得合不拢嘴。 荀卿染更加理解了齐攸小时候的“悲剧”,不过她并不同情,反而暗地里偷笑。 “攸儿本也不知道这些,总是他那群朋友促狭,故意逗引的。说到生日,也是这几年当了差,才不像从前那般别扭了。”容氏又道。 说到齐攸的朋友促狭,不知为何,荀卿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康郡王,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将康郡王贴上了损友的标签。 二月十二,齐攸比平时起得还要早,穿了吉服,先是到宗祠拜了祖宗,又去拜容氏。 “仿佛昨天还抱在襁褓里,一转眼就长成了大人,还娶了媳妇。”容氏慈爱地看着齐攸,有些感慨,又吩咐,“快去给你父亲和母亲磕头。尤其你母亲,俗话说,儿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你要切记。” 齐攸应了,就到祈年堂来。 齐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已经穿戴整齐,在堂上端坐。受了齐攸的礼,齐二老爷捋着胡须,又引经据典,说了一番为人子和为人臣的大道理。 齐攸都恭敬地听了。 “老爷这些话也说了无数遍了,攸儿是懂事的。他今天是寿星,还要去宫里,事情多着那。老爷要教他道理,等他回来也不迟。”齐二夫人笑吟吟地招呼丫头们送上点心来给齐攸。 齐二老爷板着脸,可望着面前长大成|人的儿子,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站在那里,端的是芝兰玉树,又想这儿子素行虽有些脾气,但比起京中那些纨绔或是碌碌无能的子弟,却不知强了多少,因此也有些掩不住心中的欢喜,只让齐攸快些出门,莫要耽搁了差事。 …… 皇宫玉乾殿前小校场,众侍卫围成个半圆盯着场中目不转睛,场中刀光剑影,两个男子都脱了外面的大衣裳,露出里面一身劲装,黑衣人持刀,白衣人手握宝剑,正你来我往,比试得激烈。 场外黄罗伞下摆着张太师椅,一身龙袍的正德帝,胳膊搭在扶手上,微探着身子,也看得津津有味。 身后有太监总管英公公递了杯茶过来,正德帝摆摆手,并不饮茶,只和旁边侍立的内大臣保泰品评场中的比试。 “丹枫的刀法愈见长进,子谦的剑更快了。”正德帝道。 “陛下好眼力,陛下手下人才济济,这辈的年轻人后生可畏。”保泰拱手道。 “还需磨练。”正德帝道。 一会工夫,场中已经见了输赢,白衣人的剑尖抵在黑衣人的颈项处,黑衣人的刀却只到半途。 齐攸收回宝剑,拱手施礼,“承让了。” 康郡王也收了刀向齐攸还礼。刀剑入鞘,两人走近,互相拍了拍肩膀。 “小齐,你不够意思,怎么就不肯让我一招两招的。”康郡王低声道。 “陛下可是行家。”齐攸不为所动,又道,“郡王爷少收两房姬妾,就不用人让了。” 康郡王白了齐攸一眼,“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吧。” 正德帝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众人继续比试,便转身进了玉乾殿,吩咐让齐攸觐见。 齐攸进入大殿,行过君臣大礼,便站在一边。正德帝站在书案后,正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剑。幽暗的鲨鱼皮剑鞘,并无任何装饰,短剑不过尺长,剑刃薄如蝉翼,在室内闪着寒光,可想见剑锋的锋利,齐攸认得这把短剑,正是古时传下来的名剑之一,鱼肠。 正德帝细心地擦拭,室内寂静无声,齐攸站在一边,安稳从容。 “人都说你锋芒毕露,其实朕却知道,你这养气的工夫,是越发精进了。”半晌,正德帝将短剑还入鞘中,开口说道。 “臣的养气工夫还差得远,不敢当陛下夸奖。” “在朕跟前不必如此,别忘了,朕也算得你半个师傅。”正德帝说着,招手让齐攸走近,将手中短剑递过去,“今个是你生辰,这鱼肠剑,以后就是你的了。” 齐攸略微迟疑,“这是陛下贴身之物。” 正德帝举着剑。 齐攸上前接过短剑谢恩,小心地将剑收入袖中。 正德帝上下打量着齐攸,微微叹息,“这原本是朕一个兄弟的,只是他英年早逝。朕每次看到这把宝剑,便像见到了朕这个兄弟一般。今天见你使那套剑法,竟让朕不禁想起他来,这把剑便给了你,也是得其所哉。” 先帝原本有不少子嗣,只是因着种种可说不可说的原因,如今只余下正德帝一个,也不知正德帝所说的是哪个兄弟,齐攸因此只是静听,并不发一言。 正德帝感慨了一会,又道:“你的生辰,想来家中要为你庆祝,就早些回去。”就要让齐攸下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去前去景秀宫,见见你姐姐吧。” 齐攸答应着退出来。校场的比试已经尘埃落定,一众侍卫在一起说笑,见齐攸从殿内出来,相熟的都拥上来。 “今个小齐生辰,大家下了值,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去。”就有人道。 “小齐已经在家中备下了好酒,有江南名厨,还请了太白楼的大师傅……”唐佑年笑道。 “好,大家一起去喝个痛快。”众人笑道。 齐府 刚吃过早饭,就有贺客络绎到了。荀大老爷、荀家大爷、荀君晖、定远侯方信、容家兄弟等近亲都纷纷前来,只是寿面就摆了满满一院子。等齐攸从宫里回来,又带回一干同僚好友。园中早搭了戏台,请了一众打十番的,杂耍的、折子戏等,酒宴就设在园中,端的是热闹非常。 热闹了整整一天,直到下晌,客人才渐渐散了,齐攸是被人扶着回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荀卿染将齐攸安置在榻上,赶忙吩咐麦芽去厨下取醒酒汤,又叫宝珠端来温水,打湿帕子给齐攸擦脸。 齐攸喝了酒,脸色有些发红,虽闭着眼睛,但是眉眼依旧生动,眼角眉梢可说是艳若桃花。荀卿染给齐攸擦过脸,齐攸只闭着眼昏睡,荀卿染就打发人都出去。喝多了酒的人,只怕醒酒后会头疼,荀卿染便转身回内室,取了瓶杏仁油出来,打算帮齐攸按摩一下。 “奶奶,太太方才打发人过来,问四爷怎样了。” 不知香橼何时进了屋,见荀卿染从内室出来,忙过来行礼问安回话。 荀卿染的目光在香橼身上打了个转。香橼规规矩矩地站在那,脸上并无异色,恭谨地向荀卿染陪笑。荀卿染心思转了转,方才她从内室出来,刚掀起帘子,恍惚看见香橼是站在齐攸的床榻旁边,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才从床榻旁走过来的。只是香橼现在神色平静,这让荀卿染觉得自己有些疑心太过。 “知道了。”荀卿染道。 香橼屈膝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荀卿染见香橼出去,又叫进桔梗来,让她到祈年堂回话,就说齐攸喝醉了,已经睡了。桔梗答应着出去,荀卿染这才坐到齐攸身边,见齐攸闭着眼睡得沉沉的,呼吸间是淡淡的酒气。 荀卿染心中默念祸水,促狭心起,就伸出手去,指尖刚触到齐攸的鼻子,齐攸却突然睁开双眼。 齐攸双眼清亮,哪有酒醉的模样。 “你装醉!” 荀卿染恍然大悟,暗赞齐攸装得实在太像了,连她都骗过去了。 “今个儿确实喝多了,那帮小子不是好应付的。”齐攸抓了荀卿染的手放在胸膛上。 荀卿染自然不能去园子里的酒席上,却也派人一直打探着。酒席到一半,齐大老爷、二老爷、荀家大老爷这些长辈就都先退了席,留下的都是齐攸这些青年子弟,那番光景自然是不用说了。虽有唐佑年等人替齐攸喝了不少,但是不把寿星本人喝到桌子底下,大家也不肯干休。齐攸若不装醉,这酒席就没有尽头。 “喝多了啊。”荀卿染喃喃道,仔细打量齐攸,确实眼睛比平时更亮了。 荀卿染拿过杏仁油的瓶子,就要打开。 “礼单子可都整理好了?”齐攸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今天是收了不少礼,自然有帐房记录了,齐攸现在就要看? “四爷要看,我叫人送来。”荀卿染答道。 齐攸却没说要不要看,只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自然看出齐攸眼神中的意味深长,齐攸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我也给四爷备了一份礼。”荀卿染眨眨眼道。 齐攸也跟着眨了眨眼,只轻轻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荀卿染当然不会认为齐攸真的不在意,只得放下手中的瓶子,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月白中衣,这是她早准备了要送给齐攸的。 齐攸看了眼荀卿染手里的中衣,用的是上好的府绸,因是中衣,衣服上并没有大片的刺绣,然而针脚细密,镶边、衣角的缠枝花纹繁复精致,想是颇用了一番工夫,不是一两天能准备好的。齐攸的眸子因此更加明亮。 “不知合不合身。”齐攸道。 “肯定合身了,不信试试就知道了。”荀卿染道。 齐攸嘴角上翘,眼含戏虐,看着荀卿染,“也好。” 不会吧,不会是要现在试吧? 齐攸握着荀卿染的手,轻轻捏了捏。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荀卿染反应过来,齐攸一手揽住荀卿染的腰,往身前一带。 荀卿染上半身伏在齐攸胸膛上,两人的鼻尖触在一起,感觉齐攸的鼻息热热地喷在自己脸上。 “还没到掌灯时分那。” 齐攸的心意如此明显,荀卿染柔声提醒道。 “将灯点起来就是了。”齐攸故意误解荀卿染的话,指了指旁边的烛台。 齐攸放在荀卿染背后的手,加大了力度,一路向她腰下伸去。荀卿染本能挣动了一下,却因此感受到齐攸此时某处的诚意。 荀卿染的脸也不由得红了。 看到荀卿染脸红,齐攸更加受了鼓舞,一翻身将荀卿染压在身下,低头吻住荀卿染温软的双唇,另一只手便向衣襟内伸去。 “别……别在外面。”荀卿染只弱弱抗议道。 这里是外间,外面就是堂屋,那里还有伺候的小丫头们,一掀帘子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况且这个时候,万一有人不知就里闯进来……齐攸并不在意,只在荀卿染双唇上辗转吻着。荀卿染又羞又气,捶打齐攸。 齐攸低笑一声,将荀卿染抱起来,大踏步走进内室,将荀卿染放在大床上。 “现在可好了?” 齐攸俯身压过来,解开了荀卿染的衣襟,手伸进去在她胸上揉捏起来。荀卿染不觉轻轻呻吟了一声。 “宽衣。”齐攸道,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欲望。 齐攸正在解她的衣服,这宽衣,自然是让她服侍他宽衣。 荀卿染依言伸出手,去解齐攸的衣衫。 不过片刻工夫,荀卿染身上已经只剩小衣。齐攸一手撤掉这最后一层屏障,伏在荀卿染胸前,轻轻咬上那一粒微微战栗的樱红,一只手却托着荀卿染的臀瓣,大力揉捏着。 荀卿染身体微颤,齐攸的手便又挪到某个濡湿处,轻轻地按揉起来。 荀卿染扭动身子,嘤咛一声,侧脸往窗外望去,外面天光尚亮,荀卿染抿住唇,尽量不让呻吟出口。 齐攸却从荀卿染胸脯上抬起头来,细细端详荀卿染。见她眼角有些湿润,一双眼睛目光迷离,眉尖轻蹙,双唇犹如两瓣玫瑰,轻轻开合,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和红红的舌尖。被他撩拨得狠了,又轻轻咬住下唇,眼神含嗔带怨,直让人酥到骨髓里去。 齐攸觉得心中一软,腾出手来拔掉荀卿染发髻上最后一只玉搔头。荀卿染的头发乌黑、润滑,像黑色天鹅绒般披散在枕头上。齐攸像被蛊惑一般,再次吻上那两片粉红玫瑰似的唇瓣。 荀卿染几乎被吻得窒息,齐攸才放开她的双唇。 “染染。”齐攸喃喃道,一双眼睛直望到荀卿染的眼底。 “攸……”荀卿染轻轻喘着,胸脯上下起伏。 齐攸低低应了一声,俯身将早就忍得发疼的炙热送入荀卿染体内。荀卿染一声呜咽,齐攸亦是舒爽地低吼了一声。 纱帐似乎受不住大床的震荡,从金钩上滑下,将大床上的两个人影遮住,却遮不住床上不时传出来的压抑的呻吟和缠绵的低喃声。 …… 香橼从上房出去后,回到耳房呆坐了一会,只觉得一颗心如百爪在抓挠,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到茶水房,沏了一壶香茶,就走到上房来。 小丫头们靠在门口,发了春困,头一点一点的。香橼轻轻迈步进了堂屋,略作犹豫,还是掀起了门帘,却见外间内空无一人。香橼愣了一愣,还是进了屋子,四下打量一番,眼睛在齐攸方才躺的榻上扫了一下,一条大红的披帛半搭在榻上,正是荀卿染方才披在肩上的。 香橼咬了咬嘴唇,望着通往内室的门,竖起耳朵细听了一会。又迈步要朝内室走去。 “麦芽姐姐。”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叫道。 香橼顿时有些慌乱,也顾不得别的,提了茶壶飞快地从外间退出来。 麦芽从厨房端了醒酒汤,进了堂屋,正看见香橼站在外间屋门口,似乎要进去的样子。 香橼回头瞧见麦芽,一脸笑地迎上来。 “麦芽妹妹端的这是醒酒汤,太好了。方才奶奶还问怎么醒酒汤还没到,婢子就想,这茶也能解酒,就沏了一壶来。” “可有劳香橼姐姐了。”麦芽笑着道。 “份内的事罢了,我笨手笨脚的,帮不了别的,也只能做这些。正好妹妹端了这醒酒汤来,我便不送这茶了。”香橼说着,便笑吟吟地提了茶壶出去。 麦芽也没细想,便端着托盘,掀帘子进了屋子。 屋子中自然是没人的。麦芽皱了皱眉,待看到地上的红色披帛,她心肠直爽些,却也是心思聪明的,便红着脸从屋内退出来。 桔梗从祈年堂回来,就见麦芽搬了小板凳,正坐在门口做针线,不觉有些奇怪。麦芽拉着她坐下,两人一起咬起了耳朵。 …… 夜幕降临,齐府各院陆续掌起了灯。月上中天,灯火渐次熄灭。 小小的佛龛前,满满地供奉着些干鲜果品,佛龛前地上铺着大红猩猩毡,正有一人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些金银锞子,放入怀中的铜炉内。 那人两眼含泪,抽泣间,不断地轻声叫着,“我的儿,我的儿。我可怜的儿,我让人烧给你的钱,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娘在这,不好烧给你。只能多供些瓜果,我的儿,你尽管放开了吃。是娘不好,娘没有护住你。我可怜的儿,娘没本事,娘对不起你,你别怪娘……”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方氏回来了 祈年堂上房小丫头们穿梭似地送上热茶和各色干鲜果品和点心,就都退出房门,远远地到廊下站了。 屋内,齐二夫人陪着方氏低声啜泣,荀淑兰低垂着头,紧挨着方氏坐着,只默默不语。 “大姐,这些日子……我们母女好命苦啊,大姐。”方氏哽咽着述说了一番乡下日子的苦楚。 方氏和荀淑兰是昨天才被荀家大爷接回到家里。之前,两人被安排在农庄上,以静养为名,其实就是被看管了起来。 说起庄子上,也是衣食不缺,但与方氏和荀淑兰以前的生活,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方氏是侯府嫡女,自幼锦衣玉食,后来嫁入荀家,是长房长媳,从来都是一呼百应。荀淑兰是方氏唯一的女儿,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母女两个哪里是过过苦日子的,自然觉得庄子上的日子是苦不堪言。 齐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拍拍方氏的手。 “好妹子,如今回来就好了,就好了。” 方氏又絮絮地说了番回来后如何不得意,最后道:“大姐,我这辈子只有这一儿一女。大爷如今已经不用我操心,只我这兰儿。如今又长了一岁,大姐,你不能看着不管啊。” “放心,放心,我真要不管你们,你们这个时候还在乡下庄子上那。”齐二夫人道。 方氏也知她能回来,多是齐二夫人和定远侯方信出的力。 “我家老爷看着大姐,还有侯爷和我那儿子的面子,才没有休了我。可却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我们母女这以后的日子,全靠大姐帮衬了。”方氏哭道。 齐二夫人自是又劝慰了一番。 方氏抹了抹眼泪,见屋内没有别人,就将荀淑兰推到齐二夫人跟前,也不顾忌荀淑兰女孩家是否害羞,直和齐二夫人道:“大姐,如今兰儿的终身大事,是我唯一的念想。大姐当初应过我,如果那事不成,就让攸哥儿和我的兰儿成亲。如今,正是大姐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齐二夫人没想到方氏这样直接提出这件事,顿时十分为难道,“当时是那样说,可攸儿已经娶了你家染丫头,如何还能再娶兰儿,难道你要兰儿做妾?” “我的兰儿怎么能做妾!攸哥儿本就是我为兰儿定下的。三丫头一个庶女,不过是捡了个便宜,如何配得上攸哥儿。如今自然是我的兰儿嫁给攸哥儿做正妻。” 齐二夫人皱眉,“二妹,齐府是有规矩的人家,荀家也不会答应女儿被无故休弃。” “所以才要求大姐。” 齐二夫人摇头,“二妹,这一家上下,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可不是容易做得手脚的。况且,染丫头已经得了老太太欢喜,攸哥儿如今也很是恋着她,岂是轻易动得了的。” 方氏就要说话,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脆生生道:“姜嬤嬤来了。” 齐二夫人赶紧劝止了方氏。 姜嬤嬤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向齐二夫人和方氏福了一福。 “老太太身子不舒坦,方才吃了安神药,精神不济,怕慢待了荀家太太。老太太说,太太和荀家太太久未见面,姐妹俩正该自在说话,就不用过去见老太太了。”姜嬤嬤客气地说道,“老太太还嘱咐,请太太好生招待荀家太太,请荀家太太和荀家四姑娘留下来用了饭再走。” 姜嬤嬤传达了容氏的意思,便走了。 看着姜嬤嬤出去,方氏收起脸上的笑容,齐二夫人也有些讪讪的。 “大姐,这……” 齐二夫人忙拉着方氏坐下,安慰道,“二妹你别多心,我们老太太这些天是有些不舒服,来客都不见的。二妹下次再见吧,咱们姐妹好好说话,我已经打发人去叫三妹过来。” 方氏坐在炕上,耷拉着嘴角,“我们母女现在不招人待见,别说老太太了,便是大姐,也忘了先前的约定,不肯帮我们母女了。” “二妹这是什么话,实在是二妹提的事,不能做啊。老太太的态度,还要我说吗?”齐二夫人尴尬地说道。 “攸哥儿毕竟是大姐的儿子,大姐也做了这些年的诰命夫人,也是做了婆婆和祖母的人,自家儿子的亲事还做不得主了。不过是个媳妇,或是找由头休了,或是想法子……”方氏恶狠狠地做了个手势,“法子多得很,总要给我兰儿腾出位子来。” “二妹,这事实在做不得。”齐二夫人不肯答应。 方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姐不想想,我们母女落到今天这个局面,是因为什么?” 齐二夫人脸色一僵。 “若不是依大姐的意思,将我家大丫头的亲事做了人情,何至于有今天这些事。”方氏见齐二夫人不说话,继续说道,“大姐心狠,不肖看顾我的兰儿。大姐莫忘了,我家大姑娘为何要嫁给杨家。我气不过,少不得去闹一场,索性把事情都揭了出来,娘娘那泼天的富贵,只怕旦夕间就没了,便是大姐这一家也逃不了干系。” “你,你胡说些什么?”齐二夫人见方氏不管不顾,将密事说了出来,不由得也急了,狠狠扣住方氏的手腕,“二妹,你都知道了什么?” 方氏见齐二夫人如此,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大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姐也别问我知道了什么。娘娘突然富贵,只怕里面有些事是说不得的,关节就在杨家。大姐当初只说是份人情,我信着大姐,也没细问,就将我家大丫头嫁了过去,可却害了我亲生的女儿。大姐不肯给我兰儿一个归宿,我只好去杨家,索性大家一拍两散,反正我们母女也落不着好处了。” 方氏虽言辞激动,但却压低了声音说话,最后一句,却是有些示弱了。齐二夫人也跟着冷静下来,知道方氏并不知道具体内情,也并不会将事情声张出去,只要她答应方氏的条件。 “咱们姐妹有事好商量,莫要伤了姐妹感情。”齐二夫人缓了口气道。 方氏点头。 “大姐,我只有那一个要求,并不过分,大姐总有法子的。” 齐二夫人看着方氏,又看了眼旁边面色木然,一言不发的荀淑兰。 “我自是喜欢兰儿做我儿媳妇。” “大姐这样想,那还有什么不成的。”方氏喜道。 “只是染丫头嫁进来也有了些日子,老太太和攸哥儿都喜欢她,她也并无一丝错漏……” “大姐是婆婆,有没有错漏,还不是大姐一句话的事。” “没那么简单。”齐二夫人皱眉,容氏喜爱荀卿染,齐攸又和荀卿染如胶似漆,这事做得不好,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要得罪了容氏和齐攸。 “二妹是她嫡母,或可想个法子摆布了她,就给兰儿腾出地方来。”齐二夫人将难题踢给方氏。 “若是以前,这有什么难处。只是现在,却不成了。我家老爷如今的心思都在辛姨娘那狐狸精身上,又见庶子出息了,对庶子的话也十分听信。我在家里,行动都不自由,实在无法施展。今个儿到这来,还是好不容易求了我家老爷答应的。这件事,只能靠大姐了。”方氏道。 齐二夫人不由得低头沉思。方氏是打定了主意,不答应方氏,方氏就要鱼死网破,那个结果是她承担不起的,只能顺着方氏的意思。说道荀卿染,这个媳妇也颇温柔顺从,不过却并不和她是一条心。 如果齐攸的媳妇换做是荀淑兰,齐二夫人转过头打量荀淑兰。远没有荀卿染漂亮,也不知是不是在乡下煎熬得久了,更失了先前那份鲜活劲。原本圆润的下巴现在尖尖的,身子也瘦了很多。齐二夫人特意往荀淑兰的腰臀看了看,以前觉得颇为丰满,现在怎么如此干瘪,或许是自来如此,只是以前没注意到,难道真像太医说的,不易生育?不不不,那是被人陷害的,可也许不是空|岤来风那? “大姐,兰儿身子没问题,我做母亲的最清楚。” 也许是齐二夫人目光太过露骨,方氏忙解释道。 “自然,兰儿自然是好的。”齐二夫人收回目光。不管怎样,这个是她的亲外甥女。如果把荀淑兰给齐攸做媳妇,齐二夫人脑海中闪过某次不经意间偷看到的,荀卿染在齐攸跟前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论断,荀淑兰这个样子,肯定讨不了齐攸的欢喜,那么就会更加和她贴心,这却比荀卿染强上许多。 “这事并不容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齐二夫人道。 方氏听得出,齐二夫人这是答应了下来。 “这事全靠大姐,我们就等上几个月……半年,最多一年。正好兰儿也要调养,嫁妆也可慢慢置办。”方氏说着,想起被荀淑芳黑掉的嫁妆,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怨恨起来。 “好。”齐二夫人道,看到方氏脸上的恨意,猜出方氏心中所想,又忙说道,“二妹,杨家那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大姐,这个亏就这样吃了不成。荀淑芳那白眼狼,害了我的兰儿,娘娘那边只怕也不稳妥。” “娘娘那边,她还没那个胆子。”齐二夫人道,“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底,只是要慢慢来,不能牵连上娘娘。二妹你只别去招惹杨家,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方氏见齐二夫人答应了荀淑兰的事,又知道杨家的事牵连不小,只得答应下来。 “四奶奶来了。”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思莫测 又听外面小丫头一叠声地唤,“姨妈、好儿姑娘、姝儿姑娘。”却是荀卿染和郑姨妈并郑家姐妹一起来了。 齐二夫人忙给方氏和荀淑兰使眼色,“这件事,可不能泄露出去,莫让三妹知道了。” 方氏自然是点头应允。 门帘挑起,郑姨妈当先走了进来,一见方氏,郑姨妈眼圈就红了,姐妹两个相互见礼。 郑姨妈又拉了方氏和荀淑兰上下打量,口里不住地说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等方氏和郑姨妈在炕上坐下,荀卿染就和郑好儿姐妹两个过来给方氏见礼,然后又和荀淑兰相见,这才按长幼顺序在椅子上坐了。 齐二夫人三姐妹亲热地话着家常。 方氏一面和郑姨妈说话,眼角却从荀卿染一进来,就没离开了荀卿染。在她眼里,荀卿染一张俏脸不过淡淡地着了些脂粉,却是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没有开口嘴角就带着笑。一身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则使荀卿染显得更加端庄大气。再看荀卿染的装饰,头上是朝阳五凤桂珠钗,翠玉搔头、赤金镶宝扁簪,两耳上小巧的金丁香上镶着眩目的宝石,胸前是赤金缨络项圈,下面坠着长命金锁,宽袖下露出两只纤纤玉手,腕子上金镶玉的龙凤镯子。右手无名指是钻石戒指,左右食指却是血红玛瑙的指环,更衬得肌肤如玉。连压裙角的玉佩也是羊脂玉貔貅。 荀卿染正笑着和郑家姐妹说话,也暗自偷眼打量方氏。她上次见方氏,还是在年前。方氏那今时候正病着。如今看着,方氏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人比从前清减了不少,眼角多了些许皱纹,嘴唇显得比从静更薄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向下,法令纹则是更加深刻了。衣着打扮却还和从前相仿,却少了从前的气势,多了几分刻薄。 方氏看着荀卿染,越看心里越不自在,又看到坐在荀卿染身边的荀淑兰,低垂着头,装扮也足够富贵,戴的首饰比荀卿染还多,但却被荀卿染衬得整个人暗哑无光。 方氏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了似地,恨不得扑过去撕碎荀卿染的笑脸,将她身上那些金玉宝贝一股脑都给荀淑兰。那些本就应该是她的亲生女儿享受的,如今却都给了这个她平时瞧不上眼的庶女,她的亲生女儿却如此落魄。方氏越想,心里越恨,这面上就有些遮掩不住。 郑姨妈正和方氏说话,见方氏并不言语,目光只盯着几个女孩,那目光中的寒意,让郑姨妈打了个寒战。“二姐,”郑姨妈轻声唤道。 齐二夫人也觉察到方氏的异样,怕她控制不住,在众人面前露出形迹来,便忙对荀卿染吩咐道:“我和你母亲和姨妈说会话,你带着妹妹们到别的屋里玩会去。” 荀卿染也觉察到方氏的目光不怀好意。方氏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自家不如意,最会迁怒别人,而她必定首当其冲。因此,她听说方氏带着荀淑兰来了,知道郑姨妈必定过来,就打发人哨探着,特意和郑姨妈一起过来。倒不是怕了方氏,实在是不想和方氏一起丢脸。 齐二夫人这样说,荀卿染心中是乐意的,就忙站起来,带着郑家姐妹和荀淑兰从屋中出来。 她方才已经得知,方氏一来,齐二夫人就打发人到宜年居去告诉了容氏,说要去请安。容氏则派人过来,推脱身体不自在,让方氏母女不必过去。因此,她想也不想,只带着几个人穿过中堂,到旁边的西梢间来坐了,又吩咐人摆上茶果来。 荀卿染一面招呼郑家姐妹,也不忘和荀淑兰说话。荀淑兰却一直低垂着头,只是趁荀卿染不注意时,会偷偷打量荀卿染。荀卿染看在眼里,只装作不知。荀淑兰和她本就不亲近,自从荀淑兰选秀出了岔子,人就变的沉默起来,很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郑好儿也含笑和荀淑兰说话,却不提荀淑兰去乡下养病的事,只说些针指女红。荀淑兰依旧有些心不在焉。郑好儿并不在意,可郑姝儿却没那么好的涵养。 “姐姐,你理她做什么,若不是她,姐姐早就……都是她害了姐姐。”郑姝儿附在郑好儿耳边说道。她已经压低了声音,却故意又能让人听见,那双眼还颇为挑衅地看着荀淑兰。 荀卿染自然是瞧见了,暗道不好,以荀淑兰的性子,决计不会忍下,只怕要和郑姝儿吵起来了,这却不好看相。 郑好儿也忙瞟了荀淑兰一眼,回头瞪郑姝儿,道,“莫胡说。我和淑兰妹妹都是遭人陷害,并不关淑兰妹妹的事。” 荀卿染也正想说些什么调解,然而出乎她的预料。荀淑兰没有恼怒,反而低声抽泣起来,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荀淑兰脸庞瘦了许多,一双大眼格外突出,如此不说话只是哭泣,很有些楚楚可怜之相。 “四妹妹莫哭,都是姝儿口没遮栏。”郑好儿忙安慰道。 郑姝儿也没想到荀淑兰会是这个反应,她小孩子心性,不怕和人吵架,最怕的就是这个,因此也愣在那里。荀淑兰却越发委屈起来,一头扑到郑好儿怀里,抽抽噎噎地说道,“好儿姐姐,我对不起你。只是女孩家,哪能自己做主。若是当初跟去和番,吃砂子,受折磨,早早死了,也落得些好处。我又有什么法子,我这心里好苦啊……受尽了人情冷暖。自家亲姐妹也不过面子情,心里都恨不得我死的远远的,只有好儿姐姐深明大义,明白我的委屈。呜呜呜。” 郑姝儿见荀淑兰哭的可怜,皱了皱眉,却也有些心软。荀卿染却是大吃一惊。高傲的荀淑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且荀淑兰那亲姐妹的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是谁?她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地对待荀淑兰了,怎么就落得这么个评价。 郑好儿柔声安慰着荀淑兰,郑姝儿见荀淑兰哭的伤心,又有平时郑好儿的开导,知道事情阴错阳差,并不是荀淑兰故意要害郑好儿,因此对荀淑兰那点言厌憎也就淡了。 “……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孤孤单单。好儿姐姐若是我亲姐姐就好了,咱们伴在一处,我也不会每天伤心难过。”荀淑兰喃喃道。 “咱们离的也不远,你常来就是了,还有染姐姐在这。”郑姝儿最喜姐妹们在一起的热闹。 荀淑兰从郑好儿怀里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荀卿染。“我也想念三姐姐,以前咱们几个姐妹每天在一处,有些小淘气,却总是开开心心。只怕三姐姐嫌我晦气,不喜我来……”说着又抽泣起来。那语气那神态,似乎她和荀卿染是多么亲密的姐妹,这个时候她落了难,而荀卿染则势利眼地疏远她,不肯帮她。 这不仅仅是抹黑她那么简单了,荀淑兰打的什么主意?是苦难使人成长?不过荀淑兰成长的方向比较诡异。又或者,这才是荀淑兰的本来面目,只不过从前嫡女的身份,方氏的维护,让荀淑兰没有机会展露这方面的才华? “我和我姐姐也经常淘气,我姐姐从来不生我的气。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老太太也喜欢热闹,淑兰姐姐就住下来,咱们在一处。”郑姝儿热情地说道。 荀淑兰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荀卿染。郑好儿回过身去,剥了个果子塞到郑姝儿嘴里。 荀淑兰是想在齐家住下?为什么?她又不像郑家姐妹,郑姨妈是寡妇失业的,寄住在这里,是有着诸多考虑的。荀家在京城可不同,有荀大老爷、荀家大爷、大奶奶,难道方氏在荀家不得意,打算住到齐家来,那就更可笑了。 荀卿染心中疑惑,面上却关切地询问,“我方才瞧着太太的气色不错,听大奶奶说,太太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荀淑兰略一迟疑,依旧可怜兮兮地答道,“母亲都是为了我。乡下庄子上粗陋不堪,如何能调理身子。三姐姐还看不出太太身子大不如前了?因此才回来调养的。”话中很有些责备荀卿染不关心、不孝顺嫡母的味道。 荀卿染惊诧道,“原来如此,大奶奶也糊涂,竟没和我说清。本想大太太好了,能留妹妹在这里玩几天。可现在,我却不敢提了。家里大奶奶怀着身孕,只有靠妹妹照顾太太。妹妹自来孝顺,可也别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荀淑兰张了张嘴,知道是被荀卿染绕住了。低头道:“三姐姐教训的是,我会好好照顾太太。”说完, 锦屏记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5部分阅读 坐到荀卿染身边,一副恭谨柔顺之态,依着荀卿染。 荀卿染不好甩开荀淑兰,但是心中感觉十分复杂。荀淑兰这个样子,实在太违和了,让人背上直起鸡皮疙瘩,还不若从前,那么嚣张跋扈的荀淑兰,起码还有一份真实。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思 祈年堂上房安排宴席,齐二夫人与郑姨妈、方氏、并郑家姐妹和荀淑兰一起用了饭。 荀卿染因为有事要处理,便没有陪着,等她办完了事情,回到宁远居,就见荀淑兰正带着个小丫头站在正房门口。 “我来看姐姐,谁想姐姐正好不在。” 荀淑兰见荀卿染回来了,忙上前来,携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看了看一旁侍立的宋嬷嬷、香橼和紫菀,便拉了荀淑兰进屋。两人分宾主落座,丫头们送上来香茶点心。 荀淑兰四下扫了一眼,见屋内有桔梗几个丫头,都是荀家陪嫁的,便不似方才亲密的样子,而是冷了脸,一边默默吃茶。一边打量屋中的摆设。 荀卿染不知荀淑兰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她这变脸好玩的很。 “你如今可是发达了,这些穿戴、这些摆投。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从前可是想都没想过吧。”荀淑兰突然开口道。 这屋里没有外人,不需要做作,荀淑兰竟连声姐姐也不肯叫了。荀卿染听得荀淑兰语气不对,笑道,“四妹妹心中在意这些,在我不过平常。是四妹妹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 荀淑兰顿时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心中认定荀卿染这是在嘲讽她,正待反唇相讥,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四爷回来了。 荀淑兰顿时收敛了情绪,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 齐攸从外面进来,见荀淑兰在,微微一怔,就去看荀卿染。荀卿染站起身,就要和齐攸说是方氏回来了。 荀淑兰也站起身,风摆杨柳般走到齐攸跟前,屈膝福了一福,“四表哥。” 荀淑兰声音哀婉,眼圈发红,泫然欲泣,衬着细瘦的腰芽,将见到表哥的欣喜,与落难的楚楚可怜,表达的恰到好处。 齐攸嗯了一声。 荀卿染接过齐攸的大衣裳,便将方氏从庄子上返回,来看齐二夫人的事说了。 齐攸只说了声好,“那天收起来的鹿茸找些出来。要送些给人急用。”便在炕上坐下。 荀卿染忙让桔梗去找鹿茸,麦芽另端了热茶送上来。荀卿染与齐攸对坐,荀淑兰微垂着头,紧贴着荀卿染坐了下来。荀卿染觉得如芒刺在背,不禁轻轻地挪了挪身子。 “三姐姐,”荀淑兰却有如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拿帕子半掩着脸,哭泣道,“我、我和道我现在不同以前,三姐姐……” 荀卿染愕然,不由得重新审视荀淑兰。不得不说,荀淑兰这哭诉的十分有技巧,给人以无穷的想象空间,又让荀卿染无从分辩。当然,荀卿染也可以回身将荀淑兰抱在怀里,也痛哭一番,说些姐妹情深的话,但是,荀卿染自认真的做不来。 桔梗端了半匣子鹿茸回来,齐攸接过扫了一眼。拿着匣子转身出去了。 “人走了,四妹妹也省省吧。”目送齐攸出去。荀卿染转身坐到椅子上。 荀淑兰又哽咽了一会,知道齐攸是真的是远了,这才止住了哭声。 这屋里再没了外人,荀淑兰也就懒得装样。两人无声地对视。 “四妹妹,你到底要怎样。”荀卿染问道。 荀淑兰咬着嘴唇,半晌无语。 “四妹妹,你这样不累吗?”荀卿染无奈。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坏了她的名声? 荀淑兰恨恨地看着荀卿染,冷哼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带着小丫头出去了。 “这是什么人啊,奶奶这样包容她,她却不知进退。”麦芽气鼓鼓地道。 “理她做什么,四爷去了哪里?”荀卿染问道,她也觉得荀淑兰的行为实在诡异,不过,她更在意的是齐攸。 “四爷没出门,去了书房了。”宝珠机灵地道。 荀卿染不由失笑。齐攸和荀淑兰是表兄妹,现在又多了一层亲戚关亲,总不能完全不搭理。可他又懒得应酬女眷,就找了那么个借口出来。也亏的他冷心冷面,看着荀淑兰哭成那样,竟和没看见一样转身就走了。 荀卿染便到书房来一进门,果然看见桌案上摆着方才的匣子,齐攸则捧着一卷书正读的入神。 麦芽端了茶送到齐攸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荀卿染走到齐攸身边,将茶递过去,笑道,“方才连茶都没来得及喝!” 齐攸接了茶。 荀卿染在齐攸身边坐下,翻开桌案上的书卷,却是新唐书。荀卿染翻到一页,正是骆宾王写的为徐敬业讨武照檄。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荀卿染念了两句,便伸手理了理云鬓,又抬起衣袖半掩了面,向齐攸递了个秋波。笑道,“是不是这个样子。” 齐攸眯着眼看着荀卿染,嘴角微翘。 荀卿染端正了脸色,威慨道:“自古英雄豪杰,多少是丧在这上面的那。闺中女子,也颇多因此含冤的。” “你是来劝谅我吗?”齐攸靠在椅背上。扬了扬眉。 荀卿染垂下眼帘,方才荀淑兰的做作齐攸都看在眼里,以齐攸的眼力,也该看到她确实有想离荀淑兰远点的举动。荀淑兰毕竟是齐攸的嫡亲表妹,齐攸会怎么想那。 “你在礼数上从未亏过人。那天我刚回来,三奶奶在你面前那样过份,你却一直以礼相待。自然也不会慢待了别人。” 荀卿染目视齐攸,原来他心里这样清楚。 齐攸伸出手臂,揽住荀卿染,“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比如那天,你可以将三奶奶打出去,今天,你可以坐到我身边来。” …… 荀淑兰回到祈年堂,对方氏摇了摇头。 方氏脸色阴沉,“也是白眼狼,竟然一点不顾姐妹情份。”又转头瞧齐二夫人道,“大姐,你看,淑兰……” 方才说话间,齐二夫人已经明白了方氏的打算。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露出形迹来,更不好办了。兰儿还是跟你回去。等过两天,老太太高兴了,再让人接你们过来。”齐二夫对方氏劝道。 方氏无法,也知道这样做未免太过心急,只得对齐二夫人叮咛一番。带着荀淑兰离开。 将人都打发出去,齐二夫人疲惫地躺到榻上,闭着眼想心事。她心中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方氏牵扯到那件事情当中去,可杨家要的是名门淑女,齐家是有适龄的女孩子,可有容氏在,她却不敢将哪个送到杨家去,只能在亲近的人家打算。正好荀家女孩多。方氏又在荀家一手遮天,再合适没有的了。谁成想,会闹出这些事来。怪只怪,方氏选的荀淑芳太会作怪,而方氏自认为能控制这个女儿,却根本控制不了。只是现在后悔是没有用的,责怪方氏,也只能让方氏更加气愤,结果都是对宫里的娘娘不利。 “彩蝶。”齐二夫人闭着眼招呼道。 一个丫头轻手轻脚走进来。 “太太有什么吩咐?彩蝶姐姐已经放出去几天了。” 齐二夫人睁眼看了看,见眼前的丫头是新近提上来,替彩蝶的,名字叫做玉环。 “叫顺了口了,你以后就改名叫彩蝶吧。”一个丫头,岂止名字,连命都是主子的,这丫头自然只得应承。 “过来给我捶捶腿。”齐二夫人吩啦道。 彩蝶忙从旁边架子上取了美人拳,跪在脚踏上,轻轻捶了起来。 齐二夫人再次闭上眼,觉得这丫头没彩蝶贴心,却也有几分伶俐劲,少不得还要调教一阵。想起打发出去的彩蝶。齐二夫人轻轻皱起眉头,勾起了心中对荀卿染的不满。她满心将彩蝶给齐攸,偏齐仪小孩心性,跑来抢彩蝶。荀卿染竟顺水推舟,将彩蝶让给了齐仪。还装作听不懂她的话,一掉头就将彩蝶的名字从她这院子里划掉了,又当笑话讲给容氏听。结果,她只能将错就错,将彩蝶打发出去。 齐二夫人心中不舒服,又想起方氏的话也有道理。她虽也是一把年纪,做了婆婆、祖母,可因为上面还有容氏,依旧要谨言慎行。她这个婆婆还有什么权威,她不能驳回容氏,难道还不能奈何一个儿媳妇? 只是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换掉这个媳妇那?齐二夫人心里盘算开来。想法子让容氏讨厌荀卿染?想,这个法子可行可是,齐攸是喜欢荀卿染的,齐攸自小就是个主意正的,容氏又是那样宠爱齐攸。就算容氏不喜欢荀卿染,只要齐攸还喜欢,那她就动不了荀卿染。要想除掉荀卿染,就得先让齐攸和荀染条之间生了嫌隙,让齐攸不再喜欢荀卿染。 齐攸要怎样才会和荀卿染生出嫌隙,怎样才会不再喜欢荀卿染? 齐二夫人正想到紧要处,就听外间屋有说话的声音。 “谁在外面?”齐二夫人问道。 一个小丫头应声进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太。是宁远居的香橼姐姐,婢子给太太绣的帕子,从香橼姐姐那讨了个花样子,香橼姐姐给送过来了。” “香橼?”齐二夫人思忖了一下,那是容氏给齐攸的大丫头。最近好像总能听到小丫头们嘴里说到这个香橼。 齐二夫人心中一动,道,“叫她进来说话。” 第一百七十章 能者多劳 小丫头答应着退出去,随即香橼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地给齐二夫人请安,便垂手站在一边。 齐二夫人从榻上支起身子,仔细打量香橼。这香橼容貌没有彩蝶和采芹那般俏丽,却皮肤白皙,一张鸭蛋脸颇为端庄,身材丰满有致。不愧是容氏挑出来的人,齐二夫人心中念道。 “你伺侯四爷多少年了?”齐二夫人问道。 “回太太,婢子六岁进了府里,十岁开始伺候四爷,如今已经七年了。”香橼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我记起来了。你不是府里的家生子。” “是的,太太。” 齐二夫人想起一件事,又问道,“你还记得家乡在哪里,如今你父母兄弟可都还好。” “四太太。婢子就是这京城人氏。婢子家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兄弟,也已经成家立业。” 齐二夫人见香橼说话条理清楚,态度颇为可人,不觉又多看了香橼几眼。 “你如今在你们奶奶身边,是什么执事,怎么不常见你?”齐二夫人慢悠悠地问道。 “回太太,四奶奶看中了婢子的针线,如今婢子专做些主子们的针线。因此不常出院子的。” “哦?”齐二夫人半眯着的眼中精光一闪,“老太太把你给了四爷,照顾四爷起居,如今怎么只做起针线来了?” “回太太,是婢子没说清楚。除了针线,婢子也管些端茶送水的事。四奶奶照顾四爷极周到,四爷的衣裳饭食,都是四奶奶亲自操持,轻易也不叫婢子这些人。四奶奶是能者多劳,不仅家里这些事调理的妥妥当当,四爷跟前也服侍的周到,滴水不漏的。” “虽是如此,你们也不可偷懒。哪有什么事都让奶奶们去做的。”齐二夫人皱眉道。 “太太教训的是,婢子记下了。四奶奶能者多劳,也是四爷的福气,太太的福气,婢子们也跟着沾光。” 齐二夫人觉得香橼话里似乎有些什么,却一时想不出来,又觉得在香橼这里打探不出什么,嘱咐她好生伺侯齐攸,打发了香橼出去。打发了香橼出去,齐二夫人闭目沉思,难道她会错了意,这香橼并没有什么小算盘,最近经常在她面前出现不过是巧合? 进府六岁,十岁去伺侯齐攸,有四年是跟着容氏,自然也是拔尖的才能被容氏选出来伺候齐攸。齐二夫人不得不暗自服气,容氏手里出来的人确实非同一般。 齐二夫人有些烦躁,叫了张嬷嬷进来。 “香橼这丫头,在宁远居到底怎样?” 张嬷嬷偷觑着齐二夫人的脸巴回道,“回太太,香橼是老太太给四爷的,原在宋家的手下,是四爷跟前极得用的。四奶奶进门,就升了一等丫头。如今伺候着四奶奶,虽不见得如同麦芽、桔梗那样受重用,却也得了四奶奶欢心,是极有体面的。前个儿就是四奶奶开恩,允了她回家探亲的。” “这丫头为人如何?”齐二夫人又问。 “是极周全的,没有不和她好的。”张嬷嬷想了想,答道。 “你用心些,找机会和她攀谈攀谈,她年纪也不小了,看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张家的答应着,领命出去。 齐二夫人便先将香橼的事情放一边,还是琢磨如何整治荀卿染。 “能者多劳”。齐二夫人想起香橼的话,眼睛一亮,也许她一直就用错了方法。 …… 第二天,荀卿染和齐婉丽处理了家中的事务,就住祈年堂正房来。 齐二夫人笑着听两人回了几件事,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如此,倒是让我轻松了不少。老太太知道了,也很是高兴。尤其是染丫头,”齐二夫人说着,笑眯眯地看着荀卿染,“你这妹子从前是没经历过事的,多亏你教导着她,如今她也能担当家事了。” 荀卿染忙起身,“六妹妹生性聪颖,又有太太指点,我却不敢居功。” “你这孩子,就是太谨慎了些。”齐二夫人笑着让荀卿染坐下说话。 荀卿染依言坐下,心中纳闷,每次齐二夫人夸她,总会有些后续的事情。方才这样说,难道是觉得齐婉丽可以一个人担当事务,就不让她再插手家务了?如果是那样,春光正好,有了闲暇是不是可以和齐攸商量,两人多到外面走走。 齐二夫人果然打发了齐婉丽出去。 “如今这管家的事,有你六妹妹分担,你也不似过去那般忙碌,我还有重要事情要托付给你。”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 要夺了她这管家的差事,总不好直接来,假托另外一件事,这也是体面的法子。荀卿染这样想着,依旧还是要略作推辞:“太太看重,我才疏学浅,只怕担当不起。” “你莫要推脱,这内宅里,只有你能担当的起这事。”齐二夫人道,“这些年积攒下来,我和你二嫂不过是略识几个字,总也没个合适的人料理清楚,我和老太太心里都糊里糊涂的。只有你读的书多,又会看帐目,才能料理的清楚。” 荀卿染听得有些愕然,齐二夫人竟然要将积年的内院帐目交给她料理。那些拿给帐房做不就可以了,竟让她亲自来做,果然是变相的让她闲置下来啊。 “媳妇于帐目上也不过略知一二,这样大事,府里不是自有帐房在做吗?”荀卿染道。 “这事至关重要,不可假手于人,还要你亲自整理。”齐二夫人说道。 “这样啊。” “对。”齐二夫人又嘱咐了一番事情如何重要的话,便让张嬷嬷带荀卿染去后罩房。 …… 张嬷嬷打开房门,领了荀卿染进去。 荀卿染四下打量,房间颇为宽敞。原本应该是间库房,临时整理出来,也摆了些屏风桌椅等。并排几张桌案并地下,堆满了一摞摞的帐簿,足有半人多高,有的帐册已经泛黄,可见年代之久远。 “太太吩咐,以后奶奶只在这里整理,自有人送茶送水。” 张嬷嬷说完,就带着人脚底抹油,走的分外利落。 荀卿染随手捡起一本帐册,翻开,顿时扬起一股尘灰。荀卿染扔掉帐册咳嗽起来,不过一瞥之间,已经看清帐册上所写,“某年月日鸡蛋若干枚每枚若干钱合计若干钱其中破损,不可食者若干,采买人某某等等等等。又某年月日盐若干、白菜若干,胭脂若干何人分到若干等等等等。” …… 是夜,荀卿染将事情转述给齐攸,其帐目琐碎,又有许多平时没有听过见过的稀奇之处。齐攸讶然,荀卿染则忍不住大笑起来。 容氏知道了这件事,在齐二夫人到宜年居请安的时候,就问起“是有这么回事。”齐二夫人早有准备,镇定回道,“那些帐目,有些不可为外人知晓,因此不便让帐房来整理。染丫头有才干,只有她才适合。” 齐府内宅外宅,涉及许多帐目,有一些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帐目,只能自己人来处理。 容氏沉默半晌,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荀卿染接了这个差事,先是领着人打扫了半天,才慢慢看起帐目。本来荀卿染想,齐二夫人给了这件差事,别的事自是不让她过问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早间的理事,齐二夫人还是坚特让她主持。这让荀卿染先前对齐二夫人的推断有些动摇。 每当她看帐簿累了,想出来活动活动。总会被齐二夫人叫过去,不是被留下来写帖子,就被打发出去处理事情。齐二夫人对荀卿染变的十分亲密,甚至端茶倒水、服侍饭食、捶腿等等,不论大小事都要荀卿染亲为。 荀卿染过起了披星戴月的日子。一大早去了祈年堂,只有到晚上齐二夫人睡下,她才能回到宁远居。 这天,荀卿染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床,看了眼齐攸,颇为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睡梦中徒留感慨,虽有齐攸如花美眷,奈何她的精力早被齐二夫人压榨的干干净净。 齐攸见荀卿染秋波流转,也有些意动,可转眼就见荀卿染摊手摊脚地睡了过去,心中略有不满,翻身压了过来。 荀卿染是块木头。 齐攸热吻。 荀卿染依然是块木头。 脱掉小衣,脱掉亵裤。 荀卿染还是块木头。 攸候全身压下来。 荀卿染是块木头,木头终于手脚乱舞惊醒过来。 “你休想,我是不会被累死的!” 齐攸黑了脸,“谁要累死你。” 荀卿染这才彻底清醒过来,齐二夫人对她空前的看重,多亏齐府是大富之家。奴仆无数,这若是一般人家,只怕现在那些下厨、打扫、洗衣、甚至打地铺值夜的事情也落到她身上了。 经过这几天,荀卿染已经从断定齐二夫人要架空她的权力,转为怀疑齐二夫人想累死她。可这也太离谱了! “没有,我,我说梦话了?”荀卿染瞧着齐攸的脸色,将这天所做的事禀报了一番。“太太看重我,我也愿意尽孝道。” 齐攸听荀卿染说完,皱起了眉头。 荀卿染抱住齐攸,“那天知道你回来,我想偷空回来看看你都不成。只有晚上,才能看到你,可我又困的睁不开眼。四爷,我很害怕。”齐二夫人不会是想累死她,那么这样压榨她是为了什么? 荀卿染幽幽地看着齐攸。 第一百七十一章 蠢蠢欲动 祈年堂后罩房,荀卿染放下手中的笔,推开窗户,向外望去。一个人影本来站在抄手游廊下,直向这边看来,看到荀卿染,一闪身,就躲得不见了踪影。 荀卿染叹了口气,关了窗户,又回到桌案边坐下。 麦芽端了茶送到荀卿染手边。 “方才婢子进来就看见了,那是太太专门打发来看着奶奶的。这不是关押着奶奶了?这叫什么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婆婆。”麦芽气愤地小声说道。 “别胡说。”荀卿染提醒。虽外面有宝珠看着,这毕竟是齐二夫人的院子。 “奶奶放心,外面有宝珠和紫菀,没人能靠近的。”麦芽更加压低了声音,“奶奶,何不就装病,太太总没法子使唤病人。” “什么病,也总有好的时候。”荀卿染淡淡地说道。 她已经将自己的处境委婉地告诉了齐攸.但是关于齐二夫人的意图,她虽然猜到了,却并没有说破,那是要齐攸自己去想。齐攸也提了几个法子,其中就有装病这一招,但都被她否决了。 “麦芽,你忘了一件事。太太不仅是四爷的母亲,还是宫里贤妃娘娘的母亲。”荀卿染道。 “奶奶是怕……”麦芽用手向上指了指。 “即便如此,太太还得对老太太恭敬有加,言听计从(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荀卿染握着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孝字。“当今讲究孝道治天下,贤妃娘娘也因为在太后娘娘重病时侍疾有功,才得了这一宫的主位。因此咱们也得在这个孝字上下工夫,不能让人挑出半点错处来。” “奶奶何不去求老太太?”麦芽道。 “虽有这个孝字当头,但是,太太毕竟是贤妃娘娘的母亲。遇事,老太太也要给太太几分颜面,不好轻易就拿婆婆的权威来压制。”荀卿染道。 “奶奶的意思?” “凡事只指望老太太给做主,或是四爷撑腰,那怎么能行。这些只能作为助力,主要还要靠我们自己。”荀卿染道,又在纸上写了大大的一个忍字。 “难道只能忍,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啊。”麦芽苦着脸。 荀卿染淡淡一笑,“忍到机会来了的时候。” “奶奶,方才婢子从外面进来,听说四爷回来了,正在前院,一会就该回宁远居了,奶奶不如回去看看。”麦芽道。 荀卿染将笔放在一边,拿起一本帐册,“太太总会找到由头,让我回不去的。” “太太这样隔开奶奶和四爷,只怕有人要不安份了。”麦芽忧虑道。 “难为你想到这一点。”荀卿染笑。 “奶奶笑话婢子,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 确实是明摆着。齐二夫人是府里的当家太太,她的一举一动,免不了会带来连锁反应。如今在她刻意布置下,荀卿染依然威重令行,但是另一方面,却与齐攸渐渐疏远。这府里下人最会揣测主子们的意思,自然更有人等不及要趁这个东风。 谁会是第一个趁这个机会跳出来的人那? …… 宁远居上房以宋嬷嬷为首,桔梗、香橼、香秀、采荠几个大丫头都倚立在旁。 “你们奶奶那?”齐攸脱掉大衣裳问道。 宋嬷嬷忙上前答话,“回四爷,四奶奶还在太太的院子里,帮太太整理帐目。” 桔梗则上前接了齐攸的衣裳,收拾起来。 齐攸在炕上坐下,香橼瑞着托盘送上热茶,便退到一边。 齐攸端起茶碗,抹了抹茶叶沫子,看了一眼,便放在桌子上。齐攸又问了宋嬷嬷几句家常,就让人都退出去,自己转身去了旁边书房。耳房里,香秀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上的绒花。 香橼坐在旁边,放下正绣着帕子,看着镜子中的香秀,笑道:“我见好些人,带这绒花,只觉得俗的很,偏香秀妹子带起这绒花来,更透出股子俏丽劲儿,让人看着心里喜欢。” 香秀回头看了一眼香橼。香橼穿着老绿色半旧的妆花褙子,薄施脂粉,头上也只简单地插着两只钗,素淡的很,再看着镜子里自己俏丽的模样,自然很是开心。 “香橼姐姐惯是会打趣人。”香秀娇笑道。 “不知香秀妹妹这样的可人。将来谁有福气得了去那。”香橼笑道。 “哎呀,平时说你是个好的,原来这样不害臊。”香秀嗔道,“香橼姐姐比我年长,说什么也先轮不到我这里。” 香秀说着话不觉又瞟了香橼一眼。 香橼也不着恼,依旧和蔼可亲。 “我和妹妹相处了这些时日,不把妹妹当外人,才说这些话。妹妹知道,我本是外面买来的,如今妹妹颇有了些家底,又来寻我。” “我记得的,那天奶奶还开恩准姐姐家里去了那。莫非,姐姐家里给姐姐找了人家?姐姐签的可是死契。” “府里待人仁厚,多有死契也放了出去的。”香橼脸上露出些喜色,却对找了人来的事绝口不提。 在香秀看来,却是觉得香橼外面定了亲事,这是害羞的表现。 “姐姐可有了着落了。”香秀道。 “什么着落,妹妹莫乱讲。不过是主子恩典.让我能在父母面前尽些孝道。我比不得妹妹,一家子都是这院子里的人,能常见面,以后自然要在这里生根。” “那也由不得我,总是奶奶说的算。” “妹妹一家都是奶奶陪嫁来的,看奶奶对桔梗、麦芽两个,妹妹的爹娘,也给奶奶当差,还有什么可烦恼的。”香橼道。 香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如何能和桔梗、麦芽两个相比。 香橼似乎没看到香秀的脸色变化,一边低头绣着帕子,一边说道,“麦芽姑娘相貌是出挑的,桔梗有几分奶奶的品格,这两个定是要陪着奶奶的,宝珠脸上有胎记,紫宛年纪小了些。”说了半天就是没有提到香秀,最后才像突然想起来,“哎呀,瞧我这记性,还有妹妹,也是奶奶陪嫁过来的。自然也是不用愁的。” 这最后一句,却是明显透出敷衍的口气。 “桔梗和麦芽、谁敢和她们比那,别说是我,香橼姐姐还是这院子里的元老,从小跟了四爷的,如今不也都靠后了。”香秀语气有些酸。 香橼叹了口气,“妹妹何苦打趣我。论起排行,我也在妹妹后面。”却是认命的口气,又道,“哪比得妹妹,相貌人品和出身,都还能争一争。” 香秀背过身,眼珠转了转。齐攸和荀卿染新婚不过半载,恩爱正盛,然而大户人家,通房、姨娘都是免不了的。香橼和采芹一个是容氏给的,一个是齐二夫人给的。这个年纪,自然是给齐攸做屋里人的。采芹没了,还有香橼,荀卿染对香橼十分礼遇,她自己早有了某些心思,因此看别人就都像和她问一个心思的,因此暗暗将香橼当作了对手。只是香橼处处对她退让,这几天又隐隐露出另有退路,让她对香橼的观感有了一丝变化。 其实,桔梗和麦芽两个,和她同是荀卿染的陪嫁丫头,却和荀卿染是自小的情份,受宠程度不是她能比的,她们两个才是她其正的对手,就算荀卿染要给齐攸屋里添人,也会先挑桔梗和麦芽,她只能靠后。 香橼已经在镜中看到香秀一会咬牙,一会皱眉的样子,不觉嘴角漾起一丝冷笑,不过转眼间又恢复了方才柔顺、亲切的大姐姐模样。 “四爷回来了,也不见奶奶过来。可不像奶奶刚进门时,和四爷形影不离了。”香橼笑着自言自语道。 “香橼姐再告诉我些四爷的喜好忌讳吧。”香秀凑到香橼身边,陪笑道。 香橼重抬起头,看着香秀笑了笑,“你个小机灵鬼儿,平时告诉你的还少了?” 香秀也陪笑,她以往向香橼讨教,香橼确实都不曾藏私。 “我知道姐姐疼我。” “你知道就好。”香橼笑道,便又娓娓她说起齐攸的喜好,“……四爷曾拜名师,学过茶道,喝茶最是讲究。上房那整套的白瓷茶具,就是四爷平常爱用的……” “茶道?”香秀眼睛一亮。 “怎么妹妹也会茶道?”香橼问。 香秀忙摆手,“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那个东西。” 香橼也不在意,只笑道,“都是些小细节,妹妹伺候的时候注意就是了。”说着就站起身。“这牡舟如何配色,却难住我了。妹妹且坐着,我去找桔梗问问去。” 香橼带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就出了耳房,直往上房去了。香秀坐在床上发呆。她娘曾和她和下里计算过,要等荀卿染开口收房,那只怕要等到荀卿染怀孕之后。而且她要想熬过桔梗和麦芽,只有抢先让齐攸收了她。 香秀走到耳房门口向外看,书房的门半掩着。齐攸必是在里面看书。方才香橼端茶上来,齐攸并没有唱。现在是不是会口渴?更巧的是,她也曾学过茶道,不过她方才并没有告诉香橼。香橼虽是那样说,谁知道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这是上天赐下来的机缘。香秀的心有些崔跃,在看到她娘站在廊下时更是喜出望外。 第一百七十二章 蠢蠢欲动(二) 香秀招呼佟家的到耳房,母女两个关起门来不知说了什么。不过一会工夫,耳房门就打开了。佟家的出来,叫走了廊上的两个小丫头。香秀整了整衣服,也出了耳房,直接到上房来。 门口只剩下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 因齐攸在书房,院子里的人说话走路都自动放轻了声音。 香秀主动对小丫头道:“我找香橼姐姐。” “香橼姐姐正和桔梗姐姐在奶奶房里说话。”小丫头说道。 “我自己进去就是了。”香秀就不让小丫头禀报,迈步进了屋子。她轻手轻脚转过屏风,那套白瓷的茶具正摆在多宝阁上面,旁边还有精致的茶盒。 多宝阁内炕上,桔梗正和香橼比着各色丝线,说着如何配色的话。两人都低着头,看着丝线。 香秀轻手轻脚走到多宝阁旁,端起茶具和茶盒。 枯梗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抬起头来。 香橼也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正好挡住了桔梗的视线。 香秀吐出一口气,端了东西快步出来。 耳房内,佟家的已经提了壶热水等在那里。 香秀放下手里的东西,长出一口气。 “多亏娘有见识,让你学了这个东西,如今可能派上用场了,这是老天给的福分啊。“佟家的有些激动地说道。 “八字还没一撇那。”香秀白了佟家的一眼,心中不以为然,说什么有见识,不过是一个茶艺师傅租了她家的房子,佟家的嫌那茶艺师傅给的房租少,让她学这手艺,不过是当作房租的填补。 “娘,我是不是该换件衣服。”香秀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齐府里大丫头,一年四季,每季两套衣服,她身上这个,是今春的新衣。料子、样式都是好的,不过丫头们统一的工作服,总是少了那么一点韵味。 “对,对。”佟家的忙点头。 香秀忙打开衣箱,挑挑拣拣,选了身粉红色的夏衫夏裙换下身上稍有些厚重的衣物。这套衫裙还是刚进府的时候特意找了京里有名的裁缝做的,只是做工就花了足足五两银子。衫裙是本就是贴身的剪栽,佟家的又和那裁缝商量,特意将尺寸缩了半寸,如今香秀穿在身上,衣裙紧贴腰部,在胸部和臀部略有些紧,却更衬托出香秀窈窕的腰身,丰满的胸脯和臀部。 佟家的看着女儿,眉开眼笑。 香秀却对着镜子,似乎对自己的脸略有不满,“用了奶奶的茉莉粉,怎地脸色还是不如奶奶。” 佟家的觉得这个时候很有必要给女儿打打气,顺便将她这半生有关男人的经验教给女儿。 “娘的乖女,你这脸色哪里就不如奶奶了。娘看着,这院子里,再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人儿了。娘是过来人,你听娘的没错,这男人啊,没有不偷腥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老婆再漂亮,也比不过新鲜二字最重要。” 香秀也不过是对自己的容貌吹毛求疵想要更多的认同,她心中,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十分自信的。不过,激动过后,她也免不了有些顾虑。 “娘,四爷的脾气,上次采芹……” 佟家的对女儿的临阵退缩有些不满,“对着美人,尤其没有外人在时,男人再大的脾气,也会变的没脾气。乖女,采芹那贱人怎地和你比。四爷看不上她,根本没碰她,她还骗了太太来,非要个名份。四爷哪能饶的了她。乖女,你就不同了。你尽管去,四爷要问起,就说是奶奶让你去的。” 香秀点头,采芹那贱人是想害齐攸,怎么死都是活该。她可不同,她是真心喜欢齐攸。 “乖女,你是大丫头,这给主子端茶送水本是份内的事,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进去后,就会靠你自己了。一次成事是最好,若不成,只要让四爷心里有了你,一步登天是迟早的事。娘和你爹这辈子都指望你了,你出息了,也让你爹息了心思,就不会总唠叨娘没给他生个小子,琢磨着收毛丫头了。”佟家的谆谆嘱咐道。 “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唠叨这些。”香秀有些不耐烦,又略作收拾,就挺了挺胸脯,踌躇满志地出了门。 走到书房门口,香秀按捺住砰砰跳的一颗心,清了清嗓子,在门口娇声唤道,“四爷,婢子给四爷送茶来了。” 等了一会,不见里面人应声,香秀依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转过屏风,齐攸正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捧着书卷,低头看的出神。 香秀屈膝福了一福,柔声道,“婢子给四爷送茶来了。” 齐攸从书案后抬起头,见一个身着轻薄夏装的丫头手中端着并不是沏好的茶,而是整套茶具,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提着水壶。齐攸不觉眯了眯眼。 香秀见齐攸并没斥责,心中高兴。那小丫头收了香秀的钱,只把水提进房门就退了出去。香秀环顾四周,见齐攸的书案下首有一矮几,就轻手轻脚将茶具摆到矮几上,面向齐攸,在矮几旁跪坐下来,开始烹茶。 香秀手捏着兰花指,尽量回想着当初学艺时师傅的样子,又故意拉高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半晌,听不到齐攸有什么动静,香秀怯生生地偷眼去瞄。 齐攸依旧注目在手中的书卷上,并没有看她。香秀不觉有些气馁,她尽量将每个动作都做得完美优雅,想着齐攸也爱茶道,见了她这样,能够对她另眼相看。 香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再去看第二眼。因在家中,齐攸的头发只简单地挽了,月白暗纹的长袍,腰间系着镶着玉片的丝带,更衬得他身材挺拔。香秀的目光,继而落在齐攸的脸上,高扯的鼻梁,斜向上挑起的长眉,还有丰润饱满的嘴唇,齐攸的侧脸,完美中透出些冷酷,却更让她觉得痴迷。这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身后的家世、地位和前程更仿佛是道金光。香秀的心不可抑制地激烈跳动起来,这多次在她梦中出现的男人,如今和她独处在一室,近在咫尺。水从茶杯中溢出,溅落在手上,香秀忙收敛了心神。茶香弥漫开来,香秀站起身,捧着一杯茶,袅袅婷婷地送到齐攸桌案前。 “四爷,请喝茶。” 连说两遍,齐攸终于抬头。 香秀不由腾地红了脸,微微侧过脸,却又对着齐攸送出一道夹杂着矜持、羞涩,还媚意十足的眼波,这是她捧着镜子练了多时的成果。 “你懂茶道?”齐攸问。 “是,婢子小时候跟着师傅学了一阵子。”香秀忙答道。 齐攸的目光在香秀翘着的手指上扫了一眼,蔻丹猩红如血。 “你是奶奶的陪嫁丫头?叫什么名字?” “婢子,婢子叫……”香秀刚想说她叫香秀,突然念头一转。她本名叫胭脂,香秀这个名字,她觉得太过普通,并不喜欢。不过荀卿染说要她改,她也只能认了。有一次她和香橼闲聊,香橼知道了她的小名,就夸是个好名字,“不像咱们这个身份该听的,却是个极好的名字,端的是柔媚可人。”她觉得香橼的话很中听,就对香橼抱怨,“这个名字,又没冲犯了谁,偏奶奶要改。”香橼当时只是笑笑,说“只怪妹妹原来的名字太招人了些,以后可莫在这些丫头婆子们跟前提起了,免得她们心里嫉妒妹妹。” 香秀觉得香橼说的没错,荀卿染让她改名,应该是出于嫉妒,因为齐攸的眉间就有胭脂痣。如果齐攸知道她叫胭脂,那么会不会认为这是缘分。 “婢子小名叫做胭脂。”香秀羞答答地答道,说着还仰起脸,特意朝齐攸的眉间风情万种地瞟了一眼。 …… 祈年堂后罩房,荀卿染翻看着帐簿,“绛云轩,府里有这个地方吗?” 旁边帮忙的麦芽、宝珠、紫莞面面相觑。 “这些日子,婢子们陪着奶奶,这府里各处也都熟了,并没有这个地方啊。”麦芽道。 紫苑也点头。 锦屏记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6部分阅读 。 荀卿染转头看着宝珠。 宝珠眨眨眼,低头思索了半天,“婢子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荀卿染示意宝珠继续说。 宝珠又努力回想了一阵,才道,“靠近石榴院旁,有块空地,种了大片的牡丹,婢子有一次和打理牡丹的老嬷嬷说话,似乎是那之前是座小院,那老嬷嬷年纪大了,说的也不清楚,似乎是叫云轩。婢子就问,怎么改种了牡丹,那老嬷嬷却怎么都不肯说,只说是主子的命令。” 荀卿染皱了皱眉,又将帐薄里涉及绛云轩的帐目瞧了一遍,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素芽瞧了眼荀卿染手中的帐册,册页已经发黄,有些墨迹也模糊。 “奶奶,那是多少年前的,奶奶何必费力看它。” 荀卿染合起帐册,这些帐册都按日期用天干地支编了号,这一本应该是十九年前的。 荀卿染将帐册交给麦芽,“把和这帐册日子挨着的帐册都找出来,我要看。” 还没等麦芽找齐帐册,齐二夫人就将荀卿染叫了过去。 “你辛苦了,老四回来了,你回去看看,丫头们总有伺候不到的时候。”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答应着出来,心中纳闷,齐二夫人怎么突然变的如此通情达理了。 荀卿染带着人回到宁远居,一进院门,佟家的就心急火燎地迎了过来。 “奶奶,奶奶救命啊。” 荀卿染一愣,眼睛同时也瞧见了,廊下青石地面上,跪着一个人,正是香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树的荫凉 她不在这院子里,能罚香秀下跪,而让佟家的不敢抗辩,来求她救命的,只有一个人。荀卿染这样想着,不觉又看了眼跪在那里的香秀。 “奶奶,求奶奶救救香秀啊。”佟家的哭丧着脸哀求着。 “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嬷嬷就成这个样子了。”荀卿染并不当回事,微笑着,直接回了上房,先叫桔梗进来问是怎么回事。 “……香橼来找婢子商量针线……,四爷将香秀撵出来跪着,多宝格上的白瓷茶具和茶叶都不见了。”桔梗将她知道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至于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没人知道。 “婢子若是看得牢些,就没这些事了。”桔梗低下头,有些自责。 荀卿染让桔梗不必如此,这种事情就是看的再严,有人要生事,也是防不胜防。齐二夫人这些天异常的举动,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中有底。这院子里并不干净,因此她也想趁机再摸一摸这院子里的人心。毕竟,她从一进门,先得了容氏的欢心,又和齐攸十分亲密,这两人对她的支持府里的人有目共睹,那些聪明的人,即便是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也会暂时隐藏着,可却极可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来。 至于真有人趁了这个空子成事什么的,荀卿染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她一不想做那种把丈夫看的死紧的女人,二也是对齐攸的人品有信心,齐攸不是好色的人,更不是急色无行的人。而且,不得不说,齐二夫人帮了她很大的忙。齐二夫人太心急了,通过采芹的事,齐攸对于齐二夫人的某些做法,心里有很大的抵触。如今齐二夫人明摆着的意图,只会让齐攸生出更多的逆反心理。 问过了桔梗,荀卿染才叫佟家的进来。 “是怎么回事?”荀卿染接过麦芽递过来的银耳红枣羹,问道。 佟家的被荀卿染摞在外面这会工夫,心中更加焦急,见荀卿染问她,忙弓着身子回道,“回奶奶,四爷在书房读书,吩咐人要茶。香秀这丫头就进去倒茶。结果不知道怎么,四爷就恼了,就罚香秀出来跪着。” 事情就这么简单?荀卿染似笑非笑地看着佟家的。 佟家的就有些讪讪的,依旧说道,“求奶奶跟四爷求情。香秀不懂事,可她毕竟是奶奶的丫头,四爷这样,于奶奶脸上可不好看。” 荀卿染挑了挑眉,心道真是个狡猾无耻的老家伙。 不过佟家的话也说得不错,不管荀卿染自己心里如何看待这佟家的三口,但是在众人眼里,香秀依旧是她的陪嫁丫头。这才几天,院子里别的丫头还没怎样,反而是她的丫头出了丑,这要人怎么想。 荀卿染冷冷地扫了佟家的一眼。佟家的三口人都不安分,香秀这个丫头,更是心大的。她因为缺少人手,又不想过早地有什么大动作,这才容她们在自己身边。平时也没少拿话安抚,可这母女还是忍不住了要偷食,偏就在这个关口蹦跶出来。 “平时我怎么和你们说的,仗着我的势,想要胡作非为,我第一个就不答应。现在你做错了事,就想起我的脸面来了。你的意思,我就是你们手里随便拿捏的?”荀卿染摞下脸。 佟家的见荀卿染突然翻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奶奶息怒,奴才不敢,奴才说错了话,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求奶奶看在奴才一家伺候奶奶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回。” “你伺候我,是你的本分,我可也没亏待过你。”荀卿染慢悠悠地道。 “是,是,奶奶宽厚仁慈,只求奶奶开恩吧。” 荀卿染看了佟家的一眼,见她满脸恐惧的样子,不觉好笑,“嬷嬷,丫头做错了事,主子们责罚,这也是规矩。不过是罚着跪一会子,嬷嬷怎么就吓得这样?莫不是,嬷嬷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佟家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奴才不敢,是香秀惹恼了四爷,四爷的脾气,怕是不会只是罚跪就了事的。” 荀卿染心中冷哼了一声,这就是心中有鬼,知道香秀做了什么,怕齐攸重罚,想在她面前混过去,让她放了香秀。 “这算什么大事那,嬷嬷是管事嬷嬷,这院子里数的着的人物。遇事该庄重些,莫给我丢脸。”荀卿染道。 “是,是奴才胆子太小,奴才是奶奶的人,有奶奶在,奴才……” 佟家的听荀卿染这个口气,却是要管这件事,也就放下心来,不住口地奉承着。 荀卿染制止佟家的奉承,吩咐麦芽:“去,把香秀叫进来吧。” 现在就叫香秀进来,怎么着也该让她再多跪些时候,麦芽心中忿忿,也只好出去。一会工夫,麦芽领着香秀进来。 香秀一进门,便跪在地上。 荀卿染低头打量,香秀身上穿的并不是府里发的衣服,而是粉红色的轻薄衫裙,衣服紧贴着身躯。此时虽然春暖花开,却也没到穿夏装的时候。再看香秀脸上犹有泪痕,眼中是惊恐不安,还有不甘心的神色。 “才几月的天气,你这也太心急了些。”荀卿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在香秀耳朵里,荀卿染这语带双关的话,就有如响雷。香秀偷着看了眼佟家的,佟家的示意她不要怕。香秀红着脸低下头,没有说话。 “说说吧,你怎么惹恼了四爷?” 香秀也在问自己。她辛辛苦苦烹茶送上去,齐攸还问了她几句话,她回答的也没错,齐攸却并没有接她的茶,而是让她出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立刻走,又问了一句,结果,齐攸就让她“廊下跪着去。” 回想当时的情形,香秀不由地又打了个冷颤。齐攸的眼神,只一眼,就让的血几乎凝固了。她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如同被扔到冰窖里,还被人用刀架到脖子上,连滚带爬往外跑,生怕走得慢了,就会马上没命。跪在外面的时候,她知道今天出了丑,丫头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她都听到了,却无法再在意,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古老大挥舞着皮鞭,扬起的血雨。 如今被荀卿染叫进来,再看到她娘的眼神,她知道,她得救了。 性命没有了危险,香秀顿时觉得委屈起来。 “回奶奶的话,婢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四爷。婢子并没做什么啊。” 荀卿染慢条斯理地喝着银耳羹,“是四爷冤枉了你?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出去跪着吧,等四爷如何发落。” 佟家的和香秀都慌了,佟家的忙示意香秀说话。 “不,奶奶,婢子说的是实话。婢子就是给四爷烹茶,四爷问了婢子如何会茶道,又问婢子叫什么名字……” 香秀将与齐攸的对答说了一遍,说到齐攸问她的名字,她顿了一下,“婢子就说婢子叫香秀,是奶奶给的名字,结果四爷就赶了婢子出来。” 荀卿染目光并未离开香秀。香秀还不足够老道,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咬嘴唇。荀卿染想起给香秀改名字的时候,香秀并不愿意。难道……荀卿染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 香秀跪在那里,眼睛看到荀卿染的手,荀卿染的指甲,只是修成光滑的椭圆形,并没有涂蔻丹,却是健康的粉红色。香秀低头看自己留的长长的,染成猩红色的指甲。因为没有了方才的惊恐,脑子也活动起来,她想起齐攸曾在她手上扫过了一眼。齐攸很爱干净,难道是嫌弃她拿这样的手给他烹茶。可她的指甲每天清理,也很干净的。 “回奶奶,婢子想,也许是婢子给四爷烹茶,四爷嫌弃婢子的指甲。”香秀也聪明起来。 荀卿染看了眼香秀的指甲,不置可否。凭借着一点技能,便想着能入了齐攸的眼,背着女主人勾引男主人,而丝毫不觉得羞愧。这样的人,是不能留的。 但是却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发掉。 荀卿染往引枕上靠了靠,闭目沉思,这院子里似乎总有些阴影,若隐若现。 “罚一个月的月钱,回你屋里,把交给你的针线活计做了,这两天烧出来,免得四爷看见你生气。”荀卿染吩咐道,责备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对自己人的维护和亲切。 佟家的和香秀都听得喜出望外,荀卿染竟然这样被她们瞒过了,替她们挡下了大祸。果然还是荀卿染这棵大树有荫凉。两人磕了头,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派人看着她们。”荀卿染吩咐,这两人被齐攸吓破了胆,又被她安抚住,不会很快再生事端,但也不能完全放任。 这母女俩发落完了,可还有书房那位需要她去安抚。荀卿染揉了揉眉心,她为了自己在这院子里的威严,这样轻轻地放了香秀,齐攸不知道会如何,会不会因此生气,如果齐攸发起小孩子脾气那可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齐二夫人的妙招 荀卿染走到书房门口,略站了站,便推门进去。齐攸端坐在书案后,旁边矮几上放着有些散乱的茶具,茶早就凉了。荀卿染忙吩咐人将东西收拾起来。 “怎么才回来。”齐攸问道,并没抬头。 荀卿染见脸色如常,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心中一松。齐攸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因为人冲犯了他的忌讳,处置了就是,却没必要动气。 “太太打发我回来看看。”荀卿染道,心中想着如何跟齐攸说放了香秀的事。 “去将玉青山的泉水烧一壶来。”齐攸吩咐道。 麦芽忙应了,退了出去。 玉青山在京城外四十里,山中有泉水,甘冽清澈,皇宫每日的饮水就是玉青山上的水。齐府每天也从玉青山运水来,不过极少,用来烹茶最好不过。 齐攸站起身,从书案后的多宝格上取下一套紫砂的茶具。 “四爷要亲手烹茶?”荀卿染见齐攸如此,便猜道。 两人挪到临窗的矮榻上坐了,一会工夫,麦芽送了水进来。齐攸便开始净手烹茶。 轩窗敞开,映出满窗翠绿。齐攸凝神泡茶,荀卿染舒展了眉眼。 她放了香秀,齐攸在屋内,不可能不知道,可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问都没有问。现在又亲手烹茶给她,这样的支持,怎能不让人身心舒畅。 茶香袅袅,两人品着茶,不仅都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慨。 外面小丫头突然来禀报,说是齐二夫人叫荀卿染过去。 这这是急于知道香秀事件的后续?荀卿染放下茶杯,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 祈年堂齐二夫人看着和荀卿染一起来请安的齐攸,不觉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满脸的慈祥来,询问了一番齐攸在朝里的事。 “你在皇帝身边,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回到家里来,放松些无妨。你媳妇帮着我理家,照料你有疏忽的地方,看着我的脸面,莫要责怪她。”齐二夫人对齐攸道。 “谢母亲关怀。她虽愚钝,照料的还算周到。”齐攸道。 “哦,”齐二夫人在两人面上瞧了瞧,“那就好。” 半响,齐二夫人还是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方采取宁远居传话的丫头回来说,说有个丫头怎么冲撞了你,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暗道,方才祈年堂的小丫头去传话的时候,香秀早被打发回屋子里去了,齐二夫人如何知道有人冲撞了齐攸那? “有个小丫头做事不小心,媳妇已经罚过她了。”荀卿染替齐攸答道。 “伺候主子,是下人们的本分,若是犯错,该罚的就要罚,别太纵容,是怎么……”齐二夫人就要细问。 “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不用费心。”齐攸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齐二夫人就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三个人坐了一会,就又一起到宜年居来,给容氏请安。 齐仪也在,陪着容氏坐在榻上。齐二夫人和齐攸在下首相陪,荀卿染亲自接了茶先献给容氏,又献给齐二夫人。 “你也怪辛苦的,坐下说话。”容氏笑道。 荀卿染便在旁边坐了,聊起了府里的家务事。 “老太太经历得多,我要和老太太请教。怎么三年前,这鸡蛋竟然是二十个大钱一枚,比现在贵了足足四倍,难不成当年那些鸡蛋是金子做的不成?” 荀卿染就将看账簿看到的新奇事,拿出来请教容氏。 容氏最是喜欢讲古,听荀卿染这样问,就笑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又在颖川,养在深闺里,哪里知道京城的事。那一年京城附件先是发了洪水,接着又是时疫。京城里鸡鸭死了半数。那鸡蛋就成了稀罕东西,二十个大钱,一般人家还买不到的。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宫里面的份例都减了一半。我还记得,那年有一天,小五不知怎的就要吃鸡蛋羹,偏巧家里的都用完了,外面买的又来不及。厨子就拿鹅蛋做了一碗,小五只吃了一口,就说不是鸡蛋,给吐了出来。那厨子是极有本事的,蛋羹里加了许多干贝,又调好了味道,一般人哪吃的出来,偏小五这舌头,是天生的饕餮。” 齐仪嘴巴刁,而且不一定要山珍海味,却是缺什么他就要吃什么,这是齐府都知道的事。 “老太太编派我,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了。”齐仪不依道。 容氏大笑,齐二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荀卿染却有些唏嘘,京城的繁华,齐府的富贵,竟也有这样的事,那么民间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荀卿染又说起二十年前的菜价,十年前的,三五年前的,和今时今日的比较,又引得容氏热热闹闹地说起这些年京城的变迁。 “这些个簪缨之家,哥儿姐儿都养的金贵,不让知道这些,说不尊贵。我却不这样看,这些民间疾苦还是要知道些,不能养出“何不食肉糜”的纨绔来,只别沾染了铜臭气就是了。”容氏最后道。 荀卿染不禁暗自佩服,容氏也是后宅妇人,不过这眼界和知识面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国家和民间的大事,都能够如数家珍。 容氏有意无意地扫了齐二夫人一眼。 “这孩子,看个账簿,竟看出这许多有趣的事来。”齐二夫人笑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趣事可不是白白讲给人听的。 晚间,祈年堂上房。 “你找了佟家的,可都问清楚了。”齐二夫人问张嬷嬷。 “奴才和那佟家的也算的老交情,以前在侯府时小姐妹们都曾在一起当差。她也把奴才当个贴己人。奴才依着太太的吩咐,问的极为仔细。佟家的虽遮遮掩掩,不过奴才却听得明白。她那女孩十六岁了,却是有着攀龙附凤的想头。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到四爷跟前卖俏。谁知道她那女孩不知哪里惹怒了四爷,四爷就罚她跪在外面。她们知道四爷处置人的手段,怕得要死,就求了四奶奶。四奶奶做主放了那丫头,只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四爷竟然就默许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那丫头打的何种念头,荀卿染不会不知道,这么宽大的处理,也得了齐攸的认可,这夫妻两人是有了什么打算? “可是四爷要收那丫头在房里?”齐二夫人问道。 “四奶奶虽没直说,却待那丫头极好。佟家的和那丫头也被吓怕了,只认四奶奶是主子,那个心意,是等着四奶奶做主了。”张嬷嬷道。 “依你看,四奶奶到底是嫉妒还是不嫉妒,她真的会往屋里收人?”齐二夫人问道。 张嬷嬷觉得这事很不好说,“说不嫉妒吧,上次采芹的事,搁在别人身上就认下了。可若说嫉妒,也不像。两个陪嫁的丫头都有姿色,对香橼也极好,还有这个香秀,若是嫉妒,直接借着四爷的势发作了就是了。” 齐二夫人觉得张嬷嬷说得没错,又有些怅然。今天这事,她听到后想过三种局面,或是齐攸要收香秀,荀卿染不肯,或是齐攸罚了丫头,落荀卿染的面子,或是荀卿染放了香秀,齐攸不满。不管哪种,两人之间都会有嫌隙。 她没有想到,这事不仅没有在两人之间造成隔阂,反而更助长了荀卿染的声势。 这儿子本就更和容氏亲近,这以后再和媳妇如此亲近,哪还有她这个母亲的位置。 齐二夫人这一晚上,睡得相当不安稳,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太太,您这是着了风寒?婢子去回四奶奶,请太医来给太太诊治。”彩蝶道。 齐二夫人摆了摆手,不过是打了两个喷嚏,并没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不过是几个喷嚏,有什么大事,早上的饭食,吩咐她们做的清淡些。” “太太身子娇贵,还要小心为上。”张嬷嬷也到齐二夫人跟前伺候。 “没事。”齐二夫人坐在妆台前,让彩蝶帮她梳理头发。 外面小丫头清脆的声音想起来,“四奶奶来了。” “让她……”齐二夫人刚想说让荀卿染进来,顿了一顿,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我这身子,确实有些沉重,或许,是该请太医来看看了。” 彩蝶有些吃惊,张嬷嬷却比小丫头们要老道,只和齐二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就已经心领神会。 待荀卿染从外面进来,就见齐二夫人披散着头发,怏怏地躺在床上。张嬷嬷带着彩蝶几个丫头,在床头伺候着。 荀卿染忙上前给齐二夫人请安,“太太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齐二夫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张嬷嬷在旁道:“这些天事情多,太太累着了。又因这天气,昨晚上着了风寒。一早上就说头晕、身子重。奴才们都劝太太多歇歇,太太不肯,方才起来的急,还晕过去了。可把奴才们吓死了,奶奶,这可不得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侍疾 张嬷嬷说的这样严重,齐二夫人也是一副病怏怏有气无力的样子,并没有对张嬷嬷的话做出反驳,这事情当然是相当严重了。 果然,太医为齐二夫人诊治后,说是染了风寒,颇有风险,开了药方,要齐二夫人细心调养。 “太医说,太太这病,饮食起居都要万分小心着,不然病猜加重,那可就不得了了。”张嬷嬷抹着眼泪道,又训斥齐二夫人跟前的丫头,“都是你们不经心,夜里偷懒,太太才会如此。” 齐二夫人在床上听见了,便替丫头们辩护,“她们都是极好的,是最近这气候不好,我又上了些年纪,就受不住。况且,这几个原是才上来的,一时不比以往的大丫头好是情有可原。” 齐二夫人这样通情达理,体恤下情,丫头们自然是感恩戴德,就有彩蝶带头,跪下来,“太太宽厚,是婢子们粗手粗脚,若是太太因此有了好歹,都是婢子们该死。” 荀卿染在一旁听着,这个气氛竟然是齐二夫人病入膏肓,生离死别的光景。真是闻着掉泪,见者伤心啊。 小丫头去熬药,就有张嬷嬷在旁边斥责,说小丫头笨手笨脚,齐二夫人就替小丫头说话,甚至说不吃药也无妨的,最后荀卿染去熬药,大家才消停了,还有一应侍候茶饭,甚至捶腿、揉肩等一应事情,最后都落到荀卿染头上。 荀卿染并没有半分怨言,她的性子也有执拗的地方,什么事不做就罢,若是做了,她就想做好。齐二夫人果然也只得她伺候着,才不会有什么怨言。 齐二夫人病了,大家都来看望,容氏也打发人过来看视。齐二夫人见人就夸荀卿染孝顺,伺候的贴心。 到了晚间,众人都到祈年堂请安后,荀卿染又来探望。 齐二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更加不好。彩蝶几个丫头则是跪在地。 “四奶奶,彩蝶这丫头是新提上来的,其它几个小的也不知事,老婆子年纪大了,也是不中用。这晚上太太身边没个贴己人照料,这病不但不能好,反而要加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张嬷嬷向荀卿染哭道。 “你这也太过操心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四奶奶尚年轻,她们小夫妻正该多在一处盘桓。四奶奶白天伺候我也就罢了,晚上就免了吧。”齐二夫人虚弱地说道。 这个话题在主仆两人一唱一和下,渐渐明朗了起来。最后归结道,荀卿染作为儿媳妇该来侍疾,如果不来,那就是她贪恋床第之欢。 这可是好大的罪名,好难听的名声。世家大族,夫妻床第之间,那完全就是为了生育子嗣,女人如果能在其中享受到乐趣,那都是非常不尊重,没有脸面的事。现在婆婆病着,身边没有妥帖照顾的人,儿媳妇竟然为了和丈夫寻欢作乐不来伺候,那还了得。 齐二夫人和张嬷嬷自然不会直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如此。 齐二夫人在床上叹气,彩蝶几个丫头都低着头,张嬷嬷眼泪汪汪地看着荀卿染。 这顶大帽子,荀卿染可戴不起。 “太太嫌丫头们伺候的不好,这却是媳妇的不是了。如果太太不嫌我粗手笨脚的,不如晚上就让我来伺候太太,或者比别人还妥帖些。”荀卿染走到齐二夫人身边,恭顺地说道。 “人人都夸四奶奶孝顺,果然没错。奴才为太太高兴,太太没有白疼了四奶奶。”张嬷嬷拿帕子抹着眼角,激动地说道。那动作,竟和齐二夫人一模一样。 “这如何使得?你也是娇养长大的,如何做得来这些,我又怎么舍得?”齐二夫人推辞道。 荀卿染自然要坚持,“这是媳娜的本份,太太心疼我,我更要孝顺太太的。” 最后,齐二夫人勉强答应让荀卿染侍疾。 “罢了,就成全了你这份孝心吧。”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暗自苦笑,记得前两天她还庆幸,这是世家大族,奴仆成群,什么值夜、洗刷马桶的活计怎么都不会让她来做。果然,侥幸心理不能有啊,这不,马上她就要给齐二夫人值夜了,眼瞧着马桶也在向她招手了。 “太太稍侯,我回去拿件衣服。”荀卿染道。 这事,怎么都要和齐攸说一声。 回到宁远居,荀卿染就将晚上要给齐二夫人值夜的事情说了。 “四爷别担心,不过值夜,也没什么事。太太拿我当自己人,才会如此。”荀卿染道。 “你也太心实了一些。”齐攸沉思片刻,站起身,“我和你过去看看。” 荀卿染忙拦住齐攸,“四爷,这事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 虽然平时齐攸并未对齐二夫人如何亲近,但是两人毕竟是母子,齐攸对齐二夫人从未有过微词。作为儿媳,荀卿染更是从来没在齐攸面前说过齐二夫人的坏话。 “四爷,太太病了,我替四爷孝顺太太也是正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不要因为我,使太太和四爷母子间生出什么嫌隙来。四爷放心,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孝顺,太太也会心疼我。”荀卿染很是大义地说道。 齐低低头看着荀卿染,嘴角微翘。 荀卿染叹了口气,“我一进门,四爷对我照拂有加,处处护着我。四爷心疼我,可落在……别人……眼里,难免会多想。如今最重孝道。四爷要为我出头,若是被人误会,不知要被那些小人如何诋毁。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也是为四爷尽孝。” 齐低半晌无语。 荀卿染却是下了决心,齐攸护着她,她不能让齐攸因为她而担个不孝的罪名。 “你带两个丫头去……我去前面书房睡。”齐攸道。 荀卿染心中有些感动。 “你的心意我明白,并不用这样。”荀卿染将脸贴在齐攸胸口,“前面书房,哪里比得了这里,你还是在这房里睡好了。” “母亲病了,媳妇去侍疾,做儿子的哪还能高床软枕。”齐攸笑道。 齐低也是打定了主意。 荀卿染只得让桔梗和麦芽进来帮着收拾齐攸的被褥。 “多带一床被褥。”荀卿染吩咐,又让宝珠进来,让她出去嘱咐黄芩等人仔细照看,“让他们勤快些,我有赏。若是不好,可要重罚。” 齐攸已经穿上了大衣裳,坐在那,看着荀卿染忙碌。 “书房里也不是那么差。总比外面驿站里强些。”齐攸道。 荀卿染送了齐攸出门,这才又到祈年堂。 齐攸这个时候去前院,并没瞒着人,齐二夫人自然是知道了。 “怎么老四搬了行李出去?”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眼神有些冷,语气中些许的不满。在她眼里,荀卿染说是回去取衣服,结果却撺掇着齐攸搬到前院去住了。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不是嫉妒是什么。齐二夫人第一次抓到了荀卿染的错处。 “四爷知道太太病的历害,听说我来服侍太太,很是高兴,又说太太病了,他做儿子没能来伺候,却也不好高床软枕的享受,因此上才去了前院。我要拦着,四爷就说我,‘怎地只许你孝顺,我就不能孝顺了’,说的我无言以对。太太,要不就派人叫四爷过来,太太说说他。” 齐二夫人噎的半天做声不得。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如何发作。她也不能真打发人叫齐攸,真的要叫齐攸来训斥,那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放了荀卿染回去,这场病却是白装了。 齐二夫人缓和了脸色,“还是你们夫妻俩孝顺,这是我的福气。” 到了安置的时候,屋里的丫头都退了出去,荀卿染亲自服侍齐二夫人宽衣,洗漱,又给齐二夫铺设好了床榻。 彩蝶抱着一卷席子进来,在齐二夫人床前的地上铺了。 “太太屋里值夜,都是睡这个,免得睡的沉了,太太使唤起来不方便。夜里天气凉,要每隔半个时辰起来,替太太盖被子。” 彩蝶低着头,不敢看荀卿染,说话如同背书一般。 荀卿染自是听明白了,这是齐二夫人认真要难为她了。 这时麦芽和宝珠抱着被褥进来,将彩蝶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屋内除了齐二夫人的床,白天曾看见的短榻和衣箱都不见了,如果不和齐二夫人同床,那就只能睡在地上。 麦芽看着地上的薄席,眼睛就立了起来。 “谁不知道,彩蝶姑娘为太太值夜,疏忽了,太太才病下的。如今都依着彩蝶姑娘,岂不是要太太受苦。彩蝶姑娘还是省省吧。” 麦芽是个直脾气,也知道不能对齐二夫人发火,便将火气都撒到彩蝶身上。 彩蝶低着头,并没做声。 齐二夫人脸色却很不好看。 荀卿染忙上前,伺候齐二夫人就寝。 “太太,奶奶她心里孝顺,毕竟没做过这些。婢子却是做的熟惯的,睡的又极轻,不如婢子来伺候太太。” 麦芽跪到齐二夫人床前。 “是啊,你也是娇生惯养的,怎地能让你值夜。你回去吧,将老四也叫回来,你们小夫妻自睡去,留这个丫头也就行了。”齐二夫人笑着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侍疾(二) 荀卿染瞪了麦芽一眼,示意她退开,又对齐二夫人陪笑道,“这丫头惯是有口无心,极笨的。太太肯让她伺候,我可不放心。况且,就算我手脚笨些,可却是太太的儿媳妇,总比丫头们要尽心。” “你一定要如此,也就罢了。”齐二夫人这才满意地说道。 麦芽和宝珠看这情形,知道荀卿染是免不了要在此值夜的,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荀卿染睡那薄席,宝珠悄悄抱了薄席出去,麦芽快手快脚地将荀卿染的被褥铺在地上。 这一晚,不用说,是十分销魂的。齐二夫人要茶水若干次,起来用马桶若干次,喊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若干次等等等等。荀卿染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值夜竟还有这许多花样。 天光放亮,齐二夫人也许是支撑不住了,睡了过去,荀卿染这才能闭上眼睛打了个盹。 只是,卯时一到,荀卿染还是要如常一样起身。为了不惊忧了齐二夫人,荀卿染轻手轻脚到了外间来,麦芽和宝珠两个昨夜也没回宁远居,这时忙过来,伺候荀卿染梳洗。 荀卿染对着镜子看了看,多亏年轻,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看起来也没什么。 过了一会,齐攸、齐仪、大奶奶、齐婉丽等人过来给齐二夫人请安。荀卿染带着人进去,看着地上还没收拾好的铺盖,荀卿染忙吩咐麦芽将铺盖收拾起来。 齐二夫人却是睡的极香,众人不好打扰,就都退出来。 荀卿染趁这个空隙,回宁远居,打点齐攸出门所用之物。 齐攸只让麦芽和桔梗打点,对荀卿染道,“你先歇一歇。” 荀卿染摇头,她做到了这个程度,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打发齐攸出了门,荀卿染依旧回到祈年堂,齐二夫人还没醒,荀卿染和齐婉丽处置了一会家事,等齐二夫人醒了,就有丫头叫了荀卿染过去。 齐二夫人显然对荀卿染是高标准严要求。 “比起丫头们还生疏了些。”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陪笑,“还要太太多教导。” 伺候着齐二夫人梳洗,吃过早饭,荀卿染又亲自熬药,服侍齐二夫人吃了下去。 齐二夫人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指了指旁边的美人拳。彩蝶忙上前去拿起美人拳,跪到床头,替齐二夫人捶起来。 齐二夫人却无论如何不能满意,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说的彩蝶眼圈泛红。 “你这丫头,果然是个笨的。方才太太还夸,这捶腿还是四奶奶捶的好,力道正到好处那。”张嬷嬷在旁训斥彩蝶,顺便夸赞荀卿染。 齐二夫人没吭声。 荀卿染知道,张嬷嬷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就算不是齐二夫人授意,也是迎合了齐二夫人的想法。 “太太不嫌弃,我来伺候太太。”荀卿染道,上前接了彩蝶手里的美人拳。 彩蝶低着头退了出去,齐二夫人惬意地闭起了眼睛。 “四奶奶果真是个孝顺的,这哪户人家的媳妇都比不了。”张嬷嬷咧着嘴赞道。 “不过是做媳妇的本份罢了,嬷嬷这样夸奖,倒让人过意不去。”荀卿染好脾气的笑笑。 荀卿染的力道确实轻重适当,齐二夫人身心舒畅,心中想到,毕竟还是做嫡母的了解手底下的庶女。还是她二妹说,荀卿染是自小读着《女诫》、《孝经》这类书长大的,又经过了有意的教导,那些孝道规矩早就深入骨髓,与其打主意让荀卿染因本事不足而出丑,不如在这孝和顺上面做文章,就能把荀卿染制的死死的。 伴随着荀卿染有节奏的敲打,齐二夫人睡了过去,入睡前不禁感叹,她的二妹,在教育庶女方面果真有独到之处。 “四奶奶服侍太太如此用心,只怕太太以后都不习惯别人伺候了那。”眼看着齐二夫人似乎睡着了,张嬷嬷并没有走,只站在一边“陪着”荀卿染。 荀卿染手下不停,抬眼看了看张嬷嬷。 “能长久跟在太太身边伺候,那是我的福气了。”一副极为恭顺的小媳妇样。 “四奶奶真孝顺。”张嬷嬷陪笑。 等荀卿染低下头,看不到她时,张嬷嬷那谄笑就变成了嘲讽的笑,果然是从小被教育的傻了,有才能又如何,还不是被齐二夫人制住了。 …… 一个小丫头在外面探了下头,张嬷嬷看到了,就跟了出去。 有张嬷嬷在跟前,荀卿染就不能停手。现在张嬷嬷出去了,荀卿染见齐二夫人睡的很熟,便停了下来,揉了揉自家酸酸的腰和腿。 “嗯,染丫头那。”齐二夫人却突然睁眼。 荀卿染赶忙直了腰身,又替齐二夫人捶腿。 齐二夫人这才又闭了眼。 荀卿染暗自腹诽,齐二夫人这难道是天份,还是她根本就没睡着。 一会工夫,张嬷嬷去而得返,到齐二夫人身边,轻轻叫起齐二夫人,“太太,荀家太太来了。” 齐二夫人睁开眼,“快请进来。” 荀卿染就要起身,去迎接方氏。 “只让张家的去好了,你母亲知道你在伺候我,不会怪你的。”齐二夫人慈爱地说道。 稍顷,张嬷嬷陪着方氏进来,荀淑兰跟在方氏身后。 方氏一进门,第一眼便看到跪在脚踏上给齐二夫人捶腿的荀卿染。方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眉眼都带上了笑,用力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大姐,怎么你病的这样严重,我带着兰儿来看你了。”方氏说着,快步走到齐二夫人身边,抓了齐二夫人的手,关切地问道。 荀卿染却是心中一动,齐二夫人病了,这消息并未往外传,怎地方氏就知道了,来的这样快。 荀淑兰在方氏身后,也上前来,经过荀卿染身边,她装作不经意在荀卿染的裙子上踩了一脚。 荀卿染自然看到了,又好气又好笑。如果说荀淑兰这举动如小孩子般幼稚,可小孩子心性没这么恶毒。若说是大家闺秀,可这举动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荀卿染从容地站起身,要为方氏端茶。 “这里这么多丫头婆子,哪里用的着你。你只管好生伺候你婆婆。”方氏道。 荀卿染黑线,方氏也好意思说这么多丫头婆子,不用她伺候。这是红果果的两套标准,不讲理,一句话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啊,在家时,母亲总说三姐姐最孝顺,果然,如今对姨妈也是如此。”荀淑兰笑道。 这母女俩是专门来看她的吧,荀卿染心道。 如此过了一会,方氏和齐二夫人不过说些没有内容的家常。荀淑兰心情颇佳,眼睛只在荀卿染身上打转,似乎看着荀卿染就是她极大的享受。 “你忙了这半日,也去歇歇吧,免得人说我不知道心疼媳妇。”齐二夫人终于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知道这是齐二夫人要和方氏说体己话,略微让了一番,也就站起身。她也没留在祈年堂,而是从祈年堂出来,到宜年居看望容氏。 “你若受不住,便罢了,我去和你婆婆说。”容氏看着荀卿染道。 荀卿染忙抖擞了精神,“老太太心疼我,我知道。我没什么,不过劳累几天,也是为四爷尽孝。伺候好了太太,让太太心里高兴,于一家人都有好处。家和万事兴,我是齐家的媳妇,受老太太和四爷的庇护,也该做点事。” 容氏叹了口气,也就?br /gt; 锦屏记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7部分阅读 就没再说什么。 荀卿染在宜年居陪着容氏说一会话,就又回祈年堂来。这次却是从后面角门进的院子。因为是晌午,后院静悄悄的,并没什么人。荀卿染沿着回廊往前来,月亮门口有个丫头正在打盹,荀卿染走到近前,这丫头才看见,慌忙站起来,却不和荀卿染见礼,就往里面跑。 荀卿染皱了皱眉,麦芽早抢先一步,抓住了那丫头。 “别让她叫嚷惊扰了人,好好问问她,是哪里的,做什么,怎么见了我就跑。”荀卿染吩咐。 麦芽就将那丫头带了下去。 荀卿染自己从后门进来,穿堂内,一个媳妇子正端了盘瓜果。那媳妇子见了荀卿染,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却似没看到荀卿染一般,只转进了里面。 “我这买了些瓜果,大家分着吃了。莫在这里,人来人往的。”那媳妇子进了里面,就将守在那里几个丫头婆子带到旁边隔间里去,还顺手关了门。 荀卿染心下惊疑不定,那个媳妇子她是认得的,是内宅灯油蜡烛买办沈良的媳妇,人称沈良家的。 这沈良家的是什么意思? 荀卿染畅通无阻地进了屋内,堂屋却是没人伺候。齐二夫人卧房的门帘落着,门也关的严严的。对过西梢间的门却开着,彩蝶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正瞅着这边门口。 荀卿染正要叫彩蝶,彩蝶却低下头,只顾做起了针线。 荀卿染疑心更重,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阴谋。她心思转了转,她是堂堂正正的齐府四奶奶,来这里是侍疾,却是没什么可怕的。 这么想着,荀卿染却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径自走到齐二夫人卧房门外,却突地顿住了脚步。 “还是大姐有手段,将那丫头制的服服帖帖。” 第一百七十七章 侍疾(三) “还是大姐有手段,将那丫头制的服服贴贴。”是方氏的声音。 荀卿染因此缚住了脚步。 “什么手段不手段的。”齐二夫人故作不以为然,声音中却透着些许得意,“二妹,如今你亲眼看到了,也该放心了吧。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我当然信得过大姐。不过,就这样,得多少时候才能搓磨死她。”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件事急不得。她如今正得宠,总要找机会,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才好。” “我和兰儿就全靠大姐了。” 听得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荀卿染忙转身,从堂屋退了出去,一直出了后门口,出了月亮门,又从角门出了祈年堂。 荀卿染这才停下来,却是微微有些发怔。齐二夫人和方氏嘴里的她是谁?荀卿染问自己,反复琢磨两个人的对话,想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够了。那两个人嘴里的她说的就是她荀卿染。 难道她还做的不够好?她来伺候齐二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即便怀疑齐二夫人这病有些蹊跷,只怕是三分装成了十分,但她还是将齐二夫人当成生了病的长辈在对待。她是真心要讨好齐二夫人,期望两个人能够好好相处。两世为人,她所受的教育都是尊老爱幼。有的人年纪大了,脾气就会变的怪异,这样的多哄哄也就是了。她从未将齐二夫人当作敌人。 可是齐二夫人为什么要她死?为什么方氏要她死?就算婆媳是天敌,可也不需要你死我话。齐二夫人要摆出婆婆的款来拿捏她,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就当哄着齐二夫人玩了。她甚至可以理解方氏看不得她好。 但是要她的命,又何至于那。她的死会给方氏和齐二夫人带来什么好处?这件事情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 荀卿染百思不得其解,又细细回味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那也太不切实际,而且荒唐可笑。荀卿染摇摇头,将那个念头甩出脑海。 荀卿染平复了一下呼吸。齐二夫人还算有几分明白,知道暂时动不得她。荀卿染又回想起齐二夫人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她在场时那样有气无力。 期望人心都是肉长的,孝顺讨好齐二夫人,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也不是真能够忍受别人虐待的。那就换个法子。 这时麦芽扯着那小丫头走过来。 “奶奶,这丫头叫鲤鱼,是祈年堂打杂的三等丫头。婢子问了她半天,她只说是在那闲逛,并没看见奶奶,所以才失礼了。” 荀卿染低头打量了跪在地上的这个叫鲤鱼的小丫头。这丫头明明是见了她,才急着就要往屋里跑,然后又有沈良家的带着些丫头婆子只在后房门处,堂屋中本该有人伺候,却没人,只有彩蝶在对门,那样子,似乎是看着门,通风报信的。再想想方氏和齐二夫人的对话,她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鲤鱼是在这里望风的,却因为打盹,没有及时看到她来,又被她抓住,因此没能回去报信。她才能畅通无阻地往里走,至于沈良家的和彩蝶为什么会那么做,她暂时放到一边。 荀卿染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子给了那丫头。 “这次我只当没看见你,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该怎么说话,看你也不是个傻的,应该知道轻重。” 荀卿染让麦芽放了鲤鱼。 鲤鱼忙磕了个头,站起来,跑进院子里。鲤鱼当然不傻,她没有及时通风报讯,让荀卿染走了进去,如果她说出去,少不得要受责罚。现在荀卿染放她一马,还赏了她一块银子,她当然把嘴巴闭的紧紧的。 荀卿染又对宝珠吩咐了几句,略等了一会,才带着麦芽慢慢地绕到祈年堂的正门。上房门口并没有人,只有张嬷嬷带了几个丫头婆子站在廊下。 见荀卿染来了,张嬷嬷陪笑着迎上来,故意抬高了声音,“四奶奶来了,奴才给四奶奶请安。” 荀卿染迈步进了上房。 堂屋内,彩蝶站在齐二夫人卧房门口,见了荀卿染,也是屈膝行礼,请荀卿染进了卧房。 齐二夫人斜倚在床上,又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态。 “……大姐可要保重身子。”方氏拿帕子抹着眼角,握着齐二夫人的手劝慰着。 “年纪大了,身体就不中用了。这家里的事,多亏了我这媳妇。我还得多谢二妹你,养了这么好的女孩给我做媳妇。”齐二夫人虚弱地说道。 荀卿染忙上前来给两人见礼。 “卿染啊,我原还怕在家里太娇惯了你,做了媳妇就要人操心。方才你婆婆不住口的夸你,我才放心了。不枉我养了你一场,又给了你姨妈做媳妇。你要好生伺候你婆婆,莫有半点违逆,才是孝顺的孩子。”方氏也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脸。 若不是方才无意间听到这姐妹两人的话,荀卿染此时一定觉得暖心。好吧,这话就假了,方氏的夸奖和齐二夫人的夸奖一样,在荀卿染耳中,那就是警铃。 荀卿染柔顺地点头,只说一切都是她做媳妇的本份。 “太太的气色好了许多,想必再吃一剂药就能痊愈了。”荀卿染仔细打量了齐二夫人的脸色,喜道。 方氏脸色一变。 齐二夫人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是你照顾我十分尽心,只是,这身子却越发有些沉重了。”齐二夫人道。 “你婆婆怕你担心,在你面前忍耐着。方才咳嗽了半晌,让人担心的很。”方氏道。 荀卿染慌乱越来,“这可如何是好,原来太太病的更加严重,怎地不告诉我。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荀卿染吩咐人请太医来。 齐二夫人转过来安慰荀卿染,让她不用着急,“我还熬得过,不用如此麻烦。” 方氏已经坐了半天,该说的都说的,看到的事情也让她满意,就起身告辞,带着荀淑兰走了。 送走方氏,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医来了。 齐二夫人摆手,说是不用费事。只是荀卿染十分坚持,齐二夫人方才话说的太满,也就不能拒绝。 宝珠领着陆太医走了进来,又给齐二夫人诊脉。 这次荀卿染只在屏风后回避了。陆太医诊完脉也没说什么,就由宝珠带着出去写方子。 一会工夫,方子写了出来.荀卿染要亲自过目。不过都是些平和无害又有补益的药,荀卿染心中对齐二夫人的“病情”更有了底。 荀卿染将方子交给宝珠,让她交给陆太医。 “我们四奶奶说这方子和昨天的方子并无差别,太太的病却重了。还请先生重新拟方。”宝珠对陆太医道。 那陆太医略作思索,果然又拟了一个方子。荀卿染依旧看了,见方子里还是些平和无害的药,却增减了几味,增加的一味中就有黄连,份量拿捏的也恰到好处。 “奶奶,依着您的吩吩,婢子偷空和陆太医说的,良药苦口利于病,陆太医就开了这个方子。” 荀卿染拿着方子想了想,这事情进展比她想的还顺利。因此不由想到府里这请平安脉太医的更替。原来那位姓胡,却因为故乡有事,告老还乡了,才换了这陆太医来,也是和府里极熟的。荀卿染因为胡太医作梗,不得不往杨府走了一趟,因此胡太医走了,她只有高兴的,后来这陆太医每次来,待人极为恭谨、诊脉也准,荀卿染更对陆太医有了很好的印象。 陆太医这方子很和荀卿染的意,便让人送走了陆太医,飞快地配了药回来。荀卿染又亲自在廊下熬好了药,满满一大碗,端了来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脸色顿时就黑了,推开药碗。 “换了方子了?”齐二夫人问。 荀卿染点头,“太太吃了那几剂药,病没有好,反而重了。如何还能再吃,太医给太太诊了脉,就说换一个方子。” 齐二夫人道,“还是用原来的方子,你去熬了药来。” 荀卿染陪笑,“太太,这人病了,要用什么药,从来都是听郎中的。太太莫不是嫌这药不好喝,我这里准备了很多蜜饯。” 荀卿染又说笑话哄着齐二夫人,就像哄任性不爱吃药的小孩子一样。 齐二夫人毕竟是大家出身,在媳妇面前,总不能说怕苦而不喝药,就想着拖一拖。等荀卿染走开,倒掉碗里的药。 但是荀卿染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直守在旁边,却也不勉强齐二夫人喝药。 等到药凉了,齐二夫人松了口气,“这药凉了,倒掉吧,少吃一剂也没什么。” 荀卿染听话地出门将药例掉,却又燃起炭炉,又熬了满满一碗来。 这祈年堂的丫头婆子,还有别的院子里来回事的丫头婆子,眼中看到的是,齐二夫人病重,却不肯吃药,反复折腾荀卿染。荀卿染却任劳任怨,没有一丝抱怨,甚至连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一碗凉了就再去熬一碗。那熬药的炉子一直燃着。 如此几次,齐二夫人无法,只得捏着鼻子将药喝了。因为药实在太苦,齐二夫人忍不住对荀卿染发了脾气,荀卿染恭顺地任齐二夫人斥责,并无半点怨怒,还让人专门去买了好多种蜜饯,服待齐二夫人吃了。 到了晚间,荀卿染依旧在齐二夫人屋子中值夜。这一夜,与昨夜很像,却又有许多的不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侍疾(四) 这夜里,依旧是倒茶若干次,扶齐二夫人用马桶若干次,掖被角若干次,甚至又熬了一次药。荀卿染和昨夜一样任劳任怨,好脾气,不过也有些差别之处。昨夜,荀卿染无论做什么,都尽量不吵醒齐二夫人,也不惊动院子中的人。但是今夜,荀卿染主动倒茶、掖被角并顺便向齐二夫人嘘寒问暖、婆媳亲密聊天若干次。半夜,齐二夫人又说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荀卿染觉得捶腿不能治病,便主动起来熬药。她依然是亲自动手,但是这药罐子、还有炭火等等却是祈年堂的人收着,因而少不得又将祈年堂的丫头婆子也叫起来。 这些丫头婆子们,睡眼朦胧,看到的是脸色憔悴的荀卿染手拿扑扇亲自熬药,脸都熏黑了,又忙进忙出,听到是齐二夫人屡屡有不满的声音传出来,荀卿染却从不反驳,只是柔声请罪,依旧将齐二夫人伺候的无微不至。 如此,荀卿染衣不解带地,片刻不离地服侍了齐二夫人整整三天。齐二夫人终于宣布,她的病好了,她不要再吃药了,也不要荀卿染再伺候她。 “我知道太太辛苦,只是病不治好怎么能成。太太还是再多吃几剂药,多调养些日子。”荀卿染柔声劝解道,“媳妇不怕辛苦。如今伺候太太,是媳妇的福分。” 齐二夫人苦了脸。再让荀卿染照顾下去,没折磨到荀卿染,却真会把她的命折腾掉半条。 “不必了,我已经大好了。你也回去歇歇吧,这几天可苦了你了。”齐二夫人只得笑着道。 荀卿染露出纵容的笑,就像看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因着怕看医生,怕吃药,而硬要说病好了一样。 齐二夫人只好下床来,自己穿了衣服,又狠吃了一碗饭,甚至矫健地走了几步路来给荀卿染看,以证明她确实是好了。 “既然太太这样坚持,那就请太医再来看看吧。”荀卿染最后道。 就有人依然请了陆太医来,给齐二夫人诊脉。 “夫人这病已经是痊愈了。”经过一番望闻切问,陆太医下了结论。 荀卿染在屏风后,依旧不放心,再三请太医仔细诊治。 齐二夫人坚持说她已经好了,对于荀卿染担心她脸色不好的话,也只说是因为生病,清减了饮食的结果。 荀卿染就有些松动,“果真是这样?” 陆太医点头,“太太的病已经是好了,如果担心,就在饮食上慢慢补一补。” 齐二夫人连声附和。 这边打发人送陆太医出去,荀卿染才从屏风后走出,恭喜齐二夫人。 “谢天谢地,太太这病终于好了,我要去烧香拜谢佛祖。” 许是看齐二夫人病好了,荀卿染长久绷着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陆太医还没走出祈年堂的大门口,荀卿染就晕倒在齐二夫人的床前。 麦芽、紫苑两个抱住荀卿染急得大哭,宝珠和桔梗两个跑出去,一个请回了陆太医,一个则去了宜年居请容氏。 陆太医给荀卿染诊过脉,让人熬参汤来给荀卿染喝,便跟着小丫头到外间来。 “四奶奶是因为劳累太过才会晕倒。这却不需要用药,只是要好好休息才是。”陆太医道。 齐二夫人听了,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荀卿染这是为了表功,故意做作。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为了伺候她婆婆的病,倒把自己给累病了。”容氏叹气道。 “劳累还是小事,只是,另外还有一件,”陆太医话到嘴边,有些犹豫。 “老太医尽管直说。” “老夫诊脉,发觉四奶奶体内添了湿寒之气。这于男子倒是无妨,可在年轻女子身上,只怕有碍子嗣孕育。老夫斗胆说一句,虽是天气回暖,年轻人也不该太早贪凉。”陆太医说着眼角不经意地往屋内青砖地上扫了扫。 方才荀卿染是晕倒在地上,屋里顿时乱了起来。麦芽和紫苑两个丫头只顾抱着她们主子大哭,不让别人碰。方氏(其实是容氏吧?)和陆太医到的时候,也同时看到了荀卿染的铺盖卷就放在齐二夫人床下。 大家都知道荀卿染在齐二夫人屋中侍疾,这屋中又只有齐二夫人的床榻,那荀卿染晚上是睡在哪里更不用人说了。 “啊?”容氏一惊,“这,可有救治的法子?” “老夫先写几个调养的方子,四奶奶年轻,或可恢复。”陆太医说着,果真写了几个食疗的方子。 容氏谢了陆太医,打发人送了陆太医出去。 齐二夫人此时也在旁边,心情有些复杂。这比她期盼的结果还要好,但是也让她有些不安。 容氏转过脸来,淡淡地扫了齐二夫人一眼。 齐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这可如何是好,想是这太医太过小心了些,染丫头还如此年轻” “回老太太、太太,喂四奶奶喝了些参汤,四奶奶已经醒过来了。”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容氏站起身要去看荀卿染。 就在这时,门帘挑起,却是荀卿染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走了进了。 “你这孩子,都这个样子了,怎地补好好歇着。”容氏打量着憔悴的荀卿染,嗔道。 荀卿染衣不解带伺候齐二夫人,这里并没有水份。她这衣服已经三天没有换了,身上也没什么装饰,又因这三天确实辛苦,人是真的憔悴可怜。 “让老太太为我担心,我怎么过意得去。”荀卿染道。 “你这孩子,我不让你来伺候我,你就是不听。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回去好生将养着,倒让老太太为你操心。” 齐二夫人仔细打量了荀卿染的模样,心中舒服了许多。这几天,她和荀卿染在一处,最清楚荀卿染有多累。 荀卿染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跪了下去。 “染丫头,这是做什么?”容氏问。 “太医的话,我都已经都知道了。请太太做主休了我吧。” 一句话出口,荀卿染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眼泪货真价实,发自内心,荀卿染是真哭了。她进了齐府的门,虽说表面风光,但是种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她自己清楚。可是人前却要装出一副笑脸,而且无论是谁,在听到别人想要害自己之后,都不可能不往心里去。这些日子的委屈叠加在一起迸发出来,荀卿染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荀卿染自请下堂了,可齐二夫人却更加高兴不起来。 “伺候太太是我的本份,熬坏了身子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子嗣传承是家族大事,我只有离开,才能全了四爷的孝道。请太太做主休了我,给四爷再娶名门淑女,孝顺太太,让太太欢心,我感念太太的大恩大德。” 荀卿染边流泪边说道。 容氏让人扶荀卿染起来,荀卿染哭倒在地,只求齐二夫人休了她。 “若太太嫌休妻名声不好,我,只求太太指条明路给我。”荀卿染央求齐二夫人。 这却说到了齐二夫人的心病,齐二夫人脸色顿时白了,“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容氏起身来扶荀卿染,“好孩子,莫要说这等傻话。那太医不过是怕你因此有失调养,防微杜渐。你还年轻,别心窄了。” “这事关子嗣大事,老太太心疼我,不嫌弃我。我,我本就不会讨人欢心,如今自请下堂,还能存几分体面,以后,谁知道有没有命数孝敬老太太”荀卿染起身,依旧哽咽着。 “小小年纪,如何说这等话。”容氏嗔道,“你是我齐家的好媳妇,哪个敢休你,我便先赶了她出门。” 齐二夫人在旁如坐针毡。 荀卿染不能不给容氏面子,容氏已经有这样的话出口,荀卿染便渐渐收了声。容氏就吩咐人抬了软轿来,将荀卿染送回宁远居,吩咐人好生照看,又姜麽麽带着宝珠去宜年居,取她珍藏的老参来给荀卿染补身子。 送走了荀卿染,容氏拄着拐杖起身。 “你跟我来。”容氏走到门口,也不回头看齐二夫人,只是吩咐道。 宜年居,齐二夫人有些忐忑地跟着容氏进了上房。 容氏在正面榻上坐了,就淡淡地看着齐二夫人,不像以往让齐二夫人坐,也没有别的言语。 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早都见机退了出去。 “老太太?”齐二夫人被容氏看得心中发毛,试探地出身问道。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太太,我以为你早忘了我这老不死的,没了王法了。”容氏道。 齐二夫人听的心下打鼓,却也不想轻易退让。她如今膝下儿女成群,儿子娶妻生子,大女儿又进宫成了妃子。容氏待她自比从前优容,人前总是给她留脸,就是只有婆媳两人的时候,容氏也对她颇为宽容。 “看来,还要我请初家法了。”容氏盯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缓缓跪了下去。 容氏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可知错?” “媳妇,媳妇。”齐二夫人这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她起意要整治荀卿染,但是她也被荀卿染整治的很惨,否则,她这时还“病”着那。 “媳妇冤枉啊。”齐二夫人也委屈了。 “住口。”容氏以拐杖击地,怒斥道,“你这一把年纪,都活到了那里?任由你下去,我这齐家就要败在你的手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语重心长 容氏这话说的却是极重的,齐二夫人不由得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老太太这话,媳妇怎么受得起。” 容氏深吸了一口气。 “你嫁进齐家也有几十年了,如今也有了孙儿、孙女,以后还会有曾孙。这个家迟早要交到你们手里。我如今也上了年纪,因此,很多事情,我虽看在眼里,为了给你留脸面,才不说什么。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 容氏放缓了声音,“染丫头小小年纪,还懂得家和成事兴,你这做婆婆的,不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吧?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只当你是琢磨媳妇成器,有些偏差,我也不去管你。你这次生病,身边丫头婆子那么多人,染丫头忙着处理家务,你还偏让她来伺候,借此机会折磨她,故意让染丫头睡在冷地下,你这可是要绝了攸儿的子嗣?” “媳妇冤枉,媳妇没这个心思,是染丫头自己要那样,老太太,你不知道,染丫头她狡……”齐二夫人还想着辩解。 容氏见这媳妇如此不知进退,不由得更加恼怒。 “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如何学了这市井恶妇的一套来对付媳妇?想是我这做婆婆的没给你做个好样子,当初也是这么待你的不成?或是你觉得我看待的攸儿和染丫头好了些,你心里不舒服,却不好和我如何,因此想起来要折磨染丫头?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我了?也罢了,你如今是当家的太太,我自然是碍了你的眼。我这就收拾了东西,回金陵老家去,也免得看着你将这好好的一家子挑动的乌烟瘴气,活活气死我!” 容氏作势要起身叫人。 齐二夫人被唬的冷汗直流。她想法子整治荀卿染,容氏一直袖手旁观,她因此胆量大了,谁知道容氏今天发作的这样厉害。莫说容氏真的离开齐府,就是露出这个声口来,她就无法再在齐府立足,这京城中人的唾沫也能淹死她。 齐二夫人跪爬了几步,拉住容氏的脚,蹦蹦蹦地磕了几个响头。 “老太太,儿媳妇错了。是儿媳妇糊涂,做的差了,求老太太原谅媳妇这一次吧。借我一千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有一丝一毫不孝敬老太太的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齐二夫人痛哭流涕,哀哀的请求。 容氏眼看着齐二夫人这头越磕越实在,额角青了一片,总不好让她磕破了肉皮,出去带了个幌子。 “罢了,罢了,你也是当家的主母,有这个时候后悔的,做事前怎地不想清楚。你起来吧。”容氏道。 齐二夫人见容氏语气缓和,不再提要离开的事,也就停了磕头,却不敢真的站起来,依然跪在容氏的脚边。 容氏低头看着齐二夫人,婆媳两个相处几十年,她自然清楚齐二夫人的斤两,不由暗暗叹气。 “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劝你趁早收了那些荒唐的心思。当今注重孝道,娘娘也是因此才能得了高位。若是让外面的人,甚至宫里的皇上和太后知道,你的儿媳百般孝顺你,你这娘娘的亲生母亲,却苛待儿媳,你让人怎么想?娘娘如何在宫里做人,小五以后还要不要娶媳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些日子莫要见客了,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少跟那些不长进的学,你可见那些人是有了什么好结果那?你难道也想落到那个境地?” 容氏这几句话,虽比方才口气柔软,但是却更让齐二夫人心惊不已,几乎让她的呼吸停止。容氏这话里话外,颇是让人思量,竟然是知道了她们姐妹的打算?容氏是如何知道的? 齐二夫人冷汗直流,容氏这些年养尊处优,渐渐地对家事放手,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因此忘了容氏年轻时的凌厉,她怎么犯了这样的错误。 半生小心翼翼,可不能在年老时反而落下什么不是来,将这前半生的忍耐都付诸流水。 容氏知道了她和妹妹和算计?既然容氏都知道了,那么她可不可以把难处说出来,她也是逼不得已。宫里那件事,如果暴露出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齐二夫人心乱如麻。 不,不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了,容氏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就算不会打发她去青灯古佛,留在府里做个摆设,那她也再无法在齐家抬起头来了。而且如果容氏也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挽救,那她就会被容氏当作弃子。为了齐家,丢车保帅的事情,容氏做起来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那件事,她还是要带进坟墓里,不能说出来。妹妹那边已经稳住了,就先拖延着,等时间久了,这其中或许就有什么转机。当然,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收敛,不能再打荀卿染的主意了。 “老太太,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做糊涂事。”齐二夫人心里有了决定,垂着头道。 “你明白过来就好,莫因为些妇人之见,坏了母子的情份。攸儿虽面冷,却极重感情,染丫头明白事理,也是心底良善,知恩图报的。你心胸宽些,以后自然有享不尽的福气。”容氏语重心长道。 齐二夫人连连应诺。 希望这个媳妇,真的将她的话记在心里,容氏缓缓闭上了眼睛,打发了齐二夫人出去。 “染丫头怎么样了?”容氏叫了姜嬷嬷过来问道。 “回老太太,四奶奶已经回了宁远居,太医留了安神药的方才,说给四奶奶熬着吃了,好生休息。”姜嬷嬷答道。 “好,你再替我去看看她,让她好生歇着,一应请安都免了。想要吃什么,就从我这小厨房里做给她吃。”容氏吩咐道。 姜嬷嬷领命出来。 宁远居荀卿染终于回到阔别几天的大床上,顿时觉得身心舒泰。她这几天着实是累着了,因此等最后被容氏打发来看望她的姜嬷嬷走了之后,就吩咐丫头们守着门,甚至衣服也不换,澡也不洗,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麦芽和桔梗帮荀卿染掖了掖被子,又将窗帘落下来,才从卧房内退出来。 “奶奶怎么样了?”香橼忙上前来,关切地问道。 “奶奶累极了,已经睡下了。”桔梗道。 “奶奶如此衣不解带地服侍了太太三天,再能干的人都受不了,可惜咱们却帮不上什么忙。听说太太是大好了?”香橼问道。 麦芽挑了挑眉,桔梗早已经笑站答道,“太太已经是好了,总算咱们奶奶这些天的服侍有了福报。奶奶方才还吩咐,要咱们给庙里送些钱,还愿那。” 香橼也笑起来,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四爷回来了。” 三个丫头忙出来打帘子,迎了齐攸进门。桔梗接了齐攸脱下的大衣裳,麦芽端了茶送上来。 “四爷今个儿回来的早!”香橼上前行礼请安。 齐攸点点头,问:“你们奶奶那?” 几个丫头交换了眼色,齐攸比往日回来的早,难道是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 “回四爷,奶奶在屋里。”麦芽指着卧房道。 齐攸迈步就往卧房走。 麦芽想起荀卿染的吩咐。 齐攸生性喜洁,而荀卿染却因为衣不解带地服侍齐二夫人,已经三天没有洗澡换衣服了。荀卿染睡下前吩咐,如果齐攸回来,不让齐攸去看她。 “四爷,请留步。奶奶、奶奶她说,她几天没洗澡了……”麦芽忙上前,说了一半就语塞了。 “我知道了。”齐攸顿了顿,依旧径自迈步进了卧房。 看着齐攸走近门内,桔梗瞪了麦芽一眼。这丫头怎么这么直接,奶奶是那么吩咐,可是真给四爷说,总该找个别的借口。麦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是一急之下,才复述了荀卿染的话。香橼站在两人身边,不知为何,一时也是怔怔的。 齐攸进了卧房,一会工夫依旧出来,只吩咐桔梗和麦芽好生照料荀卿染就出去了。 晚间,小厮将齐攸的行李送回宁远居,桔梗只得收了。荀卿染的意思,连齐攸进卧房看她都不肯,自然是希望齐攸依旧在书房睡,但是齐攸却搬了回来。 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齐攸端了烛台走到床前,荀卿染依旧睡的十分香甜。齐攸放轻手脚上了床,掀开被子,在荀卿染身边躺下,挥手将蜡烛熄灭。 这时下是月中,缕缕月光投射进来。齐攸侧身揽过荀卿染,荀卿染睡的仿佛婴儿一秀,对外界事务毫无所觉。齐攸捏了捏荀卿染圆润饱满的耳垂。荀卿染身子微微动了动,本能地靠过来。 齐攸心中思想着荀卿染的所作所为,一贯柔顺处事的她,在某些事情上的坚持,做到的程度,即使是亲密如他,也被惊到了。 看着荀卿染眼下的一圈青黑色,齐攸心中一软,心中那点莫名的怒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累成这样,暂时放过你。” 齐攸掩好了被子,拥着荀卿染,不过一会也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 水波荡漾 荀卿染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近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窗帘落着,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甜香,正是安神香的味道。 荀卿染从床上支起身子,向外叫人。 桔梗和麦芽齐齐走进来。 “奶奶醒了!”两人都喜道,又忙着问荀卿染渴不渴,饿不饿,要吃什么。 荀卿染见这两个丫头喜悦的有点劫后余生的味道,不禁失笑。 “打些水来,我先洗漱了。”荀卿染吩咐道。 桔梗依言端了盆温水进来,伺候荀卿染洗漱了。麦芽则是急急地出去,一会工夫端了食盒进来。打开食盒,有一碗血燕大枣粥,另外还有两三样小点心。 “……是老太太吩咐了小厨房专门做给奶奶的,因为不知道奶奶什么醒,时时都准备着。婢子们也因此沾了光。”麦芽笑道,又指着食盒内的食物,“这血燕,是宫里娘娘赐下来,给老太太的,如今都拿来给了奶奶,让婢子们经常炖了给奶奶吃。这个鸡油卷,是叫人新采买了上好的乌鸡,炼油做的,还有这牛||乳|酥酪,也是专给奶奶调养身子的。” 麦芽唧唧喳喳将食盒内食物的来历说了一遍。 “还有大太太、太太、大奶奶、二奶奶都送了补品过来。”桔梗道。 荀卿染昏睡了这么久,也觉得有些饿了,就着燕窝粥吃了两个鸡油卷,并些酥酪,这才问道,这个时辰,齐攸也该从宫里回来了。 “四爷那?” “四爷方才来看了奶奶,见奶奶还睡着,就出去了,说是去前院找唐大人喝茶说话去了。”桔梗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 “奶奶,四爷昨天是在这屋里睡的。”麦芽道。 荀卿染抬起眼,瞧着两个丫头都是莫名的满眼喜色。荀卿染下意识看了看床侧的短榻。 “四爷早上走后,婢子们来收拾,四爷并没睡那短榻。”桔梗捂着嘴笑。 荀卿染脸一红,嗔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也学的促狭起来。” 齐攸和她一起睡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想必是安神药的缘故。齐攸那样喜洁的一个人,她三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当时回来倒头就睡,这么想着荀卿染也怪不好意思的。 说话间已经是掌灯时分,荀卿染就吩咐两人将床上的被褥都换了,又吩咐人烧水,她要洗澡。 桔梗和麦芽两人忙碌起来,一会就准备好了洗澡水。 外面传来宝珠的声音,“四爷回来了,婢子给四爷请安。” 随着说话声,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齐攸迈步从外面进来。荀卿染刚脱了一件衣裳,见齐攸进来又赶紧穿上了。 麦芽和桔梗两个都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小夫妻两个。 荀卿染心里想着自己那样狼狈的样子,都被齐攸看到了,就有些别扭,一时没有开口。 “终于醒了。”齐攸开口道,语气中有关切,似乎又有些戏谑的味道。 说话间,齐攸已经走上前来。 “让四爷挂念了。”荀卿染福了一福。 “还知道我会挂念你!”齐攸伸手将荀卿染环在胸前。 齐攸的力气有点大,荀卿染被抱得只好踮起脚尖,她想提醒齐攸,她还没洗澡。 “听说你要自求下堂那。”齐攸盯着荀卿染的眼睛说道。 两人对望,荀卿染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那不过是她和齐二夫人婆媳之间角力,行的以退为进之计。虽有私心,可也是为了夫妻两人的利益,还成全了齐攸的美名。难道齐攸要和她秋后算帐? “我、我。”饶是荀卿染,此时也语塞了,她总不能夸夸其谈婆媳角力。 瞧在齐攸眼里,更是认定荀卿染心虚了。 “我如此令你不满意?”齐攸略提高了声调。 齐攸既然知道了事情经过,应当知道事情的起因,这个话就有些不讲理了。若是平时,荀卿染总会巧言开解,想法子哄转齐攸。不过今天,她忽然就不想这么做了。 荀卿染扭过头不看齐攸,闷闷道:“陆太医说,我身子染了湿寒之症,只怕以后子嗣上艰难睦。我哪敢不满意四爷那,只怕四爷要不满意我。” 两人成亲以来,荀卿染第一次闹起了脾气。 齐攸眯了眯眼,拦腰将荀卿染抱起来,扔在大床上。 这一下事出意外,荀卿染哎呀叫了一声。 齐攸也上了床,逼近荀卿染,一张脸冷若冰霜,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荀卿染不由得蜷成一团,“干嘛?” 齐攸捞起荀卿染,压住,逼着她展开身子。 “小狐狸。” 荀卿染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齐攸这是在说她,她顿时黑线了,她明明纯良的很,怎么会给齐攸这样的印象。 “你还想瞒着我,难道不是你暗示陆太医,要他说那些话,还要说的重些。现在又来诳我!” 荀卿染停止挣扎,回望着齐攸。 “这事只有我知道。”齐攸见荀卿染变了脸,以为她害怕机关泄露,不由又安抚道。 荀卿染此时脑子飞快地转动,因为齐府诊平安脉的太医变动的时机,还有陆太医的善解人意,她也曾怀疑陆太医是齐攸的人,如今却是坐实了。 碍于齐二夫人的身份,荀卿染有些话是不便向齐攸说的。 荀卿染小心翼翼观察齐攸的脸色,“陆太医的话,并不是我教他的。我、我是真的怕染了湿寒之症。” 那三天她是货真价实没床可睡,这个季节,不小心染了湿寒之症,也是有的。 齐攸看着荀卿染面露惶恐,便不觉和缓了面色。 “放心吧。陆太医那话是骗人的,你只是太过疲劳,并没什么湿寒之症。”齐攸道。 荀卿染看着齐攸的眼睛,知道他没有撒谎。 “那,那太好了。”荀卿染呐呐道,又想了想,斟酌着词句,又说道,“四爷,你是不是怪我不该这么做?我是真的一心孝顺太太,有些事情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宁愿伤了自己,也绝不会真的伤了太太。” 齐攸的眼神完全柔和下来,抬手抚了抚荀卿染瘦下来的脸颊。他知道,她在行事中很有分寸,时刻记得不能真的伤了齐二夫人,又要脱出困境,世上却是没有那么多两全的法子,她才会用这 锦屏记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8部分阅读 才会用这样的苦肉计,结果把自己给累倒了。若不是心里看重齐二夫人和他的母子情份,以她理家的种种手段,何苦用这样的苦肉计。 齐攸将头埋在荀卿染的颈项处。 荀卿染因此看不到齐攸的脸色,却知道齐攸并没有怪她。这个时候,又想起她还没有洗澡,齐攸却这么抱着她,荀卿染顿时不自在起来,挣扎着起身。 “四爷先出去坐坐,我得洗澡了,我睡了这么长时间,老太太恐怕担心的很,一会换了衣服,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荀卿染绕过屏风,进了浴房,脱了衣服,泡在浴桶内,就听齐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才从宜年居过来,老太太已经知道你酲了,特意跟我说,让你先不用过去,多休息几天。” 荀卿染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浴桶内,水温不冷不热,荀卿染全身浸泡在其中,顿时觉得全身舒泰。忽然发觉齐攸的声音不是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荀卿染感觉到头顶的呼吸。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齐攸竟然就站在浴桶旁。 两人在床上,自然有比这个亲密的多的时候,但是,现在这个情形却是让人觉得“太亲密”了。 “四爷也要洗澡?我吩咐人另外准备水。”荀卿染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道。 “不用了,就用这水好了。”齐攸说着,就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我还没洗完,不对,是根本没开始洗。荀卿染后悔,好不好的提什么洗澡阿,只怕她不说,齐攸还想不起来这个借口。 “四爷,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荀卿染弱弱地道。 齐攸已经脱的只剩下一条亵裤,“我也是。” 荀卿染欲哭无泪。 “这浴桶地方太小。”荀卿染道。 浴桶并不小,一个人用绰绰有余,但是两个人用,就有些挤了。 “足够大了。”齐攸低头瞄了一眼浴桶和浴桶内的荀卿染。 荀卿染觉得齐攸这话里有些别的味道,顿时脸就红了。 齐攸抬手解下腰带。 荀卿染忙双手捂住眼睛,暗道齐攸怎么就不转过身来。 齐攸居高临下,看得好笑。荀卿染捂着脸,却又偏偏要从指缝里偷看。 齐攸迈腿进了浴桶,浴桶内的空间顿时变得有些狭小。荀卿染无处可躲。 齐攸将荀卿染抱在膝下,伸手将她湿漉漉的头发往脖子后面梳理。 因着水的热气,荀卿染的一张脸白里透红,仿佛玫瑰的花瓣,犹带露珠。眉目如画,因着窘迫羞涩,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胭脂色。 两人鼻尖碰着鼻尖,浴桶里的水因为两人的动作荡漾起来,仿佛情人温柔的手,荀卿染刚想挣扎,小腹处已经被某个炙热的硬物顶住。齐攸的唇落下来,从额头直吻到唇瓣,又延伸向下,在荀卿染的脖子和胸前舔吻。一双大手更是在她身上反复流连。 荀卿染不由得娇喘连连,伸出手去抚摸那强健的胸肌,弹性十足的腹肌,还有精悍的后背,如绸缎般的触感,却隐藏着无穷的力量。 两人缠绵互吻,齐攸扶住荀卿染的腰,挺身刺入。荀卿染轻呼了一声,也是动情,紧紧抱住齐攸。室内顿时响起一片水波荡漾之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闺情 虽然有容氏传话过来,让荀卿染好生休息,免了她的请安。可荀卿染既然醒了,就不好真的这样享受起来,因此她依旧是每天往宜年居和祈年堂请安。 容氏看到荀卿染来了,很是高兴,拉着她在榻上坐下,上下好一番打量,又安抚了她半晌。 “只管尽你的本份,什么都不用担心。”容氏道。 接着荀卿染又到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坐在炕上,头上带着条墨绿色的抹额。这也是京中贵族妇女的惯常打扮,但于齐二夫人却是少见。因为齐二夫人额头比较窄,因此并不喜欢戴抹额。 荀卿染已经听说,当日她昏倒,被送回宁远居,齐二夫人就送容氏去了宜年居,出来时,额上就肿了一块。据齐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是齐二夫人自己不小心,磕在了门框上。想是如今那青肿还没有消下去,因此用了这抹额来遮掩着。 荀卿染目光在齐二夫人的抹额上一闪既过,以礼上前相见。 “给太太请安,太太大好了吧。” 齐二夫人露出满脸的笑来,招呼荀卿染到她跟前坐下。 “已经是全好了,多亏你肯那样细心服侍我,却把自己累病了,现在可好了些。” “都是我不好,累太太为我担心。只要太太好了,我怎样都无妨的。”荀卿染也笑道。 “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齐二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荀卿染一径陪笑,心道只怕齐二夫人不是心疼,头疼、肝疼之类的更加可能。 后罩房的帐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影,齐二夫人根本就不提起,这整理帐目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依旧委派荀卿染和齐婉丽两人管理家务。 从祈年堂出来,荀卿染并没有回宁远居歇息,而是往西走,到来。在她病中,府内很多人都来探望,尤其大太太几人还送了好些的补品过来,荀卿染自然要来道谢。 到门口,就有丫头婆子迎出来,直将荀卿染让到上房。 “怎么不好生歇息,这大老远的走过来做什么。”大太太笑道,“快,快来坐下,让我看看。” 荀卿染上前见礼,向大太太道谢,两人聊起了家常。 “你这丫头,想不到这么孝顺。如今这府里上下哪个不夸四奶奶是头等孝顺的,就是府外的人,也都听说了。昨个大老爷出去会友,还有人说起,说是要请表嘉奖你那。大老爷听了高兴的多喝了几杯。”大太太笑道。 “不过是尽我的本份罢了。”荀卿染谦虚道。 京城的小道消息流传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件事是如何流传出去,经过了谁的口头宣讲,荀卿染是不知道,但觉得里面应该有人故意宣扬,只是这个孝顺的美名,对她,对齐府都是好事,她也就没有深究。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若三奶奶有你这一成,我也就是有福的人了。”大太太叹道。 齐三奶奶如今还在禁足,府里因此安静了不少。不过在荀卿染昏睡的时候,齐三奶奶又自动请缨,要求出来,帮着管理家事,尽她做媳妇的本份,却还是被容氏拒绝了。 “三奶奶这个人,性子直爽,说话不防头,心底却并不坏。她又有些耳根子软,被那些黑心的下人带累了。她常和我说,几个妯娌里,唯有你和她最好,知道你累病了,她还念药王经为你祈福。现在知道你好了,她可比谁都高兴,想去看你……” 大太太是续弦,和齐二奶奶不过是先后进门,并没有生育儿女。后来齐家三爷娶媳妇,大太太就用了心,亲自各处去相看,这齐三奶奶是她家的姻亲,齐三奶奶未嫁前,是要管大太太叫声表姨妈的。 大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荀卿染在容氏跟前美言,早点免了齐三奶奶禁足的惩罚。 荀卿染只得含糊答应着,又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 又到大奶奶处,妯娌说笑了一会,一起到石榴院来看望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正围着薄毯,斜倚在临窗的大炕上,见荀卿染和大奶奶进来,忙欠身要起来。 “二嫂快别动,保胎要紧。”荀卿染上前扶住齐二奶奶。 “都是自家人,偏你总这样假客气,再如此,我们以后可不来了。看不憋坏了你。”齐大奶奶也笑道。 齐二奶奶听了这话,也笑了,就招呼两人坐下。冬儿带着小丫头端了茶点送上来。 齐二奶奶已经整整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因为月份消的关系,她的腰并不见臃肿,便是身上,也不见胖。 “……偏是那太医,不肯说一句利落话,我再这样躺下去,可真会没了半条命。”齐二奶奶抱怨道。 齐二奶奶本就是好动的性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里完全没有“宅”这个成份。这几个月的休养,于她几乎与刑罚没什么区别。 “蒋太医是为你着想。偏是你这性子跟个猴儿似的,闲不住。肯定不知怎样霸道要太医允你起来走动,太医不准,你就恼了。”大奶奶笑道。 “大奶奶这话好像亲眼看见似地,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冬儿在旁边笑道。 齐二奶奶也笑了起来,指着冬儿,“你见了大奶奶比我还亲近,改天干脆跟了她去,我也不要你了。” 冬儿陪笑不语。 “要冬儿来陪我,我是千万个愿意,只怕你们两口子舍不得她。”齐大奶奶笑道。 说着说着,就说到家务上。 “……你也还罢了,谁知道咱们六姑娘也这样能干。”齐大奶奶道。 荀卿染先是整理帐目,又为齐二夫人侍疾,管家的事大部分都落到齐婉丽头上。齐婉丽果然不负众望,竟管理的井井有条,可是让荀卿染轻松不少。如今府里上下的人,没有不说齐婉丽爽直利能干的。 “她姨娘是那样绵软的性子,她却这样爽利,也是稀奇。这样好一个当家奶奶的苗子,不知以后姻缘在哪,若没个诺大的家业给她执掌,可就屈了她这本事了。”齐二奶奶道。 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冬儿出去,回来在齐二奶奶耳边低语了几句。齐二奶奶就打发了冬儿出去。 “是二爷回来了,不知在哪喝的酒。”齐二奶奶道。 冬儿又挑帘进来,给荀卿染和齐大奶奶见礼,“二爷拜过两位奶奶,因为外面同僚应酬,有了些酒,怕冲撞了两位奶奶,就不过来了。” 荀卿染忙和齐大奶奶告辞出来。 这边送走了荀卿染和大奶奶,齐二奶奶就问冬儿,齐修怎么样了。冬儿还未答话,门外脚步声响起,齐修挑门帘走了进来。 齐修脸色有些发红,身上一股子酒气,走路却还是稳当,看来并没有醉的离谱。齐修进门就坐到齐二奶奶炕下的椅子上。 “二爷这又是哪里喝了酒来?”齐二奶奶问。 “出去正好碰见侯爷,就去太白楼坐了一会。” 齐二奶奶听说是和她娘家哥哥,就没再说什么。 冬儿早端了醒酒汤来,伺候着齐修喝了。 “侯爷和我说了一件事,我已经应了。”齐修道。 齐二奶奶眼珠转了转,问:“什么事?算了,你们爷们之间的事,也不用告诉我,免得又说我管你。” “我答应了,又有些后悔,想着老太太那边只怕不好说得。”齐修又道。 齐二奶奶眼睛眯了眯,“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二爷若没本事,就不要答应人事情,答应了,又要反悔,还有什么可说的。” “谁说我没本事,谁说我要反悔。”齐修站起来,拍着桌子道。 齐修趁着酒劲发疯,齐二奶奶沉了脸。 冬儿在旁见了,忙上前来,“二爷,奶奶在养胎,受了惊吓可不得了。” 齐修桃花眼一转,在冬儿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盯在冬儿高耸的胸脯上。 冬儿脸突地红了,含着胸,向后退了两步。 齐二奶奶将齐修色迷迷的模样瞧在眼里,不禁心里动气。 “还不出去倒茶,这么没眼色。”齐二奶奶瞪了一眼冬儿。 冬儿低着头,退了出去。 “哈哈,我不上你的当。我这一路上,已经想明白了。那件事,肯定是你们兄妹商量过了,又特意圈了我进来,给你们当枪使。”齐修大笑着又坐回到椅子上。 齐二奶奶不由得皱眉,却也知道齐修并不是傻子,事情是瞒不住的。 “二爷,侯爷历来把二爷当亲兄弟一样。这件事,于二爷,于咱们家也有好处。不过是让二爷从中帮着说和说和,做成了这样一桩美事,也是二爷的功德。”齐二奶奶缓和了脸色道。 齐修见齐二奶奶温言相求,心中顿时觉得十分受用,却又故意摆出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什么好事,当我不知道,你们兄妹做事,只赚不赔的。”齐修有酒挡脸,也就什么话都敢出口了。 “这事若成了,就是我和二爷,都更亲近了。以后二爷有事,侯爷哪有不更用心的。”齐二奶奶柔声道。 齐二奶奶本就是美人坯子,这段时候休养下来,脸色也比过去好了些。这样软语相求,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媚态来。 齐修咽了口唾沫,伸出手去就在齐二奶奶身上摸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闺情(二) “二爷,我还怀着身子那。”齐二奶奶娇嗔道。 齐修还算有些理智,被齐二奶奶推开,也就没有进一步行动。但是他色心已起,得不到满足,脸色就又臭了。 “小油嘴儿,惯会白白使唤爷。”齐修道,意味深长地看着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脸上笑容有些勉强,那件事情,她和齐二夫人都不好张罗,只有齐修能够出力。而眼看着齐修摆出一副无赖相,得不到好处,只怕是不肯下力气帮忙。 齐二奶奶暗暗咬了咬牙,向外招呼,“冬儿,怎么茶还没倒来。” 过了一会,冬儿端着茶走进来。 “二奶奶喝茶。”冬儿将茶送到齐二奶奶跟前。 齐二奶奶眼皮都没抬,“给你二爷送去。” 冬儿犹豫了一下,端着茶送到齐修跟前,“二爷请用茶。” 齐修眼神露骨地粘在冬儿身上,接过茶来,伸手捏住了冬儿雪白的小手。 冬儿要抽回手,齐修却不放,冬儿只好用力甩脱了齐修的手,就要退出去。 “冬儿,站下。”却是齐二奶奶出声道。 冬儿瞟了眼齐二奶奶,只得站下,却从齐修身边退开了几步,也扭过脸,不正面齐修。 齐修咧开嘴,盯着冬儿的腰身,眼睛几乎冒出火来,那茶端在手上,却是忘了喝。 齐二奶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又酸又气,偏又没法子在这个时候发作,只得干咳一声。 齐修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 “我今个去厢房睡。”齐修给了齐二奶奶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厢房今个还没收拾干净,二爷且去西梢间炕上凑合一晚上吧。”齐二奶奶道。 西梢间就西梢间,齐修又在冬儿身上盯了几眼才转身出去了。 齐二奶奶一边磨着指甲,一边打量冬儿,半晌才道:“你二爷喝醉了,小丫头们服侍不周到,你去看看二爷要什么。” 冬儿垂着头,咬着嘴唇,听到齐二奶奶打发她去伺候齐修,才缓缓抬起头来。 “婢子依旧伺候奶奶吧。二爷那边,那两个小丫头也还妥当。” 齐二奶奶斜了一眼冬儿,翘起嘴角笑道,“要你去你就去,还跟我拿起乔来了,都是平时惯坏了你。” 语气依旧带笑,那眼角却绽出些危险的光。 冬儿服侍了齐二奶奶多年,知道齐二奶奶这样说话,就是不容人反抗。冬儿领命退了出来,心里不愿意,却没法子,只好慢吞吞往西梢间走。 她心里很清楚,去西梢间会发生什么。她本就是开了脸的通房,在齐二奶奶不方便的时候服侍齐修,并不违了规矩。何况,今天是齐二奶奶把她推到齐修那里去的。可是没人比她更了解齐二奶奶的妒悍到了何种程度,她如果不去服侍齐修,齐二奶奶不会放过她。可她去服侍齐修,齐二奶奶依旧会吃醋,不知要折磨她多久才能消气。 齐二奶奶躺在炕上,候着冬儿走了一会,就从炕上爬起来,轻手轻脚走出来,又挥手将上前来伺候的小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西梢间的门关的严严的,门帘子落着,不露一丝空隙。齐二奶奶看不到屋里的情况,只得伏在门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的宝贝,馋死爷了,快过来,让爷好好疼你。” “二爷放尊重些。二爷这里没事,婢子就走了。” “走,既然来了,还想走!爷这里有事,大大的事,专等着宝贝你来救火!” 里面传来噗噗腾腾的声音,似乎是齐修追,冬儿躲,最后是两个身体摔在一起的声音。 “二爷,饶了婢子吧。” “我的心肝肉儿,是你奶奶许了爷的,你乖乖听话,爷疼你。” 冬儿嘤嘤的哭了起来。 “伺候爷是你的本份,每次都跟个雏儿似地,扭手扭脚。不过,爷就喜欢你这个调调儿。” 接下来就是肉博声,齐修的喘息声,还有冬儿压抑的嘤嘤哭声。 齐二奶奶手攥着拳头,银牙紧咬。她心里不知骂了几千几百个滛妇、贱人,直听到齐修低吼一声,再无动静,齐二奶奶才转身离开。 齐二奶奶走回到卧房,却在门口停下,提高声音喊,“冬儿,冬儿。” 西梢间,齐修和冬儿自然是听到了齐二奶奶的声音。 “别理她。”齐修依旧抱着冬儿。 冬儿忙不迭地从齐修身下爬起来,穿上衣裙。 齐修意犹未尽,一时却也不好如何,只恨恨道:“这母老虎,可是算着时辰。把你给了我,不是不让我碰,就是这样不让人尽兴。恨死我了。” 冬儿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梳理有些散乱的发髻。 “奶奶怎么会算什么时辰。”根本不用算,都听在她耳朵里那。 齐修刚温存过,看着冬儿娇俏的模样,不觉有了一丝柔情。 “你莫怕她,你是过了明路的。”又换了浪荡的语调,“滋味还不错,却怎地不肯叫上一声两声,让人有些扫兴。” 冬儿回头啐了一口,“我虽然卑贱,却也不比外面那些粉头。图你受用,可知道过后我要受多少罪。” 冬儿收拾妥当,转账迈步出了西梢间。 齐修无可奈何,心里咒骂了一阵,却因有了酒,也就睡过去了。 …… 荀卿染坐在屋内,看着桔梗和麦芽收拾衣柜。 宝珠从外面进来,眨着大眼睛,“奶奶。” “有什么事?”荀卿染问。 “回奶奶发,婢子方才从宜年居回来,听到一件事。定远侯来府里求亲了。” 荀卿染一惊,方信来齐家提亲? “提的是哪一个?” “说是提的六姑娘。”宝珠道,“定远侯亲自来的,还请了户部尚书来说和,大老爷、二老爷、二爷都在宜年居。” 方信要娶齐婉丽?果然,齐二奶奶那天的话不是无的放矢,是早有筹划了吧。 “下面的婆子都说,早知道六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这可不应验了,要做侯爷夫人了那。”宝珠道。 荀卿染沉吟起来,在她看来,方信并不能算是齐婉丽的良配。 众人眼中,方信有爵位、有实权,有诺大的家业,又正在壮年,是攀附的好对象。但是荀卿染并不这么认为,方信比齐婉丽大了十多岁,方信膝下,儿女成群。嫡长子已经请封了世子,即将成年,下面还有两个庶出的儿子,这一两年也要年,再往下,还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另外还有个嫡出的小儿子。 另外,还有个曾静在方信身边。 齐婉丽如果续弦过去,要照顾这样一大家子,日子岂是好过的。还不如找个家世差些,却年貌相当的,结发夫妻,也不用那么早面对复杂的环境。 就算是从野心方面来说,方信也不是好对象。他有一个嫡长子,一个嫡幼子,就算续弦的妻子又生了儿子,却也无法承继爵位和家业。 荀卿染摇摇头,她这还是前世的思维,应该试着站在容氏的角度想一想。齐府和方家已经结了两门亲,很亲密了,却都是方家女嫁到齐家。可如果齐婉丽嫁过去成了方信的妻子,方信对齐府就更加不同了。 不知道容氏会怎么考量,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荀卿染打发了宝珠出去继续打探消息。 “六姑娘来了。”门口的小丫头禀报道。 麦芽忙迎出去,打起帘子,请了齐婉丽进屋。 “快过来坐。”荀卿染笑着招呼齐婉丽,吩咐人送上茶点。 齐婉丽神色如常,“有了些空闲,来和染姐姐手谈一局。” “好。”荀卿染笑。 两人在炕上对坐,一人执黑,一人执白,真个专心致志下起棋来。 一局终了,却是打成了平手。 “老太太请六姑娘和四奶奶过去一趟。”宜年居的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 齐婉丽神色间略有几分黯然,却立刻就恢复如常。 荀卿染自是知道,侯府的亲事只怕是定了下来,想必齐婉丽也猜到了。 两人就到宜年居来,进了上房,就见容氏端坐在榻上,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在旁边椅子上坐着,各个脸上都有喜色。 “来,到这里坐。”齐二夫人起身,拉了齐婉丽坐到身边。 大太太、齐二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方信来求亲,容氏已经答应了的话说了出来。 齐婉丽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还不快给你这妹妹道喜。”齐二夫人笑道。 荀卿染走上前去,拉了拉齐婉丽的衣襟。 齐婉丽跟着荀卿染站起来,走到容氏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有一句话要说,求老太太成全。” 众人都是一愣,难道齐婉丽不愿意,或是要趁此提什么要求。 “六丫头有什么话,说吧。”容氏道。 “老太太,先前侯爷娶亲,满城风雨,我在闺中也有所闻。”齐婉丽道。 齐二夫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那位曾姑娘,以正妻之礼进门,却未能拜堂,如今是否还留在侯爷府上?”齐婉丽问道。 荀卿染也想到了这一点,曾静心术不正,放在谁身边都是心腹大患。 容氏沉吟着没有回答。 齐婉丽已经继续说道:“老太太,我要说的话就是,若侯爷对曾姑娘有意,还请侯爷与曾家写下纳妾文书,给曾姑娘一个名份。若是无意,则不好耽误曾姑娘的大好青春,应该送回曾府。 老太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并没有别的话说,只要他是品行正直的君子,不然,我宁死不嫁。”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又一桩喜事 荀卿染几乎要拍手叫好。好一个齐婉丽,这样就能够解决了曾静身份的隐患,又彰显她心怀仁厚、品性高洁,而且不妒。 容氏连连点头,赞许地看着齐婉丽,“这样极好。这件事就依你的意思。” 荀卿染上前扶起齐婉丽,送到容氏跟前。容氏拉了齐婉丽的手,拍了拍,“你能如此,以后嫁过去,我也能够放心了。” 容氏就吩咐人找来齐修,将方才婉丽的话吩咐了齐修,让齐修去和定远侯方信商议。 大家散去,荀卿染回到宁远居,问宝珠可打探到神马消息。 “……说是大老爷极力赞成的,夸奖定远侯如何了得,又诚心求娶。二爷也在旁边帮衬着。二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却也被大老爷和二爷说服了,最后老太太就答应了婚事。” “……二爷和大老爷这几日往来亲密的很,常在一处不知商量什么。大老爷不知哪里得了两枚南唐后主的印章,喜的什么似地。” 荀卿染沉吟不语,看来方信对这桩婚事志在必得,早就下了如此的工夫了。 过了两日,方信亲自登门,却是来解释曾静的事情的。 “老太太,我也算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我的人品如何,老太太清楚。那天,实在是迫不得已,不过是想救下她的性命,才会暂时将她留在府中,也一直以礼相待,从未逾矩。之后,便四处为她寻找合适的人家,如今已经选定了一家,定下了亲事,下个月从我府中发嫁。” 方信告诉容氏,已经为曾静定了亲事,一定会在迎娶齐婉丽之前,将曾静嫁出去。 容氏自然满意。这桩婚事就板上钉钉,婚期定在五月份。 齐婉丽得知了消息,只是淡淡的,既没有露出欣喜,也没有什么不满或者忧虑。 齐婉丽的嫁妆交给齐修去置办。容氏依旧拿出一千两银子来,二老爷和二夫人则是拿出三千两,除此之外,还有田庄、铺面,齐二夫人还有体已拿出来给齐婉丽添妆。这番景象,却与齐婉容出嫁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周姨娘从原来的屋子挪出来,搬到了齐婉丽隔壁。新屋子自比过去的屋子更宽敞亮堂,也重新摆设过了。周姨娘却也还和过去一样,依旧只在屋子里,只是拿起了针线,帮着女儿做起了嫁衣。 又一个女孩要嫁出去了,齐府姐妹间相处起来,因为离别在即,更加亲密起来。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颜明月,还有郑好儿和郑姝儿姐妹,时常聚在一起,也常常约了荀卿染在一处,或是做针线,或是摆围棋,又或只是喝茶聊天,倒也热闹十足。 有时候,只有荀卿染和齐婉丽在一起,少不得说些体已话。 “……染姐姐,我虽在闺中,可也不是一无所知。不说别人家,就是咱们府里这些……侯府再怎样,也不过如此吧。”齐婉丽淡淡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荀卿染沉默,她自居为齐婉丽的亲友团,不免对方信就苛责一些。可她忘了,齐府,齐婉丽生长的环境。二老爷并不好色,行事颇为端正,也还是有两三个妾室,如今也还是常常歇在李姨娘那里。更有年纪老大入花丛,屋内侍妾成群的齐大老爷、惯会在外沾花惹草的齐家二爷齐修,还有与齐大老爷如出一辙的齐家三爷齐俭。 对于这些,齐婉丽的心理接受程度和她是不一样的。 荀卿染有些纠结起来。 过了半晌,齐婉丽才又道:“……姨娘好过许多,总算没白养了我这个女儿。而我,染姐姐,我总能有我的一片天。” 依旧是淡淡的,但语气中是无比的坚定和自信。 …… 二月下旬,终于到了殿试的日子。齐攸早上出门,荀卿染就嘱咐他,要他派人哨探着消息,有了结果,就给她送个信。齐攸答应了。 还未到晌午,宝珠就急急来报,说是齐攸打发人回来了。 荀卿染赶忙让人进来。 那小厮站在帘外回话,“恭喜奶奶,舅老爷中了,圣上钦点的探花。” 荀卿染喜的站起来,又让那小厮将话说了一遍。那小厮复述了一遍,荀卿染知道是真的了,不觉激动的有些眼圈发红。 桔梗、麦芽、宝珠几个都是荀府出来的,对于荀卿染姐弟,还有荀家的事情心中都有数,因此也都喜不自胜。 荀卿染忙吩咐人拿上等的红包打赏了那个小厮,又另外拿了银子,换成铜钱,却是宁远居上下人等各个有赏。 众人自然感恩戴德,喜气洋洋。 齐攸下朝回来,又说起荀君晖中了探花的事。 “……君晖策论做的极好,陛下极爱君晖的才学,说是小小年纪,文章却如此老道通透,是难得的人才,因此钦点了探花。朝臣议论说若君晖年纪大上几岁,状元便是他的了。” 两人就到宜年居来,向容氏报喜。 容氏喜的眉开眼笑道,“我的话应验了。” 齐府的人知道了消息,再看见荀卿染,又与往常有了些不同。私下里,少不得议论。 “四奶奶虽是庶出,可同母兄弟着实本事,如今是年纪轻轻的探花郎,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四奶奶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又有的说,“还是老太太眼光看的远。” 荀卿染瞧在眼里,暗笑,这也算是水涨船高吧,那船就是她自己了。 这天,正是齐攸休沐日,荀卿染和齐攸回过了容氏,就带着人往荀府来贺喜。 荀卿染正由桔梗和麦芽服侍着穿戴,佟家的陪在旁边,满面带笑殷勤地伺候着,嘴里不住地奉承。 “嬷嬷若没事,也跟着车一起去吧。”荀卿染笑道。 佟家的见自己的奉承有了结果,一连声地答应着。 “奶奶备了好些个礼,奴才瞧着那几个小厮年纪轻,毛手毛脚的,着实不放心。不如,叫奴才那男人也跟着,却是比别人更用心那。”佟家的陪笑道。 荀卿染心情很好,也就答应了。 佟家的见是个好机会,就又说起了香秀。 “……已经知道错了,吃不下睡不着,给奶奶做了两双鞋。” “罢了,四爷的气头也差不多过去了,少不得我担待些。你去叫了香秀出来吧,二舅老爷的喜事,你们一家子都跟我回去,沾沾喜气。”荀卿染道。 佟家的忙不迭的答应着,“奶奶慈悲,奴才一家感恩不尽。”说着就要退出去。 荀卿染叫住她,“今时不同往日,你们都穿戴的体面些,莫让人小瞧了。”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佟家的作为荀卿染的陪房嬷嬷,以荀卿染如今的份量,谁还敢小瞧她那。这佟家的心里却有了算计,她也听说荀卿染姐弟因为是庶出,以前在荀家日子很是不好过。如今荀君晖高中探花,荀卿染回门,特意吩咐她的穿戴,自然有回去炫耀示威的意思。她巴不得回去吃喝一场,又能在过去的同伴面前显摆。 荀卿染一行来到荀宅,齐攸在大门下马,被人迎了进去。荀卿染依旧坐车到二门。 马车刚停稳,荀大奶奶就上前来,亲热地和荀卿染招呼。 荀卿染从车内出来,荀大奶奶亲自扶了荀卿染的手。 荀大奶奶穿着宽大的袍子,看不清楚腰身。 “大嫂身子不便,该在屋里好生安歇,我又不是外人。”荀卿染下了车,笑道。 荀大奶奶陪笑,“久不见三姑奶奶,怪想的,哪里忍得住,无妨的。” “给三姑奶奶请安。”辛姨娘也接了出来。 “姨娘莫要多礼。”荀卿染道。 又将奶妈抱着的囡囡接在手里,小姑娘一张包子脸,却是有些长开了,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随手从手腕上脱了只镯子塞在小姑娘的包被里。 辛姨娘见了,忙推辞。 “不值什么钱,给囡囡留着玩吧。” 众人说笑着,直到梧桐院上房来。 一坐下来,荀大奶奶不住口地夸赞起了荀君晖。 “我早就瞧出来二弟是个有出息的,如今高中,可是荀家门楣有光。我出去都跟着沾光,哪家有这么年轻英俊的探花郎那……” 荀卿染暗道,若说前倨后恭,而且转圜的如此自然没有心理障碍,荀大奶奶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辛姨娘坐在一边,只笑吟吟地不说话,丫头们送上茶点,辛姨娘起身,就来服侍荀卿染。 “姨娘且坐着,这些事让丫头们做吧。”荀卿染道。 荀大奶奶亦是附和。她对辛姨娘说不上有多热情,却也没有半分怠慢。 大家说着话,不知怎地就说到了方氏。 “……大太太身子不好,自被大爷接回来,就一直不爱见人。她病的日子久了,脾气越发怪异,见了人总没好生气,只有看待四妹妹还算柔和。只是爱清静,就和四妹妹一起住到湖畔居去了。”荀大奶奶道。也许是觉得方氏在这样的场合不出现,有必要解释一下。 荀卿染哦了一声,也就没再多问。 外面进来一个小丫头,禀报道:“回奶奶,太太打发了常嬷嬷来,说是要见三姑奶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湖畔居的闹剧 荀大奶奶听了,不禁瞪了那小丫头一眼。 那小丫头瑟缩了一下,“大奶奶,常嬷嬷就在外面,一定要婢子来通传。”小丫头说着低下头去。 “三姑奶奶莫怪。丫头们不懂得规矩,太太病得厉害,如何能见人?三姑奶奶你看……” 荀大奶奶讨好地看着荀卿染,却是设想的极为周到了,只听荀卿染的打算。 荀卿染略做思索,“让常嬷嬷进来吧。” 荀大奶奶就让小丫头出去叫了常嬷嬷进来。 常嬷嬷进来,就给荀卿染和荀大奶奶行礼,也对辛姨娘屈膝福了一福。 “太太知道三姑奶奶回来了,请三姑奶奶过去见一见。”略顿了一会又道,“太太有东西要捎给二太太。” 态度谦恭,满脸陪笑,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三姑奶奶事忙,太太要捎什么东西,让嬷嬷拿过来就是了。”荀大奶奶见荀卿染没开口,就道。 “太太说是重要的东西,要亲手交给三姑奶奶。”常嬷嬷陪笑道。 荀大奶奶还又说什么,被荀卿染摆手止住。 “我也正要去给太太请安。” 荀大奶奶见荀卿染要去见方氏,态度也并不勉强,也就不再阻拦。 荀卿染站起身,辛姨娘也跟着站起来,随同荀卿染一起走了出来。 出了梧桐院,辛姨娘在荀卿染耳边低声道,“三姑奶奶,事情已经成了。” 荀卿染点了点头,“常嬷嬷还在太太身边伺候?” “是的。” “不知太太要我捎带的东西有多重要,连常嬷嬷都不肯给看到。”荀卿染笑道。 辛姨娘心领神会,告辞而去。 常嬷嬷在前面带路,荀卿染却不急,只慢慢地走着,观赏路边的风景。 才走到半路,就有个媳妇子从斜后方赶上来。 “嬷嬷不好了。嬷嬷打发人去厨上给太太炖燕窝又熬药,谁知道那丫头和厨上的人打闹起来,炉子、药罐子都杂了。嬷嬷快去看看吧!”那媳妇子气喘吁吁道。 常嬷嬷听了脸上变色,想要过去,又有些犹豫。 “太太的事情要紧,嬷嬷就去看看吧,湖畔居的路我熟的很。”荀卿染道。 灶上方氏的药,还有燕窝粥,都来之不易,方氏正要靠那些调养。常嬷嬷又怕派去的丫头得不了好,因此受了责罚,被打发走,那方氏跟前就更没什么人伺候了。她终究是不放心,心想赶紧去看看,调停一下,也用不了多少工夫,并不碍事。 “三姑奶奶恕罪,奴才先去厨下看看。” 常嬷嬷留了个小丫头带路,便急匆匆地和那个媳妇子往厨房去了。 荀卿染看着常嬷嬷的背影,心道这个对方氏还真是忠心耿耿。 “这常嬷嬷也是太太的陪房,太太如今病成这样,身边只有她还是这样忠心耿耿的,真是让人赞叹。”荀卿染自言自语道,不经意地扫了跟在身边的佟家的一眼。 佟家的腰更弯了几度,脸上笑容更多了几分,又伸出胳膊来。 “奶奶,这路上不好走,奴才扶着奶奶吧。” 荀卿染一笑,手搭在佟家的胳膊上,让佟家的扶着往前走。 “这不到一年光景,姊妹们都各自嫁了人。想起来,太太对我们姊妹,尤其是我,还真是不错。嬷嬷就是太太特意给我的那。” 站在湖畔居门口,荀卿染道。 “奴才是荀家的奴才,如今只一心服侍奶奶。”佟家的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嗯,嬷嬷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一会见了太太,可要好声好气的,那毕竟是嬷嬷的旧主。” 荀卿染说着迈步进了湖畔居。 如今方氏住在原来荀淑兰的房内。房门口只有一个小丫头站着。 方氏坐在榻上,荀淑兰坐在方氏身边。看到荀卿染带着人进来,方氏眯了眯眼。 荀卿染今天的打扮富贵非常自然不必说,便是身边跟随的人也各个是绫罗绸缎披金戴玉。呼啦啦的从外面进来,看着晃眼,屋里也亮堂了不少。 昨日低眉顺眼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光华耀眼的贵妇了。 方氏压住心中的妒意,端坐在榻上,等着荀卿染上前行礼。 荀卿染缓步上前,只微微屈了屈膝盖。佟家的就忙扶住了荀卿染。 “奶奶,老太太和太太来的时候吩咐,奶奶身体刚刚痊愈,千万要仔细些,不能累着,更不能沾了湿气。太太又不是外人,奶奶还是先 锦屏记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4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49部分阅读 下来歇歇才是正理。” 荀卿染点点头,站直了身子。 桔梗和麦芽走上前去,将椅子上的椅袱和垫子都拆下,又拿帕子重新擦拭了,再将带来的锦褥、靠垫铺设停当,香秀扶了荀卿染过去坐下。 佟家的对方氏微微屈了屈膝,潦草地行了个礼:“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氏在榻上几乎气了个倒仰。 荀卿染不论是从前在荀家,还是嫁到齐家之后,不管她如何刁难,荀卿染一直对她十分恭敬,礼数上更是做的十足。这次却如此行事,还能有么缘故,自然是因为荀君晖中了探花,荀卿染更有了底气,再也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方氏咬着牙,后悔当初还是心软了,怎地就容荀君晖入了族谱,又容了他去参加科举。如果知道荀君晖有今天,当初拼着名声受损,也要拦下。方氏还有些不甘心,当初荀君晖考中解元,她以为是运气,而且那时的考官正好与荀大老爷相识,她还认为是荀大老爷面子甚至还有她这个侯府闺秀的嫡母的缘故,那考官必是在巴结荀家巴结她。明明荀君晖的成绩平平,怎地就能一帆风顺地直中了探花那? 荀卿染一坐下,身边跟随的丫头就从随身携带的食盒中,倒了香茶,又摆上各色点心,荀卿染从容地享受,瞧都不瞧方氏一眼。 方氏就要发作。 “容奴才多嘴,我们奶奶居长,四姑娘怎地兀自高坐,不来见礼,这是哪家子的规矩?”佟家的却先贬斥起荀淑兰来了。 荀淑兰自幼便是如此,从来荀卿染姊妹几个拜方氏,她都坐在方氏身边,安然受礼。她是习以为常,根本就从没想过要给几个庶出的姐姐行什么礼。 可如今被个奴才指出来,荀淑兰一下子气的脸色通红。 方氏更是不能容忍一个下人如此说她的宝贝女儿。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方氏指着佟家的骂道,又转头狠狠地盯着荀卿染,“你是怎么教下人的,还编排起主子来了。” 荀卿染心平气和道,“太太真是病的不轻,怎地连佟嬷嬷都不认得了。佟嬷嬷还是您给我的陪房,说是充作教养嬷嬷,教我规矩的。既是太太看重的人,这规矩上哪能有错。” 方氏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当然不是不认得佟家的了。当初打发佟家的过去,是为了监视控制荀卿染,谁知道,根本就没以半分作用。只恨这佟家的最会小意奉承,一开始她被瞒住了。后来佟家的犯错,被荀卿染留在荀府,还是她亲自送了佟家的回去,求了齐二夫人的面子,塞回到荀卿染身边。 只怕那个时候,这佟家的就投靠的荀卿染,当初不过是做戏给她看。可笑她被人利用了,还当作是得了便宜,占了上风,巴巴地将这个帮手送到荀卿染身边。 方氏有指着佟家的大骂:“你,你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佟家越发得意,“太太这话可说错了,太太派奴才去服侍三姑奶奶,奴才自然该对三姑奶奶忠心耿耿,这可是做奴才的本分。太太如今说话这样颠三倒四,奴才看着着实不像阿。” 佟家的咯咯笑了起来。 方氏急怒攻心,就觉得心口又疼痛起来,不觉手捂住胸口。 荀淑兰在旁见了,知道方氏是犯了老毛病,赶忙招呼丫头倒水。半天没有人应。 荀卿染站起来,“太太正生气,我过一会再来听太太教导。”又对佟家的道,“你帮着服侍服侍太太。” 荀卿染带人从屋里出来。 屋里只剩下方氏,捂着胸口,还不住口地骂佟家的。荀淑兰见没人来伺候,只得从旁边拿起早就冷了的水,将一药丸研开,喂方氏吃了下去。 佟家的也看明白了,方氏和荀淑兰两个,几乎连个小丫头都支使不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因此越发大胆,心想着,毕竟她原是方氏派到荀卿染身边要辖制荀卿染的,要趁此机会多表现表现,讨好了荀卿染,以后自然好处多多。落井下石,打落水狗,这可是她的特长。 因此佟家的越发不将方氏和荀淑兰看在眼里,只袖着手,在一边冷嘲热讽,话越说越露骨。 荀卿染出了门,对宝珠耳语几句,打发了宝珠去厨房,然后带着人往湖畔居的后面去了。 一会工夫,常嬷嬷一路小跑地回了湖畔居。她一进门,就看见佟家的站在榻前,得意地笑着,嘴里正在数落方氏,唾沫星子都溅倒了方氏的脸上。方氏气的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荀淑兰替方氏抚着胸口,却是说不过佟家的。 常家的毕竟做了半辈子的管事,这个佟家的从前巴结她,才捞到了荀卿染陪房的好差事。 常嬷嬷赶上前去,伸手就给了佟家的一耳光。 “你这老奴才,竟敢这样对太太,你不要命了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湖畔居的闹剧(二) 佟家的一愣,因为常嬷嬷以前的积威,她有些胆怯,不过一转眼就想起,常嬷嬷现在可不是以前能当半个家的管事嬷嬷了,不过是跟在落魄主子身边的普通婆子,而她跟着的主子如今又添了座靠山,她根本不用怕常家的。 佟家的想到这里,胆气壮了起来,也不客气,挥手还了常嬷嬷一个耳光。 常嬷嬷也愣了,她跟在方氏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有了些年纪后,从没有人动过她一指头,如今却被个从前她看不上眼的婆子打了。她再深的心机,心理也接受不了。 那佟家的见常嬷嬷愣住了,更加得意,就将以前小心巴结常嬷嬷所受的气想了起来,这时不报仇,还等什么时候,因此左右开弓,又打了常嬷嬷两个耳光。 常嬷嬷这次却有了反应,两人顿时撕打在一起。 这时香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跟着荀卿染到湖畔居后面,荀卿染见她娘好一会没跟上来,就打发她来看看。香秀一进门,见佟家的和常嬷嬷打的难舍难分,她娘有些落了下风,她忙吩咐小丫头快去告诉荀卿染,也就赶上前来给她娘助拳。 佟家的本和常嬷嬷势均力敌,如今又加了一个香秀,正是年轻,就算因为娇养的缘故,力气不是很大,但是那份心黑手狠,又扣又挖,下手的刁钻却和佟家的如出一辙,常嬷嬷不由的败下阵来,连连呼喝。 “要造反了,要了人命了。” 外面却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应声。 方氏见这两人就在屋内动起手来,全当她是个摆设,如何不气,常嬷嬷撕打佟家的时候,她还乐意看,如今常嬷嬷落了下风,她更是生气,捡起方才的药碗,就朝佟家的头上砸去。 佟家的却乖觉,一闪身躲过了,这碗却是自己不曾带得眼睛,落在了常嬷嬷的头上,顿时将常嬷嬷砸破了常嬷嬷的额角。 常嬷嬷越加不敌,佟家的香秀母女却是捡便宜没够的,因此拳脚齐上。 方氏气的说不出话来。 荀淑兰见母亲气的浑身颤抖,脸色通红,而一向忠心服侍她们的常嬷嬷这时被佟家的和香秀殴打,她也坐不住了,拿了榻上的美人拳,照着香秀就砸了过去。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这打架便是亲母女了。佟家的眼角瞥见荀淑兰要向女儿下黑手,哪里肯让,却也管不了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脚下就使了个绊子。 荀淑兰毕竟手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手中的美人拳也失去了准备。香秀回头发现荀淑兰要偷袭自己,转手夺取美人拳,照荀淑兰身上招呼了两下。 荀淑兰何曾受过这个,就和香秀撕打在一起。 香秀毕竟有些胆怯,不敢向对待常嬷嬷那样,两个女孩堪堪打了个平手。却也是纤手挥舞、发丝飞扬,一个碰碎了另一个的玉镯子,另一个打飞了这一个的金丁香。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都给我住手。” 却是荀大老爷和辛姨娘带着人进来了。 荀大老爷脸色铁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老妻方氏坐在榻上,目露凶光,手里提了个美人拳,眼观着战局,寻找目标就要掷过去。女儿荀淑兰站在底下,正个年龄相仿丫头打扮的女子纠缠在一起,一只手扯着对方的衣服,另一只手抓着对方一绺头发,哪里还有半分书香门第闺秀的矜持尊贵。那打成一团的两个婆子更甚,一个的脸成了血葫芦,另一个脸上像被猫挠了似地,两个都是衣裙不整。 谁也没想到荀大老爷会到这里来,都有些目瞪口呆,常嬷嬷第一个停了手,其它三人也都放开对方。常嬷嬷、佟家的和香秀都是扑通跪倒在地,荀淑兰钗环散乱,手里抓着香秀的一绺头发,见香秀跪下来,还上前踢了两脚泄愤。 荀大老爷气的胡子乱颤,“住手,你还有没有点我荀家女孩的体面。” 荀淑兰只得住手,却见荀大老爷声色俱厉,不禁委屈地哭了起来。 佟家的这次却机灵,“老爷,太太叫了三姑奶奶来欺凌辱骂,将三姑奶奶气走。又纵着下人殴打奴才。这是打三姑奶奶和三姑爷的脸啊,求老爷给做主啊。” 常嬷嬷却是愣了一会。先是她被人叫走,又被人急匆匆地找回来,回来不见了荀卿染,却只见这佟家的指着方氏的鼻子数落,她气急之下,伸手打了佟家的。现在荀大老爷这么巧赶了过来。这些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只怕她们是上了人家的当。 常嬷嬷想到此处,却是后悔也晚了,又被佟家的先告了一状。常嬷杂只得望着荀大老爷磕头,“老爷明鉴,是这奴才以下犯上,奴才制止,又被她们打了,还撕打起了四姑娘。求老爷做主,莫被这奴才欺骗了。” 话里没有半句提起荀卿染,或者他人的不是。 方氏和荀淑兰却没她那样的思量,“是荀卿染纵奴行凶,不孝不悌。” 常嬷嬷暗自给方氏和荀淑兰使眼色,让她们莫要攀扯上荀卿染。只是这两人自认为占了理,哪里肯退让。 荀大老爷听的直皱眉头。他是方才去了辛姨娘那里,就听说方氏叫了荀卿染过去,辛姨娘提醒,方氏病中,脾气不好,曾经屡次为难荀卿染,只怕这次依然要给荀卿染难堪。 “老爷,还不如过去看看,免得太太闹的太不像话,不仅伤了翁婿的感情,也伤了二爷的脸面。”辛姨娘如此劝道。 经过荀淑兰一事,荀大老爷对方氏的不识大体深恶痛绝。方氏如何嘴甜心苦虐待庶出的子女,更是听了满耳,这时才算全信了。因此和辛姨娘走过来,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方氏和荀淑兰却是最后一丝大家的尊贵气象都没有了,简直和市井泼妇一个样子。 “你们!我荀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却还不知悔改,可恨,可恨!”荀大老爷指着方氏叱道。 “还有你,你自己看看,还哪有闺中女孩的样子。因为你,一家子差点倾家荡产,性命不保,如今好好养着你,你又攀污自己的姐姐。”这是骂荀淑兰。 荀大老爷对荀家的女孩都极平淡,对荀淑兰虽说不上宠爱,却也一直和颜悦色,从未斥骂过的。荀淑兰如何受得了,扑到方氏怀里痛哭起来。 “你,你宠妾灭妻,要杀了我们母女你才高兴。”方氏心疼女儿,又被荀大老爷身边的辛姨娘刺痛了眼睛,不由高呼道。 荀大老爷见方氏蛮不讲理到此,也懒得和她多说话。 “你再如此,莫怪我顾不了方字的脸面,送你去尼姑庵念经。”荀大老爷沉声道。 方氏瞠目结舌,气得一口血直冲嗓子眼,说不出话来。 荀大老爷甩袖子从屋中出来。 佟家的得意地从地上站起来,就携了女儿香秀的手,要去找荀卿染,心里想着要如何把事情再夸大几分,讨好荀卿染。荀卿染打赏大方,那次齐府里抓赌,她可是得了几十两银子的赏。 “嬷嬷且慢走,这事可不是这么就能完的,还要听老爷如何发落。” 却有几个婆子涌进来,按住了佟家的、香秀和常嬷嬷。 “嫂子们只管抓了这常家的就是,我们母女可不是荀家的奴才。”佟家的并不怕。 那领头的婆子陪笑,“佟家嫂子说的是,这没有两方打架只抓一方的。嫂子先委屈委屈,一会自然没事,算是给咱们这些当差的行些方便吧。” 这领头的婆子嘴上说的和软,手下却不怠慢,一会就将三个人捆了个结实,带了下去。 辛姨娘院内上房,荀大老爷坐在椅子上,喝着辛姨娘递过来的香茶,怒气还没消尽。 “老爷消消气,前面还有客人。”辛姨娘柔声道,“三姑奶奶也不容易,听下面丫头说,是一进门就被太太给气了出来。那佟家的,还是太太特意给三姑奶奶的陪房,三姑奶奶嫁进齐家,那些嫁妆,却是这佟家的掌管,是太太的意思那。” 荀大老爷已经知道了方氏扣住荀淑芳陪嫁丫头的卖身契的事,方氏派亲信嬷嬷控制荀卿染的嫁妆,他也有所耳闻,却不愿相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可怜三姑奶奶被那嬷嬷辖制,太太也不知因为什么和佟家的闹翻了,又搬出三姑奶奶来当挡箭牌,三姑奶奶可还真是冤屈无处诉。” 正说到这,外面小丫头禀报,“三姑奶奶来见老爷。” 辛姨娘赶忙迎了出去。 荀卿染有些急匆匆地进门,向荀大老爷屈膝下拜。 “女儿去后花园中走走,回来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那佟家的做出这样的事来,管她是什么缘由,都是不敬。便交给老爷和太太发落,能让太太消气就好。女儿方才打发人回了齐家,已经取了她们的卖身契,不论怎样发落,女儿都无怨言。这也是女儿管教不当,请老爷责罚。” 佟家的、香秀如今是齐家的奴才,荀家要发落,却有些不方便,但是荀卿染将几个人的身契拿来,当作赔礼,任荀大老爷和方氏发落,却是足见诚意。 荀大老爷点头,赞这个女儿处事有大家之风。 辛姨娘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匣子,打开来,却是卖身契,连佟老四的也包括在内了。 辛姨娘将匣子交给荀大老爷,又在荀大老爷耳边说了几句。 荀大老爷示意辛姨娘收下匣子,“就将这几个留在这,倒也不只是因为这事要她们,这样刁奴放在你身边,终究是祸害,为父替你处置了她们就是。” 荀卿染感激地又福了一福。 “只是这样,姑奶奶身边伺候的人可就少了。老爷不如再先合适的人给姑奶奶。”辛姨娘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变动 荀卿染的陪房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了佟家这三口人,况且又是被留在荀家的,回到齐府也不好说。 “那就去挑两房好的,带回去吧。”荀大老爷道。他平时很少管内宅的事,具体要哪户人家,却得要荀卿染去挑了。 辛姨娘和荀卿染对视了一眼,回头对荀大老爷笑道,“老爷,这人不在多,在精。得要真正能干的,跟姑奶奶回去,也能帮得上姑奶奶的,不能让人小瞧了荀家的姑娘。妾身这里倒有个人选,不如老爷和姑奶奶考虑考虑。” “是谁?”荀大老爷问道。 “妾生产时,除了妾身边的薛嬷嬷,那位许嬷嬷也帮了大忙。妾冷眼瞧着,许嬷嬷于后宅内务很是精熟,不如就给了姑奶奶。”辛姨娘说着,又在荀大老爷耳边低声道,“老爷,这许嬷嬷于女子生产上颇为老道,以后姑奶奶正经用得着。” 是个懂得女人生产的嬷嬷,荀卿染当然用的着。 荀大老爷捋了捋胡须,许嬷嬷他也是知道的,是宫里出来的,这样的嬷嬷自然是难得的,当初是下了重金礼聘来,教导荀淑兰宫廷礼仪,也是打算荀淑兰嫁到宗室人家后,能跟过去做个帮手。 荀大老爷点头,觉得许嬷嬷跟着荀卿染很合适,“多亏你提醒我。” 最近家中屡屡有事,荀大老爷这才发现,唯有荀卿染和荀君晖着一双儿女,从未让他操心,而且十分争气,不觉想起过去一些事情,心底某块地方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那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家里请做供奉。你身边正该有个年长妥当的嬷嬷帮衬,就让她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荀卿染自然是乐意的。 荀大老爷派人去请了许嬷嬷来。 荀卿染再次仔细打量许嬷嬷,不过四十左右的妇人,中等身材,头发乌黑,皮肤白皙,容貌只是平常,眼角嘴角都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并没有像贵妇那样保养,淡青色的锦缎褙子配天青色的棉绫宫裙,收拾的干净利落。 荀大老爷就将请许嬷嬷去帮衬荀卿染的事情说了。 “老奴自然听主人家的吩咐。”许嬷嬷道。 荀大老爷就让许嬷嬷见过荀卿染。 许嬷嬷上前,给荀卿染见礼。 许嬷嬷虽自称奴才,但却与一般的下人不同,荀卿染忙站起来,侧身让了,并回了半礼。 “以后还要劳嬷嬷教导,若蒙嬷嬷不弃,愿奉养嬷嬷终老。” 一边让人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四色表礼。 荀淑兰被从宫里撵出来,然后就被送到乡下。荀大奶奶因为心里痛恨方氏和荀淑兰,将荀淑兰房里两个大丫头配了人,连带着对许嬷嬷也有些怠慢起来。 只是许嬷嬷与薛嬷嬷投契,倒是多在辛姨娘房中帮忙,有薛嬷嬷帮衬,许嬷嬷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不过她一身本事,却没有了用武之地。后来,辛姨娘和薛嬷嬷询问她的意思,说是荀卿染要找能干的管事嬷嬷,对她很是中意。 荀家几个女孩没出嫁前,都住在湖畔居,许嬷嬷自然都见过,也曾经在心里有过比较。不论是人品,还是为人行事,心机手段,荀卿染都是上上选。只是她当时进来,为的就是服侍荀淑兰,自然没有背主的道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薛嬷嬷再来问她是否愿意跟荀卿染,跟她说“良臣择主而事”,她也就点头答应了。 如见见荀卿染礼数周全,态度甚是敬重,许嬷嬷就更加放了心。 荀卿染打发宝珠和紫苑去帮着许嬷嬷收拾东西,又去梧桐院吃过了酒席,就将许嬷嬷带着回了齐府。 回到宁远居,荀卿染就将宋嬷嬷几个管事并宁远居有头脸的丫头们都找了来,向她们介绍许嬷嬷。 “这是我父亲为我请的供奉,许嬷嬷,暂时接替原来佟嬷嬷的差事。” 是供奉嬷嬷,更与一般的管事嬷嬷有些不同。 以宋嬷嬷为首,这些管事的媳妇、丫头们都上前来见礼。 许嬷嬷一派从容,礼数丝毫不差,和众人一一相互见了。 “奶奶,许嬷嬷的住处如何安排?前面倒坐房还有空屋,不如奴才这就去收拾了来?”宋嬷嬷问道。 荀卿染心中早有了主意,“许嬷嬷就住耳房吧。” 宋嬷嬷答应了一声,退了一边。耳房中几个丫头几乎住满了,倒要看看荀卿染会怎么安排。 荀卿染自然重新做了一番安排,香橼和采荠两个,从原来的耳房中搬出来,去和桔梗、麦芽两人一起住,将许嬷嬷安置了进去。另外又让原来和桔梗、麦芽住在一起的宝珠、紫苑两个,搬到许嬷嬷屋里。 “给默默使唤,也请默默帮我教导她们。”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福了一福,应下了。 荀卿染特意看了眼香橼。要香橼从一直住着的耳房中搬出来,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不满。 香橼倒是一直满脸陪笑,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满。 荀卿染点了点头,就让众人散了。许嬷嬷,桔梗几个丫头,又叫了几个小丫头开始忙着搬行李,重新布置屋子。 佟家的、香秀跟着出去,就没有回来,荀卿染另外带回了供奉嬷嬷,又将大丫头的屋子做了番调整。自然没人笨到会来问荀卿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行为举止间都更多了份恭谨小心。 这许嬷嬷以后也要近前伺候的,荀卿染便把将香秀一家留在荀家,另外请了供奉嬷嬷的事情跟齐攸说了,齐攸并没有细问,只点头说知道了。 宜年居 “……也见了我母亲,她还病着,脾气和过去有些不同,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如意。佟家的本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母亲喜欢她,就留下了她,总比不熟悉的新人要强些。我又想着,虽是下人,也没让人家一家子分散的道理,也为了让佟家的安心服侍母亲,因此就都留给了母亲。”荀卿染跟容氏和齐二夫人解释道,“父亲知道了,就说没有陪房又要回来的道理,让人听着不像。我说,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只会说我孝顺,说我做得好。父亲就说,知道安国公府是忠厚的人家,只说是不肯亏待我,就将家里请的供奉嬷嬷给了我。” 容氏笑眯眯地听完,点点头,笑道:“你做的很妥当。那许嬷嬷来请安,我看了,宫里出来的,规矩礼数都是头等的,是个妥帖的人。荀家老爷和太太很是疼你。” 齐二夫人喝了口茶,觉得似乎茶叶放得太多,有些苦,就放下茶碗。 “听说你那院子里赶出去一个媳妇和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齐二夫人问道。 荀卿染一笑,“正要和老太太和太太回禀这件事。那个媳妇原也管着些事,开始看着还好,时间久了,才知道是个极会偷懒的,更有一桩毛病,那脚底跟安了车轮子似地,一时都停不下来,还有一张大嘴,惯会风言风语,诽谤主子,嫉妒同伴。这样的人,不只我那院子,咱们府里也留不得。另外一个小丫头,却是手脚不干净,这两个都直接撵出去了。另一个却是太粗苯了些,什么差事都做不好,只还有有些力气,索性打发去了前院做粗活。” 容氏坐在榻上,眯着双眼,也不知是在听荀卿染说话,还是睡着了。 齐二夫人本想着,能找出荀卿染些错处,谁知荀卿染说的滴水不漏。“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我不过是提醒你,咱们家素来仁厚,那些下人也是一家子在府里伺候了几辈子,不可由着性子随意责罚,让人家说咱们待下人苛刻,坏了府里的名声。” 荀卿染这样的处置不仅妥当,而且说出去,也只会有人说她宽厚,可齐二夫人却这样“提醒”。荀卿染不由得腹诽,这“苛刻”二字她当不起,倒是齐二夫人胜任有余。 “我看染丫头这事处置的妥当,赏罚分明,却没有因此伺候了主子,最后反爬到主子头上的理。那可就乱了尊卑了。”容氏笑道。 “我知道染丫头是有分寸的,只是我也是爱操心的性子,提醒她些。”齐二夫人忙陪笑道。 “你们太太也是一片好心,那些话也是好的,你该记着。”容氏点点头,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自然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就是观音诞,合该全家女眷去进香。只是容氏这两人有些不自在,齐二夫人也说不去,只在家中佛堂拜一拜,大太太那边却是和娘家的女眷约好了,二奶奶不能出门,三奶奶依旧在禁足。只有齐大奶奶、荀卿染带领着齐婉丽、齐婉烟、还有容云暖和颜明月姐妹几个到观音庵进香。 参加完放生法会,已经是中午,又在庵里简单地吃了餐素斋,众人这才打道回府。 荀卿染刚从车上下来,就张嬷嬷带着小丫头迎上前来。 “四奶奶,二太太请您赶紧去祈年堂。” “衣服脏了,这样去见太太有些不恭敬,嬷嬷先容我去换件衣服。”荀卿染道。 “自家人,太太不讲究这些。四奶奶还是快跟奴才来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动机不明 荀卿染只好让桔梗等人先回宁远居,自己带着许嬷嬷、宝珠两个随着张嬷嬷往祈年堂来。这一路上,不管荀卿染如何旁敲侧击,张嬷嬷始终不露半点口风,只说是齐二夫人想要见荀卿染。 “太太那次病虽好了,这几天总有些不自在,只有四奶奶伺候的精心,因此太太想念奶奶吧。”张嬷嬷陪笑道。 到了祈年堂,荀卿染走进上房,上前给齐二夫人见礼。 齐二夫人在榻上半坐半卧,头上围着条布巾。 “太太这是怎么了?”荀卿染忙关切地问道。 “太太的头疼病又发作了。”张嬷嬷在旁说道。 “是年轻时落下的老毛病,不是大事,只是折磨人。这两天又发作起来,我也不想告诉你们,免得大张旗鼓的。这却是治不好,白受罪罢了。”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人又病了,难道又打算让她侍疾?荀卿染下意识地往齐二夫人的额头瞥了一眼,那里的青肿不过是这两天刚消下去的,据她所知,并不是齐二夫人撞到门框上,而是磕头磕出来的。难道容氏给齐二夫人的教训还不够?齐二夫人要故伎重施,容氏那里先就过不去。 “我这就吩咐人请太医来给太太诊治。”荀卿染依旧关切道。 齐二夫人摆摆手,“请什么太医?有得治,早就治好了,还等现在那。我不过身子不舒服,心里想念你。你陪着我说说话,我就能好过些。” 说着就招手让荀卿染坐到她身边。 荀卿染依言坐到齐二夫人身边。 齐二夫人抓了荀卿染一只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赞道:“自你进门,上面替我伺候老太太,将攸儿也照顾的好,我省心了许多,这病也久没发作了。出门会客,人都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好媳妇,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最要紧是顶顶孝顺。” 齐二夫人一脸慈爱地说着。 “太太过奖了,我哪有太太说的那样好。”荀卿染笑道。 齐二夫人招手叫彩蝶,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两个锦盒出来。 “今天没什么事,收拾旧日的东西,找出这些来,都是好的,我年纪大了,懒得戴这些。有一套翡翠的给了你六妹妹做添妆,这套白玉的给你。” 齐二夫人打开一个锦盒,却是两只通体柔润的和田白玉镯子,另有白玉簪、指环各一对。 “还有这些,也都给你。你年轻,容貌又好,正该好好打扮,我见了也跟着欢喜。”齐二夫人又打开另一只锦盒,这锦盒内却是零碎的首饰,有玳瑁的、琥珀的、赤金的、林林总总装了满满一盒子。 “太太,这些太贵重了,还是太太自己留着吧。我只选一个就好了。”荀卿染只从盒子里拿出件玳瑁的发簪,就将两个盒子都合上,推回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故作恼怒,“我诚心给你,你只管收下。你不收,可是和我生分?或是心里有些怨我?” 荀卿染忙摆手。 不待荀卿染说话,齐二夫人叹了口气,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说道,“咱们婆媳在一起有了些日子,我这做长辈的心,只盼着你们都好。我难免试了你几回,只怕你因此会错了意,以为我是个恶婆婆,心里抱怨我,不肯和我亲近,也是有的。” 齐二夫人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原来以往都是在考验荀卿染。 荀卿染忙站起来,“我明白太太是一片为了我们的心,只有感激太太,敬重太太,哪里会有什么抱怨那。太太给的东西,我收下就是。” 齐二夫人也转悲为喜,又拉着荀卿染坐下,道,“这样才是好孩子。我如今对你是真的放心了。” 这么说,现在她被齐二夫人完全接受了?只是,荀卿染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我和你们奶奶说说话,不用你们在这伺候着,都出去吧。”齐二夫人对着在屋中伺候的张嬷嬷、许嬷嬷等人道。 张嬷嬷先就答应了,往外退去。许嬷嬷也慢慢要往外退,动作却慢多了,一边向荀卿染望来。 “嬷嬷还不快些,太太和四奶奶说些体己话,嬷嬷虽是供奉,也不好听得。”张嬷嬷走到门口,催促许嬷嬷。 荀卿染忙道,“嬷嬷先回去,我看外面似乎要变天,四爷的书还晒在外面,嬷嬷带人将书先收起来……记得好好打扫一下。” 许嬷嬷忙答应着,就和宝珠一起退了出去。 屋中只有齐二夫人和荀卿染婆媳二人。 “如今这家里的事,还有我身边都离不得你。”齐二夫人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太太请说。” “攸儿最近又要出去办差,只怕比上次的时候还要久。我想将家务都托付给你,你也能替攸儿和我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你看如何?” “四爷要出去办差?”荀卿染问,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是娘娘派人来看我,带了这个信,虽还没有旨意,也有七八分的准头。攸儿每年都要出去办几次差,这也都是平常了。这次也许时间久一些,娘娘还担心我和老太太,不过现在不同从前,有你在家中照料我们,替攸儿尽孝,娘娘也是放心的。” 荀卿染垂下头,心里想怎么齐攸又要出远门,不知这次会去多久? “你可愿意在家里,伺候我和老太太?”齐二夫人抓了荀卿染的手,问道。 这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总不能齐攸办差还带着她。 荀卿染抬起头,就要说她愿意。 “我……” …… 皇宫玉乾殿 正德帝正挥笔批改奏章。内大臣保泰立在书案一侧,齐攸则是站在书案前。 半晌正德帝才放下手中的笔,接过英公公递过来的参茶,喝了一口。 “小齐,你可想好了?那地方与京城远隔千里,你是京城长大的,可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四海之滨莫非王土,陛下的锦绣江山,哪里会有不好的去处。”齐攸道。 “哈哈哈,”正德帝开怀大笑,“说的好,说的好。只是,那里地处偏远,人事复杂,你这次是去常驻,可不是办趟差事就回来,那里的艰难,只怕超出你的想像。” “臣愿为陛下分忧。”齐攸道。 正德帝沉吟片刻,“你家里只怕舍不得你外任。”他今早在景秀宫用的早膳,和贤妃提起齐攸外任的事情,贤妃就说齐府老太太最是心疼齐攸,怕是舍不得让他远离。 “臣早有此意,家父也已经答应了。”齐攸道。 正德帝点头,“嗯,好男儿志在四方,朕也有些舍不得你,不过去那里,朕也只信得过你。朕这就拟旨。你下去准备吧。” “臣遵旨。”齐攸躬身施礼,从玉乾殿内退了出来。 “陛下这激将法用得实在妙。”保泰笑道。 “这小子,是个有心气的,早就想着要去那里。朕不过是顺了他的心意。”正德帝道。 “此番历练历练,以后更能好好辅佐陛下。”保泰道,“陛下对小齐真的放心? 正德帝目光深沉,走到壁上挂着的一副图画前道:“雏鹰总是要展翅高飞的,岂能总关在笼子里,该回来的也总要回朱,朕对他的期望很高。” 保泰举目望去,正德帝看着的,是一副雄鹰展翅图。图上十几只雄鹰展翅飞翔,姿态各异,其中飞在最前头的两只最为英姿矫健。 保泰面目端肃,躬身拜道,“陛下胸怀似海,深谋远虑,臣衷心拜服。” …… 玉乾殿外,唐佑年接住齐攸。 “陛下应允了?”唐佑年问。 齐攸点头,“还要佑年兄和我同去。” 唐佑年笑,“这还用说。陛下封了你什么官职? “还没说,等旨意吧。”齐攸道。 “总是低不了。”唐佑年道,“要不要先给家里捎个信。” 齐攸想了想,“不过片刻就有旨意了。” “还是先捎个信,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唐佑年道。 “也好。” …… “我……” 荀卿染正要顺着人情答应齐二夫人,突然打了个突儿。齐攸出门办差,她本就该留在家里,还能去哪里,齐二夫人为什么会特意问她愿意不愿意。是对她格外的礼遇? “太太,不知道四爷去哪里,要去多久?”荀卿染问。 齐二夫人呵呵笑了两声,“看你,担心成这个样子,攸儿出门办差,也没有带着你这正经奶奶的道理。你担心,我又何尝不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这次派个丫头跟着攸儿照顾他的衣食,肯定比那些小子们精心。” 荀卿染一愣。 齐二夫人笑着道,“就是你院子里那个香橼。我看着没人比她更合适。她本就是老太太给攸儿的,在攸儿身边的日子最久,对攸儿的性子、喜好最清楚。你是正房奶奶,尊贵的很,能留在家里,料理家务,替攸儿尽孝。让香橼那丫头去伺候攸儿,咱们都能放心。你看好不好?” 荀卿染心中一动。她刚从外面回来,齐二夫人不让她回宁远居,直接叫到了祈年堂。路上张嬷嬷表现也有些奇怪,像是生怕她跑了,或是和别人说什么话似的。现在齐二夫人又和她说这些。她在外面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染丫头,你这孝顺的名声可是远近闻名了。我就等你一句话,留在家里,替攸儿尽孝,伺候我,你可愿意?”齐二夫人又问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周旋 “太太,四爷出门办差,能带丫头吗?”荀卿染没有回答齐二夫人的话,反而好奇地问道。 齐二夫人脸色一僵。 “香橼不同,她家里原来贩马,后来才开的马车店,她是会骑马的。跟在攸儿身边也不会拖后腿,况且还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而是齐攸和同僚带着随从出门办差,队伍里夹杂个丫头,这是个什么画面。不知道齐二夫人是怎么考虑的,是想要齐攸得了纨绔的名声,还是得个好色的名声。而且,香橼竟然是上马能飞奔,下马能做饭,兼铺床叠被的能人。齐二夫人是怎样发现这么个人才的,什么时候和香橼这么熟悉了? 齐二夫人见荀卿染有些走神,又道:“你莫吃醋,你是金贵的正房奶奶,哪能去做那样的事情。还是侍奉长辈,才是真正的尊贵体面。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孝顺,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疼你,攸儿也会敬重你,咱们女人这辈子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太太,我今个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我娘家兄弟君晖。”荀卿染一脸欢喜地对齐二夫人道。 “哦?”齐二夫人一怔,怎么荀卿染说起娘家兄弟来了,是不愿意答应,拿她刚点了探花的兄弟来说事? “如今老爷和太太都记挂着五弟的学业。咱们族学虽也是京城中顶好的,只是未免局面小了些。老爷和四爷想送五弟去宗学,五弟却是不愿意。” 说到齐仪,齐二夫人抚着额头,她这些天正为这件事情闹心,不过还是不能被荀卿染岔开话题。 “你五弟的事,我自有主意,还是先说……” “太太,我得了个消息,五弟来年有希望状元及第。”荀卿染扔出个五光十色的大包袱。 齐二夫人有些不信,但是这包袱实在太吸引人,她不由得想继续听下去。 “莫哄我,老爷说,你五弟虽有些小聪明,应试学问上却有些不足。”齐二夫人道,当然齐二老爷的原话是“不足的很”。 “学问还有什么两样,以五弟的聪慧,只要用心,有什么学不好的,现在如此,或许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先生。”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不禁点头,自己的儿子当然是好的,那自然就是先生的问题了。 “你的意思?” 荀卿染笑道,“我要和太太说两件喜事。头一件,知道太太为五弟前程担忧,四爷和我早就留了心。上次君晖同窗们的诗会特意请了五弟去,五弟做了两首诗,很得景老的欢喜。这位景老,正是君晖的授业恩师,而且曾经为当今皇上讲学,更是位帝师。只要他有意收五弟做弟子,就能让五?br /gt; 锦屏记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0部分阅读 五弟进鹿山书院读书。君晖一直在周旋这件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齐二夫人迟疑道,“仪儿真的能进鹿山书院读书?” 鹿山书院的入学条件十分苛刻,就是皇亲国戚要进这个书院,也要有名师推荐,还要经过大儒的当面考试,可以说是文脉一系的清流。齐家和方家都是武将一系,却是极难进鹿山书院读书的。 “太太,这第一件比起第二件来还说不上是喜事那。”荀卿染又压低了声音,“太太,朝廷打算另开恩科,却是只考诗文,不做官样文章,考中了,却也和科举一样的仕途出身。以五弟的诗才,这可不是一个状元是手到擒来的。” 齐二夫人忽地从榻上坐起来,“真有这样的事?” 荀卿染点头,“这却是君晖听景老说的。景老是帝师,前些日子入宫与陛下长谈过,自然是准的。” 齐二夫人已经喜的眉开眼笑。 诗文科举一事,还在计划中,并没有定论,是朝廷收揽那些有才华的闲散人士的策略。荀卿染只想着先转开齐二夫人的注意力,更是想以此打动齐二夫人。人与人,以心换心。她作为齐家的媳妇,齐仪的嫂子,这般为齐仪出力、用心。她不信齐二夫人真的油盐不进。齐二夫人总该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吧。 “只要景老收五弟做弟子,写封推荐函,五弟就能参加这诗文科举了。到时候,五弟可就是咱们家的文曲星了。”荀卿染笑道。 “染丫头,这事若是真的,不仅你五弟,我和老爷都要感激你。”齐二夫人又抓了荀卿染的手,眼圈有些发红道。 荀卿染笑着点头,就是没有齐二夫人,只看齐仪一片赤子之心,她也会对齐仪的事情上心。 “太太且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太太看着急,我再去催一催君晖,让他来和太太说说。” 齐仪的事情,还要荀君晖出力。齐二夫人就算不知感思,也该知道这个时候该对她好一些,荀卿染暗道。 荀卿染说着站起身,她也是找机会离开,三十六计走为上嘛,先把事情缓一缓,回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齐二夫人心中有些矛盾,却还是不想这样放荀卿染走。“染丫头。” “太太,宝珠来了,说是老太太四处找四奶奶,急着要四奶奶过去。”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太太,宝姐儿和官哥儿来了。”又一个小丫头进来回禀。 “老太太叫你,你就先过去吧。”齐二夫人放开荀卿染的手。 容氏找荀卿染,况且宝姐儿和官哥儿偏在这今时候来了,齐二夫人只得先放荀卿染离开。而且她也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做。荀卿染松了口气,告辞从上房出来。 宝珠忙迎上来。 “奶奶,是许嬷嬷让婢子这么说,一定要叫了奶奶出来。老太太并没派人找奶奶。”出了祈年堂,宝珠在荀卿染耳边低声道。 荀卿染点点头,就不去宜年居,转而回了宁远居。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将齐二夫人对她说的话都讲给许嬷嬷听。 “奶奶,依奴才推断,太太必是从贤妃娘娘处得了什么消息,四爷只怕不是出门办差,更可能是外放为官。” 荀卿染也有此怀疑,就问许嬷嬷,“太太竟是想留下我来,只打发个香橼跟着四爷去上任。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奶奶不可掉以轻心。这样的事情是有的,丈夫出外做官,留媳妇在家里奉养父母。只是奶奶不是嫡长媳,齐府有这么多姑嫂,没有一定要奶奶留下来的理。”许嬷嬷顿了顿,又道:“奴才听说过一件事,有位老夫人不喜欢儿媳妇,就做主让儿子娶了自家的外甥女做妾室。正巧这儿子出外做官,老夫人就说舍不得儿媳妇,她年纪大了,要人奉养,做主留了儿媳妇在家伺候她,只让儿子带着她外甥女一起去。” “嬷嬷,我的事没有半分瞒着嬷嬷,嬷嬷有话尽管直说。”荀卿染道。 “方才奴才看太太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好。太太若是病了,定要奶奶留下来,从孝道论,四爷会很为难。”许嬷嬷又道。 荀卿染闭上眼睛,脑海中描摹出一幅幅图画。她陪着齐二夫人,在相互折磨中一天天枯萎。多年后,齐攸外任归来,依旧年轻英俊,面对满脸怨妇刻薄相的她,相对无语。然后齐攸身后冒出来一大串年轻貌美的女人,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是齐攸的老妈,赶上前来叫她“婆婆”。齐攸还是有良心的,呵斥那些女人,让她们管她叫姐姐。然后,又叫出阶梯排列的整整一足球队的大小包子,叫她母亲。荀卿染猛摇头,将这些可怕的想象摇出去。 “香橼那?”荀卿染问。 宝珠出去,一会带了香橼进来。香橼屈膝福了一福,“婢子给奶奶请安。婢子就在门外伺候,没奶奶吩咐,不敢进来。” 荀卿染抬起头,上下打量香橼。香橼依旧满脸陪笑,浑身没有半点破绽。 “嗯,你辛苦了。”荀卿染道,“今个去进香,你怎么没跟我去,可是身子不舒服?” “回奶奶,婢子很好,婢子身体历来康健,很少生病。只是婢子性子有些好静。想着大家伙都去了,不如婢子留下来替奶奶守着院子。而且,还有奶奶那套夏衫上的团花刺绣,还有几针,婢子打算早点赶出来。” 滴水不漏,不过就是因为太过滴水不漏,反而更让人起疑。 “辛苦你了,下去吧。”荀卿染道。 香橼又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奴才回来都查问过了,香橼今天曾借故找太太身边的丫头,去过祈年堂,足有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许嬷嬷低声道。 荀卿染将许嬷嬷叫到身边,两人计议起来。 “奶奶,黄苓回来了,说是四爷有话捎给奶奶。”宝珠进来禀报。 “快让他进来。”荀卿染忙吩咐道。 一会工夫,黄苓从外面进来,只站在堂屋,隔着帘子对屋内行礼。 “奶奶,四爷得了外放的差事,稍后就有圣旨下来,四爷打发奴才来先告诉奶奶一声。”黄苓道。 齐攸真的要外放了,荀卿染不由得又喜又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周旋(二) 齐攸真的要外放了,荀卿染不由得又喜又忧。喜的是,如果跟了齐攸到外任上,不用在齐二夫人跟前,日子逍遥自不必说。忧的是齐二夫人竟然先得了消息,还摆出病态,打算留她在家里,分开她和齐攸。 荀卿染又将如果她被留下,可能发生的惨景描摹了一遍,不由得恶向胆边生,肚子里无数的黑色泡泡往外冒。可想到齐二夫人毕竟是齐攸的母亲,只得做了个深呼吸,将那些黑色的念头赶了出去。 不仅是这个年代一个孝字压死人,她要对付齐二夫人,如果分寸掌握的不好,就要伤了她和齐攸的夫妻情份。她和齐攸,是婚前没有交集,更谈不上感情的两个人,感情基础不能说薄弱,是根本就没有。自成亲以来,她一直在精心培养两人之间的感情,要把基础打好,因此容不得半点的瑕疵和隐患,她为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委曲求全。 要冷静,找出最妥当的法子,荀卿染告诉自己。 “奶奶如何打算?” 打了了黄芩出去,许嬷嬷问荀卿染。 齐二夫人是打着孝顺的旗号,要留下她。 “百善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我和四爷才成亲不过半年,如果就此分开,必然妨碍四爷的子嗣。太太头上还有老太太,老太太是明理的人,而且最为维护正统,必然看重嫡长子,如果老太太出口让我跟去,二太太也没话说。”荀卿染道。 许嬷嬷笑道,“奶奶说的是。只是不知二太太是否会善罢甘休?” 荀卿染便将自己打算如何帮助齐仪,争取齐二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奶奶这样做,自然是极妙的。不过看奶奶方才回来的神色,是不是怕二太太并不会因此就改了对奶奶的态度?” “果然瞒不了嬷嬷。”荀卿染苦笑。她从祈年堂出来时,齐二夫人的样子,确实不能让她放心。 “所以要去争取老太太的首肯。”荀卿染道。 “太太要奶奶留下,这头疼病是个缘由。只是太太这旧病发作的蹊跷。不如奶奶找来名医,治好了太太的头疼病,既尽了孝,又让太太没理由留下奶奶。” “名医?”荀卿染睁大眼睛。齐二夫人说被这旧疾折磨多年,是治不好的,不过是白受折磨。急切之间,哪里去找名医。就算真有名医治好了齐二夫人的病,齐二夫人硬说没好,头还是疼,别人又能如何? 许嬷嬷一笑,“奶奶,这治病并非一定用药,奶奶可听说过一个典故,有一郡守请华佗神医看病,华佗收了郡守重金,不仅不与治疗,反而留信痛哭太守,太守派人追杀华佗无果,结果一气之下,吐出瘀血,病就好了,才知道是华佗故意如此为的就是治他的病。奴才想,太太这病,或许吓一吓,即使不能除根,也可立即痊愈的。” 荀卿染看了看许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想采用非常手段。 “这样做也不是不可,”荀卿染沉吟道,“嬷嬷不如先准备着,万不得已时再用。” “奶奶还有另外的办法?”许嬷嬷问道。 “太太要我留下,借口是家中没人打理。若是家中有人打理,也就没了理由。或许,不用找名医,找另一个人来,不仅能治好了太太的病,这人还能助我随四爷外放。” 荀卿染就将自己的打算和许嬷嬷说了。 许嬷嬷点头,“自然是奶奶这个法子好,兵不血刃,借力打力,是上策。” 荀卿染将可用的人从头想了一遍,就叫了院子里的平婆子来。这平婆子一张巧嘴,受了些恩惠,历来忠心。荀卿染对平婆子吩咐了一番。 “你和那边熟,传递个消息,提点两句,那人也要感谢你。”荀卿染道。 打发了平婆子出去,荀卿染还不放心,又另外叫了个媳妇子来,嘱咐了一番,也打发了出去。 想想该安排的都安排妥了,荀卿染就带着人从宁远居出来,往宜年居来。 “四婶婶。”一个软糯的童音叫道。 荀卿染忙站住,笑道:“原来是官哥儿。” 却是官哥儿在路边的亭子里玩耍,身边跟着奶妈和一干丫头婆子。 官哥儿穿着大红的锦缎袍子,胖墩墩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 荀卿染走过去,抱起了官哥儿。“来婶婶抱。” “四奶奶,还是让奴才们抱吧,哥儿可不轻。”官哥儿的奶妈过来陪笑道。 “放心吧,我抱得动。”荀卿染托着官哥儿的胖屁股颠了颠,将官哥儿抱的更紧了些。 官哥儿很喜欢荀卿染,抱住荀卿染的脖子,生怕被奶妈给抱走似地。 奶妈见了只好笑道,“哥儿极爱亲近四奶奶。在家时,官哥儿也总说来找他四婶婶。” 这个奶妈胖胖的,长得颇为喜兴,却不是上次跟着官哥儿的那个。荀卿染暗自思忖,就她眼看着,官哥儿的奶妈已经换了三个。没有亲娘的照顾,宝姐儿也是个孩子,照看的再细心,也有不足。 荀卿染一边逗着官哥儿说话,一边就到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容氏坐在榻上,正戴着眼镜看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套,齐婉丽在榻边坐着。 容氏见荀卿染带了官哥儿,很是高兴,招呼两人到跟前来坐。 齐婉丽脸却有些发红,容氏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为自己绣的嫁妆。 容氏便将枕套交给齐婉丽跟前的丫头收起来,又见齐婉丽有些有些局促,笑道:“咱们两家不同与别人家,官哥儿还是你侄子。” 齐婉丽本就行事大方,也就释然了。 官哥儿的奶妈跟着进来,知道齐婉丽是方家未来的主母,不免更加恭谨起来。 荀卿染抱着官哥儿坐到容氏身旁。 容氏就问起进香的事,荀卿染一一回复了。 官哥儿坐在荀卿染怀里,不时仰起头和荀卿染说话。 “官哥儿和你倒亲。”容氏笑道。 “染姐姐极喜欢小孩子,今个去观音庵进香,遇到染姐姐二姐家妯娌们,有个孩子,比官哥儿还小,染姐姐哄了他一阵,回来时,那孩子差点就跟了染姐姐来。”齐婉丽笑道。 “你可有在庵里好好拜一拜?”容氏笑着问。 荀卿染有些害羞地点头,“特意去拜了的,还请了一卷经,打算每天念上几遍,师太说极有效验的。” “那就好。”容氏道。 不用明说,两人都知道荀卿染拜的是什么菩萨,请的是什么经。 “师太替我算了一下,说今年最吉利,若得子,必会康健显达。”荀卿染道。 容氏越加欢喜,正待说话,外面有人进来禀报。 “老爷送信回来,皇上下了圣旨,封四爷为平西镇总督兼任平西镇守军总兵,统领地方军政大事,择日上任。” “攸儿要外放?”容氏先是一惊人,继而有些不舍,可是又不免有些得意。 荀卿染曾经看过风物志,平西镇地处西北,名为镇,其行政区相当于一个郡或者省。那里为边疆重镇,有重兵把守,传说荒凉无比,因此那里更是犯人的流放地,只比苦寒的北部稍好些。不过平西镇同时为各民族杂居之地,富有金矿、井盐等物产,历来派驻的地方首脑都是皇帝的亲信。齐攸现在京中,是一等御前侍卫,为正三品武官。这次外任,统管地方军政大权,总督、总兵,文武官衔都是正二品。 “虽是陛下青眼,可毕竟偏远了些,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容氏道。 “有染姐姐跟着四哥,必能照料的妥帖,老太太尽管放心吧。”齐婉丽道。 容氏看了眼荀卿染,点头道,“也是。” “可我却舍不得离开老太太。”荀卿染低头道,却又将怀里的小胖墩官哥儿举起来给容氏看。 容氏大笑,“你尽管跟了去,好生照料老四,多生几个曾孙给我,就是你孝顺了。” 官哥儿还不知道自己被用作了道具,舞手舞脚,咯咯地笑个不停。 荀卿染听了容氏的话,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顿时觉得全身放松,高兴地将官哥儿抱过来亲了一口。 官哥儿更是吧呶吧呶在荀卿染脸上亲了两大口,容氏和齐婉丽看得直笑。 “二太太来了。”外面小丫头高声道。 门帘挑起,齐二夫人由张嬷嬷和彩蝶扶着,走了进来。 “给老太太请安。”齐二夫人有气无力道。 “快起来,这是怎么了?”容氏看着齐二夫人头上缠着的布条,问道。 “老太太,是我那老毛病又犯了。” 容氏哦了一声,“既然是又发作了,怎地不好好歇着,过来做什么?” “老太太,听说攸儿得了外任,赶来和老太太商量。” 容氏笑着点点头,对于齐二夫人对齐攸的事如此上心表示满意。 “也好,染丫头毕竟年轻,没有单独出去过过日子,要带什么,还要你帮她盘算些。”容氏道。 齐二夫人看了看荀卿染,眼神一黯,她又上了荀卿染的当,先被荀卿染花言巧语岔开话题,后来又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原来是越过她,到容氏这里找后援来了。 “老太太,染丫头这个时候不能离开。”齐二夫人道。 第一百九十章 角力 “老太太,这是没法子的事。我病成这样,大奶奶分不开身,二奶奶还要保胎,她那身子,生产前也不好再让她操劳。六丫头是个好的,却是没几天就要出嫁了。这家里实在没个人支撑,就让染丫头留下来,支撑上个一年半载。等二奶奶生产后,能出来管事了,再送她过去和攸儿团聚。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她们小夫妻,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 齐二夫人缓缓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自认为无懈可击,能够留下荀卿染。 这事还多亏了娘娘的消息快,齐二夫人说完话不禁想起早上荀卿染出门去观音庵进香后不久,宫里就来了人。是贤妃娘娘打发来问安的,这宫人还带来一个消息:皇上有意将齐攸外放为官。她听了这个消息,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想齐攸跑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想着也许这是件好事。 正在她心烦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小丫头说话声,却是齐攸身边的大丫头香橼过来了。她就叫了香橼进来,不过问一问齐攸和荀卿染的生活起居,香橼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太太可是又在为四爷的事操心?”许是香橼看出她神色间有些忧虑,陪笑问道。 她一惊,怎地这香橼能看透她的心思。 “我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为了他们几个操心。”她如此说道。 “四爷小的时候,每次遇到什么事,太太为四爷操心,就是这样皱着眉头。人都说太太最疼五爷,因为五爷是小儿子的缘故。婢子却知道,太太最挂念,最心疼的是四爷。” 香橼这话她爱听,又对香橼更多了些好感。 “我自是心疼他,只是……”只是什么,她却不好在个下人面前说出来。 “太太,婢了不懂什么大道理,只听人说见面三分情。四爷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成年又忙于办差,却是很少有机会在太太身边,没机会知道太太是如此疼他。如今又成了家,爷们都难免心粗,看不到太太的疼爱,却能听得进耳边的言语。有人常在耳边提着,这个好,那个不好,四爷的心再刚硬,也要偏了过去。若是四奶奶常在四爷耳边提提太太的好处,四爷也就能明白了太太的苦心。” 是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香橼的话让她豁然开朗。只是让荀卿染在齐攸面前说她的好话,那只怕是难。荀卿染是容氏挑选的媳妇,当初她弄错生辰八字,差点坏了这门婚事,还有最近这几桩事,荀卿染哪会说她什么好话。只怕,早不知在齐攸跟前告了她多少黑状了。要是齐攸身边,能有个她的自己人,那情况就不一样。 “你这话说的在理,不愧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她如此说道。 香橼却是屈膝行礼道:“婢子可不敢高攀说是老太太调教的人。那时候刚进府,是分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跟着原来的杨嬷嬷,在四爷身边做粗使。后来杨嬷嬷见婢子勤快本份,才开始升了婢子的等级。四爷从老太太院子里搬出来,婢子也就跟出来了。” 香橼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双鞋。 “太太,这是婢子给太太做了一双鞋,虽没四奶奶做的针线精致,却也是婢子用了心做的,每下一针,婢子都要念句佛经,为的是给太太祈福,保佑太太长寿安康。” 鞋子做的十分周正,针脚细密,绣的是万字不断头的花纹,显是花了大工夫的。 “太太不如试试,看合不合脚。”香橼服侍着她试了鞋子。 “很合脚。我的针线从没交给你,你怎地知道我脚的大小。”她问。 香橼陪笑,“奶奶曾要了太太的鞋样子去。” 她哦了一声,这香橼还真肯用心,这鞋子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能做得的。 “难为你,下的这般工夫。” 香橼却垂下头,半晌抬起头来,眼角挂着泪珠。 “我是在夸你,怎地哭起来。”她奇怪的问道。 香橼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平时行善太多,自然是不记得了。那年婢子染了风寒,说是要挪到外面去。是太太知道了,传了太医进来给婢子诊治,又赐下汤药,婢子才保住了这条命。这事于太太自然是小事,可于婢子,却是再生的大恩。自那以后,婢子心里念立夏太太的活命之恩,总不敢忘,日日烧香祷告,保太太平安。只是婢子身份低微,并不敢多在太太跟前走动,怕人说婢子攀高枝。” “还有这么一回事?”她完全不记得了,不过想来是有的。香橼这样的大丫头,也有这份体面,她不过是因为齐攸做的顺水人情,没想到这个丫头记得这样清楚。 她不禁又仔细打量香橼,越看越觉得亲近。香橼是老太太给齐攸的,但却明显更对她感恩。 “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她扶起香橼,“我问你,如果四爷要出去一段日子,让你跟着去伺候,你可愿意。” “婢子有什么不愿的,不过有四奶奶,婢子也不过做些针线。” “若是我另有事情委派你们奶奶,你……” “婢子的命都是太太给的,凡事都听太太吩咐。” 香橼的态度,她很满意,就打发了香橼回去听消息,那时候才打定了主意,留下荀卿染,让齐攸收了香橼,带到外任上去。 后来她找荀卿染去说话,荀卿染说了齐仪前程的事,她有些动摇。齐仪的前程自然是荀卿染从中出了大力。按理说,她该投桃报李,可因此放荀卿染和齐攸去外任上,她总有些不甘心。这夫妻两个,现在就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中了,这一去就是几年的时间,回来后翅膀就更硬了,以后更不会听她的话。即使是收了香橼,有荀卿染在一边,香橼也难就得了齐攸的心。 齐二夫人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放荀卿染走。不过,她也不是个不通人情的,就看在荀卿染为齐仪的前程出力的份上,她就手下留情。依旧先让香橼跟着齐攸去,有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香橼必定能和齐攸培养出了庶长子,到那时候再让荀卿染过去。 到时候,荀卿染和香橼两个,想要保住她们的地位,就得借重她这个婆婆,自然就会对她言听计从,从而影响齐攸。儿子、媳妇都听她的,她就能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而不是小夫妻两个一条心,打着她们的小算盘,把她撂在一边。 齐二夫人也曾想过,如果这样将荀卿染留下,荀卿染不能体会到她的善心,依旧生出怨气,不肯帮助齐仪那该怎么办。对此,她并不担心,她是婆婆,出口让媳妇做点事,媳妇理所应当就要去做,哪有还和她讲条件的道理。如果荀卿染不知趣,那也没什么,她有大把的金银,国公府的牌子,还有娘娘在后面撑腰,借用荀卿染铺的路,也能把事情办成。 对了,就是这样,她还是太心软了,这件事没有荀卿染她也能办到,让荀卿染帮忙,是给荀卿染面子,她根本就不需要感激荀卿染姐弟,更不用因此就改变她的计划。 齐二夫人将前后事情回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她这番打算,真的是十全十美,既达到了她制衡儿子媳妇的目的,又施舍了恩惠给荀卿染。齐二夫人脸上不禁又露出慈爱的笑容。 容氏看了看齐二夫人,问道:“我已经答应让染丫头跟着攸儿去上任。攸儿这次去的远,身边没有照顾怎么能行,你这做母亲的就不担心?” 齐二夫人就等着容氏的这句话,连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我也已经想到了。攸儿身边,自然要派妥帖的人照顾才好。我已经看准了一个,便是老太太给攸儿的香橼。” “香橼?”容氏瞥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正握了官哥儿的一只小手,抓着她衣襟晃来晃去。 “就是香橼。”齐二夫人道,“那丫头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自幼就跟在攸儿身边,和攸儿的情份不比寻常,又将攸儿照顾的十分妥帖。我暗中看了她许久,模样也好,性子也好,本份老实,又周到能干,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屋里没人说话。 齐二夫人已经继续说道:“老太太,先派了香橼过去,等那边安顿好了,染丫头再过去,也是为染丫头着想。” 容氏眯了眼,没吭声。 齐二夫人脸上笑容更多,似乎那头疼的病都好了一般。 “老太太方才还说,要抱曾孙,要染姐姐跟了四哥去。家中的事,就将我的婚期推迟些日子,是我能为家里尽些微薄之力。”齐婉丽起身道。 荀卿染一愣,虽然齐婉丽的婚事定下了,但是以后嫁过去,还要娘这这边的嫡母支撑,大多数人这个时候会选择沉默,两不相帮。她和齐婉丽素来交好,也暗中给予过齐婉丽很多帮助,但却还是没想到齐婉丽会不惜当面得罪齐二夫人,也要帮她。 “胡说什么,堂堂的国公府和侯府,婚期定了怎能推迟?”齐二夫人不满道。她故意忽略掉齐婉丽所说容氏的决定,只斥责齐婉丽不该想着改动婚期。 “怎么六丫头的婚期要改动?”大太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太太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说跟随娘家的女眷去礼佛,要到傍晚才会回来吗。 齐二夫人不由得脸色一僵。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角力(二) 小丫头挑起门帘,大太太走了进来。大太太手拿帕子轻轻擦拭额头的细汗,上前来给容氏请安。 荀卿染和齐婉丽忙站起给大太太见礼,齐二夫人也站起来,和大太太打招呼。 相互都见过了,大太太就在齐二夫人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二太太这是怎么了?”大太太一眼看到齐二夫人额头的布条,关切地问道。 “不过是有些头疼。”齐二夫人勉强笑道。 “唉呦,必是头疼的老毛病犯了?不是说你这病最忌见风,怎地不好好在屋子里将养?”大太太问。 齐二夫人这时不好说她的病没有妨碍,只得笑道,“大太太怎地回来的这样早?” “是我母亲,听我说起近来老太太总有些倦倦的,二太太也是常有病痛,二奶奶又在养胎,就责怪我,这个时候该多留在家里,帮着多照应些,因此法事还没做完,就催着我回来了。”大太太道。 “亲家太太很是周到。”容氏眯着眼道。 “方才进门来,听得府里人都在说,是四爷得了外任,就要去上任去了?怎地又听得六姑娘要改婚期,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和四爷外任有关?”大太太一连串地问道。 齐二夫人端起茶杯,装作喝茶,并不说话。 荀卿染便笑着将齐二夫人的打算说了一番,只没说齐二夫人打算让香橼跟齐攸上任的话。 “……二太太担心家中没人主持中馈,六妹妹才有了这个话。”荀卿染道。 大太太听完,佯怒道:“染丫头,你这个话我可不爱听。我竟不知道家里已经是这样的光景,怎地你走了,就没人主持中馈了?你眼中当我这个大伯母是什么?难道我就能每日里只知道吃饱睡足,放着家计不理,非要拆散你们小夫妻,影响攸儿的子嗣,或是将六丫头拖成老姑娘?” 荀卿染和齐婉丽都忙站起来,对大太太陪笑。 “大太太息怒。” 大太太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地瞥了齐二夫人一眼。 她这些话明面上是斥责荀卿染,其实句句直戳齐二夫人的心窝子。只是她和齐二夫人是妯娌,不好直接指着齐二夫人的鼻子问,“你把我当个死人啊,你不能主持家务,这还有我。我不像你,把着管家的权,却不做事,只推给小辈。” 齐二夫人自然也听出了大太太的意思,脸上笑容便没了,抬眼去看容氏。她想,容氏并不待见大太太,一定会出口阻拦。但是容氏却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却是摩挲着官哥儿的头顶,半眯着眼,似乎睡着了。 齐二夫人有些急了,她装病,说没人管理家务,不过是要留下荀卿染。她可不想就此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大太太。那样,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还有什么意义。不能让大太太拣了这个便宜。 齐二夫人扭过身,给身后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大太太误会了。我常听老爷说,朝廷里的官外任,多是留下媳妇奉养长辈的,成全了孝道,而这些官也能没有家累,全心为国为民,全了一个忠字。因此想着,攸儿正该如此。况且,老太太极喜欢染丫头,咱们都有了些年纪,染丫头留下来也好孝顺老太太。” 容氏依旧眯着眼,不置一词。 “二太太,不是我要驳回你。实在你这话有些可笑。我也听大老爷说过,那些不过是乡下土财主,几辈子没得官做的做派,最能乱了长幼嫡庶尊卑的。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怎能和他们学。况且,人家小夫妻成亲不过半年,家里又不是真的没了人,就要生生拆散这小夫妻,你这做母亲的不心疼,我这做大伯母的却看着不像。还有一条,咱们便是八十岁,也是老太太的儿媳妇,理应伺候老太太。我知道,二太太身子娇贵些,我还禁得住摔打,巴不得每天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那。” 齐二夫人的脸色有些发青。 大太太却是挺直了腰板,身心舒畅。在这个宅子里,她虽是长媳,但却是续弦,出身又不如齐二夫人。她刚进门来,就被齐二夫人使了几个绊子,失了容氏的欢心。便是齐修的婚事,也是定了齐二夫人娘家的侄女。这位二奶奶,对她这正经婆婆不过是面子情,却跟齐二夫人是一条心。渐渐的姑侄两个哄住了容氏,掌了这个家业,越发把她撂在了一边,让她这个本来应该掌家的嫡长子媳妇成了闲人。 她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将掌家的权力抓在手里,让齐二夫人看看她的手段。 有丫头端了茶送上来,荀卿染忙站起身,接过托盘,亲自将茶奉给大太太。 大太太笑着接了茶,“四爷外放,升了官,这是好事。你只管安心跟着去,好生照料他,家里有我。” 荀卿染只是陪笑,又退到容氏身边。 大太太更是得意,她难得有这样扬眉吐气的时候,回去一定要好好打赏袁嬷嬷,还有那个平婆子,也要多给点好处。 大太太不由想起,她正和娘家的姐妹们在寺里打醮,这袁嬷嬷突然叫了她到旁边说话。原来是齐攸院子里的平婆子来找袁嬷嬷,却是赶来报信的。齐攸要外任,这一去就是三年五载,二太太的头疼病又发作了,家里没人管事,没办法,就要留荀卿染下来掌管家务。 “这平婆子和奴才交好,因此有了这消息就来告诉奴才。太太,这可是好机会。四爷外任,四奶奶自然要跟着,大奶奶历来只要照顾好大爷和璋哥儿,就没别的事,六姑娘眼瞅着要出嫁,二奶奶在养胎,二太太又病了,也不能管事,这府里能理事的就只有太太。二太太想必是明白的,却是宁肯留下四奶奶,也不肯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太太您。却都忘了,按照规矩,这个家本来就该太太您来执掌。太太,这个好机会,不可错过啊。”袁嬷嬷劝她。 她当时就心动了。 “奴才听那平婆子说,四奶奶对这管家的差事并不在意,那个意思,应该是乐意跟着四爷去上任。太太趁此机会拿回掌家的权力,还能卖给四奶奶一个人情,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袁嬷嬷又道。 袁嬷嬷的话正说到她的心坎上,因此才忙忙地放下法事不做,赶了回来。却是回来的正好,让容氏和齐二夫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掌家的权力交给她。她那几句话,还让齐二夫人吃瘪,让容氏知道她的孝心,又让荀卿染领了她的人情。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容氏仿佛睡着了,大太太又瞥了齐二夫人一眼,老太太半天没说话,显然是认可了她的说法了。 “二太太,你且放心去养病。这个家就交给我来管,老太太这,也有我替你尽孝,她们小夫妻,就让她们安安心心地去外任做官。” …… 石榴院上房,齐二奶奶斜倚在炕上,听着冬儿向她禀报刚得来的消息。 “四爷要去平西镇上任,这一去也不知多久。二太太头疼病发作了,正在老太太那,说要留了四奶奶下来,管理家务。”冬儿道。 “四爷如此年纪,就官封二品啊。”齐二奶奶感叹道。 冬儿偷觑着齐二奶奶的脸色,不敢答话。 “二太太要四奶奶留下来管家?”齐二奶奶感叹完,又问道。 “是的,奶奶。说是奶奶要养胎,生产前后都不好劳动。”冬儿道。 齐二奶奶沉吟不语。 “奶奶且好生将养,不用操心。二太太舍不得四奶奶,才让四奶奶留下来。等奶奶的身子养好了,这于情于理,都该奶奶来掌管家务。”冬儿道。 齐二奶奶嗤的一声笑出来,指着冬儿的额头,“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 冬儿陪笑不语。 齐二奶奶靠在迎枕上,她何尝没有觉察到齐二夫人对荀卿染的态度,不过这于她只有好处,她也只装作不知道。 “张嬷嬷来了!”外边小丫头禀报道。 “快请进来。”齐二奶奶吩咐道。 小丫头打起门帘,张嬷嬷急匆勿地走了进来。 “嬷嬷有急事?”齐二奶奶诧异地问道。 “二奶奶,快去救急啊……”张嬷嬷道。 …… 齐二夫人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见外面小丫头高声禀报:“二奶奶来了。” 容氏的手动了动,齐二夫人则是眼晴一亮。唯有大太太却是皱起了眉头。 门帘挑起,只见几个婆子抬了软兜已经到了廊下,冬儿和另一个小丫头正扶着齐二奶奶从软兜上下来,缓缓走进门来。 齐二奶奶进门来,一一向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行礼。 “罢了,早说了免了你这些规矩,且好生坐下来。”容氏不让齐二奶奶行礼。 齐二奶奶谢了罪,就在冬儿搀扶下,坐了下来。 “不是太医说要你好生卧床休息,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不是请安的时候,怎地就过来了。可也太不把二爷的子嗣放在眼里了。”大太太冷冷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制衡 大太太的话,说的很重,一时间屋内都没有人出声。 “太太如此关心二爷和媳妇的子嗣,媳妇哪会不精心。如今却不比前些时候。今个太医来看过,说是可以四处走动走动。四爷升任总督,我实在是跟着高兴,哪里在屋子里坐的下。老太太这里,又不远,我特意坐了软兜过来。还请太太别为我担心。” 齐二奶奶站起来,冲着大太太陪笑。 大太太冷哼了一声,她历来知道她这个儿媳妇的嘴巴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虽是如此,你也该当心些。”容氏出声道。 “是的,老太太。我如今走路都让她们扶着的。”齐二奶奶又对容氏陪笑。 方才她正在石榴院和冬儿计议齐攸外任的事情,张嬷嬷就来找她,将大太太来争管家权的事情说了。 “如今可实在没了法子,二奶奶若不想个法子,这大太太管家可就算定了。”张嬷嬷道。 “少不得我走一趟吧。”她只好这么说。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齐二夫人派了张嬷嬷来,就是让她出面,不过却碍于她在保胎而没有直接说出口。况且这件事情,直接关系到她的利益,她不能坐视不管。她不来,就推动了拿回掌家权力的机会,而且如果大太太掌家,那她的日子只怕就要不好过。 因此明明知道,她这一来,必会得罪了大太太,她还是来了。 她还有些抱怨齐二夫人,为了留下荀卿染,闹出这些事来。细想一想,如果荀卿染留下来,一个丈夫在外,整天闲着没事,心里的幽怨越积越多,还有着管家的能力,曾经管的很好,又得容氏欢心的妯娌,对于她来说,可是相当大的威胁。她当然不愿意荀卿染留下来。 “四爷高升,给老太太道喜,给太太道喜,还要给四弟妹道喜。”齐二奶奶迈动脚步,向几个人道喜,也展示她身体已经恢复了。 “多谢二嫂。”荀卿染道,也就?br /gt; 锦屏记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1部分阅读 就起身,扶着齐二奶奶坐了下来。 齐二奶奶一坐下,只肯闲话,却不肯开口提管家的事,也不提荀卿染是否跟齐攸外放的事。她只要表明她身体好了,能管家,具体得罪人的话要等别人来说。 齐二夫人等了一会,不见齐二奶奶开口,只得提起话头。 “你来的正好。我和你们奶奶正和老太太商量,染丫头走后,这家要让谁来掌管。既然你身子已经好了,便按着原来老太太的主意,依旧你来掌管。有你们小辈操劳,我和大太太正好清闲些。”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低头偷偷咧了咧嘴角,算齐二夫人见机的快,不再说要留下她的话了。 齐二奶奶正等着这句话,“都听两位太太的吩咐。” 齐二夫人舒了一口气,大太太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我哪就老的不能动了那,你有着身孕,不知好生保养,却争强好胜,若是和前面那胎一样,到时候你莫来和我哭,就是我在大老爷面前也不好交代。”大太太道。 “媳妇自然知道善加保养。况且还有六妹妹能支撑些日子,那时候太太想必也好了。媳妇又能累到哪里去。若是媳妇到时候无力支撑,少不得要麻烦太太出面。只求太太能看在二爷的面上,看在这没出生的孩子面上,到时候肯出来料理。” 齐二奶奶说的十分和软,还画了个饼给大太太。 大太太说不过齐二奶奶,心中不服,气的笑道,“二太太和二奶奶不愧是姑侄两人,这个身子,说不好就不好,说好马上就好了,只怕是这世上的灵丹妙药都办不到,也不知是不是侯府传下了什么宝贝,可否值得拿出来看看。” 齐二夫人有些讪讪地,齐二奶奶依旧陪着笑。 荀卿染拼命憋着不敢笑出来。 “既然小辈们肯出力,咱们索性就享福吧。”齐二夫人对大太太道。 管家的权夺回来了,她心情好了一些,便做出大度的样子来。 大太太就想再讥讽两句。 “我这说的热闹,一切还要老太太做主才是。”齐二奶奶道。 荀卿染瞥了齐二奶奶一眼,心里赞道,果然精明。而且也佩服容氏颇沉得住气。 “昨个夜里走了困,方才竟睡着了。我方才说到哪里了?哦,是了,二太太病了,就好生去休养,凡事不要操心。染丫头要跟着攸儿去任上,六丫头也不能误了婚期。迎丫头且歇上两天。家里的事,过了这个月,你再接手。” 齐二奶奶心中感激,赶忙应了。 大太太不觉恨恨地看了眼齐二奶奶,两手握紧了拳头,她今天又白忙活了,这姑侄两人实在可恶。 齐二奶奶只装作没看见。她来的时候就想到,会得罪了大太太。不过,只要她娘家不倒,这里又有容氏和齐二夫人,大太太就奈何不了她。这么想着,齐二奶奶便又露出笑容来。 “我平日想着,大太太要照顾大老爷,只怕是没什么闲暇……”容氏却又道。 “媳妇忙的过来,老太太尽管分派,我没有不应的。”大太太喜上眉梢。 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却是一惊,容氏这却是要让大太太管事了? 容氏笑着点头,“府里事情繁杂,你先试着管上一两样。嗯,这样,府里人的四季衣裳,就交给你去采买置办。还有洗衣房的差事,也交给你管。另外这一园子的花木,采买修整,罢了,你先办好了前两桩,再说其它的罢。其余事情,依旧按原来的办。” 齐二夫人觉得头嗡的一声,府里几百人的四季衣裳,这采买历来是她把持着,用的是她私房置办的绣庄。洗衣房的差事倒还罢了,那花木更是一个大宗,也是她和齐二奶奶把持着。容氏不仅削了她的权,还要断了她这两桩进项。 大太太却是另一番景象,洗衣房的差事,有些琐碎,却可管着一群人。两项采买差事的内情她也明白,四季衣裳也有不少油水,花木采买更是油水丰富。她一定要先办好了前面两宗,也好让容氏将后面那宗交给她。而且除了油水外,这些原来可是齐二夫人手里把持的,容氏亲口托付给她,这意义就更不同了。她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大太太忙不住口的应承。 …… 宁远居 香橼放下手中的帕子,站起身,走到耳房门口。 “香橼姐姐这是要去哪?” 香橼刚迈步出了耳房,紫菀就从旁边走过来,笑着招呼道。 香橼露出满脸的笑,“并不去哪,出来缓口气。” 紫菀笑嘻嘻地,“姐姐每天都在忙什么,总有那么多事情做,我们都不如姐姐。” “说什么傻话,不过是凡事都用心为主子着想罢了。”香橼道。 紫菀笑嘻嘻地看着香橼,也没离开的意思。 香橼便转身回了耳房。 紫菀也跟了进来,看到床上放着的帕子,拿起来,赞道:“姐姐的针线可是顶尖的。” “不过随便绣的,是自己用的。”香橼道,有些心不在焉。 荀卿染带人去宜年居,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不知道事情可有了结果。 香橼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 荀卿染回了一趟荀府,香秀一家就再没回来,反而来了一个许嬷嬷。她被安排住到了桔梗这边的耳房。荀卿染表面上对她还和往常一样,但她活动远没有过去自在。她心惊,她怕荀卿染知道了什么。 她觉得她该加快动作了。今天早上,她故意没有跟荀卿染一起出门,只说在家做针线,荀卿染也没有勉强她。等人都走后,她找了个机会,就又到祈年堂去了。她跟着相熟的小丫头在耳房说话,看到齐二夫人屋里出来个小公公,一问才知道是贤妃娘娘打发来看齐二夫人的。她依旧故意在齐二夫人的外间说话,果然齐二夫人叫了她进去。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讲给齐二夫人听。 结果却让她惊喜不已。齐二夫人果然如她所愿,认她做心腹,还说要隔开荀卿染和齐攸,只让她跟着齐攸。那个时候她也没想到是齐攸要外任为官,但还是觉得喜出望外。 后来荀卿染回来就被齐二夫人叫去,她那个时候,就有些不安,她怕荀卿染知道了齐二夫人的安排,会迁怒到她身上。可她却并不害怕,她不仅成了齐二夫人的心腹,还是老太太派给齐攸的。结果荀卿染从齐二夫人处回来,只是简单的问了问她,并没有起疑心。她暗自庆幸,她在荀卿染跟前伏低做小,那些工夫没有白费。 再后来,消息传来,齐攸竟是放了外任,升了二品的大员。 她这才清楚了齐二夫人的打算,原来是要留下荀卿染,让她和齐攸去上任。天,她欢喜的几乎晕了过去。 众人都去了宜年居,她知道,一定是在商量这件事。她心里焦急,却没人能够倾诉,只暗自祷告,让齐二夫人能够成功,要她怎样都行。 “香橼姐姐你怎么了,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应。”紫菀在香橼眼前挥了挥手。 香橼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并为刚才的失态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时候,她更要仔细,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来。 眼前有一片血雨闪过,好日子就在前面,不能在最后一刻毁了。 香橼笑着从紫菀手里拿过帕子,“这个绣的不好,我拆了重新再绣。” “怎么不好那,我看着着实喜欢。” “真的?香橼姐姐你太好了!怪不得原来采芹和香秀两个,都说姐姐是极好的人。” 香橼的心陡然停跳了一个节拍。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打算 香橼不由得打量紫菀,紫菀笑的毫无心机。 香橼叹气道:“莫再提她们两个,小心被人听到,不是闹着玩的。” “为什么?”紫菀睁大眼晴问道。 香橼顿了一顿。紫菀也是荀卿染的陪房丫头,年纪和宝珠相仿,却和宝珠她们自小跟在荀卿染身边不同,紫菀是后来买进荀府才跟了荀卿染的。荀卿染的几个丫头中,紫菀资历最浅,也最没心机,没有另外三个那样被重用。 她也曾试探过其他三个,却都一无所获。如果荀卿染身边有突破口,那就只有紫菀。只是以前都没有机会,现在……等等,不行,这紫菀现在由许嬷嬷调教。 香橼收回心思,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怕许嬷嬷。而且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她该少说、少做,不能让人挑出半点错来。只要不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她这次一定能成功。紫菀如果是个可以利用的,以后再利用不迟。 香橼打好了主意,便将方才要出口试探、挑拨的话咽下,换了另一种口气,“不吉利。她们两个,都是犯了大错,主子慈悲。咱们都要引以为戒,莫学她们做错事。” “怪不得奶奶那样看重姐姐,就是许嬷嬷也说姐姐这样,才是大户人家婢女的样子,让我多跟着姐姐学。”紫菀道。 “哦?我哪里敢当,许嬷嬷是怎么说我的?”香橼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盘果子来给紫菀,亲切地问道。 紫菀抓了果子,撅着嘴巴,似乎是在回想,“说姐姐的规矩好,还说……嗯,都是好话,我学不来,嘻嘻。” 香橼正要继续打探,就听外面小丫头道:“四爷回来了。” 宁远居上房,齐攸进门,见只有许嬷嬷和麦芽在。 “你们奶奶那?”齐攸问。 “奶奶去进香,一回来就被太太叫了去。说是四爷要出门,留奶奶在家里,另打发香橼跟着爷身边服侍。”麦芽答道。 齐攸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许嬷嬷忙陪笑道,“那时还没收到四爷外放的消息,如今,二太太和奶奶都去了老太太那边,想是要商量四爷外放的事。” …… 宜年居上房,荀卿染逗着官哥儿说话。 她现在既放心,又开心,有了容氏的话,齐二夫人也不再反对,她要跟着齐攸去上任,只想想,就觉得开心的不得了。 大太太也很高兴。虽然没有如愿拿到管家的权力,却得了好差事。她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在她和齐二夫人之间,容氏渐渐偏到她这边,只要她努力,这以后或许就能拿到掌家的权力。 齐二奶奶也得了容氏的准话,下个月让她出来管事。她为了保胎后能顺利掌家高兴,也为容氏是真的心疼她而高兴。她方才所说太医的话,不过是她的谎言。实际上,太医的医嘱从来没有变,要出了这个月,她才能出来走动。容氏真心疼爱她,更是这个家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下定决心,以后更要讨好、孝顺容氏。 齐二夫人的头很疼,她觉得她的头疼病是真的发作了,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再让大太太抓了把柄过去。她痛恨自己又一次失算,在容氏眼中大太太并不是一个管家的好人选,因此以往,不论大太太怎样争取,容氏都是站在她和齐二奶奶这一边。她以为,无论如何,容氏都不会用大太太,实在没想到,容氏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她这次亏大了。 屋里大多数人都很高兴,就说起平西镇地处边远,齐攸和荀卿染要去几年,要带些什么东西。 “那个地方,可没有京城方便,大家都帮着想一想,吃的、用的,能带的就多带些过去。”容氏道。 大太太和齐二奶奶都连连点头。 齐二夫人打起精神,荀卿染跟着齐攸上任已经成了定局,她要挽回些损失。 “老太太说的是,尤其是补品药材,可不能少。我那里刚得了一些,算起来也够一年吃用的,回头都给你拿去。”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你想起来要带什么,尽管来和我说,我那里若有,就先可给你,总比外面买的要强些。” 荀卿染忙起身谢了。 容氏呵呵笑着。 “如今你跟着攸儿去上任,我就更加放心了。这东西还在其次,人才更重要。那个地方杂乱的很,你们要多带些人,带的人也要好好地选一选,一定要忠心的。我身边有几个还颇为得力,便都给了你们带去吧。”齐二夫人又道。 大太太和二奶奶闻言都转过头,看着荀卿染。 “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四爷和我不能在太太身边伺候,怎好再要太太的人。”荀卿染推辞道,“四爷这次去,要带多少人,带什么人,我一个内宅女子,如何做的了主,都要听四爷裁断。那个地方是边防重镇,只怕朝廷里早有安排,又或是有什么忌讳,就怕四爷自己都做不得主的。” “说的对,这些事,就让他们爷们去操心。老四若要用人,少不得找你们这些长辈要。”容氏道。 齐二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就是大太太、二奶奶本来也有些打算,这个时候也不好开口了。 荀卿染松了口气,暗喜道,这样一来,她和齐攸可是少了不少麻烦。不然要应付一拨拨来塞人的,可不是件轻松事。 “外面的事也就罢了,还有件事,我这做母亲的少不得替你们打算。这一去,不比在家里,攸儿身边也要收个把妥当的人,也好帮衬你照料攸儿。我方才就说了,香橼是最好的人选。你看你二嫂屋里的冬儿,你二嫂凡事都离不了她,这样才是大家子的气派。”齐二夫人又道。 齐二夫人还是没有放弃让齐攸收了香橼的打算。 齐婉丽站起来,说有事要去办。 “你们都先回去吧。”容氏对大太太和齐二奶奶吩咐道。 大太太和齐二奶奶告退出去,齐婉丽还将官哥儿带了出去。 “我那屋里几个丫头,老太太和太太也都知道,这次去任上,自然都带去的。”荀卿染道。 荀卿染打算含混过去。 齐二夫人却是不肯就此放过。 “染丫头,你进门来许久,我也不是要管你们房里的事。不过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情想不到。香橼的相貌、性情都是好的,又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老太太心疼老四,才将她给了老四,有她在攸儿身边,老太太也能放心。香橼又跟了你这些日子,你也说她是极好的,是不是?” 齐二夫人这是不把香橼塞进来,誓不罢休了。 容氏也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深吸一口气,齐府里面,哪怕是齐二奶奶房里,也还有个冬儿,当然这冬儿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就不好拿出来说了。 “太太说的是,等四爷回来,我去问问四爷的意思。”荀卿染道。 这样的话齐二夫人听到过一次,那之后的经历非常不愉快,齐二夫人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样的事,自然都是咱们拿主意,哪有让爷们操心的道理。你做主收下她,开了脸,放在屋里,你不方便的时候,自有她去伺候攸儿。”齐二夫人道,又转头询问容氏的意思,“老太太,我这也是为了她们小夫妻着想。” 容氏看了荀卿染半晌,才道:“染丫头,你跟着攸儿去任上,和在家里不同。你在那,不仅是一家的主母,要管理整个后宅。攸儿执掌一方,你少不得要和那些下属女眷们来往。要你用心出力的地方甚多,哪方面都不能疏忽。” “老太太,我会做好的。”荀卿染道。 容氏嗯了一声,“我相信你。不过,你一个女人,总有分不开身的时候。况且,封疆大吏,这屋子里太空了,官场上,于你和攸儿的名声有碍。” 荀卿染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爱妒忌的。你身边几个丫头,模样性情都是拔尖的。桔梗和麦芽还有香橼,我看着都好。你心里面,打算要收哪个?” 容氏的意思,是怎样都要收一个在屋里,把桔梗和麦芽都当作了人选。 这个问题,荀卿染知道,她没法子回避。甚至想过,实在不成,就像齐二奶奶学,放一个在屋子里做摆设,堵住别人的嘴。可这人是要她信得过的。她信得过的这几个人,她怎么狠得下心来这样毁了她们。就算是现在当着容氏的面,先应下,以后并不落实,可女孩子的名声也还是一样毁了。 容氏看荀卿染半天不做声,问道:“你是觉得她们不合适,还有别的人选?”容氏问。 “我看,还是先收了香橼吧。”齐二夫人忙道。 容氏沉吟片刻,吩咐:“去打发人,叫香橼过来。” 荀卿染的心往下沉,方才说起这件事,容氏打发了大太太等人出去,她就觉得不妙。果然,容氏不主动往齐攸的身边塞人,不代表她不赞同齐攸纳妾收通房。 齐二夫人见容氏要传香橼,早已等不及打发了身边的张嬷嬷去叫人。 张嬷嬷刚走出房门,迎面就见齐攸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爷。”张嬷嬷让到一边,给齐攸行礼。 第一百九十四章 应变 荀卿染在屋内,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荀卿染心中一动,齐攸回来了,那么将香橼这个麻烦交给齐攸去解决?齐攸知道齐二夫人的打算,一定更加抵触。 可是香橼毕竟是容氏给齐攸的,容氏已经明显露出赞同齐攸收了香橼的态度。如果容氏当齐攸的面,这样提出来,齐攸会不会同意?齐攸同意了,会如何,不同意,又会如何? 荀卿染心中飞快地分析利弊,笑着站起来。 “一个通房,不是大事,不敢劳动老太太和太太,更不用大张旗鼓,还是我和四爷去说,如何?” 齐二夫人一怔,荀卿染这是答应了? 容氏却点头,“既然如此,就交给你去办。这本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总要你们和美才好。” 外面小丫头已经打起了帘子,齐攸迈步进了屋子,身上依旧穿着侍卫服色。 齐攸上前来,向容氏和齐二夫人请安。 “快坐下说话,”容氏笑道,又打量齐攸,“这身衣服也该换了,要赶紧找人定制新蟒袍、新冠带。” 容氏又细细地询问了一番正德帝如何向齐攸下旨,又有什么嘱咐等。 “你在我身边,长了这么大,我心里舍不得你们去那么远。”容氏说着,伤感起来。 荀卿染忙走过去劝解,齐攸也站了起来。 齐二夫人也劝说,“老太太,这是难得的喜事。” 容氏慢慢收了哀容,“你们别笑话我是不明白理事的老太太。圣命难违,我都明白。男人家,总要出去建功立业。你们尽管安心去,好好地,建立一番功业回来,光耀咱们齐家。” “谨遵老太太的教诲。”齐攸和荀卿染齐声道。 齐二夫人在旁边,一直想再次敲定香橼的事,却又没有机会开口。便是她有机会开口,不知为什么,总会有点犹豫,那么一犹豫,这机会也就没了。 外边有小厮来回话,说是大老爷、二老爷都在前面书房,要等着齐攸过去商量事情。 “你父亲他们肯定有话要嘱咐你,你先去吧。他们做了这些年的官,总有些经验之谈,你多听一听,有好处。”容氏道。 这时,张嬷嬷已经领了香橼从外面进来,只等容氏说完了话,就到容氏跟前请安。 齐攸站起身,只看了荀卿染一眼,便和容氏告辞出去了。 容氏并未挽留,只叫了香橼起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香橼一如平常,略低着头,垂手而立。不过如果仔细观察,香橼的脸色似乎比平时红润了几分。 有齐攸在,齐二夫人一直没勇气说什么,如今齐攸走了,齐二夫人又打起了精神。 “老太太,瞧我说的对不对,香橼这模样性情,也就是老太太能调教出来这样可心的人,比那些一般人家正经的千金小姐都体面的。我也是私心的打算,这样的人,却不能便宜了别人,自然是给攸儿。”齐二夫人赞道。 容氏不置可否。 “那就这样吧。”半晌,容氏对荀卿染道,“就依二太太的意思。你带了香橼过去。染丫头,你是主母,要有主母的气度,也不可坏了规矩。香橼这丫头就交给你,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莫要坏了体统,让人笑话。”容氏又道。 荀卿染起身应了。 “不如这事就赶紧办了吧。”齐二夫人道。 容氏没有点头,看向荀卿染。 “四爷上任的日期紧,这些天要做准备,只怕分不开身。这件事,似乎不好急着在这个时候操持。传出去,让人笑话四爷。” 容氏想了想,“也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到那边安置妥当了,再给她开脸就是了。” 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人想到要问问香橼的心意。香橼也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似乎主子们说的话与她无关。 “香橼,快给老太太,还有你们奶奶谢恩。”齐二夫人拉过香橼,笑道。 “二太太?!”香橼犹豫不决道。 “傻丫头,老太太将你给了四爷了。”齐二夫人道。 “婢子这一身一体都是主子的,主子的恩德几辈子都报答不了。伺候四爷、四奶奶,是婢子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香橼略作迟疑,就跪下磕头。 没有得意,没有撇清,甚至连娇羞都没有。就像是忠心的下属,接到上司安排的一件工作,不问缘由,不讲条件,一口就应承下来。而且那态度很让上司安心。她会将事情办好。 荀卿染心中暗道,怪不得容氏也会对香橼另眼看待。 荀卿染带着香橼回了宁远居,齐攸还没有回来。 荀卿染刚落座,香橼就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荀卿染惊讶道。 “奶奶,婢子……”香橼有些局促不安,却又欲言又止。 荀卿染心中涌上一股倦意,她现在有许多要紧事要考虑,并不想在一个丫头身上浪费精力,甚至,连香橼想说什么,她都失去了听的兴趣。 荀卿染打住香橼的话头,“起来说话。几个丫头里,你伺候四爷的年头最长,我本想再多看你些时候,既然太太和老太太也相中了你,那我也就不用操心。你和别人不同,生分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咱们这一去就是几年,要带什么,让四爷更舒心些,你帮着我理一理。” 荀卿染话中也没有什么情绪,更像是公事公办。 “婢子,婢子一辈子都忠心伺候奶奶。”香橼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荀卿染就让香橼拟列个单子出来。 香橼走到门口,又返回来。 “奶奶,婢子,婢子不识字。”香橼的手握紧帕子,有些局促不安。 “哦,我倒忘了,让宝珠帮你吧。”荀卿染道,就叫了宝珠来嘱咐了一番,让宝珠和香橼一起列单子。 屋中只剩下许嬷嬷、桔梗、麦芽和紫菀,许嬷嬷打发紫菀出去在门口守着。 “不简单,滴水不漏。”许嬷嬷道。 “是啊,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比咱们想的还厉害几分那。”荀卿染道。 “奶奶为何在宜年居应下这件事,可是想先含混过去,再做打算?”桔梗问道。 是要再做打算,不过容氏跟前,哪能含混。 荀卿染苦笑,“如果我不答应,那就要四爷出面答应或者拒绝。” 许嬷嬷是一点就透,“奶奶想的长远。” 桔梗和麦芽却还年轻,并没想通其中的关窍。 “原来的计划,要稍作改动。”荀卿染将几个人唤到近前,小声地嘱咐了一番,许嬷嬷连连点头,桔梗和麦芽也舒了一口气。 将人都打发出去,荀卿染独自走到书房,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果然找出一本风物志,里面有各地的地理、风物介绍。 荀卿染正看的出神,房门打开,齐攸走了进来。 “书上说的不可全信。”齐攸看了荀卿染手里的书,说道。 荀卿染放下书,走上前去,福了一福,“恭喜四爷高升。” “可要打赏?”齐攸问。 荀卿染也不客气,“自然要的。” 齐攸本是看了荀卿染一脸的喜气洋洋,忍不住打趣,谁想到荀卿染这样不客气。齐攸摸了摸身上,荷包里的金瓜子、碎银子,方才几乎都拿出去打赏了,就是还有,难不成真的拿这些打赏自己媳妇? 荀卿染却自己动手,上前解了齐攸腰间的荷包。然后又觉得齐攸腰间空空的不好看,将她自己的荷包给齐攸戴上。 齐攸不禁有些好笑,却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两个荷包都是荀卿染绣的。 两人就到旁边矮榻上坐了,荀卿染亲自斟茶递给齐攸。 齐攸接过茶,喝了一口。 “怎么又不高兴了?”齐攸问。 她不高兴,被齐攸看出来了?荀卿染摸摸自己的脸,她心中是有些委屈的。齐攸这次外任,她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让齐二夫人抢了先机。她难免有些抱怨齐攸。倒不是说,一定要齐攸提前将事情告诉她。她不会那样不奖励,现在是封建独裁,皇帝还不会民主到征求臣子意见,然后再派差事的地步。 只是,齐攸对于他外面的事,尤其是朝堂上的,在侍卫班里的事,回到家中,从来都是很少提及。要让齐攸改了这一点,很难,需要慢慢地引导、培养。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荀卿染打算从自己做起,家里发生的事情,她都尽量向齐攸通报。 荀卿染先将齐二夫人要将几个亲信送给齐攸,让他带到任上的事情说了,也说了她如何婉拒,容氏如何支持。 “很好,若再有人来找你,依旧这么说就是了。”齐攸点点头,心里很舒坦。他已经想到,这次上任,不知多少人会投上门来,尤其是家里几位长辈的人情,荀卿染帮他挡住了一批麻烦。 “还有一件事,我替四爷应了,不知道做的对不对。”荀卿染缓缓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商议 齐攸并没有急着询问荀卿染是什么事,反而慢条斯理地将杯中的茶水喝了,这才问:“什么事?” “关于香橼的事。”荀卿染道,一边偷眼打量齐攸的脸色。 齐攸脸色如常,“香橼怎么了?” 荀卿染只得斟酌着词句,将香橼的事说了,着重讲了齐二夫人的态度,还有容氏的态度。 “当时正说着,四爷就到了外边,我一着急,就应了下来。”荀卿染道。 齐攸忖度地打量了荀卿染两眼,问:“怎地我去了,你反而着急。” “我怕四爷不肯收香橼。”荀卿染道。 齐攸挑了挑眉,“你心里是想我收下她,所以替我做了主?” 荀卿染摇了摇头,“我知道四爷定是不愿意的。可若四爷当面驳回,老太太和四爷亲厚,自不会有什么话说。可看在别人眼里,未必如此。胡乱嚼舌起来,却是怕伤了老太太和四爷祖孙之间的感情,被小人利用。” 她当时赶在齐攸之前,应下这件事情,就是为了避免容氏和齐攸祖孙两个正面冲突,影响了祖孙两人的感情。她这样做,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齐攸才刚刚官升二品,这个时候不仅齐府,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齐攸的行为就更要谨慎,不能被人抓了把柄,说他一升官,就和家里长辈冲突。另外,也是为了长远打算。齐攸和她这一去就是几年。作为封疆大吏,自然威风,可也不能就此妄自尊大。一个人总少不了家族支持,更要在京城耳目灵通。因此,容氏的支持必不可少。 齐攸沉吟片刻,不觉看向荀卿染的目光有些异样。他知道她做事思维周密,却没想到她会想得如此深远,而且顾全大局。 齐攸并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荀卿染却明白,齐攸是认可了她的主张,便又说道,“四爷,其实我心里,并不愿意收香橼,相反,我想早点打发了她。” 齐攸没有说话,只看着荀卿染,示意她说下去。 荀卿染略作思忖。宋嬷嬷、香橼和采芹都是齐攸身边原来得用的人。自她进门后,宋嬷嬷和采芹都有过不逊的表现,只有香橼,从始至终,都非常恭顺,说话行事,处处妥帖。这让她生出了好感。她有过考虑,如果香橼表里如一,她绝不会亏待香橼,会给香橼和自己陪嫁丫头一样的优待。 不过,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还是选择了谨慎从事。香橼一切都做得很好,或者说太好了,但还是露出来破绽。 香橼的第一个破绽,就是在丢失荀淑芳给的纸条的时候,只有荀卿染心里清楚,香橼是看到她遗落纸条,而且第一个有机会捡到纸条的。但是,纸条却最终落在采芹的手里。香橼的第二个破绽,她后来暗示佟家的作假纸条,那纸条应该在采芹的柜子里找到,却在香橼的柜子里找到了。佟家的母女,那个时候针对的是采芹,而不是一向对她们退让的香橼。香橼却痛快地承认,话语间又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退路。 也就是在那之后,荀卿染暗地里将更多的目光转向香橼,并同时叮嘱桔梗、麦芽几个。因此,香橼对这几个丫头的拉拢和试探,荀卿染一直了如指掌。 后来,又出现了香秀的事。齐攸没有喝香橼献的茶,才引出香秀去奉茶,又有香橼缠住桔梗谈论刺绣配色,香秀才得以顺利将那套白瓷茶具偷运了出去。而香秀,最后还是栽在了她原来的名字上。这些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单纯是巧合了。 而荀卿染对香橼怀疑的最初引子,还是在齐攸身上,就是齐攸的小名胭脂。当时听香秀第一次说起她的||乳|名叫胭脂的时候,宋嬷嬷和香橼都在旁边听到了。宋嬷嬷明知齐攸的这个忌讳,却没有提醒她,后来经她问起,宋嬷嬷用话圆了过去。而以香橼进齐府、到齐攸身边伺候的时间推算,香橼也不可能不知道齐攸的这个忌讳,但她也没有提醒荀卿染。 以前香橼都是尽量避免接触祈年堂的人,最近却和祈年堂的小丫头们私下来往甚密,齐二夫人甚至将屋中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和香橼说话,一说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荀卿染缓缓将对香橼的怀疑说给齐攸听。 “我总怕冤枉了她,因此将这些都放在心里。”荀卿染道。 “那如今那?”齐攸问。 “如今,就要看四爷打算如何安置她。”荀卿染笑道。 “还说什么安置,打发了就是了。”齐攸道。 荀卿染点头,心道自然是要打发,不过总要做的漂亮些,堵住各方的嘴。 “在打什么主意?”齐攸伸指头在荀卿染眉心弹了一下。 “哎呀。”荀卿染捂住额头,齐攸这个动作,都快成习惯了。 “四爷再怎么弹,也弹不出那样的一颗美人痣。”荀卿染蹙眉道,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齐攸脸色黑了下来。 “饶命啊,四爷。” 荀卿染被齐攸压在榻上,只能弱弱地求饶。 书房的门一直关着,丫头们并不在近前伺候。只见荀卿染先进了书房,后来齐攸从外院回来,也去了书房,两人在屋中待了很久,才出来,都是衣衫整齐,齐攸面色如常,荀卿染似乎也面色如常。(河蟹时期,齐攸和荀卿染这段公案是如何了结的,成了永久的悬案)…… …… 荀君晖得了齐攸要外任的消息,第一个赶到齐府。 “姐姐,姐夫就是不外放,我今天也要来找姐姐。”荀君晖脸色微红。 “出了什么事?”荀卿染忙问。 荀君晖喝了一大口茶,显是急赶着过来的,“常嬷嬷被赶到庄子上,伺候太太的人换了一拨。其中一个小丫头,和木棉交好。她偷听到了太太和四妹妹的计划,告诉了我。” “哦,是什么事?”荀卿染一惊,难道方氏又要算计荀君晖了。 “姐姐你听了,千万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荀君晖先道。 “好,我不着急,不生气,你快说吧。”荀卿染忙安抚,明明着急生气的是荀君晖。 荀君晖没开口,先忍不住冷笑,“姐姐,你一定是想不到,太太的打算,竟是要让齐二夫人治死姐姐,再让姐夫娶四妹妹为妻。” “啊?!”荀卿染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原来她偷听到齐二夫人和方氏的对话,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荀卿染不怒反笑,“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怎么可能。别说老太太不会答应,就是二太太也……”说到这,荀卿染顿住了,她听到了齐二夫人明明是答应了,而且也是从那以后才对她更加刁难。果然齐二夫人是被方氏拿捏住了把柄啊,她也该知道,荀淑兰是根本进不了齐家的门的,却不敢不答应方氏。后来对自己,也是为了给方氏一个交代,告诉方氏,她已经尽力了。当然,这里面也有齐二夫人自己的私心,因此才有这样的局面,尽量打压,却也不是不死不休。 “姐姐,我才知道,姐姐前些时候病过一次,可是被她们害的?姐姐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姐夫可知道?”荀君晖又问道。 “你别多想,我生病不关她们的事。”荀卿染忙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该让弟弟再担心,“况且,我就要和你姐夫一起去外任,山高水长,她们还没那样的本事,能把手伸得那样长。倒是你,在京城里,太太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姐姐担心你。” “姐姐放心吧,父亲下令,禁了太太出门和见客,侯府和这边也包括在内。没了常嬷嬷,太太已经成了没脚的蟹,再有多少恶毒念头,也施展不开了。” “嗯,这就好。”荀君晖担心姐姐,荀卿染更担心弟弟,自有数不清的话要嘱咐。 除了弟弟,荀卿染还有另外一个人要担心。 …… “四婶婶,这珠花好漂亮。”月牙儿拿着荀卿染送给她的珠花,爱不释手,就要往头上戴。 珍姐儿已经收了荀卿染给她的礼物,看见月牙小小的头上,已经戴了许多首饰,便接过珠花,“月牙儿乖,这珠花先收起来,回去再戴给老太太看。” 月牙儿点头。 珍姐儿就从月牙怀里掏出个荷包,将珠花放进去,又小心地塞回月牙儿怀里。 荀卿染在旁边看得不禁露出笑容。这小姐妹两个比她想的,相处得还要好。珍姐儿很有长姐的样子,简直像个小母亲一样在照顾月牙儿。月牙儿也因为有了珍姐儿,对齐府的生活适应的很快。 珍姐儿也很懂规矩,又坐了一会,就带着月牙儿告辞。 “四婶婶很舍不得你们,你们有空就来陪四婶婶。”荀卿染嘱咐道,就打发人送两个孩子出去。 刚送走两个孩子,荀卿染脸上笑容还未收敛,香橼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奶奶,婢子有事求四奶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启程 香橼从外面进来,屈膝行礼,说有事要求荀卿染。 “有什么事,坐下来说。”荀卿染指着旁边的小杌子,让香橼坐。 这些日子,荀卿染已经将齐府的家务事都交给齐婉丽处理,每天只为出行做准备。她待香橼也格外不同,待客也好,处理事情也好,时时将香橼带在身边,遇到什么事情也常常问香橼的意见。甚至是齐攸常用的东西,要带哪些去任上,都交给香橼来决定。 虽没有人明说,可是宁远居内的人,也都知道香橼是要飞上枝头了。竟然越过荀卿染带来的两个大丫头,成了荀卿染身边第一倚重的人,其中的原因,自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对于荀卿染的礼遇,香橼并没有露出半分得意的模样,反而在荀卿染跟前更加恭谨,对周围的人更加和气谦让。 荀卿染看在眼中,只有暗暗叹气。 香橼也曾试图和荀卿染表白忠心,隐隐暗示做齐攸通房,她事先完全不知情,不过是容氏和齐二夫人指定。 “老太太和太太都看中了你,你再如此,知道的说你本份谨慎,不知道的可要说你不知感恩,又或者说是你?br /gt; 锦屏记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2部分阅读 你怕我嫉妒,才会这样。”荀卿染只淡淡地说道。 香橼诚惶诚恐,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荀卿染则让安心,“我待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不用心里害怕。有规矩才成方圆,你守足了规矩,我自会好生看待你。” 容氏和齐二夫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容氏只点点头,说她早知道荀卿染不是嫉妒的,这个样子是大家主母的气象。齐二夫人却还不满意,她总怕荀卿染会再耍什么花样,依旧想让齐攸临行前,正式收了香橼,因此找了荀卿染几次。荀卿染都以现在忙于正事,推脱掉了。齐二夫人也不好过份逼迫,毕竟荀卿染已经说同意收了香橼,她这做婆婆的总不好真的晚上跑到儿子房里,踢开儿媳妇,将通房丫头塞到儿子床上。 香橼不肯坐,“奶奶在,哪有婢子坐的地方。” “你不必如此,原来你们几个在我身边,还不是一样可以坐。如今她们更不能和你比,坐吧,不然我可要不高兴了。”荀卿染嗔道。 香橼只好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婢子有事求奶奶,一直没好开口。婢子也知道,这样有些过份。不过婢子知道奶奶是一等良善的人,会体谅婢子。 婢子跟着奶奶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婢子家中老娘年纪已经大了,上次回去见了,身体并不好。婢子总想着,总想着……”香橼眼圈微红,低下了头,期期艾艾地说道。 她想回家去,见她母亲和兄嫂一面。告诉她们她的好消息,这一走就是几年,她想让她们安心,不要牵挂她。她早就暗示了荀卿染几次,可荀卿染一直没有理会。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不仅没有开口求恳的机会。这些天,她不是紧跟在荀卿染跟前,就是跟前有宝珠或者紫菀跟着,没有任何空隙。甚至找个人帮她送信,或者去求求齐二夫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怕荀卿染对她起疑,又怕荀卿染要挑她的错,因此更加谨慎小心,也就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她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容氏和齐二夫人的认可,荀卿染也无可奈何,只要不让荀卿染抓住把柄,荀卿染就拿她没办法。 荀卿染低头看了看香橼,这个丫头是想让她主动开口准许她临走前再回家去看看。 “嗯,我也正想着,正要打发人去给你家里说一声。”荀卿染果然顺着香橼的话接了下去,却不是答允香橼回家。 荀卿染握着茶杯,轻轻转动。香椽本就是卖了死契给齐府的,就再没有和原来家里往来的道理。不过是她发了善心,知道香橼家里来找,让香橼回家去团聚了一天。以香橼的身份,容氏并没说的明确,不过就是开脸做通房,和大丫头是一样的。就算是抬了做姨娘,有卖身契在那里,还想和她家里当亲戚走动吗。准香橼回去探望,是她的恩典,不准,则是规矩。没人能因此质疑荀卿染不善良,不仁慈,不高贵。 香橼有些失望,不过她也知道,这完全是要靠主子恩典的。可惜被看的紧的,不然去求求齐二夫人,有齐二夫人答允,荀卿染也就没话说。香橼只是这样想想,并没有真的要去求齐二夫人。她几岁就被卖进齐府,这些处赤,对于生存之道有了深刻的领会,有容氏和齐二夫人出面定了她的身份,可跟随齐攸外放,她毕竟还是在荀卿染手底下讨生活。荀卿染碍两位长辈的面子不好轻易动她,她要活的好,也不能得罪了荀卿染。 “婢子多谢奶奶。”香橼站起身。 说到识时务,懂得进退,没有能挑出香橼的错来。 荀卿染的语气更加和缓,安抚道:“你放心吧,我这就打发小厮去你家里,告诉她们不用为你担心。你可有话,或有东西要捎给家里?” “没,没有,婢子就是想让家里放心,婢子跟在四爷和奶奶身边,是婢子福分。”香橼道。 许是对于香橼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荀卿染心情很好。 “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以往,说话做事的规矩上更要谨慎。不过我是信得过你的。这样吧,你自去吩咐小厮吧。” 不能亲自回家,找个信得过的小厮,传几句话,总比荀卿染派人干巴巴地捎个信回去强的多。香橼忙屈膝又福了一福,“婢子谢过奶奶的恩典。” 香橼告退出去,找了往常熟悉的小厮,叫做小丁的,给了小丁一块银子,吩咐了一番,才打了小丁出去。 回到耳房,香橼脚步轻快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香橼姐姐什么事这样高兴?”紫菀从门外探进个头来。 “我这丫头,吓了我一跳。”香橼嗔道,“四爷升官,这院子里谁不高兴。” “是啊,嘻嘻。”紫菀走进屋内。 “你或没事,就帮我收拾东西吧。”香橼道。 “好。”紫菀痛快地答应。 香橼也不瞒着紫菀,将箱子打开,衣物都摊到床上,两个人说笑着,折叠着衣物。 紫菀是荀卿染派来监视她的,香橼暗道。不过,她也没什么好隐藏的,正好,让荀卿染消去疑心。她自信她的眼光不错,荀卿染在齐府几位奶奶中,是最好相处的。比大奶奶明朗,比二奶奶宽厚,更比三奶奶明理。这些天的暗中观察,更让她相信,荀卿染的脾气吃软不吃硬,看荀卿染对待齐二夫人和容氏的态度,荀卿染很讲究规矩。香橼相信,只要她伏低做小一段时间,荀卿染就会心软,就会对她放心。她就赢得齐攸身边的一席之地。 是什么时候想到要做齐攸的女人的?香橼思绪翻转,却确定不了她是什么时候生出的这个念头,是自然而然吧,不想离开,只想长久地守在齐攸身边。 她是容氏院子里调教出来的人,自认为比采芹、香秀这些只知道勾引主子,爬上主子的床的下贱女人不同,她想堂堂正正地留在齐攸身边。 她从几岁的小丫头,到十几岁的少女,她对齐攸的一切喜好和忌讳都了如指掌。她默默地服侍着齐攸,那时候的日子,平静美好。她甚至想,能够长长久久过下去该多好。齐攸虽没对她另眼相看,可也没有别的女人,她和齐攸的距离最近。 荀卿染进门,一切都改变了。 与宋嬷嬷的试探、采芹的挑衅不同,她选择了伏低做小,小心服侍荀卿染,同时暗地里观察。 冷情的齐攸,居然对荀卿染诸多包容,她意想中的争吵和冷淡从没有发生,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齐攸和荀卿染越来越恩爱。有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相信,做出那些举动的是她从小侍奉的主子。 原来齐攸不是无情。采芹和她一样发现了这点,采芹更加暴躁,更加醋意十足。她就利用了这一点。 采芹的死,让她知道,齐攸还是那个齐攸。那么为什么对荀卿染不同,因为荀卿染的应对得宜,还有荀卿染的身份。 她自信她比荀卿染更擅于应对齐攸,所差的只有一个身份。如果身份上成了齐攸的女人,是不是可以获得齐攸的优待? 采芹的事,让她知道了齐二夫人的态度。她将目光转向齐二夫人身边的彩蝶,大家年纪相仿,都在一个府里,彩蝶的小心思她早就了解。不经意地透露些消息,再扇一扇风。她做的很成功,但是彩蝶还是失败了。 她没有气馁,她看到了荀卿染的破绽。荀卿染显然是心软的,而且做为新媳妇,很注重贤良的名声。香秀的挑衅和轻浮,让她将算盘打在了香秀这个荀卿染陪房丫头的身上。 就连老天也帮她,齐二夫人有了动作。她从中嗅到了机会,鼓动香秀,香秀果然上当,去勾引齐攸。 她其实希望香秀能成功,如果香秀能被收下,她就更有资格。哪怕荀卿染为了平衡,再收一个,她也不介意做那个棋子,她相信她会是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一个。 原本她的计划,香秀或被齐攸拒绝,从而扫了荀卿染的脸面,夫妻之间出现裂痕。或是香秀被收了房,和齐攸情浓的时候才会提到那个名字,然后被齐攸厌弃。而那个时候,她应该也已经成了齐攸的女人。然而她没想到,香秀轻浮和迫切的程度,超出了她的预算,竟然第一次就跟齐攸说起她原来的名字,彻底惹恼了齐攸。而这件事,完全没有影响到齐攸和荀卿染的关系。 她只能叹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觉得荀卿染对她起了疑心,要拿捏她错处的时候,在齐二夫人那里的努力开花结果,齐二夫人给了她一个惊喜。 以往的一切,不过是些只言片语,就算被人知道了,也算不得证据。况且,那本是她顺着那些人的心意说的,那些人要去做什么,她没有任何责任。如今,她和她向往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隔,她当然更要小心。 这此衣物里,自然没有半分破绽,她并不怕人来看,还怕荀卿染不派人来看,就是她托小丁捎的话,也中规中矩。 …… 小丁拿了香橼给的银子,出了齐府角门,走不多远,在拐角处就被人拦住了。 “这不是丁小哥!这样急匆匆地是要去哪?” …… 四月初一,大吉,宜出行,宜起房架梁。 齐攸和荀卿染祭拜了齐家宗祠,又到宜年居,拜别容氏和齐家众人,就连常年卧病的齐家大爷齐儒,还有在养胎的齐二奶奶,甚至齐三奶奶也解了禁足令,都在宜年居来给两人送行。 容氏带着人,一直送两人到大门口,非要看着两人上马上车,才肯回去,众人劝了一番,齐攸跪下请容氏先回房,容氏这才抹着眼泪先回去了。 荀卿染也和几个妯娌告辞,“我不在,还望嫂嫂们多帮我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尽孝,就是待我的一番情意了。” 齐二夫人已经陪着容氏回了内宅。齐三奶奶看着摆了几乎整整一条街的车马,禁不住眼睛冒火。 “四弟妹就放心吧。只是,四爷上任,高官得坐,这享福的时候也别忘了家里的兄弟、侄子们。我们也不挑剔,随便去江南哪个地方也做上个三品,地方若好,四品也无妨,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三奶奶道。本来三爷齐俭要跟着齐攸上任,混个文职,但三奶奶嫌平西镇荒凉,一直没有答应,现在看齐攸和荀卿染要出行,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齐大奶奶有些舍不得荀卿染,一直叮嘱荀卿染平西镇边远,气候不好,要小心身体。车马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南门。 众人依依惜别,齐修和齐仪则带着家人,还有荀君晖也带了家人则是一直送出城来,一路并不快行,直送到通州,天色将晚,车队计划在通州歇息一晚,明天才继续启程向西。 还没进通州城,就见后面有人骑马赶了上来。 “奶奶,香橼的哥哥来了,要见香橼。”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釜底抽薪 荀卿染正坐在马车里,许嬷嬷和香橼和她同在一辆马车里。这婆子传的话,香橼自然也听到了。 荀卿染打量了香橼一眼,“先到城里安顿了再说吧。”齐攸上任的车队,分为三部分。唐佑年带着些亲兵、幕僚走在最前面。荀卿染的和贴身丫头们的马车居中,是齐攸亲自在旁护卫,后面跟着的是拉着行李、家俱等物的马车,又甘草带着家丁、亲兵护卫、殿后。 荀卿染这马车在车队的中部,总不好在路上就这样停下来,延误后面的车辆。 荀卿染又问香橼,“怎地你哥哥来了,可知道是什么事。” 香橼摇头,她心中有些不安。 “奶奶,香橼的哥哥说,是有急事。”外面那婆子回道。 荀卿染不禁沉吟起来,香橼手里握着帕子,非常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齐家兄弟,还有荀君晖一路送到通州,也打算在通州过夜后,明天早上才会回到京城。因此这兄弟几个都在车队的最后面,边走边聊。也是因为是第一天上路,因此车队走得比较慢。 这个时候香橼的哥哥已经追到车队尾部,从马车上下来,正在齐攸马前说话。 “……四爷,小的家里老娘突然重兵,请的郎中吃药都不济事,要不行了。小的老娘只有小的妹子这一个闺女,当年没了活路才卖到府里,得府里的厚待。小的如今大着胆子,少不得厚了脸皮,求四爷一个恩典,让小的妹子随小的回去,见小的老娘一面。” 齐修和齐仪、荀君晖都在马上,自然都听见了香橼哥哥的话。 “带他去前面吧。”齐攸吩咐黄苓道。 跟随的丫头婆子们也有的偷偷从车里探出头来,都在奇怪,香橼这个哥哥这时候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送行的。 黄苓带了香橼的哥哥到了荀卿染的马车前,香橼的哥哥就跪在了地上。 荀卿染只好让马车停下。 “你不好抛头露面,还是跟我一起在车上吧。”荀卿染对香橼道。 香橼点头,她的身份和一般的丫头不同了,自然就尊贵起来。 香橼的哥哥就将他老娘重病,只怕不治,要接香橼去见一面的话说了。 “已经回过四爷。府上历来仁厚,四爷、四奶奶待下宽和,小的斗胆,才敢来祈求。” 香橼听得浑身一颤,心中如滚油似地翻腾起来。那是她的亲娘,虽卖了她,但母女亲情总是有的。她听到老娘病重,哪能不挂心。接着想到的事情,更让她忧心。齐府是讲究孝悌,注重规矩的。她虽不是明媒正娶,可若她的老娘真的去世了,她也要戴孝。三年的孝期,这期间根本就不能被收房。 整整三年,谁知道其中会发生什么变化。 香橼不觉咬紧下唇,她老娘实在病的不是时候。就算她能硬下心肠不理,可齐攸和荀卿染都知道了,会怎样看她?传到容氏的耳朵里,更会把她当成没有心肝的人。荀卿染面对齐二夫人的故意刁难,衣不解带地服侍,把自己累病了,全家上下是如何看待的,若她不顾老娘生病,那她在齐府也立不住。 “哥哥,娘得的是什么病,可请了郎中。” “娘还是那个老毛病,请了几个郎中,能吃的药都吃了,只是不行,娘昏昏沉沉直喊妹子的名字,说对不起妹子,想要看妹子一眼。”香橼的哥哥道。 荀卿染在旁边,将香橼的反应看在眼里。她要看香橼会做什么决定。 香橼内心挣扎。她不跟哥哥回去看老娘是不成,回去看看,若是能救回来是最好,若是救不会来,也能跟哥哥商议着,把老娘的死讯瞒下来。等她到了平西镇,这么远的地方,这死讯隔个一年两年再到她耳朵里,那也没人能说她的不是。到那个时候,也就无妨了。 香橼心里计议定了,就在车里,向荀卿染跪下。 “婢子是奶奶的人,已经卖了死契的。因奶奶的慈悲,才跟家里通了音讯。如今这个时候,婢子不舍奶奶,却又挂念老娘,婢子任凭奶奶做主。” 却是将准则个难题踢给了荀卿染。 荀卿染暗道,好个j猾的丫头。 “这是你的一生的大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荀卿染道。 香橼见荀卿染不肯招揽,只得道,“婢子求奶奶的恩典,放婢子回家去见老娘一面。古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婢子看过了老娘,尽了孝,连夜赶回来伺候四爷和四奶奶。” “你既然要回去尽孝,我自然不会拦着你。齐家不是那样刻薄的人家,你只管侍奉你母亲痊愈,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荀卿染道。 香橼点头应了。 “去把香橼的行李都找出来给她带回去。”荀卿染吩咐道。 香橼忙摆手,她可不相信荀卿染真的那样贤惠,还会派人去接她。这行李都带回去,可不就是做成事实,她不能带行李。她下定决心,回去看上一眼,马上回转,就说她娘已经好了。 “婢子快去快回,就不带那些累赘的物件了。” 见香橼如此说,荀卿染也就不勉强。 “那好吧,回去莫要着急,好好服侍你母亲。”荀卿染吩咐香橼。 香橼辞别荀卿染,坐上她哥哥赶来的马车,往来路去了。 许嬷嬷将车帘关严,车队继续前行。 “这丫头极心硬。”许嬷嬷道。 荀卿染哼了一声,若是普通的女孩子听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早哭的乱了方寸,香橼去还能如此镇定谋划,推搪责任,可以驱使别人以生命的代价为她探路,自然不是心软之辈。 …… 香橼坐在马车上,心急如焚。她哥哥也和她一样,驱赶马车飞快地往来路走,像是怕被人追上了一般。 天黑之前,终于进了京城。马车三拐两拐,在一家大车店的后门停下。香橼没等马车停稳,就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进她母亲屋里。没有哭声,没有挂白,香橼的心松了一松。 “娘!”香橼扑进屋里,却一下子愣住了。 香橼老娘正坐在炕上,嘎嘣嘎嘣地吃着炒豆。 “丫头,你可回来了,把娘担心死了。”香橼老娘见了香橼,喜道。 香橼的心却往下沉,此时香橼的哥哥已经卸了马车,走进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香橼看看老娘,又看看哥哥,急道。 …… 通州城内,齐家借了某大户人家的一所宅院歇息。屋内,荀卿染卸了装饰,正在梳洗,许嬷嬷带着桔梗几个收拾这钗环、衣物。 荀卿染洗漱完,做到榻上,朝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个时候香橼应该已经到了家,知道上了当。不过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她的身边不能放这样的心机可怕的一个人。 这个年代,信息并不是那样的发达,尤其是普通的民众,大多消息闭塞。平西镇,在国民眼中,是荒凉可怖的地方,因为流放的犯人有去无回。就是跑买卖的生意人,都很少会去那个地方。香橼的老娘和哥哥,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注意上了香橼,荀卿染对香橼家里的情况,少不得让人去调查一番。香橼老娘,如同大多数封建女子一样,说不上是坏,只是没有什么见识。香橼的哥哥,倒是勤劳能干,颇为忠厚老实。 因为卖了香橼得的银子,并没有救回香橼老爹的命,却让这一家人有了做些小生意的本钱。香橼的哥哥就是靠着这些钱,一点点的积攒起来,现在跟人合伙开了这样一家大车店,日子算颇过得去的。 母子俩想起香橼,就想要补偿,因此找了来。香橼的哥哥有想赎回香橼的打算,却在香橼回去探亲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临行前,荀卿染故意将香橼控制在身边,断了香橼和外界的联络。最后香橼无法,找她来祈求。她才让香橼给家里捎信。香橼找了小丁,小丁一出门,就被陈德拦住。在香橼和齐四奶奶之间,小丁的选择只有一个。小丁回来告诉香橼,口信已经捎到了,其实小丁根本就没有去香橼家。 今天一早,小丁和陈德才找上香橼家,报喜说香橼要跟着齐攸去平西镇,而且马上要做齐攸的通房。 香橼的哥哥早知道妹子的打算,自然高兴,留下两人喝酒。酒喝得多了,人就多话,不该说的实话也说了出来。他们两个都被齐四奶奶安排了吃苦的差事,对齐四奶奶很有怨气。两人拿香橼的哥哥当做知己,就口无遮拦起来,说的无非是齐四奶奶如何嘴甜心苦,比家里的二奶奶还要阴狠,要在路上结果了香橼。 “人不能和命争,四奶奶如今和四爷正好的蜜里调油。四奶奶是颖川荀家出身,父亲是朝廷御史,亲兄弟刚点了探花,做了翰林。她要弄死个人,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似地。可怜香橼姑娘一片痴心,水灵灵的一朵花,就要,哎!” 两人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齐四奶奶的手段,“……另一个丫头,更是被奶奶带出了门,再没回来过,啧啧,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死了倒罢了,活着受罪,那可就更惨。” 香橼的哥哥听得心惊胆颤。 “好妹子,我哪能看着你去跳火坑。我就忙赶了车去接你。”香橼的哥哥对香橼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二) 香橼听了她哥哥的解释,急得直跺脚。荀卿染那段时间,将她控制的那么严,她以为是荀卿染的嫉妒,拿捏她,不想让她和齐二夫人多做接触,却原来是为了断绝她和家里的消息,为了今天这个局做准备。对了,她的哥哥和老娘到齐府去找她,荀卿染知道后,就大方地放了她回家团聚了一天,那一定也是包藏着祸心的。 这样的老娘,还有这样老实的哥哥,不仅不能做她的助力,反而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当初那样狠心卖了我,就不要再来管我。我就是死在外面,那也是我的命。谁要你们这个时候,巴巴地接我回来。”香橼坐在炕上,哭了起来。 香橼的哥哥搓着手,不知所措。 香橼哭了两声,突然抬起头,问道:“哥哥,你怎地想出用老娘重病骗我回来,也是那两人教给哥哥的?” 以她哥哥的老实,最可能的情况是直愣愣地去赎她。果然,香橼的哥哥点了点头。 “我说要救你回来,就要带了钱去赎你。他们就说不成,你是死契,四奶奶肯定不愿意饶了你。又说齐府最讲究孝道,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我和娘商量了,就想出这个法子。” 果然都是荀卿染安排的,香橼恨恨地想着。 香橼的哥哥见了香橼这般失魂落魄地,就劝道,“妹子,哥哥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也见了那齐家四爷,那样的人,谁不欢喜那。却不是咱们这样的身份能高攀的起的。又有那么一位奶奶在旁边。妹子,咱们能得条活命不容易,你先在家里陪老娘,过几天,哥哥拿钱去讨了你的身契回来,哥哥给你准备嫁妆,以后给你找个富户……” 香橼却不耐烦听她哥哥这样的话,打断道:“你们懂什么,我能得到今天的这地位,吃了多少苦,你们知道有多不容易吗?” 她辛辛苦苦这些年,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却因为这点亲情,最后都化为了泡影。她不甘心。 香橼将她在齐家的事情讲给她老娘和哥哥听。 “……有老太太和太太给我做主,四奶奶心里不愿意,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总要给老太太和太太面子。” 香橼的哥哥听了,挠了挠脑袋,“妹子,哥不是很明白那些大户人家的事,不过也听人说,县官不如现管。像你说的,四奶奶顾着颜面,不会做那恶毒的事,可她既然派人来做这个圈套,不就是说她并不喜欢你,不愿意四爷收下你。妹子你要在四奶奶手底下,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不懂。”香橼白了她哥哥一眼,“可大户人家,相互的关系盘根错节,就是做了主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做了奴才,也不是就没有登天的路。你们不明白的,她不敢真把我怎么样。况且,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香橼哥哥闷声不响地坐下,这个妹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做哥哥的说不过妹妹。 香橼老娘从炕上下来,从厨房端了盘蒸糕过来。“丫头,这半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香橼眼皮都不撩一下,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吃东西。她在打算,现在该怎么办。 让她哥哥送他回去追赶齐攸的车队?齐攸的车队绝不可能在通州等着她,荀卿染更不会派人来接她。就算她真的能追上又怎么样,荀卿染肯定已经准备了后招等着她,不会接纳她,甚至,她和她哥哥两个人,在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香橼不觉冷汗湿了衣裳。她不该回来,这一回来,再回去可就难了,可就这样放弃?不,绝不。对了,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可还是打算只让齐攸带她一人去上任那,齐二夫人是她最大的靠山,这个时候,当然是去找齐二夫人。让齐二夫人派人护送她大大方方地回去。哼,那个时候,她就更有了脸面。荀卿染被活活气死,也不得不留下她。对,就是这个打算。 香橼想好了主意,也就不像方才那样焦躁。这时她才发觉饿了,随手拈起一块蒸糕来,放入口中。面粉是普通的面粉,没有过筛,用糖也是劣等的,并不甜,反而有点苦。香橼只吃了一口,就把蒸糕放下,将她的打算跟老娘和哥哥说了。 香橼如此自信,她老娘首先被说服了。 “婆婆偏心你,那娘就放心了。”香橼的老娘道。 香橼又费了一番工夫,她哥哥听得妹妹说的天花乱坠,似乎是极有道理的,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可对这个妹妹,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心虚,因此也就答应了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香橼起了个大早,洗漱了,就让她哥哥赶着马车,到安国公府来。 看门的小管事是认识香橼的。 “唉哟,姑娘怎么回来了?”小管事笑道,却没有立即放香橼进门。 香橼在齐府多年,知道这些人都是跟红顶白的,这小管事巴结的态度之外的探询和不怀好意,她自然前看在眼里。香橼从荷包里拈出块银子递了过去。 这一块少说有五钱,小管事将银子在手中捏了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马上弓着身子放了香橼进府。 齐修和齐仪兄弟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却早在昨天晚上就打发人回来报信,说是齐攸的车队已经到了通州,自然也提到了香橼老娘重病,香橼的哥哥接了香橼回来的事。 齐二夫人心里正不自在,就听说香橼来见,忙让人带了香橼进来。 “……婢子临走前,几次要回去看看,四奶奶都推说事忙。婢子老娘因为担心婢子,一着急得了病,因此哥哥才求了四爷,接婢子回家看看。四奶奶说,就让婢子回家伺候老娘,不用……急着回去。婢子老娘已经是好了,婢子想回去伺候四爷,又担心四奶奶不让。婢子无可奈何,就来找太太,婢子辜负了太太的嘱咐,请太太责罚。”香橼跪在地上,向齐二夫人禀报道。 齐二夫人听了香橼的一番话,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更明白了荀卿染想借这个机会,摆脱香橼。她自然要为香橼做主。 “好孩子,快起来,你不用急,我另外派人送你过去。让她不敢为难你。”齐二夫人道。 香橼的身份经过容氏的首肯,荀卿染又不在这个府里,这主仆两个相互引为知已,说话的避忌就少了许多。避忌少了,心里话多了,两人更加觉得对方贴心,一时间亲近仿佛亲母女一般。 香橼等的就是齐二夫人这句话,忙行礼道:“婢子谢太太的大恩。” 齐二夫人满意地点头,她却也有她的打算。她本想派几个心腹跟着齐攸过去,但是却没有机会。这次借着送香橼,正好将那几个人送过去。 “我打发几个有体面的送你过去,就留她们跟在你和四爷身边,帮衬着四爷,你们也有个照应。”齐二夫人道。 香橼自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应了。 齐二夫人打算妥当,还觉得不够。还应该让容氏也知道,她中意的孙子媳妇,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好。看,刚离开家,这妒忌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 宜年居上房,容氏坐在榻上,听着陈德家的回事。 “……老太太,四奶奶担心,又让奴才去看看。那香橼的老娘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病,左邻右舍也没见她们家请什么郎中抓什么药。原来,是她们家人,知道四爷去的是平西镇,说平西镇地方荒凉,去的人,有去无回。怕她家女儿受苦,知道安国公府待下宽仁,最重孝道,因此才编了个谎话,骗了四爷和四奶奶,接回了香橼。” “果真有这回事?”容氏沉声问道。 “回老太太,奴才不敢说谎。香橼家就在五林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都知道了,瞒不了人的。老太太也别动气,这恐怕不是香橼姑娘的主意,是她家里自己的主意。”陈德家的道。 这却不能缓解容氏的怒火。 “他们也敢!他们也敢!不知道天高地厚,忘恩负义的东西!”容氏怒道,“卖了死契的奴才,命都是主子的。我安国公府的公子,圣上近臣,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抬举她个奴才秧子做个通房,是赐给她的体面。她们家是什么人,还敢嫌东嫌西,竟然因为惜命,拿捏着主子心慈,做下这等忘思负义的事!” 屋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容氏这是动了真怒,因此都不敢吭声。 还是姜嬷嬷走上前,劝道:“老太太息怒,为了个奴才不值。” “是阿,老太太,小户人家设见识,不懂事。”又一个嬷嬷也上来劝解。 “不懂事!连知思图报,对主子忠心这些道理都不懂了?”容氏冷冷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齐二夫人来了。 “二太太来了,还带了香橼姑娘。” 第一百九十九章 老太太的愤怒 容氏压了压心头的怒火。这个香橼来的倒是时候,还有齐二夫人,是来做什么的?她倒要听听这两个人会说些什么。 “让她们进来吧。”容氏吩咐道。 小丫头打起门帘,齐二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香橼低着头,跟在齐二夫人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上来给容氏请安。 容氏嗯了一声,也不开口。 齐二夫人早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将方才香橼的话又根据她的领会加了些料,说给容氏听。 “……老太太,四奶奶这事做的有些不妥当。媳妇打算另派几个体己的人,送这丫头去伺候四爷。” “哦?你这做母亲的倒是贴心。”容氏打量着齐二夫人说道。 容氏的语气冷冷的,半点赞赏的意味也没有。 齐二夫人自是听出来了,只得陪笑,本想说的这是她的本份之类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这个时候,齐二夫人才注意到,容氏屋内伺候的一干丫头、婆子,各个都是敛声屏气,就是姜嬷嬷几个老嬷嬷也都垂手而立,全没有了往日的随意。齐二夫人只觉得眼睛直跳,她一进屋就想着该如何说话,让容氏厌弃荀卿染,忽略了屋子里的气氛。这气氛很不对劲。 容氏转过头,冷冷打量着香橼。 “说是你母亲病了,你怎么就来了?” 香橼却是早就觉察到了容氏屋里的异样,当下说话就十分小心。 “婢子老娘是一时着急上火的病,因四爷、四奶奶恩典,许婢子回来看看老娘。婢子老娘见了婢子,又听说四爷、四奶奶的恩典,感激地又哭又拜,昨个夜里就好了。催促婢子赶紧回来,报效主子要紧。还和婢子说,准许婢子和家里来往,已经是主子的大恩,教婢子不可忘了本份。” 齐二夫人不觉也转头看香橼,这丫头怎么口风变的这样快?和方才完全是两样。 容氏已经将两人神色都看在眼里,就道:“我们齐家从来待下宽厚,虽说你是死契,不过既然有了这么桩子事,没得拦着你尽孝的。你自回去照顾你母亲吧。”容氏吩咐道。 香橼一愣。容氏这是什么意思,她已经说她老娘病好了,怎么还要打发她回去。 齐二夫人也愣了,难道容氏没听清楚她的话?“老太太,我……”已经打点好要送香橼去追赶车队。 “出去!”容氏呵道。 齐二夫人的话噎在喉咙里,僵立在那里。 齐二夫人和香橼都不动。婆子们不好去拉扯齐二夫人,就都过来扯了香橼,往外就拖。 香橼也有些慌了,容氏只问了一句话,怎么这好好的,就翻了脸赶她出去。香橼被拖出门口,眼睛一扫,发觉旁边屏风后,站着陈德家的。 香橼一惊,顿时恍然,原来荀卿染留的后招是在这里等着她。必定是她没来之前,这陈德家的就在容氏面前告了她一状。 香橼心里发狠,她对容氏的话里并没拉扯荀卿染,看来这样的说法是行不通了,那么……想到这里,香橼两手扳住门框不放。 “老太太,婢子冤枉啊。请听婢子一句话。” 容氏挥挥手,她才没兴趣听这丫头说什么,让婆子拉走香橼。 香橼拼命挣扎,“老太太,婢子老娘并没生病,是四奶奶派人诳了婢子的哥哥,才接了婢子回来。婢子全不知情。婢子是无辜的啊!” “有这样的事?”齐二夫人耳朵里捕捉到有她感兴趣的信息,忙上前来,让婆子们住手。 两个婆子有些为难,老太太、二太太都是主子。她们在宜年居自然是听老太太的,但是也不好太得罪了二太太。因此,这两个婆子虽没放开香橼,却也没再出力往外拉扯了。 “老太太、太太,婢子说的都是实情。是四奶奶派人诳了婢子家里,接回婢子来,不让婢子伺候四爷。婢子本不愿意说出来,坏了四奶奶的名声,才顺着四奶奶的意思说婢子的老娘是真的病了。” “老太太,”齐二夫人急急走到容氏跟前,“我看这丫头说的不是假话。没想到四奶奶竟然敢在老太太跟前耍这样的手段。老太太,您不知道,四奶奶她……” 齐二夫人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事情还有这样的内情。如果落实了,那就在容氏跟前揭开了荀卿染的面具。她就可以诉诉她的委屈,比如说荀卿染耍计谋撵了她身边得用的大丫头,借着侍疾的名义,暗地里折磨她这个婆婆什么的。这些让她有苦说不出的事情,都能趁这个机会让容氏知道,让容氏彻底地厌恶了荀卿染。 “你们是做什么的,连个丫头都制不了,可是不想要这差事了?”容氏不理睬齐二夫人,指着那两个婆子怒道。 容氏发了火。两个婆子这下可不敢再手下留情,一个拉着香橼的胳膊,另一个揪了香橼的头发,将人硬施了出去。 “老太太,”齐二夫人也吓了一跳,心道,怎地容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香橼被婆子们拖到了外面,死也不肯走,只跪在院子里。这两个粗使婆子也有些为难,老太太只是吩咐把人给拖出来,并没有说接下来如何处置。因此两人也只得站在旁边,看守着香橼。 香橼跪在青石地面上,头发被撕扯的乱成一团,身上的衣衫也被扯了个口子。她自从被卖进齐家,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挨过手板子,却因为她懂得看风色,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这些必定都是荀卿染安排下的,香橼心里恨。她要跪在这里,等着齐二夫人为她说话,直到容氏肯听她辨解为止。她不能被这样赶出去,被赶出去的奴才有什么样的下场,她很清楚。 被撵出去的和被放出去的奴才,虽都是出府,但是却天差地别。放出去的,就是主家发还了身契,去衙门登记,从此就脱了奴籍。这样的奴才多是有些功劳,得主家的宠,出去时总带着些资财,以后也有主家做靠山。但是撵出去的,却依旧是主家的奴才,却是被主家厌弃,扔出去自生自灭的。依旧是奴才,却没有主家依傍,出去只有要饭等死,还要受人欺负。 香橼跪了半晌,才有人从上房出来,却是容氏身边的姜嬷嬷。 香橼跪爬了几步,“嬷嬷,求嬷嬷帮婢子说几句话,婢子从来忠心耿耿,实在冤枉啊。” 姜嬷嬷看着香橼,这个丫头虽不是她亲手调教,可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明机敏,表现的也本份,可是现在竟然犯了糊涂。竟然不明白,四奶奶在其中有没有施过什么手段,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丫头的哥哥编造了老娘重病的借口,接了这丫头回来。这丫头完全不知情又怎么样,在容氏心里,把这丫头拾齐攸做通房,是抬举这丫头。可这丫头家里却不识抬举,忘了本份,这是打了齐家,打了容氏,打了 锦屏记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3部分阅读 氏,打了齐四爷的脸,触犯了容氏的大忌。 就算这丫头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无辜,再会说话,容氏依旧会迁怒。只是将这丫头撵出去,己经是最轻的惩罚。容氏稍不顺心,让她们家破人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走吧。”姜嬷嬷轻声道。 这个丫头,是她那故去的老姐妹杨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和她有那么一点香火情。她因此来提点上一句半句,让这丫头早点离开,别再触容氏的霉头,或许就能得条活路。 “嬷嬷,婢子伺候了四爷这么些年,婢子如何,嬷嬷是知道的,婢子……”香橼哭道。 姜嬷嬷叹了口气,“你历来知道进退,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放了你,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嬷嬷,婢子……” 姜嬷嬷哪里还会听香橼再说什么,叹口气转身回了屋里。 屋内,容氏靠在引枕上,正与身边的丫头、嬷嬷们说笑。齐二夫人站在地当间,尴尬地插不上话,看着旁边的椅子,也只能看看。齐二夫人不是不想坐,她是不敢坐。方才进来的时候,急着和容氏说话,因此没想到要坐。后来,容氏撵了香橼出去,就不再理她,她只好在地当间站着。 “想明白了吗?”半晌,容氏才转向齐二夫人。 “媳妇,媳妇驽钝。”齐二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齐二夫人的样子,容氏不禁有些生气,对姜嬷嬷点了点头。姜嬷嬷走到齐二夫人跟前,低声说了一番话。齐二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容氏是因为这个生气,厌弃了香橼。怪不得香橼明知道她千方百计要抓荀卿染的错处,却一开始就不肯告诉她实话。她这个齐家的主母,竟然被个小丫头玩弄在鼓掌之上。这样不识抬举,背主忘恩的奴才,她竟然要大张旗鼓地给齐攸送过去。给这丫头长脸,那就是在打齐攸的脸。 “媳妇明白了,媳妇被这丫头花言巧语给骗了。”齐二夫人红着脸道。 “你这个母亲,做的极好。”容氏道,“这些,你本该想到的,却还要我提点你。你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会这样,这么乐意为个贱婢奔走!” 容氏历来就算是斥责齐二夫人,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直戳齐二夫人的痛处。 齐二夫人冷汗涔涔,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老太太,都怪媳妇糊涂,不知道这个丫头有这样的心机,被她骗过了。老太太,您知道,媳妇、媳妇我就是个笨的啊。” 第二百章 老太太的愤怒(二) 容氏沉吟不语,从榻上起身往后堂去了,只留下齐二夫人在地上跪着。 齐二夫人望着容氏的背影,想从地上起来,却终究不敢,依旧低着头跪在那里。 容氏斜倚在后面隔间的榻上,约莫半盏茶的工夫,陈嬷嬷从外面进来。容氏挥手将屋内的伺候的人打发出去。 陈嬷嬷上前请安。 “老太太,奴才进来的时候,那丫头还在外边跪着,不肯走那。” “都打听清楚了?”容氏冷哼了一声,问道。 “回老太太,打听的清楚了,奴才怕冤枉了人,能探问的都探问了。”陈嬷嬷道,“香橼家的老娘精神着,根本就没有病的模样。” 陈嬷嬷将出去打探的消息和容氏禀报,和陈德家的说的一模一样。 “那另外一件事那?”容氏对此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又问道。 陈嬷嬷走上前,对着容氏耳语了一番。 容氏半晌无语。 陈嬷嬷退后两步,垂手站立。 容氏陷入沉思,得了齐攸外放的消息,齐二夫人就来说留下荀卿染,单要派了香橼跟随齐攸去上任。她联想起那之前,荀卿染对她的暗示,她就起了疑心。她并没有做什么,而是任由事情自己发展,她在旁边冷眼旁观。 齐二夫人的作为,让她不得不将家里的格局做了番调整。 齐二夫人接受了让荀卿染跟随齐攸去上任,又提出让齐攸收了香橼。她就顺水推舟,荀卿染替齐攸答应了下来。她也只静待事情的发展。 原来那之前,齐府还没接到齐攸要外任的消息,齐二夫人和荀卿染婆媳已经交谈过,就是要荀卿染答应留下,让齐攸带着香橼上任。齐二夫人当然没和荀卿染明说,只说齐攸是出外办差。而那之前,齐二夫人刚见了从宫里来的宫人,并和香橼闭门密谈了约莫一个时辰。 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她还硬朗,齐二夫人就已经敢这个样。 “竟有这等事?!”容氏挑了挑眉毛,“都是香橼那丫头撺掇的?” 陈嬷嬷陪笑,“老太太英明,自然是那丫头撺掇的。” “那时候染丫头来,也不和我说清楚。却抱了官哥儿,一个劲儿的哄我。”容氏道。 那时候荀卿染却是得了齐攸派人送回的消息,知道的齐二夫人的打算,过来找她做后援。容氏在想,如果换了一个人会怎样,如果泼辣些,会来哭闹吧,毕竟齐二夫人的安排太不合情理了。又或者是换个软弱的,会惧怕婆婆的胁迫而妥协。可荀卿染都没有,荀卿染没和她抱怨,只提醒她齐攸的子嗣要紧。用那样巧妙的方式,哄的她那样高兴。 容氏想着不禁失笑。 陈嬷嬷在旁瞧见,本是满面乌云的容氏,竟然笑了,是真正挂心的笑,心底有些诧异。 “你说,染丫头怎么不和我说实话。难道我还能不让她跟了老四去?”容氏问。 陈嬷嬷知道容氏自然心中有了答案,不过白问问她。 “依着奴才的浅见,四奶奶却是个不会告状的。”陈嬷嬷笑道。 容氏点头。荀卿染进门后,齐二夫人的那些手段,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看到荀卿染是如何逐一化解,却没有来她面前说过齐二夫人的不是。荀卿染能够忍让,却不是一味忍让,而是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巧妙地解决问题,不仅保全了她自己,还顾全了上下的脸面,她对这点是很赞赏的。 “她不来告状也罢了,明知道香橼不安份,还替老四收下了香橼。”容氏含笑,她还记得,荀卿染是在听到外面齐攸来了之后,迅速决定收了香橼。 这份果断,她也很赞赏。等到齐攸进屋,那事情就要交给齐攸处理。如果齐攸当面答应收了香橼,可就让香橼更加有了底气,少了回旋的余地。如果齐攸拒绝,不仅齐二夫人,就是自己面子上也要不好看。在收通房这件事上,齐攸已经拒绝了齐二夫人两次,那么荀卿染更在乎的,自然是她这个祖母的脸面。 “奴才听得四奶奶跟身边人说,四爷脾气耿直,又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凡事自不会和老太太隐瞒,不喜欢,肯定会直接拒绝。老太太自然不会生气,可却怕底下的小人借此做文章,伤了老太太和四爷祖孙之情。” 容氏听得眉眼弯弯。 “染丫头样样都好,可身为主母,还是心慈手软了些。”容氏说道。 容氏嘴里这个样样都好,自然是对容氏和齐攸,至于心慈手软,指着就是对香橼了。其实她们这些看着事情发展的下人,也早就在琢磨,荀卿染会如何处置香橼。香橼,是齐二夫人打算代替荀卿染跟了齐攸去外任的。正房奶奶们,对待爷们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有诸般的手段。香橼这样的,但凡是能做主的奶奶们,是绝不会容得下的。 陈嬷嬷在旁,并没有答话。 香橼毕竟是容氏给了齐攸的,荀卿染这样处理,容氏嘴上说荀卿染心慈手软,心里未必不会想到,这是荀卿染顾忌到她才会如此。 果然,半晌,容氏睁开眼,“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陈嬷嬷陪笑应承,至于容氏都放心了什么,也只有容氏自己知道罢。 …… 齐二夫人在地上跪了多半个时辰,才见容氏从后面回来。 “老太太,媳妇知道错了。”齐二夫人忙开口道。 “知道错了就好。”容氏道,脸上已经完全没了方才的恼怒,却依旧并不叫齐二夫人起来。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太后的万寿就要到了,我许了愿,要为太后斋戒念经七七四十九天。可惜我这一把老骨头,却是支撑不下来。”容氏和齐二夫人商量道。 “哦,老太太,那……”齐二夫人。 “我知道你的孝心,就依了你,让你替我去家庙里斋戒七七四十九天吧。” 斋戒四十九天! “老太太,媳妇……” “你放心不下二老爷,我自去和他说、清、楚。” “老太太,媳妇愿意去,哪里还用和老爷商量。媳妇这就收拾了去。”齐二夫人忙道。 “这样就好,我也放心了。”容氏就让人扶齐二夫人起来,又叫过两个嬷嬷来,“你们送二太太到家庙去,那些没用的东西不要拿。为太后祈福,最重要是要虔诚,不然菩萨知道了,不会降福反而遭殃。” 齐二夫人手脚发软,却还记得连声应承。 …… “……奶奶,香橼已经嫁了人,对方是个屠夫,家境很不错的。”陈德家的在向荀卿染禀报了一番采买事务后,最后说道。 “那就好。”荀卿染道。 香橼那边尘埃落定,她也放了心,“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陈德家的告退出来,许嬷嬷也跟着出来。 两人走到僻静处,陈德家的向许嬷嬷福了一福。 “多谢嬷嬷方才的提点。” 陈德和陈德家的两口子,并没有和荀卿染一起出发,而是留在后面,将要采买的东西采买齐全,晚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离京。那货物有陈德和齐攸的长随护着,陈德家的则是日夜赶路,赶上了荀卿染的车队。 她们两口子被荀卿染留在后面,当然不只要办采买,还要办理香橼事情的后续。 香橼被撵出齐府,也许是祸不单行,她哥哥的大车店也出了祸事,一家人又搬回城北的土屋中存身。浅房窄屋,多有不便,香橼的年纪,也开始说亲,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因为周围的人家都知道,香橼还是奴籍,因此并没有正经人家肯和她结亲。某次,香橼外出,遇到流氓纠缠,被当街卖肉的一个屠户救了下来。 这事本也没什么稀奇,哪知道,那屠户当晚就上门“提亲。” 原来,那屠户早就娶妻,夫妻俩都已经四十多岁,却一个儿女都无。这屠户颇攒了几吊钱,一心想着要买个小丫头生儿子。奈何屠户的娘子不仅是个醋坛子,还是个钱串子,一直不肯。这屠户五大三粗,在街上也有些名头,偏就怕她这个娘子。因这娘子却也是杀猪的出身,一个女人不用帮手,就能干脆利落地杀一头三两百斤的肥猪。这屠户却是被他这娘子打服了的。 这屠户救了香橼,便对香橼上了心,回去和她娘子一商量,他娘子竟然没有阻拦。原来他这娘子,心里颇有几分算计,知道香橼是大户人家撵出来的。就想着不用花钱,将香橼抢来,一是替她生个儿子,也正好做个粗使,做那些腌攒的活计,等以后生了儿子,她留下儿子,再将香橼赶出去。 因此,这屠户娘子竟和那屠户一起上门,开始还肯好好说话,见香橼家不答应,这屠户娘子便是一阵破口大骂,说是香橼已经和那屠户有了首尾,不清白等等,连逼带抢地拖了香橼去给那屠户做了小妾。 陈德家的本是要将这些告知荀卿染,却被许嬷嬷拦住,教了她一番话。 “这些不相干的事,说出来脏了奶奶的耳朵。你自己知道就罢了,也不要和别人说起。”许嬷嬷道。 荀卿染自然不知道,许嬷嬷和陈德家的背后商议了什么,她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别的事情了,因为这一天,平西镇的石头城墙已然在望了。 第二百零一章 平西镇 平西镇首府是石头城墙围成的一座城池,就叫做平西城。城门上方青石条匾额上是斗大的“平西”两个字。这两个字比划粗厉,霸气十足。据说是本朝开国的太祖平定西边边界的时候,留下的御笔。 平西城共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城内连通南北、东西的两条大街犹为宽阔,俱都是青石铺就。南城门内,城内的商铺、饭庄、客店等多聚集在此,是城内一等繁华的所在。东城则多是些深宅大员,多为仕宦人家和富商居住。这两处地方,多是宽阔的街道。北城是城内一般百姓聚居之地,西城则是龙蛇混杂,很多白天悄无声息的地方,到了夜晚却比南城更加繁华。这两处颇多曲巷、窄街。 总督衙门座落在平西城正中,正是东西、南北两条大街交汇的地方。衙门两侧,又有东西两座兵营,担当平日成内护卫之责。与西城外和北城外两座守军大营遥相呼应。 总督府则是在总督衙门后身,与总督衙门只一街之隔,当初是朝廷下旨兴建,经历几代,是平西城内最大的一所宅子。宅子共有五进,院落都颇为宽敞,就是最窄的夹道,都可通行马车。因先后住过几任总督,虽没有大兴土木,却也多少留下些印记,因此各个院落风格颇为不同,也算别有特色。 荀卿染坐在桌前,正给京城写信。因天色渐晚,麦芽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放在桌上。 “四爷那边宴席还没散?”荀卿染问。 “四奶奶,还没那。”麦芽道。 今天是城外西、南两座兵营的指挥同知来觐见,这两天原来都是齐攸在京城时任御前侍卫时的同僚,比齐攸早外放出来。公事谈完了,就跟了齐攸回总督府。荀卿染准备了上等的席面送过去,看来这些人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荀卿染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吩咐厨房,另外加两道清淡爽口些的小菜送上去,再备好醒酒汤。” 麦芽答应着退了出去。 荀卿染放下笔,拿起写好的信,又吹了吹,见墨迹完全干了才折叠好,放入信封内。 …… 前院抚远厅,齐攸、唐佑年、邢李园、郭开远四个人正在推杯换盏,边吃边聊。 两个小厨推门进来,又送上四道精致的小菜。 邢李园有了些酒,眨了眨眼睛,“怎地大人这里服侍的都是小厮。” 唐佑年和邢李园最为熟悉,知道他颇为粗豪,便笑道:“夫人从京城,本就没带多少人。只安排小厮在前院伺候的。也多亏如此,不然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见了你这样的老粗,还不吓坏了人家。” “你哄我。方才咱们进来时,明明看见一个极漂亮的小丫头从那头走了。” 唐佑年低声告诫邢李园,“不可唐突。” 邢李园却是借着酒遮脸,站起身,端了酒杯,给齐攸施礼道,“齐大人,属下常年军旅,身边却少个知疼知热的人照应,还请大人体恤……” …… 荀卿染已经将几封信都写好,封了起来放在一边,只等明天打发人带回京城,又拾起旁边的一叠拜帖,一一看了起来。 “大人回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桔梗和麦芽打起帘子,齐攸一身青色蟒袍,从外面迈步走进来。荀卿染站起身,迎上前去。齐攸看来是喝了不少酒,荀卿染偷偷地皱了皱鼻子,吩咐人送上香茶,给齐攸漱口,又让人送醒酒汤来。 齐攸漱了口,并不要醒酒汤,只说:“已经喝过了。” “已经吩咐人准备了热水,现在就洗澡吧。”荀卿染说着,替齐攸脱掉外面的蟒袍。 齐攸低头瞧了瞧荀卿染,就转身去了旁边的浴间。 荀卿染就移齐攸的外袍收起,吩咐人拿去洗衣房,就继续坐在灯下看帖子。 齐攸洗了澡,换了一身府绸长袍出来,在一旁榻上坐下,问荀卿染,“在做什么?” “在看拜帖。”荀卿染答道。 下属官员凡有女眷的都早早地递了拜帖来,这些交际应酬是免不了的。 “指挥佥事方伸之妻李氏拜上,”荀卿染拿起一张帖子念道,“这个,可是定远侯府那位方三爷?” 齐攸点头,“是他。” 荀卿染哦了一声,原来是方三奶奶。当时定选侯府的变故后,只听说方家三爷放了外任,并没有细听,原来是外放到这平西镇来了。指挥佥事,是正四品的武官,方信对他这个弟弟还是不错的。 荀卿染又拿起一封信,递给齐攸,“这是五妹妹写来的,说是要来看咱们。” 齐婉容嫁给了大太太的一个族侄,那人姓冯叫做冯登科,如今也在平西镇所属地方任正五品的守备。 齐攸接过信略扫了一眼,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累了吧!”荀卿染将拜帖都放下,走到齐攸身边坐下。 紫苑和麦芽两个进来,一个端了盅雪梨炖银耳,一个端了盅四神烧猎肚。齐攸拜印上任,着实忙碌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到总督衙门理事。荀卿染心疼他辛苦,每天早晚都让厨房准备烧品,每天都不重样。而那盅雪梨炖银耳则是她自己要的。平西镇的气候有些干燥,这雪梨银耳颇为滋润。 今晚宴席上便有两道烧品,齐攸应该已经吃过了。荀卿染打发两个丫头出去,只留下那盅雪梨银耳,拿银勺舀了一勺,送到齐攸唇边。齐攸吃了一口,就摇头说不要了。荀卿染便自己吃了。 “多准备几件衣服,明天要出城,去西、南两座大营查看。”齐攸说道。 荀卿染放下烧盅,两人自到了平西,一个在外面忙公事,一个在家里也几乎没闲着的时候,相聚的时候反而不比在京城的时候。荀卿染心里明白,齐攸刚上任,就是如此,等以后事情理顺了,自然好了。 “要去多少天?”荀卿染靠过去,伏在齐攸胸前问。 “……老邢看上了麦芽那丫头。” 齐攸突然道。 第二百零二章 平西镇(二) 齐攸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堂屋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碎了。 荀卿染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隔着帘子,见有人影闪动,想是麦芽几个在外面伺候着,听见了齐攸的话。 荀卿染咳嗽了一声,示意外面的人稍安勿躁,就抬起头来,问齐攸:“老邢,可是今天来的指挥同知邢李园?” 齐攸点头,“就是他。” 这可有些麻烦。荀卿染暗道,平西城外两座大营,两位指挥同知掌管,一个是邢李园,另一个是郭开远。 这个邢李园怎地见到了麦芽的那?总督府前院,她并没有安排丫头去伺候,不过麦芽来回传达事情,碰巧被这邢李园看到了也是有的。 荀卿染不由得盯着齐攸的脸看了又看,她想知道齐攸是在打什么主意。齐攸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荀卿染微微皱了皱眉,她曾私下找了平西镇主要一些属官的履历来看,其中就包括刑李园的履历。刑李园的出身和唐佑年差不多,也是通过武举选拔道侍卫行当,却是熬了将近十来年,才得了外放的差事,能做到今天的指挥同知,也是在军旅中打拼才升了上来的。在他的经历和年纪,应该早有妻室的。 荀卿染又将方才看过的拜帖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刑李园的家眷的拜帖,想来是并没有带到任上来。 荀卿染心中有些恼,凭空出来这么一个人,就想要她的丫头,真是岂有此理。可是齐攸这样和她提起来,那要如何打发却还要费一番心思。 拿一个丫头去收服一个重要属下的心,作为一种政治手段,在官场上被认为是本小利大的一件事。齐攸刚刚上任,这平西镇的文武官员都要收拢。 不过她的丫头,都是要正经地找门婚事的,不能做了这样的工具。 “麦芽香茅草出众,却也不是绝无仅有。我的丫头我清楚,最守规矩的。那刑大人不过最多看了麦芽一眼,怎的刚见面就开口向上峰讨女人?”荀卿染问,“四爷,刑大人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齐攸目光幽深,并没有答话。 “可是对于四爷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有些……意见?”荀卿染委婉地说道。 齐攸挑了挑眉毛。 “我没见过那位刑大人,也不知为人如何。不过他既然是四爷的属下,又有四爷来说和,我少不得也要通融一二。不如就这样,我就替麦芽做了主,如果刑大人真的看中了麦芽,三媒六证来迎娶,我就把麦芽嫁给他。四爷你看好不好?”荀卿染又笑道。 “老刑已经有妻室了。”齐攸道。 荀卿染腹诽,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已经有了妻室?”荀卿染故意惊道,又叹了口气,“可惜,还说咱们家要办桩喜事那,却是不成了。” 见齐攸看着她,荀卿染又道:“四爷,以前在家里还没想到这些事,如今出来,我正要和四爷说。我身边这几个丫头,是不给别人作妾的。她们自幼跟着我,同甘共苦,我做主子的也没什么给她们的,可却答应了她们,以后不论贵贱,总要让她们也做当家奶奶。” 荀卿染语音温和,但是面色颇为郑重。 齐攸眯了眯眼,荀卿染在他面前,很少有这样郑重的表情,他知道,荀卿染现在说的话很认真。 “你这是不同意将麦芽给刑李园了?”齐攸问。 当然了,还不知道他人是圆是扁,而且还是有妻室的,她怎么可能让麦芽去给人家作妾,麦芽那个脾气和相貌,她可不想麦芽去受委屈。 荀卿染上前,戳戳齐攸的胸口。 “四爷,咱们的丫头能随便给人吗?四爷,我不太懂带兵道理。不过想来有的道理是通用的。如果下属忠心耿耿地跟着你,可做主子的却连最基本的保障都给不了他们,那如何收拢的了人心,如何取信于人。我的丫头也是四爷的丫头,我对丫头的承诺,自然也是四爷的承诺。” 齐攸失笑。 “四爷?”荀卿染笑着问道。 “本打算将麦芽给了他,你偏说已经答应了丫头们定要做当家奶奶。”齐攸话中带着笑意。 荀卿染的心一松,齐攸这样说,就是不会将麦芽送人了。 齐攸伸出手,抚摸荀卿染乌黑的秀发。刑李园这个人,他在京中的时候接触并不多,只知道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因为没有背景,所以一步步升上来,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借酒盖脸,一见面就向他讨要丫头,是试探、挑衅。 他刚上任,要收拢人心,霹雳手段要用,怀柔的法子也要用。他并没有应承刑李园,却也多少有些犹豫,一个丫头送了就送了,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先稳住刑李园,接下来看,如果不能收服,就除掉。 不过荀卿染方才的一席话,却是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可以反将刑李园一军。 “这件事,就依你。”齐攸缓缓说道。 荀卿染点头,“嗯,咱们的丫头,不能随便送人。如果想要,就得明媒正娶,不管他是谁。” 这样定下来,得了齐攸的首肯,以后也能省却不少麻烦。 “四爷这次要去几天?”荀卿染又问。 “少则三天,多则,不会超过十天。”齐攸道。 那也差不多是小半个月了。 “唐大人是不是也一起去?”荀卿染又问。 齐攸点头。 有唐佑年跟在齐攸身边,荀卿染觉得放心了很多。 齐攸却以为荀卿染担心家里没人守卫,“我留甘草在家,还有一队亲兵,你要出门就让他们跟着。城内哪里都可去的,只别出城。” 荀卿染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荀卿染早早地起来,收拾了齐攸的衣服和行李,让人送到前面去。荀卿染留了齐攸一起吃早饭,才送他到前面去。 唐佑年、郭开远和刑李园早就装束停当,见齐攸出来,齐齐上前向齐攸叉手施礼。 齐攸点点头,吩咐黄岑去牵马。 “昨天你的话,我向夫人提了。”齐攸转头对刑李园说道。 刑李园自然躬身细听,唐佑年和郭开远也都转过头来。 “夫人很高兴,要给那丫头置办嫁妆,选个好日子嫁给你。” 一个嫁字清清楚楚。唐佑年和郭开远都转开头去。 刑李园一愣,心中却暗道不好。他昨天心里有些不自在,看着个小姑娘非常貌美,借着喝了酒,就向齐攸示意。后来唐佑年来劝解,他也知道他是唐突了。又想想齐攸做侍卫时的行事,哪里是好惹的。如今听到齐攸这样说,他更是后悔。如果齐攸借着他的话头,强逼着他娶亲,他该怎么办。 “夫人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妻室。”齐攸又淡淡地道。 “属下昨天喝多了,冒犯大人内眷,罪该万死,大人千万莫怪罪。”刑李园如蒙大赦,忙躬身施礼。 黄岑牵着疾风过来,齐攸率先上马。 “夫人早答应了身边的丫头,不论贵贱高低,将来只做正头夫妻。”齐攸又道。 唐佑年摸了摸下巴,他一直住在齐家,荀卿染身边的丫头他都是认得的。他原以为,桔梗和麦芽两个以后必是要收入房中的,却原来是另有打算。 郭开远则是另一番思量,他昨天也瞟见了麦芽,心道齐攸是真的不好色,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丫头,不知以后便宜了哪个。 唐佑年拍拍愣在一边的刑李园,几个人也随后上了马,朝西城门奔去。 …… 荀卿染这边送走齐攸,刚将家事吩咐妥当,外面就报说是指挥硷事方夫人来了,荀卿染知道是方三奶奶来访,就吩咐快请进来。 两人在京城曾经见过,互相都有些印象。 “给夫人请安。”方三奶奶屈膝行礼。 荀卿染忙让人扶方三奶奶起来。又因齐家方家是姻亲,方家三爷却比齐攸年长,荀卿染因此起身,向方三奶奶还了一礼。 方三奶奶连说不敢,两人分宾主落座。 方三奶奶是个健谈外向的人,先是荀卿染的衣饰、气派,又是屋中的摆设,然后是身边的丫头,全都赞了个遍。荀卿染含笑听着,方三奶奶的一张嘴如同抹了蜜一般,就是她这样冷静不爱奉承的听了,都觉欢喜,若换做是喜欢听奉承话的,只怕就将方三奶奶当做了知己。 两人寒暄了一番,方三奶奶见荀卿染面色柔和,态度客气,说话就更加亲密起来。 “想当初在京城,和夫人只有几面之缘,我就和人说,夫人的面相注定大富大贵,今天可不就应验了。早就想和夫人深交,可惜当初事忙,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四爷和我们爷都外放到了这里,也是我和夫人的缘分了。” 荀卿染含笑颔首,“我是初来,以后有事还要请教方夫人。” “请教不敢说,不过说起这平西镇风土人情,大小文武官员的女眷,十有八九我都还识得。福热但凡有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三奶奶笑道,果真说起了地方轶事,如数家珍。 荀卿染暗赞方三奶奶交游广阔,消息灵通。 “夫人,说起来,如今咱们更是亲上加亲了。贵府的六姑娘和侯爷定了亲,这婚期将近,夫人要送贺礼,可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准备了一份,正好一起捎回去。” 荀卿染点头,“自然。” “不知曾家那位姑娘,可还在侯府里?”方三奶奶左右看了看,故作不经意地又问。 “曾姑娘?四爷赶着上任,出来的匆忙,这个,还真的没听人说起。”荀卿染神色淡淡地答道。 方三奶奶见荀卿染明显是不肯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不由的有些失望。她今天来,除了想巴结上荀卿染,还想多了解些侯府的事。当然,她还有另外的打算。荀卿染不来招揽,她也不好太过刻意探询。这些也都不急在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总能慢慢地打探出来。 送走了方三奶奶,又有平西按察使董大人的夫人来访。按察使董大人是齐攸没到之前,平西镇官职最高的文官,总揽着平西镇的政务。 董夫人年纪在三十来岁,身材娇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她却比方三奶奶气派了许多,带在身边的丫头都穿戴不俗,其中两个样貌艳丽的,已经梳了妇人的发式,想是侍妾、姨娘之流。 这董夫人一坐下,先看了屋内多宝格上,除了古玩玉器,还整整齐齐码了好些的书卷,旁边桌上,更是摆了笔墨纸砚,一看都是经常用的,并不是摆出来做样子的,再看出来奉茶的桔梗、麦芽并紫苑,各个姿容出众,打扮也体面,便暗暗点头。 “家父致仕前做过翰林院的编修。”董夫人先介绍了一番自家的家谱,又说董大人的履历,“……曾在广西道上做过一任,那时候学政大人,也出自川荀家,不知和夫人是否是同宗。” 荀卿染问过年月,笑道,“说来巧了,那正是我三叔一家。” 说起共同认识的人,两人又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董夫人便觉得和荀卿染亲近了许多。 “这边城要塞,和其他地方不同,多是武官,文官却是极少的。像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女眷,就是更少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荀卿染暗暗忖度这位董夫人的做派,却是自祤书香,不愿和那些武将家眷为伍的。今天来访前,也该是早就访求了她的背景特意来结交的。 两人说起平西镇的景致。 董夫人是江南水乡长大,对于平西镇的风景便有些看不上眼,“……我平常也不大出来走动,不过菩萨是要拜的。这城里地藏庵、宣化寺这两处还能一看。”又告诉荀卿染,“这里不比京城,”说着指指西面和北面两个牢城营的所在,“唉哟,那些流放的犯人,凶悍异常,说是跟野人似地。那么多士兵看守,还常出岔子的。” “哦,”荀卿染一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董夫人看荀卿染似乎有些不相信,更加要举出实证来说服荀卿染。 “可说不得那,三年前,就看管犯人的一个千户,被人杀死在荒地里,被挖出来的时候都看不出人形了。因为那件事,很多人吃了挂落,那时候的指挥同知,就因此被撤了,才换上来如今的刑大人……就在前些天,又有一个小头目落在猎人的陷阱里死了。” “那可是意外了?”荀卿染问。 董夫人摇头,“那些陷阱,旁边都做了标记,就怕人误踩了。这些士兵都熟悉的很,哪会是意外。” 董夫人说来说去,也多是道听途说,不过是叮嘱荀卿染平西镇并不安全,要千万小心。荀卿染虽觉得董夫人是过于小心,还是谢了她的好意。 送走了董夫人,又有两位夫人一起登门,荀卿染少不得招待一番。如此忙碌了一天,荀卿染早早地洗漱上床,窗外一轮明月,荀卿染心道,不知道齐攸在城外军中一切可好。 …… 平西城外西大营,此时却是热闹非凡,一束束火把并一丛丛篝火,将营寨内照的犹如白昼。 齐攸视察军情,到了晚上,便犒赏将士,又拿出百两银子做彩头,在营寨中摆开擂台,凡军中将士都可上场,比拼的是拳脚功夫,不论官衔高低,都一视同仁。 白花花的引子照亮了众人的眼,更何况这又是个在长官面前表现的好机会,瞬间一营将士士气高涨,争先恐后入场比试。 齐攸坐在上首,握着酒杯,看场中的拼斗。唐佑年、郭开远和刑李园都在两侧相陪。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里的兵士,与京城中的侍卫不同,因在军旅中久了,格外豪放不拘小节。所有上场的,都打着赤膊,露出精壮的上身,少不得互相比一比谁的胳膊更粗些,谁身上肌肉更多一些。 几轮比试下来,一个方脸的年轻士兵吸引了齐攸的注意力。齐攸转头问刑李园。 “回大人,此人叫做钟大用,今年刚入伍,拳脚功夫是一等的。” 齐攸点点头,这会工夫,钟大用已经将另一个来挑战的士兵摔在脚下。 齐攸暗暗点头,方才这些打斗的士兵,有的是只凭蛮力,有的颇有些拳脚功夫,这钟大用却是正宗的少林拳,力气也惊人,连战了二十几人,依然气息平稳,不见疲态。 钟大用又摔倒了上去挑战的两个兵士,一时没人再上场,有的人心服口服,有的依旧不忿,纷纷鼓动身边的人上场,只是众人大多知道钟大用的本事,并美人真的上场。 “喂马的蛮子听说也有功夫,叫他来比一比。”就有人喊。 “蛮子就在这。” 一个大汉被人推了出来。这人身材高大,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披散着。 齐攸的眼睛落在那大汉的身上,那大汉也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胡须,看不清长相。许是被突然跳起的篝火闪了眼睛,齐攸微微眯了眼。 “别起哄!”刑李园站起来,压服众人,又转身对齐攸道:“大人,那人是流放到此的军奴,没资格上场比试。” 军旅中崇尚的是力量,这军奴身份卑微,显是也有些功夫,才被人另眼相看。 场中的钟大用并没有因为那大汉的身份而有不满,反而跃跃欲试。 齐攸冲下面点了点头。 那大汉就被推入场中,与钟大用站在一处。 钟大用自不必说,那蛮子似乎也有些门道,又有把子蛮力,两人倒也打的难分难解。终于蛮子被钟大用用一拳,打得站立不稳。钟大用趁势欺身上前,一套利落的小擒拿手,将蛮子扣翻在地。 钟大用获胜,那蛮子在地上一时翻不起身。 “钟大用赢,赏银百两,升千户。”齐攸高声道。 众宾士一阵欢呼,钟大用跪下谢恩。 齐攸又扫了一眼地上的蛮子,吩咐:“赐酒肉。” 夜晚,兵营内渐渐平静下来。 “好兄弟,我只有一件事要求你。” “……” “……我不会真的要赢了那小子,何必暗算我?” “……” 第二百零三章 地藏庵 齐攸不在家中,荀卿染无事,就约了董夫人、方三奶奶、平西城守备蒋夫人、府丞孙夫人几个,一起到地藏庵打醮。 地藏庵在平西城城西八角井胡同内,是平西城内香火最盛的庵堂。传说这里的住持师太,原来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因家中父兄获罪,受了株连,流放到此,历尽苦楚,与地藏庵原来的住持师太结缘,便虔心向佛,从此精研佛经,称净宜居士。后来遇到大赦,净宜居士本可以还乡,然而她却早看透世事,不愿再入红尘,索性剃度在地藏庵。老住持去世后,这位净宜师太就接掌了地藏庵。 荀卿染和几位夫人在佛前上香,请庵内僧尼做了法事,自然也对净宜师太有些好奇,便又到净室,请净宜师太讲经说法。 净宜师太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青灰色的僧衣僧帽,面容安详,一双眼更是古井无波。与荀卿染所见,京城中观音庵那位住持师太的长袖善舞不同,净宜师太除却必要的礼节,却是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更没有暗示讨布施的举动。 “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诸法性如是”,净宜师太讲的是《华严经》中的觉林菩萨偈。荀卿染仔细聆听,她其实并不能说是信奉佛教,但是对于佛教经典,她还是持尊重的态度。佛学,在她来说与其说是一种信仰,不如说是一门哲学,里面很多智慧值得研究借鉴。 荀卿染坐在椅子上,抿了口庵内的清茶。董夫人看来是个向佛的,一边听着,一边手中拈动佛珠,频频点头。方三奶奶却和孙夫人小声嘀咕着什么,蒋夫人则是端了茶杯,只喝了一口,却又吐了出来。 从净室出来,董夫人就和净宜师太说,过两天还要来听讲经,净宜师太也只送到门口,依旧转身回了净室。 “说是原先屋子里的地都是玉石铺的,如今,却只能喝那样的树叶子?br /gt; 锦屏记第5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4部分阅读 子,啧啧。”蒋夫人似乎并不常来,对那茶叶颇有意见。 “出家人,讲究清修便是如此。净宜师太的经讲的极好。”荀卿染道。 “夫人喜欢听她讲经,却也不用上门来,招她去府上讲就是了。”蒋夫人对荀卿染陪笑道。 董夫人在旁听了,神色有些不悦。 “师太是大德,又是那样的出身,总该尊奉些。” “这可也说不得的,平西镇是什么地方,那些流放来的,十个个里面倒有八九个原来是威风过的。只是到了这里,那些原来的话就说不得了。管她王孙公子、豪门千金,还不如个体面的仆妇,为了一口气,什么事做不出那。”蒋夫人笑道。 董夫人故意落后两步,蒋夫人毫无所觉。 荀卿染只淡淡听着,并未说什么。 众人出了地藏庵,各自坐了马车回府。 荀卿染坐在马车中,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得外面传来音乐声。那乐音如泣如诉、绵绵不绝,让人顿生苍凉高阔之感。 是马头琴曲,荀卿染睁开眼。 “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好奇怪。对了,好象进城那天听到过。奶奶,您听是不是?”桔梗侧耳倾听,对荀卿染说道。 桔梗觉得这乐声奇怪,是因为她从未听过马头琴演奏的音乐。 乐音越来越近,荀卿染吩咐马车放慢速度。 她和齐攸进城那天,平西镇大小官员都到城外的十里长亭去迎接。从南城门进城的时候,也曾听到马头琴声。 这乐音似乎有感动人心的力量,荀卿染闭上眼,静静听着外面传来的乐声。乐音时而婉转悠扬,时而高亢入云,渗透着苍凉的意味,似乎是一个沧桑的、满腹心事的男人在倾诉,又像是秋季北方高远的天空,沉实、阔朗。 马车走了一会,听重乐音就在耳畔,荀卿染命令停下马车。桔梗略掀起车帘,荀卿染顺着乐音向外望去,就看到了那个低头拉着马头琴的男人。 以后的很多年,荀卿染只要听到马头琴曲,就会记起这一刻所见到的,略微阴沉的背景下,那高大寂寥的身影。 那男人坐在街道旁的大石上,一头略微卷曲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的灰黑色的袍子,仔细看去,却是几种不同的兽皮连缀而成的。 那男人虽然坐着,却也看得出身材异常高大。在空旷的街道上,如他手里马头琴流淌出来的乐音,散发着孤寂苍凉的味道。 那男人面前放着一只豁了角的大碗,里面有好心人给的两三枚铜钱。他低着头,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乐曲中,并不乞讨,有人扔钱进去,也不道谢。 “是北边的蛮子?”麦芽脱口而出。 那男人突然抬起头。卷曲的头号发,满脸的胡须,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一双眼睛却仿若鹰隼。 桔梗飞快地落下帘子。 荀卿染点点头,看那男人的样子,似乎是有异族血统。 荀卿染正要吩咐马车启动,又想起那空空的碗,便又吩咐:“打赏。” 马车缓缓启动,那男人依旧他的马头琴,似乎并没有听到一块银子落入碗中。 马车去的远了,那男子才停了演奏,对着马车的方向出了一会神,才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捞起碗,里面那块银子,足有四五两。 “好大方!”男人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男人站起身,果然身形极为高大。他将银子收入袖中,随手将碗内的铜钱扔给不远处的乞丐,随即迈着大步沿街走去,一会就消失在不知那条小巷内了。 回到总督府,坐在屋内喝茶时,荀卿染依旧回味着那马头琴曲,即使是她前世,也没听过拉的这样好的。 宋嬷嬷上前来说话,荀卿染才回过神来。 “奶奶,方才四爷捎信回来,说是再过一天就回来了。” 荀卿染忙问,“派哪个回来捎的信,还说了什么,四爷一切都还好?” “并未特意派人,是衙门来往的信差顺便捎来句话。四爷一切都好,并没说别的。” 荀卿染点头表示知道了,“嬷嬷辛苦了。” “这是奴才的本份。”宋嬷嬷陪笑道,又在荀卿染面上仔细瞧了瞧,“奶奶,您那,可要找郎中来看看。” “嬷嬷也瞧见了?”荀卿染笑,让人取过靶镜来,对着照了照。 她这两天额头长了两颗痘出来,虽然敷了珍珠粉,可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 荀卿染叹了口气,她正为这件事情烦恼。她的饮食一向清淡,皮肤也没出现过问题,果真还是不太适应平西镇气候吧,过些日子应该会好吧? “或许该找郎中来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奶奶,这并不是病。年轻的姑娘、奶奶们,好多都有过。大概是因为此地气候不好,奶奶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奴才老家在广西梧州,倒有个偏方,对这个很有些效验的。”宋嬷嬷道。 “哦,是什么偏方?”荀卿染放下靶镜,问道。 “是一味膏方,用鹰嘴龟的龟板合着土茯苓,金银花,几位药材熬成的膏,叫做龟苓膏。奴才老家那里,年轻的姑娘家都爱吃,经常吃这个,不仅能清热解毒,还能美容养颜那。”宋嬷嬷陪笑道。 原来是龟苓膏,这可是好东西。 “嬷嬷说的我都想马上就吃了。嬷嬷可记得方子,写了出来,我让人去买来熬制。” “奴才家原来也做这个,方才奴才是记得的。” 宋嬷嬷口述,桔梗在一边将方才记录下来给荀卿染看。 “这方子是极好的,不过奶奶身子金贵,入口的东西,还是要仔细些。这平西城里,多的是郎中,再请那老道的仔细斟酌斟酌,才敢让奶奶吃。”宋嬷嬷又道。 “嬷嬷想的极周到。”荀卿染道,就让人拿了方了到城里药铺去采买。 “……走了几个铺子,正巧济生药铺的坐堂郎中也是广西地方的人,知道这个龟苓膏的方子。说是极妥当的,鹰嘴龟板极少,铺子里现有的都拿来了。掌柜的说,奶奶要用,立刻想法子给奶奶采买。 荀卿染点头,这龟苓膏是可以预备一些,夏天里,吃了清热解暑,也像宋嬷嬷所说,能润肤养颜。 那坐堂郎中还写了如何熬制的法子在纸上。 “奴才以前熬过,就让奴才带着人熬吧。”宋嬷嬷道。 “那就有劳嬷嬷了。”荀卿染道,吩咐麦芽和宝珠两个,去和宋嬷嬷一起熬制。 几个时辰后,宋嬷嬷带着麦芽和宝珠进屋来。麦芽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用玉碗装的龟苓膏,晶莹剔透的黑色膏体,如同果冻一般。另一个小碗,却是从京城带来的荔枝蜜。 “奶奶,这膏体味道有些苦,需加蜂蜜吃。”宋嬷嬷陪笑道。 “就依嬷嬷。” 荀卿染依言舀了一小勺,放入嘴里。 味道,口感,都是曾经熟悉的龟苓膏的味道。 宋嬷嬷见荀卿染喜欢,上前道,“奶奶吃着可还好?这龟苓膏滋阴养颜,奴才老家那些大户人家的奶奶们都极爱吃的,一时都离不得,果然那脸蛋都和鸡蛋一样滑嫩的。麦芽、宝珠两个都是聪明的,已经成为学会了如何熬制。” 哪个女人不爱美,荀卿染已经吃完了一碗。 “再拿一碗来。”荀卿染吩咐,就又对着靶镜,特意看了看额头的那两颗痘痘。要在齐攸回来之前,将这两颗痘吃下去。 “奶奶这样吃,不过两天工夫,一定完好如初。”宋嬷嬷道。 “嬷嬷又取笑我。”荀卿染被说中心事,笑着嗔道。 麦芽又端了一碗龟苓膏进来。 “多亏嬷嬷献了这个方子。”荀卿染道,吩咐桔梗去取了两个尺头出来,“给嬷嬷做两件衣裳吧。” 宋嬷嬷谢恩,退了出去。 许嬷嬷从多宝格内转了出来。 第二百零四章 龟苓膏的秘密 麦芽送了宋嬷嬷出去,又回来,向荀卿染示意宋嬷嬷已经走远了。 “如今是奶奶当家了,宋嬷嬷可比从前变了许多。”麦芽笑道。 荀卿染淡淡一笑,自打出了京城,宋嬷嬷对她的态度就开始变化。当然,宋嬷嬷在荀卿染面前的姿态,在齐府中也一直是十分恭谨的,对于荀卿染吩咐的事情,也都仔细听从,但是像现在这样,主动讨好,体贴地替荀卿染着想,却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以前荀卿染虽然是宁远居的女主人,但是大宅子里还有容氏和齐二夫人,还有一众妯娌。现在荀卿染是这总督府的女主人,别说是总督府中,放眼平西镇,也再没人能制约荀卿染。 宋嬷嬷善于感知风向,而且言行举止无处不显示她是个称职的好管家,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荀卿染要架空她的打算。 荀卿染有这个打算,而且也付诸了行动。不得不说齐攸外放给荀卿染提供了最好的机会,如果还在齐府内,荀卿染虽有这个打算,却不可能行动的这样顺利。现在她只安排宋嬷嬷管一些杂事,而她身边,衣食住行,宋嬷嬷根本插不进手来。 “奶奶,这龟苓膏虽好,却不宜多吃。” 许嬷嬷走到荀卿染身边,指着那一碗龟苓膏道。 “嬷嬷可觉得这龟苓膏有问题?” 荀卿染放下银勺,向许嬷嬷问道。 “龟苓膏,本身是没有问题。奴才也曾听人说过,是难得的滋养膏方,有润肤养颜的功效。只是,这个东西,性凉,偶尔吃一点无妨,若是常吃,吃的多,却不利子嗣。”许嬷嬷说道。 “竟然有这么回事,多谢嬷嬷提醒。”荀卿染恍然大悟道,略一思忖,又皱起了眉头,“宋嬷嬷……” “恕老奴直言,宋嬷嬷只怕心怀不轨。”许嬷嬷道。 这却说到了荀卿染的心坎上,龟苓膏,现在并不普遍,可在她前世,却是十分熟悉的。那些个忌讳,她自然知道。 宋嬷嬷是何许人,做事滴水不漏,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就如同第一次,关于齐攸忌讳的||乳|名的问题。宋嬷嬷采取的态度只是隔岸观火,被荀卿染问起后,则能非常巧妙地摆脱责任,让荀卿染抓不住她的把柄。 这龟苓膏这件事,亦是如此。 献方子讨好荀卿染,选的时机最为恰当,正是荀卿染为脸上的痘痘烦恼,齐攸就要回来的时候。 然后又主动体贴地提出,该找郎中来斟酌方子,才能食用,让荀卿染更加信任她。后来熬制龟苓膏的时候,自告奋勇,却又提出带上两个伶俐的丫头一起熬制。 “宋嬷嬷和你们一起熬制龟苓膏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荀卿染转头询问麦芽。 麦芽摇头,告诉荀卿染,宋嬷嬷不仅没有任何小动作,而且做什么都会让麦芽和宝珠看的清清楚楚,还会耐心解释。 “好像是特意要教会婢子和宝珠如何熬制。”麦芽道,“婢子自然加了小心,一直盯着宋嬷嬷,她要使坏,也没机会。” 荀卿染点点头,她就知道会是如此。 龟苓膏没有问题,那从京城带来的荔枝密更是宋嬷嬷没挨过边的,也没有问题。 宋嬷嬷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 问题在后边,宋嬷嬷洞悉了荀卿染爱美的心思,要在齐攸回来前消灭额头的痘痘,不留痕迹地暗示荀卿染可以多吃常吃,在荀卿染又要了一碗的时候,更没有制止,没有向荀卿染说明,这个东西不能多吃的。 不是毒药,不会伤身,但是会消除或者降低怀孕的机会。 就算以后事情揭露出来,(且不论揭露出来的几率有多大,龟苓膏这个东西,现在还不普遍,知道的也只认为是养颜的好东西),宋嬷嬷也完全没有责任。毕竟要多吃的是荀卿染自己,她宋嬷嬷又不可能看着荀卿染的一切饮食。 荀卿染之所以会放心地吃下龟苓膏,就是知道,宋嬷嬷不会愚蠢的直接下料,也是为了试探,才又多要了一碗。不仅是试探宋嬷嬷,还有试探许嬷嬷。试探许嬷嬷的本事和忠心。 她有前世的经历,才会知道龟苓膏的利弊,许嬷嬷竟然也能知道,而且及时出言提醒,揭破宋嬷嬷的阴谋,这让荀卿染很满意。 荀卿染请许嬷嬷坐下来,将宋嬷嬷在燕窝粥中的下避孕药的事情详细地和许嬷嬷说了。 许嬷嬷听了,面色肃穆起来。内宅女子,子嗣是头等的大事。 “奶奶一直隐忍,是觉得宋嬷嬷背后有人指使,又不清楚是哪一个?” 荀卿染点点头。不错,她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对宋嬷嬷背后那个人十分顾忌。因为宋嬷嬷本人实在没有动机要这么做,况且没人指使,她毕竟是个奴才,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本事,一次两次地来做这样的事。因为出了京城,荀卿染就再没吃过什么燕窝,宋嬷嬷也完全对荀卿染的饮食失去了控制,所以才会又来了龟苓膏这一出。 “这龟苓膏和奶奶说的那避孕方子,确实不是一般仆妇能办得到的。”许嬷嬷沉思片刻道。 “对。” “奶奶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能让奶奶如此束手束脚……”许嬷嬷压低了声音。 “依嬷嬷看,最有可能是谁?”荀卿染问。 “恕奴才大胆,能指使得动宋嬷嬷,最有可疑的,是老太太和,四爷。”许嬷嬷低声道。 荀卿染半晌无语,她心中怀疑的也是这两个人。因此,才在宋嬷嬷面前不动声色。因为如果是这两个人指使的,就不是能揭露出来打倒那么简单。甚至,她自己也要犹豫,该不该怀上身孕。 许嬷嬷陪着荀卿染默坐了一会,荀卿染那有些黯然的神色她自然看在眼里。她对荀卿染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在这样的事情上,能一直不动声色,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做到的。当然这多亏了荀卿染还有一条这个年代的女子想都不会去想的出路,许嬷嬷是无法知道的,因而对这个主子却是从心里敬佩了。 “奶奶,或许只咱们想多了。宋嬷嬷心机深沉,手腕老道,善能借势,狐假虎威,故意让奶奶误解,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也是有的。”许嬷嬷道。 荀卿染脸上露出笑容,许嬷嬷还真会宽解人。她也希望是这样,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可是没有说得过去的动机,她不能自欺欺人。 “这件事就有劳嬷嬷了。”荀卿染道。 “奶奶放心,奴才没有大的本事,却能保证不会让宋嬷嬷翻出什么风浪来。”许嬷嬷郑重道,“奶奶,女人后半辈子靠的是子嗣。奶奶要趁早打算。” 荀卿染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计议已定。 “那这龟苓膏就不能吃了?”麦芽在旁问道。那鹰嘴龟的龟板和金子一样值钱,熬出来的龟苓膏,晶莹剔透,她们几个丫头心里都很想尝尝的。 “怎么不能吃。”荀卿染笑,“只是不可多吃。” “换洗的时候不能吃,有了身孕就更不能吃。”许嬷嬷道,“姑娘家,身子金贵,不能贪凉。” 最后,麦芽几个分吃了一碗龟苓膏。 …… 这里发生的事,宋嬷嬷自然是不知道的,实际上宋嬷嬷从荀卿染屋中出来,就回到她自己住的屋子,还将门窗都关了。 屋内,宋嬷嬷先是将荀卿染赏赐的尺头收到了柜子里,可随即又拿了出来,又将柜子里所有的尺头都拿出来,挑拣了一番,拣出两端最好的,放在手里摩挲了一阵,却又笑着摇摇头,又将所有尺头都收拾了起来。 然后宋嬷嬷在床上坐了一会,就又起身,却是开始打扫屋子,收拾床铺。足忙的头上冒出了汗珠,将屋子收拾的焕然一新,宋嬷嬷才停下手,却又笑着摇摇头。 夜幕降临,宋嬷嬷躺到床上,两眼却睁的大大的,眼里闪着泪花。 …… 齐攸比预定的提前了一天回来,不过进城的时候,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到了总督府,总督府里早就掌了灯。 荀卿染将齐攸接进屋里,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有瘦,脸却有些晒黑了。荀卿染一边帮着齐攸脱掉外面的大衣裳,一边问他在军营里一切可好。 齐攸坐在椅子上,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荀卿染的话。 “已经烧好的洗澡水,四爷先去洗澡,然后再用饭如何?”荀卿染询问道。 “先不急。”齐攸道,“你那天和我说,身边人手不够,要买几个。” 荀卿染就不再张罗,坐了下来,她确实和齐攸说过这样的话。 “下面人送了几个,说是针线出众的,我带了来,你看着安排吧。”齐攸道,对外面挥了挥手。 四个女子鱼贯而入,荀卿染挑挑眉,这是什么情况。 “妇好,我的好孩子,真的是你?” “姨妈,姨妈。” 第二百零五章 不可说 四个女子鱼贯而入,荀卿染正要仔细打量,就见宋嬷嬷原本站在门口伺候,却和走在最后的一个女子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众人都不由得往宋嬷嬷那边望去。 荀卿染心下惊异,下意识地转头去打量齐攸。齐攸正低头喝茶,好像没注意到外面的情形。一阵微风吹来,灯影摇曳,看不清齐攸的神色。 齐攸和荀卿染都没有说话,这屋内外就听得宋嬷嬷和那个女子的哭声。 荀卿染皱了皱眉,目光在前面三个女子身上扫过。这三个女子,穿着各异,却都是绮年玉貌,环肥燕瘦,颇有几分姿色。 荀卿染叫过许嬷嬷来,“今个天晚了,嬷嬷先带这几个下去安置了。” 许嬷嬷答应了一声,“奶奶,北面的松涛院空着,先安置在那里如何?” 松涛院,在宅子的最北面,离这主院距离颇远,旁边就是府内下人的住处。 荀卿染看了许嬷嬷一眼,赞许地点点头,许嬷嬷果然明了她的心意,很清楚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就依嬷嬷。那里就要嬷嬷多照看些。” “奶奶放心。”许嬷嬷答道,就先将这三个女子领了出去。 许嬷嬷带着人走了,宋嬷嬷才收住了哭声,拉着那女子上前来行礼。 荀卿染不由仔细打量,这个女孩中等身材,一身的粗麻布衣裙,全身上下都无装饰,头发只用一只发簪挽着。面貌却颇为俏丽,鸭蛋脸,鼻染高挺,一双大眼犹带泪光,显得楚楚可怜,微微上挑的眉梢却又让她显得有几分倔强。 “……是奴才的外甥女,闺名叫妇好,是我那姐姐唯一的骨血。失散了这些年,总算苍天有眼,今天见了面。”宋嬷嬷眼睛含泪,情绪有些激动,握着那女孩的手,犹有握着宝贝般。 原来是宋嬷嬷的外甥女。 “奶奶不知道,奴才在府里,奴才那姐姐曾带她来看过奴才,四爷小时候也曾见过的,只怕不记得了。”宋嬷嬷又道。 不仅是宋嬷嬷的外甥女,还和齐攸有几分香火情。 “嬷嬷找到了失散的亲人,这是喜事,快别哭了。”荀卿染道,又招呼那女孩上前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妇好犹豫了一下,裙角摆动,上前走了两步,到了荀卿染跟前,屈膝福了一福。 举止端庄大方,那个福礼更是规矩,就是许嬷嬷在场,恐怕也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只是脸上皮肤微黑,略有些粗糙,但露出的一段脖颈却是白皙细腻。 荀卿染笑着站起身,拉着妇好的手。 手心粗糙,却没有做针线活计留下的老茧。 “就叫做妇好?姓什么?” “姓、姓辛。” “好名字。”荀卿染笑道。 辛妇好落落大方,回望着荀卿染,然后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不和身份,微微低了头,却依旧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荀卿染。 “还得求四爷、和奶奶恩典。”宋嬷嬷躬身道。 荀卿染回到座上,询问齐攸的意见,“四爷?” 齐攸放下茶杯,只说“好生安置。”就起身去了浴间。 荀卿染略一思忖,就道:“妇好姑娘想必也累了。嬷嬷先带妇好姑娘下去歇息。你们分离久了,定有好多话要说,就先在嬷嬷那安歇,明天再做安排。” 宋嬷嬷忙不迭地答应了,便和辛妇好告退离开。 许嬷嬷从外面进来,正和两人走了个对面,许嬷嬷让到一边,等两人离开,才走进屋来。 “奶奶,那三个已经安置妥了。若没有奶奶召见,不会让她们出了松涛院。”许嬷嬷道。 “嬷嬷做的很好,就先这样。”荀卿染听得隔间的脚步声,知道是齐攸洗了澡出来,这才吩咐人去里面收拾。 “摆饭吧。” 齐攸换了身月白的府绸长袍,从隔间走出来。 “好。”荀卿染道。 许嬷嬷就退了出去,吩咐人摆饭。 齐攸脱了鞋子,先到榻上坐了,荀卿染见齐攸的头发还湿漉漉地,忙从旁边取过巾帕来替齐攸擦拭。 “唐大人那里,已经让人送去了酒菜,和咱们这一样的。”看着人摆上饭来,荀卿染说道。 齐攸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宋嬷嬷那里,也派人送桌席面过去?”荀卿染试探问道。 “哦,好。”齐攸点头。 “那松涛院那边……”荀卿染又问。 “你随意安排,不用问我。”齐攸道。 齐家讲究食不言,饭菜上齐,齐攸端起碗筷,荀卿染便不再说话。 饭后,酒菜都撤了下去,荀卿染和齐攸就挪到内室说话。 “打发人去看看,宋嬷嬷那里可缺什么。” 荀卿染正要开口向齐攸询问那四个女子的来历,齐攸却先开口道。 荀卿染心中一动,这不是去看宋嬷嬷缺什么,而是那位妇好姑娘缺什么。 “四爷,那位妇好姑娘,也是犯官之女?”荀卿染问道。 齐攸一怔,望向荀卿染,随即点了点头,以荀卿染的聪慧,自然是猜出了这四个女子的来历。 荀卿染得到齐攸确认,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平西镇是本朝流放地之一,那些流放的犯人在这里的地位极其低下,有的被役使淘金挖矿,有的就在军中充作军奴,都是任人奴役,没有任何尊严和人身保障的人。平西镇也有官员将这些人充作奴仆,那位蒋夫人家的粗使,据说都是被流放的家眷。用蒋夫人的话说,是省了一大笔银子,而且比买来的还好使唤,打死不论。 “妇好那边,你多用些心,不要当下人看待。”齐攸又道。 “既然是宋嬷嬷的亲戚,我自会另眼相看。” “四爷就放心吧。” 齐攸道,“妇好,是客人。” 客人,即使是宋嬷嬷的亲戚,由齐攸郑重其事说出来要当客人待,这规格也高了一些。 荀卿染心中一动,依旧答应道:“好。四爷,怎地从未听宋嬷嬷说过这一门亲戚,那位妇好姑娘,四爷小时候也见过的?” 齐攸点了点头,“她受了不少苦,你待她好些。” 流放到此的,老弱病残自然凄苦不堪,但是那些年轻貌美的,才是处境最凄惨的。荀卿染虽然到平西镇的日子尚浅,这些却是已经了解到了。 “四爷放心,我会好好待她。”荀卿染道,又问:“妇好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因为什么事流放到这的,还……” 连着家眷被流放的,可没有简单的案件,多是和政治沾边,荀卿染不能不担心。 齐攸阻止荀卿染继续问,“这些事不是你能操心的。你只好好待她就是了。” “好好的,谁愿意操心那。四爷既然带她到家里来了,我不想操心也不成。四爷,我们是夫妻,你总该告诉我实情,这不仅关系你我,还有整个齐家。” “我受人所托,你只知道她是宋嬷嬷的外甥女就是了。”齐攸神色凝重,又揽了荀卿染在怀里,道:“别胡思乱想,我做事有分寸,不会有事。” 齐攸将头埋在荀卿染脖颈处,抱了荀卿染,放到床上。 “那另外那三个女子,该如何安排?”荀卿染又问。 “你不是已经安排了吗,那样就很好。”齐攸道。 “四爷就没什么特别的要嘱咐?”荀卿染笑道,“都带到家里来了,四爷这些天在外面,少不得也有服侍的?四爷该提点提点我,哪个是有功之臣。不然我都当作一般仆妇对待了,四爷岂不是要心疼。” 齐攸也不答话,狠狠地吻住了荀卿染的嘴。 荀卿染挣扎不开,被吻的气喘吁吁。 齐攸已经褪了自己的长袍,伸手来解荀卿染的衣带。 荀卿染却突然起身。 “做什么?”齐攸问。 荀卿染伸手取过床头的烛台,借着烛光,仔细在齐攸身上从头到脚仔细照了一遍。 “你这是找什么?”齐攸失笑道。 找什么,找牙齿印,抓痕,吻痕等等一切可疑的痕迹,荀卿染自然不会说出口。 齐攸却被她看得浑身越发热了起来,也抬起身子,从荀卿染手中拿过烛台,吹熄了蜡烛,放回到床头。 “一会再看,现在,我想你的紧……” 齐攸语音渐低,翻身压了过来。 第二天早上,荀卿染睁开眼,齐攸早已不在身边。荀卿染唤进人来服侍,才知道齐攸早就去了总督衙门。 荀卿染一边洗漱,一边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多话她都没来得及问齐攸。 美男计啊,一定是美男计,荀卿染忍不住腹诽。 吃过了早饭,荀卿染将写好的信拿出来,将其中一封拆开,又在信的末尾加了几句话,重新放入信封封好了,这才交给宝珠送了出去。 “唐大人可在家?”荀卿染又问。 “今早唐大人出城跑马,刚刚回来。”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前院,唐佑年刚刚吃过早饭,正在院子里消食,就见许嬷嬷领着三个年轻女子进了院子。 “唐大人,”许嬷嬷屈膝向唐佑年福了一福。 “许嬷嬷不必多礼。”唐佑年忙道。 “唐大人辅助四爷,劳苦功高。夫人担心这里的小厮粗手粗脚,伺候的不周到,就让这三位姑娘来伺候唐大夫。” 许嬷嬷说完,又福了一福,留下三个姑娘,转身回了内宅。 唐佑年望着面前的三个女人,不由得苦了脸。 第二百零六章 不得不说 荀卿染正将从京城带来的各色上等尺头,拿出来比较。外面小丫头来报说:“唐大人求见奶奶。” 来的倒快,荀卿染暗笑。 “请唐大人到书房暂侯。”荀卿染吩咐道。 唐佑年是齐攸的挚友,又一直在齐家居住,现在也是和他们一起住在总督府,算得上是通家之好,见一见并不违了规矩。 荀卿染换了见客的大衣裳,这才带着许嬷嬷、麦芽等人到书房来。 “见过夫人。” 唐佑年已经在书房内等候,见荀卿染来了,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荀卿染微微屈膝,福了一福。 “唐大人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荀卿染道。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了两句。 “唐大人辛苦了。”荀卿染笑道。 “不敢当。属下牢记夫人的嘱咐,大事不敢说,小事也做成了一两件。夫人要大人少喝酒,属下一直记着。这次在城外大营,凡要喝酒,十有六七都是属下替大人挡了。” 唐佑年陪笑,向荀卿染表功。 “知道唐大人是个可以托付之人,唐大人辛苦了。”荀卿染笑道。 “那个,军营之中,官场上面,有些应酬在所难免。”唐佑年又道,“比如说,那几个姑娘……,大人是不愿意收的,我也帮着大人推脱。不过,这却是平西镇官场上的规矩,大人若是不收,那些人难免心中不安,生出别的想头来,反而不好。大人初到此地,人心还要收扰,只得与光同尘。夫人蕙质兰心,定比属下看得还要透彻。” 荀卿染失笑,望着唐佑年,问道:“唐大人过奖了。我能知道什么,比如说这样的事,我可是第一次遇到,该如何处置,还望唐大人指点。” 她将那三个人送到唐佑年的院子里,倒也不是真的要祸水东引。唐佑年住在总督府,又是齐攸的左膀右臂,荀卿染心里已经将他划在自己势力范围内了,自然不会真的将麻烦给唐佑年。之所以要这样做,好罢,是有那么一点迁怒的意思。因为她早就向唐佑年嘱咐、暗示过,不仅是不想让齐攸喝太多的酒,当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都希望唐佑年在其中周旋、帮齐攸挡掉。 当然,她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要在唐佑年这打探打探消息。 唐佑年是个聪明剔透的人,这不,宋嬷嬷刚送了那几个人过去,他就来求见荀卿染了。 “不敢,不敢。大人交给夫人处理,自是相信夫人能妥当处置,哪些用属下多嘴。”唐佑年道,他也知道荀卿染这样问他,这样的话就搪塞不过去,就又说道,“那几个的身份,属下也查问过,没有妨碍,夫人随便安置在府里哪处,不碍事就是了。” 荀卿染轻轻叹了口气,那三个人不管碍事不碍事都要留在府里了,不管怎样,让不能碍事也就是了,她有些在意的是另一个。 “那位辛姑娘,和另外三个不同吧,唐大人可认识她?” 唐佑年脸上陪着笑,心却咯噔一下子。他就知道荀卿染会问起,他想装糊涂,却明白那样在荀卿染面前是糊弄不过去的。唐佑年暗自叹气,那件事,以齐攸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告诉荀卿染,他也不能说。但是荀卿染问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属下也是今个一早才知道,辛姑娘原来是大人奶嬷嬷的亲人。”唐佑年道,“属下只听说辛姑娘从前锦衣玉食,流放至此,很受了些苦。夫人待人宽厚,是辛姑娘的福气。其它的,属下也……一无所知。” 只怕不是一无所知,是不好再多说吧。 荀卿染一时没有说话,咀嚼着唐佑年话中的含义。 “夫人,有些事,不是越知道的多就越好的。”唐佑年又似无意地低声道。 这却和齐攸的口气一样。 “这几位姑娘,原来都是在军营中?是哪个大营的?”荀卿染笑道问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唐佑年不需太做挣扎,就道:“夫人,都是老邢送的。” “呵呵呵。”荀卿染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 唐佑年将自己的面容保持在最忠厚的状态,心道:老邢,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知道在唐佑年这再也探查不出什么,荀卿染便作势起身。 “夫人……”唐佑年也忙着站起来。他能说的都说了,荀卿染作弄他一下也就就算了,不会真的把那几个人塞给他吧。 “哦,对了。”荀卿染停住,似乎刚刚想起来似地,对唐佑年道:“府里这才刚安顿下来,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唐大人那里有什么不方便,尽管和我说,可不要见外。” “大人安排的很周到了,只是,属下那里,针线上还是仰仗夫人安排,不用特意……那么多人。” “唐大人嫌三人太多,也好,那唐大人看着哪个好,留下一个、还是?” “夫人,”唐佑年苦笑,荀卿染果真是故意地。 荀卿染回了内宅,就打发许嬷嬷去将那三个女子从唐佑年的院子里带了回来。 “唐大人很是松了口气。”许嬷嬷笑着在荀卿染跟前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必定更是尽心了。” 荀卿染笑着点点头。 这三个女子,既然要留在府里,荀卿染总要看一看。 “挨个叫进来,咱们瞧瞧。”荀卿染吩咐道。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身材纤细,年纪在十七八岁,虽极力低眉顺眼,还是掩不住眉眼间的媚态。第二个身材娇小,鸭蛋脸,端庄秀丽。第三个年纪略长,神色冷淡,却堪称绝色。 昨天晚上没有细看,今天这一看之下,荀卿染不由得心中暗道,老邢啊,果然是用了心的。自不必说,又在老邢的“功劳簿”上记下了一笔。 这几个的来历,许嬷嬷早已经盘问过,都是家中父兄遭难,受了连累,一起发配来的。 荀卿染又都问过,没有差错,就让人将这三个依旧安置到松涛院去。 “还是放在松涛院,拿些针线给她们做。让人看着些,老老实实就罢了,不会缺了她们的吃穿,她们也不会再受人欺辱,若是不安份……”荀卿染跟许嬷嬷商量。 “奶奶放心,奴才会盯着那边。倒是那位辛姑娘,奶奶……”许嬷嬷问道。 “四爷嘱咐我,要当客人对待。”荀卿染道。 许嬷嬷看着荀卿染的脸色,并没多问。 “我打算,另外拨个院子给她,再给她两个小丫头伺候……” 荀卿染和许嬷嬷商量了一番,就吩咐人去请辛妇好和宋嬷嬷。 宋嬷嬷和辛妇好从外面进来,给荀卿染请安。 荀卿染忙让人扶起辛妇好。 “不必多礼,快请坐。” 辛妇好略做推让,落落大方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举止雅致,并没有半分局促之态。宋嬷嬷则是给荀卿染请了安,就垂手站到辛妇好身边。 荀卿染趁着让茶的空隙,又打量辛妇好。辛妇好依旧是昨天的打扮,没有半分变化。 她昨天给辛妇好送去了新的被褥,甚至还送去了两套衣服,都是上好料子和做工的新衣,她未曾穿过的。 荀卿染就吩咐桔梗,将早上选出的四端上好的彩缎拿了出来。 “这些是从京城带的,是今年进上的新料子,还看得过去,一会就让人给辛姑娘量了尺寸,赶紧制两套新衣服出来。” 辛妇好的眼睛在那彩缎上轻轻扫了一眼,“怎好受夫人如此贵重的馈赠。” 语气淡淡的,并未将那彩缎放在眼里。 “姑娘不嫌弃就好。” 辛妇好这才微微点头,宋嬷嬷就将彩缎接了过去。 荀卿染一笑,并不在意辛妇好的态度,又说道:“宋嬷嬷那里窄小了些,我将馨兰院收拾了出来,辛姑娘过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荀卿染就带着辛妇好去了馨兰院,看着人将辛妇好安置了进去,又将两个小丫头叫金铃和银铃的给了辛妇好使唤。 “时间仓促,或有不周到的地方,辛姑娘这里缺什么,要用什么,尽管来和我说。”荀卿染笑着对辛妇好道。 …… 辛妇好搬进了馨兰院,帮着收拾的人都走了,宋嬷嬷却留了下来,又找借口支开了金铃和银铃两个丫头。 辛妇好在屋中慢慢踱步,屋内摆设整齐,桌椅床帐一应用具都是从京城带来的,自然都是上品。 “她这样对我,小齐哥会不会已经告诉了她我的身份?”辛妇好似乎在自言自语。 “不会,四爷说话历来是算数的。”宋嬷嬷在旁说道,“她极聪明的,最会揣摩四爷心意,又擅做面子工夫。待姑娘这样,该是为了讨四爷欢心,还能得个贤名。只是,这样,也还是委屈姑娘了。” “姨妈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也不要和方才在她那里那样,让人看了生疑。”辛妇好道。 “姑娘莫要如此,奴才……”宋嬷嬷诚惶诚恐道。 “姨妈,在我跟前不要再称奴才。母亲在世时,从未将姨妈当做下人,我,也早想着叫您姨妈了。”辛妇好道。 宋嬷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姨妈,你是我的姨妈,我是你的外甥女,别让人看出破绽来,给小齐哥惹麻烦。” “是,是,奴才,哦,不,姨妈,姨妈记下了。”宋嬷嬷连连点头。 第二百零七章 内院的主人 看着宋嬷嬷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辛妇好满意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彩缎上抚过。那彩缎是用上等蚕丝经过百多道工序,上面本就织有花纹,光滑耀眼。 锦屏记第5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5部分阅读 妇好的手忽的顿住,眉宇间闪过一丝酸涩。 宋嬷嬷低头一看,原来辛妇好的手抚过的地方,勾起了一根细丝。 “可惜了这样好的尺头。”辛妇好叹道,收回了手,到一旁坐下,对着窗外,默默地出神。 金枝玉叶的女孩,手却粗糙成了这个样子,连普通的绣娘都不如了,宋嬷嬷的心仿佛刀割了一般。 “姑娘别伤心,这尺头不好,咱们不要她的。”宋嬷嬷的眼里又涌满了泪水。 辛妇好转过头来,反而安慰宋嬷嬷。 “姨妈不要这样,我这已经很好了。现在小齐哥来了,以后有小齐哥,还有姨妈,我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对,对,”宋嬷嬷连连点头,“姑娘说的对,姑娘的福气在后头。” 外面传来金铃和银铃的说话声,原来是荀卿染打发人来给辛妇好量尺寸,做衣裳。 来的人是针线房上的管事,人称作顾大娘的。 宋嬷嬷让了顾大娘进来。顾大娘给辛妇好量好了尺寸,就问辛妇好做什么式样衣裙。 “大娘拣便宜的样式做就是了。”辛妇好道。 顾大娘得了荀卿染的吩咐,要她在这里要仔细些,便笑着向辛妇好说了几个式样,都是京中流行的。 “就依大娘。”辛妇好听了微笑颔首。 顾大娘行了礼,抱了尺头下去。 宋嬷嬷在旁边看着,辛妇好举止高贵大方,心中不由得升起骄傲的感觉。虽然受了几年的苦楚,但是那份出身教养却是骨子时的,怎么也磨灭不了。 这么想着,宋嬷嬷再看这屋子内的摆设,就觉得和辛妇好有些不配,心下开始思量起来。 这馨兰院离主院位置太偏,离主院太远,那两个丫头年纪尚小,是才买来的,使唤着只怕不顺手。还有这顾大娘虽好,可前两天,荀卿染给身边丫头们做衣服,可是另外还请了城里最好的裁缝来,那份热闹体面,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比不了。而且,妇好才来,荀卿染那边却又故意分派了好多差事给她,却偏不把这馨兰院的事交托给她。 不能让妇好一住进来就吃了亏,就让这府里的下人小瞧了,妇好应该有更好的待遇,有些话妇好不方便说,她却不能看着不管。 宋嬷嬷打好了主意,就吩咐金铃和银铃好生照顾辛妇好,从馨兰院出来。 齐攸从外面回来,刚进二门,就被宋嬷嬷拦住了。 …… 荀卿染正在屋内和许嬷嬷等人说话,就见齐攸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嬷嬷带着人忙给齐攸见礼请安。 “四爷今个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荀卿染站起身迎了齐攸到榻上坐了。 “衙门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齐攸说着,将外面的大氅脱下来。 荀卿染接了大氅在手里,递给麦芽收了起来。 “妇好那边,可都安置好了?”齐攸问道。 这么早回来,不会是因为担心辛妇好吧,这个念头在荀卿染脑中一闪而过。 荀卿染打量了一眼齐攸的脸色,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又倒了杯热茶递到齐攸手上。 “四爷早上走的早,正要和四爷商量这件事。”荀卿染在齐攸身边坐下,说道,“宋嬷嬷那里窄小,如何待客?咱们府里这些个院子,我看了一遍,只有馨兰院又洁净又雅致,颇有些江南园林的格局,是我极喜欢的,因此就将妇好姑娘安排到那去住了。那边的摆设,也是按着咱们府里几位姑娘的规格……” 荀卿染就将如何安置辛妇好的事和齐攸说了一遍。 齐攸手捧着茶杯若有所思,半晌没有说话。 荀卿染扭过头去,自己倒了茶喝了一口。方才已经有丫头递进来消息,齐攸一进门,就被宋嬷嬷拦住说了半晌的话。看着齐攸进来时的脸色,只怕宋嬷嬷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荀卿染自认对辛妇好的安排滴水不漏,不过也不能忘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很多人就是擅长鸡蛋里挑骨头。 荀卿染轻轻敲了敲桌子,让齐攸回神,“四爷只嘱咐我好好安置妇好姑娘,却不肯和我说个明白,我只有自己揣摩着四爷的意思。四爷,咱们这府里少不得有各属官家眷来往,人多嘴杂,妇好姑娘的事,四爷和我都不肯多说,自是不打算张扬,我才想着将妇好姑娘安置的稍远一些,免得来访的那些人不明就里,打扰了妇好姑娘。馨兰院是府里一等的处所,本就是留给咱们齐府的姑奶奶来小住的。”荀卿染打量着齐攸的脸色,继续说道,“还有伺候妇好姑娘的人选,我着实头疼了一场。从府里带来的自然好,可又怕她们口风不紧,京城里捕风捉影,平添烦恼,最后还是选了两个从外面买来的,身家清白的丫头。” 她这些安排,可都是费了番心思的。 “妇好姑娘的事,四爷不肯说,我也就不问。四爷要不负他人所托,我自然会好生招待妇好姑娘,除此之外,也不能不为咱们这一家子多想想。”荀卿染垂下眼帘,叹气道。 齐攸放下茶杯,看着荀卿染脸色有些落寂,不觉心中一软。 有些事情他不好和荀卿染说,只让荀卿染好生待辛妇好。荀卿染的为人如何,他心中有数,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刻薄女子。方才宋嬷嬷拦住他,暗示馨兰院位置偏僻、安排给辛妇好的丫头礼数荒疏,他也只认为是荀卿染疏忽了。 荀卿染却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嗅出辛妇好的身份特殊,想的那样深远,如此殚精竭虑,令他动容。 “四爷若觉得我安排的不妥,只管再吩咐就是了。”荀卿染又道。 “不必,这样就很好,家里的事交给你我很放心。”齐攸道,“你也不必如此多心,相信我,这些事,我心中有数,不会有麻烦的。” 荀卿染瞟了齐攸一眼,齐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也懒得去操心,只要齐攸认可了她安置辛妇好的方针,目前也只得这样罢了。 “……我不知道妇好姑娘的喜好,或许有不周到的地方,已经嘱咐了宋嬷嬷,务必不可委屈了妇好姑娘。” “你这样安排很好。”齐攸点头,心中想到,宋嬷嬷那些话,眼界狭小,在荀卿染的为大局着想的布置面前不堪一击。宋嬷嬷对辛妇好的安置有意见,就该来找荀卿染,而不是拦住他。宋嬷嬷心里,辛妇好却是比荀卿染更重一些。 荀卿染却是为了这个家在着想。 齐攸心中一动,道:“这内宅由你做主。” 荀卿染抬起头,看着齐攸。 齐攸又重复了一遍,“卿染,你是这内宅的主子。” 这还是齐攸第一次这样明确地承认她的地位,本来这是无可厚非的,齐攸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出来,意义自然就不同了。 荀卿染心中暗喜,就笑着问道:“那是不是四爷在这内宅时,也归我管?” 齐攸点头,又道:“……妇好那边,你多照看她些。” “四爷带回来的客人,我自然当上宾招待。”荀卿染点头道,照看自然会照看,可她总觉得辛妇好好像不是那么好结交的,“……昨个我见妇好姑娘只有一套衣服,就送了我新制的衣裳过去给妇好姑娘应急,妇好姑娘动都没动,怕是不喜欢。……已经派人去给她另做新衣裳了。” 齐攸点头,并没说什么。 “我不知妇好姑娘的喜好,总怕有怠慢的地方,四爷若得闲,好歹替我在妇好姑娘跟前美言几句吧!” 荀卿染语气郑重中带着一丝揶揄,齐攸自然是听出来了。伸出手指去弹荀卿染的额头,荀卿染早有防备,挪开了身子。 齐攸收回手,他也知道带回来这几个人,是给荀卿染管理内宅添了不少麻烦,忍了吧。 “馨兰院那边的事,就交给宋嬷嬷吧。”齐攸又道。 “我本也这么想,又怕宋嬷嬷多心。”荀卿染笑道,“四爷这么说,我这就是安排。” 齐攸说了声好,就转身进了内室。 荀卿染立刻找人叫来了宋嬷嬷,将齐攸的安排跟她说了。 “还想着要安排哪个管事嬷嬷过去,四爷既然这样安排,馨兰院那边就都交给嬷嬷了,嬷嬷替我和四爷分忧,切莫怠慢了妇好姑娘。”荀卿染吩咐道。 辛妇好是贵客,单独拨了宋嬷嬷过去,至于别的事情,那就再也不用宋嬷嬷操心了。 宋嬷嬷默默地从腰间取出两串钥匙,递给等在旁边的许嬷嬷手里。她一时情急,找了齐攸抱怨,回到馨兰院就被辛妇好埋怨了。荀卿染一直在削她的权力,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能做的太明显,这下子却被荀卿染找到了机会。也罢了,总算能够去馨兰院贴身服侍,却比别的都强。 齐攸从内室出来,已经另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简洁衣袍。 “四爷这是要去哪?”荀卿染问。 第二百零八章 新宠 “我去骊院。”齐攸道。 荀卿染低头,看到齐攸脚上果然是换了双靴子。 齐攸最大的爱好,就是马。原本在京城的时候,齐府内就单独辟出个院子,养他那些名驹。这次出京,自然是一匹都不落地都带来了。到了平西镇后,又有人送了几匹好马给他。这总督府地方本就大,有专门的马厩,不过养的都是府里拉车用的马和下人们用的马。齐攸另外将前面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和园子打通,做了马场,还亲笔题了字,叫做骊院,单独养着他那些宝贝。 从京城到平西镇这一路上,荀卿染有时乘坐马车觉得厌了,就想骑马试一试。她在齐攸面前稍微露出点口风,就被齐攸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如今在平西镇安置了下来,知道前院养着那么多匹好马,荀卿染早就有些心动。 “四爷等等,”荀卿染放下茶杯,“我陪四爷一起去。” 齐攸上下打量荀卿染,“你去前院做什么?” “……我可以给马洗澡,刷毛,还可以喂马。四爷新得的好马,听说神骏异常,我早就想看看那。” 以前在京城,家中那么多长辈,她只得循规蹈矩,如今在这平西镇,却不用再那么束手束脚了。 “好吧。”齐攸终于点头道。 “那四爷等我,我去换衣服。” 荀卿染心中一喜,忙回内室去,换了简单的发髻,也不多做装饰,另外又换了窄袖衣裙,还换上了小羊皮的靴子。 荀卿染准备妥当出来。 “什么时候准备了这套衣裳?”齐攸问。 “去年在梅园的时候,听康郡王妃说起,就照着样子也做了两套。”荀卿染道,转了个身,给齐攸看她的新衣服。 荀卿染穿了这套衣服,比往日不同,多了几分英姿飒爽,齐攸眼睛中闪过赞许。 两人就到骊院中来,骊院服侍的人早得了荀卿染要来的消息,一般的小厮俱都是回避了。只有唐佑年、黄苓、甘草几个,还在院内洗刷马匹。见了齐攸和荀卿染来,忙上前来见礼。 唐佑年身边多了个军官打扮的男人,面生的很。 “这是钟大用。”齐攸伸手招过来那个军官,对荀卿染说道。 钟大用又向荀卿染躬身施礼,“属下钟大用,见过夫人。” “……大人从城外大营带回来,升做千户,如今跟着属下在城内左营当班。”唐佑年跟过来说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听齐攸身边的小厮提起过,这次齐攸去城外大营,发现个功夫极好的士兵,还赏了官职带回城来。 “你们都散了吧。”齐攸吩咐道。 “是。”唐佑年带着几个人都退了出去。 骊院内两溜马厩,养了二十几匹骏马。荀卿染一眼望去,各个皮毛光亮,耀武扬威。 荀卿染奔着疾风的马厩走过去,却被齐攸一把拉住。 齐攸上前打开马厩的门,牵了疾风出来。 疾风早在齐攸进院的时候,就开始在马厩中咴咴直叫,如今被放出来,立刻撒着欢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才又回到齐攸身边,低着头,蹭了蹭齐攸的手心。齐攸就将马缰绳交给荀卿染,疾风似乎还认得荀卿染,冲着她喷了喷鼻子。 荀卿染顺了顺疾风的鬃毛,就从麦芽带的篮子里,拿出一只苹果来。疾风探过头来嗅了嗅,张嘴咬了苹果,大嚼起来。 齐攸又打开另外一个马厩,牵出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 “这就是那匹照夜白?”荀卿染拉着疾风跟过去。 “她叫踏雪。”齐攸说道。 这是到了平西镇后,一个西域贩马的商人进献给齐攸的。为了驯这匹马,齐攸可以说是很花了一番功夫,甚至有一天一夜都是待在马厩里。 “踏雪啊,果然漂亮。” 荀卿染正打算上前摸一摸踏雪,齐攸递了一只水桶和刷子到她手里。 “疾风就交给你了。”齐攸说着,自家已经套了件皮围裙在身上,想想又将皮裙脱下来,给荀卿染穿上,另外从旁边又拿了一件自己穿上。 哈,还真让她做苦力啊。荀卿染有些发呆,低头看看手里的水桶和刷子。 齐攸另外提了水桶,拿着刷子就径自给那匹踏雪洗刷起来。 疾风往齐攸跟前凑了凑,踏雪抬起后腿,就蹬疾风。 疾风一跃闪开了,还想继续往前凑。 荀卿染忙拉了拉疾风的缰绳,拍拍它的脖颈,“别急,别急,你还有我。” 荀卿染说着就学着齐攸的样子,将毛刷沾水,卖力地替疾风洗刷起来。 “你主子有了新宠,你失宠了,不如投靠我吧。吃的,住的,绝不比现在的差……”荀卿染还不忘继续收买疾风。 荀卿染背后,齐攸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 疾风不知道听懂没有,甩甩尾巴,享受荀卿染的梳毛服务。 荀卿染这边才刷到疾风的肚子,那边齐攸已经将踏雪洗刷了一遍,又去牵了匹通体如墨的伊犁马出来洗刷。 疾风冲着那伊犁马咴咴叫了两声,一甩头,将马屁股转向那伊犁马。 荀卿染瞧见这伊犁马也颇为神骏,就问,“四爷,这匹也是新买的!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起名……” “不如叫小黑吧。” 疾风喷了喷鼻子。 “叫闪电。”齐攸道。 “不是说还没起名吗?”荀卿染道,“四爷你买了这么多,分一两匹给用我给的名字,也没什么啊。” 齐攸的脸黑了一黑,荀卿染听说他买了匹照夜白,就说该叫雪球。现在又给这匹取名叫小黑。他这些可是战马,被人知道叫了这样的名字,会被笑死,他自然不会答应。 荀卿染将疾风洗刷了一遍,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给马洗澡是个力气活。 “你歇着吧。”齐攸已经将闪电打理好,走过来检查了一遍,见荀卿染虽然力气不济,干活还算认真,点头表示赞许,就要将疾风牵回马厩。 荀卿染忙拉住疾风的缰绳,“四爷,我想学骑马。” 齐攸眯了眯眼,这些马都是他的宝贝,有几匹是从不让别人沾手的,包括唐佑年那批人。 “这些都是战马,不适合你。你要想学,明天我挑匹温顺的老马来给你。” 荀卿染拉着疾风的缰绳不松手,心道,齐攸也太会打击人了。 齐攸只好让步,他就知道荀卿染不是来干活的。 齐攸从旁边的屋子里搬出马鞍来,给疾风绑紧了肚带,又打量着荀卿染的腿,蹲下身将马镫的高度高整了一下,一切妥当了才站起身。 “好了。” 荀卿染走上前,扳住鞍桥,齐攸在下面托了一把,荀卿染稳稳地坐了上去。齐攸一手拉着缰绳,牵着疾风在马场当中慢慢地走,一边纠正荀卿染的姿势。 疾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颇为温顺。 “四爷,我学会了,让疾风跑一会吧。”荀卿染就去接缰绳。 不过刚能在马背上坐稳,有他在疾风自然老实,荀卿染当真以为疾风的性子总是那般温顺? 齐攸翻身上了马背,一手搅着荀卿染的腰。 “坐稳了。” 一手抖了抖缰绳。 疾风耐着性子走了半晌,这下连个过渡都省了,直接撒开四蹄,绕着马场飞奔起来。 荀卿染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一刻钟后,齐攸勒住了缰绳。 “终于知道枣花为什么叫疾风了。”荀卿染努力从容地抿了抿鬓发。 …… 两人回到主院,齐攸见桌案上多出些古董玩器来,就问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我早上挑出来,打算送过去给妇好姑娘把玩的。”荀卿染看着齐攸瞧着那些摆件,说道,“四爷如果看着还妥当,我这就派人给妇好姑娘送过去。” “难为你想来周到。”齐攸道。 “妇好姑娘安置了下来,四爷还没去看过,或者咱们现在去看看妇好姑娘?” 人接了进来,答应要好好照看,是该去看一看的,齐攸也就点了头。 两人又到内室,荀卿染特意换了出门见客的大衣裳,齐攸则是换了套常服。荀卿染就让丫头们拿了这些古董玩意儿,和齐攸两人一起到馨兰院来。 馨兰院上房,宋嬷嬷正将从厨房要的牛||乳|倒入铜盆中,试着温度正好,就服侍着辛妇好将手浸在牛||乳|内。 “姑娘每天这样泡上半个时辰,奴才,哦不,姨妈再用古方配一剂药膏,姑娘睡觉的时候敷在脸上和手上,不出半个月,姑娘这肉皮儿就能变回原来的样了。” “姨妈费心了。”辛妇好轻声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 辛妇好抬头从窗子向外看去,就看见齐攸大步从外走了进来。 辛妇好的眼睛一亮。 “是四爷来了。”宋嬷嬷喜道。 宋嬷嬷忙将铜盆挪到一边,又将辛妇好的手擦拭干净,就忙到门口迎接。辛妇好则趁着宋嬷嬷转身的功夫,就对着镜子,飞快地理了理头发和衣襟。 “大人和夫人来了。” 随着小丫头清脆的传禀声,齐攸和荀卿染已经走进屋来。 辛妇好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从座上起身,向齐攸和荀卿染盈盈下拜。 荀卿染忙上前扶住辛妇好,三个人就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丫头送上香茶,荀卿染接过,笑吟吟地喝了一口,却不急着说话。 “住着可还习惯?”齐攸开口问道。 辛妇好的眼睛闪过一丝喜色,“多谢小……”,说话间眼神迅速在荀卿染面上扫了一下,“……大人关照,这里很好,妇好感激大人和夫人的安排。” “那就好。”齐攸道,转头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临窗的贵妃榻,整套的雕花桌椅,靠墙一人高的西洋进贡的玻璃镜,多宝格上摆设的各色玩意,陈设的错落有致,贵而不俗,都是从京城中带来的上品。齐攸暗自点头,在齐府,他几个姐妹的屋子也比不了这个,那镜子就不是谁都有的。 齐攸只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开口,辛妇好也端坐不语。 荀卿染见辛妇好依旧是进府时的打扮,便笑着问道:“针线上的可来量过尺寸了?那就好,让她们把手里的活计都撂下,只做妇好姑娘这里的,明天就可做得。” 说着,荀卿染又让人将那些古董玩器捧了进来。 “这里比不得京城家里,多有不方便的地方,怠慢了妇好姑娘,四爷和我方才又挑了这几样东西出来,给妇好姑娘拿着把玩。”荀卿染笑吟吟地说道。 辛妇好的眼睛在桔梗几个丫头手上扫过,在一只小巧的青铜瑞兽香炉上停了片刻。 “妇好在这,已经给大人、和夫人添了许多麻烦,怎好再如此叨扰。” 任荀卿染再如何说,辛妇好只低了头,默默不语。 荀卿染嘴角含笑,目视齐攸。 齐攸本来就木着的一张脸,越发冷了起来。他历来不会哄女孩子,或者说,他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他受了人家托付,答应好好照料辛妇好。带到家里来,给予庇护,给她优厚的待遇,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就如同,如同他那些姐妹一样。 齐攸回想了一下,他那些姐妹自有自己的院落,有丫鬟婆子伺候,一切使用也自有人照料,见到他都恭顺有礼。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辛妇好微垂着头坐在那里,虽有时偷偷瞟上一眼,还是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齐攸则是冷着脸,感觉空气都要冻起来了。荀卿染顿时有回到第一次和齐攸见面时的感觉。那时候的齐攸,到亲戚家中做客,对于几个表妹们,也是不假辞色,冷脸相待。 荀卿染只得笑道,“这是我和四爷的一片心意,妇好姑娘且收下,若不喜欢,再换就是。” 辛妇好略欠了欠身,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荀卿染就起身和齐攸告辞出来,辛妇好带着宋嬷嬷将两人送到门口,见两人远去,才转身回到屋中。 “小齐哥,一点都没变。”辛妇好望着窗外,叹气道。 第二百零九章 观戏 董夫人的生辰,给荀卿染送了帖子来。这天,荀卿染便带着桔梗、麦芽几个,乘了马车到董府赴宴。马车进了董府的大门,直到二门停下,董夫人早已等候在垂花门外,上前接了荀卿染下车。 “夫人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董夫人道。 “董夫人客气了。”荀卿染笑道。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宅子里走。董府的宅子共有四进,董夫人先请荀卿染到正厅中稍坐。董夫人颇有人缘,她做生日,城中的官员家眷来了大半,都在厅中坐着说笑,见董夫人陪着荀卿染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荀卿染少不得又和众人寒暄了一番,这才被董夫人让到座上,董夫人在下首相陪,因知道方三奶奶与荀卿染是姻亲,又请了方三奶奶到客座上陪着荀卿染说话。 丫头们流水似地送上茶水点心来。 董夫人亲自端了一叠点心,让荀卿染尝。 “……是我自家的厨子做的,夫人尝尝,能不能入口。”董夫人道。 原来是用上等的金华火腿做馅,烤制的一道火腿酥。荀卿染拈起一个,咬了一口。这火腿酥外皮酥脆,火腿馅鲜咸可口,吃着也不觉得腻,荀卿染点头赞好。 “董夫人家的点心师傅是从江南带过来的,最擅烹制各式精致的点心。我们都跟着沾了光。”方三奶奶笑道。 董夫人道:“这些东西自然比不得夫人在京城中吃的,夫人能吃的下就好。” 荀卿染笑着点头,“夫人过谦了,这样精致,就是御赐的糕点也都比得过了。” 董夫人喜上眉梢,却还谦虚地说,“夫人过奖了。夫人喜欢,我这就抄了方子给夫人,这个要用上等的金华火腿,又要用……” 董夫人这边向荀卿染说起火腿酥的制法,那边几位夫人也正说的热闹。 “何夫人家里又添了人口,该向何夫人道喜。”蒋夫人的笑声十分响亮。 荀卿染抿了口茶,目光往热闹处扫了一眼。 何夫人年约二十几岁,白净面皮,高高的孤拐,样子颇为爽利。 “蒋夫人消息倒是灵通。有人送了个小丫头给我,我看着那丫头颇和我的眼缘,就留了下来,本打算给我家老爷收了,可又一想我家老爷胡子一大把了,那丫头才几岁,花骨朵儿似地,没得糟蹋了人家。”何夫人笑道。 “何大人今年刚过四十。”方三奶奶见荀卿染在听那边说话,拿着扇子掩着半边脸,悄悄对荀卿染说道。 “何夫人是好心肠,听说还给那女子找了户好人家。”另一位夫人说道。 何夫人展开扇子,摇了摇,“既然来了,也不能让她没个着落,怪可怜的,就寻了户日子过的好,年貌相当的人家,给她找了个归宿。” “何夫人果然是善心人。”就有人笑。 何夫人笑的有几分得意,“这却不敢当,说到善心,我却是比不过蒋夫人的。” 那边几位夫人就都笑了起来,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荀卿染正在奇怪其中莫非有什么内情,方三奶奶就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何夫人给那女子许配给她的一个管事。” 管事?虽不是自由身,却也还算是有头脸的。 “……那管事是鳏夫,明年就六十了,那女子才十三岁。”方三奶奶又小声道。 荀卿染口里含着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稍顷,就有管事的媳妇进来,向董夫人禀报说是酒宴都已经准备好了。董夫人站起身,请荀卿染和众夫人入席。 宴席就摆在偏厅,董夫人自是请荀卿染坐在主桌,更是不停地为荀卿染布菜,边介绍菜色。原来这酒席全是董夫人自家的厨子操办的,多的是淮扬菜。荀卿染在京城时,陪着容氏吃饭,容氏有专做淮扬菜的厨子,因此荀卿染对淮扬菜并不陌生。 董夫人听了,生起知己之感。 “夫人什么时候想吃,就叫我那厨子过去。” 酒宴完毕,董夫人又将荀卿染请到后面的花厅听戏。花厅内早摆设了桌椅,又有丫头送上来香茶瓜果。众夫人纷纷落座,董夫人递了戏折子来请荀卿染点戏。因董夫人是寿星,荀卿染推让了一番,最后点了出白蛇传,董夫人点了出坐宫,又让众夫人点,有的点了天女散花、昭君出塞不一而足。 一会功夫,戏台上响起锣鼓点子,小戏们纷纷粉墨登台,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夫人们点的多是文戏,又多是旦角的戏,也有武将的家眷点了诸如珠帘寨、打渔杀家这样的武戏,一出接一出,颇为热闹。想是平日里没有什么别的消遣,这看戏就是最大的消遣了。戏一开锣,有的边慢慢的喝茶,有的静静听着,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则小声议论。 戏台上一出戏唱罢,锣鼓停顿片刻,又响了起来。 一人身穿青衣,头戴雪笠,肩扛长枪上场,一亮相,席上顿时安静下来。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底镇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索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似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j。……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尽剑?诛尽j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j有口难言?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原来是野猪林林冲雪宿山神庙的一段戏。 董夫人手指在桌子上敲着节拍,听得竟有些如醉如痴。 这优伶唱的声情并茂,将林冲被j贼所害,被充军发配,满怀悲愤,又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平反,舒展壮志的情绪抒发的淋漓尽致。荀卿染想起听人说过的用心在唱和用嗓子在唱的,不由得举目仔细打量台上的优伶。 好高大的身材,荀卿染目测了一下,那优伶身高足有一米九,更是生就了一副好相貌,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即使有化妆的功劳,也可见其本人颇为英挺。 这优伶唱完,董夫人就叫打赏,众夫人也纷纷吩咐打赏。这确实是今天唱的最好的,荀卿染也吩咐桔梗拿铜钱打赏。 “董夫人好大的面子,竟请到了六郎,怎地不说,该多点几出六郎的戏。”一位夫人笑着问董夫人。 “六郎这一阵子不在城里,未曾想能请得到的,是凑巧了。” 看来这位叫六郎的优伶还是极为有名的,荀卿染就向一边的方三奶奶探问。 “不是戏班子的,是个游侠,唱戏不过是他的喜好。除了在戏台上,很少见地,寻常请不到的。”方三奶奶道。 台上静了一会,又听得锣鼓点响,乐章婉转悠扬,一位宫装美人登上台来,原来不知是哪位夫人点了贵妃醉酒。 荀卿染起身更衣,董夫人起身要相陪,荀卿染见董夫人是个听戏入迷的,就推辞了。 “这里我熟,我也正要出去散散,不如我陪夫人吧。”方三奶奶陪笑道。 董夫人又另外派两个丫头陪着荀卿染。 更衣后,又在后面的隔间稍做梳洗,荀卿染听得那边锣鼓响起一片,却也不急着就回去,就和方三奶奶从花厅出来,原来这董家宅子虽为四进,这花园却极大,也有假山堆叠、树木苍郁。 荀卿染信步走来,突然见几个丫头和小童都站在一棵大树下,仰着头往树上看。荀卿染也在游廊上停住脚,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原来那高处树枝上,趴着只雪白的毛团。 就有小童从地上拣了石子往树上扔去。那毛团抖了抖,依然趴在树枝上,没有挪动。 “莫要伤了它。”荀卿染忙说道。 给荀卿染引路的是董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知道荀卿染的身份,忙出声喝止。树下那几人忙退到一旁。 “好像不是猫。”麦芽小声道。 荀卿染嗯了一声,她看的也不真切,好像是只鸽子,不知是因为太过幼小还不会飞,还是伤了翅膀,不过远看那一身雪白,毛茸茸的着实可爱。 跟着的人看荀卿染似乎喜欢,忙张罗着要去拿梯子,取了那毛团下来。 正忙乱成一团,从花厅那边转出一个人来。 “我为夫人取下来。” 那人躬身施礼,却不待荀卿染答复,已然将袍角掖起,一脚蹬在假山石上,借力跃上墙头,还没等众人瞧清他的动作,已经飞身将那毛团抓在手里,落了地。 好俊的功夫,荀卿染心中赞道,阶下的一干丫头婆子有的已经喝彩出声。 “原来是伤了翅膀。”那人看着手中的毛团,自言自语道。 这人身材魁梧,高鼻深目,一席青色布衣长袍,头发也包在青巾内。 荀卿染目光在那人面上打了个转,落到那白色毛团身上,瞬间打定了主意。 第二百一十章 来客 “多谢这位公子。”麦芽走下台阶,向那人屈膝福了一福。 宝珠跟着拿了布袋,跑下台阶,到那人身边,举着布袋,示意那人将那毛团放进布袋里。 这个时候那个人走近了,下面围着的丫头瞧清楚了那人的相貌,就有人窃窃私语。 “是六郎吧?”惊喜。 “应该是吧。”希望是。 “从没在戏台下见过哎。”希望是,又不肯定。 “一定是,他是从花厅那边来的,这个模样,除了六郎还有谁?” “在戏台上都化了妆的,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我当然肯定了,我偷着去过后台,看过的。”最后一个小丫头说完才意识到说走了嘴,低着头,往人堆里挤。 “是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她的小姐妹却听得清楚,立刻就不满了。 小丫头们虽不敢太过嬉闹,可也小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荀卿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人虽与戏台上不同,但确实很像那个六郎,想不到一个优伶还有如此好的身手。 “这只鸟只怕不是夫人的,夫人要她做什么?”六郎并没有把那毛团交给宝珠,而是开口说道。 “声音也好听,一定是六郎了。”那些小丫头有些马蚤动起来。 声音是很好听,不过也许是戏唱的多了的缘故,荀卿染听着总有种吊着嗓子说话的感觉。荀卿染又仔细打量了这六郎一眼,面貌算得上英挺,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通身的气派,让荀卿染想起青衫落拓四个字,只是这落拓中又透出股子不羁和洒脱,更隐隐有股贵气。尤其是说话间,嘴角含笑,微眯双眼不经意那样一扫,好几个小丫头都低了头,脸上红扑扑的。 荀卿染转头看自家的几个丫头,都还面色如常,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你怎知就不是我们夫人的?我却知道一定不是你的。既然这样,我们夫人先看到了,自然是我们夫人的……况且你方才也说是替我们夫人取下来,难不成现在要反悔,想据为已有?”麦芽伶牙俐齿道。 荀卿染暗笑,麦芽那最后一句说的好。 六郎似乎没想到麦芽词锋如此犀利,深深地看了麦芽一眼。就听见有小丫头花痴的吸气声。 麦芽不为所动,她跟在荀卿染身边,美男天天见,当然不会被眼前的人迷了眼。 “这只鸟是受了伤吧,我会好好照顾它,治好它的伤。”荀卿染开口道。 六郎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毛团,就转身向荀卿染躬身,双手捧着毛团献上。 荀卿染点点头。 宝珠用布袋轻轻将那毛团裹了,就和麦芽两个一起回到荀卿染身边,将那毛团给荀卿染看。 不过比一个巴掌大了一点,羽毛洁白蓬松,眼睛是红褐色,喙和脚爪都泛着嫩黄|色,还是只幼鸟。荀卿染伸手轻轻摸了摸这毛团,不是鸽子,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鸟类,被包在布袋内,不过略微挣扎,一只翅膀的根部泛着血丝,不知怎么受的伤,落到了董府的树上。 荀卿染让桔梗取了两锭银子,交给宝珠。宝珠拿了两锭银子,下了台阶,递给六郎。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收夫人这么重的赏赐。”六郎并不接那银子,推辞道。 “我们夫人说,是赏给戏班子的。”宝珠脆声道。 一个两个的丫头都这样伶俐,六郎又抬眼看了看荀卿染,荀卿染正低头逗弄那毛团。 “那……六郎谢过夫人。”六郎道。 “咱们回去吧。”荀卿染见六郎接了银子,便转身道。 一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往回走,荀卿染低头看着怀中的毛团。她不认识这是什么鸟种,但是那雪白的羽毛先是获得了她的好感,等六郎将这毛团从树上救下来,她才看清这毛团的鸟喙和脚爪,使她眼前一亮,本能地觉得这只幼鸟长大后一定不同凡响,动了收下这鸟的念头。当然,促使她打定主意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六郎出现在花厅外面,看到这毛团时的眼神。 荀卿染觉得六郎是认识这毛团的,本以为将这毛团给了她之后,六郎会向她说明,这是什么鸟,然而六郎却什么都没说。或许是她想错了,也许六郎也不认识这是只什么鸟。 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见有董府的婆子引着紫菀从外面匆匆走来。 紫菀见了荀卿染,忙上前来请安。 “夫人,五姑奶奶来了,请您回去。”紧菀道。 齐婉容来了,不是说过两天才会来,怎么提前来了?荀卿染心中纳闷道。 董夫人见荀卿染去了半晌,也从花厅里寻出来。 “家里来了客人,只好先告辞。我就不进去辞了,夫人替我周全吧。”荀卿染就向董夫人道。 荀卿染家里来了客人,董夫人也不好强留,就带着人送荀卿染出门。 荀卿染坐上马车,出了董府,才问紫菀,“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方才见紫菀面色有些不对,只是当着董府那么些人,这家事自然不好公开。紫菀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多说。 果然,紫菀早就一肚子的话,见荀卿染问,忙回道:“夫人,是这么回事……” …… 齐婉容的马车在总督府的大门停下,跟车的婆子从车上下来,到大门口,将帖子递给看门的兵士。 “……是总督大人的妹妹,平西镇抚远县守备蒋夫人,来拜见大人和夫人。” 那兵士就往里传禀,一会功夫,就有管事的婆子出来,引着齐婉容的马车从西侧门进了总督府,直到二门停下。 荀卿染出门应酬,留了许嬷嬷在家。许嬷嬷听了外边的传禀,忙带人到二门来,接了齐婉容。 齐婉容在知道许嬷嬷是荀卿染请的供奉嬷嬷,?br /gt; 锦屏记第5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6部分阅读 ,如今又替荀卿染掌理家务后,态度便十分客气。 “今天是按察使董夫人的生辰,请了夫人去听戏。不知道五姑奶奶今天来,已经打发人去通知夫人了。”许嬷嬷一边将齐婉容往内宅领,一边解释道。 “我最是知道,这平西镇比不得京城,难得有个消遣,我不是外人,并不急,别急着去扫了四嫂的兴头。”齐婉容笑道。 许嬷嬷将齐婉容让到客厅,吩咐人摆上香茶果品,陪着齐婉容说话。 “这总督府好生气派,还是跟着我家爷刚上任时来过一次。”说了一会话,齐婉容就说想到处看一看。 许嬷嬷自然不会拦着,就陪着齐婉容从屋中出来,信步浏览。刚看了一会,就有管事媳妇来找许嬷嬷,是前院支取东西,许嬷嬷只得让人陪着齐婉容,先去处置。 被留下陪着齐婉容的,是从齐府带来的一个婆子。那婆子本来就有些体面,齐婉容和她也是相熟的,有这婆子陪着,齐婉容还比许嬷嬷在时更自在了几分。 这么走着,就到了馨兰院外面。 “这里倒是风景极好。”齐婉容道。 馨兰院内,不知是前面哪任总督,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建的颇有些江南园林的风貌。虽没有总督府主院的气派,说到精致,馨兰院却是首屈一指。 “姑奶奶好眼力。夫人到了这,得了姑奶奶的信,特意收拾了这个院子出来,原本就是留着给姑奶奶来的时候住的。”那婆子陪笑道。 “哦?”齐婉容听得这婆子这样说,知道荀卿染如此重视她,自然高兴,可又听得原本二字,就问:“现在这里是谁在住?”在这平西镇,难道还有谁比她与总督和总督夫人更亲近。 “是宋嬷嬷。”那婆子就道。 齐婉容听得轻轻撇了撇嘴。奶嬷嬷们在齐府,自然是比一般奴才的待遇好。不过,奴才依旧是奴才。单独住一个院子已经不安,何况还是这样精致的住所。 “四哥和四嫂太过仁厚了。宋嬷嬷好有福气,四哥做了封疆大吏,老太太还没怎样,她先尊贵起来了。”语气中,就很有些不满。 “不是宋嬷嬷一个人住,宋嬷嬷的外甥女住在这里。”那婆子又道。 “哦,外甥女?”齐婉容望着院内,眼神意味深长。 “是怎么回事?宋嬷嬷这外甥女,莫非有什么来历?”齐婉容就问那婆子。 “也不知宋嬷嬷怎地就遇到了她这外甥女,见她无依无靠,就接进府里来了。”那婆子道。 “是这么回事,可要去看一看。”齐婉容就带着人进了馨兰院。 …… “……许嬷嬷那边处置完了事,就去找五姑奶奶,五姑奶奶正在馨兰院,就见辛姑娘和五姑奶奶那边闹僵了。”紫菀向荀卿染道。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荀卿染问。 “不知奶奶还记得不,早上城外牧场送了奶子来,宋嬷嬷就都要了去,奶奶也只得一小壶。五姑奶奶来了,宋嬷嬷陪着说话,就说平西镇这里奶茶极好。宋嬷嬷就煮了奶茶来招待五姑奶奶。五姑奶奶喝了一杯,觉得好,要再喝时,却没了奶子,宋嬷嬷找了个遍,只好找了酥酪来,总算五姑奶奶没说什么。结果五姑奶奶到了馨兰菀,就看见那辛姑娘是拿整盆奶子洗手。”紫菀回道。 “就因为这个就闹僵了?” 第二百一十章 劝解 “许嬷嬷急着打发婢子来寻奶奶,具体如何婢子也不清楚,听那个意思,是五姑奶奶说了什么话,那辛姑娘就恼了,宋嬷嬷护着辛姑娘,结果五姑奶奶也恼了。”紫菀道。 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总督府大门口。 麦芽掀车帘看了看,惊讶道:“四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门口,是齐攸那一队亲随,正牵了马往马厩走。这些人是时刻跟在齐攸身边的,他们在这,那,齐攸只怕已经进了府。 荀卿染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马车在二门停下。许嬷嬷早就等在门口,上前扶了荀卿染下车。 “夫人可回来了!大人已经回来了,都在馨兰院。”许嬷嬷道。 “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荀卿染问。 “是宋嬷嬷,打发人请了大人回来。”许嬷嬷小声道。 荀卿染脸色微沉,这内宅里,有什么要不得的大事,不能等她回来处置,却一定要去叫齐攸回来。 荀卿染也不回主院,就带着人到馨兰院来。 馨兰院内静悄悄的,几个丫头在台阶下侍立,各个屏着呼吸,脸色紧张,见荀卿染从外面进来,如蒙大赦,两个忙迎了上来,另有小丫头上了台阶,往屋里禀报。 “夫人回来了。” 荀卿染上了台阶,小丫头打起帘子,荀卿染已经隐隐听到哭声,略一思忖,迈步进屋。 “这都是我的不是。我住在这,吃穿用度,都仰仗于人,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学不会奴颜婢膝,惹人讨厌,今天才遭此侮辱,也是我自找的。这里我住不得了。”却见辛妇好捂着脸挣脱了宋嬷嬷就往门口跑来。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这屋内还没人说话,莫不是特意挑了她进来的当口说这些话吧,荀卿染眉头微皱。 “快拉住辛姑娘。”荀卿染吩咐道,自己就不上前。 丫头们扶住了辛妇好。 荀卿染目光在屋内一扫,就见齐攸坐在座上,那脸色冷的可怕,许是来的匆忙,手里依旧拎着马鞭,齐婉容站在另一侧,也是两个丫头扶着,正拿帕子拭泪。 “夫人,是我不知道好歹,拿了本该夫人的奶子,夫人不愿,只不要给我,我没有话说。我只求片瓦草席能够栖身,也就足够了。士可杀不可辱,夫人不该让人这样辱我,我成了什么人了!”辛妇好却又是哭道。 “我的姑娘,你何曾受过这样侮辱!”宋嬷嬷眼圈通红,走上来扶了辛妇好。 齐攸的手紧紧抓着马鞭,手上的青筋尽显。 齐婉容的眼神瞟见了齐攸的脸色,身子一抖,和两个丫头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荀卿染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要巴巴地请了齐攸回来,又在她进门的时候讲这些。荀卿染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波动。一个被她当作贵客,唯恐招待的不够周到,一个是因为奶过齐攸,也被她敬着让着,这样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不能让她们得逞,荀卿染心中冷笑,就要上前出言化解,不过转念之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转头望着齐攸。一直以来,她辛苦经营这段婚姻。以前也有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齐攸最后都选择站在她这一边。然而,那并不能说是齐攸主动的选择,而是她争取来的。今天,她也可以像以往那样化解危机,让齐攸不需选择地站在她这一边,但是,她突然就不想那样做了。一切交给齐攸来选择:是听信别人,还是信任她。 “……是奴才没有眼色,不知道那奶子这样金贵,夫人又不肯明白教导我。是奴才给姑娘招祸,又护不住姑娘,让姑娘受辱,以后如何见人,奴才该死,辜负了爷的托付,求四爷打死了奴才,洗刷姑娘的耻辱。” 宋嬷嬷一边说话,那眼睛却望向齐攸手中的马鞭。 要有人为辛妇好受的委屈付出代价。纵观这屋子里,辛妇好是客人,是齐攸受人所托要照顾的人,齐婉容是齐攸已经出嫁的妹妹,而她宋嬷嬷却是齐攸的奶娘,忠心护主的没有过错的人,齐攸的马鞭,怎会落到这些人身上,那只有一个人来承担齐攸的怒火,就是这总督府的女主人,辛妇好受辱的元凶,荀卿染。 荀卿染不言不笑,只站在那里。 齐攸站起身,手捉着马鞭走了过来,忽地抬起那只握着马鞭的手,齐婉容和两个丫头已经退到墙角。 辛妇好哭声略小了些,用帕子掩住半张脸,只用眼角偷偷住外观看。宋嬷嬷的眼神却有些激动,顺着马鞭就看到荀卿染身上。 “传我的话,以后每天给馨兰院另外送奶子。” 鞭子并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齐攸语音清冷,却听不出怒气。 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屋内静悄悄的,辛妇好也停止了啜泣。 “呵呵呵。”荀卿染大笑起来,“丫头们急着把我给叫回来,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原来是小孩子家闹别扭。唉哟,你们两个啊,真是小孩子脾气,一丁丁点的事情,就值得这样。罢了罢了,谁让我们是做哥哥嫂嫂的,也只能凭着你们闹……现在折腾了我们这老胳膊老腿一场,小孩子们也该开心了,就都别苦着脸了……咱们自家里,凭你们怎么样,让外人听了,可要当笑话说那。” “奴才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奶奶这一说奴才们才明白了。不过,奴才说句实话,这还是四爷和奶奶的错。”许嬷嬷笑道。 “哦,怎么又说是我们的错了?”荀卿染笑着问。 “奴才听得说,只有被人宠爱娇养的小孩子才会撒娇,耍小脾气。若不是四爷和奶奶平时疼爱辛姑娘和五姑奶奶,自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许嬷嬷笑道。 辛妇好顿时红了脸。 屋内方才僵持紧张的气氛这时已经一扫而空。 “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寻常的事,只是没想到宋嬷嬷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如此爱闹,比两位姑娘还淘气些。”许嬷嬷笑道。 又一个婆子也凑趣,“可不是,平时看着老成,没想到却是个极坏的。” 众丫头也跟着凑她笑了起来。 宋嬷嬷的脸顿时不成了颜色。 齐婉容这时缓过神来,上前给荀聊染见礼。“四嫂!” 荀卿染忙将齐婉容扶起来,笑道:“正要派人去接你。” 齐攸这时咳嗽了一声。 荀卿染抬头望去,正对上齐攸望过来的目光。 荀卿染心中一动,就说道:“四爷,方才在门口遇见唐大人,说是平原县县丞有要事,要见四爷。” “正等着他商量事情。”齐攸说道,就迈步出了门。 齐攸走了,辛妇好和宋嬷嬷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安静了。 齐婉容则是拉着荀卿染,一脸的欢喜热切。 荀卿染拍拍齐婉容的手。“五妹妹,你这一路想来也累了,我不在家,下人们招待的不周,你别计较。我已经让人收拾了院子,五妹妹先去梳洗歇息,我这就过来。” 齐婉容虽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却很是配合,跟着许嬷嬷先行离去。 荀卿染这才含笑,走过去,拉了辛妇好在榻上坐下。 “妇好姑娘端庄大方,我见了那么多世家千金都比不得姑娘的气派,不知道五姑奶奶如何惹恼了姑娘,我不信姑娘会学那些小家子气计较,让人笑话。” 辛妇好慢慢拭干了眼泪,瞟了荀卿染一眼,默不作声。 “我就说妇好姑娘是一等知书达理的。”荀卿染笑,就吩咐人打了水来,给辛妇好重新梳洗。 辛妇好梳洗好了,荀卿染又拉着辛妇好走到大穿衣镜跟前,对着镜子,帮辛妇好整理衣襟。 “妇好姑娘天生丽质。”荀卿染赞道,“这世上容貌美丽女子多不胜数,唯独妇好姑娘身上这股清贵之气最为难得。却不是位高权重的清贵,是心底的高贵清洁,就如同这一院的兰花,让人又敬又爱。” 荀卿染微笑看着镜中的辛妇好。 辛妇好怔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我没事了,不敢劳夫人在这服侍我,夫人自去忙吧。”辛妇好低头道。 荀卿染嘱咐宋嬷嬷好生照料辛妇好,就从馨兰院出来,许嬷嬷走上来,说是已经将齐婉容安置在木兰院了。 “四爷在小书房。”许嬷嬷又低声向荀卿染道。 荀卿染想了想,还是先到木兰院来。 齐婉容听到禀报,接了荀卿染进屋,两人在榻上相对坐下。 “……我当五妹妹是自家人。”荀卿染对齐婉容道,方才那种情况是要先安抚作为客人的辛妇好。 “四嫂当我是自己人,我明白的。”齐婉容道,又凑近荀卿染,“方才在那边,四哥那样生气,真是吓死人,多亏了四嫂回来。四嫂,那辛妇好,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却不打算这个时候和齐婉容长谈,只让齐婉容好生歇息,有话慢慢说。 从木兰院出来,采荠迎面走来,给荀卿染请安。 “奶奶,四爷正等着奶奶,让奶奶忙完了这边的事就过去。” 第二百十二章 那一刻 荀卿染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就朝小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荀卿染一眼瞥见宝珠怀里的白色毛团。她一进门就去“救火”,反而将这个受伤的小家伙给忘了。 荀卿染转身从宝珠怀里抱过那白色毛团来,就往主院走去。 “哎呀,几乎都忘了你。还是先给你治伤要紧。”荀卿染一边轻轻抚摸着毛团白色的羽毛,一边柔声道。 进了上房,荀卿染就忙吩咐人去拿上好的伤药来,“去将四爷那个可以医治筋骨的伤药拿来,这小家伙的翅膀受伤了。” 白色毛团张开嘴巴啁啁地叫了两声,声音颇为虚弱,又在荀卿染手臂上啄了一口。有那么一点疼,荀卿染捏住这毛团的脚爪和嘴巴仔细打量,再次肯定,这只长大了,绝不是只吃小米和虫子就能满足的。荀卿染将自已有限的关于鸟类的知识搜索了一遍,“肯定不是猫头鹰。” 白色毛团又啁啁叫了两声,在荀卿染手里挣扎着。 “莫不是雕吧?不过长大了,肯定比四爷那两只金雕漂亮。”桔梗道。 麦芽取了药酒和伤药来,荀卿染先用药酒给白色毛团擦拭了伤处,又抹上药膏,最后才用布条包扎起来。 “去准备些吃的给它。”荀卿染又吩咐道。 “叫什么名字好那?”荀卿染将毛团捧在手里,自言自语道:“这么雪白的羽毛,不过已经有了雪球了,你就叫做雪团吧。” 那白色毛团也不知是彻底没了力气,还是感觉到荀卿染不会伤害它,已经不再挣扎,只窝在荀卿染怀里,偶尔叫上两声。 “大人来了。”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脆生生的禀报。 齐攸在小书房等了半晌,不见荀卿染,一问,才知道荀卿染已经回了主院。他闷坐了一会,也赶过来。迈步一进门,荀卿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迎过来,而是坐在那里,低着头,抚摸着怀里雪白的幼鸟。 齐攸轻轻嗽了一声。 荀卿染依旧没有抬头,“不是说让你们给雪团准备吃食吗,怎么还没拿来?我的雪团真懂事……” “这是哪里得来的?”齐攸上前道。 荀卿染微微侧转过身,挡住齐攸望向她怀里的视线。 齐攸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不觉面色发冷,就扫到屋内侍立的几个人身上。 “四爷快请坐。”许嬷嬷陪笑上前道。 “奶奶将雪团交给奴才,奴才自去好好喂它。”许嬷嬷又到荀卿染跟前,接过雪团,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屋里的其他几个丫头也都知机,全都退了出去。 齐攸在荀卿染对过坐了下来,荀卿染从未如此冷淡过,他再迟钝也知道荀卿染是生气了。齐攸心情很复杂,他本来在衙门里处理正事,突然府里去了人,说是馨兰院出了事。他以为是怎样的大事,竟惊动了他,急忙快马赶了回来。结果,却是齐婉容和辛妇好口角,原因不过是一点奶子。一个是他的堂妹,一个是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的小妹妹。妹妹不像弟弟,是打不得的。何况一个已经出嫁,另一个又是他受人所托。 荀卿染回来了,他松了口气,这种事情,荀卿染都能解决的很好。但是,荀卿染却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看他的笑话。好在,荀卿染并没有一直看下去。 齐攸尽量木着一张脸,不让自己的烦恼外露。女人果然是麻烦的,就是最善解人意,从来不要小性子的荀卿染,也会这样突然不搭理人,让人摸不着头脑。 “卿染,”齐攸开口道。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这才转过头,似乎刚瞧见齐攸在屋里。 荀卿染的语气中没有热情,平平淡淡。 荀卿染从来遇事豁达大度,总能想法子妥善解决,不让他烦恼。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 “卿染,你、你没事吧?”齐攸探过身子,不自觉地陪了小心。 荀卿染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不能指望齐攸。看看他进门来,那笨拙的搭讪方式,还有现在问的话。 荀卿染突然想到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两句歪诗:“远看风吹杨柳,近看一段木头”。简直是为齐攸量身定做的。 没有问馨兰院那边的事,而是先问她怎么了,这在齐攸,只怕就是最高程度的甜言蜜语了吧,荀卿染叹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有些累,心累,一个姑奶奶,一个贵客,我却要两处赔礼,把不是往自己身上揽。”荀卿染白了齐攸一眼。 荀卿染一开口,齐攸就觉得似乎是一潭死水突然被激活,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就如同方才在馨兰院,荀卿染不过是几句笑话就改变屋中的气氛,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这样就好。”齐攸嘴角上扬。 荀卿染却不觉得好。 “我知道四爷方才在馨兰院是给我面子,如今这屋里没人,四爷要教训我,要打我,正是时候。”荀卿染站起身道。 “我何时要教训你,又什么时候要……”齐攸觉得自己很冤枉,而且不知为何,打字却就是不出口。 “妇好姑娘和宋嬷嬷的话,四爷不是也听到了。”荀卿染扭过脸,不看齐攸。 齐攸张了张嘴,他自然听见了辛妇好和宋嬷嬷的话,那话中的意思,齐攸又皱起了眉头。 齐攸站起身,走到荀卿染身边,伸手安抚,荀卿染就扭着身子往旁边躲,齐攸只得将荀卿染抱住。 “那些话,我怎么会相信。”齐攸低声道。 荀卿染似有不信地回过头,看着齐攸,“四爷敢说,现在就完全没有怀疑我?四爷看我平时的行事,现在也许还不会全信了那些话。只是以后的日子却长,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就算我再小心翼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有一天四爷也会不确定,会有疑心。” “那可是四爷的奶嬷嬷,伺候了四爷这么久。妇好姑娘,也和四爷是从小就认识的,不是吗?”荀卿染挣脱开齐攸,到床前榻上坐了。说到后来,荀卿染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凄凉。 齐攸不觉心中一痛。 在他眼里,荀卿染一向是生机勃勃,乐观开朗,这时对窗凝望的侧影,却显得是那么脆弱。 辛妇好,因为一些机缘,从小就和他相识,总是跟在他身后。如今,他又受了人的托付,于情于理都要好生照顾。宋嬷嬷奶过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在齐府,宁远居的事务,几乎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 只是,他想忽略,可这件事,却终究是发生过的,让荀卿染大度不要计较此事的话也说不出口。 “卿染,妇好是客人,总有一天会走。宋嬷嬷是奶嬷嬷,也有告老的一天。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妻子,虽是后来,却是会和我一生相伴的人。” 齐攸很想上前搂住荀聊染,可却又莫名地生出些怯意,仿佛面对精美的瓷器,悬崖上盛开的雪莲,很想靠近,很想拥有,可是因为太想拥有,太过看重,接近后,又有些不敢轻易去触碰。他何曾胆怯过,即便是在生死关头,面对死亡的时候。然而这种感觉…… 齐攸呆立在那里。 (面瘫脸的杯具『如何杯具,请看下面』心里波动再大,依旧面瘫,错过好机会袅g) 荀卿染的目光从窗外挪回到齐攸身上。在感情上不会作假,或者说他不属于作假,那么她可以相信他的话吗? 一生相伴,说起来简单,要相伴的愉快幸福,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四爷打算就这样把今天的事情糊弄过去吗?”荀卿染的目光在齐攸脸上打了个转,依旧移向窗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她不能在此时妥协,如果妥协,很多事情就会又回到原点。 齐攸回过神来,不用人提醒,他自然明白荀卿染指的是什么。荀卿染不肯放过此事,那么,齐攸略一思索,也就有了决定,他从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妇好是客人,又经历大变,卿染,你担待她些。”齐攸道。 不出所料,荀卿染心中叹气。 “宋嬷嬷,最近做事却是糊涂了,应该教训。”齐攸又道,“你是主母,就交给你来处置。” 糊涂?荀卿染暗自腹诽,依旧不语。 “来人啊,传我的话,叫宋嬷嬷来。”齐攸对外吩咐道。 …… 馨兰院,辛妇好站在镜子前面,正在出神。 “姑娘怎么了,这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宋嬷嬷走到辛妇好身边,轻声问道。自打荀卿染一走,辛妇好就一直在镜子跟前站着,也不说话。 “姨妈,我……” 宋嬷嬷心中满是怜惜,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女孩,和齐攸是天生一对,如今却只能寄人篱下。 “姑娘……” 宋嬷嬷正要说些话开解辛妇好,就见外面小丫头来禀报,“大人叫嬷嬷过去那。” “四爷找我?”宋嬷嬷问道。 齐攸这个时候叫她,到底是福是祸? 第二百十三章 质问 “四爷可说找我什么事?”宋嬷嬷问来传讯的小丫头。 小丫头陪笑,“四爷吩咐下来,只说找嬷嬷,想来是重要的事,又怎么会告诉婢子知道。” “姨妈。”辛妇好转头看着宋嬷嬷。 是齐攸,而不是荀卿染找她。她也正有些话要和齐攸说。 宋嬷嬷给了辛妇好一个安抚的眼神,“姑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宋嬷嬷从馨兰院出来,一边走,一边心下飞快地盘算。今天一早,齐婉容到了家里,就走到馨兰院,正巧看到她用牛奶替辛妇好泡手,说了些很是难听的话,讽刺她和辛妇好两个是奴才的身份,不配用这么好的的东西。她倒没什么,但是辛妇好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曾几何时,齐婉容根本就没资格到辛妇好跟前,只能远远地望上一眼。她自然出口护着辛妇好,齐婉容却仗着是姑奶奶,更加出言不逊.还打算教训辛妇好。 齐婉容的为人,她是清楚的,她一下子就想到,这事没那么简单。一定是荀卿染鼓动怂恿的。荀卿染虽表面上对辛妇好待为上宾,但是心里并不待见,不好亲自出面整治,就借了齐婉容的手来整治。 那个时侯荀卿染正在董府听戏,不管内宅出了什么事,都算不到荀卿染头上。齐婉容是姑奶奶,辛妇好名义上只是她的外甥女,辛妇好在齐婉容手里吃了亏,也只能是哑巴亏,就只能忍下。 她不能让荀卿染得逞,不能让辛妇好白白受这样的侮辱。因此,她立刻找人去衙门请回了齐攸。 果然,齐攸一听到馨兰院出事,立刻就从衙门里赶了回来。她也清楚,齐攸就算对齐婉容不满,却一时不会对这个已经出嫁的堂妹怎么样。她等的是荀卿染,齐婉容来了,必定会让人请了荀卿染回来。荀卿染一到,她就和辛妇好联手演了出好戏,让齐攸明白,这件事,不是齐婉容不知就里给了辛妇好难堪,而是荀卿染故意做的套子,就是要侮辱辛妇好。 辛妇好是贵客,让贵客在家里受了委屈,本来就是主母的不对,何况这个委屈还是主母刻意指使的。那个将辛妇好托付给齐攸的人在齐攸心中的份量,她很清楚。看到齐攸连马鞭都来不及放下,就赶到馨兰院.她心中更加笃定。 于情于理,齐攸都不应该放过荀卿染。就算不会动手抽打荀卿染,一番斥责,或是难堪都是免不了的。那么这府里的人,也会跟着看清,谁在这府里最为尊贵。 可是一切并没有按她设想的发展。齐攸只是下令,单独为馨兰院供应奶子,但是却没有对荀卿染做出处罚。 她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荀卿染是主母,是这总督府的夫人。齐攸就算是愤怒,也会忍着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发作荀卿茶。这并不是齐攸看重荀卿染,而是看重他自己的体面。齐攸历来是冷静、事理清明的男人。 就像一开始对与荀卿染的这门婚事。齐攸并不热衷,对荀卿染也没有好感,但是娶了荀卿染进门后,还是在人前给了荀卿染足够的体面。齐攸是容氏身边养大的,当然明白世家中夫妻的相处之道,妻子是枕边人,即便是不喜欢,也会给予支持,起码在人前会是这样。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却不会让她知道,还要想法子让她喜欢他,为他着想。尤其是在大家族里面,这样才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才能最好的维护自己的利益。 至于关起门来,两人如何……宋嬷嬷撇了撇嘴,她是看着两人如胶似漆,不过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齐攸血气方刚,又是第一次和女人如此亲密,那荀卿染姿色上乘,又肯下狐媚功夫,暂时笼络住了齐攸也是有的,这样的事她见的还少吗。至于那些丫头,见男主人终于动了情,以为自己也有了机会,哼。她坐山观虎斗,心想两败俱伤最好。结果那些不安份的丫头一个个被铲除,荀卿染毫发无伤,她虽有些不甘,却也暗暗叫好,荀卿染做的很好,省了她的力气。 宋嬷嬷心下盘算着,己经到了主院。她整了整衣襟,步上台阶,心中打着腹稿,要如何与齐攸说话。 要齐攸在众人面前发作荀卿染,从而让这府里的下人明白辛妇好的地位,这个目标并没有达成。但是借此事让齐攸明了辛妇好的处境,达成她的另一个目标,应该没有问题。 她要重新夺回管家的权力。 齐攸让她去兰馨苑照顾辛妇好,荀卿染趁机夺了她其它所有的差事。她现在手中没有权柄,全凭着往日树立的威信,然而这个却是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对带到平西镇的人本就进行了一番筛选,再经过一段日子,这些下人都是墙头的草。完全都倒到荀卿染那一边,在荀卿染暗示引寻之下,辛妇好的一切就都要仰人鼻息。 她不能让辛妇好过这样的日子。 她要拿到管家的权力,哪怕只有一部分,也方便照顾辛妇好。因为手中没有权力,就会耳目闭寒,指使不动下人。她半辈子都在后宅里而打滚,其中的历害,不可说之处。她比谁都明白。 通过这件事,她要让齐攸明白。她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婆子,是不能照顾好辛妇好的。齐攸外面那么多事情要做,这内宅里面,辛妇好的生活好坏,不能只寄托在荀卿然的善良大度、识大体上。即便荀卿染真的有这些美德,也不行。 小丫头打起帘子,宋嬷嬷迈步进到屋子里。 “见过四爷。“宋嬷嬷向齐攸请安。 “给奶奶请安。“宋嬷嬷抬头见荀卿染也在座,心中一惊,不过立刻就平静了下来。这件事情,府里的下人都在看着,就算是当着荀卿染的面,她要说的话也还是要说。毕竟,在馨兰院,她和辛妇好的话,荀卿染也不会当没听见。 这口气今天争定了。 赌上她这这半生的辛苦,这一张老脸,还有那个人在齐攸心中的份量。 宋嬷嬷心里打定主意。 座上的两人,一个闲闲地唱茶,一个半晌,都没有做声。 宋嬷嬷也没急着开口,她这半辈子不是白活的,论到耐心,她不输给人的。 半晌宋嬷嬷抬起眼,看了看齐攸。她若久不回去,辛妇好也许会担心。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齐攸终于开口道。 是齐攸来问她,荀卿染却是闲闲地坐在旁边。这在宋嬷嬷眼里,却看到了希望。 宋嬷嬷不需做任何考虑,就答道:“……是五姑奶奶见了妇好姑娘出言讥讽,说……” 事情经过如何,荀卿染根本就不在意。她也不是留下来听宋嬷嬷辩解的。 “嬷嬷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顾左右而言他,嬷嬷是在遮掩什么?“荀卿染冷冷问道。 宋嬷嬷一愣,荀卿染对人说话历来都是带着三分笑,如今还在齐攸面前如何这样冷厉起来。 “奴才不明白奶奶的话。” “嬷嬷是国公府里的老人儿,比我还清楚规矩。我问嬷嬷,这内宅是谁做主,出了多大的事情,嬷嬷不打发人找我,反而派人去衙门里找了四爷回来。嬷嬷将我当作什么?可是觉得我不配做这府里的女主人?嬷嬷又将四爷看做什么,四爷是朝廷命官,正在解决地方大事却被嬷嬷夸大其词哄了回来,解决两个小孩子争奶子这样的事?嬷嬷可觉得四爷这官做的不合嬷嬷意,要人弹劾了四爷才高兴?” 宋嬷嬷被问的哑口无言。她就算不把荀卿染当主人看,却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至于荀卿染的另一项指责,在她眼里,辛妇好的事就是极大的事,况且,齐攸身为平西镇的总督,自然是这一方的土皇帝,齐低要做什么,谁敢有异议。 只是这些却都说不出口。 “这是一件。另外一件,嬷嬷让我十分失望。”荀卿染又道,“辛姑娘和五姑奶奶,都年纪还小,嬷嬷却是经历老道的。两个小孩子,发个孩子脾气,以嬷嬷的本事,不过三言两语,也就劝和了。嬷嬷却不仅不劝解,偏要煽风点火,只怕事情闹的不够大。嬷嬷这是什么居心?” “奴才,奴才,是什么身份,哪里管得了。”宋嬷嬷辩解道。 “嬷嬷是什么身份,却能使唤得动人去请四爷回来?就是我有什么事,也是要等四爷办完了公事,从衙门四来,才敢找四爷商量。嬷嬷,你认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荀卿染反问,随即又道:“说到身份,嬷嬷却又在岔开拓道,掩人耳目了。我还要问嬷嬷,妇好姑娘是客,我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宋嬷嬷瞧了瞧齐攸,若说荀卿染招待不周,她却是举不出具体的事例。 “我待辛姑娘如何,这府里谁不看在眼里?四爷特意安排嬷嬷去伺候妇好姑娘,嬷嬷以为是什么意思?不只是要嬷嬷好生照顾妇好姑娘,更是信任嬷嬷。嬷嬷是代表了我和四爷。宾主之间,妇好姑娘有什么误解,嬷嬷就该从中周旋化解,才不辜负四爷对嬷嬷的信赖。有什么事,嬷嬷先调停了,过后来悄悄的告诉了我,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这才是嬷嬷的一片忠心。可嬷嬷又是如何做的?两面三刀、调三唆四、谗言惹事!嬷嬷你问问自己。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又是什么居心?” 宋嬷嬷抬头望去,齐攸目光深沉,面若寒冰。 第二百十四章 惩罚 “奴才,奴才。”宋嬷嬷任由鬓边的冷汗流下来,并不敢去擦。 荀卿染从来都是委婉含蓄,说话也会留三份情面,这一次却是毫不留情,直接指着事情的关键,她如何招架得住。 “奴才,奴才冤枉。” “嬷嬷是该好好解释解释,我也想知道,嬷嬷是什么居心。”齐攸淡淡地说道。 宋嬷嬷望向齐攸,齐攸的眼神,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四爷、奶奶,奴才忠心耿耿,并没有不良的居心,请四爷四奶奶明鉴啊。”宋嬷嬷自然知道这样的空话苍白无力,随即跪到地上,声泪俱下。 “是奴才,是奴才老糊涂了。就想着妇好姑娘受的那些苦,这心里,着实心疼。遇事就没了平时的章程。奴才,奴才素来知道奶奶处事宽大,看待的下人仁厚,”宋嬷嬷说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才,就忘了奴才的本份。今天这件事,是奴才处置的不妥,奴才认罪。” 感觉风色不对,立刻就转了口气,还自己掌嘴,宋嬷嬷不愧是年老成精。不过,荀卿染这次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宋嬷嬷。宋嬷嬷要争一口气,荀卿染又如何不知道这内宅之中势的重要。今天,不管有没有齐攸出面,她都不会放过宋嬷嬷。她就是要借此看清齐攸的立场,也要让府里的下人知道,谁才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现在齐攸出面,她自然更是轻松。 “嬷嬷还真会避重就轻?只是处置的不妥?这调唆主子、背弃主子、污蔑主子的罪过嬷嬷怎么说?” “奴才,奴才。”宋嬷嬷支吾着,她既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只是,不否认,就代表了承认。 荀卿染这边审问清楚了宋嬷嬷,就站起身,也不和齐攸说话,转身出了屋子。 “依嬷嬷所见嬷嬷这几重罪过,应该如何处罚?”齐攸问道。 “按着国公府的规矩,或是杖毙、或是发卖。”宋嬷嬷低头道。 不一会功夫,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进了屋子拖了宋嬷嬷出来。 “求两位老姐姐给些体面。”宋嬷嬷低声央求道。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夹着宋嬷嬷按在青石扳上,就有专管行刑的婆子提了扳子过来,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 一板子下去宋嬷嬷只觉得嗓子眼涌上一股甜腥,她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这府里行刑的各种机巧,她是最知道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侥幸的想法。她知道,行刑的婆子绝不会手下留情,她能挨过板子留下一条命就是万幸。而且她这张老脸今个算是丢尽了,不能再给人添笑谈,疼也要忍住。 荀卿染此时正在西面隔间,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消息,宋嬷嬷只怕已经几十年都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了吧。 “吩咐人,别把人给打死了。”荀卿染悄悄嘱咐许嬷嬷。宋嬷嬷还有用。 许嬷嬷领了荀卿染的命令,自出去安排。 “把门窗关了。”荀卿染又吩咐。 桔梗和宝珠过去将门窗都关上。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果子、糕饼、干果还有小米、稀饭等,那白色毛团却只趴在那里,看也不看。 “怎么不肯吃东西,光喝水怎么能行,你到底想吃什么啊?”荀卿染烦恼道。 “四爷那两只金雕,都是吃肉的,别的什么都不吃。” “难不成你这样小,就想吃肉?”能不能消化啊,对于养鸟完全只局限在鸽子、小米上的荀卿染疑惑道。 过了半晌,虽是关着门窗,还是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辛姑娘来了,拦着不让人打宋嬷嬷,惊动了四爷。”紫菀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奶奶,您……” 紫菀想问荀卿染要不要出去看看。 荀卿染揉了揉眉心,真是麻烦。辛妇好不懂事的程度超出了她的想像。第一天看到辛妇好的时候,她就知道麻烦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的感觉没错。为辛妇好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这并不难。但是难的是,如何应对辛妇好经历巨变后,那异于常人的心理。 辛妇好的一些举止,是普通人模仿不来的,那象征着辛妇好出身原本富贵。辛妇好的年纪,经历了这里的流放生活,身上留下的痕迹却极其矛盾。应该是受了苦,但辛妇好流露出来的某些特质,表明她还是被很好地保护着的。 在这平西镇,是谁保护了辛妇好?既然能够保护辛妇好,为什么不把辛妇好留在身边,反而要交给齐攸照顾?是不得已,还是另有所图? 外面的哭声更大了些。 “把门关严。”荀卿染吩咐,抱起雪团抚摸。齐攸带来的麻烦,让齐攸头疼去,她只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 上房内,辛妇好对着齐攸泪如雨下。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家法,与你无关。” “小齐哥,求求你, 锦屏记第5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7部分阅读 求求你,饶了宋嬷嬷吧。” 等一切归于平静,许嬷嬷从外面进来。 “奶奶,宋嬷嬷挨了三十板子,已经送到下人房里养伤。妇好姑娘,也被送回去了。”许嬷嬷低声向荀卿染禀报,“四爷和妇好姑娘在屋内说话,没别人在场,不知说了什么。妇好姑娘出来时,倒也平静,没再闹腾。” 宋嬷嬷房内,宋嬷嬷趴在床上,脸色煞白,她的伤处虽已经抹了伤药,但还是不能缓解那钻心的疼痛。 辛妇好坐在床边拭泪。 “这地方腌攒,不是姑娘能来的,姑娘就回去吧。”宋嬷嬷劝辛妇好道。 辛妇好好不容易求了齐攸同意,才能来看上一眼,当然不能就走。 “姨妈,小齐哥怎么会那么狠心?一定是夫人要打姨妈对不对?小齐哥没办法,才……” “姑娘别多问了,是四爷吩咐人打的我。这顿打……是我做错了,挨打也怪不得谁。”宋嬷嬷忍着疼,说道。 齐攸和她说的话,她不会这么一会就忘了。这一顿板子,是看在她曾经奶过齐攸,忠心耿耿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才从轻发落。她所有的体面,所有的辛劳,都已经被折算进去了。以后她若要再犯,就和其它没有体面的奴才一样。 宋嬷嬷懂得齐攸的意思,她只是没有想到这次会输的这样快、这样惨。 有些话,宋嬷嬷没有法子告诉辛妇好。荀卿染实在太狡猾,而齐攸比她预想的更多地倾向了荀卿染。 她轻估了荀卿染在齐攸心中的份量,原本的打算是行不通了。 宋嬷嬷抬头看着辛妇好。这个女孩,继承了那个人相貌。那个人,是她眼中最高贵的人。那个最高贵的人并没有看不起她微贱的身份,将辛妇好托付给她。她不能辜负了那个人。事情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发展,只怕还要再忍耐些日子。不过好在一切早在掌握之中,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最短一年,最长不过三年,到那个时候,翻天覆地,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而在这段时间内,她们却不得不忍耐、屈服于荀卿染。不过她不担心,有齐攸在,荀卿染又是,尽管她不想承认,但还是得说,荀卿染是个爱脸面,讲究规矩礼数,而且从不刻薄人的主母,绝不会真的刻薄了辛妇好。 “姑娘,咱们只好等那一天了。”宋嬷嬷握了辛妇好的手。 …… 木兰院 “宋嬷嬷姜点被打死?”齐婉容惊讶地出声问道。 “是的,奶奶。方才婢子到主院外面,亲眼看到了。”齐婉容的陪嫁大丫头之一彩云说道。 “是夫人打的宋嬷嬷?”齐婉容问。 “是总督大人亲自吩咐人打的。那位辛姑娘哭着去求情,总督大人也没容情,打发人将她送回去了。”彩云说道。 “这样也好,咱们做事就简单多了,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齐婉容松了一口气道。 “奶奶,这是夫人吩咐人给奶奶送来的,说是按察使董夫人家的火腿酥,请奶奶尝尝。”另一个陪嫁大丫头彩霞端着碟点心进来,对齐婉容说道。 “放下吧。”齐婉容道,就拈起一块火腿酥尝了一口,“还真是名不虚传。” 她自是知道董府这道点心出名,她跟着冯登科上任也有了些日子,只是听说过,不过今天才是第一次尝到。 以后的日子自然会不同,齐婉容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火腿酥,慢慢盘算着。 荀卿染将无精打采的雪团捧在手里,正在发愁该如何喂养,要不要去找唐佑年来问问。 “你到底要吃什么那?” “海东青,可不是这么养的。”齐攸从外面进来将雪团抱了过去,扫了一眼满桌子的吃食道。 海东青?原来这只是海东青?有万鹰之神之称的海东青? “去厨房切些猪肝和精肉来,要生的,上好的。”齐攸对麦芽吩咐道。 “再去外院找黄苓准备笼子,告诉唐大人,我得了只玉爪海东青。”齐攸又吩咐宝珠。 齐攸持雪团放在手掌里,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荀卿染顿时涌上了一股危机感,上前将雪团夺了过来。“雪团是我的。” 第二百十五章 雪团 荀卿染抢了雪团在手里,就坐回榻上,扭着身子,不让齐攸看见雪团。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齐攸道,随即撩袍子坐到荀卿染身边。 屋内的许嬷嬷见此情景,带着人悄没声地退了出去,还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这海东青可不是小猫小狗,麻雀鸽子,你知道怎么养吗?看看你为它准备的吃食。”齐攸指了指桌子上那些东西,闲闲地道:“它是万鹰之神,这世上飞的最高最快的鹰。翅膀受了伤,如果医治不不妥当,以后只怕根本就飞不起来。” 齐攸说别的荀卿染可能不搭理他,但是他说的正是荀卿染所担心的。海东青,她虽没见过,但是也听说过,这样神骏的一只鸟,若在她手里养废了,以后飞不起来,她想想就已经很心疼了。不能因为跟齐攸一时赌气,就害了雪团的将来。 荀卿染这么想着,也就转过身子来,将雪团递到齐攸眼前。齐攸就将雪团接在手里,将雪团翅膀上的绷带解开,查看雪团的伤口。 “你虽不识还海东青,却知道我那哪种伤药最好,知道拿能愈合筋骨的,还很舍得大把地使用。”齐攸道。 荀卿染腹诽,不就拿了一点你的伤药吗,还要特意说出来。 “这样就好了。”齐攸小心地将雪团的翅膀合拢起来,又包扎了一番。“这样好生养着,应该没有妨碍了。” 荀卿染有些不信任地看了看齐攸,又将雪团小心地抱回到怀里。她觉得齐攸方才所做的也不比她高明多少,却偏偏像是很专业似的。 方才齐攸那些话,极有可能有夸大吓唬她的成份,好让她把雪团交出去。 “雪团是我的。”荀卿染重申。“你告诉我怎么养,我自己会养。” “雪……团!”齐攸重复了一遍海东青的名字,觉得很有必要告诉荀卿染海东青的不凡,“卿染,海东青是万鹰之神,这只更是最名贵的玉爪,是有市无价。它是飞的最高最快的鹰,这一点我那两只金雕也比不上它。卿染,你不觉得它应该有个,嗯,英武些的名字才配得上它吗?” 齐攸循循善诱,见荀卿染似乎并不当一回事,而且还微微皱了眉头,忙又说道:“我不是说你起的名字不好。雪团这名字,咳咳,很好听。这样吧,这海东青,就由我来养。我另外寻一只波斯猫给你,纯白的,保证一丝杂毛也没有,依旧叫雪团,给你养好不好。那才适合你养。” 荀卿染几乎要做个囧脸,当她是傻的吗,波斯猫很可爱,但和海东青怎么比,而且还说她只适合养波斯猫什么的,瞧不起人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吧。 齐攸见荀卿染并不动心,又补充道:“那就两只,另一只叫雪球……枣红色的波斯猫只怕没有,再找只纯黑的,叫做小黑,好不好?” 原来齐攸也知道她的怨念啊。荀卿染轻轻抚摸雪团的羽毛,故意学了齐攸木着一张脸。 “怎么我就只适合养波斯猫那?雪团是我的,我是不会让你给的。枣花是汗血马,雪球是照夜白,不是波斯猫。” 齐攸十分挫败。 “你,你又不会养。”齐攸道。 “怎么不会,四爷不是教给载,雪团是要吃肉的。我已经学会了。”荀卿染道。 “就算你能养,可是这海东青还要驯。我肯教你,你一时也学不会。海东青野性难驯,现在这只是幼鸟,又受了伤,饿的没了体力,才肯让你这样抱着。若是不驯,它能飞的时候,就会飞走了。”齐攸尽量以荀卿染能听得懂的话,讲解着驯鹰之道。 这道理荀卿染是明白的,不过…… “雪团是我的。”荀卿染坚持。 齐攸无奈,点头道,“自然是你的,我不和你抢。我帮着你驯总可以了吧。” 荀卿染这才点头,将雪团举拾齐攸:“它叫雪团。” “啊?”齐攸一愣。 “叫它的名字啊?”荀卿染提示,别以为她没注意,齐攸这半天只说海东青,却不肯叫雪团儿。谁知道以后在训练雪团的过程中,他会不会耍花招改了名字那。 “好吧,雪,嗯、团。”齐攸只好道。 荀卿染这才满意,尤其看到齐攸说雪团时那纠结的表情,让她尤为开心。 齐攸看荀卿染得意地翘起嘴角,感觉颇为复杂。如此神品的一只海东青,偏叫这样的名字,只怕康郡王那些人听到是要笑破肚皮的。 “雪团你要争气些,给那些敢笑你名字的人看看。”荀卿染边抚摸着雪团边道。 齐攸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有朝一日,这叫雪团的海东青,将那些什么黑凤、鹰王、大将军的,都比了下去,那些人脸上白表情应该更加好看。 “嘿,就叫雪团吧。”齐攸道,总算是认可了这个名字,虽然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两人只围绕着这海东青说话,谁都不去提宋嬷嬷和辛妇好的事。 “这平西镇,从未曾有过海东青。你这只是怎么得来的?”齐攸又问道。 平西镇并不出产海东青?而雪团还是幼鸟,又受了伤。 荀卿染思忖了一下,就将如何在董家听戏,又如何到后园,发现这只海东青的事都说了一遍。 “……那个六郎的功夫真是不错,那么高的树,他都能跳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雪团下来。”荀卿染道,“说跳似乎不对,应该说是飞,雪团是海东青,那六郎捕捉海东青的样子……”也颇有些像展翅的雄鹰。 “六郎?是唱戏的?哪个戏班子的?”齐攸低头看着雪团,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啊,戏唱的实在好听,比京城的那些名角还好。那几位夫人都说,他并不是戏子,是个游侠儿,要听他的戏,极不容易的。是个顶顶有名的人物。” “他取了这海东青下来,就送给了你?可说了什么?”齐攸翻看着雪团的爪子。 荀卿染回想了一下,那六郎当时从花厅出来,看到雪团,说了“我替夫人取下来”,却是出于礼貌的成份居多,后来取了雪团下来,当时她就觉得那六郎似乎是想留下雪团的。 说实话,她之所以得了雪团,还是靠麦芽的伶牙俐齿,当然也有她身份的关系。谁让她是总督夫人那,别说是没主的,就是有主的,她想要,那里也没人敢和她争吧。 她也是看到六郎对雪团的留意,才额外给了六郎那两锭银子。 “……那六郎似乎也想留下雪团。我打赏了他两锭银子。”荀卿染对齐攸道。 “这样就好。”齐攸的语气满是赞许。 麦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四爷、奶奶。” 荀卿染知道麦芽必是从厨房拿了吃食来,忙叫麦芽进来。 麦芽手中端着在盘,托盘上两个碟子,各是切成整齐的小块的猪肝和精肉。 宝珠跟着麦芽身后进来。 “婢子去传了四爷的话,这是黄苓准备的笼子,唐大人还将这个让婢子带进来。”宝珠将笼子放下,又呈上一双鹿皮手套。 麦芽一进来,雪团似乎闻到了肉的味道,立刻就精神了,一边啁啁叫着,一边在齐攸怀里不安地挣动。 “他想的周到。别看是幼鸟,这嘴爪也历害着。”齐攸道,就去戴那手套。 “我来。”荀卿染说着,巳抢先将手套戴在手上。 齐攸只好抱着雪团,由荀卿染取了肉块,喂给雪团。 荀卿染本来还担心肉块大,雪团吃不下,待看到雪团一张嘴,一块肉就那么被它不费劲地吞下,才发觉,只怕比这大两倍的肉块雪团都能吞下去。 “应该能消化的动吧。”荀卿染道。 “那是自然。虽是幼鸟,再过些日子,也可以自己捕食了。”齐攸道。 荀卿染喂了半碟的猪肝和精肉给雪团,看雪团吃的差不多了,就不再喂。 齐攸就要将雪团放在笼子内带走。 荀卿染却将抢先一步又将雪团抱在怀里。 她刚刚想到,虽说齐攸答应了她,雪团是她的,他只是帮着驯养。但是,她身在内宅,雪团将来长大了,自然还是齐攸用到的多一些,她很可能只落得个空名。 “你不会是要反悔吧。”齐攸问。 “怎么会?”荀卿染反驳,她是很讲信用的,“咱们一起养着雪团,那训练雪团,我也要参加。” “那可不是好玩的。”齐攸道。 “我知道。四爷,你看,刷马的活我不是也干的不错吗?” “好吧。”齐攸道。他也得承认,荀卿染干起活来并不娇气,所以他上次才肯教她骑马,而且肯让她骑疾风。 “四爷,雪团比四爷那两只金雕还珍贵,以后四爷打猎什么的,肯定是四爷极大的助力,对不对?” 齐攸本来已经起身,这时就又坐下来。海东青的用途,可不只是在打猎上,驯的好了,追踪、猎杀,传信,用途可多的很。 “嗯,”齐攸道,“它,还有点用处吧。” 恐怕不是一点,荀卿染腹诽。 “四爷很喜欢雪团,我也……很喜欢枣花、踏雪、小黑……”荀卿染抱着雪团,对齐攸笑道。 第二百十六章 五姑奶奶的疑惑 齐攸看了眼荀卿染怀里的雪团,他没听错吧,荀卿染要拿这雪团换他三匹骏马,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三匹。 荀卿染看出齐攸面瘫脸下,明明露出肉疼的表情,忙安抚道:“四爷放心,我也不是都要走。况且,就算四爷的马全归了我,我还能将他们卖了不成。还不是要养在四爷的骊院(骊院当然也是我的,不过这话荀卿染没说),还是四爷的。就和雪团一样,是我和四爷共有的,四爷你看成不成?” “共有啊?”齐攸摸了摸下巴,再次打量荀卿染和雪团。 共有就共有吧,齐攸心道。就像荀卿染自己说的,她还能牵了他的马带着雪团跑掉。就当哄荀卿染高兴吧,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她在后宅,还能天天霸占住这些不成。马和海东青还是他的。 齐攸点头,不过马上补充道:“共有可以,但是我的马名字已经定了,是不能改的。” 这一点齐攸很坚持。 荀卿染噘嘴,不过她知道要想让齐攸和她对名字的审美达到同一高度,一时半会就就做不到的,也就点了点头。 “四爷,我说共有,可不只是挂了名。那个骊院,我想去的时候就可以去,枣花几个,我想骑哪一匹就骑哪一匹。” 荀卿染并没有一定要把那些名字强加在他的骏马上,齐攸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有,四爷要继续教我骑马。不能藏私。”荀卿染赶忙又补充。 “你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出来吧。”齐攸大度地说道。谁让他看重雪团那,又能真的从荀卿染那里抢。 “没有了,就这些。”荀卿染笑道,“我可不是因为雪团才要求这些。就算没有雪团,四爷也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是不是?” 同时,荀卿染暗自叹气,谁让齐攸手里有垄断性质的技术那。 也不是说只有齐攸会骑马,会驯鹰,关键是她想学,就只能从齐攸这学。因此,她的要求都不过份,而且最后还要拍拍齐攸的马屁。 “好。”齐攸一口应承下来。荀卿染悟性不错,而且明显对于雪团还有那些马匹是真的喜爱,珍惜,他并不介意教会荀卿染骑马。不过有个前提……“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没有我陪着,你不准去骊院,更不能自己去骑马。跟我学骑马和驯鹰的时候,要听话。” “君子一言,”荀卿染伸出右手。 “驷马难追。”齐攸道。 两人击掌。 荀卿染笑眯眯地将雪团递给齐攸。 看见荀卿染笑的那样开心,齐攸呆了一呆,一时都忘了去接雪团。 雪团此时是吃饱了,也许还有受伤虚弱的缘故,正窝成一团,看来是在打盹。荀卿染见齐攸不来接,就自己将雪团放进笼子里。 齐攸才回过神来。不过,这时他反而不急着带雪团出去了。 “玉爪海东青,极为少见。只有我小的时候,见有人驯养过。”齐攸看着笼子里的雪团道。 “哦?”这还是齐攸第一次跟她提小时候的事,荀卿染自然侧耳细听。 齐攸这话说完,却久久不再开口,似乎在回想往事,眉宇间郑重非常。 “是谁,可是康郡王家?”荀卿染试探问道。 齐攸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转了话题。 “你学骑马,切不可急进。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就因为急进,差点丢了性命。”齐攸道。 还有这样的事,荀卿染睁大了眼睛,心也提了起来:差点丢了性命,那该有多危险。 “那一年,我刚刚十岁,就开始学着骑马。学了没两天,师傅都夸我悟性极好,我也认为自己学会了,简直对那种仿佛飞起来的感觉着了迷。就不满足只让师傅带着,偷偷牵了马跑到外面。开始还好,可终究还是学的不到家,那马惊了,发起狂来。” “后来怎么样了?”荀卿染紧张地抓了齐攸的手。 齐攸握了握荀卿染的手,“有人暗中跟着我,将我从马上救下来。”顿了顿,又道,“结果我毫发无伤,他却被那马拖行了有半里地。” 怪不得齐攸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那个人,他没事吧。”荀卿染问道,被惊马拖行,想想也是件极可怕的事情。 “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过没死。……我却欠了他一条命。” “怎么从没听府里的人说过,老太太也没说过。”这样的大事,怎么没人和她提过。 “那是发生在外面,老太太当时并不知道,也不敢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是几天后才知道的,……怕声张出来,惹得府里大惊小怪白白担心,因此就瞒下了。” “是这样。”荀卿染低头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个人,他是谁?” 齐攸深深地看了眼荀卿染,沉默半晌,“你学会了骑马,我再告诉你。” “四爷、奶奶,五姑奶奶打发人过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齐攸就站起身。 这必是齐婉容想来找他们说话,先打发丫头过来看看。 荀卿染也跟着起身,就打发人去请了齐婉容来。 上房内,齐婉容指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陪笑道:“这是抚远县的土产,四哥四嫂可别嫌弃,是我和我们爷的一份心意。” 齐攸扫了一眼,点头道,“你来看看也就罢了,不需这些虚礼。” “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荀卿染也笑道,吩咐人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快坐下来说话。” 齐婉容这才在荀卿染旁边坐了。 齐攸问了几句齐婉容在这边生活如何的话,就又问起冯登科。 “……有志向报效朝廷,只是窝在那样小的地方,实在施展不开。要来见四哥,因有军务在身,没有上峰的命令,不能轻功。他对四哥一直仰慕,跟我说,如果能跟在四哥身边,常听四哥教诲,肯定受益匪浅。”齐婉容陪笑道。 齐攸不置可否,又闲话了两句,就带着雪团到前院去了,让荀卿染和齐婉容说话。 世家内,讲究男女大防,就算兄妹之间,接触的也不多。齐婉容在齐攸面前多少有些拘束,等齐攸走了,这才放松下来。 “……听说四哥四嫂要来平西镇,高兴的我好些天都睡不安稳,就盼着这一天能和四哥四嫂重聚。当初我出门,没几天就跟了我们爷到这地方来。无亲无故,我们爷只是五品的小武官,那些个艰难,四嫂只怕是想都想不出。”齐婉容说着,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这个地方,自然比不得京城里安闲舒适,又有娘家倚靠。 “难为你了。”荀卿染安慰道,“一开始,总是难的,慢慢就好了。” “如今有四哥和四嫂在,这自然难的也会变成容易的。”齐婉容破涕为笑。 荀卿染也笑了,就劝齐婉容用点心,闲闲地说起京城齐府内的事情,又说起这平西镇地方的风土人情。 齐婉容自然陪着,不过她来这里,可不只是和齐攸、荀卿染叙旧的,说了一会,齐婉容就转了话题,说起馨兰院的事情。 “……不过是我们奶奶见那位辛姑娘用牛奶泡手,说笑了两句,辛姑娘就恼了。宋嬷嬷更厉害,就对我们奶奶说话不恭敬起来,把我们奶奶气的不行,便要替夫人教训这两个忘了本份的,谁知道,宋嬷嬷胆子那样大,硬是谎说出了大事,将大人请了回来。婢子瞧着,四爷气成那个样子,若不是夫人回来开解,早就一个窝心脚踢了她们出去。”齐婉容的陪嫁丫头彩霞陪笑说道。 “可不是,不过是奶嬷嬷的外甥女,也是奴才秧子,就摆起千金小姐的款来。真真好笑,亏的四嫂大度……”齐婉容撇了撇嘴道。 “宋嬷嬷对姑奶奶不敬,”荀卿染笑道,“四爷已经罚了她了。” 齐婉容自然已经知道宋嬷嬷被罚了。 她今个到了总督府,看着宋嬷嬷和辛妇好住在馨兰院,她心中觉得辛妇好的身份只怕不是宋嬷嬷的外甥女那么简单。再打量辛妇好,她觉得这很可能是齐攸的新宠,因此才安排宋嬷嬷在亲自照顾。她心中有火,最是见不得这些,就很是摆出姑奶奶的款来训斥了一番。 结果齐攸赶了回来,她有些吃惊,也顿时就后了悔。不该在没开清楚情况的时候,就那样发难,低估了辛妇好在齐攸心中的地位。即便是冷情如齐攸,也还是个男人,在新宠美人和她这个堂妹之间,齐攸的立场……她来这里,是有事相求,得罪了齐攸的新宠,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因而她虽一时因着身份不好低头,也马上改换了态度。后来荀卿染赶到,宋嬷嬷和辛妇好那些举动说话,就是冲着荀卿染去的,她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不知道荀卿染这个正室和辛妇好这个新宠,哪个能胜出,她不能被裹进去,不想在结局不明的选择立场,就装出害怕的样子,躲到一边。 然后,齐攸的举动,在她看来,却是偏向了辛妇好那一边,她更加后悔,不该得罪了辛妇好,还想着要如何才能缓解。荀卿染让人带她安置,她自然乐得离开是非之地。 好在,她没有纠结多久,就听到宋嬷嬷差点被打死的消息。总督府后院的情况明朗了,是荀卿染做主,她很高兴。同时也暗自感叹,荀卿染比她想像的还有手段,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不仅在内宅站住了脚,竟然已经得了她那个冷情的哥哥的心。 她们齐家,最讲究孝道,因而对奶嬷嬷也高看几分。宋嬷嬷更身兼管家之职,在齐攸身边伺候了十几年。这累积起来的体面、信任和感情,在齐府内也是首屈一指了。何况这内宅的事情,从来就仅仅是是非对错的问题。 齐攸那样狠狠地惩治了宋嬷嬷,只能因为他宠爱荀卿染。 所以她只要讨好了荀卿染一个人,就可以。 “四嫂,咱们姊妹间说话,那辛妇好,我看着很不顺眼,怎地四嫂那样厚待她?”齐婉容低声问道。 第二百十七章 宴客 齐婉容往荀卿染身边挪了挪,推心置腹的语气中带着对事情的几分好奇,还有对辛妇好的几分不满。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说到辛妇好的待遇,如果辛妇好真的只是宋嬷嬷的外甥女,那么这种待遇确实是太高了,不妥当。可是,实际情况远比这个更加复杂,而且不足以为外人道。 “不过是怜惜她受了很多苦,宋嬷嬷也算得是劳苦功高的,因此上高看了一些。”荀卿染只好模糊地说道。 齐婉容听出荀卿染的话中并没有任何酸涩或者别的意味,却是明显的不想多谈。她偷觑着荀卿染的表情,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她会错意了,还是这个四嫂真的那么贤惠大方,没有妒意。她可不相信有哪个女人是不妒忌的,不过荀卿染这毫不在意的态度,齐婉容眼珠一转,自认为是明白了,齐攸已经重罚了宋嬷嬷,那个什么外甥女,自然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荀卿染只怕已经有了法子整治。 想到这,齐婉容自己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不过眼下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只要讨好了荀卿染,一切顺利,那她的那些烦恼,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四嫂,你我虽是姑嫂,可却情同姐妹。在家时,我就与四嫂最为投缘,只是四嫂进,我就出嫁,没机会和四嫂亲近,我却将四嫂当亲姐姐一般。馨兰院那个,呵呵,……我最讨厌那种没有尊卑,忘了本份的奴才。四嫂若是不方便,我可以……”齐婉容陪笑向荀卿染示意道。 她已经瞧清楚,这总督府里,是荀卿染这东风压倒了馨兰院那西风。她是姑奶奶,这个身份,出手给辛妇好点难堪,甚至故意挑辛妇好的错,让荀卿染有借口发落,那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荀卿染自是听出了齐婉容话中的意思,不禁暗自摇头。在最该援和的,观望风向,尘埃落定再来讨好,齐婉容和齐婉丽相比,胆识、魄力,以到于人品的差距都是那么明显。就如同在齐府中,齐婉容对定远侯有意,却根本没有半分成功的机会,后来嫁妆被吞,也是依仗着齐婉丽、容云暖姐妹们的帮助,才能讨回了公道。 “婉容妹妹别误会,馨兰院那边,我和她还颇投缘,是咱们的客人。”荀卿染笑道。 齐婉容见荀卿染如此,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有些尴尬地陪笑。 “妹妹自打到平西镇,就少有联络,一向可还都好。”荀卿染随即转开话题,问起齐婉容在这边的生活如何。 不能用馨兰院的事讨好荀卿染,齐婉容有些遗憾,不过也只得作罢,她现在的生活,这也是她想说的。 “哎,还能怎么样那。当初嫁过去才知道,他家里,全是倚靠着本家过日子,他一个人的俸禄,上要养活父母,下要扶养弟弟。”齐婉容叹了口气,“那些也就不多说了,没几天功夫,我就跟着我们爷来这里上任了。” 齐婉容的婚事是齐婉容的嫡母,大太太做的媒,大老爷也愿意,别人却是没立场说话的。冯家的情形,荀卿染只是略微知道一些,听齐婉容说起,却是很艰难的样子。 “我陪嫁那些,那些粗笨东西搬不动,就留在京城里。就我和我们爷两个人,两辆马车就上任来了。”齐婉容道,“我们爷那么点俸禄,还要接济京城那边,这日子,多亏我还有老太太和太太给的私房。” 齐婉容说着,笑了笑,笑容中有些凄凉。 荀卿染不经意在齐婉容身上打量了一下,衣裙都是这平西镇最为流行的样式,料子也是京城中运来的上好的,跟随的丫头穿戴亦是不俗。 出来应酬,自是要撑起场面,这些花销免不了。爱面子的,更会在这上投入大笔银两。那日常起居方面,关起院门,别人就不知道了。 “辛苦你了,小夫妻,一开始就是这样,你们都还年轻,慢慢就好起来了。” “四嫂说的是。我家老爷是个好的,对我也极好。一进门就让我当了家,闲时常说,他空有本领,可惜无人提携,官运不畅,委屈了我这国公府的千金。”齐婉容又陪笑道。 荀卿染低头啜了一口茶水。方才齐婉容和齐攸说话,她也在旁边,齐婉容话中的意思,她是听得出来的。荀卿染对此倒也没什么想法,世情如此,如果齐婉容不这样,那才是罕事。 只是这件事答应与否,全在齐攸,她并不想掺合。 “坐着怪闷的,我带妹妹去后面花园逛逛,妹妹刚才还没去看过吧。”荀卿染笑着起身,领着齐婉容出了主院,到后面花园游览。两人一路说说景致,聊聊家常,齐婉容数次说到正题,荀卿染只是安抚,并不太招揽。齐婉容也知道事情急不得,不好太过催促。 傍晚,荀卿染留齐婉容在主院一起吃了饭,才派人送齐婉容回木兰院安歇。 入夜,总督府各院都掌了灯。 木兰院上房,齐婉容早已脱了大衣裳,洗漱完毕,正坐在床上跟两个丫头商量。 “四哥是个冷清的性子,四嫂也不肯招揽,这事,难道办不成?”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问人。 彩云和彩霞两个正在给齐婉容整理着首饰衣物。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四嫂莫不是在责怪我?”齐婉容皱了皱眉,“都怪那该死的宋嬷嬷,作威作福,将四哥请回来,将我唬住了。不然,四嫂此时对我只怕是另一个态度。” 齐婉容有些后悔,当时在馨兰院,若是在荀卿染来时,她能站在荀卿染身边,指斥宋嬷嬷和辛妇好,只怕荀卿染对她就是另外一个态度了。 “奶奶别心焦,四爷在那里,奶奶做妹妹的,自然的话说,四奶奶也怪不得奶奶。奶奶那样奉承,婢子瞧四奶奶是极为开心,话中的意思,也不是不管,只是不好越过四爷答应奶奶什么。奶奶且等等,这样说不成,就明着求求四爷和四奶奶。在这平西镇,还有比奶奶和四爷四奶奶更亲近的人吗,不帮奶奶帮谁那。四爷是总督,又总管着军务,要给爷升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彩霞在旁开解道。 “你这样说,也是这么个道理。”齐婉容道,“咦,你这口气,怎地和大爷一样?” 彩云扭过脸去。 彩霞的脸红了红,“大爷和奶奶商量,婢子就在旁边伺候,婢子懂什么,不过是学了大爷说话。” “嗯,实在不成,明个就直说了吧。”齐婉容叹了口气,“总要办成这事,才好回去。” …… 总督府主院,齐攸还在桌案前看卷宗,荀卿染端了杯参茶送上去,又挑了挑烛芯,让烛光更亮些。 “四爷也该早点歇着吧。”荀卿染劝道。 “再看一会,你先歇着吧。”齐攸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荀卿染转身,到旁边查看雪团。雪团的翅膀被捆着,傍晚又吃了些浸了药汁的精肉,正在打盹。荀卿染将雪团从宠子里抱出来,雪团用嘴巴蹭了蹭荀卿染的手背。荀卿染抚摸了雪团一阵,才将它放回去。 齐攸这时也放下了卷宗。 “五妹妹很是诉了番苦,那意思是给五姑父求官的。今个一直和我念叨,这是四爷外面的正事,我不好平许诺顿,差点就招架不住。”荀卿染笑道。 “嗯,我知道了。”齐攸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四爷是怎么个打算?”荀卿染问。 “依你年地,该如何处置?”齐攸问荀卿染。 “官场中的事情,我如何知晓,自不好给四爷胡乱出主意。若实在要我说,做事忌讳任人唯亲,不过也有举贤不避亲的成例。” “你倒会说话。”齐攸扫了荀卿染一眼,“冯登科这个人,我已经派人去查过,才干不过平庸。” “四爷早查过五姑爷了?”原来是早就有了准备?才干平庸,那就不是贤,可自家堂妹求到门上,“那四爷打算……“若是肯用心办事……”齐攸没有说下去。 荀卿染明白,这是要给冯登科机会了。 “先不用告诉五妹妹。”齐攸又道,“她若再和你提,你只管和她说,让冯登科写个履历上来,别的不用说。” 荀卿染点头答应,齐攸这样,她就好做多了。 第二天早上,荀卿染和齐攸吃过早饭,正要打点齐攸出门,齐婉容就过来了。 “你不是和我说,要请些人来家里做客?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吧,你们也疏散疏散。柘院那边宽敞,有戏楼,极为便宜。”齐攸出门前嘱咐。 荀卿染自然说好,齐婉容也很是高兴,难得有这样的消遣,还可以趁此机会多认识些这平西镇的官家太太,以后有事也方便些。 荀卿染便让桔梗和麦芽写帖子。 “……听说指挥佥事蒋大人的夫人极为和气好客的。”齐婉容笑着道。 那位蒋大人,似乎正是冯登科的直属上司。 “我也正要请她那。”荀卿染笑道,示意桔梗别忘了蒋夫人的帖子。 “四嫂打算请哪个戏班子?”齐婉容也是极爱热闹的。 “平西镇里,也就那两个戏班子还有些名气,全请了来吧。” 齐婉容一拍手掌,“那可太好了。听说有个叫六郎的唱的极好,一般人难得请到。四嫂可要请他?” 第二百十八章 宴客(二) 荀卿染笑着看了齐婉容一眼,原来那位六郎竟是如此的有名。 “五妹妹也听过他的戏?”荀卿染问。 齐婉容摇摇头,“那个人虽是唱的极好,可惜行踪飘忽不定,又不是戏子,哪里是那样好请的。我只是闻名。四嫂请人听戏,要他来,定是能叫的来是不是?” “你啊,想听六郎的戏就直说。”荀卿染嗔道,“总督府又如何,总不能以势压人,试试吧。” 这六郎在哪里落脚,如何能请的来,荀卿染还真没头绪,就要叫前院的管事过来吩咐,转念一想,却另有了主意。 “给董夫人另外写份帖子。”荀卿染吩咐桔粳,将请六郎来唱戏的事情托付给董夫人。帖子写好,立即打发了管事的送了出去。 那管事去了些时候,回来禀报:“……董夫人接了夫人的帖子,说定会尽力,不负夫人所托。” 齐婉容听了十分高兴,荀卿染也放下心来,继续安排其他的事情。这是她在平西镇第一次宴客,颇为重视,齐攸从衙门回来时,荀卿染还在和许嬷嬷、桔梗几个商量明天的菜单。 见齐攸回来,荀卿染就问齐攸的意见。 齐攸只粗略扫了一眼宴客的名单和菜单,就放平了。 “你们女眷聚会,依你的意思办就是了。”齐攸道,顿了一会,又说道,“馨兰院那边别忘了招呼。” “放心吧。”荀卿染道。 “难得热闹,也让妇好去听听戏。”齐攸道。 “这……方便吗?”荀卿染抬头看着齐攸问道。 辛妇好的身份,真的方便在平西镇这些官家夫人面前露面? “你另外安排个单间,安排人照顾她就是。”齐攸说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齐攸的意思,是不能大张旗鼓地安排辛妇好露面,但是偶然被人瞧见也没有什么关系。既然齐攸这样说,荀卿染也没有异议,就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到馨兰院来。 “……明天家里请客,也请辛姑娘一起来热闹热闹。”荀卿染和辛妇好客套了一番,才说道。 “多谢夫人,妇好如今这个样子,能有一个存身之地就已满足,不能再给夫人添麻烦了。”辛妇好辞谢道。 经过了宋嬷嬷的事,辛妇好的态度虽还是淡淡的,并不亲近,但是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倨傲别扭。 “说什么麻烦,那就是见外了。”荀卿染笑道。 “妇好实在不喜应酬。”辛妇好道。 “明天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我另外安排房间,妇好姑娘也来散散。”荀卿染道。 听说要去听戏,辛妇好倒没有坚决推辞。 “那就这么说定了。”荀卿染道。 ……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送了齐攸出门,就忙碌起来。齐婉容更是早早地打扮的光鲜亮丽,到主院这边来。 第一个到的是方三奶奶。 “知道五妹妹来,特意早些过来。”方三奶奶笑道,“夫人可别嫌我。” “正要请你来陪着五妹妹说话,你若晚来,我才会怪你。”荀卿染笑道。 大家寒暄着坐下,方三奶奶就执了齐?br /gt; 锦屏记第5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8部分阅读 齐婉容的手,将齐婉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赞道:“五妹妹越发出落的不俗了。方才进来,夫人和五妹妹站在一起,竟不像姑嫂,倒像嫡亲的姐妹。”又说道:“我家中两个小的,出不了门,不能去看五妹妹,五妹妹也是,竟也不来看我,我可是恼了五妹妹。你们那个县虽也好,却也比不得这里,总是热闹方便许多。我家三爷时常和我说,冯大人是个极能干的,可惜没遇到机会,是屈就了,一直琢磨着要调了冯大人到身边来,咱们姐妹也好常在一处……” 荀卿染微笑听着,陆续有客人来,就让齐婉容和方三奶奶两个说话。 不过一会功夫,齐婉容已经将方三奶奶看做了知己,挨着说起话来,真比亲姐妹还亲密些。 董夫人、蒋夫人、孙夫人等都到了,大家就在偏厅叙话。 丫头们流水似地端上来各色瓜果点心。 平常这些夫人聚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展示各家厨子的手艺,相互攀比。荀卿染并没有攀比的心思,但也只能入乡随俗。好在她和齐攸从京城来的时候,是带着厨子的。其中一个是从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师傅,是容氏特别给齐攸的,另外还有专门擅长做面点,以及各类菜系的师傅,到了平西镇后,还专门请了一个专做这地方上的菜肴的师傅。 这端上来的糕点,就有两道是宫里的花样,众人少不得赞了一番。有管事的进来禀报,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荀卿染领着众人入席。山珍海味自不必说,吃过宴席,众人这才又到拓院来。 拓院,是因为院内一棵古年拓树而得名。不知前面哪任总督时是个戏楼,将这个院子改建成现在这个样子,中央是戏台,四周则是观戏楼。 此时,楼上隔扇俱巳大开,众位夫人纷纷就座,管事媳妇呈上戏折子,大家依次点了戏。 “说到这戏楼,放眼平西镇,就是夫人这里最为气派舒适。” “可不是,不知下次夫人什么时候听戏,可一定要叫上我。” “这还没开始,已经惦记上下一次了,你啊,羞也不羞。” 众人笑了起来。 荀卿染自是听出来了,这几位是爱听戏,也爱这戏楼,这是要她多请几次戏酒。 董夫人坐在荀卿染身边,低声道:“总算不负夫人所托……接到夫人的帖子,我立刻就找人去办。说起来也巧了,是夫人有福气,那六郎刚刚要到别处去,正被我家的管事拦住。六郎起初还怕耽误了行程,我让人告诉他,是总督府下帖子请,这才请了他来。” 经过数次接触,荀卿染知道董夫人是极爱面子的。受她的请托,董夫人不仅不会嫌劳苦,反而觉得面上有光。 “我就知道只有夫人能办成这事。”荀卿染笑道,“多谢夫人。” 董夫人谦逊了一番,不过那面上隐隐透出几分骄傲,不禁又和荀卿染亲近了几分。 戏台上锣鼓响起,荀卿染借故从席上出来。 “兰馨苑那边可照应好了?” “夫人这边一开席,奴才就送了同样的席面过去。”许嬷嬷回复道.“辛姑娘让我向奶奶道谢。” 荀卿染点点头,“嬷嬷就去请了她来听戏吧。” 荀卿染早将靠近楼梯口一个隔间收拾出来给辛妇好,她自不好去作陪,就吩咐桔梗等辛妇好来了,好好服侍。 荀卿染安排妥当,才又回到席间。 董夫人是戏迷,一听起戏来,就几乎忘了周围的一切。齐婉容和蒋夫人、方三奶奶坐在一处,似乎已经成了莫逆之交,正说笑的十分开怀。荀卿染便也坐下,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台上的表演。 六郎出场,他这次唱的是清官册中一段二黄原板,“接过来的夫人酒一樽,背转身来谢过神灵。” 嗓音淳厚,韵味十足。 众人正听得入神,突然一连串的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下,在这管弦声中,显得十分突兀。众人不少向声音来源处转过头去,就是戏台上正在唱的人,也似乎停顿了一个节拍,不过依旧唱的行云流水。 荀卿染扫了一眼声音来源处,暗自皱眉,思忖片刻,还是站起身,从屋内出来。 荀卿染才从屋内出来,就看到辛妇好从隔间里奔出来,挣脱桔粳,蹬蹬蹬下楼去了,正碰上孙夫人更衣回来,将孙夫人撞了个趔趄,头也不回地跑的不见了踪影。 “唉哟。”孙夫人唉哟了一声,就看见荀卿染,也不好发作。 荀卿染赶忙给许嬷嬷使了个眼色,许嬷嬷忙带人下楼去追辛妇好。桔梗和麦芽上前去扶了孙夫人上来。 “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别见怪。那是,一个远房亲戚,刚投奔了来。乡下丫头,不懂得礼数。”荀卿染对孙夫人笑道。 “无妨的,夫人不用放在心上。”孙夫人见荀卿染如此,即便有气也早就消了。 荀卿染心中暗自庆幸,孙夫人性子颇为厚道,是不爱说是非的,就让人带了孙夫人进屋去听戏。 然后才将桔梗叫到一旁,问是怎么回事。 桔粳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开始的时候好好的,很有些兴致的样子,还跟婢子评说哪个唱的好,突然就发了火,将茶壶茶碗都砸了,还、还哭了,也不听婢子劝解,就跑了出来。” “你们说了什么话,她看到了什么?” “奶奶吩咐,待辛姑娘要格外用心,婢子怎么会越礼。婢子只在旁边伺候,话都不曾说一句的。辛姑娘也不过是看戏,并没看到什么。” 荀卿染叹了口气,只得先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有许嬷嬷跟着辛妇好,定不会出事,她却不好离席太久,只得依旧回屋。 过了晌午客人才渐渐地散了。 荀卿染又叫过戏班子的另外打赏,又赏赐了席面,两个班主皆感恩戴德,不过六郎却是提前离开了。 荀卿染派人送齐婉容回木兰院,就往主院中来。 “奶奶,辛姑娘哭个不停,闭过气去了。”紫菀急匆匆赶来禀报道。 “哦?”荀卿染正要细问。 “四爷回来了,去了馨兰院。” 第二百十九章家书 荀卿染本来要往馨兰院去的脚步就顿了顿。 “许嬷嬷还在那边?辛姑娘,可有危险?”荀卿染问。 “回奶奶,许嬷嬷还在,……辛姑娘还在哭。”紫菀道。 闭过气去,还在哭,也就是没什么事了。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医得好哭的。 “这样,打发人去请了郎中来。”荀卿染吩咐道,就转身往主院中来。 “奶奶,”紫菀忙追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荀卿染,“许嬷嬷还在等着奶奶。” 这必是许嬷嬷打发了紫菀来,是要请她去馨兰院的。荀卿染略作思忖,还是决定不去为好。 “你照我说的话去办吧,伺候好馨兰院那边。”荀卿染对紫菀道,又见左右并无外人,“告诉许嬷嬷,嗯,总要……” 荀卿染让紫菀附耳过来,吩咐了两句。 “去吧。”荀卿染打发走了紫菀,依旧回了主院。 紫菀急忙转身往温馨兰院走。许嬷嬷是让她请荀卿染赶紧去馨兰院,她也觉得荀卿染应该赶快过去。但是荀卿染不去,还那样吩咐了她一番。荀卿染的用意她实在不懂,她能做的是赶紧一字不差地转告给许嬷嬷。 馨兰院上房 辛妇好拿着帕子拭泪,哭声却在齐攸来了之后,小了一些,但是眼泪却比方才多了。齐攸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劝劝你们姑娘。”齐攸吩咐道。 金铃银铃是荀卿染安排给辛妇好的,她两个面面相觑,如果她们能劝好,何至于惊动这么些人。不过齐攸发话,两人只好走到辛妇好身边,却呐呐地只会说“姑娘快别哭了”。 许嬷嬷陪笑站在一旁,心中却有些着急,怎么荀卿染还没有来。她抬头向外望去,见紫菀已经到了门外,却依旧不见荀卿染的影子。 紫菀微微地对许嬷嬷摇摇头,往外指了指。 许嬷嬷便从屋里出来。 “嬷嬷,”紫菀将荀卿染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许嬷嬷听。 许嬷嬷听得沉默半晌,荀卿染怎地还嘱咐她要给齐攸和辛妇好留有空隙。那哪能成,她也见过些贵妇,那些个防范的手段,有一条就是决不肯让任何一个有姿色的女子单独靠近自己的男人。荀卿染这是赌气,还是信任齐攸,或是另有玄机。 许嬷嬷往屋内看了一眼,就也不再进屋去,反而带着外面的小丫头都退到廊下。 稍顷,金铃和银铃两个也从屋内出来。 “你们?”许嬷嬷问。 “大人叫婢子们去泡茶。”两个丫头有些战战兢兢地答道。 是齐攸下的令?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吧。”许嬷嬷吩咐。 两个丫头忙顺着回廊,往茶水房去了。 许嬷嬷站在廊下,这里是听不到屋里说话的声音,不过若是屋里有什么异动,她也能而且一定要进去“服侍”。 上房内,辛妇好呜呜咽咽地在说话,齐攸坐在那里静听。 “这些就都依你。我本也有此打算,只是……,还要你劝一劝。”齐攸道。 “小齐哥放心。”辛妇好的手在衣袖内攥成了拳头,“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再……” 齐攸点头,“那就好,我会安排。” 辛妇好扭过头擦了擦脸,又理了理头发,然后起身,倒了杯茶双手奉给齐攸。 “小齐哥,这里没有像样的茶具,不然妇好可以烹茶给小齐哥,也要小齐哥品评品评,妇好是否有长进。” 齐攸接了茶,道:“一会我让人送一套来给你。” “那就多谢小齐哥了。”辛妇好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 “小齐哥是不是得了只玉爪海东青?” “你怎么知道?”齐攸放下茶杯。 辛妇好微微一笑,“那天,我见个丫头怀里抱着,就认出来了,只怕她们是内宅女子,不认识海东青,要当作燕雀般饲养。本想提醒,又想到有小齐哥在,应该不会让那样焚琴煮鹤的事发生,怕人嫌我多嘴,因此没说什么时候。” 是那天荀卿染刚得了雪团,从外面回来就来了馨兰院,辛妇好必是那个时候看到的。 “嗯。”齐攸点头,想起荀卿染摆了一桌子的吃食给雪团,唯独没有海东青要吃的肉,荀卿染虽没将雪团当作燕雀,可确实是不认得海东青的。 “小齐哥,玉爪海东青何其珍贵,若是当一般宠物饲养,只怕要养废了。我虽比不得父亲和哥哥,却也比一般人要懂得如何饲养。那海东青还小,不如我替小齐哥养着。等养大了,小齐哥再拿去驯?” “你?” 辛妇好忙又说道:“我现在孤苦伶仃,也没什么事做,每天心里空空的。有这海东青陪着我,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父王和母妃还在身边。”辛妇好眼泪汪汪地望着齐攸,话中祈求的意味十足。“小齐哥,我不是要将海东青据为己有,若是不方便,我只要每天都奶看看就行。” 齐攸的眼神在辛妇好面上扫过,神色柔和下来。 “那只海东青的名字叫做雪团。” “雪团?”辛妇好呵呵笑了起来,“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可爱的小猫。只是海东青是何等神物,这个名字太过软糯了。” “想来不是小齐哥的意思。那难道是卿染姐姐给取的名字?”辛妇好笑道,“卿染姐姐一定是不知道海东青的神骏,一时玩笑的。那海东青还小,名字可以改的过来的。” “是卿染,她已经给海东青取了名字。”齐攸语气平平,只是陈述事实。 辛妇好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又泫然欲泣。 “小齐哥,卿染姐姐什么都有,她并不知道海东青的珍贵,也没用处。我,我只求,只要让它每天来陪我一会就够了。” “海东青的规矩,妇好你还记得的。”齐攸道。 辛妇好半晌无语。她是记得,荀卿染得了海东青,而且取了名字,那海东青就是荀卿染的。 “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去找卿染说说话,还可以学学……”齐攸想了想,“学学针线吧。” 齐攸说着站起身。 辛妇好也跟着起身,柔声道,“小齐哥……”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齐攸道,随即迈步出了屋门。 “小齐哥,”辛妇好跟到门口,齐攸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许嬷嬷在廊下,见齐攸出来,忙迎上去。 “四爷,奶奶请了郎中来,在外面伺候,可要叫进来给辛姑娘看看。”许嬷嬷问道。 齐攸打量了许嬷嬷一眼,道:“不必了。”大步出了馨兰院。 许嬷嬷目送齐攸走远,转过头来,就见辛妇好也从门口回了屋内。 ……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刚刚换了衣服,宝珠就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 “奶奶,京城回信到了。”宝珠道。 荀卿染见托盘上果然是几封信函,不由惊喜道:“竟然这样快!” “回奶奶,这来回都是四爷衙门里往京中送快报的驿马,自然是快的。若是寻常的,只怕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是有的。” “嗯,放下吧。” 宝珠将托盘放在榻上的小桌上,就退了下去。 杜甫的诗里有家书抵万金的句子,那是离乱时接到家书的心情。荀卿染此时虽不能说如此,但是能接到远方亲人的诠,也是格外的欣喜。 荀卿染将手擦干净,忙坐到榻上。 厚厚的一沓信,最上面一封,信封上笔迹圆融老道,却是齐家二老爷写给齐攸的,荀卿染拣起来放到一边。第二封信,笔迹力求端方,却略显清秀,隐隐有疏狂不羁之态,荀卿染笑了笑,这是齐认错的笔迹。接下来的一封厚厚的,字迹端丽,是齐婉丽写的。最后一封,是她最为熟悉的字迹,是荀君晖的。 荀卿染先将别的信放在一旁,拿起荀君晖的书信,小心地裁开,厚厚的一沓,足有十来页。荀卿染展开信纸,往窗外挪了挪,低头看了起来。 荀君晖信中先是问候荀卿染和齐攸,然后是他的饮食起居,写的颇为详尽,是回答荀卿染去信中的关切。然后又将家中的情景说了一番,一切都好,让荀卿染放心。又说他在翰林院中任职,依旧是读书,还做着修书的差事,另外还被皇上召见,替皇上起草了两份诏书。荀卿染不觉露出笑容。 “姐姐来信所询之事,弟已打探出些眉目……” 看到最后几页,荀卿染的面色肃穆起来,又将最后几页仔细看了一遍,闷闷地坐了一会,才将信放回信封,又小心地藏到妆匣的夹层内。 做好了这此地,荀卿染这才又去看别的书信。 齐仪的那封书信,是容氏口述,齐仪代笔,都是嘱咐她和齐攸的话。然后才是齐仪自己怕,说的都是齐府中的趣事,如同和荀卿染对面谈话一般。荀卿染笑着看完,又将齐婉丽那一封打开。这一封却是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颜明月几人各自写的,全都封在一起。看着这些信,这几个人的音容笑貌几乎就在眼前。 翻到最后,竟然还有珍姐儿、璋哥儿和月牙儿的信,只有简单的一页纸,是珍姐儿的笔迹。字迹虽有些稚嫩,却也有了些功底。却是几封信中格式最为严谨的,文绉绉的说想念她和齐攸。 荀卿染看着这些信,不觉心情大好,笑出声来。 “什么事乐成这样?”齐攸迈步从门外进来。 第二百二十章 出乎意料的执着 “家中的信到了?”齐攸已经瞧见了桌上的信。 荀卿染点点头,“刚送到的。” 齐攸就脱了大衣裳,桔梗、麦芽两个端了水进来伺候。 齐攸洗了手,又用打湿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坐到矮榻上来。 荀卿染就将齐二老爷那封信递了过去。 齐攸将信拆开,看完了,顺手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过信来,信中全是齐二老爷嘱咐齐攸要如何忠心皇帝,勤政爱民的话,更谆谆告诫齐攸不可因年轻登上高位而骄矜,然后又嘱咐齐攸要小心身体。最后提到齐家大老爷对冯登科赞许有加,要齐攸加以提拔,却是转述的齐大老爷的话,齐二老爷在其后嘱咐齐攸不可因私废公,要做到量才用人。 荀卿染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齐二老爷一贯的较为板正的为人。齐婉容和冯登科两夫妻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齐攸的势,因此早就和京中联络过了,因为容氏的信中也提到了这件事。 “老太太信中也提了五妹妹的事。”荀卿染笑道,就将齐仪写的信给齐攸看。 齐攸看了前面两页容氏的话还好,再往下看下去,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成何体统,一派孩子气,总是专注这些琐事。” 虽是如此说,还是仔细地将信看了一遍。 荀卿染瞥了齐攸一眼,心道不喜欢还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真是口是心非。她给京中写信的时候,可是每个姊妹都有一封的,还特意提到,要她们都给她写信,不要官样文章,就要如同面对面闲话家常。毕竟,齐攸外放为官,可不是和齐家没有关系,感情要联络,齐府内的事情,也要多些渠道了解。 “你不喜欢,那几个妹妹的信就别瞧了。”荀卿染将齐婉丽几个人的信在齐攸面前晃了晃,就收了起来,故意慢吞吞的。 齐攸的目光在那些信上略作流连,荀卿染这样说,他自是不好要来看,谁知道女孩子家私下里都聊些什么。 荀卿染一笑,慢慢地将那些信中提及的齐府内的一些事讲给齐攸听,又将珍姐儿几个的信拿给齐攸。 “瞧瞧,珍姐儿已经会写信了,还有璋哥儿、月牙都说想四叔叔了。” 齐攸接过信看了,点了点头,“笔力不足,不过也算不错了……你回信时记得说。” 荀卿染暗笑,齐攸这说话的口气活脱脱是齐二老爷。 “现在是珍姐儿写信,我想再过两年,璋哥儿他们几个小的也会写了。”荀卿染笑道。 雪团啁啁叫了两声,从旁边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齐攸为雪团准备了笼子,荀卿染却觉得雪团捆了翅膀,又是幼鸟,就用软垫给雪团准备了一个窝,放在临窗的榻上,白天就将雪团放在里面晒太阳,晚上才会抱到笼子里。 “唉呦,该是给雪团喂食的时辰了。”荀卿染道。 麦芽端着些精肉进来,“奶奶,雪团的吃食送来了。” 荀卿染抱了雪团,依旧喂着它吃了一盘精肉,然后抱在怀里顺毛。 “四爷今个儿回来的似乎有些早?”荀卿染笑着问道。 “你不喜欢我早点回来?”齐攸反问道。 荀卿染笑,“今个儿的戏着实热闹,四爷回来了,怎么也不过去听听?” “都是女眷,我怎好过去。” 听齐攸这样说,荀卿染顿时不再说话,故意凑近盯着齐攸的脸,嘴角含笑。 因为避讳女眷所以不去柘院听戏,那怎么就自己跑到馨兰院去了那。 齐攸见荀卿染盯着他,面带调侃,恍然大悟,却不好辩解。那件事,是他安排的一部分,他并不想将荀卿染牵扯进去。 自从成亲,荀卿染对他的事,从来都是关心,但却很有分寸,从来没有过分盘问,或对他不想说的事情寻根究底。他的侍卫同僚中也不乏成了家的,女人因为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闹得不可开交,或是对男人的事事无巨细,定要全部掌控的,他都有所耳闻,与之相比,荀卿染的善解人意,让齐攸觉得很是贴心。 不过今天他去馨兰院这件事,他是为了正事,但是荀卿染却并不知道,荀卿染会怎么想。接下来会责备他吗,齐攸暗自摇头,荀卿染并不是刻板之人。 那荀卿染现在调侃的神色是什么意思,齐攸眯着眼,打量荀卿染。难道荀卿染会和那些小气的女人一样,不相信他,因此吃醋? 齐攸眯着眼,已经做好准备,倒要听听荀卿染如何盘问、或是耍性子泼醋。 荀卿染却一派若无其事,只笑了笑,就转开眼睛,柔声和雪团说话。 齐攸松了一口气,心中莫名地又有些不舒服。 荀卿染忽地抬头,见许嬷嬷正站在门口。荀卿染想了想,就将雪团交给齐攸。 “四爷,你帮着雪团揉揉胃。” 齐攸接过来雪团,脸有些囧,荀卿染对雪团太过溺爱了。不过,这平西镇并无海东青的踪迹,雪团还是幼鸟,也不过是刚刚学习飞行的时候,以前只怕也是被人饲养的。好在雪团年幼,还很撵荀卿染。这在海东青身上是极少见的,因此齐攸更有信心,不必什么铁血的手段,就能完全抹掉雪团前主人的印记。也正是有了这样的考虑,对荀卿染对雪团的溺爱,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荀卿染走到门口,回头看见齐攸正捧了雪团,仔细打量雪团的翅膀,就迈步出了屋子。 许嬷嬷压低声音将馨兰院的事情禀报给荀卿染听。 “……四爷去的极快。奴才查问了,四爷早就从衙门回来,一直在前院。” “六郎是何时走的?” “这个戏班子的人都不知道,只说他唱完了清官册,就不见了人。” 荀卿染低头思忖起来。 “奶奶方才……” 许嬷嬷想问,方才荀卿染怎么不去馨兰院,反而让齐攸和辛妇好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但她是不好问得太直接的。 荀卿染如何不明白许嬷嬷的意思,却没有回答。转头望着外面,廊下两侧栽种了几棵石榴,如今枝繁叶茂,已经结了花苞。 荀卿染心思一转,在许嬷嬷耳边嘱咐了两句。 “奶奶放心。”许嬷嬷答道。 荀卿染复又进了屋里。 “再换两次药,雪团的伤就能好利落了。”齐攸道。 “那可太好了。”荀卿染笑。 一会功夫,许嬷嬷端了盘热腾腾的点心进来。 荀卿染捻起一块,刚放到嘴边,又急忙放下,掩了口做欲呕状。 “怎么了,这不是你平日最爱吃的?”齐攸问道。 “今个一早就有些恶心,实在吃不下。”荀卿染道,又干呕了两声。 许嬷嬷早拿了痰盒过来,“奶奶这莫不是害喜?” “害喜?”荀卿染和齐攸异口同声。 荀卿染愣了愣,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害喜?”齐攸又问,却是看着许嬷嬷,似乎不明白害喜的意思。 “四爷,害喜,就是有了身孕啊。”许嬷嬷笑着解释。 荀卿染掩了口,眼睛却瞟着齐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心中有些紧张。 齐攸一松手,霍地从榻上起身。 雪团突然被扔在榻上,没站稳,不满地啁啁叫了两声,摇摆地蹭到荀卿染跟前。 “什、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齐攸又惊又喜,又忙放柔了声音,问荀卿染,“可有哪里不舒服?”然后又吩咐许嬷嬷,“还不快去找郎中来。” 荀卿染忙出声阻止。 “四爷别急,我的身子我知道。不过是偶然脾胃不和,哪里就是有身孕了。”荀卿染笑道。 齐攸扭头看许嬷嬷。 “奶奶这样,脾胃不和也是有的。不过,奴才记得,奶奶这个月还没换洗,算着日子,已经过了几天了,又这样,害喜也是极有可能的。奶奶要等两天再看也无妨。”许嬷嬷道。 “等什么,快去请郎中来。”齐攸道。 “别去叫,如果不是,还不笑话死人。”荀卿染道。 许嬷嬷站在那,显得有些为难。 “谁敢笑话。”齐攸板脸道,转头吩咐,“快去请郎中来,就是脾胃不和,也不能耽误。” “正好方才为了辛姑娘,已经请了郎中在家。”许嬷嬷说着,忙退了出去。 “先去床上躺着。”齐攸道,要扶荀卿染起来,又改了主意,弯下腰将荀卿染打横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荀卿染放到床上。 “你躺着别动。”齐攸嘱咐荀卿染,又到门口去催,怎么郎中还没来。 许嬷嬷才出门,这个时候快一些也才出了院门,虽说郎中就在府内,也没这么快就能到啊。 稍顷,许嬷嬷带了郎中进来。 “如何,夫人身子如何?”待郎中给荀卿染诊了脉,齐攸忙问。 郎中并未查出荀卿染的脉象有什么异常,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从许嬷嬷那里得知,总督夫人有些脾胃不和。 “夫人只是有些脾胃不和。”郎中道,见齐攸看紧的样子,忙又补充,“大人放心,除此之外,夫人身体甚是康健,并无任何异样。” 谁知他这话出口,齐攸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郎中不知是哪句话令齐攸不快,顿时有些战战兢兢。 “你可诊得仔细了?”齐攸沉声问道。他很想直接问夫人是不是有喜了,却不好开口,因此脸色更加阴沉。 “小人诊得极仔细,”郎中道,“小人医术低微。”说话间,抖得更厉害了。 齐攸自是看出郎中的胆怯,就吩咐人带了他出去开方子。 “我就说是脾胃不和,偏你们这样大惊小怪。”荀卿染笑着,就要从床上起来。 齐攸却几步上前,拦住荀卿染。 “你不能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出乎意料的执着 齐攸拦住荀卿染,不让她从床上起来。 “这地方的郎中医术难免平庸。卿染,你莫要动,我再去找几个好的来给你诊脉。” “啊,啊?不,不要了吧。”荀卿染有些弱地阻拦道。 齐攸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更改。他转过身,又吩咐桔梗和麦芽,“好好服侍你们奶奶,不要让她乱动,若伤了身子,我将你们一起治罪。” “奶奶,您还是好生躺着,这可是大事,就当是心疼心疼婢子们吧。”桔梗麦芽两个倒是很听话,走到荀卿染床边伺候着。 荀卿染躺在床帐内,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人,只听着外面桔梗或麦芽的提示,伸出手臂,给一个又一个郎中诊脉。也不知齐攸请了几个郎中来,荀卿染下躺得腰脚僵硬,却不能说什么,只能暗自腹诽,齐攸平时根本就没提过孩子的事,她哪里知道,齐攸竟然对这件事是这样的……执着。 平西镇所有有些名气的郎中都被请到了,都异口同声,说荀卿染只是脾胃不和,没有一个人提及喜脉。 终于没有郎中再来诊脉,荀卿染松了口气,桔梗、麦芽两个将帐子撩开。 “奶奶,”两个丫头小心地看着荀卿染的脸色,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吧,这是她和许嬷嬷两个商议的,其他人都不知情。桔梗麦芽两个显然是怕荀卿染伤心。 “我没事。”荀卿染只好说道。 许嬷嬷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 荀卿染招手让许嬷嬷到跟前来。她什么事都没有,却叫了这么多的郎中来。这件事情,被齐攸搞大发了。 “奶奶放心,每个郎中来诊脉之前,奴才少不得说说奶奶的饮食起居,那些郎中都知道奶奶脾胃不和。大人是看重奶奶,见奶奶素来康健,突然发作,太过担心了些。”许嬷嬷低声对荀卿染道。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荀卿染满意地点头。 “奴才方才一直在四爷身边,依奴才看,四爷听了奶奶有喜脉,是喜出望外,后来叫了这许多的郎中来,是对奶奶诊而重之,又盼子心切。……四爷空欢喜一场,看来颇为失落。”许嬷嬷双在荀卿染耳边道,“奶奶这下可以放心了。” 荀卿染从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又问道,“四爷去哪了?” “四爷方才带了郎中们出去,要看着他们给奶奶开方子。” 她可不要吃什么药,方才已经吩咐了许嬷嬷,只要那郎中开味小山楂丸。荀卿染忙要打发许嬷嬷出去想法子。 还未等她说话,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小丫头打起帘子,却是齐攸回来了。 齐攸走进屋来。 “你们先退下吧。”齐攸吩咐道。 许嬷嬷等人行礼请安,然后都退了出去。 如今试出齐攸和那避子的燕窝没有关系,又知道齐攸原来是盼望孩子的,她这样试探齐攸,让齐攸空欢喜一场,还如此大动干戈,荀卿染坐在床沿上,心中有些歉意。 齐攸走到床前。 “四爷。”荀卿染叫了一声,微微低下头去,语气中带了些歉意。 齐攸察觉到荀卿染的情绪变化,有了他自己的理解。 “卿染,没关系的。你不用难过,孩子总会有的。”齐攸坐到荀卿染身边,握了荀卿染的手,半是安抚半是鼓励道。 荀卿染抬起头,看着齐攸,齐攸这是反而在安慰她吗? “方才问了郎中,都说你身体康健。子嗣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齐攸又搂住荀卿染的肩膀,安慰道。 荀卿染眼珠一转,随即别转过头去。 “四爷并不喜欢我给四爷生孩子吧?自然是觉得没关系了。” 齐攸噎了一下。对于做父亲,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觉得这种事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才知道,原来他是期盼着这一天的,知道要做父亲的感觉,会让他如此激动。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他非常失落,又不想在荀卿染跟前表露,就去书房坐了一会。还是突然想到,他已经这么难受,荀卿染一定比他更加难受,因此才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安慰荀卿染。 怎么荀卿染就认为是他不喜欢孩子那,还说什么不喜欢她给他生孩子,难道是他安慰的过火了。娶媳妇真的很容易,都是家里操办,但是哄老婆什么地,实在是比带兵处理政事更有难度。 “我,”齐攸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突然发现荀卿染瞥过来的目光中有一丝狡黠。 齐攸心中一动,“你又故意呕我是不是?” 没有得到荀卿染的回应,齐攸扳过荀卿染的脸,“我怎么会不喜欢咱们的孩子那?不过这种事,总要慢慢来,咱们才成亲不到一年,你好好保养身子才是要紧。当然,咳咳,你想早点生,我也很愿意的。” 难得齐攸能柔声说这样的话,荀卿染也就转嗔为喜。 “我怕四爷不喜欢我……的孩子,又担心我久没怀孕,四爷也要不喜欢。”荀卿染靠在齐攸怀里,慢慢地说道。 齐攸抬起手,屈指弹了荀卿染的眉心,“什么你你我我,担心害怕的,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可理喻。” 荀卿染嗔了齐攸一眼,揉揉眉心。她话里有话,齐攸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是因为从没动过那样的心思,那件事与他毫无关系的缘故吧。那么要不要将宋嬷嬷的事告诉齐攸? “四爷,”荀卿染拉住齐攸的手,想要说又有些犹豫。这样的大事,没有证据,如果因此让宋嬷嬷逃脱,反而倒打一耙,那就亏了。况且,解除了齐攸的嫌疑,宋嬷嬷背后就真的没人指使?她相信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说什么?”齐攸问。 “没什么,四爷这样待我,我就心里很高兴。”荀卿染道。 她是真的高兴,因为心中那根刺终于拔掉了。 许嬷嬷私底下曾多次劝她,要早点怀孕,还主动提出有几个方子是可以助孕的。 “若是奶奶打算扎根下去,那么就是时候怀个孩子了。”最后一次,许嬷嬷如此说道。 是时候了吗?宋嬷嬷虽没被赶出府去,不过被关押着,已经不能再起什么风浪,辛妇好,辛妇好只是“客人”。这府里可以说是她的天下了,她身边有许嬷嬷,还有桔梗几个得力的丫头,就是她不管事,这几个也完全能够让这内宅顺利运转。这些都能保证她怀孕生子期间安全无忧,似乎条件已经成熟了。 然而她还是有一点犹豫,因为心中那根刺。那是根软刺,不去触碰,似乎可以当它不存在,若一触碰,却是会让她疼痛。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应该不是齐攸的问题,但是她还需要更多的确认。她不希望在心中还有这根刺的情况下与齐攸生儿育女,虽然那能最强力地保障她的地位。在她的心中,她总希望,她的孩子是因为爱,一开始就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孕育成长的。不是人生的保障和保险,也不是逼男人就范、锁住婚姻的筹码。 今天齐攸的表现,拔去了她心底那根刺。齐攸是期盼着和她生儿育女的,那就够了。至于其他人的诡计盘算,只要去击毁就是了。 齐攸从袖中抽出一沓纸来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过来,见都是药方,便一张张地看过去,竟然都是生子丸,万子千孙丹之类的方子。难道齐攸和那些郎中们说了什么? “呀,四爷方才还说顺其自然,却原来还是心急,怀疑我不能生。”荀卿染挑了挑眉毛,用眼神控诉齐攸的口是心非。 齐攸见荀卿染生气,忙将散落的方才都收拾了起来,心中叹道,果然荀卿染还是很在意今天没有诊出喜脉这件事的。 “这都是那些郎中,不好白白拿了诊金,自作主张献上来的。”齐攸推脱道,“你不喜欢,就都扔了吧。” 如果你没有露出那个意思,那些郎中怎么不献别的药方,偏献这些个。 “四爷,你这样,还不知道那些郎中怎么想那?”荀卿染叹了口气。说他们盼儿心切是好的,要是怀疑她子嗣艰难……,许嬷嬷的一番安排都泡汤了。 “怎么想?”齐攸道,这一点他比荀卿染还在意,自不允许人说三道四,“我已经吩咐了,让他们不得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就听得床底下啁啁的叫声,荀卿染低下头,发现雪团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床边来,正挨着她的脚边仰着头叫。 大家都忙着给诊脉的事,将雪团给忽略了。 荀卿染忙弯下腰。 “你别扭了腰,我来吧。” 齐攸却抢先一步,将雪团抱起,递到荀卿染手上。 她好好的,也没有身孕,怎么就会扭了腰。荀卿染有些囧,已经确诊她根本没有怀孕了,齐这样子,难道是还没有接受现实。 荀卿染抱着雪团,顿时觉得压力有些大。 第二百二十二章 赔礼 荀卿染只好低头抚摸雪团,缓解压力。 齐攸看着荀卿染抚摸雪团的样子,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荀卿染对雪团这样溺爱,是因为她一直盼着有个孩子,因此把那份爱意都用在了雪团身上吧。 齐攸搂住荀卿染的肩头,静静地陪着荀卿染。 院子里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五姑奶奶来了。” 想是请了这些郎中,惊动了齐婉容? 齐攸只好放开荀卿染,荀卿染对外吩咐道:“请五姑奶奶进来。” 两人就从卧房内出来,到外面待客。 齐婉容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给四哥四嫂请安。”齐婉容先给齐攸和荀卿染请安,又上前拉了荀卿染的手,关切地打量,“四嫂,你没事吧?怎么听得请了好些郎中来,真让人担心。” 荀卿染瞟了齐攸一眼,转过头对齐婉容笑着道:“偶然有些脾胃不和,并没什么大事。因为不熟悉这边的郎中,因此多请了几个来诊脉。” 荀卿染面色红润,还颇有喜色,齐婉容自是看在眼里,虽不知道是何缘故,不过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 “那我就放心了,”齐婉容道,“四嫂吉人天相。” “多谢五妹妹吉言。”荀卿染笑道。 齐婉容笑着在荀卿染身边坐下,心中盘算,看起来齐攸和荀卿染的心情都很不错,她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说了没几句,就将话题扯到冯登科身上。 “……四嫂一定不知?br /gt; 锦屏记第5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5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59部分阅读 知道,抚远县那个地方,着实偏僻,想买块好点的尺头都买不到。……我家老爷,常和我说起四哥,虽只见过几面,却是极为敬仰四哥。……他空有一身本事,可惜报效无门……” 齐婉容的心思荀卿染如何能不知道,便和齐攸对视一眼。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如早点和齐婉容说了,让她安心。 “你让他写份履历呈送上来。”齐攸开口道。 “履历?”齐婉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荀卿染笑着对齐婉容点点头。 齐婉容这才反应过来,自然是喜笑颜开,满口应承,站起身来,又给齐攸和荀卿染福了一福。 “多谢四哥,多谢四嫂,我们永远念着四哥和四嫂的恩情。” “别忙着道谢。”齐攸摆了摆手,“我只是给他机会,能不能抓住这机会,却还看他自己。” “是,四哥说的是。”齐婉容陪笑道。 “我还有书信要写,你们姑嫂自在说话吧。”齐攸起身去了书房。 荀卿染就扯了齐婉容,到榻上坐着说话。 “这事多亏了四嫂美言,四嫂待我的好处,我永远记得。”齐婉容道。她方才说话,早就暗中观察齐攸和荀卿染的脸色,荀卿染向齐攸递了个眼神,齐攸就说了这番话,齐婉容自是知道,两人必是事先商量过的。 “五妹妹不要如此客气。”荀卿染笑道,“你四哥心里早就想着你们。不过你也知道,他刚上任,这平西镇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咱们是至亲,我也就顾嫌隙嘱咐你,定要和姑爷说,忠心皇上,用心办事第一要紧。多用心在差事上,还怕以后没有前程。若是差事办不好,可就怪不了人。” “四嫂尽管放心。”齐婉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是一等老成可靠的人。” “那就好。”荀卿染笑道。 “四嫂这边若没什么事,我打算明天就回抚远县去。”齐婉容得了准信,就说明天要回去。 “何至于这样着急,你难得来,该多住几天。”荀卿染挽留道,“我另外打发人到抚远县去送信就是了。” “不劳烦四嫂了,还是我自己回去,也好嘱咐嘱咐我们爷,……家里也还有许多事。” 齐婉容执意如此,荀卿染也不好勉强。 齐婉容就起身告辞出去。 “五姑奶奶也太心急了些。”许嬷嬷在旁道。 “是啊。”荀卿染点头,依齐婉容的性格,本该同意她的安排,多在总督府住上些日子的。 “奶奶,辛姑娘来了。”宝珠从外面进来,对荀卿染报道。 辛妇好,她怎么来了? …… 齐婉容满心欢喜地从屋中出来,走到院子当间,正迎面碰上辛妇好进了院门。 “唉哟,这不是馨兰院的贵人,宋嬷嬷那位外甥女?”齐婉容停住脚步,笑着上下打量辛妇好。 “见过五姑奶奶。”辛妇好屈膝向齐婉容福了下去。 齐婉容不禁心中诧异,那天在馨兰院,辛妇好可不是这个样子。一定是宋嬷嬷被罚,这位辛妇好姑娘明白了她自己的身份,不能和她这位姑奶奶相比,这才服软了。 齐婉容心中得意,也不叫辛妇好起身,口里却道:“你可是府里的贵客,怎么还给我行礼那,我怎么受的了。难道是给我赔礼?” “是,妇好给五姑奶奶赔礼。”辛妇好竟真的向齐婉容赔礼。 齐婉容撇了撇嘴,“算你还有些明白,我也教导你几句,为人,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感恩……” 齐婉容正待再敲打辛妇好几句,就听一声“五姑奶奶”。 却是许嬷嬷从屋中出来,陪笑招呼齐婉容,“奶奶见辛姑娘这会子没进屋子,让奴才来看看。原来辛姑娘在和五姑奶奶说话。” 齐婉容见许嬷嬷来了,就不好再为难辛妇好。 许嬷嬷让小丫头送齐婉容出去。躬身对辛妇好道,“奶奶正等辛姑娘,辛姑娘请。” 辛妇好看了眼许嬷嬷,“多谢嬷嬷。” 许嬷嬷也在打量辛妇好,不过几个时辰前,她还看见辛妇好哭的梨花带雨,小女孩气十足,现在却是一副端庄的大家气派,似乎是突然间成熟了许多。难道是齐攸和她说了什么的缘故。 许嬷嬷心下猜疑,面上却是笑容不变,将辛妇好让到上房。 屋内,荀卿染已经换了大衣裳,见辛妇好进来,忙起身相迎。 辛妇好却抢先盈盈下拜,“妇好给夫人请安。” 荀卿染也不禁有些纳闷,辛妇好在她面前,就算说不上傲慢不礼,但是叫有股子降尊纡贵的劲头,怎么竟然如此恭敬起来,虽然这才是主客之间的常态。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辛妇好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妇好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快坐下说话。”荀卿染上前扶了辛妇好起来。辛妇好脸上略施脂粉,眼睛红肿,那个哭的背过气去,似乎并没有夸张。 荀卿染将辛妇好让到一旁椅子上坐了。 小丫头们端了香茶点心上来。 “夫人,妇好此来,是给夫人道歉。”辛妇好道。 “妇好姑娘这话怎么讲?”荀卿染问道。 辛妇好看了荀卿染一眼,旋即挪开视线,低头说道:“妇好遭逢大变,年幼便双亲尽丧,落在尘泥,少与人亲近,因此不通事务。来到夫人这里,夫人待妇好有如上宾,妇好心中都是明白的。妇好只是感叹身世,心情抑郁,不惯应酬。还望夫人谅解。” 听得辛妇好这样讲,荀卿染不由得打量起辛妇好来,就见辛妇好低垂着眼帘,脸颊微红。 “妇好姑娘自谦了,我还怕招待的不周全,委屈了妇好姑娘。”荀卿染道,“妇好姑娘因为身世心情不好,或许讲出来会好一些。” “妇好每次想起过往的事情,心中痛不可当。夫人,妇好身世,大人知之甚详。夫人可以……”辛妇好抬起头,话中的意思,却是让荀卿染去问齐攸。 “妇好姑娘不愿意说,自有妇好姑娘的道理,我岂会勉强。”荀卿染笑道,“等妇好姑娘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洗耳恭听。” “夫人行事,倒是颇有君子之风。”辛妇好缓缓道。 “妇好姑娘过誉了。”荀卿染笑道,“有几个能称得上是君子?不过为人做事,总却不过一个理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方才妇好进来,见有郎中离去,是大人、夫人有什么不舒服?” “并没什么事,不过是想挑个诊平安脉的郎中。”荀卿染笑道。 “那妇好就放心了。夫人,妇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能答应。”辛妇好又道。 “妇好姑娘请说。”荀卿染道,你先说我,才能知道能不能答应。 “是宋嬷嬷那里,夫人能否打发个郎中过去看看。” “妇好姑娘放心吧,我早就吩咐了管事的们好生照料着宋嬷嬷。” “夫人心地良善,大人的奶嬷嬷,夫人自是会多有照顾,是妇好僭越了。”辛妇好笑了笑。 “哎,”荀卿染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四爷的脾气,总是赏罚分明的。”她可是只有指出宋嬷嬷的错处,至于处罚完全是齐攸的命令。那天辛妇好跑来,难道还没弄明白。 辛妇好听荀卿染说到齐攸,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夫人,那天是我和五姑奶奶的事,妇好已经向五姑奶奶赔礼,五姑奶奶也说不再计较。这件事,与宋嬷嬷无关,她只是受了大人和夫人的委派,来照顾妇好的。还请夫人不要再怪罪宋嬷嬷。夫人给妇好安排的那些下人妇好都可以不要,只求夫人让宋嬷嬷来陪着妇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木瓜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宋嬷嬷还在养伤,一切都好说,不急在一时。”荀卿染笑道,又转头吩咐麦芽,“将我那养颜膏给妇好姑娘端一些来。” 麦芽应声出去,一会功夫就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一只翡翠碗,碗内是黑色透明的膏体,还有银勺子和一小碗蜂蜜。 麦芽将托盘放在辛妇好跟前,就退到一旁。 “难得妇好姑娘过来,来,尝尝我这养颜膏。”荀卿染笑道。 辛妇好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这是?” “是我这几个丫头给取的名字,本该叫做龟苓膏。”荀卿染道。 “那多谢夫人了。” 辛妇好说着,拿起银勺舀了一勺蜂蜜在龟苓膏上,这才舀了龟苓膏放进嘴里。 “妇好姑娘吃起来觉得怎样?”荀卿染笑着问道。 “入口爽滑,加了这荔枝蜜,遮掩了龟苓这龟苓膏的苦涩,余味香甜,还有淡淡的药香。”辛妇好道。 “妇好姑娘见识不凡,这个东西极养颜润肤,妇好姑娘多吃一些。”荀卿染劝道。 辛妇好果真一连吃了几勺。 “妇好姑娘不知道,这龟苓膏,还是宋嬷嬷献上的方子。”荀卿染笑眯眯地看着辛妇好说道。 辛妇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刚舀起的龟苓膏就掉到桌上,辛妇好不由得红了脸。 麦芽忙走上前,用帕子收拾了那块龟苓膏下去。 “妇好失礼,妇好先告辞了。”辛妇好却已经放下勺子,起身要走。 荀卿染笑着拦住辛妇好,只做并未看见方才的事,笑道:“妇好姑娘太客气了些,快坐下,咱们说说话。” 桔梗、麦芽两个又扶着辛妇好坐下。 “宋嬷嬷办事虽糊涂,这方子却是极好的。我每天都要吃上一些。”荀卿染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 “姑娘也多吃些,极有效验的。”桔梗上前,对辛妇好陪笑道,“婢子们也跟着奶奶沾光。宋嬷嬷说,这龟苓膏美容养颜,功效极好。前些天奶奶脸上生了些东西,就是吃这个吃好的。婢子们跟着吃了些日子,觉得皮肤都白嫩多了。” “妇好胃口不是太好,却吃不下许多。”辛妇好推辞道。 “这么一小碗才多少,姑娘统共吃了那么两勺,还比不得一块点心那。”麦芽也陪笑道。 “这龟苓膏想必极为珍贵,我怎好夺夫人所爱。”辛妇好推让道。 “妇好姑娘别客气,这东西能有多珍贵,我这总督府还供养得起。有我的自然就有妇好姑娘你的。你的吃穿用度,我已经吩咐了下人,比照我的来,只可比我更好。”荀卿染又笑道,“我看妇好姑娘也是喜欢这龟苓膏,从今个起,我吩咐人给馨兰院准备,妇好姑娘可不能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妇好不敢。”辛妇好说着,又站起身来。“妇好也来了一会,就不打扰夫人。妇好告辞。” 荀卿染挽留了一番,辛妇好却一刻也不肯多留。 竟然这么急着告辞,不是该趁着气氛正好,再提一提宋嬷嬷的事情?荀卿染心中思忖道。 “好好送辛姑娘回去。”荀卿染吩咐道,暗中给许嬷嬷使了个眼色。 …… 外院书房内,齐攸将袖子里的那叠药方都拿出来,一一翻看了一遍。 “也是,也不知道这些郎中中不中用,怎好随便用药。”齐攸自言自语道。 “请唐大人来。”齐攸将药方都收了起来,对外面吩咐道。 稍顷,唐佑年从外面进来。 “大人找属下什么事?”唐佑年躬身施礼。 “在家里,没外人在场,咱们不用这些虚礼。”齐攸起身让唐佑年坐。 唐佑年也没有推让,就在桌案旁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去年太医院有个太医告老还乡了?” “子谦说的是哪一个?”唐佑年问,略一思忖又道,“莫不是花白胡子,擅长妇儿科的那个吕太医?” “就是他。”齐攸点头,“我记得他家乡在陇西,离这平西镇也不算远。” 不算远,也有千里地了。唐佑年道。 “是在陇西,咱们带来的亲兵中,有个叫李四的就是吕太医的同乡,是同一个县的。” “嗯,我依稀记得也是如此。”齐攸道。 “大人是打算……” “我打算请吕太医来,就作为一名供奉,养在府里。这样,也方便许多。”齐攸道。 唐佑年看了眼齐攸,内宅请了好些个郎中来,他在前院自然是知道了,都说是总督夫人偶有脾胃不和。他是何等的聪明,这时又见齐攸要专门请吕太医来做供奉,自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子谦,夫人脾胃怎么了,没什么妨碍吧?”唐佑年低声问道。 “她没事。”齐攸答道。 “子谦,莫不是,莫不是你要做父亲了?”唐佑年又问。他和齐攸相识已久,知道齐攸在某些方面年少面嫩,许是不好意思说。 齐攸干咳了两声,“如果是,我这时已经请你喝酒了。”语气中颇有些失落。 唐佑年看在眼里,笑道:“子谦别太心急,你们成亲还不到一年。” “不是心急。”齐攸道,不肯承认。 “是该早些预备。”唐佑年道,“吕大人医术高超,能请来养在府里做供奉,以后,总能放心些。” 这正是齐攸的想法。 “对,就是这样。我打算写封亲笔信,你去叫了李四来,让他跑一趟,务必将吕太医请来。” “是。”唐佑年领命出去。 齐攸摊开信纸,挥笔写起了书信。 …… 馨兰院金铃和银铃站在门外,屋门紧闭。方才许嬷嬷送了辛妇好回来,还嘱咐了两人要小心伺候着。许嬷嬷走后,辛妇好就将她们两个从屋里支了出来。 金铃和银铃交换了一个眼神。金铃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屋内的动静。似乎有呕吐的声音,接着就是悉悉索索,都听不大真切。 半晌,屋里传来辛妇好的声音,让两人进去伺候。 金铃见辛妇好却是脱了大衣裳,换了件家常的鹅黄衣裙。 “姑娘换衣服,怎么不喊婢子们来伺候?”银铃道。 辛妇好没有答言,只是懒懒地躺在榻上,目光有些空洞。 “昨天那个木瓜味道还不错,你去取些来。”辛妇好吩咐道。 “姑娘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金铃道。 “我有些倦了,你快去吧。” “是。”金铃答应着往外走,走到窗前,“姑娘,这盆兰花要不要婢子拿出去晒晒太阳。” “你别动那个,我自己会照看。” 金铃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辛妇好闭上眼睛,银铃跪在榻前用美人拳给辛妇好捶腿。 一会功夫,金铃就端着一盆木瓜进来。 “……正好遇见麦芽姐姐,说这木瓜只剩下了一个,是留给夫人的。麦芽姐姐听说是姑娘要吃,就回了夫人,特意分了半个给姑娘。”金铃将瓜盘放下,笑着对辛妇好禀报道。 辛妇好已经闻见木瓜香甜的气味,坐起身,拈了片瓜,送到嘴边,却又停下。 “你们伺候我辛苦了,这是稀罕物,你们也尝尝。”说着就将手中的瓜递给金铃。 “姑娘,”金铃笑着道,“这怎么成,这个东西,也只有夫人屋里的姐姐们能吃上一口,那些有体面的嬷嬷们都未必沾得上边。婢子们……” “你们跟着我,有我的就有你们的。”辛妇好道,就将那片瓜塞在金铃手里。 “你也来吃。”辛妇好又吩咐银铃。 银铃见金铃拿着瓜,眼睛看着瓜盘,却不敢伸手去拿。 辛妇好又取了一片瓜递在银铃手上。 两个丫头拿着瓜,还是不敢就吃,只看着辛妇好。 辛妇好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懂得规矩,不能在主子前面吃东西。 辛妇好也取了一片瓜,送到嘴边。 “你们吃吧,这屋子里,不必拘束。” 金铃、银铃两个这才退到一边,略背转过身去,吃了手里的瓜。等两人各自拿帕子擦干净了手和嘴,回过头来伺候辛妇好。 “姑娘怎么不吃?”银铃诧异道。 辛妇好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这才拿起一片瓜,吃了起来。 辛妇好吃了瓜,就又歪在榻上,闭上了眼睛。银铃依旧拿起美人拳不轻不重地为辛妇好捶腿。金铃却拿了帕子,轻手轻脚在在屋里四处擦拭起来,一双机灵的大眼睛不放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金铃擦拭了一会,她的眼睛最终落在靠墙小几上那盆兰花上。她轻轻走过去,一边擦着小几,一边回过头,却见辛妇好闭着眼睛,呼吸平缓。金铃用身体挡在小几前,仔细查看那盆兰花。 “这玛瑙盘是从麦芽姐姐那借的,姑娘睡着了,我这就还了回去。姑娘醒了,若问我,你告诉姑娘知道。” 一会功夫,金铃走到银铃身边,指着手中的果盘,低声道。 银铃本有些瞌睡,被金铃唤醒,抬头见辛妇好并没睁开眼,就对着金铃点了点头。 金铃拿着盘子从屋中出来。 …… “嬷嬷,”金铃从袖中取出帕子打开,“您看,这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病情 许嬷嬷嘱咐了金铃一番,就打发了她回去,然后才到上房来见荀卿染。 “……回去就把丫头们打发出来,偷偷将东西吐出来了,埋在花盆里。金铃那丫头还算机灵,挖出些来给奴才看了……奴才没拿来给奶奶瞧……方才要了木瓜回去,似乎又起了疑心,要两个丫头吃过,她才敢吃。” 许嬷嬷低声向荀卿染将辛妇好的种种可以讲说了一遍。 怪不得辛妇好不肯在这多待那么一时半会,原来是想早点回去把吃下的龟苓膏吐出来。 荀卿染皱了皱眉头。一开始辛妇好吃那龟苓膏并没有任何异样,反而是一副很会吃的模样。让人不由得赞叹辛妇好见多识广。可是,当她说出龟苓膏的方子是宋嬷嬷献上的之后,辛妇好竟然失态了,不仅再不肯动那龟苓膏,而且急着要离开。 这样的表现,能说明什么? 荀卿染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来。果真是爱惜自己的千金之体啊!以辛妇好的见识,也该知道龟苓膏少许吃些,是没有妨碍的,可辛妇好竟然这样小心,不惜大动干戈,将吃的那点都吐了出来? 是知道那是拿来害别人的,因此心里忌讳,半点都不想沾的缘故? 又或者,辛妇好怀疑那龟苓膏中被加了料? 做贼心虚到如此程度,也太沉不住气了。 强迫自己呕吐的滋味只怕不好受,因此才让人要木瓜去吃。作为客人,对主人家的厚待倒是颇为甘之如饴。 后来又对木瓜起了疑心。所谓疑心生暗鬼,是怕她荀卿染知道了她们的算计,反过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小人之心,突然意识到她们可以那样害人,为什么别人就不可以? 竟然疑心到这种地步,真是好笑。馨兰苑一滴水一粒米,都出自她这个主母的安排,要下料,时时处处都是机会。除非辛妇好从此绝了饮食,否则这种防备又能有什么用处? 荀卿染揉了揉眉心。本来她只以为,辛妇好既然和齐攸从小相识,宋嬷嬷作为齐攸的奶嬷嬷认得辛妇好,对辛妇好有感情。现在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牵绊,应该复杂许多。 “奶奶,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许嬷嬷轻声问。 “怎么办?” 辛妇好对自己如此爱惜,对别人就……荀卿染轻轻哼了一声,这可谓是爱自己如宝,待她人如草了。这样的人,该如何对付? “让人准备着,一会咱们再送些龟苓膏给辛姑娘。”荀卿染笑着吩咐。 …… 荀卿染和齐攸吃完晚饭,齐攸就又到前院去了,似乎在忙着什么事,荀卿染也没多问,就带着人往馨兰院来。 辛妇好这边饭桌还未撤下,荀卿染看着没动多少的饭菜,笑了笑。那些饭菜,本就是辛妇好这些天比较爱吃的菜色。 “可是这些饭菜不和妇好姑娘的口味?妇好姑娘想吃什么,我吩咐厨下再去做来。”荀卿染笑道。 “多谢夫人,妇好只是稍微有些胃口不好。” “这可巧了。”荀卿染笑道,“我这两天也是如此。郎中来看过,说是最近天气不好的缘故。就是今个下晌给妇好姑娘诊过脉的那个郎中。他说妇好姑娘也和我似的,要吃些清淡爽口的才好。” 荀卿染挥挥手,麦芽从带来的食盒中端了一个托盘,还是玉碗、银勺,又是一碗龟苓膏。 荀卿染亲自拿了银勺,舀了勺蜂蜜在龟苓膏上,这才将碗递给辛妇好。 辛妇好在看到龟苓膏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发白,这时就不肯接。 荀卿染举着碗,笑道:“妇好姑娘和宋嬷嬷有旧,宋嬷嬷这方子说是老家带来的,妇好姑娘又爱吃,怎地不吃?” 辛妇好只得接过了龟苓膏。 “妇好一会再吃。”辛妇好道。 “妇好姑娘去给我道歉,我心里就非常不安,怕是招待的不周到。妇好姑娘明明喜欢这龟苓膏,却不吃,难道是恼了我?”荀卿染笑道。 如果不是恼我,那就把龟苓膏吃进去。荀卿染笑眯眯。 许嬷嬷、桔梗、麦芽几个也在旁边陪笑劝解。 辛妇好无法,只好慢慢吃起来,几次要放下碗,可又难却众人的盛情,只得将一碗龟苓膏都吃了下去。 丝毫不肯委屈了自己的这么一个人,却硬撑着吃了这龟苓膏,实在是耐人寻味。 荀卿染笑得眉眼弯弯,又陪着辛妇好说了半天的话,快到掌灯时分方才离开。 …… 睡到半夜时分,荀卿染突然觉得身边空空的,闭着眼伸手一摸,齐攸不在床上。荀卿染睁开眼,屋内也不见齐攸的身影,卧房的门虚掩着,门缝中透过来淡淡的光线。 荀卿染披了件衣服在身上,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压低声音说话,正是齐攸和许嬷嬷。 这么晚了,是什么样的大事,许嬷嬷自己处置不了,要来禀报? 荀卿染推门走出来。 许嬷嬷屈膝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齐攸看见荀卿染出来,问:“怎么醒了?” 齐攸历来比她警醒,必是许嬷嬷来禀报事情,齐攸先醒了,就没叫醒她。 “出了什么事?”荀卿染坐到齐攸旁边,同时扫了许嬷嬷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四奶奶,是馨兰院的妇好姑娘。不知怎地,突然就腹泻起来。妇好姑娘不愿叫人,还是丫头们看着实在不好,来告诉了奴才。奴才过去看了,情景有些严重,因此才来回四爷和奶奶。” “晚饭时还好好的!”荀卿染惊叹,“这怎么得了,可请了郎中?” “奴才已经打发人出去请了,估摸着一会就该到了。” 荀卿染点点头。 “四爷,”荀卿染转头看着齐攸,“我过去看看吧。” 家中的客人病了,她这做女主人的是应该过去照看。这辛妇好又是别人托了齐攸照顾的,齐攸似乎与那个人交情非浅,又或许不仅仅如此。 荀卿染略一思忖,又道:“四爷也和我过去看看?”用的是商量的口气。 “也好。” 桔梗、麦芽几个也早都惊动了,这时便进来,帮荀卿染换了衣裳。 “不过是府内,怎地换了出门的大衣裳?”齐攸见荀卿染穿着见客的衣服,不由问道。 “妇好姑娘,是四爷吩咐要当贵客来待的。我总怕怠慢了,虽是府内,也总要如此,才不亏了礼节。”荀卿染笑道。 许嬷嬷带着人在前面打着灯笼照着路,桔梗麦芽几个也拿着灯笼前后围随着,众人就往馨兰院来。 馨兰院内上下房都亮着灯,所有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在廊下侍立。 金铃、银铃两个在屋内伺候辛妇好。荀卿染和齐攸迈步进屋,这两个丫头也迎了过来。 “给大人、夫人请安。”两个丫头屈膝行礼。 “起来吧,妇好姑娘如何了?”荀卿染问。 “方才又用了一次马桶,现在床上躺着。”金铃道。 荀卿染看了齐攸一眼,转头问金铃:“妇好姑娘可能见客?” “许嬷嬷说请了郎中,婢子们已经帮姑娘穿戴好了。”金铃颇为机灵。 荀卿染走到辛妇好床前,就见辛妇好躺在那里,头发披散着,脸色枯黄,嘴唇发白,这才不到半夜的功夫啊,就腹泻脱水成这个样子。荀卿染不得不认为,这里面还有些别的因素,比如心理煎熬之类的。 “妇好姑娘,”荀卿染轻声唤道。 辛妇好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荀卿染见她虽虚弱,但眼神是清明的,便稍微放下心来。 荀卿染正要说话,谁知辛妇好又闭上了眼睛。 “妇好姑娘,四爷和我来看你了。” 辛妇好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齐攸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睡下的时候,突然觉得不舒服。”辛妇好让金铃扶着半坐了起来,含糊说道,“大人、夫人我真的没事。是这两个丫头大惊小怪,还惊扰了大人和夫人。” “这怎么叫没事?”荀卿染道,“别怕,郎中一会就到了。” “我真的没事,不用请郎中。”辛妇好道。 “没事怎么会突然如此,可是妇好姑娘从前就有这样的症候?”荀卿染关切地问道。 辛妇好看了眼荀卿染,忙摇头,“妇好身体历来康健。” 她可不敢说她从前就有这个症候,如果被荀卿染当成是旧病,那以后不是有了借口让她经常旧病复发。 “妇好姑娘历来没有这个症候,突然如此,必有缘故。难道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不成?这件事不能疏忽,定要问个明白。” 荀卿染说着话,转头看了眼齐攸。 齐攸点头。 荀卿染眼神就转到金铃、银铃两个丫头身上。 “妇好姑娘一饮一食,莫不是你们两个经手,今个晚上,妇好姑娘都吃过些什么?” “下晌姑娘吃了半个木瓜,晚上只吃了厨房送来的饭菜,并没吃别的了。”金铃道。 “还吃了夫人送的一碗龟苓膏。”银铃补充道。 “今个妇好姑娘的菜色,都是从咱们那挑拣出来的,小厨房历来稳妥。”荀卿染对齐攸说道,“而且咱们吃着都还好。莫非是龟苓膏的问题?” “龟苓膏?”齐攸问。 “前些天四爷去军营里,宋嬷嬷献了个方子给我,嘱咐我常吃可美容颜,就是龟苓膏。”荀卿染解释道,又惊道:“我这两天莫名地有些不舒坦,难道真是那龟苓膏有问题?” “奶奶,婢子那天吃了龟苓膏,肚子疼了半晌。”紫菀上前说道。 “宋嬷嬷,”齐攸皱起眉头,吩咐道:“去叫了宋嬷嬷来,这事要问清楚。” 第二百二十五章 病情(二) “不,不要,等一等。”辛妇好伸出手臂阻拦,因为用力有些猛,差点儿从床上栽下来。 待两个丫头扶住辛妇好,辛妇好喘了口气,又说:“等等。” “妇好姑娘别急,有话慢慢说。”荀卿染上前道,“叫了宋嬷嬷来,问清楚了,也不枉妇好姑娘受了这场罪。” 辛妇好看着荀卿染,很想说,她受这场罪全都是因为荀卿染,但却说不出口。 荀卿染定要她吃那龟苓膏,她就怀疑那龟苓膏里有问题。只是晚上这次吃的比晌午要多,又有荀卿染看着,根本呕吐不及。她没办法,才另外想了法子,本想着泻几次就好了,没想到成了这般模样。荀卿染害她受了这般的苦楚,却还不满足,行的原来是一石二鸟,借刀杀人和计策。 荀卿染要对付宋嬷嬷。 那龟苓膏,是宋嬷嬷献的方子,真的叫了宋嬷嬷来,其中若有不妥,那么宋嬷嬷可是刚挨了板子的人,再加处罚,不是性命不保,就是被撵出府去。那怎么能行,这院子里,都是荀卿染的人,只有宋嬷嬷一心为她着想。她还要倚靠宋嬷嬷,一定要护住宋嬷嬷,否则她的苦就白吃了。 “小齐哥……”辛妇好心慌意乱之下,忘记了要在荀卿染面前掩饰,将旧日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荀卿染只瞟了一眼齐攸,不动声色。 “小齐哥,那龟苓膏是好物。我的病,并不关龟苓膏的事。”辛妇好道,“宋嬷嬷因为我的缘故……” 说到这,辛妇好欲言又止,将眼神转向荀卿染又挪开,这才又继续说道,“不能让宋嬷嬷再因为我受了牵连。” “宋嬷嬷受罚,是她自己行为不谨,她也认罪。与你并没有关系。是看在她原先的功劳,又照顾着你,才宽免了她。你这半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势必把她叫来问个清楚。不只是她,这厨房人等也要查问的。”齐攸沉声道。 辛妇好见齐攸不允,更加心急。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再攀扯别的,只望能开脱了宋嬷嬷就好。 “龟苓膏没事,厨房饭菜也没问题。夫人都是吃了的,也没事不是吗。”辛妇好咬了咬嘴唇,“是我一时贪凉,多喝了两杯冷茶的缘故。” 荀卿染与齐攸对视一眼。 “原来问题出在你们两个身上。大人与我,让你们好好照看妇好姑娘,你们竟然让妇好姑娘喝冷茶,你们两个该当何罪?”荀卿染转头叱问金铃、银铃。 两个丫头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婢子冤枉,并没拿冷茶给姑娘吃。” 这时外面报说郎中来了。 荀卿染略一思忖,就让许嬷嬷请了郎中进来给辛妇好把脉,她和齐攸到外间屋来,审问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敢说话。 “好好想想,姑娘还吃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别的事?”荀卿染问道。 “回大人、夫人,婢子想起来了,姑娘本来好好的,临睡前,突然要吃山楂丸。婢子就拿了些给姑娘,结果姑娘,她,她都吃了。” “山楂丸?”荀卿染惊异,“她吃了多少?” “足足一盘。”金铃指着旁边放着的托盘道。 “姑娘不让婢子告诉人。”金铃道。 “婢子也看见了。”银铃附和。 辛妇好不是说自己胃口很小吗,怎么一次吃那么多山楂丸?况且山楂丸,竟能让人腹泻到这个程度? 荀卿染有些困惑,那边郎中已经诊了脉出来,说辛妇好应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造成腹泻,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症候。 “可知是吃了什么东西,必要找出来方能放心。”荀卿染道。 那郎中倒也十分尽责。 “……多有食物本身并无毒,可若一起吃下,轻者使身体不适,重者则会中毒伤命。姑娘并未中毒,因此极难判断。若将便溺之物拿给小的看看,小的或能分辩。” 荀卿染就吩咐金铃和银铃带郎中去。 一会工夫,三人回来。 “回大人、夫人,小的已经查看清楚。妇好姑娘所食十余种,都没有妨碍。腹泻的原因,唯有奶子与山楂丸两样。” 齐攸的眼神一暗。 “先生且细说说。” “奶子与山楂同吃,会造成腹痛、腹泻,但请大人和夫人放心,不会伤及身体。”那郎中道,“小的还有一言,这个天气,奶子不可久放,若气味有异,更是不能入口,否则也极易腹泻。” “请先生到书房下方。”齐攸沉声吩咐道。 许嬷嬷便领了那郎中出去。 “你们方才说的,可没说妇好姑娘还吃过奶子,还是坏了的奶子?”荀卿染问金铃、银铃,“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姑娘的?” 两个丫头见齐攸和荀卿染脸色都不好看,吓的跪倒在地。 “婢子们并没有拿奶子给姑娘吃。” “那姑娘是从哪拿的奶子?” “回大人、夫人,姑娘每天只早上喝些奶子,剩下的都用来洗手洗面。不过总有剩下的,婢子们自是不敢动,姑娘也不吃的,都是拿来浇花。今个晚上婢子收拾,那奶子已经没了,婢子想着该是又用来浇花了,便没有在意。其余的婢子实在不知道。”两个丫头辩解道。 在这种天气下,早上的奶子那样放到晚上,自然是变坏了,辛妇好竟然能喝的下去,而且还吃了那么多山楂丸。 荀卿染偷偷瞟了眼齐攸,齐攸脸色冷峻,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荀卿染将金铃银铃打发出去,轻声对齐攸道:“四爷,丫头们的话也未必可信。妇好吃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不如问问妇好,弄个清楚,也免得她以后再如此,伤了身子可不好。” 齐攸听了荀卿染的话,点点头。 两人又到辛妇好床前。 荀卿染尽量委婉地询问辛妇好是否吃了坏的奶子和山楂丸。 “山楂丸吃了些,并没吃什么奶子。”辛妇好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看了看齐攸。 齐攸没有说话。 “那郎中已……检查过马桶。”荀卿染只好说道。 辛妇好的身子晃了晃,半晌才道:“是……是我病的、有些糊涂,几乎忘了。我睡前觉得口渴,让丫头拿茶给我喝,谁知她就拿了那奶子,我一时不察,喝了下去。” 金铃和银铃正好端了热汤进来,听见了辛妇好的话。 先是冷茶,现在连喝了坏了的奶子的责任,都推到丫头头上了。荀卿染抚额,这话谁能相信。坏掉的奶子,就算不小心喝了一口,吐出来就是,谁会强迫自己去喝下一整壶。 荀卿染正要说话,突然手被齐攸抓住。 荀卿染望着齐攸,齐攸没有说话,只在荀卿染手心捏了捏。辛妇好的话破绽百出,齐攸如何听不出来,这是不想当面揭破了。 “都是丫头们不好。我定要处罚。”荀卿染坐到辛妇好身边,“妇好姑娘下晌去找我,一直说宋嬷嬷的种种好处,还说不要别的丫头婆子,只要宋嬷嬷一个伺候。不如,就……” 荀卿染嘴角含笑,关切地拉着辛妇好的手。 …… 宋嬷嬷躺在屋内床上慢慢睁开眼睛,为了减轻痛苦,她的伤药中加了安神的药材,这几天都晨昏颠倒,昏昏沉沉。 就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提着灯笼走进来。 “燕子,你回来了?”宋嬷嬷出声问道。 她在屋内养病,荀卿染安排了个粗使丫头和她同住,虽有别的差事,也可照看她一二。 “哎呀,吵醒嬷嬷了?”燕子从外面进来,将灯笼放在桌上。 “给我倒碗水。”宋嬷嬷吩咐道。 燕子便将桌上的壶内的茶水倒了一碗出来,递到宋嬷嬷手上。 “今个你回来的比平时要晚。”喝完水,宋嬷嬷问道。 “婢子也想早回来,馨兰院那边出事了,才回来的晚了些。”燕子答道。 “啊?” 宋嬷嬷一听说是馨兰院,惊得叫了一声,撑着身子要从床上起来,牵扯到伤处,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馨兰院出了什么事,那里住的辛姑娘怎样了?”宋嬷嬷抓住燕子的手,瞪着眼睛问道。 “嬷嬷你抓疼我了。”燕子疼的直咧嘴。 宋嬷嬷将手松了松,却不肯放开燕子,依旧问:“辛姑娘怎样了,快说。”不自觉间,拿出了往日掌事时的派头。 “嬷嬷不是不知道,馨兰院那里,哪是寻常人能进去的。我不过在外面听差遣,里面什么事我哪知道。” 宋嬷嬷心急加上伤口疼痛,额头上又冒出一层汗来,“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嬷嬷不会亏待你。” “……先是许嬷嬷过去,请了郎中来,说是给姑娘看病。后来,四爷和奶奶都过去了。”燕子将看到的情形说给宋嬷嬷听。 正是半夜的时候,惊动了齐攸和荀卿染,那就不是小事。她才两天没在跟前,辛妇好,怎地就突然病了?宋嬷嬷心中翻腾起来。 “听馨兰院的张嬷嬷说,辛姑娘不知是吃了什么,晚上起来了好几次,泻的人都脱了形。”燕子一边将碗收起来一边道。 “我得去 锦屏记第5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0部分阅读 看。”宋嬷嬷听了更加着急,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悉悉索索地穿衣服。 “嬷嬷的伤还不能下床!”燕子忙阻拦道,见宋嬷嬷不听,又急道,“四爷和四奶奶的吩咐,只让嬷嬷好生在屋里养伤。出了差错,婢子可担不起。” “这个,可能让你担当的起?” 宋嬷嬷手上,一锭大元宝在烛光中闪着柔和的光。 第二百二十六章 脱钩 宋嬷嬷的伤远还没有好,本不该移动,但是她心中惦念着馨兰院那边,只好咬着牙忍着。燕子年纪小,身量不足,背是背不动宋嬷嬷的,只得一手提了灯笼,另一只手搀扶住宋嬷嬷的一只胳膊,两个人就往馨兰院走。 “你这小丫头还有些良心,你莫只看眼前,记住我的话,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大大的好处。”宋嬷嬷靠燕子支撑着一半的体重,边走边说道。 “婢子就仰仗嬷嬷了。” 再拐一个弯就是馨兰院了,宋嬷嬷不小心步幅大了些,伤处一阵抽痛,使得她又出了一层冷汗。再怎么要强,心急,这身体的伤还在,她也没有法子。燕子因为支撑着她走路,也累得汗流浃背。 “先喘口气。”宋嬷嬷停下来,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辛姑娘一定也盼着嬷嬷。”燕子道。 “嗯。”宋嬷嬷听得更加心急,忙直起身子,扶着燕子的手,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事情有些不对头。宋嬷嬷的眼睛眯了起来。因为心急要快点到馨兰院去看辛妇好,方才没有仔细思虑。辛妇好的身份,还有和齐攸的关系,别人不知道,可她是知道的。齐攸绝不会让辛妇好在这府里受什么委屈。而荀卿染并不是个刻薄的人,不得不说确实是书香世家的女孩,不管面对怎样的人和事情,那大家子的规矩和礼数从来不亏。 宋嬷嬷想起随辛妇好来的另外三个女子,曾经被许嬷嬷带到唐佑年的院子去过。当时她还想,荀卿染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真干脆。可是不过一会工夫,许嬷嬷又领着那几个女子回来,还是安置在了松涛院内。这样的荀卿染,是不会对自己府里的客人下手的,更不会在客人的饮食里做手脚。 那辛妇好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重病。这里面一定有诈,她是关心则乱。荀卿染不会刻薄辛妇好,但却历来擅用计谋。 “嬷嬷,怎么不走了?”燕子见宋嬷嬷停下,不禁问道。 宋嬷嬷心中一跳。她在屋内养伤,所有消息来源都靠燕子一个。燕子真的能信任吗?虽然她拿齐攸奶嬷嬷的身份,还有过去的积威压制,又用银钱收买,但是燕子毕竟是荀卿染安排的人。而且今天晚上的事情,燕子是不是太急切了些,好像比她还急着去馨兰院。 这莫不是荀卿染的另一个圈套,现在正等着她自己走进去?她刚刚被罚,这个时候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只怕在总督府就留不下去了。荀卿染不会害辛妇好,这肯定是个圈套,目的是想对付她,要彻底除掉她。宋嬷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辛妇好病了,自有郎中调治,齐攸绝不会让辛妇好出事。她过去除了自投罗网,又能帮什么忙? 忍耐,一定要忍耐,她现在经不得半点风吹草动,还是等过了这一夜,再想办法打探,然后再做盘算。齐攸并不是个耳根子软,任女人拿捏,会被女人那些小伎俩蒙蔽的男人,这也是当时荀卿染指出她几条大错,她没有徒劳辩解的缘故。如果荀卿染真的的使什么手段整治辛妇好,齐攸不会看不出来,也不会放任。况且,还有那个人,若荀卿染真的使坏,那个人就会出面。荀卿染的结果……哼。 宋嬷嬷心中冷哼一声,转身往来路走。 “嬷嬷?”燕子不解。 “四爷和奶奶都过去了,自然会照看妥当。我现在过去反而增添麻烦。何况奶奶吩咐我在屋内养伤,我擅自出来,惹了奶奶生气,连你也有不好。你这些天照顾的我细心,我怎忍心连累你。咱们回去吧。” 不用燕子搀扶,宋嬷嬷拖着脚往回走。 燕子在原地愣了一会,忙跑上前依旧扶着宋嬷嬷。 …… 馨兰院上房,辛妇好听得荀卿染的话,意思竟是如果她要求,就会马上安排宋嬷嬷来服侍她,可是这却等于她承认和宋嬷嬷关系非同一般。 “妇好凭夫人安排。”辛妇好低下头,打断荀卿染的话,“妇好下午和夫人说的话,只是见宋嬷嬷年老,伺候我一场,因此为她说情。如何就只要她伺候,夫人不要误会。” 如此病恹恹的时候,正是提出让宋嬷嬷回来伺候的好时机,辛妇好却如此撇清和宋嬷嬷的关系。 荀卿染暗笑,辛妇好也知道她自己的说辞破绽百出,经不得推敲吧,因此不敢要求宋嬷嬷回来,怕因此会使宋嬷嬷露底,更怕事情会牵连到她自己的身上。 只是辛妇好现在不要求,以后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只要不让这两个在一起,辛妇好本身虽然有些麻烦,却成不了事,宋嬷嬷独自一个,也掀不起风浪。 荀卿染笑了笑,又安抚了辛妇好一番,留下许嬷嬷在此伺候,这才和齐攸离开。 “你先回去歇息,不用等我。”出了馨兰院,齐攸对荀卿染道。 “四爷,这是要去哪?”荀卿染诧异。 “到骊院去看看。”齐攸道,“你不要等我,先睡吧。” “好吧,四爷也早点回来。”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骊院的马匹半夜都是要喂一次的。而齐攸半夜起床,去查看马匹并不是第一次。 …… 宋嬷嬷被燕子搀扶着,好不容易走回了住所。她已经有些虚脱,并觉察到几处的伤口裂开了,衣裙也都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 屋门开着。 “你去给我拿些热水来。”宋嬷嬷打发了燕子,勉强挪进屋里。 桌子旁坐着一个人,看不真切面容。 “谁?”宋嬷嬷本能地问,等看清那人是谁,才将惊叫咽了回去。 “嬷嬷伤好了?这么晚,是去哪里了?”那人冷声问道。 “……” ……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就打发伺候的人都回去安歇,她自己则燃着灯,靠在床上,拿了本书慢慢地看着,等齐攸回来。 不到半个时辰,齐攸就从外面回来了,这可比平时快多了。 “怎么不先歇着?”齐攸道。他本打算去旁边书房睡,见荀卿染这边亮着灯,知道荀卿染在等他,这才到卧房来。 “在等四爷。”荀卿染放下手里的书。 齐攸脱了大衣裳,上床躺下。 两人躺在被子里,一时都没入睡。 荀卿染就和齐攸商量起辛妇好的事情。 “……方才四爷不指点我,我也不会说破。只是总要想法子告诉妇好姑娘,免得以后再这样吃,可不是好玩的。” “你不必去说。”齐攸道。 “为什么?”荀卿染诧异,辛妇好可是有人托付给他照顾,以他对辛妇好的关切,不该如此。 “她该懂得。”齐攸缓缓道。 荀卿染琢磨着齐攸的话,是说辛妇好知道坏奶子不能吃,奶子不能同山楂同吃?为什么时候齐攸如此肯定? “四爷如何知道?” “就算她以前不懂,这次得了教训,以后也会懂得。”半晌,齐攸又道。 荀卿染暗地里一笑,又道:“可惜金铃、银铃两个丫头,是极伶俐本份的。在馨兰院伺候了这么些天,妇好姑娘,那院子里上下人等都极口称赞的。如今,要另外换人,一时还真难找到比她们好的。” “既然她们还好,就不用换了。”齐攸道。 两个丫头听见了辛妇好那么不负责任的话,继续留在辛妇好身边,似乎不妥,起码以齐攸待辛妇好的纵容看来,应该是不妥的。 “不换啊?”荀卿染问。 齐攸点头,“你嘱咐她们,在馨兰院好生当差。” “嗯。”荀卿染点头答应,心道,果然是容氏身边长大的。 “卿染,以后莫再吃龟苓膏了。” “宋嬷嬷家传的方子,说是在广西地方很有名,大户人家的女子都是常吃的,说是养颜效果极好。” “那样的话怎可相信。”齐攸道,翻身搂了荀卿染,在她腰上揉了揉,“你不用吃那些东西。” 这是变相地夸赞她漂亮,不需吃什么养容颜的东西。 荀卿染往齐攸怀里挨了挨,“四爷说不吃,那我就不吃。” “这才对。”齐攸将荀卿染搂在怀里,又说,“陇西有位老太医很有名气,我已经打发人去请,过些日子到了,就养在家里做供奉。” “好。” 荀卿染哦了一声,心想,齐攸今天下晌应该就是忙这件事了。 不让她再吃龟苓膏,还另请了高明的太医来,荀卿染嘴角漾起微笑。 事情,似乎是进展的颇为顺利那。 当初在齐府,她没有揭开燕窝的事情,不仅是怀疑宋嬷嬷背后的人,还是因为那个时候,以宋嬷嬷的势力,她很可能被倒打一耙。即使事情顺利,宋嬷嬷也很容易找个替罪羊。而她那个时候还不能很好地控制那一院子的人,宋嬷嬷再从别处下手,她防不胜防。 现在她有把握能够制住宋嬷嬷,但却没了证据。 龟苓膏的方子,她私底下找了几个郎中,都说没有问题。但是宋嬷嬷献上的,会是那样简单吗?如今,因着辛妇好的心虚,齐攸生出疑心。由齐攸去查,自会比她查的更加彻底,结果如何,对她都有利无害。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正在吃早饭。 “奶奶,燕子来讨伤药,说是宋嬷嬷的伤口崩裂了。”桔梗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仲夏 荀卿染咦了一声,放下碗筷。 “奶奶,燕子说,宋嬷嬷伤口崩裂,流了不少血,早上还昏睡着,叫了半天没有叫醒。燕子记得奶奶的吩咐,因此来讨伤药。”桔梗又道。 荀卿染吩咐人撤下饭菜,这才让燕子进来,询问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就让桔梗拿了伤药给燕子。 “既给了你,你就收着,这是我早就许了你的。你只要记得,这府里谁是主子。”荀卿染将燕子呈上来的银子就给了燕子。 “……好生照看宋嬷嬷,事情完了,我另外有赏。”荀卿染又让桔梗拿了伤药交给燕子,嘱咐了两句,打发了她下去。 荀卿染叹了口气,一边诧异宋嬷嬷对辛妇好为何如此挖心挖肺,以她身上的伤,下床都困难,竟然挣扎着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边又不觉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宋嬷嬷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宋嬷嬷如果庆幸,是不是会庆幸逃过一劫?荀卿染不觉暗笑,燕子一个小丫头再如何机灵,又如何斗得过宋嬷嬷这样的老狐狸,她给宋嬷嬷下了钓饵,但是宋嬷嬷上钩与否,都不会影响她的目标。 齐攸已经起了疑心,以齐攸的性格,绝不会放任不管。 一会工夫,齐婉容带人过来辞行。荀卿染早已准备了土仪,让齐婉容带回去,难免又寒喧了一番,才安排人送了齐婉容出城。 处置了一番府内的事务,荀卿染闲了下来,就换了利落的衣裙,带着麦芽和宝珠几个往前面骊院来。 骊院几名喂马的小厮都在忙碌,有的在给马匹洗刷,有的在铡草料,有的搬了成袋的豆子来,拦在草料中。 见荀卿染来了,小厮们都停下手,躬身施礼,骊院掌事的小厮叫丹参的忙迎过来施礼请安。 今天早上,齐攸骑走了疾风,马厩中还有雪团和小黑是荀卿染熟悉的。 荀卿染挥手,让他们各自回去干活。 丹参就将小厮们赶到骊院另一侧去干活。 “奶奶,”丹参陪笑,在旁边侍立。 “你也去忙吧,我只给踏雪和闪电刷洗刷洗。”荀卿染对丹参道。 丹参听荀卿染不是来骑马的,这才定了心。 “奶奶只照看踏雪吧,闪电今个一早病了,没精神,草料都没吃。” “闪电病了?”荀卿染闻言,走近小黑的马厩,果然看见小黑无精打采地卧在马厩内。马槽里满是加了青盐的黑豆,小黑却一口都没吃。 “这可怎么好,可请了人来看。” “奶奶放心,四爷已经安排人照看了。” 荀卿染只拿了只苹果出来,招呼小黑。小黑认得发,就站起来到荀卿染身边。荀卿染轻轻抚摸小黑的鬃毛。小黑嗅了嗅荀卿染手里的苹果,依旧无精打采地趴回地上。 小黑在这些匹马中,年纪最小,平时比较顽皮跳脱,也最爱吃苹果,今天这个样子,真是病了。 好在雪球一派精神十足,将马槽内的黑豆吃了个精光,见荀卿染来了,扬着脖子,咴咴叫了两声。 荀卿染将雪球牵出来,穿上齐攸的皮围裙,依旧拿毛刷给雪球刷洗。雪球在几匹马中最爱干净,很喜欢荀卿染给它加的小灶,也喜欢荀卿染给它梳毛,但也脾气别扭。 荀卿染正极力讨好雪球,刷洗的十分卖力。 “夫人在这,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随便乱闯?” 荀卿染直起腰,转过身来,见麦芽正指着一个男子训斥。那个男子长发披肩,手里端着盆苜蓿草,身材高大,一眼望去,看不出年岁,那身破旧的号衣十分扎眼。却是面生的很,不是骊院内常伺候的几个小厮。 丹参远远地听见动静,忙过来。 “请夫人恕罪,这马倌是新来的,不认得夫人,也不懂得规矩。”丹参道。 “这是总督夫人,还不见礼?”丹参又对那人道。 那人放下大木盆,一手按在胸口,对着荀卿染躬身施礼,却是异族的礼节。 “不知者不罪,你起来吧。”荀卿染道。 这马倌站直了身子,荀卿染这才看清此人的面相。一脸的络腮胡子,头发卷曲,目光清澈。 荀卿染不由得心中一动。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方才问话你不应声?” 那马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叫了两声。 “夫人,他原是马贩子,贩马获罪,充了军。后来生病,医治的晚了,嗓子就坏了。他叫蛮子,大家也叫他哑巴。”丹参替哑巴答道,“四爷找擅养马的,下面人推荐了他。四爷早上吩咐他照看闪电。” 齐攸让哑巴照看小黑?看来是很看重这个人了,自然,马贩子当然是最懂马的。 “这是给闪电的?”荀卿染指指那盆鲜苜蓿,细看过去,里面似乎还回了别的料。 哑巴点点头,抱起木盆走到马厩前,先将黑豆扫到一旁,又将盆中的苜蓿倒在马槽内,口中发出怪声。 小黑不知是闻见苜蓿的气味,还是听了这哑巴的叫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马槽前闻了闻,真的开始吃了起来。哑巴又走进马厩,围着小黑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小黑抬起后腿,蹬了哑巴一脚。 荀卿染的心一紧,却也不见哑巴有什么动作,小黑踢了个空,哑巴已经从马厩中出来,躬身让荀卿染再看小黑。 小黑已经不是方才焉头耷脑的样子,吃了苜蓿,又去吃那黑豆。 丹参在旁面露喜色,“哑巴,真有你的。” 荀卿染也觉得哑巴对马很有一手,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起来。这哑巴的号衣,旧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补丁摞着补丁,那针脚,离的老远就能数清缝了几针,想来是哑巴自己缝的,也有几块补丁,针脚细密一些,但是却凹凸不平,反而不如那粗针脚看着顺眼。 “怎么没发衣服给你?”荀卿染问。 那哑巴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身量,又比划着,似乎说衣服太小,穿不了。 “回奶奶,哑巴身量太高,没有合适的衣服,小的正要去给找针线房的大娘。”丹参道。 “我知道了。”荀卿染点头,就吩咐宝珠去针线房,找人来给这个哑巴量尺寸,另外做新衣。 哑巴两次向荀卿染躬身施礼,又眼熠熠生辉。荀卿染有一瞬间的失神,原来哑巴的眸子并不是黑色,而是淡淡的青金色。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奶奶,大人回来了,已经进了大门。” 荀卿染从怀中掏出怀表来,已经是午时了,不知不觉在这骊院盘桓了这么久,齐攸这时是回来吃午饭了。 齐攸曾和她说,不能自己来骊院。 荀卿染转身往外走,突又停住,干咳了两声,给麦芽使了个眼色。 麦芽立刻拿出大姐头的派头,对丹参道:“奶奶来过这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是任何人,听清楚没有。若是,知道了,就拿你试问。” 丹参连连点头,赌咒发誓,他自己不会说,也会嘱咐其他小厮不会告诉齐攸。 荀卿染这才忙带着人离开骊院。 看着荀卿染的背影,丹参擦了擦头上的汗,那哑巴倒是好整以暇,青金色的眸子漾出笑意。 …… 主院上房 齐攸从外面进来,正看到荀卿染坐在窗前,正低头绣着一方帕子。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听见动静抬起头,迎上来帮着齐攸脱了大衣裳,又吩咐人打水,伺候齐攸梳洗了一番。 “摆饭吧。”齐攸道。 荀卿染忙吩咐人摆上饭菜,一开始还小心翼翼,见齐攸什么都没提,脸色也如往常一样,就放了心,齐攸不知道她去骊院的事。 “下晌没事,不去衙门了。”吃过饭,齐攸道。 雪团啁啁叫着走到荀卿染身边,又到了喂食的时候。 “这小家伙食量越来越大。”荀卿染一边将肉声喂给雪团一边道。 “再过几天,就可以松开翅膀,让它试着飞一飞。”齐攸道。 两人因着雪团该如何训练,又说了半天闲话。 荀卿染有些倦,这些天天气越来越热。 “我去洗一洗。”齐攸起身道。 荀卿染就吩咐人送了桶水到浴间,齐攸进去洗澡。 荀卿染自在榻上闭上眼,一会就睡的迷迷糊糊。 睡梦中,荀卿染突然觉得仿佛身在火炉当中一样,不觉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齐攸的脸近在眼前。荀卿染眨眨眼,原来齐攸已经洗了澡出来,正俯身压在她身上。齐攸头发披散着,只穿一件宝蓝的居家长袍,衣襟并未系紧,露出一大片胸膛来。 齐攸见荀卿染醒了,低头用鼻尖蹭着荀卿染的鼻子,目光中某种意味十分明显。 荀卿染伸了个懒腰。齐攸最近,该怎么说,也说不上需索无度,却也有些过于热情,起码荀卿染是这么认为的。她冬天喜热,但是夏天,却喜凉。齐攸的身体,冬天是个暖炉,抱在一起十分舒适,但是到了夏天,那就是个烤炉。 荀卿染扫了一眼齐攸胸前风光,依旧是贪凉的情绪占了上风,遂装作还没睡醒,伸手推开齐攸,翻了个身躲开这个烤炉。 齐攸并无自身已经变成烤炉的自觉,跟着过来,又抱住荀卿染。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红红美人脸 “卿染,你已经睡了小半个时辰,我知道你醒了。”齐攸说着话,一只大手已经伸进荀卿染的衣襟。 荀卿染想装睡,这时也装不下去了。不过她依旧闭着眼睛,抓住齐攸那只乱摸的手,甩到一边。 齐攸喉咙里低笑了一声,并不因此罢休,反而俯身张嘴含住荀卿染的耳垂。 “卿染,想要孩子,这么偷懒可不成。与其整天抱着雪团,不如咱们来生一个孩子给你抱。”齐攸语音有些模糊地说道。 荀卿染正热的有些心烦,听了齐攸的话,顿时别扭起来。原来齐攸近来的热情,是因为孩子,当她是生育工具吗? 荀卿染扭动身子,试图摆脱齐攸。这却使得齐攸却将她抱的更紧,一手握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又攀到她的胸脯上。 感觉到齐攸身下的炙热,荀卿染睁开眼,顿时冒出个促狭的念头。 荀卿杂在齐攸肩膀上咬了一口,趁着齐攸吃痛,手有些松开,荀卿染哧溜从榻上溜了下来。 齐攸没想到荀卿染逃的如此快,伸手只抓住了荀卿染的衣角。荀卿染眼看齐攸下了榻,肯定会捉住她,便故意横了齐攸一眼,轻声道,“四爷,我得去洗一洗。” 齐攸见荀卿染眉眼含媚,语气温柔,又听她要去洗澡,不由得怦然心动。 “不洗也无妨。“这样说着,手就松了。 荀卿染转身去了浴间。 齐攸好整以暇地靠在塌上等荀卿染回来。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齐攸等的有些心急,又有些心痒,索性从榻上起身,就往浴间来寻荀卿染。浴间内空无一人,齐攸不觉十分纳闷,出了浴间,转过隔间,就听见堂屋内有说笑之声。 齐攸掀起门帘。堂屋内,几个丫头都在旁边伺候,荀卿染却是梳洗一新,另换了套石榴红的衣裙,正将最后一只凤钗插到发髻里。 齐攸挑了挑眉,心道要讨好他,也无需如此打扮。 “卿染。”齐攸出声唤道。 荀卿染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瞥了齐攸一眼,却似乎不明白齐攸目光中催促的合义,只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个圈,展示她的新衣裙。 “四爷,好看吗?“荀卿染对着齐攸嫣然一笑。 几个丫头都抿着嘴,低头退了出去。 齐攸有些懵,荀卿染面若桃花,站在那里,灿若朝霞。 “好……好看。“齐攸呐呐道。 “呵呵呵。”荀卿染却从妆台上执起纨扇,笑了两声,迈动步子,却不是朝齐攸,而是往屋外走去。 荀卿染一脚迈出了门槛,还故意回过头来,朝齐攸促狭地眨了眨眼,随即出门而去。 等齐攸反应过来,荀卿染早已到了廊上,正被丫头婆子们前呼后拥,往院子外去了。 荀卿染就这样扔下他,跑掉了。齐攸心中发痒,却不好当着人面,去截了荀卿染回来,只得坐到椅子上磨牙。 屋子里静悄悄,院子里也是静悄悄。 齐攸闷坐了一会,气的捶了下桌子,随即高声唤人:“来人,来人。” 齐攸连喊了两声,正在他以为丫头婆子们都走光了的时候,外面环佩丁当,却是有人进来了。 那人还未进的屋来,一阵脂粉香气就先飘了进来。 “四爷有什么吩咐?”随着一声娇音,门帘被扰起,一张描画精致的面孔探了进来。 门帘被掀起来,四个披红挂绿、花枝招展的女子,迈步碎步走到门口,向齐攸屈膝请安。 闻到脂粉的香气,齐攸已经皱眉。又见这四个不知道退,齐攸不由得沉下脸来,叱道:“这上房也是你们来得的?” “回四爷,奴才们并不敢,是奶奶吩咐奴才们来的。”当先一个女子,裂开涂的猩红的大嘴道。 是荀卿染的吩咐? 这四个,分明是婆子,哪个年纪都在四五十岁,却偏打扮的如此花俏,都穿着鲜艳的衣裙,描眉画眼,头上还插戴着鲜花。 “四爷,奶奶方才吩咐,院子里的人都放了假,打发出去了,只留下奴才们几个,来服持四爷。”当先那婆子,胆子比嘴巴还要大些。 看这几个婆子的打扮,想到荀卿染的吩咐和用意,齐攸不由得又气又笑。荀卿染在人前从来都是端庄的样子,有时候甚至有些木讷,只是和亲近的人在一起,却是另外的样子。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齐攸回想了一下,心道,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荀卿染是多么的妩媚、聪慧,有的时候,又是多么的促狭。 “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齐攸吩咐道。 “是。“四个婆子闻言忙退了出去,各个喜形于色,拍手称庆:奶奶许诺了赏钱,又难得见到主子的笑脸,真是赚大了。 …… 荀卿染在园中拣着荫凉的地方闲逛半晌,又在藤架下乘凉,和几个丫头闲话了半晌,瞧着太阳偏西,这才不慌不忙地返回主院。 早有婆子们上来禀报,说是一切安好。四个婆子此时都洗了脸,换了平时的装束。 “奶奶的吩咐,奴才们一子不差的照做了。”其中包括不让任何雌性生物靠近这院子,当然这话婆子不会说。“四爷在屋里,一直没出来。” 荀卿染点点头,迈步走上台阶,屋内也静悄悄的没有声息。齐攸并未出去,难道是睡着了,这么半天,就算生气也该消气了吧。 荀卿染迈步进屋,堂屋、隔间都空无一人。荀卿染推开卧房的门帘。 “总算记得回来了。” 齐攸坐在床边矮塌上,有些阴测测地说道。 荀卿染抬眼望去,不是应该消气了吗,怎么齐攸如此怒气冲冲? 荀卿染吐了吐舌头,就想开溜。齐攸这次反应却快,几步赶过来,拦腰抱起荀卿染,扔到床上的被褥堆中,随后合身压了过来。 荀卿染挣扎了几下,始终挣扎不脱齐攸。 “卿染,你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这么戏弄我!”齐攸沉声道。 “冤枉啊。”荀卿染不承认,大眼睛忽闪忽闪,露出最清白无辜的表情,“四爷,我什么时侯戏弄四爷,我怎么戏弄四爷了?”不信你好意思说出来。荀卿染心中道。 “嗯?”齐攸目露凶光,“你中途丢下我,独自跑了,这不叫戏弄?又让几个年老的婆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来服侍我,难道不叫戏弄?”齐攸竟然都说出来了。 “四爷,咱们成亲以来,四爷什么都没说过,却,突然这么想要孩子,我,心里着慌,有些还怕……”荀卿染转开话题,顺便装可怜。 齐攸看着荀卿染,露齿一笑,并不上当。 “染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明明是贪凉,嫌弃我体热。”齐攸眯起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荀卿染。 荀卿染一怔,随即否认:“哪有。” “还说没有?当四爷我是傻的吗?从前在京城,天气冷的时候,你哪天不是巴着我。现在天气热了,就想逃开?” 哎呀,被发现了,荀卿染暗道不妙。 “爷可是那么好欺负的,任凭你用得着就不撒手,用不着就甩过墙。”齐攸继续质问。 “哪有。”那么夸张。荀卿染心道,她什么时候都没想过要将齐攸甩过墙啊,不过这么热的天气,大家保持点距离,总是好的。 齐攸抱着荀卿染,“染染,以前还不觉得,这两天平西镇天气热了起来,才觉得染染你身子凉丝丝,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说的就是染染你啊。”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荀卿染听的十分受用。 “还好吧。“荀卿染不由含笑。 “所以这个夏天,要消暑,爷就靠着你了。”齐攸道。 哪有这样的,荀卿染又不满了,齐攸是练武的人,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怕热的。 荀卿染用行动表示抗议,只可惜力量悬殊,轻易就被齐攸压制下来。 “天热的时候,你给爷抱,等天冷了,爷就给你抱,如何?“齐攸诱哄。 荀卿染不想答应,但是齐攸则认为,天冷的时候,他都是让荀卿染抱着的,天热了,他抱着荀卿染,也是理所当然,协议自然生效。 “现在再来算算方才的帐罢。“齐攸又道,“染染,你把爷撂在这,自己走了,又叫了那几个婆子来,如此戏弄爷,该当何罪。” 齐攸动手脱荀卿染的衣裙。 原来说了这半晌,齐攸还没忘刚才的茬。 荀卿染目光流转,她其实有点后悔,不是后悔戏弄齐攸,而是后悔,那个时候她应该留下来,躲在旁边看看当时齐攸的脸色的。齐攸那时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着。 齐攸见荀卿染目光闪烁,似笑非笑,明白她是完全不知悔改。 “染染你乖乖的,就当是向爷赔罪吧。”齐攸俯身吻了下来,一边大力地抚摸着荀卿染绸缎般的肌肤。 荀卿染知道逃脱不了,摊手摊脚抱怨道,“好热啊。” 齐攸抬起头,瞧了荀卿染一眼,伸手往床外一捞。 荀卿染没看清齐攸的动作,只觉得胸前突然一凉,不禁抽了口气。原来齐攸从冰盆内取了块冰放在荀卿染胸口。 冰块啊,不要这样吧。荀卿染心道。 齐攸的目光却更加幽深。因着冰块的突然刺激,荀卿染胸前两颗樱红的花蕾轻轻颤抖起来。 齐攸再次俯下身,却是轻轻含住冰块,又含了荀卿染胸前一颗花蕾,舔吻了起来。那里本来就是敏感之处,齐攸柔软温热的唇舌,和冰块的丝丝凉意融合在一起,使荀卿染的身子不觉轻微地抖了起来。齐攸感觉到荀卿染身体的变化,越发卖力,从胸前,一路吻到肚脐,又沿小腹一路向下,不放过荀卿染任何一个敏感点。 荀卿染嘤咛呻吟出声,只觉得酥麻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小腹,直到头顶,她本能地想缩起身子,却早被齐攸分开双腿压制住,荀卿染觉得浑身燥热,一张脸瞬间就红透了。 齐攸从荀卿染身上抬起头,见了荀卿染这个样子,不由得翘起嘴角。荀卿染将齐攸得意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知怎地更加羞怯起来,就想捂住脸,齐攸却一手抓了她的两只手腕,固定在头顶。 “染染,你以后再觉得热,我就这样帮你,如何?”齐攸冲荀卿染的耳朵眼吹气。 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荀卿染撅起了嘴。 这个模样被齐攸瞧在眼里,越发觉得可爱。齐攸低下头来,含住荀卿染的两瓣朱唇,细细地吻了起来。两人身躯紧贴,荀卿染身上水迹未干,凉意也没退却,又被齐攸明显更热的身体紧贴着,不觉引起阵阵酥麻。荀卿染初始还挣扎了两下,随即也就顺从身体的意愿,轻启朱唇,张开贝齿,回吻起来。 齐攸一边不住亲吻荀卿染,一边抬起荀卿染一条长腿,扛在肩上,挺身长驱直入。 荀卿染觉得身体的空虚处一下子被充满,禁不住满足地呻吟出声。 “染染。”齐攸在荀卿染耳边低喃,身下动作起来,一开始还肯慢慢研磨,后来却是大开大合,引得荀卿染娇喘不断。 齐攸的体力本来就好,今天更是越发威猛,荀卿染先是一阵痉挛,随即全身瘫软,原本抱着齐攸腰背的手也松开了。 齐攸看着荀卿染如海棠遇雨,娇弱不胜的模样,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就从荀卿染体内退了出去。 齐攸似乎还未满足,就这样放过她了?荀卿染心中正自想到,齐攸却伸出手来,在荀卿染胸腹间大力抚摸,接着就将荀卿染翻了个身,让荀卿染趴在枕上,再次合身压过来,却是就着荀卿染俯卧的姿势,从后面进入。 “染染,这样你就省力了。”齐攸的嗓音有些沙哑,温柔中浸透了情欲。 齐攸变坏了,而且无师自通,荀卿染恨恨地想着,抓住齐攸的一只手臂,一口咬住。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观音卷轴 总督府骊院马场。 旭日初升,凉风习习,已经是中秋时节。 随着一声呼哨,海东青展开翅膀,拔地而起,一会工夫,就变成了高空中一个白色的小点儿。 荀卿染手搭凉棚,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个白色的小点,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当初的小毛团如今已经能够飞得这样高了。 雪团在高空盘旋,叫了两声,颇有了些贯穿云霄的意味,已经不是原来带着奶味的啁啁声。 “它还小,等翅膀再硬一些,能飞得更高,人根本看不到。”齐攸说着,下令让黄芩打开笼子,放出里面的猎物。猎物出了笼子,飞一般开始逃窜。 雪团在空中瞧见,兴奋地叫了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俯冲下来,不过是转瞬的工夫,就咬住猎物的脖颈,将利爪刺入猎物的胸膛。 “好!”在场众人齐声叫好。 雪团带着比它大了一倍的猎物飞到荀卿染跟前,将猎物甩在地下,合拢翅膀,落在荀卿染带着驯鹰手套的右臂上,挺着胸脯又叫了两声。 齐攸看着雪团,很是满意。 “再过些时候,金雕也不是它的对手,以后出猎,我赌它独占鳌头。”唐佑年在旁边笑道。 荀卿染听得笑颜如花,比听人夸她自己还要高兴几分。 不得不说,雪团身为海东青捕猎的本能,加上两个异族师傅(那两只金雕)的示范,另外还有齐攸和唐佑年的训练,雪团的进步飞快。 “今天会猎,就带了它去见识见识。”齐攸道。 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早饭已经预备好了。大家这才各自回院子用饭。雪团因为一直是荀卿染养的,就不和两只金雕一样住在前院,而是一直跟随荀卿染住在主院。 总督府的早饭历来很简单,栗子面的小窝头、芡实粉蒸糕、蟹肉汤包几样点心、黑米粥、粳米鱼片粥并大枣小米粥几样,另有佐粥的豉油鱼段,切的薄薄的卤牛肉、糟的鹅掌鸭等小菜。 “一会带它去打猎,别喂得太多。”吃过饭,齐攸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摸着雪团的羽毛,没放手。雪团这样小,就要跟着去打猎,荀卿染有些骄傲,又有些不舍,当然,还有个原因是,她也很想跟着去看看。 “这次场合不同,下次咱们自己打猎,自会带着你同去。”齐攸道。 荀卿染点头,齐攸这次是带着城内外官兵围猎,不是娱乐性质的打猎,更有检阅、展示军力的意思,齐攸再宠她也不可能带她去。 “四爷说话可要算数。”荀卿染将雪团交给齐攸。 “你见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齐攸一边穿戴,一边说道,“你是雪团的主人,这次雪团如果猎到猎物,都会带回来给你。” “好。”荀卿染答应着,上前帮齐攸整理衣裳。 “昨个听你说,今天要去哪?”齐攸问。 “和婉容还有几位夫人约好了,要去地藏庵打醮。”荀卿染道。 “早去早回,出门多带些人。”齐攸嘱咐。 外面小厮来催,齐攸才带着雪团出去了。 刚送走了齐攸,宝珠从外面进来。 “奶奶,五姑奶奶打发过来了。”宝珠进来禀报道。 几个月前,冯登科送了履历上来,便被齐攸安排,和其他几名将官到平西镇几处关要塞去巡察,绘制了新的地图回来,很是辛苦了几个月。回来后,这几个将官按照功劳大小,都是各有封赏。冯登科也升了一级,期间齐婉容又来央求,却是嫌原来抚远县城偏僻。齐攸就将冯登科安排在平西镇内守军右营中。齐婉容就跟着搬到平西镇,在沽酒胡同置办了所宅子住着。 齐婉容不是说好早上来她这里,然后一起去地藏庵的吗,怎么这个时候打发人过来了。荀卿染这么想着,就吩咐让人进来。 “奴才冯桂家的给夫人请安。”来人进屋,便向荀卿染行礼请安。 这人荀卿染是认得的,原是齐婉容的陪嫁丫头,叫做彩霞,被齐婉容配给冯登科的长随冯桂,做了管事媳妇,现在就被人叫做冯桂家的了。 “起来吧,怎么打发了你来,你们奶奶那。”荀卿染问。 “回夫人,奶奶今早起来,身子就不舒服,饭也只用了几口,挣扎要来,实在不能够,才打发奴才来,向夫人告罪,请夫人别等她,自去吧。”冯桂家的道。 “你们奶奶身子要紧,地藏庵那里,什么时候去不成。可请了郎中,有没有妨碍?”荀卿染又问。 “回夫人,已经请了郎中,说并不着紧,奶奶说等稍好些,就过来给夫人请安,请夫人别惦记她。” “嗯,知道了。”荀卿染又问了两句,就打发了冯桂家的下去。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荀卿染换了出门的大衣裳,到二门坐了车往地藏庵中来。 “……已经准备停当,就等夫人来拈香了。”方三奶奶在庵门内迎着荀卿染,上前来?br /gt; 锦屏记第6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1部分阅读 来笑道。 荀卿染点头,“有劳了。” 其他几位夫人也都已经到了,少不得大家又寒暄了一番。董夫人、方三奶奶、孙夫人、何夫人这几个是常来往,极熟悉的,另外还添了一位,是郭开远的夫人甄氏,却是刚从京城中来的。 原来甄氏本早就跟着郭开远在这平西镇内,不过荀卿染和齐攸到的时候,甄氏却是回京城去养胎,如今是生了女儿,将养了两个月,又回来了。 郭开远是辅国公郭家的嫡出子,排行为七。甄氏出自庆春侯府。郭开远比齐攸大了几岁,也是御前侍卫外放。 年纪约二十岁。 拈香,说着话。 “八月二十,还请夫人到时候一定要来。”甄氏道。 净宜师太,因为来往的多了,互相也了解了品性,荀卿染从不以地位骄人,对净宜师太清淡的性子十分欣赏,不仅佛学,而且琴棋书画都颇有研究,有的时候来了,也就下盘棋,或是听净宜师太抚琴。 “夫人,请到贫尼后面净室,待茶。” 第二百三十章 观音卷轴(二) 因为来往的次数多了,荀卿染和净宜师太出乎众人意料地交好起来。净宜师太喜欢荀卿染从不以地位骄人,荀卿染则对净宜师太清淡的性子十分欣赏,而且又十分博学,不仅是佛学,净宜师太对琴棋书画也都颇有研究。因此有的时候荀卿染过来,和净宜师太一起下盘棋,听听她讲经,总能颇多受益。两人如今,却是亦师亦友。 “那就打扰了。”荀卿染起身,跟随净宜师太往地藏庵后面走去。 地藏庵后面靠山,山下另有粉白的墙壁围成一个院落。小小的院落内,一条青石甬路直通上房,天井内并无别的陈设,只有两丛修竹。 “这是是贫尼书房,都是贫尼自己打理。”净宜师太向荀卿染道。 进到房内,荀卿染游目四顾,只见屋内中央一条梨花木的长桌,桌上俱是书画并文房四宝,靠墙的书架上更满是书籍,墙壁上也挂满了书画,靠西墙一张矮榻,上面只放置了简单的卧具。所有陈设疏密有致,杂而不乱,饱读读书的大儒的书房也不过如此。 “师太藏书甚多。”荀卿染笑道。 净宜师太就请荀卿染在桌案前坐下,转过身去,将窗户打开。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临窗的小几上,摆着两只青瓷花盆,盆内种植茶花。如果只是茶花还不能让她如此惊讶,让她惊讶的是已经是初秋天气,这两盆茶花竟在盛放,每一朵都有小儿的脸那般大小。一盆是白色花瓣,间有红丝,是抓破美人脸,另一盆则是赤丹,红艳如火。 “师太这里竟然还有如此名品。”荀卿染不由赞道。 “是从前一位施主所赠。”净宜师太道。 “不知师太施了什么妙法,竟然令茶花在此时开花?” “并没什么妙法,不过是细心照顾罢了,谁知它竟能在此时开花,许是此地地气的缘故。”净家师太道,似乎不愿多说。 荀卿染也不便多问。 “夫人稍坐,贫尼去取水烹茶。这里书画,有些还可一观,夫人请随意。”净家师太说着,提了水壶出去。 因为在颖川老家时见识过家中的藏书阁,荀卿染此时看净宜师太的藏书,也不过了了,就拣着桌案上的书画看了起来。荀卿染慢慢翻检着,见一个檀木长匣,上面的花纹有些斑驳,却颇为雅致,就拣了起来。打开木匣,里面却是一副卷轴。别的卷轴都是散放,唯有这个却珍藏在木匣内。 卷轴的宣纸略微有些发黄,显是有了些年头。荀卿染想了想,取出卷轴,慢慢打开,宝相庄严、祥云袅袅、衣带飘飞,却是一副四菩萨驾云图。 最前面一个一身白衣,正是观音大士。荀卿染只觉得眼角微跳,画中观音捻指微笑,气度仿若空谷幽兰,却不是常见的观音大士众生相。若不是这画卷明显年代不对,她几乎以为是有人照着她的样子画的观音。 荀卿染出了片刻的神,便俯下身去,仔细辨认画上的印章。画上有两枚印章,可是却模糊不清,不是因为年代久远,更像是被人故意磨削了去,根本分辩不出作画的年月和作画人的名姓。 “夫人?”荀卿染正在怔忪间,净宜师太提着水从外回来,叫了一声,荀卿染才回过神来。 “师太,这幅画,可否告诉我来历,这画中人,又是谁?”荀卿染问道。 净家师太看了看那幅画,却并不急于做答,反而慢条斯理地替荀卿染烹茶。 荀卿染急切间问出口,也觉得有些失态。净宜师太既然让她看到了卷轴,那么自会告诉她答案,她不该如此着急。 这么想着,荀卿染便心平气和,又坐了下来,却不由得再次打量净宜师太。 净宜师太的一身缁衣僧帽,少言寡语,使人忽略了净宜师太的容貌。就是荀卿染,平常也只觉得净宜师太的相貌属于颇为耐看那一类的,现在仔细去看,净宜师太虽已界中年,但却面色如太,虽一派庄严,但眉目之间的风韵亦颇为动人,可见年轻时定是也是绝色的美人。 净宜师太对荀卿染的注视并不以为意,泡了茶奉上,见荀卿染已经毫无方才的急切,从容地品着香茶,不觉暗暗点头。 “夫人想是看过了画上的落款,这作画的人是什么人,贫尼也并不知晓。”净宜师太开口道。 “那印章虽模糊不清,但是凭师太的书画上的造诣,两相对照,也不能知道作画人是谁吗?”荀卿染见净宜师太开口,忙问道。 净宜师太笑了笑,“夫人误会了,贫尼说不知作画人是谁,实在是作画的人名不见经传,不过是一画工尔。” 荀卿染拿了画卷,指给净宜师太看,“师太,我虽不太懂画,但是能画到这种程度,不说别的,只说用色,的造诣,就不会是无名之人。” 净宜师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可一概而论。纵观天下,不少名不符实,自然也有淹没无闻的。” “师太让我瞧见这画卷,为何又不肯实言相告?”荀卿染问。 净宜师太静默半晌,才道:“贫尼是真不不知道作画的人的姓名。” “那画中的观世间菩萨,可是有什么来历,莫非是照着什么人画的,师太可知那人是谁?”荀卿染指着画中的观音问道。 “这个货尼到是知道一些,不过也只是传闻,不足采信。” “我与师太也不过闲聊,师太就当讲古,我也当做闲话来听。”荀卿染道。 “夫人猜的没错,这观音确是照着真人画的。”净宜师太抿了一口香茶,这才缓缓道来。 本朝有一户姓颜的人家,据说是书圣颜真卿的后人,不仅家资豪富,而且颇有文名,近四代中就出了三位内阁大学士。 “颜家前几代有位家主,最喜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因此特意建造了一座园子,遍种枫树。十年、百年、数代清贵,枫树成荫。谁又想到,旦夕间就灰飞烟灭,物是人非了那。”净宜师太的语气中满是惆怅。 “是发生了什么祸事?”荀卿染小心地问道。 “二十几年前,颜家传到那一代的家主书画双绝,却懒于仕途,不过他交游广阔,最喜寄情山水之间。一次外出,他带回来一个年轻的画工,并留在家中,说请来刻年画,却待之如上宾,这年画一刻,就刻到了年末、又到了第二年。” 净宜师太说到这,又停下来,注目远方,眸子中一片幽深的静谧,却又似乎正翻滚着惊涛骇浪。 荀卿染并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待。 良久净宜师太才又开口,“接下来的事情,预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家主有正当豆蔻年华的女儿,不仅美貌无双,更有才女之名,画工一见倾心,从此画笔下就再没有别的事物,全都是她。家主震怒,撵了那画工出去。谁知道转眼就大祸临头,那家主以谋反罪被拿入大牢,家产抄没,全家也被缉拿入狱。 “那后来如何了?”荀卿染问。 “家主被赐死,族人死了大半。剩下的,全被籍没为奴发到边关。” 天翻地覆、家破人亡,不过寥寥几句就说尽了,但却足足用了约半个时辰,这其中的沉重……,荀卿染看了眼净宜师太,又问,“那女孩后来如何?” “……抄家那天,她……正好发了脾气,偷偷出门,竟避过了那场祸事,那之后,就不知所终了。” “这画又是如何落入师太的手里?” “夫人知道,贫尼是获赦的罪徒。这幅画,就是贫尼还是罪徒时,一个同伴临终前交给贫尼的。贫尼方才说的这故事,也是出自她的口中。” 荀卿染默然无语,半晌才问:“师太说的同伴,是那女子的什么人?” “她们是堂姐妹。”净宜师太道。 “那位女子的姓名,师太可否告知。”荀卿染问。 “似乎小字叫卿卿。时日太久了,贫尼已经记不得了。”净宜师太道,眉宇间有些倦意。 荀卿染细心地将卷轴卷起,复又放入木匣中收好。她没有提出要这画卷,连借去再看看的要求都没有提。因为,那卷轴的边角,多有磨损,显是有人常常打开观看,而画卷上,跟在观音身后的文殊师利菩萨,如果去了眉目间的稚气,再长了二十几年,分明就是身边这位净宜师太的模样。 荀卿染站起身告辞,“今天打扰师太太久了。” 净宜师太也跟着起身,送荀卿染到门口。 “夫人,请恕贫尼鲁莽。前些日子夫人吩咐贫尼庵中给令堂做法事道场,却忘了将尊讳赐下来。” 平西镇这些官员家眷,出身前景,其实是没有秘密的,但是却也无法探知她荀卿染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师太只写赵氏就是了,其他的,说来惭愧。”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姓氏,是荀卿染姐弟的生母唯一留下来的。到于她的名字和来历,荀府中从没有人说起过。不对,有人提过,是周嬷嬷,她曾说过两人的生母“不过几两银子买来的。” “姓赵,没有名字。”净宜师太低声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是失望,又像是别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寻短见的女人 荀卿染从小院出来,心神有些恍惚,眼前一直浮现方才看到的那幅画卷。 “奶奶,可是有什么事?”桔梗心细,见荀卿染脸色有异,在旁问道。 “没什么事。”荀卿染道。那件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其中还有很多不明晰的地方,而且,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几个人沿着庵内青石甬路,往前面来。 “我活不成了,师傅们别拦着我。” 就听见前面拐角处有女人的哭喊声,另外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地藏庵历来清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荀卿染带着人转过拐角,就见庵内的水井旁,围着一群人。当中一个青年妇人,怀抱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正要往井内跳,旁边的女尼自然是拉扯着她,不让她跳。 “施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施主还是快些了悟吧。”一个年纪极小的女尼道。 “施主为人母,不为自己,也要为施主的两个孩子着想。有什么事,慢慢想法子,总能过得去。”另一个女尼年纪大些,劝解道。 “施主,庵内就这一眼井。”另一个呆呆的女尼道。 看见荀卿染带人从拐角处过来,那年纪大些的女尼就凑在那妇人耳边,低声道:“冯大嫂,那位是总督夫人,最是慈悲心肠,乐善好施,你有什么难事,不妨求求总督夫人,或许就好了。” “夫人,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孩子们吧。”那妇人被人拉扯,无法寻短见,又听了女尼的话,不由得生出些希翼来,见荀卿染走近,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道。 就有那年长些的女尼上前,向荀卿染打了个问讯,说这妇人人称冯大嫂,带着两个孩子,靠着给人洗衣服缝补谋生。因为艰难,就求到地藏庵来,地藏庵中的僧尼见她可怜,干活也利落,有时用她做些活计,付给工钱。 荀卿染用眼打量眼前的妇人,看她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一身棉布的素色衣裳,打着补丁,瓜子脸,大眼睛,长得颇为俏丽。那两个孩子也被她拉着跪在地上,大的不过四五岁,小的看起来不过一两岁的样子,也都穿得破破烂烂。 “奶奶,咱们上次来的时候,婢子见过她。”麦芽低声对荀卿染道。 麦芽这样一说,荀卿染也记起来了,恍惚以前是在庵内见过这个妇人,总是很懂规矩的样子,见了她,就会行礼请安。不过荀卿染身边带着人,不会容陌生人轻易靠近。因此对这冯大嫂印象十分淡薄。 “民妇给夫人磕头。”冯大嫂道。 “拿些银子来给这位大嫂。”荀卿染吩咐道。 桔梗取了锭银子,递给冯大嫂。 冯氏却不肯接。 “夫人果然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只是民妇虽然粗蠢,却也不肯白受人钱财。”冯大嫂道。 “哦?”荀卿染诧异,这冯大嫂不要银子? “民妇实在是命苦,民妇自己一个命苦也就罢了,如今还连累这两个孩儿,为了这两个孩子,民妇请夫人给民妇母子做主。”冯氏道。 旁边那个年纪大些的女子却是红了眼圈,又有机灵的女尼搬了椅子来,请荀卿染坐下。 “民妇原本是城外十八里村人,自小由父母做主定了亲事。民妇嫁过去后,也是夫唱妇随,可惜好景不长,民妇男人在第二年上就过世了,留下民妇一个,无依无靠,又有地痞常来门前搅闹,民妇实在存身不住,就变卖家产搬到城里来住。”冯氏说起了她的身世。 这个身世,颇有些熟悉的感觉,荀卿染心道。 “民妇本想就这样终老,只是一个女人实在是艰难。”冯氏抹了抹眼泪。 荀卿染暗自点头,男尊女卑,女人几乎就是比牛羊高等一些的产物,一个女人要独自过活,自然不会容易。 “民妇开了家小小的铺面,没个男人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捣乱。后来来了一位军爷,时时照应,这才好了起来。民妇因此请了邻里作证,再嫁了那位军爷。这么过了这四五年,儿子也生了两个,期间军爷要四处应酬打点,民妇不知花了多少银钱。可恨那忘恩负义的贼,升了官,却扔下我们母子三个,独自上任去了,害得民妇好苦。”冯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荀卿染抚额,这冯氏是被人骗财骗色了? “没了银钱,民妇的铺子开不成了,民妇一个人要养这两个孩子,剩下的一点家底也用光了,就出来给人家洗衣服缝补。一天也能赚上几文钱,民妇省吃俭用不怕,又有人欺负民妇孤儿寡母,民妇方才想到伤心处,实在看不到生路,才生出一了百了的念头。” 旁边那个年纪略大的女尼已经泣不成声,荀卿染听人说过,这女尼也是年轻守寡,被人夺了财产,孤苦无依,才落发出家的,如今听冯氏的身世,难免联想到她自身。 “冯大嫂,你那夫君是谁,你怎地不去找他?有夫人给你做主,你还怕什么?”这女尼对冯大嫂说道。 冯大嫂咬了咬嘴唇,“那狠心贼是不肯要我们了,我们找了去,又有什么好日子过。请夫人收留民妇母子,民妇煮饭、做针线、粗使活计都做得,民妇能养自己的孩子,只求夫人庇护民妇母子。”冯氏道。 看来冯氏是个要强的女子,肯干活养活两个儿子,出于无奈才请求庇护。 荀卿染略一思忖,就将麦芽叫到跟前,低声嘱咐了两句,打发麦芽离开。 “你现在住在哪里,都是哪些人欺负你,你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哪里任何官职?”荀卿染问道。 “民妇如今并不想报仇,只求夫人收容我们母子,从此有平安的日子。”冯大嫂道。 总督府养一两个人容易,但是荀卿染却不想将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 “你们若没别的地方去,就先在庵内住几天,我让师太照应你。”荀卿染说道,就站起身。 “夫人,夫人慢走。夫人若不肯收留我们母子,民妇恳请夫人主持公道,将民妇的夫君判还给民妇。” “四嫂,莫要被这贱人的谎话给骗了。”远远地传来一声娇喝。 第二百三十二章 寻短见的女子(二) 荀卿染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齐婉容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疾步赶了过来。荀卿染不由得心中一动,齐婉容的脸色红扑扑的,步伐轻快,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冯大嫂也听到说话声,扭头看见了齐婉容,她的身子明显僵了僵。 “四嫂,你莫听这贱人的一面之词。”齐婉容匆匆赶到荀卿染跟前,又对着冯大嫂叱道,“你这贱人,不知羞耻,勾引我家大爷,又来欺骗我四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劝你趁早死了心,该回哪就回哪去。不然,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荀卿染微微皱眉。这冯大嫂口里所说的军爷,竟然是冯登科?那岂不是在齐婉容嫁入冯家之前,冯登科就和这冯大嫂在一处了? “大奶奶,我和大奶奶同样侍奉大爷,一个槽里吃食,奶奶骂我是贱人,奶奶自家又能尊贵到哪里去?”冯大嫂脸上悲苦的神色去了大半,反唇相讥道。 “你,你本是个寡妇却不守节,到处勾引别人家的男人。我是堂堂国公府的女儿,我四哥四嫂是这平西镇的总督和总督夫人,你拿什么和我相提并论。你这贱人,真真可恨?”齐婉容气得伸手一巴掌甩在冯大嫂脸上。 齐婉容这一巴掌是用了全力的,冯大嫂的脸上顿时出现个红色的巴掌印。她捂着火辣辣的脸,咬了咬嘴唇,没有还手。 两个孩子见他们的娘被打了,那个小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一些的那个瞪着眼睛看齐婉容。 “你这恶人,又欺负我娘。” 这男孩说着就冲了过来,一头撞在齐婉容的肚子上,将齐婉容撞的倒退了两步。 齐婉容捂着肚子,“小畜生,要反了你了。”就招呼跟随的丫头婆子,“你们没瞧见?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些人得了吩咐,一个婆子一脚就将那大些的孩子给踢倒在地上,其余几个则扑向那冯大嫂。 冯大嫂虽泼辣,但却人单力孤,身上、脸上一会就吃了无数下,她还是拼命护住两个孩子,嘴上也不停着。 “大奶奶要打我,我不还手。这两个孩子却是大爷的骨肉,奶奶也是他们的母亲,奶奶自夸是出身高贵,如何对自己的儿子下的了手?”冯大嫂对齐婉容道,又喝骂那些丫头婆子,“我这儿子,是爷的儿子,是冯家的主子,你们这些奴才以下犯上,都不要命了吗?” 听冯大嫂说那两个孩子是她儿子,是冯家的主子,齐婉容气的手直抖。 “你这贱人,谁不知道你放荡爱勾引人,这两个孩子,还不知是哪个的野种,就要赖在大爷身上。你们狠狠地打,哪个留情,我绝不轻饶。”齐婉容吩咐道。 “大奶奶要制我,尽管打死了我,却不该辱我的清白。大奶奶是贤德人,怎地往自家男人头上扔绿头巾,我却见识了。……大奶奶做母亲的,要打死爷的子嗣,大奶奶好狠的心。求总督夫人给我做主啊!”冯大嫂挨了许多拳脚,嘴巴却一刻都不肯停。 旁边的尼姑都看得呆了,齐婉容却是气恨恨的,一定要打死这三个人的样子。 荀卿染看着着实不像,出声叱道,“都住手。” “你也住口。”荀卿染又对冯大嫂道。 见荀卿染脸上含霜,丫头婆子们都住了手,冯大嫂也停了哭声。 “四嫂。”齐婉容有些委屈。 荀卿染瞥了齐婉容一眼。 这时,麦芽回来,低声在荀卿染耳边禀报:“奶奶,婢子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冯氏是十天前寻到地藏庵的,要死要活地求恳,只为在庵里出入,工钱并不争竞,还向那些僧尼打听奶奶的为人,还有奶奶都是何时来这地藏庵的。” 冯大嫂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你先起来,跟着师傅们去洗洗脸,收拾收拾。”荀卿染让尼姑们扶起冯大嫂。 冯大嫂却不肯起来。 “你这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要接着闹,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这庵里是清静的地方,却容不得你这样。我送你去衙门,击鼓鸣冤,自有国法给你公道。” 冯大嫂要带着孩子寻短见,偏偏被她看到,明知道她是总督夫人,难道不知道齐婉容和总督府的关系,冯大嫂却瞒住身份,先是要她收容想进总督府,继而又让她判夫。 对于冯大嫂的遭遇,荀卿染有些同情,可是任谁都不喜欢被算计,因此荀卿染对冯大嫂的同情,也被冲淡了不少。 而且荀卿染观察这个女子的言行,显然是个有主意有成算,性子泼辣的,她大概可以猜出这女子想要什么。她更肯定,这女子绝对不想伤害冯登科,还要依靠冯登科,绝不会想把事情闹到衙门去,损害冯登科的前程。 果然,冯大嫂听了荀卿染的话,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 “小女子不怕见官,不过女人家心软,逼急了我,却也只能硬下心肠,小女子和两个孩子这一身的伤,可不是假的,那时候大奶奶也没好处。”虽是如此,冯大嫂嘴上却不示弱,小声嘀咕道。 荀卿染自是听见了,冷冷一眼扫了过去。 “夫人,小女子姚氏,并不诚心要隐瞒夫人,只是想请求夫人的怜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两个孩子是冯大爷和小女子所生。小女子自知身份不如贵府的姑奶奶,小女子情愿做妾侍奉大奶奶,不敢有二心。”冯大嫂却是会看风色,忙又道。 齐婉容就要开口驳斥,被荀卿染用眼神止住,就吩咐那几个尼僧带着冯大嫂母子到净室中去,好生照顾。 “四嫂,她一个贱人,四嫂何须这样待她。”齐婉容语气里有些埋怨。 荀卿染叹了口气,方才的情形看似齐婉容占了上风,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那姚氏说话荤素不计,泼辣勇悍,齐婉容再怎样,也毕竟是大家出身,真的吵架,就算赢了,也是吃亏。何况,姚氏的话,在这个时代,是合乎道理的。 “五妹妹,这种事是好闹大,闹到外边来的?”荀卿染将齐婉容拉到一边,低声道。 “四嫂的意思是?”齐婉容眼睛一亮,荀卿染要帮她处理,她可是求之不得。 这件事,不是齐婉容和姚氏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更不是她好包揽来管的事情。 荀卿染就将方才发生的事,以及麦芽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齐婉容。 齐婉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发青。 “你会吩咐庵里的人,今天的事,不准张扬出去。你要妥善处理。”荀卿染对齐婉容道。 这种事就该关起门来无声无息的解决,闹开来,成了城里人的笑谈,于谁都没有好处。冯大嫂那个破落户的模样,只怕是只看重利,而不在乎名,但是齐婉容的出身地位,却是不同。 “别忘了你出嫁前,老太太的嘱咐。” 荀卿染稍稍点拨了齐婉容两句,便离开地藏庵,回了总督府。 她这边才换了衣服,坐下来,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外面就禀报说齐婉容来了。 荀卿染揉了揉眉心。 齐婉容进得屋来,一屁股坐在荀卿染对面,就哭了起来。 声泪俱下,哭的十分伤心。荀卿染知道,哭也是感情宣泄,便不说什么。 “四嫂,我的命好苦。”哭了一阵,齐婉容开口道。 “五妹妹先洗洗脸,有话慢慢说。”荀卿染道。 就有丫头伺候着齐婉容洗了脸,又拿来脂粉,齐婉容摆摆手,她现在没心思梳妆。 “四嫂,有些事,我怕四哥和四嫂替我操心,一直没敢说出来。如今四嫂也看到了,我再不瞒四嫂。”齐婉容用帕子擦着眼角,抽泣着述说起来。 “……上任来,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我拿的银子。他一路上就和我说,到了这就好了,夸口说自己多有本事,置办了多大的宅子,让我一进门就呼奴使婢,做官夫人、当家奶奶。到了抚远县,果然有栋宅子,却是栋空宅子,只上房有张床罢了,家人到有几个,能说会道,帮着他哄住了我。” 说到这,齐婉容恨的直咬牙,“只是人总得住下,我又想着要和人来往,只好又拿出私房,又变卖了些嫁妆,置办了家什,将宅子布置的体体面面,这才算安顿下来。” 冯登科的家世,荀卿染也是知道的,当初大太太跟老太太说,也是说冯登乎如何本事了得,有前途,家资却不丰厚,却没想到会不丰厚到这种程度。 “本想着开始艰难些,慢慢总能好起来。谁知道,谁知道,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就……”齐婉容说到这,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那天我听说县里布庄进了好布,就带人出去买,结果走到半路,想着忘了件东西,就回去取,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那贱人和他滚在一起,就在上房,我的屋子里,我的床上。” “五妹妹喝杯茶润润再说。”荀卿染见齐婉容情绪激动,忙道。 齐婉容并不喝茶。 “四嫂,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你猜,我质问那贱人,那贱人怎么和我说的?” 这如何猜的出来。 “那贱人说,她说,那床是她的,……男人也是她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前情 荀卿染不禁吃惊,齐婉容说的贱人应该是姚氏,这个时代讲究尊卑,那姚氏竟然如此张狂,竟然敢这样说话。这期间,冯登科在做什么?那姚氏一个寡妇又是怎样进了冯家的内宅,还敢在主子的屋子内宣滛? 听了荀卿染的问话,齐婉容咬了咬嘴唇。 其实那天,她并不是忘了东西,就是想回去问问冯登科是喜欢石青色的还是赭色的刻丝褂子,当然,那也只是借口,她是想冯登科陪她一起去。 她回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上房门窗紧闭,她以为冯登科在小睡,轻手轻脚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却因为屋内的动静,而停在那里。 “现在你知道我想你不想了吧。”男人的声音说道,带着重重的鼻音。 “大爷差点没揉碎了奴家,大爷也真是,何必憋的这样辛苦,刚才跟条狼似地。”女人娇痴的声音说道。 “敢这样说爷!”男人的声音中并没有恼怒,“快起来,收拾干净,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大爷,不是奴家说你,何必这样怕她?你说娶了国公府的姑娘,奴家还以为会是个金凤凰,多大的排场。结果,那个模样,还不如杏花楼的春娇,嫁妆也只有那么一点,姑奶奶拔根毫毛都比她的腰粗。大爷你这是何苦来,娶这样不中用的女人来家。” “你懂得什么。” “我怎么不懂,大爷为了她身份娶了她,就放在家里做个摆设吧,咱们烧香供着她。只是,大爷也该理我一理,她能给的大爷的,我难道不能给。我人品、身家那样不在她之上,还是大爷贪新鲜,嫌弃奴家床上伺候的大爷不妥帖。” “我的心肝肉,你说到我的心里。她哪比得上你,给你提鞋都不配。没那个家世,哪个耐烦娶她。本想还能有些嫁妆,她却小气,扭扭捏捏,不肯拿出来花用。说起在这床上,她更比不得你。你是大爷的心肝肉,小妖精,她不过是根木头桩子。爷和她不过是作样子,爷的心都在你的身上。” 她站在门外,有如五雷轰顶。屋内的两个声音她都熟悉,一个正是冯登科,另一个则是这宅子内一个管事媳妇,姓姚的。她到的第一天就见过了,冯登科告诉她,姚氏是这宅子里的管事,熟知当地事务。姚氏也确实能干,又能说会道。那些个家什,是她出钱,好些都是姚氏帮着张罗买进来的。她觉得姚氏有时候有些轻佻,但是一个二十多岁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冯登科官位低,家世不显,也没有什么家资,她本来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成亲后,冯登科对她的种种温柔殷勤是她想都没敢想过的,还有他的怀才不遇,对将来的抱负和对她的许诺,让她感觉仿佛浸在蜜罐里。甚至心甘情愿地拿出嫁妆来,补贴两人的小日子。 那些甜言蜜语,承诺,仿佛都还在耳边,不,就是在耳边,同样的语气,不过是讲给另外一个女人听。 她如何忍的下去,踢开门闯了进去。冯登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穿衣服,姚氏却并不慌张。 她冲上去,扯住姚氏就打,说要卖了姚氏。 谁知,姚氏被撞破j情,却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更不害怕,还和她对打起来。 “贱人,穿上衣服快滚。”冯登科此时穿上了衣服,上来扯开姚氏。 她趁机给了姚氏几下狠的。姚氏吃亏,恨恨地看着冯登科,转脸过来,就说男人和床都是她的,而且还说,她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她是见过那两个孩子的,一个四岁月,另一个才一岁。 “你贱人疯了,信口开河。还不滚出去,否则别怪我翻脸。”冯登科给了姚氏一巴掌,将姚氏推出屋去。 “五妹妹?”荀卿染见齐婉容半晌不说话,眼神呆滞,忙出声问道。 齐婉容回过神来。 “四嫂,那贱人是我府里的管事媳妇。她竟和我说,那个宅子是她的钱买下的,我住的是她的宅子。是她故意在我到之前,将屋子里的东西搬空,就是为了哄我拿出嫁妆银子来添置东西,却又故意留下一张床,说是他们用过的。四嫂,那贱人欺人太甚。”齐婉容握着拳,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荀卿染眉头皱起,是欺人太甚,而且这个姚氏也太有心机了些,不仅要掏空齐婉容的嫁妆,还故意羞辱齐婉容。 但这些,都是姚氏一个人的主意?冯登科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些都应该是发生在齐婉容来平西镇,向她和齐攸托人情,为冯登科晋升之前,可齐婉容没向她透露过一丝半点,满嘴都是冯登科对她如何如何好的话。 “有这样的事,五妹妹为什么一直瞒着?”荀卿染问道,“老太太的嘱咐,五妹妹可还记得,咱们国公府可是由得人欺负的?” 齐婉容眼睛一亮。 “你四哥的性子,最恨人欺瞒他。” 齐婉容垂下头。 那时候,她困为听到的事情呆立在那里,直到冯登科回来,她才回过神来。 她说她要回京城,要回齐府告状。 冯登科跪到她脚下,抱着她的大腿哀求。说他一直洁身自好,当初是见姚氏一个寡妇,常被无赖欺负,出手帮了几次,结果就被纠缠住了。 “……多喝了几杯,被她钻了空子,糊里糊涂地……。我知道我做错了,婉容你骂我打我,只别气着了自己。婉容你想想,你家几个哥哥,哪个成亲前屋里没个把人。姚氏连个屋里人的算不上,她冒犯你,我替你制她。” 要回京,回齐府,她不过一气之下说一说,千里之遥,她真的能回去吗? “这宅子是她的,这床也是她的?” “婉容,你是大家姑娘,怎知那市井妇人的狡猾肚肠。你难道信她,不信我。我堂堂大丈夫,怎会去占她一个女人的便宜,她一个寡妇,又哪些有这些资财,是我心软,想给她条生路,结果引狼入室。这宅子自然是我为你准备的。婉容,你相信我,以后我会让你住上比这大十倍,不百倍的宅子。” “那两个孩子那?” “那两个孩子,你看哪一点像我。她是个不安份的,谁知道是和哪个男人生的。我只想和容儿你生儿育女。” 冯登科赌咒发誓,说他只是被那姚氏勾引着有些苟且,再没有别的事。 她就说要马上赶了姚氏出去,冯登科答应了。却又说那女人在本地很认识狐朋狗友,他官职太小,又没有靠山,如果不小心些,会惹祸上身。不过为了她,他豁出去了。 这个时候,就有齐攸要外放到平西镇的消息传来,冯登科说有了齐攸做靠山,他能升上官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轻易打发掉姚氏。 她答应冯登科,会为他谋取官职。 果然,姚氏在宅子里消失了。 她本该在齐攸和荀卿染刚到平西镇的时候就来,但是她还要把这里的事情料理清楚,将原来的几个家人都卖了,又逼着冯登科拿出宅子的房契,这才到平西镇来找齐攸和荀卿染。等从齐攸这得到了准话,她就立刻赶了回去,也是怕姚氏趁她不在又勾搭上冯登科。 “四嫂,我女人家心软,他答应打发了那贱人,我也只好后退一步。不和四嫂说,是怕四嫂为我操心。”齐婉容哭道。 荀卿染没有做声,心道,只怕不是怕她操心,是怕齐攸知道真相,厌恶了冯登科,不肯提拔他。 “既然说已经打发了,那今天是怎么回事?”荀卿染想了想,问道。 “四嫂,他说和那贱人一刀两断,我信了他,谁知道,他们还藕断丝连,那贱人竟跟到这里来了。”齐婉容道。 她回到抚远县,冯登科的殷勤和温柔更胜从前。冯登科顺利升了官,就是冯登科不提,她也想离开那个地方,求了荀卿染,真的将冯登科调到平西镇来了。 只是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冯登科就渐渐地和她说,官职太小,施展不开。 她也觉得以冯登科的才干,应该获得更高的官职,但是却不敢对齐攸狮子大开口,因此只说这事要慢慢来,升的太快,落在别人眼里,招来弹劾就不好了。 冯登科似乎也被她说服,两个人依旧甜甜蜜蜜过日子。 那天冯登科喝醉了酒从外面回来,她帮冯登科换衣服,发现冯登科衣襟里竟然藏了个肚兜,俗艳地绣着鸳鸯戏水,一股子脂粉味。 她当冯登科又去偷腥,待冯登科酒醒,就拿了东西质问。 冯登科见了那肚兜,比她还要生气,就说不知道那肚兜是怎么来的,后来想了想,又说确实是几个同僚去喝酒,叫了花娘,不过是逢场作戏,这肚兜一定是有人故意捉弄他的。 她这次多留了心眼,装做信了他的话,却打发人偷偷跟着冯登科,跟了两天,才有了结果。她带着人上门,却是栋民宅,里面的人正是姚氏。她将那姚氏的住处砸了个稀巴烂,让那贱人能滚多远滚多远。 她本想,她如今在平西镇身份不同,姚氏就该逃走了。谁知道,今天一早,又有人告诉她在城里看见了姚氏。 她顾不得和荀卿染约好要去地藏庵,就带人找了过去,结果最后找到地藏庵,就是那样一副情景。 “夫人,冯大人在外面求见。”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小算盘 冯大人?就是冯登科了,看来是得了消息赶来了。荀卿染看了齐婉容一眼,略一思忖,就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五妹妹,我有几处不明白,要问问你。”荀卿染对齐婉容道。 这样的事情,齐婉容一直隐瞒,今天是气急之下,述说的大概属实,但是还是对冯登科颇有回护之处。齐婉容是齐府的姑奶奶,这个体面自然要维护,帮齐婉容出气也很简单,但是首先很多事情要搞清楚。 “四嫂请问。”齐婉容道。她听说冯登科来了,神情又喜又怨。 “五妹妹到了抚远县,姚氏 锦屏记第6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2部分阅读 县,姚氏就在那宅子内做管事媳妇?后来既然将原来宅子里的人都发卖了,怎么没有卖了姚氏?”荀卿染问,如果卖了,姚氏不可能今天还自由自在地出现在平西镇。 “四嫂,我并没她的卖身契。”齐婉容道,迟疑了一会,才说出真话,“大爷原说她是远方亲戚,帮着料理家事。” “那两个孩子……”荀卿染又问。 “大爷说了,和他没关系,谁知道是那贱人和哪个男人生的。”齐婉容不等荀卿染问完,就忙答道。 荀卿染沉吟片刻,还是问道,“那三个人,五妹妹方才可安置好了?” 齐婉容愣了一下,“不是四嫂将她们安置在庵里了?我来,就是讨四嫂的主意,求四嫂为我做主。” 荀卿染一时有些无语。 她让地藏庵的人帮着姚氏母子梳洗梳洗,留下齐婉容先回来的目的,也是让齐婉容将人接走,齐婉容竟然就将人留在庵里了,如今还来找她做主。 荀卿染在此感慨,齐婉容有些小聪明,但是说到做事,却是差了一些。比如当初她都看出齐婉容对方信有意,但是却并未掀起哪怕一点点波澜,后来嫁妆被三奶奶作假,也是众姐妹出力,才找被了回来。 又比如这姚氏的事情,刚到这里,远离京城,一开始理不清楚状况,被人先下手算计,落了下风还可以理解。可是后来,有了她和齐攸在平西镇,冯登科又指望着齐攸得到升迁,姚氏的事情,在搬到平西镇之前,就该干脆料理了,齐婉容竟然还是处理的拖泥带水。 “人放在地藏庵不是法子,五妹妹赶紧打发人,将人另外安置了。”荀卿染道。 “四嫂……”齐婉容目光有些游移。 不管齐婉容的要的什么算盘,姚氏母子三人,荀卿染并不想沾手。 姚氏不是易与之辈,有心机,性子泼辣,这些都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姚氏底气很足。如果不是愚蠢,那就是有所仗恃。仗恃的是什么,或许姚氏所说并非全部都是假话,齐婉容也说冯家没有家资,那很有可能,冯登科真的用了人家的钱。 不过姚氏所说也不尽是实,荀卿染见过冯登科,是个极会说话的精明人,冯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在京城中也是有体面的人家,冯登科不会轻易娶个寡妇进门。 当然这些都是推论,还要派人去详加打探。 “把五姑奶奶跟着的人叫进来。“荀卿染吩咐。 就有人将跟着齐婉容的人叫进来,齐婉容只得打发她们去将姚氏从地藏庵接出来。 “我说几句话,五妹妹别恼我。姚氏是什么人?一个寡妇,没名没份,孩子也与姑爷无关。五妹妹是谁?是国公府的姑娘,平西镇总督的妹妹,便是没有这些依仗,五妹妹只凭是冯家正经娶进门的大奶奶,处置这样一个人,不过是动动手指,何须别人做主?如果这种事也要人来插手,五妹妹你以后要如何做冯家的当家奶奶?”荀卿染正色道。 齐婉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荀卿染暗自叹了口气,既然要求助,又不肯完全说实话,另外打自己的小算盘,让人如何能全力助你。 “当然,如果这里面有姑爷的事,是他欺负妹妹,纵容阿猫阿狗爬到妹妹头上,这又另当别论。” 齐婉容又开始抽泣起来。 “木兰院我已经让人收拾停当,妹妹若没什么事,也不用急着回家去,不妨住下来,好好散散心。” 这边荀卿染打发人送了齐婉容去木兰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冯登科没有走。 “不用理他。”荀卿染吩咐道。 …… 前院,偏厅,冯登科来了有两个时辰,只有小厮上了一遍茶,就再没人来过问。他在椅子上有些坐不住了。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局面,他并不想的,说起来都怪姚氏。 冯登科恨恨地想着,早该弃了姚氏的,可是那两个孩子让他有些心软,还有姚氏的手里的银钱,也让他有些舍不得。 五年前,他在任上,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官,认识了姚氏,没多久,就住到了一起。 姚氏是个寡妇,却是把着娘家和夫家两家的家财。他贪恋温柔乡和那些资财,不过他始终是清醒的。寡妇虽然有财有色,但是在仕途上却帮不了他多少。他家虽然破落了,但身份却还在那里。他一直想寻门对仕途有帮助的亲事。因此不管姚氏如何软硬兼施,他都没有正式娶姚氏为妻。只是含含糊糊地哄着。 这样几年下来,用了姚氏许多银钱,仕途上却没什么进步,而京城那边,父母也没给他找到合适的亲事。还是他去年进京探亲,碰见了安国公府的大太太,他要叫做姑妈的。他打听到安国公府正有几个庶出的姑娘,不由得喜出望外。这姑妈是续弦,并无亲儿女,一个儿媳妇也是做主找了她的亲戚,那再有一个本家侄儿做姑爷,以后不是更多了依靠。因此上,他不惜花费银钱,又凭着一张巧嘴,不仅讨了大太太的喜欢,也得了齐家大老爷的青眼,终于和国公府定下了亲事。 成亲后,说实话他有些失望。大老爷虽然答应替他打算,但是他却没有马上就升了官职。齐婉容的嫁妆,也没有他想像的那般丰厚。他心里失望,却不会露出来。齐婉容相貌不错,而且,齐家的份量在那摆着,宫里有一宫主位的娘娘,齐家这一代几个兄弟,他总能借到力。 他娶了齐婉容,姚氏就成了一个问题。本该另外安置,但是姚氏不肯,而且那宅子本就姚氏出钱买下的,他只好同意姚氏住在宅子里。不过说好了,让姚氏假做远方亲戚帮忙管事,以后慢慢地想办法给她们母子名份。 只是姚氏这个女人,太有心机,心大、胆子也大。 两人在上房被齐婉容抓了个正着。他向姚氏示意,让姚氏赶紧走。他自信能哄住齐婉容,不过是偷腥,哪个男人没有。谁知道,姚氏却自有打算,将他两个的关系揭了出来。原来是姚氏不甘心再没名没份地跟他,又见齐婉容嫁妆不丰,胆子越发大了,想来个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本来想干脆借此机会,哄着齐婉容,让姚氏母子过了明路。谁知道,就在那时,他得到齐府的四爷外放到平西镇,做平西镇总督和守军总兵的消息。 他立刻改了主意,向齐婉容赌咒发誓,将齐婉容哄转,又去和姚氏说明厉害,让姚氏暂时搬出去躲了起来。姚氏起初不肯,不过还是被他哄住。不过就是两句话,一句话就是他的心里只有她,这句话对每个女人都管且。还有一句,如果想两个孩子以后荣华富贵,他这个做老子的先要做大官。他要做大官,就得靠着齐婉容,所以姚氏只能暂时忍耐。 他顺利地升官,从偏僻的县城调到了这平西镇内。他也看出齐攸是家族观念很强的男人,他有信心,只要哄好了齐婉容,他以后自然会步步高升。 一切都好好的,但是姚氏却沉不住气,又从抚远县跟了来。这一次,姚氏倒是知趣,没有要求住到他的宅子里去,而是另外置办了宅子,只要他时时过去相会。 姚氏的小心思他懂,是离不开他,怕分开的日子久了,他会忘了她。他也怕不答应,以姚氏的脾气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因此也就答应了,说好私下里来往,绝不能让人知道。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姚氏的心机。竟然在相会后,趁她酒醉,藏了个肚兜在他怀里。自然被齐婉容发现了,多亏他聪明糊弄了过去。谁知道,齐婉容却是变机灵了,竟然因此找到了姚氏。今天他在营中,若不是一个心腹家人给他传讯,他还不知道,事情已经闹到总督夫人这里。他这才明白,姚氏是怕他得了齐家的力,会甩脱她们母子,迫不及待要得到名份。 他听到消息,马上就追了过来。他担心齐婉容一气之下,口无遮拦,将事情全部兜了出来。如果被齐攸知道了,那就不好收拾了。 好在现在齐攸并不在府内,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要在齐攸回来之前,哄好了齐婉容,再哄住荀卿染,替他遮掩,不要将事情告诉齐攸。这样,他就有本事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冯登科这样想着,就站起身,走到门口,招呼守门的小厮。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乘凉 主院上房,荀卿染正在听许嬷嬷的禀报。 “……五姑奶奶的人已经回来了,姚氏母女,让五姑爷的人带走了。”许嬷嬷道。 “哦,是怎么回事?”荀卿染不由得放下茶杯问道。 “是五姑爷先带着人到了地藏庵,要带那母子三人走。庵里的尼姑不答应,说是奉了夫人的令,没夫人的话,不能随便让人带了那三人走。五姑爷没法子,就留了几个人在庵里,自己来总督府见奶奶。后来五姑奶奶的人去了,庵里的人见有总督府的人,就让五姑奶奶的人将那母子三人带了出来。然后,五姑奶奶的人就将那母子三人交给五姑爷的人。”许嬷嬷答道。 “五姑奶奶可知道了?” “回奶奶,已经知道了。看样子,还是五姑奶奶如此授意的。” 荀卿染点点头,“我知道了。” 桔梗、麦芽两人在旁伺候,也听了这话,都有些纳闷,“方才在地藏庵,五姑奶奶一副要吃了姚氏的样子,怎的现在如此处置?” 荀卿染和许嬷嬷对视了一眼,齐婉容的心思,也并不难猜。 管他那,荀卿染心想,势可以借给齐婉容,而且已经借了,齐婉容手里一副大小通吃的好牌,不管怎样玩都是稳赢的局面,谁让人家有超级外挂,平西镇土皇帝齐攸这样的老哥那。 “奶奶,五姑爷在前院等了这半天,方才求了小厮往二门里送信,要求见奶奶,说是若奶奶不便见他,让他见见五姑奶奶也成。”许嬷嬷又对荀卿染道,“奶奶看,是否要见他。” “先晾着吧。”荀卿染道。她可没有那个心思听冯登科如何辩解。“五姑奶奶那边有什么动静?” “五姑奶奶到了木兰院,就说要小睡一会,又悄悄打发人到前院去看五姑爷的情形。” ……“人让大爷的人带走了?” 木兰院,齐婉容斜倚在榻上,问地下站着的一个婆子。 “是的,按着奶奶的吩咐,奴才将那见人交给大爷的人。大爷如今在前院,打发人来送信要见奶奶。说都是误会,要跟奶奶解释清楚,让奶奶别上了姚氏那恶妇的当,坏了夫妻的情分。”那婆子陪笑着道。 “真当我是泥捏的,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齐婉容冷笑道,“以为我真的那么好哄骗。” “这次不同上次。”那婆子道,“这次闹到夫人跟前,大爷是真的拍了,急成那样,是怕大人知道。这次该是能彻底断绝了。” “且让他着急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齐婉容面有得色道。 “依奴才看,大爷对奶奶是好的。那姚氏的事,大爷是做差了,只是,姚氏什么好人,故意挑拨大爷和奶奶也是有的,这样的把戏,奴才也是常见的。奶奶总要拿稳了主意,别打老鼠伤了玉瓶。”那婆子陪笑道。 “我有分寸,你退下吧。” ……已经是掌灯十分,冯登科依然在总督府偏厅内。 “大爷,咱们这要关门落锁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进来陪笑道。 冯登科愣了一下,他托人往里面通传了几次,都是好无消息,荀卿染既不说不见,更没说要见他,齐婉容那边,他也使了银钱疏通,却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他在这坐了半天,只得了一杯茶,晚饭更没人给准备,那伺候的小厮们似乎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客人,现在却是逐客的意思。 “有劳管家。”冯登科陪笑说道,“我先回去,明天再来。” 主院上房,荀卿染自是得了消息,听说冯登科已经走了,并没放在心上。 “四爷今天不知在哪露营,雪团也不知道抓到猎物没有。”临睡前,荀卿染想到。 …… 这天荀卿染午睡刚起,齐婉容就来了。 “这屋里憋闷,咱们到花园去乘凉吧。”荀卿染道。 “湖边的亭子那风景最好,正安排人在湖里采莲子、菱角,挖藕,奶奶和姑奶奶正好去瞧瞧。”许嬷嬷道。 齐婉容自然说好。 两人就出门,到后花园来,在亭子内坐了,丫头们将冰镇的葡萄、西瓜、红枣,还有各色糕点摆了一桌。荀卿染就和齐婉容说说笑笑,一边看船娘撑着船在湖面上穿梭忙碌。 “这也比得上府里的气象了。”齐婉容叹道。 荀卿染摇头,“人工的痕迹重了些,也比不得府里那些小桥游廊的精致。” “四嫂,四哥今天可该回来了?” 荀卿染点点头,“说是出去两三天,算着是今天回来。” “四嫂。”齐婉容欲言又止。 “五妹妹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荀卿染将目光从湖面上收回来。 齐婉容剥了颗葡萄吃进嘴里,她有些犹豫。这两天冯登科天天来府里守着,昨个她打发人回去取换洗的衣服,冯登科因此捎了封信给她。信中言辞恳切,说只是成亲前被姚氏引诱,为的是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信中回顾了两人成亲以来的种种甜蜜,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已经将姚氏母子远远地打发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求她念在夫妻恩情,原谅他。 那带信回来的婆子也和她说,“若大人生出误会,恼了大爷,只怕以后不肯在大爷的前程上出力,最吃亏的还是奶奶。奶奶和大爷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没有做哥哥的一辈子养着妹妹的道理。大人那里纵有金山银山,自是给夫人花用,却没有用在奶奶身上的道理。奶奶还是要指望着大爷才是正理。” 她被冯登科的信打动,又觉得婆子说的有道理,心里就动摇起来。她想就此罢休,却是担心,冯登科那里又和姚氏藕断丝连。 荀卿染看着齐婉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是沉吟不语,只等齐婉容到底会说些什么。 “四嫂,我……” 齐婉容刚开口,就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声,辛妇好带着人分花拂柳朝这亭子走来。走到近前,辛妇好似乎才看到亭子内有人,脚步顿时停住了,似乎是迟疑着该不该过来。 齐婉容见是辛妇好,立即停了话头。 荀卿染一笑,吩咐人去迎辛妇好,“请妇好姑娘过来坐。” 辛妇好跟着小丫头进了亭子。 “不知道夫人和冯大奶奶在这,妇好打扰了。”辛妇好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起身将辛妇好让到座上。 “看着气色不好,妇好姑娘好学上进,也切莫太过辛苦。”荀卿染道。 辛妇好那次病好了之后,不知怎的突然生出强烈的求知心,和荀卿染提出来,想要多读一些书,还想学针线。荀卿染和齐攸商量后,就请了个老儒,每天教辛妇好功课。至于针线,辛妇好于诗书上还有些功底,但是针线上却是差了一大截。荀卿染亲自教了辛妇好两天,只是她每天处理府内事务,又和众家眷来往交际,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最后另找了个针线出众的绣娘,每天教辛妇好一个时辰的针线。 “多谢夫人关怀,妇好知道分寸。” “那就好。” 荀卿染见金铃和银铃跟在辛妇好身后,一个怀里抱着张古琴,另一个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的香炉,正是她送给辛妇好把玩的。 “这香炉好眼熟。”齐婉容道。 “是从京中带来了。”荀卿染道。 “哦。”齐婉容哦了一声,目光转到古琴上,“辛姑娘还带了古琴出来,莫非是想弹奏一曲?” “妇好不敢献丑。”辛妇好道。 “辛姑娘别客气,总不成那琴是带出来做摆设的?”齐婉容笑道。 辛妇好看了齐婉容一眼,转过头来,对荀卿染笑道,“若夫人不嫌弃,妇好愿献上一曲。” 荀卿染含笑颔首。 两个丫头就将琴和香炉都摆在一遍的几案上,辛妇好站起身坐到几案旁的石凳上。 “金铃,焚香。”辛妇好吩咐道。 弹琴要焚香,好雅致的习惯。 金铃就打开香炉,就要燃香。 “且慢。”许嬷嬷笑着上前,拦住金铃,“辛姑娘好雅致。不过老奴有一句话,这里空旷,风又大,却不同于在屋内。况且,如今这一湖的水香荷香,可有什么熏香能比得上那。” “嬷嬷说的是,倒是我太拘泥了。” 辛妇好起手弹了起来。 荀卿染不由得凝神细听。 齐婉容的眼神却在那香炉和辛妇好之间来回转动,若有所思。 一曲终了,辛妇好道:“久不练习,不仅指法生疏了,连曲谱都忘了几处,让夫人、冯大奶奶见笑了。” “妇好姑娘过谦了。”荀卿染笑道。辛妇好所说的指法生疏、遗忘曲谱,她不是内行,无法评判,依她看辛妇好弹奏的仿佛行云流水,技法一流,但是不知为何,那乐音听在耳中十分悦耳,却也只能停留在耳朵的境界。 荀卿染突然想到她曾听过的马头琴曲,那才是入耳入心。 “妇好姑娘可会,马头琴?”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荀卿染几乎是脱口问了出来。 “马头琴?”辛妇好却是一愣,抬头看着荀卿染,“那是异族牧民的玩意,粗陋不文,妇好并不曾习得。” 荀卿染瞧了瞧辛妇好,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妇好姑娘的琴弹得委实不错,依我看,也就那次给老太太贺寿,咱们府上请的琴姬能比得上。四嫂,你不知道,我从前也学过一阵子的,弹给老太太听,老太太说,这不过是个玩意儿,让我不用认真。若喜欢听,随便叫那教坊的姐儿来,有多少曲子听不得那,呵呵呵。”齐婉容道。 辛妇好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荀卿染正一眼瞧见,心想辛妇好必定要反唇相讥,这两个又要闹起来了。出乎她的意料,辛妇好只是微微低下头,并没有言语。 荀卿染正要开口缓和场面,齐婉容突然侧耳道,“四嫂你听,是什么声音?” “雪团回来了。”荀卿染喜道。 那白点果然是雪团,飞到亭子上空,朝荀卿染叫了两声。 “必是四爷回来了,先遣它回来报讯给奶奶。”麦芽喜道。 知道齐攸要回来,荀卿染也就无心再乘凉。 “四嫂,您去忙吧,我陪着妇好姑娘坐一会。”齐婉容道。 “也好。” 荀卿染带人忙回了主院,雪团自然飞在半空中跟着。荀卿染回到主院,忙吩咐人准备热水,又预备了新鲜的茶果。约莫盏茶工夫,就听外面小丫头一连串地往里传报说是齐攸回来了。荀卿染瞧了瞧在窗台上喝水的雪团,心道必是齐攸在城外就放了它飞回来报讯,果然是称职的信使。 “……带了好几车的猎物回来。”宝珠从外面先跑进来。 “今冬的皮袄是有着落了。”麦芽笑道。 “便是四爷不去打猎,难道还会少了你的皮袄。”桔梗笑麦芽。 “你们不用在我跟前演戏,不过是要提醒我,跟我要皮袄那,我一定照办就是。”荀卿染嗔道。 “婢子们不敢。”几个丫头忙道,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笑什么呐?”随着话音,齐攸迈步从外面进来,大红箭袖,外罩亮银色软甲,更衬得他英武不凡。 荀卿染忙迎上去,“恭喜四爷凯旋而归,满载而归。” 许嬷嬷也带着丫头们跟在荀卿染身后,给齐攸请安。 齐攸四下扫了一眼,知道荀卿染是早就在等他回来,不觉心情更是大好。 齐攸坐到座上,喝了口荀卿染递上的香茶。 “已经准备了热水,四爷要不要先洗一洗?”荀卿染问。 “好。”齐攸道。 齐攸洗浴后出来,和荀卿染坐在榻上。 “雪团猎了只红狐,虽小了些,却是半点杂毛都没有,做个昭君套很好。”齐攸说起会猎的成果。 荀卿染喜得去抚摸雪团,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雪团将头在荀卿染手心中蹭了蹭。 “红狐极少见,不如送给老太太。”荀卿染道。 齐攸看着荀卿染,目光中都是笑意,“是雪团第一次猎到的,自然是给你。老太太那里,这次猎到的,有不少好的,都收到前面的库房了,你得闲去另挑一件给老太太就是。” 荀卿染点头答应,心里盘算着不仅要挑出孝敬老太太的,还有她和齐攸也要添置大毛衣裳,唐佑年那边也要准备一件,还有许嬷嬷和身边这些丫头,也要添置冬衣。 “……雪团只猎了一只小狐?听说四爷还猎到了熊,四爷快讲讲。”荀卿染很想听齐攸讲讲会猎的趣事。 “哦,”齐攸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要说给荀卿染听。 “五姑奶奶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五妹妹?”齐攸问。 “五妹妹现在在咱们府里。”荀卿染忙道,“是出了那么一件事……” “什么事?”齐攸问。 荀卿染忙低声将事情简略地和齐攸说了。 齐攸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四爷消消气,这事,主要还看五妹妹的心思,总要听听五妹妹怎么说。”荀卿染忙悄声劝解。 齐婉容从外面进来,给齐攸和荀卿染见礼,荀卿染将她让到椅子上坐了。 “求四哥给我做主,”齐婉容道,就将事情的经过和齐攸说了一遍。 齐攸打量了齐婉容一会,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齐婉容想了想,“四哥,我,只想要那贱人不能再来勾引我家大爷,绝了后患。” 绝后患,荀卿染瞄了齐婉容一眼。 “就是如此吗,你可想清楚了,姚氏一个人,无人纵容协助,如何能做这些事?” 齐婉容垂下头,“我,我,他,他毕竟是我夫君,还要四哥手下留情。” 这却是也让齐攸教训教训冯登科,但是要拿捏火候。 “你先去歇着吧。”齐攸冷着脸,并不看齐婉容。 齐婉容站起身,犹豫着不肯走,“四哥,”却不敢十分向齐攸求情,只好将目光转到荀卿染身上,“四嫂。” 荀卿染只好起身,送了齐婉容出去,少不得安抚她几句,让她放心,齐攸会有分寸。 荀卿染回到上房。 “冯登科在哪里?”齐攸问。 别人看不出,荀卿染却看得出,齐攸很生气,比方才听她说起事情的因果时还要生气。 “五姑爷这两天一直守在咱们府里,方才听说四爷回来了,就急匆匆地走了,我想,一会就会上门了。”荀卿染道,冯登科那么精明的人,知道事情瞒不住,当然会争取主动,不出多少时候,肯定会上门来向齐攸请罪。 齐攸沉思不语。 “四爷,我看五妹妹对五姑爷颇有感情,这件事,四爷终究要斟酌,不要凭着自己的性子来。”荀卿染劝道。 半晌,齐攸才嗯了一声。 ………… 总督府前院书房 冯登科站在地当间,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耳朵却是支棱着。 此时,齐攸坐在书案后,唐佑年则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人正低头在地图上比划着。 “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有了异动,这次却是打的铁岭关的主意!”齐攸在图上某处点了点。 “铁岭关靠近边界,周围几百里寸草不生,地势险要,守军却不多,他们可会挑地方。大人,可要多派人驻防?”唐佑年脸色凝重。 齐攸点头,“自然要增兵,还要选些武官过去,也给他们历练,杀敌立功的机会。” “大人好主意。”唐佑年道。 “先从你那营中选些信得过的出来。”齐攸又道。 “是。“唐佑年答道,似乎无意地扫了冯登科一眼。 冯登科正偷眼往上瞧,不禁打了个哆嗦。 齐攸又和唐佑年商量了一会,唐佑年告辞出去。 齐攸慢慢地收起地图,这才看了眼冯登科。 ”坐吧。“齐攸道。 冯登科哪里敢坐,只对着齐攸陪笑。 ”你有事找我?“见他不坐,齐攸也不再让。 齐攸面色如常,语气中也没有丝毫怒意,似乎根本不知道冯登科为何而来,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只能让冯登科更加心慌。他吃了两天闭门羹,无法当面向齐婉容请罪,跟荀卿染求情,虽捎信给了齐婉容,但是却并未得到准信。 齐攸定然是知道了,冯登科如此想。方才齐攸和唐佑年两个人所说派人守关卡的事情,绝不是无意的。那个地方他是知道的,根本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是个”死地“,只有不受待见,被人整治的人才会被”发配“到那里镇守。而现在,去那里更多了性命之忧。齐攸和唐佑年偏在这个时候,当着他的面讨论,还特意提到要派武官去,其中意义不言自明。 他不仅没了将来的前程,现在的职位也很危险,甚至这条命都要搭进去了。 ”大人,四哥,是我错了。“冯登科抹了抹眼睛,扑通一声跪在桌案前。 ”哦?“ 齐攸面色不变,声音也毫无波动。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一时心软,才被那贱人纠缠。那都是和婉容成亲之前,是那贱人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是……“ 齐攸冷哼了一声,并不耐烦听这些,”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正事,就出去!“ ”大人,我已经将那贱人看押起来,正要发卖了,大人,我这就去。“冯登科忙道。 ”后天营中有场比试,你准备准备。“齐攸吩咐道。 quot;是,是。”冯登科就要站起来。 “婉容,”齐攸开口道。 冯登科忙又跪了回去。 齐攸沉吟半晌,才道:“她若有不好,你尽管来告诉我。” “啊,”冯登科一怔。 “下去吧。”齐攸吩咐,不容置疑。 冯登科赶忙爬起来,脚步踉跄地退出书房,到了外边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 “大人,冯守备已经将姚氏母子交给了人伢子,签了卖身契,已经上路,是往南边去的。他并未和姚氏说实话,那姚氏还以为是他托人将她们母子送出去躲避。”唐佑年低声道。 齐攸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卷宗,半晌才缓缓道:“竟然连两个孩子也卖了。” 第二三七章惊马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将他调在你手下,你……好生看着他吧。”齐攸最后道。 唐佑年起身称是。 齐婉容又在总督府住了一晚,冯登科带着重礼上门,又在人前向齐婉容赔罪,就将齐婉容接了家去。 沽酒胡同 冯宅 上房 红罗帐内喘息声和呻吟声,随着床帐剧烈的晃动,半晌才平息下来。 “宝贝,可想死我了。”冯登科甜的发腻的声音道。 齐婉容推开冯登科,嗔道:“哼,谁是你的宝贝,叫你那寡妇去。” “你才是我的宝贝,那贱人连同孩子,都已经被我卖的远远的,我的心里只有你,婉容宝贝。” “就会花言巧语,这次若不是我四哥出面,只怕你还舍不得她那。”齐婉容撇了撇嘴。 “宝贝你就别再怄我了。四哥可是什么都没说,是我早就有此打算,一直因为心软耽搁了。不信你去问四哥,是不是这么回事。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的。” “哪个听你这些。”齐婉容瞪了冯登科一眼道。 “宝贝你这一眼,我的身子都酥了。”冯登科将脸凑到齐婉容跟前。 “你正经些。”齐婉容咯咯笑道。 “……明天营内有比武,四哥特意吩咐我准备,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冯登科的手在齐婉容胸上轻轻地捏着。 “莫不是要借机为你升官?”齐婉容道。 冯登科却没这么乐观,“四哥就是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这么快吧。我就怕,就怕四哥心里还在恼我。” “放心吧,我在四哥面前没少为你遮掩,四哥也并未见生气。如今你已经改了,四哥不会怎么样的。军营内比试不是很平常吗?” “是很平常,不过我总有些不放心。” “现在知道害怕了?”齐婉容横了冯登科一眼,“你不想去,只说生病,不去就是,我会去和四哥说情。”齐婉容道。 “那就有劳夫人了,就说我为着伺候夫人,伤了腰吧。”冯登科的手伸到齐婉容身下,捏了一把。 齐婉容拍开冯登科的手,“好个厚脸皮的。” 两个人又腻在一处。 齐婉容身心愉悦,看着帐子顶上的花纹。 “想什么那?”冯登科见齐婉容目光有些发呆,就问道。 “香炉。”齐婉容道。 “什么香炉?”冯登科不明所以。 “四哥家里住着个女人,说是四哥奶嬷嬷的外甥女,叫辛妇好的。” “你和我说过的,她怎么了,和香炉有什么关系。”说到齐攸家的事,冯登科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小时候,老太太待四哥最好。我记得有一次,我去老太太屋里,正赶上一个样子极尊贵的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那里做客。她们还带了礼物来,都摆在桌案上,其中就有那个香炉。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香炉小巧精致,我也极喜欢的,……却是那两个孩子送给四哥的。” 齐婉容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冯登科有些不解,不过依旧认真听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妇人是永和亲王太妃,那两个孩子就是永和亲王的一双儿女。” “你们家原来和他家交好?”冯登科沉思道,又问,“这和辛妇好有什么关系?” “今天那姓辛的,抱着那香炉,弹了曲古琴,我突然想起来,那时候,那小女孩也弹了曲古琴。再瞧她那模样,我怀疑她就是当时来我家的小女孩,宁馨郡主。” “你是说辛妇好是梨园那个老王爷的女儿?” “应该是吧,很像。”齐婉容不是很肯定。 “你小时不是见过,怎么会认不得?”冯登科问。 “那时我才多大,哪能记得那么清楚。”齐婉容道,几岁和十几岁,样貌自然会有变化,何况,她当初和宁馨郡主并没有深交,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的。后来永和王爷家出事,齐府内更是没人再提起以前的事。 “你和她说说话,也许就知道是不是了。” “这还用你教,我旁敲侧击的,她都没搭茬,看着又不像。” “四嫂肯定知道根底,你没问问。” “早问过了,四嫂只说是宋嬷嬷的外甥女。许是我想多了吧。”齐婉容打了个哈欠,道,“睡吧,管她是谁,现在也是寄人篱下,不过比奴才好些,还是仗着四嫂心肠软。” 齐婉容翻身睡去,冯登科的眼睛却更亮了,叽哩咕噜地转了起来。 ……………… 荀卿染正带着人收拾衣物,外面报说齐婉容来了。 “快请进来。”荀卿染吩咐。 齐婉容眼圈红红地走了进来。 荀卿染纳闷,欢欢喜喜地才回去一天,怎么又哭着回来了。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荀卿染吩咐人送上茶点。 “求四嫂给我做主。”齐婉容拉着荀卿染道: “……军营中比试,不该点到为止吗,怎地将我家大爷打成那样。” 听了齐婉容的一番话,荀卿染才明白。原来营中比试,冯登科本来称病,还是被叫了去,一场比试下来,他是自己走进场,下来时却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姑爷伤的可严重?伤到筋骨没有?可请了郎中看视?……”荀卿染关切地询问了一番。 齐婉容一一答了,又说:“四嫂,那人实在可恶。” “行伍中多是粗人,一时手下没个轻重也是有的。”荀卿染道。 齐婉容却不这么想,“……焉知不是因为对四哥心有不满,不敢对四哥怎样,知道他是四哥的妹夫,才下的狠手。四哥事情多,不留心这些事,放着不管以后可要出大事。咱们知道了,就不能瞒着,该告诉四哥,让四哥小心才是。” 荀卿染点头,“五妹妹说的是,我都没有想到,多亏五妹妹提醒。等你四哥回来,可要提醒他。伤了姑爷的是哪一个?” “其他的人也就罢了,一个叫钟大用的最为可恶。四哥看重他的武艺,将他从一个小兵提拔了上来,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根底。功夫再好,有异心,不服管教,那还不如平庸些的,却一心向着四哥的,更能放心委以重任。” 荀卿染点头,含糊地应着。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刚刚进了大门。” “今个回来的早。”荀卿染笑道。 齐婉容忙收了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四嫂,我先告辞了,不想让四哥看到我这样,又为心。”齐婉容道。 “也好。知道你要回去照顾姑爷,就不留你用饭了。”荀卿染道,就让人包了些补品药材给齐婉容带回去。 齐婉容刚走了一会,齐攸就从外面进来。 “碰见五妹妹没有?”荀卿染帮着齐攸换下大衣裳,问道。 “没有。”齐攸道,“她来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荀卿染看了齐攸一眼,冯登科比试被打伤,齐攸肯定是知道的。 “姑爷比试挨了打,五妹妹心疼,来找我抱怨。” 齐攸靠在椅背上,并不在意,“不过是些皮肉伤,找你做什么,就该和我说。” 荀卿染瞧着齐攸那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得腹诽,偏这个时候比试挨了打,怎么敢去找你说。找你直接说,只怕会被你斥责。找我,是希望我能添油加醋、吹个枕头风。 “五妹妹本来跟我正抱怨,听说四爷来了,急急地走了。我也觉得奇怪。怎地这样的事情,不和四爷说,反而来和我说,我能怎样,只能小心安抚着,难不成我派几个丫头婆子去将那打了五姑爷的人再打一顿。”荀卿染笑道。 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荀卿染悄声问齐攸,“四爷何苦让人打他。” “不过是告诉他,齐府的人不是他能欺瞒的。”齐攸道。 “不仅仅是如此吧。”荀卿染笑。 齐攸见荀卿染的模样,自是猜出了他的用意,也就点了点头。 ……………… 骊院 “丹参哥哥,奶奶赏下过节的东西,要你现在就去帐房领。”一个小丫头对丹参道。 “好,我这就去。”丹参答应着。 “丹参哥哥,我爹说有事要出门,你不快些去,就赶不及了。”小丫头催促道。 这小丫头正是帐房常管事的女儿,听她这样说,丹参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又带了个小厮从骊院出来,直奔前面帐房。 一会功夫,荀卿染带着人,一身利落的装束出现在骊院。 枣花和雪球都被齐攸带出门了,只有小黑在马厩里。就是小黑吧。荀卿染走进马厩,将小黑牵了出来。马上就是重阳佳节,荀卿染好不容易磨得齐攸答应,带她一起出城打猎。她得抓紧时?br /gt; 锦屏记第6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3部分阅读 时间,多练习一下骑术。 “小黑,你若表现的好,到时候我就不要枣花和雪球,带着你去打猎,让你出出风头,好不好。”荀卿染摸着小黑的鬃毛,哄劝道。 小黑喷了喷鼻子,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叫蛮子来。”荀卿染吩咐。 她话音刚落地,蛮子已经抱着马鞍出现在马厩旁。 蛮子动作很快,一会功夫荀卿染已经骑在了马背上。蛮子手拉着缰绳,将小黑领到空旷的马场上,渐渐慢跑起来。 “你去歇着吧,让小黑畅快跑一会。”荀卿染去接马缰绳。 蛮子摇摇头,只将缰绳放松了一些,让小黑跑的更快,他依旧一步不离地跟在旁边。 蛮子体力很好,但是也不可能比小黑更快。他这样,小黑跑不起来,他自己也很辛苦。 “哎呀,四爷回来了。”荀卿染指着院门口道。 蛮子忙转头往院门望去。 荀卿染趁机将马缰绳夺在手里,催马跑了起来。 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小黑果然也是难得的良驹。荀卿染笑着朝被甩在身后的蛮子看了一眼。 蛮子似乎被什么刺了眼,微眯了青金色的眸子。 “奶奶”麦芽的惊叫声响了起来。 荀卿染坐在马背上,她跟着齐攸学了一阵,齐攸教的很认真,她的悟性也不错,因此骑术已经相当不错。这骊院的马匹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小黑更是良驹中的良驹,寻常绝不会惊到。可这时,这附近又没有能惊了马的东西。小黑却不知怎地突然暴躁起来,荀卿染赶忙勒住马缰绳,可小黑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荀卿染试着用齐攸教的法子,让小黑慢下来。但是小黑却越加暴躁,咴咴地乱叫,两只前蹄腾空,人立起来,荀卿染差点被掀下马来。小黑似乎急于甩马背上的人,见这招不见效,立即又落下前蹄,抬起后蹄,尥起了蹶子。 荀卿染骑马,一般都有齐攸在旁照看。就是她偷偷来骑马,也都有蛮子在一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难得她此时还能镇定,紧紧抓着马缰绳,两腿夹紧马肚子,脑子中就两个念头:不能被甩下去,还有就是想办法让马停下来。 不错,她这个时候认为她是可以制住小黑的。 然而小黑却像疯了一样,齐攸教她的招数统统都不灵了。 麦芽站在马厩旁边,早已经看得冷汗直流,惊叫就往马场里奔过来,而且是张着手,直冲着小黑奔过来。 这个笨丫头,荀卿染心道,你跑过来有什么用,你又制不住这马,那个小身板,难道还能拦住小黑。小黑这样,肯定会伤了麦芽。 “麦芽,你别过来。”荀卿染大喊。 这一分神,手下难免放松,麦芽又是一声惊叫,荀卿染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下要被小黑甩下去了。惨了,这蛮子,丹参,这骊院所有的人,麦芽、还有小黑,都要惨。 对了,蛮子,蛮子在哪? 荀卿染转头,寻找蛮子的踪迹。 “别分心,拉紧缰绳。”有人命令道。 荀卿染觉得耳边一阵风声,是蛮子从马后急奔几步跑到马前,两臂抱住马的脖子,硬生生将小黑按在地上。荀卿染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卿染,你怎样,伤到了没有?”齐攸一边问,一边已经将荀卿染全身关节处摸了个遍。 她并没有受伤,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齐攸的眼神很关切,不过也有些可怕,荀卿染突然心虚,为了逃避责问,想干脆闭上眼睛,装晕倒。 蛮子确实力大无比,将小黑压在地上动不了,这个时候已经安抚住了小黑,丹参等人也听到动静赶来了。 “是谁放了夫人进来骑马的?”齐攸看着众人,沉声道,“我的吩咐,你们只当是耳边风吗?” 院子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没有人敢辩解。 “四爷,我没事的。”荀卿染忙说道。她若是装晕,这一院的小厮,还不知被怎么责罚。 齐攸垂下眼帘,看着荀卿染。 “四爷,我真没事。不信,你放我下来,我走两步给你看。”荀卿染目光清澈,完全没有受惊的迹象,挣扎着起来也颇有力气。 齐攸面色略有缓和,手下却更用力,将荀卿染抱的更紧了,甚至让荀卿染觉得有点疼。 “别逞强。”齐攸低声道,又吩咐跟随的小厮,“去请吕老。” “四爷,”荀卿染偷偷扯扯齐攸的衣襟,指了指骊院内依旧跑着的一批人,“不关他们的事,我又没伤到,四爷放了他们吧。” “先顾好你自己吧。”齐攸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荀卿染看着齐攸的眼神似乎要吃人,顿时变的安静无比。是她不听齐攸的,私自跑来骑马,齐攸第一个不会放过的是她,现在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前,暂时没有发作她罢了。 荀卿染闭上眼睛,不知道齐攸会怎么罚她。一会见到吕老,要不要暗示他,装作受伤什么的,这样或许可以逃脱责罚。可如果齐攸相信她受伤,那骊院那些人,尤其是被她调开的丹参,还有蛮子,就要被加重处罚。 或许可以装作受伤,但是这伤的分寸火候,实在太难拿捏了。荀卿染微皱着眉头。 齐攸一直将荀卿染抱到主院上房,将荀卿染放到榻上,这时吕太医也被人请了过来。 吕太医是个极和善的老头,是齐攸打发人从陇西请来的,如今在总督府单独住着个小院,他带着个小孙子,平常就是给荀卿染诊诊平安脉,其余时间就是研究研究草药,教教小孙子,没事和唐佑年等人下下棋。 “……应该没伤到骨头,还得请吕老仔细诊治。” 齐攸将吕太医让到榻前。 吕太医放下药箱,眯着眼给荀卿染诊脉,两只手的脉象都看完了,又看了舌苔,然后就问荀卿染上个月是什么时候换洗的。 许嬷嬷替荀卿染答了,荀卿染换洗的日子很有规律,都是月末和月初之交,算起来离上次换洗也有三十几天了。 “夫人脉象平稳,并没有妨碍。依老夫看,八成是喜脉。只是日子尚浅,再过几天再来诊过,才可判定十成。” “吕老,这可是真的?”齐攸问。 “大人别急,依老夫看,就是了。当然,再过两天确诊,更稳妥些。”吕太医笑道。 吕太医行医经验丰富,为人稳重,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说出口的。 荀卿染和齐攸一样吃惊,她竟然怀孕了,怎么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方才骑马受了惊吓,震荡,可有妨碍?”齐攸看了荀卿染一眼,忙又问吕太医。 “夫人脉象很是平稳,”吕太医道,见齐攸焦急,“不过这个时候坐胎未稳,夫人还是宜静不宜动,老夫再开两道药膳方子,夫人吃着,管保无虞。” 齐攸想留下来陪着荀卿染,不过想了想,还是跟随吕太医出去开方子,顺便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夫人需卧床,你们好好照顾夫人,若有差错,拿你们是问。”临出门,齐攸吩咐道。 屋内伺候的人忙应了。 “奶奶,方才可把婢子给吓死了。”齐攸刚出门,麦芽扑到荀卿染跟前,大惊吓过后是大惊喜,麦芽满脸泪痕,又哭又笑。 “我没事的。”荀卿染道,就要从榻上起身。 “奶奶,四爷的嘱咐您也听到了。”许嬷嬷上前拦住荀卿染。 “我就坐起来。”荀卿染道。 “奶奶,那也不成,四爷回来之前,您就得安安静静躺着。”许嬷嬷却不肯容情。 许嬷嬷有情绪了。 许嬷嬷自认不是刻板的人物。荀卿染私自跑去骑马,许嬷嬷是知道的。说起来,在她眼里,荀卿染这个主子几乎没有不好的地方,可是相处久了,她才知道,荀卿染骨子里极是爱玩。她见惯了深宅大院被束缚的完全失去自我,仿佛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淑女名媛。对于荀卿染,有的时候,就有些心软。该拦着的时候,没有阻拦到底。毕竟这里不同于京城的老宅,荀卿染年纪尚小,又是小夫妻单独外放出来,自在一些也没什么。这样的日子能有几年那,等回到大宅,再想如此也不能够了。 但是这次…… “……奶奶,您要去骑马,奴才拦您,您说是保准不会出差错的。奴才信了您,可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万幸是肚了里的孩子没事,这若是万一……,奴才们自然跟着心疼,奶奶心里可会好过,四爷也要心疼死。”许嬷嬷道。 荀卿染躺在榻上,低头摸了摸还很平坦的肚子。这里真的已经有了个小生命,她竟然毫无察觉。此时她也觉得有些后怕,若是方才,蛮子没有拦住马,若是齐攸没有及时赶到,那结果…… 许嬷嬷又道:“奶奶,这大宅门里,最讲究个防微杜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荀卿染点头,“嬷嬷放心,我会小心的。” 许嬷嬷暗自点头,不过为了保证荀卿染怀孕期间平安无事,还是要让荀卿染对于事情的严重性有更清醒的认识。 “奶奶可见了四爷方才的样子,奶奶若有什么,这满府的人,哪个能脱的干净。骊院那些个现在还跪着,四爷说要军法处置,奶奶这屋子里,奴才头一个难辞其咎,还有陪着奶奶去骊院的人,麦芽是头一个……” 这时齐攸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张单子,交给许嬷嬷。 “交给小厨房,照着这个做给你们奶奶吃。”齐攸吩咐道。 许嬷嬷忙接了单子。 “都先退下吧。”齐攸又吩咐道。 许嬷嬷忙带着几个丫头从屋中退了出去。 齐攸这才走到榻旁,坐了下来,盯着荀卿染,半天没说话。 荀卿染觉得屋内的乌云密布,气温顿时降了下来。骊院惊马,她镇定自若,毫发无伤,但是面对兴师问罪的齐攸,她心虚,因为肚子里的宝宝也是齐攸的啊。 荀卿染眨了眨眼,她怀孕了,而且平安无事,态度良好的话,应该会获得宽大处理吧。 “四爷这么板着脸,要吓到肚子里的宝宝了。” 第二三九章身孕(轉載) 齐攸抚额,有些无奈。本来他无比担忧,吕太医说荀卿染是喜脉后,担忧就变成了狂喜。方才私下和吕太医商议,吕太医更给他吃了枚定心丸。他本是怀着喜悦的心情从外面进来,但是走到门口,想起骊院那惊险的一幕,他还是板下了脸,打算一定要让荀卿染记住这次教训,让她以后不敢再不听他的话。 结果他还没说什么,荀卿染倒先控诉他吓到了宝宝。 明知道是无理的控诉,齐攸不知怎地,就是无法再板着一张脸。 “我这样就会吓到宝宝,那你刚才的行为又怎么说?”齐攸道。 荀卿染暗自吐了吐舌头,齐攸没有被忽悠到,不过好歹脸色好多了。 “四爷,我并不知道……,若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我不就是怕打猎的时候,给你丢脸吗。” “说起来倒是你有理了。你难道忘了和我是怎么约定的,没我陪着,不准去骊院骑马,你可是答应了的。”齐攸道。 荀卿染低下头,只是偷偷去骑了几次,如果不出今天的事,齐攸是不会知道的。 “当初的约定,我可还记得清楚。你要了我三匹马,雪团却还是你的。如今你这算不算被弃前约,那咱们那些约定就可以撤销了。”齐攸缓缓道。 荀卿染抬起头,心道,不会吧,记得这么清楚干嘛。 “撤销什么啊?” “就是那天的约定全部撤销。”齐攸道,“比如说,雪团我要带到前院去养,从今后,不准你去骊院,不仅不能再骑马,刷马的活你也不用再做了。” “四爷放心,孩子生下来之前,我自不会再做这些了。”荀卿染笑道。 “不是孩子生下来之前,而是从今以后,都不准你再做这些事了。”齐攸更我正荀卿染的话。 “四爷,我知道错了。”荀卿染赶忙认错,“我知道方才的事,让四爷担心,四爷是心疼我和孩子,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见荀卿染认错,齐攸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语气也缓和下来,“你如果知道我有多担心,就不该去做那样的事。如果不是我凑巧回来碰到,你想想会有什么结果。” 是啊,如果齐攸没有及时赶到。蛮子是怎么拦住惊马的?以蛮子的力气,也是十分费力才让小黑停下来。是蛮子本身有力气,又借着小黑向前的冲力,将小黑按在地上,齐攸则是将她从马上救下来。如果齐攸没有赶到,只凭蛮子一个,只怕就不能用那样的法子,因为不能保证同时不伤到她,那样拦住小黑的难度显然更大,费时更长,她又能在马背上坚持多久。 想到齐攸将她救下马,那焦急心痛的神态,荀卿染觉得心中一片柔软,“我以后不会再让四爷这样担心。” 齐攸搂着荀卿染,好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次还多亏了蛮子。”荀卿染道,“他和四爷倒是配合的很默契,四爷该赏他。” “赏?”齐攸眉梢微挑,“你偷着去骑马不是一次两次,都是调开丹参,让蛮子陪着吧。” 所以说傻一点的男人才可爱,能够装傻的男人可贵,像齐攸这样,不管啥时候都头脑清醒,还不肯装傻的男人,实在让人头疼。 “我真的知道错了。”荀卿染装可怜道,避开实质问题。 “四爷,咱们有了孩子哦。”荀卿染抓过齐攸的手,让他摸她平坦的肚子。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肚子能胖一点,那样齐攸摸起来,肯定更加心软。 齐攸很小心地摸了摸荀卿染的肚子,半晌,道,“太瘦了,从今天起,要多吃些。” 荀卿染忙点头,表示她一定好吃好睡,不怕胖。 “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卧床养胎吧,这是吕老的吩咐。”齐攸道。 荀卿染腹诽,吕太医说她脉象平稳,当然不能太剧烈运动是肯定的,也绝不会非要卧床养胎那个程度,这话肯定是吕太医顺着齐攸的意思说的,或者就是齐攸假传医嘱。 不管怎样,都得先答应下来,现在的齐攸是不容悖逆的。 “好的,都听四爷的。” 荀卿染的这个态度,让齐攸很满意。 荀卿染正打算趁着齐攸情绪好,要怎样开口为骊院的人讲情。 “你先歇着,我去把骊院的事情处理了。”齐攸道。 “四爷,这事,错都在我。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的。况且我又没事,还有了这样一件喜事,四爷就饶了他们吧。”荀卿染忙说道。 齐攸摇摇头,“做事要赏罚分明,骊院和别的院子不同,历来行的是军法。” “四爷,”荀卿染要齐攸放过骊院的人,还有不要伤害小黑,她再三恳求,免不了又拿肚子里的宝宝说事,齐攸才稍稍松了口,惩罚是免不了,但是会从轻发落。 结果,小黑被严加看管起来,要重新受训,齐攸还将有关的人都处罚了一遍。先是骊院的人,丹参和蛮子,按照军法,每人四十军棍,因为荀卿染求情,惩罚减半,从四十军棍,减到二十板子,并罚两个月的月钱。骊院其余的人,每人十板子,罚一个月月钱。 齐攸处置完骊院的人,又回到上房,却是连荀卿染身边的人都没放过。许嬷嬷念在年纪大,板子免了,罚了两个月的月银,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也被罚了月银,至于陪着荀卿染去骊院的麦芽,则是罚了二十板子,半年的月钱。 荀卿染自然不能让人打麦芽,少不得又对齐攸做了一番的保证,又说缺不了麦芽服侍,磨了半天的功夫,等齐攸确定,荀卿染在怀孕期间绝对不会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齐攸才答应宽免麦芽。月银依旧要罚,至于板子,则先是记下来,如果荀卿染怀孕期间一切安好,则一切好说,若是稍有不妥,麦芽第一个受罚,二十板子变四十板子,而且立即执行。 麦芽要挨四十板子,荀卿染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这样一连串的处罚下来,荀卿染可以想见,她养胎的日子,只能循规蹈矩了。 吕太医的医术确实是名不虚传,过了几天,就确诊了荀卿染的喜脉。总督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 “该给京城写封信。”齐攸坐在桌案前,摊开信笺。 荀卿染正坐在矮榻上挑拣花样子,听了齐攸的话,点点头。 “老太太在上次的信中,还在问这个事,看样子,已经有些着急了。早点得了这个消息,也能让老人家放心。”荀卿染道,“我再写一封信,也让君晖跟着高兴高兴。” “你要写什么,我替你写。”齐攸道。 荀卿染从榻上下来,走到齐攸身边,笑道,“哪里就这样了,连笔都用不得了。”虽是如此说,齐攸愿意代笔,她也乐得偷闲。 齐攸执笔,荀卿染在一边帮着磨墨,想起什么就说一句,让齐攸写在信里。 “哎呀,宋嬷嬷怎么来了。”就听外面有人说话声。 宋嬷嬷,荀卿染的手顿了顿。宋嬷嬷挨了板子,养了几个月,前几天才算好利落了。 “奶奶有喜,我过来向四爷和奶奶道喜的。”宋嬷嬷道。 齐攸也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请宋嬷嬷进来。”等齐攸将一封信写完,荀卿染向外面吩咐道。 外面小丫头听见荀卿染吩咐,忙打起门帘。 宋嬷嬷从外面走进来。休养了几个月的功夫,宋嬷嬷看着和以前并没什么变化,一身青色的衣裙,干净利落,只是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在鬓角却是花白的,也不知是新添的白发,还是原来就是如此,只是现在不曾掩饰,所以显露出来。 “奴才听说奶奶大喜,奴才特来给四爷和奶奶道喜。”宋嬷嬷进的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句话出口,眼角就含了泪,“佛祖保佑,四爷子孙昌隆。” “快扶嬷嬷起来,给嬷嬷看座。”荀卿染坐在齐攸身边吩咐道。 麦芽和桔梗上前,扶了宋嬷嬷起来,又搬了个小杌子来,请宋嬷嬷坐下。 宋嬷嬷不肯坐,依旧抹着眼泪,却也是满脸喜悦。 “……奴才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奴才进府的时候,四爷才那么丁点大,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如今,四爷也后继有人,老天保佑,奴才以后能看着小少爷长大,奴才这一辈子也就不枉了。” “嬷嬷坐下说话吧。”齐攸道。 荀卿染看了齐攸一眼,吕太医精通药膳,到了总督府后,自是要询问荀卿染的日常饮食,自然也看过了龟苓膏的方子。吕太医说那方子是极好的,不过如果身体寒凉最好就不要吃,就是身体康健,也不宜多吃、久吃。 “给嬷嬷倒茶。”荀卿染笑着吩咐麦芽。 宋嬷嬷这才在小杌子上坐了,又很恭谨地问起荀卿染的起居,有没有害喜,还说了一些孕期的禁忌。 “奴才是过来人,这些都是老人们一辈辈传下来的,奶奶若觉得还有可用的,也是奴才的本份。”宋嬷嬷道。 “嬷嬷果然有心。”荀卿染喜道,“我这怀了身孕,可是要倚重嬷嬷。我方才和四爷商量着,正有件要紧事,要托付给嬷嬷。”宋嬷嬷忙从小杌子上站起来,“奴才听奶奶的吩咐。” 荀卿染笑吟吟地看着宋嬷嬷,“我现在就缺又忠心又精细的人在旁照料。……还是算了吧。嬷嬷将养身子要紧,至于差事,过些日子再说。” “奴才养了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大好了,比先前还强壮些。奴才忙碌习惯了,闲不得。如今奶奶怀着身孕,正该是奴才效力的时候,有什么差事,四爷和奶奶就只吩咐奴才就是。”宋嬷嬷恭谨地说道。 “嬷嬷能这样,我就放心了。说起来这件事,也只有嬷嬷能够胜任。”荀卿染说着,对齐攸笑了一下。 宋嬷嬷依旧一脸恭谨的听差,不过心中却有些紧张,她养好伤之后,齐攸和荀卿染都不曾理会过她。荀卿染怀孕的消息,他还是挺小丫头闲聊的时候知道的。荀卿染竟然怀孕了,她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事情一步步的脱开她的掌控,直发展道今天这个境地,荀卿染怀孕了,也不是说她计划的事情就一定不能成功,但是却会令事情变得麻烦,如果荀卿染一胎得子,那麻烦就更大。还是当初的手段太保守了吗?宋嬷嬷暗地里自问。只是,事已至此,后悔是没有用的,得再想法子。 而且事情出现了最出乎意料的变化,她身上的担子更加的重了。 因此她收拾的干净利落的来主院,给齐攸和荀卿染倒吸。她犯过错,那不过是一时糊涂,而且已经被处罚过了。至于她暗地里做的事,她自信没有任何把柄留下了。她的忠心,在齐攸眼里,还是完美无缺的。实际上,她对齐攸的忠心也真的是从没有改变过,齐攸应该是知道的。荀卿染怀孕,正是用人之际,她是齐攸的奶嬷嬷,这府里,对于照顾孕妇和婴儿,她的资历任谁也比不上。她现在来主动讨差事,齐攸一定是高兴的。荀卿染年纪轻,齐攸又对孩子那么重视,安排她照顾荀卿染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退一步说,就算不安排她照顾荀卿染,她能够在这个时候恰当的表达了对主子的感情和忠心,又能不辞辛苦的自荐,也可抵消了她前次糊涂犯下的错。重新再这府里任事,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而他进门后,齐攸和荀卿染的态度,更让她坚定了信心。齐攸虽没说话,但是对于她的一番话也不是没有触动,而荀卿染更是对她毫无芥蒂。 宋嬷嬷稍稍抬头看了齐攸和荀卿染一眼,这两个显然是人逢喜事,心情都相当好。宋嬷嬷又低下头,心情好的人,总会更好说话一些的,她来的很是时候,就看荀卿染是打算安排她做什么了。 “四爷和我自成亲以来,府里的长辈,四爷和我,都盼着我早点为四爷开枝散叶。我因此没少求神拜佛,这些嬷嬷想必也是知道的。我曾在菩萨面前许过愿,如今也该是还愿的时候了。”荀卿染如话家常,娓娓道来,与其说是在跟宋嬷嬷说话,不如说是在跟齐攸说。 “我要养胎,是没法子去的,只能找个人帮我还了这份愿。”荀卿染继续说道“只是,这又不是谁都能替得了的。这府里论资历,忠心,身份,只有嬷嬷一人最合适。” “所以,请嬷嬷去庵里住段日子,替我还愿,也好保佑我平安生产。嬷嬷在府里住惯了的人,庵里只怕有些清苦,嬷嬷若是为难,我也不会勉强。”荀卿染笑道。 原来是要打发她出府去尼姑庵,宋嬷嬷不禁又抬起头,正对上荀卿染笑眯眯的眼神,旁边齐攸神色淡淡的,一如往常。 齐攸并没有因为荀卿染的安排吃惊,那么就是事先知道,两个人已经是商量过的了。宋嬷嬷觉得胸中有些发闷,她还是低估了荀卿染,原来人家早有准备,想到了她的前头。不仅不会让她在身边伺候,就连退一步的机会也没有留给她。即便是她不来道喜,荀卿染也会找上她。 还说如果她为难,就不勉强她。可是她已经表白了半天自己的忠心,荀卿染也将这事说的无比重大,她如何能拒绝。 宋嬷嬷觉得嗓子眼发苦,勉强笑道,“承蒙奶奶看重,奴才哪有什么为难,奴才愿替奶奶还愿。” “这就好了”荀卿染笑,“嬷嬷放心,只是要吃素,每天念几卷经。嬷嬷正可以借这个机会,参参佛理,对嬷嬷的下半生好处极大。我已经和地藏庵的人安排好了,决不让嬷嬷受苦。” “奴才没那么娇气,为奶奶还愿,自然要心诚,吃些苦,也能保佑奶奶和小少爷,奴才心甘情愿”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嬷嬷可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已经安排好了车,就送嬷嬷过去。” 宋嬷嬷耷拉下眼皮,掩住眼睛的精光这么急着将她打发出去,是急于排除异己,还是早就对她生疑。宋嬷嬷又抬起头看齐攸,她心里并不想离开总督府。 “去吧。”齐攸只简单的吩咐道。 “是。”宋嬷嬷低下头,慢慢地挪着脚步往外走。 “辛姑娘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请辛姑娘进来。”荀卿染吩咐。 宋嬷嬷索性停下脚步,在门边站住了。 荀卿染自然看到了,心里暗笑,也不去赶她。 辛妇好从外面进来,先是瞧见宋嬷嬷,顿了顿,随即走上前来,向齐攸和荀卿染福了一福。 “妇好来给夫人道喜。”辛妇好道。 “妇好姑娘不必多礼,请从。”荀卿染说着牙婆起身,去扶辛妇好起来。 许嬷嬷却先上前一步,扶了辛妇好起来,让到一边椅子上坐了。 “奴才多嘴,吕太医的吩咐,奶奶还是少活动些为好。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们。”许嬷嬷道。 齐攸对许嬷嬷嘉许地点点头,又转头对荀卿染道,“要记得吕老的嘱咐,小心些,一些虚礼,就都免了吧。” “我知道了。”荀卿染嗔了齐攸一眼。 丫头们端上茶果来,辛妇好端了茶碗,眼角却瞄着齐攸和荀卿染两个人,见两人眉目传情,默契自然,不觉心中一阵苦涩,只好装作低头喝茶,掩饰了脸上的表情。 “妇好自到这里,承蒙夫人照顾。妇好年轻经历的少,有许多不周到的地方,夫人都肯包容,妇好不善言辞,心中委实感激夫人,将夫人当作……至亲。妇好身无长物,一切都是夫人所赠。 唯有这颗珠子,是妇好自幼就带在身边,片刻不离的,送给夫人,也是妇好的一片心意。” 辛妇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 麦芽端了托盘上前,接了珠子,呈到荀卿染跟前。 原来是一枚白玉珠,中间有孔,用细皮绳串着,玉珠很小,却是晶莹润泽,上面隐约刻着花纹,那皮绳也非常光滑,可见是常被人携带摩挲,是心爱之物。 齐攸伸手拿过玉珠在眼前看了看,就见玉珠莹白的玉质内有条细细的红痕,齐攸放下玉珠,转眼看了辛妇好一眼。 荀卿染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收。那玉珠虽小,却绝非凡品。辛妇好不管以前如何身份,流放到这里,肯定早被搜刮干净了。这枚玉珠肯定十分珍贵,也许是至亲的念想,不知怎样保留了下来的,今天却能拿出来为她贺喜。 “这玉珠妇好姑娘珍藏至今,想必对妇好姑娘宝贵无比。妇好姑娘的一片心意我收下,这玉珠,妇好姑娘自己留着就好。”荀卿染道。 辛妇好脸庞微红,“夫人不肯收下,是嫌妇好的礼物微薄吗?” 当然不是,荀卿染为难地看向齐攸,收与不收,她想看齐攸的意思。 齐攸颔首,“他一片心意,咱们收下吧。” “那就多谢妇好姑娘。”荀卿染笑着对辛妇好道。 辛妇好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前些日子裁了新衣,妇好姑娘可还满意?过些天,还要做些大毛衣裳,一会我送料子过去 ,妇好姑娘自己挑,要什么样式,也只管和针线房的人说。”荀卿染道。 “多谢夫人处处安排周到。”辛妇好说着,拿帕子捂了嘴,轻轻咳嗽了两声。 荀卿染瞟了眼依旧站在门口没走的宋嬷嬷。 “嬷嬷来见过妇好姑娘。”荀卿染招呼道。 宋嬷嬷走上来和辛妇好相见。 “妇好姑娘很惦念嬷嬷,现在看嬷嬷好了,妇好姑娘也能放心。妇好姑娘还不知道吧,宋嬷嬷这就要去庵里为奶奶还愿,可是头等的体面。”许嬷嬷陪笑在旁说道。 辛妇好微微一怔,却也没说什么。 宋嬷嬷退了出去。 辛妇好也起身告辞。 两人前后脚,直走出院门,宋嬷嬷故意慢下脚步,等辛妇好走到身边。 “奶奶吩咐婢子们帮嬷嬷收拾行李。”宝珠带着小丫头到了宋嬷嬷身旁。 “姑娘快回去吧,这太阳怪晒的。”金铃提醒辛妇好。 “你先回去吧,嬷嬷服侍我一场,我要送送嬷嬷。”辛妇好道。 金铃不再说话,只跟在辛妇好身后。 宋嬷嬷和辛妇好对视了一眼,她们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对方说,可是,看看左右,那些人是支使不走的,想单独说话,根本没有机会。可是宋嬷嬷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两人要说什么,这是唯一的机会。 “姑娘,”宋嬷嬷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第二四一章难题(轉載) “嬷嬷,”辛妇好应声道。 两人对面而立,跟随的丫头直在左近,并未上前打扰。 人前不好说话,但是显然两人想单独在一处说话,却是不可能的。宋嬷嬷看着辛妇好,心中一酸。辛妇好应该已经知道了,那样好的一个机会,又有人愿意做替死鬼,绝不会牵涉到她们身上,可那个人却半途而废。那个人来警告过她了,让她们退而求其次,甚至完全灭了那个打算。这件事,那人自然也已经和辛妇好说过了。那个人改了主意,她们就没了依仗和助力,一切只能靠自己。 “姑娘身子不好,天气凉了,北边的风就要刮过来了,这天就要冷下来,姑娘还是多在屋子里将养。四爷和奶奶定会照顾周到,姑娘什么都不用思虑,自然就好了。”宋嬷嬷缓缓对辛妇好说道。 她不在身边,以荀卿染的心机和现在的人脉,辛妇好如果有什么举动,肯定不能成功,反而被人抓住把柄。她要告诉辛妇好,老老实实地待在馨兰院,不要惹事上身。以她对齐家人的了解,京城中接到荀卿染怀孕的消息后,肯定会有所动作。她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行。当然,如果她能够留在府里,相机行事,那自然是更好,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嬷嬷的话我记住了,嬷嬷保重。” 不用人催,宋嬷嬷也知道不好和辛妇好多说什么,两人便各自走开。 “宋嬷嬷说话可真好玩,什么北边刮来的风,不就是北风吗?”银铃和金铃小声笑道。 辛妇好扭过脸,瞪了两人一眼,两人马上就不作声了。 ………… 主院 上房, “……已经送了宋嬷嬷去地藏庵,”宝珠笑着禀报道,“奶奶没听见,方才宋嬷嬷和辛姑娘说话,可是好玩那。宋嬷嬷嘱咐辛姑娘,说是北边的风就要刮来了,让辛姑娘多待在屋子里,不要多想,一切自然就都好了。” 荀卿染笑着扫了齐攸一眼,“北边的风,呵呵。” “不就是北风吗?”齐攸已经将要写的信都写好了,“天气要凉了,你又有身孕,得早点把暖阁收拾出来。” “现在才是什么时候,还早着那。”荀卿染道。 就听得窗子啪啪作响,荀卿染抬头一看,原来是雪团不知从哪里飞了回来。荀卿染忙吩咐人打开一扇窗子,将雪团放进来。雪团扇了下翅膀,落在荀卿染身边,桌案上信笺纷纷落飞落在地上。 荀卿染抚摸着雪团的羽毛。 “又长大了一些。”荀卿染道。 “奴才和奶奶说件怪异的事。”许嬷嬷看着雪团,笑道。 “什么事?”荀卿染问。 “不知四爷和奶奶注意到没有,咱们这府里,近来可是安静了不少。各院都说,原本还有野猫进进出出的,现在却都没了,更怪的是,连耗子都绝迹了。奴才细问了,却是从雪团来了之后才如此的。奴才就想,难道这是雪团的功劳?” 荀卿染囧了,雪团还能拿耗子吗。 “每天可是一顿不少地喂,难道还自己抓猎物当零嘴吃?”荀卿染不由得仔细去看雪团。 雪团满不在乎地趴在荀卿染身边,扭着脖子,用嘴巴整理羽毛。 “它还不至于吃老鼠。不过海东青说到底,也是鹰,在野外是什么都吃的。野猫老鼠听见它的叫声,早就被吓跑了。”齐攸道。 荀卿染想了想,雪团一直是散养,俨然把整个总督府都当作领地,每天巡视一遍,也无怪乎那些野猫耗子望风而逃。想不到雪团还有这个妙用,荀卿染自然更加宝贝雪团。 荀卿染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些天来总督府拜访给荀卿染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也不知是体质的缘故,还是吕太医配置的药膳的功劳,荀卿染害喜的情况并不明显,只是比从前睡的多了一些。 “……夫人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方三奶奶啧啧称赞,“我生我家宋哥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再看夫人的面相,身形,这一胎肯定一举得男。” “就借三奶奶吉言吧。”荀卿染笑道。 “是啊,一看夫人就是宜男之相。”孙夫人也陪笑道。 各府的夫人来拜访,送了好些的补品,有生育过的,少不得说些经验禁忌,不过有一点,大家是众口一词,都说荀卿染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荀卿染只是笑笑,自然是只当作吉祥话来听,重男轻女是这个年代的时代特色。 齐婉容也来看望荀卿染。 “四嫂有了身孕,可喜可贺,我家大爷说,四哥心情好,属下们都跟着受益。”说了一会话,就看着荀卿染的肚子,神色颇有些羡慕。 “五妹妹别急,你成亲的日子比我还短那。”荀卿染笑道。 “四嫂又打趣我。”齐婉容红了脸,“四嫂,辛妇好……” “哦?五妹妹要说什么?”荀卿染抬头问。 “没什么。”齐婉容摇了摇头,“这两次来都没看到她,随便问问。” “天气见凉,她似乎怕冷,很少出门。”荀卿染道。 “太过娇气了些。”齐婉容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天冯登科听了她对辛妇好身份的猜测,就让她多和辛妇好接近,好好结交,说是齐攸肯接辛妇好入府,看样子又不打算收用,那么肯定另有用意。很可能永和王爷的后人要获赦。毕竟齐攸作为皇帝身边的人,耳目最为灵通,对皇帝心意的也更能领会。齐婉容却并不这么认为。辛妇好现在寄人篱下,就算将来获赦,她那一家子人早都没了,一个女子,在泥潭里打滚了这几年,前途有限的很。她可没有必要去讨好这样一个人,何况她本就看辛妇好不顺眼。 ………… 十月里,突然下了一场雨,后来就转成冰屑,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天气因此突然冷下来。总督府内主院,许嬷嬷正带着人布置暖阁,打算过几天就搬过去。荀卿染坐在上房临窗的大炕上,怀里抱着手炉,正看着窗外出神。 “想什么那,呆呆的。”齐攸办完了差事回来了。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回过神,就要起身服侍齐攸。 “你坐着吧。”齐攸从外面近来,怕身上带的冷气冻到荀卿染,就自己脱了大衣裳,又用热水洗了手,这才坐到荀卿染身边。 “怎么还是这么瘦。”齐攸伸手摸了摸荀卿染的肚子,马上接到白眼一枚。 “这才一个多月,可不就是这样。”荀卿染嗔道。想要做父亲,也不用心急成这样。 “四爷,我有些担心。”荀卿染有些怏怏地说道。 “担心什么?”齐攸忙问,方才荀卿染发呆,难道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自我怀孕,所有来看我的人,还有府里的人,但凡开口,不是说一定是男胎,就是早早地说小少爷如何人如何。京城里老太太、老爷和太太,只怕也只盼着男孙。可是……”谁能保证她一定生男孩。 “原来是担心这个。”齐攸倒是放心了,觉得这不是什么?br /gt; 锦屏记第6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4部分阅读 么严重的问题。 “四爷是不是也盼着是个儿子?”荀卿染试探问道。 齐攸摸了摸下巴,“其实,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他说的是实话。对于男孩女孩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想过,只知道要做父亲了,很是高兴。现在荀卿染提出来,齐攸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因此他在思考。 “我当然是想要儿子的。”思索半晌,齐攸道。 果然还是重男轻女,荀卿染垂下眼帘。 “儿子,很好养,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大一点我会教他武艺,再大一点就带着他一起去打猎,以后同朝为官。女儿,”齐攸沉吟,“女儿该怎么养?” 齐攸似乎被自己问住了,木了一张脸。 说到儿子就那么多的计划,说到女儿就不知道怎么养了。 “是女儿,自然是你这做母亲来养。”齐攸豁然开朗,这不是难题,荀卿染应该会养女儿的。 “是儿子你就要,女儿你就不要了吗?”荀卿染推开齐攸,质问道。 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齐攸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怎么会?” “怎么不会?说到儿子,四爷什么都是想好了的,可是女儿,四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还不是只要儿子,不要女儿?” “我怎么会不要女儿?”齐攸道,女儿,一定很像荀卿染吧,看着小小的卿染一点点长大, 想想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齐攸看着荀卿染,不由得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生个女儿也不错。 “卿染。”齐攸伸手去拉荀卿染,却被荀卿染摔开。 齐攸心中一动,荀卿染不只是担心他不喜欢女儿,更是担心如果生了女儿,京城府里那边的看法。齐府这一代,子孙并不兴旺。 “只要你生的,儿子,女儿我一样喜欢的。”齐攸道,“你不要多想,也不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一切都有我。” 荀卿染望着齐攸,一时倒有些怔住了。对于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齐攸一直和她一样,叫做宝宝,没有提过性别。可她还是想进一步确定,如果她生了女儿,齐攸也能一样喜欢。结果齐攸更超出了她的期望值,想到了“其他人”的想法,让她安心。 荀卿染扑哧一笑,伸手去摸齐攸的下巴。齐攸短短的胡茬有些扎手,摸上去感觉非常好,是荀卿染的爱好之一。 齐攸握住荀卿染捣乱的手,将敬卿揽入怀中。 荀卿染顺势躺在齐攸的膝头。 “四爷咱们可说好了,若是我生了女儿,四爷要疼爱她,保护她,也不准别人不喜欢她。” “一定。”齐攸道。他的孩子,他当然会疼爱保护,这还需要问吗。女人的心思和男人实在太不一样了。荀卿染以前也不是这们,果然如吕太医所说,怀有身孕的女子,因为身体不适,情绪会不稳定,一定要好言好语地哄着,不然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荀卿染舒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担忧齐攸不喜欢女儿,她现在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般情况下,世家大族的小孩子,多是在下人的陪伴长大,与父母的相处讲究合乎礼仪,男孩子和父亲的接触还多一些,女孩子却几乎和父亲隔绝。 荀卿染记得所看的书中说过,母亲因为经历了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对子女的爱是深切的,但是男人却没有经历这些,他们对子女的爱,是要在亲手抚育子女的过程中慢慢培养起来。她想让自己的孩子的童年更加完整,获得父母更多的陪伴。 “京城也该接到咱们的信了。”荀卿染道,有些昏昏欲睡。 “嗯。”齐攸嗯了一声,见荀卿染合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也就不再吭声,任由荀卿染躺在他膝上,另拿了卷宗看起来。 ……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荀卿染问身边的许嬷嬷。 她刚带人清理了库房,正在回主院的路上,就听说骊院两个小厮被黄芩带人绑了出去。 “……是到了平西镇从军营中调上来的两个铡草的小厮,平时听说也是本份的,不知怎地两个突然斗在一起,丹参禀报了四爷,四爷就让黄芩将人绑了,说是要军法处理。”许嬷嬷道。 “哦,是这么回事。”荀卿染点了点头。 “奶奶小心脚下。”许嬷嬷道。 荀卿染看着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桔梗和麦芽,有些无语,现在,她每天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奶奶小心些。她还能如何小心,不过是没有一直闷在屋子里,看她周围这架势,前面几个丫头开路,身边两个搀扶,许嬷嬷在旁监督,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丫头,全都是小心翼翼的。 “给奶奶请安。” 迎面几个小丫头走过来,见了荀卿染,忙都让到一侧,屈膝请安。 荀卿染带着人走过去,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小丫头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 “你手里拿着什么?”荀卿染停住脚,招手叫那小丫头。 “回奶奶,是衣服。”小丫头忙上前来回话。 荀卿染瞧了这小丫头一眼,年纪不大,是个做粗使的,见了她似乎有些紧张。 麦芽把小丫头手中的东西接过来,递给荀卿染看。 “回奶奶,这衣服不是奴才偷的,是,奴才 帮着骊院养马的大哥洗的,奴才知道错了。”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麦芽手中托着,正是在骊院第一次见到蛮子的时候,蛮子所穿的那套衣服,如今洗的干干净净,还浆过了,叠的平平整整,上面一块青色的粗布补丁,显然是新添的,针脚细密,荀卿染心中一动,故作漫不经心的将衣服翻开,又将原来的几块补丁看了看,就让麦芽将衣服整理好,交还给那小丫头。 “是骊院哪一个的,是你什么人?”荀卿染问那小丫头。 “回奶奶,那人叫蛮子,不是奴才什么人,他人很好,帮过奴才,奴才……” “想不到蛮子还很有人缘。”荀卿染笑道。 那小丫头见荀卿染和颜悦色,并无一丝要惩罚她的意思,就放下心来,又听荀卿染这样说,脸唰地变的通红。 “奶奶,京城来人了。”宝珠急匆匆地过来,向荀卿染禀报道。 荀卿染算了一下,从她们送信去京里,府里要派人过来,这个时候是该到了。 “来的是府里的大总管旺财,带了老爷的信来,正在前院书记和四爷说话。还有旺财嫂子也跟了来,在外面等着见奶奶。”宝珠一边跟在荀卿染身边往主院走,一边继续禀报,“……带了满满一车的东西,说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大都是给奶奶的。”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坐定,就让人叫了旺财家的进来。 “奴才给奶奶请安。”旺财媳妇堆了满脸的笑,进来就给荀卿染请安。 “快起来,”荀卿染笑道,又让人搬了小杌子来让旺财家的坐下说话。 旺财家的谦让了一回,才敢在小杌子上坐了。 “老太太身子可好,老爷和太太……”荀卿染少不得先问了府中长辈的安好,旺财媳妇一一答了。 “……接到四爷和四奶奶的信,知道四奶奶有喜,老太太乐的合不扰嘴,饭量都增加了,二老爷素来话少,可那高兴劲谁都瞧的出来。还有二太太,更是高兴的直念佛,又四处烧香还愿,只盼着奶奶平平安安早日诞下麟儿。”旺财媳妇笑着说道。 又说起家里其他的人。 “二奶奶上个月已经生了。说起来也巧,就是接到奶奶的信没几天。夜里就疼起来,叫了稳婆来,直折腾了一夜又一天,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二爷都急得什么似的,最后从宫里请了接生嬷嬷,又折腾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生了出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姐儿,老天保佑,母女平安。” “平安就好,”荀卿染道,“可取了名字了?” “老太太给取的名字,单名一个珏字。” “意头都是极好的。” 两人又聊了一番家常。 “老太太、太太都记挂着奶奶。说是这里毕竟不同京城里,也没个长辈在跟前,让人悬心,要奶奶回去养胎,”说到这,旺财家的喘了口气。 荀卿染眯着眼,神色不变。 “……又怕这路途颠簸,反而让奶奶遭罪。因此太太特意选了两个能干的人,来服侍奶奶。” 荀卿染瞧了旺财家的一眼,旺财家的满脸陪笑。 “人在哪,叫进来吧。”荀卿染吩咐道。 就有小丫头出去,一会功夫领了两个人进来。 两个人上前来给荀卿染请安。 “这一个奶奶想必是见过的,是王勤家的,也是太太的陪房,太太生五爷的时候,都是她照看的。这个丫头叫善喜,是太太院子里的丫头,经过太太经心调教的。” 荀卿染叫两个人起身,这才看清楚,那个年长的是团团的脸面,年纪在四十出头,荀卿染对她有些印象,是在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不过没有张嬷嬷体面。那个叫善喜的丫头,年纪在十四五岁,一直低着头,只看见一头乌溜溜的头发,身材十分窈窕。 “抬起头来我看看。”荀卿染道。 善喜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屋内伺候的几个丫头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奴才给奶奶请安,这是太太给奶奶的一封信。”王勤家的陪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麦芽走过去接了信,送到荀卿染跟前。 “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吃饭。”荀卿染道。 “奶奶,”王勤家的就欲上前,张嘴说话。 旺财家的听了荀卿染的话,立刻从小杌子上站起来,似乎没看到王勤家的举动,“奶奶最是心疼奴才们,奴才们就先告退,随时听奶奶招呼。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可也不敢累着。” 被旺财家的这样一打岔,王勤家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退了下去。 “竟然要奶奶回京城去养胎,实在是……”麦芽气的竖起了双眉。 “太太有这个想法,老太太也不会答应,山高水长的,好好的人还有禁受不住的,何况还有了身孕的。”桔梗道。 “依着奴才看,或许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却不成。旺财家的方才说出来,不过是个铺垫。”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点头,示意许嬷嬷继续说下去。 “铺垫,自然是为了她接下来那一句话,太太因此特意选了两个妥当的人来伺候奶奶。”许嬷嬷道。 “奶奶有孕,府里打发人来伺候,也是寻常的事,直接说不就好了。这样拐弯抹角,……”麦芽皱着眉。 “自然是有不便直接说,怕我不肯接受的理由。”荀卿染道,目光转向桌案上那封信,信封上的笔迹她并不认得。 “打开来念念。”荀卿染吩咐。 念到一半,麦芽就气的红了脸,等一封信念完,屋内几个丫头都是忿忿然,只有荀卿染和许嬷嬷面色平静。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原来是了个仙姑过来,难不成要奶奶将她供奉起来。婢子还说,看着那么好的模样,原来……”麦芽说到一半,瞧了荀卿染一眼,咽下了后半句话。 “奶奶,这实在太欺负人了,婢子替奶奶憋屈的很。”麦芽想了一会,才又说道。 荀卿染闭了眼,倚在迎枕上,心道齐二夫人真是煞费苦心。那信中说四处拜佛求神,花了大把的银子,只盼着她能一举得男。最后请从城外无量观的老神仙那里求得一个命格,说是只要得到这个命格的女子,齐攸收在房里,不仅这个女子可以多为齐家产子,还可从保佑得她这个正房奶奶多生男丁。马不停蹄地在四处寻找,真就找到个符合命格,年纪相貌也都是上上之选的。齐二夫人在信里嘱咐她,这是子嗣大事,不可妒忌,要善待善喜,尽快安排善喜服侍齐攸,这才能保证她这一胎是男孩。 “不知道如果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会不会相信这番话。”荀卿染心中暗道,转念又想到善喜那一张脸。 这世家大族中,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主母怀孕后,就要安排通房。不过这本该是她自己安排张罗的。她本就想过,齐二夫人不仅是要她房里收人,还要收的是齐二夫人的人。京城里接到信后,以齐二夫人的积极态度,肯定会心动,至于行动,齐二夫人只怕也不会想什么鞭长莫及的道理。她早就想过,就算齐二夫人真的打发人来,只要齐攸没那个心思,她根本无需操心。 齐二夫人应该也是怕她推脱,因此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给了她一个“送子娘娘”,让她无法拒绝。 只是,夫妻两个生男生女这个问题,竟然是维系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荀卿染想到这,禁不住笑了起来。 桔梗、麦芽几个面面相觑,心道,奶奶莫不是气糊涂了。 许嬷嬷却是镇静。 “奶奶,奴才看着旺财家的着实油滑的很。”许嬷嬷笑道,“二太太这封信,可不该是她拿着一来就交给奶奶的?可她却自己先来看奶奶,只和奶奶聊家常,那信中的事情却只字不提,让王勤家的自己将信递了上来。” 荀卿染点点头,旺财家的在齐府的管事媳妇里算得上头一份了,看风色,趋吉避凶的本领可以说是十分精通了。 旺财家的这个表现,也很能说明问题。 荀卿染看了许嬷嬷一眼。 “嬷嬷替我去好好招呼府里来的人。”荀卿染低声对许嬷嬷嘱咐了两句。 许嬷嬷连连点头,带着宝珠退了出去。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打起了帘子,禀报道。 齐攸今天休沐,因此只穿着家常的衣裳。 “怎么恹恹的,又倦了?”齐攸进门,看到荀卿染的样子,问了一句。 “……太太的信。”荀卿染让麦芽将齐二夫人的信交给齐攸。 齐攸接过信,坐到荀卿染身边。 荀卿染不时偷偷瞟一眼齐攸。 齐攸将信看完了,脸上并没见什么异样的表情。 “四爷?”荀卿染问。 “摆饭吧。”齐攸道。 荀卿染坐了起来,看着齐攸。麦芽几个在旁边伺候着,没人出去传饭。 “怎么生气了?”齐攸问。 怎么生气了?这很明显吧,齐攸竟然这么迟钝。 “这里没饭吃,我累了,要歇息,四爷去骊院睡吧。”荀卿染扭过身子,留给齐攸一个背影。 看着荀卿染如此孩子气的生怕举动,齐攸嘴角缓缓上翘,“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为听说府里送了好些东西来,却没拿给你,因此生气是吧。放心吧,不过是因为天晚了,我让人将东西都搬到厢房去了,等明天再看,有合用的就用,不合用,就放着吧。那些东西都是你的就是了。” 荀卿染有些囧,齐攸这是故意的吧。她转过头来,果然见齐攸嘴角含笑,不由得狠狠瞪了齐攸一眼。 “……至于跟来的人,旺财家两口子,歇息两天,就回去了。其他的人,一起打发回去就是了,咱们这人手够用了。”齐攸的态度很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儿子和儿媳妇的不同啊。 “四爷难道没仔细看信,太太的意思……,四爷就这样把人打发回去?” “无稽之谈,何须理会。我会处理好的。”齐攸道,“你方才可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齐攸的语气中明显有戏谑的意味,果然方才是故意逗她的。 “四爷,”荀卿染指着那封信上,说道善喜的内容,“我劝四爷要慎重,若真的打发了人回去,以后四爷生不出儿子,后悔可就晚了。” “当爷是什么人,爷要儿子女儿,难道还要凭借不知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女人。” “哈哈哈。”荀卿染不由得又笑了起来。齐攸竟然抓住了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点……笑料。 齐攸被荀卿染笑的脸有些僵。 荀卿染却心情大好,难道只许齐攸戏弄她,她就不能戏弄齐攸? 麦芽几个丫头在旁边看着,都低了头窃笑。四奶奶一有机会,就会调笑四爷,今天被四爷调笑了一回,不过最终还是四奶奶胜出。 “四爷,太太很不喜欢我。”荀卿染轻叹着,说出这句,早就明摆着的,只是一直没能说出口的事情。 齐攸拉过荀卿染的手,轻轻握了握。 “我一直尊重太太,因为她是长辈,我更是很努力的讨好太太,因为她是四爷的母亲。”荀卿染放轻了声音,“可不管我怎样做,太太依旧不喜欢我。我一直不想和四爷说,其实,我很伤心,也担心,而且还很害怕。” 在齐府时,荀卿染和齐二夫人相处,不管齐二夫人如何刁难,她都承受了下来,而且始终笑脸相对,从没抱怨过。直到今天,她才将心迹向齐攸表露,她的弱势、伤心和恐惧,却依旧没有一丝的怨恨。 齐攸低下头,在荀卿染头顶轻轻吻了吻。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以后,不要再那样委屈自己,相信我,我能保护你,也分得清是非。” ………… 齐攸和荀卿染吃过了饭,屋内掌起了灯,炕上放了炕桌,两人坐在桌子旁,商量该怎样给府里回信。 许嬷嬷从外面进来,走到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看见荀卿染和齐攸紧紧挨在一起,有说有笑,就犹豫着该不该进来。第二四四章 面相(转载) 荀卿染抬头瞧见许嬷嬷,忙招呼,“嬷嬷进来说话吧。” 许嬷嬷进了屋,依旧有些犹豫,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在齐攸面前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瞒着四爷。”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瞧了瞧荀卿染和齐攸的神色,心中有了底。主子们夫妻同心,她们做下人的说话做事就轻松了很多。 “奴才依着奶奶的吩咐,好酒好菜招待府里来的人。” 许嬷嬷道。 府里面来的人,旺财自然有前院的管事招待,旺财媳妇、王勤家的、善喜这些人,则是许嬷嬷亲自带着人招待的。荀卿染让许嬷嬷去,当然不只是陪着这些人吃喝,许嬷嬷心里清楚,特意将这几个人分开来招待,为的就是好打探消息。 酒酣耳热,旺财家的透露了些消息出来,宝珠更是个机灵的,从那跟车来的小厮、婆子嘴里,打探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就聊起府里的一些事,……府里接到四爷和奶奶的信,知道奶奶有了身孕,都极是高兴。二太太最为欢喜,当下就想派人要接奶奶回去养胎生产,说是这里穷乡僻壤的,怕奶奶有个……闪失。” 荀卿染心道,果然如此。 灯光下,齐攸的脸色有些发黑。 齐攸在给京城的信中,提到从陇西请了吕太医来照顾荀卿染,当初荀卿染请了许嬷嬷回来,也曾说过,许嬷嬷是极有经验的。 “还是老太太给拦下了,说是路途遥远,奶奶有着身孕,不宜长途跋涉,况且四爷也有了安排。太太依旧不放心,就说要打发人来伺候奶奶。老太太也就依了。”许嬷嬷继续说道, “因着二奶奶那边刚得了个姐儿,二太太觉得府里这一代男孙太少,更加记挂着奶奶这里,派人四处求能一举得男的方子,求到城外无量观,说是有个老神仙,拿着四爷和奶奶的八字卜卦,就卜了个命格出来,说是如能找到这个命格的女子,收入房中……” “这些不必说了。”齐攸道。 许嬷嬷瞧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点点头。 许嬷嬷就略过这一段,“善喜姑娘是王勤家的外孙女,本是在二爷和二奶奶院子里伺候的,两年前,因为生病被退回家里养着,这么巧,就合了太太算得的命格。因此太太打发了她和王勤家的来。还另外给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她本来也不叫善喜,是叫做春妮儿的,是来之前,二太太特意给改的名字。” 原来善喜是这样一个来历,齐二夫人还给了她两个丫头服侍,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一般通房能享受到了。齐二夫人这么大费周折安排的人,眼睛当然不会停留在通房那样的位子上。 “……旺财家的和奴才说了几句话,是方才没好在奶奶跟前说的,她得了二太太的吩咐……,善喜的命格,应该高看几分,位份不好低了,还一定要看着四爷将善喜那丫头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许嬷嬷最后道。 还要看着齐攸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荀卿染看看齐攸,想笑,见齐攸脸色难看,只得拚命忍住。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荀卿染和齐攸刚刚起床,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王勤家的和善喜等在外面,说要进来服侍荀卿染。 “一大早就来了,等了有半个时辰了。说是有老太太、太太的吩咐,她们不敢偷闲、忘了本份,要来伺候奶奶,也能让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小丫头如是说道。 刚刚到这里,一天都不肯歇息,还真是颇为敬业。荀卿染心中想到,不过说是伺候她,齐二夫人那信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伺候齐攸吧。 齐攸已经梳洗好了,出了卧房,到外间坐了。荀卿染慢条斯理的梳洗,吩咐宝珠去带了王勤家的和善喜进来。 王勤家的和善喜在外面等了半晌,见上房内有了动静,知道是主子们起来了,又等了一会,才见有人出来。 宝珠径直将两人带进上房。 王勤家的见许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旁侍立,屋里只有齐攸在上面坐着,忙拉着善喜上前。 “奴才王勤家的给四爷请安。” “婢子善喜给四爷请安。” 齐攸正在整理衣袖,只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王勤家的在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素来知道这位四爷是冷面的。不过她自忖有些脸面,因此依旧陪笑,说着奉承话。 昨个荀卿染并未在她们面前拆看齐二夫人的信,但是过后肯定是看了的。那么齐攸也应该知道了信的内容,毕竟,齐二夫人的信,荀卿染想来也不敢隐瞒下来。就是荀卿染要隐瞒,她还有一张嘴。现在荀卿染不在跟前,屋内只有齐攸,想到她们来这里的目的,现在正是好机会。 “四爷,太太的信,四爷看过了吧。这个丫头就是善喜。”王勤家的陪笑道,“善喜,快来见过四爷。” 齐攸这才抬起头来,王勤家的忙将善喜向前推了推。 善喜似乎有些羞怯,微微垂下头。 齐攸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碗,却突然顿住。 “抬起头来。”齐攸道。 齐攸这是要看善喜的容貌,王勤家的不由得眉开眼笑,在善喜背后,暗暗捅了捅善喜的腰眼。 善喜抿了抿嘴,缓缓抬起头来。 齐攸看清了善喜的长相,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善喜也借此机会,在齐攸面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一眼,使得她的心狂跳起来。镇静些,镇静些,善喜暗自告诫自己,然后,似乎不胜娇羞地微微侧过脸去。 齐攸目光依旧停在善喜脸上。 齐攸的目光从未在哪个女子脸上停留过这么长时间,而且根本不加掩饰。旁边侍立的几个心中暗道。 屋内静了片刻,齐攸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吩咐,“茶。”却是对着善喜吩咐的。 善喜微微一跳,王勤家的忙推了推她。 “四爷要茶,还愣着做什么?”王勤家的低声道,心中乐开了花。 善喜迟疑了一下才迈步上前。一步一步,离桌子和齐攸越来越近。善喜伸出双手,刚刚碰到茶壶,就觉得脚下不知被什么狠狠地扫了一下,她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倒下去。 就听得啪嚓两声,接着是扑通一声,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惨叫。 王勤家的站在地当间,根本就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善喜向前一扑,将桌上的茶壶茶碗都扑落在地上,接着就脸朝下摔倒在地上。茶壶茶碗碎裂,茶水流了一地,那茶水竟然是红的。不,茶水,怎么可能是红的。 旁边侍立的几个,也都惊呆在那里。 王勤家的颤巍巍地上前,扑倒善喜旁边,扶起善喜的上半身。她这才看见,善喜的脸是摔到碎瓷片上,一张脸流满了血。 王勤家的又惊又怕又心疼,不由的惊叫了一声。 “哎呀,我的天那。”就拿了帕子去擦那血,只是根本就擦不干净,那并不是寻常的一个小伤口。 许嬷嬷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就想上前去,略一思忖,随即站着不动,旁边伺候的宝珠和紫菀也跟着没有动弹。 王勤家的两手发抖,跪坐在地上,心肝肉地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大呼小叫的。”齐攸冷声道。 王勤家的抬起头,看见齐攸脸色,立即收了声。 “笨手笨脚的东西,怎么伺候人,来人,把她拖出去。”齐攸又吩咐道。 许嬷嬷这时才动了起来,先是叫了婆子进来,将王勤家的和善喜连拖带拉地弄了出去,又忙叫了小丫头进来,飞快地将桌子和地上收拾干净了,紫菀早另拿了茶壶茶碗,新泡了热茶送上来。 许嬷嬷到了屋外,安排人送王勤家的和善喜去安置。看着人走远,许嬷嬷心中舒了口气。齐二夫人找了个容貌和荀卿染有七八分相像的人来,以为可以因此获得齐攸的宠爱,可算是费尽心机。但是有什么用,齐攸对荀卿染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那可不仅仅是因为荀卿染的相貌。 如果齐二夫人没有那样刁难过荀卿染,如果齐攸是个好色或者怜香惜玉的,或许事情会有些不同。但是,事实是,齐二夫人多次刁难荀卿染,齐攸根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善喜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身份到来,在齐攸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对荀卿染的蔑视和敌意。 齐二夫人这可算是弄巧成拙吧。 ………… 旺财家的一早起来,要给荀卿染和齐攸请安,走到主院附近,远远地瞧见王勤家的哭的个泪人似地,旁边几个人抬着个人,一脸的血,正是善喜。旺财家的眼珠子一转,急忙转了个弯,只当没看见这些人,她还是过一会再来请安比较好。 上房内,荀卿染在里间隐约听到了外面动静奇怪,就打发麦芽去看。 麦芽回来,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也太不小心了,这脸只怕是毁了。”麦芽语气轻快。荀卿染往头上插凤钗的手微微顿了顿。 昨天善喜出现,大家都看的出来,丫头们惊诧,却都噤口不语。因为,善喜的容貌和她长的实在太过相似了。她看到善喜的第一眼,心中也颇为震动。齐二夫人竟找了个和她样貌如此相似的丫头来,实在是……,像麦芽这样的心腹,还历来是心直口快的,有些话也是无法出口了。 齐二夫人这么做,实在是太意味深长了,让人不敢深想。 荀卿染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齐攸坐在那里,面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爷打算将人就这么送回去吗?”荀卿染问。 ………… 京城 齐府 祈年堂 齐二夫人吃过早饭,正慢慢地喝着热茶。 “这个时候,旺财家的她们也该到了平西镇吧。”齐二夫人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是到了。”张嬷嬷在旁陪笑道。 “嗯,”齐二夫人放下茶碗,长出一口气,“我一早起来,只觉得眼皮子跳的厉害。” 说完,就不再说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奴才说那,怎么太太早上的饭食减了。”张嬷嬷偷觑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太太放心吧,春妮儿,哦,不,善喜那丫头那幅相貌,还有命格,肯定既合四爷的眼缘,也合四奶奶的心气。王勤家的素来稳妥,善喜少言寡语,温柔和顺,也是个懂事争气的,定会将四爷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这话正说在齐二夫人的心坎上,她不觉得眉头舒展开来。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子嗣,一举得男对于女子的重要,是荀卿染现在所处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善喜有那样的名头在,荀卿染平素敬佛尊道,这个时候,总是要收下的。那之后,凭善喜的相貌,得宠只是迟早的事,最不济,也能分宠。 “近来我这精力越发不济了,哎,我这做母亲的,为儿女们操碎了心,有谁知道。”齐二夫人心中舒畅了些,叹气道。 “太太慈母心肠,四爷和四奶奶总会明白的,会感激太太的。”张嬷嬷陪笑道。 ………… 总督府 偏院 善喜躺在炕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几道伤口,深浅不一,都已经涂了药。善喜静静地躺着,闭着眼,不知道是昏着还是醒着。 王勤家的坐在旁边一边摩挲着善喜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不住地哭泣。 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嬷嬷先请。”旺财家的抢在前头打起帘子,笑着让许嬷嬷先行。 “旺财嫂子太客气了。” 两人谦让了一回,挟着手进了屋里。 王勤家的忙从炕上起来。 “奶奶才知道了这事,就吩咐我来看看,善喜姑娘怎样了,方才拿来的药可还合用?”许嬷嬷走到炕边,看了眼善喜,对王勤家的问道。 王勤家的诺诺地答应着,让许嬷嬷和旺财家的坐。 两个人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了。 “我昨个多喝了几盅,睡死了,方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善喜丫头这是在哪磕碰着了?”旺财家的吃惊的问道。 王勤家的依旧抹着眼泪,只说摔了,半晌也说不明白。 “……四爷让善喜姑娘奉茶,善喜姑娘怕是不惯这些活计,将一套定窑的茶壶茶碗砸了个净碎,还把自己伤成这样。我就在旁边,只是离的远,看不真切。王勤家的,你就在善喜姑娘身后,应该瞧的清楚。”许嬷嬷笑着道。 王勤家的此刻有苦说不出,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可是那地上光溜溜地,善喜凭空摔倒,还破了相。她也不能不多想,只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屋里就那么几个人,就如同许嬷嬷所说,都离的远,齐攸是坐在椅子上根本没看见动过,荀卿染更是不在屋内。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善喜这时睁开眼睛,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就要从炕上下来,给许嬷嬷和旺财家的见礼。 许嬷嬷拦住了善喜。 “这个我要多问一句,屋里青砖地面,善喜姑娘怎么凭空就摔倒了?”许嬷嬷问道,“奶奶现在身子贵重,若是我们哪里疏忽了,酿成祸事,哪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善喜姑娘好好想想,告诉了我,也是一桩好处。” “是,是我不小心踩在自己裙子上了。”善喜小声道,随即低下头去。 许嬷嬷上下打量了善喜一眼,叹道:“原来是这样。” “哎呀,你这丫头也太不小心了。多亏得还没到奶奶跟前伺候,不然,这牵连可就大了。”旺财家的道,“现在这祸就已经不小。四爷那屋里,哪件东西不是宝贝,你一来就砸了一套,那得是多少钱,也亏的四奶奶最为宽厚,不仅没罚你,还打发人送医送药看望。” 善喜忙敛起衣襟跪在炕上,扯了扯王勤家的,王勤家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婢子知罪。本该这就去奶奶跟前请罪,只是婢子这个样子,实在怕惊吓着了奶奶。请嬷嬷转述,婢子甘愿受罚。” 善喜一脸的伤,又流下两行泪来,头发也散乱了,看着颇为可怜。 “依着府里的规矩,这板子是免不了,还要赔补。只怕是卖了你们也赔补不上的。”旺财家的在旁道。 “也就几百两银子,奶奶倒没提这事。”许嬷嬷道。 旺财家的偷偷踢了王勤家的一脚,又给她使眼色。 “还求许嬷嬷在奶奶跟前多多美言。”王勤家的忙央求道。 “是啊,是啊。”旺财家的笑道。 “婢子并没别的本事,只针线还过得去,愿意给奶奶做一辈子针线赔补。”善喜跪在炕上道。 许嬷嬷深深地看了善喜一眼,站起身。 “你且安心好生养伤吧。” 许嬷嬷起身离开,旺财家的让王勤家的照料善喜,自己送了许嬷嬷出去。 王勤家的扶着善喜躺下,又盖了床被子在善喜身上,又到门口去左右张望了一回,这才又回到善喜跟前。 “春妮儿,你不是最会端茶倒水的活计,怎么好生生就、就摔成这样,四爷何曾对哪个丫头这般上眼,这眼瞅着的好事,怎么就这样……”王勤家的痛不欲生。 “我是真的也不清楚,就觉得脚上被什么扫了一下,似乎像阵风似地。”善喜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屋顶。 “那不是妖怪?”王勤家的瞬间睁圆了眼睛,“你怎么方才不说,四爷屋里有妖怪,只怕就是那个叫麦芽的,长成那个样子,又牙尖嘴利,又或许就是,”王勤家的伸出四个手指比了比,“四爷那个脾气,偏就和她好成那个样,还不是她使妖法勾了四爷的魂。” 善喜垂下眼皮,“姥姥,哪里有什么妖怪那?” “不是妖怪?”王勤家的方才仿佛神灵附体,听了善喜淡淡的一句话,略微冷却下来。她闭上眼,回想方才的情形,许嬷嬷几个人都离的远,离的最近的就是齐攸,齐攸是有武艺的人。飞檐走壁,飞剑杀人。 王勤家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难不成是四爷?” “姥姥,”善喜惊得忙起身捂住王勤家的嘴,压低声音道,“姥姥活糊涂了,这话可是能说的。” 等善喜放开手,王勤家的目光有些呆滞。 “是真的?” “我,我也不敢肯定。”善喜半晌才道,“姥姥想想,旺财家的在路上对咱们如何,方才又对咱们如何?” 王勤家的眼珠转了几转,明白过来。 “是,是,我老糊涂了。” 王勤家的这下伤心加上害怕,眼泪也干了。她们来时的路上,旺财家的两口子,虽是大管事,对她们可也是毕恭毕敬,凡是打尖住店,都是可着她们头一份。一路恭敬奉承着,让她很是受用,恨不得马上就做了齐攸的外祖母。可是方才,旺财家的那幅嘴脸和语气,生生像换了个人。她在齐府这些年,这其中的原因她也能想到。还不就是看着她家丫头的脸毁了,再也没了前程了,因此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春妮儿。”王勤家的悲哀地叫了一声。 “姥姥,我叫善喜。”善喜道。 善喜是齐二夫人给取的名字,若做不了齐攸的姨娘,善喜未完是春妮儿,可有什么区别那。王勤家的看着外孙女,不由得心软。这就好比她曾做过的一个梦,主子桌子上一块肉,本来和她是没关系的,即使是嘴馋,也不会动什么念头。但是主人说,这块肉赏给她了,她磕了头,伸手去拿,发现手没了,干脆张嘴去咬,结果牙也没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好,善喜,乖善喜。”王勤家的哄着外孙女,突然想到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道,“你别伤心,府里有宫里赐下的妙药,叫做玉容膏的,听说擦了之后,什么样的疤痕都不会留下。咱们给府里捎信,让太太赏下玉容膏来。你这脸就和原来一样了。” 王勤家的越说越高兴。 “玉容膏!”善喜眼睛也是一亮。善喜的眼睛亮了亮,一会就灰暗下来。 “姥姥,”春喜叹气,“我这样,姥姥能找谁来捎信?这一来一去要多少日子?就算捎信回去,那样的东西,太太肯不肯赐下来也不好说。而且,咱们这信只怕是捎不出去的。” “这边四奶奶那里肯定也有,不如……”王勤家的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四奶奶凭什么给我玉容膏。”春喜冷笑着接道。 “这可怎么办?我的佛菩萨,您给我指条路吧。”王勤家的有些发呆,“难 锦屏记第6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5部分阅读 就这样回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动这念头,如果不来,就把你嫁给城外张大户的儿子……” 善喜默默地躺回炕上,闭上眼,再不言语。 旺财和旺财媳妇在吃饭,看了看屋内外都没人,旺财媳妇便附在旺财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旺财倒是平静的很,扒拉了一筷子饭。 “我早就看着没那么容易。四爷可不是咱家大爷,也不是咱家二爷。”旺财咽下嘴里的饭菜,说道。 “您老多本事。啥事都能看在前头。”旺财媳妇亲昵地瞪了旺财一眼,“我也早就觉得这事悬,因此上,在四奶奶跟前我就没敢提,不过敲敲边鼓,完了太太吩咐的差事,那封信都是让王勤家的自己送上去的。” 旺财家的说着,不免有些得意。 两口子吃了一会饭,旺财家的又道:“春妮儿那丫头破了相,是得跟着咱们回去了,还真是麻烦。” 旺财放下筷子,“那不只是麻烦的事,咱们不能带她回去。” 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旺财媳妇略微一愣,也就明白过来。 “是啊,不能带她回去。” “可不是。”旺财点头,“来的时候,太太嘱咐咱们,一路上好生照顾着她们两个,要看着四爷将善喜收了房,让咱们讨了喜酒,才能回去复命。现在咱们把人原封不动,不是,是破了相的人带回去,太太吩咐的事没办成,她们自然是没的好处,咱们也要吃挂落.被太太迁怒.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两口子脑袋凑一块,核计了半晌。 “得把她们留在这,咱们回去好说话。”旺财媳妇道。 “四爷自是不肯留的。”旺财挠头。 “四奶奶心肠却是软的,而且顾忌着太太,肯定不想和太太撕破脸。”旺财媳妇道。 旺财拿起筷子往自家媳妇碗里夹了一筷子酱口条。“就看你的了,怎么着也得劝着四奶奶将那两人留下来,这可关系咱们一家的前程。” 总督府主院上房桌案上、矮几上,地上堆着满满的是各色尺头,大大小小的盒子,还另有几个口袋。 荀卿染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着。 旺财家的满脸的笑,一样样地送到荀卿染跟前,哪个是老太太给的,哪个是齐二夫人给的,还有大太太、齐府几位奶奶,都各有表礼送来。 “老太太特别将她用的御田碧粳米、紫糯米,分出些来让给奶奶捎来,那鱼胶、燕窝、还有老参,也是老太太的体己。”旺财家的满脸的笑,“老太太嘱咐奴才,要让奶奶好好保养身子,想吃什么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用什么,捎信回去,管是多难得的东西,老太太说了,她都给奶奶淘换来。” “老太太极心疼我们奶奶。”旁边伺候的人都笑道。 “可不是,五爷看着都红了眼,直说老太太偏心那。”旺财家的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将东西一一看过了,荀卿染才让人都收下去,又让旺财家的坐下说 “奴才不敢坐,”旺财家的依旧站着,“善喜那丫头笨手笨脚,闯了祸,奴才听说了,这心都悬了起来。只亏是还没到奶奶跟前伺候。”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快坐下说话吧。”荀卿染道。 旺财家的这才敢坐下来。 “……王勤家的,有些神神叨叨的,却也是个老实人,跟在太太跟前这么些年了,太太生五爷的时候,都是她伺候的,多亏她,太太才能平安生下五爷来。听说啊,”旺财家的故意压低了声音,“她手里有生子的方子,极灵验的。” 旺财家的故意挤了挤眼睛。 荀卿染看了旺财家的一眼。王勤家的有生子方,齐二夫人生下齐仪,多是王勤家的功劳。旺财家的这是暗示她,这里有某种因果关系? “哦?”荀卿染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旺财家的却不肯多说。 “善喜这丫头,少言寡语的,是个软性子,平时看着也本份。她家娘老子两个都是只看得到儿子,这闺女是可有可无的。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如今脸还毁了,以后的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下去。着实……,”旺财媳妇叹了口气,偷偷打量荀卿染的神情。 荀卿染垂下眼帘。 见荀卿染面有不忍,旺财媳妇心中一喜。 “那也是她的命罢了。奶奶没必要为她劳神。”旺财媳妇又道,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奶奶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 麦芽这时端了刚剥的核桃仁送上来。荀卿染捻起一颗,慢慢地吃“四爷看了太太的信,气的不行,说是那招摇撞骗的道人,竟然骗到咱们史国公府上来了。这要是就任他摆布,传出去还不笑死个人。”荀卿染缓缓说道,“四爷说,得尽快把善喜送回去,王勤家的.也陪着她回去吧。” 旺财家的心里咯瞪一下,果然齐攸是不打算留下善喜和王勤家的。 “四爷这样处置自然是英明的。”旺财家的道,“……二奶奶刚生产,又不能理事,六姑娘又出了门子,家里也没个帮手,现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太太一人在操持,祈年堂每天来往的人不断,太太事忙难免有一点半点照顾不到的,就有一起子小人,靠着巴结逢迎,哄住了大太,专爱调三唆四地……” 荀卿染认真听着旺财家的话,眼袖中有些忧虑。 旺财家的见火候差不多了,又道,“善喜罪有应得,只是她这样回去,太太见了,不知要怎样想。若有小人在太太那里嘀咕,让太太想岔了,和四爷母子隔阂,奴才为四爷和四奶奶不值啊。” 荀卿染笑着看了旺财家的一眼,“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四爷定下的事情,我如何能改。这些事,你是清楚的。太太那里,还要你肯说句公道话。” 旺财家的忙陪笑,“不用奶奶嘱咐,奴才宁肯得罪太太,也要为四爷和四奶奶进言。只是,那王勤家的和善喜,为了自己脱罪,不知道会在太太跟前说什么。天长日久,奴才一张嘴,难保就能讨的了好。” 荀卿染没有言语,似乎有些为难。 “奶奶,奴才有个主意,可以让太太对四爷和奶奶满意,不让小人生事,于奶奶也是大大的有利。”旺财家的搬了小杌子,凑到荀卿染跟前说道。 “哦,”荀卿染一喜,“嫂子可有好主意教我。” 旺财家的没有立即答话,只四下扫了一眼。 荀卿染挥挥手,让几个丫头,连同许嬷嬷都退了出去。 “……嫂子有好主意教我,我绝不会忘了嫂子。”荀卿染道,这却是将旺财家的当作了心腹。 旺财家的心中自然高兴。齐府中这几位爷,四爷齐攸是最有本事的,虽然以后继承不了国公府,但是自家能创出一片天地来,绝对是值得巴结讨好的。能得了四奶奶的青眼,对于她们一家那是大好事。 “奶奶把奴才当成个人,奴才也就不避嫌疑。奴才为奶奶计较,奶奶不如学一学二奶奶。”旺财家的低声道。 见荀卿染面露疑惑,旺财家的解释道:“奶奶想想二奶奶身边的冬儿姑娘。” 荀卿染若有所悟。 “府里面是正经有规矩的,通房姨娘再得脸,也爬不到主母头上。可话又说回来,府里这样的人家,爷们屋里没个人.奶奶们脸上不好看,怕人说不贤惠。二奶奶的性子,最是拔尖好强,并不能容得屋里人。冬儿姑娘,府里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摆设,为的是堵住别人的嘴。” “你的意思是?” “奶奶现在怀着身孕,不如顺着太太的意思,收了善喜在房里,也如同冬儿姑娘一样,做个摆设,一方面得了太太欢喜,另外那,有她在,堵住了众人的嘴,奶奶得个贤良的名儿,也让人不好再往奶奶屋子里塞人。一举数得,奶奶何乐而不为那?” 荀卿染有些松动,却依旧有拿不定主意,“善喜和冬儿又不一样,何况,还破了相。” 旺财家的自然知道荀卿染说的是实情,冬儿是齐二奶奶的心腹,是自小就带在身边的陪嫁丫头,善喜却是齐二夫人给荀卿染的,这里面差别可就大了。不过她眼看就要说服荀卿染,自不会半途而废。 “善喜和冬儿不一样,奶奶待她就有待她的法子。一个小院,安置了,做个样子罢了,说出去却是极好听的。破相也不要紧,难道四爷还会真会搭理她不成,别人那里也有现成的说辞,就是命格,太太所说的旺子的命格啊。奴才回到京城,自不会说她破相.只说四爷收用了她。太太那边从此更会看重奶奶了。” 旺财家的看着荀卿染,只等着她点头答应。 “这事只怕不成,怎好欺瞒太太?”荀卿染摇摇头道。 “这怎么叫欺瞒,太太是一片好心,只是善喜那丫头粗手笨脚。不让太太知道,才是奶奶的孝道那。”旺财家的道。 荀卿染已经被旺财家的说服,“你说的有道理。嗯,这事,还得四爷同意才成。” “若说四爷,是最有主意的。这事若别人自然说不成,只是四奶奶可不是别人,只需一说,保准能成的。”旺财家的笑道。 荀卿染被说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旺财家的见事情也就如此了,便告辞出去,荀卿染打发小丫头送了旺财家的出去。 许嬷嬷从外面进来。 “旺财家的出去时看着很高兴。” 荀卿染就将方才旺财媳妇的话告诉许嬷嬷知道。 “可是被奶奶料中了。他们两口子那样精明,肯定不想带善喜回去,自然要劝说奶奶将两人留下来。”许嬷嬷笑道,“这样自不用奶奶出口,她们肯定打了包票,在齐二夫人面前隐瞒,报喜不报忧。” 荀卿染点点头。 “这件事,还需嬷嬷帮我计议,可行不可行。” 许嬷嬷暗暗点头,如今齐攸是正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比府里的两位老爷还高出一头去,齐攸和荀卿染感情正笃,齐攸这样维护荀卿染,若是换做别人,难免飘飘然,侍宠而骄,自然不会再把京城中的齐二夫人当一回事。荀卿染却能居安思危,顾全大局,大家子的主母若能如此,是全家人的福气。 齐二夫人那样的性情,有这样的儿媳妇,不能不说是福气。只是,齐二夫人却一直把这福气往外推,也让人无可奈何。 “奶奶处事周全,”许嬷嬷看着荀卿染道,“只是心肠太软了些。奶奶心里,却是想给善喜留条活路吧?” “嬷嬷看那善喜,性情如何?” “看着腼腆,老实,是个识时务的。很识时务。”许嬷嬷道,“是个会说话,心里有数的聪明人。” 这样的人也好驾驭,也不好驾驭。 “人心的善恶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的出的。”许嬷嬷又道,“奴才不敢就枉下断语。” “留下来,给她条生路,她肯走这条路,是她的福气,她若是不肯……”那剩下的半截话,荀卿染没有说。 晚上齐攸从衙门回来,荀卿染就和齐攸商量。 “我会写信给父亲和老太太,说清楚这件事。”齐攸道。 事情能说清楚,但是却拦不住齐二夫人的心思往偏里跑。 “兵者,诡道也。四爷,这两个人不能放回去。” 这两个人不能放回去。如果放了回去,不管原因如何,难道能指望齐二夫人通情达理,认识到她自己的错误,那是不可能的。只图一时之快,却会激化矛盾。她们如今和京城远隔千里,耳目再灵通,根基再深厚,却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因此齐二夫人还是需要哄着。留下这两个人,自有旺财两口子为了她们自己的利益,回去说好话。让齐二夫人以为齐攸已经将善喜收了房,这样哄住齐二夫人,免得有什么异动,也防止她或是别的什么人再往齐攸房里塞人。 当然了,不放两人回去,在这里是她的天下,怎么处置都好,放回去,难不成让两个人背后去诋毁她? 齐攸听了荀卿染的话,半晌,点点头。 “就依你的意思,只是又要你操心。”齐攸道,话锋一转,又道,“卿染,你何时变的如此狡猾了?” 荀卿染囧然,其实齐攸未必想不到这个方法,不过是保护她的念头占了上风。 “都是四爷英明神武,我和四爷一起,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一些皮毛。” 荀卿染说着,伸手去摸齐攸下巴上的胡茬。 “……” 旺财家的几次来打探消息,最后荀卿染才给了她准信。 旺财家的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荀卿染又给府里的人一一准备了回礼,派了个心腹的管事,和旺财两口子一起回京去复命。 ………… 总督府主院暖阁内,不断地传出笑声。暖阁内的家俱陈设都用了柔和的暖色调,又因烧着地龙,身在其中,犹如阳春三月。荀卿染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些凸起,只因着衣服宽大,并不十分显眼。如今她正斜倚在炕上,齐婉容坐在她的对面。 “……那个时候,人人都说太太肚子里的必是个姐儿,老太太心里想着要是个孙儿才好,太太也想再要个哥儿。奴才诚心礼佛半辈子,菩萨显灵,赐下来一个绝妙的生子方。见太太这样,奴才少不得献了上去。太太因此招奴才在屋里伺候,那时太太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奴才就一直伺候着太太,太太用了奴才的方子,这才有了五爷。” 王勤家的站在地当间,说的眉飞色舞。 荀卿染听得嘴角含笑。 “你那方子当真那么好用?说什么五弟出生,都是你的功劳,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齐婉容似乎不信地问道。 “姑奶奶不知道,只是个方子也还罢了,这期间,奴才还要拈香请神,做许多个法事,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奴才当时连吃了几个月的素,人都瘦了一圈。五爷生下来,太太说奴才辛苦,发下话来,以后有她在,奴才就有肉吃。”王勤家的陪笑道。 照看王勤家的人讲,王勤家的有个特点,就是爱吃肉,也能吃肉,简直是无肉不欢。 荀卿染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王勤家的被留在这里,并没安排什么差事,荀卿染也不用她来伺候。王勤家的总要献生子的方子给荀卿染,荀卿染自然没有理会。有一次齐婉容来,见了王勤家的,竟然是认得的,每次她来,都要招王勤家的来说话。 “你若真有这个本事,那还怕这辈子没肉吃。”齐婉容说着,却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不搭腔,她对这个是真的没兴趣。 “你这方子,是有了身孕才有用。那若还没有身孕……”齐婉容转头问王勤家的。 “奴才这方子奇妙就在这里,有了身孕能化女胎为男胎,若还没有身孕,用了这方子,无子也会有子,一胎得男的。” 王勤家的见齐婉容感兴趣,越发说顺了嘴。 “哎呀,还真是宝贝。”齐婉容笑道,颇有些心动。 荀卿染挥挥手,让王勤家的退下去。 “四嫂,她那方子,四嫂吃了没有?”齐婉容凑近荀卿染道。 “五妹妹,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可信的。” 荀卿染对齐婉容道,她当然不会吃。 齐婉容替荀卿染觉得可惜,“四嫂,我看她说的那样笃定。事关太太,她还敢撒谎?” 王勤家的就是个神婆,荀卿染笑而不语。 “她有这个本事,四嫂不用,有些浪费了。”齐婉容道。 “太太打发来的,难不成退回去。” 荀卿染道,她这总督府,一两个闲人还是养的起的。 “四嫂,”齐婉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四嫂用不着她,不如就借给我使唤些日子?” 荀卿染这才仔细地看着齐婉容。 “五妹妹,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吧?”她可都是当笑话听的。 “四嫂,试一试总没坏处。我也成亲快一年了。我们大爷不说,我却不能不想。”齐婉容道,“四嫂难道就不能曾心急过?” 原来齐婉容是因为还没有身孕儿有些着急了,并且想一举得男。 “五妹妹身体康健,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荀卿染道。齐婉容成亲并未满一年,这期间又颇不安定,没有身孕也不奇怪。 “四嫂如今怀上了,自然这么说。”齐婉容道。 荀卿染哑然。 荀卿染打量着齐婉容,她是觉得王勤家的不靠谱,为齐婉容着想,才没答应,现在看来,她若不答应,齐婉容却要怨恨上她。 “五妹妹,王勤家的是太太专门打发来给我的,若知道我不用她,反而将她给了人,太太不知道会怎么想。” 齐婉容听得荀卿染的话头松动,忙说道,“四嫂放心,我借用些日子,等有了效验,就放人回来,不会让太太知道。” 荀卿染见齐婉容态度坚决,还是道,“不过是一个下人,五妹妹要,我有什么舍不得。只是,千万莫让太太知道,让我难做。” 齐婉容自然满口应承,打了包票。 “我还是要劝五妹妹,别信实了。”荀卿染道。 “知道了四嫂。”齐婉容这么说,明显并没把荀卿染的话听过去。 荀卿染苦笑,少不得叫王勤家的来嘱咐了两句,让她好生服侍齐婉容。 “五姑奶奶不是外人,你去了好生服侍。若有功劳,是你的福气。善喜那里我自好生照顾她。我说话算数,答应了你们的事情,不会更改。你是明白人,多余的话也不用我嘱咐你,安安分分的,才有你的好处。” ………… 平西镇的冬天,十分寒冷。这一天清早,更是下起了大雾。 “奶奶,不好了,松涛院出事了。” 松涛院?荀卿染放下手里的帐册,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叫做玉娘的,上吊死了。” 玉娘?荀卿染微微皱眉,玉娘是和辛妇好一起到总督府的三个女子之一,安排在松涛院的。那三个一直都老老实实做针线,并没有闹过事。怎么突然就出了事,而且还是这样的人命大事。 荀卿染站起身,吩咐人拿大衣裳来。 “奶奶,还是奴才带人去看就好了。”许嬷嬷忙上前阻拦道。 “人命关天,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上吊死了,我得去看看。”荀卿染道。 荀卿染穿戴整齐,带着人从主院出来,直奔松涛院。 外面的雾渐渐散了。许嬷嬷扶着荀卿染,因为冷的很,荀卿染用披风的帽子将头遮的严严实实,两手也都拢在貂袖筒内。 松涛院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见许嬷嬷扶着荀卿染来了,忙上前来请安。 “你们守好了门,没奶奶的许可,不准任何人出入。”许嬷嬷吩咐道。 众人进了松涛院,径直往东厢房来。 松涛院有上房三间,又有东西各两间厢房,如今西边厢房住的是善喜,东边厢房住的是玉娘那三个从军营来的女人。 西厢房门半掩,依稀能看见,门框上挂着个尸首。 西厢房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就是春喜,如今她脸上的伤早就好了,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几道疤痕,因为一直用着药,疤痕并不是十分显眼。一个长相清丽,年纪略长,是叫做绿芙,另一个长条身材面貌俏丽的,叫做倩玉。 这三个见荀卿染来了,都上前来见礼。 “是奴才发现的。”绿芙眼圈微红,“玉娘早上说不舒服,就留在屋内歇息。奴才出来到房后,汲水洗衣服,回来时,就看见玉娘吊在那了。” 倩玉的说辞也是大同小异,与绿芙不同的是,她在打扫庭院。 “婢子在做针线,听见她们的叫声,才从屋里出来。”春喜道。 “去将人取下来。”许嬷嬷吩咐。 就有两个胆子大的婆子,推开门,进的屋去,去抱玉娘的尸首。 那门一被推开,就有个黑影从屋内嗖的一声窜了出来,直奔荀卿染的胸前扑去。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尸首上,这一下出乎意料,不由得都有些发呆。荀卿染躲闪不及,栽倒在地上,用手护着肚子。那黑影发了疯一般,对着荀卿染的肚子又抓又咬。 “奶奶,奶奶。”惊叫声响成一片。荀卿染怀遮身孕,这一惊吓又摔了一跤还得了,都忙奔上前来。 这时就听得一声呼哨,院子里的人只觉得冷风铺面,一只白色大鸟从天而降,不过眨眼之间,就将那黑影抓在爪子下,扇了一下翅膀,飞到拿着竹哨的人跟前,落在地上,将挣扎的狸猫牢牢地按在爪子下。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随着雪团转动,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身披石青色刻丝貂鼠披风,帽子遮住了半张脸。那人将竹哨收入袖中,又将帽子往脑后推了推,露出一张俏脸,正是荀卿染。 “好样的,雪团。”荀卿染道。 众人都惊呆了。 “怎么有两个奶奶。”一个婆子张着嘴道。 “哎呀,”摔在地上的荀卿染这时却没事人似地爬了起来,摘掉了帽子。 “麦芽姑娘?” “奶奶真是神算。”麦芽脆生生地说道。 众人这才看清,方才摔倒的竟然是麦芽。她穿着荀卿染的衣服,又有许嬷嬷在旁边扶着,前后簇拥着丫头婆子,也怪不得大家都认为她是荀卿染。 麦芽将掉在地上的貂皮袖筒捡起来,“这可是证据。”说着话,一双杏眼冷冷地看向瑟缩站在一旁的善喜。 “将她绑了。”荀卿染被紫菀扶着走了过来,吩咐道。 就有婆子按着善喜,三下五除二地绑了起来。 善喜挣扎,“奶奶不问青红皂白,怎地就绑了婢子。婢子冤枉。” “这个时候还嘴硬狡辩,你在这袖筒里放了东西,偷偷养了猫,还以为奶奶不知道吗?不过是要看你到底耍什么把戏罢了。”麦芽上去,伸手给了善喜一巴掌,“奶奶本想你若安份,自会治好你的伤,给你安排一份前程,谁知道你心肠这样歹毒。” 善喜的脸一下子变的通红,两眼喷火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这时却没功夫理她,迈步进了屋子。玉娘的尸首已经被取下来,放在一张木板上。 许嬷嬷蹲下身子,先按了按玉娘的脉搏,又去探鼻息,然后站起身,对着荀卿染摇了摇头,示意人已经死了。 荀卿染看着玉娘脖子上的瘀痕,猛地想起另外一个人,不觉蹲下身去。 “奶奶,这里晦气腌舎,奴才带着人处置,奶奶还是先回去吧。”许嬷嬷道。 荀卿染摆摆手,依旧蹲下身去,查看玉娘颈部的淤青。 “将这两个也绑了。”荀卿染回身,指着瑟缩在门口的绿芙和倩玉,吩咐道。 就有婆子过去将两个人绑了起来。 “奴才冤枉啊。”两人喊冤。 “奶奶?”许嬷嬷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让许嬷嬷看玉娘脖子后面的勒痕,勒痕在那里分成两圈,一圈略浅,呈闭合的环形,另一圈较深,方向斜向上,是非闭合的。 不仅长相相似,连死法也这样相似,都是被人害死,然后伪装成自杀的。荀卿染想到京城定远侯府那一个冤死的亡魂。 荀卿染叹了口气,当初她没有能力帮助那个女子伸冤,如今这一个,一定要调查清楚。 荀卿染就要起身,却又顿住,眼睛停在玉娘的肚腹上。她记得玉娘刚进府的时候,腰身苗条,可这个时候看去,却十分臃肿。荀卿染的手落在玉娘的腹部,不觉眼角跳了跳,玉娘的肚子在动。 有个念头在荀卿染脑子里一眼而过,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虽然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能,荀卿染还是伸出手。 “让奴才来。”许嬷嬷道。 许嬷嬷伸手揭开玉娘的衣襟,衣襟内,玉娘拢起的腰腹间缠着一圈圈的布条。 “嬷嬷,”荀卿染示意许嬷嬷。 许嬷嬷忙将布条全部揭开。 “天。”就是许嬷嬷也禁不住动容,这分明是有了身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荀卿染用手摸了摸玉娘的腹部,还有体温,那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什么,又动了动。 感觉到手底下的蠕动,荀卿染当机立断。 “还活着。”荀卿染道,转身吩咐,“快去请吕太医来。” 绿芙和倩玉两个被押在一边,听得荀卿染说还活着,又吩咐人叫太医,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荀卿染让人将玉娘的尸体抬到炕上,屋内生起炭盆,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里要救人,把她们带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荀卿染吩咐道。 两个婆子忙将两个人拖了出去。 荀卿染招呼许嬷嬷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许嬷嬷连连点头,忙着去安排。 玉娘应该是吊死不久,因而肚子里的婴儿还活着。这个时候,别的事情都在其次,要想法子救这个孩子。 “吕太医来了。”宝珠抱着药箱,从门外进来。吕太医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快,是一个健壮的仆妇背着他跑了来。 荀卿染将吕太医引到炕边,让他看玉娘。 “吕老,孩子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直截了当地说。 吕太医经验老到,见了这情景,已经明白了荀卿染的意思。 吕太医伸手按了按玉娘的腹部,确认里面的婴儿还活着,又翻开玉娘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散了。 “奶奶,这可是要破腹取子?” 吕太医很镇定,而且一下子说道点子上。荀卿染心中一宽,点点头,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 “老朽只在古籍上看过,并没做过。”吕太医虽然这么说,可手下已经打开了药箱。 荀卿染早将一柄银刀递到吕太医手上。 吕太医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耽搁,下面产道未开,只有这一个途径。 “奶奶且后退些。”吕太医道。 许嬷嬷带了两个年纪大的婆子上前,麦芽和桔梗扶了荀卿染退到旁边。 吕太医虽说没有做过,但是手却很稳,一会功夫,就在婆子们帮助下,刨开女尸的肚子,取了个血淋淋的婴儿出来。 又有婆子端来热水、巾帕,剪刀,吕太医剪断婴儿的脐带,将婴儿身子擦净。 “是个小子。”吕太医道,就从药箱中取出一节麦秸,轻轻掰开婴儿的嘴,用麦秸伸进去,将婴儿嘴里的血块吸了出来。 婴儿没有动静。 吕太医就提着婴孩的两脚,在婴孩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 婴儿闭着眼,依旧毫无声响。 吕太医神色一暗,叹了口气,“老夫已经尽力了。” 这却是说孩子救不活了。 荀卿染不甘心,方才她摸着玉娘的肚子,这小家伙还动的非常有力,怎么就活不了那。 荀卿染突然想起前世曾学过的简单的急救知识,她要尽力一试。 “我来。”荀卿染道,不顾众人阻拦,上前俯下身子,心里默念着一二三,一手用食指指肚轻轻按压婴儿的胸部,一边对着婴儿的小嘴,向婴儿的嘴内呼气。 争气些,小家伙,荀卿染心道。 荀卿染一连度了十几口气,就当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婴儿突然挣动两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二四九章三个女人(轉載) “阿弥陀佛,”屋内有人念起佛来。 荀卿染松了一口气,继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孩子真是命大。”荀卿染道。 许嬷嬷就将婴儿接了过去,用被子包裹起来。吕太医又给婴儿检查了一遍,花白的胡须颤抖着,也很激动。 “虽是救了过来,还要吕老多费些心。”荀卿染道。这孩子毕竟不是正常出生的,只怕需要更多的照顾才能活下去。 吕太医点头,“夫人放心,这孩子就算没有足月也差不多,好生养些日子,和一般婴孩无异。” “那太好了。”荀卿染道,就看了一眼玉娘的尸首,因为新生儿的喜悦冲淡了死气,不过,事情却还是要搞清楚。 “这孩子的母亲,死的有些不明白,还需吕老帮着做一场戏。” ………… 善喜、绿芙和倩玉三个被押在松涛院的柴房内,柴房门口有人看守。她们只听得外面来回有人奔跑走动,窃窃私语。 “生下来了,是个男婴。唉呦,哭的还挺响亮的,是个挺有劲的小小子。” “可真够命大的。” “可不是,多亏了吕太医,真是神医,死了的人都给救活了。” “当然是没死了,就是闭过气去了。吕太医说,多亏是孩子要生了,不然做娘的也难活得过来。” 善喜、绿芙、倩玉三个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奶奶吩咐,带她们出来,要问话那。”就听得有人在门外跟看守的婆子说话。 接着柴房的门被打开,就有几个婆子进来,将三个人扯起来,往门外走。 婆子们将三个人扯出柴房,就见丫头婆子们围随着荀卿染和吕太医从东厢房里出来。 “这婴孩需好生照料,产妇的身体虚弱,也要好好补养,才能熬的过去。”吕太医在跟荀卿染说话。 “那劳烦吕老开个方子,我叫人马上熬参汤来。”荀卿染道,“总要让她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哇……”是婴儿的哭声,从跟在荀卿染身后的许嬷嬷怀里传出来。 许嬷嬷将怀里的布包抱的更紧了些。荀卿染听到哭声转回身去,低下头看许嬷嬷怀中的婴儿。 “奶奶瞧,他还挺精神的。”许嬷嬷笑道。 荀卿染也笑了,“许是饿了,回去先热些给他吃。” 荀卿染一行人出了松涛院,东厢房却还有人出入,有的拿盆往外到血水,又有人端了热粥送进去。 “走吧,别愣着了。”婆子们催促着,就带了三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荀卿染等人的后面,往主院来。 ………… 主院上房暖阁内,荀卿染已经换了衣裳,端坐在炕上。 “伤到没有?”荀卿染问麦芽。 麦芽笑着摇头,“婢子特意多穿了些,又早准备着,顺势摔在那,并没受伤,只是心里气的不行。奶奶,您可千万不能饶了那恶女人,她心肠实在太歹毒了。” “玉娘的死,是不是也和她有关系?”桔梗微皱着双眉,“不然怎地这样凑巧?” 发疯的狸猫,离奇吊死的女人,不知父亲是谁的婴孩,荀卿染揉了揉眉心,今天是有的忙了。不过要问清真相也应该没有那么难,这个新生的婴儿帮了大忙。她当着绿芙和倩玉两人的面,故意模糊地说还活着,后来又安排了人手,故意说话给三个人听见,还有她和吕太医的交谈,再加上活生生的婴儿,为的就是误导那三个人,让她们认为玉娘还活着。这样,问出真相应该并不那么困难。 “将人带进来吧。”荀卿染吩咐道,“先带绿芙。” 就有婆子将绿芙带了进来。 绿芙端端正正地跪在那,低眉顺眼。 “绿芙,你好大的胆子,杀人害命,谋害主母,这两桩,哪一桩都是死罪。好在奶奶料到前头,吕太医又救了玉娘母子的性命。你若是老老实实地坦白,还能从宽发落,若是狡辩欺瞒,少不得罪加一等。”麦芽对绿芙呵斥道,“在奶奶跟前,你快些招认了吧。” “夫人,玉娘,玉娘她还活着?”绿芙抬头问道,这个时候,她依旧落落地方,只是眉宇间有一抹轻愁。 “不仅活着,还生下了孩子。”荀卿染淡淡地道,“等她醒了,能说话了,一切都真相大白,到时候可就没你自首的机会了。现在,你还有机会。” “夫人,奴才愿意说。”绿芙并不需要考虑,“奴才并没有害玉娘,更不敢加害夫人。奴才三个人本来素不相识,来了府里,每天在一处做活计,才算认得了。玉娘性子温顺,少言寡语,奴才和她很合得来。今个早上,玉娘说不舒服,奴才就让她在屋里歇着,拿了两个人的衣服,到房后的水井汲水,洗衣服,大约半个时辰。奴才回去的时候,屋门虚掩着,奴才推开门,就看见玉娘,玉娘她吊在那里。” 绿芙说到这,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依然心有余悸。 “奴才吓坏了,扔了衣服和盆子,大叫起来。”绿芙说道。 荀卿染记得她到松涛院的时候,确实在门口看到一盆湿衣服,似乎是洗后落在地上,沾了不少泥土。 “奴才那时候惊叫出声,倩玉和善喜都跑过来,也看见了玉娘。奴才想去抱玉娘,倩玉却说该快点找人来。奴才就跑到门口找人,再回去的时候,倩玉和善喜说,玉娘已经死了,说不能乱动,要等主子来了处置。” “就这些?”荀卿染打量着绿芙。 “夫人,奴才没有半句谎话。奴才虽和玉娘认识不久,但是却情同姐妹,奴才绝不会去害玉娘。等玉娘醒了,夫人问问玉娘就知道奴才说的不假。”绿芙道。 “你和玉娘情同姐妹,那么倩玉和玉娘关系如何,善喜和玉娘可有过节?依你看,是谁下手害的玉娘?她为什么要害玉娘?”荀卿染问。 绿芙在几个人中,年纪最长,而且给人的印象就是平和沉稳。几个人在一处住着,如果有什么过节,绿芙应该能够知道。 绿芙想了一会,摇摇头,“奴才们本来素不相识,并无过节。每天在一处,日子过的简单,也没有冲突的地方。”绿芙说道这,顿了顿,似乎有话却又不好说的样子,“奴才是在是想不出头绪。” 荀卿染沉吟片刻,吩咐人带了绿芙出去,又叫了倩玉过来。 麦芽依旧向对绿芙那样吓唬倩玉。 倩玉依旧是在松涛院的说辞,和绿芙说的大同小异。 “奴才打扫院子,听到绿芙的叫声,才赶了过去。看见玉娘吊在那,奴才吓坏了。绿芙出去喊人,奴才并不敢靠近,善喜胆子大,摸了摸玉娘的胸口,说是已经没气了。奴才屋子都没敢进,就和善喜站在门外,直等到夫人带着人来。” “你和玉娘平时关系如何?”荀卿染问。 “玉娘性子比较闷,很少说话。奴才和她,关系只是一般。”倩玉道。 “只是一般,难道没有口角过?” “奴才性子不好,是和玉娘有过口角,奴才有口无心,过去也就算了。并不是奴才欺负玉娘,是她乱动奴才的东西,问她又不肯承认,奴才因此和她口角。”倩玉辩解道。 “玉娘一人在屋内,你就在院子里打扫,难道没看见有人进了东厢房。” 倩玉摇摇头,“那时有雾,奴才冲着院门,并没看到人。” “可听到什么动静?” 倩玉低头想了半晌,“并没听到什么响声。嗯,似乎听到一声猫叫,春喜养了只野猫,奴才因此并没在意。” “倩玉,我问你,玉娘和绿芙、春喜三个人关系如何?” “玉娘和绿芙是极好的,,两人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春喜来了之后,倒是和奴才说的来,和玉娘、绿芙只是一般。” “春喜要害我,你可知情?” “回夫人,奴才并不知道。那天,一只野猫跑进院里,春喜说在家时也养过一只猫,因此就用吃食逗引,抓住了那猫,养在屋里。她说在这里没个亲人,因此就把那只猫当作亲人,每顿饭,宁肯自己不吃,也要喂那只猫吃。奴才并不知道她养那猫是为了害夫人。” “你下去吧。”荀卿染吩咐道。 “夫人,玉娘她还好吧。奴才虽和她不和,可从没想过她死。” 荀卿染挥挥手,让人将倩玉带了下去。 事情比她想的要难办一些,倩玉和绿芙都说没有害玉娘。 要经玉娘勒昏,并吊到门框上去,凭松涛院这三个人,任何一个?br /gt; 锦屏记第6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6部分阅读 个独自一人都不可能做到。最少有两个人才能完成,而不会发出太大的响声惊动第三个人。假设是春喜使的连环计,春喜必是动手的人,那么倩玉和绿芙之中至少有一个是帮凶。听两个人的描述,倩玉的嫌疑明显更大一些。 就看关键人物春喜是怎么说的了。 “来人,把春喜带上来。” 春喜被人押上来,摁着跪在地上。 荀卿染冲麦芽点点头,麦芽将那袖筒扔在地下,一个婆子手里抱着那只狸猫,那狸猫见了袖筒,又拼命要扑过去。 春喜看的面色发白,却是一言不发。 荀卿染摆摆手,那婆子抱着狸猫退了出去。 “你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这件事,我就做主,不会让四爷牵连你家里的人。” 善喜本来面色发白,但是却一言不发。她苦心安排的计划并没有伤害荀卿染分毫,却被荀卿染人赃俱获,玉娘又是个命大的,让她无法抵赖。她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她打算死撑,什么都不说。但是荀卿染的话,让她意识到,如果她不说,她的家人一定会被连累。荀卿染心慈手软,但是齐攸却不是。 “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善喜这个时候,终于流下了眼泪。 荀卿染打量着善喜,心里起码还有些亲情,这算不算人性未泯? “奶奶只管问,婢子不敢有半点隐瞒。只求奶奶和四爷放过婢子家人。这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善喜连磕了几个响头。 荀卿染看了看善喜,心里叹气,对付某些人,她那一贯心存善念、讲道理的形象就不管用了。这不,一搬出来齐攸,说要处罚善喜的家人,善喜马上就变了态度。 “你假作殷勤,送上这个袖筒,里面却放了东西,是猫草对不对?”荀卿染问。 “奶奶已经知道了。”善喜心里一片颓唐。在松涛院,麦芽假扮成荀卿染,破解了她的局,她就明白荀卿染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却没想到,荀卿染连她在袖筒中放的是什么都清楚。 “是猫草。”善喜答,“是婢子在松涛院无意发现的。” 发现了猫草,又看见有野猫进来觅食,她才有了这个计划。 她的脸毁了,被荀卿染安排到松涛院。许嬷嬷曾经和她说了一番话,说荀卿染是心底慈软的人,要她安心,只要她安分守己,少不得一份前程。话中的意思暗示她,只要她老老实实,荀卿染会帮她恢复容貌,而且会给她找个殷实的人家。 她当时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并不是当时就有了什么计划,而是从小在齐府中当差,让她有了这样生存的本能。就比如当时毁了脸,虽然知道和齐攸脱不了关系,但是人要问她,她只会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绝不会说齐攸怎样。不仅仅是害怕主子,也是害怕周围一样做奴才的人。那些人,最善跟红顶白。她从前在府里伺候的时候,不过和二爷说了一句话,就被齐二奶奶赶了出去。结果本来她爹就要升做管事的,不仅管事的位子被别人夺了,原来的差事也丢了。 所以,没有被送回京城,而是留在总督府里,她当时是庆幸的。因为顶着这样一张脸回去,她想要过原来的日子都是不可能的。 松涛院有人看守,进出不能自由,但是衣食不缺,分配下来的活计也不算繁重。或许安安分分,熬上些时候,就能得到荀卿染许诺的那份前程。但是发现了猫草、野猫,让她的心思发生了变化。那份前程在她眼里不再有吸引力了。 再殷实的人家,也比不上齐府。她家有远房亲戚,虽然是平民,也有些田地,但在她看来,日子远没有她家这样的奴才好过。她那个远房表姐,只比她大两岁,因为亲自操持家务,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副老态。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要做人上人,只要给她机会。 “怪不得刚搬进来的时候,府里那么多野猫,后来有了雪团,才都不见了。”荀卿染笑,“原来松涛院里种着猫草。” “猫草并不多,只在墙角里有一些。”善喜道,“奶奶的神鹰威武,那只野猫因为饿昏了,也许还有这猫草的缘故,才跑到松涛院来,被婢子捉住,偷偷养在屋里。” “你早就计划要杀了玉娘,引我过去,再放出野猫来害我?”荀卿染问。 “不,不是。”善喜摇头。 本来,她想做的更没有痕迹。她来的时候,齐二夫人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她,进松涛院的时候,许嬷嬷将别的东西都收走,却把齐二夫人赏赐的大毛衣裳给她留下了。其中就有一件几乎全新的貂皮褂子。她装出一副感激荀卿染,要讨好荀卿染的样子,将那褂子拆了,做了袖筒、昭君套,上面又绣了讨喜的花样,里面却都塞上碾碎的猫草,进献给荀卿染。 她本来的打算,是训练好了野猫,就放出去,荀卿染戴着这些在府里走动的时候,碰到那只野猫,或者任何一只猫,那猫就会发疯,攻击荀卿染。最好能抓破荀卿染的脸,让荀卿染摔倒,流掉肚子里的孩子。 “你心肠可真歹毒。”麦芽在旁切齿说道。 善喜微微低下头,大宅门里,要说歹毒,她们这些奴才远远比不上那些主子们。她只是倒霉,被抓住了罢了。 “谁知道那野猫到了婢子屋里,就不敢再出门。婢子在松涛院出不去,不知道是奶奶没用婢子送的东西,还是没遇到猫,一直没听到奶奶出事的消息。”善喜这个时候,也懒得说谎隐藏她的心思了。 “所以你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杀害玉娘,为的就是引我过去?” 善喜点点头,供认不讳。 “即便我到松涛院去,如果不用你的东西,你的计划还不是要落空?” “婢子也想到了这一点,婢子那时守在厢房门口,袖子里就藏了猫草末。如果奶奶没戴婢子送的东西,婢子会找机会洒出猫草末。屋里的猫闻到气味就会冲出来……” 荀卿染回想起那猫发疯的样子,就算那猫不直接来扑她,丫头婆子也会因此乱了手脚,也很可能连累到她。何况善喜就在旁边,趁乱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只可惜夫人早就知道了婢子的谋划。” 荀卿染微微一笑。她的衣物,除了自己做的,都出自身边几个丫头之手,从来不会穿用其他人做的衣物。这些只有她身边的人才知道。而她有了身孕之后,就所吃所用,更是万分小心。就算是京城中送来的那些好东西,如今也只堆放在库房里。对于善喜送来的东西,她自然是不会用的,后来善喜养了猫,松涛院的看守婆子自然向她禀报了,说善喜将好的饭菜都留给猫吃,有时候还关起门来,不知在做什么。她心中生疑,这才让人找出袖筒,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为什么是玉娘?你和绿芙,是谁选中了玉娘?” “绿芙已经招认了?”善喜睁大眼,随即又耷拉下脑袋。 “是奶奶在问你!”麦芽指着善喜叱道,“什么时候你反问起奶奶来了?” “……并不一定是玉娘,只是凑巧今天有大雾,玉娘又身子不舒服。这样的好机会,婢子和绿芙才动了手。”善喜道。 “你和绿芙,是怎样勾结在一起的?” “婢子在驯猫的时候,被绿芙发现了。”善喜慢慢地讲述起来。 那天她拿着块大红的缎子,里面包了猫草,让那只猫扑,如果扑的好,就有肉奖赏,谁知道,绿芙突然推门进来。 “善喜妹妹这是在做什么?”绿芙笑着问她。 “不过是闲着,逗着猫玩。”她赶紧将东西收拾起来。 “妹妹这把戏极新鲜,不知道如果夫人知道了,会不会夸赞妹妹这玩法好。”绿芙笑道。 她当即变了脸色,以为绿芙识破了她的打算。绿芙却没再说什么,只和她商量了一回针线,就走了。但是她却不放心,总觉得绿芙看她的眼神,说的话都别有用意。她不想被绿芙辖制,那就要抓住绿芙的把柄辖制绿芙。 绿芙、倩玉和玉娘三个人的矛盾,她早从倩玉那里知道了。她因此处处留心,终于抓住了绿芙的把柄。原来绿芙总是偷偷地翻动倩玉的东西,却在倩玉跟前,说是玉娘翻动的。 那一次,绿芙又去翻倩玉的东西,她走进去撞破,威胁要告诉倩玉和玉娘,让她们认清绿芙的嘴脸。绿芙央求她,说绝不会对人说起看到她驯猫的事情。 果真,绿芙是看破了她的打算的。她决定和绿芙联手。 “姐姐品貌一流,如果有机会服侍四爷,定能脱了这罪奴的身份。以四爷的本领,就是帮姐姐翻案也是小事一桩,可比烂死在这小院子里好上百倍。”她甩出了诱饵。 经过她的劝说,绿芙总算是答应了。她就和绿芙说了她的计划。 “咱们出不去,却可以引夫人来。”绿芙和她这样计议道。 她们的身份,要有什么样的事才能引得荀卿染过来? “只有人命大事,才能引得夫人过来。”两人最后计议出了结果。 为了害她,竟然能够毫不犹豫地出手伤害一个没有任何恩怨的女子的性命。荀卿染冷冷地看着善喜。 “说说你们是怎么谋害玉娘的。” 善喜就将如何杀害玉娘的经过说了一遍。她和绿芙一早发现大雾,觉得是难得的好机会,玉娘身子不适,留在屋中。她们两个候着倩玉离得远了,就偷偷溜回厢房,用玉娘的汗巾子将玉娘勒昏,再挂到门框上去,伪造成玉娘自杀的场景。 “善喜,我有一点不明白,就算是你的计划顺利实现。你又哪来的信心,害了我,你就能一步登天了?” 害了荀卿染她就能一步登天了?善喜想过,答案是,不一定,但是却是她难得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她什么都愿意做。 刚住进松涛院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想,齐二夫人曾和她说过的话。 之所以选中她,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和荀卿染相似。 “四爷是个很挑剔的人,院子里那么多丫头、还有四奶奶带来的丫头,也是相貌出挑,可四爷却都没有看上,偏偏对四奶奶那般好,是为什么?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四爷他,就是喜欢四奶奶那样的。这是你的造化,四奶奶有了身孕,不能伺候四爷,打发你过去伺候四爷,就凭你这容貌,定会得四爷的欢喜。” 齐二夫人是齐攸的母亲,还有谁能比母亲更了解儿子那。齐二夫人的话,自然没错。她的容貌,是齐攸所喜欢的。 “大人之所以看重夫人,是因为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夫人贪玩,怀孕的时候去前院骑马,差点出了事故。被大人禁在院子里,身边的人都受了罚。若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夫人也逃脱不了责罚。女人啊,都是母以子贵,没了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个婆子的话,更让她豁然开朗。 若是荀卿染的孩子出了什么事,那么齐攸会责备荀卿染。怀孕产子本就是鬼门关,荀卿染因为伤了身子而休养,甚至因此一命呜呼。那个时候,男人身边怎么能没有女人伺候。齐攸如果厌恶了荀卿染,但却不会因此改变对某类容貌的偏爱,她就有了机会。如果齐攸依旧喜欢荀卿染,也会想到和荀卿染面貌相似的她。 那么赐下玉容膏,让她恢复容貌,凭她的手段,就可以趁机笼络住齐攸。 至于一开始的冷酷,她也曾想过。哪个男人不爱女色那,齐攸因着荀卿染在,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怕荀卿染生气,才会那样对待她。荀卿染见了她,虽没露出什么情绪,但是肯定在齐攸面前说了坏话的。 善喜到了这个时候,知道只有一死,便再没有顾忌,噼里啪啦得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荀卿染听的默然半晌。 “这样大的事情,你以为你能脱的了干系,还在做这样的美梦。是事先打算好,要嫁祸于人是不是?” “是。”善喜答道,“倩玉的样子最是妖妖巧巧,婢子送上的袖筒和昭君套,也是让倩玉帮着做的,还有剩下的猫草,如今也藏在倩玉的铺盖里。婢子和绿芙也会指证倩玉。” “你和绿芙,倒是好算计。”荀卿染冷笑,“这个猫草、野猫害人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在齐府,应该没出过门,怎么就认识猫草?” 这平西镇多有异族人来往,总督府院子里长了几棵猫草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善喜竟然认识,而且还因此想出这样害人的法子。 “婢子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善喜道,“这个法子,婢子还想不出来,婢子只是跟着人有样学样。” 荀卿染心中一动,“不知你是和哪个学的?” “婢子曾在二奶奶院子里伺候过,这法子就是从二奶奶那学来的。” “你死到临头,可别胡说八道。”荀卿染沉下脸。 “回奶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婢子这个时候,说的都是实话。”善喜道,“……还是三年前,婢子在二奶奶院子里伺候。那时候二爷偷着宠幸了一个叫玉莲的丫头,玉莲有了身孕,不敢告诉人,一直瞒着。直到瞒不住,就想着法让大太太看见,这才过了明路。大太太说要抬了玉莲做姨娘,二奶奶说等孩子生下来再抬。二奶奶那时养了只猫,婢子凑巧看见二奶奶让冬儿姐姐碾碎这种草,塞到给玉莲做的衣服里,让那猫扑抓。后来,玉莲穿了二奶奶赏赐的新衣服,走到池子边,那只猫就跑出来,扑抓玉莲,玉莲掉到池子里,好半天捞起来,人已经没气了。那之后,那只猫也不见了。” 善喜生怕荀卿染不信她的话,细细地将事情告诉了一遍。 荀卿染沉思不语,她在齐府,根本没听过这样的事。 “这事过后,二奶奶说兆头不好,下了令,自然没人敢讲。奶奶在府里日子还浅,这样的事,丫头们平白没了的,哪年没有,主子们自然不当一回事。奶奶只要问问府里稍有年纪的,自然就有人告诉奶奶了。” 荀卿染挥挥手,让人将善喜带了下去。 “再带绿芙上来。”荀卿染吩咐。 “奶奶知道善喜是关键,又最好审问,怎地却最后审问善喜?先审善喜,再审绿芙和倩玉,岂不省事?”麦芽问。 荀卿染摇摇头,与其说最先审问善喜,不如说是她想先审问绿芙。因为表面上善喜是关键,然而,真正的关键是绿芙。 绿芙被带进来,依旧面不改色。 “善喜已经全部招认了。”荀卿染道,“善喜和你不同,她心里还有她的家人。我说不牵连她的家人,她自然就招了。” 绿芙抬起头,想要辩解。 “你想说是她陷害吗?”荀卿染问,“不需她扯出你,你方才已经将自己供认出来了。” 绿芙这个时候反而不急着辩解,脸上的神情颇为微妙。 “你自认为滴水不漏,其实却是处处破绽。”荀卿染喝了口热茶,淡淡地说道。 “第一个破绽,就是那盆衣服。先不说大雾的时候,去井边汲水洗衣服,有多怪异,我们赶到松涛院的时候,那衣服和盆子,并没有人动过,都在厢房门外,约有两三步远。如果如你所说,是你在推开门后,见到玉娘吊在门框上才吃惊扔了盆子,那衣服和盆子,应该是掉落在屋内,而不是在门外两步远的地方。” “第二个破绽,你说你想去抱玉娘下来,倩玉却指使你去找人。不外乎是想暗示,倩玉和善喜支开你,布置现场。倩玉和善喜两人交好,让人想到是这两个人合谋。你故意去洗衣服,也是因为那水井是在房后,最能撇清干系吧。但是,恰恰找人报信才是最关键的一步。你们那里的事情,我历来并不过问,都是许嬷嬷在管,你们有事,自然是找许嬷嬷。可是你却反复叮嘱那看守的婆子,人命大事,一定要找夫人。” “第三个破绽,我说玉娘还活着,善喜和倩玉都相信了,但是你却没有相信。” 绿芙一直听着,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奴才自然是相信了,奴才还说夫人可以问玉娘,奴才并没有害她。” “你以为这样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但是你忘了过犹不及。你最没有动机,不在场证据最充分,你却万分强调玉娘可以证明。”荀卿染叹了口气。 绿芙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给绿芙姑娘赐坐。”荀卿染吩咐。“善喜还以为是她控制你,其实是你控制她,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玉娘吧。” 绿芙从容地坐在小杌子上。 “竟然没有瞒过夫人。”绿芙道,语气中竟然有解脱,甚至淡淡的喜悦。 “我不明白,为什么?”荀卿染问。 “我们的身世,想来夫人已经知道了。”绿芙道。 荀卿染点点头,“让你们在府里住着,自然是要查清楚来历。” 荀卿染就事论事,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口气,而是仿佛面对一个地位平等的人。 “你们三个人之间并无瓜葛。善喜抛出的诱饵,你应该是不屑的。” 绿芙端正的坐在小杌子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就凭夫人这句话,我也要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不会隐瞒夫人。”绿芙笑道。 “如果按照卷宗上看,我们三人并没有瓜葛。但是玉娘,并不是卷宗上的那个玉娘。那个玉娘已经死了,这个玉娘是冒充的。” 荀卿染皱眉,“这个玉娘又是谁。” “原来的玉娘,是江南骆家的人。而这个玉娘,是京城金御史家的长女,金玉娘。” “这必是你和玉娘交好后,她亲口告诉你的了?”荀卿染问。 绿芙点头,“是的。夫人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了吧?” 荀卿染心中一沉。 “……家父掌管一方刑狱,兢兢业业,地方上有商青天之称。上官贪污受贿,与家父有什么关系。那贪官以那年气候异常寒冷,多发了几两碳银下来,家父只以为是皇恩浩荡,并没有做他想。有人将那贪官告下,又牵扯出这笔银两,家父何辜,家父那些同僚又能何辜,那金御史为了虚名,竟然连番上书,说是除恶务尽,要以儆效尤,将连同我父亲在内,几十户人家都连坐进去,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你因此要害玉娘?” “每当听到她说她父亲如何清廉,如何刚正不阿,为国为民,我胸中就气愤难平。不过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为国为民做了什么,可比得上我的父亲,为官数十载,洗清的冤狱无数?”绿芙的情绪有些激动。 荀卿染让麦芽送了杯茶过去。 绿芙捧着茶碗,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端庄镇定。 “玉娘既然将真实身份都告诉了你,那么她的身孕,自然也是没有瞒你了?” 荀卿染想,绿芙既然和玉娘亲厚,那么玉娘的身孕应该瞒不过绿芙。 绿芙点了点头,“我发现玉娘身体有异,玉娘就告诉了我。” 果然是这样。 “那么,玉娘的身孕……”荀卿染看着绿芙,没有问出口。 “玉娘她心心念念的是一个名字,”绿芙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地面上写了 一个名字。 荀卿染一怔,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只有名而没有姓,似乎和她心中怀疑的目标没有关系。但是,等等,荀卿染又看了一眼地上渐渐消失的两个字,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也是这个人帮助玉娘改换的身份?”荀卿染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又问道。 绿芙似乎并不肯定,“也许是,也许不是。玉娘没有说。玉娘只说,知道总督大人不贪女色,夫人您心胸宽广,待下人宽厚,因此才到了夫人的府上。” “玉娘有没有说为什么改换身份?”荀卿染问。 “据说是这个玉娘家的案子,正在重审,很快就会有赦令下来,可以脱去罪妇的身份。金御史的案子,却怕是没有翻案的可能。”绿芙说到这,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是为了早点得到赦免,才冒名顶替已经死去的人。 事情到此算是真相大白,荀卿染看着绿芙,问道:“你和玉娘,原本都是养在深闺,金御史对不起你家,但是玉娘却并没有做什么。你们都是被连累的。我听你说话,令尊审理冤狱如神,你对他十分孺慕,怎么会做出这样私下害人性命的事情?” “心中一口气难平。”绿芙道,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火气,“我愿意伏法。” 绿芙跪到地上,冲着荀卿染磕头,“我做这些并没有后悔,但是将夫人置于危险之下,辜负夫人的恩庇,是我对不住夫人,我向夫人赔罪。” 荀卿染叹了口气,让绿芙起来,告诉她:“玉娘已死,她的孩子活了下来。” “可是夫人请太医来,剖腹取子?”绿芙问。 荀卿染点点头。 “这是她的运气。”绿芙低头,似乎自言自语道,“我父亲曾经审理过一个案子,和今天的十分相似,我父亲也是看破了凶手的三个破绽,最终让真凶伏法。夫人看破了我的破绽,我就打算向夫人坦白。” 绿芙竟然是复制她父亲曾审理过的案子,布下了今天这样的局。 荀卿染让人扶了绿芙下去。 “好生看待,不可折辱。”荀卿染嘱咐底下的人。 “奶奶,四爷回来了。”宝珠从外面进来,对荀卿染禀报道。 …… 总督府门外,齐攸从马上跳下来。 “你说赦令上有两个是在我家里?”齐攸边往门里走边问道。 郭开远早已经下了马,跟在齐攸身边,听齐攸问起,忙答道:“是,昨个赦令发到属下营中,属下这么一查,才想起有两个是送到大人府里。” 郭开远说着话,将手中的卷宗递到齐攸手里。 齐攸并没有即时打开,而是直接进了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小厮端上茶来。齐攸这才打开手里的卷宗,卷宗上有两个名字下面做了标记。 “大人,就是这两个。” 齐攸打量了郭开远一眼,“我都快忘了我府里还有这两个人。你倒是勤勉,这种事,打发个人过来就是了。” 齐攸打量郭开远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在大人这里,恐别人来了,不恭敬。况且,这人如何处置,还要听大人的示下。” 虽然有赦令赦免了案卷上的两个女人,但是只是赦免,并没有别的恩旨,这两个人只是从罪妇成为庶民。如果齐攸对这两个有别的安排,谁也不敢说什么。 “去告诉夫人。”齐攸向旁边伺候的小厮吩咐,又低头看了眼卷宗,“告诉夫人,松涛院叫玉娘和叫绿芙的,两家已经得了赦免。” 齐攸打发了小厮进去报信。 一会功夫小厮回来,凑到齐攸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齐攸霍然站起,“夫人怎么样,可伤到了夫人?” “夫人无恙,多亏夫人带着海东青。”小厮忙回话道。 “大人,府里这是出了什么事?”郭开远忙站起来。 齐攸并未回答,迈步出了书房,“你先在这里等等。” “大人请便。”郭开远躬身道。 …… “他生的艰难,安排人精心照料着。”荀卿染正在屋里向许嬷嬷嘱咐,“叫人牙子来,挑个健壮的奶妈。” “卿染!”齐攸人还没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 许嬷嬷忙退到门边,打起帘子,齐攸急匆匆地迈步进来。 “怎么样,你没事吧?”齐攸径直走到荀卿染跟前,抱住了人上下打量。 “四爷,我没事。”荀卿染笑道,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许嬷嬷和屋内伺候的丫头忙都退了出去。 齐攸见荀卿染神色自然,并不像假装,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荀卿染亲自端了热茶来,递给齐攸。 “方才听小厮说的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齐攸这才问道。 荀卿染就将善喜如何要害她,绿芙和善喜如何合谋,害死了玉娘的事情都跟齐攸讲了一遍,故意将野猫发疯的场景只略略带过,免得齐攸再次担心。 齐攸听得面色发黑。 “不自量力,胆大包天的奴才,敢谋害主母,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齐攸怒道。 善喜的前景很不美妙,不过荀卿染想到另外一件事。方才小厮进来回禀,说是绿芙和玉娘都获得赦免。如果绿芙不是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那么她和玉娘现在就是个自由的人了。可是,现在虽然有赦令,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却又背了件人命案在身上,又要重入牢笼。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派人去叫我回来?”齐攸故意沉下脸。 “当时事情紧急,我忙着处理。后来想着四爷也快回来了,就没特意打发人去叫四爷。免得让人家笑话,说咱们家里有点事,就叫四爷回来,让人说四爷因私废公。” “你几时因私事妨碍过我的公事。”齐攸拉着荀卿染坐到身边,“下次有事,记得派人叫我,再不可如此,让我担心。” 荀卿染点头,“我记下了,四爷。”又问:“四爷,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处理好。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齐攸安顿好荀卿染,转身又到外院来。 外院书房“你和金御史家是世交……”齐攸对郭开远道。 郭开远一听齐攸提到金御史,就明白齐攸已经知道了玉娘的身份。这件事,是他直接办理,只有两个心腹的手下知道,如何被齐攸知道了? “大人,属下有罪。”郭开远单膝跪地,惊疑不定。 齐攸便知是郭开远为玉娘改换了身份。 “一起送进来的那个叫绿芙的,她的身世,你也该知道了?” 绿芙和玉娘都曾在他营中,他自然是知道的。 “大人,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齐攸点头,就将玉娘将身份暴露给绿芙,绿芙设计杀害了玉娘的事简略地说了出来。 “竟然还想要暗害夫人!”齐攸将案卷摔在桌上。 郭开远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忙双膝跪地,“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在平西镇,郭开远也算他的臂膀。齐攸看了郭开远半响,抬手让他起来。 “你和金家的关系,你就是想照顾她,自去照顾,我可会说什么?” 郭开远也是世家子弟,与齐攸自小相识,没有外放之前,还曾是同僚。齐攸这样说话,是将他引为心腹,不打算追究他帮玉娘假造身份的事情。 “大人,属下。”郭开远磕磕巴巴,脸色微红,“属下家眷最爱疑神疑鬼,夫人、夫人心胸宽广……” 齐攸哼了一声。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齐攸道,“如今玉娘产下一子,你不会也打算仍在我府上不管吧。” “啊……”郭开远张大嘴巴,愣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孩子?” “是个小子。”齐攸道,“被夫人救了下来,就要足月了,还挺结实。” “大人,我,我和玉娘并没有苟且。”郭开远脸色通红,指天发誓。 齐攸扫了郭开远一眼,皱了皱眉,“玉娘在你营中,是你一直照看她,这孩子,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郭开远额头冒出了冷汗。快足月的孩子,那就是在他营里的时候有的,怪不得齐攸会怀疑他。他将人送到齐攸这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又不承认,他在齐攸眼中成了什么人了。可是若是认下,甄氏刚刚生了个女儿,这时候带回去个男孩,还是玉娘生的,可想而知会出现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郭开远站在那汗如雨下。 齐攸自然看在眼里,摆摆手,“你先回去,好好想想。” 打发了郭开远出去。这边齐攸早派人收拾了玉娘的尸首,又将绿芙和善喜两个锁拿了。 绿芙已经知道她父亲的案子平反,她自家也获得了赦免,低垂着头,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 齐攸再次回到主院,荀卿染正弯着腰,笑眯眯地打量炕上的婴儿。 “放心,我一定让郭开远认下他。”齐攸走过去,见荀卿染一脸的怜惜,说道。 “郭开远,为什么让郭开远认下孩子?”荀卿染诧异地抬起头问道。“这个孩子是郭开远的,自然要他认下。”齐攸理所当然道。玉娘家和郭开远家是世交,玉娘一直在郭开远营中,受郭开远照顾,这个孩子当然是郭开远的。郭开远害怕甄氏,因此借机会送玉娘到他这来,事先又不和他打招呼,仗着他不好女色,还有荀卿染的大度宽厚,现在这个孩子,一定要郭开远认下。 荀卿染听了齐攸的解释,有些囧。 当初唐佑年明明说这几个都是刑李园送的,可现在才知道玉娘和绿芙都是郭开远送的。是了,当初她也是先有了成见,唐佑年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说罢了。 唐佑年果然滑头,死道友不死贫道。 “四爷,也许孩子的父亲并不是郭远。“荀卿染直起身.“绿芙和我说,互娘总是念叼一个名字。” 她方才忘了跟齐攸说.卧娘心心念念着一个人的事.因为她觉得那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一时有没想起来。 “哦?”齐攸挑了挑眉,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能找到这个孩子的父亲.那么就让郭开远认下来.管他家里是不是醋海翻波。 “阿泽,”荀卿染道.“玉娘总是念叼阿泽。“ 一个女人,在知道自己怀孕后,以失身未明的境况下,依然甘之如饴,还心心念念的人,十有八九是孩子的父亲.而且玉娘是爱这个孩子的父亲的。 “阿泽?“齐伙似乎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莫测。 “阿泽.“荀卿染也在想这个名字,突然心中一动.“我就觉得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现在才想起来。” 荀卿染拉着齐攸到旁边坐下.“四爷.你还记得咱们去梅园见康郡王和王妃.王妃说起你们小时侯在一起习文练武的事,说到学习茶道,就提到了阿泽这个名字。我想多问问.她却不肯和我说了。“ 荀卿染打量着齐攸的脸色,“难不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那个阿泽?”人有重名.何况还不知道姓氏,“又或者.郭开远小名叫阿泽?” 齐攸没有回答荀卿染的话,而是回到婴儿身边.俯下身去,盯着婴儿的小脸打量。 那婴儿紧闭着眼.通红的脸还有些皱皱的。齐攸伸出手.似乎想把婴儿弄醒。 “他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怎么不睁眼睛?”齐攸问。 荀卿染看着齐攸的动作.忙将齐攸的手档开.护住婴孩。 “才出生.哪有那么快.还得过些时候才能睁眼那。”荀卿染道.“四爷,这孩子的父来到底是谁?” 荀卿染盯着齐攸的脸,怎么齐攸对这婴孩突然之间兴趣大增。 “这个.我还得去查一查。” 齐攸又将婴孩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 咦,不再坚持一定是郭开远了,荀卿染怀疑地看着齐攸。 “放心吧.一定查得到。”齐攸道。 荀卿染将婴孩抱起来.也许是因为这孩子是在她的见证下诞生的.是她亲手救下的小生命,又或者因为她也正怀着身孕的缘故,她对这个婴孩有种莫名的情愫。齐攸说一定会找到他的父亲,她有些高兴.没有了母亲.还有父亲,就不算来历不明。可是如果找到了他的父亲.只怕这孩子就会被接走.荀卿染心中有些舍不得。 “你舍不得他?”齐攸看出了荀卿染的心思。 荀卿染点点头。 “吕太医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吕太医带着药箱从外面进来、先是查看了婴孩。 “恩.是个命大的。”吕太医对婴孩的状态比较满意。 小丫头送上茶来.三人分宾主落座。 “这孩子能活下来,多亏了夫人当机立断,又救治得法。“吕太医说道。 “不过是侥幸罢了.吕老您经验丰富.手快而稳.如果没有您.这孩子才难见天日那。”荀卿染笑道。这是真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的.她虽然知道那个时候应该尽快剖腹取出孩子.可让她亲自动手.她还没那个本事“ “夫人太过自谦了。“吕太医道,“老夫当时只是吸出这孩子嘴内的粘液5,本 以为已经没救了,还是夫人那呼气、按压的法子,才真的救活了他。老夫能不能问问,夫人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个法子?“ 齐攸不由得多看了荀卿染几眼。方才荀卿染和他只是讲述事情的大致经过,现在他才知道这些细节。他这个妻子时常有惊人之举,让他惊喜、刮目相看。他也想知道,荀卿染是从哪里学到的本事。 “原来在颖川老家的时候、三叔家有藏书阁.收藏了许多图书。我再闲暇的时侯.最喜欢待在邢里.很是读了几本书。这个法子.我在一本书里见过的。今天事情紧急,为了救人,就拿出来试一试。“ 吕太医连连点头。 “老朽看夫人的手法.有所触动,回去又翻了翻书。夫人这法子.确实早有记载。东汉张仲景所著《金匮要略》中“杂疗方“中记载有就只窒息的病人,.以手按据胸上,数动之。“还有晋代葛洪所著《肘后方》中关于自缢死方记载.“徐徐抱解其绳,不得断之,悬其发,令人去地五寸许.塞两鼻孔,以芦管内其口中至咽.令人嘘之。夫人方才的手法.结合了这两者,又能考虑到婴儿体弱.只用一指指肚按压.实在是妙啊。“ 原来古时侯心肺复苏术早就存在了。 荀卿染汗颜,这是她前世学过的急救知识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好在当时没有只走形式.是好好学了的。 荀卿染瞄了眼齐攸,正好齐攸也转过头来看她。 “不过是活学活用了前人的经验。”瞧着吕太医那漱动的样子,荀卿染只好含糊道。 吕太医很是高兴,“老朽行医数十年.年纪大了,又得大人和夫人看重,正想着要将行医这些年的笔记整理一下,以后人土,也有些东西能留给后人。老朽想将夫人这救治窒息婴儿的案例,编写进去.还要问大人和夫人的示下。” 著书立说.留给后人参考.这是件大好事.荀卿染怎么会不同意。不过她没有立即点头.而是看向齐攸。 “原来吕老还有这样的壮志.我们自然是赞成的。”齐攸点了点头,“吕老尽管放心著书,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齐攸道。 吕太医站起来.郑重地躬身施礼.齐攸能够支持他著书,这可是很大的助力。 送了吕太医出去.荀卿染才想起来,方才谈到婴儿的父亲,齐攸的态度李那么点奇怪。 “四爷.这个孩子……“ 齐攸打量着婴孩在思考。 这边许嬷嬷已经叫了人牙子.领了几个奶妈来让荀卿染挑选。这人牙子来往过几决.知道总督府要用人.专门挑了身体促康.知根知底的送过来。 荀卿染和许嬷嬷仔细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中一个叫张嫂的.给婴儿做了奶妈。就在暖阁内安排了一个房间.又另外安排了婆子、丫头,一起照料这孩子。 “得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好好地想个名字。“荀卿染坐在炕上.翻开书卷.思索道。 掌灯时分。总督府前院 一壶梨花白,三五样精致的小菜。 “…就是这样。”齐攸意味深长地看着桌对面的人.“这孩子.莫非真的是你的?“ 那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才些发懵,“……她竟然就有了身孕?” 这就是承认了! 齐攸脸色豁然开朗,“没想到啊.没想到。“齐攸语气中有些戏谑。 “我并不知道。“对面的那人可没齐攸的轻松.依旧有些发呆。齐攸欣赏了一个对方的窘态.才问:“现 锦屏记第6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7部分阅读 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看看那孩子吗?“那人终于回过神来,灯光下,眸子是淡淡的青金色。 “不能.卿染让人把孩子安排在主院暖阁里.己经请了奶妈照顾。吕太医说他很壮实,但毕竟是那样生下来的.不能随便抱出来。“我又欠了你们一个人情。”那人执了酒壶,给齐攸斟酒。 “咱们之间,还用说这样客套的话。“齐攸不满道。 “是,好兄弟。”那人朗声笑道。 几杯酒下肚、那人似乎才些醉了。 “这是没有想到的事.她竟然有了身孕……“ “我有儿子了.该取个什么名字?” “你不用操心,我看卿染在翻书,应该能取个好名字……吧。“齐攸又给那人斟酒。 “哈哈,“那人又大笑了两声,“好吧。她是那孩子的救命恩人.这个名字就让她来取。“ 主院上房 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 “这孩子的父亲并不是郭开远,是另有其人,……就是阿泽。” “难不成就是那个阿泽?”荀卿染追问。 齐攸想了想.没有否认,也没有解说。 “他在哪.要把孩子接走吗?” 齐攸摇了摇头.“他不方便。“ 荀卿染莫名地有些松了口气.“那咱们就留下这个孩子?“ 齐攸点了点头。 “四爷,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你翻了半天的书,还没想出来?”齐攸道。 “就是没找到合意的。总觉得文邹邹的名字不好、他是劫后余生,死而复生,绝处逢生,是叫复生好,还是叫逢生好?”荀卿染好齐攸商量道。 荀卿染的取名品味.齐攸揉了揉眉心。 “就叫复生吧。“齐攸道。 “恩,不如叫福生。“荀卿染低下头.轻轻将小福生的小手握在手里,希望他以后常有福气相伴。 “遇到你.自然是他的福气。这个名字好。“齐攸道。 小福生挣动手脚,依旧闭着眼睛,却张开嘴,哭了起来。 荀卿染忙将福生抱起来哄.却一时不得要领。奶妈和许嬷嬷闻声进来。荀卿染一脸专注地瞧着许嬷嬷和奶妈的动作、不时轻声询问.也伸手去帮忙。 齐攸靠在椅背上.瞧着荀卿染的侧脸.已经略微突起的小腹.整个脸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转眼冬去春来,随着荀卿染的身材越来越臃肿,总督府后院花园已经是一池荷香了。这天夜里下了一场透雨,早上的时候就显得不是那么闷热。 卧房内,荀卿染闭着眼睛,感觉扑面有丝丝凉风,夹杂着雨水的湿气、泥土的芳香还有花香。荀卿染不觉惬意地深了个懒腰,感觉到腰腹间的沉重,就不想睁开眼睛。 “还在睡?越发的懒惰了。”有人从外面进来,掀开帐子,向荀卿染俯下身。原来是齐攸,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宠溺。 荀卿染还是没有睁开眼。 齐攸索性坐下来,伸手捏了捏荀卿染的鼻子。 荀卿染挥手拍开齐攸,睁开眼睛。 齐攸穿着大红百蝶穿花的家常长袍,看他额角微有些汗意,想来是刚刚练剑或者骑马回来。想到骑马,荀卿染有些不满。自从她怀孕之后,齐攸就再也不准她到骊院去了,更不要说骑马了。她很想念雪球、枣花和小黑,但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哎,荀卿染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齐攸道,“可是咱们的宝宝又淘气了?” 齐攸说着话,就将荀卿染身上的薄被揭开,俯身将耳朵贴在荀卿染已经突起的肚子上。 “恩,也还没睡醒,和他娘一样。”齐攸道,将手探进荀卿染的衣襟,就在荀卿染肚皮上抚摸起来。 从几个月前开始,齐攸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荀卿染的胎动。荀卿染对他的这个爱好,是鼓励的。胎教,最主要的就是爱的教育,让婴儿感觉到父母的关爱。果然,这孩子越来越活泼,尤其是齐攸在身边的时候。 “四爷,你这样会吵醒她的。”荀卿染道。 果然,随着齐攸的抚摸,荀卿染肚子里的小包子果然醒过来,似乎还伸了个懒腰。 “哎呦。”荀卿染哎哟了一声,嗔怪地看了齐攸一眼。 齐攸安抚地在荀卿染肚子上又抚摸了两把,小包子真的安静下来。 “这还在我肚子里,没生出来,就已经偏向他爹了。这个小家伙,可没这么听我的话。”荀卿染泛酸道。 这么一闹腾,荀卿染早就睡意全无,起来梳洗了一番,丫头们送上来早饭,荀卿染好齐攸一起吃了。 “四爷今天休沐,打算去哪里?”饭后,荀卿染问齐攸。 “哪里也不去。”齐攸道。 自从荀卿染有了身孕,齐攸每逢休沐日,就很少出门,最近两个月,更是每次都留在家里陪着荀卿染。 两人坐在榻上,就有下面管事的媳妇们来回事,荀卿染一一地分派清楚了,也不过半个时辰。需要她亲自处置的都是大事,那些小事自然有许嬷嬷、桔梗好麦芽几个人替她处理。 “大人、夫人。”福生的奶嬷嬷张嫂抱着福生从外面进来。 “来,给我抱抱。”荀卿染从张嫂怀里将福生接了过来。 “……夜里睡的可香了,只尿了一次,奴才给换了尿布,又喂了奶。刚刚又喂了一次。”张嫂向荀卿染禀报着。 福生刚吃了奶,这个时候精神头很足,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荀卿染看。几个月的时间,他长得更加壮实了,而且很少哭闹,连张嫂都说是个极让人省心的孩子。 “乖福生,”荀卿染拍拍福生的小屁股,在福生白白胖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福生咧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抓着荀卿染的前襟。 荀卿染逗弄着福生,突然觉得肚子被踢了一脚,是她肚子里的小包子不甘寂寞,又活动起来。 福生被荀卿染抱在怀里,紧贴着荀卿染的肚皮,似乎感觉到荀卿染的肚皮在动,依依呀呀叫了两声,转动着乌黑的眼睛,看向荀卿染的肚子,一只小手也朝着方才动过的地方摸去。 肚子里一个,肚子外一个,似乎约好了似地,荀卿染笑了起来。 齐攸从荀卿染手中将福生接了过去。 “又重了,好小子。”齐攸道。 福生在齐攸怀里,挥舞两手,蹬动两腿,可不像在荀卿染怀里那么老实,还扭着头,肉滚滚的小身子往荀卿染这边使劲,似乎想要回到荀卿染怀里。 “还好福生和我更贴心。”荀卿染笑道。 夫妻两个抱着福生,逗弄了半晌,荀卿染又把伺候福生的丫头婆子都嘱咐了一番,这才叫张嫂抱了福生回去。 荀卿染倚在靠枕上,看着齐攸道,试探着说道,“四爷,我好久都没出过门了,今个难得天气凉爽。” “不行。”齐攸干脆的拒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荀卿染有些哀怨,她话还没说完好不好,她真的很久都没出过门,一直就是闷在家里。 齐攸看了看荀卿染,“吕太医也说了,你产期将近,还是待在家里妥当。” “宝宝都觉得闷了。”荀卿染摸着肚子道。 “……” ………… 齐攸携着荀卿染,丫头婆子前后围随,出了主院。这一派要出门的架势,其实只不过是去花园。 “大人,夫人。”辛妇好迎面走来,上前来对齐攸和荀卿染道了个万福。 荀卿染和齐攸停住脚步,,齐攸点了点头,荀卿染笑着招呼,“妇好姑娘。” 辛妇好在馨兰院也住了有一年多,与刚进府的时候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皮肤变得白皙细腻,连身量都长高了。今天她穿了一套藕荷色的衣裙,身子窈窕,纤腰只有一握。荀卿染看着辛妇好的腰身,不由得低下头又瞧了瞧自家已经没了腰的身材。 辛妇好的目光从齐攸挽着荀卿染的手臂的手上掠过,在荀卿染凸起的腰腹间停了一会才转开。 “大人和夫人这是要出门?”辛妇好笑着问道。 荀卿染横了齐攸一眼,又转过头对辛妇好道,“并不出门。” “我正想找夫人说说话,夫人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辛妇好道,脚下却没移动。 “我有什么事,不过是打算和四爷一起去花园看看荷花。”荀卿染道,“妇好姑娘要不要一起来。” “正巧我也要去花园。”辛妇好笑道,走上前来,要扶荀卿染。 桔梗抢先一步,扶住了荀卿染的右臂。 荀卿染笑了笑,和齐攸两人走在前头,辛妇好跟在后面。 刚走到园门口,就听得后面辛妇好哎哟一声,荀卿染闻声停住脚步,转身看去。 “是婢子不小心,请辛姑娘责罚。”麦芽低着头站在辛妇好身边。 辛妇好脸色通红,荀卿染转目望去,就见辛妇好的裙角赫然是半个泥脚印。 “你这丫头,怎地这样毛手毛脚。”荀卿染斥道。 “回奶奶,这里路有些湿滑,婢子跟在辛姑娘旁边伺候,看辛姑娘滑了一下,婢子忙去扶,结果……,辛姑娘怎么罚婢子,婢子都没有怨言。”麦芽道。 众人都去看辛妇好。 “你是要来扶我,不小心才这样,我怎么会罚你。”辛妇好强笑道。 “辛姑娘大人有大量,婢子多谢辛姑娘。”麦芽忙向辛妇好屈膝福了一福。 “大人,夫人,恕妇好先告退。”辛妇好道。 荀卿染吩咐跟着辛妇好的金铃好生服侍辛妇好,便和齐攸进了花园。 辛妇好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只慢慢地走着。远远地就见许嬷嬷从库房那边走了过来。 “金铃,我出来时忘了带帕子,你去帮我取了来,要那条鹅黄|色绣着玫瑰花的。”辛妇好回身对金铃吩咐道。 “姑娘不是要回去换衣服?”金铃诧异道。 “我要在这坐一会。”辛妇好指着旁边的石凳。 金铃犹豫了一下,“姑娘您先坐着,婢子这就去拿,一会就回来。” “这么大声做甚么?”辛妇好瞪了金铃一眼,“还不快去。” 金铃答应着,转身离开。 这是许嬷嬷已经走到近前。 “给姑娘请安。”许嬷嬷屈膝向辛妇好行礼。 辛妇好忙上前扶起许嬷嬷,“嬷嬷不同别人,不必多礼。” 许嬷嬷笑眯眯地站直身子。 “我要在这里等金铃,嬷嬷若不忙,就陪我坐坐。” “姑娘请坐,奴才站着服侍就是。”许嬷嬷道,坚持不肯坐下。 “嬷嬷可是在宫里当过差?”辛妇好也不勉强,只是问道。 许嬷嬷笑着应了,“奴才确实在宫里服侍过。” 许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这并不是秘密。 “我看嬷嬷的举止气派,在宫里的时候,想来也是有头脸的。像嬷嬷这样有本事的人,那些亲王、郡王府里都是抢着请到府里做总管事的。” “奴才可没有那样的本事。”许嬷嬷道。 “嬷嬷太过自谦了。这府里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为嬷嬷可惜,以嬷嬷的才干……” 辛妇好话未说完,就见一个小丫头从花园中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许嬷嬷,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嬷嬷,嬷嬷。”小丫头跑到许嬷嬷身边,喘着气。 “出了什么事?”许嬷嬷忙问。 “桔梗姐姐吩咐婢子来找嬷嬷,说是奶奶,奶奶动了胎气。请嬷嬷快些过去那。” 上网本,很坑爹。 “奶奶动了胎气?是怎么……”许嬷嬷问了一半,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忙吩咐那小丫头,“快去前面找吕太医。” 小丫头答应了一声,往前院跑去。 许嬷嬷急着要进园子,便和辛妇好匆匆别过。 “有大人陪着夫人,夫人怎么动了胎气?”辛妇好却拦住了许嬷嬷。 “姑娘说的是,奴才得快点去看看。”许嬷嬷道,心中却想,辛妇好的说说对了,有齐攸在荀卿染身边,荀卿染怎么会无故动了胎气。算起来荀卿染临盆的日子还有多半个月,但是第一胎,提前生产也是常有的事。 许嬷嬷说着话,已经不着痕迹地避开辛妇好往园内走去。 “嬷嬷快去照看夫人吧。人往高处走,嬷嬷好自为之。……嬷嬷有了闲暇,还请到馨兰院坐坐。”辛妇好对着许嬷嬷的背影说道。 许嬷嬷并没答话,一闪身就进了园子。 辛妇好坐回到石凳上。她的话,许嬷嬷应该是听到了。她话中的意思,许嬷嬷也定会明白。只是,许嬷嬷会不会依着她的意思去做,这她却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不试一试她怎么会甘心。 本来她最为倚重的大哥,明确地告诉她打消对荀卿染不利的念头。宋嬷嬷不在府内,她束手束脚,根本没有空隙可乘,眼看着……,宋嬷嬷被送去地藏庵,临走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将话说的太透彻,但是她还是明白了宋嬷嬷的意思。宋嬷嬷是嘱咐她不可轻举妄动,说是京城安国公府的人知道荀卿染怀孕的消息,会有所行动,让她只需要静观其变。 果真有了变故,但是荀卿染却毫发无伤,她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还不清楚。 “姑娘,婢子把帕子给您拿来了。”金铃从甬道上匆匆走来,手捧着帕子递给辛妇好。 辛妇好听见金铃说话,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 这时就听得园子内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攸横抱着荀卿染大步从园内出来。许嬷嬷、桔梗、麦芽等人紧紧跟随在后面。 辛妇好不由得上前了两步,张口问,“夫人……” 齐攸怀中,荀卿染微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过去了,并不见其他什么异样。 齐攸的注意力都在荀卿染身上,因此并没看到辛妇好,只抱着荀卿染径直往主院走。 “打发人请了吕太医没有?”齐攸边走边问。 下人们一连声地答应着,又有两个腿脚快的往前院跑去。 “姑娘是好意,只是这事不是姑娘能操心的。姑娘先请回去,就等着好消息吧。”还是落在后面的一个婆子笑着对辛妇好说道。 “哦,说的是。”辛妇好哦了一声,心里大约明白,原来荀卿染是要生产了。 ………… 主院上房,吕太医正给荀卿染诊脉。 “嗯,”吕太医为荀卿染诊脉,“是有了要生产的迹象。不过要生,还早那。” 齐攸看着榻上的荀卿染皱了皱眉,方才在园子里,他们正沿着湖边慢慢地走动,观赏湖内的荷花,荀卿染突然捂着肚子,疼的脸色都变了。荀卿染只说是孩子在肚子里又踢了她一脚,可他不放心。 “吕老,这次疼的和以往胎动不同。”齐攸道。 吕太医捋着胡子,瞄了齐攸一眼,心里直说真是心急的父亲。 “夫人脉象极好,身体素来康健,这孩子或许会生的快一些,那就早点准备吧。”吕太医又询问了荀卿染几句,这才说道。 荀卿染生产的东西早都准备停当,这个时候不过是都找出来,安置好。又有在平西镇城内早就找下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这个时候也被接进府里,只等着荀卿染生产。 屋子内,荀卿染此时却和没事人一样,正和几个丫头说话。 “……有四爷在旁边,她不会有什么动作的。”荀卿染对桔梗和麦芽说道。关于这一点,荀卿染还是很肯定的。这个她,不用说,自然指的是辛妇好。 “有四爷扶着奶奶,婢子们都靠边,若让辛姑娘去扶着奶奶,那多不合适。”桔梗笑道。 “就是。”麦芽点头,“要去逛园子什么时候去不成,偏是四爷陪着奶奶的时候她也要跟去。一开始还说来找奶奶说话,打量谁看不出来,奶奶有了身孕,她来的就勤了,每次都特意打扮了,专挑着四爷在家的时候来。” ……………… 齐攸本以为荀卿染就要生产,可荀卿染疼了那一下,就再没别的反应,午饭晚饭都是照不常地吃。晚上,两人在卧房歇下。 “今天虚惊了一场。”睡前,荀卿染笑道。 “无妨,还是让她们准备着,两个产婆也留下。”齐攸道。 睡到半夜,荀卿染突然惊醒,静静地躺了一会,才伸手推齐攸。 “四爷。” 齐攸翻身坐起,“怎么了,可是又疼了。我这就叫人来。” 荀卿染点点头,“只怕是真的要生了。”这次疼痛与以往都不一样。 不过片刻功夫,总督府主院已经是灯火通明。 许嬷嬷第一个到了荀卿染床前,替荀卿染检查了一下。“这是要生了。”许嬷嬷道。那两个产婆也是如是说,一会功夫,吕太医也赶了过来。 “是要生了。”吕太医点头,依着白天荀卿染的脉象,应该还有个一两天的功夫。不过妇人生产这种事,提前推迟个几天都是难说的事。 “孩子很会体贴父母的心意。”吕太医又笑道。 荀卿染瞧瞧齐攸,嘴角不由得上翘,这个孩子,应该是体贴心急的父亲的心意吧。 产房内,荀卿染躺在床上,和请来的产婆说话。那产婆五十多岁的年纪,却长了张娃娃脸,不笑不说话。 “生产是费力气的事,力气要用在刀刃上,奶奶先把力气攒着。”这产婆嘱咐荀卿染不要过早使劲。 荀卿染点点头,心道这个产婆是老道的。 外间屋坐的是齐攸和吕太医,齐攸的目光总是不离产房门口。 “夫人胎位正,脉象好,大人无须太过担心。”吕太医安慰齐攸。 吕太医话音未落,屋里传出来荀卿染的叫声。 齐攸忽地站起来,就往屋里走。“卿染,你怎么了?” “大人,这是产房,大人进不得的。”一个婆子拦在门口,不让齐攸进去。 “大人第一次做父亲,还不知道这妇人生产是极疼的,夫人只叫了一声,大人就受不了了。”一个产婆笑道。 荀卿染躺在床上,听着产婆的指令使劲,已经是满头的汗,她方才觉得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肯定是齐攸听到了她的惨叫。 荀卿染咬着布巾,心情有点复杂。 “奶奶若是疼,就痛快叫出来吧。”一个产婆笑道,“别忍着,也该让爷们知道知道,女人为了生孩子受的苦。” “说的是。”荀卿染点头。 “奶奶,喊的时候,记得往下使劲。”另一个产婆嘱咐。 荀卿染点点头。 “出来了,出来了。看见头了。”就听几个婆子喜道。 “奶奶再加把劲。” 荀卿染受到鼓舞,憋足了力气,狠劲往下挤压。 “哎呦,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随着婆子们的叫声,就听得哇的一声婴儿哭声。 这一声,对于产房门外的齐攸宛若天籁。 “夫人这一胎很顺。”吕太医不由得笑道。 产房内,片刻难言的疼痛后,荀卿染顿时觉得全身一片轻松,这时才觉得有些脱力,全身瘫软地躺到枕头上。 “快把孩子给我看看。”荀卿染冲产婆吩咐。 产婆手脚利落地将婴孩收拾干净,包了包被递到荀卿染跟前。 “恭喜夫人,得了个千金。” “先开花,后结果,这可是好兆头。”产婆们说着吉祥话。 荀卿染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女婴胎发浓密漆黑,闭着眼睛,红红的一张小脸,真像刚出炉的包子。 “瞧这头发,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难得的美人。”产婆笑道。 荀卿染也笑了,片刻间就觉得身体上的疼痛,奇迹般地消失了,心中更是油然而生出感恩的心情。 “奶奶,四爷要进来,吕太医劝不住了。”许嬷嬷禀报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许嬷嬷忙带着人收拾。 齐攸迈步从外面进来,目光早越过众人,落到荀卿染还有她身边小小的襁褓上。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产婆都向齐攸道喜。 齐攸点点头,吩咐有赏。许嬷嬷便带着几个人退了出去,给这小夫妻两个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隙 “卿染。”齐攸几步走到床前,握信荀卿染的手,替荀卿染理了理汗湿的鬓发。方才他听到荀卿染的叫声,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现在看见荀卿染疲劳的样子,更是心疼起来。 荀卿染觉得全身无力,还是回握了下齐攸的手。 齐攸低下头,在荀卿染的鬓角亲了一下。 “真的很辛苦。”荀卿染道,“不过看到她,再辛苦也觉得值得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小小的襁褓。襁褓中的女婴依旧闭着眼睛,樱红的小嘴蠕动了一下。 齐攸的目光落在女婴身上,再也挪不开。齐攸伸手,想要抱起婴孩,触到婴儿软软的身子,就是不敢抱。 荀卿染不由觉得好笑,半坐起来,抱了婴儿,递到齐攸的手掌中。齐攸两掌抱着婴儿小小的身子,低头打量着。 “咱们的女儿啊,”半晌,齐攸才说出话来,“真好看。” 荀卿染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婴孩,闭着眼睛,红红的没长开的包子脸,不知道齐攸从哪里看出自家女儿好看的。 荀卿染如此腹诽,完全忘了她自己也觉得自家女儿是个小美人的事。 “萱萱。”齐攸将小女婴抱到胸前,低声唤着。这个小小的婴孩,肉肉的软软的,抱在怀里让他的一颗心整个软了。这是他和荀卿染的第一个孩子,是荀卿染十月怀胎,又受了分娩之苦为他生下来的。 齐家这一代的孩子,名字都是一个有玉的字。关于这个孩子的名字,齐攸和荀卿染早就开始商量,又给齐二老爷写了信回去,最后定下了一个瑄字。 说好了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齐瑄。 “女儿的小名,就叫做萱萱好不好。”齐攸征求荀卿染的意见,“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齐攸念的是《卫风伯兮》,出自《诗经》,谖草就是萱草,又名忘忧草。 “好。”荀卿染点头,和瑄字不同字却同音。 “四爷,该让奶奶歇一歇。”许嬷嬷端着碗热汤走进来,悄声提醒,“这汤是吕太医开的方子,给奶奶调补气血的。” 这时外面早已经是天光大亮,荀卿染抬手让许嬷嬷将汤端过来,又对齐攸道,“四爷,时候不早了,四爷该收拾去衙门了。” “今天不去了。”齐攸对许嬷嬷吩咐,“去告诉唐大人,我今天不去衙门,有什么事,能处理的,就让他和董大人看着处理。” 齐攸将瑄儿放回荀卿染身边,接了汤碗。 许嬷嬷答应着,退了出去。 荀卿染伸手,要接过汤碗。齐攸却拿银勺舀了热汤,递到荀卿染唇边。荀卿染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齐攸是要喂她喝汤。 齐攸见荀卿染发怔,就收回手,自己先喝了一口中,汤里加了药材,有些淡淡的苦涩,热度倒是正好。齐攸这才又舀了汤,送到荀卿染唇边。 ……………… 荀卿染分娩这一晚上,总督府的人几乎都是彻夜未眠,忙上忙下。这边荀卿染顺利分娩,就有齐攸吩咐发下赏钱来。府里众人都知道荀卿染生了个女儿,有的还扼腕叹息,可是等看清拿到手里的赏钱的数目,又听到齐攸不去衙门,而是待在家里陪着荀卿染和孩子,大家自然都明了,这个孩子虽是女孩,却名副其实是齐攸的掌上明珠。 馨兰院,辛妇好坐在那里,眼睛下一片乌青。金铃和银铃摆了早餐上来,金铃将筷子递给辛妇好。辛妇好接了筷子,又放了下来。 “姑娘,可是饭菜不合胃口?”金铃和银铃对视一眼,问辛妇好,“姑娘要吃什么,婢子让厨房做给姑娘吃。” “不必了,我没有胃口。”辛妇好说,“都撤下去吧。” “姑娘昨晚上就没吃什么了,夜里又没睡好,这可如何了得。”金铃担忧道。 “主院那边怎么样了?”辛妇好问。 “原来姑娘是担心夫人那边。”金铃笑了,“刚才厨房送来饭菜,说是夫人刚刚已经生了,总共也没几个时辰,人都说夫人生的吉顺,母女平安。” 辛妇好听到后面眼睛一亮,“夫人生了个女儿?……咳咳,夫人身体还好吧。” “都说女人生孩子遭罪,可夫人这次并没吃太多苦。”金铃一边将桌上的饭菜收入食盒内,一边说道。 “你先别收了,听说夫人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忽然有了胃口。”辛妇好道。 “是。”金铃看了辛妇好一眼,答应着又将饭菜重新摆好。 “金铃姐姐。”外面有小丫头对金铃招手。 金铃给银铃使了个眼色,让她伺候辛妇好吃饭,就要退出去。辛妇好也看到了外面的小丫头。 “是什么事,叫她进来说。”辛妇好吩咐道。 金铃想了想,就将小丫头叫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夫人生了个姐儿,大人高兴的很,刚才吩咐人发下赏钱来,婢子告诉金铃姐姐一声,趁这会主院的管事空闲,该就去领了回来。”小丫头喜滋滋地说道。 “咱们这院子里的也没去伺候,也有赏钱?” 小丫头点头。“有的。那些上去伺候的赏钱自然多。二门上的来旺家的,就给传了一句话,就得了一两的赏钱。听说那两个产婆也是见过世面的,拿到了红包,还乐的合不拢嘴,真不知大人给了她们多少。全府都有赏,这孩子里,就属金铃姐姐,赏钱肯定少不了。 金铃和银铃也听得满心欢喜。 “姐姐该快些去,说是大人高兴,今天不去衙门了,要在家陪着刚生下来的姐儿。姐姐们早些去道喜,也许还能额外得些赏钱。”小丫头又补充道。 “你们先下去吧。”辛妇好放下筷子,突然又没有了胃口。 ……………… 主院上房,荀卿染喝一碗汤,全身都觉得暖了起来,疲倦和睡意也一起涌上来。 齐攸扶着荀卿染躺下,“你累坏了,睡一会吧。” 瑄往荀卿染身边挪了挪。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荀卿染觉得好笑,又全身舒泰。 她的第一个孩子,如她所愿,是因为父母的爱而生,是被期待的,以后也会被关爱着长大。感觉到女儿温热的小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旁边是齐攸稳定的呼吸,荀卿染的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刚闭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齐攸也是一夜没睡,此时也神采奕奕,一双眼睛只在荀卿染和自家小闺女的脸上。 当许嬷嬷再次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齐攸正在轻轻地为荀卿染掖着被角,素来冷峻的脸上是少有的温柔神色。荀卿染和小女婴,这一大一小正睡的天昏地暗。 许嬷嬷只在门口略站了站,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齐攸没有在荀卿染分娩的时候闯进产房,还多亏是荀卿染生的比较顺利。看齐攸现在这个样子,若要他在荀卿染坐月子期间完全和荀卿染隔绝,那是根本做不到的。许嬷嬷四下打量,心里计算着,隔壁一间是安排给瑄儿的,得再收拾出一间来给齐攸住。这样外人看起来,也不会坏了规矩,却也方便他们夫妻两人见面,一起照顾女儿。 许嬷嬷打定主意,立刻就带人收拾起来。 “看嬷嬷忙了一夜,还是脚底生风。”一个婆子赔笑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许嬷嬷笑道。主子们夫妻和美,她做事顺心顺手,没了那些鬼蜮手段,她也能多享几年福。 ……………… 已经是仲秋天气,荀卿染早就出了月子,如今正穿着件家常秋香色小袄正坐在榻上,看着手中的单子。 许嬷嬷、桔梗、麦芽几个在地下伺候着,管事媳妇们进进出出地回事。 “奶奶,戏班子已经定好了,除了平西镇那两家,还有四爷从陇西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已经到了。”一个管事媳妇进来并报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依我的意思,平西镇这两个也就足够了,偏是四爷,非说不够热闹,大老远地还请了他们来。既然来了,你好生安排他们住下吧。” 管事媳妇笑着答应着,“姐儿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是四爷从心眼里爱的。奴才瞧着,这还是奶奶劝说着,四爷还说办的俭省了那。” 荀卿染笑着摇摇头,将手里的单子递给许嬷嬷。瑄儿的洗三、满月,都是操办了的,这个百日,齐攸更是早早地安排了要大大地操办一番。 看着齐攸的兴致正高,荀卿染也不好太违逆了他的意思。 “就按着这个单子置办吧,另外再加一道马踏飞鸠。”荀卿染吩咐道。 “马踏飞鸠……”许嬷嬷接了单子。 “嬷嬷只怕没听过马踏飞鸠。那是奶奶老家颍川的一道名菜,舅老爷极爱吃的。”桔梗在旁笑道。 “是啊,舅老爷也该到了。”许嬷嬷恍然大悟。 “说是已经进了平西镇的地界,昨天四爷就打发车马去迎了。”宝珠道,“不是今天,最迟明天也就到了。” “麦芽,你再去看看,给舅老爷收拾的房子,还有什么不妥当的。”荀卿染对麦芽吩咐道。 “婢子这就去。”麦芽脆生生地应了。 许嬷嬷几人也都退了出去,给瑄儿办百日,她们都各有执事。 荀卿染伸手从旁边的木匣内,将荀君晖的信又拿了出来。她顺利生下瑄儿,齐攸就给京中去了信。齐府那边立即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而荀君晖接到信后,马上回信,说是要来看她和刚出生的外甥女。荀卿染觉得路途遥远,荀君晖现在也有差事在身,就说要他不用来。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对双方都是极为了解,还没等荀卿染写信回去劝阻,荀君晖的第二封信就到了,说已经请了假下来,定好了出行日期,他赶不上瑄儿的满月,却一定要在瑄儿百日之前来,给外甥女庆贺百日。 “这封信,你看了不下十次了!”(未完待续……)齐攸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站在荀卿染身后。 “既然这么想念君晖,怎么当时还说不要他来。”齐攸脱下大衣裳,随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在荀卿染身边坐下。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将信收起来。她自然是想念弟弟的,但是从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君晖的年纪,比如说齐仪,就完全还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迎他了。”齐攸看出荀卿梁的心思,“这一路上,沿途也有些相识同僚,我都打过招呼,会有人照看他。” “有四爷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荀卿染笑道。 她出了月子,又亲自奶女儿一个月,如今身材比原来丰满圆润了一些。 齐攸看着荀卿染的笑颜,有些愣神,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荀卿染的脸蛋。 荀卿染伸手拍开齐攸。 “不准这么捏我,也不准去捏女儿。”荀卿染道,“会捏丑的。” “人都说瑄儿像我,但是她一笑起来,还有这生气的模样,和你像了十足十。”齐攸道。 荀卿染嗔了齐攸一眼。 就有丫头端了水进来,伺候齐攸洗了手,齐攸又去换了件家常的府绸长袍。 “瑄儿醒了没有?”齐攸问。 “刚刚已经醒了。”就有小丫头进来回道,“婢子这就叫奶奶抱了姐儿来。” “去吧。”齐攸吩咐。 一会功夫,小丫头打起帘子,瑄儿的奶妈卢家的抱着瑄儿走了进来。 “给大人、夫人请安。”卢家的上前来,将瑄儿交到荀卿染手上。 瑄儿一只小手塞在嘴巴里,正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乌黑柔软的头发,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秀气的小鼻子小嘴巴,还有跟藕节似的胳膊腿,肉滚滚的小身子,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 “瑄儿,萱萱。”荀卿染将女儿抱在怀里,笑着逗弄,“有没有想娘亲啊。” 瑄儿啊啊叫了两声,嘴里吐出个泡泡来。 “奴才也见过许多小孩子,像姐儿这么小就这么聪明的,还是第一个。奴才总觉得,跟姐儿说什么话,姐儿能听的懂。姐儿跟大人和夫人,是最高兴的。”奶妈卢家的笑道。 果然,听到卢家的说话的声音,瑄儿的脑袋就扭了过去,看着卢家的。 “宝宝,你舅舅就要来看你了。”荀卿梁抱着瑄儿摇晃着。 比起摇篮,瑄儿更喜欢母亲的怀抱,咧开小嘴,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哦哦地叫了起来。 “舅舅,舅舅。瑄儿的舅舅。”荀卿染重复着,希望女儿早点学会说话。 齐攸从旁边探过身来,瑄儿见了齐攸,眼睛中的笑意更胜,伸出两只肉呼呼的小胳膊,冲着齐攸摇晃。 “女儿瞧见你,比瞧见我还高兴。”荀卿染笑道,就将瑄儿递到齐攸手里。 齐攸接过女儿抱在怀里。瑄儿哦哦叫了两声,抓住齐攸垂下来的一绺头发。 “大人这做父亲的真没的说,好些个有了三四个孩子的,抱起孩子来,还没大人这么熟练。”奶妈在旁笑道。 齐攸抱着瑄儿站起来,在地下随意走动,让瑄看屋内漂亮的摆设。 荀卿染笑着瞧了一会,看看怀表,该是奶妈吃饭的时候了,就让奶妈先去吃饭。 卢家的回到房间,早有许嬷嬷带着小丫头摆上饭菜。 “你先吃了饭,夫人已经打发人,去叫了你男人和孩子来。你来了几个月,今天让你们见见。”许嬷嬷说完,就走了出去。 卢家的饭菜,都是特别准备的,菜色诸如清炖猪蹄膀,奶白鲫鱼汤等,都是下奶的东西。这饭菜的分量也是按着卢家的饭量准备的,每次都要全部吃掉。 卢家的坐下来,先将其他的菜都吃了下去,最后才吃那盘肉包。总督府的肉包子,和外面的可不同,据说那肉馅里少说有十几样的料,卢家的到了这,最爱吃的就是这种包子。吃到还剩下两个,卢家的停了下来,每次的包子都是有数的,今天这盘子里却多出两个来。她已经吃饱了,这两个,卢家的想到外面的两个儿子。不过是迟疑了一会,卢家的还是将剩下的两个包子吃了下去。这做奶妈的,吃饭也算是一项工作。主人家给她吃这些饭菜,都是为了能够养好瑄姐儿。 卢家的自然没有看到门帘略微动了动,许嬷嬷悄无声息地从门边离开,又回到荀卿染跟前,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 “嬷嬷看着她如何?” “做奴才的第一忠心,没有私心,小事上就能看的出来,卢家的这一点是没的说。是奶奶的眼光好。” 荀卿染点点头。这个卢家的,也是她和许嬷嬷挑出来的。依着许嬷嬷的意思,是要选那个相貌好一些的,脾气温和的,但是荀卿染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主张,选了这个大手大脚,却特别老实而且泼辣能干的卢家的。这几个月看下来,卢家的那份忠心是少有的。 “她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荀卿染道,“你叫她过来吧。” 卢家的又到了荀卿染跟前。 “这府里正有些木工活计,听说你男人是做木匠的。你一会和他说说,若是愿意,就来试试。还有你那两个小子,前面还有空院子,都搬过来也无妨。” 锦屏记第6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8部分阅读 卢家的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他们一家是租住的房子,只靠着她男人做些木工活计,还有她给人缝缝补补,要付房租,还要养两个孩子。还是她进总督府做了奶妈,她的工钱,顶的上几个壮劳力,家里的大人和孩子才能吃饱穿暖。如今荀卿染又给他男人活计,还给了住处,连孩子都能带过来。他们再也不怕挨饿受冻了。 “多谢奶奶的恩典,奶奶的大恩大德,奴才,奴才……” “起来吧,你照顾姐儿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荀卿染让卢家的起来,“你男人和孩子都来了,你去看看吧。” 卢家的站起来,还是看了一眼瑄儿。 “你去吧,我照看着她。”荀卿染道。 卢家的这才退了出去。 齐攸抱着瑄儿走过来,“卿然,你要收下他们一家子?” 荀卿染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他家里,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倒是清白的。”齐攸并没有反对。 “收在身边再看看,若都是本分妥当的,以后就给瑄儿做一房家人。” 荀卿染这样早的打算,说起来还是鉴于她自己的经历。若是她出嫁时就能有两房得力的家人,也就无需费那么多的心神了。 “前天看到两根不错的香红木,正好打张拔步床给女儿。” 拔步床,还有香红木,便是公主郡主的嫁妆里有这么一件,也是大有面子的。荀卿染以为齐攸在取笑她为女儿打算的太早了,抬头去看齐攸,齐攸态度非常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是不是早了点。”荀卿染反而说道。 齐攸在瑄儿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惹得瑄儿咯咯直笑。 “那么好的木材,我已经给了定钱,这两天就送过来。一张床,做个十年八年也是有的。” 正经世家大族嫡出的姑娘,那嫁妆还真是从出生时就开始备办了。荀卿染没有这个待遇,但是她的女儿,自然要享受最好的。 “宝贝,你还偏心你爹,你爹心狠,要早早地嫁了你那。”荀卿染凑过去,要将瑄儿抱过来。 瑄儿却抓着齐攸的头发不放,两条小短腿蹬着荀卿染,对着荀卿染笑个不停。 “谁说要女儿早出嫁?不过是看到好东西,就想给她留着罢了。”齐攸道。 嗯嗯嗯,瑄儿嘴里恩恩有声,似乎在使劲。 “瞧,瑄儿明白的是不是。”齐攸满脸宠溺地低头看着瑄儿,突然脸色一僵。 瑄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松开齐攸的头发,拍打着小手,咧开小嘴,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荀卿染赶忙问。 齐攸将瑄儿举起来,荀卿染望过去,就见齐攸月白的长袍上面,赫然是一片水迹。 “哈哈哈,”荀卿染忍不住扶着腰,笑了起来。 ………… 齐攸去里屋换衣服,荀卿染边给瑄儿换上干爽的尿布,又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小褂子。 “瞧瞧你,又尿了你爹一身。”荀卿染数落女儿,“你尿也就尿了,你爹都没说什么,你哭什么啊,好像是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地。” “难道是因为害羞?”荀卿染偏着头看瑄儿,“或者是……” 荀卿染疑惑,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是和腹黑无缘的吧。 瑄儿也偏了头,回望荀卿染。 齐攸从里屋出来,正看见一大一小相似的两张脸,做出同样的表情。 听见齐攸的脚步声,荀卿梁和瑄儿一起扭过头。瑄儿更是挣动着小身子,冲着齐攸使劲,一张脸上笑的阳光灿烂,完全没有方才尿了人一身的阴影。 齐攸上前来,又将瑄儿抱在怀里。瑄儿贴在齐攸胸口,舞动手脚,咿呀咿呀嘴巴说个不停。 “怎么,相信雪团了?”齐攸道,“雪团去接舅舅了,会和舅舅一起回来。” 荀卿染别转过头,她怀疑齐攸和瑄儿在用她不懂的外星语言进行交流。 似乎是回应齐攸的话,就听院子里响起一声鸣叫。 “海东青回来了,海东青回来了。” 雪团已经飞到窗口,一双雪白的翅膀伸展着,一瞬间就将窗口的阳光全部挡住了。(未完待续……) 瑄儿听见雪团的声音,朝着窗户扭过头去,兴奋地叫了起来。 “看来君晖已经到了。”齐攸道。 雪团收了翅膀,从窗户进来,跳到荀卿染身边。荀卿染抚摸着雪团光滑的羽毛,如今的雪团已经成年了,不再是小时候那样毛茸茸的可爱,却神骏非常。 瑄儿一直朝着雪团叫,齐攸抱了瑄儿过来,扶着她的小手,摸了摸雪团。雪团很给面子地用头蹭了蹭瑄儿的小手。瑄儿笑的大眼睛弯成了两道弯月。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果然来人禀报说是荀君晖已经进了城。 荀卿染让奶妈抱了瑄儿下去,就和齐攸都换了衣服。齐攸吩咐打开大门准备迎接,就亲自接了出去,荀卿染随后带着人到二门等候。 “三爷还有郑家二爷也和舅老爷一起来的,四爷已经接了人在正厅说话。四爷说,一会就先让舅老爷过来,让奶奶回屋里去等。”宝珠从前院跑过来,向荀卿染禀报道。 “哦?”荀卿染不由得有些惊讶。齐三爷要来,这她是知道的,郑元朗竟然也一起来了,她事先却并不知道。 “快带人去另外收拾个院子出来,给郑家二爷。”荀卿染转头吩咐桔梗。 桔梗答应了一声,忙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布置。 荀卿染还是站在门口,望着前院的方向,完全忽略了齐攸让她回屋去等的话。 “姐姐。”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荀君晖快步从前面穿堂走了来,大老远地瞧见荀卿染,更是加快了步子。 “君晖。”荀卿染忙迎上前去。 荀君晖到了荀卿染身前,就要行礼,被荀卿染一把扶住。 “长高了。” “姐姐也是。” 一年多未见,荀君晖个子又窜高了一个头。以前姐弟两人还差不多的,现在明显荀君晖高了许多。 “刚刚见了姐夫,我比了一下,我和姐夫差不多一样高了。”荀君晖笑道。 姐弟两个挽着手,一边说话,一边到上房就坐。 “齐三爷和我一路来的,还有郑二哥,都在前厅和姐夫说话。”荀君晖道,“姐夫知道姐姐盼着我,只说了两句话,就先让我来看姐姐了。” “怎么郑二哥要来,你也不写信告诉我?” “从京城中出来,到了陇西的时候,正好碰见郑二哥。他知道姐姐生了女儿,也跟着来看望。”荀君晖解释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虽然书信往来不断,姐弟两人自是有许多话要说。说的最多的自然是荀君晖自己的事,在翰林院的差事,荀君晖都一一答了,说是颇为顺利。荀卿染见弟弟面色红润,气息舒畅,也就放下心来。 又说到其他的人。 “父亲身体很好,大哥、大嫂、侄女们也都好。辛姨娘的囡囡已经会说话了。君皙外放到了江阴,我们一直通信,看他做官做的颇如鱼得水。” “太太和四妹妹还是老样子。太太,添了心病,总要父亲和大哥为四妹妹找人家。父亲和大哥都说了,愿意养着四妹妹一辈子,只不让她出门。”说到这,荀君晖顿了一顿,“姐姐也知道是什么缘故。” 荀卿染点点头,她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 “皇帝家岂是那么好得罪的。”荀卿染想到和荀淑兰同样境地的郑好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进宫候选的女子,都有记名在册子上。正常情况下,经过筛选,宫里留了牌子的给指婚,其他的,则撂了牌子任由自己聘嫁。荀淑兰和郑好儿虽然脱却了跟随公主和番的差事,但是却是被宫里给赶出来的。她们两个的名字依旧在册子上,既没有留牌子,也没有撂牌子。也就是说,宫里不会给她们安排亲事,而她们自己也没了婚嫁的权利。 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是明镜似地,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荀大老爷和荀家大爷自然也明白,因此不会去给荀淑兰找人家。而方氏,也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吧。 “大哥、大嫂总算得了个儿子,一切都还好?” “信里不方便和姐姐说,”荀君晖见屋内没有别人,低声在荀卿染耳边道,“大嫂这个儿子,来历有些……,那个莲姨娘,是和大嫂同时生产,却难产死了,尸首连夜被抬出去不知道埋在哪里。大嫂那天夜里就生了儿子。府里有传闻,大嫂根本没有怀孕,那孩子是莲姨娘生的。” “有这么回事!”荀卿染惊道,随即平静下来,“现在想想,当初大嫂的身孕,确实来的太是时候了。” “你不在府里都知道了,那这件事……”岂不是闹的满城风雨。 “在府里自是有我的人。大嫂还没出月子,府里下人就换了一茬。”荀君晖道。 这就更说明有问题了。 紫菀从外面进来,端了一盘火腿酥送了上来。 “尝尝这个火腿酥,还不错。”荀卿染将火腿酥递给荀君晖。 荀君晖尝了尝,“还是热的,好吃。” “特意让她们看着时辰做的。就知道你喜欢吃这样酥皮,咸甜馅的。”荀卿染笑道,她特意从董夫人那里要了方子,让厨房学会了。 “还是姐姐心疼我。”荀君晖吃了块火腿酥,问道,“姐姐,我外甥女那。” 还没等荀卿染说话,就有小丫头来报信。 “奶奶,四爷派人捎话来,说是要带三爷和郑二爷过来。” 齐家三爷、郑元朗这些都是自家人,况且是来给瑄姐儿贺百的,自然是要请进来见一见。 荀君晖站起来,“姐姐,我这身衣服有些脏了,我先去换件衣服,再来看瑄儿。” “也好,你先去洗一洗。”荀卿染道,忙打发了宝珠带荀君晖去容院,“有什么不顺手的,只管吩咐下人,这里和家里是一样的。” “我知道。” ………… “四弟这府邸着实气派,我原想着,这平西镇地方不知多荒凉,现在一看,传言误人啊。”齐三爷和齐攸进了院门。后面是荀君晖和郑元朗。 荀卿染早带着人迎候,这时忙上前见礼。 “三哥。” “弟妹快快免礼。”齐三爷侧让过。 “四表嫂。”郑元朗上前来,对荀卿染躬身施礼道。 这却是按着齐攸的排行叫的。 荀卿染还了一个福礼。 众人进到屋中,分宾主落座,小丫头们鱼贯而入,流水似地摆上香茶、各色瓜果点心。 少不得又客套一番,叙了家常。 “老太太天天念着你们,特意打发我来。”齐三爷道,就说要见见瑄儿。 一会功夫奶妈将瑄儿抱了来。 “无休止是个漂亮的娃娃,和四弟长的真像,呵呵。”齐三爷笑道,就吩咐人将给瑄儿的百日礼送上来的,有容氏给的金锁、项圈、还有一些小玩意,齐家各房都有表礼送上。 郑元朗也送了一套长命锁、金项圈。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在陇西寻得的,说是古玉,带着养身的。” “这个是从西洋人那淘来的,给瑄姐儿拿着玩吧。” 接下来是荀君晖,荀大老爷、荀家大爷大奶奶、辛姨娘,还有荀君晖都是各自一套长命锁,金项圈,手镯脚环。荀君晖的还多出些做的极精致的小衣服小鞋子,说都是木棉那几个丫头亲手做的。 “这还有一件。”最后,荀君晖像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件东西。却是金属盒子,上面有个穿着洋装的西洋美人,只要扭动发条,盒子里就传出悦耳的乐声,那西洋美人则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瑄姐儿对这个八音盒,显然比对那些金玉的东西更感兴趣,伸出小手伊呀呀个不停。 荀君晖见自己的礼物更得瑄儿喜欢,不由得喜上眉梢。 “……前面酒菜已经准备好了。”紫菀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齐攸起身,将齐三爷、郑元朗和荀君晖让到前面客厅,又叫了唐幼年做陪客。 荀卿染自己用了饭。打发人去看了两次,说是几个人还在吃酒说话。直到掌灯时分,瑄儿睡了一觉,醒了又吃了奶,又被奶妈抱了过来。 荀卿染坐在榻上,抱着瑄儿,玩那个会跳舞的八音盒。 “四爷、舅老爷来了。”外面小丫头打起了帘子。 齐攸和荀君晖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 荀君晖坐到荀卿染身边,抓了瑄儿一只肉呼呼的小手。 “眼睛和嘴巴像姐姐,鼻子像姐夫。”盯着瑄儿看了一会,荀君晖道。 荀卿染瞧了瞧,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 “姐姐,我能抱抱瑄儿吗?”荀君晖抬起头问道。 “怎么不能。”荀卿染道,就教荀君晖该怎样抱小孩子。 “她还小,骨头软的很,这里,这里都要托着,这么抱就行了。”荀卿染做完示范,将瑄儿交到荀君晖怀里。 荀君晖抱了瑄儿,“我做舅舅了。”就将瑄儿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几口,瑄儿觉得痒,咯咯笑了起来。 齐攸已经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荀君晖抱着瑄儿,也坐到榻上来。 “我给你做了双鞋子,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弟弟的个子长高了,那脚肯定也变大了。荀卿染就从榻上下来,去隔壁拿鞋子。 许是荀君晖和荀卿染长的本就有些相似的缘故,瑄儿在他怀里并不认生,又着迷地那个八音盒,舅甥两个和乐融融。 齐攸端了茶盏,在旁看着。 “姐夫,瑄儿很喜欢我那。”荀君晖道。 齐攸淡淡地恩了一声。 瑄儿玩着玩着,小嘴里恩恩有声,似乎在使劲。 齐攸自是看在眼里,眼睛微微眯了眯。 “瑄儿在说什么?”荀君晖笑眯眯地看着瑄儿,下一刻,就僵在了那里。荀卿染从里屋柜子里取了鞋子出来,就看见荀君晖抱着瑄儿,脸色颇有些怪异,瑄儿则是皱着鼻子,小脸通红,嘴巴蠕动着,似乎就要哭了,而旁边齐攸没事人一样,闲闲地喝茶。 “怎么回事?”荀卿染忙走过来问道。 “姐姐。”荀君晖托起瑄儿肉滚滚的小屁股。 就见荀君晖袍子上好大一片水迹。 “哎呦,”荀卿染忍笑,就让荀君晖快点把渲儿放下来。 “都尿了,还抱着她做什么。”荀卿染道。 瑄儿扁了扁小嘴。 齐攸已经放下茶杯,将瑄儿接了过去。 “瑄儿,你也太不客气了,怎么尿了你舅舅一身?”语气与其说是责备,却隐隐有些鼓励赞赏的意味。 荀君晖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子尿了一身,有些窘,抖着袍子站起来,看了看,又忍不住笑了。 “很好,瑄儿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舅舅一份大礼。” “女儿尿湿了,快放下来,我给她换衣服,不然又该哭了。”荀卿染道,就将瑄儿放在榻上,拿了干爽的尿布和衣服给瑄儿换了。 “可真是大礼那,”荀卿染对荀君晖道,“到现在,瑄儿还只是在你姐夫身上尿过,别人,哼。”荀卿染说着,自己也笑了,“还是快去换了衣服吧。” 荀君晖点头,“这礼物可得保存下来。这袍子不能洗,我要压在箱子底留起来,等咱们瑄儿长大了,拿出来,呵呵……” “你!”荀卿染瞪了弟弟一眼。 荀卿染边给瑄儿换衣服,还和弟弟斗嘴,眉眼生动无比,而荀君晖也没了人前少年老成的模样。 齐攸干咳了两声,“外面有些凉了,你方才又喝了热酒,穿着湿衣服出去最易着凉。你我身量差不多,让你姐姐找一件我的袍子,你先穿着吧。”齐攸开口道。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荀卿染道。荀君晖和齐攸身高差不多,当然可以穿齐攸的衣服。 齐攸将换了干爽衣服的瑄儿又抱起来,荀卿染转身去内室拿了件齐攸的外袍交给荀君晖,荀君晖去旁边隔间换了。 齐攸就将瑄儿给荀卿染抱,转身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 一会功夫,荀君晖也换了袍子出来。 “换下的衣服那。”荀卿染问。 “刚换下来,就被个小丫头收走了,说是姐姐吩咐的她,拿去洗了。”荀君晖道。 “我……”荀卿染刚想说我没有吩咐人,突然想起方才齐攸出去了一次,又想起弟弟说要将袍子保存起来,以后羞瑄儿的话。 荀卿染转头看了看齐攸,齐攸老神在在。荀卿染扑哧笑了一声,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 “姐姐信中说,还有一个孩子……”荀君晖重新坐下说道。 “对,还有福生。”荀卿染道,忙吩咐人去看福生睡了没有。 少顷,奶妈抱着福生来了。 福生再有一个月就一周岁了,长得虎头虎脑,胖嘟嘟地,非常招人喜欢。此时他正醒着,一进了屋子那双大眼睛就不停滴转,嘴里也哦哦有声,十分高兴。 荀君晖接过福生颠了颠,“真结实,抱着有些压手。” “那是。”荀卿染语气中有些得意。 福生的出生方式不寻常,所以在后来荀卿染特别注意他的饮食调养,照顾方面更比瑄儿还多用了几分心思,如今福生这样壮实,自然有他自身天分的缘故,但若没有那些精心照顾,也是不可能这样的。 福生并不认生,但是明显更粘荀卿染,被荀君晖抱了一会,就往荀卿染怀里扑。他如今会坐,会爬,有人扶抱着,还能摆开小胖腿走上几步。 荀卿染将福生和瑄儿都放在榻上,让他们自己玩。福生对着瑄儿伊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瑄儿也回应地哦哦有声,不时吐个泡泡出来。 荀君晖叫了跟随的人进来,原来他还给福生准备了一份礼物。 也是一套赤金长命锁,金螭璎珞圈、手镯,脚镯,四个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两套小衣服鞋帽,还有一套文房四宝。看他的意思,是把福生从出生直到抓周的礼,一次都补办齐整了。 荀卿染将这些都堆到福生身前,指着荀君晖告诉福生,“这是舅舅。” 福生刚开始呀呀学语,只球哈的叫了两声,引得屋里的人又笑了一场。 福生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伸出手抓了抓,最后抓起那个金螭璎珞圈晃了晃,瑄儿看着也晃动起小胳膊,福生爬过去,将金螭璎珞圈递给瑄儿。瑄儿小手还抓不住太重的东西,两个小家伙依依哦哦,说的口水直流,十分热闹。 齐攸和荀卿染是见惯了这个的,荀君晖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因想着荀君晖一路劳乏,又说了一会话,荀卿染就让奶妈们将两个孩子抱下去睡觉,又打发人送了荀君晖回客院安置。 第二天一早,荀君晖又过来陪荀卿染说话。 “……齐家如今只有两个男孙,一个是庶出的,另一个身体又弱,齐家二爷那边又新添了一个女孩,姐姐生了瑄儿,我起初还真有些担心。如今见姐夫待姐姐和瑄儿这样,我才放了心。” 齐攸一早出去骑马,姐弟俩说话也没有拘束。 “就是因为这个才非要大老远地赶过来。”知道弟弟为自己想的周到,荀卿染觉得心中暖暖的,面上却有些嗔怪。 “不管是外甥还是外甥女,都是姐姐的第一个孩子,怎么样我都是要来的。这百日的仪式,重要的就是认舅舅,我不来可不让别人捡了便宜。” “放心,你是谁,你可是瑄儿嫡亲的舅舅,再没人能争过你。”荀卿染笑。 “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京城那边知道我生了女儿,当即也都打发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如今这百日,又打发了三爷过来。我看了,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还有妯娌们送的礼物都不轻,这也就够了。”荀卿染道。她自己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但是事关女儿,心里难免有了衡量。她没有十分拦着齐攸宠女儿,也是这个意思。 “郑二哥也要做父亲了。”荀君晖又说道。 荀卿染本来另外给郑元郎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郑元朗和荀君晖带的人都不多,两人比较投契,就搬到了一个院子里住。 “真的?” “在路上听郑二哥说的。”荀君晖道,“……已经有六七个月了,住在京城郑家老宅子里。郑二哥这次回去,暂时就不出来了。” 郑家在郑元朗父亲那一代就已经分了家,但是两房人分产不分居,相处的又十分融洽。如今郑元朔不成材,郑元朗身上担子颇重,在外忙碌的,也是两家的生意。 “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荀卿染问。 荀君晖压低了声音,姐弟俩谈了约半个时辰。 ………… 瑄儿的百日宴席,就设在柘院,底下两层是男客,最上面一层是女客,平西镇凡有些头脸的自然都到了,着着实实地热闹了三天。 外面的客人散了,但是总督府还有从京城来的客人。 齐攸说要留荀君晖多住几天,荀卿染想着荀君晖又长了个子,过去的衣服穿不得了,就趁这个功夫,给弟弟做两套衣服出来。她在后面库房找了半晌,没找到合意的粒子,想起前面库房还有些,就带了人到前面来。 “四爷他们还在饮酒。”荀卿染问宝珠。 “回奶奶,是的。” 荀卿染知道齐攸几个就在旁边的棠院里饮酒,因此特意绕路过来,让小厮们不用声张,悄悄地带着人从窗下走过。 “……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让人羡慕,来,三哥我敬你一杯。”是齐三爷的声音。 “三哥,你已经和君晖喝了好几杯了,他年纪还小,这一杯我来喝吧。”是齐攸的声音。 “好,好,四弟,咱们再喝一杯。” “四爷很照顾舅老爷。”从月亮门出的院子,一个婆子说道。 荀卿染嘴角带笑,“只怕是酒瘾上来了,想法子多喝几杯那。” “奶奶又歪派四爷了。”婆子道,引得跟随的人笑成一片。 ………… 唐幼年和钟大用正往棠院走。 “刚才你去了哪里,让人好找。”唐幼年道。 “属下没去哪,就随便走了走。”钟大用答道。 “这里不同军营,那边就是内宅了,千万不要唐突。”唐幼年道。 “是,属下记住了。”钟大用道。 “大人极看重你,你好自为之。”唐幼年道,“我方才恍惚听得似乎有琴声。” “哦?”钟大用的脚步顿了顿,“属下倒没听见。” “想来是我听错了吧。”唐幼年道,“快些走,大人那边还等着咱们。” 钟大用默不作声地跟着唐幼年加快了脚步。 ………… 荀卿染从前面库房楼上挑了几块尺头,又选了两张皮子,这才带着人往后面回转。 “小美人,你往哪里躲。你就从了爷吧,有你的好处。”有人滛笑道。 “你别过来,放开我。”一个女人的声音彷如蚊呐。荀卿染带着人刚走进穿堂,就听见穿堂外面传来衣服拉扯的声音。荀卿染皱起了眉头,听那声音肯定不是好事。 “奶奶,这里不好走,咱们从那边过去吧。”许嬷嬷轻轻扯了扯荀卿染的衣袖,小声道。 荀卿染看了一眼许嬷嬷,心知许嬷嬷也肯定是听到了那边的声音,而且猜到了那两个人是谁。 那男人声音中带着醉意,正是齐三爷,而那个女子,则赫然是辛妇好。 这里离着棠院不远,可以理解齐三爷喝酒的间隙出来透透气,但是辛妇好怎么在这里,她身边伺候的人那。 那边男人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女子听来并未被堵住嘴巴,哭声却极微弱。 “好人儿,你如了爷的意,爷抬你做姨娘。爷的身份,可不会辱没你。你乖乖地,以后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不尽。” 荀卿染眉心微皱,心思转动。 ………… 穿堂那边的前面台阶下,齐三爷一手紧紧地抱着辛妇好的腰,另一只大手在辛妇好胸上使劲地揉捏着,还不忘张着大嘴在辛妇好脸上啃着。 辛妇好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只好用两只手拼命抵着齐三爷的前胸,感觉到腥臭的酒气喷到脸上。她又怕又羞,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如果大声呼救,或许可以叫来人,但是她却不敢大声喊叫。一时间泪流满面,娇喘连连。 齐三爷被她这个模样刺激的越发热血沸腾,依旧揽着辛妇好的腰,就将辛妇好往花丛后面拖,一边狠劲捏了一把辛妇好的胸,就去撕扯着辛妇好的裙子,嘴里呼哧呼哧往外冒着腥臭的酒气。 辛妇好衣衫已经被撕破,却依旧不肯大声求救。 齐三爷已经心急地褪下自己的裤子,就要入巷。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不知从哪冲出来,手里拿着只扫把,不管不顾,一路扫了过来。直扫的尘土飞扬,沙石四溅。齐三爷不由得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动作就慢了下来。 那婆子却似根本没看见这还有两个人,嘴里还有些疯疯颠颠地不知叨咕些什么东西,一条扫把横扫了过来正好落在两人身上。那婆子很有一把子力气,齐三爷被“扫”了几下,觉得皮肉疼痛,不觉手下就松了。辛妇好抖着身子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掩了衣襟,一低头往后面跑去。 “哪来的疯婆子,看爷不撕、撕了你的皮。” 齐三爷酒醒了几分,骂骂咧咧,怪这疯婆子坏了他的好事。那婆子却不理会,挥起扫把劈头盖脸朝齐三爷抡过去。齐三爷只顾着伸手遮掩头脸,等抬起头,那婆子早不见了踪影。 齐三爷跺了跺脚,方才他出来出恭,顺脚就走到这里,运气好,看见个美人独自一人,顿时起了色心。那美人的穿戴,并不是一般的丫头,齐三爷是明白的,但是在这偏僻地方,他色心一起,胆子也就大了,心里想着这么个孤单女子,想来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管她是谁,先受用了就是,大不了收做通房妾室。那个美人也知情识趣,欲拒还迎地。谁想被个疯颠的婆子给坏了好事。 “三爷,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让小的好找。四爷请三爷过去,还等着三爷一起喝酒那。”一个小厮从棠院那边跑了过来。 齐三爷虽有些悻悻,但也无可奈何,还是跟着小厮往棠院去了。 ………… 拐角处,荀卿染轻轻嘘了一口气。 “奶奶,辛姑娘的居心……,又如何孤身到了这里,遇险而不求救,奶奶这事,您本可以不管的。”许嬷嬷小声道。 “看到了,就不能假装没看见。”荀卿染道,“况且,做人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荀卿染并没有多做解释。 辛妇好纵然有万般不好,但这种事,被她撞见,她就不会不管。哪怕对方是辛妇好是她的仇家,该算的帐自然要算,但是却不能放任齐三爷这种兽行。这是她作为女人的立场。 她打发了个婆子装疯,出去撞开这两个人,这是出于多重考虑。齐三爷在安国公府他自己那个院子里怎样,她做弟媳的管不着,但是这里,她不想让齐三爷在她的府里为所欲为。但这种事,她却不好去撞破。这样做,同时也给这两个人留了脸面。 “什么声音,是谁?”麦芽突然惊醒地转身呵斥。 荀卿染抬头望过去,“怎么回事?” “回奶奶,奴才听得那边有响动。”麦芽回道。 就有婆子按着麦芽的指示,转过后面那道花墙,探查了一遍,转回身来禀报,说是并没有人,只有一个花盆掉在地上。 “这时又没有风,好端端地那么大个花盆怎地就掉了?”麦芽疑惑道。 “她的心思,真让人难懂。”荀卿染暗自寻思,女人遇到这种事情竟然不大声呼救,难道是太在意名节?可是叫来人解救,总比被个色狼吃豆腐,而且面临失身的危险要好上许多吧。 “奶奶立心端正,心怀慈悲。”许嬷嬷叹道,“只怕她未必知道感恩。” 荀卿染依旧领着众人,往主院中来。 “我做这事可也不是为了让她感恩。否则大可趁此机会出现示恩,彻底地压了她的气势。”荀卿染道,她这样做,单纯就是容不得这种事发生。 “这个地方也是前院了,嬷嬷一会过去,替我训诫两句。”荀卿染对许嬷嬷吩咐道,“还要问问金铃和银铃,我的吩咐都忘了不成?” ………… 馨兰院 金铃和银铃正在拌嘴。 “我去拿莲子羹,让你伺候着姑娘,你现在把姑娘伺候到哪里去了?出了事,小心你的皮。”金铃对银铃道。 “姐姐和我分工的明白,跟着姑娘出去的差事,都是姐姐的。是姐姐回来晚了,怪的谁来。况且,姑娘也未必就是出门了。”银铃道。 “你这小蹄子,强词夺理。” 金铃待要再训斥银铃两句,就见辛妇好从外面进来。 两个丫头马上住了口,屈膝行礼道:“姑娘。” 辛妇好一声不吭,抬脚进了内室。 两人已经看见辛妇好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不由得都变了脸色,跟到内室门口。 “姑娘,您怎么了?” “你们别进来,我一个人待一会。”里面传来辛妇好的声音。 金铃和银铃两个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屋内,辛妇好趴在床上,好半天才停下了身体的抖动。然后从床上起来,将身上的衣裙全部扯下,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套袄裙换上了。她这才又坐到床上,望着刚脱下来的衣裳呆了半晌,伸手取了把剪刀来,咬着牙将那套衣裙剪了个粉碎。 好一会功夫,辛妇好从内室出来。 “你去把屋里收拾一下。”辛好好吩咐银铃。 “你去打水来,服侍我洗一洗。”辛妇好又吩咐金铃。 银铃进到屋去,看着一地的碎布片,怔了一下,忙都收拾了起来。 “就在内室烧了,不准让人看到。”辛妇好吩咐银铃。 银铃忙又退回内室。 金铃打了水回来,辛妇好洗漱了,又重新梳了头发。 “在烧什么东西?”金铃试探着问道,“姑娘,您……” “许嬷嬷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这时银铃也从内室出来,暗地里冲辛妇好点了点头。 “什么都不要问,也不准说出去,不然,我要你们死。”辛妇好道,冷森森的语气中透着杀意。 金铃和银铃第一次见到辛妇好如此狠厉的模样,都吓的后退了半步。 “婢子、婢子知道了。” 辛妇好吩咐请了许嬷嬷进来,金铃献上热茶。 许嬷嬷一进来,就闻到有东西烧焦的味道,又打量了辛妇好两眼,心中已经有了底,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 “这两天府里给姐儿办百日,怕怠慢了姑娘,夫人特意吩咐奴才来看看,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多谢夫人操心,妇好没什么吩咐。” “那就好,姑娘若有吩咐,只打发底下的人。姑娘千金贵体,该谨守闺训,在内室安养,若出去被人趁乱冲撞了,可不是好玩的。” 辛妇好心中有病,听得许嬷嬷的话,脸色先是一红,霎时又成了一张白纸。抬头看许嬷嬷,却是神态自若,并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 “夫的好意,妇好知道了。” “那就好。”许嬷嬷将该说的话说了,也就告辞出来。 金铃将许嬷嬷一直送到馨兰院外。 ………… “就是这样,”主院上房,许嬷嬷向荀卿染禀报道,“出了这么一个空隙,辛姑娘无端走到那里,奴才看着着实可疑。还有银铃……” 荀卿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边看来要加派人手了。 “奶奶,”宝珠从外面进来。 荀卿染招手让她到近前来,问,“怎么,棠院那边还在喝酒。” “方才已经散了,四爷带了舅老爷、郑二爷和唐大人去了书房。宝珠说着,略压低了声音又道, “奶奶,婢子听到些了不得的话。” “什么了不得的话?”荀卿染问。 “三爷在席间,跟四爷说,他想来平西镇谋个差事,还说,打算带了三奶奶一家过来,总督府宽敞,兄弟们住在一起。”宝珠道。 “啊?!”荀卿染不由得惊呆了。“三爷要来这里做官,还要住在总督府?” “是,在酒席上,三爷就和四爷说了,让四爷拉吧兄弟。奶奶,三爷刚刚回去客院,又说了好些及不好听的话那。”宝珠说道,有些犹豫该不该都告诉荀卿染。 “不用瞒着我,说吧。”荀卿染道。 “是,”宝珠答应了一声,真的继续说了下去。 客院,齐三爷被两个小厮驾着放到床上.他嘴里兀自嘟囔着再来一杯.干杯。两个小厮对望一眼,替齐三爷脱了鞋子.又盖了被子。 “三爷带来的人去了哪?还得咱们伺候。”两个小厮低声道。齐三爷在床上翻了个身.他喝的醉薰薰 ,却认得是回到了住处。 “善保.给、给爷倒茶来。“齐三爷吩咐着。两个小厮对望一眼.心知齐三爷是将他两个看成自家的小衡善保了。其中一个出去取水.另一个上前.帮着齐三爷脱衣服。 “老四.好有气派.一样都是齐家的人。爷那瑁儿还是个哥儿,就在京城里.也没这么操办。不就是个、阿、赔钱货.就铺排成这样。老太太专门、打发了爷过来.偏心都从京城偏到平西镇了。”齐 三爷闭着眼睛,指手画脚地说着话。 “哈哈,再怎样风光又、又能怎么样。这府里.以后还不得靠爷、和爷的儿子。老大那倒是个儿子.却是个病秧子,长大长不大可是两说.爷看他就长不大。老二.外面的女人生的也是赔钱货.老二媳妇是个脸酸心硬的泼货.还不是一样生赔钱货。就爷.那儿子.是顶用的。这十几年后.这一切,这一切就是爷的.都是爷的。” 小厮听得脸色变了几变知道齐三爷这是醉的狠了.什么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一路.爷还没、没受过这样的苦。好在.到了这还有些好处。平西镇还不错.爷也来弄个官当当。一年地方官、十万雪花银.哈哈哈。“齐三爷笑着睡了过去。 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 那小厮悄悄地退了出来。 “……奶奶.这就是方才伺候三爷的小厮和婢子说的。“宝珠转述完小厮听到的话.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做了几次深呼吸。 “那样混人的话,奶奶不值当生气。”看着荀卿染有些变色.许嬷嬷忙劝道。 “我没生气。”那是假的。虽然齐三爷的话不过是痴人说梦.但是表露出来的龌龊心思,还有对瑄儿的轻视.都让荀卿染不能不气。 “他在酒席间提出来要来做官.还要住进府里.四爷是怎么说的?”荀卿染问宝殊。 宝珠摇摇头.“三爷说了这话.唐大人就像三爷敬酒,岔了过去,并没听见四爷说话。“ “四爷是极明白的人,这种事情,以四爷的脾气,绝不是轻易许诺的。”许嬷嬷道。 荀卿染恩了一声.他当然知道齐攸的脾气.不是随便被人拿捏的。 但是.也不能忘了.齐攸还是宗族观念很强的一个男人,容氏还有齐二老爷说的话.对齐攸还是有影响力的。 容氏曾经说过.希望齐攸振兴安国公府。这个振兴.自不是让齐伙一枝独秀.而是有他在前面.拉巴众兄弟子侄。齐三爷在京中只有个闲职.当初就有跟来的打算.只是听得人说平西镇蛮荒.才不肯来了。现在齐三爷到了这里.他们招待的十分周全.齐三爷亲眼见了.平西镇虽比不上京城.但也颇有几分气象.而且无论外面如何蛮荒.这总督府里可不比京城差什么。他自然肯来,这不.都打算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要就住在总督府里了。 而且.齐府打发了齐三爷过来.会不会也有让他趁机在这谋个一官半职的意思那。 如果这样.直接拒绝就有些不妥。 但是,齐三爷怀着那样的心思,来了平西镇.不仅不能做齐攸的助力.反而会带累齐攸。而且这样的人住进府里.还顶着兄长的头衔.想想他的行事.荀卿染打定了主意。 “到前边找四爷,让他早点回来。”荀卿染吩咐道。 “瑄儿那。“齐攸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要见女儿。 荀卿染皱了皱鼻子,“你喝了多少酒.还要见女儿.女儿要被你熏坏了。“ 荀卿染就吩咐人准备热水.齐攸到浴间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 荀卿染早让人准备了醒酒汤、看着齐低喝了。 “喝酒.总要适可而止。” “三哥有些贪酒,后来叫了唐幼年和钟大用来.我……”齐攸道。 齐三爷不只是贪酒,还贪色那。 荀卿染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齐攸见荀卿染面有郁色,便问.“怎么了.有事为难?” 荀卿染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将下晌遇到的齐三爷调戏辛妇好的事情?br /gt; 锦屏记第6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6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69部分阅读 情说了出来。 “我气的不行.可作兄弟媳妇的,又不好出面,只打发了个婆子去冲散了.全了大家的脸面。”荀卿染道、“三爷可和四爷说了什么没有?” 这是故意问的,荀卿染就不相信齐三爷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齐攸早就听得冷下脸来.他记得席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间齐三爷却是出去了好一会.回来后有些灰头土脸的、衣袖都撕破了。他问了一句,被齐三爷含糊了过去.原来竟然是出了这样一桩事。 他那几个兄弟的脾性他都是知道的,齐三爷竟然在他的府里做出这样的事,这若真的让他得手.是多大的丑闻,到时候齐三爷性命难保.他也没法和朋友交代。 想起.齐三爷还想要来平西镇谋个差事,还要住在府里。他不介意拉巴宗族,也不介意府里多养几个闲人.但是,他不会容许人在他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如果只是找个肥差.白拿一份俸禄.但是能老老实实地让人放心.他也不是不能安排。但是如今齐三爷这个样子.还是拘在京城里比较好。 “四爷,”荀卿染见齐攸半晌不说话,轻轻唤了一声。 “这事你处置的极恰当。……他还向我说.要来平西镇求个一官半职的。”齐攸回过神来。 “四爷可答应了他。” “酒桌上的话.他不过是一时嘴滑,做不得真。他是吃不得苦的人,在京城中混个差事.有家里养着也就是了。”齐攸道。 荀卿染一喜、齐攸并没有答应。 “三爷的这个打算,家里不知怎么看?“荀卿染问道。 齐攸看了眼荀卿染,“三哥来时,带了一封父亲的信。父亲在信里说,若是三哥愿意.让我想法子安排。” 荀卿染心道.果然如此。 “老爷写了信来.轻易驳回了总不好。”荀卿染和齐攸商量道。不过既然齐攸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和她想法一样,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依我的意思,还是要三爷知难而退,自己不想来平西镇才是上策。”荀卿染道。 “你有什么法子?”齐攸问。 荀卿染灵机一动、笑道:“法子没有、但是.人.就有一个。” “哦?”齐攸有些不明白。 “唐大人,唐幼年。”荀卿染道,唐幼年的聪明圆滑.这种事不交给他.简直浪费人才。 “这事交给唐大人去办.管保周全稳妥.谁也挑剔不出什么?”荀卿染道。 “对.我怎么忘了他。” 齐三爷住了几天,就说要看看地方的风物,齐攸有公事在身.不能陪同,就打发了唐幼年陪着齐三爷四处走走。 郑元朗那边、却是对店铺、买卖更感兴连,荀卿染找了采买上熟悉事务的管事陪着郑元朗。荀君晖自然是留在总督府里.陪着姐姐和外甥女。 “瑄儿又睡了.福生那小子也睡了。”荀君晖道。 “他们才多大.自然是睡的多。这还是喜欢你这个舅舅、若是平时.比着睡的还多那。“荀卿染说着,就将做了一半的衣服、在荀君晖身上比了比。 “这里宽了些、还得改改。”荀卿染道.“你比像姐夫可是瘦了一圈,记得每餐多吃一些。” “知道了。姐夫是练武的人.我怎么和他比。” 姐弟俩说着话.外面有人禀报、说是齐婉蓉来了。 齐婉蓉进来、荀君晖没有立刻回涟,少不得寒喧了几句。 荀君晖就说和吕太医约好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了下棋.告辞出去了。 “四嫂有个好弟弟.真让人羡慕荀二爷一表人才,又是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如今翰杯院任职,这以后啊、还真是前程不可限量。”齐婉蓉笑道.“不知可定了亲事没有?” “他年纪还小.况且其命先生批命.说他不宜早娶。“荀卿染道。 “那还真可惜。”齐婉蓉道,“我家大爷族里.正有年纪相当的姑娘.可以匹配的。四嫂、这好姑娘可不好我.不如看好了先定亲,晚些成亲无妨。” 瞧着齐婉蓉的意思,竟是认真要给荀君晖说亲。 “我也说是那,”荀卿染笑道.“不过.君晖的亲事.还是要我父亲做主。五妹妹、看这个花样子如何?“ 荀卿染拿了花样子让齐婉蓉帮着挑拣。 “奶奶、不好了、三爷、三爷……”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跑起来。 ※锦屏记 第262章冬闲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荀卿染沉下脸,“好好说话,三爷怎么了?” 那小丫头喘了口气,这才回禀道:“三爷回来了,是被抬回来的。” “啊?”荀卿染一惊,“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齐婉蓉,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出口。 “还有五姑爷。”小丫头道。 这下齐婉蓉可坐不住了,忽地站起来, “姑爷怎么了,姑爷怎么了?” “姑爷没事,是和三爷一起回来的。”小丫头道。 齐三爷被抬了回来,那么肯定是有不好,荀卿染暗自皱眉。齐攸这时不在府内,荀卿染忙打发人去衙门请齐攸回来,又叫许嬷嬷带人去齐三爷的客院照看。 齐婉蓉担心冯登科,就跟了许嬷嬷出去。 ”把跟着三爷出门的人叫一个来。“荀卿染又吩咐,她得问问是怎么回事。 一会功夫,齐婉蓉同着冯登科还有唐幼年一起来了。 ”三爷怎么样?“荀卿染先问。 ”已经请了郎中来,都是些皮外伤。“唐幼年道。 这是被人打了?因有着冯登科和齐婉蓉在,荀卿染尽量压住满心的狐疑。 ”是出了什么事?“ ”。。。。。。三爷要看看平西镇的风土人情,这两天就由属下陪着四处走动。今个行到半路,正好遇见了冯大人,三爷就撇下了属下,和冯大人走了。属下等了半日,不见三爷,又派人打听得三爷并没有回府,就四下寻找。等属下赶到的时候,就见三爷和人斗在一处,冯大人在旁十分着急,属下带人上前去救了三爷回来。“ 冯登科带走了齐三爷,齐三爷和人斗在一处,冯登科却在旁观,齐三爷被抬着回来,冯登科却毫发无伤。 荀卿染将目光转向冯登科,”五姑爷,你带了三爷去哪里,怎地闹出这样的事来?“ 冯登科红了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四嫂,这是意外,不关大爷的事,大爷他,他也不想的。。。。。。三哥,三哥将养两日就好了,四嫂别担心。“齐婉蓉上前道。 。。。。。。 前院,齐攸已经得了消息从衙门回来,一下马就径直去了齐三爷的客院。 齐三爷刚才喝了一碗药,伤口上也抹了外伤药,正躺在床上哎哟。 齐攸走到齐三爷床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三哥。“齐攸道。 ”四弟,你要为三哥做主啊。“齐三爷道。 ”三哥说说是怎么回事?“ 齐三爷噼里啪啦说了一遍,”野人,蛮人,没开化的野兽!“显然受的刺激不小。 ”三哥放心,我会让人查个清楚,给三哥出气。“齐攸道,”三哥的伤要不要紧,该写信回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别,“齐三爷赶忙阻止齐攸,”四弟,。。。。。这件事,咱们兄弟知道就好了。“ ”就依三哥吧。“齐攸道。 齐攸安顿好齐三爷,就叫了唐幼年、冯登科还有齐三爷身边的小厮过去,又细细地询问了一番。 等齐攸回到内宅,荀卿染这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齐三爷是跟人争抢粉头被人给打了。 这两天,唐幼年带着齐三爷查看平西镇的风土人情,颇是用了些心思,少不得让齐三爷见识见识这里的穷苦,差事的不易,还有齐攸的待下严峻。齐三爷要来做官的心思就灰了几分,只是他是说了大话的,也不好就缩回头来。正好今天在路上碰见冯登科,这两个是嫡亲的郎舅,两个一拍即合,撇下了唐幼年,就奔了平西镇的西城,鱼龙混杂的花柳地。 正好他们去的那个窑子里,新来了个大同的妓女,正是豆蔻梢头的年纪,一张俏脸,丰胸细腰,再加上笋尖似的两只小脚,惹得蜂狂蝶乱。 齐三爷自然也是其中一只,只是别人也不肯,砸银子不管用,就砸砖头。其中还有红胡子绿眼睛的,下手非常黑,根本听不懂齐三爷自报家门说是总督他哥的话。 ”这不会就是唐幼年想出来的主意吧?“ ”不是。“齐攸道。有些话,他没有和荀卿染说,齐三爷的事,虽不是唐幼年的策划,但却和另一个人有很大的关系。这还是那人手下留情,给了他面子,不好让齐三爷在他的地界上出了大事,只是出出气,齐三爷这才只落下皮肉伤。 ”那原来的打算。。。。。“ ”并不影响,也许还更容易些。“齐攸道。 齐攸派出手下人,很是抓了些地痞无赖,好好整顿了一番。齐三爷调养了几日期,就痊愈了。荀卿染在内院,只听说是那边将个大同的年小的粉头收在房中,正如鱼得水。 荀卿染不免抽空寻了唐幼年来询问。 ”三爷再不会想来平西镇做官。都在那嫣红身上。“唐幼年压低声音向荀卿染细说原由,最后道,”夫人只管放心,再没错。“ 荀卿染腹诽,这样的法子也算不得高明,但是却不得不承认,用在齐三爷身上,却用对了路子,这也许才是真正的高明。 果然,过了几天,齐三爷就说要回京城,再也不提来平西镇做官的事了。黄氏即将临盆,郑元朗也要早点回去,荀君晖也要回到翰林院去当差。 荀君晖抱着宣儿,将宣儿的小脚丫小胖手统统啃了一遍。 ”再见到的时候,不知道还认不认得舅舅。“荀君晖很舍不得小外甥女。 ”那时她肯定会喊你舅舅了。“荀卿染道。荀君晖这几天没少教宣儿喊舅舅,但想也知道,才百日的婴孩,依依呀呀,离能说话还早那。 ”嗯,姐姐别忘了教宣儿。“荀君晖嘱咐道。 ”放心吧。“ 荀卿染也舍不得和弟弟分离,但是也知道不能长留弟弟在这里,少不得将吃用的东西收拾了两车出来,齐攸安排了稳妥的管事沿途护送,荀卿染另外又打发了陈德,让他送荀君晖到京城,安顿妥了再回来。 荀卿染千叮咛万嘱咐,坐着车直送出平西城,姐弟俩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 入冬,下过了第一场雪,荀卿染就和齐攸搬进了暖阁中,福生和宣儿自然也都在暖阁内的隔间住着。 临窗的大炕上,福生正扶着许嬷嬷的胳膊在学走路。 福生的两条小肥腿颇有些力气,已经走得越来越稳,宣儿躺在荀卿染怀里,她还小,连正正经经坐起来都难,此时见福生走得神气,宣儿也踢蹬着小胳膊小腿,嘴里咿呀有声,吐着泡泡。 ”宣儿着急了是不是?“荀卿染低头逗弄宣儿。 ”姐儿的身子本就比哥儿要娇弱,姐儿再着急也还不成,这可得慢慢来。“许嬷嬷笑道。 齐婉蓉坐在荀卿染身边,一会看看福生,一会看看宣儿,满眼的羡慕。 ”宣儿看这里,看这里。“齐婉蓉拿了只拨浪鼓,晃动着。 宣儿果然转过脸去,不过看了一会也就厌了,转头瞧着荀卿染。 荀卿染就让人取了荀君晖送的八音盒,上了发条,宣儿才又笑了。福生听到八音盒的乐音,也扭过头来,挣脱开许嬷嬷的手,摇晃着走了过来。麦芽站在炕边,赶紧上前扶了,福生就坐到荀卿染跟前,和宣儿一起,四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八音盒眨也不眨。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有些倦了,荀卿染就让奶妈将两个抱了下去。 ”五妹妹吃这荷花酥。“荀卿染让人端了点心来。 齐婉蓉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知道五姑姑爱吃,刚吩咐厨房做的,五姑姑这是怎么了?“荀卿染瞧着齐婉蓉有些灰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四嫂,我没事,只是这些天,总是没什么胃口。“齐婉蓉道。 ”姑奶奶莫不是有喜了?“许嬷嬷笑道。 齐婉蓉脸色红了红,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并不是。“虽是这么说,眼神中却是期待的神色,终于还是藏不住话,略压低了声音道,”本该这两天换洗,若是一直如此,只怕就是了。“ 这么说着,脸上露出喜色来。 ”那可就太好了。“荀卿染由衷替齐婉蓉高兴,冯登科是家里的长子,齐婉蓉在生育子女方面的压力,显然是要大一些。 ”辛姑娘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她怎么来的这样勤?“齐婉蓉翻了白眼,”只是我,都遇到几次了。“ 荀卿染笑了笑,自从她出了月子,辛妇好就来得比较勤,对宣儿表现得十分关注。 ”这冬天里,也是在屋子里太闷了吧。“荀卿染笑道,就吩咐人请辛妇好进来。 辛妇好跟着丫头进来,少不得又是相互见礼,寒暄了一阵。 ”怎么没看见宣儿?“辛妇好问。 ”刚才玩得累了,被奶妈抱下去睡觉了。“荀卿染道。 ”是我来晚了。“辛妇好道,”夫人看看,我为宣儿做了个肚兜。“ 辛妇好将个小肚兜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过来,肚兜用的是豆绿的府绸,上面绣着蝴蝶牡丹,颜色鲜艳,看那针线也是用了功夫的。 ”妇好姑娘费心了。这个花样极好,宣儿肯定喜欢。“荀卿染就让麦芽将肚兜收了起来。 齐婉蓉却扑哧一声笑了。 “辛姑娘的针线,倒是长进了不少。能见得人了。” 锦屏记第263章地动 辛妇好脸色一红。她自是知道,齐婉蓉在笑她原来的针线见不得人。 齐婉蓉说的倒也是实话,原本辛妇好似乎是没拿过针线的。这半年里,虽说有那绣娘教导的功劳,辛妇好自己是真的在针线上下了功夫。前段时间,荀卿染就能在辛妇好手指上看到明显的针眼,近来才好了许多。 “上次妇好姑娘做的那件小褂子,也极好。”荀卿染道。 “夫人喜欢就好。”辛妇好道,“瑄儿穿着怎样?” “那褂子略大了些,再过些时候瑄儿才能穿。”荀卿染道。 辛妇好有些失望, “我回去再做一件小一点的。” “难得你为瑄儿如此尽心。”荀卿染让人倒了茶给辛妇好,“有这个心意就足够了。” “宣儿聪明活泼,我实在是喜欢,这也是缘份。能为宣儿做点事,我才高兴。”辛妇好笑着道。 荀卿染呵呵笑了两声。 宣儿不在,又有齐婉蓉在这里,辛妇好就不多留,一会就起身告辞出去了。 “四嫂,她怎地这样殷勤起来?”齐婉蓉对着辛妇好的背影撇了撇嘴。 “许是。。。。。。终于明白了事理吧。”荀卿染淡淡道。 齐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荀卿染正坐在炕上,缝着一只护膝。在门口的时候,就有小丫头告诉说是福生和宣儿都在屋里睡,因此故意放轻了脚步进来。 齐攸将大氅脱下递给麦芽收了起来,就走到炕边,低头看了看两个睡得脸蛋红扑扑的肉团子。 “睡得这样香。”齐攸说着就伸出手。 荀卿染起身,将齐攸的手挡住。 “玩得累了,让他们多睡一会。”荀卿染道,就让奶妈照看两个孩子,她和齐攸到旁边的房间来。 “四爷试试合不合身?”荀卿染将护膝递给齐攸。 齐攸接过护膝套在腿上试了试。 “正合适。”齐攸道,看了眼上面精致的飞马纹,“这些东西费心神,你又要亲自照看两个孩子,还是交给丫头们做吧。” “不过是有了空闲做这么一件两件的,哪就累倒了。照顾福生和宣儿,还有奶妈丫头们帮手,不妨事的。”荀卿染将护膝拿回来,继续绣着。 “似乎有点瘦了。”齐攸指着荀卿染的脸。 荀卿染转头往镜子里照了照,下巴没那么多肉,算是恢复到怀着宣宣之前的状态了。 “没瘦呐。”荀卿染笑道,“难不成把我和萱萱那小肉团比。“ ”我进来时,看见下人们在往仓房里搬粮食,说是黍米。卿染,你从哪运了那些黍米来,要做什么?“ ”秋天的时候,四爷看下面的公文,说是今年收成不好。正好之后郑二哥来了,就让他帮着买了些黍米。不只是我,还有董夫人、郭夫人、方三奶奶,平西镇里这些家,大家都出了份子。“荀卿染道。 荀卿染一直觉得与其进香拜佛,不如多做点切的事情。平西镇往年到了冬天,也有大户施粥的。她就将众夫人都找了来,商量着一起施粥,结果就是各家都出了份子,买了粮食,只等着进了腊月就施粥。 ”你这善事,可是做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了。“齐攸道。 ”就当是为了萱儿和福生积功德了。“荀卿染道,其实也是为了齐攸分忧,不过没必要说出来罢了。 吃过晚饭,两人又哄着萱儿和福生玩了一会子,也就早早地歇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睡意朦胧间,荀卿染就听得屋内啪嚓一声响。 ”卿染。“齐攸将荀卿染叫醒,点起了灯。 望着掉到地上的烛台,荀卿染后知后觉。 ”四爷,是有地动?“ 齐攸点点头,”别怕,咱们这没事。“ ”萱儿,还有福生。“荀卿染顿时睡意全无,忽地坐了起来,衣服也不穿就要往外走。 ”四爷,奶奶,奴才看了,哥儿和姐儿都好好的,还睡着呢。“外面传来许嬷嬷的声音。 荀卿染心中稍定,跟着齐攸一起穿了衣服,就到外间来坐了。 ”你就带着孩子在这,不用出去。这暖阁地基足有十几米深,轻易不会出事。“齐攸脸色严峻,”我得出门去看看。“ 荀卿染点点头,齐攸对于公事的一直都非常认真负责,这地震若是小范围,就这个强度还好,若是。。。。。,那么齐攸可有得忙了。 荀卿染帮着齐攸披上大氅,又安排人打了灯笼,随着齐攸出去,就又忙吩咐人将两个孩子都抱了来,又安排人在府内各院巡查。 ”回奶奶,只是轻微地动,并没有出什么事,有的睡得沉的,还不知道地动了呢。“陈德家的回来禀报道。 荀卿染这才放了心,依旧吩咐众人,要警醒,特别注意火烛。 闹了这一番,荀卿染没了睡意,就坐在灯下,继续绣那只还没绣完的护膝。 天光大亮,齐攸才从外面回来。 ”快些准备早饭。“齐攸吩咐道。 荀卿染忙吩咐人摆饭,看着齐攸的脸色,知道出了大事。 ”四爷,出了什么事。“ ”城里没什么事。方才北边大营打发了人来送信。“齐攸坐下整理着衣袖,”就是那边地动,牵动了城里。“ 原来方才大营那边的兵丁飞马来报信,说是昨夜子时发生地动,平原,典凌两个县瞬间被夷为平地,城北大营也被波及,伤亡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是情况很不乐观。 荀卿染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出事的地方不仅还有金矿、盐井,更有几万做劳役的犯人。 ”四爷是要亲自过去?“荀卿染问道。 ”恩。“齐攸点了点头,”听那报信的人讲,这样大的地动,只在先帝建元四年时有过一次,当时十分惨烈,死伤无数,我这就带一营兵马过去。“ 荀卿染没有说话,只看着齐攸,眼神中俱是担忧。 ”平西城的选址很有讲究,这地方郡县志记载,历来没什么大的灾。“齐攸这么说着,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留唐幼年在家里,保护你们母女。若是有事,你和他商量。“ ”这里能有什么事?“荀卿染则是担心齐攸,大震过后,那余震是少不了,齐攸此去才是危险重重,有唐幼年在身边,两人合作多年,更多几分安全的保障。 ”还是让唐大人和四爷一起去。“荀卿染道,”城里没什么事,外面自有董大人和官兵压着,家里面,这房子结实得很,我早早关起门来,还能有什么事。“ 齐攸却不答应,”我带去一营兵马,还留下一营,让唐幼年领着,不仅护着府里,还防备城里出什么意外。 齐攸这样说,荀卿染才不再反对。 齐攸很快吃完早饭,荀卿染早就收拾好了一包衣服,另外还备了粮和水。 齐攸抱起还在熟睡的萱儿,看了一阵子,拿满是胡茬的下巴在萱儿小脸上蹭了蹭。 萱儿无意识地抬起一只小手在脸上胡噜了一下,并没有醒。 齐攸轻轻放下萱儿,对荀卿染道,“家里就都交给你了。” “四爷放心。”荀卿染将新做的两只护膝拿来,给齐攸套在腿上。这种天气骑马,最要保护好腿。 “这一只还没绣完,四爷记得快点回来。”荀卿染幽幽地看着齐攸道。 齐攸将荀卿染揽在怀里,使劲抱了抱。 “四爷将雪团也带上。”荀卿染送齐攸往外走,“那边情形并不清楚,四爷去了那,到底如何,也好让雪团捎信回来。” “还是留在家里吧。”齐攸只让荀卿染送到二门,就让她回来,径自带着人马走了。 荀卿染回到主院,想了想,还是将雪团放飞。 “去追四爷,”荀卿染指着北城门的方向,“跟在他身边,有消息就捎信回来。”荀卿染嘱咐道,拿出竹笛,一声唿哨,雪团扇动翅膀,直入云霄,远远地瞧见齐攸的队伍,又瞧见了两只跟随的金雕,便又飞低了一些,朝着荀卿染鸣叫了一声,荀卿染挥挥手,雪团便朝齐攸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等荀卿染也吃过早饭,萱儿醒过来,吃了奶,玩了一会,就开始睁着大眼睛四下看,似乎在找什么。 “平时这个时候,四爷总要抱一会姐儿,姐儿这莫不是在找四爷?”奶妈笑道。 荀卿染抱起萱儿,“爹爹有事出门了,很快回来。萱萱要乖乖的哦,跟着娘一起等爹爹回来。” 整整一天,荀卿染计算着齐攸该到了何处,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直到掌灯时分,摆上晚饭来,才被众人劝着勉强吃了一碗饭。 前面唐幼年来,向荀卿染禀报,说是城内一切都好,让荀卿染不要担心,又说已经早早关了大门,让荀卿染早些安歇。 虽说城内离着地动的中心还很远,荀卿染觉得还是小心为好。她让管事媳妇四处巡查,叮嘱内宅众人警醒些,又让人特意放了个细长的瓶子在窗台上,这样,若是有地动,瓶子掉下来的声音,也能做个警报。 “奶奶且放心睡,奴才带着人轮班上夜,管保无事。”许嬷嬷道。 “嬷嬷多辛苦些。”荀卿染点头道。 荀卿染就将两个孩子都留在身边,桔梗,麦芽,福生和萱儿的奶妈都在屋里打地铺。 因为心中有事,荀卿染睡得并不很熟,只听得啪嚓一声,荀卿染悚然坐起,那瓶子已经从窗台上摔下。。。。。成了碎片。 屋内众人本就睡的极轻,这时都惊醒过来。为了预防万一,大家入睡时都是穿着衣裳的。两个奶妈便抱起瑄儿和福生,麦芽、桔梗两个上前扶了荀卿染,大家往外来。 荀卿染觉得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了两下,窗棱、门轴卡卡作响。此时正是许嬷嬷当班,发现异动,马上敲起了铜锣。总督府各院,立刻都亮起了灯火。 荀卿染只听得远远近近的声音,难以形容,却让人毛骨悚然。众人刚出了门口,地动便停止了。 “四爷说的不错,这屋子果然是最安全的。”许嬷嬷扶着荀卿染道。 荀卿染打量了一下,主院的房屋,都完好无损,这边暖阁的窗户门框,更是毫无变形。方才的地动,她清晰地感觉到,绝不是一般的微震。这里虽好,但是别的房子,却未必如此。荀卿染忙打发人到各院巡查。 “四奶奶,只有下人院里,因年久失修,倒了一堵墙,还有一栋屋子,有两个婆子受了伤,其余都好。”管事媳妇回来禀报道。 荀卿染松了一口气。 但是唐佑年送来的消息,却让她轻松不起来。 “东城房屋坚固,只有少数房屋倒塌,并不碍事,南城的店铺损失也不大,但是北城民居、西城窄巷,却多是房倒屋塌、百姓流落街头。 荀卿染忙派人到各府去打探情况,另又派了婆子去齐婉容家看看。 得到回报说大概还好,但是,“董大人受了重伤。” “咱们去看看董大人。” 荀卿染吩咐人准备马车,唐佑年骑马,带了侍从护卫就往董府中来。 原来董大人因为审核公文,昨夜就睡在书房。地动正好将书房震塌了,董大人因此受了重伤。看到唐佑年陪同荀卿染来看望,董大人挣扎着坐起来,荀卿染这才看清,董大人是腿受了伤。 董夫人抹着眼泪,请荀卿染坐下。荀卿染询问了董大人的伤情,就让人将带来的药材补品都交给董夫人。 “这紧要关头,偏我竟不中用了,实在有负皇恩,有负齐大人的嘱托。”董大人捶打着大腿道。 董夫人心疼地忙过去抱住了董大人的胳膊。 “大人还是好生将养身体。城内军营有唐大人,其他的事情,大人在家里坐镇,大人在平西镇多年,熟悉地方事务,推荐几个善于应变,能够任事的官吏,协助唐大人一起应对,才是正理。” 这也是荀卿染来的主要目的。果然董大人推荐了几个能干的官吏,又征求和唐佑年的意见,最后决定,以唐佑年为首,熟悉地方的官吏为辅,一起应对这场变故。 董大人和唐佑年商量具体的事情,荀卿染和董夫人谈起另一件事。 “本打算进了腊月再施粥,现在我想要提前了。” 荀卿染道。 董夫人点头赞同,她本就于这些事情上十分积极,只是现在董大人受伤,她便腾不出手来。荀卿染让董夫人只管一心照顾董大人,施粥的事,她会另找别的夫人帮忙。 这边从董府出来,荀卿染又一路拜访了几家。郭夫人家中人口简单,她年纪轻,性子也爽利,孙夫人也是热心肠,娘家经商,比一般女眷对外面的事情都熟悉,荀卿染叫了这两个一起商量好了施粥的章程,就从第二天早上开始施粥。 天还没亮,荀卿染叫了前院的李管事和陈德带着小厮,另安排了厨房两个健壮的婆子,用兵营中用的大铁锅,一起熬了四锅稠粥,又请吕太医开了药方,另外熬了驱寒健身的姜汤,由唐佑年安排了兵士帮助维持,就在挨近东城民居的一处空地上,搭了粥棚,开始施粥。 来到平西镇一年多,荀卿染从没机会好好看过东城和北城,谁知道,第一次真正接近这两块地方,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眼望去,只有少数房屋孤零零地立着,大多数都被夷为平地。 看着百姓扶老携幼,端着豁口的碗来领粥,大多数人还算衣衫完整,也有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还有的是裹着开了花的棉被。荀卿染心里很不是滋味,等听唐佑年说,因为多数房屋是低矮的土厦木屋,因此伤亡很少,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日上三杆,几锅粥连同姜汤都被吃的干干净净,依旧有些百姓还饿着肚子,就有士兵领着几个士绅打扮的人过来,原来都是城中的富商大户,也愿意施粥的。荀卿染自然高兴,大家分散施粥,不如合在一处,也方便管理。 麦芽和孙夫人两个一人一个算盘,按照来领粥的人数,估计着每人每天需多少米,噼里啪啦一番计算,就算出了个章程出来,众人都没有异议。 等最后一个人也领了粥,已经是过了晌午了。 荀卿染回到总督府,草草地吃了些饭菜,就有人报说雪团回来了。 荀卿染心中一喜,雪团从外面飞进来,冲着荀卿染抬了抬脚,那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荀卿染取下竹筒,从中取出一封信来。信是齐攸亲笔写的,大致说了北大营那边的情形,说是正率领兵士维持秩序、救助百姓,又问城里这边情况如何。 荀卿染放下信,暗自思索,齐攸虽轻描淡写,但她却看得出那边情况很不乐观,如今城里又是这样。荀卿染请了唐佑年过来,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齐攸。荀卿染写完信,又将信封入竹筒内,便招呼雪团。 瑄儿和福生都醒着,两个小家伙一个趴着,一个坐着,四只小手胡噜雪团。雪团很有风度,半眯着眼睛趴在那,任由两个留着口水的小家伙吃着豆腐。 荀卿染看得不由笑了,就将竹筒依旧绑在雪团的脚上,又喂了雪团喝了水,吃了两块肉,才将雪团放飞,让它再去找齐攸。 接连又有两次轻微的地动。因为有饭食吃,还有唐佑年带着兵丁帮助救人,又在避风的宽敞处搭建临时的棚子,让百姓可以暂时存身,因此虽是经历大灾,城内倒也十分平静。 第二天,荀卿染依旧带着人施粥施药。雪团却并没有回来。 第三天,依旧如此。 大地似乎平静下来,原来舍弃了房屋的人,开始纷纷回归。 唐佑年在城内巡查完毕,赶到粥棚,见荀卿染和那些仆妇一样围着围裙,正拿着大勺子给老人和孩子舀粥。这是施粥第二天,新定的规矩,怕的是老粥妇幼体力不济,因此让她们与青壮年分开排队,施粥的也是各府里的丫头婆子们。 唐佑年干咳两声,上前施礼,“夫人,您还是回去吧,这里我再另派人手来,家里还得您照看。” 荀卿染抬手,麦芽就从旁边递了帕子过来,荀卿染笑了笑,接了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她这两天夜里几乎都不曾睡,白天又忙着施粥这些事,现在还真是累了,况且,她也有些想瑄儿和福生了。这么想着,荀卿染便向陈德和陈德家的交代了几句,坐上马车回总督府。 刚走到府衙前街,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隐隐听得远处有山崩地裂之声。 待马车略略停稳,荀卿染从车内探出头来。 “唐大人,出了什么事?” 是又一次动动?听那声音是来自北方,荀卿染心揪了起来,齐攸就在那个方向。 唐佑年刚刚控制住有些炸毛的马,他也有些担心。 远处有军校飞马而来,到了近前,从马上跳下来,向唐佑年禀报。 “……北城外路珈山倒塌,阻断的道路,附近村寨也受了牵连,山那边情形如何尚不清楚。” 与北大营的道路被阻断了,不清楚那边的情形,而且这还牵连另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唐大人,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不要外泄的好。”荀卿染出言提醒。 通住北大营的那条路,也是唯一一条通住平西镇的镇北粮仓的路。去调用粮食的队伍还没有回来,如今道路阻断,城内靠施粥,暂时可以维持,但是若这消息泄露出去,难免人心浮动。而当前局势下,最忌讳的就是人心不稳。 唐佑年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厉害,自是下令,将消息封锁了起来。 回到总督府,荀卿染便先到前院书房坐了。 “夫人放宽心,属下立即派人疏通道路,大人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事。” “唐大人说的不错。”荀卿染道,这个时候,就算心里再慌乱,面上也决不能表现出来,她如果慌了,那下面的人会更乱。 “夫人暂且就不要出府,我再加派人手,护卫府内安全。”唐佑年道。 荀卿染又和唐佑年商量了一番,才回到内宅。 瑄儿和福生刚刚睡饱了,又吃了奶,两个小家伙不知人间疾苦,见荀卿染回来,一个挥舞着小手,另一个摇摆着扑了过来。 荀卿染将福生接在怀里,在炕上坐了下来。福生举着八音盒让荀卿染看,又用一只小胖手上发条,小家伙还有几分力气,就听得八音盒发出悦耳的乐音,盒子上的西洋美女翩翩起舞。瑄儿吐了两个泡泡,福生就将八音盒塞到瑄儿手边。 荀卿染将瑄儿抱在怀里,又揽住福生,让他靠着自己坐着,两个柔柔软软的小身体,同样乌黑的毫无杂质的大眼睛,荀卿染觉得一颗心软软的,又有些酸。离雪团去找齐攸,已经两天了,雪团却再也没有飞回来,齐攸还好吗? 方才的震动,那震动的中心明明就是北大营的方向,荀卿染在担心之外,心中又升起一股她自己都有些不明了的情绪。这股情绪是什么,她扪心自问,答案显而易见,但却出乎意料。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灯半昏时,”荀卿染将一阕词写完,停下笔,默念这一句,那灯光果然就亮了些。 “奶奶,该吃饭了。奶奶这半天,可是水米未进。”桔梗挑亮灯芯,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是掌灯时分。却是只有灯,没有月。 荀卿染吩咐摆饭,这时在外施粥的李管事、陈德、陈德家的也都回来了,荀卿染心中牵挂外面的情况,叫了几个人进来回话。 “街上好些人说珞珈山塌了,又说城外粮仓毁了。”李管事道,“唐大人抓了几个人,才消停下来。” 原来还是走漏了消息。也是,那么大的动静,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城北道路断绝的事情,城内地动不断,人心惶惶,就有些不太平起来。 唐佑年风尘仆仆地过来回话,说是打算带领兵丁,又雇佣了城内青壮,打算连夜疏通北面的道路。 “属下给夫人留下一队士兵,守卫府内。府衙内有冯大人另带一队兵丁,夫人有事,也可以召唤。” 吃过晚饭,荀卿染倚在靠枕上,微微闭上眼睛,连续操持了几天几夜,她实在疲惫的很,却偏偏没有睡意。脑子里一件件地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周全。 唐佑年只领着一营的人马,再回上城内的衙役,要疏通道理,负责城内治安,安顿百姓,有些捉襟见肘。北面道路断绝、珞珈山附近村落伤亡惨重,城内街面上有些不太平,齐攸、齐攸那边情况不明。 连续轻微的震动,似乎预示着还有更大的地动在后面。 荀卿染睁开眼。 “将厢房都收拾出来,去请吕太医。” 荀卿染吩咐道。总督府内,主院的房子最为坚固,大家在一起,也方便照顾。 “把辛姑娘也请过来安置。” 荀卿染扭头特意吩咐桔梗道。 一会功夫,吕太医就带着小孙子过来了。 辛妇好却是耽搁了一会才到。 “辛姑娘不愿意来,说是无妨的。”桔梗悄声向荀卿染禀报,“却由不得她,婢子将她‘请’来了。” 果然,辛妇好脸色有些不好看。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辛妇好扫了扫将她夹在中间的两个婆子。 “这院子房屋最为结实,请妇好姑娘过来,方便照顾。妇好姑娘是客人,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若有什么不便,还请妇好姑娘多包涵。” 荀卿染客气地说道,就让金铃,并两个健壮的婆子照顾辛妇好。 “银铃机灵,去帮着许嬷嬷做些事。”荀卿染道。 许嬷嬷笑着抓了银铃的手,带了出去。 辛妇好脸色一变,不由得抬头又看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面露疲惫,态度依旧大方客气,但语气中隐隐透露的威严,让人不敢违逆。 “带妇好姑娘下去休息。”荀卿染吩咐道,便抱起瑄儿,并不看辛妇好。 两个婆子“扶”着辛妇好退了下去。 瑄儿平时这个时候,也应该睡了,今天不知怎地,就是不肯睡,还哭了一阵,似乎她的情绪还影响了福生,福生也扯着嗓子跟着哭。 荀卿染拿帕子轻轻擦拭瑄儿稚嫩的小脸,轻轻拍抚着,瑄儿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看着并排躺在炕上,终于睡着了的两个孩子,荀卿染想到另外一件事。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荀卿染叫了陈德和陈德家的进来。 “奶奶尽管 锦屏记第6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0部分阅读 奶奶尽管吩咐。” “你们带上几个人,到地藏庵去,看看静宜师太如何了,还有,”荀卿染顿了顿,“将宋嬷嬷带回来。” 荀卿染待下历来宽厚,但是宋嬷嬷,这个资历最老的人,先是挨了板子,被夺了差事,然后在荀卿染怀孕后,就被打发去了庙里,瑄儿出生后也没有叫回来,陈德家的自然知道,这个宋嬷嬷一定是犯了大忌讳,做了了不得的事情。 这个时候,带宋嬷嬷回来,又是为的什么。 “外面不太平,你带几个兵丁过去。或许有什么变故,宋嬷嬷,一定要带回来,活要见人,……”荀卿染看了陈德家的一眼,下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两人却是明白了,忙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将能照顾的都收入羽翼之下,将不安定的因素,也统统收拢过来。荀卿染微微闭上眼睛,如果有什么万一,那么,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一夜,却是分外的宁静。 当启明星出现在东面的地平线上,平西镇迎来又一次剧烈的震动,荀卿染只觉得轰隆一声的巨响,近在咫尺。 “奶奶,西边的围墙塌了。”一个婆子跑来禀报道。 “赶紧去前面,叫赵管事带人过去守卫修补。” 荀卿染吩咐道。 这婆子退出去不一会功夫,又有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 “奶奶,奶奶,不好了。”小丫头喘着气,扶住门框,“有,有乱民从、从西边缺口,冲、冲进来了。” 小丫头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 荀卿染站起来,蓦地瞧见,小丫头后心处那一抹刺目的红。屋内众人有的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小丫头伤得不轻。 ”快请吕太医来。“荀卿染吩咐道,就让人将小丫头抬到旁边屋里,请了吕太医过来看视。 荀卿染心中震动,但是面上不显。她的镇定,果然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总督府内宅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主院内,荀卿染做了一番安排。 ”你们几个,无论发生什么事,只需保护好瑄儿和福生。“荀卿染冷静地吩咐两个奶妈,又特意选了健壮的仆妇,两个孩子的安全最为要紧。 这边刚安排妥当,人声已经到了主院门口。荀卿染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声音,似乎是径直往这边来的。 即便是知道北面道路断绝,但是说到断粮,却也并不是迫在眉睫,这民乱发生得早了一点。既然是民乱,便是来的人多一些,可她这总督府内前院的仆役,以李管事为首,多为行伍出身,另外还有兵士,竟然这么快就让人杀到了主院来了。 这些都并不寻常,荀卿染的心一沉,某个猜测跃上心头。 喊杀声越来越大。 ”让荀氏那个妖妇出来,平西镇地龙王发威,都是荀氏那妖妇作怪,杀了她,大家才能平安。“一个低沉的,略显怪异的声音在纷杂的声响中特别响亮。 不是要她交出财物,甚至不是抢夺粮食,而是喊出这样诛心的口号。 好毒辣,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荀卿染终于确定,来人是冲着她来的,如此恶毒的指控,已经将来人对她的恶意赤裸裸地揭示出来,仿佛响尾蛇张开的血盆大口,蛇信子近在咫尺,还有毒牙下滴落的毒液,见血封喉。 一切的善意和忍让,本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却被无情地踩在脚下,善恶颠倒,人心化为禽兽。 荀卿染挺了挺胸,带着人走出了房门。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主院上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低低地压在人的头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荀卿染站在廊下,所有青壮的丫头、婆子、媳妇,都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擀面杖、烧火棍、菜刀、甚至剪刀等各式各样的”武器“。 而主院门口,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李管事正带着人拼命阻拦在门前,而对方,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个人,穿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面上都蒙着黑巾。领头一个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手里挥舞着一把宽背大砍刀,刀身每次扬起,都带出一片血光。李管事等人都不是对手,只是拼死拦截。 ”奶奶,您不该出来。“丹参本也在战团里,见了荀卿染,跺了跺脚,跑了过来。”奶奶该赶紧换了装束。“ 荀卿染摇了摇头,问丹参可曾去找救兵。 丹参点头,说是已经派人去衙门找冯登科求救,另外也派了人出城,通知唐佑年。 那边又有一个小厮倒下,丹参顾不得多说,挥舞手中的刀就杀了回去。 作乱的人并不多,只要再坚持,多坚持些时候,救兵来了,她们就能够得救。 领头的黑衣人一边打斗,一边往院子里看,看见荀卿染,眼睛露出嗜血的寒光,更加挥舞大刀,却是奔着荀卿染来了。 ”荀氏妖妇出来了,杀了她,大家升官发财。“黑衣人一边砍杀,一边喊道。 ”你这恶徒,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地动,这天下哪一年不地动,关我们女人家什么事?我们奶奶施粥施药,把自家的被褥都送给老弱妇孺,救了这平西镇多少人,哪个不说我们奶奶是菩萨下凡。你才是妖人,趁火打劫。你和咱们总督府有什么恩怨,是个男人就别藏头藏尾,露出你的脸来。“ 麦芽受不了那人如此污蔑荀卿染,站在廊下点着手指头大骂。院子内丫头仆妇也跟着斥责那些贼人。 荀卿染挥挥手,让众人安静。 ”你们这些人,本是平常百姓,受人蛊惑利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官兵马上就会赶到,与其那时候束手就擒,丢掉性命,不如现在放下刀枪。我保证,只诛首恶,余者不究。“荀卿染高声道,”你们也可即刻退去,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因为面对的抵抗超出了本来的估计,贼人中有几个交头接耳,有些动摇。 那黑衣人见了,后退几步,挥刀将一个退缩的贼人砍倒在地。 ”临阵退缩,这就是榜样。“黑衣人道。 ”都到了这了,兄弟们看看,只要杀了这几个,那美女、金银都是咱们的了。“又一个贼人道,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直往院内年轻的丫头媳妇脸上盯。 众贼人即便有犹豫的,此时也不敢有异动,又一起向前,与李管事等人杀在一处。 眼看着贼人就要杀到眼前,接下来就只有这满院的妇孺来面对刀枪了。 荀卿染站着没有动,对许嬷嬷点了点头。 两间厢房的门被打开,宋嬷嬷是五花大绑,被两个婆子从屋内推了出来,辛妇好身上并没有捆绑,但是夹着她的两个婆子那四只手仿佛铁钳子般箍着她的手臂。 两人先是对望了一眼,接着看见院子中的景象,宋嬷嬷还好,辛妇好却叫了一声,立刻软了脚,多亏两个婆子夹持着,才没有坐到地上。 许嬷嬷带着人到了荀卿染跟前,那四个婆子除了夹持着这两人,手里还各拿着菜刀。 那领头的黑衣人脚下一乱,被李管事一刀在手臂上削了个血口子。 ”夫人这是做什么?“还是宋嬷嬷镇定,”夫人接了奴才回来,难不成是贪生怕死,要拿奴才挡刀。奴才是没得说,只是辛姑娘却是府里的客人,夫人这么做,可说得过去,又如何向四爷交代。“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难得的佳客。“荀卿染冷笑着,眼睛在宋嬷嬷和辛妇好脸上打了个转,方才那黑衣人的异样,她已经看在眼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种时候,我势与你们……同、生、死。“荀卿染放柔了语气,却提高了声音。 两个婆子将宋嬷嬷和辛妇好推得面向外而立,手里的切骨刀,则是放到了两人的要害处。 宋嬷嬷和辛妇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望着荀卿染,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可置信、怎么会。 黑衣人显然听到了荀卿染的话,也看见了宋嬷嬷和辛妇好的处境。 荀卿染冷冷的目光打量着黑衣人。 黑衣人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手里的刀法却是有些乱了,被李管事带着人逼得连连后退。但是,其他的贼人显然没有受到影响。而李管事等人却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时,贼人队伍里却是乱了起来。 “是救兵来了?”麦芽喜道,翘起脚尖向外望去。 荀卿染也向人群中望过去,并不是意料中的唐佑年,也不是冯登科,而是蛮子。 蛮子拖着一只脚,身上的衣衫似乎是匆忙间穿上的,手里拿的竟然是卸下来的铡刀,就是骊院铡草的铡刀。就是这样,在众人中依然如同猛虎杀入狼群,使得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丹参已经满身浴血,兴奋地拍了拍蛮子。 “还以为你早跑了,……怎么才来!” 蛮子自是没有说话,举着铡刀对上了黑衣人。 李管事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蛮子似乎与黑衣人势均力敌,而李管事带领众人悉心对付其余贼寇,也能阻挡些时候。 只看蛮子和那黑衣人胜负如何了。那黑衣人被蛮子逼退了两步,就不肯再退,两个人打在一处。蛮子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荀卿染睁大眼睛紧盯着。 屋内婴孩的哭声却是越来越大,荀卿染心中一颤,她听得出来,那是瑄儿和福生,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两个孩子被吓醒了,哭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嘶哑,却不肯停下,似乎是奶妈们都哄不住了。 荀卿染站着没动,她在这里,是给前面浴血奋战的人,和挡在她前面这些丫头婆子,无形的动力,她是他们的主心骨。 “奶奶,实在哄不住。”两个奶妈抱着福生和瑄儿走了出来,“哥儿、姐儿就是想找奶奶,哭得快背过气去了。” 荀卿染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包在厚厚的包被里面,小脸哭得通红。这里喊杀连天,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两个孩子也是感受到危险,才会如此。 荀卿染接过瑄儿,瑄儿睁着大眼睛,泪花闪动,荀卿染拍哄了一会,她才不哭了,只微微打着咯。福生被奶妈抱着,紧紧挨着荀卿染,和瑄儿一起停了哭声。 安抚住两个孩子,荀卿染将瑄儿交给奶妈,又给福生掖了掖包被,让奶妈抱两个孩子屋里去。瑄儿离开荀卿染的怀抱就已经泫然欲泣,奶妈往屋里走,她就开始大哭,福生也是如此。 院子的情形却是起了变化。蛮子被黑衣人在腿上砍了一刀,摔倒在一旁。那黑衣人丢下蛮子,甩开众人,直奔荀卿染杀了过来。 “把孩子抱进去。”荀卿染吩咐一声,挡在两个孩子前面。两个奶妈再顾不得瑄儿和福生的哭闹,就往屋里走。 “娘……”糯糯的童音。 荀卿染一怔。 院子内众人也都跟着一愣。 “福生。”荀卿染转过头,福生在奶妈怀里挣动,小身子冲着荀卿染使劲。 福生前两天刚过了一周岁的生日,正在牙牙学语,今天是他第一次发音如此清晰,叫的竟然是娘。荀卿染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叫她娘的,是福生。 瑄儿哇哇大哭起来。 荀卿染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到,不知是瑄儿感知到逼近的危险,还是恼怒福生抢在她前头喊了娘,才哭成这个样子。 “乖。”荀卿染朝着两个孩子笑了笑,挥手让奶妈抱了两个孩子进屋。 蛮子受伤倒地,李管事和丹参上前拦住黑衣人,他两人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荀卿染转过身,面对杀近的黑衣人,手在袖子里,握紧了短剑的剑柄。 麦芽一众人都围到荀卿染身前。 黑衣人杀得眼红,对着丹参举起了刀,眼看丹参就要命丧刀下,却有一把铡刀迎住了黑衣人的刀锋。 蛮子,拖着受伤的腿,再次加入战团。 蛮子转头看了荀卿染一眼,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荀卿染心中一震,这蛮子此时衣衫不整,遍身血污,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着实吓人,然而那个笑容,却让人感觉无比温柔。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笑容。 待荀卿染回过神来,蛮子已经和黑衣人斗在一起。荀卿染并不懂得功夫,但是直觉感到这两个人正在以性命相搏。 这黑衣人方才明明已经被乱了心神,如何现在这样不管不顾了。荀卿染转头往台阶下看去,辛妇好依旧被两个婆子钳制着,但那提刀的婆子的手在抖。 蛮子身上已经十几处刀伤,黑衣人略好一些,可也有几处见红。 荀卿染握了握袖中的短剑,一步步朝台阶下走去。 就在这时,就听得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一道雪白的闪电,将黑漆漆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落在荀卿染身前。 “雪团。”荀卿染喜得叫出声来。 “海东青,海东青回来了。”院子内一片呼声。 呼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众人目光都在雪团身上,没有注意到,跟在雪团身后的两个黑影,正是齐攸的那两只金雕。两只金雕扑进贼人群中,使出打猎时的绝技,尖利的鹰嘴啄出贼人的眼睛,两只脚爪仿佛利刃,扒开了贼人的胸膛。 “海东青和金雕都回来了,是四爷,四爷回来了。” 众贼人顿时一阵大乱,李管事、丹参这边却是精神大振。 蛮子和黑衣人那边动作也慢了下来。贼人被金雕的突袭搞得阵脚大乱,又听得说齐攸回来了,更是吓得没了魂,顿时四散奔逃。那黑衣人恨恨地盯了荀卿染一眼,丢下蛮子,跟着众人往外就走。蛮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金雕却不再捕捉贼人,而是飞在半空中,将四散奔逃的贼人赶在一处,直奔前院而去。 荀卿染顿时想到齐攸和她说过的围猎的场景,金雕除了捕杀猎物,更能将猎物驱赶入围猎场,便于围猎。李管事等人看来是明白了金雕的用意,留下几个人守卫,便虚张声势地掩杀过去。 雪团没有参加捕猎,而是忠实地在荀卿染的头顶盘旋,不时发出凄厉的鸣叫与那两只金雕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笛声呼应。 ………… 总督府外,城门处传来惊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一个人影从总督府围墙上跃下,侧耳听了听那马蹄声,便猫下腰,朝相反的方向拔腿跑去。 “别跑,我认得你,你杀了小兰。”却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厮,手里提了根木棒,也从墙上跳下来,挡在这人跟前。 那人一身黑衣,怔了一怔道,“胡说什么,你看我是谁。” 提着刀,就奔小厮走了过来。 小厮却看出这人目光中的杀意,手里握紧了木棍。 “原来是你,吃里扒外,你杀了小兰。” “小兰是谁。”那人镇定地问着,逼近了小厮。 小厮明知不是对手,撒腿往马蹄声方向就跑。穿着黑衣的人挥刀就追。 一支箭从那人耳边飞过,落在地下。 那人快跑两步一刀将小厮砍倒,顾不得看小厮的死活,转身拔足狂奔。 一匹枣红骏马出现在长街尽头,马背上的人弯弓搭箭,一支雕翎箭快似流星,奔那人后背而来,只听得扑哧一声,那支箭生生穿透那人的脚腕,斜插进地里,箭尾的雉鸡翎微微颤动,余劲未消,将这人生生钉在地上。 这人不由得一个踉跄,他也是个刚强的,伸手就去拔那支箭。手还没碰到箭身,第二支箭已经到了,却是将他另一只脚也钉在了地上。这人慌了,站立不住,伸开双手平衡身体,第三支、第四支箭却是随后就到,准确地射中黑衣人的两只手臂,将他整个人成大字型,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众数十骑片刻飞驰而至。 “总督大人神箭。” “威武。” 众兵士口呼威武,仿佛山呼海啸,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齐攸在马上举起手中的弓箭,示意众人噤声。 兵士们顿时鸦雀无声。 齐攸抖了抖缰绳,骑着枣红马来到黑衣人近前。 “原来,是你。”齐攸坐在马背上,目光仿如利剑。 “大人,属下冤枉。” “冤枉吗,”齐攸淡淡道,“你的刀那,这又是什么?”齐攸指着被黑衣人扔在地上的宽背刀。 那人垂下头,他是武人,危险时本能地不想放弃防身的武器,却没想到齐攸来得这样快,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掉这掩饰他身份的宽背刀,换回军营中统一用的鬼头刀。 “属下只求速死。” “难不成你还想活着。”两个小校拿了铁链跑上前,将这人锁起,又将一团马粪塞到这人口里,却是怕他自尽的意思。 齐攸早到了府门前,一声令下,府门大开。这总督府本就是战时修建,从府门直到主院,一路正门之间道路宽敞,可以奔马。齐攸一马当先,唐佑年等人紧随其后。 前院,小校场,众贼人正被两只金雕和众仆役困在校场内。 齐攸冲唐佑年点了点头,抖了抖马缰,直奔主院。 主院,荀卿染站在廊下,正指挥着众人清点损失,救治伤者,收拾尸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瞬间就到了主院外。 “大人回来了,四爷回来了。”早有下人瞧见,一连声地报了进来。 荀卿染抬起头,瞧见齐攸从马上跳下,大步奔来,不觉眼睛一热。齐攸越过众人,走上前来,上下将荀卿染打量了一番,也不说话,而是一把将荀卿染搂在怀里。 有力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她安全了,孩子们安全了,荀卿染闭上眼,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不过一会,荀卿染就睁开眼,挣动了一下,齐攸抱的太紧,她几乎有些窒息。 “四爷。”荀卿染叫了一声。 齐攸听见荀卿染叫她,手劲略松了些,却并没有放手,似乎是怕一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虽然他进来的时候,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但是这院子内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可以想见方才是多么的凶险,他的妻子和女儿又是多么的无助。如果他路上耽搁了,哪怕那么一点点,后果他不敢去想。 “我没事,孩子们也没事。”荀卿染轻声道,抽出一只手,在齐攸的后背轻轻拍抚。“四爷,你也没事,真好。” 齐攸素来爱整洁,可这个时候却风尘仆仆,大氅上多是泥沙,袍子角也破了一块。再看齐攸的眼睛,那里分明有些血丝。 “你去了哪里,没看到送信的人吗?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们差点就、差点就……”麦芽的声音响起来,先是斥责,后来转为抽泣。 荀卿染举目望去,原来是唐佑年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属下已经将作乱的匪徒全部抓获。”唐佑年向齐攸禀报道。 齐攸这才放开荀卿染,转头对唐佑年道:“可看仔细了,一个都不能放掉。” “大人放心,绝无漏网之鱼。”唐佑年道。 “好。你这就带人,将那些匪徒挨个严回审问。”齐攸吩咐道,“这事来的蹊跷,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唐佑年忙答应了,又单膝跪地,向荀卿染请罪。 “属下失职,没有及时来救援,让夫人受惊了。请夫人责罚。” 总督府曾派人出去求救,但是两路救兵,唐佑年和冯登科都迟迟没有来,这里面肯定也是有缘故的,自然是要一一审理清楚,现在却不是向唐佑年问罪的时候。 齐攸让唐佑年起来,先去审问匪徒,又安排人将总督府整个巡查一遍,防止有匪徒藏在暗处。 屋里又传来瑄儿和福生的哭声,两个小家伙本来已经安静了许多,估计是听到了齐攸的声音,就又哭了起来。 荀卿染就将收拾院落的事交给许嬷嬷,和齐攸转身往上房走。 “四爷,四爷。”台阶下响起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 齐攸和荀卿染齐齐回头,原来是宋嬷嬷。她此时依旧被绑着,是挣脱了看守的婆子,跌跌撞撞地扑到台阶下。 “四爷,求四爷做主。”宋嬷嬷的脸被摔破了,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血,祈求的眼神看着齐攸,那模样可怜至极。 齐攸停住了脚。 宋嬷嬷飞快地扫了荀卿染一眼,生怕荀卿染拦住不让她说话。 荀卿染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宋嬷嬷觉得眼角一跳。荀卿染不怕她告状,是有什么后招,还是虚张声势。不论如何,出了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善了。方才荀卿染忙着照料伤者,收拾残局,将她和辛妇好放在一边。若是等荀卿染腾出手来,只怕她和辛妇好都会没命。 宋嬷嬷也知道,这并不是说话的好机会。齐攸眼里明显只看到荀卿染,又担心屋里的孩子。可是,她怕她现在不说话,就没了再说话的机会。她要让齐攸看到她和辛妇好现在的样子,不给荀卿染毁灭证据的机会。 “求四爷给老奴做主。”宋嬷嬷眼里挤出几滴眼泪。 齐攸看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没有任何表示,但是目光却冷了下来。 “……乱民冲到府里来,奶奶不去应对,竟然将奴才五花大绑,拿刀指着奴才。奴才在府里伺候了多半辈子,临了临了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奴才、奴才认了。可奶奶她,还让人劫持着辛姑娘,这是个什么道理,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待四爷。辛姑娘孤苦无依,投奔了四爷来,四爷答应了好生照看,如今,辛姑娘遭受如此虐待,四爷,求您做主啊。”宋嬷嬷哭道。 “小齐哥……” 齐攸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辛妇好头发蓬乱,委顿在地上,脸上的脂粉早被泪水冲花了。辛妇好身边果然站着两个婆子,手里各自拿着磨得锃亮的菜刀。 真是人证物证俱在啊。 齐攸皱了皱眉。 “四爷,您现在明白了吧,奶奶她,面上慈悲,只是做给四爷看的,心里面却是恨四爷信任奴才、厚待辛姑娘,将辛姑娘和奴才看做眼中钉,她是想趁着乱杀害辛姑娘和奴才。”宋嬷嬷继续哭道。 “明明是你们两人和那些贼人勾结。”麦芽听不下去,指着宋嬷嬷和辛妇了,“辛姑娘,你说说,你弹那怪里怪气的曲调,甩下丫头偷着跑去前面弄堂,你都做了什么。奶奶待你如何,这府里可都看在眼里,你恩将仇报,你的良心让狗吃。你说,你和领头的那个贼人是什么关系,怎地他一看到你,就慌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宋嬷嬷变了脸色。她之所以敢出来喊冤,所依仗的,就是那领头的黑衣人在见到辛妇好被推出来的时候,表现还算镇静,并没有明显的把柄给人抓住。后来更是看到她的眼色,明白拿着刀的婆子没有胆量动手,这才更无顾忌。就是后来齐攸的援兵到了,她也相信,那人的本事,绝不会跟着那些人一起被捉,一定是逃了出去。可这个时候,却被麦芽说破,宋嬷嬷不觉恼羞成怒,就要和麦芽拼命。 一边的辛妇好也跟着变了脸色,弹怪异的曲调,去前面的弄堂,这些荀卿染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银铃招认了?可是,她只是利用银铃摆脱金铃,具体她做了什么,并没让银铃知道。 辛妇好心中惊疑不定,只掩了面,哭的愈发凄惨了。 “将这两个带下去,好生看守。”荀卿染平静地下了命令。 就有婆子过来,将两个人拖了下去。 “四爷,” “小齐哥,” 宋嬷嬷和辛妇好齐齐望向齐攸,只等着齐攸让人放开她们。 齐攸并未阻拦,回过头来看荀卿染。荀卿染也不解释,丢下齐攸,摔帘子进了屋里。 齐攸略一思忖,紧跟着迈步进屋。 屋里,荀卿染坐在炕上,正将瑄儿抱在怀里,轻声哄着。福生这个时候很有男子汉的样子,虽然眼里还是水汪汪的,却没有哭出声,只是靠在荀卿染怀里,小手紧紧抓着荀卿染的衣襟。 “瑄儿,福生。”齐攸走的近了些,俯身看两个小家伙。 福生抬起小胖手,抹了抹眼泪,看着齐攸的眼神中透着委屈。瑄儿听到声音也从荀卿染怀里转过头来,看着齐攸,似乎有些陌生。 齐攸心中一痛,伸手要去抱瑄儿,瑄儿却往荀卿染怀里挤了挤。 让你一去就是好几天,没有音讯,再看看你那奶嬷嬷还有辛妹妹,都做的是什么事,女儿现在不认你了,哼。荀卿染心中吐槽。 只是看着齐攸受伤的样子,荀卿染终究还是心软。 “瑄儿还小,四爷走了这几天,四爷这个样子,她也没见过。”荀卿染是指齐攸一身的戎装,还有蓬勃长出的胡子。 齐攸这才释然,想要责怪女儿的薄情,可是看看女儿脸上泪痕未干,声音也不如往日清亮,心中就软了,又看着满脸温柔的荀卿染,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两人都不提刚才的事,一个轻轻哄着孩子,另一个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劫后余生,千言万语,不过都化成了沉默。 两个孩子早就哭的累了,现在是本能感觉安全了,一会功夫,就都睡了过去。 荀卿染让奶妈将两个孩子抱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荀卿染和齐攸两个人。 “四爷,宋嬷嬷说的没错,方才,我是将她和辛姑娘当做人质。”荀卿染首先开口道, “当做对付匪徒的人质。” “你这样做,肯定有充分的理由。”齐攸看着荀卿染,他在等荀卿染告诉他为什么。 “幸好,还真是管用。”荀卿染道,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后来,人家看出我这一院子的妇孺,断定都是下不了手的,就不管用了。” “但是,好歹拖住了那么一会。”荀卿染又道,那么一会,却也能决定生死。“四爷才能见到活着的我,和瑄儿。” “钟大用……”齐攸道,“那匪首是钟大用。” “四爷将人抓住了?”荀卿染问,原来那黑衣人是钟大用。她对钟大用其实并没什么印象,似乎是个话很少的人,样子蛮老实的。就是这个钟大用,昨晚变成了杀人的魔鬼。 齐攸点头。 “卿染,你似乎有很多事瞒着我。”齐攸看着荀卿染道,“宋嬷嬷,辛妇好,你……” “四爷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是吗?”荀卿染反问。 齐攸一时语塞。 “四爷想说这么做是有苦衷的,瞒着我,是为了我好?”荀卿染道,“那么,我有事为什么要瞒着四爷?” 荀卿染说完就站起身,挑帘子走了出去。 齐攸怔了半晌,正要起身追过去,门帘一挑,许嬷嬷从外面进来。 “四爷,奶奶吩咐奴才过来。”许嬷嬷躬身小心地说道,“给四爷讲个故事。” 荀卿染有什么事要和他说,竟不亲自说,而是打发了许嬷嬷来,而且还是以讲故事为名。什么样的事,这样难以出口哪。 齐攸望了望通往内室垂落的门帘,他很想现在就去找荀卿染问个清楚,但还是耐下性子,在椅子上坐定,示意许嬷嬷说下去。 “从前哪,有一位书香门第的姑娘,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一位世家大族的公子定下了亲事。这位姑娘自是对婚事满怀憧憬,谁料想成亲当日拜堂时,新郎官却迟迟不到……,”许嬷嬷缓缓道来,“后来新郎官被家中长辈寻回,这亲事还是做成了。只是,这样的事却是极为罕见的,落在别人眼里自有许多猜测,那位姑娘自小看惯了人情冷暖,从此以后,难免战战兢兢、心怀疑惧。” 齐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这分明不是故事,而是他和荀卿染之间的事。回想当初成亲时,他态度确实敷衍。后来时过境迁,荀卿染从未提起这件事,而他也就没有向荀卿染解释过,只是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他以后好好待荀卿染就是了。他也确实是那样做了,为了给荀卿染撑腰,他做了许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但是,这样真的就足够弥补了吗,他欠荀卿染一个解释,却因为男人的尊严,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荀卿染心里是有疙瘩的吧?齐攸望了望低垂的门帘,那里面毫无声响,不知道荀卿染在做什么。 许嬷嬷已经轻声继续说了下去。 “那姑娘只是疑惧,却还一心想着夫妻两个慢慢培养感情,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每当那姑娘与新婚夫婿欢好,第二天早上,就由那位公子十分依仗的管事嬷嬷,也是那位公子的奶嬷嬷,送上一盏燕窝粥,说是公子疼惜妻子,特意嘱咐的。这姑娘自是甘之如饴,直到有一天,府里一位姑娘过来做客,要吃那燕窝,奶嬷嬷却故意将燕窝打翻了,这个举动实在非比寻常,那姑娘因此起了疑心。” 燕窝?齐攸心中一动,齐府里每个主子都是有份例的,他那宁远居,自然少不了。荀卿染每日早上一盏燕窝,是该有的份例,他也是知道的,这里面竟然还有别的事情? “说下去。”齐攸对许嬷嬷道。 “因常听着那些深宅大院,多有许多不可言说之事,这奶嬷嬷平时待主母多是面子情,并不曾真心归附尊重,这姑娘留了心,偷偷让人将燕窝残渣带了些出去,找郎中验看。……结果验得那燕窝中果然是加了料的。” 许嬷嬷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单子。单子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齐攸展开单子,扫了一眼,墨迹陈旧,却是十几样的药材罗列在上面。 “这方子,恐怕四爷不认得。奴才却是知道的,是宫里的秘方,还是前朝留下来的。若是万岁爷临幸了哪位贵人,又暂时不想那贵人产下子嗣,便会赏下这样一剂汤药,十分有效而且轻易不伤身的。”许嬷嬷语气淡淡的解释道。 齐攸将单子握在手里,捏成了一个纸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齐攸问,握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大姑娘刚成亲不足一个月。”许嬷嬷瞄了一眼齐攸的手,立刻转开视线。 是他们成亲刚一个月的时候,那时候荀卿染就已经吃了许多这种加料的燕窝粥了,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齐攸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当时荀卿染可有什么异样,似乎并没有。是了,那时候,两从单独在一起时,荀卿染曾几次询问过宋嬷嬷的事,他那时候又是怎样说的?他的奶嬷嬷,宁远居的总管事,家里的事一直都是交给她的。是他忽略了荀卿染的情绪,只以为是荀卿染刚进门的一种试探。后来,他出外办差,荀卿染向她求助,他还让宋嬷嬷帮助荀卿染。 他又怎么知道一惯忠心的宋嬷嬷,竟然会做下这样欺主的事。 “狗奴才实在可恶!”齐攸一拳击在炕桌上。那炕桌虽是上好檀木所制,却哪禁得起齐攸急怒之下的这一拍,顿时垮了架子。 许嬷嬷见桌上茶杯翻倒,赶忙上前收拾。 齐攸从炕上站起来,在地下踱了两步。他此时心里恨宋嬷嬷,同时…… “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齐攸似乎在自问,又似乎是在问许嬷嬷。 许嬷嬷没有说话。 齐攸踱了几步,在桌案旁坐下。他怪荀卿染不曾和他坦白,但是仔细想想,他凭什么责怪荀卿染哪。宋嬷嬷半是蒙骗半是强迫地让荀卿染吃下那燕窝粥,是借了他的势。他能以不知情来为自己开脱,但是却不能否认,是他的态度,给了宋嬷嬷这个势,而同时让荀卿染不敢轻易开口。 想到此,齐攸低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四爷,”许嬷嬷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说,昨天晚上的事情,这府里众人都是看在眼里,四爷可逐一询问。” 许嬷嬷说完便要退出去。 “你跟在奶奶身边,该是最清楚的,你说说吧。”齐攸拦住了许嬷嬷。 许嬷嬷迟疑了一下,便将她跟在荀卿染身边以后,所见所闻,捡那主要的,都和齐攸说了。 “这是奴才片面之言,却是出自肺腑,并无歪曲,还要四爷明察决断。”许嬷嬷最后道。 齐攸挥手让许嬷嬷退下。 四周一片寂静,齐攸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一刻都没有停歇。 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一记得却分外清晰。 方才他路过小校场,虽是心里急于见到妻儿,不过一瞥之间,已经发现了很多奇怪之处。一般的民乱,仓促之间组织起来,武器必然参差不齐,甚至多有将平时所用的工具,如锄头、木棍等当做武器的。但是被围在校场上的那些人,每个人手里拿的都是上好的精钢制成的刀枪。 再有,就算是民乱,抢夺粮食和财物,以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去考虑,首先该选的也是大商户,而不是防备森严的总督府。 当然,领头的人竟然是仲大用,这首先就是最为不寻常之处了。 齐攸觉得口渴,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杯,这才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叠素笺。齐攸拿起最上面那一张,上面是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首词,那端丽的字迹正出自荀卿染之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他印象中的荀卿染,喜欢游记、话本,甚至可以将山海经看的津津有味,却很少看这类的小词。 齐攸的手指在素笺轻轻拂过,墨迹已干,想来是昨晚动乱发生前,荀卿染写下的。那个时候,他正在连夜赶回平西镇的路上,心里记挂着妻儿的安危,一路上马不停蹄,为的是早点看到平西镇的城门,早点看到荀卿染和他的瑄儿。能够知道,同一时候,荀卿染也在惦念他,并不比他对她的惦念少,这真的很好。 齐攸拿着素笺,反复看了几遍,又怔怔地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心中的焦躁也似乎一扫而空。 桌上笔墨俱在,齐攸提起笔,在这阙词后面,添上了两句,又小心地吹干墨迹,这才仔细地收藏在袖内。 齐攸站起身,这个时候,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一件。 ………… 隔间内,荀卿染已经换了件家常的秋香小袄,斜倚在炕上。 “奶奶要奴才和四爷说的话,奴才都已经说了。”许嬷嬷站在炕边,低声道,“四爷又继续问了奴才,奴才便将知道的都说了。” “有劳嬷嬷了。”荀卿染道。 “该说的都说了,这前因后果,四爷一想必定也都明白了。奶奶只管放宽心吧。”许嬷嬷又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有些累,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把事情都告诉齐攸。接下来就看齐攸会怎么做哪? 荀卿染正低头思索,就听门口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声。 许嬷嬷一笑,“奴才先告退了。” 许嬷嬷说着话,便掀起门帘,果然齐攸正站在门外。许嬷嬷退到一边,替齐攸打起帘子。 “四爷请进。” 齐攸迈步进屋子,许嬷嬷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 “卿染,咱们成亲那天,我……”齐攸慢慢走过去在荀卿染身边坐下,缓缓开口。 “四爷不用解释,那个时候,你我不过是陌路人,四爷并不将我放在心上,并不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我、能、理、解。”荀卿染听得齐攸说的十分费力,心中腹诽,嘴上却如此说道,只是那我能理解四个字,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之后,扭过身,再不搭理齐攸。 “卿染,那件事,是我、是我错了。”齐攸站起身,“为夫错了,卿染,你就原谅为夫吧。” 屋内并没别 锦屏记第7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1部分阅读 ,齐攸还是四下扫了一眼,躬身对荀卿染作揖。 “看着瑄儿的面子吧。”见荀卿染依然没有回头,齐攸加了一句,又从袖内取出件东西递了过去。(未完待续……)锦屏记 第268章 处置 荀卿染心中很清楚,齐攸是个十足大男子主义的男人,齐攸心中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只会在行动中来尽量弥补,最多言语中暗示一下,当面道歉神马地,对齐攸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 可是现在,齐攸真的在向她赔礼,没有一丝含糊,虽然最后拉了萱儿出来有些狡猾,但是这份真心,还是让荀卿染微微有些动容。 荀卿染也就转过头来,又见齐攸递过来一张素签。等她接过素签看了,脸颊便有些发热。这是昨天夜里,她挂念齐攸时,心有所感随手抄录的,之后就放在那里,后来出了事,也就忘了,没想到被齐攸看到了。 这样的一阕词,齐攸定是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荀卿染有些被人偷窥到内心的羞恼。 “拿这个来做什么,我无聊随便写的,都忘了写的是什么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荀卿染恼羞成怒了。 “那个,卿染,你再往下看。”齐攸轻声提醒。 荀卿染一时羞极,并没注意到,这阕词后面,又添了两行字,被齐攸提醒,这才注意去看。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墨迹尚新。 这是齐攸写下的?荀卿染抬眼看着齐攸,齐攸点点头。 齐攸和她,是同样的心情吗?荀卿染不禁瞟了齐攸一眼,不知是不是太累了,眼睛有些发花,荀卿染眼中,齐攸的脸上,似乎也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荀卿染默默坐了一会,心中一会酸一会甜。 “就看着萱儿吧。”荀卿染终于道。她本就不是爱作态的女子,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又知道齐攸和她同心,便就不会拿乔。 这却是原谅了齐攸。 齐攸重又坐下,握了荀卿染的手,他是喜欢极了她的大方不矫情。 “四爷,你就是来道歉的?”荀卿染问。她让许嬷嬷去跟齐攸讲故事,可不只是为了诉说她的委屈。 “卿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小时候遇险被救的事情吗?”齐攸不答反问。 “荀卿染点了点头,”记得。“ ”那个救了我的人,就是永和亲王的儿子,名叫应泽。他当时也还是个孩子。那时候,我们年龄相仿的几个人,康郡王,康郡王妃,应泽,还有我经常一起出入,是极好的朋友。。。。。还有应泽的妹妹,永和亲王的宁馨郡主,也常常跟在后面。“ 荀卿染静静地听着。 ”永和亲王爱读读书,对商王武丁的王后母辛十分赞赏,宁馨郡主,小名就叫做妇好。“齐攸道。 ”永和亲王一家坏了事,我们一直想营救应泽和宁馨。我在皇帝身边,了解陛下的想法,也曾几次进言。如今政通人和,陛下行是赦免、起复受文字狱株连的人,接下来,就办到当时受牵连的宗室,其中包括永和亲王的后代。咱们成亲那一天,陛下刚有了这个心意,我和康郡王当时都在,心中高兴,便去城外跑马,回来又去喝酒,商量如何早日让应泽获救。“ 原来是这样,这就解释了他们成亲那天,齐攸身上的酒气和青草香气。 ”因此,我才会迟归,错过了咱们。。。。。“齐攸后面的话,说的有些快。 荀卿染抬眼看了齐攸一眼。 触到荀卿染清澈的目光,齐攸便又说不下去了。 ”这件事,是我亏欠了你,是我那时候不知珍惜,不知道卿染你的好。卿染,你别记恨我。我愿意,用这一辈子来补偿你。“齐攸握着荀卿染的手,目光坚定。 他何尝跟人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想过会对谁说这样的话,可是发自肺腑,今天说出来,才会如此自然。 荀卿染轻轻的点了点头。齐攸不是个轻易许诺的男人,她也不是一个会揪着男人的过错不放的女人。 ”去日不可追,来日尚可期。“荀卿染道。夫妻相处,就要以诚相待,最忌讳心中存有疙瘩。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和将来,才是重要的。 “宋嬷嬷所做的事,我并不知情。”齐攸又道,终于说到了宋嬷嬷,“她自来颇为忠心,从未出过差错,我对她十分信任。谁知道,竟让她有了胆子,敢如此欺负你。这总归是我不好,是我太过粗心了。” 荀卿染又看了齐攸一眼,能够检讨自己的粗心,而不是责怪她不早告诉他,齐攸,可谓是孺子可教也。 “我刚才的话,只怕你已经猜出来了,辛妇好,就是宁馨郡主,阿泽也在府里,便是骊院的蛮子。当初瞒着你,是因为这件事扯到为永和亲王平反,这事暂时不能外泄。我这次外放到平西镇,还有皇上交代的秘密差事,就是考察阿泽,是否可以为朝廷所用。”齐攸将荀卿染揽在怀里,将如何带了阿泽和辛妇好进府的事情全部和荀卿染说了。 “阿泽身上流着异族的血,皇上对他并不十分放心。我到平西镇后,也发觉他本事不小,即便有永和亲王当初留下的人脉,阿泽的本事也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什么我先接了宁馨进府,后来又让宁馨劝说了阿泽,将阿泽收入府中,也好牵制看管。” “阿泽,就是蛮子,还是唱戏的六郎?”荀卿染不禁问道。 “是。永和亲王不仅喜欢听戏,还能自己编戏唱戏,阿泽这方面和他父亲很像,又自小跟戏班子的高人学了易容术,他在平西镇来去自由,也靠了这一点。” “只可惜,他资质不好。他那样的身材,再如何装扮,都是扎眼。”荀卿染实事求是的说道,“不过从另一方面想,他能做到这样,非常不易。” 夫妻两人又喁喁地说了半天话。 “卿染,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齐攸柔声道。 荀卿染轻轻点了点头,靠在齐攸怀里。 “这件事,卿染你想如何处置?”齐攸问。 “只凭四爷去处置。”荀卿染道,满脸的倦意,“我只要和萱儿福生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好生歇一会,我会处理好。” 荀卿染嗯了一声,齐攸既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去处理自然是他去操心。经历了那样的危险,她是绷着一股劲,这才挺了过来。如今在齐攸怀里,心情完全放松,她才是感到了疲倦得几乎虚脱。 荀卿染合上眼睛。 齐攸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轻轻拍着她的背。 齐攸这个动作,就好像是在拍哄萱儿。荀卿染也懒得计较了,反而觉得分外安心,一会功夫果然睡了过去。 齐攸一直抱着荀卿染,见她睡熟了,这才轻轻将她放在枕上,又拿了一床被子替她盖了,这才走出屋来。 “好生照顾奶奶。”齐攸出了门来,对门外伺候的丫头们说道。 荀卿染睡得毫无负担,齐攸在外却是一刻都没有闲着。等终于将该审问的人都审问完了,已经过了晌午。 齐攸派人去住院,听说荀卿染还在睡,便独自一个吃了几块点心,就往西跨院来。受伤的家西都安排在旁边的院落,这西跨院内却只安排了蛮子住进来。因为他昨夜的功劳,伤的也颇为严重,单独安排了这里让他养伤。 “小齐,你来了。”蛮子躺在炕上,除了腿上的夹板,身上也密密匝匝包着许多的纱布,一看就是伤的不轻。 齐攸点了点头,缓缓在炕前的椅子上坐了。 有那么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齐攸是一贯的冷着脸,蛮子脸上却一直含笑,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伤痛,也看了惯了齐攸的冷脸。 “小齐,你有事要问我?”还是蛮子先开口道。 “很多事,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齐攸道。 “如果我说,这些我根本不知情,你会不会相信?”蛮子笑道。 “那么知情的人是谁,主使的人又是谁?” 蛮子没有回答。 “骊院惊马,是你做的吗?” “不是。”蛮子答的很快,“小齐,我从未伤害聊染。” “宋嬷嬷给卿染饮食中下药,是你指使的吗?”齐攸又问。 蛮子皱了皱眉。 “看来你是知情的。”齐攸的语气几乎结了冰,“是谁的指使,那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齐,你既然都知道了,还何必再问。”蛮子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笑。 “钟大用是你的人?昨晚的事情,你如何交代?” “小齐,是我对不起你和卿染。”蛮子道。 “这些事,你自然难逃干系。”齐攸道,又缓和了口气,“阿泽,就算你把所有的事都抗在身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小齐,你知道,咱们幼时,老太妃所说定情的事,馨儿是当真了。你自己想想,若不是出了那场事情,你们如今早就成亲了。”阿泽道。 “不过是玩笑,怎能当的真。”齐攸皱眉道。当初永和亲王太妃带着阿泽到安国公府做客,见到了他,太妃将他当做女孩子,就说要和阿泽定下娃娃亲。知道误会了之后,又说干脆将阿泽的妹妹宁馨郡主嫁给齐攸。这不过是玩笑,后来他和阿泽走得近了,去过永和亲王府,定亲的事,却是两家人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馨儿却不这样看。她认定了你。”阿泽道,那件亲事后来没有提起,也是因为永和亲王王妃,要多看齐攸些日子。后来,王妃终于认可了齐攸,但是不等提出亲事,王府就遇到了变故。 “那可由不得她,便是她依旧做着郡主也是如此。”齐攸道,你该知道,我肯照看她,全是看在你我的交情。“ 应泽苦笑着看着齐攸。 ”小齐,你对女人依旧如此冷面冷心。馨儿她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过你。“ ”阿泽,你说的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齐攸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馨儿自小被捧在手心,小小年纪又遭逢大变,即便我多方维护,也还是让她吃了苦。她的性子变得偏激、执拗,却并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我是她哥哥,所有的事,全都我来承担。小齐,你放过馨儿。” “不是穷凶极恶,昨晚上的事情怎么解释?我这院子里血流成河,如果我晚来一步,就要与妻儿生死相隔。就是你,你这腿上旧伤加新伤,我若来的晚了,你又不肯让开,你现在还有命在吗?” “这,并非是馨儿的主意。钟大用,没想到这小子狠辣至此。” “钟大用所作所为是受了谁的指使?”齐攸冷笑。 “宁馨她,并不知道结果会这样,你也该看到了,她被吓得不轻。钟大用并不聪明,而且一根筋。”应泽为宁馨辩解着。 “阿泽,如你所说,宁馨自小经历大变,那个时候永和王府内,是什么情形,她应该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齐攸却不为所动。 “这。。。。。” 应泽无言以对。 “小齐,做哥哥的求你,第一次求你,宁馨年纪小不懂事,都是我教导无方。你放过了宁馨,这一切说起来,我的责任最大。我这条命,就用来赎罪。”阿泽 说着,一掌对着受伤的右腿拍下,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分外恐怖。 齐攸却不动声色,径直站了起来,转身出了屋门。 “馨儿,能做的大哥都为你做了。。。。。”屋内,阿泽疼的满头大汗,嘴里喃喃说道。 齐攸从跨院出来,就到内宅来,并不回主院,而是进了小书房。 “去将宋嬷嬷带过来。”齐攸吩咐道。 一会功夫,宋嬷嬷就被人带了过来。 “四爷,”宋嬷嬷眼里含着泪,跪到地上。 齐攸挥挥手让人将宋嬷嬷的绑绳解开。 “四爷,”宋嬷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齐攸虽让人给她松绑,但是脸色却依旧阴沉,她心里有些没底。 “你给奶奶的饮食中下药,是谁的指使,这药又是从哪里来的?”齐攸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扔给宋嬷嬷。 宋嬷嬷捡起单子,顿时觉得心口一片冰凉。“四爷,奴才、奴才冤……” “嬷嬷是在喊冤,是要将我当三岁小儿般糊弄吗?”宋嬷嬷刚喊了个冤字,齐攸已然变了脸色。 宋嬷嬷抬头见了齐攸的脸色,顿时将本来要分辩的话咽了回去。她自然认得这张单止了的是什么,她给荀卿染的燕窝里下药的事,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突然间被揭露出来,她有些吃惊,做出了最愚蠢的反应:否认、辩解。 不过看到齐攸的脸色,她顿时明白了这么做是多么愚蠢。在她齐攸身边十几年,总算是齐攸的脾气,也看过那些在齐攸面前耍小聪明卖弄口才的人的下场。 方才荀卿染当着齐攸的面,将她和宁馨郡主当做罪人、阶下办般对待,齐攸不仅没有阻拦,更是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齐攸的心、还有信任都已经转到荀卿染身上。齐攸现在拿出这张单子来,用这样的口气审问她,那么就是荀卿染已经发现了她在燕窝粥中做的手脚。 荀卿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哪?毕竟到了平西镇她就再没机会做这样的手脚了,荀卿染只能是在京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可却一直隐忍不发,而她也丝毫没有发现异样。宋嬷嬷心中吃惊,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齐攸现在的态度,是完全相信了荀卿染,认定了她下药的事实。 如果她狡辩不论,只能让齐攸更加恼怒。但是,这件事毕竟时过境迁,物证自早就销毁了,她当时下药是亲自动手,并没有经过第二个人,这人证也没有。那么,她还是有机会的。 宋嬷嬷想到此处,连磕了几个响头,磕的额头出血,这才含泪向上说道:“四爷明鉴,奴才服侍了四爷这么些年,奴才忠心耿耿。若非如此,府里的老太太、老爷、太太怎容得奴才在四爷身边伺候这么久,就是四爷也不会让奴才在宁远居管了这些年的事。四爷,奴才自打进了府,得老太太看重去服侍四爷,就从没生出过二心来。” 宋嬷嬷不去辩解给荀卿染饮食中下药的事情,只是向齐攸表白她的一片忠心,希望能够打动齐攸。 “当初永和亲王的王妃,曾经救过你的女儿。”齐攸慢慢地说道,“你因此对她感激在心,无以为报,即使她已经死了,你身在我齐家,却依然将她当做主子,将真正的主子当做仇人,想要我断子绝孙,是吗?”齐攸冷冷地问道,并没有被宋嬷嬷的手段迷惑。 “不,不是。”宋嬷嬷这下有些着急,“四爷,奴才冤枉。奴才是感激王妃的恩典,但是奴才时刻记得四爷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没有丝毫背主的心思。奴才这些年兢兢业业,四爷都看在眼里。奴才说句托大的话,奴才巴不得早点看到四爷子孙满堂啊。” “那么为什么在奶奶的燕窝里下这种药?”齐攸问。 “这……”宋嬷嬷转着眼珠,一时想不出该如何答复。 “宋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体面了半辈子,”齐攸的话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火气,“你也不希望连最后一点体面也保不住吧。” 宋嬷嬷身子一震,抬起头看着齐攸。她是在齐府过了半辈子,怎么会不明白齐攸话中的意思。这府里主子审问下人,有无数的法子能让人说实话。齐攸亲自来审问她,让人给她松绑,没有动刑,这就是给她的体面。这个她自小伺候大的孩子,貌似冷心冷面,其实内心深处却是温柔的。只是那温柔,轻易不肯给人。她,或许就是得到了这份温柔的人之一,但是,也只是到今天为止了。 宋嬷嬷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那没能够长大的女儿。是的,她曾经受过永和王妃的恩典。那时候齐攸和一班贵戚子弟来往,她作为奶妈多次跟着齐攸去过亲王府。永和王妃总是找她过去说话,赏赐是经常有的,待她非常的好。那个时候她的女儿病了,四处寻医问药,却都没有结果,只能等死。是永和王妃知道了,打发人送了秘药来,才救了她女儿的性命。 她从此对永和王妃感激在心。她不是糊涂的人,渐渐明白,永和王妃看中了齐攸,要将宁馨郡主嫁给齐攸。她自然在永和王妃面前说尽了齐攸的好话。 她现在还记得永和王妃的样子。那么雍容高贵,仿佛就是天上的神妃仙子。她也一直认为,永和王妃那样待人接物的手段和排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尊贵。而永和王妃唯一的女儿,宁馨郡主,不仅样子漂亮,小小年纪对下人就能杀伐决断,行事中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和齐攸正好是天生的一对。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宁馨郡主顺利地嫁给齐攸,那才叫做天作之合。只是,老天偏不满足人的心愿。 宋嬷嬷从回忆中醒转过来。狡辩不会有任何意义,那么就都承认了吧,将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身上,算是她为王妃和宁馨郡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四禀四爷,奴才,奴才认罪。”宋嬷嬷低下头,“奴才猪油蒙了心,是给姐姐的燕窝中下过药。” “你为什么这么做?” “奴才,奴才替四爷不甘。”宋嬷嬷又抬起头来,“荀家最多不过是中等人家,奶奶只是荀家不得宠的庶女,身家背景、才干、性情、嫁妆,哪里能配得上四爷。以四爷的本事,以后位列三公,光宗耀祖是肯定的。奶奶她配不上四爷,四爷,明明可以娶更好的……” “住口。”齐攸斥道,“更好的,你是指宁馨吗?” 宋嬷嬷心里说是,但自然是不敢说出品的。 “京城里,好的大家闺秀有的是,比如说……” “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奴才指手画脚了。这就是你的忠心,替主子决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是奴才老糊涂了。”宋嬷嬷伏在地下道。 “后来你献的龟苓膏,也是不想让奶奶产子?”齐攸又问。 “龟苓膏少吃些无妨,若奶奶爱美之心太过,吃的多了,是、是有碍子嗣的。”宋嬷嬷这次答的倒是老实。 “宁馨和钟大用勾结作乱,你知道多少,在其中做了什么?” “奴才、奴才……”宋嬷嬷支吾着。 “钟大用没有逃掉,被活捉了。”齐攸看着宋嬷嬷道,“他在闯进主院后,看见宁馨被当做人质,就慌了手脚。” 宋嬷嬷的手有些发抖,她在犹豫。这件事,说起来,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当时钟大用来找她拿钱,只说是趁着地动这么乱,随便放把火,弄出个意外,让荀卿染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当她看出带头杀进府里来的是钟大用的时候,她也相当吃惊。 “你的女儿,最后还是死了对不对?”齐攸突然问道。 “是,是的。”宋嬷嬷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答了。她的女儿吃了永和王妃的药,活了一年多,然后还是死了。死在夜里,因为痰噎在喉咙里,无法呼吸。她只痛恨自己照料的不够细心,她还是感激永和王妃的,如果没有王妃的药,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永和亲王曾有两个庶出的儿子,出生不久,就有了咳嗽、多痰的症候,最后也是呼吸不畅,死在夜里。这些你不知道吧。”齐攸淡淡地说道。 宋嬷嬷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时候你在悲痛之中,老太太特许了你歇了一阵子。你自然是不会知道那时候永和王府发生了什么。” 宋嬷嬷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女儿吃了永和王妃的药,虽然原来的症候好了,但是临死前那几天却多了气促、咳嗽、多痰,喘不上气来的毛病。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认为是女儿身体虚弱,好好调养就能痊愈。 “这怎么可能……”宋嬷嬷喃喃道。可是,怎么就不可能哪,永和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不过她一直以为永和王妃当她是自己人,那些贵妇人的手段不会用到她的身上。是拿她的女儿试药吗,她是齐府的人,她的女儿出事,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永和王妃身上。又或是让她没了女儿,能够更一心一意的服侍主子?宁馨郡主?是啊,那之后,她对宁馨郡主是真的有几分移情。 高贵的王妃,最擅长的就是将人送上刑台,还能让那人心情感激,以她为天。这曾是她心中对贵妇的标准,只是,当她自己成了受害人的时候…… 宋嬷嬷伏在地上哭的晕了过去。 一碗热汤,宋嬷嬷醒转过来。 “四爷,奴才愿意招认,奴才再说半句假话,就让奴才天打雷劈。”宋嬷嬷缓过劲来,再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将所做的事情都向齐攸招认了。 “奴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最后,宋嬷嬷哭道。 齐攸听完,冲旁边伺候的黄芩点了点头。 黄芩推开隔断书房的隔扇,露出一个隔间。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齐攸问道。隔间内有两个人。一个被捆在短榻上,正是应泽,另一个则是被绑在椅子上,正是辛妇好,也就是曾经的宁馨郡主。这两个人的嘴巴都被人用麻布堵住了开口不得。这个时候,应泽面容苦笑,无奈地看着齐攸。宁馨则是两眼含泪,恨恨地看着宋嬷嬷。 宋嬷嬷抬眼看见两人,也露出些激动的表情,不过片刻功夫就又垂下头去,仿佛身外的事物于她已经是完全没有关系了。 齐攸吩咐一声,就有人为两人松开绑绳,拿掉堵在嘴里的麻布。应泽被抬了出来,宁馨则是一脱开束缚,就奔到宋嬷嬷跟前。 “你、你这奴才血口喷人。”宁馨气急,抓住宋嬷嬷摇晃着道。 “宁馨,”应泽沉声道,从宁馨背后看去,那个姿势,好像是要挥手打宋嬷嬷似的。 宁馨并不理会应泽,她的背冲着齐攸和应泽,趁着没人注意,冲着宋嬷嬷使了个颜色,目光中满是哀求。 宋嬷嬷被宁馨摇晃的回过神来,看见了宁馨祈求的眼神,也从宁馨蠕动的嘴唇明白,宁馨在叫她姑妈。不用宁馨说话,她也明白宁馨此刻的意思。宁馨,是在她死了女儿以后,从心里当做女儿一般疼爱记挂的。但是,宁馨,也是杀死她女儿的凶手的女儿。她难道还要为宁馨顶罪吗?她被人利用了半辈子,现在不想再被人利用了。 “四爷,奴才并无半句假话。”宋嬷嬷不去看宁馨,平板的声音说道。 宁馨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站起来挥手冲着宋嬷嬷的脸就是两巴掌。 “小齐哥,哥哥,这个奴才贪生怕死,为了自己脱罪,信口胡说。还那样编排母妃,说什么给卿染姐姐下药是母妃指使,还说方子也是母妃给的。这样的奴才,忘恩负义,背主欺心,早该打死。”宁馨回头冲着齐攸和应泽委屈的说道。 被宁馨打了,宋嬷嬷好像死人一般,根本没有反抗,连声都没吭一下,这个时候才又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宁馨身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虽然宁馨的手段比起原来的王妃相差甚远,但是这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一样的。她有用的时候可以亲切地叫她姨妈,现在对她却是这样一幅嘴脸。 宋嬷嬷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边流泪一边笑。 “小齐哥你看,这个奴才疯了,她说的话哪里做的数。这一切明明都是她做的。”宁馨马上道。 齐攸的目光在宁馨和宋嬷嬷之间打了个转。 “哦?”齐攸冷清的声音淡淡的哦了一声,“她做的那些事情,可都是为了你。” 齐攸第一次把目光和话头对准宁馨。 宁馨依旧是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小步走到应泽身边,扯了扯应泽的衣袖,低声含羞道,“哥哥。”似乎是有话她不好出口,要应泽这做哥哥的替她说。 “宁馨,”应泽抬头看看妹妹,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齐攸,却没有再开口。 宁馨见应泽不肯替她说话,不禁又气又怨。她做这么多事,可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他们永和亲王府。虽然应泽说齐攸言出必行,说了会帮她们恢复身份,就一定会尽力做到。但是仅仅依靠应泽和齐攸的交情,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如果她能够取代荀卿染,早日和齐攸定情,那情况就不一样。为了自己的妻族恢复高位,和为小时候的玩伴恢复身份,是个男人就知道哪个更该出力。 妇人之仁,宁馨心里骂道,若不是应泽几次出来搅局,她如今早就成功了。说不定一家人现在已经回到了京城的永和亲王府。 宁馨咬了咬嘴唇,还是自己开口道,“小齐哥,我,我是女孩家,怎么会不要脸面,我可从未对这奴才说过什么。都是这个奴才自作主张,不过也是为了她自己罢了。卿染姐姐不喜欢她,不肯受她摆布,她哪里甘心,瞧着我没注意,好摆布罢了。” “宁馨,不要再说了。”应泽出声制止。 “是这样?”齐攸挑眉道。 “自然是的,小齐哥,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奴才见得还少了,为了那点权利和银子,什么亏心事不敢做。”宁馨见齐攸动容,不禁暗暗欣喜。 “只是,她又如何指使得动钟大用?”齐攸玩味的目光停在宁馨面上,缓缓问道。 还是第一次被齐攸这样看着,宁馨不觉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更是平添了勇气。 “还不是因为银子。钟大用一个武夫,当兵的为的是什么,一两千银子足够买动他卖命了。还能趁机搜刮总督府的财宝,他当然上钩了。这奴才方才不也说,钟大用雇用那些人的钱,是这奴才的棺材本吗?”宁馨的话底气十足。 “宁馨,”应泽开口道。 “你对钟大用倒是十分了解。”齐攸道。 “我,我,”宁馨有些语塞,“小齐哥,在军营时,钟大用曾来找过哥哥两次,我见过他。” 军营中的事情,齐攸如果要彻查,那些过往是瞒不住的。 而她相信,钟大用就算被捉住,也不会出卖她。 齐攸看了应泽一眼,应泽苦笑。似乎这两天,他这脸上就只剩下苦笑这一个表情了。 “还有一件事,你怎么知道,钟大用带的那些人是他花钱雇佣来的那?”齐攸问,“方才宋嬷嬷之说钟大用按照你的指使,到她那里拿钱,可没说那钱用在何处。” 宁馨顿时愣在那里。 宋嬷嬷早就安静下来,这个时候便对宁馨冷笑道:“郡主,你的那点本事,还是别在四爷跟前显摆了,瞧瞧小王爷才是聪明人。四爷已经知道一切,证据在握,你如何狡辩,不过都是打自己的脸罢了。” “不,不是我,不是我。”宁馨哭了起来。 “宁馨,你过来。”应泽招手道。 宁馨抽泣着走到应泽身边,“哥哥。” 应泽挥手,给了宁馨一巴掌。这一掌力道十足,将宁馨打的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宁馨一时间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应泽,她不敢相信应泽会打她。她生的尊贵,即便是经历了王府的败亡,也有应泽护在身边,从未真正受过什么委屈。应泽更是任她予取予求,连大声说话都是从没有过的。 “哥哥,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宁馨捂住半边脸,“你,你也忘恩负义,忘了母妃对你的好,没有母妃,你早死了。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母妃的?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你是想卓玛的长生天发过誓的,若你违背誓言,卓玛就永不超生。” 说到最后,宁馨的语气中已经有了怨毒的意味。 “小齐,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教导无方,管教不严,我是首恶,你要如何处罚,我都毫无怨言。”应泽对齐攸说道。 宁馨听出应泽是要抗下所有罪责,也只轻声抽泣,不再说话。 “你的首恶做的未免太窝囊了些,”齐攸扫了一眼应泽的大腿,“我看了你的伤,钟大用可是想杀了你那。那难道要说,那也是你指使的?” 依旧坐在地上的宁馨听了这话,不由得抖了一下。她打定主意,趁着地动的时候除掉荀卿染,害怕应泽出来阻拦,设计让应泽伤了腿。后来,她给钟大用的指令,也是凡是阻挡的人都杀无赦。谁知道,应泽带着腿伤还是出现了,而且宁死也要拦在钟大用的前面。后来两人拼命,她也并不想的。 应泽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依然还是苦笑。 “小齐,你为什么拿王府的事情骗你的奶嬷嬷?”应泽问道。 宋嬷嬷看向应泽。 “我所说难道不是真的?”齐攸平静地反问道。 应泽无语。 齐攸说的都是事实,是宋嬷嬷自己由此作出的推论,而且坚信不疑。这也就能明白,在宋嬷嬷心里永和王妃是什么样的人物。 宁馨咬着嘴唇,看看齐攸,看看应泽。 “阿泽,如果你不是有这样一双眼睛,你能活到永和王府被抄家的那一天吗。”齐攸又问。 “小齐,”应泽苦笑。齐攸是用了审问技巧,但是他也不能真的肯定,宋嬷嬷做出的推论是假的。而齐攸后面这一句,他也无法反驳。他不能自欺欺人,这一双眼睛让他备受歧视,同时也是他的护身符。只是,永和王妃是帮了他,让他活了下来,他也当着永和王妃的面,用自己母亲的灵魂和最信仰的长生天立下了誓言,要保护宁馨一辈子。 宁馨低下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指甲扣进了肉里。 “应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齐攸问应泽。 “小齐,求你。”他求的是什么,并不需要说出来,齐攸很清楚。 “应泽,你不是读书人,却染上了读书人的迂腐。”齐攸道,“你误解了重情重义的意思。” “小齐,我和你不同。”应泽道,语气中流露出感伤。 齐攸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阿泽,你又如何保证她以后就不会再害人。” 荀卿染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我睡着了这么久,四爷都在做什么?”荀卿染叫进宝珠来问道。 “回奶奶,四爷一直在审问捉住的那些人,晌午的时候,四爷派人进来,知道奶奶还睡着,就没让人叫醒奶奶。四爷晌午吃了些点心,现在还在审问那些人。”宝珠一五一十地答道。 “你去送些新鲜的点心,再泡杯参茶送过去。”荀卿染吩咐道,“告诉四爷,不必急在一时,身体要紧。”齐攸在北大营时,估计也是日夜操劳,又连夜赶路回来平西镇,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地吃过饭休息过了,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宝珠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奶奶要不要吃些什么先垫垫?”桔梗一边服侍荀卿染梳洗,一边问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确实有些饿了。 因为昨夜那批匪徒目的明确,总督府内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又有许嬷嬷在操持,这半天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一会功夫,厨房就送了一桌饭菜过来,多是清淡滋补的。心中安定,荀卿染也就有了胃口,就着几个菜,吃了一碗碧粳米饭。 饭菜撤下,荀卿染又问起福生和瑄儿,就有奶妈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两个小家伙不通世事,比大人恢复的还快。荀卿染抱了瑄儿在怀里,又让福生挨着自己坐了,拿着拨浪鼓逗两个孩子玩。 “奶奶,宋嬷嬷在外面求见。”麦芽进来禀报道。 “哦?”荀卿染的手顿了顿。 “是黄芩带了宋嬷嬷在外面,说是宋嬷嬷跟四爷说要见奶奶一面,四爷准了,让她来给奶奶磕头的。”麦芽解释道。 “是这样。”荀卿染低头思忖,这定然是齐攸已经审过了宋嬷嬷,让黄芩带宋嬷嬷过来给她磕头,为的是什么那? “奶奶懒得见她,就让她在外面磕了头,打发了就是。”麦芽道。 “让她进来吧。”荀卿染道。 黄芩在屋外等候,麦芽出去领了宋嬷嬷进来。桔梗将门帘掀起,就让宋嬷嬷在门口站了。 宋嬷嬷已经换了一身青色衣裙,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利落的圆髻,脸上淡淡涂着脂粉。这么看上去似乎又是当初荀卿染刚进府时那个精明利落的管事嬷嬷了。 宋嬷嬷在门槛外跪了下来,“奴才给奶奶磕头。” 荀卿染嗯了一声,依旧拿拨浪鼓逗着两个孩子。瑄儿的眼睛跟随这拨浪鼓转动,福生则伸出胖手要抓那拨浪鼓。两个孩子都咯咯笑着。 宋嬷嬷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 屋内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刺痛了她的眼睛。荀卿染穿着家常的半旧的锦缎小袄,和刚进齐府的时候一样明艳照人,还是那样温柔雅致,也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之间多了丝韵味,更加耐看。 “嬷嬷的这头也磕了,就请退下吧。”许嬷嬷在旁缓声道。 “奴才斗胆问奶奶一句话。”宋嬷嬷没有起身,而是开口问道。 “嬷嬷越矩了。”许嬷嬷不咸不淡地道,就要拉了宋嬷嬷出去。 荀卿染抬眼制止许嬷嬷,又看了宋嬷嬷一眼,“嬷嬷问吧。” “奶奶,奶奶既然早就知道奴才在燕窝中做的手脚,奶奶为什么一直隐忍不说?”宋嬷嬷问道。 “如果嬷嬷处在当时我的位置,嬷嬷会如何?”荀卿染反问。 那个时候,荀卿染刚进门,两眼一抹黑,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发现了宋嬷嬷暗地里的举动,不动声色,暗自防备是最稳妥的做法。若是叫嚷出来,又没有把握一举消除祸患,反而又会造成敌暗我明的不利状态。她如果处在荀卿染的位置,只怕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来了平西镇,奶奶便是不能明里处置了奴才,暗地里却有许多法子可以要了奴才的命,奶奶为何不曾动手?”宋嬷嬷又问道。 “也许你眼里承认的主子,是随时可以轻易要人性命的。”荀卿染笑了笑,荀卿染低头看着宋嬷嬷,“一直没动你,是因为我敬重四爷。”她看重与齐攸之间的关系,不希望因为在处理宋嬷嬷的时候稍有不妥,在她和齐攸之间留下芥蒂。处置一个宋嬷嬷,与她和齐攸之间的感情,这两者谁轻谁重,实在是太明显了。 “奶奶待四爷一片至诚,是四爷的福气。”宋嬷嬷又冲着荀卿染磕了一个头,“奴才告退。” “四爷允她来给奶奶磕头,是极大的恩典。真不知她莫名其妙地问这些,是怎样想的?”看着宋嬷嬷出去,麦芽不解道。 “打发人赏她一端尺头吧。”荀卿染吩咐道。 小书房,应泽和宁馨已经不在了,齐攸坐在桌案后,正在写着什么。 小厮进来回话,说是宋嬷嬷来了。 齐攸点点头,让人带了宋嬷嬷进来。 “老奴心事已了。”宋嬷嬷道,“老奴一直鬼迷心窍,今天才算看清楚了。是老奴没有福气。” 齐攸停下笔,就有一个婆子端了碗汤汁进来。 “奶奶方才打发人,送了嬷嬷一端尺头。”那婆子将碗端给宋嬷嬷道。 “奴才谢过四爷、奶奶的恩典。”宋嬷嬷跪下下冲着齐攸磕了头,这才又站起来,接过那汤碗一饮而尽。 “嬷嬷告老荣归,这样的体面可是少有的。”那婆子在旁陪笑道。 宋嬷嬷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也笑了。 齐攸叫了黄芩进来,“你派两个人护送宋嬷嬷,……好生照料。” 打发了宋嬷嬷,齐攸将写好的奏折封了,从外叫进人来,将奏折交给来人,嘱咐了一番,这才到主院中来。 ………… 卧房内,烛光幽幽。 “原来都是些亡命徒?”荀卿染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当时她就奇怪,明明安抚工作做的不错,也没有断粮,平常百姓就算被鼓动也不会冒死闯总督府啊,原来是一些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那个钟大用,”荀卿染窝在齐攸怀里,“平时并不引人注意,原来那样可怕。” 齐攸在荀卿染额头亲了一口,又将荀卿染抱的更紧一些。 “别怕,他再也不会来伤害你们了。”齐攸道。 钟大用身为官兵,趁乱扮成匪徒,杀人害命 锦屏记第7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2部分阅读 杀人害命,明天就会在菜市口处斩,一起处斩的还有两句最为凶恶的匪徒,为的是杀一儆百,免得再有人趁机作乱。至于其他的人,也拟处斩,却是要等圣旨批复。 “那个法子安置宁馨,稳妥吗,应泽可有什么话说?”荀卿染又问。 “宁馨罪该处死,得了活命,他能有什么话说。那法子还是应泽提议的。”齐攸道。 应泽为誓言所束缚,一定要袒护宁馨。齐攸当时说他可以让步,但是要应泽想个法子,能够保证宁馨不会再生出害人之心,也不会有害人之力。 “阿泽,你一诺千金,但是事关宁馨,我可不能信你的空口承诺。你自己也看到了,你根本管不住她。”当时齐攸就对应泽如此说道。 “你们会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荀卿染问。 齐攸和应泽这两个人,竟然想出,要让宁馨成亲,快点生娃,从而断了宁馨那些妄想的法子来,说什么一旦嫁人生子,就是再野的女人也都老实了。 这是齐攸和应泽商量的结果。以宁馨现在的身份,还能找什么样的人家。齐攸自然只会找身份“合适”的男人给她彻底断了宁馨向上爬的念头。试想想,就算以后应泽有机会出人头地,但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身份低微的夫家,这个女人再蹦达也有限。这样既让宁馨无法再作乱,也能让应泽履行了誓言。一辈子保护宁馨,照顾她,并非一定要将她捧到高位,在山沟沟里面,粗茶淡饭、相夫教子的一生,在许多女人眼里那也是相当幸福的。 荀卿染叹了口气,“我是怕了她了,希望从此平安无事了吧。” 齐攸有些愧疚,更是下定决心在宁馨的“安置”上多下些功夫。 睡意涌了上来,不过荀卿染依然不忘和齐攸商量。 “被钟大用砍倒在府外的那个小厮,还有一开始进来报信的那个叫小兰的丫头,这两个年貌相当,虽不该背着主子有了私情,好在懂得守礼,没有逾矩。算他们两个命大,我打算好医好药地将他们养好了,就做主让他们成亲。” “这点小事,你做主就是了。”齐攸道。 “恩。”荀卿染闭着眼睛,“福生昨晚喊我娘了。” “哦?”齐攸哦了一声,低头去看看荀卿染,见荀卿染闭着眼,嘴角甜甜地笑着,似乎非常开心。 “恩,我知道了。”齐攸应了一声,心中思忖,看这个样子,要将福生还给应泽,荀卿染只怕是舍不得了。应泽当初得了雪团,一时没有照看好,被雪团跑出去受了伤,正好被荀卿染碰见,将雪团收为己有。现在的雪团,可认得他应泽是谁?那孩子,是不是也能养成自己的? “有一件事好奇怪。”荀卿染似睡非睡,嘟囔道。 “什么事啊?”齐攸马上问。 “麦芽那丫头啊,是被我惯坏了,她怎么能吼唐佑年那?”说着话,荀卿染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哎呀,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 荀卿染前一刻还是昏昏欲睡,突然这样警醒,齐攸吃了一惊。 “什么事,要紧吗?”齐攸忙问。 事关麦芽的终身,当然要紧,荀卿染心里道。 “四爷,唐大人家里的情况如何,似乎从没听人说过。”荀卿染问齐攸。 “他父母早已经去世,自幼就在师傅身边,是师傅养大的。后来就是一直跟在我身边。”齐攸想了想,又说道,“他家在洛川,族人倒是很多。他那族里多是做镖师行当,那家有名的镇远镖局就是他族里的人开的。”齐攸道。 “原来他身世这么可怜。”荀卿染道,怪不得唐佑年一直住在齐府,来往的也多是同僚,要不然就是武师。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齐攸问。 荀卿染没搭理齐攸,她正在心里盘算。说起来,唐佑年与麦芽可算是年貌相当、人品、模样、性情都是极般配的,只除了,身份差异悬殊。她还想着,若是唐佑年家也是世家大族,她还真不敢把麦芽嫁过去。她心里总是希望她身边的丫头,以后出嫁,日子也能过的轻松些。 “唐大人他,自然是没有成亲的。那他有没有定亲,或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啊?”荀卿染试探问道。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齐攸起了疑心。 “唐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成家,有亲近的人照看总是好一些。”荀卿染道。 “你刚才提到麦芽,不会是?”齐攸挑了挑眉,他也不是非常迟钝。 荀卿染见齐攸猜到了,索性就跟齐攸说了。 “……那个情形,我是不信他们俩没什么。麦芽那丫头的性子直爽了睦,不过也是守礼懂规矩的,唐大人为人稳重、处事周全。这两人之间,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误会。”荀卿染冲着齐攸眨眨眼。 麦芽为人大方,口齿爽利,却是极拎得清,洁身自好的,不会对不相干的人那样说话,只能是她和唐佑年私下里有了某种默契,平时虽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到了生死关头,才露出来。 齐攸点头。 “可若是他们彼此中意,就因为身份而不能在一起,也怪可惜的。”荀卿染叹气道,“何况,身份这种事,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不是?” “你有什么主意?”齐攸问。 荀卿染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谨慎从事,毕竟关乎了两个人一辈子的幸福。 “四爷你先帮我探探唐佑年的口气吧。”荀卿染和齐攸商量。 “探探他的口气啊……”齐攸看着荀卿染,“可有什么好处?” 荀卿染瞪了齐攸一眼,“那可能四爷的好兄弟、得力下属,他的终身大事,难道四爷不该主动帮忙、操心吗?” “你这么一说,我不帮忙都不行了。” “那自然。” 荀卿染见齐攸答应了,又怕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男人又比不得女人细心,少不得教了他一番话。 “……这事不好直接问的。”荀卿染道,“恩,只说昨夜四爷听到了麦芽对他说的话,四爷就说麦芽实在无理,应该教训,看看唐大人的反应。若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接下来也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若是为麦芽求情,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继续试探……” 荀卿染睡意全无,两眼冒光,想一步步面授机宜。齐攸看着荀卿染这样,有些无语。 “总之那,就是先探出他的底,如果他不介意麦芽的身份,非卿不娶,那咱们才好撮合。”荀卿染总结陈词,“四爷,都记住了没有?” 齐攸点点头,用被子将荀卿染包住。 “唐佑年跑不了,你不用急。”齐攸道。 咦,她的心意已经表露的如此明显了吗,那可不成,现在代表的是麦芽,不能让麦芽被人小瞧了。 “我急什么呀,只是看着唐大人一个人怪可怜的,想帮帮他罢了。麦芽可不是嫁不出去,若我说想要嫁麦芽,外面抢着要娶的能从总督府门口,排到平西镇西城门去。”荀卿染道。 “恩,夫人说的是。”齐攸看着荀卿染,眼中带笑。 “我是说真的。”荀卿染叹了口气,“他们两个身份差异在那。若是两人都十分有情,那咱们不妨伸手相助。若只是淡淡的,那也就罢了。唐大人可以找名门淑女,麦芽也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荀卿染说着又爬起来,伸出手指捅捅齐攸的胸。 “四爷,你手下还有哪些将官没有娶妻,不要世家子弟,要略有些根基,人又上进的。”麦芽和桔梗都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她要早点为她们物色人选。 齐攸见荀卿染越来越精神,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不觉黑了脸。 “卿染,你既然这么精神,不如咱们来做点别的事吧。”齐攸翻身压住荀卿染道。 “……” 第二天一早,齐攸神清气爽地出门处理公务。 将近晌午时分,荀卿染正在屋中看麦芽和桔梗裁衣服。 “奶奶,四爷回来了,唐大人跟了四爷来,要求见奶奶。”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唐佑年跟着齐攸一起回来要见她,荀卿染的心思打了个转。 “奶奶看婢子这件裁的好不好。”麦芽拿裁好的布给荀卿染看。 “好。”荀卿染看了一眼,“还要给瑄儿再做一身小袄,你去前面库房楼上,选块鲜亮点的缎子来。” 麦芽痛快地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荀卿染就让桔梗将东西都收拾起来,这才吩咐小丫头,“请唐大人进来吧。” 一会功夫,齐攸带着唐佑年从外面进来,荀卿染迎上去,从齐攸手中接过大氅,齐攸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荀卿染会意,三人落座,小丫头送上茶来,荀卿染便将屋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唐佑年难得地有些局促。 “唐大人吃点心。”荀卿染笑道。 “夫人,属下厚颜,想向夫人求一门婚事。”唐佑年站起来,冲着荀卿染躬身施礼。 “唐大人不必多礼,”荀卿染假作吃惊道,“不知道唐大人求的是哪一个?” 齐攸看看局促的唐佑年,又看看一本正经的荀卿染,忍着笑,端起茶碗来喝茶。 “属下想求娶夫人身边的麦芽姑娘。”唐佑年道。 唐佑年倒也干脆,直接来求亲了,不知齐攸是怎么和唐佑年说的。 荀卿染不禁看向齐攸。 “别看我。我都是按着你说的办的,只是刚开口,他就说要来提亲了。”齐攸小声对荀卿染道。 “属下早就有此意,因夫人受惊,不敢就来打扰,本来打算过两天再来求亲。今天大人提赶快 ,属下斗胆就跟了来。”唐佑年道。 “唐大人请坐下说话。”荀卿染忙让唐佑年坐下。 她此时心中十分高兴,但是面上却做出几分为难的样子。 “唐大人若是求的是哪家的姑娘,我都好从中说和。可是麦芽,我虽待她如同亲妹妹,可在众人眼里,她却只是个丫头,而且是宁死不肯做妾的。” 唐佑年虽口口声声说的是求娶,荀卿染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属下就是想求娶麦芽姑娘做正室。”唐佑年忙道,“还请夫人帮忙说和。” “唐大人这份心意很好,不过,你和麦芽的身份差异,唐大人要三思。”荀卿染郑重道,“我不想唐大人以后后悔,也不忍看麦芽以后受委屈。” “夫人放心,属下早就想好了,才敢来夫人面前说。属下是心仪麦芽姑娘的人品性情,若是属下能娶到麦芽姑娘,定当爱若珍宝。属下绝不会因为麦芽的身份,慢待麦芽,也不会让人因此欺负麦芽。”唐佑年又站起来,也非常着重地说道。 荀卿染对唐佑年的话还是很满意的,这个时候她本该立刻点头,不过却还是有些犹豫的看着唐佑年。不是她爱操心,麦芽虽然聪明,但却个性直爽,哪比得上唐佑年精明。这两个成亲,麦芽会不会吃亏啊。 唐佑年见荀卿染犹豫,忙看向齐攸。 齐攸接到唐佑年求助的眼神,也就放下茶杯。 “卿染,佑年他是诚心要娶麦芽。他素来稳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齐攸道。 “既然如此,少不得我去问问麦芽,还不知道她的心思那。”荀卿染笑道,“若是不成,唐大人可别记恨啊。” “还望夫人多多美言,这谢媒礼属下立刻就去筹办。”唐佑年忙道。 ………… 等麦芽拿了缎子回来,齐攸和唐佑年早就出去了。 荀卿染看着麦芽给瑄儿裁小袄,眼神却不在缎子上,而是在麦芽身上转。 麦芽被荀卿染看得有些毛了,最后干脆放下了剪刀。 “奶奶,可是婢子做错了事?”麦芽大着胆子问。 “你到乖觉。”荀卿染靠在软枕上,“你且自己说说,做错了什么事?” “唐大人方才来跟我说,要娶你。”荀卿染索性将唐佑年来求亲的话说了。 “奶奶,婢子不嫁他。奶奶若嫌弃了婢子,不让婢子在跟前伺候了,婢子听从奶奶的安排,只是不要嫁给他。”麦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说着话,眼睛里却是泪光闪动。 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别唬我,”荀卿染道,“唐大人怎肯无故来求亲,可不是你们商量好了?你现在还说不嫁。” 麦芽膝行几步到了荀卿染跟前,抱住荀卿染的小腿。 “奶奶,婢子不敢瞒奶奶。唐大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婢子怎么配得上。婢子若是嫁了他,一定会拖累了他。”麦芽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婢子清清白白,从未和唐大人有过什么言语。奶奶你别因此厌弃了婢子,婢子还想再伺候奶奶几年。” 原来麦芽是这样想的,即使是两人有情,可她却明白自己的身份,怕嫁给唐佑年后,耽误了唐佑年的仕途。麦芽素来刚强,很少掉泪,这时哭成这样,荀卿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心里更是爱极了她这份性情。 若是换过别人,唐佑年又肯求娶,这样千载难逢飞上枝头的机会,怎肯放过。麦芽并不稀罕这样的机会,不想拖累唐佑年,而唐佑年也情愿为了她抛开世俗。怪不得唐佑年在求亲的时候,坦承极爱麦芽的性情,说麦芽是他的知己。 “别说,唐佑年还是很有眼光的。”荀卿染不觉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没错,这样的麦芽,除了一个出身,哪一点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 “快起来吧。”荀卿染扶起麦芽,拉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这傻丫头,还有些傻福气。你这些顾虑我也为你考虑过了,特意问了唐大人。他是稳妥的人,在我面前发了誓。” 唐佑年可以说是通达世事的人,却将仕途看的颇淡。 “他说你是他的知己,非你不娶。”荀卿染看着麦芽道。 麦芽的脸红的几乎要滴血。 “唐大人真心实意,不是一时冲动,我本想着替你答应的。不过看你哭的这样,似乎并不喜欢他。罢了,我却觉得他太过精明了,你又是直性子,怕你吃亏。这样,我去回绝了他就是。”荀卿染故意说道。 “奶奶。”麦芽紧紧拉住荀卿染的衣角,头几乎埋到怀里去。 “奶奶,他,他真的不在意婢子的身份,不怕人说,不会后悔?”麦芽终究是麦芽,羞过了,说出话来依旧爽利。 “唐大人在我面前是这样说的。”荀卿染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如我叫了他来,你当面问问?” 麦芽知道荀卿染捉弄她,更是不好意思。 “婢子给唐大奶奶道喜,还讨唐大奶奶的赏钱。”桔梗、宝珠、紫菀、金铃几个都来给麦芽道喜,许嬷嬷也笑着上前说恭喜。 荀卿染拉着麦芽低声询问,话虽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清楚,就是要麦芽坦白。 “你这丫头可别糊弄我,说什么你也不知道唐大人怎么会求亲的话?”荀卿染道。 “婢子真的没想到他会求亲。”麦芽依然道,见荀卿染瞪起了眼睛,麦芽才又吞吞吐吐地说,“他,只有一次,说,极喜欢婢子骂人的样子。” 唐佑年这是什么样的审美啊,荀卿染有些囧。不过囧过之后,却也是心有戚戚焉。 既然唐佑年和麦芽是两情相悦,荀卿染便决定促成这桩婚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麦芽的身份问题。 她本来想着,要写信和荀君晖商量,在颖川荀家本家里为麦芽寻个出身。她待麦芽、桔梗这两个丫头本就不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这个时候说麦芽是她的族妹,也不为过。 不过仔细想了想之后,荀卿染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就和齐商量,最好是在平西镇本地找户人家,这样才顺利。两人正在犹豫,吕太医过来给荀卿染诊平安脉,事情意外顺利的解决了。 “若是麦芽姑娘不嫌弃,老朽托大,便认了麦芽姑娘做外甥女。”吕太医道。 吕太医有个妹妹,早年也是嫁到颖川,后来夫妻两个相继去世,并没有留下后人。 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一眼,吕太医家在陇西也是大族,这个家世也过得去了。 就这样,麦芽认下了吕太医这个舅舅。 地动平息,平西镇内街头巷尾,便传出一段骨肉团聚的佳话,接着,又传出喜讯。 这边正在筹备唐佑年和麦芽的婚事,京城里就传了圣旨下来。将在平西镇地动期间,忠于职守、有功劳的官员都嘉奖了一番。总督府内,更是接到一道特别的圣旨。原来是地动后,董大人等人上了奏章,将荀卿染在地动后所做的善举都报了上去。正德帝颁下旨意,对荀卿染表彰了一番,赏了东西下来,还特意赐了封诰。 齐攸虽然外放做了二品大员,但是他年纪轻,本是打算积攒下些功绩后,再为荀卿染请封。现在荀卿染的诰命可算是她自家赚回来的,是意外之喜,不禁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总督府主院上房,炕上放了一张小桌,荀卿染正坐在桌子旁,一边查看帐册,一边听丫头媳妇们往来回禀事情,颇为忙碌。 “凡是从京中带来的,都带回去。”荀卿染吩咐许嬷杂记,“后来采办的那些,粗笨不值钱的,就留下吧。记得将隔间偏厅那些桌椅收拾好了,派人送到地藏庵去。” “奴才记下了。”许嬷嬷答应着,就要退出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一串笑声,小丫头打起门帘,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被一众丫头仆妇簇拥着,走了进来。 当先的小女娃走路还有些不稳,被旁边的小男娃拉着手。 小女娃有模有样地屈膝福了一福,小男娃也躬身施礼。 “娘。”两个小娃娃一起喊。 “哎。”荀卿染早已一脸的笑容,“瑄儿、福生,快到娘身边坐。” 就有奶妈上前,将福生和瑄儿抱到炕上。两个小娃娃挨着,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小大人一样。 瑄儿和福生将头凑在一处,小声嘀咕了一会。 “娘,”瑄儿开口道。 “什么事?”荀卿染问。 “京城,很远吗?”瑄儿忽闪着大眼睛问道,福生也一脸期待地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笑了笑,如今齐攸在平西镇四年任期已满,他们正在收拾,准备回京城。 “恩,很远。”荀卿染点头。 “有多远?”两个孩子一起问。 和这两个孩子说平西镇和京城相距几千里,只怕他们理解不了。荀卿染想了想,说道:“从这里到京城,如果是雪团,怎么也要飞上十天。如果你爹爹骑着枣花,那也要用半个月才能到。咱们坐马车回去,却是要一个多月的功夫。” “哦。”两个孩子睁圆了眼睛,长长地哦了一声,互相看了看,“真的好远哦。”“恩,雪团要飞好久。”“枣花也要跑好久。” “娘,瑄儿喜欢这里。”瑄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福生点头附和,“娘,我和瑄儿都舍不得这里。” 两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暗自叹了口气,两个孩子就在平西镇出生,并不知道京城为何物,自然是舍不得离开。而她,如果能够选择,也宁愿放弃繁华的京城,而选择留在这里。只是,这并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京城啊,那可是个比平西镇热闹几百倍的地方……” 荀卿染向两个孩子说起京城的繁华热闹,“而且咱们回去,就能见到老祖宗、珍姐儿、月牙儿、璋哥儿,还有你们的小舅舅。” 两个孩子脸上都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老祖宗、小舅舅……”瑄儿眨着眼睛。 “老祖宗你们没见过,小舅舅可是来看过你们的。”荀卿染指指福生的项圈和金锁,“这是小舅舅送的,还有那会唱会跳的小人儿,也是舅舅送的。” 娘三个正说的高兴,外面丫头禀报,“唐大奶奶来了。” “糖糖,糖糖来了。”瑄儿拍手喜道。 小丫头打起帘子,麦芽从外面进来,怀里还抱着个才几个月大的胖娃娃。如今的麦芽乌发如云,在脑后挽了个堕马髻,珠环翠绕,鹅黄|色的妆花褙子,葱绿色宫裙,比做姑娘的时候又别有一番风韵。 “姐姐。”麦芽进来,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快过来坐。”荀卿染忙让麦芽起身。 福生和瑄儿也都站起来,“麦芽姨姨。” “哎。”麦芽笑着答应了。 麦芽抱着孩子坐到炕上。 “糖糖。”瑄儿凑了过去,看着麦芽怀中的小娃娃。 这是唐佑年和麦芽的第一个孩子,正月里出生,如今才几个月,大名叫做唐忻,不过府里面一直都叫他糖糖。 糖糖正含着自己的小胖手,转动着乌黑的眼珠。 “糖糖。”瑄儿伸出小手,轻轻地碰了碰糖糖的小脸。 “好嫩哦,”瑄儿感叹。 福生点头,“恩,像酥酪。” 荀卿染忍笑。 “麦芽姨姨,瑄儿能抱抱糖糖吗?”瑄儿仰着小脸,满怀期待地问。 看着瑄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麦芽真不忍心拒绝。 “不行,”荀卿染嗔了女儿一眼,这孩子每次见到糖糖,都会这么问,知道她不会答应,更是转而去问麦芽。 麦芽看着瑄儿失望的眼神,忙道,“现在还不行,等瑄儿再大一些,就让瑄儿抱,好不好。” “哎。”瑄儿叹了口气,“瑄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能抱糖糖那?” “等你和长的福生一样高的时候吧。”荀卿染道。 瑄儿没有听出荀卿染话里的陷阱,只比量了自己和福生身高的差距,满怀信心。 麦芽将糖糖放在炕上,荀卿染取出个银铃铛交给瑄儿。瑄儿就和福生坐在糖糖身边,晃动铃铛,逗弄糖糖。 “你那边收拾的如何了?”荀卿染就问麦芽。 “已经差不多了。”麦芽答道,“姐姐,我真舍不得这里。” 荀卿染看了眼麦芽,平西镇对于麦芽来说,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方才福生和瑄儿也和我这样说。”荀卿染笑道,“总要回去的。” “恩,”麦芽点头,“姐姐,回去后,劝四爷再求一任外任吧。” 荀卿染笑笑,没有言语。 “只是这一回去,不能和姐姐住在一起了。”麦芽叹道。 唐佑年和麦芽商量,他已经成亲,回到京城,就不方便再住在安国公府。两人打算要另外买一所宅子。 “你们要买宅子我不拦着。”荀卿染道,“不过却不着急。安国公府房舍颇多,大不了就和郑姨妈一样,我记得靠着后花园的有两处院子,大小也还合适,又有角门通到街上,极方便的。我和四爷已经写信回去,若没什么变故,你们就挑了一处住着。咱们来往也方便。” “我都听姐姐的。”麦芽喜道。 紫菀从外面端了点心进来。 “奶奶,厨房派人来问,晚饭要吃什么?”宝珠向荀卿染福了一福,问道。 “福生和瑄儿今儿个晚饭想吃什么?”荀卿染问。 福生看了看瑄儿,两个小家伙凑到一起,嘀咕了一阵。 “要吃牛肉,爹爹说吃了长力气。”瑄儿道。 “还要酥酪,要凉凉的。”福生道。 荀卿染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来打了个转。 “酥酪只能吃温的,就是到了夏天也是如此。瑄儿,你要长力气做什么?” 两个孩子的心思被荀卿染看穿,都笑了起来。 “福生哥哥要长力气。”瑄儿道。 福生笑的有些害羞,“义父说,等我能拉得动那张大弓,就教我骑马。” 瑄儿点头,“福生哥哥能骑,瑄儿也能。” “你们两个倒是齐心。”荀卿染笑着答应了,就吩咐宝珠让厨房去准备。 “四爷回来了。”“唐大人来了。”外面小丫头连声禀报道。 “定是回院子没见你和糖糖,这就追过来了。”荀卿染笑道。 ……………… 荀卿染一行人在通州弃船登岸,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这一路上,糖糖年纪小,几乎是睡了一路,可福生和瑄儿两个,却是精神头十足,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醒着的。这两个正在求知旺盛,好奇心最强的年纪,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问的问题更是千奇百怪,荀卿染时常腹诽,若是将这两个小家伙的问题都记录下来,都够编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不过两个小家伙倒是长了不少见闻,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齐府中早派了人在码头上迎候,齐攸已经和唐佑年先行下船,正和来迎接的人叙话。荀卿染站在船头,远远地瞧着几个身影颇为熟悉。 “四嫂、四嫂。”一个穿着宝蓝府绸薄棉夏袍的少年远远地大步走来,到了近前,躬身向荀卿染施礼。 “五弟。”荀卿染又惊又喜。 四年的时间,齐仪的身量也高了许多,看来是过了变声期,不再是从前的公鸭嗓,不过声音依旧比一般男子柔和,下巴上依稀可见淡淡的胡茬。 “四嫂。”齐仪十分激动,握住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笑笑,向安抚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齐仪的肩膀。 “五弟长大了。” 齐仪的目光从荀卿染身上转到荀卿染身后。荀卿染转头望去,原来是瑄儿和福生被奶妈从船上抱了下来。 “瑄儿和福生”齐仪马上道。 荀卿染就让瑄儿和福生过来,给齐仪见礼。 “见过你们五叔叔。”荀卿染道。 福生和瑄儿依言上前来,刚俯身行礼,就被齐仪一左一右揽在怀里。 齐仪本就有些孩子气,遇到福生和瑄儿两个真正的小孩子,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打成一片,获得了两个孩子的好感。 “……五叔叔还养了只八哥,已经会叫瑄儿和福生了,等回了府,五叔叔带你们去看。” “姐姐。”又有一人从远处走来。 荀卿染忙回过神,却是荀君晖从那边人群中走过来,手里还提着马鞭。 姐弟两人相见,都是十分欢喜。 “姐姐,小五实在狡猾,故意支使开我。”荀君晖向荀卿染告状。 齐仪哈哈一笑,也不隐瞒,“你两年前就见了瑄儿和福生的,这次自然该我在先。” “那时候也没人绑了你的腿。”荀君晖道。 “哪里还用绑腿,你又取消我没你自在。”齐仪闷闷道。 荀卿染笑着看着两人,荀君晖历来老成,如今和齐仪两个却是孩子气十足,看来,她不在的着几年,两个人感情越发好了。 “瑄儿,福生,不是一直说想念舅舅吗?”荀卿染招呼瑄儿和福生道。 两个小家伙几乎每天都听荀卿染讲他们这个小舅舅,这一见面,自然分外亲热。荀君晖抱了这个,又抱那一个。 “那一年抱在怀里,才那么一丁点,只会吐奶泡泡,如今都这般大了,知道叫舅舅了。”荀君晖感慨着,还伸出手向齐仪比划当初瑄儿有多小。 瑄儿看到了,扁着嘴扯了扯荀卿染的衣角。 荀卿染弯下腰去,“怎么了,瑄儿。” “娘,瑄儿还没糖糖大吗?” 原来是嫌弃舅舅说她生下来个头小了。荀卿染忍笑,“你舅舅只是想让你五叔叔知道,你长的很快。” “哦。”瑄儿马上一副了然的神色。 ……………… 申时,荀卿染一行才进了京城。因为临近端午,京城街市上比平时更要热闹几分。齐攸一进城,并不回府,而是带了唐佑年直奔皇宫,要先递折子求见。齐家二爷齐修陪了他们两个同去,齐仪和荀君晖则护着车队,直往安国公府中来。 二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一路来到五牌楼大街。马车缓缓从牌楼下驶过,又转过安国公府正门走过,西角门边早有家人等候,引领者马车进了门,一直道垂花门前的粉白影壁前才停下了。 荀卿染在马车上,已经听得笑语连声,接着是小丫头们来回奔跑的声音。 “来了,来了,四奶奶的车来了。” 马车停稳,许嬷嬷、桔梗、宝珠几个已经从后面的车上下来,拥到荀卿染的马车旁边。宝珠打起帘子,荀卿染扶着桔梗的手从车上走下来,接着就有许嬷嬷带着奶妈上前来,各自抱了瑄儿和福生出来。 “四弟妹,你可回来了,想杀我了。”齐二奶奶带着人快步走上前来,拉住荀卿染的手,问寒问暖。 几年不见,齐二奶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打扮的彩绣辉煌,说笑间,头上的步摇叮咚作响。只是脸颊略消瘦了些,荀卿染知道她自来又苦夏的毛病,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见过二嫂。”两人相互见礼,“二嫂还和以前一样爽利。” “弟妹打趣我,却是弟妹越发年轻了。”齐二奶奶笑道。 “可不是。”齐三奶奶从齐二奶奶身后走出来,“瞧瞧四弟妹这通身的气派,可将咱们都比了下去。” 荀卿染笑容不变,又和齐三奶奶相互见过。 “三嫂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荀卿染笑道。 “老太太一大早就盼着,咱们快去,别让老太太等急了。”齐二奶奶笑着携了荀卿染的手。 众人说说笑笑,前后簇拥着,就往宜年居来。 这一路上,荀卿染少不得四下打量。安国公府内景物依旧,不过仔细看去,多了几处修补的痕迹,人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如同她自身。可她此刻的心境,却已与四年之前大大不同。 众人进了宜年居,刚走过穿堂,早有上房外伺候的丫头看见,一脸声的向内禀报:“四奶奶来了。” 穿过中庭,走上台阶,小丫头都上前来行礼,又抢着打起帘子,簇拥着荀卿染一行人进了上房。 屋内自是坐满了人。正中宽大的贵妃榻上,坐的是容氏。荀卿染恍惚又回到几年前,她随同荀大老爷和方氏进京,第一次来齐府,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方氏。 容氏笑吟吟地靠在软枕上,脸色红润,笑声中气十足。不过四年的光阴,还是在容氏身上留下了痕迹。容氏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头发斑白如雪,鬓边略显稀疏。 见荀卿染进来,容氏从榻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迎过来,旁边坐着的齐二夫人和大太太忙上前扶住容氏。 荀卿染抢步走上前去,扶住了容氏。 “老太太。”荀卿染叫了一声,眼圈就红了。 “染丫头。”容氏拉住荀卿染的手,不停地上下打量。 “孙媳妇不孝,几年没在老太太跟前尽孝,老太太可还安好。”荀卿染说着,流下泪来。 “好,好。”容氏拍着荀卿染的手,也拿了帕子抹泪。 齐二奶奶忙上前劝解,“一家族骨肉团聚,是高兴的事。” 容氏点头,“说的对,我和染丫头,这就是高兴的。” 几个人将容氏扶到榻上坐了。小丫头将锦垫铺在地毯上,荀卿染在锦垫上跪了,向容氏行大礼。 “快扶起来。”容氏忙让人扶了荀卿染起来。 荀卿染又依次拜见了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又和齐二奶奶、齐三奶奶正式相互见礼,少不得相互寒暄着。 “大奶奶娘家有事,她回去帮忙照看,明天才能回来。”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正在奇怪怎么一直没见齐大奶奶,听了齐二夫人的话才知道,原来是回娘家了。 “孩子们那,”容氏问,“快带来给我见见。” 荀卿染忙吩咐奶妈抱了瑄儿和福生来。 两个小家伙,尤其是瑄儿是许嬷嬷亲自教导的礼仪。荀卿染在平西镇和女眷们来往,也常叫了他们两个出来,因此这两个并不怕生,被奶妈放在地上,就都整理了一下小衣服,然后才跪到锦垫上,规规矩矩地行礼。 “瑄儿/福生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说着吉祥话,逗得容氏喜笑颜开。 “哎呦呦,快抱过来,让老祖宗仔细看看。”容氏道。 两个奶妈上前来,瑄儿却不肯让奶妈抱,只和福生拉着手,迈动一双小短腿,摇摇摆摆地走到容氏跟前。 容氏已经看的呆的。 瑄儿到了容氏跟前,又两手放在腰间,屈膝福了一福。 “好标致的小人儿。”齐二奶奶不由的赞道,“瞧这礼数,寻常的大姑娘都比不得她。” “老祖宗,瑄儿好想老祖宗啊。”瑄儿仰着头甜甜地道。 “老祖宗也好想瑄儿。”容氏从榻上俯下身,伸出双手,“来,老祖宗抱抱。” 容氏虽喜欢孩子,但她年纪大了,已经许多年没有抱过孩子。瑄儿却不等人来抱她,非常乖觉地爬上容氏的膝盖,坐到容氏怀里。 荀卿染看得偷笑,不得不说,瑄儿如此利落的“身手”,完全是在齐攸身上练出来的。 “瑄儿并未见过老祖宗,怎地知道想老祖宗。”容氏摩挲着瑄儿的小身子。 “爹爹和娘,”瑄儿的小脸朝荀卿染的方向看了看,“总说起老祖宗,说想老祖宗。” 容氏也跟着瑄儿往荀卿染那边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十二万分地熨帖。 “老祖宗是神仙。”瑄儿又奶声奶气地说道。 “哎呦,这又是个什么说法?”众人都笑着问。容氏也看着瑄儿。 “嗯,老祖宗好看啊,有福气吗,还对瑄儿爹爹、瑄儿娘很好很好,对瑄儿也好。”瑄儿掰着手指说道,最后又将胸前的长命锁举起来给容氏看,这正是瑄儿百日,容氏送的。 “哎呦,我的宝贝乖孙。”容氏将瑄儿搂紧了些。 “小小的人儿,嘴巴这么乖,实在是着人疼。”大太太在旁道。 “快,将给我瑄儿的见面礼拿来。”容氏吩咐身边的人。 就有容氏身边的大丫头叫豆蔻的从里间拿了个妆匣出来。 容氏接了妆匣打开来,就见里面珠光闪动,原来是串珍珠项链,还有一只赤金镶珠的钗子和一只小珠缀成的扁簪。那珍珠都是上好的东珠,颗颗晶圆润泽,除了扁簪上的小珠,颗颗都有桂圆核般大小。 屋里众人大多脸上难掩艳羡之色。 “瑄儿看看,可喜欢?”容氏低头问瑄儿。 瑄儿自然是喜欢的,伸出小手,要拿那珍珠项链,半路又缩了回来。 “好看老祖宗自己留着、玩。”瑄儿将那妆匣推向容氏,又偷偷转头去瞧荀卿染。 荀卿染忙上前道:“老太太,瑄儿年纪小,老太太要赏她东西,随便小孩子的玩意就足够了。这些太贵重,还是老太太留着吧。” 容氏不高兴了,“这也不过平常罢了,瑄儿喜欢就好。你莫太拘管了瑄儿。”说着就将妆匣塞到瑄儿怀里。 荀卿染只得赔笑。 “老太太这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齐二奶奶笑道,“平日咱们想看看,老太太都不肯。老太太有了瑄儿,咱们在老太太眼里,可就不值钱了。” “你也好意思,和你这侄女吃醋”容氏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荀卿染怕容氏被累到,走上前去,将瑄儿从容氏怀里抱下来。 瑄儿乖乖依着容氏坐了,拉着容氏手让容氏看福生。 “老祖,这是福生哥哥。” 容氏也早就在打量福生。 “老祖宗。”福生喊了一声,又要跪下给容氏磕头。 齐攸和荀卿染在信中,早就提到过福生,只说是朋友交托照看的,因此收做了养子。 “长的真敦实,”容氏握了福生的小手,“只有三岁?” 福生点了点头。 “福生长的大,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不信他才三岁。”荀卿染道,“实际上,福生还不满三岁那。” “老了,眼睛有些花了。”容氏道。 就有小丫头拿了容氏的老花镜来给容氏戴了。荀卿染将福生抱到榻上,挨着瑄儿坐了,容氏这才又仔细端详福生,这一端详,比看瑄儿的时候还要久。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容氏拿掉眼睛,目光在荀卿染脸上一扫而过。 又有小丫头拿了木匣过来,容氏给福生准备的见面礼,是两只赤金打造的小老虎。 “去给你们祖母、伯祖母磕头去。”容氏又吩咐道。 瑄儿和福生,又一一向齐二夫人、大太太、齐二奶奶、齐三奶奶磕了头,这才又坐回到容氏的身边。 容氏怕两个孩子饿,又吩咐人取了细巧的点心来。 荀卿染又叫许嬷嬷、桔梗、宝珠、紫菀、采荠、金铃几个进来,给 锦屏记第7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3部分阅读 氏行礼。 容氏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知道这些都是荀卿染跟前一等有脸面,受重用的。 “你们跟着四爷和四奶奶,在外面辛苦了,一会出去领赏。”容氏说道。 许嬷嬷等人忙都谢恩。 齐二夫人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似乎是寻找什么人,却没找到,明显有些失望。 “染丫头,”齐二夫人叫了荀卿染到跟前。 “二太太。”荀卿染赔笑。 齐二夫人端着茶碗,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 “采荠是配了人?”齐二夫人问道。除了许嬷嬷,几个丫头里面,只有采荠做了妇人打扮。 荀卿染本能觉得这并不是齐二夫人原本想问的问题,不过还是笑着答了,“回太太,是配给四爷身边的小厮,叫甘草的。” “哦。”齐二夫人哦了一声,也就没再问什么了。 “她们姐妹们怎么还没来?”容氏忽然问道。 “知道四弟妹回来,她们姐妹们去帮着布置屋子了,这个时候也该过来了。”齐二奶奶道,就要打发人去请。 就听外面一阵环佩叮当,小丫头掀起门帘,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从外面走了进来。 荀卿染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第一个进来的是容云暖,浅红立领中衣,外罩锦缎烟霞红的提花直身褙子,下着月白绣大红牡丹的百褶裙,第二个是颜明月,月白中衣,外罩淡紫色锦缎斜襟褙子,下着淡青色宫裙,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齐婉烟,姜黄|色中衣、外罩鹅黄|色提花软绸褙子,下着藕荷色宫裙。四年的时光,将四个小姑娘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尤其是容云暖更是身材凹凸有致,颜明月身材纤细,顾盼间却风致楚楚,只有齐婉烟脸上依旧带着些孩子气。 “染姐姐。”容云暖一进屋见了荀卿染立刻喜的叫道。 荀卿染从座上起来迎了过去,姐妹们相互见礼。这四年来,因为时常通信,彼此并不陌生。不过毕竟是几年没见,少不得相互打量,都有些时光飞逝的感慨。 “都是大姑娘了。”荀卿染感叹,又叫了福生和瑄儿过来.给几个小姑姑见礼。 福生憨厚敦实,瑄儿活泼可爱,三个女孩子见了,都是稀罕的不行,一时间屋子里叽叽喳喳笑声不绝。 容氏笑眯眯地靠在软枕上,“我就喜欢这样热闹,每天都这样才好。 “这还不容易,以后每天叫她们来陪着老太太,就怕老太太嫌她们吵闹那。 就有丫头端了盏蜂蜜茶来,容氏喝了,又给瑄儿和福生各端了一盏来,然后吩咐道:“叫珍姐儿、玥姐儿,玉姐儿、瑁哥儿他们也来。他们小姊妹们也该见见,以后多在一处玩耍。” 丫头出去传话。珍姐儿和月牙儿因为就在宜年居内住着,因此一会功夫就来了。 “见过四婶婶。”珍姐儿带着月牙儿上前来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荀卿染上前将两个人扶起来,少不得拉了两人的手仔细打量。珍姐儿是细长条的身材,与齐大奶奶十分相似,只有大大的杏眼像她的父亲。 “珍姐儿有十二岁了吧。”荀卿染问,“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珍姐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荀卿染又看月牙儿,如今该叫玥姐儿了。月牙儿的名字,是容氏依着齐家这一代的例给取的,依旧是玉字旁,保留了原来的月字。月牙儿也仰着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荀卿染,见荀卿染低头打量她,便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可爱极了。荀卿染问了她两句,她都脆生生地答了,不像珍姐儿那般害羞。荀卿染明白月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牙儿这几年过的不错,暗暗点头。 又有奶妈带着瑁哥儿过来给荀卿染见礼。瑁哥儿也是长了个子,先是好奇地看着荀卿染,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瑁哥儿还是那么机灵。”荀卿染笑道。 齐三奶奶便有些得意地笑了。 “姐儿方才在睡着,来晚了些。”冬儿抱着珏姐儿从外面进来。珏姐儿比福生大了几个月,看着却着实娇小。面庞与齐二奶奶酷似,肌肤尤其雪白粉嫩,也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趴在冬儿怀里,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齐二奶奶上前来,接过珏姐儿。 “这是四婶婶。”齐二奶奶对珏姐儿道。 “来给四婶婶抱抱。”荀卿染就从齐二奶奶手里接过珏姐儿抱在怀里。 “哎哟,方才我还想着,这孩子有些瘦,这么一摸,才知道原来也结实着那。”荀卿染笑道。 “她骨架小,和迎丫头一样。”容氏笑道。 “可不是,也是个小美人坯子。”荀卿染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系在珏姐儿身上。 “这玉并没什么稀奇,只是特意在地藏庵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我又带了这些日子,就给珏姐儿带着吧,或许有些好处。” 荀卿染所说虽并没什么稀奇,自然是谦虚的话,况且又是佛前开了光的,还自身养了一段日子,再给珏姐儿,可见对于珏姐儿的重视。 “还不快谢谢你四婶婶。”齐二奶奶忙道 。谢谢四婶婶。”珏姐儿道。声音细细的,小奶猫似地。 珏姐儿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是难产生下来的,胎里带弱。齐二奶奶这些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孩儿,自然爱若珍宝。荀卿染的这份心意,齐二奶奶自是十分领情,心里分外熨贴。 小姊妹几个叙了年齿,珍姐儿居长,然后就是璋哥儿、瑁哥儿,接下来是月牙儿,然后是珏姐儿、福生和瑄儿排在最末。珍姐儿是很称职的大姐姐,月牙儿天真可爱,璋哥儿随了齐大奶奶回娘家不在这里,瑁哥儿静不下来,早跑出去玩耍,珏姐儿爱娇,只要人抱着,瑄儿和福生便与珍姐儿、月牙儿两个格外亲近起来。 “……好多好玩的,都让紫菀收着,咱们一处玩。”瑄儿很高兴有了新伙伴,尤其是比她年纪大的两个姐姐,也就一副小大人样,要和大家分享路上挫罗到的好东西。 “……四爷从宫里回来了,在前面陪着大老爷、二老爷说话,要带了福哥儿和瑄姐儿过去,给大老爷、二老爷磕头。”就有丫头进来回禀道。 “好,”容氏道,就吩咐屋里的姜嬷嬷,“你领着两个孩子过去,好生照看着,别吓着,也别累着。” 姜嬷嬷忙答应了,荀卿染这边两个奶妈抱了瑄儿和福生,又让许嬷嬷和紫菀跟着,一众丫头婆子围随往前院去了。 容氏就叫了荀卿染到跟前,众人团团围坐,闲话家常,荀卿染就讲起在平西镇的轶事,容氏听得津津有味。 “四弟妹,怎么没见善喜姨娘?”有人突然问道。 荀卿染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必定是齐三奶奶无疑。她便装作没听见.依旧和容氏说话。 “染丫头,那王勤家的,怎么没进来磕头?”齐二夫人接了齐三奶奶的话茬问道。 齐二夫人这哪里是在问王勤家的,这明明也是在问善喜啊。苟卿染暗自叹气,她可以不搭理齐三奶奶,但是齐二夫人说话,她却不能不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旺财家的本在屋内伺候,这时却悄没声地转了出去。 ”王勤家的,是我怀着瑄儿的时候,太太特意打发去平西镇伺候我的。”荀卿染笑着道,似乎怕人不知道王勤家的是谁,故意解说,“说是有生子的妙方,最会照看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人的。” “我生小五的时候,可多亏了她。当初因惦记你不在我身边,年纪轻,没经过事,特意打发了她过去。”齐二夫人道,却也是在容氏和众人面前表白她的慈爱。 “她去了哪里,也该来磕个头。”齐二夫人道,“我还有事要问一个有旺子相的姨娘,一个有生子方的婆子。荀卿染却只生了个女儿,齐二夫人哪里是要问王勤家的,这却是要向荀卿染问罪,给荀卿染使下马威。 当初在平西镇处置了善喜的事情,齐攸和荀卿染商量好了,一直是瞒着齐二夫人的。理由也很堂皇,善喜做出那样的事情,若是在齐府中传开来,齐二夫人第一个没脸。若是严重些,只怕还有人会认为齐二夫人本来就居心不良。所谓为长者讳,那件事就只好瞒下了。而且瞒下这个消息,让齐二夫人一直以为善喜在好好地做着齐攸的姨娘,也能打消齐二夫人再往那边塞人的念头。 不过既然回到京城,那善喜的事情自是再也瞒不住的。 “一个婆子,有什么要紧事要问她,且先放放吧。还是听染丫头讲平西镇的事,才有趣味。”容氏道。 听容氏这样说,荀卿染本来准备好的话,便也打算暂时不说。 “那王勤家的伺候了媳妇半辈子,又有功劳,媳妇是担心,这山高水远的,她出了什么事故,染丫头却瞒着我。”齐二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说道。 还真是等不及了,一定要在这今时候问。 “可是四爷忘了在信中说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了?”荀卿染笑道,“……五妹妹成亲后,一直没有喜讯,五妹妹就天天来和我求肯,说我已经有了身孕,最后硬是抢走了王勤家的。” “哦,是这样。”齐二夫人强笑了笑,便不再问了。 荀卿染自是将齐二夫人的神色都瞧在眼里,心道齐二夫人也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王勤家的很早就去齐婉蓉身边伺候,自然是要帮助齐婉蓉得子。可是到现在齐婉蓉根本就没有怀孕,而且还在前两次信中,提到身体不好,最后更是没有了音讯。这其中,只怕有些难以言说的事情。看荀卿染的态度,难保与王勤家的没有关系。齐二夫人方才又将话说的太满了,她自然不敢再人前继续询问,只是打定了主意,一会私下里可要向荀卿染问清楚。 “可五妹妹到现在都还没有身孕啊!”齐三奶奶一脸的惊讶。 齐二夫人干咳了两声。 “染丫头,你说瑄儿也不爱吃酸的?”容氏笑道,“这可真随了她父亲了。” “可不是。老太太不知道,瑄儿爱吃螃蟹,却只肯吃蟹膏,却是一丝醋都不肯沾。”荀卿染跟着笑道。 “和她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容氏笑,似乎是回忆起齐攸小时候的事情来。 “染丫头,别光顾着咱们自家说话。不是还有位唐大奶奶,也该请来见见。” 麦芽以后要住在齐府,自然是要来拜见众人。不过荀卿染原来的打算是晚些时候再带麦芽来,但是齐二夫人提出来了,她也不好反对。 这边打发人去请麦芽,一会功夫,外面就报说唐大奶奶来了。荀卿染站起身,将麦芽迎了进来。 麦芽原是荀卿染身边相貌最出挑的丫头,又兼是个外向的性子,这府里上上下下没有几个是不认得她的。如今这屋子里的,自然更是认得麦芽。 麦芽一身贵妇人的装扮,比原来做丫头时的美貌,更多了几分贵气和庄重。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麦芽身上。那些丫头们的眼神中都难掩羡慕,原本和她们同样身份的人,如今却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齐二夫人、大太太、齐二奶奶、齐三奶奶也都转过头来打量麦芽。 荀卿染拉着麦芽的手,送到容氏跟前。 麦芽向容氏行礼,“给老太太请安。” 容氏忙让荀卿染扶了麦芽起来,又叫麦芽走近些打量了一番。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容氏笑道。 “老太太说的是。”荀卿染忙接过话头,“她也算是苦尽甘来命中的福气,便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就是这样巧。” 荀卿染就将齐攸请了吕太医给她调养身体,吕太医因此和麦芽相认的事说了一番。 “……平西镇的董大人和董夫人做媒,这才结成了这段良缘。”荀卿染笑道。 这些事情本来在信中也都是说过的,之所以现在她又拿出来说,不过是怕这里有人不忿麦芽从婢女身份一跃而成了朝廷命官的正室。荀卿染重提此话,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 齐二夫人摇着扇子,脸上带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荀卿染。 “这真是没有想到的事。”大太太打量着麦芽道。齐三奶奶站在大太太身后,却是偷偷撇了撇嘴。 容氏就叫人拿了只玉如意来,给麦芽做了见面礼。 “多谢老太太。”麦芽略推辞了一下也就收了。 荀卿染又领着麦芽见了大太太和齐二夫人,然后到了齐二奶奶和齐三奶奶,不过是平辈之间相互福了一福。 齐三奶奶回礼就有些勉强,倒是齐二奶奶笑的十分热情。 “四弟妹早就打发人送了信来,说了妹妹的事。做什么去别处寻宅子,这府里别的没有,空房子还有几间,老太太和太太也是如此说,你只管安心住下来。”齐二奶奶笑着对麦芽道,又转向荀卿染,“就是咱们花园子后头的香樟院,我已经派人拾掇好了。先安顿下来,看着哪里不好,只管和我说。” 香樟院正是荀卿染看好的两处院子之一,却也是极妥当的,荀卿染自然笑着点头。 “让二奶奶费心了。”麦芽道。 “妹妹怎地叫的这样生分,唐大人和四爷情同手足,和二爷难道就不是兄弟。你与四弟妹情分不同,我便托大,你叫我一声二嫂可也使得吧!”齐二奶奶故意嗔道。 “二嫂不嫌你,还不快叫那。二嫂可是管家的好手,若是闲时肯提点你两句,你受用无穷那。”荀卿染在旁道。 麦芽爽快地叫了声二嫂。 “好,就该如此和睦。以后在这里住着,也莫要外道才好。”容氏笑道。 齐三奶奶正和几个人站在一处,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酸气外露。 荀卿染只当没听见,说笑着又带了麦芽坐到容氏身边。 “这样的好姻缘却是难寻的。”齐二夫人慈和地笑道,“不比那些盲哑嫁的,他同在府里,知根知底的,也多亏了染丫头,最是个最周全妥帖的人,才能成就这样的好事。” 麦芽是个直性子,听得齐二夫人赞荀卿染,就想点头附和,可一转念间,又闭上了嘴。 荀卿染自也是听到了齐二夫人的话,对齐二夫人如此赞美,她也有些意外。 “老太太,信里不好细说,说起来,他们两人这门姻缘真说得上是巧中巧,缘分天定,比那书上还离奇些。” 容氏平时就爱听戏,又常叫了女先儿来讲书,听荀卿染这么说,马上就有了兴致。 “他们两个的大媒,除了董大人和董夫人,还有一位,谁也猜不到,”荀卿染故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就是土地爷。老太太还记得两件前那场地动吧?” 两年前那场地动惊动朝野,这些人自然是听过的,而荀卿染又是因缘际会得了诰命,大家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地动上面。 “怎么不记得?”容氏拉了荀卿染的手,“你们都不肯和我说实施,着实凶险是不是?” “老太太,您看我和四爷不都好好的,还有了瑄儿和福生。”荀卿染忙安慰着容氏。 “四爷来了。”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 容氏马上坐直了身子,眼睛往门口看过去。 小丫头打起帘子,齐攸一身朝服,怀里抱着瑄儿,一只手牵了福生,从外面走进来。 荀卿染忙站起来迎过去,齐攸弯腰将瑄放到地上。瑄儿就和福生拉着手,走到荀卿染身边来。 齐攸快走几步上前,跪在容氏跟前。 “不孝孙儿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容氏颤巍巍地扶了齐攸起来,两眼含泪上下打量齐攸,“让祖母好好看看。” 齐攸比容氏高了许多,为了让容氏看的清楚,因此略微弯着腰。与四年前相比,齐攸的肩膀更加宽厚结实,因而显得更加高大,下巴上蓬勃的胡茬更是显示他已经从少年蜕变成青年。 容氏拍打着齐攸的肩膀,连声说好,“回来了,就好。” 齐攸忙扶着容氏坐回榻上,又过去拜见了大太太和齐二夫人。 荀卿染又将瑄儿和福生送到榻上,让她们挨着容氏坐了。瑄儿童言童语,一会就将容氏逗的开怀大笑。容氏又让人搬了椅子到炕边,让齐攸在她脚边坐了,祖孙两个说话。 “老太太,祖祠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说,要四爷、四奶奶去祖祠里,给祖宗们磕磕碰碰头。”一会功夫,姜嬷嬷从外面进来向容氏回禀道。 容氏点头,又让荀卿染去换了衣服来,“莫要错过了时辰。” 荀卿染忙答应了,让桔梗等人服侍着按照诰命的品级装扮了,就和齐攸一起到祠堂磕了头。 说起来这并不是平常祭祖的时节,但是齐攸外任这几年做的风生水起,朝野颇有声望,自然是齐家的骄傲,而荀卿染这二品夫人的诰命,又是圣旨特意赐下的,因此这夫妻两个同去祠堂磕头,是极有体面的。 磕完了头,两人就又回宜年居来。荀卿染一进门,大太太、齐二夫人、齐二奶奶都站了起来,齐三奶奶慢了半拍,也随后跟着站了起来。 府中众人早都知道荀卿染得了二品的诰命,但是知道和亲眼看见却是两回事。也只有到了现在,大家才真正意识到,这府里,除了容氏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女眷中论品级,荀卿染却是在其余众人之上的。 齐攸和荀卿染又能在容氏跟前磕了头,才在容氏跟前坐了,众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时辰不早了,就都散了吧。老四和染丫头留下陪我吃饭,都不用过来伺候了。”容氏吩咐道。 齐二夫人、大太太等就都告辞退了出去,荀卿染和齐攸也换了家常的衣裳,陪着容氏一起用了饭,又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祖孙两个分开四年,自是有许多话说,就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荀卿染亲自服侍茶水。 齐攸先说了进宫复旨的事。齐攸这算是卸下了平西镇的差事,至于接下来会任什么职务,是留京,还是继续外放,却还没有旨意下来。 “是这个规矩,先歇一阵子也好,多听听,多看看。”容氏道。 齐攸点头称是。 “老太太,有些事情,不好在信里面说。”齐攸又将应泽、宁馨、福生的事情和容氏说了。 “怪不得,你们信里不肯说,我就猜福生的来历。方才见了,就觉得面熟,原来如此。”容氏恍然大悟。 “老太太,福生的身世,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齐攸道。 “放心,我虽老了,却还没糊涂。”容氏点头道。 齐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最后说到善喜、王勤家的。 “竟然有这样的事?”容氏听得变了脸色,“那时候,我正没精神,你们太太说打发人去伺候,我也就没多问。哎!” “染丫头坐过来,”容氏招呼荀卿染,“你们太太脾气固执,只是她也有了些年纪。哎,这件事你们处理的很好,只是又让染丫头受了委屈。” “一家子骨肉能够和睦,孙媳妇不敢说委屈。”荀卿染贤惠地陪笑。 容氏笑着点头,“好孩子,你是大度肯顾大局的。” 齐攸就端了茶杯给荀卿染示意茶杯空了,荀卿染明白这是要支开她,也就挑帘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齐攸见荀卿染出去了,才又低低的声音和容氏说起宋嬷嬷、钟大用袭击总督府。 “老太太,卿染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鬼门关前来回数次。她又是这样的性子,孙儿私下做主,再不肯往屋里收人,还请老太太成全。” 齐攸在容氏脚边跪了下来。等荀卿染再次回到屋内,齐攸正和容氏说着瑄儿的趣事,祖孙俩其乐融融。 容氏见荀卿染进来,就又叫了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染丫头,本来因为你年轻,我还替你担心。现在却放心了,这几年,老四多亏你照看,瑄儿教导的也很好。”容氏道。 “老太太过奖了,我不过尽力做自己的本分罢了。”荀卿染道。 容氏点点头,身子往软枕上靠了靠。荀卿染见容氏面露倦容,就和齐攸对视了一眼,都站起身。 “老太太想必倦了,早些歇着吧。” “也好,年纪大了,不比以前。你们明天再过来陪我说话。”容氏看来确实累了,也没有勉强。 就有姜嬷嬷和容氏贴身的丫头进来,和荀卿染一起服侍着容氏躺下。荀卿染这才和齐攸两人回了宁远居。 陈德家的早些天就被打发回来,将宁远居按照四年前的样子收拾布置了。荀卿染和齐攸进的上房,就觉得满室飘香,窗台、屋内案几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类鲜花。 “都是几位姑娘从园子里采来布置的。”桔梗上前回话,“说是一份心意。” 荀卿染不觉笑了,“难得她们肯费心思。”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荀卿染和齐攸简单地梳洗过后也就安置了。 两人躺在床上,没有立刻就睡。 “四爷和老太太说什么,还巴巴地支开我?”荀卿染轻声问。 “没什么事,并不是故意支开你。”齐攸淡淡地道。 这祖孙两个或许有些体己话不方便让她听到。荀卿染斜斜地瞟了齐攸一眼,齐攸不想说,她也懒得问。 “四爷在想什么?”荀卿染见齐攸目光幽幽,似乎有心事,便又问道。 “老太太的精神大不如前了。”齐攸沉默半晌,叹道。 这个荀卿染自然也觉察到了。容氏比起同龄的老人自然是硬朗的,可是若与四年前相比,那个时候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到子时,容氏都是毫无倦意。 齐攸的心情有些低落,那毕竟是将他从小带大的祖母,两人感情非同一般。 荀卿染翻了个身抱了抱齐攸。 “四爷别多想,我见老太太说笑中气十足,是个长寿的命相。今个咱们回来了,又带回来瑄儿和福生,老人家心绪波动的大了些,比平时容易疲倦,也是常理。” 齐攸嗯了一声,气息平顺了许多。 “咱们不是搜罗了好几只野山参,我已经想好了,明天等老太太得了闲,就请吕太医给她老人家把把脉,开几个延年益寿的药膳方子。总是要老太太健健康康的。”荀卿染又道。 “好。”齐攸听荀卿染设想的周到,心里熨帖,反手抱了荀卿染在怀里,将头埋在荀卿染头发里。 荀卿染也有些倦,往齐攸怀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我以后,会常带着瑄儿和福生过去陪着老太太……” ………… 宜年居上房 姜嬷嬷正要将容氏的床帐落下,容氏却翻了个身。 姜嬷嬷见容氏睁着眼睛,就停了手,轻声问:“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都退下吧。”容氏吩咐屋内的两个丫头,又对姜嬷嬷道,“你留下来陪陪我。” 姜嬷嬷笑着答应一声,“奴才很久没给老太太上夜了,今个就让奴才再伺候一回。” 姜嬷嬷自取了铺盖,铺在容氏大床的脚踏上。 “刚才倦的很,如今躺倒床上,反而睡不着。”容氏叹道。 “老太太是见四爷、四奶奶回来了,喜的一时睡不着。”姜嬷嬷道,又问,“那奴才把香燃着?” “也好。”容氏点头。 姜嬷嬷就从多宝阁上的香盒内取了两块安息香的香饼,放在香炉内燃了起来。 屋内只留了墙角案几上一个烛台,烛光跳跃,将容氏的脸照的忽明忽暗。姜嬷嬷也回到脚踏上躺了下来。主仆两人,一个床上一个床下,闲聊起来。 “还没问你,瑄儿和福生去给大老爷和二老爷磕头,可没什么事吧。”容氏道。 “回老太太知道,瑄姐儿和福哥儿都聪明乖巧,大老爷和二老爷喜欢的不得了。” “那就好。瑄儿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容氏轻叹着道。 “可不是,那么小的孩子,说起话来比大人都知情识趣。”姜嬷嬷陪笑道。 “呵呵,”容氏笑了两声,“不知染丫头是怎么教出来的。” 姜嬷嬷也跟着笑了。小孩子再聪慧那也只是小孩子,瑄儿说的那些话,自然是身边的人教导的。” “那也是瑄姐儿聪明,若不然,教的再好也没有用。”姜嬷嬷笑道,“也可见得四奶奶肯在老太太身上用心。若不是四爷和四奶奶经常念叨着老太太,小孩子也不会说那样的话的。” “恩。”容氏眯着眼睛,嘴角含笑。 “孩子们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容氏长叹了一声。 姜嬷嬷只是听得,并没有接话。 容氏在床上又翻了个身。齐攸和荀卿染带着瑄儿回来,一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荀卿染将齐攸照顾的很好,这一点她是满意的。齐攸的成长,她看在眼里,那正是她所期望的,本该喜悦,可是她在喜悦之外,却也有那么一丝丝别的情绪。 早就想到这次外放,齐攸和荀卿染小夫妻俩感情会更好,只是结果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想。齐攸和她说话,留下了荀卿染在旁边,四年前这是不可能的。经过这四年,小夫妻两个已经完全信任,亲密到没有任何隐瞒了。后来齐攸倒是支开了荀卿染,却也是为了荀卿染着想。因为齐攸要说的那个话题,若是荀卿染在场,总会有些为难吧。 齐攸为荀卿染设想的十分周到。 向她表明这辈子不二色,求她成全,其实是在表明立场,这份用情之深还真是有他父亲的风范。 容氏又叹了口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看得出来,齐攸是认真的。说出的理由,也让她无法拒绝。 齐二夫人屡次伸手向齐攸的房里塞人,她都看在眼里。齐二夫人是什么意图,她也是很清楚。对母子间的情分毫无信心,又一心想牵制儿子,只能通过往儿子身边塞女人这样的手段,试图影响牵制儿子。只是,若是齐二夫人知道,就是她这种种举动,让齐攸坚定了不二色的心思,不知道齐二夫人会作何感想。 不得不说,齐攸这些话说的很是时候,很及时。 因为她,也开始为齐攸的子嗣担心了。 原本齐攸来信提到福生,她还曾经想过,福生会不会是齐攸的儿子,或许是因为生母的身段,或许是碍着和荀卿染的情分,不好认下。等见到了福生,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后来齐攸说了福生的身世,果然是那样。 “豆蔻和香叶两个,也到了该放出去的年纪。你替我探探她们两个的心思,是想出去,还是想留下。如果想留下,也好早些寻合适的人配婚。”容氏道。 姜嬷嬷在脚踏上动了动,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下了。 “奴才记下了。” “她两个不比别人,这些年伺候的尽心尽力。若是出去,我自有一份陪送,若是留下,也要捡好的人家配她们。”容氏道。 她并没有往媳妇、孙媳妇房里塞人的习惯,但是齐家这一代实在是子嗣单薄,她也难免动了些心思。豆蔻和香叶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放出去有些可惜。本来她还想着,以齐攸的品行,荀卿染的宽厚,这两个丫头又都是安分懂事的,正是两厢便宜的好去处。 只是齐攸抢在前头提出了请求。她不忍拒绝,而且,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荀卿染的。还有齐攸向她说起的,荀卿染背地里受的委屈,遭受的危险——宋嬷嬷的避子燕窝、居心叵测的龟苓膏,善喜、辛妇好等人的暗下毒手。她听着都跟着捏了把冷汗。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算不顾及小夫妻的感情,荀卿染这几年的努力,也值得这份尊重。 她答应了齐攸的请求,也暗示齐攸,这几年她要抱曾孙,只要是齐攸的,不管是出自哪个女人的肚子。齐攸笑着答应了,让她放心,说是他和荀卿染都年轻,曾孙总会有的。 齐攸是她带大的,荀卿染又是真心孝顺,只要不离了谱,她难道非要做老厌物,让人讨厌不成。 “岁月催人老,唐佑年、麦芽……,他们兄弟几个也就这样了。”容氏似乎在自言自语,“还有一个小五,那孩子至诚,这亲事是要好好挑选,要模样性情配得上,最好是知根知底的,不能委屈了他。七丫头也不小了,暖丫头和明丫头,却不是我能完全做主的,还有珍姐儿,也该早点准备。” 原来容氏是想到了齐仪和几位姑娘的婚事,这确实是大事,马虎不得,也怪不得容氏睡不着了。容氏的心事,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她却是其中之一。 姜嬷嬷想到了被她收进匣子里的那个鼓鼓的荷包。那还是她带着福生和瑄儿去前院,许嬷嬷塞给她的。说起来,这些年齐攸和荀卿染虽在平西镇,但是每逢年节都会打发人回来请安,给上面的孝敬自不必说,就是她们这些下人,也没少打点。她在容氏跟前伺候,前前后后收下的就不是小数目。又因为她还照顾着月牙儿,荀卿染每次都会打发人另有打点,却是请她多多照顾月牙儿。 这明显是没有任何利益的事情,可荀卿染依然肯做,而且做的用心,这份心地淳厚,纵观这整个齐府,就没人比得了。 “唐大人在府里住了这些年,只是家世,难免差强人意了。”姜嬷嬷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容氏轻轻哼了一声,就再没有言语。 安息香的甜香慢慢弥散开来,姜嬷嬷捂着嘴,将一个哈欠咽下肚。有一会子没听见容氏再说话,姜嬷嬷试探着叫了两声,容氏没有出声,这是睡着了。姜嬷嬷松了一口气,起身为容氏掖了掖被角,又将帐子落下来,这才回到脚踏上,也睡下了。 ………… 祈年堂卧房内,齐二夫人披着衣服坐在床上,端着碗燕窝,慢慢地吃着。 “五爷那边可睡下了?”齐二夫人将碗递给床下伺候的小丫头,问道。 “刚才五爷那边伺候的姐姐来回话,说是五爷早早地睡下了。想来是跑了趟通州,累着了。”小丫头回道。 “他这么大了,还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齐二夫人脸上露出慈爱来,“吩咐厨房,拿人参炖只乌鸡,明个早上给五爷吃。” 小丫头答应一声,茫茫地退出去找厨房的人分派去了。 齐二夫人靠在床上,微闭着眼睛。 “张家的还没回来?”半晌,齐二夫人问道。 “来了,来了。”就听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张嬷嬷挑帘子从外面走进来。 “奴才给太太请安。”张嬷嬷上前福了一福。 “你们退下吧。”齐二夫人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可打听出来了?人到底在哪,是怎么回事?”见丫头们都退了出去,齐二夫人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张嬷嬷。 “回太太,这、这……”张嬷嬷说话吞吞吐吐起来。 齐二夫人有些恼了。 “两个大活人,凭她怎样处置的,总要留下些痕迹来。先前派去打听的,都是废物。我才又打发了你去,别和我说,你也没打听出来!” “太太息怒,实在是四奶奶跟前几个心腹,实在不好相与。都说忙着差事,各个嘴巴上了锁似的。倒是有几个肯说,却又并不知道什么,不过是些传言,怕不可信的。”张嬷嬷忙陪笑道。 “传言?”齐二夫人忙问,“什么传言,说给我听听。” “……善喜一进门就摔坏了脸,从此再也没见着人。王勤家的,在一个晚上,被五姑奶奶奶领走了,从此也是渺无音讯。”张嬷嬷说着听来的传闻,“说是总督府后院闹鬼,没了面皮的女鬼,那身材穿着,活脱脱就是善喜,一脸的血,直喊冤枉那。” 齐二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随即却是眼睛一亮。 “没想到她手段这样狠!哼,”齐二夫人将张嬷嬷叫到近前,低低的声音嘱咐了几句,“便有了诰命又如何,这次却是饶她不过。” 清早,宁远居上房,荀卿染正看着许嬷嬷、桔梗等人开箱子,将从平西镇带回来,还有回来沿途一路采买的土仪都拿出来,一一分派,打发人给各院送去。 “荀府那边的,你一会就带人送过去。”荀卿染吩咐陈德家的,“替我和大奶奶说,等我回了老太太和太太,这两天就和四爷回去给老爷请安。” 陈德家的忙应了,带了人搬了那些土仪出去。 门帘挑起,齐攸从外面回来。 齐攸的习惯,每天早起,必要去骑马,或者练剑,一年中不分寒暑,从不间断的。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站起身迎上前去,拿了帕子,替齐攸擦额头的汗水。她们夫妻两个如此亲密的小动作,即便当着人面,做起来也是自自然然的,而身边伺候的人也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如何。 “四爷快去换了衣服,该去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了。”荀卿染道。 齐攸便去了内室,荀卿染则重新坐到梳妆台前,她的头发是梳好了的,便还没有插钗。 齐攸换了衣服从里间出来,就见荀卿染拿着根珠钗,对着镜子在头上比划。 “插在哪里比较好?”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齐攸整理着衣袖,从旁边走过来,接过荀卿染手里的珠钗,替她斜插在耳后发髻上。 荀卿染在镜子里对齐攸眨了眨眼睛,赞道,“还是四爷高明。” 齐攸面无表情,对于荀卿染的恭维安之若素。 两人起身往外走。 “我先去见父亲。”齐攸道。 荀卿染脚步顿了一顿,“四爷不和我一起去见太太?……昨个太太打发了好几拔人,几乎将这院子里的人都问了个遍。四爷,我心里有些害怕。”荀卿染靠近齐攸,小声道。 “怕什么!”齐攸见荀卿染撒娇,捏了捏她的手心,“左右不过是那点事,老太太那里我已经说过了。” 荀卿染叹了口气,她是受害人,而且占了理,应该是理直气壮的,然而婆婆和儿媳妇之间,有些理是讲不通的,尤其是对于齐二夫人来说。 “你只管去吧,我去父亲那里坐一坐,马上就过去。”齐攸道。 “好。”夫妻两人在甬道上分手,“四爷可快点过来……”搭救我。 “嗯。”齐攸答应。 荀卿染带着人来到祈年堂,齐二夫人已经穿戴好了。荀卿染上前请安,就有小丫头端了参茶进来,荀卿染忙伸手接过,亲自奉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昨夜没有睡好,今个儿却是早早地起来,就等着荀卿染来请安。她见荀卿染和从前一样态度恭谨,并没有因为跟着齐攸外放了几年,得了二品的诰命就在她面前做作起来,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不过再听话的媳妇,也是需要经常敲打的,尤其是有些身份和本事的媳妇,更要如此。 “你和老四在外面这几年,也是辛苦了。”齐二夫人抿了一口参茶,也不说让荀卿染坐下,缓缓说道,“我没有一天不为你担心,没个长辈在跟前教导,平西镇荒蛮之地,就怕你忘了大家子该有的规矩,跟着外面那些人胡行乱做起来。如今你们回来了,也该将外面那些习气改一改,这府里的规矩,是一丝都错不得的。” 荀卿染在地下站着,一直陪笑听着。她心里明白的很,这是齐二夫人怕她在外面一头独大的日子过的习惯了,又仗着有了诰命的身份,不再像过去那样驯服。还真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啊。只是她如今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二品的诰命,齐二夫人这样,未免就过分了,而且伤人的心。 “太太教导的是。媳妇在外面,也每时每刻都想着太太,恨不得太太时刻在媳妇身边指点。”荀卿染笑着道。 “嗯,你这样才是大家子的气度。”齐二夫人对荀卿染的态度比较满意,又向荀卿染身后望了一眼,面露不悦,“昨天人多,也就罢了,怎么今天善喜那孩子,也没跟着你过来?你可不要因为那是我给你的人,就如此纵容了她,该立的规矩还是要让她立的。” 果然,这么快就开始了。齐二夫人明明已经打听清楚善喜并没有跟回来,而且很可能永远不会出现了,还这样煞有介事地问。 荀卿染陪笑点头,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言语。 齐二夫人等了一会,不见荀卿染有何动作,就有些不满。方氏曾经告诉过她,荀卿染木讷,这话果然没错。 “还不叫了善喜过来?”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吩咐道。 “太太,”荀卿染欲言又止,“时辰不早了,老太太那边只怕等的。太太咱们还是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吧。”却是避而不谈善喜的事情。 齐二夫人心里狐疑,越加相信了昨天张嬷嬷打听到的消息。善喜,甚至王勤家的都已经遭了荀卿染的毒手。 这还了得!齐二夫人沉下脸来。 “染丫头 锦屏记第7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4部分阅读 “染丫头,因着你母亲的缘故,我历来纵着你。只是,这可是件大事,你和我说实话,善喜还有王勤家的,都如何了?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太太莫急,媳妇既然回来了,太太要问话有的是时候。现在还是先去服侍老太太要紧。”荀卿染依旧道。 这在齐二夫人眼里,荀卿染明明就是心虚,想着拖延时间,到容氏那里找救兵。 不过,齐二夫人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时辰确实不早了,也是该到容氏那里去请安。是该先审问清楚荀卿染,让她在自己面前认了罪,还是到容氏那里,当着容氏当面审问荀卿染? 齐二夫人正在犹豫,外面小丫头打起帘子,禀报道:“四爷来了。” 齐攸走上前来,躬身行礼,给齐二夫请安。 齐二夫人脸上堆了笑,让人扶了齐攸起来。 齐攸直起身,见荀卿染站在炕前,而且似乎是一直站着的,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时辰不早了,先去老太太那吧。”齐二夫人起身道。齐攸来了,她就不好再审问荀卿染,因为齐攸是肯定会护着荀卿染的。 荀卿染脸上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齐二夫人将荀卿染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了一声。荀卿染将容氏当做救兵,实在是搞不清状况。若是从前,也许容氏会毫不犹豫地包庇荀卿染,但是现在,只怕容氏也正想法子要挑荀卿染的错。等到了容氏跟前,她现审问荀卿染。有容氏在,就是齐攸也护不住荀卿染。 齐二夫人如此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众人一路围随着往宜年居来。 容氏昨夜睡的晚了些,才刚刚起来,正在卧房内梳洗。齐攸就在外面坐了,荀卿染和齐二夫人则到卧房,和丫头们一起服侍容氏。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容氏笑道,“你们这一路也累了,该多睡一会子。”虽是如此说,但是容氏显然很高兴孙儿和孙媳妇一早就过来看她。 “你也有了些年纪,早说了免了你来请安。”容氏又对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人今天特别的殷勤,就站在容氏身后,拿着靶镜,好让容氏看清脑后梳的发髻。 “能来服侍老太太,是媳妇的福分。”齐二夫人陪笑道,“周姨娘久病,李姨娘又要照顾老爷,不然也该赏她们体面来请安的。” 齐二夫人怎么提起这个,容氏这里,历来是不用姨娘到身边伺候的。 荀卿染抬眼看了齐二夫人一眼,正和齐二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老四的屋里人,叫做善喜的,是染丫头怀着身孕的时候,媳妇从府里百里挑一,挑的那么一个有旺子相的丫头给了他们小夫妻。如今也该叫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抚额,齐二夫人这是要在容氏跟前闹开,真让人没办法。 “染丫头,还不叫了善喜过来。”不等容氏说话,齐二夫人已经在催促荀卿染了。 荀卿染站着没动,她很为难。 “太太,善喜她,她,”荀卿染望了容氏一眼,容氏低垂着眼皮,没什么表示。 “善喜在地动的时候就没了,怕太太伤心,因此不敢和太太说。还请太太恕罪。”荀卿染陪笑道。 “果然善喜是没了!那王勤家的那,也没了?”齐二夫人的手抖了抖,放下靶镜,“有人跟我说,我还不信,看来果真是有蹊跷。” “太太犯不着为这样的事操心,不过是一个丫头,地动,也是没办法的事。”荀卿染上前扶住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挥手拍开荀卿染,脸上勃然作色。 “当着老太太的面,你还哄我。善喜明明是被你害死的,昨个就有婆子来说,我还不信。你,你怎么这样心狠手辣?长者赐,你不知道恭敬,我担待着你。可你不该……,那可是两条人命,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 齐二夫人非常激动,又转头向容氏道:“咱们这样积善的人家。你做这样的事,我也保不得你。这事,还请老太太做主。” 第二百七十九章追究(二) 荀卿染垂下眼帘。齐二夫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地给她定了罪。看来先前的所谓下马威都不过是毛毛雨,这才算动了真格的。 容氏已经收拾妥当了,从绣墩上起身。荀卿染忙上前扶了容氏。 “老太太,”齐二夫人低声询问,“老太太,我这就把知情的人叫进来,老太太问问。也别平白冤枉了染丫头。” 容氏只是哼了一声。 “二老爷来了。”一个丫头挑帘子进来禀报道。 容氏点了点头,就往外间屋来。 齐二夫人紧随其后,荀卿染也跟了出来。 外间屋内,齐攸正和齐二老爷低声说着什么,见了容氏出来,父子两人都忙站起来,给容氏请安。 容氏在矮榻上坐了,齐二夫人忙上前敬茶。 “二太太方才和我说什么?”容氏接了茶,这才问道。 这毕竟是女眷房里的事,如果齐二夫人有心为荀卿染留几分体面,这个时候最好是暂时揭过。 齐二夫人见容氏问起,却是一喜。 “老太太,是老四房里的善喜无缘无故地没了,都说是染丫头吃醋害死的。可怜我千挑万选,特意找的老神仙卜卦,因那丫头是旺子的命相,才将她送过去服侍攸儿。这几年,他们小夫妻只得了个瑄姐儿,只怕也是因为没了善喜的缘故。”齐二夫人叹了口气。 齐攸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齐二老爷却不由得放下茶杯,侧耳细听着。 “老太太,不如叫人进来问问,也免得冤枉了染丫头。”齐二夫人慈和地说道。 容氏沉吟,这么一会功夫,她已经给了齐二夫人几次机会,但是齐二夫人却是紧追不舍。这份固执的劲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厉害了。若不是顾忌着宫里的娘娘,齐二夫人也是一把的年纪,膝下也是孙儿孙女成群,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了。大家子里婆婆、媳妇有矛盾的不少,可是这般不依不饶的,仿佛冤家对头一般,却不多见,也不是兴家之道。 容氏没有说话,齐二夫人忙打发了人出去。一会功夫,就见张嬷嬷拉着宁远居的平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在地下跪了,张嬷嬷就将昨天向齐二夫人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善喜死的凄惨冤枉,王勤家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督府里夜夜闹鬼。”张嬷嬷说完,指着平婆子,“是她亲口说的。” “奴才冤枉啊。”平婆子大声喊冤,“张家的你我无冤无仇,你怎么害我。” “是怎么回事?”容氏问。 平婆子往前爬了两步,对着容氏申诉道:“昨个掌灯时分,奴才正往家里走,就被这张家的死活拉住,一定要请奴才吃酒。奴才那时劳乏的很,可禁不住张家的劝说,几杯酒肚,奴才就想回家歇着。张家的却不放奴才走,一味打听四爷和四奶奶在平西镇都做过些什么,后来又问起善喜。主子的事哪是奴才能浑说的,奴才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是不错的。”容氏点头。 齐二夫人看着张嬷嬷,张嬷嬷转头看平婆子。 “你昨天明明说闹鬼……” “奴才喝多了,张家的逼得厉害,好似奴才不说些什么,就不放奴才。奴才就胡乱编了个鬼故事,并不管总督府什么事啊。”平婆子道,“不过是不好白用了张家的酒菜,大家伙酒后,逗个笑,呵呵,呵呵。” “扑哧”不知哪个丫头没忍住笑出声来。 张嬷嬷的脸瞬间成了黑锅底,齐二夫人的脸则成了紫茄子。 “好了,你们下去吧。”容氏挥挥手。 平婆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陪笑着退了出去。张嬷嬷看了看齐二夫人,低了头也退了出去。 齐二老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容氏则是深深地看了齐二夫人一眼。 齐二夫人几乎撕碎了手里的帕子,明明都准备的好好的,怎么事到临头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齐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善喜的事,是我下了禁口令。既然太太一定要知道,索性就说出来,也免得太太疑神疑鬼,反而不好。”齐攸就将善喜如何图谋要害荀卿染一尸两命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一条人命牵涉在里面,卿染侥幸逃过了一劫。这件事情,因为牵涉到流放的罪人家眷,只得交到衙门处置。善喜的供词,”齐攸瞟了齐二夫人一眼,“那奴才为了免死,牵三扯四,说是有人许了好处给她。都是家丑,我也不信,想法子掩过去了。善喜已经被正法,太太可以放心。” 这事齐攸已经和容氏说过,因此容氏脸上只淡淡的。 齐二老爷和齐二夫人却都是吃惊不小。 “是哪个许了好处给她?你可仔细查了?”齐二老爷问。 “我,我放心什么?”齐二夫人脸色灰白,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你……,”齐二老爷睁大眼睛看着齐二夫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毕竟不好在儿子和媳妇面前训斥齐二夫人。 “老太太,老爷,”齐二夫人觉得嘴里发苦,试图辩解,“善喜那丫头,看着还好,又是老神仙批的好命格,谁知道……” [ “老神仙”齐二老爷终于忍不住了,“哪里真有什么神仙?偏你就信那些鬼话。” 齐二老爷这已经是压住了火气,但是毕竟当着容氏,还有齐攸和荀卿染的面,齐二夫人不觉脸色通红,眼圈也跟着红了。 “太太担心那王勤家的,却是担心的对了。那件事更加的麻烦。”齐攸又接着说道。 齐二夫人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善喜谋害主子,这已经十恶不赦了,那王勤家的事做了什么事,让齐攸都觉得麻烦。 “……说是生子的方子,会照顾人,五妹妹硬要了她去。五妹妹吃了王勤家的方子,受了她的照顾,这几年都不曾有身孕,还添了许多症候。五妹妹正在吃药调理,冯家那边还需安抚,王勤家的已经被我看押了起来。” “胡闹,胡闹。”齐二老爷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若只是在齐家内部也就罢了,这害人都害到姑奶奶家了,传扬出去,谁知道人家会说什么。 齐二夫人眼睛一翻,往后倒去。 屋里顿时乱了起来,谁也没看到冬儿正在门外,见此情景,急忙抽身退了出去。 宜年居大门外,齐二奶奶带着人远远地走了过来。冬儿从宜年居出来,迎上齐二奶奶,小声地说了几句。 “……二太太昏过去了。” 齐二奶奶顿时停住脚步,问冬儿:“可有人看见你了不曾?” 冬儿摇头,“只外面两个洒扫的小丫头看见了奴婢,屋里正乱,没人看见奴婢。” 齐二奶奶略一思索,就叫过两个小丫头来,“你们去宜年居,替我看着些。” “大太太正找我有事,去的迟了可不好。”齐二奶奶带了冬儿,掉头往回走去。 宜年居上房 屋内伺候的人不少,自然不会让齐二夫人摔到地上。荀卿染忙上前去,和众人一起将齐二夫人扶在椅子上坐了。 齐二夫人闭着眼睛,兀自不醒。 齐二老爷见老妻这般模样,要训斥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奴才这就抬了软轿来,将太太抬回去,请太医来看视。”张嬷嬷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道。 许嬷嬷跟在荀卿染身边,这时便弯下腰,伸手手指,暗中用劲,掐齐二夫人的人中。 齐二夫人哎呦一声,睁开了眼睛。 大家少不得都松了一口气。 齐二夫人四周看了看,就看到齐二老爷黑着脸。齐二夫人推开众人,朝着容氏就跪了下去。 “老太太,老爷,是我识人不清。善喜,确实是老神仙给批的命格,王勤家的,那药,媳妇也吃过的啊。若是不好,媳妇怎么会留着她。媳妇是出于一片好心啊……”齐二夫人哭的声泪俱下。 “识人不清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既是知道自己识人不清,为何还一个两个往染丫头屋里塞?咱们自家人听得你识人不清,外面人若知道了,该是如何想你?”容氏看着齐二夫人,“若不是染丫头命大,你想想,你可有脸面再见老四,又如何和你老爷交代” “媳妇知道错了。”齐二夫人低着头,“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记住今个说的话。以后你只管好生安养,孩子们屋子里的事,你还是少搀和吧。”容氏道。 “是,媳妇记下了。”齐二夫人此时却是只要容氏和齐二老爷不再追究这件事,什么都肯应下的。 “你回去歇着吧。孩子们为了你的脸面,宁肯自己担了恶名,你这做长辈的又是怎么做的?你好生想想。”容氏最后道。 齐二夫人被人扶了下去,齐攸要跟着齐二老爷出去见客,也告退出去了。 “二太太年纪大了,性子固执,你莫和她计较。”容氏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自然点头称是,一会摆上饭来,荀卿染就在宜年居陪着容氏一起吃了。 “你郑家姨妈就在府里住着,不比别人,你过去看看吧。”饭后,容氏道。 荀卿染答应了,就带着人往香萝院来。远远地,就见香萝院门口,站了一男一女,见荀卿染来了,都迎了过来。 “四嫂。”两人走上前来,和荀卿染见礼,原来是郑元朗和郑好儿两个。 郑元朗面庞削瘦,一身素色长袍,腰间扎着青色的腰带。郑好儿满脸的笑容,一身家常的棉绫衫裙,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根珠 钗并两只扁簪,再无别的装饰,看着朴素可亲。 三个人寒暄着进了香萝院,就往上房里来。 上房内,郑姨妈斜倚在榻上,见荀卿染进来了,就要从榻上下来。 荀卿染忙上前,将郑姨妈扶回榻上,又给郑姨妈请安。 郑姨妈忙让郑好儿扶了荀卿染起来。 “染丫头快起来,到姨妈身边坐。姨妈身子不舒服,没去接你。”郑姨妈道。 荀卿染就在郑姨妈旁边坐了,见郑姨妈脸色发黄,忙问:“姨妈这是怎么了?可请了太医来,吃的什么药?” “并不是什么大症候,每年总要有这么一回,不过是年纪大了的缘故。”郑姨妈并不愿意多说,拉了荀卿染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几年不见,染丫头越发漂亮了。” “姨妈打趣我。”荀卿染笑道,“我见了好儿才是眼前一亮。” “染丫头淘气。”郑好儿嗔道。 就有小丫头进来,说是外面伙计有事要回禀。 “大妹妹陪着婶娘和四嫂,我出去看看。”郑元郎站起来道。 “郑二哥请便。”荀卿染起身道。 “你去吧。”郑姨妈嘱咐郑元朗,“差不多的事情,就让底下人去操办,你也该好生歇上几天。” 郑元朗答应着退了出去。 “孩子们可带来了,快抱进来给我瞧瞧。”郑姨妈道。 荀卿染就叫奶妈抱了福生和宣儿过来,见过了郑姨妈和郑好儿。 郑姨妈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很是爱抚了一番,福生憨厚敦实,宣儿活泼机灵。 “染丫头是个有福气的。”郑姨妈感慨道,“可回去看过你父亲和母亲了?” “父亲随了礼部的几位大人去西山皇陵办差,过两天才能回来。到时候回了老太太和太太,就和四爷过去请安。”荀卿染道。 说着话,郑好儿已经吩咐小丫头端了托盘上来,上面是两个黄橙橙的金项圈,并四个荷包。 “是我给孩子们玩的。”郑姨妈道。 郑好儿又取了两套小衣裳出来,“不知道福生和宣儿的身量,只估摸着做的,四嫂莫嫌弃。” “好鲜亮的活计。”荀卿染赞道,“大小也合适,正可以端午的时候穿。” “你喜欢就好。”郑姨妈笑道,“她知道你针线好,总和我说,可惜没机会跟你多学学。” 两套小衣裳,针脚细密,衣襟上俱是绣了五毒的图案,颜色鲜亮,活灵活现,不知用了多少功夫。宣儿知道这是送给她和福生的,极喜欢,见那些蝎子、蜈蚣什么的好像活的一般,伸手想摸又不敢摸,福生胆子大,伸手摸了一把。 “妹妹,没事的。”福生告诉宣儿,“不咬人。” 宣儿见福生摸了没事,也伸手去摸,觉得好玩,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这小兄妹多么和睦。”郑姨妈笑道。 正说着话,就听得一阵细细的婴儿的哭声。 “是郑二哥家的萏姐儿吧?”荀卿染问道。 “是的,”郑姨妈叹了口气,“看来是睡醒了。” 郑姨妈就叫人抱了萏姐儿过来。萏姐儿比宣儿晚生了几个月,看着却比宣儿小了许多。 荀卿染从奶妈怀里将萏姐儿接过来抱在怀里。 萏姐儿因为方才哭了一阵,小脸红红的,细眉细眼的像足了郑元朗。 桔梗已经将备好的金项圈、长命锁等送了过来,郑姨妈略一推辞,就让奶妈接了。 “好俊俏的小模样。”荀卿染笑道,萏姐儿身子虽有些瘦小,五官却是不错。 “哎,可怜见的。。。。。”郑姨妈叹气,眼圈就红了。 荀卿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自然是早就知道,黄氏生萏姐儿的时候十分艰难,还没出月子就过世了,因此萏姐儿才一直放在郑姨妈这里照顾。 “可不是,谁能想到,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如此短命,可怜了萏姐儿。好在还有姨妈照看着。”荀卿染心里也不好受,生命无常,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与黄氏不过只见了几次面,对黄氏的模样早就模糊了,如今想起来,只记得黄氏笑的很温柔,还有那只手心湿冷的手。荀卿染叹气,可怜了这个孩子,还有。。。。郑元朗。 “郑二哥,还着素服。”荀卿染道。 郑姨妈点了点头,“那孩子,是个重情的。这一年多,就没见过笑模样。每天只是忙着生意上的事,这么下去,我都怕他支撑不住。” 郑姨妈说着,越发伤心。 “。。。。朔儿是个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学着做生意,他又是个实心眼,哎。”郑姨妈叹气,“朗儿样样都好,却是好好的一个媳妇又这样没了。。。。” 荀卿染在容氏那边已经听说,郑元朔自己出去做了一笔生意,吃了亏,折了本钱。 “娘,谁又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那,哥哥是第一次做生意,只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慢慢就好。”郑好儿劝道,“咱们家本也不缺那几两银子,娘多想想姝儿。” “姝儿上个月刚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郑好儿向荀卿染解释道。 郑姨妈果然好了些,抬头看看郑好儿,又触动了心事。 “不怕染丫头你笑话,多亏了还有我这个女孩儿,是最知疼知热的,平日里总开解我,我才好了些。可怜她,也是个苦命的。若是个哥儿,我这辈子也就别无所求了。”郑姨妈拉着荀卿染的手,说着就掉了泪。 看来郑姨妈这病,主要还是心病。 “姨妈,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常言道否极泰来。我看好儿也是个有福气的,姨妈只管放宽了心吧。”荀卿染安慰道。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躺在矮榻上,头上绑了根布带,时不时地呻吟一声,屋内几个小丫头都屏声敛气地低着头。 “张嬷嬷来了。”一个小丫头挑起帘子禀报道。 张嬷嬷被两个小丫头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了齐二夫人跟前,就跪了下去。 “奴才给太太磕头。”张嬷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齐二夫人从榻上抬起头来,就见张嬷嬷鬓发湿漉漉的,咬着牙跪在那里,裙子上隐约有血迹。 “奴才办事不利,连累了太太,奴才该死。”张嬷嬷磕头,又道。 齐二夫人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本打算要训斥张嬷嬷几句,只是看着张嬷嬷的惨象,又主动将过错搅在自己身上,不由的火气就消了些,说出话来也缓和了许多。 “你也知道连累了我,你也是积年的老人儿了,怎么办的事,险些被你害死。”齐二夫人数落道。 张嬷嬷有苦难言。方才她才服侍着齐二夫人从宜年居回来,就有管事媳妇传容氏的话,说她妄生是非,挑唆主子,让她去领罚。齐二夫人一回来就犯了头疼病,自然顾不了这件事,即使顾得了,又如何,容氏的命令,齐二夫人也只能听从。因此她老老实实地去领了二十板子。 她又是知道齐二夫人的性子的,知道齐二夫人必会迁怒到她身上,因此挨完了板子,也不去敷药,立刻就忍着疼过来,指望着齐二夫人看到她的可怜相,不再计较。 看来齐二夫人这次吃亏狠了,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张嬷嬷暗地里狠了狠心,跪在齐二夫人的榻前,伸出手开始抽自己的嘴巴。 “奴才该死。太太和善仁慈,奴才们跟着太太,就养成了一颗实心,平婆子那般狡猾,奴才着了她的道了。奴才该死。” 张嬷嬷手下用了力,一会功夫脸就红肿起来。 齐二夫人觉得张嬷嬷的话很入耳,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还嫌那板子轻了。” “去拿上好的棒疮药来。”齐二夫人吩咐屋内伺候的丫头。 张嬷嬷知道齐二夫人这样是不会再追究她了,因此也就停了手。 “太太,奴才冤枉啊,”张嬷嬷继续说道,“那平婆子跟我说时,明明是说善喜闹鬼,到了老太太跟前却变了说辞。她这是给奴才使绊子啊。” “她这是故意做了圈套让我钻?”齐二夫人从榻上坐了起来,恍然大悟道。 张嬷嬷眨了眨眼,她自是只出来齐二夫人嘴里这个她,可不是指的平婆子。 齐二夫人低头仔细寻思,越寻思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她却完全忘了,这件事情是她挑起来的,若是她心中对荀卿染存有一丝宽容善念,也决不至于闹的如此灰头土脸。 “她竟然敢算计我!”齐二夫人恨的直咬牙,头也随着越发的疼了起来,“哎呦,可要了我的命了。” 齐二夫人抱着头,疼的直往枕头上撞。 几个丫头都吓得慌了,张嬷嬷也忙站起身,上去抱住齐二夫人。 “太太,太太,别撞坏了头。”几个人不住声的喊。好在很快有小丫头端了药进来,齐二夫人喝了药,颓然躺倒在枕头上。 “我心里憋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哪家的婆婆像我这般没脸。”齐二夫人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齐二夫人这是咽不下这口气,张嬷嬷又何尝甘心被打了二十板子。 “太太有什么打算?”张嬷嬷问道。 齐二夫人低头沉思。荀卿染进门以后,对她可以说是恭敬顺从,不过却是表面上的,哄着她罢了。她吩咐给荀卿染的那些正儿八经的事情,荀卿染不是表面应的好,背过身去根本就不办事,就是一直和她装糊涂。她可是眼睁睁看着荀卿染和齐攸越来越亲近,最后完全将她这个做婆婆的话当做耳边风。 现在,荀卿染跟着齐攸在外任上四年,又得了诰命,生了女儿,已经不是刚进门时那个立足未稳的小媳妇了。也所幸荀卿染生的是女儿,若是一举得男,不知要被容氏和齐攸捧到天上去。 在知道荀卿染和齐攸就要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想,要想个什么法子,杀一杀荀卿染的威风。而结果,当她看到回来的人里根本没有善喜和王勤家的时候,她不仅仅是愤怒,而且还有恐惧。这几年,荀卿染竟然一直都是一人独宠,荀卿染竟然敢处置她给的人,竟然还将这个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让她一直以为善喜还好好地在做齐攸的姨娘。 她因此决定要狠狠地给荀卿染一个下马威。可是,这下马威最后的结果,是荀卿染毫发无伤,而她却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容氏这次并没有责罚她,只是打了张嬷嬷,那却是在打她的脸。而且,二老爷当时就在场,看那个脸色,是给她面子才没有当场发作。 当时她假装昏倒,打算躲过那场难堪。可是荀卿染却不放过她,指使了那个许嬷嬷弄醒她,许嬷嬷手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那尖利指甲刺到她的肉里了。 齐二夫人不由得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仍旧在疼的人中。 荀卿染羽翼已经丰满,这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格外慌乱。是的,是慌乱、还有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不,我怕什么?”齐二夫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我养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齐二夫人抬起头,看着屋内的几个心腹,“你们平时不是都挺有主意的!” 这是在向众人问计,屋里几个人都低下头来。 齐二夫人的目光转向张嬷嬷。 张嬷嬷牵动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屁股上的伤更疼了。她可还没有糊涂,对于今天为什么会挨打,心里明明白白的。齐二夫人要怎么折腾,棍棒都不会落到齐二夫人身上,但是她们这些跟着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自然不能这么罢休。”张嬷嬷道,“只是,太太还要稍安勿躁,从长计议。” 张嬷嬷为齐二夫人分析当前的局势,“四奶奶刚从平西镇回来,如今正得老太太喜欢,四爷也护着她。还有老爷,经过今天的事情,只怕会对太太有所误解。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宜再跟四奶奶起冲突了。” “太太,奴才劝您先保养好了身子。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那,机会有的是。”张嬷嬷又继续劝道,“四奶奶就是做了一品的诰命,那也依然是您的儿媳妇,总在您的手心里。况且,还有宫里的娘娘那。这端午节就要到了,太太不是还要进宫去请安?” 若是没有宫里的娘娘,若不是顾忌着齐二夫人节前要进宫请安,只怕老太太的处置就不是只落在张嬷嬷这个奴才的身上了。 齐二夫人听张嬷嬷讲的有道理,又想到自家大女儿在宫里,顿时就有了底气。 张嬷嬷见齐二夫人脸色缓和,便哎哟一声呻吟。 齐二夫人这才想到张嬷嬷还带着伤,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二奶奶来了。 “让她进来。”齐二夫人对外面吩咐道。 “你下去吧,好生将养些日子,伤好了再回来当差。”齐二夫人又对张嬷嬷道,“去帐房领十两银子,用什么药,我派人给你送去。” 张嬷嬷连声谢恩,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 “太太的头疼病又发作了?”齐二奶奶从外面走进来,给齐二夫人请了安,便关切地走上前,打量齐二夫人的脸色。 “可请了郎中来,吃了药不曾?” “不用什么郎中,这是老病根了,原来的药吃着就不错。”齐二夫人道。 齐二奶奶招了招手,冬儿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我正在库里清点东西,听说太太的这老病就发作了,就寻了这些天麻来。一会交给厨房里,太太每顿吃上一些,是极好的。”齐二奶奶道。 齐二夫人点了点头,让丫头将天麻收了。 “你们都出去吧。”齐二夫人吩咐道。 屋里伺候的丫头都退了出去,冬儿看了齐二奶奶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我如何又犯了这头疼的病,你可知道?”齐二夫人问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紧。齐二夫人犯病的缘故,她当然都已经打听清楚了。齐二夫人和荀卿染之间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齐二夫人从未和她正面谈过,她自然乐得置身事外。如果可能,她想一直这样。 “我一听说太太病了,就赶忙过来了。”齐二奶奶道,言下之意是不知道缘故。“可是哪个奴才惹了太太生气?” 齐二夫人叹了口气,将发生的事情和齐二奶奶说了。 “……我不信善喜和王勤家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如今,却只能由得老四和老四媳妇怎么说。”齐二夫人道,“迎丫头,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我是怎么做婆婆的,大奶奶我疼惜她要照看老大和璋哥儿,早就免了她的请安的。但凡吃的用的,我都替她想在头里。老四和染丫头都正年轻,老四又是有出息的,我对他们寄望的多了一些,管的严了一些,也是一片爱护的意思。谁能明白我的这份苦心……” “太太莫伤心。四弟和四弟妹都还年轻,太太自然要管教,慢慢地他们自然就知道太太的好了。”齐二奶奶陪笑道。 “老四自小是老太太带大的,又常在外面,我也不去说他。染丫头,却让我伤透了心,原说是你方家姨妈看着长大的,应该没错,谁知道,却是这样的性情。大爷那里,得住他们自己就不错了,老四,看来也指望不上……”齐二夫人说着说着,委屈起来。 “太太莫这么说,不是还有我和二爷,五弟也是极孝顺的。”齐二奶奶忙道。 “多亏那时娶了你进门,可惜我却只得你这一个侄女,小五年纪也不小的,她的媳妇,我可要好好地挑选,最好是知根知底。” 道听途说,实在不可信。齐二夫人心里思忖道,比如说荀卿染是方氏身边长大的,方氏早就将荀卿染的脾性都告诉了她,按理说应该没错。可是娶进府里,才知道方氏说的根本就不可信。方氏自然没有骗她这个亲姐姐的道理。齐仪的媳妇,她一定要自己看准了,再不听别人的说辞。 “五弟的相貌人品,这婚事自要好生挑拣的。”齐二奶奶道,很高兴齐二夫人转了话题,“太太觉得工部陆侍郎家的姑娘如何?” “陆家姑娘?”齐二夫人摇摇头,“模样到也罢了,只是笑起来,那声音可不好听。” “那兵部……” “小五的事情暂且不说。”齐二夫人摆摆手,“先说眼前,染丫头春风得意,我这个婆婆她已经不放在眼里了。老太太如今疼她比疼你更甚,那挂东珠,你可是连见都不曾见过吧。你自生产,身子便也时常不好,老太太这两天一直挂在嘴边,还说染丫头在外面历练的越发能干了。” 齐二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 “本来这次,我想着老太太也是要挑她的错处,怎么会还护着她?”齐二夫人不解道。 “太太说的,老太太也恼了染丫头,是因为什么事?”齐二奶奶问。 “你不记得了?”齐二夫人冷笑,低声对齐二奶奶说了一番话,“那里只有你我在场,老太太曾经提过一句的。” “太太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齐二奶奶笑道。 “她倒好,将一个丫头抬举做了朝廷命官的夫人。”齐二夫人道。 “太太这是打算?”齐二奶奶低声问。 “李姨娘来了。”院子里传来小丫头说话的声音。 齐二奶奶灵机一动,附在齐二夫人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齐二夫人眼睛一亮,“你说的对,过去一直是我做的岔了,不应该亲自出面。” 小丫头挑起门帘,李姨娘从外面进来,给齐二夫人请安。 “给太太请安,给二奶奶请安。”李姨娘道。 齐二奶奶便站起身,告辞出来。 ………… “夫人又犯了头疼的病?可吃了药不曾,要不要奴婢给太太按一按?”李姨娘对着齐二夫人陪笑道。 “你坐着说话。”齐二夫人的态度比往常更加温和,“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佑哥儿那?” “回太太,佑哥儿还在学里。”李姨娘答道。 “恩,老爷昨个还说他读书肯用心。”齐二夫人道。 李姨娘的目光飞快地在齐二夫人脸上掠过,“只是肯用心罢了,却是没什么天分。” “肯用心就好,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一定要他考什么功名,等到了年纪,自然就有官给他做。”齐二夫人淡淡地道。 李姨娘第一次在齐二夫人这里听到这样的话,难免有些激动。 “七丫头那?”齐二夫人却打断李姨娘讨好的话,又问道。 “七丫头在老太太那边,和颜姑娘还有容姑娘,一起给老太太绣什么东西那。” “七丫头也不小了……,我精神不济,你要多用心些。” 齐佑是齐家的男孙,以后总会有一份家产和前程。但是齐婉烟却不一样,现在齐婉烟也到该说亲的年纪。 与齐佑的前程相比,李姨娘现在自是更担心齐婉烟的婚事。齐婉烟是齐家最小的女孩,如今还有容氏在,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经过齐婉蓉的婚事,她自然再不会这么想。何况在府里,还有颜明月和容云暖,却是容氏心里喜欢的,齐婉烟的性子并不讨好,反而落到了后面。她近年来拼命巴结齐二夫人,也是为了女儿打算。现在听到齐二夫人提起这个话头,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齐二夫人说完了话,就倚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七丫头的事,全都依仗太太。太太自来心疼七丫头,好歹再多疼她一疼吧。”李姨娘走上前,跪在榻下,轻轻地给齐二夫人捶着腿。 “我自是想着七丫头好,这两年都在为她留心。”齐二夫人依然闭着眼睛,“倒有一门好亲事,给七丫头留着的。” “太太说的是哪一家?奴婢可认得?”李姨娘忙问道,手下更加用心。 齐二夫人却发觉说走了嘴,忙摆手,“罢了,罢了,那家虽好,却是不成的了。如今这合适的人家少,慢慢地寻着吧。” 李姨娘被齐二夫人的话吊在那里,不上不下,心里仿佛有小猫爪子在抓挠一般。 “太太看中的人家,凭太太的身份,还能有什么不成的那。”李姨娘笑道。 “说起来也不是我看中的,却是老太太看中的。”齐二夫人道,“算了,已经过去了,莫要再提起了。我这不用你伺候了,你自去歇着吧。” 齐二夫人打发李姨娘出去,又叫了两个心腹的丫头进屋。 李姨娘出的门来,并不曾走远,听得屋内齐二夫人低低的说话声,见左右无人,忙轻手轻脚地转回身,伏在门外,却是越听脸色越发晦暗。 ………… 荀卿染从香萝院告辞出来,先将福生和瑄儿送回宁远居,哄着两个孩子睡了,这才又带着人出来,正好遇到齐二奶奶从祈年堂后角门出来,两人就一起来到宜年居。 宜年居上房,大太太正陪着容氏说话。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两人上前请安。 “有件喜事,正要打发人去叫你。”大太太笑着说道。轉載 第282章 突如其来的喜事 “太太这是有什么喜事?”齐二奶奶问道,这宅子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喜事? 荀卿染见大太太是冲着齐二奶奶说的,便笑着走到容氏的下首坐了。 “是你的喜事,”大太太笑指着齐二奶奶道,“二爷的喜事。” 齐二奶奶依旧是一脸的笑容,但是那眉毛却是不由自主地往上挑了挑,“我和二爷能有什么喜事?太太可不要拿媳妇取笑。” 荀卿染刚坐下,一听到说是齐家二爷齐修的喜事,敏感地预见到事情有些不妙,对于齐二奶奶来说。 大太太让齐二奶奶在她身边坐下,亲切地侧转过身,拉着齐二奶奶的手。 “方才正我和老太太说起,你和二爷成亲这许多年来,里外操持,我也心疼你。二爷如今也是奔三十的人了,你们膝下却只有一个砡姐儿。老爷夜里时常睡不着,唉声叹气。昨个老爷和几个老朋友喝酒,被人问起有几个男孙,说起你和二爷至今无子,正好其中一位家里有个女孩,今年才十五岁,便要说给二爷。老爷让我去看了,那孩子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更有一个好处,生就的宜男之相。老爷已经和她家说定了,就给你们接进来,早些生下个哥儿来,你和二爷也不至于膝下空虚,我和老爷也就放心了。” 真的是要给二爷齐修纳妾。而且看大太太的意思,事情是由大老爷已经定下来了。荀卿染不由得有些担心地看着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此刻仿佛一个炸雷在头顶炸开,饶是她素来刚强,也有些支撑不住,脸上已经是一片绯红,这自然不是羞,而是气。大太太的话,听在她耳里,格外的刺耳。可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她生子无望,因而要给齐修纳妾。而且是大老爷定下来的,现在不过是通知她一声罢了。 齐二奶奶忙站起来。 “太太,这是媳妇的不是了,让老爷和太太操心。”齐二奶?br /gt; 锦屏记第7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5部分阅读 奶奶强笑着道,“媳妇早就想着这件事,一直暗地里寻找,要为二爷寻一房合心意的妾室。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妾,也马虎不得。何况二爷还年轻,媳妇……,冬儿也正在妙龄。” 齐二奶奶说着话,走到容氏跟前,“老太太说是不是。”语气似乎在撒娇,“若是不知根底,带坏了二爷,那可就不美了。” 容氏眯着眼笑道:“我知道,你心里都是有数的,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荀卿染心里一沉,容氏这话是在夸齐二奶奶,但却是采取了两不相帮的态度,再细一计较,竟是偏着大太太些。可容氏明明是更疼二奶奶的。 不过容氏这个态度也很自然。她虽心疼齐二奶奶,也未必就不想让齐修多个妾室,多生几个孩子出来。况且,这事是大老爷定下来的,容氏也不太好驳了大老爷的面子。 “那家也是官宦人家,就是京城人士,家教也是极好的。老爷难道还会看错了人?”大太太坐在那里,用眼角瞟了齐二奶奶一眼。 齐二奶奶自然不敢说什么。 “如今老爷已经定下来了。不过我们这做父母的自不会强你们行事。这就叫了二爷来,问他愿不愿意。若他愿意了,也免得你操心劳神再去寻找,这么些年还没找到。”大太太笑着道,就打发了身边的小丫头出去找齐修。 “二爷一早就和四爷出门了,现在只怕还没回来。”齐二奶奶反应很快,“太太,依媳妇看,这件事不急在一时。眼看着就是端午节,家里事情多。办的寥寥草草的,委屈了那位蔡姑娘。不如过了端午,让媳妇好生准备准备。” “她虽是好人家的女孩,毕竟是过来做妾室的,还能如何操办,不过办个小小的戏酒,二爷请几个好友,咱们府里,再叫上郑家姨妈,就着这个便,热闹热闹也就罢了。”大太太笑道。 齐二奶奶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大太太这是早有准备,连如何操办都提前想好了。 那小丫头出去,一会外面就报说是齐修来了。 荀卿染心中纳闷,齐二奶奶说齐修一早就出了门,怎么小丫头一去叫,这么快就来了。 齐二奶奶听说齐修来了,先是一愣,继而恍然。 荀卿染忙找了个借口,在齐修进屋之前就告退出来了,刚走到宜年居的穿堂,就见容云暖和颜明月从对面缓缓走来。 “我们正要去看老太太,染姐姐怎么走了?”容云暖和颜明月走上前来道。 荀卿染心知这个时候她们两个若是去见容氏,只怕有些不便。 “二爷在老太太那,”荀卿染指着上房道,“我这一回来,正想着要找你们聚聚,不如都到我那里吧。” 容云暖和颜明月自然没有意见,三个人说说笑笑就到宁远居来。 到了上房,分宾主落座,宝珠和紫菀端上香茶点心来。 荀卿染心中一动,叫住宝珠,吩咐道,“你去老太太那边,向小厨房要一碗酥酪来,等会瑄儿醒了要吃。” 宝珠略一迟疑,忙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二哥哥在老太太那边做什么?”容云暖忍不住问。 荀卿染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做主,要给二爷纳妾。” “那二嫂?” “也在老太太跟前。”荀卿染道。 “哦。”两人对视一眼,便都不再说话。 “忘了和你们道谢,那些花我很喜欢,难得你们布置的那样精巧。”荀卿染笑着岔开话题,“我和四爷一迈进门,还以为进了仙境了。” “不过是咱们姐妹们的心意,哪里用谢。”容云暖道,“要谢也是我们谢染姐姐,染姐姐送的那些土仪,尤其是那些小玩意,又雅致又新奇,我们从来没见过,也只有染姐姐想着送我们这些东西。” “你们喜欢就好。七丫头那,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荀卿染问。 “染姐姐不知道,七丫头越发孤僻了,成天抱着卷佛经,说要参禅,不耐烦理我们这些俗人。”颜明月笑道。 “方才正要去叫她,说是正和李姨娘说话,我们就自己过来了。”容云暖道,“染姐姐,跟我们讲讲平西镇吧,还有这一路上好看的,好玩的。” 颜明月也期盼地看着荀卿染。 “我那些信里可都和你们说了,还有什么新鲜的?”荀卿染笑道。 “你那些信,我们可是反复看过许多遍的。”容云暖不依,“可怜我们这些“井底之蛙”,染姐姐,你就多讲讲吧。” “是啊,染姐姐。”颜明月附和。 “好吧。”荀卿染抿了口茶,润利润喉咙,便向两人讲起这来时一路上的见闻。 三个人正说话,就听得窗外扑啦啦的声音,容云暖和颜明月都转过头去,透过琉璃窗往外看。 一只雪白的大鸟正在窗外盘旋。 “那个就是雪团吧?”颜明月睁大了眼睛。 荀卿染点点头,走过去将窗户推的打开,雪团就从外面飞了进来。雪团如今已经成年,脚爪锋利无比,因此并不落在荀卿染臂上,而是在旁边矮几上站了。 颜明月好容云暖都好奇地跟过来。 “真漂亮”容云暖赞道,“我大伯家里也养了几只猎鹰,都灰突突地,比起它真是地下天上。” “那是自然,”荀卿染也不谦虚,“神骏最是海东青,玉爪更是神品,京城里现在还就雪团这么一只玉爪海东青。” 荀卿染亲自倒了些水在只小小的玛瑙碗内,放在矮几上,雪团凑近,轻轻蹭了蹭荀卿染,就低了头喝水。 两个女孩子对此都羡慕的了不得,不过却知道,海东青一定是跟着齐攸回来的,因此两人又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 石榴院内今天特别的安静,来来去去的丫头、婆子各个都是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平日里最爱到齐二奶奶身边献殷勤的几个管事媳妇更是早早就躲的远远的。 上房里,齐二奶奶皱着眉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套定窑的茶壶茶碗都摔在地上,成了碎片。冬儿几个垂手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二爷那?”齐二奶奶问。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最后都求助地看着冬儿。齐修去了哪里她们是知道的,齐二奶奶更是清楚。现在齐二奶奶这么问,哪一个敢回话。 “都吃了哑药了?”齐二奶奶立起了眼睛。 几个丫头吓得浑身发抖。 冬儿见了,对着几个丫头挥了挥手。这几个如蒙大赦,弯腰将地下的瓷片收拾了,忙不迭地都退了出去。 “奶奶,且坐下喝杯凉茶。”冬儿上前去轻声说道,“奶奶方才多么明白,怎么现在生这样的闲气,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让大太太知道了,又要说奶奶不好。奶奶还不如好好坐下来想一想……” 宁远居上房,宝珠从外面进来。 “奶奶,婢子已经要了酥酪回来。”宝珠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恩,说说吧。”荀卿染招手让宝珠到近前来。 “奶奶,”宝珠上前低声道,“二爷纳妾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这样顺利就定下来了? “二爷是怎么说的?”荀卿染问,据她所知,二爷齐修还是惧着二奶奶的。 “二爷到了宜年居,听大太太说了纳妾的事,马上就说,纳妾只是为了生子,一切听凭大老爷和大太太安排。”宝珠道。 这样的说法可算是中规中矩,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那老太太可说了什么?”荀卿染又问。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宝珠摇头道。 “齐二奶奶那?”荀卿染不过白问问,心中隐约已经知道了答案。 “二奶奶并没有反对。”宝珠答道。 那种情况下,如果反对,那可就是直接忤逆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一个忤逆不孝的名声,再加上嫉妒,齐二奶奶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看不清形势。 “奶奶,大太太已经定了五月初四就让蔡家姑娘进门。”宝珠又道。 五月初四,那不就是后天?这可真是够快的,大老爷和大太太真是急着要抱孙子,或者是怕夜长梦多? “四爷回来了!” 有丫头打起帘子,齐攸从外面进来。 荀卿染挥挥手,宝珠退了出去。 “康郡王送了些樱桃来,我吩咐人洗了。瑄儿和福生那?”齐攸边脱了大衣裳,边问道。 “方才被我哄着睡了。”荀卿染上前接了齐攸的衣裳,又看了看怀表,“这个时候也该醒了。”说着就打发人去看。 两人在榻上做了。 “家里没什么事吧?”齐攸问道。 “没什么事。”荀卿染道,“石榴院要纳妾。” “哦?”齐攸抬起头。 荀卿染就将事情说了,“说是大老爷的旧友,蔡家的女孩。” “姓蔡?” 荀卿染点头,倒了杯茶给齐攸,“说是个守城门的小官。” 齐攸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莫不是蔡中那一家?” “四爷知道他们家?” “蔡中娶的是大太太本家一个妹妹,和三奶奶一家也有亲。”齐攸点点头,若有所思。 “莫非四爷早知道了?” “我哪里知道。”齐攸道,禁不住荀卿染不住的盘问,最后还是说了,“……二哥这两天格外的高兴,昨天一起喝酒,偶尔嘴里说出一句来,原来是应在这个上头。” 荀卿染听得狐疑不定,这蔡家女孩竟然是大太太的外甥女,齐三奶奶的表妹。齐家二爷似乎是早知道要纳蔡家女。这都说明什么?不知道二奶奶知道了这些来龙去脉,会作何感想。 一会功夫,桔梗将洗好的樱桃送了过来。 “不错。”荀卿染捻了一个入口,这樱桃约有大拇指般大小,颜色深红,肉厚核小,汁水丰富。 “该送些给老太太尝尝。”荀卿染道,就吩咐桔梗送樱桃给宜年居。 “爹爹,娘。”瑄儿和福生被奶妈抱了进来,两个孩子一进屋,就被奶妈放到地上,奔着荀卿染和齐攸过来。 “爹爹。”瑄儿奔到齐攸跟前,抱住齐攸的膝头,仰着头咧开小嘴笑。 齐攸调整了一下坐姿。 瑄儿大眼睛忽闪忽闪,也不用人抱,手脚并用爬上齐攸的膝头,倚在齐攸怀里坐了。 “爹爹出门好久。”瑄儿撅着嘴抱怨道。 齐攸见女儿撒娇,心早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捏了捏女儿肥嘟嘟的小脸。 “爹爹带樱桃给瑄儿吃。”齐攸低头哄着女儿道。 瑄儿也看到桌上玛瑙盘中放的樱桃,这却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爹爹亲亲。”瑄儿伸出手臂,露出半截藕节似的肥胳膊。 齐攸将瑄儿抱起来,瑄儿就搂了齐攸的脖子,两边脸颊都响亮地吧唧了一口,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荀卿染在旁边看的五味杂陈。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但是她家的小棉袄,明显更粘齐攸一些。这份爱撒娇和粘人的劲头,也不知像了谁,荀卿染腹诽。 “娘。”福生挨在荀卿染膝下,糯糯的声音叫道。 荀卿染的心气立刻平静了,好在她还有福生,这个孩子是更和她亲近一些,虽然,也许,齐攸的弓马骑射,赢得了福生更多的敬仰。 荀卿染让人搬了个椅子上,上面加垫子垫高,让福生坐了。 许嬷嬷带着小丫头进来,端了两碗酥酪,送了上来,又有小丫头端了铜盆。 “爹爹洗手。”瑄儿高兴道,洗了手就可以吃樱桃。 瑄儿抓了齐攸的手,一起放进铜盆里。瑄儿也不用丫头伺候,有模有样地自己洗了手,又去揉搓齐攸的手。她毕竟还小,动作有些笨拙,只能洗到手心,手背却洗不好,帮齐攸洗手,更是一塌糊涂。 “瑄儿好孝顺,这么小就知道孝顺爹爹了。”许嬷嬷在旁笑道。 瑄儿得到夸奖,小脸红扑扑的。 齐攸又握了瑄儿的小手,帮她将手洗干净。 这边荀卿染和福生也洗了手。 瑄儿依旧坐在齐攸的膝头,长开小手,转头看奶妈,奶妈忙拿了块帕子出来,齐攸接了,铺在瑄儿衣服上。 “爹爹吃,娘吃,福生哥哥吃。”瑄儿让了一圈。 “娘亲吃,义父吃,妹妹吃。”福生端坐在椅子上,也小心翼翼道。 “好,好,福生吃,瑄儿也吃。”荀卿染笑道。 齐攸细心地给瑄儿将两只衣袖玩起来,挑了个大个的樱桃递到瑄儿嘴边。 瑄儿张开嘴,又合上,用小手托着齐攸的手,道:“爹爹先吃。” “爹爹赚钱,嗯,养娘,哥哥和瑄儿,很辛苦。”瑄儿道。 齐攸愣了愣,去瞧荀卿染。 荀卿染扑哧笑出声来。瑄儿一天大似一天,又粘着齐攸,齐攸却是不能总陪着她,或是去衙门也好,出去会友也好,因此荀卿染就常这样说来哄着瑄儿,谁知道瑄儿竟然记住了。 “女儿让你先吃,你就先吃吧。”荀卿染道。 齐攸吃下一颗樱桃,瑄儿这才自己伸手取了樱桃吃。福生比瑄儿大些,也早就会自己吃东西了。荀卿染只吃了几粒,就取了小竹刀,剥果肉到酥酪中。齐攸见了,伸手接过竹刀。荀卿染一笑,便不管他,自和两个孩子吃得高兴,一会就吃得双唇红红,齐攸又叫人送了碗酥酪来。 齐攸剥樱桃剥的极好,不过竹刀轻轻一划,一挑,果核就出来了,果肉合拢,看上去还是一颗完好的樱桃。三碗酥酪,上面堆的是红红的樱桃果肉,一颗颗堆叠起来,晶莹剔透的小塔一般。 果肉和着酥酪,就如同她前世吃过的果粒酸奶一般,荀卿染自然爱吃,两个孩子也都喜欢,吃的小肚子鼓鼓的。 “咱们城外有块不错的山地,等寻了好的树苗,也种一些。”齐攸见母子三人的模样,很认真地道。 “好。”一大两小异口同声道。 …… 初夏的夜晚,气候宜人,荀卿染躺在床上,穿着淡紫色薄绸的衫裤,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齐攸洗了澡从外面进来,在床上坐了,对着荀卿染的唇吻了下去。 荀卿染嘤咛一声,回过神来。 “想什么在发呆?”齐攸侧身上了床,荀卿染往床里挪了挪,给齐攸腾出些地方来。 “也没想什么。”荀卿染道。 “可是想石榴院的事?”齐攸看着荀卿染的眼睛一语中的。 荀卿染转开目光,没有说话。二爷齐修纳妾,她是颇受震动的。齐二奶奶何等的靠山,何等的手段,屋里还放着一个冬儿,可是最终却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答应给齐修纳妾。那妾又是大太太的外甥女,大太太和二奶奶两婆媳不过面子情,这以后的日子,哎。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齐攸见荀卿染半响没有说话,就知道他猜对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齐攸伸出手臂,揽住荀卿染的腰。 “我对四爷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若是老太太、太太,老爷要送人……” 齐攸伸出手指点在荀卿染的唇上。 “咱们和二哥不同。二哥是长房的长子,成亲近十年,长房只有瑁哥儿一个,三哥毕竟是庶出。” 确实如此,荀卿染点头。 “父亲和大老爷不同,不会做这样的事。太太,是不敢再打这个主意的了。老太太那边,你更是不用操心。” “老太太那边不用我操心?”荀卿染不解。 齐攸虽然和容氏说了不打算纳妾,但是去没有告诉荀卿染。 “老太太只要曾孙,不管其他。我们早日生个儿子……”齐攸语音渐低,翻身压了过来。 他们已经有了瑄儿。福生,虽然和她亲,可是以后,难免是要被人要回去。生个儿子是个不错的想法。 荀卿染想着心事,齐攸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她身上的衣服都解了下来。 这一路上,荀卿染贪看风景,忙于应付两个满肚子问题的孩子,回来后,也是事务缠身,两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生亲近了,齐攸动作不免有些急促。 荀卿染眨了眨眼睛,游鱼般从齐攸身下滑出去。齐攸一愣,荀卿染却是反身将他扑倒。 软玉温香,齐攸自然没有反抗。 瑄儿亲近齐攸胜过亲近她,那么下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更亲近她,荀卿染决定。 “四爷,我要在上面。” 齐攸方才还对荀卿染的消极态度不满,这时对着荀卿染一双满含热情跃跃欲试的眼睛,只觉得全身发热,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此处省略一万字) …… 小剧场 因着荀卿染积极热情的态度,齐攸自然是不肯辜负的,大床摇啊摇,似乎没个尽头,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沉寂下来。 又过了一会,床上传出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四爷,压扁了。” 荀卿染软软地趴在床上,头发湿漉漉地散乱在肩头。 齐攸闻言,用手肘略微支起身子,将热吻烙在她的背脊上,一只手从荀卿染背脊上滑了下去,握住某处柔软。 “胡说,明明还是圆的。” 这样顺利就定下来了? “二爷是怎么说的?”荀卿染问,据她所知,二爷齐修还是惧着二奶奶的。 “二爷到了宜年居,听大太太说了纳妾的事,马上就说,纳妾只是为了生子,一切听凭大老爷和大太太安排。”宝珠道。 这样的说法可算是中规中矩,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那老太太可说了什么?”荀卿染又问。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宝珠摇头道。 “齐二奶奶那?”荀卿染不过白问问,心中隐约已经知道了答案。 “二奶奶并没有反对。”宝珠答道。 那种情况下,如果反对,那可就是直接忤逆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一个忤逆不孝的名声,再加上嫉妒,齐二奶奶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看不清形势。 “奶奶,大太太已经定了五月初四就让蔡家姑娘进门。”宝珠又道。 五月初四,那不就是后天?这可真是够快的,大老爷和大太太真是急着要抱孙子,或者是怕夜长梦多? “四爷回来了!” 有丫头打起帘子,齐攸从外面进来。 荀卿染挥挥手,宝珠退了出去。 “康郡王送了些樱桃来,我吩咐人洗了。瑄儿和福生那?”齐攸边脱了大衣裳,边问道。 “方才被我哄着睡了。”荀卿染上前接了齐攸的衣裳,又看了看怀表,“这个时候也该醒了。”说着就打发人去看。 两人在榻上做了。 “家里没什么事吧?”齐攸问道。 “没什么事。”荀卿染道,“石榴院要纳妾。” “哦?”齐攸抬起头。 荀卿染就将事情说了,“说是大老爷的旧友,蔡家的女孩。” “姓蔡?” 荀卿染点头,倒了杯茶给齐攸,“说是个守城门的小官。” 齐攸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莫不是蔡中那一家?” “四爷知道他们家?” “蔡中娶的是大太太本家一个妹妹,和三奶奶一家也有亲。”齐攸点点头,若有所思。 “莫非四爷早知道了?” “我哪里知道。”齐攸道,禁不住荀卿染不住的盘问,最后还是说了,“……二哥这两天格外的高兴,昨天一起喝酒,偶尔嘴里说出一句来,原来是应在这个上头。” 荀卿染听得狐疑不定,这蔡家女孩竟然是大太太的外甥女,齐三奶奶的表妹。齐家二爷似乎是早知道要纳蔡家女。这都说明什么?不知道二奶奶知道了这些来龙去脉,会作何感想。 一会功夫,桔梗将洗好的樱桃送了过来。 “不错。”荀卿染捻了一个入口,这樱桃约有大拇指般大小,颜色深红,肉厚核小,汁水丰富。 “该送些给老太太尝尝。”荀卿染道,就吩咐桔梗送樱桃给宜年居。 “爹爹,娘。”瑄儿和福生被奶妈抱了进来,两个孩子一进屋,就被奶妈放到地上,奔着荀卿染和齐攸过来。 “爹爹。”瑄儿奔到齐攸跟前,抱住齐攸的膝头,仰着头咧开小嘴笑。 齐攸调整了一下坐姿。 瑄儿大眼睛忽闪忽闪,也不用人抱,手脚并用爬上齐攸的膝头,倚在齐攸怀里坐了。 “爹爹出门好久。”瑄儿撅着嘴抱怨道。 齐攸见女儿撒娇,心早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捏了捏女儿肥嘟嘟的小脸。 “爹爹带樱桃给瑄儿吃。”齐攸低头哄着女儿道。 瑄儿也看到桌上玛瑙盘中放的樱桃,这却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爹爹亲亲。”瑄儿伸出手臂,露出半截藕节似的肥胳膊。 齐攸将瑄儿抱起来,瑄儿就搂了齐攸的脖子,两边脸颊都响亮地吧唧了一口,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荀卿染在旁边看的五味杂陈。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但是她家的小棉袄,明显更粘齐攸一些。这份爱撒娇和粘人的劲头,也不知像了谁,荀卿染腹诽。 “娘。”福生挨在荀卿染膝下,糯糯的声音叫道。 荀卿染的心气立刻平静了,好在她还有福生,这个孩子是更和她亲近一些,虽然,也许,齐攸的弓马骑射,赢得了福生更多的敬仰。 荀卿染让人搬了个椅子上,上面加垫子垫高,让福生坐了。 许嬷嬷带着小丫头进来,端了两碗酥酪,送了上来,又有小丫头端了铜盆。 “爹爹洗手。”瑄儿高兴道,洗了手就可以吃樱桃。 瑄儿抓了齐攸的手,一起放进铜盆里。瑄儿也不用丫头伺候,有模有样地自己洗了手,又去揉搓齐攸的手。她毕竟还小,动作有些笨拙,只能洗到手心,手背却洗不好,帮齐攸洗手,更是一塌糊涂。 “瑄儿好孝顺,这么小就知道孝顺爹爹了。”许嬷嬷在旁笑道。 瑄儿得到夸奖,小脸红扑扑的。 齐攸又握了瑄儿的小手,帮她将手洗干净。 这边荀卿染和福生也洗了手。 瑄儿依旧坐在齐攸的膝头,长开小手,转头看奶妈,奶妈忙拿了块帕子出来,齐攸接了,铺在瑄儿衣服上。 “爹爹吃,娘吃,福生哥哥吃。”瑄儿让了一圈。 “娘亲吃,义父吃,妹妹吃。”福生端坐在椅子上,也小心翼翼道。 “好,好,福生吃,瑄儿也吃。”荀卿染笑道。 齐攸细心地给瑄儿将两只衣袖玩起来,挑了个大个的樱桃递到瑄儿嘴边。 瑄儿张开嘴,又合上,用小手托着齐攸的手,道:“爹爹先吃。” “爹爹赚钱,嗯,养娘,哥哥和瑄儿,很辛苦。”瑄儿道。 齐攸愣了愣,去瞧荀卿染。 荀卿染扑哧笑出声来。瑄儿一天大似一天,又粘着齐攸,齐攸却是不能总陪着她,或是去衙门也好,出去会友也好,因此荀卿染就常这样说来哄着瑄儿,谁知道瑄儿竟然记住了。 “女儿让你先吃,你就先吃吧。”荀卿染道。 齐攸吃下一颗樱桃,瑄儿这才自己伸手取了樱桃吃。福生比瑄儿大些,也早就会自己吃东西了。荀卿染只吃了几粒,就取了小竹刀,剥果肉到酥酪中。齐攸见了,伸手接过竹刀。荀卿染一笑,便不管他,自和两个孩子吃得高兴,一会就吃得双唇红红,齐攸又叫人送了碗酥酪来。 齐攸剥樱桃剥的极好,不过竹刀轻轻一划,一挑,果核就出来了,果肉合拢,看上去还是一颗完好的樱桃。三碗酥酪,上面堆的是红红的樱桃果肉,一颗颗堆叠起来,晶莹剔透的小塔一般。 果肉和着酥酪,就如同她前世吃过的果粒酸奶一般,荀卿染自然爱吃,两个孩子也都喜欢,吃的小肚子鼓鼓的。 “咱们城外有块不错的山地,等寻了好的树苗,也种一些。”齐攸见母子三人的模样,很认真地道。 “好。”一大两小异口同声道。 …… 初夏的夜晚,气候宜人,荀卿染躺在床上,穿着淡紫色薄绸的衫裤,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齐攸洗了澡从外面进来,在床上坐了,对着荀卿染的唇吻了下去。 荀卿染嘤咛一声,回过神来。 “想什么在发呆?”齐攸侧身上了床,荀卿染往床里挪了挪,给齐攸腾出些地方来。 “也没想什么。”荀卿染道。 “可是想石榴院的事?”齐攸看着荀卿染的眼睛一语中的。 荀卿染转开目光,没有说话。二爷齐修纳妾,她是颇受震动的。齐二奶奶何等的靠山,何等的手段,屋里还放着一个冬儿,可是最终却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答应给齐修纳妾。那妾又是大太太的外甥女,大太太和二奶奶两婆媳不过面子情,这以后的日子,哎。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齐攸见荀卿染半响没有说话,就知道他猜对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齐攸伸出手臂,揽住荀卿染的腰。 “我对四爷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若是老太太、太太,老爷要送人……” 齐攸伸出手指点在荀卿染的唇上。 “咱们和二哥不同。二哥是长房的长子,成亲近十年,长房只有瑁哥儿一个,三哥毕竟是庶出。” 确实如此,荀卿染点头。 “父亲和大老爷不同,不会做这样的事。太太,是不敢再打这个主意的了。老太太那边,你更是不用操心。” “老太太那边不用我操心?”荀卿染不解。 齐攸虽然和容氏说了不打算纳妾,但是去没有告诉荀卿染。 “老太太只要曾孙,不管其他。我们早日生个儿子……”齐攸语音渐低,翻身压了过来。 他们已经有了瑄儿。福生,虽然和她亲,可是以后,难免是要被人要回去。生个儿子是个不错的想法。 荀卿染想着心事,齐攸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她身上的衣服都解了下来。 这一路上,荀卿染贪看风景,忙于应付两个满肚子问题的孩子,回来后,也是事务缠身,两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生亲近了,齐攸动作不免有些急促。 荀卿染眨了眨眼睛,游鱼般从齐攸身下滑出去。齐攸一愣,荀卿染却是反身将他扑倒。 软玉温香,齐攸自然没有反抗。 瑄儿亲近齐攸胜过亲近她,那么下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更亲近她,荀卿染决定。 “四爷,我要在上面。” 齐攸方才还对荀卿染的消极态度不满,这时对着荀卿染一双满含热情跃跃欲试的眼睛,只觉得全身发热,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此处省略一万字) …… 小剧场 因着荀卿染积极热情的态度,齐攸自然是不肯辜负的,大床摇啊摇,似乎没个尽头,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沉寂下来。 又过了一会,床上传出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四爷,压扁了。” 荀卿染软软地趴在床上,头发湿漉漉地散乱在肩头。 齐攸闻言,用手肘略微支起身子,将热吻烙在她的背脊上,一只手从荀卿染背脊上滑了下去,握住某处柔软。 “胡说,明明还是圆的。” 掌灯时分,石榴院,西厢房披红挂彩,人影瞳瞳,笑声不断。上房东侧卧房内,也点着灯,不过却是静悄悄的。 齐二奶奶坐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屋内地下站着冬儿、严家的和两个小丫头。 “去看看。”齐二奶奶冲着一个小丫头吩咐道。 那小丫头转身出去,一会功夫就回来。 “回奶奶,厢房那边已经熄了灯。”小丫头向齐二奶奶回禀道。 齐二奶奶脸色更加的难看。今天是齐修纳妾的日子,齐修在厢房休息也算顺理成章。但是,她是正室,为这件事操持了一天,齐修好歹该来上房坐一坐,给足她面子,而不是一钻进厢房就不出来了。 齐二奶奶将两个小丫头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冬儿和严家的。 “你去,听听、二爷歇下了没有。”齐二奶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还是指着严家的吩咐道。 严家的抬起头,接到齐二奶奶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领神会,就从上房出来。 西厢房早就落下了窗帘,不复方才的明亮。严家的从上房出来,眼看着四下无人,顺着窗跟轻手轻脚溜到西厢房窗下。她试着透过窗户往里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只好将耳朵贴在窗户上,细听里面的动静。 “爷的心肝,爷还是去上房歇着吧。”是二爷齐修有些粘腻的声音。 严家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这种腔调,曾几何时,也曾在她耳边响起过。 “爷不要走,奴家一个人害怕。”是蔡氏娇滴滴的声音。 “爷也舍不得你,不过爷若是留下了,怕管不住自己个。” “爷舍不得奴家,就更无需走。奴家伺候爷。” 接下来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严家的直起身,眯着眼透过窗缝向里面望去。许是习惯了黑暗的缘故,影影绰绰能够分辨得出屋内大床上两个人影。二爷齐修倚着靠枕,仰躺在床上,蔡氏穿着银红纱衣裳,跪在齐攸身边,低下头去。 齐修呻吟了一声,脸朝窗户扭了过来。 严家的吓了一跳,忙又矮了身子。 屋内传出齐修高一声低一声的心肝、宝贝,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还有越来越响的品咂声。 严家的听了一会,脸颊上泛出红晕,轻轻地呸了一口。 一会功夫,屋内传出齐修的一声低吼。 “爷,奴家伺候的好不好。”蔡氏的声音媚的几乎滴出水来。 “心肝,你可是要了爷的命。不,你是爷的命根子。” “爷不是说还要去上房?” “今天是你我的好日子,去上房做什么?” 严家的闪身从窗下离开,轻手轻脚地回了上房。 卧房内,齐二奶奶铁青着脸听完了严家的叙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无意识地撕扯着手里的帕子。 “什么听从父母之命,原来他和这滛妇两个是旧相识!”齐二奶奶恨声道,“将我当个傻子般的撮弄。” 冬儿端了杯茶从外面进来,见齐二奶奶发狠,一进不敢上前,只将茶杯放在墙边的矮几上。 齐二奶奶脸上忽阴忽晴,最后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这件事二爷身边的人少不得知道,却将咱们瞒的死紧。我痴心痴意,是个呆的,你们难道都是死人?” 冬儿和严家的都低下头,不敢言语。 齐二奶奶喘了口气,招手叫严家的到跟前。 “你男人就跟在二爷身边,怎么知道了消息也不来告诉我?”问的颇为和颜悦色。 严家的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奶奶明鉴,我那男人不过是个会出气的木头,亏得奶奶提携,才在二爷身边寻了差事。二爷知道奴才受了奶奶的恩典,并不将他当做心腹。二爷身边那几个,哪个不是几千几万个心眼子,惯会蒙哄他一个老实人。奴才因他不争气,也不知跟着生了多少闷气。”严家的可怜巴巴地说道。 齐二奶奶看着严家的,“你起来说话,我又没怪你。” 严家的却不敢起来。 “罢了,二爷身边那几个,你自来和他们都好。这差事就交给你,将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了,算你将功折罪。”齐二奶奶又道。 严家的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应。 齐二奶奶嘴角漾出一丝冷笑,让冬儿将银子塞给严家的。 “新奶奶进门,雀儿自然拣着旺处飞、你是聪明人,或许也打着这样的主意。我历来不强迫人,只由得你去。” 严家的忙磕头,“奴才自当为奶奶效命,奴才的一切全是奶奶所赐,奴才就是奶奶的一条狗,只听奶奶的差遣。” 齐二奶奶冷笑了一声。 “去吧,悄悄的,别心动了二爷。这事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严家的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冬儿这时才转身又将矮几上的茶端在手里,打算递给齐二奶奶,一抬头,却见齐二奶奶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差点失手将茶碗摔在地上。 “做什么毛手毛脚,还不把茶端过来?” …………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京西秋月湖上有龙舟赛。康郡王妃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请荀卿染一起去观看。 荀卿染便拿了帖子来请示容氏和齐二夫人。 “这是极热闹的事,我若年轻几岁,我也去的。”容氏听了笑道,“既然王妃下了帖子,你就去吧。记重在家宴前赶回来就成。” 龙舟赛是端午节这天上午就开始,齐府的家宴却是在傍晚,自然是赶得回来的。 “这样吧,你把你几个妹妹都带上。”容氏想了想又道,“让她们也去看看热闹。” “好。”荀卿染忙答应了,“我正想着和老太太说,要带她们一起去。” “恩,”容氏点头,“再把珍姐儿也带了去。她不小了,也该出去见识见识。” 容氏又将荀卿染叫到身边,“你是做嫂子的,好生照看她们几个,多留些心。”容氏说着拍了拍荀卿染的手,若有所指。 荀卿染心中明白,自然是笑着就了。 ………… 五月初五这天一早,荀卿染和齐攸都是早早地起身,两人在宁远居吃过早包,穿戴好了,便叫人抱了瑄儿和福生来,今天自然也是要带上她们两个。瑄儿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小衫裙,脚下是同色的绣鞋,福生则是穿了一身宝蓝色小袍子,脚下是鹿皮小靴子。两个孩子站在那里,粉雕玉琢,好像是画里走下来的金童玉女。 这边收拾妥当,麦芽也带着人过来了。荀卿染就到宜年居来,颜明月、容云暖、齐婉烟,还有珍姐儿也已经收拾妥当了,正在容氏这等着。众人辞别了容氏等人,到二门坐车。 荀卿染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坐了一辆马车,颜明月几个分别坐了两辆马车,麦芽自己坐了一辆马车,后面跟随伺候的丫头婆子等人整整坐了三辆车。齐攸骑着马,还有步下围随着的小厮家丁等,这一路浩浩荡荡地就往秋月湖而来。 只是坐在车里,就能听得到外面越来越热闹的声音。马车行了有半个时辰,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荀卿染从马车上下来,这才看清,马车是停在湖畔,前面一座三层高的楼阁,正中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得月楼”,正是康郡王妃帖子上写的所在。 齐攸下了马,走了过来。早有康郡王府的管事媳妇带着人在楼前迎着,将众人一直引到三楼,康郡王和康郡王妃已经在回廊上等着了。 荀卿染忙和齐攸上前见礼,“郡王、王妃安好。” “好,好。”康郡王妃屈膝向荀卿染还礼,就拉着荀卿染的手,“怎地还如此客气。”说着话,责备的眼神却是扫在齐攸脸上。 荀卿染瞄了一眼齐攸,忙笑着改口道,“鸾玉姐姐。” “这样才对。”康郡王妃笑了,又将站在身后的一个小男孩叫过来,“快来见过你齐叔叔、齐婶婶。” “见过齐叔叔、齐婶婶。”小男孩过来行礼。 “这是我的梓儿。”康郡王妃向荀卿染道。 原来是康郡王府的小世子,荀卿染少不得多打量了几眼,这孩子约有七八岁的样子,长眉凤目,与康郡王妃十足的相像。 众人进了屋子,荀卿染叫过麦芽、容云暖和颜明月几个。一一介绍给康郡王妃,又让奶妈抱了福生和瑄儿来,两个娃娃早被教导好了,规规矩矩地给康郡王和康郡王妃行礼。 康郡王妃喜得将瑄儿抱在怀里,“我四处求神拜佛,只盼着能得个这样的小闺女,乖巧听话。” “这个就是福生?”康郡王的眼睛却落在福生身上。 齐攸点头,冲福生招了招手,福生 锦屏记第7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6部分阅读 前走了两步。康郡王弯下腰,打量了一会福生,又一把将福生举了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 康郡王妃也在打量福生,尤其在福生的眼睛上很是盯着看了一会。 “这样也好。”康郡王妃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笑笑,也没说什么。 旁边早有康郡王妃的贴身丫头,端了两个托盘上来,是送给福生和瑄儿的见面礼,荀卿染这边也有桔梗将准备好的送给康郡王世子的表礼送了上来。 “那些土仪,我们早得了,比什么都好。”康郡王妃对荀卿染谢道,“外放了一遭,觉得如何?” “是和京城不同的一番景致。”荀卿染只说道。 康郡王妃便笑了,“都说那里蛮荒,可我还是羡慕你们。” 康郡王作为皇家子孙,外放为官却是不要想的,就是有皇帝差遣出京去办差,却也少有带着妻儿的道理。 坐了一会,康郡王妃找了个借口拉荀卿染到一边说话。 “应泽和宁馨的事,小齐都和我们说了。我们真真大吃了一惊,那时还都是小孩子那,谁能想得到那。”康郡王妃叹了口气说道。 一会,又说:“我也不瞒你,那里我与丹枫两家已经私下定了亲事,也都想着小齐和宁馨也会和我们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虽然康郡王妃这样说算是和她开诚布公,将她当做自己人了,荀卿染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我们也都知道,小齐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的。”康郡王妃马上又道,“遇到这样的事,没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了,小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 荀卿染和康郡王妃又回到窗边的座上,齐攸和康郡王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楼里也越发热闹起来,荀卿染一问,才知道,得月楼并非康郡王一家。比如说这视野最好的三楼西半面是康郡王一家,东半面却是勇毅亲王一家。二楼则是德妃的母家,户部尚书王大人一家,还有永安县主一家。 康郡王妃先带着荀卿染去见了勇毅亲王王妃,又去见了永安县主,接着便有王夫人带着媳妇、女儿过来请安,荀卿染自然是将麦芽、容云暖都带在身边。麦芽跟着平西镇是习惯应酬的,又是性格爽利,容云暖却是人头熟,颜明月虽不喜应酬,但却容貌妍丽,又兼饱读诗书,也是让人喜欢,相比起来,齐婉烟略微逊色,却有齐家教出来的规矩礼数,在众人面前也被人连连称赞。 来往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又在阁子里坐定。 湖面上靠着岸边,早停了十几艘的龙舟,此外,不远处还停着几艘画舫,更有小船在画舫间穿梭,听得那吆喝声,却是卖酒肉小吃的。 “看,”康郡王妃指着一艘红色,船顶垂着流苏的画舫,“他们兄弟就在那艘船上。” 荀卿染顺着康郡王妃所指看过去,那画舫上却是早就摆了酒席,一群人正在说笑吃酒,齐攸举着酒杯也在众人中间。 “随他们胡闹去,咱们这里还清静些。”康郡王妃笑道。 又过了一会,就有打着赤膊的壮汉三三两两出现在岸上,荀卿染看了看怀表,知道赛龙舟就要开始了。 荀卿染正慢慢摇着扇子,四下打量,就见一辆极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在楼下停了。一个装扮华贵的女子从车中出来,扶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那女子抬起头,正与荀卿染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荀卿染摇着扇子的手顿了一顿,那女子赫然是荀淑芳。 荀淑芳也瞧见了荀卿染,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低头跟身边的婆子说了一句什么。那扶着荀淑芳的婆子顺着荀淑芳的视线望过来。 荀卿染更是心中一动,如果她没看错,那婆子可不就是周嬷嬷?那个在颖川老家,因为助纣为虐,被荀大老爷打了板子,赶了出去的周嬷嬷。 周嬷嬷怎么会在京城,又怎么到了荀淑芳身边? 荀淑芳已经众人簇拥下进了楼里。 方才听康郡王妃说,这得月楼,却是被康郡王、勇毅亲王、王尚书和永安县主包了下来的,荀淑芳此来,定是和她一样,是接了哪家的帖子了?却不知是哪一家?据她所知,荀淑主成亲后,一直都没在外面应酬过,几年过去了,如今的情形不同了吗? 荀卿染正想着,外面传来丫头说话的声音。 “我们夫人是齐四夫人的姐姐,来见齐四夫人的。” 康郡王妃转头向荀卿染看过来。 “是一等侍卫杨庭俊家的杨大奶奶,要求见齐四夫人。”一个小丫头进来向康郡王妃回禀道。 “是听小齐说过,你们姐妹几个都嫁在京城。”康郡王妃道,“请杨大奶奶进来吧。” 小丫头出去,一会功夫,就领着荀淑芳走了进来。 “给郡王妃请安。”荀淑芳上前来先给康郡王妃见礼。 “快起来吧。”康郡王妃让小丫头扶起荀淑芳,“你就是染妹妹的大姐?” “是的,想来王妃还是第一次听说吧。”荀淑芳道,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荀卿染。 “早有耳闻。”康郡王妃道。 荀卿染起身和荀淑芳相见。 “几年不见,可想死姐姐了。”荀淑芳笑道,“三妹妹你好狠的心,一封信都不曾写过。” “大姐姐取笑了。”荀卿染将荀淑芳让到一边坐下,淡淡道,“谁不知大姐姐身子不好,不准人打搅的。太太和大嫂去求见大姐姐,何曾见过大姐姐的面来。” 荀卿染这样说,荀淑芳却半点尴尬的神色也没有,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荀卿染。 “三妹妹变了许多。” “大姐姐何曾不是。”荀卿染回道。几年不见,荀淑芳面容依旧艳丽,却是更显削瘦,尖尖的下巴,伸出手来,隐约可见手腕上的青筋,那十根手指,也许是留着长长的指甲的缘故,越加显得细长纤瘦了。 “听说三妹妹生了女儿,这可要见见。”荀淑芳眼睛四下一扫,没有看到符合年纪的小女孩,脸上有些失望。 荀卿染却庆幸凑巧瑄儿刚被奶妈抱了出去。 “奶妈不懂事抱着孩子乱走。”荀卿染故意怒道,就吩咐桔梗,“快去找瑄儿回来。” 桔梗忙着出去了。 “大姐姐也在这楼里定了位子?”荀卿染问。 “不是。是王夫人给我下了帖子,再三请我来,实在推脱不过。也多亏我来了,不然哪里见三妹妹去。咱们姐妹也该好好叙谈叙谈。” “大姐姐繁忙,自然是少空闲的。过两天回去给老爷太太请安,不如大姐姐也一同回去,正好聚一聚。”荀卿染故意道。 “好。你哪天去,打发人捎信给我,咱们一起回去。”荀淑芳却答应的极痛快,“大嫂几次请我,都因为身子不适,推掉了。我也想念老爷和太太,还有四妹妹。” 荀淑芳这么说着,就朝荀卿染眨了眨眼睛,咯咯地笑了两声。她这笑声有些刺耳,康郡王妃、容云暖几个都扭过头看了过来。 荀淑芳也不在意,掏出帕子压了压嘴角,招呼身后的周嬷嬷。 “还不过来见过齐四夫人。”荀淑芳道。 周嬷嬷忙上前来行礼,“奴才见过夫人。” 如此近距离看过去,荀卿染终于确定方才她没看错,这正是那个周嬷嬷。 也许看出荀卿染的疑惑,荀淑芳主动解释。 “妹妹没看错,这就是周嬷嬷。”荀淑芳道,“我身子不好,大爷又有差事,不能总陪着我。姐妹们不在一处,我就想起了她,小时候就在咱们身边伺候的,不同别人。她也正赋闲在家里,又愿意来伺候我。” 只是为了找个帮人陪着说话?荀卿染却是不信的。 这时就听得楼外湖面上震天的鼓响,却是龙舟赛要开始了,那边王夫人打发了人来请荀淑芳,荀卿染便顺水推舟,起身送客。荀淑芳只是笑了笑,竟没有再纠缠,起身告辞走了。 荀卿染少不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荀淑芳在身边,她觉得周身不自在。 荀卿染坐回到窗边,桔梗也带着瑄儿走了回来。康郡王妃抢先抱了瑄儿在怀里。这里湖面上十来条龙舟已经一字摆开,就听一声铜锣响,龙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四周顿时响起喝彩叫好加油的声音,一时间人声鼎沸。 康郡王妃拿了只单筒的望远镜,调好了,递给瑄儿。瑄儿马上被这新鲜玩意吸引住了。 康郡王妃却吩咐人去取了银子来,叫了个小童上来,将银子交给那小童。 “押八号。”康郡王妃嘱咐那小童。 荀卿染笑着转过头,莫非这赛龙舟,还开了盘口赌输赢。 康郡王妃见荀卿染望过来,也是一笑。 “染妹妹也押几两玩玩?” 荀卿染本没有这个想法,毕竟她对这些参赛的龙舟一无所知,但是不得不说康郡王妃的热情影响了她,就当小赌怡情,凑个热闹吧。 “姐姐押了哪一条,我便借些姐姐的运气吧。”荀卿染笑道,也叫桔梗取了五十两银子来,一起交给那小童。 “一样押八号。”康郡王妃笑着打发了不童下去。 “妹妹,你看。”康郡王妃指着正从湖面上越来越近的一只龙舟道。 荀卿染看过去,那正是八号龙舟。那条龙舟上,打着赤膊,露出雪白肚皮,擂鼓助威的人引人注目,可不就是康郡王。 荀卿染恍然大悟,怪不得康郡王妃要押这条船。这夫妻俩,还真会玩。 方才康郡王是和齐攸在一起的,现在康郡王在龙舟上,那么齐攸那?荀卿染想到这里,忙又向龙舟上看去,康郡王在击鼓,那么齐攸难道是在划船? 荀卿染的目光朝着一个个赤膊男子扫去。 “爹爹、爹爹。”瑄儿却叫了起来,原来她在望远镜里看到了齐攸。 哪里哪里,荀卿染将那龙舟上的人都扫了一遍,也没看见齐攸。 瑄儿的小胖手指着正慢悠悠地经过楼下的一艘画舫。荀卿染忙顺着女儿的手指看过去,正是方才那艘画舫,不过里面的人却少了一半,齐攸正坐在画舫中,似乎是听到了瑄儿的喊声,抬头往楼上看过来。 瑄儿更加欢喜,招呼和小世子坐在一起的福生也过来看。 荀卿染瞧了瞧龙舟上露出雪白肚皮,挥舞着膀子的康郡王,再看看自家一身箭袖青色长袍,纤尘不染、玉树临风坐在画舫中的齐攸,不由得眯着眼笑了起来。其实她也很难想象齐攸赤膊划船的样子。 “那艘龙舟上,都是他们班中的侍卫,让小齐也去,他却不肯。”康郡王妃笑道。 这么说话的功夫,湖上的龙舟赛却是接近尾声,最终果真是康郡王那只龙舟第一个冲到终点。 “哎哟,咱们赢了。”康郡王妃喜的站了起来。 “是啊。”荀卿染跟着高兴,毕竟她也押了银子在康郡王的龙舟上。 齐攸因为有容氏交待,要赶回家去参加家宴,因此过去向康郡王道喜后,就上得月楼来接荀卿染回家。 齐攸正扶着荀卿染上马车,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旁边驶过去,靠着荀卿染的马车停下来。 荀淑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三妹妹。”荀淑芳招呼荀卿染,又将目光转向齐攸,笑着道,“三妹夫。” 齐攸微微一怔,目光冷冷的在荀淑芳面上扫过。荀卿染收回踏在脚凳上的一只脚,让自家的马车往旁边挪了挪。 “大姐姐请先走。”荀卿染客气地道,不想攀谈的态度十分明朗。 荀淑芳在两人面上盯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缩回马车里走了。 ……“三妹夫果然是冷面贵公子,听说心也是冷的,难得和三妹妹这样和睦。”马车内,荀淑芳自言自语道。 “你瞧三妹妹怎么样?”荀淑芳转头问同在车内的绉嬷嬷。 “她如何比的大奶奶!”周嬷嬷奉承道。 荀淑芳冷笑了两声,“她如何让比不过我?丈夫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锦衣玉食,顺心遂意。” 周嬷嬷低下头不敢回话。 “不过,如果他们没有了地位,没有了钱财,没有了家族庇护,被人像丧家犬一样赶出来,那个时候,不知道三妹妹还会不会这样笑,我那三妹夫,还冷不冷的下脸。”荀淑芳轻轻地笑道。 “大奶奶英明。”周嬷嬷眼中亮光一闪,“奴才看得明白,这世上,就没有大奶奶办不成的事。” “你是指太太和四妹妹吧!”荀淑芳对着周嬷嬷笑道。 “奴才,奴才。”周嬷嬷语塞。 “别怕,在我身边你不用遮掩。你是恨太太的吧,恨她为了自保,将你当做弃子?还有三妹妹,若没有她推波助澜,你也不会过这几年凄惨日子。”荀淑芳拍了拍周嬷嬷的肩膀,“放心吧,你跟我,很快就能让你看到这些人的下场。” “等他们都落到我手里,我该怎么招待他们那?”荀淑芳又苦恼道。 …… 宜年居上房,容氏坐在榻上,听着荀卿染、容云暖、颜明月几个绘声绘色地讲述龙舟赛的见闻。 “康郡王亲自击鼓?”容氏笑道,“以前老王爷却是严肃的性子,偏他这个儿子却是最爱玩的。” “染姐姐还跟着康郡王妃押了银子在上面,小赢了一笔。”容云暖道。 “哦?”容氏颇有兴趣地转脸看荀卿染。 “你这坏丫头。”荀卿染故意发作容云暖,“我好不容易赢了几两银子,偏你看不过说出来,老太太岂会放过我,我只拿你试问。” 容氏哈哈笑了起来,“说不得了,既然被我知道,自不能让你吃独食。赶明个几桌戏酒是免不了的。” “老太太喜欢,我自然乐得孝敬。”荀卿染也笑道。 “你们年轻的女孩,就要这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才好。”容氏见几个女孩高兴,也分外开怀。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有婆子抬了软兜抬着容氏,荀卿染等人步下围随,直到了花园内的观澜阁内,端午的家宴女眷们的席面就摆在阁子里。 大家先不入席,只在厅内坐了。小丫头流水似的送上新鲜果子点心,容氏坐在贵妃榻上,大太太、齐二夫人带着众人在下首相陪,因大奶奶才从娘家回来,还没和荀卿染见过,两人就走到窗前说话。 “我娘家有事,没赶回来给弟妹接风。”齐大奶奶歉然道。 “不妨事。”荀卿染笑道,少不得问了几句家常,知道已经没有大事,也就放心了。 “璋哥儿看着健壮了一些。”荀卿染看着坐在一起玩耍的几个孩子道,“这些年,大嫂可是辛苦了。” 大奶奶也转过脸,看着几个孩子。璋哥儿比前几年长高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血色,但在同龄的孩子中,还是明显瘦弱的。大奶奶看着璋哥儿,又看看一边活蹦乱跳,没个停歇的瑁哥儿,还有旁边抱着个绣球和瑄儿一起玩耍的福生,不觉脸上有些心酸的神色。 “是我这做娘的不好,没照顾好他,亏待了他。”大奶奶有些呆呆的道。 “大嫂别难过,太医不是说了,慢慢调理,璋哥儿总会好的。”荀卿染忙宽慰道。 大奶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怎么不见迎丫头?”说了一会话,容氏突然发现齐二奶奶不在,就问众人。 “方才还见在那边分派丫头们做事那?”一个媳妇子答道,就带着人要出门寻齐二奶奶。 这是就听外面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不就来了。”齐二夫人含笑道。 早有机灵的小丫头将门帘挑起,齐二奶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突然想起来,这样团圆的日子,该让她也来给老太太磕个头。”齐二奶奶走上前来,满脸堆笑,“这就是蔡氏。” “还不来见过老太太。”齐二奶奶给蔡姨娘使了个眼色。 蔡氏,二爷齐修刚刚进门的妾室 ?荀卿染和大奶奶对视了一眼,都走过来,仔细打量蔡姨娘。 蔡姨娘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稍显丰满,瓜子脸,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站在齐二奶奶身边,与齐二奶奶身量相仿。比起齐二奶奶白皙的肌肤,蔡姨娘肤色略深,但是却如细瓷般细腻。 蔡姨娘跪在地上,给容氏磕了头。 “起来吧。”容氏招手让蔡姨娘起来,又将她叫到跟前仔细打量。 大太太和齐三奶奶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嗯,是个十全的孩子。”容氏打量蔡姨娘,尤其在腰身处特别留意,似乎比较满意。 “老太太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大太太走上前,指着蔡姨娘的细腰丰臀笑道,“是个好生养的。” 齐二奶奶满面含春,蔡姨娘却羞的低下了头。 容氏点点头,“这件事你办的不错。” 大太太可是少得容氏夸奖的,闻言不禁喜上眉梢,正待再说上两句,容氏却指着蔡姨娘身上的衣裳。 “你这衣裳,怎么我看着有些眼熟。”容氏问道。 蔡姨娘腼腆地笑了,看了看旁边的齐二奶奶。 “姐姐说今天家宴,特意找了衣裳给我穿。”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蔡姨娘今天的穿戴,亮橘色锦缎直身褙子,银红色石榴百子千孙宫裙,俱是金丝银线花纹繁复。 “老太太好眼力,好记性。”齐二奶奶笑着走到容氏的跟前,“这身衣服还是老太太六十大寿的时候专门做的。” 容氏的目光在蔡姨娘身上打量,又落在蔡姨娘的头上。 “这只凤也是姐姐给的。”蔡姨娘指着自己头上的一根挂珠凤钗道。 “很好,很好。”容氏看看齐二奶奶,又看看蔡姨娘笑着点头。 好一副妻妾一家欢的美景,可不知为什么,荀卿染有些不安。她转过身,正看见容云暖和颜明月在她身后,一个微蹙了眉头,一个则是垂了眼帘,若有所思。 蔡姨娘正跟着冬儿给阁子里的长辈请安,容氏却拉着齐二奶奶坐到榻上。 “原本我还担心你的名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这才是大家子主母的气派。”容氏笑着赞道。 “老太太取笑我。”齐二奶奶坐在容氏身边,眼角瞟了瞟蔡姨娘,“以前因为年纪轻,又担心二爷的身子被掏弄坏了。这些年,多亏老太太肯教导我,二爷肯担待我。” 齐二奶奶说的真情流露,这话也正说到了容氏的心坎上。 “好,好。”容氏拍着齐二奶奶的手,“这才是齐家的好媳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虽然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从容氏嘴里听到如此肯定的话,齐二奶奶强按耐着心中的激动。 原本不过博个贤名,欲取先予,如今更是得到了容氏如此认可,这也算是一举数得,意外的收获吧!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管事媳妇进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摆好了。 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上前扶了容氏,众人跟着一起出来入席。 “今天都不用你们伺候,你们且去自在吃酒听戏。”容氏笑着道,就只带着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珍姐儿坐了一桌。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坐了一桌,荀卿染、齐大奶奶、齐二奶奶和齐三奶奶几个妯娌坐了一桌。因为容氏今天格外高兴,另外赏了一桌酒席给府里的老少姨娘们,也都在阁子外临水的凉亭上另开了一桌。瑄儿、福生那几个小孩子,却是由奶妈服侍着,在里面的隔间坐了一桌。 齐府的家宴自然是山珍海味,不一而足。荀卿染不过每样都尝一两口,就撂了筷子,听外面请来的一班小戏清唱曲子。大奶奶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三道菜,就起身进屋去照看孩子。齐二奶奶这种场合都是相当活跃的,虽然她席位就设在荀卿染身边,却并未来入席,只在各席间插科打诨,不时逗得大家开怀而笑。齐三奶奶却是副心情极好,胃口极好的样子,少见的没有说半句酸话。 阁子外的凉亭里,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姨娘们少有这样参加这样的家宴的机会,坐在一处,少不得相互交头接耳,说说笑笑,分外开心。 今天家宴最后上的是汤品,一道天麻||乳|鸽汤和一道虫草甲鱼汤。 李姨娘和蔡姨娘的座位挨着,先舀了一碗甲鱼汤递给蔡姨娘。 ”这是咱们府里一道名菜,比得上宫里御厨做的。“李姨娘笑着道,”蔡姨娘吃的那么少怎么能行,这个又滋补又不腻。“ ”哪敢劳动姨娘服侍我。“ 蔡姨娘矜持地笑了笑,并未接那汤碗,而是叫了身后的小丫头,另外舀了天麻||乳|鸽汤喝了两口。 李姨娘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冷哼了一声。 ”周姐姐尝尝这汤,极鲜的。“却是一转身将这碗汤递给了旁边的周姨娘。 ”多谢李姐姐。“周姨娘早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也不揭破,接了汤喝了起来。 李姨娘又自己舀了一碗汤,笑道:”今个咱们能坐到席上,还是借了蔡姨娘的光,以前何曾有过。“ 一桌子的人都没有回应,坐在对面的孙姨娘抬头看了看李姨娘和蔡姨娘,并不去舀汤,而是夹了山药糕继续吃着。 ”姨娘莫要这么说,这全都是老太太的恩典。“蔡姨娘正色道。 ”是,是。“李姨娘陪笑点头。 宴席直到掌灯时分才散了,众人陪着容氏回到宜年居,支了桌子,陪容氏打起了叶子牌。 祈年堂后罩房周姨娘的卧房内 ”。。。。瞧瞧她那张狂的样!“李姨娘噼里啪啦冲着周姨娘抱怨道。 ”你又何必去讨好她,按理说你还是长辈。“周姨娘靠在床上轻声道。 ”长辈?我可是谁的长辈那。我和姐姐你可比不得,姐姐你生了个好女儿,嫁得好,自然有人肯当姐姐是长辈。“李姨娘说着说着便有些酸起来。 周姨娘轻轻咳嗽了两声,”是我失言了,妹妹莫怪。“ 李姨娘也发觉自己失态,缓和了声音,”像姐姐这样谨慎不托大的有几个那,我可佩服姐姐,若是别人有姐姐这个福气,还不知多跋扈那,只有姐姐待人,却是和从前没有半点不同。“ ”我又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托大的。六姑奶奶再怎么样,也不过叫我一声姨娘罢了。“周姨娘倒是平心静气。 ”姐姐说我不该去讨好蔡姨娘,难道我自甘下贱,心里愿意那样的,还不是没办法。“李姨娘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姐姐你历来关起门来,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蔡姨娘虽然也是姨娘,但和咱们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她是良妾,自然位份高一些。“周姨娘道。 ”只是良妾还就罢了,蔡姨娘那是有来头有靠山的。“李姨娘凑近周姨娘,低声道:”那是大太太的外甥女,和三奶奶是表姐妹。况且是在二爷房里,二奶奶这么些年只得了个女孩儿,生的时候又难产,据说是伤了身子的,估计着以后也难有身孕了。二奶奶的心机厉害,将这消息瞒的死死的,不过只怕也有人听到了风声。不然,大太太好生生的外甥女,何苦低人一头来做妾?“ 周姨娘惊讶地看着李姨娘。 李姨娘素来知道周姨娘口风紧,因此也不隐瞒。 ”这蔡姨娘年纪轻轻,看着又是个好生养的,以后生了哥儿,上面有大太太做主,妯娌里有三奶奶扶持着,这国公府少不得就落到她手里了。我可有什么那,佑哥儿年纪小,也不争气,女儿年纪大了,却是个憨的,婚事还没个着落,连那得势的奶奶屋子里有头脸的丫头都不如,谁看得起我们娘们儿。“ ”妹妹这话说的也太过了。“周姨娘叹气道。 ”姐姐你是有福气的人,自然不知道我这苦命人的难处。。。。。“李姨娘道,”姐姐,七丫头也是姐姐从小看着长大的,求姐姐帮忙跟六姑奶奶说说。。。。。。“ ”。。。。。。“ 直到周姨娘答应了她的要求,李姨娘才从周姨娘屋里出来,却并不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拐到齐婉烟的房里。 ”。。。。。今个跟着四奶奶都见了些什么人?“李姨娘叫起已经打算睡下的齐婉烟。 陪着容氏一直玩到亥初时分,荀卿染才回到宁远居。她还没在榻上坐稳,就有祈年堂的大丫头蜻蜓打着灯笼过来,说是齐二夫人要见她。 ”蜻蜓姑娘少坐,我换了衣服就来。“荀卿染道,心里纳闷齐二夫人要找她说话,为什么方才不说,偏这个时候急匆匆地派人来叫她。 ”奶奶不必换衣服,时辰不早了,太太也要歇了。“蜻蜓陪笑道。 ”那也好。“荀卿染笑道,就带着人跟随蜻蜓往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已经摘了头上的钗环,正坐在榻上有些发呆,见荀卿染进来,挥手让她坐了。 ”今天带着你几个妹妹,都见了些什么人?“齐二夫人靠在枕上问道。 荀卿染心中一动,她们回来向容氏回话的时候,齐二夫人也在场的,现在巴巴地叫了她来问,是什么意思? ”回太太,“荀卿染还是将跟容氏回话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就再没别人了?“齐二夫人盯着荀卿染看,见荀卿染没什么反应,就道,”有人看见杨大奶奶也去了得月楼。“ 原来是问荀淑芳?可是齐二夫人怎么知道荀淑芳也去了得月楼,而且和她见了面? 荀卿染略一思忖,也就释然。今天她带着容云暖几个出门,跟着的丫头仆妇众多,其中有一两个齐二夫人的人,因而将事情告诉了齐二夫人也没什么奇怪。 ”太太是说杨大奶奶?“荀卿染笑了笑,”她是去了得月楼。“ ”杨大奶奶,她可和你说了什么?“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问道。 ”不过是聊些家常。“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明显对这样的答案很不满意。 ”说是哪天我回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就告诉她,她也可以一同回去。“荀卿染又补充道。 ”杨大奶奶是接了哪家的帖子去的?“齐二夫人顿了顿,又问道。 ”她是和王尚书家坐在一起的。“荀卿染如实答道。 ”王尚书家,是户部的王尚书?“ ”是的。“ ”你大姐姐和王家很熟?“齐二夫人又问。 ”以前并没听说有什么来往,“荀卿染答道,”我刚回来,也不知道详情,京中就这些人家,还有太太不知道的吗!“ ”哦,“齐二夫人沉吟片刻,”你们是嫡亲的姐妹,以前你不在京里,也就罢了。如今你回来了,就该多多亲近。这样,你看杨大奶奶什么时候有空闲,请她家里来坐坐。“ 齐二夫人要请荀淑芳来家里?难道她忘了荀淑兰和郑好儿的遭遇?还是另外有什么打算。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荀卿染脑海里闪过了荀淑芳的样子,又想想齐二夫人的性子,暗自摇头,不管怎样,这两人凑到一处,只怕对大家都不是好事。 ”太太要请杨大奶奶来家?“荀卿染故意迟疑道,”太太,四妹妹和好儿妹妹的事,不是怀疑是她在其中作梗?“ 齐二夫人避开荀卿染的视线,”此一时彼一时,那些不过是猜测,她有什么本事做那些事情?“ ”等再见到杨大奶奶,一定转达太太的意思。“荀卿染只好道。 ”嗯,这样才对。“齐二夫人点点头,”明天我就去和老太太说,让你回娘家看看。“ 。。。。。。。。 ”太太不知怎么知道我在得月楼见了大姐姐的事。“荀卿染回到宁远居,齐攸也已经从前面回来了,荀卿染便将方才她被齐二夫人叫过去问话的事情跟齐攸说了。 太太似乎对王尚书家请了大姐姐的事很是介怀,还要我想法子请大姐姐来家里做客。” 齐攸听了,皱起了眉头半晌无言。 “我还提醒太太好儿妹妹和四妹妹的事情,太太却说那都是猜测,做不得准,说杨大奶奶没那样的本事。”荀卿染继续说道。 “大姐姐自嫁到杨家,就变得有些奇怪,”荀卿染在妆台前卸了钗环,将头发梳顺,才又坐到榻上道,“我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心里怪害怕。” “恩。”齐攸嗯了一声,将荀卿染揽在怀里,抚摸她顺滑的头发。 “好儿她们两个的事情,和杨大奶奶是脱不了干系的。”齐攸道,“太太也知道的。” “那太太怎么还?”荀卿染不解。那可不是小事,经过那样的事,难道还不明白荀淑芳的性情,和对方氏一干人的恨意。 “恐怕是听说杨大奶奶和王家走的近了的缘故。“齐攸道,”王家是宫里德妃的娘家。“ 果然正如她所推测的吗,荀卿染面色顿时也凝重下来。和宫里扯上关系,那可不是什么好开交的。 ”杨家,杨廷俊在宫里有关系。”齐攸见屋内只有她们夫妻二人,这才低声对荀卿染说道。 “是不是非同一般的关系。”荀卿染有些紧张。 “也不过是个奴才。”齐攸道,“太后宫里的大总管,自先帝时候就在太后身边伺候,很得太后信赖。” 齐攸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荀卿染不会真的就那么认为,宰相家看大门的还顶个三品官,何况是总管太后宫里事务的总管太监,每天伴在太后身边的。原来杨家是有这样的背景,那么荀淑芳的婚事,还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 只是,不过是荀淑芳私人的小恩怨,她如何在杨家人身上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杨廷俊是他的侄儿,不过假托是淮阴大族杨家的人,活动了个侍卫的差事。他们来往私密,我也是无意间察觉到的。”齐攸向荀卿染解释,“御前侍卫,守卫宫禁,总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荀卿染点点头。 “宫里。。。。。,太太只怕是做了什么蠢事,关系着宫里的娘娘,因而惧怕着杨家,如今见她们和德妃走的近了,怕危害到宫里的娘娘,因而想着通过你拉拢她。“ 齐攸语气淡淡的,但是却掩盖不了这信息的沉重。荀卿染感觉被信任的满足、甜蜜,又觉得肩上有些沉甸甸的。 ”原来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跟着担心受怕。“齐攸似乎是觉察到荀卿染的情绪,”太太以为瞒的严实,其实老太太也已经知道的。“ ”太太到底做了什么?“荀卿染轻声问。 齐攸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太太不肯说。“荀卿染哦了一声,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了一些。既然都被家里的人猜到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却还是不肯实言相告,就连齐攸也只知道大概,而不知道具体的情形,那么可以想见,那件事多么的要人命。 ”卿染,你不用多想,娘娘也在宫里这么些年了。不管是什么事,杨家若是揭发出来,也肯定讨不了好。“齐攸又道,当然也不能全指望宫的贤妃娘娘,因为宫里那人实在老j巨猾,他这些年只抓了些杨廷俊的把柄在手里,对方也是知道的,不会轻举妄动。但是相比起来,齐家还是处于劣势。 ”这我就放心了,太太也该知道这个道理吧。“荀卿染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自然和太太说过,不过,太太的性子,她有自己的打算吧。你只不用理就是,若太太逼得紧了,或者说我,或者说老太太的话,她不能把你怎么样。“齐攸道。 荀卿染重重的点头。 ”你大姐姐她是个什么性子?“齐攸问。 荀卿染想了想,如实答道:”人很精明,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齐攸皱眉。 荀卿染便讲起荀淑芳在荀家时的一些事情,又将荀淑芳如何用手段,抢了杨家那门婚事的事情也和齐攸说了。 齐攸听得很认真,若有所思。 第二天,果然齐二夫人就先提起,说是荀卿染和齐攸该回荀府请安。 ”后天大老爷生日,也好,你们就今天去吧。“容氏道,又嘱咐荀卿染,”记得请你父亲、哥哥嫂嫂和弟弟来喝酒,热闹热闹。“ 容氏只提荀大老爷、荀家大爷和大奶奶,还提到了荀君晖,却偏偏漏掉了方氏,荀卿染偷偷地瞄了齐二夫人一眼,齐二夫人脸上倒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荀卿染忙打发人给荀府还有荀君晖送信,又和齐攸回宁远居收拾了收拾,才出门来,依旧是齐攸骑马,荀卿染坐了马车,带着福生和宣儿一起往荀府中来。 到荀府二门下车,彩鸾和绣凤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迎了上来。 ”给三姑奶奶请安,三姑奶奶里面请。“两人给荀卿染见礼。 荀卿染有些诧异怎么荀大奶奶没有出来接。 ”可巧大姑奶奶来了,奶奶正在梧桐院陪着大姑奶奶说话。“绣凤笑着说。 荀卿染往四下打量了一眼,就见旁边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正是昨天荀淑芳所乘坐的那一辆。 ”这么巧。“荀卿染笑道,心中却是一动,怎么会这么巧? 荀卿染被众人簇拥着往梧桐院来,刚走过穿堂,就见上房门帘挑起,荀大奶奶从屋里接了出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都回来了。“荀大奶奶笑着迎下台阶,拉着荀卿染的手进了上房。 屋内,荀淑芳高坐在上,见荀大奶奶和荀卿染进来了,便对着荀卿染咧嘴一笑,”三妹妹。“ 不知是不是外面太过晴朗,屋里就显得有些阴暗了,荀卿染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大家相互见过,少不得寒暄一番。 “三妹妹可是和我说好了,要回来家里,一定会捎信给我。三妹妹怎地不守信,自己来了?”荀淑芳嗔道,“若不是我忽然想回来看看,岂不是要和三妹妹错过了。” “大姐姐走在我头里,如何知道我有没有捎信给大姐姐府里。”荀卿染笑道。 荀淑芳一愣,呵呵笑了两声,便不再提这个话题。 “这是宣儿吧,哎呦喂,好漂亮的小人儿。”大奶奶瞧着被奶妈抱在怀里的宣儿道。 荀卿染忙叫奶妈抱了福生和宣儿上前,“福生,宣儿,这是你们大舅母。” 两个小娃娃对着荀大奶奶行礼如仪。 “这是你们大姨母。”荀卿染又让两个孩子见过了荀淑芳。 荀淑芳视线黏在宣儿身上,上下打量。 “和三妹妹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荀淑芳道。 “可不是,真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齐大奶奶附和道,虽然,她根本就不记得荀卿染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荀大奶奶就忙让绣凤端了给福生和宣儿的见面礼上来。 “不知道今天能见到三妹妹,没预备什么礼。”荀淑芳笑道。 “自家姐妹,大姐姐何须客气。”荀卿染忙道。 荀淑芳却是笑着将腕子上带的两只翡翠镯子捋了下来。 “我也只这两只镯子还拿得出手,就给外甥女做个见面礼吧。”荀淑芳道。 荀淑芳披金挂玉,身上的装饰富贵已极,两只镯子更是晶莹剔透,绝非凡品。 荀卿染执意不要,“她们小孩子,哪里受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大姐姐心意我领了就是。” “三妹妹不肯怍,可是瞧不起我?或是嫌弃这礼物薄了?”荀淑芳说着,就要摘头上的装饰。 荀卿染面色不改,心里却不高兴,荀淑芳又撒泼,好讨厌。 荀大奶奶笑着上前,拦信荀淑芳,一边打圆场。 “大姐姐盛情,却之不恭。”荀卿染笑了笑,让桔梗将两只镯子收了起来。 荀淑芳这才高兴了,指着宣儿道:“ 这么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让我想起三妹妹小时候,那时候三妹妹非常听话,拉着我的裙角,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有这样的事情吗?荀卿染腹诽。 “宣儿,过来,给姨妈抱抱。”荀淑芳伸出手,要抱宣儿。 宣儿却瞧着荀淑芳的手,她没见过谁留那么长的指甲,而且还涂的那样红。 荀卿染从怀里掏出 锦屏记第7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7部分阅读 怀里掏出帕子。 站在荀淑芳身后的周嬷嬷这个时候走上前来抱宣儿,不过却只碰到宣儿的衣角,宣儿已经被奶妈抱在怀里了。 “奶奶,该带哥儿和姐儿去前面,给外公,两位舅舅磕头去了。”许嬷嬷陪笑道。 “多亏你提醒我。”荀卿染道,“快去快回。” 许嬷嬷躬身答应了,奶妈抱着福生和宣儿,一众丫头婆子围随,出了屋子。 荀淑芳的脸色沉了下来。 荀卿染只当没看见,便说要见侄女侄子们。 荀大奶奶忙让人将大姐儿几个叫了来。 大姐儿已经十三岁,二姐儿八岁,三姐儿五岁,倒都是乖巧清秀。最后奶妈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出来。 “这是凌儿。”大奶奶溺爱着笑道。 因为有荀君晖所说的传闻,荀卿染特意仔细打量了凌哥儿几眼,小男孩与她几个姐姐的细长眼不同,是大大的眼睛,样貌极是俊秀。 桔梗已经早就备好了礼物呈上来,荀大奶奶略做推让,高高兴兴的收了,就打发了几个孩子下去。 “我今个来,可有件好事。”荀淑芳笑道,“有一门极好的亲事。。。。。”方才荀淑芳很是瞧了大姐儿几眼,大姐儿却也到了能议亲的时候。荀卿染想,莫非荀淑芳要给大姐儿提亲? 荀大奶奶似乎也想到了这里,不由得脸上露出些期盼来。 “大姑奶奶要说的亲事,自然都是好的。”荀大奶奶道,“不知说的是哪一家?” “永庆郡王府上。”荀淑芳笑道,似乎对荀大奶奶的关注很是满意。 “永庆郡王府上?”荀大奶奶已经是睁大了眼睛,难掩一脸的喜色。 永庆郡王府,荀卿染心下也开始思量。她对永庆郡王府并不熟悉,但两家也有来往。据她所知,永庆郡王今年已经年过六旬,郡王妃建在。永庆郡王世子也有四十开外了,却是死了正妻,膝下有两儿两女。永庆郡王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也都早就成亲,分府出去住了。若是给大姐儿提亲产,提的自然是永庆郡王世子的儿子。世子两个儿子,都是嫡出,也还没有娶亲,若提的是长子,以后继承了郡王爵位,大姐儿就是郡王妃了,便是次子,没有爵位,却也少不了一个清贵的官做,怪不得大奶奶这样高兴了。 只是,荀淑芳又如何有这样的好心肠? 荀卿染眼瞥荀淑芳和荀大奶奶,那个自打在二门听说荀淑芳也在,心中就有的一个疑问又在心头升起:荀大奶奶不是深恨荀淑芳骗走了一大片家私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好起来了? “郡王长孙今年十六,次孙今年十三,”荀大奶奶看来也对永庆郡王家里的事情很熟悉,“大姑奶奶提的是哪一个?” “自然是长孙了,哪有哥哥还没定亲,就给弟弟说亲事的道理。”没等荀淑芳回答,荀大奶奶已经又笑着道。 荀淑芳扑哧笑了一声,“永庆郡王年迈,眼看着世子就能承爵,我要说的是永庆郡王世子。” 荀大奶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干咳两声,依旧对荀淑芳陪着笑:“世子是好的,只是,年纪大了些(而且已经有两个嫡子),大姐儿她。。。。” “年纪大一些才知道疼人呐,况且,也并不大,和四妹妹不是正好?”荀淑芳挑眉笑道。 “四妹妹,淑兰?”荀大奶奶一脸的惊讶,“大姑奶奶这是给四妹妹说亲?” 荀卿染也很惊讶,不明白荀淑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荀淑芳确定的点点头。 荀大奶奶顿时心情十分复杂,不再吭声。 “大嫂,几个侄女也都要到了出嫁的年龄,四妹妹总在家里,只怕没有好人家肯上门给侄女们提亲吧。”荀淑芳抿了口香茶,慢悠悠地道。 “这个,”荀大奶奶语塞,有些话她自然不好明说,荀淑兰的事情,不只影响到了荀家男人的仕途,也影响到了荀家女孩的婚嫁,她亲生的这几个女孩,倒也不怕没人上门说亲,但是门第,人品却讲不得了。毕竟有荀淑兰的事在那里,那些高门贵戚难免会三思,三思过后,还有几个会上门提亲。 “若是能成,这倒是门好亲事。”荀大奶奶道。 原本以为要养荀淑兰一辈子了,现在能够将荀淑兰嫁出去,别说对方是郡王府,便是不名一文,荀大奶奶也是愿意的。 “只不过,郡王家可愿意?”荀大奶奶看着荀淑芳问道。 “他们若不愿意,我怎么会来说亲。”荀淑芳自信的笑道。 荀大奶奶脸上又露出喜色。 “这事还得和太太商量,我也正要去给太太请安。”荀淑芳站了起来,“三妹妹也和我一起去吧,总该给太太请安的。” “正是,正是。”荀大姐姐也忙站起来,“正要带两位姑奶奶过去看看,太太也极相念姑奶奶们。” 荀卿染本不十分想去,却被荀大奶奶拉住了。众人一起往后面走,走过湖畔居旁边的甬道,依旧是长长的夹道,夹道尽头是那个有些荒僻的小院子。 “本来收拾了枫林晚给太太和四妹妹去住,”荀大奶奶边走边解释,“太太却说什么都不肯,只愿意住在这里,说是小巧安静。” 荀淑芳撇了撇嘴,转过头来对着荀卿染笑道,“三妹妹,可要记得问问太太,怎么放着好生生的枫林晚不住,偏喜欢住在这里。难不成枫林晚有鬼,太太是怕被冤鬼索命?” 荀淑芳语调怪异,似有所指。 荀卿染不免疑窦顿生,不过她却不肯如荀淑芳的意,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枫林晚有冤鬼?咱们也在这府里住了些日子,怎么从没听说过。”荀卿染道。 “大姑奶奶莫吓唬人,哪里有什么鬼。”荀大奶奶虽然奉承荀淑芳,但也不好任由她说自家宅子里闹鬼,而且还是冤鬼。 荀淑芳却不理荀大奶奶,只和荀卿染说话。“咱们能住了几天,能知道什么?太太想必是知道的,难保府里也有些老人儿知道,呵呵。” 荀淑芳说到最后,却是有意无意地瞟了身后的周嬷嬷一眼。 周嬷嬷曾经是方氏的心腹,在方氏身边伺候了多半辈子,这府里有什么隐私,周嬷嬷很有可能知道。荀淑芳不仅暗示她问方氏,还暗示她查问周嬷嬷。 什么样的阴私和她有关那,荀卿染心中一动。 这么说着话,众人已经进了小院,院子里,一个年老的婆子提着水桶在打扫,上房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都非常面生。 小丫头见荀大奶奶来了,忙迎上来,荀大奶奶在头里,荀卿染和荀淑芳紧随其后,众人进了屋子。 这屋子荀卿染曾来过一次,几年的时间,这屋子除了更破败了些,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有变化的是方氏,还有荀淑兰。 荀卿染适应了屋内的灰暗,看清了炕上坐着的两个人。 方氏穿着半旧的棉绫衫裙,挺直脊背坐着,丙鬃斑白,脸色灰黄,皱纹更是爬满了额头和眼角,哪里不定期有保养得宜的富贵太太气象,荀淑兰依偎在方氏身边坐着,头发只用了根银簪子挽在脑后,脸色发黄,未施脂粉,穿的也是半新不旧,月白的中衣外,是淡绿色的掐牙背心,用暗表色的汗巾子系着条赫色的宫裙,却是几年前在颍川老家的旧装扮。 “太太,”荀大奶奶上前道,“大姑奶奶,三姑奶奶来给您请安了。” 荀淑兰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扫过,神色复杂。 “嗯?”方氏扭过头来,对着地当间,“是谁,谁来看我?” “是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荀大奶奶重复了一遍,外面就有小丫头搬了几张椅子进来,在炕下安置了。 “大丫头和三丫头?”方氏似乎有些不信。 “娘,是大姐姐和三姐姐来了。”荀淑兰道。 “大丫头,大丫头在哪?”方氏跪坐起来,两手在身前抓着,就往炕下扑来。 “太太的眼睛。。。。”荀卿染觉察到不对,忍不住问出了口。 “太太年纪大了,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荀大奶奶轻描淡写道。 “娘,娘她是哭瞎了眼睛。”荀淑兰抱住方氏,平板的声音道。 荀大奶奶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只粗略的一看,就知道方氏母女这几年的处境,衣食,应该是能温饱的,但是医药,只怕就没有了。 方氏被荀淑兰抱住,依旧挥舞着两手,嘴里不断地叫骂着荀淑芳,用词之刻毒,让荀卿染想掩上耳朵。 荀淑芳只咯咯轻笑了两声,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氏。 “太太莫要骂了,”荀大奶奶道,“以前的事都是误会,况且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大姑奶奶这次来,可是带来了好消息,太太这样,气走了大姑奶奶,吃亏的还是四妹妹。” “她能有什么好消息?”方氏喘着气道,“不过是来看我们母女的笑话,你这蠢货,以为她能有什么好心,还不快赶了她出去。” 荀大奶奶得了儿子,内宅里一个人独惯了的,哪里还能忍受方氏的辱骂,就沉下脸来。 “太太心火太旺了,依旧饿上两天,才是保养之道。”荀大奶奶冷冷道。 “你这贱人,不孝的贱人。”方氏怒道。 “娘,别说了。”荀淑兰捂住方氏的嘴,“全当是为了我吧。” 方氏呆了半晌,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心中怒气未消,但却真的安静下来。 “四妹妹倒是长进不少。”荀淑芳瞧了眼荀淑兰,“那这门婚事,我就更加放心了。” “婚事?”方氏平静不到片刻,又激动起来,两臂护住荀淑兰身前,“大丫头,你有怨气冲着我来,若是你敢再在她身上打主意,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真是母女情深啊,”荀淑芳冷笑道,“可怜了我们这些从小就没了亲娘的人,你说是不是,三妹妹?” 后面一句却是问荀卿染的。 荀淑芳总是有本事将所有人都拉进泥潭,荀卿染抚额。 “太太,三妹妹让我替她问太太一句话,太太为什么死也不住枫林晚,那枫林晚的冤鬼是谁?” 荀淑芳竟然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 方氏似乎也没料到荀淑芳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抖着手没有说话。 “鬼,哪里有鬼,大丫头你不要胡说八道。”过了一会,方氏才尖着嗓子道。 不知是不是错别,荀卿染觉得方氏这话明显底气不足。 “太太,奴才给太太请安了。”周嬷嬷这个时候却走上前来。她居高临下在方氏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太太别来无恙啊,奴才是周家的。你看不见,可也该听的出奴才的声音,毕竟奴才从小就跟着您,伺候了几十年啊。……奴才现在跟着大姑奶奶了。” 方氏本就灰白的面孔,在听见周嬷嬷说话后,霎时间一片惨白。她一只手胡乱指着,蠕动着嘴巴。荀卿染侧耳细听,却分辨不出方氏说的是什么。 “你,你也来找我报仇了?”方式终于清楚地说出话来,“我本来以为你还是个好的,原来也这样忘恩负义。” 这个你却不知道是指谁。 荀淑芳的眼神却在荀卿染和方氏之间来回扫视,笑得花枝乱颤。 荀卿染不动声色,有些事情即便要弄清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好了,好了,三妹妹是个菩萨……还是说说四妹妹的亲事吧。”荀淑芳笑了一会,也许是瞧着荀卿染无动于衷的样子实在无趣,才停下来说道。 “就是,就是。”荀大奶奶忙附和,就将方才荀淑芳说的,要将荀淑兰嫁给永庆郡王府世子的话说了。 方氏和荀淑兰都听得脸色数变。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荀大奶奶最后说道。 “大丫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方氏却不相信荀淑芳有这样的好心,“永庆郡王世子,不就是那个生来克妻的。你将淑兰害得这样,还不够吗,狼心狗肺的东西。” 永庆郡王世子有克妻之名,荀卿染也曾经听说过。方氏从前更是打算将荀淑兰嫁入宗室,想必各家亲王郡王她都曾经打听过的。 荀淑兰一直没有说话,只等着荀淑芳看。 荀淑芳冷笑了一声。 “若他不克妻,何曾会轮到四妹妹。而且世子年纪大了些,已经有两个就要成年的嫡子。这门亲事,太太是看不上眼了。”荀淑芳的语气中满是嘲弄。 方氏抿着嘴没有说话。 “太太,什么克妻,不过是外面人胡说的,再者,他都已经克了两个了,那命格也早化解了。”荀大奶奶忙说道,“四妹妹这一嫁过去可是做正室,堂堂的郡王妃。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 “克妻?哼,世子很快就能承爵,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嫁过去。是我想起四妹妹,千方百计说和。”荀淑芳叹了口气,“可惜你们还不领情。” “太太还想给四妹妹找什么样的人家?”荀大奶奶有些不耐烦了,“四妹妹能出嫁,已经是神佛保佑了。” 这话难听,但是却是实话。方氏和荀淑兰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怎的有这样的好心,你……”方氏浑浊的眼睛盯着荀淑芳的方向。 “大姐姐,咱们是嫡亲的姐妹,自小一起长大。我并没有对不起大姐姐的地方,大姐姐有什么怨气,看着太太和我这几年受的苦,也该消气了。大姐姐你放过我们吧。”半响没有开口的荀淑兰突然说道。 荀卿染不由得打量荀淑兰,几年的时间,荀淑兰成熟了许多。这样服软,搁在过去的荀淑兰身上,就绝对不可能。 “原来你们还因为那件事情怨恨我。”荀淑芳笑道,“四妹妹巴巴地进宫候选,中途变卦,来求我。是我念着姐妹的情谊,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应承下来。费了多少银子和人力,才将路铺好了。是四妹妹自己不严谨出了差错,若给我背后花银子打点,四妹妹坟头的草都不知多高了。我从没责怪你们连累我,你们倒怨恨起我来了。” “那都是误会。”荀大奶奶忙陪笑道,“大姑奶奶是好人,我最清楚的。” 方氏又要开口,被荀淑兰扯了扯衣角,勉强忍了下去。 荀淑芳得意地一笑,“过去的都过去了。谁让我心肠软那。” “大姐姐,我若是坐了郡王妃,必定不忘大姐姐的恩情,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荀淑兰志气了腰板,却是应承了婚事。 荀淑芳嘴角含笑,也不答言。 “你,你怎的能替郡王世子说亲?郡王世子,真的肯娶淑兰?”方氏颤巍巍地问道,“淑兰她,可还在宫里记着名。” 原来方氏心里也很明白啊,荀卿染心道。 “我家大爷和世子是好友。当年四妹妹进宫的时候,世子曾经见过四妹妹。”荀淑芳慢条斯理道。 荀淑兰的眼睛一亮,就是方氏,灰白的面孔也明亮起来。 “四妹妹的事,世子又不瞎不聋,自然是知道的。”荀淑芳并不在意地说道,“那事也过了几年了,老王妃进宫求一求太后,还有什么不成的。” 方氏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心中已经是肯了的,只是她素来刚硬,不好轻易低头领情。 “罢了,我一片好心,还被人当做驴肝肺,我这是为了什么。”荀淑芳却站起身,“太太不愿意,就算了。” 周嬷嬷赶忙上前扶住荀淑芳,就要往外走。 荀大奶奶忙拦住荀淑芳,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将荀淑兰嫁掉,而且嫁的光鲜,她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大姐姐,我愿意嫁。”荀淑兰顾不得矜持,追了过来。 方氏坐在炕上,“兰儿。” “娘,我若不嫁世子,谁还愿意娶我,谁还有本事到太后跟前求情。与其老死在这,不如嫁过去。娘,您为我吃了不少苦,我若嫁了,娘也不用再待在这里了。”荀淑兰转头对方氏道。 “天大的好事,好像还是委屈了你们似地。”荀淑芳冷笑。 “不,不委屈。这门婚事,还求大姐姐成全。”荀淑兰跪在荀淑芳跟前道。 方氏看不到,却也猜到荀淑兰在做什么,她紧抿着嘴,浑浊的眼睛里流出几滴泪来。 荀淑芳低头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荀淑兰,依旧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三妹妹,我们走吧。” “也求三姐姐,看在咱们毕竟是同父所生,给妹妹一条生路。”荀淑兰又跪向荀卿染。 这事太过拎得清,还是拎不清? 荀卿染看着荀淑兰,“四妹妹拜错了佛了。”说完便出了屋子。 荀淑芳咯咯笑着也随后出来。 荀大奶奶落在最后,让人扶起了荀淑兰,“少不得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论怎样都要求得大姑奶奶帮忙的。” “四妹妹爱朴素过了头。这一季新做了衣裳,我和四妹妹都是四套,一会我就让人给四妹妹送过来。”荀大奶奶笑着拉着荀淑兰说道,“太太和妹妹都爱清静,我也不好擅自做主。只是这几个丫头看着笨手笨脚的,我一会另外拨几个伶俐的过来,四妹妹自己挑选。四妹妹还有什么要使用的,尽管打发人跟我说。” 几年之间,对于荀大奶奶的变脸功夫,荀淑兰也是熟悉了,因此也不惊讶,只点头受了。 “别的且不着急,请嫂嫂请个太医来,看看娘的眼睛。” “那是自然,大爷和我早就在寻善治眼睛的太医,昨个刚得了消息,这就请了来给太太看病。” …… 外面,荀淑芳追上荀卿染。 “看着太太那样护着四妹妹,真让人羡慕。”荀淑芳叹气道,“我是生下来就没了娘的,三妹妹却不同。三妹妹可还记得自己的亲娘?” 荀君晖比荀卿染小了三岁,两个人的亲娘是在生了荀君晖之后才过世的。荀卿染,原来的那个荀卿染对于亲娘,应该有些印象吧。不过也难说,毕竟那么小的年纪。 荀卿染沉默。 “我可记得,姨娘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荀淑芳道。 荀卿染转头看着荀淑芳,荀淑芳是比她大,但也没大几岁,竟然会有那个时候的记忆。 “也是个最可怜的女人。”荀淑芳又道,“老爷的女人,除了太太,哪个不可怜那。” 荀淑芳语气十分真挚,甚至眼圈也红了起来。 荀卿染暗自叹气,荀淑芳在左右别人的想法方面,果然有十分的天分。这丫就是为什么她总能让人跳入她挖的陷阱。 “我亲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荀淑芳见荀卿染没有反应,继续说道,“三妹妹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荀卿染摇摇头。 “是被人害死的。”荀淑芳道。 “太太?”荀卿染道。 荀淑芳点头,“自然是太太主使,不过动手的人是谁,三妹妹只怕猜不出来。” 这又有什么难猜的,虽是如此想,荀卿染还是附和道,“人命关天,岂能只靠猜测。” “是我娘的亲妹妹,对,就是小吴姨娘。”荀淑芳冷笑道,“为了取代她姐姐,也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呵呵。” “是周嬷嬷说的?” “她只是证实罢了。这件事,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荀淑芳回过头看了一眼来路,“无意中听到的,小吴姨娘自己在太太跟前说的。自然也是太太故意让我听见的。” 就像后来,杨家这门亲事,方氏明知道喜鹊已经被她收买,故意让喜鹊偷听到杨家如何富贵,杨廷俊如何一表人才,而且打算将荀卿染嫁过去一样。 可恨她当时鬼迷心窍,上了当。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在荀府,荀淑芳总是有意无意地找小吴姨娘和荀淑芝的麻烦,对荀淑芝比对她还差,闹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荀卿染都不相信小吴姨娘是荀淑芳的亲姨母。 这也是方氏惯用的手段了。 荀卿染看着荀淑芳一脸的恨意,明明还是恨方氏的吧,那为什么又给荀淑兰提亲,永庆郡王世子,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秘辛? “周嬷嬷跟着太太到荀府,在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是太太的一条狗。太太所作的事情,她大都知道。三妹妹不妨和她聊聊,周嬷嬷可是记得三妹妹的亲娘那。”荀淑芳又恢复了脸上的笑容。 “大姐姐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荀卿染淡淡地说道。 “妹妹是聪明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妹妹的亲娘当年那么受宠,为什么突然悄无声息的没了?之后,府里更是没人敢提起?那枫林晚曾经是谁的住所,为什么黄纸了这些年,老爷为什么总是回避那个地方,太太为什么死也不肯住进去?妹妹难道还猜不出其中的关系?”荀淑芳看着荀卿染道。 看来荀淑芳是知道了当年的往事,因此一直诱使她查问。 “我历来愚钝,大姐姐既然知道,何必瞒着我,告诉了我岂不是好。”荀卿染道。 荀淑芳咧嘴一笑,“三妹妹,你总不大信我。我何必做着恶人,这件事,妹妹还是亲自查问明白最好。” 说得漂亮,真的不愿意做恶人,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挑拨,却又不肯直接告诉她,让她去查,为的是什么。 “大姐姐又在哄我了。” 荀淑芳脸色变了几变,荀卿染似乎对此事并不那么在意,这让她非常不快。她的打算,是让荀卿染去问方氏,以方氏的脾气,肯定不会好好收场,两人仇怨更深。这是她愿意见到的。当然了,最好荀卿染、或者荀君晖去质问荀大老爷,到时候父女反目。最后大张旗鼓地闹出来,姐弟两人都失去一切,那个场景,荀淑芳光是想想就高兴的要笑出声来。 “妹妹可以去问问太太,若是担心从太太口里无法知道实情,当然最好的法子是去问老爷。”荀淑芳真挚地说道。 荀卿染瞟了一眼荀淑芳,荀淑芳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她心里顿时明白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荀淑芳如何料到她这次在平西镇,遇到了在京城中无论如何都无法遇到的人。那些陈年往事,仿佛雪泥鸿爪,她已经窥见大概,并且决定埋藏起来。潘多拉的盒子,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有劳大姐姐费心了。”荀卿染淡淡地说道,“只是,这件事只怕始终无法如大姐姐的意,大姐姐还是省些事吧。” 荀淑芳一愣,看着荀卿染半响,才强笑道:“三妹妹竟然是如此冷清的人。” 荀大奶奶这是从后面赶上来,“大姑奶奶,三姑奶奶。太太方才已经醒悟了,这婚事是打着灯笼难找,只求大姑奶奶成全。”荀大奶奶奉承着荀淑芳。 见时辰尚早,荀卿染就和荀大奶奶说了,要在府里随便走走。荀大奶奶正有事要和荀淑芳单独谈,自然乐得答应了。 荀卿染便顺着逶迤的甬道,走到前面书房来。 辛姨娘见荀卿染来了,喜出望外,又抱了囡囡出来。 “囡囡天天念叨着三姐姐,姑奶奶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囡囡喜欢得紧。”辛姨娘道。 囡囡已经五岁,荀卿染少不得抱了囡囡,问她每天做什么,囡囡很乖巧,话说的也很流利。 “姨娘将囡囡教得很好。”荀卿染赞道。 坐了一会,辛姨娘让奶妈抱了囡囡下去。 “大姑奶奶今天也来了?”辛姨娘问道。 荀卿染点点头,问辛姨娘,“大嫂什么时候和大姐姐走得这样近了?” 辛姨娘叹了口气。 “莫怪姑奶奶不知道,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辛姨娘道,“大奶奶出门进香,遇到了大姑奶奶。后来,杨府送了两箱子东西来,大奶奶收了,就和老爷和大爷说,以前的事情完全是误会。还下帖子请了大姑奶奶,从此来往的亲密了。” 两箱子东西? “有看见的小丫头说,是两箱子古董,似乎是太太那年送给大姑奶奶的。”辛姨娘又道。 原来有这么回事,怪不得了今天她还没到,荀淑芳就先来了。 荀卿染又将荀淑芳给荀淑兰提亲的事情说了。 辛姨娘听得也十分惊讶。 “大姑奶奶这事,打的什么主意?真是让人难懂,难道是大姑奶奶对太太的恨意消了,打算做好人?” 辛姨娘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和荀卿染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相信会有这种可能。 “不管怎么说,最后总要父亲同意,这门亲事才能作准。”荀卿染道。 辛姨娘点头,知道荀卿染这是给她提醒。 “姑奶奶放心,这可关系着一家子的人,不会任由她们胡作,定要让老爷慎重从事。”辛姨娘道,“……家里总养得起一口两口人的。” 一会工夫荀大奶奶打发人来请荀卿染,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荀卿染过去用饭。荀卿染就辞了辛姨娘,往梧桐院来。 荀淑芳已经另换了一套衣服,荀大奶奶一脸的喜气。大家一起入席,荀卿染没什么胃口,不过略动了动筷子,荀淑芳竟然也没吃什么。前院派人过来说是荀大老爷那边也已经吃过了酒席,荀卿染便起身告辞,荀卿芳不顾大奶奶的挽留,也一同出来。 荀大奶奶送两人到二门,依旧不忘嘱咐荀淑芳。 “放心吧。”荀淑芳对荀大奶奶笑道,“我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信得过我,将我当个人看,我赴汤蹈火都愿意的。” 说这话,却瞟了荀卿染一眼。 “大奶奶面冷心热,总是让人误会了去,做人极是吃亏的。”周嬷嬷陪笑道。 “可不是。”荀淑芳咯咯直笑,“总被人误会,让我心凉,可人一求我,我又心软下来了。” “大姑奶奶为人风光霁月,是再好没有的人了。”荀大奶奶奉承道。 荀淑芳咯咯笑着上了车。 荀卿染就让荀淑芳的马车先行,等了齐攸过来。齐攸喝了酒,虽没有醉,也不好再骑马,就和荀卿染一起坐在马车里,慢慢地从荀府出来。 这马车是他们在平西镇的时候,专门找巧手工匠打造的,十分宽敞舒适。何况只坐他们夫妻两个,并瑄儿和福生两个孩子。 瑄儿和福生见齐攸一起坐马车,两个都欢喜的不行。一上车,瑄儿就吸着秀气的小鼻子,“爹爹,臭。” 虽是这般说,小身子还是黏在齐攸身上。 齐攸故意冷着脸,抱起瑄儿,一定要香香。瑄儿笑个不停,扭着身子躲闪。荀卿染搂着福生看着,一时间马车内只有其乐融融,方才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 齐攸的目光在荀卿染脸上扫过,想要说什么,可碍于瑄儿和福生都在,便先忍下了。 马车走了一会,突然慢了下来,恍惚听得前面人声喧闹。 “怎么回事?”齐攸挑起车帘,向外面问道。 荀卿染顺着车帘缝隙,向外张望。原来他们已经走到狮子林大街,远远地见荀淑芳那辆马车歪在岔路口上,似乎出了什么事。荀卿染能看见周嬷嬷带着人在马车旁,另外还有几个穿着光鲜的小厮,将人群和马车隔开,马车旁还有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 远远地看不是分清楚,那几个小厮似乎不是杨家的人。 “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齐攸吩咐道。 一会工夫,人群散开,几个人抬了顶红尼大轿过来。马车被挪到路边,周嬷嬷扶着荀淑芳上了轿子,一个月白长袍的年轻公子在旁边护着,等荀卿芳上了轿子,那人翻身上马,护着那顶轿子走远了。 派去探问的人这时也回来了。 “杨大奶奶的马车走到路上,突然坏了。”那小厮回禀道,“王尚书府的王三公子路过,救了杨大奶奶,如今是用王家的轿子,送杨大奶奶回家。” 齐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马车继续前行。回到齐府,荀卿染就和齐攸先到宜年居,给容氏请安。 荀卿染将荀府的情形都和容氏说了,特别说了荀淑芳给荀淑兰提亲的事情。 容氏听得十分仔细,若有所思。 福生和瑄儿毕竟还小,在外面玩了半天,有些累了。福生还好,瑄儿靠着容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容氏见了,就让齐攸和荀卿染带着孩子先回宁远居休息。 回到宁远居,荀卿染就让奶妈带了瑄儿和福生去睡。 “卿染,你也歇歇吧。”两人脱了大衣裳,齐攸关切地说道,“我见你脸色有些不好。” “是吗?”荀卿染从旁边拿起靶镜照了照,“还好吧。” “现在好了些,方才刚上马车的时候,你神色很不好。”齐攸将靠枕放在荀卿染背后,让靠得更舒服些。 “卿染,你不用应酬杨大奶奶,你每次见过她,心情都会不好。”齐攸道。 原来齐攸这样细心,她如此细微的情绪波动都感觉到了。 “只怕以后却是躲不开了。”荀卿染叹道。 齐攸皱眉不解。 “四爷,我想了一路。大姐姐依旧恨着太太,她只要放着不管,太太和四妹妹就已经很惨了。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给四妹妹说亲?”荀卿染问。 “永庆郡王世子确实有克妻之说。”齐攸道,永庆郡王世子已经死了三个正室了,克妻的名声那是响当当的。 “大姐姐想让四妹妹被克死?只怕不只是如此。”荀卿染道。 荀淑芳前些日子送了两箱子的古董给荀大奶奶,因此赢得荀大奶奶的好感,荀大奶奶为她说话,说过去的事情都是误会。现在又这样给荀淑兰说亲。荀淑芳下这样大的本钱,所图难道只是要荀淑兰被“克死”? 荀卿染摇头,荀淑芳已经还有别的目的。 “以前大姐姐嫁入杨家后,从不出来应酬。仅有的一次回门,身边总有杨家的管事媳妇寸步不离。可是现在,她可以接受王家的邀请出现在得月楼,还可以回荀家。方才在荀府,我曾仔细看过,大姐姐身边的周嬷嬷自然是亲信,另外那些伺候的丫头、媳妇都对大姐姐服服帖帖。大姐姐甚至可以屏退所有的人和我说话。” 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荀淑芳在杨家的地位大大的改善了,而且进入了京城贵妇社交圈。 荀卿染心中一动,“是了,大姐姐做这些事,是为了从杨家走出来,融入京城贵戚的女眷圈子。” 几年前的事情,外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相互关联的几家却是明白的。现在荀淑芳用两箱子古董通过荀大奶奶和娘家恢复了来往,又出力给娘家妹妹说亲。就是为了抹平之前不好的传闻,树立新的形象,走入社交圈。 荀卿染将自己的想法都和齐攸说了,本来这些后院女眷的琐碎事情,不该讲给齐攸听,但是荀淑芳的事情不同。 以前荀淑芳被困在杨府,只要不去招惹她,就能免去许多的麻烦。可是现在荀淑芳能够出来了,可以扬眉吐气地四处应酬,以荀淑芳那不甘寂寞的性子,荀卿染不禁皱起了眉头。 长了腿,可以四处走动的麻烦,才是大麻烦啊。 齐攸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揉着荀卿染的眉心。 “别皱眉,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法子就是。” 荀卿染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跟辛姨娘说过了,辛姨娘还是个明白的。我看她的意思,是不会让父亲答应这门婚事,让大姐姐算计得逞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烦心的?”齐攸看着荀卿染,“卿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我方才去接你,你脸色非常不好。” “别的事……”荀卿染抬头看着齐攸,心中挣扎,最后只说道,“大姐姐暗示我,我和君晖的亲娘,是被太太害死的。” 齐攸闻言一怔,然后就将荀卿染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卿染,你可有什么打算?”齐攸轻声问。 齐攸的怀抱温暖舒适,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想失去的。荀卿染大睁着眼睛望着窗外。 “我,我也不知道。” …… 周家巷杨宅 王三公子护着荀淑芳所乘的红呢大轿子到了门口,早有门上的人向里面回禀了,杨廷俊从门里匆匆出来。 “王三哥。”杨廷俊对白袍公子拱手招呼道。 “廷俊兄。”王三公子从马上下来,也拱手回礼。 “我已经听下人说了,多谢王三哥送贱内回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我兄弟间何用这般客套。” “三哥说的是。”杨廷俊哈哈大笑,“我这里刚得了几坛好酒,还请三哥进府,咱们兄弟痛快的喝一杯。” 王三公子略作推让,就随着杨廷俊进了门。 杨宅后院荀淑芳正坐在榻上,端着杯香茶,呆呆地出神。 “奶奶可要吃些什么?”周嬷嬷在旁问道,“奴才见奶奶方才在宴席上吃得很少。” “你说什么?”荀淑芳回过神来。 周嬷嬷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荀淑芳眼珠转了转,“你去厨房,让她们做几道小菜送上来。” 周嬷嬷答应着就要退出去。 “慢着。”荀淑芳招手将周嬷嬷唤了回来,从手指上取下只赤金镶嵌绿宝石的戒指。 “你今天做得很好,这个是赏给你的。” 周嬷嬷看了那戒指两眼放光,搓着手推辞,“不过是奴才的本分,况且见方氏那贱人的惨象,奴才也出了气。” “你尽管拿着,只要你对我忠心,知情识趣,好好办事,好处多的很,这算得了什么?”荀淑芳将周嬷嬷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微笑。 “奴才对奶奶的忠心苍天可鉴,奴才对天发誓,若是对奶奶有二心,就让奴才不得好死。”周嬷嬷忙发誓道。 荀淑芳笑着将戒指扔在周嬷嬷手里,慢慢的说道:“今天多亏了王三公子,大爷请了王三公子喝酒,你去前面小心些,莫碍着大爷的事,若是方便,替我向王三公子道谢。给我做的饭菜,迟些无妨,总要先可着贵客。” “奴才明白。”周嬷嬷躬身退了出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周嬷嬷带着小丫头提着食盒回来了。等将饭菜摆好,周嬷嬷就打发了小丫头们出去。 “……大爷正和王三公子喝酒,从外面叫了几个歌姬来。大爷还是老样子,王三公子只是听曲喝酒。后来那王三公子出来更衣,奴才瞧了个空子上前去,将奶奶的话说了。王三公子好生斯文,只让奶奶别放在心上,还赏了奴才一锭大银。” 周嬷嬷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荀淑芳看。 荀淑芳看了一眼,那块银子少说也有五两。 “你这奴才倒走运,被别人见了少不得要眼红的,还不收起来。” “奶奶放心,奴才好歹还有几分机灵,与王三公子说话,并没半个人瞧见的。”周嬷嬷将银子揣回怀里,陪笑道。 荀淑芳不置可否,端起了饭碗,吃了起来。 周嬷嬷在旁边伺候着,端详了荀淑芳的脸色,又说道,“奴才说句没见识的话,今天见了王三公子,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风神俊秀的人物……” “胡说些什么?”荀淑芳抬起头,立起眉毛斥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周嬷嬷见荀淑芳发怒,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见识过荀淑芳的手段的,当下就吓得两腿发软,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嘴巴。 “下去吧。”荀淑芳却没有继续发作,只让周嬷嬷退下。 周嬷嬷松了口气,忙退了出去。 屋内,荀淑芳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荀淑芳正莫名有些欣喜,就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周嬷嬷并院内伺候的几个丫头都退了出去,另有两个哑奴从外面进来,动手将饭菜都收拾了,才躬身退了出去。 外面传来熟悉的软底靴子声,越来越近。荀淑芳浑身一僵,马上又放松下来。等那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走进屋来,荀淑芳已经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灰衣男人在榻上做了,荀淑芳上前行礼罢,就在男人膝头坐了。 “爷今个怎么有空来,奴家真是欢喜。” “来看看你开不开心。”男人的手在荀淑芳身上抚摸着。 “奴家开心,多谢爷的恩典。”荀淑芳笑道。 “嗯,你这几年十分听话,爷从不亏待听话的女人。”男人说着将嘴凑近荀淑芳的颈项,“小妖精,爷如了你的意,你该怎么感谢爷?” 荀淑芳笑着站起身,走到窗前,就要落下竹帘。 “怕什么,这外面又没人?”那男人止住荀淑芳,“爷喜欢这个调调,难道你不愿意?” 荀淑芳听男人这样说,?br /gt; 锦屏记第7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8部分阅读 ,马上转回身来。 “奴家愿意。”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那还等什么?” 荀淑芳扭着腰走到男人跟前,伸手解开了衣襟。 …… 矮榻上一片狼藉,男人抬起身,似乎意犹未尽,又伸手抚摸着锦缎里显得越发白皙细腻的肉体,尤其是那一块块的青紫痕迹,最后一朵鲜艳的蔷薇花上停留了良久。那肉体随着男人的触碰不住地轻轻颤抖着,嘴里也发出细碎的呻吟声。 男人很满意,站起身,先是理好了衣襟,又将榻上几件物事收进个小箱子里,放到旁边的柜子内。 此时榻上的女人也坐了起来,午后的阳光洒进室内,照在女人的身上,也照在她小腹上那朵鲜艳几乎滴血的蔷薇花上,原来那花是开在藤蔓上的,那藤蔓曲折蜿蜒从小腹向上绕过腰间,伸展到整个后背和臀部。 一朵朵盛开的蔷薇开在蜿蜒缠绕长满尖刺的藤蔓上,其间还有一条斑斓的大蛇若以若现,那蛇头却从荆棘花丛中探出,正在女人的尾椎上,张着血盆大口。在女人曲线玲珑的雪白肉体上,构成一幅让人血脉喷张的图画。 “爷的功夫越发精纯了。”荀淑芳媚笑道。 那男人得意地笑了起来,声音粗噶,余音却有些尖细。 “心肝,你是指爷的哪样功夫。” “是爷的全部功夫。”荀淑芳笑得越发妩媚。 那男人走过来,在荀淑芳的身上拧了一把,留下一道青紫的痕迹。 荀淑芳似乎并不觉得疼,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又依偎在男人怀里。 “爷,这两天奴家还想回去一次。” “如果是亲事的事,你不用担心。世子那边巴不得有这么个人,毕竟,他也不吃亏——既能顺利得到爵位,又能洗脱了克妻的名声。” “爷既然说那亲事成,奴家自然放心。奴家只是想去多拿点好处罢了。“ “你这个小妖精,爷就喜欢你,毒、狠、贪都占全了。半点亏不肯吃,一点便宜都不放过。”那灰衣男子笑道。 “爷这可不是在夸我。”荀淑芳撒娇道。 “怎么不是夸,爷最喜欢的就是蛇蝎美人。不如在这里,再绣只蝎子。”男子揉着荀淑芳的小腹柔声道。 饶是荀淑芳和这男子相处了几年,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过她心知男子最讨厌的是什么,因此故意娇笑了几声掩饰了过去。 “你今天见了齐家四奶奶?”男子问。 荀淑芳点头,“见过了,还见了他们的女儿,叫做瑄儿。”荀淑芳一脸的艳羡,“我那三妹妹和齐家四爷都是个好模样,生出来的女儿更是了不得。粉雕玉琢,皮肤水水嫩嫩,白里透红,比那画上的人还漂亮,那小脸蛋。。。。“ 男子看着荀淑芳,似乎是被荀淑芳的叙述所吸引,荀淑芳因此说的越发起劲。 ”爷见了也一定喜欢,不如哪天叫了家里来。。。。啊。。。。。“ ”小妖精,你处处为爷打算,爷心里欢喜的紧。“男子喋喋笑着,手已经伸进荀淑芳的衣襟,不知做了什么,即便早就习惯男人暴虐的荀淑芳也疼的冷汗津津,惨嚎出声。 ”爷,爷。“荀淑芳不敢挣脱,只喘着气求饶。 男子却没松手,”心肝,爷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齐四。“ ”爷的话,奴家都记得,奴家不敢违背爷的意思。“荀淑芳赶紧道。 男子这才将手从荀淑芳衣襟内收了出来。 ”爷不想对齐家四爷动手,不过是忌惮他这个人。可是爷,这世上还有一招叫做借刀杀人。不用爷自己动手,有别人替爷收拾了他,岂不是好。“荀淑芳平复了呼吸,锲而不舍道。 ”哦?“男子颇有兴味地看着敬淑芳。 ”爷,再强的人都有弱点。齐家四爷对别人如何防备,却也有他防备不了的人。方氏最疼荀淑兰,这门婚事就是荀淑兰的救命稻草,方氏想明白了,一定会抓住不放。奴家让她做什么,她不就得做什么?方氏和齐攸的母亲齐二夫人是亲姐妹,她们对奴家的三妹妹不满很久了。让她们自相残杀,窝里斗,齐家四爷总不能对自己的母亲和姨母喊打喊杀吧。“ 荀淑芳咯咯笑着,她可没忘记,她嫁到杨家来,那齐二夫人是始作俑者。像齐二夫人和方氏这些私心极重,又没多少见识的闺阁妇人,哪个能禁得住她的三言两语。 ”爷只管放心,她们就算进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是奴家做的手脚,更不会想到爷的身上。“ 男人看着荀淑芳,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 ”小妖精,你最会耍这些诡计,罢了,你只记住,若露出什么风声来,爷可是舍不得你。。。。这张皮。“ 男人的语气温柔,仿佛是说着动人的情话。 掌灯时分,齐府石榴院,齐家二爷齐修从外面回来,上房和西厢房俱是灯火通明,齐修的脚步顿了顿,想起还有事情要和管家的齐二奶奶商量,因而还是先到上房来。 ”二爷回来了。“守在上房门口的小丫头屈膝行礼,打起了帘子。 ”你们奶奶那?“齐修进了门,脱掉大衣裳,不见齐二奶奶在屋内,问道。 ”奶奶早早回了卧房歇下了。“小丫头送上湿帕子来。 歇的这样早?这在齐二奶奶可是少有的事情。齐修擦了擦脸,将帕子递给小丫头,便迈步往卧房来。 齐二奶奶的卧房内亮着灯,门半掩着,有袅袅的檀香从里面飘出来。齐修有些奇怪,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诸天菩萨保佑,奴家方佳迎在此立誓,求菩萨保佑得二爷早日得子,多子多福。奴家愿意为菩萨再塑金身,奴家知道自己福薄,若菩萨显灵,奴家情愿折扣寿命,只要二爷多子多福。“却是齐二奶奶的声音。 齐修有些动容,推开门走了进去。 卧房内供奉着一个小小的佛龛,佛龛前摆着贡酒供果,香炉内燃着三束香。齐二奶奶一身家常的衣裙,素面跪在蒲团上,微闭着眼睛,一脸虔诚地祷告着,连齐修从外面进来都没有觉察到。 齐修走到齐二奶奶身后咳嗽了两声。 齐二奶奶回过头来,见是齐修很是意外,忙从地上站起来。 齐修伸手扶了齐二奶奶一把,两人到旁边矮榻上坐了。 ”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丫头们也不知来禀报一声。“齐二奶奶道。 ”小丫头以为你歇下了。“齐修道。 正说着话,冬儿从外面端了盏茶进来。 ”怎么只有一盏,你二爷的那?“齐二奶奶嗔怪道。 ”奴婢方才在后面,并不知二爷回来了。“冬儿说着话,却将茶端给了齐修,”奶奶惯会为难奴婢,只有这一盏,在奶奶自然也是先给二爷的,奴婢再去端奶奶的。“ 齐修笑着接了茶。 ”二爷还不管管,这丫头越来越巧了,却拿捏起我来了。“齐二奶奶故意生气道,又对冬儿道,”不敢劳动姑娘你再为我去端茶。“ ”还不给你奶奶剥个果子?“齐修笑道。 冬儿也就陪着笑给齐二奶奶剥了个果子。 ”你什么时候信起这些?“齐修喝了口茶,指着那佛龛问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说话。 ”二爷于奶奶身上也太粗心了些。“冬儿道,”。。。。。自打奶奶生下了姐儿,奶奶愈发虔诚了,不知许了多少愿,拜过多少菩萨了。“ 齐二奶奶一身家常的装扮,头上只插了一根东珠的簪子,一张俏脸不施脂粉,此刻在柔和的灯光下,没了平常当家奶奶的气势,又露出少见的有些羞怯的表情,看着实在可亲可爱。 齐修心中一荡,便往齐二奶奶身边又凑了凑,伸手捉了齐二奶奶的手。 ”难为你了。我每天忙着外面的事情,这家里多亏你照看。“ 齐二奶奶甩开齐修的手,又嗔了齐修一眼。 ”都老夫老妻了,像什么样子。“ 齐二奶奶这一相好含嗔带媚,齐修顿时饧了眼睛。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美人如玉。“齐修吟道。 ”呸,这样没正经。“齐二奶奶红了脸。 冬儿在旁边掩嘴而笑。 齐修心中越发舒畅,果然是苦尽甘来啊,齐二奶奶这真是改了性子。以前但凡他和哪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多说一句话,齐二奶奶都少不得撒泼耍狠。如今蔡氏进门,齐二奶奶待蔡氏亲切,一切用度都比照着她自己,不仅没有打翻醋坛子,反而待他也越发温柔。 ”二爷可吃过晚饭了?“ ”在外面喝了一杯,没正经吃什么。“齐修道。 齐二奶奶就忙叫冬儿过来,吩咐了一番。冬儿退了出去,一会功夫,就带着小丫头摆上一桌酒菜来。蟹黄包,糟蟹肉,虫草甲鱼汤。。。。。,都是齐修爱吃的菜色。 齐二奶奶和齐修对面坐着,她吃的很少,多是给齐修布菜,冬儿在旁边筛酒。齐修少不得给齐二奶奶递个眼风,又偷空捏一捏冬儿娇嫩的小手。娇妻对饮,美妾筛酒,齐修酒还没入口,就有些醉了。 他此刻感觉人生圆满了,一边是身份高贵,依旧美而媚,凶起来也别有风韵的齐二奶奶,一边是小兔子般胆怯柔美的冬儿。对了,还有西厢房里最为美艳,也最会伺候男人的蔡氏。 此时此刻,大丈夫如此,夫复何求。 当然,如果能再有个儿子,多几个儿子,就更圆满了。 酒足饭饱,齐修靠在靠枕上剔了剔牙,心里生出些烦恼来,今晚在哪过夜那? ”天晚了,我这就带着冬儿歇下,二爷也该去了。“齐二奶奶道。 本来齐修还犹豫,听齐二奶奶如此说,反而更不想走了。 ”我就在这里,可还让我往哪里去那?“说着就腻向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嗔着推开齐修,正色道:”爷忘了蔡家妹子?“ 哎哟喂,自家媳妇竟然这样贤惠起来,齐修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爷,蔡家妹子刚进门没几天,爷多陪陪她。刚出门子的姑娘家,胆子小,疑神疑鬼的,就是我这样粗手粗脚惯了的,当初进门那些日子 ,也都战战兢兢的。爷多陪陪她,免得她多想。我可盼着她早点给爷生个儿子。“ 齐修此时想起,早就答应了蔡姨娘早点回来陪她吃饭,却在齐二奶奶这里耽搁了,既然齐二奶奶这样贤惠,他还是过去看一看,毕竟,蔡姨娘的身子,现在可是贵重的很。 ”还是你想的周到,爷过去看看就回来。“齐修站起身,”回来你可不许再赶爷。“ 齐二奶奶笑着目送齐修出门,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不见踪影。 齐修从上房出来,便去了西厢房。 ”婷婷。“齐修进门唤道。 屋内两个小丫头垂手而立,榻上一张矮桌,桌子上是几道已经冷了的饭菜,蔡姨娘正坐在桌子旁流泪。 ”这是怎么了,你们哪个惹了你们姨娘生气?“齐修忙走上前去。 蔡姨娘从榻上起身,扑进齐修怀里。 ”二爷,二爷救救妾吧。“ “婷婷,你这是怎么了?”齐修连忙抱住蔡姨娘,轻声安抚,“你是爷的心肝,谁对你不利,爷就要她的命。” “爷看看,她们给妾送来的都是什么吃食。”蔡姨娘指着榻上的矮桌。 齐修往桌子上瞄了一眼,不明所以。 “都还不错啊。”齐修道,转而安慰,“你若吃不惯,就别吃,让厨房另外做你喜欢的就是。” “爷,您好糊涂。”蔡姨娘见齐修如此反应,脸色更加悲切,“爷瞧瞧,这是蟹黄包,糟蟹肉,还有这甲鱼汤。可是妾现在能吃的?” 齐修皱起眉头,却依旧有些茫然旁边的丫头惠香走过来,躬身道:“二爷,这些东西,有了身孕却是万万吃不得的。若吃了下去,轻者小产,重者却是一尸两命那。” 齐修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你们这些奴才,告诉你们要小心服侍姨奶奶,怎么安排这样的饭食给姨奶奶。” “二爷,妾的一应衣食,却不是她们两个能做主,就是妾自己也不能做主啊。”蔡姨娘抹着眼泪道。 齐修本有了些酒,经蔡姨娘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心中升起怒气。不过他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蔡姨娘的肚子现在金贵的很,但是这却是个秘密,只他们几个人知道。 齐修扶着蔡姨娘到榻上做了,“把这些撤了,另换姨奶奶爱吃的来。” 惠香和荷香两个丫头有些迟疑。 “跟厨房说是我说的。”齐修补充道。 两个丫头这才答应着,收拾了饭菜下去。 “婷婷莫哭,小心伤了肚子里的孩子。”齐修搂着蔡姨娘安抚,“那些人并不知道你现在有了身子,因此饭菜没有避忌。你只不要吃,只让她们送你爱吃的就是了。” “爷,若是一次两次,妾哪里会这样。只是自打妾进了门,这几乎顿顿饭菜都有这些东西。爷,是不是奶奶知道了什么,因此……”蔡姨娘没把话说完,只害怕地看着齐修。 “这个,不会吧。”齐修道。齐二奶奶最近实在贤惠,而且这桌上的饭菜正如他方才在上房所吃的是一样,齐二奶奶说蔡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她来,确实不是撒谎。 “你多心了,她如今自家不能生养了。她是个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道儿子的重要。你进门这些日子,可见她有半点吃醋。有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对你如何。”齐修柔声劝解道,“何况这件事咱们瞒的这样紧,她如何能得知。” 蔡姨娘抽抽搭搭的,低垂下眼皮,眼珠子转了转。齐修这些话她只信一半。她相信齐二奶奶不敢对她如何,她是大太太的外甥女,又和齐三奶奶师表姐妹,还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做主抬进门来,在老太太跟前也讨了好的。齐二奶奶不过是仗着先进门,有了个身份在那里,其它的又如何和她想比。 只是齐修竟然一点都不疑心齐二奶奶,还替齐二奶奶说项,这让她心里很不高兴。 “爷,奶奶是何等精明厉害的人物,爷最是清楚的,妾为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处处小心,怕是被奶奶看出了破绽来。二爷,若不是惠香那丫头机灵,妾不小心吃了那些东西下去……”蔡姨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妾如何对得起二爷。” 齐修也将手放在蔡姨娘的肚子上。蔡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也是他急着要接她进门的原因。原本他们商量定了,再过些日子再说出来,只当是进门后才有的。不过一个月两个月的差别,到时候收买了太医,蒙混过去并不难。 只是现在看来,蔡姨娘的饮食却成了大问题。这一个月,能不能顺利瞒过去那。 “婷婷,爷不知道多高兴你有了身子,这不是为了你体体面面地进府,才隐瞒了下来。”齐修道。若是让容氏知道蔡姨娘没进门就有了身孕,就算答应接蔡姨娘进府,那名分只怕也是不会给的。而且蔡家也是官宦人家,还和齐府有亲,让人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的体面都没了。 “二爷是在埋怨妾那,”蔡姨娘扭过身背对着齐修,“也不知当初是哪个,硬拉着妾做了那事,妾清清白白的女孩家……” “婷婷,是爷说错了话。这事都是爷的不是。”齐修见蔡姨娘如此,赶忙又凑过去搂住蔡姨娘一个劲的赔礼。 齐修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答应给蔡姨娘打一套新头面,蔡姨娘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你这身子,还得再遮掩一段时间。这饭食上……”齐修有些烦恼,却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件事,先告诉了奶奶,有她帮着料理,却是万事无忧的。” 将蔡姨娘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齐二奶奶,让齐二奶奶照应蔡姨娘,帮着瞒住老太太。以齐二奶奶的本事,实在轻而易举。 蔡姨娘吓了一跳,“二爷,奶奶的性子,这若是知道妾有了身孕,妾和孩子,哪里还有命在。” 齐二奶奶的为人,蔡姨娘早就从大太太、齐三奶奶等人处知晓了。就是齐修,也没少在她面前抱怨齐二奶奶如何爱吃醋,如何脸酸心狠。 “如今不比从前,她已经不能生养,那性子也改了。爷去和她说,让她照顾你,只瞒过了老太太一个人。等一个月过了,就过明路,到时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齐修道。 “府里饭食细致,花样又多,哪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若是一时不查,吃了什么进去,后悔就晚了。爷还等着抱儿子那。”齐修越想越觉得只有这样才好。 如果齐修将她嘱托给齐二奶奶照看,那么齐二奶奶就得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承担责任,那样齐二奶奶就更加不敢对她下手了。蔡姨娘思忖道,况且她可不是齐修从前搞上手的那些丫头,她是有身份有靠山的,对她动手,那就是不给大太太面子。只是,若是到时候她生下儿子,齐二奶奶却也有了照顾的功劳。 “妾还是不放心。不如二爷想个法子和厨房安排妾的饭食。”蔡姨娘和齐修商量,“妾想吃什么,提前让人告诉她们,她们照着单子准备,妾和孩子也能吃得舒心些。” “这倒也是个法子。”齐修道。 蔡姨娘心中一喜。她的吃穿用度都是齐二奶奶安排,虽然齐二奶奶不敢克扣她,不过能够不用受制于人,总是好的。这府里规矩大,每个主子的饭食都按着份例来,就像齐三奶奶这样不是很得势的,就只有那些份例,若要在厨房点菜,那还要另外拿出钱来,那些人还未必肯应承。若齐修能照着她说的安排,那么她在这府里的地位,谁还敢得罪她那。 蔡姨娘正想的高兴,齐修却是又摇了摇头,“这样不行。” “妾自当节俭,不会胡乱花钱。”蔡姨娘小心翼翼道。 “婷婷,这不是银子的事。何况,为了你,爷多少银子都是舍得的。”齐修忙道,“若是每餐另去厨房点菜,老太太那里知晓了,定会说你张狂。而且,这府里到处都是她”齐修指指上房,“她的耳目,必能猜测出来,那时候事情更不好办了。” 两人计议了一番。蔡姨娘认为齐二奶奶不敢对她如何,知道她有了身孕,只能更加敬着她。齐修则是觉得齐二奶奶改了性子,却又是个能干的,在老太太跟前有脸,接手了这件事情,那么他可是最为省心了。 最后两人都觉得让齐二奶奶知道这件事,帮忙遮掩,最为妥当。 “二爷,妾和孩子的性命,可是交到奶奶手里了。”蔡姨娘靠在齐修怀里,“只盼着奶奶像二爷说的那样改了性子,能顾念和二爷的夫妻情分。” “你就放心吧。她如今是完全改了。”齐修道。 “冬儿姐姐来了。”外面小丫头大声道。 蔡姨娘忙从齐修怀中挣脱出来,却被齐修又抱了回去。 “无妨的。”齐修笑道。 小丫头挑起帘子,冬儿和荷香、惠香两个丫头从外走了进来。 “……奶奶事忙,又怕怠慢了姨奶奶,因此吩咐厨房,姨奶奶的饭菜都和奶奶的一样。却忽略了姨奶奶的喜好。方才荷香妹妹和惠香妹妹去厨房,说是姨奶奶的饭菜不合口,奶奶正巧知道了,就让奴婢看着厨房里,赶忙另准备了一点。”冬儿给两人行礼,陪笑道。 蔡姨娘在冬儿刚进屋的时候,还是红着脸硬是从齐修怀里挣脱出来。 冬儿就和荷香、惠香两个将饭菜都摆了上来。 却是两副碗筷,两只酒杯。 齐修看着心中更是满意。 “怎么敢劳烦冬儿姑娘来伺候我?”蔡姨娘从榻上起身,对冬儿道。 “这是奴婢的本分。”冬儿忙又屈膝福了一福道,“姨奶奶想必还没用过晚饭,不如趁热吃吧。奶奶吩咐,姨奶奶再要什么,尽管让人来吩咐奴婢。” 冬儿说着便退了出去。 蔡姨娘就请齐修一起用饭。齐修却是在上房已经酒足饭满了的。 “你多吃一些。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跟她说了。”齐修站起身。 上房,西次间内,齐二奶奶坐在椅子上,正听着严家的回话。 “蔡姨娘的父亲,便是守西城门的,和三奶奶家是本家。”严家的正向齐二奶奶禀报着。 “不是说她与三奶奶是表姐妹。” “既是表姐妹,也是堂姐妹。”严家的笑道,“蔡姨娘的父亲和三奶奶的父亲是本家兄弟,蔡姨娘的娘和三奶奶的娘蔡太太,还有咱们大太太都是本家姐妹。” “大太太家有多少个妹妹,怎地都嫁给了姓蔡的?”齐二奶奶撇了撇嘴。 “事情可不就是这样巧的。”严家的陪笑道。 “你接着说。”齐二奶奶喝了口茶,合上茶碗,对严家的道。 quot;那还是刚过完年的时候,三奶奶的父亲蔡老爷生辰,二爷和三爷去蔡家给蔡老爷祝寿。“严家的道。 ”这个我记得,三爷拉着二爷整整去吃了三天的酒。“ ”二爷何尝缺酒那,不过是三爷要拉着二爷去蔡家长面子罢了。”严家的奉承道,“这也不知怎么,二爷一天从酒席上下来,就碰见了也在蔡家做客的蔡姨娘。” 齐二奶奶冷哼了一声,这样的事却也没什么稀奇,她甚至已经可以在脑子里描绘出这两个人如何“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地勾搭在一起的。 严家的瞧着齐二奶奶脸色难看,自然就将她打探来的一些细节省略了,另一些情节则做了些修饰调整。 “蔡家大爷着实巴结二爷,二爷偶尔提了那么一句,蔡家大爷便将蔡姨娘的身份告诉了二爷。蔡老爷寿辰过后,蔡家大爷和二爷就开始常来常往了。那天蔡家大爷陪着二爷出门,回来时,正好经过西城门,遇见蔡姨娘的父亲。蔡家大爷说都是自家人,就领着二爷去了蔡姨娘家里。”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齐二奶奶皱着眉头,回想那段时间,齐修总是借口外面有事,常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原来却是去偷香窃玉了。 “蔡姨娘家里不过是个小官,不过比寻常百姓多了两件绸缎衣裳,哪里见过二爷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排场。蔡家大爷又在旁边一力撺掇,二爷就和那蔡姨娘。。。。,蔡家的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 “直到怎样?” “直到蔡姨娘有了身孕。”严家的答道。 屋里只听得齐二奶奶咬牙切齿的声音。 严家的微微抬起头偷瞧齐二奶奶的脸色,齐二奶奶脸上乌云密布,只是愤恨,却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严家的松了口气,她所猜测不错,齐二奶奶最是精明,早已经发现了蔡姨娘的异样。她如今不做任何隐瞒,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然后那?”齐二奶奶问,语气平平,似乎毫无怒意。 严家的在齐二奶奶身边伺候了些时日,却是明白,齐二奶奶已经将怒意化成了另外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因此回答的越发小心。 “然后,二爷自然知道了。蔡姨娘寻死觅活的,蔡家的父母也说二爷辜负了他们,让他们没法做人。还是蔡家大爷出面说和,最后是二爷求到大老爷、大太太那里,由大老爷、大太太出面,这才抬了蔡姨娘进门。” “至于蔡姨娘的身孕,蔡家怕名声不好听,也怕府里小瞧了蔡姨娘,却是和二爷商量好了,先瞒着,等过了一两个月,就装作是进门后才怀上的身子。”严家的又往齐二奶奶身边凑了凑,更低的声音说道。 蔡家为什么这么做,齐二奶奶如何猜不出来,只恨得咬牙切齿。 “果真如此,他们倒都齐心,只将我一个当做傻子来糊弄。”齐二奶奶冷笑了一声,“你下去吧,管住你自己的嘴巴。等过些日子,那园子里采买花石的差事出来,就交给你男人去做。” “是,是。谢奶奶的恩典。”严家的忙谢恩,躬身退了出去。 “明明是蔡家做的一个局,他却色迷心窍,乖乖地踩了进去。”齐二奶奶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思忖:“真是好一番算计。当我不知道,齐三夫妻两个,不过是有个瑁哥儿,就跟得了宝贝一样,欺负我一直没有生子,把手伸进我的院子里来了。打的好算盘,想这大房里,不可能就他一个瑁哥儿,二爷总会有儿子。可若是二爷的儿子也是她蔡家的女人生的,这整个国公府,以后就是她蔡家的。我还没死,敢这样算计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齐二奶奶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情绪,坐回到椅子上,眯着眼睛盘算起来。 “奶奶,”冬儿从外面进来,将方才蔡姨娘嫌弃饭菜,齐修吩咐人另换饭菜的事说了,“奴婢记得奶奶的吩咐,让惠香去厨房要饭菜,便吩咐厨房另外准备了一桌酒菜给蔡姨娘屋里送去,说是奶奶的吩咐。” “嗯,做的很好。”齐二奶奶点点头。 “奶奶,二爷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齐二奶奶匆匆回了卧房,等齐修迈步从外面进来,齐二奶奶已经收拾上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副春风美人面了。 “二爷怎地又回来了?”齐二奶奶笑着问。 “可巧你还没睡。”齐修见齐二奶奶打着哈欠坐在床上,也走过去在齐二奶奶身边坐了下来。 “你方才拜佛祷告我早日得子,可是出于真心。”齐修看着齐二奶奶问。 “二爷这样问,可让人伤心。”齐二奶奶转过头去,心中暗道,想必是这几天的饮食,让齐修和蔡氏知道,身孕的事情无法满过她,因而来找她坦白了。 齐修忙陪笑,“我不过白问问,如何会不相信你,多亏你诚心,。。。。。蔡氏已经怀了身孕。” 齐二奶奶坐直了身子,“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去,让老太太也跟着欢喜。” 齐二奶奶说着,就撩开薄被要下床。 齐修赶忙拦住,“这事还说不得,只是让你知道,先欢喜欢喜。” “这样的喜事,正该让全府的人都知道,怎么说不得?”齐二奶奶故意装傻。 齐修干咳了两声,脸色微红。 “蔡氏进门不过数日,这。。。。”齐修索性说开了,“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啊?”齐二奶奶惊叫一声,又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二爷,这、这如何是好。” “你别乱想,蔡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这个没错的。”齐修赶忙解释。 齐二奶奶就不说话,只盯着齐修打量。 事已至此,齐修也不得不将前事大略和齐二奶奶说了。 “咱们成亲这些年,不就是缺个儿子。蔡氏有了身孕,若能够生下儿子,你这后半生也有了依靠。这本不算什么,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先瞒着她,过了这个月,再说出来,只让她老人家高兴就是。” 在外面和别人勾搭成j,有了身孕,瞒着她纳进了门,现在还求她替他遮掩,齐二奶奶心中冷笑。 “二爷要儿子,难道我会拦着不成。屋子里这些个干干净净的女孩,二爷要哪个不成。还有现成的冬儿,有名有份的,”齐二奶奶指着冬儿说道。 冬儿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就要往外走,心中后悔方才她就该出去的。 “冬儿站下。”齐二奶奶却喝住冬儿,“你二爷都做的出来,还怕多个人知道。” 冬儿只好站在那里,只低了头。 “就是你看不上家里的,要在外面聘,什么样清白、好模样的没有,干干净净接进来,大家也欢喜。偏这样猴急没廉耻,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弄出这个事情来。统共只瞒着我一个,现在还让我帮你瞒住老太太。我这些年的脸可还是要不要那!” 齐修见齐二奶奶又撒泼,心里烦躁,只是齐二奶奶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让他发作不得。 “木已成舟,只求奶奶成全吧。”齐修跪在床上,拉了齐二奶奶的手央告,又拿出方才齐二奶奶拜佛求子的话,“你方才在菩萨前许的愿,难道都是假话不成?” “罢了,罢了,谁让我没生个儿子那。”齐二奶奶似乎有些松动。 “。。。。还得你多费心,照看她的饮食。”齐修忙又说道。 齐二奶奶嘴角含笑,斜睨着齐修。 齐修做打躬作揖状。 齐二奶奶扑哧一笑,却将话题转开,“二爷过些日子要去定州,料理那里的田产,少不得用到账房。我这倒有一个积年的老账房,不如二爷带过去帮衬。” 齐修觉得一口气憋在胸中,本来这齐府里一应进出杂事,外面是他打理,内宅便是齐二奶奶打理。这次齐二奶奶却分明要趁这个机会将手伸到外院,齐府最大的一笔进项里。 不过他正有事要求齐二奶奶,知道不答应,齐二奶奶一定会立时翻脸。 “难为你想的周全,我那正要用这么个人,叫他来找我就是了。”齐修笑道。 齐二奶奶脸上笑意更胜,“眼看就是大太太的生日,还是整生日,比不得往年,这就该开始预备了,这笔银子却还缺着一多半。” “这还用得着和我商量,”齐修道,“去账房支领就是了。” 齐二奶奶白了齐修一眼,“二爷说的轻松,去年年景不好,各庄子上交来的少,家里的开销却是越来越多。寅支卯粮,哪里还有银子。二爷不管哪里,先支给我这一项,也是孝敬了太太。” “我明天让人支给你就是了。”齐修道,心中明白若他不拿私房钱出来,这笔账却是要另外找由头开销,只希望齐二奶奶不要狮子大开口。 齐二奶奶却早有准备,将一张写了数目的单子递给齐修。齐修看了单子上的数目,只觉得一阵肉疼,却只好咬牙点头。 齐二奶奶得意地一笑,却又背着齐修给冬儿使了个眼色。 “二爷既然手头充裕,不如再拿出几百两来。”冬儿陪笑说道,“大老爷的寿宴,本来缺了几百两银子,是奶奶将自己的两只金项圈并一只凤当了,才救了急。” “你、你们。。。。。”也太贪了,齐修有些急了。 齐二奶奶却是眉毛一挑,只数落冬儿,“不是让你跟谁都不要提起吗?我吃了个亏也就罢了,全了大家的体面。你二爷的银子,要给这个打头面,还要给那个送家用,咱们是谁,哪里配用那,没了金项圈、金凤,我只不戴就是了。” 齐二奶奶说着,嗔了齐修一眼。 齐修见齐二奶奶这样,只剩下苦笑的份,只好又许了几百两银子。 齐二奶奶这才转怒为喜,齐修少不得又软语相求,齐二奶奶全盘应了下来。 “。。。。二爷知道我素来是面慈心软的,经不得人几句好话,我就上了套了,累死累活。我的这颗心,只有天知道罢了。” 齐修又让人叫了蔡姨娘来,齐二奶奶对蔡姨娘可不似方才对齐修撒泼,亲热地拉了蔡姨娘的手。 “。。。。。该早告诉我,哪里会让妹妹和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知道不是妹妹主意,是二爷的糊涂心思。妹妹尽管安心养胎,给二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其他一切有我。” 果然从第二天早饭开始,蔡姨娘桌上的菜色就换了样,不仅依旧丰盛,那些忌讳之物更是无影无踪。齐二奶奶更是给厨房的人吩咐了,但凡蔡姨娘要吃什么,尽管准备,若另外需要银子也只找她开销就是了。 齐二奶奶管家事忙,不过从那以后,只要一有闲暇,就和蔡姨娘、冬儿等一处做针线,说些家常。一时间石榴院妻妾和睦、其乐融融。齐修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头扬的高了些,媳妇能干,又如此贤惠,眼看着又能抱上儿子,他齐二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府内众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石榴院的变化,不仅容氏,就是大太太对齐二奶奶的抱怨也少了些,一时府内人人称道,齐二奶奶贤惠能干。 蔡姨娘本就话少,又因齐二奶奶担心她的身孕,怕在人前被看出来,因此除了偶尔去大太太和三奶奶那里之外,都只在石榴院。齐府内本就锦衣玉食,齐二奶奶更是对她予取予求,两人相片了一阵子,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几分。齐二奶奶更是常将一些颜色鲜亮的衣服拿出来给蔡姨娘。齐二奶奶的衣服,用料做工都是极讲究的,说是旧衣服,最多也就穿过一两次,此外,还给蔡姨娘做了几次新衣裳,蔡姨娘无不满意。 石榴院内妻妾和睦,按理说不关宁远居什么事,只是荀卿染因此被齐二夫人找过去,很是谈了两次。齐二夫人开口就说齐二奶奶如何贤惠,妻妾间如何友爱和睦。 “这才是兴家之本。她虽是我的侄女,并不是我偏袒她,那才是大家子的夫人、奶奶该有的体统。”齐二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笑眯眯地点头。 “他们膝下只有一女,可如今蔡姨娘进门,就不同了。你和老四如今也只有宣儿一个,那福生虽好,毕竟不是你们亲生的。你多过去和二奶奶她们说说话,这该学的,也该学一学,别让长辈担忧。”说这话的时候,齐二夫人还挑剔地看着荀卿染的平平的肚子。 齐二夫人的言外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只是她毕竟才得了教训不久,不敢真的插手齐攸房里的事,或明说出让荀卿染给齐攸放屋里人的话来。荀卿染也只当听不懂齐二夫人的意思,当面只含笑含糊应承,出了门就忘的一干二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齐二夫人见荀卿染如此,心里气苦,但又挑不出荀卿染的错来,只隔三差五地闹头疼,也不知是真是假,最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五月二十七,正是大太太四十岁的整生日。荀卿染早早地起来,和齐攸一起吃过早饭,齐攸便去前院,帮着招待男客。荀卿染则带了福生和宣儿,母子三人都穿戴一新,先到宜年居给容氏请安,随即又到大太太这边来,给大太太拜寿。 大太太今天穿了件玫瑰紫色的直身长褙子,绣着万字不断头的纹样,一脸的喜气。荀卿染带着福生和宣儿给大太太行礼,便坐在一边陪着大太太说话。一会功夫,齐二奶奶领着蔡姨娘也过来了。两人给大太太磕头,大太太就让人扶了她们起来。 “你身子纤弱,早点回去歇着吧。”齐二奶奶和蔡姨娘商量道。 荀卿染抬起头,她倒是没看出来蔡姨娘哪里纤弱了。只是蔡姨娘并未反驳,大太太也点头,说是一会忙乱,让蔡姨娘回去歇着。 “我一会打发人,将酒席给妹妹送去。”齐二奶奶道,就派人将蔡姨娘送了回去。 很快,贺客相继到了,女眷们的宴席就摆在花园里。荀卿染只陪荀大奶奶并永昌伯爵府的一干女眷,坐了一桌。 “。。。。。。多么难得的一桩婚事,偏老爷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肯同意。”荀大奶奶席间和荀卿染抱怨。 荀卿染早知道会如此。 “老爷比咱们想深远些,毕竟凡事不能只看着眼前。当初四妹妹进宫的事,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荀大奶奶瞧了瞧荀卿染,“永庆郡王府里的事,我已经托了人打听了,再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还有谁敢娶四妹妹?四妹妹嫁过去,几位姑奶奶脸上也好看些。”又凑近荀卿染,“再说,大姐儿可是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荀大奶奶说出她一点私心的打算。 “大姐姐的话,她说四妹妹的事不与她相干,大嫂就全信了?”荀卿染试图从另一个角度点醒荀大奶奶。荀淑芳可以害她们一次,自然可以害第二次。荀大奶奶不会真的被两箱子古董就给收买了吧,而且那古董还是荀淑芳骗过去,本就应该是荀家的东西。 “太太的性子,咱们心里都明白。”荀大奶奶依旧低声道,“大姑奶奶自小受了太太的气。那杨家大爷,样样都好,就是花心了些。大姑奶奶心里难免有怨气,许多事情 锦屏记第7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7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79部分阅读 巧碰在一起了。依我看,大姑奶奶是个很有本事,肯帮人,恩怨分明的。就算是有什么,可也都过去了。她给四妹妹提的这门婚事,虽不算十全十美,可在四妹妹却是再好没有的了。” 荀大奶奶完全被荀淑芳洗脑了,荀卿染叹气。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荀淑兰的婚事,荀家大老爷不点头,别人再怎么折腾都没用。 “姑奶奶哪天回来,也劝劝老爷。”荀大奶奶和荀卿染商量。 等宴席散了,荀大奶奶这一桌不过听了一两折戏,就都纷纷告辞了。 荀卿染送走了客人,觉得有些疲倦,又想着福生和宣儿,便从席上出来,带着人回宁远居。 “。。。。。瞧那张狂样,眼睛里哪里有人,一个姨娘,不过仗着是大太太的外甥女,也就是二奶奶那样宽宏大量的人,才忍得下她,将她当个宝贝似的,就差供在桌子上了。” 穿过一道月亮门,前面是条青石甬道,两边都是一人高的花墙。荀卿染就听得花墙另一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可不是,我都看不下去了。看二奶奶待她,好衣裳,好吃的全是先可着她,便是她屋里的摆设,也都跟二奶奶屋里的没什么两样。啧啧啧。” “还有她屋里那两个丫头,冬儿姑娘见了我们都要叫声大娘、嬷嬷,她们是什么有脸的货色,指手画脚的,当这里是她们蔡家那。” “哎哟,她蔡家,不过是守城门的小官,听说每个月的进项,还不如咱们府里的管大门的庄大爷那。因为巴结上了二爷,她们一家子才穿金戴银,使奴唤婢起来了。” “我听说啊,蔡姨娘在进府之前,早就和二爷。。。。”几个婆子嘻嘻哈哈,语音渐低。 “真的啊!”一个婆子似有不信。 “那还有假的,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十分不稳重,惯会招惹男人的,说是。。。。” 说话的婆子似乎越说越兴奋,也顾不得压低声音,只说蔡姨娘在家里勾引了几个男人,男人的姓名都说的清楚,那些情节更如同她亲眼所见一般。 荀卿染虽没看到,却也想象得出那婆子口沫横飞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皱眉。今天是大太太的生辰,府里不少的来客,若是这话让人听了去,成什么样子。 荀卿染正想着,要将那几个婆子拿下给他们些教训。 “大家伙都正忙,怎么几位嬷嬷倒在这躲起了清闲。”却是冬儿的声音在花墙另一侧响起。 那几个婆子见是冬儿,都忙忙地站起来陪笑。 “姑娘别恼,婆子们不过见面打个招呼,不敢耽误活计。”一个婆子道。 “这就散了,这就散了。”其余众婆子也附和道。 “嬷嬷们闲聊,可也该看看场合时辰。今个是大太太的生辰,府里不少贵客,嬷嬷们该懂得轻重。”冬儿道。 “是,是。”婆子们满口应承,四散而去。 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荀卿染不觉眉头皱的更紧。 冬儿在花墙另一侧,似乎并未觉察到花墙这侧有人,轻轻叹了口气,也随后走开了。 荀卿染便依旧往宁远居来。 “奶奶,这些话可也不新鲜了。”许嬷嬷小声在荀卿染耳边道,“还有比这更有鼻子有眼睛的,府里下人之间传了有些日子了。” “哦?”荀卿染挑眉看许嬷嬷,许嬷嬷点了点头。 石榴院西厢房 蔡姨娘的母亲蔡六太太和齐三奶奶的大嫂蔡家大奶奶坐在榻上,笑眯眯地看着蔡姨娘吃饭。 一桌子的饭菜,蔡姨娘不过拣了几样爱吃的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只吃这一点?”蔡六太太见女儿吃的少,不免开口道,“你现在,可正是该多吃些才好。” “怪油腻的,还不如平时吃的那些。”蔡姨娘摇摇头,不肯再吃。 “太太别担心,姨娘在厨房有专门的小灶,什么时候想吃,不论想吃什么,不过吩咐一声,饿不着的。”荷香陪笑道。 “我就说吧,六婶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妹妹进了这府里,可就是掉进了福窝里。”蔡家大奶奶哈哈笑道。 蔡姨娘让丫头伺候着漱口,又拿湿帕子擦了擦手,吩咐荷香和惠香道,“都收拾下去吧。你们留几样爱吃的,其它的,就赏给下面的小丫头跟婆子们。” 荷香和惠香忙应了,就叫进小丫头们,将饭菜连同桌子一同抬了出去。 “瞧妹妹现在,一身当家奶奶的气派。”蔡家大奶奶羡慕地看着蔡姨娘道。 “大嫂慎言。”蔡姨娘缓缓看了蔡家大奶奶一眼。 “哎哟,是我的不是。看着妹妹这样,我欢喜的忘了忌讳了,该打,该打。”蔡家大奶奶笑道。 “她有今天,还是大爷和大奶奶的功劳,以后,她有了好处,不会忘了你们做大哥大嫂的。”蔡六太太对蔡家大奶奶道。 “六婶外道了,这都是我们做大哥大嫂的本分,只要妹妹好,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蔡家大奶奶听得蔡六太太如此说,笑的合不拢嘴。 “你这有了身子的事,二奶奶已经知道了?”蔡六太太见屋里没有外人,不由得问蔡姨娘,“她那个名声!哎,娘日夜为你担心。” “怕什么!”蔡家大奶奶道,“妹妹可比不得那些没根基的,上面有姨母,那可是她正经婆婆,二爷又将妹妹当心尖子似的。再说,还有我们这些哥哥嫂子,蔡家这么些人,她胆子再大,可也不敢把妹妹怎么样。” 蔡六太太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她可没蔡家大奶奶这般自信,只是叹气。 “娘,”蔡姨娘见蔡六太太愁眉苦脸的,也出言安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为人精明,又管着家,我这身子要瞒过她,哪那么容易。而且她已经起了疑心,给我的饭菜多是忌讳的东西。如今二爷和她挑明,还让她照看我,她已经答应了,不论心里愿意不愿意,我想她都不敢害我,为了个贤名,还得尽力保住我。除非。。。。她不怕彻底得罪了二爷和大太太,被齐家休掉。” 蔡家大奶奶看着蔡姨娘眉开眼笑,又转身对蔡六太太道,“六婶,妹妹她有如此的算计,咱们可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何况,她也没有外面说的那般不堪,待我是极好的。”蔡姨娘又缓缓说道,“她也和我说过,过去多是那些贱婢勾引二爷,怪她挡着,因此才将她说的如何毒辣。我和她相处了这些时日,倒没见她如何。” “不过是妹妹正得势,她怕得罪了男人和婆婆罢了。”蔡家大奶奶笑道,不由得想起她自家小姑齐三奶奶总吃齐二奶奶的亏,不禁将齐三奶奶并齐二奶奶都看的轻了,“这个二奶奶也不过如此,不过以前没碰到有本事的人罢了。”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家常,蔡六太太和蔡家大奶奶家里都还有事,便都告辞了。 蔡姨娘闲坐了一会,就听外面说话声。 “冬儿姑娘来了!” “我来看看姨娘。” 蔡姨娘忙坐直了身子,对外面吩咐,“可是冬儿姑娘来了,快请进来说话。” 小丫头打起帘子,冬儿迈步从外面进来。 “给姨奶奶请安。”冬儿蹲身福了一福。 蔡姨娘忙从榻上起来,回了一礼,拉着冬儿在榻上坐了。 “她们可送了酒席过来,姨娘吃了没有?”冬儿笑着问道。 “早就送来了,我已经吃了。”蔡姨娘柔声道。 两人聊了一会,蔡姨娘突然哎哟一声。 “姨奶奶怎么了?”冬儿忙问。 蔡姨娘捂着小腹,皱紧眉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肚子有点疼。” “那还了得。”冬儿急了,“奴婢这就回了奶奶,给姨奶奶找太医来。” “冬儿姑娘别去,”蔡姨娘忙拉了冬儿的手,“不过是方才饭食油腻了一些,不碍事了的,已经不疼了。” “姨奶奶,您可别忍着,这不是小事。”冬儿道。 “是真的无妨的。”蔡姨娘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冬儿见蔡姨娘脸色如常,便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女人家,就像浮萍一样,一切都不由自己做主。”蔡姨娘脸上露出伤感的神色。 冬儿对蔡姨娘的话深以为然,但却不知为何作此感慨,一时没有回话。 蔡姨娘却又露出笑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只盼着他能安安稳稳生下来,好好地长大成|人。” “自打我进府,奶奶担待了我许多。”蔡姨娘接着道,“奶奶对我的好,就是亲生姐妹都比不过。这府里那么多的人和事,奶奶都要料理,又要替我操心,我心里不忍。方才的事,求冬儿姑娘别和奶奶提起,免得奶奶再为我烦心。” 蔡姨娘在人前历来话少,一次和冬儿说了这些话,却还是第一次。冬儿看着蔡姨娘一脸的笑容,又想到方才那些婆子们说的话。蔡姨娘和齐二奶奶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网已经张开,然而网里的人却毫不知情,还将撒网的人视作恩人姐妹。 冬儿不由得看向蔡姨娘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只是这个生命的结局,却已经是注定了的。冬儿转头望向窗外,这里叫做石榴院,院子里种了许多的石榴,初夏季节,石榴花苞鲜红如血,而像蔡姨娘这个肚子里这样还未成型的,还有那几个已经成型的小生命,都断送在这院子里。 “冬儿姑娘怎么了?”蔡姨娘见冬儿望着窗外出神,好一会不说话,就问道。 “没什么,”冬儿回过头来,“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奴婢就不陪着姨娘了,姨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底下的人。” 冬儿说着站起身,蔡姨娘也跟着起身,却没站稳,微微摇晃了一下。 冬儿忙扶住蔡姨娘。 “姨奶奶小心身子,这屋里的地只是看着平坦。。。。。有些事,有些人,也不像表面上那样的。”冬儿压低了声音犹如耳语。 “冬儿姑娘,”蔡姨娘抬眼看着冬儿。 “姨奶奶歇着吧,奴婢告辞了。”冬儿却不等蔡姨娘再说话,转身告辞出去了。 蔡姨娘坐回到榻上,思忖了一会,就唤了惠香和荷香进来,将冬儿方才的异常和两人说了。 “方才她的话什么意思?”蔡姨娘疑惑地问。 “看来是好心,只是不好直说,提醒姨娘,小心。。。。”惠香伸出两根手指。 “这冬儿是二奶奶的好助手,最得二奶奶信任的,肯说话提点姨娘,可以知道二奶奶多不得人心了。而姨娘才来这几日,便比她得人心。姨娘不如好好结交冬儿,也做个臂膀。”荷香陪笑道。 蔡姨娘撇了撇嘴,低头思忖起来,如果冬儿不是齐修的通房那就好了。 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荷香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 “姨娘,是二奶奶回来了。” 蔡姨娘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算计,“冬儿可一起回来了?“ ”没看见冬儿,方才小丫头说冬儿去大太太那边了。“荷香道。 ”如此正好。“蔡姨娘从榻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二奶奶回来的正好,我可要好好和她说说话。“ ”姨娘莫非是。。。。“惠香看着蔡姨娘。 ”对。“蔡姨娘嘴角扬起,又对着镜子正了正头上的金凤,就往外走。 ”姨娘还是好好想想,她毕竟是一片好心,姨娘这样去,可会害死了冬儿的。“ 蔡姨娘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惠香见蔡姨娘停了脚步,心中一松。 “把那件橘色妆花褙子找出来,我换了再去。”蔡姨娘却说道。 原来她根本没有在意惠香说的话。 荷香打开柜子找衣服,惠香依旧想劝蔡姨娘。 “姨娘,这么做对您没好处。”惠香道,“冬儿心地良善,以后或许能帮到姨娘。” “怎么没好处。”蔡姨娘道, “就算没什么好处,对我却也没有坏处就是了。至于以后谁能帮谁,这可不好说。” 蔡姨娘换了衣服,就往上房来。 齐二奶奶已经换了衣裳,正打算歇息片刻,见蔡姨娘来了,忙换上一副笑脸,让蔡姨娘坐了。 “……姐姐听听,冬儿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得我一头雾水。这府里有姐姐,有二爷,难道还有人要害我不成。便是有人对我不好,也有姐姐照看着我,是不是?“ 蔡姨娘和齐二奶奶聊了两句家常,就将话题转到冬儿身上,将冬儿方才的话都跟齐二奶奶学说了。 齐二奶奶听得眯起了眼睛。 ”冬儿这丫头越来越颠三倒四了。“齐二奶奶道,”亏得妹妹你是个明白的人。“ ”我只是知道姐姐是极好的人,凡事不敢瞒着姐姐。“蔡姨娘陪笑道,”外面人多误会姐姐,是因为并不曾与姐姐亲近。若像我和姐姐这般亲近,就知道姐姐是一等热心善心的人。“ ”谁能想到,这么些年,竟只有妹妹你是我的知己。“齐二奶奶有些激动。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妹妹,倾心吐胆,叙说了一回,蔡姨娘才从上房告辞出来。 ”姨奶奶慢走。“严家的正在门外伺候,见了蔡姨娘忙陪笑屈膝行礼。 ”嗯。“蔡姨娘心中高兴,对着严家的点了点头,自回西厢房歇息去了。 ”来人啊,去把冬儿给我叫来。“屋里,齐二奶奶吩咐道。 ”奴才这就去。“严家的忙应了,转身就去寻冬儿,她脚刚跨出门槛,眼珠一转,却又收了回来,只将廊下一个小丫头叫过来,说是齐二奶奶找冬儿,让着小丫头快去将冬儿找来。 看着小丫头走了,严家的又回到齐二奶奶屋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这个时候进去,趁着齐二奶奶暴怒的机会,再添上一两句,让齐二奶奶从此彻底厌恶了冬儿,她再讨好齐二奶奶,如果能因此替代冬儿成了齐二奶奶身边第一得力的人,那以后的日子,这府里下人堆里,哪个人还能占她的先。 不过,可不能讨好不成,反变成了齐二奶奶的出气筒。严家的将躲在门帘后,支愣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严家的心中生疑,忙就出来倒了碗冰镇的酸梅汤,亲自端着,到了门口。 她不敢就这么进去,只站在门口,向着里面道:”二奶奶,奴才给您端了酸梅汤来。“ ”进来吧。“齐二奶奶道。 严家的端着碗进了屋,就见齐二奶奶正拿着小剪刀低头修剪指甲。 ”奶奶请用。”严家的轻手轻脚地端了酸梅汤送上去。 “放着吧。”齐二奶奶没有抬头,只专心修剪着指甲。 严家的将酸梅汤放在桌上,并不退下,而是偷眼打量齐二奶奶。齐二奶奶脸色如常,没有半分恼怒或者别的神色。严家的一时有些拿不准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那小丫头已经找了冬儿回来。 “奶奶找奴婢?”冬儿从外面进来,蹲身向齐二奶奶福了一福,又瞧见一旁站着的严家的,莫名的觉得屋里气氛有些怪异。 齐二奶奶慢慢抬起头,在冬儿身上上下打量。 “你先出去吧。”这话却是对严家的说的。 严家的不敢不听,忙躬身退了出去。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齐二奶奶问。 “大奶奶那院子里要东西,奴婢见都是份例里的,就先带人拿了给大奶奶送去。”冬儿道,这些都是她平时做惯了的。 “在那之前那?”齐二奶奶又问,“可是去看过你蔡姨奶奶了?” “是,奴婢按着奶奶的吩咐,过去看蔡姨娘是不是吃过饭了。”冬儿答道。 “你祝福你蔡姨奶奶小心脚下的路,说什么府里的人,府里的事,都不像表面上那样?”齐二奶奶看着冬儿缓缓说道。 冬儿顿时呆住了,这正是她方才和蔡姨娘说的原话。她因为蔡姨娘的浮萍之说,心有所感,又怜惜蔡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因此才出言提醒。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屋里只有她和蔡姨娘,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只有蔡姨娘能够听见。就这么一会功夫,齐二奶奶是怎么知道的? 齐二奶奶撇嘴一笑。 “你蔡姨奶奶特意过来和我说了半天,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那。”齐二奶奶道,“我的冬儿姑奶奶,你倒跟我解释解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 蔡姨娘竟然就这样将她卖了!冬儿的身子有些发抖,齐二奶奶的脾气她如何不晓得,最是翻脸无情的,这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她。 齐二奶奶笑咪咪地看着冬儿。 冬儿站在那,一声不吭,没有为自己辩白。 “我还说这院子里,别人都雀儿拣着旺处飞,巴结蔡姨娘,唯有你不会,谁知道,你比别人都快些。” “奴婢,奴婢没有。”冬儿低声道。 齐二奶奶叹了口气,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不会。”半晌,齐二奶奶才道。 冬儿抬头看着齐二奶奶,有些惊讶。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知道,你是善心人,只是,你那善心,也不看看对方是谁。跟了我这些年,我还说你历练出来的,却还是。。。。”齐二奶奶数落着冬儿,却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奴婢,奴婢犯了傻。“冬儿终于说道。 ”知道就好,还愣着做什么。“齐二奶奶将小剪刀递给冬儿,将修了一半的指甲的手伸向冬儿。 约略盏茶功夫,冬儿从屋中退了出来,迎面差点撞上躲闪不及的严家的。 ”冬儿姑娘。“严家的慌忙陪笑。 冬儿心中有事,也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 严家的站在那里,看着冬儿的背影远去,又瞧了瞧齐二奶奶的屋门,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来。以齐二奶奶的脾气,不是该都对不说,只暗地里狠狠地处置冬儿吗,就算不这样,也该狠狠地训斥打骂冬儿,冬儿这次不死也要掉一层皮。她没想到齐二奶奶如此各风细雨,就这样放过了冬儿。而且不仅不能看着冬儿倒霉,代替冬儿的事更是成了泡影。 严家的皱着眉,闷闷不乐,又百思不得其解。 屋内,齐二奶奶斜倚在榻上,张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就这点子心机手段,还在我跟前显摆,不过都是我玩剩下的罢了,哼。“ 冬儿从石榴院出来,有些失魂落魄地在花园里走着。走了一阵,觉得全身乏力,就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心中此刻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是定远侯府的家生子,从定远侯府到安国公府,她也在这大宅门里打滚了十几年,还有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怎么就犯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错误。因为蔡姨娘肚子里孩子,而对蔡姨娘生出同情,出言提醒。可蔡姨娘并不是表面上那个温柔寡言的女人,蔡姨娘原来竟有着这样的心机。 还亏得她,心里一直为蔡姨娘辩护,她太知道齐修的品性了,以为蔡姨娘是受了齐修的哄骗,又有蔡家大爷,齐三奶奶等人因为私利的怂恿,才会成了今天的局面。毕竟一个闺阁女子,若不是有方方面面的因素推波助澜,哪里能够还没进门就大了肚子。 一时的心软,一念之间的善举,在这大宅门里却是她们这些人不能拥有的奢侈品,因为一次就足可以让她丢掉性命。 可她还是做了,然后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插了一刀。 齐二奶奶看似放过了她,依旧信任她,对她亲切安抚。但是,她对齐二奶奶太过了解了,不会真的以为就没事了。齐二奶奶现在这个态度,不过是不想让蔡姨娘的打算得逞,失掉她这个得力的臂膀。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齐二奶奶对她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好好看待利用,另一条就是让她消失。可是现在,齐二奶奶离不开她,而且还需要她这个通房的身份,做个招牌。 是的,只是一个招牌,冬儿心酸地想,同时也完全放下心来。齐二奶奶还能去哪里找到一个和她一样的妙龄女子,可以做到她这个样子,甘愿做一个招牌,而没有非分之想。她完全可以放心,齐二奶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还不能缺少她这个招牌和臂膀。 冬儿抬起头四下看去,如今正是初夏时节,满园芳菲。她也正该是盛放的年纪,从盛夏走到凉秋,花儿落下,却会接下饱满的果实。而她,就从未绽放过,更不会有结子的那一天。 她的将来,她的出路在哪里? 冬儿又垂下头来,她的光线外表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的心里一直是清楚的,她根本没有退路,没有将来。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被允许生下儿女。若是齐二奶奶真的有一天,让她生子,那么她若是能生下女儿,就是她的福气,若是儿子,去母留子,齐二奶奶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她的将来,就是人老珠黄,全部希望寄托在齐二奶奶能念她这些年辛苦的情分,在哪个偏僻的角落,让她平安老死。 但是,现在,这个都是不可能了。 以齐二奶奶睚眦必报的性子,一旦她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结果可想而知。 她的结局,在被安排服侍齐二奶奶,被齐二奶奶带到齐府,又被迫做了齐修的通房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就是一个没有了退路的女人,一叶随波逐流的浮萍。 “这不是冬儿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声音讶异道。 冬儿回过神来,抬头却见是麦芽带着人正站在跟前。 冬儿忙站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奴婢见过唐大奶。” 麦芽拉起冬儿,微皱着眉头瞧着冬儿的脸,“冬儿,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躲在这里哭?” 冬儿忙侧转过身子,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干净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 “走到这,突然被风迷了眼睛。”冬儿将泪擦干净,才转过身,一脸笑意地冲着麦芽解释,“我好好的,可有什么好哭的。” 麦芽是知道冬儿的处境的,就猜她这是又受了莫名的气,便也不再追问。 “方才去香萝院,找好儿姑娘要了些彩线打络子,回来就看见你在这。……前面就是我的院子,过来坐坐吧。”麦芽道。 “这,”冬儿有些犹豫。 “还什么这个、那个的。他在前院,和四爷一起陪着来客吃酒。你知道他们这些人,不喝到太阳下山,哪里肯罢休。”麦芽笑道。 麦芽依旧是原来的性子,笑容灿烂,发自内心,没有半点的阴郁,让周围的人心情也不由得变好。而且,也没有因为成了唐大奶就端着架子,眼睛里没人。 冬儿就跟着麦芽到香樟院来,两人在上房的贵妃榻上坐了,小丫头们端了茶果点心送上来。 “这院子多亏你帮着收拾,我还没谢过你那。”麦芽让道。 齐二奶奶将选了这香樟院给麦芽和唐佑年,亲自带着人来打点收拾的却是冬儿。 冬儿自是说不敢,两人一面闲聊,冬儿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就帮麦芽打络子。 “大奶,哥儿醒了,吵着要见大奶。”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快抱过来。”麦芽忙道。 少顷,一个丰壮的奶娘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进来,正是糖糖。 “娘。”糖糖在奶妈怀里就对着麦芽伸出了小手。 麦芽笑着接过糖糖。 糖糖抱住麦芽的脖子,“爹爹?” “你爹在前面和客人一起吃酒,还没回来。”麦芽耐心地对糖糖解释。 “福……生、瑄……。”糖糖又道,这是他现在会说的少数几个词。 “福生哥哥和瑄儿姐姐这个时候还都再睡那,”麦芽拍了拍糖糖肉滚滚的小屁股,“晚一些,娘再带你过去。” 麦芽说着就将糖糖放在榻上,糖糖先是摇晃着走几步,接着就歪倒在榻上。麦芽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榻上竟然铺了厚厚的垫子。比起走路,糖糖似乎更愿意爬。小家伙胖墩墩的,胳膊腿十分有力,爬的飞快。 糖糖爬了一会,才发现屋里有个生面孔,就趴在那,仰着头打量冬儿。 麦芽抱起糖糖,送到冬儿手上。自打糖糖进屋,冬儿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糖糖,她可都看在眼里。 冬儿接过糖糖,感觉糖糖温温软软的小身子贴着她,心中那块结冰的地方慢慢地融化了。 麦芽见冬儿熟练地抱着糖糖,满脸笑意地逗着糖糖说话,心中一宽。 ……………… 宁远居,荀卿染从席上下来,陪着福生、瑄儿两个玩了一会,就让奶妈哄了两个孩子睡觉。她也有些倦,躺在卧榻上一会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一个热热的身子挨过来,是熟悉的味道,荀卿染往那边挨了挨,继续睡的香甜。 等她睁开眼睛,已经是未末时分,屋中飘散着淡淡的茶香。齐攸正穿着家常的雪青长袍,坐在那里品茶。 “醒了?睡的可真够熟的,孩子们都起来了。”齐攸道。 荀卿染坐起身,并不见瑄儿和福生。 “怕他们吵醒你,让奶妈带着在那边屋子里玩。”齐攸见荀卿染四下寻找瑄儿和福生,就说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唤人端了水进来,略微梳洗了,也换了件宽宽大大的直身长袍来穿。 齐攸倒了杯茶给荀卿染,荀卿染接在手里。 “四爷怎地回来的这般早,不用陪客了吗?” “客人大都早走了。只有大太太娘家的人留了下来,晚上另有个小席面,不用我再去陪着。”齐攸道。 “爹爹,娘。”门口传来瑄儿奶声奶气的声音。 荀卿染望过去,就见瑄儿的小脸正从门帘外探进来。 瑄儿见荀卿染和齐攸正在喝茶,就拉着福生的手从外面进来。 “娘,你睡了好久。”瑄儿道,有些小小的抱怨。 “娘累了吗。”荀卿染道,两个小家伙是在是太精力充沛了。 “爹爹也这么说。”瑄儿靠在荀卿染身边,仰着头,“娘你好些了没有?” 荀卿染本就没什么事,又有女儿如此温温软软的关怀,自然心里熨帖。 许嬷嬷和桔梗又带着人送了一盘樱桃并些小点心上来。 “不如来玩投壶的游戏吧。”荀卿染建议道,“就拿这些樱桃做彩头。” 偷得浮生半日闲,齐攸自然没意见,福生和瑄儿两个更是跃跃欲试。 荀卿染让人拿了尊投壶来,又将福生平时练习射箭的羽箭也拿了来。 “投进去一只羽箭,就能赢一颗樱桃。”荀卿染简单地说了规则。 屋内十分宽敞,荀卿染将伺候的人都遣退出去,将投壶放在地中央。 一家四口人轮流投壶,齐攸身材最高,又是个神箭手。为了公平起见,他距离投壶最远,接着是荀卿染,她虽不会射箭,但是毕竟是成年人,力气更大,然后是福生,最后一个,允许站的最近的当然是瑄儿。 两轮下来,齐攸毫无悬念地百发百中。福生和瑄儿非常捧场,每当齐攸投进一只羽箭,两个小家伙都拍手叫好,四只大眼睛闪着崇拜的光,看着齐攸。齐攸脸上淡淡地,但是荀卿染看的出来,齐攸两个小家伙的仰慕崇拜那是相当的受用。 荀卿染不服输,她比齐攸要离的近一些,眼神也不错。她很认真,但是准头就,四只竹箭,只有两只险险落在投壶内。 福生因为已经开始练习射箭了,因而比荀卿染好一些,四只竹箭,投入三只。 然后是瑄儿,尽管她站的最近,还是一只都没有投进。 齐攸就走过去,纠正福生的姿势,跟他讲了一番要领。 瑄儿撅着小嘴,“爹爹,瑄儿也要学。” 荀卿染跟着点头,她也要学。 果然,经过齐攸一番教导,母子三人投壶的命中率都大大提高。尤其是瑄儿,在投进几只羽箭后,兴奋的小脸通红,一会跑去捡羽箭,一会又爬上绣墩,将玛瑙盘中的樱桃按着大家投进壶里的羽箭的数量,分到碟子里。 一个简单的小游戏,一家四口玩的津津有味,荀卿染看着盘子里的樱桃已经分的差不多,瑄儿的额头更是见了汗,便喊了停。 大家坐下来,看输赢情况。没有疑问,几乎大多半的樱桃都进了齐攸的碟子,福生和荀卿染的次之。 瑄儿低着头看着自家的碟子,那里面的樱桃,她掰着两只小手就能数清楚。她方才只顾着看爹爹、娘、还有福生哥哥投壶,忙着捡羽箭,分樱桃,完全就没注意到,她只得了这么一点樱桃。 樱桃就是她自己分的,哪里还会有错那。 瑄儿瘪了瘪嘴,眨了眨眼睛,荀卿染几乎担心女儿下一刻要哭出来。 瑄儿没有哭,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看齐攸、荀卿染和福生。 荀卿染没动,齐攸也没动,福生悄悄地将自己碟子推过去,又将瑄儿的碟子挪到自己跟前。 瑄儿握了握福生的小手,却又将自己的碟子拿了回来,将福生的碟子推回给福生。 “瑄儿投进的竹箭最少,樱桃就最少,不能犯规。”瑄儿很大气地道。 荀卿染几乎要为女儿鼓掌,做人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可是,瑄儿有,有帮着爹爹、娘亲、捡回羽箭,还分了樱桃。”瑄儿抱着小手,看看齐攸又看看荀卿染。 荀卿染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丫头,还是不甘心,很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啊,而且明显袒护比较“弱小”的福生,是冲着她和齐攸来的。 “瑄儿说的不错。”齐攸道,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翘了起来。 荀卿染也点头,她很严肃,“确实,瑄儿辛苦了。咱们该将樱桃分给她些。” 最后瑄儿的小碟子里也堆满了樱桃,而她竟然都吃了下去。 “这次的樱桃,特别好吃。”吃完,瑄儿还不忘说。 福生点头,“是比以往的好吃。” 入夜,齐府内各院早都掌起了灯,大太太的养年堂内外更是灯火通明。养年堂正中大厅不断地传出锣鼓点子声,小戏子或高亢或绵软地唱腔,夹杂着众人的叫好声、笑声。另有厢房内,更有哗啦啦摸牌的声音,骰子撞击的声音,人声笑语混成一片。 花园内,一群人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乘兜轿,沿着青石甬道缓缓而来。。。 “……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么个不知名的小戏班子,唱的几折戏都是从前没听过的,极热闹好听。大太太说老太太必定喜欢,特意打发了我来,可巧老太太也有精神……”齐二奶奶跟在兜轿旁,笑着和容氏说着话。 容氏坐在兜轿内,笑眯眯地点点头,“白天被那几个小的一闹腾,就多睡了一会,现在反而走了困,正好去瞧瞧。” “现在时辰还早,等听完了戏,老太太正好回去睡觉。”旺财家的的跟在后面陪笑道。 “二太太那?”容氏问。 “二太太又有些头疼,只是早上过去陪着说了会话,就回祈年堂歇着了。如今早睡下了。”旺财家的忙道。 容氏嗯了一声,“染丫头也在那边听戏?” “四奶奶方才跟着四爷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旺财家的回道。 “四奶奶似乎是身子不大舒服。”冬儿跟在齐二奶奶身后,说了一句。 “哦,还想着叫她一起来热闹热闹,这样也就罢了。”容氏点头道。 众人一路陪着容氏说笑着从角门出了园子,顺着芍药阁后面的甬道往前走,远远地已经能听见善年堂热热闹闹的锣鼓点子声了。 “哎呦,哪来的贼人,躲在这做甚么……,还想跑,快抓住他们。” “抓住了,抓住了,哎呦,原来是一对的野鸳鸯。” 一行人正走着,就听得旁边的夹道内一阵混乱。容氏的兜轿不由得慢了下来,齐二奶奶皱了皱眉,打发旺财家的过去看看。 “谁在里面吵吵嚷嚷的?”旺财家的往夹道那边走了几步,提着灯笼往里面照。 三四个上夜的婆子推搡着两个人从夹道里出来。 “是王嫂子啊。”当先一个高大的婆子上前向旺财家的陪笑,“奴才们是巡夜的。方才从这走过,听得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像好事。奴才们忙进去,就看见这一男一女搂抱在一处,被婆子们惊散了,这小厮对着婆子们拳打脚踢,将婆子们的灯笼都砸碎了,那媳妇就要跑。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小厮和媳妇,这般没王法。多亏婆子们几个也有几分力气,才没让她们跑脱。王嫂子,您看怎么发落。” 旺财家的往这婆子身后看了一眼,这几个巡夜的婆子果真各个身高体壮,不亚于男子。 那婆子说着话,就闪开身子,让人将那两个人推到前面来。男子身材高大,竟穿着一袭绸缎长袍,女子身材娇小,穿着崭新的妆花褙子。两个人俱是低着头,蓬乱着头发,一时看不清楚脸孔。 旺财家的不过略瞧了一眼,让几个婆子押着人跟在她身后,她过去向齐二奶奶请示,该如何处置。 容氏和齐二奶奶已经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容氏面色很不好看。 “为着今个人多热闹,已经让管事媳妇们向下面的人说了,若是哪个敢趁机淘气,定要加倍责罚,因此还加派了人手巡查,谁知道,还有是出了这样的事。” 既然容氏撞上了,却也隐瞒不过,齐二奶奶忙向容氏陪笑道,又说都是她治下不严的过错。 “便是你三头六臂,再严厉些,也总有那j邪不怕死的。”容氏道,自然不觉得是齐二奶奶的错处。 “……这该如何处置?”旺财家的陪笑问道。 齐二奶奶看了看容氏,容氏点头,让她自行处置。 “悄悄地带下去,每人五十板子,打死了扔出去。”齐二奶奶吩咐道。她的声音并不高,但也足够那一男一女听得清清楚楚了。 齐二奶奶这样吩咐,几乎等于是下令将这两人打死。 婆子们押了那一男一女就往前面走。 “不,不。”那女人本来低着头,任由婆子们抓着,这个时候却挣扎起来。 “老太太,是我,是我啊,这群狗奴才,她们抓错了人。”那女人冲着容氏喊冤。 几盏灯笼同时举起来,照在女人的脸上。 “三奶奶” ………… 善年堂上房 “老太太还没过来?”大太太问道。 “也该快到了。”旁边一个丫头陪笑回话,“方才二奶奶打发了人来说,已经出了宜年居了。” “嗯。”大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打发了那丫头下去。 “一会你就站在我身边。等看老太太高兴了,便装作身体不适。已经安排好了太医,到时候请进来给你诊脉,咱们府里就又添一桩喜事。”大太太对身后的蔡姨娘道。 “多谢姨妈。”蔡姨娘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大太太拉了蔡姨娘起来,“等在老太太跟前过了明路,也就不用再被她拿捏着了。” 蔡姨娘乖顺地点头,“全凭姨妈做主。” “好了,咱们出去听戏吧,老太太也该到了。”大太太说着话,站起身往外走。 “太太,”迎面一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 ………… 宁远居上房,帘子内,桔梗带着三个奶妈在榻旁照看着,福生、瑄儿和糖糖三个娃娃挨在一处坐在矮榻上,一边玩耍,一边叽叽喳喳说些童言童语。 帘子外,荀卿染和麦芽一边听着宝珠说话,一边不时往帘子里瞧上一眼。 “冬儿提点蔡姨娘小心齐二奶奶,蔡姨娘转身就将冬儿的话说给了齐二奶奶听。齐二奶奶将冬儿叫进屋去,小半个时辰才放出来。”荀卿染琢磨着宝珠方才听来的消息。 麦芽在一边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我那个时候看见冬儿,就见 锦屏记第7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0部分阅读 儿,就见她一脸的死灰。我当时只怕她又受了二爷和二奶奶的气,一时想不开要寻短见,就领了她跟我回去。……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回事。” 荀卿染细细地问了麦芽发生的事。 “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荀卿染称赞麦芽。 “冬儿实在可怜。”麦芽道,“我看她看见小孩子就挪不动步子,替她想想,实在心酸。” “冬儿姑娘性子不错,也颇能干,最难得的是心地好。只可惜了……”许嬷嬷在旁边也跟着叹气。 “这府里好多人都受过冬儿姑娘的恩惠,没人不说她好的。这蔡姨娘真是狼心狗肺,怎地这样待她?” “我看这蔡姨娘是个傻的,将二奶奶当做知心人,不识得好人坏人。”麦芽道。 “依我看,蔡姨娘并不傻,这么做自有她的目的。她只是做了一件她自认为聪明的事。”许嬷嬷道,“是冬儿看错了人。” “难怪冬儿姑娘会看错人,谁知道蔡姨娘是这个样子的。”宝珠道,“奴婢瞧着她话不多,看着温温柔柔,也怕她吃亏来着。” “你这丫头也是机灵的,不过还需历练。”许嬷嬷笑道,“要做好人,是极难的。” 众人少不得感叹知人知面难知心,冬儿一片好心却被反咬一口。 荀卿染却想到另外一件事。 “这些岂不都是两两私下说话,怎地被人知道的这样清楚?这消息是哪个传出来的?”荀卿染问宝珠。 “奶奶,奴婢特意打听了,是齐二奶奶身边那个严家的传出来的。”宝珠道,“石榴院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了,管事媳妇那边也传开了。” 严家的?荀卿染眼前浮现出一个极利落,一脸精明相的媳妇的模样。她对这个媳妇并不陌生,甚至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当初,这个媳妇就是踩着两家人(其中一家还和她极为要好)的血爬到齐二奶奶身边的位子的,今天她又传出这样的消息。 “这件事情,蔡姨娘不会往外说,冬儿更是恨不得根本就没发生过,齐二奶奶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的。这媳妇却这么快就把消息散布出来,”荀卿染挑了挑眉道,“她这是故意的,她想取代冬儿。” 许嬷嬷点头,“那边的下人惯是跟红顶白,冬儿的权力可都是二奶奶给的,严家的传出这个消息来,就是想让人知道冬儿和二奶奶之间有了隔阂。方便她慢慢取代冬儿在二奶奶身边的地位。” “齐二奶奶并未惩罚冬儿。况且冬儿的身份也特殊,严家的一个媳妇子想取代冬儿,只怕不能。”麦芽道。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荀卿染道,“咱们瞧着不可能,严家的却哪里甘心那。总要试一试的。毕竟眼前的利益是那样的诱人,她又是心狠手辣惯会使手段的。” “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二奶奶岂不是会更喜欢严家的那样的人,不待见冬儿?”麦芽道。 “这你可就错了。”荀卿染笑道,“二奶奶巴不得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老实厚道,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严家的为人,绝对不会真的信任严家的。” 众人正说着话,金铃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 “奶奶,不好了,出事了。”金铃向荀卿染福了一福,禀报道。 “哦?什么事?”荀卿染忙问。 屋内几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各自心中都有猜测。莫非是冬儿出了事,要不然就是齐二奶奶对蔡姨娘下了手? “是老太太。”金铃喘着气道。。。“啊?”荀卿染惊得站起身,“老太太怎么了?” “奶奶,老太太突然晕过去了。”金铃道。 荀卿染听金铃这样说,忙留下人照看福生和瑄儿,吩咐小丫头去请吕太医,又打发人到书房通知齐攸,她则带着人急急忙忙地往宜年居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荀卿染边往宜年居走,边询问金铃。 “奶奶,这件事,很不好说。”金铃道,就附在荀卿染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啊……?荀卿染几乎失态,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三奶奶在芍药阁后面的夹道与人私会,被巡夜的婆子逮了个正着,好死不死正碰见往善年堂去的容氏和齐二奶奶。 “你如何得知的?”荀卿染问金铃。 “因着今天大太太那边有新奇的戏,得奶奶的恩典,奴婢吃了晚饭,就偷空过去跟小姐妹们一起听戏,听到一半,奴婢回来拿东西,路过芍药阁后面,正碰到了。“金铃道。 荀卿染点头,她是给底下的人说过,今个晚饭后没有差事的可以到大太太那边去听听戏。谁知道,就让金铃看见这样的事了。 荀卿染觉得头有些疼,不由得就停住了脚。 ”可有人瞧见你了,这事你还和谁说过?“荀卿染问金铃。 ”回奶奶,奴婢当时躲在假山石后,并没被人看见。奴婢虽愚钝,可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奴婢并未跟任何人说起。”金铃忙道。 “那就好。”荀卿染点点头,又问,“老太太就是因为这个晕过去了?” 如果她是容氏,也得被气晕过去,荀卿染暗道。 ”回奶奶,不是的。“金铃忙道,就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奴婢听人喊三奶奶,远远地看过去,果真是三奶奶。奴婢十分惊讶,三奶奶就对着老太太喊冤,让老太太看那男人是她娘家哥哥要,蔡家大爷。三奶奶说是她路过夹道,正好遇到蔡家大爷,就被那几个婆子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给捉住了。“ 齐三奶奶和蔡家大爷?那这确实是误会,毕竟人家是兄妹两个。只是,兄妹两个人要说话,在哪里说不好,怎么偏偏要偷偷摸摸黑灯瞎火地跑到夹道里去说,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是总比抓住齐三奶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好,这个说辞大家闭上两只眼睛,胡乱相信了,也好全了脸面。 ”老太太见是蔡家大爷,就什么也没说,只让二奶奶处置那抓了人的婆子,吩咐人不得胡言乱语。老太太也不去善年堂听戏,直接回宜年居了。婢子见所有人都走远了,这才回来。“金铃最后道,”婢子回了宁远居,只觉得心惊肉跳,就要来回了奶奶,正巧,就碰见宜年居的小丫头来报信,说是老太太晕过去了,因此婢子才来回了奶奶。“ ”嗯,这件事莫再和任何人提起。“荀卿染嘱咐金铃。 金铃连声应了。 宜年居就在前面,荀卿染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姐姐,蔡家大爷并不是三奶奶的亲生哥哥。“许嬷嬷就在荀卿染身侧,自然也听见了金铃的话,低声在荀卿染耳边道,”老太太是知道的,这府里很多人都知道。“ 不用许嬷嬷提醒,这件事荀卿染也是知道的。这还是她去了平西镇后,时常叫了从齐府带过去的几个有些年纪的婆子聊家常,平婆子告诉她的。齐三奶奶原来是有个亲生的哥哥,但是年纪很小就夭折了。蔡老爷和蔡太太再也没有生出儿子来。现在的蔡家大爷是蔡太太的侄子,自幼就养在蔡家,和蔡老爷、蔡太太感情很好,最后干脆就入了蔡家的族谱,做了蔡老爷和蔡太太的儿子。 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妹,而是最容易出现j情的表兄妹。荀卿染抚了抚额头,齐三奶奶还真是,总是那样出人意表。只是容氏当时好好的,后来怎么又晕过去了那? 走到宜年居门口,正遇见大奶奶,两人一同迈步进屋。宜年居内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们来去伺候着,悄无声息,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齐二夫人四人在上面坐着,都焦急地望着里屋的方向。齐家二爷齐修和二奶奶站在里屋门口,还有很少露面的齐家三爷齐俭,竟然也带着瑁哥儿站在大老爷身后。 荀卿染和大奶奶上前一一问安,就问老太太如何了。 ”老太太已经醒了,四爷带了吕太医过来,正在里面给老太太诊脉。“齐二奶奶将两人迎到一边,”老太太嫌人多气闷,将我们都打发了出来。“ 原来齐攸早她一步到了,也是她在路上听金令回话,难免慢了些,而齐攸对容氏的事情是极为上心的。 ”老太太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大奶奶问齐二奶奶。 ”这个,“二奶奶有些欲言又止,往大老爷那几个人坐着的地方瞧了瞧,就拉了荀卿染和大奶奶走到窗边。 ”这事自然要瞒着人的,不过嫂子和弟妹都不是外人,口风历来也紧,我便说了吧。“齐二奶奶道。 大奶奶点头。 ”。。。。。巡夜的婆子带了人过来,这一男一女都低着头,不吭声,显见是心虚的。我只说按着规矩,带到前面去打板子教训教训,谁知道那女人却怕了,喊起了冤,大家拿灯笼一,这才看清楚,却是三奶奶。“齐二奶奶说着,拿帕子掩了嘴角,干咳了两声。 分明是假装咳嗽,掩饰压抑不住的笑声。 齐大奶奶一脸的惊讶。这事荀卿染方才已经从金铃嘴里知道了,只是不如齐二奶奶说的绘声绘色,她也就装出惊讶不已的模样。 齐二奶奶对两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将我唬了一跳,三奶奶就说她是从夹道路过,碰见她娘家哥哥,两人说话,就被婆子们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抓了。“齐二奶奶叹气道,”这说出去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咱们自家人知道也就罢了。“ 大奶奶和荀卿染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老太太就不去听戏,直接回来了。“齐二奶奶接着道,”我便去处置那几个婆子,吩咐下人不准乱说话。又过来看老太太,小丫头就说老太太晕过去了,我忙打发人给各院里送信。多亏四爷来的快,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 ”老太太是怎么晕过去的?“荀卿染和齐大奶奶齐声问。 ”我也并没亲眼看见,只是问了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齐二奶奶道,”。。。。。。老太太回来后,大太太就来了,只说了一会话,大太太回到善年堂,就把酒宴撤了,找了三奶奶过去,然后三爷就带着瑁哥儿来见老太太,老太太就晕过去了。“ 最后这几句,齐二奶奶更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荀卿染微微转头,齐俭站在大老爷身后,他本就是天生一张方方正正的白脸,如今更是毫无血色。而平常最安静不下来的瑁哥儿,也只是站在齐俭身边,显然是被吓着了,无精打采的。 容氏是何等人物,究竟齐俭和她说了什么,让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老太太和大太太,还有三爷说话,都是遣退了身边所有的人。“齐二奶奶似乎猜到了荀卿染的心思,”说了些什么,都是没人知道的。“ 齐二奶奶叹着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有几分幸灾乐祸。 正在这时,容氏的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齐攸和吕太医走了出来。众人忙都上前询问。 ”。。。。老太太这是年纪大了,有些水火不济,心火大了些。老夫开一剂清心安神的方子,老太太少思少虑,仔细安养,并无碍的。“吕太医道。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就说要见容氏。 ”老太太的吩咐,老爷和太太们,还有几位爷都回去歇着吧。“姜嬷嬷从屋里出来,传容氏的话,又将齐二奶奶招呼了进去。 荀卿染和大奶奶便也没有走,只在外间候着。 ”。。。。。你去办吧,悄悄地,少惊动人。“屋内,容氏对齐二奶奶吩咐道。 ”是,老太太。“齐二奶奶忙答应了,转身出来。 ”老太太怎么样了?“荀卿染和齐大奶奶见齐二奶奶从容氏卧房内出来,忙上前询问。 ”两位奶奶还在,老太太请两位奶奶进来。“没等齐二奶奶答话,姜嬷嬷便说道。 ”老太太吩咐了事情,我得马上去办。大嫂和弟妹去陪陪老太太吧。“齐二奶奶说着,带人匆匆地走了。 荀卿染和大奶奶跟着姜嬷嬷进了容氏的卧房。 容氏靠在床上,招呼荀卿染和齐大奶奶,”都过来坐吧。“ 容氏眼睛里有浓浓的倦色,不过说话声依旧中气很足,荀卿染心中略宽。 ”我没什么事,不过年纪大了,你们不要担心。“容氏道,”孩子们都睡下了?“ ”。。。。璋哥儿今个晚饭多吃了一个豆腐皮包子,玩了一会,就睡了。“大奶奶道。 荀卿染也陪笑,就说起下晌她和齐攸带着福生和宣儿玩投壶的游戏,”。。。。宣儿忙了半晌,最后发现自己分到的樱桃最少,那委屈的小模样,老太太你可没看见。“ ”你们两个淘气,欺负孩子。“容氏听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一会功夫,丫头送进熬好的药来。荀卿染接过药碗,亲自服侍着容氏吃了。 也许是药里多加了安神的药物,容氏吃了药,便倦的打了个哈欠。荀卿染和齐大奶奶一起服侍着容氏睡下了,这才从卧房里出来。 “老太太睡下了?”齐攸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在宜年居外间等着,见荀卿染出来,便迎上来问道。 荀卿染点头,“老太太吃过药,就倦的睁不开眼,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齐攸虽是如此说,却是面有忧色。 两人回到宜年居,荀卿染先到福生和瑄儿的房间,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许是玩的累了的缘故,睡的格外香甜,荀卿染轻轻在两个孩子的脸上各亲了一口,这才轻手轻脚退出来,回到卧房。 齐攸靠在窗前的桌案旁,手里拿着一卷书册,但是眼睛却并不在书册上。 “四爷,该睡了。”荀卿染走过去,将书册从齐攸手中抽出。 “嗯。”齐攸答应着。 “老太太的病情?”荀卿染问齐攸,难道是容氏的病情并不像吕太医说的那样。 “老太太身子还好,不过年纪大了,最怕心绪起伏过大。”齐攸道。 已经知道容氏晕过去的缘故了吗? “老太太可和四爷说了什么?”荀卿染又问。 “并没有,只和我说是突然不舒服。”齐攸道。 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对齐攸,容氏也是不好提起的吧。 “那四爷并不知道老太太因何晕过去了?” 齐攸看着荀卿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看来齐攸也是有所怀疑。 “有这么回事……”荀卿染就将金铃看到的,还有齐二奶奶和她叙述的事情都和齐攸说了。 齐攸听得皱起了眉头,半晌无言。 “老太太既然没说什么,咱们也就只当不知道吧。”荀卿染道,容氏肯定也是不想声张此事的。 “这件事有些蹊跷。”齐攸缓缓道。 “是啊,”荀卿染点头,三奶奶与蔡家大爷之间有没有首尾这件事暂且不提,这两人要如何胆大包天敢在齐府内就如此行事。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两个人脱衣躺下,都没有立即睡去。荀卿染思忖着容氏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心中莫名地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的直觉历来很准,只是即便是她,也无法知道,这样的一件事,竟然会成了接下来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甚至发展到不可收拾。 宁远居这边熄了灯火,但是齐府其它几处却依旧灯火通明。 善年堂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一双眼睛盯着齐三奶奶。 齐三奶奶跪在地下,拿帕子不断抹着眼泪,已经泣不成声。 “这一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齐三奶奶越哭,大太太就越发的焦躁,“你说说,自打你进府,我跟着吃了多少挂落。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数不清楚了。今天又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不要脸面,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了,你要找死,就死得远远的,不要连累我。” “太太,太太,我是被冤枉的。”齐三奶奶哭道。 “你冤枉!我倒想相信。你且和我说说,你要和你哥哥说话,在哪里说不好,偏黑灯瞎火的跑到那没人行走的夹道里去说?就说是你们巧合遇上的,你一个是主子奶奶,他一个是外男,身边竟然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带。”大太太一一数落着,“即便是这样,你说出身份来,那些婆子就敢抓你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即便长了几百张嘴,也怕替你辩解不清白。” “太太,我真的是清清白白啊。”齐三奶奶可怜巴巴地道:“我和大哥才碰面,那群婆子就冲出来,我是报了身份的,他们根本就不听,只说我是假冒的。” 大太太皱了皱眉,脑子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过并不清晰。 “既然这样,你们两个被抓到老太太跟前,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吭声,只听得二奶奶说要打死,你才出声的?”大太太又问。 “太太,”齐三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那时候想着,这事被老太太知道了,连累得太太跟着没脸。不如跟着那几个婆子出去,自然会碰到认识的管事的,到时候就把我放了。那些婆子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敢胡乱说话,这件事就遮掩过去了。我也是不想连累太太。” “别处处拿我做挡箭牌。”大太太道,“当初你几个姐妹,我怎么就选了你!” “太太,老太太她是怎么说的?”齐三奶奶试探着问道。 “还能怎么说?”说起这个,大太太更加气闷。容氏叫了她去,却是叫身边跟着的婆子将事情和她学说了,然后就说把事情交给她处置,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言语。 “老太太没说什么,那不就是没事。毕竟,那可是我兄弟。”齐三奶奶心里一松。 “你懂得什么!”大太太斥道。 容氏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这才是最可怕的。若是指责,还可以辩白,可是现在容氏嘴上不指责,然而在心里却给他们定了罪。 “老太太,老太太不会休了我吧。”齐三奶奶有些心虚,“不,三爷是相信我的,他不会答应,而且我还有瑁哥儿。” “三爷带着瑁哥儿去给你求情,结果老太太气晕过去了。”大太太平板的声音道。 齐三奶奶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大太太厌恶地看着瘫坐在那的齐三奶奶,“你放心吧,老太太不会休了你的。” “真的?”齐三奶奶又有了些精神。 大太太点点头。容氏若是认定三奶奶不贞,根本不会休她回家,只会让她死。 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 大太太更是恼怒。她今天生辰,办得无比体面,本来正在兴头上,却被齐三奶奶这件事泼了一头的冷水,又是扫兴又是没脸,现在外面的人还连声叫不好了,这可不是正触她的霉头。 “外面是谁?”大太太提高声音问道。 “太太,是芍药阁那边来人,说是二奶奶带着人,将芍药阁伺候的人都抓走了。”一个丫头进来禀报道。 “啊!”齐三奶奶惊叫出声,“太太,二奶奶太欺负人了。对了,对了,那几个婆子说不认得我,只怕也是她的指使,故意让我丢脸,她这是在打太太您的脸啊。肯定是因为给二爷纳妾,她表面上高兴,心里恨着太太。” “住口。”大太太呵斥齐三奶奶,她此刻脑子里有些乱。齐三奶奶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方才那有些模糊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求太太做主,她凭什么抓走我芍药阁的人。”齐三奶奶见大太太似乎被她的话打动,忙又央求道。 大太太没有说话。齐三奶奶糊涂,她可明白。齐二奶奶再霸道,没有老太太的命令,却不敢有这样的动作。她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老太太从此不过彻底厌倦了齐俭这一房,现在看来,事情比她想的更加严重。 “我得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大太太无力地挥挥手,“老老实实待在你那院子里,不要出来。” 齐三奶奶明白她这是被禁足了,不过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她赶忙爬起来,给大太太福了一福,急匆匆奔回芍药阁。 “二嫂,你这是做什么?”齐三奶奶回到芍药阁,正碰上往外走的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给身边的人使个眼色,让她们压着芍药阁的人继续走。 “我这是替三弟妹管教下人,谁让她们各个偷懒没规矩,让弟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的。”齐二奶奶笑道,“等管教完了,自然依旧打发回来伺候弟妹。” 齐三奶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却不肯就此放弃。 “我的人,我自己管教,不劳二嫂操心。” 齐二奶奶瞧着齐三奶奶的模样,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心道这还真是个混人,这个时候还如此理直气壮。 “这是老太太的吩咐。”齐二奶奶笑完这才说道。 “老太太……”提到老太太,齐三奶奶就没了方才的底气。 “三弟妹放心吧,老太太不过生了些闲气,正被三弟妹碰到了。等老太太这气过了,三弟妹带着瑁哥儿过去说几句好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齐二奶奶好言安慰,“弟妹快去歇着吧,说不准明天就都好了。” 齐二奶奶转身带着人走了。 齐三奶奶站在原处,芍药阁内外无比的安静。 “娘,”瑁哥儿从屋里奔出来,“她们把我的奶妈都抓走了。” 齐三奶奶低头看了看瑁哥儿,她还有瑁哥儿,一切都会没事的,就像以前一样。 ………… 淅淅沥沥的细雨下了一夜,次日早上雨过天晴。齐攸依旧清早出去跑马练剑,荀卿染坐在妆台前,让桔梗伺候着梳头。 “……芍药阁的人全被二奶奶带走了。今个早上,只送了几个回去。那三奶奶从蔡家带来的丫头婆子,一个都没留。”许嬷嬷低声对荀卿染道,“还有二奶奶院子里,蔡姨娘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也都……” 第302章 初见端倪 蔡姨娘从蔡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们也被打发了? 荀卿染不由得沉思起来,是顺便,还是早就布好了这步棋,答案呼之欲出。 宜年居上房,歇息了一晚,容氏似乎恢复了精神。荀卿染带着福生和瑄儿过来的时候,大奶和二奶奶带着珍姐儿、月牙儿,璋哥儿和珏姐儿已经在陪着容氏说话了。 几个孩子给容氏行礼,就都坐到榻上,珍姐儿拿了花绳,带着月牙儿、珏姐儿和瑄儿翻花绳玩,福生和璋哥儿则是另拿了围棋子,两个摆着玩。 容氏摸摸这个,揉揉那个,看的眉开眼笑。 “乖乖地玩,别吵闹,累着了老祖宗。”荀卿染嘱咐几个孩子。 容氏摆摆手,“别太拘束了他们,小孩子热热闹闹地,我才喜欢。”又吩咐身边伺候的丫头,“叫厨房里做些哥儿、姐儿爱吃的,一会陪着我用饭。” 荀卿染见容氏并不是强撑,就也放心下来。 一会功夫丫头们摆上饭来,容氏果真让几个孩子都在桌子旁坐了,一起用饭。珍姐儿、月牙儿是习惯了陪容氏用饭的,只有珏姐儿和璋哥儿是奶妈喂饭。福生和瑄儿也不用人伺候,小大人一般坐在那。荀卿染亲自站在两个孩子身后布菜。 几个孩子虽然年纪小,可是规矩都很好,吃起来几乎没有声音。 “瑁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小丫头从外面进来回禀道。 容氏脸上的笑容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不过片刻功夫又恢复如常。她缓缓放了筷子,冲着旁边伺候的姜嬷嬷点了点头。 姜嬷嬷会意,转身出去。一会功夫就回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瑁哥儿。 大奶奶一心一意地照顾着璋哥儿吃饭,二奶奶笑眯眯地给砡姐儿布菜,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事情。 寂然饭毕,因璋哥儿依旧体弱,大太太先带着璋哥儿离开了。 “你们两个也在我这里吃些。”容氏坐在榻上,抱着瑄儿,吩咐荀卿染和齐二奶奶。 “咱们这是借了孩子的光。”齐二奶奶笑道。 就有丫头去拿了两个人的份例来,又从容氏那桌上拣了两道精致的小菜,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就在旁边的小桌子边坐下用饭。 “那是谁,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容氏忽然问道。 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就从外面进来,怯生生地回话,说是蔡姨娘身边的,蔡姨娘身子不舒坦,找齐二奶奶。 容氏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齐二奶奶忙放下碗筷。 “老太太,我去去就来。”齐二奶奶陪笑向容氏说道。 容氏沉吟片刻,才挥手,“你去吧。” 齐二奶奶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荀卿染略吃了几口,也放下碗筷,等她看着小丫头们收拾干净,回头就见瑄儿和福生趴在容氏身边,却是睡着了。 “大热的天,抱到我那碧纱橱去睡,轻些,别吵醒了她。”容氏低声吩咐。 “老太太最会疼孙儿们。”姜嬷嬷低笑道。 荀卿染就和奶妈将福生和瑄儿抱到旁边隔间,两个孩子睡的迷迷糊糊。福生倒是半睁开眼,见屋子虽然陌生,但是荀卿染和奶妈和瑄儿都在,也就又闭了眼睛睡了过去。 荀卿染将两个小家伙安置妥当了,就让奶妈们在旁摇着蒲扇照看着,她仍旧回来,打算陪着容氏说话。 “……份例饭菜从来是不动的,每顿饭必要写了单子,只让厨房里照着单子做。稍有支应的慢了些,甩脸子不说,那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哪管你是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奴才不说谎话,就是咱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也都是吃着份例,没她那般的排场。” 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厨房里哪个管事的婆子。荀卿染在门边停住脚。 “可不是,有两次那灶上正炖着四奶奶房里的汤粥,她也让人给挪下来。还是二奶奶知道了,吩咐下来,只将二奶奶的让给她,不可耽误了四奶奶房里的用度,这才罢了。” “二爷吩咐了二奶奶,二奶奶也实在为难。大家子和小家子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那大家子出来的,不管是主子、奴才都谦和有礼,像府里的大奶奶、二奶奶、四奶奶,那可是没的说。反而是那些小家子出来的,哪里懂得什么规矩和上下尊卑。” “竟然纵容成这个样子,这还了得!”容氏道。 虽然没看到容氏的脸色,荀卿染也听得出容氏很不高兴。 “二奶奶将这一府上上下下都打理的清清爽爽,只这姨奶奶一处,却是轻不得重不得。”旺财家的声音道。 荀卿染从门边退回碧纱橱内,那几个婆子口里说的是谁,已经昭然若揭。蔡姨娘的这些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这几个婆子现在来告状,还真是选的好时候。 石榴院 齐二奶奶带着人刚走下穿堂的台阶,蔡姨娘早在厢房门口看见,迎了上来。 “姐姐。”蔡姨娘亲热地叫道。 “这天怪晒的,妹妹怎么不在屋里歇着。”齐二奶奶也是春风满面。 蔡姨娘便做出委屈的模样来,齐二奶奶微微一笑,脚下步停进了上房。蔡姨娘跟着齐二奶奶进了上房。 “姐姐昨个晚上叫了惠香和荷香两个丫头出去,怎地这一天了,都不见她们回来?”蔡姨娘问道。 “有这回事?”齐二奶奶讶异道。 蔡姨娘搅着手里的帕子。昨天夜里,她已经睡下了,就听惠香说是出了事,三奶奶和蔡家大爷在夹道私会,被容氏撞见了。接着就有人来叫了惠香和荷香两个,说是二奶奶要问话,结果这两人就一去没了消息。难道齐二奶奶要不认账? “二奶奶不记得了,是有这么回事,还是老太太的吩咐。”严家的在旁陪笑道。 齐二奶奶这才恍然大悟。 “是了,我一忙,竟然忘了。”齐二奶奶笑道,“老太太昨个被人冲撞,一时气着了,迁怒了妹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蔡姨娘的心往下一沉。 “姐姐,我与三奶奶虽是本家,却并不亲近的。”蔡姨娘撇清道,“惠香和荷香两个,更和那边没有干系。”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老太太气头上,谁敢说个不字。”齐二奶奶叹了口气。 “荷香和惠香,她们,她们现在?”蔡姨娘咬了咬嘴唇,问道。 “妹妹别急,我都安排好了。”齐二奶奶说着招手叫进两个丫头来,“这是小香、柳叶,先让她们伺候妹妹,等这风头过去了,再让妹妹那两个丫头进来。” 两个丫头上前给蔡姨娘见礼。 蔡姨娘哪有心思管这两个丫头,“姐姐就当心疼妹妹,妹妹让那两个丫头伺候惯了的……” 齐二奶奶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奶奶,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您去应承哪。”严家的上前道。 “是了。妹妹别急,我再替妹妹想想法子。”齐二奶奶站起身,又吩咐小香和柳叶,“快扶姨奶奶下去歇着。” 两个丫头不由分说,扶了蔡姨娘出去。 “姨奶奶也该有些眼色,二奶奶要应承老太太、太太,还有着一府上下的事情要管哪。”严家的殷勤地替蔡姨娘打起了帘子,嘴里的话却带着些嘲弄。 看着蔡姨娘不甘不愿地走了,严家的又走到齐二奶奶身边。 “二奶奶,奴才看蔡姨娘气鼓鼓地,只怕将这事情怪到了奶奶头上,要去二爷跟前告状的。” 齐二奶奶嗤笑了一声,并不在意:“我还怕她不去告哪。” 容氏是让她清理芍药阁内的人,当然主要是齐三奶奶从蔡家带来的老人儿。她得了这尚方宝剑,顺带着收拾了蔡姨娘身边的人,难道谁还敢去找容氏对证,说她的不是。这一个两个欺负她没有儿子,打着如意算盘要算计她,她就是要让她们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果真,过了晌午,齐修从外面回来,就被蔡姨娘堵在门口拉到西厢房哭诉了一番。齐修好言安慰,这才到上房来,少不得跟齐二奶奶说起那两个丫头的事情。 “她有了身子,多是那两个丫头伺候,突然换了这两个,如何稳妥。” “我又何尝愿意。”齐二奶奶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二爷还不知道,老太太是为什么晕了过去。” 齐修自然是知道的,“那件事,可与她没有关系。” 齐二奶奶撇嘴笑了笑。 “只是老太太心里却扎了根刺,听不得一个蔡字。昨个特意叫了我去,说是一个蔡家的人都不留。也不知是哪个在老太太跟前告了状,说的就是蔡姨娘在厨房开小灶,说不过一个姨娘,却拿着太太的款,只差和老太太学着扣水牌子点菜了。明明白白地点了那两个丫头的名字,说她两个仗势欺人。咱们这府里,别人不知道,二爷是知道的,我虽管着家,见了那些大娘嫂子们,也要客客气气,让上几分。这还怕她们背地里下绊子、告黑状。她们却将人给得罪的苦了,多亏我在老太太跟前,好话说了有一车,只说不关蔡姨娘的事情,才将蔡姨娘保了下来。二爷不谢我,反而埋怨我,这可是六月飞雪了。” 齐修被齐二奶奶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齐二奶奶看了眼齐修,“院子里这么些人,还怕没有好的伺候她。那两个她若是使唤着不好,再挑就是了。若再不成,这还有冬儿。” 轉載第三零三章 劝告 齐二奶奶的眼神往屋内伺候的冬儿身上瞟了瞟。 冬儿站在那里,顿时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齐修低头思忖片刻,摆手拒绝。 “罢了,罢了,冬儿是你的帮手,若给了她,还怕老太太不够嫌她张狂那。” 齐二奶奶撇了撇嘴,便也没再说什么。 齐修毕竟还是挂念着蔡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少不得又去西厢房,好言好语劝慰蔡姨娘。蔡姨娘见齐修去出面,依旧要不回荷香和惠香两个丫头,心下却是慌了。 “爷,妾这身子……可怎么办?” 齐修看了看蔡姨娘日渐凸起的小腹,也是到该过明路的时候了,不过出了齐三奶奶这桩事情,蔡姨娘进府前就怀孕的事情更加不可泄露。 “你先忍着些委屈,好好奉承你奶奶。”齐修嘱咐蔡姨娘,“太医那边我再去打点打点,这几天就把事情办了吧。” 蔡姨娘听齐修要她奉承齐二奶奶,心中不悦,又听齐修说要尽快让她的身子过明路,才高兴起来。 “妾和孩子,全都指望着爷了。” ……………… 福生和瑄儿在宜年居睡了半个多时辰,荀卿染见容氏也有些倦了,就带了两个孩子回宁远居。齐攸今天应了原先侍卫班上同僚的邀请,还没回来。荀卿染便在卧榻上躺了,打算小憩片刻。 她闭着眼睛,脑子中不由得闪出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现在静下心来,将事情前因后果归拢了一番,不觉打了个冷战。 齐家现在容氏以下,是两兄弟,大老爷和二老爷。长房大老爷膝下两子是齐修和齐俭。二老爷这一支里,齐家大爷齐儒和璋哥儿身子都不好,从容氏以下都对这一房另眼相看。齐大奶凡事不争,却总稳稳地拿了头一份。荀卿染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若是换做她,宁肯吃糠咽菜,也要丈夫和儿子健健康康的。齐攸自是不用说了,他下面还有齐仪,和一个庶出的齐佑。 有容氏在一日,自然是不能分家,可是将来,这两支人必然是要分开过活的。那就涉及到分产。 荀卿染几乎从未动过念头,他们这一支里,齐儒需要特殊照顾,齐仪和齐佑还都小,还有齐婉烟的婚事。而齐攸自有差事,她们也小有积蓄。因此,她对齐家的产业从未有过什么想法。 但是她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尤其是长房那一支。 长房嫡长子齐修,自然是要承爵,并继承大部分家产。齐二奶奶作为侯府嫡女嫁过来,也是冲着这个位子。而作为庶子的齐俭,本身没什么进项,能分得到的家产,想必也不会多。 但是他们有瑁哥儿,而齐修现在还没有子嗣。府里已经隐隐有传闻说是二奶奶不能再生养。而齐修如今纳了蔡家的女儿做妾,蔡姨娘已经有了身孕。 一切都不是巧合,不是顺手,而是早有谋划,是血淋淋的利益之争。 荀卿染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她前世也曾见过一大家子兄弟为了争产,互相对骂,甚至大打出手。在齐府这样的世家大族,自不会那样粗鄙。但是这争夺却会更惨烈、甚至更加血腥。 齐二奶奶要维护她自己的利益,荀卿染没有立场反对,但是…… “奶奶,二奶奶打发人送了一篮子杏过来。”桔梗端了盘黄橙橙的杏子从外面进来,向荀卿染禀报道,“婢子见奶奶没睡,洗了些给奶奶尝尝。” 这杏子都如婴儿拳头大小,颜色金黄,还没入口已经有浓郁的杏子香味弥散开来。 “早过了季了,难为她从哪弄了这些来。”荀卿染拿了一个杏子,轻松地掰开来,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方才在老太太那,那盘酸笋丝不错,吃的多了些。”荀卿染道。 “奶奶爱吃酸笋,晚上就让厨房也做些来。”桔梗笑道。 “嗯,让她们做吧,记得别放肉,用素油炒。”荀卿染道。 “留些给四爷回来吃,其他的你们拿下去吃吧。”荀卿染让桔梗拿了杏子去吃。 “还没告诉奶奶,二奶奶那边另送了一篮子,是给婢子们吃的,只是没这个好。”桔梗道。 自打她和齐攸从平西镇回来,齐二奶奶那里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用的,总少不了她这院子那一份。 “你去小厨房,让她们将咱们在平西镇学的几样点心做了出来,再打发人去看看,二奶奶在不在石榴院,忙不忙?”荀卿染吩咐桔梗。 桔梗答应着退了出去。 等桔梗回来禀报齐二奶奶在石榴?br /gt; 锦屏记第8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1部分阅读 榴院,正有空闲,荀卿染就换了衣裳,让人拿着刚出炉点心,到石榴院来。 “……这松软些的好克化,是给珏姐儿的,这酥脆的,是给你的。” 荀卿染被齐二奶奶迎进上房坐了,就让人端了点心上来。 “我正觉得有些饿,琢磨着要些什么吃,你就送了来。”齐二奶奶笑道,便捻了块点心入口,直赞味道好。 冬儿亲自奉茶,“还是四奶奶心疼我们奶奶,知道我们奶奶爱吃这酥脆的。” 荀卿染笑吟吟地接过茶。 “今个你送的那杏子也极好吃。” “那不算什么,你喜欢,就每天叫她们摘新鲜的果子来。”齐二奶奶笑道,“是我那嫁妆园子里的,并不指望着它有什么出息,够咱们姐妹们吃鲜也就够了。” 两人闲话家常,又说到小孩子身上。 “谁能想得到,四爷总冷冷的板着脸,竟肯带着女儿玩耍。人都说二爷好脾气,珏姐儿长了这么大,他抱的次数都极有限。”齐二奶奶抱怨道。 “二爷事忙,心里是疼珏姐儿的。”荀卿染笑道,“不过自然是二嫂操的心多。” “可不是,她才那么大,我这晚上有的时候睡不着,就连她以后十几年的事情,我都想到了。”齐二奶奶道。 “我何尝不是。”荀卿染笑道,说到女儿,她和齐二奶奶还是颇有些共同话题,“我就想着,咱们要死能活到老太太那样的年纪,不知还有多少事要操心。” “老太太是有福气的,咱们哪里敢比那。”齐二奶奶笑。 “……有些话我却是连四爷也不敢说,二嫂有情有义,当得起事情,我才和二嫂说。二嫂天天瞧着老太太只怕不觉得,我离开了几年,回来瞧着老太太身子硬朗,却毕竟上了年纪。”荀卿染缓缓说道。 “老太太,精神是比前几年差了些。”齐二奶奶点头。 “老太太为儿孙们操劳了一辈子,如今正该是享儿孙福的时候。我只恨没什么本事,全靠二嫂,让她老人家不用为琐事烦心。老太太常说,没有疼错了二嫂。”荀卿染又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太长命百岁,是咱们大家的福气。” “弟妹和我想到一处去了。”齐二奶奶笑道。 齐二奶奶是聪明人,荀卿染也就点到为止,又说了几句家常,就从石榴院告辞出来。 齐二奶奶送了荀卿染出去,回到屋中在躺椅上坐下。 “你说,四奶奶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齐二奶奶问冬儿。 冬儿一愣,随即答道:“奴婢倒没觉得四奶奶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礼尚往来,四奶奶得了奶奶的东西,另送了东西来给奶奶。” “四奶奶是来告诫我的。”齐二奶奶冷笑。 “这个奴婢没听出来,四奶奶对奶奶一直亲近尊重的。”冬儿道。 “她是因为老太太晕过去的事情,埋怨我让老太太操心了。”齐二奶奶道。 “老太太晕过去,可不是奶奶的错。”冬儿道。 “这些事情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过她的。”齐二奶奶道,“我也没想到,老太太会晕过去。” 齐二奶奶微低了头。她自然料到容氏会非常生气,但是以容氏的身子骨和性子,竟然会晕过去,她有些意外,却也欣喜。因为事情越严重,对她就越有利。 “我也是没法子,还有大太太。”齐二奶奶为自己辩解。若是没有容氏在上面压服,大太太只会一味袒护齐三奶奶。 “四奶奶说的对。”齐二奶奶一下子警醒过来。若容氏真被这些事情气的折损了寿数,那就是因小失大了。她被眼前的事情迷住了心思,可要赶紧补救。容氏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她才更有底气。原来的计划要做些变动,好在声势都已经造好了,即便不再借助容氏的力量,接下来的事情也可以水到渠成。 齐二奶奶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得赶紧去陪陪容氏,再不能让容氏操心劳神。 ………… 宁远居,荀卿染正拿了卷书册慢慢看着,外面报说二舅老爷来了。 荀卿染赶忙叫请进来。 一会功夫,小丫头打起帘子,荀君晖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南方的同僚销假回来,带了些枇杷,我拿了些来给姐姐。”荀君晖道,就让跟着的人将枇杷送上来。 “大热的天,让底下人送来就是了。”荀卿染看着荀君晖心疼道。 “我也想来看看姐姐。”荀君晖道,“有件事要告诉姐姐,老爷他……同意了四姐的婚事。”。。 “啊?”荀卿染一惊,心道怪不得荀君晖这个时辰还过来,“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同意的吗?” 荀君晖的样子也有些挫败。 “我也不清楚。……老爷本来咬定了说不同意的,结果太太断了饮食……” 方氏用绝食来威胁荀大老爷,荀大老爷屈服了? 荀君晖看了看荀卿染的脸色,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太太断了饮食,只求见父亲一面。父亲就答允了,两人屏退众人说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父亲出来,将自己关在书房半天,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方氏自知无法用自绝来胁迫荀大老爷答应婚事,因此只要求和荀大老爷见上一面。方氏究竟和荀大老爷说了什么,竟然让荀大老爷改了主意“你可问过父亲为什么?”荀卿染问荀君晖。 “辛姨娘去问过,父亲什么都没说。后来我去问,父亲让我不要过问。还说太太答应,完了四姐姐的婚事,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连累荀家。”荀君晖道。 方氏和荀大老爷两人做了半辈子夫妻,手里握着荀大老爷的什么把柄,竟然能让荀大老爷在这件事上屈服?方氏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以前从未拿出来过?是方氏有什么顾忌,那现在怎么又不顾忌了。还真是令人费解。 “如今家里可打算怎么办?”荀卿染问。 “还能如何,大哥大嫂是极赞成这桩婚事的。”荀君晖道,“如今父亲都答应了,也只能小心提防了。对了,姐姐,大嫂和大姐姐越发亲近了。自那天后,大姐姐又回来两次,很是送了些贵重的东西给大嫂。” “大姐姐这般收拢大嫂,又在打什么主意?”荀卿染不由得皱眉,若不是有所图,荀淑芳才不会那般大方。 “小舅舅。”瑄儿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荀君晖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小丫头打起帘子,瑄儿迈着小短腿从外面跑进来,福生紧随其后。 “小舅舅。”两个孩子欢快地叫着就朝荀君晖身上扑去。 荀君晖哈哈笑着弯下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正好一边膝盖坐一个。 “这么没规矩。”荀君晖笑着斥道。 “这里并没外人,无妨的。”荀君晖却觉得两个孩子和他亲近,很是高兴,替两个孩子辩解道。 瑄儿和福生见荀卿染斥责,乖乖地从荀君晖膝盖上爬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这样才对。”荀卿染点头。 两个孩子行礼过后,又蹭道荀君晖怀里去了,小舅舅这个,小舅舅那个,就是本来话不多的福生,也在和荀君晖炫耀他能射中箭靶子了。荀卿染在旁瞧着,根本说不上话,心中暗道,自己这个弟弟,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少顷,齐攸从外面回来,荀卿染就等齐攸换过了衣服,带着荀君晖到宜年居来,拜见容氏,自然说起了荀淑兰的婚事。 “这样,也好。”容氏听后,点头道。 “你们太太说是身子不好,现在怎样了?”齐二夫人在旁问道。 “太太身子大好了,现在忙着筹备四姐姐的婚事,说是得了闲就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荀君晖答道。 大家正说着话,外面报说郑姨妈来了。 荀卿染起身接了郑姨妈进来。 “我方才进来,听小丫头笑嘻嘻的,说是淑兰的亲事定下来了。”郑姨妈在容氏下首坐了,略作寒暄,就笑着问道。 “是的。”齐二夫人答道。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郑姨妈喜的两眼含了泪花。 郑姨妈并不善作伪,从她急匆匆进门,又这样迫切地询问荀淑兰的婚事,荀卿染心下就已经猜到,只怕郑姨妈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确认的。荀淑兰都能够出嫁,那么郑好儿的事情也能跟着解决。 众人陪着容氏说了会话,容氏面露倦容,郑姨妈就随了齐二夫人去祈年堂,荀卿染几人又回到宁远居。 天色渐晚,荀卿染从厨房叫了一桌酒席,请了唐佑年来作陪,荀君晖是自家骨肉,唐佑年是通家之好,便也就不避讳,叫了麦芽来,大家一起坐了一桌,直吃到掌灯十分,才打发车马送了荀君晖回去。 祈年堂郑姨妈和齐二夫人在榻上相对而坐。 “老天保佑,这可好了。兰儿风风光光地出嫁,宫里面开了这个例,就没有只拿捏着好儿一个的道理。还得请大姐进宫,求一求娘娘,不管怎样,也快开脱了好儿吧。”郑姨妈对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人点头,“不用你说,我也正想着这件事。以前是没有法子,现在有了兰儿的事,娘娘自然会尽力的。” 郑姨妈见齐二夫人答应了,就从怀里取了件东西出来。 “娘娘做事,也要使唤人。这个请姐姐带进去,给娘娘赏人用。” 齐二夫人低头一看,郑姨妈手里拿着的是张银票。那银票折叠着,能看见有个千字,也不知是几千两。 “咱们姐妹之间,哪里用的着这个。”齐二夫人推拒,“快收起来。” “并不是姐姐,也不是给娘娘。娘娘眼里哪里会看得上这劳什子。”郑姨妈坚持,“只是,娘娘总要使唤底下的人。宫里的事情我是不懂,只是这世上的道理大体不错。” “即便是要用,哪里用着你的。”齐二夫人看着郑姨妈,“我这里有。若是不凑手了,就和你开口。这些你先收起来,事情办成了,就要置办好儿的嫁妆,用钱的地方多了。” 郑姨妈见齐二夫人这样说,只好将银票收了起来。 “大姐,这桩婚事,说是荀家大姑奶奶的给签的线。大姐,淑芳竟然有这个本事?”郑姨妈问道。 “这个……” ……郑姨妈得了齐二夫人的允诺,回到香萝院。她心中高兴,脚步也轻快许多。 郑好儿迎出来,见了郑姨妈的脸色,就知道事情顺利。母女俩回到上房坐下,郑好儿端了茶给郑姨妈。 “娘,事情怎么样了?” “淑兰的婚事定下来了,这事准的。”郑姨妈道,“我方才又去求了你姨妈,说好了这两日就进宫去,求娘娘也将你开脱出来。” 郑好儿轻轻舒了一口气 。 “我的孩子,你也有了出头之日了。”郑姨妈看着郑好儿端庄的面容,素淡的打扮,不由得又悲又喜,语音有些颤抖。 郑好儿顺势依偎在郑姨妈怀里,什么都没说。郑姨妈摸着女儿顺滑的头发,心中酸酸的。她这样好的一个女儿,平白耽误了数年青春。 “娘,那银票可给了姨妈?”郑好儿轻声问。 郑姨妈这才想起来,将银票从怀里拿出来。 “你一定要我带上,你姨妈怎么肯要。” “虽是如此,对于咱们却是必不可少的。”郑好儿将银票拿在手里,低头沉思起来。 ……很快,齐府就接到荀家嫁女的喜帖,荀淑兰的婚期是定在六月十六。因是永庆郡王病情加重,郡王府那边担心永庆郡王万一有不测,那么娶亲的事就要等三年孝期满了之后。话是如此说,但是郡王府那边也是要荀淑兰赶快嫁过去,给永庆郡王冲喜。 荀淑兰年纪已然不小,方氏更怕期间出了什么岔子,巴不得早点完婚,因此答应得十分痛快。 这天,大家就都聚在祈年堂,商量着给荀淑兰的添箱礼。 荀淑兰是方氏唯一的嫡女,这次又嫁的是郡王府世子,这添箱礼自当隆重。齐二夫人选了一些,都不合意,正在烦恼。 郑姨妈却是将礼都备好了,让人抬到祈年堂来。 “姨妈看看我娘准备的这些。”郑好儿让人掀开贺礼上的红布。 大家看清郑姨妈的贺礼,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两架精美绝伦的琉璃炕屏,八段五彩石榴百子等各色妆蟒,四挂珍珠、两只赤金执壶,另有两个朱漆大拜盒,里面各是一套珠翠头面。 这些礼物一打开,顿时屋内金光耀眼,流光溢彩。 太贵重了,荀卿染看了看郑姨妈和好儿母女,便是只有这一半拿出来,也是绰绰有余。 “这太过……”齐二夫人看着郑姨妈,也觉得这份礼过分贵重了。 “……是我带着好儿开了库房挑拣,挑拣出这些来。”郑姨妈道,“这炕屏,还有头面这些都是一式两个成套的,我想着还是不要拆开来的好。” “就是,姨妈不正为选东西烦恼,不如这样,这份礼,便算作我们与姨妈一起送的,姨妈也不用费心再去挑拣东西,我们也就不算越礼,淑兰那里还得了成套的东西,岂不是三全齐美。”郑好儿陪笑道。 “就是这样。”郑姨妈附和道。 “那怎么好。”齐二夫人摆手。 “知道姨妈不缺这些,只是凑巧了。姨妈和我娘还有荀家姨妈,也不是别人能比的。”郑好儿道。 “咱么姐妹,自当如此才好。”郑姨妈也道。 “姨妈再要分的那样清楚,可就是和我们生分了。”郑好儿笑道。 最后齐二夫人也就笑着答应了,“我那边也备了几件,一会好儿挑喜欢的拣几件把玩吧。” 郑好儿笑吟吟地应了。 六月十五,齐府众人、郑姨妈带着郑好儿等便都到荀府中来给荀淑兰添箱。 “姨妈,好久不见了。”荀淑芳上前,拉了齐二夫人的手笑道。 给荀淑兰添箱,荀府的近亲女眷几乎都来了。荀淑兰坐在榻上,穿着大红的衣裙,她毕竟年轻,衣裙首饰装扮起来,颇为端丽。方氏笑脸盈盈地坐在旁边,她脸颊依然瘦削,不过因为喜气,又施了脂粉的缘故,看上去和在小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只是,她的眼睛却似乎没有完全恢复。 但凡她起身或是和谁说话,荀淑兰必会上前伺候,显是做惯了的,众人就都夸荀淑兰孝顺。 “我这女儿,最是贴心的。”方氏拉着荀淑兰的手向众人道。 众人都拿出添箱礼来,郑姨妈那一份少不得又让众人惊艳了一回,便有人小声议论,说是郑家几代积累,果然家底丰厚。 齐二夫人、郑姨妈和方氏都是久没见面,便辞了众人到内室叙谈,荀大奶奶略做犹豫,也没阻拦。 众人在梧桐院坐着吃了一回茶,宴席便准备好了。荀大奶奶请大家入席,花园内也搭了个小小的戏台,请了一班小戏。众人一边吃喝,一边听戏叙谈,倒也是颇为热闹。 荀淑芳自是也来了,不过丫头们刚上了两三道菜,她便说不舒服,离席而去。这倒让旁边的荀卿染松了一口气。 “早听说四奶奶孝顺,看来齐二夫人也是心疼儿媳妇的,这才开宴,已经往这边瞧了好几眼了。”与荀卿染同桌的一位刘家奶奶笑道。 齐二夫人和方氏坐了一桌,两人的眼神时不时地扫到她这一桌上,荀卿染自然有所觉察。 “我们太太心疼我,怕你们灌我的酒那。”荀卿染故意笑道。一桌众奶奶们听得也都笑了起来。 荀卿染这边应酬着,再抬起头来,就见席上已经不见了齐二夫人。荀卿染对着身后伺候的宝珠使了个眼色,宝珠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齐二夫人离席更衣,刚转过月亮门,就将荀淑芳带着人从对面走来。 “姨妈,好久不见了。”荀淑芳亲亲热热地上前来,拉了齐二夫人的手。 齐二夫人见是荀淑芳,不觉一愣,随即换上了一副笑脸。荀淑兰的事情上,荀淑芳的手段超出她的想象,决不可得罪了荀淑芳。而且,如果能够拉拢住荀淑芳,她也可以从中受益。 “我身子总不大好,极少出门,说了几次,让你三妹妹邀你来家里玩,你这孩子硬和我们生分,总不肯来。”齐二夫人笑道,上下打量荀淑芳。荀淑芳一身富贵打扮,便是王妃郡主也不过如此,齐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温煦。 荀淑芳露出惊讶的表情,“姨妈这话从何说起,三妹妹可从未提起过。我还以为姨妈厌烦我,因此不敢去府上请安。” 齐二夫人也露出讶异的表情来,“竟然有这样的事?” 荀淑芳话说完,便露出后悔的表情来,“姨妈,我那三妹妹是个极好的,只是性子有些执拗,不肯饶人。她对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些误会,可不是不将姨妈看在眼里。是我不好,姨妈回去千万莫怪我那妹妹。” 齐二夫人就笑了,“还是你这孩子懂事孝顺,若你三妹妹有你十分之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姨妈过奖。”荀淑芳道,“姨妈也是做大姐的,看姨妈们姐妹间的情谊,实在让人羡慕。我可要和姨妈讨教。姨妈,咱们去那里面说话。” 荀淑芳指着前面一座凉亭。 “也好。”齐二夫人笑着点头。 荀淑芳扶着齐二夫人进凉亭坐了,就将身边伺候的丫头都打发了出来。 荀卿染在宴席上见齐二夫人出去良久都没回来,便起身要亲自去寻找。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齐二夫人身体不适,已经先回府,让荀卿染在这边好生照应,终席再回去。 …… “……太太离席,就遇到了杨大奶奶,又和杨大奶奶进了凉亭说话,将伺候的人都支的远远的。最后只隐约听得杨大奶奶和太太说,是选儿子还是女儿,要太太自己选。然后杨大奶奶笑呵呵地走了,太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说身子不舒服,提前回府了。”荀府宴罢,在回齐府的马车上,宝珠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荀卿染。 荀卿染微微皱眉。齐二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荀淑芳又善于揣摩人心,她本就担心荀淑芳和齐二夫人借这个机会接近,因此时时在意,只是,这却不能做的太过明显。荀淑芳果然还是找到机会接近了齐二夫人,什么儿子、女儿的,这荀淑芳到底和齐二夫人说了什么? 一直到返回齐府,荀卿染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奶奶回来了!”荀卿染一进宁远居,丫头婆子们都迎了过来。 “瑄儿和福生还在睡着?”因为没听见瑄儿和福生的声音,荀卿染一边往上房走一面询问。 “回奶奶,方才太太打发人来,将哥儿和姐儿带到祈年堂去了。” 福生和瑄儿去了祈年堂?荀卿染进了上房,一边换衣服,一边叫进婆子来仔细询问。 “二太太从外面回来,就打发了张嬷嬷过来,说要见瑄姐儿。那时瑄姐儿和福哥儿都还睡着,张嬷嬷说是太太的吩咐,桔梗姑娘没法子,只好叫醒了姐儿,哥儿也醒了。桔梗姑娘就和奶妈一起陪着哥儿和姐儿过去见太太。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婆子将细情一一回禀了。 齐二夫人不是说身子不舒服,提前回来,怎么又叫了瑄儿过去? 荀卿染急忙换了衣服,就往祈年堂来。 “四奶奶来了。”张嬷嬷正在门口,见了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弓着身子将荀卿染往里请。 “劳烦嬷嬷。”荀卿染笑道。 “奶奶客气了。”张嬷嬷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张缝,自从她上次受了教训,见到荀卿染,总是这副谦卑的神态。 福生和瑄儿坐在榻上,面前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尽是些金玉散珠,两个孩子正数着珠子玩,齐二夫人坐在榻上笑眯眯地瞧着。桔梗带着两个奶妈都在榻下伺候着。 “娘。”见荀卿染进来,瑄儿和福生都喜得叫了起来。瑄儿的小脸上有些委屈和不耐烦,在见到荀卿染的时候立刻就变成了欢喜。 荀卿染飞快地将两个孩子全身都扫视了一番,心中微定。 “给太太请安。”荀卿染上前给齐二夫人请安。 “起来吧,坐下说话。”齐二夫人温和地说道。 瑄儿和福生就想从榻上下来。 “你们好生坐着玩。”齐二夫人说道。 “太太身子不舒服,他们两个不懂事,可吵闹了太太?”荀卿染笑着询问,就上前伸手去抱瑄儿。 瑄儿自是往荀卿染这边挣扎,齐二夫人却没松手。 齐二夫人的手揽在瑄儿胸前,将瑄儿的小衣服弄的皱巴巴。瑄儿不舒服地扭着身子。 “娘。”瑄儿两只小肥胳膊伸向荀卿染。 “太太这戒指好漂亮,以前没见过。”荀卿染笑道,就抓了齐二夫人的手。 齐二夫人缩手,“前天进宫,娘娘赐下来的。” 荀卿染抱了瑄儿,奶妈也上前将福生从榻上抱了下来。 瑄儿搂着荀卿染撒娇。荀卿染拍了拍瑄儿的后背安抚。 齐二夫人有些不高兴,“瑄儿玩得好好的,你放下她来,” 荀卿染答应着,却将瑄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得不说,她对于瑄儿正睡着,而齐二夫人非要让人叫醒瑄儿的行为,心中有些不舒服。 “太太极疼瑄儿和福生。”荀卿染笑道。 “奶奶说的极是那。”张嬷嬷陪笑,“奴才们在太太身边伺候,最是知道的。太太这么些儿孙,除了五爷,最心爱 就是瑄姐儿了。哪一天太太不念叨瑄姐儿几遍,恨不得天天都留瑄姐儿在眼前照看着。” “瑄姐儿乖巧,一点也不吵闹,怨不得我疼她。”齐二夫人也笑了起来。 荀卿染听着齐二夫人和张嬷嬷的话,又扫了一眼榻上那些散乱的金玉珠子,不由得暗自思忖起来。齐二夫人往常在瑄儿身上不过平平,怎么今天突然如此亲热起来。 “如今这家里的事情,都有二奶奶掌管着,并不用心,老四那时候我因为伤了身子,没大照看到他,至今我这心里还有愧疚。小五如今也大了,又是去学里念书,老爷也带他会客,我每天没什么事情,这屋里冷冷清清的。”齐二夫人说着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染丫头,你要照顾老四,还要去服侍老太太。瑄儿就留在我这边吧。” 齐二夫人说完,看着荀卿染。分明不是商量,而是通告。 齐二夫人要留瑄儿在祈年堂? “太太不嫌吵闹,我自会带福生和瑄儿常来服侍。”荀卿染只做听不懂,笑着说道。 “从今个儿起,瑄儿就留在我这,我替你照看她。”齐二夫人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些。 两个丫头从外面进来。 “回太太,瑄姐儿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齐二夫人点点头,笑着看荀卿染,“你瞧,屋子我都给瑄姐儿准备好了。” 心中隐隐的不安成为了现实,齐二夫人竟然提出来要将瑄儿养在她身边,而且已经预备好了屋子。齐二夫人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心思,明明她平时对瑄儿和福生都很平淡的。 荀卿染不由得看了眼旁边的瑄儿。瑄儿和福生两个挨着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荀卿染伸出手,轻轻地替瑄儿整理了一下衣襟。有些事情,她可以毫不在意地退让,但是也有些事情,她一步也不会退,不管面对的是谁。 “太太的好意,原不该辞。”荀卿染从容笑道,“只是太太身子本就不好,正该我们在太太跟前尽孝,怎么好让太太替我操心劳神。四爷定是不肯的,老太太也不会同意。” 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淡淡的模样,几乎忍不住冷哼出声,又是拿齐攸和容氏来压她。果然人家说的不错,荀卿染外表对她只是外表顺从,心中却根本没拿她当做婆婆在敬重。齐攸她无法拿捏,这个媳妇又和她不贴心,她怎么放心的下。只是一直以来,她都抓不住荀卿染一丝错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宣儿就是齐攸和荀卿染夫妻的要害,只要将宣儿拿在手里,荀卿染和齐攸就都得听她的,而且她还能在人前落下慈爱的名声。 容氏的榜样摆在那里,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等齐攸和荀卿染生育了儿子就抱过来养在她的身边。不过宣儿是个女孩,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多亏有人提醒她,宣儿虽是女孩,但是在齐攸和荀卿染心中的分量,绝不比男孩轻。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齐攸和荀卿染对宣儿在意程度,她不也看在眼里吗?毕竟宣儿可是他们小夫妻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在任上两人情浓时生下的,一直以来被两人捧着长大的,那可不就是两人的心尖子。 齐二夫人有些埋怨自己,竟然没能在两人刚回来的时候就想到这个主意,否则,也就可以避免那场没脸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想到此处,齐二夫人有些得意,心思也越发坚定。 “我身子大好了。况且,自有丫头婆子们照看她。宣儿的奶妈也跟过来。你要是不放心,怕我照看不好她,就让桔梗也过来。”齐二夫人颇为大度地说道,“我年纪大了,总觉得屋子里冷清,宣儿在我身边,陪着我解解闷子,就是替你们尽孝了。你不用担心我劳累,为了你们,再劳累,我也心甘情愿。为人父母的这片心意,你还年纪,哪里懂得。” 齐二夫人语音和缓,说到最后竟有些伤感起来。 为人父母的心意,哪个愿意让儿女离开了自己的身边?齐二夫人说她不懂,在她看来,反而是齐二夫人不懂。 “宣儿这样小,正是让人操心的年纪。”荀卿染道,“太太觉得烦闷,不如让四爷想法子,将那王勤家的寻回来。她极会说笑凑趣。“ 王勤家的,这个时候提到王勤家的,齐二夫人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可还记得,善喜已经死了,但是齐攸手里还有一个王勤家的,并没有说是如何处置,下落如何。荀卿染这是说,如果她要宣儿过来抚养,就会揭开王勤家的和善喜那件事,用王勤家的对付她。 齐二夫人不敢翻脸,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便用眼神示意一边的张嬷嬷。 “祖母照看孙子、孙女,在府里也是几代的规矩了。”张嬷嬷在旁陪笑道,“四奶奶,奴才多嘴,四爷小时候太太没机会照看,四爷自是不会埋怨太太,可至今太太还觉得对不住四爷。如今宣儿住过来,也能让太太了了一桩心愿。太太这心里啊,以后就更加疼爱四爷和四奶奶了。” 荀卿染不禁瞟了张嬷嬷一眼。 “四奶奶是聪明人,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张嬷嬷冲着荀卿染讨好地笑,指着榻上那些金玉珠子,“四奶奶瞧瞧,太太心疼孙子,这些金珠宝贝也只当是小玩意给宣姐儿玩那,宣姐儿乖巧,最会哄人了。这以后啊,在太太这,五爷都要靠后了。” 齐二夫人也笑吟吟地看着荀卿染,“前个我进宫里,娘娘还问,老四外放回来,在家的也歇息的够了,不知道中意什么差事。你如今也有了品级,这几天上个请安折子,让我带你去宫里好好叙谈叙谈。” 齐二夫人这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竟然能够行出这样的“妙棋”来了。 荀卿染心中暗忖,将宣儿留在齐二夫人这里,取信齐二夫人,拉近和齐二夫人的关系。从而让齐二夫人、宫里的贤妃娘娘成为齐攸仕途上更大的助力,也让自己在齐府内获得更多的权和利。 多么理智和成功的思考,多么顾全大局的决定。野史上有武则天掐死自己的女儿上位,慈禧太后踩着自己的儿子掌权。她只是让女儿搬个屋子,从这个院子搬到那个院子罢了,而且还是出于孝道并有许多的利益。 荀卿染笑了笑,什么大局、利益,孝顺的名声,统统都可以浮云。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没有野心的普通的母亲。 “我也想着进宫拜见娘娘那。”荀卿染笑道。 齐二夫人以为荀卿染答应了,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爱了些,“早就该带你去见见了。” “不过宣儿还小,暂时还不敢劳太太操心。”荀卿染站起身,“宣儿困了,我带她回去歇息,就不打扰太太了。” 齐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许了这么多的好处,荀卿染竟然还是拒绝了。 “你自回去,宣儿留下来。”齐二夫人道,“我这做祖母的,就不能照看孙女了?” “能,当然能。”荀卿染柔声道,”媳妇每天会带宣儿和福生过来伺候太太的。“ 荀卿染这柔顺的态度,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齐二夫人更是火大。 ”让四奶奶走,你们去抱了我孙女来。“齐二夫人吩咐道。 便有四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就要抢下宣儿,桔梗上前拦阻,却是不敌四个婆子。 荀卿染看了一眼榻上的齐二夫人,齐二夫人面沉如水,紧紧抿着嘴唇。 眼看着桔梗要吃亏,另两个婆子更是欺上前来。 ”夫人。“宣儿的奶妈卢家的叫道。 荀卿染从卢家的手里接过宣儿,对卢家的点点头,便退到一边。 卢家的两条胳膊一轮,就将身前的两个婆子摔倒在地上,又上前两步,将撕扯桔梗的婆子摔了出去。四个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撂倒了,爬起来后就都冲着卢家的来了。卢家的挥起拳头,齐二夫人房里的人,谁都没有想到,宣儿的奶妈竟然是个大力士,顿时屋内一片哭爹妈喊娘。 张嬷嬷早吓得缩在角落里,齐二夫人在榻上指着荀卿染浑身发抖。 反观荀卿染这边,大家却都极淡定。没错,卢家的饭量和她的力气是成正比的,荀卿染的心腹早就知道。 ”宝宝,别害怕。“荀卿染怕这场面吓到了福生和宣儿,就想让两个孩子转过头去。 福生和宣儿此时却是同一副表情,都是睁大眼睛,小嘴巴张成o形,目不转睛看着卢家的痛打那几个婆子。 ”这还了得,来人,快来人。“齐二夫人冲着外面喊道。 ”太太,您适可而止吧。“荀卿染劝道。 齐二夫人此时恨不得张嘴咬荀卿染,哪里会听她的话。 就又有丫头婆子从外面进来,看了屋里的景象,都有些吃惊。 ”把这恶奴给我拿下,拖出去打死。“齐二夫人吩咐道。 这毕竟是齐二夫人的院子,那些丫头婆子看见荀卿染,就有些犹豫,可依旧是有人听令走上前来。 卢家的以一对四,还游刃有余,可是对方人多,时候久了,难免要吃亏。荀卿染看了眼门外,心中着急,为什么还没来。 ”你们欺负人!“宣儿小脸气得通红,指着众婆子道。 荀卿染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女儿生这么大的气。 ”欺负宣儿的奶妈,就是欺负宣儿,爹爹不会放过你们。“宣儿的话说的奶声奶气,却是威势十足。 ”你们都是坏人,别想抢走妹妹。“福生在一旁挣脱了奶妈,跑到荀卿染身前,也是怒瞪着眼睛,摆开架势说道。 谁想到小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本来抓着卢家的婆子,竟都住了手。 卢家的却被宣儿的话感动的眼泪汪汪,随手抓了近前一个婆子也不辩方向,就扔了出去。 ”夫人带着哥儿、姐儿先走,奴才在这拦着,决不让这些恶人伤了夫人和哥儿、姐儿。“卢家的生起一腔豪情,扯起了大嗓门道。 这,竟然似乎又回到了平西镇那个夜晚。 ”反了,反了,这成什么体统。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都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打死。“齐二夫人从榻上爬起来,眼冒金星,发髻歪斜。原来方才卢家的没看清方向,将个婆子摔到榻上,正好摔在齐二夫人身上。 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荀卿染的耳朵捕捉到熟悉的靴子声,心中顿时一松。 ”四爷来了。“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在外面喊道。 看着齐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荀卿染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胸中涌上无数的委屈来。然后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从眼睛中冒出来了。她平时颇为自制,可是最近不知怎地,情绪有的时候难以控制。她思忖屋内的情形,也索性再不隐忍,放纵自己哭了起来。 瑄儿也看见了齐攸,喊了声爹爹,回头就看见荀卿染哭了,小家伙本来还有些懵懂,这时也委屈起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福生见荀卿染和瑄儿都哭了,他的眼圈也红了,却又记起齐攸教导的话,便用小手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握紧了拳头依旧站到荀卿染和瑄儿前面。 齐攸是得了消息,赶到祈年堂来,一进门,第一眼自然是瞧向妻儿。荀卿染紧紧抱着瑄儿母女两个都哭的泪流满面,福生怒瞪着眼睛,站在荀卿染和瑄儿身前。瑄儿的奶妈和桔梗两个正与数个婆子僵持着。再看榻上,齐二夫人发髻散乱,急怒之下一张脸失去了往日的雍容,看上去有些狰狞。 齐攸的脸顿时寒若冰霜,一双眼睛在众婆子身上扫过。 那些婆子在听到外面小丫头传报时已经是慌了手脚,这个时候更是如草雷劈,都焉了下来,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缩进去。她们也不待齐二夫人发话,都纷纷退到一边。 “四爷……”众丫头婆子齐齐躬下身来。 齐攸只扫了众人一眼,并未说话,迈步直接走向荀卿染母子。 “爹爹。”瑄儿抽噎着扑向齐攸。 齐攸抱过瑄儿。 “他们要抢走瑄儿,还欺负娘。”瑄儿和福生争相告状。 齐攸转过脸,看向榻上的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一见齐攸来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现在被齐攸冰冷的目光看着,心里打了个突,觉得有什么噎在胸口,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是做祖母的,要将瑄儿养在身边有什么不对。是荀卿染不接受她的好意,现在这个情况,倒好像她是恶婆婆,在欺负儿媳妇。 齐二夫人挺直了腰板,等着齐攸发问。 “太太莫气,奴才们不听话,我替太太教训。”齐攸道,根本没有问齐二夫人,而是又将目光转向屋内的一干丫头婆子。 “敢在太太屋子里,当着太太的面,对主子动起手来,吓唬爷的儿女。你们该当何罪?”齐攸冷声问。 这些人里有机灵的,方才想趁乱溜走,却没想到门口已经站满了宁远居的人,根本就走不出去。这个时候听见齐攸发问,都只垂下头,不敢吭声。 “这是在我的屋子里,你要罚人,是不是该问问我?”齐二夫人突然道。 荀卿染瞥了齐二夫人一眼,如果她没有记错,这还是齐二夫人第一次在齐攸面前呛声。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齐二夫人有如此转弯? 齐攸淡淡地看了齐二夫人一眼,“正要请太太的示下。” 屋内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要罚,先要罚这个奴才。”齐二夫人指着卢家的,“是这奴才先动手,还将我打伤。”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这奴才拖出去杖毙了。”齐二夫人吩咐道。 几个婆子听了齐二夫人的吩咐,又偷瞄齐攸的脸色,站在那里不敢动。 齐攸的目光转向卢家的。 “回四爷,这几个婆子要对夫人和姐儿动手,奴才是保护夫人和姐儿。”卢家的屈膝福了一福道,“奴才哪里敢对太太动手。奴才被她们拉扯着,只在这地下,离太太远着咧。四爷,奴才哪里有那么长的手和脚。” 齐攸点点头。 “太太,在太太您的屋子里,这些奴才对太太的儿媳妇、孙儿、孙女不敬,而且还动起手来,请太太示下,是不是都该杖毙?”齐攸看着齐二夫人问道。 “你……”齐二夫人指着齐攸。 “你们是要自己去领刑杖,还是要我派人押了去?”齐攸又道,却是对着屋内众婆子。 “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自去领罚。”众婆子忙连声道,争先恐后退了出去。这现在乖乖地去领刑法,好过一会齐二夫人和齐攸较起真来,那可真要落个被杖毙的下场了。 屋内除了宁远居的人,只有张嬷嬷和齐二夫人两个贴身的丫头。 “太太身子不好,难免约束不力。让这些下人们欺负到主子头上了。”齐攸道,“是该认真管教管教了。” 齐二夫人被气了个倒仰,指着齐攸,说不出话来。 荀卿染忙给桔梗使了个眼色,又轻轻扯了扯齐攸的衣袖,冲着齐攸眨了眨眼睛。 “四爷。”荀卿染一手抚额,叫了一声,身子?br /gt; 锦屏记第8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2部分阅读 子微微打晃。 “不好了,奶奶,奶奶吓昏过去了。”桔梗惊叫道,“来人,快抬软兜来。” 齐攸就在荀卿染身边,哪能让荀卿染摔倒。他一手依旧抱着瑄儿,一手扶住了荀卿染。 瑄儿见荀卿染晕倒,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这次福生也终于忍不住,也跟着大哭起来。 就有健壮的婆子抬了软兜进来,齐攸将荀卿染抱上软兜。 “快去请吕太医。”齐攸忙又吩咐道。 齐二夫人僵坐在榻上,看齐攸等人簇拥而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齐二夫人连叫了两声,气血上涌,也厥了过去。 宁远居荀卿染被齐攸抱到软榻上躺下,就睁开了眼睛。福生和瑄儿不知方才荀卿染是假装晕倒,都扑到荀卿染身上,哭个不停。 荀卿染赶忙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半响,总算将两个小家伙安抚住了,这才叫奶妈过来,带两个孩子去洗脸换衣服。 “是怎么回事?”齐攸在荀卿染身边坐了,问道。他方才匆忙,只知道事情大概,并不知道细情。 屋内只留了许嬷嬷、桔梗几个心腹,荀卿染也不隐瞒,将齐二夫人要将瑄儿养在祈年堂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在荀府的事情。 “……太太本来对瑄儿只是平平,怎么才从荀府回来,就突然说要抱了瑄儿过去养?瑄儿还正睡着,太太就让人硬是叫醒了她,带过去……让人如何放心。”荀卿染叹气道。 齐攸皱紧了眉头。 荀卿染又将齐二夫人利诱她的话也告诉了齐攸。 “……太太话里的意思,我若不答应将瑄儿给她,就要对四爷的仕途不利。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只是实在舍不得瑄儿。而且太太做事,也让人没法子放心。”荀卿染又道。 “你做的当然对,就是你舍得,我也舍不得。”齐攸道,“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荀卿染点点头,“我就知道四爷会这样。” “四爷、奶奶,太太以前无论怎样,却从未动粗,今天,却是要那些婆子硬留下瑄姐儿。这可不寻常啊。”许嬷嬷在旁道。 齐攸和荀卿染对视了一眼,她们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老太太来了!”外面小丫头高声禀报道。 容氏来了?也难怪,方才祈年堂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毕竟她好好的进了祈年堂,却是被软兜抬回来的,而且瑄儿和福生几乎是从祈年堂到宁远居哭了一路。 荀卿染就要从榻上下来,却被齐攸拦住了。荀卿染会意,便没有坚持。 齐攸起身迎了容氏进来。 “染丫头。”容氏在荀卿染榻旁坐了,满脸的关切。 “老太太,我没事。外面这么热的天……”荀卿染有些内疚。 “不过是几步路,你没事就好。”容氏道,“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这十几年,长辈里面,只有容氏待她最为亲切、照顾,她也真的将容氏当做自己的祖母看待。听容氏问起,荀卿染想起方才的委屈,干脆就扑到容氏怀里,又哭了起来。 “哎哟哟,有什么事,祖母给你做主,快别哭了。”容氏笑道,像在哄撒娇的孩子。 荀卿染的脸微微发红。 桔梗和许嬷嬷在旁边,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经过说了。 容氏抬头看了眼齐攸。 齐攸点点头,目光深沉。 容氏叹了口气,拍拍荀卿染的背,“染丫头,别委屈了,凡事都有我在。” “老祖宗。”瑄儿和福生被奶妈从外面抱了进来。 两个小家伙已经洗过脸,又换了干净衣服,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他们上前来,给容氏行礼。 “快起来。”容氏忙到。 瑄儿便扑到容氏怀里,福生则抱了容氏的大腿。 “老祖宗,吓坏瑄儿了。” “都是坏人,欺负娘,欺负妹妹。”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告状。 “莫怕莫怕,老祖宗给你们做主。”容氏的心都软了,连声地哄着两个孩子。 “去传我的话,方才那屋子里的,对着四奶奶、瑄儿和福生动手的,不管她是谁,统统杖责四十。”容氏吩咐道,“打死了就扔出去。” “吕太医来了。”紫苑进来回禀道。 “快请进来。”容氏忙道。 “我没什么事的。”荀卿染道。 荀卿染虽然如此说,容氏和齐攸依然让吕太医给她诊了脉。 “恭喜老太太、四爷、四奶奶,四奶奶是喜脉。” “喜脉?”屋内静了片刻,齐攸看着吕太医问道。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齐攸,似乎并不比刚知道她怀上瑄儿的时候淡定多少。 “老夫行医多年,四奶奶的脉一直是老夫在看,是没有错的。”吕太医呵呵笑道。 荀卿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是又怀孕了?怪不得最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而且吃东西的口味也变得有些刁钻。 “哈哈哈,太好了。”容氏已经笑了起来,“今个早上,窗外有一只喜鹊叫了半晌,我还想着会有什么喜事,原来是应在这个上了。” 容氏眉开眼笑。 荀卿染转头望向齐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她只觉得齐攸整张脸,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染丫头的身子,可还……”容氏向吕太医询问。 “老夫一直给四奶奶调理着身子,倒是没有大碍。不过这前几个月四奶奶还是需要多多休息,不可惊扰、动气。老夫再开几张药膳的单子,给四奶奶略作调养。”吕太医道。 “那就好,那就好。”容氏略微放心道。 齐攸就跟了吕太医出去,看吕太医开方。 “太好了,”容氏笑眯眯地看着荀卿染,“瑄儿的时候你们在外面,府里统统没有照看到。这一个,可要好生宝贝着。从今个开始,你只需好生养胎,什么事都不用去操心,各处的请安也都免了。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人向你二嫂去要,她那里没有,你就来告诉我……” 荀卿染静静地听着容氏的嘱咐,心中暖暖的。 “老太太放心,我虽有了身孕,可身子好着那,和平时没有两样。”荀卿染对容氏笑道,“瑄儿和福生,我都照顾得来。” 荀卿染语气中有祈求的意味。 “你这孩子,”容氏嗔了荀卿染一眼,“方才我就说了。你就放心吧,谁再敢打瑄儿和福生的主意,只让她来和我说话。” 荀卿染含笑点头,又道:“老太太高兴,我再求老太太一个恩典。” “什么事,尽管说。”容氏道,心中却有些奇怪,不知道荀卿染要求什么。 “老太太,我想给那几个婆子求个情。”荀卿染道,“她们也是……,求老太太看在我肚子里这孩子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吧。” 方才在齐二夫人屋子里,那些婆子不过是奉了齐二夫人的命令。她看得清楚,那些人大多是做个样子,更没人敢真的碰她。容氏方才下令是四十板子,挨了四十板子不死也会残。荀卿染相信,经过今天的事,以后即便齐二夫人吩咐,也没人再敢对她们母子动手。她只要立威震慑,并不想取人性命。她求情救下那几个婆子,也算结一份善缘。 容氏看着荀卿染,想了想,笑着点头,“也罢,就看着你和我未出生的曾孙的面子。”容氏就叫进管事媳妇来吩咐,将四十板子改为二十板子,又另罚了若干月钱。 “告诉那些人,这是四奶奶求情,不然,绝不会饶了他们。”容氏道。 那管事媳妇答应着退下,忙去传令。 “好生照看染丫头,别惹她生气。”容氏又对从外面进来的齐攸说道。 “是,老太太。”齐攸老老实实地答应,态度极是认真。 容氏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不过是白嘱咐你,你们小夫妻两个和睦,好得一个人似的,我是知道的。” 荀卿染瞧了齐攸一眼,便侧转了头,脸颊又有些微微发红。 容氏见了,笑得更加开心。 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齐二奶奶来了。 “让她进来,我正有话要嘱咐她。”容氏吩咐道。 齐二奶奶从外面进来,少不得向荀卿染道喜。容氏就嘱咐齐二奶奶,荀卿染有了身子,要齐二奶奶各方照看,不能出了差错。齐二奶奶自然都应了。 “二太太那,我来了这一会子了,也不见她来伺候。”容氏收了脸上的笑容,对着跟在齐二奶奶身后的旺财家的问道。 “回老太太,二太太、二太太她头疼病又发作了。”旺财家的硬着头皮上前陪笑道。 容氏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少不得我去探望探望她。” 齐二奶奶见容氏语气不好,忙偷偷给旺财家的使了个眼色。 “二太太想必不知道老太太往这边来了,奴才这就去回了二太太知道,过来服侍老太太。”旺财家的陪笑说着,便急忙退下,往祈年堂去了。 容氏就让荀卿染好生歇息,让齐二奶奶扶着回了宜年居。 ………… 送走了容氏,荀卿染就要从榻上起来,却被齐攸又给扶了回去。 “好生躺着。今天,委屈你了。”齐攸坐在荀卿染身边,轻轻抚摸荀卿染的头发。 “无妨的,又不是四爷的错。”荀卿染将头靠在齐攸怀里说道,“四爷,你要小心。我总觉得太太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 过去的齐二夫人,多是想法子拿捏她,面对齐攸,却从来都是一派慈和。可是今天,齐二夫人的态度,却变得强硬了。 齐攸点头。齐二夫人是从荀府回来后,才有了这一系列举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这些举动与她在荀府见的人有关。齐二夫人在荀府中,荀卿染多是在旁陪侍。齐二夫人只和方氏,还有荀淑芳私下交谈过。这让他不得不想到杨家。 因着宫里娘娘的缘故,他一直没什么举动,但是现在看来,齐攸微垂了眼帘,思索起来。 “娘。”两声奶声奶气的呼唤。 荀卿染循着声音望去,就见福生和瑄儿出现在门口,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方才吕太医来诊脉,奶妈就将这两个小家伙抱了出去。 “进来吧。”荀卿染招手叫两个孩子过来。 “娘,嬷嬷说,瑄儿就要有小弟弟了。”瑄儿趴在床榻沿上,问荀卿染。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荀卿染和齐攸都在的情况下,没有爬上齐攸的膝盖,而是把注意力先转向荀卿染。 福生跟着点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荀卿染。 原来是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怪不得两个小家伙表现得这么奇怪。 荀卿染点点头,“嗯,也不一定是小弟弟,或许是小妹妹。” “福生有了妹妹,福生还想要个弟弟。”福生认真道。 瑄儿眨着眼睛,没有附和福生。她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娘,瑄儿也想要弟弟,也想要妹妹。嗯,要比糖糖还白白的,软软的。” 瑄儿这么说,小手还比划着。 荀卿染哭笑不得,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以为生孩子跟上馆子里点菜一样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别着急,让你娘慢慢生,都会有的。”齐攸道。 噗,这个更厉害。 荀卿染不由得斜了齐攸一眼,心道,不是你来生,你自然说得轻松。 不过福生和瑄儿显然都非常满意齐攸的答案。然后两个小家伙就东张西望,瑄儿还撅起小屁股,往床榻下找了一番。 “找什么那?”荀卿染问。 “娘,弟弟在哪里那?”寻找无果,福生和瑄儿一起问。 荀卿染大囧,齐攸闷笑。 “……在娘的肚子里。”荀卿染只得道。 福生和瑄儿都睁大了眼睛。 荀卿染抓起福生一只手,又抓起瑄儿一只手,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就在这里,他会慢慢长大。” ………… 宜年居,丫头婆子们都敛声屏气守在门外。 屋内,容氏坐在榻上,瞧着跪在地上的齐二夫人。 “……她们兄弟姐妹几个,哪个是你亲手带大的?你要抚养瑄儿,可问过我?”容氏斥道。 齐二夫人被容氏训得低垂着头,不敢答话。 容氏放缓了声音,“攸儿是我带大的,你心里总有疙瘩。不仅是对他,而且还是对着我。”容氏道,“你现在可是在和我找后账啊。” “媳妇不敢。”齐二夫人忙磕头道。 “你可还有什么不敢的?”容氏冷笑。 “老太太明鉴,媳妇今天,并没有别的心思,是真的喜欢瑄儿,觉得屋子里冷清。”齐二夫人辩解道,“媳妇和染丫头商量……” “只是商量,那是谁叫了那些婆子进屋要抢下瑄儿。”容氏问。 齐二夫人有些语塞。她本是想,荀卿染历来柔顺,她硬要留瑄儿,荀卿染也不敢怎样。她怎么会想到,荀卿染会硬抗到底,竟然敢在她屋子里动手,而且身边还带着那么个奶妈。结果弄得不可收拾,明明是她被个奴才给砸了,她手下那些人连荀卿染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可现在府里都说她欺负儿媳妇,对儿子媳妇,还有孙儿孙女都不慈爱。她不仅成了恶婆婆,还是心狠的祖母。 偏偏荀卿染在这个时候被诊出怀了身孕,这府里,从容氏、二老爷以下,根本都不听她的辩解。所有的错,都是她的。容氏更是明知道她又犯了头疼病,还是叫了她来训斥。 想到这,齐二夫人心中做苦,胸口发闷,几乎吐血。 “你和染丫头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染丫头不将瑄儿交给你养,你便要进宫去游说娘娘,让她坏了攸儿的差事?” 第三零九章 晓之以理 容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地盯在齐二夫人的脸上。 齐二夫人打了个哆嗦,“老太太,媳妇不敢,媳妇没有这个意思。” “你也不用和我狡辩,将我当做傻子。”容氏冷哼了一声,“这些年,你不论是处事还是管家都不过平平,我念你也是一把年纪,儒儿,攸儿他们都大了,因此处处给你体面。你不伤我齐家的根本,也就随的你去了。” 竟然说到伤齐家的根本,齐二夫人抬眼看着容氏,心中一凛。 “老太太,媳妇今天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喜欢瑄儿。老太太,您的话,媳妇承受不起。媳妇哪里做错了,请老太太教训,媳妇愿意改。”齐二夫人伏在地上,哭了起来,“老太太,这些年,媳妇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请老太太开恩啊。” 容氏嘘了一口气。 “家和万事兴,单丝不成线。齐家的人,只有守望相助,才能保齐家的富贵。”容氏平缓的声音慢慢地说到,“我知道,你总想着宫里的娘娘才是你的根本靠山。不过你可看过哪个没有兄弟,没有家族的娘娘,能再宫里长长久久永保富贵的?” 齐二夫人低头垂泪。 “娘娘再得恩宠,也需家族支撑。娘娘和咱们家里,和攸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是侯府嫡女,竟然连这个道理都忘记了?你难道忘了娘娘没发达时,可是多亏了攸儿多方维护,才能在宫里平平安安。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若不是攸儿那次围猎时救驾有功,娘娘如何坐上今天的位子?” 片刻的沉默。 “媳妇知道错了。”齐二夫人拭泪道:“媳妇再也不敢了。” “这话你也说过多次了。” 容氏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因此并没有看到齐二夫人垂下头去,抿着嘴唇,眼中露出不屑来。 “我最近身子不大好,你就去家庙里,给我念几卷经吧。”容氏闭眼静默了半响才道,“那里清净,你也可以静静心,把事情想清楚。是好生地享儿孙福,还是搅得家宅不宁。” “老太太,”齐二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道:“媳妇听老太太的吩咐。” “嗯。”容氏点了点头,“染丫头又有了身孕,你是她婆婆,也替她念几卷经。??????我不管你在哪,若是她那里有什么不妥,我都拿你是问。” 容氏盯着齐二夫人,目光中若有深意。 这就是说齐二夫人虽然要去家庙。但是荀卿染那里若是出了差错,依旧要齐二夫人负责。 齐二夫人只觉胸中越发气闷,但是在容氏跟前,却不敢反驳,只得都应了下来。 “你这就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去吧。”容氏见齐二夫人将她的话听明白了,就挥手让齐二夫人退下。 齐二夫人又给容氏磕了个头,才从地上起来,退了出去。 看着齐二夫人出去,容氏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歪在榻上。 “老太太喝杯茶水,顺顺气。”姜嬷嬷端了杯茶送上来。 容氏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姜嬷嬷看着容氏满脸的疲色,“老太太歇歇吧。” 容氏让姜嬷嬷扶着在榻上躺了下来,“让我如何放得下心啊。” “老太太的话句句在理,二太太回去细想想,总能明白的。”姜嬷嬷轻声道。 “她是有心病的,如今又仗着宫里的娘娘,有了胆气。”容氏叹道,“若真要处置她,传扬出去不仅孩子们的体面,这安国公府的体面也?????哎。” ?????? 祈年堂上房内,青衣,霓裳两个丫头正在为齐二夫人收拾包裹,齐二夫人躺在榻上,头上绑了条布带,正不断地呻吟。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齐二夫人连声道。 张嬷嬷站在榻前,“太太息怒啊,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这件事,如果再等两天就好了。”齐二夫人恨恨地的道。荀卿染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怀了身孕,如果她能够等一等,不要这么着急,而是在发现荀卿染身孕后,提出抱煊儿到祈年堂来养的事情,那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只是一招错,步步错。现在她根本无法再提这件事,而且即便荀卿染这次生了男孩,她也不好再提出养在自己身边。 “娘,您怎么了?” 齐仪从外面进来。 “我没事。”齐二夫人看见齐仪,心中舒服了一些,想起发生的事,却越发委屈。、 “同样是做婆婆,老太太当年说什么,我们哪敢说一个不字。现在,我不过是要接煊儿过来罢了,就闹成这样,外面都说她孝顺,她这叫什么孝顺。”齐二夫人跟齐仪抱怨道。 齐仪是刚从学里回来,问过下人,已经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娘,煊儿是四哥四嫂第一个孩子,四嫂亲自奶了好几个月,还是四哥四嫂两人亲自带大的。娘喜欢孙女,多让四嫂带煊儿过来陪着就是。娘突然就要留煊儿在这里,四嫂舍不得也是常理。娘,换做您也舍不得对不对。”齐仪劝齐二夫人。 “你也来气我。”齐二夫人瞪了齐仪一眼,“你那个时候,娘多舍不得你,可还不是让你跟老太太去了 。” 齐二夫人想到往事,更加伤心。 “娘那个时候是管家太太,可不比四嫂如今清闲。”齐仪笑道。 齐仪是无心之语,齐二太太却变了脸色。是的,当初正是因为她将齐仪交给容氏抚养,容氏才将管家的权利交了大半给她。也因此,为了补偿,她对齐仪宠溺非常,齐仪要什么,她从来不会拒绝。 “胳膊肘往外拐,白疼了你了。”齐二夫人道。 齐仪见齐二夫人突然生气,并不知道缘故,只得挨到齐二夫人身边撒娇。 “四哥四嫂哪里是外人哪!”齐仪道。 齐二夫人话一出口,已经察觉说走了嘴,好在屋内都是她的心腹,齐仪更是没有在意。 “娘,我去求求老太太,不然,我就陪娘一起去家庙里。老太太心疼我,过不了今晚,就会派人接了咱们回来。”齐仪又道。 齐二夫人对齐仪终究硬不起心肠,“罢了,罢了,前世欠了你的。我不过去几天就回来,你好好读书,别惹你父亲生气。” “知道了,娘。”齐仪笑着答应。 “你去叫佑哥儿和七丫头来,我有话嘱咐。”齐二太太对齐仪道。 齐仪答应着出去叫人。 “我这次去庙里,你不要陪着我去,我另有事情交给你办。”齐二夫人将齐仪支了开去,就叫张嬷嬷到跟前,低声嘱咐道,“如此如此,想法子给宫里捎信,早日,我也好去看娘娘。” 张嬷嬷连连点头,赔笑道,“娘娘下旨,就是老太太也没的话说。” 齐二夫人嘴角含笑,想起最近一次进宫时母女两人的谈话,心中更加安定。 荀卿染因怀了身孕,容氏吩咐下来,只让她静养安胎,不得劳累,因此就是荀淑兰的婚宴,她也没有去,只是听人说起,一切都还顺利,因为老郡王的病情,婚宴从简。而方氏更在送亲的时候,哭了笑,笑了哭,仿佛疯魔了一般。 荀卿染听了,却并不感觉奇怪,方氏疼爱荀淑兰,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方氏的心情,她能够理解。 这天,容云暖又被容氏接来齐府小住,就和颜明月两个到宁远居,陪着荀卿染说话。因为永庆郡王府与容云暖大伯一家交往甚密,容云暖跟随堂姐妹们去参加了婚宴,还听了许多的内情回来。 “染姐姐,老王妃名义上是管着家,其实却不大管事的。他们府里,现在当家的是洛夫人。” “洛夫人?”荀卿染不解,这个称呼就很奇怪。 “是郡王世子的一个小妾,小字叫做阿洛。”容云暖道,“因为受郡王宠爱,又管家,因此上郡王府里都称她为夫人。 原来郡王世子有宠妾,荀卿染不由得沉思起来。 “染姐姐,我是听我那几个堂姐背后议论,也不知真假。”容云暖犹豫道。 “管她真假,只管告诉我就是了。”荀卿染道。 “她们说,洛夫人出身微贱,原来是个唱曲的,偏世子就是喜欢,几次想要扶正,连老王妃都点了头的,只是老郡王不肯答应。老郡王这次只怕熬不过去,发了话,世子若是要扶正洛夫人,老郡王就上书,要将王位传给别人。世子急着娶妻,就是因为这个。”容云暖道。 荀卿染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样体面的婚事来的如此容易。 “我那堂姐还说,说是现在世子的两个嫡子,并不是前面两位世子妃生的,其实,都是洛夫人生的。”容云暖又压低了声音道。 “啊?”荀卿染惊到,“竟然有这样的事。” 还没等她再细问,就见桔梗从外面匆匆进来。 “奶奶,宫里来人,颁下圣旨来了。” 轉載第310章 天降富贵 宫里降下圣旨,就是荀卿染也要去前面正厅接旨。 当荀卿染换了品级大妆,到达正厅的时候,齐府一家老幼已经差不多聚齐了。齐府从大门到正厅一路正门大开,有管事的骑着快马往来传送消息。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站在厅外台阶下,面色焦虑,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福还是祸。 说是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牌楼了。 “二嫂,可知道是什么事?”荀卿染低声问齐二奶奶。 “方才只来了个传信的小公公,只说是有旨意下来,并不知道内情。”齐二奶奶道。 “咱们家近来无事,这时候下旨,许是……和娘娘有关。”大太太也一脸焦急地望着门外。 和贤妃娘娘有关?怪不得大家都如此紧张,毕竟宫里风云莫测,并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候再如何烦恼也是无益。荀卿染走到容氏身边,伸手扶住容氏,在容氏身边站了。 容氏心中也有些忐忑,见荀卿染态度从容,心下赞许,冲着荀卿染点点头。 就有管事的从外面跑进来,到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跟前,回话说是宣旨的公公已经到了牌楼下了。 大老爷、二老爷并齐修、齐儒、齐攸兄弟忙整了衣冠,出门迎接。 厅内众女眷也忙随在容氏身后站好。 一会功夫,大老爷等人迎了那宣旨的公公到厅上,齐府众人跪拜,宣旨的太监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贤妃有娠……” 圣旨辞藻华丽,四骈八俪,那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大老爷从地上起身,躬身接过圣旨,供奉到正厅的桌案上。那太监更是一扫方才宣读圣旨时的严肃,露出一脸的笑容来,伸手扶了容氏起来。 “恭喜老妇人,恭喜两位老大人。”那太监笑着说道。早有跟随来的小太监将各色赏赐端了进来,一时间大厅内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容氏就请了颁旨的太监坐下喝茶说话,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下首相陪寒暄。齐府其余众人也都从地上起来,方才的焦虑不安,如今全都化作了喜悦。 贤妃娘娘有孕,皇帝下旨加封贵妃,更是对齐家大家封赏。除了那些内造的金玉、各色尺头,齐家大老爷更是进封正三品护国将军,二老爷则是进封正三品太常寺卿。 这天降的富贵,让人如何不喜出望外 “……宫里几年没听到婴儿哭声了,娘娘如今怀了身孕,太后和万岁爷无不欢喜。方才一经太医确诊,万岁爷就亲自拟了圣旨。恭喜老夫人,恭喜两位老大人,哈哈哈。” “都是万岁爷的恩典,齐家感恩不尽。”容氏道。 那太监的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转,又打了个哈哈,“咱家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娘娘特意打发人让咱家给府上捎个话,娘娘极想念娘家的人。万岁爷也吩咐,娘娘如今害喜,让府里人赶快进宫,安抚娘娘。” “自要去宫里谢恩,给娘娘请安。”容氏笑道。 那太监说了一回话,吃了茶,就说要回去交旨,不能久留。这边早有齐家大老爷让人送了个红绸蒙着的托盘上去。那太监只瞄了一眼,稍作推辞,便让跟随的小太监接了。 这边送了传旨的太监出去,齐府内就热闹了起来。大老爷带着人又开了祠堂,将圣旨供奉进去,便又准备车马,要进宫谢恩。 “你带了车,去家庙接了你母亲回来。”容氏坐在厅中,略一思忖,便对齐仪吩咐道。 齐仪忙答应了,转身出去,到家庙接齐二夫人。 众人陪着容氏回宜年居,稍作歇息。 “娘娘进宫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做了一宫主位,哎,原本已经没有这个想头,谁能料到,真真是祖宗保佑,娘娘是有大福气的。”大太太感慨道。 齐二奶奶抿着嘴,偷偷对荀卿染眨了眨眼睛。 荀卿染含笑,不好有什么表示。大太太说的话很在理,只是太过直接了一些。贤妃十三岁进宫,如今算起来已经是二十七八岁了。这么多年,她都是一无所出,齐府内众人早就不再有什么期望,少不得暗自叹息。现在贤妃在如此“高龄”怀了身孕,也怪不得府中众人说是意外之喜。 “以后啊,我可要每天三炷香,求佛祖保佑娘娘,一举得男。”大太太念了声佛道。 如今只是怀孕,便从贤妃做了贵妃,凌驾于宫内其它三宫之上,娘家的父亲和大伯也都升了官,若是能生个皇子下来,坐到皇后的位子上,那齐家几代人的富贵,可就唾手可得了。大太太心中盘算道,如果皇帝开恩,将那顶国公爷的帽子再赏下来,那么她便是堂堂的国公夫人了。 大太太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荀卿染冷眼瞧着屋内众人俱是踌躇满志的模样,不禁叹道。 “五爷接了二太太回来了。”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容氏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让她进来吧。”容氏吩咐道。 齐二奶奶迈步要出去迎接齐二夫人,往上瞧了瞧容氏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便收回了腿。荀卿染和大奶对视一眼,也没有动。 齐二夫人被齐仪扶着从外面进来,在门口稍作停顿,便上前来,在容氏跟前跪下。 “老太太,媳妇给老太太请安。”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人低眉顺眼,一身半旧的绸缎衣裙,脸上略施脂粉,发髻上只简单地插了几只钗环。 “快扶你母亲起来。”容氏笑着吩咐齐仪。 见容氏露出笑容,齐二奶奶忙上前去,和齐仪一起扶了齐二夫人起来。 “去换了衣裳,咱们一起进宫。”容氏将齐二夫人上下打量一番,吩咐道。 “是,老太太。”齐二夫人顺从地应道。 ………… 容氏带着大太太、齐二夫人一起进宫谢恩。齐家男子凡有爵位的也都随着大老爷和二老爷到御书房,递了折子谢恩,等候皇帝召见。 一直到掌灯时分,容氏一众人等才回转齐府,少不得又热闹了一番。 “娘娘比以前越发出脱的超逸了,娘娘的面相,这一胎肯定是个皇子。”也不知是哪个第一个说了这话,顷刻间,全府上下就都认定了。 “富贵竟然可以来的这样容易,怨不得古人写诗,说是不重生男重生女那。”麦芽对荀卿染道。 “外面看着容易,谁又知道娘娘在宫里,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荀卿染淡淡地道。 “那到也是。”经荀卿染这么一说,麦芽想到她看过的和亲身经历过的,也跟着点头。 “二太太竟然这么顺从,婢子还以为,二太太会趁着这个机会,拿捏拿捏。”桔梗笑道。 “拿捏谁,拿捏老太太?”荀卿染扑哧一笑,“老太太岂是人能拿捏的。太太在这府里这些年,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 接连几天,齐府都是宾客盈门,齐府内从主子到奴才,都与当初贤妃封妃的时候不同,都多了几分矜持。那些来客,更多是低调的。这其中的微妙之处,有些耐人寻味。 荀卿染看在眼里,心下少不得也有些计较。如今的皇帝虽有几个儿子,但却并没有偏向哪个,更是一直没有立太子。皇帝正当壮年,如今贤贵妃有了身孕,他如此动作,少不得有那私下盘算的,猜测皇帝是要立年幼的儿子。 接下来几天,齐二夫人更是每天都乘了轿子进宫去,一去就是半天,陪着贤贵妃说话,从宫里领了膳才回来。 这天,齐二夫人又从宫里回来,荀卿染、齐大奶奶、齐二奶奶都到来祈年堂问候,郑好儿正陪着齐二夫人说话。 “……害喜的厉害。娘娘自小饮食清淡,从不吃酸,现在每餐却离不开酸的,宫里那些山珍海味都不爱吃,偏喜欢咱们家里腌制的小菜。”齐二夫人笑呵呵地说着贤贵妃的事。 “娘娘自小就与旁人不同,现在还如此省事。”齐二奶奶陪笑道,“二爷昨个还和我念叨着,说宫里自然是什么都有的,本不用咱们操心。只是女人家怀着身子,却是不同往常,娘娘要吃什么用什么,不好让宫里置办,只管跟娘家人说,他没别的本事,上天入地的,都能淘换的来。” 齐二夫人笑了笑,就向大奶奶问起齐儒和璋哥儿,大奶都一一答了。齐二夫人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荀卿染。 “你该好生养胎,莫到处走动,出了事,谁担待的起?”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 “过来看看太太,又没去别处。”荀卿染笑。 齐二夫人就想再说点什么,齐二奶奶却抢过了话题。 “太太去了宫里,吏部侍郎徐家的大奶奶来见我,话里话外地打听五弟,徐家的四姑娘年已及笄,说是模样性情针线女红无一不好,想要和五弟做亲那。”齐二奶奶笑着道。 “他们家的姑娘,也还罢了。仪儿年纪还小,这事却不着急,咱们且慢慢寻着。”齐二夫人道,“仪儿这媳妇我可要好好挑拣,家世门第都无妨,只要那姑娘知书达理,最要紧的是真心孝顺。” 齐二夫人在孝顺两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更是轻飘飘地落在荀卿染的脸上。 荀卿染缓缓摇着檀香扇,嘴角含笑。 “太太说的极是。”齐二奶奶道。 “娘娘那,已经看了几个在心里了。”齐二夫人心中得意,忍不住透露道。 “能得娘娘做主,自是再好不过的了。这真是五爷的福气。”众人陪笑道。 贤贵妃要插手齐仪的婚事?这倒也没什么意外的,荀卿染不由得看向了齐二夫人。 “娘娘看中了哪家的姑娘?”齐二奶奶问出了众人想问的话。 “不过是说话中提及。还是那句话,仪儿年纪还小,这件事情不急的。”齐二夫人敷衍着,一手抚额,脸上露出倦意。 齐大奶奶、荀卿染和郑好儿都忙站起身告辞。 “你们去吧,二奶奶留下。”齐二夫人吩咐道。 荀卿染和齐大奶奶、郑好儿迈步出门,一回头间,就看见齐二夫人已经叫了齐二奶奶到跟前耳语着。 ………… 荀卿染三人出了祈年堂,就见颜明月和容云暖携手过来。 “我们才来,怎么你们就走了?”容云暖笑道。 “二奶奶还在的,正陪着太太说话。”荀卿染道。 “哦。”颜明月和容云暖哦了一声,便知道此时不方便进去。 大奶奶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荀卿染、郑好儿、颜明月和容云暖四人便顺着柳荫,说说笑笑并肩慢慢向前走。 “说是娘娘害喜的厉害,染姐姐你好像没什么事。”容云暖问荀卿染。 “我们奶奶也害喜的。”紫菀陪笑道,“姑娘您是没看见。” “大多如此,是没办法的事。”荀卿染解释道,“因此我倒不愿意清闲,和你们说说话,或是找些事情做,反而好些。“ ”四嫂真是妙人有妙法。“郑好儿道。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见齐仪一身簇新的薄绸夏衫,手里拿着把洒金纸扇,从斜对面快步走了过来,脸上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染姐姐,好儿姐姐,暖儿妹妹,明月妹妹》“齐仪抬头看见荀卿染这一行人,忙走过来,作了个揖。 ”不是说出去会友,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颜明月讶异道,”脸色怎么这般,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哪个惹了你生气?“颜明月打量着齐仪问道。 荀卿染也看着齐仪,齐仪性子极好,总是一脸的笑,方才那般脸色却是少见的。 ”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没什么意思,就早些回来了。“齐仪道,”染姐姐,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屋里歇着,晒坏了怎么办。“ 荀卿染看出齐仪不想多谈会友的事情,便也没有再问。 ”五爷,五爷。“随着叫声,齐二夫人身边的青衣匆匆走了过来。 ”给四奶奶请安,给好儿姑娘,颜姑娘,容姑娘请安。“青衣到了跟前,向几个人屈膝福了一福。 ”五爷可回来了,太太正打发婢子们找五爷那。“青衣又向齐仪行礼,说道。 听说是齐二夫人找,齐仪不敢耽搁,便跟着青衣往祈年堂去了。 郑好儿就请荀卿染三人跟她去香萝院坐坐。 ”正想过去看看姨妈。“荀卿染左右无事,自然应了,容云暖和颜明月也都点头。 众人就取道后园往香萝院来。 ”这可怎么是好?若是老爷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训斥,只怕还免不了要挨板子。“ 正要出园门口,就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是谷雨那丫头。“容云暖道。 众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见园门口的紫藤架下,站着几个人,那个身量最高,体态苗条的女子,正是齐仪身边的大丫头谷雨。谷雨对面,站着个小童,正垂头丧气地听谷雨训斥。那小童身后,还站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已经出落的娇俏可人,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外罩纱衫,纤腰仅仅一束,站在那里楚楚可怜工,颇有些弱不禁风的态度。扶着她的是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却也是崭新的棉绫衣裙。 谷雨见荀卿染几人过来,平时都是极熟悉的,忙换了一脸的笑容,过来请安。 容云暖就问谷雨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小子们不听话,我气的说他?br /gt; 锦屏记第8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3部分阅读 他几句,让四奶奶和姑娘们笑话了。“谷雨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可看见五爷?“ ”五爷被太太叫到祈年堂去了。“容云暖快言快语。 谷雨面色有些紧张,那小童更是额头见汗。 ”可是做了什么坏事?“容云暖认得那小童是跟着齐仪出门的,就问道。 小童连连摆手,说不敢。 ”那是怎么回事?” “。。。。原来好好的,那李侍郎的公子,恭恭敬敬地叫了五爷一声国舅爷,五爷就翻了脸。酒也不吃,戏也不听,甩下那几位爷就回来了。”小童看了谷雨一眼,回道,“别人想做还没这个命呢,五爷却恼了,季公子好生下不来台。” 齐仪方才脸色不好,就是因为这个?虽然当场翻脸这样的举动,有些幼稚孩子气,不过齐仪此举,倒让荀卿染对他的人品有了更深的了解,比起那些动不动就以国舅爷自居的纨绔,可是好了不知多少。 荀卿染这么想着,目光在小童身后那两个女子身上扫过,那两个的衣着打扮,分明不是齐府中人。 “她们是?”荀卿染问。 谷雨本来面有难色,这时却是眼睛一亮。 “你把方才跟我说的,原原本本给四奶奶说说。”谷雨吩咐那小童。 “。。。。。五爷听这姑娘唱的好,夸了几句,又听说她身世可怜,就吟了句诗,奴才也听不懂,只听得有可怜,可惜几个字。王守备家大公子就将这姑娘买了下来,说送给五爷。五爷也没说不要。五爷这一出来,这姑娘就跟着来了,奴才,奴才。。。。。“小童将事情经过讲了一番。 怪不得方才一听齐二夫人找了齐仪去,这小童吓得变颜变色的,定是以为齐二夫人知道了这件事要发落人那。谷雨训斥小童,想来也是知道这事情不好办。 ”原来是这么回事,却不该带进这内宅来。“荀卿染想了想,这女子来路不明,自是不能放到齐仪身边。况且齐二夫人虽然宠着齐仪,这方面却是约束的极严,齐二老爷那更可以说的上是古板。这女子这样的来历,在府内根本没有活路。 荀卿染就叫宝珠去找了个口风严谨的管事媳妇来,”先将人带到角门那边的空屋子里,好生看待。我一会自派人安置。“ 荀卿染又嘱咐那管事媳妇要仔细,不可张扬。 ”五爷倒不是那纨绔性子,只是古道热肠,必是看这姑娘可怜,起了搭救的念头。“荀卿染道,”这事可是要保密,不可让人很有成效和,免得那些爱嚼舌头的胡说八道,反坏了五爷本来的一番好意。“ 那管事媳妇领命,带了小童和那两个女子走了。 ”四奶奶这话是金玉良言,真心疼五爷,婢子替五爷谢过四奶奶。“谷雨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激,又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你回去吧,一会让他到宁远居来。他是好心,可办事这样没头没尾的,让人操心。等他四哥回来了,要好好说说他。“荀卿染道。 ”四爷,四奶奶肯教导五爷,是五爷的造化了。“谷雨陪笑道,”五爷极肯听四爷,四奶奶的话的。“ ”谷雨这丫头,也极会说话。你五爷,多亏了你处处周全。“郑好儿笑道。 谷雨脸色微红。 ”你去忙吧。“荀卿染挥手让谷雨去了,众人就到香萝院来。 郑姨妈正拿了几张庚帖看,见荀卿染几个来了,十分高兴,忙吩咐着人送上香茶果子来。 那边荀淑兰已经嫁入永庆郡王府里,如今又有贤贵妃这东风,郑好儿自可以自由聘嫁,而且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贵妃娘娘的表妹,自然是不愁嫁的。更因为先前给荀淑兰的添箱,京中人更是知道郑家家资豪富,因此这上门说亲的人可说是络绎不绝。 ”姨妈这几天可忙坏了,我没出宁远居的大门,就听说姨妈这门槛,几乎被那些媒婆踩平了那。“荀卿染瞟了瞟郑姨妈放在一边的庚帖,笑道。 ”染丫头,跟着你二嫂学坏了,消遣起姨妈来了。“郑姨妈嗔道。 郑好儿略有些害羞,不过大家平常交好,又都常在一起玩笑的,说笑了一会,便正正经经谈起郑好儿的婚事。 ”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瞒着。说亲的是不少,只是这合适的,却不多。“郑姨妈叹道。 郑姨妈就将那几张庚帖拿给荀卿染看。 ”。。。。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正四品京官,是足够清贵,只是年纪却将近四十,是娶过亲的,好儿嫁过去是填房。咱们这样的身份,却也是高攀,还是借了娘娘的光,只是,我这做母亲的心意,却不大欢喜。。。。。这一个,年貌倒也相当,却是陇西地方的人,马上就要到外任,却是云南那边的差事,一去四五年,我舍不得。。。。“ 郑姨妈拉着荀卿染叙叙地说着,一番慈母的心肠,那同是皇商出身的子弟的庚帖,却被撂在旁边。 芍药阁,院落内只有两三个丫头婆子或站或坐,与齐府内其他院落相比,分外冷清。 ”什么,你说什么?“齐三奶奶猛地站起来,抓住了燕姨娘的手,”你说我大哥他怎么了?““哎呀,奶奶抓疼我了。”燕姨娘呼痛,抽回了手,拿帕子轻轻抹了抹。 齐三奶奶并未注意燕姨娘的举动,只是急着追问,“我大哥他怎么了,你快点说啊。” 燕姨娘将帕子掖进袖子内,“大爷办差出了差错,被押到顺天府,如今已经审理清楚了,判了个流刑,这几天就要流放到北面去了。听说啊,北面又要打起来了,这流放的犯人啊,第一个要被赶到战场上送死的。” 燕姨娘说完叹了口气。 “不,不可能。”齐三奶奶不肯相信,“你如何知道的?” 燕姨娘扫了齐三奶奶一眼,微微垂下头掩饰眼睛里的鄙视,然后才又抬起头来。 “只有奶奶不知道罢了。”燕姨娘道,“太太已经接连几天求上门来,想要找府里的老爷、太太、奶奶们求情,都被门上的人挡了回去。太太让人给奶奶传话,都没人给传。还是方才一个小丫头从后巷老娘家回来,遇到了守在那的蔡嬷嬷,我才知道这件事,急忙来告诉奶奶知道。蔡嬷嬷说,太太让奶奶想办法,不管怎样,都要救下大爷来。” 蔡姨娘说完,就叫进一个小丫头来,又将蔡嬷嬷的话学说了遍。 “我,我这就去找大太太。”齐三奶奶站起身道。 “三奶奶,大太太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若是想管,还等到现在那?”燕姨娘道。 齐三奶奶一愣,哭了出来。“太太都不管,这可怎么好?” 蔡家大爷差事做了十几年,一向都是好好的,怎地突然就出了事?“燕姨娘转了转眼珠,叹气自问道,”说起来咱们府里的大姑娘做了贵妃,便是大爷有什么,看在咱们府上,谁又敢挑他的错那。“ ”是啊。“齐三奶奶被燕姨娘这一提醒,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大哥那差事,不过平常,能出什么大事,就要流放?“ ”奴婢怎么知道啊,就是觉得奇怪。“燕姨娘陪笑道,眼睛却紧紧盯着齐三奶奶的脸。 齐三奶奶低头闷了片刻,”不管怎样,我爹娘就这一个儿子,总要救了下来。“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原先府里递个帖子过去,就能解决,更不要说如今了。便是杀人放火,砍头的罪过,也不过是府里一句话,保证没事的。“燕姨娘笑道。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砍头不砍头的,你还嫌不够晦气!“齐三奶奶突然发火道。 燕姨娘脸色白了白,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齐三奶奶喜怒无常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是奴婢说错话了,奶奶别恼。“燕姨娘陪笑。 ”府里再如何威风又如何,大太太不管,我可怎么救我大哥出来。“齐三奶奶愁道。 ”奶奶怎么糊涂了,却也不用奶奶亲自去求人,只和三爷说不就好了吗。“燕姨娘提醒道。 ”三爷,“齐三奶奶眼睛一亮,瞬间又灰暗了下去,”三爷如何办的成这事。“ ”如今可不同以往了那,三爷在家中。。。。,可一出去,在别人眼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国舅爷,多少人巴结不上的,蔡家大爷的事,只要三爷去说句话,没有不成的。“ ”你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想到。“齐三奶奶觉得燕姨娘说的有理,忙起身,”三爷在哪里?“ 燕姨娘指了指西厢房。 ”又和嫣红那小贱人喝上了吧!“齐三奶奶骂了一声,又招呼燕姨娘,”你跟我一起来。“ 齐三奶奶用帕子略擦了擦脸,便从上房出来,直奔西厢房。 燕姨娘跟在齐三奶奶身后,见齐三奶奶进了西厢房,她却站在门口,并没有跟进去,只是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西厢房内,嫣红正和齐俭你一盅我一盅地喝酒,见齐三奶奶闯进来,嫣红不情愿地站起身,潦草地福了一福。 ”你先出去。“齐三奶奶挥手让嫣红退下,便一屁股坐到齐俭对面,将蔡家大爷的事情说了一番。 ”。。。。我娘求到门上,却被挡了回去,府里就这么对待亲戚,实在让人心寒。三爷和我大哥平日交好,可不能看着不管。“齐三奶奶道,”三爷到顺天府,和府尹说一声,放了我大哥吧。“ 齐俭喝的半醉,听了半天才明白齐三奶奶说的是什么,愣了愣,”胡闹,那是顺天府,我怎能徇私枉法。“齐俭先是愣了愣,然后正气凛然道。 齐三奶奶突然又想起方才燕姨娘的话,掏出帕子哭了起来。 ”我大哥差事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三爷,这里面莫不是。。。。,一定是了,我大哥从不与人结仇,今天这事,一定是因为太太寿宴上那件事,平白地冤枉我,现在又拿捏起我大哥来了。三爷,别人不知道,三爷该知道,我是清清白白的。这件事,三爷你可要给我做主。“ 齐俭有些尴尬,又被齐三奶奶哭的心烦意乱,”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没有的事,我去救你大哥就是了。“ 齐三奶奶一听,便止住了哭声,拉着齐三爷起来,让齐三爷立刻换衣服,去顺天府,齐俭无奈,只得起身。 ”爷,“嫣红在门口将两人的话听在耳朵里,这会便扭着腰走过来,不舍齐俭。 ”乖,我去去就回。“齐俭哄道,这嫣红是他在平西镇得的,不仅样貌娇艳,风情万种,更有千杯不醉的本事。齐俭因此看待她比众妻妾都好。 齐三奶奶狠狠地剜了嫣红一眼,嫣红却不在意,反而挑衅地回了个媚眼,倒把齐三奶奶气了个倒仰。 齐俭换了衣服从芍药阁出来,出了二门,也不叫马车,却直接奔了前院的东书房。 ”。。。。。二哥,给他的教训也够了。毕竟是亲戚,真要流放,就活不了了。“ 齐修正在翻检账目,听齐俭这样说,才抬起头来。 ”这件事可还是你去办的。“齐修缓缓道。 齐俭诺诺连声,”蔡家来央告,总不好。。。。“ ”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还是不是男人,这样的事情也能忍耐,齐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齐修训斥道。 齐俭的腰又弯了几分。 ”二哥,那。。。。。那是误会。“ 齐修干脆摔下账册,指着齐俭,”什么误会,那么多人亲眼看见,若不处置,你以后还有什么颜面?“ ”蔡家大哥,和咱们平日兄弟相称,对二哥也,二哥莫忘了,蔡姨。。。。“ ”住口。“齐修拦住齐俭的话头,”正是因为平日的交情,这才留了他一条命。这件事莫要再提起,你也不要整天游手好闭,吃酒作乐,也该做些正经事,不要给齐家丢脸。“ ”是,是。“齐俭维维应着。 ”去吧。“齐修挥手道。 齐俭从书房内退了出来,却不好回内宅,摸了摸袖内还有几两银子,便出了大门,径直往西街的酒肆去了。 宁远居 齐仪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做事这么糊涂!“齐攸训斥道。 齐仪不敢说话,只好求助地望向荀卿染。 荀卿染倒了杯茶给齐攸,笑道:”五弟已经知道错了,四爷有话好好说,干嘛这样粗声大气的。“ 齐仪从祈年堂出来,听了谷雨的话,就忙到宁远居来,正巧齐攸也从外面回来。齐仪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与在花园中小童说的大概一致。齐攸责备他不该结交酒肉朋友,更不该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来。 ”四哥,我知道错了,我只是看那姑娘可怜。“ ”看了可怜就这种救法?这世上,这种可怜的女子数不胜数,你难道救的过来?又真的救得了?你又怎知道她的话是真的?“齐攸数落齐仪,却略缓和了语气。 ”我知道,可是碰到了,就不忍心。。。。。“ ”你。。。。“齐攸啪地放下茶杯。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 ”四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要救人,可不是只有好心就成。总要量力而行,有始有终。不然,不仅帮不了人,反而会害了人。“荀卿染劝道,”何况,这女子来历不明,如今咱们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行事更要谨慎。这其中的厉害,你也该慢慢了解些。“ 荀卿染少不得将事情细细分析一番,齐仪听的连连点头。 ”染姐姐,我都记下了,以后再不会了。“ ”嗯,那就好。“荀卿染看到齐仪受教,很是欣慰。 ”至于这个姑娘,我方才打发了许嬷嬷去问了她。她是孤女,无亲无故,脱了奴籍,想要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我这就派人将她送到庄子上,托一户妥当的人家照看她。“荀卿染道,”还有她的赎身银子,我另打发人给那王守备的公子送去。“ 荀卿染已经打算好,就将这唱曲的姑娘送到京西的那所庄子上,刑老实那一家也在那里,如此,托庇在庄子下,又有人照应,不至于被人欺负,也能学些耕织,然后找一户老实的庄家人嫁了,总比唱曲沦为玩物强上许多。 而这姑娘的赎身银子是王守备的公子出的,齐府怎能无故受他的礼。 齐仪有些不好意思,”染姐姐,我当时被那人气着了,急匆匆出来,什么都忘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以后,行事要圆融一些。“荀卿染道。 ”多亏是染姐姐遇见了,不然被老爷和太太知道了,我可就。。。“齐仪吐了吐舌头。 ”原来你还知道害怕的。“齐攸冷冷道。 齐仪顿时又蔫了。 ”放心吧,没有别人知道的。“荀卿染道。 打发了齐仪回去,荀卿染笑眯眯地看着齐攸。 ”有人送了个美人给五弟,四爷可得了什么?“ 齐府得了这样一桩天大的富贵,那想法子巴结逢迎的人多不胜数,主意都打到齐仪身上了,那么齐攸这那?齐攸这两天出去会友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齐攸认真地看着荀卿染,见荀卿染面带戏谑,伸手捏了捏荀卿染的脸颊。 “又拿我取笑。莫非吃醋了,担心有人送我美人?” “哼。”荀卿染哼了一声,拍掉齐攸的手。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那些。”齐攸道,完全是就事论事的态度。 这话倒也不假,要讨好齐攸,与其送什么美人,不如送良马。 “何况,我与五弟不同。往来的多是旧相识,知根知底的。”齐攸接着说道,“五弟年纪小,还不熟悉世事,那些人怀着心思,想着他好接近些。“ 荀卿染点了点头,齐攸已经有了相对固定的交往圈子,往来的多是真正的贵戚子弟,像康郡王这些,只有人求他,他哪里需要去求人。便是有人想要巴结齐攸,也少有机会能说的上话。 ”我听小丫头说,蔡家大爷犯了事,要被流放了那。“荀卿染想起晚饭前听到的消息,向齐攸求证。 ”是有这么一回事。“齐攸简单道,见荀卿染继续盯着他,才又说道,”他平日就有些不妥,出了事也不意外。“ 只有夫妻两人说话,荀卿染便也不拐弯抹角,”这事,与咱们府上没关系吧。“ 齐攸想了想,低声道,”三哥要保三嫂和瑁哥儿。。。。,这件事你不要去理会。“ ”我知道,不过就是问问。“荀卿染道。 果然啊,当初虽是压下了那件事,但是事关齐家男人的体面,齐府不可能就那样放过去了。如今虽没有明说,但是齐三奶奶却几乎被禁足在芍药阁。现在对蔡家大爷出手,也就是说不会再处置齐三奶奶了。 桔梗和紫菀从外面捧了笔墨纸砚进来。 ”奶奶要的上好宣纸。“桔梗道。 ”好,放在桌上。“荀卿染道,”君晖的书房刚刚重新修过了,求我给写副对联那。“ ”他往来那么多大儒,竟讨你的字?“齐攸挑挑眉。 荀卿染不满的看着齐攸,那是什么语气,什么表情,瞧不起她不成? ”我的字怎么了,一般人可是求都求不到的。我是谁,我是探花郎的姐姐。“荀卿染说着便走到桌案前。 桔梗已经替荀卿染展开了宣纸,正要磨墨。 齐攸也走到桌案前,挥手让桔梗和紫菀退下,他则接过桔梗手里的墨,亲自替荀卿染磨墨。 荀卿染定了定神,右手提笔,左手挽了右臂的衣袖,凝神下笔。 荀卿染神色端凝,运笔如行云流水,皓腕骨肉匀亭,莹洁如冰雪,看过去如诗似画,齐攸不觉看的呆了。 荀卿染写完了对子,收了笔,见齐攸呆呆的模样,不觉莞尔。她伸出一只手在齐攸面前晃了晃,齐攸这才回过神来。 ”我那书房也该换一副对子了。“齐攸道。 荀卿染看着齐攸,嘴角微翘,将手一摊,”润笔费!“ ”少不了你的。“齐攸顺势握住荀卿染的手。 两人都笑了起来。 ”忘了一件事,今个儿那府里派人来送了帖子,说是明天永庆郡王世子要陪着四妹妹回府,太太要在家里备办酒席,也不请别人,只请我们姐妹几个回去聚一聚。“荀卿染从旁边桌案上堆放的册子中抽出一张帖子递给齐攸看,”我已经回过老太太和太太,老太太说,看我身子如何,自己做主,太太说让我回去看看。“ 齐攸将帖子看了看,”你方才写了对子,是打算明天捎过去?“ ”嗯。“荀卿染点头。 ”我明天没什么事,和你一起去吧。“齐攸道。 ”好。“ 时辰不早,两人便收拾了洗漱睡下。 ”你还在我房里,老太太,太太若是知道了,只怕不依。“荀卿染小声道。 ”不是在隔壁布置了间屋子,“齐攸道,”谁又知道我歇在哪。“ 荀卿染轻叹。 ”这个时候又装贤惠了,是谁抱怨说,两人同乐而一人独苦,说要我也承担一半的。“齐攸说着话,捏了捏荀卿染的耳朵。 那还是前两天,荀卿染害喜的厉害,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她就对着齐攸抱怨了一句,齐攸当时说”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过说说罢了。“荀卿染扑哧笑了出来。 齐攸灭了蜡烛,荀卿染侧身往齐攸身上靠了靠,合上眼睛,酣然入眠。 第二天荀卿染和齐攸辞过容氏和齐二夫人,就一同坐车往荀府中来。 马车在荀府二门停下,齐攸先跳下马车,然后将荀卿染扶了下来。 ”你们好生照顾奶奶。“齐攸对许嬷嬷,桔梗等人嘱咐道,又转头向荀卿染道,”若觉得不舒服,就派人到前院来寻我。“ ”把那副字交给君晖。“荀卿洒也嘱咐道。 梧桐院上房,方氏坐在上面的宽大椅子上,旁边紧挨着她的是荀淑兰,荀卿染,荀淑芳,荀淑芝三个在下首坐着。 荀卿染今天只穿了素色的暗纹衣裙,头上简单地插戴了一套珍珠钗环,端丽而不张扬。荀淑兰是新婚,一身大红的衣裙,穿金带玉,自有一番世子妃的华贵气象,不过荀淑芳的穿戴更加华丽。荀淑芝则是一袭宝蓝衣裙,因为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的缘故,身材越加丰满。荀卿染偷眼打量,觉得荀淑芝若是不加控制,只怕以后就是小吴姨娘的身形。 ”咱们家这几位姑奶奶第一次聚的这般齐整,谁能比太太还有福气那,我这做大嫂的也跟着沾光许多那。“荀大奶奶在旁陪笑道。 方氏含笑点了点头。 ”四妹妹,世子爷可疼四妹妹?“荀淑芳坐在荀淑兰下首,笑着问道,眼睛中别有深意。 荀淑兰看了看荀淑芳,并没有答话,只是低了头,似乎不胜娇羞。 ”四妹妹是害羞了。“荀大奶奶笑。 ”咱们姐妹之间,可有什么害羞的。“荀淑芳撇了撇嘴,”四妹妹不说话,难道是世子爷不疼四妹妹?“ ”世子爷对我很好。“荀淑兰道,”劳大姐姐操心了。“ 方氏拍了拍荀淑兰的手,脸上是十分欣慰的表情。 ”二丫头,让你拿的东西带来了没有?“方氏转头问荀淑芝。 ”带来了。“荀淑芝应声道,便让身后的丫头递了个包裹上来。 ”这是什么?“荀大奶奶抢先接过了包裹。 ”是端哥儿和瑞哥儿曾穿过的小衣裳。“荀淑芝老实答道。 ”是给你四妹妹的。“方氏道,”你们这几个姐妹,谁想的到是二丫头最有福气,连着生了两个哥儿。三丫头这些年,只得了一个姐儿,大丫头,哎,更是说不得了。“ 荀淑芳脸上顿时变了脸色。 ”这旧衣裳,你压在你枕头底下,能一举得男。“方氏在荀淑兰耳边低低地嘱咐。 荀淑兰含羞让人接了包裹。 一会功夫,就摆上宴席来。彩鸾和绣凤招呼着跟随的丫头婆子到厢房去用饭。许嬷嬷和桔梗自不肯离开,这让小丫头们去用饭,荀淑芝则是留了个小丫头,让已经是妇人打扮的月桂带着人下去用饭,荀淑兰那边留了两个大丫头,荀淑芳只留下周嬷嬷和一个丫头。 方才上了两道菜,就有个小丫头在门口,冲着荀大奶奶眨眼。荀大奶奶看见,只点了点头,便走到荀淑芳身边。 荀淑芳就撂了筷子,抬手抚着额头。 ”大姑奶奶不舒服?要不要去歇息一会。“荀大奶奶关切地说道。 ”也好,“荀淑芳起身道,”最近总有些头晕。“ 荀大奶奶扶着荀淑芳出了门,交给小丫头,便又转身回来。 方氏略有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夫人,世子爷派人传话来,说府里有事,要回去了。“少顷,就有个丫头进来对荀淑兰道。 荀淑兰忙站起身。 ”娘,府里有事,女儿得回去了。“ 方氏放下筷子,很是不舍,”才来了这么一会,就不能多留一会。“ ”娘。“荀淑兰叫了一声。 方氏叹了一口气,”好吧。“ 方氏跟着荀淑兰离席,不停地叮嘱。 荀卿染觉得无趣,起身告辞,荀淑芝也随后跟了出来。 荀卿染和荀淑芝相携往外走,少不得聊些家常。 ”二姐姐抬了月桂做姨娘?“ 荀淑芝点头,”这些年,很多事多亏她照料,她年纪也大了,我也正需要帮手。“ 荀淑芝说话间,露出些许自信,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 看来,荀淑芝这些年,总算熬出头了。 ”三妹妹,“出了二门,荀淑兰拉住了荀卿染,旁边一个小丫头捧了个包裹过来。 ”这是端哥儿曾穿过的,我挑的最好的,给三妹妹留了一套,是我亲手做的那。“荀淑芝笑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三妹妹不嫌弃,就收着,就当讨个好兆头吧。“ 荀卿染有些出乎意料,不过马上就笑着让桔梗接了过来。 ”多谢二姐姐。“ 荀淑芝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欢喜来。 ”咱们姐妹,我,我能做的不多,三妹妹的好,我都记得的。“荀淑芝道。 月桂过来催促,荀淑芝这才转身上车走了。 ”大姑奶奶的车还在。“桔梗指着一旁停着的华丽马车道。 荀卿染也看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动。 荀卿染瞧了瞧杨家那豪华马车,还有马车旁不远处树荫下乘凉的两个婆子。 荀淑芳还在荀府内没有走? “原来大姐姐还在府里,我正有话要和她说。”荀卿染收回要踩上凳子的腿,转身对荀大奶奶说道。 她今天过府来,本打算要和荀淑芳说几句话的。 “哎呦,大姑奶奶……”荀大奶奶脸色微变,看了看旁边的马车,向荀卿染陪笑,“方才小丫头过来说,大姑奶奶身子不舒坦。三姑奶奶有什么话,说给我听,我一定帮忙传达。” 荀大奶奶上前来,扶住了荀卿染的胳膊,往车上送。 今天的荀淑芳,除了打趣了荀淑兰几句之外,其余时候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更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招惹她。荀淑芳是转了性子,还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荀卿染有些在意,但是这是在荀府,荀大奶奶不想让她见荀淑芳。 荀卿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就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下次再说吧。” “就是,就是,”荀大奶奶松了一口气,语气更加殷勤,“都在这京城里,你们姐妹见面的机会多的是那。” 荀卿染淡淡点头,上了马车。 齐府芍药阁 “什么?怎么可能,三爷明明答应了的!”齐三奶奶霍地从塌上站了起来。 方才回话的小丫头瑟缩了一下。 “回奶奶,奴婢不敢撒谎。是蔡嬷嬷让奴婢和奶奶说,让奶奶快点想办法。不然,明天,大爷就要被流放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三爷明明回来跟我说,已经知会了顺天府,大哥没事了。”三奶奶又气又急。 “三爷那?三爷那?”齐三奶奶团团打转,继而大声询问。 “三爷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小丫头怯生生地回道。 “奶奶找三爷?这几天,三爷每天都早出晚归,也没见忙什么。”燕姨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爷,竟然哄骗我,骗的我好苦。”齐三奶奶听了,瘫倒在塌上,放声痛哭。 燕姨娘撇了撇嘴,只站在一边看着。 “奶奶还是赶紧想个法子,”那小丫头道,“蔡嬷嬷说,太太都急病了。” “你主意最多,你帮我想个法子,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齐三奶奶这才抬起头来,抓住燕姨娘,如同抓住一颗救命的稻草。 燕姨娘缓缓地在榻上坐下来,却不说话,只看着地上那架螺钿屏风。 “你要是能帮我想出主意,救了我大哥,这架屏风就送给你。”齐三奶奶心里抽痛,咬牙允诺。 燕姨娘咯咯笑了两声,“那就多谢奶奶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去求一个人。” “是谁?” “三太太。”燕姨娘道,“这件事,别人办不成,但是二太太却一定办的成。奶奶想想,如今二太太是什么身份?二太太现在是贵妃娘娘的亲娘,皇帝的丈母娘,未来皇子的外祖母。只要二太太说句话,别说是人还没发配出去,就是走在半路,也能给救回来。”燕姨娘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齐三奶奶点头,转念又有些迟疑,她与这个婶母平时并没有什么交情。 “二太太怎么会管这件事?”齐三奶奶绞着手里的帕子。 “不必直接去求二太太,张嬷嬷是二太太身边最得脸的。”燕姨娘提醒道,“妾虽没大本事,却还能请的来张嬷嬷。只要奶奶舍得银子,再好言相求,没有不成的。” 银子?齐三奶奶又是一阵心疼,但毕竟是大哥的性命要紧,还是咬牙点头答应了。 “。。。。求嬷嬷在太太跟前说说,我不会忘记嬷嬷的大恩。”齐三奶奶陪笑对张嬷嬷道。 “哎哟,这个,可有点不好办那。”张嬷嬷看着面前闪着耀眼光辉的银元宝,有些迟疑地说道。 没有直接拒绝,就是还有希望,燕姨娘悄悄扯了扯齐三奶奶的衣袖。 “这事在别人,自然是办不成。可嬷嬷是二太太的心腹,是头等有脸面能办事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嬷嬷是二太太的主心骨,二太太对嬷嬷言听计从地。”齐三奶奶继续陪笑道。 “三奶奶这话不能这么说,不过是奴才伺候的久了,给奴才机会颜面。”张嬷嬷笑道。 “嬷嬷太过谦了。我们奶奶不去求别人,只求到嬷嬷跟前,就是知道,嬷嬷不仅心肠慈软,又是头一个有担当有本事的。常言道,宁敲金钟一下,不打破锣三千。这事在别人那里是大事,在嬷嬷这里算的什么。”燕姨娘上前帮腔,又示意齐三奶奶又拿了几个元宝添上。 张嬷嬷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此一直不敢应承。但是,燕姨娘的甜言蜜语很是中听,堆的小山一样的银元宝着实可爱,张嬷嬷难免动心。 “罢了,罢了,”张嬷嬷道,“难为三奶奶将奴才当个人看,奴才豁出去这张老脸,去太太跟前说说,若是不成,奶奶可别怨恨。” “嬷嬷一说准成的。”齐三奶奶忙道。 张嬷嬷收了银子,打发心腹的小丫头送回家里,便往祈年堂走来。 蔡家大爷的事,在齐二夫人自然不算什么。问题是怎么才能说动齐二夫人出手。张嬷嬷走到祈年堂门口,已经想好了主意。 迎面正碰上几个齐府本家的媳妇从齐二夫人房里出来,见了张嬷嬷都陪笑着上前说话。 “嬷嬷一向可好!”“您老这身子骨越发硬朗了!”“明个儿我摆两桌子戏酒,嬷嬷一定要来。” 张嬷嬷满脸带笑地应承着,让小丫头送了几个媳妇出去,就径自到齐二夫人房里来。 齐二夫人正倚在榻上,微眯了双眼。 ”太太累了吧。“张嬷嬷忙走上前去,殷勤地替齐二夫人捶腿。 ”被她们每天烦的我,头都疼了。“齐二夫人道。话虽如此说,但是语气中炫耀的成分居多,并没有多少不悦。 ”说起来这些天,就是奴才也跟着水涨船高,能挺胸做人了。“张嬷嬷接口道。 ”怎么你以前不能挺胸做人?“齐二夫人微有些不悦。 ”奴才有太太庇佑,自然是有体面的。只是,。。。。奴才上次挨了打,就有那轻狂的小蹄子,看轻了奴才,时不时地作贱奴才。“张嬷嬷说着,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 齐二夫人被勾起旧事,轻轻哼了一声。 张嬷嬷偷眼觑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太太,方才路过芍药阁,三奶奶硬是将奴才拉了进去。三奶奶想求太太,救下蔡家大爷。“ ”哦?“齐二夫人依旧闭着眼,”那件事情,可不能管。“ 张嬷嬷早料到齐二夫人会如此说,忙道:”奴才也是替太太推辞了。“ ”嗯,那就好。“齐二夫人道。 ”太太,那蔡家的老爷太太来了府上几次,都被看门的人拦了。连她们本家的大太太都不肯理会。三奶奶求到三爷头上,却被三爷蒙哄了过去。啧啧,三奶奶哭的什么似的,抱怨老太太和大太太薄情,说这府里,只有太太您是真正的慈善人。“ ”那蔡家虽有些没落,却也还有些子弟,难保没有用处。“ ”三奶奶不信蔡家大爷自己犯了事,以为是老太太和四爷做的手脚。恨得什么似的。” 齐二夫人睁开了眼睛。 张嬷嬷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成了几分,自然再接再厉。 “。。。。。于太太不过举手之劳,却能让三奶奶一家感恩戴德。”张嬷嬷说着,凑到齐二夫人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齐二夫人听的眉头皱了又松开。 “这不过是芝麻大的一点事,夫人一句话就办成了。”张嬷嬷陪笑道。 “你说的不错。”齐二夫人坐起身来,低声对张嬷嬷嘱咐了几句。 “这件事情,我替她办了。”齐二夫人最后道,“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张嬷嬷笑的几乎露出了后槽牙。 “太太放心,这次啊,管保不会出错。” 齐二夫人点点头,就叫了个心腹的管事进来。 “你拿着老爷的帖子,如此这般。”齐二夫人嘱咐了那管事一番。 “太太放心,顺天府那,小的也是走惯了的。”那管事满口应承。 “快去吧,别耽搁了。”齐二夫人打发了管事的出去。 张嬷嬷眼看着事情办成了,就从祈年堂退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往芍药阁来。 “。。。。三奶奶只怕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张嬷嬷坐在小杌子上,伸出四只手指,又往东面指了指,“是这位办的。这位爷的手段,说起来吓人,轻易就要人性命的。太太怕伤了母子情分,不肯答应的。” “是他?这关他什么事,怪不得三爷支支吾吾的,也不敢管这件事。”齐三奶奶恨道,“嬷嬷快说,太太到底肯不肯救我大哥?” 张嬷嬷便说她如何劝说齐二夫人,最终得了齐二夫人首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二太太自来是喜欢三奶奶,只是碍着。。。些人,不好同三奶奶亲近。”张嬷嬷道,“三奶奶只管等着好消息吧。” 齐三奶奶喜的双掌合十。 “奴才说句扫兴的话,三奶奶莫要高兴的太早了,太太现在救了蔡家大爷回来,那一位若知道了。。。只怕不肯干休的,说不得一不做二不休,蔡家大爷,性命难保啊!”张嬷嬷压低了声音道。 每日必看公告颁布?社区求助社区特别版我的网购分享原创广播剧版母婴育儿专区星座测试专区精品栏目精品热文手打普通热文手打小众文文发布精品小说下载精品小说推荐求书找书悬赏娱乐休闲区恶灌满盈影视娱乐贴图摄影家居生活活动统计站务处理区高级会员版社区服务 ? 银行勋章中心道具中心统计排行 ? 基本信息到访ip统计管理团队管理统计在线会员会员排行版块排行帖子排行标签排行帮助 ? 个人中心 ? 论坛 ? 百宝箱 ? 广场 ? 云聊 ? 宣传中心社区游戏社区银行勋章申请道具中心积分日志收藏夹 帖子 搜索 ? 最新帖子 ? 精华区 55ab综合社区 蚂蚁手打团官方论坛gt;精品热文手打gt;锦屏记 第315章 中秋 (转到动态网页) 发帖 回复 ? 返回列表 ? 新帖投票悬赏商品 ? 21阅读 ? 7回复 锦屏记 第315章 中秋 长乐未央 不要忘记打卡哦(__) 级别: 集团董事长 发帖 1367 蚂蚁豆 428 知名度 718280 魅力值 1314206099 5 oney 楼主 发表于: 20110824 17:29 — 本帖被 长乐未央 执行加亮操作(20110824) — “啊,那,那可怎么办?”齐三奶奶被张嬷嬷说的没了主意,忙问道。 张嬷嬷叹了口气。 “哎,四爷最得老太太疼爱。四爷在府里的地位,三奶奶也是知道的。” “如今不同以往了,”三奶奶道,“太太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三爷和三奶奶这般,对大老爷、大太太从不敢违逆的。”张嬷嬷叹道。 “求嬷嬷给想个法子,救?br /gt; 锦屏记第8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4部分阅读 救人救到底吧。”齐三奶奶央求道。 张嬷嬷抿嘴笑了笑。 “这话本是奴才不该说的,只是实在为奶奶不平。四爷也不用说了,四奶奶如今怀了身孕,可是这府里的头一份。奶奶的出身,又有瑁哥儿,这般聪明健壮,却是,哎。” 齐三奶奶听得张嬷嬷如此说,仿佛突然找到了知己。 “嬷嬷说的何尝不是,”齐三奶奶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这府里面,大奶奶且不去说她,二爷是长房长孙,二奶奶是侯府的千金,他们如何倒也罢了。只是那个院子里,我们三爷是哥哥,我又哪里比不上她。如今她有了身子,就跟怀了个金蛋一样。外放几年,只手遮天,只得了一个姐儿,却养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可怜我的瑁哥儿,可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如今只得一个两个丫头,吃穿用度只得人家剩下的,越发连个奴才小子都比不得了” 说到这个话题,齐三奶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真是同人不同命。说起来,四奶奶还是庶出,奶奶可是在娘家娇生惯养的嫡出女。四爷如今这般,谁又知道,他和三爷,本是同样的。”张嬷嬷附和道。 “嬷嬷说到我心里去了。”齐三奶奶连连点头,“这府里如此,不过小瞧我们爷是庶出,四爷却是” 话说了半截,齐三奶奶才意识到张嬷嬷的话有问题。 “嬷嬷说什么?三爷和四爷,本是同样的?”齐三奶奶如同猫儿闻到鱼腥,忙向张嬷嬷追问。 张嬷嬷露出一脸悔色,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转而又笑道,“三爷和四爷,都是府里的爷,可不是一样的吗。” 任凭齐三奶奶再如何追问,张嬷嬷只是敷衍,却又明显的心虚,一会功夫,就借口告辞走了。 “张嬷嬷是二太太身边的老人儿,这话总不会是胡乱说的。”送走了张嬷嬷,齐三奶奶在榻上坐下来,和燕姨娘商量,“难道齐攸并不是太太生的?” 齐二夫人和齐攸的关系,从来都不亲近。这母子间发生的一些事情,齐三奶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府里的人都知道,齐二夫人生齐攸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照看齐攸,因此齐攸在容氏跟前长大,也就造成了他们母子之间比较疏离的关系。 难道事情真相并非如此?而是因为齐攸并不是齐二夫人亲生。 齐三奶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大家族里面,庶出子女因为各种缘故,养在嫡母名下的比比皆是,那相处的模式,岂不正如齐二夫人对待齐攸。只是齐攸有容氏给撑腰,因此才有今天的局面。 “原来他也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齐三奶奶拍着手,激动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哈,这下可被我抓住把柄了。只怕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身份高贵,那样作威作福地。哼,这下被我抓住了把柄,我倒要瞧瞧我要让他们自身难保,看他们还怎么害我大哥。” 齐三奶奶自言自语,目光灼灼。 “奶奶,总要打听准了,这是不是真的。”燕姨娘在旁看见,提醒道。 “是啊,若是有真凭实据,到时候也不怕他们不认。”齐三奶奶转头对燕姨娘道,“这可关系到三爷,关系到咱们这个院子。燕儿,你帮我想个主意。” 燕姨娘素日便是极机灵有办法的,这次救蔡家大爷,更是她出的主意。齐三奶奶因此满怀期待地看着燕姨娘。 燕姨娘却将目光转向地下的螺钿屏风,似笑非笑。 齐三奶奶本想要装傻,可燕姨娘更沉得住气。最后还是齐三奶奶让步,咬着牙让人抬了那屏风去燕姨娘的屋子。 “要想知道当年的事,少不得问当年的人。”燕姨娘这才说话,“院子里洒扫上的小丫头莺歌,她姥姥原本是府里的老人,如今早就回家安养,听莺歌说,老太太还赏了她一笔养老银子。这甄家老娘,原本是二爷的丫头,后来就一直在祈年堂当差,在老太太跟前也极有体面。算起来,四爷可不就是那几年出生的?” “你是说也该找甄家老娘来问问?”齐三奶奶问,“那就快去找来。” “听莺歌说,她姥姥如今住在乡下,轻易不出门的。”燕姨娘笑道,“奶奶,甄家老娘的闺女,莺歌的娘,就是浆洗上的甄大娘,要她去请,只怕是请的来的。” 燕姨娘说完,掩袖而笑。 齐三奶奶脸皮抽畜。上次赌钱被荀卿染抓住,包括她在内的几个头家的银子全都被收了。甄大娘也有十几两的本钱银子放在她那里收利,自然也被收走了。甄大娘后来讨要过一次,她只推说被收走,她也无法。如今要叫甄大娘去请甄家老娘来,那 不过如果真的能从甄家老娘那里证实齐攸的出身,那么她不仅可以扬眉吐气,以后踩到宁远居头上,更是给她大哥报了仇,也免得齐攸再找她大哥的麻烦。十几两银子和这些相比,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楚的,只是,要往外掏银子,还是难免肉疼。 燕姨娘似乎看透了齐三奶奶所思所想,只是笑而不语。 “你去叫了莺歌来吧,”齐三奶奶终于下了决定。 过了盛夏,青天愈发高远,天气愈加凉爽,转眼又是一年中秋。 荀卿染的肚腹已经明显突出,害喜的状况自然早就好了,胃口也跟着变的分外的好。 中秋这天,齐府老幼自是聚到一起吃了家宴。待得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容氏兴致彼高,便带着众女眷到外面花厅中来赏月。 花园中的花厅,面临一池碧水,背后是重重花木。齐二奶奶带着人将花厅上所有的隔扇都取了下来,又搬来容氏的矮榻,另外安设了些桌椅花厅内。 容氏坐在矮榻上,大太太、齐二夫人带着众女眷在旁边相陪。花厅内凉风徐徐,远远地有丝竹之声传来,因为隔着水面,声音中又增添了些飘渺之意,是按照容氏的要求,特意安排的。 一会功夫,齐二奶奶带着小丫头们端了几屉蒸好的螃蟹并温好的黄酒上来。 “你有了身子,这螃蟹却是吃不得了。”容氏扫了一眼正在给螃蟹剥壳的荀卿染的腰腹,笑道。 “说起来,平时我对这螃蟹也不过寻常,如今不能吃的时候,却分外想吃。”荀卿染笑。 容氏是知道荀卿染有了身子后,嘴巴变得有些刁的,并对此十分纵容。 “这个我是知道的,当初怀着二老爷的时候,我也是如此。”容氏道。 听容氏讲起旧事,众人就都笑了起来。 容氏招呼了个小丫头过来,“去我那厨房里,告诉范良家的,做一道素蟹给四奶奶吃。” 小丫头答应一声,忙下去了。 容氏小厨房内的范良家的,做的一手好素菜,是众所周知的。 “我又偏了老太太的东西了。”荀卿染笑。 “瑄姐儿那个时候,你在外面,老太太惦记的什么似的,总说没有照看到你。老太太如今是要补偿回来,便宜你这馋丫头了。”齐二奶奶笑道。 “要说馋丫头,”荀卿染转了转眼珠,笑道,“不知是哪一个,因怀着身子,数九寒天,偏要新鲜的桃子吃,吃不到嘴里,就睡不着,最后还是二爷” 众人哄笑声中,齐二奶奶忙端了个果盘递到荀卿染面前,截断了荀卿染的话。 “好妹妹,快吃个果子吧,我知道错了。”齐二奶奶陪笑。 “你倒乖觉,罢了,饶了你吧。”荀卿染笑笑,也不再说下去。 众人吃着热酒,说说笑笑。荀卿染忽地发现,颜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花厅内。 荀卿染站起身,走到一边,问伺候的小丫头。小丫头指了指花厅尽头的亭子,荀卿染望过去,就见颜明月孤零零一个站在亭子内,手扶着栏杆,月光下的身影显得寂寥无比。 荀卿染轻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荀卿染唤道,“明月妹妹” “染姐姐。”颜明月闻声转过头来。 荀卿染微微一愣,月光下颜明月的眼中犹带泪光。 “老太太待我仿佛亲生孙女,姐妹们在一处,也都亲亲热热。今天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这里只有我一个是姓颜的继母又生了弟弟和妹妹,父亲只有在书信中问上我一两句。继母虽让我回去,不过是说说,并不是真心” 颜明月说着,低声哭泣起来。 荀卿染只得拍着颜明月的背,轻声安慰。 “月有阴晴圆缺,人又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妹妹是聪慧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是懂得的。”荀卿染道,“我劝妹妹一句,幸福啊,就是珍惜现在所有的。只有这样,才会牢牢握住手中的幸福,也才有机会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珍惜手中所有吗?”颜明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荀卿染点头,“是的。” 颜明月抬起头来看着荀卿染,“染姐姐,谢谢你。” 荀卿染从袖子中抽出帕子,替颜明月擦干净泪痕。 “咱们回去吧,你出来久了,老太太要担心的。”荀卿染道。 两人刚走进花厅,便见花厅西侧凉亭上乱成一片,隐约有小孩子的哭声传过来。 “怎么了?”荀卿染听到哭声,心头一紧。 齐府众女眷陪着容氏在花厅吃酒赏月,也专门在花厅西侧边上的凉亭内安设了一张矮桌给珍姐儿、月牙儿、珏姐儿、瑄儿和福生。几个孩子便在凉亭内也吃些糕饼,说说笑笑。 因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向容氏求情,齐三奶奶带着瑁哥儿也跟了过来,瑁哥儿跟着齐三奶奶给容氏磕了头,也到凉亭内来玩耍。 府内的管事送了几盏玉兔宫灯,珍姐儿心灵手巧,拿丝线编了彩色流苏,将宫灯又装饰了一番,比原本的更加精致好看。 瑁哥儿来得晚,便也有个婆子拿了盏宫灯给他。他见自己的宫灯上没有流苏,珍姐儿、月牙儿、瑄儿的宫灯上都是有流苏的,便将自己的宫灯扔了。 “我要这个。”瑁哥儿指着流苏宫灯道。 “你自己不是也有。”月牙儿指着被瑁哥儿扔在地上的宫灯道。 “这个不好看。”瑁哥儿说着还在宫灯上踩了一脚。 月牙儿是被瑁哥儿抢怕了东西的,忙护住自己的宫灯,有转过头跟瑄儿小声说话。 “瑁哥哥好讨厌的,上次大姐姐给我打的络子,他看见了,就要了过去。还用剪刀剪碎。他不是喜欢那络子,就是喜欢抢我的东西,想看我哭。我才不哭给他看。”月牙儿撅着嘴,“他把自己的宫灯踩坏了,咱们的宫灯不给他。” 瑄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宫灯,抿着嘴点点头。 “把我这个给了你吧。”珍姐儿这时走过来,将自己手里提着的宫灯递给瑁哥儿,“你是做哥哥的,不可以抢弟弟妹妹的东西。” “不,”瑁哥儿却是听见了月牙儿和瑄儿说话,眼珠子在月牙儿和瑄儿之间转了转,指着瑄儿的宫灯道,“我就要这个。” “你还是做哥哥的,竟然要瑄儿的东西,羞不羞。”小月牙儿侧着身子,护着瑄儿,对瑁哥儿做羞脸的动作。 瑁哥儿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打掉珍姐儿递过来的宫灯,就往月牙儿和瑄儿这边扑。 珍姐儿忙上前拦着,却被瑁哥儿一头撞在肚子上,踉跄着摔倒在地。 “你欺负大姐姐。”小月牙儿吓得叫了起来,也顾不得手里的宫灯,跑到珍姐儿跟前。 瑁哥儿又将小月牙儿推到,几步冲到瑄儿跟前,伸手去抢瑄儿手里的宫灯。 瑄儿后退了几步,将宫灯背到身后。她和福生在一起的时候,福生有什么好的都会将最好的让给她,后来回来,和珍姐儿几个在一处,她最小,自然最受宠爱,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气的小脸通红。 “不要脸,不知羞。”瑄儿鼓着包子脸道,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话了。 “不许欺负妹妹。”福生本来在栏杆跟前玩,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跑了过来,双手张开护在瑄儿身前。 “你躲开,你个奴才,凭什么管小爷。”瑁哥儿伸手去推福生。 福生稳稳站在那,纹丝不动。 瑁哥儿看没推倒福生,便劈手抓了福生的衣襟,合身扑上,两个孩子扭打到一起。瑁哥儿占着年纪大身量高的优势。但是福生身子壮实,又早跟着齐攸开始站桩,练功夫,已经学会了些套路,自然不是瑁哥儿的王八拳能比的。两个滚成一团,一会功夫,福生就占了上风。 等旁边的妈妈们都涌上来劝解的时候,福生已经将瑁哥儿打翻在地,并坐在了瑁哥儿身上。 “你向珍姐姐、月牙姐姐,还有瑄儿道歉。”福生高举着小拳头,对瑁哥儿道,“我就饶了你。” “小爷没错,道什么歉。你吃小爷家的,住小爷家的,还敢打小爷。小爷让人把你扔到大街上去要饭……”瑁哥儿胳膊腿都被制住,只瞪着一双小眼睛嘴里骂个不停。 齐三奶奶在不远处,很快过来,推开众丫头婆子,一把将福生推倒在地,抱起了瑁哥儿。 “我的瑁哥儿,伤到了哪里没有。”齐三奶奶将瑁哥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掀开了衣襟查看。 “哎呦,看福生将我的瑁哥儿打成这个样子,小小的年纪,心肠怎么这么狠。你说说,是谁教的你这样狠辣。”齐三奶奶见瑁哥儿身上有些青紫,顿时立起了眼睛,一边骂着,一边过来,又要抓福生。 福生和瑄儿的奶妈都在,还有各自的丫头,自不会让齐三奶奶真的抓到福生。 荀卿染晚了一步,等她到了跟前,正好看见福生被齐三奶奶推倒在地的那一幕。 “三嫂,你做什么对小孩子动手?小孩子间拌嘴打闹,你只管问清楚、讲道理。福生他可怎么也轮不到三嫂你动手管教。”荀卿染将福生拉到身前,就见福生脸上被挠了一道,已经见血。荀卿染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三嫂,明明是瑁哥儿下了狠手,你看看,如果福生破了相可怎么办?还有,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娘,他抓人脸。”福生道。他跟齐攸学站桩,蹲马步。在这个小小的勇士眼睛里,男人打架抓脸,那是很无耻,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将孩子教的太好,而让他吃了亏。荀卿染看着福生的脸,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桔梗,咱们的玉容膏还有没有,快拿一些来。”荀卿染吩咐道。 “回奶奶,前两天西巷的六奶奶来讨,剩下的半瓶都给了她。”桔梗道。 “回奶奶,老太太听见月牙儿在哭,打发奴才来问是怎么了?”一个婆子从花厅上走过来,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往花厅上看了一眼,这里与容氏等众女眷有着一段距离,看来容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荀卿染想了想,对那婆子道:“嬷嬷回去和老太太说,不过小孩子见拌嘴,没什么事,让老太太放心,我一会就过去。” 这样的好日子,难得容氏开心,荀卿染不想她为此事烦心。 那婆子看了凉亭内的情景,听荀卿染如此说,也乐得省事,笑着应了,回去向容氏回话。 “你去宜年居。”荀卿染叫了桔梗到跟前吩咐,“找姜嬷嬷,要些玉容膏来。这事,我不想惊动老太太。” 桔梗答应一声,忙转身去了宜年居。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如此息事宁人,却是越发得意。 “娘!”福生拉着荀卿染的衣襟。 荀卿染又低下头,见福生皱着小小的眉头,眼睛中有泪光。她因有着身孕,不方便抱福生,便在旁边石凳上坐下,将福生搂在怀里。 “很疼吗,乖,福生,一会抹了药就好了。”荀卿染以为福生这样是因为伤口疼。 “娘,我不疼。”福生道,眉头却依旧皱着。 珍姐儿、月牙儿和瑄儿早都过来围在荀卿染身边。 “四婶婶,福生是被瑁哥哥骂哭的。”月牙儿凑到荀卿染耳边,踮起脚笑声嘀咕了几句。 “月牙儿!”珍姐儿嗔了月牙儿一眼。 月牙儿抿抿嘴道:“他欺负福生啊!还推了姐姐和我。四婶婶该知道的。” 月牙儿虽听珍姐儿的话,却也是个主意的,而且平素就和荀卿染亲近,因此有话都不瞒着荀卿染。 “是怎么回事?”荀卿染这个时候问事情的因果。 “娘,”瑄儿扬起笑脸,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有丫头婆子们上前回话,不出片刻功夫,荀卿染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还没等荀卿染发作,那边瑁哥儿却搂着齐三奶奶的大腿,干嚎起来。 “娘,我好疼。疼死了……” “打坏了我的瑁哥儿,娘给你做主。”齐三奶奶道,她高声说话,似乎很怕容氏那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荀卿染见容氏那边的女眷都已经转过头来望向凉亭这边,便将福生推给奶妈,笑着招手叫瑁哥儿。 “过来四婶婶看看。”荀卿染一边招呼瑁哥儿,一边对齐三奶奶道,“三嫂,小孩子的事情,莫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们。”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态度慈软,冷哼了一声,轻轻推了推瑁哥儿。瑁哥儿便向荀卿染走来,齐三奶奶紧随其后。 “因为小爷的爹是庶出的,你们就看不起小爷,合伙欺负小爷我一个,连你们的奴才都敢打小爷,小爷被打坏了,你们赔小爷……”瑁哥儿一路干嚎着过来。 荀卿染心中一动,许嬷嬷几个就要挡在荀卿染跟前,被荀卿染一个眼神制止,就让瑁哥儿到了荀卿染的跟前。 “你的奴才打坏了小爷,你陪小爷……”瑁哥儿越发胆大,见荀卿染腕上一只金镶玉的镯子流光溢彩,便要来拉扯荀卿染的衣袖。 荀卿染见瑁哥儿走到近前,挥起手臂,一巴掌打在瑁哥儿的脸上。 周围人都是一愣。荀卿染自来待人宽柔,便是对身边的下人,也从未动手打骂过。谁能想到荀卿染会动手打了瑁哥儿。 齐三奶奶更是没有想到,性子绵软的荀卿染竟敢打了她的儿子。她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便朝荀卿染扑过来。只是许嬷嬷等人却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靠近荀卿染。 “瑁哥儿,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打你?” 荀卿染看着挣扎的齐三奶奶和瑁哥儿,从容发问。 “荀卿染,”齐三奶奶涨红了脸,叫着荀卿染的名字,“你凭什么打我的瑁哥儿。”她如此发问,完全忘了方才她自己也曾推倒了福生的事。 “我是你什么人,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小爷,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没规矩到了这个地步?”荀卿染并不理会齐三奶奶的叫喧,从容道,“珍姐儿是你大姐姐,好意将她的宫灯给你,你却将她推倒在地,又去抢夺两个妹妹的东西,打了月牙儿,若不是福生拦着,你还要打了瑄儿。不孝不悌,小小年纪就如此胡行霸道,若不早些教训,以后定会酿成大祸。因此,我宁愿做这个恶人,也要明白教训瑁哥儿,让他懂得道理。” “三嫂,你听我说的对不对?” 齐三奶奶脸色通红,却不肯承认是瑁哥儿有错在先。 “你、你瞧不起我们,你欺负我们。” 跟混人讲道理,真是费力不讨好,荀卿染心中叹道。 “还有一件事,三嫂也该是知道的,我便再告诉三嫂一次。福生,是四爷好友的儿子,交给四爷和我照看,和我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他在这府里的一应吃穿用度,自有四爷和我的体己贴补,并未用到齐府一分一毫。福生的父亲,是个大大的英雄。若有人对我不敬,我或许可以忍让,但是若有人敢对我的福生有什么,我可绝不会饶过。”说到这,荀卿染的语气增添了冷意。福生父亲的身份不好在人前说出来,这府里的人多是势利眼,少不得有的认为福生寄居在这晨,即使因为她和齐攸对福生看重,表面上不敢如何,背地里少不得有些口舌甚至是做出些小动作来,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瑁哥儿恶言恶语,凌辱福生。那些话三嫂也听到了。我问三嫂,他一个小孩子,是从哪里听了那样的昏话来,是哪一个教的他如此下作?”荀卿染问齐三奶奶。 “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你就……”齐三奶奶有些心虚道。 “不错,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这话定是有人说给他听的,我问三嫂,这几个奶子、丫头都是有数的,是谁教了他这样的昏话?如此挑唆小主子,是什么居心,让人说我齐府没有家教对她有什么好处。这个人,定要查找出来,严加惩治!”荀卿染道。 “说的好。”人群外有人高声说道。 荀卿染忙起头来,见说话的是容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大太太、齐二夫人等人走了过来。 荀卿染忙从石凳上站起来。 “还是惊动了老太太!”荀卿染叹气道。要动手处罚齐三奶奶和瑁哥儿,自是请容氏出来做主的好。只是,她真的不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让容氏因为这件事情烦恼,不高兴。因此她才亲自动手处罚瑁哥儿,又想用良言劝醒齐三奶奶。 容氏让荀卿染和齐二奶奶扶着在石凳上坐了,招手叫福生。 “来,给老祖宗看看,伤的重不重?”容氏温声道。 “老祖宗,福生伤的不重,不疼的。”福生上前道。 容氏瞧见了福生脸上的伤,脸色一沉,向瑁哥儿望去。瑁哥儿方才还在地上打滚,见了容氏才没了声息,乖乖爬起来,躲在齐三奶奶的裙子后。 “老太太,福生不过是脸上划了那么一道,您看福生将瑁哥儿打成什么样子!老太太,瑁哥儿可是齐家骨肉,没得在自家就被人给欺负了,这可是咱们齐爱的脸面,求老太太给做主啊。”齐三奶奶恶人哭丧着脸道,“还有,小孩子打闹,不过是平常的事。四弟妹更是霸道,福生打坏了瑁哥儿不算,四弟妹还下狠手打瑁哥儿。瑁哥儿可是老太太的亲曾孙、她的侄子啊,她这眼睛里没有三爷和我这做哥哥嫂嫂的,也没有老太太。老太太瞧瞧,瑁哥儿这脸被她打的……” 齐三奶奶说着话,让瑁哥儿将脸转过来给大家看。她恶人先告状,还将荀卿染方才说的道理都利用上了。 齐二夫人吸了口气,看向荀卿染的目光中便有些不满和谴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荀卿染说什么,又看了眼容氏,便闭口不语,只是看着瑁哥儿的眼神满是怜惜。大太太皱着眉,瞪了齐三奶奶一眼,也没说话。齐二奶奶则是看着荀卿染眼睛一亮,脸上似笑非笑。 荀卿染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叹。她讨厌人打小孩子,但是瑁哥儿却是非教训不可。 “老太太,是这样……”容氏既然过问,那就该知道全部实情。荀卿染因此简单地将方才的事情都和容氏说了。 “老祖宗,”月牙儿委屈地靠在容氏身旁,方才和荀卿染那样,在容氏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 “瑁哥儿果真说了这个话?”容氏皱眉,问珍姐儿,毕竟珍姐儿在这几个孩子中最年长,又是从头到尾都在场的。 珍姐儿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但是被容氏这样问起,却是不会撒谎。 “回老太太,是的。”珍姐儿道。 容氏抬头看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轻轻点了点头。瑁哥儿方才嘴里咒骂福生,有些话十分过分,荀卿染恨不得福生几个都没听到,自不肯复述。她也因此才发的火。 “那话极不尊重,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说的出口的,从今以后再不许你们提起。”容氏沉着脸吩咐珍姐儿、月牙儿。 珍姐儿和月牙儿忙应了。 “这件事,染丫头处置的不错。”来人啊,将瑁哥儿带下去,关到我后院那小佛堂里,派人看着,不许人看视,等他写好五百张大字再放他出来。” 这样处罚瑁哥儿?荀卿染心中一动。 就有婆子过来,抱了瑁哥儿就走。五百张大字,不知道瑁哥儿何年何月才能写出来。齐三奶奶如何舍得瑁哥儿离了她身侧,便追过去拉扯那婆子。齐二奶奶的手在背后摆了摆,旺财家的就带着人上前将齐三奶奶拉开了。 “三奶奶,老太太亲自管教瑁哥儿,可是瑁哥儿的福气那。”齐二奶奶轻笑道。 “瑁哥儿身边的奶子丫头,全都打板子赶了出去。”容氏吩咐齐二奶奶道。 “是,老太太,我这就去办。”齐二奶奶忙答应了。 上次清理芍药阁的人,如今还出了差错,她有些难逃干系。 “……都拣那少言寡语老实的留了下来,实不该出这样的事情。” 齐二奶奶又叹气道,眼睛却故意瞟向齐三奶奶。 这却是指责是齐三奶奶自己带坏了瑁哥儿。 不过是两句话,一个眼神,就将自己撇清,将责任都推给了齐三奶奶。 齐三奶奶却似乎没注意到这些,她见瑁哥儿被人带走,早就慌乱了起来。瑁哥儿那可是她的命根子。 “老太太,瑁哥儿自小都是我带大的,离了我,瑁哥儿活不成的……”齐三奶奶扑通一声跪在容氏跟前,苦求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方才齐二奶奶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瑁哥儿是齐三奶奶挑唆的,如今齐三奶奶这样,正是不打自招,更加坐实了罪名。 “瑁哥儿消受不起你这样的母亲。”容氏冷笑道,“再让你带着他,不知要教成什么样子。” 容氏这样讲,就是说以后也不会容许齐三奶奶自己照顾瑁哥儿了。 “不过是件小事……”齐三奶奶恨恨地盯了荀卿染一眼,“你却要我们母子分离,你好狠的心。” 齐三奶奶迁怒荀卿染身上,更加憎恨荀卿染。而碰到齐三奶奶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荀卿染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齐二夫人眼神望着别处。齐二奶奶则是拿帕子掩了嘴,眼神却是闪闪发亮,显是心中快活。 容氏脸色则越发阴沉,是她下令如此处罚瑁哥儿,齐三奶奶这是骂她心狠,让人家母子分离。 “都是你教养无方,还不快点滚回你那院子里。今天就不该让你出来!”大太太对齐三奶奶斥道,就让人拖齐三奶奶下去。 “老太太,您明白事理,瑁哥儿年纪还小,离了亲娘如何得了。老太太,三爷是庶出,可却是老太太的亲孙,瑁哥儿是老太太亲亲的曾孙啊。老太太您不能太偏心……”齐三奶奶却挣脱开婆子,扑倒在容氏脚下。 这哪里是求容氏开恩,明明是激怒容氏。荀卿染低下头,如今她肚子还不算大,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自己的脚尖。 “将她请出去吧。派辆马车,送她回家。”容氏沉默了一会,开口吩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倦意。 送齐三奶奶回家?容氏这是要休了齐三奶奶?荀卿染抬眼看容氏,心中一动。容氏只怕是早就想休了齐三奶奶,如今倒有了冠冕堂皇的原由。 一个女人如果被休,在这个年代…… 齐三奶奶自也听出了容氏话中的意思,就有些傻了,待齐二奶奶带着人上来拖她,她才惊醒过来。 “老太太,嫡出、庶出都是齐家正经的子孙。老太太你太偏心,将三爷踩在脚底下,连孙媳妇和曾孙都容不得了。”齐三奶奶挣脱开婆子的手,转眼瞧见立在旁边的荀卿染,更是怒火中烧,“老太太那样捧着四爷,以为人不知道。四爷不过和三爷一样,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齐三奶奶如同疯魔了一般。她的话一出口,四周立即变得鸦雀无声。那两个拖曳齐三奶奶的婆子也愣在当地,竟让齐三奶奶挣脱开来,又扑到容氏跟前。 荀卿染也是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容氏。 容氏的脸上没有了血色,又惊又怒的目光在齐二夫人面上飞快地掠过,狠狠地瞪着齐三奶奶。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全身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容氏被气的不轻。 “老太太,莫气坏了身子!”荀卿染忙快步走到容氏身边,一手握住容氏几乎握不住拐杖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容氏的后背替容氏顺气。 周围众人脸色各异。齐二夫人微张着嘴,竟然抽噎了一声,眼睛中满含泪光,随即便低下头用帕子擦拭脸颊。大太太和齐二奶奶此时的表情却极为相似,都是一脸的惊愕,目光从齐三奶奶身上,转到容氏身上,又转到齐二夫人身上,最后落在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将众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齐三奶奶见她的话竟然有如此的威力,有些得意。 “老太太,都是您的亲孙,不求老太太待三爷如同四爷,也不该太过偏心了。总该给我们母子些……” “这贱人胡说八道,还不把她给我打出去!”容氏依旧有些气喘,发话道。 众人震惊之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太太……”齐三奶奶还想说话。 容氏腾地站起来,挥起拐杖,朝着齐三奶奶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荀卿染见容氏颤颤巍巍,忙上前扶着容氏坐回到凳子上。 容氏丢了手里的拐杖,厉声道:“还等什么,我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 齐二奶奶反应过来,忙招手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齐三奶奶往外拖去。 齐三奶奶知道如果这样出去,这一辈子再难回齐府,自是拼命挣扎不肯出去。 容氏此时却完全镇定了下来。 “这自己行为不端,偏胡说八道,挑拨我齐家骨肉亲情,哪里是我齐家的媳妇,分明是我齐家的仇人!今天将她打了出去,从此和我齐府再无瓜葛。”容氏清晰的声音说道,又转向齐二夫人,“让二太太……受委屈了!” 齐二夫人没想到容氏会安慰她,忙道:“媳妇、媳妇不委屈。” 容氏看着齐二夫人,似乎期待她继续说下去。容氏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目光中有些东西,却让荀卿染看得脊背发寒。 齐二夫人站在那里,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老太太,攸儿本是我亲生,谁也离间不了的。”说完,又微微垂下头去,拿帕子拭泪。 容氏却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就好。”容氏道,见齐三奶奶依旧在不远处,便吩咐齐二奶奶,“别让她在此大呼小叫的,你平时的手段哪里去了?把人绑了,给我扔出去。告诉她,离了我齐家,若是还顾着蔡家的脸皮、性命,就不要胡说八道!” 齐二奶奶忙答应一声,亲自带着人拖着齐三奶奶匆匆去了。 “这贱妇是疯魔了,说这些无稽之谈。”容氏的目光在周围人面上扫了一圈,道:“如是有人将她的话传扬,起了什么念头,不管她是谁,都和那贱妇一样,立刻滚出我齐家去!” 以大太太、齐二夫人为首,众人都忙躬身答应了。 “时辰不早,我也累了。”容氏道。 出了这样一件事,容氏显然已经没有了赏月的兴致。 荀卿染上前来扶容氏。 “方才那贱人是嫉恨我待你和攸儿好了些,才会如此胡说八道。”容氏扶着荀卿染的手站起来,“你莫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老太太。她那个脾气、行事,府里谁不清楚那。”荀卿染笑道,“何况,老太太自不会错认了孙儿,太太更不会错认了亲生儿子。” 容氏的嘴角略微牵动了一下,瞥了齐二夫人一眼。 “这样才好,莫学那小家子气,被人挑唆一两句,便和家人离心离德的。”容氏这话与其是说给荀卿染,不如说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的。“今天的事,你回去就是不说,难保攸儿就不知道,你……” “老太太放心吧。就是天塌地陷,老太太都是我们的亲亲祖母,齐府是我们的家。老太太看着四爷长大的,比谁都清楚,四爷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荀卿染在容氏耳边轻声道。 容氏打量了荀卿染良久,终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怀着身子,不该熬夜,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就回去吧。”容氏吩咐荀卿染,“好生照看福生和瑄儿,还有攸儿。” 荀卿染点头应了。 “你们也都下去安置吧。”容氏吩咐其余众人道,却将手伸给了齐二夫。齐二夫人忙扶住容氏。 容氏就只让齐二夫人扶着,坐上了软兜,往宜年居去了。 …………………… “今天的事,你怎么说?”到了宜年居,容氏屏退身边的人,面色冰冷,沉声对齐二夫人发问。 “老太太,媳妇也很吃惊。”齐二夫人答道,她知道容氏只让她服侍,必是有话要说,因此心中却是有了准备的。 容氏冷哼了一声。 “别在我面前做戏,那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府里,知道内情的,除了我,就是你了。她庸庸碌碌,成事不足,如何能知道,如何能那样笃定?” “老太太,媳妇冤枉啊。老太太想想,这件事揭出来,媳妇能有什么好处?”齐二夫人慌忙道,“媳妇是最不愿意攸儿知道真相的啊。” 容氏盯着齐二夫人的脸,齐二夫人的理由说服了她,然而她还是有些疑惑。 “难保你不是有了什么愚蠢的心思……” “老太太,那件事,并不是只有老太太和媳妇知道……”齐二夫人想了想,出言提醒道,“前两天……” 齐二夫人说到这,突然闭了嘴。那件事情,容氏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如果她这个时候要撇清说出来,反而更让容氏起疑心。 容氏眯着眼深思,并没有听到齐二夫人后半截话。 齐二夫人松了一口气。 “攸儿的差事也该有圣旨下来了,怎么现在还不见动静?莫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了什么谗言?”容氏突然睁开眼,看着齐二夫人的眼睛道。 齐二夫人心中打了个突,忙掩饰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皇上对攸儿极为看重,想必是疼他在外面辛苦,让他多歇些日子。老太太不放心,媳妇明个就进宫去,让娘娘在皇上跟前打听打听。”齐二夫顺从地说道。 “嗯,就这样吧。”容氏点了点头,“攸儿是咱们齐家这一辈中,难得有出息有担当的,宫里的娘娘,他这些兄弟,都有靠他维护之处。攸儿不好,大家都没有好处。你是大家的主母,如今儿孙满堂,心胸要放宽些,莫学那些小家子算计,害人害已。” “是,老太太。”齐二夫人应声道。 “这些话,你要真心记下才好。”容氏缓声道,“你也去歇着吧。” 齐二夫人见容氏面露倦容,忙又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容氏长叹一声,靠在靠枕上。 姜嬷嬷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 “这件事,你去查一下。”容氏吩咐姜嬷嬷。 “是,老太太。”姜嬷嬷躬身应道,知道当年的事情,而如今尚在的人,屈指可数,要查很容易。 “希望真的不是她。”容氏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 荀卿染离开容氏 锦屏记第8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5部分阅读 踩着一地的月光,慢慢地往宁远居走。许嬷嬷、宝珠等人跟在旁边,也都不敢吭声,一行人静静地走着。 齐三奶奶突然揭破齐攸并不是齐二夫人所生,但是有容氏做主,齐二夫人也做了反驳,这似乎是可以当做一个笑话轻轻地揭过。 但是荀卿染却不这么认为,因为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嘴上虽说顺着容氏的意思,说齐攸是她亲生。但是她那番做作,实在是太可疑,可以说是欲盖弥彰。周围能够贴身伺候的人,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再联想齐二夫人与齐攸之间平日的关系,会得出怎样的结论? 况且,她和齐攸,在这府中的地位可以说是颇为优越的,和齐三爷、齐三奶奶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而齐三奶奶今天的发作,现在仔细想来,分明就是早有谋划的。只是,如此,分明是损人不利已的。齐三奶奶历来糊涂,荀卿染是知道的,可今天这件事,却分外的蹊跷。齐三奶奶是如何知道齐攸的身世秘密的,她那样笃定,是因为消息的来源非常可靠吗? 荀卿染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宁远居。 早在容氏开始教训齐三奶奶的时候,荀卿染就打发桔梗送了两个孩子先回来。 荀卿染在院子当中停下了脚步,上房内灯光融融,窗上映出一大两小三个挨在一起的身影。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随着微风从屋内传了出来。“爹爹,瑁哥儿欺负福生哥哥,三伯母还推了福生哥哥。娘生了好大的气哦。”瑄儿坐在齐攸的膝头,奶声奶气道,“瑄儿也很生气。 瑁哥儿他抓福生哥哥的脸,好不要脸的。”瑄儿说着话还挥了挥肉滚滚的小拳头,同时因为气愤,涨红了小脸。 “义父,我不想打他的。可他实在欺负人,对我下狠手,我才打倒了他。”福生挨在齐攸身边道。 “义父教你功夫,不是要你欺负人,”齐攸摸着福生的头顶道,“也不是要你被人欺负。” 福生用力点头,仰起头望着齐攸,一脸的孺慕之情。 荀卿染并不让人往内回禀,只自己悄悄地走到门口,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良辰美景与挚爱的家人,荀卿染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她甚至放轻了呼吸的声音,害怕惊扰了这温馨宁静的场景。 “你娘回来了。”似乎是有心灵感应,齐攸突然抬起头看见了荀卿染。 “娘,”两个孩子争先叫娘。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让荀卿染的心酸酸地熨贴。 荀卿染走进屋内,先是拉过福生来看。福生的脸已经仔细地涂了药膏。 “还疼吗,身上的伤涂了药没有?“荀卿染问。 福生摇摇头,”一点都不疼。“ 荀卿染将福生的衣服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觉并没有伤痕,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方才已经让吕太医来看过了。“齐攸告诉荀卿染,”福生没事的。“ 福生挺了挺胸脯,”娘,我跟着义父练功夫,可结实了。“ ”那就好,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要赶紧告诉娘知道。“荀卿染笑着嘱咐。 ”嗯。“福生点头。 ”娘。。。。“宣儿见荀卿染只顾着福生,便从齐攸膝头溜了下来,挨在荀卿染腿边撒娇。 ”都什么时辰了,还缠着你爹说话,快去睡觉。明天懒床,娘是要打屁股的。“荀卿染将宣儿抱起来亲了一口,又亲了亲福生没有受伤的脸颊,然后在两人的小屁股上各自拍了一巴掌。 福生和宣儿都嘻嘻笑了起来。荀卿染就叫了许嬷嬷和奶妈进来,将两个孩子带下去歇息。 ”四爷。。。。“屋内只剩下夫妻两人,荀卿染轻轻叫了一声,”今天的月亮真美。“ ”卿染,我已经知道了。“齐攸道。 知道了什么? ”也省得我和四爷再说了,宣儿那小嘴巴。。。“荀卿染笑道。 ”还有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齐攸并没有笑。 后来的事,就是宣儿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了。荀卿染方才还在考虑该如何开口,现在却不用再考虑了。她打量齐攸,齐攸的表情分外的平静。这却让她更加心疼。 荀卿染没说什么,只是挨着齐攸在窗前坐下来,伸出手去握住了齐攸的手。齐攸宽大的手掌,因为舞刀弄剑留下少许的薄茧,依旧是那么干燥温暖而且稳定。 ”我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太太那里不过平平。咱们这样的人家,这也并不是怪事。何况,老太太一直和我说,太太是因为生我的时候受了苦,还和我讲了郑伯克段的故事。我也相信了。后来有了五弟,看到太太和五弟在一起的情形。。。。“ 齐攸并没有说下去,荀卿染却是明白的。一个人或许可以遮掩自己的仇恨,但是发自内心的爱,是无法遮掩的。 ”许多事情,亲身经历,才会有切身的感触。“齐攸又道。 ”我懂的。“荀卿染握紧了齐攸的手,心中越发疼痛,原来齐攸早对此有所怀疑,只是心存怀疑是一回事,眼看着怀疑成为事实却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和母亲不亲近,但是总有个母亲在那里。如果齐二夫人不是齐攸的亲生母亲,那齐攸的亲生母亲是谁,在哪里,是生是死? 荀卿染想到容氏方才的态度,容氏一口咬定齐攸是齐二夫人所生,哪里会和齐攸说这些,而且肯定不会愿意让齐攸去探究生母的事情的。而齐攸,也是无法向容氏询问这些的。 ”四爷,老太太方才和我说。。。。我。。。。。“荀卿染就将她与容氏的对话和齐攸说了一遍。 ”你说的对。不管是不是太太亲生,老太太始终是我的祖母,我始终是齐家的子孙,这是不会改变的。”齐攸点头道。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透过窗户,仰望空中的那轮明月。月有阻晴圆缺,世事也并不像人们希望的那样总是一成不变。 “卿染,你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在意?”齐攸突然低下头,问荀卿染。 “哦?”荀卿染眨了眨眼。 “嗯?”齐攸也回了个单音节,那个意思,一定要荀卿染解释。 荀卿染有些为难,要她说什么那。当她被齐二夫人刁难的时候,她也曾暗自腹诽,哪有亲娘那么对待儿子和儿媳妇的。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已真的让她起了疑心。今天的事情,只是印证了她的怀疑。 惊讶,一开始还是有一些的。至于在意不在意。。。。 玫瑰就算换了一个名字,依旧不改其芬芳美丽。齐攸就在这里,别说不是齐二夫人生的,就算不是齐家的子孙,齐攸依旧是齐攸。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齐攸本身,而不是嫡出,齐姓这些外在的华衣。 “惊讶是有一些的,不过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你就是你,跟是不是太太生的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是要和我一生相守的人。” 齐攸嘴角微微扬起,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荀卿染的眉心。 “甜言蜜语!”似乎有些不满意。 荀卿染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心道齐攸这是得了便宜卖乖,甜言蜜语怎么了,她可是很想听齐攸说给她听的。 “嫡出,庶出可是很不同的。”齐攸道。 “只要你不变就好。”荀卿染道。 齐攸幽幽地看了荀卿染片刻,郑重道:”对你,我不会变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咱儿子就是证人,可不许你以后反悔。“荀卿染挑了挑眉道。 齐攸看着荀卿染调皮的神气,又低头瞧瞧她略微突起的小腹再次点头。 ”有儿子作证,还有月亮可以作证。“ 月亮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有幸成为这一誓言的见证,感到与有荣焉,比方才更加明亮了。 两个身影沐浴在月光中,似乎融在了一起。 ”卿染,你怀着身子,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还是齐攸担心荀卿染的身孕,首先提出安置。 荀卿染点点头,两人回到卧房,在床上躺下来,齐攸睡在外侧,说是这样方便照顾荀卿染。 ”四爷,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完。“荀卿染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即入睡,她并不在意齐攸的生母是谁,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 所谓再坚固的堡垒,还是最易从内部攻破。大家族内人多,难免人心不齐,争名夺利,却要有个限度,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自伤了根本。齐三奶奶的事情出来的时候,荀卿染已经觉得不妥。 如今这矛头又冲着她和齐攸来了,却是从齐攸的出生上做文章。 ”人心难测,欲望无穷。“荀卿染叹道,”四爷对府里颇有助益,咱们又从不争权夺利,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针对咱们。“ 又是谁在针对他们那? 容氏,不可能,齐二夫人,若齐攸不是她亲生,可齐攸却也是养在她名下的嫡子,揭破齐攸的出身,让齐攸从此离心,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可若不是她,这府里还有谁知道当年的秘事,而且想要揭露出来?若是齐二夫人,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老太太已经发了话,蔡氏被休了出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怀着身子,莫要为多思虑,早些睡了吧。”齐攸道。 “有道理。”荀卿染笑着点头,齐攸对此事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她自是放下心来。先是齐攸发出平缓的呼吸声,荀卿染更加安心,不过片刻功夫,也睡了过去。 月亮斜斜地挂在房檐上,床上的齐攸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轻轻抬起上身,看了荀卿染一会,又轻轻地唤道:“卿染,卿染。” 荀卿染毫无反应,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齐攸轻轻起身,从床上下来,又替荀卿染掩了掩被角,这才披了件外袍轻手轻脚从屋中出来。 齐攸走到书房房檐下,雪团正微眯着眼在窝里假寐,觉察到有人,早就机警地睁开了眼睛,等见到来的是齐攸,便没有做声,只是抖了抖脖子颈上的羽毛,看着齐攸。 齐攸抱过雪团,从袖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卷,绑在雪团的腿上。他一边抚摸着雪团的羽毛,一边低声嘱咐了一烟。雪团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用嘴啄了啄齐攸的手心。齐攸放开双手,雪团展开翅膀,一飞而起,眨眼的功夫,就化作空中的一个白点。 齐攸望着雪团飞走的方向,在月亮地里又站了片刻,这才又回到屋内。 荀卿染依旧在甜睡,齐攸脱下外袍,轻轻地在床上躺下,荀卿染说的对,这件事并没有完,甚至只是个开始。万事皆有因果,荀卿染可以不在乎他的出生,但是有些事,他却不能不弄清楚,只是,这些,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跟着操心。 齐攸轻轻侧转身,望着荀卿染的睡颜。面对巨变,安然处之,处置得宜。深知嫡出庶出的天差地别,却对他的出身毫不在意。 “你似乎,总能给我惊喜。” 齐攸自语道,伸出手臂搂了荀卿染。“老太太好生睡一会。等老太太睡醒了,我再带福生和瑄儿来陪老太太。”荀卿染坐在容氏身边,笑着道。 “也好。你也小心身子,多休息,莫到处乱走。”容氏躺在床上微合了双眼道。 “知道了,老太太。” 荀卿染答应着站起身,替容氏盖好薄被,便带着福生和瑄儿从容氏的卧房中出来。 “老太太今个儿早上都吃了什么?”走到外间,荀卿染向容氏的贴身丫头询问。 “回四奶奶,老太太早上喝了半碗粥。”姜嬷嬷道。 “吃的太少了些,这可怎么行。”荀卿染皱眉,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打发人去叫我。” “是,四奶奶。”丫头忙答应了。 荀卿染从宜年居出来,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中秋那晚,容氏略染了些风寒,不仅吕太医,另外也找了宫里的太医来诊脉,风寒是治好了,但是容氏从此身子却总不大舒服。几个太医来看了,都说没什么事,只要多休息,少思虑,还开了些安神的药方。 荀卿染和齐攸私下里谈论过,容氏毕竟年纪大了,近来接二连三的这些事情,别说对一个老人,就是年轻人,也未必经受得住。 “四奶奶,二太太请您过去说话。”迎面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向荀卿染行礼。 “桔梗带福生和瑄儿先回去。”荀卿染吩咐桔梗,便带着许嬷嬷等人往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坐在榻上,齐大奶奶、齐二奶奶在下首椅子上坐着,正在说着家常。 “给太太请安。”荀卿染上前,微微屈膝。 “你来了!”齐二夫人面带笑容,对荀卿染慈和地说道,“早就说了,你怀着身子,这些俗礼都免了,快坐下说话。” 自从中秋风波过后,齐二夫人对待荀卿染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优容客气。 “你才从老太太那来?老太太怎么样了?”齐二夫人问道。 “老太太的精神比前两天好了些,只是饭食还是吃的少。方才喝了药,睡下了。”荀卿染答道。 “嗯,那就好。”齐二夫人点头道。 一个丫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到齐二夫人身边,附在齐二夫人耳边低语。 荀卿染侧耳倾听,只恍惚听得蔡家、点名要见太太、不肯走等语。 荀卿染心中思量,这蔡家没有别人,一定是齐三奶奶家了。齐三奶奶那天夜里被送回蔡家后,先是蔡家的老爷、太太连日上门,要求见老太太。老太太却因病不能见客。后来,蔡家又托了两家的熟人上门来说人情,不过大多都吃了闭门羹。 有一两个实在却不过的被请进来,容氏也都没有见,只让大太太和齐二夫人接待了。不知说了上门,这来说人情的人也再不上门。如今蔡家又是谁上门来了? 齐二夫人皱着眉听完了。 “都是老太太做主,如今老太太被气的病在床上,若有什么不好,是要抓他们见官的。让门上的人打发她走,告诉她,若再来呱噪,可别怪咱们不念旧情。”齐二夫人吩咐那丫头。 那丫头忙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蔡家太太带着女儿又来了,”等小丫头出去,齐二夫人叹了口气道,“哎,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希望出这样的事情。她们又如此不知好歹,真让人头疼。” 众人自然都是附和。 “太太心地太慈软了,依我说,该将人绑了送到应天府去,她们挨了板子,便不敢再来呱噪了。”齐二奶奶道。 齐二夫人迟疑了一下,并不赞同。 “我也烦了,下次她们再来,便让你去应付。”齐二夫人对齐二奶奶道。 “只管交给我。”齐二奶奶笑道。 “攸儿这两天都在忙些什么?”齐二夫人又问荀卿染。 “这几天秋猎,康郡王那些人约了他,他推脱不得。”荀卿染答道。 “如今府里事多,从我开始,咱们大家都要省事些。老太太的身子,最忌操劳费心。在老太太跟前,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都要仔细掂量,莫让老太太跟着操心。”齐二夫人吩咐道。 大奶奶、二奶奶和荀卿染都起身应了。 齐二夫人打量了荀卿染一眼,缓缓道:“你怀着身孕,每天都去老太太那伺候,这很好。老太太没白疼了你一场。你最是细心,老太太那边就交给你。莫用小事去烦老太太,就是你的孝心了。” “是,太太。”荀卿染心中一动,依旧恭敬地应了。 天色已近傍晚,齐攸还没回来。 “……方才四爷让人捎话回来,晚上康郡王请喝酒,不能回来用饭了,请奶奶不要等,自己先用饭吧。”宝珠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哦,知道了。”荀卿染放下手中的书卷道。 自从她怀孕,齐攸总是尽量多在家中陪着她,这两天却是频频外出,一去就是一天的功夫。 “秋猎,也难怪。”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奶奶,可要摆饭?”许嬷嬷进来问道。 荀卿染看看怀表,点了点头。 少顷,许嬷嬷带着紫苑和金铃便从外面提了食盒进来。三人脸上都有愠色。 许嬷嬷走上前,向荀卿染禀报了一番。 “端上来我看看。”荀卿染吩咐。 金铃捧了个食盒上来打开,取出一盘白斩鸡。 “……二老爷的朋友送来几只河田鸡,除了老太太那,每个院子分了一只。这是奶奶要的白斩河田鸡。奶奶瞧瞧,这哪里是河田鸡,分明是普通的三黄鸡。那河田鸡她们也做好了,却是留着自己享用的。” 荀卿染看了一眼,拿起了筷子,夹了一丝肉下来,嚼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许嬷嬷在旁看着荀卿染的脸色,已经知道金铃说的是实情。 “还有奶奶要的糖酥鲤鱼。厨房管事文家的说今天只买了四条活鲤鱼,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各用了一条、已经没了。”紫苑也上前说道,“婢子明明看见那水桶里活蹦乱跳的还有好几条,婢子问她,她睁着眼胡说,说只有一条死的,如果要,就用那条死的做。” “你可要了?”荀卿染问。 “婢子说,奶奶今个儿饭桌上必得有糖酥鲤鱼,让她们看着办。”紫苑道,便又端了个食盒打开,“奶奶瞧瞧,这鱼眼,也不知她们从哪里真的弄了条死鱼来烧了。” “奶奶,婢子打听清楚了,厨房那边已经关起门来,那些婆子媳妇,是要开小灶打牙祭了。”宝珠道。 “想必少不了白斩河田鸡和糖酥鲤鱼这两道菜。”许嬷嬷笑道。 “都瞧清楚,打听明白了?”荀卿染问。 “回奶奶,绝没错的。”金铃、紫苑、宝珠异口同声道。 “奶奶,您看……”许嬷嬷看着荀卿染的脸色。 “是该敲打敲打了,就按着商量好的去做吧。”荀卿染微微一笑,“金铃,这事交给你。你自己挑人带过去,怎么闹,都凭你,只莫丢了咱们宁远居的脸。” “是,奶奶,婢子醒得的。”金铃早就跃跃欲试,忙躬身答应,退了出去。 “奶奶,我也去安排安排。”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头,“去吧。” 齐府厨房 “文家嫂子,这样……好吗?”一个二十几岁的媳妇子看着满桌子的酒菜,有些迟疑地问坐在上首那个矮胖的中年妇人。 还没等文家的说话,旁边一个正摆放碗筷的媳妇子接过了话头。 “庆祥家的,文家嫂子做事,从来没错的。你若是怕,要自己撇清,随你家里吃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庆祥家的分辩道。 文家的很大气的摆了摆手。 “你才来不久,不明白这里的事。以后跟着我,慢慢就明白了。”文家的说道,亲自将桌子中间两个大盘子的盖子揭开,“糖酥鲤鱼、白斩河田鸡,今天大家跟着我打打牙祭。” “哎呦,这可是稀罕,白斩河田鸡,每个主子院子里也不过就一只。”一个婆子流着口道。 “这不是宁远居的那份,这样、真的没事吗?”庆祥家的道。 “我那小子在大门上,今个四爷不回来吃饭。”一个媳妇子道。 “可是还有四奶奶……” “四奶奶脾性好,待人最是宽厚的。” “那,不是更不该……”庆祥家的看着文家的,弱弱地道。 文家的撇了撇嘴,若不是这庆祥家的和她家有着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又白花花的银子孝敬了让她照看着,她还真不愿意理会这“棒槌”。 “蛇有蛇路,咱们这做下人的,也得有咱们的道。那厉害、性子跋扈,动不动就要拿捏人的主子,咱们如何惹得起。若是为人宽厚,不计较的主子,咱们才有油水。三不五时地……”文家的做了个揩油的动作,小声对庆祥家的传授秘诀,“慢慢地成了习惯,她们都不好意思再和咱们计较,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庆祥家的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宁远居那边,如今真的不成了?”一个媳妇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吧,四爷好歹做了一任二品的大员,四奶奶更是有圣旨嘉奖的二品诰命夫人啊。”另一个媳妇子道。 这两个媳妇子,问出了众人心中同样的疑问,因此一桌子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文家的。 文家的抬起一只大脚丫子放在凳子上。 “以前都不知道,可现在谁不知道,四爷根本不是二太太生的,不过是养在二太太名下。若是二太太和四爷母子情分好,也还罢了。可是这些年,二太太和四爷是如何的,哪个不是看着眼里。嫡母、庶子,咱们看的还少了。说不得,二太太和生了四爷的那个,还有什么过节。如今更是揭破了这层窗户纸,四爷的前程也就有限的很了。” “可是老太太,却将四爷、四奶奶看的极重的。”一个婆子道。 文家的嗤笑了一声。 “我问你们,如今咱们这府里的富贵,靠的是什么?”文家的问。 “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众人道。 “我再问你,你闺女是和你亲,还是和你婆婆亲。” “自然是和我亲,老娘十月怀胎生了她,奶了她。”一个媳妇子挺直了腰板道。 “瞧瞧,这道理都是一样的。如今府里靠着宫里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谁亲,谁就是府里的这个……”文家的伸出大拇指。 “四爷可是在万岁爷跟前做了好几年的侍卫,不是说万岁爷待他特别的好?”一个婆子问。 文家的撇了撇嘴,“糊涂!万岁爷待四爷再好,还能好过贵妃娘娘去。别说四爷,就是那些王爷王妃,朝廷里一等的大官,见着娘娘都还得磕头那。四爷如何比的上娘娘尊贵那。” 一桌子的媳妇婆子面面相觑,都觉得文家的说的有道理。 “文家嫂子,你懂得可真多。”一个媳妇子羡慕道。 文家的更加得意。 “这朝廷上的事情,你们不明白。四爷以后啊,以后也不过是有一个三爷。”文家的道。 “那怎么可能?”一个媳妇子嘴快,“四爷可是有真本事的。” “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有本事管什么用?”文家的给了那说话的媳妇子一个白眼,“你们说说,为啥四爷的差事现在还没下来。”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文家的冷哼了一声,“万岁爷又要带人出去围猎了。” “四爷这些天也常出去打猎。” “我乡下的外甥还天天上山打猎咧。”文家的鄙视道,又压低了声音,“万岁爷早列了单子,要带去围猎的人里,可是没有齐家四爷,是有大老爷、二老爷和五爷。” 众婆子、媳妇都睁大了眼睛,对文家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文家的熟悉府内事务也就罢了,竟然连万乘之尊的皇家的事情,都了解的这么清楚。 有机灵的上前弓着身子给文家的倒酒。 “文家嫂子,听说张嬷嬷生辰要到了,咱们想去孝敬,就怕她老人家不认得咱们是谁。” “你有这孝心,全包在我身上,”文家的看了那媳妇子一眼,道。 “还有我,还有我。”众人纷纷道。 文家的都应承了下来,“开吃吧。”文家的嘬了一口酒,扯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众人也纷纷伸筷。 就听得哐当一声,厨房的们被人从外面撞开,金铃带着八九个五大三粗的媳妇、婆子从外面闯了进来。 “好你个欺主犯上的狗奴才,克扣四奶奶的饭食,却是留下自己享用了。今天不砸你个稀巴烂,你不认得你金铃姑奶奶!” 外面放风的小丫头竟然没一点动静,正在吃克扣了人家的东西,就这样被人家抓了个正着。文家的难免有些心虚,不过她毕竟是老道的,马上的镇定了下来。看见来的人是金铃,她心里更笃定了些。金铃是四奶奶荀卿染从平西镇带来的丫头,平时说话爽快,她却是不怕的,若是许嬷嬷,或者是原来的麦芽,那她还真要掂量掂量。 “金铃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咱们苦哈哈地,凑了份子,打打牙祭,如何用到姑娘的份例了那。”文家的镇定下来,就开始打马虎眼,一边给旁边的婆子媳妇使眼色,让她们赶紧将那两道惹事的菜藏起来。 金铃却是有备而来,哪里会听她呱噪,就从身后抽出一根擀面杖,照着这文家的劈头盖脸就打了下来。 quot;还想糊弄姑奶奶,那白斩田鸡,糖酥鲤鱼,可都是四奶奶的份例,岂是你这老猪狗吃得的。“ 跟着金铃来的媳妇,婆子便都一拥而上,只不去掀那饭桌,却是在厨房里,碰到什么就砸什么。碰到上前来阻拦的婆子媳妇,更是绝不手软。 她们来势汹汹,却并不是没有章法,只护着那饭桌,又抓了文家的,并另外两个主事的婆子捶打。厨房的人,有的上前劝解,有胆小的躲到了墙角,更有那机灵的见事不好,便要偷偷从旁边溜走,宁远居的人却也并不十分阻拦。一时间厨房内锅碗齐飞,不过片刻功夫真的砸了个稀巴烂。 文家的被打的皮肉疼,又见厨房被毁,更是肉疼加上了心疼。 ”不得了了,打死人了,救命啊。“ 这文家的在厨房里,也见过些大小的世面,如今天这般大的阵仗,却还是第一次见。文文弱弱的四奶奶,怎的就有这样如狼似虎的下人,太坑爹了,文家的欲哭无泪。 ”你这狗奴才,打死了你,不过扔出去,喊谁救命。“金铃却不饶她,又吩咐带来的人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将文家的私藏的许多物件都找了出来。 石榴院 ”。。。。厨房被砸烂了,文家的被打的动弹不得。。。“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向齐二奶奶禀报着,”厨房的人跑了来,求二奶奶过去管管那。“ 齐二奶奶眼珠子转了转,却坐在那里没有动。 ”你出去吧,只说我不在,让她们别处找人去。“齐二奶奶想了想,吩咐道。 那小丫头愣了愣,便要退出去。 冬儿在旁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冲着那小丫头摆摆手,让她先到外面等着。 ”奶奶,您不打算管这件事?“冬儿上前,给齐二奶奶倒了杯热茶。 ”要怎么管?“齐二奶奶看了冬儿一眼,”宁远居历来省事,如今这样,显是被克扣得狠了,才这样闹。以前这府里哪个敢克扣她?方才你也在祈年堂,竟然还不明白吗?咱们不去,一会二太太自会去料理。“ 中秋过后,虽然容氏下了禁口令,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府里还是都知道了四爷齐攸不是齐二夫人的亲生子。容氏染病,更加不能理事,齐二夫人却因着宫里的娘娘日见尊贵。有些事情,又何须明说那。 齐二奶奶明知其中的内情,却是下定决心袖手旁观的。她可不想得罪了齐二夫人,同时也不会傻的在这个时候去对荀卿染落井下石。两不想帮,坐收渔翁之利,这是她的打算。 ”奶奶顾虑的自然是,不过,依奴婢愚笨的心思,这件事,奶奶却是不能不管的。“冬儿道。 ”哦?“齐二奶奶抬眼,”你且说说。“ ”且不说四奶奶素日和奶奶就好,奶奶没有看着下人欺负四奶奶的道理。便是为了奶奶自己,这事奶奶也要管的。“冬儿道,”如今都传说四爷是没了前程的,为着什么,并不用奴婢来说。只是奶奶却不该学那些浅见。就算四爷是庶出,不得二太太欢心,但是还有老太太,就算没了老太太,还有二老爷啊。况且,四爷在外面,可有不少显贵的朋友。“ 齐二奶奶低头深思,老太太精神越发不济,就算做不得齐攸的后盾,但是二老爷和齐攸,那依然是父子。齐二夫人背着做些小动作,齐二老爷并不知道。若是真的知道,齐二老爷会如何?就算是碍着宫里的娘娘,还有和齐二夫人夫妻多年的情分,不去责罚齐二夫人,但也不会纵容。而且,齐攸并不是被家人攥在手心里的庶子,这么些年,结交的那些朋友,难道就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会因为齐攸是庶出,就没有朋友义气? ”你说的不错。“齐二奶奶道。 ”奶奶,奴婢替奶奶思量,还有些话在肚子里,只是有些。。。,奴婢不敢说。“ 齐二奶奶瞟了冬儿一眼,”什么话,你尽管说,若真心为我,难道我还会为难你不成。“ ”奶奶如此待奴婢,那奴婢就冒死说了。“冬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奶奶想必也是知道了,二太太如今正在给五爷寻亲事。二太太的话,五奶奶是要个名门淑女,尤其是要懂得家务,能够为她分忧的。” “这些话,我也知道的。”齐二奶奶皱了皱眉。 “这府里,奶奶是长房的嫡长子媳妇,以后接管这一大摊子家业是理所当然。可如今,大姑奶奶做了贤贵妃,怀了皇子,这件事,只怕就不那么简单了。。。。。齐家的爵位,在大老爷这一代已经是没了,是皇上开恩,赏了个将军的虚衔给大老爷。可若是贵妃娘娘生下皇子,皇上一高兴,或许就会将爵位赏赐回来。只是,这赏赐的爵位,不同于承继的爵位,并不一定落到长子头上。”冬儿看着齐二奶奶的脸色道,“娘娘的话,举足轻重。奶奶,二太太心里最疼的是谁,奶奶也该知道的。便是没有爵位,看府里的情形,这府里以后的当家奶奶,也未必就会落在长房。奶奶是二太太的亲侄女,自然是极亲的。可是二爷却只是二太太的侄儿。” 齐二奶奶脸色微变,坐直了身子。 “你继续说。” “如今奶奶管着家,但凡出事,别人都好开脱,却是一定算到奶奶的头上。厨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奶奶若是不去管,固然不用因此得罪了二太太,却是为奶奶自己留下了极大的后患中。四奶奶虽宽厚,却是聪明不过的人,既然敢闹,那必是占足了理。奶奶此时不出面,少不得落个管家不利,无能的罪名,在四奶奶跟前枉做了小人,落个无情的名声。日后老太太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想奶奶。。。。。。再往远里想一些,以后五奶奶进门,岂不是更有了理由,代替奶奶来管家。”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齐二奶奶本就是个一点就透的,冬儿如此说,已经是将厉害关系说了个通透。 齐二奶奶忙从椅子上起来,亲手去扶冬儿。 “奴婢出言无状,还请奶奶责罚。”冬儿不肯起来。 “你一片真心为我,什么无状有状的。咱们之间本该如此。这些年,我没有白白疼了你。”齐二奶奶将冬儿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一时糊涂,被眼前的厉害蒙了心,多亏你替我想的长远,不然就吃了大亏。以后有事,你还需如此。” 齐二奶奶急匆匆带着人赶到厨房,厨房里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屋子中央那张大饭桌却依然完好,上面摆的满满的是吃了一半的饭菜。 厨房的人本都是跑的差不多了,如今见齐二奶奶来了,又都跟了回来,还有那听到消息跑来看热闹的丫头媳妇们,都是议论纷纷。 金铃正在高声数落着文家的,文家的并另外两个厨房的婆子都被按在地上。 “二奶奶来了。”小丫头高声通报。 文家的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边挣脱按着她的婆子,一边喊救命。 “二奶奶救命了,金铃这丫头要反了,打了奴才们,还砸了厨房,主子们如何吃饭啊,求二奶奶做主啊。” “这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也吃了一惊,荀卿染做事历来给人留有余地,这厨房内的情景,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却不知,荀卿染关照金铃只有一句话,凭她闹,不能丢了宁远居的脸。而金铃本就是个泼辣的,这些天憋了些气,下手自然就没有那么温柔了。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欺主犯上,却说我们反了。”金铃冷笑道,也不向齐二奶奶见礼。 “你说说,这些天,你克扣了宁远居多少东西。。。。八月十七那天,府里分给每个院子一篓螃蟹,你说四奶奶有身孕,不能吃螃蟹,上面因此没给宁远居那份。真真好笑,四奶奶不各异,还有四爷,还有福哥儿和宣姐儿,明明是你,将咱们那篓子螃蟹偷偷拿回家去,卖了一半,另一半却是你们一家子男女吃了。八月十八。。。。,”金铃清脆的声音高声道,不用账本,竟将这些日子这文家的克扣的,并那克扣了的东西的去向,都说的明明白白。“还有今天,这白斩河田鸡,糖酥鲤鱼,可就摆在这,被咱们抓了个正着,一半还在你那肚子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家的固然听的一身的冷汗,齐二奶奶也连连皱眉,这文家的太过分,四奶奶是宽厚不争,却也不是任人鱼肉的。 “金铃姑娘说的这些,你可有做过。”齐二奶奶问文家的。 “奴才,奴才不敢啊。”文家的辩解道。她心里却也有个算盘,墙倒众人推,二奶奶最是精明会看风色,囫囵过去,甚至因此再给宁远居一些颜色,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证物就在这里,只凭这一次,就够打死你了。前面我说的那些,也可以现在叫了证人来,和你对质。”金铃道。 看来宁远居的人是有备而来,计划好了,要收拾厨房的人。齐二奶奶正待开口,那边金铃却先行发难。 “好个二奶奶,素日和我们奶奶姐妹相称,好的一个人似的。我们奶奶哪里对不起您,你管这家,谁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你,哪个人敢不听你的吩咐,厨房克扣欺负四奶奶,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件两件了,你只装作不知道,凭着人欺负四奶奶,现在来了,却还要打偏手。好一个当家奶奶,好一个情同姐妹。我一个奴才,还知道讲理,讲义,讲情,”金铃却是舍了文家的,就往齐二奶奶身上扑,“二奶奶教教婢子,二奶奶的理,义,情都在哪里?” 齐二奶奶何曾受守这个,没有想到金铃这丫头泼辣至此。她也是要强惯了的人,只是如今理亏,被一个丫头义正词严,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倒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 冬儿忙上前去抱住了金铃。 “好姐姐,有话慢慢说,二奶奶事忙,这奴才j猾的很,并不是知情不管啊。这不,二奶奶听了禀报,放下手里的事一刻不停地就来了。姐姐,好歹看着往日的情分吧。”冬儿央求道。 金铃却是哭了起来,拍打了冬儿两下,冬儿只忍着陪笑,金铃便停了手。 “我怕什么,我这命马上就没了,抓一个够本,两个就赚了。”金铃道。 怎么说到了没命,不仅冬儿,齐二奶奶也有些讶异。 “。。。。。吃准了四奶奶性子好,孝顺老太太,宁肯吃些闷亏,不去惊动老太太。这丧尽天良的狗奴才,克扣下奶奶的份例,却将那病鸡,死鱼做了给奶奶吃。奶奶怀着身子,如何受的了这番荼毒,如今。。。。。”金铃放声大哭起来,“我是伺候奶奶饭食的,第一个逃不掉。你们合着伙害了奶奶,要了我的命,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厨房不仅克扣了荀卿染的饭食,还将病鸡,死鱼做给荀卿染吃。吃金铃这般说,难道荀卿染那边。。。。 齐二奶奶额头冒出了冷汗。 “如今我也顾不得了,拼了这条命,这就去找老太太分辨分辨。”金铃说着,就往外奔去。 齐二奶奶这个时候如何敢让金铃再去惊动了老太太。 “好姐姐,你说的二奶奶真的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自会给姐姐做主,厨房这几个奴才,自有二奶奶替姐姐做主。四奶奶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冬儿死活抱住了金铃劝道。 齐二奶奶咬着嘴唇,心中后悔的要死。容氏虽病着,可还没有死。如果荀卿染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齐二夫人可以说她不管事,推脱的一干二净,她这个当家奶奶却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太医诊断出荀卿染怀了孕,容氏在宁远居,也曾交代过她,让她关照荀卿染的。现在出了事,要她如何交代。 因为齐二夫人如日中天,她不肯得罪,以为凭着她的聪明可以袖手旁观,以为可以两不得罪,甚至?br /gt; 锦屏记第8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6部分阅读 至两面讨好,如今却是要替人顶缸,两面都落不下好处。想到此处,齐二奶奶几乎要吐血。 “来人,将这文家的,还有这两个婆子给我捆了,押到马圈去。先打二十板子,别打死了她,等我去看过四奶奶,还要问她的话。”齐二奶奶将事情想清楚了,迅速做出了决断。如果事情无法挽回,起码要先抓住文家的来担责任。 “知道你疼你姐姐,也不该这么不知轻重。”齐二奶奶对金铃嗔道,“你奶奶如何了,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二奶奶。。。。”许嬷嬷急匆匆从厨房外面走来,直奔齐二奶奶,“方才去找二奶奶,说二奶奶在厨房,还请二奶奶。。。。” 许嬷嬷话说了一半,才看见金铃。 “奶奶那边正是用人的时候,到处找你,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许嬷嬷训斥金铃,又瞧见厨房的一片狼藉,吃惊道:“这是怎么了?” “嬷嬷,就是这狗奴才克扣奶奶的份例,还在饭菜里做手脚,谋害奶奶,婢子,婢子是找她来拼命的。”金铃见了许嬷嬷,便没了方才的泼辣样,只委屈地抹着眼泪。 “这些事,该和二奶奶说,难道二奶奶还会纵容了他们。”许嬷嬷皱着眉,急的直跺脚,“你这样,奶奶如今又。。。,哎哟,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齐二奶奶见了许嬷嬷,以下稍安,她是何等机灵,知道今天的事,荀卿染今天不仅是在拿厨房立威,也是拿她立威,而且荀卿染已经完全站了主动,而她却是完全被动。 “嬷嬷说的对,这事也并不是金铃的错。”齐二奶奶笑道,“都是这厨房的婆子不好,我自会让人处置的妥妥当当,不关金铃姑娘的事。” “二奶奶这样说,奴才就放心了。”许嬷嬷笑道,又沉下脸训斥金铃,让金铃给齐二奶奶赔礼,向齐二奶奶道谢。 金铃对着齐二奶奶盈盈下拜。 “婢子粗莽,若有冲撞二奶奶的地方,请二奶奶责罚。” 齐二奶奶笑着摆手,说没有的事,却是多看了金铃几眼,金铃中等身材,面容俏丽,虽比不上桔梗,麦芽,却也是个美人坯子,宁远居里几个大丫头,桔梗稳重,宝珠机灵,紫苑温柔,许嬷嬷老谋深算,原来有个麦芽,最是泼辣嘴巴厉害的。这金铃虽容貌不及麦芽,只是这说话做派却活脱脱又是一个麦芽。 齐二奶奶不由心中有些羡慕。 “你奶奶真会调理人,不知她舍不舍得,让你跟了我。”齐二奶奶道。 金铃和许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 齐二奶奶动了爱才的心思,不过话一出口,便就醒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边我让人收拾,还是快去看看你们奶奶要紧。”齐二奶奶道。 众人便往宁远居中来,宁远居内,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忙碌着,却是鸦雀无声,秩序井然。齐二奶奶步入中庭,迎面正遇上陈德家的陪着吕太医从上房出来。 “四奶奶如何了?”齐二奶奶忙问。 “还是打发人,快去请了四爷回来吧。”吕太医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只到旁边的房间开药方去了。 齐二奶奶惊疑不定,难道荀卿染不是故作姿态,是真的出了事。难道那一位如此胆大,如此等不及,真的是在饭食里面做了手脚? “二太太打发人过来了。”一个小丫头领着个穿鹦哥绿褙子的大丫头从外面进来。 “太太打发奴婢来看看四奶奶,正要去叫二奶奶,正巧二奶奶在这。太太的头疼发作了,无法过来。太太的吩咐,四奶奶这里都交给二奶奶。”那丫头说完了话,福了一福,便告退走了。 齐二奶奶的手在衣袖内握紧了拳头,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啊,她精明了这半辈子,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齐二奶奶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荀卿染了。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闭着眼睛躺在矮榻上,桔梗几个丫头在地上团团忙碌。 “染妹妹,你可别吓唬我!”齐二奶奶进了屋,好妹妹,亲妹妹地唤起了半晌,又跟桔梗等人抢着亲自服侍荀卿染。 荀卿染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齐二奶奶,就要桔梗扶她起来。 “二嫂来了!”荀卿染招呼道。 齐二奶奶忙上前拦住,不让荀卿染起身。 “好妹妹,你好生躺着,身子怎样,哪里不舒服。。。。厨房那几个狗奴才,我饶不了她们。妹妹可吃了晚饭,要吃什么,我这就让人预备,白斩河田鸡,糖酥鲤鱼。。。。,妹妹要好好保重身子。。。。” 荀卿染瞧着齐二奶奶一笑,“便是为了二嫂,我也会保重身子,不让自己出事。” 齐二奶奶脸色微红,“我事忙,那些奴才又实在j猾,弟妹有事,就该早让人来告诉我。” 荀卿染笑而不语。 齐二奶奶立刻觉得她这些话是多余的了,便也笑了,握住荀卿染的手。 “都是我的错,弟妹尽管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那就有劳二嫂了。”荀卿染笑道。 齐二奶奶在宁远居直和荀卿染聊到接近掌灯时分,这件事荀卿染不想惊动容氏,齐二奶奶更是不想,两人商量好了该如何处置,齐二奶奶才匆匆离开。 荀卿染根本就没吃那鸡和鱼,金铃所说更是夸大之词,吕太医自然是被请来帮助营造气氛的。因此送了齐二奶奶离开,荀卿染便从榻上起来。 “让小厨房做几道爽口的小菜,一会四爷该回来了。再烤两样点心给福生和瑄儿。”荀卿染吩咐。 齐攸在外面大多数时候总会总了饭回来。不过荀卿染总会如此为他备办,为的不过是一家子在一起吃饭的那种气氛。 陈德家的忙答应一声,去了小厨房。 “奶奶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真是便宜她了。”金铃道,所说的她自然指的是齐二奶奶。 府里发生这样的事,即使不是出于齐二奶奶的指使,但是她作为当家奶奶,不闻不问,站于岸,于情于理都很是不可原谅。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要强惯了的人,今天还不是被咱们要了强!”荀卿染道,“与其说拿她立威,不如说是我好心提点她。我若有不好,她第一个难逃干系。为难她一下,让她知道厉害,却适可而止,让她领情。在这府里,以后还有用到她的地方。” 今天的事情,她让人去砸了厨房,而齐二夫人则先避起了嫌疑,不仅没去厨房干涉,更是头疼病发作,将她这边的事情都交给了齐二奶奶。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也是数年的妯娌,如何不明白齐二奶奶的想法。齐二奶奶为人精明,最善于见风使舵。她就是要齐二奶奶看清局势,让齐二奶奶不能袖手旁观,而是站到她这一边来。 “这就是擒贼先擒王,这府里那么多下人,有那邪心的不止一个,哪里耐烦一个个地收拾。”许嬷嬷笑道,“她自认聪明,想要占尽好处,今个却吃了大亏。亏得奶奶不和她计较,不然,她这些年在老太太那下的功夫,可就都成了泡影了。” “她想要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何苦去坏了她这些年的经营,而且,她对老太太的孝顺,未必就完全没有真心。”荀卿染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朋友是不嫌多的。” 掌灯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我从前面过来,厨房里撵了人?”齐攸问。 荀卿染点头,这事本也是瞒不住齐攸的,就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都和齐攸讲了。 “那天,她们克扣了咱们一篓子螃蟹,我要发作,你没让,就是为了今天?”齐攸问。 荀卿染笑着点头,“我可不耐烦一个个去管教她们。今天这样,也就是一劳永逸了,四爷说说,我这事做的好不好?” “极好。”齐攸道。 荀卿染瞟了齐攸一眼,隐隐觉得齐攸的态度有些奇怪,莫不是因为这件事有些自责,自责没有照顾好她?这很有可能。 “四爷今天都打了什么猎物回来?”荀卿染便又笑着问道。 祈年堂 “四奶奶没事了?” “回太太,是的,二奶奶过去陪了半天,四奶奶吃了吕太医开的药方,已经没事了。”小丫头回禀道。 “那也好,白白吓了我一跳。”齐二奶奶握着手中的念珠,“老太太那边……” “回太太,并未惊动老太太。”小丫头道。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齐二夫人吩咐道,便斜倚在靠枕上,怔怔地不知道想什么,直到有人报说齐二奶奶来了,她才醒过神来。 “……奴才们实在胆大包天,克扣四奶奶的饭食,弄些病鸡死鱼来糊弄四奶奶,好在四奶奶发现的及时,没有吃的太多。可还是将人吓的半死,太太是没看到,哎……”齐二奶奶拍着胸道,似乎犹有余悸。 “她,现在都好了?”齐二夫人问。 “吃了药,看来是没大碍了。”齐二奶奶答道,便又说起如何处置文家的,“……今天欺负到她头上,明天就敢欺负到我头上,甚至太太,老太太头上了。我让人将文家的几个奴才,各打了四十板子,已经撵出去了。” 齐二奶奶看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又道,“说起来那文家的也是府里的老人儿,平日在我跟前极好的。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太太头疼病发作,将事情都委了我,我更不敢徇私。太太看我处置可还得宜?” 齐二夫人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 “文家的仗着几分体面,做事如此糊涂,还到处炫耀说太太如何看重她。四奶奶如今怀着身孕,若是有个好歹,老太太那边如何能罢休。我这样处置,又伏低做小劝了四奶奶好一阵,她才答应不再追究,也不会在老太太跟前提起。”齐二奶奶压低了声音道,“太太,如今京中的人都看着咱们府里,这个时候家里出点什么事,怕是对娘娘……” “罢了,这些本就是你掌着,都依着你罢。”齐二夫人道。 齐二奶奶笑了,“我就知道,太太也必是希望这样处置的。” 文家的被撵,砸了厨房的金铃等人安然无恙;两个管事媳妇因小事被重罚,细考校起来,似乎都和宁远居有那么些牵连。这府里的下人敏锐地嗅出了些异样,不用人说,再碰到与宁远居有关的人和事,便多了几分恭敬和谨慎。齐二夫人知道,沉默了半响,却也没有说什么。 荀卿染依旧每天到宜年居伺候,容氏经过精心调养,精神却是好了些,那安神的药便不再用了。 宜年居 “人都没有找到?”容氏皱眉问道。 “回老太太,奴才自得了老太太的吩咐,立刻就去找人。那甄家的原本住在乡下,却突然全家都搬走了。邻居们毫不知情,便是她女儿家也是一无所知。还有那王元家的,住在通州,奴才派的人过去,也扑了个空,和甄家的一模一样。”姜嬷嬷办事不利,说话便十分小心。 “是有人在咱们前头下了手。”容氏手按额头。 “奴才也是如此想。”姜嬷嬷道。 “三奶奶是如何知道,这个可查清楚了?”容氏抬头问道。 “老太太,这个奴才确是查的清楚。”姜嬷嬷道,“三奶奶身边一个小丫头,平时看着傻傻的,却是个有心人。” “带她来,我要问她。”容氏吩咐道。 姜嬷嬷出去,一会功夫就领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进来。 “你将你偷听、偷看到得,原原本本都告诉老太太知道,我便不会卖掉你。”姜嬷嬷对小丫头道。 这小丫头因为言语迟缓,样子不起眼,在芍药阁几乎没有存在感,也因此能偷听偷看到别人无法知道的事情。她为了不被卖掉,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娘家大哥……二太太……张嬷嬷……很多银子……甄家老娘……” 虽然她语音有些模糊,说话缓慢,容氏还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太太息怒。”姜嬷嬷怕容氏经受不住,忙上前来伺候。 容氏摆了摆手。 “我已经料到会是她,这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测罢了。”容氏道。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齐二夫人。姜嬷嬷却是不好答话的,只默默站在旁边。 “她还是那个心病。这些年,我一直装作不知,希望她能放下。她却做贼心虚,只怕还要加上心中怀恨。以前还好些,如今我年纪大了,她又以为有了娘娘撑腰,才做出这许多的蠢事出来。”容氏叹道。 “奴才也有些不明白,二太太也该是怕四爷知道往事的,如何会……”姜嬷嬷也跟着叹息。 “她这是容不下攸儿了。”容氏冷笑道,“还有那件事,我一直没有拆穿她。她虽心虚,却以为没人知道的。她要揭穿的,不过是攸儿不是她亲生,而是姨娘养的。” “老太太打算如何?”姜嬷嬷问。 容氏沉默半响,长叹了一声。 “攸儿和染丫头,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对付她那些伎俩,不需攸儿,染丫头一个就足够了。她虽然愚蠢,我却不得不为这一大家子考虑。只怕,还是要委屈攸儿和染丫头。” 姜嬷嬷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君心难测,娘娘在宫里升了位份,还有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些改变了棋局。就算容氏并没有娘娘的心思,但是君心难测,如今齐家已成骑虎之势,容氏对齐二夫人不能不投鼠忌器。 “当初不该心软的。”容氏又幽幽叹道。“老太太,她两个,并不知道那件事情的。”姜嬷嬷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劝道。 容氏点了点头。当年为了能守住秘密.她曾做了很多事。 对甄家的和王元家的却手下留特,一来是这两个老实本分,忠心耿耿.她有些不忍,二来就是她两个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 因此她对着两个十分优容,最后还放了出去。 “哎.这事怨不得人。没有内鬼.也引不来外贼。”容氏叹道。 “老太太,邢她两人的下落还要不要接着查?”姜嬷嬷小心地问辽。 “罢了,”容氏轻轻摆了摆手,“该来的终究会来,这事是瞒不住了。” 容氏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此刻.她倒不担心了。那件事,那两个人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些蛛丝马迹,也不过是猜测。真相,在她这里。真正的秘密,也只有她知道。而她的话,齐攸一定会信。 这件事就这样作罢,容氏和姜嬷嬷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是谁先下手接走了甄家的和王元家的。 过了晌午,因为照料容氏.又加上怀着身孕的缘故,荀卿染便有些倦倦的.躺在矮榻上小睡了约莫一个时辰。 荀卿染招呼人送水进来.她要洗洗脸。 “奶奶,侯爷和六姑奶奶来了。”许嬷嬷跟进来禀报道,“侯爷和四爷在外面书房说话,六姑奶奶在宜年居。“ 齐婉丽和方信来了?荀卿染心中一喜。齐婉丽已经生育一子、又要照理侯府一大家子,自是十分忙碌。荀卿染从平西镇回来后,两人也,不过勿匆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见过一面。前些日子,齐婉丽更是带着官哥儿几个孩子去了西山别院。 “哦?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叫醒我?”荀卿染一边拿湿帕子擦脸.一边询问道。 “来了约半个时辰了。是老太太说,奶奶这些天累极了,六姑奶奶又不急着走,不让叫醒奶奶,让奶奶休息好了再过去。“许嬷嬷道。 “老太太虽那样说,你们也该叫醒我。”荀卿染道。 “六姑奶奶也发了话,不肯让奴才叫奶奶起来。”许嬷嬷笑道。 “这可失礼了。“荀卿染道.就忙重新梳妆.换了永裳到宜年居 “四嫂。“齐婉丽从宜年居上房接了出来,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忙上前搀扶.两人手挽着手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人还不少,容氏在上首榻土坐着,大太太、齐二夫人在下首相陪,颜明月和容云暖则是坐在窗前的锈架前,一起绣屏风.齐婉烟懒懒地陪在一边.眼圈微红。 众人见礼毕,荀卿染就和齐婉丽一起在旁边椅子上坐了。 齐婉丽看着荀卿染的腰腹.关切地问询了一番,就让几个丫头抱了好些大大小小的锦盒进来,一一打开给荀卿染看,却都是些珍贵的补养之物。 “是我和侯爷四处收罗的,给四嫂安胎。”齐婉丽道。 “这些东西,家里还多的很.你该自己留着用。“容氏笑道。 “…… 是侯爷的意思。”齐婉丽笑道。 容氏就笑笑没说什么。 ”……镇威侯夫人、清源郡王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王妃都说要见见四嫂。抚远侯夫人也怀了身孕,她是见过四嫂的,还想和四嫂结儿女亲家那。“齐婉丽让人送了一沓帖子上来,“想来四嫂也接到帖子了.这几张是我就便带过来的。“ 怪不得这两天接连有人上门送拜帖,都是京城的权贵.不过却是她并不熟识的。荀卿染接过帖子一一瞧了,又让人端给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看。 “四嫂若方便、就出去走走.若是不方便,写张帖子答谢就是。这京城内女眷都在求四嫂的字.谁不知道.探花郎的字都是四嫂教的。”齐婉腑又笑道。 容氏笑的眯了眼,大太太看着那些帖子也一脸的艳羡,齐二夫人也是陪笑.帮拿手帕擦了擦嘴角。 “她怀着身孕,倒不好四处走动。女人家的字,也不好胡乱给人。 ”齐二夫人道。 “既然人家感情、倒不妨去拜会拜会.不必总拘在家里。只看染丫头愿意,多带着人,让迎丫头好生安排。“容氏笑道。 “康郡王妃前个也打发人来问我,说是要挑个好日子,在她那园子里热闹热闹。不如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好了。“荀卿染道。齐婉丽笑着说好。 “我正有事要问你、你们平时和张翰林家常来往,他那二女儿性情如何?”齐二夫人问齐婉丽。 “张翰林家的女儿……,太太是要为五弟说亲?“齐婉丽问。自贤妃升了贵妃,给齐仪提亲的人就不断。荀大奶奶还曾和荀卿染提过她家一个族妹。 就听啪嗒一声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帘子响、荀卿染循声望去,却是颜明月从绣架旁起来,进了旁边的隔间,容云暖对着阳光,比着手里的几根丝线,齐婉烟呆呆地望着窗外。 “有人和我提了他家,说是极好。”齐二夫人道。 “张家二姑娘,我见过两次、倒是个好个模样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看着很不错。”齐婉丽斟酌着说道。 “仪儿的婚事,我正要和你老爷说起,”容氏突然道,“自要挑那模样配得上,才情配得上.家世清贵的。最最要紧,要她们性情投合、若是知根知底的姑娘家就更好了。”容氏道。 “老太太说的是.仪儿的婚事自然要慢慢挑拣,不急着定的。“齐二夫人脸色微僵.陪笑说道。 众人又说了一会家常,荀卿染便带着齐婉丽到宁远居小坐。 “不是说还要在别院住些日子.怎么提前回来了?“荀卿染问齐婉丽。 “来看看老太太,也是来看看你。”齐婉丽道、“现在看来、一切还好。” “能有什么不好。”荀卿染笑.“你莫不是听到了什么?“ “咱们之间,可有什么好隐瞒的。四哥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齐婉丽道、“不仅我们,这京城里私下都已经传开了。” 荀卿染微微皱眉,这件事情.竟然传播的如此之快。昨个荀君晖捎信来,也是听到了传闻。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特意来助拳的。“荀卿染笑道。嫡庶之别,有没有强大的母舅家族支持.也是重要的一方面。齐婉丽今天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这番举动,却是表明方家的态度。 “侯爷怎么说?“荀卿染问。 “侯爷叹气,说太太年纪大了,心思有些糊涂。且不说齐家正在用人之际,便是这些年的母子情分,也不该如此。”齐婉丽小声道.“有四哥这样的儿子,笼络还来不及,哪有故意揭破让人离心的?“ “谁说不是那!”荀卿染道,“太太的心思,实在让人难猜.或许有别的隐情?” “四嫂也不必放在心上。有老太太、老爷在,太太也不过私下里做些小动作罢了。四哥不是容易被人拿捏的。”齐婉丽道。 “那倒是。“荀卿染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齐婉丽突然道,“我方才回去者我姨娘.碰到这样一件事……” 齐婉丽只带着一个贴身的小丫头去看周姨娘,从齐婉烟窗下走过,就咱见屋内齐婉烟嘤嘤的哭声。 “你再这样逼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是在做什么?“齐婉丽忍不住出声道。 却是李姨娘正在屋内和齐婉烟说话,听见齐婉丽的声音忙迎出来。齐婉丽难于齐婉烟这个妹妹,心中颇有几分牵挂,又听两人话头奇怪,便进了齐婉烟的屋子。 “五姑奶奶,七丫头历来听您的话,您劝劝七丫头吧。“李姨娘端茶给齐婉丽。 “怎么了,年纪轻轻,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动不动就说什么做姑子.哪个怠慢了你不成?”齐婉丽并不喝茶.只问齐婉烟。 “……说我不争气,让一个丫头做了唐大奶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奶。”齐婉烟赌气道。 “这话从何说起?“齐婉丽不解。 李姨娘却抹起了眼泪。 “…… 唐大人一直在咱们家住着,咱们待他跟自家人一样,老太太早就存了心要给七丫头结亲的。谁知道去了一趟平西镇.四奶奶私自做主,抬举一个丫头做个唐大奶奶,怎地不想想,自家嫡亲的妹子还没着落那。“李姨娘道、“六姑奶奶给评评这个理。”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谁说的?”齐婉掂皱眉道。 “这,“李姨娘顿了一下.如何好说是她从祈年堂偷听到的,“是太太,曾提过的。” “是在唐大人成亲之前还是之后?“ “是、是之后。“李姨娘想了想道,又哽咽着抱怨:“太太也不知道四奶奶会那样做,如今心丫头一天大似一天.这亲事……” 齐婉丽摆手不让李姨娘再说下去。 “姨娘说的这话、很是不通。我也曾在这府里,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我问姨娘.若是老太太和太太有此心思。唐大人在府里这些年.为何不早定下亲事亲?” “那时七丫头年纪还小……“ “年纪小,可以先定亲,何时成亲却好商量,何况那时候唐大人的年纪可不小了。据我所知.唐大人也不是到了平西镇就立即成亲,这之前有多少功夫,要有心结亲怎么不提。偏人家有了家室,再来说这样的话。“ “这……”李姨娘语塞。 “姨娘也是个聪明人,如何就听信了这样的话。便真有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也该隐瞒,姨娘反而当做真的一样,自家宣讲起来。唐大人有妻有子,还在府里借助着,七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被人知道这样的话,七妹妹的脸面和名声该如何,七妹妹要怎么做人?姨娘你这副痛悔的模样,可让人怎么想七妹妹?”齐婉丽又道,“姨娘为七妹妹担心,却也不该失了章程,没了体面。这件事再也不可提起,姨娘只想想我说的话,若真府里长辈真作此打算,事情早已经做成了的。” 被齐婉丽这样一说,李姨娘有些明白过来。 “姨娘再往前看看,如今府里这个局面,还怕七妹妹没个好归宿吗?”齐婉丽进一步劝道。 “姑奶奶说的是。七丫头的事情还请姑奶奶帮着上心些。”李姨娘陪笑道。如今容氏精神不济,很少管事。而齐二夫人的心思全放在宫里的娘娘和齐仪身上,到时候也不过是随便将齐婉烟嫁了。 齐婉丽点头应了,又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姨娘因为这件事,只怕是对四嫂有些误会吧。” “姨娘明白就好,莫平白做错了事,于姨娘、七妹妹和六弟,都没有好处。” “六姑奶奶说的是。”李姨娘连连点头。 荀卿染有些无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桩事情!她又默默回想,最近与李姨娘碰面,李姨娘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现在仔细想来,李姨娘一段时间以来对她的态度,比起过去,是有些疏远客气的。 “我已经点醒了她。不过四嫂还是要小心些。”齐婉丽道。 荀卿染点头,“多亏是你遇到了,替我开解。否则,不知何时这病发作起来,我还不知道病因在哪。” 李姨娘看似人轻言微,但却是内宅最接近齐二老爷的人。她若在齐二老爷耳边吹些风,事情可大可小。荀卿染想起刚从平西镇回来,便是齐二夫人第一个要见麦芽,当时齐二夫人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真是句句都有深意啊。只怕就是那个时候,就有了所谓“帮丫头抢了嫡亲妹妹的婚事”这样的说法,而李姨娘信以为真,在齐二老爷跟前哪里会说她和齐攸的好话那。 齐二夫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而这样的手段伎俩,正是荀卿染最不屑于采用,也最为讨厌的,更是人群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家业大,人口多。人心难测,人多嘴杂。总有‘聪明人’颠倒黑白,搬动是非,也总有人会相信。真是让人心中厌烦,又防不胜防。”荀卿染叹道。 “所以我才喜欢小家小户。”齐婉丽道。 荀卿染看向齐婉丽。齐婉丽掌管着偌大的侯府,如今方信的长子又娶了媳妇,和齐婉丽相差不过几岁,另外两个庶子也要相继娶妻,方信的妾室,还有下面那么多丫头婆子等等,齐婉丽这必是有感而发的。 “我何尝不是。”荀卿染心有戚戚然,平西镇的日子虽也不太平,但是比起现在,那实在是太让人向往了。 两个人都有一刻的怔忪,谁都没有说话。 “现在也还好吧。”还是荀卿染先笑道,“你的付出,总算见到回报了。” 她和齐婉丽从没有断了联络,就算在平西镇的时候,也是书信来往不断。齐婉丽经历的事情、所作的努力她大多知道,齐婉丽对方信的温柔贤惠自是不必说了,还比如衣不解带照顾生病的官哥儿、不避嫌疑管教宝姐儿,不辞辛劳地管理家务,操劳长子的婚事,为两个庶子请名儒来指导等等。 看看齐婉丽如今的气派,还有刚才的行事,便知道方信现在几乎对齐婉丽言听计从。官哥儿更是将齐婉丽当成了亲生母亲一样,就是最难缠的宝姐儿,如今最敬佩的人,也是齐婉丽这个继母。 “五弟的婚事,老太太似乎已经有了人选那”齐婉丽道。 荀卿染点点头,“只不知是哪一个,能不能成。”若是以前,齐仪的婚事不过是容氏的一句话,但是现在,齐二夫人显然对齐仪的婚事有她自己的打算,最后会不会顺了容氏的意思,却是个未知数。 两人又聊了好些事情,直到有丫头过来说宴席准备好了,才又到宜年居来。齐婉丽和方信都在齐府用了晚饭,直到黄昏时分才告辞离去。容氏拉着齐婉丽和荀卿染的手,笑的很是欣慰。齐二夫人回到祈年堂,却是气的茶都喝不下去,连声说翅膀硬了,忘了根本。 便有那不明就里的小丫头听见,出来学说。 荀卿染听见了,不过一笑,只嘱咐许嬷嬷等人对周姨娘那边多留意些。 “想来不会又什么大的动作,不过小事上别扭些,咱们暗地里助着些,也就无碍了。” …… 荀卿染的马车在荀府二门前停下,荀君晖上前来扶了荀卿染下车。 “姐姐慢些。”荀君晖非常小心,生怕让荀卿染受伤。 “无妨的。”荀卿染道。 “给三姑奶奶请安。”彩鸾也带着人从内院接了出来。 荀卿染摆了摆手,让彩鸾起来。 “老爷怎么样了,送信的人也没说清楚,让人心里没底。”荀卿染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询问。 “姐姐去看了,就知道了。”荀君晖道。 荀卿染看了弟弟一眼,就不肯再往下问。 “大奶奶那?”荀卿染转过头问彩鸾。 “太太叫了大奶奶去说话,不知为何发了些脾气,大奶奶脱身不得,吩咐奴婢来服侍姑奶奶。”彩鸾陪笑道。 “你去服侍大奶奶吧,这里就不用你了。”荀卿染吩咐道。 “大奶奶担心老爷那里人手不够,奴婢还是跟过去伺候吧。”彩鸾不肯离开。 “老爷那里自由人伺候,要用人时,自然打发人去找大嫂。你先去吧。”荀君晖道。 彩鸾犹豫片刻,见两人态度坚决,便屈膝福了一福,告退下去了。 “老爷到底怎么了?”没了外人,荀卿染再次问荀君晖。 “父亲身体无碍的。”荀君晖小声答道,“说是叫姐姐回来有话说。” “哦。”荀卿染哦了一声,“太太如今,还难为大奶奶?” “太太如今不知怎地,时而糊涂,时而明白,早就不管事了。”荀君晖道。 荀卿染点点头,看来方才彩鸾所说不过是托词。 姐弟两人径直到书房来,早有丫头进去禀报。荀卿染走进书房的时候,荀大老爷正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 姐弟两人上前问安。 “父亲可还安好?” “我没事。”荀大老爷放下手中的笔,“不过是叫你回来,有话要问你。都坐下说话吧。” 姐弟俩在椅子上坐了,有小丫头端了香茶送上,便退了出去。 “姑爷的身世,传的沸沸扬扬,可是真的?”荀大老爷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不过是家里有人因为嫉恨,造的谣言。”荀卿染道,说的是齐府的官方版本答案。 “你还替他隐瞒!”荀大老爷道,“若只是下人造的谣言,以齐府的势力,早就平息了下去,如何闹得人尽皆知。那种种不堪之言,真是气煞人了。” 荀大老爷显然很是气恼。 竟有了不堪之言?这谣言究竟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是什么不堪之言?”荀卿染问。 “你深闺女子,不该知道那些。”荀大老爷道,“当初与齐府做亲,是她们巴巴的来求娶,可不是咱们高攀。他自己有出息,就是庶子倒也无妨,只是这出身也该清清白白。不该故意蒙骗!” 听荀大老爷话中的意思,难道是传言说齐攸生母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荀卿染转头看着荀君晖。 荀君晖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也是才知道,就被荀大老爷从翰林院招了回来。如今齐攸生母的身份,被传的五花八门,总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就是。他不想让姐姐受到刺激,因此也不肯说。 荀卿染讶然。齐二夫人到底要做什么,她对齐攸竟然恨到这个程度? “也罢了,与其让你再受些白眼,不如接你回来,父亲的俸禄,还养得起你。” 等等,荀大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担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父亲定会为你做主。我让你姨妈马上收拾屋子,你就住下来,为父会为你讨个公道。”荀大老爷又道。 “父亲?”荀君晖有些惊讶,看来他也不知道荀大老爷的这个打算。 因为太过突然,荀卿染想了一会,才明白荀大老爷的意思。荀大老爷是诓了她回来,要留下她,替她向齐府讨公道。荀大老爷这么多年,终于想要承担父亲的责任了,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只是,荀大老爷要讨的公道,和她想要的公道,有那么一些偏差。 “我也正想请父亲为我做主。”荀卿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为父定会为你做主。”荀大老爷道。 “父亲,我不会留下来。”荀卿染抬头看着荀大老爷,“不过,我想请父亲写封信给二老爷。”荀卿染扫了一眼桌案上荀大老爷没写完的帖子,“如果父亲能亲自和二老爷谈一谈就更好了。” “哦?”荀大老爷微微皱眉,“你留下来,我找他过来谈。让他们知道我荀家女孩的尊贵。” 荀卿染摇了摇头。她这样留在荀府,打击面太大,其中也包括了齐攸。这个时候,齐攸最需要的就是她的支持。荀大老爷要帮忙,那很好,不过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帮。 “有些内情,父亲并不知道。”荀卿染便挑着能说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虽没有明说此事都是齐二夫人背地里搞鬼,但也给了足够的暗示。 “竟然有这样的事!”听完荀卿染的话,荀大老爷皱起了眉头。 “如今老太太身子大不如前,这事不好让她老人家再操心。二老爷难得过问内宅的事情”荀卿染道。 她希望荀大老爷和齐二老爷谈一谈,将这些事情说给齐二老爷知道,督促齐二老爷出面解决这件事情。 “父亲,姐姐的办法极好,不会伤了亲戚的情分,又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荀君晖道。 荀大老爷将姐弟俩打量了一番,最后点了头。 “既然这样,便依着你。”荀大老爷道,“以后若是齐攸对不起你,你尽管来告诉父亲,父亲为你做主。” 荀大老爷也是过来人,荀卿染的态度他如何不明白,却是绝不肯伤害齐攸的,这自然是情之所至的缘故。 “你们随便去走走,我这就写帖子请齐二老爷过来。定会为你,不,是为你们讨个公道。”荀大老爷道。 这个你们,自然是指荀卿染和齐攸两个人。 荀卿染没想到今天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心中也十分高兴。姐弟两人就到后花园中,信步走着,一边聊着家常。如今刚进入九月份,阳光晴好,凉风阵阵,姐弟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尽头,又都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正是枫林晚,如今门前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荀淑芳和周嬷嬷。 “三妹妹,二弟。”荀淑芳也瞧见了她们,热情地招呼着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荀淑芳怎么也在这里,方才从外面进来,分明没有看到杨家的马车。 “大姐姐这是?”荀卿染打量着荀淑芳。 荀淑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脸庞似乎也丰润了些。她今天穿了件大红色缠枝莲花的衣裙,打扮的珠环翠绕,一路过来,环佩叮当、香风四溢。 “听说太太身子不大舒服,我过来看看。”荀淑芳笑?br /gt; 锦屏记第8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7部分阅读 笑道,“谁知道太太正在睡觉,我不好打扰,便来园子里走走。这院子我一次都没进去过,有些好奇,正打算要进去看看,就遇到三妹妹和二弟了。” 荀卿染抬眼往枫林晚望过去,那大门似乎 荀淑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挪动脚步,恰巧挡住了荀卿染的视线。 “三妹妹怀着身孕,怎么也来了?君晖今天不当值吗?”荀淑芳一连串地发问,“这里怪偏僻的,咱们去大嫂那坐坐。”说着就要来拉荀卿染。 荀卿染略微往一边让了让,荀君晖便站到了她旁边,将她与荀淑芳隔开。许嬷嬷和桔梗则忙上来,搀扶住了荀卿染。 荀淑芳一怔,却又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 “哎呦呦,两位姑奶奶,我来迟了。”正在这个时候,荀大奶奶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这么巧,两位姑奶奶遇到一处了。”荀大nai奶走到近前,飞快地和荀淑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头和荀卿染说话,“方才姑奶奶来,我脱不开身,罪过罪过。现在梧桐院里摆好了茶果,请姑奶奶去歇歇,咱们好好说说话。” 众人就从园子里出来。荀淑芳便说有事,告辞走了,完全忘了方才所说要去看望方氏的话。荀卿染也没有去梧桐院,只说她怀着身孕,容氏不许她在外面久留,荀大奶奶也不勉强。 荀卿染和荀君晖又到书房中来,荀大老爷已经写好了一封书简,正要打发人给齐二老爷送过去,荀君晖便主动承担了这个差事。 “我亲自送去,也让人知道,咱们家对这事是极看重的。”荀君晖道。 荀君晖就和荀卿染一同出来。 “似乎不该和姐姐一起回去,二夫人知道,必定疑心姐姐。”荀君晖道。 荀卿染一笑,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她既然做了,还不准我和娘家人诉诉苦。”荀卿染道,“何况,即使与我无关,她也要猜疑我的。让她知道,我有娘家支撑,不是个肯吃哑巴亏得,反而好些。” “姐姐说的也是。”荀君晖释然。 姐弟两人出了二门,便有看门的婆子上来伺候。 “大姑奶奶已经走了吗,怎么没看到她家的马车?”荀卿染让宝珠叫了一个婆子,给了她几个钱,探问道。 “大姑奶奶已经走了,并没有马车,是坐轿子来的。”那婆子回道,因见荀卿染出手大方,话就多了,“大姑奶奶比三姑奶奶来的还早,大约来了两个多时辰。大姑奶奶最是常来,只二姑奶奶是不常见的” 荀卿染又让宝珠给了那婆子几个钱,才上了马车。 “这事有些奇怪,”马车上,荀卿染突然道,“君晖,你注意到没有?咱们看到大姐姐的时候,她说是要进枫林晚,可她鞋底分明沾着枫叶。这府里,除了枫林晚,再没有枫树了,咱们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也没见有枫叶。大姐姐她,分明是才从枫林晚出来。” 荀君晖点头。 “姐姐,我比你先看到大姐姐。我看的清楚,她看到我们之前,是从台阶往下走,见了我们才故意转的身。”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不免都是疑窦丛生。 “最近大姐姐是回来的勤了些,和大嫂之间也亲近的有些不寻常。我会吩咐人盯着她们些。”荀君晖道。 “那就好。”荀卿染点头道,“她这个人,实在让人不放心。” 荀君晖送荀卿染回府,便去见齐二老爷。齐二老爷看了荀大老爷的书简,立刻便往荀府赴会。不知荀大老爷和他是如何谈的,齐二老爷从荀府回来后,便去了祈年堂,将齐二夫人身边的人都斥退,在齐二夫人屋子里足足待了有一个时辰。 祈年堂的小丫头出来说,只隐约听到齐二夫人的哭声,却没听见两人都说些什么。齐二老爷从祈年堂离开,齐二夫人便病倒了,却不肯见太医,也不肯见人。 齐二老爷连夜发了许多帖子出去,第二天,齐府便在前面设宴,来客里自然有荀大老爷、方信,还有许多的京城权贵,据说顺天府尹也来了,齐府大老爷、二老爷带着齐儒、齐修、齐攸、齐仪兄弟几个陪客。 傍晚时分,前面的宴席还没有散,齐二夫人派人将荀卿染叫了过去。 祈年堂上房,屋内光线昏暗,但是却没有掌灯。齐二夫人靠在软枕上,脸色有些发黄,那眼睛却似乎是红肿的。 齐二夫人让荀卿染在榻上坐了,就从旁边取了只长长的朱漆木匣出来,递给荀卿染。 匣子内装的满满的,却是一套赤金镶玉的头面,连同项圈、手镯、压裙角的双鱼佩、从头到脚的一整套装饰。 “这是先皇太后赏给老侯爷夫人的,给我做了陪嫁。我只在进宫的时候戴过一两次,如今就给了你。你最近有些应酬,就戴上这些吧,也是咱们齐府的体面。”齐二夫人道,声音略有些嘶哑。 “这实在太过贵重了,还是留给五弟吧。”荀卿染忙道。 “给你的你就拿着。我这些个媳妇,最看重的是你。便是以后你五弟娶了媳妇,也越不过你去。”齐二夫人道,语调平板。 荀卿染又推辞了两回,见齐二夫人执意如此,便让人接了。 “如此,我便先收着了。”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又让人拿了个略小些的匣子,当着荀卿染的面打开,里面却是一张文契。齐二夫人似乎有些疲倦,招手叫了张嬷嬷来。 “这是锦绣绸缎庄的文契,是太太最值钱的陪嫁。四奶奶想必也知道,这绸缎庄就在文德大街上,是侯府的老招牌。”张嬷嬷陪笑着解释道,“收益那是不用说的。太太想着四奶奶手里没什么有出息的产业,早就想着把这个铺子给四奶奶做体己。” 先是御赐的首饰,现在又是旺铺,齐二夫人这是怎么了?荀卿染略一思索,便就明白了,却还是推辞不要。 “你收着吧,我总共只有你们几个,这些东西不给你给谁。”齐二夫人道,“现在正是月初,你收了这文契,也该去铺子里看看。” 因为光线暗淡,荀卿染看不清齐二夫人的脸色。她依旧推辞,直到齐二夫人语气似乎越来越僵硬了,她才将东西都收了下来。 打发了荀卿染出去,齐二夫人立刻倒在了床上。 “这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张嬷嬷赶忙上前劝解,“太太稍作忍耐吧,谁知道她能请了亲家老爷出面。以后日子还长,先哄转了老爷,再想其他……” ………… 荀卿染从祈年堂出来,因为明白齐二夫人为何给她这东西,心中只有欢喜,脚步也就轻快起来。一回到宁远居,她见齐攸还没有回来,就打发人去前面探问。小丫头回来禀报,说是前面的宴席已经散了,齐攸和齐二老爷一起去了宜年居。 去了宜年居,想来不是简单的请安。荀卿染想了想,便拿了件披风,带着着人往宜年居来。 “四奶奶来了。”宜年居门口,一个大丫头迎上来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四爷可在里面?”荀卿染就在门口停住了,问道。 “四奶奶。二老爷和四爷都在,在和老太说话”那丫头回道。 荀卿染抬眼望去、见一众丫头婆子都站在宜年居正房回廊下。她便不再往里走,而是转身回来,就在离开宜年居大门不远,路边的凉亭内坐下,等齐仗。 宜年居上房内,容氏坐在宽大的矮榻上、齐二老爷塌旁的椅子上, 齐攸却是站在榻前。 “……以前一直瞒着你,也是为你你好。”容氏道。 “还请祖母告知。”齐攸道。 “你这孩子。”容氏叹了口气、看了齐二老爷一眼、“也罢了,总该让你知道的。” 齐二老爷点了点头。 “你确实不是二太太所生。”容氏道,“你的生母,她姓万,是你父亲的一个姨娘。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因为家乡水灾,逃了出来。后来她家人都没了、遇到了你父亲.就进了府。她是生你的时候难产过世的,我和你父亲都十分伤心。当时二太太也怀着身孕,和她同时生产,只是,那孩子生下来就天折了。你父亲心疼你,我便做主,对外只说你是二太太的亲生子。” 一段旧事,便由容氏这样简单的揭了开来。 “为何府里,从无人提到过万姨娘?”齐攸问。 “万姨娘去世后,你父亲很伤心。我也不愿意让人怀疑你的出生、因此下了禁口令,也打发了一些人出去。”容氏解释道,“说也奇怪,她住过的那个牡丹园,原来花木繁盛、之后那些牡丹却再也长不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好。我心里忌讳,又怕你父亲睹物思人,将那园子也拆了。” 主子心里忌讳,又是个在人们眼中什么也没留下的姨娘,不过是府中一个匆匆的过客,祠堂里不会供奉她的排位,能够在齐家祖坟内有个角落容身就是上上大吉,也无怪乎被人遗忘至此。 “这件事.我本就不打算一直瞒着你。只是要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如今也罢,你还有什么要问,尽管问吧。”齐二老爷缓声道。“祖母、我……万姨娘身体素来结实,她的死……还请祖母实言相告。”齐攸看着容氏,神色庄重。 这却是问万姨娘的死,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容氏打量着齐攸、心中叹气。 “她是素来身子康健的……”齐二老爷道.突然看向齐攸、“你是如何知道的?” “府内传言四起,我询问了一个那时在府里伺候过的奴才,所以知道的。”齐攸答道.又转向容氏.“祖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齐二老爷也将目光转向了容氏,容氏心中愈发叹息。 “当时是万姨娘先生产、我带人进了产房的。你们,二老爷是不用说了、攸儿你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你该知道,这女人生产本就是从鬼门关里过一次,凭天由命,种仙也没有法子。”容氏道。 这却是说万姨娘之死,并无可疑。 齐二老爷似乎是想到当年的事情,神情颇为黯然。齐攸也想到了荀卿染生产时所受的煎熬,而那此在吕太医看来、却还是极为顺利的。 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我己经和你母亲谈过,她因着那个夭折的孩子,心中有些……,哎。这些天的事情、她脱不了干系。外面那些流言、却是闲人故意夸大扭曲。她已经悔过,在我面前立下重誓,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二老爷道,“这次让你受了委屈.为父都明白。” “你虽不是她亲生,她依然是你的嫡母。该有的尊敬和孝顺不可缺少。家和万事兴.这件事从此揭过,谁都不可再提起。”容氏道。齐攸恭敬地应了,“祖母和父亲说话,我自然遵从。请祖母和父亲放心,我识得轻重。……太太.总是我的母亲。” “这就好,这就好。”齐二老爷笑道。 容氏也是含笑点头。 父子两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老爷有了些酒,走下台阶时身子摇晃了一下,立刻被齐攸搀住,二老爷转头看了眼齐攸,心中感慨。儿子如今比他还要高大,回想当初从容氏手中接过他的襁褓时,他才不过两个巴掌大小。 “攸儿,你长的很像你娘。”齐二老爷道。 端方的齐二老爷可是很少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 齐攸扶着齐二老爷,看见了齐二老爷鬓发中已经夹杂了雪丝。 “父亲!”齐攸叫了一声。 “哎。”齐二老爷答道。 父于两人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虽心下感慨万分,但是表情却熬发面瘫了。不过齐攸扶着齐二老爷的手臂却一直没有松开。 父子两人走下台阶,都看见凉亭中抱着披风坐着的荀卿染。 “你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媳妇在等你,你去吧。”齐二老爷道。 “我送父亲回去。”齐攸道。 “父亲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庶,”齐二老爷道,“而且还有童儿跟着。”说着就叫过跟着的小童来。 “你媳妇有了身子,别让她在凉风里站久了。”齐二老爷也不等荀卿染上前来请安,扶着小童的肩膀径自往前面去了。 “我又没去哪里、为什么跑到这来等着,这风可有些凉了。”齐攸接过荀卿染手中的披风.又披在荀卿染肩上。 “还好。”荀卿染笑道,”屋子里怪闷得。” 她明知道这祖孙三人之间的谈话,她插不上嘴,这个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不管齐攸听到怎样的真相,她都想齐攸能早点看到她.正如她想早点看到齐攸。 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照路,荀卿染和齐佐并肩缓缓走回宁远居来。 荀卿染先将齐二夫人给的东西拿出来给齐攸看,齐攸淡谈地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四爷.我很欢喜。”荀卿染道。 “嗯?” “四爷想想二太太为什么肯给咱们这些?”荀卿染道,“老爷很疼四爷那。” 齐攸没有说话.只微微用力握了潍荀卿染的手。 “你去找了岳父?”两人沉默了一会、齐攸问。 “不是的,是父亲知道了、找了我回去。”荀卿染道,“父亲……(荀卿染自不会说苟大老爷本打算要留她在娘家,给齐家一点颜色瞧瞧的事)听到了传闻,问我是怎么回事,便请了咱们老爷过去说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话……。他做长辈的,不能看着咱们被欺负是不是,结果就是这样了。”荀卿染摊了摊手。 “父亲……”齐攸重复着这两个宇,“方才在宜年居,父亲也和我说……” 荀卿染目光闪闪地看着齐攸,方才在宜年居.这祖孙三人肯定是谈了什么.最又可能的就是齐攸的身世。 齐攸看着荀卿染的模样,知道她很想知道,只是忍着不问。 “原先咱们府里有个牡丹园.我生母,她姓万……”齐攸道。荀卿染脑海里立即闪过她曾经看过的那些账册,牡丹园,果然是有故事的。 “……就是这样,她生下我就死了,太太的亲生子也死了。她和太太的儿子被埋在一起,我则被当做太太的亲生子养大。” 原来如此,荀卿染叹道:“太太是有心结啊……” 齐攸点头。 “大家子里比不得人口简单的小户人家、不是人人都……、老太太对咱们是极好的,还有老爷、还有这些兄弟姐妹们……”荀卿染道,“想想他们的好,有些人、有些事,也就不用在意了,是不是?”齐攸看了荀卿染半晌,终于缓缓点头。 静静地躺在床上,齐攸没有很快入睡。从容氏口中确认了自己的出生.齐攸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回想着从甄家的和王元家的嘴里问出来的只言片语,心中的疑虑始终无法消除。他相信容氏是为了他好、不会害他,但这不代表容氏不会骗他。 正想的入神,荀卿染绅翻了个身,将胳膊搭在他身上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 齐攸也翻了个身、将荀卿染的胳脖轻轻地放进被子里。他的卿染,对他的出身是毫不在意的.却能不动声色地接连为他化解了府内外的困扰。看着荀卿染的睡颜,齐攸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荀卿染的脸颊。她的聪慧体贴,他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在他眼里.他的妻子是没有缺点的。如果一定要说人无完人,那么荀卿染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是太过良善了.让我如何放心!” 第二天,荀卿染睁开眼睛的时候,齐攸早已经不在床上了。她以为齐攸一定又像往常一样出去跑马练剑去了,结果她从卧房出来,却见到齐攸安安稳稳地坐在外间。许嬷嬷、桔梗、宝珠、紫菀几个大丫头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地下。齐攸正板着脸向她们嘱咐着什么。 “……不得有半点差错,奶奶求情也不中用。” “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荀卿染走过去问道。 “没什么事,你身子日渐沉重,嘱咐她们好好照顾你。”齐攸道,就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荀卿染哦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两天就是姨妈的生日,老太太想着为姨妈操办操办,姨妈却不肯。老太太让我去劝劝。”吃过早饭,荀卿染和齐攸商量,”我为姨妈办一份寿礼,打算一会就送过去,四爷看看可还妥当。“ 许嬷嬷等人将给郑姨妈的寿礼搬上来,齐攸看了看,并没什么不妥。 ”这样极好。“齐攸道。 ”四爷今天还要出门?“荀卿染看齐攸穿起了大衣裳,就问道。 ”嗯。“ ”还是去围猎?“ ”不是,是过去一般的侍卫们,约了今天一起去吃酒。“齐攸道。 ”唐大人也一起去?“ ”是的。“齐攸答。 荀卿染没说话。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你小心身子。“齐攸又道。 荀卿染微微撇嘴,最近齐攸总是早出晚归的,说是会友,围猎,荀卿染总觉得他有些神神秘秘的。 齐攸低头看荀卿染不说话,却捏了他的衣袖不放,一双眼睛探寻地打量着他。 ”放心吧,我没事的。“齐攸道,”如果有事,我不会瞒着你。“ 荀卿染这才点点头,放开齐攸。 荀卿染这边送了齐攸出门,麦芽就带着糖糖过来了。福生,宣儿和糖糖一会功夫就玩在了一起,荀卿染和麦芽闲聊了一阵,就留下麦芽帮忙看着几个孩子,她带着给郑姨妈的寿礼往香萝院中来。 荀卿染在花园内慢慢地走,迎面就见郑好儿和两个面生的年轻女子正在菊花丛旁说笑。 郑好儿瞧见了荀卿染,忙笑着过来行礼。 ”四嫂这是往哪里去?“郑好儿问。 ”正要去看看姨妈,你这是。。。。“荀卿染打量郑好儿身后那两个女子。 两个女孩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一高一矮,高一点的那个是瓜子脸,杏核眼,柳叶眉,容貌俏丽,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衫裙,纤细的身材颇为窈窕,矮一些的那个年纪略小,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衫裙,容貌与黄衫女子有几分相似,却稍显平庸。 ”这位就是齐府的四奶奶,我四表嫂。“郑好儿忙让她两个上前来见过荀卿染。 两个女孩走上前来,向荀卿染道了万福。那绿衫女子就低垂了眼睛,显得有些害羞,黄衫女子却是不错眼地打量着荀卿染。 ”这是钱家的两位姑娘。钱家老爷和我父亲是故交。钱太太来看望母亲,我带着两个妹妹来园子里散散。“郑好儿又道。 荀卿染笑着点头,让她们尽管自在游玩。 知道荀卿染要去看郑姨妈,郑好儿就带着钱家两个姑娘跟荀卿染一起回了香萝院,荀卿染自是又见到了钱太太。 原来这钱家也是皇商,钱家老爷曾和郑家老爷一起共事,交情很好。 后来郑家老爷去世,郑姨妈带着儿女搬到南边,两家便断了联络。 ”我家老爷接了笔生意,谁知道中间出了岔子,多亏遇到朔大爷帮着化解了,这才知道你们一家都般到京城来了。“钱太太道。 这件事荀卿染也在齐二夫人那里听说过,是钱家生意上出了岔子,闹出条人命来。正好郑元朔遇见了,就大包大揽,自是托齐家人情,将事情平息了。 ”我记得姐姐你的生辰就在这几天,准备了些家乡的土物,姐姐可莫要嫌弃。“钱太太就递了张礼单给郑姨妈,却也是知道郑姨妈的生辰,过来送寿礼的。 郑姨妈连连推辞,钱太太自然不肯将礼物收回,这样推让了几番,郑姨妈只好收下了。 等钱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告辞离开,荀卿染就让人将她准备的寿礼送了上来。 ”这是四爷和我孝敬姨妈的。“荀卿染笑道。 郑姨妈待要说不收,可方才又已经收了钱太太的。 ”不过是个小生日,何必如此破费。“ ”老太太打发我来和姨妈说,这是好事,就要有个响动。姨妈若懒得操办,便都交给我们,总要借姨妈生日这个由头,好好办两日酒,大家跟着热闹热闹。“荀卿染劝道。 郑姨妈本来是不打算操办,可这两天的确有不少上门拜访来送寿礼的。郑姨妈的心思,女儿的婚事却是眼看就要定下来,但是儿子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为儿子打算打算。如今又听荀卿染这样说,就十分心动了。 ”只是太麻烦了些。“郑姨妈道,她们毕竟是借住在这里的。 ”姨妈这就见外了。有什么麻烦,府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姨妈一句话,马上就能置办起来了。“荀卿染忙笑道。 郑姨妈也就点头应了。 说定了郑姨妈生日的事情,荀卿染便告辞出来。她刚走到外间,还没出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串女童清脆的笑声。 ”难得萏姐儿笑的这样开心。“郑姨妈笑道。 众人出的屋来,香萝院当中,有一架藤萝秋千,桔梗正站在秋千架旁,手里拿着只绣球,萏姐儿正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绕着桔梗跑,小脸红扑扑地十分可爱。 ”萏姐儿和桔梗姑娘有缘,多亏了桔梗姑娘常来照看她。“郑姨妈道。 荀卿染笑了笑,一眼瞧见萏姐儿那大红袄子上的活计,正是桔梗的针线。 桔梗见荀卿染从屋里出来,便俯身和萏姐儿说了一句话,然后直起身,将绣球交给旁边的奶妈,就朝荀卿染走过来。 萏姐儿却扯住桔梗的衣襟,嘟着嘴,不舍得桔梗走。 ”缘分。。。。“荀卿染喃喃道。 ”四奶奶,五姑奶奶来了,现在老太太那,老太太请四奶奶过去。“就有小丫头从外面急匆匆走来,向荀卿染禀报道。 [ 此帖被aaabbb在20110830 18:42重新编辑 ] “五姑奶奶,齐婉蓉?她从平西镇回到京城来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荀卿染忙辞了郑姨妈,就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齐大nai奶、齐二奶奶、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等人都在坐。齐婉蓉坐在容氏下首的椅子上,正在说着什么。 齐婉蓉见荀卿染进来了,忙起身过来见礼。 “给四嫂请安。”齐婉蓉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扶了齐婉蓉起来,见齐婉蓉与她比她离开平西镇的时候又瘦了一些,此刻眼圈微红,看来方才是哭过的。毕竟是与家人久别重逢,也不足为怪。 “五妹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姑爷可也一起回来了?怎么事先不打发人来说一声,府里也好安排人去接你。”荀卿染道。 “昨个刚回来,因为实在想念老太太、太太和姊妹们,这一早就来了。大爷和我一起来的,正在前面陪着老爷说话。”齐婉蓉道,目光落在荀卿染突起的腰腹上,目光闪动了一下,忙又笑道,“要恭喜四嫂,又怀了身子?” “都过来坐下说话。”容氏招呼两人。 齐婉蓉便依旧坐到容氏旁边,荀卿染则挨着齐二奶奶坐了。 “姑爷也一起回来了,可是调任到了京城?或是来办什么差事?”大太太问。 冯登科在行伍里,按照规矩,是不能随便进京的。 “大爷倒是想回京城当差,”齐婉蓉手里揉着帕子,眼睛飞快地瞟了荀卿染一眼,“那样我也能常来孝敬老太太、太太。这次是大爷和上峰告了假,回京城来探望探望。” “哦。”大太太长长地哦了一声。 “平西镇是比不得京城繁华,却是建功立业的所在。你们还年轻,现在吃些苦,积累资历,涂个封妻荫子。这京中好些子弟都是这样过来的。”容氏道。 “老太太这话可是金玉良言。”齐二奶奶笑道。 “老太太说的是。”齐婉蓉微微垂下头。 “你从你姨妈那回来,你姨妈怎么说?”容氏转头问荀卿染。 荀卿染就将郑姨妈答应办生日酒的事情说了,容氏也十分高兴。 “你姨妈那边没什么人手,染丫头又怀着身子,这事还是要你操劳。”容氏吩咐齐二奶奶,“我知道你忙,你几个妹妹都闲着,就让她们去帮你,你带着她们历练历练也好。” 容氏打算让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帮助齐二奶奶料理寿宴的事情。 齐二奶奶满口应承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容氏便有些倦色。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天。”容氏又道,“有什么事,尽管和你二嫂说。” 众人就都站起身来,齐二奶奶说要带着齐婉蓉四处走走。 “妹妹离开几年,也瞧瞧这府里有没有变化。”齐二奶奶笑道。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不急。”齐婉蓉道,却走到齐二夫人身边。 “婶娘身子不好,我送婶娘回去。”齐婉蓉扶住齐二夫人的手臂,陪笑道。 齐二夫人推辞,“我这里有丫头婆子们,你去和你姐姐妹妹们一起自在散散。” 齐婉蓉却坚持要陪着齐二夫人,说她还要在京城住上些日子,姐妹间相聚的时候还长。 “你们跟迎丫头去,问过姨太太,先拿出个章程来。告诉她,不必省事,好生热闹热闹才是正理。”众人都散了,容氏吩咐容云暖几个道。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换了一件家常半旧的长袄坐在榻上,齐婉蓉就挨着齐二夫人坐了。 “听说婶娘身子不好,侄女时刻挂心。婶娘到底是个什么症候,都吃些什么药,和侄女说说。大爷他也认识不少奇人异事,或许弄些偏方来,反而能治好了婶娘的病。”齐婉蓉陪笑道。 齐二夫人眼皮抽了抽,“不过是老毛病了,现在的药也还管用。” “婶娘,侄女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您了”齐婉蓉却嘤嘤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齐二夫人忙劝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平西镇苦寒,四哥四嫂回来,却将我一个丢在那里”齐婉蓉哽咽道。 冯登科想凭借齐攸腾达的心意,齐二夫人如何不知道。齐婉蓉这样说,却是抱怨齐攸和荀卿染将他们夫妻留在了平西镇。 “莫哭,如今你回来了,总会好的。”齐二夫人含糊道。 “婶娘,原来在家的时候,就是婶娘最疼我。有些话我不敢跟人说,只敢和婶娘说。”齐婉蓉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这身子本来好好的,如今成亲这么些年,却还是膝下空虚。虽大爷并没说什么,昨天见到公公、婆婆,婆婆脸色却很不好,言语中很是,婶娘,我该怎么办” 齐婉蓉又哭倒在齐二夫人的怀里。 今天齐二夫人很有些没精神,更是不愿兜揽齐婉蓉。一来是她还“生着病”,二来,便是有些不想见齐婉蓉,因为她最怕齐婉蓉提起这件事情来。如今呢,齐婉蓉果真提起来了,齐二夫人只觉得额头有些汗湿。齐婉蓉至今没有身孕,王勤家的什么生子方只怕居功甚伟。那王勤家的可是她的人,这若是认真计较起来,齐二夫人越想越是心虚。 方才齐婉蓉对齐攸和荀卿染有些抱怨,她听着还觉得顺耳,现在却是在心里埋怨齐攸和荀卿染,为何不想法子让这夫妻两个再也回不来京城。如今这债主找上门来,她可怎么办。 “婶娘,求婶娘帮帮我”齐婉蓉抬起泪眼,望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张了张嘴。 “好孩子,你且说说,婶娘能帮的,自然就帮。”齐二夫人柔声道。 “我就说婶娘最是疼我。”齐婉蓉拿帕子擦了眼泪,“平西镇地方荒凉,药材都买不齐全,大爷空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开” 齐婉蓉絮絮地说道。 齐二夫人很快就听明白了。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冯登科想要升官,两个人不想再回平西镇。帮着冯登科在京城中谋个差事,这现在对于她来说,倒也不是难事。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她也愿意帮忙。这些要求都不过分。 “这些都好说,你心里有婶娘,都包在婶娘身上。”齐二夫人笑着应了。 “果然婶娘是心疼我的。”齐婉蓉见齐二夫人应的痛快,心中也是欢喜。她和冯登科两个在平西镇,本来是打算借着齐攸的威势飞黄腾达,结果不过落得个衣食无忧。齐攸回京,他们也曾表露出要齐攸带着一起回京的意思。 但是不论是齐攸还是荀卿染,都似乎没有明白。 他们就这样被扔在平西镇,正在感觉前途暗淡,突然得知贤妃怀了身孕晋封为贤贵妃的喜讯。冯登科比她还要高兴,更是再也坐不住。两人一商量,冯登科便和上峰请假,少不得将贤贵妃是他大姨子的事做了筹码。夫妻两个已经打算好,绝不会再回去,起身的时候将那边的宅子,粗笨家具也都处理了。回京这一路上,夫妻两个更是做了许多的计划,打算到齐府见机行事。 齐婉蓉想到冯登科的嘱咐,让她好生奉承府里的人,尤其是齐二夫人,他们的前程就在这个上面,更让她细心观察,注意那件事情,说是如果运气好,便是件天大的富贵。 想到此处,齐婉蓉忙又陪笑对齐二夫人开口,“在家百日好,侄女在外这几年,才明白了这句话。如今我们府里一草一木,侄女看着都觉得亲切。侄女真想在老太太、婶娘跟前服侍些日子。” “你有这孝心,让人很是高兴。也好,你身子虚弱,正好留在府里,婶娘让人好生为你调养。”齐二夫人满口应承了。 “多谢婶娘。”齐婉蓉高兴地道谢,又凑近齐二夫人,“自打大姐姐进宫,就再没见过,婶娘多次进宫,大姐姐她现在如何” 齐二夫人却是最愿意说贤贵妃的事,两人亲切地交谈起来。 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三个跟齐二奶奶在石榴院,商量郑姨妈寿宴的事情。荀卿染无事,便也在一旁坐着听。 “二太太吩咐,要留五姑奶奶在家里住几天,依旧住原来的房子。”齐二夫人打发了一个张嬷嬷来传话。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是一愣。齐婉蓉在娘家住几天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才从平西镇回来,怎么着也该在冯府服侍公婆些日子之后,才好回娘家小住。不过既然齐二夫人这么安排,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我想着老太太、太太必是要留五姑奶奶的。那屋子我方才就打发人去收拾了。”齐二奶奶忙笑道,又转头吩咐冬儿,“冬儿,你再送两床新被褥过去。” 冬儿答应一声,忙带着人去安排。 张嬷嬷也笑吟吟地走了。 容云暖悄悄在荀卿染耳边道,“迎丫头最会弄鬼,她哪里就打发人收拾了,明明这才派冬儿过去。” 荀卿染也笑了,“这正是她聪明乖觉之处,咱们该好生学着的。” 晚饭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四爷今天遇到了喜事?”荀卿染见齐攸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便问道。 齐攸本不想说。 “四爷可是早上才答应我,凡事不瞒着我的。”荀卿染不依道。 “这件事,本想过两天再和你说。”齐攸就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 “什么事?”荀卿染忙坐到齐攸跟前。 齐攸在荀卿染耳边说了几个字。 “哦?”荀卿染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皇上下的密旨。” 荀卿染将齐攸方才说的消息在心里翻转了几遍,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有忧。 “四爷,那福生,嗯,还有宁馨”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知道荀卿染担心些什么,他在知道消息后,也考虑到了这两个人。 “宁馨已经成亲生子,这与她无关。福生吗,福生还小那。”齐攸道。 荀卿染点点头,“那就好。” “别胡乱担心了,不会有事的。”齐攸见荀卿染并不十分放心,就又安抚道。 荀卿染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要四爷去办这差事?”荀卿染问。 齐攸摇摇头,“皇上另外安排了人。” 荀卿染说了声还好,如果齐攸这么快就要出门办差,她有些舍不得。 “四爷方才说是密旨,皇上也就没有差遣四爷,那四爷是如何知道这密旨的内容的?”荀卿染心中一动,问齐攸,“四爷,你并没有上朝,也没进宫去见驾啊。” “哦,”齐攸略作沉吟,“是康郡王,我自有我的法子。你暂且不要问,以后自然知道。” 荀卿染毫不掩饰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齐攸。 “这密旨朝廷中没几个人知道。”齐攸嘱咐荀卿染。 “我会保密,不会跟人说起的。”荀卿染保证。 “方才在大门那,管事的说,冯登科带着五妹妹来过了?”齐攸问。 “是的,”荀卿染道,“五妹妹如今还在府里,要住些日子。我瞧着她是不想再回平西镇了。” “宫里的娘娘怀了身孕,又升了位份,我早该想到,冯登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齐攸道。 “五妹妹着实巴结太太,和太太两个在祈年堂说了半天的话。我看五妹妹方才的神气,只怕是得偿所愿了。也是,太太对五妹妹心里有愧疚,自然会帮五妹妹。”荀卿染道,心中却想,那可不是简单的愧疚,分明是把柄啊,齐二夫人怎么会不出力那。 齐攸眉头微皱,“冯登科应该是想升官并在京城当差,再有便是要府里钱财贴补了。他的为人,在平西镇的所作所为,我与老爷,大老爷都说过,太太要为他谋官,不起眼的小官也就罢了,若是要职,必是要经过大老爷和父亲,他们该有分寸的。” 大家子内的关系就是这样,有亲情牵绊,有利害交关,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想要一清二白,那是难如登天。 “咱们且看着吧,他若安安分分,总有一份富贵。”荀卿染点头道。 郑姨妈的寿宴,就摆在齐府的花园内。来客之多,出乎郑姨妈的意料。这个时辰,酒宴已经撤下,众人都在花厅内听戏。 养年堂后边一个小院内,隐约可以听见花园内传出的锣鼓点子声。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姑爷有话要说。”齐婉蓉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郑姨妈的生日,冯登科自也送了一份寿礼,过来赴宴。男客的宴席在前面的院子里,不过他是姑爷,就趁着宴席间隙,到后面来找齐婉蓉说话。 “你这小院倒不错。”冯登科四下打量,笑道。 “二太太心中有愧,极怕我提那王勤家的事情,为这里添置了许多东西,住着自是舒服。”齐婉蓉道,“你的差事,她也答应了。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就在五成兵马司,方侯爷手下为你安排个差事。 锦屏记第8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8部分阅读 个差事。” “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这样的肥差,冯登科并没有如齐婉蓉预想中那样表现出惊喜来,反而是急着问她另外一件事情。 “我在府里这两天,可是一刻都没闲着。据我看啊,那些谣言不是空|岤来风,二太太和四哥、四嫂,绝对是面和心不合。我探问过了,还有好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自四哥和四嫂回来,二太太” 齐婉蓉就将打听到得事情都和冯登科说了。 “这么说,你那四哥肯定不是二太太亲生的。不仅如此,我看二太太还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坏了事。”冯登科嘿嘿笑道。 他和齐婉蓉回到京城,就从冯家听到了关于齐攸身世的传闻,也知道后来齐家大宴宾客,齐二夫人如何厚待媳妇,更有顺天府的衙役抓了些街头无赖,罪名就是散播谣言,从而平息了事态。他敏锐地嗅出这里面的异样,因此嘱咐齐婉蓉在齐家特别要注意齐二夫人和齐攸母子之间的事。 “不错,二太太、张嬷嬷,因此吃了许多的亏。只是四嫂太过厉害,她们不敢随便招惹,心里却恨的要命。”齐婉蓉点头。 “嘿嘿嘿。”冯登科搓着手,嘿嘿直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齐婉蓉扫了冯登科一眼道,“咱们的要求,二太太都答应了。我在这,二太太请了太医开方子为了调养,还说要另外填补些私房给我。你家宅子太小,住在拥挤,我正打算向太太要个小宅子” “二太太对咱们这样好,咱们也该想法子报答。”冯登科根本没有听齐婉蓉在说什么。 “如何报答?”齐婉蓉问,有些奇怪冯登科怎么对她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了。 “吏部刚出了个肥缺,是驻江宁的总兵。我想求二太太帮我要了这个差事。若是成了,咱们就能去江宁风光几年,一辈子的富贵也就到手了。”冯登科道。 “江宁总兵?”齐婉蓉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家男人的心似乎有些太大了。“不是说要报答二太太,如何要这样大的官?” “我这有个好主意,能帮助二太太达成心愿。只要二太太帮我得了江宁这个缺。” “什么好主意!”齐婉蓉问。 冯登科凑在齐婉蓉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齐婉蓉听得面色发白,“这……弄不好会砍头的,只怕还连累了这一府的人,做不得,做不的,二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怕什么,有娘娘肚子里的皇子,天塌下来都没事的。可以如此这般,不过是弄倒他一个,咱们婶娘舒心,咱们也落些好处。你想想,他们自家享福,却让咱们在平西镇苦熬,他们无情,咱们何必跟他讲什么情分。放心吧,要不了他的命去和婶娘商量,婶娘肯定高兴。” “这……真的不会出事吧。”齐婉蓉犹豫道。 “你还不相信我?”冯登科眯起了眼睛。 “我自是相信的你的。” “那海怕什么?一切都有我那。”冯登科揉着齐婉蓉的腰,信誓旦旦道,“你就等着做总兵夫人,享福吧。便是你生不出孩子,我心里也始终只有你一个。” 齐婉蓉想了想,终于点了头。 荀卿染听了一折戏,有些疲倦,变悄悄从席上退了出来。众人知道她有了身子,便也不在意。 “五妹妹?”迎面见齐婉蓉匆匆地走来,荀卿染招呼道,“这是去哪里,怎么没听戏?” 齐婉蓉本是急匆匆地走路,并没有看到荀卿染,这时就楞了一下。 “四,四嫂,我方才有些闷,在园子里散了散。”齐婉蓉陪笑道。 “哦,今个儿的戏文好听极了,五妹妹快进去。”荀卿染道。 齐婉蓉连声应着,往席上去了。 “看五姑奶奶慌里慌张,目光闪烁,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贼了。”金铃小声笑。 “莫胡说。”荀卿染道。 “五姑奶奶模样是有些奇怪,看到奶奶似乎心虚的很。”许嬷嬷回头往席上看了一眼。 齐婉蓉正坐在齐二夫人身边,给齐二夫人剥果子。 郑姨妈的生日酒连办了两天,这生日酒办完,郑元朔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是钱家的大姑娘。 “模样极好,朔哥儿看见过,极满意的。和咱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两家人又知根知底,是再好也没有的了。”郑姨妈对婚事很是满意。 郑好儿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对方是翰林院侍读家的独子,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上,就等着会试金榜题名了。如今因为郑元朔的事情,就打算要先办完了郑元朔的事情,再给郑好儿定亲。双方都已经十分有意,虽没下定,却也知道这些这事必定是成的了。 “那钱家大姑娘的模样,是没的说。”宁远居,荀卿染和齐攸小夫妻在一处说话,“只是那性子,”荀卿染想到郑家大姑娘那毫不掩饰地眼神,倒是个不怯场的,却是有些唐突。“只怕不是温顺的。哎,没有相处过,也不好评说。姨妈却是好相处的。” “你惯会操心。”齐攸伸手,捏了捏荀卿染又圆润了许多的脸。 说到操心,荀卿染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朗表哥也该续弦了。”荀卿染道。 齐攸打量着荀卿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有这么一件事……”荀卿染如此这般对齐攸说了,“我心里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确实有些为难。”齐攸点头道。 “但也不能就知难而退,”荀卿染坚定地道,“我先想法子探问一下他们双方的心思,如果……” 齐攸看着荀卿染那细心谋划的样子,不觉失笑。 这天一早,齐攸吃过早饭,便又出了门,荀卿染则是带着福生和瑄儿在临窗的矮榻上玩耍。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张嬷嬷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些人往里闯,惊吓了四奶奶和小主子们,你们可担待的起?”是许嬷嬷的声音,将那些人拦在了院子里。 “惊吓?这也算是惊吓?咱们是奉着老爷和太太的令来得,请四奶奶马上跟咱们走。你们如不让开,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是张嬷嬷。 荀卿染微微皱眉,隔着窗户,就见外面张嬷嬷和旺财家的带着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院子里,若不是许嬷嬷带人拦着,就要闯到上房来了。 “出了什么事?”荀卿染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口,出声询问。 “是极大的事,老爷,太太吩咐奴才来带四奶奶过去。”张嬷嬷皮笑肉不笑,说话虽是恭敬,但是那态度,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旺财家的跟在张嬷嬷身后,并不肯十分上前,只在一边陪笑。 荀卿染往张嬷嬷身后扫了一眼,这个架势,不像来传话的,倒像来抄家的。 如此来势汹汹,定然不是小事。荀卿染心中滕然升起疲惫的感觉,不过马上就被她摇摇头赶走。不能疲惫,她是妻子,是母亲,她要保护自己的家。 “嬷嬷稍等,我换过衣服就来。”荀卿染道。 “奶奶这身就极好,不需换的,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一家子都在等着奶奶那。”张嬷嬷冷声道。 “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儿,既然是老爷、太太们都在,更不能缺了礼数。”荀卿染淡淡道。 “这”张嬷嬷见荀卿染神色自若,宁远居的一干下人则都是虎视眈眈。她吃过亏得,心中怀恨,但却也有些惧怕。 旺财家的忙陪笑,“嬷嬷是奉了老爷、太太们的令,四奶奶说的也有理。四奶奶不过换件衣裳,用不了多少工夫。还请四奶奶快着些,就是疼惜奴才了。” 张嬷嬷斜了旺财家的一眼,心中有些不满,这媳妇太过滑头。 荀卿染也不敢怠慢,忙换了衣裳,又留下桔梗等几个人照顾瑄儿和福生,只带着许嬷嬷、金铃并几个婆子,跟着张嬷嬷等人从宁远居出来。 荀卿染出了屋门,张嬷嬷就让那些婆子在宁远居的门口看守,吩咐说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嬷嬷这是做什么,押解犯人也不过是这般做派,四奶奶这还是在自己家里吗?”许嬷嬷冷笑着拦住了张嬷嬷。 荀卿染冷冷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过马上想到这次不同以往,就又挺直了腰板。 “是太太的吩咐,奴才如何能做得了主。”张嬷嬷道。 “你们好生照顾哥儿和姐儿,若有人敢乱闯宁远居,惊吓了她们,便当做欺主犯上,立刻处置。”荀卿染略抬高了声音吩咐桔梗等人,“出了什么事,自有我和四爷担着。” 桔梗等人齐声应了。 宁远居众丫头婆子却是平西镇历练过来的,相比之下,张嬷嬷那边的众婆子不过样子粗壮 些,气势上明显落了下风。 旺财家的依旧上前来打圆场,张嬷嬷便也只好退了一步,心道,只要将荀卿染带过去,让人看着宁远居不要走失了人口,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也能出一口气。她倒要看看,荀卿染还能强硬多久。 这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就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前厅这时已经坐满了人,荀卿染朝上看了看,齐府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齐修、齐俭、齐大nai奶,甚至极少出面的齐家大爷齐儒都在座。 “奴才将四奶奶带来了。”张嬷嬷上前躬身禀报道。 二太太挥手让张嬷嬷退到一边。 荀卿染忙上前去,微微屈膝,给诸位长辈们请安。 “不知出了什么事?”荀卿染问。 “你惹下这样的祸事,还来问我们。已经派人去找老四,如今这一家子都在,看你如何交代。”齐二夫人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道。 荀卿染一头雾水。 “太太吩咐人押了媳妇来,又让人守住宁远居的大门,不让人出入,怕宁远居的人逃走。媳妇心中惶恐,委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请太太明示。”荀卿染道。 齐二老爷坐在上面,听了荀卿染的话,便扫了齐二夫人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齐二夫人脸色僵了僵。 “你还和在这装糊涂。你们目无长辈,出外做了官,在外面私自做了多少事,也就不提了。如何胆大包天,私自做下这抄家灭族的大事来,连累这一家老小,你,你如何忍心啊。”齐二夫人道。 屋内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荀卿染身上。 出外做官,那只有平西镇,抄家灭族,又如何说起,可这一家子齐聚于此,也不可能是齐二夫人一人的小把戏啊。荀卿染眉头微皱。 “老爷、太太,容奴才斗胆说一句话。四奶奶如今怀着身子。老太太早就吩咐下来,免了四奶奶一应请安礼节。如今要问四奶奶的话,可否先让四奶奶坐下来说。”许嬷嬷上前躬身道。 “是啊,如今事情不明,弟妹还怀着身孕。”齐大奶奶起身道。 “嗯,你坐下说话吧。”大太太就先点头道。 荀卿染便在旁边绣墩上坐了,许嬷嬷金铃等人都在荀卿染左右站了,一时间屋内就显得更加拥挤。 “四爷为官兢兢业业,从未做过贪赃枉法的事情,更是屡次受到圣上嘉奖。媳妇在内宅,不过是料理家务做些针线,哪里就要抄家灭族了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请太太明示,大家也好商量。” “弟妹在内宅,如何知道外面的事。这件事,还是等四弟回来,问四弟比较妥当。”齐儒慢慢地说道。 “别的事她不知道,这件事她却必定是知道的。”齐二夫人瞪了大儿子一眼,就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扔在地上。“现在还嘴硬,你看看这是什么?” 许嬷嬷上前,将那张纸捡了起来,递给荀卿染观看。 荀卿染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纸笺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却是一份弹劾齐攸的密折。密折上说齐攸在平西镇,勾结叛贼,意图谋反。并将齐攸容留宁馨、应泽在总督府,待如上宾的事情说的甚是详细,落款并没有名字。不知本就是匿名的折子,还是抄了这折子的人故意将那名字漏掉了。 荀卿染面色不变,心中却翻腾开来。这写折子的人,分明是对总督府上的事情知之甚详,绝不是外面的人,而是内鬼。这内鬼会是谁?齐二夫人又是如何得了这密折的抄本。既有抄本,那么密折的原本那? “太太从何处得了这个?”荀卿染问。 屋内有些人见荀卿染态度自若,便有些心安。 “是老爷旧日的幕僚,凑巧看见,抄录出来,刚刚交到我的手上。”齐二夫人道,“你且说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四奶奶,这密折上的事可是真的?你们在平西镇真的收留了永和亲王的余孽?”大太太探身有些焦急地问道。 大老爷、二老爷、齐儒兄弟也都看着荀卿染。 “这事关系着这一家子的性命,你可别想撒谎,想要抵赖过去。”齐二夫人厉声道。 “是啊,四奶奶,您还是快说了吧。否则,少不得奴才要得罪四奶奶,四奶奶身边这些都是跟着四奶奶去过平西镇的,一个个地拷问,总要问出实情来。”张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奶奶,还是趁早说了实话。不然你身边的人可跟着遭殃那。” 张嬷嬷说着话,一双眼睛仿佛毒蛇的信子一样在许嬷嬷、宝珠、金铃等人脸上扫过。 荀卿染想着齐攸告诉她的消息,心思数转,最后还是平静地答道:“这不过是小人诬告。” 荀卿染的话掷地有声,众人见荀卿染态度如此平静,纷纷嘘出一口气。 “阿弥陀佛,大老爷时常夸奖老四是个稳重的孩子,我想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大太太笑道,“虚惊了一场。好在老太太喝了药在睡着,不然,也要跟着白受这惊吓。” 荀卿染这样沉得住气,并无半分惊慌失措的模样,齐二夫人看在眼里,心中发闷。 “大太太莫被她瞒过了。”齐二夫人道,“这折子上说的有形有影,岂是胡乱编出来的。也罢,你不肯说,那时在平西镇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齐二夫人向外吩咐,“来人啊,请五姑奶奶来。” 齐婉蓉!对了,齐婉蓉正在府里。荀卿染抬眼看着齐二夫人,若有所思。 一会功夫,就有小丫头带着齐婉蓉来了。 “你与你四哥四嫂来往甚密,你可知道,他们在府里收容了原来的宁馨郡主?”齐二夫人将齐婉蓉叫到跟前,柔声问道。 齐婉蓉似乎吃了一惊,“我见过住在馨兰苑的辛妇好,觉得非常面熟,原来她真的是永和王爷家的宁馨郡主?这丫头不就是在馨兰苑伺候宁馨的那个?”齐婉蓉指着金铃。 众人便知齐婉蓉说的是真的,顿时都是脸色灰败,齐二夫人则是恨恨地看着荀卿染。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婉蓉这才发现众人脸色不对,后知后觉地掩了嘴。 “四嫂,我不是故意的,这事,连家里人都说不得吗?”却是发觉自己闯了祸,十分无辜又非常内疚的语气。 金铃等人都对齐婉蓉怒目而视,齐婉蓉悄悄地往齐二夫人的方向挪了几步。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齐二夫人又问了一句。 荀卿染想说等齐攸回来,只是众人此时却都乱了起来。 “竟然真有这样的事,这,这谋逆造反,可是要灭族的啊!”大太太着急的站了起来。 “既然拿到这抄本,那密折,拦不拦的下来?”大老爷问二老爷。 二老爷叹气,“他不过是个书吏,哪有这个本事,能冒死抄下这密折,赶来报信,已经十分难得了。” “娘娘那里,娘娘那里该有办法吧?”齐修急切道。 “谋逆大罪,只怕娘娘反倒被连累了。”齐二夫人拿帕子擦着眼角道。 “这可如何是好,怎生保得住着一家子的性命?”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四弟做的,自该四弟去承担。”齐俭突然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这事,还是等四爷回来,或许有些转机” 荀卿染提高了声音,可是却没人肯听她的。 “去找四爷的人,还没回来吗?”大老爷站起身,向外问道。 “四爷和一群人出城了,五爷亲自带人出城去找了,还没回来。”一个管家忙答道。 “一家子都要没命了,他还有心思去游猎!”二太太痛心疾首道。 大老爷急着在地上来回走,二老爷坐在那里一筹莫展。 “如今,只有咱们绑了四弟去请罪,或许可以从轻发落。”齐俭道。 “四弟做事历来稳妥,还是等四弟回来,问个清楚,再做决定。”齐儒道。 “哪里来得及,只怕皇上已经看到这折子了。”齐俭道,“四弟历来有本事,他去认了罪,也就没事了。” “这事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四弟认了罪,咱们也脱不了干系。”齐修道。 “如果四弟不是齐家人,不就不会连累咱们了吗?”齐俭道。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转向齐俭。 “为今之计,不如趁现在万岁爷还没发落下来,将老四逐出齐家。这样,便是有罪责,也是老四一人扛下,可以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老四也一定愿意的。”齐俭高声道。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上性情宽仁,已经下旨赦免了那干旧案的文官,也有宗室获赦,永和亲王家……” “几年前就有此猜测,却一直没有恩旨下来,君心难测啊……” “老四一直在御前,对皇上的心意,也该有所了解才是……” “老四和永和亲王家那小王爷,自幼好的亲手足一般。圣意如何,老四都有这个胆量和心肠的……” 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一处商量。两个人都是从先帝时那场旷日持久的大震动中经历过来了,虽然那时齐家并没有被波及,但是其中的凶险,他们却是知道的。 众人也听出些名堂,目前情况是吉凶难料,而凶的可能性要更多一些,毕竟,再宽仁的皇帝,在某些问题上也是也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手软的,甚至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我打算进宫去求娘娘,好歹在万岁爷跟前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大事化小,”齐二夫人这时道,“咱们家可是一直忠心耿耿,若是咱们先”处置“得宜,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就不会牵连这一大家子的人。” “说不得我去给娘娘磕头,我这做娘的从没求过她什么,这次就求她,求她保下老四这条命来。”齐二夫人看着齐二老爷,又说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齐大老爷道,“国事变家事。” 荀卿染却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家族中先处置齐攸,然后齐二夫人进宫,借助贤贵妃的恩宠,在皇上面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用家法,可以免了国法处罚,这于老四也是最好的结果。”齐俭道。 “那还不快去,咱们这一家子的性命,可都在娘娘手里了。”大太太道。 “我已经递了折子上去,只等娘娘召见了。”齐二夫人道,“不过这之前,老四那,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娘娘在万岁爷跟前也好开口……” 这却是要先处罚齐攸,然后齐二夫人才肯去宫里求情。 大太太看了荀卿染一眼,就不吭声了。 “四弟妹也赶快打发人给家里送信,让你父亲兄弟接了你回去。府里现在就给你封休书,到时候也连累不到你身上了。”齐俭又道。 荀卿染惊诧地抬眼,齐俭这是在为她着想?她此时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齐俭那张假惺惺的大白脸上。 “三爷在说什么?”荀卿染道,“我没听清,请三爷说的再大声些。” “哦……”齐俭看着荀卿染的脸色有些不对,往齐修的身边挪了挪,嘀咕道,“我可是一片好心。” 荀卿染正想着要不要此时发作,就有管事从外面飞跑进来。 “怎么,找到老四了?”齐大老爷忙问。 “回老爷,四爷还没回来,是宫里的罗公公来了,已经到了门口,说是有万岁爷的旨意。请老爷、爷们往前面接旨那。”管事的喘着气禀报道。 “不会是万岁爷已经看到了那……那密旨吧。”大老爷道。 这个时候任何猜测都是没有用的。大老爷、二老爷带着一众男丁出去接旨,女眷们则留在祈年堂,一面打发人到前面探听消息,一面焦急地等待着。 在众人看来是漫长的,但实际上只过了约莫盏茶功夫,齐修便从前面急匆匆地返回来。 “是怎么回事,旨意上说什么?”大太太忙问道。 “是皇上下了口谕,有人弹劾了老四,让大老爷、二老爷、老四立刻到御前回话。”丫头回道。 “弹劾的是什么罪名?”齐二夫人探身问。 “口谕里没有提到,罗公公知道那弹劾的人上的是密折,还说皇上的脸色,极不好看的。”齐修道。 密折,皇上脸色不好。事情哪就有那么凑巧,一天之中会有两道密折弹劾齐攸? “万岁爷必是已经看到这密折了。”大太太颤抖着手指,指着那抄本道。 皇上已经看到了弹劾齐攸的密折,叫齐府的人进宫去,那么接下来……“啊?”众女眷都忙乱起来。 “老爷走的时候吩咐,府里的人不要乱,只安静等待消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齐修道。 齐二夫人却是愣愣地坐在那里,“怎么会?怎么会?” 齐修以为齐二夫人是吓傻了,忙安慰,“娘娘还坏着身孕,皇上总要顾念些的。” 齐二夫人不由得不信,却依然呐呐道,“这怎么可能。”突然抬起头看见站在一边的齐婉容,齐二夫人冲着齐婉容就走了过去,指着齐婉容,“你,你……” 齐婉容吓得连连后退,“不关我的事。” 齐二夫人抓住齐婉容,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便向后栽倒,昏了过去。 众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都赶上前去扶起齐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齐婉容脸色灰败,趁着众人都赶过来看齐二夫人,她便悄悄地往门口挪去。 荀卿染毕竟是怀着身子的人,就不好上前。金铃却因为方才齐婉容告密的事,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她,发现齐婉容要溜走,忙向荀卿染禀报。 荀卿染看过去,就见齐婉容趁乱已经出了屋门。荀卿染略一思索,并没有阻拦,只是暗中打发人去看住齐婉容。 一会工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容氏坐着软兜来了。齐二夫人此时也悠悠转醒。 齐二奶奶扶着容氏从软兜中下来,走进屋里,众人忙都上前请安。 容氏面色阴沉,但却并不惊慌,缓缓地在上面的椅子上坐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都莫要惊慌。”容氏沉声道,又转头吩咐齐修,“你带着去宫门口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通报。” 齐修答应了一声,忙带着人出去了。 容氏一来,众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便不像方才那般慌乱了。 “咱们家历来忠心耿耿,如今宫里有贵妃娘娘,老太太在太后那里也是说得上话的,还怕什么那。”大太太道。 好多人心中也和大太太是一样的想法。 “染丫头,你可知道是谁写的折子弹劾老四?”容氏问荀卿染。 荀卿染有些犹豫,那密折上所述甚是详实,绝非等闲人能够知道的,必是内鬼。她心中有所怀疑,却不好在没有证据之前说出来。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心惶惶,她不能再雪上加霜,让事态更混乱。一家子人在别人没打进来之前,先自乱阵脚,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她都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只告诉容氏,却没关系的。 荀卿染上前两步,在容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容氏面色愈发阴沉。 “是太太拿到的抄本,那写折子的人,只怕也该知道吧。”荀卿染又提高声音道。 容氏将目光转向齐二夫人。 “这,那是密折,这上面并不曾抄录名字。”齐二夫人道。 “你是如何得了这抄本的?”容氏问。 “是老爷的一个故吏,曾受了我些恩惠,平常也有来往。”齐二夫人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容氏道,“等这件事情过了,请他家夫人来坐坐。” 容氏的话不多,却像是笃定能够平安过了这一关似的。荀卿染不禁从心中佩服容氏的镇定,众人也明显都安心了许多。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进来,在荀卿染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是什么事?”容氏瞧见了,开口问道。 “回老太太,方才老爷下令,要福利的人不可随意走动。这丫头方才出去,看到二门的婆子拦住了五姑奶奶,说是五姑奶奶要回家去,那婆子不肯放行,因此说给我听。”荀卿染道。 她说的自然不完全是实情。实情是,她派去看着齐婉容的人,看到齐婉容匆匆收拾了包裹要离开齐府,授意二门的人拦住了齐婉容。 “好个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太太就沉下脸来。 如今这个关口,齐婉容不说一声就要离开,未免太过薄情。 齐婉容虽不是大太太亲生,却是她的女儿,她是又生气,又觉得丢脸。 “她是出嫁女,倒也没有非要留她在这里的道理。”容氏说着,瞧了荀卿染一眼。 齐二夫人抬起头,张了张嘴。 “二太太,你有话说。”容氏问。 齐二夫人心中挣扎,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时候不该连累了家里的姑奶奶。” “虽是该让她走,不过总要见上一面。”容氏吩咐,“去请五姑奶奶到这来。” 小丫头答应着退了出去,一会工夫,就带着齐婉容回来了。齐婉容身后跟着她两个丫头,俱都抱着包裹。 齐婉容不情愿地走进来,手指搅着手中的帕子,看来心中是非常的不安。 “老太太,家里……有事,急着回去看看,想着还要回来……”齐婉容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地解释着。 齐婉容一进屋,齐二夫人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两个人的视线对上,都飞快地转开眼神。 容氏却不再问这件事,只闲闲地说起了家常。 “老爷们回来了,四爷也回来了。”有管事的小跑进来回禀道。众人翘首而待。 少顷,齐家大老爷、二老爷一身朝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齐儒、齐修、齐攸兄弟几个。 齐攸进门,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荀卿染,荀卿染有人看到了齐攸。两人目光相接,齐攸轻轻的点了点头,荀卿染微笑着也点了点头。两人都知道对方无恙,心中安定且欢喜。虽然很想此刻便到一处,只是如此情形,又当着这些人的面前,都不好再多做表示。 “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上前给容氏请安。 “快起来吧,事情究竟如何?”容氏忙让几个人起身。 虽是这样问,其实在看见儿孙们进来的时候,容氏心中就已经有了底。大老爷等人进宫的时辰并不长,又都平平安安地归来,只看他们脸上的神色,便知道是绝没有凶险的。 “伺候的人都退下吧。”二老爷道。 这却是要说重要的话,因此要遣退了服侍的下人。 齐婉蓉站在那,有些进退不得,颇为尴尬。 “你们陪着冯大奶奶去歇一歇。”容氏吩咐身边两个丫头。 那两个丫头便上前扶了齐婉蓉,往外走。齐二夫人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也忙在后面跟上。 屋内只剩下齐府的一干主子们。 “祖宗保佑,是虚惊了一场。”大老爷人怀中取出一封奏折,说起了进宫的经历,却是十分简单。齐大老爷和齐二老爷进了宫,被皇上召到御书房,皇上不过问了他们两句家常,就将拿弹劾齐攸的密折交给他们,让他们回来了。 “这是这个折子。”齐大老爷将奏折递给容氏。 容氏打开奏折。 众人都瞧着容氏手中的折子,齐二夫人更是有些目不转睛。 自古以来,的确有这样的事例。皇帝接到某些弹劾大臣的奏折,却将这奏折送给那弹劾的臣子。自然是表示对那臣子无比的信任和恩宠,是很高妙的一招帝王之术,妙用无穷。如今齐家是享受到了这个待遇,怎能不让众人欢欣鼓舞。 容氏只略扫了一眼那折子,便交给大老爷。 “你们都看看。”容氏道。 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个人看过后,都变了脸色,大老爷怒哼了一声,二老爷捻着胡须,也是面沉似水,两人却一时都没说什么。 那折子就在众人手中传递,传到齐修手里,齐修看过后,几乎跳了起来。 “原来是这小子在搞鬼,这喂不熟的白眼狼。”齐修就将折子递给齐攸。 齐攸略扫了一眼,面色平静,又将折子递到齐二夫人手里。 齐二夫人是认得些字的,她有些心急地接过奏折,飞快地扫到某一处,那拿着奏折的手就有些发抖。荀卿染就坐在齐二夫人下首,侧目望过去,齐二夫人不仅手在抖,全身都在轻颤,两手几乎拿不住那密折。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齐二夫人将奏折往旁边递过去,荀卿染不动声色地接过奏折。她看的很仔细,密折上的内容与方才齐二夫人给她看的抄本并无出入,后面却多了些内容,却是告密人生怕皇上不相信奏折的内容,特意说明其证人是齐攸的堂妹齐氏婉蓉,因常出入总督府,并曾多次在府中小住,因此了解了这些内情。密折中还说,如果情况需要,齐氏婉蓉愿意大义灭亲,出堂作证。而密折下面落款赫然就是冯登科。 果然啊,果然是他。经历过平西镇那一系列事情,对于冯登科的本性,荀卿染可以说是深有了解的。但是齐婉蓉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却让荀卿染无法释怀,心中隐隐有种被背叛的愤怒。 众人都将这奏折看过了,一件本来足可以灭门的大祸就此平息,自然全都松了一口气。不仅如此,皇上对此事的处置,更让众人感觉到皇上对齐府的恩宠,心中既有感恩,又有得意。然而在喜悦得意之外,还夹杂了愤怒。因为这上密折告黑状的人,并不是外人,而是齐家的姑爷,那挺身要出来作证的则是齐家的女儿。 “没事了就好,方才吓的人浑身发软,如今又是这样。迎丫头,”齐二夫人站起身来,将手伸给齐二奶奶,“你扶我去换一件衣服。” 齐二奶奶扶着齐二夫人从厅中出去,往齐二夫人的卧房去了。 “这姓冯的小子竟是这样的混帐小人,咱们将女儿嫁给他,陪送嫁妆,又助他的仕途。他如此恩将仇报,要害咱们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你的好亲戚,亏你那时不住口地夸他!”大老爷对大太太发火道。 大太太忙站起身,拿帕子抹着眼泪。当初明明大老爷也看中了这个姑爷,她一个如何做的了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是她愿意的。大太太心中委屈,却低了头不敢分辩。 齐修齐俭都忙站了起来,大太太毕竟是他们的嫡母。 “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益,”二老爷劝解道,“圣上隆恩,不计较此事。还将折子交给咱们,咱们也该想想该如何应对。” “二老爷说的是。”容氏点头。 大老爷如此训斥大太太,何尝不是自觉到自家在此事中的责任,如今听着容氏和齐二老爷都如此说,他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这内宅之事,外人如何知道,原来是婉蓉,因有家贼,才引来的外鬼。”容氏道,就吩咐人“去将冯大奶奶请来,有些事要问问她。” 齐二夫人这时换了一身衣服,和齐二奶奶从内室中出来,正好听见容氏的吩咐。 “五丫头这些天殷勤的不同寻常,只以为她做了媳妇,知道了艰难。谁知道竟包藏了这样的祸心。我听她说身子不好,每天只让人炖了补品给她调养,又听她说冯家狭窄,还打算和大太太商量后,帮衬他们些。这孩子,真是让人伤心。”齐二夫人面有泪痕,似乎方才就哭过了。 “……关系一大家子的性命,我一个妇道人家,方才心急,又让染丫头受了些委屈吧。”齐二夫人走到荀卿染身边,握着荀卿染的手,“染丫头,我对不住你。” 齐二夫人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坦然认错。 “大家没事就好。”荀卿染笑道。 “太太这心就仿佛在滚油里煎一样。又心疼儿子、媳妇,又要想法子保住这一大家子。”齐二奶奶陪笑道。 “方才我打算好进宫去,就算磕头磕死在宫里,也要求娘娘,保住攸儿。”齐二夫人抹泪道,“如今虚惊一场,我这心,才放到肚子里。” 齐二夫人面色黄黄,脸上尤带泪痕,确实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回想刚才她确实是说过要为齐攸求情的话,而那些要处置齐攸,逐出齐家话,都是齐俭一个人说出来的。 一会功夫,就有丫头带了齐婉蓉进来。齐婉蓉这次进来,明显比方才还要不巡,眼神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她眼神飞快地在齐二夫人脸上略过,便垂下了头。 容氏将那密折给齐婉蓉看了,问齐婉蓉这是怎么回事。 齐婉蓉一看那奏折,便哭倒在地上,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我并不知情,大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平日里总念叨着受了府里的大恩,不知道要如何报答的。这里面必是有什么误会。” “你说不知情,这些事,难道不是你说给他听的?” 齐婉蓉便瞧瞧齐攸和荀卿染,“四嫂是有嘱咐,不可在外面随便说。可,大爷他,并不是外人。” “那这奏折上所述,你愿意出堂作证,又怎么说?” “我并不知道,大爷从未说过。”齐婉蓉矢口否认,“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府里有事,他又没有好处。这里面该是有些误会,府里如今的富贵,外面不知多少人看着眼热,或许是这些人在里面做的手脚。” “这密折上就是他的笔迹,他写过几封信,我那还留着那。”二老爷叹道。 齐婉蓉半晌无言,最后只呐呐地说,要见冯登科,亲自问问他。 “让她回去一趟也好,夫妻间,总该问个明白。”齐二夫人点头道。 容氏却决定暂时将齐婉蓉留下,另外派人去冯家找冯登科。 “我去吧。”齐攸起身道。 “还得写谢恩折子,咱们一同到圣上眼前谢 锦屏记第8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8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89部分阅读 。你在平西镇的所为,若还有隐瞒,也该都向圣上禀明。”二老爷道。 便由齐修带了人去冯家找冯登科。大老爷、二老爷,齐攸则到前面,由着师爷写了谢恩的折子,三人不敢耽搁,便去宫里谢恩。直到掌灯时分,才又回到府中。 众人这一天经历了几番巨大的情绪波动,各院都早早地熄了灯。荀卿染和齐攸也说了一会话,就安歇了。 ………… “那时商量好的,大爷他不会真这么做的,这里面必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密折就是他写的,你还说你不知道,你们是要害死这一家子才甘心啊!” “不,不是的。婶娘,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我们凡事也都听婶娘的。婶娘,我,我不会说的……” “你,你打算说什么?” ………… 晨光未露,齐府花园内突然有丫头惊叫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奶奶跳湖寻了短见了。”齐婉蓉自杀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宁远居自然也被惊动了。荀卿染本来睡意正浓,听到了这个消息,忙和齐攸一起起身、穿衣服。 “我去就行了,你再睡一会。”齐攸看了看窗外的薄雾道。清晨露水多,这个时节已经很有些冷意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睡的着,总要过去看看。”荀卿染坚持起身。 齐攸劝不住荀卿染,只好让人拿了厚些的大氅来,将荀卿染包裹的严严实实,两个人才从宁远居中出来。 走不远,便遇到了旺财家的。 “……人已经捞上来了,却是没的救了的。”旺财家的向两人禀报道,又说齐婉蓉的尸首已经停放到她生前那小院子里了,现在府里众人都聚在宜年居。 宜年居内灯火通明,容氏等人正在询问派去看守齐婉蓉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都受了惊吓,不过还是将实情原委清楚地交代了。原来昨天依旧安排齐婉蓉住进她原来那小院子里,齐婉蓉身边的丫头却被安排到另一处看管了起来。齐婉蓉的院子,自是也派了人看守。这两个丫头就是被派去贴身伺候或者说看守齐婉蓉的。 据这两个丫头说,齐婉蓉一直焦虑不安,昨天晚上很晚才上床入睡。这两个丫头就在齐婉蓉卧房内打了地铺。这样一个长夜,两人难免也要打个盹。每次醒来,都看见齐婉蓉好好地睡在床上。也是在快到天明的时候,两个丫头嘀咕起来,都觉得钱荣睡觉睡得沉,一点声音都没有。其中一个就起身,到床前查看。 结果这一查看,才发现,被子里塞着些衣服、枕头,做了个人形,齐婉蓉却不见了。两人马上叫起院子里的婆子们寻找,继而又惊动起了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结果在府里找了个遍,都不见人。还是天光渐亮的时候,一个媳妇子走到湖边,发现一只鞋子,有人认出是齐婉蓉的。想到了某种可能,众人便开始在湖中打捞,真的就捞上了齐婉蓉的尸首。 齐婉蓉的尸首被捞上来时,是早就死透了的。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只怕是想明白了,姑爷写那密折,对她也是没了顾惜的,因此觉得没有了生路,有愧对咱们,才一时想不开。可怜见的!”齐二夫人抹着眼泪,很有些悲天悯人地道。 “她这是心中有愧,自寻了短见。只是,好不好的不该死在咱们府里,真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大太太道。府内连连出事,而出事的都是她那一房的人口,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家似乎都认为齐婉蓉这是自杀,当然这样认为也有充分的理由。就像齐二夫人所说,冯登科既然递了那样的密折上去,就是要置齐府众人于死地,哪里还有对齐婉蓉的顾惜。而那奏折上的内容,还有齐婉蓉昨天的表现,却又将齐婉蓉放置在齐府的对立面。齐婉蓉可以说是里外不是人,前后都没了退路的。这个时候,万念俱灰因而寻死,也很讲得过去。 “你们看过尸身,可有什么发现?”容氏坐在榻上,皱眉听着众人的议论,转头问齐修和齐二奶奶。 “尸身上并没有伤痕,除了自寻短见,实在看不出有别的可能。”齐二奶奶道。 齐修点头附和。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 “哎,五丫头何必如此想不开,就算冯家无情,她毕竟是齐家的女儿,还怕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昨个留下她来,不让她回去,也是怕她再去冯家受了委屈。这孩子,实在让人痛心。”容氏叹气道。 荀卿染不禁抬头看了眼容氏,心中惊讶容氏竟然这样轻易地就做了论断。她此刻心中疑惑重重,就想着要不要和容氏说说。 齐攸在荀卿染身边坐着,握住了荀卿染的手,轻轻摇头。 荀卿染略一思忖,便没有起身。 众人本都认为齐婉容是自杀,如今容氏这般说,就算是定论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处置后续的问题。 齐婉容毕竟已经是冯家的媳妇,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死在齐家,为本来比较明朗的局势又增添了变数。 “昨个带人去冯家,那冯登科并不在家。他家里说不出他是去了哪里,我带着人找了半夜,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却还是不见人影。”齐修道,“看来,他是知道了消息,不是躲起来了就是逃了。” 冯登科不见了踪影,齐婉容自杀身死。 众人商量了一阵,便将事情交给齐修去处理。 “他们家见了我去,吓得什么似的。如今五妹妹虽是死在咱们家,可说起来却是他儿子害死的。”齐修道。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齐修处理起这样的事情来,却还是得心应手的,因此也不推脱,就包揽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放在别人家不好说,咱们家却无妨的。”齐修私下道。 容氏叮嘱齐修不可张扬,齐修也是满口应承了,便带了人又去冯家。 …… “四爷,这件事,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回到宁远居,荀卿染才开口对齐攸道。 “怎么说?”齐攸问。 “我对五姑奶奶的死因有怀疑。方才那两个丫头说了,她们就在五姑奶奶的卧房内打的地铺,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这两人素日都是睡得极为警醒的,就算两人都睡了过去,齐婉蓉要不惊动两人,布置好床铺,从屋内溜出来,只怕也不那么容易吧。而且,还有那院子里也有看守的媳妇婆子们,她是如何一个人都没惊动就出了院子,跑到园子里,跳了湖那。”荀卿染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齐攸皱眉没有说话。 “不行,我得去看看。”荀卿染站起身。 “看什么?” “去看看五姑奶奶的尸首。”荀卿染就要往外走。 她却连屋门都没有出,就被齐攸抱起来直接放到床上了。 “你看看你的身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避忌!”齐攸指了指荀卿染凸起的腹部。 “一条人命啊!四爷,我不去看看,心里总是放不下来。”荀卿染挣扎。 齐攸看着荀卿染有些无奈。 “那么多人都看过了,二哥也亲自看过了,他世路上熟惯的,如果有什么,还看不出来吗?”齐攸道。他这次态度很坚决。 荀卿染看着齐攸。 齐攸叹了口气。 “你呀,平时的聪明劲哪去了?就算让你去了,你也什么都看不到。老太太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也不仅仅是老太太的意思。” 齐攸话说到这个地步,荀卿染只得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 “这事就这样了?” “总不能这个时候自家再乱起来。”齐攸道,“放心吧,老太太经历的比你多。如今这件事,只能如此。其余的,老太太心中有数的。” 是啊,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做这样的权宜处置。 “那下手的人,只怕也算准了府里会如此做。”荀卿染道。 齐攸点头。 荀卿染在床上躺平,真相,本来应该是最为普通的东西,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却变得最为难得。好在,这世上还有人,是可以说一说真话的。 “四爷,昨天你不在……”荀卿染开口。 “让你受了委屈。”齐攸道,轻轻地抚摸荀卿染的脸颊,不用荀卿染说,他也能想象到昨天她所面临的压力和委屈。 “还是有人向着咱们说话的。”荀卿染道,比如齐儒夫妇,一直是维护他们的,还有齐二老爷,虽然没有明显的袒护,但所有的话都表明了对齐攸的信赖和维护。想想这个时候君权高于一切,面临这样抄家灭族的威胁,还能有如此表现很难得了。荀卿染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齐攸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暖意。 “不过太太的表现,就有些奇怪。”荀卿染道。齐二夫人一直表现的很着急,但是相比起大太太,却少了几分真正的恐惧担忧。而且,齐二夫人虽然没有提议要私下处置齐攸,却很笃定,只要将齐攸逐出齐府,便能保全这一家人。最为奇怪的是,在听到密折已经送到皇上跟前的时候,齐二夫人的反应。她很震惊,而且对齐婉蓉非常恼恨。 听了荀卿染的话,齐攸也沉思起来。 过了晌午,荀卿染又到宜年居来陪着容氏说话,少不得又说起昨天受的那场虚惊。 “说起来,太太所说的那位书吏,是该好好结识结识。”荀卿染对容氏道,“别瞧着官职不起眼,这关键的时候却能派上大用场。” 容氏点头,“你能明白这个,就是有些通了。你还不知道,这朝廷里啊,有的人宁愿在中书省做个三品官,也不愿意去做那尚书令那二品官。” “老太太不是说是请那书吏的夫人来家做客,不如现在就发帖子请她来。”荀卿染又道,“这书吏做人十分有趣,给咱们那抄本上面,既没有弹劾人的名字,也没有五姑奶奶那段。好似特意为咱们着想,不想咱们亲人反目似的。” 容氏看了看荀卿染,颔首而笑。容氏下了帖子,但是却并没有请到人。事情偏就那样凑巧,那位书吏突然间家乡有事,辞官回乡了。 而冯登科就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齐婉蓉的丧事却处理的无比顺利。冯家自是得知了冯登科弹劾齐攸的事情,冯家的老两口都指天发誓,不相信冯登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对于齐婉蓉的死,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两家一致对外说,齐婉蓉是得了暴病而死的,丧事既不隆重,也没有太过简陋。齐婉蓉被葬在了冯家的祖坟内。 宫里的贤贵妃娘娘却在一个晚上,突然召了齐二夫人进宫。原来是贤妃娘娘坐胎不稳,最怕情绪波动。皇上自然也过问了,虽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宫里宫外却也都明白,万不可在娘娘怀孕期间刺激到娘娘。 弹劾的事情,齐婉蓉的死便没有人再提起。齐府内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回事一般。 …… 祈年堂上房,天气渐渐有些冷了,地上用银霜炭笼着火盆。齐二夫人坐在榻上,正听着齐二奶奶禀报进来家中的用度。 “……上用的银霜炭一千斤,中等的两千斤,下用的……这是附近庄子上送来的,估计也够用一阵子了。过些时候,北边和南边那些大庄子上也该送年货上来,正可以接济上,倒不用在外面采买的。” 齐二夫人点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荀卿染,便对齐二奶奶吩咐,“宁远居那边的份例该是多少,先给染丫头送过去。” “宁远居的份例和石榴院的一样,上用银霜炭三十斤,中等的五十斤,下用的一百斤。府里的规矩,下个月才有这取暖用炭的份例。”齐二奶奶道。 “如今染丫头怀着身子,别人攀比不得。取暖的炭,便从这个月开始支领吧。上用的银霜炭,似乎少了些,就从我这份例里再添二十斤进去。”齐二夫人道。 “太太,这怎么使得!”荀卿染忙起身推辞。 “如何使不得,”齐二夫人笑道,“只要你和我孙儿好好的,什么都使得的。” “弟妹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太太一份慈爱之心。”齐二奶奶笑道,“我原也说,弟妹如今是双身子,各样份例都该添些个。” “嗯,这件事你裁夺着办吧。也不必定下多少数来,只管让染丫头任意支领就是,却也不要公中出钱,都从我这里填补,也就够了。”齐二夫人道。 不管荀卿染如何推却,齐二夫人都只是一脸慈爱,只让她好生将养身子,不可节省。这些日子,齐二夫人对宁远居越发优容,而因着某些缘故,荀卿染也多接受了下来。 旺财家的并几个管事媳妇来向齐二夫人回事。说完了正事,齐二夫人就让王蔡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闲聊些家常。 “太太,奴才听到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的耳目最灵通,有什么新鲜事,只管说吧。”齐二奶奶先就笑道。 “前个三爷一夜都没回府……”旺财家的道。 “不是说在同僚家里说话说得晚了,就歇在同僚家里了?”齐二夫人道,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可是另外有事?”齐二奶奶却是爱听这些八卦的,忙问道。 “被奶奶猜到了。”旺财家的笑,就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是跟着三爷身边的小厮,昨个喝醉了酒,说走了嘴。三爷前个,是歇在蔡家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齐二奶奶则拿帕子捂住了嘴,也不知她是惊讶还是在偷笑,荀卿染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是一愣。 “说是前些天三爷在外面遇到了蔡家的大爷,也不知怎的,就又来往起来,三爷近来常偷偷地往蔡家去,如今更是宿在蔡家了。就有议论说,说是要接三奶奶回来。”旺财家的继续压低了声音道。 齐二夫人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听哪个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二奶奶嗔道。 “可不是,必是那小子一时看走了眼了。”旺财家的笑道,又说了两句家常,就告退走了。 就有小丫头端了一杯刚熬好的参茶挑帘子进来,齐二奶奶忙接过,奉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吩咐那丫头道,“将这茶送些到前面书房给老爷喝。” “回太太,老爷方才在书房,被老太太打发人叫到宜年居去了。”小丫头躬身回道。 齐二夫人听了,便将茶杯放下。 “这茶我喝着不错,正要送些去给老太太。”齐二夫人道。 小丫头忙服侍着齐二夫人走下榻来,荀卿染、齐二奶奶就跟着齐二夫人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齐二老爷紧挨着矮榻坐着,一边听容氏说话,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众人上前行礼,容氏让齐二夫人在榻旁一边上坐了。 “今个正好打发管事南下办差。儿子这就去写信,今天就可送出去。妹夫早些接了信,也好早作准备。”齐二老爷道。 “那正好,你去吧。”容氏道。 齐二老爷便起身往前面去了。 齐二夫人便问容氏身子如何。 自打入秋以来,容氏反复病了几回。虽然勉力支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氏今年与以前苍老了许多。荀卿染觉得,就是身子再好,却也还是上了年纪,病痛是一方面,这接二连三闹心的事情,对容氏可是不小的打击。容氏的身体正是因此才会每况愈下。 “不过是天凉了,我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禁不住,不妨事的。”容氏道。 “太医嘱咐老太太安心静养,不宜劳心。老太太当是心疼我们,也该好生保养。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齐二夫人道。 “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喜欢吃的就吃一些,闲了叫孩子们来热闹热闹。这好日子啊,可还在前头。不说别的,且说弟妹这里一个,我那院子里也有一个,明年老太太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曾孙抱。”齐二奶奶笑道。 蔡姨娘在被抬进齐府不到两个月,便被诊出怀了身孕。这在齐修房中,却是件极大的喜事。只是当时荀卿染已经先被诊出有孕,又正好除了齐三奶奶那桩事,因此容氏对蔡姨娘的身孕并未多做理会,却也曾嘱咐了齐二奶奶好生照看。 容氏呵呵笑了起来,就招手让荀卿染坐到榻上。 荀卿染在容氏身边坐了,“老太太今天气色好了一些。” “看见你们,我便欢喜了。”容氏道,就看着荀卿染凸起的腹部,“看着又大了些。你胃口如何,可又想吃的东西,便吩咐我这厨房里给你做。” “回老太太,我胃口极好。不像刚怀着他的时候了,如今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荀卿染笑着答道。 “那就好。他可还老实,闹不闹你?”容氏又问。 荀卿染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有了胎动。 “似乎比瑄儿那个时候还淘气些,早上尤其爱闹,不肯让人多睡一会。”荀卿染点头道。 “这次必是个哥儿了。”容氏笑道。 “老太太看的自然是准的。你们小夫妻还年轻,是个姐儿也无妨的。多生几个才是正经。”齐二夫人笑道。 难得齐二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荀卿染抿着嘴笑,却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这个时候南边的信也该到了,不知今年姑老爷能不能上京来?”齐二夫人突然道。 容氏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收敛,也没有转头看齐二夫人。 “去年便说要来的,有事耽搁了。今年,必是能来的吧。”容氏道。 “那可极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收拾个院子出来。”齐二夫人道。 “不急,等他们来了信再说。”容氏淡淡道。 “老太太,瑁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叫他进来吧。”容氏吩咐道。 就有丫头领着瑁哥儿进来,捧了厚厚一沓的纸张呈上来给容氏看,却是瑁哥儿近几天写的大字。 容氏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还没等容氏开口说话,瑁哥儿却跪在地上,给容氏磕头。 “老太太,我已经写满了五百个大字。老太太,我想见我娘。老太太什么时候让我见我娘。”瑁哥儿跪在那里,抹了抹鼻子,眼睛飞快地扫了容氏一眼,便耷拉下眼皮看着地面,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很响亮。 容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荀卿染暗自皱眉,这瑁哥儿在容氏这里也有了些日子,如何还是这样。 容氏没有说话,目光在瑁哥儿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就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姜嬷嬷忙带着人过来,将瑁哥儿抱走了。 “我要见我娘。”瑁哥儿被抱了出去,嘴里依旧在喊。 齐二夫人拿着帕子掩了嘴角,干咳了两声。 “他小孩子不懂事,要严加管教才是……”齐二奶奶道。 容氏微眯着眼,仿佛没有听见齐二奶奶的话。 “二奶奶,二奶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丫头飞跑着进来。 “什么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没了规矩。”齐二奶奶挑眉道,走到门口。 “二奶奶,不好了,蔡姨娘摔了一跤,要、要不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有些焦急地问道。 “姨娘在屋子里睡觉,奴才们都在外面伺候。奴才们突然听到姨娘叫喊,忙进到屋子里,就看见姨娘摔在地上。奴才见姨娘的情形很是不好,忙来回奶奶。”小丫头跪在台阶上,这时说话比方才顺畅了许多。 “老太太,太太,这可……”齐二奶奶显得非常焦心,“我得回去看看。” 容氏等人在屋内已经将那小丫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你快去吧。”容氏道。 齐二奶奶忙带着冬儿几个丫头走了。 容氏想了想,又吩咐齐二夫人,“你也跟着去看看。染丫头留下。” 齐二夫人也就起身,往石榴院去了。荀卿染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自是不好到那样的场合去,便和容氏一起在宜年居等待消息。 …… 石榴院西厢房外站满了人,还有那进出忙碌的下人,各个都是敛声屏气。厢房内室,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味。屋内地上放着一个新燃的炭盆和一只木桶。蔡姨娘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有胸脯微弱地起伏着。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还散乱地放这些蒲草等生产之物。 大太太、齐二夫人看着那襁褓,都是面色沉郁。 齐二奶奶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抽泣。 “我和二爷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偏偏就这么没了。老天无眼,生生心疼死我了。” “奶奶还请节哀。”一边的婆子劝道。 “这里面气闷,请太太们到外面坐。”齐二奶奶便陪着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到外间坐了,只留下稳婆们在屋内收拾。 就听得外面蹬蹬的脚步声,齐家二爷齐修挑帘子一脚跨了进来。他是听了消息一路飞奔回来,虽心急要见蔡姨娘,却不至于忘了规矩,依旧掸了掸袍袖给大太太和齐二夫人请安。 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 “你进去看看蔡姨娘吧。”大太太道。 正好有婆子从内室提了只木桶出来,扑面的血腥气让齐修心中觉得不妙。齐修往那木桶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几乎是满满一桶的血水。 丫头婆子们都自动让开,齐修进了内室。 一个稳婆正将床上那小小的襁褓往篮子里放。 齐修几步过去,夺过襁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几乎足月的男婴,却早就没了声息。 婆子在旁边看着齐修紧紧抱着死婴不肯撒手,却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齐修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明知是没有生气的,却舍不得放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抱着襁褓,大哭了起来。 “早上出去时,她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活生生的一个男胎啊。”齐修哭道。 齐二奶奶却是跟在齐修身后的,他这一哭,齐二奶奶哭得越发伤心,直要往柱子上撞。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齐二奶奶哭喊。 丫头婆子忙上前来抱住齐二奶奶,就有那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哭了起来。齐修痛不欲生,齐二奶奶也哭的几乎昏了过去,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也走过来劝解,半响才勉强让两人停了哭声。 蔡姨娘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劝着齐修将那死婴放下,齐修才在蔡姨娘的床边坐下了。 “你们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大太太道。 “不管要花费多少银子,总要将我这妹妹身子将养好了,再为二爷生儿育女。”齐二奶奶道,“我这就去菩萨跟前烧香许愿。” …… 宜年居,容氏和荀卿染很快就听到了消息。蔡姨娘摔了一跤,造成了小产,孩子生下来却是活的,只是却不会哭。太医们还没到,那孩子就没了。 容氏听了婆子的回报,足足有盏茶功夫没有说话,最后才一声长叹。荀卿染怕容氏禁受不住这个消息,少不得说些话来开解,如此陪着容氏坐了半响。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便也从宜年居中告辞出来。 天气阴沉沉的,荀卿染裹紧了身上的大毫,问身边的许嬷嬷,“可听到些什么?” 方才来宜年居回话的婆子,只说蔡姨娘产下一个男胎,落草的时候还有呼吸。蔡姨娘进门才几个月,满打满算这婴儿也不过才四月多一些。以容氏的老道,只怕心中早就透亮了。齐三奶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容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荀卿染在旁边却是看得清楚,容氏对待瑁哥儿的态度,是有所怀疑,却又无法确定。不得不说,蔡姨娘这件事,对于一个注重子嗣血脉的老人,又是一根扎心的刺。 “奴才打听过了,那蔡姨娘如今还昏迷着。身边伺候的人众口一词,说是她自己摔了。那请来的太医给蔡姨娘看过了,说蔡姨娘这次伤了身子,只怕以后再难怀上了。”许嬷嬷小声道。 “给四奶奶请安。” 主仆正在说话,便有一个婆子从石榴院那边走来,见了荀卿染忙屈膝问安,却是大太太身边的袁嬷嬷。 “嬷嬷快起来说话。”荀卿染道,“嬷嬷这是从哪来?” 袁嬷嬷便作势长叹了一声,“奴才方才在石榴院,哎,可怜见的。” 荀卿染正想知道那边的情况,见这婆子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顺势询问。袁嬷嬷却是个爱说话的,噼里啪啦便说了一通。 “蔡姨娘已经醒过来了……”袁嬷嬷道。 蔡姨娘醒过来后,知道胎儿已经落了,还是男胎,又知道她自己以后再难怀孕,哭死过去好几次。 齐修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说是起床觉得肚子疼,又口渴,喊人要水,根本就没人搭理,没法子,只好自己下床到桌子上去倒水喝,结果一下床,就被地上一个小杌子绊倒了,然后便疼晕了过去。 齐修少不得叫了蔡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来查问,却是众口一词,都说在外面没有听到蔡姨娘喊人,等听到叫声进屋去,蔡姨娘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蔡姨娘的话对上众丫头婆子的话。 有人便说是丫头们惫懒,事后害怕责罚,商量好了说辞,也有人猜度,是蔡姨娘自己不小心,怕齐修责怪,因此编造了这样一番言辞。 齐修却是在气头上,当下就将那些丫头婆子都捆了起来,打板子。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是一样的说词,二爷气的什么似的,闹得不可开交。二奶奶看不过去,出来说蔡姨娘这个时候正该好好休养,如何听得这样的声音,二爷才罢了手。说是要将那几个都卖了,免得以后二爷和蔡姨娘见到人生气。”袁嬷嬷指手画脚地说着。 为了方便说话,荀卿染将袁嬷嬷带到了一处凉亭处。 听完袁嬷嬷的话,荀卿染便站起身。 许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在袁嬷嬷的手里。 “嬷嬷辛苦了,这天冷,嬷嬷打几角酒喝吧。”荀卿染道。 “又生受了四奶奶的,奴才谢四奶奶。”袁嬷嬷咧嘴笑道。 荀卿染便带着人从亭子里出来。 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这角门开在石榴院后墙上,却是少有人用的。 那人影见了荀卿染等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拎着的篮子就掉在地上。 那媳妇慌忙蹲下身,将篮子中散落的东西收拾进去,这才给荀卿染见礼请安。 “这不是严家的,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袁嬷嬷也没走远,听到声音就转了过来。 严家的就说是齐二奶奶吩咐她做事,不能耽搁,匆匆地告罪走了。 “这媳妇果然不是个省事的。”许嬷嬷却走到严家的方才站的地方,拾起一件东西来给荀卿染看,“这可是上好的银霜炭,瞧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知偷的是哪个主子的份例。二奶奶将别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偏着身边的人这样鸡鸣狗盗的。” 荀卿染早已经瞧见,严家的那篮子却是烧过,但远远没有烧透的银霜炭。石榴院有几个能用银霜炭的,这严家的竟然敢在老虎口里夺食? 荀卿染笑着摇摇头,并不理会此事,只带着人径直回了宁远居。 …… 宁远居,齐攸还没有回来,荀卿染倚在榻上,手里拿着卷书,闲闲地翻看着。屋内地上笼着两个炭盆,将屋内烘的暖融融的。许嬷嬷、桔梗、麦芽、金铃、紫苑几个都忙着在灯下做针线。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许嬷嬷等人忙都站起来。 “二哥喝闷酒,一定要拉着我。”齐攸从外面进来,脱了大衣裳,洗了手,才坐到榻上,向荀卿染解释道。 荀卿染皱了皱鼻子,齐攸只是身上有些酒气,看来并没有喝多少下肚。 “也难怪他回去喝闷酒。”荀卿染道,“四爷可要喝盏醒酒汤?” “不用,我不过陪着二哥,并没喝多少。”齐攸说着,眼睛转向地上的炭盆,“我进来时,看见外面放着几篓子炭。” “是今天二奶奶打发人送了两个月的份例来,还有二太太给添的。”荀卿染道。 “这盆里用的,就是那份例?”齐攸转脸问一旁的许嬷嬷。 “回四爷,并不是府里的份例。”许嬷嬷忙躬身答道,“这是康郡王府送来的。” “哦,”齐攸点了点头。 “鸾玉姐姐打发人送了百来斤的银霜炭,君晖也送了些来,说是上面赏赐下来上用的。”荀卿染见齐攸问起这炭的事情,便解释道,“这些也差不多就够用了,再加上咱们的份例,还有太太给增添的,用不完的。”、 “咱们府里那些,是城外庄子上送来的,有些燥。还是先可着康郡王和君晖送来的用吧。”齐攸道。 “好。”荀卿染自然没有异议。 “奴才记下了。”许嬷嬷在旁也道,“暖阁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过些日子四爷和四奶奶就能搬进去住了。这炭,却也用不了多少。” “若是觉得冷,就多笼几个炭盆。”齐攸对荀卿染道,“过些天北边的炭就要送到了,那个是不错。” “这样已经很暖和了。”荀卿染道,京城里面规矩多的很,比如说什么时候换大毛衣裳,什么时候才能烧炕烧地龙,并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给四爷做了件袍子,刚刚做得,四爷试试合不合身。”说道大毛衣裳,荀卿染便想起她给齐攸缝制的袍子,忙取出来,让齐攸穿上试试。 “你怀着身子,怎么还做这些。”齐攸接过袍子,瞧着那细密的针脚,精致的刺绣,心中欢喜。 “不过是一两件,哪就累到了那。”荀卿染笑,帮着齐攸将袍子穿上。 “正合适。”两人都笑道。 …… 祈年堂上房,李嬷嬷端着杯茶奉给齐二夫人,齐二夫人接过茶,并不喝,只是轻轻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 “老爷最近都歇在你那?”齐二夫人问,那语气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陈述事实。 “回太太,是的。天气渐冷了,老爷说前面书房冷了些,便不再那歇着了。”李姨娘躬身答道。 “哦,”齐二夫人叫了一个管事媳妇进来,“你一会送两篓子上用的银霜炭到李姨娘房中。” 那媳妇答应了,便退了出去。 “老爷近来事忙,你要用心伺候着。”齐二夫人对李姨娘道。 “是,太太。”李姨娘恭顺地答应着。 “老爷今天打发人去了南面……”齐二夫人漫不经心地说话,似乎是对李姨娘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李姨娘恭顺地听着,她可是不敢漏掉齐二夫人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哪怕是一声咳嗽。 “你下去吧,用心服侍老爷。若缺什么,就到我这里支领。”齐二夫人吩咐道。 “是。”李姨娘屈膝福了一福,便要退出去。 “哦,”齐二夫人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七丫头的婚事,有眉目了。” 李姨娘忙站住了,一脸惊喜地想要询问。 齐二夫人却面露倦色,摆摆手,让李姨娘退下。 李姨娘只得从上房出来。 …… 这一夜,齐二老爷果真又到了李姨娘的房中歇宿,李姨娘心中存了意,比往常更加的百般的奉承。 “这就入冬了,年关也就近了,姑老爷那边,老爷可有信送去?”李姨娘见齐二老爷眉头舒展,试探着问道。 “嗯。”齐二老爷被李姨娘的手捏的熏熏然,点头答道。 “姑老爷也有几年没有进京,老太太想来是心中想念的,还有颜姑娘……” “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操心孙儿们的事,哎。”齐二老爷道,“他们早些进京,早些定下来也好,了了老太太的心愿。” “老爷,姑老爷要进京?打算定什么事啊?”李姨娘轻声问。 齐二老爷却没有答话,李姨娘探过头去看时,才发现齐二老爷已经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李姨娘便到祈年堂给齐二夫人请安,然后乐滋滋地离开了。齐二夫人则往宜年居来。 “老太太看看,这一个是赵守备家的四公子,是嫡出,今年十七岁,如今捐了个骑都尉的功名在身上,他家原是当地的大族,族中子弟多在外做官的。还有这一个,是江苏巡抚的侄子,也是嫡出,才十六岁,已经考中了秀才,来年便能中举。这两个是老爷细心挑选出来的,和咱们七丫头都还般配,如今来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宜年居上房,齐二夫人拿了两张庚贴出来,说是给齐婉烟挑的人家,问容氏的意见。 小丫头将庚贴呈给容氏,容扫了两眼,便递给一旁的荀卿染。 “染丫头替我瞧瞧。”容氏并未戴眼镜,只让荀卿染替她看那庚贴。、 庚贴上不过是姓名,年纪,家世等,却与齐二夫人说的并无二致。 “老爷和太太很是为七妹妹费了番心思。”荀卿染便笑道。 “这家世却也还使得,重要的是孩子的性情。你们好生访一访。”容氏说到这顿了顿。 大太太也坐在旁边,微低了头,只怕是又想到了冯登科和齐婉蓉的事。 “便由你们自己挑拣吧。”容氏道。 “是,那我再和老爷商量商量,再来回老太太。”齐二夫人笑道。 容氏点了点头。 “老太太果然是有福气的,咱们家也添一件喜事。”齐二奶奶陪笑道。 、“女孩家总是要出嫁的。”容氏却叹了一口气,却也还是笑眯眯的。 “说到喜事,嫁女总比不娶媳妇。七妹妹要出嫁,咱们家又少了一个人,也该娶房新媳妇进门,让老太太欢喜欢喜。”齐二奶奶笑道。 容氏脸上笑容更盛,显然被齐二奶奶说中了心事。 “老太太说的是,仪儿的婚事,也该早些定下来了。”齐二夫人便接道。 “这几个孙儿,仪儿的性情最好,也最得我的喜爱。”容氏道,“不怕你们说我偏心,我便是偏疼他些,他的婚事,总要好好挑拣,要知根知底,也要容貌,性情配的上他,还要他自己欢喜。” “五弟的品貌,有几个姑娘能配得上的,依着我说,也不必远处去找,眼前便有合适的,亲上做亲却是再好没有了。”齐二奶奶道。 “呵呵呵。”容氏笑了起来。 “仪儿的婚事,娘娘也曾和我提过……”齐二夫人道。 容氏打量了齐二夫人一眼,“娘娘那里自然是要禀明的,明天我就递请安折子,看看什么时候进宫去,也好和娘娘商量。” 齐二夫人脸上陪笑,却不再说话了。 “容姑娘,颜姑娘,七姑娘来了。”外面小丫头一连串地禀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齐二奶奶冲着荀卿染眨了眨眼,笑道。 “让她们进来吧。”容氏笑着吩咐。 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从外面鱼贯而入。 …… 祈年堂齐二夫人的卧房内,张嬷嬷站在床下低声说着什么,齐二夫人倚在靠枕上,皱眉听着。 “……老爷在信里请姑老爷进京来,还提了姑太太的嫁妆,说是老太太的意思。”张嬷嬷讲她从前院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地都说给了齐二夫人听?br /gt; 锦屏记第8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0部分阅读 听。 “提到了姑太太的嫁妆?”齐二夫人的眼睛睁大了些。 “是的,太太。姑太太的嫁妆,那才真是十里红妆啊。便是公主,郡主也不过是那样的排场,只怕内里还有些不如。姑太太的嫁妆里,只那上等的水田,就有一百顷。当初人们都说,姑老爷娶了姑太太,一家人几辈子的花销都不愁了。”张嬷嬷艳羡道,“那时姑老爷家自也用不着姑太太这份嫁妆。如今姑太太没了,只留下颜姑娘一个女孩。姑太太的嫁妆,按理说,自都要给颜姑娘做嫁妆的,那颜家如果要体面,还要另外添置些,颜姑娘这份嫁妆……” 齐二夫人微微有些心动。她当初是看着颜明月的母亲出嫁的,那嫁妆虽没经过她的手,可只是她看到的,就已经非常不俗。 “是要趁着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将这事料理清楚了,老太太只有姑太太一个女儿,比儿子都要看重些,当初府里有传言,说老太太偏疼女儿,将国公府多半个家当都给了女儿做嫁妆了。姑太太的嫁妆明面上那些东西,暗地里的,只有老太太清楚。”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偷眼打量自己的主子,却是听出了那么点意思。 “太太,有老爷这封信,还有方才在宜年居,老太太的话,这已经有了十分意思了。”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些嫁妆别人家未必就出不起。”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便明白了齐二夫人的意思,跟着点头附和,“太太说的是。” “老太太几次露出这样的话头来,我并没兜揽。”齐二夫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这几个媳妇,大奶奶那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我也没的说。四奶奶,更是老太太做的主,我只剩这一个心肝宝贝,他也和我贴心。我做了多半辈子的媳妇,也做了十几年的婆婆,总要一个可心的媳妇,我这下半辈子才能安心。” 齐二夫人越说越是坚定。 “别的都还罢了,仪儿这媳妇,却是一定要和我心意的。” 齐二夫人一定要个合心意的儿媳妇。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爷的婚事,老太太怎么想,总是要太太和老爷也都点头才成。如今宫里有贵妃娘娘,太太的身份不同往日了,老太太,还是在意太太的想法的。”张嬷嬷陪笑道。 齐二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以往,而且已经因此得了许多的好处,但是…… “若是老太太真的到娘娘跟前提这件事,颜家的家世,自小养在身边的情分,又有个亲上加亲的由头,娘娘也不好驳回的。”齐二夫人皱眉道。 “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姑娘模样好性情好,也不只有一个颜姑娘啊,太太,您想想,眼前不是还有一个,太太也不喜欢?”张嬷嬷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对齐二夫人提醒道。 “你说暖丫头,老太太已经另外为她看好了人家。”齐二夫人道,心中却道,容云暖和颜明月,对她来说,却也没什么差别。 “太太,不是容姑娘,你再想想……,是好儿姑娘啊。”张嬷嬷道。 “好儿?”齐二夫人一怔。 “对,若是好儿姑娘,这几样,却是样样对的上的,好儿姑娘那为人行事,府里谁不说好。又是太太嫡亲的外甥女,过了门,帮着打理家务,难道还会和太太分心不成。”张嬷嬷笑道。 齐二夫人的眼珠转了转。关于齐仪的婚配对象,她从未想过那好儿。因为郑好儿很早以前就定下要进宫候选的。还有就是郑家的家世,还有郑好儿比齐仪大了几岁。不过除此之外,郑好儿确实与容氏提出的那些条件相符,而且说话做事很合她的心意。比如说在给荀淑兰送添箱这件事上,还有日常其它琐事上,对她很贴心。 “虽然好儿姑娘比五爷略大了两岁,太太恕老奴多嘴,五爷的性子,正该有个懂事稳重的奶奶在旁扶助、照看。好儿姑娘,可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张嬷嬷似乎猜到了齐二夫人心中所想,又说道。 “我怎么早没想到她……”齐二夫人喃喃道,竟是有几分认同了,“只是,郑家……是皇商,老太太那里,还有老爷,只怕是……” “太太忘了,老太太可是亲口说过的。只要姑娘合适,不在乎门第的。况且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如今府里这样的富贵,哪里还在乎这些。姨太太的人品,郑家的根基,也让人挑不出什么的。” “对,你说的不错。”齐二夫人靠在椅背上,沉思起来。如果容氏一定要为齐仪娶颜明月,那么相比起来,郑好儿无疑是更好的人选。 “太太,二奶奶不必说,是您的亲侄女,这五奶奶又是和您贴心的亲外甥女,太太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那。”张嬷嬷满脸陪笑道,“好儿姑娘的模样、性情,便是那嫁妆,也不比颜家差的。” 齐二夫人没有说话。 “太太和姨太太姐妹两家亲上加亲,是美事一件,以后更好照应姨太太一家了。”张嬷嬷察言观色,又加了一句。 “好儿确实合我的心意,仪儿对这个姐姐也是满口夸赞的。”齐二夫人脸上也露出喜色来,“我竟没有早些想到。不过现在也还不晚,总要趁着姑老爷还没进京,想法子将这件事定下来才成。” “姨太太那边,肯定是一说就成的。”张嬷嬷笑道。 齐二夫人点头,她担心的自然不是郑姨妈不同意这门亲事。齐二夫人招手让张嬷嬷又上前几步。主仆两个咬了一阵耳朵。 “便也只能这样了。”最后,齐二夫人道,“这件事只你我知道,千万不可泄漏出去。” “太太放心,奴才知道轻重的。” ………… 宜年居 荀卿染坐在窗前,细心地描着花样子。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几个坐在矮榻上,忙着选丝线、劈丝线。她们几个打算合伙给容氏绣一架炕屏。 齐二奶奶针线上不过平平,也并不喜欢这些,只是陪着容氏说话,有时也走过去看看。 “……不过还是小孩子,转眼都是大姑娘了。”齐二奶奶不知怎地也有些感慨,“暖妹妹转眼也要有人家了。” 容云暖再大方,被人当面说起这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扭过身子,背对着齐二奶奶。 “总说这些,没个正经,去别处耍去。” 众人看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二奶奶便走回到容氏跟前,“老太太瞧瞧,什么时候暖丫头竟也知道害羞了。” 容氏也是忍俊不禁。 “……是个四品典仪,二十出头的年纪。与侯爷相交甚好的,侯爷很看重他。虽是成过亲的,却并无儿女,家资也厚,暖妹妹过去就是当家奶奶。”齐二奶奶就和荀卿染说起容云暖的亲事,“暖妹妹的娘,却是看中了另一个。如今领着蓝翎侍卫的份,是暖妹妹的娘的堂侄。这个年纪倒更与暖妹妹相配。” 齐二奶奶所说的侯爷,便是容氏的侄子,容云暖的大伯父,建昌侯。他自然是从祖上袭下来的爵位。原本在容氏父亲手里的时候,是极风光的,到了他这一代,却是只领了个侯爷的爵位,并无别的执事,不比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了。 容氏轻轻叹了口气。 莫非是对这两个人选都不满意?荀卿染不由得再次打量容云暖。容云暖此时脸上红晕稍褪,心不在焉地劈着丝线,眉间轻轻的皱着,并没有多少待嫁的欢喜,反而似乎有些愁绪。 “一家有女百家求,来求亲的却也不止这两家。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好好选一选。你们是晓得暖丫头的性情,若有合适的子弟,也不妨提一提。她自小没了父亲,我那些侄孙女中我偏爱她一些,她出嫁,自有她家中的一份嫁妆,我也不会亏待她。暖丫头的事,我说的话还有些分量。”容氏道。 容氏会帮补容云暖的嫁妆,这却是府里人早就料到的。 齐二奶奶忙笑着说要去问问族中是否有合适的子弟。 荀卿染也跟着点头,“暖丫头性子极好,哪家若能娶了她去,是极大的福气。” 容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姊妹几个,将来能互相照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哪个要说亲?”众人正在说笑,齐仪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也没让人通报,突然就到了容云暖的背后。 容云暖和颜明月俱是吓了一跳,一个回身举手就打,另一个笑着啐了一口。 齐仪嘻嘻笑着,这才到容氏跟前请安。 “今个怎地回来的这样早?”容氏让齐仪在跟前坐下,摩挲着他的背问道。 “先生家里有事,只讲了一章书,留了功课,就让我们散了。”齐仪答道。 容氏就让人端了热茶、点心来给齐仪。 “老太太要给谁说亲?”齐仪问。 “是给暖丫头说亲。”颜明月笑道。 “你这促狭的丫头。”容云暖大羞,放下手中的丝线,过去咯吱颜明月。 “明明是给七妹妹说亲,你偏要说我。” 颜明月最是怕痒的,连忙呼救。齐仪放下手中的茶杯,忙奔了过去,从容云暖手中将颜明月救了出来,然后挡在颜明月身前,陪笑对着容云暖说好话。 容云暖闹的累了,又抓不到颜明月,哼了一声,也就丢开手。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颜明月目光流影,在旁偷笑。齐仪见容云暖有些恼了,又过来哄劝。而齐婉烟这个正经在议亲的,却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氏心中极疼他们,见他们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分明是极要好,心中自然欢喜。 姜嬷嬷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容氏现在的身子还在用药调理。荀卿染和齐二奶奶服侍着容氏喝了药,便起身告退。颜明月、齐仪等人也都站起身来。 容氏喝完药,总是要小睡些时候,因此也就不留他们。 “迎丫头有事要忙。你们去染丫头那,一起做针线说话,她那里暖和。”容氏吩咐道。 众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奶奶自去忙家事,齐婉烟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容云暖和颜明月则跟着荀卿染往宁远居来,齐仪自然也跟了过来。 “不去做功课,只管玩。”容云暖说齐仪。 齐仪只是笑。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荀卿染。 “去将五爷的书包拿来。”荀卿染吩咐跟着齐仪的小厮,又转头对容云暖和颜明月道,“咱们做针线,五弟便在旁做功课,两不耽误的。” “有染姐姐看着你做功课,这下可偷不得懒了。”颜明月就笑。 “和你们在一处,做什么都好。”齐仪道。 颜明月突然红了脸,轻轻转过头去。齐仪笑的越发傻了。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吩咐人在矮榻上摆了一张小桌,就让齐仪坐在榻上做功课。她则带着颜明月和容云暖靠窗坐了,三个人低声说笑着做针线。 福生和瑄儿睡醒了,被奶妈带了过来。齐仪年纪轻,还是个大孩子,对玩的东西如数家珍,又脾气好,福生和瑄儿都和他好,在他跟前极是自在。现在看这小叔叔在做功课,她两个却也开始学写字了,因此兴头地跟着荀卿染要了纸笔。一大两小三个脑袋,挤在一张桌子旁,每人手里都拿着笔,倒也都认真起来。 自然也有偶尔走神的人,偶尔的目光匆匆相接,唇边挂着的微笑,让空气中些微带了些粉红色的色彩。 荀卿染微眯着眼,暖暖的阳光照进来,洒在众人身上,也暖进人的心里。 申末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齐仪顿时拘谨了,容云暖、颜明月忙从榻上起身,给齐攸请安。 三个人只坐了一会,便都告辞走了。 齐攸换了衣裳,也坐到榻上来。 “爹爹,看瑄儿写的字。”瑄儿向齐攸道。 福生虽没说话,眼睛也期盼地看着齐攸。 荀卿染兼任了两个孩子的启蒙老师,平时要求很是严格,因此就向齐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打击了两个孩子,要多夸赞。 齐攸果然拿起瑄儿和福生写的大字,看了一会,点头就好。 福生和瑄儿听了夸赞,都喜得小脸红扑扑。荀卿染看着时辰,容氏该睡醒了,便和齐攸一起,又带着福生和瑄儿到宜年居,很是陪着容氏说笑了一阵子,又在宜年居用了晚饭,交近掌灯时分才又回到宁远居。 打发好福生和瑄儿去睡,夫妻两个便上了床,也不急着就睡,只躺着说话。 “……这一两年间可是要热闹了……”荀卿染对齐攸道,再过几天,郑元朔便要娶亲,那时齐婉烟的婚事也差不多可以定下来,然后是齐仪和颜明月,还有容云暖。郑好儿的婚事最迟也不会迟过明年。 “都要喜事。”齐攸道,眼神却幽深起来,“我方才看着老太太精神有些不济。” “早上还是好的,比往天都强些。”荀卿染道,“老太太,是在为孙儿们操心啊。” 这两天,荀卿染已经看出来。容氏是觉得身子不如从前,因此对孙儿孙女们的婚事着急起来。头一个是颜明月,是她的亲外孙女,没了娘的,自是要安置妥当才能放心,然后齐仪是她心爱的小孙子,还有容云暖上面只有寡母,依傍着伯父生活,容氏自然也不放心。 “七妹妹的婚事,五弟和明月的婚事,这都是不用说的了。还有暖丫头,”荀卿染想起容氏说的话。 容氏的心意她也猜出几分,因此就和齐攸商量,“暖丫头的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很合我的脾气。有些事,我却也做不了主。前些天听老爷说起,说是为君晖相中了一户人家。明个儿我回那边一趟,再探问探问。” 齐攸自然明白荀卿染说的是什么事,“也好,这种事无法强求。” 关于容云暖,荀卿染曾经在荀大老爷跟前提过一次。她为弟弟相中了容云暖,但是荀大老爷却有另外的打算。 ………… 第二天,荀卿染和齐攸刚吃过早饭,宫中便打发人来,皇上诏齐攸觐见。 众人都聚在宜年居等候消息。 “……攸儿的新差事也该定下来了……”容氏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齐攸匆匆从外面回来。 荀卿染起身迎了上去。看齐攸的脸色,似乎并不是什么喜事。 荀卿染不觉心中一沉。 “应泽出事了。” 应泽出事了?不是有密旨诏他进京,他能出什么事? “……皇上有密旨,诏原永和亲王长子应泽进京。今早皇上得到消息,应泽在进京途中,突然病倒,病势沉重。皇上打算派太医前去救治,诏我进宫,是要我带着太医一同前往,接应泽进京。”齐攸向容氏和齐二老爷道。 应泽在进京的途中病了,当地也该有医生,却要带太医过去,这病看来绝对不是小事了。应泽自幼练武,身体非常健康,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这一病起来,越是凶险。荀卿染不禁有些担心。 因着前些天弹劾的事情,容氏等人便知道了皇上对于永和亲王旧案的态度,如今听到这样的密旨,并不惊奇。 “皇上这是信任你,又念你与应泽幼时交好,才将这差事委派给你。你快些动身,不可辜负了皇恩。”齐二老爷道。 容氏很是舍,不过皇命难违。 荀卿染便和齐攸一同回了宁远居,带着桔梗,许嬷嬷等人为齐攸打点行李。 福生和瑄儿也都知道了齐攸又要出门,都依偎在齐攸身边。 “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吗?”瑄儿嘟着小嘴问。 应泽病倒在山西,离着京城少说有八百里,自然是很远的了。 “不远,比平西镇近得多。”齐攸道。 “哦。”齐攸这样说,瑄儿马上就高兴了起来,“那爹爹很快就能回来了。” “义父要什么时候回来?”福生也问。 “这个说不准,半个月的工夫应该差不多。”这要看应泽的病情如何,即使是对着两个孩子,齐攸也十分认真,“你在家里,好好照看你娘和妹妹,功夫也不可丢下。唐叔叔这次不和我同去,你跟着他每天依旧要做功课。”这个功课指的是练剑和站桩。 福生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挺了挺小胸脯,大声道,“义父放心,我会保护娘和妹妹。练功也不会偷懒。” 齐攸满意地点头,又嘱咐瑄儿,“要乖乖听你娘的话,不可让你娘操心。” “瑄儿会听娘的话,嗯,每顿都吃的饱饱的,”瑄儿奶声奶气地应着。她最近有些挑食,荀卿染因此很操了些心。 荀卿已经将齐攸的行李收拾好。 “红色那一包,是些药材,人参,雪莲这些,怕那边没有这样好的,带过去或许有用,还有那蓝色的一包,是两件厚衣裳,是给应泽的。是估摸着他的身量做的冬衣,即使他不回来,也打算派人送给他的。”荀卿染小声跟齐攸交代着,“福生,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福生只大略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并不知道应泽是他的父亲,毕竟应泽的身份敏感,荀卿染打算等福生长大些再告诉他。现在应泽重病,不知具体情形如何,齐攸过去,自是要昼夜兼程,无法带福生一起去。而且荀卿染也舍不得福生离开。 齐攸看着荀卿染打包起来的各种物件,很是满意。 “亏你想的周到。”齐攸道,又看了一眼旁边跟瑄儿小声说话的福生,“我会和应泽说的。”如果应泽真的救不回来,他会告诉应泽,他们会好好照顾福生。 荀卿染点点头。 “雪团我带过去,也好传递消息。佑年留下来,你外面有事不方便处理,尽管让他张罗。若再有事,派人去找阿丹和鸾玉。”齐攸嘱咐荀卿染,“好生照看自己和孩子。” “嗯,”荀卿染点头,“四爷在外面,也好生保重。” 两人俱是挂心对方,依依不舍,直到前面小厮来催,齐攸才起身,又去拜别了容氏等人,径直出府去了。 齐攸去接重病的应泽,荀卿染在家里自然跟着担心。每天除了照顾瑄儿和福生,就是到宜年居去陪容氏说话解闷。 郑元朔的婚期很快就到了,郑家在京城的老宅自是收拾好了。郑姨妈便说要带着郑好儿也搬回去,容氏却喜欢郑姨妈常过来陪伴,齐二夫人也诚心挽留。郑姨妈也喜欢这府里热闹,便说好暂时不搬过去。 掌灯时分,齐二夫人领着张嬷嬷,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小丫头往香萝院来。 “二太太来了。”香萝院门口小丫头到上房禀报道。 郑姨妈和郑好儿正在上房说话,忙迎了出来,直将齐二夫人迎到上房坐下。 郑好儿亲自奉茶,“姨妈请喝茶。” 齐二夫人接过茶碗,见正是她平日最爱喝的老君眉,心中十分熨帖。 “好儿也坐下,陪姨妈说话。”齐二夫人道。 郑好儿答应一声,便在齐二夫人的下首坐了。 “朔儿那边可都准备妥当了?” “家具都是现成的,就是重新粉刷打扫,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多亏了朗儿帮着里外操持,还有府里派去的人帮忙,才会如此顺当。”郑姨妈含笑道。 “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有事尽管和我说就是,别的没有,这人手却是多得是。”齐二夫人道。 郑好儿起身从屋中出去,一会功夫,手里托着一件石青色刻丝貂皮的对襟袄进来。 “今年铺子上进了两块上好的貂皮,我看着喜欢,便要了来。另一块留给我娘,这一块便给姨妈做了件袄子,都是我的针线,姨妈莫要嫌弃。”郑好儿将那对襟袄交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笑着接过来,里外翻看了。那貂皮自然是上乘的,石青色刻丝的面料庄重,华贵,也正是她喜爱的。 “这样的好针线,实在难得。”齐二夫人摸着袄子喜欢道,“前些天我还说,要添件大毛衣裳,这孩子当时在,想必就记住了。” “姨妈喜欢就好。”郑好儿笑,“我除了我娘,只有姨妈是最亲了,不孝敬姨妈还去孝敬谁。” 齐二夫人看着郑好儿,满心欢喜。 郑姨妈就让齐二夫人试一试衣服是否合适。 郑好儿就上前服侍着齐二夫人脱了外面的衣裳,将这貂皮对襟袄穿在了身上,竟然不胖不瘦,正合身,齐二夫人最近有些发福,腰上添了许多的肉,因此过去那些衣裳就都有些不合身,那天因此还有些不快。而郑好儿也没有特意为她量过身材,却能将衣服做的如此合适。齐二夫人越发觉得郑好儿贴心。 “我的儿,我若有这个女儿该多好。”齐二夫人拉着郑好儿的手,越打量郑好儿越觉得和她的心意。 “做姨妈的女儿自然是我的福气。”郑好儿道。 “大姐尽管将好儿当女儿吧。”郑姨妈道,“不是我夸自家的孩子,好儿的孝顺贴心,最是没的说的。” “娘,您又自夸了。”郑好儿嗔道,“好在是在姨妈跟前,若是外人,要笑咱们的。” “你也说,你姨妈并不是外人。”郑姨妈笑道,她最近要娶儿媳妇,女儿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心情舒畅,整个人似乎年轻了几岁的样子。 郑好儿便又帮着齐二夫人将貂皮对襟袄脱下,换上大衣裳,又将貂皮对襟袄叠好了,交给外面跟随齐二夫人的小丫头收着。 齐二夫人便对郑姨妈使了个眼色,郑姨妈知道,齐二夫人是有话,却不好当着郑好儿的面说。 “好儿,我和你姨妈在这说话,你自去忙吧。”郑姨妈便对女儿道。 郑好儿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丫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齐二夫人和郑姨妈,齐二夫人因怕走漏了消息,特意打发张嬷嬷在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 “妹妹,我和你商量一件事……”齐二夫人拉着郑姨妈的手,小声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 “啊?”郑姨妈听了齐二夫人的话,却是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妹妹难道不愿意?咱们姐妹之间,我家这家世,我就不提了。只说仪儿那孩子的品貌,妹妹在这府里也住了几年,心里也该清楚的。况且咱们亲上加亲,好儿嫁过来,我当女儿一样疼她,岂不比到别人家去做媳妇立规矩好上许多。”齐二夫人见郑姨妈只是吃惊,并不见喜悦,心中略微不满,不过她很快就将那点不满藏了起来,好言劝说道。 不,不是的。”郑姨妈这时才稍微反应过来,“姐姐也该知道,好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我当然知道,又没有真正下定,哪里算是定下了那。就算是下了定,没过完彩礼,也不作数的。”齐二夫人道。 郑姨妈心中觉得齐二夫人说的不对,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姐姐,我在府里住了这几年,府里的事情,我也看了些在眼里。仪儿的婚事,老太太心里的想头,便是我也看出来了。”郑姨妈提醒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 “妹妹是误会了,小儿女们一处长大,总比别个情分好些,不过是兄妹的情谊,老太太也只当她们是小孩子,若真有心,早就该定下来了。”齐二夫人道,“如今他们都还没有定亲,妹妹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愿意做个亲上加亲?” 郑姨妈忙摇头。 “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姨妈想了想,终于说出心里的话,“大姐,郑家不过是皇商,齐家却……这婚事讲究门当户对。就是大姐愿意,老太太,还有姐夫那里,却不好说的。”郑姨妈希望女儿嫁的好,但是却并没有过分攀附的打算,当然进宫候选,那是不同的。 齐二夫人笑了笑,“妹妹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如今齐家的门弟是富贵已极,娶媳妇却只看姑娘的人品性情。便是老太太也说过,门弟这些并不在意的。若是妹妹答应了这门婚事,我自然会请宫里的娘娘下旨赐婚,那是何等的体面,妹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齐二夫人来的时候准备的十分充分,对于郑姨妈这却是个意外。她本就性情柔和,不是口舌爽利,善于拿主意的妇人,因此便有些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齐二夫人却是了解这个妹妹的,知道郑姨妈已经有些心动。 “妹妹你好生想想,齐家的家世,仪儿的人品性情,还有我做好儿的婆婆,将好儿当亲生女儿来疼爱,这可都是上上之选,还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不成?我却也不求别的,只求个懂事贴心孝顺的媳妇,以后我这个家,都是要交给她的。”齐二夫人也向郑姨妈透了些底,“以后齐郑两家相互扶持,妹妹想想……” 齐二夫人在自家妹妹跟前,不好说以后齐家会竭力扶持郑家,只说两家相互扶持,但是便是郑姨妈也是明白,她郑家,又有什么可以扶持齐府的那,自然是齐府扶持郑家。 “这事太过突然,等我和……”郑姨妈本想说要和郑好儿商量,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说不好,便道,“等我再想想,孙家那边毕竟……” “好吧,妹妹就好好想想,我等妹妹的回话。”齐二夫人道,心中却很是自信,郑姨妈不过是太过吃惊,想明白后,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齐二夫人便起身,郑姨妈跟着送了出来。 “我再去看看好儿。”齐二夫人道,就又到郑好儿的屋子里来。 郑好儿正和丫头在屋子里做针线,看见齐二夫人来了,忙站起身,请齐二夫人在炕上坐下。 齐二夫人将郑好儿做了一半的活计拿起来看,却是件大红的盖头,上面绣着龙凤呈祥,那只龙已经绣完了,凤凰绣了多一半。 “鲜亮的活计。”齐二夫人赞道,“我那还有一件活计,别人都做不好。” “姨妈若不嫌弃我粗笨,便拿了来,让我勉力试试。”郑好儿道。 齐二夫人眼看着她在绣嫁妆,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郑好儿却是正要讨好齐二夫人,只好如此应对,却不想这正中齐二夫人的下怀。 “好,我一会就让人拿来给你。”齐二夫人满意地点头,心中更加坚定了要郑好儿做媳妇。 送走了齐二夫人,郑姨妈回到上房,便微微皱起了眉。 “娘是有为难的事?可是姨妈说了什么?”郑好儿看见郑姨妈的神情,关切地问道。 郑姨妈叹了口气。 “好儿,你坐下。” 齐二夫人突然来求亲,让郑姨妈心中十分纠结,她是个老实人,已经定了和孙家的亲事,便没有别的想头,况且在她心中也从未想到过会和齐家结亲。 但是齐二夫人的话,又让她有些心动。 齐仪的模样,性情是难得的好,她也没什么不中意的。也正如齐二夫人所说,与其去陌生人家,郑好儿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跟妯娌们磨合,不如做齐二夫人的儿媳妇。齐府内,大奶奶性子淡薄,二奶奶是郑好儿的亲表姐,四奶奶陪慧大气,又和郑好儿要好。郑好儿若嫁进去,顺风顺遂,是别人家比不上的。 郑家如今的情形,她心里是清楚的,郑元朔一个人无法支撑家业,郑家如今是靠着祖上的积累,她之后以一直在齐府住着,就是存着要仰赖齐府的心思。不得不说,郑元朔和郑好儿的两件亲事,也亏得有齐府的影响,才能成就。如若郑好儿嫁给齐仪,那么有齐府的助力,郑家起码两三代的富贵就有了保证。 当然,还有贵妃娘娘下旨赐婚,那份体面,郑姨妈也不是不心动的。 “好儿,你姨妈来,是来求亲的。”郑姨妈想了一遍,心中虽已十分愿意,但还是要问女儿的意思,便将自己的考量都和郑好儿说了,“这么看来,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你姨妈亲自来提,若你进了齐府,倒是比去别人家好。” 郑好儿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就镇定下来。 “娘,齐府没什么不好,五表弟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咱们和孙家,却是已经定下来,虽没过定礼,不过是要先办哥哥的事情。如今若是反悔,也算是毁约,让人家如何看待郑家。这样的事万万行不得。”郑好儿正色道。 “好儿,这门亲事你不愿意?”郑姨妈看着女儿问道。 郑好儿叹了口气,母女两个之间,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娘的心思,我都明白,头一个是心疼女儿,想着女儿若给姨妈做儿媳妇,以后过日子轻松顺心。可五表弟的婚事,老太太自有中意的人选。这府里的情形,也并不简单。”郑好儿道。 “有娘娘赐婚,不简单也简单了。”郑姨妈道,“况且仪儿那孩子的性情,却是少有的,娘也不用为你以后的日子担心。” “五表弟的性情是好。”郑好儿道,“可别人也未必就不好。娘,依您看,若没有家族,父母兄姐的庇护,他自己,可是支撑的起门户的?” “他是小儿子,齐府的富贵足可保你们几世无忧的,好儿,你自幼接触的多是和郑家一样的人家,只怕不知道,这世上便有人是天生的富贵命,这世族大家的子弟,多是如此,并不需自己打拼,这并不稀奇。”郑姨妈道。 “娘是为了女儿和郑家的以后打算,女儿懂的,娘,哥哥的亲事,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家来提亲,可咱们却只选了同是皇商的钱家,我的亲事,也有更富贵的人家来求娶,可咱们选了孙家,娘,您莫不是忘了咱们的初衷……”郑好儿提醒道。 他们的初衷,自是依靠齐府的权势,在郑元朔和郑好儿的亲事上,她们也很清楚,那些来求亲的也多是看在齐府如今的权势上。她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昏了头,而是很谨慎地挑选那些算得上门当户对的人家。 孙家书香清贵,孙公子与郑好儿年貌相当,在家世上是郑好儿高攀,但是孙家家境却是普通,官也做的不大。而郑家却为郑好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郑家要依仗齐家的权势,但又很小心地不过分依赖,而是在其中谨慎地找着平衡点,而这些,多是出于郑好儿的计算。没错,郑好儿作为皇商家的女儿,比她的哥哥郑元朔更多的继承了她们父亲精明谨慎的商人本性。 “仪儿是个好孩子,”郑姨妈叹气道,她心里很喜欢齐仪。 郑好儿看了母亲一眼,齐仪很好,但并不是她理想的丈夫人选 。何况,如今她已经定了孙家的婚事。 母女俩商量了一会,郑姨妈自是听从了女儿意见。 “也好,我便说媒人那边已经约定下了,不可毁约。” 郑好儿点头,“这样说,也不至于太得罪了姨妈,娘,咱们还是快搬到老宅那边去住吧。” 郑姨妈想了想,也就点头。 “也好,本来,还打算在齐府为你发嫁的。” 宜年居 “那边都收拾好,这两天朔儿就成亲了,我打算带着好儿先搬过去。”郑姨妈对容氏道。 “不是说了不要搬吗。你住在这,平时过来说说话,多热闹,你那房子离这里远,又没什么人来往,便多住些日子,等好儿姑娘也出嫁了,你再搬过去也不迟。”容氏道。 齐二夫人坐在椅子上,也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 荀卿染坐在齐二夫人对面,总觉得齐二夫人今天似乎有些很不高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还是得搬过去,要喝媳妇茶的。”郑姨妈笑道。 “哪个拦你去喝媳妇茶。这边的院子给你留着,你喝完了媳妇茶,依然过来住就是了。你那边宅子并不宽敞,好儿一个没出嫁的女孩,总要住的宽敞些。”容氏道。 容氏和齐二夫人执意挽留,郑姨妈依旧说要搬。 “老太太放心,我再好好劝劝她。”齐二夫人道。 众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夫人领着郑姨妈去了祈年堂,齐二奶奶也和荀卿染跟在后面出来。 “太太和姨妈,”齐二奶奶看着齐二夫人和郑姨妈的背影,“那天晚上太太去姨妈院子里,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后来姨妈又去了太太院子里,之后我去找太太,太太正在生气那。莫非是老姐妹两个吵嘴了?又有什么可吵的,可还真奇怪。” “你这鬼精灵,你若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荀卿染低声笑道,她也觉得这两天齐二夫人和郑姨妈之间有些怪怪的,郑好儿也不出来走动了,她早就猜到郑好儿要在齐家遣嫁,如今郑姨妈又要搬出去,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二奶奶,大太太请您过去。”一个小丫头从远处走来,对着齐二奶奶福了一福道。 “好,我这就过去。”齐二奶奶道,便辞了荀卿染,往养年堂去了。 一阵风吹过来,荀卿染看了看天,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咱们回去吧。”荀卿染对身边的许嬷嬷等人道,迈步往宁远居走,“感觉似乎要变天了。” 第338章 故人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刚换了衣裳在榻上坐下,桔梗便从外面进来。“奶奶,大太太打发小丫头来请奶奶过去。”桔梗向荀卿染禀报道。 大太太方才让人叫了齐二奶奶过去,现在又来请她。荀卿染略一思忖,便做了决定。“你去告诉她,我已经歇下了。”荀卿染吩咐道。 桔梗会意,从屋子内退出来,笑吟吟地拉了那小丫头到耳房说话。“奶奶今天累着了,回来就说不舒服。方才吃了吕太医开的安神药汤,已经是歇下了。老太太曾经特意吩咐过的,咱们想叫醒奶奶,却实在不敢。”桔梗向那来传话的丫头道,“不知道大太太有什么事,奶奶醒了,我好和奶奶说。”“婢子也不知道。”小丫头道,“婢子在廊下伺候的,只知道大太太叫了二奶奶进屋去,一会功夫,大太太身边的袁嬷嬷就出来,让婢子来请四奶奶过去。桔梗略问了两句,知道这小丫头是真的不知情,便也不再多问,只抓了把铜钱塞在那丫头手里,让她买果子吃。 小丫头虽没请到荀卿染,却因有老太太的吩咐,也不怕回去挨骂,依旧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 桔梗就又到荀卿染跟前将方才和小丫头的话向荀卿染说了,荀卿染是不想介入大太太和齐二奶奶婆媳之间,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她想了想,就打发了和祈年堂熟悉的平婆子过去打探消息。 约略半个时辰,各个院子都掌起灯来,平婆子才回转了来。 “……那天袁嬷嬷看见二奶奶身边严家的那媳妇,鬼鬼祟祟地拿了一篮子上好的银霜炭出去。袁嬷嬷就在后来跟着,看到严家的将那炭拿到自家里去了。袁嬷嬷叱问那严家的,严家的还不承认,因此禀报了大太太。大太太便叫了严家的,又叫了二奶奶过去许多询问。”平婆子向荀卿染禀报道。 荀卿染恍然,原来是那天的事情。那袁嬷嬷是大太太的心腹,从来不是个省事的人,她便知道必定会生出些事情来。她还想着当天必定发作出来,却直到现在才有了动静。这其中的原因也不难猜,那袁嬷嬷必定私下里找过严家的,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才会有今天情。 “可查出来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 “回奶奶,那严家的说炭是二奶奶赏的,因此大太太叫了二奶奶过去,问二奶奶,是不是赏的,二奶奶说不是。”平婆子道。 严家的撒谎?这严家的并不像个愚笨的,既然已经闹到大太太跟前了,如何还敢说那样容易被揭穿的谎言?荀卿染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奶奶,奴才打听得,原本大太太是信了那媳妇的话,只等着二奶奶承认。这上用的银霜炭,便是府里的主子,也有个份例,没有多余的,从没有拿这个赏人的。大太太几次说屋子里冷,银霜炭不够用,向二奶奶那边去支领了几次,二奶奶却没有次次应承。大太太是想借此发作二奶奶。”平婆子低声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可惜齐二奶奶最是滑头,便真的是赏赐给那严家的,也不会承认。 “最后如何处置的?”荀卿染问。 “二奶奶说那严家的私自偷了主子的炭,当场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罚到庄子上做工去了。大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了二奶奶几句,让二奶奶严加管束身边的人,就让二奶奶回去了。”平婆子回道。 荀卿染问明白了事情经过,便打发那平婆子下去。“这事,总觉得有些奇怪。”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转眼就是郑元朔的婚期,齐府众人自然是到那边去吃喜酒,荀卿染因着身孕的关系便没有去,只留在家中陪着容氏。 到了晚上众人回府,自是说了一番婚宴的热闹,荀卿染便回了宁远居。 屋内掌起灯来。荀卿染带着福生和瑄儿坐在榻上,教两个孩子念 锦屏记第9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1部分阅读 个孩子念三字经。 “娘,瑄儿好想爹爹”念了一会儿,瑄儿便小小地叹了口气,挨在荀卿染身边,奶声奶气地道。 “你爹爹走了有多少天了?”荀卿染放下手中的书卷问。 瑄儿伸出两只小胖手手,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整整十天了。” “义父说要去半个月,那是不是快回来了。”福生道。 荀卿染顿了一会没有回答,齐攸走了十天,却没有信捎回来,也不知道应泽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应该快回来了吧。”荀卿染回过神,对着两个孩子道,“爹爹回来了,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瑄儿没有挑嘴,瑄儿有好好背书。”瑄儿抢着说道。 “嗯,瑄儿很乖。”荀卿染揉了揉女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福生也有好好背书,也跟着唐叔叔天天练射箭,站桩。唐叔叔还夸我来着。”福生也道。 “我知道,福生很努力。义父回来一定会高兴。”荀卿染道。 “娘,义父说等过了年,要送福生一匹小马,和官哥儿的一样。”福生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荀卿染。 “你义父一言九鼎,你好好做功课,便能早日去学骑马。”荀卿染道,心中却更加疼惜福生,只盼着应泽能吉人天相。 第二天,荀卿染依旧到宜年居陪着容氏。容氏精神不错,就叫丫头将几只箱子拿出来收拾,却都是些尺头,衣服,又在箱子底找出几串香珠来。容氏想起郑姨妈头一个是最喜烧香拜佛的,便说要送两串给郑姨妈。荀卿染正觉得没什么事,要去看看郑好儿的嫁妆绣的如何了,便让人拿了香珠,亲自到香萝院中来。 郑姨妈和郑好儿见荀卿染来了,自然非常高兴,让荀卿染在榻上坐了,又怕她冷,让人在屋内多拢了个炭盆。 “姨妈别忙了,我哪有那样娇贵。”荀卿染笑着道,就让人将香珠交给郑姨妈。 “老太太压箱底的好东西,知道姨妈爱敬佛,特意选了两串,让我给姨妈送来。” 郑姨妈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这香珠我认得,是前些年南边海上一个小国进贡来的,比咱们内造的还强上许多,这几年再没见过这样好的了。”郑姨妈将香珠收起来。她出自侯府,夫家曾是辉煌一时的皇商,稀罕物自是没少见。 郑姨妈又关切地问起荀卿染的身体,荀卿染说一切都好。 “总要小心些。西街口那家铺子新进了些陈年的花胶,明个儿我让他们选那上好的送些来,你让丫头们熬汤来给你喝,最滋补的。”郑姨妈笑眯眯地看着荀卿染的肚子。“明年姨妈也有孙儿抱了。”荀卿染看出郑姨妈的心思,笑道。 郑姨妈便笑的合不拢嘴,最近事事顺利,郑元朔的婚事办完了,然后便是郑好儿的婚事,这两天就要叫了媒人来,将事筹办起来。而且,齐二夫人在听她拒绝了与齐家结亲的决定后,虽说有些生气,却并没有因此就坏了姐妹间的情分。虽然郑好儿说有些不妥,她还是听从齐二夫的挽留,在齐府住了下来。一是为了女儿出嫁体面,再有就是怕她若坚持搬走,会让齐二夫人多心。毕竟,这世上,她们那一辈的人,只剩下她们姐妹三个是至亲。 郑好儿拿了些绣样来请荀卿染帮着挑选。 “……孙家公子在书院中,勤奋好学,待人彬彬有礼,从未听说有什么恶习,先生和同窗都喜欢他……”荀卿染坐在榻上,一边帮着看绣样,一边将君晖打听的孙家公子的情况说给郑姨妈听,也并没有特别避忌郑好儿。 那还是前些天,她和郑姨妈闲话,说起孙家那位公子也在君晖的那家书院中读书,郑姨妈请她帮着打听打听孙家公子的品行,荀卿染便捎信荀君晖帮着打听。郑好儿脸色微红,却也没有避出去。因着郑好儿的年纪的缘故,与孙家定下亲事后,婚期不会安排的太远,荀卿染就问郑好儿的嫁妆绣的怎么样了。 “可都来得及,要不要我让丫头们帮你做一些?”荀卿染问。 “多谢染姐姐。”郑好儿真心道谢,“这些年断断续续地已经准备下了一些,剩下的,再绣上一两个月也就足够了。” 荀卿染点点头,郑姨妈就郑好儿这一个女儿。郑好儿针线又好,又不是那娇生惯养不通世故的,这嫁妆自是早就开始预备了。 “那就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和我说。” “好,好。”郑姨妈笑道。郑姨妈性子实诚,看着荀卿染真心关心郑好儿,心中分外高兴。 三人坐在一处说话,郑好儿又将绣好的嫁妆拿来给荀卿染看。 “奶奶。”宝珠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荀卿染见宝珠神色紧张,便问,“什么事?” 宝珠定了定神,“奶奶,前面来客了,是宁馨郡主来了。” “宁馨,郡主?”荀卿染看着宝珠。 宝珠重重地点头。 荀卿染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 第339章 来者不善 “家里来了贵客,我便不留你了。”郑姨妈道。 郑姨妈和郑好儿送荀卿染从香萝院中出来。 “宁馨郡主,莫非……”出了香萝院,荀卿染才问宝珠。 “奶奶,没错,就是她。婢,子也怕认错了,故意悄悄上前去,婢,子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她,辛kou妇kou好。”宝珠道。 应泽带了宁馨一起回京?应泽病在途中.齐攸去迎接.至今没有音讯、这宁馨如何自己进的京来?又是如何得回了原来的封号?就算她在内宅消息闭塞,这样的消息齐府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那宁馨必是刚刚进京的,如何这么急着来了齐府? 荀卿染一肚子的问题,带着人先回宁远居。要见外客.总得换件衣服,才不失了数。 宁远居众人自也知道了宁馨来访的消息。 “奶奶.婢,子觉得她没安好心。”桔梗一边服侍荀卿染换衣服,一边说道。 许嬷嬷等人供是点头赞成。平西镇的那些事,实在是令人难忘,荀卿染很清楚宁馨在她身边这些人心目中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郡主的封号可不是随便乱叫的,奶奶,来者不善啊。“许嬷嬷道。 “没安好心又如何,来者不善又如何。咱们待她仁义至尽,还怕她不成。”荀卿染道。“只盼着她还有一丝良心未泯。“许嬷嬷道,“别再生什么是非……”荀卿染换了装束、“人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去见见。“ 总要去看看宁馨的来意。宁馨是她在平西镇的旧识,如今又是贵客,因此荀卿染也不等人来请她,便带着人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上房.宁馨一身华贵坐在上面.一个年老的嬷嬷带着七八个宫女在其左右ci候。 “…… 说起来夫人还是宁馨的长辈,因此宁馨刚离了宫,第一个就来见夫人。夫人请坐下说话吧。”宁馨面带微笑.轻轻抬了抬手。宁馨让身边服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侍的嬷嬷,扶起了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她心中着实有些忐忑,齐攸因为收容照顾应译和宁馨因而被弹口劾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当时齐府内打算将齐攸渚逐出府 去。她自己非常清楚在那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即便是早做了安排.确保事情不会传杨出去,也难保没有耳目聪明的人打探到。如今面对着事主.而且是重新快复高位的事主.齐二夫人自是小心地陪着笑脸。 “府里并没什么变化,记得小时候跟着祖母过来玩,仿佛就在昨天。夫人这些年也没有变.看到夫人.宁馨就想起从前.想起祖母.父王、母妃……“宁馨声音有些哽咽,从袖子里捣出帕子来。 齐二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郡主极思念夫人,是将夫人看做了自家的长辈了。夫人劝劝郡主吧。“那宫装嬷嬷对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人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上前去,努力说着话安抚宁馨。 宁馨在齐二夫人身上靠了一会,果然妆起了悲容,使让齐二夫人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态度十分亲密地聊起了家常。 齐二夫人的忐忑的心渐渐放下来,便要出言探寻。 小丫头在外面禀报,说是“四奶奶来了。“ 齐二六人听说是荀卿染来了,心道荀卿染在平西镇曾经那样照顾过宁馨,知道宁馨回来了,自然要亲见面。想来这宁馨必定是心中憾激荀卿染,和荀卿染要好的。这么想着.齐二夫人不由得看了宁馨一眼。 宁馨听到小丫头的禀报,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右手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又看了身边的嬷嬷一限。 邢嬷嬷轻轻点了点头,宁馨随即端坐。 齐二夫人见宁馨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未露出丝毫激动、欢喜来,有些诧异.不过却安了心。 “请四奶奶进来。”齐二夫人吩咐道.话中还是用了一个请字。荀卿染走进祈年堂上房.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坐着的宁馨。 荀卿染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缓步走上前来笑着看向宁馨`。 宁馨避开了荀卿染的目光,坐在上面没有动。 “宁馨,”荀卿染亲热叫了一声。作势要屈膝行礼。她如今是二品夫人,又明显怀着身yun、就算没有照顾宁馨的那段情分.宁馨也不该生shou她的礼。 宁馨这下子却不好再无视荀卿染,即便心中如何不愿意,身子却从座上起来。 “卿染姐姐,“宁馨从座上走了下来.日光在荀卿染的肚子上和脸上来回游移了一番,也露出一张笑脸来。 那gong装嬷嬷就上前来扶了宁馨,齐二夫人也忙走过来。 宁馨走近了荀卿染,两人含笑相互打量了一番,依旧分宾主落座。荀卿染扫了一眼跟在宁馨身边服shi的人.都是宫装打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扮,那么 宁馨的郡主身份,看来并不是作伪了。 “世子的病情如何,宁馨你怎么一个人先进京来了?”荀卿染问。 “大哥的病已经没有妨碍.怕皇上怪罪.先让我进京来拜见皇上和太后。”宁馨从容答道。 “那郡主必是见过我家老四了?”齐二夫人陪笑问道。 “只和小齐哥匆匆见了一面。“宁馨道。 宁馨回答的十分从容,但是荀卿染静不能不起疑心.因为她相信,应泽和齐攸不可能先让宁馨进京见皇上和太后,而且如果齐攸真的见到了宁馨.知道她先进京来.齐攸肯定会先捎信回来。 还有宁馨这个打扮是怎么四事,她竟然瞒下了己经成亲生子的事情?荀卿染瞧了瞧宁馨身后shi候的宫女和嬷嬷.本打算询问宁馨丈夫和女儿的话,使咽回了肚子里。 “还没恭喜郡主.重新得回了封号,真是皇恩浩荡。”荀卿染笑着道。 宁馨矜持地笑了笑。 “皇上和太后见了郡主很是高兴。那些陈年旧事.却是没什么可提的。直说要补偿郡主这些年受的苦.要给郡主加封号.问郡主要什么。郡主只是要求恢复原来的封号就好。皇上正在拟旨.还要对郡主大大的封赏。“那位嬷嬷替宁馨答道、“奴才们就是皇上和太后赏赐下来,shi候郡主的。” “这位是古嬷嬷,原是太后宫中的管事嬷嬷。”宁馨道、“太后心疼我.给了我做教养嬷嬷。” 许嬷嬷站在荀卿染身边。拿帕子轻轻掸了掸袖子。 齐二夫人笑着道、“原来是这样,那世子的爵位?” “那还用说嘛,“古嬷嬷笑道,“不过没有圣旨下来之前,咱们却不好说的。” “嬷嬷说的是。”齐二夫人陪笑道,“郡主如今是住在官里?” “皇上和太后本想留郡主住在官内,也好一家子多亲近。郡主却不喜住在官里、那永和亲王府,还需要整修。郡主念旧、因想念夫人,一得了空就来探望夫人。”岁嬷嬷笑道。 “不怕夫人笑话.宫里的规矩太多.我又想时常见见故人,因此不愿意在宫里住。说不得要先找一处.住上几天。等亲王府整修好了.再搬过去。“宁馨道。 宁馨和古嬷嬷都冲着齐二夫人笑。 齐二夫人福至心灵,“我们这府里.别的没有,房舍还有些。若是郡主不嫌弃,不妨在我府里住下来。” 宁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怎好打扰夫人。“ 齐二夫人自然是执意挽留。 “也罢,夫人诚心留我.我便不和夫人客气。如今这京城里,除了皇家便是夫人与我最为亲近了。”宁馨道。 齐二夫人见宁馨对荀卿染只是淡淡的.却和自己十分亲密,心中高兴.听宁馨答应留下,忙吩咐人快去找二奶奶为宁馨安排房舍。 宁馨拿着丝帕.轻轻地抚了抚额头。 “郡主一路奔波,到了官里.又一直陪着皇上、太后说话.有些劳累了。“古嬷嬷忙道。 齐二夫人有些为难.因为房舍还没有收拾好。 “便先借夫人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这里歇一歇吧。“古嬷嬷道。 “劳烦夫人了。“宁馨优雅地伸出一只手臂。 齐二夫人受宠若惊,忙上前去扶了宁馨的手臂。 “四奶奶先请回去歇着吧。郡主若想见四奶奶.会派人去召见。”古嬷嬷对荀卿染道.目光似乎无意地在许嬷嬷脸上一扫而过。 “也好。“荀卿染微笑道。 看着齐二夫人扶着宁馨进了内室,荀卿染便也带着人从祈年堂中出来。 “事情只怕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一回到宁远居,荀卿染立即吩咐.“去将唐大人和唐大奶奶请来。“ 第340章 太平故事 荀卿染打发小丫头去请唐佑年和麦芽过来,又让人去看看容氏是不是醒了。 许嬷嬷、桔梗以及宁远居几个心腹的大丫头全都聚在荀卿染的屋内。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明明已经嫁人生子,却还做姑娘打扮。难不成瞒过了宫里的皇上和太后?好好的宫里不住,非要住在咱们府里,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桔梗皱眉道。 没错,事物从头到尾都透着股子蹊跷劲。当今的皇上是对原来先皇时候的一些事情有不同的意见,怜惜那些获罪的官员和宗室。但是为尊者讳,皇上绝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先皇某件某件事情做错了,只会适当宽免加恩。所以永和亲王一事,并没有平反一说,不过是掀掉过去的一页,加恩抚永和亲王的余脉。 依着齐攸所说,皇上是因为认为应泽是可用之才,才会诏应泽入京,而恢复永和亲王封号的可能性并不高。如今应泽还在路上,情况不明,而宁馨是怎样如此轻易地就恢复了郡主的封号,还获得宫里如此的恩遇? “奶奶,宁馨郡主身边那古嬷嬷,奴才是认得的。”许嬷嬷突然道。 荀卿染转过头看着许嬷嬷,许嬷嬷出自宫中,认得古嬷嬷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许嬷嬷如临大敌的态度。 “古嬷嬷刚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浣衣局宫女,并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出色的才貌,却在十几年时间里,一步步地攀升,直做到太后宫中的管事的位置。她做过很多的差事,在好几处宫殿里服侍过。”许嬷嬷接着说道。 看来古嬷嬷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嬷嬷了,不过这个任职轨迹,却有些奇怪。 “古嬷嬷这一路高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可是她所经之处,却总有些人因这样那样的缘故,甚至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曾有人起了疑心,仔细查校起来,发现,这些人命总和古嬷嬷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可这关联,又不足以定古嬷嬷的罪。奴才与这个人有些来往,听她说起过。后来,这个人,莫名地牵涉在一件事中,也丢了性命。”许嬷嬷缓缓地说道,似乎是想到往事,语气中透出些伤感来,“宁馨今时不同往日,又有这古嬷嬷在身边。奶奶,切不可掉以轻心。” “怪不得,那古嬷嬷看了婢子一眼,婢子就觉得后背发冷。”金铃搓了搓手臂,“这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古嬷嬷是个狠角色,又有太后赐下的宫中嬷嬷的身份。荀卿染抚了抚额头。 不过片刻功夫,唐佑年和麦芽就到了。原来他们是听说了宁馨来访的消息,并未等小丫头去叫,便来了。 “如今她这样跑来,怕是丈夫和女儿都不要了吧!当初她做下那样的事,死罪难逃,就不该放过了她。”麦芽进门就说道。 过去的事情,后悔无益。还是拿出全部精神来,应对当下的情形才是上策。 “宁馨是如何来京的,在宫内是怎么个情形,如何就恢复了封号”荀卿染和唐佑年商量,这些都需要唐佑年出去打探。 “我这就出门打探消息。”唐佑年道,便急忙出门去了。 “宁馨到底要做什么那?”众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不管她要做什么,咱们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荀卿染靠在靠枕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抚摸,肚子里的小家伙欢快地蹬了蹬腿。 祈年堂齐二夫人的卧房内,两个炭盆将屋里烘的暖暖的,宁馨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古嬷嬷安排几个宫女在榻旁伺候,便和齐二夫人从内室中出来。 齐二夫人曾经几次进宫,认得这嬷嬷原是太后宫中的人,只是不十分熟悉。她自是知道宫中嬷嬷的身份不同一般,因此待古嬷嬷便存有几分恭敬和小心。 两人到了外间屋,齐二夫人便请古嬷嬷在主客位上坐下,又吩咐人上茶上果,仿佛来访的贵妇那般招待。 “夫人不必客气。”古嬷嬷淡淡地道,从容地在座上坐下了。 齐二夫人将其他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只招手叫了张嬷嬷来。张嬷嬷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两个装的鼓鼓金线绣制的香囊,一个里面装的是金瓜子,另一个里面却是上等的珍珠。两个香囊,大约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了。 齐二夫人便笑着向古嬷嬷道辛苦,请古嬷嬷收下两个香囊。 “给夫人添了麻烦,如何敢在生受夫人的。” 齐二夫人自是恳切地让古嬷嬷收下,古嬷嬷略一推辞,便叫身后一个年纪偏小的宫女来,将那两个香囊收下了。 齐二夫人见许嬷嬷收了香囊,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古嬷嬷对齐二夫人的态度,也亲密了许多。 “有好多事情要请教嬷嬷。”齐二夫人陪笑道,“宁馨郡主” 古嬷嬷便挥挥手,将身后服侍的小宫女打发了出去。 “夫人,这位郡主,可不比京中其他府中那些郡主、县主们。” “哦,这是如何的不同法。” “且不说永和亲王府若是恢复了,那铁帽子王爷,在当今朝廷,也是屈指可数的。夫人想想,世子还没回京,宁馨郡主如何就先一步恢复了封号?”古嬷嬷道。 齐二夫人也正奇怪,“请嬷嬷指教。” “那是因为,郡主在皇上跟前立了大功。”古嬷嬷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想必这就该有旨意下来了,我便先和夫人说说。宁馨郡主,献了一张北蛮的军事布置图给皇上。” “啊?”齐二夫人惊叫了一声。 古嬷嬷很满意她的话的效果。 “夫人是明白人,那样一张图的价值,别说是郡主,便是封个公主,也是应得的。” “郡主如何得来这样一张图?”齐二夫人问道。 古嬷嬷面色不变,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 齐二夫人察觉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有些尴尬,忙道,“这可真是国家的大幸。郡主,为国家立下这样大的功劳,皇上一定会厚厚地赏赐的。” 古嬷嬷放下了茶碗,似乎完全没听到齐二夫人那头一句话。 “夫人说的何尝不是。太后娘娘亲自问郡主想要什么。郡主贤淑,并不肯开口讨赏。太后便做主先恢复了郡主的封号。太后说让郡主好好想想,说是郡主要什么,便给什么、” “皇上和太后圣明。”齐二夫人陪笑道,“郡主这功劳,却是什么样的赏赐都不过分的。” “如今郡主是皇上和太后身前第一等的红人。可巧这宫外面,郡主再没别的亲近之人,只有夫人是第一亲近的,还是长辈。奴才以前见过夫人,就觉得夫人是一等有福气的人,如今这福气又加了一等。宫里有贤贵妃娘娘怀着龙胎,现在又来了这样一位郡主。奴才恭喜夫人了。” 古嬷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齐二夫人下拜。 齐二夫人忙起来扶住了古嬷嬷。 她虽心喜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却还没有完全昏了头脑。原来齐府与永和亲王府是有来往,但是那时是容氏当家,她和宁馨更是从没有亲近过。如今宁馨却奔着她来了,不能不让她心中疑惑。原本她只当是宁馨没什么依靠,看中了贤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和将来的前程,因此才来和她亲近。如今看来,宁馨竟然是立了大功的。这就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宁馨如此对她的缘故。 总不会是为了报答齐攸和荀卿染在平西镇的照顾之恩吧,可宁馨对荀卿染的态度明明十分平淡。 “我如何敢当郡主的长辈?”齐二夫人道。 古嬷嬷意味深长地一笑,“夫人自有这个福气。” “还得请教嬷嬷,郡主这衣食住行,可有什么避忌?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郡主已经不是小时候了。”齐二夫人向古嬷嬷询问宁馨的好恶。 “郡主的喜好,夫人只怕比我还熟悉些。”古嬷嬷笑。 齐二夫人陪笑,她如何能知道。 “郡主和太后说起往事,多次提到府上和夫人。说是小时候,老太妃常带着郡主来府上做客。府上的四爷,和郡主年纪相仿,还有现在的康郡王和王妃,几个人青梅竹马,极要好的。”古嬷嬷笑着道,“太后还问起,当初老太妃是不是曾给郡主定过一门亲事?郡主却有些不好回答。” “不知郡主定的是哪户人家?”齐二夫人问,心道,不知哪户人家有这个福气娶了宁馨进门,必然是一家子都跟着沾光的。 “这些年,有些事夫人只怕忘记了。郡主可还记得,可惜啊。”古嬷嬷瞟了齐二夫人一眼,叹气道。 齐二夫人心知古嬷嬷说的话必有因果的,脑海中有个念头模模糊糊,却一时摸不准门径。 古嬷嬷却又笑着说起了宫里的事,“郡主献上的这幅地图,可带来天下太平,若是封公主,那封号就该是太平。咱们郡主,可也正合了李唐的太平公主故事了。呵呵,许多事啊,还真久那么巧。”古嬷嬷笑眯眯地看着齐二夫人,“夫人,你说是不是?” 第341章 叵测 齐二夫人只觉得古嬷嬷的话中处处机锋,下意识地觉察到面前巨大的富贵荣华。她想要进一步的探寻,但是古嬷嬷却只是点到为止,只随便说了两句家常,便说要去照顾宁馨,转身回到内室去了。 齐二夫人乍惊乍喜,心中疑虑重重,忙叫了张嬷嬷到跟前商量。 “我记得宁馨郡主,可是从没和哪家定过亲啊。”齐二夫人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张嬷嬷也竭力回忆。 “是没听说过。可古嬷嬷总不会白白说出那样的话来。”张嬷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奴才恍惚记得,宁馨郡主小时候跟着老太妃来过几次。老太妃极喜欢四爷,后来四爷和永和亲王府的应泽小王爷要好,也时常到永和亲王府去。奴才听说,宁馨郡主那时候就极喜欢四爷,王福忠不只老太妃,便是当时的永和王妃也待四爷极好,说是有与四爷定亲的打算,只是老太太却从不曾招揽过,四爷和宁馨郡主那时候都还小。若是他家不坏事,只怕真的就定下这门亲事来。” “难道方才所说的婚约,便是指这个?”齐二夫人睁大了眼睛。 “若是说别人家,古嬷嬷何必如此和夫人说?”张嬷嬷道。 “你说的不错,”齐二夫人点头,“不过,毕竟并没有真的定亲,而且老四如今已经……” 齐攸如今早就成亲,女儿都那般大了,何况荀卿染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这个宁馨,难不成是看上了齐攸,要嫁给齐攸?不然,又如何解释宁馨这样突然亲近的举动,和古嬷嬷那意味深长的话。 齐二夫人脑子里有些乱。 “这有和那太平公主故事,有何关系?”齐二夫人问道。 “太平公主,”张嬷嬷搓了搓手,“奴才只知道那是了不得的人物。” 看来张嬷嬷是帮不了什么忙了。齐二夫人瞧了张嬷嬷一眼,这是她从侯府中带过来的旧人,说起内宅事务自是无有不通的,但却是并不识字,更别说熟读史书了。而她自己,总还是认得些字,知道太平公主是李唐鼎鼎有名的公主。可是除此之外,却也一无所知。 古嬷嬷特意提到太平公主的名字,绝不是偶然。这必是个关键所在。 齐二夫人正在冥思苦想,外面报说齐二奶奶来了。 “……已经将房舍收拾好了,太太可要先过去看看?郡主在哪里,可是现在就请郡主移驾过去?”齐二奶奶进来便向齐二夫人禀报为宁馨准备布置房舍的事情。 “你安排的,我十分放心。郡主在歇息,不急着过去。”齐二夫人道,便挥手将齐二奶奶带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让齐二奶奶到跟前来。 “太平公主?”齐二奶奶有些诧异,不知道齐二夫人如何问起这个问题来。 “你不是曾念过几天书,可知道她的事迹?”齐二夫人点头问道。 “这个。”齐二奶奶转了转眼珠,“太太还不知道我,哪是耐烦念书的。这太平公主大大的有名,一辈子风光无限,好像是差一点就成了女皇的。” 女皇?齐二夫人皱了皱眉,宁馨要做女皇,那怎么可能。古嬷嬷一定指的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那? “太太问这个做什么?”齐二奶奶陪笑问道。 “不过随便问问。”齐二夫人道。 齐二奶奶哦了一声,面上并不在意,心下却将太平公主四个字牢牢记住。 “太太,宁馨郡主,如何住到咱们府上来了?”齐二奶奶问。 “郡主是念旧。”齐二夫人道,“不过是暂住些日子,等那边王府修缮好了,就搬过去。” 既然是念旧,为何来了这一会,却不去拜见容氏?齐二奶奶心念数转,宁馨是从宫里来的,如此举动,代表了什么? “郡主要在这住些日子,屋子里的玩意摆设不能寒酸,后楼上我那箱子里还有几件玩意,你带人去取出来,摆到郡主那屋子里去。”齐二夫人吩咐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答应了,从齐二夫人这里拿了钥匙,就带人去搬东西。 打发了齐二奶奶出去,齐二夫人坐在那想了片刻。要弄清楚古嬷嬷的意思,毕竟要先知道太平公主的故事。而齐二奶奶、张嬷嬷这些人都不知道,那么身边这些人只怕也不清楚,只能找那读过书的人。 若说这内宅内,读过书,最有学问的,莫过于荀卿染,可这件事,却是万万不能找荀卿染来问。然后就是齐儒、大奶奶,还有齐仪。齐二夫人略一盘算,将这几个人选都否决了。那还有谁可问那? 齐二夫人皱眉,突然灵机一动。 “去请好儿姑娘来。”齐二夫人吩咐。 就有小丫头出去,少顷,便领了郑好儿来。 “姨妈找我,有什么吩咐?”郑好儿上前向齐二夫人见礼,陪笑问道。 齐二夫人让郑好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拉着郑好儿的手,寒暄了一句,便就直接开口询问。“你娘说你是认真读过书的,这太平公主的事迹,想必是知道的。你说给姨妈听听。” 太平公主的事迹?郑好儿心中一动,齐二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郑好儿想到进来时看到在门廊上侍立的几个宫女。 “姨妈,我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只念过女则、女戒,再者便是经书了。”郑好儿歉然笑道,“这些书里,却没提过太平公主。” 郑好儿也不知道,齐二夫人很失望。 “姨妈,您可是舍近求远了。”郑好儿又陪笑道,“五表弟如今在学里念书,说是已经念的极好了,他又是爱读书的,姨妈问他,岂不是最便利的。” 齐二夫人也曾想到过齐仪,但是却潜意识地觉得不妥。 “你说的也是。”齐二夫人笑,“罢了,不过是闲着,想当个趣事来听。也没什么要紧。”齐二夫人道。 宁远居 荀卿染等人正在等唐佑年。 一个小丫头从门外探进头来。宝珠看见了,便走了出去,一会工夫回来,向荀卿染禀报,说是郑好儿打发了个丫头过来,要见荀卿染。 “让她进来吧。”荀卿染吩咐。 就有一个十一二岁,圆圆的脸,看着极机灵的丫头走了进来,给荀卿染见礼。 “婢子马兰给四奶奶请安。”小丫头语音清脆,“姑娘说和奶奶说好了要几个花样子,打发婢子过来拿。” 方才在香萝院,郑好儿说花样子已经都选好了,如何又出来这样的话,莫不是记错了?荀卿染打量了一眼马兰,记得是在郑好儿身边伺候的。 荀卿染略一思忖,便让紫苑去拿花样子来。 “你们姑娘忙什么那?” “姑娘本来在绣嫁妆,方才去了祈年堂,回来便说要找书看。”马兰答道。 郑好儿去了祈年堂? “这个时候不绣嫁妆,偏去看书,难不成你们姑娘要去考女状元?”荀卿染笑。 “奶奶取笑了,是二太太叫了我们姑娘去,说我们姑娘是读过书,问我们姑娘知不知道太平公主的故事。”马兰道,“我们姑娘不知道,因此正找书那。” 荀卿染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太平公主的故事?” “是的,四奶奶,就是太平公主的故事。”马兰道,“我们姑娘说,家里多是经书,只怕找遍了也找不到有太平公主故事的。” 紫苑拿着花样子从外面进来。 马兰接过了花样子道谢,喜滋滋地告退出去。 荀卿染对着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便跟上马兰,塞了个荷包给在马兰手中。 “那花样子是和你们姑娘说好的,本该送过去,还让你跑了一趟。这是奶奶赏你买果子吃的。”桔梗道。 荷包沉甸甸的,马兰不觉吃了一惊。不过她素来机灵,只甜甜地向桔梗道谢,便一路走了。 荀卿染的脸色沉了下来。 太平公主的故事,好一个太平公主故事!原来宁馨打着这样的主意。宁馨这事将她自己当做太平公主,将齐攸当做了武攸嗣那。杀掉原配,夺人之夫,亏她想得出来。 “唐大人回来了。”小丫头禀报道。 唐佑年从外面进来,虽外面天气已经很冷,但是唐佑年的脸上却明显有汗迹。 “找了最近两天当班的侍卫,又寻了宫内相熟的太监宫女询问。” “宁馨是昨天后晌进宫,献了一张北蛮军事布防图给皇上。皇上大喜,据说马上就会有封赏的旨意下来。” “说是有了这张图,北蛮便是掌中之物。” “应泽病重,怕延误军机,因此让宁馨先行进京献图。” “皇上和太后因为宁馨受了这些年的苦,对宁馨很是怜惜、宠爱。” 唐佑年一股脑的说出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所以底气十足,自比太平啊。”荀卿染笑了笑。 “自比太平?” “对。”荀卿染便将她的猜测说给众人听。 “好无耻!”麦芽虽已经成亲生子,但依旧不改其火爆的脾气,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受人大恩,不知回报,几次三番要害人性命,想鸠占鹊巢。这还有没有天理。什么郡主,不过是地沟里的老鼠,一肚子的坏水,鬼鬼祟祟。我这就去找她,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良心,知不知道羞耻……你们别拦着我……” 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却不能让麦芽这样去找宁馨。 “这件事需要仔细计议。” 第342章 心机 荀卿染安抚住众人,说事情要仔细计议。 这些人,过去曾和她一起经历过类似这样的时刻。不论面临怎样的危险和责难,荀卿染却能够一直保持冷静的的态度,客观地分析形势,并作出最有利的决策。她们对荀卿染都是信服的,现在,荀卿染的镇定感染着她们,因此都尽量平复下心中的紧张,愤怒等等情绪。 宁远居众人聚在上房,或坐或站,商讨对策。 面对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自古以来,强权之下,或是面对巨大利益的诱惑,或是牵涉到了政治问题,人性那黑暗的一面便会特别的彰显,根本没有道德、公理可言。 比如武则天,为了将太平公主嫁给武攸暨,就杀掉了武攸暨的原配夫人。而在那之前,武则天为太平公主选第一个夫婿的时候,选中的是薛绍。武则天还曾考察过薛绍的两位哥哥嫂嫂,认为那两个嫂子身份低微,不配和她的女儿做妯娌,就要下令让薛绍的两位哥哥休妻。后来是有人看不过去,向武则天进言,说那两位夫人家族原来也是多么多么显赫,这样才让武则天改变了主意。 又比如,辽国的萧太后萧燕燕,在做了太后掌管朝政之后,便将当时的权臣韩德让收为入幕之宾。后来更是在稳固了手中的权力之后,不再满足于只做情人。为了能够嫁给韩德让,萧太后秘密派人鸠杀了韩德让的原配李氏,取而代之。 荀卿染对此深恶痛绝,但却不能不面对现实。 如今宁馨献上这样一张图,宫里的皇上和太后,为了奖赏宁馨,为了表现亲情,补偿她过去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会不会也这么做? 荀卿染思忖着,皇上和太后,在天下百姓眼中,一个自然宽仁的圣主,另一个则是母仪天下。但两人真正的性情如何?又有谁知道。作为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力,早就形成了权力人格。她荀卿染一个人的性命、福祉,又怎么会在这两个人的考虑之内呢。面对这种事情,又有多少人会站在她的身后? 宁馨的打算是很有可能得逞的。 但是,她不能让宁馨得逞,甚至一丝一毫得逞的希望,都不能留给宁馨。因为那样,就意味着 荀卿染不能让自己再想下去。 以前总是以宁馨受过太多苦,年纪小不懂事为由,为她所作的事情寻找借口。甚至平西镇那晚上入府行凶的事,都可以被说成是钟大用错误理解了宁馨的意图而自作主张。但是这次,再也没有任何借口能为宁馨开脱 。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那军事布防图是何等要紧的东西,宁馨如何能得到。若是应泽,还有可能弄到这样一张图。”唐佑年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应泽的病,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竟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连一直维护她的亲哥哥,都下得了手。”桔梗道。 “子谦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唐佑年道。 “若是雪团在就好了。”荀卿染道,“现在只能派人过去。” 是该立即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齐攸。 “去叫陈德来。”荀卿染吩咐,又让紫菀和宝珠将纸笔准备妥当,荀卿染当即提笔给齐攸写信。 “宁馨丈夫和女儿不知怎样了。”荀卿染道,如果能够将宁馨的丈夫和女儿找到,无疑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荀卿染写完了信,递给唐佑年,唐佑年看了点头。 “这次便是应泽,也不能再袒护宁馨了。若能将宁馨的丈夫和女儿带进京来,那时候看宁馨怎么应对。” 陈德很快就来了,荀卿染将信封好交给陈德,又嘱咐了一番。 “你去挑几匹快马,再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护卫,现在就出发。”荀卿染吩咐。 陈德知道事情紧急,向荀卿染保证。 “奴才三个人,带六匹马,路上换着骑,昼夜不停,请奶奶放心。” “好。” 等齐攸,待他带着应泽,还有宁馨的丈夫和女儿进京,如果这三个人都还活着的话。这都是远水,而危机就在眼前。 只凭她一个人,却是不成的。荀卿染和唐佑年,许嬷嬷等人商量了一回,便再次提起笔,写了两封短信。一封给荀君晖和荀大老爷,另一封则是给康郡王和康郡王妃。 给君晖的信,是打发了陈德家 锦屏记第9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2部分阅读 送过去,给康郡王的信,则让宝珠亲自送去。 “王妃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荀卿染吩咐宝珠。 “桔梗,咱们还有多少现银,都拿出来吧。”荀卿染吩咐桔梗。 要做成这样一件事,也是需要钱的。 “夫人,若是银钱不凑手,可以找前院的管事沈善。”唐佑年突然道,“人手上,也可找他。” 前院的大管事沈善?似乎是内宅灯烛采办上的沈良的哥哥。 “沈家兄弟都是子谦的人,子谦有些产业和银钱,都在沈善手上管理。”唐佑年道,“子谦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他的人,便是夫人的人。他的产业、银钱,自然也是夫人的。子谦曾经有话,这些人,都会听夫人的吩咐。” 齐攸在府内自有心腹,手里也有私产,这些,齐攸都曾透露过,是轻易不动用的。而现在,或许就到了该动用的时候。 “好!”荀卿染点头。 荀卿染等人又计议了片刻,便分头开始准备。 “老太太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吧。”荀卿染站起身,“咱们该过去请安了。” 祈年堂的内室 几个宫女都站在门口,面朝外面站立。屋子内,只有宁馨和古嬷嬷两个人。 宁馨坐在榻上,脸上没有丝毫睡意。 “郡主放心,老妈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这位齐二夫人,也是侯门嫡女,又有女儿在宫内,也该是个明白的。老妈瞧着,她心中只怕已经猜到了。毕竟是件大事,且让她再想一想,一会老妈再去推她一把,没有不成的。” “真的不用宫里下旨,她就会照咱们的意思去做?”宁馨面上有些欢喜,又有些信心不足。 古嬷嬷呵呵笑了两声,“十有八九。” “郡主忘了老奴跟您说的话。前些日子,这齐府内,很是闹了两场。齐府的四爷只怕不是这位二夫人亲生。二夫人一直拿捏不住齐四爷,如今有了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撑腰。奴才听那些传闻,这位二夫人只怕是打算若不能让齐四爷乖乖听话,便会干脆除掉他。” “想不到小齐哥出身是这个样子。”宁馨皱了皱眉,“不过如今也顾不得了。嬷嬷请继续说。” “而齐四奶奶虽是二夫人的外甥女,却也是庶出,并非血亲。自四奶奶进门,二夫人就百般刁难,很是看不上眼的。儿子,就算不是亲生,也不是说除掉就能除掉的。但是儿媳妇就不一样了,二夫人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的。”古嬷嬷继续说道。 “那,小齐哥,以后会不会恨我?” 宁馨搅着手中的帕子,问的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古嬷嬷偷觑了宁馨一眼,心中冷笑。这个宁馨郡主,还真不是个善茬,明明是自己要这样,现在却装出这样的无辜样,是给谁看那。 “郡主才貌无双,天下哪有男人会真的恨郡主那。”古嬷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她是惦记着宁馨许的那些好处,才会自己找机会被太后赐给宁馨。与其在宫中,屈居别人之下,跟着宁馨,到时候或是在齐府内,或是另外开府分出去,她就都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这可比在宫里受人辖制强上百倍。 “在男人眼中,功名利禄才是最要紧的。死掉的女人,是没法子和活着的女人争的。”古嬷嬷又道。 宁馨深以为然,心里突然就快活起来。 “嬷嬷看,我这郡主府,该设在哪里?” “若能设在梨园,自是最好了。”古嬷嬷道。 “嬷嬷果然懂我。”宁馨对着古嬷嬷嫣然而笑。 祈年堂西梢间 “送陆师爷出去吧。”齐二夫人在帘子内吩咐道。 帘子外,一个干瘦的老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朽别无所长,这些秩事却是无不知道的。太太喜欢,尽管吩咐老朽,或许比那些说书的强些。” “好,有劳陆师爷了。”齐二夫人道,便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替我送送陆师爷。” 张嬷嬷便站了个拜匣,送了陆师爷出了屋子,将那匣子交给陆师爷。 “夫人闲来无事,不过听听这些故事取乐。倒也不必让人知道。”张嬷嬷笑道。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陆师爷抱着拜匣,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老朽不会胡乱说话,请嬷嬷告诉太太尽管放心。” 张嬷嬷送了陆师爷到了门口,便返身回了屋内。 齐二夫人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原来,是看上了老四啊,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齐二夫人自言自语道。 “太太。”张嬷嬷轻轻叫了一声。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齐二夫人收回目光,问张嬷嬷。 第343章 定计 “要除掉四奶奶,让四爷娶郡主?”张嬷嬷咋舌,“这,太太,四爷若娶了郡主,这以后四爷得了郡主的助力……”岂不是更加不可能被齐二夫人拿捏了? 齐二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尚主,本来是好事,可也不总是好事。外表是风光,里子里怎样,可难说。” 即便是在最信任的奴才跟前,齐二夫人也没把话说下去。 齐攸与荀卿染的感情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两人已经有了瑄儿,如今荀卿染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时候,荀卿染因为宁馨的缘故而被害,然后宁馨如愿嫁给齐攸。宁馨与齐攸之间,又会是怎么一番情形,几乎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齐攸本就冷心冷面,不会讨好女人。又有杀妻的仇恨,他又怎么会有好脸色给宁馨。如此,又如何夫妻同心,获得妻族的助力? 那个女人的孩子失去发妻,却不得不与杀发妻的人共同生活,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之中,更没有妻族的助力,再也无法与她对抗。而宁馨却要为了感激她,更要为了在齐家站住脚,只能和她一条心。 哈哈,齐二夫人想的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么多年,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将当年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为自己,也为自己那个苦命的,没来得及看这天地一眼的孩子报仇了。 而这同时,还能为自己的子孙多争取一份荣华。就算没有献图的功劳,宁馨这皇家的血脉却是毋庸置疑,非常纯正的。宁馨那个有异族血统的哥哥,也是无论如何对皇位,对皇上没有威胁的。而宁馨,在这些年的流放生涯中,肯定是吃了苦的。以她的阅历,都能看的出来,宁馨早非完璧之身,宫里的太后,那么多的嬷嬷又如何看不出来。 皇上和太后肯定会对宁馨补偿,而她做主将宁馨娶进门来,皇家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给是不是。 这好处,她自然是要分给自己的儿孙,另外,这样一来,齐家与皇家的关系更加亲近了,宫里娘娘的位置岂不是更加牢靠。如果能够生下皇子,那以后 那份泼天的富贵,简直想想就让人像要飘起来一样。 而这一切,只需要牺牲一个小小的荀卿染。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其他选择对不对。 “太太,这事,这事,”张嬷嬷站在一边,见齐二夫人的脸色,已经猜到齐二夫人的心意,“太太,这事不太好办啊。四爷,四爷以后若是知道了,这” 张嬷嬷有些胆怯。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难道我还指望着他会孝敬我吗?”齐二夫人冷了一张脸。 张嬷嬷见齐二夫人已经做了决定,知道她是劝不住了的。以往,齐二夫人作为婆婆,与荀卿染婆媳相斗,她跟着狐假虎威,给齐二夫人出出主意,给荀卿染添点堵。这在大家族中不足为奇,容氏不会太过理会,齐攸和荀卿染则总要顾忌孝道,她在里面搀和搀和,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但是这件事不同。 张嬷嬷觉得不只屁股疼,脖子上也开始冒凉气,就要找个借口出去。她心中打算好,出去了就装病,总要躲过这件事,因为她很清楚,事发之后,她绝对活不成。 “太太,”张嬷嬷陪笑开口。 没等张嬷嬷再说出什么话来,齐二夫人却先开了口。 “就是这样,你自来主意多。。。。”齐二夫人让张嬷嬷帮着出主意。 张嬷嬷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献策。 “你莫不是,有了别的打算?”齐二夫人看出她的异样,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没有,奴才怎么会有别的打算。”张嬷嬷忙辩解,额头的汗却更多了。 “没有就好。你怕老四,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人。”齐二夫人说着,略缓和了语气,“做成了这件事,你还怕我护不住你?” 张嬷嬷顿时明白了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太太,如今四奶奶怀着身孕。若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有等四奶奶生产时,那个时候最好做手脚,也不会被发现。”张嬷嬷道。 “不行。”齐二夫人干脆地否决道,“事不宜迟,等老四从外面回来,只怕就没下手的机会了。现在动手,就算露出些行迹,等他回来,也都遮掩过了。他便是有疑心,也没奈何。” 如今,容氏身体不济,齐攸在外面未归,这才是天赐良机。 “不过,你说的不错,就在她的身孕上下手。。。”齐二夫人又道。 “太太,既然这是郡主的意思,郡主立了这么大一桩功劳,等着宫里下旨岂不是更好,太太可也省事不是?”张嬷嬷劝道。 “宫里下旨?”齐二夫人皱了皱眉,以宫里那两位的性子,下明旨只怕不太可能。方才古嬷嬷也已经暗示了,不过 “你说的有道理。”齐二夫人点头,“我太心急了些。”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和她的心意,她确实心急了,有些问题没有想到。 “宁馨正在府里,这件事,若是宫里的人动手,咱们只提供些便利,那是太好不过的。便是退一步,总要也拖她一起下水,以后大家才好相处。” 齐二夫人打定了主意,就要找古嬷嬷说话。 却是古嬷嬷先来找了齐二夫人。 两人遮遮掩掩说了一会,古嬷嬷已经明白了齐二夫人的打算。 “奴才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些年,也有些心得,奴才们伺候主子,总要将事情想在头里,做在头里,等主子想到的时候,已经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了。这样,主子高兴,奴才们得富贵,若是什么事都要主子一言一语吩咐清楚,这奴才便一辈子只能是奴才。富贵自是没有指望,怕是一朝没意会到主子的心思,脑袋保不住也是有的。”古嬷嬷漫不经心地道。 “嬷嬷在太后跟前服侍,见解过人。”齐二夫人陪笑,“咱们如何与嬷嬷比。这样的大事,还请郡主出面指点一二。” “郡主是何等的身份。”古嬷嬷笑了笑。 “奴才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夫人只想想,郡主来府上,岂能没有宫里的首肯。” “夫人,这哪有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古嬷嬷又掸了掸衣袖,慢悠悠地道,“便是天上掉下来,也要人动动手脚,才接得住吧。如今,也不过是让夫人动动手脚罢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郡主可就住在夫人这那。” 齐二夫人现出些犹豫来。 “贤贵妃娘娘,也靠着夫人那。”古嬷嬷又道,便站起身,说要回去服侍宁馨。 “嬷嬷,”齐二夫人拉住了古嬷嬷。 古嬷嬷见齐二夫人是打定主意,不会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心中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些无奈来。不过,她对这种情形也是早有准备的。 “夫人,这是宫里秘制的逍遥散。”古嬷嬷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无色无味,若是吃下去,管保烦恼皆消。” 齐二夫人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宁馨不肯亲自动手,但是却拿出了宫里的秘药,这也就当得过了。 古嬷嬷不再说话,径直进了内室。 有了这样无色无味的秘药,只要想法子下在荀卿染的饮食中就可以了。齐二夫人觉得很高兴,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情,却也并不那样容易。 荀卿染在怀孕之后,就变得有些挑嘴,又常害喜,从不在宁远居之外动用任何饮食。而自从齐攸走后,荀卿染已经不再吃大厨房的饭菜,而是得了容氏的许可,在宁远居开起了小灶。如今的宁远居,已经被荀卿染治理的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要给荀卿染的饮食中下药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 齐二夫人在欢喜过后,又为难起来。 张嬷嬷知道她已经无法脱身,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太太,要不然请二奶奶来商量商量?”张嬷嬷建议道。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她有些犹豫,二奶奶是精明能干,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太太,上次的事,不也是二奶奶帮手,才干脆利落地挽回来的。这次的事,只怕也瞒不过二奶奶,过后遮掩,也要二奶奶帮手才方便。”张嬷嬷道。 “你说的不错。”听张嬷嬷这样说,齐二夫人也就想通了,心道,事情过后,好处总要分一些给齐修那一房就是了。 “快去请二奶奶来。”齐二夫人又吩咐张嬷嬷。 齐二奶奶被张嬷嬷请到祈年堂,齐二夫人立刻屏退了她带来的人,只留她在屋内密谈。 “你就嘱咐底下的人,郡主身边的若问起,就说那边房舍还没有收拾好,请郡主在这祈年堂再稍稍休息。”齐二夫人先向齐二奶奶嘱咐道。 “是,太太。”齐二奶奶自然答应,然后才问,“太太,这是为何?” “迎丫头,这安国公的爵位,你看二爷可合适?” 第344章 以退为进 姑侄之间,不过三五句话,齐二夫人就将她的打算挑明。 “有宫里的娘娘,家中再有了郡主。齐府的兴旺,便在眼前了。”齐二夫人道。 饶是齐二奶奶见惯风浪的,也是大吃一惊,心下飞快地琢磨。 不论如何,有一点她很清楚。这样关乎性命的事情,齐二夫人既然找上她,和她说了,那么就不是那么好开脱的。 “太太英明。不过这件事,是不是该再斟酌斟酌,从长计议。”齐二奶奶不好直接反对,陪笑道。 齐二奶奶对现在府中的情形,几个妯娌,都是满意的,若是换了一个郡主做妯娌,又不会和齐攸夫妻同心,对她自然有诸多的好处,但是这其中的风险也不小。而且她实在挑不出荀卿染的错处,相反,两人相处一直很好。荀卿染的性情平和,大度不争宠,而且肯真心待人,简直是完美的妯娌。如果是小事情上下个小绊子,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偏偏齐二夫人是要荀卿染的性命,而荀卿染如今还怀着身孕,即使狠辣如她,也不能不犹豫、心虚。 “我已经都想好了。不说迎娶郡主给府里能带来多少好处,迎丫头你想想,咱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染丫头都在旁边,她迟早都会发现,若是告诉了老太太,那咱们姑侄在齐家可就完了。留着她,总是个祸害。”齐二夫人继续劝说齐二奶奶。 荀卿染几乎是完美的妯娌,唯一的不完美之处,也许就是人太聪明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即便她聪明的知道装傻,但是几年相处下来,齐二奶奶也明白,这府里的事情,她的手段,荀卿染都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就比如说前些日子,齐婉蓉那件事…… 况且,齐二夫人已经打定了主章,必定是不听劝的。 齐二奶奶心下琢磨,必要如此这般,若是事情成了,她也跟着分些好处,若是不成,也不会追究到她的身上。 “太太打算怎么做?”齐二奶奶问道。 齐二夫人拿出古嬷嬷给的那个纸包。 “无色无味,是宫中的秘药。你管着家,和她素来交好,最是方便下手。你只要想法子将这个放在她的饮食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况且她怀着身孕,出了意外也是常事。”齐二夫人看着齐二奶奶,“别人即便疑心,也查不出什么来。迎丫头,你说是不是?” 齐二奶奶见齐二夫人眼中的神色,却是心中一动。难道她前些日子做的手脚,被齐二夫人发现了? 发现了又如何,她们是姑侄,难道还会揭发她不成。 齐二奶奶定了定心神,却没有去接那纸包。齐二夫人想要用她来做刀,她已经为齐二夫人做过一次了,不过是因为事情紧急,没有办法,而且对付的人也无足轻重。现在情况却很不相同。 “本来是极方便的。可是太太,如今她已经不用公中厨房的吃食,宁远居的小厨房,就是我也插不进手去。我送了几回吃食给她,后来打听得她都不曾用过。太太,这还得再想别的法子。” 齐二夫人听齐二奶奶也是如此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咱们姑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要担心,善后的事情,自有郡主和宫里做主。” “太太,我说的都是实情,并不是推脱。”齐二奶奶道,“太太说的道理,我明白。但凡能做的,我都依着了太太的吩咐。这件事,却是为难。” 齐二奶奶当然为难,若是荀卿染出了意外,而牵扯到她身上,容氏、齐攸哪一个会放过她?但是齐二夫人就不同,毕竟为齐家生育了这么些儿女,而且女儿还做了贵妃怀上了龙种。 “太太,她虽不在宁远居之外饮食,但是到了太太这里,太太若执意让她用些茶水、点心,她却是无法推脱的,少不得沾一沾。就是过后发作了,太太也能推脱。太太最近待她极好,府里人都看在眼里,也不会起疑心。”齐二奶奶向齐二夫人建议,“她出了事,宁远居就乱了。再想法子将那药在她饮食中放一些,咱们再派人搜查出来,到时候自有宁远居的人帮替死鬼。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齐二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齐二奶奶出的这个主意,看来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而且齐二奶奶说的那善后的法子,实在是妙计。 “如此,就照你说的办法做。”齐二夫人做了决定。 “太太,老太太那边该醒了。”齐二奶奶提醒道,这事总该要瞒着容氏吧。 “你这就去老太太那边,想法子拖住老太太。”齐二夫人道。 这正中齐二奶奶的下怀。她不在场,以后就算追究起来,绝不会追究到她的头上。 “是,太太,我这就过去。”齐二奶奶道。 “去请四奶奶来,说我有事找她商量。嗯,跟她说,是商量招待宁馨郡主的事。”齐二夫人叫进来一个心腹的丫头,吩咐道。 齐二奶奶出了祈年堂,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快步往宜年居来。 ………… 荀卿染带着人到了宜年居的门口,便有个绿衣裳的大丫头拦住了荀卿染。 “四奶奶,老太太还在睡着,说了不见人的,请四奶奶稍后再来。”绿衣丫鬟陪笑道。 “哦?”荀卿染抬眼打量这个丫头。 这丫头看着有些面熟,瓜子脸,颇有几分姿色,一双狭长的眼睛,不经意间闪着精光,却是个精明像。荀卿染认的她是容氏屋里伺候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叫玉环。 玉环见荀卿染如此打量她,有些心虚,但还是强作镇定。 荀卿染心中冷笑,方才她派人打探过,容氏已经醒了,如何这会功夫就又睡了,分明是这个丫头撒谎。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是受了哪个的指使。 容氏屋内的丫头,都是有些体面的。她们说出来的话,有的时候就等于是容氏的话,便是府里的老爷太太们,都要听上几分。 但是今天不同,即使是容氏真的在睡着,荀卿染这个时候也一定要见到容氏。 “老太太都是午初一刻用午膳,然后吃药,睡半个时辰,这个时候正该醒着。”荀卿染道。因她每天来照顾容氏,对容氏的起居习惯自然是了如指掌。 “四奶奶说的不错。今个老太太吃药晚了些,药里又加了安神的药材,还得一会功夫才能醒。四奶奶知道,太医嘱咐,老太太要静养,不好打扰的。”玉环继续陪笑道。 “四奶奶,原来您在这。”远远的,一个穿秋香色褙子的丫头快步走了过来。 “太太请四奶奶过去,要商量如何招待宁馨郡主。”这丫头走到近前,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说道。 齐二夫人这个时候找她,难不成是马上要动手,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荀卿染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如水。 “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太太说,我这就过去。”荀卿染道。 那丫头见荀卿染并不打算跟随她过去,便有些为难。 “四奶奶,太太急等着四奶奶。招待郡主,是府里的大事。” “是啊,四奶奶先去了二太太那里,回来再看老太太岂不是正好。”玉环插言道。 “这府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主子们要做什么,还要听奴才安排。”荀卿染不怒反笑。 荀卿染身后,许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 便有个婆子上前,将玉环挤到了一边。荀卿染此时没工夫去搭理这两个丫头,直接往宜年居内走。 两个丫头心中着急,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她们都知道,四奶奶脾气是极好的,但四奶奶身边的人的脾气却没那么好,而四奶奶从来都是最护着身边的人的。因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荀卿染进了宜年居。 走进上房,又一个婆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拦阻,荀卿染更是懒得搭理,自有她身后带着的两个婆子上前,客气地将这婆子请到了一边,荀卿染直奔容氏的卧房来了。 “老太太,这团鱼山药汤,足足熬了一个上午了,不油不腻,如今正好喝。我服侍老太太喝一些吧。” 荀卿染走到卧房门外,就听见里面齐二奶奶的说话声。 “慢着。”荀卿染忙高声道。 冬儿等几个丫头正站在卧房门口伺候,见了荀卿染,忙屈膝行礼。 荀卿染带着人径直进了容氏的卧房。 容氏坐在榻上,齐二奶奶站在榻前,手里端着只青花瓷碗,正要服侍容氏喝汤。 见到荀卿染进来,两人都吃了一惊。容氏自没有去喝齐二奶奶递过来的汤,齐二奶奶拿着汤勺的手微微抖了抖。 “染丫头?怎地走的这般急?要小心身子,快过来坐下。”容氏道。 齐二奶奶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来,转身将手里的碗交给身边一个丫头,偷偷对那丫头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端了碗就要往外走,却被许嬷嬷拦下,将那碗在了靠墙的一张矮几下。 “……必是好物,放在这,一会老太太想必还是要用的。”许嬷嬷笑道。 齐二奶奶脸色略变。 容氏却是看出荀卿染脸色有异。 “怎么了,染丫头?”容氏关切地问道。 “老太太,”荀卿染话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容氏头发花白,面色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红润,脸庞也明显的消瘦了。 想到年纪一大把,这半年来却遭受连番打击,又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荀卿染心中发堵,眼睛里不由得就涌出泪水来。 容氏深知荀卿染的性子,最是外柔内刚,若不是大事,绝不会还没说话,就哭起来。必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容氏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染丫头,出了什么事?你不要怕,祖母在这。你和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容氏道,就让荀卿染坐到她跟前去。 齐二奶奶这个时候却有些进退两难,她想马上离开。 “弟妹这是怎么了?瞧哭的这样可怜见儿的,来人啊,快拿湿帕子来。”齐二奶奶吩咐着,就嫌丫头们动作太慢,趁势就要从屋中退出去。 “二嫂别走,这事与二嫂也有些关系。”荀卿染拦住了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走脱不得,只好陪笑站在容氏的榻前。她心中发虚,面上依旧陪笑。 “弟妹有什么事和我有关系?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荀卿染留住齐二奶奶,便不再去理她,而流着泪,跪到容氏跟前。 “老太太若是怜惜我,就请老太太给我一封休书,让我即刻离府去吧。”荀卿染声泪俱下。 齐二奶奶方才还不敢确定,现在却是明白,必是齐二夫人的计划走漏了风声。齐二夫人说这事情府里只有三个人知道,齐二夫人、她,还有一个张嬷嬷,这荀卿染如何这么快就得了消息。齐二奶奶也顾不得深想这个问题,当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摆脱她自己所处的尴尬局面。 “这话是怎么说?”容氏抖着手,去扶荀卿染。荀卿染在府中,曾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退却、离开的话,现在是怎么了。 荀卿染不肯起来。 “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真的忍心看我着急,你不顾别的,还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容氏急道。 容氏是真的替她着急,而且是真的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荀卿染心中略定。 许嬷嬷等人也上前来扶,荀卿染也就站了起来。 “是哪个逼得你这般,你说,祖母定会给你做主。”容氏道。 “老太太,宁馨郡主来了,已经住在了祈年堂。”荀卿染道。 这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不可谓不多。 容氏吃了一惊,眼睛飞快地扫了齐二奶奶一眼。 荀卿染便知道,齐二奶奶并没有将宁馨郡主来了的消息告诉容氏。 “我正要告诉老太太知道,”齐二奶奶忙补救道。 “宁馨、郡主?是怎么回事?”容氏问,“攸儿回来了?应泽那?” 不得不说,容氏瞬间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我也正糊涂,不知该怎么和老太太说那。”齐二奶奶也瞬间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希望能蒙混过关。 “老太太,”荀卿染便将宁馨如何恢复了封号立刻就到了齐府等事和容氏说了,“老太太,您必是知道太平公主故事的吧。” 第三四五章杀威 荀卿染和齐攸从平西镇回来的时候,因为要说清福生的来历,已经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容氏。宁馨对齐攸的心思,她在平西镇所作的一切,容氏都是知道的。所以,今天不需要荀卿染明说,容氏便明白了一切。 她,虽然表面上不再管家,但却是齐府内宅地位最高的人,齐府实际上的当家人。宁馨到齐府来拜访,不来见她,只在齐二夫人的院子里住下,这代表了什么? 宁馨来了,齐二奶奶作为管事管家的媳妇,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齐二奶奶到她这来,只带了一盅汤,却对宁馨的到来只字不提。这又代表了什么? 容氏的目光不禁在矮几上那碗汤上扫了一眼。 “方才我要来见老太太,便被玉环那丫头拦下。说是您已经睡了,不见我。太太也打发了人来催我立刻过去。”荀卿染道,“我本不该来硬要来见老太太,可是,我这条命没什么好吝惜的。但是我这肚子里,还有四爷的孩子,齐家的骨肉。” 容氏此刻面沉似水,右手紧紧握住了榻前的拐杖。 齐二奶奶那不禁有些瑟缩,想要做些什么,但此时屋内都是荀卿染带来的人,门口都被堵住了,她的人却被隔绝在外。 “……总要容我将这孩子生下来,二嫂你说是不是?”荀卿染转向齐二奶奶。 “弟妹说的这般凄楚,让人心疼。只是,弟妹所说,我怎地都听不懂。”齐二奶奶陪笑道。 “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荀卿染却不再理会齐二奶奶,只是坚定地对容氏说道。 即使为了荣华富贵,要灭掉媳妇,总的让媳妇将孩子生下来吧。 “我明白了,染丫头,你不要说了。”容氏道,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 “老太太!”荀卿染见容氏脸色很不好看,她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就不肯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上前帮着容氏拍打后背。 “我没事。”半晌,容氏停住了咳嗽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来,“染丫头,你不要多心。咱们齐府,是正正经经的人家,绝不容许那样的丑事发生。你只管安心养胎,等攸儿回来,一切有我为你做主。哪个敢打你的主意,便是和我过不去,和齐府过不去。” “我相信老太太,只是这件事……”只是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危险,也太伤她的心。 “去叫二太太来。”容氏吩咐道。 荀卿染松了一口气,与其她去和齐二夫人斗,无论怎样,都比不过容氏出面弹压齐二夫人。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姜嬷嬷带了人出去,一会功夫,便请了齐二夫人来。 齐二夫人已经得到回报,说是荀卿染去看容氏,不肯到祈年堂去。她有些不安,怕走漏了消息,但是仔细想想,府内只有三个人知道,而这三个人是信得过的,不会出卖她。 因此齐二夫人道宜年居的时候,虽然有些不安,但是并不慌乱。 “给老太太请安。”齐二夫人上前向容氏见礼,“老太太找媳妇有什么事?” “你还认得我,还知道是我的儿媳妇?”容氏冷声道,“我这老不死的,哪敢受二太太你的礼!” 容氏却少有如此恶声恶气待她的时候,尤其是在众人面前。齐二夫人吓了一跳,往上看了一眼,这才看清荀卿染躲在容氏深喉,眼圈发红,齐二奶奶则垂首站在旁边,也是陪着小心的样子。 齐二夫人的心猛的跳了起来。 难道是齐二奶奶走漏了风声,这怎么可能?她们姑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齐二奶奶为了她自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不小心泄露的,那也不可能。齐二奶奶的精明她是知道的,如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老太太怎么了,这话让媳妇如何当得起。”齐二夫人忙陪笑,“老太太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齐二夫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荀卿染。如今的情形,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原因,便是荀卿染在容氏跟前说了她的坏话。 荀卿染站在容氏深喉,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齐二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当不起,你如今是谁,还会将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容氏厉声道,“我知道,你早就嫌了我,巴不得我快点死了,才顺了你的意。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这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染丫头也跟着我走。求二太太你发发慈悲,留下咱们这一老一小的性命。咱们也不管你,你自去享受那荣华富贵。” 这话却是正说中了齐二夫人的心病,她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去叫二老爷来,给我准备马车。你们去将我的箱子都收拾出来,你们也去将染丫头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容氏一连串地吩咐。 若真由得容氏这样做,这将是京城最大的丑闻,别说齐二夫人,就是齐府的所有子弟,从今以后也难以抬头做人。 齐二夫人身子一抖,忙跪了下去。齐二奶奶也跟着跪了下去。屋内有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带来的丫头,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容氏只一叠声地要人备车。 “老太太,媳妇做错了什么,老太太尽管教训。媳妇没有不改的。老太太这样,媳妇固然没脸,让老爷和儿孙们怎么做人啊。”齐二夫人哭着央求。 “请老太太息怒。”齐二奶奶也低声央求道,却是除此之外,再不敢说别的。 “你原来还晓得要做人的!”容氏看着齐二夫人冷笑道,“你想想你做下的那些事,你那一肚子的打算,哪件是为人母、为人媳该做的?我不带着染丫头走,难道等你来打杀了我们?” 这个时候,齐二老爷在前面接到了禀报,也急着赶了过来,见容氏如此气恼,也忙在容氏身边跪了。 “老太太,儿媳、媳妇有什么做错了,请老太太责罚。老太太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容氏看了齐二老爷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做了什么,你去问她。”容氏用手指着齐二夫人。 齐二老爷就转过头来看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早已经泪流满面,“媳妇糊涂,媳妇做错了什么,请老太太教训。” 她的心里却存了个念头,猜疑到只怕是她要对付荀卿染的计划泄露了。可这件事,却是没有实证,而且关系到刚立了功的宁馨郡主和宫里的人,如果容氏发问,她自准备好了言语解释敷衍。最后少不得容氏会说出是荀卿染来告状,那她正好可以倒打一耙,说荀卿染诬告、忤逆。 “瞧瞧,瞧瞧,”容氏抖着手指着齐二夫人,“这便是我的好儿媳,有了你老爷撑腰,和我叫起板来了。你们还等什么,快去将我的东西收拾了,咱们这就走。” 容氏说着,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就要往外走。 齐二老爷跪爬了几步,抱住容氏的大腿。 “老太太莫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老太太要出气,打儿子就是。” 齐二老爷这样说,齐二夫人少不得也将话重复了一遍。 “你甘心受罚?”容氏问,却是问的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自然点头。 容氏这才被众人扶着,重新在屋内的矮榻上坐了。 “我一直念着你也有了年纪,儿孙绕膝,因为屡次给你留了脸面。你莫不是认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或者你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再做不得我这老婆子的媳妇,要给我这老婆子立规矩了?” “媳妇不敢。”齐二夫人道。 今天的容氏,说话丝毫不给她留颜面,语气中更透露出她所作的那些事情,容氏都已经知道了。 “我屡次给你留了脸面,你却越发不知道尊重。丢尽了齐家的脸。你既认罚,那好,来人啊,准备板子。”容氏吩咐道。 便有婆子拿了板子进来。 齐二夫人的脸色瞬时成了一张白纸。 齐二老爷皱了皱眉,却是不敢开口说话。 这是要打齐二夫人的板子?不仅是齐府内,这京中的大户人家,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坐到了向齐二夫人这样的位子,说到处罚,多是口头训斥,罚禁足,抄经,或是去家庙里进修。这已经是非常重的处罚了。而打板子,那就完全不给留脸面了。在齐府,便是齐三奶奶那样胡闹,但是却也从来没有挨过板子。 因此齐二夫人才会瞬间白了脸,齐二老爷才会想反对。但是齐二老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反对,因为他看得出来,容氏是真的非常生气,而这么多年的母子相处,他相信容氏这样发怒,必然有着充分的理由。 “老太太开恩那。”齐二夫人果然哭道,“老太太,媳妇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求老太太给媳妇留些体面,儒儿、仪儿、攸儿、婉丽、还有宫里的娘娘,还都要……” 容氏截断了齐二夫人的话,“好一个孝顺的媳妇。这个时候才记着你有这些儿女,你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为何就忘了。你的打算,我是清楚的,莫用这些话来要挟我。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却还不怕,打了你,我自去宫里的娘娘跟前请罪。” 容氏话说到这个份上,齐二夫人却是再也不敢开口。 齐二老爷在旁边,听着母亲和媳妇说话,隐约感觉到一些什么,不觉沉思起来。 又有婆子抬了张春凳进来。毕竟齐二夫人身份不同,总不好趴到地上去挨打。 “你虽不值得,却总要看着孩子们。”容氏略舒了一口气,“便在这屋子里吧,也不必脱裙。” 齐二夫人知道今天这顿羞辱是免不了的,只得慢慢走到春凳跟前。 她这一辈子,从小时候开始便是养尊处优,别说是板子,连一个指头也未曾挨过,心中是又觉得羞辱,又觉得害怕,脸上便显出凄凄惶惶的神色来。 齐二老爷看着有些不忍,只开口叫了一声老太太,便被容氏一眼瞪了回去。 荀卿染站在容氏身后,这打板子的刑罚,对于齐二夫人确实很重,从此以后齐二夫人在府内可以说是体面皆无。但是,以齐二夫人的所作所为,这刑罚却又恰到好处。荀卿染很理解容氏为什么会这么做,齐二夫人的举动,不仅是要置她荀卿染于死地,更是在挑战容氏的权威。 从今天众人的表现来看,容氏应该是看出来,她若此时再不出手彻底打击齐二夫人的气焰,这府里的情形将一发不可收拾。 “叫玉环来。”容氏又吩咐道。 便有人出去将那叫玉环的丫头叫了进来。 “你是我身边得用的人,这差事就交给你。”容氏让管行刑的婆子将板子交到玉环手里。 那婆子正为这个差事发愁,见容氏如此吩咐,立刻将板子塞到玉环手里。 玉环抱着板子,有些呆了。她望望容氏,又望望齐?br /gt; 锦屏记第9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3部分阅读 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齐二夫人此时早就羞的低了头,齐二奶奶更是转开了脸。 “老太太,婢子,婢子不会……”玉环道。 “你不会什么,我看你机灵的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容氏冷冷地看着玉环,“我就在这看着,你可给我仔细了。” 玉环手有些发抖,心中再怎样不愿意,却不敢不听容氏的吩咐。 齐二夫人捂着脸,自己趴到春凳上。容氏虽开恩吩咐在屋内行刑,但却不让人回避。厅内众丫头婆子有宜年居的,宁远居的,也有石榴院和祈年堂的。外面还有听了消息赶来张望的养年堂等处的人。 玉环举着板子,旁边自有人数着。齐二夫人趴在那里,恨不得一时就完了事。但是玉环因为心中害怕,又担心打的轻了容氏发怒,又担心打的重了齐二夫人回过头来整治她,因此这板子打的却着实慢的很。玉环毕竟是个小丫头,没什么力气,因此板子打的并不重,但是,齐二夫人却是恨上了她,心中甚至觉得这个小丫头是故意如此来折磨她。噼噼啪啪,二十板子总算打完了。玉环已经是一身的冷汗,扔掉板子,就瘫倒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自有婆子飞快地拖了她出去。 齐二夫人被人扶起来,还要向容氏谢恩。 容氏看了齐二夫人一眼,“齐家的媳妇,才挨得这板子。” 齐二夫人唯有诺诺连声。 “郡主来了,咱们也该去见一见。”容氏说着站起身,叫了荀卿染到跟前。 第三四六章上意难测 容氏带着荀卿染等人就往祈年堂来,齐二奶奶自然是跟着,齐二夫人虽挨了打,但是因为打的并不重,容氏也没法发话,因此她也只好忍着羞耻跟随。反而是齐二老爷,因宁馨明显是来齐府拜访女眷的,所以不好去打扰,便向容氏告退,并嘱咐齐二夫人要好好照顾容氏,“别再惹老太太生气。” 众人来到祈年堂,宁馨已经知道了消息,从上房出来迎接。 这现象看在人眼里,不得不说是比较奇怪的。然而宁馨似乎毫无觉察。 众人进了祈年堂上房,又相互见礼,这才分宾主落座。 容氏自是开口寒暄了一番,宁馨若无其事地回应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容氏脸上有不虞的表情一闪而过。 按理说,宁馨一来投奔的是齐二夫人,而没有去拜访容氏,还要容氏来看她,这就是失礼。而齐二夫人被打了板子,这个消息已经被传到了祈年堂,也被传到了宁馨的耳朵里。如果宁馨知趣,便应该明白容氏的态度,早些提出告辞,大家保持体面。 但是宁馨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让她在容氏心中本来就不甚美好的形象,更加糟糕了。世家的女儿,皇家的金枝玉叶,霸道些嚣张些,也是常态,但是在基本的修养礼节方面,一般都会做的很好。宁馨这般有些无赖的做派,是让容氏很看不上眼的。 容氏的目光在宁馨的脸上轻轻扫过,不禁心中暗自叹息。她想到永和亲王老王妃,还有宁馨的母亲,那个精明透顶的永和王妃,再看看宁馨如今的样子,让人不得不感慨。宁馨养成今天这般模样,果真是自幼失去长辈教导的缘故吗?不知道应泽现在如何,但单就宁馨来看,这永和亲王府便是恢复了爵位,也不过了了。 “……在平西镇时,郡主就和我们染丫头相处的好,因此一进京来,就屈尊来了我们府上,让我齐府蓬荜生辉啊。”容氏笑道。 提到平西镇,宁馨不由得抬眼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回了个淡淡的微笑,马上意识到了容氏的意图。 “郡主如今富贵不忘贫贱之交,心存厚道,不愧是皇家苗裔。这份气度高华,心地纯善,恩怨分明,但是满京城的女眷都该学着些。”荀卿染笑道,“郡主多才多艺,当初在平西镇,我和四爷赠送一架古琴给郡主,郡主很是喜欢,想必现在还带在身边吧。” “郡主如此念旧的人,自然不会随意将那古琴丢弃。我前些日子听女先说话,说道什么故剑什么的……”容氏说了一半,似乎忘记了,笑着看宁馨,“这些事,郡主想必是知道的。” “老夫人这故事,想是那些女先编的。”宁馨不咸不淡地道,又转向荀卿染,“四奶奶的记性倒是好。四奶奶对我的好处,我一时都不曾忘记的。” 荀卿染心中有些恼,这宁馨说的,好像她携恩图报似的。如果她真的可以像宁馨那样厚脸皮,不怕将场面搞的难看,大可以撒泼,就将宁馨在平西镇如何受她照顾,又恩将仇报的一些事情当面拿出来说,甚至可以将当时的帐本摔在宁馨脸上,让大家瞧瞧这“骄傲高贵”的郡主的真面目。 “老太太说的是故剑情深吧。”荀卿染终究按耐住自己的火气,笑着接了容氏的话尾巴,“似乎说的是古时候一位皇孙,自幼流落民间,与民间女子结为夫妻。后来这位皇孙登上皇位,这朝里的大臣啊,就想为她重新立后,娶重臣家的女孩。这皇孙却是个有德行的,不肯抛弃糟糠之妻,下旨让人寻找他贫贱时曾用过的一把宝剑。朝中大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不再让皇帝重新立后,而是迎了皇帝的民间妻子入宫,立为皇后。” 荀卿染笑着说了这一番话,便去看宁馨。心道,你跟我们说太平故事,想要怂恿人家灭掉原配娶你进门,咱们就给你讲讲故剑情深,你已经是成亲生子的妇人,别在做非分之想。于情于理。 “就是这个故事,那男子还重情重义,这女子啊,更有个三从四德,这夫妻人伦,决不可背弃的,否则千夫所指,岂止是她一人,父母兄弟祖宗都跟着蒙羞的。”容氏点头道。 然后又转过头来,拉着荀卿染的手夸奖:“不是我夸染丫头,我府里这么多儿媳妇。孙媳妇,便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知书达理,孝顺贤淑。凭你拿什么来,我也是不肯换的。” “染丫头从平西镇回来后,没少我说起过郡主。我心中也惦记着郡主,事无巨细,都跟染丫头问明白了。”容氏又笑着看宁馨。 容氏和荀卿染一唱一和,话已经说的很透彻,态度也很鲜明。但是宁馨脸色丝毫未变。 荀卿染看在眼里,心念数转,看来宁馨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这个样子是根本就不怕,过去的事情被揭露出来,还是色厉内荏那。 “郡主新来,原该好好招待。只是,咱们府里简陋,染丫头怀着身子不方便。”容氏淡笑着道,“委屈了郡主如何是好。” 容氏的这话可以是谦逊地留客,也可以是委婉地请客人离开,全看说话人的语气和态度。而容氏此时的语气态度,分明是送客了。 宁馨便是脸皮再厚,此时却做不到不动声色了。 “郡主从宫里出来,便说要到府上来拜访。太后特意叮嘱了,说是老夫人最近身体不适,让郡主不可打扰了老夫人静养。郡主实在念旧,又与二夫人一见如故,因此只在二夫人这里打搅。倒也不用太过铺张,反而让郡主过意不去,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也要怪郡主太任性的。”宁馨旁边伺候的古嬷嬷,这个时候替宁馨答话道。 “便是如此。”宁馨点头。 这古嬷嬷确实是老辣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宁馨来齐府住是经过太后首肯的,如果齐府逐客,那就是不给太后面子。看来她们是一定要赖在齐府中,而容氏总不好直接说送客。 宁馨这次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别的什么都不顾忌了。荀卿染看了眼宁馨,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小丫头跑进来,说是有圣旨到。 容氏和荀卿染不由得都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圣旨。倒是宁馨的脸上立刻增添了光彩,就是齐二夫人的头也微微抬了起来。 众人不论心中做如何想法,依旧很快整理好装束,都到前面的大厅中接旨。 一个太监手捧圣旨宣读。圣旨的内容很简单,褒扬宁馨送图有功,恢复宁馨的郡主爵位,又另外赏赐了金银珠宝,绸缎尺头,古董玩意若干,全都摆在齐府的大厅中。 一道和齐府完全没有关系的圣旨,却送到齐府来宣读,而且皇帝赏赐的东西更是直接送到齐府中来了。 那传旨的太监宣读完旨意,就先向宁馨道喜,转过头来,又向容氏道喜。 “咱们自然是替郡主欢喜的。”容氏道,又问那太监,“郡主立了大功,皇上颁下这么多的赏赐,这郡主的府邸,必是也有安排的?” 那太监呵呵笑着,不经意地看了眼古嬷嬷,“这个奴才还不知道,万岁爷和太后娘娘自有安排吧。” 这边就送了传旨的太监出去,众人便在厅内稍坐。 宁馨一脸的喜色,有些得意地看了荀卿染一眼。宁馨恢复封号,甚至这些赏赐,都是意料之中的,如何这时格外的得意?不外乎是封赏宁馨的旨意,竟是送到了齐府中来,那太监在恭喜宁馨之后,同样向容氏道喜。 宫里对宁馨的打算到底知道多少,又是站的什么样的立场,这里面的种种关节,不能不让荀卿染有些担心。 荀卿染转脸去看容氏,就见容氏面色也有些沉重。 ………… 容氏虽态度明确,不愿留宁馨住下,但她总不好明说。而宁馨却并不在意容氏的态度,又有了宫里的太监赶到齐府来宣旨这么一回事。宁馨更是打定主意要住在齐府了。 “可为郡主安排了休息的所在?”容氏问齐二奶奶,“我那里房舍最好,也还宽敞,便请郡主住过去吧。” 荀卿染暗自点头,容氏在明白没法子赶走宁馨之后,便做了这样的安排。将宁馨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 齐二奶奶本来要说她已经为宁馨另外安排了院子,但是听容氏这样说,她也就没多嘴。 “老太太的暖阁最是齐楚,请郡主过去再好没有的。”齐二奶奶陪笑道。 容氏赞同地点头。 “郡主不过暂住几日,不敢打扰老夫人静养。却也不用另外准备住所,只在二夫人院中,就是极好的。”古嬷嬷笑着道。 “老太太,这点事便让媳妇来代劳吧。”齐二夫人此时也开了口。 容氏笑了笑,“那便如此吧。” ………… 齐二夫人陪着宁馨去了祈年堂,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陪着容氏回到宜年居。 “迎丫头,你替我换衣服。”容氏回到宜年居,即刻吩咐道,“染丫头,你也去换衣服。咱们进宫去给太后和贵妃娘娘请安。” 容氏这是要进宫! 荀卿染自然答应,忙回宁远居,让桔梗等人服侍着,按品级大妆。 “竟然把旨意送到咱们府上,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嬷嬷和几个丫头手里忙碌着,嘴上也没闲着。 “难道宁馨的主意,皇上和太后那里,竟然是默许的?” “也未必如此。”许嬷嬷总是沉稳些,“前些日子弹劾四爷的折子,皇上和太后那里肯定已经知道,四爷和奶奶在平西镇将她们兄妹照顾的极好。默许宁馨住进齐府,将圣旨和赏赐送到齐府来,或许有再给齐府些体面荣耀的意思。那宁馨和古嬷嬷,也许心中知道,却不肯和咱们说,故意让咱们误会。狐假虎威,就是如此,却是宫中那些人常用的手段,很能唬人。是唬宫外的人。” 荀卿染点头,许嬷嬷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愿真是如此,可总是让人不放心。” “她已经成亲生子,还想挤走奶奶,嫁进齐府来,真是无耻。奶奶就该当面将她已经成亲,生了女儿的事说破了,看她还有没有脸打这样缺德的主意。” “你当我不想吗?”荀卿染苦笑,“方才老太太的话里,已经说的再透彻不过了。可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明说出来,她不怕丢丑,我还怕场面不好看那。况且,她若不承认,哭着喊着说咱们诬陷她,这个时候又不知道她那丈夫和孩子怎样了,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咱们反而被动了。” “奶奶这次进宫,便在太后跟前说破如何?” “老太太要进宫见太后和贵妃,只怕便是打的这个主意。”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头。 “这事,可不说句话那样简单。有个道理叫做疏不间亲,咱们是皇上和太后什么人,宁馨又是皇上和太后什么人。况且又是这样没脸的事,也莫说是九五之尊,打个比方,就是普通的人家,一个侄女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回来,还带回来很多房宅田地,这家主人正要好好看待补偿这侄女,忽然有人跑到这主人跟前说,说他这侄女在外如何如何,做了什么丑事。你说这主人会不会马上相信,何况还牵涉到他的脸面那。” “奶奶顾虑的是,天家的威严不可侵犯。若是处理的不好,恼羞成怒,事情更不好收拾。”许嬷嬷道。 “那便不说了吗?” “当然不是,怎么说,由谁去说,这都得谨慎从事。”荀卿染道,“老太太身份不同,若能再说通了贵妃娘娘,事情就好办了。” “老太太对奶奶是真的好。”紫菀道,“婢子瞧着,老太太对这事比奶奶还要紧张些,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宁馨进门的。” 荀卿染点点头。 众人这般议论着,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奶,那玉环撒谎拦阻奶奶,分明是受二奶有指使。还有二奶奶偏在这个时候去给老太太送汤。许嬷嬷拦下了那碗汤,婢子瞧着二奶奶很有些不自在。不知道那汤里是不是动了手脚。奶奶想想,二太太要对付奶奶,最怕的就是老太太出面。二奶奶莫不是帮着二太太想法子稳住老太太,好方便二太太对奶奶下手?” “可惜奶奶待她的一片心。” 荀卿染叹了一口气。对于齐二奶奶,她看的很清楚,齐二奶奶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同时也是个很现实的人。 “她们毕竟是姑侄,利益很多时候是一致的。”荀卿染道,“二奶奶这个人,和风细雨的时候,会很和你讲感情。但是遇到事情,在她眼里,利益总是第一位的这个不会错。” “老太太只让人将那玉环撵了出去,方才在宜年居,更是若无其事地让齐二奶奶将那碗汤端走了。老太太莫不是没看明白,奶奶要不要和老太太说说?” 荀卿染摇了摇头。 “老太太是什么人,何须我将话说明那。她心里肯定是明白的。瞧瞧老太太,咱们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姜是老的辣。” “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越发不济,而这个家总要有个能干的人管理。如今我正怀着身孕,自然不适合。大奶奶是历来不过问这些庶务,只照顾大爷、璋哥儿和珍姐儿。大太太,咱们也看到了,她确实没有管家的才干。二太太,如今更是不能用。若是再拿下二奶奶来,这个家难道要老太太亲自掌管?” 荀卿染认为这是容氏不动二奶奶的主要原因。既然不动二奶奶,还要她管家,那就要收搅。让玉环动手打齐二夫人的板子,再将人干脆地撵出去,对于齐二奶奶来说已经是有效地敲打了。然后,对于那碗汤,容氏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上却是很用心。让那碗汤在屋子里放着,却不让人进屋,再若无其事的让齐二奶奶将汤端走。是让齐二奶奶确信,没人动过那碗汤,更不会去验证汤里是否动过手脚。也让齐二奶奶感觉到容氏对她的信任。这是在安齐二奶奶的心。 恩威并施,容氏的御人之道不可谓不高明。 “老太太的本事,够咱们学一辈子的了。”荀卿染感叹道。 荀卿染收拾妥当,便到宜年居来。齐二奶奶已经吩咐外面人准备了车子,而且也打扮好了。容氏、齐二奶奶、荀卿染三个人乘上马车,一路到皇宫中来。到了宫门口,容氏向里面递了折子。荀卿染和齐二奶奶便陪着容氏坐在宫门外侧的一间屋子里,等待召见。 景秀宫内,一个二十多岁,身材富态,头戴凤冠,身穿黄|色金丝绣凤宽松长袍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老祖母来了?” 第三四七章核计 “娘娘看怎么办,见是不见?” 下面一个穿着兼荷色直身褙子的宫女轻声问道。其他的宫女太监都在外面伺候,屋子里,只有这个宫女服侍着贤贵妃。 贤贵妃有些踌躇。 “老太太来了,不见总是不好。”贤贵妃道。 “虽是如此,可今个却要思量思量。”那叫婉儿的宫女转了转眼珠,“娘娘慈悲,准奴才今个回家去瞧瞧老娘。娘娘方才问奴才怎么提前回来了,娘娘等着听完奴才的话,再决定见不见老太太。” 原来这婉儿却是齐二夫人身边张嬷嬷的女儿,自幼跟在贤贵妃身边伺候,后来随着贤贵妃一起进宫,做了贴身的宫女。 “好,正要听你说说家里的事。”贤贵妃道。 “……太太不过按着本分招待宁馨郡主,”婉儿便将今个齐府中的事说给贤贵妃听,说到后来,还拿出帕子擦泪,“可是四奶奶不知到老太太跟前说了些什么,将老太太气的几乎昏厥过去,急巴巴地叫了二太太过去。没说几句话,竟然吩咐人打了太太二十板子,而且不许太太分辨。” 贤贵妃的手抖了抖。 “太太竟然挨了板子。” “娘娘,娘娘莫气。”婉儿见贤贵妃变了脸色,忙上前安抚,“打的并不重,太太没有妨碍的。娘娘请保重贵体要紧。” 贤贵妃却是落下泪来。 “太太偌大的年纪。老太太如何,如何狠得下心。这满京城里,都没这个规矩。叫我这脸上也过不去。”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婉儿道,“娘娘莫哭,如今太太金指望着娘娘了。” 贤贵妃听了,果真慢慢收了眼泪。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胖气虽……”却大体总是讲道理的。今天怎地会这样做?” “还不都是因为四奶奶!但凡做媳妇的,哪个不是孝顺为先,哪有挑唆着老太太打婆婆的。四奶奶做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了。偏她会说话.哄得老太太听她的。” “这荀氏竟然真的如此不贤惠。”贤贵妃道,“以前太太来说起她,这般不好,那般不孝顺,我还替她辩白,想她因为年纪轻,又有四弟宠着,性子张扬些。等年纪大些,慢慢开导总会好的。谁知道,纵的她越发不成个体统了。” “娘娘是以娘娘的心,来推测她的心。可这世上,偏就有这样的人。”婉儿道。 “这次,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哪里有什么原因那,不过是四奶奶那妒忌的性子发作,想要借着老太太的手给太太没脸,摆布太太。奴才老娘猜度着,必是在平西镇 的时候四奶奶待郡主并不好,如今见郡主恢复了爵位,到府上去,和太太亲近,四奶奶心里不舒服,故意闹这一场。不过是要给太太没脸,拿捏人罢了。” “怎么偏偏娶了这么个难缠的进来,偏她又将老太太和四弟笼络住了。”贤贵妃皱眉道,“若是依着她这样闹下去,偌大的国公府都不够她败的。我早就说叫她进宫来训诫训诫,偏太太说不合适,怕开罪了老太太和四弟。” “娘娘,四奶奶能言善瓣,娘娘是厚道的性子,如何说的过她。如今娘娘还有了身子,让她气坏了如何是好。还有,四奶奶她也怀着身子,这宫里的规矩,却是不能和娘娘见面的。” “如此,便让她在宫外等着,只请老太太和二奶奶进来吧。”贤贵妃道。 “娘娘,奴才觉得这样也不妥。”婉儿道。 “怎么不妥?” “如今老太太听信了四奶奶的话,正在气头上。老太太素来是刚强有主意的,娘娘定是劝不转。若老太太有所求,娘娘答应不答应?若是答应,那就违背了娘娘的心口若不答应,岂不是让老太太更生气。现在,不如凉一凉,等老太太的气头过去了,有什么话就好说了。”婉儿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贤妃踌躇着。 “娘娘,不仅娘娘不好这时候见老太太,便是太后那里,也不好让老太太见的。”婉儿忙又道。 “我不见老太太也就罢了,如何能让太后也不见?” “娘娘,您想想,老太太刚打了太太,现在就进宫来,要见娘娘和太后,这必是来说这板子打的如何有理。在娘娘面前也就罢了,在太后跟前,如何使得。奴才老娘告诉奴才,老太太听了四奶奶的话,对宁馨郡主也有些不满。这个时候若是老太太见了太后,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惹恼了太后,那可就更不妙了。”婉儿道。 “你说的对。”贤贵妃终于点头,“老祖母年纪大了,真的糊涂了。哎,竟然让荀氏如此摆布。” “娘娘……何尝不是,只可怜了太太,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如今这上有老太太,下有四奶奶,还不如只做媳妇的那个时候那。” “这做媳扫的,孝字当先。老太太年纪又大了,只得太太多忍耐些。这荀氏,却要好好想个法子训诫,也要等她生下了孩子再说。”贤贵妃若有所思道。 “娘娘是慈悲心肠,只怕四奶奶是个不懂得惜福的。”婉儿笑道。 “派人到宫门口去,请老太太回府去吧。”贤贵妃便安排人到宫门去传话。 “婉儿,这些年多亏了你一直在我身边。只是苦了你,跟着我,耽误了青春。 ”贤贵妃看着婉儿已经不再青春的脸庞,叹了一口气。 “跟着娘娘是奴才的福气。”婉儿陪笑道,“娘娘和太太对奴才一家的好处,奴才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荀卿染和二奶奶陪着容氏坐在宫门口的房间内,已经等了约有半个时辰,但是送进去的请安折子,却仿佛泥牛入海,没有半点音讯。 “娘娘自怀了身子,贵体常常有恙,多等些时候也是平常。”二奶奶道。 荀卿染便对许嬷嬷使了个眼色。 许嬷嬷会意,从屋中出去。 “许嬷嬷还有些人脉,我让她去找人打听打听。”荀卿染道。 容氏点头。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就有小太监棒着一件狐裘走来。 “太后千岁正在睡觉,并不召见外眷。贵妃娘娘身子不大舒服,有太后的懿旨,只让娘娘静养,不可见客。请老夫人今天暂且回去,等娘娘身子好了,会下旨请老尖人入宫相聚。”小太监道,便将那狐裘递了过来,“这狐裘是娘娘特意吩咐,给老夫人御寒。” 许嬷嬷这时也从外面匆匆回来,走到荀卿染身边,悄悄地冲着荀卿染摇了摇头。 容氏再问那小太监什么,小太监都只说不知道。 二奶奶让人塞了个荷包在小太监手里,小太监退了出去。 容氏看了一眼许嬷嬷,问:“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许嬷嬷看了荀卿染一眼,“回老太太,贵妃娘娘确实是不舒服,太后最近劳累,今个都不曾见外眷。” “如此,咱们就回去吧。”容氏沉默了片刻,便站起来,却站立不稳,身子摇晃起来,荀卿染和二奶奶忙一左一右扶住了容氏。 “坐久了,这一起来有些头晕。咱们回去吧。”容氏淡淡地道。 三人乘上马车,往齐府中来。 一路上,容氏闭着眼不说话。荀卿染想着心事,也没有说话,就是一向爱说笑的齐二奶奶,也一直没有开口。 “宁馨的事情,我都和迎丫头说了。”马车行进中,容氏开了口。 齐二奶奶忙点头,“染妹妹,你口风可真紧。谁知道,她竟是那样的人,已经成亲生女,却还做如此打扮,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回到宜年居,容氏便让二奶奶去料理家务,好生照看宁馨。齐二奶奶答应着退了出去。 容氏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姜嬷嬷和两个心腹的丫头。 “你打听到什么?方才在宫外,我不好问。如今到了家里,你莫要隐瞒。”容氏却叫了许嬷嬷上前问道。 荀卿染悄悄地冲许嬷嬷摆了摆手。 “我这辈子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还怕什么。你尽管说实话,这样咱们才好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容氏这次看着荀卿染道。 荀卿染想了想,容氏说的不错,便对许嬷嬷点了点头。 “……是贤妃娘娘拦下了老太太的请安折子,并没送到太后跟前。”许嬷嬷将获得消息的过程省略,只简单说出结果。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容氏叹了口气。 “她今天不见,咱们明天去,明天不见,后天去……”容氏斩钉截铁道,“染丫头,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宁馨进门。” “老太太莫急坏了身子。”荀卿染见容氏如此,忙道,“老太太进宫去,可是打算在太后跟前将宁馨已经成亲的事情说破?” “我的话,太后还能听进去一些。”容氏点头道,“便是太后有什么心思,总还要顾忌咱们自家愿不愿意。” 没错,这消息从容氏口中说出,比从别人口中说出的意义是不同的,因为这也是向太后表明了齐府的态度。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有人不让容氏进宫。 “老太太,我倒有个法子。”荀卿染道。 第三四八章援手 “哦?”容氏哦了一声,问荀卿染有什么办法。 若是容氏执意要见太后,以她的身份和手段,贤贵妃是阻挡不了的。但是,容氏却在知道事情有异的时候,干脆地离开。这个原因,很好理解。容氏不想揭穿贤贵妃,是有保护贤贵妃的意思再里面,同时也是考虑道,在这个时候,不能让人知道齐府的人心不齐。 “老太太,咱们没法子到太后跟前,别人却可以。”荀卿染道。 “我何尝没想过,但是这个人选却为难。”容氏道。 “四爷临走的时候,嘱咐我,说有事可以找康郡王夫妻帮忙。我想这件事,可以请康郡王妃在太后跟前进言。王妃对宁馨的事都是清楚的,我亲自去康郡王府一趟,将这事托付给她,老太太看如何?”荀卿染道。 容氏脸上露出喜色。 “这却是个好法子,康郡王妃聪慧豁达,在太后跟前很是讨喜。她又是宗室,是皇家的自己人,若是她去说,是再好不过的。”容氏说着,还有些犹豫,“只是,你肯定她是肯帮这个忙的?” 荀卿染明白容氏的担忧,毕竟康郡王和康郡王妃与宁馨,应对泽是自小的交情,又同为宗室,怎么看似乎都比荀卿染要亲近。若是在这个时候,选择帮亲不帮理,也是常有的事。 “老太太放心,这点我能肯定。”荀卿染道。 见荀卿染说的如此自信,容氏舒了一口气。 “好孩子,你能做到这样,很好。” “康郡王和王妃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荀卿染道。 “好,你便亲自去一趟,郑重些。”容氏嘱咐,“你和王妃好好商量商量,怎样寻个巧妙的法子在太后跟前透了这个风。”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和王妃好好商量,既不会让她在太后跟前得罪,也绝不会有任何不利于咱们府上,和娘娘的影响。”荀卿染道。 容氏见荀卿染一点就透,竟是将她隐隐担心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事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躺下来歇歇吧。”荀卿染见容氏一脸的倦容,就扶着容氏在榻上躺下。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快去办正事要紧。”容氏道,“攸儿,也快回来了吧。” “是的那,老太太。”荀卿染灿然一笑,似乎眼前面临的一切都不过平常。“所以,咱们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荀卿染对容氏如此说道。 容氏笑着,点了点头。荀卿染处事不惊,又能找到有力的援手,她也跟着放心不少。 荀卿染便从宜年居出来,回到宁远居,又忙忙地将品级大妆卸了,换了套寻常出门的衣裳,就带着人往康郡王府中来。 康郡王妃已经接到了荀卿染的信,又见荀卿染挺着肚子亲自来了,忙将荀卿染迎到厅中坐下。 “你的信我接到了,宝珠那丫头也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咱们都站在你这边。……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这么重的身子,何苦还亲自跑来。若是有个闪失,回头我和郡王可都没脸见小齐了。”康郡王妃笑道。 “不妨事的。”康郡王妃的热情,让荀卿染觉得心中暖暖的。 “是又出了什么事?”康郡王妃问。 荀卿染便也不隐瞒,将方才她和容氏进宫,却并没有被召见的事情都说了。 “所以,还得请鸾玉姐姐进宫一趟。”荀卿染道。 康郡王妃略一思忖,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事若不及早说明,真的让皇上和太后被蒙在鼓里,弄出什么丑闻来,皇家的声誉也会受损,你放心,我自有法子不着痕迹地向太后说明。”康郡王妃道,又和荀卿染商量,“宁馨回来,我还没有见过她。我这就进宫去,只说听见她来了,要见她,然后……” 康郡王妃说了她的打算,荀卿染点头赞同。 “这样极妙。” 康郡王妃又向荀卿染询问齐府中的情形。 “老太太深明大义,是肯为我做主的。几个妯娌,也都不妨事。只是我们太太,却有些别的打算,老太太虽敲打了她,只怕她依旧不肯死心。” “不如,你搬来王府,等小齐回来了,将事情解决后,你再搬回去?”康郡王妃建议。 荀卿染缓缓地摇了摇头。 “若是那样,不知这京城中会有什么传言。”荀卿染叹了口气,“老太太,第一个就不肯的。况且,也还没到非这样做不可的地步。” 康郡王妃也跟着叹了口气,“也是这个道理,安国公府,总要顾忌外面的议论,而且老人家总想着子孙们都在一处,永远和和美美。尤其你们府上的,思虑更多些。”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自然谈到宁馨,康郡王妃便有些感慨。 “世事无常,小时候任性些也就罢了,谁知道她竟变成这样,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应泽还不知道怎样,郡王爷急的不行。”康郡王妃道,“本还以为应泽只是生病,接了你的信,他立刻就忙起来了。他自己不能离京,已经另派了心腹侍卫,去迎应泽和小齐,若有事情,也能多几个帮手。” 因为宁馨单身进京献图,康郡王和王妃对应泽的病因也起了怀疑。 荀卿染的脑海里闪现出应泽的形象,那高大落拓的身影,还有那苍凉的马头琴声。 “只盼着他能吉人天相。”荀卿染道。 “他那样的身世,偏又多情重义,自是比别人更多负累。”康郡王妃道。 康郡王妃是个极为爽快的人,因此荀卿染在康郡王府并没耽搁多长时间,便回了齐府,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去了宜年居,将结果告诉容氏。 “这就好,这就好。”容氏道。 “这两天,你只在宁远居安坐,祈年堂那就不必去了,若是有什么,你只要说都是我的吩咐。”容氏嘱咐荀卿染。 荀卿染点头应下。 容氏想了想,又嘱咐道:“别的院子,也暂时不要去了。你身子沉重,又忙碌了这一天,该好好歇着。且等攸儿回来,事情就明朗了。” “都听老太太的。”荀卿染道。 这整个齐府,她的宁远居最为安全,她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等齐攸回来,就算有人要对她不利,却绝没本事将手伸到她的宁远居去。 入夜,齐府各院都慢慢地掌起了灯。 祈年堂上房西隔间 “娘娘拦下了老太太的请安折子,老太太被晾在宫门半晌,只得回来了”张嬷嬷站在榻前,低声向齐二夫人禀报着,“奴才特意躲在一旁看了,老太太的脸色啊,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齐二夫人卧在榻上,头发披散,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的。 “娘娘知道太太受了委屈,娘娘真心疼太太那。”张嬷嬷道。 “我这个女孩,从小就贴心。”齐二夫人抹了抹眼角,又是欣慰,又有些伤感地说道。 “说起来,都是太太英明,做主将娘娘送进宫去。”张嬷嬷道。 齐二夫人点了点头。 “亏得我当初主意坚定,若没有娘娘,这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齐二夫人道。 “那是太太第一次违逆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毕竟是隔了一辈。只要太太心思坚定,老太太最后也只能让步。”张嬷嬷陪笑道。 齐二夫人觉得这话十分中听,但依旧扫不去她脸上的阴霾。 张嬷嬷察言观色,知道齐二夫人是心里堵了口气,为的是容氏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板子的事。 “太太且将心放宽一些。这人一辈子,总有那不顺意的时候。可说到底,还是要看最后的结果。奴才瞧着,老太太的精神一天比不得一天。今天从宫里回来,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夫人忍过了这一时,后福无穷啊,实在不必为些小事就想不开。” 齐二夫人点头。 “自从我嫁进这府里,几十年了,在老太太跟前从不敢忘了本分。老太太今天,却如此对我,这比要了我的命还厉害,我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膝下儿女成行,今天吃了这番羞辱,让我以后怎么做人。”齐二夫人说着话,眼中的恨意越发激烈。 张嬷嬷见齐二夫人又提起这件事,只好继续好言安慰。 “太太且忍一时,如今娘娘不是为太太撑了腰吗?想来老太太这一辈子,还没栽过这样的跟头那,那还是在全京城的人眼里。”张嬷嬷道,“如今老太太知道了娘娘的态度,以后却要让太太三分了。” “你说的不错。”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见齐二夫人脸色转好,知道她的安慰起到了作用。 “娘娘在宫里这些年,多亏了你那丫头在旁边扶持着,今个她好不容易回来,府里又有事,也没见到她。”齐二夫人道,“我说的那些话,你可都与她说了?” “她让我替她在太太跟前请安,让她服侍娘娘,是她的福气,也是奴才一家的福气。她一刻都不敢忘记太太和娘娘的恩典。”张嬷嬷笑道,“太太的话,我一个字不漏都和她说了,她定已经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娘娘听,否则,娘娘也不会……” 齐二夫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娘娘什么都好,便是心地太纯良了些。总将别人都想的和她一样好。过去,我说荀卿染如何不孝,她还劝我,要我耐心开导荀卿染。” “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娘娘肯定是信了太太的话,不然,老太太也不能那样从宫里回来。”张嬷嬷道。 齐二夫人得意地笑了起来,十几年布下这步棋,将大女儿送进宫里,她心中指望的就是这一天,虽然这一天来的迟了些,中间经历了不少的艰难,但是这步棋,终于盘活了整盘棋局,让她终于有了希望,不至于后半生都一直活在容氏和那个女人的阴影下。 门帘挑起,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盏燕窝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地递到齐二夫人跟前。 “太太,请用燕窝。” 齐二夫人正在想心事,并未抬头,只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精巧的瓷碗从托盘上滚落,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片。有几滴燕窝的浓汁,溅到了齐二夫人的手上。 齐二夫人顿时竖起了双眉,挥手打在那小丫头的面上。 小丫头打了个趔趄,捂住了脸。 “作死的奴才,毛手毛脚,你在那里偷偷笑什么,你在笑谁?”齐二夫人指着小丫头尖声道,“来人啊,把这小蹄子给我拉出去,往死里打。” 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碗,这样的事情,若是平时,自然是一顿训斥,严厉些再罚一两个月的月钱,便是打板子,十板子也到头了。何况今天,本来是齐二夫人心不在焉打翻了碗,而这小丫头还是齐二夫人身边颇为得脸的。 小丫头见齐二夫人一脸凶相,恨不得掐死她似地,早就吓得瘫在地上。 “太太饶命啊,婢子不是故意的,看在婢子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份上……” “拉出去,拉出去。”齐二夫人连声道。 就有婆子进来将那丫头拉了出去。 “嬷嬷,嬷嬷,求嬷嬷替婢子求个情,求嬷嬷……”小丫头被拖着往外走,还不忘向张嬷嬷求救。 张嬷嬷也吓了一跳,齐二夫人突然发怒,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打死人,确实是过分了些。 “太太……”张嬷嬷张了张口。 “这些没良心势利眼的奴才,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以为我不知道,她们背地里是什么想头!猪油蒙了心的,就该统统都打死了干净。”齐二夫人恨恨地道。 张嬷嬷打了个冷战,心里却明白了齐二夫人发怒的缘由,却是半句讲情的话也不敢说了。 “仪儿的婚事,却要重新思量了……”齐二 锦屏记第9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4部分阅读 …”齐二夫人发泄了怒气,颓然倒在枕上。 齐仪娶的媳妇必定是大家闺秀,讲究体面规矩的。而齐二夫人这做婆婆的却在下人们面前挨过板子,如何还能在身份尊贵的媳妇跟前立起威严来。 “太太别担心,总有办法的……”张嬷嬷只好道,“郡主,还住在府里那。” 第三四九章援手(二) 宁远居 荀卿染坐在榻上,福生和箍儿一左一右挨着她.三个人看着地上摆着的大篓小篓的东西,听着来喜在那里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 “荔浦的槟榔芋,秦岭的板栗,兴安岭的核桃,松子,楱子,都是老客儿刚送上来的。二爷见这此都还洁净.就挑最新鲜、最好的、给奶奶、瑄姐儿、福哥儿尝鲜。” 荀卿染便吩咐小丫头给来喜倒茶,又让人搬了小机子给不喜坐。 来喜并不坐,只呵呵笑着将一杯茶一口就下了肚,引得旁边的小丫头吃咐地笑了起来。 “二爷最近可还好?你一直跟着二爷,最近都去了哪里?”荀卿染问来喜。 “二爷都好。因着大爷的亲事,二爷有一阵子没出远门,二爷让小的向奶奶道谢,奶奶方才送的酒席,二爷已经吃了。就是小的也跟着借光。”来喜道。 “二爷这次可要在这住些日子?” “二爷打算趁着还不甚冷,说是要去东北走一趟,因此过来陪着太太住一两天。” 来喜将东西都交割清楚,便向荀卿染告退。枯梗那边早拿了个鼓鼓的荷包出来,来喜乐滋滋地收了。 “这么些东西,哪里吃的完那。”荀卿染看着一地的东西.吩咐枯梗,“都收起来吧!你各样拿出一些来.每个院子里送一份。” “奶奶,依婢子看,这例是不必的。”桔梗笑着道,“郑家二爷必是都送过了,虽未必有这么些。” 荀卿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竟一时没有想到。” 郑元朗的周到仔细贴心,历来是如此。 桔梗带着人将东西都收拾起来,荀卿染便让人多燃了两只蜡烛,带着两个孩子在榻上,挑那书上浅显易懂的故事,将给两个孩子听。 地下笼着两个炭盆,将屋内烘的暖暖的,奶妈又准备了手炉,给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许嬷嬷、桔梗几个依旧在地上围坐,或做针线,或核对账目。 一个故事讲完。瑄儿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双手捧着脸,趴在荀卿染膝上。 “爹爹该回来了。”瑄儿都着嘴,拖长下声音道。 福生也睁大眼睛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知道,两个孩子是想念齐攸了。 “嗯。”荀卿染点点头,“你们爹爹很快就会回夹了,所以,这两天你们俩个都要乖乖呆在屋子里,写字念书,不要乱跑知道吗?爹爹回来,是要检查你们的功课的。看到你们有长进了,爹爹才会高兴。” 瑄儿咧着嘴点头。 荀卿染轻轻捏了捏女儿胖都都的小脸蛋。 烛光突然闪了两下,原来是烛心长了,枯梗站起身,拿着小银剪刀,将烛心剪了一半下来。 虽是比往日早了些,但是荀卿染见瑄儿和福生都有些倦了,便收起了书卷,让奶妈抱了两个孩子下去休息。 “奶奶也早些歇了吧。”许嬷嬷、桔梗等人也都收拾起针线道。 荀卿染点点头,“你们也都散了吧。” 许嬷嬷便带着宝珠出去,到院内各处查看。桔梗和紫菀则留了下来,服侍荀卿染梳洗。齐攸不在,枯梗、紫菀、宝珠几个大丫头便轮流在她卧房外的隔间值夜,今晚上是桔梗和紫菀当值。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荀卿染拥着被子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着。窗外,天空是阴阴的,没有月亮,便是星星也见不到几颗,只有越刮越紧的冷风。屋内到是暖意融融,床旁边的熏禁里燃着上用的银霜炭。烘的香香暖暖的被子,脚下还踩了两只汤婆子,可是荀卿染依然觉得缺了点什么,感觉有些冷。如果齐攸这个时候在……荀卿染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齐攸这个时候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是不是也有香床暖枕…… 各院的灯火相继熄灭,整个齐府落入黑暗之中,更显得庭院深深。从远处看去,只有偶尔巡夜的人提着灯笼经过,仿佛荧光。 突然,一行人提着灯笼、举着火把从外面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张嬷嬷。张嬷嬷今天竟穿了件大红的妆花褙子,头上簪了两朵鸡冠子花,打扮的怪里怪气,活像个要去说亲的媒婆。 “时辰到了,奶奶该上路了。”张嬷嬷喋喋地笑着,将一碗颜色诡异的汤水端到荀卿染面前,强迫她喝下。 荀卿染气急了,用力要推开张嬷嬷,只是不知怎地,竟然使不出力气来。 “你这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逼迫我。”荀卿染斥责张嬷嬷,“我若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也跑不脱。” “是我吩咐的。”冷冷的声音响起,齐二夫人从人群背后走了过来。 荀卿染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齐二夫人扑了一脸的白粉,眉眼都不甚清晰,只一张血盆大口格外醒目。 “太太,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三番五次要这样害我。”荀卿染问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冷笑,“我做婆婆的,换个媳妇,说换就换。” “太太,我自进门,从没对太太有半点不恭敬。太太屡次为难,我全都忍了下来,为了太太的名声,甚至不敢对人说上一句半句。姊妹妯娌间相处,我也处处谦让。太太,这些年相处,便是铁打的心,也该融化一点半点。如何一定要取我的性命,太太,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齐二夫人面无表情,举起手啪啪地击打自己的胸脯,那声音,就像是击打在石头、金铁之物上似地。 荀卿染有些绝望,齐二夫人的心真是铁打的啊。 “老太太就来救我了,四爷也快回来了。你们动不了我?”荀卿染道。 似乎是回应荀卿染的话.门吱呀响了一声.宁馨穿着一套大红石榴百子的吉服从外面走进来。 “卿染姐姐。”宁馨走到荀卿染跟前,“卿染姐姐,你好生的去吧。小齐哥本来就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宁馨说着,狂笑了起来。 “你休想。”荀卿染,“胭脂哥哥才不会要你。你请皇上和太后做主都没用。” 宁馨突然变了脸色,“你叫小齐哥什么…” “好姑娘,别和她多说,快点送她上路是正经。”古嬷嬷穿着一身白衣如鬼魅般地突然出现。 “古嬷……,哦,不,宋、嬷嬷?!” “正是奴才,奶奶,您还记得奴才啊。”古嬷嬷的除伸到荀卿染面前,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张脸,更为苍老,更为狰狞,竟然是宋嬷嬷。 “这不是真的!”荀卿染大叫。 齐二夫人等人都变得不耐烦起来,竟然一起拍打起胸脯,发出巨大的啪啪的声音。 荀卿染猛地睁开眼睛,屋中一片漆黑,只有她一个人。 原来是梦,她做了一个噩梦。 荀卿染摸了摸额头,可是怎么那啪啪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响着。 荀卿染循着声音向窗外望去,外面也是一团漆黑,看不真切,可是那啪啪声,似乎有些熟悉。 外面悉悉索索地一阵响,是桔梗披了衣服,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奶奶,婢子听见有声音……”桔梗道。 荀卿染忽地想起什么,“快打开窗户看看,是不是雪团回来了。” 宁远居上房掌起了灯,荀卿染看着从窗户外钻进来的雪团。雪团的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它用嘴轻轻碰了碰荀卿染的手,又回过头去用嘴碰碰它自己的脚爪。 “乖雪团,你可吓坏我了。”荀卿染见雪团脚上绑着的小竹筒,从惊转喜,急忙从雪团的脚上取下竹筒。 打开竹筒,是一封卷成卷的信。 看着熟悉的字迹,荀卿染略一时有些怔忪。 “奶奶快看看,四爷写了什么回来。”紫菀在旁催促道。 荀卿染将书信展开…… “应泽没事了,四爷正在赶回来。”荀卿染飞快地看着信.“还没遇到陈德一行人。” “那四爷知不知道,宁馨的事?”许嬷嬷在耳房听到了声音,也赶了过来。 荀卿染点点头。“应泽带着宁馨进京,宁馨半路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应泽画的一张地图。四爷让我小心,他说会昼夜赶路回来。” “四爷将几匹神驹都带在身边,陈德一行再快也快不过四爷。看这日期,四爷很快就能遇上陈德。四爷若是知道了府内的情形,更会加快脚程……”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 “无论怎样,知道他们都安好,我也算放了一半的心。” 第二天早上,荀卿染派人送信给唐佑年,唐佑年到宁远居来,和荀卿染商量了一会,便依旧出府去安排事情。福生和信儿醒来,看到雪团回来了,都高兴地围着雪团转。 吃过早饭,荀卿染就到宜年居,将齐攸的信拿给容氏看。两人推算着齐攸进京的日期。 “那孩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 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容氏道。 荀卿染点头说没错。 容氏今天越发的没了精神,眼睛下有些青黑这是在容氏身上从未见过的。荀卿染心中有些凄然,陪着容氏说了一会话,容氏便有些支撑不住。姜嬷嬷从外端了药来,服侍容氏吃了。荀卿染候着容氏睡下,这才又回到宁远居。 雪团正窝在榻上为他专门准备的窝里假寐。瑄儿趴在雪团旁边,一边给雪团顺毛,一边小声和雪团说着话。福生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桌旁边,正在描红。 荀卿染刚在榻上坐下,就见宝珠从外跑了进来。 “奶奶,不好了,枯梗、祜梗姐姐被祈年堂的人给抓去了。” 第三五零章交锋 “只是去一趟香萝院,怎么就被大太那边给抓去了?”荀卿染问。 “是桔梗姐姐从香萝院回来,路上不知怎地就遇到了二太太陪着宁馨闲逛。二太太叫住桔梗姐姐说话,然后就让人将桔梗姐姐绑回了祈年堂,说是桔梗姐姐冲撞了她,要打死桔梗姐姐。”宝珠道。 从香萝院到宁远居,并不算远的距离。桔梗又历来是极稳重的,就算没有及时躲开齐二夫人和宁馨,哪怕是受了委屈,也会忍耐,应对得宜。况且她又是明白现在情形的,怎么会去冲撞齐二夫人? 整件事明显散发着阴谋的气味,荀卿染不得不想,齐二夫人这是下了功夫,针对的就是枯梗。 “奶奶,快想想办法吧。”宝珠急道,“昨个晚上,太太院子里的小茶,就因为伺候二太太的时候打翻了碗,就被二太太吩咐人往死里打,打得她只剩下一口气,一个晚上都没有熬过去。二太太疯了,一定不会放过桔梗姐姐的。” “二太太一点都没有疯,”荀卿染道,“她刚在众人面前挨了板子,心中正窝火,这股邪火要发泄。又因为伤了体面,怕底下的人再不肯听她使唤,因此才做这杀鸡做猴的把戏。” “那桔梗姐姐岂不是更危除了?”宝珠道。 没错,荀卿染沉默着点了点头。 齐二夫人是想了她上钩,钓饵就是桔梗。 齐二夫人改变策略,从她身边的人下手,而且还挑了她最在意的一个。枯梗,是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和麦芽一样,陪着她走过了在荀家那段最为幽暗的时光。她们之间的感情,绝不仅仅是主仆之情。桔梗和麦芽一样,都被她视作生命中重要的人。她肯为麦芽那样费心安排,又怎么会看着桔梗遭罪。 荀卿染站起身。 “走,咱们去祈年堂。”荀卿染道。 “奶奶,请三思。”许嬷嬷拦住荀卿染,“奴才觉得,齐二夫人故意抓了枯梗,处置桔梗是假,要引奶奶上钩才是真。奶奶,莫要上了她这个当。那祈年堂,此刻只怕已经是龙潭虎|岤了。” 齐二夫人在挨了板子之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荀卿染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梦。 “我当然知道。但是,她抓了枯梗,我不能不管。”荀卿染道。 “奶奶,那院子里也有四爷的人,不会看着桔梗姑娘吃亏。”许嬷嬷道。 “她们只能缓和一时,二太太在人前带走桔梗,必是下了决心。二太太最听的是张嬷嬷的话,那张嬷嬷,可与咱们是对头。”荀卿染道。 “奶奶,您怀着身子,这一去”许嬷嬷忧心忡忡,“便是桔梗姑娘,也不希望奶奶涉险。” 荀聊染心中一动,转过头问宝珠,“是说桔梗冲撞了二太太,不是宁馨郡主?” 宝珠点头,“回奶奶,婢子听的真真的,只说是冲撞了二太太,并没有提及宁馨。” 荀卿染略一思忖,便打定了主意。 “快去请郑二爷来。”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一下子便明白了荀卿染的打算,“奴才亲自去。” 荀卿染并没有等多久,郑元朗很快就来了。 显然许嬷嬷已经和他说了桔梗的事。 “染妹妹,你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求情。许嬷嬷已经都和我说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急坏了身子。”郑元朗道,显然许嬷嬷已经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郑元朗满脸的关切,让荀卿染似乎又回到了那初春的早晨。暖暖的阳光下,一侧脸颊被晒的通红的少年。 荀聊染眼圈一红。 “郑二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不论怎样,请一定要救出桔梗。”荀卿染道,“桔梗的性命最为重要,别的都可从权。” “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将枯梗毫发无伤地带回来给你。”郑元朗柔声道。 荀聊染重重地点了点头。 郑元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的承诺,荀卿染相信。 郑元朗匆匆地地去了祈年堂,荀卿染在宁远居静zhou等待。 一刻钟过去了,面刻钟也过去了。 郑元朗没有回来,而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都空手而回。祈年堂那边,现在是只准进不准出,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荀卿染再也坐不住了,她相信郑元朗会想尽法子救桔梗,但是齐二夫人却已经不能再用常理揣度。 昨天夜里雪团回来了,弄出了些动静,齐二夫人不可能毫不知情,只怕也是猜到齐攸很快就回来了。而这个时辰,正是容氏每天吃了药昏睡的时候,齐二夫人是算准了时辰来做这件事。如果她荀卿染不出现,齐二夫人就绝不会放过桔梗,即便是郑元朗出面也是不行的。 “奶奶,”许嬷嬷仍旧迟疑,“或许再等等,等老太太醒了,或是郑二爷带桔梗回来。” 许嬷嬷也许自己没有发现,她的语气中缺乏自信。 “嬷嬷,咱们不要再自教欺人了。”荀卿染道,“太太不见到我,是不会放了桔梗的。咱们可以等,等老太太醒,不过那个时候,从祈年堂送出来的,很可能是桔梗的尸体。” 而她赌不起这个可能性。齐二夫人只怕也是看穿了这一点。 许嬷嬷沉默了下来。 荀卿染整理了一下衣裙,“咱们到祈年堂去。”就算祈年堂已经成了龙潭虎|岤,正摆开一张大网等着她,她也要去闯一闯。 麦芽早就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此时便卷起衣袖,要跟着荀卿染一起去搭救桔梗。 “你别去,”荀卿染道。“你留着这里,替我照看福生和瑄儿。这样我才放心。” “那好吧。”麦芽只得答应留下。 荀卿染安排妥当,立刻带着许嬷嬷等人,直奔祈年堂。 祈年堂的大门口站了七八个的婆子、媳妇,她们见荀卿染来了,便挡住了门口。 “……郡主也在,太太吩咐,四奶奶要进去,只得一个人进去。”一个婆子说道,“其他的人,都只能等在外面。” 分明是不怀好意。 荀卿染轻轻哼了一声,若是往常,她或许会好言好语说上两句,但是今儿,也已经没了那份心思。 “好大胆的奴才,假传口令,对主子出言不逊,没了王法吗?”荀卿染挑眉道,“还不快些让开。” 那婆子见荀卿染如此,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却不肯就此让路。 “给我狠狠地教训这个奴才。”荀卿染对着后边挥了挥手吩咐道。 金铃带着几个高壮的婆子就在等这一句,顿时拥上前来。 那几个婆子、媳妇只哎呦的叫唤,却并不敢如何招架,竟是趁势躲到了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始娘,奴才们也是不得已,并不敢对四奶奶不敬的。”一个年纪略大的婆子抱着头逃窜,对金铃小声说了一句。 祈年堂的院子里摆了两张太师椅。 宁馨手里端着茶碗,坐在上首的太师椅里,偶尔闲闲地喝上一口,神情惬意,似乎是在晒太阳。齐二夫人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坐着。院子里围了一圈的丫头婆子,桔梗便站在圈子中间,双手被反绑在后,被两个婆子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而郑元朗则站在齐二夫人身边,低着头,与齐二夫人说着什么,偶尔侧过脸去,关切地看一眼被绑着的桔梗。 “朗儿,你不要说了。”齐二夫人摆摆手,制止郑元朗,“本该给你这个体面。 只是,桔梗这丫头竟敢冲撞我,不教训她,以后这府里人都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姨妈……” “给我打。”齐二夫人冲着下面的人吩咐道。 那两个婆子将桔梗按在长凳上,旁边一个婆子手里提着跟碗口粗细的棒子走了过来,高高举起,便往桔梗身上落去。 郑元朗阻止不及,看着那棒子在阳光下闪出无数丝冷光,略一愣怔,便大步奔过去扑倒在括梗身上。 那棒子夹着风声落下,结结实实打在郑元朗的背上。饶是郑元朗极力忍耐,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哼。 荀卿染从穿堂中走进院子里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婆子见打在了郑元朗身上,便停了手。 齐二夫人站了起来,又惊又气,指着郑元朗,“你,你,不过是她一个丫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素来是个知礼的,今个却越矩执意要给她说情,现在又这样,你……” 宁馨用帕子捂了嘴,眼里却带了笑,抬眼见荀卿染带着人从外面进来,整张脸都挂上了笑容。 “哎呦,卿染姐姐来了那。”宁馨道。 齐二夫人便停下,不再说郑元朗,只看荀卿染会如何。 金铃等人已经上前来扶了郑元朗和桔梗起来。 郑元朗挨了那一板子,衣服上已经见了血。斑斑点点,煞是刺眼。 见荀卿染来了,郑元朗开口就是,“我没事。”然后似乎是有些愧疚,没有如他所许诺的那样救下桔梗。 荀卿染这个时候也不好和郑元朗说什么,只拉过桔梗来,上下就是一番打量。桔梗看着狼狈,但是衣裳完好,并不见一丝伤痕。荀卿染缓缓舒了一口气。 “奶奶,婢子不曾受伤。只是……”桔梗目光转向郑元朗。 荀卿染的目光却是转到了那打人的棒子上,竟像齐攸的兵器谱上的狼牙棒似地,装了许多的铁刺在上面。这若是用足力气,打到人身上,不死也要残啊。 “卿染姐姐果然不简单,连身边的一个丫头都如此不同凡响。”宇馨咯咯笑着道,“让郑家二爷跪下来求情,还如此不要命地相救。” 宁馨的笑声不怀好意,而齐二夫人马上捕捉到了宁馨话中的信息。 “染丫头,你是如何管教身边的人的?我知道,你自诩孝顺,老太太也信了你。如今你身边一个丫头,就敢当面冲撞我,这就是你的孝顺?我还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又学了这狐媚的样子,勾引的爷们为他要死要活的。我齐家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奴才,这样的事,染丫头,你和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丫头,打死也是应该,染丫头你说对不对?”齐二夫人对着荀卿染一连串的发问。 没能动刑罚要了桔梗的命,现在就改用口舌为刀,要了桔梗的命同时,也把污水泼到她的身上。 “婢子并不曾对二太太有何不恭敬。方才在园中,婢子见到二太太和郡主,一言一行,并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婢子行得正坐得端,心中无愧。郑二爷侠义心肠,见不得人蒙冤受屈,不愿让二太太名声受损,因此出面阻拦。青天在上,世间的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若是太太和郡主并不认这个理字,一定要婢子死才甘心,婢子便死。请太太和郡主不要攀扯别人。”桔梗此时无比的沉静,昂着头说道。 “怪不得四奶奶疼她,人们都敬她。真是有骨气的女子。”下面有人小声赞道。 齐二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男女授受不亲,贞洁的女子,被人碰了,便没了贞洁。那有名的烈女,可是被人碰了手臂,便将手臂砍掉。桔梗姑娘话说的这般贞烈,这做起来那?方才的事,咱们可看的真真的,桔梗姑娘要如何交代那。”古嬷嬷冷笑道。 桔梗咬了咬牙,看了郑元朗一眼,就飞快地转过头去,眼睛落在旁边的石柱上。 荀卿染见桔梗眼中有些迟疑,心中一凛,忙伸手拉住了桔梗。 “桔梗忠贞,郑二爷侠义,岂是小人可以揣测的。嬷嬷和咱们谈贞洁,那我问嬷嬷,这嫁了人,生了女儿,偏又抛夫弃女,做姑娘打扮出来招摇撞骗的,该怎么说?” 宁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惨白一片。 荀卿染不喜当面揭人的短,但是此刻看见宁馨的表情,却让她快意无比。 齐二夫人将宁馨的脸色转变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事情发展的方向,对她十分不利。 “这丫头冲撞我在先,又和爷们拉拉扯扯,这却是众人都看到的。”齐二夫人道,“来人把这丫头给我……” “姨妈且慢。”郑元朗突然开口,“姨妈,我要迎娶桔梗姑娘。” 第三五一章交锋(二) 桔梗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荀卿染感觉到桔梗的情绪变化,便握住了桔梗的手。其实她也有些吃惊,虽然她本就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桔梗很快平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郑元朗身上。 齐二夫人似乎是雷轰到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朗哥儿,你说什么?”齐二夫人问。 “姨妈,我要迎娶桔梗姑娘。”郑元朗再次说道,语气沉稳而响亮。 “你,”齐二夫人气的喘了一口气,“你好好一个大家的公子,如何要娶一个丫头。你不要再说了,方才的话我只当你说了醉话。这里我们女眷说话,你回去吧。” 齐二夫人挥手送客。 郑元朗并没有动。 “姨妈,我是真心希望娶桔梗姑娘为妻。”郑元朗道,“请姨妈看在她是您未过门的外甥媳妇的份上,放过她里。” “你是为了救她,就情愿娶她?”齐二夫人不可置信道。 郑元朗回头看了一眼桔梗,“不是,桔梗是个好姑娘。她方才的话,让我从心里分敬佩。我心甘情愿娶她为妻。” 齐二夫人紧紧地抿着嘴。 昨天夜里,雪团飞回了宁远居。她就知道,齐攸很快要回来了。 宁馨那边显然也和她一个想法。一大清早,古嬷嬷便过来献策,建议她从荀卿染身边的人下手。她就派人盯着宁远居那边的动静,一听说桔梗从宁远居出来,她和宁馨都是大喜过望,因为桔梗在荀卿染身边的地位,她们都是清楚的。 她便假作陪着宁馨在府内走走,专门等在桔梗回宁远居的路上,拦住桔梗,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桔梗冲撞了她,将桔梗带回了祈年堂。 她等的是荀卿染上门来为桔梗求情,但是荀卿染没来,郑元朗却来了。 郑元朗来为桔梗求情,若是往常,她自然给这个外甥面子,但是这次,却是关系更重要的事情,她没有答应郑元朗,暗示郑元朗这是她府内的家务事。但是郑元朗却执意求情,最后还为桔梗挨了打,而现在更是提出要娶桔梗为妻。 这太出乎她的预料,颠覆了她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一时间让她将原本的计划都忘了。她只知道,她要阻止这件事。 “这决不可能。”齐二夫人怒道.“我第一个就不答应,你大伯母也不会同意的。” “我娶桔梗的心意已决,请姨妈成全。”郑元朗道。 即便真是桔梗冲撞了齐二夫人,有郑元朗执意要娶桔梗,即便是说要桔梗做妾,齐二夫人也不好再罚桔梗。而桔梗也不会名节受损。 齐二夫人气的双手发抖。 古嬷嬷在旁轻轻咳嗽了一声,张嬷嬷立即会意,凑到齐二夫人耳边。 “太太!别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事。郑二爷这事暂时放着,这样的事,便是夫人不拦着总不会成就是了。”张嬷嬷小声对齐二夫人说道。 齐二夫人这才冷静下来,是啊,不能因小失大纠缠在别的事情里,忘了今天最重要的计划。现在荀卿染已经来了就不能让她走。至于包括桔梗在内的其他人,收拾了荀卿染,还怕她们跑了不成。 “朗哥儿,你受伤了,还是先去上药吧。”齐二夫人就缓和了语气,“这里的事,我自有主张。” 荀卿染看了看郑元朗的脸色,也担心起来。方才那一棍子,着实不轻,郑元朗一直在勉力支撑,是应该让他快些去医治。 郑元朗却没有挪动脚步,只看向荀卿染。即便是对齐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不十分清楚,但是郑元朗依旧能够发现今天局面的怪异,感受到荀卿染和齐二夫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我那就有上好的伤药。”荀卿染道,便示童郑元朗和桔梗和她一起走。 齐二夫人怎么会放荀卿染走。 “染丫头,你留下。”齐二夫人沉声道,“朗哥儿可以走,桔梗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是,染丫头,你得留下来做个交代。” 齐二夫人顿了顿,又道.“要不然,就在这里,打桔梗三十棍,以示惩戒。” 齐二夫人这是摆明了,如果要她放过桔梗,荀卿染就必须留下来。 “桔梗,你回去,去请吕太医来给郑二爷看伤。”荀卿染吩咐桔梗。那铁刺也不知是不是干净的,郑元朗不要因此落下什么病根。 郑元朗不放心荀卿染一人留下,桔梗也不愿意先走。 “放心吧,我早有准备。”荀卿染道,“你出去如此如此……” 荀卿染向桔梗嘱咐了一番,“快去吧,我会没事的。” “朗哥儿,你历来是知礼的。我们女眷说话,却是不好留你了。”齐二夫人催促郑元朗离开。 郑元朗可以救急一时,但却不能总是留在这里。荀卿染对郑元朗点点头,示意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看着郑元朗和桔梗离开祈年堂,荀卿染回过头来。齐二夫人,中馨两个的脸上,都挂着得意的笑容。 宝珠不知从哪里搬了椅子来,荀卿染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 “郡主来了咱们府上,还没有好好叙叙旧。”荀卿染笑道,“哎呦,忘了告诉郡主知道。四爷昨夜传信回来,应泽世子的病已经治好了, 正在回京的路上,还带来郡主的夫君和女儿。我这里先恭喜郡主即将一家团聚。” 这话仿佛是一颗重磅炸弹,炸响在众人的头上。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宫女们都开始不要地挪动脚步,有那胆大的更是开始窃窃私语。 “郡主竟是成了亲的,还有了孩子!怎地还做着未嫁女的打扮?” “哎呦呦,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会没命的。那是郡主,你以为是寻常人家的闺女那。” “怕什么!郡主在平西镇的时候一直是四奶奶照看着,郡主的事,四奶奶当然最清楚了。四奶奶的话还有假不成。你听,说是男人和孩子就要来了那。” 齐二夫人、古嬷嬷、张嬷嬷三个人全都是一眼望向宁馨,宁馨已经面无人色,三个人又都看向荀卿染,荀卿染神色自若。 “郡主的女儿也有一岁多了吧.桂丫这个小名不错,正合着郡主家院子那棵桂花树了。郡主急着进京不知那一树的桂花都收了不曾?那可是平西镇里唯一的一棵金桂啊。”荀卿染仿佛没有看见宁馨的异常反应,只如同聊家常一样,继续说道。 齐二夫人和古嬷嬷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心境。她们都看出宁馨已经非完璧之身,只猜测是在流放的时候受了欺负,却没想到宁馨却是跟人成亲,女儿都一岁多了,而且人家就要进京来认亲了。 若是前者,也还好说,毕竟是皇家的女儿不愁嫁,太后和皇上更不会家丑外扬。 将宁馨当在室女嫁了,一床锦被遮盖下过去的一切。 但是后者,而且宁馨的丈夫还建在,这…… “你血口喷人,我清清白白,何曾嫁过人。”宁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指着荀卿染道。 都已经说了应泽和齐攸带着她的丈夫和女儿就要进京,宁馨还这样抵赖,还真是……难缠。 “郡主怎么这么说话?”荀卿染惊愕道,“难道郡主如今恢复身份,打算不认丈夫和女儿了?” 古嬷嬷却在暗自顿足。原来宁馨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既然胆子这么大,那心就该狠一些,怎么还留下了那两个的性命,让人能上京来认亲。 二夫人,四奶奶竟然如此侮辱,请二夫人给不然我便进宫去告御状,便是安国公府也承担不起败坏皇室名声的罪名。到时候齐府众人玉石俱焚,别怪我没给府上机会。” 宁馨跺了跺脚,丢下几句狠话就转身进了上房。 “二夫人,四奶奶竟、竟这般不顾体面,这事情不能善了了。”古嬷嬷道,“奴才这就去劝劝郡主。” 古嬷嬷也随后跟进了上房。 齐二夫人则被晾在了院子里。 上房内,宁馨斥退了跟进来服侍的宫女,只留下古嬷嬷一个人。 “郡主……”古嬷嬷迟疑地开口道。 “嬷嬷,你莫听那人胡说。在流放的时候,我受了些,受了些委屈,也多是因为她的嫉妒。她依仗着曾跟着小齐哥在平西镇住过几年,就打算找个乡下人来栽赃给我。” 古嬷嬷无声地听着宁馨说话,一双眼睛暗地里打量着宁馨的一举一动。 “嬷嬷只管放心,我哥哥就要进京了。他最知道实情,他自小最疼的是我。这件事他会为我分辨清楚。”宁馨道。 “郡主,这、这保险吗。”古嬷嬷低声问道。 宁馨顿了一下,心中明白古嬷嬷已经猜到了真相。 “我最了解我哥哥,他曾在母妃面前,用他亲娘的灵魂发了要照顾我,不让我吃苦,不让人欺负我,这一辈子他都不敢背叛。无论发生什么,他总会想法子保住我。何况,若我被栽赃,皇家的体面、永和亲王府的体面也没了,我也会没命。哥哥他没有别的选择。”宁馨的语气十分自信。 “虽是如此,郡主啊,要不然就等小王爷回来……”古嬷嬷道。 “嬷嬷,咱们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荀卿染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打算。若是就此罢休,等哥哥和小齐哥回来,荀卿染宝会在他们面前诉苦,到时候,哥哥保的了我,可未必保得住嬷嬷。” “嬷嬷,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差一点点,咱们的打算就能成功。等我开府后,这内院外院都交与嬷嬷掌管。嬷嬷,我自幼丧母,与嬷嬷一见如故,我愿意认嬷嬷做亲娘。” 宁馨说着,竟然撩起裙子跪了下来。 不管古嬷嬷有多老道,还是被宁馨给惊到了。她忙伸手扶住宁馨。 “郡主,这可使不得。”古嬷嬷道。 “干娘,咱们福祸与共,下半辈子的富贵都在今天了。”宁馨含泪道。 古嬷嬷看着宁馨,心中赞叹:不愧是皇家的血脉,这份反应机敏,皮厚心黑!能屈能伸的劲头,就不是那一般人能够比的,宁馨的头脑并不是她见过最好的,但有这些特质,也足可以笑傲内宅了。 古嬷嬷寻思了片刻,便也有了决定。她已经选择跟了宁馨,如果此时半途而废,这郡主府的管事嬷嬷的金椅子,只怕要换成普通富户的竹椅子了。毕竟以宁馨那时在平西镇的身份,所嫁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个体面的出身。如果皇上和太后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不会恢复宁馨的封号。最多封个县主,远远地打发了。 而如果继续计划,造成既成事实。到时候应泽和齐攸从外面回来,死人是不会告状的。而宁馨所说应泽对她的宠溺,从宁馨能够拿到地图献给皇帝这一点,便可以得到证实。到时候有方泽的面子,宁馨的要求,再有齐二夫人、贤贵妃推波助澜,请太后下一道赐婚的旨意,一切都水到渠成。 就算关于荀卿染的事宫里听到些消息,不过多给各方面一些好处安抚。 活着的人都得到了实在的好处,便会慢慢忘记那死去的人。而她这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就到手了。 “郡主如此看待老奴,老奴为了郡主,便豁出去性命也心甘情愿。”古嬷嬷抹泪道。 等古嬷嬷从房里出来,那边荀卿染已经将宁馨如何嫁人等事都和齐二大人说了。齐二夫人心中乱成了一团,她不想因此放过荀卿染,但是宁馨的丈夫就要进京来认亲,她如何阻止的了。 “夫人,郡主请夫人进来说话。”古嬷嬷道,“也请四奶奶至屋内来坐。” 齐二夫人跟着古嬷嬷去见宁馨,却将荀卿染安排在旁边的小客厅内等待。 客厅外,全是祈年堂的丫头婆子,客厅内,则全是荀卿染宁远居的人。 一个郡主,即便曾经失身或者嫁过人,那依然可以再嫁的很好。但是如果这郡主的丈夫还活着,就是另外一件事。即便是齐二夫人,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荀卿染看了看将门守的死紧的祈年堂众人,就知道齐二夫人还不想就此放过她。 哎,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什么样的利益驱动,才会让齐二夫人如此那。 荀卿染正在琢磨,却见宁馨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染丫头。”齐二夫人笑着开口。 第三五二章变局 古嬷嬷扶着宁馨,宁馨脸上犹有泪痕,被齐二夫人请到上位坐了。张嬷嬷带着齐二夫人的两个贴身大丫头跟在齐二夫人身后,其中一个丫头手中端着托盘。 “染丫头,你方才实在无理。我和郡主说了半晌,郡主宽宏大量,终于肯原谅你了。”齐二夫人陪着宁馨坐下,对着荀卿染笑道,“不过……,还要你向郡主陪个不是。” 荀卿染此时却是气也气不起来,笑又笑不出,只觉得有些无奈。 齐二夫人见荀卿染虽没有说话,但却脸色柔和恭顺,暗忖荀卿染一定会妥协。这个时候她似乎才发现荀卿染身后围着的那些丫头婆子们。 “这屋里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出去吧。只留下你们奶奶在这里就是了。”齐二夫人对着许嬷嬷等人吩咐道。 荀卿染没有开口,许嬷嬷等人便都站着没有动。 齐二夫人沉下脸来,“怎么,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回二太太,老太太曾经有话。吩咐奴才们,不可离了四奶奶身边。不管是在哪,都是如此。”许嬷嬷上前一步,屈膝福了一福,陪笑着答道。 “既然是老太太的命令,这做媳妇、裂儿媳妇的就只能听着。不瞒太太说,有时我嫌她们烦了,要赶她们,她们也不肯听。 ”荀卿染呵呵笑道。 “等老太太、四爷来了,奴才们甘愿受罚。只是现在,却不得不如此,奶奶且忍耐些。”许嬷嬷忙又陪笑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这个时候搬出容氏来,齐二夫人虽心中恼怒,却也无言以对。因心中想着,若执意将荀卿染身边的人撵出去,会让荀卿染警慢,便也就作罢了。 “本是为了你的体面着想,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便当着这些人,来给郡主赔礼吧。”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 “太太,若是我失了礼数,自然应该赔礼。可我今天哪里有失礼那,若是说我与郡主聊的那些家常,却没有半句虚言,郡主就是生气,也绝不是因为我。不如这样,应泽世子和四爷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四爷和我,亲自去宫里向郡主负荆请罪。郡主那时夫妻团聚,母女团圆,想必便不会生气了吧。” “媳妇怀着身子,身子不比以往,方才又受了些惊吓。媳妇觉得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荀聊染带着人往门口走,“儿媳妇并不是说太太吓坏了媳妇的身子,只怕媳妇有什么,会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因此着急上火的,太太的心里如何过得去。媳妇先走了,再来给郡主和太太请安吧。” 齐二夫人如何能让苛卿染离开。 “你站下。”齐二夫人开口道。 一声吩咐,外面那些丫鬟婆子就堵住了门口。张嬷嬷更是上前拦住了荀卿染。 荀卿染瞧瞧屋里屋外这些人。如果她一定想走,难免上演全武行。这她倒也不怕什么,宁远居的人心齐,对她忠心,但是祈年堂的人心,却已经散了,从方才挡在门口的那些媳妇婆子身上,便十分明显。 但是, 锦屏记第9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5部分阅读 是躲避,却不能解决问题。 “太太还有什么吩咐?”荀卿染转过身来问。 古嬷嬷站在宁馨身后,冲着齐二夫人眨了眨眼。 齐二夫人会意,脸上又强挤出几分笑容,竟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荀卿染身边。 “染丫头,你哪里都好,只是因老太太疼你,四爷宠你,你这性子就执拗了。你和郡主原本就有交情,现在郡主远来是客,若是闹僵了对大家都不好。郡主方才和我说,她心中是感激你的。不过有些事,郡主有自己的安排,你不该当面那样说,打乱了郡主的计划。”齐二夫人做贴心状,对荀卿染说道。 “这些也都不说了吧。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郡主有多少不是。咱们是做主人的,总要维持着体面和气度。你陪着郡主一起喝杯茶,便算是……,便算是大家取个和。郡主也有体面回宫,这事情就了了。”齐二夫人又压低声音说道。 荀卿染默默地听着。 “上茶。”卒二夫人冲着张嬷嬷吩咐道。 张嬷嬷带着一个丫头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是三个茶碗。方才齐二夫人等人进门,那丫头就端着这托盘了,看来是早就准备下的。 “太太,我怀着身子,老太太和太医都嘱咐,不可随意饮茶。”荀卿染道。 “不过是杯清水,你做个样子,喝一口也就罢了。”齐二夫人瞪眼道,“我还是不是你婆婆,连这点体面都没有了?” 荀卿染看着张嬷嬷递到面前的茶碗,“若只是一杯茶,也好。” 齐二夫人见荀卿染答应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荀卿染却没接张嬷嬷的茶。 “这茶该先给郡主和太太。”荀卿染对张嬷嬷道。 “四奶奶教训的是。”张嬷嬷忙陪笑道。 齐二夫人也点点头,又回到宁馨身边坐了。 张嬷嬷便取了一杯茶,献给宁馨,接着是齐二夫人,最后一杯茶是给荀卿染的。 许嬷嬷替荀卿染接了茶,放在旁边的几案上。 “染丫头,你好歹喝上一口。”齐二太太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只看着齐二夫人和宁馨,“郡主先请,太太先请。”摆明了你们不喝,我就不喝。不过这个于礼数上却是敬着两个人的意思,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宁馨抿了抿嘴,端起她的那杯茶,姿态极优雅地喝了一口,齐二夫人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两人便都端着茶杯,看着荀卿染。 “哎呦!”荀卿染突然捂住肚子,尖叫了一声。 许嬷嬷、宝珠等忙上前,“奶奶怎么了?” 荀卿染皱着眉,“这肚子突然疼的厉害。” “哎呦,可不好了,昨个吕太医还叮嘱奶奶不可动气,不可惊吓,今个,必是惊动了胎气了,这可怎么是好。”许嬷嬷便急的直跺脚。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吕太医,抬软兜来!”不过一会,许嬷嬷便强子镇定下来,一连串的吩咐外面的人。 外面那些祈年堂的丫头婆子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听许嬷嬷的吩咐去叫人。 “奶奶忍着些,奴才们这就扶奶奶回去。”许嬷嬷又道。 荀卿染点头。 “郡主,太太,恕我不多陪了。”荀卿染挣扎着站起来,冲着宁馨和齐二夫人道。 宁馨的嘴角耷拉下来,齐二夫人的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荀卿染竟然也会耍赖。 荀聊染将两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暗爽。突然就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动了一下。荀卿染忙抱住肚子。果然,小家伙又一次撞了撞荀卿染的肚皮。 她这次怀孕,胎动与上次怀着瑄儿的时候还不一样,肚子里的小家伙古灵精怪,似乎对荀卿染的心情极为敏感。若是荀卿染不高兴、小家伙有时就会踢荀卿染的肚皮,似乎也在发火。若是荀卿染高兴,小家伙也会十分活跃,但却温柔许多,就像方才这样,是小家伙十分开心的表现。 荀卿染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是应该多做些能让儿子开心的事情啊。 “染丫头,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成什么体统,我的话,半句都不听,这就是你的孝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荀聊染从容道,“好好护着我这肚子里齐家的骨肉,才是媳妇对太太最大的孝顺。” 齐二夫人被堵着脸色发青。那边宁馨和古嬷嬷也青了脸色,卿染根本就是在耍着她们。 “你分明是假装。”齐二夫人指着荀卿染,“如此刁蛮,枉你还是书香世家出身。” “这杯茶,便是齐家的体面,你今天不喝下去,便别想出祈年堂的门。”齐二夫人道。 看着荀卿染等人被拦在门内,无法出去,宁馨这才又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二夫人息怒,想来卿染姐姐是瞧不起我曾经流犯的身份。”宁馨幽幽道。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难道非要为齐家带来灭门大祸,才心满意足。”齐二夫人从袖中拿出帕子,抹了林眼角。 “四奶奶,好歹做个样子,略尝一口。”张嬷嬷端着荀卿染那杯茶走到荀卿染面前,躬身身子陪笑道,“四奶奶是聪明人,总要给郡主和太太一个台阶。” “嬷嬷说的不错。”荀卿染看了看张嬷嬷。 众人如此施压,各种帽子纷纷落下来,不过是喝一口茶而已。 荀卿染便不慌不忙地又在椅子上坐下。 “四奶奶最讲究礼数,略喝一口,润润也好。”张嬷嬷小步跟着荀卿染,端着茶再次递到荀卿染面前。 荀卿染点点头,伸出手。 张据嫉面露喜色,将茶杯奉上。 “嬷嬷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劳苦功高,便是我,也要敬着嬷嬷。今个我身体不适,这杯茶,便请嬷嬷代劳了也是一样。”荀卿染十分自然地舒展手臂,扶了扶头上的凤钗道。 “那,那怎么能……” 张嬷嬷行字还没有说出来,早有两个婆子从荀卿染身后走出。这两个婆子将张嬷嬷按住,一个掰开张嬷嬷的嘴巴,另一个将那杯茶一股脑全部倒进了张嬷嬷的嘴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屋内众人都反应不及。 荀卿染神色自若,她既然敢来着祈年堂,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听着许嬷嬷讲的那些害人的小把戏,她还真是“受益匪浅”,更是准备了全套的计划abcde。 张嬷嬷一杯茶已经下肚,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木在那里,一张脸也失去了血色,站在那里抖了起来,似乎在打摆子。 宁馨、齐二夫人、古嬷嬷则都大惊失色。 荀卿染扑哧一笑,“看来太太的茶果真好,嬷嬷一滴都不肯浪费,现在又美成这样,呵呵。”不得不说那两个婆子的动作干净利落。 这么说着,荀卿染感觉到自己手下肚子也轻轻地颤了颤,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在跟着一起笑。还真是个调皮爱凑热闹的小家伙。 这话对张嬷嬷而言,绝对是雪上加霜。 张嬷嬷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突地跳起来,什么都不顾地冲向旁边的痰盂,就要将手指插入喉咙,将方才的茶水吐出来。“太太的茶可不能浪费。” 方才那两个婆子,却早预防着这一招,一左一右夹住张嬷嬷,让她动弹不得。一个婆子还体贴地伸出手,替张嬷嬷从嗓子眼按摩到肚皮,生怕她这茶水不能完全消化。 “你,你们做什么?”齐二夫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张嬷嬷手脚被困,早已经满头满脸的冷汗,她的嘴虽然没有被封住,但是没有助力,再怎样折腾最后也只是吐两出几口唾沫,无法达到呕吐的目的。 不能呕吐,却还是能说话的。 “太太,救命啊,救命啊。”张嬷嬷像杀猪般地喊了起来。 “嬷嬷这是怎么了?”荀卿染故意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喝了太太的一杯好茶,怎地就要了命了?” “太太,奴才还不想死。奴才还想再伺候太太几十年。”张嬷嬷继续喊道。 “嬷嬷这样说,难道这茶里,有毒?”荀卿染大惊道。 荀卿染一个毒字,似乎是启动了某个开关。张嬷嬷再也支持不住了,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觉得腹内仿佛刀搅的一样。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尤其面对生死时刻,张嬷嬷竟然挣脱了两个婆子的禁制,往宁馨和齐二夫人的方向奔去。不过不巧,她刚跑出两步,便不知被什么给伴了一跤,摔在地上。 “太太,救命啊,奴才肚子疼的要命,解药,古嬷嬷,快给我解药。”张嬷嬷一边往前爬,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 齐二夫人被张嬷嬷狰狞的脸给吓到了.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太太,你竟然下毒害我,害你的儿媳妇,连你的亲孙儿都要一起害了!”荀卿染大声道。 屋外下人们的议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 齐二夫人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她此时心乱如麻,只知道大声反驳。“不是我。不是我” “就在祈年堂内,这茶也是太太给的,不是太太还是谁!”荀卿染这次却不肯让步,“别的事也还罢了,这要害儿媳妇和孙儿的性命,便是太太,我也不能再忍。你们都是证人。”荀卿染对着外面众丫头婆子道。 “太太,你跟我到老太太跟前,到祠堂里去,对着齐家的列祖列宗说个明白。”荀卿染高声道。 金铃等人跟着附和,声音穿过屋门,越过院墙,远远地传了开去。 “得把张嬷嬷的尸首带着。”金铃又高声道。 而金铃口中张嬷嬷的尸首,依然在地上爬动。惊得屋外那些人胆小的只说诈尸了,一时间跑了大半。 古嬷嬷几乎咬碎了牙,心里将齐二夫人、张嬷嬷两人的祖宗亲切问候了一遭。她明明说那药不仅无色无味,而且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如果是立即发作的,怎么会没有痕迹。这药分明过一阵才会发作,可这张嬷嬷因为心中有鬼,竟做出这个模样来,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郡主,齐府要处理家事,郡主……”古嬷嬷急忙对着宁馨使了个眼色。 宁馨心中明白,闹到这个程度,她的打算是落空了。再留下去,只有麻烦。现在不走,还等什么那! “二夫人您忙着,咱们就不打扰了。”宁馨站起来,敷衍地与二夫人打了个招呼,竟是打算就此离开齐府。 古嬷嬷扶着宁馨往外走,宁馨毕竟是郡主,并没有人拦她。 金铃看向荀卿染,似乎在问,要不要拦住宁馨。 一片慌乱中,宁馨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突然顿住了脚。 不知何时,外面那嗡嗡的议论声也变成了鸦雀无声。屋门处原本明亮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更是将宁馨完全覆盖在阴影中。 宁馨后退了一步,短促地叫了一声,“啊!” 荀卿染将转过身去,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她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那人一身紫色的华服风尘仆仆,束发的金冠略微偏向一侧,一缕黑发从额头垂了下来,挡住眉间,青虚虚的胡茬如同荒草,爬满了下巴和两腮,原本俊美的面颊,更是因为杀气,而变得有些狰狞。 那男人狠狠地扫了宁馨一眼。 宁馨顿时像被利箭钉在了那里。 那人的目光只是在宁馨面上飞快地扫过,找到了荀卿染。 熟悉的关切的目光,是齐攸。 “卿染。”齐攸越过宁馨,仿佛面前的只是一团空气,两三步就到了荀卿染身边,“卿染,你,你还好吧。” 齐攸紧紧抓着荀卿染的手,似乎是怕一松手,荀卿染便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荀卿染看着齐攸夹杂着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 “我很好,四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荀卿染柔声道,她的手被齐攸抓的有些疼,但她没有挣脱,只是将齐攸的手放在自己突起的肚子上。“四爷,宝宝想你了,你哄哄他。” “宁馨。” “哥哥。” 又一个高大却苍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第三五三章心病 是应泽跟着齐攸一起回来了。 宁馨因为已经从荀卿染那里知道,应泽很快就会回来,因此看到应泽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样子,只是略迟疑了一下,便迈步走向应泽。 “哥哥,你总算来了,妹妹好担心……”宁馨上前拉住应泽的衣角,仿佛小女孩一般有些撒娇地道。 “哦。”应泽淡淡地应了一声,往旁边让了一步,脱开宁馨的手,似乎无意地抬起一只手在衣襟上轻轻地掸了掸。 这本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但是看在宁馨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意味。她又泪眼盈盈地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嬷嬷,嬷嬷,请赐给我解药,我有钱。”张嬷嬷疯了一般地叫着。 因为齐攸和应泽的突然出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谁都没再去看齐二夫人和张嬷嬷。张嬷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能站起来,拖着脚往古嬷嬷身边走,一边走一边央求。 外面有人连声说诈尸。 “这人得了失心疯。”古嬷嬷沉下脸,她还比较镇定。“二夫人,您也该约束手下,惊吓了小王爷和郡主,可不是好开交的。” 齐攸的目光这才看向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已经被接连的变故惊的呆在那里,见齐攸的目光望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是突然明白过来。 “这婆子疯了,还不快将她拖出去,关到后面柴房去等我发落。”齐二大人吩咐道,她想着赶紧将张嬷嬷带走,决不能让张嬷嬷死在众人眼前,那样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张嬷嬷是证据,哪也不能去。”荀聊染轻声道。 齐攸点头。 外面那些人大多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几个,看着几个主子,都没有进前来抓张嬷嬷。 齐二夫人着急,指挥身边两个替身丫头。 “你们去,你们去。” 那两个丫头倒是听话,只是她们身子单薄,根本制不住张嬷嬷。 应泽这时走到荀卿染和齐攸身前。 “卿染……”应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与在平西镇的时候相比,应泽依旧那般高大,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也是满眼的血丝,和齐攸一样风尘仆仆。但和齐攸不同的是.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似乎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应泽身上穿的,是荀卿染这次让齐攸捎过去的袍子。那袍子本是照着应泽的身量缝制的,但现在穿在应泽身上,却显得宽宽大大。 荀卿染看着应泽,想到了瘦骨支离四个字。 应泽一弯双膝,就要跪下。 “这可使不得..”荀卿染忙开口阻拦,齐攸伸出手脱住子应泽的手。 应泽只得单膝跪地,看着荀卿染,眼中满是痛苦和歉意。 “卿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小齐。” 宁馨咬着嘴唇站在那,扫了一眼众人,便微微低下头去。 “快起来吧。”荀卿染叹了一口气。 三个人见面,有许多的问题要问,许多的话要说,千头万绪,纷杂纠缠。 原来齐攸在放出雪团给荀卿染送信之后,很快就与陈德一行人遇上了。齐攸看了荀卿染的信,又听了陈德的叙述,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来。应泽大病初愈,按原来赶路的速度就有些勉强。齐攸就想自己先回来。应泽不肯,硬撑着和齐攸一样日夜赶路马不停蹄,这也是为什么两人都那般狼狈,而应泽看上去那样虚弱的原因。 “康郡王也派人去迎你们,可见到了?”荀卿染问。 齐攸点点头。 “见到了,我让他们去接应陈德等人,顺便护送桂丫的马车进京。”齐攸道。 宁馨的丈夫只是普通农人,挂丫一个小孩子更不能骑马,因此只能坐马车,自然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三个人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禀报道。“老太太来了。” 几个婆子抬着一乘软兜飞快地进来,停在门前。桔梗、齐二奶奶两人扶了容氏进来。 众人都忙上前见礼。 容氏已经一眼将在场的情形都看在眼里,荀卿染安好,齐攸带着应泽回来了。容氏连说了几个好字。 众人就簇拥着容氏在上面的椅子上坐了。齐二夫人也上前来请安。 “我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便闹成这个样子。”容氏道。 不过一会功夫,并不需多少盘问,容氏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齐二夫人自是不肯承认下毒,只说张嬷嬷发疯。 “郡主可以为我作证。”齐二夫人道。 宁馨转开脸去。 “郡主来府上拜访,如何知道夫人的家事。”古嬷嬷笑道,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奴才瞧着这嬷嬷却是发疯的。” 还真是滴水不漏,面面光。 只不过众目睽睽,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只要长着眼睛便都看的出来。 “请祖母做主。”齐攸斩钉截铁道。 齐二夫人的曾子不由得又抖了一下。 “这件事祖母一定为你们做主。”容氏道,“你和小王爷进京来,还没有去宫里觐见吧?” 荀聊染看着齐攸,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方才就想提醒齐攸了。 齐攸和应泽因为记挂荀卿染,进了京城就直奔府内,根本没来得及进宫。 “你们还是先进宫去,跟万岁爷交了差事才好。”容氏道,“这里一切有我。” 齐攸知道,按着规矩,他们根本就不该先回府来,现在也不该在府内久留。但是他飞驰进京,只怕荀卿染出事。如今见荀卿染安好,很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有些不舍得即刻离开,又因方才发生的事情,不放心离开,只恨不得将荀卿染栓在裤腰带上才好。 容氏看出齐攸的迟疑,叹了口气,往常若她说这样的话,齐攸绝不会迟疑。但是现在,哎,仔细想想.却也怪不得他。容氏只得看向荀卿染。 “四爷去吧,耽误了差事,万岁爷怪罪下来就不好了。这里有老太太在。”荀卿染道。 荀卿染又替齐攸整理金冠,偷偷小声道,“还有这么些人,任谁也不敢动我的 “老夫人,请容我带宁馨进宫请罪。”应泽道。 容再点了点头。 齐攸和应泽带着宁馨、古嬷嬷等一干宫内的宫女和太监离开了,厅内便只有齐府的人。 容氏让荀卿染在椅子上坐了,却不让齐二夫人坐,只用眼睛打量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手拿着帕子不住地擦汗。 “你跟我到里间来。”容氏从椅子上起身,对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忙从座上起来,齐二奶奶也要上前伺候,被容氏摆了摆手拒绝。 “你们都便在外面坐着,不要进来。”容氏吩咐道。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只得答应了。 容氏并不要任何人伺候,只带着齐二夫人进了里间,还将门关上了。 容氏多次训斥齐二夫人,甚至在众人面前打了齐二夫人板子,这个时候,是打算要说什么做什么,连她和齐二奶奶都不让知道。 荀卿染看着紧紧关闭的那扇门,心念数转。 “哎呦。”荀卿染哎呦了一声抱住肚子。 “奶奶怎么了?”许嬷嬷、挂梗等人忙上前来扶住丰卿染。 “弟妹怎么了?”齐二奶奶也将落在那门上的目光收回来,关切地问荀卿染。 “肚子有些疼。”荀卿染道。 “奶奶还是惊到了。”许嬷嬷道。 “这如何是好!”齐二奶奶道,“弟妹且忍耐些,来人啊,快去请太医来。” 便有好几个丫头婆子抢着应了飞快地去请吕太医。 “无妨,我只是累了,躺躺就好。”荀卿染道。 齐二奶奶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只有椅子。 “旁边的隔间有张床,也还洁净,弟妹先去那里躺一躺,等太医来看过如何?” 荀卿染点头,“这样极好。” 齐二奶奶便让人将容氏的软兜抬来。 荀卿染见齐二奶奶在忙碌,早对宝珠使了个眼色,宝珠趁着人不留意,往旁边一闪,便躲到了屏风背后。 齐二奶奶带着人将软兜抬了进来。 “不过几步路不用这个。”荀卿染笑道,只让许嬷嬷、桔梗等人扶着往外走。 齐二奶奶倒也没有太过坚持也跟过来,殷勤地服侍着。她是聪明人,知道荀卿染此时的身子是何等的重要,比桔梗等人还要小心几分。 荀卿染从厅内出来,沿着回廊,往旁边走,突地一眼瞥见齐二老爷正穿过穿堂,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 荀卿染心中一动,又哎呦一声,引得齐二奶奶低头瞧她的腰腹,她却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旁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顺着荀卿染的视线,也发现了齐二老爷。荀卿染趁着齐二奶奶低头的功夫,张开口无声地对着许嬷嬷说了几个字。许嬷嬷点点头。 “方才只怕是扭着了,现在好多了。”荀卿染道,便让齐二奶奶扶着继续往前走。 很多人都没注意道,许嬷嬷这次并没有跟上,而是向后退去。 进了隔间,齐二奶奶、冬儿和桔梗扶着荀卿染在床上躺下来。 “有劳二嫂了。”荀卿染道。 “咱们妯娌间,何必如此客套。”齐二奶奶笑道,“你平平安安的,便是咱们大家的福气了。” 荀卿染笑了笑。 “老太太什么时候相信过我?”是齐二夫人的声音。 隔间内顿时安静下来。那声音是从床旁边的壁板后传过来的。原来这隔间紧挨着里间,那边稍微大点的声音这里都能听得到。 荀卿染睫毛微颤,齐二奶奶对祈年堂是无比的熟悉,带她来这个隔间,是无意还是有意? 荀卿染抬起眼,目光与齐二奶奶的目光相接。还没等两人再说什么那里间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证据都在这摆着,那么多丫头婆子都看着,你还狡瓣?你也是侯府养出来的嫡女,我国公府的诰命夫人,你还有没有点体面?”是容氏的声音。 “老太太,您那二十板子过后媳妇还能有什么体面。”也许是因为没有外人在场的缘故,齐二夫人在容氏跟前竟不再唯唯诺诺了。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容氏道,“竟要下手暗害怀着身孕的儿媳妇。本该直接休了你回家,不过看在孩子们的脸面上,留你下来,打你板子,是为了救你。没想到,你不仅不反悔自己做的事情,反而变本加厉非要害死了染丫头你才甘心。” “老太太,您太偏心。”齐二夫人道,“这些年,攸儿对我不过面子情,染丫头也只听老太太的。他们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老太太,这事情压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凭什么,万姨娘害死了我的孩子,她的孩子却好好地活着,顶着我儿子的名头,享受我那亲生孩儿该享受的一切。老太太那也是您的亲别,嫡嫡亲亲的孙儿啊。他若活着,如今也该娶妻生子。老太太你心里只有一个攸儿,全部念我一个做母亲的心。” 齐二夫h说着大哭起来。 “你,你还有脸提这件事。”容氏怒道,“万姨娘不过是个姨娘,有我在她何时越过你去了?”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的孩子却活的好好的,我不甘心。” “混账!”就听得清脆的一声巴掌响,“她的孩子不是老爷的骨肉,不是你的孩子?” “老太太,您太偏心。”齐二夫人道。 “好好,我果然是偏心的,你这却没说错。”容氏的声音道,“不过不是偏心她,而是偏心你。你当我不知道,万姨娘根本就不是难产而死,她是死在你的手里是你在她每天的汤里下毒。她才会……,你这样不放心攸儿,不过是心里有鬼,怕他有一天发现了这件事,不肯放过你。” 隔壁那边一阵静默。 “这些年,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任何人。我还和攸儿说,你是他亲娘,你生他的时候受了许多的苦,让他无论如何要孝顺你。二老爷那里,我更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帮你维持着贤妻良母的名头,只怕你夫妻反目。你说我偏心,没有说错。” “老太太,万姨娘死了,可她的孩子却活的好好的。可我的孩儿,却是被她害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啊……”齐二夫人痛哭道。 “你到现在还自欺欺人。她一个姨娘,只能在牡丹园内走动,如何害的到你。是你,怕消息泄露,只能亲自配药,因此也中了毒。是你自己害死了你亲生的儿子,你还怪谁?” “若没有万姨娘,我又何苦弄那害人的药。”齐二夫人理直气壮道。 “你,你这混账,”容氏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你非要气死我……” “真的是你害死了万姨娘!”只听得那边咣当一声门响,接着一个洪亮的男声道。是齐二老爷。 “老爷……”齐二夫人惊呼。 “你怎么来了?”容氏的声音中也满是惊讶。 “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些年,我以为你贤良大度,还觉得亏欠了你,看着攸儿的面上,对你许多作为都多有容让。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毒辣。太可怕了,你杀了万姨娘,还能装的若无其事,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要对攸儿和攸儿媳妇下手,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老爷,我……” 那边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桌椅被撞倒的声音,却是齐二老爷甩袖而去了,接着那边便是死一般的宁静。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全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又对视了一眼。尽管心中波澜滚滚,但两人都能飞快地遮掩了心中的情绪,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弟妹,还是送你回宁远居如何?”齐二奶奶道。 “我也正有这个想法。”荀卿染马上应道。 荀卿染是自己带人回宁远居的,因为容氏那边需要齐二奶奶照顾。 祈年堂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齐二夫人如同没了魂一样,坐在那里,容氏却是支持不下,由齐二奶奶送回了宜年居。大太太本来出门去了,得了消息回来。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已经拿出当家太太的款,在祈年堂分派人手做事。 荀卿染在宁远居的榻上躺下,桔梗立刻另递了个手炉过来。荀卿染抱着手炉,也有些发呆。 宝珠便走上前来.“奶奶……” 荀卿染摆了摆手,“不用了,我都听到了。” 原来齐攸的亲娘真是齐二夫人害死的,齐攸命大才能够活下来。而齐二夫人因此死了亲生的儿子,对齐攸怀恨在心,又怕齐攸知道真相后报复,所以才会时时压制他们。因为一直有容氏在,她不敢做的太过明显,但是宫里的娘娘发迹,齐二夫人自以为有了依仗,也许还担心齐攸会使坏,便屡次向他们下手。 这段恩怨始于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齐攸还没有出生。齐攸何辜,要承受这样的怨恨,她荀卿染又何辜,时时要防备来自婆婆的毒手。 荀卿染轻轻叹着气。 “奶奶别想了。”许嬷嬷端了碗乌鸡鱼胶汤来,“这是按着方才吕太医开的方子熬的,要奶奶连喝三天。奶奶虽没事,可毕竟受了震动,小心些为上。” 荀卿染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便坐起身,将那碗汤喝了。 “老太太怎么样了?”荀卿染喝完了汤,让小丫头将碗收下去,便问许嬷嬷。 “老太太又吃了药,正睡着。”许嬷嬷道,“吕太医说老太太要静养。奶奶放心吧,老太太风浪经过的多了,会没事的。” “老太太这样,我也有责任。”荀卿染轻声道。 “奶奶,您这么想,可就是不给自己活路了。”许嬷嬷道,“您做的没有错。” 荀卿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了想如今还在宫中的齐攸,又想想旁边屋内睡着的瑄儿和福生。她是对容氏有一点愧疚,但是如果事情从头来过,她还是会选择那样做。 就以齐二夫人的事情来说,荀卿染在容氏从宫中无功而返那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容氏为了齐府的体面和前程,就要维护宫里的娘娘的体面,对齐二夫人那二十板子,已经是容氏极限。如果齐二夫人就此罢休,皆大欢喜。但是,齐二夫人不仅没有罢休,反而变本加厉,不惜孤注一掷。简直和输光了裤头的赌徒,拿自己的手臂做赌注,也一定要翻本一样执拗恐怖。 容氏在明白齐二夫人给荀卿染下毒之后,撇开众人,只叫了齐二夫人进屋去说话。容氏必然要训斥敲打齐二夫人。容氏已经多次训斥过齐二夫人,甚至当众打了齐二夫人二十板子。现在却要背着众人。那么容氏要和齐二夫人谈的,要拿出来敲打齐二夫人的武器,必定比那二十板子更加严重。 不过,这也恰恰表明了容氏的立场,容氏对这件事,最终会选择息事宁人。 荀卿染打发宝珠去偷听,偏正好又看见齐二老爷从外面进来。她临时起意,那时候祈年堂一片混乱,许嬷嬷只不过稍作安排,齐二老爷便能不经人通报,直接走进里间,听到容氏和齐二夫人的谈话。 结果正如她所期望的。 不过却不是容氏所期望的。 掌灯时分,齐攸才从宫里回来。他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宁馨死了。”齐攸道。 宁馨跟随齐攸和应泽进宫。应泽打算和宁馨一起向皇上和太后请罪,宁馨不愿,百般央求,但是应泽都没有答应。宁馨一脚迈进太后的慈宁宫,便突然倒地,再也没能够起来。 “应泽他,怎么样?”荀卿染问。 “他暂时住在宫外的敬事房..”齐攸道,“皇上要与他长谈,还要处理宁馨的后事。” 宁馨突然暴毙,齐府各院的主子很快就都知道了。 宜年居,容氏失手掉了手中的筷子。 祈年堂,齐二夫人惊的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转过头,看着阴影中站立的那人,如见鬼魅。 第三五四章生与死 宁远居上房。 “爹爹……” “义父……” 瑄儿和福生像两枚小炮弹一样扑到齐攸怀里。 好吧,这并不是完全的事实。因为在此之间,两个小家伙知道齐攸回来了,自然是飞快地跑来,不过在看到齐攸之后,却都在门口停住了。不得不说,齐攸满脸胡茬的样子,让两个孩子吃了一惊。 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在两个小家伙认出这个胡子叔叔就是齐攸的时候,还是热情地扑了过来。 但是,两个孩子那小小的迟疑,还是让齐攸有些受伤。 而荀卿染为了保护齐攸在这方面分外脆弱的小心灵,便故意忽略了那短暂的一瞬。 不过齐攸的伤来的快,被治愈的速度更快。 “爹爹的脸好扎手!”瑄儿爬上齐攸的膝盖,立刻就伸手去摸齐攸的胡茬,感觉非常好玩,甚至将脸蛋凑了过去蹭了蹭。 “好痒。”瑄儿蹭了一下,就咯咯笑个不停。 齐攸便抱起了女儿,故意拿胡子去扎女儿的脸蛋。瑄儿笑着躲避。父女俩都忽略了荀卿染让齐攸快过去洗脸的命令。 福生小男子汉的意识非常重,自然不会像遣儿那样撒娇,但是对于齐攸的胡茬,他的兴趣一点不比瑄儿小。就见他抑望着齐攸,还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荀卿染看着直笑,福生要长出胡子,可还早着了。 齐攸将瑄儿放下,两手抱起福生向上举了举。 “好小子,又结实了。”齐攸道,“别急你也会长的,等你长大以后。” 福生听齐攸这样说,仿佛他已经长出了胡茬一样,立刻便有些骄傲起来。 两个孩子粘住齐攸不放,还是荀卿染过来亲自动手,齐攸才能脱开身去洗漱。 齐攸回来了,丫头媳妇们来回穿棱,端茶送果,后面小厨房也忙碌起来宁远居一下子热闹了。 “四奶奶,老太太请四爷这就过去。”姜嬷嬷来了宁远居,传达容氏的吩咐。 荀卿染一愣,忙笑着应了。 “嬷嬷请先回去,四爷洗教换了衣服就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荀卿染道。 姜嬷嬷笑了笑,“奴才便在这等着吧。” “好,嬷嬷请到隔壁稍坐。”荀卿染道,便让紫菀陪着姜嬷嬷去了隔壁。 齐攸刚刚回来,还没坐稳,容氏就派人过来让他过去。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容氏对儿剁们历来是慈祥宽容的,而齐攸和荀卿染则是从不会错了礼数,根本无需宜年居来人,齐攸在洗漱后一定会过去见容氏请安。可是容氏这次却这么急切。 齐攸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从里间出来。 “老太太打发人来叫我?”齐攸问荀卿染,他在里间听见了姜嬷嬷在外面说话。 荀卿染点头,一边拿出衣服来,帮着齐攸换止。 “老太太一定是要问宁馨的事。”齐攸道。 “嗯。”荀卿染再次点头,“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齐攸问。 “是……”万姨娘的事情。 那时祈年堂兵荒马乱,关于万姨娘的死因,不仅齐二老爷、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听到了,大太太的人不知怎地也知道了。如今,是齐二夫人害死了齐攸的生母万姨娘的事,在府里已经是人尽皆知。但是齐攸来去匆匆,还没有机会知道。 容氏一定不希望齐攸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她会选择亲口告诉齐攸。 要不要她先和齐攸说那? “是什么事?”齐攸见荀卿染犹豫,再次问道。 “是关于过去的一些事。”荀卿染想到容氏憔悴的面容,心中一软,“老太太一定是希望亲口和四爷说。” “哦。”齐攸哦了一声。 荀卿染替齐攸整理衣带,“不管是什么事,四爷,莫要太过伤心,我、瑄儿、福生,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在这里。” 齐攸见荀卿染说的奇怪便问:“什么事,你知道了却不能告诉我?” “若是我说,老太太会伤心的。”荀卿染道。 齐攸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宜年居。 容氏吃了药,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似乎精神好了一些。她见齐攸从外面进来微微抬起了身子,却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急切便又坐了下来。 齐攸上前给容氏请安。 “快坐下说话。”容氏让齐攸在她身边坐了,“宁馨郡主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现在还说不清楚。”齐攸道,宁馨离开齐府,乘坐的是宫里给她的马车,齐攸和应泽依旧是骑马,一起到了宫门口。“那对她探出头来说话,还是好好的。应泽嘱咐她去向太后请罪,说出她隐瞒已经成亲生女的事情。” “那宁馨郡主怎么说?” “她能如何,虽然不愿意,却只得答应了。”齐攸道。 他和应泽就和宁馨在宫门口分开,他们去上书房觑见皇上,而宁馨则是回到太后宫中。 “然后宫里就送出消息来,说是宁馨突然暴毙。”齐攸道。 “这一路上,郡主可接触了些什么人?”容氏问。 齐攸摇头,“她坐在马车里,只有身边那个教养嬷嬷,并另外两个宫女。我和应泽一路相随,她不可能接触别人。” “那,郡主可曾吃用过什么东西?”容氏又问。 “这个已经问过了,她一路上一言不发,更是什么都没有入口。” 容氏的身子似乎摇晃了一下。 “那、那宫里,皇上和太后,都怎么说?”容氏又问。 “事出突然,请了太医来,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缘故。如今尸身停在闲置的一处宫苑内。……服侍她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被看管起来了。”齐攸道。 容氏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 “攸儿,有一件事,祖母一直瞒着你。”容氏终于说道,“万姨娘,她是……”容氏的声音不觉低了下来。 齐攸似乎并没有十分吃惊,只是攥紧了拳头。 容氏见了,马上又道:“攸儿,二太太她也遭了报应,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因为这,这些年,她每时每刻都煎熬着。攸儿,你……她,毕竟是你嫡母,你父亲的妻……” “太太就是因为这件事……只不过太太尽可冲着我来,将我赶出府去,让娘娘在皇上跟前进言,不给我安排差事,她不该屡次下手要害卿染她们母子。” 原来齐攸早就将齐二夫人背后使的那些手段看在眼里,容氏本来准备好了很多劝慰齐攸的话,这时就都有些说不出来。 祖孙两人都低下头,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容氏先抬起头,“攸儿,祖母对不住你,对不住染丫头。祖母并不是偏心二太太,祖母是为了整个齐府。” 齐攸抬起头,看着容氏。 “攸儿,你过来。”容氏让齐攸靠近些,拉住了齐攸的手。 “齐家,只怕要大祸临头了。”容氏沉痛道,“攸儿,祖母求你,为了齐家,为了祖母……” “祖母?” “攸儿,祖母在担心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齐府这次能不能平安无事,全靠你了。”容氏殷切地望着齐攸。 容氏尽量坐直了身子,但是还是比齐攸矮了一个头。齐攸低下头,便可看见容氏不再挺直的腰背,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还有满含期待、歉意,还有祈求的眼神。 “祖母,家里不会有事,只要……” “攸儿,骑虎难下,天威难测。……还有你大哥,五弟……”容氏说着,流下泪来,“等过了这一关,慢慢地……” “就依祖母。”齐攸终于 锦屏记第9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6部分阅读 齐攸终于道。 容氏见齐攸答应了,欣慰地点头。 “好孩子,我知道委屈了你和染丫头,全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是为了救她,是为了这个家……”你这一路上辛苦,快回去歇着,多陪陪染丫头,府里其他的事,就都交给祖母吧。” 容氏看着齐攸离开,沉思片刻,便吩咐道:“去抬软兜来,去祈年堂。” 祈年堂内,气氛十分诡异。 齐二夫人呆呆地坐在榻上,看着“死而复生”的张嬷嬷。 “你,你怎么没有死,你怎么还活着?” “太太,奴才也不明白。”张嬷嬷道。 她折腾了许久,发现她自己依然活着,又惊又喜。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能活着总是好的。 “这怎么可能,那杯茶,明明……”那杯茶明明有毒,而且还是她亲手放进去的,而张嬷嬷更是当着她的面被灌了整杯的茶水。 “太太,定是古嬷嬷给的药不中用。奴才只是肚子疼了半晌。太太,四奶奶要将奴才做太太毒害她的证据,现在奴才活的好好的,奴才依然是证据,是四奶奶诬陷太太的证据。”张嬷嬷道。 张嬷嬷发现自己没事之后,立刻来向齐二夫人禀报。她还不知道,宁馨已经死了的消息。 “三杯茶,我亲自在一杯里面下的药。你喝了一杯没事,我、也没事,还有……”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却又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齐二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抽掉了,一下子瘫倒在榻上。 “这,这怎么可能。” ………… 第三五五章静夜 宁远居上房 齐攸从宜年居回来,苟卿染忙迎上去。她见齐攸的脸上的神色,比方才从外面回来时还要更加疲惫,心中叹了一口气。 苟卿染替齐攸脱了大衣裳。 “已经为四爷准备了洗澡水,特意吩咐水要热一些,可以消消乏。四爷去洗一洗吧。”苟卿染道,“福生和擅儿一定要等四爷回来,我看他们俩困的不行,强让奶妈带了他们去睡了。” 齐攸点了点头,便到浴间去洗澡。 苟卿染这边又忙吩咐人准备夜宵。夜宵其实早就在准备着了,那些要炖要蒸要费工夫的早都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却是要准备些清淡的小炒,估计着时辰,齐攸洗完澡,就能准备停当。 果然,齐攸洗了澡出来,苟卿染已经让人在矮榻上放了一张小桌,丫头们鱼贯而入摆上饭菜。苟卿染亲自又从旁边红泥小炉上取了温好的酒,为齐攸斟酒。 齐攸见六桌子都是他平素爱吃的菜品,柔和摇曳的烛光下,苟卿染眉眼盈盈,齐攸心中一暖。千里奔驰进京的疲劳,一路上的担心恐惧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柔情。 男人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这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也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不过所有这些都比不过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齐攸伸手抓住苟卿染斟酒的手腕。 苟卿染抬起头,见齐攸目光炽烈,便笑了。 夜近三更,苟卿染和齐攸才回到卧房,两人在床上肩并肩地躺着,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卿染,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最好还是齐攸幽幽开口道。 荀卿染翻了个身,看着齐攸。 “老太太一定要四爷息事宁人吧。而且还要四爷帮着二太太过了这一关,是不是?老太太说,这不是帮二太太,而是帮整个齐府是不是?”苟卿染问道。 “对,都被你给说中了。”齐攸道。 “也不是多难猜的事。”苟卿染道。 宁馨的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齐府。宫中的秘药,果然不同凡响。但是别的地方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宫里总会有人能看出来。宁馨死在宫里的秘药之下,这怪的了谁?宫里要追究,也会缺乏几分底气,怕将丑事都揭开来。 但是,宁馨总不能就这样死,就算她本身没什么,但是皇家的威严岂容侵犯。 因此,那凶手自然要处置,不过却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处置,也不会牵连太广。 凶手是谁?宁馨在齐府内住在齐二夫人的院子里,饮食自是齐二夫人亲自安排,也只与齐二夫人亲近。算着毒药发作的时辰一点点地推导,最可能有问题的是宁馨离开齐府前吃喝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更是只有齐二夫人及其心腹能够接触的到。 凶手是谁,不言自明。便是古嬷嬷那些宫人为了自保,也不会攀扯到别人身上。 不过,别人或可脱罪,古嬷嬷就绝无可能。但这并不会对其他的事情有什影响。 齐府只要“舍出”齐二夫人,以宁馨的身份,种种不可为外人道的隐情,这个价码正合适。 而如应泽的性格,应泽与齐攸的交情,甚至她为了营造舆论在外面做的那些安排,都能够保证没人会继续追究。 容氏不会想不到这个办法。 不过,看齐攸刚从宜年居回来时的神色,苟卿染就已经知道,容氏做了另外的选择。 这个选择也不难猜测,容氏决定保住齐二夫人。这当然也要利用应泽和齐攸之间的交情,若齐攸开口,又考虑到宁馨来齐府的打算,应泽一定会主张压下这件事。 容氏只怕还考虑到了如果齐二夫人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人们必将会联想到宁馨的死,也会影响宫中的贤贵妃,而贤贵妃正怀着身孕,“不能受到刺激”。 总的看来,这似乎是对齐府消耗最小的抉择。容氏这样做,似乎是对大局有利的,各方面都兼顾到了,但真的是如此吗? “四爷,我觉得,老太太一定会为了这个决定后悔的。” 第二天,苟卿染睁开眼睛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她躺在那里没有动,身边温热的气息提示她齐攸还在身边。昨天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些天只怕根本就没合过眼,还是应该让他多睡一些。 顶 62 回复2011092620:07 chaii 704位粉丝 核心会员72楼 苟卿染躺了一会,忍不住轻轻地翻身,她想看着齐攸,结果正对上齐攸的亮亮的眼睛。 “我吵醒了你?再睡一会吧。”苟卿染轻声道。 “我早就醒了。”齐攸看着苟卿染,目不转睛道。 苟卿染哦了一声,再看齐攸的眼睛果然是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睡意。齐攸从小形成的早起的习惯即便是极度疲乏缺少睡眠,他总是能按时醒来。 “四爷怎么没出去练剑?”齐攸每天早上都会去校场骑马练剑,风雨无阻。 “今天不想去,齐攸说着揽住了苛卿染的腰,让她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四爷是想陪我连十几年不间断的晨间功夫都不去练了。”苟卿染挑眉笑道。 “没错。”齐攸很大方地承认了。 两人目光交缠,齐攸支起身子,低下头轻轻地在苟卿染的唇上亲了一口。 小两口昨天都因为别的事情分神,如今肌肤相亲,鼻翼间是对方熟悉的气息,不觉都有此意动。齐攸因着怕伤了苟卿染的身子,比往常更加温柔。 两人正在耳鬓厮磨温柔缠绵,就听得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四爷、四奶奶。” 是许嬷嬷的声音。 许嬷嬷历来稳重有分寸,知道小夫妻重聚,不是不得已是绝不会来打扰的。 “只怕是有事那。”苟卿染道。 两人便停下来,苟卿染在在齐攸的眉间吻了吻作为安抚,两人就从床上起来,穿了衣服到外间来。 “四爷、奶奶五爷来了就在外面。”许嬷嬷道。 “哦?”齐仪怎么来的这样早,苟卿染吃了一惊。 “五爷早就来了,一来就跪在院子里。”许嬷嬷继续道,“奴才们怎么劝,五爷都不肯起来。奴才们就要来叫醒四爷和四奶奶,五爷 也不让。奴才觉得实在不是办法,还是自作主张,来禀报四爷和奶奶。” 齐仪为什么一大早跪到宁远居的院子里,苟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快去请五爷进来。”苟卿染忙吩咐人去将齐仪请进来。 “五爷不是昨个一早就被太太打发去了定远侯府,说要住两天才回来吗?”苟卿染问。齐二夫人打定主意要对付她,只怕齐仪出来搅 局,甚至不放心只让齐仪去学堂,特意将齐仪打发到了方信的府上去。 “五爷是昨个晚上,听到了消息回来的。”许嬷嬷低声道,“正巧老太太那时去子祈年堂。” “哦,还有这么一回事?” “说是老太太要处置二太太,五爷苦求老太太才救下了二太太。五爷已经知道二太太下毒害奶奶的事,因此一早就来着跪着了。”许嬷嬷更加压低了声音。 “还有一件事,张嬷嬷昨个夜里‘没了”说是吃错了东西。”许嬷嬷又道,“今个一早,府里就都知道了。” 这是容氏在收拾残局。张嬷嬷昨个闹‘中毒’闹成那样,如果还好生生地活着,岂不是跟让人联想到宁馨的死。 这时宝珠已经请了齐仪从外面进来。 齐仪一进门,紧走两步,还没等苟卿染和齐攸开口,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给四哥四嫂磕头,替太太向四哥四嫂赔罪。”齐仪说着,真的磕起了头。 “快起来,”苟卿染忙道,又吩咐许嬷嬷,“快扶五爷起来。” 齐仪只是不肯起来,还是齐攸上前去,将他拉了起来。 齐仪眼皮红肿,眼睛下一圈的青黑。 苟卿染让齐仪到榻上坐,吩咐人在屋内多加了个炭盆,又把自己的手炉塞到齐仪怀里让他抱着。 “这是什么样的天气,你有话怎么说不好,偏一大早的这样,冻坏了身子怎么办。你不怕我和你四哥担心,总该想想老太太知道了该有多心疼。”苟卿染记斥着齐仪。 齐仪吸了吸鼻子,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我昨个晚上才知道太太……,我没有脸替太太辨解。我对不起四哥和四嫂。我和太太说了一夜,我说如果四姓以后有什么,我也不会活着。太太知道我的脾气,吓坏了,太太说她以后再也不会了……,四哥,四嫂能不能求你们……原谅” 齐仪羞的满脸通红,原谅两个字始终说不出来,但是语气中却满是祈求的意味。 所谓告官难断家务事,难就难在这里,如果不是置身其中,无法理解其中的爱恨交缠,无奈心酸。 “五弟,太太所作所为和你没有关系。”苟卿染道,“你不用为了任何人承担责任。” 齐仪神色黯然,正要说话,就见紫菀从外面匆匆进来。 “四爷、四奶奶二太太突然晕过去了。大老爷.大太太.都在宜年居,老太太请四爷和四奶奶也快过去。” 宁馨的死,不是巧合。 第三五六章议 听到齐二夫人晕了过去,齐仪脸上就露出担心的神色。 “早上我去的时候,太太的精神就不大好,不过……”不过还不至于突然就晕过去了。 “到底与怎夕回事?”荀卿染就问紫菀。 “……方才大太太去了祈年堂,也不知和二太太说了什么,大太太一离开,二太太就晕了过去。现在大太太和大老爷都在宜年居,老太太打发人来,请四爷和四奶奶赶快过去,说是要商量大事。”紫菀忙答道。 “四哥,四嫂。”齐仪站了起来。 “你先去看太太吧。”苛卿染道。 齐仪一面担心齐二夫人,可是又迟疑着没有马上走,只是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荀卿染和齐攸。 荀卿染叹了一口气,这里面关系的太多,不是一两句话说原谅不原谅就行的。 “五弟,你先去看太太怎么样了好不好?”荀卿染道,“不管怎样,咱们都是手足兄弟。” 齐仪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鉴于齐二夫人的所作所为,一开口就要齐攸和荀卿染两个人原谅齐二夫人,而且以后不再追究,这有些强人所难。不过自他进屋,齐攸和荀卿染都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待他更是与往日并没有不同,那份真心关爱是做不得假的。 让人送了齐仪出去,荀卿染和齐攸也来不及吃饭,便忙着换上了大衣裳。 齐仪穿好了衣裳,便和荀卿染一起出门。 荀卿染却突然皱了眉头,坐在了榻上。 “怎么了,身子不舒坦?”齐攸见荀卿染脸色不好,忙问。 荀卿染点点头,趁势靠在齐攸身上。 齐攸就要吩咐人请吕太医来。 荀卿染摆了摆手制止了齐攸。 “不用请吕老来,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就是突然心里……慌。”荀卿染道。 齐攸听了,就在荀卿染身边坐下来,将荀卿染搂在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齐攸道。 “四爷,那天夜里雪团带你的信回来,我做了一个噩梦……”荀卿染缓缓地将那天晚上的噩梦说给齐攸听,“好在四爷送了信来,不然昨天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也好在四爷及时赶了回来……”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相拥着坐在那里。 等齐攸和荀卿染两人走进宜年居的上房,就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容氏自然是在上面的矮榻上坐着,两边分别是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齐儒、齐修、齐俭、齐仪,齐佑,大奶奶和二奶奶也在旁边坐着。 全家的人竟然都已经到了,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是皱着眉头,脸上阴云密布。不过仔细看去,各人的表情也略有些不同。比如齐二夫人就是半低着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齐佑则是有些事不关己漫不经心,唯有大太太和齐俭,虽也板着脸,但是偶尔却有一丝兴奋和欣喜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容氏见齐攸和荀卿染从外面进来,脸上便有了一些光彩。 众人相互见礼,齐攸就和荀卿染也在下面坐了。 “人都到齐了,府里出了什么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如今该如何处置法,大家该一起商议,请老太太做个裁夺。”大老爷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容氏行了一礼。 容氏轻轻哼了一声。 “老太太,这事关系着一家子人的前程和性命,瞒是瞒不住的。有些事便不好说出来,好歹有个了结,也免得一大家子的人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哪一个掉了脑袋。”大太谷跟着说道,故意瞥了齐二夫人一眼。 齐二夫人面颊抽搐了两下,似乎想要开口说话,终于还是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荀卿染将她两个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便猜出,齐二夫人方才之所以在祈年堂晕倒,必是因为大太太说了什么的缘故。 容氏扫了众人一眼,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本是想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不过是她将齐二夫人叫进去说话的功夫,外面的局面就失去了控制。隐瞒了几十年的秘密,万姨娘的死因就这样成了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齐二夫人下毒暗害荀卿染的事更是没有瞒住。当事的齐攸和荀卿染被她安抚住了,但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更是怀疑到了宁馨的死,一早就找上门来,要她做主。她虽已训斥过两人,但这两人却不肯就此罢休,才有了现在将全家人都召到一起来的局面。 “二太太年纪大了,做了糊涂事。齐家列祖列宗保佑,那奴才替染丫头挡了灾。迎丫头,我一会给你二百两银子,你悄悄让人送到各个庙里去,做些道场消灾祈福。”容氏道。 齐二奶奶忙站起来。 “公中的银子还有,何必拿老太太的体己。” “你只管来我这里支领银子罢了。”容氏道。 齐二奶奶忙答应了。 “二太太前个我已经罚了她,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自然是要重罚的,至于该如何处罚……”容氏扫了众人一眼。 齐二夫人打了个哆嗦,忙从椅子上溜下来,跪在地上。 大太太哼了一声,方才齐二夫人坐在椅子上开始,她就心里不痛快,心道她早就应该在地上跪着才是。 “我这做大伯母的替老四和染丫头说句公道话。老四是咱们自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没的说。染丫头自进门来,这府里也没人能挑出她半点不是来。我就喜欢的什么似地,恨不得她是我的亲儿媳妇。”大太太说到这,顿了顿,瞟了二奶奶一眼。 “偏二太太看她不顺眼,几次三番地刁难,看的我心酸。现在更是下了这样的狠手,染丫头还怀着老四的骨肉那。哎呦呦,我昨个跟着哭了一场。只说二太太怎地做这样的事,后来才知道有个缘故。原来二太太是早存了心,要灭了老四这一支那。”大太太甩了甩帕子,“老太太,这嫡出庶出、亲不亲生的可都是齐家的子孙,都学起二太太这样,我这大房里也就没人了。” “这要灭自家子嗣,该如何处置,不只咱们齐府的家法,哪一家的家法都是一样的。”一杯毒酒也好,一条白绫也罢,结果都是一样。 齐二夫人本以为昨个晚上已经逃过了这一劫,没料到这还有大太太这一劫。 “老太太,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我是再也不敢了,索性染丫头还好好的。”齐二夫人忙向上央求道。 “二太太这样的话,说了不只一回啊,我亲耳听到亲眼看见的,可就有两三回了。”大太太道。 齐二夫人苍白的脸上浮上两朵红云。 “求老太太开恩。”齐二夫人又道,“我、我给染丫头请罪。” 齐二夫人说着,就往荀卿染的方向爬。 荀卿染抿了抿嘴,齐二夫人方才仰起脸,她看到了齐二夫人的眼神。许是睡眠不足,心中煎熬,齐二夫人的眼睛十分浑浊,仔细分辨,那里面也许有恐惧,有羞愤,但是绝没有歉意。 荀卿染站起身,却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摇了摇。齐攸忙起身伸手扶住了荀卿染。 “二太太,染丫头自来知礼,你这样跟她请罪,可不是为难她。”大太太冷笑道。 “太太……,我如何禁受的起。”荀卿染道。 齐儒和齐仪都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到了地上。 “请老太太开恩。”两人齐声道。 齐佑左右张望,见两个哥哥都跪下了,他这才想起过来时李姨娘的嘱咐,也跟着跪了下去。齐大奶奶也上前去,在齐儒身后跪了下来。 一会功夫,屋里就跪倒了一片。 容氏的目光转到齐攸身上,眼中是期盼的意味。齐攸抓着苟聊染的手渐渐握紧,荀卿染回握了一下。 齐攸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面前的人不仅杀害了他的亲娘,还屡次对付他,甚至图谋杀害他的妻子和孩子。但这个人,也是他父亲的妻子,他兄弟的亲娘。是一手将他带大的祖母,留着泪求他放过的人。 齐攸何辜,要承受这样的人伦惨剧,要受这样刻骨的煎熬。如果他真正无情还罢了,偏偏他做不到无情。 或许昨天那只杯子,还是摆错了位置。错误地估计了容氏的反应。 容氏坐在榻上,已经将齐攸和荀卿染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不过,为了这个家,她却只能委屈他们两个。贤贵妃的步步高升,贤贵妃的身孕,都让齐府处在了骑虎难下的位置。不能现在“处置”齐二夫人。 容氏等着齐攸和荀卿染上前来为齐二夫人求情。 “老太太,这样不好吧,老四和染丫头也太可怜了。家里的事,历来是老太太做主,何曾真的听哪个求情就把不该饶的给绕过了那。”大太太再次开口道,“老三那媳妇,不过是被人陷害了,任凭三爷和瑁哥儿孤零零地,老太太还不是将她休了。” 大太太提起旧事,容氏皱眉,三爷齐俭听得十分入耳。 “是啊,老太太,您这一碗水可得端平。何况这件事,关系着几条人命那。”齐俭道。 大老爷微眯着眼睛,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二老爷心情更是复杂,也不肯开口。 齐攸和荀卿染对视了一眼,终于下了决心。 第三五七章分 “老太太,”齐攸冲着容氏说道。 “老太太,”大太太却抢过了齐攸的话头,“这件事明摆着,能让老四和染丫头说什么?他们还不够委屈吗?老太太平时最疼儿孙,如今怎地就不肯替老四和染丫头想想。这样的事往常可都是老太太做主的。” 齐二夫人瞟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嘴角撇了撇,毫不示弱地回视。 容氏垂下眼皮。大太太的话没错,她这样问却也有她的考虑。她昨个已经和齐攸商量好了,现在再让齐攸和苟卿染当面表态,承诺以后也不会追究。这就可以让齐二夫人和他们之间不会自相残杀,也能让齐攸兄弟之间感情更加和睦。 是有些为难了这小夫妻两个,但是大家族里,谁没有过这样的委屈那。虽然,能够发展到这个境地并不多见。 容氏抬起头,严厉地扫了大太太一眼口大太太便也就暂时住了嘴。 “这件事,我昨个晚上已经和攸儿商量过了。攸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容氏叹了口气,看向齐二夫人,“若非攸儿和染丫头替你求情,我绝不会放过你。若是你再不知道悔改”容氏道。 “老太太,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在也不会了。”齐二夫人跪在那里哭着道,她可还不想死。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容氏又道,“从今个起,你便在祈年堂,每天吃斋念经没我的吩咐,你不可出来。家里的事,都只交给迎丫头,你再不可插手。” 无限期禁足,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齐儒和齐仪忙向上磕头,说是谢老太太的恩典。 “你们快起来吧。”容氏挥手让齐儒等人起来。齐儒的身体还是虚弱,跪了一会脸上便冒出汗来。 “你啊,回去好好想想就真忍心看着孩子们因你蒙羞,为你受苦?”容氏心疼地看着齐儒和齐仪,语重心长地对齐二夫人道。 “老太太,我知错了。”齐二夫人连连点头。她也看到了齐儒额角的汗迹,更看到了齐仪红肿的眼睛,她心里也疼。 齐儒被大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便走到齐攸和苟卿染跟前,齐仪带着齐佑也跟了过来。 齐儒作势要跪下。 齐儒还不同于齐仪,他是齐攸大哥。 齐攸忙扶住齐儒,不青让他平跪。 “大哥对不住你。”齐儒低声道。他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出无忧居,对于府内的事务更是从不过问。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就是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大哥是个没用的人。”齐儒握住了齐攸的手。 “并不关大哥的事。”齐攸道,他知道齐儒触景生情,想到了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往事,“大哥别多想。” “四哥。”齐仪也凑了过来兄弟三个站在一处,握着彼此的手。 容氏坐在榻上,欣慰地瞧着三个孙儿。 “这就好,这就好。”容氏喃喃道。 大太太见容氏就这样处置了这件事,她忍了一会,还是再次开口。 “老太太,这不仅仅是只关系老四和染丫头吧,还有那宫里……”大太太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老太太这样处置1家里人不说什么”那边要如何交代?” 屋里的人,除了齐仪和齐佑两个不知世事,其他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容氏的身上。他们自然都知道大太太说的是什么,大太太的担心也是他们的担心。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是不代表真的就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大家都想知道容氏是怎样的打算。 容氏轻咳了一声,心道大太太心中还有些成算,没有将那要命的话直接说出来。这屋里的丫头婆子早都被打发了出去她也是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免得人心惶惶地。 “这不过是咱们的家事,与外面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要自乱了阵脚。”容氏道。 只这一句话当然不能让众人安心。 “宁馨郡主突然暴毙,因她曾到咱们府来过你们额外有些担心。不过这是不相干的。”容氏又继续说道,“依我看,郡主是在外受了许多年的苦,身上早就落下了病根。一会攸儿便会进宫去,他与应泽小王爷是过命的交情,自会帮着料理。” “老太太,只是这样处置,是不是有些草率?”大老爷道,他听明白了容氏的意思,是算定了应泽会因为与齐攸的交情,护着齐府。 “你可有更好的法子?”容氏反问。 “这个……”大老爷摸着胡子,没有说话。 容氏打量了大老爷一眼,他的担心她能明白。 “且将心放在肚子里,祖宗保佑,咱们有贵人扶助月。”容氏低声对大老爷说了一冉。 “老太太,您说的是……”大老爷身子朝容氏偏了偏,容氏说贵人,显然指的不是贤贵妃,而是另有其人。 “现在还不能说,我的话,你还不信?”容氏又低声道,却是有意无意地瞟了苟卿染一眼。 大老爷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苟卿染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容氏的话,也看见了容氏瞟过来的那一眼。 她心中一动,原来容氏这样胸有成竹,竟是将福生都计算在内了。 苟卿染微微垂下头,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家子就该齐心协力,别让人看了笑话去。”容氏说着,抬手摸了摸额头,脸上露出疲倦是神色,“便先这样吧。大老爷、二老爷和攸儿留下来,你们都先下去吧。” “老太太,”三爷齐俭噌地从旁边站起来,“求老太太发发慈悲,接瑁哥儿的娘回来吧。” “你说什么?”容氏似乎没听清齐俭说的是什么。 “求老太太派人接瑁哥儿的娘回来。”齐俭略微有些瑟缩,不过马上又挺起了胸脯,“老太太慈悲,二太太接二连三做下这些大事,老太太都肯回护。瑁哥儿的娘不过是被人陷害了,老太太就做主休了她。如今瑁哥儿吃不香睡不着,只喊着要见他娘,求老太太开恩,接她回来。都是齐家的媳妇,老太太不能偏心。” “说什么胡话。等过了这一阵子,替你续弦就是。那蔡氏,既然休了,就没再接回来的道理。”容氏道。 “老太太。”齐份扭着脖子大声避,“大太太这些年,何尝有过什么错,老太太却待大太太一直冷冷的,二太太这样,老太太却拼命维护。老太太偏心。” 齐俭几次说容氏偏心,这次更是暗指容氏偏心二房。 “你、你说什么?”容氏气的说话的声音都打了颤。 “这,这可是你的意思?”容氏转过头去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却被齐俭说的辛酸起来,现在见容氏瞪着眼睛看她,越发的委屈。 “老太太,媳妇从来没有这样的话。”大太太瓣解道,又埋怨齐俭,“你何苦又连累我?” 齐俭却执拗起来,“我也是这府的主子,就连话都说不得了!还有什么意思,干脆分家,大家各过各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齐俭说要分家的话似乎还在回响。 容氏没想到在她有生之年,竟然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出分家这两个自。她猛的从榻上起身,拿拐杖要打齐俭,却摇晃了一下,跌坐回榻上。 众人都忙上前,劝容氏不要生气。 “你这败家子,要分家,我先打死了你。”容氏说完一句话,便大声咳嗽了起来。 “老太太这样偏心,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分了家,谁的事谁自己说了算,出了事也他自己扛着。免得到了最后,大家都吃了挂落,谁也跑不了,老太太说是不是?”齐俭依日扭着脖子说话。 “你,你不过是要分出去,好去接了那蔡家的女人回来!”容氏气急,说破了齐俭的打算。 齐俭也并不反驳。 大太太大老爷眯着眼捻着胡须,没有说话。 “树大分枝,早晚有这一天,晚不如早。”大太太停止了哭泣,点头道,“老三有些话也还有道理。依了他,也免得老太太看着他生气。” “老太太,要么就分家,要么就请老太太一碗水端平。从轻发落,就都从轻发落。”齐俭坚持道。 这是说要是放过齐二夫人,就得接齐三奶奶回来。 屋内众人脸色各异,却都没人开口说话。 似乎是只有齐俭一个人要求分家。但是苟卿染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容氏依然活着,她不说分家,儿孙们哪个说出来,便有忤逆的意味。如今大家缄口不言,沉默,就是赞成。 而齐俭如何突然有了这样大的胆子,说出这样的话来。齐俭的意思,绝不仅仅是齐俭自己的意思。 大奶奶、二奶奶一番服侍,容氏才慢慢止住了咳嗽。 苟卿染看着容氏,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老太太,您别生气,三爷他一时糊涂了,咱们还要一起服侍着老太太长命百岁那。”齐二奶奶端了杯参茶奉给容氏,陪笑道。 容氏点了点头,齐二奶奶的话正和她的心意。她接过茶杯,眼睛在众儿孙脸上扫过,一颗心顿时仿佛跌进了雪窝里。 第三五八章分产 一大老爷和大太太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随即都撇开目光。二老爷坐在那里,他听到齐俭说分家,先是震惊,继而看了大老爷一眼,便叹了一口气,坐在那满脸的无奈。齐儒也在发呆,大奶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齐修和齐二奶奶都是皱着眉。齐仪扶着齐二夫人站在那,他似乎并未将齐俭的话听到耳朵里,反倒是齐二夫人,眼中有一丝光彩一闪而过。齐佑站在齐仪旁边,摸了摸耳朵,一脸的懵懂。 容氏将屋内的情形也都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明白,如今赞成分家的有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齐俭。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们这分家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大老爷年纪老大,却招了一屋子花红柳绿姬妾丫头,她看不上眼,却也念着他年纪大了,没有十分约束。但是大老爷却还是觉得受了拘束,大太太是早就想做当家太太,亲手掌握着银钱,二太太却是自视甚高,觉得总是被大房拖累,齐俭就更不用说了,也是恨不得早点分到家财,自己做主的。 二老爷因为为二太太的事情对大房有愧疚,现在大房提出来分家,他即便不愿意却也不会反对。 不赞成分家的是齐儒、齐修、大奶奶、二奶奶。 齐仪和齐佑年纪还小,懵懵懂懂。 还有齐攸和荀卿染,容氏略微挪了挪身子向两个人望过去,就见小夫妻两个紧挨着站在那,虽没说话,也没有看对方,但却显得默契无比。 若是以往她非常笃定,他们知道她不想分家,一定会听她的,甚至帮她弹压下齐俭来。但是现在…… 容氏长叹。 她这一生虽说大体顺遂,但暗地里却也经历了不少风浪。苦心算计、百般维持,到了现在,除了想要子孙常保富贵之外,就只还有一个念想,就是一家子在一处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 只是,事与愿违。大老爷、大太太和齐俭是有备而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分家的。 容氏从榻上站起身,要去后面更衣。齐二奶奶忙上前扶住了容氏。 “染丫头,你来。”容氏招呼荀卿染道。 苟卿染忙上走上前去,大奶奶略一迟疑,也跟了过来。 妯娌三个扶着容氏进了里面,服侍着容氏更衣洗手完毕,就到旁边的隔间坐了下来。 “老太太若是乏了,就歇着吧。”齐二奶奶陪笑道,一边给容氏揉着肩膀。 容氏叹了口气,外面大老爷那些人,这次并没有那么好打发的。 姜嬷嬷端了茶送上来,荀卿染忙接了过来,递给容氏。 “说要分家,你们怎么想?”容氏接了茶,问道。 “大家一处住着,热热闹闹,好好的分什么家那。况且有老太太在,并没有分家的道理。”齐二奶奶道。 大奶奶点头,表示赞同。 容氏看着荀卿染,“染丫头,你说那?” “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不管怎样总还是一家人。……这事自然是听老太太的。”荀卿染斟酌着道。 “哦。”容氏哦了一声,抿了口茶水,便将茶杯放下了,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荀卿染妯娌三人也都不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最近以来,不知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荀卿染心中思忖着,对了,似乎就是从容氏和齐二奶奶撞到了齐三奶奶与蔡家大爷私会那件事开始,表面上都是容氏做主处置,但是其实,容氏对于齐府的掌控已经没有从前那般严密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后来那接二连三的事情,而这这些事情,进一步的瓦解了容氏对齐府的掌控。 恶性循环到了今天,齐府内人心离散,分家已经成了大势所趋。容氏若还抓着分家的想法不青放手,那么以后冲突和矛盾只会越来越多。 容氏,也应该能够想到这些吧。 姜嬷嬷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说大老爷在外面坐,问容氏怎么样了。 这是大老爷在催容氏了,荀卿染看了看容氏。 容氏突然睁开眼,“要分,就分吧。趁我还活着,分了也干净。” “老太太!”大奶奶和二奶奶同时吃惊道。 “老太太,这事还是再想想,不再这一时。”齐二奶奶道。 容氏摆摆手,“迟早会有这一天,早点分清楚了,也就安宁了。” 荀卿染妯娌三人扶着容氏出来。 “我想过了,你们要分家,那就分吧。”容氏挥了挥手道。 大老爷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众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不愿意分家。有的是真心话,有的明显是言不由衷的话,容氏听的不耐烦。 “都不用说了,这是我的主意。”容氏道,“总是要分的,趁我还硬朗,分的清楚,就现在分吧。” 齐大老爷本是心里期望着分家,只是作为长子无论如何都怕担了张罗分家的恶名,因此一直不曾开口,现在容氏这样说,他自是没有不愿意的。别的人见容氏态度坚决,也就不说什么了。 分家的事这一定下来,齐大老爷便有了精神。分家不是小事,要请人做见证,又要看账目。不用容氏如何安排,齐大老爷便分派了个清清楚楚。 荀卿染对于分产却是没什么兴趣的,便说身子乏了,自回了宁远居。 宁远居上房 “奶奶,您可真是想得开。”金铃笑着给荀卿染削苹果,“分家财,那些人都恨不得多长出几双眼睛,几只手出来,生怕吃了一点半点的亏,奶奶倒放心四爷一个人在那。” 许嬷嬷和几个丫头听了都笑起来。 荀卿染倚在榻上,也笑了。 “我哪里就真那么想得开了,你看我不是打发宝珠来回报信了吗。”荀卿染道。 说宝珠宝珠就到。 “奶奶,家财已经分清楚了。老太太说大家依旧都在原来的院子里住着,分家的事不可让外人知道。”宝珠向荀卿染禀报,“四爷跟老太太说,要带奶奶搬出去住。” 第三五九章分居 宜年居 厅堂内方才还热热闹闹,齐攸说出那句话,厅堂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齐攸。 齐攸站在那里,神色很平静。 当初他们结束平西镇四年的任期,荀卿染曾经在他面前说过,外任的差事不错,他们都还年轻,不访多做一两任。可是看到容氏的衰老,对他们的依依不舍,他便没有做出回应。荀卿染善解人意,也没有再提起过。 他在容氏身边长大,自然是受到容氏的影响最多。诸如分家、分产、分府别居这些,他从没有想过。 带荀卿染搬出齐府这个想法,是在那次弹劾事件后在他脑子中成型的。这次的事情,坚定了他这个念头。今天早上,荀卿染向他说起的那个噩梦,更是让他明白,一直以来,荀卿染心中的隐忧和压力是多么的巨大。 是因为了解他对容氏的感情,对这个家的感情,荀卿染即便受了委屈,也从没鼓动过他离开。可是他却不能再让自己的妻子儿女再受这样的委屈,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应该轻松适意,可他们却要如临大敌,时时提防。也多亏曾在平西镇住过四年,那些丫头婆子沾染了些彪悍之气,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自幼习武,后来到御前做了侍卫,也曾经历过一些险境。作为武将,他并不把这些当做一回事。但是荀卿染和他们的孩子,不过是妇孺,她们所处的也不是厮杀的疆场,而是自己的家,她们不该时时面对危险,尤其是来自本来应该爱护她们的家人的危险。 “我们会尽快搬离。”齐攸再次道。 “攸儿.你说什么?”容氏颤颤巍巍道,“你昨个可是答应了我的。” 齐攸要带着荀卿染搬走,这对容氏来说,甚至是比儿孙们要求分家,还要让她大受打击。 齐攸望着容氏,心中有些不忍,却只得硬下心肠。 “我答应老太太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老太太只管放心,”齐攸道,“我们搬出去住,不会影响到这件事。” “不,攸儿,方才都说好了,大家依旧像原来那样住着。你的担心……”容氏看了一眼齐二夫人,“虽说是分家,可二太太依旧要禁足,没我的话,便不能出祈年堂。” “攸儿,你不能搬走。”齐 锦屏记第9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7部分阅读 老爷终于开口说话,“方才……,我虽不赞成,可也无话好说。可是咱们房里,你要搬走,这不行。” 方才是齐大老爷那一房要分家,齐二老爷作为弟弟,又因为齐二夫人的事情心中有愧,就不好说出反对的话来。但是现在齐攸说搬出府去,这不就和分家一样,他不能答应。 齐俭则是在齐攸一开始说话的时候,表情就变得十分热切。齐攸要搬出去,总得另外置办房产,还要日常花销来源,这些便该从二房刚分到手的家产中出。如果齐攸能搬出去,那么他岂不是也能搬出去了。他和齐攸是一样的,现在有容氏在,总不会亏了齐攸,那么二房给齐攸多少,大房里就该给他多少。不,应该更多。齐大老爷和齐二老爷几乎是均分了齐家的家产,可他们这一房只有他和齐修,他应该分的更多。 齐俭摩拳擦掌。 “最近府里出了许多事情,多和四弟有关。四弟分出去过日子,也是好事。”齐俭道。 齐攸只说搬出去住,齐给说的却是分出去过日子。这其中的差别,在场众人又如何听不出来。 “三哥说的对。”齐攸不仅没有反驳齐俭,反而赞同了齐俭的话。 “若要走,也不该是你走。”齐二老爷的话中带了怒气,狠狠地扫了齐二夫人一眼。 齐二夫人靠着齐仪的胳膊,低头拿帕子抹起了眼泪。 “攸儿。”容氏颤着手招呼齐攸。 齐攸走上前,扶住了容氏。 “攸儿,是不是因祖母这样处置,你到底还是记恨祖母?” “不是。这事祖母是和我商量过的,我答应了祖母,便不会反悔。”齐攸摇头,“只是,卿染身子越发沉重,总得找个安..静的地方生产。” 容氏心中叹气,齐攸是想说安全的地方吧,因为顾忌她的想法,而只说安静。这府里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 “攸儿,你不相信祖母?祖母不会再让二太太出祈年堂大门一步,染丫头的安全,都在祖母身上。” “祖母,我不忍您再为我们操心。”齐攸看了一眼容氏已经不那么挺直的脊背。 “攸儿……”容氏抓住齐攸的手,满怀期待地看着齐攸,“祖母舍不得你。” “祖母。”齐攸的声音中流露出痛苦。 容氏的打算,他都知道。如今宫里的贤贵妃怀着身孕,又“不可受惊”。贤贵妃几番诏齐二夫人进宫,已经昭示齐二夫人对她平安产子的重要性。 这就是齐二夫人的免死金牌。只要她没疯狂到去造反、行刺皇上、太后,为了皇家血脉的安稳,齐二夫人就是不死金身。而齐二夫人想必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容氏求的是一个稳字。将齐二夫人禁足,而齐二夫人身边的心腹到现在已经几乎都被清除干净了,齐二夫人没能力再生事。这样,等贤贵妃生产后,再根据情形另作打算。 容氏所求的稳,是贤贵妃身孕的稳,整个齐府的稳。 但是这个稳,对荀卿染却是隐忧。 齐攸在齐府中长大,后来又一直在御前行走,他看明白了一件事。人们热衷于权和势,认为自己掌握了权势,但很多时候,是权势掌握了人。 容氏剥夺了齐二夫人的权,但是齐二夫人的势还在。因为贤贵妃,因为贤贵妃肚子里的龙种。 为了富贵,很多人愿意铤而走险。齐府内,难道就没有这样的人。容氏浸滛权力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可以为了容氏退让,可以顾全大局,但并不是没有底线。比如现在,他就不能再让自己的妻儿处在这样的险境中了。 “祖母,我不会住的很远,我会常回来。”齐攸道,突然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祖母若愿意,可以过去跟我们一起住。” 齐攸的语气很热切。 容氏却是一脸的黯然,她知道,她已经劝不转齐攸了。 “傻孩子!”容氏叹道。 齐攸也发觉自己说了傻话,不说容氏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就算容氏舍得,她也不能抛下儿子去跟孙儿住,那样儿子们哪还有脸面那。 祖孙俩俱是压低了声音说话,不过厅堂内的人还是听到了一部分。 齐二老爷、齐儒、齐仪等人也和容氏一样的一脸黯然,齐二夫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齐俭却是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 容氏放开了抓着齐攸的手,将身子靠在靠枕上。既然已经抓不住,那不妨松松手,或许反而能抓的更紧一些。 “柳村巷那有府里一处三进的宅子,虽小了些,暂时也够你们住的。那里家具都是全的,离府里也近。你便带着染丫头先住进去吧。”容氏道。 “祖母,这些小事,您就不用担心了。”齐攸道,“宁远居的人和物,我都会带走,还有我那几匹马。” 齐攸话一出口,厅堂内便响起了窃窃私语。 “攸儿,你不只是想搬出去……”容氏看着齐攸道。 齐攸摆明了是要分家出去,虽然他对家产几乎没有要求。 “四弟,你倒大方,没个有出息的产业,你出去喝西北风不成。要我说,你们兄弟四个,就该将家产均分。趁着今个账目清楚,账房们还在那屋子里没走,就分了吧。”齐俭忙道。 数道目光,夹杂着利剑飞向齐俭。 齐俭抹了抹脸,他豁出去了,今天的机会实在难得。虽然大老爷和大太太答应了给他好处,但若现在趁势与齐修均分家产,他只会得到的更多。 齐二夫人却抬起头,她知道她现在说话,肯定会被训斥。但是她 不说,就没人替她说。 “仪儿和佑儿两个都还没成亲,儒儿和樟哥儿又是那样的身子,珍姐儿眼看着也要预备嫁妆。老太太,不能这么分啊。”齐二夫人拖着哭腔道,“况且老爷和我还在那。” 众人也都听明白了齐二夫人的意思,她并不是想阻止齐攸分出去,她只是想阻止齐攸家里的财产。 “太太。”齐仪红着脸,扯了扯齐二夫人的衣角。 齐攸嘴角漾起一丝冷笑。 “老太太,就按我刚才说的,除了那些,我什么都不要。”齐攸道,“我齐攸就算没有本事,也还养的起自己的妻儿。” “宁远居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齐二夫人再次开口。 “娘。”齐仪已经是满脸通红,“您要是连我这个儿子也不要了,您就继续说。” 齐二夫人被齐仪的样子吓到了。 “乖仪儿,娘,娘不说了,你别急。瞧你,急的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娘不说了,娘什么都不说了。”齐二夫人忙安抚着齐仪。 齐二夫人这个时候还如此不知趣,容氏气的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二奶奶忙上前服侍,容氏好容易止住了咳嗽。 “再去将账册拿来。”容氏吩咐道。 宁远居上房 “……宁远居里的全部人和东西,都是四爷的,还有四爷那些马匹四爷也都要带走,老太太要将二房的家产分一份给四爷,四爷不要,说是大爷和璋哥儿身子不好,要用钱的地方多,五爷和六爷年纪小,还要成亲,也要花钱。最后老太太硬是要给,四爷就只要了老太太陪嫁的一处庄子,说就在京城外二十里。老太太还让四爷随便挑人带走……” 宝珠噼里啪啦地向荀卿染禀报着。 荀卿染只听了开头,对宝珠所说分到什么财产根本就没听进去。 “三爷一直在旁边撺掇着。”宝珠又道,“最后还说要大房里也这样分一分,老太太根本没搭理,大老爷也训斥了三爷。” 荀卿染却是对这样的八卦已经没了兴趣。齐攸没要容氏给的宅子,那么他们就要另外找地方。荀卿染就想要和荀君晖住的近一些,便忙吩咐人给荀君晖送信,让弟弟帮忙找合适的宅子。 “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吧。” 荀卿染又吩咐许嬷嬷等人。 这是要分出去单过,许嬷嬷等人也跟着高兴。 “奶奶放心,都交给奴才吧。”许嬷嬷道。 “是啊,婢子们都是做惯了的,轻车熟路。”桔梗也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我自然放心,就都交给你们了。四爷现在在哪?” “老太太留了四爷说话.一会就该回来了。”宝珠道。 祈年堂 齐二夫人躺在矮榻上,一个小丫头跪在脚踏上,正拿着两只美人拳给齐二夫人捶腿,另有两个丫头垂手在旁侍立。 齐二夫人突地坐了起来,那小丫头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手下重了.忙跪在那磕头,央求齐二夫人饶命。旁边那两个丫头也吓的缩起了肩膀。 齐二夫人本是心里有话想说,见三个丫头的样子,顿时扫了兴。 “笨手笨脚的,都滚出去。”齐二夫人斥道。 三个丫头如蒙大赦,忙都退了出去。 “太太,郑家太太来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快请。”齐二夫人忙道。 郑姨妈从外面进来,见了齐二夫人的样子就吃了一惊。虽是郑好儿叮嘱了她不可询问,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一言难尽。”齐二夫人让郑姨妈挨着自己坐下,“哎,还不是老三和老四,都闹着分家。” “……他倒是会故作大方。谁不知道,这些年老太太偏疼他,他那院子里的摆设,哪一样都价值连城。还有那些马匹,花了多少银子,只是银子还未必买的到。那匹什么照……,哦,是照夜白,隆庆王爷开价一万两,他都不肯卖的……”齐二夫人叙叙地说着,“再瞧瞧我这房里,儒儿和璋哥儿两个的身子,每年的药材不知要用多少银钱,仪儿和佑儿两个,还要娶亲,还有个七丫头,要备办嫁妆,对了珍姐儿的嫁妆也要预备了,都是要花钱的,若真要均分了家产,他们可怎么过活……” 郑姨妈听到半晌无语,最后脸上现出几分同情来。 “大姐,我不知你家事已经如此艰难。” 她们出身侯府,自幼锦衣玉食,从来没有为金钱烦恼过,甚至根本就没什么金钱观念。那个素来大方的大姐,如今却是这样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这让郑姨妈不习惯,还有些心酸。因为她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艰难,她的大姐不会变成这样。 齐二夫人见郑姨妈如此反应,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我只是不喜他明明占了便宜,却要故作大方。”齐二夫人道。 “那最后四爷都分了些什么?”郑姨妈问。 “他要的那些都给他了,还有老太太一个庄子,另外两千两银子。”齐二夫人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老太太定是暗地里有体己给他,还有这几年,我也没少贴补他们,我那家绸缎庄,可是早就给了他们。” 这不等于根本就没分二房的家产吗?两千两银子,一些家具摆设,一院子的人口,还有马匹,郑姨妈皱了皱眉。 两千两银子,只够买所小宅子。一个庄子,一个铺子,又能有多少出息,够不够那些人的吃用那?还有那些马匹…… “我听朔哥儿说,四爷养那些马,最是烧钱的。”郑姨妈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哪里够用那,难不成靠变卖家当……” “哎呦呦。”郑姨妈不由的又替齐攸和荀卿染心酸起来。 “你啊。,”齐二夫人见了郑姨妈的样子,便猜出了她的想法,“你不懂。” “今个分的只是齐府的家财。老太太的体己,可是一分都没拿出来。”齐二夫人压低了声音,“老太太手里可有座金山那。” “你们老太太的嫁妆是丰厚的,这么些年积攒下来,恩”倒是一大笔财产。”郑姨妈点头。 “还不止那些。”齐二夫人道,想了想,终于还是凑到郑姨妈耳边,“当初二老爷在外任上,遇到赈灾,他是迂阔的性子,被人摆弄了,亏了十万两。这个是杀头的罪过,他写信给老太太。十万两,府里一时也没有那么多现银,只能变卖些家产。可这样动静大,难保不被人知道了老爷亏空的事。老太太悄没声地就抬出来十个箱子,满满十箱子的金砖啊。这事是背着我的,可还是被我发现了。” 郑姨妈听到睁大了眼睛。 “我看老太太的样子,那不过是九牛一毛。”齐二夫人一脸算计道,“不知道老太太这座金山,打算给谁……如今老四他们要搬走,就伤了老太太的心,以后也不如在府里那么方便见面,慢慢的这情分就得淡下来……” 齐攸走进宁远居上房,就见窗前摆着一张绣架,绣架上铺了一匹白绢,旁边是一团团的丝线。遣儿和福生各自抱了一团丝线,睁大眼睛看着荀卿染。荀卿染正伏案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不好好歇着,这是在做什么?” 第三六零章未来 荀卿染从案上抬起头来,冲着齐攸笑了笑。 “没什么事,画着玩的。”荀卿染道。 瑄儿和福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齐攸就粘过来,依旧乖乖地站在那,抱着线团。 齐攸有些奇怪,走到荀卿染身边。 就见案上是副画卷,上面画着两个胖娃娃抱着绒球,粉雕玉琢,依稀就是福生和瑄儿的摸样。旁边还伏着一直毛团,却是只圆滚滚的虎斑猫,正抱着一团绒线嬉戏。好一副活泼讨喜的童嬉图。 “已经画好了。”荀卿染对福生和瑄儿道。 两个孩子都呼出一口气来,欢呼着凑到荀卿染身边,翘着脚往案上看。 齐攸这才明白,原来荀卿染是将福生和瑄儿入了画。 两个孩子因为矮小,看不清案上的画,瑄儿就抱住齐攸大腿,手脚并用往上爬。齐攸俯下身,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起来。 “这是我,这是福生哥哥。”瑄儿指着画卷惊喜道。 福生也连连点头,两个孩子再看向荀卿染的目光,就满含着抑慕。 “娘画的真好。”两个孩子齐声道。荀卿染自是十分受用。 “娘,这是给瑄儿的吗?”瑄儿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她很想要这幅画。 “这幅大了些,娘再画小些的给你,还有福生。”荀卿染想了想道。 这幅是她为绣屏风画的底稿。原本她是酏着绣些富贵牡丹、梅兰竹菊四季花草什么的,可正好福生和瑄儿来了,一人就抱了团丝线。她看着着实可爱,便动了念头,画了这么一副出来。又因为那屏风是要拿出去售卖的,两个小童的面貌并没有完全按着两个孩子来画。 “哦!”瑄儿拖长了声音,有些小小的失望。 “这幅是给爹爹的。”齐攸道。 “这样哦。”瑄儿那点失望马上就不见了。 “你们若喜欢,娘还可以教你们自己画。”荀卿染道。 “真的吗.太好了。”瑄儿喜道。 荀卿染点头,“自然是真的,只有你肯下功夫学。” 学画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荀卿染心中想到,若是瑄儿和福生自愿来学,她很愿意严格教导他们的。 齐攸将福生和瑄儿放下,“出去找奶妈玩去。” 两个孩子没有立刻走。 “爹爹,咱们是要去平西镇吗?”福生问道。 齐攸一怔,看了荀卿染一眼。 “他们看见丫头信在收拾东西……”荀卿染笑道。 两个孩子还记得从平西镇回来,丫头婆子们也是这样忙忙碌碌地清点、打包东西。 “方才也是这样问我的。”荀卿染向齐攸挑了挑眉,意思是说,你解释给孩子们听,便拿起画笔在图上润色。 “咱们是要离开这里。”齐攸道,“但不是去平西镇。” “去哪,去哪,还回来吗?” “就在南城……” 两个孩子专心地听齐攸说话。他们还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只是在平西镇回来的路上,那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便觉得搬家是极好玩的事情。 “你们可有好多体己物件,还不去看着丫头们收拾起来。”荀卿染放下画笔道。 福生和瑄儿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高京兴兴地出去了。 “这些,你若喜欢,偶尔做来解解闷也就罢了。”齐攸看了看案上的那幅画,又看了看窗前的绣架,“我还有些私产,咱们这一家子总够用了。” 齐攸进门看到绣架,就猜到荀卿染一定是知道他并没有要什么财产,怕以后一家人用度不够,要绣些活计贴补家用。 “我本就喜欢这些,每天活动活动对身子也好。”荀卿染若无其事道。 两人就在榻上坐了下来,暖暖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在两人身上。 “四爷已经找好了房子?”荀卿染问,“我还捎信给君晖,让他帮咱们寻合适的房子那。” “……那时佑年在京城找宅子,我也跟着留意。正好有处不错的宅子,我就买了下来宅子在城南,只有三进,园子小了些,屋子也没这里的大,没有琉璃窗,也没有地龙,只火炕……” “无妨,现成的宅子,毕竟比我想的好多了。”荀卿染道,“只要咱们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在一处,就是最好的。” “老太太要将二房的家产分一份给我,我没要,你怀不怪我?”齐攸问。 荀卿染故作生气,扭着头看齐攸。 “四爷当我是什么人啊。”荀卿染道,“我若在意,那时就不会只留下四爷,自己回宁远居来。后来丫头们来告诉我,四爷要搬出去住,不要家产。我若想要,那个时候就去找四爷了。……别说咱们还有这些东西,就是没有,只要能一家子清清静静过日子,我也没有怨言。” 荀卿染是什么样的性子,齐攸如何不知道。不过是觉得城南那宅子比不得这里,对妻儿有些愧疚,才那样问。 齐攸伸手轻轻环抱了荀卿染。 “咱们出去了,吃穿用度,只怕不比府里那。”这个荀卿染早就想到了。 “四爷给我的那些私房钱,我在城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算着每年的出息,节约着些,就够一大家子人的嚼用了。”荀卿染为齐攸算着帐,“我的手艺并没放下,好好地绣上一幅,也足够养枣花、雪球、小黑、雪团他们……” “你这是打算将我养起来。”齐攸听着荀卿染的打算,突然打断道。 “啊?”荀卿染正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中,听齐攸语气有异,这才抬起头看着齐攸。齐攸板着脸。 “怎么会?”荀卿染眨眨眼,忙反驳,“我和孩子们都要靠四爷养活那。咳咳,我都想好了,咱们干脆开个镖局吧,四爷你和唐佑年做镖师,到时候……” 荀卿染的脸上散发着光辉,目光流光溢彩。 齐攸看的怔了怔,面色不由得跟着一起生动起来,不过他很快发现,赶紧又板下了脸。 “卿染,那本散花女侠,我记得收在书房第三隔,现在却怎么都找不见了。卿染,你说说,那本书是自己长了腿,跑去哪里了。” 荀卿染一惊,明明是在说将来的打算,齐攸怎么又转到话本上。 “我怎么知道,四爷没收了之后,就再没见到了。”荀卿染正色道。 “还糊弄我,你枕头底下是什么?”齐攸道。 “哦,”荀卿染一惊,马上镇定下来,反击道,“四爷,你偷看我的东西。” 齐攸嘴角抽了抽,“哪里还用偷看,你现在去瞧瞧,是你没藏好,露了一半出来。” 荀卿染第一个念头是马上去卧房查看,不过转念之间就觉得这样太露了行迹。不过是话本,齐攸能将她怎样,哼。 “咱们在说以后的打算,提那些做什么?”荀卿染试图岔开话题。 “你敢说,这开镖局的想头,和那本书没关系。” “哼。哼。”荀卿染。亨了两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好了好了,你要看就看吧。”齐攸见荀卿染如此,反而安抚道,“你的打算都很好。” “……便去做镖师也没什么,我会养家的,这是男人的事,不用你跟着操心。”齐攸又道。荀卿染眨了眨眼,有些欣慰,又有些烦恼。 欣慰的是齐攸有担当。齐攸是富贵乡中长大的,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她今天故意提出镖师的说法,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试探齐攸到时候能否放下身段。齐攸的答案她很满意。 她烦恼的是,齐攸的大男人姿态依旧。她觉得她做些事情贴补家用,是天经地义的。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开一座绣庄,不仅她自己绣,还要将那些绣功好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她要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她们…… 齐攸看着荀卿染怅然若失的表情,认为她在担心以后的家用。 “我这些年积攒了些私房,便是以后什么都不做,也够咱们花用的了。”齐攸低下头在荀卿染的额头亲了亲。 齐攸的私房?荀卿染知道齐攸有私房,但是具体是多少却不知道。这次因为突然出了宁馨的事情,他找来了沈良。沈良只问她要支取多少银子,当即就拿来了银票。 齐攸的家底,她还真不清楚。荀卿染脸声,有些茫然。 成亲多年,瑄儿都能跑能跳了,荀卿染却连丈夫到底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只知道傻兮兮地在这里盘算如何养活一家子,要用单薄的肩膀,承担起养家的重担。 “小笨蛋。”齐攸忍俊不禁,轻轻点了点荀卿染的鼻尖。 齐攸只是微笑,却仿佛是雪原上突然盛开的雪岸花,几乎晃花了荀卿染的眼睛。 荀卿染顺势倒在齐攸怀里,心忤忤跳了起来。找了美男什么的,其实真的吃亏啊。比如说她看到齐攸笑,就会头脑中白,好在齐攸很少笑,不过就是这样,后果也很严重不是吗,当初打定主意要盘算齐攸家底的,结果现在,她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美男是祸水,这个教训一定要记住。不过她已经掉进祸水里,这辈子没救了,可是她定要将这教训告诉瑄儿。荀卿染暗自握拳。 “等搬过去,就让沈良打理外院的事情。”齐攸在荀卿染头上道.“我那些私产这些年都是他在打理,我叫他把账目汇总了给你,还有地契、房契……” 齐攸这是要将家底全部交给荀卿染。 可惜的是,荀卿染再次沉浸在关于祸水纠结中,竟然没有听到。 过了晌午,齐攸正要带人去南城,说是要另外收拾出个暖阁出来给荀卿染住,正巧荀君晖接到荀卿染的信匆匆赶来。 “没有暖阁?”荀君晖皱起眉头.“那不成,天越来越冷,姐姐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了。” “没什么,改一改,也就有了暖阁。”荀卿染道。 “不能委屈了姐姐。”荀君晖道,“姐姐方才派人让我帮着找宅子,我正找了一处合适的宅子。” “哦,是哪里?”齐攸问“就是鹿山脚下的抱朴园!”荀君晖道。 齐攸挑了挑眉,荀卿染却是愣住了。 第三六一章 乔迁 “抱朴园?”齐攸眼睛一亮,和荀君晖在矮桌旁坐下,“那家主人竟然肯卖了?” 抱朴园现在的主人,曾经是江南一带的大富商。当年河南等地水患,国库空虚,是这富商献出家财,解了燃眉之急。皇上打算封赏这富商,然而这富商却不要封赏,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买下抱朴园。这富商出的价非常大方,而这笔钱自然也是充入国库的,皇上自然乐得答应。因此抱朴园易主,皇上又封了那富商一个玉虚散人的号。 从那以后,这富商一家就搬到抱朴园中,从此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那玉虚散人的真面目,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得见。 这抱朴园竟然肯卖?齐攸自然惊讶。 荀卿染不知齐攸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不过抱朴园她是曾见过的,知道那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房产,若真的能买到手,便是倾家之力也是值得。因此,她也坐在榻上,看着弟弟。 荀君晖见姐娃、姐夫两人都对这件事认了真,忙道:“不是卖,却可以借。” 借住?齐攸更是奇怪,荀卿染则有些担心地看着弟弟。 “君晖,你什么时候和玉虚散人有了交情?”齐攸问。 “我们认识了些时候了。”荀君晖道,“他见我在外面居住,就说他那园子里空屋子很多,请我搬过去住,我并没答方,今天接到姐姐的信,要我帮着寻宅院。我想着好宅院不是一时半会能寻到的,就想起了抱朴园。我去见玉虚散人说了,他答应可以借两个院子给姐姐住。” 荀卿染走过去,将苛君晖拉起来,姐弟俩走到屏风旁。 “君晖,你没有事情瞒着姐姐吧?”荀卿染小声问弟弟。 “没有。”荀君晖道。 荀卿染虎起脸,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吓唬荀君晖。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玉虚散人?怎么交情就这么好了,姐姐可没听你说过。” 荀君晖马上陪笑,“姐姐,是这么回事……” 荀君晖就说起和玉虚散人结识的经过。原来荀君晖写的一笔好字,中了探花后,又在翰林院当差,他写的字慢慢地更加有了名气。这玉虚散人是个商人,又深居简出,却是极爱书画。 “……是个很和蔼的老人,评画论书都极有品位,他来找我求个匾额,我写了给他,从此就认识了。他还见过姐姐的字,很是赞叹。因是姐姐的墨宝,我自是不肯随便给人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荀卿染依日有些不放心。 “这玉虚散人……” “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荀君晖道:“时过境迁,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你知道就好。”荀卿染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姐弟俩又重新入座。 齐攸却是对荀君晖的提议心动。抱朴园县京城四大名国之一,不说周围的环境、里面的风景,便是房舍,自不是寻常人定可比。就算不能买下来,借住进去,却比那些浅宅窄巷强上许多。而他可以多出些时间来,或是寻更好的宅院,或是将城南那处宅院扩建修缮,总之不能让妻儿跟着他受了委屈。 荀卿染也在想,那座枫林,现在想必风景正好。 “那园子是不错。”荀卿染道,“不过,咱们若住进去。一定要付租金。” “那玉虚散人只怕不肯要。”荀君晖道。 “他若不要,我们便不去。”荀卿染态度很坚决。 三个人商议了一番,便有了决定。荀君晖和齐攸,又叫上了唐佑年,三个人去抱朴园看房子。 将近掌灯时分,齐攸才从抱朴园回来,脸上带着些喜气。 “怎么样?”荀卿染忙问。 “我去看过,那园子里房子极好。”齐攸道,“已经和主人说好了,就将那枫林旁边的几处院子借给咱们。琉璃窗采光极好,有现成的暖阁,也是烧地龙的,租金也已经谈妥了。” “原是不肯要租金,最后还是君晖说项,他才肯了。” 齐攸将看房子的过程和荀卿染说了一番。他也很高兴,抱扑园的房子好,妻儿不用受苦,而且那里还有专门的马厩,他也租了下来。 “这次多亏了君晖。”齐攸道。抱朴园的主人告看着荀君晖的情面,才让他们借住。而收取租金,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住的更自在些。 抱朴园的房子每年都有修缮,各处更有人每天打扫,因此稍作收拾,就可以搬过去住。 荀卿染这边打发了许嬷嬷、陈德家的等人过去看过,就陆续将家什都搬了过去。 齐攸和荀卿染搬出齐府,依着容氏的主意,对外只说是荀卿染怀着身孕,和齐府有些犯冲,所以这才搬出去暂住,说是等平安生下来孩子再回来。 这不过是为了整个安国公府的脸面,荀卿染也就没说什么。但是对于宁远居的下人,荀卿染还是将话说清楚了。这不同于去平西镇,几年之后就会回来。凡是愿意跟着她和齐攸走的,她自然都带走。那些不愿意跟着她的,她也绝不为难。毕竟这些人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平时不在一个院子里,却都在一个府里,跟了她出去,以后见面就难了。他们不愿意一家子分开,或是不愿意离开国公府,也是人之常情。 便真有要留下来的,荀卿染便给她们在容氏、齐儒和齐仪那几处院子里找了差事。 众人感恩,都说四奶奶是重情义的好主子。这一家子上下,几乎都舍不得齐攸和荀卿染离开。 这天一早,荀卿染和齐攸早早地起床,两人匆匆地吃过了早饭,便都换了大衣裳。福生和瑄儿也都打扮好了众人一起到宜年居来向容氏辞行。 他们刚进宜年居的大门,齐二奶奶和大奶奶两个就从上房迎了出来。 宜年居上房已经坐满了人。容氏自不必说,是早就起来了,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齐儒兄弟、颜明月、容云暖等,还有郑姨妈带着郑好儿也都过来为两人送行。只有齐二夫人因为禁足,并未出来。 因为要说的话早就说了,这时便都是寒暄。 齐攸带着瑄儿、福生给容氏磕头。荀卿染因为身子笨重,只能略福了一福。 容氏亲自带着人送了他们出来。 “不过是暂时出去住一阵子,等生了孩子,再搬回来。”容氏叙叙地嘱咐着。 荀卿染心中叹息,为哄老人家高兴,只能陪笑答应着。 “祖母也不知还能活几天,攸儿,你有空要时常回来看看。”容氏又拉着齐攸的手道。 众人出了二门,容氏依旧拉着齐攸和荀卿染的手不放,嘴里不住地嘱咐。 看着容氏花白的头发,荀卿染心里生出几分负罪感。虽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和齐攸都不会离开。 “请祖母回去吧。”齐攸道, “你上车吧,祖母在这看着。”容氏道。 齐攸要容氏回房去休息,他才肯上车走,容氏则是偏要看着马车走,她才肯回去。祖别俩都犯了倔脾气。 还是齐二奶奶上前解围。 “老太太,外边冷。还是让弟妹和侄儿们早点上车。……新居入住,那边已经定了吉时的,不好耽搁了。” 容氏这才让步,由着齐二奶奶扶了回去。 齐攸先将荀卿染扶上马车,又抱了瑄儿和福生到车上,一家子都坐上马车。马车这才缓缓启动,离开了齐府。 马车吱吱呀呀地走着,马车内笼罩着淡淡的离别与息,齐攸和荀卿染都沉默着。直到瑄儿掀起车帘的一角,望见了抱朴国雪白的墙壁,还有墙头上露出来的那似乎望不到边际的红云。 “好漂亮,爹爹,娘,那就是咱们的新家吗。”瑄儿崔跃着。 荀卿染也凑到车窗旁,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对,那就是咱们的新家。” “小舅舅,我看到小舅舅了。”福生叫道。 荀君晖正带着一群人站在抱朴园大门门口,远远地见了荀卿染的马车,忙挥手向旁边的小厮咐啥了一声。 荀卿染的马车,就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浑身沐浴着纷飞的彩纸,驶进了抱朴园的大门内。 瑄儿和福生喜的直跳脚,齐攸和荀卿染相视一笑,两人的衣袖交叠在一起,两只交握的手一时都没有分开。 荀卿染和齐攸的院子就在枫林旁边,精致而幽静。荀卿染一进门,就喜欢上了这里。不得不说,这里的建筑布置独具匠心,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似乎都能够入画。 “恭贺姐姐姐夫乔迁之喜。”荀君晖和刚进京的荀君皙从外面进来。 麦芽抱着糖糖跟着唐佑年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齐攸和荀卿染离开齐府,唐佑年他们自然不会再住下去,便也跟着一起搬出来,就住在这院子不远处一座小院子里。 这院子后面就有厨房,因许嬷嬷等人早就过来布置了,一切都是现成的,并不需要荀卿染操心。 众人正在说笑,便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 “永和郡王驾到!” 第362章 新居 荀卿染知道应泽会来,但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快,她和齐攸才刚刚搬来。 如今永和亲王就只有应泽这一个儿子,而应泽偏又有着外族血统。因此宫里面考虑再三,便封了应泽郡王的爵位,依旧沿袭了永和的封号,并将那座梨园赐还给他作为府邸。这算是额外的恩典,因为那是按着亲王的规格修建的。虽是从亲王降为郡王,却依旧是铁帽子王,世袭罔替。这样做既保留了先皇的脸面,又让人知道当今圣上宽厚仁德。 齐攸带人出去将应泽接了进来,荀卿染忙上前屈膝福了一福,应泽让过,躬身还礼。 应泽的脸色已经略微有了些血色,一身淡紫色的袍子,紫金嵌玉腰带,因是在宁馨的丧期的缘故,并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荀卿染打量着应泽,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应泽的真面目,确切地说是第一次看到应泽刮去胡子的样子。 众人分宾主落座,略寒暄了几句,唐佑年、荀君晖等人便说要去园中四处走走,告辞退了出去。 “这两天忙着宁馨的丧事,又要应承皇上的召见,方才才知道你们搬了出来。”应泽道。 宁馨如今停灵在梨园,按着郡主的规制办理丧事。 宁馨就仿佛是一道耀眼的流星,在很多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消逝了。宁馨回到京城,不过只有三四天的功夫,她短暂的轨迹,只有少有人知情。 先是康郡王妃得了消息,进宫求见,却扑了个空。康郡王妃没有见到宁馨,就陪着太后娘娘游览御花园。 两人的谈话,自然围绕着宁馨。 “时光过的飞快,转眼就这些年。不知道宁馨妹妹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她那女儿,小名叫桂丫的,却和宁馨小时候长的是一模一样。”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似乎是将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不过因为湖水深不见底,也只泛起了一点点涟漪,便没了声息。太后突然感觉不适,就回了慈宁宫,却留下康郡王妃在榻前伺候。太后屏退众人,与康郡王妃说了半天的话。 正德帝在文宣殿赐宴。便有翰林院众文官共同上表,为一佟姓同僚的母亲请封。说是这位老夫人年轻守寡,含辛茹苦,独自养育儿女,将儿子培育成材,足可作为天下女子楷模。正德帝龙颜大悦,当场便应允了。君臣们就讲起历史上有关的掌故,从最有名的孟母三迁讲起,直到当朝的一些例子。 当然也有人说了些反面的例子,比如说太平公主,正德帝自然不喜,又有翰林院侍读学士荀君晖讲了汉光武帝为寡姐湖阳公主做媒的故事。 光武帝的姐姐湖阳寡居,看上了当时的大司空宋弘。宋弘已经有妻室,刘秀心疼长姐,想要成全,就向宋弘试探。只要宋弘有意,休妻再娶水到渠成。 “光武帝以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试探,宋公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婉拒,光武帝不以为忤,告长姐曰事不成已。皇家天威无人可以抗拒,然而光武帝千古明君,不肯强人所难,免了人伦惨剧,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正德帝听的哈哈大笑。 “荀卿说的好。家事国事天下事,自古为帝王,大不易。光武帝,自是一代明君。” 众官员自是一番奉承,说当今正是明君盛世,远非光武可比等等,御宴尽欢而散。 同一天早晨,街头巷尾,酒肆茶楼,那说书的唱戏的,都不说别的唱别的,唯有一出东郭先生和狼,自然那那词、情节略有了些变化。 不过也只这一天的功夫,因为第二天,便传出了宁馨郡主的死讯,这说书唱曲的都只得停了下来。 宁馨的后事,自是交由应泽处置。便有消息传出,原来宁馨早有宿疾,这次奔驰进京,大悲大喜,终于宿疾爆发,不可医治。宁馨郡主有贴身嬷嬷一名,忠义无双,竟殉主而死。 宁馨的死,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荀卿染打量着应泽,应泽虽和宁馨是同父所出的兄妹,但是两个人的相貌,并没什么共同之处。 “我们搬出来,本就是要悄悄地,不想惊动人。”齐攸道,“阿泽,可要将吕太医请来,为你诊脉?” 应泽摆摆手,“不必了,宫中太医都看过。我这身上余毒已清,不过是多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余毒?”荀卿染看着应泽。 齐攸回来后,两人忙着应付欺负内的事情,关于应泽的事情,只是略略谈及,荀卿染还不知道细情。 “对,阿泽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齐攸道,“下毒的人” 齐攸看了应泽一眼,“就是宁馨。” 应泽苦笑。 原来当初齐攸和应泽特意选了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给宁馨。婚后,这男人待宁馨极好,两人还生下一个女儿。应泽自是认为宁馨已经安心那样度日了。 应泽接到圣旨,心中还是惦念宁馨,便去了乡下,将这消息告诉宁馨,想要她也高兴高兴。 “我当时和她说,等我回到京城,将事情安排妥当,就接他们夫妻进京。”应泽回忆道。 当时宁馨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早上,却打点好了行李,要和应泽一起回京。说是这么多年,她要回京为父王和母妃的坟前上一炷香,一刻都不能等。而宁馨的丈夫只是抱着两人的女儿,并没出面阻拦。应泽见宁馨说的情真意切,这个要求也 锦屏记第9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8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8部分阅读 个要求也并不过分,最后就答应了下来。 “昨个已经接了桂丫他们父女进京来,我才知道,宁馨当时说的是谎话。”应泽叹了口气道。 原来那天晚上,宁馨便对着男人哭了起来。自是说她本来如何富贵,后来如何受苦,说是眼看着就能回复旧日的荣华,却因为和他成亲生了孩子,就只能一辈子做个村妇。那男人本就认为宁馨是下凡的仙女似地,一直认为配不上宁馨。宁馨又说等恢复了身份,便回来接他们父女,到时候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这男人却是极老实的,又极厚道软弱。他知道宁馨虽然为他生了女儿,但是心却完全不在这里。因此见宁馨哭求,他就答应下来,说不会阻碍宁馨,也不求宁馨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富贵,只求留下两人的女儿。 荀卿染抚额,想到那句俗语,“好白菜都被猪拱了。”话粗理不粗,这里面,宁馨就是那猪,她男人才是那颗好白菜。 “他们父女俩要如何安置?”荀卿染问。 “宁馨是以未出嫁女的身份进京,并恢复了封号。也会以未出嫁女的身份下葬。”应泽道,“我已经问过,他们父女,只想安静过活,并无意留在京城。等宁馨下葬后,我会派人送他们回去。总会让他们安稳度日就是了一一” 这是要为了大家的体面,将错就错了。 “那图又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 应泽再次苦笑。 应泽带着宁馨上路,毕竟是要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兄妹总是在一处玩的那段时光。 “那图是我娘生前留下来的。她思念故土,便将家乡的山川河流画在一张羊皮上。后来就留给了我,我娘留下柬的东西圾少,这东西我自然当宝贝似地,这回来的路上曾几次拿出来看,也没有背着宁馨。宁馨问我,我随口就说是北蛮的地形图。她见我那般宝贝,就误会了。”应泽道。 应泽的眼中满是痛苦的神色。 “她趁我不注意,在我的茶中下了毒。那不过是乡下采摘的一种有毒的草根,是我粗心,只以为路上没有好茶,又是她拿来的,因此没有戒心,就喝了下去。然后她就拿了那地图,趁我昏迷,说动了一个护送的卫兵,送她上京。” 应泽还真是对宁馨没有防备。荀卿染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转念一想,应泽与宁馨,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同父所出的兄妹。应泽眼中的宁馨,与她眼中的宁馨,自是不同的。 不过宁馨竟然随身带着毒草根.还是在乡下住的时候采集到的。这就不能不让人心中发寒,若是当初宁馨的丈夫不是那么痛快地放手,或许第一个受害的就不是应泽了。若不是宁馨已经死了,那应泽只怕也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想到这荀卿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齐攸握住了荀卿染的手,齐攸的手宽大温暖,荀卿染渐渐安下心来。 “那图,并不是……”荀卿染又担心起来,宁馨献的图并不是北蛮军事图,那皇帝会不会迁怒应泽。 齐攸捏了捏荀卿染的手心,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哦,哦。”荀卿染看看齐攸又看看应泽。 “这里没别人,说说也无妨。”应泽道。 “北蛮的图,宫里也有几张。陛下怎么会认不出真假。”齐攸对荀卿染道,“不过是借个由头,让那边知道咱们有他们的军事布防图罢了。再者,也可以不提旧事,封赏阿泽。” 荀卿染略有些茫然地点头,难道这就是兵不厌诈。 三人很快就放下了这个话题。 “我来是请你们搬去梨园住。”应泽道,“这里虽好,我那里也不差。你们在这里还是借住,我那里,便是你们的家。” 应泽要齐攸和荀卿染住到梨园去。 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 “梨园离这里也不远,以后咱们自然少不得去叨扰的,不过现在都搬过来了,就暂时不想再动。”荀卿染道。 “那么大的府邸,除了下人,就我一个,冷冷清清的。”应泽道,“不如,我搬过来如何?” 荀卿染看了应泽一眼.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很快你想要冷清也冷清不起来了。”荀卿染道,“只怕那梨园的门槛,就要被人踏破了那。” 年轻、英俊,尚未婚配的铁帽子郡王统共有几个,荀卿染相信,梨园很快就会宾客盈门,尤其是上门的媒婆,数量只怕会非常可观。 应泽淡淡笑了笑,似乎提不起劲来。 “去叫福生和瑄儿来。”荀卿染吩咐。 一会功夫,福生和瑄儿便被奶妈领了进来。 “这是你们爹爹的好朋友,永和郡王。你们便叫伯伯吧。” 两个孩子便都有模有样地上来见礼。 “快起来,快起来。”应泽忙站起身,一手一个将福生和瑄儿扶起来。 两个孩子虽是小小年纪,但是因为平日的教导,行动坐卧一板一眼,已经隐隐透出大家气象。 应泽越看越是欢喜。 “那时你们一个这么大,一个这么大,都还在奶妈的怀里。哭的响亮极了。”应泽拿一个巴掌比了比,道。 这个伯伯好像是第一次见面,怎么知道他们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瑄儿和福生望着荀卿染,求解释。 “伯伯在平西镇的时候,就在咱们家了。那时候你们太小,不记得的。”荀卿染解释道,“伯伯还救过咱们,就是那天有贼人趁着你们爹爹不在,闯到咱们家的时候。” 两个孩子听了荀卿染的解释,立刻对应泽亲近了几分。 自打福生进门,应泽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现在,应泽一边用大手抚摸着福生的头顶,一边和福生说话。 从荀卿染的角度看过去,福生除了眸色,若是再去掉脸上的婴儿肥,与应泽十分醅似。 “……已经学了三百个大字,跟着娘亲念了一年的三字经。马步能站两个时辰,等我能拉动义父书房那张弓,义父答应了送匹小马给我。”福生骄傲地说。 “好,好,到时候爹……,咳咳,伯伯也送你一匹。”应泽道。 “好啊,正好妹妹也想要。”福生很痛快地答应道。 瑄儿喜的小脸蛋通红。 “娘和爹爹都说瑄儿还小,只答应给福生哥哥小马,还是福生哥哥最贴心。” 瑄儿说起话来小大人一般,荀卿染、齐攸、应泽都听得丑俊不禁。 “四爷、四奶奶,酒席已经摆下了。”许嬷嬷进来禀报道。 “咱们去喝酒。”齐攸站起身。 第363章 枫林 应泽等人吃过了酒席,便纷纷散去。 天色还早,荀卿染坐在暖阁中,与麦芽、许嬷嬷等人商量,她们刚搬过来,该拜会拜会主人只不知这抱朴园的女主人是谁。 “奴才这两天在这院子里收拾,那玉虚散人深居简出,好像没有妻室。倒是见过一位严夫人,应该是玉虚散人的晚辈,管理着内宅事务。”许嬷嬷道。 “就准备几个尺头,再烤制两样点心送过去。看严夫人什么时候方便,咱们过去拜会拜会。”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答应一声下去准备。 礼物送了过去,那位严夫人竟主动过来见荀卿染。 这位严夫人看样子约略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娇小,打扮的十分利落,一张粉白的瓜子脸,说起话来软软糯糯,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本该早过来拜见,知道奶奶怀着身孕,怕奶奶才搬过来要歇一歇才肯见人。”严夫人道。 两人客套了一番。 荀卿染便小心探问,在这园子内主人家都有什么忌讳。 “奶奶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怎样就怎样。”严夫人忙道,“只是,家父喜欢清静,性格有些古怪。若是礼仪不周,还请奶奶不要见怪。” 荀卿染自然说无妨。 “若是缺什么,也尽管打发人来,比外面买的强一些。”严夫人道。 荀卿染只当是客气话,自然客气地回应。 送走严夫人,众人少不得有些议论。 “虽说是商人家,这能得了皇上封赏的就是不一样,那规矩礼数,却和大家子一样的。” 虽说主人家并不挑惕,但荀卿染依日告诉许嬷嬷、桔梗等人约束手下的丫头婆子,不能做了恶客。 到了晚间,夫妻两人上床歇息,荀卿染就向齐攸问起玉虚散人。 “是位老者,话并不多。与其说是商人,倒更像个儒生。”这是齐攸对玉虚散人的评价,“对我淡淡的,倒是对君晖极好。”齐攸想起那天见面的情形,“他对君晖的态度,有些像长辈,却又没有架子,反而多了几分尊重。” “他们要养这么大的宅子,可做着什么营生?” “他家有子弟依旧在江南经商,每年自有银钱送上京城来。”齐攸道。 荀卿染心中对玉虚散人更加好奇。 在她搬过来的第三天,才见到这位闻名已久的奇人。 那时候荀卿染正带着福生和撞儿在枫林边散步,远远地看见有人在湖边垂钓。她见那人年纪大概有五十开外,穿着一身藏蓝色直缀,正是齐攸说过的玉虚散人的模样口她想起严夫人说的话,犹豫着该上前打招呼,还是绕开免得打扰了玉虚散人。 玉虚散人却站了起来,朝她们走了过来。 玉虚散人走到近前,朝荀卿染躬身施礼。 “给夫人请安。” 荀卿染忙屈膝还礼。 “老先生便是此间的主人了?我们是不是打扰了您?” “正是老夫。不过是无事出来走走,谈不上打扰。”玉虚散人道。 “这两个都是夫人的孩子?”玉虚散人看着福生和瑄儿问。 “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的义子。”荀卿染道,就让福生和瑄儿见过玉虚散人。 玉虚散人将福生和瑄儿打量了一番,就从怀中掏出两个玉坠。 “这是在佛前供奉过的,给哥儿和姐儿戴在身边,或能驱邪避祸。” 却是两个小巧的平安坠,玉质温润清透,却也不会昂贵的让人无法接受。荀卿染略做推让,便收了下来。 玉虚散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陪着荀卿染在沿着湖边慢慢走了起来,并说起曾在荀君晖处看过荀卿染提的门匾对联。 “……君晖说他的字,还是跟着夫人学的。”玉虚散人道。 直接称呼弟弟的名字,语气中透出亲切,又说到姐弟俩小时候的事情,看来弟弟和这玉虚散人交情非比一般。 荀卿染这么想着,就笑着点点头。 “我那时候也是幼年,姐弟俩临摹同一本字帖,君晖年纪小,有的时候坐不住,我不过稍作督促罢了。” “夫人的字可也算的一绝了。恕我直言,令尊虽说学问极好,只是说到书法,还比夫人略逊了一筹。夫人那时年幼,就肯在习字上下如许的功夫,想必是受了别的长辈的影响。” 当初下功夫练字,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荀君晖能科举成名。她为了督促弟弟,同时也是自己喜欢,因此才下了那番功夫,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 “荀家本就是世代书香,读书习字蔚然成风,若说影响,应是这家风影响吧。” “哦。”玉虚散人沉吟道,“老夫还以为夫人是受了令堂的影响,君晖有提过令堂极好诗文的。” 荀卿染心中一动。玉虚散人所说令堂,青定不是方氏。可是,弟弟又怎么会跟他说起生母爱好诗文。 “家中嫡母出身定远侯府,对诗文不过平平。我和弟弟的生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时候弟弟还在襁褓,我比弟弟大一些,不过可惜,便是我,如今也记不得生母的模样了。”荀卿染说着打量玉虚散人。 玉虚散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带着荀卿染走入枫林。 “这一棵,还是颜家第六代家主亲手栽种的……”玉虚散人指着一棵约两人合抱的大树道。 这枫林已有百年的历史,玉虚散人竟能清晰地说出每一棵的来历。 苛卿染有些心惊,好在她在谈起和弟弟的生母的时候,就将丫头们都打发到了远处。因此,玉虚散人的话,只有她能听见。 “百年大族,一夕烟消云散。总算没有焚琴煮鹤,还有这一处园子留下来,还有这些枫树,……让后人能够凭吊。”玉虚散人抚着一棵枫树,眉宇间满是酸楚。 荀卿染有一瞬问的失神,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 “老先生做如此打扮,想必精研道家经典,通透世事。道家处世,最高境界讲究和光同尘,与时舒卷。老先生以为如何?”荀卿染笑着问道。 “夫人果然博学。”玉虚散人望着荀卿染,似乎有些惆怅,又很是欣慰。“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夫人说的对,老夫也极崇尚此道。” 那就好,荀卿染心中道,微笑着点了点头。 玉虚散人博古通今,又熟知这抱朴园内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的掌故,竟带着荀卿染一一看过去。 “这些掌故,想必君晖都已经领略过了。”荀卿染再一次笑道。 玉虚散人也笑了笑,“请他搬进来住,他总是不肯。若不是怕夫 人在外面受苦,他绝不肯上门来找我。” 从那以后,宾主之间便没有了隔膜。有的时候远远地见了,不过相互点头致意,有的时候会过来说两句话,有的时候只在远远地看着荀卿染带着两个孩子玩耍。双方都十分自然、自在。 荀卿染渐渐地喜欢上了抱朴园,喜欢上了这座枫林。 福生和瑄儿显然也喜欢这里。 如今已经是深秋,林中到处是厚厚的落叶。午后温暖的阳光从村枝间洒落下来,映着火红的板叶,将人的脸也染上了淡淡的红霞。 荀卿染和齐攸沿着林中的青石小路慢慢地走着。他近来无事,也少出去应酬,每天有大把的时间陪着荀卿染。 福生和瑄儿两个被包裹成圆滚滚的小包子样,正一边笑着,一边追逐着小梅花鹿玩耍。小梅花鹿已经长出了柔软的鹿角,它已经和两个孩子玩熟了,轻盈地躲闪着,有的时候则会停下来,被两个孩子捉住也不挣扎。 “福生和瑄儿这些天都玩野了。”齐攸道。 “这样也好,你看福生又长个了。瑄儿也比一般女孩儿结实。”荀卿染笑道。 大家族的女孩子都是娇养,像珏姐儿,比瑄儿还大一些,却每天不离奶妈的怀里,很少自己走动,更不可能像这样在外面玩耍。 “鸾玉姐姐说,瑄儿这样很好。以后长大了,心胸眼界也会宽些。”荀卿染道。 “我又没说不好。擅儿这样很好。”齐攸道。 “若在那边府里,便没这般自在。”荀卿染道。 齐攸点头,伸手将落到荀卿染头上的一片枫叶拿掉。 “今个儿四爷去了府里,老太太还好吧!” “祖母身体还好。”齐攸语气有些迟疑,“太太前个又被娘娘诏进宫里去了。” “老太太就没进宫和娘娘说说话?”荀卿染微微皱眉。 “老太太也曾进宫,不过娘娘身体娇弱,许多言辞都听不得。老太太刚开口,娘娘就说肚子疼……”齐攸也皱起了眉头。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 “随他们去吧。”荀卿染突然停住脚,“太太所忌讳的不过是咱们,如今咱们出来了,四爷为了让她们安心,故意躲着朋友们,都不肯出去交游了。她们还有什么不足。” “什么都瞒不过你。”齐攸看着荀卿染道,“卿染,我这样做,你怪不怪我。” 荀卿染本是为齐攸不平,听齐攸这样说不由得扑哧一笑。 “四爷天天陪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只怕四爷自己觉得憋闷。” “我不憋闷,我正沉溺酒色,不思进取!” “不,这是韬光养晦。”荀卿染正色道。 第364章 蜜语 韬光养晦,为了齐府的大局,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不过,不管齐攸和荀卿染心中怎么想,他们搬离齐府,到抱朴园闲居,都是出自不得已,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便再去求一任外任。这次,咱们去哪里?不如就去颍川那边?或是江南?从小就听老太太说,江南如何如何好。去两广也好,那里物产丰富,有许多外洋来的商船”齐攸道。 “哪里都好,不如咱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将这江山都领略一遍。”荀卿染笑道。 “好。”齐攸点头。 “就走到咱们都老了,走不动的时候为止。”荀卿染道。 两个人慢慢地向前走着。荀卿染的心中充满喜悦。为了齐府的大局,齐攸只得放弃了仕途。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现在感觉非常幸福,那踏遍大好河山的前景,更是无限美好。 荀卿染步伐轻快,完全不像个孕妇。齐攸看着荀卿染的侧脸,被她的好心情感染。 “当初老太太要娶你进门,和我说了你许多好话。老太太最喜欢你的性情,说是谁娶了你就娶到了福气。”齐攸突然道。 荀卿染转过头,“老太太还说了我些什么?” 齐攸很清楚地记得,容氏跟他说要他娶荀卿染时曾说过的那些话。“虽是庶出,但教养风度丝毫不差”,“荀家世代书香,与他们联姻最为稳妥”。容氏还曾几次在他面前赞荀卿染性子好,“懂得取舍,知道满足”,“与这样的女子相伴,管保家宅安宁、夫妻和顺。” 容氏的话都没有说错。两人成亲这些年来,他渐渐地领略到荀卿染的好,甚至超过了容氏的预期。比如说他们现在的情形,若是别的女子,只怕不会这么容易放开心胸。或郁郁寡欢、或计较得失,或惶惶不安,哪会是现在这样悠闲地与他散步林间,规划将来游遍大好山川。 想到这,齐攸不由得心中一动。容氏为他选择的妻子,着实用心良苦,是不是当初就预防着会有现下的局面那?与其说是容氏稳住了现在的局面,不如说是荀卿染的豁达、圆融,成全了齐府的安稳。 荀卿染见齐攸半晌不说话,便停住脚,伸手轻轻推了推齐攸。 “四爷你和我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我?”荀卿染故作不在意地观赏枫林景色,其实眼角的余光一刻都没有离开齐攸。 “哦?”齐攸回过神来,看见荀卿染故作不在意,其实十分着紧模样,不觉心中一荡。 “我当然是情愿的,不然,谁能勉强的了我。”齐攸说的斩钉截铁。 荀卿染转过头来正视齐攸,眼神中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 齐攸干咳了一声,“卿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喜欢你了。” 荀卿染睁大眼睛,齐攸在撒谎!她明明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齐攸根本就没正眼看过她,更是一句话都没和她说。齐攸竟然撒谎! 不过这可真是甜蜜的谎言。 齐攸是从来不屑于撒谎的。况且他们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成亲前,他们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齐攸用不着撒这样得谎。 那么是什么促使齐攸说出这样的谎言? 荀卿染促狭心起,故意板起脸。 “四爷,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吗?”哼哼,如果齐攸忘记了,或者记错了,那可就糗大了。荀卿染很想看齐攸很糗的表情。 “那是我出京办差,顺路去颍川给姨妈送寿礼。”齐攸答的很快。 “难为四爷还记得,”荀卿染有些幽怨地说道,“四爷那个时候,根本看都没看我一眼。” “怎、怎么会?”齐攸马上反驳,不过心中却有些发虚。 那还是他第一次去荀家,当时荀卿染姐妹几个都在。他自来不善在姐妹中应对,也从来不肯在这上面用心。可奇怪的是,他当时就记住了荀卿染。那个容色淡淡地,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却让人感觉无比舒适的女孩。后来他痛快地同意了迎娶荀卿染,不得不说,“那个女孩不讨人厌”这种印象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没错,他对荀卿染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讨人厌。齐攸略有些心虚地扫了荀卿染一眼,这件事他这辈子都不会让荀卿染知道。虽然,不讨人厌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已经是对所见过的女子最高的评价了。但是荀卿染一定不喜欢,这一点他很肯定。 荀卿染盯着齐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齐攸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齐攸被荀卿染盯得略有些不自在,但是他打定主意,决不能坦白。 荀卿染却突然笑了起来。 “娘,娘你在笑什么?”福生和瑄儿这时却跑了过来。 “娘没笑什么。”荀卿染敷衍着,一边含笑扫了齐攸一眼。齐攸方才的反应、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荀卿染打定主意,以后要经常和齐攸交流交流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什么的。她要看一看,齐攸在她一次次追问下,能“甜言蜜语”到什么程度。只要想一想那种场面,荀卿染就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四爷,我很开心。”荀卿染向齐攸甜甜一笑。 原来是高兴的笑,齐攸顿时释然了,虽然他总觉得荀卿染的笑容里有那么一丝促狭和不怀好意。 荀卿染心情极好,靠在齐攸的手臂上,两人一路踩着厚厚地落叶,慢慢地走着。福生和瑄儿一会跑前一会跑后,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 “四爷、四奶奶,老太太来了。”一个小丫头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上前给齐攸和荀卿染行礼禀报道。 容氏是乘着马车来的。到了抱朴园的二门才下了马车,换乘软兜,一路到了荀卿染和齐攸在枫林旁的居所。容氏并不是独自前来的,陪同容氏的还有齐二奶奶、齐仪、颜明月和容云暖。 荀卿染和齐攸将容氏等人迎到暖阁坐下。 几乎透明的琉璃窗,最大限度地将外面的阳光引入室内。正对着屋门处摆着四扇的琉璃屏风,屏风两侧摆着两盆金桔,都是硕果累累。屋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猩猩毡地毯,因为有地龙的缘故,暖阁内可以说是春意融融。小丫头们鱼贯而入,摆上各色香茶点心。 容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 齐攸、荀卿染带着瑄儿和福生再次向容氏行礼请安。 “快起来吧。”容氏忙道。 齐仪和齐二奶奶就上前来,将齐攸和荀卿染扶起来,颜明月和容云暖则将福生和瑄儿抱到容氏身边坐了。 “老太太这下可放心了吧。”齐二奶奶笑着道,“你瞧瞧,这屋子,这园子,可一点不比咱们府里差。我就说四弟和染妹妹是有福气的人。”齐二奶奶笑着说。 “总要亲眼看到,才能放心,”容氏笑道,“况且再好,也比不得家里。这不过是借助人家的房子。” “房主人是极好的,我们住的极是方便的。”荀卿染忙道。 “妹妹有个好兄弟,若不是探花郎的面子大,这抱朴园可是多年都不曾进人了。”齐二奶奶道。 荀卿染和齐攸便问起容氏身体如何,容氏只说很好,让他们不要挂念,又问起齐攸和荀卿染在这里可有什么不方便,缺少什么。 “缺少什么,要用什么,尽管打发人回府里去拿。”容氏道。 齐二奶奶跟着连连点头,让荀卿染还像原来住在宁远居那样。 荀卿染只是陪笑,并不言语。 容氏又打量荀卿染似乎变得更加臃肿的腰身,说起她该什么时候生产。 “我身边有两个极有经验的嬷嬷,到时候打发过来服侍你。”容氏道,“我也过来。这次一定要看着我曾孙出生才好。” 祖孙们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你们不用都陪在这,不是说这枫林极好,随你们自在去看去。”容氏对齐二奶奶、容云暖和颜明月、齐仪道。 齐二奶奶甚是乖觉,知道容氏这是有话要单独和齐攸、荀卿染说,就说笑了两句拉着容云暖几个退了出去。荀卿染又打发了金铃和宝珠去跟着服侍。 “祖母对不起你们。”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容氏对荀卿染和齐攸道。 “老太太别这样说,我们知道老太太的难处。”荀卿染道。 “你这孩子历来懂事,我知道你不会怨恨,因此心里越发不好受。”容氏道,“你们为了家里做的一切,做的牺牲,祖母心里都有数。” “暂且忍耐些时日,等娘娘平平安安生下这一胎来,那时候便没了现在这些个顾忌。” 荀卿染并不反驳,只是陪笑听着。 “你们出来的时候,不肯要家产。不过,齐家的子孙,自然该承继齐家的产业。”容氏又道,“今个年前,罗庄头、许庄头,还有方掌柜几个自会来这里和你禀报账目。” 这些人都是谁,荀卿染从没有听过。她转过头去看齐攸。 “祖母” 齐攸显然知道容氏说的是什么,就要拒绝。 第365章 厚望 容氏摆摆手,不容齐攸拒绝。 “那些本来就是你的,他们都不知道。你一定要收下,什么都不要说,不然祖母心里会更加难受。”容氏热切地道。 容氏这样说,让齐攸无法拒绝。 “祖母还有些陪嫁,如今也给你们分了吧。”容氏说着,叫了姜嬷嬷进来。 姜嬷嬷呈上几本账目,容氏将账目摊开,一一说给齐攸和荀卿染听。 “……你七妹妹那三千两我前两天已经给了他们,还有明月和暖丫头,也是每人三千两。珍姐儿、璋哥儿、珏姐儿、月牙儿、瑄儿和福生,还有染丫头肚子里这个,也是每人三千两。这些我都准备了现银。那些个田庄店铺分成三份,攸儿你和你大哥还有仪儿一人一份。” “老太太,这怎么使得?”荀卿染道。 “怎么使不得。这是我的陪嫁,并不是公中的产业,怎么分派随我说了算。”容氏道,就将账本推给荀卿染,“这些田宅铺子的账目,现在就都交给你们来管。” 荀卿染自然不肯接那些账本。 “老太太身子强健,即便要分,也不急着现在就分。况且,老太太将手里这些东西都分了,平时花用什么?” “我都已经计算好了。”容氏道,“我身边还有些浮财,足够平时花用了。就连身后事所需的银两,也都另外预备出来了。那些,我自交代给迎丫头他们。” 容氏果然是想的周全,不过即便如此,荀卿染依旧不想接受这账本,不仅是这账本,连松狮那份馈赠,她也不想接受。 容氏叹了口气道,“我年纪大,精神一天不如一天,这账目交给你们打理,我最放心。我知道,你们并不稀罕那些东西。染丫头,这是为我分忧,你忍心看祖母这一把年纪还操劳这些。” 这些账目在容氏手里,自有手下人替容氏打理。荀卿染垂下眼帘。容氏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无法拒绝一个老人的请求。 “老太太” “染丫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容氏拦住荀卿染的话头,“我都想过了,大奶奶,历来是不管庶务,你五弟还没成亲,现在只有你最合适。你不要推辞了,只怕你也替我管不了几天。” 容氏苦笑。 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只得答应下来。 “那我就先替老太太看管着。”荀卿染终于道。 容氏满意地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容氏又道,“我都安排妥当了。不管以后如何,你们和瑄儿,什么也不做,也够花用几辈子的了。” 荀卿染笑了笑,心道容氏果然是年纪大了,一句话竟这样翻来覆去的说。 “还没给老太太道喜,七妹妹这就要出嫁了。”荀卿染见气氛有些沉郁,便捡着喜庆的话题说。 果然容氏脸上现出几分喜色。 “嗯,等她这桩事情办完了,然后就是你们五弟。明月的爹爹已经来信,很快就能上京来。再然后就是暖丫头”容氏道,“染丫头,我也要给你道喜。荀家二爷定了勇毅亲王家的明华郡主,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荀君晖的婚事刚刚定下来,大媒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现在两家正在商议,估计着要明年四五月份吧。”荀卿染道,脸上并没有喜色。 明华郡主是勇毅亲王的幺女,也是勇毅亲王唯一的女儿,因此虽是庶出,却比她那些嫡出的哥哥们还受宠爱。 容氏把荀卿染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荀君晖突然定亲,对方还是这样的人家,与荀卿染的想法大相径庭。这里面的缘故是明摆着得,难怪荀卿染会不高兴。 “那明华郡主我曾见过一面,模样极好,举止言谈也极合规矩。虽是年纪小,家里宠溺了些,大致是不错的。”容氏道。 荀卿染笑了笑,“老太太这样说,那必是个好的。” 对于这位明华郡主,荀卿染也曾见过一面,就是在端午龙舟赛上。不过当时女眷众多,荀卿染并未留意。便是现在,她对明华郡主也知之甚少。不过所谓齐大非偶,她对弟弟的这门婚事并不赞同。而荀君晖之所以自这个时候定亲,与她不无关系,这更让她心中难过。 荀卿染中意的弟媳妇是容云暖。 “对了,我正有事要和老太太提。”荀卿染道,“老太太,暖丫头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吧?” “还没有。” “老太太记得我上次提过我有一个同族的兄弟,叫荀君哲的,是与君晖同一科的进士。他如今进京来了。他这些年在外做官,评语极佳,眼看就要升迁,一个五品或是从四品的官职总是有的。他的家世人品我就不多说了,人老太太也是见过。老太太您看,若他去向暖妹求亲,可使得?” 容氏拉住了荀卿染的手,眼角堆满了笑纹。 “使得,很使得。”容氏道,“我就知道,你是肯为姊妹们用心的。” “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可不敢居功。”荀卿染笑道,“有老太太这一句话,我就让他们去提亲了。” 容氏点头,“早些将亲事定下来也好。我回去就派人给那府里送信。暖丫头的嫁妆,除了那三千两,另外我还有些头面、玩意儿贴补她。” “去叫暖丫头来。”容氏吩咐。 就有小丫头叫了容云暖来,齐二奶奶、齐仪和颜明月也跟了回来。 容氏就将荀卿染要为容云暖说亲的事情说了。 “去谢了大媒来,以后你们姊妹更亲近了。”容氏笑着吩咐。 即使容云暖素来大方,这时也有些害羞了。偏齐二奶奶、齐仪和颜明月还在一边打趣。容云暖只得躲在容氏身后不肯出来。 “咱们家可要喜事连连了,先是七妹妹,然后就是暖妹妹,下一个该到谁了,哎呦,瞧我,怎么就忘了跟前这两个了。”齐二奶奶指点着齐仪和颜明月,促狭地笑道。 容云暖也从容氏身后探出头来,冲着两人意味深长地笑。 齐仪傻傻地跟着笑,颜明月却是红了脸,扭过头去。 容氏看的大笑起来。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染姐姐,因着染姐姐的名字,说到枫叶,抱朴园,想不到今天染姐姐竟真的住进了抱朴园。”齐仪跑到荀卿染身边来,偷偷扯了扯荀卿染的衣袖。 “是啊。”荀卿染便走到颜明月身边,将她拉到旁边椅子上坐了,“你们没事,该多过来逛一逛。” 颜明月点头。 众人就又说起抱朴园的话题,容云暖和齐攸都过来在荀卿染身边坐了。 荀卿染早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酒菜,留容氏等人用饭。容氏心情好,竟吃了满满一碗饭。饭后,又歇息了一阵,便由齐攸亲自送回了齐府。 齐府 齐二奶奶服侍着容氏歇下,带着人回到石榴院。齐家二爷齐修却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椅子上喝着参茶。 “老四在那边怎么样?”齐修问。 齐二奶奶让冬儿服侍着脱了大衣裳,就在榻上坐了下来。 “他们极好。这两天二爷该抽空过去看看,那些庄子上孝敬来的,捡好的送一份过去。”齐二奶奶道。 “这还用你提醒,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齐修道。 “不过是怕二爷忙忘了。”齐二奶奶道,“依我看,二爷该自己去一趟。老四可不是池中之物。” “也不知二太太是怎么想的,偏生就容不下他。”齐修道。 “我也曾劝过二太太。不过二太太如今有宫里的那位撑腰,并不将人看在眼里。况且,还有过去那本烂帐,四爷素来好辣的手。二太太一开始也不是这般打算的,不过看拢不住四爷,害怕四爷有一天会翻旧账。”齐二奶奶从冬儿手里接过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太太当初就做错了,不过是个姨娘,何苦下那样的狠手。咱们家规矩大,就是大哥,他心里只有那孙姨娘,可孙姨娘到现在儿女皆无,在老太太跟前还比不得一个丫头有体面。二老爷跟前的李姨娘,一儿一女,也不过平常。”齐修道。 齐二奶奶瞟了眼齐修,“二爷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如今这屋子里一个,厢房一个,哪一个我都没有亏待。莫不是二爷又看上了什么人,要抬进来?” “我不过就事论事,你就扯到我身上。”齐修气恼道,“这样的飞醋,你也吃,这还不让我说话了不成?” “哪个吃醋,二爷要说什么尽管说,妾身我洗耳恭听。”齐二奶奶冲着齐修笑了笑,便靠着靠枕上,闭了眼,让冬儿替她捶腰。 齐修被齐二奶奶那一笑,心中有气却发作不得,心中只恨恨地想到,这些女人,总要个贤名,私底下却没一个不妒忌的。就比如他的那位二婶,齐二夫人,还有他眼前的这位妻子,齐二奶奶。这姑侄俩,骨子里是一样的。齐二奶奶比齐二夫人更加霸道,说什么厢房一个,这屋里一个。厢房那个,如今已经成了怨妇,一见到他就唠叨个不休。而这屋里这个,却是看得见,碰不到。 齐修想到这,偷偷斜眼去看冬儿。 冬儿略侧转了身子,只拿后背对了齐修。 齐修见齐二奶奶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似地,目光就更放肆了的在冬儿的腰臀处舔舐着。似乎是感觉到齐修火热的目光,冬儿的身子不由的缩了缩。 “这不用你伺候了,还站着干什么?”齐二奶奶突然睁开眼,推了冬儿一把。 冬儿吃疼,忙低了头,就要退出去。 迎面一个小丫头从外跑了进来。 “不好了,郑家大爷打死人,被顺天府拿铁链子抓进大牢里了。” 第366章 亲事 抱朴园枫林旁小院暖阁内,荀卿染正坐在炕上与齐攸相对下棋做耍,听得宝珠禀报说是郑元朔打死了人,被抓进大牢,不由得吃了一惊。 “打死了人,是怎么回事?” “回奶奶,说是郑家大爷出外喝酒,在酒楼上不知怎地就和人争竞起来,就动了手,那人当场就咽了气。郑家大爷被顺天府抓进了大牢里。府上的二爷亲自去说情,结果那苦主却不是平常百姓,也是做官的人家,也并不稀罕银子,定要寻个公道,说是也在顺天府使了银子。如今已经过了一堂,将郑家大爷定了个殴死人命,说是要上报刑部,要明年秋后问斩的。” 荀卿染听宝珠说话,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半晌没有落下。 “不是说他成亲后就不出去胡闹了吗,如今又出这样的事!”荀卿染皱眉道。 齐攸轻轻掉了掉棋盘,催促荀卿染快点落子。 “他以前也有这样的事情,不过都没出人命,或是使银子,或是托人情,都轻轻放过了,才纵容成今天的性子。若是肯早点让他吃个教记,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齐攸道。 “何尝不是那。”荀卿染点头,又问宝珠,“郑姨妈那边可还好?” “郑家姨妈正在各处托人、使银子打点。” 郑姨妈只郑元朔这一个儿子,在他身上历来护短,自不肯就这样让他没了性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荀卿染将宝珠打发了出去将手中的棋子轻轻落下。 “大家是亲戚,郑姨妈又是极好的人,似乎不该说这样的话,不过……”郑元朔实在是罪有应得。 荀卿染不由得想起了颖川老宅,那惊心动魄的一天似手已经遥远的仿佛是前生,不过实际上却是今生的开始。 “若是姨妈来托情……”荀卿染道。 “我如今没有差事,只在家中闲坐。”齐攸捻起一枚棋子,考虑着该放在何处。 “四爷说的是是我多虑了。姨妈就算托情,最后也只会托到一处……”荀卿染道。 齐府祈年堂 齐二夫人坐在榻上对面坐的是郑姨妈和郑好儿,母女俩都哭肿了眼睛。 “我和老爷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他才成亲,一儿半女皆无,若他就这样去了,老爷的香火都无人继承。以后我到了地下,如何去见老爷如何去见郑家的列祖列宗。”郑姨妈抽泣着道。 郑好儿低着头拭泪。 “他是我亲生的,他的性子我最清楚,并没有坏心肠的,不过性子惫懒,纵情任性惯了。他也不是要打死那人,就是出手没个轻重。这真是冤孽,那天是他和他媳妇生气吵嘴他那媳妇性子泼?br /gt; 锦屏记第9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99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99部分阅读 泼辣,两个都不肯相让。他就那么一肚子的气出门去了,正要找人撒气,偏就……” 齐二夫人听得连连叹气。 “如今人已经是死了便让朔儿去偿命,也是活不过来不如我们多赔偿他银子。我宁肯倾家荡产,只要开脱了朔儿。以后,我只将他锁在家里,不再让他出门。姐姐,你就救你外甥一救吧。”郑姨妈向齐二夫人央求道。 “妹妹,二爷都亲自去托情。只是,案情明白,当时在场的人也多,偏那户人家也是官身,又不肯松口。让人无可奈何。”齐二夫人为难地道。 “大姐,别人无可奈何,大姐却总有办法。大姐求一求贵妃娘娘,天大的事情也化解了。大姐,不论是什么条件,花多少银子都无妨,我去给那苦主磕头。”郑姨妈道。 “求姨妈,替咱们想想办法吧。”郑好儿也出声道。 齐二夫人抚着额头,一脸的为难。 “大姐,那家不过是七品的县令,芝麻大小的官。府上的管家走出门去,都比他尊贵些。大姐,朔儿是您嫡亲的外甥。他的性命,全在大姐手里了。大姐,我如今也是一大把年纪,为了他的事这两天头发都愁白了。大姐难道忍心看我后半辈子无依无靠。朔儿若没了,我也活不成了,大姐。” 郑姨妈说着,哭倒在齐二夫人的怀里。 齐二夫人听得也有些伤心,眼中流下泪来。 郑好儿一边抽泣,一边轻轻地帮郑姨妈顺着后背。 “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郑好儿哭道。 “大姐,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可是凭大姐如今的身份,还有大姐的手段,只有大姐能救朔儿啊。” 齐二夫人自然不忍心看着妹妹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这件事,并不是轻易就能办得的。 郑姨妈却瞧出齐二夫人已经有些松动,竟爬了起来,双膝跪在齐二夫人跟前。 “求大姐救救朔儿,我给大姐磕头。”郑姨妈说着话,眼睛都有些直了。 “娘。”郑好儿哭道,“我替娘给姨妈磕头。” 郑好儿说着,便也跪下,要给齐二夫人磕头。 齐二夫人忙抱住郑姨妈,又让人将郑好儿扶起来。 “罢了,罢了,咱们姐妹,你何须如此。” “大姐你这是答应了。”郑姨妈。 齐二夫人瞟了一眼哭的梨花带雨的郑好儿,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了主意。 齐二夫人答应进宫去找贤贵妃想法子,郑姨妈和郑好儿便回到香萝院听消息。 只是过了晌午,齐二夫人都没有出府,反而传来齐二夫人病倒了的消息。 郑姨妈顿时慌了,又忙到祈年堂来。 齐二夫人只穿着家常半旧的袄裙,披散着头发,紧皱着眉头躺在榻上。 郑姨妈忙上前问候,齐二夫人就说是犯了头疼的老毛病根本起身不得。 郑姨妈顿时急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两日那文书就要送到刑部去了,若是盖了刑部的大印,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朔儿了。” 齐二夫人就说她也着急,但是身子不争气。 “这是老毛病了,说是头疼还不如说是心病。” “大姐的心病?” “就是仪儿的婚事。”齐二夫人叹气道,“每次我进宫,娘娘总会问起。仪儿也不小了,这亲事还没头绪哎。” “大姐怎么会为仪儿的亲事犯难?”郑姨妈不解。就算没有宫里的贤贵妃,凭齐仪的样貌人品和家世也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女子。何况,府里明眼人都看得出,容氏是中意颜明月做齐府的五奶奶的。 “本来也不犯难的。”齐二夫人说着也伤心起来,“我当着奴才们的面,被打了板子。便是娶了哪个进门来又怎么会将我这婆婆放在眼里。就算那极好的,也不过是面子情,那背地里,连同那些陪房,都不知会如何看待我……” 原来齐二夫人是担心在新媳妇跟前没有威严,这个担心,还真不是杞人忧天。郑姨妈一时无语。 “若是有个知根知底,贤淑大度,真心孝敬我的媳妇,我这心病也就能去根了。”齐二夫人道,期盼地的看着郑姨妈。 “这……”郑姨妈的心咯噔的一声沉了下去。 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抱朴园的枫衬叶子已经差不多都落光了。 苛卿染一个人坐在暖阁的炕上 方才郑元朗过来要了一会,齐攸送了郑元朗出去,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因为他说要趁便出去遛遛马。 许嬷嬷领着小丫头端了托盘进来。 “刚煮过的奶子,还有刚出炉的点心,奶奶尝一尝。”许嬷嬷从托盘上取了两盘点心,又从银壶中倒了一杯热奶子,放到荀卿染身前的案几上。 荀卿染闻着淡淡的奶香,还有点心散发出的诱人味道,觉得胃轻轻的蠕动了起来。她最近食量大增,一日三餐早就满足不了她,因此这样的茶点每天总要吃上几次。 “这个孩子,可比瑄儿能吃多了。”荀卿染道,便捻起一块点心。香软的点心就着浓香的热奶子,荀卿染只觉得胃里无比舒适,浑身都变得懒洋洋地。 “奶奶胃口这样好,这一胎肯定是个结实的哥儿。”许嬷嬷道,“说起来,唐大奶奶这次害喜的厉害,才几天,人就更瘦了。” “她这是刚怀上,熬过这个月就好了。”荀卿染道。 麦芽再次怀孕,不仅唐佑年,荀卿染和齐攸也跟着高兴。 “瑄儿、福生和糖糖,有人看着吧?”荀卿染问。 “回奶奶,奶妈们都在,金铃也带着人在旁边伺候那。”许嬷嬷道。 “那就好。”荀卿染点了点头,“唐大奶奶去了桔梗那?” “是的。”许嬷嬷道。 “也好,她们自小无话不谈,她去劝说,我就完全放心了。”荀卿染道。 “桔梗姑娘不过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些日子,也该想通了。”许嬷嬷道。 “嗯,没错。” 后罩房,麦芽和桔梗正坐在暖炕上说话。自打搬到抱朴园,荀卿染就不再让桔梗在身边伺候,而且安排了后罩房给桔梗住,另打发两个小丫头服侍桔梗。 “……郑家二爷那天当着人面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又正儿八经的来提亲。桔梗姐姐你非说不嫁,桔梗姐姐,你在想什么,和我说说啊。” 桔梗低着头做针线,并不回答麦芽的话。 “桔梗姐姐,你喜欢郑家二爷的不是吗?” 桔梗这才抬起头,“别胡说。” 麦芽扑哧一声笑了。 “郑二爷是有身份的人,便是去做填房,也不般配。”桔梗道。 “桔梗姐姐只怕担心的不是这个吧。”麦芽道,“若说身份,那我也不会有今天。” 桔梗忙摆手,“我并不是说你。你和唐大人是极般配的。” “咱们一处长大的,我还会误会了姐姐不成。”麦芽笑,“我知道姐姐担心什么,姐姐担心郑二爷不是出自真心,对不对?” “那天是为形势所迫,郑二爷不得不说要我。他是厚道的人,说了那样的话,就不会反悔。可我若这么嫁过去,总觉得,总觉得……”桔梗的目光有些幽怨。 麦芽一脸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奶奶就知道姐姐心里想的是这个。”麦芽道,“奶奶说,这件事,一开始她是存了心。可是郑二爷说那些话”并不是以逼着说的,那个时候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他若不喜欢姐姐心绝不会说那样的话。后来你和奶奶说了你的心意,奶奶也就随了你的心意,将这件事放下了。是郑二爷自己过来求亲,他若不是出自真心,哪里会这样。” “奶奶要你来劝我?” “嗯,是奶奶让我来的。不过这些话,也是我想对姐姐说的。郑二爷人品端方,又喜欢姐姐,姐姐为什么不答应。难道姐姐怕自己以后会 对郑二爷不好?” “我自然会对他好。”桔梗急道。 麦芽扑哧笑出声来。 桔梗发现说走了嘴,羞的低下头,不肯再说话。 “桔梗姐姐,你无需再有心结。你早就喜欢了郑二爷,奶奶也是早就知道的。奶奶愿意成全你们。”麦芽幽幽地说道。 “什么?”桔梗惊的猛地抬起头来。 暖阁内,荀卿染笑眯眯地看着桔梗。 “奶奶,婢子……”桔梗很是窘迫。 麦芽与桔梗一起从外面进来,偷偷地对荀卿染点了点头。 “我都知道。”荀卿染笑了笑,“桔梗,我相信你。我愿意看着你们成亲。” 桔梗喜欢郑元朗,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她了解桔梗的个性,她相信桔梗,如果她嫁入郑家,桔梗会循规蹈矩。只是命运之手翻云覆雨,她与那段年少的岁月渐行渐远。而山重水复,又出现了另一种可能。 桔梗、郑元朗,她在乎这两个人,对他们的未来有些美好的期许。他们之间有情愫、有机缘,荀卿染不会吝惜做那只推动的手,她希望他们美满幸福,而且相信以她对两人的了解,这两个人想不幸福都很难。 荀卿染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许多的意思,而桔梗显然都听懂了。 “奶奶……”桔梗满含热泪。 “以后也改了这称呼吧。”荀卿染笑道,“我让人牙子带了几个女孩子来,你去挑两个,慢慢调教着,以后带过去,也能帮你。” 桔梗红了脸,正要说话,就见齐攸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怎么了?”荀卿染见齐攸脸色不好,忙问道。 “老太太病了。” 第367章 探病 “方才那边府里派人来送信,正好在门外遇到我。”齐攸道。 “老太太可是病的……有些严重?”荀卿染问,若非如此,怎么会派人来送信,齐攸怎么会这样着急。 齐攸点了点头。 “我和四爷一起过去。”荀卿染道。 人都说,人老成精,老人对于自己的生死是有预感的。上次容氏过来,所说的那些话,就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意思,荀卿染很不放心。 带荀卿染回齐府,齐攸有些犹豫。 “我就跟在四爷身边,有什么可怕的。”荀卿染道,“何况太太如今,再不敢打我的主意了。” 齐攸知道荀卿染说的没错,又见她很是关心容氏,便答应了下来。 “好吧。”齐攸点头。 夫妻两个忙着换了衣裳,乘坐马车,就往齐府中来。 马车到了齐府门前,早有人往里面禀报,等马车在二门停下,大爷齐儒和大奶奶已经带着人等在那里。 “弟妹小心些。”大奶奶亲自到马车前,笑着扶了荀卿染。 她没有想到荀卿染也会来,不仅是她,府里的人都没有想到。 齐儒和齐大奶奶一边领着齐攸和荀卿染往院子里走,一边说起容氏的病情。 “自打入冬,老太太的精神便不太好,每天总共吃不下一碗饭。虽是太医来看过几次,也吃了不少药,却总不见好转。太医们都说,要老太太宽心,就没有大碍。老太太也将太医的话听进去了,这府中的事情,一概都不管了。本来前两天瞧着老太太好了些,谁想昨个夜里下了雪,今天早上老太木起来,勉强起来吃了早饭,竟都吐了,然后就昏昏沉沉的。大家都吓坏了,去请了太医,又打发人给你们捎信。” “太医可请来了,说了什么?”齐攸问。 “太医已经来过了,还是那些话,不过多加了几味顺气消食的药。”齐大奶奶叹道。 说着话,已经到了宜年居。 齐二奶奶从上房出来,迎了荀卿染和齐攸进屋。 容氏躺在卧房的床榻上,见她们来了,就要坐起来。姜嬷嬷在容氏背后放了靠枕,让容氏靠的更舒服些。 齐攸和荀卿染上前给容氏请安。 “快到我身边来坐。”容氏道。 荀卿染坐到容氏曾边,齐攸则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容氏面色略有些苍白,原本花白却还浓密的头发,如今已经显得有些稀疏。荀卿染握住容氏的手,心中一酸,容氏瘦了。 齐攸自然也看出容氏的不同。 “祖母……” “你们年纪轻,没见过什么。年纪大了的人,都会如此。”容氏道见她两个这样,反倒笑着开解。 宜年居里,屋内屋外伺候的还是原来那些人,摆设也没有改变,这屋内烧着地龙,暖融融的。容氏多年的积威,还有那一个孝字,荀卿染其实并不担心这府里会有人慢待容氏。 “老太太见了你们,就欢喜了。”齐二奶奶陪笑道,“我吩咐厨房准备饭菜,你们陪着老太太用饭,老太太也能多吃些。” 荀卿染打量了齐二奶奶一眼,就见她反眼下各是一道青黑的月心牙。 “为了照顾我,可累坏了迎丫头。”容氏道,“迎丫头,你也坐。” “照顾老太太是我的本分,我只恨不得替了老太太方好。”齐二奶奶在荀卿染旁边坐下,又道。 荀卿染相信齐二奶奶这话中有几分真心。不说她这些年与容氏相处十分相得,便是如今府里的情形,齐二奶奶就第一个愿意容氏长命百岁。因为这家虽然分了,但是因为有容氏在,齐二奶奶依旧是当家的奶奶。若是容氏不在了,齐二奶奶就得去大太太身边立规矩,而这些年,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不能说水火不容,却也无论如何说不上好。 “祖母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们很好,这府里也事事周全,祖母您实在无需担心的。”齐攸道。 “我知道,好孩子。”容氏含笑,“你们都懂事,我并没有担心。” 荀卿染便让许嬷嬷将带来的一些补品送了上来。 “给老太太补身子的。” “这些我都有,吃不完的。你们来看看也就罢了,这些却不用。”容氏道,“你们该自己留着吃。” 容氏又打量荀卿染,“染丫头气色好,肚子比上次大了些,肯定是个胖小子。” 荀卿染见容氏高兴,便不忍心让她扫兴,也跟着点头,是啊,老太太可别忘了,您答应了我的,到时候要去看着您这曾孙出生。” “没错,为了这个,我也要多吃一碗饭。”容氏笑。 “等卿染生下孩子,我便寻一处外任,就是江南吧,那里是祖母的老家。到时候请祖母一起去。”齐攸道。 “我自十四岁嫁进京来,就再没回去过了。”容氏有些向往的说道,“好,等那个时候,祖母和你们一起去。“ 一会功夫,姜嬷嬷就端了熬好的药进来。荀卿染帮着服侍容氏喝了药,容氏便有些懒懒地。荀卿染忙挪开容氏身后的靠枕,扶着容氏躺下。 外面报说大老爷、二老爷过来了,齐攸就出去与他们相见。荀卿染妯娌几个也从容氏卧房出来,在隔间坐了说话。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小丫头来,叫了大奶奶出去。 “……这一天中,倒有半天是睡着的。”齐二奶奶略带愁容,说着容氏如今的状况。 “弟妹,不是我说风凉话,你们出去了,也有出去的好处。如今我虽还是这当家的奶奶,却与过去不同。事情并不比过去少,但能使唤的人却不多,还有银钱,也不凑手。各房各院不肯拿出银子来,却还想像过去那样只用公中的钱.现在哪里还有公中的钱。 这每天里啊,总有那么几件事,不是这里不足,就是那里不满。不是起自夸,也只是我还能支撑着,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就累倒了。” 齐二奶奶向荀卿染诉苦。 小丫头端了茶点上来,齐二奶奶让荀卿染用一些。 荀卿染点点头,不过端起茶杯,做了个样子,点心更是连碰都没有碰。 齐二奶奶心内知道,荀卿染是不会用齐府的吃食了,便也不勉强。 “郑家大爷的事情如何了?”荀卿染问。 “姨妈四处请托,还是要那家人肯松口才行。”齐二奶奶道,决口不提齐二夫人进宫求贤贵妃的事。 荀卿染心中明了,便不再问。 容氏吃了这剂药,说是午后才能醒过来。齐攸与齐二老爷等人说完了话,过来接荀卿染。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留下用饭,便告辞出来。 依旧是大奶奶和大爷齐儒送两个人出来。 在祈年堂旁边走过,就见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厂院子内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又穿过一道月亮门,就见些丫头婆子搬了些家具摆设往后面的库房走。 荀卿染便问大奶奶是怎么回事。 “是姨妈带着好儿妹妹搬走了。”大奶奶道,“香萝院空出来,这些家具怕闲放坏了,都要搬到库房去存放。” “已经搬走了?”郑元朗方才并没有提这件事。 “郑家大爷还关在牢里,那边宅子里只有郑家大奶奶一个人,因此姨妈和好儿妹妹搬过去,大家守在一处也好度日。” “这却是应该的。”荀卿染道。 大奶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回到抱朴园,荀卿染就准备了几样礼物,让陈德家的送到郑家老宅那边给郑姨妈和郑好儿。 陈德家的回来,说见到了郑姨妈和郑好儿,两人都很好,也问荀卿染好。 “奶奶,奴才今天才知道,他们家的大奶奶竟是那样的人。”陈德家的道,“奴才还在那坐着,那位大奶奶就吵上门去和婆婆拌嘴那。” “是怎么回事?” “……郑家大爷如今不是还在牢里吗,郑家大奶奶进门便向郑家姨妈哭诉,说是郑家骗了她,当初说有多么本事的亲戚,天下事都不怕的,如今却还让人被关在牢里,让她守活寡。”陈德家的道。 荀卿染愕然。 “郑家姨妈哪里听得这两个字,又当着奴才这外人的面,生生被气晕过去了。好儿姑娘出面要压制她,指点她说那里还有奴才这外人,谁想这郑大奶奶竟是人来疯,对着好儿姑娘夹枪带棒地一番哭骂。奴才都受不了,亏得好儿姑娘一个姑娘家,竟忍了下来。最后总算让人将郑大奶奶扶走了。”陈德家的又道。 “哎,郑家姨妈那样好的一个人,谁知道,命运这样不济。……这位大奶奶,当初就说性子不是个温顺的,郑家姨妈却说,这样也好,还说郑家大爷是那样的性子,怕媳妇太老实,会受郑家大爷的气。”许嬷嬷在一旁叹道。 “郑家姨妈想的是不错,谁知道这大奶奶泼辣过了头,而且不要脸面。”陈德家的道,“可怜了好儿始娘,说是和那家的亲事也因为这件事,耽搁下来了。” “竟有这样的事。”荀卿染听得唏嘘不止,便让人注意郑家那边的消息。 这一天终于传来了消息。 “那边苦主撤了诉状,好些证人改了口供,只说是失手打死的,陪了若干银子,如今郑家大爷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 “宫里的娘娘下了一道旨意,给五爷赐婚,要将郑家的好儿姑娘和五爷择日完婚。” 第368章 冲喜 齐府内外张灯结彩,门前街上各色车马轿子,停了整整一条街。此时,齐府正门大开,门口站着两溜小厮,俱都是崭新的青衣小帽,挺直了身板站在那里。有两个管事模样的,站在前头时不时地翘首往西侧大街上观望。 远远地似乎有锣鼓响声传了过来。 “来了,来了。”一个管事喜道。 另一个管事却比较沉稳,依旧望着西面的大街。 一会功夫,就见一匹马飞快地从街尾跑来,马上的小厮也是崭新的青衣小帽。这小厮飞马到了近前,向两个管事禀报,说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 “快进去送信。”一个管事吩咐那小厮。 小厮忙又从正门旁边的小角门跑进府里去了。 “都精神些,让主子们看了高兴,一会赏钱也多能多拿几个。”一个管事就吩咐门口的两排小厮。 众小厮掸衣裳的掸衣裳,扶帽子的扶帽子,站的都比刚才更挺拔了些。这边收拾妥当,就见那披红挂绿的送亲队伍已经出现在街尾,车马中间簇拥着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过来。 齐府门口鞭炮齐鸣。 齐府内,自也是一副欢喜忙碌的景象。齐二老爷和齐大老爷坐在一处,正与几位来贺喜的同僚说话。这边女眷席上,齐二夫人更是满脸喜色,听着众夫人太太们的恭维。 “贵妃娘娘赐婚,这是何等的体面。况又是亲上加亲,二太太好福气。”一位年约四十许的夫人笑道。 “听说郑家这位姑娘,样貌人品都是顶尖的。与五爷恰是天生的一对。” 齐二夫人嘴角含笑,志得意满。 齐二奶奶正在喜堂带着人做最后的布置,就见冬儿急急地走进来。 “奶奶,”冬儿走上前来,凑到齐二奶奶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二奶奶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便知道,这事情不好开交。”齐二奶奶轻声抱怨了一句,随手拿起一段红绸,只做若无其事来找齐二夫人。 “太太看一会用这个打赏如何?”齐二奶奶故意将那尺头递给齐二夫人瞧。 齐二夫人正在奇怪齐二奶奶为何这样的小事还来禀报,齐二奶奶已经微微弯下腰,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齐二夫人惊叫出声。 就有人听见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 “太太不喜欢这个,我也觉得不甚好。”齐二奶奶忙陪笑道,“我这就另挑别的来给太太选。” “我那有几匹好的,比这个强。”齐二夫人马上接道,便笑着告了个罪,从席上出来。 两人出了厅堂,齐二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我昨个那般和他说,以为他都明白了,怎么还犯糊涂?”齐二夫人皱眉道,“本来要他自己去迎亲,他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他,这天太冷,我也怕他骑马受了凉。这新娘子的轿子就要到了,他不来拜堂,他这是想做什么?” “五弟的脾气,还得太太去瞧瞧才好。”齐二奶奶陪笑道。 齐二夫人点了点头,两人匆匆奔齐仪的住处而来。 齐仪的悠然居自也装饰的花团锦簇,只是屋里的人,却都眉头紧皱,并没有丝毫的喜气。 齐仪的贴身丫头谷雨和小满,一人手捧着大红的喜服,另一个抱着喜帽,正在央求齐仪。 “五爷,这都听到外面的鞭炮声了,五爷再不换衣服,就来不及了。”谷雨道。 齐仪懒懒地歪在榻上,头发披散着,只穿了家常的宝蓝色长袍,脚下穿着暖鞋,仿佛是刚刚起床,哪里有要拜堂成亲的新郎官的样子。 “我说过了,这个亲谁爱娶谁娶,我是不会去拜堂的。”齐仪道。 “小祖宗,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说什么都迟了。外面那么些宾客,你不去拜堂,如何过得去。”小满也劝道。 “老太太早将明月妹妹许给了我,我只娶明月妹妹。”齐仪道。 “哎呦,”谷雨吓得上前要捂齐仪的嘴。 “五爷,您这话可莫要在人前提起了。您为颜姑娘想想吧。”谷雨低声在齐仪耳边道,“贵妃娘娘的旨意,谁能改的了。你再这么说,可让颜姑娘以后怎么做人那。” 齐仪一下子滚到床里抱住了头。 “二太太和二奶奶来了。”有小丫头看见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走来,忙向里面回报。 齐二夫人进屋,四周扫了一眼,见齐仪果然不肯穿戴,不由得心中着急。 “你们这几个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新奶奶马上就要进门,你们却不服侍五爷穿衣,还养着你们做什么,就该都撵了出去。”齐二夫人竖起了眉毛,大声道。 几个丫头吓得慌忙跪倒地上,并不敢争辩。 齐仪已经看到齐二夫人来了,却依旧不肯起来,听见齐二夫人这样说话,他才一骨碌坐了起来。 “太太,是我不肯穿那衣服,不关她们的事。太太要打要骂,只管打骂我。若要撵人,也只撵我。”齐仪气鼓鼓道。 齐二夫人见齐仪这个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不过齐仪肯说话,就是事情还能解决。齐二夫人不由得感激地看了齐二奶奶一眼。若依她的性子,进门来就是要冲齐仪说话的。是齐二奶奶在路上,向她建议。说是齐仪性子执拗,但是却最为心软。要想让齐仪听话,只能拿齐仪身边这几个丫头做筏子。 不过齐仪说到要撵人就撵他,这却触到了齐二夫人的心病。 “我撵你,你想去哪?又是去投奔你那四哥。你要扔下你亲娘去投奔别人,你好狠的心。我就知道,是他们两个带坏了你。”齐二夫人从袖子你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若不是他们,你怎么会和我这样闹。” “太太,这关四哥和四嫂什么什么事?”齐仪分辨道。 “没有他们,你有这样大的胆子?” “是我自己不愿意这门婚事。”齐仪道。 “你有什么不愿意?好儿她哪里不好了?以前她在这府里,你们一处多么和睦,你也在我面前夸赞她好。”齐二夫人道。 “她好与不好,我都不想娶她。”齐仪扭过头去,不肯看齐二夫人。 “你不想娶她,还想娶谁。”齐二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我想”齐仪冲口就要说他想娶颜明月,谷雨急的一头的汗,拼着被齐二夫人发现,还是在后面扯了扯齐仪的袍子。 齐仪想到谷雨方才的话,将冲口要说出的名字咽了回去。 “娘,我不想娶好儿表姐,我是不会去拜堂的。”齐仪低头道。 “你莫不是和谁有了私情?就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如此”齐二夫人坐到齐仪身边,缓和下口气,“你和娘说,那姑娘是谁?她对你可有情,你们有什么凭证。你老实告诉娘,娘心疼你,等你娶了好儿,便允你纳了她就是了。” 齐二奶奶用帕子抿了抿嘴角,将头转了开去。 齐仪喜欢的是谁,在这府里并不是秘密,甚至齐二奶奶当众打趣,齐二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这个时候如此引诱,又说到纳妾,着实刻薄的让人齿冷。 谷雨和小满几个丫头低着头飞快地交换着眼色。谷雨抬起头,着急地看着齐仪,她怕齐仪实心眼不明白齐二夫人话中的陷阱,将颜明月供出来,那可就是害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 齐仪怔了片刻,腾地站起身。 “我是太太的儿子,太太要怎样说我,我都认了。太太不该随便这样说人家好好的姑娘家,”齐仪涨红了脸,“太太,你” 齐仪牙齿打颤,竟是说不出话来。 齐二夫人一时图嘴上痛快,见儿子这样,也有些害怕起来。 齐二奶奶干咳了一声,提醒齐二夫人。 “太太,时辰就要到了。” 齐二夫人这才想到眼下是让齐仪出去拜堂才最为要紧。 “这是娘娘下旨赐婚,老太太都没有话说。”齐二夫人也站起身,拉住齐仪的手,柔声劝道。 “我早就说了我不愿意的。”齐仪甩脱了齐二夫人的手。 “仪儿,这婚姻的事情,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没有要自己愿意的。”齐二夫人道。 齐二奶奶见他们母子俩僵持不下,而新娘子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在喜堂了。如果齐仪再不出现,那事情就难看了。 “五弟,有什么话以后可以慢慢商量。”齐二奶奶上前来,对齐仪道,“现在花轿已经到了,你若不出去拜堂,便是违抗了娘娘的旨意。娘娘是你亲姐姐,可也是君臣。你违逆旨意,宫里怪罪下来,这一家老小都要跟着你受牵连。老太太还病在床上,等着你冲喜,你就忍心让她老人家也枷锁加身?” 谷雨跪在那里,心中咯噔一声。齐二奶奶素来好口尺,可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竟说枷锁加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二奶奶也是急昏了头了。谷雨叹道。 “况且,那花轿你的也不是外人,是你好儿表姐。你不去拜堂,她就要成为京城人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有姨妈,她老人家已经接连受了几番打击,如何还能受得住这个。五弟,你心地最是善良,你这一任性不要紧,可你想想你害了多少人啊?” “我”早就说过不愿意的,是你们安排的亲事。齐仪心中喊道,但他历来心软温厚,这话竟不忍说出口。 齐二奶奶见齐仪有些松动,便对齐二夫人使了个眼色。 “你不出去拜堂,我也没法子。你是我亲生的,我舍不得动你。只是,这几个丫头却是放不过的。”齐二夫人冲着外面吩咐,“来人啊,将谷雨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就真有婆子进来,拖了谷雨往外走。 齐仪历来好脾气,因此悠然居的丫头们都是娇惯的,从没人敢动她们一指头。今天被两个粗壮的婆子这样闯进来,都吓得呆了。 “谷雨犯了什么错,太太要打她。”齐仪忙上前拦住那两个婆子。 “她的错,就是没有将你服侍好。”齐二夫人冷笑,“你不穿上这喜服出去拜堂,她就要挨打。” 齐二夫人说着,对那两个婆子挥了挥手。那两个婆子便不顾齐仪的阻拦,硬是将谷雨拖了出去。 不一会,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板子响,还有谷雨压抑的呻吟声。 齐仪急的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们会一直打到你肯穿上衣服,出去拜堂为止。你若一直不答应,就一直打。谷雨能挨几板子?等她不行了,下一个就是小满。”齐二夫人狠狠地说道,眼神阴测测地落在小满的身上。 齐仪浑身发抖,愣在了那里。 “你,你们。” 齐府 宜年居 “外面是什么声音?”容氏在床上问道。 姜嬷嬷正擦拭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听见容氏说话,忙到窗边来服侍。 “老太太怎么醒了?”姜嬷嬷小声道,“老太太要用什么,是参茶,还是燕窝粥。” “外面是什么声音?”容氏依旧问道。 姜嬷嬷手里搅着帕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怪喜气的,我记起来了,今个是仪儿成亲的日子。”容氏淡淡地说道。 “是的,老太太。”姜嬷嬷陪笑道,“是给您”冲喜那两个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明月那?”容氏又问。 姜嬷嬷小心地觑着容氏的脸色,“颜姑娘前两天被四奶奶接到抱朴园去了,老太太放心吧。” “多亏还有他们。”容氏长叹,闭上眼睛,似乎又睡了过去。 齐府五爷的婚事办的十分热闹,京中这些官宦人家几乎都去喝了喜酒,宫中更是赐下许多宝物,齐府风光一时无两。然而这桩婚事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却另外一件事。据说这位五爷拜堂时并没有穿喜服,面色也不好,似乎病的不轻。齐府众人则解释,说是因为府中老太太病的不轻,齐家五爷最为孝顺,这时成亲不仅是尊了贵妃娘娘的懿旨,更是为了给老太太冲喜,因此才神思恍惚,不拘礼仪。 抱朴园 荀卿染坐在炕上,正拿了件婴孩的小袄来回打量。 “那边府里派人送来了喜饼。”许嬷嬷进来禀报道。 “送些去给严夫人,剩下的,嬷嬷给大家分了吧。”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答应了就要退出去。 “颜姑娘可还好?”荀卿染叫住许嬷嬷,问道。 第369章 年礼 “回奶奶,颜姑娘喝了药,已经睡下了。”许嬷嬷道。 “多派几个人服侍着。不管她是睡着还是醒着,身边都要有人,切莫让她一个人。”荀卿染吩咐道。 “奶奶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点头,许嬷嬷做事她是放心的。 “也怪可怜的……”荀卿染叹了口气。 贤贵妃下旨为齐仪和郑好儿赐婚,荀卿染听到消息的时候大吃了一惊。齐府众人接到旨意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容氏更是在宣旨太监念完圣旨后,当场昏了过去。 容氏虽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却从不曾掩饰她想要齐仪和颜明月结为夫妻的意图。齐仪和颜明月,是齐府内公认的一对。而他们两人之间,也十分有情。 然而所有这些在贵妃的一道懿旨下,都只能化作云烟。 容氏受了很大的打击,那之后病势更见沉重。而齐二夫人则以为了齐仪筹办婚事的名义,走出了祈年堂。齐二夫人走出祈年堂的第一件事,就是以为容氏冲喜为名,定下了齐仪和郑好儿的婚期,要他们早日成亲。 齐仪第一个就提出反对,还跑到抱朴园来,最后当然是被齐府派人追了回去。颜明月本就是心思细腻、身子娇弱,也病了起来。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许嬷嬷接口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荀卿染叹道,“不知老太太现在可曾后悔。” 宁馨的死,为容氏提供了除掉齐二夫人最好的机会。就算宫里的娘娘知道真相,也无话可说。可那时容氏却选择保下齐二夫人。 这些年的相处,齐二夫人的手段似乎总有些不够高段,也许会有人觉得齐二夫人蠢,但是荀卿染不这么认为。齐二夫人一直很明白她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占据优势的时候,完全做到了有风使尽帆。 最明显的,就是齐二夫人将她这贵妃娘娘亲娘的身份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先是造势,将自己与贵妃娘娘、甚至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捆绑在一起,接着就一次次地试探着对手的底线。容氏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容氏并没有靠着贵妃娘娘享尽富贵的想法,但是却害怕贵妃娘娘在势力最盛的时候因齐二夫人而落胎,会对齐家带来的冲击。 容氏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保住了齐二夫人。齐二夫人则因此更加没有顾忌。 其实,一直以来,这就是一场婆媳之争。表面上是齐二夫人与荀卿染在争,但是实际上却是容氏与齐二夫人之间争斗。 齐二夫人要取代容氏,却因为表面上的孝道,不好直接对容氏出手,她便选择了在齐攸和荀卿染身上下手,一石二鸟。 就是齐攸和荀卿染离开齐府的时候,容氏已经输了齐二夫人一大截。 而齐仪的婚事,让容氏输的更惨。容氏对齐仪婚事的打算,齐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贤贵妃这道懿旨,出自谁的授意,也是众所周知。这等于是宣告了容氏对齐府掌控的终结,齐府真正的当家人,是齐二夫人。 容氏与齐二夫人这对婆媳,齐二夫人一直是被压制的那个,人们都认为容氏不管哪方面都胜过齐二夫人,但是这场婆媳之争,却是齐二夫人完胜。 有谁能想得到那? 如果当初容氏像荀卿染推想的那样拿出魄力,去承担那份风险,怎样都不是今天的局面。 容氏如今是不是也已经想明白了这些,她是不是在后悔。毕竟,她输了,也输掉了心爱孙儿和外孙女的姻缘。过去她对这姻缘有多拥护,做过多少推动,如今的反弹就会有多大;齐仪多番抗争不想娶郑好儿,颜明月忧思成病,还在齐府中受了不少的风言风语。 还有郑好儿。 荀卿染想起前些天,她特意下帖子请郑好儿来做客。郑好儿并没有待嫁新娘的喜悦,当然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怨气。荀卿染曾试探了几句,郑好儿的回答都矜持有度,让人摸不透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而据荀卿染所知,郑好儿对本来说的那门婚事是满意的,却因为郑元朔的事情而搁浅。荀卿染还曾问过荀君晖,荀君晖说那家并没有因为郑元朔的事情反悔,是郑家毁约。 这让荀卿染不能不猜测,在郑元朔被从牢里放出来,与郑好儿的婚事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齐仪和郑好儿,笼罩着阴影的一段婚姻,还有病恹恹的颜明月。三个人,哪一个是幸福的? 荀卿染想不出来,但是她肯定,齐二夫人现在一定是感觉最幸福的,就是不知道这种幸福的感觉能维持多久。 荀卿染正想着,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四爷回来了。” 许嬷嬷忙侧身让开,挑起门帘。齐攸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宝珠,宝珠怀里抱了一摞的账册。 “放在这吧。”齐攸指了指荀卿染身边的桌子。 宝珠就将那些账册都放在桌子上,和许嬷嬷一同退到门外。 “这就是那几个庄头和掌柜上报的账目?”荀卿染问。 将近年关,容氏所说的那几个庄头、掌柜都进京来送一年的物产和银两。 齐攸点点头,在荀卿染身边坐下。 “今年的收成不错,咱们吃用不完。你看看这账目,安排怎么分派。” “四爷看着分派就是了。”荀卿染虽是这样说,还是拿起了帐本。 她先从最上面一本看起,只瞧了几眼,心中已经是惊愕不已,忙又去看另外几本,越看越是心惊。 她在齐府曾经管过一段时间的家务,齐府那样的人?br /gt; 锦屏记第9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0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0部分阅读 人家些年有多少进项她大略知道,而这几本账目上所录的田庄、店铺这一年的产出,并不比齐府的逊色。 容氏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私产?她知道,容氏出嫁的那几年,正是容家在江南任职,最为昌盛的时候。可即便如此,也太多了,难道容家竟将整个家当都给了容氏做陪嫁?这怎么可能?而且容氏那天拿来账目,说那些才是她的陪嫁产业。 那这些又是什么? “四爷,这……,老太太怎么会有这么多私产?”荀卿染疑惑地问齐攸。 “这是早就有的。你没嫁进来之前,我曾替老太太管过几年。” 齐攸并没有直接回答荀卿染的话,“那几年的收益老太太都给了我。” 荀卿染恍然,怪不得齐攸的小金库摸不到底,原来是有这样的进项。 “这些产业,我也有些疑惑,曾问过老太太。”齐攸道,“老太太只说这产业光明正道,不偷不抢,让我只不要告诉别人。这些产业,除了那些庄头和掌柜,只有我和老太太知道。” 荀卿染又翻了翻账册,里面多是田产,光是北面一处庄子便有田地超过千顷,还有江南最好的水田和旺铺。容氏是如何积擞下这样一笔财富,而又不让儿孙知道那? “老太太只和我说,这些都是我的。”齐攸坐在那里,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这些如今都是咱们的。”齐攸最后道。 荀卿染知道齐攸历来有成算,他既这样说,她也就懒得多询问。看着账目上送来的东西,别说她这里不到一百人,就是千把人一年的用度,也是十分丰足的。 “咱们如今搬出来住,这过年的人情往来,可不能落下。四爷,你得跟我说说。”荀卿染笑着对齐攸道。 齐攸就从靴子筒中取出一张单子,却是早就预备好了一份人情来往的清单。 荀卿染马上叫了宝珠、紫菀和许嬷嬷进来,另外准备了一份账册,她和齐攸一边商量,一边让宝珠记下来。 “勇毅亲王府上也送上一份吧,”荀卿染和齐攸商量,毕竟以后也是姻亲了。 “极应该的。”齐攸点头。 其他的年礼,荀府那边自然是头一份,还有应泽、康郡王、玉虚散人,其余便是齐放素年来往的同僚朋友。 “君晖那里,我打算多送一些。”荀卿染又和齐攸商量,荀君晖在翰林院,虽然清贵,却没什么油水。苛大老爷那里就算是贴补,也贴补不了多少。 “我也是这样想。”齐攸道,“年关了,他今年又订了亲,应酬更多。我让沈良封了一千两银子,一会和年礼一起送过去。” 荀卿染笑了,齐攸对荀君晖是从不吝啬的,很多时候比她想的还要周到。 “银子就不必,这些各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却可以多给他些,他自家用,或是送人,都使得。” 齐攸并不反驳,心中却打定主意那银子依旧要送去,不过要吩咐人瞒着荀卿染。 两人坐在炕上,商量着过年的各种用度,福生和瑄儿从外面进来。 “爹爹,娘。” “哎呦,又去哪玩了。”荀卿染见两个孩子都是红扑扑的脸蛋,显见是刚从外面回来。 福生和瑄儿都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之后,就露出了调皮相。 “娘,有白色的大鸟,就在湖边。”瑄儿跑到荀卿染身边,用小手比划着,“唐叔叔说那是天鹅。” “方庄头送了四只天鹅来给孩子们玩。”齐攸道。 “又肥又白,”福生点头,想了想又道,“就是总咳嗽,和颜姑姑一样。” 第370章 天鹅 福生无意中提到颜明月,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心中划过一丝阴影。 颜明月是染了风寒,每天吃药,如今好了大半,却还时常咳嗽,需要慢慢的调养。 颜明月之所以病倒,是因为晚上着了凉。据颜明月贴身丫头的说法,半夜起来查看,就见颜明月只穿单衣躺在那,被子堆在脚下。两个丫头说,颜明月睡觉历来安稳,更是从来没有踢过被子。这两个丫头是是自小跟在颜明月身边伺候的,可以相信,因此荀卿染怀疑颜明月故意如此。这其中的心思让人感伤,荀卿染因此吩咐了下人,要寸步不离地看着颜明月。 荀卿染在暖阁坐了半晌,便想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身子。齐攸见外面阳光正好,也就点头答应了。荀卿染在大袄外又披了件貂皮的大氅,与齐攸一同出来,带着福生和瑄儿到枫林散步。 枫林旁边是一片湖泊,远远地就听那边有笑声传来。荀卿染几个人走过去,就见几个丫头婆子在湖边站着,四只天鹅,雪白的羽毛,长长的脖子,姿态极优美,如今却有些慌乱地往湖面浅水处逃去,糖糖已经搂住一只天鹅,似乎要骑到天鹅的背上。 “糖糖也淘气。”荀卿染笑道。 那天鹅肥大,虽性格温顺,却很有力气,糖糖穿的圆滚滚,也不过有天鹅那么大,挣脱了糖糖,跳到了湖水中,与伙伴们相聚,便在湖中央游去了。糖糖还要追,被旁边奶妈抱住了。 “给四爷、四奶奶请安。”那几个丫头见了齐攸和荀卿染忙纷纷行礼问安。 糖糖也过来见过了齐攸和荀卿染,立刻就和福生、瑄儿玩在了一起。 荀卿染见那几只天鹅洁白可爱,便不去枫林,只沿着湖畔慢慢地走。 “……我不要马,我只要骑小白。”糖糖奶声奶气道。 “小白?”福生很显然不知道小白是谁。 “就是小白,方才我差点就骑到它背上了。”糖糖道。 “哦,糖糖你要骑天鹞噢。”瑄儿恍然大悟。 “嗯,嗯,”糖糖用力点头,“小白会飞,比雪团大,还不像雪团那么凶,不是吗?” 身背后传来三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荀卿染听得忍俊不禁,侧过脸去看齐攸。齐攸板着脸,不过眼睛却亮晶晶地,显然也是在忍笑。 胖墩墩的糖糖,如果骑上天鹅,会是什么样子。 荀卿染正想的有趣,几个孩子突然齐声叫了起来。 “雪团,不要!”糖糖叫的声音最高,“小白,快跑。” 荀卿染循声望去,就见雪团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盘旋在湖面上空,正对着几只天鹅虎视眈眈。那几只天鹅本来悠闲地浮在湖面上,这时都慌乱起来,扇动翅膀,却不敢飞起,只拼命向岸边的芦苇丛中游去。 齐攸打了个嗯哨,雪团闻声丢下那几只天鹅,飞落到齐攸身边的假山石上。 “糖糖别怕,”瑄儿拉着糖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天鹅白白的,雪团肯定觉得它们是一家,想认亲的。” “是这样啊!”糖糖还有些后怕,却显然相信了瑄儿的话。 看着女儿小大人样安慰着糖糖,荀卿染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似乎,好像和瑄儿讲过,海东青是天鹅的天敌。 “雪团不会随便吃家里的活物。”福生拍了拍糖糖的肩膀道。 “对哦。”糖糖恍然。 “福生这孩子很厚道。”荀卿染悄悄和齐攸道。 齐攸点头,“像极了应泽小时候。” 像应泽,荀卿染皱眉。 “太厚道了,我怕他长大后吃别人的亏。”荀卿染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厚道可人疼,心中自然欢喜,可是又担心以后被别人欺负。母亲的心,总是矛盾的。 荀卿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应泽对福生……,可跟四爷说了什么没有?”荀卿染问齐攸。 “自然是想认回去的。”齐攸道。 “他和四爷这样说了?”荀卿染问。 “放心吧。”齐攸握住荀卿染的手,“我已谈和他说过,要认回福生,就不能委屈了福生,否则咱们不答应。” 荀卿染点头,齐攸的话很合她的心意。 “他现在刚回京城,许多事情还需处理,福生这件事,头绪极多。等他安排妥当了,才会来认福生。”齐攸道。 “这样也还罢了。” 应泽要认回福生,就要给福生一个身份,而且要堂堂正正的,这是荀卿染的要求。这样,应泽就要在福生亲娘的身份上做文章,这需要安排许多事情,荀卿染可以给应泽时间。 而且,就算应泽安排好了福生的身份,认回了福生,可福生还这么小,荀卿染依日不放心让应泽一个男子来照顾福生,虽然应泽府里有无数的丫头婆子,但她们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母亲。嗯,总要等应泽娶了妻室才好一些。荀卿染想到,不过那里时,应泽的妻子是什么脾性,会不会待福生好,也得慢慢地探查,嗯,就是这样。 荀卿染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齐攸见荀卿染眼珠微微转动,脸上忽悲忽喜,不觉嘴角微翘。 “总会如了你的心意就是。”齐攸轻声道。 “四爷说什么?”荀卿染转过头问齐攸。 还未等齐攸答话,就见远远地,几个丫头簇拥着颜明月走了过来。 “四表哥,染姐姐。”颜明月屈膝向两人福了一福。 玫瑰紫色狐皮披风下包裹着颜明月有些瘦弱的身躯,她面色有些苍白,唇色淡的几乎没了血色,倒显得一双眼睛更黑更大了,看着颇为楚楚可怜。 “外面这样冷,你怎么出来了。”荀卿染忙让人扶起颜明月,目光扫向跟着伺候的几个丫头。 “染姐姐,是我睡醒起来,觉得闷了,一定要出来散散。”颜明月赶忙说道,“丫头们给我添了衣服,才肯让我出来。” “出来走走也好。”荀卿染见颜明月果真穿的颇为厚实,这才点点头笑道。 齐攸抱起了瑄儿,带着福生和糖糖故意落后了几步。 荀卿染和颜明月并肩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指点园内的风景给颜明月看。 颜明月却是心事重重。 “染姐姐,我的病已经好了,我想回去。”颜明月道。 荀卿染一愣,“回哪要去?” “回齐府。”颜明月道,“老太太也病着,我想回去,照顾老太太。” “你可想好了?”荀卿染问。颜明月这么快就想回到齐府去,让荀卿染惊讶。她本以为,颜明月再不想回去了的。 “我想好了。”颜明月点头道。 荀卿染不由得仔细打量颜明月,不过是半个月的光景,颜明月似乎成熟了许多。 “你能这样想很好。”荀卿染道。她相信颜明月的话。 颜明月能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想到容氏也在病着,并提出去照看容氏,这是需要勇气和担当的。颜明月这女孩子很可敬,容氏并没白疼爱了她一场。 不过回齐府的事却要再商量。 “你要去照顾老太太,是你的孝心,我不会拦着。但是现在却不能让你回去。你还在咳嗽,身子又这样瘦弱,自己还要人照顾。老太太见了你,只怕会更伤心,你又如何照顾老太太那。”荀卿染毫不客气地说道。 颜明月黯然低下头。 “事情是急不来的。你且放宽心胸,好生住在这,将自己的身体养好。越早养好,就能越早回去照顾老太太了。”荀卿染道。 “我会派人捎信给老太太,说你已经好多了。”荀卿染又道“老太太一定高兴。” “谢谢染姐姐,”颜明月眼睛有些湿润,“染姐姐,我会好好养病的。” “这就好。” 走了一会,荀卿染见颜明月身体依日虚弱,便让丫头们陪着颜明月先回去歇息。 “大家都想着她和五弟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只怕她们自己也这样想。突然间成了这样,哪个人都受不了。何况她本就有些多愁善感。”送走了颜明月,荀卿染对齐攸道,“我打算多留她住些日子,想法子多开导开导,等她完全好了,再送她回去吧。” 京城中又接连下了几场雪,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腊月里各个衙门都封了官印,荀君晖闲下来,就常到抱朴园来,和玉虚散人下下棋,聊一聊书画,和齐攸、唐佑年一处聊聊朝堂上的局势,陪着荀卿染说说家常,当然最多的还是带着福生和瑄儿,或是读书,或是玩要,有的时候就留宿在抱朴园。 福生和瑄儿和荀君晖更加亲密,不管他在与不在,两个孩子一天里总要小舅舅小舅舅地说上几回。 “君晖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也会是个好丈夫,荀卿染这样想着,便对明华郡主更加上心起来。 荀君皙与容云暖的婚期定在明年的三月,君晖与明华郡主的婚期则是定在五月。 荀卿染因为身子沉重,便不出门,却也有各处打发送年礼的来,齐攸那般朋友的女春也有上门来亲近的,最常来往的还是康郡王妃、齐婉丽、容云暖这几个。 荀卿染少不得托她们打听明华郡主的品行,结果都说明华郡主极美貌,在家中备受宠爱,虽并没什么才名或者贤名,倒也没有不好的风评。荀卿染听了,还是想亲眼看一看,便与康郡王妃打了招呼。 这天吃过早饭,荀卿染正在闲坐。 “奶奶,康郡王妃来了。”宝珠进来禀报,“还有勇毅亲王家的七奶奶和明华郡主。” 第371章 明华 荀卿染将康郡王妃三个人迎到暖阁内,大家相互见礼。康郡王妃特意拉了明华郡主到荀卿染身边。 “这就是明华。”康郡王妃笑道,偷偷地冲着荀卿染眨了眨眼睛。 荀卿染会意,自然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姑娘。 明华郡主屈膝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明华见过四奶奶。”声音清脆。 荀卿染略还了一礼,上前来拉了明华起来。明华郡主过了年才满十六岁,不过身材已经颇为高挑。她今天穿的是橘红色喜迁莺刻丝的长褙子,银红撒花宫裙。微微屈膝时宫裙下露出两只绣鞋的尖,上面各缀了颗指肚大小的珍珠。 这身打扮华贵而不张扬,精致却不繁复,身量吗,因穿着高底的鞋子,要比实际看着高一些,不过也还罢了,才十六岁,看她细腰长腿的样子,以后还是可以长的。 荀卿染这般思忖着,便将目光落在明华郡主的脸上。尤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挺直秀气的鼻子,一双大大的眼睛顾盼有神,肤色白皙,带着健康的红晕。确实是个俊俏的女子,模样与君晖倒也般配。 “四爷和我们七爷曾一同是侍卫班中,是极要好的朋友,早就想来拜会四奶奶了。”七奶奶在旁笑道,便有跟着的人送了四色表礼上来。 七奶奶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中等身材,瓜子脸,与康郡王妃是拐着弯的表姐妹。 荀卿染扫了那礼单一眼。她方才知道,康郡王与勇毅亲王府的七爷也一同来了,如今正在外面书房和齐攸说话。本来不过是寻常女眷们见个面,她们这样将礼数做足,可见心中对此事是何等的重视。 四个人分宾主落座,就有小丫头流水似地摆上各色香茶果子。 七奶奶极善言谈,又有康郡王妃在其间,大家说笑着,气氛极为融洽。只是,多是她们在说,明华郡主极少开口,荀卿染冲康郡王妃使了个眼色。 “她们在我那看了你绣给我的炕屏,都喜欢的不得了,今个来,都说要和你请教那。”康郡王妃笑着对荀卿染道。 七奶奶和明华郡主都点头附和。 荀卿染便吩咐丫头拿了她前些日子绣好的一件披帛出来,康郡王妃接过去,拿给七奶奶和明华郡主看。 七奶奶自是赞不绝口。 “姐姐绣的这样好,这京城中只怕没人比得上。”明华郡主道。方才康郡王妃已经让她改口叫荀卿染姐姐,说是这样亲近。便是没有与荀君晖的亲事,从康郡王妃那里论起,明华郡主叫荀卿染一声姐姐倒也合适。 “我那还有些,我领你去看。”荀卿染笑道,就挽了明华郡主的手。 七奶奶也跟着站了起来,却被康郡王妃笑着拉住了。 荀卿染领着明华郡主从暖阁内出来,穿过两道隔间。 “这便是我的绣房。”荀卿染对明华郡主道。 荀卿染的绣房十分宽敞,靠窗的摆着宽大的矮榻,矮榻旁边是绣架,旁边的木架子上林林总总放了许多各色的尺头与绣线。 桔梗正坐在榻上做活计,见荀卿染带人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来见礼。 “这是明华郡主。”荀卿染对桔梗道,又对明华郡主道,“这是桔梗姑娘,吕太医的女儿。” 两人相互见礼。 “吕太医医术高超,以前曾给母妃诊过脉。后来他离京,母妃还十分惋惜。”明华郡主道。 荀卿染笑了笑,京城中姓吕的太医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她这么一提,明华郡主便知道是哪一个了。 “这半年因为有了身子,便很少自己动手。这些是近几年绣的,你看看如何?”荀卿染让桔梗帮忙找出几幅她近年来的绣品给明华郡主看。 梅兰竹菊四幅,还有一幅是牡丹盛放图。 “姐姐好妙手!”明华郡主先拿起那幅牡丹,喜道,“这洛阳红和御衣黄,我家就有。姐姐真把这花绣活了。” 荀卿染笑了笑。 “这花中四君子更妙。”明华郡主轻轻放下牡丹图,又看那另外四幅,“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兰,空谷幽香,孤芳自赏;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 荀卿染依旧含笑,领着明华到了绣架前。绣架上放的,正是绣了一半的童嬉图。 明华郡主的眼睛一亮。 “好可爱。姐姐的画是跟哪位大师学的?” “哪有正经学过,不过是胡乱画几笔,自家玩罢了。”荀卿染道,就与明华郡主一起在绣架前坐下,捡起针线绣了起来。 明华郡主目不转睛地看着荀卿染的手。 “哎,绣上几针就累了,也不知在这孩子出生前,能不能绣的好。”荀卿染停了针,“郡主想必也得过名师的指点……” 荀卿染将绣花针交给明华郡主,示意她替自己绣上几针。 明华郡主不好拒绝,只得接了绣花针,却悬在那里,迟迟不落下。 似乎是挣扎了一番,明华郡主最后道,“姐姐,我不敢在姐姐这图上下针。” “哦?” “不瞒姐姐,我虽也曾学了些针线,但是学艺不精。我身上这些,都是家中绣娘的活计。不过,家里现在请了宫中的绣工师傅,我正在学。”明华略低了头道。 荀卿染刚才握明华郡主的手,已经存了心。像她这样经常做针线,手指上少不得有层薄薄的茧子,不明显,但是细心的是可以摸的出来的。可是明华郡主并没有。 她知道京城中这些宗室的女孩,并没有做女红的习惯。她只想看看明华到底能做多少,因此故意在绣绒绒团的时候停手,让明华接着绣。毕竟那绒绒团比较好绣,就算绣的不好,她也有本事补救回来。 结果明华并不肯动针线,还坦言女红不精。 荀卿染朝明华的手指上看去,那些几不可见的针眼在阳光下还是能看的清的。看来,明华确实是在学。 “肯用心学就好。”荀卿染笑道。 “姐姐,这个是我自己绣的。”明华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 荀卿染看了半晌,心中叹道,明华郡主果然是娇宠长大的,这女红上的进步空间很大。 荀卿染见了明华的针线,便又拉着她从绣房出来,转过一道屏风,又穿过一道隔间。 这件屋子,比方才的绣房还要宽大,两面都是高高的书架,错落地摆放着各色古玩与藏书。 “这是我的书房。”荀卿染领着明华郡主在桌案前坐下。 明华郡主四下打量着。她没有姐妹,却有七个嫂子。嫂子们的闺房,自也是华丽无比,但是却没一个如同荀卿染这般,另有这样的书房和绣房,而且一看就不仅仅是做样子的。 明华郡主坐在那里,想起父王和母妃等人的话。荀家世代书香,这样的人家却比她们宗室的规矩大的多。荀家这一代,最出色的便是荀君晖,而荀君晖身后的就是荀卿染。 荀家的事情,她们自也知道八九分。婆婆大嫂面前都极容易,但是在荀卿染面前却要仔细。并不是说荀卿染最为难相处,而是荀卿染这个姐姐在荀君晖心中的分量。 “只怕不会要你去婆婆那立规矩,这姐姐,便如同婆婆般。”她母妃是这样嘱咐她的。 “这些书,我也有一套。”明华郡主捧起桌上的一叠新书道。 这一套书是今年君晖带着人修订的,荀卿染笑了笑。 “娘。”接连两声呼唤,就见外面丫头打起帘子,福生和瑄儿手拉着手走了进来。 荀卿染招呼两个孩子到跟前,“这是明华郡主,你们便叫姑姑吧。” 福生和瑄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明华郡主赶忙将两个孩子扶起来,早就有跟着明华郡主的丫头端了四个装了笔锭如意小金锂子的荷包,两挂赤金麒麟锁,另有两方砚台送了上来。 瑄儿和福生事先得了荀卿染的嘱咐,知道明华郡主就是她们小舅舅要娶的人,因此对明华十分好奇。小孩子都不善于掩饰,四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明华。明华看着她们两个规规矩矩,又玉雪可爱,也十分欢喜。 两个孩子被抱到专门为她们定做的椅子上坐了。 “是小舅舅的字帖。”瑄儿翻出本字帖道。 明华就问她们可否识字了,两人都点头,而且要展示给明华看。瑄儿铺纸,福生研磨,两个孩子写了几个大字,明华自然连连夸奖。 “明华姑姑也写。”瑄儿就将笔递给明华。 “不可与明华姑姑淘气。”荀卿染虽是这样说,却只在旁笑眯眯地看着。 明华果真坐下来,提笔书写。 荀卿染走过去看了看,见明华写的竟是荀君晖殿试策论的那篇文章,心中不由得一动。 “郡主平时可是写的柳体。”荀卿染突然道。 明华笔下一顿,抬起头来,“姐姐,如何看出来的?” “不妨照着平时的习惯写。”荀卿染道。 明华想了想,依言行事,笔下果然流畅起来。 荀卿染看了暗自点头,明华郡主的字比女红强了许多,看来也是自幼下的功夫。 瑄儿从椅子上溜下来,跑到荀卿染跟前。 “娘,不是小舅妈,怎么叫明华姑姑。” 瑄儿并没有大声,可这书房内本就安静,她的童音又清脆,明华却是听了个真切,脸噗地就红了。 “淘气。”荀卿染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 “舅老爷来了。”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不说排行,单说一个舅老爷,只有荀君晖。 “小舅舅来了。”瑄儿喜道。 明华郡主脸上的红霞越发灿烂起来。 第372章 牡丹 果然,一会功夫,荀君晖便从外面进来。 “你不在前面和你姐夫他们说话?”荀卿染笑着问。 “在前面坐一会,姐夫让我过来见姐姐。”荀君晖道。 荀卿染笑了笑,让荀君晖过来见过明华郡主。 两个人相互见礼,都有一点窘迫。好在瑄儿和福生在一边,童言童语,不过一会,这点窘迫也就不见了。 两个孩子在屋子里已经坐了半晌,便说要出去玩。 “我累了,让小舅舅带你们去。”荀卿染道。 “明华姑姑也一起去。”瑄儿就拉了明华郡主的手。 “这园子里颇有些景致,郡主便去看看。”荀卿染道,又怕明华不好意思,又加了一句,“我去添件衣服,一会就来。” 明华自然说要等荀卿染一起。 “不过一会功夫,你们先去吧。”荀卿染笑道。 这边瑄儿就拉了明华往外走,明华半推半就也就跟了出去。 荀卿染看着她们几个的背影,笑了笑,这才慢慢走回暖阁中来。康郡王妃与七奶奶正在说话,见只有荀卿染回来了,不过略问了一句,荀卿染就说让人陪着明华去逛园子了。康郡王妃和七奶奶都没有多问,显然,今天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又坐了一会,七奶奶便提到抱朴园中的景致,荀卿染会意,便起身,说要带着她游览游览。 荀卿染、康郡王妃与七奶奶从屋子中出来,走到枫林边上,便听见林中小径上传过来清脆的笑声,是荀君晖、明华郡主和瑄儿、福生他们回来了。荀君晖怀里抱着瑄儿,明华领着福生,后面簇拥着一众的丫头婆子,有跟着明华郡主的,也有服侍福生和瑄儿的。 七奶奶便松了一口气。 “我叫你不要操心。”康郡王妃悄悄推了推七奶奶,小声道,“他们姐弟都极有分寸,规矩是错不了的。” 众人聚到一处,少不得又沿着湖畔走了一遭。那边七奶奶已经瞧见自家妹妹脸上的喜色,与荀卿染说话就更加亲近了几分。 等众人再回到暖阁,荀卿染这边早已经让人备下了酒菜,众人尽欢而散。 勇毅亲王府的马车驶出抱朴园。 “好妹妹,觉得怎样,对这探花郎可还满意?”车内,七奶奶笑着问明华郡主。 “七嫂!”明华面色微红,嗔了七奶奶一眼。 七奶奶乐不可支,“我知道,你自是满意的。若不是你看中了他,父王也不会把你许给他是不是。” “七嫂,你又胡说。”明华脸色更红。 姑嫂俩笑了一阵,七奶奶便看着明华郡主旁边的锦盒。 “不知道四奶奶送了你什么?”七奶奶问。 明华就将那锦盒抱到膝上,小心地打开来。 “好鲜亮的活计。”七奶奶惊叹道。 明华棒着那幅牡丹盛芳图,却有些发呆。 “怎么了,明华?” 明华就将荀卿染将她带到绣房,拿了几幅绣品给她看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看她似乎更喜欢那梅兰竹菊,着意夸了一番。想来,她还是看出我更喜欢这牡丹了。”明华若有所失道,“卿染姐姐,会不会因此就不喜欢我了?” 七奶奶想了想道,“若是不喜欢你,就不会将这幅绣品给你。” “本以为他们从齐府中分出来,就算不窘迫,也不会有多宽裕。可今天咱们也看到了,便是咱们府中,也不过是这样的气派。她要送你东西,随便送什么不成。这幅牡丹图,想必是她亲手绣的,这里面的功夫、心血,她不知怎样宝贝那。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送给你这件宝贝。” “方才出来,没来得及和康郡王妃多说话。不过看她的样子,四奶奶对你是满意的。” 明华本是身在局中,有些患得患失,听七奶奶说的有道理,也就豁然开朗,欢喜起来。 “这幅用的是双面绣,”七奶奶却仔细地端详起那幅牡丹图,“看着针法,竟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七奶奶皱着眉认真回想,“是太后寝宫中那架绣屏,也是双面绣,这针法、画工,实在是太像了!” “太后寝宫中的绣屏?” “对,等过两天,咱们跟着母妃进宫请安时,不妨再仔细看看。” 送走了康郡王妃一行人,荀君晖多喝了几杯,径自去客房中歇了,荀卿染和齐攸便在暖阁中闲坐说话。 “相看的如何?”齐攸问荀卿染。 “才多大会功夫,能看出什么来那。”荀卿染淡淡道。 “听说你很是考较了她一番?”齐攸问道,“怕是结果并不如你的意吧。她七哥和我说,宗室女孩,自小娇养了些,没那么能干是有的。” “是娇养了些。”荀卿染叹了口气。 “你很不满意。”齐攸看了看荀卿染,断言道。 “虽娇养了些,好在并没有骄纵之气。”荀卿染笑了笑道,“教养极好,读过书,有几分灵气,肯在君晖身上用心。” 荀卿染这样说,便是认可了明华这个弟媳妇。荀卿染本就没有对明华郡主的女红或是文才有太高的期望,她不过是以考较这两项做幌子,实际要看的是更内在的东西。只要聪慧,很多事情不会也可以慢慢学习,肯在君晖身上用心,她这做姐姐的才能放心。 “不过,最主要还要看君晖,看他们是不是合得来。”荀卿染道。 “我弄君晖倒是蛮高兴的。”齐攸道。 “不知道她会不会管家,下次是真要考较考较才好。”荀卿染沉思道。 “她哥哥和我商量,有意另外为君晖和明华开府。”齐攸突然道。 看来是勇毅亲王那边想要君晖分出来单过,又不好与荀大老爷开口,便和齐攸说了。荀卿染心中想着荀府现在的情形,她是赞成君晖另居的。 “这件事,倒是该好好商量。”荀卿染点了点头,“明天五月成亲,要另外置办宅子,现在也该着手了。” 夫妻俩便小声计议起来。 转眼,便将近除夕。齐府大爷齐儒和二爷齐修,大奶奶、二奶奶一起到抱朴园来。原来是容氏身子略有些转好,派他们来接颜明月回府,另外就是要齐攸和荀卿染回府过年。 两兄弟转达了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话。 “一家团聚,还要祭祖,四弟你一定要回去。”齐儒对齐攸道,“弟妹身子沉重,在这里尽尽心意也就罢了。” 齐儒想的却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过齐攸并没有答应。 “祭祖的时候,我们会去的。”齐攸道。 后宅,荀卿染已经让人为颜明月收拾好了行李。 “这里的屋子我会一直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过来住,只管过来。”荀卿染对颜明月道。 到了除夕那天,齐攸和荀卿染都没有回齐府,只叫了唐佑年、麦芽一家过来,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又在一处守岁。第二天齐攸只带着瑄儿回了齐府,在祠堂磕了头,又去给容氏等长辈磕了头,早早地便回到抱朴园。 因为荀卿染产期将近,一个正月齐攸都极少出门。明华郡主倒是隔上几天就会到抱朴国中来,她现在与荀卿染是极熟了,竟认真地跟荀卿染学起了针线,如今女红已经很有些模样了。 “母妃原本还担心,怕未来姑爷穿不上明华做的鞋子。如今看来,母妃这担心是多余的了。”有一次,七奶奶对荀卿染如此说道,“还是四奶奶有本事,又与我们明华投缘,教了这几天,便比过去几年都强上许多。” 大家都熟悉了,七奶奶在荀卿染面前便不像从前那般端着,反而透了许多底给荀卿染。 荀卿染只是笑笑,心中却另有想法。明华郡主的进步,其实与她的关系并不大。心中有了爱情目标的小姑娘,那潜能发挥出来,是十分巨大的,何况明华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 出了正月,天气回暖。 荀卿染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四只天鹅正趴在浅水处,整理着羽毛,它们已经在此安居下来,变得十分闲适了。不知哪一个淘气,扔了枚石子下去,天鹅受惊,纷纷展翅飞了起来。 荀卿染看着前面与福生和瑄儿笑在一处的明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稚气未脱,不过倒也明朗可爱。 “你们成亲就出来住,可想好了宅子选在哪里?”荀卿染问走在身侧的弟弟。 “我和姐夫商量过,总要离的近些,最好比邻而居。”荀君晖收回目光道。 “嗯,那自然好。”荀卿染道,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方才我听小厮说,你见到齐仪在外酗酒,是怎么回事?” “昨个与几个同僚在外小酌,出来时就看见一个人喝醉了,抱着一棵大树不撒手,只是哭。大家觉得有趣,就停下来看,后来才发现,竟是齐仪。”荀君晖道,“后来齐府的小厮硬将他拉走了,听那酒肆的跑堂说,齐仪常常去那里,一喝就是半天,一开始是和齐家三爷一起去的,后来就自己去了。” 荀卿染听的直皱眉。 “他本没这个恶习的,是心里太苦了吧。”荀君晖叹息道。 “大姐姐还……”荀卿染正要问荀君晖另一件事,突然脸色一变,停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荀君晖见荀卿染脸色有异,忙扶住荀卿染问道。 “我,只怕是……” 第373章 春光 荀君晖很快就明白过来,荀卿染这是要生孩子了。他哪里经历过这个,顿时急的脸上就冒了汗。荀卿染反而镇定多了,转过来安慰弟弟。明华郡主、福生和瑄儿听到声音也都跑了过来。 “娘要生弟弟了。”福生和瑄儿只知道高兴。 好在许嬷嬷带着丫头都在后边跟着伺候,马上就有人抬了软兜来。众人轻手轻脚地将荀卿染扶上软兜,抬回了院子。这边荀君晖飞快地去前面找齐攸。 齐攸正在抱朴园前院的空地上与应泽、唐佑年等人比剑,听得荀君晖跑来说是荀卿染要生了,他马上放下剑,一路走的飞快,往内院来,直把荀君晖远远地落在后面。 齐攸进的门来,迎面就遇到吕太医。 “四爷莫急,还早,还早。”吕太医见了齐攸忙笑呵呵地说道。 齐攸脚下就慢了半拍,收敛了脸上的焦急神色,却依日到房中来看荀卿染。 暖阁内早就隔出了产房,苛卿染正躺在床上,与许嬷嬷等人说笑。方才不过是第一次阵痛,如今已经过去了,她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熬。 “四爷来了。” 许嬷嬷等人见齐攸来了,就都让到一边,请齐攸在炕边坐下了。 “卿染。你怎么样?”齐攸这时已经调匀了气息,颇有些镇定自若的模样了。 “还好。”荀卿染笑道,“刚刚痛过一阵,吕老来看过,说是要生还早那。……嬷嬷们也都说我这胎位正。应该会很顺利。” 荀聊染安慰齐攸。 “那就好。” 齐攸知道,不管他多么心疼荀卿染,这件事既替不了她。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在旁边陪着。又一次阵痛袭来,虽是有了心理准备,荀卿染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齐攸忙握住荀卿染的手。 “卿染,疼的厉害吧。……你抓紧我。” 荀卿染看了齐攸一眼,觉得这个时候的齐攸,表情有点傻,说的话也傻里傻气。不过她等她真的抓紧了齐攸的手,疼痛似乎真的好了一点。 阵痛过去,许嬷嬷便送了湿帕子来,要替荀卿染擦额头的汗。 “我来。” 齐攸将帕子接了过去,小心地擦着荀卿染的额头,动作轻的仿佛手下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荀卿染舒了一口气,顿觉十分熨帖,却一眼瞧见齐攸的手上五个红红的指印,是被她刚才抓出来的。 “疼不疼?”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看了荀卿染的眼神,才明白过来。 “这算什么?”齐攸低沉的声音道,“若这样能替你分担些,再疼上百倍千倍,我也愿意的。” 齐攸难得甜言蜜语,荀卿染不由得妙目流转,笑了起来。 “……按着奶奶的吩咐,已经派人送了明华郡主回去。”许嬷嬷进来回话,“勇毅王妃知道奶奶临产,特意打发了身边的嬷嬷,带了王府两个老道的稳婆来。如今就在外面。” 荀卿染这边早就备下了足够的人手,不过勇毅王府这番美意,她却是领情的。 “都交给嬷嬷安排吧。”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不提。 临近晌午,许嬷嬷又熬了补气血的粥端进来。荀卿染本已经疼的没什么胃口,可又怕到生产的时候力气不足,硬是吃下了一碗粥,并两个杂面的卷子。 “四爷也去吃些东西吧。”荀卿染睁齐攸道。 齐攸不肯,说是他还不饿。 请来接生的婆子们是没见过男人守在产房内的,荀卿染虽是喜欢齐攸陪伴,可也觉得齐攸有些碍手碍脚。 “四爷先出去吧,我这还早着。”荀卿染道,“还有吕太医、君晖那里,四爷也该去照看照看。” 好说歹说地将齐攸撵了出去。 书房内,吕太医正与荀君晖、应泽说话。原来应泽并没有走,见齐攸进来,少不得问荀卿染情况如何。 “……方才吃了东西,说是还早。”齐攸简单地说了。 齐攸便与应泽、荀君辉、吕太医一起在书房中说话,等着荀卿染生产。 “四爷,打发回府的人回来了。”一会功夫,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哦,叫她进来。”齐攸吩咐道。 小丫头出去,领了平婆子从外面进来。 “可见到了老太太?”齐攸问。 荀卿染生产,这边立刻就打发了人到齐府中去,通知容氏。 平婆子脸上有些不平之色,却期期艾艾地似乎有难以开口的事。 “怎么回事,你尽管说。”齐攸吩咐。 “回四爷,奴才兴冲冲地到了府上,跟门上的人说。是四奶奶要生产。求见老太太。”平婆子便将去齐府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给齐攸听。“那门上 锦屏记第10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1部分阅读 人不让奴才进门,却说进去传禀。他去了半晌也不见回来,奴才便又催促,说大家都是熟人,让奴才进门,奴才自去回老太太就是。那门上的人百般不肯,奴才催的急了,他们说是上面主子的吩咐,不让……” 平婆子说到这,偷眼打量齐攸的脸色。 “不让怎样……” 平婆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也不敢隐瞒。 “说是,凡是四爷、四奶奶打发过去的人,都不让进门。”平婆子道,“奴才等的足有一个多时辰,又百般请托,才有管事从里面出来,跟奴才说,说是老太太睡着,不论是谁,都不能打扰,就将门关了,撵了奴才回来。” 容氏曾说过荀卿染生产的时候,她会亲自过来。现在容氏身体并不好,齐攸和荀卿染都并不期望容氏能过来,但是这样大的事,却一定要告诉容氏知道,让老人家跟着欢喜,谁知道竟然吃了闭门羹。 齐攸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屋内气氛沉郁。 “欺人太甚!”荀君晖本气的拍案而起。对于姐姐在齐府的遭遇,他都清楚,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听到齐府在姐姐要生产时却是这样一副脸孔,更是怒发冲冠。 “他们还有没有将我姐姐、姐夫看成是自家人?我姐姐、姐夫并没有半分错处。却被他们赶出府来。现在姐姐生子这样的大事,他们竟不闻不问,还有没有人性!” “你去告诉这门上的人知道,以后那边府里有事,也莫要来找我姐姐和姐夫。”荀君晖吩咐道。 齐攸摆摆手,让那平婆子下去了。他心中也十分恼火,却不好发作。 “君晖。你消消气。”应泽起身拉着荀君晖坐下。“小齐他们也不指望那么府里什么,这去告诉一声,尽了礼数也就是了。” 吕太医也在旁劝道:“郡王爷这话说的在理。荀二爷,今天这事喜事,你又要添外甥了。不值当为这样的事情生气。” “我只是为我姐姐不值,在他们家受了多少委屈,真当我荀家没人不成。若不是姐姐拦着,我一张状子早就递到御史那里了。”荀君晖坐下,依旧有些气愤难平。 “只看着你姐姐、姐夫吧。”吕太医又道。 “你们奶奶若是问起,只说老太太不能来,别的话就不必说。”齐攸叫了个丫头进来吩咐道。 少顷,就有紫菀带着人送了酒菜到书房来,说是荀卿染吩咐的。 “你们奶奶那边如何了?” “奶奶有些困倦,说是要睡一会。” 除了吕太医,其他的三个男人一直都绷紧了神经。如今听到荀卿染起居如常,感觉就有些复杂。 荀君晖最年轻,不由得愕然道:“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姐姐就要生了,这么半天……,怎么会是这样。” 齐攸和应泽对荀君辉的话心有戚戚然,表面上却都做颇有经验状,对荀君辉的话不以为然。 “哪里那么容易那。”吕太医摸着胡子笑了,“奶奶的胎相极好。不过就算这样,最早也是今个晚上,明天也是可能的。” “四爷、勇老爷、郡王爷都放心吧。奶奶方才还绣了会帕子那。”紫菀笑道。 “我等都不如一个女子镇定。”应泽叹道。 荀府梧桐院。 荀大奶奶手里摆弄着一柄玉如意,头也不抬地问旁边伺候的彩鸾。 “后边还没动静?” “回大奶奶,还没有。” “你走过去催一催。”荀大奶奶吩咐道,“府里现在已经有些风声出来,再不收敛些,只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是,奴才这就去。” 彩鸾答应了一声,便出了梧桐院,往后面花园中来。 “这大冷的天,彩鸾姐姐一个人进园子来做什么?”迎面一个小丫头走过来,笑嘻嘻地冲彩鸾打招呼。 彩鸾顿住脚步,认出是在辛姨娘那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叫做盘儿的。 “你这鬼丫头还说我。你这是从哪淘气回来。”彩鸾笑道。 “是姨娘吩咐要几枝梅花,供养在老爷书房中。添些香气。”盘儿举了举手里抱着的梅花。 “我也是要折两枝给大奶奶的。”彩鸾道。 “那姐姐慢走,后面雪地里滑。”盘儿笑道,便往园子外走了。 彩鸾平时知道盘儿并不是个有心计的,如今见她没有什么异样。又想到那几株寒梅是在园子的东南角,心里便安定了些,快步朝园子最里面走去。 枫林院大门紧闭,院子内也是静悄悄地,只有枫林内一座二层的小楼内,传出来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好哥哥。快想个法子吧……” 第374章 新生 小楼内,女人抱着男人的胳膊,一双眼睛直望到男人的眼睛里去。 “……已经两个月没有换洗,这几日更添了恶心、头晕,只得忍着,并不敢请个郎中来看看,多亏了周嬷嬷替我遮掩。好哥哥,只怕是我这肚子里已经……”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不过瞬间就恢复那平时那幅懒洋洋的笑容。 “这是真的?”男人似乎有些惊喜,一只手伸向女人的小腹,轻轻抚摸起来。 女人呻吟了一声,“这年前年后事情多,那老畜生在宫里绊住了脚,不曾出来。我怕他这几天就要出来寻我,到时候,我这样可是瞒不住的。好哥哥,你可忍心?” 男人似乎略做考虑,便托起女人的下巴,深情款款道,“若非你不得自由,我恨不得早和你双宿双飞。芳儿,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只是,那人的身份……,我自己都无妨,连累了一家老小,叫我实在为难。” “若是没了那人,三哥哥,你真的愿意娶我?” “好妹妹,我自见了你,这心中、眼中再没有别的人。”男人道,“何况,如今你又有了我的骨肉。 “三哥哥若是真心,这还不简单吗?”女人语气中流露出笑意。 “这杀人放火,我……” “我知道,三哥哥如此风流的人物,自不肯去做那样的事。要我们如愿,又何必三哥哥去杀人放火。那老东西这睦年,欺上瞒下的事情没少做。他做事精细,每一笔钱财都记得清清楚楚,都在那一本帐上。” “他有账本?” “没错,如今,这账本,就在我手中。”女人像便戏法似地,从旁边一堆衣服里抽出一本账册来。 男人接过账册,飞快地翻了一遍,猛地抱住女人,亲了起来。 “咱们的前程就在这上面了。”男人道,“就知道他干净不了,只没想到他胆子这样大。” 女人有些软了身子。 “三哥哥,你可知为了让那老东西信任我,不防备我,我下了多少功夫,受了多少苦楚。” “我的芳儿,委屈了你,以后,你便有好日子过了。” “三哥哥,我相信你。”女人道。 男人抱起女人,又亲热起来。女人看着被男人随便扔在一边的账本,眉眼间俱是笑意。 “三哥哥,那老东西身上还有一件事,是与齐家的贤贵妃有关。”女人轻声道。 “哦,是什么事?” 女人凑近男人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竟有这样的事,怪不得!”男人的嘴角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贤贵妃在宫里除名的老实孝顺,太后都护着她三分,原来却是这样。不知太后知道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是我送给三哥哥家里的一份见面礼。”女人娇声道。 “你的功劳,我都会记下。你放心,这账册,还有你方才说的话,足够抄齐家三次的。” “他们怎么样,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三哥哥不要负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芳儿,你不在意,我却早就想替你报仇了。若不是他们,你又何苦被那老东西作践这么些年。” 男人说着话,已经飞快地穿起衣服,就要跳下炕。 “我今个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三哥哥,你带了我走吧。”女人紧紧地抱着男人。 女人比男人娇小许多,一双手臂并不见如何粗壮,那男人却觉得犹如被蟒蛇缠住,几乎窒息。 “你若不回去,难免打草惊蛇。”男人道。 “三哥哥舍得我回去?若是他今天回来,我这肚子里可是你的儿子。”女人挑起眉梢,幽怨地道。 那男人想了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好,不回去就不回去。我来安排,你先去我的别院躲一躲。我这就回家,让我父亲立刻进宫。有这个账册,他们叔侄立刻就是阶下囚。” 女人欣喜地点头。 “你乖乖在别院等我,等这边风波平息,我就为你另外安排身份,娶你进门。”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女人见男人肯这样担当,心中甜蜜。 “可惜那么多好东西,我怕老东西起疑心,不敢偷带出来。”女人一边穿衣服,一边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男人本已往外走的脚步顿时又停了下来。 “他积攒的这些浮财,都在账册上记着。芳儿,你以后跟了我,还怕缺这些东西?”男人戏谑道。 “虽是这么说,可总是心有不甘。” 女从冲着男人抛了个媚眼。 “我得赶紧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你又要受苦。”男人道。 “三哥哥,”女人却突然拉住了男人,“不如这样,我回去一趟,趁着他没回来,将那些东西搬几箱子出来。便只搬这账册上没记的,也足够咱们一辈子花用了。” 男人看了一眼女人,“这是不是太冒险。” “富贵险中求”,女人咬了咬嘴唇,“三哥哥,你借我几个人。那些本该就是我的,我不能白受了这些年的苦,更不能白便宜了别人。” 看着眼露凶光的女人,男人的目光幽深起来。 “好,一切都依你,我的芳儿。” 彩鸾走到枫林染门口,轻轻敲了敲大门,那门边便向里面打开了。周嬷嬷将彩鸾迎进门里,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彩鸾方与周嬷嬷说了两句话,就见荀淑芳已经打扮齐整从林中出来。 “你去收拾吧。”荀淑芳吩咐彩鸾,便与周嬷嬷往外走去。 荀淑芳出了枫林染,竟不去梧桐院与荀大奶奶作别,径直地出到二门,坐上了算子,出了荀家,径直往杨府中去了。 齐府宜年居 暖阁内,容氏靠在软枕上,厚厚的被子一直盖到胸口。颜明月跪在榻上,正拿了把象牙梳子替容氏梳理那花白的头发。 门帘挑起,姜嬷嬷端了个个托盘进来。 “刚熬好的补气养血粥。”姜嬷嬷陪笑道,“老太太喝一点吧。” 容氏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她没有胃口。 颜明月从榻上下来,将象牙梳子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又有湿帕子擦了手,这才从托盘上取了调羹和粥碗,端到容氏跟前。 “老太太,好歹吃一些吧。”颜明月柔声道,一边拿调羹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觉得温度正适宜,这才一勺一勺地喂给容氏。 是外孙女亲自来喂,容氏不忍推却,吃了几口,却也不肯再吃。 “明月,你伺候我一天了,去歇歇吧。你才刚好了些,若再累病了可怎么好。”容氏怜惜地看着颜明月。 “不碍事的老太太,”颜明月答道,“我已经完全好了。” 颜明月又舀了一勺粥递到容氏嘴边。 “老太太若不吃完,我便不去歇息。” 容氏叹了口气,终于拗不过外孙女,一口口真的将那碗粥喝了下去。 姜嬷嬷在旁边看了,脸上露出喜色来。 “多亏了颜姑娘。” 颜明月喂容氏吃完了粥,便走到隔间去了。 她自打从抱朴园回来,就搬到了宜年居来住,为了方便照顾容氏,如今就睡在容氏卧房旁边的隔间内。 “是个好孩子。”容氏长叹了一声,“是我耽误了她,没替她母亲照顾好她。” 容氏的声音中有着浓重的悲哀。 “老太太别这么说,”姜嬷嬷赶忙劝道,“看颜姑娘从这府里出去时的样子,多么让人担心。可颜姑娘这回来了,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像个大人了,这样孝顺又有担当,不愧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 容氏微微点头,“我见她这样,我这病也好了些。只是,更心疼她了。是我老糊涂了。” “老太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姜嬷嬷劝解道,“只要老太太能好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容氏没有说话,轻叹了一声。 颜明月端着一杯茶又从隔间走了回来。 “五爷、五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外面有小丫头禀报道。 颜明月端着茶碗的手似乎顿了一下。 容氏眼角扫到颜明月的异样,立即说道:“就说我睡着,让他们过一会再来。” 颜明月低头笑了笑,她知道,容氏这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 “老太太,外面冷的很既然来了,就让她们进来吧。老太太自来疼……五表哥。” 颜明月以前与齐仪多是叫名字,很少叫表哥的。 外孙女能这样,容氏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那也好,让她们进来吧。”容氏吩咐道。 小丫头出去,一会就领了齐仪和郑好儿走了进来。 因为还是新婚,郑好儿与齐仪都是一身大红,两人一进来,这屋里似乎立刻添了光彩。 齐仪一眼就瞧见容氏床边站立的颜明月,眼珠就定住了。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今天可好了些?”郑好儿轻轻拉了拉齐仪的衣袖,对着容氏屈膝福了一福,含笑问安。 “起来吧。”容氏道。 两人就到了容氏床前,郑好儿陪笑与容氏说话,齐仪却痴痴地看着颜明月。 “明月妹妹。”齐仪喃喃道。 “我们都要多谢明月妹妹,”郑好儿笑着道,“为了照顾老太太,明月妹妹瘦了许多。” 祈年堂 齐二夫人斜倚在榻上,微闭着眼睛。 “……派人送信给老太太,奴才按着太太的吩咐,没让人进来。人已经走了,老太太那边,要不要……”一个婆子立在地下,陪笑着问道。 “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正需要静养,这么点小事,打扰了老太太养病,谁担当的起。”齐二夫人淡淡地道。 “是,是,太太教训的是。” “你下去吧。” 齐二夫人打发了那个婆子,便问旁边的服侍的丫头。 “五爷和五奶奶又去宜年居了?” “回太太,是的。” “不过是请安,这半天功夫,也该回来了。”齐二夫人道,“好儿这孩子,就是太厚道了些。你去宜年居,告诉五爷和五奶奶,我这里备好了饭,让他们过来吃,不要总是去叨扰老太太。” 小丫头领命出去,少顷便返回来。 “五爷、五奶奶说是,老太太留了她们吃饭。”小丫头向齐二夫人道。 “什么?”齐二夫人皱紧了眉头,似尧太太病成那样,如何留人用饭,你在糊弄谁 “奴才不敢说谎。”小丫头忙跪了下去,“五爷、五奶奶,都是和老太太一样喝粥,还有、还有颜姑娘。” “这里山珍海味他们不稀罕,去那里陪着人喝粥,好,好,以前一天还肯来我这里几次,如今,晨昏定省不过是做样子,我白养了这个儿子,他将我只当做仇人了。我,我这都是为了谁……” 已经是掌灯时分,抱朴园枫林旁的小院子内灯火通明。 “怎么样,卿染。” 产房内,齐攸正扶着荀卿染在地上缓缓来回走动。 “还好,四爷你书房陪着阿泽和君晖吧,我这里没事的。”荀卿染推了推齐攸,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鸭子似地走法,十分可笑,不想被齐攸看到。 齐攸却毫无觉察,只小心扶着荀卿染,似乎生怕地面上会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来,伴倒了她似地。 荀卿染有些无奈,又有些小得意,便也不再撵齐攸,只凭他在旁小心服侍。 夜色渐浓,远远地传来四更鼓响。 产房中烛光摇曳,人影瞳瞳,稳婆们来来去去地忙而不乱,有人不断地送热水进去,又有人不断地端了血水出来倒。 四个男人站在雪地里,面色都颇为镇定,但是不断移动的脚步,暴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吕老,这么久了,不会有事吧。” 饶是吕太医耐心极好,被这三个明显没什么经验的男人轮流这样发问,也有些烦燥了。 又有稳婆端了盆血水出来,齐攸的忍耐到了极限,正要不管不顾抓了吕太医冲进去,就听得产房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四个男人齐向门口拥去。 就见厚厚的门帘挑起,一个稳婆笑嘻嘻地出来,冲着齐攸就是一个万福。 “给四爷道喜。” “怎么样,可都平安?”齐攸冲口问道。 “母子平安,恭喜四爷喜得贵子。”稳婆的声音分外洪亮,似乎就是为了让院子内外的人都听见。 齐攸只听得母子平安,一颗心总算落在了肚子里,其余的话便不在意了。 “这次是个外甥啊。”荀君晖喜的拍手道。 齐攸撩起袍子便往屋子里走,“打赏,统统有赏。” “多谢四爷赏赐。” 稳婆笑的脸上仿佛开出一朵花来,侧身让齐攸进去。 荀君晖自然而然地跟着往里走,却被稳婆给拦了下来。 “那是我亲姐姐,我亲外甥。”荀君晖对稳婆道。 稳婆笑嘻嘻地,只是拦着君晖不让进门。 “荀二爷,”吕太医忙过来拉了荀君晖。 荀君晖退了出来,脸上难掩失落。姐姐最亲的人,再也不是他了,直到这个时候,这种感觉才变得如此的真切。 产房内,荀卿染抬手摸了摸自己湿淋淋的鬓角,这几个时辰的折腾,让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听到婴儿的啼哭,听到许嬷嬷在她耳边说是个男孩,她几乎没力气去看一眼,就要直接昏睡过去。 “卿染。”齐攸在耳边的呼唤让荀卿染睁开了眼睛。 荀卿染伸出手去,立刻就被齐攸攥住了。 许嬷嬷已经将婴儿洗净,裹在包被中抱了过来。 齐攸第二次做父亲,并不像第一次那般不知所措,很是熟练地接过了襁褓。 “恭喜四爷、四奶奶,哥儿很壮实,足有九斤九两重。”许嬷嬷笑道。 怪不得,原来是个小胖子。 “这臭小子,把我好一番折腾。”荀卿染含笑抱怨。 齐攸小心地抱着襁褓,小家伙似乎有些不适,蹬了蹬腿。 “很有劲。”齐攸道。 齐攸弯下腰来,将宝宝递到荀卿染脸侧,夫妻两人同时望向襁褓中那张小脸。 黑漆漆的胎发,圆圆的一张包子脸,在烛光下晶莹粉嫩,透气的小鼻子,小嘴巴。小家伙闭着眼睛,那眉间赫然是一点胭脂。 荀卿染以为是许嬷嬷没有为宝宝洗干净,伸出手指,轻轻在宝宝的眉间抹了一下,胭脂并没有退色。 齐攸显然呆了一呆,荀卿染可以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看看齐攸,又看看齐攸怀中的宝宝,荀卿染不由得抿嘴而笑。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京城正中皇宫所在,却有几处一直灯火通明,人头晃动。 御书房,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男人忽地挥了手中的书卷。 宫门打开,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涌了出来。马蹄敲击着青石路面,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三更刚过,齐府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门房中几个人从美梦中惊醒,听那大门被敲的仿佛响鼓,不由得嘴里一连串的咒骂。半夜三更,不知道是哪一个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敲安国公府的大门。 几个人叽咕了一番,终于有一个倒霉蛋等懒洋洋地爬起来。他穿好衣服,出了门房,打开角门。 外面的情形,让他顿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第375章 问罪 齐二夫人被纷乱的脚步声惊醒的。 “是谁,怎么回事?”齐二夫人从床上微微抬起身子,有些恼怒地问道。 一个小丫头衣衫不整地跑进来,“太太,太太,不好了。有兵丁闯进来了,已经拿了二老爷,就要来锁拿了太太。” “什么?”齐二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而且是噩梦。这堂堂的安国公府,她是贤贵妃的母亲,谁敢来拿她。 外面大门咣当一声,似乎是被蛮力推开的,就有沉重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往上房来。接着就是小丫头婆子们的惊叫声,夹杂着瓮声瓮气的男人的声音。 这三更半夜,这内宅如何会有男子闯入? 齐二夫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她才真正的清醒过来。 “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也不知道,说是宫里的旨意,锁拿大老爷、二老爷和太太去问罪。”小丫头哆哆嗦嗦地说道。 “啊!”齐二夫人愣在那里。 “求军爷给些体面,夫人是贵妃娘娘的亲娘,诰命夫人,总得穿戴齐整了。”上房的门被踹开,一个婆子的哀告声传了进来。 齐二夫人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一个年级略大的婆子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见了齐二夫人的模样,哭道:“太太,赶紧穿衣吧。体面要紧啊。” 这婆子就手忙脚乱地为齐二夫人穿衣裳。 “宫里的旨意,怎么会,怎么会,娘娘,娘娘那,娘娘该拦着的……”齐二夫人喃喃道。 卧房的门背从外面踹开,几个粗壮的军汉从外面涌了进来。 “这般啰嗦,当这是新媳妇上花轿,爷们还等你打扮不成。”一个军汉粗鲁地推开那婆子,伸手一抖手中的铁索,就将齐二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另一个军汉上前,将木枷戴在了齐二夫人脖子上。 “快走,快走,这大冷的天,爷们还要快点回去交差。” 几个军汉连拖带扯地将齐二夫人带了出去。 祈年堂的一干丫头婆子见齐二夫人被人像拖野狗一样拖曳出去,平日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却也是眼泪鼻涕,比她们还不如,先是吓得呆住了,继而扁豆哭了起来。 宜年居 “老太太,老太太。” 容氏睡得昏昏沉沉,听着耳边一连串的叫声,缓缓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是大太太,后边是大奶奶、二奶奶、齐儒、齐仪、齐佑、郑好儿、颜明月。 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惊惧,女眷们更是哭红了眼睛。 容氏有些迷茫,难道她已经死了,现在是灵魂出窍,看得到的是子孙哭丧的情形。 “老太太,快醒醒。”大太太见容氏睁开了眼睛,忙走上前来,就要扶容氏起来。 被大太太冰冷的手触碰,容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同时明白过来,她没有死,那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这可要了人命了。”大太太先哭了起来。 颜明月和齐二奶奶一起上前来,一个扶了容氏,另一个为容氏批了件袄子。 “出了什么事?”容氏心知不好,勉强镇定问道。 “……宫里派了人来,就在前厅,将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二爷全都抓了起来。”二奶奶抹着眼泪道。 这是将家里有功名在身的几个人都抓了起来,为什么? 容氏只觉得头里轰隆一声,眼前一黑,身子不由得摇晃了起来。 “老太太千万要保重。”颜明月扶着容氏,自然感觉到容氏的异样。 “扶我起来,穿衣服,我要去看看。”容氏候着那一阵头晕稍好了些,咬牙挣扎道。 齐府前院大老爷、二老爷、齐修、二太太被官兵拉扯着站在那里俱都是枷锁在身。夜里寒冷,他们几人身上没有平常穿的狐裘御寒,几乎都冻僵在了那里。 前厅暖融融的烛光中走出两个人,冲着下面问道,“人都抓全了?” 一个兵丁上前回禀说人都已经锁拿了。 大老爷、二老爷和齐修抬起头,这领头的一个是太监打扮,另一个是位武官,却都是他们并不熟悉的。 “大人,请问下官犯了哪一桩罪过?”二老爷问。 那武官鼻孔朝天,并不答话,倒是那太监回答了齐二老爷。 “皇上有旨,有些事情请几位到大理寺去说个清楚。是什么罪过,到了大理寺就清楚了。” 那武官冷哼了一声,“公公何必与他们废话。他们自己做下什么事,自己难道不知。” “下官一向奉公守法,兢兢业业。”齐二老爷道。 “废话少说。”那武官却是个暴躁的脾气,“人都抓了,咱们就回去交旨吧。” “大人,去大理寺,她一个妇道人家,可否留住家中。”齐二老爷指的是齐二夫人。 “贵府这位二夫人却是重要人犯,圣旨上钦点,必得到案的。”太监道。 大老爷、二老爷与齐修都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齐二夫人。 “你,你做了什么?” 齐二夫人本来见齐二老爷为她说情,以为可以免去抛头露面的羞辱,却听她是圣旨钦点的要犯,那心中已经是一片冰凉,不过她依旧还存了一丝侥幸。 “贵妃娘娘……”齐二夫人全身几乎冻僵,抖着嘴唇只说出这四个字。 那武官已经不耐烦,下令让小校门推搡着四个人就往外走。 “且慢。”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众人都停下脚步,转头观看。 就见容氏被大太太、齐二奶奶等人扶着走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兵丁。 容氏发髻散乱,脚步虚浮,这个富贵、利落了一辈子的老人,如今的脚底却粘上了泥污。 大老爷、二老爷、齐修一起跪倒。 “儿子/孙儿不孝。” 容氏强忍着心酸,微颤颤地走到那太监和武官跟前。 “两位大人,请问,老身这儿孙们是犯下了什么罪过?请大人念在老身一把年纪,提点提点。”容氏眼看着这来抓人的兵士粗鲁无礼,而这太监和武官更是面生,心中已经知道不好,如今说话,便十分客气。 齐儒本不善庶务,这时却不得不上前,躬身请这两人到厅中坐坐。 “……也好说话。”齐儒道。 那武官对此不屑一顾,倒是那太监,见了容氏白发苍苍的样子,似乎动了怜悯之心。 “几位的罪过,却要大理寺审理过,才能定夺。老太太还是回去等消息吧。”那太监倒也和颜悦色。 “娘娘……”齐二夫人粗哑着嗓子插话道。 贤贵妃现在如何,这是众人都想问的。贤贵妃如今肚子里怀着龙种,这时候,就算齐府出了什么事,皇上顾念着贵妃和皇子,都会网开一面的。 见齐府众人那期待的神色,太监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娘娘已经宾天……还带走了小皇子。”太监走下台阶,轻轻地丢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啊!”齐二夫人惊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那太监和武官押着大老爷、二老爷、齐修和齐二夫人出了府,却留下一队兵丁在齐府,却是将那些丫鬟仆妇小厮家丁等男女分开押在一处看管,这边齐儒等一番苦求,那些兵丁才肯容许他们扶着容氏回了宜年居。 各处的房舍、物品都被贴上了封条,不许搬动。齐府各个门上更有兵丁把手,只许进不许出。 这分明是要抄家的架势。 容氏呆呆地坐在榻上,听得府内到处是一片哭声,只觉得头痛欲裂。 大太太、齐二奶奶等人也都早就哭成了泪人一般。那太监临行前的一句话,让众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娘娘没了,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他们身后的屏障没了。而他们还不知道,大老爷他们为什么会被抓去大理寺,皇帝为什么会对他们如此无情。 “便是娘娘薨了,宫里对咱们只会安抚,怎么会降罪,还……”要抄家。 容氏喃喃自语。 “迎丫头,你和我说,二太太她做了什么?”容氏一把抓住齐二奶奶的手。 将齐府有功名在身的男子抓去也罢,怎么齐二夫人一个女眷也被上了枷锁带走,这里面透着蹊跷。 齐二奶奶吓了一跳,见众人目光都在她身上,忙辩解道,“老太太,二太太的事情,我如何知道那。” 看着众人愤恨、疑惑的眼神,齐二奶奶灵机一动。 “便是有人知道,也是……”齐二奶奶扭头,将目光停在郑好儿身上。 众人都知道,郑好儿是齐二夫人违背容氏的意愿,请贤贵妃下旨娶进门来的,况且她又是齐二夫人嫡亲的外甥女,自应该与齐二夫人是一气。那齐二夫人的事,是该郑好儿知道。 齐二奶奶是巧惯了的,这个时候竟用这样祸水东引的法子。郑好儿见众人都将疑惑目光转向她,有些百口莫辩。 “老太太……”郑好儿一肚子的委屈,不由得又滴下泪来。 容氏放开齐二奶奶,叹了口气,她还没有糊涂。 “你若不知,只怕就没人知道了。”容氏轻叹道。 郑好儿松了口气。 “老太太,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众人都望着容氏,等容氏拿主意。 第376章 煎熬 眼看着家中有功名的男子都被抓走,众人心中都没了主意。容氏现在就是她们的主心骨。不过,现在内外消息不通,就是容氏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主意。 “稍安勿躁,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咱们切不可慌乱,为人留下口实。”容氏缓缓道,当然,这只是为了安抚众人的。 “老太太,您如何断定是二太太做下了什么事?”大太太问。 “只抓有功名的男子,只抓她一个女眷,这必是与她脱不开干系的。”容氏道。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众人方才慌乱,如今听容氏这样说,都觉得有理。 “这二太太做的事,却牵连了我们。老太太,咱们府里已经分家,外面却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却是要说与她们知道才好。”大太太急忙道。 二奶奶悄悄地挪动脚步,站到了大太太身侧。 “有分家的文书,想法子递给上面。”齐二奶奶的声音算不得低,“方才那些兵丁趁乱已经打了不少抽风。 大太太点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要派人出去,定远候爷……” 两个儿子分了家,如今若真的只有二房,那么不得已的时候自然是要保住大儿子这一支。但是儿媳妇和孙媳妇这个时候就急急忙忙地议论起自保来,还是让她寒心。 “若真是天塌地陷的事情,天威难测,分了家也躲不过去。” “三爷那,怎么不见三爷?”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老三他……”大太太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齐俭自打分家,便要了些银钱,据说是在外面置办了个小宅子,又接了蔡氏去住了。这些大太太是知道的,她也有个私心,她是没有儿女的,眼看着二爷和二奶奶都和她不亲,心中便想着要依靠齐俭和蔡氏,便有些纵容。 “罢了。”容氏摆摆手,“不听也罢。” 这个时候要紧的是打探消息,有人活动疏通,只是现在府里这些人被看住了,根本出不去。 “四嫂产期将至,肯定会派人来告诉老太太知道。”颜明月突然道。 众人都有了一丝希望,如果齐攸派人来,就会了解齐府的现状,有齐攸在外面帮着疏通,那事情就有转机。 “四弟已经赋闲了许久……”齐儒缓缓道。 “总还有些朋友故旧。”又一个人道。 “四爷昨个已经派人来过,说四奶奶即将临盆。”一直守在门口没说话的一个婆子突然道,“二太太吩咐了门上的人,说凡是四爷、四奶奶那边的消息,一律不准往里面传,还将来人撵走了。” “什么?”容氏又惊又怒,继而长叹一声,昏了过去。 众人忙乱了一番。 容氏悠悠醒转,“只有耐心等待,希望没有大事……” 清晨抱朴园 齐攸看了看酣睡的荀卿染,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珝儿的小襁褓往荀卿染身边挪了挪。他站起身,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低着头看了半晌,才走出产房。 齐珝,是他和荀卿染为他们的儿子取的名字。 应泽、荀君晖和吕太医跟着守了大半夜,荀卿染生产后,吕太医为荀卿染诊脉,说一切都好,开了几个药膳方子,便回去睡觉了。也为应泽和荀君晖安排了客房,他两个都没有去歇息,只是在书房喝茶下棋,直等到齐攸从产房出来。 “九斤九两,恭喜你啊,小齐。”应泽见齐攸一夜未睡,却依旧精神抖擞,上面给了齐攸一拳。 齐攸毫不客气地回了一拳,依旧面瘫着一张脸,只说了三个字:“羡慕吧。” 应泽呵呵笑了起来。 “姐姐怎么样?”荀君晖问。 “卿染很好,现在正睡着。”面对妻弟,齐攸就温和多了。 “我外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我姐姐和我外甥。”荀君晖又问。 齐攸看了荀君晖一眼,又瞧了应泽一眼。 “珝儿也很好,恩,总要出了月子才能……”见外人。 荀君晖脸色立刻变的有些难看。 “洗三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了。”齐攸中途改口道。 这还差不多,荀君晖脸色恢复过来,“还要等两三天啊。” “太好了,到时候我也来。”应泽很自然地道。 “爹爹,爹爹。”福生和瑄儿从外面跑进来,他们两才起床,还没有吃饭。 “爹爹,我们要见娘,要见弟弟。”两个孩子一人拉着齐攸一只衣袖,央求道。 他们昨天晚上也要跟着熬夜,不过毕竟年纪小,后来都睡着了。一早上睁开眼睛,知道他们的娘已经生了个弟弟给他们,两人就跑去产房。然后当然是被人给拦下了,他们这才跑来找齐攸。 齐攸一边搂了一个,“你们娘和弟弟还在睡觉,她们很好。” 抱朴园大门口,应泽和荀君晖拱手告别。他们都在抱朴园留了一天一夜,现在总要回家里去瞧瞧。 应泽转身要上马,就见一个小厮飞跑了来。这小厮跑到应泽跟前,对着应泽耳语了几句。 应泽皱起了眉头。 “荀二爷,”应泽让人牵了马,转身又来和荀君晖说话。 “竟有这样的事情。”荀君晖听了应泽的话,也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应泽往抱朴园内看了一眼。 荀君晖想了想,“已经分了家,那边又这样对待他们,这件事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 “这事牵连极大,况且也瞒不住。”应泽与荀君晖商量。 两人商议了一番,依旧返回抱朴园。 “是什么时候的事?”齐攸一听,立刻站起身。 “便是昨个下晌与夜间的事。”应泽答道。 “姐夫,这件事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的。”荀君晖见了齐攸的神色,忙道。 “这件事,先瞒着卿染吧。”齐攸道。 应泽和荀君晖都点头,荀卿染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弱,当然不能让她知道跟着担心。 “咱们也得好好商议一番,……”三个人重新归坐,低声商量起来。 齐府内,人心惶惶,因为府内的财物都被官兵看守住了,这几天,他们吃不好,睡不好,心中更是煎熬,因为不知道大理寺审理的结果是怎样,他们的未来如何。 “圣旨到了,都去前厅接旨。”一个兵丁在门口大喊了一声。 齐府众人拥着容氏跪在前厅,听颁旨的太监宣读圣旨。 “……欺君罔上,……斩立决……抄没家财……官卖……流三千里……” 圣旨还没有念完,厅内已经是哭声一片,等那颁旨的太监读完了圣旨,已有半数人晕厥过去。不一会外面的人也知道了消息,齐府上下人等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齐府大老爷、二老爷、与齐修三个人都判的是斩立决,齐二夫人则是绞杀,齐府全部家财抄没充公,其余男女全部流放三千里,家时的奴才另行官卖。 至于罪名,则是买通太后身边的太监,意图毒害太后,示恩邀宠,是欺君谋反,十恶不赦的大罪。圣旨中没有一个字提到贤贵妃。 “冤枉啊,我们不过是内宅妇人,只进宫给贤贵妃请过一次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大太太痛哭过后,连声喊冤,“这是二房做下的事情,与我们大房无关的,我们早就分了家。” 齐二奶奶也跟着点头,“没错,分家的文书就在这里。” 齐二奶奶将分家文书递了上去。 “这样的大罪,没有牵连九族已经是皇上洪恩。”跟那太监同来的一位官员将那文书看了一眼,便扔在了地下。 “敢问老大人,太后娘娘可还安好?”容氏住前跪爬了两步,问道。 “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自不会被你们这等宵小所害。” “我家四爷,可也在查抄之内?” 奉旨来办事的几个人相互交换了眼色。 “这圣旨里面没有提到,咱们也不好随便裁夺。” “今天查抄的,便是你这府内的。” 看来齐攸那边却是无事了。 容氏松了一口气 锦屏记第10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2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2部分阅读 了一口气。厅内其他人却是议论纷纷。 “若不是二太太嫉妒,四爷还在万岁爷身边当差,只怕也不会有今天。”大太太泣道。 “四奶奶也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定会来救咱们的吧。” “经过这些,只怕再好的人也冷了心。” 众人纷纷骂起齐二夫人,齐儒,齐仪,大奶奶和郑好儿俱都低下了头。 “老大人,请暂缓一步查抄。……老身要见万岁爷和太后娘娘。”容氏听着众人的言语,低头思虑良久,终于抬起头道。 容氏在太后跟前很有体面,若容氏能进宫见到皇上和太后,就算救不回来大老爷他们,其余的内眷或许还有一丝免罪的希望。众人停下议论,都看着容氏。 “这个,没有圣旨,咱们不敢随便做主。” “老身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有一件事对皇上十分重要,这世上只有老身知道这件事。”容氏道。 事关皇上,上面的几个人却不能当没听见。 “公公,”容氏颤巍巍地道,“请借一步说话。” 那太监有些迟疑,却还是走近了容氏。 容氏附在那太监的耳边说出一番言语,那太监顿时变了脸色。 第377章 知情 抱朴园产房内 来为珝儿洗三的人都已经被请出去吃酒席了,屋中安静了下来,只有荀卿染抱着珝儿轻轻的拍哄着。珝儿的洗三并没有大肆铺张,只有那平时来往极密的几家到场。 “珝儿睡了,你们都下去用饭吧。”荀卿染又将屋内伺候的几个丫头打发了出去,只将珝儿放在炕上,她也在一旁和衣躺下。 “奶奶,可要吃些什么?”许嬷嬷带着小丫头端了食盒从外面进来。 “还真有些饿了。”荀卿染看了看端进来的饭菜,一碗御田胭脂米饭,一道什锦山珍并一盘二十四品鲜味时蔬,都是她喜欢的。不过许嬷嬷却从食盒中另外取了一碗略有些发黑的炖品并一盅奶白浓汤先放到荀卿染面前。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吕太医为荀卿染配置的药膳。 依着荀卿染,她只想吃那两道清淡的,吕太医的药膳不是不好,但是总有些腻的。荀卿染端起饭碗,转头看见珝儿睡梦中扁了扁小嘴,她那伸出去的调羹便中途拐弯,落在那略有些发黑的炖品上。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能吃饱吃好啊,荀卿染心中道。 “奶奶,两个奶妈都已经安置妥了,要不要就让她们开始喂珝哥儿吧。”许嬷嬷小心地问道。 “我自己再喂些日子,就像瑄儿那时那样。”荀卿染用过了饭,让小丫头将碗筷都收拾了下去。 许嬷嬷看了眼旁边睡的十分香甜的珝儿,轻笑道,“哥儿这样能吃,可辛苦奶奶了。” 荀卿染笑,宝宝越能吃,她才越开心。 “嬷嬷这几天也辛苦了,下去歇歇吧,”荀卿染道。 “奴才不辛苦,便是辛苦些,这心里也高兴。”许嬷嬷道。 许嬷嬷便要推出去,一掀门帘,却见荀大奶奶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大奶奶怎么这么早就离了席?”许嬷嬷一脚踏出门,将门帘落下。 “已经吃饱了,想着过来陪陪姑奶奶。”荀大奶奶笑道。 “大奶奶请轻声些,”许嬷嬷也陪了笑脸,“奶奶和哥儿方才睡下了,奴才打发人送大奶奶回席上吧。” 这分明是并不欢迎荀大奶奶打扰荀卿染。 荀大奶奶却似乎不明白许嬷嬷的意思,依旧想往屋子走。“我便白坐着也好,珝哥儿着实可爱,让人看不够。” “大奶奶”许嬷嬷拦住了荀大奶奶。 荀卿染在屋内,却是将外面荀大奶奶与许嬷嬷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荀大奶奶这种厚脸皮作风她是熟悉的,她也相信许嬷嬷有法子将荀大奶奶打发走。 但是,荀卿染想起方才洗三时,荀大奶奶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欲言又止。荀大奶奶有事。 “来人啊。”荀卿染对外面道。 许嬷嬷听见荀卿染出声,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奶奶必是醒了,大奶奶请进。”许嬷嬷说着,挑起帘子,请了荀大奶奶进屋。 “方才睡了一会,大嫂怎么过来了。”荀卿染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很惊讶见到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紧走几步上前来,“久不见姑奶奶,方才不得说话,我来陪陪姑奶奶。” 许嬷嬷挪了个绣墩来,就请荀大奶奶在上面坐了。 “姑奶奶”荀大奶奶坐下,便东扯西扯与荀卿染聊着家常,却不住用眼梭着许嬷嬷。 许嬷嬷在旁边服侍着,并不肯出去。 “姑奶奶果然是有福气的,那是分出来的时候,我还替姑奶奶不值,现在看,却多亏早从那府里分出来了。”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以为荀大奶奶见了抱朴园这番排场和齐攸来往的宾客,便笑了笑,没有在意。 见荀卿染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荀大奶奶有些着急。 “大奶奶与咱们奶奶最亲,还要劳大奶奶去席上陪着客人些。”许嬷嬷在旁陪笑催促道。 “有劳大嫂了。”荀卿染也道,她并不想与荀大奶奶久处。 “好,我这就去。”荀大奶奶无奈,只得站起身来,“想来那边是死是活,并不会连累到姑奶奶这里,我这就放心了。” 许嬷嬷笑着扶住荀大奶奶,“大奶奶喝醉了。”许嬷嬷就要推荀大奶奶出去。 只是荀卿染已经听清楚了荀大奶奶的话。 “大嫂,出了什么事?” 许嬷嬷暗地里给荀大奶奶使眼色,让她不要说。但是荀大奶奶却有自己的打算。 “三姑奶奶” 齐府众人被下狱治罪? “啊?”荀卿染大惊。 许嬷嬷很生气,如今大家都知道齐府出了事,但是因为荀卿染刚刚生产,齐攸吩咐下来,不可让荀卿染知道,免得伤了身子。今天这些来客,也都是知道这个忌讳的,这个荀大奶奶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故意在荀卿染面前说破。 “大奶奶,咱们奶奶和哥儿还需静养。”许嬷嬷也沉下了脸。 “有客人?”这时齐攸从外面迈步进来。 “哎呦,是我多喝了几杯,说走了嘴,我并不是故事的。”荀大奶奶见齐攸来了,不用许嬷嬷往外推,她自己就逃也似地走了。 荀卿染这时却明白了,齐府出了事,大家都瞒着她。 “这么大的事情,四爷如何瞒着我?”荀卿染埋怨齐攸。 许嬷嬷冲着荀大奶奶的背影指了指,齐攸便知道是荀大奶奶走漏了风声。 “怕你知道了跟着担心,你现在身子虚弱,受不得惊吓。”齐攸便在荀卿染身边坐了下来。 许嬷嬷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四爷,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你还是原原本本告诉我吧,不然我会更担心。”荀卿染道。 齐攸略一思忖,荀卿染既然知道了,那隐瞒就再也没有了意义。 “是这么回事。” 齐攸便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从各方打探来的消息都告诉了荀卿染。 “事情还得从你生珝儿的前一天说起” 那天下午,德妃的父亲王尚书进宫,向皇上上了一本奏折,并附上了一个账本。奏折上说,太后当年生过一场大病,之所以迟迟不好,后来却因为贤贵妃贴身服侍才好转,便是贤贵妃齐氏与其家人合谋,买通了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在太后的药中做了手脚。那账本便是这太监收受贿赂的账目,其中涉及很多朝内大臣,后宫嫔妃,当然也包括了齐家那一笔笔的贿赂。 贤贵妃便是这样从一个小小的贵人,进封为贤妃,成了四宫主位之一。齐家为了报答这总管太监,不仅送了许多财务,更是将亲族荀家的女儿嫁给了这太监的侄子为妻。 “杨廷俊,原来竟是这样的身份?”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淮阴杨家的人,不过是破落户,能做侍卫是他叔叔做了手脚。” “原来将大姐姐嫁进杨家,是为了还人情。怪不得大姐姐那么恨太太。”荀卿染喃喃道,“大姐姐后来对我,看来不是仅仅因为嫉妒,只怕她是知道了真相,想通过我,报复二太太和齐府。” 齐攸点了点头。荀卿染说的大致不错,但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他也情愿她一辈子都不知道。 “在太后的药中做手脚,这事,是真的吗?” “已经查实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太监一进去就招了,二太太也招认了。” “二太太?” “这事是二太太主使做下的。早就怀疑她有事瞒着,没想到是这样灭族杀头的事情。老太太老爷他们都不知情。” “可是大老爷,二老爷,甚至二爷,都被抓进去了。” “这是说不了的。”二太太是齐家人,贤贵妃是齐家的女儿,那贿赂太监的钱财也是齐家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家的男人们再说不知道,也不能免责。 “那贤贵妃”贤贵妃怀着身孕,皇上总会留些情面。 “皇上虽然震怒,但并没有立即发作,应是想着等到贤贵妃安全产下皇子之后再处置。” 齐攸道,“可是,不知怎么贤贵妃竟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去找太后和皇上求情。” 太后没有见贤贵妃,只让她安心静养。皇上也是如此。 贤贵妃却惶惑不安,那天晚上,便落了胎。 荀卿染扼腕,贤贵妃与齐府的这一道护身符就这样没了。 “皇上大怒,认为贤贵妃不肯为皇家子嗣保重身子,失去孩子更是心疼。立刻就下旨,抓 了大老爷、二夫人等人到大理寺审讯,将齐府上下看守起来。” 这皇帝还是不错,盛怒之下也没有偏听偏信,荀卿染心中道。 “贵妃知道皇上下旨,又挣扎着起来,要为齐府求情。她本因落胎伤了身子,哎” 齐攸轻轻叹了口气。 贤贵妃竟然就这样死了。荀卿染也有些黯然。 不过,皇上要贤贵妃保胎,那消息自然瞒的死死的,又是谁透露了消息给贤贵妃知道那。 难道那透露消息的人不知道这将对贤贵妃是怎样的打击?而贤贵妃,不仅因此落胎,还丢了性命。 这里面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荀卿染从来没见过贤贵妃,那次在宫门口吃闭门羹,是她与贤贵妃最近的距离。纵使有人暗中做手脚,然而贤贵妃的表现,厚道地说来,也确实过于平庸。 荀卿染这么想着,又觉得或许贤贵妃只是太过重视亲情,做出了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的寻常反应,只是她身在皇宫,显然就悲剧了。 “四爷,如今可还有的转机?” “阿泽方才得了消息,皇上已经颁下了旨意。” 第378章 容氏的秘密 “这,一家子难道就这样完了!”听了齐攸叙述的圣旨内容,荀卿染顿时沉默了。 齐攸看了看荀卿染,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皇帝这道圣旨,在荀卿染看来是残酷的,但是在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看来,却是皇帝的仁慈。因为欺君的罪名,就是抄家灭族,在这个年代也不为过,可是这旨意上却放过了齐家大部分人,包括没有功名在身的成年男子,只是发配而已。 “朝廷里,可有为府上求情的?”荀卿染软软地靠在齐攸身上。 “皇上当众烧了那本账册,大家都赞皇上圣明。”齐攸道。“皇上还借故申斥了方信。” 贿赂宫里的总管太监,无非是要讨好太后,轻轻放过也能无伤国本。 可这账簿依旧是不少人的把柄,皇帝将这账本当堂烧掉,就表明了既往不咎。只怕许多人都心存感念,这个时候偏偏申斥了方信,更表明了处置齐府的决心,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为齐府求情那。 这皇上好心机,好手段。 “怪不得方才我看婉丽笑的有些不自然,难为她了。”荀卿染道。 “四爷,府里刚分国家,大房却没能幸免,那咱们”荀卿染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 “咱们与二太太不和,早就搬了出来,京城中无人不知。阿泽、阿丹,当然还有勇毅亲王那边都做了许多疏通。”齐攸搂了荀卿染的肩膀,“放心吧,还牵连不到咱们这里。” 荀卿染点了点头,想到那四个字:因祸得福。 如果不是齐二夫人实在容不得她们,并做了那么多大的动作,如果他们不是被逼得搬出府来,如果没有这些挚友扶持,只怕如今她们也受了牵连。 齐二夫人的人祸,最终却造福了他们,不得不说天道玄妙。 荀卿染想了想这皇帝的日常行事,却是极英明,是非清楚的。他们在抱朴园直到现在都平平安安,如今还能给珝儿洗三,看来真的是不用担心。 荀卿染的心安定下来,她又想到另一件事。 “四爷,杨家也被查抄了,那杨大奶奶?”她想问荀淑芳是否也被抓起来了,这应该是一定的。 “那天傍晚就查抄了杨府。不过查抄的官兵并没有抓到她。”齐攸道。 荀卿染挑了挑眉,荀淑芳,总是能够让人意外。 “据杨府的人说那天从娘家回来,带了几个眼生的小厮,说是荀府上的,匆匆地抬了好几个箱子走了。当时杨廷俊不在,她们拦不住她,就去找杨廷俊,结果人没找回来,查抄的官兵就到了。”齐攸缓缓道,“后来查抄杨府的财产,才知道她将杨府那些方便搬动的财产都带走了,如今不知去向。” 荀卿染(⊙o⊙)了,果然是只有她想不到,没有荀淑芳做不到。 “城里正在画影图形缉拿她,海捕文书已经发往各州郡。”齐攸顿了顿,又补充道,“顺天府还带着人去了荀府” “怪不得大奶奶一定要我知道这件事。”荀卿染恍然。 荀淑芳经常回娘家,与荀大奶奶来往甚密,那天带去搬东西的小厮又说是荀府的,荀家必是被牵连在内了。荀大奶奶刻意露出口风,是为了让她帮忙,想借齐攸和他这班朋友的力。 荀卿染揉了揉额头。有些人平时眼中只有自己的私利,招惹下事情来,才会想起还有家人,指望着家人为他们消灾除难。 “这件事君晖肯定知道,却不告诉我。”荀卿染埋怨道,心中却是熨帖的,弟弟是怕她跟着担心。 “四爷,他们可搜出了什么没有?”如果荀大奶奶真的私藏了荀淑芳,那荀府可就惨了。 齐攸摇了摇头。 “不过略做了个样子,总还有勇毅亲王的面子在那里。”齐攸道,“况且并没人看到她带着东西回荀府。” 不过荀府那边依旧有官兵盯着,就是他这里,因为荀淑芳与荀卿染是姐妹,也有近卫营的人来打过招呼。 “四爷,有一件事,不知君晖和你说了没有。”荀卿染就将荀淑芳与荀大nai奶的异常亲近与齐攸说了,“这件事,还要好好问一问大嫂。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私心撒谎。” “君晖已经和我说过了。”齐攸点了点头。 他们怕荀卿染月子中担忧伤了身子,刻意将这些事情瞒着她可是用足了功夫,如今却被荀大奶奶给破坏了。荀大奶奶这样做的意图,他哪能不明白。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不惜伤害荀卿染,却想利用他们,那真是妄想。 他会看着荀卿染姐弟的情面,帮助保全荀府,但未必就一定要保全她荀大奶奶。齐攸的目光有些阴沉,他相信,就是勇毅亲王那边也会同意他的看法。 “四爷?”荀卿染半晌不见齐攸说话,抬起头唤了一声。 “放心吧,我会处理的。”齐攸道。 “嗯。”荀卿染点点头。 “你只管安心坐月子,照顾珝儿,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有我在,便不会让你们受哪怕一点点伤害。”齐攸轻轻在荀卿染耳边道。 他不想让荀卿染担心,许多内情便不肯再多说。 荀卿染心中一暖。 “我很安心。”荀卿染轻轻道,她知道,她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她因为这事着急上火,反而会分齐攸的心。 “府上那边,咱们能做些什么?”荀卿染与齐攸商量。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熟睡的珝儿突然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荀卿染赶忙回身,“怎么了,宝宝。” 珝儿闭着眼睛张了小嘴哭,一边踢蹬小肥腿。 荀卿染一层层打开珝儿的包被,见尿布上已经湿了一片。 “原来是尿了。”齐攸嘴角微翘,“哭得这样有劲。” 外面伺候的奶妈听见屋内的哭声,都忙进来服侍。 “哎呦,宝宝尿了,让爹爹换尿布好不好。”荀卿染笑道。 换尿布,齐攸曾经为女儿做过的,到了儿子这里,自然是轻车熟路。先是将尿湿的尿布取下,那边奶妈已经递过来温热的湿帕子,荀卿染抱着珝儿,齐攸便拿湿帕子小心地给儿子擦屁屁,等将儿子的小屁屁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才换上干爽的尿布。 那两个奶妈却是新来的,看齐攸这一番动作,已然看的目瞪口呆。她们从没看过男人做这些活计,何况还是这样的男人。 珝儿舒服了,果然就不再哭,荀卿染就要将珝儿放回炕上。珝儿却踢蹬着小腿,小脑袋在荀卿染怀里拱啊拱,虽是闭着眼睛,但是目的地却是相当明确。 “这是又饿了。”荀卿染笑道,“睡前刚吃过的,才多一会功夫。” 真是个小吃货啊,荀卿染心中暗道,将儿子抱在了胸前。 “四爷,”宝珠进来禀报,“永和郡王请四爷出去。” 齐攸的目光并未从荀卿染母子身上离开。“他们贺我得了儿子,打定了主意要灌醉我。” “四爷快去吧。”荀卿染道。 齐攸中途离席来产房坐了这么半天,只怕是要被那几个嘲笑了。 齐攸从产房出来,还没走到席上,就见应泽和康郡王迎面走了过来。 “事情有变” 齐府来查抄的官兵已经尽数散去,几个管事正指挥着下人各处收拾打扫。齐府的主子们却都聚在前厅里,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容氏,容氏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养神。 众人肚子里有好多话想问容氏,却都不敢问出口。 她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只看到容氏向奉旨来查抄的官员提出要见皇上和太后。起初那些人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可是容氏不知跟那太监说了什么,那太监竟真的下令暂停查抄,并说要亲自进宫向皇上请示。这太监从宫里回来,传下旨意,让众官员待命,宣容氏进宫见驾。 容氏独自同那太监进了宫,这一去就是几个时辰。等宫里的马车送了容氏回来,那些官员就都撤了,就连原先封存的封条也都扯掉了。 皇上撤销了查抄齐府的旨意,而她们也可以不用被流放了。巨大的喜悦,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困惑。 可是容氏回来之后,就只吩咐了一句,让派人去大理寺接大老爷等人回来,然后就呆呆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不仅家眷免罪,就连大老爷等人也都免了罪?!天啊,这简直是,齐府众人几乎找不出话语来形容她们的喜悦和困惑,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容氏是怎样办到的?容氏进宫,到底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说了什么? 大家都想知道,但是没有人敢问出口。因为,容氏的脸色很不好看。明明是绝处逢生的喜事,容氏却如丧考批。就是皇上那道抄家的旨意,都没能压弯容氏的脊梁,可是现在,容氏的腰却无论如何直不起来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老态龙钟,这一趟进宫,似乎消耗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大老爷、二老爷、二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竟然真的回来了! “扶我出去看。”容氏睁开眼,颤颤巍巍地道。 颜明月和郑好儿扶了容氏从椅子上起来,众人跟随在后从前厅出来。 一会功夫,随着散乱的脚步声,大老爷、二老爷、齐修从门外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第379章 容氏的秘密(二) 容氏看着眼前的儿孙,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大老爷那平日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胡须,已经成了一团乱草,二老爷两腮凹了下去,历来很注重仪表的齐修满脸胡子拉碴。 “老太太。”齐修扶着大老爷,二老爷紧随其后,三个人踉跄着走到容氏跟前,都跪了下来。 容氏颤颤巍巍地抱住了齐大老爷,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的儿……” “老太太,儿子/孙子不孝。”大老爷、二老爷、齐修也都哭了起来。 大老爷几个人在大理寺狱中,那碗断头饭都已经吃了一半,已经准备赴死了,这样突然获释,死里逃生,这样的大悲大喜,还是平生第一次经历,不免都有些混混沌沌地。大老爷成年以来,更是没有与容氏亲近过,如今被容氏抱住头痛哭,他自家也仿佛变回了小孩子,再不顾及身份,嚎啕起来。齐二老爷和齐修自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众女眷本来就在低泣,这时都纷纷扑到几个人身边,哭做了一团,竟比那刚知道即将被抄家灭族时哭的更加惊天动地了。 因此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跟在后面进来的那个人——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头发蓬乱,依旧穿着被抓的时候的衣裳,不过那衣裳已经破破烂烂,完全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这府里派人去接他们的时候,是带了衣裳的。大老爷、二老爷和齐修进来时穿的就是那带去的衣裳,偏齐二夫人如此,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忙忘了。 “这外面冷,请老太太进屋去吧。”有人说道。 众人便簇拥着容氏进了前厅,依旧没人看到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齐仪走到前厅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转回身。 “仪儿”齐二夫人沙哑着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她就知道,小儿子心地最好,和她最亲。 齐仪站在那里,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定,最终却没有朝齐二夫人走过来。 “太太,怎么不进屋?”齐仪的声音有些发板,说完便掀帘子进了屋里。 齐二夫人捂住嘴哭了起来。这些人都怨恨她,可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儿孙。有谁知道她在大理寺狱中所受的苦楚。 迎面一阵北风吹了过来,齐二夫人打了个冷战,终于还是慢吞吞地挪动脚步,朝前厅里走进去。 前厅中,众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渐渐平静下来。家里的男人回来了,女眷们都觉得有了依靠,不再那么惶惶不安,心思也就灵便起来了。 “这人都好好地回来了,便是好事。老太太快别哭了,哭伤了身子怎么好。”齐二奶奶上前道。 “对,”众人也都纷纷出言相劝。 颜明月就在容氏身边,见容氏哭过之后,脸色越发不好,就道,“老太太还是回宜年居歇息歇息吧。” 容氏点了点头,便要起身,一抬头,正看见站在门边的齐二夫人。 “你”容氏指着齐二夫人,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只说了一个字,便再说不下去,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瘫倒在椅子上。 众人见容氏被齐二夫人气晕了过去,都着急起来。不论是谁都知道,现在容氏才是这个家的支柱,谁都能倒下,但是容氏决不能这个时候倒下。 “哎呦,二太太,你还把咱们这一家子害的不够惨吗。既然得了性命,便自去享福去吧。何苦又来讨债。你一定要把老太太气死,再害死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才肯罢休是不是?”大太太对着齐二夫人道。 大老爷等人在狱中,已经是知道了他们获罪的真相,心中如何不恨这齐二夫人。大老爷也不发话,只将眼睛盯在二老爷面上。 二老爷面色一红。 “还不滚出去,这里哪有你站脚的地方。”二老爷对着齐二夫人斥道。 齐二夫人腿脚发软,一双手更是抖个不停。抬眼望去,只见满厅中人看着她的目光不是愤恨便是鄙夷,要不就是扭开头去不肯看她。 众叛亲离,原本颐指气使的她,如今却被人当做野狗一般的斥骂。 “老爷,我、我能哪里去。”齐二夫人扑倒在地上。 “拖出去,拖出去,别让老太太看见她。”大老爷不耐烦地喝道。 便有婆子进来,将齐二夫人拖了出去。 一会功夫有人抬了兜轿来,将容氏抬回宜年居,众人都围在容氏的床前,忙着请太医,又熬参汤给容氏。 “老太太依旧昏睡着,这参汤,喂不下去。”齐二奶奶端着半碗参汤,含泪道。 众人都变了脸色,若容氏不能饮食,那岂不是要,这怎么能行。众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没计较,齐修匆匆地领着个郎中从外面进来。 “这是哪个”大老爷见那郎中面生,依着打扮不像在大户人家走动的,便问道。 “老爷,如今哪有太医肯来咱们府里,这是好不容易从街上请来的。”齐修小声道。 “这怎么能行。”二老爷摇头,怎么能让走街串巷的铃医给容氏看病。 “便是这样的,听说是咱们家,都不肯来的。这个还是我央求了好久,许了重金才肯来的。”齐修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别看时铃医,据说十分灵验的。” “那便让他看看吧。”大老爷与二老爷对视了一眼,只得无奈道。 这郎中为容氏诊脉,半晌才起身往外走。 “先生,我们老太太”齐修上前问道。 那郎中脸色也不太好,冲着齐修摇了摇头。 “请先生开个方子吧。” 郎中却不肯开方,干巴巴丢下一句“油尽灯枯,药石无用,准备后事吧。”便要走。 众人自然不肯放手,这郎中被纠缠不过,又说“若是能进些饮食,也许无妨。” “不管怎样,一定要想法子。”大老爷道,“老太太不能出事。” 齐二奶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又端了参汤到了容氏床前,用调羹撬开容氏的嘴,将参汤慢慢喂了进去,虽依旧多半流了出来,但总算喂进去了一点。 少顷,那参汤真的有了效验,容氏呻吟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老太太醒了。”齐二奶奶惊喜道。 大老爷等人齐刷刷跪到容氏的床前。 “老太太千万保重,这一家子全靠着老太太。” 好一会功夫,容氏才看清床前的众儿孙。 “我,你们都起来说话。”容氏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没人起来。 “老太太,皇上对咱们家,到底怎么说?”大老爷开口问道。 他们现在只知道是容氏进宫,他们才能够刀口余生,得以回家,府中家眷也不必流放,财产亦能够保全,但是却并没有明确的旨意,他们以后将何去何从,皇上就这样放过了他们,为什么,他们会不会被秋后算账,许多的疑问,都需要容氏来解答。 “皇上已经赦免了欺君之罪。”容氏缓缓地道,“完全赦免。” 欺君这样的大罪,竟真的被赦免了,只是因为容氏进了一趟宫。 “老太太”众人再次激动的哭了起来,这可真算得上是再生之恩了。 “老太太,您是如何求的皇上和太后赦免了咱们一家子的?”大太太问道。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这个答案大家都想知道。 容氏扫了众儿孙一眼。 “我” 容氏只说了一个我字,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那眼角泌出几滴泪水。 埋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如果运用得宜,能够为齐家带来几世的富贵荣华。 但是现在,为了救回儿孙的性命,她不得不将这秘密说出来。果真换回了这一家老小的平安,但是 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容氏回想着皇上听完她的话之后的表情,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滚沸的油锅里。 众人见容氏躺在那里,面色发黄,眼睛和太阳|岤处都凹陷下去,确实是油尽灯枯的样子。容氏能够救回一家老小的性命,没有半点欢喜,反而一直愁容满面,众人心中的疑惑更深。 “老太太” “我、要见攸儿。”容氏缓缓道。 容氏这个时候要见齐攸? “不,不要让攸儿来。”容氏随后又道。 听得容氏一会说要见齐攸,一会又说不要齐攸来,众人面面相觑,容氏到底在想什么? 抱朴园洗三的酒席已经散了。产房内,珝儿吃饱了又睡了。荀卿染看着儿子睡的红彤彤的包子脸,又摸了摸他吃的圆鼓鼓的小肚皮,坐在那抿着嘴笑了起来。 齐攸挑帘子从外面进来。 “卿染,我要去那边府里一趟。”齐攸道。 荀卿染一愣,齐攸现在过去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才得了消息,皇上下旨赦免了齐府。” “啊?”荀卿染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欢喜,“那老太太他们就不用受流放之苦了。” “不仅如此。皇帝完全赦免了那个欺君之罪。”齐攸道。 “这” “老太太只怕不成了,派人来叫我,我得去看看。” 第380章 我是谁 先是齐府突然获赦,然后是容氏不行了,即便荀卿染再如何镇定,也不能不吃惊。她有许多疑问,不过第一时间还是要从床上下来。 “我跟四爷一起去。” 齐攸伸手拦住荀卿染。荀卿染还在月子里不可出门,更兼之身子尚虚,吕太医嘱咐了一定要好好调养。 “你好生待在家里,我去去就回。”齐攸道,“老太太素来身子康健,应该无碍。”这后面一句,却是安抚荀卿染的。 许嬷嬷等人也都进来劝阻荀卿染。 荀卿染知道,她现在确实不方便出门,只得作罢。 齐攸骑了马,带上几个贴身的小厮往齐府中来,刚走到宜年居门口,齐二老爷就接了出来。 “来了就好。”齐二老爷是死里逃生的,这时见了齐攸,不免眼睛又湿润了。 齐攸见齐二老爷落魄的样子,心是百感交集。父子俩站在那里,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早有小丫头进屋禀报,说是齐攸来了。 “快进去吧,老太太想见你。”齐二老爷回过神来道。 父子两个就往里面走。宜年居正房门口台阶下跪着一个人,披头散发,似乎是个粗使的婆子,齐攸从旁边走过去,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正好那婆子也抬起头来,赫然是齐二夫人。 齐攸皱了皱眉,齐二夫人早将头垂了下去。 “老太太,四爷来了。”齐二奶奶守在容氏的床边,低声唤道。 “祖母,我来了。”齐攸快步走上前去。 容氏似乎听到了呼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攸儿!”容氏颤抖着伸出了手。 齐攸忙握住容氏的手,“祖母,是我。” “你,还是来了,是他们叫你来的?来了也好,祖母很想你。”容氏喃喃道。 便有人搬了椅子来,让齐攸在容氏床前坐下了。 这次齐府获罪,三爷齐俭本在外面偷偷租了个小宅子,却依旧被官府捉拿了,连同那宅子里住着的蔡氏,也被当做是外宅妾室已经捉拿回府,要同大家一起发配。而住着抱朴园的齐攸,却完全没有被波及。 是皇上对齐攸偏爱也好,或是齐攸的那些朋友,应泽、康郡王,甚至勇毅亲王府的维护也好,只怕他们以后有许多仰赖齐攸和齐攸那班朋友之处,因此众人都拿出了十分的热情对待齐攸。 “祖母,卿染这次生了个男孩,有九斤九两,取名叫做珝儿,祖母可欢喜?”齐攸对众人都只淡淡的,只是看着容氏的面容,心中有些发酸。 “真的?攸儿,恭喜你啊。”容氏道。 容氏面上顿时增添了血色,一双眼睛也明亮了起来。 “扶我起来。”容氏吩咐道。 旁边姜嬷嬷忙过来,和齐攸一起将容氏扶着坐了起来。 “老太太新添了曾孙,这么一高兴,什么病痛都好了。”众人陪笑道。 “他长的可像你,还是像染丫头。”容氏问。 珝儿面容已经张开,众人看过后都说,即便没有那颗胭脂,也许齐攸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说像我,等出了月子,抱来给老太太看。”齐攸道。 “好,好。”容氏笑着连声说好,却突地脸色一变,眼神有些涣散起来,靠在枕上的身体也向下滑去。 “老太太”齐攸见容氏有些不好,不由急道。 “攸儿,我、我对不起你。到了地下,我怕是没脸去见你爹娘。”容氏喃喃道。 “老太太,儿子在这。”齐二老爷从旁边探过头来。 容氏再糊涂,那万姨娘虽然死了,齐二老爷可好好的活着。 容氏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与愧疚。 “攸儿,并不是你的儿子,我也不是攸儿的祖母。”容氏继续梦呓般地说道。 “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歇一歇吧,有话以后慢慢说。”齐二老爷见容氏说起了胡话,担心道。 容氏的眼睛里散发出异彩。 “现在不说,便没有机会了。”容氏道,“攸儿,并不是咱们齐家的骨肉” “祖母,你说什么?”齐攸问。 “老太太,攸儿怎么不是我的儿子?”齐二老爷问。 “你媳妇下的那个药,太霸道了。你媳妇只是碰了那药,生下的是个死胎。万姨娘喝了许多,你的那个孩子根本就没生下来。” 这般清楚,竟不像是在说胡话。 “不,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齐二老爷抱住头,“老太太,您不要骗我。” 这么多年,他一直对万姨娘怀着歉疚。看着他们的儿子健康长大,他心中才有了些慰藉。如今突然听容氏说他和万姨娘的孩子早被齐二夫人害死了,而一直当亲生子养大的齐攸并非是他的骨肉,齐二老爷如何受得住。 “老太太,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您逗儿子玩那。”齐二老爷抓住容氏摇晃道。 容氏喉咙里响了一声,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本来这件事可以不用拆穿,齐攸可以一辈子做齐二老爷的儿子的。她方才也在犹豫,该不该将真相说出来。 说出来会怎么样,不说出来又会怎么样,到底要怎样才对儿孙们最有利,才能保护齐攸。 容氏觉得她的头越来越沉重,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面对齐攸和齐二老爷,她想说出真相。 “四爷竟不是万姨娘生的,也不是老爷的孩子?!”外面有那耳朵尖嘴巴快的婆子相互耳语道。 齐二夫人抬起头来看着那两个婆子。 “你们说什么?” 那两个婆子只扫了齐二夫人一眼,依旧自顾自地说话。 “那四爷是哪来的,老太太对他那么好。” “再好也好不过自己的亲儿孙吧。啧啧,怪不得,四奶奶都要被害死了,也不理会,就要生了还被赶出府去了。” “万姨娘的孩子死了?”齐二夫人大张着嘴巴,“那他、他是谁?” 一个婆子白了齐二夫人一眼。 “你自家下的毒还问谁来。哎呦,这四爷的身世,只怕只有老太太知道了。”婆子这么说着,便又悄悄地站到窗跟前去,想要听那下文。 屋子内 “祖母,我不明白。我不是您的孙儿,那我是谁,我的父母”齐攸看着容氏问道。 “攸儿,我对不起你。可我,是真心疼你的。若是,你不要怨恨祖母。他们”容氏的语音越来越低,她抬眼望着满屋的儿孙,她放心不下他们,她还有许多的话要嘱咐。 “祖母”齐攸低声道,就觉得容氏的手松开了,软软地垂在床侧。 “老太太” 众人都扑到床前,连声呼唤,但是容氏却再没有了任何反应。 许多的事情都没有交代清楚,容氏竟然就这样死了。 屋内众人都跪了下来,一会功夫外面那些丫头婆子也知容氏过世了,若不是容氏,他们就要一家离散被官卖掉。一时之间,齐府内哭声一片。 容氏气息全无,但是一双眼睛却依旧睁着。众人哭了一阵,大老爷上前来,试着要合上容氏的眼睛,却没有成功。 “老太太死不瞑目,有心愿未了。” “是二太太气死了老太太,应该她给老太太赔命。” “老太太,咱们一家子以后一定本本分分,相互扶持。” 众人纷纷说着,但是容氏的眼睛却始终无法闭上。 大老爷二老爷哭的几乎背过气去了。 “儿子们不孝啊。” 容氏突然过世,齐府众人都受了极大的打击,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慢慢冷静下来,便商量容氏的后事。 “老太太的棺椁衣裳都是早准备好的。”姜嬷嬷含泪道,“另外,老太太还留下了办丧事的银子,都封着,请二奶奶随奴才去取。” 齐二奶奶便跟了姜嬷嬷,从后面容氏的库房中取了几个箱子出来,众人打开封条查点,竟整整有一万两银子。 容氏身为国公夫人,一万两银子办丧事,却是足够用了。容氏竟然想的这样周到,众人又是感激又是心酸,外面那些婆子也跟着流泪,直说老太太真是心疼儿孙。 众人纷纷议论这些钱该怎么花,只有两个人例外 锦屏记第10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3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3部分阅读 齐二老爷虽坐在人群里,却呆呆的。齐攸还坐在容氏的床榻旁,一言不发。 齐攸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众人有些愣怔,没来的及阻拦,齐攸已经出了门。齐儒和齐仪站起身追了出去,但是他们如何追的上齐攸的步伐,等他们追出门,齐攸早骑了马,不见了踪影。 荀卿染坐在床上,轻轻地拍哄着珝儿,齐攸去了半晌,她的心就跟着提了半晌。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小丫头话音未落,齐攸就已经迈步进了屋子。 “四爷”荀卿染抬起头,心就是一沉,她从来没有看过齐攸这样这样的悲伤。 “老太太?”荀卿染试探着问道。 “老太太去了。”齐攸走上前来,一把将荀卿染抱住。 荀卿染被齐攸紧紧抱住,只得使眼色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四爷,别伤心,你还有我那。”荀卿染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拍着齐攸的后背。 “我并不是齐府的四爷。”齐攸的脸埋在荀卿染的脖子上,“卿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小攸儿被虐袅 我是谁,这可是人生的大课题哦,呵呵。 第381章 我是谁(二) “四爷,你在说什么?”荀卿染有些怔忪。 齐攸因为容氏的死而伤心,她是能够理解的。她太清楚容氏在齐攸眼中的地位了,可以说齐攸是容氏一手养大的,容氏论辈分是齐攸的祖母,却无疑更代替了齐攸心中母亲的存在。 失去至亲的痛苦,只有时间,与其他家人的关爱,才能慢慢抚平。但是齐攸后面那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卿染,老太太告诉我,我并不是齐家的孩子。”齐攸一字一顿地道。 荀卿染的手停在半空中。 “万姨娘的那个孩子当时并没有生下来。我并不是二老爷的孩子,老太太说她不是我的祖母,我甚至不姓齐。” 荀卿染飞快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别说是当事人齐攸,就是她一时也有些无法消化这些东西。 “四爷不是齐家的孩子,那老太太可说了四爷的身世?” “老太太没来得及说,便过世了。”齐攸道。 这也太坑爹了。 “我是谁?”齐攸的眼神透露出痛苦和迷茫,“卿染,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荀卿染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齐攸外表冷情,但是内心中对于家庭、亲族却是极为重视的。荀卿染在齐府中受了许多委屈,她有不满,但是却并没用多少心伤,毕竟那些人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她知道,齐攸是受了伤的。 虽然如此,齐攸依旧对齐府有归属感,他与容氏的感情最深,对于齐二老爷,还有那一干兄弟姐妹也是有情的。现在,却突然说他不是齐府的人,与那些人根本没有血缘的牵绊。放在谁身上,只怕一时都无法接受。 而且,齐攸不是齐府的人,那么他从哪里来,他的父母、亲族在哪里,又为什么会被当做齐家的孩子养大,这些容氏却没来得及说出来。 坑爹,实在太坑爹了。 而齐攸的伤痛只怕还不仅仅限于这些,还包括这样的事实,他最亲近,最疼爱他的祖母,骗了他这么多年。 “四爷是伤心糊涂了。”荀卿染轻轻拍抚着齐攸的后背,柔声道,“四爷难道忘了,你是我的丈夫,瑄儿和珝儿的父亲。” “咱们都被赶出来了,齐府四爷早就只剩下一个名头,现在就算没了这个名头,又有什么。就算不姓齐,你依旧是我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咱们这一家人的主心骨。” “还有阿泽、康郡王、鸾玉姐姐,依旧是你的兄弟、朋友。” “姓不姓齐,你总是你。”荀卿染道,“总有我们对你不离不弃。” 荀卿染无法回答齐攸从哪里来,但是她可以提醒齐攸现在的位置和责任。 “四爷,你过去是谁并不重要啊。”荀卿染又道,“不过你可不能忘了你现在是谁,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咱们儿子和闺女也不答应那。” “卿染。”齐攸的声音仿佛叹息。 “四爷,有些事多想无用。老太太走了,你太过伤心,可不能伤了身子。睡一会吧,睡一会就会好些。” 暖阁内的炕很宽敞,荀卿染取了个枕头放在珝儿的枕头旁,就扶着齐攸在珝儿身边躺了下来,又拉过薄被为齐攸盖上。 耳边是荀卿染轻柔的话语,鼻翼间萦绕着儿子身上淡淡的奶香,这些仿佛有着强大的安定和催眠的魔力,齐攸慢慢的闭上眼睛,真的睡了过去。 荀卿染见齐攸睡着了,轻轻吁了口气,这才细细地思索起来。 齐攸竟然不是齐府的子孙,这只怕是唯有容氏才知道的秘密了。 她回想起他们在齐府的时候,与容氏点点滴滴的相处,容氏对齐攸的宠爱,以及寄予的厚望,她记得容氏曾经说过,希望齐攸励精图治、振兴齐府。是振兴而非继承。但是她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齐府本来就该是长房嫡长子,也就是齐修继承,这个其余的人就算对齐府贡献再大,也越不过这个继承的顺序。 还有关于万姨娘,容氏刻意地弱化这个人物的存在,即便是万姨娘之死的真相被传开了以后,容氏也只是几句话淡淡地交代了一下。但是荀卿染却没有多想,容氏正统思想根深蒂固,她早就看出姨娘妾室的性命在容氏眼里真的是堪比蝼蚁的。还有齐攸,在得知是万姨娘是他的生母之后,对万姨娘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哀思。不得不说,这与容氏的态度是分不开的。还有就是虽然齐二夫人对待齐攸总是淡淡地,但是齐攸并不缺少母爱。 另外,还有那笔巨额的田地产业,容氏也是瞒着齐府的众人,却独独让齐攸知道,并留给了齐攸。 很多事情,细细地回想,即便有些奇怪,但是却能够解释的通,如今想来,这一切便有了新的意义。 只是,就算想通了,然而问题依旧没有解决。齐攸不是齐攸,那他是谁。容氏将这个秘密埋藏了这么久,看她平时对待齐攸的态度,应该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说出来的,为什么会在临终的时候突然说了出来?一直瞒下去岂不是更好,齐府如今可正是需要众人齐心合力的时候,这样突然说破,难道不怕众人离心。 据齐攸说,容氏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那容氏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会是什么内容,自然应该包括齐攸的身世吧,这对齐府又会有什么助益? 容氏究竟在想什么,是有意如此,还是最后弥留之际糊涂了。从府中的情况来看,齐攸身世的秘密只有容氏知道,容氏这样去了,那秘密也随着容氏永久掩埋。齐攸总会想明白,即便身世成谜,突然间没有了祖母、父母兄弟和姐妹,他也绝不是孤单一人。他的身边有她和瑄儿、珝儿、福生,还有那些挚友。 荀卿染低头看着齐攸,齐攸在睡梦中依旧锁着眉头。荀卿染伸出手,轻轻地揉着齐攸的眉间。容氏疼爱齐攸,看重齐攸,荀卿染对此并没有疑问。但是容氏也给了齐攸过于沉重的,本该可以避免,而且并不应该齐攸来扛负的负累。 “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荀卿染喃喃道,只有她,凡事都为他着想。 “我知道。”齐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漆黑的眼睛看着荀卿染。 这算不算暗自表白被抓包?即便已经一起生育了一儿一女,荀卿染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而且你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不管我是谁,做什么!”齐攸伸出手,揽着荀卿染因为生产还没有恢复苗条的腰身。 荀卿染没有吭声,只点了点头。 珝儿也睁开了眼睛,这次他没有哭,只是蠕动着小嘴,看着荀卿染。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相似的一张脸,眉间同样是红艳艳的一点胭脂。荀卿染只觉得幸福满满。 齐府的门前已经挂起了白幡,府内一片银装素裹,众人都换上了孝服,容氏的灵堂设在前院。大太太带着二奶奶等人已经为容氏清洗过,重新梳好了发髻并换上了入殓的衣裳,只是她们不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容氏闭上眼睛。 “老太太的眼睛还是睁着,这是不放心咱们啊。” “这可怎么办?” 众人都很着急,吊唁的人很快就该到了,见了容氏这个样子,不知会说些什么,何况也不能让容氏就这样入土。 “宫里可有旨意出来?”大老爷问齐修。 齐府得了赦免,他们自然上了谢恩的折子,而容氏又突然这样过世,关于容氏的丧事和安葬的规格,他们也不敢自己拿主意,依旧写了折子递了上去,但是却都没有回音。 “老太太进宫一趟,便救回了一府的人,老太太在皇上和太后那里,是有体面的。应该按国公夫人的规制,大办丧事才好。” “没错,这也显得皇恩浩荡,便有那些要看咱们笑话的小人,也不敢踩上头来。” “府里刚刚出了这样的事,就这样大肆铺张,只怕不好,若宫里怪罪下来,这次可没有老太太再进宫说情了。” “也对,定远侯那边可是也受了牵连,在朝堂上受了申斥,如今称病在家。咱们还是低调些才稳妥。”齐二夫人是罪魁祸首,作为侄子的方信多少是受了迁怒。 齐府众人意见不一,少不得场面便有些乱。 “大老爷,出去报丧的人都回来了。”一个管事的进来禀报道。 “都怎么说?”大老爷忙问。 “好几户人家,都是主人不在家,说等主人回来就会来吊唁。如今来的,只有几个府里的本家。”管事的吞吞吐吐地说。 大老爷气的摔了茶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齐二老爷叹道,他们犯下的可是欺君的大罪,如今虽然得到了赦免,但是却也前途堪忧。若不是因为这样的罪过还能获赦免,让那些人有些摸不清底细,只是便不是推说主人不在家,而是直接将报丧的人打出去了。 “小人,都是些势利小人。”齐大老爷气的在地上来回地走,“前些日子,便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来巴结,恨不得改姓了齐,就认咱们做了祖宗,如今都翻脸不认人了。可恶,实在可恶。” “人情冷暖。”齐二老爷喃喃道。 大老爷突然走到齐二老爷跟前,“这都怪谁,那罪魁祸首,你打算怎么处置?” 第382章 冷暖 齐二老爷表情有些茫然,似乎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齐大老爷所说的罪魁祸首是谁。 “你……”齐大老爷顿时觉得越加气闷了,不过看二老爷那个神情,想到齐二老爷刚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并不是他的骨肉。他们的母亲容氏精明能干,但是却将这样大的事情却瞒了儿子二十多年,不觉对这个弟弟也有些同情,因此便又略放缓了语气。 “你自己屋子里的人你不好好管束,胆大包天,惹下这塌天大祸。齐家一门几乎毁在这个妇人之手。虽是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咱们得了赦免。只是她,是留不得的。” 二老爷这才明白,大老爷说的是齐二夫人,不禁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他与齐二夫人夫妻多年,似乎也曾有过些恩爱的时光,虽不亲近,也算的相敬如宾。他恨她,可是她又是他那几个孩子的母亲。 但是他知道大老爷说的不错,齐二夫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留的。 “全听大哥吩咐。”齐二老爷木木呆呆仿佛木偶一般。 “便是你这软糯的脾气,才纵容的她这样。” 大老爷对二老爷的态度十分不满,但对这个弟弟的脾气也算是了解了。不过既然已经分了家,等办完了容氏的丧事,两房人要彻底分开才好。 祈年堂后院柴房内是漆黑的一片,齐二夫人蜷缩在角落里,她腹内空空,全身几乎冻僵,好在脑子却是清醒的。 她本来在宜年居院子里跪着,后来容氏过世,众人忙着料理后事,嫌她碍眼,便将她关到这柴房里来了。 又冷,又饿,又害怕,虽然是从大理寺回到了府中,可好像还是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笼中。 在大理寺的狱中待了整整三天,被带到堂前受审,她见了那刑具就吓了几乎失禁,上面的官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虽然还是被打了板子,但总算没有真的挨什么酷刑。 她是山珍海味、高床软枕惯了的,那里的粗面的窝头和凉水,她如何咽的下去。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再加上害怕,简直是度日如年。本来以为必死的,结果却被救了回来。果然是命不该绝啊。 她已经想通了,即便是没有了宫里的贤贵妃,齐府成了普通人家,可她他还有银子,还有齐儒和齐仪两个儿子,还有孙子、孙女。即便不能像过去那样富贵,她过的也不会太差,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外面响起一串的脚步声,门嘎吱一声打开来,灯笼微弱的灯光从门口照射进来。 齐二夫人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禁动了动身子,终于有人给她送饭来了。闻着那香气,只怕饭菜有些粗陋,不过她现在饿了,可以暂时将就一下。 大太太全身带孝,带着几个婆子出现在门口。她向柴房内看了一眼,拿出帕子捂住了鼻子。 “你们把东西送进去,我就不进去了。”大太太吩咐道。 就有婆子端了两个托盘送到齐二夫人跟前。 齐二夫人一眼瞧见托盘上的饭菜,眼睛顿时亮了,可等她看清另一个托盘上的东西,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一条白绫与一杯浑浊的酒,她太清楚着意味着什么了。 “大太太,可肯给我换套衣服。”齐二夫人挣扎着道,“让我去给老太太守灵,尽尽孝道,我愿意为老太太服三年斩衰。” 大太太闻言不觉撇了撇嘴。 “呸,要给老太太守孝,你也配。若不是你,老太太只怕还活的好好的。齐府可是消受不起你这样的孝妇。” 齐二夫人自知理亏,这个时候只得隐忍。 “老太太救了我这条命,我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保佑老太太登仙。” “你倒想的美。”大太太轻蔑地看了一眼齐二夫人,知道她是想活命。“老太太进宫可不是去救你的,是救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二爷。老太太恨不得你烂死在大理寺中。” “老太太是心疼我的。”齐二夫人分辨道,“即便我也做了些错事,她总是会原谅我。我心里也是孝顺老太太的。” 大太太听的不禁发怒,吩咐身边的婆子,“替我啐她。” 果然有婆子走到齐二夫人身边,一口浓痰啐在齐二夫人脸上。 “你,你竟敢”齐二夫人粹不及防,被吐了满脸。 大太太指着齐二夫人,“你还有脸说老太太疼你,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因为老太太疼你,你就气死老太太,这就是你的孝道,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太太的。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怎么还没这几个奴才知道廉耻。” 齐二夫人忍着屈辱,还想继续打动大太太。 “大太太,咱们妯娌一场,我对你总也有些好处。我这一把年纪了,就容我以后吃斋念佛吧。就看着大爷、五爷、还有璋哥儿、珍姐儿他们,不能让她们没了母亲和祖母啊。” “啧啧,好不要脸。”大太太看着齐二夫人,“你可不是个傻的,如何不明白厉害。皇上看着老太太的面子饶了大家伙。你在太岁头上动土,给太后娘娘下药,你若活着,这一家子早晚还免不了祸事。你若真心疼你那些儿孙,早就该想法子碰死了,还会赖到现在。” 齐二夫人默然不语,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真的不想死。 “二太太,但凡你还明白些事理,真有一丝顾念你那儿孙们,便早早决断了吧。咱们妯娌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大太太指着那两个托盘,“这些吃食,是送你上路的。这两样,你自己选一样。你自己了断,免得奴才们帮忙,不好看相。” 齐二夫人向墙角缩去。 “不,你不能逼我。皇上和太后已经赦免了我,你凭赦免要我死。” “跟我有什么关系?”大太太气道,“我是个笨的,这么些年,这府里人都说你好,说我不好,老太太也不待见我。可是说起来,我这手上,可是没沾过血的。你差点害死了大老爷,害的我被流放,我心里恨你,但是你的血我也不想沾。这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齐府这一家子的决定。” “我是堂堂侯府嫡出的姑娘,安国公府的当家二太太” “过去的威风就别提了。便是给你的儿孙们留条活路吧。我也给你些体面,你自己早做决断,明天自会有人来收拾。你放心,妯娌一场,你死了,你的身后事,我会尽量给安排。” 大太太说完,转身离开柴房,那几个婆子将东西放在柴房的地上,又留了一只蜡烛也退了出去,又将柴房的门锁了。 柴房内,蜡烛微弱的火光跳跃着,映照出齐二夫人狰狞的脸。 “皇上已经赦免了我,我不死,你们还能逼我不成。我还有儿子,孙子,我还要仪儿和好儿生孙子给我,你们哪个敢动手,我的儿子会替我报仇。” 柴房外看守的婆子将齐二夫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禁摇头叹息。 “都是女人,都是做娘的,看老太太对儿孙们,再看看这位二太太,哎,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可不是,便是她这个时候干脆些死了,大爷和五爷也被她毁了。” “不只大爷和五爷,刚刚掌灯的时候,七姑爷送了七姑奶奶回来。” “是来吊唁的?” “只怕不是。但是他们看着府里兴旺,结了这门亲。如今,只怕有些,李姨娘在老爷跟前哭那,哎呦” “哭什么” “你傻了,七姑爷在门外,根本就没进府,还穿的是颜色衣裳。这怕是要将七姑奶奶休回来了。” “啊” 齐府宜年居 容氏的箱笼全都被搬了出来,就摆在厅堂内。大太太坐在正中的榻上,看着人一一打开箱笼查点。 “全都在这了?”大太太问。 “回太太,都在这。太太,您看如何安排,要不就都搬到养年堂去,这丧事乱糟糟的,也好看管。”齐二奶奶陪笑道。 大太太看了齐二奶奶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老太太陪嫁里,还有些田宅,都在谁手里管着?”大太太又问道。 姜嬷嬷捧了本账册送了过来。 “老太太已经安排好了。” 养年堂 “那些田宅竟都交给了老四夫妻,咱们这一房,竟是半点也无。”大太太将账册递给大老爷道。 “祖业都是咱们继承,老太太将陪嫁填补二房,也没什么。”大老爷道。 “三爷也是要分出去过日子的,怎么也没他的?难道他不是齐家的骨肉?” 大老爷沉吟,容氏近年来是越发地不待见齐俭了。 “这也还罢了,老人家总有些偏心。不过老四并不是齐家的骨肉,却替老太太掌管着田宅,只怕不妥当吧。”大太太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想这些!”大老爷斥道。 “老爷,难道我是为我自己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后大家都没了差事,便是坐吃山空,要想像以往那般自在,只怕是难,这个时候不仔细些,以后可怎么过。我还不是为了老爷、和儿孙们着想吗” 大老爷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2楼 第383章 丧服 抱朴园 齐攸和荀卿染已经吃过早饭,正在小声商量着什么。因为容氏故去,夫妻两人也都换上了素服。 “……老太太身边还有两位老嬷嬷,还有老太太给咱们的那些田宅的来历,四爷若是放不下,慢慢查访着,总能知道些蛛丝马迹。” 齐攸点头,过了一夜他已经想通了。与其纠结那些虚幻的东西,自是眼前的妻儿和日子更加重要,还有就是容氏的丧事。 “我知道,这都不急。不管怎样,老太太养育了我一场,我始终当她是我祖母。”齐攸说着站起身。 “四爷这就过去?”荀卿染问,“天还冷,四爷可要保重身子。” “恩,放心吧。” 齐攸说着话,就想去看看儿子再出门。 “四爷,那边府里派人来请四爷过去。”宝珠进来禀报道。 “何须打发人来,难道怕四爷不去不成?”荀卿染道。 齐攸略作沉吟,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齐攸骑着马到了齐府门前,就有管事的迎上前来。齐攸下了马,四下扫了一眼。就见齐府门前,就见门前并没有别的车马。 都到了这个时辰,却依旧没用吊客上门。 如今齐府经历了这样的祸事,没用了宫里的贵妃靠山,容氏也没了,只怕从此会一蹶不振。而且皇上虽然赦免了这一家老小,但是那可是欺君之罪,人们躲避还来不及,这个时候最多只会观望,而不是凑上来。 齐攸把马交给小厮,一边往里走,一边回想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与齐府交情不错的某户人家的公子,叫住他说话。话里话外无非是打听容氏是如何求的皇上免了齐家的罪责。这个,却是连他也不清楚,如何能回答。 “竟有传言说四哥你不是齐家的骨血,这真真是”那人得不到答案,就盯着他如此问道。 那天容氏病床前的话,竟然这么快就传播了开来。 他眼看这人不过是打探消息,便也懒得应酬,径直走开了。 人情就是如此的现实。就比如他,先是被齐二夫人揭露是齐府的庶子,回京后差事就没了着落,后来又离府别居,往常有些称兄道弟、想尽法子巴结他的人就都不见了踪影。 大浪淘沙,留下了的那些才是真金,才是真正的兄弟、朋友。就如他荀卿染所说的,他一直以来太过顺遂,这些人生的起伏,对他有利无害。 起码看清了身边人的心不是吗? 走到灵堂门口,就另外有管事的迎了过来,手里捧着丧服。 齐攸就要接过,待看清那衣服,却顿住了。那原来是一件缌麻的丧服,这是原本该是为外姓比较疏远的那些亲戚准备的。作为容氏的孙儿辈,为他准备的应该是斩衰的粗麻布丧服。 “你没拿错?”齐攸抬眼看那管事。 那管事见齐攸目光如刀,吓的后退了几步。 “四爷息怒,奴才们、奴才们都是奉命行事。” 看来并不是拿错了,而是有人指使。 齐攸压了压胸中的怒火。 “你别怕,我不和你为难。你告诉我,这是谁的吩咐?” “是主子们吩咐下来的。”那管事已经满头的汗。 不过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齐攸满意。 “四爷,大老爷正在那边书房。”这管事的又道。 “带上他。”齐攸吩咐跟随的小厮将那管事带着,就往前院的书房来。 书房内,大老爷、二老爷、齐儒、齐俭和齐仪都在座的,大太太也坐在旁边,正在说着容氏的丧事安排。 “已经上了折子,宫里没有批复下来,咱们不敢铺张。祖坟那边已经打发人去准备了” 众人正说着话,见齐攸进来,就停住了话头。 齐攸将那丧服往地下一扔,又将那管事推到地当中。 齐二老爷见齐攸早早地来了,心中宽慰,见那缌麻丧服,也变了脸色。 “这奴才是怎么办事的?”齐二老爷斥道。 那管事的不敢说话,只偷偷瞟大老爷、大太太和齐俭。 大老爷干咳了两声。 “这奴才如此粗心,推下去打二十板子。”大老爷吩咐道,“他们也都受了惊吓,慌了手脚。老四,你别多心,另去换了衣服就是。” 大老爷说的轻描淡写。 “老太太的丧期,板子就免了吧。”齐攸道。 “也好。”大老爷从善如流。 那管事的如蒙大赦,忙行了礼退了出去。 大老爷就让齐攸坐下来,“你是个好孩子,能有这样的孝心,咱们都极欣慰。” “听说,老太太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都在你手里?”大太太吩咐人给齐攸上茶,笑着问道。 齐攸点了点头,让身后的小厮取了账册出来,递给大老爷。 大老爷看了,又交给齐二老爷,齐二老爷不过略扫了一眼,便放下了,就有小丫头拿了账册给大太太看。 这账目与昨天姜嬷嬷交出来的一模一样,齐大老爷心中暗暗点头,齐攸是个明白的,不用人说,就自己将这账本拿来了。 “以后家中艰难,少不得要依靠老太太这份体己了。”大太太也看过了账本,见没有缺漏也放了心,却转手让小丫头将账册给齐俭看,并用眼角示意齐俭。 齐俭接了账册,也是略翻了一翻。 就有小厮另送了丧服来给齐攸,齐攸就要穿上,齐俭也伸手拦阻。 “老四,咱们家养了你二十几年,你有这心思来尽孝道,不过骨血不可混淆,你穿的和咱们一样只怕老太太也不愿意。”齐俭道,“要不然你不是齐家子孙的事,老太太瞒了这么多年,怎么临了却突然说了出来?” “你说要怎样?”齐攸挑眉问道。 齐俭有些胆怯,但是看看周围,便又有了胆气。 “你来历不明,咱们容你姓齐也罢了,这孝服给你穿也不是不行。不过,老太太留下的产业,老四你觉得该你掌管吗?” “老三你怎么这么说话?”大太太白了齐俭一眼,打圆场道,“不过,老四若要避嫌,也是有的。瞧,他不是已经将这账册交上来了吗。” “那些房契地契也该拿出来吧。”齐俭强硬道。 “你们都还年轻,你媳妇刚生了孩子,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如今都拿来,交让府里老练的管事们管着也好。毕竟若是管的亏空了,如何与老太太交代。”大太太笑道。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不过是要齐攸交出容氏的陪嫁产业。 齐攸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老太太既说给四哥管,便是给四哥管。四哥那也有管家,怎么就管不了。”齐仪红着脸起身道。 齐儒也点头,“应该如此。” “你们自然这么说,不过怕拿出来再分我一份。不是齐家的骨肉反而能拿一份,偏我没有,老太太过于偏心,想是那时候糊涂了,该重新分分才是正理。”齐俭大声道。 “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就开始编排起老太太的不是了?”齐攸立起了眼睛。 齐俭自知失言,涨红了脸。 “这账目一会大老爷派人抄录一份,”齐攸指着那些账册道。 “不用再抄,四哥,姜嬷嬷那里有一份一样的。”齐仪抢着说道。 齐攸点点头,“这账目相必大家都看了,老太太交代的十分清楚。那些银两,我自然会交割清楚。至于这些田宅铺子,等过了老太太的丧期,咱们兄弟们再商量,或是轮流掌管或是做别的安排。” 齐攸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在乎是不是由他来掌管这些,更不在乎这些银钱,但是容氏交代了,他就会看好这些产业,会有人让他交他就交出来。他已经和荀卿染商量好了,齐儒和璋哥儿的病都需要银子,齐仪更是没有自己过过日子,他们打算将容氏分给他们的那一份给齐儒和齐仪分了。 不过这些并不需要在这里说出来。 大老爷、大太太脸色都有些难看,。但是齐攸的话无懈可击,他们除非撕破脸皮,却是无法从齐攸那里拿回容氏的产业。就算是撕破脸皮,看齐攸的态度,只怕也不能如愿。 他们还不想撕破脸皮,不想和齐攸决裂。 “我去给老太太磕头。”齐攸转身往外走。 “我陪四哥去。”齐仪也起身道。 齐儒也站起身,不过却一连串的咳嗽,又跌坐回了椅子里。这些天担惊受怕,饮食也不如过去那般精致,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众人见齐儒如此,便吩咐人送他回去休息。 大老爷叹了口气,却是熄灭了要容氏那份陪嫁的心思。齐俭虽然不满,见大老爷不再言语,也不敢再去招惹齐攸。 齐仪领着齐攸进了灵堂,兄弟俩在容氏的灵前跪拜。 “四哥,老太太的眼睛一直闭不上。”齐仪抽泣着道。 兄弟俩起身,到了容氏的棺材前。棺材盖并没用盖上,容氏的脸上蒙着块白色的帕子。齐攸伸出手,揭开帕子,果然见容氏大睁着两眼。 容氏死不瞑目,因为那没有说完的话?因为不放心身后留下的儿孙们? “我们想尽了法子,都不成。”齐仪又道。 “老太太,不管怎样,我始终认您是我的祖母。”齐攸道,“我没有怨你,也不会怨任何人。” 齐攸说着,伸手在容氏眼皮上抹了一下。 奇迹般地,容氏的眼睛真的合上了。闭了眼的容氏,脸上是一片安详宁静。 “四哥!”齐仪见了,大叫了一声,接着便又哭起来,“老太太终于闭上眼睛了。”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齐府上下,大老爷、二老爷、齐修、齐俭等都忙忙过来,见容氏果真闭了眼睛,面容安详,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正在痛哭,一个管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顺天府来了人,说是要拿人那。” 大老爷等人都有些慌了。 “还拿什么人,咱们可是被赦免了无罪了的。” “并不是那件事,这次要拿的是二太太、二奶奶还有二爷。”那管事道。 第384章 沉渣泛起 齐府今非昔比,顺天府的衙役直接从外面长驱而入。女眷们纷纷躲避,就有以前与应天府常有来往的管事的出面,那几个衙役请到旁边偏厅坐了。 那领头的衙役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了,眼睛四周扫了一下。因为齐家的主子没有出面颇有些不满,但那管事却是相熟的还多少有些交情,便又收敛了几分。 “兄弟身上有差事,要早点回去交差,这茶就不喝了,赶紧把人交出来吧。”这衙役将排票拍在桌案上,开口道。 齐府没有了往日的威势,但好在银子还是有的。这管事的历来办惯了这样的事,陪笑上前,给那衙役倒茶,轻轻巧巧一锭元宝便落入了那衙役的手中。 “罗头,万岁爷下旨免了府里的罪过。这怎么又要拿人,是个什么由头?”管事的问道。 这被称作罗头的衙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一撮牙花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去了就知道了。”罗头道。 这管事的见罗头这个样子,已经明白是嫌钱给的少了。不过是小小的衙役,若齐府还是过去的光景,他们怎么敢这样粗声大气,嫌东嫌西。管事的心中感慨,但他最是有机变的,知道此时若不大出血,不仅打探不到消息,还会让主子们吃亏。 罗头又掂了掂,估计三块银子加起来总也有十几两,便是将些分给一起来的人,剩下的也抵得上他一年的差银,便将面色缓和了。这管事的忙又奉承了几句,见罗头受用,才又提起方才的话头。 “便是有事,如今二爷要在家守灵,二太太、二奶奶都是女眷。府尹大人要问话,咱们打发人跟着罗头去就是了。” 京城中这些大户人家的主子,便是真的被人告了,也不会亲身到衙门去,不过是寻个由头打发管事过去替代了就是了。 “咱们也是老相识,我便跟你说了”罗头便将抓人的由头说了一遍,“头一桩,便是你们家那位姓冯的五姑爷,他递上状子来,告的是你们府里的二太太和二奶奶,杀害了你们府里的五姑奶奶,就是他娘子叫齐氏婉容的。” “第二桩啊,就是你们亲戚郑家大爷打死人的案子又发了。苦主重新递了状子,这次不仅郑家大爷有事,还连带地告了你们府里的二太太和二爷,说他们仗势欺人、私了人命案子。” 这管事的听完罗头说话,面上就见了汗。 “大人吩咐下来,人犯一定要立时带到。兄弟们要通融,也通融不了的。”罗头最后道,“还是快请这几位出来跟咱们走了,大家方便。” 齐府前厅 “是姨妈来求我,我却不过情面,去过顺天府说情。只是那户人家不肯松口,我只得作罢。”齐修道,“后来,是二太太,进宫去见了娘娘,回来就找了我去,拿了娘娘一道手谕,最后那家撤了状子。” 齐修是长房长子,刚刚出了大理寺的牢狱,又要进顺天府的,这对齐家简直是雪上加霜。他们心里都清楚,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们过去办了不止一桩。有的甚至不需要亲笔写信亲自出面,只需要派管事送个帖子,便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包括人命案子。 不过现在,过去看做是芝麻般小的事情,却成了能压死他们的大山。 “又是她!”齐二老爷抚额长叹。 “你娶的好房里人,祸害自家儿女还不够,还害了修儿!”大老爷迁怒道。 齐二老爷只低了头,并不争辩。 “你就先跟着去衙门,总会想法子打点,救你出来。”大老爷狠狠心对齐修道。 也只能如此,那些衙役已经在外面催促了。 齐修只得出来,大老爷、二老爷送了出来,因使了银子,那衙役也不捆绑齐修。 “女眷可否就免了?”齐修与衙役们商量。 这排票里要提的人还有齐二奶奶,若她到公堂抛头露面,他做丈夫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不是咱们要为难二爷,是府尹大人发了话。”罗头道。 这便是通融不了了。 “去后面叫二奶奶来吧。”大老爷吩咐道。 “那二太太?” “她已经死了。”大老爷看了一眼二老爷道。 几个衙役对视了一眼。 “并不是不信大老爷的话,只是,二太太是重要人犯,衙门里的规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活人都顾不得了,何况是死尸那,大老爷摆摆手,便有婆子去后面抬齐二夫人的尸首来给衙役们验看。 “二太太倒是死的痛快,不然还要受这番羞辱。”旁边服侍的婆子窃窃私语。那顺天府不比大理寺,若是开堂断案,少不得有百姓围观。 齐府石榴院 齐二奶奶本来正在喝药。这些天府里乱糟糟的,这后宅都是她一力维持,又因为受了惊吓,大悲大喜,又要为容氏守灵,她这身体便支撑不住。听着小丫头的禀报,齐二奶奶手一抖,那药碗便跌落在地下,打了粉碎。 齐二奶奶脸色很不好看,冬儿忙弯腰收拾碎瓷片。 “你说什么?”齐二奶奶不可置信道,“那冯登科不是跑了吗,还有消息说死在外头了,怎么会回来,还到顺天府告状” “必是听到了消息,这就来落井下石了。”冬儿皱眉道。 “这无耻之徒,忘恩负义!他们夫妻合伙,弄什么弹劾,要害大舅哥,五姑奶奶是病死的,他家中可是认可了的。一应丧事还是齐家为他办的,当初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空口白牙地来诬陷,想要得好处,做他的春秋大梦。” 二奶奶一口气骂完,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冬儿已经将地上收拾干净,又忙过来替二奶奶捶背。 “那府尹大人就听信了他一面之词?”冬儿问那小丫头。 “管事的问了那衙役,衙役说有人证,说是亲眼看见了”小丫头说了一半,看了眼齐二奶奶,便低下头去。 “什么人证?是谁?”齐二奶奶忙问。 “那衙役不肯说,只说是咱们府里的人。”小丫头道。 齐二奶奶眉头深锁。 “还有二太太、二爷也被一并告下了”小丫头继续说道。 还没等她说完,便有两个婆子从外面进来。 “请二奶奶收拾收拾,立刻到前面去。”一个婆子开口道,“这是大老爷的吩咐。” 齐二奶奶明白,这是齐府不再护着她,或者说想护也护不住她了。 “我”齐二奶奶只说了一个我字,便觉得嗓子眼一甜,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约略盏茶功夫,就有两个婆子带了齐二奶奶来了,冬儿并两个小丫头跟在后头,都已经哭红了眼睛。 齐二奶奶走到齐修身边,齐修见齐二奶奶一脸憔悴,神情中添了几分少见的娇怯,不由叹了口气,握了握齐二奶奶的手。齐二奶奶抬起泪眼望着齐修,夫妻多年,磕磕绊绊,这一刻两人难得的靠近,竟生出几分患难夫妻的恩爱之心来。 “老爷,”方才去抬齐二夫人尸体的一个婆子从后面跑过来,“老爷,二太太” 这婆子气喘吁吁地到了众人跟前,“二太太,二太太她” 众人往这婆子身后看去,就见两个婆子左右搀扶着齐二夫人走了过来。 锦屏记第10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4部分阅读 。 “你,你不是死了吗?”大老爷惊道。 齐二夫人脚底虚浮,一张脸上泛着死气,但很显然却是活的。 “这是怎么回事?”大老爷惊讶过后,便发起怒来。皇上下旨免了这一家子的罪过,并没有单独提到齐二夫人,因此大理寺也将齐二夫人一起放了出来。但是他们都知道,齐二夫人是必须要死的。他嘱咐了大太太去办这件事,这一晚上过去了,齐二夫人本应该已经变成了尸体。 婆子们都不说话。 “去叫大太太来。”大老爷吩咐道。 大太太很快就到了。 “昨个已经安排好了,话也说清楚了。谁知她不肯自己了断,又威胁那几个婆子,说是谁逼死了她,大爷、五爷,还有璋哥儿会给她报仇那。”大太太有些没好气,“老爷听听,我也怕大爷、五爷和璋哥儿以后将我当做仇人。” 大老爷几乎气了个倒仰。 “你,真是无耻,无耻!”齐二老爷浑身发抖,指着齐二夫人骂道。 原来那天夜里,齐二夫人打定了主意,在大理寺的狱中她已经尝过了面对死亡的滋味,如今侥幸被免罪,她可不想再去死。因此她泼了那杯毒酒,用蜡烛烧了白绫。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下去,齐二老爷是心软的,她的儿子们也不会真的看着她去死。 她以后还想做个富贵的老太太,含饴弄孙。 那几个婆子竟真的没有动手,她等到了天亮,却又突然出了这一桩事情。 “老爷,念在咱们夫妻多年的情分,我为老爷生育了几个儿女的份上,老爷千万救我啊。”齐二夫人声泪俱下,上前去要拉齐二老爷。 齐二老爷仿佛看见了苍蝇一般,露出嫌恶的表情,几乎是本能地挥手甩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是冻饿了几天的人,哪里禁得住,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顿时头破血出。 大太太在旁冷冷地看着,心道,给个机会让她可以体面地死,她却偏偏不识好歹,如今这样,自取其辱,能怪的了谁。 “夫妻情分,你毒害万姨娘和我的孩子的时候可想过夫妻情分?便是你自己生下的,你心里可真的有他们?你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就不知道会让他们跟着没命。你,你这个自私透顶 的毒妇。” 齐二老爷是斯文惯了的人,极少这般骂人。 “带走,带走,我齐家没有这样的人。”齐二老爷扭过头去。 那些衙役最会看风色的,也听得了些消息,因此对齐二夫人就不客气,一个衙役上前抖开锁链,就将齐二夫人锁住往外拖。另几个衙役上前,要带齐修和齐二奶奶走。 齐二奶奶扑到大太太脚下。 “老爷、太太,一定要救我,救二爷。”齐二奶奶哭道。她这一走,府里显然就是大太太一人当家。齐府就是没有了权势,却还有银子,若是大老爷、大太太肯花银子,或许就能救回她来。 “别怕,你没做那样的事情,自不会让人混赖你。”大太太淡淡道。 这样的话当然安慰不了齐二奶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 那边衙役在催促,齐二奶奶只得起身。冬儿带着两个丫头跟上来。 “衙门是什么地方,还许带奴才伺候的?”一个衙役道。 齐二奶奶让冬儿止步。 “你赶紧将我的嫁妆都收拢起来。”齐二奶奶小声吩咐冬儿,“若大太太不肯为我打点,你知道我的银子在哪。还有,赶紧去通知侯爷” 冬儿哭着连连应了。 衙役将人带走,这前厅立时安静下来。 难道齐家真的在劫难逃?平时来往的亲朋如今都对齐府避之唯恐不及,没了容氏,又有谁能来搭救他们?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一脸疲态,瘫坐在椅子上,大太太也有些无措。谁都没有注意到,方才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齐俭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齐攸一直守在灵堂,却也知道了府里发生的事情。墙倒众人推,没有事还要来踩上几脚,何况现在人家是有怨抱怨来的。不仅是京城中,这天下的权贵大多一样,得势的时候依仗着权势横行,若是一朝落败,说不得都要如数偿还。 齐攸心中矛盾,守到晌午,也不见有人请他去用饭,即便是有人来请,齐攸自也是不肯在这里用饭的。 齐攸又在容氏灵前磕了头,便径自回了抱朴园。 抱朴园,荀卿染听了齐府发生的事情,不禁又叹了一回气。 郑元朔死有余辜,但郑姨妈却可怜。齐婉蓉死因蹊跷,但是冯登科却是十足的小人。 “四爷,咱们派人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吧。”荀卿染对齐攸道。 齐攸正捏着儿子肉呼呼的小手,闻言点了点头。 “从那边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发人去了。” 齐攸道。 衙门前自古好景观,顺天府衙也不例外。这天天气晴好,府尹还没有升堂,衙门外面围观的百姓就已经挤了个人山人海。京城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官,大大小小的官。既然是官,有风光的时候,少不得也有那落败的。因此衙门里审个把这样的官,并不是稀奇的事。不过若真的是世家大族、高官贵胄,即便是犯了事,一般也轮不到顺天府来管,多是大理寺负责。 齐府这样一夕落败,却毕竟曾经是国公府,而且这被提到案的案犯中,还有两个女子,便是齐府当家的太太和奶奶。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哪有机会见这样的人物,自是蜂拥而至,势必要瞧个稀奇。 府尹大人还没有来,两边的衙役早就摆好了架势,一声鼓响,就有衙役推了齐二夫人和 齐二奶奶走上堂来,原来是要先审谋害齐婉蓉的案子。 围观的百姓顿时都激动起来。 这衙门的规矩,凡是女犯过堂,必得是着单衣,还不能穿鞋。齐二夫人经过这几天的几番折腾,如今的样子早没了半分体面。齐二奶奶虽然是素服,脸色苍白,却还有几分端丽。 一群半老婆娘挤在人群前头说笑。 “瞧那模样,都慈眉善目地,怎么竟都这样心狠?” “嫂子杀害小姑子,婶子杀害侄女,要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吵几句嘴,那极厉害的,互相抓几把。啧啧,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面上各个是菩萨,那心里可黑着那。” “这些人啊,就讲究个面子光,里子乌烂着那。” “现在可是面子也没有了。” 还有几个无赖子弟在那里品头论足,滛词浪语。齐二夫人与齐二奶奶站在堂上,又羞又气,真是恨不得有地缝能钻了进去。 而站在她们对面的冯登科却是好整以暇,抬着下巴颏,时不时扫她们一眼。“肃静。”一个衙役唬着脸走到围观的百姓跟前,“吵吵闹闹的,大人如何审案。哪个再敢吵闹,便打出去。” “小乙哥,可别啊,这样热闹,百年难遇的。” “是啊,小乙哥,一会回家一起喝酒啊。” 却是几个熟悉的街坊,因着这衙役的关系才挤在了前排的位置,与他说笑。 那衙役皱着眉,挥舞了下手里的棍子。 “大人就要出来了,你们都省事些。” 人们并不害怕他,却都自动地放低了声音。 府尹大人从后面出来,坐到桌案后,开始审案。 自打府尹一露面,冯登科就换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孔,府尹让他说话,他便说状告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杀害齐婉蓉,害得他家破人亡,只好流落在外。 “二太太将我娘子扣留在府里,她想要谋害庶子 ,就将我娘子做人质,强迫我写下了弹劾的奏折。下官并不情愿,但是害怕她加害娘子,只得听从。后来弹劾不成,二太太怕我娘子说出真相,让她在齐府无法立足,便伙同二奶奶,将我娘子杀害。” “不,不是这样。”齐二夫人嘶哑着嗓子道,“明明是你们夫妻俩来找我,跟我说了那许多话。也是你出的主意,怂恿我那样做。我一个妇人,懂得什么,就相信了你的话” “若不是你二太太做主,我芝麻大小的官,怎么敢弹劾国公府的嫡子。”冯登科道。“五妹妹是病死的,当时冯家的人都看过的。反而是你,抛下妻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今知道齐府落难,便来落井下石,要捞好处。卑鄙的小人,难道忘了齐家对你的恩情。”齐二奶奶本是泼辣的性子,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羞怯,噼里啪啦讲起了冯登科如何巴结齐府,齐府如何照应冯家。 冯登科听得青紫了面皮。 “我那时若不逃走,哪有命还能在这里为我娘子伸冤。你们赔我娘子的命来”冯登科说着流下了几滴眼泪,好似他与齐婉蓉曾经是多么的伉俪情深。 “你这j诈小人,吃里扒外。”齐二夫人抖着手道。 “若说吃里扒外,谁比得了二太太你。”冯登科冷笑道,“虎毒还不食子,二太太,你比老虎毒多了。” “你……”齐二夫人涨红了脸。 “大人,我当时只身逃走,想着毕竟是一家骨肉,他们不会对我娘子下手。谁知道,她们怕我娘子吐露真相,竟下毒手将我娘子迷倒后推入湖中。” 齐二夫人与齐二奶奶对视了一眼。 “你信口胡说。”齐二奶奶道。 “大人,下官有人证,亲眼看到二奶奶带人杀害了我家娘子。” “带人证上来。”府尹吩咐道。 一声令下,人群分开,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上堂来。 齐二夫人早已经瘫倒在地,齐二奶奶更是睁大了两眼。 “怎么是你,严家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女人开口道:“连天大雪,您派人做手脚弄塌了那草屋,以为奴才不是被压死,也得被冻死。奴才命大,那下手的人见奴才活着,便不忍心再动手,只回去说奴才已经死了。奴才可好好地活着那,不过二奶奶只怕活不长了,咯咯咯。” 齐二奶奶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府尹便让严家的少说闲话,只把看到的齐二奶奶如何杀害齐婉蓉的事情说一说。 “那天因为弹劾的事,闹了一天。奴才走了困,半夜起来解手,就看见二奶奶的屋子里亮着灯,奴才便悄悄地溜到窗跟下” 这严家的历来好口齿,噼里啪啦,就将听到齐二夫人派了张嬷嬷与齐二奶奶密谋,齐二奶奶打发人给看守齐婉蓉的婆子们送热汤,在里面下药,放倒了婆子们,又迷晕了齐婉蓉和她房里贴身看护的丫头,将齐婉蓉抬到园子,扔到湖里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齐二奶奶恨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历来知道这严家的不是个安分的,只是看着她还机灵想着用她办些事情,又自信能压服的住她,才将她留在身边。 “吃里扒外的!”齐二奶奶怒骂。 严家的仿佛没听见,只继续向府尹说道:“她们站在湖边好一会,眼看着五姑奶奶没有浮上来,小声嘀咕说必定是死了,这才走开。” 那张嬷嬷已经死了,严家的又说了几个婆子的名字,说就是当时动手的人。府尹马上发了签子,让衙役去捉人。 齐二奶奶知事情不好,瞪着严家的,恨不得一口吞吃了她。 “谁不知道二奶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二奶奶,您别这么看着奴才,奴才好害怕。”严家的做出害怕的表情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奴才!奴才告主,你也没有好果子吃。”齐二奶奶道,“当初就不该抬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事,你那相好的小厮一家,便是你害死的。” 这下严家的变了脸色。 “大人,二奶奶手里还有一条人命,奴才要对大人禀明。”严家的道,“奴才受二奶奶指使,也做了一些事,请大人可否免了奴才的罪,奴才才敢说。” “若不是十恶不赦,定会宽恕。”府尹道。 严家的得意地看了一眼齐二奶奶,又对府尹道,“还有一个要求,这事关齐家二爷,也请齐家二爷上堂来,做个人证。” 府尹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一会就有人带了齐修上堂来。 “二爷,你可知道,蔡姨娘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奶奶动了手脚,才小产了的。”严家的对着齐修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齐修抬起头,看看齐二奶奶,又看看严家的。 “二爷,莫听这胡说。”齐二奶奶忙道,“她恨我将她赶到庄子上,说这些来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得二爷说了算。”严家的冷笑道。 原来是妻妾相争,谋害庶子。府尹拍了拍惊堂木。 “闲话莫说,将这人命案子细细道来。” “二爷将蔡姨娘抬进门,可巧蔡姨娘就怀了身孕。二奶奶成亲多年,只得一个女孩,她又是最嫉妒的,并不肯容纳妾室,更不肯让二爷有庶出的儿子。”这严家的先讲了一通二奶奶如何吃醋,直讲的口沫横飞,才说到正题,“蔡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二奶奶一直没机会下手。正巧那些天府里的人都顾着弹劾四爷的事情,二爷也因此忙的团团转,二奶奶这才得了机会。将那炭中做了手脚,让奴才趁着蔡姨娘在屋子里睡觉,换了蔡姨娘屋子里的炭。结果蔡姨娘起床摔了一跤,小产了。二奶奶还怕不稳妥,早就给蔡姨娘备下了稳婆,却格外多给那稳婆银子,就算那天蔡姨娘的孩子生下来是活的,最后也会死在稳婆手里。” 严家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让人不由的不信。 “你,果然是你干的。”齐修指着齐二奶奶,“她总和我说,疑心你下的黑手,我那时还不相信,只说你也怕没儿子的!你骗的我好苦。” “是这奴才怀恨,故意编了这些还害我。”齐二奶奶哭道,“当时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都知道是蔡姨娘不小心。” “大人,奴才有证据。”严家的突然又开口道。 “什么证据?” “过后,奴才自是要将那炭换掉。奴才素来知道二奶奶的为人,便留了两块,怕人发现,只埋在石榴院角门外的大树下。”严家的道,“奴才提着那炭出来,还被齐府的四奶奶和大太太身边的蔡嬷嬷看到了。” 但是就因为埋那炭,被人看见,多亏她应对得宜,才混了过去,后来虽然蔡嬷嬷来找麻烦,那时那些炭早就被齐二奶奶派人处理掉了,大太太是个笨的,只说她是偷主子用的炭。 “大人派人取出奴才埋的炭来查验就知道奴才说的是真还是假。事情过后,二奶奶将奴才打发到乡下,假意告诉奴才,等过了风头,就让奴才回去,让奴才做大管事。二奶奶又将蔡姨娘身边的丫头也都打发去了庄子上,怕她们想出有什么不对,都找由头卖了。” 严家的说的丝丝入扣,齐修已经完全信了,齐二奶奶更是早已汗流浃背。 这边府尹又发签字让人去齐府起证据。 “我的儿子啊,”齐修想起当初看到的那个已经成型了的男婴,捂着胸口痛哭起来。他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如果不能,那他就再也不可能有儿子了。那男婴,便是他唯一的儿子,却还没睁眼,就被齐二奶奶害死了。 “你这,害死我的儿子!”齐修转头骂齐二奶奶。 “不过是块肉,还是那姓蔡的从外面带进来的,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的。”齐二奶奶见齐修如此,也生了气。 “你” 齐修气的上前来,揪住齐二奶奶便拳打脚踢。 “我们少年的夫妻,你到处风流,我都忍了,为了那么块臭肉,你便如此对我。”齐二奶奶哭喊着,她是不肯吃亏的,两只手就朝齐修脸上抓去。 齐二奶奶十只手指都留着长长的指甲,齐修并没用防备她这一招,顿时被抓了个满脸花。 齐修吃疼,放开了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转眼瞧见严家的正在得意的笑,便扑了过去。 “你这小” 齐二奶奶与严家的厮打在一处,这两个虽身份天差地别,其实骨子里却极为相似,抠挖抓挠等等女人打架的绝活都搬了上来,一会就打了个难解难分,都见了血。 “你敢害我,便让你这先死。”齐二奶奶最后掐住严家的脖子。 严家的也掐住了齐二奶奶的脖子。 “你才是,要死也是你先死。” 齐二奶奶毕竟娇生惯养,这两天病弱,方才又吐了血的,渐渐就落了下风,瞪大了眼睛,手也渐渐松了。 外面围观的人一下子炸了锅。 “哎呦,原来这金贵人急了也干架啊。” 一个婆子道,“啧啧,挺有点街尾那屠夫老婆的架势哦。” “那母老虎,可惹不得。” 府尹大人也是见多识广的,但是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见,不免有些愣怔,等他反应过来吩咐衙役将两人拉开,齐二奶奶已经没了半条命,只躺在那里喘气,严家的略好一些,却是十分狼狈。 “今日便审到这里,将人犯押入大牢,明日再审。”府尹吩咐一声,拂袖而去。 抱朴园 齐府的案子,早已经闹的人尽皆知。 “冯登科打发人去那边府里,说是事情可以商量。”许嬷嬷对荀卿染道,“他打的如意算盘,是想借机狠狠地敲齐家一笔。” 荀卿染皱了皱眉头,那时听说冯登科告状,她就觉得有些蹊跷,觉得不像是冯登科会做的事情,敲打勒索才是他的本色。如今冯登科果然如此,那告状不过是抬高价码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要多少。” “十万两!”许嬷嬷道。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荀卿染道,十万两换回二太太和二奶奶的命。 “大老爷为了让二爷在狱中好过些,为了帮他脱罪,已经花了大把的银子,并不肯再为二太太和二奶奶花银子。齐二奶奶那边,还有些嫁妆打点冯登科,而二太太的嫁妆,却是没有多少了。” “不是说二太太的嫁妆也极丰厚?总不会比二奶奶的少。” “是如此说,不过这些年,娘娘在宫里,可是极花银子的。”许嬷嬷道。 这倒是,若是宫里的妃子有本事,自然能财源滚滚,可若是没什么本事,又要往上爬,少得金银铺路,想必贿赂那总管太监的一笔就不是少数,小笔的银子可以从齐府支取,但是大笔的,尤其是那样的数目,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就只能齐二夫人自己掏腰。 “二奶奶在牢里病倒了,二太太求人给那边府里捎信,要大爷和五爷拿钱救她。”许嬷嬷叹气道。 荀卿染一时无语。 小丫头挑起帘子,齐攸从外面进来。许嬷嬷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怎样了,可是案子判下来了?”荀卿染问。 齐攸点点头。 “郑家大爷判了斩立决。”齐攸道。 这是可以预料的,“只是可怜了郑姨妈。”荀卿染道,“那府上的二爷?” “他的案子还没有结,又有人递了状子告他。”齐攸道。 “是谁?” “蔡家的大爷。”齐攸道。 “难道是,有人一定要他死!” 齐攸点点头,“看来是这样了。” 同室操戈,这个时候不但不团结一心,反而自家斗了起来,齐府,真的是气数尽了吗。 夫妻俩正要商议,宝珠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四爷、四奶奶,门上的人来报,说是保泰大人来了,要见四爷。”宝珠禀报道。 保泰,这个名字荀卿染听齐攸说过,是皇帝身边一等的红人,曾经是齐攸的上司。却与齐家极少来往,更不曾来过这抱朴园,如今突然到来,真不知是福是祸。 2楼 第385章 生死一线 抱朴园 齐攸亲自将保泰迎到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小丫头端上来香茶点心,便退到旁边伺候。 保泰抿了口茶水,点点头,四下略打量了一番,见有两幅字似乎是齐攸的手笔,便站起身走到跟前仔细看了起来。 “看来你这闲居岁月,过的不错。”保泰看过笑道。 “大人见笑了。”齐攸道,“粗陋的很,不过是养养性情。” 保泰摇摇头,“已经颇有几分气韵,若肯继续下些功夫,便是不能成为大家在,在满朝文武中却也是拔尖的。” 两人说笑着又坐了下来。 “大人公务繁忙,如今光临,蓬荜生辉。”齐攸道。 “早就想过来的,你从平西镇回来,我便向皇上举荐,皇上也有打算重新调你回身边,只是”保泰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似乎无意,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现在看来,也好。” 保泰的话说似乎别有深意,齐攸谨慎地没有表态。 “听说你得了儿子,还没有恭喜你。”保泰说着,挥手叫过跟随的小厮。那小厮捧上几样东西来,麒麟长命金锁,赤金璎珞项圈,一张小弓,另有一套文房四宝,二十个笔锭如意小金锭子。 “这便与小公子做个见面礼。”保泰道。 齐攸忙谢过让人将礼物收了起来。 “都说小公子天生神骏,不知可否让我见见?”保泰笑着问道。 “这”齐攸有些犹豫。 保泰能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个最通透不过的人。珝儿还没出月子,本来是不能随便抱出来给人看的。但保泰曾是齐攸的上司,还对齐攸有过提携之恩,如今有这样说。 “若是不方便就算了。”保泰笑笑道。 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人,已经习惯了一个心思一句话都九曲十八弯。 “珝儿还小,若是别人自不好来见,但大人却不同。”齐攸说着便转头吩咐伺候的小丫头,“你去奶奶那里,抱了珝哥儿来。” 荀卿染在暖阁内,听了丫头的禀报,便将珝儿仔细包裹来,交给奶妈抱了,又让许嬷嬷跟着。 “仔细着些。让他看一眼,便抱回来。”荀卿染吩咐道。 “奶奶放心。”许嬷嬷和奶妈应道。 许嬷嬷和奶妈抱了珝儿到书房来,珝儿在襁褓里还睡的正香。齐攸将珝儿接过来,抱到保泰跟前。保泰站起身,凑近了仔细看。 “好俊的小公子,与你真是一个模样。”保泰笑道,便要来抱珝儿。 给保泰看看还可以,但是要给他抱,齐攸还是不放心的。这个儿子他和荀卿染都宝贝的很,谁知道保泰会不会抱孩子那。 保泰见齐攸不撒手,也不勉强。 “齐攸听旨!”保泰突然正色道。 齐攸脸色微变,忙将珝儿递到奶妈怀里,跪下道,“臣齐攸接旨。” “皇上口谕,听说你得了儿子,让我抱进宫去见一见。”保泰道。 齐攸身体微僵,“皇上有命,只是这孩子还小,臣齐攸愿进宫” “皇上要看的是小公子。”保泰依旧笑眯眯地道。 齐攸知道,这是不可通融了,只得道,“臣齐攸遵旨。” “什么?”暖阁内,荀卿染吃惊地睁大眼,“抱了珝儿进宫去了?” “是的奶奶。”宝珠答道,“四爷也跟了去,还有奶妈和许嬷嬷。” “皇上要见珝儿做什么?”荀卿染皱了眉头。 这朝中百官,只怕每天都有儿女生下来,齐攸现在不过是赋闲在家,而且珝儿还没出月子那。 “四爷可说了什么?”荀卿染问。 “四爷说让奶奶放心,他们去去就回。”宝珠道,“保泰大人来的时候,就备了暖轿,奶妈和许嬷嬷带着珝儿一出门就坐暖轿,冷不着的。” 宝珠以为荀卿染担心珝儿受寒,忙解释道。 “我知道了。”荀卿染道。 荀卿染坐在那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齐攸从平西镇回来,即便是有贤贵妃吹了枕边风,皇上若真的在意齐攸,就不会一直弃之不管。后来出了弹劾齐攸的事情,皇上给齐攸撑腰,不过那原本就是齐攸做的不错,并且已经与皇上通过气了的。还有连串的事情,比如庶子的事,宁馨的事,他们被迫搬离齐府。即便这是齐家的事情,但是皇上若想管,根本不用直接插手就可以解决,但皇上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其次齐府大大祸,他们没有受到牵连。齐府现在也被赦免了,按理说更没有理由迁怒他们。 可是派人来抱了珝儿进宫,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还有齐攸这几天的反应 荀卿染越想越觉得不安,她具体说不出那不安的源头,但是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如坐针毡。 “奶奶,”宝珠见荀卿染想的入神,轻轻唤了一声。 “咱们刚刚做了那些点心极好吃。你,金铃、紫苑几个各拿上一些,给勇毅亲王府上,康郡王府上,永和郡王府上,还有舅爷那里送去一些。”荀卿染吩咐道。 “婢子明白。” 宝珠会意,忙下去安排。 齐府养年堂 “老爷,老爷别打了,再打就打坏了。”大太太抱住齐大老爷,哭着哀求。 左右的丫鬟婆子也齐声哀求。 齐大老爷已经气红了眼睛,摔开大太太,提着板子又朝被绑在春凳上的三爷齐俭打了下去。 “我便打死了他,宁可去过继个来,也不能让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得逞。” “老爷,儿子冤枉啊,不是儿子。”齐俭挣扎着,从腰往下的袍子上早已经被血染湿,“是蔡家自己要去告的,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们是怨恨二嫂做圈套休了他们家女儿,二爷又串通衙门,差点要了蔡家大爷的命,才报复的,和我没有关系啊。” “自作聪明,你那点鬼伎俩还想瞒过我。”大老爷打的累了,停下来喘气,“还不是你们商量的,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治死了你二哥,这家以后就落在你手里了。” 齐俭只喊冤枉,大老爷却是恨极了,拿起板子照齐俭的后背又敲了几下。齐俭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老爷,这真要出了人命。再怎样,三爷也是老爷的亲骨肉啊。” 大老爷见齐俭出气多进气少,他也确实打累了,就将板子丢开,却又对大太太发起火来。 “我问你,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老爷,家里统共没有几个能管事的人,妾身一心操持老太太的丧事,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大老爷似有些不信。 “你历来纵着他,那蔡家便是你本家,老二和媳妇与你不亲,难保你没存了别的心思。” 大太太变了脸色,扑通跪在地上。 “老爷,妾身再糊涂,也不会做这样的事。老爷不信,妾身便发个毒誓” 大老爷急怒之下出手太重,看看趴在那不知死活的齐俭,又见大太太这几天瘦了一圈,跪在那里,鬓边已经见了白发,不觉一阵心灰意冷。 “罢了,罢了。”大老爷颓然坐在椅子上。 皇宫慈宁宫 正德帝与慈惠太后在矮榻上对坐,两人中间堆了厚厚锦绣被褥,那上面此刻正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小胖娃如今已经醒了,却没有哭闹,只是踢蹬着小肥腿,两只粉嫩小拳头半塞在嘴巴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这小娃长的圆滚滚,一张粉嫩包子脸,眉间一点胭脂,更显得漂亮可爱。 正德帝看了半晌,神不住伸出手来,去挠小胖娃的小胖脚丫。小胖娃一脚便将正德帝的手踢开了。 “小家伙这么有劲。”正德帝道。 慈惠太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胖娃的脸。 “这是没错了。那个时候,你七弟生下来没几天,就是这个样子。”慈惠太后终于开口,语气中有些淡淡地忧伤,“只是没他这么胖。” 正德帝倾身将珝儿抱了起来,“有些压手,还真是个胖小子。” 珝儿似乎被抱的有些不自在,开始对着正德帝吐口水泡泡。 “皇上,可是有了决定。”慈惠太后看着正德帝道。 正德帝似乎并没有听见慈惠太后说话,他见珝儿似乎有些不耐的样子,竟抱着珝儿摇晃起来。珝儿似乎很喜欢这样,不再对他吐泡泡,而是张着小嘴依依呀呀起来,漆黑的眼珠在正德帝头顶金冠上镶嵌的东珠上转来转去。 “宫里多年不闻婴儿哭声了。”太后见正德帝如此模样,笑道,“这孩子这样讨喜,便多留几天吧。” 正德帝连连点头。 御书房里面静悄悄地,门口只有两个小太监侍立。 齐攸从里面走出来,正好瞧见一个相熟的小太监走过来。 “烦请公公传报一声,齐攸求见陛下。”齐攸道。 “齐大人别急,”那小太监道,“万岁爷现在只怕没工夫。方才奴才从太后宫里过来,万岁爷和太后娘娘极喜欢小公子,说要留在宫里多住几天。” 小太监还有别的差事,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大人稍安勿躁。”门口的小太监轻声道,“这外边冷,大人还是请到屋里候着吧。” 齐攸平静地点点头,依旧回御书房等候。他和保泰抱了珝儿进宫,皇上并没有见他,只让保泰将珝儿抱进慈宁宫去。他如今在这里已经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皇上一直没有召见他,也并没有旨意下来。 齐攸站在空空荡荡的御书房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那袖内硬硬的一截,正是正德帝赐下的鱼肠剑。 他自得了这鱼肠剑,几乎还没有派上用场。 齐家欺君大罪,皇上以风雷之势,眼看着就要将齐家连根铲去。但是容氏进宫一趟,顿时风雷具熄。他知道容氏在皇上和太后跟前是有体面的,但也绝没有这样的影响力。 容氏临终,告诉他并非是齐家的骨肉。容氏死前的愧疚,死后不能瞑目,还有那样一笔巨大的显然不是容氏可能拥有的财产。 像荀卿染所说,过去的事情比不得现在重要。但是如果那些事会影响他们一家的命运,那自然另当别论。 这些天,他并没有闲着。他这几天一直在暗暗查访,二十几年前,他出生前,朝廷中都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段时间正是先帝在位,国家基础不稳,储位之争风起云涌,朝堂上更是刀光血影。早上出门还是位极人臣,晚上回家就可能已成庶民,甚至身首异处,家族四散。 在他出生那一年,正好是老国公爷去世。齐家子孙全部在家守孝,容氏更是严加约束族中子弟,因此才保全了齐府上下。而别的人家可就没有那么幸运,其中包括皇子皇孙们。 那一年发生了几件大事,有好几个大族灰飞烟灭。 容氏留下的线索太少,让他无法最后确定。但是他的身世有问题,这毋庸置疑。 如今皇上让人抱了珝儿进宫,却不见他,这意味着什么。 容氏只是告诉他并非齐府子孙,却并没有说清楚他的来历。以皇上的英明,想必都是清楚的。如果他的存在不为所容,那么 齐攸将手缩进袖中,握住了鱼肠剑。上古名剑,果然不凡,即便一直被拢在袖中,却并未沾染一丝暖意,依旧那样寒意逼人,冰冷刺骨。 容氏老于世故,她临终前那样的不安和愧疚,便是想到了会有今天吧。齐攸的心似乎被那剑气沾染上了丝丝凉意。 他依旧答应了不会怨恨,让容氏闭上了眼睛。 只是,还有荀卿染,还有瑄儿和珝儿。 齐攸闭了闭眼睛。 荀卿染只是荀家的庶女,对于这些秘事并不知情,珝儿和瑄儿更只是懵懂幼童。 若是他不在了,她们就能好好活下去。荀君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还有阿丹、阿泽。荀卿染母子在这些人的护佑下,会过的很好。 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但是为了妻儿,却也别无选择。 只是出来之前,没来得及再看荀卿染一眼,没来得及再跟她说句话。 齐攸看了看墙角的大钟,轻轻地将那柄鱼肠剑从袖中褪出,握在了手上。 第386章 云开雾散 “齐大人。”随着一声呼唤,一个身穿红色侍卫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御书房内。 齐攸不觉一愣,却是飞快地将鱼肠剑又收入袖中,转过头来,面对那男子。 这个人齐攸认识,是正德帝的几个亲卫之一。这人从不和人比试,但是侍卫中纷纷传说他的功夫是亲卫中最顶尖的。或许齐攸过去对此还有些疑惑,但是今天,这个人走进御书房,和他之间的距离伸手可及,而他却没能事先发现,不仅是脚步声,就是气息都没有感觉到,这让他对此人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是李大人。”齐攸客气地道。 “皇上召见齐大人。”这姓李的侍卫向齐攸拱了拱手,“请齐大人跟我来。” 皇上召见,齐攸的手在袖中攥了攥拳头又松开。 “那有劳李大人带路。”齐攸也拱了拱手道。 这姓李的侍卫领着齐攸从御书房出来,直到玉乾殿前才停了下来。 “请齐大人在这里稍等。”侍卫对齐攸道,便先进去禀报。 不过一会功夫这侍卫就又退了出来,请齐攸进去。 玉乾殿内,正德帝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御书案后写着什么。他只穿着常服,头发简单地挽着,并没有戴冠,一派居家气象。 齐攸赶忙上前见礼。 正德帝从书案后抬起头来,他方才已经听了侍卫的禀报。齐攸在御书房内有意自裁。不过此刻的齐攸,却没有丝毫异样。果断,镇静,处变不惊,齐攸都做到了。正德帝暗自点了点头。 正德帝放下笔,从书案后走出来,伸手扶起齐攸。 “皇上”从他走进玉乾殿,正德帝的装束、举止无一步散发出亲近、宠信的信号,这让齐攸略有些茫然。 正德帝仔细打量着齐攸,齐攸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如今经历了些风浪挫折,并没有一蹶不振,却是将过去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更加沉稳。果然不愧是他看重的人,是棵好苗子。 “有段日子没见你,越发进益了,很好、很好。”正德帝说话的口气,完全是一个长辈面对寄予厚望的子侄辈的亲切和欣慰。 “来,到这里坐。”正德帝拉着齐攸,走到旁边的矮榻上坐下,“这是新送来的冬茶,你陪朕一起尝尝。” 齐攸自是推让,不敢与正德帝对坐。 正德帝唬下脸来,齐攸这才坐下了。 两人慢慢喝着茶。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正德帝喝了两口茶后,又问齐攸。 齐攸都如实答了,他闲在家中能做什么那,简单归纳起来就一句话:老婆孩子热炕头。 “放你自在了这么多天,也够了。”正德帝微笑,“明天你就回来,朕这很多事情,交给你才放心。” 齐攸赶忙就要谢恩。 正德帝拉住齐攸,看着齐攸的眼睛略有些湿润。 “你和你父亲这样像,又一直在朕身边,朕竟没有认出你。”正德帝叹道,“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 “皇上,此话怎讲?”齐攸道。 正德帝所说的他的父亲,自然不是指的齐府的二老爷。果然不出他所料,容氏那天进宫,说的就是他的身世。若是正德帝不提,他自然只当不知。正德帝主动提及,他自是要问个清楚。 “坐下说话。”正德帝拉着齐攸到旁边的矮榻上坐下。 “攸儿,你该叫朕一声伯父的。”正德帝一语惊人。 “朕和你父亲是同一天出生的,朕比他早生了两个时辰,端怡亲王夫妇去世的早,皇祖母就接了他进来养在宫里。他在宗室中排行为七,朕与他年纪相仿,自小便一起玩耍。他小小年纪便承继了亲王爵位拿双份俸禄,比朕这个皇子都要风光” 而且还长得那般俊秀。春风得意马蹄疾,似乎就是为他写的。正德帝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怅惘。 “那一年,七弟奉旨去江南查办案子,回来之后就得了急病。太医束手无策,可怜他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成亲就过世了。” 正德帝将往事徐徐道来。 “那天,齐老夫人禀告说七弟还有后人,朕本不信,不过心里却盼这是真的,因此立刻下旨暂停查抄齐府,将齐老夫人宣进宫来。她告诉朕,那个孩子便是你。” 正德帝说到这,停了下来,看着齐攸。 “老太太可有凭据?”齐攸问。 正德帝点了点头,“这些年你在朕身边,朕总觉得莫名的亲切和熟悉。齐老夫人一说出你是七弟的儿子,朕就已经信了。不过皇家子嗣,自是要郑重。” 正德帝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龙纹玉佩。 “这是七弟的贴身之物,从不离身,那次从江南回来,却不见了踪影。朕曾问起,他笑而不语,只说朕很快就会知道。那时朕也在忙着别的事情,也就暂时放在一边。他那时样子很快活” “这枚玉佩,是按着齐老夫人的指示,从齐家家庙佛前的香炉下取出来的。”正德帝将那枚玉佩递给齐攸,“这是七弟给你母亲的。你母亲后来将这玉佩,连同你一起交给了齐老夫人。齐老夫人年幼时住在江南,与你外祖母是闺中的手帕交” “齐老夫人说这么些年,之所以从未透露过你的身世,是因?br /gt; 锦屏记第10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5部分阅读 因为对你的身世有疑惑,而且也是遵从你母亲的遗愿。只是她觉察大限已到,觉得若不说出来,这世上便没人知道了,因此才将你的身世说出,让朕来决断。”正德帝回想起容氏进宫来的情形,心中微晒。容氏话说的很漂亮,但选择说出齐攸身世的时机却说明了一切。 齐攸手里握着那枚玉佩,“遗愿?” “七弟是在江南与你母亲结识,打算回京后请旨迎娶你母亲。你母亲没有等到七弟,便上京来寻,那时候七弟已经病故了。你母亲生下你,托齐老夫人照顾,便追随你父亲去了。” 齐攸半晌无言,第一次知道万姨娘是他的生母,同时知道的是万姨娘早已经被齐二夫人害死。现在知道了父亲是端怡亲王,母亲是江南的闺秀,同时也知道这两个一个病死,另一个殉情而死。 正德帝并没有立即出言开导,这样大的事,他得给齐攸一些时间消化。 齐攸抚摸着手中的玉佩,这玉佩竟是块暖玉,触手温润。他垂下眼帘,掩饰心中的波澜。 贵为端怡亲王,有了心仪的女子,并让那女子珠胎暗结,即便病的再重,来不及迎娶,但是做些身后的安排交代,却是不难。但是从正德帝的言辞中透露出来的消息,是皇室中谁都不知道有这个女子的存在。 而他的母亲,通过容氏留给他的那些在江南等地的田宅,已经查到江南董家的头上。容家在江南任职的时候,曾于董家颇有些来往。她的母亲,看来便是某个董家女所生的女儿。皇家骨血何等珍贵,就算是端怡亲王去世,也可以凭借那枚玉佩上门,却只暗地里生下他,还留下嘱咐,让容氏隐藏他的身份。 史官的记载,二十几年前,端怡亲王因急病过世,从发病到去世,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但是事实上那,端怡亲王的死因却是个极大的谜团,众说纷纭。 不过那些传言,只讲事实。端怡亲王年轻气盛,身份尊贵,又自幼在宫中很得那时候的太后宠爱。他与众皇子一起长大,在这些皇子争夺储位的过程中,他难保没有所偏向。 而端怡亲王去江南负责追查的案子,据说便有几位皇子牵连在内。 另外,端怡亲王去世那年已经快满十八岁,他的亲事已经被皇家提上了日程,先帝与那时的太后有意将王侍郎的女儿指婚给他。端怡亲王从江南回来后,这件事更是摆到了明面上。但是端怡亲王却拒绝了指婚,据说因此先帝还翻了脸。 而那王侍郎便是现在的户部王尚书,那个要指婚给端怡亲王做正妃的女儿,后来指婚给了一位皇子做侧妃。那位皇子就是眼前的正德帝,当年的侧妃如今已经成了四宫主位之一的德妃。 他的母亲和容氏千方百计隐藏他的身份,事出有因。 但是容氏,最终却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这些年,朕早将你当做朕的子侄一般。如今,你更不需再有任何疑虑。”正德帝开口道,“这天下,没几个人比你更尊贵,与朕更亲近。” 齐攸抬起头,正德帝的目光是诚挚的。他明白,那些过往的真相不是他能够去追寻的,正德帝口中说的,就是真相。 “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万”齐攸跪地道。 正德帝忙起身将齐攸扶了起来,笑道:“攸儿,你是皇子龙孙,这世上,只有他们为你死。” 齐攸自然明白,他表白了忠心,而正德帝也作出了承诺。 “皇上。” “哎,怎么还不改口?” “皇伯父。” “嗯,这就对了。说起来,齐老夫人将你的身份遮掩的很好”正德帝笑道,“让朕只是疑心,却无从确定。” 第387章 且喜且忧 荀卿染坐在暖阁内,一边焦急地等待,一边时不时拿出怀表来看一看。如果齐攸再不回来,她也顾不得什么做月子的顾忌了,她打算去找齐攸。 “来人,把出门的大衣裳给我拿来。”荀卿染吩咐道。 宝珠、紫菀等人已经回来,听荀卿染这样吩咐,都纷纷上来劝阻。 “再等一会,永和郡王、康郡王和王妃,还有勇毅齐王妃估计现在都进宫了。四爷不会有事的,哥儿也不会有事。” 荀卿染不肯听,坚持要换了大衣裳出门,正在僵持不下,就听见外面小丫头大声禀报。 “四爷回来了。” 齐攸回来了?荀卿染再顾不上别的,抬脚就往门口走,还没等她走出门,齐攸已经挑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齐攸面色如常,怀里还抱着珝儿。 荀卿染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脚下却有些发软。 齐攸眼疾手快,将荀卿染接在怀里。 “怎么不在屋里 着。”齐攸道。 “四爷,你们去了那么久。”荀卿染道。 齐攸知道荀卿染是担心,便一手抱着珝儿,一手揽了荀卿染安抚。 珝儿早已经醒了,正含着自己的小拳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见荀卿染,便将小拳头从嘴里挪开,意义不明地依依呀呀,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荀卿染接过珝儿抱在自己怀里。 齐攸拥着荀卿染母子进了屋子,两人在炕上坐下。 荀卿染将珝儿放在炕上,又将襁褓打开,甚至将珝儿的小衣裳都揭开来检查,是她的儿子,眉间的那点胭脂不会错,腿间的小jj也还在。 齐攸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露出微微囧的表情。 他明白荀卿染担心,但却没法钻进荀卿染的脑袋里,看到荀卿染在想什么。殊不知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荀卿染的脑子里几乎将各种匪夷所思的可能都想了个遍。最糟糕的是父子俩一去不复返啊,还有什么狸猫换太子啊,什么想儿子想疯了,把人家小男娃抱进宫去,一声不吭就给人换了个小女娃等等等等。 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荀卿染呼出一口气,这才去看齐攸。 齐攸干咳了一声,面瘫着一张脸很正经地问道:“要不要也都检查一遍?” 荀卿染点点头,呆呆地伸出手,一会功夫才反应过来齐攸话中的戏虐之意,不由得挥起了粉拳。 齐攸能与她开玩笑,就说明是好事,最起码不是什么坏事。 而齐攸见荀卿染又哭又笑,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对他是仿佛挠痒痒但是对于荀卿染来说,却是很用力了。荀卿染的压力和担心,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能这样发泄出来,他也就放心了。 荀卿染打的累了,就停了手。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又怔怔地对望了片刻。两人都明白过来,他早就想到了,为了怕她担心才不说出来。他瞒着她,但是她未必就想不到。两个人早都想到了一处,却都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两人沉默地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丫头们在两人回屋后,就都知趣的退到了门外。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珝儿的哭声,让两个人回过神来。 荀卿染将珝儿抱起来,轻轻地拍哄。 “这是什么?”荀卿染指着从珝儿襁褓中掉落出来的一个小荷包,方才她就看到了,不过那时有更重要的事,因此并没有问。那荷包明显不是他们的东西。 “是皇上给的。”齐攸说着话,将荷包打开,取出一颗滚圆的东珠。那东珠有龙眼大小,闪耀着莹润的光泽。这样的品相,并非寻常人家能够用的。 “本来镶嵌在皇上的金冠上,皇上见珝儿喜欢,便摘下来给了他。怕他吞吃了,特意装在荷包里。”齐攸又解释道。 珝儿看到东珠,手脚乱舞。 荀卿染眼里看到的不是东珠,而是一颗定心丸。她这时才问起齐攸进宫的经过。 “抱了珝儿进宫,只是看一眼?皇上可说了什么?”荀卿染问。 齐攸从怀里摸出玉佩,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吃了一惊,龙纹玉佩,四爪飞龙,是皇家才能用的东西。 “皇上跟我说了我的身世,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齐攸便将正德帝对他说的他的身世过往,一一讲给荀卿染听。 齐攸竟然是皇上的侄子,端怡亲王的遗腹子! “这玉佩是父亲给母亲的,以后,便是你的。”齐攸将玉佩系在荀卿染腰间。 荀卿染摸了摸那玉佩,并没用拒绝,齐攸的就是她的。不过 “皇上既然和你说了这些,岂不是要”荀卿染且喜且忧。 容氏临终前,只说出齐攸并非齐家骨肉。这就将主动权都交给了皇上,当然容氏在皇上跟前说出齐攸的身世后,主动权——包括齐攸的一切,就全落在了皇上的手上。皇上如果不打算认齐攸,根本就不会提这件事。 现在正德帝这样做,就是认了齐攸。荀卿染是欢喜的,因为这代表他们一家的安全有了保障,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荀卿染更多的是忧,她只想做齐攸的媳妇而已,他们还想着要饱览大好河山,可是成为宗室,就没了过去的那份自在。 “皇上会先封我做领侍卫内大臣,御前行走。”齐攸对荀卿染道。 正一品,与保泰同级,非皇上嫡系亲近之人,不会放在这个位置上。 “宗人府那边要做些准备,要过几天,才会宣布我的身世。”齐攸又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齐攸握了握荀卿染的手,“要做王妃了,还不高兴,这天下只怕也就你一个人了。” “王妃啊,”荀卿染揉了揉怀里的珝儿,“有俸禄对不对?” 荀卿染终于想到了做王妃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据她所知康郡王妃,每年就有很多银子还有上用的尺头等物。 “自然是有的。而且不少”齐攸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这样,那就勉为其难做一做吧。”荀卿染道。 夫妻俩调笑了一阵,荀卿染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皇上对那边府里是怎样打算的?” 齐府依旧是门可罗雀。 齐修、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的官司,让齐家再一次元气大伤。齐修是齐府的长子,为了能保住他的命,大老爷那边银子白花花地流了出去。齐二奶奶生性好强,从来受不得委屈,那天在堂上闹了一番后回到狱中,很快就人事不知,等看守的狱卒发现不对劲,请了个郎中来看,齐二奶奶已经气息全无了。 齐二夫人却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不断地往外传信,让齐二老爷、齐修和齐仪想法子救她。冯登科那边见齐家真的榨不出那么多银子,又嗅到风声有些不对,便降了价码。齐修和齐仪将积攒的银子拿出来,郑好儿又动用了部分嫁妆,才与冯登科胡乱了结了齐婉蓉的案子。但是齐二夫人还牵涉在郑元朔的案子里,还有后来蔡家大爷的状子里,也将齐二夫人告了进去,因此她还只能留在狱中。 “这样的事情,京城里哪户人家没做过。”大老爷气愤道,“咱们败落了,这些人才敢欺到头上来,哎!” “如果老太太还在”大太太叹气道,她当了这几天的家,才算真正领会到这当家的难处。 “大老爷,大太太,外面来了宣旨的公公,请大老爷、大太太到前厅接旨。”一个小丫头飞跑进来禀报道。 齐府前厅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齐儒、大奶奶、齐仪、郑好儿等人,包括齐俭,也被人一拐一拐地扶着来了。众人跪在地上,听那宣旨的太监宣读圣旨。 “以孝道治国,欺君之罪,罪无可恕,念在容氏抚养端怡亲王子嗣有功,特此赦免贬为庶民。特别恩典,允许容氏以超品国公夫人礼殡葬。” 那宣旨的太监读完了圣旨,便立即离去。齐府众人一片唏嘘。 “老四竟然是端怡亲王的儿子,”大太太又惊又喜,“咱们家,以后可有了依靠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齐俭也是满脸的喜悦,“原来老四是这样的身份,咱们家可是捡到宝了,这以后” “住口。”大老爷对大太太和齐俭斥道。 大老爷和二老爷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长叹出声。 原来,容氏是靠着齐攸的身世,才挽救了齐府,救回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是在朝堂上浸滛多年的,有一点还是心知肚明的,容氏说出齐攸的身世,便是将齐攸的命运交到了皇上的手里。就算乐观地考虑,齐攸是生是死,各占一半几率。而若仔细考量当年端怡亲王的死,与其后这二十年朝廷的局势,以及皇上漠然的态度,此举等于是将齐攸推入了死局。 那天容氏从宫里回来后的态度,很明白地说明了这一点。容氏的愧疚,犹豫,都是源于这种认知。 “咱们对皇家并没有恩典,咱们一家欠了攸,欠了亲王世子的。”齐二老爷道。 第388章 冬去春来 齐二老爷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齐府内围绕着齐攸和荀卿染这对夫妇,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因为这两人是晚辈,因为这两人宽容大气,因为这两人对他们有感情,他们总是期望着两人妥协、退让,将这两人的好视作理所当然,直到事情几乎不可收拾。 齐攸和荀卿染可以不计较,但是他们不能自欺欺人,当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即便齐府有养大齐攸的恩典,换回他们的性命,和这一府的平安,也足够了。他们如何能够厚着脸皮,再以齐攸的恩人自居。 而令人深思和警醒的,是皇上的一系列举措,更准确地说是皇上的按兵不动,没有举措。皇上下旨,容氏可以按照国公夫人的规制安葬,但是贤贵妃娘娘那边却只按照普通妃子位份下葬。 以齐攸的身世,换回一府的平安,不过皇上的恩典也就到此为止,甚至皇上对齐府已经没有丝毫好感。因为容氏这个时候说出齐攸的身世,在正德帝看来,目的性太过明确。不管正德帝是对齐攸的身世是什么态度,都不会容忍将皇族子弟奇货可居、利用、出卖的臣子。 如果皇上忌惮齐攸,那么就会连带忌讳齐府。如果皇上欢迎齐攸这个皇侄,那么更会厌了齐府。 容氏从宫中回来时的态度,只怕认定皇上是忌惮齐攸的。 因为若是正德帝表示欢喜,容氏完全可以对着齐攸和齐府众人说出齐攸的身世,让大家皆大欢喜。就算皇帝不喜容氏的行为,但是以齐攸对容氏的感情,容氏要求齐攸照拂齐家,齐攸肯定会答应。 可是现在的情况,证明容氏判断错误。可这样的事,容氏怎么会判断错误,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皇上在容氏跟前故意作态,误导容氏。后来,虽放过齐府众人,却只是传口谕并无明确旨意,更没有提到齐攸。这些都是故意为之,其已不言自明。 皇家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容氏又何尝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不这样做,她就没有办法救回自己的儿孙。她只能这样做,以解燃眉之急。这就是为什么容氏临终会对齐攸那样愧疚,对该不该见齐攸,该不该说出齐攸的真正身世犹豫不决,又对齐府子孙的前途那样担忧,甚至死不瞑目。 可惜他们愚钝,那个时候完全没有领会到老人那煎熬的心思。 不过,即便容氏再多活一时半刻,只怕也不会说出齐攸真正的身世。一直以来,他们都被容氏保护的很好,但是他们却愧对容氏,也愧对齐攸。 “你们几个要记得,咱们只怕还欠着攸,世子很多,这辈子未必能还的清。”齐二老爷叫过齐儒和齐仪来。 容氏死后,她陪嫁的财物都被清理了一遍,因为打理的好,经过这些年,容氏的陪嫁产业有增无减,但是加在一起也没有十万之数。 齐二老爷历来不通庶务,但是这样明显的事情他还是看的出来的。他想起容氏曾拿出来为他补亏空的十万两银子。看来这些银子并非出自容氏的陪嫁,而府里面也没有这笔支出,若是从哪里借的,也没见人上门讨要。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齐二老爷想起那时候他也曾问起银钱的来历,容氏只让他放心,并嘱咐他不可提及。 “咱们欠了十万两银子”齐二老爷叫过齐儒和齐仪,“父亲对不起你们,父亲是无用的书生。这笔钱,只能着落在你们身上偿还,不管还几辈子,总要还上,不然,我死不瞑目。” 好半晌齐儒和齐仪才听明白齐二老爷话中的意思,两人都跪了下来,父子三人抱头痛哭。 抱朴园 如今已经是初春时节,抱朴园内许多草木都冒出了绿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荀卿染的小院一直都没停止忙碌。先是齐攸被加封领侍卫内大臣,隔了几天,正德帝在大朝会上宣布了齐攸的身世,并且颁下旨意,齐攸继承其父端怡亲王的爵位,然后接连几道圣旨,册封荀卿染为端怡亲王妃,珝儿为亲王世子,瑄儿为郡主。 一时荣宠,风光无两。抱朴园几乎被人踏破了门槛,因为客居,主人喜静,又因为荀卿染还在做月子,倒是名正言顺地躲了许多清静。 暖阁内,荀卿染正在帮着齐攸穿戴。两人如今身份不同,即便心里再如何,却是不能像过去那样为容氏带孝。但是两人连同手下人的衣着,都尽量素淡。 不过齐攸要上朝,这衣裳更要精心打理。比如今天,荀卿染就为齐攸准备了黑色的暗纹长袍,长袍前胸、后背、两肩和袖口都是金线绣的四爪金龙。 荀卿染为齐攸穿戴好,后退两步瞧了瞧,点了点头。 齐攸扶了扶腰间的紫金镶玉腰带,又理了理衣袖,扭头问荀卿染。 “怎么样?” “嗯,还好。”荀卿染矜持道。 “只是还好?”齐攸微微挑眉。 “王爷威仪盖世,容光照人,bbb”荀卿染几乎将能想起来的所有赞美词汇都用上了。 齐攸伸手,取之在荀卿染眉间轻轻弹了弹。 “淘气。” 荀卿染抿了抿嘴。如今的齐攸依旧俊逸出尘,却已经收敛了当初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引而不发更加内敛的气势。 当初那俊俏飞扬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威仪赫赫的男人。荀卿染感叹。 不过却变得更喜欢逗弄她了。荀卿染眨了眨眼,似乎,他们刚成亲后相处的模式,如今反转过来了。 “内务府徐大人昨天来见我,问咱们想什么时候搬到芷园去。他向我说,可以赶工期,咱们下个月就能搬进去。”齐攸道。 芷园便是原来端怡亲王的府邸,如今齐攸和荀卿染搬进去,名正言顺。 “王爷怎么说?” “我说要回来和王妃商量。” “这么点事,王爷做决定就是了。或者不便当面做决定,随便找个借口也好,偏这样说,难道不怕人说王爷惧内?”荀卿染白了齐攸一眼。 “我只是想告诉他们,王妃在本王心目中的地位。况且这内宅的事情,早就说了你全权做主,搬家这事也包括在内。”齐攸道。 荀卿染心中十分熨帖,齐攸为什么那么做,她很清楚。 “总要等我出了月子还真有些舍不得这里,便在君晖成亲前,四月份咱们再搬吧。”荀卿染道。 “也好。” 两人又商量了几件家务事,齐攸便出门往皇宫里去了。 齐攸刚走,宝珠进来禀报道:“王妃,荀大奶奶求见。” 荀卿染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荀淑芳至今还下落不明,之前又与荀府往来亲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和荀府有关,因此荀府的压力非常大。事情自然是着落在与荀淑芳来往亲密的荀大奶奶身上。但是不管如何询问,荀大奶奶都是咬紧了牙,只说什么都不知道,逼得急了,就要抱着儿子寻死觅活。永昌伯夫人到荀府去了两次,不知荀大奶奶与她说了什么,永昌伯那边就不见了任何动静,不仅再也不登门,甚至荀大奶奶回娘家,都吃了闭门羹。 如今到这来,想是走投无路,来求人情的。荀卿染不想见荀大奶奶,却还是问了一声。 “就她一个人来的?” “回王妃,荀大奶奶将三个姑娘都带来了。”宝珠答道。 果然。 “让她们进来吧。”荀卿染吩咐道。 一会功夫,小丫头领着荀大奶奶几个人走了进来。 荀大奶奶先上前给荀卿染见礼,又拉着大姐儿、二姐儿和三姐儿到荀卿染跟前。 “快给你们姑母磕头。”荀大奶奶吩咐道。 “都起来把。”荀卿染抬了抬手,就有小丫头上前扶了三个小姑娘起来。 荀大奶奶满脸陪着笑,拉着大姐儿又往荀卿染身边走了两步。 “三姑奶奶莫怪,你这几个侄女心都是极好,只是嘴巴笨了些。在家的时候,她们总是念叨着三姑母,尤其是大姐儿,说以前三姑母在家的时候,就看顾的她好,心里实在想念三姑母,又不好总来打搅。”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瞧了瞧,大姐儿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站在那里,样子有些羞怯。 “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你姑母,怎么不快拿出来?”荀大奶奶拉了拉大姐儿的衣袖,提醒道。 小丫头接过大姐儿手里的东西,送了上来。荀卿染看了看,两方帕子,两套小孩子衣裳,两双小鞋子,做工都极精致。 “大姐儿的针线越发出色了,难得你有这份心。”荀卿染道,就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 “这是大姐儿熬了半个多月,日夜不停做出来的”荀大奶奶陪笑道。 荀卿染笑了笑,招手叫过紫苑来。 “难得她们来。这园中还有些景致,你领着几个姐儿去外面逛逛。” 紫苑答应了一声,走到大姐儿几个跟前,“几位姑娘随婢子来。” 大姐儿瞧了瞧荀大奶奶,有些犹豫。荀大奶奶本来打算留大姐儿下来,好向荀卿染讨情。 荀卿染早就心知肚明,对荀大奶奶更加不喜。 荀大奶奶察言观色,便也不敢再坚持。 “你们去吧,乖巧些,别闹人。”荀大奶奶对三个小姑娘吩咐道。 二姐儿和三姐儿是巴不得一声要出去玩,唯有大姐儿,颇有些心事重重,最后向荀卿染福了一福,也跟了出去。 荀卿染挥挥手,只留下许嬷嬷和宝珠两个伺候,将其他的小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今个儿来,是来求姑奶奶” 389要命鸳鸯 荀卿染抿了一口香茶,淡淡地看着荀大奶奶。荀大奶奶就是不说,她也知道荀大奶奶的来意。 “……姑奶奶就算不看我,不看你大哥,总得看看这几个孩子。她们都是姑奶奶的亲侄女,大姐儿眼看着年纪到了,本来还有几户人家要来说亲,出了那事,便都不登门了。二姐儿和三姐儿眼看着也都大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荀卿染淡淡地打断荀大奶奶的话,“大嫂既然心里有这几个孩子,做下那件事的时候,怎么不为她们想想?” “姑奶奶,我冤枉啊。”大奶奶拖出哭腔,苦着一张脸向荀卿染道,“姑奶奶自小和大姑奶奶一起长大的,还不知道大姑奶奶的性子。她最能哄人,说起话来天花乱坠。我这人又笨拙,心肠又软,哪知她嘴甜心苦,心狠手辣的,就被她给哄了。“ 荀大奶奶脸上露出悔恨的神色,“她只说太太将她的婚事做了人情,全不为她考虑。她在夫家如何如何不如意,就想多回娘家来散散。我这做嫂子怎好不答应。她就说要去那枫林染,说那清净,我也没想那么多,那里我就从未去过,她在那里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荀卿染暗自冷笑,荀大奶奶明明是得了好处,现在却推的干净。 枫林染每日都是大门紧锁,钥匙只在荀大奶奶那里。每次荀淑芳来,荀大奶奶都会派心腹的丫头将荀淑芳送去枫林染,荀淑芳走后,荀大奶奶也会派丫头去收拾。进去过枫林染的,只有彩鸾和绣凤这两人荀大奶奶最为心腹的丫头。 荀家大爷也曾叫了这两个丫头去审问,她们两个却宁死只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也不奇怪,两人都是荀大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老子娘兄弟还都在永昌伯府里,主子不吐口,她们自然什么都不敢说。 永昌伯那边应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仅不再登门,最近荀大奶奶回娘家,还吃了一回闭门羹。 现在没法子,求到她这里,却还不说实话。 “大嫂是管家的人,又将那枫林染的事安排的滴水不漏。大嫂说不知道的事情,想必就是没什么事情。我本来还替大嫂担心,这么想想却是我多虑了。”荀卿染笑道。 “姑奶奶,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她失踪前,跟人说。。。说那抬走金银宝贝的,是咱们府的人。”荀大奶奶一张便秘脸,“贼咬一口入肉三分,她。。。她这是倒打一把,恩将仇报啊。” 一想到荀淑芳最后还咬了自己一口,荀大奶奶就恨的牙根发痒。 荀卿染看了荀大奶奶一眼,心道,难不成荀大奶奶为荀淑芳安排了偷情的场所,就认为两个人是同盟,是朋友了?以为荀淑芳会对她感恩,不会害她,真真是幼稚可笑。 许嬷嬷干咳了一声。 荀卿染点了点头。 “大奶奶,奴才多嘴说一句。大奶奶这咱们两个字在王妃跟前说,可是僭越了。如今能在王妃跟前说这两个字的人,除了皇上,太后,都是数的过来的。大奶奶是明日这道理的,大奶奶想想,过去大奶奶就不曾在王妃跟前说起过咱们。就如同永昌伯府上,只怕如今也不会承认与大奶奶是咱们吧。呵呵,大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许嬷嬷一脸笑容的问道。 荀大奶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许嬷嬷这话实在是戳在了她的心上。许嬷嬷的话,表面是说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夫家的人,而不是本来娘家的人。这话是没错的。但是实际上,却暗藏机锋。第一便是嘲讽荀大奶奶对荀卿染前倨后恭,第二便是指荀大奶奶现在与荀卿染这样套近乎是僭越,还有一点,便是指出荀大奶奶的处境,如今永昌伯那里为了避嫌,已经摆明了不会再管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好生不自在,却只得讪笑:“嬷嬷说的是,只是,姑奶奶是何等的人品,断不会看着娘家有事不管是不是?” “如大嫂所说,还能有什么事?”荀卿染笑,“外面正在拿人,等人拿到了,问清楚了还大嫂个清白就是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大嫂你说是不是?” 荀大奶奶干笑。 荀卿染面露倦容,许嬷嬷便要送客。 荀大奶奶见事情不成,也有些急了,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妃娘娘,三姑奶奶,”荀大奶奶的脸涨的通红,“事到如今,我就说了吧。是我一时心软,啊,不,鬼迷心窍,大姑奶奶借了枫林染,是与人私会。大姑奶奶自不曾明说,我,我也就当做不知道。。。。” 毕竟还是闺阁女子,说出这些话,荀大奶奶已经羞的抬不起头来。 “大奶奶必是得了许多的好处吧。”荀卿染道。 “不,不多,我回来,清点清楚,都送过来。”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沉下脸。 荀大奶奶自知失言,“不,不,那些脏东西,怎么能拿来给姑奶奶。。。,我。。。。” 荀卿染见荀大奶奶说话着三不着两地,便也懒得训斥她,只问荀大奶奶知不知道与荀淑芳私会的是谁。 “我从没见过那个男人,不知道是谁,大姑奶奶也从来没透露过口风。那男人从来没走过大门,每次从墙上翻进翻出的。”荀大奶奶道。 “亏你一个伯爷府的大姑娘,做了几年当家奶奶,女儿也那么大了,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府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若被人知道,你是死是活,几个女孩都怎么办,以后要不要嫁人。。。”荀卿染气的指着荀大奶奶。 “求王妃开恩,想个法子遮掩。我后悔啊,悔死了,姑奶奶好歹看着几个孩子吧。。。”荀大奶奶痛哭。 荀卿染知道从荀大奶奶这里,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你回去吩咐彩鸾和绣凤,让她们好好想一想,曾看到过什么就一字不漏都说出来。”荀卿染吩咐荀大奶奶。 “姑奶奶肯帮忙了?”荀大奶奶抬起泪眼。 “我自有主张。”荀卿染道,就懒得再理荀大奶奶。 许嬷嬷很客气地请了荀大奶奶离开。 齐攸从宫里回来,荀卿染就将荀大奶奶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本打算从她那能得到些线索,谁知道,她是不中用的。看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荀卿染道,“杨大奶奶从头到位尾都是在利用她,。。。最后还摆了她一道。” 其实那次在荀府,偶遇荀淑芳从枫林染出来,荀卿染便有了疑心,不过却没有认真往这个方向来想。毕竟,荀大奶奶怎么说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就算身上毛病再多,荀卿染还是不敢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 现在荀大奶奶亲口承认了,而且还带了几个女儿来求情。二姐儿和三姐儿年纪小懵懂,只怕那大姐儿却已经有几分明白的。 真真是让人无语。 “那人是谁,已经有了眉目了。”齐攸在荀卿染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荀卿染睁大眼睛,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对。这件事,我向皇上推荐由阿泽来处理。阿泽安排了人手,这两天就见分晓。”齐攸道。 尚书府,王尚书背着手在屋中踱来踱去。 “那端怡亲王竟然有子嗣留了下来。。。。皇上对他这般荣宠,真是让人难安。”王尚书皱眉道,“想法子送信给娘娘,千万稍安勿躁。少不得隐忍些时日,再见机行事。” “明天我就递请安折子。”王尚书的夫人点头道,“那事是笔糊涂账,皇上也不见得乐意提起。” 王尚书只是皱紧双眉,没有言语。 “老三那?”王尚书环顾四周,其他几个儿子都在是,唯独不见三儿子。 没人答话。 王尚书顿时黑了脸。 “这事本来干净利落,偏生他贪图那几箱子的东西,咱们是缺那个的?如今倒弄了块烫手的山芋在手里,还没处置干净?”王尚书压抑着怒火问。 “并不是他贪图那些,是那女人贪心,他当时若不应承,只怕那女人起疑心。”王尚书的夫人开口替儿子说话,“老爷就放心吧,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还说不出差错,他这两天不着家,还不是被那女人缠住了?”王尚书说着,吩咐大儿子,“你悄悄地去瞧瞧,老三若是。。。,你替他清理干净了,把他带回来见我。” 王大公子站起身,就要出门。 “千万仔细,咱们家现在出不得事。”王尚书低声在王大公子耳边吩咐了几句。 “父亲放心。” 城南山脚下一处别院,灯影瞳瞳,有惨叫声从一间屋子里传出来,不过两三声便戛然而止。少顷,一个婆子从那门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王三公子招手叫那婆子问道。 “。。。只打下许多的血水来,并不见有胎儿,爷,莫非是鬼胎?”婆子道。 “什么鬼胎,莫胡说。” 杨廷俊和他那个太监叔叔都已经被问斩,王三公子嘴里这般呵斥,却总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 “要么就是这小娘子根本就没有身孕。奴才听说有种什么药,女子若吃了,脉象就与喜脉一般无二。”婆子想了想道。 “你下去领赏吧。”王三公子打发了婆子,想了想,还是抬脚走进屋内。 屋子里已经被打扫干净,白玉仙鹤香炉内燃着安息香,不过空气中依旧有淡淡的血腥味。 王三公子皱了皱鼻子,还是走到床前,慢慢俯下身去。 那在床上本来闭着眼睛毫无生气仿佛死尸的人突然坐起,掐住了王三公子的脖子。 那事是笔糊涂账,皇上也不见得乐意提起。” ,“你悄悄地去瞧瞧,老三若是。。。,你替他清理干净了,把他带回来见我。” 390牡丹花肥 王三公子吓了一跳,本能地伸出手将荀淑芳推开。 荀淑芳毕竟体虚,颓然地倒回枕头上,一双眼睛却如毒蛇一般地盯着王三公子。 “宝贝,你怎么骗我?”王三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毕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立刻先发制人,表情与问话的语气极为温柔。 “若不是你骗我说怀了身孕,就不会有这场误会,让你吃了苦。”王三公子又道。 荀淑芳躺在那里,眼珠转了转。她那天从杨府中出来,七拐八拐地便躲到这王家的别院来。为了隐藏行迹,从那天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出过门。王三公子带来的消息,却让她每天仿佛都活在天上。杨家被查抄,贤贵妃去世,齐家被查抄,今天王三公子更是告诉她,杨家叔侄已经被问斩了。 她几乎是喜极而泣,王三公子置办了酒席陪她饮酒,她因为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然后就腹痛难忍,才知道那酒里被下了药。 她这一生,本以为在娘家的时候是最倒霉的,一心想要门好的亲事扬眉吐气。然而,用尽心机嫁入杨家,才是她真正悲剧的开始。那次马车突然坏在半路,巧遇王三公子,给她阴暗不见天日的生活带来了一抹阳光。她动了心,几番试探,苍天见怜,王三公子对她也很是有情。因此她不惜重金买通了荀大奶奶,借荀家那处偏僻的院落,与这王三公子来往起来。 王三公子英俊温柔,家世更是显赫,正是她在闺中心心念念想要嫁的男子。 她拿出百般的手段,势必要窝盘住他,所求的并非露水夫妻,而是要王三公子救她出牢笼,为她报仇,并与她做长久的夫妻。 她已经取得了杨家叔侄的信任,渐渐地她觉得也抓住了王三公子的心,但事关性命,她还不敢轻易相托。直到前一阵子,她发现自己两个多月没有换洗,她便怀疑是有了身孕,这身孕来的正是时候,有了这个筹码,她与王三公子之间的牵绊就更密不可分。果然,干呕,食欲不佳等这迹象接踵而来,周嬷嬷是有经验的,也说她是有了身孕。 因此,她便与王三公子摊牌,王三公子没有让她失望,两人一拍即合,一本账册,一个从那老畜生处探听到的贤贵妃得宠的秘密,还有临走时轻飘飘的一句话,一环扣一环的追命绳索,使得杨氏叔侄,齐府上下,还有荀家都落入其中,一个都逃不掉。而她则能够带着万贯家财,只要改换个身份,便能嫁入豪门,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为了逃避追踪,她还将周嬷嬷舍了出去。 当然,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那些人的淋淋鲜血,成就了她的幸福,她对此很满意。然而,温柔的痴情的男人,却突然对她下手。 荀淑芳惨白着脸问王三公子,”为什么? 王三公子低头看着荀淑芳,见她虚弱的模样颇有几分楚楚可怜,语气更温柔了几分。 ”傻芳儿,你不必骗我的,便是你没有我的孩子,我也不会扔下你。你不要多想,孩子以后咱们还会有。为了咱们的将来,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当初他与荀淑芳偷着好上,他母亲很是痛斥了他一番,后来父亲知道了,叫了他过去训话,本也是叫他断了与荀淑芳的关系,可在听了他说的杨府的事情后,却改变主意,让他从荀淑芳入手,打探杨府的消息,挖出内情,搬倒宫里的贤贵妃。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只是最后他没有完全依着父亲的意思。 依着他父亲王尚书的主意,荀淑芳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会做好安排,让荀淑芳在杨家被查抄的时候死去。但是荀淑芳提出要先一步卷了杨家的财产,他却动了心。况且,荀淑芳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有那身花绣,便是外面最风流的姐儿也是不曾有的,他有些舍不得。 因此他想要金屋藏娇,人财两得。 至于嫁娶,他当然不会娶荀淑芳这样的女人,不过养在外面做禁脔却是极有趣的。至于孩子,他自会娶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为他生养。 ”我明明怀着身孕,并不是骗你。“荀淑芳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她没料到温柔痴情的三哥哥会对她下手,但?br /gt; 锦屏记第10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6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6部分阅读 但是她明白她的性命就在她这三哥哥手里,因此便压抑了怒火,做出更娇弱的样子来。 ”好,好。“王三公子果然吃这一套,温言劝哄着,”。。。外面的人都以为你死了, 以后咱们好好过自在日子。。。,你要生几个就生几个。。。 荀淑芳正要点头,突然觉得腹内又是一阵刀绞一般的疼痛。 荀淑芳呻吟出声,”三哥哥,我肚子又疼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婆子从外面走进来,其中一个在王三公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你在这服侍娘子,我出去看看。“王三公子站起身。 ”三哥哥,别走。“荀淑芳只觉得身下湿了一片,虚弱地拉住王三公子的衣襟。 ”宝贝,莫怕,我去去就来。“王三公子温柔道,拿掉荀淑芳的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王三公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两个婆子走到床前,不怀好意的笑道,”老奴们来伺候娘子吧。“ 别院厅中 ”大哥,你怎么来了?“王三公子见了王大公子,有些惊讶,却恭恭敬敬地请了王大公子在椅子上坐了。 王大公子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处是王三公子自家置办的别院,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他并不是第一次来。 ”父亲让我过来。“王大公子道,”。。。。节外生枝,如今咱们家出不得半点差错,当初就不该接她出来,如今要当机立断。 王大公子将王尚书嘱咐的话说了一番。 ”这,大哥,那边有了替死鬼,留她一些日子,不让她见人,无妨的吧。。。。 王大公子瞪了王三公子一眼,他这个弟弟是极聪明的,只是聪明全用在了女人身上,在女人身上无往不利,其他方面却差的远了。 ”不知轻重!你不必管了,跟我回府就是。 ”大哥。。。。 荀淑芳觉得全身瘫软,但是身下的痛楚却是越来越尖锐。 ”快请郎中救我。“荀淑芳挣扎道。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这小娘子命硬,这等虎狼之药都能抗到现在,看来还得咱们帮一把手。 两个婆子狞笑着上前。 荀淑芳知道事情不好,徒然往床里躲闪,一边不死心问道,”是三哥哥吩咐你们的? ”小娘子,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也不认得你,不过是听命行事。 ”我死了,你们也不会好过,我便是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你们,让你们。。。陪葬。“荀淑芳目眦欲裂,嘴里不断的咒骂。 两个婆子一个上去将枕头压在了荀淑芳的口鼻上,另一个压住荀淑芳的四肢。 荀淑芳挣扎了一会,渐渐地没了动静。 两个婆子松开手,抹了把头上的汗。 ”好个命硬的小贱人,那剂药不中用,还让咱们费这一番功夫。 ”三爷交往的这些个,这是最难缠。 ”三爷有些舍不得她,可见便是喜欢这性子的。 ”可也说不得,前面那几个,好的时候还不是心肝肉的,没了之后,几天也就忘了。 ”咱们三爷好个模样,要什么样的没有,偏喜欢人家穿过的鞋子。 ”男人啊,奇怪的口味。 ”你这老货,很了解男人。 婆子说笑着,因怕荀淑芳没有死透,这个时候才将枕头挪开来。 荀淑芳歪着头,一张脸扭曲着,眼睛已经奕成血红色,睁得大大的,正对着桌案上白玉仙鹤香炉冒出的袅袅香烟。 仿若厉鬼。 两个婆子做惯这些事情的,也吓的心跳少了半拍,愣了一下,才将荀淑芳从床上抬下来。 ”这里得收拾干净了。这小娘子,还是老规矩,便埋到花园的牡丹花圃里,依旧做花肥吧。 ”也好,有那几个与她作伴,倒也不寂寞。 ”还有她这张脸,大爷嘱咐,预防万一,是留不得的。 ”啧啧,这次活可不轻松。 ”放心,赏钱少不了的。 别院前厅 王大公子正与王三公子小声说话,一个小厮走进来,王大公子一眼瞧见,以目询问,那小厮躬身行了一个礼,王大公子点点头,知道是事情已经办好了。 ”该回家去了,母亲吩咐厨下蒸了你爱吃的点心。“王大公子拉着王三公子起身。 王三公子有些失魂落魄的。 ”别做出这幅样子。你就要娶媳妇了,也该收敛收敛。“王大公子训斥了弟弟几句,又温言哄道,”好了,不过个把女人,明个儿哥哥送你几个绝色的。 ”大哥可要说话算话,也不要几个,便把那波斯舞姬给了弟弟吧。“王三公子笑道。 ”没出息。“王大公子白了弟弟一眼,却是痛快的应了。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慌里慌张跑进来,”外面永和郡王带着好些个兵丁来了,已经将整个别院给围住了。 ”什么?“王大公子吃了一惊,马上回头问方才进来那小厮,”那边可都打扫干净了。 ”回大爷,已经打扫干净了,保证没有脏东西碍眼。“小厮机灵的答道。 王大公子心中略定,”那就好。 王三公子却是有些后怕。 王大公子又拉过王三公子,小声嘱咐了一番,王三公子连连点头。 ”永和郡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赎罪。“王大公子兄弟俩从厅中出来,在院门口迎住了应泽。 应泽朗声一笑,”哪里哪里,本王是奉旨办差,还请两位公子莫责怪本王来的唐突。“ 王大公子随着声音向应泽身后看去,见两只獒犬正在狂吠,顿时变了脸色。 抱朴园 ”。。。若不是这周嬷嬷命大,这件事还要多费些周折。“应泽喝着茶水,对荀卿染和齐攸道。 荀卿染有些唏嘘。 原来昨个早上,在京城外百里之地,有个早起的农夫上山打柴,在山下发现一辆空马车,这农夫顺着车辙印,走到一处偏僻的山坳,发现了另外一辆马车,还有几具尸体。 其中两具是女尸,一个衣着华美,却被砍的面目模糊,分辨不出模样,另一个做仆妇打扮,另外几个都是家丁的模样,马车上只剩下一个只空箱子,还有箱子被搬走的痕迹。因为应泽负责追查荀淑芳失踪的事情,这就京城左近都是打了招呼的,因此第一时间听到消息带人赶到现场。 很明显这是一起劫杀案件,很快有人发现,那剩下的一只箱子,有杨府的印记,根据那女尸的穿着,怀疑就是荀淑芳,等翻过那仆妇的尸身,认出是荀淑芳最为心腹的周嬷嬷,这件事便有了定论。 荀淑芳挟财私逃,走到这里遭山贼劫杀。 荀淑芳的下落有了着落,但是案子是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然后,皇天有眼,在搬动周嬷嬷的尸身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有一息尚存。应泽立刻请了最好郎中,不惜成本,竟真的将这周嬷嬷救醒了。 原来是王三公子与荀淑芳商议好,故意做了这个局,以这几条人命为代价,让人以为荀淑芳已死,财宝被山贼劫走。为了做的真实,就舍了周嬷嬷这个心腹,当然当时荀淑芳与周嬷嬷是不会说实话的,只是说信任她,让她押送着财宝先到别的地方躲起来。 周嬷嬷被劫杀的时候,已经发现对方是王家的人,她故意装死,还是被对方砍了好几刀,差点真丢了性命,被救醒后,她自然明白是被荀淑芳卖了做替死鬼,也就毫不隐瞒,将荀淑芳与王三公子之间的事都说了。应泽便带着兵马将王三公子的别院给围了。 ”那王家兄弟十分镇定,只说是有人诬告,我便说要搜一搜,他们也没多做阻拦。“应泽道。 ”结果怎样,可搜到了杨大奶奶?“荀卿染忙问。 应泽不经意地看了齐攸一眼,对着荀卿染摇了摇头,”人却没有搜到,好在我带了獒犬,。。最后在花园中搜出一具新鲜的尸体。 一具尸体,能否定王家的罪? 第391章 锦屏记(大结局) 荀卿染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难道是杨大奶奶?”荀卿染问应泽 应泽叹了口气,那具尸首被埋在牡丹花圃中,全身上下寸屡皆无,面容更被人毁去,根本辨认不出是谁。他当时看了,那女尸却有一身的花绣,周嬷嬷说就是荀淑芳。据周嬷嬷所说,荀淑芳洗浴从不让人服侍,她还是偶然发现了荀淑芳身上刺有花绣的。可王家兄弟却说是外面买来的歌姬,因为性子不好,交给下人管教,结果不小心弄出了人命。 若依了王家兄弟所说,死了个奴婢,不过是件小事。 “那人到底是不是杨大奶奶,这难道就这样放过了王家?” 荀卿染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应泽与齐攸对视了一眼。杨家一些事情,他们都是瞒着荀卿染的,据他们所知,那女尸必是荀淑芳无疑。 “当然不会这样放过他们。”应泽道,“就算不能确认那尸首的身份,但是却被我找到了物证。” “还有物证?” 应泽点了点头。他带人将那别院中所有房舍都仔细搜查了一遍,在搜查临近花园一处僻静的房舍时,因为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便起了疑心。应泽认定,这里便是王家兄弟杀害荀淑芳灭口的所在,只是王家兄弟十分精细,将那屋子收拾的极为干净。 “我看到那屋子收拾的极干净,桌案上香炉里还燃着香,便问那屋子是谁住的。那两兄弟也乖觉,便说是那歌姬曾住的,因为毕竟出了人命有些气味,因此燃了香。”应泽道。 荀卿染默默想到,打死个奴婢本不算做什么事,王家兄弟因此毫不避忌。 荀卿染长叹,冤魂之说虚无缥缈,报应说是天道,其实却在人心。以她对荀淑芳的了解,她肯定,那香炉是荀淑芳故意调换的。 ………… 王家的败落非常快,非常彻底。王家父子很快被处死,一家妇孺或流放,或官卖。宫里的德妃也被告发,说是她做了手脚,才使得贤贵妃小产,另外还查出德妃历年因为嫉妒,暗中加害宫中得幸的宫女女官的事情,德妃被打入冷宫。关于王家的案子,皇上开恩,并未牵连太广。当端午节前,荀卿染一家搬进芷园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芷园内因为地下有温泉,因此那一池的荷花比别处都开的早。一场初夏的小雨过后,荷花更添颜色,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荷花香气,十分宜人。正好齐攸今天无事,便和荀卿染一起到荷花池边的凉亭里坐了。 珝儿也被奶妈抱出来,就放在荀卿染身边的摇篮里。有下人采了两只荷花送上来,珝儿见了,就开始踢蹬手脚,嘴里依依呀呀地叫。荀卿染便拿荷花逗弄儿子,小家伙伸出两手将荷花抱到怀里,就不肯放手。穿着粉嫩衣裤的粉嘟嘟的胖娃娃,衬着两株含苞带露的荷花,荀卿染自己都看的呆了,就忙叫了人准备宣纸画笔,将这一幕画了下来。 “咱儿子这像不像荷花童子?”荀卿染最后在画上珝儿的眉间点了朱砂,笑着问齐攸。 “染染的画工神乎其技!”齐攸赞了一句,小心地将画收了起来。 荀卿染嗔了齐攸一眼,却是觉得全身舒爽,越发觉得周围这一草一木一转一石都越发可爱起来。 瑄儿和福生在两人身边闹了一会,就一人拿了根鱼竿,坐在靠池子那边的长椅上钓鱼。 夫妻俩一边逗弄珝儿,一边喝茶赏花,一会又有管事的来禀报荀君晖婚事的安排。 “嗯,这样就很好。”荀卿染听着管事的回报,连连点头。 荀君晖娶亲,荀家那边人手不足,她便从自家调了些能干的管事、婆子等过去帮忙,打定主意要将弟弟的婚事办的体体面面圆圆满满,齐攸自也是全心的支持,还特意要了内务府那边一个颇能干的官吏来帮着里外张罗。 紫菀带着小丫头端了新出炉的点心送上来。 荀卿染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抬头间,就看见陈德家的在亭子外,似乎要走上亭子来,又有些犹豫。 “那不是陈德家的,叫她过来说话。”荀卿染吩咐道。 陈德家的跟着小丫头进了亭子。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陈德家的冲着齐攸和荀卿染行了礼。 “有什么事就说吧。”荀卿染道。 陈德家的脸色有些为难,她也是荀卿染的心腹,竟有事让她为难成这样,不仅荀卿染,周围众人也有些奇怪。 “王爷、王妃,奴才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 原来陈德家的最近在芷园和荀府间往来,方氏多次捎话要见荀卿染,这次更是说了狠话,说是荀卿染若不去见她,她便要绝食而死。 “太太已经两天水米未进,老爷知道了,很是生气,说太太又作怪,不用管她。”陈德家的道,“只是奴才瞧着太太那样,不像是说笑的,如今临近二爷的婚期,若真闹出点事情来,后悔就迟了。” 荀卿染放下手中的点心。方氏在荀府早就不再当家管事,凡事也没她说话的余地。但是毕竟荀大老爷没有休了方氏,那方氏就还是荀卿染姐弟的嫡母。如今正如陈德家的所说,荀君晖成亲在即,方氏这是用死来要挟。那边自然有人细心“照看”着方氏,但若方氏一心求死,真的出了事,难免会在荀君晖的婚事上留下阴影。 “你能想着来告诉我,做的很对。”荀卿染点头对陈德家的举动给予认可。 方氏会用什么做筹码,所求的是什么,荀卿染略一思忖,便心中有数了。 “我就回去见见太太吧,也好安抚安抚她。……以后明华进门,也好相处些。”荀卿染转过头和齐攸商量,“还得王爷跟阿泽说一声,借周嬷嬷一用。” 齐攸瞟了荀卿染一眼,点头答应了。 “快去快回,那温泉池子的图也该送来了,要你点头才好让他们动手修改。” 荀卿染的马车在荀府二门停下,荀大奶奶已经带着几个女儿和儿子并一干丫鬟仆妇跪地迎接。荀卿染下了车,随行的丫头将荀大奶奶搀扶了起来。众人簇拥着荀卿染,便到梧桐院中来了。 “来给你们姑母磕头。”等荀卿染在座上坐下,荀大奶奶又叫了几个女儿上来。 荀卿染摆摆手,让人将几个女孩扶起来,又叫许嬷嬷将准备好的东西赏赐了下去。几个女孩都是一双玉镯、并两端上用的尺头。因大姐儿年纪略长,另外赐了两挂珊瑚珠串。至于荀家长房唯一的男孙,则是赐了十个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另有一套笔墨砚台,并两本字帖。 荀卿染将几个孩子叫到自己身边,嘱咐了一番,这才让她们退下。 荀大奶奶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连声地感谢荀卿染。 这次王家一门败落,是荀卿染疏通关系,将王三公子与荀淑芳在荀府偷情一事压了下来,当然,她这么做也是有条件的。 “……都已经收拾好了,等二弟成了亲,咱们一家就上路。”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看了荀大奶奶一眼。 “道理我就不说了,大奶奶也该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不论是对大哥,对你,还是对几个孩子。” 荀家已经为荀家大爷安排了外任,只等荀君晖成了亲,荀家大爷一家就会离开京城。荀家为荀家大爷安排的是远在云南的一处偏远小县城。那里的生活自会比较艰难,但是却也远离京城的是非。 “我明白。”荀大奶奶道,又去擦泪,她心里明白,这辈子要想再回到京城,只怕是难了。 荀卿染收回视线,雁过留声,荀大奶奶的名声在京城是彻底的臭了。永昌伯那边实际上已经与这个女儿断绝了关系。荀卿染并不同情荀大奶奶,只是可怜荀大奶奶几个女孩儿,尤其是大姐儿。 “请太太过来相见吧。”荀卿染吩咐道。 “知道王妃今个儿来,……四姑奶奶也在。”荀大奶奶小心翼翼地问荀卿染,“王妃要不要也见一见。” 荀卿染点了点头,“一起见见吧。” 荀大奶奶答应一声,忙带人出去,一会功夫,就见荀淑兰扶着方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荀卿染正低头喝茶,方氏走进来,站在那轻咳了一声,荀淑兰轻轻拉了拉方氏的袖子,便都跪倒在地,行大礼参见 荀卿染抬起头,让人扶了两个人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两个人,不由得仔细打量。 方氏头发斑白,一脸的老态,身材却格外富态,或者确切地说是臃肿。而荀淑兰却与方氏正好相反,瘦的几乎支撑不起那华丽的衣裳。 “坐下说话吧。”荀卿染温声道。 方氏轻轻哼了一声,眼睛瞪着荀卿染,似乎是十分不满。荀淑兰却低眉顺眼,拉着方氏在旁边的绣墩上侧身坐下。 荀卿染打量了这母女一眼,心中颇有些感慨。 方氏挺直腰板,端着架子,也在打量荀卿染,目光中的敌意、愤恨与算计毫不掩饰。荀淑兰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就算偶尔抬头,脸上也总是带着笑,那笑容中带着讨好和怯意 方氏不说话,荀卿染也不先开口。 她不急,急的是方氏。 果然,方氏等不到荀卿染开口,只得先开口说话。 “三……”方氏一个字刚出口,衣袖便被荀淑兰扯了一下。 看着女儿憔悴的脸,方氏再次开口,声音便不像方才那样尖锐。 “姑娘如今做了王妃,只知道看顾弟弟,难道忘了还有嫡亲的妹妹。哪个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好歹是同父所出。如今你这妹妹的处境,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就算不顾念亲情,难道就不顾脸面。人家欺负你妹妹,你脸上就好过了?”方氏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一开口便刹不住了。 荀卿染皱了皱眉,方氏的话很难听,态度很不对头。 “娘,”荀淑兰叫了方氏一声,又站起来,冲着荀卿染福了一福,“母亲她这几年身子不好,因此带累的脾气也不太好,说话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妹妹坐下说话。”荀卿染看了荀淑兰一眼。永庆郡王府的事情,她略有所闻,荀淑兰今天的模样,可见那位郡王(老郡王去世,原来的世子如愿承继了郡王的爵位)和其宠爱的侧室的手段。 方氏见荀淑兰伏低做小的模样,却是一阵心疼。 “……你如今有这本事,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兰儿本该一辈子富贵无忧,却受了这些的苦楚。如今只怕又要性命不保。我活着还有什么念想,干脆一头碰死了。你们姐弟俩,就算飞到天上去,我还是你们的嫡母。我死了,你们敢不为我带孝,你那郡主弟媳妇也没法进门。”方氏恶狠狠地看着荀卿染。 “娘,娘你不要这么说。……王妃,母亲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心疼糊涂了。”荀淑兰流泪道。 荀卿染淡淡地看着方氏,时至今日,方氏还以为凭着嫡母的身份就能威胁的了她。 “我有些倦了。”荀卿染站起身,“要去歇一歇。这有一位故人,正好陪着太太和妹妹说说话。” 荀卿染话音刚落,宝珠便领着周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荀卿染指着周嬷嬷对方氏道,“不用我说,太太也还认得她罢。这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正可以和太太聊聊过去的旧事,比如说枫林染为何闹鬼……” 方氏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对了,她后来又跟了大姐姐,也能将大姐姐婚后的日子好好和太太还有四妹妹说一说。” 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到旁边静室稍作休息,这边留下周嬷嬷与方氏和荀淑兰说话。 荀卿染靠在静室的矮榻上,听着那边不时传来的细微是声响。 “王妃,周嬷嬷已经说完了。”约略两盏茶的功夫,宝珠进来回禀道。 荀卿染点点头,便从静室出来。 方氏和荀淑兰都跪伏在地上,面无人色。 “太太和四妹妹,可还有什么话说?”荀卿染问。 方氏抖做一团,再没有了方才的气势,荀淑兰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荀卿染坐回到座位上,轻声问荀淑兰。 “四妹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荀淑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妹妹早就想阪依佛门,只是没有机会。三姐姐,若是三姐姐开恩,我、我愿意陪着母亲一起,青灯古佛,为三姐姐祈福,为大姐姐、为大姐姐超度。”荀淑兰冲着上面磕头。 这就是说要放过方氏,还要与永庆郡王府那边交涉,救下荀淑兰的性命。 荀卿染望向窗外,初夏时节,鸟鸣花香,一派生机盎然,园内两株梧桐已经苍翠成荫。想她当初从颖川老家进京,其实是极爱这院内的梧桐的,如今想来仿如隔世。荀卿染的目光向远方飘去,她的芷园,齐攸,瑄儿、福生和珝儿…… 荀卿染收回目光冲着荀淑兰轻轻点头。 荀淑兰大喜过望,对着荀卿染连连磕头。“多谢三姐姐,多谢三姐姐。” “以后……”荀卿染想要嘱咐荀淑兰几句,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你好自为之吧。” 荀卿染起身准备回府,这边有人搀扶了荀淑兰和方氏下去。 出了二门,荀卿染正要上马车,荀淑兰却追了出来。 “三姐姐,大姐姐的事,母亲事先并不知道……是那样不堪。”荀淑兰小声对荀卿染道,似乎是怕荀卿染不信,荀淑兰又道,“若母亲知道,后来肯定不会应大姐姐替我说的婚事……” 荀卿染脚下顿了顿,并没说什么,就上了马车。马车已经走出很远,荀卿染微微掀起车帘向后望去,就见荀淑兰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仿佛木雕。 容氏是按照超品国公夫人的规格殡葬,如今还停灵在家中,过几天就是出殡的日子。荀卿染出了月子,本就想过府吊唁,因着种种缘故都未能成行。这天她和齐攸进宫见了皇上和太后,得了口谕,才到齐府来吊唁。 齐府众人得了消息,早就打开正门,跪在两侧迎接。齐攸到了门口,连忙下马,亲手扶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起来。夫妻两人到容氏灵前祭拜了,齐攸便被请到书房,荀卿染被众女眷簇拥着到内室坐下说了一会话,因她与齐攸刚开府,很多事情需要料理,便起身告辞出来。 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往外走,院子拐角处一个中年妇人正扶着小丫头的手臂晒太阳,见了这个排场,便迷了眼睛打量荀卿染。因为离的有些远,她进来身子虚弱,眼睛也花了,就看不太真切。 “那个是谁,这样大的排场。” “听说是端怡亲王王妃,今个和亲王一起来给悼祭老太太的。”小丫头一边翘着脚往人群里瞧,一边答道。 “端怡亲王王妃,什么时候又有了端怡亲王妃了?”这妇人皱起了眉头回想她所知道的那几位亲王,这个封号是二十多年前就断了的。 “老夫人不知道?”这小丫头年纪小,是刚从下面上来的,“婢子听着府里人说,亲王还是这府里长大的那。” 这中年妇人脚下打了个趔趄,更睁大了眼睛往人群中看,脚下更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那边挪动。 小丫头忙拉住了她。 “老太太,上面吩咐,老夫人不好到前面来。若被人瞧见了,婢子也不好交代的。”小丫头道。 这妇人却似乎听不见小丫头说话,只是往前走去,等她瞧清楚了被众人簇拥的正是荀卿染,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她从狱中出来,便被安置在齐府后面一座小院子里,并不肯让她来拜祭容氏,也不让她到前院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没人和她说起。 “那是谁?那是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妇人颤抖着声音,回过头问那小丫头。 小丫头见她疯魔了似地,便被吓着了,就要拉着她往后头去。 两个年轻的媳妇子端了茶盏从上面走下来,见了这幅情景,都撇了嘴。 “原来四爷竟是端怡亲王的后人,谁能想得到。”一个媳妇子道。 “可不是,王妃原来是咱们府上的四奶奶,如今可是苦尽甘来。” “当初在府里,我就瞧着四奶奶那番气派必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今天可不应验了?” “正是那,若不是有人作死,如今咱们这一府的人也能跟着享福。”两个媳妇子白了那妇人一眼,匆匆走过,也并未打招呼。 “……听说瑄姐儿封了郡主,珝哥儿才多大,便直接封了世子那……”两个媳妇子渐渐走远,说话声却依旧飘了过来。1 “这怎么可能?”中年妇人呆在那里。 “方才王妃说了,要请咱们一家都搬过去一起住那。” “哎呦,那感情好,听说那芷园跟仙境似地,能去看一眼这辈子就没白活……” 中年妇人和小丫头都听见了这些话。 小丫头喜笑颜开,拉着妇人,“那老夫人也必是过去的,到时候婢子就跟老夫人一起过去享福了。” “不……” 这中年妇人叫了一声,眼睛往上一翻,就厥了过去。 芷园荀卿染和齐攸刚刚用过早饭,许嬷嬷便从外面进来。 “王爷、王妃,那边府里方才来人报讯,说是齐二夫人过世了。”许嬷嬷禀报道。 “哦?”荀卿染惊讶地哦了一声。她知道,齐府已经将齐二夫人从牢里救了出去,这当中少不的借了齐攸的势。昨天她和齐攸去吊唁,齐二夫人并没出来,也没人说起过齐二夫人。不过她往外走的时候,远远瞧见齐二夫人,除了瘦弱些,似乎还颇为健康的样子。 “怎么就……过世了那?” “来人说是齐二夫人到外面晒太阳,突然就昏了过去,后来被抬回屋子,人就糊涂了。一直喊着“别抓我,我不跟你走”,折腾了半夜,就过去了。”许嬷嬷道。 荀卿染默然,齐二夫人折腾了几番,生命力甚是强悍,现在将儿子们的家底折腾光临,也脱了牢狱之灾,竟这样去了。 许嬷嬷凑近荀卿染,压低了声音。 “王妃,那边府里都传说:是老太太显灵带走了二太太。……大爷、五爷都是心思慈软的,碍于孝道,总要将二太太供在头里。可二太太是什么样的脾气,以后,难保……哎,老太太死不瞑目,就是因为二太太。如今老太太是怕子孙后辈又被二太太给害了,特意跟阎王爷请了假,回来将她抓走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荀卿染止住了许嬷嬷的话。 许嬷嬷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最是心疼儿孙。”荀卿染与齐攸对视了一眼,叹道。 齐攸点了点头,见荀卿染情绪有些低落,便起身对荀卿染道,“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荀卿染跟着齐攸来到书房,立刻愣住了。 书房内矮榻上,一副紫檀木框的双面绣炕屏,地下是一副紫琉璃框的宽幅绣屏,都是出自她的手里。 荀卿染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摸着那宽幅绣屏,“这不是……” “我想法子弄了回来。”齐攸握住荀卿染的手,“你的心血之作,自该是咱们自家留着。” “难为你……”那幅小的在容氏那里,要回来自是简单,这幅大的,可是送给了太后,不知道齐攸是想了什么法子弄回来的。 “没法子,总不能让人说,你人还没进门,这嫁妆却先送到太婆婆跟前了吧,还是前后两任太婆婆都没错过。”齐攸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戏谑之意。 荀卿染顿时脸红。 “找打!” 端怡亲王妃书房内再挥粉拳,英名赫赫的王爷只能甘拜下风。 (正文完) 三年之后 春和景明,芷园内更是一派喜气洋洋。 一座幽静的小院内,披红挂彩,格外热闹,不断有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颜明月坐在梳妆镜前,穿着大红的嫁衣,正在由着喜娘们打扮。为容氏守孝三年期满,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明月姑姑今天真美。”瑄儿也穿了一身大红的衫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颜明月。几年过去,小姑娘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我们的瑄儿小美人,也来笑话姑姑了。”颜明月心情很好,人也比过去活泼了许多。 “福生哥哥,你说明月姑姑漂不漂亮?”瑄儿转脸问站在旁边的福生。 福生个子窜高了许多,正因为被瑄儿拉进这都是女子的屋子里而有些窘迫,听瑄儿问他,就忙点头。 “姑姑自然是漂亮的。” “福生哥哥,你以后要改口了,再叫不得姑姑了。”瑄儿笑。 福生的脸更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颜明月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 “福生哥哥不准走。”珝儿挣脱了奶妈,迈着两条肥肥短短的小腿跑了进来,一副小霸王的模样抱住福生的胳膊不肯放手,“谁也不能抢走福生哥哥。” “没人抢你的福生哥哥。”瑄儿忙俯身哄着弟弟。 珝儿并不领情,向瑄儿吐了吐舌头。 “娘说了,福生哥哥的院子总给福生哥哥留着,福生哥哥在那边住几天,就要在这边住几天。”瑄儿道。 “真的?”珝儿扭头,问的却是颜明月。 颜明月点头,这是荀卿染与应泽商议的结果,她其实并说不上话,当然就算让她拿主意,她也不会干涉。 珝儿又看着福生,福生也点了点头。 珝儿这才相信,“福生哥哥不骗人,我相信福生哥哥。” 颜明月微笑,瑄儿却气的鼓起了脸,伸手就捏上珝儿的嫩包子脸。 “姑姑和姐姐都白疼你了,你这白眼包子,眼睛里只有你福生哥哥。” “我信姑姑和姐姐的,姑姑和姐姐待珝儿好。” 珝儿听说福生不会走,分外开心,嘴巴也甜的如同抹了蜜,先是扑到颜明月怀里,对着颜明月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又搂住瑄儿也亲了一口。 “珝儿莫闹,弄花了你姑姑的妆,一会迟了上花轿的时辰,你阿泽伯伯要过来打你屁股,娘可是不拦着的。”荀卿染带着人从外面走进来,笑道。 “娘来了。”珝儿道,立刻放开了瑄儿,迈着肥肥短短的腿往荀卿染身上扑。 福生怕珝儿摔着,伸手将珝儿抱了起来,和瑄儿一起走过来向荀卿染请安,又向跟着荀卿染一起进来的郑好儿、麦芽和桔梗问好。颜明月也起身走过来,大家相互见礼。 麦芽手里牵着糖糖,后面奶妈怀里还抱着一个,桔梗手里牵着茜姐儿。 “你们先出去玩吧。”荀卿染吩咐了一声。 福生便抱了珝儿,后面瑄儿并几个孩子,由一众奶妈、丫头簇拥着往别处去了。 荀卿染便将颜明月又扶到梳妆台前,几个人帮着她打扮。 “妹妹要哪只簪子?”郑好儿捧着一个妆匣,笑着问颜明月。 颜明月往那妆匣里看了一眼,指着一只镶嵌翡翠的金凤。 “便是这只吧,是老太太留下来的。”颜明月道。 “我也看这只最好。”郑好儿笑道,便取出那根簪子来,替颜明月插在头上。 “果然是最衬妹妹。”郑好儿笑道。 “五表嫂取笑了。”颜明月道。 “明月妹妹,咱们还是照着原来的称呼更亲切那。”郑好儿道。 “便依好儿姐姐。”颜明月道。 郑好儿眼睛就湿润了,颜明月也跟着红了眼圈。齐府的败落,这两人牵扯最深,还有那件婚事,两人都受了伤,如今想起前尘往事,自是感慨最多。 荀卿染忙上前劝解,桔梗和麦芽也不住口地说着吉祥话,总算让这两个人都好了些。 “我是替明月妹妹高兴。”郑好儿道。 荀卿染就让桔梗和麦芽帮着颜明月装扮,她拉了郑好儿到窗前矮榻上坐了下来。 “这几年,最是难为了你。”荀卿染看着郑好儿道。 这几年,日子过的最不容易的便是郑好儿。在郑元朔死后,郑大奶奶便不肯安生过日,先是悄悄地往外搬运东西,再后来便天天与郑姨妈生气,直将郑姨妈气的病了。 众人都看的明白,郑大奶奶是不想守节,却不肯主动提出来,不过是闹到郑姨妈开口说这句话。郑姨妈原是不肯的,最后还是郑好儿劝了郑姨妈,开口让郑大奶奶回娘家,自行聘嫁。这正中郑大奶奶的下怀,却偏偏做出郑姨妈赶她走的姿态,要狠狠地敲郑家一笔才肯走。最后郑元朗出面,齐攸也派人传了话,那郑大奶奶才不得不罢休。 郑姨妈因此大病一场,好在有桔梗衣不解带地服侍着,才慢慢好转。 郑姨妈好了以后,也想开了。儿子没了,但是女儿是好的,侄儿侄媳妇更是没的说,比亲儿子和媳妇都还贴心。郑姨妈从此安心跟着郑元朗和桔梗过日子,并说好了,等桔梗生了儿子,过继一个到郑元朔名下,续上这支香火。 郑姨妈与桔梗相处的,仿佛亲生母女。 “……多亏了二嫂。我妈如今最疼的可不是我,第一个是二嫂,二哥与我可都排在后头。有的时候看的我啊,忍不住吃醋那。”郑好儿向桔梗那边望了一眼,笑道。 荀卿染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去,桔梗和麦芽,两个如今都做了媳妇和母亲,样子比过去似乎更秀美了几分。 桔梗与郑元朗夫妻恩爱,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待茜姐儿极好,又与郑姨妈相处的好。郑元朗是善于做生计的,如今桔梗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郑二奶奶,荀卿染心中替她高兴。 麦芽第二胎依旧生的是儿子。齐攸承了爵位后,便让唐佑年做了王府的侍卫首领,也是三品的官,如今唐佑年和麦芽一家,就住在紧挨着芷园的一栋宅子里,日子过的相当滋润。 许嬷嬷如今坐着王府内院的管事,紫菀、宝珠、金铃几个也都成了亲,嫁的都是王府内的管事,如今都做了管事的娘子,是荀卿染的左膀右臂。 荀卿染收回视线,也将心思从府内的家务事转到郑好儿身上。 齐府在容氏的丧事过后,又安葬了齐二夫人,就举家搬离了国公府,都到乡下的庄子上居住。大老爷与二老爷分开在不同的庄子上居住,大老爷靠着家底关起门来自在过活。二老爷这边却专心耕读,齐儒和齐仪都做了私塾先生,内宅的事情,多是郑好儿做主。 照顾一大家子的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郑好儿却从来没有怨言。 荀卿染正想着,就有小丫头端了点心来。 “你一大早就过来了,先吃块糕垫垫。”荀卿染让郑好儿道。 郑好儿抬手拿起一块糕,又放了下来。 荀卿染见郑好儿脸色有些不好,忙问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郑好儿笑道。 “五奶奶已经两个月不曾换洗。”在郑好儿身后伺候的谷雨小声道。 荀卿染欣喜地看着郑好儿。 郑好儿的脸红了红,点头道,“我本来……就不准,这还不知道是不是。” 容氏和齐二夫人的孝期,郑好儿与齐仪自是不能同房,所以对于两人三年并无所出,荀卿染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前些日子,郑好儿的一个丫头无意间露出口风,说郑好儿还是处子之身。荀卿染才知道,郑好儿过门之后,与齐仪只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 原因是什么不难猜测,齐仪心有所属。郑好儿这几年在齐家却依旧安守本分,并无半分怨言,更让荀卿染怜惜。 如今颜明月有了好归宿,齐仪看来也慢慢放开了心怀,让荀卿染不能不欢喜。 “一会请吕太医给你看看,若是真的,可要好生养一养。这几年为难你了。”荀卿染道。 “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郑好儿道。 荀卿染笑了笑,一抬头才发现谷雨头上盘的是妇人的发髻。 “是我做主,让谷雨做了五爷的屋里人。”郑好儿见荀卿染看着谷雨的发髻,便解释道,“还有小满,也一并收了。” 谷雨羞红了脸,退到一边去了。 “五弟怎么说?”荀卿染问郑好儿。 “他能怎么说,自然是愿意的。这两个丫头自幼跟着他,本来感情就好,又一起患难过来。这几年家里?br /gt; 锦屏记第10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屏记第107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07部分阅读 里的事多亏她两个里外帮着我照料。凭她两个的品貌,若是外嫁出去,也不愁没个好归宿。我问了她们,她们也都是愿意的。”郑好儿笑道,“若她们想走,我还舍不得那。” 看来齐仪这齐人之福是享定了。荀卿染心中将郑好儿与颜明月比量了一番,得出结论,便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和福气。 “以后五弟若是待你不好,我第一个便不饶他。”荀卿染笑道。 “他是极好的。”郑好儿道。她说的是实话,齐仪便是不愿意娶他,也只是不与她同房,但是平时待她却从不缺敬重,从未冷言冷语过,慢慢地相处下来,更是越来越体贴。“他从来不会对人不好,尤其是姐妹们之间。” 郑好儿一直笑着,荀卿染却觉得那无可挑剔的笑容中似乎有一丝怅惘。 “明华郡主到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荀卿染说声快请,明华郡主从外面走了过来,手里拉着一个两岁大小的男童,后面奶妈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孩。 瑄儿早跑过去,一把抱起那小男孩。 “想姐姐了没有?” “想了。”小男孩十分清秀,样子与荀君晖小时候向了个十足。 “怎么想的?” “天天都在想。”小男孩拍拍胸脯道。 “乖,姐姐没白疼你。来姐姐带你去玩。”瑄儿抱了小男孩就走。 珝儿拉着福生从后面跟过来,指着奶妈怀中的小姑娘道:“我也要抱妹妹。” 明华打发了奶妈好好看着几个孩子玩耍,这才走进屋子里来见荀卿染。 “姐姐,君晖已经先到梨园去了。”明华对荀卿染道,“我进来时,迎亲的队伍也到了,正在外面催了。” 随着明华的话音,外面响起了催妆的唢呐喇叭声。 “吉时到了,请新娘上花轿了。”许嬷嬷从外面进来道。 荀卿染又帮颜明月理了理盖头,这才让人扶着背着颜明月上了花轿。 “咱们也过去吃喜酒去。”众人笑着,纷纷出门,或坐轿或乘车,直往梨园来。 永和郡王府娶亲,自是热闹非凡。花园中摆的是流水席,荀卿染等女眷的席面就设在一个花厅内。众人在花厅内吃酒,外面搭好的戏台上,戏子们粉墨登场,依依呀呀地唱着。 应泽在京城中最出名的有两样,一样是他迟迟不肯娶正妃,第二样便是他府里养的戏班子。京城中甚至有不成文的这么一条准则,若是没听过永和郡王府戏班子的戏,那在京城中便是没有体面的人。 “郡王家的戏班子唱的戏,果然不同一般。”一位夫人道。 “不仅是那老戏唱的好,还总是有新曲子,新戏听。”另一位太太道。 荀卿染与康郡王妃的座位挨着,两人相视一笑。这几年国泰民安,应泽又最为心爱这个,便重新组了戏班子,请了师傅,教唱些新戏。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应泽还要登台串戏。当然,能看到应泽唱戏的也就是他们这几个人。 “不知郡王如今娶了王妃,王妃是否也喜欢这个,若是不喜欢,咱们以后岂不是听不到这么多好戏了。”一位年长些的夫人道,显然是个戏迷。 “她们还不知道,好些个新戏的词,便是新王妃写的。”康郡王妃在荀卿染耳边道。 荀卿染笑着点头,颜明月素有诗才,经历情伤与齐府的败落,又在芷园生活的无忧无虑,因此于诗书上更加进益了。荀卿染曾调侃过颜明月,说若是女人能考状元做翰林,颜明月肯定能金榜题名。应泽之所以求娶颜明月,对其才华的爱慕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他们俩可算的是对知音,情投意合。”荀卿染也低声道。 “听说你不肯把福生还给阿泽。”康郡王妃笑。 荀卿染抿了抿嘴,“福生已经是永和郡王世子了,还有什么还不还的。” 康郡王妃咯咯直笑,“你的心思我最明白。当初听得原来咱们是一家子,我虽高兴,这心里也有一处不自在。本来啊,我可是看好了瑄儿给我做儿媳妇的。这下可好,堂兄妹,失望的我,几天不曾睡好。” 荀卿染白了康郡王妃一眼。康郡王世子比瑄儿大了好几岁,要娶也是娶年纪相当的女子。康郡王妃如今这般说,不过是在打趣她。 她也不想瞒人,确实曾有过撮合福生和瑄儿的心思,但是齐攸身世大白,福生和瑄儿同是宗室,还是堂兄妹,如何能成亲。两个孩子是相处的如同亲兄妹似地,但是荀卿染却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 戏台上新一轮锣鼓点子响了起来,却是换了戏码,席上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戏,从没听过的。” “这一出啊,叫做锦屏记,是新戏。” 荀卿染专心听戏,戏中说的是一户人家,只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为了供养弟弟读书,日夜做针线。姐姐绣功天下无双,绣了扇锦屏,被贵人看中……弟弟最后中了状元,姐姐也因锦屏结缘得了好姻缘。 荀卿染的嘴角略抽了抽。 “听说这是真事。”旁边席上一位夫人道。 “这却难说,江南一带,也有一出戏叫锦屏记,不过戏中两人不是姐弟,而是夫妻,因为被人棒打鸳鸯分散了,后来因为那锦屏才相聚的。”另一位夫人道。 “这戏着实感人,许是从破镜重圆化来的也未可知。”荀卿染对面一位夫人道,“您说是不是,王妃?” “只怕真是如此那。”荀卿染微微一笑。似真似幻,这天下的悲欢离合总有些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end 锦屏记第107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