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蓝》 分卷阅读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 《洒蓝》秋脂砚 文案 秦洒蓝,身为御窑厂督陶官的女儿,却因一场瓷器祸事,从此人生际遇天翻地覆……嗯,所幸,遇到一位温润忠犬的皇子默默守护,有情人终成眷属。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洒蓝,弘逸,陆钧尧 ┃ 配角:肖甫,木清,陆钟尧,玉录玳 ┃ 其它:he 第1章 长春 我万万没有想到,爹爹做了一辈子御窑厂督陶官,忠顺勤谨,也颇得上意,前些日子已上了奏折,感陈肺腑,请旨告老卸任,但还未得皇上旨意,现下却坏了事。 景德镇,远离皇宫,爹爹和窑工们也是只管奉旨烧造瓷器,根本无涉宫闱内事,但爹爹却偏生受到牵连。 今日下午下了狱,现下尤在狱中。 回想祸事的起因,恍惚如在梦里。不久前的一晚,我正在陪爹爹下棋,却碰上皇上着内务府送来圣旨,命御窑厂按照内务府所示的纸样,烧造一批仿汝窑1日用并观赏瓷器拣选送京,最关键的是,所有瓷器底部都要刻上款识“长春”。这“长春”二字,自然指的便是长春宫,现如今宠冠六宫,极得皇上宠爱的淑贵妃的宫室。 当时接到旨意时,我和爹爹都是目瞪口呆。自古皇家御用瓷器,几乎是留年款,罕见私人款识。现如今,不仅单单烧造瓷器,且都要刻上款识“长春”,这意味着,这些瓷器都是皇上为淑贵妃专门定制,且为她私人所有。这可是自古以来难有的无上荣宠! 因为,历史上能够拥有刻着私人款识瓷器的后妃,也唯独一个人而已——宋高宗赵构的宠妃刘贵妃!刘贵妃不仅容貌生得国色天香,且颇具才华,尤善画画,她有印章,刻着“奉华”二字,专为写字、画画后盖在上面。这“奉华”,便指的是奉华堂,是刘贵妃居住的德寿宫的配殿。宋高宗也当真是宠爱极了刘贵妃,专为她烧制了不少汝窑瓷器,且底部都刻有款识“奉华”。 当爹爹寒暄送那宣旨太监出门时,我却感到隐隐的不安。宋高宗赵构懦弱无能,偏安一隅,幸奸臣杀忠臣,又溺宠后妃,本就为后人所诟病。自“奉华”瓷器之后,再无帝王有此一举。区区瓷器,虽然不比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亡国儿戏之举,但对帝王声名,终究不好。当今皇上会效仿宋高宗,为着宠妃欢心,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吗?且皇上虽然专宠淑贵妃,但皇后尚且无此待遇,淑贵妃又怎能越过她去? 爹爹回来后,我将心事告知他,谁料想,爹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女儿啊,你所想的,也正是爹爹所想的啊。但内务府又怎敢矫诏?自然是明明白白的圣意。咱们身为奴才的,只能遵旨行事,何能多问?” 于是爹爹便和窑厂几位经年的老工匠们连夜研究纸样,并开始着手烧造。最终,按照上意烧造的瓷器陆续出窑。砸碎掩埋残次品后,便将拣选出的优质瓷器着人由水路送京。 却不料,真的坏了事了! 今日一大早,爹爹还未及去窑厂,正和我还有母亲用早饭,皇上派的特使却到了,正是为着“长春”瓷器的事情来兴师问罪。 此前接到圣旨时我和爹爹虽曾有过疑问担忧,但现下却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依着皇上旨意烧的瓷器,怎么就有罪了?那人起初不肯细说,直到爹爹令下人添茶时暗暗封了一大包银子与他,他才详细道出事情原委。 却原来,那一日因着得了喜报,边关打了一场皇上渴望已久的大胜仗,皇上高兴非常,便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待被人搀扶回养心殿时,已醉了七八分。听皇上口中唤着淑贵妃的小名,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便忙命小太监去请。淑贵妃来到养心殿,伺候皇上喝了醒酒汤,便准备服侍皇上睡下。谁料想,皇上半醺半醉,却更加兴致盎然,便让淑贵妃盛装歌舞起来。 淑贵妃本就沉鱼落雁之貌,兼之歌喉清丽婉转,舞姿旖旎绰约,醉眼朦胧中,皇上更是多了十分的心动怜爱,便踉踉跄跄上前拉着淑贵妃嬉闹。淑贵妃一个不小心,衣袂牵绊,便打碎了案上一个很是名贵的宋代汝窑青釉水仙盆。而整个皇宫,留存下来的宋代汝窑瓷器也不过就三四十件。 但皇上并未责怪,反而不知怎的和淑贵妃就说起了他最爱的汝窑瓷器,又给淑贵妃说了“奉华”瓷器的故事。那淑贵妃不曾识字,仗着貌美且又善承帝意,多年来专宠于后宫。打碎了皇上心爱的瓷器,皇上不仅不怪罪,反而好言安慰又和她聊起前朝帝王宠爱妃妾的故事,淑贵妃便也大了意,便趁着皇上酒意又兼困倦,想要效仿刘贵妃,百般撒娇要皇上也给她定制一批瓷器。 皇上却真的就传旨内务府,让他们按照淑贵妃的喜好连夜描画纸样,快买加鞭送至御窑厂。 第二日酒醒,皇上已不记得任何事情。直到那一批刻着“长春”底款的仿汝窑瓷器送进宫…… 那特使叹道:“时下宫里是翻了天了。皇后心内气愤委屈,却又不敢抱怨皇上什么,便称病养在宫内,连着几日免了嫔妃们的请安问候。淑贵妃则被皇上下旨降为淑妃,幽禁长春宫,无有旨意不得任何人探视。所有带有‘长春’款识的瓷器皆砸碎掩埋。太后的气恼以及群臣的唾沫星子更不消说,早已让皇上烦难不堪了!” 我和爹爹这才知道,从未酒醉误事的皇上,这是头一回,且做的又是宠溺后妃的昏君那一套故事,自然是又气又愧。便下旨令特使快速赶至景德镇,联合官府拘起御窑厂督陶官并所有窑工,命令务必销毁纸样,若有剩余瓷器一并销毁,不得留有任何带有“长春”款识的瓷器。并下令所有知情者不得在民间宣扬此事,违者严惩不贷。 我和爹爹虽是听地目瞪口呆,但却无可奈何,惟有打掉门牙往肚里咽,替皇家背这个黑锅罢了! 一上午,那特使带着官府官员并呼啦啦一群衙役到得窑厂,销毁了纸样,经搜查也确认窑厂并未擅自留下任何带有“长春”款识的瓷器。却偏偏那特使心思极缜密,为防万一,还率官府来我家搜查。但他也知道我爹爹是皇上用了几十年的督陶官,且很是赏识,便不敢太跋扈,还客气地跟爹爹说皇命在身不得不为,走个过场便罢了。 就在大家为搜查快结束而稍稍宽心时,谁料两个差役兴冲冲跑出,手里拿着一个仿汝窑青釉纸槌瓶,一个仿汝窑青釉碟,两个瓷器底部赫然都刻着“长春”二字! 顿时,爹爹、我,以及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那特使更是惊骇不已,一下跳将起来,大声骂道:“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 秦又怀!你不是信誓旦旦说家里没有藏放‘长春’瓷器吗?这,这如何解释?你到底是何居心?! 说着,又指着爹爹颤声道:“你,你,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你还要不要活!” 爹爹也呆住了。他颤巍巍环顾四周,愤怒吼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瞬间有嚎啕大哭。只见邹姨娘从乌压压一堆人后滚将出来,“老爷!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跪在地上哭着道:“那日我见老爷命令工人把一堆瓷器运回窑厂砸碎掩埋,我见那些瓶子盘子烧制的异常漂亮,且我虽大字不识得几个,但那底下‘长春’二字,我却知道是吉庆寓意。我看着这么好的东西砸碎了很是可惜,便拿了两个想着放在房间里摆放,工人没注意,我也就没跟他们说。妾身还想着得空时跟老爷说一声,没想到……” 不待她说完,爹爹便哀叹道:“你糊涂哇!我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窑厂里的瓷器,那都是上用的!即便不得入选上用,那也轮不到咱们!都得砸碎了掩埋的呀!” 说着,爹爹又转过头向那特使道:“这次皇上定制瓷器,虽然大部分都是老形制,但也有一些新形制,且仿汝窑瓷器难烧,所以奴才不敢大意。第一批瓷器出窑后,奴才便命工人送一批到家里来,想仔细研究,以备第二次烧造。却不想……但奴才一家上下,真的是无心之失,无意欺瞒君上,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呀!” 那特使斜睨父亲一眼,冷冷道:“有心也罢,无意也罢,这等大事我也是做不了主的。待我回去禀明圣上,看他老人家圣意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而我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踉跄带走。就这样,窑工们继续被拘在窑厂里,而我的爹爹,也下了狱。我家门外,更是多了一批衙役把守,说是不准随意出入。 母亲就是小小妇人,平日便谨小慎微,不惯外事应酬之类,只一心持家,现下里惟有躲在房里抹泪,却毫无主意。闯了祸的邹姨娘更是躲在房里大哭。我这时才发现,平时爹爹在时,我极有安全感,什么都不考虑。此时落了难,才发觉好无助,我一个女儿家难有作为,家里偏偏连个能做主的男丁都没有。 傍晚家奴来福又告知我和母亲,他偷偷听得门口差役闲话,说是爹爹还有可能要被押解到京城。 我着急,我难过,我气邹姨娘犯下大错,但我更气那个糊涂的皇帝。明明自己做了昏聩糊涂事,却让父亲和窑工们这些无辜的人受连累,承担根本与他们无关的责任。 更令我五内俱焚的是,爹爹之所以请旨退职,便是因为近年越发体弱多病。这景德镇距京城路途遥远,早年爹爹体态康健,每每去京城路途尚属不易,何况如今是久病之躯外加戴罪之身?路途岂非更加艰险? 不知何时,夜已笼罩四周。天上星子几颗,明月皎皎,树影婆娑映于中庭,仿若水中藻荇交错。这样的夜,本是情致无限,而我此刻独自坐于房内梳妆台前,却只觉五内俱焚。 爹爹命中无子,又是内务府包衣2出身,一生不易,年过半百才只我一个孩子。因而十五年来爹爹对我的宠爱教导,远多过母亲和姨娘。我和爹爹的感情,也自然非比寻常。 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禁不住有眼泪涌出眼眶,才惊觉眼泪也可如此滚烫。 枉自哭了一阵,终究,我拭干满面泪痕,直视镜中的自己: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有可能撑起这个家的人了,我必须坚强!我必须想办法救爹爹出狱,为爹爹和窑工们洗刷冤屈! =========================== 1汝窑:中国古代著名瓷窑,创烧于北宋晚期,因其窑址在汝州境内(今河南临汝、宝丰一带),故名。汝窑以烧制青瓷闻名,有天青、豆青、粉青诸品。汝窑的青瓷,釉中含有玛瑙,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被历代称颂,有“宋瓷之冠”美誉,又与同期官窑、哥窑、钧窑、定窑合称“宋代五大名窑”。汝窑开窑时间前后只有二十年,由于烧造时间短暂,传世亦不多,在南宋时,汝窑瓷器就已经非常稀有。【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2内务府包衣:包衣人是清代八旗组织内部的一种封建人身领属制度,“包衣”本意为“家里的仆人”,指清代满洲贵族家中豢养的仆人,或朝廷封赐隶属于满洲贵族宗室管理的属民。内务府包衣则指专门为皇室成员服务的人群。【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2章 夜奔 家中遭此变故,不敢也不能安然入睡。并不熄灭烛火,只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百般思虑。 隐隐传来打更之声,“咚!——咚!咚!咚!”已是四更天了。 也不知是几时,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叽叽咕咕有交谈声。此时的我敏感异常,便赶紧起床。还未来得及穿鞋,门已经被母亲大力推开,烛火摇荡,映照着她的表情因惊喜甚至有点变形。“是你连生叔回来了!” 我仿佛又变回纯真的女儿家,高兴地跳了起来:“我怎么忘了他!” 连生叔姓杨,原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机缘巧合入了爹爹的眼,便从此进了我家,跟着爹爹学制瓷。因着勤奋刻苦,且又聪慧,不仅很快精于制瓷,且多有创新,便逐渐成了爹爹的左膀右臂,也帮着管理窑厂。他和爹爹一样,一心只扑在制瓷和管理窑厂上,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却还未成家。记得我出生后,无儿无女却喜欢小孩子的他,对我是异常关爱。我们视他为家人,我也便亲切地喊他连生叔。此次爹爹请旨退职,还向皇上推荐让连生叔接班。 我这时才暗自庆幸,幸亏昨日一早连生叔便被爹爹指派外出公干,今日才能幸免于难。但飞奔下楼的时,我又反应过来,四下里有衙役把守,连生叔怎么回来的?再者,皇上下旨拘禁御窑厂所有人,这时候如果官府知道连生叔在我家,轻则连生叔也要被拘起来,重则,官府治我们家一个窝藏之罪,那就更麻烦了。我赶紧回身拉住母亲,来不及细问更多,只嘱咐母亲吩咐得知连生叔回来的下人不准走漏任何风声。 厅堂里,漏夜赶回的连生叔一脸疲倦焦急。我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不争气地哭起来,嘴里呜咽着:“连生叔,出事了……”心里却倍感温暖。我想母亲应该和我一样的心思,家里有个男子汉,无论能否帮上忙,终究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路上回来时,我就听到风声了。所以才深夜偷偷回来。”连生叔拍拍我的背,好言安慰我。并说事情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 的来龙去脉,他刚才已经听母亲大概说了。 我抬头疑惑地望向他:“外面那么多衙役……” “你忘了咱们家后院有个废弃了多年的小门?我扒开树丛偷偷从那里进来的。” 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为防门外把守的衙役看出什么端倪,厅堂并不敢燃太多明晃晃的蜡烛。昏暗中,我,连生叔,还有母亲低声商量对策。 谁知,邹姨娘眼睛红肿着走了进来,她嗫嚅道:“我听说连生回来了,过来看看。”又道,“老爷怎么办?” 母亲道:“看你眼睛哭成那样怎么是好。连生会想办法的。” 一旁连生叔只静静坐着,并不说话。四周安静了几秒,邹姨娘轻声道:“那我先回房了。” 连生叔长长叹了口气。又问道:“恩师到底怎么样了?” “下午才被抓走,现下里还不知怎样。皇上派来的那人还算有良知,恐怕也是官场混久了懂得留后路,走时交代了不得让爹爹受皮肉之苦,只好生关押着,等候皇上发落。至于其他拘禁人等,也要按时送饭送水。父亲身体不好,暂时还捱得过,但牢狱终究艰苦,且又蒙受冤屈心里难过,只怕不能长久。”我眉头紧锁,望向连生叔,哽咽道:“而且,听说父亲也有可能要被押解到京城。” 一旁母亲又淌眼抹泪的。连生叔叹道,“唉,事情怎么就到这步田地了。” 但他依旧安慰我们母女,说:“你们别怕,有我在。一定想办法救出恩师和窑工兄弟们!” …… 凌晨寅卯交接时分,正是把守衙役们最犯困大意的时刻。我和连生叔悄悄向后院那个废弃的小门走去。 经过一晚的商议,我和连生叔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否则父亲性命堪忧。再者谁知那特使回去如何向皇上禀报,若说坏了话,龙颜大怒,不知连累多少人要丢掉性命。因此,我求着连生叔,必须马上出发赶去京城,无论如何都要面见皇上澄清一切。 母亲胆小,听了很是害怕,又听说我要一同前往,更是不同意。但我心意已决,我知道,父亲命在旦夕,我是没有办法坐在家里苦等消息的。我劝慰母亲,自己和连生叔一起上路,一路便以父女相称,会平安到达京城,届时再想办法面见皇上。 我叮嘱母亲,衙役们只奉命看守,每日饭食也是从门口送入,并不入内查看,所以家里少了一个人,他们根本无从知道。如今,只要母亲装作一切如常,且让家里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定能瞒得过。 走时我含泪握着母亲的手,道:“放心吧,母亲,我和连生叔不敢有任何耽搁,必定连天加夜赶路,但求到京城后得见天颜,救大家于水火。” 母亲也含泪点头。 就这样,我和连生叔简单收拾了包袱便出门了。 后院里树木花草葳蕤茂盛,正是容易藏人。周围寂静一片,耳中只有虫鸣之声。走不多时,连生叔说了一声“到了”。我才看到,那是个破旧不堪的月洞小门,里外四周都是枝杈丛生。我在这个宅院里生活了十五年,竟然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个小门的存在。 连生叔嘱咐我要注意别被带刺的枝条刮伤,然后他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我提起裙摆,看了脚下的路,就顾不上周围的树杈,顾得上树杈,却又防不住脚下湿滑的泥土和石块,短短十几步路,走得很是辛苦。门外连生叔着急得不行,一边轻声嘱咐我小心,一边又忍不住催促。 眼看就跨出了那小门,我一个箭步跳出,却不防脚下踩了一个石块,便呼啦滑到在地。连生叔唬了一跳,赶紧来拉起我。 当我们转身欲走时,才发现眼前不远处却站着一个衙役。静静看着我们。黑暗中双眸明亮异常。 我和连生叔一时也愣在了原地,同样静静看着他。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是肖甫。我幼年时的玩伴,邻街李大娘的儿子,读了几年书,偏偏父亲得病死了,为了养家,十六岁时去做了衙役。小时候,调皮的他没少捉弄我。只是渐渐大了,彼此见面的时间便少了。 我的心紧张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因为我看到他目光一动,似在内心挣扎。 “好像有动静!”远处有衙役大声说。 我精神紧绷地几乎要叫起来。却见肖甫深深看了我一眼,大声回应道:“瞎叫唤什么呀,是我在撒尿!”说着一挥手,示意我们赶紧走。心上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便拉着连生叔隐没于黑夜中。 很快连生叔便弄到了一辆马车,他赶车,我便坐在车厢里。他说,我们不是通缉犯,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先由小路上大路,走不多时便可上官马大路,到那时速度就快了。我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 由黑暗到天明,再到黑暗,我们疯狂赶路。只间隙让人和马吃饭、休息。 终于,又一个黑夜来临。偏偏走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马累得死活不愿再走。我和连生叔也只好停下休息。连生叔从小四处流浪,生存经验丰富,很快便找到了河流。清冽的河水入口甜丝丝的,喝下时如一道凉柱直灌入肺腑。洗了脸后,我也清醒精神了很多。更让我开心的是,连生叔竟然还下河抓了几条鱼。 我和连生叔在河边一处空地升起篝火,取暖并烤鱼吃。马在一旁悠闲喝水吃草。繁星满天,郊野空气新鲜的沁人心脾。一时之间,我仿佛忘记了这些天所有忧烦之事。 这些日子连生叔想必也是累极了,又是担心家里,一路又驱车又要照顾我。看着他黑发中已间杂白发,芜乱的胡茬也冒了出来,满脸疲倦,我也心疼内疚不已。便提出休息一下再上路,否则人和马累坏了,反而更耽误事。 连生叔听了也很赞同,便把篝火又燃地更旺一些,说:“我不能睡太沉,就靠着这棵树眯一会。你去马车里好好睡吧。有这篝火,你睡在马车里不会冷的。” 连续颠了那么久,骨头都快散了架。很快我便沉沉睡去。不知几时,我梦见父亲被抓,又猛得惊醒。我掀开马车厢帘,篝火已快燃尽,连生叔靠在树上安静睡着。蓝黑色的天幕,密密麻麻落满了闪烁的星子,令人敬畏,也美得令人窒息。四周惟有流水声和虫鸣声,却更显得万籁俱静。 我轻轻走下马车,坐在篝火旁,添加枯枝。渐渐的,篝火旺了。 “钰柔,别怕,有我在……”突然,我被模糊不清的人声吓了一跳。顾望四周,才发现是连生叔在说梦话。 “钰柔……”这一次,我终于听清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 他口中的呼喊。但却惊吓万分! 钰柔,正是邹姨娘的闺名!!! 只听的“扑”一声,因惊吓,拿着枯枝的手便一抖,原本架得稳稳的篝火,被我弄塌了一边。 “谁?!”连生叔也被惊醒了。 我赶紧平复慌乱无措的内心,“是我,连生叔……” 他仿佛看出我神情有异,问道:“怎么,想着你爹的事情,睡不着?那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我心内突突乱跳,不知到底该不该说,终于,我按捺不住,定定盯住他,“你刚才梦中叫‘钰柔’……”。 却见他表情瞬间凝滞了,是惊是怕是内疚。 “我知道,‘钰柔’是邹姨娘的闺名,你怎么会在梦中呼唤?”质问的话语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又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他低头,良久不语。又突然双手抱住头,哭了起来。 他颤抖耸动的肩膀,压抑苦闷的哭声,让我禁不住觉得自己太残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十几年来,我从没有看到过连生叔哭过,哪怕一丝消沉的神情都没见过。今晚,我却害得他如此这般。我看着这个从小逗我玩,给我买各种零食的男人,这个我从小也几乎视为父亲的男人,但现在,也的的确确是背叛、欺骗我父亲的人!心内只觉五味杂陈,纠结不已。 终于,他抬起了头,“蓝儿,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你恨我欺骗恩师欺骗你。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伤害你们!是的,我和钰柔……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从我见她第一面起,我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我也很庆幸老天垂怜我,让她最终被我感动,接纳了我。为了她,我至今未娶。是的,我们对不起你的父亲,我们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们无法回头……” 我能感受到自己胸口的激烈起伏,我几乎被他的话语感动,可内心和思绪深处,我又恨他欺骗父亲欺骗我。 他的无论面上还是心里的伤痛,都落在我的眼里心里,我仿佛感同身受。但同时,我其实又不理解。我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不曾喜欢上一个人,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受。又怎么会让人着魔,仿佛很甜蜜,又仿佛很痛苦。我理解不了。 我望着熟悉却又陌生的他,忍不住尖叫:“这么多年,爹爹对你们那么好,你知不知道他向皇上请旨,让你接替他做督陶官?!爹爹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却这样对他!” 此时此刻,我只知道,这个曾经离我特别近的男人,此刻离我特别远。 “连生叔,我走了。”说着,我就要踏上马车。 他着急,一个箭步抢上来,“你去哪?” “去京城,一个人。” “你不要和连生叔赌气。你不会驭车,更不知道路。” 其实他说的一定程度上是对的,我心里也在打鼓,但依旧倔强。“难道你忘了,从小就是你教我骑马驾车。至于路,你说过再行几十里就可以上官马大路,到时候一直走就可以到京城。我身上有干粮银子,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我心里暗暗明白,拯救父亲的强烈愿望,一定可以支撑我度过所有难关。 我本不想再喊他连生叔,但还是习惯性地出了口,“连生叔,我不懂你和姨娘是怎样的感情。我只知道你背叛欺骗了爹爹。我现在心里很烦很乱,只想一个人静静,你不要管我,到了京城我自然会想办法。家里只有母亲和姨娘,她们撑不起这个家的。你……”我犹豫着这样说是不是合适,“你还是偷偷回去安慰帮助她们吧。若父亲有什么不测,你也一定要想办法周旋!一定等我回来!” “不行!我不放心你!”他一脸严厉。 我不理他,快速跳上马车,鞭子一挥,“驾!” 马车疾驰而去。 久久,我回头,只见烟尘模糊中,一个人影定定站着…… 第3章 路遇 马车狂奔于黎明前的黑暗中。思绪纷乱。渐渐便是泪水模糊了双眼。握着缰绳的手,酸痛不已。前路漫漫,我却又突然发觉自己其实毫无头绪。我开始痛恨自己刚才如此意气用事。但现在想回头也难。只能咬牙坚持。 不知行了多久,天竟然还没亮。我头昏脑涨,疲倦至极,再也支撑不住。便放慢了马儿的速度,只让它缓速前行。我斜斜靠在车厢边,慢慢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却见父亲关切地望着我,摇晃我的肩膀,心疼地唤:“蓝儿,别睡了,醒醒。” 爹爹得救了?!我欣喜不已,赶紧揉了揉眼睛,高声叫道:“爹爹!” 眼前却是一张温和俊朗的面孔。还稍带诧异。我吓了一跳,赶紧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仍在马车中,再低头看,衣衫也依旧齐整。 “我可不是你爹爹。”他笑道,“姑娘,不知道是你想不开还是你的马儿想不开,这马车向着悬崖跑,可不是要轻生?” 我忍不住笑了,“轻生你个大头鬼!我还没活够呢。”心下却也知道是他救了我。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甚是年轻。便又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率真一笑:“姑娘莫要客气。在下姓陆,名钟尧。不知姑娘芳名……?” “秦洒蓝。”初次见面,却不知为何并不排斥他,甚至信任他,毫不犹豫便告知他我的名字。也许是他温和的面孔,也许是他清澈的眼睛,我也不太清楚。 马车缓步前行,陆钟尧坐在我身旁,向我述说前事。 原来,他本是笔帖式1一名,供职于京城。因着性格软弱平和,既不惯于官场严酷竞争,又不善于迎合上司,一次小小失误,被上司趁机革了职。他倒也不在意,便寄情山水,四处游玩,饱览大好河山。谁料,不久前,他在职时的一篇文章偶然被一高官看到,很是欣赏,便大大赞了一番,又询问了几句。于是,他便好运当头,又被重新启用。得到消息的他,这便是要赶往京城赴职。 他一路步行,边游山看水边赶路,想着上了官马大路再坐马车赶往京城。谁料,就机缘巧合救了我。他说可能是马儿太过于疲倦,竟然也不看路,拖着马车一步步往一悬崖之处走去。危险之际,是他牵住马儿,及时调转方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里暗暗骂自己如此大意,差点爹爹没救成,还送了自己的性命。于是又再三道谢。 行了一段路后,我便觉得与他很是投机。心想,这个陆钟尧举止大方,谈吐不俗,且又救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 我,人品自然持重。他在京城供职,这一路若有他同行,一来有个伴,二来也可保护我。我还可以慢慢问他京城情况,到了之后便不至于如无头苍蝇乱撞。如此想后,我便邀请他同行,但又说了自己有要紧事,不能一路悠闲,必须加快赶路。他听了很是乐意,又表示自己也要按时到任,如此甚好。当他询问过我为何去京城时,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敢多说,便只敷衍了几句。 一路边聊边行,不知不觉便上了官马大路。我仿佛觉得京城似乎就在眼前,特别开心。我们便快马加鞭。一路都是紧赶慢赶,只中途在客栈休息了一晚。 这日行到中午,终于京城就在眼前。却忽然一个闷雷,便下起雨来。好在官马大路,又离京城不远,沿途驿站、客栈、茶肆都不少,我们俩赶紧找了个客栈吃饭避雨。 下车后,让店小二牵马去喂。陆钟尧不顾衣衫被雨水打湿不少,站在客栈廊檐下,看着眼前烟雨迷蒙,朗声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吟毕,哈哈大笑,赞道:“东坡此作超脱旷达,读来当真是痛快!” 我坐在屋内喝茶点菜,笑而不语。 话音刚落,却听一女子笑道,“这阙词虽超脱旷达,但终有郁郁不得志之意。若说东坡先生读来当真痛快之作,岂不应当是《江城子·密州出猎》?” 我和陆钟尧同时望去,是坐在我邻桌的一妙龄女子,看年纪不过十六七,普通少女装扮。皮肤白皙,生得貌美异常,脸上颇多傲娇之气。只是,却只身一人。 陆钟尧似乎从未见过此等美貌女子,瞬间看呆了。待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之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洒洒然迈步走进屋来,同时嘴里念道: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鬃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在我身旁的板凳上坐下,又望向那姑娘笑道,“在下献丑了。姑娘所说甚是,东坡先生这一阙词意气风发、豪气干云,当真是更为酣畅痛快!” 那姑娘莞尔一笑,面上颇有得意之色。 说着小二已送上饭菜,我一心想着进京救爹爹,便埋头吃饭。饭毕,我和陆钟尧便要继续上路。但我却不经意发现,门口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而邻桌那姑娘瞬间面色紧张起来。 我和陆钟尧刚上了马车,就见她跟了出来,“二位,你们是去京城吗?能捎带我吗?”面上隐露焦急之色,说话却是撒娇兼着命令的语气。 陆钟尧自然求之不得,但马车是我的,他也不好随便应允,便看向我,我点了点头。那姑娘孩子似地灿烂笑了,欢天喜地上了车。一副天真之气。 坐在车厢里,那姑娘竟然哼起了歌。只是她声音小,隔着帘子我们也听不清她在唱些什么。忽然,就听她“哎哟”一声,我和陆钟尧都吓了一跳,赶忙喝住马,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大喇喇地把厢帘挂起,嘻嘻笑道:“我一个人坐在里面无聊,才哎哟了一声,没吓到你们把?”说着,又向陆钟尧道,“你进来陪我说说话解闷吧,我知道你们——”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赶紧孩子似的一手捂住嘴巴,随后又说,“我知道你们怕男女独处车厢内不妥,呶,我把厢帘挂起,这样就无碍啦。” 我和陆钟尧都被她说的哭笑不得。陆钟尧没办法,只好坐进车厢内。我则继续驾马前行,同时又暗暗纳罕这姑娘如此大方豪放。 我一心驾马,也无意听他们二人聊些什么。半晌,陆钟尧又问我累不累,要不要他来驾车。我想着那姑娘一心只要他说话解闷,我何必不识趣,况且我心急入京,眼看京城就在眼前,更不想别人驾车。于是便说不累。 谁知我话刚说完,就听“啪”一声脆响。 只听陆钟尧惊讶道:“你为何打我?!” “你干嘛问她累不累?你是不是嫌我烦,不想和我说话啊?”天真的姑娘瞬间又跋扈泼辣起来。只瞬间,她又变了,“啊,对不起啊,我打人打习惯了……我不是故意的。” “打习惯了?”陆钟尧一副不可置信,“谁能让你这么打?难不成你夫君——” “啪!” “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我硬忍住笑,生怕自己绷不住会爆笑。 也就在这时,眼前映入一道高大巍峨的城墙,城门内外人头攒动热闹不已。我激动万分,梦寐以求的京城竟然到了。一路艰辛,一路困顿,京城,竟然就真的到了。 我勒住马,那姑娘迅速钻出车厢下了马车,回首嫣然笑道,“哈,京城到了。我得走了。谢谢二位!后会有期!”说着,兴高采烈蹦着跳着走了。只留下我和陆钟尧在马车上,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待我也下了马车,却见陆钟尧从车厢里拾起一个东西,竟然是一枚嵌着大颗蓝、绿宝石的金戒指,戒面黄金部分还刻有雄鹰图案,做工甚是粗犷。眼见这戒指很是贵重,陆钟尧赶紧拿着戒指高呼:“哎,姑娘,你丢了东西啦!”但哪里还有那姑娘的踪影。 “这可怎么办?那姑娘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我们统统不知道。”陆钟尧举着戒指望向我。 “那你就先替那姑娘保管吧。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一定会到处寻找。你若闻得音讯,就再还她。” 陆钟尧无奈地摇摇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他才望向我,一脸关切,“那你呢?一路上听你所说京中好像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可投靠,那你只身一人怎么行?” 我愣住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如此无助。家中悲剧浮现脑海,各种心酸涌上心头。第一次独自离家多日,一路艰辛,连生叔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连生叔了,一路又差点命丧悬崖……眼见京城就在眼前,但人声鼎沸的热闹,还有那高高耸立的城墙,却将我拉回现实——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容易。京城不是小小景德镇,皇上不是击鼓就能见的县太爷,而我,更不是进京上书救父的缇萦。 我再一次发现,和赶走连生叔一样,想当然的要见皇帝这一件事上,我再次表现的无知而又意气用事。 陆钟尧见我陷入沉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 思,便轻声唤我:“姑娘。” 我近乎崩溃边缘,突然眼泪夺眶而出,抬头望向他:“我要见皇上!” …… ============================== 1笔帖式:满语。意为办理文件、文书的人。 第4章 金钗 水气氤氲,丝丝袅袅,如烟如雾,弥漫于四周。坐在红木木桶中,感受温热的浴水贴身包裹着我,很暖很舒服。心头的烦恼忧郁,身体的疲劳,都仿佛消解很多。一个时辰前,我还哭着向陆钟尧说我要见皇上。以前很少哭泣的我,从爹爹坏了事以来,好像哭了好多次。才发现,原来我看似坚强,但其实也很脆弱。 陆钟尧是惊吓着把我带回府上的。我和盘托出爹爹身份及遭祸入狱的事情,但事关皇上声誉,我并不敢说出详细原因,只说是爹爹烧坏了东西见罪于皇上。 到了府邸,他吩咐下人收拾房间供我休息,虽一副为难的样子,但也真诚地说会尽快为我想办法…… 我把头埋进水里,又抬起,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还有母亲和姨娘,在家可好?还有……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连生叔。 却见屏风后转出一个颇为清丽的丫头,捧着一叠衣服,向我道:“姑娘,府里并没有女眷,一时也找不到衣裳。这是奴婢前些日子新做的一套衣裳,看身量也合适姑娘穿,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我看了看那衣服,崭新的,笑了笑:“怎么会嫌弃呢?衣服就放那里吧。” 沐浴梳妆后,我走出房间,见刚才给我送衣服的那个丫头正在廊檐下逗雀鸟玩。我问她:“陆钟尧呢?” 她一愣怔,很快反应过来,“噢,你说小爷啊,他和大爷在前厅说事情。小爷已吩咐我们好好伺候姑娘,并让我告诉姑娘一声,请姑娘先好生休息,他和大爷商量完事情再来看你。” 大爷?我心里很好奇,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嘴里却道:“哦,好的。那我四处走走,活动下筋骨。” 这府邸并不十分大,但却很精致,不像七品笔帖式能拥有的宅子。我漫步于走廊,看庭中各色花朵开得鲜艳,耳中是雀鸟清脆的鸣叫。不知不觉便转悠到了前厅门前。 “哼!一个小丫头,只身一人千里迢迢跑到京城要救父亲、要见皇上,这就是你口中的‘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我看是冲动鲁莽、愚不可及!”伴随着落入我耳中怒气冲冲的话语,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穿着锦袍,轮廓分明、面容刚毅的男子从前厅拂袖而出,口中仍旧怒道:“还擅作主张带回来,谁叫你多管闲事?这样的事情你管的起吗?!别忘了你才复职,别把自己又搭进去。”陆钟尧一副委屈为难又尴尬的样子,紧跟在那男子身后。 说话那男子没料到我会在门外,一抬头看见了我,愣了愣,面无表情地走了。虽只一个照面,但我却心头一凛。他眼神冷冷有光,面容谈不上帅气,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攫人气质。 “啊,秦姑娘,你怎么过来了?”陆钟尧挠了挠头,尴尬地问。 “我就是随便逛逛。没想到……”我感激地看着他,又回头向那男子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后悔答应帮助我吗?” 他憨厚地笑道:“秦姑娘你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我救了你的命,又一路同行来京,这也是缘分。你有难,我这个做朋友的理当相助啊。只是,只是,”他向刚才那男子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哥哥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打小教训我教训惯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听他嘴上那么说,但我最了解他,明日他肯定会去打听关于你爹爹的事情,也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真的?!”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钟尧,实在不敢想象刚才那冷面男子那么恼怒抱怨,却原来还是肯帮助人的。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啊?他有本事帮我?” 这时,陆钟尧双眼微微放光,好像很崇拜的样子,道:“哥哥可比我强多啦,探花出身,文武双全呢!只不过现下倒也不是什么大官,是从五品翰林院修撰1。但你放心,别看哥哥冷冷的,官阶也不高,可他交游甚广,同窗、同僚、朋友中也颇多达官贵人。你放宽心吧,等他先帮你探探消息,明日我再找他问问看是怎么个情况,再商量对策。你就在府上安心休息等待消息。” 我高兴地拍掌,心里充满了希望。 回房间的路上,我暗自喜悦。却偏偏正巧遇见那冷面男子迎面走来,我偷偷抬眼看他,犹豫是不是要向他打个招呼或者道一声谢,却见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与我擦肩而过。我心下没趣,暗道想必他还是觉得我给他们添了麻烦吧? 许是有了希望,心情大好,晚上下人送来的饭菜,我吃得几乎撑破肚子。暮色四合,我揉了揉肚子,便想着出去散散步,消消食。虽然依旧隐隐为爹爹担心着急,但至少已不像之前那么绝望了。 尽管爹爹每次进京回去后,总会给我带回各种好吃好玩的,但十五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踏入京城,头一次身处夜晚的京城。隔着院墙,我能隐然听到形形□□喧然之声,抬头望去,是那被人世灯火照亮的暗夜天空。我按耐不住,想出去走走看看,感受一下天子脚下是何般热闹繁华世界。 刚到正门前,正想请守门的小厮帮我开门,忽然噼啪一阵打门声,便有尖细嗓音居高临下叫道:“快开门!我们是固伦端敏公主府的!”守门的两个小厮一听非同小可,嘀咕着“这可奇了,没听说咱们府上攀上固伦端敏公主了啊!”其中一个小厮一溜烟跑进去通报,这边的小厮不敢怠慢,也赶紧开门。一时之间倒也毫不慌忙错乱。 “吱呀”一声,眼见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我才醒过神来,赶紧避让一旁。只见呼啦啦好大阵仗,一群太监、小厮提着耀眼灯笼,盛气凌人地直直进入大门。我一时也被这阵势吓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有些慌乱。 “这里是陆大人家?”为首的一个老太监四周打量着,微微颔首,似是满意。 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忙不迭道:“是的,没错,是陆钧尧陆大家人。” “如此甚好。” 陆钟尧,陆钧尧……我暗自念叨着这两个名字,那冷面男子的身影开始浮现于脑海,原来他叫陆钧尧。 忽觉面前掠过一阵轻风,却是陆钧尧大步流星经过我身旁。只见他到得那老太监面前,礼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 貌地一拱手,不卑不亢问候:“公公。”便不再言语,似是等对方做出解释。 那老太监了然一笑,道:“陆大人,奴才长话短说。今日固伦端敏公主外出,马车不巧坏在大人门口,公主也受了些惊吓,只好就近打扰,还请大人速速安排客房暂让公主休息,再借府上马车一用。” 陆钧尧听明原委,也不敢轻慢,正色道:“公主无大碍吧?我这就安排。”一边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陆钟尧低声吩咐了几句,陆钟尧便赶紧转身离去安排。 那老太监见此,向身后点了点头,几个小太监便提着灯笼从门外迎进几个人来。此时我心中好奇早已大于慌乱,定睛瞧去,只见几个侍女搀扶着身着华服、面蒙轻纱的固伦端敏公主袅娜走来。陆钧尧率府上人等,便都跪下垂首请安。我也只好跟着胡乱跪了。 一时众人都拥着公主去暂时歇息用茶水点心了。半晌人都走完了,我四下里看了看,也没人注意到我,便起身准备溜出去。谁知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你去哪里?” “糟糕!”我闭上眼睛不敢回头,实在不想也不敢看那张冷酷凛冽的面庞。心道你不去伺候公主,怎么反而出现在这? “我问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样被他震慑,那样怕他。半晌,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身,却不敢望向他,嗫嚅道:“我想出去转一转。”见他不语,以为他生气了,忙又道:“一会会,不跑远,转一会会就回来。” 半晌一片寂静。我心里狐疑,抬起头,却正迎上他莫测难明的目光。 “哪都不许去。回房去。”他的话语不容置疑。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似乎深信我会听命。 我忍不住冲他背影吐了吐舌头,怎么这么霸道?! 我凭什么听你的?!正自做着鬼脸,却见他忽然停了脚步,我忙正色站定,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终究回过头,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向我道:“待明日有空,让钟尧再带你出去转吧。” 他这样瞬间哪怕稍微和善一点,都让我不习惯了。只好胡乱点点头,似是而非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他却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冷漠,转身离去了。 一想到时不时要看到那张冷脸,我就觉得不自在。可偏偏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有求于人家,少不得要忍耐些。只好回房休息。 说来也怪,本来精神十足想出去转悠,可洗漱后身体一沾床铺,瞬间便瞌睡袭来,沉沉睡去。连着固伦端敏公主和随从们有何般动静、是何时走的,我完全不知道。次日一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起床后发现满庭悄然无声。唤来下人询问,才知道陆钟尧和他哥哥陆钧尧都去各自的部院点卯办公了。用了早饭,百无聊赖,可想着昨晚陆钧尧的那张冷脸,也不敢随便出门,便在门前廊下坐了坐,想了会事情,又去小花园里散散步,赏赏花鸟,打发时间。此时此刻,只能安心等待,希望陆钧尧能早点回来,给我带来关于父亲的消息。 “秦姑娘,秦姑娘!”听着有人唤我,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小丫头一路向我小跑而来,到得跟前停下来气喘吁吁道:“秦姑娘,请您赶紧移步前厅,有要紧事!”说完也不待我回应,便又着急忙慌往回跑。 我心下狐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隐隐觉得不安。 到得前厅时,才发现陆府孟管家和固伦端敏公主府的那位老太监面对着一屋子下人,面色凝肃。我见气氛不对,便于角落一隅悄悄站定了。 孟管家此时目光森然,将众人扫视了一遍,严肃道:“固伦端敏公主昨晚离开陆府,在回去的路上才发现不慎于我们府里遗失了一支贵重的牡丹金钗,公主宽容仁慈,不愿漏夜再生动静,想着金钗若是被我们府上拾得,次日定会早早还回去。刚才王公公亲来府上送还马车,向我说起此事,我才知道。可是从昨晚直至现在,也不见任何人报告拾得金钗。” 说着,孟管家望了一眼身旁双目微阖、面无表情的王公公,赔笑道:“只是,金钗若是失落于府中某处未被发现,也未可知。我这就让下人赶紧四处找找。” 一旁的王公公这才缓缓抬了抬眼,悠悠道:“鉴于公主昨晚在贵府里行迹范围有限,因而金钗失落于某处未被发现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一支金钗,原也不值钱,若是旁的,丢了哪怕十支也不是什么事儿。只是这支牡丹金钗是公主生母所赠,打小便戴的,断难割舍。再者,这金钗丢在陆府,若是没个清楚着落,于陆大人和陆府的声誉,也是有碍,您说是不是?” 孟管家十分尴尬,只好低声道:“说的也是。”说罢又转向众人,“陆府虽然下人不多,但大爷也从来是严加管教,绝不允许下人手脚不干不净。所幸陆府也从来未生出过偷盗这等丑事。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大家仔细想想,是否拾到过金钗忘了报告,或者在哪里见过金钗?”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近乎恳求了。此时大家都心知肚明,哪里会有拾到忘了报告这样的事情。这金钗分明就是被有心之人顺手牵羊了,或者,是拾到后私自藏匿了。孟管家这是在给拿了金钗的人找台阶。 周遭静得可怕诡异,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令人不安。 孟管家急地满头汗,又道:“方才王公公也说了,此事也不想闹大,只要你们拾得金钗之人主动交出来,便既往不咎。” 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眼见孟管家的脸色开始铁青了。 “哼!”王公公眼见找不到金钗,无法回去交差,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既然孟管家的话不管用,陆大人又不在,少不得我来替他管教管教下人了。从昨晚到现在,料这金钗暂时还出不得府去,既然你们没人承认,那就只好搜府了。搜到之后,偷盗之人乱棍打死。若有同犯或包庇之人,同罪。如果搜不到,陆府所有下人全部视同偷盗之罪,各打五十大棍送入狱司。到时候,陆大人管教下人无方,恐怕也难辞其咎。” 这一番话非同小可,如炸雷一般轰在每个人头顶。 “来人——”王公公向身后一招手,公主府的几个侍卫小厮便跨步上前。 “且慢!”我忍不住愤然出声,拨开人群三步两步走上前去,不顾胸腔中砰砰乱跳的心脏和滚烫的面颊。 “公公说话行事忒也霸道!陆大人堂堂从五品官员,没有朝廷命令,您没有搜府的权利!况且,您在陆大人的府邸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 教训陆大人的下人,恐怕是越俎代庖了吧?再说,国有国法,没有证据,您凭什么要将陆府下人全部视同偷盗之罪?!奴才的命也是命,怎能漠视?” 我的头脑几乎要炸了,死死盯住气地大气直喘、面目扭曲的王公公,“王公公,知道的是您急着替公主找回金钗,才如此嚣张行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府从上到下都是仗着身份地位高贵,嚣张跋扈、草菅人命惯了的呢!公公可不要坏了公主贤良的名声!” “你是个什么东西!”王公公终于爆发了,指着我,恼羞成怒又兼着紧张,声音都变调了。 “我是个什么东西并不重要,找回公主的金钗才是正经,公公想要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这个,又何必着急上火、大动干戈,闹到不可收拾才好呢?”我心里盘算着,已经有了把握,忙正色道:“公公断言金钗就在府上,可俗话说一人藏东西百人难找,别人若是有心藏匿,谅您把这府邸翻个底朝天也难找。找不到金钗,就算把陆府夷为平地,公公没办好差事就是没办好差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这道理我相信公公也该明白。公公且回去,我保证公公前脚回到公主府,后脚金钗便好生送到。” “哼,你们早如此识相,我又何必大动肝火?!”王公公似乎也明白此间利害,逐渐冷静了下来,森然冷笑道,“金钗完好无损送到公主府,此事就此抹平。否则,别怪我在公主面前如实禀报,到时候,让陆府吃不了兜着走!” 听他如此说,我终于长舒一口气。 孟管家忙含胸上前,客气地要送王公公一行出府。王公公却不着急动步,玩味地定定盯着我,半晌,才冷笑道:“我若就此走了,且不说让你们小看了我,倒丢了公主府的威严尊贵。别的不论,单单你一个下人,竟敢对固伦公主府管事太监不敬这一条,我便有权治你。” 说罢他向一旁递了个眼色,还没待我反应过来,早有两个侍卫上前把我一左一右狠狠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膝盖是一阵剧痛。 “放肆!” 一个含威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我心中一喜,是陆钧尧! 我开始挣扎,想挣脱那两个侍卫的虎钳大手。 “放肆,还不赶紧向王公公赔礼认错?!”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钧尧口中“放肆”,说的是我?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他却冷冷转过脸,向一脸惊讶的王公公一拱手,“王公公,下官来晚了,对不住了。这丫头是下官的远房亲戚,刚从乡下来,粗野散漫,不懂尊卑规矩,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一马。” 王公公的表情微微和缓了些,不待开口,陆钧尧又道:“方才您刚到府上说要找公主的金钗,管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暗中着人来通报我。”说着,又转向孟管家,含愠道:“你该如实向王公公汇报,王公公若是知道我要回来处理此事,又何必他老人家亲自操心烦恼?” 孟管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陆大人说的在理,只是,今天若不处置了这丫头,当着公主府这么些下人的面,我一把年纪脸面何存?今后还如何立威管教?” “公公说的是。漫说公公,便是下官,也是要教训处置她的。不然这府上的下人都有样学样,岂不乱了套了。公公,下官方才回到有一会,也听到了她和您的对话。金钗对公主意义非凡,当下找到金钗要紧,既然她有把握能找到金钗,便让她戴罪立功。您看可好?” 说着,他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听说王公公喜好古玩字画,眼力毒辣的狠,正巧下官近日新得了几件宝贝,还请王公公赏脸给赏鉴赏鉴。”说着,又向孟管家使了个眼色,道:“好好招呼公主府的兄弟们,不得怠慢了。” 王公公眯缝了双眼,露出些许了然于心的喜色。我心中还有些不服气,不忿地盯着陆钧尧,他却斥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去找金钗去?”说着便把王公公往内堂引。 我跪在那里有些愣怔,不知什么时候眼眶里便蓄了泪水。这时一根手指缓缓而有力地戳了下我的脑袋,却是王公公意味深长的声音:“不知天高地厚。勇则勇矣,惜失于谋。”叹了口气,又轻声道:“终究还算有些资质,好自为之吧。” …… ============================= 1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的官臣。 第5章 钧尧 午后,风轻。可我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我站在门外,手指在拧麻花,犹豫了许久,却不敢、不愿抬手扣门。 半晌犹自呆愣站在那里。 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门却“吱呀”开了。陆钧尧不防我站在门口,脸上竟难得闪过一丝轻微的……我不敢确认那是不是慌乱……一闪而过。 “咳,”他轻咳一声,转身便走便道:“来了,进来吧。” 书房里映入眼帘满是书,我却无暇打量。他于书案后坐定,沉思了一瞬,口气和缓:“你是陆府的客人,不是下人,不用站着,坐下说吧。” 我心中依旧委屈不忿,心道:这时候来做好人。要不是我,陆府不知道怎么被那王公公给搅个翻天覆地了。看你们怎么收拾善后。 等我在一旁坐下了,这才进陆府以来,第一次近距离认真打量他。和陆钟尧白皙的皮肤、淳朴热情的相貌气质截然不同,他有着比二十六七岁年纪更深沉一些的成熟老练,面容刚毅,不苟言笑,目光如渊般沉静莫测,却又炯熠攫人。 他似乎发现了我在打量他、揣摩他,也开始以目光还击。我瞬间败下阵来,忙将目光转向别处,慌张地四处乱看。 “金钗交给王公公了?”他话语平静,仿若在说一件家常事。 明知故问。不是当着你的面由孟管家交到王公公手上的嘛。我心里嘀咕着。嘴上“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金钗就藏在樱桃房里?” 樱桃是除了府上的孟管家,我唯一认识的下人。因为从进府以来,都是她照顾我起居饮食。 “在王公公说要搜府的时候——那时候您已经回来了对不对,应该也看到了情况很危急。我和樱桃站在众人身后,没人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 注意到我们。可我却发现樱桃很不对劲,她面色苍白如纸,额上净是汗珠,身子还止不住地簌簌发抖,几乎要晕倒在地的样子。她的反常不得不令我猜测是她偷了或藏匿了金钗,可和她的几次接触,又让我确信她不是那样的为人。我突然想起她跟我提起过她的母亲带着弟弟刚从乡下来看望她,我便猜测,是她乡下的家人鬼迷心窍偷拿了金钗,而樱桃也知情,却说服不了家人不要据为己有。当王公公来要金钗时,木已成舟,骑虎难下的樱桃只好帮着家人隐瞒。当时情况紧急,如果真让王公公搜府,陆府的尊严和名誉便真的毁了,下人们乃至您和陆钟尧都要遭殃。我便决定赌一把!结果,我对了。” 我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可面容和眼神里,还是止不住露出意外、欣喜和赞许的目光。但分明,又有些许无奈和怜惜。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回来,你又如何面对王公公对你的处罚?” “他要是罚跪、罚板子,我挨着就是了。” 陆钧尧轻摇了摇头,“逞强。不知天高地厚。” 见我咬着下唇不服气的样子,他似乎本不愿多言,但无奈还是决定开导我一下的神情。“我看你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人家宫里的老人了,没些本事阅历,能被指去伺候最得宠的固伦端敏公主?你以为王公公那样的人精,行事会操之过急?鲁莽草率?” 我眼睛一亮,盯着他,恍如大悟道:“您的意思是,他知道陆府的下人都是老实人,他甚至已经看出是谁藏匿了金钗,才用吓唬和连坐的方式,逼迫那人自己承认,或者其他知道内情的下人出来指认?” 陆钧尧轻点了点头,“悟性不错。”顿了顿,又道:“如若不是你强出头,恐怕那时候樱桃已经崩溃承认了。” 他缓然起身,踱着步,不无怜惜道:“以樱桃的朴实和善良,经不起恐吓,更不愿意连累别人,她一定会出来承认。只是,虽说你是强出头,但终究误打误撞,也算救了樱桃和他家人。否则,若是王公公亲自查出来,那樱桃和家人少不得一番重惩了。” 我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陆公子,樱桃在陆府忠心侍奉那么多年,您既然知道她朴实善良,也该体谅她的无奈和苦衷,为何狠心要赶她出府呢?”樱桃方才在我房里绝望的哭诉还历历在目,她的爹娘为了生计在她十三岁那年,不惜把她卖给人贩子送入窑子,她拼死不从,从窑子里逃出来被追出来的龟奴打得半死不活时,是路过的陆钧尧付了赎金救了她。而她的爹娘老来得子,又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她在陆府做丫鬟,还很是得脸,便自为意外得了金主,又死缠烂打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当年多么不舍,家中多么不易,你弟弟年幼无着快要饿死了,樱桃心软,只好一再接济家里。 此次她娘带着她弟弟又上门要钱,晚间就住在樱桃房里。公主那支金钗原本是樱桃伺候公主之后收拾房间拾得了,因着太晚陆钧尧和管家都睡下了,便收好准备第二日一早再上交。可谁知她的母亲见财起意,便硬要据为己有。樱桃讨要,她母亲不但不给,还声称堂堂一个公主,哪里会在乎一支金钗,甚至恐怕都不知道丢了金钗。又威胁樱桃,如果她再强要,她母亲便去陆钧尧那里告发,说樱桃偷盗公主的金钗,让她在陆府待不下去,大不了一家人都一了百了。 我知道,她母亲虽是乡下妇人,没见过大世面,但市侩精明如她,早已捏住樱桃最大的两个软肋——对家人的心软,对主人陆钧尧的爱慕。 陆钧尧半晌沉吟不语。良久,才道:“这是陆府的规矩。如果为了她而破例,还如何管教其他下人?” “难道您就真的不明白樱桃的心意?”我望着陆钧尧的眼睛,我就不相信他真的可以那么决绝。“樱桃就是因为受母亲胁迫,不想离开陆府、离开您,才由着母亲藏了金钗。等到事情闹开了,她知道一旦查出来,她必定要被逐出陆府,才更加不敢承认。陆公子,樱桃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也是因为她是真的爱慕您呀。”樱桃哭着告诉我,她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陆钧尧,但她甘心做陆钧尧的奴婢,能一辈子伺候陆钧尧,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你才多大的小丫头,你懂什么?!”陆钧尧面色冰冷,话语中含了愠怒。 “爱一个人,会变得卑微,变得有软肋,会为那个人做从来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更会为了那个人而犯致命的错误。”我一口气说出这许多,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一刻,却是连生叔和邹姨娘的面孔浮现在我脑海。 背对着我的陆钧尧缓缓转过身,定定望着我。我读不出他看似平静实则复杂的面容和心绪。 “你才多大,你懂什么?”同样的话,语气却已经和缓了许多。带着包容。 “反正我不是小孩子。” 他似乎不愿再与我多纠缠,冲我摆摆手,“陆府的事情你不要管了,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家的事情吧。我上午已经托了可靠的友人打听,必要时他也会予以援手,最迟明日便可给你答复。今天谢谢你的勇敢和仗义。回去休息吧。” “陆公子,您再给樱桃一个机会好不好?离了陆府,她如何生存?肯定又要被她狠心的爹娘不知怎么祸害。” 他却不再言语,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书静静阅读。 我无法,只好黯然离开。决定去看看钟尧有没有回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径直去敲他的房门。钟尧见到我很是开心意外,和我在廊下并肩坐了,笑道:“午饭吃的可还合胃口?怎么不好好午睡,跑来找我?” 我冲他一瞪眼,“别避重就轻。” 他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我刚回来没多久,事情只听说了七七八八。我哥又不让我多问多管。不过你当真让我惊讶,小小年纪,竟然临危不惧、力挽狂澜。” 我瞬间想起他昨天和陆钧尧说我什么“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不明白他怎么总是把我夸地天花乱坠。忍不住便觉得脸发烧起来。 “算了,我可不是来听你夸我的。我是想找你帮忙。你哥按照府里的规矩,要赶樱桃走,你知道吧?” 他点点头,“我听说了。唉,挺可惜的,樱桃是个好姑娘。只是陆府一向规矩森严,估计是没有转机了。” 我心里急切,便把一切和盘托出。想让他帮樱桃求求情。 他却瞪大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 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告诉我哥樱桃喜欢他?!” 我不懂他为什么大惊小怪,“是啊,怎么啦?” 他忍不住噗嗤笑起来。“就我哥那冷冰块、破性子,你竟敢当着他的面说有人喜欢他。他一定窘死了!估计还发火了吧?” 我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回想起他疑似愠怒的样子,“发火了吗?发火了吧……我也说不好。不过你说你哥是冷冰块,可真是太对了,我看还是千年寒冰。” “哈哈,你小丫头嘴也够刁的。千年寒冰难融化呀,他要是能动情,也不至于二十五岁还没成亲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气得没大没小地一拍他的脑袋,“你搞错重点啦!我又不是让你哥喜欢樱桃,更不是要帮你哥成亲。我的意思是樱桃是为了你哥不得已才犯了错,想让你哥念在这一点,原谅樱桃。”说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不经意一侧头,却赫然发现——千年寒冰,啊不,陆钧尧不知何时出现的,就站在我俩不远处。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我已经看到了他,只好站定,假装清了清嗓子,向这边走来。 我吐了吐舌头,糟糕,刚才我和陆钟尧的对话,不知道让他听去了多少。真是超级尴尬! 陆钟尧见到他哥,忍不住又噗嗤笑了。陆钧尧面无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是又气又恼又尴尬,却不能发作。 陆钧尧看着我,“我去找孟管家,路过这里,既然你在这,也说与你听一下,也好让你放心,”又转头瞪了一眼陆钟尧,他立马不敢笑了,“不要再到处找人说情了。” 我被他说的面上发烫,浑身只觉不自在。 “我们在京郊有个庄子还缺一个女管家,我看樱桃还算合适,便让她去那里吧。我会让孟管家去安排。” 说罢,他略带挑衅地看着我,“这下,你满意了?不用再找人求情,顺带背后说人了吧?” “莫名其妙,什么叫我满意了?”我忍不住低头自言自语。不过心里却是欣喜不已,终究樱桃还是获得原谅了,没有被赶出陆府。在京郊的庄子避一避也好,以后总有机会回来的嘛。 突然,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脸红起来,刚才陆钧尧和陆钟尧都提到了陆府规矩森严、绝不可破,难道陆钧尧真的是因为我的求情,破了例?所以才说这下你满意了?我晃了晃脑袋,不可能,估计是他本就没打算真的赶走樱桃,要不就是他是念及我今日勇敢出头保护陆府,卖我个情面? “秦姑娘!秦姑娘!” “啊!”我这才清醒过来,发现陆钟尧一边喊我,一边双手在我面前乱晃。定睛一看,陆钧尧早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陆钟尧望着发呆沉思的我,一脸不解。 “没事啦。樱桃的事情解决了,我就放心啦。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咯。”转身要走时,我冲陆钟尧粲然一笑,“对啦,我爹爹的事情,你哥已经着手打听帮忙啦,最迟明天便可有消息。” 他听了也开心地笑了,“我早就说嘛,我哥肯定会帮忙的!” 我冲他挥挥手,心上轻松,步履轻盈。 ===================================================== 原本想去找樱桃,把好消息告诉她,可终究又觉得不太合适。此时一个人静下来,才发觉因着一上午的折腾,午饭也没好好吃几口,此时膝盖又隐隐泛着疼,头也有些晕沉,只想好好睡一觉。 却不是一个安稳觉。梦里,家里的祸事,连生叔的背叛,接连闪现。我好像知道是梦,又迷迷糊糊,想醒来,却又由不得自己。 待到睁开眼睛时,竟发觉天光都有些暗了,隐约听到廊下似乎有人在小声叽叽咕咕聊天。 “哼,想她也有今日!仗着是大爷亲自带回府的,得脸些,还真当自己和咱们不是一类人了,整日清高些什么。她喜欢大爷,一直想着做侧室,谁看不出来啊。可惜啊,和咱们一样的奴才命,就别想攀高枝儿。” “嘘,你小声点儿!” “没事,她睡地沉着呢。你还别说,今日多亏了秦姑娘,不然咱们都得被樱桃那个贱人给连累死了。” “算了,她平日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无非是有点非分之想,又不合群罢了,你就留点口德吧。” “哼,看她走时想去叩谢大爷,向大爷告别,可大爷正在午睡,孟管家又催着她上路,那哭地梨花带雨,真叫人看着痛快。” 我一时口渴,只觉喉咙干痒,便忍不住咳了几声。便听廊下有窸窣脚步声,两个侍女打起帘子进来了。 “秦姑娘,您醒啦?”说话的侍女笑容和嗓音都温柔乖巧。但听得出是刚才一直出言攻击樱桃的人。 我坐在床边,点了点头,“我有些口渴了,你给我倒杯水来。”她应了一声,伶俐地去茶桌上拿杯子倒水,递送到我手边。 我喝了几口润了嗓子,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道:“怎么换你们伺候了,樱桃呢?” “大爷打发她去京郊的庄子上了,一个时辰前已经上路了。”那个侍女乖巧地回我,又道:“她原本是想来和您道别的,可是见您在休息,不忍打扰,又兼着孟管家催着她上路,便只好走了。” 半晌无语,另一个微胖的侍女忙又接话道:“她走之前让我带话给姑娘,说她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一时止不住有些淡然失落。乖巧侍女悄然瞪了那微胖侍女一眼。却不知已经落入我眼睛。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连人家一句感谢之话都不愿意传达,是有多怨恨樱桃? 我点了点头,心想樱桃看来也是聪慧灵性之人,知道我今天救了她和家人。看看窗外天色堪堪又暗了些。便向他们道:“大爷和小爷也快散值回来了吧?” 那乖巧侍女笑道:“大爷和小爷估计今晚得很晚才会回来了。奉恩镇国公隆齐大人之女玉录玳和咱家两位爷最是交好,听说小爷昨晚刚回京城,午后便送来帖子,请二位爷散值后过府用饭。不过大爷走时也交代了,让我们好生照顾姑娘。” 我心道她说话行事伶俐爽落,若非心胸狭窄了些,其实也是极好的。恍惚了一会,听到他说临走时大爷还特意交代照顾好我,又心道:这千年寒冰还蛮细心的。 “对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1 了,大爷还交代,让我和姑娘说,昨晚答应姑娘的事,今晚恐怕得食言了,等明天吧。” 我皱起了眉头,昨晚答应我的事?答应我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转瞬恍然大悟,难道他是说让陆钟尧带我出去转转?晕死,我都忘了这码事了。我以为他随口说说,难道他把这事当承诺?也太小题大做了。 想到这,我觉得有些可笑,自顾自笑起来。可眼波过处,却瞥见那乖巧侍女面上竟然闪过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疑惑、怨怒和妒忌。我这才明白,难怪她如此怨恨樱桃,估计她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丫头,也同样对陆钧尧落花有意。 千年寒冰呀千年寒冰,我暗暗摇头,想不到你还这么招人喜欢呢!可惜了你这个大冰块!都蒙在鼓里呢吧。 一时无事,遣走了二人,胡乱斜坐在床上,吃了点水果,想了会事情,想着陆家两兄弟竟然和奉恩镇国公府上都有交情,看来找他们帮忙真是找对人了。不免心情又松快了些。 晚饭后,散了会步,百无聊赖,正巧房里有本《诗经》,便吩咐侍女不用再伺候,只闷头读起书来。待到觉得眼花颈酸时,再细听街上传来的更声,竟不知不觉已过亥时。许是下午睡多了,竟一丝困意也无。 伸了伸懒腰,瞬间心绪有些活泛起来。 记得昨日下午似乎在偏院里见到一棵梨树正花开烂漫,白如琼脂,彼时无心多看,此刻倒有了兴致。这样静谧夜晚,一弯钩月,漫天星子,几家灯火,不但不妨碍欣赏,或许比之白日,更有一番情趣。于是我也不提灯笼,便穿廊而行,向偏院走去。远远便见那棵梨树于黑暗中的剪影,白日里的浪漫纯真已隐去,此刻那剪影落入我眼中,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静默忧愁。但仿佛又有一种千言万语终究归于沉默的永恒感。 待走到近前,我才发现,昏暗中,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安静的负手站立于梨花满树下。就那么一直静静站着。有雪白花落于他领上、肩上。 是他。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道怎么办,他却回头了。 我尴尬牵强地向他微微笑了笑,想开口寒暄一句什么以缓和气氛,但一看他冰冷的表情,我就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即便我想说什么,他估计也不会给我机会,因为,就在我尴尬牵强地微笑,纠结怎么开口时,他已转身离去。 千年寒冰,一点不假。我盯着他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梨花,更有一风雅之名,叫玉雨花。最宜月下或雨后观赏。只是,这样的美丽淡雅,却并不得长久,梨花的花期很短。 我走到树下,轻轻拈了一朵落花于手上。放在鼻前嗅了嗅,有淡淡幽香。 月亮渐渐躲进轻薄乌云之后,微微银色透过云隙无声洒下。静谧温柔的夜,总是可以令我沉静,但却又无声无息地牵引我思绪万千。 我仿佛明白刚才他何以那么静默站立于这梨花树下。这样漫无边际的寂静,这样久远清幽的月光,这样缤纷满树的琼脂英华,释放出的巨大魔力,难以想象。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时间悄悄流逝,而我,却仿佛忘记了一切…… “你是傻子么?下雨也不知躲避?” 一柄伞撑于我头上,他的刚毅面容出现在我眼前。少了一丝白日的冰冷,多了一丝夜晚的温柔。他静静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 四周飘着濛濛细雨。 才惊觉,衣衫早已湿了不少,肌肤冰凉。 他离我那么近,呼吸均匀和缓,有微微气息扑在我面上。我的心怦怦直跳,身上冰冷,脸却很烫。 “我送你回去。”他的话语冷静有力,不容拒绝。只是依旧面无表情。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一步,又一步,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我悄悄抬头看他,他只静静看着前方。露在伞外的半边肩膀却已湿透。 眼看就要到房间了,却不防雨后地面湿滑,我脚下不稳,“啊”了一声,便要跌倒在地。 一只手快速有力地从背后扶住我的腰,又一只手从前面抱住了我。 伞掉落在雨中,在地上转了几转,停住。 我就这样被他稳稳箍在怀里。瞬间,怀抱的温暖袭满周身,他的胸膛有力地起伏着,有湿热气息吹打在我发丝上、面上。 我抬头,濛濛雨丝落于我面上、眼睫上。他也低头看我,面上眸中均有藏不住的关切。 瞬间便又松开手臂,放我站好。 “到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我面红耳赤,心也跳的厉害。走到房间门口,忍不住回头,却见他撑着伞,站在雨中默默注视着我。 我进入房间,轻轻掩上房门。从窗中悄悄望出去,他的背影,慢慢消失于雨幕中。 这一夜,掩不住的心绪纷乱…… 第6章 梨花 一早醒来,静静躺在床上,脑海中却又浮现出昨晚的一幕幕,心内不禁又波澜起伏。起床后满庭悄然无声。看来陆钟尧和陆钧尧早早便都去各自的部院点卯办公了。心内宽慰自己安心等待,希望陆钧尧能尽快给我带来关于父亲的消息。 用了早饭,在门前廊下坐了坐,想了会事情,又去庭院里散散步,赏赏花鸟,但时间依旧难打发。昨晚《诗经》已读腻,于是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想去陆钧尧书房看书继续打发晨光。反正他中午散值回来前,我就赶紧离开呗。心里想着,便往他书房快步走去。推门进入,昨日没能细看,此刻才发现满室书籍,多得让我羡慕不已。不禁感叹:如果我也能有这样满室书籍,那该多幸福! 便随手抽了一本陆放翁的诗词集,坐于书桌前细读起来。 不知过了几时,耳畔听有脚步声。我悄然抬眸,竟是陆钧尧站在我面前。他快速扫了一眼我手中的书,并无一丝表情。我起身,脸上飞红,不敢看他。 他向书案这里走了两步,我下意识地想后退。 “为何眼眶红红的?” 却不想他心细如发,轻而易举便发现了。我轻咬下唇,抬头坦然道:“是读到陆放翁的一阕词,想着他做这首词时的情景,我心里难受。” 他并不闪躲,唇角牵起令人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抹弧度,也用专注的目光回应我。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2 ,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当他缓缓吟诵这阙词时,他的冷毅面容,仿佛带了柔光。 “他和夫人唐琬那么相爱,却最终被拆散。彼此久无音讯,多年后的一个春日,他们却于沈园偶遇。彼时放翁孤身一人,而唐琬已再次嫁做人妇。唐琬安排酒宴慰藉放翁,放翁心中难过,便乘醉吟赋此词,题于园壁之上。”我眼眸莹润有光,娓娓道来,“李易安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大抵就是这样的吧。往事不可追,曾经的恩爱和谐,都已随风而去,多年后故人相逢,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和心境……”说着,眼眶便又湿润了。最近的我,真是太容易动情,太容易掉泪了。 他静静看着我,不言不语,若有所思。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有暗潮涌动。 半晌,他却摇了摇头,“小小年纪,整日净想些情情爱爱的。” 我不防他说出这样话来,忍不住“扑哧”笑了,面颊臊得滚烫。他说完恐怕也觉得唐突了,一副有些不安的神情。转而只好故作若无其事,将一块绢帕递到了我面前。“别沉浸于古人的爱恨别离了。”突然,他面带笑意,满含深意地看着我,“想想当下的人。” 一直面对的都是冰冷冷的他,第一次见他这样柔和的表情,还带着笑意,我一时有点懵,但瞬间便反应过来。天哪,我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我转泣为笑,高声道:“爹爹?你有爹爹的好消息,对不对?对不对?”我一时兴奋,也忘了害羞、害怕,摇着他的手臂。 “关于你爹爹为何入狱,你向钟尧说的并非实话,是不是?但事关重大,你有所隐瞒也情有可原。‘长春’瓷器事件宫内闹得满城风雨,宫外不少人也都听说了,但都不敢议论罢了。好在皇上圣明,只是要销毁瓷器,也自知责任不在你爹爹,并无真的责怪降罪之意。就做昨日,皇上已另派特使去景德镇宣旨释放所有人,并对你爹爹和窑工们好生加以宽慰。你就放心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兴奋地又蹦又跳,“真的?!太好啦!太好啦!我就知道皇上不是昏君!”他仿佛也被我的快乐感染,面上渐渐有了更深的笑意。 “还有,真的谢谢你!”我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措手不及,一时双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 待我松开他时,他才又正色道:“只是,虽然我理解你救父之心,但你这样弄不清事态,也搞不清状况,便只身一人跑到京城来,还声称要见皇上,是不是太鲁莽了?包括你昨日贸然冲撞王公公,也同样是把自己置身险境,知道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爹爹怎么办?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他的话句句落在我心坎里。这两日,我又何尝不如此反思、谴责自己。“嗯。”我认真点头。 他又似乎想起什么,略略迟疑,道,“只是,皇上似乎还另有旨意。但到底是什么旨意,这个就真的不知了。” 我却并不在意,巧笑嫣然:“既然下旨放人,又令好生宽慰,再有什么其他旨意,自然也是好的。”他听了不禁摇了摇头,也笑了。 短短这一会,陆钧尧已经难得地笑了好几次。而我也才发觉,他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 很快,陆钟尧也回来了。我将陆钧尧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他高兴地了不得。那一刻,我特别感动,心想能得到这样一位真诚友人,是我一辈子的福气。然而没想到的是,陆钟尧甫一上任,便被指派外出公干,说是要紧机密差事,此番回来是简单收拾行李,即刻便要出发。我问他何时回来,他道,“少则二十日,多则月余。”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不管他何时回来,我是见不着了。因为我已决定,休息一晚,明日便赶紧回景德镇。想着刚认识的朋友,便要分离,又想着这两日和陆钧尧怦然心动的点点瞬间,我心里也伤感无限。他二人知道我担心家人,无心久待,便也不强挽留,商议会安排一位靠得住的马车夫和一名老妈妈送我回去。 一时陆钧尧和府上都忙着给陆钟尧打点收拾行李等事,我也不便搅扰。因着离别感伤,连午饭都只吃地草草。 陆钟尧出发时的笑脸格外灿烂,又似乎格外庄重,可我却发现,陆钧尧却仿佛满怀愁绪,眼眸面容里是藏不住的担心忧虑。我想关切询问,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作罢…… =========================================== 暮色渐沉,月挂中天,独自坐在房内,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又念及别离,欢喜又惆怅,如做梦一般。 却听有人轻声叩门。 我心一紧,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他。我害怕是他,但又特别希望是他,转念又想不可能是他。九曲柔肠暗转。 “谁啊?” “是我。”是他充满磁性的声音。 我打开房门,见他沉着立于门前。“你明早就要启程了,我来看看你。”我一时沉默不语,心脏扑通直跳,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面容依旧冷峻,只是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有浓稠的关切。他有些踌躇,欲言又止,终究,像是鼓足了勇气,“之前答应过你,让钟尧带你在京城转转,一直耽搁了……” 我见他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觉不安,不待他说完,忙摆手道:“没事,我那天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其实也没那么想逛京城。” 待到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我立时心内指责自己。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许是紧张,我自己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神情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道:“那你晚上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不知他能否看出我的错愕、失望和欲言又止。我冲他无奈地笑了笑,“嗯,你也早点休息。”一颗怦然而动的心,早已跌落谷底。满是失落。 轻掩上房门,心中有些莫名抽痛,不忍离开,将背静静倚靠在门上,探听动静。 良久沉静。料想他已走远。满满的惆怅、遗憾填满胸腔,却无计可施,不够勇敢。这次别离,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见面了。 眼睫慢慢便蒙了云雾。忍住不让它化作雨。 良久,明知是空,却还是鬼使神差打开房门。 ——他依旧静静立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3 于门前。 泪水不争气地就这么滑落。瞬间又破涕而笑。意外的惊喜和心意相通,我们相视一笑。 他温柔看着我的眼睛,难得露出一丝腼腆“有一个地方,我真的很想与你一同分享,如果你愿意……” 我心内喜悦,脸上霞云在飞,不待他说完,已经轻轻点头。 却未曾想是要骑马外出。他扶我上马后,纵身一跃,便稳稳坐于我身后。一手执鞭,一手覆着我的手共执马辔。 月色清朗,马蹄得得,我们都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将带我去什么地方。坐在他怀里,我只觉得温暖,有安全感。行了一段路,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快到了,把眼睛闭上,不要睁开。”话语温柔而霸道,不容拒绝。而我也根本不想拒绝。 轻轻闭上眼睛。没有了视觉,其他感官便愈加敏感。他手掌和怀抱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令我渐渐有一丝神迷。 不多时,他道:“到了。”我缓缓睁开眼睛,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仿佛到了一处仙境,眼前尽是郁郁葱葱的梨树,琼白如玉的梨花挂满枝头,开得恣意盎然,脚下碧草莹莹,不远处一条清澈小溪潺潺流动。他扶我下马,将马拴于一株梨树上。 我陶醉地望着眼前一切。如梦如幻。他微笑走近我,我却仿佛以为是错觉。 他引我缓缓步于梨花的海洋,“开心时,不开心时,我都喜欢来这里待一待。看你好像很喜欢梨花,所以带你来这里。” “梨花洁白纯真,唯美动人,谁会不爱呢?” “可是,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它,因为它又象征着‘离别’。” 我望向他,他目光如水,似有千言万语。 我们在一株亭亭如盖、繁花如锦的梨花树下止步,并肩躺在树下。不一会,我们的脸上、身上,皆落满了纯白幽香的梨花。 他看着满树梨花,仿佛自言自语,“那一晚,你雨中孑然立于梨花树下,淡然悠远,但又充满了忧郁伤感……” 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我迷蒙,我喜悦,我悸动,我期盼,但,终究,我却犹豫、纠结,回归理智。明日,我便要离开京城,这一别,也许就再无见面之日。彼此又何必徒惹相思? 他也不再言语。我想,他也许是读懂了我的心,所以不说,什么都不说。 渐渐,我闭上眼睛,仿佛醒着,又仿佛睡去。 夜已深,有露水慢慢凝结。他轻声唤醒我,送我回去。 我难捺无限感伤惆怅,心中明白,离别之夜,注定又是无眠…… 第7章 凶险 细算日子,回到家已经四日了。一回来便被爹爹狠狠一顿责骂,只是字字句句中却都是对我的担心。我明白爹爹的心思,他心底是极其感动的,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为了救他,只身一人,历尽艰险从景德镇到京城,这样的父女情深,这样的勇气,他怎么能不感动?但他更怕若不责骂我,就此越发惯出我冒失鲁莽、意气用事的脾性,他年事已高,种种辛劳也都是为了我,若我再有什么闪失,他又如何能挺得住?正因为明白爹爹存着这样的心,所以他越是责骂我,我越知道他疼爱我。 对于连生叔,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我虽做不到完全原谅,但心里却已经有些理解他。因为我开始牵挂一个人。我似乎初尝了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离别的揪心、思念的愁绪、回忆的甜蜜、得不到的痛苦……这些相恋相爱中的感受,在我和陆钧尧相识又分别的日子里,我都渐渐体会。所以,每每想起那一晚连生叔所说的与邹姨娘相爱不能自拔的每一字每一句,我也仿佛开始有了共鸣。 我曾经不敢想回来后还能不能见到连生叔,或者即便见到,又会是怎样尴尬的情景。但终究是见了。他真的一下子苍老了好多,比经历了病痛、冤屈和牢狱之灾的父亲还要萎靡苍老。而这,都是由那一晚我对他的伤害而造成。他见到我时,双眼含泪,嘴唇颤抖,他双臂微张,似乎想拥抱我,但又不敢。我什么都不说,跑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像往日一样唤他“连生叔!”他紧紧搂住我,紧得我几乎要窒息,他身体在颤抖,呜咽道:“好,回来就好。我的蓝儿回来了。”他口中的“回来”,我明白内中真正的所指。 那一天起,连生叔奇迹般地又精神起来,如往常一样往来于窑厂和家中。我才明白,我对于连生叔来说,真的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我的责怨伤害,可以让他一蹶不振,而只要有我的原谅,他又可以重振精神,不管其他一切。对于我而言,连生叔,曾经的连生叔,一定程度上是又回来了。但是,有个问题我却一直不敢去想,那就是,连生叔和邹姨娘的事情,爹爹是否知道?往后,又该如何? 回到家的这些日子,我听家人讲述我离开后家中所发生的一切,又向他们讲述我的际遇,彼此各种感慨万千。当然,和陆钧尧的一段插曲故事,那是我最深的秘密,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蓝儿,你到爹爹书房来一下。”这日晚饭后,爹爹面色凝重地对我说。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揣度着发生什么事了。跟着爹爹进了书房,又小心关上房门。爹爹满怀心事地拉我坐下,道:“蓝儿,你对爹爹的孝顺,爹爹都明白。原本这些话是不想也不适宜对你说的,但你也大了,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且爹爹历来有什么事也都并不瞒你,所以,今天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看他老人家如此郑重其事,我也不禁严肃起来。爹爹叹了一口气,沉吟了半晌,似是大了极大的决心,终于道:“你连生叔的事,他,他前日都跟我说了。”面上是哀戚、幽怨、羞愤。我心内一惊,说不出任何话来。 “爹爹若说前半生是一心想着为皇家烧造好瓷器,那后半生,心思便全扑在你身上了。只要你能好好的,爹爹就心满意足。想当初,爹爹纳你邹姨娘,原本也是想能有所出,却不料她进门才半年,老天开了眼,竟让你娘怀上了你,而她,却一直没有所出,这都是造化弄人啊……”爹爹眼眶湿润,凄凉地看着我,“爹爹也想过了,自己一把年纪,只要守着你和你娘过日子就行了。” 我惊讶地望着爹爹,口中喃喃道:“爹爹,你的意思是?” “唉,爹爹半个身子骨已经是在棺材里了,何必耽误了人家,就让她,让她,咳咳,”爹爹嗽个不停,我赶紧安抚他的背,半晌,爹爹下了大力气,重重道:“就让她和连生好好过日子去吧!爹爹成全他们!” 我不知是为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4 爹爹伤心,还是为连生叔高兴,一时流下泪来。 “既有了这样的事,他们是断断不能留在这里了。”爹爹这样说,我是明白的,世俗礼教严苛,他二人的脊梁骨会被人戳断的。“你也知道,皇上说了,御窑厂责任重大,让我好生请医延治,督陶官一职,依旧先任着,慢慢再查访合适人选。这样也好,就让他们去异地他乡,凭着手艺弄个民窑作坊,好生过生活去吧。唉……” 我仔细观察着爹爹的表情,小心地询问道:“那连生叔知道爹爹的意思吗?” “我也是和你连生叔商量好了,所以才告诉你的。他们,不日就要离开景德镇了……” 我听了暗舒一口气,却又十分伤感难过。为什么我最美好的年华才开始,就不断经历伤痛别离?难道,这就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是必然的代价? 我知道爹爹是难受的,是有心病的。但是这样的结局,对于他们三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都是解脱。只是,连生叔真的要离开了,那么疼爱我迁就我的一个亲人,今后就真的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面了。 我心疼地看着爹爹憔悴的面容,挽着他的胳膊,认真道:“爹爹,女儿会永远陪着你,照顾你!”爹爹欣慰地看着我,强颜欢笑道:“我的好女儿!” 突然我又想起在京城时,陆钧尧曾经提到皇帝除了下旨放人,还另有旨意。但回到家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我却没听爹爹提起过。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爹爹,皇上既然还让你继续担任督陶官,可见很看重爹爹,所以,‘那件事’是不是就是彻底了结了啊?” 爹爹微微笑了笑,又带了一丝苦涩,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只是,皇上此次派来的特使,还带来了太后的一道懿旨。”我暗暗道,陆钧尧果然说的没错,但只是没想到是太后的懿旨。爹爹顿了顿,继续道:“三个月后,便是当今太后的寿辰。因是六十大寿,太后兴致很高,便降下懿旨,让咱们御窑厂和京中的珐琅局用心思各烧一款瓷器,待她老人家寿辰礼时呈上,由她亲自评定高下,胜者重重有赏。” 我心下暗想,早些年,西洋人和西洋艺术进入中国,其中便包括“珐琅彩”。只不过中国人把西洋的珐琅彩根据中国国情进行了改造,由西洋的金属胎画珐琅改成了瓷胎画珐琅。当今皇上喜爱珐琅彩,还特地在紫禁城内设置了珐琅局,专门烧造珐琅彩瓷器。景德镇御窑厂往往每年都还要为珐琅局专门烧制优质素白瓷胎,供他们绘上珐琅彩,再烧造出珐琅彩瓷器。不仅如此,当今皇上还请了很多西洋画师进入宫廷画珐琅彩。西洋画与中国画的重写意、求传神不同,而是重科学、求逼真,因而这些由西洋画师亲自绘画并由专门工匠烧制的珐琅彩瓷器,造型优美,更兼颜色鲜艳、画面逼真动人的优点,因此是独一无二的皇家御用瓷器。 “爹爹,珐琅局仅仅烧制珐琅彩,我们御窑厂则重点烧制时下流行的青花瓷和一些颜色釉、五彩瓷器,并一些仿古瓷器等,两家历来两无干涉。此次竟要同台竞技,爹爹是如何打算?”我疑惑地问。 “爹爹心中并无胜算呐!此番竞技,谁家瓷器更能入太后法眼,谁家便可认作技高一筹。这不仅仅是一个瓷器或者一个人的输赢,更是关乎御窑厂的声名和荣耀。只是,咱们御窑厂已经连着三年没有任何突破或者创新了。往常的瓷器已是倾尽所有,皇上、太后都是见惯了的。此次如何能烧制一款让皇上,尤其是让太后眼前一亮的瓷器,爹爹实在是毫无头绪啊!” 我没想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我是知道爹爹的,他做了一辈子督陶官,半生心思都花在了制瓷之上,此时遇到这样的挑战,爹爹虽一生淡泊名利,但事关御窑厂的荣耀,爹爹必定会拼劲全力。只是,连爹爹都坦承还无头绪,那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不知道他将如何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了。我极度心疼爹爹,但关于制瓷,我只通皮毛,是实在帮不上任何忙的。 我正想着如何安慰爹爹,谁知爹爹又面露忧郁、迟疑之色,拉着我的手道:“蓝儿,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的宫女引选吗?” 这我当然记得。本朝皇宫的宫女都是来自内务府包衣家的女孩。每年内务府会计司会主持宫女引选,凡内务府包衣家年满十三岁的女子,都要参加引选。入选的女孩,便入宫服侍后妃、阿哥、公主以及王爷们的福晋。宫女们被选入宫后,便不能见父母。而且,除非被皇上看中得到位分封号留在宫中,否则直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婚配。那一年,爹爹实在因心疼舍不得我,便上报我得了顽疾,所以当年以及下一年的宫女引选,我都没有参加。 我回应爹爹:“女儿记得。”心下却在想,爹爹缘何提这个话题?莫非…… 爹爹迟疑了半晌,才道:“蓝儿,爹爹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毕竟迟早是要知道的。爹爹官微言轻,却不曾想依旧蒙皇上关照记挂,此次特使来景德镇之前,皇上曾向他道‘好像秦又怀有一女,朕约莫记起,谁在朕跟前提起过,他女儿连续两年没有参加宫女引选,皆因患有顽疾。你此番前去,告诉秦又怀,他多年来经营御窑厂,辛苦了。待到向太后进寿礼时,让他带女儿来京,一来小人儿沾沾太后福寿,二来朕派宫里最好的御医给他女儿精心延治,顺带也看看他的身体。告知他,朕很看重他,让他好自为之,安心经营御窑厂。’” 我越听越觉得害怕,皇上不知到底是真的好心,还是对爹爹不信任,抑或有人在皇上前面进谗言攻讦了爹爹。到时去了京城,若我真的有病,请太医为我医治,皇上便安抚收买了爹爹的心。若我没有病,那爹爹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再者,即便爹爹谎称我的病已好,但那岂不意味着,我将要参加今年的宫女引选?我明白以自己的资质,八成是会入选的,但爹爹舍不得,我自己也根本不想在深宫中耗费青春。 我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想法,爹爹半晌不语,我知道,我想的也就是他想的。他是比我更担忧。 适才还以为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现下才悲哀地明白,其实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8章 纷乱 天空澄澈碧蓝,仿若没有一丝瑕疵的莹玉,洁白的云,或叠嶂繁复,或绵软若团,或轻轻一抹,缓缓游动于碧空中。阳光温和恰好,有轻柔的暖意漾于全身。微风细细,发丝轻扬。青草细软,野花饱绽,溪水潺潺。五月仲夏,正是最温柔晴好的时节。有斑斓蝴蝶片刻停留,轻触我唇角,留下游丝细痒。又飞起,终于驻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5 足于一朵野蔷薇之上。 我安然躺在草地上,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我静静看白云流动,我悄悄数白云几许。广阔的天空之上,有我思绪的野马在纵蹄奔驰,肆无忌惮。 展眼又半个多月光景流过。连生叔和邹姨娘走了,爹爹为了准备太后的寿礼,索性便搬去窑厂,和窑工们同吃同住,家中越发冷清。而我,则在甜蜜又惆怅的回忆、思念中度过这些时日。我隔三差五会梦见陆钧尧,只是梦境往往充满了愁绪,他的身影面容,短暂清浅。每每梦醒,我知道自己梦见了他,但脑海中却只有朦胧的画面和只言片语。有时候我也会在某一时刻,突然想起他,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有想起我…… 却不料,思绪被一声呼唤打断。 只见我家的丫头莲儿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捂着胸口叫到:“小姐,可找到你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太乱,以致我也变得脆弱起来,看她这般匆忙,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心也提着。谁知她却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字迹清然潇洒,除了景德镇御窑厂的地址,还清楚写道:秦洒蓝姑娘亲启。 终于气儿顺了过来的莲儿这才道:“小姐,这封信寄到咱们窑厂,老爷见是给你的信,且邮戳又是来自京城,便道你曾提起过在去京城时交到几位朋友,他想着这信便是你朋友写给你的,所以便差人将信送到家里。我怕是什么要紧事,便赶着拿信来找你了。 我心中扑扑乱跳,已然明白这信来自谁。只是,思念的那么久,思念的那么苦,却真没想到,仅凭知道我父亲的身份,他便就真的寄来信件。我赞莲儿做的好,打发她回去后,自己坐在草地上,兴奋地将信贴在胸口,继而又盯着信封上的字迹反复看,细细体味那种惊喜、甜蜜还有未知,舍不得拆开信。 终于,我小心翼翼拆开信封,信笺中夹着两朵风干的梨花。见信上写道: 洒蓝: 见信安! 你应想不到我会写信与你吧?其实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这样的举动。与你一别不过数日,但却仿佛过了好久。说实话,研墨展纸后,我反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写也才好,因为这并不重要,我所想做的,只是要完成一个举动,那就是寄一封信给你。哪怕只是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张空白信笺。 或者,那就说说我的近况吧。也许是你带给我的好运,我升迁了,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1!每日比以前更加忙碌,且更要小心勤谨。 但你也别着急替我高兴,还有一件事,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钟尧出事了……此前钟尧匆忙离京,是因作为随军笔帖式去西北前线公干,但没想到,我昨日从一位军中同僚那里得知,朝廷收到飞鸽传书,钟尧他们的部队火线行军,在目的地附近安营扎寨整休时,被准噶尔派出的多股部队趁夜偷袭了军营。乱中我军损失不小,钟尧更是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心急如焚,不知道他到底是被敌军掳去,还是有幸逃脱……只能日夜祈盼奇迹发生。此外令我忧心的是,眼见我升官,眼红不忿之人不少,若有人因此事大做文章,栽赃陷害,一个不小心,便是大祸。唉,算了,这样的事情本不应告诉你,不应该让你为我和钟尧担心。 希望你在家,多保重身体。千万莫要担心我们。若有空,我会再给你去信! 钧尧 我捧着信,思绪纷乱。这封信写得含蓄又热烈,我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很多话想写却又不敢写不能写。起初读信,我满面潮红,激动又害羞,想不到自己的相思并不是一厢情愿,且他竟又如此主动付诸行动。但转瞬,我的心情又急转直下,万分担忧陆钟尧的安危。我不敢相信有着那样清秀脸庞、真诚笑容的青年,就这么殒命沙场。我也明白钧尧的担心,他怕有小人因着钟尧的失踪而栽赃钟尧通敌。我心内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出事,更不要牵连家族,能尽快平安回到京城。 我又反复看了几遍信,静静坐着沉思了良久,心上像是压了一座山。待到日渐正午,我才起身收起信件,缓缓踱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行不多时,却见不远处,一个少年静静坐在溪水边,悠然看着远方山峦,神情漠然,略带愁容。再行近几步,才发现,竟然是肖甫。想那晚他替我和连生叔解围,我还未谢他,却不曾想今日偶然碰见。于是我悄悄上前,距他约一尺的地方坐下,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我暗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竟然出神到如此地步。 要是在往日,我可能会逗他一逗,偏偏不说话,看他能发呆到几时。但恍惚纠结于刚才信中的内容,我无心多待,便打破沉默:“肖甫哥。”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侧过头来,继而一脸惊讶,“是你?” “是我。”我勉强盈盈浅笑,见他并未穿公服,便问他:“你怎么不在衙门里跑到这来?也没穿公服。” 他又转过头,目光依旧远远落于群山之上,淡淡道:“今日不是我当值。” 场面一时有些冷,我轻轻道:“那晚,你替我和连生叔解围,我一直很感激,但却没寻到机会向你道谢,好在今日遇见你。真的很感谢你!” “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我见他很是不开心的样子,出于对他那日解围的感激,便不欲走,想着看看自己是否能开解安慰他,于是便小心询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一脸漠然,让我回家,不用在这里陪伴他浪费时间。 我无法,想了一想,轻声道:“肖甫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很多小朋友常常一处玩耍,那时你最喜欢捉弄我,每每把我惹哭了,就又去买糖果哄我逗我笑。当我破涕为笑时,你却又刮我鼻子羞我,拍手唱‘又哭又笑,鼻子冒炸泡’。饶是这样,我依旧喜欢跟着你,被你骂‘跟屁虫’。你可还记得?” 我见他面上有动容之色,便又继续道:“后来我们渐渐大了,便往来的少了,见面少了。但是,童年的那些记忆,那些情感,是永远消抹不掉,是永远刻在脑海中的。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但我想着,如果你还当我是童年中那个玩伴,那个小妹妹,你就可以把心事向我倾诉。只希望你倾诉后,便能忘记不快,开心起来。” 他终于转头,感动又感激地看着我,道:“是我差事的事情,我有些想不通。”他低头用手指摆弄着地上的青草,继续道:“你也知道,我父亲去的早,家里又欠了一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6 债,为了奉养母亲,我只能放弃读书考取功名的理想,寻了这个衙役的差事。我只想做一名尽心职守的衙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得贵人青眼,能有机会晋升,仅此而已。但你知道吗?昨天,人生中第一次,我做了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我做了连自己都不耻的事,我倒成了走狗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中愤愤拔起一蓬草,又狠狠甩向远处。“我们老爷不知怎么就看上一个乡绅的侍妾了,暗的明的用尽办法也没能弄到手。偏那乡绅也是有骨气的,为此还把我们老爷给臭骂了一顿。结果,我们老爷竟然给那乡绅治了一个莫须有却极狠辣的罪名,硬生生把他弄了个家破人亡,终究把那侍妾弄进了自己府中。昨日,那乡绅被乱棍打死于狱中,下手的有我;昨日,那乡绅被抄家,搜查的有我;昨日,那侍妾被强抬进老爷府邸,抢人的有我。我……”他双唇颤抖,眼中满是泪水,一拳重重砸在地上,“我不想,但却不能。我恨,恨那狗官,也恨我自己!” 那官员命人押我爹爹入狱时的狰狞冷酷我至今还记得。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事情。我看着肖甫的侧影,如此大好少年,依旧是和童年时一样的清俊面容,因着生活所迫,却落入这样残酷、丑陋的环境中。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力地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以示我的理解。 半晌,他抬袖擦干眼泪,拉起我的手,说:“谢谢你的倾听。就像你说的,说出来我好过多了。只是,希望以后,你再也不会听见,更不要遇见这样丑陋的事情。你的世界,应该是美好的。我走了。”说罢,起身离去。他的双拳紧握,他的步伐有力,但背影,却那么苍凉无力。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走进自己的房门时,却看到爹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房间里,似是专门在等我。 “爹爹……”我轻轻唤了一声。 “嗯。”爹爹待我坐下后,便语重心长地开门见山道:“蓝儿,晨间有一封你的信,是来自京城。我猜得出是你前些日子在京城认识的朋友写给你的。爹爹知道你这样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爹爹!”我被爹爹的话吓了一跳,脸羞得通红。 “但有句话爹爹不得不说,你女儿家,爹爹不反对你交朋友,但要慎之又慎。至于感情,若在往日,你真有了意中人,爹爹自然会替你做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眼看太后寿辰近在眼前,之后又是宫女引选,一切情势都未明朗。多余的话爹爹便不说了,你是个明白人,且待把这一段时日熬过,看情势再做打算。好吗?” 爹爹不是吓唬我,个中利害我自然知晓。我看着爹爹,含泪正色道:“女儿知道了。爹爹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爹教诲,不求光耀门楣,但也万万不敢辱没家门。女儿绝不会给爹爹添乱。” 一番话说的爹爹几欲落泪,他心疼地看着我,道:“女儿,让你受苦了……” 目送爹爹离去,我颓然呆坐在房间,久久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1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官员,为皇帝及太子讲读经史,备顾问应对。(此处官职的位阶为架空) 第9章 木清 原以为父亲会在家歇息一下,却不想他与我说完话后,便又回窑厂了。临近傍晚,母亲叫过我,递给我一个食盒,让我去给父亲送滋补汤。这些日子父亲辛劳忙碌,我心疼,母亲又何尝不是呢。 窑厂离家并不远,小时候我常去那里玩,后来年岁大了,便不怎么去了。为了让父亲能喝上滚热的汤,我不敢耽搁,接了食盒便向窑厂走去。快到窑厂时,远远却见门口乌压压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我不知窑厂发生了什么事,便赶紧赶过去拨开人群。只见地上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浓眉大眼,看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嘴角满是血,躺在那里奄奄一息。耳旁是围观者嗡嗡的议论声,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还未来得及判断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窑厂的老工人李二叔急急拨开人群,一边走近蹲下看那青年伤势,一边又骂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工人:“你们还像话吗?!”谁知抬头便看见了我,嘴上只忙忙道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你父亲在后院忙着,你不要去打扰他。”来不及多招呼我,便站起来,拱手向众人客套地笑了笑,道:“乡亲们,不要看热闹了,都回去吧。误会,误会,年轻人不懂事,两句话不和打架干仗也是难免。我们得把这位兄弟抬进去好好医治。各位乡亲请回吧。”说着,又向那几个年轻工人厉声道:“还不赶紧抬进去!”那几人依言抬起青年向窑厂里走去,围观群众见状哗啦啦便散了。我也忙忙跟进去。 窑厂里成天烧瓷,环境并不太好。那青年被抬进来放在地面上,却几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看再耽搁下去,神仙也难救活。我实在看不过,便道:“李二叔,这人放在窑厂也不是个事。这样吧,你找几个工人把这青年赶紧抬去我家,再找个人去请大夫到我家给他医治。赶紧,不然来不及了!” 李二叔一拍大腿,“这样好!”也不愧是久在窑厂的老工人,嘴上立马麻溜的吩咐道:“马三,你找几个兄弟,随我送他去秦大人家。小钉子,你去请王大夫,要快!”也看得出他很有威信,那些得令的工人立马行动起来。我将食盒交给一位熟识的工人,让他转交给父亲,并叮嘱他,如果汤凉了,到时候一定让父亲热一热再喝。 回家的路上,我询问李二叔到底怎么一回事。李二叔气道:“嗐,别提了。这青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在咱们窑厂门口伸头探脑,工人们只道他是乞丐,出于怜悯,便让他进来,拿几个馒头与他吃。他倒好,拿着馒头并不离开,只坐在地上大嚼起来。工人们也没当一回事,以为他吃完自然会走。你说他好好吃也就罢了,哪里会惹出那么多事?可他偏偏坐在那里,嚼着馒头,看着工人们干活,却嘴里不干不净胡言乱语起来。一会说这个工人烧窑的火候看着不对了,一会又说那个工人上釉不仔细了。你说能进咱们御窑厂的都是什么人啊?那都是一等一的制瓷人才啊!更何况内中还有些经年的老师傅们,那更是难得的。” 李二叔咽了口唾沫,又继续道:“他神神叨叨说了半天,起初也没人搭理他,可他倒来劲了,又起身说要指点指点我们。你也知道,有些窑工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哪里容得他这么猖狂,于是便赶他走,嘴里还骂‘疯子,不知在哪儿的民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7 混过两天,便如此猖狂不知天高地厚,说起咱们御窑厂的不是了!’你说他走了不就得了,却又反嘴和窑工们对骂起来。于是窑工们实在受不了,便几个人上前一顿拳打脚踢后把他扔了出去。却没想到这帮兔崽子下手不知轻重,把人给打了个半死。唉……” 我听了,心中也有些厌恶这人不知好歹,脾性又臭又硬。但嘴上却道:“唉,那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如果出了人命可怎么是好。” 李二叔一脸愧疚:“嗐,你说的何尝不是呢。但工人们也只想教训他一顿,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不经打。”说着,已到了我家。母亲看了不知怎么回事,吓了一大跳,我简单说了情况后,母亲便赶紧着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待众人七手八脚把那青年抬至客房床上躺下,这时王大夫刚好也到了。 一番包扎诊治、灌汤服药,终于,是保住了性命。王大夫临走时留下一句话:算他命大,医治及时,生生在阎王眼皮子底下捡回一条命。 很快父亲便得知了此事,赶回来看望那青年。他却还在昏迷当中,连汤药都是我和母亲帮他打开牙关,一点一点灌下去的。当晚,我和母亲并两个下人便照看他,都没有好好睡上一个安生觉,因他老是吐药,我们便反复喂,又怕他有闪失,一直小心看顾。 就这样,那青年连着昏迷了三日。 第四日一早,我看母亲年纪大了,这几日累得实在熬不过,便扶她回房休息。自己带着一个下人,依旧守着那青年,按时帮他喂药。 正守在床边,犯困得眼皮上下打架时,却听有几声闷哼。我一下子清醒起来,赶紧望向那青年,果然是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我一阵欣喜,温柔地道:“你醒啦?” 只见他眼睛眨了眨努力适应光线,晃了晃头脑和四肢,又扎挣着勉强要坐起。身旁的下人见状便赶紧走过去,坐在他身后,轻轻撑扶着他。眼见他坐起时疼地龇牙咧嘴,我正想柔声劝他躺下休息,他却颤巍巍抬起右手,指着窗外,半喘着高声道:“啊哈,御窑厂怎么啦?御窑厂就说不得?天王老子我木清也说得,御窑厂怎么就说不得?!还打人?你们怎么不下狠把我打死啊?啊?!”说着还竟然想下床,谁知动了伤处,又疼的咬牙切齿。 我看他这劲头,生怕他用尽真气,骂完便一命呜呼了。便赶紧劝道:“好了,我们知道你的委屈,那些工人也知道错了。你就好好歇息养病吧,待会还要吃药呢。” 他却毫不领情,瞪着我,忿忿道:“是你救了我,是不是?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感激你。就该让那些王八兔崽子把我打死,让他们下大狱替我偿了命,大家一了百了!”说着又斜睨我一眼,冷笑道:“怎么,听我骂御窑厂那帮王八兔崽子你不高兴?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吧?” 我本来还同情他,结果听他说话越发放肆不知好歹,简直气得不行。心想就你这副脾性嘴巴,能安然活到今天没被人打死真是奇迹,亏得我们救你一命又那么悉心照顾你,真是白瞎了。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吧!”他脸上又是忍着痛,又是挑衅的表情,混合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 我气得说不出话,心道我招你惹你了,又想起这些日子的辛苦,实在压不住怒火,便走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没料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登时翻倒在下人怀里,晕了过去。我理也不理,转身就走。只剩那下人抱着不省人事的他目瞪口呆。 此后一整天,我都没有再进他的房间,更不去理会他到底康复得怎样了。只是从下人口中得知,他后来再次醒了后,老实多了。 晚上爹爹从窑厂回来,饭也顾不上吃,便去看木清。结果去了一顿饭的工夫都还没回来。母亲低声抱怨了一会,便让我去喊爹爹回来用饭。谁知我快到木清的房门口时,见爹爹正从他房间里走出,眉头紧锁,负手缓步走来,口中啧啧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心中暗自好笑。那讨人厌的木清,把一向好脾性的我都给惹毛了。这下看来,比我更加好脾性的爹爹也领教到他了。心里想着,便快步上前,拉着爹爹的衣袖,笑道:“爹爹,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还就真有这么不知好歹、讨人厌的家伙!你也算见识到了。哼,等他养好伤,给他些银子,赶紧送走他就阿弥陀佛了!走,快去吃饭!母亲把饭菜才热了等你呢。” 爹爹哭笑不得,刮了下我的鼻子,道“小孩子家胡说些什么!”只是面上尤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又几天过去,木清已经康复得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了。洗干净后换上新衣衫,看着也顺眼多了。只是自那日领教了他的古怪脾气,我尽量不搭理他,只盼着他早日离开,我们大家好清静。谁知他不但没离开,爹爹还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他,每日好菜好饭地巴巴送进他房里。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人行事有时候跟个赌气的孩子似的。前一日,我路过他房门外,只见他坐在门口,端着一个瓷盅,看到我后,故意就着瓷盅喝了一口汤,夸张地发出一个美味的声音,口中道:“啊,这可是秦大人让人专门为我做的人参汤,说是大补呢!”说着还瞟了我一眼,偷偷观察我的表情。我气得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心道这什么人呐! 类似这样幼稚的举动都不止一回了,这也就算了,可偏偏还有更气人的。昨日下午,我正在阁楼上习字,听下人说爹爹回来了,让我去见他。我赶忙跑下楼,只见爹爹满面笑容,身旁地上放着两个精美的大织锦盒子,向我笑道:“蓝儿,爹爹的好友从苏州回来,带了几匹上好的料子。你和你娘好生收着,回头裁几身新衣裳。”我听了开心不已。谁知原本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打太极,说是什么调理锻炼身体的木清听了便走过来,斜斜看了我一眼,向爹爹道:“秦大人,苏州的料子那可都是极好的,我一辈子都没穿过呢。不知可有适合我裁制衣裳的料子啊?” 却见爹爹呵呵笑道:“当然有啊。这里除了她母女俩能用的,下剩的料子都给你。”我听了瞪了木清一眼,没好气地说:“爹爹,料子都给他了,你呢?” “哎呀,爹爹一把年纪,又成天待在窑厂,哪里需要做新衣裳,浪费了。”说着,又拍了拍木清的肩膀,“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便和我去窑厂吧。只是,有句话我得嘱咐你,今后,你的脾性要收敛些,和工友、长辈们说话都要客气注意些。”我听得一头雾水,却见木清得意地望了我一眼,弯腰向爹爹行了一礼,道:“木清知道了。今后一定跟着大人在窑厂里好好学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8 习历练。” 我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也顾不上其他了,当着木清的面气鼓鼓地向爹爹道:“不是说好了等他伤好了,就让他走人吗?” 谁知爹爹呵斥道:“淘气!怎么能这样说话。木清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对制瓷很有研究,又愿意学习钻研,他原就一心想进御窑厂,谁知却差点丢了性命,爹爹自然要给他机会。”我听了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木清依旧一脸得意。 今日一大早,我下楼刚巧碰见木清要出门去窑厂。我见了他装作看不见,他却特地晃悠到我眼前,笑吟吟道:“秦姑娘,我去窑厂了啊。”我没好气地向他做了个鬼脸:“哼!谁管你去哪!”见他转身出门,我心道你去了窑厂更好,至少以后我家是清静了! 第10章 转机 一转眼,便是六月里了。前些日子,因为木清,家里各种折腾,各种别扭,自从他随爹爹去了窑厂后,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我更少去窑厂了,连给爹爹送食物衣服等等也是母亲或者下人代劳,不是因为不想去,也不是因为不想见木清,而是我害怕窑厂里如临大敌的气氛——随着太后寿诞的一日日临近,窑厂里日益忙碌紧张,上到爹爹下到窑工,每个人都像冲入敌阵杀红了眼的战士,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拼命绞尽脑汁百般试验,希冀能在太后寿诞奉上精品,一举夺魁。 爹爹也甚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是为了看望我。听他说,木清依旧脾性执拗,好逞口舌之快,也没少跟窑工们斗嘴拌架,甚至还有过跟路人不知怎么两句话不和打了起来,让爹爹很是伤脑筋。只是,即便如此,爹爹依旧颇为维护他,说他吃了几次亏,已经在尽力改了,只是需要时间。又说他天资聪颖,学习制瓷非常快,且悟性高,能举一反三,比之连生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我实在难对木清有好印象,便不喜欢和爹爹聊他,更不愿意爹爹一回来还是三句话离不了窑厂里的工作种种。此后,爹爹便当真在意我的感受,回来后只与我和母亲话话家常,倒真不提及窑厂里的事了。只是,我每每观察爹爹神色,心内知道,太后寿礼之事,进展并不顺利。 偶尔夜晚辗转反侧于床榻上,我也会想象,皇上长什么样,太后长什么样,皇宫又是什么样。但一想到,有可能我真的必须参加宫女引选,进入皇宫或王府,心内便又沮丧害怕,不愿按皇上旨意跟随爹爹进京。可与此同时,我又极度矛盾,心内渴望时间能走的快一些,让我早日进京,因为,那时我便可以见到陆钧尧!日复一日,我没有因天长日久而减淡对陆钧尧的思念,反而是越久别离越想念。可是距离那次陆钧尧来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我再没有收到他的只言片语。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陆钟尧是否已安然无恙。母亲和莲儿有时候看我神思恍惚,以为我是病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说真的有病,那也是相思病吧。 这日陪母亲做了半天针线活,眼睛酸涩,便拉着母亲撒娇,求得她放我出去逛一逛。于是便一个人晃悠到最繁华的南街集市,看那过往的各种热闹。整整逛了小半天,看了杂耍,吃了豆腐脑和桂花糖糕,又买了捏面人和糖稀做的凤凰,拿着一包绢花、胭脂水粉又一些新鲜玩意儿,心情大好地满载而归。 谁知离了集市,走了不多时,却隐约听见身后有吵骂打斗之声。我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却是木清正和四个男子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眼见木清一人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被那些人掀翻在地拳打脚踢。那几个人口中还恶狠狠道:“谁他妈让你多管闲事!老子让你多管闲事!打死你!”木清勉强用手护住头脸,想站起来反抗,却是徒然。我来不及想木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只又气又恨,心道你怎么又在外面惹事。顾不上许多,便赶紧扔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口中直喊:“别打了!别打了!” 跑到近前,才见木清被打得口鼻直流血。我恨道:“木清!你能不能给爹爹省点心!”那几个人因为我的出现而一愣神,就这几秒钟的时间,木清摇摇晃晃站起来,满目凶光,重重一拳便把四人中一个打翻在地。他用手背狠狠地抹掉口鼻部鲜血,口中道:“来啊!来啊!”说着又要上前攻击。那三人面上一时也有惊惶神色,但只听其中一人道:“老子不信四个还收拾不了你一个!上!”三人说着一跃而上,地下那人缓过神来,也赶紧爬起加入战斗。 我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一偏僻处远离集市,又临近傍晚,一个人也没有,想找人劝架都找不到。那四人此时细细看来才发现哪里是良民,颇有无赖流氓之相。眼见木清已毫无还手之力,被四人踢得在地上翻来滚去。我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喊:“别打了!别打了!”却突然四人中刚才说话的那人停了手,不怀好意地走向我,一下抬起我的下巴:“小娘儿们!”我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愣愣看着他的满脸横肉,吓得瑟瑟发抖。 他却突然放开我,回身走到木清旁狠狠踹了他一脚,道:“好了,不理这杂碎。咱们走!”木清疼地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却见他们四人向我走来。“不要!”木清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我想转身就跑,但腿却仿佛灌了铅,又被牢牢钉在地上,一点也挪不动。我看那四人一脸淫/笑,离我越来越近,心急如焚,血直往脑门上涌,突然,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何时,我仿佛从一个真实无比的噩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却看见爹爹和母亲满是焦急的脸庞。“太好了,蓝儿,你终于醒了!”母亲喜极而泣。爹爹又端上汤药,一口一口亲自喂我。渐渐清醒,我这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我只记得,万分危急的时刻,我昏迷了过去。却不知我又如何好端端在这里躺着,更不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见我满是疑惑的表情,爹爹将药碗放下,和颜悦色道:“蓝儿,不要怕,没事了。是木清和肖甫那孩子救了你呀!” “肖甫?” “是啊,幸好肖甫和其他几个衙役办事路过,阻止了那几个歹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没有想到,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是肖甫救了我,想起上一次他替我解围,这一次又救我于水火,心内真的温暖感激。但再想到爹爹说木清救了我,我又气愤不已,要不是木清和人打架,我又怎么会差点落入歹人之手。但想着爹爹一向维护看中木清,我便也懒得说。只服了汤药又继续睡去。 待再次醒转,已是日沉西山。我其实只是受了惊吓,兼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9 具疲累,并无大碍,休息之后便已完全恢复。于是便起床找到木清休息的房间,却见他正坐在床上发呆,所能见到的肌肤之处,不少伤痕青紫。他看见我,耸了耸肩,却依旧是往日那副玩世不恭、倔强执拗的表情。 我默然不语,走到他床边坐下。良久,我试图平静自己的内心,努力保持声音平和,认真向他道:“你知道吗?我很后悔救了你!你知道自从你来我家,你给我和爹爹添了多少心事?惹了多少麻烦?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又有过怎样的过往,但我只想说,既然爹爹认可你,也留你在御窑厂,那就请你珍惜!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脾气?改一改你那总是惹祸的嘴巴?你知道吗?这一次若不是肖甫,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遭歹人迫害。我想告诉你,自今而后,你如果再给我们家任何人添哪怕一点乱子,我会跟爹爹说,你和我,他只能选择一个。请你好自为之!”说完后,我其实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话说的似乎重了。但那又怎么办,对于这样的人,也许说重一点,才真的能让他警醒。 他嘴里轻哼一声,似有不屑。 “你错怪他了。” 我回头,竟是肖甫站在门口。 “不知道你们俩伤势怎么样了,我回家路过这里,便顺道进来看看。”他善意地向木清笑了笑,又眨眨眼睛,继而上下左右仔细打量我,“嗯,没事就好。”顿了顿,又道:“你错怪他了。昨日,他是奉秦大人之命去南街集市附近的木炭厂预订一批木炭。谁知回来路上,却碰见那四个混蛋在跟踪你,嘴上还不干不净地有调笑猥亵之语,竟是欲在僻静处要对你行不轨之事,木清一心要保护你,才和那四个混蛋拼了命打起来。这是那四个混蛋亲口供述的。他们几个现下还在牢里呢,被我和兄弟们好一顿揍,且让他们再受几日苦,再放了他们。”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我竟然错怪了他。原来肖甫救我在后,木清救我在先。回想刚才我那样指责他,我不禁后悔不已。于是忙向他道歉。又问他:“刚才我误会你,又那样责怪于你,你为何不解释?”他却满不在乎的表情,双眉一挑:“解释?为何要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无法,只能摇头叹道:“你看你,怪脾气又上来了。”但心里却已不再是先时那般讨厌他。 我送肖甫出门时,一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他却洒然笑笑,转身离去。 自那日后,我便不再对木清抱有太多偏见,我学习父亲宽厚的心肠,去关心他,认真对待他,也像父亲一样,心存相信,相信他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事实是,在木清养伤的三五日里,我们俩的关系的确和缓、亲近很多。他和我说话,再没有过往日那种挑衅、讽刺的阴阳怪调,都是平和礼貌,仿若换了一个人。我也才明白,人心都是肉长的,当你心存善意对待一个人,对方是能感受得到,即便开始时对方不领情,久而久之,也终究会被感动,同样用真心对待你。 那几日,我偶尔会去给木清送饭菜和汤药,有时候闲了,也会陪他闲话家常,给他解闷。也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原来他是河南开封人士,原本和父母经营着一个小民窑度日,去年,他的父亲因病去世,他母亲和他父亲感情极好,因思念成疾,没多久便也随他父亲去了。他孤身一人,不愿再留在伤心之地,便变卖了家产,没有目的地到处游历。就在身无分文时,他却刚巧来到了景德镇,于是便想着进御窑厂混个饭碗……后面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的身世也挺不幸。但好在,从认识爹爹那一刻起,他也算有了全新的开始。 调养了几天,木清便嚷嚷着要回御窑厂帮忙。没办法,爹爹只好答应让他明日便回窑厂。晚饭后,我依旧陪他聊天,于是便聊到了给太后准备寿礼的事情。听他说,目前虽然大家竭尽全力,也想尽了办法,但还依旧没有头绪。而仅仅靠着御窑厂原先的老本,想获得太后的亲睐,赢过珐琅局,胜算不大。因此,就必须创新。但说来容易做来难,眼看事情毫无转机,整个御窑厂的人都着急得不得了。 正说着话,却见莲儿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小姐,我看你不在房间,就知道你肯定在木大哥这儿,我便把茶和牛乳端到这边来了。”待她退下后,木清难得一见地开起玩笑来:“背着我弄些什么好东西啊?要不是莲儿,我还发现不了呢。” 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爹爹把好吃好喝好料子都给了你了,我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啊!”说毕,我和他都笑起来。他却看着那一壶茶,啧啧叹道:“这茶怎的如此红浓明亮!”我笑道:“这是广西梧州产的‘六堡茶’,可是很贵的好东西呢!‘红、浓、醇、陈’便是它的特点。这茶消暑祛湿、明目清心、帮助消化,夏日的饭后喝一些,是最好不过了。更奇的是,这‘六堡茶’冲泡后隔夜滋味不变,汤色不浊。你道好是不好?”说着,我便斟了一杯递与他。他接过手中,并不急于入口,却细细品鉴那茶色,又不禁赞道:“漂亮!” 我则自己又斟了一杯,并拿起牛乳兑进去。他看了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我忍不住好笑,便道:“我小时候特别爱喝牛乳,往往喝茶也兑些牛乳进去。刚才不给你兑牛乳呢,是为了让你先尝尝正宗的‘六堡茶’的滋味儿,可别说我是小气哦。”他听了嘿嘿笑起来,便把手中剩余的茶一饮而尽,示意我再给他斟一杯兑有牛乳的茶。我笑道:“有这么品茶的么?那是牛饮诶。”手上则拿过他的杯子斟上茶又兑进牛乳。他便伸头看,嘴上又说,“混进牛乳,这茶的颜色可没原先好看了。”我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抿嘴笑道:“你呀,就会纠结颜色!快尝尝味道如何?”他尝了一口,却直皱眉,说喝不惯。我则被他的表情逗地拍手大笑。 喝完茶,又闲话了一会,看天不早了,我便准备收拾杯盘回房休息。却见他突然陷入了沉思,我没当回事,自顾自收拾东西,却忽然听他大叫一声“有了!!”吓得我差点摔了手中的杯子。我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他穿上鞋子急急忙忙跑出房门,只丢下一句:“我去窑厂了!” 我跟出房间,只见他的背影快速消失于黑暗中。 第11章 寿辰 七月里,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实。堪堪好日子,便也到了入京的时候。爹爹和我,带着一班工人们,便要护送即将奉呈给太后的特殊寿礼,并大大小小各种绘有“万寿无疆”字样和吉祥喜庆图案的日用及观赏瓷器,将由景德镇昌江顺流而下进入鄱阳湖,经九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0 江关、过江宁府,然后沿大运河北上进京。 而太后那件特殊的寿礼,则放在一个大紫檀木箱中,由爹爹和两名贴心工人保管,连我都没有见过。那日木清如醍醐灌顶瞬间开悟般的跑去窑厂后,我便十多日没有见到他和爹爹,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已得了主意,所以“闭关”于窑厂内连天加夜地忙碌。但关于这件即将进献给太后,并与珐琅局一较高下的瓷器到底是什么,爹爹和木清却始终没有透露。其他太后寿辰时所需用的日用及观赏瓷,我则偶然看到了一些,几乎都是御窑厂顶尖师傅们的心血之作,精妙异常。 据爹爹说,此次太后六十大寿非同小可,阖宫上下欢喜非常,严阵以待。各项准备工作,从大半年前便开始准备,届时必将隆重无比。我终究小女儿心性,听了之后便忘了其他,暗暗拍手粲然,庆幸自己能有机会见识皇家天威及太后六十大寿这样的盛事。 一路船行碧水,直奔京城。 饶这么不敢耽搁,却依旧因着路上偶尔的小状况,导致我们赶到京城时,距太后的寿辰已不足七日。这对我来说,是个坏消息。我原本有自己的打算,早日进京,我便可偷偷溜出去一天半天,去给陆钧尧一个惊喜。每逢宫中大的喜庆日子,御窑厂督陶官都要亲自护送瓷器贡品进京。但陆钧尧绝对不会想到这一次,我却奉皇上之命,陪着爹爹进京了。 细算日子,和他们兄弟俩分别已经三月有余。继钧尧那封信后,再无消息。而陆钟尧究竟下落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便不免又担心郁结起来。 想那时,我还一度以为和他们的相遇只是短暂的偶然,分别后可能便再无见面之期,就如涟漪泛起终也要归于平静。但后面的种种,却让我发现,很多时候人生的际遇,难以预料。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和陆钧尧之间依旧隔着一层似有还无的东西,我们之间,似乎比朋友多一些,但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他带给我的怦然心动,已然足以支撑我所有的喜欢与想念。 但因着迟了日子,时间紧迫,我们便不如往常一般住在琉璃厂会馆,而是被内务府安排住在紫禁城内,从而方便瓷器的点数、登记、运送、摆放等各项工作。正因为如此,我不可能出得了紫禁城,所以在太后寿礼结束之前,是不可能见到陆钧尧了。至于紫禁城内,我更不可能随意行走。于是每日我便只能在房间里呆着,闲了便看书解闷。 人在紫禁城内,虽不能到处行走游逛,但看着太监宫女们整日奔走忙碌,太后六十大寿的隆重,便可见一斑。听说当今皇上向来极孝顺太后,特道:“太平盛世,喜逢太后花甲昌期,寿域宏开,朕当率天下臣民胪欢祝嘏……”,便下旨要大大操办一番,特地叮嘱所有应备仪文典礼,要专派大臣会同户部、礼部、工部、内务府敬谨办理,以昭慎重。此外,全国各地进贡的以九为基数的寿礼,也源源不断地送进紫禁城内。一时京城内外热闹繁忙地如烈火烹油。 终于,八月十六,便是当今昭圣皇太后的寿辰了! 太后寿辰这日,亲王贵胄及有一定品级的文武大臣,早早便恭候在太后所居的宁寿宫皇极殿外。辰时,太后先由宁寿宫乘八人花杆孔雀顶轿,至寿皇殿列圣前拈香行礼,再至承乾宫、天穹宝殿、钦安殿、斗坛等处拈香行礼。巳初,回至宁寿宫皇极殿,升宝座。礼部官员引皇上由宁寿门中门入,于太后前跪进贺寿表文及如意。便有监侍官员跪接二物,安于太后宝座东侧黄案上。之后,皇上便步行至宁寿门槛外拜褥上立,率诸王大臣等行三跪九叩礼。礼毕,皇上及诸王大臣退下。便有皇后率后妃、公主、福晋等参拜并跪进如意。礼毕,太后便复乘八人花杆孔雀顶轿,来至宁寿宫畅音阁,皇上率皇后、妃嫔及公主福晋等,陪太后看戏并用膳。戏毕,众人跪送,太后乘轿还宁寿宫。 白日,太后寿辰之盛典礼仪繁多,恭严肃穆,我和爹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那诸种礼仪程序,也不过是我由周边七七八八听来。到底现场是怎生情景,我也只能凭空想象罢了。但至晚间酉初刻,太后及皇上会在太和殿大宴诸王大臣,因了爹爹是御窑厂督陶官,因此虽官微人轻,但也可参加。此次有皇上旨意,我自然也是可以跟着爹爹出席。爹爹说,这晚间的庆贺礼,便不那么拘谨肃穆,宴上珍馐佳肴、琼浆玉液、歌舞曲管,又有诸王大臣进献寿礼等等,是热闹喜庆非凡。我听了便十分期盼。 才申时初,我们随着诸王大臣便已在太和殿外候着,随后按着规矩鱼贯进入殿内,两人一桌,于殿内东西两侧安坐。但见宫殿恢弘大气,富丽堂皇。各处浮雕云龙,满目金彩焕然。殿内地下铺着淡黑油润的金砖,顶梁之柱皆为极粗壮的楠木,堂上髹金漆云龙纹宝座华丽尊贵,十三条金龙叱咤缠绕,一条正龙昂首立于椅背的中央,十分威武。再看诸人面前的案上,均是金、银、玉、瓷、珐琅、翡翠等制作的盘、碗、匙、箸。有热菜、冷菜、糕点、瓜果等十多品。还未细细观察,便已到吉时,只听鸣钟击鼓,礼乐齐奏,便有太监拖长了声音道:“皇上、太后驾到——” 一众人等恭敬垂身站立,皇上、太后升宝座后,众人又俯首叩拜,山呼万岁,并祝太后福寿金安。众人平身归座,我便在远处悄悄打量皇上、太后。却见皇上四十左右年岁,面庞圆润,细长眼睛透尽精光,蓄着齐整髭须,头戴云龙朝冠,身着九龙十二章明黄龙袍,外罩着石青色五彩云龙团花衮服,挂朝珠,佩吉服带,端坐于宝座上,不怒自威。太后却是雍容华贵,面若秋月,无一丝皱纹,因着高兴,一双凤目盈盈满是喜意,头戴金累丝三凤冠,冠顶东珠大如鹅卵,耳饰东珠,身着明黄色缂丝五彩云金龙八团龙袍,外罩着石青缎绣五彩云五爪金龙八团龙褂,颈戴银镀金嵌珍珠、红宝石、珊瑚领约,佩戴着一串东珠朝珠,二串珊瑚朝珠,胸前垂粉红色云芝瑞草帨。当真是富贵华美绝伦。 半晌,皇上巍然扫视了一圈大殿,朗然大笑,说了一些恭贺太后六十大寿的吉庆之语。便又继续道:“今日,太后花甲寿诞,举国欢庆!朕,还有一喜事要与众位分享。边疆准噶尔部,首领森厄吉在时,曾岁岁向我朝遣使进贡。谁料森厄吉病逝,其弟噶尔贡继任后,却不思旧好,多次进犯我边境,今年更是偷袭我军大营。但我朝将士勇猛,大军进攻准噶尔不过旬月,便捷报连连。上月,其首领噶尔贡遣使求和,进献马匹、牛羊、珠宝无数,今又亲携其女娜仁公主来朝觐见,一来表达臣服之心,愿岁岁遣使进贡,但求我朝承认他在准噶尔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1 的统治地位,并允许建立互市关系。二来,亲为太后恭贺六十大寿。朕念其尽心敬顺,已准其请求。并准备在皇室宗亲中选一有为青年,作为娜仁公主的驸马!” 皇上喜气盈腮,底下众人听了也无不称快。太后更是欣然点头,满是安慰。我一听准噶尔,便立刻想到了陆钟尧,心想不知他到底怎样了。此时却见皇上大手一挥:“宣准噶尔首领噶尔贡和娜仁公主进殿!”太监宣旨刚毕,便见一蓄满络腮胡子的魁梧中年,和一身材曼妙的妙龄少女步入大殿。二人皆着本族服饰,甚是新奇好看。待娜仁公主走近,我却大吃一惊——这不就是我与陆钟尧在进京路上捎带的那刁蛮少女吗?!我心内诧异无比,原来那日的少女竟是准噶尔的公主!原来她叫娜仁!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再次见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场合。 那噶尔贡步伐矫健有力,携着女儿走至皇上、太后宝座前,行礼毕,又进献了世所罕见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作为太后寿礼。之后他二人便在皇上、太后下首安然坐下。 我生怕自己看错,待噶尔贡和娜仁公主落座后,我便远远地细细看,终于确认,娜仁公主可不就是当日那少女!那日,她穿着汉人女子的衣裙,俏丽动人。今日穿上她本族的公主服饰,更有妩媚潇洒之美。我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时的她如此娇蛮,打陆钟尧耳光时还说是“打习惯了”;难怪她与陆钟尧讨论苏东坡诗词时,因了陆钟尧客气的赞扬,便面露得意之色,其实汉人稍通诗书者都对东坡诗作烂熟于胸,根本不会因那一点稚浅之见便洋洋自得。但想着她身为准噶尔公主,却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又通晓诗词,也是极为难得了;再想到那日她遗落的那枚贵重戒指,也的确是符合她准噶尔公主的身份! 此时,皇上得了太后的示意,便叫开宴。一时众人把盏先祝寿再祝国复祝天子,便筵开寿宴。有丝竹之乐渐起,身量纤纤的宫廷舞姬长袖舞动,款款而出…… 第12章 斗瓷 少时,歌舞毕。便是诸王大臣进献寿礼,一时满室奇光异宝,熠熠生辉,令人目不暇接。有紫檀嵌银丝镶玉冠架、彩漆描金阁楼式自开门群仙祝寿钟、金嵌宝石寿字蜡台、金镂花嵌宝石如意花熏、金镶珊瑚桃蝠双喜簪、象牙雕群仙祝寿龙船、象牙席、金镶东珠菩萨立像、金嵌绿松石佛龛、赵伯驹江山秋色图卷……先时,皇上和太后还兴致勃勃,一件件过目,遇到喜欢的,还令送上前细细观赏把玩,渐至略微乏了,便有些兴味阑珊,各项贡品不过只就眼皮子下闲闲一看,只遇到那异常难得的好东西,才又打起精神细瞧。我是从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的,几乎看的入了迷。 贡品进完,寿宴已过半,又撤换了新的酒水菜品。这时,只见太后低头品茶,眼皮子也不抬,懒懒道:“御窑厂秦又怀和珐琅局福伦安何在?” 便见我爹爹和另一中年男子步入丹墀,跪拜道:“臣在。” 太后终于抬眼,雍容浅笑道:“哀家不过一时兴起,命你二人做些新鲜玩意儿,倒给你们出难题了吧?” 二人惶恐道:“臣不敢。”那福伦安又叩首道:“太后有命,臣等自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太后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只轻轻一个眼色,便有太监高声唱道:“御窑厂、珐琅局进寿礼!”爹爹和福伦安忙退至一旁,早有小太监抬进两个紫檀木盒罩罩着的寿礼,放在丹墀内的寿礼案上。早已知晓御窑厂要与珐琅局在太后寿宴上斗瓷的王公大臣,乃至皇上、太后,都兴味甚浓,仔细观看。 便见珐琅局福伦安满面笑容,自信满满地走向其中一个紫檀木盒罩,躬身道:“珐琅局福伦安向太后进寿礼!恭祝太后福寿祥康!”说着,便揭开那紫檀木盒罩。却是一个十二角形、羊脂青玉做的盒子,直径约莫七八寸,高三寸许,那玉盒外围十二面皆有篆书,远远地看不十分真切,倒像是各种篆体组成的“万寿”字样。随着福伦安揭开玉盒盖子,殿内已然有喝彩声。 只听福伦安道:“臣进上珐琅彩十二月花卉纹杯一套。”我定睛一看,也不禁暗暗称妙。只见盒内正中是一个约三寸大小的紫地珐琅彩开光麻姑献寿纹盘,十分浓郁艳丽。而盘四周却是一圈十二个清丽秀美的珐琅彩花卉纹杯。福伦安拿出杯子,我才发现,十二个杯代表十二个农历月,每个杯上皆绘有当月代表花卉。依次是:一月水仙花、二月玉兰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花、五月石榴花、六月荷花、七月兰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花、十一月月季花、十二月梅花。但最妙的是,那十二个杯子从正月杯始,一溜顺序由大至小,大的不过两寸许,最小的却堪堪只比拇指大些许。饶是如此,但每个杯子无论大小,其上的花卉均是清晰明丽,生动可爱。我也见过不少珐琅彩,但如此灵巧的构思,如此小巧可爱的形制,更兼画面栩栩如生,色彩更是比以往的珐琅彩更加清澈艳丽,且又用名贵清雅的羊脂青玉盒来盛放,相得益彰。我不禁暗叹:当真是一件极品! 我一时不禁为爹爹担心起来,便观察皇上、太后的反应,不出所料,皆是面露喜色。坐在首位的娜仁公主,更是忍不住拉着她父亲的胳膊,赞叹:“难为他怎么想着!竟做出这般精妙绝伦的东西!” 太后又让随侍的太监将那一套花卉纹杯拿至近前赏玩,喜爱不已。一时大悦,又吩咐送至殿下所坐的各王公大臣近前细细传看。那玉盒、盘、杯所传之处,皆是称奇道妙的赞叹。须臾,但见太后双眸微微一斜,缓缓道:“好!可见珐琅局是下了功夫的。”却并不看福伦安,而是颇含深意地望向我父亲,手上轻轻抚着灵芝玉如意,笑道:“福伦安今日的这套东西,可不输你御窑厂往日种种精品。”话语之间,颇有对御窑厂的警示之意。 我暗暗替爹爹着急。耳旁更是传来其他人交头接耳声:“珐琅局倒真肯下功夫,只是让御窑厂如何下台?”、“御窑厂一枝独秀多年,这下遇到对手了。”、“且看御窑厂能拿出什么寿礼。”……有替御窑厂担心的,更多倒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只见爹爹面色依旧平静,走到身旁的紫檀木盒罩前,将盒罩缓缓拿起。四周一片寂静。只瞬间,便起一片哗然,各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我瞪大眼睛看着,却糊涂了,一个普通白瓷盘,上面放着三个粉红饱满、新鲜水嫩、桃叶青青的硕大寿桃。我心内狐疑爹爹这是卖什么关子? 谁知却见太后面上微微一凛,抚了抚鬓角,道:“好你个秦又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2 ,越发出息了!这寿桃倒比宫里的寿桃还大、还新鲜。怎么,御窑厂黔驴技穷,心知斗瓷要输给珐琅局,便钻弄机巧想法子摆三个寿桃来哄哀家?”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娜仁公主更是撑不住哈哈大笑。但众人一见太后面上尤冷着,一时又赶紧收住笑。皇上也忍不住摇头道:“太后吩咐你们用心思烧造一款瓷器,你这寿桃虽十分难得,但是斗瓷,终究是输了。” “罢了,罢了,原本也就是哀家偶然兴起,让他们尽力一试,为着寿礼助兴罢了。此次斗瓷,珐琅局胜出!”又懒懒道:“来人呐,便将那寿桃呈上来吧。也是御窑厂的心意呐!”众人都听得出太后说的是讽刺话。便见随侍的一名小太监步下阶梯,来至案前。待要捧起寿桃呈上,一低头,却是大惊失色,转身便跪下叩首道:“启禀皇上、太后,这,这盘里没有寿桃!”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什么?!”这几乎是当时每个人口中情不自禁之语,我也如此。 却见那小太监赶紧又自掌了一个嘴巴,“这盘里有寿桃,只是,只是,盘里不是真寿桃,寿桃是画在盘子上的。”他这一举动把众人彻底逗乐了,连皇上和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而我,也瞬间明白了,爹爹呈给太后的竟然是一个寿桃纹瓷盘。只是,从来没有瓷器上能烧出以假乱真的画面,这怎么可能?! 这时,那瓷盘早已呈送皇上、太后面前。只见御座上的二人,仿佛看得入了迷,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只听皇上叹道:“美,太美了!太逼真了!”太后也笑着喃喃自语道:“真真是巧夺天工!原想着是哀家人老眼花了,但想着这满殿众人,可不都没看出来!”又反复赏看了约半盏茶的工夫,也吩咐将那盘送至众人前细赏。这时,太后凤眉一扬,笑赞道:“好个秦又怀!好个御窑厂!!” 爹爹也忙跪下,恭敬道:“谢皇上、太后!奴才愧不敢受。” 皇上喜道:“御窑厂是如何烧造此盘的?你看这盘面上的寿桃,粉嫩饱满,桃叶青莹碧绿,画面秀丽雅致,粉润柔和,浓淡相间,阴阳衬托,真是画里跑出真桃儿了!” 爹爹不慌不忙回道:“启禀皇上、太后。自接到太后旨意后,御窑厂上下不敢怠慢,潜心研究,只望能为太后奉上最好的寿礼!说来也巧,奴才的一名弟子名叫木清,也是御窑厂新进工人,一次见小女将牛乳倒入红茶中混着喝,但见牛乳将那茶红亮之色冲得粉而浊,便得了启发,想着往日咱们虽然也能烧制彩瓷,但釉料色彩都是单线平涂,烧出的瓷器上色彩没有浓淡之分,其优点是烧出的色彩单纯明快,但缺点是,画面往往缺乏立体感、真实感。木清便想,若能有一种像牛乳一般的东西,能将瓷器上的釉料颜色进行一番乳浊渲染,既能丰富色调品种,又能通过彩绘的浓淡凹凸增加画面的表现力和真实感,那么,烧制出的瓷器,必然好看无比。于是,我和他,还有御窑厂的几位老师傅,便终日研究,终于研制出了这种釉上彩1新品种。” 众人皆听得入神,爹爹友善地向福伦安笑了笑,又继续道:“这种釉上彩新品种的关键,在于引进了珐琅彩中的一种白色不透明料彩‘玻璃白’。这种釉上彩新品种的烧制方法是,先在高温烧制成的白瓷上勾画出图案的轮廓,然后用‘玻璃白’打底,再将颜料施于这层‘玻璃白’之上,由于‘玻璃白’有不透明的感觉,与各种色彩相融合后,便产生粉化作用,红彩变成粉红,绿彩变成淡绿,黄彩变成浅黄,其他颜色也都变成不透明的浅色调,而且可以通过控制‘玻璃白’加入量的多寡,采用国画中的渲染之法,来获得一系列不同深浅浓淡的色调,使每一种颜色都有丰富的层次,表现出正、反、仰、俯、 翻、 转的变化,从而增强画面立体感。最终,烧制出的瓷器,画面具有粉润感,且融汇了中国工笔重彩的构图与技法,画面浓淡相间,阴阳衬托,形象生动,线条工细流畅,色彩清丽粉润,柔和、细腻、雅致,奴才曾试验过,不论山水景物、人物故事、花卉鸟兽、草木虫鱼等均可入画,成品异常美丽!” 皇上不禁抚掌赞道:“好,好,难为你们了!” “那‘玻璃白’既然是珐琅彩所用的料彩,为什么珐琅彩却没有这种效果呢?”是娜仁公主天真地皱着眉头在发问。 只见爹爹笑道:“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珐琅彩的料彩以及调制方法,都是来自西洋,和中国彩瓷所用的颜料完全不同,且在瓷器上的绘画方法以及入窑烧制温度等都有区别。这釉上彩新品种,是我们本土的颜料,创新地加上‘玻璃白’,又融汇中国传统绘画技法等,才烧制而成!”娜仁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则兴奋地发现皇上和太后不住微笑点头,满是赞赏之意。 便有官员进言道:“今日是太后六十大寿,又值准噶尔首领觐见归顺,御窑厂在这样好日子里,创制出瓷器新品种,堪可媲美历朝名瓷,必能流传后世,当真是佳话一桩!可喜可贺!恭喜皇上!恭喜太后!”一席话说得皇上和太后俱是喜笑颜开。其他众人也齐齐贺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那准噶尔首领噶尔贡听了有些不快,但也无法发作。 “此釉上彩新品种还未有名字,还请太后、皇上赐名!”爹爹奏请道。 皇上笑着望向太后,但见太后略沉吟思考,笑道:“此瓷得益于‘玻璃白’的粉化作用,且瓷器画面粉润柔和,更兼今日这盘中寿桃粉嫩可爱,皆着意于一个‘粉’字,便叫‘粉彩’2吧!” 爹爹忙跪谢:“谢太后!” 却见那珐琅局总管福伦安也并无一丝气恼或羞愧,面色自若,叩首道:“御窑厂此款瓷器当真是神来之作,臣,心悦臣服,甘拜下风!”他这种凛然正气、宽阔的胸怀,倒是令众人无不叹服。太后也赞道:“福伦安严重了!你的寿礼哀家非常喜欢!今日你们二人皆有功,哀家都当重赏!此外,秦又怀,哀家再交给你一个任务,此番回去后,好生烧制一批粉彩瓷器,择日送进宫来。” 福伦安与爹爹皆叩谢太后恩典。一时之间,殿堂之内满是洋洋洒洒喜庆气氛。 我正暗自为爹爹自豪开心,又感念木清,却听皇上徐徐道:“秦又怀,你此次是否携女而来?朕怎么没有看到?”我心内暗道,我和爹爹坐在大殿一角,又在人后,皇上自然是看不到。虽想着,但已然离了座,走至殿前,叩首道:“民女秦氏见过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万福万寿,祥康金安!”问安之后,便依旧跪着,颔首敛目,以免冒犯。 “嗯,很会说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3 话,堪在宫里伺候。缘何一直没有参加宫女引选啊?”皇上说话声音不大,但甚是威严。我按照在家时和爹爹商量好的话回答道:“回禀皇上。民女自小便身体羸弱,染了病根,但凡冬夏,乃至阴雨天,或者风寒咳嗽不止,或者气血亏虚以致卧床不起,多年寻医问药,虽渐渐好转,但终究病根未除,实在不敢入宫。侍奉不好主子们倒罪在其次,若传染冲撞了主子们,才真是罪该万死,是以没有参加宫女引选。此次蒙皇上恩典,令民女随爹爹进京为太后祝寿,沾受太后喜气福寿,民女实在感激不尽!或许承蒙皇上圣眷,近日民女身体竟是一日好过一日,因此才敢前来,否则即便有皇上圣恩,民女也万万不敢带病躯至皇上、太后御前。民女蒙受皇上、太后福泽庇佑,必将感念一生!” 我说的情词恳切,更又深深跪拜。 却听太后和蔼叹道:“好,倒难为这丫头想得周全。举止说话也得体。秦又怀教女有方。”顿了顿,却听太后又道:“你且去那些进贡的寿礼中,给哀家挑一件首饰,服侍哀家戴上。”我依言起身,便向那金光闪灼的众多贡品处走去。却瞥见娜仁公主正定定盯着我,一脸调皮地似笑非笑。我知道她是认出我来了。 不能让太后久候,但又不能随意拣选一件交差,我暗自想了一想,就着琳琅满目的寿礼首饰区看了看,略一思索,便挑了一件翠十八子手串。那手串由十八颗翡翠珠组成,其间有粉色碧玺结珠两颗,下结珠与碧玺佛头相连。佛头下有金质铃杵,铃杵上下穿珍珠,再下有金点翠六瓣式结牌,上嵌红宝石两颗,钻石四颗,正中嵌东珠一颗。结牌下连碧玺坠角两个,坠角上方穿珍珠和珊瑚米珠。 我回至御前,双手高高捧起那件翠十八子手串,跪回道:“不知民女所挑此手串,是否合太后心意?” 却听太后悠然道:“说来听听,为何挑此手串啊?” “启禀太后,民女挑此手串原因有三:一则,太后今日头戴凤冠,耳饰东珠,项上也多华美之物,美丽绝伦,因此头饰、颈饰已是加无可加,否则便是画蛇添足了;二则,太后戴有金镶蓝绿碎宝石护甲,且戴了白金镶蓝宝石戒指、金镶翡翠戒指,因而戒指也是不宜再用,况且众目之下请太后脱去护甲再戴戒指,也是不妥;三则,民女见太后今日腕上并无饰品,私心里想着,这翠十八子手串,一则与太后手上护甲、戒指材质、颜色遥相呼应,相得益彰,且这翡翠的绿最适宜太后的雍容贵气,而手串上几点碧玺粉红之色,则更衬太后肤色白皙,且这手串直接便可戴于腕上,很方便,也无须太后脱下护甲,不会冒犯太后。” 只见太后笑着频频点头,“好孩子,是个心细有主见的伶俐孩子。来,服侍哀家戴上手串。”我依言上前,稳稳地为太后戴上手串。太后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甚是安慰喜欢。又向众人道:“初见她说话行事,哀家很是喜欢,本想着让她进宫服侍哀家。但再看她挑饰物的细心、周到,哀家倒改了主意了。好孩子,这么个模样,这样好的行事,进了宫做个宫女便真是委屈了,况且这样好的年岁,何必进宫拘着。” 说着,又转头和蔼可亲地向我道:“就听哀家的,从今起,不必再参加宫女引选,就好好在家服侍你双亲,好好过你的青春年华,你若得了好人家便罢,若没有好姻缘,着人告诉哀家,哀家保管给你找个好人家!”我至死料不到竟有如此际遇,得太后这般赏识,且又去除了我的心头大患,再不必担心宫女引选之事。我忙跪下叩头谢恩,只是不知是不是太后想起了她的少女时代,我竟见她眼眶微微红了。这一来,我也不禁眼圈红了。 这时,我见皇上倒沉吟了须臾片刻,似是颇有感慨。我谢过恩后,便满心喜欢地随父亲归座,今日种种,实在皆出意料之外,悬了数月的心,此次一并可以放下了。却见皇上又笑向太后道:“皇额娘就是个菩萨心肠!这一面投了缘,便许了这小丫头大大的好处。只是,当前,准噶尔首领噶尔贡的女儿娜仁公主,可才真是需要皇额娘做媒呢!朕前次已和准噶尔来使说过,从皇室宗亲中给娜仁公主挑一位驸马。如今噶尔贡亲带女儿来朝,是再好不过,皇额娘一向最会看人,这件事,就有劳皇额娘了!” 太后兴致颇高,笑道:“娜仁公主美貌可爱深得我心,准噶尔与我朝若结此姻亲,以后便是亲人了,更可共襄盛举。哀家自然要为娜仁公主好好挑一位驸马!” 我想这样的大事,皇上肯定心内早有人选和定夺。和太后,也只是唱一出好听的双簧罢了,借此把些好听、重视的话,说与噶尔贡听。只是,看着天真可爱的娜仁公主,再想到不知哪一位皇室宗亲要与她结为夫妇,我心里倒有些悲哀。婚姻由不得自己,又牵连着复杂的政治,也是心酸啊。 正想着,却见噶尔贡起身道:“皇帝陛下”,又击了击掌,便见一名男子踏进殿内。 作者有话要说: 1釉上彩:所谓釉上彩,就是在烧好的素器釉面上进行彩绘,再二次入窑,经摄氏600度至900度温度烘烤而成。 2粉彩:粉彩又叫软彩,景德镇窑四大传统名瓷之一,是以粉彩为主要装饰手法的瓷器品种。粉彩是一种釉上(在瓷胎上)彩绘经低温烧成的彩绘方法。粉彩瓷器是清康熙晚期在五彩瓷基础上,受珐琅彩瓷制作工艺的影响而创造的一种釉上彩新品种,从康熙晚期创烧,后历朝流行不衰。 =================== 以上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13章 姻缘 “啊?!”我忍不住惊呼。爹爹则狐疑又责怪地望了我一眼,不知我为何如此殿前失仪。只是幸而我的惊呼声被淹没在满殿的纷纷议论声中。 我不能不惊讶,因为那进殿之人,竟然是陆钟尧!我一时惊喜万分,至少我亲眼所见,陆钟尧还活着。 只见他走至御前,叩首道:“臣陆钟尧,见过皇上、太后。”本就不知情况如何的众人,乃至皇上、太后,现下也是疑惑不已。却见准噶尔首领噶尔贡又继续道:“皇帝陛下,天/朝与我准噶尔联姻早有先例,能与天/朝结为姻亲,且又蒙皇帝陛下亲为小女选婿,我和小女自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只是,世事难料,姻缘自有定数,小女恐怕无缘天/朝皇室宗亲,而甘愿下嫁天/朝普通百姓。” “噶尔贡,此话怎讲?”皇上略一迟疑,威严问道。 只见噶尔贡手向跪在御前的陆钟尧一指,朗声道:“小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4 女已心有所属,非此人不嫁!”众人哗然,我更是惊异不已。 未待皇上、太后发话,就见娜仁公主走出席案,至御前陆钟尧身旁跪下,看了他一眼,面上难掩甜蜜,脸上红云一片。又叩首道:“启禀皇上、太后,请容我细细回禀。”说罢便看皇上、太后脸色。 皇上抚须颔首,那娜仁公主方才继续回禀。“陆钟尧乃天/朝笔帖式一名,我与他也是相识于偶然。数月前,我因仰慕天/朝热闹繁华,偷偷跑出准噶尔王宫,来至京城,到处游玩。那一日在京城郊外一处客栈吃饭,却不小心看见父王的侍卫那尔汗驾车经过,我知道他肯定是奉父王之命来找寻我。正巧当时陆钟尧和一位姑娘也在客栈吃饭,又要驾车进京,我便央他们带我一程。到了京城,我连他们的名姓也没询问便赶紧下车走了。谁知等到了住处,才发现代表我皇室身份的公主之戒却丢了,想必便是丢在他们的马车上了。本想多游玩几日,但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无法寻找,更无心游玩,便早早回去了。虽然被父王狠狠骂了一顿,又关了三天禁闭,但我还是觉得这一趟玩的很值得呀!”她本是小心翼翼地述说,但终究是开朗调皮的小女儿家,说着说着便有些忘乎所以,后面一句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乐了。 娜仁公主好奇众人为何发笑,顿了顿,又继续道:“谁知,有一天,奴仆回我说,我的公主之戒找到了。后来才知道,在我们对天/朝发起的一次小规模军事行动中,士兵原本要杀掉一个在战斗中被冲散的天/朝人,谁知那人被追杀时不小心跌倒,怀中便滚出了我的公主之戒。那个士兵见状,不明底里,不敢轻易杀那人,遂捡起公主之戒,又押了那人回准噶尔。待我见到他,才发现果然是那日马车上的人,也才知道他叫陆钟尧,是天/朝的一名笔帖式。我没有想到他如此珍视这枚戒指,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感激他,便想着央求父亲放他回天/朝。谁知他竟然大骂我父亲,说我们偷袭天/朝算不得好汉,又骂我父亲背弃往日与天/朝的修好盟约。”虽然陆钟尧已然平安无事在我眼前,但我听到这里尤是揪心。那噶尔贡见女儿说的如此详细,面上似乎有些过不去,张了张嘴想阻止,但终究没开口。倒是御座上的皇上、太后,面露赞许。 “其实,那日的偷袭根本不是父王下的令,天/朝大军频频行军动作,我军将士误以为□□要对我们采取行动,所以便有将领先斩后奏,先下手为强。其实都是误会一场。当时我父亲见陆钟尧骂得过分,便下令立时杀了他。是我苦苦求情,父王才留得他一命,但却下令将他关押起来。那一日,我跑去看望他,告知他准备营救他,送他回□□。谁知他竟大义凛然说不愿连累我,更不愿做逃兵,要为□□献身,要杀要剐随我父亲。我想不到他文弱书生也有如此气节。其实那时候父王刚巧也到了帐外,便听到了我们的一番话。我们准噶尔民族英勇豪放,最敬勇士,父王听了,倒也对他颇是叹服。此后几日便也没再为难他。” 众人听了是唏嘘不已。我也没料到陆钟尧此番竟是如此坎坷际遇。终于,娜仁公主说到这里,有些害羞,便只丢下一句话:“后来,后来,我便和他有了感情,我发誓,此生非他不嫁!”那噶尔贡也是爱女心切,便又道:“前番误会已除,准噶尔和天/朝再修旧好,遣使进贡,互市贸易,我噶尔贡必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小女的姻缘,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皇上也没料到有这一出,面上并无表情,但看得出,他在快速思考。只见他晶锐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大殿,终于,盯着陆钟尧,道:“陆钟尧,朕很赞赏你的骨气和爱国之心。朕且问你,你是否愿意娶娜仁公主?” 只见陆钟尧和娜仁公主对视了一眼,彼此点点头。“回皇上。臣和娜仁公主真心相爱,臣愿意娶她,愿意为了她,放弃天/朝繁华,去准噶尔生活。但无论臣在哪里,皆心系天/朝,至死不渝。” “也罢。噶尔贡,你要知道,朕原本要为娜仁公主好好挑一位皇室宗亲与她做驸马,但既然他二人情投意合,那朕自然也只有成全。只是,陆钟尧的忠君爱国之心,朕不能不奖赏,和亲联姻大事,更不能委屈了娜仁公主,所以,朕下旨,即日起,陆钟尧一族抬为镶黄旗汉军人,封陆钟尧为固山贝子。着内务府挑黄道吉日,好生办理二人婚仪!” 娜仁公主和陆钟尧几乎喜极而泣,深深谢恩。那噶尔贡自然喜欢。太后更是感动不已,连连道:“很好,很好。”大家皆未想到,太后今日寿辰是如此高/潮迭起,喜庆连连。而娜仁公主更是因了高兴,便带着随从而来的舞女,盛装歌舞起来。一时之间,满殿声喧鼎沸,喜气洋洋! 待寿宴结束,我和爹爹依次退出大殿,便听娜仁公主和陆钟尧在身后唤我名字。我几乎流出眼泪,紧紧拉住他二人的手,心内感动不已,为了那日我们的相遇,为了今日我们的重逢,更为了他们这桩好姻缘。但此刻却并不能多寒暄,只听陆钟尧说:“明日务必去我和哥哥府上!”便和娜仁公主快速离去。 晚上回到住处,我和爹爹说今日这陆钟尧,便是曾经在我进京路上救我性命的那人,爹爹听了感叹不已。又道陆钟尧与娜仁公主千里姻缘一线牵,真真是命中注定。 明日一早,我们便要从紫禁城搬去琉璃厂的会馆,到时候爹爹和伙计们要休息调整,也兼带着让大家在京城逛逛,给家里人带些京城的东西特产,因而还要在京城逗留个两三日。我便和爹爹说,陆钟尧一旦与娜仁公主大婚,就要去准噶尔,从此救命恩人便要天各一方,难以见面,因此明日想要去陆府再看看他,爹爹听了欣然应允,并嘱咐我要注意安全。 这一夜,我虽心潮起伏,但却很快便安然入眠,静待天明。 第14章 微凉 是从梦中怅然醒转,窗外尤是岑寂静谧的黑暗。拥被坐起,闭上眼,指尖来回游走,轻轻抚摸红绫子被上丝丝凸起的绣纹,胸口有些微微发凉。我梦见了陆钧尧。只是,梦中还有另外一个女子。我又仔细回忆那个梦境,但醒来后却遗忘了很多,只些许片段画面,惆怅地搅动心绪。心里也暗自苦笑,若非有情,又怎么会连梦境也能伤人? 从那濛濛细雨之夜,梨花雨中零落,他将一柄伞撑于我头上时,我便已经不自知地喜欢上他了吧?我能感觉到,他也一定是喜欢我的。梨花园里的朵朵梨花可以证明,那夜他的欲言又止可以证明,他千里迢迢寄来的书信可以证明。我们什么都没说,但彼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5 此心里一定是明白的。这么多日子,存着思念,便也一天天过来了。只是,天明我们即将见面,应是欢喜的甜蜜的,我又怎么反而患得患失了起来?我怕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太多,我揣测他为什么没有再给我写信,我怕时日流逝也许他当初的那种心动情感已不再。 难以言状的失落卑微感渐渐充盈整个胸腔,仿佛有万千虫蚁在窸窣啃啮。没有什么给我安慰和力量,黑夜让我脆弱,我开始心慌,我的脑海里,有一块锦绣布匹被刺啦一声撕裂,又有针尖刺破手指,殷红血珠缓缓渗出…… 再次醒来,窗外光亮已有些晃眼。我还记得,半夜梦中醒来,我纠结慌乱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疲累不堪,才又沉沉睡去。此刻看着房内的一切,看着窗外的青天白日,才回到现实,昨晚一切不好的情绪都已抛在脑后,我仿佛又变的强大,心内也开始欢喜起来。我甚至开始怀疑,不相信昨晚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就那么忧愁纠结。 我开始仔细梳洗打扮,只希望让陆钧尧看到美好的自己。却不曾想,一大早,太后便打发人来慰问赏赐,又特地着人嘱咐我回景德镇路上要小心,今后若爹爹再来京,我也只管跟着来玩之类的。令我实在受宠若惊。只是这么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到得陆钧尧家时,已是晌午时分。还在门外,便听墙内有欢声笑语。自然,陆钟尧平安归来,被封爵又连带全族被抬入上三旗,不日又要迎娶准噶尔公主,这陆家自然是阖府喜悦高兴。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思绪如飞轮在转,想象我和陆钧尧相见时的画面,心内激动、忐忑而又甜蜜。终于,我提起裙角,满怀希望地踏进院门。 一抬眼,便看见娜仁公主和陆钟尧,在院内廊檐下坐着说话,也不知陆钟尧说了什么,娜仁公主被逗地哈哈大笑。只瞬间,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因为我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我也一眼便认出了他。只是……我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周身冰凉,如芒刺在背。那个倜傥潇洒的背影,正面对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姑娘,她的脸藏在他身后,我看不见,但我看到了她柔顺漆黑的青丝,她耀眼闪灼的头花和宝石簪子,她衣袂飘飘,是美艳的华丽裙角。我想象她在嘟嘴撒娇,因为我看到陆钧尧宠爱地拍了拍她的头,似在安抚,又拉起她的手向陆钟尧和娜仁公主走去。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昨晚的梦,不管不顾地闯进我脑海。我胸口一阵隐隐抽痛,面上只觉发烫,不知道是进去,还是要转身离开。陆钧尧却突然转头看到了我,我看到他面上的惊讶,又瞬间转换为惊喜,我定定站着,看他放开那个姑娘的手,那么开心,那么真诚,笑着向我走来。他转身的一刹那,我也看到了一张俏丽可爱气质华贵的少女脸庞。 “洒蓝!”陆钧尧站在我面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抖。他深深望着我,好像要把我融化在他眼眸里。我愣愣看着他,他的笑容,他的眼眸,一切的一切,明明都是真的,但我怎么却不愿相信呢?胸口微凉,有些闷,我期盼已久的久别重逢,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我眼中原本也一定是有璀璨焰火的,只是刚才亲眼目睹的画面,让这焰火只瞬间便黯然熄灭了。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道:“好久不见!”我的状态,似乎让他有些失望,我见他表情也变了,有些沮丧。 这时那姑娘缓步走上前来,陆钧尧便拉她至我面前,笑道:“来,洒蓝,给你介绍个新朋友,这是玉录玳姑娘,奉恩镇国公隆齐大人的掌上明珠。”她的不同于常人的容貌气质,令人过目难忘,浑身上下皆是贵族气息,果然出自钟鸣鼎食大家。我友善地问好,点头微笑。她粉唇轻扬,眼角带笑,像极那春日里刚冒了新鲜嫩芽的树枝上,轻巧跳跃的小鸟。只是,令我略略不自在的是,她在用几乎难以察觉的眼神,上下打量我的容貌衣着。 这时,陆钟尧和娜仁公主发现了我,也兴奋地跑过来迎接我。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脸上洋溢着化不开的浓浓甜蜜,笑声里满是春光明媚。娜仁公主一见我,便挽着我的胳膊,又回忆昨晚寿宴何等热闹何等惊险。陆钟尧则拉我们大家去正厅,说是饭菜已准备好,大家边吃边聊。 娜仁公主天真活泼,早已跑在头里。我见玉录玳似乎有些不快,陆钟尧则笑着把她往正厅里请,又恰巧听见他悄悄嘱咐她:“别想太多了,开心点。”我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心里暗自咀嚼。这时玉录玳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陆钧尧,他则颇有安慰意味地向他点点头。我在最后面,不觉放慢了脚步,有些踟蹰。我有点怀疑今天的自己是不是多余的。低着头,不想看他们,不想听他们。却见陆钧尧也故意放慢了脚步,又退回几步至我身旁。气氛有些尴尬,他似乎是没话找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真的好久没见了。”我笑了笑,礼貌地回道:“是的。”他不再说话。 久别重逢,我们大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叙着上次别后各自的经历。陆钟尧和娜仁公主是真的开心。但我、陆钧尧,还有玉录玳,虽面上都是若无其事,一样地说着笑着,但肯定都是各怀心事,强颜欢笑吧。好几次,陆钧尧想和我说话,但坐在他身旁的玉录玳,却每每不经意地打断,或者撒娇让他帮着夹菜,或者是与他说些皇家的事情——我根本不了解也没法参与的话题。一时之间,陆钧尧也顾不上我。我看着她俩,心里已经明白了很多,便反而自若了。这一次的见面就是结束了吧?几日后回景德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京城里的所有,便让它随风去吧。 只是,那玉录玳似乎见我姿色衣着并不出众,便没太把我放在眼里,面上及话语间,皆是淡淡的。我本也无所谓,先敬罗衫后敬人者大有人在,况我与她一面之缘,本就不是一个圈子,今后也不会有交集。只是,我不明白她对娜仁公主为什么更加不友好。席间几次引经据典、绵里藏针的敌视话语,几乎让我惊讶这小小女子,才学深厚,城府更是颇深。只是娜仁公主异族女子,且豪放爽快,根本听不出玉录玳的话中之话。倒是陆钟尧兄弟俩不时给玉录玳递眼色,让她收敛点,别太调皮过分。但依旧含着宠爱的神情。 席上的欢乐豪情,几番觥筹交错后,便渐渐有些伤感了。听娜仁公主说,三五日后,她便要随父王回准噶尔,静待大婚之日。这意味着,也就这几日的相聚,大家便要分离了。这也更意味着,到时陆钟尧便要离开□□,远赴准噶尔了。此后,此生恐怕都难再见面。我低头半晌不语,喉头有些堵。 陆钧尧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6 轻轻碰了碰我,小心问道:“你呢?什么时候回景德镇?”我本想实话实说两三日后,但却见玉录玳笑着问他:“明日我去听戏,是个极好的班子。你去不去?”陆钧尧没有理他,依旧等着我的回答。我心里有些烦,一心只想逃开,更不希冀再多聚一些时日。便强打精神看向他,镇定地笑了笑,道:“明日便回去了。”他面容冷峻,定定盯着我的眼眸,似乎看出我在说谎。我敌不过,只能移开视线。却听他冷冰冰道:“好。”说罢便转头笑道:“好哇,明天去听戏。钟尧和娜仁公主,你们也一起去吧。”只见娜仁公主和玉录玳都开心地拍手。娜仁公主又道:“你们还要带我去赏荷花。我喜欢李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句,这时节看残荷是刚刚好吧?”话刚落音,陆钟尧就宠溺地冲她笑了笑,道:“别的没有,残荷倒多。明日听戏后便带你去。” 相聚难得,大家都不想散,一顿饭吃了一两个时辰。我本来饭后就想回去,耐不住娜仁公主十分挽留,便又和他们在庭院里赏花喝茶,用些点心。很快,眼见着天便擦黑了。玉录玳有车轿来接,和大家约了明日看戏的时间后,便告辞而去。陆钟尧要送娜仁公主回住处,他们听说我第二日就要回景德镇,分别时抱着我几乎流下泪来。 人都走了,我也准备回去,陆钧尧走至我面前,说:“我送你回去吧。”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到底怎么回事?是我做错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吗?!” 我挣脱他的手:“没有!”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他的面容一如初次见面时那般冷峻刚毅,眼神凛冽有光,他脸庞的轮廓,在昏暗中是那么洒劲分明。“走,我送你回去。”他的话语短促有力,是命令,不容拒绝。说毕,头也不回径直便走。我无法,只能由他,便跟了上去。却见他要去牵马,我低声道:“我想走一走回去。” 他回头看了看我,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他不再去牵马,转身与我并肩而行。夜幕降临,凉风渐起。我们静静走着,虽是并肩,但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良久,是他打破沉寂:“你并不是明日要回景德镇,是不是?为什么不说真话?”我心里有些凄凉,只是继续行走,不说话。不想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到他低低地近乎呢喃的声音:“洒蓝,我喜欢你!”…… 第15章 强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愣在那里,再迈不开一步。我们同时转头望向对方。他看着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又清晰地开口道:“洒蓝,我喜欢你!” 继而又自嘲地笑了,低头抚了抚额头,“第一次向喜欢的人表白,有点不习惯。” 我从来没有见过沉静果毅的他,竟会有这样害羞的表情和举动。“洒蓝,我喜欢你。”“洒蓝,我喜欢你。”“洒蓝,我喜欢你。”……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我有些懵,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良久,我几乎就要热烈回应他“我也喜欢你”,但终究忍住了。轻轻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 他也跟上,依旧与我并肩。似乎是自言自语,他缓缓道:“洒蓝,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子,你是第一个。那一句表白我酝酿了很久,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今晚,终于说出来了,我也知足了。最初,钟尧把你带回来,虽然我有些气恼他不与我商量便擅自揽事,但心里还是佩服你的孝心和勇气,所以愿意帮助你。但也仅此而已。可是,当我看到你挺身而出保护陆府和下人时,看到你的细心、机智、勇敢、善良,我被你打动了。那晚雨中的梨花树下,你孑然独立,仿佛飘然于尘世外。那一刻,漫天潮湿的雨点全都落在了我心上。” 我眉头轻轻一动,心上已然百转千回。夜色渐浓,路上几乎已没有行人。清月皎白,我们的身影被月光拉成瘦长模糊的影子,印在路面上。我静默不语,他依旧淡淡倾诉。“而送你回去的路上,你险些滑到,跌落在我怀中,我才发现你其实那么瘦小,淋了雨的你浑身冰凉,脸庞湿滑苍白,我看着很心疼,特别想保护你。我想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真正喜欢上了你。你的身影,你的面容,便烙在了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你知道吗?那一晚,我实在无法安然入睡,在你窗前徘徊了很久。” 那一晚,我又何尝不是思绪万千,心潮起伏?只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个雨夜,他曾在我窗前痴痴站立。 “你不知道当我得知皇上下旨释放你父亲时,我是多么高兴。我一想到自己将要带给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能让你展露最灿烂的笑容,不再担心绝望,我恨不得立时飞到你面前。可当我在书房找到你时,却发现你刚哭过。我问你‘为何眼眶红红的’。你说‘是读到陆放翁的一阕词,想着他做这首词时的情景,我心里难受。’你可知那一刻我心里的冲击?我难受至极又欣喜若狂。为什么偏偏是这阙词?你让我陷入痛苦的回忆,又让我发现你正一点点钉进我心里,由不得我。” 我终于转头望向他,他的面容如沉睡的冰山,但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那阙词……?”我轻轻疑问道。 他苦笑了一下,“那阙词,就是我父亲生前最常吟诵的一阕词。父亲和我娘的遭遇,便和陆放翁、唐琬的故事一样。”他轻轻将我被风吹乱的发丝抿于耳后,我低下头,并没有抗拒。 “我父亲出身官宦人家,而我娘却是一个农家姑娘。可是他们却相爱了。父亲不顾家族的反对,终究是娶了我娘。又先后生下了我和钟尧。原本以为一家四口便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没想到,这个家族终究是容不下我娘。我的祖母以性命相要挟,最终还是逼着父亲含泪休掉了我娘。就这样,我娘回到了曾经居住的乡下,辗转又嫁了人,但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她临死的时候还唤父亲和我们兄弟俩的名字。而我们,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当得知我娘的死讯后,父亲三日粒米未进,直至晕倒。而父亲也是终身再未娶妻。在我二十岁那年,父亲病入膏肓,那时,他已卧床许久,连扎挣着坐起来已是不能。那一日,我知道父亲是快不行了。他躺在床上,双眼微睁,呼吸急促,嘴巴一张一合努力说着什么,我凑近了听,却是他断断续续在说‘我对不起你娘。’说完便溘然长逝了。可是我并不伤心,更没有哭,我知道父亲去阴间找我娘了。这不是很好么?” 我只觉鼻子酸酸的,眼眶蓄满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7 的泪水,经不住眨眼,终究涌向脸庞。 “正因为这阙词,更加让我确信,我们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和缘分。洒蓝,和你相处短短三日,你便要离开京城,我当时真的很难过。我舍不得你,我带你去梨花园,我想向你表白,想开口挽留你,但我又怕自己如此鲁莽唐突会吓到你。我更怕你拒绝我,便断了我的希望。梨花园里的那一晚,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美好的回忆。”我面泛红晕,微微发烫。 “你走后,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想得无法自拔。我没有足够勇气,对我来说,踌躇犹豫好久,终于给你写了那封信,已是很勇敢的事情……洒蓝,因了父亲和我娘的悲剧,我二十五年来没有也不敢喜欢上任何女子。可是,你改变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感谢上天让我又见到你!我不奢望你也像我喜欢你那般喜欢我,但我希望你回应我,告诉我,你并非对我没有感情!” 他突然拦在我身前,令我不及止步,差点撞在他怀里。他眼眸里有一潭柔情碧水,转瞬又仿佛是炽热燃烧的火焰。他表情凝重地看着我,双手扶住我的双肩,“洒蓝,你回应我!”静静看着他,我的眸子里有犹豫,有倔强,有委屈。但良久无语。他却恍惚眼神迷离起来,似乎绝望又似乎忘情地呢喃了一声“洒蓝……”,突然紧紧把我揽在怀里,重重吻上了我的双唇。我猝不及防,只觉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消失了。须臾反应过来,我挣扎,嘴里发出呜咽含混的声音,但他是那么大力,根本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只紧紧按拥我在怀里,仿佛世界末日般,用尽全身力气亲吻我的唇,终究又有舌尖霸道探开贝齿进入,疯狂吮吸翻搅我的舌。渐渐,我的身子发烫发软,我已无力,也不愿再反抗。 瞬间他清醒了过来,放开了我。他表情凌乱,又目含愧疚,双手捧起我的脸。转瞬又把我按在他怀里,一遍遍抚弄我的发丝,在耳边轻柔安抚我,“对不起,洒蓝。对不起,洒蓝。”我强力挣开他的怀抱,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白日里他与玉录玳亲密的画面一幕幕涌入脑海。我想质问他,但又因了怯弱,因了莫名其妙的自尊,犹犹豫豫开不了口。我心道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我,又为何在我面前和别的女子那般亲密?为了她几乎顾不上我?现在又说多么多么喜欢我。让我如何能接受?! 喉咙里仿若堵着一颗核桃。眉头紧锁,面上是抹不去的忧戚神色,心里更是如遭百般揉搓。我们就这么彼此注视着对方,心内都波涛汹涌。良久,我终于下定决心,忍不住委屈地问他:“难道你喜欢的不是玉录玳吗?看得出她也很喜欢你。” 他愣了一下,突然别过脸,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悦。继而转头兴奋地看着我,“洒蓝,你吃醋了是不是?你是因为喜欢我,为我吃醋了是不是?”他突然又拉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也不管我惊诧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我真的好开心!傻丫头,你误会了!本来是想早晨你来时先跟你说一下,结果你来那么晚,我也实在找不到机会跟你解释。况且,我压根没想到你会因为我而吃醋!实话跟你说吧,玉录玳喜欢的是陆钟尧!” “啊?!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其实奉恩镇国公隆齐大人祖上与我们家一直交情不错,玉录玳从小便与我们一起玩耍,我和钟尧都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她虽然骄纵了些,有时候脾气有些古怪,心思也多,但其实本质不坏,是个好姑娘。随着我们年龄渐长,儿女间的小心思自然也萌生了,谁知她怎么就暗暗喜欢上我那憨直可爱的弟弟了。我也是从钟尧失踪后,看她整日焦急甚至啼哭,几乎每日都来问钟尧有无消息,才知道她原来喜欢钟尧。可谁料……”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昨日他父亲参加完太后寿宴,回去随口说了钟尧和娜仁公主这一段传奇际遇,谁知她却如得了晴天霹雳,大晚上拦都拦不住,跑来府上找我和钟尧。那时钟尧已回来,面对她的哭泣,是又感动又无奈。他一直把玉录玳当做亲妹妹看,哪有男女之情,况且他与娜仁公主是真心相爱,又得皇上金口赐婚,是万难转圜的了。我们俩只能好言安慰她,断了她的念想,然后又送她回府。第二日,你来时,她看到娜仁公主与陆钟尧在一旁开心的样子,她又有些难过,那时我正安慰她。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冷落了你,可是这特殊时期,娜仁公主又在,我只能好好安抚玉录玳,防止她万一耍脾气闹了起来,反而坏事。而且,我太了解她了,她对我的一些亲密举动,其实也是故意做出来给钟尧看的,她脾气倔,也很要强,不想让钟尧看低了她,所以即便难过,也反而强颜欢笑,和我说这个说那个一副开心的样子,只希望让钟尧明白,没有他,她玉录玳照样可以很好。但其实,我和钟尧都明白她心里很难过。洒蓝,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如此在乎我,今后,我不会再这样后知后觉伤害你的情感,让你不开心。” 随着他一点点的解释,我面上早已有笑容,像花朵从花苞到盛放。心内的石头落了地,又细细回味他一路的深情诉说,有无尽的喜悦传遍周身。双唇依旧还有些麻有些痛,残留着刚才温热强势的触感。却转而又忍不住羞愧万分,我竟是如此这般患得患失,又猜忌多疑。险些伤害了陆钧尧,也伤害了我自己。想来不仅这件事是我想多了,连同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他后来为何再没给我写信,也一定是因为忙,又加上陆钟尧的下落未明,他哪有时间和心思与我儿女情长呢? 又想到那玉录玳家境丰裕,才貌出众,一片深情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究如镜花水月般幻灭。但她敢爱敢恨,坚强洒脱,也是难得的一个女子。一时心里倒有些钦佩她,又怨自己错怪了她。 只是,我却不知该和陆钧尧说些什么,只是将他原本握着我的手,有力按了按,更加抓紧他的手。圆月早已挂于柳梢,清辉遍洒人间。晚风轻轻,夜愈静,人愈静。我们彼此手牵着手,又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明了的眼神,都安然笑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我们居住的会馆了。我让他回去,我自己走两步就到了,他却执意要送我到门口。谁知,便看见我爹爹在门口张望,在等我回来。想躲已经来不及。我让陆钧尧回去,他却什么都不说,拉着我的手,坦然向爹爹走去。我想挣脱,他却反而拉得更紧。终于,在快到门口时,陆钧尧松开了我的手。我看爹爹面含愠色,一时有些害怕,想我回来这么晚,他少不得又得说我一顿。却见陆钧尧大方上前,器宇轩昂,深深一拜,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8 道:“秦大人,晚生翰林院侍读学士陆钧尧。今日令嫒来敝府看望晚生及家弟陆钟尧。她本想早些回来,是晚生等人难得相聚,便多留了她一会。还望秦大人不要怪罪她回来这么晚。” 谁料爹爹并未生气,只客气地跟他说没什么,又谢陆钟尧曾对我的救命之恩及他今晚送我回来。更令我惊讶地是,爹爹还和蔼地客气了一下,问陆钧尧要不要进去坐坐,只是陆钧尧很是懂礼节,他便谢道:“今日已晚,便不叨扰秦大人了。晚生这就回去了。若秦大人方便,晚生明日再来拜访。”只见爹爹抚须颔首,似颇为欣赏。 我趁着爹爹送陆钧尧走,我便赶紧想要偷偷溜回房间。才上了楼梯,便听爹爹在身后威严道:“回来!”我只好苦着脸,无奈转身下楼。爹爹故作愠怒道:“越长大越不懂事!放你出去,却回来这么晚,让爹爹好生为你担心。”我早已看出爹爹是假装严肃,吐了吐舌头,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女儿知道错了。”谁知爹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刚才那个陆钧尧是不是就是前次给你写信的人呐?”我忍不住低头暗自扮了个鬼脸,心道又要丢脸了。还未来得及开口,爹爹却捋了捋胡须,仿若自言自语地轻轻赞道:“不错!” 我以为听错了,愣在那里半晌没缓过神来。谁料爹爹轻叩了一下我的脑袋,一脸慈爱的笑容:“还愣着做什么?回房休息去吧。” 我如得了大赦,笑道:“谢谢爹爹!你最疼爱蓝儿了!”便一溜烟跑回了房间。掩上房门,心内还如小兔子在奔跑,突突跳个不停。转身坐在床榻上,回想晚间的一幕幕,心内好像有万千花朵于春日里灿烂怒放,美丽极了。又忍不住轻轻用手指来回抚触自己的唇,想回味,却又不敢相信那个吻是真的。 第16章 太子 “你和我爹爹都聊了些什么啊?”我心里因着开心,脚步都觉轻盈。今天上午,钧尧便真的来拜访爹爹,俩人聊了许久,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他手负身后,浅浅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一些客套话嘛。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请他老人家允许你出来和我们大家去听戏啊!”我听了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行不多久,便进入西河院大街,听钟尧说,这里有京城最负盛名的戏楼“阳春楼”,城里的王公大臣有时候都会来这里听戏。最值得一道的是,阳春楼的班主刘一奎还曾奉召带了班子入紫禁城,给皇上、太后等表演过,很是风光无限,声名在外。 展眼便到了阳春楼,我抬头一看,果然是京城第一大戏楼,高耸气派,富丽堂皇。只是不敢越制,只建了两层。即便如此,依旧比我在景德镇看戏时的戏楼好上百倍。这时早有候在门外的伶俐小厮把我们热情往戏楼里让。迈入戏楼,但见雕梁画栋,屋脊、壁柱、梁枋、门窗、屏风乃至细节处,或是浮雕、透雕,或是青绿、土朱彩绘乃至贴金洒银,甚为难得。 再细看,只见戏楼分两层,戏台为方形,呈前轩式突出。戏台正中挂有“霓裳同咏”的匾额,两侧对联是“气象万千中/观忠孝节义/当代岂无前代事;白雪阳春里/演悲欢离合/座中常有剧中人”我内心暗道,好一个座中常有剧中人! 再看戏楼两侧的墙壁上皆绘有壁画,设有神龛。戏台台前“池座”放有几十张桌凳,环绕“池座”的是“廊座”,只沿墙放一排高凳。一般戏台前都有两根柱子,柱子附近座位的视线往往会被遮挡,称为“吃柱子”,是看客十分讨厌的。偏偏这“阳春楼”设计高明,戏台前并无一根柱子,堪称一绝。又戏台三面环楼,两旁有楼梯,供人上下。二楼正对戏台的,为贵客所坐的卷棚项前轩式的官厢,官厢两侧为普通看台包厢。我心内估算一番,这戏楼至少可以容纳数百人。人多便怕听不清,只是看整个戏楼的构造便知花了不少功夫,因而可以做到拢音极强,台上演员唱、念、道、白可以清晰的传到每一个角落。 正细细观察戏楼,身后已听到娜仁公主爽朗的笑声。我和钧尧都回头看,只见陆钟尧、娜仁公主,还有玉录玳,皆盛装而来,身后还跟着些丫环随从。玉录玳乍一见我,似有些惊讶。倒是娜仁公主和她一般心思,替她开了口,“洒蓝,你不是说今天要回景德镇吗?”我看了钧尧一眼,他似笑非笑,半带幸灾乐祸地看我,我一时有些羞愧,只得胡乱敷衍道:“一时有事,爹爹和伙计们还得再逗留一俩日。所以……”“太好了!哈哈!”不待我说完,娜仁公主便高兴地拍手。 “哎哟,玉录玳姑娘,您来啦!”只见一位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透着精明,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一面看着玉录玳,也不忘把我们都快速扫视了一遍,笑着点头招呼。倒是把所有人都照顾到了,没冷落任何人。 玉录玳面上淡淡的,只轻轻笑道:“刘老板这里的戏好,自然是要常来的。”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刘一奎。只见他故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夸张地叫道:“哎哟,承蒙玉录玳姑娘谬赞!不敢当,不敢当!”说着又是一串客气的呵呵笑声,只是恐怕因他常年唱戏,笑声里难免带着戏腔。 玉录玳扬了扬眉,道:“只是可惜了刘老板你,受了伤,三五年没登台,倒让京城从此少了一个名角儿,我们这些年岁小些的,也不得一睹刘老板的风采了。”那刘一奎“哎哟”了一声,笑道:“折杀我也!”又手一展,道:“几位楼上请吧。” 但见玉录玳在前,一壁走,一壁斜斜望向刘一奎:“官厢今日可空着?” 那刘一奎面上一愣,忙赔笑道:“哟,这可不巧了。昨儿个太子爷便着人传话了,今儿个要来听戏。您看……” “倒巧。那就别的不拘哪个包厢吧。” “好嘞!” 一时在官厢右侧的包厢坐下了,便有小厮连续端上瓜子、水果、糕点并茶水。 “今天可真巧啊,竟然能碰到你们□□的太子来看戏!好玩,好玩!”娜仁公主冲着陆钟尧说。“那日太后寿宴,满殿王公大臣,好像太子和其他一些皇子也在,只是人多我看着眼都花,又一心想着我和钟尧的婚事,都不记得谁是谁了。”只见钟尧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知羞不知羞?什么都满嘴乱说。”忽然又一眼瞥见玉录玳面有怒色,坐在一旁轻哼了一声,他尴尬地笑了笑,便又不做声了。 娜仁公主这么一说,我倒也回想起,那日的确太子爷和几位阿哥、贝勒什么的都在。只是我坐在大殿一角,又在人后,更是没有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29 注意到他们。我心里也是非常好奇,即将主宰未来天下命运的太子爷,到底长什么样呢?陆钧尧拉了拉我的手,柔声道:“发什么愣呢?”我头一歪,笑道:“在想太子爷怎么会来这里看戏。” 不曾想这话被玉录玳听到了,双眸轻巧一斜,就钧尧脸上扫过,又看着我,半认真半戏谑道:“除了陆钧尧,这京城里下到百姓,上至皇室,有几个是不爱听戏看戏的?”见我们几个都笑了,钧尧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挠头,玉录玳颇又道:“说了你们别不信,这太子爷就是个戏痴!打小别的不爱,最爱戏曲。他自己不仅听戏、看戏、学戏,三不五时还指导自己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学戏。这还不算什么,他自己爱也就罢了,带着不少阿哥格格们也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戏迷,有时候兴致来了,他自己,或者带着几个阿哥格格,就粉墨登场,演上几出过瘾。为此,他可没少挨皇上训责。这阳春楼我是跟着父亲常来,偶然也会碰见太子爷,只是他其实并不常来,他自己宫里现成就有个特别好的戏班子。没想到今日他倒有兴致来这里听戏了。” “我知道中国戏曲博大精深,前朝不是有个唐玄宗就一生痴迷戏曲吗?戏曲班子又称‘梨园’就是来自于他呢!喜爱戏曲这有什么不好!”娜仁公主撇撇嘴,不屑一顾地道,“你们的皇上管的可真多。”吓得陆钟尧赶紧按住她的嘴,轻嗔道:“越发口无遮拦了!”娜仁公主调皮地挤了挤眼,不再说话。 我赞赏地向娜仁公主点点头,缓缓道:“娜仁公主果然对中华文化多有涉猎!《新唐书·礼乐志》载:‘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后世遂将戏曲界习称为梨园界或梨园行,戏曲演员称为梨园弟子。” “怎么,洒蓝姑娘对戏曲似乎也颇有研究?”玉录玳依旧面带笑容,但眼角眉梢略有讶异和不屑之色。 经过前次钧尧解释,我一度很感慨也很钦佩玉录玳,甚至有些怨怪我自己错怪了她。只是,再次见面,我依旧有些望而生畏。总觉得她高高在上的身份,美艳的脸庞和华贵的衣饰,与我这样的裙钗布衣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又加上可能是因为她出自高官贵胄之家,说话行事不由自主便端着架子,即便她笑,周身也仿佛笼罩着一种隔阂,让她与人总有一段距离。而且,我内心隐隐觉得,她对我即便称不上敌意,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友好。因而和她在一起,禁不住便有些不自在。只是又暗想,这也许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谁知别人是否这么认为呢?钧尧兄弟俩,不都和她相处地很好很融洽吗?见她发问,我瞬间脑海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其实我并非有意卖弄,只是情不自禁想赞娜仁公主,便又随口多说了几句。 “玉录玳姑娘过奖了,我也谈不上对戏曲有研究,只是从小跟着长辈们听戏,又爱读些史书罢了。随口一说,让众位见笑了。”我低眉敛首,轻轻说道。 “哦?看来也是个才女啊!”玉录玳笑道。 我正愁接还是不接话,便听楼下一片喧闹。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往下看,原来是太子爷到了。看戏的百姓皆被太子爷的侍卫要求避过脸去,但见呼啦啦一群人往楼上走来,也看不清谁是谁,倒是见那刘班主在前头边带路边奉承。 过不多时,大概是太子爷在包厢安坐好了,便开戏了。见第一出戏是《风筝误》。 这出戏我倒听说过,说的是詹烈候纳有二妾,妾梅氏生大女爱娟,貌丑才劣;妾柳氏生小女淑娟,美艳贤惠。因二妾不和,筑墙分居两院。当时西蜀蛮族扰乱,詹烈侯主持讨伐之事,以二女婚事相托好友布政官戚天衮。戚天衮有一子名戚友先,又有好友之子,人品俊逸、才学出众的茂陵书生韩世勋居于府上。一日戚友先到城楼放风筝,韩世勋题诗风筝上,风筝断线落到詹家,为淑娟所得,她见诗芳心大动,遂和诗一首于上。戚家小厮索回风筝,韩世勋见风筝上有和诗,心下大喜,故意又作一风筝,再题一诗于其上,并让风筝断线落入詹家,谁知这回风筝却被爱娟拾得。爱娟遂冒充淑娟,拜托奶娘邀约月夜相会,韩世勋被爱娟奇丑的模样吓跑,以为淑娟是个丑女,从此丢开心思专心苦读,其后入京应试得中状元。一番阴差阳错后,戚友先想娶美女却终究娶了丑陋的爱娟,而韩世勋在高中状元后也奉命娶了淑娟。完婚之夜,韩世勋尤为自己娶了个丑女而抱怨,后见淑娟竟是貌比婵娟,方知前番误会,遂欢欢喜喜团圆。 但见戏台上,一末上场念诵开场曲道:好事从来由错误。刘、阮非差,怎入天台路。若要认真才下步,反因稳极成颠仆。更是婚姻拿不住。欲得娇娃,偏娶强颜妇。横竖总是由定数,迷人何用求全悟…… 却见玉录玳的丫环引进一穿着不俗的小太监,进门向玉录玳打了个千儿,垂首恭敬道:“太子爷听说玉录玳姑娘也在此看戏,特命奴才送来糕点两品。”说着便有人端了极精致的糕点放于案前。玉录玳看起来颇诧异,须臾又转而笑道:“替我先谢过太子爷。待会我便亲去谢恩。”那小太监听毕退出。便听玉录玳奇道:“我与太子爷并无什么交情,连照面也不过三五回,怎么就送来糕点了?” 却见钧尧笑道:“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虽与太子爷交情不多,但架不住你爹爹官高爵显,又曾教导过太子爷读书。想必是看在隆齐大人的面子上。”玉录玳低头沉吟了片刻,笑道:“这便是了。只是少不得我们大家要过去请安谢恩了。” 于是玉录玳便携了我们四人去官厢向太子爷请安谢恩。那官厢十分宽敞,低眉垂首站着男男女女不少下人,但见二男一女正坐着认真看戏。我们绕至三人案前请安谢恩,起身后,我悄然抬眸速速扫视三人,但见正中坐着一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便是太子爷了。只是那太子爷容貌颇有些丑陋,黑黑皮肤,面容瘦削,细细小小的眼睛,鼻梁有些塌,额上还有一处伤疤从右边眉尾处径直飞上额头,令人触目惊心。身旁那女子,十五六岁年纪,衣裳头饰文彩辉煌,肤若凝脂,真真一个白玉无瑕,粉雕玉琢,更兼杏眼修鼻,柳眉芙面,直如画里走出的美人,一时把玉录玳和娜仁公主也给比下去了。正欲看另一男子,却不巧正逢上太子锐利的目光,我几乎一个冷战,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不敢造次。 那太子爷看着面貌丑陋,但言语间颇为和善。他不料娜仁公主与陆钟尧也在,便问候了几句,又赞他二人姻缘造化,羡煞众人。又闲闲问了玉录玳几句话,无非是隆齐大人身体可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0 安好之类的。因着钧尧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有时候为皇上、太子讲经解史,太子对他并不陌生,也淡淡说了一两句话。我因刚才造次,生怕太子爷怪罪,至始至终便只低着头。好在太子爷倒也没难为我,什么都没说,便让我们退下了。 回到我们的包厢,娜仁公主低声纳罕道:“那太子爷本就相貌平平,怎的偏偏额上又那么大一个伤疤?可不难看死了!可那个女子竟然那般美貌!”说罢赶紧捂住陆钟尧的嘴,笑道:“不准说我造次!”陆钟尧一脸无奈。 玉录玳白了她一眼,又看看我,我也是一脸好奇。终究,玉录玳忍不住低声道:“这段往事他兄弟二人是知道的,我这次是说与你们俩听。你们听了就烂在肚子里,可不能外传。四年前,皇上出塞行围,当时身边还带了几位年龄稍长的皇子。二阿哥弘遥,也就是这位太子爷当时也随扈而去。一日,在猎取一头黑熊时,众人皆以为那熊已死,皇上等人便上前想看个究竟。谁知那熊只是疼痛晕厥,片刻醒了过来,便一跃而起挥爪向皇上扑去,情急之下,皇上身边的阿哥、大臣、随从非但没有救驾,第一反应却是逃跑。千钧一发之时,当时只有十七岁的二阿哥大力推开皇上,自己迎向黑熊,额上便被那黑熊扑了一爪子。幸而那熊是垂死之际又偏了方向,否则一巴掌下去,二阿哥半个脑袋便没有了。” 我和娜仁公主听得啧声连连。玉录玳又继续道:“至此,皇上是感动赞赏不已,回朝后人前人后便说这件事。早年皇上的嫡长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谁知他三岁便夭折了。皇上因着伤心,一直没有再立太子。虽然二阿哥出生不俗,也颇具才干,但因为相貌丑陋,皇上一直不怎么喜欢。就因为这件事,皇上赞二阿哥‘忠孝至纯,英武豪勇’,又赞他‘与朕年轻时的英勇颇有几分相似,的是我马背上打天下的好男儿!’此后便着意栽培他,于去年正月敬告祖宗天地,正式册立二阿哥为太子。满朝文武也皆是拥戴。” 我和娜仁公主听了唏嘘不已。又加上刚才见二阿哥十分和善,对其印象很好,便都道,“二阿哥册立为太子,是实至名归。” 玉录玳笑了笑,又道:“至于你说的貌美女子,那可是当今皇后亲生的固伦端敏公主!” 我一听瞬间愣了,竟然是固伦端敏公主! 钧尧兄弟俩这时打断了玉录玳,道:“好啦,说了那么多,赶紧好好看戏吧。正到热闹的地方呢。”不知是不是因为与我们说了这一段皇家秘事,心理上拉近了距离,玉录玳一时也对我和娜仁公主友善了些,笑道,“来,尝尝太子爷送来的糕点。” 一壁吃糕点,一壁看戏。却果然是正演到热闹处,但见台上插科打诨,嬉笑热闹不已,娜仁公主好几次撑不住,嘴里糕点也漏了,又拉着陆钟尧,生怕自己笑得跌出凳子。玉录玳一向最重仪态,却几番被逗地忍不住别过头弯腰捂嘴大笑。我和钧尧也是看得哈哈大笑,又向他悄悄道:“写这戏的人也好生没意思,终究世人还是嫌丑爱美,以貌取人。结尾的中状元又抱得美人归,俗得很。”钧尧握了握我的手,笑道:“就你看戏也能看出些大道理来。”说的我也忍不住笑了。 就在此时,却见有小厮进来向玉录玳耳语了几句,说完后退出,不一会便见刘一奎班主满头大汗,一脸焦急,进入包厢来。 第17章 粉墨 那刘班主甫一进入包厢,便一脸愁苦焦心道:“玉录玳姑娘,您可要帮我想想办法呀!”这话把我们大家都说愣了。还未待我们说话,他便又冲着玉录玳道:“昨儿个太子爷着人来时,特地亲自点了一出戏,让演来过过瘾,说不必全本,只做零出即可。可是,唉,这不知是触了什么大霉头了,那女旦才在后台洗脸、换水衣子1,准备抹彩,竟莫名其妙从高台上摔了下来,伤了点皮肉又崴了脚,疼的在那直掉泪,我都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摔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你做什么找我?难不成让我抹了脸去给你唱戏?还是你估摸着我能治崴脚?”玉录玳柳眉轻竖,呛了刘班主一句。只是这句话把我们几个都逗乐了,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这个女旦崴了脚,你就换一个嘛。我可记得你这班子里,至少两个当家女旦,那可都是京城里名声响当当的啊!” 刘班主一跺脚,“嗐,姑奶奶哟,您哪里知道。太子爷亲自点的这出戏,是多少年都没在京城里演过的了,又是个极难演的大戏,别说我这个班子,估摸着全京城,也就三两个女旦能演。但一时半会上哪找人去哟!你说太子爷人家兴致勃勃地坐那儿等着呢,我总不能这会子跑去说演不了了。我这不是找死嘛!” 彼时,听了他的话,我却心下一动,便揣测着缓缓道:“刘班主,太子爷点的戏,莫非是……《梨花颂》?” 话一出口,除了娜仁公主,其他人都愣了。我再一瞄刘班主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对了。 “《梨花颂》?这名字真美!只是,这出戏怎么啦?”娜仁公主好奇地问。 “这《梨花颂》是本朝的一位剧作家洪且,于二十年前创作的。说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凄美爱情故事。由于此戏文辞优美,音乐动人,其中的爱情故事曲折感人,因而甫一上演便轰动京城,继而唱响大江南北。谁料,此剧创作的第二年八月,洪且请了一个戏班子在自家会馆上演这出戏,当时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皆前来观看。可是当时正是孝恭仁皇后的丧期,还未出服2,洪且平时狂放不羁,颇为时俗所妒,又加上前来观戏的数名高官在朝廷里树有政敌,便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上奏朝廷,攻击洪且等人在国丧期间演剧娱乐,是大不敬之罪。皇上大怒,下旨将洪且等人,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这个案子轰动一时,人尽皆知。时人‘有可怜一出《梨花颂》,断送功名到白头’之句。数年后洪且出狱,心灰意懒,终日借酒浇愁,终于在一个雪夜,醉酒后冻死于户外。而民间也多年再未闻《梨花颂》之音。只是这出戏实在深受欢迎,十多年后,便又陆续上演,但是听刚才刘班主所说,难不成这《梨花颂》在京城依旧是绝响?” 只见刘班主面色哀戚,似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顿了一顿,才黯然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好见识!想必二十年前姑娘还未出生,竟然知道的这么详细。” “也是听长辈们说的而已。” “当年皇上气的是他们国丧聚众娱乐,倒不关这出戏的什么事。京城里早些年也还时兴上演《梨花颂》,只是最近三四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1 年不知怎么的,反而演的少了。我估摸着,这年头国富民强,大家伙都爱看些热闹喜剧,谁愿意花钱看悲剧,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难受不是。” 沉吟了半晌的玉录玳轻轻道:“刘班主心思缜密,洞若观火。这《梨花颂》演的越发少了,的确便是这个理。就如你今天上演这出喜剧《风筝误》,但见座无虚席,便可见一斑。” 我们大家说了半天,刘班主这时才又瞬间反应过来,叹道:“哎哟,跟你们说起往事,便把这正事给忘了。玉录玳姑娘,我在京城打拼这么些年不容易。您今天一定要帮帮我啊!不知怎的太子爷就想看这出戏了。这不演肯定不行,这演吧,也实在演不了啊。再说眼看着这《风筝误》就要结束了啊!怎么办?太子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我看那太子爷和善的很!你就实话实说嘛,他肯定会体谅的。”娜仁公主快人快语,却被一旁的陆钟尧按了按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只是刘班主这句话,却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什么叫“太子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难不成这太子爷表面看着和善,实际并非如此?我抬头看了看身旁的钧尧,他若有所思,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玉录玳却也陷入了为难。“这叫我怎么帮呢?” 却见刘班主“噗通”一声便跪下了:“玉录玳姑娘,我刘一奎这么些年没求过人。若不是为了这戏班子老老小小,我也不至于来难为您。因着你和隆齐大人常来看戏,也熟识,听下人说,刚才我在太子爷面前只随口一提您也在这看戏,他便着人送来了糕点,我料想您和太子爷必定交情不浅,所以我才来求您!” 玉录玳却是眉头紧皱,良久无语。 而我,心里怦怦直跳,速度越来越快,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却见刘班主一把年纪,也是个声名在外的人,刚才还是那么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此刻竟然直直跪在那里面色忧戚。终究,于心不忍。我定了定神,声音几乎颤抖:“刘班主,你若信得过,我可以上台。”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皆惊讶看向我。 “洒蓝,你不知道情况,不要乱来。”钧尧一脸担心道。又拉我至一旁,偷偷附耳说:“太子爷性格阴晴不定,虚伪残暴,若有一丝不当,重则性命难保。千万不要一时冲动。” 刘班主却如得了救星,急急转向我道:“姑娘,难怪你刚才对《梨花颂》如此了解。莫非你会此戏?只是,只是……” 我听了钧尧的话,更加明白何以刘班主会说为了戏班子的老老小小,又何以真的下跪。这也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刘班主,现下也惟有此法了。我若无至少七成把握,也不敢拿着自己和戏班子众人的命运做赌注。”却感觉钧尧握着我的手因紧张而攥地紧紧的,我转头朝他勉强笑了笑。刘班主抬眼看了看玉录玳,她也无声,只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 陆钟尧也是面带忧色,按了按我的肩,“洒蓝,你行吗?”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咬了咬下唇,道:“不要为我担心。”一旁的娜仁公主似乎还没弄清状况,尤不知为什么上台演个戏,倒像要上战场,生离死别似的。 刘班主也仿佛下了决心,断然站了起来,“姑娘,那就快请到后台装扮起来吧!”又道:“各位莫要走漏风声。”说罢前面带路,我跟着他匆匆而去。 洗脸、换水衣子,拍底色、拍腮红、定妆、涂胭脂、画眼圈、画眉……直到戏服穿好,皆是戏班子里的人伺候弄好,我是一点不会的。刘班主说,太子爷说了,便把《梨花颂》头尾的《定情》和《团圆》演了来听听即可。我则一面由着他们帮我化妆,自己喝些润喉茶调整喉嗓,又暗暗在心里演了两遍。 一时《风筝误》谢了场,便是要演《梨花颂》了。原本我是想找扮演唐玄宗的官生谈一谈怎么演,磨合一下,谁知后台找不到他人,听刘班主说在某处装扮,一时半会不得闲。又安慰我那个官生是老戏骨了,不用担心,让我演好自己即可,他会竭力配合好我。虽是这么说,但他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焦虑。我也不好再难为他,只能说好。 须臾,但闻笛、管、笙、箫、琵琶等乐器声起,便有戴髯口、着皇袍的官生,在内侍簇拥下上场。乍看果然才俊儒雅,气质不凡,只扮相,便真真是演活了唐玄宗帝王之色。 见他举手投足皆有板有眼,一亮相,便有掌声及喝彩。便听他悠然唱念道:“‘韶华入禁闱,宫树发春晖。天喜时相合,人和事不违。九歌扬政要,六舞散朝衣。别赏阳台乐,前旬暮雨飞。’朕乃大唐天宝皇帝是也。起自潜邸,入缵皇图。任人不二,委姚、宋于朝堂;从谏如流,列张、韩于省闼。且喜塞外风清万里,民间粟贱三钱。真个太平致治,庶几贞观之年;刑措成风,不减汉文之世。近来机务余闲,寄情声色。昨见宫女杨玉环,德性温和,丰姿秀丽。卜兹吉日,册为贵妃。已曾传旨,在华清池赐浴,命永新、念奴伏侍更衣,即着高力士引来朝见,想必就到也。” 便听我圆润甘醇地开嗓道:“恩波自喜从天降,浴罢妆成趋彩仗。”由高力士和二宫女引上场。霎时场内便都叫:“好!”我步履轻盈,身段婀娜,心内却如打鼓一般,边行边偷偷看向二楼包厢,才发现那里一片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这一来,我反而安心了,又加上场内有人叫好,一时也镇定自信了起来,便真个把自己想做杨贵妃,恣意盎然、肆无忌惮地在舞台上挥洒起来。 我们二人虽首次对戏,却默契地难以想象。那官生一双美目清澈如溪水,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是细腻入微,直戳人心,倒也真个入了戏,直如唐玄宗一般。正是演到他赠我金钗钿盒作为定情信物,我深情而唱:“惟愿取情似坚金,钗不单分盒永完。”…… 一时《定情》演罢,便紧接着是《梨花颂》最后一出《团圆》。说的是马嵬坡兵变,杨贵妃“宛转蛾眉马前死”后多年,唐玄宗以太上皇身份自蜀中归来,仍是日夜思念杨贵妃。后访得异人,于八月十五夜,幽引太上皇魂魄来到月宫与杨贵妃相会。玉帝传旨,让二人居忉利天宫,永为夫妇。 我二人完全沉醉于戏中。正演到仙女引唐玄宗来见我。我哀婉唱道:“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天生丽质难自弃,任他君王情也痴;却哪堪梨花玉殒,断魂随杜鹃去。莫道前缘已了情难续,惟将旧盟痴抱坚……”几欲堕泪。 却见他哀容满面,抖唇颤声道:“妃子哪里?”瞬间,我竟然真的眼眶蓄泪,哀哀道:“上皇哪里?”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2 他抢步上前,抱我泣道:“我那妃子呵!”我心碎肠断,泣道:“我那上皇呵!”二人几乎控制不住声腔,抱头痛哭。 一番执手相看泪眼,痛咽难言,便愈演愈入了骨髓,终至结束。泪眼朦胧,神思模糊。眼前观众鼓掌欢呼,我看不清,也听不见。扮演唐玄宗的官生定定看着我,眼中无尽的佩服慨叹,惺惺相惜,又含着怜爱。我们彼此都明白,今日演的实在痛快淋漓。而我暗想这竟然是我首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登台。真是奇迹! 鞠躬谢幕,也平息了情绪,清醒了不少。但心内尤自忐忑,不知能否入得了太子爷的眼。场内渐渐安静了,正欲退下,却听二楼传来——“赏!”那声音威严有力,竟是太子爷!!瞬间,便有小太监端着簸箩,内中全是白花花的银锞子,便往台上洒。我和那官生相视一笑,向着二楼方向拜谢,便退场。 走至后台,我向他笑道:“虽比不得你平时的老搭档默契,但也真是不容易了。”他愣了一愣,“哦”了一声,呵呵笑道:“你的扮相秀丽动人,音色圆润优美,唱腔甘醇有味,更兼行腔舒展自然,虽刚上台时有些拘谨,后面越来越表演洒脱,真是极好的。”他一说话,我才听到他真实的声音,脑海中只有四个字:温润如玉。又听他如此赞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便谦道:“实是谬赞。”他又道:“那我先告辞了。”我知道他要回自己的化妆间卸妆了,因着惺惺相惜便有些依依不舍,但也道:“好。” 后台很安静,此时人也不多。刘班主恐怕是去送太子爷了,而这后台一般是不准外人进入的,钧尧他们应该还在包厢等我。于是我安静坐着,由着戏班子里的人帮我卸妆。卸完妆正要离开,却从镜中看见刘班主眼眶红红地进来了,喃喃道:“绝了!绝了!”又定定盯着我,道:“真真是像一位故人。只是,不可能啊……”我好奇地回过头,问他:“你说什么?”却见他暗皱眉头,又看着我,道:“姑娘的身段,吐字,唱腔,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姑娘,这出戏是谁教你的?她可是姓邹?” 我面上一凛,心内飞速运转,片刻,盯着镜中他的影像,故作天真,“周?” 却见他低头一笑,自言自语道:“就说嘛,怎么可能。巧合罢了。”又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又出自哪个戏班?今日你的救命之恩,我们阳春楼上上下下终身不忘!” 我轻轻一笑,“哪里出自什么戏班,我也就会这一出。今日能出手相助,既是缘分,更是侥幸罢了。刘班主不必客气。”想了一想,我又淡然问他:“只是刘班主刚才说什么周还是邹?是什么人呐?” 他目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示意后台所有人都退去,便扯了一个凳子坐于我对面,长叹了口气,道:“姑娘,冲你的救命之恩,又把《梨花颂》唱的如此之好,我刘一奎把你当做知音,挖心掏肺,绝不瞒姑娘。”说着,便有泪水流下,他索性用衣袖擦了眼泪,道:“你刚才说到十九年前的那场祸事,你知道吗?当时洪且找的戏班子,便是我所在的戏班子。演那《梨花颂》的,便是我和我的师妹邹绮凤。那一年,我20岁,她才15岁。因了这个祸事,我们整个戏班子都受了牵连,被迫解散。我和绮凤从小都是孤儿,一起唱戏,情同兄妹,可惜遇此祸事,又无家可归,便相约留在京城共同谋生。当时京城有个常常看我们戏的小官员,因了可怜我们俩,偷偷收留了我们。没过半年后,那名官员的女儿要参加宫女引选,绮凤为了报恩,便顶替了那官员的女儿,入宫做了宫女,听说便是在长春宫当差。” 我心里咯噔一下,姓邹,出身戏班,长春……却不露声色,继续听他说。“唉,世事难料啊,展眼那官员升了官,要往外省赴任,举家前往,便给了不少钱,把我们这些下人都遣散了。就此,我便辗转于京城,先是进了别的戏班子打杂,不久又开始登台,坎坎坷坷混了几年,终于也组了自己的戏班子,做了班主。如今也终究是在京城混出些模样了。可惜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绮凤的音讯。今日见你演《梨花颂》,一时便想到了她。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我心中百曲千回,却也想不明白,理不出头绪。心道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便不敢跟刘班主多说什么。只客气了几句话,便离了后台,去找钧尧他们。 谁知他们一见我,便都奇道:“洒蓝,你不是御窑厂督陶官的女儿吗?你今天露的这一手,真让我们怀疑你是哪个戏班子里班主的女儿了!”钧尧拉住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柔声道:“你真是让我担心死了!”又听玉录玳道:“洒蓝,戏子最登得台面,但又最登不得台面,只是,今天的你是仗义助人,我佩服你!”钧尧他们关心我赞我,那是自然的。只是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倒反而更哀伤感动。陆钟尧也啧啧称奇道:“没听说过你如此精通戏曲啊?”娜仁公主也在一旁瞪着眼睛等我回复。 “唉,说来话长。实话不瞒你们,我也就会这一出,学了十多年,能不精吗?今日也纯属侥幸。”我其实不想说太多,便求救般地望向钧尧。我一个眼神他便已明了,于是打圆场道:“大家伙都饿了吧?咱们也该去吃饭了吧!”一席话说得大家才惊觉,早已到了午饭时间。于是玉录玳便带我们去了一家颇为高档的酒楼。吃饭时,我尤想着刘班主最后的那些话,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们却以为我是拼尽全力登台,太费精神,疲累不堪——实际我也的确是疲累不堪——所以便都不再打扰我,大家只闲闲聊些话题。 酒足饭饱,玉录玳便说累了,要回去休息,乘车轿先走了。陆钟尧便带着兴致依旧不减的娜仁公主去赏残荷。于是钧尧便送我回去。 我们缓缓走于街道上,我看四下里无人,悄声问他:“你刚才说太子爷性格阴晴不定、虚伪残暴,是什么意思?我看他明明很和善啊。”钧尧抬头望向远方,一时有些莫测高深,半晌,道:“仅一面之缘,哪里能判断一个人呢?我若说太子爷说话行事看着和顺,但其实却自私暴虐,你信吗?他的种种荒唐昏聩事,尽人皆知,却因为皇上年纪渐大,又极度信任宠爱他,因而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告他的状,一怕惹祸上身,二来也怕伤了皇上的心呐。唉,洒蓝,皇家的事,复杂的很,你也别多想了。没有生在皇家,很多时候反而是一种幸运。只要咱们开心、幸福就好。” 他的一句“只要咱们开心、幸福就好”,让我心里温暖不已。我好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大街上,我不能。我只能幸福地对他报以灿烂的笑容…… 作者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3 有话要说: 1水衣子:专用的化装内衣。 2出服:指居丧到期,除去丧服。 第18章 霜降 气肃而霜降,阴始凝也。霜降日之后,冬天便真的到了。一早醒来,便冷的有些受不住,让莲儿给我找了厚些的衣裳穿上。待吃了早饭,添了热气,便又觉得有些热。到底是这秋尽冬初季节交替时,最难穿衣。 吃罢饭,便自个儿在房间里描花样子,想绣个荷包玩。快中午时,却见母亲叩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双羊皮棉靴子,向我道:“这是我给你木清哥哥做的一双鞋,眼看着这天越来越冷,他一个人,也没个人照顾,这样冷天竟然还穿着秋日里的单鞋,成个什么样子。”说着走至案前,把那双靴子放在我手里,“你去窑厂把这个给木清。再喊你爹爹和李二叔,还有木清过来吃饭。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就说我做了热滚滚的羊肉锅子,让他们赶紧回来吃。” 这样的冷天,耳中听到热滚滚的羊肉锅子,真是馋的不行。不禁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娘,我要流口水啦!我这就去喊他们!”拿起靴子,却是上好的羊皮羊绒料子,厚重暖和,再一瞥,针线绵密扎实,便知是母亲花了不少心思做的。又嘟嘴道:“你和爹爹对木清真好。你们是想收他做儿子吧!”母亲手指一点我的额头,“就你会瞎嫉妒。我和你爹爹倒想呢,可惜没那机会咯!”面上傻笑着,心里却觉得母亲的话怎么说得怪怪的。 刚奔出房门,母亲就在身后喊:“哎,慢点,对了,让莲儿陪你去!”“我自己去!”我回头嘻嘻一笑。母亲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京城回来,爹爹把太后寿辰上斗瓷一段说与大家听,御窑厂人人都觉扬眉吐气,面上有光。也都佩服木清。从此不仅年轻窑工,便是那年长些的,也对他更加尊敬礼遇。木清是你对他越不好,他也就越破罐子破摔让你讨厌,处处和你作对,极叛逆。但若你对他好,他便反而不好意思做些出格的事。就如窑厂里大家现在都尊重他,他也愈发老成自重,倒不比从前打架拌嘴,或者桀骜狂狷了。爹爹曾笑说,木清就好比一匹马,看着动不动就尥蹶子,但其实若驯服了,那便是日行千里的良驹。 寿宴上太后和皇上曾命多烧些粉彩送进宫去。爹爹回来后也不敢怠慢。又因着想历练木清,待瓷器烧好后,便让木清亲自押着送去京城。他也是前两日才回来。想着我和爹爹从京城来回一趟,连带着木清也已是京城来回一趟了,时间真真如沙漏,看着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但实际一晃眼便是两三个月。 到了窑厂,大家伙们也正准备歇了吃午饭。我把鞋子给木清,他乐地直咧嘴。又把母亲的话告诉爹爹,爹爹道:“行,你和木清先回去,我和你李二叔手头还有点事,马上就好。”我却不依,看着没有旁人,便扭着爹爹的手:“哎呀,这可是我最爱吃的羊肉锅子,你可不能太晚回去啊,不然我对着锅子等你们,等你回来时我就馋死了!”被爹爹宠溺地瞪了一眼,“馋嘴丫头。去吧,你们前脚到,我和你李二叔后脚也就到了。” 于是便和木清先出了窑厂。 如今的他,气质从目光便可窥知,看着更沉稳了。于是便想到母亲的话,遂逗他:“我娘今天还说呢,你一个人也没人照顾,没个知疼知热的人可不是个事。木清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呀?”说罢歪着头看他,面上盈盈笑意,又一丝狡黠。 他倒有些脸红,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一脸严肃道:“我看是你想嫁夫君了吧!我猜这会子你定是有了心上人,恨嫁了,才打趣我呢吧!”说完哈哈大笑,又再次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拔腿就跑。 “好你个木清!”我又羞又恼,又觉着好笑,便赶着去追打他。他边跑边回头看我,哈哈大笑,“来呀!你可追不上我!”他这么一说,我更使劲往前赶,嘴上还道:“看我追不追的上!”他终究是和我玩闹,并不跑很快,才跑了一小段又更渐渐放慢速度,我一边捂着胸口喊“累死了”,一边追到他身边,便扯着他的胳膊和衣角,作势要捶打他。他还逗我道:“看人笑话,大街上拉拉扯扯。”我冲他一瞪眼,晃了晃脑袋,“我就扯,我就扯!” 却忽然见他怀里掉出一方女儿家用的丝帕。他正想去拣,被我一下抓在手里。就着眼前一看,是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月白色丝帕,还带着淡淡香味。我把丝帕还给他,露出胜利的笑容,“还狡辩,你才是真有心上人了,还说我呢!”他赶紧把帕子仔细踹进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嘿嘿笑道:“别闹了。”我原意是逗他玩,但真见了这方帕子,知道他不知和哪个女子已有了感情,便反而不能再打趣他。于是一路闲闲聊着到了家。我们俩又帮母亲打下手,收拾桌椅,布置碗筷等。不一会,便见爹爹和李二叔也回到了。 于是又往桌上放置炭盆,但见炭火红彤透亮,热气逼人。早先已煮开了的羊肉锅子便端了上来架在炭盆上。霎时热气扑面,香气四溢。锅子里大块的羊肉,还有粉丝和大白菜,都是我冬日里最爱吃的。“哎呀,还是大嫂想的好呀。这么冷的天,吃锅子最好!况且冬天也就属羊肉最滋补。”李二叔笑着赞道。爹爹拿起碗筷,道,“都是自己人,也别客气了,赶紧吃吧。”虽这么说,也是爹爹先动了筷子,我们才便开始大快朵颐。 我和母亲只是吃菜吃饭。爹爹他们三人,还弄了点小酒,吃菜喝酒聊天,倒也真的自在热闹。不过我才不管他们,鲜美的羊肉汤,还有那煮熟了的粉丝和大白菜才是我的最爱!吃的正酣时,却见爹爹细细品了一口酒,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笑道:“蓝儿她娘,准备准备,择个好日子,就把木清这孩子的婚事给办了吧。”母亲正在点头。我却大吃一惊,“啊?!” 我再一看木清,他挠了挠后脑勺,面上微微带笑,又有些害羞。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要娶亲了。一时又激动感慨,又伤感喜悦。忍不住道:“爹爹,木清哥哥要娶亲了?要娶谁家的姑娘啊?” 倒是李二叔接了口,看了看木清,又看向我,呵呵笑道:“我和你爹爹一直很看重木清这孩子。又看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还没娶媳妇,就琢磨着给他找个合适的姑娘。谁知你姐姐杏儿也算有福气,去过窑厂几次后,倒和木清彼此情投意合。既然天做成这桩姻缘美事,我和你爹爹自然更是乐意做成的!” 李二叔口中的杏儿,就是他的女儿李秋杏,比我大两三岁,模样儿虽说不上漂亮但也很是周正,最好的是性格温柔,贤惠大方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4 。我悄悄看木清,他尤是一脸浅笑甜蜜,捧着碗静静听大家说话,不发一语。而我却陷入了沉思。从认识他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左右,第一次见他,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昏死在窑厂门口,一转眼,我们已经热热闹闹围坐在冬日的火锅旁,谈着他的结婚嫁娶了。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发自内心替他开心,这样一个时而桀骜不驯逞嘴斗强时而孩童心性的男人,也终究就要有真正的家了,有了媳妇,很快也便会有孩子了,一家子幸福美好。只是,我心里又隐隐一丝忧伤,虽然他长我几岁,但我一度觉得我们是一样的青春年少,但转眼间,他便要为人夫为人父了。 一时饭间便都是这个话题。爹爹和李二叔、母亲,商量着挑选好日子,又商议置办房屋嫁妆一应大小事。问到木清,他便诚恳道:“一切全凭几位长辈做主。木清不图别的,只要能有个安稳的饭碗,能娶到心爱之人,夫妻和睦,家庭美满,便够了。”又几番感恩感谢爹爹、李二叔和母亲。他说的真诚感人,一时大家都眼泛泪花,感慨万千。 饭后,并不叫下人,只是我和母亲收拾残局。他们三人因着这桩喜事,喝了不少酒,不便即时回窑厂,便留在家里歇午觉。 却见母亲眼眶红红的,不知是为着木清的亲事定了而高兴,还是唏嘘感慨。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轻声道:“唉,木清这孩子好呀,平时也没少帮咱们家忙里忙外。你知道吗?你和你爹爹去京城给太后祝寿的时候,他更是天天过来照看帮忙,有一次我腿疼的厉害,是他赶着去请王大夫,又天天过来照顾我吃药,陪我说话解闷。唉……” 我一时有些愣,赶紧拉过母亲的手,“娘,你怎么都没跟我和爹爹说?你的腿要紧吗?”母亲笑了笑,“哎,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早就好了。只是今天想到这了,才说出来。”又见她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其实啊,我和你爹爹原本是想着把你许配给木清的。那孩子骨子里善良的很,又聪明勤奋,你爹爹早就说过,以木清的资质,再过三年五载,他接任督陶官都是可能的,你若跟了他,将来是肯定不会受苦的。” 我呆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却听母亲更是长长叹了口气,“唉,可惜啊。这次你们从京城回来,你爹爹跟我说你已心有所属,劝我说且就按你的意愿吧,不要勉强你。真是可惜了的。不过也好在他娶了你李二叔的女儿,也不算娶了外人。只是这么个好孩子,若真是做了我们家的女婿该多好。”说着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已有泪光。 我已顾不上母亲说我心有所属而害羞了,唯一便是看母亲流泪,心里很难受。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对爹爹和娘来说,不求我如何荣华富贵,只要能生活在他们眼下,嫁一个善良,疼爱妻子,能给予家庭温饱的男人,便是最好的事了。只可惜,我不知木清哥哥心里如何想,但至少在我看来,我们是情同兄妹,没有夫妻之缘。我想开解母亲,便勉强笑着玩笑道:“娘,你和爹爹莫要乱点鸳鸯谱了!木清哥哥和杏儿姐姐彼此喜欢,这样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母亲又拉着我的手,双双坐下,认真道:“蓝儿,我听你爹爹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在京城做官?自从你回来后,我也看到你时常收到他的信件。你爹爹说那个人还不错,但娘都没有见过,真的不放心。况且,娘和爹爹就你一个孩子,舍不得你离开我们远走高飞啊!”我看母亲流下泪来,一时也鼻头发酸,低了头,忍不住落泪。 “蓝儿,那个人若真喜欢你,你们彼此皆有意,那他就该上门提亲啊。”我猛然抬头,忍不住打断母亲的话,“娘,你和爹爹担心我,我都明白。女儿不孝,这么大了,还连累你和爹爹操心。但,我,我和他还没到上门提亲那一步。娘,从小什么事你都宠着我依着我,这一次终身大事,也请你依着我,相信我一次,好吗?” “唉……”母亲又是一声叹息,却如利刃锥在我心上。半晌,她擦了泪,笑了笑,按紧我的手背,“蓝儿,娘老了,今天看着木清要娶亲了,又是激动又是感慨,便胡思乱想,又不知说了些什么。没事的,娘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你还小,此事谈婚论嫁还为时尚早,总之,娘和爹爹尊重你的意愿,只要你开心就好。”我知道母亲是在安慰我,因了知道,所以心里更难受。我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呜咽道:“娘……”她却什么都没说,只一下,又一下,温柔抚着我的背。 回到房间,我靠在房门上,心力交瘁。忍不住落下泪来。半晌,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木盒,那里面放着四封信,全来自钧尧。一封一封展开看,除了初次写给我的那封信外,剩下的三封,都是我从京城回来后他写给我的。 泪眼朦胧,有眼泪滴落在雪白的信笺上。那是我刚从京城回来,他的第一封信,只一首诗: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1 第二封信,却是他亲手画就的一副画,是我的小像。画中的我盈盈回眸,巧笑倩兮。画上只一行字:一心抱区区。2 第三封,没有诗也没有画。却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想来这封信一定是写于寒夜漫漫,烛火摇曳下的他,倾尽心绪,一字一句细述对我的思念,又隐晦地述说了他工作中的开心与烦恼。我明白,他是希望能尽忠报国、飞黄腾达的。以他的资质,也的确该如此。所以他拼命努力,一心扑在工作上,也一日日取得皇上的亲睐。可对我来说,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终于,他信中的最后一句话,消解了我所有的愁绪,消解了我所有思念的辛苦和煎熬,他说——蓝儿,请你一定等我!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上门提亲!我们再不要这样相思异地! 思绪又被拉回我和爹爹离开京城的前一晚,钧尧来见我。从来冷峻朗然的他,眼中竟因离别的愁思而泛着莹莹泪光。他说,“蓝儿,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但你要相信我,我是一心一意喜欢你,坚如磐石。让我再努力一段时日,我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让你失望!”我只含泪而笑,重重点了点头…… 收拾好信件,将其好好放回原处。沉思于梳妆台前,手枕着下颔,望着窗外风吹叶落,萧索寂寂。我会等待,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等他上门提亲。我们会幸福地在一起。我相信! 梧桐的叶子,像金色的蝴蝶,翩然翻飞于风中。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午后寂静的街道上。一群巡逻的衙役正悄然走过,领头的,是肖甫。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5 看他的公服服制和意气风华的步伐,应是升了职了。我怆然一笑,不知是为他高兴,还是难过。久久,待到他们走远,背影即将消失于街道尽头,我的目光远远落去,却恍惚看见他缓缓回头,面有清浅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古诗十九首》之《庭中有奇树》,表达远隔两处的思念之情。诗大意:庭中有一株佳美的树,树叶花朵繁茂。折下一枝最美的,想送给我所思念的人。花朵的香气充盈衣襟衣袖,但其实天遥地远,花儿是不可能送到那个人手中的。这花儿能有什么珍贵,只是因为离别太久,想借它表达思念之情。 2出自《古诗十九首》之《孟冬寒气至》,大意为“一心一意坚定爱你。” 第19章 飘雪 木清和杏儿姐姐的大婚之日已经定下,就在十二月二十六日。爹爹和母亲,便也都帮着李二叔和木清张罗这件喜事。又近年下,要备办各种年货,而照往常的例子,宫里各种宴饮、赏赐等也需要御窑厂烧造不少瓷器。一时家里、窑厂,俱是忙碌不已。 这日早间,懒懒睁开眼睛,却发现目之所及处皆异常明亮,这才发现,窗外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琉璃天地,竟是下了一夜的雪。此时鹅毛大雪依旧搓绵扯絮漫天飘舞。一时兴奋不已,这可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还真有些早呢。便赶紧起床洗漱穿衣,想着去外面赏雪。 不愿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便仔细挑了衣裳。外衣是粉蓝底子出风毛折枝红梅纹样缎面长袄,烟霞粉绣梅花马面裙,脚上是一双掐金挖云羊皮软靴。让莲儿随意梳了一个发髻,并不施珠翠,只斜斜簪一枚素银簪子。这样的雪天出门,是少不了一件厚实温暖的斗篷的,便命莲儿去箱柜里找一件来。不多时,她便捧了来,我却怔了怔,她手上那件黛蓝出风毛对襟羽缎斗篷,是去年秋天邹姨娘亲自挑的料子,按照我的身量,着人好生做的。 一时之间,眼眶一酸,喉头便有些哽咽。邹姨娘曾经指导我学习《梨花颂》的一幕幕,她和连生叔离开时辛酸无言的面容,历历在目。阳春楼刘班主的话语,也浮现于脑海。其实,我何尝不想找爹爹一探究竟,但我终究忍住了。邹姨娘和连生叔的事,在爹爹的心上已然留下了伤疤,这么久了,我又何必再去揭这个伤疤,让爹爹伤心呢?我望着窗外的白雪世界,不禁叹了口气,连生叔和邹姨娘现在在哪里?他们过得好吗?良久,又释然了,邹姨娘的身世到底如何,也许,就永久是个谜了。这样也好,就让这个谜随风而去,随雪融化于泥土里吧。 轻轻披上斗篷,也并不用早饭,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便走向外面的冰天雪地。戴上斗篷上的雪帽,心是轻盈的,对着空中哈了口气,看白色雾气从口中冒出又消散。伸出手,看那雪花落在掌上,触着掌心的温度迅疾融化,便有细微的冰冷刺痛。 地上的雪已有一寸来厚,羊皮软靴踩在上面,是一顿一顿带着滞涩的“嘎吱”声。弯腰抓起一大把洁白松软的雪,揉成结实的雪球,但终究抵不住那冰冷,卯足了劲向远处扔出去,砰一声,雪球重重落在雪丛里,溅起细碎的雪屑飞扬。压在树枝上的雪,也扑簌扑簌纷纷落下。心满意足地呵呵笑,将冰冷带着些许潮湿的手握在脸上,又拢在嘴边哈气取暖。 漫无目的地随意逛,竟走到了我的“秘密花园”。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五月时,草长莺飞,在这里,我接到了钧尧的来信,也倾听了肖甫的心事。冬日里的“秘密花园”,草木皆已凋零,举目皑皑白雪,埋着草地,压着枯枝,掩着裸石。溪水依旧流动,但已不是春夏时节的叮咚欢快,是带着沉静、凛冽、隐忍。我爱这“秘密花园”的四季变换,各有千秋。不知何时,纷纷洒洒的鹅毛大雪已然变成细碎轻盈的点点雪花婀娜摇曳于微风中,又缓缓飘落。 我静静站立在溪水边,看那小小雪花落在水上,瞬间消失。又遥望那含蓄静默的巍巍远山。宇宙洪荒,天地苍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冬日里,才更觉大自然的伟大,人类的渺小。静默良久,莫名觉得背后仿佛有温润目光。下意识回头,果然有人,却是木清。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我。我高兴地冲他摆手,“木清!”他轻牵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素白的天地间,惟有一抹黛蓝。真是美好!”又一步一印走向我,伸手轻轻掸掉我额前几缕发丝上沾惹的雪珠子,“这样纯真美好的画面,我已用眼睛记录下了。” 因了想起母亲和爹爹曾有把我许配给他的心思,所以此时听他这样说,且又是单独相处,我反倒有些不自在了。漫漫抚了抚颔下胸前斗篷的如意结,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他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刚巧路过罢了。”说着又侧身看了看我的斗篷,“看这雪珠子落满了斗篷,只是这黛蓝的底子配上这纯白的雪花,倒也真是漂亮。”我听了不禁莞尔一笑,脱下雪帽,试着回头去看身后的斗篷,果然如他所说。 一时都静了下来。想说些什么,但又无语。他略略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去窑厂了。外面太冷,小心待久着了风寒,你也赶紧回去吧。”我复又戴上雪帽,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他转身离去,黑色的斗篷随着他的步伐而飘动,衬着白雪映入眼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寂。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三日三夜才放晴。很快也便要到木清和杏儿姐姐的大喜日子了。大大小小一应物事早已置办准备好了。木清和杏儿姐姐的新房离我家也并不远,已是装饰一新,静待新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木清喝醉。大红喜字,明亮红烛。他穿着新郎倌服,于贺喜人群中穿梭而行,一次又一次尽情把盏。觥筹交错,寒暄酬酢中,他似是要把所有喜庆甜蜜都融在美酒琼浆中,狠狠灌入喉咙,灌进心里。醉酒的他,并不吵嚷失态,他依旧清醒,只是面红耳赤,话语比平时更多了。他举着酒杯,踉跄至我前面,搂着我的肩膀,几乎站不稳,“洒蓝妹妹,我木清这条命,是你给的!那天,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我哪能,哪能有今日。来,哥哥敬你!”说着酒杯送在嘴边,仰脖一饮而尽。我知道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是真的开心,所以压根不劝他。人生能有几回醉?且就让他痛饮这一回。 母亲和杏儿姐姐的娘,服侍她梳洗化妆,穿戴凤冠霞帔时,我是在一旁的。我如痴如醉地看她,面上霞云流转,双目顾盼生辉,是掩不住的喜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如何,在她出嫁的那一天,作为新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6 娘子,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那大红的霓裳喜服,明艳浓烈地连四月里最灿烂的红牡丹也要略逊一筹。更兼头戴金花八宝凤冠,身披云霞五彩帔肩,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喜庆。我几乎看呆,心内是开心,是祝福,感慨万千。哪个女子不爱美?即便不为着感情,但就为着那抹绚烂红艳,也期盼有朝一日自己能凤冠霞帔加身,成为美丽的新娘。是的,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憧憬。我想象着明年冬日,钧尧上门提亲,爹爹和娘一定会欣然应允,很快,我也会穿上梦寐以求的凤冠霞帔。 整个年上,我们家,李二叔家,乃至御窑厂诸人处,从没有这般满到几乎溢出来的喜气洋洋。因着木清大婚的喜庆热闹,因着年下贡上的瓷器顺利送进宫又得了赏,因着瑞雪兆丰年的富饶吉祥,更因着岁末除夕一年忙到头可以休息团圆的成就满足…… 大年三十,合家团圆、贴窗花、包饺子、守岁、打马吊、放烟花爆竹;正月初一,穿新衣、拜年、占岁、聚财、逛庙会;正月初二,拜年、祭祖、祭财神;正月初三,烧门神纸、谷子生日、小年朝;正月初六,祭财神、送穷、开市;正月初八,祭星;正月十五,看元宵花灯……展眼,便过了正月十五。旧的一年,便算真正过去了。 这日正是二月十二,是花朝节,也是我的生日。过完今天,我将正式年满十六。自古花朝节风俗颇多,人们会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种花、栽树、采摘野菜祭花神;闺中女子更会剪了五色彩笺,用红绳系在花枝上,称为“赏红”;此外还有“装狮花”、“放花神灯”等风俗。我早早便起来了,外穿着鹅黄缎面兰花刺绣圆领袍,月白撒花百褶裙,发髻上是一朵海棠绢花,又斜簪一枚小巧凤钗,凤翅弯曲若飞,凤口衔流苏一串,灵动巧致。院里一棵桃树正花开灿烂,便和莲儿剪了彩笺用红绳系在高高的花枝上。早春薄寒,枝叶嫩绿,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 因着十六岁生日,比往常生日便要更重视一些。一早去给母亲和爹爹行礼,叩谢他们生育之恩。母亲早已煮好了寿面等着给我吃。又和爹爹送了我一套新衣裳和一对银镯子并一个银项圈作为生日礼物。我谢过母亲和爹爹,欢欢喜喜收下礼物,便把银镯子和项圈立时戴上,又去正厅吃寿面。 正在吃寿面,却见莲儿捧着个锦盒进来了,奇道:“刚才有个孩童把这个交给门人,说是给小姐你的寿礼,放下东西就跑了。”说着把锦盒放在案上。我也好奇,打开一看,是个极精巧的描金彩绘圆形漆奁,直径约莫四、五寸大小,高约三寸,再打开,竟是个女儿家用的化妆盒,且是双层。只见上层放置着一面精致小巧的铜镜,一把温润的牛角梳和牛角篦,并些许丝绵粉扑等物。下层槽内放置九个小奁,分别是椭圆形两件、圆形四件、马蹄形一件、长方形两件。小奁内放置着各色胭脂、妆粉、青黛等。这个漆奁制作精巧,且其中各物也皆是极好的。莲儿在一旁啧啧赞叹,我也越看越喜欢。却又疑惑不知谁送的,不留名姓也就罢了,内中连个字条什么的都没有。起初想着是钧尧送的,但又想他不会不留名姓,况且我也实在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和他提过自己是哪天生日。尤自沉思着,目光随意扫过那妆奁,却突然心内一动,难道是他? 正想着,却见木清捧着个东西兴冲冲进门来了。 第20章 洒蓝 “小丫头,又长一岁啦!”木清似乎心情特别好,才刚进门,声音早已比人先到了,面上是满满笑容。我还未及说话,他已走至我面前,将一个方形木盒放在我手上,“生辰快乐!快打开看看!”他视线认真落在木盒上,眼中闪着光,仿佛料定我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从没有过生日这一天,才一大早,就已经收到三份礼物,的确是我意想不到之喜。一边满心喜悦打开木盒,一边又抬头看着他道:“木清哥哥有心了。” 再一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只瞬间,目光再也挪不开丁点。身在制瓷世家,爹爹又是御窑厂督陶官,古今中外什么上好的瓷器没有见过,可此时此刻,手中这个瓷碗,却是令我目瞪口呆,如获至宝。那是一个胎体厚重的瓷碗,碗内洁白,碗外底色是蓝色釉,一眼望去是明亮的宝蓝色,再细看,却又有些像黛蓝色,更奇妙的是,蓝釉上遍布均匀细小的白色釉,整体看去,就如白色雪花落在碧蓝的湖面上,沉静唯美,极是令人赏心悦目。 “还记得今年冬天第一场雪时,你披着黛蓝色斗篷立于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间吗?那种静谧无言的美,震撼了我,也启发了我的灵感。我说过,当时的美景我用眼睛记录下了。但我也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种美用瓷器记录下来,让世人都看到。尽管很难很难,但是你看,我做到了!”他的面上、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甚至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那种光彩之下。“你看这釉面,像不像那日的点点雪花落在你黛蓝色的斗篷之上?而且,我惊喜的发现,这种美丽,也暗合你的名字!洒蓝,洒蓝,可不就是雪花洒落在蓝色斗篷之上!所以,我把这个新瓷器,以你的名字命名,就叫做‘洒蓝釉’1!”顿了顿,他又深深笑道:“这就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是报答你曾经的救命之恩。希望你会喜欢!” 我原本平静如湖水的心绪,早已掀起波澜,开心、感动不已。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一款精美绝伦的瓷器。而且,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从此,洒蓝这两个字,不再是跟着我这个人,在宇宙的时空里昙花一现,它将会流传,出现在无数人的口中,还有纸页上。手中的这个洒蓝釉瓷碗沉甸甸的压在手上,它就是木清的一番心意,他用着自己的诚意和智慧上演一出奇迹,如冬日里熔熔火焰,融化坚冰,现出一池春水于世人眼前。眼眶有些红,口中哽咽道:“木清哥,莫要说这么见外的话。这份礼物太珍贵了,我真的十分喜欢!”他疼爱的抚了抚我的头,“好妹妹!”脸上也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却见爹爹正进得厅来,口中像对自家人那般向木清随意道:“木清来啦。”却一眼瞥见了我手中的瓷碗,不出我所料,爹爹猛然一怔,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说罢又赶紧近前拿过那瓷碗反复仔细端详,口中是啧啧之声,半晌,才回首向木清道:“这是你烧制的?” 木清却有些许不好意思,轻声道:“这是给洒蓝的生日礼物,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才背着恩师烧造的,还望恩师见谅。”爹爹却道:“哎,说哪里话,倒也难为你有心了。只是这瓷碗,这样明丽夺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7 目的蓝釉,是如何调制的?这点点白釉又是如何施于蓝色底釉上的,这么细小均匀,几乎是做不到的呀!况且,火候你又如何掌握?我看这碗釉色干净均匀,竟无一丝开片乃至杂质。更兼其他好处我就不说了。凡此种种,这真真是人力难为的啊!”说完又看着那碗,连连摇头,不可思议。 爹爹这一番话,是发问,实质更是赞叹。木清听着也是很高兴。他认真道:“我想着,宝蓝色太过明艳,少了一丝沉稳,而黛蓝色又过于深沉,少了一丝活泼,于是便想着综合二者。这碗上的蓝色釉我也是调制了很久才得出,只是费些时间精力,实际倒并不难。至于施釉,这是从小爹爹教给我的一个祖传技艺,叫做‘吹釉’2——以前从未跟恩师以及御窑厂的同僚们提起,一则以前制瓷没有用得到吹釉的地方,二则从小爹爹便说此技艺乃是祖传,且祖上有训,此技艺木氏子孙只可习学,不可使用,更不可外传。因着洒蓝妹妹对我有救命之恩,恩师对我则有再造之恩,况且我近日也渐渐想明白,这样好的技艺,若不发扬光大,实在是可惜至极,所以便斗胆使用吹釉法,试着烧造这一款洒蓝釉瓷器。” 木清解释着,爹爹捋了捋胡须,点头表示理解,只是面上稍带有一丝疑惑与思考。待听到这款瓷器的名字时,有些吃惊,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洒蓝釉?嗯,倒还真是极适合的名字。难怪你拿这个给她做生日礼物。”木清则又继续道:“用吹釉法制作此瓷碗,是用竹管一节,一端蒙以细沙,沾上蓝釉水,于竹管另一端轻轻反复吹蓝釉于白釉瓷器面上。只是这吹釉极讲究技巧和耐心,稍有不慎,不是白釉大小不一,便是浓厚不均,或者形状走样,达不到这般细小匀称的效果。这一关键步骤完成后,再入窑经过高温烧造便可。至于炉温,经过反复试验已有了数据,但是否还能做到更好,还待与恩师再商量试验。”说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爹爹,略微腼腆地笑了。 爹爹却是连连点头,大力拍了拍木清的肩膀:“好!好呀!初次见你时的一番交谈,便让我惊异不已。那时我只道你生于民窑制瓷之家,颇有造诣和灵性,现在看来,依旧是低估了你的才华!真是老天有眼,让你进了御窑厂,终究是不肯埋没人才啊!真不知你还有多少才华和智慧是我不知道的!这洒蓝釉瓷器若是制出一些送进宫去,想必宫里一定喜欢。哎呀,真是想不到,短短几个月,咱们御窑厂就创新出‘粉彩’和‘洒蓝釉’两种新瓷,这都是你的功劳啊!”说罢却又想起了什么,微皱眉头,面上一丝忧虑,“只是,这御窑厂任何瓷器,皆是贡上的,你做出的第一个洒蓝釉便赠给蓝儿,怕是上头知道了,是大罪啊!” 却见木清淡然自若,道:“恩师说的是,我也想到过这一节。但我是出自民窑,用的是祖传的方法做出这瓷碗,送给蓝儿也不算欺君犯上。况且这洒蓝釉碗送给妹妹也只为收藏着做个纪念,并不为着使用,不会招人耳目。此外我也想过了,日后我们做出‘洒蓝釉’送进宫后,就禀报说是在民间偶然发现了一个‘洒蓝釉’碗,只是制作技艺已失传,是我们御窑厂经过多方试验,才使失传已久的技艺重见天日。我们呈上优质的洒蓝釉瓷器,想来皇家也不会想着再找我们要那所谓民间发现的洒蓝釉碗了。恩师你倒可好?为了洒蓝妹妹的生日礼物,我木清宁愿不要这‘洒蓝釉’的发明之名!” 此前粉彩的制作,木清便一再推辞,说他只是得了些微启发和头绪而已,是全御窑厂人共同发明制造的。此刻,这款洒蓝釉的发明,便真真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了,同样是可以名垂制瓷史的,但他为了给我一份生日礼物,依旧也便轻易放弃了千古留名的机会。一时之间,我感动地不知说些什么。爹爹也是慨叹不已,安慰木清,说他有情有义,不为名利,也真是难得。 待爹爹和木清一同离开去窑厂后,我便让莲儿也退下。自己只静静坐着,手上捧着那珍贵无比的洒蓝釉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脑海里,却浮现的是那个下雪天的一幕幕。 良久,才又想起那个描金彩绘圆形双层漆奁。木清来之前,我曾突然心上一动,瞬间明白这个妆奁是谁送的。是因为我隐约记起,在我十二岁那年生日时,我曾跟一个人说过,说我十六岁生日时便是大人了,想要一个妆奁,里面要装满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和化妆物什。而那个人,就是连生叔! 想到这里,瞬时只觉手在发抖,唇在发抖,心也跳的厉害。连生叔还记得我儿时玩笑的话,他竟然真的送来了我曾经憧憬无比的礼物,而且,我越想越激动、忐忑,连生叔,他本人在不在景德镇?他是不是为着给我送生日礼物,特地回来了?那邹姨娘呢,是否也跟他一起回来了?……我又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实在不敢相信他们会回来。心里黯然无比,想着即便他们真的在景德镇,那也肯定是送了礼物便会离去,因为为着爹爹,他们也不会再在景德镇出现的。一时心内毫无头绪,纷乱不已。只好暗暗告诉自己他们也许真的没回来,只是托人送礼物来而已。 于是小心收好那妆奁和洒蓝釉碗,准备拿回房间去。却见莲儿手里又拿着东西正往这边走,我一时也忍俊不禁,心道今儿个是怎么啦?难不成又有礼物?再一看,却哪里是礼物,倒像是一封信。果然,莲儿进门便道:“今日真是奇了,又一个陌生人送了这封信来,也没个地址邮戳,信上只有小姐的名字。”说着递给我,便转身去做别的事了。我拆开信,却是一张小小字条,上面字迹潦草仓促,写道:今日未正时分,瓷器街东尽头梧桐树下见,务必! 我心道,这字条是谁写的呢?这么神神秘秘。瓷器街东尽头,岂不就是在我的“秘密花园”附近。再一想,猛然一惊,难道,是连生叔要见我?!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他了。于是赶紧把字条装回信封,折好放进装妆奁的盒子内,回到自己的房间。掩上房门,放好所有的生日礼物,心脏尤是扑通跳个不停。但心内已决定,吃过午饭,便找个借口出去,去见这个也许是连生叔的神秘人。 作者有话要说: 1洒蓝釉,又称雪花蓝釉,青金蓝釉,盖雪蓝釉,鱼籽蓝釉。明宣德年间景德镇创烧的名贵品种。釉面像蓝水滴,自然分布着白色的斑点,就像雪花飘洒在蓝色的水面上,故名。洒蓝釉使用吹釉方法施釉,制作时,用竹筒一节,一端蒙以细纱,沾蓝釉水,吹于白釉瓷器表面上(即文献中提及的“吹青”),再经高温二次烧成。由于洒蓝釉烧成极其困难,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宣德以后就停烧了,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8 至清康熙年间洒蓝釉才得以恢复,制作水平更加成熟。作者备注:此文实际以清康熙时期为架空背景,为了小说剧情需要,文中将洒蓝釉定为此时期木清创烧,忽略了其实际为明宣德年间创烧。 2吹釉,明、清时期一种陶瓷施釉技法。又称喷釉。用竹筒一节,一端蒙以细纱,蘸釉浆后,于另一端用口吹釉于坯面,反复喷吹使坯表施一层厚度均匀的釉。釉层厚薄以吹的次数控制,薄则吹三四遍,厚则吹七八遍。精细制品采用此法施釉。正如《陶冶图说》所记:“截径过寸竹筒,长七寸,口蒙细纱,蘸釉以吹。吹之遍数,视坯之大小与釉之等类而定,多至十七、八遍,少则三、四遍”。吹釉多用于琢器和大型圆器。 ==================== 以上资料来源于网络。 第21章 意外 下午算准时间,便来到那字条上所约的地方,因着有些偏僻,人很少。展眼一望,很容易看到那棵梧桐树。可是树下乃至附近都并无一人。我快步走上前,站在树下,焦急地左右张望。却有人在身后拍我的肩膀,急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来了!“连——”欣喜回头,话刚到嘴边一半,我却忍不住惊讶地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陆钧尧!他就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冲我微笑! 他一定是快马加鞭赶路而来,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疲惫。但他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在冲淡那疲惫。“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虽语气平淡,话语温柔,但明显充满了欢喜甜蜜的能量。可我依旧不能从惊喜和惊讶中缓过来,定定看着他,突然才反应过来,高兴地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却拉起我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一边走,一边说:“说来话长。皇上新封了鄂泰大人为四川总督,才上任不久。我上次信中也跟你提过,皇上越来越看重我。可能是为了历练我吧,此次又派我去辅助鄂泰大人,虽然官职倒不大,只是机会实在难得,因而我非常珍惜,接到圣旨后,便马不停蹄地上路了。”说着,他又低头仔细看我,眼中满是关切,“可是,我太想念你了,又不知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所以,我便特地赶过来看看你。可是不能耽误赴任时间,我现在见你一面,待会就要走了。” 我感动着,喜悦着,却瞬间愣了,“怎么,待会就要走?”突然又反应过来,忍不住带些责备的语气,“既然时间那么紧,为何不早约我来?从送来字条到现在,中间可隔着几个时辰呢!” 他忍不住抚摸我的脸颊,“对不起,蓝儿,让你惊喜,又要让你失望。如果再不见你,我会疯掉,所以我来了。可是,我却实在不能久待,这也是我为什么写字条给你,而不是去你家。这样匆匆一面,我是实在无法去拜见秦大人和伯母的。至于为何不立刻见你,回头你便知道了。”说罢,又深情望着我的眼眸,认真道:“蓝儿,你放心,这次赴任四川,也就一年半载便要返京。我曾经信中给你的承诺,我不会忘记,一定兑现!” 是开心的,却又确实是有些失落。努力克制自己,笑着安慰他:“男儿家建功立业自然是好的,我会支持你,也会等你。只是,你一人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初春的空气清新芬芳。我们并肩行走,来至我的“秘密花园”。此时,春暖花开,万物滋生,这里的一切皆是粉的。花儿是粉红的,嫩草新叶是粉绿的,连着天空都是粉蓝的,像极了恋爱中的人那娇羞浪漫甜蜜的心境。我们在溪边坐下,喁喁细语,倾吐相思,偶尔捡起手边的一颗小小石子丢进清澈溪水里,笑看溅起轻盈水花。 “钧尧,你想有一个怎样的未来?”我歪着头,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转瞬又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但仿佛又是在放空,看向虚无。他的脸庞棱角,又再次呈现出我初次见他时,那种严肃的凌厉分明,带着理智冷静,带着一丝冷酷。我看不到他的眼眸,读不到任何内容,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之后。也许,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我这个问题,没有想随口一个回答敷衍我。 突然,他转过头,眼眸中闪耀着渴望与激情。如果此时是夜晚,他眼中的光芒一定能点亮黑暗。他有些激动,攥住我的胳膊——这让我差点疼的叫出声,但我终究忍住了——异常认真地说:“洒蓝,我已有了你!可是这还不够,我需要更圆满!我陆钧尧不是个庸人,不会久居人下,我要开创一番事业!我心里极清楚,极明白,我一定会飞黄腾达,做人上之人!现在时机已经到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抓住机遇,竭尽全力发挥我的才能。洒蓝,你是我的女人!我要带着你,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如被下了蛊,着了魔,面孔因憧憬、自信、兴奋而几乎有些变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我却做了件极其可怕、令我后悔不已的事情,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他文武双全,深具才干,我知道他和散漫旷达的陆钟尧不同,他有着极强的事业心,可是,当他说到要带着我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真的没办法认真严肃对待,我几乎甚至断定他是在吹牛,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很快,我便对自己这个幼稚愚蠢的笑而后悔不已。因为我看到他突然惊愕地望着我,“怎么,洒蓝,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我看着他的面孔,因错愕、气愤甚至些许羞愧,变得有些紫涨起来。我赶紧拉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对不起。”我试着找理由解释,但其实这理由又何尝不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呢?“对不起,钧尧,我不是嘲笑你,更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虽然我爹爹是御窑厂督陶官,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大官,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普通平凡的一个女子,我也并不希冀奢望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只想和所爱的人,一辈子在一起,过平凡幸福的生活。仅此而已。我笑,只是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我成为贵太太会是什么模样。” 我语速飞快,因着爱他,紧张他,不想让他有一丝失望、生气。我看着他的面容渐渐舒展、柔和,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他终究是笑了,一下一下温柔抚摸着我的手,“洒蓝,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我那么爱你,我相信你一定和我心灵相通,会理解我的一切想法和行为。对不起,吓着你了!只要我们彼此喜欢,□□,无论是在贫穷中,还是在富贵里,都是可以幸福的,你说呢?”我突然觉得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39 他说的有道理,平凡也罢,富有也罢,尊贵也罢,都只是生活的外在。于我而言,过怎样的生活也许很重要,但和谁一起过生活,才更重要。这一刻,我心里暗下决心,无论钧尧选择怎样的前路,我都将坚定地陪着他走下去,不离不弃! 我心内突突乱跳,因为我要做一个大胆的举动。我趁着他不注意,凑近他,迅速在他面颊上重重一吻。但实在忍不住,吻完便哈哈大笑,差点笑倒在草丛里。他看我娇笑狼狈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便来挠我的胳肢窝,嘴上还道:“让你调皮,让你调皮!”我拼命躲闪也无法,只好连连告饶。春光烂漫,时光正好,我们笑着,闹着,一切都那么美好。我的发髻微微松了,几缕青丝也掉了下来,他轻轻为我整了整发髻。我们相视一笑,眸中俱是彼此珍贵的情意。手边是含苞欲放的几朵野花,纯真烂漫,他便撷了一朵,斜斜簪于我的凤钗旁。我抿嘴一笑,轻道:“漫然撷下花一朵,凭君簪向凤凰钗。”…… 明明是才见到他,明明是才说了没几句话,怎么便到了分别的时刻?当他说必须要走了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时间竟是如骑了白马,如此之快。他温柔轻抚我的发丝,离别的愁绪涌上眼角眉梢,“蓝儿,今天我没有立刻去见你,是因为我去办了点事,为了你!晚些时候,你便都知道了。蓝儿,你一定要等我来娶你!”此时此刻,我沉浸在分别的忧伤中,已不及想任何事,说任何话,我傻傻点头。心内却只是想抓紧一分一秒,记住他近距离的温度、气息。 他策马奔驰而去,马蹄扬起的烟尘里,他载着我的爱,载着他的理想,渐行渐远…… 回到家,正是晚饭时分。于是陪爹爹和娘吃饭。饭后,便在庭院中散心,欣赏那桃花,实际心里却在细细回味着下午的一幕幕。渐渐暮色四合,继而天已漆黑。正要回房,突然,只听“嘭!”一声巨响,声震空际。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一抬眼—— 却见暗黑的夜瞬间被照亮,五色烟花绚烂满天,点亮了整个夜空。但听“嘭”、“嘭”之声,愈来愈快,蓝黑色丝绒般的夜空中,到处都是红色、蓝色、白色、黄色、绿色的烟花,令人目不暇接。却还未尽,更多烟花,一朵朵、一团团,争先恐后直直冲上高空,肆无忌惮、如火如荼地灿烂绽放。天空之上,仿佛烟花的海洋。有烟花升入空中,绽放成巍然庞大的菊花,闪烁着,明媚着,一丝丝一缕缕落下,眼见便要落在头顶时,恰好渐渐熄灭。又有黄色烟花,哧哧螺旋状蹿向夜空,绽放出明亮闪耀的金龙绕云,盘旋一阵后,隐入天际。更多数不清的烟花,纷纷升空,又轰然炸开,如天女散花,洒出漫天五彩闪灼明亮的焰火…… 耳边或远或近,不断传来尖叫、惊呼、喝彩。“好美!”、“太美了!”之声此起彼伏。我的眼眸映照着那些烟花,深深震撼的心早已沉醉其中。瞬间,我明白,这是陆钧尧送我的礼物!今天,他没有说一句“生日快乐”,他应是不知道的。但是,老天就是如此厚待我们,让他偏偏今天来,在不自知中,为我带来了最大的惊喜,最好的生日礼物! 夜已深,尤是睡不着。望着窗外暗沉的天幕,仿佛还残留着烟花划过的绚烂痕迹,几乎令我想伸出手去触摸。夜凉如水,披衣起床,莫名的无尽渴望,是想去院内走一走。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只星光、月光伴着我。站立于院内的桃树下,有桃花离了枝头,擦着我的唇角坠落。却突然听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静夜中听来,格外入耳明显。我不知哪里来的大胆,竟悄然向门那里走去,只是,那声音却再没有了。 “吱呀——”我轻轻打开大门,探头望出去,外面一片黑暗,融化在寂静之中。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正准备关门回去,一瞥,却看见门环上挂着一大束红梅,就着星月之光拿至眼前一看,却是新鲜欲滴,似是刚采摘不久。更有幽香袭来,醉人心脾。我知道这近处是没有红梅的,只几里外的山脚边,生长着一片野梅。一低头,却见门槛前一个长方形锦盒,拾在手内,锦盒上一个签条,上有“洒蓝”并“生辰快乐”六个字。“嗯?”我心下十分奇怪,小心打开锦盒,内中静静躺着一枚银钗,是蝶恋花的式样。 那银钗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青光。手中红梅,有露水滴于我腕上。一时疑惑,这是谁送的呢?跨出房门,四下里静谧无声,更无一人。但听风过,街道上树叶、纸片被吹动,有簌簌声。终究忍不住笑了,对着那红梅和银钗道:“我说怎么睡不着,非想要到院里走走。原来是你们在唤我。”心上却是柔软一片。 回至房间躺下,心内更不平静。十六岁的生日,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天。 第22章 耳光 去年的今日,我为救爹爹冒冒失失闯京城后回来。今年的今日,木清到京城贡送洒蓝釉瓷器后回来。 因着制作困难,此次御窑厂废了不少时间精力,统共也只选送了极精美细致的十五件洒蓝釉瓷器而已,有碗、盘、瓶等,内中更有一个小巧洒蓝釉胭脂盒,被爹爹和木清誉为极难得的精品。而这批洒蓝釉送进宫后得到皇室一致赞赏,是早在我们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爹爹更是一片苦心,特意让木清去进贡,以期加深皇上对木清的印象和喜爱。但在我们意料之外的是,最喜欢洒蓝釉的,竟然是淑贵妃——去年的“长春”瓷器祸事中,皇上一怒之下,她被降为妃,又被关禁闭。可是没想到,才只被关了两周,皇上便耐不住相思怜爱,匆匆还她自由,又重新升为贵妃,恩宠更是有增无减——此次洒蓝釉瓷器贡上后,淑贵妃一见便爱不释手,称赏不已。那件洒蓝釉胭脂盒,皇上也赏给了她。而木清也有幸又被皇上和淑贵妃亲自召见,只因淑贵妃想更多了解洒蓝釉的制作,并要亲自嘱咐木清再多制些洒蓝釉送进宫去。 只是淑贵妃说洒蓝釉这个名字虽然好听,但她觉得叫“雪花蓝釉”也不错。这倒是触了木清的二楞子脾气——我猜也是因着这洒蓝釉本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他不容许被改了名字——他竟然不要命地公然顶撞说:“贵妃所取之名固然美丽雅致,但依奴才之见,叫‘洒蓝’还是更能体现此瓷的特点,更为贴切。”我能猜想的到,那淑贵妃的脸上一定没有好颜色。她宠冠六宫,多少人奉承还来不及,哪有人敢拂她的意。但好在木清还算聪明,话语之间也有一些吹捧,至少给了那淑贵妃一些台阶下。倒是皇上呵呵笑道:“爱妃别有情致,这‘雪花蓝釉’之名甚好。木清说的也有道理。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0 古来不少瓷器都是未定一名,这瓷器,你们可以叫洒蓝釉,但也可以别称为雪花蓝釉嘛。”当木清说这一段给我们大家听时,我们俱都笑倒,才知道皇上原来还是个极合格的“和事佬”,真真是不容易。因着着实喜欢洒蓝釉,且皇上也撂了话,淑贵妃再未多说什么。只是和皇上一起,闲闲询问木清些瓷器烧制的知识,命木清回御窑厂后,连同我爹爹,一定再细细好生烧制些小巧的洒蓝釉胭脂盒并观赏瓶送进宫,又下旨给了好些赏赐,才让小太监带着木清出宫。 晚上,爹爹、木清还有御窑厂所有人去了景德镇最好的酒楼“福满楼”里摆席庆祝御窑厂这些日子的成就。我和母亲在家吃罢晚饭,便在灯下做些绣活打发时间。“咚!咚!”二更的鼓声已打了许久,爹爹还没回来。母亲有些不放心,便叫来下人来福,让他去“福满楼”看看情形。来福去了不多时,便回来道,“老爷说了,大家伙高兴,要多吃几杯酒。说今晚不回来了,晚上就在窑厂过夜休息。又说有木清照顾,让夫人放心。”母亲不禁轻嗔道:“这老头子,身体才好一些,哪能这么喝酒?”说着又起身去找来一件棉绒披风,让下人给爹爹送去,怕他晚上喝多了酒,出了酒楼被夜里冷风侵了身体。我也有些不放心,便要和来福一起去。母亲道:“也好。你也劝他,高兴归高兴,但酒喝多了伤身,悠着点。差不多即可。”我点点头,便和来福一人提一个灯笼出了门。 去时,酒楼里喧闹不堪,从来忙碌辛苦的工人们,难得有这一日消遣放松,便都胡吃海喝一气,又是吆五喝六的行令划拳,彻底放松。爹爹和木清看来也都喝了不少酒,皆面红耳赤,正和同样喝了不少又打着酒嗝的李二叔等人一起拉着手,又是拍胸脯,又是搂肩膀的,竟是在回忆御窑厂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看得我是连连摇头。披风留下,把母亲的话说与爹爹听,又嘱咐了木清几句,看他们虽喝了不少,但还的确清醒,并没喝醉,我才放心离开。 出了“福满楼”,行了几步,沉吟了一下,便吩咐来福先回去。我则多绕半条街,向木清和杏儿姐姐家走去。我想着这时候杏儿姐姐肯定也在家等木清,便准备去告知她,木清和爹爹他们还在喝酒,晚上指不定还回不回家,想让她有个准备,不要苦等,早点休息。 远远地,果然见木清家还有光亮,走至近前,竟然发现杏儿姐姐正倚在门口,向外张望。昏暗中,我看不仔细她的面容,但我知道一定满是焦急。我赶紧灯笼往前伸了伸,照亮前路,笑着小跑上前,嘴里又道:“杏儿姐姐,你对木清哥可真好。这么晚了,还在大门口等他。你不用等了,他们还在喝酒呢。”说着便来至她面前,却发现,她面上阴沉,冷若冰霜,双眸里寒光凛冽。 我有些踟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着他定是因为木清回来太晚而生气了。我声音也放低了,“杏儿姐,你别怪木清回来晚,大家伙太开心了,不愿散席。还有,木清哥晚上可能在窑厂休息,你别等他了。”却发现她冷冷看着我,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我更加不知所措,却见她一步跨上前,面容瞬间狰狞凌厉,抬手便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冷哼了一声:“洒蓝釉?”一个趔趄,手中灯笼飞了出去,耳中听到“啪”一声脆响,还没反应过来,便突觉左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不禁捂了左脸,定定看着她,面上眼中皆是极度的不可思议。却见她圆睁的眸中充满了极度的怨恨,面上因着恨而变得狰狞,“我早就想找你了!年纪不大,却尽学些狐媚子歪门邪道。洒蓝釉?还有脸叫洒蓝釉?我是他木清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也没见他以我的名字烧个举世无双的瓷器?!——” 这是一直以来我心中那个性格温柔、贤惠大方的杏儿姐姐吗?此时此刻我实在没法把那张怨毒的面孔和恶毒不堪的话语与她联系起来,我更不敢相信刚才我竟结结实实挨了她的一个巴掌。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杏儿姐姐,你误——”她却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怎么,木清晚上回不回来你比我还清楚?!他回不回来需要你来告诉我?!你算什么东西!秦洒蓝我告诉你,因着我们俩的爹爹关系好,我们又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不想难为你,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但我警告你,从此离木清远点!少跟他勾勾搭搭!今后你要再敢耍狐媚子,你给我小心点!” 昏暗中,眼泪无声流下。看着杏儿姐姐转身进门,“嘭”一声摔了门,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脸上火辣辣的疼,此时却抵不过心上的痛疼和寒冷。真的觉得好委屈,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不敢出声,只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半晌,眼泪已再哭不出来,嗓子干的难受,眼睛也肿的发痛,强忍着疲惫,拖起沉重的身体,在黑暗中胡乱前行。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愿想,只想一个人在黑暗中四处走一走,静一静。也只能这样,这副狼狈不堪的面孔,又如何能让家人看见? 月光白得惨淡,将我瘦弱的身影映照在路面上,像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我胡乱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走。不知过了多久,情绪已平复了不少,抬眼处,才发现面前两间略略破旧的房子,是肖甫的家。儿时,我常来他家玩,他的母亲李大娘还会烙饼给我吃。可是此时,这两间房皆是房门大开,月光下望进去,内中似乎空空荡荡。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果然,房间内什么都没有,只地上凌乱的有一些破木板、纸片、破锅碗等物,倒像是搬家后的痕迹。我又走出房间,往四处看看,各家各户皆是房门紧闭,一丝光亮也无,看来都休息了,想问人也无法。 此时已清醒了很多。但尤觉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一样。不敢相信。找了一处户外的水井,汲了些水,捧在手里喝下,冰凉直灌肺腑,又捧着井水清洗面部,特别仔细用手掌沾了冰凉的水拍一拍左脸和肿胀的眼睛,期望能恢复正常,以免家人看了担心。又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才到家。好在母亲已经歇下,只留了来福,让他守着门等着我。回到房间,刚才强撑的身心才彻底垮掉,未及洗漱,和衣直直倒在床上,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却心上仍系着肖甫家,起床洗漱换衣服,也不及吃早饭,便向邻街肖甫家走去。白日里才更看得清,他们家的两间房果然是空空如也,一应家什都没有了。刚巧看见肖甫家的邻居,一对夫妇正坐在门口,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便上前问:“大叔,请问这家人呢?”那中年汉子很是热心,笑道:“姑娘,你说的是肖甫那孩子家啊?他带着他老娘搬走啦!”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1 昨晚已料到,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搬走了?什么时候搬的?”那中年汉子就着筷子上的面条快速吸了一溜在口中,含混不清道:“这个啊,好像一个多月了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却听那中年妇女瓮声瓮气道:“成天就知道吃!这么好记的日子怎么记不清!”又转头向我道:“他们家可不就是花朝节第二日搬走的。绝不会错!”“噢,谢谢大娘。”我向那妇女感激地一笑。心想花朝节第二日,就是我生日的第二天啊。又盯着肖甫家的房子,陷入些许沉思。 却听那中年汉子又开口了,“哎呀,那孩子年纪轻轻的有出息啊!好像是入了哪个达官贵人的法眼,调去外省任职去了,从此怕是要发达咯!只是难为他孝顺,怕他老娘没人照顾,也一并带去了。你说就算他一人出去做官也没什么担心的,那李老太一人在家,我们这多年的老邻居难道还能不照应照应?” 我看那夫妇俩也是爽利憨厚,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又问他们,“大叔,那你知道不知道肖甫是去哪里了啊?”他夫妇二人异口同声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点了点头,一时心内有些惆怅。那中年汉子则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看你有些眼熟。姑娘,你找肖甫做什么啊?”我心道,我就住在邻街,平时难免有过照面,能不眼熟嘛。笑着礼貌回他:“噢,我是肖甫的朋友,多年前来过他们家。这次路过,便来看看,没想到他搬走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他夫妇皆点头笑笑,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房子,带着几分黯然离开了。 刚到家门口,却见木清正从里面出来。我乍一看到他,几乎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想避开,但已来不及。他看到我,露出大大的一个笑容,又奇道:“这是干嘛,看到你木清哥不打招呼还想躲?是不是大清早跑出去做什么坏事啦?”又点了点我的额头,“恩师昨晚在窑厂休息了一晚,我刚送他回来洗漱换衣裳。师娘正给恩师准备早饭呢,你要是没吃饭,也赶紧去吃点吧。”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便径直往屋里走。木清看我不似往日活泼,奇了一声,似乎也并未多想,便匆匆走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琢磨着看刚才情形,昨晚的一切,乃至杏儿姐内心的想法,他似乎全都不知情。只是我心里暗暗道,这样才最好! 第23章 暗潮 连着半个多月,我见到木清,心里都觉得别扭难受,但却什么都不能说。又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便依旧和往日一般与他谈笑,但心里已然时刻悬着一把尺在衡量分寸,不敢有丝毫可能让杏儿姐姐恼怒之处。不是心虚,也说不清是不是害怕杏儿姐姐,终究是心里不愿再沾惹无谓的是非。但好在,木清自从成亲后,来我家的次数本也就日渐少了。 去年开春时,爹爹便因着身体不好,曾上奏皇上请求退职,还举荐连生叔继任御窑厂督陶官。但经过一番风波后,皇上并未同意,而是让爹爹继续任职至今。只是这些日子,随着爹爹的刻意历练,木清对御窑厂内外各项事务已非常熟稔,且又因“粉彩”和“洒蓝釉”的创新发明一举奠定了在御窑厂内的地位和威信,再兼着有父亲、李二叔的帮助支持,木清已然成了御窑厂实际上的“二把手”了。所以这段时间里,爹爹深觉时机成熟了,便又重新生出了退位让贤的想法。 然而,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却有别人正在惦记着御窑厂督陶官的职位。爹爹虽人在景德镇,但京城里的诸种消息,他每每也是有渠道得知。据说,近期京城珐琅局的总管福伦安有不少动作,竟是想着要做下一任御窑厂督陶官。按照往常不成文的规定,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卸任前,都是从厂内推荐自己认为合适的人才接任,只要此人的确有能力有威信,基本就可以得到皇上批准。况且御窑厂督陶官这职位,从来都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差事,没本事却硬要当,交不上好瓷器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从来也没有过哪任督陶官任人唯亲谋私推荐,更没有人没有能耐却硬想接任,因而御窑厂督陶官“举荐制”这一传统能很顺利的延续下来。而从未在御窑厂待过的福伦安此次竟然想着通过做些手脚,打破常规,让皇上任命他为督陶官,实在有些令人费解。况且他身为京城珐琅局总管,本就已经很好,又常年在天子眼前,更容易获得亲睐,我实在想不透他为何非要来景德镇做御窑厂督陶官。但爹爹却说,福伦安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了官,终究是为了一个“名”字。对于一辈子做瓷器的人来说,能做到御窑厂督陶官的职位,那是一生的荣幸与骄傲。尤其出生于制瓷世家的人,更是背负着祖祖辈辈的光荣与梦想,渴望得到这个象征最高成就的职位。 听爹爹说,福伦安其实并不是他的真名,他也不是满族人,他实际出生于福建建阳民间制瓷世家,他们祖上开过一个主要烧制黑瓷的民窑,就是始于晚唐盛于宋代,赫赫有名的福建“建阳窑”,也叫“建窑”、“建安窑”、“乌泥窑”。他们祖上这个窑烧制青瓷、黑瓷、青白瓷,但最多烧制的,还是黑瓷。黑瓷中,又主要是生产喝茶的茶盏,叫“建盏”。建阳窑生产的黑瓷茶盏,胎骨乌泥色,釉质刚润乌黑,釉面多有条状结晶纹,细如兔子的毫毛,所以又称“兔毫盏”。但也有烧成“鹧鸪斑”和“银星斑”的,均是别致美观。由于建阳窑日渐名盛,虽为民窑,但也为皇家生产贡瓷。 而之所以建阳窑特特烧制黑瓷,爹爹说也是与宋代的“斗茶”之风有关。宋代斗茶,其法是:先温盏,再视盏大小,放入一定量的加工好的茶末,注入些许沸水,调和茶末至浓稠油膏状,称为“调膏”。再注入一定量的沸水,将油膏冲开。此后,便可从汤色、汤花、水痕三点来衡量斗茶的胜负:汤色即茶水的颜色,标准是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者则稍逊。汤花是指汤面泛起的泡沫,决定汤花的色泽与汤色密切相关,因此汤花的色泽也要求鲜白,有淳淳光泽,称为“冷粥面”,意即汤花像白米粥冷后稍有凝结时的形状。汤花保持一定时间后就要退散,此时盏内便会出现一圈水痕,先出现水痕者为负,后出现水痕者为胜,胜者的水痕往往挂住茶碗的边,久久不散,称为“咬盏”。而为什么宋代斗茶喜欢用黑盏,蔡襄《茶录》里的六个字即可说明:“茶色白,宜黑盏。”此外,《茶录》还提到黑盏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黑盏因为是用黑泥所制,导热慢,因而茶盏的保温性好,对饮茶、斗茶皆有好处。 可是,随着战乱频仍、朝代更替,以及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2 黑瓷不再如往日那般受欢迎,福伦安家祖上的建阳窑乃至整个家族,日渐凋零衰落。至前朝与本朝更替之际,建阳窑便从此关闭了。后来,因在沿海,机缘巧合,年幼的福伦安与相依为命的父亲竟远渡重洋,到了西洋,并在那里学到了西方的珐琅彩技术。后来他们父子俩随一名西方传教士一起回到了□□,并因会烧制珐琅彩而受到皇帝重视喜爱,便奉命在紫禁城内开办了珐琅局。爹爹不无感慨的提到,当年,福伦安的父亲本也有机会做御窑厂督陶官的,但终究是刚回□□,根基不稳,且论制瓷才干也的确稍逊一筹,才让爹爹做成。不久福伦安的父亲便在一次珐琅局制瓷的事故中不幸死去。皇上心痛感动,又念福伦安孤身一人,便抬他入了镶黄旗,又赐满族姓名。 我却尤记得太后六十大寿时的斗瓷,那福伦安虽输了,但面无愧色,更无一丝嫉妒怨恨,反而诚心夸赞御窑厂的工艺技术,风度翩翩,颇有雅量,令人佩服尊重。而听了父亲一番福伦安身世的介绍,真真令人唏嘘不已。更想不到他竟然出自鼎鼎有名的“建阳窑”世家。只是可惜,几百年的窑口,便这样淹没于历史中了。家族衰败,连他自己,也被皇上改了族籍名姓。但我私心里想着,皇上这番好心抬举,倒不见得福伦安是真心欢喜蒙受。只是这么一来,我倒是有些理解他为何一心想做御窑厂督陶官了。也许,就是为了要给祖上争那么一口气吧。 但爹爹却十分为难,他说他和福伦安共事不多,但颇佩服他的才干心胸。如果在往常,他是十分乐意将御窑厂督陶官交给福伦安接任,毕竟他有这个能力。但是如今,一则爹爹实在太喜欢木清了,虽然在朝廷某些不知情人的眼里,木清可能太年轻资历浅,但实际爹爹和御窑厂的人都知道,木清也生于制瓷之家,更是对制瓷充满感情和天赋,从他研制出“粉彩”和“洒蓝釉”便可见一斑。如今的他,已协助爹爹管理御窑厂一段时日,深得爹爹赞赏,又在御窑厂有威信,实在是督陶官的不二人选。二则,爹爹说历来景德镇御窑厂的督陶官都是汉人,御窑厂里的工人也都是汉人,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是汉人,但这种传统,在御窑厂诸人心中,一时半会恐难打破。如今的福伦安改了族籍,又未曾在御窑厂内呆过,怕是难以得到认可。若皇上真是破了例硬调福伦安来御窑厂做督陶官,保不准厂内又是一番风波。 虽然事情还并未定准,也不知福伦安做了多少工作,是否志在必得,但这些日子爹爹还是因着这件事颇为忧心忡忡。他自己不计较名利,但他已然把木清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又培养了那么久,自然处处皆是为他打算。而以我对木清的了解,他是不会在乎做不做督陶官的。但现下木清还不知情,而李二叔等老一辈的窑工们却是知道这个消息,私下里也都说了坚决拥护木清做督陶官。 这一日临近傍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到阴雨天,爹爹便会有些关节疼痛,已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此次大概是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便提前从窑厂回来休息,只把一应事情交给木清。因着前次皇上和淑贵妃下旨再做些洒蓝釉瓷器,这些日子,窑厂里还是很忙碌。我和母亲把爹爹扶到床上躺下后,便去给他煎药。可谁料,这一场雨下了四五天,而爹爹也就在床上躺坐了四五天。但是雨停了天晴了,爹爹还依旧下不了床。我和母亲急得不行,请医问药折腾了好些天,依旧没有任何好转。最终,王大夫摇着头说这是多年的伤病,更兼着年纪大了,且又多劳心劳力,恐怕一时半会是不能下床行走,必须好生卧床调养,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能否完全恢复正常,便看天意了。我和母亲直如得了晴天霹雳,事情太突然,原本以为只是关节疼,突然却成了近乎腿脚残废,这令大家实在难以接受。 爹爹一直面上淡淡的,但我知道他是强装淡定,怕我和母亲担心。这些日子,木清更是辛苦,又要忙着窑厂里烧制洒蓝釉的事情,丝毫马虎不得,又天天来我家看望照顾爹爹。每每劝他安心忙窑厂的事情,不要操心这边,但他根本不听。每次看着他累得疲惫不堪的样子,我总忍不住红了眼眶,想起母亲说他的那句话:“那孩子骨子里善良的很!”也明白父亲、母亲乃至窑厂里的长辈们,没有白疼他,他是真的懂得知恩图报。 这日晚间,木清尤在窑厂里忙着,李二叔先来我家看望爹爹。又说皇上和淑贵妃所吩咐的洒蓝釉皆已烧制完成,不日即可送往京城,要看爹爹如何安排。我看爹爹面有凝色,似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李二叔说,其实我心里知道,一定是关于督陶官的事情,因为下午时爹爹要了笔墨,似是在写上奏给皇上的奏章。我坐在一旁,心里十分想知道到底如何,好在爹爹也并不避我,没让我离开。 只见爹爹握着李二叔的手,颤巍巍道:“你看我这个身子骨,是肯定不能再做督陶官了,否则反而连累御窑厂。我这一辈子,也算为了御窑厂鞠躬尽瘁,倾尽所能了。原本早想卸任让连生接任,可是……唉,好在咱们得了木清这孩子,也算老天有眼。磨砺了这些日子,堪当大任了。福伦安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还不知到底如何。这是我写给皇上的奏折,内中陈情具表,请求皇上恩准我卸任养病,并由木清继任督陶官。我都病成这样了,皇上宅心仁厚,定是同意卸任的,但至于到底是福伦安还是木清做督陶官,那就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了。且就听天命吧。”父亲把那个奏折放到李二叔手上,又道:“我想着,此次送洒蓝釉去京城就少不得辛苦你跑一趟了。送贡瓷尤其还兼着举荐督陶官这件大事,本应我亲自去,但如今病着实在是去不了了。木清是当事人,他去也不合适。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去我放心。木清这孩子,我把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看待,他如今更是你正经八百的女婿,咱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他好。所以我才开这个口,否则你这把年纪,我也难再让你跑这么老远一趟。”却见李二叔忙忙按住爹爹的手,感动道:“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见外话。你对木清好,就是对秋杏好,对我李家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别说你推荐木清做督陶官,就是不推荐,你这么病着,去往京城送贡瓷和奏折,我也是义不容辞!”说着俩个老人的眼睛都红了。 好生准备了两日,李二叔便带着些年轻力壮的工人们,押送着瓷器进京了。此次让年迈的李二叔押送瓷器原是反常,但木清并未多问多说什么,想来李二叔私下里已和他说过一切了。李二叔走后的日子,窑厂里也正好闲了,木清便索性每天都在我家待很久,要么帮着干活,要么就照顾爹爹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3 吃药,帮他擦洗身子,陪他聊天下棋,又特地给爹爹买了一副上好的拐杖,每天早中晚扶着爹爹下床活动行走,悉心照料的程度,不下于我和母亲,反而更甚。在李二叔去京城半个月后,爹爹竟已然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下床活动了,这让大家激动不已,也都明白是木清的功劳。只是,这期间,只要木清来我家,杏儿姐姐也一定跟着来,说是帮衬我和母亲,但实际上她的心思,我是明白的。我其实能理解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太爱木清罢了。 随着爹爹的身体一日日好起来,我也一日日沉浸在喜悦中,一心都扑在爹爹身上,根本顾不了任何事,几乎连钧尧都抛在了脑后。偶然才想起,自从别后,我还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只言片语,因而连他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更无从主动给他写信。但我并不担心钧尧,他初赴任,自然极忙碌,我是明白的。现下的我,其实惟有两个心愿,一是希望爹爹早日完全康复。二便是,希望李二叔早点回来,能带回皇上恩准父亲卸任养病,并让木清任督陶官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本章所涉及的建阳窑及斗茶等知识皆来源于网络。但关于福伦安为“建阳窑”传人一说,以及他赴西洋学得珐琅彩并开办珐琅局,则为小说虚构。 第24章 陷害 长久的精心治疗和安心调养,终于让爹爹的身体有了极大的起色。先是逐步不需要依赖拐杖勉强可以行走,渐渐又完全康复,可以行走自如了。起初我们还不敢相信,直到王大夫连连感叹奇迹,告诉我们爹爹是真的已然痊愈,我们才相拥喜极而泣,彻底放下心来。但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奇迹的发生,很大程度上也要感谢木清。 行走的能力失而复得,爹爹倍感珍惜。往往吃过早饭,或者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让人陪他在庭院里,或者去街道上散步。有时候是母亲和我陪着,也有时候是木清陪着。 此间,我也收到了钧尧姗姗来迟的信件,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初到四川协助鄂泰大人的他,整日忙碌辛苦不堪。但好在他很享受这样的辛劳,认为值得。他还不无欢喜的告诉我,鄂泰大人十分赏识他,还特地上奏章表扬他。其实这些都在我意料之中,钧尧的能力还远远不止于此。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了他的消息,知道他平安就好。 这一日天气晴朗,母亲在厨房里忙活,我便陪爹爹坐在庭院里闲叙家常。却见李二叔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我们赶紧迎上去,李二叔没想到爹爹已然能行走,当即高兴地拉着爹爹的手,上下打量,连连慨叹:“好,好!” 我赶紧又拿了一张凳子来,爹爹拉着李二叔坐下,忙忙道:“怎么样?”却见李二叔嗐叹了一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我回到景德镇,没去窑厂,更连家都没回,打发了跟随的伙计们,直接就来你这了。就是怕你着急,来跟你说一声。”我和爹爹皆是一脸严肃,认真倾听。 “那批洒蓝釉瓷器顺利送京了。皇上和淑贵妃很满意。只是奇的是,来传话于我的小太监,竟然问我,淑贵妃问‘木清怎么没来,近日本宫对瓷器愈发有兴趣,还想着问他话呢。’。我原本想着,倘是木清真的投了淑贵妃的眼缘倒也好,她得宠于皇上,若能提着点儿木清的好,那也有利于他接任御窑厂督陶官。但没想到,皇上看了你的折子,倒沉思了半晌,先是问我你的病情,让我带话与你,‘你几十年经营御窑厂兢兢业业,克勤谨勉,朕都知道,此番你要好生养病。’又问了我御窑厂和木清的一些情况。最后皇上只说让我先回来,御窑厂督陶官一事,还要再定夺。” 我越听越失望,爹爹却是一脸疑惑,“皇上没有同意我的举荐?” “看皇上神色言语间,倒也不像是要驳回的样子,而且对木清还颇为欣赏,只是看着似乎还没下定决心。”爹爹打断李二叔的话,“那皇上还说了什么没有?” 李二叔咧嘴一笑,“当然有,这不正要说,被你给打断了嘛。我临出京的时候,皇上又让小太监来传话,说让木清进京一趟,有些话要当面问他。我得了旨意,也没敢多在京城逗留,立即就回来了。”说着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却是上好的布料,“唉,你这么些年也算没白为皇家效力,这是皇上让我转交与你的,他说‘告诉秦又怀,要好生请医延治,早日康复。这布料朕特赐予他,让他收着,待到百岁之时,做一件百寿衣穿。’你说,皇上何曾对别的臣子有过这样的恩赐?” 却见爹爹捧着那布料,嘴唇噏动,良久不语,却已是老泪纵横。终于,遥遥面向京城的方向,怆然道:“谢皇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爹爹因着皇上的恩赏而如此感动。 于是,这两天木清便准备着进京事宜。而此时爹爹身体已好,又因着万分感动于皇上恩赐布料做“百寿衣”,便决定跟着木清一起进京去谢恩。我不放心爹爹的身体,想陪着一起去,谁知爹爹却说:“这一次是我和你木清哥,还有李二叔一起去京城办正事。你以为去玩啊?别瞎胡闹。你在家好好陪你娘。乖乖等着爹爹回来。”我十分不情愿,嘴上嘟囔着答应,心里却暗自盘算。 这日一早,李二叔和木清早早便来到我家汇合。母亲给大家准备了早饭,待到吃饭时,爹爹却瞅见正要往屋外走的我,便道:“蓝儿,快来吃饭。”我正准备做一件盘算已久的事,哪有心思吃饭,又有些心虚,便胡乱笑回道:“爹爹,我不饿,晚点再吃。”却见爹爹瞅了我一眼,“不就是因为爹爹不带你去京城,你生气了嘛。在家好好待着,我们很快就回来。”一句话说的李二叔和木清都在一旁笑。 终于,出得厅来,我赶紧回房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趁人不注意,蹑手蹑脚往停在门外的马车走去。“哼,不让我去,我偏去!”嘴上嘀咕着,人早已悄悄爬进马车车厢,便缩成一团,躲在车厢的行李包袱之后。 屏住呼吸,心跳更是扑通扑通如在耳畔。不多时,听到有杂沓的脚步声。便听马车外,爹爹嘱咐母亲放心等语。却又有杏儿姐姐的声音,在与李二叔、木清絮絮说着送行之语。又听爹爹道:“这蓝儿越发不懂事了,这么大了还存着小孩子脾气,心里赌气也不来给我们送行。”母亲则是一心护我,“她本就是小孩子嘛。”我听得只想笑,赶紧捂住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时便觉有人进了车厢,须臾,马车行走起来了。我依旧躲着,大气也不敢出,心想着还在家附近,可不能被发现,不然少不了要被赶回去。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4 “木清啊,这次皇上召你去京城,怕是要亲自考察你是否胜任御窑厂督陶官一职。这一次,应该就要定下来你能否接任了。”我一听这声音,暗道看来马车里坐的是爹爹和木清,李二叔在驾车。 却听木清话语里满是感激,“有劳恩师和岳父大人,为着我的事情操心不已。其实做不做御窑厂督陶官,我木清是不在乎的。但既然二老对我存有厚望,又百般筹谋,我自然也不能让二老失望,进京面见皇上后,一定会好好表现,竭尽全力争取。” 便听爹爹欣慰地呵呵笑道,“好哇,好哇。”我几乎能想象出爹爹捋着胡须,频频点头而笑的表情。 一时无话,车厢里很安静。李二叔驾车技术极娴熟,又兼着路比较好,马车行的快而稳,倒没有太多颠簸,否则我可要受大罪了。行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我已是全身酸麻,支撑不住,便准备再煎熬一小会就跳出来,心想到那时爹爹也拿我无法。却在这时,听木清闲闲道:“咱们四人同行,路上倒也不会寂寞。”话语中竟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我一愣,难道这小子发现了我?又听爹爹笑道:“心思跑哪儿去了,明明三个人嘛。”木清忙忙道:“是啊。”我正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突然一只大手搭在了行李上,正在我脑袋旁,我觑着眼睛一瞧,可不就是木清的大手。 又是木清开口了,分明是故意的,“这行李堵在脚旁难受的紧,待我搬开一些,挪到旁边去。”我一听,心中一紧,下意识叫道:“哎,别搬!”话一出口,便知露馅了。赶紧伸出脑袋,但见爹爹一脸惊讶。木清早已忍不住在一旁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早就发现你了,哈哈!” 爹爹眉头几乎皱在一起,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你们真是瞎胡闹!蓝儿不懂事,木清你也纵着她。”又望向我,想做出严肃生气的表情,但终究是溺爱的无奈,“都是我往日里把你惯坏了!” 便听车厢外李二叔道,“咦?怎么我听到蓝儿的声音啦?”爹爹掀开厢帘,道:“别提了。这丫头藏在马车里呢!她是非要跟我们去京城不可了。”爹爹说着话,木清便拉过我至他身旁坐下,一脸狡黠的笑。想起刚才他那么捉弄我,忍不住便狠狠给了他一拳。又听李二叔哈哈大笑,“哎呀,也好吧,她既然想去,那就去嘛。”我忍不住从车厢窗户探出身子,兴高采烈地道:“李二叔,你最好了!”说的他们三人都哈哈大笑。爹爹忍不住摇了摇头,“唉,拿你没办法。” 一路心情舒畅,没觉得走了多少天的路,竟然就已经到了京城。这已是我第三次来京城,便不似前两次那般陌生。我们甫一在琉璃厂会馆安顿下,便上了请安折子,请求面圣。却也不敢有丝毫隐瞒,折子上写明木清奉旨觐见,爹爹腿脚痊愈,前来谢恩,一行共四人等语。至晚间,便有小太监来传话,说第二日辰正时分,皇上下了朝用了早膳后得空,让我们去养心殿觐见。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我们一行人已然洗漱毕,早早进宫听候召见。却是到了巳初时分,才得了宣召。于是,肃然恭敬,跟随着传唤的小太监去往养心殿。进得殿内,满室幽香,才赫然发现,一位浓艳妩媚、珠光宝气的妃嫔,与皇上一同坐于榻上,正娇笑着说话。爹爹等人猛然一惊,赶忙跪下,我见状也立时跟着跪下,众人不敢抬头,更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便听爹爹恭敬着小心翼翼道:“臣等参见皇上。不知淑贵妃娘娘在此,臣等多有冒犯,还望恕罪。”说话时依旧不敢抬头。我却暗暗心惊,原来这就是那宠冠六宫的淑贵妃。 却听皇上轻轻一笑,“不妨事,是朕让她在这儿的。近年来,淑贵妃因着朕素来喜爱瓷器,便在这上面用心,越发能与朕聊上几句,令朕很是欣慰。上次木清送来洒蓝釉,她更是喜欢的紧,便求着朕要亲自问木清制瓷的事。昨日她听说你们御窑厂又来人了,便也要来见你们,可见朕这爱妃,当真是爱上瓷器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皇上又打趣臣妾。”软语娇媚,是那淑贵妃轻嗔撒娇,却仿佛能将人融化。 “蒙皇上与贵妃娘娘赏识御窑厂,臣等感激不尽!”爹爹说罢带着我们叩首谢恩,复又起身,垂首恭敬立于一旁。此时,我们大家便不似先时那般惴惴,稍稍安然。 趁着叩首起身的瞬间,我微微抬眸,但见那淑贵妃杏花媚眼,晴波流转,眼尾如凤翅轻扬,说不尽的风流,摄人魂魄。面上似笑非笑,唇角微扬,却如春日里一池碧水落上了鲜红的花瓣,直叫人心神荡漾。我隐约记得这淑贵妃应是三十有余,今日一见,容貌身姿堪比妙龄少女,却又兼着妖娆妩媚的风韵,二者于她身上浑然天成,真真令人称奇,也难怪她能专宠如许年。 却见皇上独独看着我,凝神回想,半晌,才恍然笑道,“想起来了,你是秦又怀之女,去年太后寿宴时见过。不知是当时看得不真切,还是你长大了些,一时朕倒没认出来。”因着他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耳中听他温言如斯,心下暖暖的,感动不已。便又重新拜见,道:“民女秦氏,见过皇上。皇上国事繁忙,还能隐约记得民女,民女倍感荣幸。”但见皇上似有若无地一挥手,示意我起身。一瞥间,却见淑贵妃懒懒扶了扶发髻,悄然撇撇嘴,很是不屑。 一时,皇上便叫了木清,细细问他话。都是些古往今来各种瓷器的问题,又兼着木清的身世来历,以及他在御窑厂内的工作等等。我和爹爹、李二叔,便静立一旁。但见木清沉着自如,不卑不亢,对皇上诸番问题皆是对答如流,应对自若。皇上面上赞赏之越来越浓,乃至不住微笑点头,很是满意。我和爹爹、李二叔,偶尔彼此偷偷对望一眼,交换着欣喜的眼神。又见那淑贵妃,一时低头抚着金镶红绿碎宝石雕花护甲,似在凝神细听皇上和木清的对话,一时又宛转蛾眉,懒懒抬眸,潋滟眸光就着木清面上徐徐扫过,却又若有所思,藏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神色。 半晌,但听皇上赞道:“真是难得的人才啊!秦又怀,你挑的好人!”又道,“虽然朕知道木清曾于创烧‘粉彩’和‘洒蓝釉’上有功,但终究怕他太年轻,历练不够,难以担起御窑厂的重担。今日细细考察才发现真真是个制瓷的人才!倒真是应了一句话:后生可畏啊!”我和爹爹、李二叔均料不到皇上如此赞扬木清,一时惊喜异常,满脸笑容看着皇上和木清。心里已然明白,任他福伦安如何动作,这御窑厂督陶官一职,定是非木清莫属了。 那淑贵妃嫣然一笑,直如牡丹初开又承雨露,魅惑不已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5 。甜美声音如娇莺婉转轻啼,“恭喜皇上又得人才!”皇上高兴地也不避嫌,拉着她的玉手,很是受用。我暗道却果然这淑贵妃并非徒有美貌,更兼玲珑心肠,善承帝意。所谓色衰而爱驰,若如她这般,自然是圣眷长久,想不让皇上痴迷也难。 正定定出神想着,却听淑贵妃吃吃一笑,向皇上耳语几句,皇上笑着点了点头,那淑贵妃便向木清道:“皇上这养心殿里,放着个宋代钧窑1玫瑰紫花盆,我看那色彩艳若晚霞,斒斓瑰丽,十分喜欢。你们御窑厂得空时,便给我仿烧一个吧。” 木清正了正色,道,“贵妃娘娘好眼光。宋代五大官窑,分别是‘汝、官、哥、钧、定’窑,这钧窑虽名列第四,但却以‘釉具五色,艳丽绝伦’而独树一帜,且传世不多,异常珍贵。钧窑的特点便是‘窑变’,即它的呈色是不可控制的,出窑前谁也不知道瓷器釉面会出现什么颜色和形态,因而世人赞钧窑‘入窑一色,出窑万彩’,又有‘夕阳紫翠忽成岚’之说。贵妃娘娘吩咐仿烧,那还得让木清看一看那钧尧玫瑰紫花盆到底颜色如何,木清便按着如今的技艺,尽力还原色彩,力求让贵妃娘娘满意。” 我听他们二人‘钧窑’来‘钧窑’去,心内想笑又不敢笑,这可不和‘钧尧’的名字同音嘛,一时听得我倒有些分神想念他了。 便听淑贵妃道,“来人呐,把屏风后案上放着的钧尧玫瑰紫花盆拿来,让木清看一看。”一旁立着的太监正要动步,淑贵妃却又略一思索,笑道,“算了,别去了。我怎么给忘了,皇上曾说过那花盆传了几百年,原不小心磕碰裂了一片,好不容易着工匠修复了,动不得。”说着盈盈起身,裙裾划出美丽的弧线,向着皇上娇媚一笑,又向木清道,“你且随我来。”说着便向一旁的紫檀雕云龙屏风后走去。 木清一时愣住了,并不敢动,只看着皇上的意思。却见皇上微笑着点点头,木清才施施然前行,恭敬跟在淑贵妃身后。 于是皇上便和爹爹、李二叔闲闲聊了起来,不过是问些身体如何,窑厂里如何之类的话。我在一旁站的腿疼,但又不敢有丝毫松懈,只能依旧垂首站得笔直,却悄然转眸看向那屏风。 突然,如数九寒冬里惊弓之鸟扑棱棱直落而下,只听“啊——”一声极惊恐的尖叫,便见淑贵妃花容失色,大叫着从屏风后跑出,径直扑向皇上怀里,呜呜咽咽啼哭了起来。紧紧攥住皇上的腰,娇柔的身子因着哭泣和惊恐而不停地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所有人都惊呆了,皆望向屏风,却见木清一脸茫然地从屏风后转出。 皇上心疼不已,赶紧拍着淑贵妃的背,轻声道:“别怕,别怕。到底怎么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不禁攥紧了拳头,紧张极了。 那淑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妆也花了,发髻也乱了,更兼着衣衫也微微不整。但她却也顾不上了,抽噎着一行哭,一行指着木清,“皇上,你,你要为臣妾做主啊!木清他好大胆子,非礼臣妾!” 五雷轰顶! 瞬时便听四双膝盖齐刷刷扑通跪地的脆响。 “什么?!”皇上瞬间脸色剧变,勃然大怒,“啪”一声狠狠砸了面前小案上的茶盅。吓得满室宫女太监又呼啦啦跪了一地。 那淑贵妃泪眼朦胧,惊恐、羞愧、娇弱,令人几乎想把她捧在手心里藏起来,好好保护她。声音更是微弱娇颤,“皇上,臣妾带他去屏风后看瓷器,起初好好的,谁知她却趁臣妾不备,故意装作不经意,触碰臣妾的手。臣妾避开了,他又借故上前靠近臣妾的身体。臣妾一时也不知他到底是何居心,便好心警告他,让他安心看瓷器。谁知,谁知,”淑贵妃一头扎进皇上怀里忍不住痛哭起来,须臾又愤然抬头,抹着泪道:“谁知,他见臣妾不敢声张,以为臣妾胆子小,便抓住臣妾,拉扯臣妾的衣服,要非礼臣妾!皇上,你若不为臣妾做主,今日蒙此奇耻大辱,臣妾也无颜苟活于世,宁愿一死!”说罢离了皇上,便要向一旁的墙壁上撞去。 却早有近旁的宫女太监赶紧一把拉住了,皇上又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那淑贵妃说得如此详细,又声泪俱下,令人不能不信。皇上脸上的怒色早是一层叠一层,乌云压顶,雷霆万钧,眼看便要爆发。 木清跪在一旁也是浑身颤抖,满面激愤,终于忍不住大叫:“皇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又道,“贵妃娘娘,木清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来人呐,将木清拖出去乱棍打死!”皇上一下子站起,眼睛里充着血和火焰,扫视了殿内一圈,又狰狞着咆哮,“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拖出去打死!” 身旁爹爹和李二叔早已磕头如蒜捣,纷纷求情。此时的我更是吓得泪流满面,头脑里轰然乱响,也听不见爹爹他们嘴里说些什么。我的眼里,只有皇上咆哮着的面孔乱晃,还有那句“拖出去乱棍打死”在耳边环绕鸣响。 瞬间,我反应过来,赶紧膝行上前,一把抱住皇上的腿,“皇上,三思啊!木清不是这样的人,皇上!”我一生中从没有这样疯狂过,我嘶吼,我嚎啕大哭,灼热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皇上却厌恶地狠狠一脚踢开我。眼见便有侍卫入内,我一下子跑过去护着木清,哭着向皇上吼道:“昏君!只听一面之词便杀人!哪个傻子会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非礼妃嫔!昏君!你连夏桀商纣都不如!”瞬间静了,四周无一丝动静。一屋子人全吓傻了,都愣在了那里。我喘着粗气,满面泪痕,眼中满是凶光,定定盯着皇上,等着他开口,开口也乱棍打死我。 却见皇上眉头拧成了一团,也定定看着我,面上是惊惶,是气恼,是凶狠,眼中更是凌厉的一道光射向我,直欲将我劈成两半。他几乎站不稳,他的唇在抖,一直在抖,终于,他对着正进入殿中的侍卫摆了摆手,他想大声,却声音已然嘶哑,又无力:“将木清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我闭上眼睛,一下子瘫软在地。浑身止不住的打颤,眼泪滑落面颊,心里却是悲戚着高兴,木清,终于是捡回一条命了。 爹爹和李二叔泣不成声,膝行至我和木清身边,我们四人忍不住抱头痛哭。此时却有侍卫大力推开我们,粗暴地拖了木清出殿。我们忍不住去拉,木清也大力推开我们,哭道:“别管我!你们保住性命要紧!” 皇上无力地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位无助的老人。榻上,淑贵妃依旧伏案而泣。我和爹爹,李二叔,则瘫坐在地上,如失了魂魄。殿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6 外,一下,又一下,板子重重落在皮肤上的闷响,如夏日午后的闷雷,滚滚在顶。由始至终,没有听到木清发出哪怕一丝叫喊乃至呻/吟,我想着他是个汉子,渐渐,我开始害怕,我怕他是早已经昏死过去。 许久,仿佛一万年的煎熬,殿外再无一丝声响。我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痛,无法抑制。 终于,皇上再次看向我,面无表情,伸长了胳膊,食指指着我,“你……”却又颤巍巍放下胳膊,再不发一言。见此情状,早有首领太监上前,搀扶着皇上于榻上坐下,又捧上一盅安神茶,服侍皇上喝下。 我和爹爹、李二叔就这么瘫坐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皇上默然了半晌,手肘撑着案,额头深深埋在手掌里。良久,才抬起头,用疲累极了的声音道:“你们退下吧。这件事,朕会审理清楚,再做发落”。又看看我,一字一顿,“朕本可以杀了你,但朕没有。” 我已精疲力竭,几乎就要虚脱。我不知道皇上这句话是否含着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想了。只是和爹爹、李二叔,凄然叩首谢恩,黯然离殿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1钧窑:中国宋元时期北方瓷窑,为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在钧州境内(今河南禹县),故名。亦称“均窑”、“钧州窑”。创烧于唐代,兴盛于北宋,经历宋金至元代。以后历代都有仿造。钧窑胎质细腻,釉色华丽夺目,种类之多不胜枚举,有玫瑰紫、海棠红、茄子紫、天蓝、胭脂、朱砂、火红,还有窑变。器型以碗盘为多,但以花盆最为出色。——资料来自百度百科 第25章 求助 整整三天,皇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们甚至不知道木清到底被关押在哪里,是死是活。 最令我们疑惑的是,那天在养心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三人都决计不相信木清会做出那种事。可是如果木清是冤枉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淑贵妃撒了谎,她是故意陷害木清! 可是淑贵妃为什么要陷害木清?起先,这让我和爹爹、李二叔百思不得其解。但最终我的一句话却让他们恍然大悟。 “如果木清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福伦安!”爹爹和李二叔猛然抬头,异口同声。良久,死一般的寂静,爹爹和李二叔都陷入了无尽的沉思。我心里又何尝不知他们在想什么。是啊,如果非礼妃嫔的大罪落实,木清必死无疑。即便不死,那也不可能再任御窑厂督陶官。这样一来,长久对御窑厂督陶官一职虎视眈眈的福伦安,必然胜券在握。可是,真正让我们害怕、疑惑、顾虑的是,淑贵妃为何铤而走险,去帮助福伦安陷害木清?一旦稍有闪失,陷害不成,皇上将置她于何地? 爹爹沉重地捋着胡须,缓缓道:“我身为御窑厂督陶官,和皇家打交道几十年了,从来不知道淑贵妃和福伦安有什么交情啊?这件事蹊跷的很。” 李二叔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福伦安收买了淑贵妃?” “这更不可能!”爹爹斩钉截铁道,“淑贵妃后宫专宠,独占鳌头,宠爱富贵于一身,又怎么会被小小的福伦安收买?不可能。不可能。” 李二叔一时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一次,咱们可是被结结实实地坑了一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连敌人到底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 爹爹苦笑着道:“即便知道那又如何?若真是福伦安联手淑贵妃想害咱们,咱们有能力反抗吗?!唉,早知道何必硬要让木清趟这个浑水!”爹爹连连摇头,大家一时也是忧愁焚心。 “淑贵妃为何陷害木清咱们且不管了。现下最要紧的是要救木清啊!”我心里着急,那日养心殿外,整整二十大板,那木板重重落在木清身上的声音,这些日子一直在我耳旁萦绕,挥之不去。此时的木清,不知在大牢里怎生受罪。 于是激动道:“皇上说要调查清楚,可是当日屏风后只有淑贵妃和木清二人,淑贵妃一口咬定木清非礼他,木清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那日淑贵妃哭得伤心欲绝,又叙述地详细不已,我看皇上没信十成也信了八成了。况且淑贵妃日日陪伴皇上,若存了心要陷害木清,必定还会言语行动上给皇上吹风,坐实木清非礼之罪。皇上又如何能还木清清白?他已经被打了二十大板,不知伤成怎样呢,现在三天过去了,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看他死在牢里?那时候即便还他清白又有什么用?”说着我的眼泪已经流下。爹爹和李二叔见我情绪不稳,越说越激动,赶紧拉我在一旁坐下,慢慢安抚我。 待到平静下来,我却忧伤不已。现在事情陷入了极大的困境。我其实明白,这三日里,爹爹和李二叔的辛劳忧虑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一直为着救木清而奔走。可事情难就难在,那日的事,是不能泄露天机的宫闱内事,事关淑贵妃和皇家声名,恐怕皇宫内外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我们又有几个脑袋敢对外乱说?敢大喇喇打听?因而这些日子爹爹他们也只能动用各自的关系网,不动声色侧面询问而已。又听说那福伦安,这个时候却感染风寒抱病在家,不但不去珐琅局,更是连日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终究,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爹爹百般努力,终于得知了木清关押之处,听说他被带进去的时候已是昏迷,伤势不轻。然而,我们想去探监,却是难上加难。那个天牢关押的不是犯了事的王公大臣,就是朝廷通缉多年、穷凶极恶的重犯,戒备森严,探监更是不可能。 更令人五内俱焚的是,皇宫里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们唯有苦苦等候。虽然也曾冒死上过一个折子,请求面见皇上,但却没有任何回音。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异常煎熬。终究,我们知道了为何皇上没空搭理我们。我好心地想着,也许他是想的,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爹爹得到消息,准噶尔首领噶尔贡近日得了怪病,卧床不起,眼看性命垂危,于是急急遣使来朝,希望能得到皇上的帮助,派遣医术高明的□□御医去往准噶尔帮他治疗。 现下噶尔贡牢牢掌握准噶尔大权,天/朝好不容易与他们结盟修好,免去了长久的边疆战乱,也解了一直以来□□几面同时作战的困境。噶尔贡只一个女儿,万一他死了,准噶尔内部难免又将陷入□□斗争之中。准噶尔贵族中不少好战分子,一直对噶尔贡与天/朝修好不满,万一新继位的首领敌视天/朝重燃战火,又不知怎样的生灵涂炭。因而,皇上十分重视此事,从准噶尔使者来京之日,便好生招待,打探噶尔贡病情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7 详情以及准噶尔内外形势,一面安抚使者,安排御医们连日商议定夺诊治方案及赴准噶尔人选,一面又召文武大臣提前商量对策,以防不测。 爹爹说,国事为重,皇上忙得几乎日夜难眠,更别提踏足后宫,甚至去关心大牢里的一介草民了。 这样关键的时刻,却偏偏事情都凑到一起了。我当然也希望皇上能尽早派人去准噶尔救治噶尔贡,毕竟他是娜仁公主的父亲,陆钟尧的岳父。他若安然无恙,娜仁公主与陆钟尧在准噶尔自然也能过的好。若他死了,且不说娜仁公主和陆钟尧能否重保荣华富贵,若事情糟糕到准噶尔再与天/朝开战,那他们俩夹在中间将如何自处?可是现下里,木清在牢里生死未卜,眼看爹爹和李二叔两位老人家已心力交瘁,便要支撑不住,我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一时心如刀割。 万般绝望之时,我却想到了一个人。我心里也没底,不知能否行得通。而且,我内心深处其实是不太想见她、麻烦她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再不想办法,说不定木清就真的没命了。无奈之下,也只能尽力一试,少不得低声下气去求她,寄希望于她能帮忙。 这日一大早,我便出了门,一路打听,找到了奉恩镇国公隆齐大人的府邸。而我要找的,便是玉录玳。 这些日子,我消瘦憔悴了好多,精神萎靡,面色苍白无比。胡乱挽着的发髻,不饰珠翠,布衣素裙,几乎不如那寒风中零落成泥的残花。门口小厮上下打量,斜睨了我一眼,但听得我直接报出玉录玳的名字,一时也不敢怠慢,不情不愿地进去通报。 我站在门外忐忑不安,不知她是否会见我。毕竟,我和她谈不上什么交情,彼此对对方似乎也没有太多好印象。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才见那小厮出来,让我进去。又有一个穿着不俗的小丫头子领我往里走,这奉恩镇国公的府邸极大极气派,我却无心多看,只跟着那小丫头子一番穿廊踱苑,不多时到得一个玲珑别致的抱厦外。看来玉录玳也知道我来找她必是有事相求,便安排在这隐秘清静之处见我。那小丫头子礼貌地道:“姑娘请进去吧,小姐已在里面等候。” 我一横心,上前轻轻推开门,便见玉录玳在一个紫檀雕西番莲纹靠背椅凳上稳稳坐着,正低头慢悠悠品茶。听见推门声,不慌不忙抬头看向我。虽是下人通报时她已知是我,但见到本人,她依旧还是微微面露诧异。只是那神色一闪即逝,瞬间依旧恢复她本色的淡定、沉着、华贵。 她手微微一指,示意我在一旁坐下。客气地浅浅一笑,“你怎么来了?陆钧尧没和你一起来?” 我也被她的话问懵了,“钧尧早就赴任四川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怎么,你不知道?” 但见她闲闲放下手中的盖碗于一旁案上,半晌,巧然一笑,“怎能不知。只是看你来了,还以为他已回京,你是来看望他的呢。”说罢,笑容瞬间戛然而止,“秦姑娘,我玉录玳一向直来直去,说句你恐怕不爱听的话,咱们俩之间并无什么交情,不过是因着陆钧尧兄弟俩才算认识,否则,咱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今日你来找我,必然是有事相求,应该还非小事。但我私心里想着,你恐怕也未必是真心愿意来见我,只不过是走投无路,事从权宜的无奈之举罢了。” 她的话,句句戳我心扉,我一时只觉芒刺在背。见她慵懒地扶了扶发髻上的一枚金累丝凤钗,嘴角轻牵,“当然,这些我都无所谓,我只想告诉你,待会我还得陪爹爹去汝临王府上赴宴,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你有什么事直接说罢,看在陆钧尧兄弟俩的面上,我若能帮得上忙,自然会帮。” 我脱口而出,却带着茫然,“我,我想去探监!” “哦?”她似乎没想到我是这样的要求,一时也有些疑惑。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关押木清的那个天牢名字。顾不上她错愕的神情,我幽幽道:“我要探视一个叫木清的人,他是我父亲窑厂里的工人,犯了事被关在里面。我想去看看他。” 她冷笑一声,“我说你怎么肯来找我。”又面色凌厉道,“你既然来找我,自然是已经知道那天牢的厉害。你应该知道那天牢里关的都是什么人,更该知道没有旨意根本是探监无望。别人做不到,我又怎么能?况且若被发现了,罪名不小!对不住,这个忙我不能帮,也帮不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她也大吃一惊,望着我不发一语,只是发髻间垂下的流苏在簌簌晃动。我又何尝愿意向她下跪?!这是我决计不愿做的事情,可是为了救木清,我也顾不上自己那所谓的尊严和骄傲。一时五脏六腑仿佛有烈火在烧灼,疼痛揪心。 “玉录玳姑娘,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你!你也别问木清到底犯了什么事,什么都别问。总之我向你保证他是冤枉的!他是好人!但求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他身受重伤,被关进去已经好多天了,恐怕,恐怕就要活不成了。”我一面哭,一面哀求,“我知道你若想帮我,那就一定是有办法的。求求你了!只要带我进去,让我见他一面,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行,好不好?” 泪眼朦胧中抬头,见她面上有不忍之色。一时却冷冷道:“你喜欢他?不然为何为了他来下跪求我,又甘愿冒杀头风险去探监?那对你来说,陆钧尧又算什么?!” 我痛苦地摇头,“不,我心里只有钧尧,苍天可鉴!可是,木清他救过我的命,就如我的亲哥哥一般。试问,哥哥有难,做妹妹的如何能袖手旁观?!”我就这么跪在她面前,几乎用尽生平力气在苦苦哀求,“玉录玳姑娘,的确如你所说,若非万般无奈,我是真的不愿来求你的。可是,今天我来了!无论你是看在钧尧兄弟俩的面子上,还是单单可怜我,只求你帮我一次吧!” 良久,她弯腰扶我起来,面上不忍、为难、忧虑。泪痕在我脸上慢慢干涸,蛰得皮肤有些疼痛。我只定定盯着她,满腔希望皆在她一念之间。她却什么都不说,更不看我一眼,只是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低头陷入沉思,我也不敢打扰,只心里万般求佛,极度渴望,但愿她能帮助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一刻钟,也许是几个时辰,我已然没有感觉,却见玉录玳终于走向我,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试试看!”我高兴地无法克制,忍不住就有泪水朦胧了眼眶。她又正色道:“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泄露丁点消息。你且把你在京城的地址留给我,回去后哪里都别去,等我消息。”我含泪而笑,重重地点头。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8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我知道她答应帮我,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一时,我对她的感激无以复加,忍不住一双手握住她的手。她却一愣怔,下意识想抽开,终究,却是回应我,也握住我的手。彼此心酸地对望了一眼,握着的手更又握紧,重如千斤。 第26章 赠送·瓷器欣赏(上) 小说《洒蓝》写到现在,文中也出现了不少瓷器。为了让大家有个更直观的感受,我特别挑选了一些瓷器图片进行展示,这些瓷器都是文中有所涉及或者提到的。希望你们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洒蓝》写到现在,文中也出现了不少瓷器。为了让大家有个更直观的感受,我特别挑选了一些瓷器图片进行展示,这些瓷器都是文中有所涉及或者提到的。这是《赠送·瓷器欣赏(上)》,《赠送·瓷器欣赏(下)》还在整理当中。如果喜欢,(下)部中我再多整理一些~~~ 1、汝窑青釉无纹水仙盆 (北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备注:小说《洒蓝》中提到的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窑中的“汝窑”。水仙盆下部紫檀木座为乾隆皇帝下旨制作。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6c5d7a91975291c965e07eb96c344ed976c6_526f672c_zps7adda5ea.jpg </ter> 2、汝窑青釉纸槌瓶&底部细节 (北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备注:小说《洒蓝》中提到,南宋宋高宗赵构为其宠妃刘贵妃制有底款“奉华”的瓷器,此即为其中一件。底部“奉华”两字旁御题字为乾隆帝留。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6c5d7a91975291c97eb869cc74f6_zps93a449fc.jpg </ter>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6c5d7a91975291c97eb869cc74f65949534e_526f672c_zpsd9dcd338.jpg </ter> 3、官窑青釉开片蚰耳炉 (宋代 英国大维德基金会藏) 备注:小说《洒蓝》中提到的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窑中的“官窑”。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5b987a91975291c95f00724786b080337089_zpse08372d5.jpg </ter> 4、哥窑胆瓶 (宋代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备注:小说《洒蓝》中提到的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窑中的“哥窑”。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5b8b54e57a9180c674f653174eac65455bab535a72699986_zpsc14c7cd2.jpg </ter> 5、钧尧天蓝海棠红渣斗式花盆 (北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备注:小说《洒蓝》中提到的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窑中的“钧窑”。此外,小说中讲述木清被陷害时,提到过类似的钧尧花盆。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94a75c27592984dd6d7768e07ea26e2365975f0f82b176c6_526f672c_zps2e9ed8a8.jpg </ter> 6、钧尧天青釉窑变玫瑰紫斑“三潭映月”盘 (金代 观复博物馆藏)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94a75c275929975291c97a9153d873ab74707d2b6591ldquo4e096f6d66206708rdquo76d8_zps6ae90e70.jpg </ter> 7、定窑白瓷孩儿枕 (北宋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备注:小说《洒蓝》中提到的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窑中的“定窑”。此外,2013年1月1日《国家人文历史》隆重推出,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北宋定窑孩儿枕被评为“九大镇国之宝”之一。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5b9a7a91767d74f75b69513f6795_526f672c_zps5f6da9c6.jpg </ter> 8、建阳窑兔毫盏 (宋代 伦敦苏富比) 备注:小说《洒蓝》中讲述福伦安身世时提到过此盏。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5efa96337a9151546beb76cf_526f672c_zps1aad4e17.jpg </ter> 9、建阳窑“曜变天目”碗 (宋代 日本腾田美术馆藏) 备注:“曜变天目”在世界陶瓷史上被尊为至高无上的珍品,因为是从数十万个或百万个黑釉中偶然产生的稀有品种,是自然的窑变所形成,绝非人为预先设定而弥足希罕。“曜变天目”曾被带入日本,极受喜爱。据有关资料记载,“曜变天目”在中国早已失传,至今传世并藏于日本的四只国宝级建盏「曜变天目」是享誉世界的稀世珍宝。 <ter><img src=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49 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5efa96337a9166dc53d87897_zpsf9a0f728.jpg></ter> 10、青花“鬼谷子下山”罐 (元代 伦敦佳士得) 备注:此罐主体纹饰为“鬼谷子下山图”,描述了孙膑的师傅鬼谷子在齐国使节苏代的再三请求下,答应下山搭救被燕国陷阵的齐国名将孙膑和独孤陈的故事。该器物于2005年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折合人民币约2.3亿元拍出,创下了当时中国艺术品在世界上的最高拍卖纪录。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975282b1ldquo9b3c8c374e0b5c71rdquo7f50_526f672c_zpsb67c9d62.jpg </ter> 11、青花龙穿花纹高足碗  (明代 青岛市博物馆)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975282b19f997a7f82b17eb99ad88db37897_526f672c_zps03592a61.jpg </ter> (备注: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图片资料介绍,部分来自网络,部分来自马未都先生的著作《马未都说收藏·陶瓷篇》。) 第27章 公子 焦灼的心,于等待中愈见焦灼。虽然知道事关紧要,玉录玳不可能那么快给我消息,但还是忍不住趴在窗边,小心翼翼看楼下那街上来往的行人。虽是午后,但这宽阔的街市却熙攘繁华的紧。每每有人接近会馆似乎像要进来的样子,我就会瞬间心提到嗓子眼,以为玉录玳派人送消息来了。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 心绪纷乱。望眼欲穿。 从奉恩镇国公府邸回来后便侍奉爹爹和李二叔用午饭,此刻,他们已在睡梦中。这些日子,两位老人苍老了许多,身子骨也弱了,我好劝歹劝,他们才同意去好生安歇一下。而我,就这么一直趴在窗前等待。 现下里不求别的,只寄希望于玉录玳安排我见木清一面。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那日到底怎么回事。然而,却又不由地悲哀起来,其实我一直不敢去提,也不愿去提,那就是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还有个更糟糕的念头——我真怕木清是活不了,这次见他,多少也是有着见他最后一面的想法。 却是电光火石间,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刚恍惚时,一匹枣红色骏马得得而过。因着街上行人熙攘,那马匹的速度并不快,在我眼眸里闲闲而过。我起先并未留意,然而,等那马匹离了视线一会子后,瞬间,我反而浑身一颤,反应过来。 陆钧尧! 我再次揉了揉眼睛,目光急急追上那匹马,却正隐没于人群中。一时心内有如波涛汹涌,惊涛拍岸。刚才那匹骏马上,那一袭伽罗色织花锦袍安然坐着的,绝对是陆钧尧!这个世界上,也就是他,我只消一眼便可认出。 毫无征兆的,玉录玳的音容斜刺里冲进脑海。“你怎么来了?陆钧尧没和你一起来?” 、“怎能不知。只是看你来了,还以为他已回京,你是来看望他的呢。”她那微微讶异的表情,她放下手中盖碗时的缓慢和若有所思,她话语间的尴尬和掩饰……原来如此! 我如疯了一般起身奔下楼,人潮中,我踮起脚尖望向那马匹行去的方向,但却一无所获,映入眼帘的只有攒动的人头。我开始拨开人群,快速向前行走,渐渐,我又下意识地奔跑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追上那匹马,我要看个究竟。其实,种种迹象已然让我心里笃定那就是陆钧尧。但,却不愿意相信。 我来京之前才和他通过信,他压根没有提到过要回京城。即便是信中来不及说,可是看情形玉录玳是知道陆钧尧已然回到京城的,上午见她时,她为什么隐瞒不告诉我? 不时地撞上一些人,耳中听到有呼喝责骂,我却顾不得了。因着焦心,因着疑惑,因着奔跑,渐渐的,有些胸闷气短。才发现,行到这里,街道上人已少了很多。也不知此时身在何处,疲累地捂着胸口直喘气,哀哀放眼四望,却哪里有那匹马的踪影。 失望、无奈、疑虑、疲惫……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往回走。死命回忆刚才那匹马从窗下走过时的点点滴滴,却是越想,一切变的越模糊。恍惚间,耳旁似乎有谩骂呼喝声,又似乎有马车轱辘急速压过路面的轰响,还未及抬头看,便一阵钻心的火辣辣的疼,胳膊上早已挨了一鞭,“想死啊!臭丫头!”一个趔趄几欲跌倒,捂住胳膊,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已见一驾豪华马车绝尘而去,瞬间已是离我十几丈远,速度是那样快,那样猖狂。 一时心内气愤不已。我都不知道那辆马车是从哪里冲出来的,这样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马车速度如此之快,压根不怕冲撞了行人。再遥遥看去,却只能无奈地摇头,那马车如此巍峨华丽,想必一定是哪位高官贵胄家的骑驾,否则何以敢如此嚣张霸道? 一阵又一阵疼痛袭来,仔细一看,左臂上的衣袖已被鞭子抽裂了,雪白的肌肤上,赫然露出一道两寸来长的红色鞭痕,触目惊心。一时紧紧咬着唇,定定盯着那马车行去的方向,悲从中来。 远远地,却见那马车渐行渐缓,又停了下来。待要收回目光,却身上一凛,赶紧上前一步。那马车旁,不知何时竟行来了我百般寻觅的那匹枣红色骏马,马上之人正跨下马来。隐约之间,一抹伽罗色映入眼中。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站在那里,就这么远远地看着。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府邸,望过园墙,依稀可见厅殿楼阁,树木山石,一派峥嵘轩峻,华丽葳蕤。一晃神,马车和马似乎被牵走了,只见得有背影,正跨进府邸正门。 我赶紧拉过身旁一个路人,激动地指着远处那府邸问道:“那是谁家的府邸?” 那路人见怪不怪地一笑,“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那是固伦端敏公主的府邸!”说着投去无限羡慕的一眼,嘴上啧啧了两声。 我急忙说了一声“谢了”,便直直向那府邸快速走去。心里却是纷至沓来的不安烦乱,上一次来京城,玉录玳带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0 着我们去“阳春楼”看戏时遇见了太子爷,那时与太子爷同坐官厢的,不就是固伦端敏公主吗。虽只悄然看过一眼,但她那冰雪绝伦的容貌和温婉娇柔的气质,却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胡思乱想间,已来至固伦端敏公主府邸门前。惴惴不安,有些犹豫,但脚下并不停步。还未登上门前台阶,却见一位衣着不俗似是有身份的下人正走出迎客,抬头见我狼狈不堪,上前撵赶,“去!去!去!别挡了道。” 我正了正色,又整理了下鬓发,勉强笑道:“这位大哥,这里是固伦端敏公主的府邸吧?我的一位朋友刚进去,我想要进去找他,还望大哥通融一下。” 他却轻蔑一笑,上下打量我,眼中尽是不屑。“有名帖1吗?” 我绞着衣袖,踌躇道:“来得匆忙,未及准备。” 那下人更显傲慢,鼻腔里哼了一声,“那有请帖吗?” “没有……” 便见那下人回首对着门口几位守门的小厮大笑道,“这年头,刁民是越发刁滑!以为公主府是随便进的么?想三言两语哄骗了咱们进得这公主府,门都没有!”一时那些人哄然大笑,都看着我取乐。此时那下人又上前推搡我,嘴里骂骂咧咧让我滚。 我再也忍不住,一扬手挡开那下人的手,愤然道:“不让进就不让进,做什么动手动脚。仗势欺人!”说着,便离了门前,在身后的骂骂咧咧声中走开。但却并不走远,只悄悄在一处隐蔽的墙角下站着,观察动静。 无论如何,今日我一定要进去见到钧尧! 一时,那公主府前又停了马车、辇轿、马匹,但见来者不论男女皆是锦衣华服,钗宝饰金,一见便知都是出自王公贵胄之家。来客们正被随从们围随着进府,那对我横眉竖目的下人此刻倒换了副赔笑的嘴脸各种奉承。我正心里暗暗筹谋,但见又一乘马车停在公主府前,随从打起车厢轿帘,一位身着练色兰竹暗纹云锦长袍的年轻公子翩然下来。 从他站定后不经意转头,看见他的面容和目光的那一瞬,我便心中豁然开朗:就是他了! 此刻心里只有一千一万个思念和疑问,什么也顾不得,只执念要进得公主府去。那公子转身抬步之际,趁他的随从不防,我已然冲至他身前,抬头认真看着他,目光里溢满了乞怜,“公子,拜托你带我进公主府,好吗?我必须进去找一个人!可是那守门的人不让我进去。拜托你帮我这个忙!” 我的突然欺身近前,令他先是微微一怔。待定了神,又听了我的一番话,他微微一皱眉,略带疑惑地看着我。却又突然目光深沉,似在细细打量我的面孔,同时极力思索着什么。 “我是不是见过你?”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温和。 我心里哼了一声,带着自嘲。加上这一次,我统共才来过京城三次。出入的地方有限,何况自身容貌不出众,服饰不华丽,出身不高贵,还能与哪位公子哥儿一面之缘后便令其过目不忘?但现下里却想不了太多,眼看那许多人都进了府邸,我的希望只能在他身上了,于是一边心不在焉地望向公主府大门,一边胡乱应道:“嗯,嗯,也许吧。” 他突然面色严肃,“你为什么找我?” 我不假思索回道:“实不相瞒,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但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公子就心内笃定,公子一定会帮我。也许是看公子长得比较温厚吧。” 他忍不住轻笑。我看着也暗暗高兴,一时心里更有了把握。 他却又暗暗打量我,有些犹豫的样子。须臾,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我左臂上的鞭痕处扫过。我观察到他微微动容,像是有些不忍心。“也罢,给我一个帮助你的理由。” 我有些踟蹰,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为着你见我似曾相识。这个理由行吗?” 一个涟漪漾过他的眼眸,转瞬即逝。“你要进去找谁?” 我定了定,坦然道:“陆钧尧。你认识吗?” 他眉头轻皱,又再细看我,“是他?你是他什么人?” 我心内快速思索着怎么回答才会让他更加愿意带我进去。正在想着,但口舌却仿佛被下了蛊,毫无预期脱口而出,“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瞬间脸上发烧害羞,悄然低了头。 却听他低低“唔”了一声,似有些愕然。再抬头看他时,他却面上平静一片。“走吧。”他也不看我,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就走。我急急跟上他,与他并肩而行。他的两个随从则在我们身后跟着。 刚至门前,便有先前撵赶我的那下人殷勤上前,显是熟识这位公子。那下人正要开口,却见这公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问道:“公主现在何处?”那下人正一脸殷勤,转眼又看到我与那位公子并肩而行,一副熟识的模样,一时面上有些讪讪的。却不敢怠慢,恭敬回道:“公主原本与来客们在前厅喝茶说话,才刚太子爷来后,他们又都去后花园‘栖芳亭’赏景喝茶去了。” 那公子眼睑微垂,斜斜看了一眼那下人,“哦”了一声。又道:“内中可有一位客人姓陆名钧尧?” “有,太子爷前脚到,那陆公子后脚也就到了。所有客人中独独他是头次来,所以奴才看了请帖后反而留了印象。” 我一听那下人之语,瞬间激动起来,才刚要说话,却见那公子不动声色盯了我一眼,递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那意思是他知道我所言不假,陆钧尧此刻的确在公主府里,他会带我去找他。我读懂了他的眼神,一时也便不说话了。却又心内一动,那下人说太子爷前脚到钧尧后脚也就到了。莫非,刚才那马车,虽未用皇室颜色及标志,其实却是太子爷的骑驾? 眼见那公子抬脚跨进门,我也来不及多想,匆匆跟了上去。进了门,见他屏退那迎客的下人,便熟门熟路,带我直奔后花园“栖芳亭”而去。见此,我开始暗自揣测他的身份。能进公主府邸的,自然都是王公贵胄,且他如此熟识路径,想是常来。又看他颇有气度,身着名贵云锦,恐怕是皇亲国戚没错了。 一路,那公子并不说话,只安然前行,也不回头看我,任我跟着。 越走,我却越紧张起来,心里怦怦直跳。马上就要见到钧尧了!可是,钧尧为什么回京城?他回京城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玉录玳也隐瞒我?为什么他来到公主府邸?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但终究,想着如今钧尧人在京城,那么木清的事情,我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硬扛,可以找他倾诉,找他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1 : 1名帖:古人的名片。古代登门拜访,需要递上名帖,上写拜访者的名字、身份等信息,以示尊重。 第28章 相见 微微低了头,紧随那公子前行,静默不语。 片刻,便到了固伦端敏公主府邸的后花园,但见是巨大嶙峋山石堆砌而成的一个极大的月洞门,造型大气森然,又有爬山虎攀援其上,别具风情。那月洞门顶上右侧一块山石恰恰向左突出一截居于正中,上用朱漆书着三个大字“赏春园”。跨入月洞门,园内却是别有洞天。放眼望去,但见曲径通幽,山石轩峻,草木葳蕤,碧水微澜。更兼着五月里,正是百花姹紫嫣红开遍的时节,真真是满目琳琅缤纷。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园子,一时看得呆了。 那公子行了几步,似乎感觉到我没有跟上,回头看我呆在那里,不觉笑了。转瞬又严肃了面孔,“别看了,快走吧。”我这才反应过来,快走几步赶紧跟上。穿红拂绿,又转过一座假山,之前远远望见的一汪翡翠般的人工湖便近在眼前了。 再定睛一看,一座九曲廊桥直通到那人工湖的中心,湖中心又是一座斑斓华丽的八角亭。远远的,便见那八角亭里有模糊隐约的小小身影。一想到那诸多身影里,有一个便是钧尧时,我不禁又紧张起来。一时又有些后悔,这毕竟是公主府,那亭子里不但有太子爷,还有其他皇亲国戚,皆非等闲人物。谁知钧尧来这里是不是为着公事呢?我贸然前去,会不会影响他?他会不会不高兴? 眼看便要走上廊桥,一时有些顾忌,便在一棵花开火红的石榴树下停了脚步。想了想,终究犹犹豫豫着开了口,叫住行在前头的他,“公子……” 他回头,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咬着唇,两只手十指相扣紧紧绞在身前,眉头紧锁,心内游移不定。他见我神色不对,便一脸关切的表情向我走来,待他快走至我身前时,我终于下决心开了口,声音却细若蚊蚁,“对不起,我还是不去了。真的很感谢你。” 他再次蹙起眉头,微微的,拧出一点小小的凸起。又近前一步,“你不是要找陆钧尧吗?为什么不去了?“ 泠泠的风从碧水中央缓缓吹过来,扑进眼睛里,有些酸涩痛痒。转过头,闭了眼睛,“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去了。” 半晌无语,却又听见他平静徐缓的声音,仿佛是随着风飘进耳朵。“若心里真想去找他,又何必压抑自己?” 心上仿佛被重重砸了一下。鼻腔瞬间有些酸。睁开眼睛,转过头望向他,有朦胧水汽悄然藏在眼眶里,“公子,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他遥遥望了望湖心处的“栖芳亭”,又看向我,定定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坚定,“你转过身去。” 我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狐疑地看他。但见他抿了抿唇,向我微微颔首,“你不是问我你应不应该去找他吗?你转过身去,我再告诉你。”我心下依旧疑惑,却照他说的转了身。 “若你真不想去找他了,那往前走,你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语气极认真,不是开玩笑。我却难受的很,想迈开步子离开,但想着钧尧就在身后,我还有那么多的疑问,一时根本下不了决心。可是心里又怀着莫名其妙复杂的情绪,有些害怕去找他。 “走啊。”他在我身后轻声催促。 眼泪不争气地滑出眼眶,终究迈不开那一步。愤然转身,恨恨地看着他。 却见他摇了摇头,轻轻笑了。“我并没有让你转过身来啊。”又走至我身前,低头看着我,柔声道:“其实,你已经做了选择,不是吗?转身前和转身后,往哪边走更难、更痛苦?” 已无需他再多说。我心里已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顾形象地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我正准备平复一下情绪走上廊桥,却见他欲言又止,有些犹豫,脸上带着些近似悲悯的神情。我歪着头看他,眼中尽是询问。他神色一闪,轻声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栖芳亭’喊他过来见你?” 这倒不失为一个妥帖的主意。我一时很是感激他如此热心好意。正要满口答应,却不知怎的,那一个又一个疑问突然出现,纷纷在我脑海里呼啸盘旋,心中却是按捺不住隐隐的不安,一时胸口仿佛被石块压着,闷闷的。沉吟了片刻,我断然道:“我已经决定了,自己去找他。无论如何,这位公子,感谢你的好心肠!” 他却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轻轻耸了耸肩。我不知他这样的回应,是针对我的决定,还是针对我对他的感谢。一时心里有些想问他的名姓,但转念一想,萍水相逢罢了,没必要。 “那就走吧。”他道。 于是并肩上了那廊桥,没走几步,却听身后有人喊,“三哥!三哥!”我回头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脸庞稚嫩,却衣着华丽,尽显贵气。身后还跟着四个随从。 那少年径直跑到我身旁那位公子身前,拽着他的胳膊,笑道,“三哥跟我来,我有事找你。”说着要拉他往回走。完全不看我一眼,仿佛我不存在一般。 那位公子有些犹豫为难,转头看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我理解地笑了笑,轻声道:“公子放心去便是。我直接过了桥去找他即可。多谢公子今日相助之恩。” 那少年这时才认真看了我一眼,细细打量我的相貌衣着,又看了看他三哥,面上有些疑惑。只是瞬间,他便又想起什么,急吼吼地拉他三哥,带着撒娇,“快跟我走!走嘛!”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便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那位公子看着我,一脸抱歉又无奈的神情,只轻声道,“姑娘你多保重。”便被那少年连拉带拽往回走,向一处花丛走去。 这时,我才回过头,长长一个深呼吸,向那“栖芳亭”走去。 走至近前,才发现那亭子远远看着小,其实很大。但见里面锦衣华服,或坐或站者有十来人,正谈笑风生。又有一些宫女太监侍立一旁。亭中布置了彩缎、宫灯等物,看着很是喜庆。 我目光逡巡,只少时,便在人群中独独挑出钧尧。的确是伽罗色织花锦袍,和我方才看到的那马上之人穿着一样。这下安然了,是他,真的是他!只见他意气风发,面带笑容,浑身洋溢着坚毅、骄傲、自信、朗然,又与端敏公主及一位年轻公子说着什么,端敏公主掩着嘴嫣然而笑。亭中的人此刻还没有发现我,我又走近了些,但见亭子当中石桌上,摆放着茶水、糕点、新鲜瓜果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2 ,还有寿桃。一时心中便明白了,今日是固伦端敏公主的生辰。 随着渐渐靠近,才发现,原先所有的疑问、委屈、哀伤,都不知不觉中化作虚无。此时,只有紧张裹着甜蜜,心跳加快。自我生辰那日一别后,已是太久太久未见。我当真是想他!想他!! 亭中仿佛有人看见了我,但似乎他们把我当做侍女了,一时倒也没在意。我只定定看着钧尧,脚下依旧行着,但头脑已然被再次见面的紧张、甜蜜占满了,无法思索。 又走近了些,隔着几个太监宫女,看不清是谁说话,只清晰听到亭中有人说:“钧尧兄,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又深得皇上赏识,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前途无量啊!” 是我醒着、梦里都极熟悉的声音,“太子爷过奖了。钧尧实在愧不敢受!今日借着太子爷吉言,钧尧惟愿鞠躬尽瘁,尽忠保国!” 众人皆是赞赏地笑了。又听一个娇柔温软的女声,我隔着人缝儿一看,却是固伦端敏公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二哥,陆钧尧,今日是我生辰诶,你们不要再谈国事了,好不好嘛!” 太子爷爽朗一笑,宠溺地看了固伦端敏公主一眼,“好吧,好吧,今日你是寿星,你最大,咱们都听你的,不扫你的兴!”说的公主吃吃而笑,一旁的钧尧和其他人也陪着笑。那太子爷我是见过的,尤其他额上那一道伤疤,至今看来依旧触目惊心。 又见公主偏着头,娇滴滴盯着钧尧看了一看,温柔笑道:“陆钧尧,你在四川公务繁忙,还专程赶回来给我庆生辰,我真的很开心。” 钧尧只是轻笑,还未及答话,便见坐在他近旁的一位贵公子看着钧尧,笑着接话道:“我这妹妹,最得皇阿玛宠爱!”我心里暗道,原来是个皇子,又听他继续道:“平日里眼界高的很,轻易看不上人,不过自从认识了你啊,可没少在皇阿玛面前夸你!惹得皇阿玛逗她,‘你若喜欢他,我就像对他弟弟一样,也封他一个爵位,许与你做额驸如何?’”说着他和亭中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钧尧微笑不语。那固伦端敏公主羞得面上红霞晕染,气得直跺脚,娇声道:“四哥,我不理你了!” 我一时手脚发颤,险些站不稳。头脑里乱哄哄的。钧尧是专程从四川赶回京城给固伦端敏公主庆生辰的……固伦端敏公主竟然如此这般不避嫌的赏识钧尧……如今的钧尧已然混进皇室的圈子了…… 我怔怔站着。明明闹哄哄的有声,我却只觉四周寂静一片。又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什么都不存在。我的眼睛只看着钧尧。突然,他不经意一瞥,赫然发现了我。只见他唇角上的微笑渐渐凝固。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俩就这样四目相对,彼此皆愣在那里。 短暂如飞鸟倏忽掠过的一瞬间,钧尧愣怔的脸色又遽然而变,惊讶、疑惑、惶恐、窘迫、愧疚、心虚、淡定、喜悦……我不知道,我分不清。我只知道,他正快速向我走来,脸上带着在我看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直到他紧紧拉起我的手,我才恍然回过神来,一切都是真的,不是错觉,不是梦境。他握紧我的手,他的笑容那么温柔,眼眸里有说不尽的疑问,语气惊讶而又惊喜,“蓝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使劲抽回手,定定看着他,有些生气,有些委屈。“那你又怎么在这里?” 他一愣怔,似乎没料到我回敬他如此生硬冰冷的话语。“固伦端敏公主,曾我我府上丢了金钗,还是你帮忙找到的呢。还有,我们在‘阳春楼’也见过她,你还记得吗?她今日过生辰,邀了些平日里走得近的兄弟姐妹和好友,也提前邀请了我。你说,我敢不来吗?我也是昨日才赶到,今晚还要赶回去。” 他眸子里极真诚。 “那,你为什么给我写信时没有提到这回事?况且,她贵为公主,如何会巴巴的邀请你?” “蓝儿,很多事你不懂,也别问了。我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又得到公主乃至太子爷的亲睐,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上一次你误会玉录玳的事情,你忘了吗?还想重演一次?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一时有些不忍,恍惚间,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多疑猜忌,是错了。只是他提到玉录玳,反而提醒了我,忍不住质问,“我今日上午见到玉录玳了。她知道你回京城,是不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心里希望他告诉我是我弄错了,玉录玳根本不知道他回来。可是我见他眼中一丝闪躲疑惑,终究,他轻声道:“昨日我回来后,去拜访了几位恩师和同僚,顺道也去看望了她。怎么,你怎么会见到她?她没跟你提到我回来了?” 我一时有些困惑,钧尧的言语神情不像是说谎,况且他不知道我来京城,因而也不至于和玉录玳串通故意瞒我。那么,玉录玳为何自作主张隐瞒钧尧回到京城的消息不告诉我呢? 可看着钧尧的眼眸,又有些动容。心里想着就此算了,不再为难钧尧,不再纠结疑惑了。可心底的深渊里,却是这些日子极度的困苦委屈,终究难以控制,忍不住嘴上便冷笑了一声,“我信里说想你,让你来看我,你总说没时间。这下倒有时间了。巴巴的从四川赶回京城,看望了你的好妹妹,又给你的好公主庆了生辰,可算圆满了!钧尧,你可知道我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他瞬间冷了脸,又紧张地向那亭子的方向看了看,“蓝儿,你别无理取闹!”冰冷的话语霎时也没了温柔,尽是紧张和责怨。 我盯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孔,心若揪扯,一时觉得有些陌生,不禁肩一抖,冷笑着自言自语道:“我无理取闹?好吧,是我无理取闹。”说着便要转身走,却被他一把拉住,痛声道:“蓝儿,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是公主府,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我们俩人都专注于彼此,却没发现,那固伦端敏公主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我们近前。 第29章 心寒 钧尧面无表情。我则慌张地看向她,不知刚才我和钧尧的对话,她到底听去了多少。一时有些窘然不知所措。只见固伦端敏公主双眼就着我和钧尧握紧的双手上轻轻一扫,又装作没看见,将目光落在我们俩的面上。她什么都不问,只如解语花一般,有些温柔,有些楚楚可怜,又带着自责的语气,轻声道:“是我命令陆钧尧赶过来给我庆生的。你别怪他。” 面对直如仙女下凡一般的公主,我却被自卑、羞恼、不安夺去了理智,冷冷讽刺道:“那么多皇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3 亲国戚给公主庆生还不够,就缺钧尧一个?”钧尧握着我的手忽然松开了,我愕然望向他,却见他木然看着我,眼睛里带霜,面上透着一丝恨意和埋怨。 “我送你回去!”钧尧定定看着我,一字一顿。又窘迫地望向公主:“请公主见谅,我送她回去,先失陪了,待会再赶回来赔罪。” 我刚才说完那句话,立时就清醒了,如此这般不给钧尧面子,又冲撞公主,一时心里又悔又恨。正百般自责想道歉,却忽然听到钧尧待会还要赶回来,顿时心里陡升醋意和哀戚,他刚才说晚上就要赶回四川,时间那么紧,不想着陪我,却原来只想着打发我走,继续回来陪公主! 却见固伦端敏公主咬了咬下唇,低声向钧尧道:“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非要让你来,给你添困扰了。” 又望向我,语气充满了歉意和友好:“你别生钧尧的气了。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前的一天,皇阿玛心情好,便带我们这些子女和一些文武臣子去骑射场练骑射。那日我二哥——也就是当今太子——正逢着陆钧尧给他讲解经史,他知道陆钧尧也擅骑射,结束后便带了他一并去。而我到了骑射场后,十分开心,又一时贪玩任性,便趁皇阿玛和哥哥们不注意,自己骑上了一匹性子极烈的小马驹,谁知那马跑起来才发现难以控制。我拼命呼救,却奈何离得远,压根没有人听见。眼看我就要被重重摔下马,却是陆钧尧眼尖发现了我正处困境,他跨上一匹快马奔至我身旁,瞅准了机会迅疾将我从那小马驹身上抱起,才让我脱了危险。他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难忘,所以这一次,我是因着感激之情,才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我的生辰。姑娘,这下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希望你别再怪陆钧尧了,好吗?” 只见钧尧满是愧疚歉意,向公主投去感激的一眼。我更是几欲瘫倒,心中惶惶,不敢相信,她贵为皇后亲生的固伦公主,又得皇上宠爱,该是何等的娇生惯养、众星捧月?何以她竟如此温柔可亲、宽宏大量?竟会低下身段向我和钧尧道歉。我冲撞她,她不但不以为意,还能耐着性子向我解释,又劝解我。和她一比,我简直就是猜忌多疑、撒泼无赖的无知女子!一时心里难受不已,想哭,流不出眼泪,想道歉,又开不了口,只觉心如刀绞,千般万般的委屈、自责、悔恨。 却见钧尧将固伦端敏公主拉至一旁,低声嘱咐了她几句,便来牵着我的手,让我给公主道歉,他再送我回去。我犹豫地看着钧尧,他却递给我一个不容违背的眼神。终究是狼狈委屈地红了眼眶,哽咽着道:“民女不知好歹,言语间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公主不以为意地大方笑了笑,便转身袅娜而去,连背影都是温柔的。 钧尧依旧面无表情,我知道他心内还在生气。他拉起我的手就走,动作有些简单粗暴,正碰着我挨了鞭子的左臂,我痛地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拉着我快步向廊桥上走。 说不清是委屈,是愤怒,是害怕,是自责,是倔强,还是疑心……也许,兼而有之吧。眼内酸楚,却拼命屏住眼泪在眼眶里,不愿掉泪。因着疲惫和些些不情愿,我缓慢地挪着步,有如一步一刃,割着脚,也割着心。只是这一次,钧尧再不如往日,会迁就我的步伐,他坚定地迈着大步,几乎半拖着我前行。 终于远离了“栖芳亭”,上了九曲廊桥。他这才一边拖着我走,一边回头盯着我,有些气恼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我不看他,也不言语。 “从玉录玳到固伦端敏公主,你个个都怀疑、吃醋!是不是我陆钧尧以后都不能和别的女子来往?!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好吗?” 我拼命忍住泪,不愿看他,也依旧不言语。 他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是多么苍白憔悴,都没有发现我手臂上的鞭痕,更别提关心我为何千里迢迢又来到京城。他絮絮叨叨所关心的,都只是不要见罪于公主和太子爷,不要影响了他的前程罢了。 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中午便没好生吃饭,一下午的疲累折腾,又兼着情绪起伏,此时只觉头脑里一裂一裂的痛,隐隐有些头晕眼花。他却依旧没有发现我的任何异常,从拖着我走,生生变成了拽着我走。我的手腕被他的大手用力箍钳着,我能感知到疼痛压迫,但已然没有力气反抗或者哪怕叫出声。 他却依旧气恼着,“以后说话行事要分场合,要知道分寸,不要什么事都由着你的脾气性子来。知道吗?” 此时已然下了桥,走到了我方才来时站立的石榴树下。刚才明明看着开得如火如荼的榴花灿若红霞,此刻,看着却成了火焰,成了离人眼中沥沥鲜血。终于,他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拽着我的手腕。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轻声道:“蓝儿,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我又何尝不是?只是,你一次又一次这样——” 我终于忍不住,委屈道:“什么叫一次又一次这样?我什么时候一次又一次这样?” “你看你,又来了!”面上和语气里渐渐有些不耐烦。 “算了,我送你回去。”顿了顿,“我送你到公主府门口,找马车送你回去,我还得赶回‘栖芳亭’。刚才已经因为你让我在众人前失了体统面子,我得回去解释赔罪。况且公主生辰,大好的日子,擅自走了又不回去,惹怒了公主和太子爷就麻烦了。” 他不顾我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道,“我庆祝完公主的生辰,就必须立刻赶回四川,恐怕没有时间去你京城的落脚处看你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回到景德镇后给我写信。我到时候一定抽空去景德镇看你。乖,好吗?”说着,像对待小猫一样,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的心却越抽越紧,越抽越紧,仿佛被一只巨手紧紧攥着,只觉喘不过气来。喉头也因着哽咽堵得死死的。除了父亲出事之时,这是我再一次极度脆弱,濒临崩溃。我才知道,自己如此离不开他,如此害怕失去他。 瞬间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哭道哀求道:“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怎么又变成了只送到门口?!你晚上就要走了,都不愿多陪我一会吗?钧尧,我真的好累好难受,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着我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吃醋,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我也不会再、不会再给你添麻烦,让你生、生气了!”我哭得难以自抑,抽噎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有些气急败坏,低声咆哮:“你别哭了好吗!别哭!”又转而开始柔声哄我,“蓝儿,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4 别哭了,好吗?你如果真希望我不生气,那就不要哭,不要闹,乖乖跟我走。” 我喉头堵着,抽噎地厉害,一时也控制不住,只能抽噎着点头。嘴里哀求道:“好,我不哭,不闹。那你送我回会馆,好不好。就多陪我一会就好!”怕他气恼,抽噎着,不敢哭,更不敢发出丁点哪怕近似哭泣的声音。 可是却有眼泪忍不住滑出眼眶,“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京城?我还有事要跟你说!你就陪我一会好不好!”我情不自禁最后一句话时有些嘶吼!又想到此番在京城的遭遇,终究难以抑制悲伤痛苦,放声痛哭。刚才看着钧尧和那些皇子皇女那么说笑着,我一度心里高兴,还暗想着说不定木清的事他们回头能帮上忙。可是现下里,钧尧连我都不顾了,还能顾木清?一时心如刀割,忧戚难耐,头也更加痛了。从我认识钧尧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他就变成这样了?!还是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过他! 他突然狠狠吐出一口气,低声吼道:“我没有时间,你知道吗?!蓝儿,我求你了,你别闹了行不行!“说着狠狠拽着我就走,“快走!蓝儿,我爱你,只爱你!你要相信我!但是今天我实在身不由己。你别再闹了!” 我身子晃了几晃,有些站不稳,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步伐,又险些被他拽倒。他却以为是我不愿走,突然转身疯狂盯着我,“你如果再闹,从此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直如一个霹雳劈在我心上。只瞬间,我胡乱用衣袖赶紧擦了泪,却依旧控制不住抽噎,身子一抽一抽,哀求道:“好,好,好,我不闹,我走,我自己回去。” 他一时又有些不忍,停了脚步,松了手,双手握着我的脸,一点一点抹去我残存的泪痕。又亲吻我的眼眸,双手紧紧把我搂在怀里,让我的下颔枕在他肩上,“蓝儿,对不起,我对你太粗鲁了。我曾说过再不让你伤心的。对不起。”他叹了口气,一下一下抚过我的发丝,“蓝儿,希望你理解我。” 我趴在他肩头上,努力点头。想哭不敢哭,眼睛又肿的难受。只紧紧抱着他,觉得现下的一时一刻都那么珍贵难得。 终于,他放开我,笑着看我,“蓝儿,别再伤心了,来,笑一下。” 我极力想做一个笑的表情,但肌肉僵硬,似乎有些勉强。他也顾不上了,又重新拉起我的手,“走吧。”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生怕一松开,他便从此离我而去。又拼命忍住头痛和晕眩,努力眨了眨眼,适应因着哭泣而肿胀的眼帘对眼睛的压迫,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沉重,他低着头疾行,并不说话。我也不敢言语,只同样低着头快速跟随,眼睛里一跳一跳地映入他疾行的脚步和长袍的边角。 快走至公主府后花园入口的月洞门时,我的肩膀擦过了一个人。下意识侧首勉强抬眼,却是刚才带我进来的那位公子正从一旁树木掩映的石子小路上走出,刚巧擦着了我的肩膀。此时他也正侧首看过来,一见是我,他不禁面露讶异笑容。继而似乎又发现了我双眼红肿刚哭过,瞬间收了笑容,疑惑又担心地望着我。 一切只是瞬间的事而已,我还不及多回头看他一眼,已然被一无所知、只顾埋首大喇喇往前走的钧尧拉走了。 终于,到得公主府门口,钧尧松了口气。我见他额上沁出了不少汗珠,便抬手去帮他擦。他却在门口下人异样、揣测的眼神中,装作不经意般,轻轻拂去了我的手。 一时,他又有些着急,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想找一辆马车。我知道他是骑着马来的,并无马车,而公主府里的奴才自然也由不得他使唤,一时只见他面露难色,焦急异常。良久,我见他越来越急,突然拉着我的手,有些欲言又止。我心里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宁愿自欺欺人,我来主动提出,不让他说,就当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去忙吧,钧尧。我自己找马车回去。你放心,我自己能来,就能回去。”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抓着我的手,感激道:“蓝儿,你太好了!真的谢谢你!你一定小心!”没有再多询问、嘱咐什么,他已然转身往回走。我站在那里定定看着他,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他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终于,人仿佛被抽干了,放空了。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眼泪再次涌上眼眶。头脑的疼痛和晕眩,胸口的气短和恶心,此刻对我来说算什么?心上的寒和痛,才真正令我痛不欲生。蹒跚走至一旁,勉强扶着墙站定,却觉眼中的影像越发模糊,左右摇晃。我摇了摇头,想细细去看,一时却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只知,我是昏倒在一双手臂里…… 第30章 惊梦 悠悠醒转,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又惊喜又害怕,怕自己是在梦里。接住我昏倒身躯的,竟然是钧尧!此刻,他正温柔小心地抱着我,目光沉静如水,隐着甜言蜜语,又带着自责。 一瞬间,我仿佛头不晕不痛了,胸口也不闷了,连胳膊上的鞭痕此刻看来都几乎像是好了。我赶紧直起身子,目光一瞥,身后正是公主府大门。 我百感交集,忍不住抚摸钧尧的脸庞,含泪笑道:“钧尧,你还是回来了!你终究是舍不得我的,是不是?”把头靠在他坚实有力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呼吸,倍感温暖安心。 良久,却不见钧尧说话。我好奇抬起头,却见钧尧一脸神秘地微笑。我眨眨眼,有些疑惑,定定盯着他。他也低了头看我,却依旧不说话。笑容越发神秘诡异。 “钧尧,你怎么了?”我忍不住轻声问他。 他却突然笑地诡秘狰狞。我看着有些害怕,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我挣扎,我惊恐地望着他,忽然一棵繁花满枝的石榴树在他背后拔地而起,枝条张牙舞爪扭曲着伸进他的身体和脑袋,我恐惧至极,忍不住抱着头尖叫起来。 却听钧尧幽幽道:“你不是喜欢闹吗?你不是喜欢折腾吗?我要离你而去了。这下你满意了……”我哭泣,我尖叫,我摇头,我死死抓住自己的脑袋,但钧尧的声音却无孔不入,从我耳朵,从我皮肤,进入我的头脑,进入我的心脏。 “钧尧!”我大叫着望向他。此时的他双眼火红一片,正汩汩流出殷虹鲜血,那鲜血里还掺着破碎的石榴花。 他忽然双眼圆睁,愤怒狂暴地用双手紧紧卡住我的脖子,狞厉道:“我让你闹!我让你闹!”我被他卡的纹丝不动,面孔脖子紧迫紫涨,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困难。我心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5 里只升腾起一个信念,我要反抗,不然我就要被他掐死了。 我拼尽全身力气,仿佛能举起一座大山,奋力呐喊:“啊——” 瞬间,我猛然睁开眼睛。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呼吸正常了,压迫也没有了。眼睛上方隐约映入一片薄墨色织花图案。 同时模模糊糊听到有人惊喜道:“醒了,醒了。” 终于清醒,才知道刚才做了个噩梦。惊魂甫定,然而恐惧没了,心里却是无限的伤感和失落。梦中的一切都清晰无比,我黯然叹息,这次自己的愚蠢举动,一定让钧尧恨极我了。随着各个感官的渐次苏醒,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小封闭的空间里,又随即明白,是在一辆行走中的马车里。 恍惚想起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话。依旧这么躺着,还未待要左右打量,就见两张面孔出现我在眼前。却是之前带我进固伦端敏公主府找钧尧的那位公子,还有后来拉走他的那位少年。我疲累的眨了眨眼睛,那少年嘿嘿笑了笑,那位公子同样欣慰地笑了。又有些惋惜道:“你刚才昏迷中一直唤他的名字。” 鼻子一酸,只觉心累。闭了眼,转过头,不说话。 却听他幽然一声叹息。 良久,马车中静极了。耳中惟有马蹄得得,车轮滚滚,又隐隐听见窗外街市上的嘈杂。却突然反应过来,已经几时了?! 我猛然坐起,见他们二人一人一边,正坐在我脚旁的座位上,皆是静默。“公子,多谢相救!我已经没事了,请让我下车吧。” “我三哥说要带你回府上休息着,再找个大夫帮你好好看看呢。”那少年笑着道。似是全无心机,天真活泼一片。 我忍不住转头看那公子,他却是淡然一笑。“刚才你直直向后倒去,幸好我接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时没有办法,只能带你回府。现下里你既然醒了,那我就送你回去吧。” 心上一动,有些害羞,又有些疑惑。见他最后一面时还是在公主府的花园里,何以在我晕倒时,他竟在我身旁?但又顾不得多想,心里焦急的很,只想尽快回去。打起厢帘一看,外面天色微暗。没有办法,只能道了谢,又说与他会馆附近的街口位置,让他送我去那里。 于是,再次躺下,想微眯一会,谁知却沉沉睡去。可是感觉这边才闭上眼,仿佛只瞬间而已,那边他们二人已经开始唤醒我,说到了。 那位公子似乎明白我的警惕,只让他们送我到街口,而不告诉他们具体住址。因而他也很是识趣,什么都不问,也不多说什么,只微笑目送我下马车离去。 到了住处,却见李二叔一人坐在厅堂面色焦急。“蓝儿,你去哪啦?”又一眼瞥见我左臂上的鞭痕,紧张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笑笑,“李二叔,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刚才出去走走,谁知不小心刮伤了胳膊,没什么大碍。你看,都没流血呢。”又左右张望,“爹爹呢?” “你爹爹出去了。天也不早了,怕是也快要回来了。” 我知道爹爹出去一定是为着木清的事情去想办法。正想问是否有人来找我,谁知我还没开口,李二叔就已经道:“刚才有个小厮来,说是奉命带话与你。见你不在,让我转告你明早巳正时分去见他家小姐。我问他家小姐的姓氏住址,他却不说,只说你都知道的。”他狐疑地看我一眼,“蓝儿,现下里非常时刻,你做事要多注意啊,有什么事千万不可瞒着你爹爹和我。” 我一时心里惊喜非常,看来玉录玳那边八成是有指望。于是,又安慰李二叔道:“李二叔,你想太多了。你放心,我懂得分寸。不会给你和爹爹添麻烦的。”只是乍然说到“分寸”这个词,又难免想到方才钧尧对我的责备,一时心里很是难过。 于是回房间洗漱,换了衣裳,又包扎了左臂上的伤口。衣服袖子一遮,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受了伤。 做好了饭菜,正在收拾桌椅,爹爹便回来了。却是忧愁不安,唉声叹气。不说也知道肯定是不甚顺利。三人草草吃过饭,也没心思歇下,惟有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可惜说来说去,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只能期盼准噶尔使者早日带着御医离开京城,皇上好有心思处理木清的事情。我心里觉得玉录玳那边应是能带我去见木清,但是又不敢确定,因而也不敢跟爹爹和李二叔说。一时之间心里期盼又忐忑。 待到晚间躺在床上,才卸下在爹爹和李二叔面前强颜欢笑的伪装,开始放肆地任眼泪流出,落在软枕上,濡湿脸颊。心里想着,此时此刻,不知道钧尧是依旧在公主府里,还是已然在回四川的路上。又害怕他星夜赶路,辛苦又危险,一时担心不已。转瞬又想起今日的一切,仿若梦一场。 从和钧尧第一次见面,到我生日那晚烟花绽放的种种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过着,恍如隔世。我后悔下午在公主府里那么冲动。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伤害了他也惹恼了他。也后悔自己那么脆弱,缺乏安全感。更令我难受的是,第一次,我在他的事业之路上成了牵绊。而他,偏偏一心渴望建功立业,飞黄腾达。 我恨,我心痛,我后悔,和钧尧相识以来所有的美好,在今日,终于掺了悲伤,有了裂痕。而现下里,我连想修复这裂痕的机会和能力都没有。钧尧回四川前何尝是真的抽不出见我一面的时间?怕是他真的恼了我,不愿见我。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些委屈和不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钧尧作为我的恋人,久别重逢,却是如此这般对我,又狠心忽视我的感受,我还能无动于衷不成? 又想着木清还在牢里,生死未卜,现下还不能完全确定玉录玳到底有无法子带我去见他。一时只觉痛苦不已。 一颗心如遭百般揉搓,十分无力。罢了,罢了,心道,睡下吧,睡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就暂时忘记一切痛苦了…… 一夜翻来覆去,睡的极不安生。第二日早间用过饭,跟爹爹和李二叔说去看望我在京城的朋友,他们倒也未起疑心,只嘱咐我小心,便让我出门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奉恩镇国公府上,玉录玳却是早已在等着我的到来。依旧是上次见面那个隐秘的小小抱厦内,她面色极其严峻,语气更是异常严肃。百般叮咛嘱咐,向我交代了诸多细节,又吩咐千万保守秘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谨慎听着,连连点头,小心记着。只心内汹涌澎湃——苍天不负有心人,玉录玳终是能帮助我见木清! 临走时,她又递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差官狱卒的公服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6 和帽子。我看了看包袱,又看了看她,彼此了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迈出几步,忍不住想转身问她为何对我隐瞒钧尧来到京城的消息,但终究开不了口。泛泛之交,她却几乎舍命帮我,我还怎么能再不识好歹? 一路小心带着包袱,回到会馆后,便装作若无其事,静待夜晚的来临。 是夜约子时三刻,静夜沉沉,弯月如钩。爹爹和李二叔房间早已熄灯多时,想来他们已然熟睡。我悄悄起床掌灯,换上了那套差官狱卒的公服和帽子。我身量娇小,那衣服却稍微有些大,但将就着穿上后也还挺像那么回事。 蹑手蹑脚下了楼,白天繁闹的街市,此刻空无一人。一阵冷浸浸的夜风吹过,我不禁抱住了肩头,有些冷,更有些害怕。小心掩上身后的门,左右张望,却不见玉录玳。正着急,不经意瞥见一辆马车隐在墙角的黑暗中,不小心看还真发现不了。一时吓了一跳,心下不禁疑惑这马车何时出现的,这般突兀。却见玉录玳从马车旁的黑暗中走出,也穿的和我一般,正向我招手。 事关重大,彼此皆是严肃对待,因而都是郑重其事的表情。又微微颔首,也不多说什么,只交流一个了然的眼神。于是,一起上了马车,由着一个皮肤黝黑瘦瘦小小的中年汉子驾车前行。直奔关押木清的天牢而去。 第31章 天牢 也不过约一顿饭的工夫,便听那驾车的中年汉子刻意压低嗓音“吁”了一声,停了马车,悄声道:“小姐,到了。” 于是和玉录玳下了车,但见四周皆是黑暗,身后隐隐有高墙伫立,却也看不真切。玉录玳低声和那中年汉子说了声什么,便见那汉子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上午去见玉录玳时,她已经告知我,这天牢晚间丑时时分,正是巡逻侍卫换班的时刻。尤其是后门附近,因着大门常年闭锁,巡逻较前门稍微松懈些。且那里巡逻侍卫换班时有个短暂的空档,若非内中人士,旁人绝不知晓这一破绽。她已安排妥当,换班时天牢内会有人悄悄打开后门接应我们,我们只需趁着巡逻侍卫换班的空档,从后门潜进去便可。 她在前行,我其后跟随。一路皆是黑暗无人,寂静一片。行了约半盏茶时,便见前方有亮光,细细看去却是一道高墙,又铜铁大门禁闭,一溜侍卫提着灯笼不时来回巡视,当真是守卫森严,一只苍蝇也难飞进。 于是我们隐在暗中静静观察,片刻,便见后门那里微有骚动,那巡逻侍卫果然全部列队离开。 我便随着玉录玳,贴着墙角,于黑暗中前行,心里却是怦怦直跳。待得那班巡逻侍卫走远了,完全没了亮光,又猫腰快速前行,转瞬便到了天牢后门。极度紧张中,便听身后窸窣有声,凝滞的“吱呀”一声,那铜铁大门露了一道缝,玉录玳拉上我的手,一个闪身,便已带我进了那门。 只听轻轻的“咣当”之声,大门关了。此时,耳中便听不远处声音渐近:“兄弟们打起精神巡逻啊!”当真是险极了! 抚着胸口,平了气息站定,便目光寻找那开门接应我们之人,却月光微微,黑暗之中看不十分清楚,只知身材高大,是个年轻人。 又听玉录玳轻声道:“一切都顺利吗?” 那人道:“放心吧。”声音脆如生铁,干净利落。 于是我和玉录玳跟着他,于暗夜中七拐八绕地前行。片刻便来至一处通往地下的入口,入口里灯光很亮。这时才借着灯光看清那人,也穿着公服,却和我们身上的衣服不同,似是级别更高。二十七八年纪,方方脑袋,颧骨微凸,眼睛倒是大大的,清亮有神。 却见那人大喇喇带着我们便往那入口走。我这时才想起,白日里玉录玳说过,这天牢分为十二处,每一处关押的犯人等级、数量都不同。待我们进入后,那接应之人会带我们直奔关押木清的那一处牢房。我们只需装作内中差官狱卒,大大方方进入即可,一切她已安排妥当,总之见机行事。于是我和玉录玳一前一后,便跟着那人下了阶梯。 阶梯尽头,摆着一张桌子,四个和我们身着同样服装的差官狱卒,都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我心内暗笑,知道是接应我们那人提前在他们的茶碗里下了微量迷药,一两个时辰后他们醒来,只会以为自己犯困睡着了。这个玉录玳早就告诉过我。 深更半夜,四周安静极了。但见牢房内有一个一个的木头牢间,却都四周拉着黑色垂地帘子,不知是遮挡灯光方便犯人晚上睡觉,还是防止犯人之间彼此见面交谈。我内心暗猜肯定是后者,不相信监狱对待重犯能多么仁慈体贴。 越往里走,灯光稍暗了些,心也更加紧张。却电光火石间,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赶紧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一时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真的有人,是我眼睛花了,还是高度紧张出现了幻觉。兀自胡思乱想时,却见接应我们那人在一个牢间处停了步,掀开帘子一角,麻利地开了锁,转头对玉录玳道:“抓紧时间。我在牢房门口等你们。”说罢转身走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时有些紧张害怕,不敢想象木清是怎生模样。却见一旁的玉录玳面孔冷冷的,依旧往日里的镇定自若。 是颤抖着走进去的。灯光从些许掀开的帘子缝里透进来,把个小小的牢间照的清晰可见。却见一堆稻草之上,木清衣衫褴褛、满身伤痕,蜷缩半卧着,一点动静也无。我霎时吓得六神无主,一下扑过去跪在他身旁。 我摇晃他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细看之下,却见身上伤痕累累,有几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几近化脓。努力扳过他的头靠在我臂弯里,只见他眼睛紧闭,干裂的嘴唇微张,呼吸微弱的近似没有。面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肿胀着。瞬时心如刀割,忍不住便流下泪来。一旁站着的玉录玳看了木清的惨状也不禁侧目,皱了皱眉,别过头去。 我啜泣着轻轻呼唤:“木清,木清……”却没有任何回应。 玉录玳立时低声呵斥,“小点声!” 眼看木清沉甸甸枕在我臂弯里,却昏迷不醒,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一时心急如焚,难过的只想撕碎周边的一切。 却听玉录玳已开始催促,“快走吧。再不走侍卫们醒了就麻烦了。”我面上泪痕未干,只呆呆跪在那里,耳中听到了她的话,大脑却空白一片。又听她着急道:“人都这个样子了,你想问什么都问不了。久待无用。快走!”说着便来拉我的手臂。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心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7 里绞痛难耐,只能轻轻放下木清,跟着玉录玳走出牢间,小心翼翼锁了牢门。 阶梯口,接应我们那人正反复踱步,紧张异常。见我们来了,才面有缓色。低声道:“走,我带你们出去。”上阶梯出了牢房,我终于按耐不住,抓住那人的胳膊,哽咽道:“这位爷,木清他怎么受了这么大的罪?我看他快要死了!” 那人面上也是不忍之色,却是一声长叹,又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们且去吧。至于他,我也实在无能为力,今后也只能尽量照顾他不受皮肉之苦罢了。你们若真想救他,还得另想它法,且要尽快,否则……”他没有往下说,但我心里却十分明白。 按照原路返回,在后门那里,他低声道:“这门并未锁,我现在出去引开巡逻的侍卫,你们听着外面的动静见机行事,瞅着空跑出去即可。”我和玉录玳点点头,他又嘱咐,“出去别忘把门掩上,以防别人看出破绽。”说完便消失在黑暗中。 我和玉录玳在黑暗中静静站着,仔细聆听门外动静。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便听门外有寒暄声,一个闷粗嗓音道:“哟,副主事大人。”又听刚才接应我们那人高声道:“兄弟们深夜巡逻,辛苦了。近日这牢内关押犯人众多,主事大人吩咐我要加强管理,得空便要突击检查检查,看是否有人偷懒懈怠。今晚我四处走动查看,见你们巡逻尤其勤谨,很好,很好。回头少不得要在主事大人面前好好替你们说上几句好话。”便听那巡逻侍卫的头目带着一众人千恩万谢。 我心道,原来接应我们的人,竟是这天牢内的提牢副主事,难怪有这后门的钥匙。又暗叹玉录玳当真神通广大。 正想着,便听那副主事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刚才我来时,怎么隐约见那墙根下有人影闪动,不知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的。” 刚才那闷粗声音惊道:“怎么会?!大人是在哪里看到的?” 一瞬静默,应是那副主事向某处指去,便听那闷粗声音高声道:“兄弟们,跟我来!”一阵呼啦啦脚步声,须臾外面便寂静无声。 便听那副主事轻声道:“快出来吧。”我们俩赶紧从门缝出去,又掩了门,向他匆忙道了谢,便隐于黑暗中。 才刚走到我们来时藏身的黑暗处,尤离那后门不远,却听身后远远的地方,嘈杂声起。回头一看,但见天牢后门之内一片灯笼、火把之光乱晃,又听内中有人高喊:“快来人呐!有人劫狱啦!快来人呐,有人劫狱啦!” 我俩心下大惊,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玉录玳大叫一声“不好,快走!”一把便拉了我奔跑起来。 跑出一段距离,又听身后靴履声、叫喊声骤然大了起来,回头一看,远远的,一群举着火把之人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天牢后门附近,正分往各个方向追赶,其中的一队人马又往我们这个方向跑来。当下大惊失色,更是拼尽力气狂奔。却忽然玉录玳的手猛然抽离了我的手,我还未反应过来,已见她身子兀的横起跌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赶紧跑过去,只见她挣扎着坐起,双手抱着右腿,面上痛苦不堪。口中咬牙切齿道:“脚下绊到了。” 我回头一看,那些人举着火把,眼看越来越近。我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赶紧扶起她,“走,我扶着你走。”她勉强扎挣着站起,刚迈出一步,却脚一软,瘫倒在我身上。“完了,脚摔坏了,走不了。”她气急败坏道。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蛮力,“我背着你走!”不由分说,将她放在我背上,使劲背起。却是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再走不动,她也从我背上滑了下来。 一时两人于这暗夜里面面相觑,眼看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心急如焚。 借着微弱月光和远处闪动的火光,只见玉录玳面色坚毅、决绝,冷傲如凌霜而开的冬梅,双眸明亮异常,“我的脚实在不能走。你快走吧!一直往前跑,十字路口处向右转,跑到尽头便是我们来时下车的地方,会有马车接应你。快走!”语气冷漠坚定,不容置疑。 我一时焦急,又鼻头一酸,“不行,我不能抛下你!” 她厌恶地看了我一眼,气恼道:“不中用!”又恨道:“别再优柔寡断了!快走!”看了我一眼,面容倔强,冷笑道:“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她瞪着我,眼神凌厉,催促我走。我无法,只能起身,泣道:“玉录玳,我对不起你!”说罢,便愤然转身。那一刻,她尤在坚强地笑,似乎心内笃定有办法应付。我瞬间也稍稍宽心。 勉强走了几步,终究放心不下,忍不住回头,却见她仿佛被暗夜吞噬,黯然垂首,面容脆弱哀戚,隐约的光亮,将她面上道道泪痕映照的触目惊心。心内恍然明白,她根本就是自身难保,只是为了让我离开,才…… 喉头堵的难受,不能再想下去。一抹眼泪,便又向她走去。却越走哭得越厉害。她抬头,愕然看我还没走,顿时气急败坏,“哭什么哭!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和你不熟,即便我死了,也轮不到你来哭。”又愤然道:“你别管我!回去想办法救木清!有我爹爹在,他们不能杀我。” 她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有隆齐大人在,也许她真的会没事。而我若被抓,不仅救木清无望,擅闯天牢的死罪,更是要连累一家人。一时心内陡然坚定决绝起来,泪流满面向玉录玳重重道:“保重!” 她轻道:“去吧。”闭了眼睛,不说话,也不再看我。 我毅然擦干眼泪,转身奔入暗夜中。拼着命,跑啊跑,再也没有回头…… 第32章 搜捕 跑了多久,如何坐上马车,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我怔怔站在会馆门口时,依旧不敢相信今夜所发生的一切。脑中混乱不堪。 半晌缓过神来,轻轻推开门,原本黑暗的房间霎时亮了起来。心惊肉跳中,只见爹爹和李二叔举着烛火,忧虑焦急地看着我。又目光就我身上一扫,脸色却急转直下,变成疑惑气恼。 但见爹爹疾步上前,一把拉我进门,又伸头出去左右张望,待确定安全后才小心关了房门。回身连珠炮般怒斥道:“蓝儿,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你去哪了?这身打扮又是怎么个意思?你背着我们做了什么?难怪你李二叔说这些日子看你不对劲!” 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嘴一扁,扑进爹爹怀里哇的大哭,哽咽着把事情和盘托出。我如何去找玉录玳,如何与她去了天牢,木清如何命悬一线,又如何变故突生,以及玉录玳现下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8 里生死不明,皆是说了个干干净净。却见爹爹和李二叔听着,皆是目瞪口呆,又急又气。 “蓝儿,你糊涂哇!爹爹说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怎的还是如此擅作主张?!”烛火摇荡中,爹爹的面庞焦虑中透着不安,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止住了,只无奈又怜惜地看着疲累狼狈的我。 我抽泣道:“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也是实在担心木清。”,又委屈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个样子。爹爹,李二叔,玉录玳为了救我,身陷险境。木清也已经快不行了。现下里该怎么办?”不觉又流下泪来。 一旁的李二叔也是咳声叹气,又疑惑道:“怎会有人敢劫天牢?还有,那追兵可曾发现你?” 我细细回想,迟疑道:“应该是没有。一则天太黑,二则离得远,那追兵不可能发现我。玉录玳一心救我,即便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我来。” 爹爹和李二叔这时面上稍有宽解之色。转念又沉重起来,“你说,木清他……?” 我含泪重重点头。“真的已经快不行了。怕是撑不过几天。” 只见爹爹和李二叔瞬间眼中蓄泪,同时长长哀叹了一声。一时众人皆是陷入无尽的悲哀与绝望。 良久,爹爹抚着我的肩膀,慈爱安慰道:“蓝儿,先回房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别怕,无论出什么事,有爹爹和你李二叔在。”一旁的李二叔坚定点头。爹爹强颜欢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人生信条’吗?” 我含泪拼命挤出一丝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儿时逞强调皮,每每犯了错,爹爹和母亲责骂,言说犯错后果怎的怎的,那时,我便用此话掩饰狡辩,道“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况且,‘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担心!”还美其名曰这是我的人生信条。每每惹得爹爹和母亲哭笑不得,说我小人儿真真好笑。爹爹一直都知那是儿戏之语,只当做我幼时稚蠢乐事来看,今日却偏偏极正经说出,宽解安慰我,令我反而倍感沉重感念。又心道,也罢,此时此刻,也只能这般自我安慰了。 也是真的累极了,整个人从脚底到头顶都是强撑着,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在爹爹和李二叔的慈语安慰下,虽满心担忧自责,但也终究好了一些,于是黯然回房。心下沉沉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且就睡去,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身心俱疲,黑暗中草草换了衣服,胡乱拧了手巾擦了脸,倒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看窗外暗沉沉的,不禁心中大惊,以为自己从凌晨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晚上。直到仔细打量窗外,见隐隐黑暗中还泛着鱼肚白,才知是黎明。算了算时间,自己最多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然而,想是疲累极了,这一个多时辰里睡的真沉,一个梦也无。只是醒的太突然,终究心上太多事,睡不踏实。 简单洗漱更衣,来至楼下,却发现爹爹和李二叔皆是趴在正厅八仙桌上睡着,想是为着这些日子的事操心商议,一夜未曾合眼。但见二老面容疲倦,胡子拉碴,头上白发也多了许多,一时心酸不已。 他们却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都朦胧醒来。看着我,有些惊讶,“你怎么起来了?” 我勉强笑道:“睡了一会好多了。这会子实在睡不着,便起来了。”又心下愧疚难过,便极力劝他们二老去休息。却都不肯,也道睡不下。 正劝解间,忽听门外嘈杂声起,便听一片声打地门响。我们三人彼此望了一眼,皆是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未待反应过来,门早已被撞开,便见一群穿着官兵服饰的人吆五喝六呼啦啦涌进屋来,只听一声令下“给我搜!”,那群官兵便如蝗虫过境一般楼上楼下四处赶着去翻找。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二叔惊呼道。 只听那下令的小头目厉声道:“奉旨捉拿朝廷要犯!”我和爹爹、李二叔立时紧张起来,面面相觑。因着心虚,也不敢多言。却又听那人继续道:“全城挨家挨户搜查。你们且老实些,有你们的好!”三人这才对视一眼,暗暗舒了一口气。我心道,不是针对我就好。又想起昨夜天牢内侍卫大喊有人劫狱,看来,昨夜真是有人劫狱成功。转念一想,又觉可怖,如此一来,玉录玳被抓后岂非难逃嫌疑?这才惊觉事情真的闹大了! 眼睁睁看那些官兵乱糟糟奔来走去查看翻找,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忘记了什么。使劲想,使劲想,突然脑中轰然一响,炸了一个响雷!——我昨日换下的衣服! 心内十万个悔恨,万念俱灰。昨晚回到房间,把身上那差官狱卒的公服帽子换下后,只随便扔在地上,便沉沉睡去。一早醒来也未及注意。这下完了!瞬间只觉手脚发软,脊背如浸在腊月里的冰水中,又有一千一万根钢针在扎,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起来。只恨自己逃了昨晚,终究逃不过今日。自己死了倒也罢,只是又不知连累多少人陪我受死。 正恍若徘徊于死生之门,吓得冷汗淋漓,却见那搜查的官兵皆个个来报:“报告大人,没有发现异常。”连从楼上搜查下来的官兵也如此。瞬间直如在鬼门关兜转了一圈重回阳世。一时又呆若木鸡,满腹狐疑。 那小头目于是便带着一众官兵出得门去。爹爹带着我们跟上两步略送了送,又见外面还有大批官兵,一条街上前后左右也皆是闹哄哄的,都正在挨户搜查。 正欲回身,却忽然听一人惊喜道:“又怀兄!” 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官样公服的人从人群中喜笑颜开走出,又见爹爹也快步赶上去,口中同样惊喜道:“世麟兄!”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皆是高兴不已。 于是爹爹一面将他往屋里让,一面殷殷问道:“老兄不是一直任江西省守巡道员吗?怎么来至京城?”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官服,了然笑道,“哎呀,多年不见,老兄仕途顺遂啊!”那人捻了捻髭须,笑道:“前些时日,奉旨平调湖北,谁知还未到任,又蒙皇上恩典,升任刑部右侍郎,也是前日才刚刚到京上任。” 二人于屋内坐下,我赶紧端茶倒水。便见爹爹笑道:“蓝儿,这是张伯伯,你小时候他来过咱们家,你可还记得?”我一脸迷茫,却见那人面露讶异,“哎呀,这就是蓝儿啊,长这么大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又瞅了一眼爹爹,笑道,“她那时候才多大,哪里能记得?” 一番寒暄,爹爹指了指满室狼藉,小心翼翼问道:“今日怎的如此大动干戈?” 那人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T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59T 叹了一声,道:“甫一上任,便遇上了一件大事!”又压低声音道:“昨晚天牢里丢了一名重犯,闹腾了一夜,也没个头绪。现下只能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捕。我初上任,也不敢怠慢,奉了刑部尚书之命前来看视进展。谁料就遇见了你,多年老友重逢,也是难得哇。” 我和爹爹、李二叔,悄然对视了一眼。便见爹爹故作惊讶,“天牢戒备森严,牢房坚固,我也有所耳闻。那重犯如何能逃脱?况且,到底何等重犯,竟要劳动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那人并未看出什么不对劲,叹道,“若仅凭他自己,自然难逃那天牢,是有人劫狱!哎呀,我刚到任,也是所知无多。看上头如此重视,恐怕那重犯来头不小!”说着,便听外面有人请他,他赶紧起身道,“老兄你此次是来京送贡瓷吧?本想与你多叙谈叙谈,奈何公务在身,我就告辞了!” 我却心里一动,笑着故作天真道,“张伯伯,那你们可曾抓到什么嫌犯?” 他正要转身,听了我的话,站定看着我,忍不住慈爱地笑了,“若抓到了,哪怕只抓到一个,还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无头苍蝇般地满城搜寻吗?” 我却一惊,喃喃道:“一个都没抓到?”心里暗想着,昨晚玉录玳脚伤严重,又追兵近在眼前,真真是插翅难逃,这张伯伯却怎么说一个疑犯都没抓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藏过思虑的神色,向张伯伯笑了笑。便见他向爹爹和李二叔告辞,随着那些官兵急急走了。 待官兵走远了,爹爹才掩了房门。我心里惦记着昨晚脱换下的那套公服,便想赶紧上楼去看个究竟。刚快步上了楼梯,便见爹爹沉沉道:“不用去看了,衣服我已经处理了。” 我又惊又喜,“爹爹,你知道!”又赶紧跑下来,一脸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说。刚才我真的要吓死了!!” 他和李二叔相视一笑,“昨晚千头万绪,一时思虑不周。直到你回房休息后,我才想起你身上那套衣服帽子万万留不得。于是去你房间敲门,谁知一点动静也无,爹爹心中担心,无奈之下便只好自行推了门进得房去。好在你只是太过疲累,睡熟了而已。又见那套衣服帽子都被你扔在地上,我便赶紧拿了下来,和你李二叔一起,放在灶台里烧了。”又叹息一声,“也是上天保佑,若是留着那衣服,可真就麻烦大了!”我高兴地抱住爹爹的胳膊,撒娇道:“上天保佑!姜还是老的辣!”短暂一瞬,大家仿佛忘了困境,苦中作乐,忍不住都笑了。 折腾了这半日,天已大亮。爹爹又道:“蓝儿,你随我来,爹爹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一时也顾不上满室狼藉,便行在头里,向他房间走去。李二叔则道:“那我把正厅收拾收拾,再去弄些早饭来。” 进了房间,拉了我坐下,爹爹语重心长道:“蓝儿,从小到大,爹爹对你一直都很放任,也不完全因为宠溺,一来你天资聪颖,行事做人良善、有度,爹爹很是放心,二来爹爹太忙,也没有时间常常教导于你。可是,这一二年来,变故丛生,爹爹实在放心不下,不能不好好和你说几句了。” 我见爹爹如此这般郑重,也不敢大意,只点点头,认真听他言说。 便见爹爹长长叹了口气,道:“蓝儿,爹爹其实只想告诉你,你善良,仗义,有些聪明头脑,然而,于世情的历练之上,你还远远不够。这一二年来,你做了多少莽撞疏忽之事,你自己心里有数。若非上天庇佑,你能安然活到今日吗?可是,上天今日庇佑你,是否明日依旧会庇佑你?明日庇佑你,是否会永生皆庇佑你?爹爹知道你每每都是一番好心,更知道你女儿家难得如此勇敢,可是你要记住,有勇无谋,那是莽夫,有谋无勇,也终不能成事。咱们若是那农家人,一辈子种田,平平凡凡了此一生也倒罢了。可是却偏偏是皇家的奴才,伺候着皇家,说平安时平安,可说掉脑袋时也就掉脑袋了。现下里,困境重重,爹爹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了!爹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你活得好,爹爹和你娘才能安心!所以,从今日起,你一定要改掉冲动、鲁莽的性子,学会保护自己。爹爹不是要让你变得奸诈,只是世道多艰,很多事情非同儿戏,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今后说话行事,务必要思虑周全,小心谨慎!记住了吗?”说着,眼眶已是红了。 爹爹和娘的一番苦心,我怎能不晓得。只是经历了诸多波折之后,此番再听爹爹亲口说来,倍感心酸羞愧。生于长于景德镇这样一个小地方,从小到大,在爹爹、母亲、姨娘、连生叔,乃至御窑厂诸多长辈的庇护下,我一直无忧无虑地快乐成长。虽未见过什么大世面,享受过什么大富贵,但却也一路走来皆是顺风顺水,安然乐趣,自然也难免带了些单纯、任性和鲁莽。只是,经历这许多或惊或险、或灾或难之后,即便爹爹不说,我也已然不敢再掉以轻心,凡事想当然了。 一时只觉心里难受的紧,握着爹爹的手,含泪点头答应,又好生安慰他老人家。心内只暗暗祈求,但愿上天垂怜,保佑此番人事皆能化险为夷。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看文不留评,是要枪毙滴!~~ 第33章 赠送·人设【洒蓝·少女时期】 行文至此,感谢所有看我文章的朋友们。哪怕只有一个人看,我也会认真写完。 这次先求了一张洒蓝少女时期的人设图。非常感谢三叶源图铺的云无岫童鞋!~~ 此后,如有可能,我会再陆续奉上成长不同阶段的洒蓝人设图以及其他角色的人设图给大家。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人设·洒蓝·少女时期 (感谢三叶源图铺云无岫童鞋!) <ter>i950.photobus/ad342/mariahsong/4eba8bbemiddot6d1284ddmiddot5c11597365f6671f_526f672c_zpsa403c7e9.jpg </ter> 第34章 生机 一时收拾了房屋,寂然吃毕早饭。却面临两个极紧要的难题:木清怎么办?玉录玳现下又如何?三人
分卷阅读59T 分卷阅读6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0 相对无言,正烦愁之际,却听有轻微叩门声。正值多事之秋,些许风吹草动,都能令我们风声鹤唳。 便见爹爹凝肃了表情,小心翼翼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木兰色织锦长袍的男子,正谨慎地左右张望。见开了门,忙小声道:“这里可是御窑厂在京驻处?”爹爹正打量他,我却忍不住叫出来:“是你!” 正是昨晚接应我和玉录玳进入天牢的那个提牢副主事。 忙和爹爹使了个眼色,让他进得屋来。他小心地掩了身后房门,匆匆道:“姑娘,事情紧急,不及多说。我此番前来,是要告诉你,昨晚你们前脚才走,后脚天牢里就有人劫走了一个重犯。” 我忍不住打断他,“此事真的与我们无关!” 他嗐叹一声,“我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发现有人劫狱后,我即刻着人点视天牢内所有犯人,却发现木清昏迷中又开始口吐白沫,看那样子,恐怕是快不行了。被劫走的那重犯非同小可,现下里上上下下都忙着搜捕他,谁有心思管那木清?我也是看在玉录玳面上,想想实在于心不忍,才换下公服,偷偷溜开一会,前来通知你。幸亏之前她跟我说过你的身份和住址,否则,又要费一番周折。总之,你若有通天的本领,那就赶紧想办法去救他。否则,就请别再抱希望了。” 一番话令我和爹爹、李二叔皆是惊惧不已。我声音禁不住颤抖了,“昨晚看时还只是昏迷而已,怎么又口吐白沫了?” 他眉头一皱,面上严峻,“谁晓得呢!口吐白沫也就罢了,看着还像是在抽搐。我在这天牢里多年了,除非上头特别交代的,否则犯人重伤进来,根本没人管没人问,若是熬不过死了,最后也不过报个病死上去,草草处理了事。” 只听李二叔一声长叹,已然瘫软跌坐在地。我们吓了一跳,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赶紧扶他起来在一旁坐下。又见他面目呆滞,须臾,才老泪纵横,哭道:“木清啊!”又叫道:“杏儿,爹爹对不住你啊!” 爹爹也是泪流不止,又赶紧安抚李二叔。我则抓了那人衣袖,着急问道:“昨晚你可曾看见玉录玳?”他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你说什么?昨晚你们不是一起离开天牢了吗?” 我心急如焚,告知他昨晚来龙去脉。却见他面色惊惶凝重,关切不已,半晌又疑虑着道:“昨晚并没有抓到任何可疑之人啊。是不是千钧一发之际,她成功藏身并逃脱了?”我见他和方才张大人所说皆是一致,想来也只能是如此了。低声道:“但愿如此吧!不然可是我害了她!”他略一沉吟,认真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回头我再确认下,看她是否已安然回到府上。” 我一时稍感心安,木然点了点头。他又道:“我得赶紧回去了!” 爹爹忙止住泪,叫住他,“这位长官,还望告知姓名,今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恩情。”却见他一拱手,朗然道:“不必了!”说罢开门而去。我心内唏嘘感动不已,我们只知他是天牢的提牢副主事,却不知姓甚名谁,也不知他和玉录玳何种交情,竟冒险帮助我去探监,此番更是仗义前来告知木清消息,真真是难得的一个汉子。 才掩上房门,却见李二叔又痛哭流涕起来,“一定要救木清啊!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啊!”我和爹爹也是揪心不堪,一时三人惟有抱头痛哭。半晌,爹爹恨道:“昨日下午去拜访了李内监,往日和他有些交情,实在走投无路去找他,原想托托他的关系,谁知,他却道‘皇上为着准噶尔的事情忧心不已,那淑贵妃又不依不饶要惩治木清,皇上这些日子正烦得很。我看秦大人还是稍安勿躁,晚些再做打算,否则倒是害了那木清了。’原想着他说的有道理,但此刻木清命悬一线,可怎么是好?!” 尤自眼中泪流不止,这时才知道昨日下午为何爹爹从外面回来后一直唉声叹气。却原来如此。 李二叔听了更是如摧心肝,泪流不已。 万念俱灰之中,却恍然一瞬,灵光一现,立时只觉胸膛内烈火熊熊,颤抖不已。“现下惟有一人能救木清性命!”我语气严肃,一字一顿道。 爹爹和李二叔同时惊讶了面孔,望向我,异口同声道:“谁?” “太后!” 他二人面上燃起的希望之光转瞬熄灭了。我却不待他们说话,满怀信心道:“只要能见到太后,陈明冤情,太后一定能为我们做主!” 却见爹爹严肃道:“你以为太后是想见就能见的?我们连皇上都见不到,又何况太后?再者,太后凭什么要帮助我们去救木清?” 我却心内笃定,不知哪里来的这般坚定自信。“爹爹,你忘了吗?女儿曾在太后寿辰上与她老人家有一面之缘,颇得她赏识。那时她老人家还说要为女儿做亲呢。不知为何,女儿总觉得她老人家特别和善亲切,与她很投缘。女儿相信,若真是去求告,她老人家会救木清的!” 爹爹连连摇头:“荒唐!不可,不可。”又气道:“刚才爹爹的一番教导,你又忘了吗?” 我焦急异常,忍不住含泪道:“女儿没有忘!这并非女儿情急之下的鲁莽之策。女儿虽无十分把握,却冥冥中内心相信太后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现下也是无法,为救木清性命,只能尽力一试!成功了木清活命有望,若不成,最坏的结局也无非是木清丢了性命,却也不至于连累任何人啊。” 一旁的李二叔却听了心动,悲恸地望着爹爹,颤巍巍道:“要不,就听蓝儿的,试一试?” 却见爹爹疑惑地定定看着我,“难不成你内心已有计算?” 我重重点点头,快速道:“女儿知道爹爹的忧虑,生怕太后不帮助我们,皇上又怪罪,大家难逃罪责。女儿有一法,但请爹爹听一听是否可行。” 见爹爹和李二叔皆认真点头,我便继续道:“实不相瞒,女儿机缘巧合,曾因着陆钧尧与当今固伦端敏公主有份相识,女儿如今想去求她将女儿引见与太后。若真有人问起,明里就说因着去年太后寿辰时的缘分,去与太后请安。当今皇上最是孝顺太后,如若太后肯出手相救,那自然好办。即便太后不愿帮忙,想来看在往日情分以及公主面上,也不会声张此事,非致我们于罪责中不可。依爹爹看如何?” 却见爹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良久,看着李二叔乞求的目光,终于叹道:“唉,该铤而走险时也需得如此,为救木清,权且一试吧!”又含泪道;“我和你李二叔也立即上折子,请求面见皇上,咱们两条路并行,务必救得木清性命!”一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1 时三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含泪毅然点头。于是各自行动。 匆匆出门,便凭着记忆,连带询问,向固伦端敏公主府快速走去。那日对她不敬,又言语冲撞了她,若在往日,是断断不敢、也没有面皮去求她帮忙的。但是当时自己是一时冲动,实则无心针对她,况且其后也十分悔恨自责且又道了歉,她非但并未怪罪反而好言安慰。此番就是因着心内难忘她那日的温柔大度,又善解人意、和蔼可亲,所以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她。也相信就算不为我,看在钧尧的面子上,善良的她也会伸出援助之手。 因着救人心切,脚下健步如飞,片刻便到了固伦端敏公主府前。却又碰巧是上次撵赶我的那个下人正在门口与小厮们闲聊。他显然是认出了我,或者至少是对我有印象的,只见他面上一怔。 于是便上前请他通报。又特地嘱咐,让他告知公主我姓秦,来自景德镇,是钧尧的朋友,曾于她生辰那天见过,今日有要事相求,但请公主能拨冗相见。那人并不敢十分怠慢,便让我等着,他且进去通报。我心道,说的如此详细,公主一定知道是我,想必会见我。 却见那人很快便出来了,面上也不如刚才那般客气。冷冷道:“公主身上不适,正在休养中。近期什么人都不见。姑娘请回吧。” 我一时有些错愕,不敢相信。忙问道:“敢问大哥,你可将我刚才那番话都回了公主么?她亲口说的不见么?” 他脸上有些不耐烦,“吃饱了撑的骗你不曾!我一字不差都说与公主的侍女听了,她自然也是一一禀报。公主既然不见,你也不必多聒噪了。且回吧。”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大哥——” 却被他猛然打断话头,“公主说了不见肯定就不见,你别再多说了!” 万般无奈下,只能怆然离开。不知是公主真的不适,还是不愿意见我,一时也不敢妄加揣测。踽踽而行,木然望着眼前繁盛热闹的街市,但见日光晴暖,四周人潮往来,何等活泼盎然。只是自己孑然一身,孤立无援,原本满怀希望,此刻却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倍觉冷寂痛心。 心烦意乱中,却见一辆马车在我身旁突然停下。便听一个声音讶异道:“姑娘!”我迟疑着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却是昨晚送我和玉录玳去天牢,又接应我回来的那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只见他严肃道:“正要去找姑娘呢,可巧就碰上了。上马车吧!”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知必有事情,于是二话不说,赶紧上了车。他轻轻一扬鞭,马车又缓缓于街道上行走起来。便听他隔着厢帘低声道:“姑娘且勿多问,我现下里送你去见玉录玳小姐。”我一听,顿时内心狂喜不已,暗道看来玉录玳果真没事!因着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忙忙应了他一声,便由他驾着车一路行去。 第35章 进宫 不久时间,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打起厢帘一看,已是到了。只是马车并未走正门,而是由一个角门进入奉恩镇国公府中。待马车停稳,我下得车后,那中年汉子恭敬道:“姑娘请随我来。”走不多时,便望见不远处是一所二层阁楼,看那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应是玉录玳的住处。 又见一个侍女在庭前张望,似在等人,忽然见了那中年汉子,赶紧迎了上来。那中年汉子叽叽咕咕和她说了几句,便令她带我去找玉录玳。我转身道了谢,便随那侍女行去。 上了阁楼,那侍女进去禀报,我便在外面候着。少时那侍女出来道:“小姐请姑娘进去。”说完便转身退至一旁恭敬站立。 我一进门,但见满室玲珑光辉,又闻幽香扑鼻,只是间杂着药味。进了里间,一眼便见玉录玳背靠着软枕,卧坐于紫檀床榻上,半盖着金丝银线绣花红绫子被。我一霎时只觉卸了千斤重担,惊喜不已,眼眶红着便扑至她榻前,握着她的手,笑着哽咽道:“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只觉心内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更多,只流下泪来。 她忍不住轻嗔我:“哭哭哭,就知道哭!” 我抹了抹泪,忙问她:“差点害了你!到底怎么一回事,昨晚你不是……?”又望她腿部那里瞧了瞧,但闻重重的药味从被子里透出,才知她脚伤处有膏药敷着。一时也微微安心。 却见她听我发问后,忽地红了脸,面颊上霞云欲飞。眼眸流波曼转,却是淡淡一丝娇羞惆怅。我一时不仅疑惑更是有些惊讶,因着从未见过玉录玳有如此神情。心内不禁暗道: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听她温言轻声道:“昨晚眼看便要落入身后追兵之手。万分紧急时刻,却被一个陌生人相救。”说着似乎陷入回忆中,脸上红晕更如乱扫胭脂。 我不期她有如此际遇,高兴地心内念佛不已。又问她:“是个陌生人救了你?” 她点了点头,微微蹙眉,似是遗憾,“他一身黑衣,又蒙着面,至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他的相貌。” 我却大惊,“一身黑衣,又蒙着面,难道是劫狱人的同伙?” 她又摇了摇头,沉思着缓缓道:“我琢磨着不像。况且我穿着差官狱卒的公服,他若是劫狱的人,躲着我还来不及,又何必上前救我?” 我暗想也对。正要问她是如何回来的,却见她面上又一阵绯红,有些掩饰地急急道:“唉,昨晚一切恍若梦境,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细说吧。”我看她的情形,知道昨晚一定颇有隐情,只是她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好再问。况且,只要她安全便比什么都好。正如此想着,又见她正了面色,疑问道:“刚才下人回说是半路遇到你的?” 我这才猛然从玉录玳安然脱险的惊喜中转过神来,想着木清,不禁黯然垂泪道:“接应我们进入天牢探望木清的那位爷,今晨送来消息,说是木清性命垂危……” 她娥眉宛转,又恢复了往日清冷淡定的神色,道:“我知道。他才刚来探视我,都告知我了。所以我才命马三驾车去看看你,一来告知你我已安全,让你不必牵挂,二来也想看看你是否有办法救木清。谁知他却在半路遇到你,索性便把你带过来了。” 听了她这一席话,不禁感激不已,想她行事实在周全细致。又与她共同经历了一番出生入死,早已对她信任不已,哪里还会隐瞒。于是便把如何与爹爹商议去见太后,又如何去求见公主被拒等事一一告知。期间少不得又把如何与公主相识一段说与她听,只是把我与钧尧的误会争执掩饰不提。 谁料她却洞若观火,静静听着,面上全是了然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2 的神情。我心内暗猜,虽我只说了六七分,恐怕她心内已有□□分。最后说到我因着公主谦和大度,想去求她,她却推说身体不适避而不见时,玉录玳不禁双眉一挑,轻轻冷笑了一声。我一时愕然,却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待一切说完,又见她淡淡敛眉,叹了口气,道:“秦姑娘,实不相瞒,你来找我的前一日,我的确见过陆钧尧。所以当你来时,我才诧异,不知为何陆钧尧没有和你一起。几句话说起,才知道你压根不知陆钧尧回京一事。我不知是他有心瞒你,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势,因而一时也不好多嘴。希望你明白。” 此番话一说开,我反而明白理解了,觉得她的处理也不无道理。于是重重点头,只觉心内这个疙瘩算是消了。转念又想到自己和钧尧之间的嫌隙却依旧还在,一时心内又难受不已。 却见她略一沉思,半晌淡淡道:“我带你去见太后。”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你可以带我去见太后?”又想起昨晚她一心救我,甘愿自入险境,不禁感激道:“玉录玳姑娘,你为何如此尽心帮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她微微一笑,轻纵弯眉,道:“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我若不帮也就罢了,此番既然出了手,自然会竭尽全力。只是,你却糊涂,怎么想起去找固伦端敏公主求助?” 我一时未听出她话中是何深意,又着急又窘迫,嗫嚅道:“原是未想到你已成功脱险,不曾想到来找你。况又是急病乱投医……” 她却挥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又沉静严肃道:“太后她老人家一生信佛,最是慈悲心肠。既是如你所说,与她老人家有一段缘分,那且就一试吧。谁叫我玉录玳蹚了你这趟浑水呢?只能一闷头走下去罢了。”说着一抿嘴,白了我一眼。而我早就明白,她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之人,实则仗义的很。因而任着她如此,我却心内万分欣喜、感激。又暗暗感恩上苍,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太意想不到了。 转念一想,又有些迟疑,“你的腿还有伤,怎么是好?” 她安然道:“阿玛时常身上不太好,为着方便,府里养着几个大夫呢。清早我回来收拾妥当后,只说是不小心摔了,已让大夫们悄悄看了,也敷了药,不碍事。况且咱们自然是乘车坐轿进宫,又不指望一路走过去。”一席话说的我也宽心笑了。 于是便听她微微高声唤了一下,便有方才守在门外的侍女应声进来。我见她穿着不俗,且玉录玳仅仅让她守在门外伺候,看来是她的心腹。又听玉录玳慢条斯理问她:“现在什么时间了?”那侍女道:“回小姐,巳时二刻。”玉录玳微皱眉头,对我道:“那得赶紧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太后要用午膳,之后还得歇一个时辰的中觉,耽误不得。” 于是赶紧吩咐那侍女道:“把方才打发下去的人都唤进来伺候吧,就说我醒了,要洗漱更衣。你再去吩咐马三,让他准备好两乘轿子在东边角门候着,我要进宫。”那侍女听了吩咐正待离去,玉录玳又低声交代,“让马三悄悄的办,不用声张。你吩咐下人们,若阿玛和额娘问起我来,便回说我去找和硕嫣云格格玩了,先别告诉他们我腿脚受伤之事。”那侍女巧然一笑,“奴婢明白!” 一时便见一溜侍女端着洗漱用品进得屋来。我正尴尬不知该如何,玉录玳盈盈一笑,道:“就请秦姑娘外间坐一会,我很快便来。”我正巴不得如此,于是便走至外间,一面看侍女拉下里间垂帘,一面自己拣了一个黄花梨绣墩坐了,静静候着。 片刻后垂帘拉开,但见玉录玳已是面貌一新,衣饰闪灼、光彩照人。长裙迤逦,一点也看不出腿脚有恙。我正担心她该如何行走,却见玉录玳的心腹侍女,已然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在门外候着,又停着一个简易的竹轿,一时心下已然明白。 于是侍女们搀扶着玉录玳上了那竹轿,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抬着,我在其后跟随,一径下了阁楼,直奔那东边角门而去。 到了之后,见马三早已候在那里。于是和玉录玳分别上了轿子,便有马三唤出轿夫们抬轿,他和那个心腹侍女一旁跟随。 从小到大,我是很少坐轿子。虽那轿夫都是极熟练稳健的,但我起先依旧不太适应,只觉一路颤颤悠悠,过了片刻,才稍稍习惯了。 行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听有人道:“落轿!”我从纱窗内往外一瞧,见是到了紫禁城神武门外。只见一个侍卫头领上前,方欲询问,但见玉录玳打起轿帘,那人似是熟识她,忙忙跪了请安。又见玉录玳的心腹侍女接过轿内玉录玳递出的一个玉牌一般的东西,交给那侍卫头领看了。玉录玳又隔着轿帘与那侍卫头领说着什么,我隐约只听着什么“表姑妈”、“请安”之类的。一时暗暗心惊,莫非当今太后竟是玉录玳的表姑妈?难怪不用提前递交求见的折子,看来她是可以随意出入宫禁。 我正心内思想着,却见玉录玳的心腹侍女走至近前,隔着纱窗向我道:“秦姑娘,小姐说且请你在这宫门外稍候。她先进去见了太后,若是太后同意见你,再传你进去。”我隔着纱窗向她善意一笑,“好的。替我谢过玉录玳姑娘!” 于是轿夫便将我这顶轿子抬至宫门一角墙下阴凉处,马三和轿夫们皆在旁边歇息着。玉录玳的心腹侍女则随着她徐徐进了宫门。 等待中,心中不免焦急忐忑。只坐在轿内,双手紧紧绞着衣襟,不时看望纱窗外,却是全无动静。一时如坐针毡,心急如焚。 终于,望眼欲穿中,得见玉录玳的轿子出了宫门。我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赶紧掀开轿帘,迎了上去。待玉录玳的轿子在宫门一旁停了,我才发现,除了跟着她的心腹侍女,一旁还跟随着一个年长的老嬷嬷。一时不知到底如何,忐忑不已。 只见玉录玳斜斜掀起轿帘,冲我抿嘴一笑,“真真是你的好运!太后着这位嬷嬷带你去见她老人家。”又压低声音道:“太后今日心情不错,我只一说你是去年她老人家寿辰时见过的,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秦又怀的女儿,她不仅立马想起了,还十分夸你来着。听着你来给她请安,她老人家虽有些疑惑,沉吟了一会儿,倒也没多说什么。看着似乎很是高兴,直说要见你。” 我听着面露喜色,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即飞进太后宫殿去。却见玉录玳又沉了脸,严肃嘱咐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先别高兴的太早,这是皇宫,不比寻常百姓家,说话行事一定要百般小心。尤其是和太后说正事的时候,要慢慢的说,仔细谨慎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3 着点儿,千万别恼着了她老人家。” 我听着连连点头,又问她:“那你呢?” 她道:“太后只说要见你,又让我回去给阿玛、额娘带个好,我先就回去了。待会这个嬷嬷会带你去见太后。马三和轿夫们会在这里等你,你出来后,他们自会送你回去。总之,你千万小心保重。如果有什么紧急事情,马三会去送消息给我。”顿了顿,她隐去往日面上每每覆着的一层寒霜,露着关切认真道:“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忍不住握紧她的手,绽出一丝笑容,发自肺腑感激道:“玉录玳,谢谢你!” 想着时候不早了,又不便让那老嬷嬷久等,不敢再多耽搁。于是别了玉录玳,走过一旁,向那老嬷嬷行了礼,问了好,便由她带着进了神武门,又过顺贞门,沿着长街,向太后宫殿“宁寿宫”走去。一路跟着那老嬷嬷垂首恭敬而行,谨慎小心,不多视、不多言、不多行。 第36章 太后 脚下密实的青砖路,长长延伸出去,仿佛没有尽头。每一块青灰色砖石都留着岁月积淀的痕迹,不知被多少宫人的鞋履踏过,更不知见证过多少或喜或悲的深宫故事。这样想来,一步一步行着时,心内也觉恭然肃穆。渐渐的,先时的紧张忐忑变成了平静,变成了淡然。 那老嬷嬷稳妥自重,一路并不言语,对我既不友好,也不轻视。只是到得太后的寝宫时,才回首温然道:“这里便是太后的寝宫‘乐寿堂’了,她老人家正在西暖阁里,你且稍候着。” 待她进去后,这时我才敢稍稍打量。但见目之所及,庭院内陈列着铜鹿、铜鹤和铜花瓶,想是取“六合太平”之意。又时值五月,满院玉兰、海棠、牡丹等,皆花开妍艳,好一派玉堂富贵之景。抬头见堂前一块黑底匾额,上书着“乐寿堂”三个烫金大字,正是当今皇上的御笔亲书。 不多时,那老嬷嬷便出来领我进去。却正厅里并不见一个人。细细一瞥间,但见厅内正中安设地平、宝座、宫扇、照背,地平两边安设高足香几、书案,案上放置着盖匣、册页。地平前的九桃大铜炉内幽香细细,一闻便知内烧着檀香。堂内面东还安有宝座、几案、冠架、木炕、炕桌、炕案、炕屏、绣墩、宝椅、挂屏及橄榄缸等物。正厅左边的套间便是方才老嬷嬷所说的西暖阁,右边看着便是更衣室了。整个寝殿富丽辉煌,或金或银,或金丝楠木,或紫檀、花梨,又兼珠光宝气,令人乍一看便心生敬畏景仰。 忽听细微衣袂鞋履之声,小心抬首望去,便见太后由两个老嬷嬷并几个侍女簇拥着,从西暖阁里走出。头戴点翠穿珠花卉钿子,身着青绿色二则团龙暗花绸缎女炮。略施粉黛,面容沉静。气度雍容华贵,令人心生仰慕。 我立时跪下行礼,口中朗声道:“民女参见太后!愿太后万福万寿,祥康金安!”只见太后于正中宝座上安然坐了,略略颔首,慈语温言道:“起来说话。” 依言起身,恭敬站着,略有些不安和彷徨。却见太后微微觑着眼就我面上一瞧,若有所思,淡淡道:“近一年没见了,怎么今日想着来给哀家请安呐?看着倒比先时清瘦了些,面上也有些憔悴。” 太后心细如丝,一席话说得我几欲流泪。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面上体现的也只是万分之一罢了。却尽力做出笑容,回道:“回禀太后,此次民女随爹爹来京送贡瓷。因去年太后寿辰时,民女蒙受太后赏识与恩典,时时不敢忘怀。因而此次来京,心心念念只望着能进宫见太后一面,向您老人家请安,也不枉民女一番至诚心意。” 只见太后微微一笑,眼眸清亮却又深不可测,颔首赞道:“嗯,好孩子。难为你一片孝心。”我正自高兴,却见太后定定盯着我,忽地面色凛然一变,一字一顿,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心上兀地一惊,忙忙跪了,“还请太后明示!”背上瞬间已浸了冷汗。 半晌没有动静,也不敢抬头。余光微微中,见太后似在凝眸沉吟。我定定跪着,心内有飞轮在转。却听太后徐徐道:“明明是有事来求着哀家,说什么特来请安,真当哀家老了么?” 一时心慌意乱,只觉面上发烧,十分窘迫。万万想不到太后她老人家如此直接爽利。又见她声色不很严厉,并无十分责怪的意思,只是敲打而已,便又暗暗镇定些许。 于是叩首恭肃道:“太后明察秋毫,民女感佩万分!”心里已然明白,太后纵横后宫几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见过,自然胸有丘壑,腹藏机算。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来见她,定是有事相求,这点小心思她老人家当然心里明镜儿似的。又暗想,既然她已言语敲打,我若再扭捏搪塞,巧言辩解,倒显得耍心机不真诚,反而失了她老人家的好感与信任。于是便准备如实吐露此番来意。但心里也记着玉录玳的嘱咐,事情谨慎和缓地说,不能唐突或惹恼了她老人家。毕竟,皇上是他的亲生儿子,淑贵妃也是后宫宠妃。而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与太后无亲无故的外人罢了。 于是又继续回道:“民女些微心思,难逃太后法眼。只是民女并非存心欺瞒,还望太后恕罪。民女曾得太后赏识恩典,确确是终身难忘。然而再如何心存感激,毕竟与太后云泥之别,哪敢想着进宫叨扰太后,只愿感念都存在心里罢了。民女此番前来,的确如太后所言,是有要紧事想求。若非真的走投无路,实在不愿行此一举。”原都是真心话,情之所至,禁不住以头重重叩地。 恍惚瞥见太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她身旁一位身材丰腴的老嬷嬷走至我身旁,弯腰扶我起来。又听太后道:“哀家也不过一说。你这孩子,忒也实诚。”又命侍女搬了一个绣墩在一旁,轻声叹了口气,道:“你坐了慢慢说吧。哀家且听一听。” 我眼眶泛红,抬头恭敬道:“民女不敢。” 却听扶我起来的那位老嬷嬷在一旁道:“太后命你坐,你便坐吧。”话语温和,只是面上淡淡的。我见她衣着言行,皆是高人一等,想来是太后贴身服侍的心腹嬷嬷。 于是谢恩告了座。便将来龙去脉一一禀告。我如何随着爹爹、李二叔、木清来京送贡瓷,如何在养心殿里见了皇上和淑贵妃,又木清如何含冤受打并入了天牢。却万死不敢提及探监之事,只说爹爹多年的旧相识于天牢内任职,好心告知我们木清现下伤势严重,命悬一线。 才刚说完,便见太后蹙了眉头,面向扶我起来的那老嬷嬷,有些怒其不争地叹道:“又是她!从她做了皇帝妃嫔,何曾安生过!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4 ”我不曾预料太后竟说出这样的话,且又是当着我的面,一时有些惊愕。却见那老嬷嬷些许防备地看了我一眼,笑劝太后道:“太后莫恼,小心气坏了身子。”又道:“那淑贵妃向来得皇上宠爱,骄矜张扬些也是有的。” 太后摇了摇头,目含深意地瞅着那老嬷嬷,不急不慢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看她行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是一句骄矜张扬就可说得过的吗?前次‘长春’瓷器的事情才了,现下又闹出这等事情。”说着一声叹息,又忍不住一个苦笑,道:“乌兰啊,我知道你的好意,跟着我这么多年,总是劝着我不要动气,不要多管外间的事,只一心将养身体罢了。可是哀家这么些年,还真就没有看不过谁,惟有这淑贵妃,真真让哀家寒心。且不说安分守己好好服侍皇帝,只是一味生事。” 我越听越觉脊背发寒,不知这淑贵妃到底做了多少不堪的事情,竟让太后如此这般厌恶她,以致不避嫌地公然贬斥。同时又惊诧,想她既然行为不端,又令太后厌弃,却依然多年蒙受皇上恩宠,稳居六宫之首,真是常人难为。 那乌兰嬷嬷想是心疼太后凤体,缓缓劝道:“太后方才听的都是她一面之词。况且此事到底如何,也惟有天知地知,淑贵妃和那木清两人知罢了。任谁能断个明白?太后还是莫要太过操心才是。” 我听乌兰嬷嬷如此说,心中并不恼。因为我明白,她说的在情在理,况且也是一心为太后安康着想。可是现下非常时刻,若是太后真的袖手旁观,那木清必死无疑。眼见太后似有迟疑之色,我忍不住离了绣墩,扑通跪倒在地,痛声道:“太后,木清此刻在天牢里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死去。还望太后发发慈悲,救他一命啊!” 太后面上也有恻隐之情,但又有些为难。问我道:“此事何以拖至现今没有处理?” 我如实回道:“启禀太后,皇上原本也是说了要查明真相。可是偏巧碰上准噶尔使者来京,皇上难以抽身顾及此事。民女知道,皇上圣明,若真心要查,自然能还木清清白。可谁料木清在天牢里突然伤势恶化,眼看便熬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了。现下里救人要紧,还望太后明鉴!” 只见太后微微颔首,又疑问道:“只是有一点哀家想不通,若说木清是清白的,那就必然是淑贵妃陷害她。可是淑贵妃又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 我一时语塞。这点别说太后想不明白,就是我和爹爹、李二叔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我们也只是怀疑淑贵妃是帮助福伦安打击木清,可是毕竟只是揣测,难以言明。 一时声如蚊蚋,道:“回禀太后。其实这一点,民女也想不明白,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想想又壮了胆子朗声道:“只是,民女敢以性命担保,木清绝对是清白的!太后请想一想,养心殿内能有多大,内有皇上和我们三人,还有一屋子宫女太监,那木清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至于只隔着个屏风就敢去非礼淑贵妃呀!” 只见太后扶着鬓边发髻,沉吟了半晌。又道:“哀家隐约记得,去年寿辰时,你父亲贡上的‘粉彩’,便是由木清牵头创新制作。后来,他又曾进宫贡送新制的‘洒蓝釉’瓷器。这样的人才,若是就此丢了性命,也委实可惜。好孩子,此事虽是疑点重重,但哀家终究是心里偏信于你的。” 我听着只觉心里一暖,禁不住流下泪来。心道太后如此一说,必然是肯出手相助,木清活命有望。 谁料太后面露为难,终究话锋一转,和蔼道:“只是,此事哀家实在不便插手。你还是回去吧。” 我没有料到是这样结果。木清已是命悬一线,除了太后,还有谁能救他?忍不住叩首泣道:“为什么?!太后,求求您了,救木清一命啊!” 太后声音中透着不忍,“你是明事理的孩子,应该知道,以你的身份,想见哀家难如登天。可是哀家今日能见你,既是对你的认可与赏识,也是真心想着要帮助你。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棘手尴尬的事情,终究也只能等皇帝处理,哀家是不便过问呐!”又转头道:“乌兰,你就好生送这孩子出去吧。今天的事也别让皇帝知道。” 我禁不住瘫坐在地上。我明白太后的一片苦心,为免皇上知道后生气,特特嘱咐下人守口如瓶。我也知道,太后若真能帮我,不会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只是,求助太后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现下里木清唯一的一线生机。一时心里难以接受,只默默滚下泪来。 终究,跪直身子,忍不住哽咽道:“莫非,太后对淑贵妃有所忌惮?” 便听那乌兰嬷嬷大喝一声:“放肆!”又训斥道:“太后她老人家之所以容得淑贵妃至今,一则多年潜心向佛,不理后宫诸事;二则也念她毕竟能宽慰皇上政事辛劳。因而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以太后万尊之躯,何须忌惮于谁?!”又斜睨着我冷冷道:“宫闱内事,岂容你妄加揣测,胡乱置喙!” 我早已吓醒,簌簌发抖,只觉得刚才一定是有鬼神操纵着我的口舌。太后端坐于宝座上,面无表情,也不言语。却听那乌兰嬷嬷又厉声道:“今日你所见所闻,出宫后若敢吐露半个字,小心脑袋!” 我一时吓懵了,泪流不止,只觉浑身发烫,脑子里胡乱昏沉。泪眼朦胧中,却见太后的面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须臾又换了另外一张面孔,一张我无比熟悉、敬爱的面孔,一张我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孔,忍不住对着那面孔喃喃唤道:“祖母!祖母!” 却又被一声断喝唤醒。才发现眼前依旧是太后的面容。又见怒气冲冲的乌兰嬷嬷正走到我身前,抬手便要掌我的嘴。 “住手!”太后轻轻一声,却透露着威严。那乌兰嬷嬷的手停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下。我用手背抹干眼泪,却见太后红了眼眶,出神地看着我,良久,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喃喃道:“和我那个年纪时一样,很聪明,又很傻。” 说着叹了口气,道:“你们莫要难为她。送她出宫去吧。” 终究,希望灭了,生机断了。狠狠闭上眼睛,流出最后的泪水。向太后重重叩首,然后起身,随着乌兰嬷嬷向外走去。 才行了两步,终是不甘心,决心再拼一次,走一招险棋。毅然返身跪下,额头叩地有声,“敢问太后,去年您老人家寿宴上,您曾对民女说:‘你若得了好人家便罢,若没有好姻缘,着人告诉哀家,哀家保管给你找个好人家!’不知太后可还记得?” 却见太后略一思索,疑惑道:“哀家的确说过。只是怎的又提起此事来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5 ?” 我再叩首,哀声道:“太后,民女此来为着救木清性命,更为着救民女姻缘啊!” “此话怎讲?” 我跪直身体,眼中含泪,恭敬回道:“启禀太后,民女自与木清相识以来,便爱他为人正直,又勤奋上进。谁知造化弄人,他却偏偏对民女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且又另娶了他人做妻室。不能成为木清的正妻,这是民女终身之憾。可是直到今日面临生离死别,方才那一刻,我才想明白,即便不能为正妻,只要他愿意娶民女,便是为妾侍,民女也心甘情愿!还望太后体谅民女,救木清性命,也给民女一线希望!” 却见太后顿了半晌,渐渐微露笑意,了然道:“我说你怎么如此费尽周折进宫,又拼了命求哀家救他,甚至不惜言语冒犯哀家。却原来藏着这样的私心。” 我正欲答话,却听身后有脚步声。 第37章 弘逸 便听身后有嬷嬷禀报:“太后,三阿哥来服侍您用午膳了。” 我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太后神色之间松动了些,若再言语打动,救木清性命则大大有望。偏生这时候跑出个什么倒霉阿哥。只觉心内焦躁不堪,暗暗祈祷:千万别坏我大事! 只见太后望着我身后的方向,面上极是欣慰喜悦,含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每日都来嘛,你这样也太辛苦!” 只见那三阿哥身着石青色团福如意暗花缎袍,走至我身前,向太后行礼请安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又恭敬道:“前些日子听皇阿玛总是提及皇祖母身子不爽,连累胃口不好,他老人家心里甚是牵挂,有心日日来侍奉,奈何朝政繁忙。是以孙儿自愿来侍奉皇祖母用膳,一则是替皇阿玛分忧尽孝。二则,便是不为着皇阿玛,做孙儿的难道就不担心皇祖母的身子?孙儿不怕辛苦,只求常陪着皇祖母说说话,侍奉着用膳,皇祖母一高兴,多吃点儿,那便是孙儿的福气了!” 一席话说得太后眉开眼笑,愈发慈爱温和。连连点头道:“好孙儿!也难为你和你皇阿玛一片孝心。来,快到哀家身旁坐下。”便见那三阿哥翩然走至太后宝座前侧首的一个宝椅上端坐了。 我心道,这三阿哥聪慧机敏,真是会说话,一时忍不住好奇他长什么样。待他坐定,悄然抬眸一瞅,瞬时愣住了,所谓的三阿哥,竟然是他!——正是那日带我进入固伦端敏公主府的那位公子!难怪刚才听他说话声音觉着有些耳熟。 偏巧我看他时,他也正一脸讶异地看我,继而,又有些忍禁不俊地笑了。我不知他笑些什么,一时没有心思、也不敢回应与他笑脸,只赶紧收回目光,木然盯着膝下乌黑油亮的地砖。心内暗暗盘算,该如何继续向太后陈情拯救木清之事。 半晌,却听太后严肃着缓缓道:“刚才你说,你深爱木清,一心想做他的正妻,现下里,只要他愿意娶你,便是做妾侍,你也心甘情愿,是吗?你真的如此深爱着他?” 耳中听着太后的话,我却忍不住咬紧了下唇,心内紧张窘迫的要死,只觉面红耳赤。那日请求三阿哥带我进固伦端敏公主府时,他问我的身份,我回说是陆钧尧未过门的妻子。今天偏生他又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偏又被他听见这一番话。一时心内暗道只希望他别揭穿我!又忍不住羞窘,即便他不揭穿,却见我一会是陆钧尧未过门的妻子,一会又变成深爱木清、宁愿嫁与他做妾侍的女子,他心内该如何看我?! 忍不住余光偷偷瞧他,却果然是一脸不可思议,又若有所思。 同时心内又在飞速盘算太后的问话。方才之所以说是走一招险棋,便是生怕太后真的救了木清,却偏偏又好意赐婚,那就麻烦大了。所以特意强调“只要木清愿意娶我,即便做妾侍也无妨。”我一心只求着尽快救了木清,往后若真纠结起这桩事情来,便说他至死不愿娶我,想来也便罢了。 于是深深叩首,面容哀戚道:“回禀太后。是的!民女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若只得了人而得不到心,终究也不会幸福。因而非得木清自愿娶民女,民女才会嫁与他,即便为妾侍也甘之如饴。然而,对民女而言,又因着深爱他,无论最终能否与他一起生活,只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好好活着,知道他过得幸福,民女也便开心满足了。所以,民女恳请太后发发慈悲,念在寿宴时对民女的好意,成全民女,救得木清性命!”一边频频叩首,一边哽咽道:“太后,求您了!” 太后忍不住叹道:“唉,你这孩子,真是固执。”又有些迟疑,犹豫道:“哀家若要从天牢里救一个人原也不难。只是,我若救了木清,岂不是明着告诉上上下下,淑贵妃说木清非礼他,是陷害?可实情到底如何,谁也不知。即便人人心里有杆秤,那终究也是猜测罢了,做不得数的。” 眼泪禁不住便涌出了眼眶。却忽然见三阿哥起身道:“皇祖母,孙儿还是先回避吧。待皇祖母处理完事情,孙儿再来侍奉您用午膳。” 只见太后淡然一笑,“若需你回避,哀家方才便会吩咐了。你是知晓分寸的孩子,皇祖母放心的很。说什么、做什么,不会避着你。你且坐着吧。”那三阿哥听了又依言坐下。 我知道太后动了恻隐之心,但又有些犹豫为难。于是便又大着胆子道:“太后英明睿智,定能想一个万全之法,既能救木清性命,也保全皇家名声。毕竟——” 眼见太后面上疑惑,我迟疑了一下,终究斗胆说出,“诚如太后所言,这件事实情到底如何,注定便是无头公案了。现下里,若一味救木清,恐怕失了淑贵妃的面子,又伤了她的心;若只为着淑贵妃一面之词,让木清冤死狱中,一则朝廷失去了一个制瓷天才,二则若是哪天传扬出去,既损皇家声名,也会伤了臣民的心。其实民女大胆揣测,皇上为着这件事,夹在其中也是难办。况且臣子非礼妃嫔这样的事情,无论真假,若被别有用心的小人搬弄口舌传将出去,大损后宫乃至皇家颜面。与其非得断出一个是非黑白,不若太后想个两全的法子,只当做误会将此事掩盖过去,既救得木清性命,也不至于让淑贵妃难堪,既替皇上分忧,更保全皇室颜面。”最后,又窘然嗫嚅道:“也成全了民女对木清的爱慕之情。一举数得,岂不是好?” 恍惚瞥见三阿哥似露赞叹之色。但我更关心的是太后怎么看。小心觑着太后的脸色,见她却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良久,正色怜惜道:“不枉哀家头一次见你便那般赏识。如今看来,真真是哀家没有看错人。小小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6 年纪,又是女孩儿家,有情有义,颇具胆识,又思虑周到细密,甚是难得。”渐渐又微露笑意,“只是,你想是想得好,却哪里有这样的法子,能做到一举数得呢?” 却见一旁的乌兰嬷嬷轻叹一声,缓缓道:“怕只怕,太后和这位姑娘是一番好意,但淑贵妃却不愿领情呢。”太后看了她一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是尴尬无语之时,却见刚才领我进宫的那位老嬷嬷上前道:“太后,您用午膳的时间到了,御膳房见还未有人传膳,着人来请太后示下。” 却见太后恍然问道:“都午膳的时间啦?哀家只顾着和她说话,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你且去告诉他们,哀家今日晚些用膳,让他们只管听候着便是。” 那老嬷嬷依言退下后,便见太后望着三阿哥笑道:“这么一算时间,你今日倒比往常来得晚了些。往常都是午膳前半个时辰便来陪哀家说话,今日怎么?是不是被你皇阿玛叫去问话啦?” 只见三阿哥沉着起身,微微看了我一眼,又面向太后笑道:“回禀皇祖母,皇阿玛近日忙于朝政,没怎么得空见孙儿。今日孙儿原本进宫甚早,但怕来早了扰着皇祖母礼佛,是以去御花园走了一走。谁料,遇见了点事儿,就耽搁了。还望皇祖母见谅。” 只见太后慈爱笑道:“哀家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你有这般孝心,日日来服侍哀家用午膳,哀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恼你?只是,你在御花园里遇见什么新鲜好玩事儿啦,也说与哀家听听。” 却见三阿哥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大事,不值得皇祖母费力一听。” 太后却越发来了兴致和好奇,半眯了凤眼,笑道:“哦?你这么一说,哀家倒更想听了。没事,你且说来。” 便见三阿哥迟疑了一下,拗不过太后的坚持,只好回道:“还请皇祖母宽恕,不要怪罪孙儿男儿家却也背后嚼舌根。”于是缓缓道:“方才孙儿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正准备往皇祖母这边来时,却偶遇淑贵妃娘娘在惩罚宫嫔。孙儿怕迎头撞见了尴尬,于是便转头绕路行来,是以耽搁了时间。” 我一听心下大喜,暗道天助我也!却见太后果然阴沉了面色,“哦?惩罚哪位宫嫔?如何惩罚的?” 只听三阿哥轻声道:“是在惩罚李贵人。让在御花园里一条废弃的尖石子路上跪着,着人掌嘴。” 却见太后猛一拍宝座,“太不像话了!” 三阿哥猛地站起,“皇祖母息怒!”乌兰嬷嬷也同时惊呼:“太后仔细手疼!” 只见宝座上的太后怒容满面,凤眼凛然有光,甚是威严。须臾,平和了面色对着三阿哥道:“好孩子,你说的好!” 太后沉吟了一瞬,又冷冷道:“她做的那些个破落事儿,哀家知道的也不算少。如今看来,背地里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哀家原不想放眼去瞧,久而久之,她们便当哀家是瞎了么?” 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定定看了看,良久,一字一顿道:“哀家此番便要拿木清这件事扎个筏子,好好敲打敲打淑贵妃!否则,这后宫里迟早被她弄得乌烟瘴气!” 我听着激动地不能自已,只觉心跳越来越快,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将出来。忍不住便热泪盈眶,连番重重叩头:“民女谢过太后!民女谢过太后!” 太后威严道:“好孩子,哀家承诺你,木清绝不会死。你且回去等着,哀家自有决断。”又道:“乌兰,你便送她出宫去吧。”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以免失仪,于是再次叩首谢恩,便随着那乌兰嬷嬷转身走出。又听身后太后轻轻道:“传膳吧。”声音却是少了一丝威严,多了一丝疲倦。又道:“你也去吧。今日哀家由奴才们伺候着用膳即可,待会还有事情要办。明日你再过来。”便隐约听三阿哥道:“好吧。皇祖母不要太过劳神,多注意身子。” 我随着乌兰嬷嬷出了“乐寿堂”后,又由她领着行了一会,便走至来时的长街上。却见她突然停了脚步,回身两步走至我身旁,冷冷道:“太后竟这般赏识纵容你,真是你天大的福气。只是,今日宫中的一切,你听便听了,看便看了,一旦出了宫门,要管牢自己的嘴巴。其中的利害轻重,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 我忙忙向她行了礼,“谢乌兰嬷嬷教导。民女谨记在心。” 便见她满意地微微颔首,又道:“我心里挂念着太后,这便回去了。你沿着长街走,自可出这紫禁城。你且好自为之吧。” 心里微微害怕,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声道:“太后凤体要紧,乌兰嬷嬷且放心去吧。” 目送乌兰嬷嬷离去后,我也才敢动步。行不多时,却听身后有人轻声呼唤“喂,姑娘!”只听声音,便知是三阿哥。 回头看时,他正快步赶向我。于是停了脚步等他,又冲他淡淡一笑。待他近至身前,我才行了一礼,坦然道:“民女见过三阿哥。” 他却清朗一笑,“和我就不用‘民女’来‘民女’去的了。”禁不住莞尔一笑,于是与他并肩而行。又听他道:“今日真没有想到会在皇祖母这里遇到你。” 我低头浅浅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道:“感谢三阿哥刚才出手相助。” 他怔了怔,转头看我,故作讶异,“嗯?” 我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徐徐道:“三阿哥刚才分明是故意引出淑贵妃惩罚宫嫔一事,对不对?三阿哥若真不欲太后知晓此事,大可直说自己进宫晚了或者是在御花园里贪看美景耽搁了,何必巴巴地说是在御花园里遇着事情了呢?岂不是故意引太后发问?” 见他抿嘴一笑,已然承认。我不禁道:“身在皇家,原应明哲保身为上,三阿哥为何如此帮我?若叫淑贵妃知晓此事,岂不怨恨于你?” 他却无谓地笑了笑,“不会的。你不用担心。”突然又道:“你方才编出一套所谓深爱木清的谎话骗我皇祖母,比之于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我猛然一惊,正待解释,继而发现他眼中一丝狡黠,脸上也是戏谑的表情,才知他是开玩笑。一时又羞又气,轻声道:“三阿哥就会寻人开心!” 突然间,我心上一动,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转头认真打量他。他见我如此,一时有些愕然。还未等他发问,我便笑道:“还记得初次见面,三阿哥说见我似曾相识吗?我知道为什么了!” 他面露喜悦,“是吗?我们真的见过?我还以为那日只是恍惚错觉呢。我们在哪里见过?” 我微微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7 迟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见过,只是刚才知道了你的身份,又想起你那日的话,两下里一琢磨,才想到是不是去年太后寿宴时我们见过?那晚的寿宴我随爹爹也参加了。” 他却有些失望,又笑了笑,“那晚皇祖母的寿宴我并不在座。看来我们还是没有见过,只是恰好看着面熟罢了。”又好奇问我,“你爹爹既然可以参加太后寿宴,想来也是朝廷官员?” 我感激他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也不欲瞒他,便道:“我爹爹是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今日我求太后相救的木清,便是爹爹厂里的助手。” 三阿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并不多问什么。须臾,眼眸清亮地看着我,笑道:“现下太后答应救助木清,你可放心了吧?”我心内喜悦,忍不住对着他粲然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一时无话,便都静静走着。又过了一会儿,他满是关心地问道:“对了,你和那个陆钧尧还好吧?”说着又忍不住笑了,挠了挠头,“我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我知道他是出于真诚好意,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他的话却勾起了我的伤心,瞬时便微微红了眼眶。禁不住叹了口气,幽幽道:“实不相瞒,从我晕倒后,便再没见到他。他给公主庆过生辰,当晚便要赶回四川,没有时间再见面。”深吸一口气,又看着他,笑了笑,“不过没事,他已经说了,等我回到景德镇后,他再去看我。” 却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虽是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心口一钝,便是一个踉跄,因我读懂了那异样神色的含义。声音中止不住带了颤抖焦急,“钧尧那晚并没有回四川,是不是?” 他一时愣了,定定看着我,似在快速思索该如何回答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半晌,他慌乱避开我的目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的闪烁其词,让我一眼便看出他在撒谎。又见他脸上带着不忍和愧疚,已然明白他不愿说出真话是怕伤了我的心。瞬间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不甘心,不愿相信,忍着揪心的痛,狠狠屏住眼眶里的泪水,望着他不依不饶道:“你别骗我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快告诉我!” 他见我如此,有些慌了,终于直视我乞求渴望的双眼,轻声道:“那晚他是没有回四川。”又赶紧认真强调:“但他并没有骗你!他原是要回去的,只因那晚喝了太多酒,我皇妹实在不放心他连夜赶路,才百般劝他留下歇宿,第二日再赶回去。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难过了!” 听他如此一说,才稍微宽了心,但心底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凉意,不禁绞着手喃喃道:“公主为何对钧尧这般好?”尽管那日公主已经向我解释,但于我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却总觉不安。 他见我喃喃自语,一时听不清,便微微低头凑近我,“你说什么?” 我赶紧掩饰,“没什么,没什么。”心里却转念一想,公主毕竟是千金之躯,怎会喜欢上与她身份悬殊的钧尧呢?一时只觉是自己太在乎钧尧,多心罢了。 忍不住斜眼瞅了三阿哥一眼,“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我?” 他温和笑道:“放心,没骗你!” “真的?” “真的!” 于是便低了头走路,也不言语。他见我如此,便也不做声,只默默陪着我走。片刻,便到了神武门。他面上极真诚,问我:“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向他感激地笑了笑,“不用了,有轿子在门外接我。”又缓缓道:“三阿哥,今日真的很感谢你!就此别过吧。” 他沉吟了一瞬,有些犹豫,“我叫弘逸。不知——?” “三阿哥”,我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他要问什么。行了一礼,“我先走了。”埋头一径出了宫门上了轿。 一时只觉心内五味杂陈。 第38章 来访 直到马三在轿外唤我,才恍然醒来。许是疲累极了,竟然在轿子里就沉沉睡去了。向纱窗外一看,已然到会馆了。下得轿来,十分感谢马三。又让他给玉录玳带话,只说我已得了太后的恩典,她老人家同意救木清,我内心万分感激她,让她不用担心,只好生将养腿伤,得空时我再去当面感谢她等语。那马三一一记了,便回去复命去了。 进得屋来,爹爹和李二叔正坐在厅中焦急等待,见了我,皆是迎了上来。我含笑带泪,哽咽道:“成了!”二老明白我这句话的分量,一时皆是淌眼抹泪,激动不已。言语中得知,爹爹好说歹说,着相熟的李内监递了请求面见的折子,却迟迟不得答复,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我身上,便都在家焦心等待,心如汤沸。 于是我便把自己去求太后的一番过程说了。如何玉录玳带我进宫,如何见了太后,如何恳请她老人家等等,却只字不提三阿哥仗义相助一段。爹爹和李二叔听得热泪盈眶,笑道:“好哇,老天有眼!终究是太后她老人家肯出手相助!” 然而,却又不知太后到底如何救木清,一时心里终究还有些不安,也只能等待罢了。于是安慰二老,又自去擦洗了脸,便去厨下准备午饭。 草草吃罢午饭,三人却是一般的心思,既无心去休息,更不敢出门,只都坐在厅里,一边说话,一边等待消息。 正焦虑之中,却忽听一片声打门。三人皆是心惊,都道是有消息来了。李二叔抢先一步便去开门。门一开,我们都愣了。只见门外一拨侍卫、太监,又一辆马车,几个人正从马车上抬下一个担架来,上面躺着的可不就是奄奄一息的木清! 便见为首一个白胖太监道:“奉太后之命,从牢里放出木清。”又指着身旁一人道:“这是宫里的陆太医,他会每日来为木清医治,直到木清安然无恙。”我和爹爹、李二叔对望了一眼,心内感激不已,忙忙跪了感谢太后恩德。 于是和众人七手八脚抬进木清来,便安置在正厅旁的卧房里。那陆太医当即便开始为木清医治。又让我们不必担心,说救治及时,木清性命无忧,众人尽可放心等语。 于是到得厅上,爹爹早已拿了两包银子,一包与了那太监,又一包与了其他跟随的太监、侍卫等人。李二叔也忙忙奉上茶。那白胖太监掂了掂银子,一时也和气不少。也不坐,只站着接过茶,些些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盏,道:“奴才奉太后之命,送木清过来,还得回去复命,不敢多耽搁。” 爹爹忙忙道:“还请公公留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安置木清的卧房,为难道: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8 “这,太后她老人家?木清他……” 那太监何等聪明,瞬间便了然明白爹爹的意思。笑了笑,道:“前事尽消。秦大人不必担心。”他一句“前事尽消”,真个有如千斤之重,令我们几欲落泪。我们只道太后会着人去天牢里医治木清,救得他性命罢了。却万死料不到,她老人家不仅从牢里放了他,着人医治救他性命,还还了他清白!便听那太监又道:“太后吩咐你们安心照顾木清,其后自会有旨意,你们等着便是。” 于是拜谢了那太监,送他离去。待转身回来看视木清时,发现他比我那日在牢里见时更加不堪,一时几乎不忍直视。陆太医一番诊治,便开了药方,从自带的药箱里拿了一些药,道:“这些药都是宫里主子们用的,是极难得的。此外,你们再按这方子去药铺里抓药,回来后按方煎制服用便可。”又叮嘱我们为木清擦洗换衣,又说明日此时再来等语。于是,爹爹便也封了银子拜谢陆太医。送他离去后,我便出门抓药,爹爹和李二叔则为木清擦洗换衣。 一连几日,我和爹爹、李二叔皆是小心翼翼看顾木清。那陆太医也日日上门。木清虽是仍旧昏迷不醒,但已是一日好过一日。但是他伤势严重,一时半会是不能够十分痊愈,况又等待着宫中旨意,爹爹道一时半会是离不了京城了,于是便修书一封寄回景德镇,只告知母亲并李二叔家中,说皇上还有事情吩咐,我们还要在京城多耽搁些时日,让他们在家安心,不用牵挂等语。期间我也趁着出门抓药的机会,去看过玉录玳一次。她的脚伤几近痊愈,见我时已能行走自如。经历过这许多事,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也仿佛近了很多。临别时,她拉着我的手叮嘱:“你在京城安心照顾木清,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一时诸事妥当,我们三人也便安下心来,每日只以照顾木清为要。 这日早间,陆太医给木清诊治之后,说他康复的很好,最多不过三两日,便有望苏醒,嘱咐我们要小心照顾。又写了一张新药方,说往后便按这个方子煎药服用。送走了陆太医,我便准备去抓药。谁知爹爹按我坐在椅子上,心疼道:“蓝儿,这些日子,你总是说我和李二叔年纪大了,不能太劳累。这白日、晚间除了照顾木清,其他诸多事情,也是你忙里忙外。实在辛苦你了!今日便让我和你李二叔去抓药,你且在家休息休息吧。”李二叔在一旁频频点头。也容不得我推辞,他们便拿了方子,出门去了。 去房里看了看木清,正安和地睡着。一时放了心,便去楼上取了针线筐,坐在正厅里,将那已做了一半的福袋继续做将起来。这些时日,常常白日夜间地看顾木清,为了打发时间,又为着祈祷他早日康复醒来,便做些福袋挂着,上面又绣上吉祥祈福话语或图案等。 正心思沉浸于针线间,却听有不疾不徐的叩门声。心道是爹爹回来了么?想着又没那么快。便疑惑着起身去开门。 开了门,便愣了。却是三阿哥一袭若竹色暗花缎袍,正笑吟吟望着我。再一望,身旁还跟着那日在固伦端敏公主府遇见的那位少年。同样抬头看着我,目光清澈,满脸纯真笑容。 愣了一晌,有些窘迫,有些意外。终究整了整心绪,开了房门。一面将他们请入厅中,一面道:“三阿哥怎么来了?”又望了望那少年。三阿哥似是一直目光在我身上,见我望那少年,忙道:“这是我十四弟弘远。” 谁知十四阿哥一眼望见我正做着的福袋,拿在手中看了,又向针线筐中拿起几个已做好的福袋,举着望我笑道:“这是姐姐做的么?好巧的手艺!我看不比宫里绣作和针线房里的手艺差呢!”我听了有些羞窘,忙道:“十四阿哥过誉了。”再看三阿哥,在一旁只是抿嘴笑。 正自思索着该说些什么,便见三阿哥将手中一个锦匣放于桌上,道:“内中是野山参和灵芝等物,还有一些御用的补药,拿来给木清用。”我见东西贵重,一时不愿收。耐不住他的坚持,便只得替木清谢了,收下东西。 请他和十四阿哥坐了,又给他们斟了茶。“家常的茶叶,比不得两位阿哥平时喝的好茶,还望担待。”那十四阿哥一派天真活泼,又十分随和,端起茶盏便喝了一口,道:“姐姐说哪里话!”逗地我和三阿哥彼此一望,都忍不住笑了。 笑过却又无话,便只好干干坐着。半晌,三阿哥道:“我今日是替皇祖母过来看望你们。她老人家还挺惦记着你。”又看了十四阿哥一眼,向我道:“原是要一个人来的,出门前正好这小鬼头来了,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一起来了。” 却见十四阿哥做了个鬼脸,一边玩弄手中的福袋,一边向我笑道:“姐姐别信他的!他明明是害怕一个人来见你,特特喊上我!”那三阿哥想不到十四阿哥说出这一番话来,有些羞窘,忙做样呵斥他:“不准调皮!”又看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却也一般地羞窘不已,生怕那十四阿哥又说出什么调皮尴尬的话来,忙拿话岔过,“太后她老人家还好吧?她的大恩大德,民女一辈子也不敢忘记。还望三阿哥回头见了太后,一定替民女谢恩。”三阿哥点了点头,我又道:“宫里的陆太医每日都来诊视木清,十分尽心尽责。听他说,再过三两日,木清便有望醒来。” 三阿哥沉吟了一瞬,道:“那就好。” 正在这时,便听门外有说话声,却是爹爹和李二叔回来了。他们一进门,不防有客人,一时也愣了。再一看,惊讶道:“这不是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吗?”又忙忙施礼。原来,爹爹为皇家效力多年,早见过宫里的皇子们。 只见三阿哥谦和道:“秦大人。”又道:“我奉太后之命,和十四弟来看望你们。” 爹爹和李二叔放下手中药材,忙忙请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坐了。便说及木清近日情况,又感恩太后、皇上等语。 叙说了半晌,爹爹见三阿哥十分温和有礼,便禁不住问道:“那日宫里着人送回木清时,曾说不日会有旨意。只是,这些日子倒没等到。” 三阿哥笑了笑,“秦大人不必心急,更不必多虑,我皇祖母既然出手周全此事,必然会妥善处理。至于旨意,秦大人且就再等等吧。”爹爹和李二叔一时也安了心,都欣然点头。 于是三阿哥便说天不早了,还要去向太后回话,并伺候她老人家用午膳。正待要起身告辞,却见十四阿哥抓起一个红色绣团福如意的福袋,看了看三阿哥,又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骨碌一转,咧嘴笑道:“姐姐,送我一个福袋,如何?” 却见三阿哥微微红了脸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69 ,向十四阿哥道:“弘远!” 十四阿哥却不理他,抓着那福袋,脑袋左右摇晃,只望着他做鬼脸。三阿哥一脸无可奈何。爹爹和李二叔则在一旁被十四阿哥逗地想笑又不敢笑。 我也无法,只好轻声道:“十四阿哥喜欢就好。”那十四阿哥听了,欢天喜地地将福袋攥在手中,又走到三阿哥身旁,拉着他的胳膊,“三哥,那我们走吧。” 和爹爹、李二叔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外,又看着他二人上了马车,我们才放心回至房中。爹爹尤自口中念叨太后天大的恩德。 我却有些心绪难平,想着今日三阿哥的突然造访,又回思十四阿哥奇怪的言行总总,不知是那孩子真的童言无忌,言语间活泼调皮,还是其中另有隐情。枉自想了一会,却又忍不住怪自己近日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于是便也丢过一边不提。 堪堪又过了两日,木清果然苏醒了。他醒来时,我和爹爹、李二叔恰好都在他榻前。当时都不敢相信,直到他真的睁了眼,含混不清地开了口,甚至半晌后已然完全清醒了头脑,能认出我们时,大家才喜极而泣,明白木清真的醒了。 却又怕他太过于疲累,除精神略好些时与他说几句话,余下时间便都是让他躺着休息。爹爹也渐渐地告诉了他事情来龙去脉,又说他如今已重得清白,只消安心养病。木清却是感动地痛哭流涕。又在我去送汤药时,握着我的手,只道:“洒蓝妹妹,这是你第二次救得我性命。”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我也忍不住哭了,只能好言安慰他,说彼此亲如一家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日和爹爹、李二叔陪着木清说话。闲闲便说到了我探监的事情。却见木清沉思了半晌,迟疑道:“洒蓝妹妹来探视我,我在昏迷中,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隐约记得曾有一个黑衣蒙面人进入过我的牢间。” 我们听了大骇,都道:“什么?!” 他又犹豫道:“我也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皱了皱眉头,“但是,又实在不像幻觉。恍惚间,却又见他急匆匆走了。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却心上一动,猛然想起,那位提牢副主事带我们走向木清的牢间时,我曾见过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当时还恍惚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现下看来,说不定就是木清所说的那个黑衣蒙面人。他一定是在牢间里隐约听见我们的动静,以为是差官狱卒来了,便匆匆离去了。 木清见我陷入深深的沉思,忙问端的。于是,我便告诉他,那晚我见的黑影,以及天牢内有人劫狱,又兼玉录玳曾得一个黑衣蒙面人相救等事。这些事情爹爹和李二叔都知道,也七七八八和木清说过。只是,现下里联系起来,才觉纷乱不已。进入木清牢间的黑衣人,救玉录玳的黑衣人,以及劫狱的人,到底有无关系,有无重叠?四人胡乱分析了一会,却是全无头绪,也只能作罢。 随着木清渐渐好转,那陆太医便不再来了,只留了个方子,让木清继续服药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这日午饭后,爹爹、李二叔以及木清都歇了中觉。我便去药铺里给木清抓药。因着已无什么心事负担,抓了药后,便在街市上又逛了一逛。然而,在回去的路上,渐渐发觉似乎有人在跟踪我。然而,好几次行着行着装作不经意回头,却是人头攒动,哪里能看出什么可疑之人。一时,又生怕是自己疑心。 又行了一段,眼看便要到得会馆,于是故意脚步下加快速度,又装作瞧看街边之物,果然余光瞅见身后似乎有人急急在追。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依旧快速行着,走到会馆门口时,猛地站定回头,身后几步远一个人不防我猛然停住,也一个踉跄停住,我定睛一看,忍不住惊呼——“是你!” 第39章 前尘 却是那“阳春楼”的刘班主! 只见他因着一路奔走,头上沁着汗珠,一脸尴尬焦急地瞅着我笑了笑。 “你为什么跟踪我?”我话语并不责怪严厉,只是好奇。他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温言道:“唉,姑娘莫怕,我并没有什么歹意!”又叹道:“可让我找到你了!”一时看了看左右,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可否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我见他说的真诚,似乎真有事找我。便道:“这里是我的住处,刘班主请进去坐吧。”他没有料到如此,仔细打量了会馆,一时更加欣喜,便道:“好,好!” 进得会馆,见爹爹、李二叔还有木清,都坐在正厅里说话。这些日子,木清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但由于天气渐转炎热,为防他久卧病榻焐坏了伤口,便时不时也让他起床走一走。见我带进一人来,他们皆是疑惑。我忙忙向他们介绍,“这是京城最大的戏楼‘阳春楼’的刘班主。”又道:“刘班主,这是我爹爹,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这二位是李二叔和木清,皆是我爹爹在御窑厂的副手。”一时几人见了礼,便都坐下说话。 爹爹言语间颇是疑惑我如何能认识刘班主,又如何带他来这里。一时也不能瞒他,便把去年来京城给太后祝寿之后,我和陆钧尧、陆钟尧、娜仁公主以及玉录玳去“阳春楼”看戏,为刘班主解燃眉之急的往事一一说来。爹爹听后,一边微微颔首,似是有赞赏之意,但又忍不住轻嗔:“不知天高地厚。” 那刘班主在一旁正色道:“那日若不是得这位姑娘仗义相助,我这‘阳春楼’怕不是要被拆咯!” 爹爹却颇为谨慎,因着与刘班主初次相识,且又是涉及太子爷之事,不敢大意。只捋须轻道:“刘班主严重了。”又颇带警示地瞅了刘班主一眼。那刘班主迎来送往的见识多了,瞬间便明白了爹爹的谨慎担心,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语。 我又道:“刘班主,你今日跟了我这么些路程,到底是有什么事找我?在座都是我的亲人,无论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只见那刘班主扫视了众人一眼,面上有些哀色。良久才道:“不瞒姑娘说,上一次得姑娘相助后,刘某便与姑娘说了藏在心中多年的心事秘密。虽然一番交谈后,觉得可能是自己弄错了,但事后却是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听了猛然心上一动,莫非他是为了邹姨娘的事情?于是便不言语,继续听他说下去。那刘班主道:“几日后,玉录玳姑娘再来‘阳春楼’时,我百般向她打听你,只借口说是想拿些金银感谢你。谁知她却告知我你并非京城人士,已然回乡。又说前番瞒了太子爷,原就事关重大,不必再提及此事。她是好心,且又不明就里,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0 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件事也就只能存在心里罢了。谁料天可怜见,今日下午,我就在戏楼门口坐着晒太阳,却远远瞧见你打街前走过。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瞅,可不就是你。于是便一路跟来,想看你住在何处,以后刘某便日日来访,直到你告诉我真相为止!”说着又尴尬一笑,“谁料却被姑娘发现了。” 刘班主说的清楚,我听的明白。却见爹爹、李二叔和木清三人一脸疑惑,终于忍不住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刘班主目含深意地看了看爹爹,又望着我,我轻轻点头示意他解释,他便又望向爹爹道:“唉,这件事,说来话长。” 于是,那刘班主便缓缓道来,把那日在戏楼后台对我说的一番话,如何见我演绎了《梨花颂》使他想到她的师妹邹绮凤,又他与师妹邹绮凤的一番坎坷际遇,皆细细说了一遍。只听得众人眼眶微红,俱是感慨不已。刘班主又道:“也是老天可怜我。今日遇见这位姑娘也就罢了,偏偏老爷也在,这下可解我的心头疑惑了!但求老爷念我牵挂师妹的一片真心,一定告知我真相!只要师妹她平安无事,刘某也就放心了!”说着跪下便拜。 爹爹赶紧扶起他来。又自己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捻着胡须,喃喃道:“我就说,钰柔平日为人明理大度,如何会拿那两件瓷器?如今看来,莫非是为着旧日在‘长春宫’里当差,一念之差,想拿了那瓷器做个纪念?” 刘班主听了,面露惊讶,忙道:“老爷说些什么?” 爹爹陷入往事,一时有些动容。沉吟了一会,似是心内已有成算,认真看着刘班主,道:“我见刘班主说话行事,也是个正直人物。况一生坎坷,如今发迹后不忘故人,依旧对师妹情深意重,令人深受感动。此事原本说不得,今日,我便斗胆告知刘班主,但求刘班主听后只放在心里便罢,切勿传将出去。” 那刘班主面色凝重,重重点头。爹爹于是便将当年“长春”瓷器一事告知了刘班主。只见刘班主听后,思虑半晌,道:“如何这般凑巧?难道那邹钰柔当真便是我师妹?可是,她又如何出得宫,又如何到了景德镇的?”说着,面容焦急道:“老爷,还望你能告知刘某,你和那邹钰柔是如何相识的?”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许是想着曾经的相识相知,又想到日后邹姨娘移情别恋和连生叔离他而去,只见爹爹感慨惆怅,不禁眼眶里蓄了泪水。又长叹一声,道:“如今算来,已是十六七年光阴了。那一年初夏时节,听说邻县发现了一些好粘土,不输御窑厂一直使用的高岭土,于是我便去那里考察。在那里逗留了三两日后,第四日便出发回景德镇。谁知走到半路,却见林子里兀地蹿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差点撞上我的马车。那女子跪在路当中,直喊‘救命’。情急之中也难详问,只赶紧拉她上了马车,飞驰而去。” 众人听的入神。我更是从来没有听爹娘提及过邹姨娘的来历,一时也听的极仔细。只听爹爹继续道:“待行了几十里路,我才放慢了速度,仔细询问于她。她抽抽噎噎地说了半晌,我才听明白。原来,她叫邹钰柔,是京城人士,自小父母双亡,便沦落在戏班子里唱戏为生。十六岁那年,她被一位公子爷看上,便赎回府上做了妾侍。谁知,那公子爷的夫人十分凶悍善妒,每常打骂折磨于她。起初那公子爷还维护她,日子久了,又有了新人,便对她丢开手不管不问。过不上半年,她实在受不了虐待,便偷偷跑了出来。一时衣食无着,又不敢在京城逗留,只好捡起旧日的活计,偶然进入了一个四处搭台唱戏为生的草台戏班子。那时,正值他们的戏班子走至江西境内到处演出。却不曾想,那日午间休息时,戏班主借故喊她至那林间僻静处,只说有事情交代。等到了时,才知是那戏班主已觊觎她多时,要对她行不轨。她誓死不从,却又敌不过戏班主身强力壮。紧急时刻,她拼尽力气向那戏班主命根子处狠踹了一脚,才得以逃脱。又刚跑出林子,便遇到我驾车而过。” 爹爹叹了一口气,又道:“一时无法,便只能将她带回家中。”又望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欣慰,“你也知道,你母亲最是慈善大度,知晓了她的一番遭际,心疼同情不已,便好生将她安顿在家中。这一住,便是三两个月。” 又看了看众人,继续道:“原本,我和夫人商量着,这些日子看下来,钰柔年轻貌美,又兼温和体贴,是个好姑娘,倒可配得我的助手杨连生。况且,眼见得那杨连生对钰柔也很是关心爱护。于是,便找了她来委婉说及此事。原以为一说必成,谁知,她却自叹自己曾嫁过人,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杨连生。半晌,又跪泣道:‘若老爷不嫌弃,奴家愿与老爷为婢为妾,只求报答救命之恩。’我自然是不能同意,一时只好着夫人送她回房,草草了了此事。谁知,此后她便上了心,日日与夫人求说此事。夫人也是善良大度的人,又自忖嫁与我后多年来无有所出,也便想着再给我添一个人,求得一男半女,也好承继香火。于是,一个月后,我便将钰柔纳入房中。谁知,她过了门不上半年,夫人倒怀上了蓝儿。只是她,一直无有身孕。我和夫人只道是她嫁进来冲了喜,不但不计较她没有身孕,反而待她更好。日子,也便这么过下来了。直到——” 爹爹一时说不下去,忍不住便流下泪来。我忙忙递上绢帕,让爹爹擦了眼泪。一旁的李二叔知晓所有事情,因而只在一旁叹气。那木清听得也是黯然皱眉。再看那刘班主,他似乎便笃定这邹钰柔便是他的师妹邹绮凤,听着这一段曲折故事自然更是感慨不已,眼中蓄了泪,又满面焦急,只望爹爹赶紧说下去。 爹爹擦了泪,望了刘班主一眼,满面惆怅道:“原以为杨连生是出于同情而关爱钰柔,谁知他却是从见她第一面起,便真心爱上了她。更可叹钰柔,心中也是有意于杨连生,却太过温柔善良,只道自己是残花败柳之身,不期望杨连生真的会中意她。她心内绝望自卑,便万万不肯让我和夫人从中做媒,做成他俩的姻缘。因此阴差阳错,她二人也便错过了。那杨连生对她一往情深,万事皆周全保护她,以她为先。直到几年后,她才渐渐知晓杨连生一直深爱于她。而此时,她已是我的妾侍,心内便不愿再横生枝节。” 爹爹说着又哽咽起来,“她起初百般躲避杨连生,然而,终究二人彼此皆有爱意,又都痛苦煎熬了这么些年,最后,也便背着我在一起了。”爹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又将如何知晓他二人的□□,又如何成全他二人,以及他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1 二人远走他乡等事尽皆说了。然而,他二人到底去往何乡何处,却是连他也不知道的。 一时,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那刘班主也是面有泪痕,只望向爹爹道:“刘某感谢老爷的信任和坦诚。今天的话,刘某听后,绝不会泄露半句。”说着皱眉叹息道:“不知为何,虽无十分证据,但我心里就是觉得这邹钰柔便是我的师妹邹绮凤!” 众人心中各有所思,又念着他师兄妹情深,便也都安慰他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 便见那刘班主拭了面上的泪,又笑道:“不管是绮凤如何机缘巧合出了宫。总之,我如今知道她安然无恙,且又得人照顾,也便放心了。这辈子,终于不用再牵挂此事了!”说完又长长舒了一口气。 说着便站起,满脸真诚感激,对着我和爹爹又深深叩谢。我和爹爹忙忙扶起他,连连道:“刘班主不用这般客气。”又用言语宽慰他。正说话间,却瞥见木清微皱眉头,似在回忆沉思什么。半晌,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刘班主也看出木清的不对劲,犹疑道:“这位小兄弟似是有话要说?” 只见木清缓缓道:“方才听你们说了这么久,我才恍惚想起,我似乎见过你们所说的杨连生和邹钰柔。”他这一席话令众人皆是万分惊讶。 未待众人开口,他又继续道:“我自从进入御窑厂后,没少听说杨连生的大名,知道他是恩师的得意之徒。至于其他,倒也一概不知。刚才听你们不停地说起邹钰柔这个名字,我才恍惚记起,今年二月,给蓝儿妹妹过完生日后,我便启程将赶制出的几件‘洒蓝釉’瓷器送往京城。那一日,过了昌江行至鄱阳湖,至晚间靠了岸。我便去岸边的酒家,着店老板置办酒菜送至我们船上与众人吃。谁知,邻桌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听说我提到御窑厂船只,忙忙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我一眼瞥去,看他们面上倒似有些感伤模样。当时,我倒也未在意,付了店家银子便走了。” 他因着生病容易疲倦,说到这里缓缓喝了口茶,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为什么说他们可能就是杨连生和邹钰柔呢?因为在我刚进店门的时候,隐约便听到那位中年汉子唤那女子‘钰柔’。原本没放在心上,如今你们提及,才又勾起我的回忆。又兼着我提及御窑厂时,他们便转头看我。两下里一想,八成就是他们。” 只见爹爹听着微微颔首,又有些疑惑,问道:“行至鄱阳湖,那也就是还在江西境内。他们二人,万万不会留在本地的啊!那你可曾听见他唤钰柔时,还说了些什么?” 木清回忆着,喃喃道:“看他们衣着打扮,似在旅途,半路用饭歇息而已。”又停了半晌,突然一拍腿,大叫:“我想起来了!那女的说:‘蓝儿会喜欢咱们送的东西吗?’那男的回道:‘钰柔,你放心,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然会喜欢!’”又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如此后知后觉,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他们提到的‘蓝儿’便是妹妹呢!” 我更是心上大惊,如此说来,三下里一对,决计就是连生叔和邹姨娘了!于是,我赶紧将我生日那天,如何收到一个双层描金彩绘圆形漆奁,并我曾多次和连生叔提及自己成年生日时想要一个精美的妆奁盒等事说了。一时便酸涩了眼眶,有些哽咽道:“如此看来,便是连生叔和邹姨娘一并偷偷回到景德镇,来给我送生日礼物,在回程的路上,又恰好被木清碰见了。” 爹爹一时也有些凄楚哽咽,喃喃道:“他们回来过。他们回来过。”我怕爹爹伤心,忙安慰道:“爹爹,他们不愿露面,怕是大家见了彼此倒伤心。你便体谅他们的心意,不要难过了。”爹爹慈爱地看着我,面上微露欣慰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又听刘班主叹气道:“唉,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她也有她的生活了。也好,也好。”面上又露了愧疚之情,道:“今天都是因为我,翻出陈年旧事,让老爷并众人一时难过伤心。真的对不住了。”我忙忙道:“刘班主这样说就是见外了。”爹爹也道:“刘班主莫要这样说。今天让我得知了钰柔的身世,又知道她和连生平安顺遂,还回来景德镇给蓝儿送东西,也就够了。我也放心了!” 在座的众人,刘班主是经历过坎坷又得新生,而我们,尤其是木清,更是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磨难,现下听了邹姨娘历经不幸如今也得了安稳,难免又想到自身的遭际,一时都感慨不已,又心酸,又欣慰。 又寒暄了一会,那刘班主便要起身告辞,百般感谢爹爹和我,又约众人得空时一定去他戏楼做客等语。临走时却又有些犹豫迟疑,半晌,才似是下定决心,小心翼翼道:“还有几句话与这位姑娘说。”爹爹明白他的意思,便看向木清道:“你先去躺着休息会吧。我们去准备晚饭。” 待到厅里只剩了我们二人,那刘班主才坐了,望着我道:“姑娘,我这里有一件事,原犹豫要不要说,仔细想了想,还是说出来,看看姑娘的意思。” 我见他说的蹊跷,一时疑惑不已。 他又道:“姑娘可知那日演绎《梨花颂》时与你对戏的是谁?” 我一愣,“难道不是你们戏班子里的官生?” 他却笑了笑,“我既然如此问,那肯定便不是。”又有些愧疚道:“当日也并非存心欺瞒姑娘。”我这才想起,那日上台前,我曾让他去请对戏的官生来,想与那官生提前熟悉磨合一下,却因故未成。待戏完到了后台,那官生也是忙忙走了。当时我只道他是红角儿,有自己的化妆间,此番看来还并不这么简单。 “其实,那日与姑娘对戏的是位千金万贵的皇子,三阿哥弘逸!” “什么?!”我禁不住一声轻呼。一时思绪有些混乱,一颗心抑制不住地怦怦跳个不停。 难怪!难怪我第一眼望见他,便觉亲切信任,只愿求他带我进固伦端敏公主府。难怪他见我时觉得似曾相似。却原来如此! 我的惊讶似在刘班主的意料之中。但我心里明白,他实际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见他笑了笑,又道:“你道那日太子爷为何巴巴地点这出《梨花颂》?却原来是他们几位爷都是爱戏的,从宫廷师傅那里新学了这出《梨花颂》。那太子爷向来心思奇谲,于是突发奇想,便要找个公众戏楼亲自粉墨登场演来过过瘾。反正抹了脸扮上后,谁也认不出来。那日原是太子爷要亲自登台,所以当那个女旦儿受伤后,我才那般紧张害怕。如果坏了太子爷的兴致,我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2 !谁知,临上场前,那太子爷又改了主意,便好说歹说让他身旁的三阿哥去替了他上场。” 我心道,难道那日包厢内,除了太子爷和固伦端敏公主,那位我未曾来得及看一眼的,便是三阿哥弘逸?一时想到太子爷自私暴虐,不知为何三阿哥倒和他走得这么近。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快。 正想着,那刘班主喝了两口茶润了嗓子,又道:“那日之后,我时时担心,那女旦儿一时半会好不了,他们若再要演这出戏时,我可到哪里找你去?好在太子爷过了瘾也就罢了,再没提此事。倒是那三阿哥,一直以为与他对戏的是我戏班子里的女旦儿,几日后还私下里找我,问我那女旦儿的名姓,又说想见一见。我情知隐瞒不过,又向来知晓三阿哥是温和明理之人,便道出了真情,又求他万万保守秘密。三阿哥一时也很是惊讶,倒没多说什么,只是临走时颇为遗憾的样子。” 我喃喃道:“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又疑惑道:“那三阿哥既然知道我是玉录玳姑娘带来的,为何不去向她打听消息呢?” 刘班主慨叹一声,敬佩道:“这也便是三阿哥为人和善仗义之处了!他替太子爷上台演出谁也不知道,况且他身为阿哥纠结于一个戏子终究不好,再者,我也求他保守秘密再莫提此事,几下里一算,他定是不欲张扬此事,所以便不曾去问玉录玳姑娘吧。” 我点了点头,心道刘班主说的的确有道理。刘班主看着我的神情,小心翼翼道:“那三阿哥如此欣赏姑娘,依姑娘之见,我是否要向三阿哥说出实情,并将姑娘引见与他?” 我因着着急,语调不禁高了,断然道:“刘班主切勿如此!”又知道他是好心,一时又和善了语气,只当做自己与三阿哥并不相识,缓缓道:“我知道刘班主是一番好心。但是,那三阿哥欣赏的只是女旦儿的曲艺之技罢了,并不为着人。况且,我一来并无结交富贵之心;二者,我过些时日也便要回乡了。只望刘班主旧事莫提,过去也便过去了。若能如此,便是刘班主帮我大忙了!” 那刘班主忙忙道:“姑娘这样说可是折煞刘某了!姑娘及家人都对刘某热心坦诚,又对师妹有恩,因而刘某一时也不欲有事瞒着姑娘。姑娘放心,一切但凭姑娘吩咐。那日的事,从此便丢过再也不提!” 我这才放了心,便笑着言谢。一时送刘班主出了门,他尤自豪爽道:“姑娘若在京城有什么事用得着刘某,只要吩咐,刘某定当竭心尽力!” 回至厅内收拾了桌椅茶盏。爹爹和李二叔一时出来见刘班主走了,便询问我是何事情。这事本不值得瞒他们,只是我内心觉得不好意思,有些羞窘,便只随便拿些话搪塞了。他们听了也并无什么疑惑。 正自说话之时,却听门外有尖细声音高声唱道:“圣旨到——” 第40章 惩戒 正要忙忙迎出去,却见一位神态倨傲的中年太监,身后又跟着两位小太监,早已手捧圣旨进得屋来。爹爹定睛一看,忙陪上笑脸,道:“哟,这不是皇上身边的魏公公吗?劳驾您老亲自登门,辛苦了!” 那魏公公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看了我们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秦大人严重了。”说着又正了正神色,高声道:“秦又怀、木清接旨!” 早已听到动静的木清,此时也已来至正厅。于是,一众人皆恭肃跪地,忐忑着聆听旨意。那魏公公便不紧不慢地宣读圣旨。细细听来,都是对爹爹以及木清在御窑厂的勤谨辛劳加以赞赏、宽慰等语。一时心内稍安。 便听那魏公公继续念道:“即日起,由木清接任御窑厂督陶官一职!秦又怀,特封诰受资政大夫二品郎中,赐京城三进大四合院官邸一座,男女奴仆各四名,并金银各五百两。钦此!” 爹爹和木清忙忙接了旨。众人又喜又惊,各各皆滚下泪来。喜的是,终于得偿所愿,皇上终究还是让木清做了御窑厂督陶官。惊的是,皇上竟然这般厚待爹爹,封了个正二品京官,俸禄赏赐优厚不说,且又是个大闲职,明显便是为着让爹爹能安享晚年。 一时之间,热泪盈眶的爹爹和木清,口中不断地感念着皇恩浩荡。而李二叔,早已捧上一大包银子,恭敬奉与魏公公。只见魏公公并不看那银子,只是淡淡道:“客气。”便有身旁一位小太监上前接过银子复又退下。 又道:“那日淑贵妃是在御花园里撞着了花神,被迷了神思,是而言行无状。若不是得京郊皇寺的高僧大德算将出来,谁能料到竟是如此!好在洒了纸钱送了花神。只是倒叫木清受了好些罪。” 众人皆心里明白。我更是暗暗佩服太后竟能想出此般主意。只见木清强忍着悲愤,缓缓道:“魏公公严重了。木清受些罪无妨,只要淑贵妃平安无事便好。”那魏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转头望向爹爹,笑道:“恭喜秦大人了!”爹爹正要施礼感谢,他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秦大人莫急,好事儿还没完呢!”说着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太监一拍掌,便见一溜儿小太监捧着托盘又抬着箱柜,进得屋来。 这一举动令我们皆是惊讶。再一看,那托盘和箱柜里,有金有玉,或是饰物,或是玩意儿,并绫罗绸缎等物,皆是女儿家所用的东西。我瞬间心上一动,有些疑惑害怕。又听魏公公道:“皇上赞赏姑娘直言进谏,义勇救人,特此赏赐。”我听了只觉心乱,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半晌才见那魏公公定定盯着我,这才醒过神来,忙忙恭敬着跪了谢恩。只见魏公公竟亲自弯了腰扶我起来,迅速打量了一番我的眉眼,笑道:“皇上这几日不得空,让姑娘三日后巳时去养心殿谢恩。”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偷偷看向爹爹,他老人家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待魏公公离去后,房间里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心绪纷乱,整整三日。 这日辰时刚过,已然有宫里的马车在门外候着。待我下得楼来,才发现接我的小太监便是那日来传旨时跟在魏公公身后接银子的,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他看我穿的家常素净,有些惊讶,觑着我的神情,小心翼翼道:“姑娘,今儿个是去见皇上,您不打扮打扮?” 不知他是好心,还是为着迎合上意。那话却偏偏正戳中我心里的担忧,我听了便有些不快。淡淡道:“是去谢恩,又不是去选秀,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他听了面上有些讪讪的,轻声道:“姑娘说的是。”便不再言语。 一时又听爹爹吩咐了几句,见他老人家面上尽是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3 焦虑担忧,自己也不禁心跳加快,忐忑害怕。这些日子,爹爹、李二叔还有木清,都无心为着封官赏赐而喜悦,只担心我。大家都明白,皇上此番莫名其妙地赏赐于我,又巴巴地命我单独进宫谢恩,蹊跷的很。只是,大家又不敢往那方面想,都只一心希望但愿是皇上单纯地嘉奖赏赐,别无他意。 一路听着马车辘辘之声,大脑却是空白一片。只闭着眼静静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 再次进入养心殿时,我心内只觉恍如隔世。一步步小心行着,看着周遭的一切,想起淑贵妃陷害木清那日的种种,心里是压抑不了的难受。 终于,微微敛眸站定。已然看见,此时此刻,皇上就在眼前,正端坐于榻上。我不敢、也不想抬头看他,只恭肃跪地叩首,“民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室内寂静一片。半晌,他威严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抬起头来。” 心内一丝慌乱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拗圣意,只得抬起头。却见皇上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端肃威严的面孔上,双目敏锐有光。 “你叫什么名字?” 皇上的话语温和了些,我听了却瞬间心惊。那日,三阿哥想问我的名字时,被我打断他的话,逃避了。并非我不想说,而是,因着“洒蓝釉”一事,我不好说。木清以我的名字命名“洒蓝釉”之时,我根本没有料到此后还会与皇家有交集,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皇上、皇子都来问我的名字。一时心里咚咚打鼓,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民女秦洒蓝。” 果然,只见皇上皱了皱眉头,“秦洒蓝?”又沉吟了片刻,“这么看来,‘洒蓝釉’倒与你有些瓜葛?” 从皇上问我名字起,我便已经心内飞快思索。然而,最终也只能勉强解释,“回皇上,纯属巧合罢了。”只见皇上半眯了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轻轻“哼”了一声。 “今年多大了?” 我的回答根本站不住脚,但皇上却没有深究。我一时有些惊讶,再看他的表情,恍然大悟,皇上心里都是明白知道的,只是不想追究罢了。一时心里不禁存了感激,也便不似先前忐忑害怕了。但依旧始终不敢迎上皇上的目光。虽是抬着头,但目光却是放空游离的。 “回皇上,民女十六。” 他唔了一声,半晌,似是不满我的目光游离,沉沉道:“看着朕。” 一时心脏怦怦直跳,强迫自己与皇上对视,却只一瞬,便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他又皱了眉头, “怎么,你怕朕?” “皇上天威,民女不能不怕。” “你有胆子骂朕是昏君,连夏桀、商纣都不如。又怎会怕朕?” 我头脑一热,不知哪来的胆量,“皇上莫非要做账房先生?” 他却一愣,“你说什么?” 我心一横,严肃道:“若皇上今日唤民女来,是想秋后算账,那民女自然所言不虚。”待到说完,才赫然发现,紧闭的双唇里,牙齿在上下打颤。 却不料,皇上怔了一秒,禁不住笑了,“好个伶牙俐齿。”又道:“朕若有心罚你,又何必赏你?”又盯着我看了片刻,“好了,也跪了半晌了,起来吧。”手指一旁的椅凳,“坐着回话。” 因着皇上的笑,我也少了害怕,便谢恩起身,往那椅凳上坐了。 只见皇上端起身侧案上的茶盅,细细抿了一口,“朕记得,去年太后寿辰时,她老人家免了你参加宫女引选。” 我心内琢磨着这句话,忙小心道:“太后和皇上的大恩大德,民女永生铭记。” 皇上却并不看我,只低着头看手中的茶,闲闲道:“你不喜欢皇宫?” 我一时警觉起来,知道皇上可能是在试探我的心意。也心里明白,绝不能为着讨皇上喜欢或者心里害怕,便去说违心的话。和皇上几番接触,我已然知道他不是昏庸无度,否则,我和木清也不至于还能活命到今日。于是,便壮了胆子,真诚道:“皇上可曾听过‘一入宫门深似海’?” 又道:“民女自小生长于景德镇。于皇宫的人而言,民女就如山间的野兽、林中的鸟雀,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环境。即便要忍受夏炎冬寒、饥饱不定,也不愿被人豢养笼中,做衣食无忧的金丝雀。”眼见皇上面有怒色,忙离了椅凳,跪道:“民女快人快语,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皇上恕罪。” 良久,皇上定定看着我,缓缓道:“前番你骂朕是昏君,刚才又调侃朕是账房先生,现下,更把皇宫比作牢笼。你就真的如此大胆直言?不怕朕一怒之下治你死罪?”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心内一点惧怕也无,“民女之所以敢于大胆直言,正是因为知道皇上是明君。前番因着救人心切,口不择言,实非民女所愿,还望皇上恕罪。” 却见皇上沉吟了半晌。良久,眼中寒光一闪,“你一而再语出不敬,实在令朕气愤。朕不杀你,并非是被明君之名绑架。是不是明君,待朕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朕不杀你,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跟朕说这些话的人,朕听着虽气恼,但也新鲜,念你勇敢赤诚。否则,恐怕你的项上人头早已不保。” 我一时听着只觉脊背发寒。 半晌,又听皇上喃喃道:“这样的女子,也的确不能放在宫里。”我跪在地下,忍不住瑟瑟发抖,只觉心中骇然。 再也没有了温和,没有了笑意,皇上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叱咤风云、天威难犯的九五至尊,面上凛然,眼中精光毕现,令人看着几乎不寒而栗。 声音也变得冷冷的,“退下吧。” 我强忍住颤抖害怕,忙忙叩首谢恩。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 出得凉爽的养心殿,一丝夏日暑气扑面而来。呼吸着室外的空气,才觉回到人世。方才送我来的小太监也跟了出来,却脸色难看,一点也不像送我来时的殷勤奉承。见我站着不动,他阴沉着脸小声咕哝道:“不中用!”又斜睨我一眼,冷冷道:“姑娘如何站着不走啊?” 眼见他如此势利,我一时也有些底气不足,只能低了声音问道:“没有马车送我回去吗?” 他鼻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姑娘杵在这儿是等马车呢!只是对不住您了,这马车啊,现下里没有了。您就自个儿走回去吧。” 原想发作,一想这是皇宫,况且也犯不着和一个小太监拌嘴生气,生生忍耐住怒火。又客气道:“劳烦公公,是否方便带我出去,我不认得皇宫里的路。” 他却抬头看了看天,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4 但见乌云滚滚,又闷热异常,眼见得要有一场雷雨。便一脸不耐烦道:“呶,出了这里,沿着长街走就是了。我这里还有一大堆皇上的差事呢,哪里顾得上你!” 眼见他如此,我也懒得再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开。却又听身后不屑地一声冷哼。一时又羞又气,只觉胸中闷的难受,更暗自庆幸自己不用生活在皇宫里。 行了半晌,才发现那小太监说的简单,待我走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的确出了养心殿到了长街,但却越走越不对劲。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进到了一个恍若仙境的花园子里。想要找个人问问路,举目四望,但见美景如斯,却一个人也没有。才恍惚想起,莫非自己竟然来到了御花园?一时又害怕又好奇。 正胡乱走着,却似乎有衣袂脚步声,再一听,还有娇笑之声。正慌乱不知如何,便见山石后转出乌压压一堆人来。定睛一看,一大群宫女太监,正围拥着珠光宝气的淑贵妃迎面而来。 我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撞见她,一时愣住了,钉在原地,只觉四肢冰凉,头脑发懵。却不曾想,她原本正笑着与宫女吩咐什么,不经意抬眼见了我,也是一愣。却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迅速冰冷了面目,双眼中恨不得射出箭来。 眼见她拖着华丽裙裾,扶着宫女,一步步迤逦走来,我深吸一口气,极力强迫自己冷静。终于,在她距我十来步距离时,我跪下道:“民女叩见淑贵妃娘娘。” 刚说完抬头,但见淑贵妃一个眼色,刚才搀扶她的一个宫女疾步走至我身前,抬手便是狠狠一记耳光,“早见了贵妃娘娘,这半晌才下跪请安,是想作死么?” 我捂住火辣辣的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淑贵妃。但见她斜牵了一边唇角,笑得妖娆异常。又娇滴滴道:“真真是冤家路窄呀。” 又见一个心腹太监,觑着淑贵妃的心意,又上下打量我的衣着,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御花园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明白此时不能乱了方寸,也不能和淑贵妃逞强,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害了自己。于是恭敬道:“民女方才礼数不周,还望贵妃娘娘恕罪。”说着,又再深深叩首,道:“今日奉旨进宫,不曾想出宫时迷了路,误入御花园中,实非有意惊扰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那淑贵妃见我如此低声下气,一时面上虽仍疾厉,但已稍有缓和之色。又听我是奉旨进宫,一时面上有些疑惑之情。只见人群里钻出个小太监,就着贵妃娘娘耳旁咕叽了几句,但见淑贵妃越听面色越难看,渐渐至于柳眉竖起,禁不住口中气道:“好哇,这样的货色他也惦记,我看往后什么腥的臭的都能爬上龙床了!”一众奴才都只听得面上骇然,垂首躬身,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淑贵妃又怒气冲冲看向我,“来人,掌嘴二十!”便见方才打我的宫女欺身便要上前。 “慢着!”我忍不住跪直了身体,“敢问贵妃娘娘,为何要掌民女的嘴?民女犯了什么错?” 她嘴角一牵,定定望着我冷笑道:“本宫今日不小心呐,又撞了花神迷了神思了,便打了你,又如何?” 我不料她竟如此厚颜无耻,不禁恨恨道:“娘娘若是行的正端的稳,谅什么花神鬼怪也难侵袭,怕只怕自己夜路走的多,难免撞鬼!” 一张花容玉貌登时扭曲起来,淑贵妃气得头上步摇流苏剧烈晃动着,半晌,才终于缓过神来,冲左右气急败坏嚷道:“还愣着干嘛?去给我掌嘴!” 我一时也有些害怕,忙忙高声道:“贵妃娘娘如此这般,就不怕太后和皇上怪罪吗?!” 只见她猛地一怔,一丝惧怕掠过面上。她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清清楚楚,她在御花园里惩罚李贵人,太后训斥了她,又在木清一事上敲打了她,是以她会有惧怕之情。 突然,她却又笑了。悠悠走至我面前,俯身贴近我的脸庞,目光阴森,冷笑道:“太后去京郊皇寺吃斋礼佛去了,十天半月回不来。”细如青葱的手指上,冰凉的黄金护甲划过我的脸颊,“至于皇上,你就试试看。不试怎么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我呢,是不是?”说着直起身,忍不住娇笑连连,面上满是自信笃定。 我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见那宫女上前左右开弓,已然给了我四记耳光。一时只觉脸上火辣辣痛地锥心,大脑也嗡嗡地乱响。她为求贵妃欢心,是下了狠手,我几乎要被打翻在地。恍惚间,觉得唇角有咸腥的味道,又有液体缓缓流向下颔。淑贵妃在一旁冷眼看着,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我死死咬了下唇,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淑者,清湛也,善也。又曰美好。贵妃娘娘,是否当得起这个‘淑’字?!” 那掌嘴的宫女原是见我流了血,便愣了一愣。却未料停了手后,我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有些害怕,忙忙甩了我一记耳光,“让你语出不敬,侮慢娘娘!” 却见淑贵妃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忽然一怔,目光越过我,向我身后看去。我一时有些疑惑,却不敢回头。只听轻微鞋履声响,一袭华丽的衣裙转至我身前,抬眼一看,竟然是固伦端敏公主! 只见她冲我微微一笑,亲切温和。又向淑贵妃行了一礼,道:“淑娘娘。”那淑贵妃忙忙收了骄矜傲慢,和公主客气地寒暄了两句。我看了,禁不住冷笑,若非公主是皇后亲生,又极得皇上宠爱,她会如此?淑贵妃一眼瞥见我的神情,忍不住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时,固伦端敏公主又指着我,面露怜悯之色,温言问道:“淑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淑贵妃一时有些讪讪的,道:“她语出不逊,侮慢于我。我便着人教训教训她。倒让公主看笑话了。” 固伦端敏公主听了也不言语,向我走近了些,弯下腰细细看了看我红肿的面颊和流血的嘴角,又温柔看着我,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脸颊嘴角疼的钻心,又禁不住公主的关心和怜悯,半是委屈,半是怨恨,便有眼泪滚出眼眶。一时喉咙仿佛被核桃堵住,说不出话来。 公主叹了口气,又转身走向淑贵妃,温言道:“淑娘娘何必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倒不值。我原也认识她,今日既然撞见了,少不得要说上两句。”淑贵妃见她有劝解之意,一时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奈。我则意外地望向公主,心内感激不已,今日若非被她碰上,我不知要被淑贵妃怎生折磨。 只见固伦端敏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颔首一笑,又望向淑贵妃,却话锋一转,“对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又不知礼数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5 的人,淑娘娘加以责罚实是应当。否则,一次两次纵容了她们,日子久了岂不要登天?” 一时之间,我和淑贵妃皆愣住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救助我,反而更加落井下石。再看淑贵妃,则是一脸惊喜。立即向那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正要抬手,却听固伦端敏公主轻喝一声:“慢着!”又露出她那温柔纯真的笑容,看着淑贵妃道:“淑娘娘这贴身使唤的宫女都是细皮嫩肉的,若打坏了手,可怎么伺候呢?”说着冲我粲然一笑,纤纤玉手向淑贵妃身旁一个体壮的太监一指,温声道:“你去。” 一瞬间我怔住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按捺不住委屈气愤,更顾不上什么礼数,只恨恨质问道:“公主,你好狠毒的心肠!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一眼瞥见公主身旁的淑贵妃,先是惊讶,继而又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放肆!”固伦端敏公主娇柔纯真的面孔上,是反差极大的冷酷与决绝,“我当然与你无怨无仇。你出言不逊,侮慢淑娘娘,我协助淑娘娘惩戒你,有何不妥?” 她一番义正词严,说得让人难以反驳。我心里又惊又怕,她们有心刁难我,若是那壮实的太监觑着她们的意下了狠来掌嘴,我如何能抵得住?一时,便心里百般挣扎,说服自己向她们服软求饶,但内心深处,又实在不甘心。眼看那太监目露凶光一步步走向我,终究,我流着泪哀声道:“公主,那日民女真不是有心冒犯!民女当时便知道错了,也诚心向公主道歉了。还望公主看在陆钧尧的面子上,饶恕民女。” 却听她哼笑一声,终于冷冷道:“我当然是看了陆钧尧的面子。否则,你早就该在我府上受掌嘴之罚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瞬间心内如遭百般揉搓。我没有想到公主看着温柔可亲、和蔼大度,实际却如此狭隘阴险。难怪那日我向玉录玳提及公主称病不见我时,玉录玳那般冷笑。一时心中绝望,只怪自己今日落在她二人手中,受尽折辱。 只见公主沉吟了一瞬,又看了看天,曼曼笑道:“淑娘娘,你看这乌云密布,眼看便是一场暴雨。我们何必跟她耗在这里?若是淋了雨,着了风寒,那才是大大的不值。” 淑贵妃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我,一时似乎是觉泄愤够了,又不好意思拒绝公主,便点了点头,道:“便听公主的。”又向下人冷语道:“放她走吧!”我瞬间一愣,难道公主刚才是以退为进,这样救我? 却终究是我异想天开罢了。“淑娘娘误会我的意思了。”固伦端敏公主娇笑道,“咱们不跟她耗在这里,不代表放她走呀。”说着,又挑衅地望向我,笑吟吟道:“看见你身旁的石子堆了吗?去那里跪着,跪满两个时辰才准走。”又看向淑贵妃,重重道:“待会暴雨如注,好好浇一浇她,她才会清醒明白!” 我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向她所说的石子堆。瞬时心中只觉骇然,不知她竟如此这般狠毒。那石子堆都是鸽子蛋大小极其尖碎的石子,且夏日里我又穿的单薄,若在上面跪满两个时辰,只怕双腿即便不废掉,也半个月下不了床。一时又恨又怕,浑身忍不住便发抖起来,定定地盯着她。 她原本转身要走,见我如此,又走至我身前,浅笑柔声道:“你大可以去向陆钧尧告状啊!且不说他会不会相信你。即便相信了,你觉得他是会心疼你呢?还是会气恼你和公主结怨,又给他添烦恼呢?”说罢捂着嘴呵呵而笑。 她的一席话,让我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公主府里钧尧对我的言行态度。一时,只觉胸腔里一阵抽痛。才惊觉,固伦端敏公主竟是这般高深莫测的狠毒。她为了报复我、折磨我,不仅要伤害我的身体,更是要让我心痛绝望。是的,她只轻轻两句话,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我自行坠入深渊。 心如死灰。两行热泪忍不住便夺眶而出。我不愿再看见她那张毒如蛇蝎的脸庞,更不愿再去低声下气地乞求她。我强忍疼痛乏力,默默起身,踉跄着走至那堆尖碎石子上跪下,一时只觉膝盖上有如锥刺般密密麻麻的痛。但却竭力忍住,不发出一丝呻/吟。闭了眼,任由脸庞嘴角和膝盖上的疼痛向周身蔓延。 耳中,只听刚才打我的那个宫女道:“娘娘,留一个人在这看着吧,否则她提前走了怎么办?” 却听淑贵妃冷笑一声,“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咱们走!” 眼泪,无声滑落,滚烫不已。良久,睁开眼睛,偌大的御花园已无一人。只见四周瞬间暗了下来,昏沉沉乌云压顶,大风起处万千树叶扇地呼啦啦作响。忽然,只听轰隆隆一串闷雷,吓得我一个哆嗦。须臾,又一个闷雷在头顶轰然炸响。 雷声消去,整个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瞬,突然,豆大的雨点,漫天噼里啪啦砸将下来。 我清晰地感觉到雨点砸在我皮肤上的闷痛。一下,又一下。湿淋淋的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脸上,我也不愿意去拂拭一下。木然地看着雨点前仆后继狠狠砸在地上,溅起明晃晃一片又一片水花。 不知怎的,固伦端敏公主那句话却在我耳中反复响起:“待会暴雨如注,好好浇一浇她,她才会清醒明白!”一时忍不住苦笑。滚热的眼泪不住地流下,混在冰凉的雨水中,瞬间便冷了。只心中怆然呢喃:是啊,她说的对,就让这暴雨好好浇一浇我吧。 被暴雨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很快,原本蚀骨的疼痛已然变得麻木。整个人越来越僵硬,一阵又一阵冰冷寒意顺着肌肤、顺着骨头,绵绵密密钻进身体深处。六月底的夏日,我跪在暴雨中,只觉身在冰天雪地,冻得瑟瑟发抖。 雨势越发猛烈,豆大的雨点已然变成直直的雨柱,不管不顾砸在我身上,恨不得在我皮肤上砸出坑洞来。风雨飘摇,天地间一片苍茫。我越跪越低,越跪越低,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密布的雨柱砸晕、砸死。 却忽然,雨水泪水交织出的迷蒙中,只见一个人发疯似地奔进御花园,奔进我的视线,他四下里慌乱地到处找,到处看。终于,他面向我这里,定定愣了一瞬,便直直冲过来。 我已经知道是谁,我想抬头细细看他,但却软弱无力,身子一点一点,便向前倒去。触地的瞬间,一双手猛然扶住我,又狠命紧紧拥我在怀里。我靠在那人的肩头,意识微弱,只喃喃道:“弘逸……” 我越来越累,眼睛睁不开,只想靠在他肩头好好睡上一觉。我太需要睡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6 一觉了。我真的好累。可他却在晃我的肩膀,“醒醒,坚持一下!”我能听见他说话,我好想告诉他:“你不要管我,只要让我靠着睡一会就好。”但却张不了口,说不了话。 恍惚间,他重又搂紧我,绝望地紧紧贴着我的脸颊,在我耳畔道:“别怕,有我在!没事了!”转瞬,又将我拦腰抱起。我只记得,雨中他的面容,焦急而坚毅…… 第41章 欣喜 整整两日,昏迷着,似乎又清醒着。也许是幻觉,也许是梦境,脑海中的暴雨,也下了整整两日,浇淋着无处可躲的我。 当我醒转时,我看到了爹爹,看到了木清,看到了李二叔,也看到了他。 在我模糊的意识里,隐约记得,那一日的暴雨中,是他抱着我疾步走出皇宫,上了马车。是他,送我回到会馆,又日日来探视我。 大夫说我惊吓疲惫过度,又兼风寒,必须小心调养。此外,我受损的膝盖也需时间康复,至少七日后才能下地行走。 此时,我才真正明白爹爹那句话的辛酸不易:“咱们却偏偏是皇家的奴才,伺候着皇家,说平安时平安,可说掉脑袋时也就掉脑袋了。”回想起这一二年来的种种波折困境,我黯然发现,自己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只身去京城、闯公主府、求告太后、得罪贵妃,甚至,冲撞皇上。是我在平安顺遂的小镇上待太久了,是我太天真幼稚了。实际上,不是小牛犊不怕虎,而是它根本不知道虎的厉害。然而,我必须庆幸,当我知道虎的凶狠厉害时,我还活着。 那一日,当我跪在御花园里淋着暴雨时,正逢三阿哥给皇上请安之后出宫。是他在长街上听到一拨宫女边行边议论,说御窑厂督陶官的女儿被淑贵妃惩治的好惨,正跪在御花园里淋雨呢。他听后,立刻丢下跟随并撑伞的下人们,冒雨奔至御花园寻我。若不是他,也许,我这条命就真的没了。 他一次次帮我救我,可是当我醒来看见他温和的笑容、关切的眼神时,心里明明十分感激,但面上却只是淡淡的,做不出善意的表情回应他。我知道,是他皇子的身份,令我觉得有隔阂。他身份背后的皇宫和皇室,令我生厌。 可是即便我对他如此冷淡逃避,在我醒来后的这几日里,他依旧日日来看望我。有时候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来看我一眼,问爹爹几句我吃得如何睡得如何等语。 爹爹有时也骂我,“你要懂得感恩。若不是三阿哥,你这条命就没了!”可是,他哪里知道我心里的纠结矛盾呢。 好在,让我欣慰的是,爹爹说,等我和木清完全养好伤,便回景德镇。到时候,等木清稳当接任御窑厂督陶官后,爹爹便带着我和母亲来京城领了官职,在这里居住,从此一家人好好生活,过平凡没有纷扰的日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虽然百般舍不得自己熟悉热爱的景德镇,舍不得木清和李二叔等人,但想着只要能和父母团聚在一起,和他们过平安快乐的日子,在哪里我都愿意。 只是,我心底深处却忍不住悲凉。钧尧呢?我和钧尧会怎样?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他上门提亲的诺言,会兑现吗? 躺在病榻上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慢。但终究,已经熬到我醒来后的第六日。午睡醒后,顾不上大夫的嘱咐,便自己下了床榻,趿着鞋,扶着榻沿试着行走。勉强行了几步,觉得腿脚还行,似乎康复地不错。一时心里也觉得开心。 忽地却见三阿哥正从门外走进来。这些日子,我一直躺在病榻上,爹爹等人自不必说,都是随时出入我的房间照顾我的。因着三阿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每每来了,也是问候了爹爹便来病床前看望我。只是今天,我却心血来潮下了床榻,又未及换衣服,虽上身裹着短衫,却下身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又光着脚。一时羞窘不已,忙忙便要钻进被子里。却不防碰着伤口,一时疼痛,忍不住便叫出了声。 他原是正要走进来看我,却不防瞅见我穿着寝衣光着脚站在地上,也窘迫不已,正自要回头避退,听见我吃不住疼的叫声,又下意识忙忙上前搀扶我。 一时反应过来,二人皆是面红耳赤。他双手扶着我的胳膊,紧也不是,松也不是,又别过头去,轻声道:“大夫不是说七天后,得了他的同意,才能下地行走吗?”一边说着,一边扶我重新坐回被子里。 盖好了被,又拿软枕在身后靠着,便坐在床榻上。这时他才转过头。一时彼此都有些尴尬木然。 他便在我床榻前的一张椅凳上坐了,关怀道:“看你气色好很多,只是不要太心急,等大夫同意了,你再下地行走,不然腿脚落下伤病根子,往后很麻烦。” 我听了只觉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终于这些日子以来,破天荒地冲他笑了笑,又点点头。他一时有些意外,又很欣喜。 这些日子,我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过谢,一时只觉有些内疚,便道:“三阿哥,数次蒙你救助,真的很感激!”踌躇了一下,终于又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往后你就不必日日来看我了。” 他却有些尴尬失落的样子,愣了愣,轻声道:“好。”又缓缓道:“这件事,被淑贵妃生生压了下去,皇阿玛并不知道。我想着你应该也是不欲张扬此事的。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痛苦地闭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良久,睁开眼睛,已是红了眼眶。“三阿哥说的也正是我想的,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忍不住又斩钉截铁道:“天若有知,但求日后莫要让我再踏进皇宫半步!”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不该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令他难堪。一时有些窘迫,便轻轻别过头去。 他却并不以为意,似是理解我的心情。良久,也轻轻叹了口气。再看他时,他正带着些许怜惜地看着我。我不禁红了脸,慌乱移开了视线。 “三阿哥——” “你——” 我们俩同时开了口。我原是想跟他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请他回去。却不曾想,他也同时有话要说。 于是我便不说话,等着听他说下去。他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有些犹疑。半晌,才似是下了决心,认真地看着我,缓缓道:“那日在御花园,你并不是喊我‘三阿哥’。” 我瞬时愣住了,只觉一波潮水于心海深处涌起,徐缓深沉地滑向岸边。脑海深处,记忆缓缓涌现。那日雨中,昏迷于他怀中之际,我唤他:弘逸…… 须臾,努力恢复平静,望着他轻轻笑了笑,淡然道:“那日我几近昏迷,只记得是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7 三阿哥救了我。至于其他,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似乎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良久,我终于礼貌地开口道:“三阿哥,多谢你来看望我,时间也不早了,你请回吧。” 他低了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又看着我,带了些许恳请的语气,笑道:“这一次,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秦洒蓝。”我直视他的目光,淡然说出。 他顿了顿,眼帘微垂,似在心里品味琢磨这三个字。 我原是看着他,却不经意瞥见一个人出现在房门口,恍惚觉得不对,忙忙定睛一看,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钧尧! 瞬间心内波澜汹涌,愣怔在床榻上,眼泪忍不住便滑落面颊。只见钧尧定定看了我一眼,便扑进房内,坐于我身前,紧紧握着我的手,心疼道:“蓝儿,你没事吧?!” 我却恍惚以为是梦境,尤自不敢相信,只愣在那里,直直望着他。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一个多月的委屈、怨恨、思念,全都化作泪水,汹涌而出。忍不住便扑进他怀里,大声哭着,冲着他的肩膀、胸膛,一下又一下死命打去。 他却紧紧抱着我,自责道:“蓝儿,对不起。你打吧!你若难受委屈,便发泄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终于,我停了手,却停不住哭泣,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泪如雨下,呜咽道:“钧尧,我恨你!我恨你!” 他却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又抚摸我的发丝,温柔哄我,“好,你恨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没事了啊,别伤心了!” 半晌,我才稍稍平复了情绪。便把满是泪痕的面庞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擦,又扑哧一笑,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 这时,才恍然发现,三阿哥尤自坐在一旁,似是惆怅,似是失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见我不哭了,他这才起身,神情有些落寞,向钧尧微微颔首,又望向我,轻声道:“那我先走了。”顿了顿,又忍不住嘱咐道:“记得大夫同意后才能下地行走。” 这时,钧尧也忙忙行礼道:“臣一心惦记着蓝儿,未及向三阿哥行礼,还望三阿哥恕罪。”见三阿哥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他又道:“方才在楼下恍惚听得,蓝儿遭难,是三阿哥救了他,臣在此替蓝儿谢过三阿哥!” 却见三阿哥什么都不说,只淡淡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瞬之间,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却见钧尧又坐于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愧疚道:“蓝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上次在公主府,是我鬼迷心窍只想着前程,伤害了你。对不起!” 本来已经好了,被他这么一说,勾起往事,又忍不住委屈起来,便红了眼眶。半晌,才哽咽道:“都过去了。你下次不准再那样对我了。”明明不想哭,却说着说着还是流下泪来。 看得出他是真的心疼我,刚毅冷峻的面容上,此刻尽是柔情,眼眸中也是掩不住的心疼愧疚。一下又一下擦去我的泪水,“蓝儿,对不起,我答应你,绝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我这才破涕而笑。忍不住又好奇,“你怎么又回京城了?” 他宠爱地抚了抚我的发丝,微微皱了眉,也有些疑惑,“是皇上召我回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过几日得了召,面见皇上后才知道。” 我却没来由地担心,小心问道:“没什么事吧?” 他见我神情紧张,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见他笃定,一时也放下心来。 他又叹了口气,“上次我回到四川后,心里十分后悔,总也放心不下你。想给你写信,想去看你,又不知你是否已经回到景德镇。耽误了几日,却得了皇上召见的旨意。我今日晌午才到京城,回到府邸收拾了下,便赶来这里看一看,谁知你们果然还没离开京城。真是上天保佑,让我又能见到你。不然,又不知等到何年何月!” 说完又仔细打量我,“蓝儿,你呢?没事吧?刚才伯父说三阿哥救了你性命,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一心只想着前程,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心疼不已,忙忙拉住他的手,轻嗔道:“不准犯傻。我又没事,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嘛。”于是,便把木清和爹爹都封了官,又自己得了赏赐,去皇宫谢恩却遭惩戒之事说了。只是,想着那日固伦端敏公主的话,我心有余悸,于是便只说是淑贵妃惩戒我,一点也没提到她。又把之前因着淑贵妃陷害木清,我们与淑贵妃结下梁子,并我求玉录玳带我去探监以及进宫求告太后等事说了。 钧尧却是完全听愣了,沉吟了半晌,面上又是惊讶,又是自责,又是愧疚。好半天,才捧着我的脸,定定盯着我,忍不住滚出泪来,“蓝儿,我真没有想到你受了这些罪!是我不好,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一点也没发现异常,却只顾着自己。是我不好!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听了也忍不住哭了,心里感动万分,只哽咽道:“钧尧,有你这些话就够了!” 他听了,只紧紧把我拥在怀里,在我发间深深一吻。又在我耳畔认真道:“蓝儿,从此你和伯父、伯母在京城居住,我们便不用相思异地了!我再也不想伤害你,更不想失去你!我在回京城的路上便已经决定了,等我此次见过皇上,诸般事情安顿一下,我便向伯父、伯母提亲,把你娶进门!” 我猛地一震,忙忙挣开他的怀抱,惊喜地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热泪盈眶,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钧尧,你说的是真的?!” 他扶住我的双肩,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深情、坚毅、坦然、喜悦。我一时幸福地闭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面颊。 正在这时,却听得脚步声,我忙忙擦了泪水,便见爹爹走进房来,钧尧也起身向爹爹问候。爹爹笑着看了看我们,又向钧尧道:“蓝儿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也是闷坏了。你既然来了,便陪她说说话。晚上就留在这里吃饭啊。” 钧尧欣喜不已,忙忙道:“谢谢伯父!”爹爹虽然早已经知道我和钧尧的关系,也十分欣赏他,然而,上次见面时钧尧是喊他“秦大人”,这次却改口喊了“伯父”,爹爹一时又惊又喜,便笑着看我,我面上羞得通红,只低了头不说话。 这时,才又听爹爹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楼下有个小厮,自称是固伦端敏公主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8 府的,说来找你。我倒奇了,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又道:“我先下去招待一下,你赶紧下来啊。”因着我的隐瞒,爹爹至今也以为那日刁难惩戒我的只有淑贵妃一人而已。 一时之间,我心里只觉五味杂陈,难受不已。钧尧才回到京城,固伦端敏公主怎么那么快就得了消息?她不仅知道钧尧在我这里,还大喇喇派人来找。到底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便委屈恳求地望向钧尧。他却真诚望着我,目光中是坚定,是抚慰,道:“我下去看看。你放心,这几日,我哪都不去,每日只来陪你。” 一股暖流霎时涌上心头,禁不住便笑了。他正转身要走,我却突然又莫名地焦虑害怕,忙道:“钧尧,我和你一起下去,行吗?” 他愣了愣,又笑了,“当然可以啊!那你换衣服吧,我在门外等你。”忽然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方才三阿哥走时,说什么要大夫同意,你才能下地走路,你是不是腿受伤了还没好?” 我急忙道:“哪有,早已经好了!是他们太谨慎,非得让我多躺一两天,没事的!” 钧尧被我逗得忍不住笑了,先是不同意,却终究拗不过我。 于是换了衣服,整理了发髻,便随钧尧一同下楼来。 那个小厮见了钧尧,恭敬行了礼,道:“陆大人,公主得知您回到京城,特让我来告知大人,明日晚间公主府上有宴席,请陆大人届时赴宴。” 钧尧却并不说去还是不起,只是问他:“公主如何知道我已回到京城?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小厮小心翼翼道:“公主是如何知道大人已回京城,小人并不知道。公主只是吩咐小人,让先去大人府邸,若是寻不着大人,便来这里。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大人若有疑问,请问公主便知。” 只见钧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辛苦你了。你回去禀告公主,就说我旅途劳顿,又兼着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宴席便不去了,还请公主见谅。今后若得空时,再去向公主请安。” 那小厮有些犹豫迟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恭敬道:“是,小人这就回去复命。” 待那小厮出了门,钧尧便转头看我,脸上尽是忍俊不禁的表情,“怎么样,这下你可放心了!”我原本就是憋着笑,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又捏起拳头砸了他一下,“讨厌!” 却见爹爹在一旁瞪了我一眼,小声训斥道:“又胡闹!” 我忙忙收了拳头,心里却乐开了花,忍不住便撒娇放肆地向爹爹做了个鬼脸。只见爹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慈爱地笑了。再看身边的钧尧,同样也是一脸宠溺的笑容…… 第42章 秋杏 连着三四日,果然钧尧一早便来陪伴我,至晚间才回府。而三阿哥也真的没有再来看我。但我无暇顾及三阿哥,有钧尧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他,我的喜悦无法言喻。 期间的我,身体早已完全康复。于是,便和钧尧一起去逛集市,去曾经的梨花园里散步谈心,去看望玉录玳,又约她一起去“阳春楼”听戏。这些日子的甜蜜快乐,让我沉醉,让我如在梦里。 犹记得那一日在集市上,钧尧拉着我进得一个首饰铺,精心挑选了一枚金凤钗,斜斜簪于我的发髻间,又望着我温柔一笑。店里的老板活计立于一旁,皆目含祝福嘴角带笑。我一时羞地低了头,心里却如蜜一般甜美。 我知道钧尧的心意。凤钗,不仅仅是饰物,更是男女间的定情信物。自古恋人或夫妻之间便有一种赠别的习俗:女子将头上的凤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对方,一半自留,待到他日重逢时再合在一起。 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钧尧如此郑重挑选凤钗送我,其中的深情厚意自不必说,我与他都是心里明白的。因了如此,又彼此默契深情地对视一眼,幸福了然于心,又都笑了。 “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如此安心,如此快乐。”他目视着我,深情呢喃。 我害羞一笑,低了头轻声回应他:“我心似君心,不负相思意。” 自那之后,我便小心地将那枚凤钗精心珍藏于锦盒内,不舍得再戴。却又日日睡前捧于手中摩挲抚拭,看了又看。每每都是带着甜蜜笑意进入梦乡。 这些日子,钧尧真诚的言行种种,让我极度信任,极度有安全感。我甚至觉得,曾经的误会不快,一度让我担心害怕,但现在看来,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那些嫌隙痛苦,却反而让我们彼此更加明白,自己是如何深爱着对方、离不开对方。也让我们更加珍惜彼此,感情也比往日更为深厚。 我也曾于梨花园内,小心问过他:“你觉得固伦端敏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彼时,梨花园内正枝繁叶茂,青嫩嫩的梨子累累挂于枝头。他定定望着一棵棵梨树沉吟了半晌,又转头笑着看我,半带认真半带戏谑道:“我不说,说了你又生气。” 我却忍不住笑了。若在往日,我一定会忌惮猜忌,但这些日子的种种,早已让我笃定自信。我明白钧尧是真心爱我,是一心要娶我。至于固伦端敏公主,也许真的只是单纯感恩钧尧的救命之恩。况且,即便她有意于钧尧,但钧尧却一心向我,她也无可奈何。 于是,挽了钧尧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笑道:“你说吧,我绝不会生气。” 他沉思了一瞬,轻声道:“公主天生丽质,温柔可亲又兼善良大度,偶尔活泼孩子气,甚是可爱。” 我心里一沉,终究是有些介意的。他当着我的面如此称赞另一个女子,且又是我曾经介怀过的女子,我怎能不心怀介意?不仅介意,还有些错愕。钧尧是聪明人,他能看穿太子,看穿我,却如何看不穿公主的为人? 我强忍住心中微微的不快,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道:“都是好的,那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他忍不住刮了刮我的鼻子,故意逗我,“怎么,又吃醋了?我和公主交往并不多,暂时还看不到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说着,又观察我的表情,戏弄地眨了眨眼,禁不住笑起来。 见他如此,我一时也忘了介意与不快,佯怒瞪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嘟着嘴定定看着他,撒娇道:“那我呢?” 他却转过头,严肃了面孔,望着梨园深处沉默了半晌,终究又带着幸福满足的表情,低头微微笑了。“纵然别人再好、再完美,我横竖不爱。我爱的是你,也许不那么完美,但这才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79 是真实的你,是我所爱的你!”说着,又动情地在我额头深深一吻。 我早已红了眼眶,喉间有些堵,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更紧紧挽住他的胳膊,更紧紧靠在他的肩头。半晌,才抬眼望向他,粲然一笑。 和钧尧在一起的日子,只觉时光飞逝。一转眼他已回到京城七八日。也终于,昨日他得了传召,命他今日早间进宫面见皇上。且传召的太监还说,皇上说届时要他留在宫里一同用午膳。钧尧向我说及此事时,他面上的惊喜尤深深印于我脑海中,他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真是天大的隆恩圣眷!” 虽然这意味着今天他不能陪我,但我心里实际却十分开心。因为,皇上如此器重他,我自然为他高兴。况且,我一直记着他那日所说的话,“等我此次见过皇上,诸般事情安顿一下,我便向伯父、伯母提亲,把你娶进门!”在我内心深处,总觉得他早一日见了皇上,便能早一日上门提亲。因而,内心十分期许。 一早,爹爹和李二叔也出门了,是去拜访刑部右侍郎张世麟伯伯。上次官兵全城搜捕天牢内被劫走的重犯,爹爹和他偶然遇见,才知他升了京官。他后来也曾派人请了爹爹过府一叙,今日,又着人来请爹爹和李二叔去他府上喝酒。 吃过早饭,便在房间里看了半晌书,一时只觉乏了,便下得楼来。却见木清正坐在厅里看书,我遥遥一看,密密麻麻的字,又画着一些瓷器图样,心里不禁暗暗发笑,真真是尽职尽责的准御窑厂督陶官呢。 他听得脚步声,抬头望向我,又笑了,“怎么这会子下来了?” 我嘻嘻一笑,“看书看得闷了。下来找你聊天。” 他眉毛一挑,瞪了我一眼,笑着逗我道:“哦,有陆钧尧陪着你,你就忘了哥哥。这会子他不在了,你倒想起找我陪你聊天了!”说完又抿嘴望着我直笑。 我不禁红了脸,跺着脚,又白了他一眼,三步两步赶着下了楼梯,来至他身前,伸手就打了他几下。“讨厌!让你调侃我!” 他一边躲着打,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嘴里又道:“好妹妹,我错了!” 我这才做出一副胜利的表情,笑道:“这还差不多!”一时二人又都撑不住大笑起来。 看着他真诚开心的笑容,想起和他相识以来的种种,我不免又伤感起来,忍不住便坐在他身旁,有些难过道:“唉,过些日子回了景德镇,你做你的督陶官,我和爹娘却要离开那里,来京城居住了。” 他也瞬间止了笑容,有些愣怔,有些伤感。良久,才黯然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看着他的眼眶红了,我一时也禁不住眼中蓄了泪,只觉难受。 便听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多希望日子还像从前,我们大家一起生活在景德镇,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只觉喉头堵地难受。“从那日在窑厂门口救了你,到得今日,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仿佛几年已经过去了。可仔细一算时间,也才一年多而已。”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是啊。”又含了泪看着我,“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你和恩师。是你们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没有你们便没有今天的我。” 眼泪控制不住地便掉落下来,我笑了笑,“你不要再这么说。你能有今日,全凭你自己的努力!否则,别人再怎么帮助你也是不能够的。” 他却不说话,只别过头去,用衣袖擦了泪。又忍不住道:“我真的舍不得你们离开景德镇。”说着竟低低哭出声来。 我心如刀割,也是难受地紧。只怪自己偏偏提起这件事,勾起彼此的难过伤心。于是忙忙拭了泪,笑着打趣他:“都是成了家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你看我都没哭!” 他也明白我的心思,于是擦了泪。却又望着我,扑哧笑了,“瞧那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没干呢,还说没哭!” 我一边擦干面颊上的眼泪,一边安慰他:“木清哥,我们也别再为这事难过了。又不是从此天各一方,再无见面之时了。毕竟你每年都会来京城送贡瓷,大家年年都是可以相见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罢了。”一时,彼此对望着,都安然笑了。 却听门外传来挑担小贩的沿街叫卖声:“酸梅汤!酸梅汤哎!玉泉山的水哎,东直门的冰,喝的嘴里凉了嗖嗖!给的又多哎,汤儿好喝呀!” 我立刻站起身来,冲他灿烂一笑,“我去买两碗酸梅汤来!这么热的天,正好喝着消暑。”他见我开心,也笑了起来,只是道:“买一碗就成,我不喝。”我这才想起来,木清一直不太爱吃酸,只好道:“好吧。” 转身去厨房拿了只碗,又抓了几个铜钱出去,不一会我便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回来。将酸梅汤放在案上,又去拿了小勺,便坐于木清身旁,忙忙舀起喝了两口,立时只觉酸甜爽口,冰凉沁脾。忍不住便称赞:“哇!还是京城的酸梅汤好喝!嗯,好喝!”木清见我这般馋相,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你可别笑,是真的好喝!”又笑着问他,“知道你不爱吃酸,可是这酸梅汤酸甜适宜,真的很可口,你要不要尝尝?” 他眼睛瞅了瞅,犹豫了一下,“好吧,那就尝尝。” 我听了高兴,不待他伸手拿起小勺,便亲自舀了一勺,递于他嘴边。他一愣,忍不住笑了,便就着勺子喝了一口。我忍不住得意:“怎么样,好喝吧?” 他抿了抿嘴,又点点头。我见了喜欢,又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喝了。又笑道:“最后一口啊!剩下的不许喝了,全是我的。” 正与他说笑着,却瞥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我转头望去,赫然发现却是秋杏姐正定定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一时之间,我禁不住僵硬在那里,勺子停在木清唇边,完全收不回来。却见木清瞬间也愣了。又忙忙站起迎到门边,接过秋杏姐手中的包袱,惊喜道:“杏儿,你怎么来了?别站在门外,快进来坐!” 我坐在那里,只觉脸上火辣滚烫,不知是痛还是热,仿佛又挨了秋杏姐的一巴掌,就和那一晚的巴掌一模一样。她曾经警告我的那些话语,一时也在脑海里胡乱翻滚盘旋。 木清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拉着秋杏,望着我笑道:“蓝儿,你杏儿姐来了!这下你可有人陪着说话了!” 我这时才醒过神来,忙站起来,冲着秋杏姐尴尬笑道:“杏儿姐,你怎么来了?” 我看得出她在极力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0 保持克制,她直直看着我,眼中几乎要射出箭来。又望着木清,只仿佛我不存在,有些委屈地轻声道:“邻居邱三妞一家子上京城投奔亲戚,我知道后,便和他们一道来了。”说着不禁红了眼眶。 木清见她情绪低落,忙道:“蓝儿,我扶你杏儿姐去房里休息下。她这么一路过来,肯定累坏了。”于是便扶了秋杏姐进了房间,关了房门。 我怔在原地,愣了半晌。想着刚才秋杏姐的眼神,心里禁不住焦急害怕。便转身去厨房泡了些茶水,准备端去给秋杏姐。 刚走至他们房门口,却听里面秋杏姐抽抽噎噎在哭,又道:“我在家里担惊受怕想着你,你倒好,在这里和你的好妹妹说说笑笑清闲自在!哪里还记得我,记得家?!”说着又嘤嘤哭起来。 只听木清着急道:“杏儿,你误会了!我怎么不记得你不记得家?刚才看到你,我都高兴坏了!恩师不是写信回去说了嘛,是皇上有事吩咐,我们才滞留京城。”我知道他怕杏儿姐担心,不敢告诉她我们在京城遭受的一切。 又听杏儿姐怒道:“你走时我问你,你说只有你和爹爹、秦伯伯三人去京城。几日后我才知道,明明蓝儿就和你们一起的。你为什么骗我?!” 木清还未及解释,又听她哽咽道:“方才你们俩那般卿卿我我算什么的?!” 我一时听了又急又怕,她生我气倒在其次,我更怕她和木清吵架生气,那岂不是我害了木清。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自己该不该敲门进去解释。 却又听木清嗐叹道:“你想哪里去了!你和蓝儿自小一起长大,还不了解她的为人?怎么能疑心她!我和她既是兄妹之情,更兼救命之恩。哪里是你想的那样!再者,蓝儿早有心上人了!说不定很快就该谈婚论嫁了。若不信,你去问岳父大人!” 便听秋杏姐止了哭声,声音中带着惊喜,似乎舒了一口气,“你说的是真的?” “哪里会骗你! 又听秋杏姐带着喜悦问道:“那你当真只爱我一个人?” 只听木清忍不住笑了,“这还用问!” 便听他二人俱都笑出声来。我一时总算放了心,正转身要走,却不防他们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只见木清正要走出来,见了我,面上一愣,瞬时又有些尴尬,似是怕我听到了他们对话。 我一时慌乱,又赶紧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泡了茶水来,刚走到门口你就开门了,这倒好,省得我叫门!” 便见他微微舒了口气,笑道:“不用拿进去了,就放在厅里桌子上,咱们一起喝茶说说话。” 便见秋杏姐也勉强笑着走了出来。只是刚哭过,眼眶尤是红红的。 木清接过我手中的茶,自去安放斟茶。却见秋杏姐状似亲密地上前挽了我的胳膊,一边放慢了脚步往厅里走,一边压低声音恨恨道:“前番我的警告你又忘了吗?你既是有了心上人,便莫要失了分寸。好自为之!”说着,又狠狠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我疼的浑身一颤,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一时三人坐了喝着茶,又听秋杏姐说些家里的事情,我们也挑拣些京城的事告诉她,又说我爹爹和木清封官的事情,她听了喜气盈腮,高兴不已。 闲闲聊叙了一会,便见木清宠爱地看着秋杏姐,笑道:“这是你头一次来京城吧?待会我带你出去逛逛,中午咱们便在外面吃些京城有名的美食。”说着又看向我,“你也一起去。” 却见秋杏姐瞬间沉了脸。我本就不欲跟去打扰她二人,见她这般,更是不敢去了。只笑道:“杏儿姐千里迢迢来京城,你便带她去好好逛一逛吧。我就不去了。”为了安抚秋杏姐,又特意加了一句,“我自己在家里弄点东西吃。钧尧下午说不定还会来找我呢。” 秋杏姐方才听木清说我有了心上人,此刻听我说到钧尧这个名字,立时便明白了,一时脸上的阴沉也缓和了。 又笑向木清道:“那咱们就收拾收拾走吧!”木清开心地点点头。 一时,她二人洗漱换衣后,又向我道:“那你自己在家好生吃饭。”便准备出门。我送出门外,看着他二人喜笑颜开、夫妻情深,心里也替他们开心。 正自要转身回屋,却瞥见一辆马车正从门前驶过。我一眼便认出那是三阿哥的马车。瞬时一怔,只觉心里咚咚乱跳。自那日他见我和钧尧和好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对此,我心里是平静安然的,毕竟我不打算再与皇宫里的人有什么纠葛。只是一时猛然撞见他的马车,又想起他,禁不住有些心绪起伏。 却见那辆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渐渐停了下来。便见三阿哥从马车上下来,回身往我这里走。一时,我只觉尴尬,想回身进屋,但眼见得他正是向我走来,也知道我看见了他,哪里还能回身。只得木然站在那里。 今日的他,是一袭浅蓝色兰竹暗花缎袍,行走于这夏日里,显得格外温和清新。此时我才发现,若非必要,他似乎从不穿彰显身份的衣服,永远都是家常的服饰,只衣料做工好些罢了。 正胡乱想着,他已经走至我面前。近距离望去,才发现比之一周前,他似乎消瘦憔悴了些。 我端然施了礼,轻声道:“三阿哥。” 他淡淡笑了笑,道:“刚好路过,却看见你站在门口,想着数日没来看你了,便下车来问候一下。”犹豫了一瞬,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你还好吧?” 我不知怎的,心中一颤。避开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谢三阿哥关心,我一切都好。” 彼此沉默了半晌,都没有什么话可说。便听他低声喃喃道:“那就好。”又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我见他神情寂寥落寞,一时心上有些不忍,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向他点了点头,温言道:“三阿哥慢走。” 一时回至厅里坐下,忍不住便是一声叹息。 第43章 筵宴 下午爹爹和李二叔回来,告诉他们秋杏姐来京的事情,二老俱是高兴不已。闲谈之间,又得知张世麟伯伯最近也很辛苦,因着上次天牢内被劫走的重犯至今没有找到,一时也难再大规模搜捕,只得由张伯伯等官员负责,着人暗中查访搜寻罢了。 我问爹爹:“那张伯伯有没有说那重犯到底是何身份呢?” 爹爹笑了笑:“他谨慎小心,不愿透露。况且这事过去那么久了,又与咱们没有关系,爹爹也不便多问。” 我一想也是,点了点头,又道:“我也只是听爹爹提起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1 这事,好奇问一句罢了。” 爹爹又问道:“钧尧呢?” 我忍不住绽开笑容:“他得了召进宫面圣去了,皇上还说留他在宫内一同用午膳,恐怕晚些时候才能出宫。” 只见爹爹捋着胡须,面带笑容,颔首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越来越出息了。”我听了也禁不住心里欢喜地很。 下午酉时初,木清和秋杏姐便回来了。但见二人欢声笑语,满面春风,又大包小包拎着集市上买的各种东西,想来一下午玩得很是开心。 于是让他二人坐着休息,我和爹爹、李二叔着手准备晚饭,又出门买了些酒,一大家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围坐一桌吃喝谈叙,一时也是高兴不已。 半晌,秋杏姐又故意求证道:“听木清说蓝儿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个颇得皇上赏识的官吏呢!真是恭喜蓝儿妹妹了!” 爹爹和李二叔见她说的真诚,都喜悦的很,笑道:“是啊,那孩子很是不错,有前途,对蓝儿也好。”又道:“他今日进宫面圣去了,不能过来,回头你会见到他的。真真是一表人才!” 便见秋杏姐笑道:“蓝儿妹妹好福气。”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勉强笑了笑。 一时饭毕,众人兴致仍高,便说这样夏风清凉又明月初升的好夜晚,出去逛逛。我怕钧尧会过来,又兼着想避开秋杏姐,便推说自己累了,只在家收拾盘碗,让他们去玩。 果然刚收拾好,才在厅里坐了喝茶,便见钧尧容光满面大步走进屋来。一见我就道:“想我了吧?” 我心里暗笑,白了他一眼:“讨厌!” 便拉着他坐下,又递了杯茶给他,忙忙问他:“怎么样,皇上召你去都说了些什么?” 他喝了口茶,又冲我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我初去四川时,主要是协助鄂泰大人处理政务等事,渐渐受到鄂泰大人赏识,便在数次阻击边疆部落叛乱的战役中负责保障军队后勤,也做的很出色。前不久,青海郭罗克地方部落内乱,中有一支部落首领竟然带兵一路蹿袭至四川,被我发现,当机立断领兵一举击溃。谁料这些事情,或经鄂泰大人上奏表彰,或经他人传扬,竟然都让皇上知道了。皇上说我赴任四川短短几个月,竟然能文能武,显示出卓越才干,有意赏识提拔我。是以宣我入京,详细了解我的诸多情况。” 我听了心内十分激动,看着他意气风发、骄傲自信的面容,只觉崇拜无比。 他又笑着继续道:“皇上倒也奇怪,只说让我近日在京城内先休息几日,择日会有安排,让我且安心候着。” 又沉吟了片刻,突然握紧我的手,灼热的目光定定看着我,憧憬兴奋道:“我有预感,可能我手握兵权的机会来了!” 我却霎时心惊,“什么?”又忍不住颤抖了声音:“钧尧,我不想你去打仗。我害怕!” 他却笑了,抚了抚我的面颊,有些心疼,“蓝儿,我知道你担心我,害怕我有闪失,但你要对我有信心。我年少时便有驰骋疆场的梦想,是以学文习武。只是多年来一直都是展露文才,武学不得伯乐。如今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可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你可还记得今年二月我去景德镇看你时,对你说的那些话?果然我的预感没有错,我的机会来了!” 他说着,又将我的手拿起,贴在他的胸膛上,“蓝儿,你放心,等这几日得了皇上的安排,诸事安妥后,我就上门提亲。”又深情望着我,郑重道:“即便不为了自己,单单是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有任何闪失的!” 我心上感动,脸庞贴在他的胸膛上,只道:“钧尧,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平平安安。你的任何选择,我都会支持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发丝,又将我紧紧搂在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半晌,又似想起什么,忽地笑出声来,喜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一愣,离了他的怀抱,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他尤自笑着,又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准噶尔使者来京吗?钟尧和娜仁公主原本也是要一起来的。结果,临行前几日,才发现娜仁公主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天哪!”我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激动喜悦,忍不住流下眼泪,颤抖着哽咽道:“啊,娜仁公主有了身孕?!太好了!太好了!” 钧尧也是眼中蓄泪,激动不已,“是啊!他们夫妇因此不能前来□□。皇上听说此事后也很是高兴,除了派遣医治准噶尔首领噶尔贡的御医跟随使者回去,还特地派了一名妇科能手前去为娜仁公主保胎,只说待娜仁公主顺利生产后,才让御医回来。”说着又感慨地叹了口气,“真是太好了!” 因着娜仁公主有了身孕的消息,我们已把其他诸事都抛在脑后,只心内感慨激动,开心不已。 至晚间休息时,躺在床榻上,我仍旧心绪难平。想着曾经那个文弱儒雅的书生陆钟尧,为着心爱的人,不惜舍弃繁华□□,去往异地他乡,过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而且,如今又快要做父亲了。还有娜仁公主,曾经那个活泼、纯真、泼辣的小姑娘,有了夫君,也有了身孕,不日就要做母亲了。回想往日和他们相识相伴的那些短暂时光,忍不住眼泪便濡湿了枕头。但心里却暖暖的。 第二日午后,爹爹和李二叔歇午觉,木清和秋杏姐则出去逛去了。我便和钧尧在厅里下棋打发时间。 半晌,却听有人在门口问候。再一看,竟是上次来请钧尧去固伦端敏公主府上赴宴的那个小厮。唤他进来,说是公主请钧尧和我今晚酉时正去她府上赏花宴饮,说着又恭恭敬敬递上一个请帖。我和钧尧皆面面相觑。 钧尧怕我心里不痛快,便将那请帖递给我。我打开看时,见上面说是七月里,公主府园子里合欢、紫薇、石榴、月季等花开妍艳,更兼开得一池好荷花,公主心情大好,便拟请几位同胞兄弟姐妹兼好友去赏花宴饮,共度良宵。 请柬上还写着,“本公主知晓钧尧兄与一位姓秦的姑娘交好,也曾在府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颇为赏识,但请今晚钧尧兄携秦姑娘一同赴宴。” 我看了之后,心里有些疑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没有丁点的开心,更没有受宠若惊,只隐隐的担心。一时微微皱了眉,便将那请帖递给钧尧。谁知他看了却面上喜悦,又道:“公主真真是体贴周到。”又向我道:“前次公主请我赴宴,我借故推了。如今她如此郑重下了请帖,又邀请你去,可不好再拒绝了。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2 ” 我还未及答话,便见那站在一旁的小厮看向钧尧小心翼翼道:“公主说了,今日的筵席只请了太子爷并几位阿哥、格格,还有几位王公家的公子小姐,秦姑娘原是不能参加的。但是公主知道大人与秦姑娘交好,且秦姑娘又十分担心体贴大人,公主生怕邀请大人独自去赴宴,秦姑娘会不开心,是以为解大人烦忧,公主便说请秦姑娘随大人一同赴宴。” 我坐在钧尧身旁,越听面上越烫,只觉脊背发寒,仿佛有万千芒刺在背。固伦端敏公主当真是城府极深!她吩咐下人说的这些话,句句合情合理,句句贴心周到,钧尧对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毫无所知,自然听着没有破绽,恐怕心内还十分感激呢。但只有我和她心里深知,她的这些话,句句显示了她的温柔善察、体贴大度,而我,却无形中成了心胸狭窄、不识大体又黏着钧尧的无知妒妇了。 却果然,钧尧听了,笑着望着我,眼中依旧是宠溺,但话语却刺痛着我的心。“你看看,上次在公主府咱们俩闹了别扭,公主便记在心里了,这次倒肯体贴咱们。”我心内知道他是逗我,没有任何责怪我的意思,也是真的感激公主,但我听着却句句刺心,只觉面上发烧难堪,心里难受不已。 那小厮尤站在那里等我们回话,我强忍住情绪,生怕自己再脆弱一点便会掉泪,冲着钧尧笑了笑,“公主多虑了。今晚你便独自去赴宴吧,我就不去了。你放心,我没事。” 钧尧犹豫了一下。却听那小厮道:“秦姑娘莫要多虑,公主是真心赏识姑娘,邀请姑娘随陆大人去赴宴。况且,公主已下了请帖,姑娘若不去,倒叫公主没脸,也不太好吧。” 我一时语塞。又看了看钧尧,他笑着向我点点头,是安慰,也是认可那小厮的话。又向那小厮道:“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我们今晚准时赴宴。也代我先谢过公主!” 那小厮领了命,高高兴兴去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更加莫名的紧张。 钧尧见我有些情绪低落,以为我是有些自卑害怕,便起身走至我身旁,握着我的手,笑道:“今晚咱们一起去赴宴,有我在,会照顾好你的,你不用怕。公主人很好,你和她多接触几次就知道了。”又笑道:“你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太后寿宴参加过,又几次见过皇上。今晚除了太子爷,估计三阿哥和玉录玳也会被邀请。这么算来,今晚宴会上的人,恐怕不少你都是认识或者见过呢,没事的啊!” 我一时无法,只好木然地点了点头。 晚间,收拾妥当,便随钧尧乘了马车去公主府。一路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一时也令我心安不少。 下了马车,便有下人迎着我们去后花园,说是公主等人正在那里赏花。行不多时,远远地看着,才发现只有公主、十四阿哥、玉录玳是我认识的。钧尧便将其他人一一指认与我。那位四阿哥弘逍和两位格格,乃至几位王公家的公子小姐,我均是第一次见。还有一位八阿哥弘迩,则是公主生辰那日在“栖芳亭”里打趣钧尧和公主的,我对他有印象。 少时到得众人跟前,我和钧尧向公主等人行礼请安,便见公主随和地笑道:“太子爷和三阿哥晚些才能来。既然这会子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去‘栖芳亭’上去赏荷花吧。这一夏的荷花,开得真真是极好的!” 她这么说着,便有几人接了话说笑着凑趣。一时众人便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向“栖芳亭”走去。 便见玉录玳走向我们,笑着望了望我,依旧是往日的快人快语,奇道:“你怎么也来了?”其实我真的特别想拉着她好好倾诉一番,但我却不能。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公主体谅,邀请我随钧尧一同来赴宴。”便见她沉吟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只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拉起我的手,道:“走吧。” 但见六阿哥与钧尧同行,我便与玉录玳跟在其后。有她牵着我的手,我仿若又多了一重安慰,看着她的面庞,只觉心里暖暖的。 忽然有人拽我的衣袖,我回头一看,是十四阿哥冲我嘻嘻笑着。我喜道:“十四阿哥!” 便见他歪着脑袋,又冲玉录玳一笑,“多日不见,玉录玳姐姐越□□亮了!”只见玉录玳忍不住扑哧一笑,冲他头上就轻拍了一下,“小鬼头!又调侃我!” 一路行着,却果然公主所言不虚,一池碧水中,莲叶田田,荷花聘婷,正是“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一派醉人心神的美景。 一时众人于亭中坐了,但见案上摆满了精致糕点并时兴瓜果等,又早有公主安排下乐伎临水吹笛助兴。有钧尧、玉录玳和十四阿哥陪着我说话,八阿哥弘逍和两位格格对我也很友好,又见公主也未有什么难为我之处,一时也宽了心,甚至一度觉得热闹愉快。 堪堪天色向晚,众人便随着公主来至殿厅之上,但见两边桌案及菜品、糕点、瓜果并美酒等,早已摆放齐当。众人便依序坐下。我和钧尧坐在右侧最下首。不多时,便见太子爷到了。于是众人忙忙起身行礼问安,便见太子爷笑着往上首坐了,与公主并肩,一人一案。 又望向众人,笑道:“几位妹妹之中,我惟独最疼爱她!今日得皇阿玛召见,这半晌才出了宫。半刻不敢停歇,马不停蹄就赶来这里了!” 但见公主面上得意喜悦,笑道:“谢皇兄如此关爱。”众人也便说笑凑趣。 又见太子爷特特望向钧尧,笑道:“钧尧从四川回来啦?听说你在那边展文露武,无人不服。皇阿玛今日当着我的面,还夸奖你呢!” 我心里有些惧怕太子爷,但见他如此给钧尧脸面,又十分夸奖,心里也是喜悦。又见钧尧早已忙忙站起,只恭敬道:“太子爷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正在此时,便见三阿哥也到了。向太子爷行了礼,又看了看四周,望到我时,明显怔了一怔。又向太子爷和公主笑道:“哎呀,众人都到了,我是最后一个。还请太子爷和皇妹见谅啊!” 太子爷抿了嘴笑,并不说话。但见公主笑着娇嗔道:“众人皆知你向来不爱觥筹交错的应酬场合,能来就是我的福气了,哪里还敢怪罪你迟到?只待会罚你三杯酒,你是不能躲赖的!”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便见三阿哥笑道:“好!”便至案前坐了。他是左侧首席,我和钧尧是右侧尾席,彼此便是斜对面。但见他甫一坐下,便疑惑地望向我,面上又微微带着笑容。我有些不好意思,冲他勉强一笑,便迅速移开目光。 十四阿哥与三阿哥中间隔着四阿哥弘迩和八阿哥弘逍,便见十四阿哥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3 伸着脑袋,望向三阿哥嘻嘻一笑,意有所指道:“三哥今日可来对了!” 却见三阿哥抬头望了我一眼,又看着十四阿哥,笑道:“如此良辰美景,玉液佳肴,更兼众人齐聚于此,当真幸事,自然是来对了!” 众人便都叫好。又见太子爷笑道:“三弟说的好!”说着举起酒杯,“来,众人共饮此杯!” 于是众人俱都举起酒杯,饮了杯中之酒。但听丝竹之乐渐起,便有歌舞伎至殿前献舞。 一时,便见众人或离座敬酒,或三两攀谈,或开怀痛饮……倒也真是畅快热闹。 酒过数巡,停了歌舞,便有侍女上酒。我正望着那些歌舞伎退下,却不防猛然只觉身上一凉,便听“咣当”一声,一个酒壶掉在我身上,又落在地下。再低头一看,大半个身子早已被酒壶中的酒淋湿了。 这一动静惊动了众人,一时都望向我这边。又见那上酒的侍女忙忙走至厅殿正中跪了,吓得浑身乱抖,只磕头如蒜捣,颤抖着道:“公主饶命!奴才不慎跌了酒壶,淋湿了客人衣裳。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第44章 解围 便见公主微微竖了柳眉,斥道:“怎的如此笨手笨脚?!你这样的奴才,是怎么被挑进我宫里伺候的?” 又见一旁的太子爷冷冷看着那侍女,话语漫不经心却透露杀机,“这样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 那侍女一听这话,更吓得筛糠一般,连连磕头求饶。 却见公主面露不忍之色,又向那侍女斥道:“我向来对下人宽厚以待,是以纵容地你们越发懒惰笨拙。今日我若轻纵了你,难免别人说我怠慢贵客,只一心护着自家的奴才。也罢,我就将你交给秦姑娘处置。”说着,又望向我,十分愧疚道:“秦姑娘,真是对不住,让这奴才洒了你一身酒。” 便又见那侍女忙忙膝行至我这里,叩头泣道:“还请姑娘饶命!” 我早就心里可怜她,忙忙起身向公主和太子爷道:“是我刚才不小心胳膊碰着了她,才使她跌了酒,不关她的事。况且,只是冷酒弄湿了衣裳,不碍事的。还望公主和太子爷莫要追究她的责任。” 公主沉吟了一瞬,似在犹豫,终于点了点头,向那侍女道:“也罢,既然秦姑娘这么说,便饶了你!只是,今后不准你到前头伺候。下去吧!”那侍女忙忙向公主、太子爷和我磕了头,便赶紧退下了。 又见太子爷眯缝了眼睛,远远地瞧着我,向公主道:“这位倒眼生?也是皇妹请来的客人?如何不介绍一下?” 便见公主笑向他道:“这是钧尧的朋友,我生辰那日,她来我府上寻钧尧,皇兄不记得了?我见了她也挺喜欢,是以此次也邀请她来赴宴。” 太子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板着脸道:“那日我坐在亭中,远远望着一个姑娘泪眼朦胧地和钧尧争执着什么,又见钧尧离去了半晌才回来,好不扫兴,却原来是她啊。”又笑着打趣钧尧道:“那日你回来后,只说是你的堂妹来找你,今日看来,恐怕不是堂妹这么简单吧!” 湿淋淋的衣衫贴着身子,又冷又难受。看着太子爷板起的面容和话语间的责怪,又想钧尧那日用堂妹这个理由去搪塞,一时心里又怕又难受。却见钧尧按了按我的手安慰我。又起身向着太子爷行了一礼,讪讪地笑了笑,道:“太子爷莫要打趣微臣了!” 便见太子爷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瞬时,尴尬的气氛总算化解。众人也都笑起来。 钧尧坐下后,伸出手握紧了我的手。又在我耳边心疼道:“你身上淋湿了这么多,很容易着风寒。我这就向太子爷和公主请辞,带你回去换衣裳。” 太子爷方才的话犹在耳边,我忙忙道:“不用了。你这样走了,岂不扫大家的兴。我没事。” 一瞥间,却又见三阿哥也望着我淋湿的衣衫,面上竟有心疼焦急之色。 正恍惚之时,却听公主又道:“哎呀,我怎么忘了!来人呐,赶紧带秦姑娘去换一身衣裳。这身上湿淋淋的,着了风寒就麻烦了。” 便见钧尧向公主投去感激的一瞥,又颇为赞赏感动地点了点头。公主也看着他,温柔和善地微微一笑。 便见公主身旁伺候的一个贴身侍女走至公主案前,跪下道:“启禀公主,奴才去寻一件衣裳给秦姑娘换了吧。” 公主又沉思了一瞬,温声曼语道:“我看秦姑娘身量略比我大些,只怕我的衣裳她穿不了。” 想了想,又喜悦道:“对了,记得我生辰时,有几件地方贡送的衣裙,做的有些大,我一直没穿,你便去找了带秦姑娘换上。快去!” 那侍女正起身要走,公主又轻斥道:“糊涂奴才!你这样去找了衣裙再拿过来,一去一回怕是秦姑娘早生病了。你便直接带她去我寝殿的更衣室换衣服吧。我记得那几件衣服都在更衣室的箱柜里。” 那宫女面露难色,踌躇道:“可是公主的寝殿,旁人不能随便进去啊。” 我也忙忙起身道:“多谢公主垂爱!只让她去拿了衣裳,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不妨事。” 却见公主笑了笑,又道:“事从权宜,你就跟她去吧。我好心请你来赴宴,若是生了病回去,可不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一旁的钧尧也低声道:“公主竟然这样说了,你就去吧。” 我无法,只得道:“多谢公主。”便离了席,随那侍女向厅殿外走去。 又听身后太子爷笑道:“皇妹向来就是这么善良大度!”钧尧也道:“多谢公主!” 又听公主笑道:“大家继续饮酒吃菜!”又道:“上歌舞!” 行了许久,尤能微微听到丝竹管弦并饮酒喧哗之声。这时,晚风一吹,猛地一个寒颤,更觉身上冰凉。 便见那宫女笑道:“你看,被这冷风一吹,姑娘都打冷战了吧!幸好公主坚持让姑娘去换衣裙,不然可真要生病的。”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啊。” 七拐八绕,便来至公主的寝殿。那宫女进去点了灯,又请我进去,道:“这里便是公主的寝殿,那边是更衣室,姑娘且随我来。”说着带我走进寝殿左侧一个房间内。 不多时,那侍女从帘后捧出一套衣裙并两条巾帕,道:“姑娘便请换了衣裳吧。” 于是转入一扇屏风后,脱了潮湿的衣裳,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又用巾帕擦拭着身体。便听那侍女在屏风外道:“奴才把姑娘换下的衣服送去浣衣房,隔日干了之后再着人送去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4 姑娘府上。” 我一时心内感激,道:“那就麻烦你了。” 便见她伸手拿了衣裳,又道:“我去去就来,姑娘换好衣裳我差不多也就回来了。” 擦拭好身体,便开始换上公主那套衣裙。一一展开看时,内心忍不住赞叹喜爱,真真是十分华丽繁复,漂亮的很。只是若无人伺候着穿,光凭自己,非得花上一点时间不可。半晌,穿好了衣裙,心内只觉十分高兴,真的合身又舒适。忍不住在室内找了一面大铜镜,细细照了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便嫣然笑了。 我折腾了这许久,却见那个侍女还未回来。坐着又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没见她回来,心里便有些疑惑。又怕众人等久了,便只好自己出了寝殿,又小心关了门,便凭着记忆往回走。心想着路上总会遇见这府里的下人,不认得路时就问人好了。 走了不多时,到得一处,却是昏暗的很,九曲回廊,又掩映着数十杆翠竹。脑中一时也混沌了,隐约记得来时走过这里,又似乎没走过。想问人,四下里望去,却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仔细觑着地面,以防脚下绊着,又小心上了台阶,沿着回廊前行。好在过了竹林,有了月光,视线也好些。正碎步行着并左右张望,却募得一个黑影急急走来,和我撞了个满怀。我一个踉跄,便向后摔去。好在那黑影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我,待我起身站好,又松了手,忙不迭地赔罪。 借着月光一瞅,却是个小厮。我瞬时高兴起来,忙问他道:“公主今晚宴请客人的厅殿在哪里?” 那小厮手向身后一指,道:“姑娘走到这回廊尽头,往右走,再向左行,便是了。”又道:“若姑娘没什么吩咐,小人就退下了。”我笑道:“你去吧。”便见那小厮匆匆离去。 知晓了路,心里也笃定放心了许多,便借着月光继续前行,便渐渐灯光多起来。才走了几步,却又见一个身影从不远处岔口上了回廊,向我走来。我以为还是府里的小厮,走至近前,我才愕然发现,竟然是三阿哥。 还未及向他行礼,便见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了我,口中道:“不要说话。”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拉着我下了回廊,躲进一个阴暗角落处。 我一时惊讶,也说不出话来。 正自愣怔,却猛然发觉三阿哥的手正探向我的腰间,我吓了一跳,忙惊呼道:“三阿哥,你——” 瞬时,他的手离了我腰间,又举至我面前。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凑近了一看,他手中拿着的恍惚是个金镂花嵌宝石香囊,一寸多大小,上下均有丝绳,丝绳上还穿着红珊瑚。我心里十分疑惑,这种金质镂空的香囊,是用来放香料或鲜花花瓣,系在腰间的,皇宫里常用。他给我看这个干吗? 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一幕幕画面在我眼前闪现——侍女跌了酒壶淋湿我的衣裳,带我去公主寝殿换衣,侍女不见踪影,一个小厮撞到了我,三阿哥的手探向我腰间…… 我不禁惊讶地望着三阿哥。 他表情凝重,眼眸漆黑有光。半晌,向我点了点头,道:“刚才那小厮撞到你时,顺势将这个塞在你腰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努力回忆方才的经过,却茫然地摇了摇头。又道:“这是什么?他把这个塞在我腰间是要做什么?” 却见三阿哥叹了口气,“这是我皇妹固伦端敏公主前年生辰时,皇阿玛赐给她的生辰之礼。这也是我皇祖母一直佩戴的香囊,她老人家十分喜爱,后来因着一心礼佛,不再佩戴这些东西,便给了皇阿玛,让收在库房里。前年皇妹十三岁生辰,皇阿玛十分高兴,除了其他生辰贺礼,又特特赏了这个给她。” 听着三阿哥缓缓道来,又自己细细思忖,片刻,我已是浑身冷汗淋漓。不禁颤抖了声音道:“难道,公主是想诬赖我去她寝殿换衣服时,偷了这个香囊?!” 三阿哥面上有些忧戚,又有些疑惑,终究,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这是御赐之物,且又是太后她老人家喜爱的东西,无论你是偷,还是无知拿着佩戴,皆是非同小可!” 我禁不住一个踉跄,看来今日公主宴饮是假,费尽周折想害我才是真!忍不住拉了三阿哥的衣袖,颤抖着道:“公主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三阿哥,你知道吗?那日在御花园里,惩罚我的除了淑贵妃,还有公主!今日她又这般设计陷害我,到底是为什么?” 却见三阿哥一脸惊讶,“那日御花园里,罚你跪着淋雨的还有我皇妹?” 我心里害怕委屈,又气恨,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头。 他沉思了半晌,良久,才黯然道:“也许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他望着我,轻声道:“陆钧尧!” 我却一惊,只觉心口疼的厉害,口中禁不住喃喃道:“钧尧?钧尧?!”又立时望向三阿哥:“莫非,公主真的喜欢钧尧?”瞬间又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即便她真的喜欢钧尧,便可以如此害我吗?凭什么?” 却见三阿哥也不言语,面上尽是怜惜之色。他迟疑地伸出手,似是想安抚我,终究,还是犹豫着收回了。我愣了愣,定定看着三阿哥,“可是,以公主的权势,一句话就可以让皇上赐婚,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三阿哥却垂了首,半晌,又抬头望着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突然,我有些疑惑,“三阿哥,您如何知道公主要这般设计栽赃于我?又早早候在这里?” 他淡然一笑,仿佛在回忆往事,片刻,才不无惋惜凄凉道:“同样的戏码,曾经上演过一次。只是对付的,是另一位格格……” 我听了心中骇然,一时默然无语。 我尤自愣怔着,他又温声道:“快把眼泪擦干,回席上去吧。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我望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感动,忍不住想问他为何每次总是竭力帮我。可是,我不能自欺欺人,答案我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是知道的。但是,我更知道我爱的是钧尧,我和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时,望着他,只觉心内有些酸楚,有些不忍。我怕他为了我做出傻事,忙又斩钉截铁道:“你必须向我保证,这件事不会连累你,否则,我绝不同意回去。” 我的这句话似乎让他很感动。他认真看着我,笑了。又温柔道:“放心吧,我保证我们俩人都会平安无事。你快去吧。” 我见他神情坦然笃定,一时放了心。于是擦了眼泪,便转身回去。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5 行了几步,却听三阿哥突然唤我名字,“洒蓝……”我一时慌窘,但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身望向他,但见他目光明亮,真诚望着我,柔声道:“你穿这身衣裙真好看。” 瞬间脸颊滚烫不已,也不回应,赶紧转身离去。 果然按照那小厮所指的路径,不一会便到了。近至殿前,便听方才带我去换衣服的侍女正道:“奴才送了衣服去浣衣房,也没耽搁时间,回去时便不见了秦姑娘。四下里寻了半晌,也没见到。奴才猜度着也许是秦姑娘自己先回来了,谁知来了这里才知她竟然还没回来。” 便听公主焦急道:“恐怕她是想先行回来。只是我这府邸那么大,她又不熟悉路,或是一时迷了路也未可知。”又道:“你再带几个人赶紧去找。” 未及那侍女回话,我便坦然走进殿内,向公主行了礼,又望了望侍女,道:“民女换了衣服,等了半晌却不见她,又怕公主着急,便自行回来,谁知在公主府里迷了路,好不容易问了人才走回来,让公主及各位挂心了。” 却见公主果然装作漫不经心地往我腰间觑着看,又笑道:“哎呀,回来就好。那就赶紧入席吧。”又道:“难得这套衣服合身,秦姑娘穿上可真是好看。” 入了席,便见钧尧握了握我的手,高兴道:“这会子手也不那么凉了,这就好。”又在我耳边道:“你穿这身衣裳真美!” 听着钧尧的赞美,我一时也忘了方才的惊险,只羞红了脸,眼波流转,喜悦地望了他一眼。 却又见太子爷似乎喝了不少酒,乜斜着眼,高声叫道:“这三弟说是喝多了,出去吹吹风、醒醒酒,怎么这会子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殿外道:“劳烦太子爷牵挂!臣弟这不就回来了!”说着笑容满面走进殿内。 却见他并不入席,只直直走至公主面前,又拿出方才那个金镂花嵌宝石香囊,高举在公主面前,笑道:“方才出去散步醒酒,胡乱走着,不曾想捡到了这个东西。如果我记的没错,这不是皇阿玛赏给皇妹的生辰之礼吗?皇妹若是不小心弄丢了,那可就不好了!” 又见太子爷歪着身子,伸头觑着眼睛看了看,点头笑道:“嗯,不错。是皇阿玛赐给皇妹的!” 才一见他拿出那个香囊时,我已然紧张地有些发抖,心中怦怦乱跳。钧尧见我面红耳赤,又有些发抖,忙道:“蓝儿,你怎么了?” 我极力掩饰,笑了笑,道:“没事,方才喝了些酒,怕是这会子酒力上来了,不碍事。” 他又细细看了看我,见我没事,一时放了心,又笑了。 我一直关注着公主和三阿哥,看得分明,三阿哥甫一举起那个金镂花嵌宝石香囊时,公主便瞬间脸色大变,又惊又疑,又忙忙极力平复掩饰。 谁料还未待公主说话,却听刚才带我去换衣服的那侍女故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疑道:“咦,这个香囊不是放在公主寝殿里的吗?何以被三阿哥捡到?” 她没料到自己的话有些弄巧成拙,被公主狠狠瞪了一眼,怒道:“放肆!”又看着三阿哥,笑道:“这个香囊是皇阿玛赏赐的生辰之礼,又是皇祖母心爱之物,我十分重视,日日佩戴在身上,想是今日于府内步行太多,又未系好,不小心便掉了。” 说着,走上前来就三阿哥手中接过那香囊,仔细于腰间佩戴上了,又定定盯着三阿哥,娇笑道:“幸好被三哥捡到了,不然丢了此物,可又罪过了!” 三阿哥也迎着公主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香囊,我看还是皇妹佩戴着最好看!”说完,便转身回至席上。 但见公主也回至席上,又道:“天也不早了,我看太子爷和三哥等人也喝了不少酒,再喝下去,倘或喝醉了就不好了。”又望向太子爷,笑道:“如何?且就散了吧?” 但见太子爷也真是酒劲上来了,脸面和眼睛皆是红通通的,目光也微微有些涣散,只把手于空中大力一挥,呵呵笑道:“好,且就散了吧!” 一时出得公主府,正要上马车,却见三阿哥刚巧也走出来要上马车。与他对视一眼,感激地一笑,又点了点头。他也微微颔首,回应我一个了然的表情,又微微笑了。 回去的路上,钧尧于马车内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但不知为何,我却有些分神,脑海里不时闪现出三阿哥的面孔…… 第45章 争吵 “蓝儿,蓝儿!” 我一直出神,全然没有听到爹爹唤了我好几声。待醒过神回头看时,见爹爹正端了一碗羹汤来至我面前,“怎么倚在窗边出神?来,喝碗汤,是你秋杏姐亲手煲的。” 我向爹爹勉强一笑,接过羹汤在手中。 便见爹爹于我身旁坐了,看着我,面上有些担忧之色,“蓝儿,怎么自从那日去了公主府,回来后连着几日都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爹爹,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我极力向爹爹笑了笑,想做出轻松的语气,但却做不到,终究黯然轻声道:“爹爹,你不要想太多,我没什么。” 爹爹却叹了口气,瞅了我一眼,“在爹爹面前还要装?那为何这两三日钧尧都没有过来找你?是不是你和他闹别扭了?”又笑笑安慰我道:“年轻人儿,闹闹别扭是正常的。依爹爹看,断不是钧尧那孩子的错,定是你使性子了,是不是?” 我一时无语,心口有些郁闷难受,回想过去这几日的一切,只觉恍惚如一场恶梦。 从公主府回来的第二日,钧尧午饭后来找我时,便看出我的不对劲。但无论他如何追问,我都没说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只不苟言笑,愣愣坐着。他百般哄不好我,又实在心疼,便就一直陪着我坐在那里发呆。 却偏偏公主府派了人来,说我昨日淋湿的衣衫已浆洗干净晾晒干了,特地送过来。又说我换上的那套衣服,公主便赏赐给我了。从楼上下来后,由始自终,我没有说一句话,只冷眼看着钧尧从小厮手里接过衣服,说了好些公主的好话,又让那小厮回去感谢公主。 待那小厮离去,钧尧口中尤自念叨着公主如何周到细致,如何宽厚体谅。又望着我道:“你看你,人家这样赶着来送还你的衣裳,又好心赏赐你衣裳,你不谢恩也就罢了,还冷着脸话也不说一句,哪怕做做样子也行啊。”他的话语很温和,甚至带着心疼,我知道他不是责怨我,但我心里郁闷难受,听着只觉句句刺耳刺心。 我冰寒着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6 脸冷哼了一声,想着公主表里不一的为人,冷冷道:“有的人会做做样子,可我不会!”转身便上楼回了房间。 钧尧却是一愣,忙忙跟了来,“蓝儿,你怎么了?” 我心里忍不住一痛,我知道不关他的事,我也想对他笑,想对他温柔,可是却做不到。我心里乱的很,难受的很,脑子里一片混沌。进了房间便背对着他坐在床榻上,冷着脸不理他。 他过来拉我的手,却被我冷冷甩开。 他在我身后坐下,长长叹了口气,“蓝儿,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我向你赔不是!可是你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对我不理不睬,我也很难过。” 我听了只觉剜心般疼痛,禁不住便落下泪来。又回转身子,紧紧握着他的手,婆娑着泪眼,哽咽道:“钧尧,咱们以后不要和固伦端敏公主有任何来往了,好吗?” 他面上一愣,双手禁不住抽离了我的手,又紧紧扶着我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疑惑道:“为什么?” 我却泪如雨下,“没有为什么!你只说好不好?” 他却愣在那里,定定看着我,若有所思。半晌,他才道:“蓝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又看着我,柔声道:“公主为了周全你我,特意邀请我们二人共同赴宴,又在宴席上百般照顾你。况且平日里公主对我也是赏识有加,给足了我脸面。公主其实是很好相与的,为何你却不喜欢她?” 我又急又气,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哽咽哭泣。他却抚摸着我的发丝,轻声道:“蓝儿,我明白了,你终究还是没有安心,怕我与公主走的太近,是不是?可是,我与公主真的没有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你为何这般不自信呢?况且,她贵为公主,与不与她来往,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啊!” 我离了他的怀抱,抬头看着他,迟疑着小声道:“可是,如果公主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好,是个恶毒的人呢?” 我话音刚落,钧尧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却猛然又反应过来,面上有些忐忑地望着我,观察我的神情。半晌,他看了看门外,又转头望着我小声道:“太子爷脾气不好,我们不也照样得应酬奉承着嘛。即便真如你所说,公主不好,是个坏人,那我们心里知道便是,面上总是要过得去的。我问你,如果公主真的传召,谁敢拒绝?不要命了?” 我死死咬着下唇,心里明白钧尧说的是对的。可是,我真的害怕,害怕公主会再加害于我,害怕公主会想尽办法夺走钧尧。 我定定看着他,忍不住嗫嚅道:“那,如果公主喜欢你,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呢?” 钧尧却是一怔,沉吟了一瞬,忽然,又笑了,把我搂在怀里,“傻丫头,果然我猜的没错,还是你乱吃醋!你怎么那么喜欢胡思乱想呢?我人在你这里,心更在你这里,她如何抢?再说了,以公主的身份地位,怎么会喜欢我?好吧,即便公主喜欢我,她让皇上下道圣旨,我不做额驸也得做,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抱着我瞎担心?!”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抹着眼泪心里狐疑,难道公主只是因为我生辰那日冲撞了她,怀恨在心,想狠狠报复我一下,并不为着钧尧?一时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又想着,且再看一看,倘或公主还未解气,我干脆挑个日子去她府上好好向她磕头认错,她总不至于为着我的一次言语冲撞,非得置我于死地不成。 钧尧见我沉思愣怔了半晌,推了推我,柔声道:“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我一时心里稍稍宽慰了些,但终究隐隐不安。犹豫着向他点了点头,又可怜巴巴道:“那你答应我,除非必要,否则尽量少和公主接触,也少去她府上做客。” 钧尧面上瞬间掠过一丝为难,但看着我祈盼的眼神,终究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怎么,你就不能答应我,给我个心安?!”我心里渴望急迫,一时语气也不太好。 钧尧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气急败坏,“蓝儿,我已经很努力让你心安了!你的心安,不能全部要我给,我也给不了!你也得学会自己给自己心安!” 他心中似乎也憋了很久的闷气,不顾我的泪流满面,又愤然道:“你知道吗?这次回京城,就是为了你的心安,我每天都在陪你,多少京城的同僚、好友我都没有去拜访!公主邀我去赴宴,我能推不也推了嘛!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发现太子爷一直在拉拢我,他又与公主走的十分近,我绕不开他们俩的!况且,公主感激我的救命之恩才会抬举我,我若不识抬举,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我一时头昏脑涨,只觉心胸中似乎要爆炸一般,瞬时,哭着向他吼道:“是的,我为难你!你说的难道我不懂吗?!我根本没有想让你怎样,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你的一句话而已!” 他眼眸中有不忍和心疼,但终究,却冷冷道:“大丈夫言出必行。你认为只是一句话而已,在我心里却是承诺。我既然做不到,就不会轻易允诺。” “为什么做不到?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是让你少和公主接触而已,又没怎么样。” 他终究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蓝儿,你还小,又是女儿家,你不懂。我好不容易借着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职务,赢得皇上和太子的青睐,现下在四川历练后,皇上更加有意提拔。你说我若想有作为,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我能疏远公主吗?疏远公主就是疏远太子爷呀!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她一遍遍抚着我的背,叹了口气,“见你对公主有成见,我原本不想说,可现下里必须告诉你了。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军中后勤部门出了一桩贪腐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多官员上奏弹劾,我也被卷入其中。明明与我无干,那些蠹虫们仗着有靠山,竟打算联合起来金蝉脱壳,全栽赃给我。那些日子,多少落井下石、冷眼旁观,连往日同僚好友,也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最危难之际,是固伦端敏公主得知了消息,到处奔走,又让太子爷从中斡旋,我才得以脱身。不然,你恐怕早已见不到活着的我了……” 他有些怨恨地望着呆滞的我,声音中满是痛苦,“你说,让我如何疏远固伦端敏公主?!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这般为难呢?” 良久,我抬起呆滞涣散的目光,定定望着他。眼前这个男人,我深爱的男人,也许于他而言,前程比爱情更重要。我不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7 想让他两难。半晌,我哽咽道:“我不知道你独自承受过这些艰难困苦。我不应该让你为难。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就不过来看你了。京中的同僚、好友,我实在得去拜访一下,不然太不像话了。过几日等你真正想通透后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要亲吻我的脸颊。我却赌气般躲开,只把头深深埋在软枕里。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我以为他还会继续哄我,但没有。等我抬起头时,房间内早已空空如也。 一时只觉挖心摧肝,整个人空落落的,又悔又恨,忍不住又扑倒在床榻上痛哭起来。 钧尧连着三日都没有再来看我。我也终于想明白,如果我真的爱他,应该支持他,而不是牵绊他,让他为难。更重要的,我真的害怕失去他。我抵不住相思,昨晚去他府上找他,想向他道歉,却被孟管家告知,他被邀请去固伦端敏公主府赴宴了…… 良久,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着爹爹有些心疼地望着我,早已忍不住红了眼眶,将手中的羹汤放于一旁,轻声道:“爹爹,你别想太多,是我来京太久,有些想家了,所以有些难受。钧尧是有公事要处理,所以几日没有过来,您不要多想。” 爹爹又细细看了我一眼,见我说的认真,才面上和缓了担忧之色。又道:“唉,说的也是,何止是你,连爹爹都觉得出来太久啦!不过没关系,再过几日咱们就要启程回去了。” 说着站起道:“你没事就好,那爹爹先出去了。羹汤赶紧喝,不然凉了。”我心里感动,向爹爹笑了笑,“好的,谢谢爹爹!” 爹爹走到房门口,又恍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三阿哥和玉录玳姑娘都帮助过咱们,临行前,你要不要去和他们道个别啊?” 我一时有些犹豫,半晌,迟疑道:“其实也不用,嗯,我再想想吧。”爹爹点了点头,便出了房门。 一边喝着爹爹送来的羹汤,觉得感动温暖。另一边,却又心里凌乱不堪。我早就想过临行前一定要向玉录玳道别,只是,爹爹又提到三阿哥,我一时有些纠结犹豫。 看看天色还早,于是重又洗漱收拾了,便下楼找到爹爹,说我去看看玉录玳。爹爹道:“好孩子,这就对了。”又道:“还有三阿哥,人家对你有救命之恩,咱们也不能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你也去打个招呼。”我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好。 第46章 暗恋 见到玉录玳时,她听说我要回景德镇,面上是真的露出了不舍之情。已经不用她多说什么,仅仅她对我这般的真情流露,已然让我感动不已,珍惜不已。 当我告辞时,她更是破天荒地紧紧拥抱了我。彼此都哽咽道:“来日京城再见!” 出得奉恩镇国公府,正是下午申时三刻左右。一时站在路边犹豫不已,不知是该回去,还是去三阿哥府上。我心里是很想去向三阿哥告别的,但又有些害怕面对他。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去向三阿哥道个别。 我从没有去过三阿哥的府邸,但他曾好心邀请我去他府上做客,虽然当时我一口回绝了,但他依旧说了地址。询问了路人后又得知,他的府邸刚好离奉恩镇国公府不远,于是便散着步,慢慢行去。 一路连走带问,很快也便到了。身为皇子,他的府邸一眼望去的确符合他的身份。只是,门口并不像公主府那般张扬,满是侍卫和小厮。三阿哥府邸的正门上,只守着四个侍卫和两个小厮。 于是上前请门口小厮进去通报。那小厮倒也客气,笑道:“哎哟,姑娘来的不巧,三阿哥才刚出去了,不然定为你通报。要不,姑娘留个话,回头三阿哥回来了我再禀报?” 心道还真是不凑巧。又笑道:“谢谢这位小哥,不用了。”说着转身便欲离去。谁知才走了几步,便听身后有稚嫩声音高声唤道:“秦姐姐!” 我一听是十四阿哥的声音,忙忙回头,却见他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冲着我笑。我忙回身走至他身前,行了一礼,笑道:“十四阿哥。”又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上次十四阿哥和三阿哥来看望木清,因着没有外人,且民女也知道十四阿哥十分随和,因而喊民女‘姐姐’也便罢了。这大庭广众之下,十四阿哥可万万喊不得民女‘姐姐’,否则民女罪过大了!” 却见他抬头嘻嘻一笑,晃了晃脑袋,“没关系的!姐姐不用担心多虑。你是我三哥的好朋友,这‘姐姐’二字自然当得起!” 又疑惑道:“姐姐如何在这里?是来找我三哥的吗?” 十四阿哥天真活泼,纯良随和,我每每见到他,都仿如见着春日的朝阳,止不住便觉心情舒朗。一时也便不再与他扯些繁文缛节和称呼,只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我就要回景德镇了,来向三阿哥道别,谁知他不在。我原先还准备让他代我向十四阿哥说一声呢,没想到却在这里碰见十四阿哥了。” 却见他禁不住发出惊讶之声,面上有些失望不舍,又真诚道:“那姐姐还会回京城吗?” 我见他如此,一时内心很是感动。忙笑道:“当然会回来啊。此次回景德镇就是接我娘过来。十四阿哥放心,我们还有见面之日呢。” 听我如此一说,他又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道:“那就好!”又道:“我在府上闲的无聊,是以来看我三哥。姐姐便随我一同进去坐一会吧,说不定三哥一会就回来了呢。” 我有些犹豫,“谢谢十四阿哥,还是不用了吧,我这就回去了。” 他却笑地纯真,“姐姐大老远过来,怎么也得进去坐一会喝杯茶才是。” 一时也难谢绝他的情谊,只好道:“好吧。谢谢十四阿哥!”便跟随他进了府。 少时进得正厅坐了,用些茶水糕点,与十四阿哥闲闲聊着,说些景德镇乃至乡下百姓的生活趣事等。他生于皇家,长于京城,从没有见过、听过这些,因而十分感兴趣,听得认真,又拉着我问个不停。 说了好半晌,他突然又嘻嘻笑道:“秦姐姐,我三哥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不防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忽地一怔,脸登时红了,又带着些微嗔怒忙忙道:“十四阿哥,你若再这样打趣我,我就走了。” 他见我有些害羞气恼,也忙忙道:“姐姐莫要生气,我说着玩的。”又笑了笑,“我只是没见过我三哥对哪位姐姐这么好罢了。” 一时只觉脸上发烧,不知十四阿哥到底知道些什么,忙低了声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8 道:“十四阿哥莫要再说了。” 正想起身告辞,却又见十四阿哥似乎想起什么,嘻嘻笑道:“对了,秦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三哥还画了一幅你的小像呢!他藏在屉子里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偷偷看见了。哈哈!你想不想看一看?画的真的很像呢,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你!” 我心里惊讶害羞,却又不禁十分好奇。绞着衣襟犹豫了一瞬,忍不住点点头。 他笑道:“在我三哥书房里,走,我带你去。” 行在路上,我禁不住笑了逗他:“你三哥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泄露你三哥的秘密啊?” 他原本在前面一路蹦蹦跳跳,听了我的话,回头晃着脑袋笑道:“三哥才不会怪我呢!嘻嘻。” 少时到了三阿哥书房,一推开门,便见房内书案、书桌、书架、百宝格等古意盎然,典雅有致,满室皆是书籍,墙上挂着些古人字画,又陈设着几件珍奇古玩之类。 募地又见地上散落着好些个揉成团的宣纸。十四阿哥一进门就笑着奇道:“三哥的字是最好的,连皇阿玛都赞赏不已。这是怎么啦,竟写坏了这许多?” 说着又快步走向书案,去找那幅小像。我等了片刻,百无聊赖,便弯腰就地上捡起一个纸团,缓缓展开,却瞬时,身心俱是一颤,愣怔在了原地。那上面,竟然写的全是我的名字:秦洒蓝。 十四阿哥尤在翻找,我却心跳地厉害,禁不住又拾起两个纸团,展开看时,也是一样。 一时说不出的感觉,面上微微发烫,又觉意外,又觉尴尬,脑袋里空白一片,心绪纷乱乱的。手中展开的纸张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离了我的手,飘落在地上。 此时,十四阿哥正拿了那张小像至我身前,举起向我笑道:“姐姐快看,像不像?” 又就地上那几团皱皱巴巴的纸张望了一望,“嗯?秦洒蓝?”喃喃道:“是谁的名字吗?” 忽地反应过来,望着我道:“姐姐,你姓秦是不是?这是你的名字吗?我三哥写那么多你的名字做什么?” 我也不及看那张小像,只恍惚一瞥间,的确是我。又低了头望着地上的纸张,面红耳赤。半晌,才近乎语无伦次道:“十四阿哥,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不要告诉三阿哥我来过他的书房,更不要告诉他我看见过这些东西!” 还未及十四阿哥说话,我已疾步出了书房。因着心慌意乱,还险些被门槛绊倒。十四阿哥在身后道:“哎,秦姐姐!”我只觉面上发烫,霞云乱飞,强忍住尴尬,慌里慌张回头道:“十四阿哥,我先走了!” 却见他看一眼手中的小像,又看了看地下那些纸团,最后抬头望着我,天真地鼓着腮帮,又疑惑地皱了皱眉,木然点点头。 一时出得三阿哥府上,尤自心里砰砰直跳。若说此前我只是自己揣测疑心,并不十分确定三阿哥的情意的话,那么这一次,我已是真正明白知晓了他的所思所想。一时心里十分震撼,许久不能平静。我不敢相信,也不明白,于才于貌于其他任何一点,我都没有那么好,他身为皇子何以会倾心于我? 却又难免觉得不忍,只暗暗希望他不要陷入太深。我心里唯一深爱着的,就是钧尧。我与他是云泥之别,压根没有可能。况且,我不爱他,也不会接受他,更不会允许自己走入皇室。 心绪纷乱繁扰,只低了头缓缓向会馆方向行去。快要走到的时候,天已昏暗,街道也清冷了不少。心里却还没有平静,仍旧是乱乱的,脑中也混混沌沌。 迎面却见两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于是,便小心退避到一旁的墙角,想让那马车先过去。谁知,先一辆马车经过我之后,在我身后停了下来,另一辆马车又在我身前停了,生生把我堵在中间。 突然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心跳加快,只觉有些不对劲,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只见身后的马车上早已跳下两个壮汉冲至我面前,一个反剪了我的双手,一个捂着我的嘴巴,容不得我挣扎,硬生生把我扔上了马车。 两个壮汉随后跳上马车,一声低吼:“走!”马车瞬时行驶起来。 我心里害怕地要命,忍不住尖叫起来。却忽然一个布团狠狠塞进了我的嘴里,那说话的壮汉迅速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狠贴在我脸上,冷冷道:“老实点,不然给你放点血!” 我吓得发抖,几乎晕厥过去。一道冰凉压迫着我的面庞,我惊恐地望着眼前锋利的匕首,颤抖着连连点头。瞬间又被一块布蒙上了眼睛。 心里害怕绝望,禁不住地浑身颤抖,压根都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行了许久,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走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两边胳膊一痛,已然被四只大手箍住,拖架着我前行。不多时,那四只大手放我站定,一把扯掉了我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和口中的布团。瞬间大口喘了气,眼前也亮了起来,难受地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身在一个破旧空荡的大房子里。 仔细一看,不禁惊讶万分,对面墙边,又有两个壮汉正死死抓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却是秋杏姐!再一看,房内四围还站着七八个手持刀棍,面色冷冷的汉子。这所有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是普通百姓打扮。 秋杏姐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面上、颈上等处都有些伤痕,似是遭了打。她本是虚弱地萎靡着身子,乍见了我,像是溺水崩溃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禁不住嘴唇颤抖,狠狠滚下泪来,扭着身体挣扎着,口中叫喊道:“蓝儿!蓝儿救我!”却一个汉子不由分说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乱叫什么!”秋杏姐被打地半晌缓不过来,嘴角早已是鲜血直流。 瞬时满腔怒火盖过了虚弱害怕,我愤然上前:“混蛋!你们要做什么!”刚迈出步,却被身后的两个人给扯住了,其中一人使力掐了我的胳膊,几乎将我的骨头掐断,我立时疼地跪在了地上。那人又恶狠狠道:“老实点,不然有你的苦头吃!”说着,一把拎起我,把我拖拽到秋杏姐身旁。又上来两个人也把我如秋杏姐一般反绑了双手。 我忍不住叫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只冷笑道:“这里荒无人烟,你叫地再大声也没用!” 我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嘶吼道:“说,你们是不是固伦端敏公主的人!你们要抓就抓我,不要抓她!不关她的事,放了她!” 正在这时,却听身后有推推搡搡的叫骂音,又听道:“哼,进去吧,她们二人都在里面!”说着,一个人猛地被推进房间来。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89 我和秋杏姐同时惊呼:“木清!” 木清看了看秋杏,又看了看我,眼中满是惊讶和愤怒,面庞更是几近扭曲,半晌,才恨恨地扑了过来,他捧起秋杏姐受伤的脸庞,小心抹去她嘴角的血迹,禁不住滚下泪来,痛呼道:“杏儿!”此时的秋杏姐几近昏迷,见了木清,愣了一愣,终于又哇地一声痛哭出来。却又动弹不得,只强撑着抬起头,哭声哀恸绝望,泪流满面。 忽地,木清又忙忙走至我身旁,上下打量我有没有受伤,口中颤声道:“蓝儿,你没事吧?”我忙忙摇了摇头,安抚他:“我没事。”说罢,只仇恨地瞪着身旁那些壮汉,恨不得眼中射出箭矢来。 瞬间,木清就如被激怒了的困兽,喉咙里愤怒地吼了一声,便要冲上来厮打我和秋杏身旁的壮汉,可是还没待他动手,早有几个人手持棍棒冲上来将他打倒在地。一个人望着地下的木清狠狠踩了一脚,冷笑道:“你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们对她俩不客气!”他话音刚落,早有两个人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我和秋杏姐的颈上。那人渐渐使力,我一时有些腿软,只觉颈上凉丝丝的,忽又殷殷地一瞬疼痛,心里惊恐地明白是见了血了。身旁秋杏姐更是尖叫起来。 “住手!”木清望着我们惊恐地瞪了双眼,忽地跪着连连摆手,哀求道:“不要伤害她们!不要伤害她们!”终于,钢刀离了脖子,惊颤恐惧中,丝丝血腥味钻入鼻腔,颈上更是隐隐的疼痛。 半晌,只见木清黯然擦去嘴角的鲜血,踉跄着艰难站起,早有两个人上前把他五花大绑。木清任由他们捆绑自己,只定定看了一圈屋内的人,恨道:“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她们!让你们背后的指使者出来!到底是谁?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屋外有人抚掌而笑,缓步走了进来。 我一看那人,登时惊呆了。“怎么是你?!” 第47章 身份 却见福伦安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嘲弄地望着我,“怎么不能是我?” 又背着双手缓缓踱步,却始终转头盯着我,半晌又含了笑,讥诮道:“恭喜秦大人升官呐!”忽又紧绷了面孔,冷冷道:“从来御窑厂督陶官卸任后,也不过是召回京城赏了宅子奴仆,再赏些养老金银罢了。却你的爹爹不仅得了这些,皇上还特特赏了官职,虽是有名无实,但终究是正二品呐,俸禄可是可观的很呐!哼,皇上倒有心思让秦又怀安心养老!” 我望着他毒辣嫉恨的目光,忍不住冷笑,“爹爹一生经营御窑厂,呕心沥血,勤谨奉上,皇上自然都看在眼里。皇上如此厚待爹爹,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去年斗瓷你是我爹爹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拈酸吃醋?!” 却见福伦安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好!不愧是秦大人的好女儿呀!只可惜,淑贵妃又是掌嘴又是罚跪,也还是没能治好你的牙尖嘴利逞强好胜!” 我募地一惊,定定望着他。宫闱内事,他如何知晓?!忽又想起那日淑贵妃设计陷害木清,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再想,心里已是豁然开朗。果然不出我们的猜测,淑贵妃与福伦安是有勾结的! 此时,木清正眼里喷火地望着福伦安。他几次来京送贡瓷,早就认识他。“福伦安,你把她二人绑架到这里,又以她们的性命要挟我来此,到底是何意图?!” 却见福伦安眼神中满是戏谑讥讽,笑道:“啊,新任御窑厂督陶官木清木大人!” “哼!”木清不屑地冷哼一声。 福伦安低头沉吟了半晌,终于抬起头,笑道:“我是打算找你要一样东西!” 木清却是一愣,忽地又大笑起来。“我这御窑厂督陶官一职是皇上封的,即便我想给,也得看皇上同不同意!你抓了我们有什么用!” 福伦安却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地我们毛骨悚然,笑地我们疑惑不解。突然,他止住了笑,愤怒了面容,死死瞪着我们,“你以为我现在还稀罕御窑厂督陶官一职吗?我大费周章让你来这里,自然有我的目的!” 说着,面上有些黯然,话语中想镇定悠然,却终究带了失落愤恨,“是的,曾经,御窑厂督陶官一职是我毕生的梦想与追求,更是我整个家族的渴望。为了这个职位,我一度费尽心力。” 突然,他低头沉思了半晌,猛地抬头,似乎十分愤怒狂躁,挥舞着双手,发狂般地绕着我们三人疾步而行,一边行一边愤愤盯着我们,嘴里吼道:“哼!比起秦又怀,我承认我福伦安资历不够,能力不够!可是你呢,啊,木清,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福伦安身为建阳窑的传人,又多年为着珐琅局尽心竭力,可皇上就为着你发明了粉彩和洒蓝釉,就无视了我!木清啊木清,你背了非礼贵妃的死罪下了狱,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狱,不仅什么事没有,还成功接任御窑厂督陶官!凭什么?!老天为什么如此厚待你?!” 说着,他又面目狰狞凌厉起来,猛然上前双手死死揪住木清衣襟,摇晃着木清,圆睁着双眼怒吼道:“说!到底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么厚待你?!难道,就为着你特殊的身份,老天就这样偏爱你?!” 忽地又放了木清,踉跄着步伐,凄凉地仰天哈哈大笑,半晌,又黯然低垂了头,喃喃自语道:“若你的身份是真的,老天厚待你也是应该的吧……” 却见木清皱紧了眉头,面上有些释然,也喃喃道:“我一直疑惑淑贵妃为何陷害我,现下我终于明白了,是你!是你对不对?” 福伦安瞬间又清醒过来,斜睨了木清一眼,笑道:“哼,是我!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大的福气,第一次进京送了洒蓝釉,就能得到淑贵妃的喜爱,亲自接见你?你以为后来御窑厂派了旁人来京送贡瓷,淑贵妃着人询问你为何没有来京,是真的关心记挂你?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盯上你了!尤其是淑贵妃向我描述了你送的洒蓝釉之后,我就更加怀疑,特地让她拿了给我看,又让她去亲自见你,询问你一些问题。所有这些,只是我的试探,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罢了!” 我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俩的对话像打哑谜一般,我一点都听不明白。什么木清的身份?什么试探?什么解开心中的疑惑? 脑中正乱想着,却见福伦安又道:“可惜,我终究只是猜测,一直不能确定心中的疑惑是否为真。当然,那些时候,这个并不确定的疑惑对我来说还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当然是要拿到御窑厂督陶官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0 这个职位!” 说着,又笑着踱起步,缓缓道:“是的,淑贵妃是陷害了你,而且就是我指使的。可惜你命大,背着这样大逆不道的死罪下了狱,板子和拷打没让你死掉,皇上又迟迟不定罪,终究让你脱身了。” 我心中却十分疑惑,大着胆子故意道:“哼,福伦安!你不要骗我们了!就凭你小小珐琅局总管的身份,如何能支使千娇万贵的淑贵妃去陷害木清?!你就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呸!” 福伦安却不怒反笑,“哈哈,若仅仅如此,那的确匪夷所思。可是,若我与淑贵妃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呢?”他得意又玩味地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又神秘地笑了,“先别急着惊讶,还有呢!你们眼中千娇万贵的淑贵妃,曾是我家家生的奴才。这个,你更是万万想不到吧?”说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和木清听地目瞪口呆,愣在当地,打死也不敢相信淑贵妃不仅与福伦安自幼相识,情分匪浅,且曾经还是福伦安家的家生奴才。心里不禁骇然,淑贵妃竟然能从一个家生奴才爬到贵妃的位置,她是如何做到的?!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做到的奇迹! 忽地心头一凛,只觉脑中电闪雷鸣!一时之间,恨不得咬舌自尽。心里万分懊恼悔恨自己犯下弥天大错,坑了自己的性命不说,更连累了木清和秋杏姐!只恨恨自问:我为什么要愚蠢地问出那些问题?!——因为当福伦安和盘托出事实真相时,我才恍然想起,我们知道的越多,就离死亡越近!福伦安恐怕是万万不会留活口了。 心里想到这里,一时有些绝望,便望着福伦安,冷冷道:“你既然敢和盘托出淑贵妃的陈年秘事和你的无耻勾当,今日恐怕是不会放我们活着出去了!” 一旁的秋杏姐,忍不住又哀哀哭起来。 却见福伦安缓步走近我,笑道:“放心,今天你们三个会有人活着走出这间房的!”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木清一眼,“当然,这就得看他怎么做了。” 我禁不住笑了,“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 “我既然敢告诉你们这些,就不怕对自己不利!即便我现在亲口承认了是我和淑贵妃联手陷害木清,那又怎样?出了这间房,一切都是无凭无据,光靠你们红口白牙便能治罪于我和淑贵妃吗?” 又带着一丝苦涩笑道:“当年我家家道中落,我和爹爹远赴西洋,谁料想,家中的亲戚便将一些奴才变卖打发了,这其中,便有淑贵妃。当我和父亲从西洋回来时,她,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嫔,也改名换姓,隐瞒编造了身世。”他硬生生逼退眼眶中的泪水,又望着我们恨恨道:“以皇上对她的迷恋和宠爱,你们若说出这不堪的过往来,且不说皇上信不信,即便信了,最终,死的也绝不会是淑贵妃,而只会是你们!” 我听了目瞪口呆,又大为疑惑,禁不住脱口而出:“你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让满满一屋子人听这样天大的秘密,而且还夸口放我们活着出去?!” 他却环顾了四周,冷冷笑了,“这些人呐,除了我的两个心腹,其余人早被刺聋了耳朵,还有几个,连话都不能说呢!”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没有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却听他又带了一丝嘲弄缓缓道:“至于为什么说给你们听,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有时候,即便你们知道真相,也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糟糕很绝望啊?”说完,又洋洋自得地大笑起来。 我盯着他一时无语,几乎觉得这个人是为着御窑厂督陶官一职而走火入魔,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却见他又望着木清,长长叹了口气,“当我知道皇上已下旨让你接任御窑厂督陶官时,我便绝望地明白,这辈子我是与御窑厂督陶官这个职位无缘了。淑贵妃也安慰我,劝解我,好吧,我也想明白了,自己就退而求其次,好好担任我的珐琅局总管罢了。只是——” 他又突然兴奋贪婪地笑起来,“上天终究待我不薄,要给我更丰厚的赏赐!这些日子,我静下心来努力思索,越来越确信,曾经我心中的那个疑惑不是猜测,不是假的,是真的!”说着,又意味深长地望着木清,“若是如此,御窑厂督陶官在我眼里真的就不算什么了,你背后的那个东西,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它比御窑厂督陶官更具诱惑力!它将给我带来无尽的财富和荣耀!”他着魔般地挥舞着双手,似乎已然憧憬预见到了他所想象的美好一切。半晌,又皱了眉头,定定望着木清,喃喃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隐藏?你为什么不公开你的身份?” 我实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万分疑惑地看着木清。却见木清狠狠皱着眉头,表情很复杂,似乎明白福伦安的所指,又似乎不明白。 又见木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却咽下了一切,没有说一句话。 却见福伦安又一副庆幸得意的表情,望着木清冷冷道:“我着人窥伺了这些日子,终于逮着机会抓了她二人。我知道,这二人对你非常重要!” 我再也看不下去福伦安的恶心面目,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吼道:“福伦安,你做什么故弄玄虚半天?!你到底想要什么?!” 却见他压根不理睬我,只不慌不忙拿过一只棍棒,走至木清面前,于积满灰尘的地上写了一个字。 还未待我看清那个字,便见木清脸色瞬间便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第48章 瓷皇 木清话音刚落,便见福伦安颔首笑道:“果然!” 我再一看,那地下赫然是一个“柴”字。我一时疑惑不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正自沉思,却听福伦安又悠然念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 我心头一震,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柴窑1?!”爹爹一辈子研究瓷器、烧制瓷器,我耳濡目染之下,也对瓷器有着一些了解。柴窑我虽然知之不多,但这句话我却从小就听爹爹说起过。 据载五代后周显德初年,朝廷在河南开封创建了御窑,当时御窑工匠请旨皇帝周世宗柴荣,询问烧造瓷器的样式颜色。周世宗柴荣只说了一句话:“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他觉得,雨过天晴乌云散去时,天边的颜色最为清爽、愉悦、迷人,所以吩咐工匠们就按照那个颜色去做瓷器。技艺高超的工匠们呕心沥血,终于成功烧制出这样的瓷器。传说其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世所难得。 又因着柴荣姓柴,所以五代后周的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1 御窑便被称为“柴窑”。但遗憾的是,由于后周只存在了十年,周世宗柴荣是最后一任皇帝,在位仅仅六年,因而“柴窑”也只存在了六年。但就是这短短六年,却成就了“柴窑”世所罕见、诸窑之冠的声名,以及湮灭于历史尘烟、世不一见的传奇谜团。 半晌,我从沉思中醒过来,却见木清依旧定定站着,静默不语,似在内心挣扎思索。而福伦安则面有惊喜得意之色,缓缓踱着步,不疾不徐道:“从古至今,世人对诸般瓷器的好坏与珍罕进行排名,首推宋代‘汝、官、哥、钧、定’五大官窑,其中又以汝窑为魁。其他窑口或者瓷器品种,皆排在五大官窑之后,不能与之一较高下。然而,这世上还有一种瓷器,连汝窑也要甘拜下风,那就是被称为‘诸窑之冠’以及‘瓷皇’的柴窑!” 福伦安说着,面上禁不住崇拜憧憬,兴奋道:“柴窑是由玛瑙、玻璃、诸般宝石及一些神秘材质熔解做釉,又瓷土精异,炉火恰当,诸般艰难才可勉强烧成一件。但凡烧成,那就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流光四溢、宝莹射目、鲜碧莹薄’。史载但凡见过柴窑瓷器者,皆是叹为观止、惊为天物。因着柴窑的烧造技术是任何时期任何窑口都无法逾越的颠峰,后世也根本无法仿造,所以才能被称为‘瓷皇’。” 说罢,福伦安又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可惜啊,柴窑最贵,世不一见。自从后周灭亡后,柴窑也一夜之间神秘地消失了,甚至连哪怕一件柴窑瓷器也没有留下。从此,只有文献记载,没有传世实物,更没有窑址的发现,当真成了历史的谜团。可惜啊可惜!”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木清,声音带了些颤抖,“可是,如果当年柴窑凭空消失了,但实际上却有柴窑的传人隐姓埋名于这世间呢?”说着又走近木清,贴近了他的面颊,“既然身为柴窑传人,恐怕会留有柴窑瓷器吧?即便没有,也一定知道烧制柴窑的方法秘诀!” 却见福伦安又大笑起来,“与御窑厂督陶官相比,我若是掌握了柴窑的烧造方法,又揭开了这千古之谜,那才将名垂青史!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哈哈!”说着又定定看着木清,“你说是不是啊,木清?” 我一时听地愣了,禁不住看着木清,喃喃道:“是真的吗?” 木清不置可否。 福伦安却又笑了,“太后寿宴之上,秦又怀奉上的‘粉彩’的确精巧绝伦。可他说是一个叫木清的工人发明了‘粉彩’,我当时就怀疑,若非身怀绝技之人,即便你让他喝一百杯兑了牛乳的茶,他也绝不会有所启发,和制瓷联系上。后来,当你来京送上‘洒蓝釉’之后,我见了实物,当即一震,那样美艳的釉色,其上密布如雪花的均匀细小釉点,更是人力难为。当即我就让淑贵妃留住你,又召你进宫询问,你说你出自民窑,烧制‘洒蓝釉’是使用了祖传的‘吹釉’技术。” 福伦安面色凝重,似是深深陷入回忆之中。“我知道这些后,一直冥思苦想,总觉得哪里不对。终于,我猛一瞬突然想起,我家祖上传下一本手抄瓷器古籍,皆是记载祖上所见所闻的瓷器秘闻。其中便提到,传说柴窑的工匠首领,除了带领工匠们烧制柴窑,他本人还有一个绝技,他这个绝技烧造柴窑用不到,因而世人皆不了解。而书中关于他绝技的描述,几乎就是你所谓的‘吹釉’!我爹爹也曾说过,那柴窑工匠首领的绝技,明朝时似乎有人使用过,因为有明朝流传下来的瓷器碎片为证,可是也仅此而已,再无任何关于那绝技的踪影。而现下里,你这‘吹釉’的技术炉火纯青,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福伦安说到这里,我却心里一动,难道福伦安说的是真的?我恍惚记起,我生日那天,木清拿了洒蓝釉碗送我做生日礼物,又与爹爹提及,他祖上传有“吹釉”技术,但又规定木氏子孙只可习学,不可使用,更不可外传。当时木清为了报恩,又说此技若不使用实在暴殄天物,便利用“吹釉”技术给我制作了洒蓝釉。难道,真如福伦安所说,木清是柴窑的传人,他祖上为免不必要的麻烦,特地嘱咐子孙不准显露“吹釉”绝技? 福伦安顿了顿,又道:“你向淑贵妃说自己是河南开封人氏,可巧的很,那柴窑也是在河南开封。我又派人去开封打探你的身世来历,是的,和你向淑贵妃描述的一样,你是出自于一个民窑,父母去世了。可是,打探的人向我报说,你家的窑口已经传了好几代,烧造的民用瓷器也非常好,私下里人们甚至称为‘气死官窑’。当我得知自己无望担任御窑厂督陶官时,我一时陷入绝望,也恨极了你!但就在绝望愤恨之中,我不甘心,我将与你有关的一切百般思索对比,终于坚信,你,木清——就是柴窑的传人!” 却见木清眉头越皱越紧,几乎锁成一座云雾笼罩的深山。良久,终于抬头道:“是的,你说的对,我是柴窑的传人!可是,我手上根本没有柴窑瓷器,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世间也绝没有哪怕一件柴窑瓷器流传。柴窑烧制难如登天,当时毕六年之功,也不过为周世宗柴荣烧制了七八件而已。后周灭亡时,宫廷里能销毁的贵重宝物全都销毁了,包括所有的柴窑瓷器。国家灭亡了,也意味着柴窑灭亡了。我祖上作为柴窑的创始者和领导者,一度自杀殉国殉窑,但终究,却被救下没有死成。自那之后,他隐姓埋名生活于民间。后来,有了子孙,便一代代传了制瓷的技术,但也只是为了开个民窑谋生而已。至于柴窑的烧制技术,我们根本不知道!” 福伦安起初面上皆是得意笑容,却随着木清的述说,笑容一层层凝固。终于,僵硬了面容,又袭上了愤怒。 他踉跄了一步,猛地手一挥,“我不信!这样惊天绝世的技艺,他怎么会不传给你们?!”说着又狠狠瞪了木清一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见情势不对,心口骤然紧张。还未待我反应过来,早间福伦安一个眼色使过,一个壮汉手持匕首,疾步走至秋杏姐身旁,手起刀落,便削了她的右耳。 我和木清惊声的尖叫怒吼,尤还停在空中,刀锋之下,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已骤然坠地。只瞬间,秋杏姐惊恐疼痛的嘶嚎尖叫,锐利地穿过我的耳膜,直抵脑海深处。 耳中,秋杏姐尤在挣扎呼号,她哀求木清救她。只见木清双目怒瞪,青筋暴出,上身被五花大绑,动手不得。想迈步上前,又被人死死按住,无可奈何。只徒劳地嘴里大声咒骂福伦安。 “这是你的夫人,便先拿她开刀。你如果再不说,我就命人分别斩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2 去她二人的一只手。”福伦安说着,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翻覆了细细看着,又望向木清,狞笑道:“你说,是斩左手呢,还是斩右手呢?” 秋杏姐无力地垂着头,鲜血糊了半张脸。尤有血液从伤口冒出,又顺着她耳畔凌乱的发丝,滴落在地上。福伦安的话音未落,秋杏姐已开始浑身发抖,嘴里说不出话,只呜呜咽咽地哭泣。 我定定看着福伦安,这个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此刻却被利欲冲昏了头脑,面容狰狞地让我害怕。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我虽然强作镇定,但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我。 此刻的木清,脸上已然有了泪痕。我知道,秋杏姐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比我要更难受。 半晌,福伦安见木清不说话,便向身边两个心腹道:“去吧。”便见那二人挺着手中的刀疾步向我们走来。 “慢着!”木清似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挣扎,禁不住瘫软跪在地上,痛苦不堪。又望向福伦安,痛声道:“好,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但是,我要看着她们俩安全离开!不然,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之后,你会不会杀了我们灭口?” 却见福伦安扬了扬眉,笑道:“你认为现在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良久,又急迫道:“你最好尽快说,否则,你们三人的性命,我一个不留!” 木清的全身都在颤抖,满目愤恨之光,但又无可奈何。终于,木清道:“那你附耳过来。我将柴窑的一切,都说与你。” 福伦安登时面上大喜,说话声音都不稳了,只颤声道:“好,好。” 我心中禁不住掀起滔天巨浪,关于柴窑的千古之谜,难道真要重见天日了?倘若爹爹知道木清是柴窑的传人,恐怕会高兴死吧?我其实也明白,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于像爹爹、福伦安这样一生烧造瓷器的人来说,若能有生之年知晓柴窑的秘密,即便让他们以性命交换,他们也是绝对愿意的。 却见木清踉跄着站起,又在福伦安耳畔细细说了许久,福伦安面上先是欣喜,又转而面色大变震惊不已,片刻又转为遗憾叹息,最终,又带了震惊、遗憾与愤怒,整个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待得木清说完,只见福伦安猛然离了木清,踉跄了几步,颤巍巍指着木清,“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这样?” 木清双眼通红,沉重地点了点头。 却见福伦安黯然垂首,半晌不声不响,竟滴下泪来。良久,才忧戚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柴窑最贵,世不一见。柴窑最贵,世不一见呐。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真的是‘世不一见’了!可惜啊!可惜啊!”说着,竟失声痛哭起来,沮丧愤恨道:“上天,你就真的如此厌恶我福伦安吗?!” 转而,他又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竟然是这样。”又痛苦地扶着额头,“的确是这样。应该是这样。也罢,也罢!” 我看他疯疯癫癫,也不知木清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又见木清道:“福伦安,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相信你心里也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下你可以放我们走了吧?我保证,只要你放我们安全离开,从今日起,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各不相涉!” 福伦安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沉思呢喃中,半晌不语。良久,才颤抖着抬起头,眼睛中满是血丝,忽地笑了,“你说什么?”又停了半晌,才终于挥舞着双手,发狂般地嘶喊:“我什么都没得到!你们却想安然无恙地离开?!凭什么?!” 我心中一凛,几乎要破口大骂。这福伦安卑鄙小人,果然话不可信。 却见福伦安又沉吟了半晌,看着木清冷冷道:“实话告诉你,今天,我绝不杀你,至于她二人,你只能带走一个。” 木清猛一抬头,“你什么意思?!” 福伦安定定站着,目光有些涣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愣怔着仿佛自言自语,“御窑厂督陶官没了,柴窑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总该留下点什么吧?”说着,突然又目光凶狠起来,愤怒道:“不留下点什么,如何解我心头之恨?!她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 我和秋杏姐皆是浑身一颤。 ================================================== 1柴窑:柴窑,中国古代瓷窑,被列为诸窑之冠。据记载创建于五代后周显德初年(954年)河南郑州(一说开封),为周世宗柴荣的御窑。周世宗柴荣曾御定御窑瓷:“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柴窑至今未发现实物及窑址。《格古要论》记载:“柴窑最贵,世不一见。”又诸多史籍称赞柴窑:“精致色异,为诸窑之冠”、“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以及“滋润细媚”等。【作者备注:文中关于柴窑的介绍,资料来源于网络。此外,木清出自柴窑的身世以及柴窑工匠首领具有“吹釉”绝技等,则为小说虚构。据说“吹釉”发明于明朝,这个前文“洒蓝”那一章的注释里有所提及。】 第49章 平安 只见木清咬牙切齿道:“福伦安,你还有人性吗?!你太卑鄙了!”忽地又道:“你如果非得杀一个人,那就杀我!你现在放了她们。我木清认杀认剐!” 此刻的福伦安早已清醒过来,只见他皱了皱眉,又露出了笑容,“杀你?你是皇上亲封的御窑厂督陶官,杀了你,自然少不了一番风波。况且,惺惺惜惺惺,我可舍不得杀你。” “我呸!”木清恨恨地向福伦安脚旁吐出一口唾沫。 福伦安不怒反笑,向站在我身旁的心腹道:“去!给她来上一刀,看他如何?” 话音刚落,那人已迅疾在我左臂上划了一刀,瞬时一阵钻心地疼痛,忍不住痛出声来,胳膊上早有鲜血汩汩流出。木清忍不住别过头去,忙哀求道:“福伦安,你到底想怎样?!我都依你还不行吗?!” 福伦安立时严肃了面目,冷冷道:“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说吧,这二人,你要让谁活命?说完之后,我立刻放你二人走!我福伦安说话算话。” 木清仍旧瘫软地跪在地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满身满心的疼痛恐惧和颤抖,整个人和所有思绪都是冰冷僵硬的。瞬时,又听秋杏姐抬头大哭着呼喊木清,“木清救我!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秋杏姐的呼喊求救,一声声冲击戳痛着我的心房。我也害怕,我也很痛,我也想嘶吼,我也想让木清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3 救我。可是,我却发不出丁点声音,只剩眼泪滚滚而下。我和秋杏姐,只能活一人! 木清早已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衫。面上愧疚、揪心、愤怒、不忍、犹豫,交织在一起,痛苦不堪。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秋杏姐,良久,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半晌,他望着我,向福伦安道:“我要与她说几句话再做选择。” 却见福伦安嘴角轻牵,不屑地一笑,耸了耸肩,又微微颔首。 我和秋杏姐皆强忍着疼痛恐惧,抬头望着木清。她不知道木清的所思所想,我更不知道。我想活,可我也不想秋杏姐死。但终究,我和她只能活一人。一时,只觉万念俱灰,五脏俱焚。 却见木清艰难走近我,凑在我耳旁,颤抖着轻声道:“蓝儿,你两次救过我的性命,今日就是我报恩的时候了。我选择留你性命。秋杏死了,我也不会一个人苟活于世。待会你出去后赶紧逃命,我一定要与福伦安同归于尽!” 他话音未落,我的眼泪已夺眶而出,心中不忍不舍,忍不住痛哭失声道:“不要!不要……” 却在一瞥间,我看到了秋杏姐的表情。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听到我惊恐地说“不要”时,她满是血污又粘着发丝的面上,尤带着惊恐,但竟露出了微微笑容。那笑容,那目光,满含着侥幸活命、逃出生天的庆幸和解脱。那一瞬,她的眼神,冰冷极了,不再像我初进这个房间,她乍一见我时,眼神中放射出渴望的光,满是恐惧下的依赖和希望。 眼泪仍旧无声地流着,我的双唇止不住颤抖。半晌,我拼劲力气将头凑近木清,喃喃道:“求你了,不要!一定还有办法!” 他也哭了,绝望地摇了摇头。他定定站立了一瞬,突然,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离了我这里。他想走向秋杏姐,却终于,没有迈动脚步。他定定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却不敢看秋杏姐。良久,只把头转向我这边,颤抖着恸声道:“留她性命……” “木清!——”耳中一声疾厉凄惨的呼号,极度怨恨、惊讶、恐惧、痛心。是秋杏姐于绝望中痛呼木清的名字,是满腔满心的指责、怨怼、愤怒、不甘! 几乎同时,我和秋杏姐皆瘫软在地。任是两个大汉,也拉不住我们。我和她,头发散乱,浑身血污,面上满是泪痕,又同是迟钝、呆滞,只仿佛被抽了脊柱和腿骨,就这样于壮汉的手中下坠,沉沉瘫软在地。 一旁的木清,也愣愣站着,似是失了魂魄。 福伦安,面上掩不住的惊讶,但最终,反而满意地笑了。 良久,福伦安又禁不住哈哈大笑,望向木清,嘲笑道:“我以为你一定会选择留下你夫人的性命。那时,我会按照你的选择杀了秦又怀的女儿,让秦又怀痛不欲生,也让你难以向他交差,悔恨痛苦!可是,你却偏偏选择留下她的性命,不惜放弃你的夫人!你们三人间很有隐情啊,哈哈!好一出戏啊!好一个木清啊!” 说着,又走近木清,阴森一笑,“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们三人,我全都放了!”又不禁抚掌而笑,高声道:“哎呀,这个选择妙呀!” 木清却愣在原地,面如死灰。 “来人,放了她二人!”福伦安的心腹依言割断了我和秋杏姐手上的绳索,我们却尤自瘫软在地上。 良久,四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屋角的几支火把,尤自诡异地燃烧着。我眼眸仍旧沾染着泪水,朦胧中看向木清,见他上身依旧绑着绳索。他的双腿是自由的,他能走动,但他由始至终却如木头一样,只定定站着,面容僵硬,目光呆滞。只是,面上尽是泪痕。 半晌,我挣扎着站起,走向仍旧伏在地上抽泣痛哭的秋杏姐,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道:“秋杏姐,我扶你起——”话未说完,早被她的手肘狠狠顶了一下,又愤然回过头,喘着粗气,泪痕满面,圆睁着怒火熊熊的双目瞪着我。 我重重跌坐在地上,愣怔了许久,不敢回应她的目光。 咬了咬下唇,我又踉跄站起走向木清。他此时终于缓过神来,望着我,安慰地强自牵了牵嘴角。我也说不出话来,只努力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绳索解开,他又愣怔了一下,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瞬间便疾步扑向秋杏姐,口中哀恸道:“杏儿!杏儿!” 他的手刚沾上秋杏姐的身子,她却浑身一颤,猛地挥手打开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滚!你给我滚!你们都滚!” 我心里如遭百般揉搓,难受不已。秋杏姐根本不知道,木清真的没有打算抛弃她。他不想陷入不忠不义,宁愿救了我的性命,他陪着她去死。 “秋杏姐,其实木清他——”我话刚出口,伏在地上的秋杏姐猛地从地上抬起身子,咬牙切齿望着我,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们,不想见到你们!让我去死!刚才怎么不一刀杀了我?!”她尖声嘶叫,浑身颤抖,眼泪不管不顾地滚出眼眶。 终于,木清不顾秋杏姐的百般厮打,硬生生狠狠将她搂在怀中。 秋杏姐在木清怀中禁不住痛哭失声,发疯般胡乱拍打着木清,突然,竟晕厥了过去。 只听木清大呼一声“杏儿!”忙忙拦腰抱起她就往外走,我也赶紧跟上。走出门,才见星光满天,月光微微,四下里是一片郊野。 木清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发狠抱紧秋杏姐,借着月光行路。我也顾不了胳膊上的伤痛,顾不了疲惫狼狈,只踉跄跟着他。 木清一边快步行着,一边不停冲着秋杏姐唤道:“杏儿!杏儿!”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能看到远远处的街道房舍,然而,秋杏姐的呼吸却似乎越来越微弱。木清满头大汗,焦急地几欲死去。 我也又急又恨,满腔的愧疚,忍不住哭道:“前面有人家,我去看看有没有马车!”说着,不顾木清答话,便努力向前跑去。我拼命跑,拼命跑,只心中坚定道:“我不能倒下,我一定要找到马车!” 却终于,体力不支,停下捂住胸口,禁不住瘫倒在地上。只一瞬,又强自挣扎着站起,想跑却实在跑不动,只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行着。却突然,远远地,见一辆马车迎面疾驰而来。霎时,我心中升腾起一团火焰,忍不住激动地哭了。正想上前拦住那马车,再一看,那驾车的,竟然是三阿哥! 一时不禁愣了,只定定站在原地。 他远远地已经看见我,忙忙“吁”了一声,停了马车,直直跳下车,便向我奔跑而来。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4 “蓝儿!”他嘴里呼喊着,奔至我面前,不由分说便将我狠狠按在怀中。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急忙挣脱他的怀抱,着急着哭诉道:“三阿哥,后面有人受伤了,你快去接应他们!快去!” 他往我身后一看,远远地,木清正抱着秋杏姐踉跄而行。 三阿哥拉了我的手便回身走向马车,又轻轻将我抱上马车,便驾车向木清和秋杏姐驶去。与此同时,我们身后,又有三阿哥的随从驾着两辆马车跟随而来。 很快,接到了木清和秋杏姐。见了马车,木清激动地语无伦次。将他们俩安顿上了马车后,三阿哥便唤过那几名随从,向其中一人道:“阿祥,你带他们快马加鞭去我府上,好生安顿,让大夫赶紧诊治。快!”又向木清道:“你们先行,我和蓝儿随后就到。”木清也不及寒暄感谢,只目含感激地点点头。随即,阿祥和那几名随从便领命驾车而去。 那马车行去了,三阿哥才紧紧扶住我的肩头,关切地望着我,有些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又借着月光细细打量我有无受伤,立时便发现了我胳膊上的伤口,忍不住心疼道:“蓝儿!”便听“嗤啦”一声,他已就自己的长袍上用力撕下一块布,又小心翼翼为我包扎好伤口。 我却一时脆弱疲累,忍不住伏在他肩头,闭了眼睛,轻声道:“我没事。” 他便双手轻轻圈住了我,搂我在他的怀中,就让我静静伏在他的肩头。四周,万籁俱静,只有郊野的泥土芬芳和虫鸣声声。 半晌,我依旧伏在他的肩头,依旧闭着眼,只轻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忍不住抚了抚我的发丝,柔声道:“今日傍晚我回到府上,十四弟跟我说你下午来过,说你要回景德镇,来向我道别。”说着,又顿了顿,才又道:“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说你看了那张小像,还有那些满满写着你名字的纸团。得知这些,我有些犹豫窘迫,不敢见你。但我又怕你就此回了景德镇,我再也见不到你。于是便鼓足勇气去会馆找你了……” 我不想他竟然全都知道了,也禁不住面上发烫。却听他又道:“谁知到了会馆,只见你爹爹和那个李二叔着急地不行,说你出去后一直没回来,李二叔的女儿秋杏出门买东西也没回来。更蹊跷的是,一个小厮上门找了木清说了几句话,又给他看了似乎是一个钗环之类的东西,木清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那小厮急急而去。我到得会馆时,二老正等地忧心不耐烦,要出门去找你们。我知道你早早就离开了我府上,那个时候不可能还没到家,心知有异,便安慰了二老,我回府带了人去沿路附近打探。好在上天保佑,有人说似乎看见两辆马车劫持了一个姑娘向这个方向驶来。我便带了人,驾车一路追来。” 说着,又小心避开我受伤的手臂,更加搂紧了我一些,“蓝儿,幸好你平安无事……”他一时哽咽,便不再说下去。只静静抱着我,立于这暗夜中。 半晌,他才又安慰地抚了抚我的肩头,温言道:“夜深了,小心寒风侵了身体。我送你回去吧,也赶紧向二老报个平安,不然他们可要担心坏了。” 他不顾我的羞窘拒绝,抱着我上了马车,隔着厢帘,他一边驾车,一边又问我:“是谁劫持了你们?你告诉我!” 他这一问,却让我硬生生一愣。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我不禁心烦意乱。良久,才小声道:“都是些陌生劫匪,似乎为了金银,眼见从我们身上得不到什么,就胡乱放了我们。”面对他,我这个谎撒地拙劣极了,几乎说不下去,顿了顿,终于严肃道:“三阿哥,答应我,这件事你别再问了,已经没事了。” 厢帘外静了半晌,才听他有些迟疑勉强道:“好吧。” 良久,我们都静默不语。我悄悄打起厢帘一角,他正全神贯注地驾车。幽蓝的月光下,他的背影笼罩着朦胧的光,温润融化在我眼眸中。心里,是止不住的感激温暖。 第50章 遥远 半年后。 这半年,我和爹娘平平淡淡生活在京城。但实际上,我过得并不开心。强颜欢笑罢了。 半年前的那一天,那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也太痛苦,我几乎不愿意去回忆。尤其那日晚间,更是令我难以忘怀、痛心不已。我和秋杏姐、木清被福伦安虏绑、威胁到郊外,最终,秋杏姐失去了右耳,也新添了对我满腔的刻骨仇恨。她终究放不下木清,她恨不了木清,便只能把所有仇恨都转嫁在我身上。我也知道,她表面上听进了木清的解释,原谅了木清,但她心里还是留下了抹灭不掉的痛苦和怀疑。 福伦安的所作所为,以及淑贵妃的秘密身世,爹爹知道了,李二叔也知道了,但终究,我们大家也只能选择隐忍。只是,让我惊讶的是,秋杏姐完全没有向爹爹和李二叔提到面对福伦安的威胁,木清选择留下我的性命,而宁愿牺牲她。事后我才想明白,她真真是爱极了木清,她是在保护他。 只是,那一晚之后,秋杏姐再不愿见我,更不与我说一句话。即便几个月后,我和爹娘即将离开景德镇,去向秋杏姐一家人道别时,她见了我尤还是咬牙切齿,眼里满是怨恨。倒是木清,当着秋杏姐的面,既有对离别的不舍,却又满含着对秋杏姐的愧疚,见了我,红着眼眶想哭,但还是生生忍住了。只是我最后回头一瞥,见他别过头去,终究是掉了眼泪。 那一晚,紧要关头,又是三阿哥出手相助。我几乎都要怀疑上天是不是在捉弄我,在我每每有难时,出现的不是我的恋人钧尧,反而是一个几乎与我没有太多瓜葛的人,一个我都不明白缘何会喜欢上我的人。 那一晚,我伏在三阿哥肩头,良久,良久。我不喜欢他,更不爱他,但那时那刻,我太累了,太脆弱了。在那个时候,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而已,与人无关。 彼时,已是更深露重。我犹豫了半晌,终于叫住安顿好我之后,要回府看望木清和秋杏姐的三阿哥。我迟疑着开口,面上尽是愧疚,我让他去帮我找钧尧,告诉钧尧我需要他。 三阿哥面上一愣,定定望着我,目光中一些怜惜,一些惋惜,但终究是笑着说:“好。” 他转身要离去,我叫住他,“你亲自去?” 他却强装若无其事,笑道:“随从们都被我打发去照顾他们俩了,看你这样着急,少不得我亲自去嘛。” 我一时不忍,“夜已深了,外面很冷,我去拿一件爹爹的披风给你。” 他却上前按住我,“你就这样躺着别动,好好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5 休息。我去去就来。” 他离去后,我焦急等待,忐忑不安。过了许久,他才从外面回来。我兴奋地坐起,忙忙道:“你回来啦?钧尧呢?”却压根顾不得他疲惫憔悴的面容,顾不得他头上身上满是潮湿露水。 他却不敢看我,面容有些复杂。我瞬间心情一落千丈。 半晌,他才低声道:“你先休息吧。太晚了,他明天会来看你的。” 瞬间,我的唇齿禁不住颤抖起来,定定看着他,颤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不许骗我,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良久,他终于面带不忍和惋惜,走至我的床榻前坐下了,又握住我的手,“你明知道听了会伤心,又何必非要问个究竟呢?我不想说,不想你伤心!可是我也不想欺骗你!蓝儿,你这样一心为他又是何苦呢?” 我猛地挣脱了他的手,“钧尧怎么了?” 他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我去了他府上,下人说今日皇上才封他为从三品武翼都尉,令他次日便带兵赶赴前线,协助前线将军作战。端敏公主为其送行,在公主府设宴招待。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便又去了公主府。” 我死死咬着下唇,一瞬之间,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心痛。他却迟疑了一瞬,又低声道:“陆钧尧因着醉酒,已经在公主府歇下了。” 他又握了我的手,柔声道:“蓝儿,无论如何,希望你坚强,不要再为他伤心,为他掉眼泪了。也许他明日会来看你的。” 即便他极力说地轻松无事,即便他极力安慰宽解我,但我和他心里都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却突然,心头一沉,喃喃道:“送行?去前线?”又猛地望着三阿哥,难以置信道:“钧尧明日要去前线?他去要打仗?!” 他眼眸中有些不忍,“蓝儿,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就别再担心忧虑他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睡上一觉。” 我看着他,一时有些愧疚,不愿让他陪着我一起难受揪心。只极力掩饰了痛苦,忍住不流眼泪,轻声道:“嗯,我知道了。那我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木清和秋杏姐,就有劳你照顾了。” 他这时才微微露了笑容,又扶着我躺下,给我盖好被子,笑道:“这样才好。” 待他走后,我才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而下。 第二日晌午,在我流泪失眠了一夜,失魂落魄地起床洗漱吃饭,又坐在房里发呆了一个多时辰后,钧尧来了! 他喜气洋洋、意气风发地进得屋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面上的笑容、憧憬、自信,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全然忘记了我们还陷入争吵误会中没有完全和好,他似乎也忘了他已经多久没来看我。 因着长时间的流泪,我的眼睛还有些肿着,面容憔悴不堪。但他全然没有在意,更似乎抹去了记忆,一进门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着坐到我身旁,拉起我的手兴冲冲道:“蓝儿,我来看你了,告诉你件事!” 我却转头定定望着他,有些怨怼,“你还知道来看我?你已经多久没来了?” 他却一愣,“之前不是已经说了要让好好休息,我把京城里的大小事宜忙完再来看你嘛。你看我现在不就来看你了嘛!” “哦,是吗?” 他拉住我的手,佯装不满地笑道,“你看我高高兴兴地来了,你又要兜头给我一盆冷水吗?” 我心里很痛,但面上却笑了。他是不知道三阿哥去他府上找他吗?还是他把我当做笨蛋,试图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我直视他的目光,“你昨晚留宿公主府了?” 他瞬时避开我的目光,却又理直气壮道:“蓝儿,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和你吵架的。” 我仍旧定定盯着他,“我也没想吵架。” 他却突然暴怒起来,“够了!”又铁青了脸望着我,怒道:“蓝儿,你到底想怎样?!是的,实话告诉你,我终于知道,公主是有意于我,但那又怎样?我心里喜欢的是你呀!可是你呢,你有过真正信任我、放心我吗?你从来都是怀疑、怀疑、怀疑!我是你的恋人,不是你的奴仆,更不是你的犯人!” 说着,又起身直直望着我,“原本去公主府一趟没有什么,但我真是害怕,怕你又生气闹别扭,根本不敢告诉你!你以为我想骗你吗?!” 我心里又气又恨,忍不住打断他,“你怪我怀疑你?你怎么就不说是你做的那些事让人不得不怀疑呢?!你既然明明知道公主喜欢你,你为何还不避嫌,非要在她府上留宿?你这难道不是在给她暗示给她错觉?” 一时气急,又恨恨地脱口而出:“你既然这么喜欢在公主府留宿,你就去找她,去做额驸好了!” 他瞬时恼羞成怒,望着我愤愤道:“我午后就要出征了!你还给我添乱!就让我死在战场上,你就开心了!” 我一下子愣了。他怎地说出这般晦气骇人之语。 钧尧尤自怒气未消,面无表情道:“多余的我也不能说。只告诉你,边疆来报,战事又起,□□作战不利,皇上忧心忡忡,又怕大肆张扬乱了军心、民心。昨日皇上召我去,封我为从三品武翼都尉,令我带兵赶赴前线,协助前线将军作战。因着保密,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便要走。 我突然急了,忙忙起身拉住他,忍不住流下泪来,“钧尧,你真的要去前线打仗了?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冷冷道:“去哪里我不能告诉你。”又仿佛赌气般恨恨道:“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这个只看天意罢了。” 我一时只觉心如刀绞,忙忙捂住他的嘴,哽咽道:“你不要胡说!” 又紧咬了下唇,半晌下定决心,抬头看着他,“那,我们的亲事呢?” 他的面容依旧峻毅冰冷,只认真望着我,严肃道:“蓝儿,对不起,我给了你承诺,给了你希望,却又兑现不了,让你失望伤心。这些争吵的日子里,我越来越觉得,当初你带给我的心动、冲击、感动、温暖、快乐,所有美好的种种,渐渐都在消逝,我努力想抓,但抓不住。现在的你,让我很累,压力很大。我甚至害怕见到你,你的怀疑责怪,你的冷语讽刺,所有无端的争吵,让我害怕。” 他还没有说完,我已经颓然瘫坐在凳子上。我不明白,到底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到底怎么了,事情怎么就到这样坏的地步了? 那一瞬,他也放开了我的手。 没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6 有安抚,没有慰藉,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停了一瞬,终于又回身望着泪流满面的我,眉头紧锁,有些哽咽道:“蓝儿,这次的分开也好,彼此都好好静一静。若是有可能,今后我们也许还会在一起。但是此间,若有比我更合适你的人,”他顿了顿,终于哽咽着重重道:“你就忘了我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空留我在极度的绝望伤心之中,失声痛哭…… 自那之后,半年了,我再也没有见过钧尧,也没有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他的所有消息,我都是从三阿哥和玉录玳那里听到。整整半年,他都是在边疆前线的严寒酷暑、刀林剑雨中度过。这半年里,他胜仗一场接一场,官职也升了,风光无限。曾经他满怀骄傲憧憬地向我所描述的未来,似乎都在渐渐实现。 只是,那满是风光幸福的未来,也许已经与我无关了。 然而,我心底深处,终究还深深爱着他,根本忘不掉他。时至今日,我依旧还抱着那么一点希望——我们也许还能重归于好。毕竟,他走时曾说过:“若是有可能,今后我们也许还会在一起。” 尽管这希望有些渺茫,每每想起总是刺痛着我的心,刺痛着我的回忆,但终究,有希望总比没有好。 钧尧,你在前线历尽战争的残酷与血腥,我在这里,每日心内又何尝不是在打着一场场思念的战争呢?你的那些战争,你永远是赢家。我的这些战争,我每每是输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上元 “爹,娘,浮圆子1煮好了,吃一碗吧。”我将托盘放于桌上,小心端下三碗浮圆子,又坐于爹娘身旁。 “唉,来京城过得第一个年,虽不比在景德镇时热闹,但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最好。今儿正月十五上元节,是该好好吃碗浮圆子。”爹爹有一丝伤感,但终究极力做出欢快的面容语气。 娘也笑了,带着一丝欣慰,又问我道:“蓝儿,下人那里呢?让他们也都吃些吧。” 我笑了笑,“娘放心,都吩咐过了。让他们停了手中的活,也去热热地吃一碗浮圆子。”娘听了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正与爹娘吃着浮圆子,聊叙些家常,却见莲儿进来道:“三阿哥来了。” 我一时心惊,险些烫了舌头。自打我们从景德镇回到京城,爹爹领了官职,又合家搬进了皇上赏赐的新宅子后,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偶尔来探望。九月末时,三阿哥提到不久要陪皇上去木兰围场行围,从那之后,我一直没有见过他。今日正月十五上元节,他如何却来我家了? 正思想间,爹爹已然迎接三阿哥进了厅堂。我也离了座,向他施了一礼。 他迅疾地看了我一眼,却满满都是关切。又望着桌上三碗浮圆子,笑道:“今日正月十五上元节,我还来叨扰你们,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爹爹忙忙道:“三阿哥说哪里话。”一面请他入座,一面又道:“今日宫里应是合宫饮宴,看花灯焰火的吧?三阿哥如何有空过来?” 他抿嘴一笑,又正了正色,道:“合宫饮宴,我如何敢不参加?只是我想宫里的花灯焰火,哪有这北京城民间市肆上的有意思呢?所以宴饮一结束,我就和皇阿玛告了假,溜出宫来了,准备去看那民间的花灯焰火。” 他的一席话,说的我和爹娘都忍俊不禁。 一时却又无话,难免有些尴尬,我便道:“自从去年秋天至今,也好久没见你了。”话一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倒似是想念他似的,生怕爹娘和他会误会,一时只觉面上发烫。 他果然有些喜悦意外,不禁望了我一眼,又笑道:“是啊。我和太子爷,还有几位兄弟陪皇阿玛行围回来后,就赶上年尾了,宫里宫外大小事情也多,皇阿玛又吩咐了些差事,所以一直没得空过来。今日出了宫,正巧路过这里,便过来看看你们。” 说完,他又冲我狡黠一笑。我心里明白,他才不是正巧路过这里,压根就是巴巴地过来罢了。 再一瞥,发现爹爹和娘也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我脸上不禁更烫了些。从去年来京时木清出事到如今,三阿哥的种种帮助与照顾,爹爹和娘早已看在眼里,心里也知道三阿哥有意于我。我与钧尧分开后,爹娘一边安慰宽解我,一边也曾委婉地问过我与三阿哥的事情,都被我胡乱搪塞过了。他们也怕勾起我的伤心事,此后便再也没提及钧尧,也不再过问我的感情心意之事。今日这样的节日,大晚上的,他却上门看望,又提及去看民间花灯焰火,爹爹和娘怎么会不知晓他的心意? 三阿哥又道:“今次过来,也带了些薄礼,还望伯父伯母不要嫌弃。此次陪皇阿玛去行围,我得了几张上好的狐皮,便着人做了两件大氅送给伯父伯母,又带了些宫里赏赐的浮圆子和花灯。东西已让下人放在院里了。” 爹爹和母亲完全没有料到,皆是惊讶,又有些受宠若惊。忙忙道谢,又说受不起等语。三阿哥面上竟然也有些羞窘,笑道:“只望伯父、伯母不要把我当做皇子,今后更不用每每见了我行礼,总之莫要见外才好。” 我却愣愣看着他们,心里如鼓乱敲,又惊又羞。 三阿哥扶了爹娘坐下,有些犹豫,半晌,才认真道:“伯父,伯母,今晚京城的灯市热闹非常,我想带蓝儿一起去看花灯。还望伯父、伯母能允许。” 我心中惊讶,禁不住“哎”了一声,正要出口拒绝,却见爹爹笑着望了我一眼,道:“也好,这些日子蓝儿心情也不好,你就带她出去散散心吧。”娘也在一旁笑着点头。 三阿哥忙忙道:“谢谢伯父,伯父放心,我一定会早早送她回来。”说着,又诚恳渴求地望着我。我一时也难再拒绝他的一片心意,只轻声道:“好吧。”话音刚落,他已是掩饰不住地喜出望外,开心地笑了。 晚来天寒,便披了件厚些的大氅,随他出门。 走出门外,才觉是另一片天地,豁然开朗。不知何时,家家户户门前早已悬挂起了花灯,灯烛萤煌。街市上,更是行人众多,结伙搭伴,语笑纷纷,向灯市赶去。 原本情绪是有些低落的,但看此明亮热闹场景,不知何时心里也忘了烦扰,不禁感激地望向他,嫣然一笑。灯烛月光下,他的面庞柔和温情,见我开心,他也不禁开心地笑了。瞬间手上一暖,他已然拉起我的手,温暖的手掌覆盖了我手上全部的冰凉。 我不知为何,没有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7 惊讶,没有不适,反而有些依恋那种踏实的温暖,便由他拉着我的手,我们并肩步行于人群中。一切是那么自然,仿佛,我们从出门那一刻起,原本就是手牵着手并肩而行于这寒夜中。 行到花市,灯如白昼,人群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但见各种花灯,有的是圆形、方形花灯,上面画着古往今来的人物故事,有的则是各种形状的花灯,或荷花,或芙蓉,或鲤鱼,或如意,栩栩如生,明亮艳丽。更有花灯群组,或双龙戏珠,或仙女下凡,或童子戏耍,更是生动有趣,锦绣斗彩。更兼众多小商小贩,卖些冰糖葫芦,各种吃的喝的,以及花灯等玩耍之物。众生芸芸,人间烟火。一时之间,我才明白何以三阿哥不愿意呆在宫里看花灯焰火,而非要来民间凑这般热闹。 此时此刻,他就如普通的百姓,与我拥挤于人群中,踮着脚,伸头去看那各种美丽的花灯,被汹涌的人群挤过来挤过去,彼此说话,都要附在耳边大声喊,对方才能听到。但却不觉难受,只觉开心好笑。须臾,又听嘭嘭嘭的声响,许多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瞬间,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我和三阿哥对视一眼,大笑不止,也抬头望着夜空,与大家一起鼓掌欢呼。 却看着看着,仿佛周边一切都停滞静止了。那些烟花,渐渐模糊朦胧于视线中。泪水已是滑落脸庞。那年二月十二花朝节,我生日那晚,钧尧曾送我满夜空的绚丽烟花,和今晚这些烟花,何其相似?只是,烟花相似,人却非昨。禁不住,眼前脑海便是往日与他的种种,那些温情美好,那些吵闹争执,他的眉眼笑容,还有他最后离去时的表情,皆历历在目。 三阿哥瞬间发现了我在流泪,忙忙为我拭去泪水,却什么都不说,只搂着我的肩膀,给我支撑。他心里是知道的,能让我这这样的热闹欢乐中突然变得悲伤落泪,除了想到了钧尧,还能有什么呢? 半晌,所有的烟花都熄灭了,我也仿佛心被抽空了。夜已深沉,人群渐渐散去。他拉起我的手,轻声道:“蓝儿,走吧,我送你回去。” 此时泪痕已干,我望着他,有些内疚,“对不起啊,本来开开心心的,扫了你的兴了。” 他却紧紧攥住我的手,认真望着我,“蓝儿,你不要这么说。今晚对我来说,开心而难忘。你若开心,你就发自内心地去笑。你若不开心,也不必委屈自己忍住泪水。”说着,他又抚了抚我的发丝,“只是,我希望你多一点开心,少一点悲伤,毕竟,笑比哭好。”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又蓄了泪。咬着下唇,只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依旧牵着我的手,彼此并肩缓缓而行。 一步又一步,我心里百般思索暗转。忍了好久,终究忍不住,抬头小声问他:“钧尧在外征战那么久,连过年都在边疆,他什么时候会班师回朝?” 我的询问仿佛在他意料之中,只听他轻轻叹了一声,轻声道:“快了,可能三月份会回来一次,向皇上述职。” 脑中轰然一声,我仿佛欣喜,但又惊讶害怕,因为情切,所以情怯,忍不住颤声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今晚合宫宴饮时听皇阿玛说的。”他顿了顿,又道:“他能征善战,不仅平息了此次边疆之乱,更令其他蠢蠢欲动的边疆部族不敢妄动。皇阿玛说会让他风风光光班师回朝,还要高官厚禄赏赐于他。” 此时,我却紧张不已,脑中飞速乱转,想了一千个一万个我和钧尧见面的情形。只是,却终究惆怅悲伤,忐忑不安。三阿哥却仿佛明了我的心意般,并不言语,只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许久,到了家门口。我向他道别,正要转身进门时,他却突然拉住了我,欲言又止,神情也有些落寞。良久,才深情望着我,“蓝儿,难道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走进你的心里吗?”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的话,轻轻将手抽离,直视他的目光,轻声道:“三阿哥,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很感激你这份真诚的情意。但是,我的心里只有钧尧,没有其他人。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心力了,会有更好的女子适合你。” 他定定望着我,认真听着我的一字一句。我此时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宁愿一时伤他的心,也不愿他久困于这无望的情感中。说罢,我却心里不忍,不敢再看他,只迅速转了身离去。 想回头看他一眼,想再安慰他几句,但终究,还是狠心进了府门。良久,才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 1浮圆子:元宵 第52章 肖甫 焦急、喜悦、忐忑、憧憬……就这么期盼着,等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三月初了,可是并没有一点儿钧尧的消息。 就在我翘首企盼的同时,宫中局势却急转直下。昨晚,三阿哥漏夜前来,神色严峻道可能一段时间不方便出门,不能再看望我们,让我们多加保重。我和爹爹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平时最为淡定温和的三阿哥都这般紧张。 原来,皇上年迈,日益宠爱依赖淑贵妃,坚持要废掉皇后改立淑贵妃。太后坚决反对,朝臣更是集体上疏,说皇后没有任何过错如何说废就废?更有胆大耿直的朝臣,直斥淑贵妃与皇后比来,出身不高贵,性格不贤良淑德,更没有所出,何以母仪天下?皇上气地直发抖,立时下令在朝堂上杖毙这个官员。在朝堂之上杖毙官员十分罕见,这一来,非但没有吓退上疏反对的官员,反而更激起大家的无限悲愤,登时,一众朝臣当场痛哭流涕,纷纷跪下指着天向先皇哭诉。此事闹了几天,杖毙一人,杖责十人,降职数十人,但更多朝臣依旧前赴后继地反对。到最后已经不是废立皇后的问题了,倒更像朝臣们要个说法、争一口气的斗争了。这一来,便把皇上给气地一病不起。 废立皇后的事情就此不了了之。这倒罢了,可偏偏却出了件捅了天的大事。按照往日进奉给太子爷的饭食,试毒的小太监尝了一口之后,眼看太子爷饭菜已经到了嘴边,那小太监却突然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雷霆万钧!天威暴怒! 皇上直斥朝臣们跟他作对,如今又有人想要太子爷的命,反了,反了! 我似乎从未见过三阿哥面色那样凝重不安,仿佛一场狂暴的风雨即将到来。他说目前此事并未查到什么确凿头绪,但难免会牵扯到几个皇子,甚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8 至包括他。我和爹娘一时听了都觉骇然。终究却又无可奈何…… 夜色正浓,我坐在炭盆旁,看那炭火烧地红彤透亮,窗外是清冷的寒意,屋内却仿若暖阳春日。但我的心上却如悬了利剑。皇室斗争从来残酷,此番太子爷被人下毒,最大的嫌疑人当然就是皇子们,尤其是与太子爷年龄相仿的三阿哥。我心中充满了忧虑担心,只能暗暗祈祷三阿哥此番无碍,逢凶化吉。 又难免,心上眉头俱是对钧尧的思念。电光火石间,不知怎地突然想着三阿哥所说的一切,我瞬间了悟明白,欣喜于钧尧没有回京。此时他已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如果回京难免搅入皇室的斗争祸事,不回来对他而言反而是好事。一时心中暗自替他庆幸。 正自恍惚沉思,却听一阵着急忙慌的“嘭嘭嘭”拍门声,又隐约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我赶紧出得闺房,穿过庭院,只见大门急促的来回颤抖着,打门声更急更大了,再一听,竟是玉录玳的声音,焦急中透着惊魂未定。我唬了一跳,赶紧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便见玉录玳艰难地架着一个人直直冲了进来,差点将我撞倒,又听她十万火急般命令道:“赶紧关门,快!”关门的一霎那,只听一声鞭响,便见门口仿佛玉录玳的马车绝尘而去。 此时缓过神来,也来不及细问缘由,赶紧上前。玉录玳娇小的身躯与架着那人的高大身量形成鲜明对比,竟是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再一细看,他的衣服到处是破损,露出带伤的皮肤,头也无力地低垂着,偶尔发出几声闷哼和□□。我一时不知所措,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玉录玳,半晌才手忙脚乱帮助玉录玳扶住那人。此时,爹娘也已闻声赶了出来。 爹娘一见是玉录玳,也不再多问,赶紧与她一道把那人抬到客房躺下。“哎,这,这不是肖甫吗?!”只听娘的惊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探上前一看,竟然真的是他!此时他已近昏迷,脸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可一眼便能认出是他。一时之间,我和爹娘俱都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都转头望向玉录玳。与此同时,玉录玳也露出讶异的神色,定定望着我们。 很快,玉录玳脸上的惊异又转回满满的焦虑担心,平日的高贵、矜持和淡定此刻全都荡然无存。很明显,她十分关心肖甫。“伯父伯母,蓝儿,你们赶紧帮他擦洗、包扎伤口,找些药来,再给他换一套干净衣裳。事情待会再慢慢细说。”说着,也不待我们回应,便坐在床前,细细查看肖甫的伤势,又将他无力垂在床边的手抬起来放好。 爹娘应了一声便去打水、找衣物。以前木清初到御窑厂被打伤抬到我家治疗时,从头到尾我都一旁照应着,所以也知道该怎么照顾伤者,便赶紧上楼去找药物和干净纱布。一时东西都备齐了,爹娘便让我和玉录玳回避,说他们俩来照顾肖甫。我心中明白,便转身要走,但见玉录玳灯下白皙的面颊瞬时一红,也与我一道走出房间来。此时只听得母亲叹道:“这孩子,怎么给弄成这样啊?” 我拉着玉录玳的手坐了,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只见玉录玳泪睫盈盈,仿佛陷入了回忆,脸颊一时却又飞上了两朵霞云,“你还记得那一回我俩扮做狱卒去天牢探视木清吗?”我心念一动,重重点点头。那晚我和玉录玳探视了木清,原本已经要顺利离开,谁知同一时间竟然有人劫狱,官兵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四处追赶搜查,眼看一队人马就向着我们俩追来。可偏偏奔跑中她又摔伤了腿脚。在她的坚持和催促下,我只好丢下她先走了。后来才知道,千钧一发之际,是一个陌生黑衣人救了她。 “救我的人就是他。” 我一时十分惊讶。曾经,提到救她的这位陌生人,她只道并未看到相貌,更不知身份,也不愿细说。当时我就觉得内中应该有隐情,只是她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再问。心道只要她平安无恙就最好。 现下里看来,救他的人就是肖甫。可是肖甫如何来到了京城?如何又会在那晚一身夜行衣出现在天牢?他和玉录玳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今晚他为何会受伤,又为何会与玉录玳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疑问接踵涌于脑海,一浪一浪,撞击着,令我不自觉间皱紧了眉头。 玉录玳与我共过患难,早已交了心,此时也不再隐瞒,遂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第53章 弘辸 原来,那晚玉录玳为着救我,强作镇定凌厉,催赶我先走。可是待我消失在暗夜中时,她脚腕的剧痛和心头的恐惧却几乎吞噬了她。她的父亲虽是奉恩镇国公,可这里终究是天牢,里面关的都是非同小可的重犯、要犯。天知道被劫走的是什么犯人?她的身份特殊,如若卷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帮助我。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玉录玳想艰难地挪走,可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恐惧,却让她僵硬在当地。就在她绝望地闭了眼睛,泪水忍不住滑落脸庞时,一双遒劲有力的温热手臂一把从她腋下伸过,拦胸就将她抱了起来。 “啊!”玉录玳娇呼一声,又惊又怕又羞又恼。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手臂瞬时弹开,玉录玳又直直摔了下去。眼看明晃晃的火把直奔而来,那人也顾不得了,左手胡乱一把从后腰处拽着玉录玳的衣服将她拎起,右手轻托着她的肩头,一闪身,轻盈几步,便消失于夜色沉沉中。 玉录玳面红耳赤,又被横横拎着,只觉晕头转向,也不知身往何处。片刻,到得不知哪里的一处僻静处,那人停了脚步,毫不怜香惜玉,突然一松手,任由她毫无防备跌趴在地上。玉录玳“哎哟”一声,那人立时单膝跪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斥道:“叫什么叫。”玉录玳又惊又怨地瞪着眼睛,哀戚戚看着那人,仿佛在说我本来就有伤,你又第二次摔了我,还怪我叫。此时,借着月光皎皎,玉录玳也才真正看清那人,但见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异常明亮深邃的眼睛,两道浓黑剑眉斜飞入鬓,一看便知是个英俊青年,一时心中也减轻了几分害怕。 那人似是读懂了玉录玳的眼神和表情,哼了一下,发出不羁的一声轻笑,松开了大手。待玉录玳小心翼翼反身坐起,那人依旧单膝跪着,一双眸子玩味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人?一个小女子,为何胆大包天扮作狱卒来天牢?” 原本耳畔还能听见官兵的隐隐追赶呐喊声,此时声音渐行渐远,继而便彻底听不到了。玉录玳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99 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一时性子又上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道:“要你管?!” 那人头一点,“也对。”说着站起身就走。 “哎!”玉录玳急了,忙忙喊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你走了我怎么办?” 那人回了头,双眉一挑,奇道:“不是你说的不要我管?到底要不要我管?” 玉录玳头一昂,不忿道:“是你把我带到这什么鬼地方,你凭什么不管?!”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嘟着嘴低声道:“我看刚才那些官兵要追的劫狱之人八成就是你!说起来,要不是你连累,我会摔伤脚腕吗?”说到这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用手一摸,脚腕肿胀的老高。登时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就此摔残了腿,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 那人“啧”了一声,眉头一皱,似是慌了神,“哭什么呀!”说着回身走向玉录玳,边走边嘟囔道:“我就说小女子没用,不在家好好织布绣花,跑天牢来作什么死。”又撩起黑衣一角,撕扯下一长条,抓起玉录玳受伤的脚,简单一阵扎裹,嘴里仿佛自言自语般道:“这样紧紧固定住,万一骨折了不会有大碍,也能减轻疼痛。” 然后又不由分说背起玉录玳,边走边教训道:“我也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了,总之呢,越漂亮的姑娘啊,往往越没脑子,我看你就是脑子进水了,才敢扮作狱卒跑天牢里来!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告诉你,我早就发现你俩了,官兵追劫狱的人,你俩跑什么呀?可见就是假扮的狱卒。只是你倒仗义,宁愿冒着自己被抓的危险,也要让那人先走。要不是冲着你这份仗义,我才不救你呢!” 玉录玳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见他终究口硬心软,也便不再跟他一般见识。只听那人又问:“你住哪里啊,我送你回去。” 玉录玳支支吾吾,一时计上心来,就道:“你身上有银子吧?你待会把我送到夜栈,我自己雇辆车轿回家。” 那人冷笑一声,“看来你也没那么傻啊。” 玉录玳忍不住吃吃笑了。一时,二人都无话语。玉录玳伏在他背上,抬头只见皓月当空,将黝蓝天空照出一片如纱如雾、渐次朦胧的硕大光晕,清丽极了。虽冷风浸浸,一时也不觉有寒意。脚腕也的确不如先前那般疼痛难忍了。 半晌到得夜栈,那人将玉录玳放于一旁的干净处坐了,又道:“你等一下,我进去帮你雇辆车。”顿了顿,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身的一刹,便摘下了蒙面布。玉录玳抬头的一瞬,正遇上这一幕,心头一惊,忙睁大眼睛想仔细看清楚他的相貌。可转瞬他已转过身去。玉录玳那一眼,仿佛看见了他长什么样,可是想回想一下,又仿佛没有看清楚,分明一点儿都记不住。 很快,那人出来了。只是又再次蒙了面。他走近玉录玳,蹲下皱着眉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四周夜色,将一锭银子放在她手里,“我已经吩咐好了,他们马上就出来接你,这锭银子绰绰有余啦。”又道:“你这样穿着也是不行,”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袭男子长衫,递给她,“赶紧套上吧。”说着又把玉录玳头上狱卒的帽子取下,向一旁的树丛深处一扔。玉录玳想不到他一个男子竟这般细心体贴,一时心中感动不已。 待玉录玳套上长衫,那人眼中似有黠光一闪,又道:“这是京城最大的夜栈,车轿夫都信得过,你一个人也不用怕。只是呢,你这般漂亮,不像个男子,况且也太招眼。”说着,向一旁的树丛土里摸了两把,便往玉录玳脸上胡乱一抹。又离了两步,细细看了看,“嗯,好啦。”说罢转身晃悠着就走了。 玉录玳不防备,又见他分明是戏谑的眼神,连话语中都是强忍却没忍住的笑意,心中已知他是在捉弄自己,把自己涂了个大花脸。再一想今晚的经历,禁不住又羞又气。 莹莹烛光下,玉录玳缓缓道来,满面娇羞,又带着细微甜蜜,偶尔讲述时娇嗔几句,也没有一点责怪埋怨的意思。我禁不住心中暗暗称奇,难得见到那个高贵华丽、听断果决的大小姐再次露出娇羞小女子、怀春女儿家的一面。 我几乎听地呆了,忙又急急问道:“那后来呢?你怎么知道救你的人就是肖甫?” 她淡淡一笑,抿嘴不语。一会儿又道:“我都说了这半晌,嗓子都冒烟了,赶紧给我倒杯水。”我这才一拍脑袋,半晌忙乱,连这点子礼数都给忘了。忙转身去拿了温热茶水和一碟子糕点来,她大概是十分疲累饥渴,也顾不得小姐仪态了,一口喝光了茶水,又拣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我看了忍俊不禁,忙忙又给她添了茶水。 才见她定定望着我,笑的有些若有所思。半晌,星眸一转,“说起肖甫,我看你们一家都认识他?” 她声音语气清清淡淡,似是漫不经心的简单疑惑而已。但历经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已经变的比以往敏感很多。她的语气和神态中,是藏不住的小心翼翼、求证什么重要结果般的渴望、疑惑、忐忑和一丝丝嫉妒?一瞬间,秋杏姐的面孔如流星般划过我脑海。 我“扑哧”一笑,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又冲着玉录玳感叹道:“这世界真是小。”于是便把肖甫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来。“肖甫也是景德镇人,我家邻街李大娘的儿子,小时候大家也一处儿玩,你不知道他那时多调皮,可没少捉弄我。后来年岁渐渐大了,见面就少了。再后来他父亲得病死了,为了养家,十六岁时去做了衙役。好像是前年吧,他和他娘不知怎么就搬走了,听邻居说好像被哪个大官慧眼相中,调去别的地方任职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京城。” 玉录玳仿佛松了一口气般长长“哦”了一声。一晃儿却又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个不住。我十分不解,忙问她有什么好笑的。她半晌才止住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他是从小就爱捉弄人呢。”我“嗐”了一声,笑道:“可不是。” 玉录玳的疑问是得到解答了,可我心中的一连串谜团还没有解完,于是又问她端的。她淡淡一笑,突然又凝肃了面孔,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且说那晚我回到家之后,次日才听爹爹说天牢里被劫走的——”她停了口,紧紧握住我的手郑重叮嘱道:“我信得过你,才告诉你,此事绝密,万万不可泄露天机。”见我重重点头,她才继续道:“大家都只道被劫走的是什么重要犯人,却绝没料到是五阿哥弘辸。” 我惊讶地几乎瞪大了眼睛。怪不得劫狱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0 之事闹出那样大动静,那么多官兵成天连夜四处追捕搜寻,怪不得事后一点儿音讯也打探不到,最后又不了了之。却原来被劫走的人是这样通天的身份。 半晌,我又反应过来,我明明记得和三阿哥、十四阿哥偶尔也聊起过皇子公主们,从来没有听他们提起过还有个五阿哥弘辸啊。我一度还以为是早早夭亡了的皇子,所以他们闭口不曾提起。 玉录玳幽幽道:“那时我才明白,那人,哎,就直接说肖甫吧,既然是救走五阿哥弘辸之人,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坏人。”她又长叹了口气,“因为我从爹爹口中得知,那一晚,原本是五阿哥的死期。细想来,若非五阿哥那晚被肖甫救走,唉……只是,当时我不知道肖甫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又是奉了谁的指示救走五阿哥。” 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身为阿哥,自然是千尊万贵的,可自古皇室里父子、兄弟间骨肉相残的戏码还少吗?玉录玳话里行间都表明五阿哥是个好人。可怜他比着三阿哥还小的年纪,竟然被关在天牢里煎熬。于是脱口而出:“那五阿哥人呢?” 玉录玳深深叹了口气,目光遥遥盯向虚空,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早已经被送到天涯海角,隐匿于民间,做一个耕樵农夫去了吧。毕竟,只要皇上和太子一日在位,他便绝不能见于天日,更不可能藏匿于京城,暗地里对他的搜捕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只见她又深吸一口气,满怀希望地笑着冲我道:“不知道反而更好,毕竟,知道他下落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 我有些迷茫地点点头。联想到三阿哥所说的废立皇后之争,到皇上的汤药被下了毒,几位皇子乃至太子都被怀疑,又到方才得知五阿哥被囚禁甚至要被秘密杀害,皇室内残酷的斗争如冰山一角,已隐隐显露于我面前。只是,我庆幸于钧尧不回京免于卷入其中。可现下里难免又担心肖甫如何就陷入了这样的漩涡。是身不由己吗?而且,从玉录玳的话语中,似乎肖甫并没有告知她更多关于营救五阿哥乃至五阿哥下落何方的事情。可是,是肖甫守口如瓶、小心谨慎而不说,还是她压根和肖甫还并没有太多交集?我目光焦灼,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第54章 风暴 就在此时,爹爹和娘出来了,我和玉录玳忙上前问:“怎么样?”爹爹笑道:“没大碍,不然光靠我和你娘哪里能行?他都是些皮肉伤,我们已经帮他清洗了伤口,又包扎上药,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我和玉录玳松了口气。又见玉录玳向二老报以感激的目光和微笑。虽她身份高贵,因着也曾来过家里几次,爹爹和娘对她并不陌生,所以在她面前也并不拘束和生分。只见娘笑着道:“天这么晚了,玉录玳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在这里休息一晚。”玉录玳点点头。于是娘又去吩咐下人收拾客房。 玉录玳一时放心不下肖甫,又有些不好意思,望了我和爹爹一眼,便离身去看望他。 她走开后,爹爹忙忙将我拉到一旁,神色有些惶惑,“方才你俩在外间嘀嘀咕咕,我和你娘隐约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唉,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和你娘也都看开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生活,也就图个安稳过日子养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了,也管不了什么,只是我看肖甫这孩子既然能劫天牢救走五阿哥弘辸,如今眼看着这情形明明就是被人追杀,又是和玉录玳在一起,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三阿哥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咱们家还有木清一家此前所遭的磨难你也忘了?蓝儿啊,不能再卷入是非了!” 说着望了望肖甫所在的房间,摇了摇头,“明天等他休息好了,就赶紧送走他和玉录玳姑娘。”半晌,又凝重叮嘱我道:“休要再向玉录玳姑娘刨根问底了。过去的事,你也不必知道。今后的事,你更不准过问参与。听到没有?” 或许我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见爹爹这样严肃谨慎,甚至有些严厉气恼,我一时便有些委屈不解,忍不住低了头嘟了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爹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忍不住低声嗐叹了一声,“也罢,也罢。” 爹爹转身走了,我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赶紧也去肖甫房间看个究竟。却见玉录玳正安静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肖甫。此刻他正沉沉睡着。见我来了,她指了指肖甫,又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我轻声慢步。我探身看了看,见肖甫眉目平和,呼吸平稳,也彻底放下心来。 从肖甫房里出来,我送玉录玳去客房安顿好后,正准备离开,她却眨眨眼睛,冲我狡黠一笑,“你爹爹百密一疏。” 我不明就里,疑问地望着她。 “他和你娘在肖甫房里能隐约听到我们俩讲话,我在里面又如何听不到你们说话呢?” 我瞬时只觉臊得很,脸上似有滚炭在烧,只觉十分内疚。当初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过我的。“玉录玳,爹爹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的……”我一时语无伦次,着急万分。 她却了然一笑,“你不要多想。如果我真的介怀,就藏在心里装作没听见,更不会告诉你了。再说,你爹爹说的也有道理。” 我见她坦然,也知她素日洒脱,一时明白她说的是真心话,便稍稍安了些心。又上前一步道:“唉,谢谢你的理解和体贴。不过我知道爹爹只是因着担心我,才会那样说。” 她点点头,也走上前,慰藉般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不用过于介意。又道:“明天一早我先回府一趟,然后再来接肖甫。”我一时愕然,正要开口,她却和婉一笑,道:“放心吧,不是因为你爹爹的话,我本来也就是这样打算的。昨晚只是紧要关头没有办法,临时借你们这里甩掉那帮人罢了。” 我低了头,咬了下唇,觉得有些尴尬难过。若是方才,我一定会着急追问甩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要刨根问底关于她和肖甫间的所有故事……可现在,我已经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悻悻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她似有些沉吟,顿了顿,才抬头望向我,笑地真诚:“好的。” 然而我却一夜难眠。从景德镇到京城,从童年时的肖甫,到钧尧,到木清,到三阿哥,所有的事和人,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仿若我过往的重演。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掉落。喉头哽咽难耐时,才赫然发觉自己竟然默默流泪了那么久,枕头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1 都湿透了。 幽幽望向窗外,已是初露晨光。我起身洗漱,仔细在镜中一看,苍白憔悴,所幸眼睛并未哭肿。轻声走过玉录玳房间时,内中并未有任何动静,恐是昨夜实在辛苦疲累,又睡地那般晚,此时她依旧睡地正沉。 下得楼梯,展眼便是肖甫休息的房间。只见房门虚掩着,内中还亮着灯。难道肖甫醒了?此时大家都睡着,我生怕他醒了没人照顾,赶紧上前轻声敲了敲房门,却无人回应。 仿佛鬼使神差,又仿佛冥冥中的感应,我便向前院走去,果然,凉薄幽蓝的晨暮中,一个略显孤独的背影,正于院中梧桐树下安静坐着。 你怎么醒的这样早?天这么冷,你怎么不披件风衣?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就起来了?身体还好吧?当年你和李大娘怎么搬走的那样突然?你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物是人非事事休,千言万语,到得口边,只汇成一句轻声呼唤:“肖甫。” 他转头看到是我,并无任何惊异神色,仿佛是昨日才一起喝茶畅谈的老友,今日又见面了而已,冲我淡淡一笑。他目光清亮透彻,含着洞察世间事物的老成。然而,一瞬间,他忽地一怔,目光定定落在我发髻间,有凝辉火焰在他眼中腾起。 我心下生疑,不禁将手伸上发髻,于他目光所落处轻抚,那里是一根银钗。心念一动,我已然明白。十六岁生日那年,夜间放于我家门外的带露野梅和一支银钗,竟是他送的。一时禁不住便抿嘴笑了。 他竭力克制,保持着镇定,但我能察觉到他心中的意外惊喜和一丝羞赧。半晌的欲说还休,终究,他平静望着我,只轻声道:“很好。” 我低头一笑,只觉眼眶发酸,喉头也有些堵塞哽咽。 半晌,他才幽幽道:“自从你们搬来京城,我好几次想来拜访,可是终未成行。或是冥冥中注定吧,终究还是‘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了。” 我扑哧一笑,想不到他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他早已在京城,甚至比我们来的还早,或许和李大娘搬走那时,便是来的京城也未可知。而我们一家搬来京城,他也早就知道。难怪刚才见到我,并无任何讶异。 “那你……” 我俩同时开口,却都没了下文,似乎开了口才发现根本无从问起无从说起。瞬间,忍不住都无可奈何地笑了。他低头摸了摸鼻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天渐渐亮了。我见他状态不错,也不再担心挂念。终究定了心,想问他现在在京城以何营生、住在哪里时,便听身后有急促脚步声,只见玉录玳忙忙上前给他披上一件披风,又嗔怪道:“你还受着伤,怎么就跑出来了?”说着又有些羞窘地向我笑了笑。 肖甫任由她给自己系上披风的领结,又道:“昨晚蒙你相救,咱俩可平了,一笔勾销。” 玉录玳料不到他说出这样话来,一时怔了怔,紧咬着下唇,堪堪眼眶就红了。我不明就里,一时只觉尴尬,想笑笑缓解气氛,发出的声音却特别干,只好顺势干咳了两声,“那个,天怪冷的,吃点热汤热饭暖身才好。我,我吩咐下人去赶紧做点早饭去。”说着,赶紧一溜烟跑了。 半晌,等我从厨房里出来时,却见爹爹和娘正在院中说着什么。我上前道:“爹,娘,早饭做好了,我让莲儿端过去。我这就去喊肖甫和玉录玳吃饭。” “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我惊呼出声。 “是啊,”爹爹有些若有所思,“刚才我出来,看见玉录玳和肖甫正在院中说着什么,只听玉录玳说,‘我先回府,再派车来接你走。’然后肖甫那孩子说他伤势没什么大碍,可以自己走,又说什么和她一起不方便,还是各自离开最好。” 娘一时眼圈有些红红的,叹道:“肖甫那孩子倒还念旧,临走还特特来找我道别,又说了些景德镇的往事,快把我说哭了,唉……好在他说他也在京城,今后还有见面的时候。”说着娘又嘟囔道:“只是走的匆忙,也没说在京城做什么,住在哪里。” 爹爹沉吟了半晌,此时长长叹了口气,又道:“也别管这些了,我看近来京城里恐怕不大太平,咱们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对了。” 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死老头子!” “吃饭,吃饭!”爹爹被娘一句话骂地忍不住笑了,只好摆着手往屋子里走。 我一时身心笼罩在拨散不开的伤感浓雾中,只觉恹恹的。 懒懒吃罢早饭,才觉有些昏沉困乏,于是准备回房再睡一会。卸去简单头饰钗环时,我将那支银钗放于手中,凝视良久。一时忍不住感叹,我是如此的恋旧啊,人如此,物也如此。一旁,连生叔和邹姨娘所送的描金彩绘圆形漆奁,还有木清所送的那个洒蓝釉腕,都安然放着。瞬间,又不禁鼻头酸楚起来。 拉开漆奁下层的长方形小盒子,准备将银钗小心放进去收好,却发现里面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我心下狐疑,将那信封拿出展开,上面什么字也没有,摸着却有些厚实,又沉甸甸的。方才还在惋惜伤感肖甫临走只跟爹娘告别,都不和我说一声,此时突然心上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是他留给我的信?也是了,当年他送我银钗不也是这般? 于是小心翼翼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笺,刚取出来,我却疑惑了,那些纸张,有些崭新,像是最近的,还有些陈旧泛黄,像是搁了许久似的。当我认真去看第一张时,我瞬间控制不住地开始浑身发抖,只觉难以名状的冰冷刺痛从脊背延伸到全身,心口一阵紧缩一阵。信纸在我颤抖的手中如狂暴风雨中身不由己不停打摆的残枝,一张,一张,又一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只猛烈暴力生吞活剥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惊骇、恐惧、难以置信、失望、伤心、疑惑、纠结…… 几乎可以确信,这是肖甫留给我的。甚至,如果我没猜错,这说不定也就是肖甫昨晚被追杀的原因。可是,他为什么要留给我? 一时,只觉头痛欲裂,我捧着几乎要碎裂炸开的脑袋,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一路跌跌撞撞跑向床榻,痛苦地倒在上面,将身体紧紧蜷缩着。为什么?为什么?狂风暴雨,终究我们谁也躲不过。 第55章 仙逝 一封,一封,全是钧尧写给太子爷的信。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2 任何一封信如若流出去,钧尧必死无疑。太子爷,即便没有确凿证据,恐怕也将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肖甫为何要把这些信给我。我私心里想着,或许,他是知道钧尧对我的重要性,所以把这些信作为人情送给我,由我处置。再或者,他是好心让我知道如今的钧尧为了权势,早已经成为太/子党中的重要成员,提醒我不要卷入漩涡。 我心中不禁哀叹,钧尧啊钧尧,我原本庆幸你不回京城是好事,至少不至于卷入政治漩涡。现下里看来,你不但早早已卷入其中,还是自己主动卷入。只是,或许太子爷给你的信你都依令或在监视下销毁了,可你哪里知道,太子爷却对你留了一手。 这晚,因着信件的事情,我躺在床榻上,直至深夜仍难以入睡。忽然,听得窗子轻微“吱呀”一声,一个黑影轻巧落在房内。我几乎叫出声来,吓得大气不敢出,赶紧闭了眼装作熟睡中。半晌不见动静,但冥冥中,总觉得似有一双眼睛在静静看着我。 又过了许久,才听得似有还无脚步声。却像是向我梳妆台走去。少顷,便是窸窣翻找动静。我悄悄微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月光,那人虽身着夜行衣蒙着面,但只那眉眼,我便一眼认出是肖甫。却见他紧张诧异,小心翼翼地慌乱翻找。我瞬间明白了,他是在找那些信。那些信根本不是他留给我的,而是他为着安全,藏在那里,现下来取罢了。 信件不翼而飞,只见肖甫沉吟了一瞬,突然转头望向我的床榻。月光下,就这样四目相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晚,我和连生叔逃出家时,我不小心生出动静,与时为衙役的肖甫四目相对,终究替我解围。 终于,我开口了,“不用找了,信件在我这里。”又道:“你且转过身去,待我换好衣服。” 换了衣服,点了灯,他转过身来,摘下了面巾。 不待他说话,我先入为主,“信件事关钧尧生死,我不能给你。” 他似乎意料之中,没有说话。 “肖甫哥,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当差,为谁效力?还有,我知道你曾经在天牢里救的人是谁。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说的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他应该读出了我眼中的关切。良久,只轻轻叹了一声。终究,又冷然道:“信件在哪里?” 我见他执意要信件,不禁狠狠盯住他:“你要这些信件做什么,是要交给谁?” 他有些不解地望着我,又似乎恨我不争气,“陆钧尧究竟哪里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 我一愣怔,仿佛被他问住了,不禁便红了眼眶。“肖甫哥,求你帮我这一次。这些信件绝不能流落出去,否则钧尧真的就死定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在为谁当差,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但既然你没有藏好信,落在了我手里,那就是天意。” 盈盈泪光,映着烛火。肖甫面上现出一丝哀伤和无奈,终于,道:“你一心只想着钧尧。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因我丢了这信件,要受极大的惩罚,甚至会丢性命呢?” 仿佛被抽了魂魄,我呆呆定住了。我哀怨地望着他,痛苦极了。 他却低头一阵无声的苦笑。仿佛在嘲弄我。又仿佛在自嘲。良久才抬头,道:“我只是问问罢了,没那么严重。我知道,钧尧在你心中的分量,远比我想象中要重要。既然你坚决不愿意把信件还给我,也不愿意让这些信件害了钧尧,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烧了它们。” 我这才醒过神来,向他投去万分感激的目光。就这样,在肖甫莫测的神情中,我将所有信件付之一炬。那一刻,我只觉无比的轻松,和兴奋,好像我真的救了钧尧一命。 肖甫终于是要离开了,他话中似有深意,“洒蓝,有时候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你视而不见,却固执守着那个辜负你、眼里只有权势的人。是不是真要等到自己被伤透的时候,才会回头?” 我仿佛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又好像完全没听懂,我的心绪,只想着那些信件燃烧后纷飞如蝶般的灰烬,只为着钧尧的安全、解脱而开心。我想再说些感谢的话,可终究说不出口,只默默目送他离去。那背影,一如曾经,带着年少时的坚定、倔强。 一早醒来,恍惚回忆昨晚,不敢相信,总觉得是梦。直到看到地上的灰烬,才惊觉一切都是现实。刚于现实里站定,却又跌入梦境般——宫里太监宣旨,太后召我即刻进宫。 如今特殊时期,一听太后召见,俱是纳罕,又有些惶恐。于是爹爹忙封了厚重礼银给那宣旨太监,悄声打听:“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召见小女是何事情,还望公公指点一二……”不待爹爹说完,那太监下意识掂了掂手中银子,白净面庞微微舒展,“大人不必担心,”又附在爹爹耳边轻声道:“不瞒大人,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大好了,不知小姐怎生福气,倒蒙太后惦记,想召进宫见一面说说话罢了。” 我们一家三口这才长舒一口气。我更是感动地几欲落泪,脑海中又浮现出太后她老人家那威严又慈爱的面容。只是心里隐隐担心,不知她老人家身子到底不大好到什么个程度。一时经爹娘提醒,才反应过来,哪里还敢乱想、耽搁,只赶紧收拾,准备进宫。 再次到得乐寿堂,只觉时光荏苒,今昔非昨。侯了一会,便见乌兰嬷嬷来唤我进去。音容更和善了些,只是,眼圈却是红红的,满是疲惫之态。 我心中一沉,已经明白了几分。 进入西暖阁,抬眼便见太后虚弱地半躺于床榻上,半个身子由宫女扶着,三阿哥正坐于榻旁,悉心喂药。太后见老了,三阿哥也憔悴了…… 三阿哥最先看见了我,想冲我点头微笑,却因着悲伤,终究只嘴角牵了牵。 “太后,秦姑娘来了。”乌兰嬷嬷关切地看着太后,禀报道。 太后听闻,有些吃力地坐起一些,三阿哥放下药碗,赶紧和乌兰嬷嬷帮扶着。我看着已近油尽灯枯的太后,不禁悲从中来,忙跪了膝行几步,“太后当心身子!”关切之情油然而出。又磕头道:“民女秦洒蓝参见太后,祝愿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吃力地点点头,冲我笑了笑,“好孩子。”她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便不再说话,冲乌兰嬷嬷看了一眼,几十年的伺候,乌兰嬷嬷早已明白太后每一个眼神的含义,便道:“秦姑娘起来说话吧。”一旁早有宫女搬来了绣墩,放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3 于太后榻前。 我却并不坐,也不顾规矩礼仪,满心里只有对太后的关切,忙上前跪于太后榻前,静静看着她老人家。太后轻轻摆了摆手,便见乌兰嬷嬷上前替了原先扶着太后的宫女,又冲屋里一众伺候的下人和御医道:“都退下吧。”一时,暖阁里便只剩下了太后、三阿哥、乌兰嬷嬷和我四人。 只见太后定了定神,却比之我来时,精神焕发了许多,眼神也有光了。我看着,却更加伤心难过,这样的场景我小时候见过,那时候大人们管这叫“回光返照”,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眶瞬间便湿了,却硬生生忍住,不敢掉泪。三阿哥更是面上悲戚,却又怕太后看了伤心难过,只好强装笑容。 “哀家自知大限已到……” “皇祖母!”、“太后!”太后此话一出,我们三人俱都心中悲恸,三阿哥忍不住哽咽道:“皇祖母还要活千岁呢!” 太后却凄然又欣慰地一笑,“傻孩子。”此刻说话也顺畅了许多,只是声音凝滞苍老。“今日皇帝不顾带病之躯,带着皇室和群臣步行去天坛为哀家祈福祷告,又有弘逸这般至纯至孝的皇孙守于哀家榻前,哀家心满意足了。”这许多话应是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她微微闭了眼睛,似在休息。 乌兰嬷嬷心有不忍,劝道:“太后,您老还是不要多说话,刚服了药还是先休息,有什么话,待康复了再慢慢说。” “是啊!”我和三阿哥也异口同声。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笑了笑,轻摇了摇头。沉吟了一瞬,以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笑道:“丫头,哀家与你,也是缘分一场。今日有几句话嘱咐你——”我不知不觉已经滚下泪来,忙点点头,等着太后说下去。 太后休息了一会,才又看着我,慈爱地笑了笑,“弘逸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贵重。哀家知道,他钟情于你。”说着,她颤巍巍深处双手,一边一个,拉住我和三阿哥的手,轻轻叠放在一起,“哀家时日无多,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只希望你们两个小人儿……”太后静静望着我和弘逸,慈祥地微笑,那么安详,那么欣慰,却又仿佛神智有些不清晰了,口中一张一阖,似在呼唤什么,终于,隐隐听见“弘...辸...”我心中一凛,却见弘逸眉间一动,忙俯下身子,附在太后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便见太后好似听到了,听懂了,眼神不再祈盼,面容也更平和了。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出一句话。 我和弘逸都愣了,良久,才惊觉,太后已经去了……瞬间悲恸不已,眼泪止不住顺流而下。乌兰嬷嬷,更是抱着太后的遗体,闷声痛哭起来。 长久,四周只闻哭声。直到听到传报,才知道皇上和太子爷等皇室成员并后宫妃嫔们,也已匆匆赶到,都乌压压跪在太后床前,痛哭失声。我和三阿哥早已伤痛哭泣地精疲力竭,见皇上到了,他赶紧领着我于一侧跪了。便见皇上拖着病体,满面泪痕,由两个太监搀扶着,蹒跚走到太后遗体前,终究,忍不住扑在太后身上痛哭起来。“皇额娘!……” 一国之君,也有这样真情流露的伤痛时刻。我不知道皇上和太后是怎样的母子情深,但此刻,我真真切切地被感动了。一时之间,哀嚎痛哭失声的,劝慰皇上保重龙体的,哭声话语声交织于一处……哀伤沉痛,从乐寿堂升起,渐渐盘桓于整个皇宫上空。 我情知这样时刻,我这样微不足道人物,已不宜再停留。便郑重向太后遗体磕了三个头,默默祝祷了一番,便悄然退出。 我刚出得乐寿堂,才行了几步,便听三阿哥于身后唤我。我心中一动,不知是伤感还是动容,别的皇子都在围着皇上转,他竟于忙碌混乱之中,还注意到我的行踪。 他满面憔悴泪痕,走到我面前,“皇祖母刚走,我也不能离了这里。你方才跪了许久,又哭了这半晌,眼也肿了,身子也虚弱,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你等等,我找两个下人送你。” 太后说他至孝至纯,人品贵重,的是如此。我冲他微微一笑,“谢三阿哥关怀,你赶紧回去守着太后她老人家和皇上吧。我知道出宫的路,自己可以走。” 他也不勉强,冲我点点头。转身的一霎,我看着他虚弱疲惫的身躯,憔悴的面容还依旧带着对我的关怀,终于忍不住停住了,轻声道:“三阿哥,你也多保重身子。” 因我这句话,他仿佛得了动力,欣慰地笑了,认真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时,太后临终前的话语又浮现于脑海,而我和他的手,被太后拉着叠在一起时,那温度,仿佛此刻依旧存于手畔…… 第56章 隔阂 走着走着,只觉头晕脑胀,眼前有些发黑,脚下也软绵绵的,知道是体力不支,太虚弱了。方才谢绝了三阿哥的好意,此刻才有些后悔。没有办法,眼看离御花园很近,便想着进去找一处僻静处休息一会,等体力恢复了再说。挣扎着终于走到一处草木葳蕤之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倒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辗转醒来,仍是白日,只是天阴沉沉的,却看不出究竟何时。正想起身,却听有脚步声和交谈声传来。虽有进宫的腰牌,但为免不必要的盘问和麻烦,还是决定先不动,避一避,稍后再走。 藏身休息之处,正在一座八角亭之后。耳听得那脚步和交谈声由远及近,就进了亭子。于草丛缝隙中仔细望过去,却唬了一跳,竟然是太子爷和一个老太监。那老太监只觉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何处见过。 便听那太监低声道:“皇上本就身体有恙,又伤心过度,此番睡下,恐怕一时半刻醒不来。唉,我说太子爷,您这段时间且静观其变吧。”那太监提到皇上,我才猛然想起来,他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 “那本宫中毒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不成?皇上难道不打算查一查三弟?”我一听涉及到三阿哥,更加竖起耳朵细听。 “唉,我说太子爷啊,无凭无据,皇上就算疑心三阿哥,也不能怎样啊。况且,”他顿了顿,似有疑虑,继而才道:“太子爷请恕老奴直言,三阿哥平日为人正直,皇上就算疑心,也只是疑心罢了,还真没十分把他往坏处想。又加上太后素来偏爱三阿哥,皇上宠爱的十四阿哥又和三阿哥交好,近来朝廷内外对三阿哥也是颇为支持,皇上又怎么好真的去查呢?”那太监似是觑着太子爷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4 的脸色,又道:“只是,皇上终究是对三阿哥起了嫌隙了,太子爷也算有所收获。” 只听太子爷鼻腔里叹了口气,“公公,从来皇阿玛最是信任疼爱本宫。可谁成想三弟越来越有出息,使皇阿玛和朝臣们的眼光想不注意他都难。如今朝廷内外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暗地里非议、诽谤本宫,如果长此下去,传到皇阿玛耳朵里,甚至影响到皇阿玛的对本宫的判断,让本宫该如何自处?本宫如何不担心?不痛心?” 那太监也叹了一声,“太子爷,您从小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又素来对老奴体贴关怀,老奴自然也是忠心对您。只是,此次下毒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爷心知肚明。终究还没有计划的十分妥当,是以收效甚微。还请太子爷从长计议吧。昨晚上皇上去太后那里侍疾,太后也提到此事,认为不宜再追究,以免影响到皇室稳定。如今太后才归了天,想来皇上也是无心追究此事的。” 只见太子爷似有不甘,一副愤愤然的表情,却又无可奈何。良久,才道:“也怪本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没想到想动三弟,竟那么难。这也好,倒更加给本宫提了个醒,看来三弟对本宫的威胁,比想象中大的多。” 那太监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万万没有想到,明明与世无争的三阿哥,竟然已经被太子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不免为今后三阿哥的处境担心起来。 “对了,皇上召陆钧尧陆大人进京,算下来应该在路上了,恐怕不几日就要到京城了。”我正替三阿哥担心着,不防却听到钧尧的名字,瞬时心便揪了起来。禁不住心跳加速——钧尧,竟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于是更加屏住呼吸,听那太监继续道:“太子爷是陆钧尧的贵人,当初若不是太子爷极力推荐,他哪里会有今日?只是他也算争气,不负太子爷厚望。如今我估摸着皇上的心思,似是有意提拔陆大人做封疆大吏,届时陆大人镇守一方,手握重兵,又竭力效忠殿下,朝廷内外,谁还敢轻举妄动,反对殿下?” 太子爷微微颔首,只是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我心中一动,莫非太子爷在疑心那些信件是钧尧派人偷走的?若是如此,岂非太子爷和钧尧之间也要生嫌隙。一时只觉形势太复杂,忍不住替钧尧揪心。又恼怒自己早知道哪怕刨根问底,也要问清肖甫为什么要从太子爷那里偷走信件,又是要交给谁。 正自胡乱思索着,只听那太监道:“太子爷,接下来七日,您和所有皇子皇女们都要在宫内为太后守丧举哀,还望太子爷做好表率,皇上才会欣慰啊。”又道:“天不早了,恐怕皇上随时会醒来,老奴这便回去伺候了。” 只见太子爷客气地起身,向那太监拱手道:“谢公公教诲。公公慢走。” 待那太监走了,却见一个侍从模样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径直走向太子爷面前请安。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肖甫。一时惊疑不已。 太子爷向肖甫笑道:“有你守卫,本宫才能放心说话行事。”说罢,起身而去。肖甫紧随其后。我这才明白,何以太子爷和那太监可以旁若无人地交谈如许机密之事,原来早有肖甫在一旁盯着。只是,我心中又紧张又感激,方才肖甫离开时,明明是装作不经意地往我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是发现了我的…… 待太子爷和肖甫走远了,我一时半刻反而迈不动脚步,只觉思绪混乱不堪,肖甫竟然是在太子爷麾下效力,那么,他又为何要从太子爷那里偷走钧尧的信件?他夜闯天牢救走五阿哥弘辸难道是太子爷的指使?良久,我摇了摇头,理不清想不明。堪堪天色也不早了,只好赶紧离去。 别的想不清楚,但有一点至少我是明白了。太子爷当下把三阿哥视为劲敌,不惜自导自演了一出“下毒”戏码,想陷害三阿哥,只是未能得逞罢了。此番不成,却难保他不会再次出手。只是不知道太子爷的这些想法和行动,三阿哥是否知道,哪怕是有所察觉。我觉得十分有必要把自己所听到的都赶紧告知三阿哥,好让他有个警醒和对策,可接下来七天,皇子们都在宫内守孝举哀,我又无法再入宫,也见不到他,此时天色近晚,宫门很快便要下锁,我也不能再回头去找三阿哥。一时只能干着急,也没有个主见。好在想起那太监提醒太子爷静观其变,又嘱咐他好生守孝举哀,想着至少这些时日他不会生出什么事来,便只好安慰自己耐心等待。 一连七日,我和父母也在家中,日日祝祷太后在天之灵。 这日晚间,我终于见到了三阿哥。我的来访,他惊讶又喜悦,都溢于言表。我却难掩焦急担忧之色,他何等聪慧,立时明白我是有要紧事,便屏退左右,将我引入书房。 我于是便将那日在御花园中听到的一切全说了,只是隐瞒了关于钧尧和肖甫的事情。 三阿哥静静听着,表情淡然,令我一时猜不透他所思所想。良久,才幽幽道:“我于皇位从来无一丝觊觎之心。” 突然,他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转而望向窗外静谧深沉的夜空,“如果可以,我宁愿放弃皇子身份,与心爱之人过平凡生活。”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故意说与我听。我看着他颀长挺秀的背影,心中不安,却又隐隐作痛。钧尧苦苦追求的东西,他却宁愿放弃。一时只觉造化弄人。 不由得叹了口气,凝视着他的背影,婉言道:“三阿哥不必自欺欺人。只要你身上还留着皇室的血,便逃不开这斗争漩涡。你虽无意,奈何太子爷有心。”终于,我坚定道:“太子爷是狠了心要置三阿哥于死地。即便太子爷不与三阿哥为敌,可三阿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权真的落入太子爷手中。眼下三阿哥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更多人,恐怕惟有与太子奋起一争这一条路。这是三阿哥你身为皇子的宿命。” 他的背影微微颤动,心绪似在翻江倒海,良久,才回转过身,凝视着我,深深一叹,面上是无限哀戚:“这也是生于皇室的悲哀啊。” 又望着我,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对局势也看得这般透彻明白。更想不到你也有这般决断果敢的时候。” 我却自嘲一笑,“为别人做选择总是容易,哪怕生杀予夺,也只是唇齿之间的事情,终究事非亲历不知难罢了。” 他声音放低了,“蓝儿,你希望我去争皇位?” 我心中一抽,有些难过。难道,她以为我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权势利益的女子?我直视他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5 的目光,“争不争,三阿哥有的选吗?” 他却一怔,似有些惊讶,“蓝儿,我突然发觉,恍惚间你竟有些陌生。” 是啊,与世无争、淡然悠远的他,竟然被一直爱慕的女子——他心中单纯、善良又饱受情感折磨的小小女子——怂恿着去争皇位,他如何不惊愕、不失望? 我凄婉一笑,也是这一瞬间,才发现,我竟然是在乎他的感受与想法的。只是,心中瞬间又朗然了,这样也好,让他就此对我断了心断了念,未尝不是对他的解脱。 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向他告辞。他也淡然面孔,并不挽留,也不如往日那般对我体贴和善,只点点头。 转身离去那一瞬,心中的抽痛,却超乎我的想象。 第57章 重逢 展眼已是三月半,意外收到了木清一家子托来京经商的乡邻捎带来的特产和给我的生日礼物,爹娘睹物思乡,不免伤感落泪。而我也才惊觉,今年的生日,只有爹娘的礼物和祝福,和去年相比,何其清冷。 去岁而今,恍如隔世。 心里惦念着钧尧要回京一事,却苦于无消息来源。和三阿哥已经生分,不可能找他,于是便想着去看望玉录玳,托她帮我留心着。一早和爹娘说了去找玉录玳玩,他们也正担心我这段时间似乎总闷闷不乐,见我难得主动愿意出去散心,都很开心。 因着和玉录玳相识相熟,也去过奉恩镇国公府几次,门上小厮见了我也很客气,片刻便有个小丫头上前带路。听她说了才知,今日是奉恩镇国公老大人六十寿诞,因着太后丧期,不能摆宴庆贺。但皇上特特赏了贵重寿礼,一些皇室亲眷也陆续前来探望。镇国公老大人年事已高,不能亲自迎客,便让子女们在厅堂里负责照应一应事宜。因着玉录玳在厅堂,是以把我往那里引。 我听如此,原本想走,但小丫头话说完时,抬头已到得厅堂。便不好再离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好在来的恰在时候,一拨客人刚走,一时倒也无旁人。 玉录玳见我到来,甚是喜悦。知我前来必有事情,又知我不惯应酬客套,和她兄长嘱咐了几句,便拉着我要去她闺房细谈。正待抬脚跨过门槛,却见太子爷春风满面信步走来,身后还跟着肖甫等几个侍从。 我乍一见太子爷,不禁又惊又怕。却见玉录玳定定盯着紧跟在太子爷身后的肖甫,也愣了。 玉录玳的兄长们一见太子爷,忙不迭迎上去。太子爷吩咐左右送上寿礼,便由众人簇拥着进得屋内上首坐了。只是经过我身旁时,却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令我心惊肉跳。 肖甫和一众侍从训练有素,便在门外站得笔直。玉录玳冲肖甫直使眼色,似在问:到底怎么回事?肖甫却装作看不见。我心下也狐疑,又不知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一时只好和玉录玳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却见太子爷在身后爽朗一笑,“玉录玳姑娘,是看上本宫哪位侍从啦?宁愿站在门口看他们,也不来和本宫打个招呼。”见太子爷兴致颇高打趣玉录玳,屋内众人都笑了。 我目光一扫,却见玉录玳仿若被说中了心事般心虚起来,脸腾地红了。不待说话,又见太子爷冲门口遥遥一指,笑道:“那肖甫可是本宫的心腹爱从,你若是看上了他,也算你有眼光。” 玉录玳又气又羞,柳眉一扬,冲太子爷跺脚娇嗔道:“太子爷再打趣我,我可不依了啊!” 玉录玳话音刚落,我却愣住了——站在门口的我,眼见三阿哥弘逸、八阿哥弘迩和一众侍从正向这边走来。三阿哥正和八阿哥边走边聊着什么,抬眼不防看到我,一时也微微愣了,只是瞬间却又视若无睹般继续与三阿哥谈笑风生。 我刚想冲他笑一笑算打个招呼,见他如此冷淡,一时只觉得讪讪的,心里也说不清的失落,只好尴尬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三阿哥是几乎擦着我的肩膀走进房间的,但这样的近在咫尺,却已陌生的今非昔比。太子爷一见二人,笑道:“哟,不愧是兄弟间心有灵犀,都赶在一起了。” 三阿哥和八阿哥向太子爷行了礼。便听八阿哥笑道:“可不是。才刚在门前下了马车,便看到了太子爷的马车。我还没进府,后脚三哥跟着也到了。” 待两位阿哥也落了座看了茶,见三位皇子都在,玉录玳也不好再离开,更不好再于门口站着,只好拉了我回到众人间,于一旁站了。 两位阿哥问了镇国公老大人安,又说了些寿辰吉祥祝福之语,玉录玳及兄长们也都领受了。一时便闲闲话些皇室间家常。玉录玳也陪着说几句,一时也顾不上我。我也不懂他们所聊之人之事,只好榆木疙瘩般站着。 犹自站得脚酸,正百无聊赖,却见一小厮来报:“陆钧尧陆大人来访。”我陡地一惊,脚下一个趔趄,几乎跌倒。瞬间周身血液直冲头顶。 千盼万盼。却在此刻。 那小厮话音刚落,门口已闪现一个高大挺拔身影。 我明明是在笑,可泪水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急急用手抹去,只怕模糊的双眼不能好好看清他。 他笑容满面,意气风发。只是边疆风霜和枪林箭雨的磨砺,他愈见坚毅成熟,目光灼灼。 他手捧两个大锦盒,正自跨门而入,终于一眼瞥见了我。那一刻,久别后的四目相对,我们俩都没有讶异、没有惊惶、没有冷漠,短短对视一瞬,都冲对方轻轻点头一笑。那一刻,仿佛周遭一切都消失了,时间也停止了,于我俩之间,只有风轻云淡、海阔天空。或许,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般的放手、解脱…… 我的心,那一刻,前所未有地踏实了,妥帖了。或许,也就是这样了。 心如止水。是真正的宁静。 我静静看着他送上寿礼,与众人寒暄、交谈。说他风尘仆仆赶回,才受了皇上召见,便马不停蹄赶来。一时,话题便也从皇室家常,自然而然转换到了边疆岁月。 玉录玳不知何时悄然来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手,低声道:“你还好吧?” 我冲她一笑,感激她的体贴,“没事。” 聊了半晌,八阿哥笑道:“端敏皇妹自从知道陆大人要回京的消息,欢喜的了不得,日日盼着。陆大人,你何时去看望她呀?” 却见钧尧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6 顿了顿,似因着我在一时难免有所顾忌,终究淡然一笑,“承蒙固伦端敏公主抬爱。这便准备去请安。” 太子爷抚掌一笑,“有情义,不枉皇妹看重大人。” 我以为我会心痛,会尴尬,会不忿,却都没有。心中静地可怕。眼见陆钧尧向众人拱手告辞,快走到我身旁时,却放慢了脚步,终于,于我身旁站住了,转头望了我一眼。我抬头冲他淡然礼貌一笑,轻声道:“保重。”眼眶终究一酸,唇齿禁不住微微颤动。 “保重。”他说完,转头快步而去。背影和步伐,是真正长舒一口气后的放松、解脱。 突然,“啪”一声惊醒了定定望着钧尧背影的我。却见太子爷一拍掌,“哟,不对呀!”说着指了指我,又低头仔细思索的样子,良久,才道:“这不是那谁,那个,秦姑娘吗?记得在端敏皇妹府上宴会时见过,当时和陆大人一起。三弟、八弟,当时你们也在,还记得吗?” 八阿哥这才发现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存在,面露诧异和难色,“太子爷好记性,我可记不得了。” 三阿哥微一沉吟,淡然笑道:“似乎有些印象。” 太子爷嘴角一牵,“倒不是本宫记性好,只是她陪同陆大人一同赴宴,又被粗手笨脚的侍女泼了酒,皇妹还赏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是以印象深刻。” 说罢,目光如两道剑般望着我,“彼时秦姑娘与陆大人甚是亲密的样子,只是今日相见,怎得如此生分起来。莫非,秦姑娘与陆大人分别太久,不耐寂寞,已经心有他属?” “你觉得呢,三弟?”没想到太子爷嘴上说着我,话锋一转,目光和言语直奔三阿哥而去。 此时才明白,太子爷话里话有,意有所指。 “男女之事,臣弟不如太子爷知晓。况且,对他二人也不熟,是以无从谈起。”三阿哥回地恭谨。 太子爷哈哈一笑,指着三阿哥道:“老大不小,也该娶个福晋照顾着啦。” 八阿哥也笑了,“三哥说男女之事他不懂,可一点也不算错。说起来,成年的皇子中,也就三哥未娶,连个格格、侍妾都不曾有,也着实为难他了。” “三弟说不懂男女之事,依我看三弟却是最看重最懂男女之事。他迟迟不娶,无非是想求个‘一心人’罢了。比之我俩,境界不知高到哪儿去咯。”语间虽是夸奖,却带了一丝不屑和嘲讽。 三阿哥敛容正色,“太子爷心细如发,看得出臣弟心思。只是皇祖母丧期,此刻谈些嫁娶的,恐是不敬。”语气恭敬中含着不卑不亢。 八阿哥一愣,瞬间收了嬉笑面容。太子爷脸上也略过一丝不快,只是犹保持着勉强一丝微笑。 “哎呀,这也快到用饭时间了,春寒料峭,方才已让厨下预备了滚滚的羊肉锅子,太子爷、三阿哥、八阿哥,便在府上用饭吧。”玉录玳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出来打圆场。 太子爷摆手笑道:“今日府上恐怕还有的忙呢,就不叨扰啦,改日吧。”又转头望向三阿哥和八阿哥,“三弟,八弟,本宫今早去向皇阿玛请安时,他老人家身体倒见好了,只是不知怎么倒念起隐居修行于京郊‘法兴寺’的慧聪皇叔了。知道他身子也不大好,便嘱咐我亲自跑一趟,送些佛经、衣食、药物过去。你二人便陪同本宫一同前往吧,顺带也给他老人家请个安。” 三阿哥点点头,又道:“皇叔自小便与皇阿玛感情极深,没想到早早遁入空门,令皇阿玛好不伤心。只是皇叔不问世事,连皇祖母丧仪他都没有来。说起来我们也确实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是该去看望看望。” 八阿哥也点头道:“是啊。去看望皇叔,顺便叨扰一顿素斋。成天里鱼肉荤腥,当真是腻了。” 一时众人便都恭送三位皇子。我心道总算可以好好喘口气了。却见太子爷突然于我不远处停了脚步,指着我道:“你便跟着伺候吧。” 连我在内,所有人都愣了。 玉录玳上前一步,微微笑道:“瞧我还没给太子爷好好介绍呢,这位秦姑娘,是前御窑厂督陶官、如今皇上亲封的诰受资政大夫二品郎中秦又怀的女儿。”她眼见我受太子爷羞辱,忙好意为我解围,告知太子爷我的身份,不是一般民女甚至下人,又笑道:“况且她哪里会有下人们伺候的周到。太子爷若是需要,我便拨几个奴婢跟着伺候。” 太子爷眉毛一扬,“我看她便很好。今日能伺候本宫和两位阿哥,也是她的福分。” 我眼见太子爷今日是笃定要向我发难,躲是躲不过了,更不欲玉录玳为难,只好欠身福了一福,道:“只要太子爷不嫌弃民女粗笨,民女愿跟随伺候。” 玉录玳面上隐现不安,方要开口,我低头敛首间却瞥见暗中她一位兄长拽了拽她衣袖,不让她多管闲事,蹚这趟浑水。 我忍下胸中难平之意,心道今日便是刀山火海少不得也得去滚一滚了,由不得我。悄悄看了一眼三阿哥,他仍是一脸平静。 第58章 木屋 虽是草长莺飞时节,却仍旧春寒料峭。三阿哥和八阿哥的车马一前一后,将太子爷护卫于中间。我与一众侍卫、侍从一样,只能步行。 渐行渐远,人烟渐少,景致却越来越好。郊野天宽地阔,嫩草黎黎,清冷空气中是浓郁的清新气息。我一时也忘记了步行的疲乏和对太子爷暗暗的抱怨。 肖甫曾有意无意放慢脚步靠近我,低声关切道:“累了吗?还能走吗?” 我无奈一笑。累了又如何,不能走又如何,既然太子爷发话了,我只能爬也得跟着爬过去。但心里也明白肖甫的善意与关切,为消除他的担心,便若无其事笑道:“边行边看景色,又有这般新鲜空气,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终于远远已能看见法兴寺。虽非皇家寺庙,却因有数百年历史,又供奉有释迦牟尼真身舍利,且又有皇室成员在此修行,是以香火十分旺盛。离寺庙越近,便见香客信众越来越多。便遣了小厮先行去通报。 待到得法兴寺山门外,早有寺庙方丈领着一众僧侣前来恭候迎接。一众香客信众被侍卫呵斥着回避。因着慧聪法师此刻诵经尚未结束,方丈便领着三位皇子去方丈室稍事休息。另有僧侣将侍卫侍从分别安排于寮房休息。我单独被安排于一间平时供女香客临时休息的寮房内,送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7 走引路小僧,我才感觉浑身精骨几欲散架,一双脚更是酸痛不已。一待坐下,瞬间再难站起。 还未休息缓过劲来,便有太子爷身边侍从来唤我去斋房,说是太子爷等已向慧聪大师请安毕,现下准备用斋膳,传我去伺候用膳。 去了才知,与其说是我伺候用膳,不如说是让我在一旁站着看他们用膳。可怜我走了那么久的路,只喝了点水打发,饥肠辘辘,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只好低了头不看他们,饿的也没精神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恍恍惚惚的,盼着早点结束这难捱的一天。 许久饭毕,伺候了简单洗漱,几位爷准备小憩,我才总算暂时逃离。饱餐了一顿斋饭,整个人才算稍稍缓和一些。 出发回去,已是下午申时过半。天却日益阴沉起来。行不多时,便淅淅沥沥下起毛毛细雨。雨虽不大,可初春尤冷,淋的多了,湿湿密密的凉意贴着肌肤,又渗透骨髓,也难受的紧。 太子爷和八阿哥的侍卫、随从们的行走队伍便有些散乱起来,不时拨弄着被淋湿的头发、衣服,又嘀嘀咕咕咒骂老天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雨。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三阿哥的人马,一丝不乱、心无旁骛,仿佛雨丝压根没有沾他们身。心中不免赞叹,终究三阿哥府上规矩严明、教人有方。 雨却越来越大。天也堪堪暗了下来。 忽然陆续几声马嘶,接了太子爷指令,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三阿哥和八阿哥不知缘由,下了马车,冒雨走了过来。只见太子爷打起厢帘,向他二人道:“雨这样大,不能再这样缓慢行路,不然进不了城了。”因着皇上重视,京城的治安戒严分外严格,一旦天黑关了城门,饶是你太子爷也叫不开门。 太子爷打眼前后瞧了瞧,继续道:“马车跑起来。所有人,跑步前进。” 却见三阿哥一愣。我也愣了。侍卫、随从们跟着主子的马车跑步前进那是家常便饭,可我怎么办。 “太子爷,秦姑娘怕是跑不了,要不——” 太子爷的脸隐藏于昏暗的车厢内,却听他笑道:“哟,三弟倒会怜香惜玉。便让她在后面跟着慢慢走便是。横竖丢不了。” 三阿哥犹豫了一瞬,道:“太子爷,这样冷天,又下着雨,让她一个姑娘——” “我记得三弟从来独善其身,不愿多管闲事,怎么今日对一个小小女子竟关怀备至起来?” 八阿哥早已看出太子爷是有意为难我,忙拉了拉三阿哥的衣袖,“三哥,罢了,你看这雨下的,我们俩的身子哪能和下人们比,再淋一会,该着了风寒了。” 三阿哥只好作罢。一旁的肖甫,虽满脸关切担忧,却也无可奈何。 起先,我还能跟着跑一段,可渐渐的,我就离队伍越来越远。可我知道自己不能慢下来,如果进不了城可怎么办。雨越来越大,禁不住开始冷到瑟瑟发抖。脚下,因着疲累和泥泞,也越来越寸步难行。 恍惚间,好像自己正身在御花园,被淑贵妃罚跪于滂沱大雨中。那时,有三阿哥来救我,今日,谁又来救我。 朦胧中,雨停了。可我,却再也走不动了…… 不知是清醒,还是梦中。 没有冷雨,没有淋湿的衣裳,自己仿佛被春日阳光般的暖意包围着,惟有一丝丝疲惫和头痛,真切提醒我,这是现实,不是梦。 终于,头脑似乎渐渐苏醒,缓慢睁开眼睛,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一声关切的男声传入耳中。 我转头一看,竟是三阿哥。目光不经意往四下里一扫,我才赫然发现——竟然是在一个颇为宽阔干净的木屋里,低矮简易的床榻旁,一堆篝火燃的正旺。方才的暖意,便是由此而来。 “啊——”等坐起身来,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时,我忍不住尖叫起来。才发现,我身上穿着一件男士的棉袍。而我的衣衫——慌乱的目光四下寻找——才发现,被架在篝火旁烘烤着。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再看三阿哥,身着单薄衣衫,正在篝火旁静静坐着。他见我惊慌失措,也有些不好意思,又不便上前来,忙道:“蓝儿,方才冒犯了。实在是你衣服全湿透了,又昏迷不醒——” 我打断他的话,却不敢看他,“三阿哥是正人君子,我明白。为了救人,只能事从权宜。”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只好装作打量这个木屋。从角落里堆积的柴火和身边一些粗陋日用品看来,恐怕这里是农户或者猎户建的,用来避雨或者休息的地方。从窗口望出去,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一片。 篝火近在我身旁,三阿哥为了避嫌,终究还是坐的远些。这样寒冷夜晚,棉袍给了我,他只身着单薄衣衫,我心中不忍,忙道:“三阿哥,你坐过来些吧。”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起身往篝火处走近了些,我却突然一阵眩晕,他眼疾手快,忙一把上前扶住我。半个身子在他怀中,与他几乎面贴着面,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目光如此温暖深情,令我一时有些迷乱,突然,才反应过来,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你没事吧,恐怕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还是躺下吧。” 我定了定神,觉得仍旧有些疲乏晕眩,便听了他的话。一时躺下才觉好多了。转头望着他被篝火映照的温柔面庞,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太子爷一道回城了吗?” 他静静向篝火添着柴火,半晌不语。我也不催促他,只静静看着他。 良久,他才面向我,柔声道:“蓝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见他面上是不忍和难过,心中疑惑,不待我发问,他幽幽道:“蓝儿,太子爷对我的防备和暗中较劲,我又何尝不知?从东宫‘下毒’事件后,我就明白,即使我不愿意,这场斗争,至少太子爷是宣布‘开始’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犹豫,要不要和你疏远距离,因我知道,对我越重要的人,太子爷便越可能去加害。尤其你和家人还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 “直到那日,你来找我,将御花园中听到的太子爷的话告知与我,我才下定决心要疏远你。蓝儿,因为你知道的越来越多了。你知道的越多,便会卷入这个漩涡越深,也会越危险。况且,这场斗争,我并无胜算,很怕连累到你和家人。和得到你相比,我更愿意你好好的。” “今日,太子爷一再刁难你,我不知他是知道了我钟情于你,还是只是在试探我对你的关切。我只能一再忍耐,可谁知,他却变本加厉……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8 ” 我忍不住起身坐起,他怕我身体虚弱,也顾不得什么,忙上前扶住我,安顿我坐好,又递了杯水给我。 我感动于他的苦心,却又忧虑,“你这样回来寻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淡淡笑了。“说来话长。回去的路上,我虽然十分担心你,却只能极力忍耐。好在一路马车飞快,很快便进了城,和太子爷分道扬镳后,我知道以他的个性,一定会派人盯着我的马车和侍从们,便只好行在一处人多眼杂之处,悄然下了车。到时候马车无恙,随从一个不少,径行进入我府上,没人能看得出异样。”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他突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生平没这么狼狈过。一路狂奔来寻找你。” 我听了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却禁不住眼眶便红了。 “然后呢?”声音情不自禁带了哽咽。 “一路上没发现你,我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该自以为是、想当然,反而害了你。好在上天有眼,月光下,终于让我发现昏倒在这木屋旁的你。只是你浑身湿透冰冷,怎么叫你也没反应,当真吓坏我了。” 我此刻已经无恙,可他说起方才的一切时,却仍然满是焦虑紧张。我静静凝视着他,心里百转千回。 屋内半晌的安静有些尴尬,他打破沉寂,“好在你也没有大碍,时间也不早了,你且就安然睡一晚,明早我再送你回去。” “那你呢?” 他笑了笑,“我没事,就在这看护着你,顺便随时添柴火。你只管放心睡吧。” 此时此刻,我才惊觉,他没有钧尧的刚毅果决,也没有钧尧强壮高大的身材,可是温润如他,反而一次次救助我、保护我。和他在一起时,我从来都是平和的,心安的。 我扪心自问,是否我真的不懂珍惜,不知好歹? 只是,我真的喜欢他吗?还只是一时脆弱下的感动和迷惘?…… 我心事重重,又莫名想逃避,不敢多关心他,生怕他生了更多误会和想法,更怕自己越是关心他,就越看不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心想且就睡吧,等天亮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第59章 前路 恍惚半梦半醒,只觉寒凉,以为自己睡觉又不老实蹬掉了被子。下意识伸手要去拽被子,摸索了半晌,才想起此时自己身处何地。一瞬间,人便醒了大半。 静夜之中,柴火燃烧时轻微噼啪之声,此刻听来却格外清晰。摸着此时身上厚实的棉袍,才反应过来,我尚且觉得冷,他该何如?目光转向他,只见他坐在篝火旁,一手支着额,肘撑着膝盖,静静睡着了。像他贵重之身,今天一番奔跑折腾,又受冻挨饿,想来定是累极了。 我小心翼翼坐起身,走下床,换了自己早已烘烤干了的衣裳。看着火光摇曳中,他平和又似有若无带笑意的面容,我一时愣住了,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一霎时竟觉得有些美好。 他却突然醒了,陡然迎上我定定望着他的略带灼热的目光。我俩都愣了。我手捧着他的棉袍,只觉脸颊滚烫。忙将棉袍递上前,“我的衣服已经干了,这样寒夜,恐怕你着凉,赶紧穿上吧。” 我此时已无睡意,便劝他去睡一会,换我来守。他却不愿。只好并肩坐于篝火旁,淡淡说些前尘往事。 他娓娓道来,于我却是震惊不已。 终于知道,肖甫离开景德镇一路被人赏识,机缘巧合之下,为三阿哥所用。三阿哥高贵正直的品性,尤其是细心派人照顾他生病的老母亲直至入葬,更令肖甫感恩不已,从此誓死效忠。五阿哥也正是三阿哥派肖甫等人营救的。而太后临走时放不下五阿哥,三阿哥悄悄告知太后五阿哥安然无恙,早远在他乡隐姓埋名过平凡日子,太后才安详溘然长逝。 一个偶然机会,肖甫竟又入了太子爷法眼。于是,肖甫请示了三阿哥,准备将计就计,做三阿哥安插于太子爷身边的钉子。三阿哥起初不同意,怕太危险,可肖甫百般陈说厉害,道“太子爷对三阿哥的戒备、不满早已人尽皆知,不得不早做防备。”三阿哥也知道肖甫智勇双全,终于同意。 三阿哥从没有因着爱我不得而生强占、嫉妒、不忿。甚至,他知道于我而言钧尧的重要性,所以,当他从肖甫处得知太子爷与陆钧尧过从甚秘,书信往来不断,陆钧尧俨然已成为太子/党,又得知太子爷为了牢牢控制住陆钧尧,自己的书信从来都是专使送往,陆钧尧看完信后须当着特使面烧毁,而他却留了一手,把钧尧的书信全都留存时,便吩咐肖甫看着时机,把钧尧的信偷出来,确认无误后择机销毁。可阴差阳错,那些信却到了我手里,被我销毁。 那些惊心动魄、或哭或笑的日子,如今提起,恍然已如隔世。我也愈加发现,这个男人,心胸如此宽广、包容,爱地如此真切、绵长。 话题转而便聊到他身上。他的童年,他早早去世的不得宠的额娘……我才知道,目睹了他额娘郁郁的一生,他发誓这辈子只求唯一心爱之人,与其共度一生。 这,何尝又不是我的心愿呢? 同时,我俩轻轻叹了口气。我忍不住将手覆在他手上,安慰地轻拍了拍。想说一句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惊呼道:“怎么这样冰凉?” 不由分说便将我双手紧紧握在他一双温暖手心里。我自己都没发现,这一次,我没有害羞,也没有拒绝。只由着他紧握着我的手,狠狠将双手冰凉变为温热。 此时此刻。 渴望温暖。渴望情感。渴望呵护。渴望依靠。 终于,轻轻依靠在他肩膀上。自然而然。 彼此都没有言语,但我相信,一如我的内心,他也一般欣喜而又无比平静。终于,我们深情对视了一眼,彼此紧紧相拥。 他的拥抱,紧到几乎让我窒息。我知道,他是多么渴望这一刻。 半晌,他终于松开我,捧起我的脸,“蓝儿,你——” 我喜悦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待他说完,郑重点点头。 情难自禁。 于再次拥抱中,两张渴望的唇舌,终于意乱情迷,纠缠不休…… 此生,茫茫人海中,能遇见,便是最好的开始。如若没有那些等待、辗转、纠结、心痛,我们又如何能拨开心中迷雾,确定彼此是对方的真正所爱呢?只是,这一刻,终究是来临了,没有太早,也绝没有太晚,于他,于我,刚刚好。 天渐渐亮了。 从此,可以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洒蓝 作者:秋脂砚 分卷阅读109 预见,前路是艰辛的,是危险的,可同时,我们有彼此的陪伴、鼓励,也将会是幸福的,充满希望的。无论怎样,从此刻起,我和他,会并肩坚定走下去…… (完) 分卷阅读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