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寄北》 分卷阅读1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 《折梅寄北》琴挑 文案: 江湖毒药圣手江家三子江临风与大哥之子江小仙一直以父子身份相处。 十年前,为了实现先祖皇帝梦,江临风奉命夺权失败投崖。 对他万分眷恋的仆人将六月十年后来临安府祭奠,却意外得知江临风未死。 因君子岛美梅家少主梅千岭上门挑战,江小仙误给太子赵睿下毒。 为救赵睿,被皇城司以六月要挟去君子岛找药引,和四大侍卫之萤火、山樱去往君子岛。 却正逢岛上举办十年一度的甄芳花会。 同时,岛上也有疫病正悄然肆掠。 小仙深入其中,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 没有戒不了的毒,只有戒不了的爱,江湖多舛,我愿与你相杀相爱。 参考文:《毒仆》 不甜,平淡。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小仙赵睿梅千岭江临风六月 ┃ 配角:梅兰竹菊四门,江长风,蓝雪生,珞珈僧人(李若水)等 ┃ 其它:南宋抗金,毒仆,靖康耻,毒医 一 空 墓 第1章 一 有梅来访 夜。临安府。 月光下的青石板刚被一场绵密的春雨洗过。 腻滑的青苔上,梅千岭面朝下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张俊脸呈现金色,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江小仙暗合上藕色凉衫袖口的机括,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冷笑一声: “自不量力。” 不远处观战的江临风抱臂倚在一大树盛开的梨蕊下,面无表情地目睹了整个战事——不那么激烈,也不那么精彩,了无生趣的一场比武,不,连比试都称不上。 “怎么不干脆杀了他?”他的语音毫无温度。 “杀了就不好玩了。” 小仙裂了下嘴角,俯下身将梅千岭整个翻过来:青蓝二色织染的云锦自线条匀称的脖颈下方呈交领,不松不紧地裹着身体,手指修长白净,关节处隐现着几处青茧,看是摸惯兵刃的富家武人。 遂直起身子,将蛇鞭仍缠到腰间,拍了拍手道:“这次是飞燕草,下了比上回多一倍的量,虽不致死,这周身僵直的感觉,也够他一受了。” “呵,几日不见,你这个九品郎中,怎么不救人反下毒害人呢?此人哪里得罪了你?” 江临风边说边从花荫下缓缓走出,看眉目似与小仙六分近似,却多了三分冷酷, “他似乎自称梅千岭,难道果真是君子岛的人?” 小仙垂下眼帘,凝思片刻:“我们素与君子岛没什么往来,这个人身份十分可疑,还说是岛上传染了不具名的瘟疫,这才来江南寻访名医。” 江临风不语,似陷入沉思。 小仙提醒他:“明日是你八周年忌日,小奴才若来,三叔仍不见么?” 江临风一怔,失口道:“又一年了么?” 至这一年清明,又一年了。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 自十年前投崖后,为抹去江湖踪迹,那造出的空墓八年后也莺飞草长了吧。 难为小仙年年清明都要陪着小奴才去祭拜一下,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说是投崖,却并不是自尽,而是解决难题的下下策。 这样将自己“毁尸灭迹”,很多纷争和叛乱的帽子,就扣不到任何人头上了。 啊哈,十年前那些旧帐,不翻也罢。 只是偶念起那叫六月的奴才,胸中会没来由一痛,十年了,这痛感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复,真相往往比想象残酷,你以为会爱的,正慢慢不爱,以为会很的,也在慢慢不恨,无爱无恨后,连一些自以为深刻的东西也在慢慢被填平,那些家国权利的争斗,不过都是昨日过客。 “不见。” 他坚定摇头,既已身死,又何足挂齿? “狠心。”小仙讪笑得勉强,既欢喜着他彻底的放手,也替小奴才而悲心——哀莫大于死,而比死更大的,却是生不能逢。 这位三叔,泯人心性,也灭己情欲,成佛了。 “你最好永不见他。”他半开玩笑道。 “是么?” 结果被对方射了十目怨毒: “此话还你。” 有团火在燃烧。 嫉妒。 江家的男子,不分长幼,脾气性格都仿似:骄傲,冷酷,任性,对自己认定的,一往无前,对自己憎恶的,千刀万剐。这是自祖上便传的基因,自江临风的父亲,江小仙的爷爷江石攀称霸武林起,代代相传,从没变过。 江临分的红颜知己水金玉者曾这么评价: “江家男人都太惯使毒,使得多了,老的狠,大的辣,小的蛮横不讲理。” 唉,这话,也挺对。 “春望收尸了——”小仙收起思绪,着手处理昏厥的梅千岭。 “来啦爷——” □□望的年轻仆人从药柜后的高椅上灵巧一跃,欢脱来到园子,夸张丈量着这具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性,以他这种豆芽似的身材,没背一次,都要折损不少体力,是个苦差事。 “爷,和次一样扔了?” “对,扔了。”小仙答道。 “好嘞。” 春望二话不说埋头苦干,抱起梅千岭的咬,咬牙切齿地往后门拖拽,口中还嘟囔着《地藏本愿经》。 “扔远点,泔水街。”江小仙吩咐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园。江临风则仍回草堂安歇。 春望扔完了梅千岭,已是将入寝时光。 从正门回到保和堂,动作麻利地将一块块长条门板整齐地码入门框中,边兴致盎然哼江南小调。 明儿又是“江临风”的“忌日”,一年之中,他这天是畅快的。 他并不知,江临风就是常住保和堂后园的秘密草庵,因为小仙从来只唤他“三叔”。 而江临风目前对外的名讳是江无风,无风无浪,盛世太平。 死忌故当心内怀有悲缅之情,方对得起死者。 可春望从不见小仙对死者怀有任何伤逝之情,自己也不识墓中之人,故很难打心里哀悼。 反而可以在那天和小仙以及六月四处吃喝玩乐,是乐事一桩。 想到吃,他又忍不住流口水了: “爷,明日祭奠回家咱吃什么?” 收好门板,他眨巴着痴痴的眼望着油灯下忙碌的小仙,巴望着嫩葱他嘴里听到:去“望江楼”或“知味斋”这样有名的酒楼叫两个炒菜。 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可都是顶呱呱的好吃呢。 哪只小仙却说: “去市集上买些鸡鸭鱼肉,我下厨。” “您下厨?”春望十分失望。 “可好?” “好是好...但盐万别放多,花椒也是,若是椒盐的要把排条炸透…上次您的菜,小的一晚跑了十趟茅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 房,肠子都要拉成绿的了。” 小仙眼见他露出痛苦的神色,依然面不改色: “忌日吃肉也不适宜,索性去灵隐寺吃一顿斋饭吧。” “好主意。”春望狠狠点头,灵隐寺的斋面号称一绝,虽不及龙井虾仁、西湖醋鱼那么有味儿,总比被小仙那地狱般的厨艺毁灭要好百倍了。 “我知你在想,吃灵隐寺的斋面也比让我下厨强上百倍。”小仙幽幽地说。 春望一怔,随后裂开大嘴笑足了:“呵呵呵,什么都让爷您猜到了。” “哼,狗奴才。”小仙连骂人都冰冷。 灯火下,将金针逐一消毒,按粗细长短插回布袋,将布袋小心放入一只精巧的雕花白玉匣中,落一枚铜锁,和药箱一起收藏在壁橱后面的暗格里。 又将日间山中采来的药草分门别类,先区分有毒和无毒,再对有毒的二次分类:按毒性分,有腐蚀毒、实质毒、血液毒、神经毒;按性质分有挥发毒、不挥发毒、金属毒。 有的针沾着□□,不能接触空气,还没做最后一道加固的处理,不能在使用前就被污染。有剧毒的都有挥发性,药性不稳定,不能随便搁置。 另外除了草药,一些动物毒,如蛇毒、豚毒、斑蝥、蟾蜍、鱼胆、蜂毒等也也要一一提纯检视封藏,怠慢不得。 忙完这一切,才得闲饮一杯明前的龙井泡,绿油油的茶叶在白瓷杯里打着舞,茶香在鼻底氤氲成色,神经也放松了不少,他阖目想着日间的病例。 梅千岭所说的君子岛上的疫病,到底是怎样的厉害,竟要江南来寻访名医? 作为医者,他本能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可又不想过分执着。 他不是一般的医者。 玉素山庄的里来掌门,以用毒为先,行医也只是副业,整日与毒物打交道,总会一不小心伤人伤己,行医也是与人与己方便。 自玉素山庄被一把火烧掉,他便在临安开医馆行医了。 同时也在临安府太学医馆挂一九品郎中官职,半日在太学医馆开堂讲学,半日在保和堂挂诊行,救死扶伤,也是善事一桩。 他不是岳王那样为天下舍生取义之人,他只为过这样安生平静的生活。 夜晚与后园草堂的江临风商讨疑难杂症,偶还要面对江湖门人挑战,如梅千岭之流,打着比武的旗号却不过是要自己奉献医术。 他顶讨厌这样。所以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哪怕与他无冤无仇,下起毒来也毫不含糊。 春望已经放好了热水。 小仙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又绕了绕腰,长期的伏案端坐,让十□□的年纪就患了劳损,每日用药草泡澡,方得缓痛。 “爷,您脸色发白,不舒服?”春望将干净春衫搭在屏风上。 小仙抱了抱臂膀,忽觉冷: “夜深露重,关窗吧。” “哎!” 春望机灵应,飞快跑去将窗户门都关严。 然后至他面前,用手背探额头: “爷,你好像在发烧啊。” “呃?”小仙摸摸额头,真在发热。 “是不是累着了?今天的病人太多,刚才又被那个梅千岭闹,恐是耗神了。” “可是,泡个澡就好了。” 飞燕草的毒性也差不多消退了,他掂量着,将他扔到泔水街后,药性一去,意识清醒,但四肢仍不能全动,身处垃圾场,也够他狼狈一阵。 下次再来,少不得要做得彻底些。 想着他满面怒气,又一动不能的落魄相,小仙得意得甚至笑出声来,边起身除下衣衫,弯腰试了试水: “有点儿烫。” “我去打井水。” 春望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急忙拎着木桶出去厨房端热水,便走便低头想: 今是怎么了,洗个澡还能笑出声来,一定遇到什么好事儿... 第2章 二 清明六月 泔水街集中了几家酒肆食寮。 天不亮,就有僮仆驮着泔水往街上的水沟里倒。 梅千岭在水沟旁慢慢醒转,脏水湿身,混身散发着酸腐湿腻的霉臭。 那小仆正迷迷瞪瞪揉眼,见有活人蠕动,当是昨日宿夜的酒鬼,睬也不睬,径直驮着桶离开了。 梅千岭在心中咒江小仙八百遍啊八百遍。 那么一个江南水土滋养出的水葱可人儿,心肠却歹毒。 若是一击毙命也好,偏把自己玩在手里,猫儿戏老鼠似的。 两个月前,他受长兄梅万年命,自君子岛乘船到江南寻访玉素山庄的江家一门。 哪知一去才知,江家早就败落,江家后人早已不在山庄多年。经过辗转打探,才寻得可能去了临安的讯息,便风尘仆仆地赶到。 上京临安府的中央医馆,有一位李柏图是梅父早年旧识,梅万年拜书一封,求李柏图照拂幼弟的江南之行。 一路上,梅千岭与一些奇人能士比试武艺,以折梅手赚了不少江湖声名。哪想一到江南临安府,就连吃两次败仗,还被极不文雅地扔到臭水沟旁。 他自小在岛上长大,受父兄宠溺,哪受得住这般虐待,从后门悄悄回到李府换了衣衫,然后去望江楼吃饭。左思右想仍气不甘,便寻思要再挑战一次,这次若赢了,江小仙必要履行承诺,与他回君子岛。 所幸对手虽两次用毒,都没下足分量。 君子岛花草繁盛,他熟悉植物毒性: 第一回 被下了迷魂草,昏睡三天三夜,醒来无碍。 第二回 被下了飞燕草,四肢百骸麻痹,昏睡一夜,醒来无碍。 第三回 ,只要不是断肠草、见血封喉,做足准备,在对手下毒前先下手为强,不怕赢不了。 但对方武功也不赖,一条蛇鞭耍起来,百密无疏,若要近身,少不得要提前喂他吃两斤食筋软骨散,再使飞花折叶手,钉上一支梅花镖,要他动不了。 动不了,就随他怎么处置了。 想到此处,他奸笑了两声,被邻桌一小娘当色狼对待,生怕是最近猖獗的采花大盗白日出来活动,扔下饭钱拉起女伴就跑。 看着二女仓皇而逃的背影,他皱着眉头,夹起一片糖藕扔到嘴里,心下有了主意。 对女人,他兴趣不大,对江小仙,倒是有点。 他观察医学馆的那些大夫和学僚,独江小仙特立独行,既合群又口毒心毒。这样不受待见,捞走了人不知鬼不觉。 他边嚼小笼包,边托腮狞笑。 晌午,医学馆收工,江小仙背着医药箱,拉着脸回到了保和堂。 春望给酒馆张老板的女儿抓了一副蔷薇硝,见他回来,跳下柜台高凳,连忙接过药箱,同时嗅到一股不祥之气。 “爷,今儿又被谁招了?” “哼,还不是那个老不朽的李柏图和张附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 江小仙忿然从桌上扯过水仙,揪完了花揪叶。 心疼那花,春望抽搐道: “两个老头儿又欺负您了啊?还是您又欺负那倆老头儿了?” 李柏图和张附言都是太医馆的医官,二人不过四十上下,在春望眼里就是大叔级人物了。 他们一个七品,一个从七品,比江小仙官阶大,学识却一般,思想迂腐,只会奉着几部医典照本宣科,且仗着年长资历深,压制后辈学徒,因小仙没有官家靠山,经常被他二人挤兑。 春望放好药箱,悄悄将手边的鸡毛掸瞅准了时机塞到小仙手里,救下水仙花。 “又与我争辩那开体术。”小仙就开始撕鸡毛掸。 “他们肯定又是一堆迂腐的大道理?” “是啊,一个员生问起开体术的渊源,我就讲了。哪知两个老头儿说只是古书记载,不能作为普适医术。我说我叔叔十年前就用此术医马了,他们就说医马怎同医人,还问我可有行医执照。我说没有,我们江家历代行医,从不需要执照,也没医死过人,都是药到病除。他们讥讽我,所以我就——” “所以您就…..下毒了?”春望脸都绿了。 “啊哈!”江小仙眯起眼。 “啊哈?” “一品红。” “一品红!” 春望手脚并用地抓头撞墙,哀号道: “爷,您这脾气就不能改改?一言不合就下毒,他们比您官大啊。” “这我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春望翻弄着柜子底剩余的人参须,埋怨道,“照您这么怼下去,保和堂迟早要关门大吉的。” 江小仙翻着青白眼,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听江临风话挂了九品的差,说有官不管,有了官方关系,开医馆也会顺畅许多。江临风行走江湖多年,深谙个中门道,知以江湖身份于市井,必定困难重重,当年也是为了过些平静日子,才捐了个知县老爷。 “那又如何?今日本大爷不开杀戒,便宜他们了,不过是皮肤瘙痒症,七天来不了医馆,我也耳根清静。照我以前的性子,断手断脚才是正经。” 春望倒吸口冷气,忙压住他火: “如今在上京,天子脚下,爷还是别任性。再说今日清明,六哥要来,您就别闹了吧。” 江小仙这才猛然想起还要同六月给江临风扫墓的茬,攥起鸡毛掸子问: “六月来了?” “没到呢,到了哪能不见您?” “我三叔呢?” “早上您走了他就走了…” “去安济坊了?” “没,说要去趟梅福山的庙里烧香,最近几个病例都棘手,求菩萨保佑。” 江小仙满腹痉挛。 江临风经历多舛,后改江无风为名,与他同住三年来,居安草庵,不问江湖事,只专注医术和武学,也鲜少询问六月,平日就在保和堂看书习武,侍弄花草,隔两天去趟安济坊挂义诊,不定期地外出游山玩水,过的可是逍遥日子。 每年清明祭墓时,六月会从开封来住几日,他从不见,这几日就躲到安济坊,随其他郎中一起开义诊,或偶尔回一趟玉素山。 那草庵建在保和堂后园的一座祠堂里,因供奉着江家列祖列宗,除江家人从无人进入,六月更不去打听,只是偶尔问过江临风的牌位是否有供,得到肯定答案后,再无提及。 于是三年来,两人竟从未照面。 其实是江临风单方面不想见,而六月早以为他亡故,更不会寻。 “六月到了吗?”小仙问。 春望走到大门外探了探身: “还没。时辰差不多了,我去迎迎。” 小仙说:“他从来准时,往东大门去迎,等等——”复又喊住他, “我和你一起去,迎了直接去墓园吧。” 两人就锁了医馆大门,携着一篮糕果出了门。 到了街口的东大门,等了不多时,就见远处一辆蓝靛苇帘的马车缓缓行过来。 小仙难掩欣喜,忙整理衣衫,看那随车临近,心跳开始加快。 春望抻长脖子,远远地朝那马车招手高喊: “哎——” 马车一到,门帘张开,从里边缓步跳下一人来: 个子不甚高,着素色长袍,头戴一方青色儒巾,清秀和睦的面容,见他二人,温和一笑:“我来迟了。” 春望讨好似的笑道:“不迟,刚好!” “天色阴沉,不时恐怕就要落雨,我们早去早回吧,就乘我的马车去吧。”六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露出几分倦色。 “爷说,等祭拜完,带您一起去灵隐寺吃素斋面呢。”春望迫不及待说。 “那的素面味道最好了。”六月亲昵地摸了摸春望的头,转头对小仙说: “仙少爷,你怎么了?” 小仙方缓过神,吸了下鼻子,把手里的纸伞递给春望,默默上前环住六月脖子,动容说: “好久不见,六月。” 六月轻拍他背柔声应:“好久不见,仙少爷。” 小仙打量他又照去年憔悴了一些,心疼道:“看你的精神不大好,东家虐待你?” 六月笑着摇头,“再虐待也不敌你小时…” 意识到说走嘴,连忙挽过话头,“我是说,东家很器重我,将帐房的工作都交与我,饭馆生意很好,有时忙不过来。” 小仙却一点不在意: “忙就别干了,搬到临安和我一起住吧,正好保和堂也缺个帐房先生,你帮他不如帮我。”小仙心中对那位东家颇有不满。 “不行,他们夫妇待我如子,弃不得。” “弃不得他们,倒弃得我…”小仙不满地嘟囔着。 六月转身撩起车帘说: “先上车吧,快下雨了,有什么话在路上说吧。” 三人便蹬了马车,朝西郊大慈的墓园驶去。 第3章 三 灵隐危情 梅千岭骑了马,在小仙三人的马车后远远跟着。 看他们的打扮携带,是去郊外扫墓,梅千岭觉得此时并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清明鬼神出没,若做坏事惊扰神明,是十分触霉头的。 因此他只不紧不慢地跟着,同时揣测与小仙同车的那位温柔青年是何方神圣,竟引得傲慢的江小仙又呆又痴,不见平日狠辣眉色。 待到了墓园,见三人将马车泊好,小仙牵着那人在前,春望挎着竹篮在后,三人来到一处石碑前,石碑上用遒劲隶书写着:江氏临风之墓。落款是江小仙和立碑年月日。 春望从竹篮里取出瓜果糕点摆了梅花样,又取出纸炷香炉,供在墓前,取香三炷燃着了去火,分别递给小仙和六月: “爷,六哥,上香,爷先。” 小仙接过香,双手合十,对着墓碑说: “三叔,我来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 看您了。” 随后叩首三次:“我们一切安好,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他表面虔诚,心中却想墓冢真身此刻又在何处游山玩水,于是将香插在香炉里,恨恨地又拜了三次。 “六月,该你了。” “哦。” 转身却见那人正红着眼。 他咬紧了牙,将他拽到身旁,耐心安慰: “哭可以,但别像上次那样大哭了,伤身。” 六月一听这话,眼泪在眼圈里滚了滚。 小仙就在心里暗骂江临风太缺德,还不如真死了干净。 六月行叩首行上香礼,全程不说一句悼词,可小仙却觉得他对江临风的“在天之灵”已说了千万句,只是不让自己听见。 他颇有点心灰意懒,听六月吞吐着: “仙少爷,我这次来,是想与你说,明年清明我就不来了。” 小仙一怔。 六月又道:“八年了,他既已不在人世,我年年故地重游,徒增伤感。倒不如不来的好…我在那边为他立个牌位供奉,将来我…若死了,如果可以,我想与他合葬。” “我不准!”小仙急道。 实则这个“不准”不是不准两人合葬,而是不准他不来。 六月晓得,却故意强调: “也对,我不过是江家曾经的奴,身份的确卑贱…江家如今只你一人,有没有资格与他合葬,还需你来点头应允。你若不允,我仍葬于家乡。” 小仙有点生气: “六月你知,我不是指这。” “我知道。" "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好,你若不来,我就搬到应天府去,住进你东家!” 小仙绝望了。 六月瞧了瞧四周的山林,绿意葱葱,但清明时节仍有凉意,一阵山风吹过,风迷了眼,他揉着眼皮道: “仙少爷今年十八岁了吧?” 小仙照实答: “过了夏至就十九了。” “好快,那时刚入江家,你还是十岁那么大点儿,”他笑道,“如今都高过我了。” 小仙抬眼看着他头顶,两人差了一个眉毛。 “有中意的姑娘吗?也该讨个媳妇儿了。江家如今就余你,也没有后人,再说,一人生活也会很寂寞。” 小仙一张杀人脸。 六月假装看不到:“我这次来多住几日,给你寻一个中意的姑娘吧。” “要你管?”小仙低吼道,他筋起鼻梁,气势吓人,“呵呵,小奴才,你也一个人?怎不去寻一个中意的姑娘?” 听他这种唤法,六月一时语塞,缓缓垂下头。 这时天边骤响了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两人顷刻被淋成落汤鸡,春望一把伞,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跺脚道: “两位爷都行行好,下这么大雨,有火气咱们换个地方发,别在墓前吵行不?” “哼。” 小仙甩下六月,先上了车,六月也随后上车。 春望边驱马往灵隐寺方向走。 天边的焦雷滚滚,一个连着一个,仿似一条电龙,翻滚着乌云压顶。 灵隐寺内的素斋面为临安一绝,此时面馆内的食客熙熙攘攘,有来礼佛的,有来扫墓的,有来避雨的,有来闲逛的,人色交杂。 小仙探视了四方,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春望点了三碗阳春面加笋干,三人均埋头苦吃。 一个背着斗笠的年轻僧人捧着面碗来到三人桌前寻座: “敢问三位施主可否让贫僧在此稍坐,用完这碗面?” “不可,我不喜欢外人打扰。”小仙摆出一张臭脸,心里的火气仍没消。 “别处没位置了,今日这里人太多。”僧人央求。 六月将椅子拉开,擦干上面的水渍: “法师坐吧,我家小主不是这个意思。” 僧人看了看小仙,小仙也没继续反对,便小心翼翼地落坐了。 六月见他僧人打扮,却不在寺内与其他僧众一同用餐,好奇问: “法师不住在寺内?” “嗯。贫僧来自普陀的珞珈寺,今日来是参加这里的法会的。因为错过了寺内用餐时间,又不想叨扰,就自己随便吃点。” “原来如此。” 僧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极为文雅地用筷子挑面条送至嘴里,抿嘴细嚼。 春望吃完面,撂下碗,用舌头抿了一圈嘴唇上的油腥,看他的样子平易近人,就仔细观察一番,饶有兴致问: “法师有法号吗?” 僧人咽下口里的饭食方说: “贫僧法号一言。” “一言?意思是,法师平时只说一句话?” 春望半开玩笑道。 “哪有,因我儿时口吃,师父问什么都说半天也说不清楚,师父就赐我这个法号,意思是让我言语简练,一针见血,说到做到,一言九鼎。” “哈哈,看来法师的师父对法师期望很高。”六月笑道。 一言摸了摸光亮的戒顶,羞涩一笑: “惭愧!可惜贫僧不成器,修行都不如几位师兄。” 正说话间,忽听外间有争吵打架声传来。 才发现天已放晴,屋外透出了阳光。 三人随众人一同挤到饭馆外查看。 院子当中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手里挥着马鞭,正趾高气扬指挥四个大汉搬动树下一块一人高的玉石碑,旁边几个僧人想阻止,却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围着。 “蔡施主,这快石碑是灵隐的镇寺之宝,动不得,动了要造业障,是要下阿鼻地狱受业火焚烧的!”一位中年僧人合十恳求。 “哼,我管你什么阿不阿鼻,本大爷看中了这块石碑,要搬到我家给我爹祝寿,老和尚莫要阻挠,我爹可是当朝宰相,我让我爹奏本圣上说你这寺庙不行善德,看你这业造是不造?” 大汉又要抬,几个僧人就扑了上去,扒住石碑不肯放手。 家丁一拥而上,与僧众扭打起来。 “欺人太甚!” 六月实在看不下去,刚要上前与那姓蔡的理论,却被小仙抢先一把拉住,低声道:“你别动,让我来。” 正要发射暗器,眼前一晃,已先有一人跃至石碑前,长身玉立,赤手空拳,三下五除二将一众恶徒打翻在地。 他拍了拍手,指着蔡姓男子破口大骂: “抢人东西,该打!欺负和尚,该杀!亵渎寺院清净,该碎尸万段!你要本大爷怎么处置你?” 声音嘹亮,一时间震慑四周,那正义凛然的气场极为强大。 当下围观人群就有拍巴掌叫好的。 蔡姓男子气焰嚣张,一点都没畏色: “你是哪根葱?敢教训你祖宗?” “你祖宗在此,还不拿葱来拜!”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六月正解恨,回首一见小仙人不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 见了。 原来他退到人群最后,冷眼旁观。 六月也跟过来,见他反常,就问:“这个人,你认得?” “不认得。”小仙懒懒答。 这人,他当然认得。 梅千岭落到他手上两次,两次被自己下毒扔到臭水沟,这样的奇葩不是天天有。小仙本想拿他玩乐一番,万没想到此人阴魂不散,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也能得遇,烦人至极。 思忖间,梅千岭已与蔡姓男子认真比拼起来。 也不知他什么招式,姿态极为清雅,明是打架斗殴,被他使来却像摘花折叶般轻灵飘逸。蔡姓男子武功也不弱,一套螳螂拳使得颇有意境,虽不及梅千岭别具一格,却很有实际效用。 一招分开后,梅千岭身后几个恶徒趁其不备,突然发难,举刀向凝神迎战的梅千岭下盘砍过去。 眼见他浑然不知,来不及躲闪,只听空气中似有外物划过,几个人应声倒地掩面惨叫。众人看得清楚,他们中了未名暗器,这才让梅千岭躲过一劫。 梅千岭惊魂才定,摒气与趁乱杀上来的蔡姓男子对决。 小仙将“花珠”缩回了袖中机括,眼神空洞地瞧着战局。 六月看了看他,猜到一切。 二人正在酣战,蔡姓男子渐落了下风,背心中了梅千岭一掌,踉跄后退了几大步,眼见落败,待要奋力再战,一直在旁观战的中年黑衣男子终于忍不住,飞身上场,将他拉到身后说: “看为师的。” 接着抱拳对梅千岭道: “敢问尊士名讳。” 从他走路气度就知武功绝在自己之上,梅千岭抱着十分谨慎,施礼道: “在下姓梅。” 黑衣人又问:“尊士的招式可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折梅手?” 折梅手是梅千岭父亲梅长青在君子岛上自创的武功,从不外传,也未在外人面前使过,可这人一眼就辨出自己的武功家数,梅千岭十分惊讶。 “阁下是?” “在下卫漠,是这位蔡公子的师父。方才大家都有误会,寺院乃佛门清净之地,今日又是清明鬼日,冲撞了神灵实乃大忌,我看梅少侠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大家就此罢手吧。” 梅千岭考虑了下,觉得自己既然占了上风,为僧众们出了气,石碑也没被抢走,此番在这里抛头露面已不应该,不如见好就收,便道: “如此得罪。不过还请卫师傅管教令徒,再莫欺善霸市。” “师傅!” 蔡公子捂着胸口,哪能甘休?待要上场争论,一把被为卫漠按下,耳语一番。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蔡公子给梅千岭撂了一脸狠色,就领一群人风风火火撤了。 卫漠像梅千岭抱了抱拳,也跟着出去。 见他们离开,梅千岭召唤围观人复原石碑,六月、春望和一言都去帮忙。 立好石碑后,梅千岭放下袖子,缓缓向小仙走来。 “多谢。”他想捕捉到对方的目光,哪知失败了。 小仙抱起双臂,看着天空飞鸟,语气冷淡:“谢甚?” 梅千岭于是摊开手掌,露出一顆大如黄豆,色如珍珠的花珠: “这是你的吧?…第一次咱俩交手你用过,珍珠包衣,材料是‘黛粉’,人吃了顷刻失声,平时可做暗器使——江小仙,也只有你制得出这种暗器。方才是你救了我。” “这不是暗器。这是□□。”小仙平静说,“我也没救你,我是不想在寺院里见血。” “救了就是救了,不管你什么目的。这回咱俩扯平。” 江小仙抬眼道:“君子岛我一定是不去的。我劝你别白费心机。” 梅千岭似笑非笑地抓起他手腕,将花珠放回他手中, “你会去的,一定。” 话音刚落,惊觉手腕上一弹,花珠顿时跃起,紧接腹部又挨了一拳,梅千岭吃痛张大嘴巴,正好花珠落至面前,小仙中指向他嘴里一弹,合上下巴,只听“咕噜”一声,那“黛粉”珠子顺溜入到他腹中。 “你!?” 梅千岭瞪直了眼,又吐口水,又用手指抠咽喉,折腾半天,也没吐出来。 “别费力了,这珠子本就是药,吃下就融,这会儿也该起作用了。”小仙得意洋洋的眯起眼睛,眉毛弯成一对月牙,食指竖在樱色的唇上,示意他少作声。 “我又没…惹你!” 梅千岭勉强发出声音,此时看小仙面目比以往娇艳,却更觉可怕。 “啊呀,”小仙收起笑脸,不住地揉着太阳穴,“大惊小怪。只是让你失声,三天后即可复原。不过,你若再敢跟踪我,下次就喂你吃见血封喉。” “…”药效启动,梅千岭果真失声。 “小仙——” 小仙听音辨人,反应奇速,一脚踢飞梅千岭,转身向六月干笑: “六月,搬完石头了?没砸到脚吧?” 六月虎着脸,指着树下滚成一团球的人说: “你又欺负人了!” 第4章 四 医馆被俘 在六月的坚持下,小仙万般不情愿地将梅千岭带回了保和堂。 吩咐春望准备出一间客房,将梅千岭收纳进去,小仙端了一杯茶,并一个紫檀香炉来到客房内。 梅千岭无妄失声,心中气极了他,见他春风满面而来,又不免欢喜,以为这个人良心还是好的,心情着实是期待的。 小仙将茶水、香炉置于案头,落座后掸了掸长襟,将左腿压于右腿上漾着,灯下半眯起剪水秋瞳,梅千岭的怨气就消退了一半,可怜他无法发声,只得指着喉咙,用目光征询。 小仙不紧不慢问他:几次三番被毒晕又失声,是否一定恨极了自己? 梅千岭摇头否认。 小仙便微微一笑,将香炉盖去掉,从怀里掏出几块散香燃了埋于炉灰中,盖上炉盖,又将手边的茶杯推至梅千岭面前,柔声道: “你撒谎。你心中明明恨极了我。” 怕他又使什么毒招,梅千岭没敢接那杯茶,假作观察那只白瓷茶杯上的烟柳弄晴花色,思索着他深夜来此的意图,保不定要将自己第三次毒晕才完满,以图扔到泔水街了事。 “你一定在想,我这时来是要将你再毒一次?” 被猜中心事的梅千岭尴尬地裂了裂嘴,小仙佯装不见,发着蓝光的琉璃火石在指间灵巧翻滚,自顾自地说话: “我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玉素山庄八年前已被付之一炬,江家如今也只剩我一人,祖父的‘□□圣手’之名不过一场虚妄,并未给子孙带来什么福泽荫护,反而招来灭门之祸。我只求过些安生日子,你们君子岛的事我不想过问。至于岛上发的那场突发疫病,估计也与常年种植些天竺回疆罗斯来的奇花异草大大相关。你还是请别的大夫去看吧。无论怎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6 样,我都是不去的,你可明白?” 梅千岭见他说得决绝,由不得长叹一声。 知他已有九分放弃,小仙便劝饮解毒茶。 梅千岭紧盯着那碗茶,是毒茶还是解毒茶,在脑内翻腾了良久,终还是横下一条心,堵上性命信他一回,是死是活也都栽在他手上。 可惜不过须臾,就面色发白,口吐白沫了。 临昏厥前,他把“信他”这一念想,掐得灰飞烟灭。 可是,茶水的确是解毒茶,只是熏香掺了蟾涎,有麻痹躯体作用,同时伴有不等量副作用,昏厥是暂时的,以防止在茫茫大海上,梅千岭恢复意识后,船夫不是他的对手。 对他,小仙着实考虑周到,虽然不那么喜他一次次鲁莽,但君子岛的梅一门,他也不想惹,于是变着法的羞辱,希望知难而退。 将空茶杯揽回,小仙面色冷峻地拍了一下巴掌,客房门应声而开,春望拖着一条一人高的麻袋从屋外走进。小仙吩咐把梅千岭装袋驮到渡口送上船,十两纹银的摆渡费,足够送他到任何一个地方。 素日蠢萌的春望冷脸麻利收人的风范颇得小仙真传。 送走了“梅瘟神”,小仙迫不及待去看六月,尽管夜深人寐,可有些梯己话还是要私下说与他的。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窗而入,翻身将他压于竹床上,撒娇蒙被在他胸膛上边蹭边妄语:“六月,咱们成亲吧。” 这个人,他想了八年,不,差不多十年了吧。 十年可以让一个十岁的孩子长成一个大人,让一座山庄的繁华灰飞烟灭,也可以让两代人的皇帝梦破碎,让活人与鬼殊途,十年,却不足够戒除一人对另一人的思恋,哪怕对方已行销寂灭,成为一处孤坟野鬼,那随土而掩的苦楚和因渴慕于胸内迸发的热度,从不曾被时间歼灭一分一毫。 或许这世上真有永恒,不是永恒的生死,而是永恒的痛苦。 他些许理解。但在这个永恒中,属于他的小小十年,短促得可怜,那万分珍视的十年,在这个人的心里,比不过于另一人的沧海一粟,弹指一间。 “仙少爷,别闹了。” 闹!他以为他在闹? 守着江临风这个大活人,苦苦隐瞒于他,每年耐心等待清明一日,就为与他相处几天,他竟以为自己是在闹? 他有些光火,棉被下扒开他的衣衽,毫不客气地在下面咬上一口。 他惊叫,后反抗,反而激起他火热的斗志,自胸口一路咬将上来,直到把他的口舌也悉数咬在嘴内。 他记得他曾说过,他的相貌坏了又好,好了又坏,身体被破坏过,被重塑过,除了一颗心仍保持着“六月”这个名字该具有的模样,其他部分皆已面目全非。一个失去自我,连生而为人都怀有愧歉,这样一种低于蝼蚁的卑贱的人生,还配怎样的体恤与关爱? 他感受到身体的反应,虽似一团火,却在对方体内冻成一把刀,这种穷凶极恶的求爱方式,不亚于他小时对他的种种虐待与折磨。是然,他再度心灰意冷,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很绝情?不够,他要更绝情! “你啊,还不知道吧,”他色厉内荏地讲,“其实我三叔,江临风他,没死,他还活着。” “。。。。。。” 他满意地看他的脸在哭笑之间反复拉扯,终于在无声中崩溃而死,就像装得过满的麦谷袋,突然被锐物开裂后在空中破碎纷纷而扬的谷子雨。 于是,他决定再补上一刀,告诉他他根本不愿见他,否则也不会躲了这些年,因此,他更该死心。 他自恃聪明以为,生而不得,比死而分离更让人伤心绝望,死亡不是终点,心亡才是。他要他明白,江临风对他的心,早亡了。 看着他在口袋里摸索许久,方掏出一朵小小的,有些枯萎的白色米囊花,举在他眼前:“这又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米囊花,是还在他小时江临风自回疆带种回来的一种药用植物,有着鲜艳外表,开绯色或玉白色花朵,花冠重瓣,果实为奶白浆汁,晒干后可入药,用于止痛麻醉效果极好,若提取纯度极高,给常人服用,则会上瘾。 唯一懂得种植和提纯的,江湖秘传惟有江家,而江家只有江临风一人得了江石攀的真传。小仙从没种过。 于错愕中,他告诉他,这是他晚饭后去后园散步,无意于祠堂外的砖石墙缝间摘得,他立刻就因这个线索兴奋起来,只是祠堂重地,他不便擅入。在小仙闯入卧房之前,他已千回百转,搜索枯肠如何与他开口相询了。 “所以你早就怀疑了?” 小仙从未觉得自己愚笨,一种挫败感和无法掌控大局的惊惶油然而生。 “当真他没死?” 花因手的颤抖而颤栗,与脸色的潮红互相映照,忽而又转白,胸膛起伏波动,额上透着细密的汗珠,因为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不得不将头埋至双膝间,低声啜泣。 小仙冷眼旁观,这种表现,与中毒瘾无异。 “你别自作多情了,他本不想见你,否则也不必要我瞒你这些年,不如死心。”他愤恨地说。 倘若江临风就在眼前,他一定会当着他面毒死他,哪怕这机会十分渺茫,他也要奋力一试,想胜过那人的心如烈火烹油,十年以来都蠢蠢欲动。 许久,六月才克制住听闻讯息之后的复杂心绪,穿好被他拨乱的衣衫,平静说:“带我去祠堂吧。” 小仙没有反对。他想,这是迟早要发生的,除非他真的能在六月知道之前将江临风置于死地,可于伦,他们是至亲,于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既如此,索性让六月看清事实,而自己唯一笃定的筹码,就是江临风永不可能接受他。 来到祠堂后,望着草庵四周茂密繁盛又似曾相识的花草木植,尤其那开得一丛丛如美人娇媚明丽的米囊花,往事如风涌动心头。 六月触景生情,仿佛草庵内的一幅山水墨迹,一方纸砚,一枝毫素,一系整齐摆放于桌角的冰玉青瓷茶皿,都仿佛有了灵魂,带有前人的余温。床边的花梨木衣架被岁月磨损得斑驳光亮,上尤置着一件他最爱的麴尘色青衫,想来主人刚离去不久,触着恍若触动真人体肤,不由潸然泪目。 小仙则斜靠在门口的篱笆护桩上,不形于色,内心却五味杂陈。见屋内人审度仔细慢吞,不耐烦高声叫嚷:“我说呐,人早走了,看了也是白看!” 六月方醒悟回转,问他人在何处,得到醋酸的揶揄:去了不知哪座名山大川里的哪座观音弥勒殿,受戒出家去了。 他少不得一怔,旋即语出惊人:无妨,活着就好,在哪里都好。 于是小仙极为怀疑其为人的超脱端正:活着就好?哪里都好?出家不见你也好?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7 原谅他习惯世俗,不可理喻。 千方百计打探到心中人下落,却只一句“活着就好,在哪里都好”就完满。若换做自己,再多的名山大川寺院道观,一座座掀开了寻便是,寻着了要将那人抓出来塞进琉璃瓶中,不得欢心,休想再见世。 但是,他还是想亲见他当面被拒的惨状,以慰藉自己数次被他拒而变得十分弱小的自尊,因此打定主意,这面是一定要让他们见的,当然的前提,是百分百吃准自己那老姜般辣手的三叔真能做到入定断欲。 到了次日,他照常开门营业,上午由春望照管保和堂,六月帮忙,他背着药箱心怀忐忑地至医学馆当值。一上午心不在焉,昨日在灵隐为石碑火并的蔡姓公子突然气势汹汹带人上门了。 亮出手里医学馆的行牌,威胁找牌上江姓主人。 小仙一摸腰间,果然行牌不翼而飞,想必昨日灵隐寺人多接踵,被挤掉了让他拾得,以为对手对决时落下,联想了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找上门来。 身为当朝宰相蔡京幺子,蔡荃相貌也算端正堂皇,只是说话处事难逃京都纨绔污气,又是受溺的幺子,跋扈骄横当为一贯模式,不仅目中无人,出入医学馆更如无人之境,当下即辨认出小仙实为行牌主人,就要侍从武力拿下。 因不合群,小仙人缘一向不好,今日医馆当值的十几位大夫、郎中,无一人敢上前为他求情。小仙也不在乎,暗扣袖底机括目露杀机,只待对方动武就一并收拾了事。 哪知刚被两人掣住双臂押抵头颅,就被一人喝止请缨,正是一贯与他在学术上做对的李柏图,出人意料的仗义直言:“在下以多年行医之徳为保和郎中担保,他绝无勾结江湖匪类,与蔡府做对之嫌,行牌定是寺内不甚落下,或被人偷去冒名,望公子名察。” “放肆!” 他不过从七品成安大夫,哪入蔡荃眼中,一下掌掴而去,半张脸顷刻肿得老高,蔡荃耀武扬威,厉声喝问何人敢再为凶犯说话。 诧异之余,小仙怒不可遏,刚要释放机括,就听后门转出一人,声沉稳浑厚,原是于后堂教学的医学馆总领,太医博士吴慈安亲自出面,恭敬礼道:“蔡公子,恕老夫冒犯,适才因沉迷教学之中,未曾远迎实乃失礼。又闻得下级员生得罪公子,不知所为何事?” 吴慈安虽为医馆太博士,但因长女贵为宫中皇后,因此蔡荃也不敢造次。当下喝止要砸馆的手下,将昨日灵隐遇事扭曲添油一番,夺碑凶徒者赫然变成了梅千岭,而掉落腰牌的小仙成了不啻同犯,只想带走小仙一人送官衙审问。 吴慈安已近花甲,素醉心于钻研医术,悬壶济世,身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在,平日对医馆的同僚和门生也分外护短,见蔡荃要拿人送官,少不得以“生不教,师之过”之类的纲常伦德来要挟,逼得蔡荃一石伤二鸟,拿了小仙,就要担上得罪吴皇后的罪名。 仗着父亲宰相大权遮天蔽日,蔡荃也不含糊,果然就趁了吴博士的愿,将他们一并拿了。但本拟的私下问罪,也不得不明着送官,递上一纸勾结江湖匪类的同谋共状书,要府衙开罪再说。 小仙本要大开杀戒,不料前有李柏图力保,后有吴博士共进退,意外之余,心生恻隐,生怕因己一时失行开了杀戒,反连累了太医馆清名,辜负二人以身相保,因此暂按捺下杀气,乖乖束手就擒,看一步再寻生机。 彼时的临安府尹为当今太子赵睿兼任。 蔡荃带人来衙外击鼓时,赵睿刚批阅了厚厚一沓公文,正在后院侍弄鸟雀儿解闷儿,闻那鼓声铿锵,少不得揉起迸发的太阳穴,忖度着又是哪家良民乡里,为了一亩二分田地来衙门争得你死我活了。 他挂起鸟笼,着官服升堂来见。 第5章 五 明镜高悬 明镜高悬,朝堂威武。 赵睿着紫色官服,佩金鱼袋,顶带乌纱。 乌纱下是略微瘦削的国字面,薄唇胆鼻,一双慑人寒星目,幸有两道墨眉加以平衡,方让这面孔不过分迫人。 刑书唱名,皂役传唤。 蔡荃于东边跪石,小仙与李柏图、吴慈安等跪于西边跪石。 赵睿拍惊堂木,问堂下何人。 一干跪众均自报姓名家门。 书童呈递状子,赵睿匆匆在上面扫了一眼,方知是一桩无头无尾的乱案。 他拿眼打量蔡荃,见他一副锱铢必较的模样,不免脑仁儿拔高。 想那蔡桧官做得何等威风,教子却实在无方寸。 受封太子兼任临安府尹半年,蔡荃便数次仗着是自己发小,隔三岔五来府衙叨扰,今是欺男霸女,明是夺田屯市,从未打算让自己轻省,虽未捅过什么大篓子,偏又闹出个勾结江湖匪类的无头公案,还扯上养母吴皇后的老爹,让不让他这个太子赚些好名声以备日后登基? “物证?”他声若玄铁。 衙役将小仙行牌呈上。 赵睿接过来正面看,反面也看,饶是一块医学馆寻常行牌,并无稀奇。 “被告江小仙何在?” 小仙行跪礼:“下官在。” “这块行牌可是你的?” “是,这快行牌的确是下官的。” “为何到了原告手上?” “是下官于昨日灵隐寺内遗失,被蔡公子拣到。时值原告正与一江湖人氏交手,便因这行牌一口咬定下官是其同伙。” “他二人为何交手?” “因他看中寺内宝物玉石碑,说要抬回去给他父亲作礼,便与寺内僧人起了争执,那江湖…匪人看不过,就出手拦阻,这方交手。” “有何人证?” “下官的仆人春望、六月,还有寺院僧众皆可作证…还有珞珈山来灵隐参加法会的一言法师也可为证。” 赵睿又问:“原告与那匪徒交手,结果如何?” “匪人胜。” “那你可认得与蔡荃交手的匪徒?” “认得。他叫梅千岭,来自君子岛,其他不详。” “哦?如此说,你的确与他有干系?”赵睿将身体向案前一探。 “不,下官昨日听他与蔡公子交手时自报家门,这才说认得,之前确不认识。” 有意思。 他语音铿锵,气定神闲,回答亦滴水不露。 赵睿眯起眼,饶是百无聊赖中衍生了三分兴致,也暂不去分辨那是真言还是妄语,便命堂下之人抬头来见。 小仙依言举头,神清目明。 赵睿眼珠一动,心头掀起一朵波澜。 这青年容貌世间少有,虽居官场,却不似官场中人,不见污秽戾气,却有几分山林之风,又不似那些世外隐士矫饰造作,虽眉目清明,但隐有野性在,仿佛是移植室内但失败的山竹野花,香气宜人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8 ,但终难驯养。 “你所说,可句句属实?” 小仙气定:“句句属实。” 赵睿眉目一挑: “原告蔡荃,你状子上写玉石碑为匪人抢夺在先,你为护碑与他争执,有何凭证?” “我有一干家奴为证,另外还有师傅卫漠为证。” 蔡荃仗着与太子是旧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赵睿最看不上他那浅薄世俗相,听他将皇城司的探事总领卫漠也搬出来,更加头痛加脚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寻常一件聚众斗殴事件,如何被他扯着扯着,就变成一桌群英荟萃了。 这菜要怎么下筷? 这江小仙无名无辈也罢了,可吴慈安和卫漠,再加上宰相蔡桧,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倘若任凭事态发展,少不得要横生许多事端。 他决不允许在自己刚刚受封皇太子期间,有任何不良事件出现,虽太子头衔已受,可高宗并未十全信于他,十几年的犹豫期就是最好证明,更何况,还有那为人津津乐道的“十美试君”公案,纵为他赢得正名,可无论如何也非什么光彩之事。 方过而立的太子沉稳老练,自六岁入宫被当今皇帝收养成为储君待选,自小就与他人竞争,潜伏隐忍了十几年方得储君位,韬光养晦,不表于人前,不喜形于色的功夫是深厚的。因此虽对小仙存了几分好感,却仍秉公而办。 他抵着脑门,拍了惊堂木: “既然双方都有证人,就待证人出堂会审再做公论。本案甚是扑朔,本府需侦查清楚,隔日升堂。被告暂且收押府衙大牢,其余人等堂外候审,退堂。” 衙役“威武”收官,李柏图和吴慈安一言未尽,公案后的紫袍乌纱先没了踪影。 赵睿心知应酬吴慈安这位皇后老爹更要麻烦得多,外加一个纨绔蔡荃,索性脚底抹油,先溜之大吉了。 吴慈安只得安慰小仙稍安勿躁,清者自清,府尹大人是不会冤枉于他的。 衙役上枷锁,小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入了狱。 入狱的消息经市一传开,春望和六月焦急如热锅虫蚁。 二人都十分清楚小仙脾性,能从被捕出发隐忍至入狱还不大闹天宫,不是为了保和堂的存亡,就是为了自己的江湖身份不被揭露。 若被揭露,那就是欺君大罪,要诛九族。 打听了事由,才探到是因遗失的医馆行牌牵扯到灵隐寺那段滋事来,勾结江湖匪类殴打宰相之子之罪可轻可重,向知府行贿也好,求蔡府宽宏也好,或者干脆劫狱也罢,总之不得让小仙受委屈,受了委屈事小,一百个府衙个个掀翻才是大。 这届府尹大人为当朝太子的关节,二人并不知。 春望在向吴慈安打听了事件详情,便着六月趁着隔日升堂前,去蔡府和官衙打点一二。 分工后,六月带银票五百两,在吴慈安的引荐下登府衙求府尹照看,春望则带了二百两并保和堂千年灵芝、万年血参等珍贵药材二斤,登蔡府赔礼,寄望于蔡荃能撤诉私了。 两人都太不谙于事,过分天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清明过后的第二个春日,赵睿迎来吴慈安的二度拜访,一同携来的还有小仙口中的人证,仆人江六月。 赵睿方至宫中拜谒过高宗回府衙,正翘着脚,喜滋滋地品尝吴皇后亲手做的桂花糖,桂花糖香糯酥软,他自小爱吃,每年清明前后,吴皇后都要做给他尝。 回忆儿时被她抚养成长的点滴经历,对吴慈安擅带人证登门,也不愠,倒是一派和颜悦色,什么都好商量的姿态。 “是为被告说情?” 六月局促不安的点点头,将袖中五百两纹银票藏得深了些。 来时路上,吴慈安已经告知府尹太子身份的事宜,五百两银是万万不可呈上的,呈了,就是行贿,是重罪。 “那明日再来,左右你这贱民要作人证。” “草民是…草民是…” 不知怎的,被他身上一种无形气场所迫,六月表述艰难。 “他是想求府尹大人能在关押期间善待人犯…” 吴慈安直爽,接过话头,万分为难凑上去道,“太子殿下,老夫也知,这位保和郎中是有疯病的,一受刺激,就发疯。” 赵睿愣了一下,抖落了手上的芝麻: “疯病?如何疯?” 六月便道,“发疯的时候,见人就咬、六亲不认,疯重了,就用鞭子抽人。” 老的和小的讲好一起编故事。 “有意思。” 赵睿咂着嘴,“如此以来,我更要好好审他,少不得要上刑,若他疯够了,就全招了。” 六月大骇,事态发展似乎适得其反了。 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响头,惊惶下,袖中银票滑落出来。 赵睿眼尖,见了就明白十分,黑脸问: “贱民,你带了这些银票是要行贿本府?” 六月匆忙解释: “不!府尹大人,仙少爷是我家老爷去世前唯一托孤,要草民仔细照看,他从小娇生惯养,身子娇贵,从未挨过打,草民担心牢狱之刑,他恐怕受不住,还望大人,不,太子殿下能护他周全…” “放肆!”赵睿怒不可遏,霍地起身,“本府生平最憎恶这些官场歪风,你这贱民,竟敢公然行贿本官,破坏朝纲,你有几个胆子?吴慈安!” 吴慈安老身一震,“太子殿下…” “你可知他图谋行贿?” 吴慈安颤颤巍巍摇头,“下官并不不知,若下官知,定要拦住的。” “量你也不知,我姑且饶你,这贱民却饶不得,来人,将他押入大牢!” 左右衙役得令,将六月带下。 吴慈安一身冷汗湿巾,再不敢多言一句。 赵睿将吴慈安喝退后,吃光了桂花糖,又饮干了一壶铁观音,怒火方消,想了又想,这个案子的关键点,还在于叫梅千岭的匪人,便立即休书一封,叫下人送至卫漠府上,命他找时机详查。又命人连夜至灵隐寺请方丈,再打探珞珈山的一言法师是否也同在寺内,若在,一并带来问话。 办完了这些事后,天已将黑,又去花园散步散心,不知不觉,行至关押小仙的牢间所在,隔着四壁灯火栅柱,见“人犯”江小仙正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想起白日仆人口中的“疯病”一辞,便想一试。 自小娇生惯养?身子娇贵?他不信,凭他府尹与皇太子身份,竟动不得。 “来人,” 衙役至。他吩咐,“将人犯架起来。” 衙役也不知这位大人哪门子头脑发热,突然跑到牢房里架人,又不敢多嘴问,只得将小仙带到刑房架桩上了。 赵睿端坐对面,意味深长地打量一番,见他眼中一片事不关己的慵懒晴天,复有几分狠角色,便没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9 来由腾起一股火,命人用刑,十鞭。 衙吏得令,沾水挥鞭,囚衣撕裂,鞭鞭见血。 这大牢里的鞭,小仙没受过。 自小到大,只有他鞭人的道理,没有遭人鞭的论断。 可又不敢露了武功,将这狗官当下宰了,于是不发一言,生生吃下,心中狠画下这笔账,日后清算。 有骨气! 赵睿心中佩服,鞭停后,掏出绢帕,为他擦拭面上汗渍与血鳞: “人犯,你是不是想问本府,为何用刑?” 小仙从鼻孔里出气,目光灼灼:“随你。” 就是看不得这种随便。明明是锱铢必较的个性,偏要装一副铁骨铮面,给谁看? 被激起了斗志,赵睿叫人拿浓盐水,剥了囚衣往伤口上淋。 又一阵翻肉的剧痛,仍一言不发。 是条汉子,又何来娇贵? “明日开堂,这刑是必不可少的,哪怕你再冤,不是此时的十鞭,也是明日堂上的十板,怎的都要受下。要怪,就怪害你入狱的人,日后平冤,你与他算清吧。” 小仙心中咒骂,这种偷梁换柱的堂皇话,难道还要我感激你没在朝堂上打我护我颜面不成? 赵睿又说:“今日你家里的奴才叫六月的,来给本府行贿,五百两,求我保全你,说你自小身娇体贵,挨不得刑罚,一挨了,就要犯疯病,我不信,就来试验一番。” 那人眼目立时紧张了:“你把他怎样了?” 赵睿暗自揣度,瞧这光景,是抓到弱处了,便继续说:“也没怎样。他犯行贿朝廷命官之罪,被本府羁押候审,估计现在也挨了十几二十鞭,你们主仆二人共进退啊呵呵。” “狗官!” 那满不在乎的眼色随话音一落立即消失,恨意盛满眼窝,如狼似虎。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赵睿想,这就是本来面目吧,终还是疯狗一条。 他这么等着,却迟迟不见他造业,本以为会欣赏到怒发冲冠状,他再辱上一番,锐气和骄傲就都没了。哪知等着等着,发没冲冠,自己倒是两眼一黑,先倒地不省人事了。 随即狱吏也跟着倒地。 “哼,自作孽。”小仙冷眼瞧他。 勾魂吻,只要皮肤沾上或口鼻吸入定量,就能让人中毒,中毒者于昏迷中逐渐心力衰竭,最多十日,没他的独门解药,很难救。 在换衣时就在囚衣上下了毒,狱吏一下鞭,囚衣一破,毒粉即散开于无型。赵睿离毒源近,先毒倒,狱吏身子壮些,后倒。 小仙运内力卸下枷锁,换上狱吏服装,踹了脚地上的赵睿说道: “疯病?你以为我会疯成怎样?” 说完,掩面出门,寻找六月。 从另一处牢监救出人后,同样换上被迷晕的狱吏装束,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府衙大门。 而另一方,春望连蔡府的大门都没进,就被蔡荃的爪牙不问青红皂白给扔到大街上。 第6章 六 皇城四士 小仙带着六月回到保和堂,吩咐春望立即收拾东西备马车,连夜出城逃命。 从六月口中得知这位“狗官”真实身份竟是当今太子,更要马不停蹄逃命了。 本是场冤案,却成了行凶谋杀,谋杀的对象还是太子,三人加起来三顆头也是不够砍的。 仅凭一块行牌就受无端牵连,不止六月与春望想不通,就连小仙自己也甚觉蹊跷。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背后一定有人要刻意构陷自己,到底是谁呢? 他揣度着,与蔡荃不相识,除了灵隐寺暗中出手助攻梅千岭,与他也无任何仇怨,他无谋害动机,即使要报复梅千岭,但为何人犯不抓,君子岛不去,却将矛头直指自己,唯一可以解释的是,那日他们离开灵隐寺,自己与梅千岭的后情被旁观者勘破,告发到蔡荃那,这才引发他恨屋及乌,将自己送入冤狱。 那告发的人又是谁?是何目的? 他从前在江湖上的确积累了一些仇家,但自从定居临安府,再不见寻仇上门,除偶尔有几个风闻江家名声,不自量力上门比武试毒的有那么几个,但跟朝廷扯不上太大干系。因此这一条,不予考虑。 那么只剩日常交往的人里,与自己有宿怨的了。 近期起争执的,只有李柏图和张附言。因受馆主吴慈安偏爱,二人本就将自己视作眼中钉,几次三番刻意为难,更有最近吴慈安要提拔小仙成大夫,官至从七品,与二人同级,因此陷害的动机也十分充足。 但,自己被捕,李柏图也曾仗义直言,还挨了蔡荃耳光,这不假。 难道是张附言? 他想得头痛,身上的伤又在马车颠簸摩擦中更加疼痛起来,眼见前方即是城门关口,只要平安出城,就回玉素山庄,当年先祖曾在山内挖好地窖,深达百尺,每一代掌门都要定期往地窖内存放必需品,以防止战祸天灾,备足十年用度饮食。三个人在那里躲上一阵子,避过这个风头,等那位皇太子一驾崩,新太子上位,这桩乱案也能迎接尾声了。 小仙这一走,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路上,六月小仙二人仍是狱吏打扮,春望做犯人打扮,三人佯装押解犯人连夜出关赶去开封府。那守城的兵士问他要通关文牒,三人拿不出,小仙抽鞭准备硬闯了。 十几个官兵立刻将他们围在中央,小仙护住六月和春望,正要拼死突围,忽然闻一声:“且慢!” 眼前有三条黑影自城墙阁楼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对峙阵仗中。 带头的黑衣人一挥手,官兵们随即不敢妄动,皆拜道: “卫大人——” 正是皇城司探事总领卫漠。 小仙暗道不好。 这卫漠,号称南宋朝廷第一高手,统领一百人的皇城司,直接听命于皇帝,负责朝廷上下各类案件的侦查事务以及暗杀行刺等密宣歹事,亦正亦邪,更有一部分调动禁军的职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实权甚至在六部三司之上。只是最近高宗年事已高,又有意禅让,就由太子统统监理。 有他在,恐怕插翅难逃了。 卫漠背起手,打量三人一番,笑问:“这么晚,江大夫又是劫狱又是‘押解’,是要去何处啊?” 小仙心知毒晕太子事由他一定是知晓了,索性豁出去: “出城。逃命。” 卫漠佯装不解:“逃命?为哪般啊?” “在下被冤入狱,又遭狗官毒打,大人说是为哪般?” 小仙暗扣蛇鞭在手,腕内机括随时开启。 卫漠冷冷一笑:“是不是被冤枉,公堂上自有定夺,您劫人越狱,已是坏了规矩,这就跟卫某回去吧,我禀府尹大人,对你的同伴不予追究,如何?” 小仙一怔,他还不知道狗官被毒? “此事与他们无关。不过牢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0 狱之门既已破,在下就没打算再进去….所以——得罪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抬手连发几十枚花珠,撒麦谷似的向卫漠三人要害穴道成片钉去。 当下就有几个官兵不幸中镖,应声而到。 “萤火、重鬼,拿人!” 卫漠翻身躲过几枚,又抽独孤刀打落几枚,向两侧叫“萤火”和“重鬼”的护卫高声下令。 “诺!” 年纪轻,身型偏瘦弱的黑衫男子轻功绝顶,跃起落下后手中已多了对一长一短的锏,长锏为玄铁,主攻,短锏为玉刃,主守,在月色的反照下,散发着幽青寒光。 小仙一把推开六月和春望,提鞭截下萤火攻势。 过了几招下来,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双锏虽凌厉,但小仙的金蛇鞭占了远攻优势,萤火根本无法在短刻内欺身近博。 陡遇对手,他越战越兴奋,脸上带笑容,将一对锏舞成两条游龙,似乎还带着表演成分。 “好鞭!”他竟赞对手。 卫漠不愿恋战,见无法速决,就让身边的重鬼加入战局。 重鬼得令提刀加入。 他身量高大健硕,使一柄青铜鬼眼刀,刀身雕刻金刚经咒,上嵌一颗人眼大小的“蓝雪”金刚宝石,借助哪怕暗夜里的一簇微光也能立刻汇聚成极强的光芒,扰乱对手心神。 这二人一轻一重,形成互补之势,场面形势立转直下,小仙本就有伤在身,与萤火对抗已感吃力,而重鬼的功力显然又在萤火之上。 因此过了二十招不到,小仙即露出破绽,后背中了一记玉锏。 待要奋起再战,鬼眼刀已横在前。 “束手就擒吧。”重鬼声若浓雾,不高却威。 “做梦!”小仙一挥袖,空气立刻被黄色毒粉充满,萤火连忙护住口鼻,重鬼却因离得最近,不幸中毒,刀落人倒,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重鬼!”萤火焦急扑上,玄铁锏直抵小仙胸膛,目露杀机:“交出解药!” 小仙冷笑一声:“休想。不放我们走,再过一个时辰,他就会血脉逆流而亡。” “杂种!”玄铁锏已刺入表皮。 “萤火!” 卫漠怕小仙被逼急了鱼死网破,早将躲在马车后的六月和春望拿在手里。 “留他活口,太子的毒还要他解。” 萤火咬了咬牙,忿忿地将玄铁锏撤下,将地上的重鬼负在背上: “师傅,逼他交解药,这毒忒烈!” 卫漠锁住六月咽喉威胁小仙: “不弃刃就杀了他。” 小仙想也不想立时就弃鞭:“毒是我下的,与我的奴才无关,你若敢伤他一根毛发,信不信这临安城顷刻变鬼城? 卫漠惊震,暗自揣测眼前的大夫绝不是普通医者,从他狠绝的目色里也似乎能遇见临安的惨相,虽不信他妄言,但锁喉的手自觉松了松: “你跟我们走,我不伤他。再者,交出解药。”卫漠看了看重伤的重鬼,脸已呈青灰色。 小仙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扔给萤火: “给他服用内里的金泉水,即可解毒。” 萤火连忙照办了,果没片刻,重鬼即醒转,脸色也趋正常。 官兵将小仙他们五花大绑,卫漠又防止他再下毒,命人将行囊没收,衣衫机括也尽数除去,只着了一件孤单布袍,又怕在指甲、头发、耳廓、靴里里藏了什么毒粉,仔细搜索三番查验,终确认无碍才带回府衙。 一到府衙,就将六月和春望收押,独提了小仙来到赵睿的寝房内。 赵睿双目紧闭,面呈金紫色,微有呼吸,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却面带温柔笑色。 卫漠屏退左右,要小仙解毒。 小仙探了探鼻息,微微一笑:“中毒太深,无药可解。” 卫漠抓起他手腕发狠道:“你的毒,怎说无药可解?” 小仙不紧不慢说:“勾魂吻有十日潜伏期,在这期内服用解药固能解毒,但一来我解药刚好用完,制新方又缺最重要的花材,所以我说,无药可解。” 卫漠忙问:“什么花材?” “白曼陀罗,又名情花。” “情花?” “对,入引用。情花夏季开花,花虽珍稀,江浙一带也不少见,但眼下不是花期,若等上几月开花了,这狗官性命也没了。” “放肆,不得对太子下殿下不敬!”卫漠唬下脸。 走狗,小仙在心内骂道。 卫漠又道:“我不信临安这么大,找不出一朵花来。太医馆也存有大量药材,几十个太医在,除了这花,一定有别种代替。” 小仙白了他一眼:“毒是我制的,谁比我懂?” 卫漠果真不信,翌日就秘密请了吴慈安等十几名医者一齐会诊,得到的回答是,毒是奇毒,用十几种毒素按一定比例混合而制,除了药引的白曼陀罗,解毒法深不可测,不是寻常医者可解,万一在哪道关序出现问题,比例不对,火候不对,甚至光线、湿度细微环节都能影响效用,那么会适得其反,谁也不敢拿太子性命一试。 为不引起恐慌,卫漠暂时向下封锁了消息,怕事关重大,也没立刻上报,本想捉到小仙逼他解毒了结,哪成想又牵出药引端续来。 “还有其他办法吗?” 卫漠想,少不了还要以那两个奴仆做胁迫,他方能说出其他解法, “若殿下毒不解,那两个奴才,也即一起陪葬吧!” 这招果然奏效,小仙长叹一声: “被你们没收的行囊里,有一方白玉匣,你叫人取来,里边有我秘制护心丹,每三日服一丸,连服三次,能延长毒发时间,大概可以多活三月。” “不早说!” 卫漠从胸前掏出一根碧玉哨,放在嘴边吹了两下,那小哨通体碧绿十分精致,倒像是女孩家物什。片刻从门外进来一个紫衣人拜见,黑发束冠,在脑后高高扎起一只长马尾,剑眉星目,极为俊逸,只是身量略有不足。 卫漠吩咐道: “山樱,你去将犯人的包裹取来。” 山樱得令,转身无影,空气中绕着一缕淡淡的樱花远香。 小仙嗅觉极为灵敏,心中立刻明白这位叫山樱的男子,应是女儿装扮。 他不露声色,待山樱将包裹取来,拿出白玉匣,又见卫漠全神警戒,生怕自己又爆出什么毒物来偷袭,皱眉道: “我的两个奴才都在你手上,还不信我?” 卫漠的确不信,但也无法: “你太狡猾,不能不防。” 小仙哼了一声,拿出一个极为普通甚至老旧的蛋珠瓷瓶,放在鼻下嗅了嗅,倒出三粒,交给山樱:“记住,每三日一粒,每日清晨空腹就清水服下,连服三次,千万莫错了时辰。” 山樱接过护心丹,趁小仙不备,连同瓷瓶也一并夺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1 交给卫漠,面不改色说: “有备无患。” 小仙错愕,见卫漠一脸得意之色,看来这叫山樱的,是他忠诚手下。 “性命可延长三月,终还是要彻底解毒。难道要等开花季?太冒险了。” 卫漠收好护心丹不无担忧说。 “有一个地方,十有八九可能提前得到开花的白曼陀罗,那便是君子岛。”小仙看似随口一说,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 “君子岛?就是与蔡小公子在灵隐寺交手的那个江湖匪人?” 小仙点点头,“我虽未去过君子岛,但也听闻有关这个岛的传说。相传这本是东海内最近的一座岛,岛上草木繁盛,生长着种类极多的珍贵花草,对于医者来说,是一座天堂。可因岛屿行踪不定,飘渺不明,在海上时隐时现,没人能成功登岛。又传闻,岛上生长了一群毒虫毒物护岛,即便成功登岛也不一定有命回来。多少医者有去无还即是证明,所以又被称作‘死亡岛’。” “死亡岛。”卫漠念着这名,也觉可怖。 小仙又说:“传闻还说,几十年前,大概是靖康初年吧,有一支船队路过这座岛,突遇海上暴雨风浪,船队淹没,无人生还,而那座岛似乎也受此影响,变得更为神秘诡异,任何路过的船只都会沉没,从此以后,航海船只凡航行到此的,均要远远绕道,不敢接近一寸。 卫漠忍不住问:“那么那个梅千岭自称来自君子岛,难道是幸存者之一?” 小仙摇摇头:“我也不识,可能是他杜撰的,也可能当真是幸存者或是其后代,若真,那能在岛上生存下来,绝对是个奇迹。” “如此说来,我更想会一会这个梅千岭了。”卫漠若有所思。 梅千岭才不是重点,小仙心道,还有岛上的四大门派神秘不可测,连自己也不敢轻易接触。未免生事,他故意隐去这节,收好白玉匣,趁卫漠不备时藏了一些药在身上。 “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没有情花我也无法入药解毒,你这就差你手下去寻花——寻常地方很难寻到,或者冒险点,去君子岛上找吧,如果幸运,三个月内足够带回了。” 卫漠凝神不语。对小仙的诱引之策心里明镜。 正思索间,忽听门外有一清越声音响起: “属下琉璃,请见大人!” “是琉璃。” 山樱得到卫漠允许后,即刻去开门。 名唤琉璃者,乃皇城司卫漠手下四大护卫之一。 小仙想,这下行踪最为隐秘,平素难得一见的内廷四打高手,都被自己两日之内见全了。 第7章 七 民女失踪案 “大人,案子有眉——” 门一开,琉璃风风火火入内,陡见密室内有生人在,后半截话硬生生吞下。 他仍着同其他三人一样的黑衣,个子中等,神采飞扬,背上背制造考究,外型华丽弓箭,弓唤流云,身为五彩晶石打造,漓彩流光。琉璃人如其名,周身气度宛若晨霞朝露,极为晴朗明丽。 卫漠摆摆手:“无妨,你且说。” 琉璃瞥了小仙一眼,从背后的背包里掏出一本卷宗,交给卫漠: “据属下查明,临安及周边城镇的民女失踪案,与近半年来活动在两江一带的人口贩卖团伙有极大干系。这个团伙为首的叫富大金——” 他停顿下来,又看了小仙一眼,向卫漠二度征询: “大人,接下来要说的事关机密,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 卫漠说:“换什么地方?这里已经是密室了。你若担心他听去,那便无妨,反正他迟早都会是我们的人…” “什么?” 包括小仙子在内,室内三人同时诧异。 卫漠看他们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便说: “他毒害太子殿下,本是死罪的…但太子宽宏,又是爱材之人,眼下朝廷正缺乏良将,若知他身怀绝技,定是要将他纳入麾下的,念在他为救主制药方,甘愿到君子岛取药引的面上,绝对会既往不咎。若是又顺便破了什么民女失踪案,那功过相抵,砍头诛九族之罪,不仅没有,说不定还能加官晋爵,江大夫,你说卫某可说得有道理?” 这老狐狸! 小仙忿恨地想,本想将他们引诱到君子岛取抓药引,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能找到情花又保命回来的几率简直万分之一,到时候狗官性命不保,自己也找机会抽身,简直是一石三鸟的良策,可被这头老狐狸轻易识破,不免颓然。 听他话里玄机,是要自己戴罪立功,为皇城司卖命,傲气立时上头,忍不住脱口: “老狐狸…” “你怎敢?!” 山樱听他对卫漠出言不敬,抬手一个耳光,小仙纹丝不动,以顽强目力迎上,山樱毫不露怯,两人对视了半晌,琉璃把山樱拽到身边: “师妹消消气,这么看下去,当心怀孕…” “什么?” 山樱当即脸色一变,连忙撤下目光,偷问琉璃: “只这么看,也会…” “啊呢” 琉璃眼望天花,窃笑。 小仙听清二人私语,方知这位看似豪杰的女英雄于男女之事竟一窍不通,让那叫琉璃的师兄用嘴巴欺负。 琉璃正色,接着被打断的前言说道: “那个富大金,纠集了谢荣、陈大、鲍二等一伙歹人专门以民女和儿童为贩卖目标,从街头巷尾处捕人,用迷魂药将人迷晕,然后送到据点,由下一层人贩根据货色不同,送往各地买卖。漂亮的,聪慧的,如能找到买家,一般被卖去做媳妇或养子,这算待遇好的,若是卖相不好的,下场可就悲惨了,或拖去做活人祭,或废掉双足双脚,剜去双眼,交给乞丐船当乞丐。又丑又笨的孩子,干脆直接杀掉吃肉,剩下骨骸扔去炼骨,制成骨丸,卖给因私孕需要堕胎的妇人…” 一番话恐怖至极,饶是心狠手辣如小仙者,也觉瘆人。 “贩卖人口是判死罪,这些人渣胆大包天,死罪都太轻了!” 山樱毕竟是女人,想到那些女人和孩子的遭遇,恨不得将人贩碎尸万段。 琉璃正色道:“这个团伙必须要铲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没错,”卫漠点头道,“琉璃已经查明,近期失踪的三十几个民女就与这个团伙有关,似乎有一个组织正在从他们手里收购这些女孩子,我们怀疑,是君子岛的人。” “证据呢?”小仙问。 “证据就是,近期去东海湾的渡船数量增长很快,且大多为私租船,并没有走常规航线,渡口的许多租赁船肆会同时收到订单,并且都不写明目的地,船租也统一用交子缴付,每单数额均等量。盘查船夫,都说没有到达目的地,就在海上被另一艘大船接替了,因此没人知道目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2 的地到底在何方。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深信,那个地方就是君子岛。” “那就是说,君子岛上有人居住?”小仙故意反问。 “从推测来看是这样的,”琉璃说,“不过也不能十足确认,因此需要到岛上实地调查一番才能得知。” 卫漠接过话头:“江大夫,你是大夫,医术了得,又会武功,还懂毒术,与那个自称来自君子岛的梅千岭也打过照面,办这个案子最合适不过了。” 小仙冷笑一声:“的确合适,我一个人去,把你们难题都解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是死在那儿也不足惜,一纸囚徒薄命,反正也是死罪。” 卫漠心机被戳穿,干笑道:“何出此言?大家互利互惠,你帮我们采花破案,我们帮你洗清罪名,这个交易,你不吃亏。” 小仙略一思忖,随即应道: “要我去君子岛也行,不过你也答应我几个条件。” 卫漠立眉:“还有条件?” 小仙说:“怎么看都是我更吃亏,不谈条件不是好买卖。” “好吧,你说。”卫漠忍住耐心。 “第一,放了我的两个奴才…” 卫漠立刻反对:“不行,放了他们,还拿得住你?” 小仙说:“那好,你留一个,另一个跟我一起去君子岛——我打小被奴才照顾惯了,去一个,也好给我洗衣煮饭叠被铺床。” 呸! 卫漠、山樱和琉璃一同在心里啐,这种歪理,也只有江小仙这样的人才讲得出。 卫漠便道:“好,一个留下,一个和你走,至于谁留下谁走,你来决定。” “爽快,”小仙甚觉满意,“第二,我有一个叔叔,叫…江无风,前几天外出云游了,你需帮我留信给他,好让他回来知道我的去向。” “江无风吗?”卫漠摸着下巴,觉得这名字有点奇怪,“第三个呢?” “去了君子岛,就是脑袋不由自己管了,如我真没命回来,你要善待我家人。” “你家人是?” “江、六、月。” 小仙一字一顿道。 卫漠一怔:“此人不是你的家奴么?” 背上的刀伤隐隐作痛,小仙凝神半晌才道: “算半个吧,他在开封杞县做帐房先生,生活安定。清明来临安为我叔叔扫墓,这才无端被卷进灾祸…若我真回不来,请万万将他平安送回开封,也了却我心头牵挂,不做枉死鬼。” “你方才说,你叔叔不是活着?”卫漠不懂。 “怎样,我叔叔多!”小仙没好气地解释道。 卫漠只好点头: “好。所以,你决定留下江六月,带另一个走?” “是。” 卫漠顿了顿,说:“你也算有情有义。我叫山樱和萤火随你一同前去,但是为了混入敌人内部,山樱和你需乔装女身,让他们来捕,具体事宜让琉璃来安排。萤火就作为当值船夫,暗中照应,预计三日后行动。” “是。”山樱和琉璃允命。 琉璃请道:“大人也让我同去吧,此番路途太过凶险,我担心师妹和师弟应付不过来…” 卫漠不允:“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等你办完这件,再去接应他们吧。重鬼中毒未尽痊愈,就留在我身边,保护太子殿下。” 琉璃只得应了。 于是几人分头准备,安排各个环节关键。 在行动之前,小仙特意去见了六月,计划做一次死别。 应他之请,卫漠备了一件单独居室给二人用。 山樱在门外负责看守,小仙先到,毫不知情的六月一被带进来,就看到他阴沉的脸。 “仙少爷,他们没对你用刑吧?”他焦急关询。 却不防暴风骤雨忽来,小仙没来由苛责 “用刑?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拖后腿,我一人早逃出城了!” 六月愕然而立,动动嘴,但什么也说不出,一味姑息,也因知他脾性。 小仙话如连珠玑,又似平地焦雷,一字不留情: “若不是你,非要去为他祭扫,我就不会被蔡荃构陷!若不是你,天真蠢笨,给府尹行贿,我就不会受胁迫!若不是你愚钝,我不会受伤,也不必给太子下毒!——” 他说得口干舌燥,伤口似乎又挣裂,只好停下,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骂: “若不是你,我不必苦苦挨这些年,和那本该死去的三叔演一出出烂戏,若不是你,我也不必家破人亡,玉素山庄不用灰飞烟灭,我爹不会亡,我不用孤苦伶仃,在这里受尽欺辱…江六月,都是你的错!” “你…这些…是真心的…如此看我?” 晴天霹雳,这些字句顷刻化成利刃,字字穿心。 六月连句都不成,脸如白纸,脑中嗡嗡剧响。 他晃了晃身体,幸好身边就是椅子,只好颓然而坐,喃喃道: “是我的错…的确是我的错…” 小仙咬起牙关:“从今天起,你不是江家的奴才了,江家与你恩断义绝,你再不要来临安寻我,也再不要去祭扫——你这种贱民,癞皮狗,我三叔躲都不及,怎会见你?” 六月猛一抬头,眼睛睁得极圆,眼泪断线似的落下来: “你说他…他躲…我?” “是啊,他不知多嫌弃你,巴不得你滚远点。你受过龙涎,是不洁之人,任何人接近你,都会遭到无妄之灾,我三叔,以及我,哪个不因你而遭难?” 如此辱言,任何人都承受不了吧,小仙这么想着,感到伤口的疼不丝毫不以为疼,心里的疼,比这疼过百倍。 这些狠话一出口,日后想再挽回就难了,所以甜言蜜语,风言冷语,都不能说过。 这个玻璃心的人,只希望在自己走后他能熬过这段痛,没有江临风,也没有江小仙,没有江家的一切,他最好能恨一个人,自己也好,三叔也罢,活着恨命运,总之不必什么苦楚都靠自己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番苦心就都白费了。 “我知道了...知了...” 小仙仓皇而逃。 也不知怎么出了这个房间,身后的门合上前的瞬间,他似乎听到里边传来极为压抑的哭泣声,似乎用棉被之类的织物堵住了嘴,又如秋蝉在风中鸣叫的呜咽。 唉,一场孽缘。 山樱陪他回到自己的居所,冷冷道:“戏演得好。这样你就算回不来,他也不会牵挂你了吧?” “与你无关。”小仙淡淡说,脑中仍时时浮现那张震惊和失望的面孔。 “其实我不懂,坦诚相告不好么?” 山樱抱起双臂,将辫子甩到脑后,眼神异常清亮, “真正的爱护是彼此坦诚以对吧,即使真的离去或死去,那也给了对方足够的心理准备,不必承受‘人都死了,还被蒙在鼓里’欺骗。这种谎言哪怕是善意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3 的,都充满了恶意。何况,你字字见血,句句如刀,万一没等你死,他先受不住了呢?” 一番道理将小仙说得哑口无言,徒留自我安慰: “怎么会?我在他心里没那么重,在他心里,只有我三叔,我活着,只会让他更下定不了决心。” “什么决心?”山樱感兴趣问道。 “向过去告别,开始新生的决心。” 第8章 八 大海深处 “我若不做到这种程度,万一被诛九族,难道让他陪葬么?” 山樱没有再追问。 寂寥的背影通过日光,投射在石板地上,正是夕傍黄昏,那影子被石板的缝隙分割,拉伸得很长很零落。 有些萧索。 不知他此时作何表情?山樱想,一个用惯毒物的人,心比磐石还坚硬吧。 次日,琉璃找来两套女装,让山樱和小仙换上,又喊来萤火,给小仙做易容。 “萤火的易容术是从终南仙翁那里学来的,保证让你看不出一点男人相来。” 琉璃吃吃的笑。 小仙狠狠瞪他一眼。 “哎呀呀,那伙贩子都是人精,哪里瞧处出破绽来,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可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呵!你呐,长得鼻是鼻,眼是眼,嘴唇嘛尤其好看,只是没前没后,少了些肉感,不过经我萤火巧手打扮,都是杨贵妃在世:六宫粉黛无颜色呐,我说仙儿——” 萤火像只花蝴蝶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一会儿要琉璃和制面粉,一会儿让山樱递上胭脂,自己则专心在小仙一张俏脸上东画西抹,嘴里犹自嘀咕不停,一副花满楼老鸨拉姑娘头回见皮客的神态。 “别叫的那么亲热!——” 小仙红着脸怼他。早知如此,还不如死! “仙儿?仙儿,我不叫你仙儿,难道叫你鬼?重鬼才是鬼。”萤火眼波一转,窗边下专注喝茶的重鬼冷着一贯面孔,一言不发。 琉璃递了张贴红,朝他笑道:“牙尖嘴利,你不该来皇城司,倒是应该去花满楼,保叫你坐上头牌花魁!” 萤火面不改色:“我做了花魁,第一个就光顾你!” 琉璃喷了一口茶。 山樱指着小仙的胸脯斥道:“师弟,你的义胸做的那么大,万一惹眼真抓上去怎么办?” 萤火低头一看,才发现小仙衣服下的起伏的确高了点,用手比划着说: “不大,怎么让你们早些被人贩子盯上呀——” 忽地转头向重鬼问:“阿鬼,你也觉得大了点儿么?” 重鬼没言语,闷声擦刀。 萤火讪了一句:“没劲。” 等到大家都忙活完,卫漠恰好进来,见到小仙一愣: “哪家姑娘?” 山樱说:“师傅您再看。” 卫漠前后打量了一圈,方恍然大悟:“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大夫…嗯嗯,萤火的手艺不错哈,就是个子太高了些。” “师傅这个没辙,总不能砍掉他脚吧,高有高的好处,呼吸顺畅。” 除了小仙,一屋人都憋住笑。 琉璃补充道:“第一次看师妹着这么鲜艳的女装,还真不错呐。” 山樱也脸红,啐道:“师兄还是莫取笑我吧。” 卫漠看了看窗外日光,大手一挥:“诸位,太阳快下山了,行动吧!” 几个人就分头出了门。 先去闹市里走一遭。 以小仙和山樱的姿容,本是人中龙凤,再加上萤火刻意惹火的装扮,即使没有人贩,下九流和登徒子也蜜蜂似的顷刻盯上来。 小仙万般不适,可在山樱的敦促下也只得故意扭起腰肢,弱柳扶风,再加上身材高挑,比山樱还出挑俊美几分,当下就发现,有三个男人暗自尾随。 “山樱…” “我知道。” 山樱当然老早发现尾随者,经暗中跟随的萤火发出的鸟鸣暗号,确认这两人就是人贩,不由得加快脚步,向一处僻静无人烟的废区跑去。 果见三人奋力追赶,到了废区就亮出了白刃: “小娘,还往里逃?” 小仙和山樱象征性挣扎了下,就故意让他们使迷药,绑了手脚塞到麻袋里。 那迷药是用乌川草萃取,能令人身体麻痹,失去意识,但在小仙这里只是平常小儿科。 给自己和山樱事先都服了解药,二人假意昏迷。 人贩子不知哪里推了一辆手推车,商量着要半夜将他们送往东湾渡口。 “哥,这两个货色这么好,送去东海太可惜了!倒不如自己享用,或卖到宰相府做妾,听说那位宰相的公子也是好色之徒呢,说不定一欢喜,封我们官做做。” “你就别横生事端了,富老大吩咐了,要紧着东海那单先走货。本来最近官府就盯得紧,不抓紧做,万一被皇城司的人抓去,你我恐怕人头落地!” 声音渐远,萤火眉头一紧,跟随在后。 当小仙又见到光亮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极暗的屋子里,身下似乎是透着湿腐气的干草堆,手脚仍被绑着,嘴里也堵着麻布,索性双眼没被蒙蔽,适应了黑暗之后,隐隐察觉到周围人影憧憧,似乎不止自己一个。 突然口中一松,似乎有人拿掉了塞物,一个柔弱的女声说道: “姐姐是被抓来的吗?” 小仙循声而望,是一个约十四五岁年纪的女孩,粗布衣裳,齐刘海,头发披散着,眼睛极亮极大,但除了眼睛令人过目不忘,其他无甚突出。 小仙问:“你也是吗?” “嗯。”女孩点点头,“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被抓来的,还有一部分是被骗来的。” “骗来的?” “是啊,说是推荐去富贵人家做奴的,只要去了爹娘就拿到二两银子,做了奴,每月还有一两的月俸。” 小仙问:“你怎么知道是骗呢?” “因为有个姐姐逃了回来,说富人家要把她做活人祭——活人祭懂吗?” 小仙故意摇头:“什么?” 女孩平静答:“就是被割断咽喉,一刀刀割光肉,以血肉祭神呀。” 小仙震惊:“你也是被抓来做活人祭?” “我还不知道,也有可能被送到东海祭给海神吧。” “海神?” “就是被扔到海里喂鱼吃…” “......” 小仙暂断话题,向四周低声寻唤: “山樱,山樱,” 山樱动了动身体向小仙挪过来,女孩帮她拿掉塞物: “这位姐姐是和姐姐一起被抓来的?” “是,我数过了,算上你我,这里大概有十一个人,”山樱说,“应该就是部分最近失踪的人。” “嗯。”小仙又问女孩名字,女孩说叫“三菇,蘑菇的菇”。 “三菇,你知道他们打算何时把这里的人送走?”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4 “不一定哎。有的人一来就被带走了,有的人当天晚上,有的人是隔两天,我,就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多天了。每个人都会做不同的用途,因此时辰都不是固定的。” 小仙和山樱对望一眼,决定按兵不动。 “你想不想家?” “想啊。爹娘嫌弃我是女孩,虽然对我很不好,可我还是想念他们。” 三菇小小年纪,话语却十分凄凉。 山樱心中一痛,忽看到她的坐姿似乎很奇怪,无论说话时肩膀怎么抖,下身都纹丝不动,便问:“你的腿怎么了?” 三菇低头看了一眼说:“坏了。我刚来时他们就把我的脚绑住,剪子剪掉脚趾,用烧红的铁针插入脚掌,我马上昏死过去,可他们又把脚泡在煮沸的石灰水中,就残废了。姐姐,过了十来天了,已经不疼了。” “啊!” 山樱忍不住惊呼出来,听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酸楚不已,低头仔细看那双脚,果然肿得像成人脚大,皮肤全部溃烂,布满了斑斑的疥疤和脓疮。 看清此番景象的小仙忽然想起六月,一种犯罪感油然而生。 除了和三菇对话,山樱又问了其他女孩的状况,都回答是被迷晕抓来或被骗来的。 到了半夜,门被推开了,进来四五个人,将房间里的九个人松了腿脚都带走,只留下三菇和另外一个不说话的男孩,大概是哑巴。 “九个女人带去东海渡口登船,这两个崽子,女孩送去给乌老大,男孩转给鲍二做骨丸。” 监工命令身后的两个人贩说。 小仙紧紧跟着山樱,才止住她想要救人的冲动。 “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小仙低声提醒她。 在走出牢门的最后一刻,小仙回头望了望三菇,三菇也回望他,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不顾一切地喊:“姐姐,若有缘相见,我请你到我家里做客,我要娘亲煮五香花生给你吃!” 好。 小仙在心里答,咬起嘴唇,狠心离开牢房。 身后传来女孩遭受毒打的惨叫。 那双又亮又大的眼睛成了小仙此生最难磨灭的记忆影像。 九个人被蒙头塞到两辆马车里,夜风潇潇,到得渡口,一个个顺次被赶上船摇橹离岸,等头罩被揭开,已是东方泛白,海面上飘着淡淡的晨雾。 船上有专人照顾饮食,大小便也有人陪同监督,顿顿是糠菜窝头,饮水吝啬,想必航行天数多,淡水要备用充分。 船夫之一为萤火所扮,照皇城司的势力,买通船肆不是什么难题。 船舱空气十分污浊,每天中午饭食过后,监工会允许他们打开舱门透一透风,或站起来活动活动,这已是天大的恩赐,遇到海上起浪颠簸,不仅不能透气,更要忍受晕船的苦楚。 行船三日,就有一名女子发了高烧,连续三天上吐下泻,监工看也不看,到了第五日见烧还不退,人已尽弥留了,为了防止疫病传染,就让人将她抛到海里去。 第六日中午,萤火趁其他人不备,通过放风时间递了一张纸条进来,上面写道: “今傍晚转船,当心。” 到了傍晚,果然有一艘更大的海船来接应,船上的人除了小仙他们几个“米肉”被送到大船上,船夫,以及监工厨娘,都禁止登船,按原路返回。 小仙想,这就是君子岛的船了,不知道梅千岭在不在上面。 正想萤火怎么跟过来,就见身旁一个面貌相熟的“姐妹”冲他拼命夸张眨眼,又上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 “仙儿,是我。” 萤火低声道,“别乱回头看,别露破绽。” 说着抓起小仙上了船。 山樱也随后跟了过来。 第9章 九 竹家与菊家 到了船上,先验身。 索性萤火的易容术极其高明,和小仙的假身竟没被识破。不知是不是受了气,验身的老妇有些消极怠工,或许也因二人姿容出色,才得蒙混过关。 九个人统统被关进木船的地下一层。 晚饭仍有专人来送,比在人贩船上的餐食质量好了许多,可以吃到新鲜的白米饭和荤素搭配的炒菜,也许是担心旅途劳苦影响芳容,这才增加了补给。 用完晚饭,又有两名男子入舱巡视,一名为短打绯色衣衫,剑眉阔目,年纪稍幼,豁达清爽,另一名衣着清雅,着竹绿色双层长衫纱坎,清秀白皙,颇有上古清寂出尘之美,不流凡俗。 绯衫男子环视一周后说:“众娘子听好,此去航行需满五天五夜方可登岛,有发热、泄疾、晕船等病患之人须及时呈报,以免肇始疫病传播。每日可至甲板散步望风一炷香时辰,早、中、晚各一次,天气恶劣时取消。如有其他特殊要求者,可拉动舱门两侧线玲,会有人前来探询。除此此外,不准擅自出舱,违者鞭刑。诸位可听清楚了?” 众女子怯弱点头。 绯衫男子又说:“我乃君子岛竹门座下侍卫桃枝,这位是竹家少门主竹清茅竹少主。此次航程由少门主全程负责,请各位遵守上述章规,以免招致不必要祸端。可记得?” 众人再点头。 桃枝向竹清茅微微躬身:“少主,请问可还有其它示下?” 竹清茅略思忖道:“海盗。” 他惜字如金,众人均不理解海盗二字所指何意,所幸桃枝有解释: “少主平素极厌恶言多,海盗之意是要诸位知晓,当下季节是海盗猖獗之际,船行会路过岛屿群:桃花、岱沙、火烧、琉球…在这些海域内,十有八九会遭到海盗袭击,不过诸位大可放心,我们的船由君子岛特产千年铁刀木制成,寻常刀枪火炮均无法攻克,只要不离开船舱,各位均无性命攸关,但也要保持沉着冷静,不可四处逃散——被海盗掳去,奸(淫)杀掠是躲不掉的。各位可知晓么?” 海盗是噩梦,女孩们都忙不迭点头。 桃枝再请示:“少主,还有其他要交代么?” 竹清茅摇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字:“走。” 两人就出了舱。 小仙想,这位桃枝的话多,比不得他竹姓主子寡言清静。 这么方想着,萤火就悄悄凑到旁低声说:“这个姓竹的,话虽不多,可生得清雅万分,我极为喜欢……” 山樱狠狠白他一眼: “你省了吧,他可是君子岛的人。” “君子岛又如何?一定个个都大奸大恶么?”萤火不满地嘟囔着。 小仙插嘴道:“这次我们似乎待遇好了许多,不仅不捆手脚,也不堵嘴巴,这么松着,不怕我们跑了吗?” 萤火笑道:“你跑啊?大海茫茫,你跑个我看看,你要跳海,没人拦你,可没等你游上岸,就去喂大鱼了。”又指了一圈其他人问:“你们谁敢跑?” 其余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5 人都摇头。 “跑不掉。要么喂鱼,要么被送到岛上当花肥,左右难逃一死。” 一个女孩说。 “是呀,怎么都是一死。”其他女孩附和。 “花肥?那还不如喂鱼呢。”萤火唏嘘不已,“还是别跑了,陆地上尚有一线生机,投海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赞同。 小仙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便不多言了。 山樱低声问:“我们的装备你带了么?” 萤火露出骄傲的神色:“那当然,方才换船时,趁他们不备,我潜入海下都拴在船底了。” “可结实?就怕风浪和暗礁。” “放心吧,我萤火办事,你还不信不过?” 山樱蹙起眉:“还真不信。” 海上航行,无非怕三样事:暴风雨、暗礁和海盗。 这三样事,在后面的五天里,倒被他们撞上了两件:暴风雨和海盗。 三人都是第一次出海,明枪暗箭都是杀鬼死鬼杀神死神的厉害角色,可是海上不同,要面对的是自然灾难和海上强匪,除此之外还有晕船的生理反应,这点在小仙身上表现得很严重。 当天夜里就遇见了暴风雨,因船身十分坚固,舵手也是经验丰富的,倒无覆舟之忧,可是巨大的浪头颠簸让小仙难以忍受,连并几个舱内女子一起吐得天昏地暗,次日瘫了一整天才渐渐恢复,因此还受到了萤火的嘲笑。 所幸山樱极为体贴,不离不弃在身边守护一宿,安慰鼓励,清扫秽物,次日还主动要求桃枝为他熬了一碗白粥养神——本来要的是冰糖莲子的,清热去火,对虚弱的肠胃也好,可桃枝以行船哪有如此齐全的养生配备为由拒绝了,退而求其次,只得一碗白粥。 这于小仙已是极好的了,心中虽万分感激她照料,言语上还是逊于开口,只在痊愈后道了声谢。 萤火在一旁打趣,问山樱是不是看上小仙,才对他非同一般,山樱正色解释,既同在一起,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照应,只有萤火最多心。 萤火耸了耸肩。 第三日中午,已经一整天没有出舱透气的小仙和山樱、萤火并其他女孩到甲板上散步。此时风平浪尽,天上一轮旭日在海面上投下波光粼粼,山樱与萤火在桅杆下斗嘴,小仙独自一人斜倚在船舷上,看海面织成金网的浪纹出神。 不知六月是不是已回了开封。 不,自己没回去前,卫漠不会放他走的。 江临风若回临安,知道缘由,说不定会去见他了吧。 春望到底还是没准他跟过来,此行太过凶险,他自忖连自己都无法保命,又如何平白无故带累他。 还好卫漠允诺将他放回保和堂,不准出门,相当于软性监(禁)——只留六月一人做质就足够,估计他也看出,自己对两个仆人的情谊是绝非等同的。 不论如何,此行结束,不管自己生死,六月总算保住了,他对得起江临风,也对得起自己。 如此反复思量着,忽自背后遭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他下意识地缩骨,使小擒拿手反击,怎那突袭者力道不小,反应也奇速,正面相向时,才见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厉声问: “你是何人?如何会使擒拿手?” 小仙方意识到自己的女装身份,连忙缓下神态,逼紧嗓音解释: “奴是街头卖艺出身,擒拿手是爹爹为保奴身家清白,教给奴家的。” 男子住了手,傲慢道:“一个好好的女子,学这些粗武之术,枉费冰清玉洁品性,污浊之气,令人生厌。” 明是他非礼在先,反而振振有词。 小仙热血上涌,针锋相对:“一个好好的男子,不用满身武艺除恶扬善,却调戏民女,枉费英雄本色,色而不正,令人生恶!” 男子被顶撞,一脸愠怒,却忽然笑了: “哼,想不到你一介女流,出口不俗,倒让本主小瞧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听他如此说,小仙方忍下怒火,没好气答: “江…十六。” “江石榴?呵,苏东坡有诗云:‘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你的姿容倒也配得起这首诗,只是扮相俗艳。”他淡淡一笑,左处面颊现一个浅浅梨窝,倒不似方才冷漠。 “非此石榴,是数字十、六。”小仙强调。 “也罢,我爱那石榴,日后就当你是此石榴。” 小仙不言,随他怎么叫。 他也看出,这冷面郎君,一来二去,无非调情戏凤,可要当十足心。 “菊兄!” 正说话间,远远两个绿衫和绯衫男子向这边走来,正是竹清茅与桃枝。 见黄衫男子分外惊讶,“你竟来了?” 小仙方知,黄衫男子乃是君子岛梅兰竹菊四大家门之一菊家少主,名重阳。 菊重阳向竹清茅略一施礼:“竹兄,岛主观天象,海上多风浪大,雾又重,近期海盗活动猖獗,因此派我前来接应你,一切都顺利?” 竹清茅点点头:“顺利。劳岛主挂念。” 桃枝看向小仙:“咦?你怎么也在?” 小仙不知如何作答,幸好菊重阳接过话头: “我登船,正好见这位小娘独自赏景,便来问路。” “呃。”竹清茅上下打量一番,并没多问。 “菊兄,入舱一叙吧。” “好。” 只字不提非礼一事。菊重阳跟在竹清茅身后,走出几步远,忽转身朝这边望了望,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又转身离去了。 小仙不解意。山樱和萤火此时跑了过来: “方才那人是谁?”萤火问。 “姓菊。我想,应该和姓竹的都是岛上的吧。” 萤火点点头,“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这君子岛人才辈出,梅、竹、菊家都后继有人,只差一个兰家,就凑成四君子古雅了。有意思。” “我方才见那人好像与你搏斗,无碍吧?” 山樱担心地问。 “没,突然从背后抱住我…被我甩开了,但是不小心露了武功,还好搪塞过去了。” “呵呵,他定误认为你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独自一人在这伤春悲秋,哪能不起怜悯之心呢?哈哈——” “哼。”经他一说,小仙又气上那轻薄。 第四日一天平安,什么也没发生。 第五日清晨,海盗来袭。 几个人躲在舱里也不敢出去,只听到舱外拼杀声震天,舱门被打开,进来几个异装海盗,皆是穷凶极恶之徒,一见女人就抢,有的当场就要脱裤奸(淫),小仙、山樱和萤火哪肯坐以待毙,三两下就解决了。 将近中午,喊杀声渐渐停止,竹清茅、菊重阳和桃枝来到船舱查看,发现九人一人均不少,不仅不少,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若干被干掉的海盗,瞠目结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6 舌,竹清茅问: “你们杀的?” 萤火摇摇头,又点点头:“嗯。我们合力杀的。” 三人面面相觑,只道这一批买来的女孩都太暴力了。 菊重阳意味深长地走到小仙面前,俯下身子:“小石榴,伸出手让我瞧瞧。” 小仙以袖口遮掩,依言伸出涂着朱砂丹蔻的手。 菊重阳掐在指尖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轻轻放开:“没事。” 起身回到竹清茅旁边,“竹兄,她们一定受了惊吓,我们还是出去善后,让她们好好休息吧。” “嗯。”竹清茅点了点头,和桃枝三人一起出舱。 萤火冷笑道:“完了,这下估计被他们瞧出破绽了,九个女人打败九个海盗,你怎么看,山樱?” 山樱镇定靠在舱壁上,面无表情地说:“没看法,走一步看一步。”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萤火从地板上拾起一根草棍儿吊在嘴上,双手枕在脑后,“我预感愈发不妙,大家当心吧。” 今天是第五日了。 小仙暗自思量,不出意外,晚上就能登君子岛,其实的凶险恐怕比这过犹不及,还是养精蓄锐方是上策。 因为海盗袭击,耽搁了行程,到达君子岛已是次日上午。 清晨的出舱散步被取消。 从舱门缝隙依稀可见远处巨大的绿色岛屿,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巨大的植物丛林。 可惜无法仔细欣赏全貌,众人一被告知出舱就被迫戴上头罩,直到登岛后才又见到光明。 睁开眼,即是一座偌大的白梅花园。 二 君子岛 第10章 十 群芳争艳 正逢仲春,白梅已错了花期,园内只余虬结曲折的枝干,不过仍可以想像枝头绽放时的清傲景象。 园子很大,没有围墙,说是园子,不如说是一处极为广阔的花圃。除了白梅,远处还种植丰富多样的别派花种:扶桑、山茶、迎春、玉兰、六月雪、木芙蓉,一品红、海棠、紫藤…甚至米囊、夹竹桃、苏合等这些有毒性或药性的花也不在少数,汪洋洋的一片,延伸至极远处。当然也按区域划分各自领地,有自然栽培,也有棚栽,也有不开花的绿植。垄间来往阡陌纵横,绿意盎然,鸟鸣啾啾,大概有二三十人头戴斗笠在日光下劳作,侍弄花草植物。 小仙他们头罩被摘掉后,已身处一间极为宽敞的室内砖木亭,三面透风,一处粉墨山墙。三面以竹帘或晶石竹帘半掩遮风,内设不富侈,却极为雅致。四角有青藤或兰草、菖蒲置的花架盆栽,山墙上挂白梅仕女图,题诗为: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画下置一檀木案几,上置一尾《栖梧》古琴,古琴旁燃一鼎龙泉窑青釉三足香炉,细嗅那味道,氤氲的香迹中可寻得檀香、栈香等香料,主香则为白梅,淡淡缭绕于鼻底,使人松弛。 山樱忍不住问:“是入了花市么?如此馥郁香氛!” 小仙摇摇头:“不是花市。是梅家。” 九个人皆局促不安地立在亭中,揣度着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不多时,只听环佩叮咚,从山墙后转出三个女倌儿,为首的一位姿容明丽,身段窈窕,穿水粉蓝底纱裙,腰间系了许多香囊丝绦,来到九人面前未开口先笑: “让各位久等了。本是预备昨晚接迎的,但据说遭遇海盗突袭,因此迟到今晨,各项事宜均要重新安排预备,还望恕罪则个。” 说罢微微颔首施礼。 小仙想,这梅家对待买来的奴婢也这么大礼数,着实出人意表。看这女子打扮不俗,难道是梅家的闺秀不成? 听她又说:“各位一定好奇被请来岛上作何功夫?奴家先介绍一下,君子岛为东海之滨最大岛屿,由岛主乔景天并梅兰竹菊四大家族统领。各位身处正是其中的梅一门。四门各司其职,梅家负责岛上花植培育种养,以及与外界的沟通买卖,兰家负责制香料、药材等产业,竹家负责守卫和工防与航海,菊家负责诗书礼乐祭祀等事宜。此四门统领为乔景天乔岛主。” 果然,小仙想,这里是梅家,那么梅千岭也应该在了。想起之前与他的种种纠葛,只得在心内祈祷,不要碰面,不要碰面。 “新年过后,岛上即引发疫情,虽疫病被暂时控制,但仍未得到根除。部分人包括役使和仆人染病,因此岛上劳力锐减,这才请了各位女使至岛上居住,一方面,虽有疫病滋生,但工事不能停,需要大量劳力,另一方面,马上就到君子岛十年一届的甄芳斗花大会,四大家门要各自植选名贵花品参会,同时也邀请岛外各路名士雅客观赛,此需劳力。第三,此次花会还邀请若干才色艺具佳的名门女子至岛上小居时日,明是参加花会,以促进岛内外花植香事贸易往来,暗也是为四门的少主们选择佳偶。各位既入了岛,以防日后鲁莽,知晓这些关节是必要的。” 小仙与山樱对望了一眼,对人贩子“拐卖”的结果有些意外,没被当作花肥断手断脚,反到赶上一场别开生面的花事 只是单纯的役使,与被劫掠过程的惨状相比,实在太本末倒置了。 “各位若对自己的才貌有自信,也可以参加甄芳大会的,如果得蒙少主门属意,也是莫大的荣耀。”女倌掩嘴笑道。 被属意就是莫大荣耀,这是哪家说法? 萤火忍不住问: “这位姐姐可是梅家大小姐?” 女倌脸红了一下,“奴家只是管事的一个奴婢,哪有大小姐这等尊贵身份?妹妹取笑了。” 小仙和山樱都惊讶,一个女婢的容貌已算中上等,那大小姐又当如何国色天香? “那姐姐尊称是?” “铃兰。” 萤火就说:“铃兰姐姐,你既不是大小姐,那么就是不能说了算的人,我们要说是被歹人强迫绑来的,姐姐可做得了主放我们回家?” “这…”铃兰显然没有面对这种“刁钻女子”的经验,有些不知所措,“按常理,既来了就没有立刻回去的说法…” “那也就是说我们是要被囚在这里了?这算什么邀请,明明就是绑票嘛!” 是呀是呀,众女皆觉悲愤交加。 “这…”铃兰更加语塞,眼看就要急出汗来。 萤火也是故意为难她,想把当家的逼出来了事。 果然铃兰急得直转圈。 小仙不禁佩服起萤火的赖皮功夫。 正僵持间,忽抬头一定前方,露出灿烂笑容: “给少主请安——”她毕恭毕敬鞠身请礼,只听折扇开合的清脆声响,一股极淡的梅花香加入进来。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7 小仙灵敏,立刻识出此香主人。下意识地躲至众人身后。 梅千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铃兰,怎么了?” 梅千岭摇着扇子,一身素色居家常衣松垮套在身上,头上只簪一支素带,面上极为慵懒,眉梢眼底皆是宿夜倦气。目色在众人脸上一扫,自没往心底去,复至案几旁用金鱼盖碗饮茶。 铃兰低头道:“少主,她们说,自己是被歹人绑来的,并不是自愿。因此要我们释放她们回去,奴婢不知该如何回复,还请您定夺。” “哦?”梅千岭放下茶碗问,“听兄长说,此事分了不少银钱做裁夺的,难道她们竟什么都没分到?” “想必是。”铃兰点点头。 “哼,这些歹人也着实心黑,明是要他们好生征带这些民女,权以自愿为则,料不到他们竟用下三滥手段强抢。”梅千岭拍了下几案,杯内茶水险些打翻出来。 “明我去禀告兄长,定要将那伙歹人惩治一番,不过——”他复又平静下来,目光在众女脸上逡巡,“眼下是用人之际,不知诸位姐姐是否能与梅某做一个君子协定,以三月为期,各位可在岛上帮衬斗花大会,按月获取二两薪俸,三月期一到,诸位尽可选择留下或离开。若老家并无父母兄妹挂碍,又无家可归,尽可留在君子岛,过一种世外桃源生活——此地鸟语花香,四季常青,无灾无难,也无歹人剥削欺侮,当然,除了岛上最近的疫情,其他都比中原好不知多少。若不爱的,我自会派船将各位送回来路,保证大家平安归家,如何?” 众女见他虽晨起未来得及换装,但翩翩风采,倜傥风流,所言也极为公道妥帖,并无来岛之前所想像得那般会遭遇可怖之事,因此十之八九都生了留下之心,想着三月之内不仅可以拿俸,还能平安归家,哪有不愿的道理,皆点头表示同意。 梅千岭又逐个询问,问到山樱和萤火这里,当然也不会推拒,便十分满意,忽瞧得背后还有一人未见颜,起身走来问: “这位姐姐可愿?” 小仙低下头,心扑扑乱跳,低声道:“我,我没意见。” 梅千岭见他不愿抬头,颇感疑虑,用折扇略欠起他下颔: “头低到如此,莫不是对姿容不自信……” 瞧过那张脸,却当即愣住了。 但觉万分熟悉。 脑中飘来过去的千种万种相识的红颜蓝颜,却一位也对不上,可感觉又是极为熟悉的,脱口问: “你,这位姐姐,我们以前可见过?” 小仙迅速拨开扇子,只留侧颜道:“少主说笑了,奴何曾有幸见您?” 心中暗道,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认不出我便好,你若认出我,少不得我要对你再下一次毒,这次定是灭口! 梅千岭使折扇敲了敲头道:“唔…大概,我真是健忘了,错认了姐姐。敢问姐姐芳名?” “十六。”小仙答。 “呃,倒是普通的名。”梅千岭不甚介意。 对铃兰说:“你带她们去沐浴更衣吧,船行十来天,又是暴风雨又是海盗的,她们肯定极不舒服。之后就分配她们花圃的工作,和之前来的那些女使一样,按花种区域来分派吧,这当不要我操心了吧?” 铃兰点头如捣蒜。 “嗯。半月后就是甄芳斗花大会,拜托各位姐姐还须全力劳作筹备,以后有什么事都找铃兰解决吧。” 他对众人和蔼一笑,“对了,后山的花圃是不可以入的,那是禁地,养着一些很危险的花草植物,若擅入了,有什么性命之攸,君子岛概不负责,梅某丑话说在头里,各位可知么?” 众人惶恐地答应。 “好。晚上家里有晚宴,邀请了兰竹菊其他三门的门主和少主登门商讨大会事宜,各位还须不要擅自乱跑,以免唐突客人,到时有些什么责罚,梅某也是帮不上忙的。” 众人又允。 梅千岭便端着茶杯悠悠地离开了。 铃兰舒了一口气说:“我们家的少主性格是极好的,一向温柔和善,也极少发火,但众位还是要谨慎行事,莫触犯了他说的那些条规,否则少主脾气虽好,但门主的脾气就难说了。有什么丑话,铃兰也是要说到头里的。” 再无甚吩咐,九人就被另一老妇带了下去,并另外两个女倌一起按照花圃区域将几个人分了工。山樱在西区,那里种植以大株的美人蕉、月季、木芙蓉、山茶等为主;萤火被分到了东区,那里有一大片池塘,池塘种植各种莲花和荷花,有湘莲、红莲、白莲、秋水长天、娇容三变、寿星桃、白碗莲等;小仙则被分配到南区,以玉兰、栀子、茉莉、海棠、梨杏、银合欢等白色花系为主;北区则是一些不开花或小花系木植,如丁香、竹、松、芭蕉、冬青,银杏,香樟等。 三人说好要各自留意,白色曼陀罗的所在。 分派好了区域,就有人将他们领往住处,并沐浴更衣,这个时候小仙和萤火的处境尴尬起来,为了避讳其他女子,他们不得不错开时间沐浴,但又因磨蹭遭到监工老妇的责骂,又要花功夫易容,着实吃力辛苦,但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只能将忍。 还好被分配了统一的素服,当下脱了外层俗艳的衣衫,摘掉头上花饰,发型只在脑后束一发髻长辫,簪一根木簪,脸上不化浓妆。尤以小仙貌,不带妆反而更觉清丽,又因是男子之身,隐含一股霸道英气,实是醒目,因此他尽力内敛,不释放天然的骄气素质。萤火和山樱当然也不逊几分,这三人一来,即慢慢地,在岛上的仆役中声名鹊起了。 第11章 十一 梅兰竹菊 剪枝、浇水、施肥、松土…一次的劳作下来,三个人均腰酸背疼,拿惯了刀剑的手再去抗锄头,虽力气是有的,但不是常态的方式,甚是折磨。 众人回房后都累瘫在大通铺上,刚闭眼眯了小半会儿,就听山樱低唤: “小仙,快起。” 小仙睁开半只眼:“作甚?” 山樱说:“去寻察。” “哦。叫上萤火。”小仙巴不得尽快找到白曼陀罗,自己也尽早解脱。 山樱点了点头,推了推旁边的萤火: “师弟,快起来,出门了。” 萤火翻了个身,嘟囔着说:“让我睡…” 山樱不得不敲他后脑,这才舍得坐起来,又不敢高声斥责: “不能敲头!” “执行完任务,回来有你睡!” 山樱就扯了小仙先下了铺,趁其他人不备时溜出了门,萤火也随后跟了出来。 三人来到距离早上那座凉风亭不远处,埋在一处半人高的土垄后,隔着一大丛栀子花间的缝隙向内里张望,灯火闪烁,人影憧憧,果然分别有一些衣着气质不凡的人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8 续登门,因为都要经过凉风亭等待迎接,因此花丛后的三人都能将其看得清楚。 竹家的竹清茅和菊家的菊重阳都来了,两人分别立在两位华发长者身后,一位清绝瘦削,着青色素染长衫,目光炯炯,风度翩翩,一位略微发福,但面色红润,神情风雅,着紫色华贵长袍,二人风流均不逊后辈,从容气度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萤火断道:“两家老爹也来了。” 两位长者正是竹家门主竹寒声和菊家掌门菊奉南。 同来的还有菊重阳的胞妹菊重莲,并侍从端午,以及竹清茅的侍从桃枝。 没多久,兰家也登门了。 带头长者一见二人,便高声朗笑,一团和气。 他身量颀长,皓首童颜,颈悬佛珠,着一绛红底的迦蓝,气派祥和修忍,却是俗家僧人打扮。 “贺兰兄?你闭关修行多年,霜寒真是大面,竟也请得动你出关?” 菊奉南笑着施礼。 “阿弥陀佛。斗花大会十年一届,这帮孩子们只玩过却没历练过,岛上又逢疫病,人手稀缺,老衲总不能心中只有一方天地吧。”贺兰山以笑应之。 随他而来的,还有长子贺兰舟、次子贺兰芝、幺女贺兰芷,以及随侍若干。 萤火悄悄说:“还是这兰家人丁兴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么多。竹家最可怜,就一棵独苗,我见犹怜。” 两人均继续看。 三家长辈、后辈互相厮见后,梅家仆人即奉茶: “我家门主请奴婢转告各位掌门、少主,宴堂正在准备,请各位稍事片刻,饮一杯梅花雪庵茶。” “啊呀,梅花雪庵茶可是在第一树梅花开放时,搜集梅蕊上的初雪,用处子双乳温度融化,提纯精制七七四十九日,再存放地下十年方得泡茶的饮水,乃是梅家的镇门之宝,轻易不拿出来待人,得饮此茶,今日真是三生有幸。”竹寒声解释道。 贺兰山和菊奉南均微笑点头。 众人静默品茶后,贺兰山问:“不知此次花会,请了哪些客人登岛?上一次也是十年了吧,除少林武当峨眉这些名门正派不屑光临外,那些不甚粗鄙的,对花草有点兴趣的江湖豪客来了起码不下百位吧,当年是何等风光。” 是啊是啊,众人应和。 菊奉南又说:“那次还是梅兄在世时主持,花会办得极为繁荣有序。我记得是梅家的踏雪白梅拔得头筹,错季开花展惊为天人,不知这次又是我们四家哪家得胜?” “哎,老菊,何止我们四家,”竹寒声接过话头,“岛上居民只要育有异禀花草者均可参加,花王头衔保不定落在哪个人头上呢,你怎可武断?” “竹兄说得甚是有理。” “说起花品,其实老衲更担心今次大会由寒儿当家,是否会平安顺利。” 贺兰山语气中颇为担忧。 竹寒声摆摆手:“哎,寒儿果敢坚韧,为人又沉稳老练,一个花会还能难倒了不成?再说,还有老岛主坐镇呢嘛。” “说的极是。但今回有疫病作祟,海盗又兴盛,登岛的人还是要严加筛选,以防有奸细混进来,扰乱大会啊。” “此次布防和寻访是由清茅负责,清茅为人谨慎,安全问题大家还是不要担心吧。” “我是担心,寒儿虽有岭儿帮忙,但岭儿这孩子玩性大,恐怕指望不上。舟儿、重阳和清茅,你们要尽力帮忙。”竹清茅严肃说。 竹清茅、菊重阳、贺兰舟和贺兰敏四个青年连忙应声父辈。 “爹,梅大哥和梅二哥怎么还不来迎我们?” 少女贺兰芷绞着紫衣纽带,一脸焦急神色。 她芳龄十六,自幼就恋着梅家少主梅千岭,为了避嫌,不得在言语里才捎上梅霜寒。可叹梅千岭回君子岛都好几日了,却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今日登门仍不得心上人影踪,怎不焦心。 贺兰敏对她使了个颜色,她红着脸垂下眼帘。 花荫下,偷窥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那个仪容最出众,看着很近实则远到天涯海角也追不上,简直惊为天人的美郎君就是贺兰舟,兰家少主?”萤火不禁惊呼。 山樱道:“你这番比喻混乱,又远又近的。” “师妹你哪里都好,就是不解风情,”萤火埋怨道,“我说的远近只是一种感觉——你瞧他明明离我们不过二丈远,看着伸手可及,可仔细瞧那美颜神情,却是万分疏离冷漠的,你对这样的冰山说上一万句体己话,他也不见得有一字应你,可不是比天涯海角还远么?这就叫,‘人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了’,是何等残酷残忍的事啊。” 山樱吃了一声: “你呀,我看你是春心荡漾,色胆包天。” 远与近的一番说白,似乎理解了三两分,但又不全然懂,她自忖自小便被师傅收养,严加训练武功,却疏于诗文书画这类文事。萤火却不同,他本出身官宦子弟,父亲在朝中为吏部侍郎,进皇城司前也是情场浪子,纨绔一枚,因此懂得那些风花雪月的雅事。 “哎,早知君子岛美人辈出,我早抢着请大人准我来了。这里的青年无论男女个个富贵,武功又好,教养也好,容貌一个赛一个,比临安府不知好多少倍,这哪里是君子岛,分明是美人窟、神仙洞,我倒是想见个丑的改改眼,寻不到啊。” 忽而发现沉默的小仙,笑道:“不过怎么不及也咱们家仙儿…” “呸!你又胡言乱语。”山樱揪下花叶糊在他嘴上,“这么喜欢饶舌,下地狱先砍舌。” 然后瞧了瞧小仙,那侧面虽有易容痕迹,可男儿本色还在,英挺又细腻的轮廓,在月下花荫里,不免令人神醉痴往,赶忙收敛心神问: “小仙,你在想什么?” 半晌小仙才幽幽地说:“我在想,我忽然记起来…” “记起来什么?” “他们说的十年前那次花会,我叔叔好像来过。” “你叔叔?江无风?” “唔。十年前他不叫江无风,叫江临风。” “江临风?”十年前山樱还是十岁不足的小姑娘,当然不认识江临风。 “嗯,我叔叔原本的名字。他那时,曾接到过君子岛的帖子,我有一点点印象,最后来没来倒是记不清了。” “哦。能接到君子岛的帖子,看来你叔叔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人。” “想必吧。”小仙怕说漏身世,不敢再说下去了。 山樱正待再往下问,只听风凉亭那传来一声熟悉的清亮嗓音: “让各位叔父久等了,快请随我进内堂吧。” 月光下修直的身影,正是梅千岭。 此时已换上葱蓝色长衫,受命引一众人离开风凉亭。 “梅二哥!我在这里!” 一见梅千岭,贺兰芷也不顾小姐身份先声夺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19 人,在众人面前卫冕失礼。 被贺兰舟低喝,只好躲在贺兰敏身后不敢造次。 梅千岭倒是谦谦君子,转身向贺兰芷微微应礼:“贺兰妹妹也来了。” 贺兰芷这才将连日来的沮丧一扫而空,一张俏脸更比海棠娇艳,目向只定在梅千岭一人身上。 “大哥已在梅堂等着大家了,这就随我而来吧。” 说着转身走在先,引众人出风凉亭沿一九曲长廊向内府走去。 待人都走后,花丛下偷窥的三人为要潜入内堂窃听,还是去后山寻找白曼陀罗起了点争执。 萤火和山樱想趁着夜色掩护去后山找花,但小仙不赞成,白曼陀并不引人注目,又是白色花蕊,夜色下很难分辨。再有,若后山真有毒虫出没毒草伤人,三人身上都没备解药,如何解毒。 于是后山寻花的计划暂时搁下,改成萤火去海岸找来时的海船取装备,装备里有各人武器细软,还有小仙的草药白玉匣,以后在寻个白间去后山也不怕那些毒物。山樱就负责在外围放风,小仙则潜入府内探查。 本来因梅千岭见过小仙,由小仙潜入是很冒风险的,但与山樱结伴日久,习惯养成,小仙为感念山樱船上的照顾之情,只让她在外围接应,避免以身犯险,以山樱聪敏,怎不知他苦心?心中当然是感动,或许也生了一两分不自觉的柔情。 来不及多想,三人兵分三路,萤火去找来时海船取装备,山樱留下,小仙顺着风凉亭潜入。 刚到风凉亭,正思忖着要换一身夜行衣才方便,就这么一停留的当,就被来巡视茶饮收拾的铃兰发现了。 “十六?你来这里作甚?”铃兰发现他独自一人,心中顿生疑窦。 “姐姐…”小仙急中生智,同时向山樱藏匿的方向做手势,示意她别轻举妄动,“我想上茅厕,但府内路线实在复杂,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还请姐姐指点一二。” “这样啊,那你跟我来吧。”铃兰这才解疑,真引小仙进了内府,指引到一处偏角说,“那就是茅房了,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候着。去完了就来,正巧膳房一个女役被热汤烫伤了手臂,伤势严重,我正愁没人代替上菜呢,正巧撞上你——今来的都是贵客,一刻不能耽误,你方便好了,就跟我去换衣服,去上菜吧。” 小仙一脸黑线。 本想趁机溜走,没料到撞枪口上,想走也走不了了。 只得假装如了厕,出来跟她去膳房净手换衣端菜,幸好混在一队婢女中,脸上又有易容在,自忖只要自己小心,当不会露出破绽来。 一进宴堂大门,一张十五人座的雕花大圆桌摆在正中央,堂内玉器玲珑,摆设极为豪华。兰竹菊三位老掌门作为长辈端坐主座,从左手边轮次是竹清茅、菊重阳、菊重怜、贺兰舟、贺兰敏、贺兰芷、梅千岭、梅霜寒共十二人入座。 独缺了岛主乔景天。 相必这种非正式会晤的场合,乔景天也不必出席吧。小仙想。 正跟着上第五道菜,一旁唱菜名的堂倌高声叫道:“桂花鲈鱼——” 恰从梅千岭与贺兰芷相邻的缝隙间穿递,贺兰芷正与梅千岭纠缠,好容易得了片刻逃脱,梅千岭感激地抬头看了下小仙: “是你?”正是今日晨起相识的女役,他略有惊讶。 贺兰芷马上问:“她是谁?你认识她?” 与此同时,正对坐的菊重阳见了也一怔:“是你?” 他旁的菊重怜小声询问:“哥哥?” 被两人认出,小仙惊出一身冷汗,迅速退下, 只听梅千岭问菊重阳:“你怎认识她?” 菊重阳说:“船上相识的,据本人说叫石榴。” 第二道菜再上,梅千岭提前就盯死了小仙。 小仙尽量让自己稳住。 晚宴伺候,没菜上,小仙和一众女婢在大堂里随时侯着为主子添饭加菜。 只听得席间众人商议的无非围绕着花会的各项流程和分工、职责,并无十分重要的事宜,便觉这趟来的十分亏损。 “石榴——” 席过一半,菊重阳冲他招了招手,小仙只好硬着头皮过,听他柔声说: “帮我温一温这酒,冷了。” 菊重阳明显故意找茬。 除了江临风,还没人能差动小仙端茶倒水。 他强忍着不发作,去取酒壶,一眼瞥见梅千岭的脸,三九的天,挂了几层寒霜。 “慢着——”他叫停,“重阳,温酒不及,先让这奴婢帮我添碗饭吧。” 神情中颇有挑衅。 菊重阳一皱眉,以为他因自己使唤他府上女婢而感恼怒,可又觉不至于,尽管 “她”姿容出色,毕竟是仆役,不至于与自己公开泼醋吧。 身为客,他不愿在人家地盘上争锋,便极为有涵养地说: “那,还是先为千岭添饭吧。” 小仙握着酒壶,不知该听谁。 铃兰及时出现与小仙解围,要给梅千岭盛饭:“少主,还是奴婢来吧。” “不要。”梅千岭任性杠上了。 一时众人也均尴尬,不知他闹得哪出,更不知这叫“石榴”的婢女与梅、菊二人有和瓜葛。 小仙白着脸,将酒壶递给铃兰,上前捞起梅千岭的碗不客气地说: “少主要全满还是半满?” 梅千岭不着恼,笑说:“我胃口不好,要半满。” “那请少主稍等片刻,奴去添来。” 再回转时,半碗米饭晶莹透亮, 小仙笑意吟吟将它双手奉上:“少主,饭来了,请用。” 那饭里,拌了巴豆汁,泻一夜的量。 梅千岭满意地接过碗:“甚好。” 贺兰芷不知情,向他醋道:“梅二哥,为了碗饭,值嘛?” “嗯,今这饭好吃。” 梅千岭不理她,埋首吃饭。 贺兰芷向身边的贺兰舟求助:“大哥,你看他!” 贺兰舟亦不语,全程面如冰雕雪塑。 贺兰敏凑她耳畔说:“小妹,你是大家小姐,别与奴婢攀低呀。” 梅霜寒跟着狠狠瞪了梅千岭一眼:“小弟,你也收敛些!” 台上小辈们暗下闹得欢,三家掌门却坐怀不乱,端着酒杯凑在一起说花品草,评规则,访客安排,节目表演,比武大会等大小事宜,间或夹杂着各人的武功修为,江湖的大事,甚至包括抗金的国家大事,对鼻子底下乱来的小辈们直接无视。 只有竹清茅一人冷眼观世界。 小仙更觉无聊,筛选了些有用的信息,就想找时机开溜。 梅千岭在跑第一趟厕所前,越来越觉这叫十六的女婢像极了一个人: 江小仙。 没错,让人又爱又恨的江小仙。 性别不同,那眉眼间的冷漠狠色却像极了三分,难道这世上,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0 还有姐妹不成,或者叫江大仙,江仙女之类? 便是有,若让自己碰上了,也是另一个辣手。 可惜没多久,他就被接踵而至的裤底江山吞没殆尽,一夜十几趟茅房喷泻,次日连路都走不了了。 第12章 十二 幽梦冥兰 众人在梅家用过晚宴,又集中在议事厅详细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确定了人员分配等琐碎关节,这才疲惫告辞。 菊重怜比贺兰芷还小两岁,早睡熟了过去,被菊重阳背在背上,跟着菊奉南先行一步。然后是竹寒声和竹清茅,因为要进行常规夜间巡防,父子两人直接带人去海岛沿岸检视巡查了。 “梅二哥呢?怎么总不见?”贺兰芷临别也不见梅千岭,心有不甘,又不敢拂父意,悄悄问梅霜寒。 梅霜寒脸现尬色:“大概在房中休息吧,似乎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贺兰敏戏笑道:“不会是一人躲在房中吃珍馐,怕我们抢。” “二哥,梅二哥可不是这种人!”贺兰芷坚决维护。 “耶?小妹还没嫁过来,就为人家说话了?”贺兰敏打趣道。 “二哥!”贺兰芷用力拧了下他小臂。 梅霜寒便说:“敏敏,这种玩笑开不得,女儿家脸皮薄。” 贺兰敏吐了下舌头,拽着贺兰芷跟在贺兰山后头。 贺兰舟特意放慢脚步,将梅霜寒叫到僻静处询问: “霜寒,后山那里不要疏漏,十年期至,我担心会有异动。” “嗯,”梅霜寒神色一凛,“我也正有此担心,还需找时日去探探方是上策…” 后山? 小仙躲到柱后恰好听到这段,打起十分精神侧耳倾听。 “那人十年前被梅伯伯关在后山,梅伯伯也因此耗尽心力中毒不治。十年间他的功力一定见长。花会期间千万不能因此引起事端,否则,我担心君子岛会有大劫...” “正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一定会伺机而动,趁着花会后山守卫松懈时,找机会出关,若那样可就糟糕了…” “谁?!”发现第三者鼻息,贺兰舟目似寒冰。 小仙一凛,知难轻易瞒过二人,只好从柱后转出来: “见过两位少主。” 梅霜寒见是席上为梅千岭添饭的傲婢,心中不快: “夜已深,你这婢女为何仍在此?” 小仙有些慌乱,扯谎道:“禀门主,奴婢听说少主用了奴婢的饭后身体不适,心中十分愧疚,故在此耽搁,想询问少主的身体是否已无碍,又不敢上前,绝无意窃听两位谈话,还请门主治罪。” “哦?”梅霜寒目色一转,“即如此,恐怕我那小弟的不适与你也难脱干系,你待如何受罚呢?是砍了手脚去做花肥,还是关在猪笼里投海喂鱼?” 小仙唏嘘,这个梅霜寒心地可比他弟弟歹毒多了。 “这两样都不适合在花会期间传给外人,为了顾全大局,奴婢想,门主会给奴婢第三种选择。” 梅霜寒眉目一挑:“你倒伶俐。我就给你第三种选择。你明日去后山替我找一样东西,我要急用。若办好了,就恕你无罪。” 小仙大喜,正愁没借口去后山搜寻,机会就自动上门,便问梅霜寒是何事。 梅霜寒道: “我要找一种名叫幽梦冥兰的花品,花冠状若铃兰,但要大得多,通身雪白剔透,包括叶茎在内没有一丝绿色,花冠像死人站立时的头颅一样向着大地低垂,黑暗中会发出幽白的广,通常生长在潮湿的山洞、河堤旁腐烂的动物身上,此时正是花季,但因花期短,数量极其稀少罕见,找起来分外艰难。你到后山采两株给我,花冠越大越好,花体越通透越好,我要用它入药,可晓得?” “晓得。” 经他一形容,小仙立刻识得这个叫幽梦冥兰的花品就是江湖上号称冥界之花的毒花,花本无毒,但一吸收动物或人的血液,就会变成蓝色的剧毒之花。这种花据说只生长在高原极寒地带,因为吸收腐尸为养料,在一些湿度极高的死亡沼泽一带也有生长,但小仙从未见过。 梅霜寒说要用它入药,要么是杀人□□,要么就是以毒攻毒的解药,无非这两种。 “你下去吧,明日一天时间,子时之前拿来给我。” 小仙退下了。 贺兰舟忍不住问:“你让她找冥兰,是想她死?” 梅霜寒冷冷说:“方才你也见了,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虽不确认听去多少,但为绝后患,她不得不死。” “可是,梅二弟似乎对她情有独钟呢,若知她被你这位大哥灭口了,岂能放过你?” “哼,儿女私情与君子岛的生死存亡,哪个更重?” “当然是后者。” “所以,我没做错。一个婢女而已,以后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呵,都说我冷,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冷,霜寒,名如其人。” 梅霜寒不置可否,将他送出府去,当下不表。 小仙回到卧室,趁其他人睡下,就与萤火和山樱商议,明日去后山找花的事。 山樱不无担心地说:“什么幽梦冥兰,你窃到他们的机密,八成是想灭你的口,我看你还是不要去。” “不去梅霜寒能放过他?”萤火接道,“说不定一起要我们的命。” 山樱说:“要去一起去。” 小仙拒绝:“不行,他既吩咐了我,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我们三人一起目标太大,再说三个人都不在花圃也会被怀疑,若一起被抓,后面的事情都难办了,还是我一人去,你们按兵不动。若有什么意外,也有人接续。” 山樱仍不同意:“我和萤火在暗处跟着你,不会被发现的,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不行,后山毒物太多,你们不通医药反而会添乱,我自顾不暇,可没空照顾拖后腿的。” 萤火生气了:“怎么说话呢?师妹也是担心你安危,竟然说我们是拖后腿的?” 小仙无心与他斗嘴,从他那要来白玉匣和蛇鞭带在身边,准备次日一早就去后山。 第二天鸡鸣,趁着微白的天光,就穿好衣物出门了。 山樱和萤火仍在睡梦中,小仙不想多扰,未及告别便孤身而去。 沿着花垄一路向西,土垄的尽头就是绵延几座的高山青障,他回头看了看刚露白的东方鱼肚,一转身,身影即刻消失在山嶂中。 这后山,果然如梅千岭所言,毒物多,深渊多,草木更是茂盛。虽有修好的栈道索桥,但极为险要,且因人烟稀少,树木皆生得参天高大,奇形诡谲,每走一段路,就会在头上掉下一条毒蛇,或者背后爬上一只毒蝎,或者不小心踩进猪笼草等着中食人草里,刚挪动腿脚,又缠上毒藤。幸亏小仙自小就与这些毒物打交道,艺高人胆大,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1 均能逢凶化吉。 路上一直留意白曼陀罗,奇怪的是,行了快一个时辰,一朵都没见到,难到也不在后山生长? 正思量间,猛听得十里外一声山啸,惊起一只飞鹰并一大群山鸟扑棱着冲入天空。小仙初以为是猛兽嚎叫,可再听第二声,竟是人吼。 于是寻着声迹向上攀附,在一个山坳背后竟发现一处低洼湿地,蓄了雨水汇成一方水池,在水池不远处,有一座十分隐蔽的洞口,被众多毒藤和毒草遮挡,常人见了根本无法辨认,那啸声即是从洞里传出。 小仙沿着水池边沿摸到洞口,拨开草藤才发现,这个洞的洞底离地三尺,竟是悬在半空的,全靠两旁数十米高的古树托起,仿佛一个天然山笼。 “你是谁?是来杀我的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内传出,震颤耳膜。 小仙立时感到两耳的疼痛,捂住双耳小心拨开那些毒藤。 幽暗中,远远可见深处闪烁的幽白的光,在黑暗里异常诡秘。 这多半就是梅霜寒要找的幽梦冥兰了。 小仙刚要抬脚而入,那苍老的声音突然厉声喝止: “不要动!你是何方小贼,竟敢擅入禁地?” 小仙才不理他,提高百分警惕,进入洞中。 当下打了个寒战,洞内腐霉瘴气浓重,冷热与洞外差别甚大,寻常衣物竟无法御寒。从怀中摸出火石,打了半天才燃起微弱火光。 脚底触感细软湿滑,将火捻向下而照,不禁大吃一惊,地上星罗棋布的都是各类毒虫蛇蝎以及野兽腐烂的尸体,与远来的泥土混在一道,形成一个天然的腐尸路。向路旁照耀,竟也辩得有人的骸骨,有的身上还穿着可看出颜色的织物,但血肉俱是腐败了的。 洞内空气不流通,瘴气和腐气散发的毒素浓度极高,饶是有辟毒的体质,行走片刻也觉得头昏脑胀。小仙连忙服了一颗解毒丸,又以绢帕蒙住口鼻,这才保持头脑清醒。 那苍老声音继续发问:“十年了,你也是不要命来岛上找至毒的海外人,还是梅万年派来取我性命的走狗?哈哈哈,无论是谁,进得洞来就休想活着离开!” 正凝神间,突然脚下一滑,小仙整个人向后倒去,从两侧飞来若干藤条缠住小仙四肢百骸,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吸入尽头,黑暗中只听声音逼问: “说!你是谁派来的? 小仙挣扎了几下,发现越挣扎越缠得紧,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面极为粗糙的山石墙壁,墙壁凹凹凸凸,上爬着各类藤物,看不清凸起物是什么。 突然想起之前梅霜寒与贺兰舟的对话,不免惊骇: “你是十年前被梅门主关起来的人吗?” 石壁也有些意外: “看你年纪不过廿岁,怎知我境遇?” 猜对了来历,小仙胆量大了起来: “在下江小仙,是被抓来君子岛共役使的奴才,因为无意中冒犯了梅家门主,就被罚来后山寻找幽梦冥兰,唐突了前辈,还请恕罪。” “幽梦冥兰?”捆绑的藤条似有松动,墙壁继续发声,“你说的就是这个吧?” 一根藤条向地面射出,缠起一团幽白光华抬向小仙。 通体雪白透明,花头低垂,茎叶惨白,通体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小仙看得清楚,正是梅霜寒要自己寻的冥界之花,便道: “正是它,还请前辈赐两株给晚辈。”小仙伸手欲抓。 藤条却迅速躲开。 小仙十分讶异石壁竟能以内力操纵植物,且在这尸洞里被关了十年,仍未中毒身亡,该是怎样的奇迹。 听他又说: “想要赐花绝非难事,但要用别的东西交换。” “什么东西?” “耳朵、手脚、心脏,眼珠…随便身体某一处留下,交换冥花,怎样?” 小仙当然不允: “我若说不呢?” 暗中以袖内隐藏的小刃切割藤条,一边引开石壁注意力。 “不?那就留下狗命吧!”藤条骤然勒紧咽喉,全身各处也跟着锁紧,小仙顿感窒息苦楚。 但当右臂藤条被成功切断,腰间金蛇鞭一出,向石壁鞭去,身上的藤条皆迅速退散,抵挡蛇鞭,小仙在空中翻了个,稳稳落下。 随后触动白玉匣机括,从匣底纷纷射出十几至黑羽毒箭,向石壁直刺而来,却仿佛碰上了海绵,均无声散落。 “呵呵,我在这洞中十年,早就修炼成不坏之身,还怕你这些小儿过家家的玩意儿吗?” “您当然不怕。” 小仙自信笑道。 暗地里蛇鞭已在机关触动后,如蛇一样延展。 第13章 十三 毒王蓝染川 小仙本没指望毒箭会伤到他半分,不过是争取时机,触动鞭柄机关,鞭子瞬间延长一倍,鞭皮开合,从内里脱出质地韧性更强的鞭体,原来的鞭皮向下一展,又化身为另一段鞭体,整条皮鞭又长出两倍。小仙飞身向石壁攀岩而上,用金蛇鞭将石璧缠绕了两周半有余锁主头尾。 “呵呵呵,你以为小小皮鞭竟能奈我何?” 石壁再要召唤藤条。 小仙拍拍手,气定道: “自然不能奈你何,可我在鞭上动了些小手脚,上染有我江家万毒之王的龙涎奇毒,你若不挣扎尚好,若是挣扎,皮鞭遇力会自动收紧,那龙涎会自你体表渗入皮肤血脉,顷刻化骨而死。既然您是江湖前辈,一定听说过□□圣手的名号,便知我绝非诓你。” 石壁仍不信,略略运力挣扎,果觉那皮鞭收紧,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说□□圣手,难倒你是江老匹夫的后人?” “前辈也与我祖父相识?”小仙边说边要躬身去摘那些冥花。 “别动!”石壁喝止,“你若是江老匹夫的后人,应知冥花不能这么摘。” “晚辈无知,请教前辈该怎么摘?” 石壁不屑笑道:“江老匹夫也忒松懈,后人不好好教诲,连冥花的取法都不识——冥花剧毒,白色时最忌讳空手取花,只要皮肤相接,立刻就被花体吸附,像皮肤一样紧紧裹在手上,任何方法都无法揭掉,揭了就是连皮带肉一起下,不揭,那么就任其将你吸成干尸吧。来时你一定看到洞内两旁的尸骨了,都是擅自取花被吸成干尸的。” 小仙吃惊,知他并非危言耸听,传闻竟是真的。 “那要如何才能取得?” “取一铁笼,在里边放块腐肉靠近,那花一闻到腐肉气味就会自动靠过来,这时用铁铲将他连土带根挖出放入笼内,它顾着吃肉,当然不会伤你了。不过之后有剧毒,因此要在笼外罩一个罩子,防止毒素蔓延。” 听他说完,小仙从白玉匣内取出一块折叠的银丝软布,四角对折打结正好做成一个布袋,又要从泥地里抠一块腐肉置入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2 ,便去取花。 果然如石壁所言,冥花花头自动探如布袋内,小仙便依言取了三株置入,最后把袋口系了个死结。 石壁惊讶:“这可是产自天山冰鲛的骨刺织成,可挡千刃万毒的素玉缕?你当真是玉素山庄的人?” 小仙收好玉缕,问道:“是。敢问前辈可是先祖的故人?” 石壁长叹一声:“往事不堪回首,你祖父当年号称南方毒圣,老夫就是与你祖父并驾齐名的北疆毒王蓝染川。” 小仙听江临风依稀提过,三十年前其时江湖封名,南毒圣,北毒王,祖父已故,但十年前蓝染川因妻和子被杀,万里追凶,消失在茫茫东海,从此在江湖没了踪迹,却不料到竟在这里遇到,真是天大的奇遇。 蓝染川不禁感慨:“当初我与你祖父曾相约在泰山之巅比试,却因家中突逢遭难,失约于他,想必他一直耿耿于怀吧。” “不会,祖父已故去多年了。”小仙答。 “啊?死了?”蓝染川惊呼,沉默良久,动容道,“我与他争了大半辈子,也没争个高下,他却先去了,这下我真成孤家寡人了。” 言语之间,掩不尽的身后悲凉。 小仙将石壁上的皮鞭收回,这才看清原来蓝染川的整个身躯都被嵌入石壁深处,其间空隙又被多年来的植物和污物堆积,通过间隙的小孔,才得以呼吸,仅凭深厚的内力通过操纵藤物来获取水食,这样十年熬下来,过程的艰辛和苦难可想而知。 “我将前辈解救出来,前辈助我找到情花如何?” 小仙忽然想到,他在山中这么多年,一定知道岛上不少秘密,包括情花在内。 “你说的情花可是白色的曼陀罗花?” “正是。”小仙燃起希望。 “不曾见啊,”蓝染川说,“白曼陀罗与米囊互为生息,后山厉害的毒物太多,这两种花都难生存,而且他们都喜欢人气,没人的地方,即使能生长,也失去灵性和效用了。你要此花作甚?” “救人。”想起六月,小仙又心中作痛,咬牙道,“因内陆季节错过花期,因此才登岛找寻,要做药引给人解毒。人命关天,不能耽误。” 蓝染川说:“这样吧,你放了我,我帮你找,翻遍整座岛也将它找到如何?” 小仙振奋:“那当然好,有蓝伯伯帮忙敢情好。” 蓝染川嘿嘿一笑:“还有一事,若你能帮我完成,我就允诺帮你实现更大的心愿。” “何事?” “在这山洞里被困了十年,想必已失去目力,若你能代我为妻、子报仇,灭掉君子岛四门并乔景天那个老匹夫,我就将全身功力传授于你,保你成为天下霸主,岂不快哉?” “这…”小仙并不要天下霸主。 蓝染川见他这般模样便猜到八分:“看来天下并不在你心,你想要的,不是名利,那又是什么?” “我想要的…”小仙幽幽道,“恐怕前辈也无可奈何。” “是人心?” 小仙诧异:“您如何知道?” 蓝染哈哈大笑:“自古得名利易,得天下易,得武功不易,但也并非得不到,真正穷极一生也无法得到的,恐怕是人心,人心难得,真情更难得。小兄弟,老夫大半生都过来了,此番人情世故再不通,就真是白活了!” 小仙无语。 蓝染川又安慰:“小兄弟,别难过,不就是一人心吗?待老夫大仇得报,那偏心,知心,执心,妄心,贪心,爱心,痴心,怨心…什么心都给你挖来,你看可好?” 蓝染川儿子早逝,对小仙天然生出几分喜欢,盘算着想收他做义子。 与君子岛无冤无仇,小仙并不想帮他杀人,就说:“我只保证将你从这石壁里解救出来,至于报仇的事还请前辈自己谋划吧,我只要找我的白曼陀罗花。” “好吧,”蓝染川也不想过分勉强,“那你就先将老夫解放出来吧。” 于是小仙审视方圆无人跟踪,打算将石壁以内力震开。 怎奈石壁极为坚固,又怕伤及蓝染川,只好取白刃一点点剔除污物和藤草,打算将蓝染川挖出来。却发现天长日久,皮肤与石壁早长在一起,琵琶骨也被穿裂,无法自主活动,若想分离,只好用药。 “前辈,你忍耐些,我要用药才能将你取出来。” “好。” 蓝染川咬紧牙关,小仙取出乌金散,一点点沿缝隙内倒入,乌金散化一切,不仅化掉了污物,也化掉了与石壁交连的表皮。趁它还未融化骨肉,小仙迅速将蓝染川抬出,洒上中和药水,这才大功告成。 “哈哈哈,我终于自由了!”蓝染川一朝解放,便无法自已,但腿部已仍无法自如活动。 小仙用布条蒙住他双目,搀扶到洞外。 孰料一出洞,就见梅千岭带人等在洞外,面如秋霜: “你果然是奸细,我大哥说得没错。” 小仙诧异,但仍镇定自若:“奸细?门主对少主是这样说的?” 梅千岭冷笑道:“你还要狡辩吗?” 扬起手中长剑,向小仙迎面刺来。 小仙并不躲,凭剑刺过,梅千岭中途惊觉要改变剑路,只听噗一声,剑尖一歪竟刺入他肩头。 梅千岭大惊:“你怎么也不躲?” 小仙正色道:“既然少主说我是奸细,我若避开,不就承认了吗?” “你!” 也不知为何,梅千岭莫名心痛,不知所措地立在当地,瞧着那肩头血慢慢渗出,对梅寒霜“奸细”一词也动摇了。 “你到底为何来后山?是不是为了盗幽梦冥兰而来?” “门主是这样说的?奴婢为盗幽梦冥兰?”小仙仍是女装打扮,因此堵梅千岭识不破。 “难道不是吗?”梅千岭垂下剑,心中已然动摇,“我大哥不会骗我的。” 梅霜寒的阴谋。 小仙立时知道,此刻就算自己有百口也莫辨了。梅霜寒引自己来此取花,就是故意让自己送死,再让梅千岭来亲眼目睹,不管自己死于花下还是侥幸逃生,都会让他认为自己是潜伏的盗贼了,这真是一石二鸟之策。 想罢,小仙将蓝染川放到地上,上前一步伸出手腕:“若少主也这么认为,就将奴婢绑回去交给门主吧,奴婢无话可说。” 梅千岭叫人绑了小仙,见他岿然不动,更对梅霜寒的话感到怀疑,又见地上的蒙眼老人,心下大惊: “这个人,你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小仙不急不慢:“他就在山洞里,守着幽梦冥兰,教我如何取花,若是没有他,恐怕你见到的就是我的尸骨。我感激他,就将他救出洞了,至于他到底有什么要紧,我不关心。” 对自己为何不按一贯作法撒上一次□□将这一众人毒倒,却费了诸多唇舌与他解释来解释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3 去,小仙只认为是自己只是一时间的心慈手软,而且想要在他面前证明梅霜寒的阴险毒辣,好让这对兄弟反目相向,这单比杀几个人更有意思,也更高级。 但没等梅千岭进一步问她怎有能耐救人出洞,梅千岭的几个手下就被蓝染支使的植物藤条给立刻绞杀了。 梅千岭提剑向蓝染川刺来,蓝染川刚出洞,身上瘴气极重,不过发了三层功力过去,梅千岭就中瘴毒倒地了,蓝染川还待用藤物绞杀他,却被小仙拦住了:“不可杀他!” “为何?他是梅家孽种,为何杀不得?”蓝染川继续发功。 小仙抽出蛇鞭缠上他脖颈:“得罪了蓝伯伯。这个人杀不得,若杀了,必定引起四大家门的追索,你刚出洞,我的情花也未寻到,这样会将自己置身险境。” 蓝染川想了想也有道理,就撤下藤条说:“好吧,就听你一次,待我身体恢复,将梅万年和其他三门的老不死和小不死都统统杀光,这个小孽种也活不了多久。” 小仙这才撤下皮鞭,担心如何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蓝染川才好。 “前辈,这里还有其他可以容身又隐蔽的山洞吗?” 道理上,既然已被梅千岭识破,必然要杀他灭口,但此时又不适杀他,那就只好找个足够的理由让他听自己的话。 蓝染川想了想说:“还有一处。在这山的西边,有一个溶洞,当初老夫也是无意中闯入偶然发现的,知道那个隐蔽处的人极少,不如去那。” “好,就去那。” 小仙于是将几个被蓝染川绞杀的手下尸体扔到尸洞里喂植物,再背起梅千岭,搀扶蓝染川向山西面行去。 第14章 十四 似水柔情 到了溶洞,果然是一处极为干净和僻静的容身之处。 小仙安置好蓝染川,就用从溶洞里的钟乳石下接了清水,给梅千岭服下瘴毒解药。 须臾,梅千岭幽幽醒转,见了小仙,生气甩开他喂水的手,愠道: “你还是骗了我!” 小仙叹了口气,挨近了坐在他身旁说:“我的确骗了你。” 梅千岭以为他要承认盗窃冥花的事,不屑道: “你承认了我大哥不是诬陷你?” “你大哥是在诬陷我,”小仙交叉手臂,支在膝盖上。 溶洞里光线不够充分,又钟乳石横贯交错,因此只能模糊辨清对方的轮廓和五官。 “昨日我不小心听到他和兰家少主的谈话,他就威胁我让我到后山取冥花作为交换性命的借口。冥花嗜血,少主肯定知道吧,我若找到它,不知取法的话一定活不了,这就正好灭口,我若侥幸活下来,他又派你来,对你说我是盗贼,人赃俱获,我也同样活不了。” 梅千岭听他说得中肯,又混乱了:“那你还说骗了我?” 小仙顿了顿,起身背过去,将头上玉簪和衣下义胸扯下,又用衣服沾上钟乳石地下的清水将面上的易容处清洗干净,擦干面孔后来到梅千岭面前: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一望之下,哪怕光线再不足够,梅千岭也能辨出小仙了。 惊喜交加、忽悲忽喜的表情瞬间变幻了几种,接着连声音也变了: “你,真的是江小仙?” 江小仙缓缓点头,昏暗中的瞳仁极为闪亮:“是我,江小仙。梅千岭,想不到我这么快又见面了,或许这就是…缘分。” “小仙…” 梅千岭一时情动,又按着他肩膀仔细辨了辨,确定他就是朝思暮想的江小仙。 忽地转念起他将自己毒晕送回君子岛的典故,到底自尊受损,不甘心道: “你几次三番戏弄我,如今又扮成女人到我家里来,还要再戏弄我不成?” 江小仙哭笑不得:“梅千岭,我给了你三次机会,若我真想杀你,第三次就直接毒死你,毁尸灭迹,谁知道?又何苦安排船夫千里迢迢送你回岛?” 梅千岭想想也对,于是打消最后一丝疑虑,欢喜道: “所以,你还是很在意我的是吗?你来岛上,也是为了寻我?” 在意个鬼! 江小仙自觉这位梅少主心地虽纯良,可智商着实让人捉急,并且欠缺冷静,容易感情泛滥,与他大哥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啊。 尴尬顺着他说:“为了你…也算…是吧,那个,后来我想了想,你提到的疫情的确诡异,出于医者的职责所在,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走一趟,亲自探看一下。” “那你为何女装打扮?又为何混在那些女役中?”梅千岭又问。 小仙直言:“我偶然得知临安一带发生了多起民女失踪案,均与一伙穷凶极恶的人贩团伙有关。正巧我一个病人的女儿也被掳走了,我心生好奇,又想助他寻回女儿,这才易容混进开到君子岛的这批船,想彻底查清楚,这些女子到底被拐卖道什么地方了。然后就随船到了君子岛,这些你都知道了。” 前后说法没任何纰漏,梅千岭深信不疑: “原来是这样啊。小仙,虽不是为我而来,你能来我也十分欢喜。”情不自禁握住小仙手,感叹爱慕的人不仅武功、用毒本领高强,姿容俊美,更难能可贵的是又有一副侠义心肠。 小仙默默抽回双手,继续演戏: “可你那位大哥已在怀疑我的身份了,我也不知能掩藏多久。再者——”他忽举首,对着梅千岭粲然一笑,唇角勾起好看弧度,“若被很快识破,恐怕也无法安心去寻找疫病的根源了,着实可惜。” 他自觉近来撒谎已到了张口就来,来了就天衣无缝的地步,如今又为了自保下作到用尽□□手段,自惭不已:江小仙啊江小仙,你从来说一不二,说不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下毒,何曾也沦落到贩卖色相的田地了? 梅千岭浑然不觉,傻呆呆说: “你放心好了,我帮你瞒着。这个秘密只有我与你知道…小仙——” 昏暗里,视线不那么明朗,但梅千岭抿着嘴,充满明媚的羞涩一笑,还是让小仙准确捕捉到了。 心念一动。 不,不能动。 忽觉如此骗他,就像骗一个纯洁无暇的小孩那样造业,阿弥陀佛? “怎么?” “我想…抱抱你。” 梅千岭恳求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对方又岂能听到。 哪知那天籁的声音响起,让他如同感受六道梵音,极乐芬芳如天人散花。 “好。” 小仙清楚,要让狗听话,不喂点肉骨头是不行的。 梅千岭飞速地从侧面环住他,还不待感受温度,又像怕什么似的飞快松开了。 倒让小仙诧异:“怎么?” 梅千岭边咬着指甲,边扳起靴尖:“唔,这样就好。” 好什么!这回轮到小仙自尊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4 受损了。 “呵呵,他是怕你身上有毒,哈哈。”蓝染川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被说中心事,梅千岭吓一跳:“你乱讲!” “我乱讲?你明知,他有七窍玲珑心,可惜都不在你身上,你还说我乱讲?” 梅千岭脸红一阵,白一阵,小仙朝蓝染川撇了一块石头:“前辈,再多嘴,就把你送回尸洞去。” 蓝染川不敢说话了。 其实以他的功力,怎会怕小仙威胁,不过是在梅千岭那呆子心里埋一颗炸弹,等他定时而爆罢了。 梅千岭不以为意: “就这么说定了。大哥那里,我会说没见过你,你取了幽梦冥兰,就去给他吧,他今天都在府内。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你要扮作女装继续留下,我也不会说。你碰到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喏,这个戴着。” 他从手腕上脱下一根深棕生丝织绕,缚一块通体透明的白玉髓的腕带,强迫小仙戴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自小就戴着,可保平安。你戴好,日后若有什么要紧的,可将它捎给我,我一见它,拼了命也会来见你。” 小仙将它推回去:“我不要。” “不行,必须要。”梅千岭扯过小仙手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套上,还打了个死结。 小仙脱不下来,心里反问自己,这算什么?信物?戴了它,那是什么含义? 梅千岭按住他手:“小仙!若你还信我不会出卖你,就让我也信你一次!” 这话有些重。小仙要割绳结的手停下了。 “好吧,暂时放这里寄存,以后定要还你。” 梅千岭十分欣喜。 在小仙的要求下,他先出后山回梅府复命。按照事先说好的,没有遇到小仙,也没有发现蓝染川的异动,一切正常。 等他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小仙也打算带着幽梦冥兰回去复命,看梅霜寒还有什么话说。 蓝染川暂时寄居在溶洞里,至于吃喝他自会采集山中野兽蛇蝎和野果果腹,小仙也答允,每隔三天来此地送些干粮和换洗衣物,同时在山中帮小仙寻找情花。蓝染川更盘算着,要等花会开始,当众揭穿乔景天残害自己妻、子的卑劣行径。 当小仙将完好无损的两株幽梦冥兰送至梅霜寒面前时,梅霜寒顷刻化身冻雪: “你,是如何取得的?”他如临大敌,目中充满着诧异与震惊,或许还有几分杀意。 “是在一处河堤旁发现的,”小仙说了谎,“实不相瞒,奴婢的爹以前是江湖武师兼郎中,平时喜欢琢磨一些奇怪生僻的医法魔术之类的,家里经常有各种形形□□的医本,奴婢闲来无事,就翻书来看,记得有一本书里提到这种嗜血冥花,其实它只是需要腐肉和鲜血供自己养分而已,因此奴婢在河里捉了一条鱼引诱它,它就上当了,自动钻到笼子里,就是这样。” 梅霜寒心知他在说谎,可又苦无证据,派出去的梅千岭也说没遇见,只得就此罢手: “好了,你放下回去吧,此事就此作罢,以后梅府禁止你入,发现一次,立刻遣送出岛,你可明白?” “明白。”小仙点头。 “明白就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 “是,奴婢告退。” 小仙转身待走,又被叫住: “明天会有几位客人登岛,我让千岭去迎接,你…也跟铃兰他们一起去。你既这般聪明伶俐,那样的场合一定是不怯的,铃兰这丫头太笨,没法应付移花宫那帮女人,你多帮衬千岭周旋,可晓得?” “晓得。” “那就好。你也注意,不要对少主有任何妄想,时刻谨记自己奴婢的身份,否则,这幽梦冥兰就是你的归宿。” 小仙一凛,称是退下了。 这梅霜寒,又把自己派到梅千岭身旁,难倒还未去除疑虑么,又是安了什么歹毒用心? 第二天一大早,铃兰就来到小仙房中,叫他抓紧穿衣洗簌,准备跟梅千岭去接客人。 山樱和萤火均意外,后山一事,小仙并未告知二人所有关节,只说了取花和暂未找到白曼陀罗那一段。来不及多解释,只得匆匆跟着铃兰出门了。 铃兰在风凉亭里向迎客的几个女婢和家仆说明完毕,见梅千岭打扮得极为漂亮的样子行过来,登时眉开眼笑:“大家站好了,少主来了,都认真听啊。” 梅千岭今装扮得有些隆重,深蓝与湖蓝绞扭的刺绣红梅锦袍衬托得身形健美修长,腰间束着墨绿镶玉腰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辫从两鬓各编一缕至头顶与其他发丝总角成一束,自一副蓝玉嵌紫金石的冠下穿行而出,在肩背后洒成一把黑瀑。 脸上,当然是英姿勃勃,剑眉刀鬓,一双星眸晃如闪电。 一来谁也不看,就晃着小仙看。 众人都等他示下,却见主人脸上一派迷之笑颜,均愣住了,齐刷刷看向窘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小仙,然后恍然大悟似的捂嘴乐。 如此浮夸! 小仙心里啐道,脸上却呈现一副卑躬屈膝笑颜:“少主…够了。” 梅千岭这才缓过神,敷衍对众人说:“都准备好了?” “好了。” “那么,走。” 训话短促简洁。 众仆人都大跌眼镜。 按这位少主的一贯风格,不长篇大论,没有半个时辰盘点指示,是结束不了的,可今日是太阳出西了么。 小仙跟在队列中,苦苦思索着前方那个威风无比的背影,愈发觉得,招神容易送神难这句古话极为有理。要如何甩掉这个人呢? 再有,几个仆人,人人手里捧一盆花是几个意思? 自己捧的还是一大头金黄金黄的波斯菊又是几个意思? 他突然想起梅霜寒说的,移花宫那些难缠的女人,太阳穴又突突的疼了。 第15章 十五 移花宫与波斯菊 小仙故意落在最后,与铃兰并肩:“姐姐,接人还要用盆花?” 铃兰悄悄说:“还不是移花宫的几位宫主极爱岛上的花。她们年年来采花,花不离身,一下船脚还没沾地就要看到花,可你知道,岸边都是沙石礁岩,哪有什么鲜花可看?走到岛内又要有段步程,于是每次来接她们,门主都要奴婢们人人捧一盆珍贵的花品去,防止那几位宫主借口挑剔——你可不知道,那几位可是方圆几十座岛屿出了名不好伺候的主,衣食住行无一不挑剔苛求,今次来住上几天,也够我们这些下人受的了,唉——” 她长吐一口气,露出一脸苦相。 小仙又问:“除了她们,还有些什么客人?” “都是一些岛屿上的门主,比如桃花岛的黄岛主,东极岛的东极王,虞山岛的虞家几位少爷前进,还有鹿神岛的墨画岛主…啊呀呀,说起这位墨画岛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5 真是如神仙一样飘渺的人物,” 铃兰露出花痴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十年前见第一次见他,我还是个小姑娘呢,也不知今年再见,他是不是就老了…” 小仙忍不住问:“他多大年纪?” “十年前是廿来岁,现在也是而立之年的大叔了吧。”一说到墨画,打开话匣的铃兰再停不住,“不过呐,他天生已投白发,多几根也无所谓,神仙就是神仙,那姿容让人倾倒啊…” 用神仙来形容一个俗人,实在有些过分了,小仙无法理解女人看到漂亮男子时的心情,牵了牵嘴角: “那这些什么宫的女人都属意什么花?” “哎呀‘什么宫的女人’,这种语气一会儿是不能出口的!”铃兰脸色大变,将食指竖在嘴唇上,“若被听去,你的小命就难保了,她们难缠得很!” 小仙说:“我可不怕。” 铃兰翻了一下白眼:“她们最喜欢牡丹、荷花、芙蓉这种大朵鲜美的花。不过今年说不定胃口变了,听说刚换了新宫主,是位极其年轻美貌、才艺俱佳的仙女呢,赏花的品味想必也与众不同吧。还有啊,告诉你——” 她踮脚瞧了下打头的梅千岭,凑到小仙耳畔小声说:“据说乔老岛主有意要撮合少主与这位宫主,若此番二人互相属意,这位宫主可能就留在岛上不走了。” 小仙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意外之后是略有些浅浅淡淡的陈杂,说不上来的感觉。 铃兰显然不满足于言之不尽,继续唠叨: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门主和其他三门的少主都没成亲,怎么单为梅少主择妻呢?其实啊——”她卖起神秘的关子,但每次挺不住片刻,就将谜底揭晓了: “其实啊,是在众多同辈中,老岛主最偏爱梅少主,不仅曾私下亲授过武艺,听说日后还要让他接替岛主之位。” 小仙更是吃惊,这样一个懒散轻佻,心洞大得能装下整座岛的纨绔,实在无法想象他统领四大家族的情景,这位老岛主的眼光还相当独特。 “大家都揣测,可能是受梅家老掌门临终所托,这才尤为照顾吧。”铃兰补充道。 越过波斯菊的花隙,望着前方日光下那个十分华丽的背影,在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对人毫无防备,也丝毫不懂世情险恶,喜怒哀乐溢于言表,甚至连敌友也分不清楚,这样的人,担当未来岛主这样的重任,对于他来说,无意于一个残酷的考验。 从年龄上,他比自己大了几岁,可从心性上,尚是一个孩童的心境,若他像自己一样在十岁时就懂得如何杀人,如何用毒,如何以外表的优势麻痹猎物,然后以阴险的手段给予致命一击,那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看得出,他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像他大哥那样遭到任何污物的侵蚀——那些隐藏在人性深处的阴暗又是比毒药更剧毒千倍万倍的东西,这位少主显然并未沾染多少。 所以才要选一个能干精明的妻子作为辅佐吧,他想,那位老岛主的用心良苦,但只是纯粹地将偏爱集于一身,这种理由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在这位稚嫩的少主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某种不可公之于众的隐情。 正思忖间,忽见他转头,目光相遇的时刻,是他的展颜一笑。 还未深入探究那无害笑容下潜藏的深意,面前一片阴影出现,明亮的声音即刻响起: “小…十六,走在我身边。” 梅千岭险些叫出小仙的真名,幸好及时改口,不顾周围目光,牵住他小臂快步走到最先。 “她们已经到了。”他指给他看。 远远看到一艘豪华的海船正在停锚驳岸,然后有船工将踏板搭在船舷与堤岸之间,更为夸张是,竟有女婢在案板上铺缀锦缎,并在锦缎上撒满各色花瓣,五颜六色蜿蜒了几丈远。 惊叹之余,小仙对那些移花宫的女人们更为好奇了。 从舱内走出七八个女子,为首有两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引路,后面皆是不同于日常所见女子的装容,服饰当然是华美艳丽无比的,那色彩靡靡,即便是杨贵妃再世,也不过如此。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服饰与纹样在女人们身上暗香浮动,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自动行走的皇家花园,“花园”的香气也飘散至远。 对于嗅觉至为灵敏的小仙来说,当近临时,灾难也降临了——习惯于动植草药的气味,这样馥郁浓烈的纯粹香气几乎可以瞬间摧毁他的全部嗅觉。 他忍住喷嚏的欲望,发现身边的梅千岭泰然处之,正安慰他说: “用嘴巴呼吸就感觉好多了…想要打喷嚏的话,就躲到我身后。” 就像个久经沙场武将,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小仙没有躲,当然也不允许自己失态,他暗自服了一粒药丸,将浓烈的香气暂时隔于体外。 “梅少主,此番又劳你远迎了。”领头的一个中年模样女子向他施了个礼。 “大宫主言过,能迎接各位宫主驾临君子岛,实在是梅某的荣幸。” 虚伪! 一向表现出愚钝的他,却在这种女人面前露出一副油滑的嘴脸,小仙在心内嗤之以鼻。 梅千岭一挥手,铃兰便带着接迎的仆人间手中的名贵花种簇拥到宫主们的面前。 不过一眼,女人们的反应即显出冷淡的不屑。 另一个雍容女人扫了一眼这些皆是上品鲜花,揶揄道: “和去年的相仿,没甚稀奇,看来天下闻名的甄芳花会也不过尔尔,难道君子岛再无珍品可献了?” 梅千岭微微一笑,不以为忤: “二宫主有所不知,珍品固然是有的,但精彩留在最后方能展现它的珍稀来。眼前这些花虽不是花中极品,但个个都是岛民细心栽培,每一株送到中原都能值上万金,您说不是珍品,实在委屈了它们,也委屈了君子岛几十年的心血,这种委屈,梅某如何担当得起,您说是吗?” 二宫主脸上有些挂不住,指着他身旁的小仙手里的波斯菊说: “这种花也算珍品?如此平凡丑陋…” 无知妇人。 小仙忍不住道:“这位宫主,这种花,实在是珍品中的珍品,它是当年大唐高僧玄奘历尽艰辛从波斯带回的花种,从来只允许种植在皇宫深院,民间不许私自栽种,否则就要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至今代,也是禁栽的花种。若其他花品尚可以万金以求,那这种花就是万金也求不来的上品中的上品。宫主能在君子岛得遇一见,已是此生无憾了。奴见宫主也是爱花之人,应该能深切体会这其中的精髓:万艳而不及一无。” “什么‘万艳而不及一无’?你这奴婢是什么身份?也该训示本宫?” 梅千岭眉头一皱,却听小仙语气冰冷地继续解释: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6 “‘万艳而不及一无’的意思就是,有千种万种美艳娇贵的花朵,都不及一朵这世上罕有,哪怕它再貌不惊人,甚至是丑陋,哪怕是曾被万人践踏在脚下…” 脑中浮现的都是六月初到江家的那段时日,那些受到非常对待的画面一帧一帧在脑里过。那个人,就像这种菊花,没有任何惊人之处,甚至比一般人都更为卑贱不如,以一个乞丐的身份经历种种鄙夷和磨难,还是保有本真——这又为何不是另一种高贵?无论肉体如何改变,声音相貌如何改变,也不会忘记唯一。他对于自己,这就是万艳而不及的那一“无”,是万金难求的无,更是无法求得却苦苦追求的“无”,即便这无是虚空。 想到此,他挑衅似的盯着那张虽艳丽却出言不逊的脸,毫不介意“以下犯上”。 他极少表露心绪。梅千岭深知。 震惊之余,仍强烈感受到那毫无生气的语气下的汹涌,惊讶于眼前这个自以为了解的人此刻万分的陌生,骄傲、自负、不可一世又心狠手辣…这些他自以为了解的内在,都于今日今时不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惊讶。 原来他也有弱处可解——任凭一个人再狡猾毒辣,只要暴露出弱点,那他就不再是海市蜃楼般的遥不可及,也不再坚无可催。 “混账!” 耳光就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向小仙的脸颊犀利而来。 没等扣动袖内的暗器,在手掌即将要落在右边脸颊前,梅千岭的手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二人之前。 “宫主,她刚来君子岛,不懂规矩,也是直率而言。若唐突了宫主,梅某自会带回去好好惩戒。但在这之前,移花宫的人在君子岛的地盘擅自动手教训我的人,实在失礼!” “梅少主,这个奴婢必须向本宫主下跪道歉,否则定是不饶!” 宫人均震怒。一向被娇捧惯的女人,在身份比自己低微不知多少的同性面前,竟遭到了男主人的护短,这是万万无法容忍的。 小仙下意识地看着恼怒的梅千岭,方才鼓动着的愤怒的情绪瞬间消退了。 我的人… 他是如此称呼自己的。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想,可到底为何在此时意气用事,仅是因为一盆花和几个庸俗的女人么? 但是,要自己道歉是万万不能的。 惊讶梅千岭充分理解他的骄傲,也丝毫没有要他道歉的意思,遑论下跪。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梅千岭打定主意护短到底。 “姑姑,”这时一个柔软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人群分开,一位不像来自凡间的女子幽幽地行来,脸上遮着青墨色的面纱,身上仿佛缭绕着飘渺的云雾,看不清面孔,但从那声音和行姿来看,无疑是出尘的人物。 “掌门。” 她一出现,众宫人方还激动的情绪均按捺下来,形容之间,十分尊敬。 “我听这位姑娘也说得没错。虽语气唐突了些,但对花的解释也十分有趣,你们莫要责怪她了吧,毕竟我们是来做客,不是滋事的。” “是,掌门。” 那被称为掌门的女子微微点头,极为有礼地向梅千岭道: “梅少主,让您见笑了,姑姑们并无恶意,她们只是本性直率,请无记在心上。” 梅千岭自不好计较,回礼道:“这位就是移花宫掌门宫主圣姑吧,方才梅某一时意气,也请圣姑不要记在心上。” 圣姑淡淡说:“怎会?我从未来过君子岛,对所谓名品花植也是一知半解,还要向这位姑娘请教那些不知身世经历的鲜花的由来,少主千万不要苛责她。” 几句话,就将方才僵持的气氛化解于无形。 连小仙也不得不佩服起这位掌门虽年轻却相比其他年长宫主更为超然的气度。 “如此甚好。还请圣姑和各位宫主移步,随我去府上歇息吧。” “甚好。”圣姑带头先行迈步,路过小仙身旁时,略微停了停,又前行了。 梅千岭转头对铃兰说:“我先引移花宫回府休息,你们在此候着下一艘船,等其他几位岛主来了先接迎一下,我去去就来。” 铃兰称是,梅千岭就随在圣姑身侧,同身后一众移花宫人往梅府去了。 他们走后,她咂了咂舌,责怪小仙道: “方才好险,连这些女人你也敢得罪?要不是少主护着你,恐怕你就不好过了。这些女人别看高高在上,可对下人都没好生气,岛主又不敢得罪她们,为了顾及颜面,少不了要惩戒一番,你可要当心了!” 小仙当然不放在心上。 铃兰又说:“不过也很解气,你倒是为了我们出了口恶气,每次我们都被这群女人欺负得很惨。” “哦。”小仙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我看那位新圣姑倒是极好的人,不像其他几个宫主,是很讲道理的。” “是吧。” “看她与少主也是极为登对的一对璧人,少主可是少有的愿意陪在她身边呢,我看,这下老岛主的心愿要达成了,君子岛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哦。” 铃兰很兴奋地喋喋不休,小仙则懒懒的应着,在听到“喜事”二字,还是泛起淡淡的惆怅:梅千岭当真要娶这位圣姑么?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在产生痛感之后才忿然清醒:梅千岭?不,此刻找到白曼陀罗才是最重要的,救出六月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救出了他,马上带着他远走高飞,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居,从此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问,这才是自己要做的。至于梅千岭,娶什么人,办什么喜事,于己何干? 一定要尽快找到白曼陀罗,不能再耽搁了! 第16章 十六 菊之野心 梅千岭走后,小仙向铃兰告了内急的假,铃兰体恤他受了些气,也没阻他,小仙便假作回转,却从另一头向北走,沿着海岸线巡视。 登岛已经有几天了,除了梅府、花圃和后山,还从未到过其他地方,对岛上正在发生的疫情更一无所知。这么走下去,预感总会发现些什么。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是距离渡口很远的海岸,在一片乱石间,几个仆役模样的人穿着黑色防服——那是由一种生长在野外的特殊荨麻织就的衣物,面上裹着厚厚几层同样材质的面罩,头上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围在一起合力搬运一些麻袋上船。 他悄探过去,隐藏在一面一人高的巨石背后近看,赫然发现他们搬运的竟是—— 尸体。 这些尸体,从面色和衣服上判断,有的死去一天,有的刚刚死去,大多不超过三天,因为三天过后若不加以防腐处理,尸体一定会腐烂。 粗略计算,大概有十几具,皆穿着平民的衣裳,也有仆役的衣裳,偶尔也不乏光鲜亮丽者,想必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7 是岛上有些身份的显贵。但无论贵贱,此时都接受一样的程序,被打包、缝合、沉入海底、接受腐烂。 不论是何种,会在尸体上裹一块布,用针线缝合,然后绑上一块大石,依次被搬上船,每次可同时装三、四具尸体,由船夫摇桨,将其运出距岸边大约十里外的水域沉海。 最初,小仙以为是岛上的一种海葬习俗,但随后就从这些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病变敏锐的察觉,他们均死于一种瘟疫。这大概就是梅千岭所说的新年之后岛上莫名流行的疫病的肇始,也是梅千岭几次三番找自己入岛,以及从临安一代采买仆役的起因。 按照三天死十几个人的速度来算,三个月内死去的人竟有几百人之多。 这是不小的数字,根据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岛民的数量大概在一万两千人左右,而仅仅三个月时间,就死去了五百人,虽还没到扩散的局面,也不容小觑。 可是,这种疫病的病源又是在哪里呢? 无法近距离靠近尸体查验,无法做准确论断。 正入神间,小仙突然被人从后背紧紧箍住,反剪手臂捂主口鼻,本能运内力反抗,却被锐器抵住腰间,一个声音在耳畔威胁:“再动就要你命!” 不敢妄动,略犹疑下,就被对方强行拖入海畔的一片树林中。 这是一片极为茂密的林地,与后山不同,生长的植物没有那么诡谲阴湿,但灌木丛生极多,树木也粗壮参天,地上的青草也有半人高。放眼望去,似乎不着边际,这样隐蔽的林地,即便呼叫,也不能立刻引起注意。 直到将小仙紧缚在一棵斑驳的老黄梨树上,菊重阳才正面与他相视: “石榴,我们又见了。”他挂着微笑,却让人胆寒。 小仙没料到:“是你?为何缚我?” 菊重阳反问:“你又为何偷看我们处理遗体?” 小仙惊讶:“你们?你是?” “没错,你所见,都由我统管,”菊重阳不满的说,“本来这个苦差事是由梅二那家伙管的,可是这个连大夫都请不来的人,岛主也不敢给他派事了吧,只好压给我...岛上疫病的消息是被严密封锁的,自新年过后,每隔几天都会有一批岛民死亡,菊家受命秘密处理掉发病的尸体,并封锁一切消息。正值花会这等要事期间,这秘密被你撞见,你说,本少主该如何处置你?” 小仙不解:“既发疫病,为何不请大夫医治,寻出疫病根源,一味封锁就能解决问题么?” 菊重阳轻叹了一声:“请大夫?呵呵,我那位梅二弟就是临危受命,去往都城临安寻找能治疫病的名医,可结果呢?听说那位名医不仅不随他来岛,反而几次三番羞辱他,缚了手脚被强行送回,身上还被下了毒——虽那毒也并无性命之碍,但君子岛的颜面被他丢尽了,第一趟去都城就这么丢人,亏得老岛主对他万分看中,呵。” 听他话语,明显是对梅千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而自上次寻医不成,回岛后,梅千岭也一定遭受了不少的苛责与质疑。 小仙忽然觉得有愧于他,若不是自己几番戏弄,也不至害他… 不,不能动摇,不应有愧,更不应为了这种莫须有的愧疚而违背心意,从不受人摆布,也从不因为所谓良心而屈从,这是基本的原则,不能撼动的原则。 “你放了我。”谈判是必要的。 “哦?理由呢?”菊重阳靠近小仙,将头压低在他耳畔,耳底飘荡着风声——“给我一个放你的理由,否则,就以擅入禁地将你处死。” “疫病我来治,这就是理由。” 这样说来,菊重阳有了兴趣:“你竟会治疫病?一个被人贩子贩来的丫头,跟我说能治多少登岛大夫都无法医治的疫病,你在开本少主玩笑么?” 他更逼近了,面孔与面孔间只余分寸,呼吸灼热。 “若你从了我,或许我会考虑放过你…” 不安分的手沿腰间向上游移,转向胸前,眼看虚假的身份就要被揭穿,小仙忿然喊道:“住手!” 手果然在即将掠地后停住了。 菊重阳向后退步,冷冷看着他,眼中是早有的预谋: “怎么?装不下去了?” 小仙顿悟:“你早识穿了我?” 菊重阳轻轻一笑:“是。在船上,我抱着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女人。之所以忍住没揭发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何况——” 菊重阳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目光落在他双瞳里: “何况,我对你很有兴趣,极有兴趣…不过似乎那位梅二,对你也很有兴趣…” “你想怎样?” 小仙的手已经在暗自运作了,要不了几句对白后,那缚绳就不在话下。 “唔…怎样?我要先问问你,你想怎样,装扮成女人混进君子岛,有什么阴谋?” “没有阴谋。”小仙如实回答。 菊重阳换了种口吻:“你觉得我那位梅二弟知道你不是女人后会有什么反应?或者,他根本已经知道了,你倆也早就相识,但若知道了你背叛了他,投向我这边,又会如何?” 梅千岭早知道小仙的假身份,这不足为惧,却并不知他登岛的真实目的不为疫病,只为白曼陀罗。小仙一时还吃不准,这两件事与菊重阳会产生什么关联。 只听菊重阳又说:“若还不很理解,那么不如让你两个同伴来告诉你…一个和你一样假扮女装的男孩子,一个外表柔弱却浑身武艺,这两个人,也都被我不小心抓住了…” “你!”被抓住弱点,小仙再没思考的余地了。 菊重阳冷笑一声:“从你们在船上我就起了怀疑,私下调查你们的来历。那个扮女装的男孩叫萤火,与叫山樱的女人是师姐弟,二人的来头可不小,同属朝廷座下第一走狗皇城司卫漠手下。而你,石榴,不,我该叫你,江小仙吧,你是临安的九品郎中,和皇城司的人搅在一起来我们君子岛,不仅仅是为了参加甄芳花会开开眼界那么简单吧?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吗?” “白曼陀罗。” 小仙打断他的话,突然说,“白曼陀罗,我来这里,只为白曼陀罗。”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菊重阳问:“你要白曼陀罗做什么?” “做药引,救人。只有君子岛能找到这个季节的白曼陀罗花。”小仙解释道。 “那其余两人呢?也为找白曼陀罗?” “是,他们协助我找花。” “你在说谎!两个皇城司的人协助一个九品郎中跑到一个岛上找花,你觉得能说服我吗?” “那要看救什么人。” “救什么人?” “九五至尊…” “你说什么?” 就在缚绳即将被割断时,小仙极其镇定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8 “没错,我要救的是当今皇太子赵睿,需要白曼陀罗做药引,这些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以官家手段逼君子岛交花也没那么难,但如此一来,太子染疾就要天下皆知,君子岛又一向不归官家管辖,两方对峙难免死伤,这些都是大家不想看到的。” 菊重阳一怔:“太子染疾?这个消息并无听说。” “那是因为宫内封锁了消息,这件事兹事体大,你以为官家会昭告天下吗?” 事情突然,菊重阳消化了许久,才面色一转: “这倒更有趣了。君子岛远离朝廷多年,没想到竟又与那个鬼朝廷扯上了干系,这都要拜你所赐。” 小仙不顾一切:“只要你能给我白曼陀罗,条件,你开。” 菊重阳针锋相对: “若我有曼陀罗,就去直接呈到宫中领赏,为何给你?” 小仙冷笑:“毒是我下的,你呈去无妨,可救不了人,你必死无疑。” 菊重阳打了一个冷战:“你,到底是医者还是毒人?” 缚绳松落,小仙抬手几支花珠飞射,均被菊重阳轻巧躲过,其武功看过去竟比梅千岭高出许多。 “说我是毒医也不为过。”小仙漠然说,“想杀人就下毒,想救人就行医。” “毒医?”菊重阳大笑起来,“哈哈嗯,江小仙,我喜欢你!聪明,自负,最重要是,懂得自己要什么,跟我在一起吧,天下将是属于我们的!” “废话少说,我对天下没兴趣,只要白曼陀罗,你开条件。” 菊重阳颇为讶异:“那狗皇帝不过给你九品官做,你为何为他的儿子卖命到如此地步?江小仙,你不像是个能被收拢的人。” 当然不,小仙在心里应,当然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太子。 忍住耐性:“跟你无关。” “有骨气,”菊重阳照直说,“你到我身边来,助我当上岛主,我就将白曼陀罗交给你——整个君子岛,就只有唯一一株白曼陀罗,被养护在现岛主的密室里,一般的人是进不去的。” “白曼陀罗并不稀罕,为何只有一株?” “有一年在曼陀罗区发生了火灾,很多花植都遭了灾,被烧得一干二净,但是只有白曼陀罗活了下来,可是就只有那一株能开出花朵,其他的已经几年都不开花,因此现任岛主就将它特别养护起来,放在君子山上他闭关修行的密室里。” 小仙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找了这些天都不见花影,原来没有能开花的了。 菊重阳说:“这次甄芳大会,这株花也会现身,而且老岛主已经提前公布,这株花被谁夺得,谁就会继承下任岛主之位,呵呵,小仙,你想要这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在甄芳大会上打败所有高手成为下任岛主,要么,从下任岛主手里把它生生抢过来,你选哪一个?” “所以,你让我选那一个?”小仙知他给的路在这两条以外。 “聪明,极聪明,”菊重阳掩饰不住的喜悦,在小仙看来却万分厌恶。 “我要你,助我当上岛主,我就将它送给你。”他眉色沉上一层狠辣。 第17章 十七 景天往事 “我有何本事助你?” 初识菊重阳野心,小仙并没多大意外,只是对于他在自己身上过大的希望而感到莫名。 “你可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菊重阳抓住他肩膀,却被挣开了,讪笑道: “你是用毒高手,杀人无形。又多了朝廷这层,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最最关键,梅二那家伙,看来对你十分在意呐。若他见你与我一方,他会有怎样有趣的反应,你不好奇吗?” 小仙冷笑:“恐怕你高估了我的分量。我用毒,可只杀我想杀的人,我是朝廷的官,但只是九品医官,什么用场都派不上。至于梅千岭,那就更让你失望了,我与他,没你想象的那层关系。” “呵,不要急,”菊重阳俯下身解开其他的缚条,帮他整了整衣衫,“戏码不过刚刚开始,主角皆未登台,花落谁家,尚未知数…小仙,你要的,只能在我这儿。” 菊重阳成功以山樱和萤火作为筹码逼迫小仙站队到菊一方。 在四大家门里,以掌握经济命脉的梅一门为首,竹门和兰门均承担相对重头的肩负,竹保有兵家力量,兰掌握着外交商贸,只有菊负责无关痛痒的文教礼乐,心中的不甘自然显而易见,而对被偏爱的梅千岭,并不知梅霜寒、竹清茅、贺兰舟等人如何考量,但仅从菊重阳一人表露的态度可见,本人并不受人拥趸,再加上此番请医不成反被下蛊遣返,受人不齿和嫉妒也实在情理之中。 小仙想,梅千岭的处境着实尴尬,一边是寄予厚望的现任岛主,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同辈中人,本人却是心宽脑平,身在险处仍浑然不知,这样的弱者,在这样看似升平却野蛮的环境里,能活到何时? 他想着,总觉得还漏掉某个情节:为什么是梅千岭? 若是现任岛主顾念梅家掌门为收服蓝染川而身故,才照顾他的儿子们,那扶植的人为什么不是梅霜寒,而是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他这么做又该如何服众? 若仅是通过甄芳大会比武赢得下任岛主头衔,倒也公平,但封冠者一定不会是武功最差的梅千岭,而是同辈人的梅霜寒或贺兰舟——这二人不相上下,其次是竹清茅和菊重阳,梅千岭与贺兰敏又在其下。那么这位岛主的胜算又在哪里? 种种谜团,无法开解,他想得头痛。 菊重阳将小仙秘密带回菊府,并安排他见到了被捕的山樱和萤火。 小仙本打算假意曲成菊重阳,后救出二人,但终因山樱感染疫病而无法实施。 看来眼下,解除疫病才是重中之中,白曼陀罗只能往后放了。 于是,他卸除女装,被菊重阳秘密安排以本来面貌和帮手身份,带到梅霜寒与梅千岭面前示人,一方面,告知原来的女仆“十六”因误闯海滩沉尸重地被抓捕,当晚就身染疫病不幸身亡,为了防止扩散传染,菊家只得先斩后奏,将她沉尸入海,现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被毁尸灭迹。 菊重阳的谎言当然有破绽,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梅府上下除了梅千岭,无人质疑。 “死了?那怎不将尸首交由梅家处理而擅自沉海?她毕竟是我们的人!” 梅千岭言辞激烈,质问也合情合理。 那日小仙是在梅霜寒的示意下,随他去接移花宫的人,而在众目睽睽下,他不过离开了半个时辰,人就消失不见,紧接着被告知又染病身亡,太离奇。 “因为疫病传染,怕危及他人生命,便及时处理了,还望门主和少主体谅。” 菊重阳的回答冠冕堂皇。 梅霜寒深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29 知他责任在身,当然要及时处理因疫病死亡的尸体,而女婢的“死”正好顺应他想要灭口的意图,太及时。 “这是当然的,不过一个奴婢,没什么大不。” “另外还有两人,似乎与她一起来岛的,也感染了疫病,我们在做例行检查时发现有病发迹象,就将她们带去隔离了,我想这一桩也该向二位通报一下。” “应该,无妨。”梅霜寒面无表情,冷酷如严冬,“若是病势难控,请趁早处置。” “门主英明。” 趁早处置。 这就是君子岛对于人命的态度。 小仙看向梅千岭,后者已面如白纸。 而此时,他也并未发现自己的存在,为了不引人注意,菊重阳让他做侍卫装扮,隐藏在队伍中——因在执行疫病的任务,他们均以面罩示人。 “我不信,”梅千岭握紧了拳头,愤恨道,“除非见尸,否则我不信。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说扔就扔了…大哥,如果今天是我染了疫病,您也这么说吗?” 梅霜寒一脸寒霜: “不要胡闹!你怎能将自己与那些仆役相提并论?” “有什么分别?” 梅千岭双目充血,“试问大哥,我若染病,还不是会和他们一样,用一样的裹尸布,坠一样的大石,一样被沉入海中?” “千岭够了!” “那个女婢,刚来岛上才几天,就死不见尸,大哥你不会怀疑吗?这明明,就是菊家的阴谋…” “梅千岭!” 梅霜寒扬起巴掌,重重打在自己弟弟的脸上,为了不引起菊家的猜忌,他下手很重,梅千岭被打得眼冒金星,身体向后趔趄着,险些仰倒在地上。 这下,让菊重阳也颇为意外了。 梅霜寒平复怒气,向他拱手道:“重阳,莫要见怪,这畜牲被宠坏了,平素疏于管教,还望你不要介怀。” 菊重阳淡淡一笑:“好说,其实梅兄不必下手如此…想必千岭二弟对我们似乎有什么误解,不过无妨,明日就是老岛主出关日,我们四家都要上君子山迎接,到时相关的疫病情况我也要开诚布公通告岛主和诸位的。再有,梅兄,父亲让我询问,这三日来了多少参加花会的客人了?” 梅霜寒说:“移花宫七人,各岛主三十一人,昆仑、终南、武夷、长白、玉素山中门派若干,中原各路英雄要再过三日到。明天会有珞珈山那位前辈过来,梅某也要去亲自迎接。这些人均安置在木王神宫内,食宿出行都派专人伺候,安全方面也由清茅亲自带队护防,请菊掌门不必挂碍。另外,你可知,还有一队人拜帖请求登岛?” “是何人?” “是金国六王爷完颜瑾瑜。” “金人?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想见识下我们的花会。” “见识花会?哼,我看来者不善吧。” …… 在提到玉素山也有人登岛时,小仙纳罕了许久,除了江临风,不知还有谁会代表玉素山来君子岛。二叔长风?不可能,十来年他杳无音信,生死不明,更不会作为代表。那么就是三叔临风? 正思忖间,菊重阳交待告辞: “梅兄、梅二弟,如此菊某先告辞了,明日我们君子山见。” 梅霜寒起身送客,菊重阳在梅千岭愤恨的眼神中安然而去。 在经过梅千岭身旁时,小仙与他的视线相交了片刻,立即避开了。 他有些恶作剧的想:且让他以为自己真死了会如何? 有些不甘。 不甘的,还要梅千岭。 望着菊家远去的背影,他咬紧了牙关告诫自己:江小仙没那么容易死,一定被菊重阳私拘,至于原因,他想起那日晚宴上,他要他温酒时的暧昧神情,不禁惑然。 翌日,四大家门集体汇合在君子山的君子洞,恭迎岛主乔景天出关。 乔景天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已练成擎天大法第八重。花会之后将再次闭关九九八十一日,完成登顶第九重天,只要过去这最后一关,神功练成,入主中原不再是痴梦——君子岛还是太小了。 他阖上眼,脑海中一幕幕褪色的,仍染着血色的惨烈景象鱼贯而过。 三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奉亡国主君之命将无数金银、美女送往北地金国议和的将官李若水时,他并没预料,自己会因不堪忍受那些被金兵残酷蹂躏的宗室宋女而反抗皇命。 从金国二皇子完颜宗翰的淫爪下抢救出徽宗的女儿福金帝姬、王妃许圣英、以及几个宫嫔后,他便带着自己的部下和女人们仓皇而逃,历尽九死一生和数不清的磨难,最终流落到东海这座荒蛮的岛屿上,靠着一双赤手,一点点,将它变成花鸟林立的世外桃源。 一晃间,三十年。 这三十年里,为了躲避金人和徽宗的追踪,他不得不改名换姓,舍去本有姓氏改弦易张,设立梅兰竹菊四大家门,并与被救的几个妃嫔在此繁衍生息,收留过往遇难的船人,以及被追杀的各类江湖人士和战乱逃兵、难民,不知不觉,已有一万多人户了。 三十年来,除了开垦荒土,哺育后代,曾燃起重回中原的念头,也被受金人摆布而盛怒的徽宗布下的天罗地网所熄灭。对宋室的尽忠被绝望和仇恨取代,对金人一味割让与软弱的求降,更让他对这个腐败的朝廷进行恶毒诅咒,如果有一天,当自己无比强大,一定会推翻用女人换取太平的昏庸王朝。 今天,是福金三十周年忌日。 他特别算准出关时日,想用自己的一点武学成就告慰她在天之灵。 密室内的密室分外隐蔽,除了自己,没人知道遗体被保存在一个冰封的石墓之内,这里的温度达到冰点以下,石棺所用的石材也是在福金死后,自己亲自潜至深海下取来的寒冰石,一寸寸垒砌,能完全隔绝内外热量交换传递,也因此,保存了她投海后的遗体三十年不腐烂。 石棺内的容颜仍与之前一样天下无双,只是脸色已如冰白,血液也冻结了。他勾起手指,轻抚在那面颊之上,回想起她怀着屈辱诞下胎儿之后投海的那个夜晚,风将她的乌发吹得纷纷扬扬,就像一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在黑色海天的衬映下,艳丽得就像海女。他惊惶追赶过去,想救回她,告诉她,他有多么深爱她,哪怕她曾被玷污,也无悔,可她仍义无反顾地从悬崖上投向身后怒吼的海涛,他悲愤万分,只抓住一片陨落的衣角,和她最后一句话: “让他长大。” 那个孩子,明明是金人的孽种,却也是她的骨血,她最终还是没狠心将他带走,而是托付给自己。 让他长大。 就为了这一个沉重的托付,他边仇恨着,边抚养他长大,并因是她的后代,不遗余力给他所有宠爱,打算将岛主之位传给他。就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0 让他带着自己母亲的仇恨与屈辱,向那些畜牲宣战,向宋室宣战吧,他本不该生于世,但既生了,就该发挥他自己的价值。 他的价值就是,复仇。 而今年的甄芳花会,就是为他而备,打败那些各家宗主,将各门派收为己用。 这么想着,他从密室退出,换了一件洁净的衣衫,来到大堂内。 四大家门的人已齐聚在此,躬身相迎。 他皓首长身,稳健环视一周堂下,威仪有度: “诸位可好?” “恭祝岛主顺利出关,得成大法!” 堂下一应均恭敬下跪施礼,霍霍而言。 第18章 十八 岛中人 乔景天询问了花会的筹备进程,以及访客登岛的情况,要梅、竹、兰格外关照三十六岛岛主及各内陆山庄门派的饮食起居。岛上没太多解闷的玩意儿,除了带各人去岛屿周边散步赶海,再就是欣赏岛上丰茂的植物。 君子岛既以出色花植闻名海内,各人登岛取植入药的心情也要体恤,除了后山禁地,东、南、西、北各花圃区域定是要随意参观的,并允诺看中任何花材均可挑选三种离岛。 此外还配有琴棋书画诗酒茶七件文墨雅事供各人消遣,藏书阁也开放使用,唐宋诗词文集任其观阅,不爱附庸风雅的,也有天下武功兵谱供其揣摩。 至于要前来的金国王爷完颜瑾瑜,要坚决不予登岛。 这样一番安排下来,诸事已有理顺。 特别问了疫势,菊重阳详细说明了染病人数、死亡人数、遗体处理、寻找病源和研制医药的进展,与小仙猜测得八九不离十,排查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仍找不到根源,自然医药也无从可得,只能煎煮些退热排汗祛湿的草药治标,但每天仍有新人患病。 乔景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菊重阳眼珠一转,说到了关键:“禀岛主,岛主大可不必忧忡如此,重阳已经寻得名医,即日即可诊病探源。” 一堂人都诧异地望着他。 自新年过后,登岛的大夫来来往往,陆陆续续也有几十人,但都无功而返,报了最大希望的玉素江家也以极度抗拒告终,此番又有如何把握,能请得高手? 众门主心中疑惑,连菊奉南也暗自责怪儿子不该磕这块石头。 “是何名医?人在何处?”乔景天同样疑惑。 菊重阳屈身行礼,从身后两人侍卫里拉了一人上前,摘掉其面罩: “就是他,玉素江家,江小仙,也是梅二弟多次未请来之人。” 乔景天凝神打量小仙,穿着如寻常侍卫无甚稀奇,一张脸却生得极为出众,此时正波澜不惊地回望自己。 他早知江家世代出名医,更有□□圣手之名,其人可冒名,可那身亦正亦邪的气场不出其二,便知大致无错。 “你便是江家后人江小仙?” “是。”小仙淡淡作答。 “我曾与你祖父和叔父有过一面之交,你与他们有十足相似。” “唔,故人犹在,斯人已逝。” “你爷爷故去了?”乔景天顿觉悲伤。 “天命由此,老岛主不必介怀。” 乔景天点点头:“此言甚是。只是有一事我十分不解——为何千岭几次三番请你出岛,你都不来,如何现在又肯来了?” 小仙想了想说:“那时晚辈身在临安,有病患同要医治,实在脱不开身。” 菊重阳多此一举的补充道: “或者想必梅二弟年幼,不懂江湖规矩。重阳也寻了江大夫多时,费了好大功夫也终于把他说动来岛。” 乔景天瞅了瞅他,没言语。 “如此便好,正好江大夫在诊病之余观看花会,也算代江老门主还我一个未竟心愿——十年前他并未及登岛,我一直对此抱憾呐。” “如此,我代祖父多谢老岛主盛情。”小仙深鞠一躬。 乔景天将他扶起,对菊重阳说: “你此番请得大夫要记上一大功,若疫病得已根除,功劳自要追加一等。江大夫就暂住你府上,你代我好生照顾,衣食住行不得马虎。” 菊重阳欣然领命。 “千岭——”乔景天一抬首,从堂下众人中寻住梅千岭,“你与移花宫的圣姑见过面了没有?” 梅千岭垂首出列。 “我问你呐?”乔景天又重复一遍。 梅千岭这才翕动嘴唇将声音压得很低:“见了。” 乔景天问:“她人可周全?” “周全。”依然是恹恹的作答。 乔景天有些不悦:“你可属意于她?” 一堂人均屏住呼吸。 寂静中,只听他道:“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属意。” 不属意,就意味着继承岛主之名有待时日。 除了乔景天,所有人均放下心来。 “千岭,你要与这位圣姑好好相处,移花宫在东海及中原都有很广的势力,将来对君子岛也是极为有利的。” 梅千岭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小仙,语带讥诮地说: “是啊,对‘她’自己也极为有利。” 小仙没有接他视线,但心知,这是指桑骂槐。 “我累了,诸位先撤下吧。霜寒、丰南、兰山、寒声,你们跟我进来。” 堂下人除了乔景天提到的这四人留下,均应下,离开了大堂。 出来后,梅千岭喊住了菊重阳:“重阳兄,可否借这个人与我说话?” 目光落在小仙身上。 菊重阳不愿他们私下攀谈,便回拒:“江大夫要着手诊病了,你有什么事,还是等他空了再说。” “不,我的话必须现在说,”梅千岭盯着小仙不放松,“我想问一问江大夫,得了重阳兄什么奇珍异草,竟然冒死赴岛?” 菊重阳脸色阴郁道:“有什么好处?千岭你不要胡闹了!” 梅千岭挑衅似的看着小仙:“这话我想听江大夫亲口告诉我。” “你!” 菊重阳刚要发作,被小仙拦下了:“少主不如先行一步,我和梅少主说完便来。” 听他这么说,菊重阳只好先走一步,追上前面的竹清茅,忐忑而行。 梅千岭二话不说就江小仙拽到一处院后的墙垣下。 不过两日,心中的人失而复得,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颤抖着握住双肩: “真以为你死了!”他有些窘困,眼中胶着化不开的迷茫,“昨夜菊重阳走了后,我去渡尸滩头找了你很久,遍寻不到你,我只好跳到海里去找你的尸体…可是茫茫大海,那些裹尸布个个都是一样,又怎么轻易找得到?” 去海里…?小仙有些吃惊,感到握住肩膀的姿势变成掐。 “我想,你之前的装扮一定被人识破了,说不定就是菊重阳,他一直视我眼中钉,抓到你,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1 就将你石沉大海,以报恨意,所以我怕极了!” 他红着眼,皮肤隐隐透着一股青色,似是病容。 小仙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寻常: “你先不要说了…” “让我说完—”梅千岭突然将他拉到怀里,哽咽道:“从我去临安找到你,这恐惧就开始了…我怕你下一次会真的毒死我,我怕你身上每一处都是剧毒,所以即使离你很近,我也不敢碰你。每次被你扔到臭水沟,我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在下一次打败你,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岛,可结果总是我落荒而逃…” 他深深吸了下鼻子,将怀内人揽得更紧一些,生怕没等话说完,就再不见。 “你现在抱着我,就不怕中毒了?”小仙说。 “不怕,无所谓了,失去你一次,我便告诉自己,哪怕你的头发、眼睛、嘴唇、耳朵、手脚、五脏六腑,甚至你说出的言语,呼出的气息,脑中瞬过的一念,都有千毒万毒,哪怕此刻因为抱你而死了,我也不怕。” “...” “当我在茫茫海上醒来看到那个船夫,我很高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发现,你并没有如你所言,第三次不再放过我,你心软了,不仅没要我的命,还将我安然送回岛,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心里有你?”小仙冷笑。 “不,这说明你不是江湖传闻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徒,你只是看起来狠毒,说话不留余地,爱恨分明,欺负你的人当然要狠,可爱着的人也会拼尽所有,不是么?” “你错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小仙无动于衷。 “别这么说!我知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清明那天,我跟踪你们,请原谅,我实在好奇,因此,我都看到了。你和他,你们…你来君子岛也是为了他吧?” 小仙一凛,试着挣脱出来,反而被箍得更紧,梅千岭也不知哪来的力量,“让我说完!”他低吼道。 “我不知道你们的过去,也不想知道。经过昨晚,从海里一次次不劳而获上岸后,我躺在礁石上,海风吹在身上,很冷,很冷,冷得骨头也结冰了,冷得意识终于清醒,我想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小仙有点恍惑,他定了定神。 不知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交谈,总会失去了本有的节奏,他总能成功地燃起自己的好奇,敦促自己不断思考。又或者说,那一点,一滴,一簇和一团,这些思想流本不是什么好奇的内核,而是隐藏在自己心底某处未曾熄灭的火焰。 “我终于明白了,我在这座岛上出生、长大、一直活着到现在的意义——那就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一个能引领我走出座岛的人,而现在我确信,这个人就是你,小仙,是你。” 他滑下手臂,轻轻将他放开,但目色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要和你在一起,受不了你在其他人的身边,尤其是菊重阳这样的人,他的野心很大,迟早会害了你,他是不是用什么卑鄙手段强逼迫你?” 小仙摇摇头,觉得他这番话万分可笑。 他了解自己吗?知道自己的过去吗?了解自己上岛的目的吗?如果知道自己不过是利用他,还会将自己视作引领者,还会想和自己有这番表白?他凭什么?一个没任何心机,头脑简单的蠢物? “说完了?”他冷冷的看着他,马上压抑住片刻的动摇。 后者显然没料到这种反应,张大了嘴巴。 “完,完了。” “那好。梅少主,我只想你明白两件事:一,我没有受到菊重阳的逼迫,与他同道系我自愿。菊少主是位睿智冷静的人,更方便我行事。二,对于梅少主的愿望,恐江某很难实现。岛上纷纭传言,您是下一任岛主接班人,同时也要与移花宫结亲,这样看来,能引领您出岛的人,不该是在下,而是您未来的妻子,那位圣姑,或者是您自己。” 他长叹一声,瞳仁忽然黯淡下来,“没人能帮您,如果不是在岛上无忧无虑长大,你就会明白,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第19章 十九 急火攻心 身后传来了“嘭”的一响,还没走出几步的小仙回头一望,梅千岭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了。 他立刻奔过去,不是伪装。翻看了眼底,黄色,把了脉搏,虚弱,再一探额头,热度极高,整个人的状态与中暑相似,不过这种季节哪里有暑气,分明就是染了疫病。 他这才焦急起来,背起他,想着下山还有起码半个时辰的脚程,不如先送到乔景天那里再做打算。 背人重回议事堂,乔景天正和四个掌门从内堂边说边往外行,见到小仙一怔,又见他背上背着昏厥的梅千岭,便问: “江大夫,发生何事?” 小仙说:“少主正与我说话,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恐染上疫病。” “来人!来人!” 被他这么一说,乔景天大惊失色,连忙召唤两个书僮将梅千岭抬到内室去。 自己也和几个掌门忙不迭跟过去,小仙本想既有他们在,自己也是多余,犹豫再三,终还是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几个人中贺兰山最通医术,在床边把梅千岭的脉,忧心忡忡说: “梅二的病应该是疫病,他应时时注意的,也不知如何会感染上?” 菊奉南看了看他面色:“渡尸滩那里重阳护得很好,一般人很难靠近,已经患病的,也及时迁移到更远的山中,看来百密一疏,这病疫防不胜防。” 贺兰舟摇摇头:“不对啊,梅二病得有点蹊跷…景天,我记得他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恶病,大家都以为救不活了,后来来了位神医,妙手回春,不仅医好了他,还给他副百毒不侵的体质…你可清楚,疫也是毒,既然百毒不侵,按理说也不该染上,这其中哪里不对呢?” 乔景天当然清楚个中蹊跷: “是,岭儿从小体弱多病,那次病得凶险,那位神医用了七天七夜,开刀放血,换筋移脉,把岭儿在百毒汁里浸泡蒸煮,才将恶病从体内祛除,恶病去了,从此不惧任何毒疫,可如今怎么像常人一样,说染病就染病了呢?” 略一思忖,忽然想到: “会不会是他自己放弃御毒的意志?” “自己放弃,这是何意思?”众人都不解。 乔景天继续解释: “记得那位神医临走前交待过,若是有毒攻入,千岭意志上会本能生出御毒意识,类似于身体的免疫机能,这时毒素当然被防在外。可是,若是他主观意志放弃防御,那么就会适得其反,毒素攻心的速度反而较常人快。这就糟了,他既发病,后面的态势会一发不可收。” 众人均笼上担忧之色。 “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2 你的意思,他之所病发,是因为自己放弃了抵御?”竹寒声问。 “嗯,也即是说,他此时的意志极度消沉,”乔景天仰天阖目,晃着头道,“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何会消沉?” 百毒不侵。 御毒之力。 意志消沉。 小仙反复咀嚼着这些词,消化着与梅千岭的关联: 因为年幼的恶病,导致他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但百毒不侵是有条件的,必须是自己想要百毒不侵, 如果主观意识上放弃防御,那么毒素会比一般人还要侵袭更快。 梅千岭放弃了防御意识,也即是说,他想要中毒,想要染病。 因为在潜意识里,只要自己染病,就有可能被沉海, 而昨夜他以为,小仙被“沉海”了, 因此他希望自己也染病,然后被沉海, 所以他才去渡尸滩跳海? 疫病的发作是有潜伏期的,不能因他去了渡尸滩就推断他昨夜才感染。 但是昨夜的劳累和精神极度低沉,诱使病情发作是肯定的。 墙垣下说那些话时,用尽了所有气力。 在临安时,不是自己手下留情,而是他根本不会中毒。 其实输的,一直都是自己。 推断到这里,他已经不想再推断下去了。 事实有些残忍,也有些恐怖, 这些情节仿佛一块块巨石压在心头, 在这间屋子,让他感到呼吸也很艰难了, 于是想离开远一点,透一口气。 “江大夫,你去哪?”乔景天时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唔…我去外面。”小仙停住。 “身体不舒服?你脸色不太好。” “没,”小仙背过身,迅速整理好情绪,“只是听各位前辈说了梅少主的事,心中有些惊骇。得了那样的恶病,治疗的过程也一定遭受常人难忍之痛,十二岁,是如何挺过来的?” 乔景天叹了口气道: “岭儿的确不易。难为你有心,为他殚精竭虑。江大夫,以老朽见,既你有心,又身为医者,不如就陪在他身旁吧。” 小仙笑了笑: “这不行,现在陪着什么也做不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病源,才能制出解药。这种疫病一旦患病,好的,能拖上十天半月,不好的,不超过七天,如梅少主如前辈所说,有那种奇异体质,疫病发作则更快,晚辈必须尽快下山寻找解救之方,若再拖下去,恐怕…” 未及他说完,乔景天就拉住他手,感动道:“江大夫,我代岭儿谢你。” 小仙摇摇头,走到梅千岭塌前,从身上取出一粒丹丸喂塞入口中,让书僮以清水服下: “这是续命的丹药,能暂时阻止病情扩散。我离开这段时间,有冰取冰,无冰要取井水擦拭身体降温,一定要降下热度,若持续高烧不退,恐伤及肺腑五脏。” 众人连连称是。 见他暂无性命之忧,小仙向乔景天和其他人告辞。 一出门,咽喉即有一股甜腥涌上,吐在墙根的残草上,以为是痰,却是一口败血。 心中震惊,急忙运行体内周天,索性血气脉穴均无阻塞,但胸口和腹下檀中穴隐隐有无名压抑之感,不是疫病,不是毒,倒像是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乃是心中郁愤短时间内淤积一处,导致血脉突然逆行。 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这是哪一种无名火。 为了保持元身,不得不给自己也服了护心丹,抛开冗杂的思虑匆匆下山,寻得菊重阳,要他立刻带自己去寻访民居,先从岛上第一个发现染病的人家查起,这疫病的确刻不容缓,不是为了梅千岭,也是为了山樱和萤火。 菊重阳见他查病性急,少不得要问:“如何又急起来?你的同伴不是吃了保命丸,不急在片刻了?” 小仙知瞒他不住,就实话告知:“他…也发病了。” “谁?” “梅少主,梅千岭。” 菊重阳当然意外,不过片刻诧异之后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哼,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着他有事,他就真有事了。” 小仙又觉胸闷,没好气道:“你对他的厌恶,还真是一分也不加掩饰。” 菊重阳更道: “当然。他在哪?乔景天那养着么?病势如何?不救是不是就马上死了?看来昨晚梅家也没白去,说你染病投海了,果然对他是致命一击….” “住嘴!”却不料被小仙以膊相抵,从不见的凶狠模样, “若他死,你也别活!” 杀气腾腾。 菊重阳诧异,怔了半晌后才不紧不慢问: “你动气了?” “说什么?”小仙恨不得此刻就将他手刃,若不是还要留他找白曼陀罗。 菊重阳用鼻孔出气:“哼,我还以为你是个仙人,没喜怒哀乐呢,哪知和那俗人亦无二般嘛。” “胡说什么?快带我去找那户居民。” “好吧,”菊重阳推开他架来的手臂,“看来你一刻也等不得了。” 小仙恨恨放开。 两人来到艾姓的岛民家中,接待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民妇,田间茅舍,鸡鸭成群,屋外有一男一女两个小童追逐嬉戏,偏不见男主人。 “第一个因病死去的人就是此间男主人,叫艾松,这位是他的娘子,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他吧。” 小仙省去客套,直接问:“大姐,你夫君染病时是何症状?” 艾娘子说:“高热,发虚汗,畏寒,一直打冷战。后来倒是不畏寒了,可是头疼浑身疼,身上有出红色斑疹,腹泻,每隔半柱香时间就会呕吐一次,严重时会呕血。对了,神志不清楚,说胡话。” 小仙点点头:“这就是标准的疫病症状。” 又问,“开了什么方子?” 艾娘子便将家中保存的药方拿给他看,小仙看了上面写着,生地、黄连、黄芩、丹皮、石膏、栀子、甘草、竹叶等若干钱,玄参、犀角、连翘、芍药、知母和桔梗若干钱,药材没错,均为清血分热之药效,就不知用量和病情可否对得上。 “如何煎服的?” “先煮石膏后下药,一日三煎。” “也没错。但,如何就死了呢?” 艾娘子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不知,服了三日药后,突然在夜里四肢抽搐,七窍流血,口里嚷着惊悚的话,没多久就亡故了。 “是何惊悚话?” “立地成佛,立地成佛。” 哭闸一放,更止不住了。 菊、江二人都十分惊讶。 菊重阳皱起眉头,问小仙:“药方没错,煎法没错,你看是何故?” 小仙忧忡道:“疫毒猛烈,属热,若要对症下药,必用大寒之方。这个方子,本为大寒解毒、气血两清之剂,能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3 大大折损人的阳气,故平素体阳虚,脾胃虚弱者,或有其他病症与之想冲者,承受不住,反而会适得其反,寒毒、热毒两相夹击,七窍流血而亡,显然万分凶险了。” 菊重阳不解:“可这艾松,我素日也与他相识,体魄健全,也未见有什么虚病,如何就承受不住了?” 小仙想了想,问那艾娘子:“你夫君在染病之前可曾有何异常?比如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又或者受过什么伤?” “这..”那民妇言辞突然闪烁起来,似有难言之隐。 小仙当即判断其中大有隐情,见她不停拿眼瞟菊重阳,流露骇意,便知忌惮他在场,不便透露实情,就将菊重阳带到屋外: “你在,她好像不大好说,不如你在外等等。” 菊重阳极不情愿:“我也有职责在身,关键问题,怎能将我排除在外?” 小仙反问:“你到底想不想找到病源?想不想在岛主那里立功?” 菊重阳当下便笑了:“你怎好心,关心我立不立功?” “我为救山樱他们,你的功劳不过是顺便。” “既如此,顺便也行,我当你为我好。你去问,我等在外面立功。” 菊重阳心平气顺后,小仙才进屋继续问话。 见那艾娘子仍有惧意,便柔声劝道: “大姐,你将实情说与我,我保证你不会被降罪。” 艾娘子仍不放心:“您一个外来大夫,我如何信你?再说,菊少主也是对人不讲情面的,若知我家夫君去过后山——” 突然意识自己说走了嘴,连忙以袖掩住,露出惊恐神色。 小仙立刻警觉起来,:你夫君去过后山?去后山干什么?” 艾娘子支吾半天,知再掩不住,颓然倒在椅子上,哽咽道: “还不是,去找,那个幽梦冥兰。” 第20章 二十 再见冥兰 小仙吃惊:“为何要寻幽梦冥兰?” 艾娘子垂下头,又放声哭了一次,抹干眼泪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在新年前的一段时间,有个岛外人突然来到我家,问我夫君可曾见过幽梦冥兰,他愿以十斗金换一株,还允诺,若能收得更多,会带我们全家出岛,到中原去定居,买好官爵,享受一生荣华…” 小仙忙问:“他是何人?为何要收幽梦冥兰?” 艾娘子摇摇头:“不清楚,据他说是岛主的故交,此番上岛是来做客的,顺便打探幽梦冥兰。 “那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什么特别之处,年纪大概和岛主差不多。这些年登岛的人也不少,一些是海难漂浮过来,一些是因战祸无处可去的士兵和难民,还有一些就是心怀企图的武林中人,不是为了岛上的花草,就是挑战比试的,我当时想,这个人既要寻幽梦冥兰,也是属于后一种情况吧。” “接着说吧,你夫君是如何应答的?” 艾娘子又凄惶起来:“他,他起了贪念。十斗金他并不稀罕,可去中原享受荣华这样的话让他动心了——像我们这样在岛上出生长大,几乎足不出岛的人来说,中原繁华、富裕、五光十色、多姿多彩,就像,像世外桃源一样令人向往。只听那些外来的人讲过一些事,可是我们都想去看看,但是这种机会是不大有的,岛上有严格规定,除了四大家门的人,其余人一律不能擅自离岛,违者要被抓回来断手断脚做花肥。” 小仙冷笑:“那么多难民、逃兵到你们的岛上,你们却认为那里是世外桃源?” 艾娘子说:“没见过的,总会觉得好,在这里待久了,好的也都不好了。” 这话倒是极对,人总是对未见过的,得不到的东西分外执着,见久了的,触手可及的心生怨恨。 “这样想,我夫君就去后山了,”艾娘子继续说,“可岛上无人不知,后山是禁地,除了岛主和四大家门人,没人敢擅入,擅入者被抓住是要断手断脚送去做花肥的。” 小仙苦笑:“又是断手断脚做花肥?” 艾娘子极为认真地点点头:“岛上的植物过多,品种也过多,肥料也太够用,因此定下这种惩罚,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仙感叹道:“好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岛主算计得倒十分精明,又恫吓住你们,又给花草找了好肥料。” 艾娘子叹了口气:“也怪不得他,那后山原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去得的。单不说那些毒花草,但是遍布的毒蛇,随便一条咬上一口,也是立即要命。再说,据说后山还关着一只鬼,是要吃人的,若被他缠上了,会被吸干精魄不得超生的。” 她脸现恐怖之色,对鬼怪的恐惧更甚毒虫毒花。 小仙思量她口中的鬼多半就是被关在山洞里的蓝染川,便问: “你夫君去后山,找到幽梦冥兰了吗?” 艾娘子点点头:“找到了,在一个烂泥塘旁,听他说,那个泥塘里有很多腐败的动物尸体,其中还混杂着,混杂着前去偷盗的人的骸骨…” 她倒吸一口冷气,“他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在泥塘里将幽梦冥兰挖了回来…” 小仙想起幽梦冥兰嗜血的本性,若不知正确取法,势必要被它纠缠,一个普通农户又是如何取得的,实在可疑。 只见艾娘子又露出恐怖神色——她的表情分外生动,单单从她脸上变幻的神色就能猜出当时形势紧迫。 “夫君他带着花回来了,可是,可是,他的一只手却没了!” “什么?!”小仙大为吃惊。 “我看得很清楚,手没了,是被他自己砍断的,那花是个魔鬼,是会吃人的,在取它时,它吸住夫君的手,就像被吸血蝙蝠一样,为了保命,夫君只能用随身携带割茎的镰刀将手臂割去,怕被那花毒毒死,只能割去手臂,这些都是夫君后来说与我的。” 所以,蓝染川说的没错,幽梦冥兰果然是死亡之花,是拥有极强攻击行为的植物。 她再次呜呜哭起来,菊重阳从门外敲门: “小仙,可有事?” 小仙提高音量:“无事,你可离开些,我和艾娘子的话未完。” “哦。”菊重阳便走开了。 小仙从怀里掏出绢帕递给她: “擦泪吧。” 艾娘子抬起婆娑泪眼,感激地道谢,接过绢帕拭泪,闻得那帕上平怡的草药香,情绪也平静了不少,继续说; “虽断了手臂,可他依然没放弃,让我将那魔花养起来…” “如何养?”小仙好奇。 “围一小方泥塘,养在地窖里,用花肥、烂泥、鸡血、腐肉…但什么都不如人血,他放自己的血去滋养它。” 艾娘子悲戚说,“本来一开始是为了中原的生活,可发展到后来,像着了魔,对那花,养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4 了一株,竟还想取种种植更多株…也难怪,那魔花开花时,全身像冰一样晶莹的白,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很脆弱,也很漂亮,他经常就守在那花身旁盯着看,一守就是一夜。我那时看到这样的他,害怕极了。” 她止不住颤抖,小仙问:“后来呢?他把花给那个收花人了吗?” “没。那人在岛上住了两个月,没有长出新花,夫君舍不得原来那株用一只手臂换来的——不知怎的,我竟觉得他是爱极了那花,那种感觉怪异极了,就像对一个女人的爱…这么说,实在对不住他在天之灵,可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然后呢?” “然后,没来得及等到新株开花,他就染了疫病,死了。” 小仙深吸一口长气,庆幸这个奇诡的故事终于暂告段落。 想起梅霜寒要自己去后山取的花,另有一株私藏在隐蔽处,打算晚间回去要仔细研究一番:疫病病源是这花携带的么?若它就是病源,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岛上才有人发病?蓝染川与它们朝夕相处,又为何不发?若它不是病源,那真正的病源又在何处? “那花呢?” “死了。” “死了?” “夫君没了,我要花何用?不喂它血、腐尸,很快也就死了。收花的人再上门,我就将那死去的花给他。他万分惋惜,可难道我夫君的一条命还不如一株花更值得惋惜吗?” “是,”小仙冷冷道,“但对于那收花人来说,你夫君就算有千条命,也不敌这一株花。” 见她不语,又问:“后来那个收花人呢?有再来吗?” “没有,没再来,听说不久就离岛了。” “好。谢谢你,我先告退了。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再对第三人说起,事关重大!” “可是…”艾娘子欲言又止。 见她那神态,小仙就知自己上一句话白说了, “你在我之前还告诉了谁?” 艾娘子面露难色:“我不能说,我说了,他定不会饶过我。” 小仙低声说:“你告诉我,我发誓不对别人提起。岛主秘密安排我调查此事,因此你大可放心。若你不说实话,将来查到你这里,你全家恐怕都难逃干系。” 经历夫君暴毙,艾娘子还哪敢掩瞒,什么都招了: “千万不要,我说我说,我夫君染病后,梅家掌门来探过,仔细询问了他发病的前后经过,给了些银钱安抚,最后,最后还以我两个孩子为要挟,要我将此事守口如瓶。” 梅霜寒?小仙更为吃惊,难道幽梦冥兰和收花人,都是他的隐秘,他也是参与者? “你的话我可信得?” 艾娘子用力点头:“小大夫,虽你年纪不长,但也不知为什么,我愿信你。” 她将一方素白绢帕递还给小仙,“这个还给你…岛上的疫病和我夫君有莫大关联吧,当初,要不是我们贪恋世外生活,要不是怕孩子们有不测,我若能将实情禀报岛主,后来也不会有那些人染病了,我,罪孽深重!” 小仙一凛,没有接那绢帕:“你夫君的确罪孽深重,牵连太多人——” 忽想到病重的梅千岭,胸闷又袭来,“这绢帕你留着,若以后有什么就带给我,我回来帮你。我要告辞了,你保重。” “嗯。谢谢你,大夫,如何称呼你?”艾娘子将绢帕折叠收如怀中。 “我姓江名小仙。”小仙答。 从艾家转身出来,小仙见到花篱下的菊重阳,在地上拖了很长的影,已是傍晚夕照了。 “如何?可有查处什么异常?”他关切问。 小仙目光凛冽:“可容我暂时保密么?” 菊重阳眨了眨眼:“为何?” “知道的人越少,阻碍也就越少。”小仙意有所指。 “你信不过我?” “你说呢?” 菊重阳愣了愣,还是妥协了:“好吧,你想说再说吧,只是若有什么要紧的,一定要告诉我。眼下,我们要怎么做?” 小仙快走了几步:“眼下,我们要到梅府走一趟了。” “去梅府作甚?疫病与那里有关?”菊重阳追上他脚步,与他并肩。 “我们现在去,会不会赶上梅掌门的晚饭?”小仙问。 “差不多,梅老大洁身自好,饮食作息一向很规律的。” “哦?怎么洁身自好?” “不饮酒,不食荤,不染女色,这三样够得上洁身自好吗?”菊重阳戏谑笑道。 小仙也报一笑:“你的意思,他是和尚?” “你看他像吗?” “我看不出。但是,兰家前辈更像吧。” 小仙收了笑容。 “嗯。像的不一定是,是的不一定像。”菊重阳认真说。 小仙反复咀嚼此言深意,更深入揣摩梅霜寒的本来面目。 快到的时候,菊重阳又忽然说:“小仙,问一个问题。” “问。”小仙不太喜欢他总是故弄玄虚的样子。 怎知菊重阳一向傲慢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 “如果不是梅二染病,你还会这么用心吗?” “此话怎讲?” “没什么,”菊重阳指着前方花圃尽头的梅庄,“我们到了。” 二人便一同进了梅府。 待得仆人通禀进入内堂,果见梅霜寒正低着头独自用晚饭,见他们来,极为自然地招呼一起用餐。 “梅掌门——”小仙落座,刚要开口,就被梅霜寒打住了,向二人说: “千岭被岛主送回来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江大夫,岛主说你医术高明,要你多照拂他,虽然有续命的丹丸撑着,但也要开方煎药先下了毒热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写明,这里都不缺,我跟菊掌门说过了,今天起,你就住在梅府,与千岭同室,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麻烦了。” 菊重阳却很不情愿:“梅兄,这样不好吧,小仙大夫是我请来的,自该住在菊府,再说,他还要与我查找疫病的源头…” “哎,重阳,只是住在这里,白日你们尽可以去查——比起那些来,还是千岭更重要吧,难道你愿眼睁睁看他发病不治么?” 菊重阳是聪明人,知再坚持不过,对小仙说: “既如此,就麻烦仙大夫了要在梅府小住了。” 小仙微蹙起眉,菊重阳捏了他下手:“梅二,还请多费心。” 第21章 二十一 梅府探梅 用过晚餐后,移花宫的人来了,圣姑说要见一见梅千岭。 疫病的消息当然不能未外客知悉,所有消息也是全部封锁的,不可泄漏。梅霜寒以他偶感风寒为由,客气地谢绝了探视的请求,这虽让圣姑略感不快,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幸圣姑面色仍是和善可亲,柔声润物: “前日少主与我约好,要亲带我逛一逛梅府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5 的梅园,此刻虽不是赏梅的季节,但别的花也是有的,我很想问问他,才过了两日,就将初许的承诺忘了么?” “不能,”梅霜寒将她让至上座,眉眼间十分恭敬,“前天还听他念叨,说对圣姑的许诺,这两日天气不好,恐兑现不了了。等天气一好,就亲自引圣姑赏花,只是昨日恰不巧就染了风寒,若是勉强陪伴圣姑当然也可,却怕圣姑身体金贵,沾了不洁的东西,反倒有违诚挚相邀的初心了。” 这么说着,圣姑也就不好再较真儿了。 事情原本没那么复杂。考虑到君子岛与移花宫联姻的愿景,圣姑一行是要住在梅府的,但不知为何,被梅千岭极力以宅院小,容不下姑娘的尊贵为由,才住了一日就迁往木神宫,分配了最上等的厢房,并配备一队专侍照奉。虽极力弥补,可仍惹得宫主们颇有怨言,不时在圣姑耳畔吹风,圣姑不过是年轻女子,再有城府,也不得不前来探询一下他真实的心意——自那日下船登岛,她对他便有七分好感,知他身体感恙,实则很想见上一眼,以确认无碍。 可梅霜寒白日繁忙,自梅千岭患病,迎客的任务便落在身上,只好穿插了晚膳的空当来试试看,却见小仙、菊重阳都在,反倒不好过分计较,说几句祝安康的话便带人回木神宫安歇了。几人这才松懈下来。 菊重阳故意在小仙面前说一些风凉话: “看来移花宫对我们二弟也是有情有义的,可惜二弟的病情不容乐观,恐是无福消受美人。” 小仙想着梅千岭的病情,并不太将移花宫放在心上,因此对这些风言风语不怒不恼,只请梅霜寒引自己去探病。菊重阳便有些失落。 梅霜寒吩咐下人收好碗筷,换了件家常装,引二人去往梅千岭的卧室。 一进门,就闻到卧室内弥漫着药煎的苦浊味,乔景天特派的本地大夫全天候问诊开方,正吃过一副煎药,铃兰指挥着两个仆人给病人擦身降温。一人架起梅千岭,除去他衣衫,裸出上身,另一个用沁凉的井水沾了软布,为其擦拭,两仆人大概是后入岛的平民,行事笨手笨脚,正被铃兰责骂。 小仙回避了目光,告诉铃兰,完全不必要赤裸擦身。因疫病毒寒热交替,本是内部造业,若不小心引了外部风邪,再加入一股寒邪,反而会促进病情。 铃兰心焦,忙令仆人为主子穿好衣衫,盖上棉被,按小仙的方法只在衣衫下细细擦拭。 这降温的步骤结束,小仙才至塌前,仔细查看颜色。 仍阖双目,面色焦黄,把起手脉,脉象时稳时疏离,便知并未脱离险境,全靠一时药力镇压,才没立刻发毒,问那大夫: “吃了哪剂药?” 大夫答:“败毒饮。” “效果如何?” “憎寒畏热,不尽如意。” 小仙便说:“暂无大碍。明日可试服白虎合犀角升麻汤。” 抬头对立在一侧的梅霜寒说:“梅掌门,关于疫病,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梅霜寒答允,便将他和菊重阳引出了卧房。 已是夜间,菊重阳要巡查疫情,打算先行告辞,小仙嘱咐他: “明日要集中岛上所有医者,架锅煎药,要大锅、至少十口,染病的先服清瘟败毒饮,剂量据病势轻重选择,尚未染病的服辟秽散,医方回头我来开具,药材要齐全充盈,恐怕你岛上的药材都要搜罗来了,否则这么多居民,无法一一用到。” 菊重阳问:“这些材料都好办,可这么大张旗鼓地架锅煎药,会不会引起那些外客的怀疑?走漏了风声我们都要受罚的。” “断手断脚做花肥么?”小仙一笑,难得说了句玩笑话,“若要瞒着,就上君子山的君子院前那块空地上架锅吧,地方足够,又有岛主庇着,将病患都集中山上,集体隔离防护,这样也有利病情不大面积扩散,也可方便医治。” 菊重阳皱起眉,“你这样干,是明着要霸老岛主的地盘儿。” 小仙挑眉:“就是要霸着,我赌他情愿。” “我赌你居心叵测。”菊重阳凑近了笑道: 小仙反问:“你不愿?” 菊重阳只得将目光从他脸上拉回来:“好吧,这就去办。” 他走后,小仙单独向梅霜寒问起艾家的端由,观察梅霜寒的反应是没反应。 “午间访了岛上第一个染病的人家,听说在年前,岛上似乎来了位口称岛主故交,却到处搜花的怪客。” “哦?我怎么不知?”梅霜寒自镇静,拾起桌上的梅花盏,引颈就茶。 “要搜的花也奇特,名叫幽梦冥兰,掌门可知?”小仙故意将那花名拖长。 梅霜寒不露声色: “幽梦冥兰,是我君子岛的第一恶花,根茎叶花通体透明,长在后山,本身无毒,却有嗜血本性,靠腐尸血液过活,一般人近不得,近了就变它肥料,简直是噩梦。” 小仙也掬起茶碗道:“不错,这种花在中原难见,却是武林中那些心怀歹意的恶徒中意的珍宝。那收花人许了一些承诺,那艾家的男人就去后山采花了。” 梅霜寒虬起浓眉:“是何承诺,竟能让他去找死?” 小仙啜了口茶,用指肚碾过茶杯上的梅花浮凸,幽幽说: “荣华富贵。” 梅霜寒笑了:“这些君子岛可没有,他死了,也活该。” 小仙道:“是活该,可他还是取花回来,虽失了手臂,总算保住命,可后面的事就出乎意料了,太贪心,竟想种那兰花以换取更多,荣华富贵来不及享用,没想到就染病死了。” 梅霜寒说:“这倒有意思,这么大的事,我怎不知?后来那怪客呢?有去收花吗?” “这正是我想问梅掌门的,”小仙侧过身,目光炯炯,“如何怪客没去,掌门反而去了,还撂下狠话,让艾家妻儿不发声?” 梅霜寒面色一紧:“也即是说,江大夫今来是兴师问罪的?” “没,我来是照看病人的。”小仙莞尔一笑,又坐了回去,“之前的话权当是玩笑,真真假假,掌门不必介怀。” 梅霜寒也不恼,气定神闲说:“既江大夫是来照看病人的,不如今晚就住在舍弟房内,虽有其他大夫照应,我总是不放心,万一——他半夜里发热呕血,说些恶言,那些大夫无法应对,反倒自乱手脚,有江大夫在,我就放心多了。” 小仙收敛笑容:“这当然无妨。我也要向掌门请个通行令,明天去后山查看幽梦冥兰,于疫病起因,这花脱不开干系。” 梅霜寒起身说:“可以。明天我要去迎接几位贵客,无法陪江大夫同行,不如——就让敏敏陪你去吧,也好有个指路人,若江大夫在山中走迷了,也不至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 “敏敏?”小仙也起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6 身,不知他口中指的是何人。 “就是兰家的二少主,贺兰敏。他本是协助我迎客的,既然江大夫要去后山,总要有人引路,明日就让他陪江大夫去后山探花,我也好放心。”梅霜寒解释说。 小仙不得不应,揣度梅霜寒的心机深不可测,本性亦多疑,派贺兰敏与自己同行,表意上是引路,实则是监视自己行踪。 当晚便住在梅千岭卧房外的一间,半夜里果听见里厢传来咳嗽声和嗽痰声,夹杂着梅千岭胡乱的梦话。便命女侍们在外候着,自己则亲自喂他日间备好的煎药,探他的额头,感觉热度又上来,又从后颈伸手抚背,依然是热,便叫女侍去打井水预备给他敷额擦身。 女侍们打了水,拧干麻巾,却都不敢靠近,小仙知她们是怕感染疫病,虽服了预防的药散,但也十分畏惧,便叫她们在外间听侯差遣,自己握了麻巾掀开被角,从内衣底下探进去擦身。 触手之处,是肌肤紧实的触感,但热度极高,十分担心发血斑。又将衣物打开检视,在腹上和肋下,隐隐可见几处铜钱大小的红色斑纹,心中暗叫不好。再抱起来检视后背,意外在右肩胛处发现一个不太清晰的文字:金。不过小指甲大小,像是以针沾墨,自幼便刺上去的,已经变了形,若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来,不明其意。后背也有几处血斑隐现,于是将他合衣躺好,自己则陷入焦虑。 若血斑全部发出来,那疫病就进入了第二阶段,倘若仍是找不到根治的办法,最先损伤的便是胃,呕血不止的话,那么之后不被病毒侵蚀至死,也要失血过多而亡。 听到他复咳了几下,急忙去盛清水过来喂他饮下,干焦的嘴唇翕动,似是梦呓,又似欲言又止,病容在脸,那样子颇值得怜惜。小仙下意识地抚了他额,听不太清他说了什么,将耳朵伏在他唇上,这才听清是在混叫“爹、娘”,复又听,却悉数变成了“小仙”。 小仙眼前一黑,把私探梅府的计划提前了。 一切都要快。 将他安顿好,从随身的药匣里取出白瓷瓶,里边盛着藏域雪莲花兑制的毒清散,这药本专供自己的体质使用,却也想用在他身上姑且一试,雪莲对付体内血毒十分有效,也可延长血斑发作,便嘱咐女侍明日起定时为他服用。 若血斑全部发出,病情就到了万分艰险时期,那时要用针放血浸药草,与他十二岁遭遇的那场病情相比,不逊一分,连自己都没有十全把握能妙手回春,少不得要去求江临风来治病救人了。 又恐他卧床日久,肌肉僵硬,也阻碍气血运行,便拾起他手臂,按摩诸穴,接着是其他四肢,最后是小腹。这样下来,又耗神不少,但见他眉头舒展,热度也降了一些,心中略感欣慰。 不敢耽搁太多时间,从房内出来,就奔梅霜寒住处而去。 若晚间用艾家那番敲打奏效,以梅霜寒多疑的本性,夜间必不会睡得安稳,露出破绽也是迟早的事。 第22章 二十二 幽冥之途 一冷清晖的钩月在檐角的走兽后寂寥地挂着。 叙梅阁的屋檐上,小仙着黑色夜行衣,蝙蝠似的将身体紧紧贴附在瓦砾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黑色面具后的利目透过透着微光的缝隙,监视着夜半仍未入眠的阁中人。 阁内一灯如豆,梅霜寒只着一件贴身长衫合身倚在梅织的锦榻上,长秀的眉翼凝结在光洁的额上,在眉心处凹成三条深刻的竖纹。 此时他仍不能睡,脑中反复思虑着与小仙日间的对白——幽梦冥兰,难道真会是引发疫病的罪魁祸首?姓艾的一家,当初应该让他们无声无息消失的,也不至在今日伏下口实和隐患。而那个大夫江小仙,或许也该是无声无息消失的,不知为何,从他那张与众不同的,不太显露表情的脸上,会看到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危情意味,而这种感觉不应是一个大夫所寻常具有的。 有人在轻叩窗扉,一下短,两下长,是与那人碰面的信号。 随手从架子上抓了一件外衣,走到窗下问:“谁?” “是我,青烛。”窗外的声音清亮年轻。 梅霜寒开了门,放门外人入内。从门外瞭望,确认无人跟踪后关上门。 青烛一袭水墨色裟袍,颈上绕一串二百五十六色菩提子,越过门槛时带出一团青云飘逸而起,梅霜寒担忧地问: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你捎过口信,明晚再来么?” 青烛拂了两片长袖,露出一张柔慈清秀的僧面:“师傅很担心,恐夜长梦多,要小僧再来与掌门看看,那样东西可周全?” 梅霜寒目光一凛:“珞珈法师不信在下?” 青烛连忙施礼:“不会。只是师傅说最近入岛的人多,岛上又生瘟疫,那金曼陀罗本由二十四时节所发之花蕊并金线织就,纤敏善感,极怕惹上不洁之气,若腐败了,恐内里包裹的东西也要跟着腐败,君子岛风土再好,也恐有闪失——” “放肆!”梅千岭低吼了一声,外衣也滑落在地。 “若他信不过我,当初也不必与我谋划,更不该将这金曼陀罗存放在我这里,如今刚入岛就生了疑虑之心,叫我日后如何再与他相交?” 为他的气势所凛,青烛合掌垂目,不敢多言。 消解了那气,梅霜寒穿好外衣,从墙上取下一柄碧玉箫,对青烛说:“也罢,反正今夜我也睡不好,你就与我走一趟,好教你多疑的师傅放心。” “阿弥陀佛。”青烛躬身行了一个深礼。 梅霜寒便垂首信步在卧室的石板地上走了一个梅花绕的步式,最后在正中心的一块石板上轻点了三下,身后的床帏忽然整体陷落,四周竟是活动的机口,梅千岭走过去纵身跳了进去,人立刻消失不见。 青烛兀自发愣,只听从那内里传来一声呼唤:“你愣着作甚?还不下来!”连忙上前,纵身而入。 随后,床帏突然升了起来,机关合上,在床榻周围扬起一围尘会,卧室里静悄悄,各处物事都完好无损,唯独人不在。 等了一会儿,小仙从房檐上跃进了屋内,沿着梅霜寒走梅花步的石板上轻轻踏脚,床帏静立,石板纹丝不动。闭目回忆了一下那梅花绕的步式,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此时下去一探,又担心撞上梅霜寒,少不得一番恶战。 不过种种疑窦,还是非要亲自下去一趟方解。于是下定决心,按着记忆中的步式试行了一遍,果然床帏沉落,漆黑的洞口一开,便抓紧时机跳了进去。 漆黑一片。 与君子岛地上的暖湿宜人天气相比,这地下的空间阴冷晦暗,体感极不舒适。 脚底却触感柔软。小仙燃点了火捻,看清地上是积得很厚的淤泥与青苔,湿滑无比,隐隐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7 有人走过的痕迹,每走一步都要凝神提气。 展现在面前的是一条狭窄的洞道,通道两旁是岩壁,将火捻靠近岩壁,竟扑剌剌惊飞一大片黑紫色的蝴蝶,小仙认得那是喜欢在夜间活动的眼蝶的一种,翅上有醒目的眼状斑纹,若沾上磷光,就如同黑夜中发着光的人眼,着实骇人。这种蝴蝶翅膀带有毒的粉末,虽不是剧毒,但若让眼睛沾染,处理不当也会有失明的危险,最妥帖的相处方法就是不惊飞它们。 洞道很长,尽头似有半圆形的弧光闪烁。耐心走了很久到终末,却并没有路,眼前是一个落差巨大的山涧,一条恢弘的白练自头顶飞泻直下,上方似乎是山顶,下方却迷雾缭绕,不辨深渊。 匆忙之间急速收住脚步,又取出几个火捻燃着了并成一束,这才看清脚下无任何路,要到达对面山崖的路程,必须要通过中间悬空的一大片灌木方及——可是这又哪里是灌木丛,分明是从深涧下伸长而来的一棵十分巨大高耸的树木,那树木不具名,似是杉木,树干极粗,足有十人抱,至少要生长千年以上,才能有此昊天修为。 不知梅霜寒他们是如何踏过对面的,这样险恶的山涧和参天巨木,小仙不仅从未见过,更是闻所未闻。从腰内抽出蛇鞭,伸展至长,向最近的一根枝木挥鞭而去。鞭稍缠住了两根腿粗的枝桠打了一个活结,小仙扽了扽,牢靠,便借力飞身一跃而起,轻盈攀上那根枝木之上,又以此仿效,利用蛇鞭借力,终于落到了对面的山崖,转身再看,那树木更是一番面貌,姑且称它“树神”,少不得日后要来树下拜上一拜。 正想着,脚下突然一滑,险些坠下,所幸拉住崖上一棵藤树的藤条,这才站稳,不知藤条竟是机关触点,自树神树冠内部飞射出几十发黑箭,幸好藤树树干粗大,小仙躲在其后,方躲过箭雨。再看地上的残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箭,分明是一条条身长七寸通体漆黑的蛇。小仙认得这些是黑脊蛇,无毒,但若被这么多一齐咬上,也不是好受的。 藤条的触点除了触发黑蛇攻击,也同时开启了山门,小仙迟疑了下,还是大起胆量走了进去,只是经此一役,更提高警惕。 走进洞内,却另是一方天地。 仍无光,但仅靠火捻一点光亮,所略之处都闪动着琉璃般的光芒,细细抚摸,竟是天然水晶构成。但洞内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小仙皱起眉头,察觉出那是一种腐霉的味道,不细嗅尚好,一旦细嗅,却十分刺鼻。 又往前探了十步,忽见头顶上空悬着一大片发着幽白光芒的花丛,将火捻慢慢举到半空,赫然是一个四方铁篱,四角以铁链悬吊。铁篱很大,分上下两层,上层灌注花泥,那幽白光芒的花种不是别的,正是幽梦冥兰。粗略看了看,足有一两百株是有的,而散发着腐霉气息之处正是铁篱的二层,不用看也知那里装的什么。 梅霜寒果然暗自饲养幽梦冥兰,而若艾娘子没说谎,那收花人也定与他有着重要的关联。说不定,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突然从铁篱的腐泥中看到一处发光的物什,扯出来,掉落在地上的竟是一串女子贴身所戴的玉坠,是小小的玉兰石样,擦掉泥土,可辨其光华,似是豆蔻少女极爱的花形。 饶是心冷如小仙,也不由惊诧。这些长势良好,株株花大饱满的幽梦冥兰比后山的更为生机勃勃,可这样的茂盛却是不知用多少人的肉身血脉灌养,说不定那些被贩入岛上的仆役,在被冠冕堂皇的借口留下,被使用完毕后,就会被投入这铁篱之中,完成作为花肥的最后用途。 正思索间,忽自铁篱中飞出几只蝇似的小虫,有一只落在手上。 并未留意,等到发现捉住时,手背上已生了一个小米大的红点,以为那是普通蚊蝇,并没十分在意,驱赶后仍绕着铁篱四周向旁处搜索。 没有梅霜寒和青烛,说明这里还有其他空间的入口。 继续搜寻,果然在悬空铁篱的下方半尺空隙里,发现那地面是可以活动升降的,只是在盛有尸体的下方,无论什么人也不会想要进去一探。又意外发现,拉动铁篱底部一处八齿轮纽,即可启动机关,铁篱向上升空,从地下升来的却是一个可伸缩的石棺。 小仙更加凝神以待,清楚若是这种地方的石棺,打开时,必定含有机括或暗器,而石棺表面亦不可碰,碰了通常会染剧毒。他勒紧了面罩,堵住口鼻,取出寒铁匕首,将蚕丝巾缠在手上,仔细插入石棺封闭的结合处,行转一周边沿,并无异常出现,于是大胆推动石棺,陡然一股邪气冲面而来,他反应敏捷,当即向后仰退,才没被随后冲飞的一大群黑眼蝶扑面。等到蝴蝶散去,又上前探看,惊见石棺内躺着一具尸身,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是一位年纪不足廿岁的青年,置身于钴蓝色的鸢尾花丛中,穿着冰蓝色的半透明纱衣。赤足,衣下的身躯自脚尖沿上至面部皮肤无一寸不是非同一般的雪白,面容如雕刻般的精致,发丝散在脑后,却是根根银白透顶。青年如同熟睡,细察之下,颈侧动脉似有起伏,却不闻呼吸,小仙知道,这是源自于密宗的一种极为古老的闭气之法,以一种深厚的内力配合秘蛊,强行阻断血液的流通和脉气运行,让是被施蛊者瞬间休克,进入假死的境地。 这青年又是谁呢? 从那僵冷的面孔上依稀寻得熟识的蛛迹,可无论如何也难溯根源。 不敢耽搁太多时间,仍将石棺复原,扣动机关将它沉入石篱之下。 梅府的地下暗室显然不仅是普通暗室那么简单,其通向是广阔的岛屿外界,山涧与秘洞互相缭绕通曲,构造奇特,又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风光。这才觉得之前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若要细查起来,恐怕要再呆上一年半载方可摸清。 但那金曼陀罗又被藏匿在何处? 正要进一步索查,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隐秘低切的箫声,随后,箫声止,在寂静中传来刺耳的啸鸣声,经过石洞内壁反复激荡,似有千军万马向这里扑压而来。耳膜有被穿刺的痛感,小仙不得不堵住双耳,意识到形势不太妙,便立即沿着原路返回,怎奈还未跑到山门前,就从四方扑来一群发出怪响的毛兽,状态凶狠。 这些毛兽身形极似猿猴,不大,却四肢灵活,只要沾身便立齿狠咬,不论是否咬上,都会立即跳开,旋即再扑来撕咬。小仙奋力迎战,但同时对付如此之多的毛兽也大感吃力,脚底也滑,稍不留神身上即中了几处齿伤,只得且战且退到山门前,奋力拉动洞内藤条,山门开启,可一出来,就又迎来那些盘踞在树神上的黑蛇,纷纷发射到身上,前后夹击之下,小仙脚下一滑,陡然坠入到山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8 崖之下,山涧之中了。 第23章 二十三 临风而照 那巨大的树神伸出的枝桠阻挡了下坠的力量,但仍无法阻止身体以极大的冲力向深涧堕去。在下坠过程中,本来意图利用蛇鞭对自己施以援手,可惜那树干笔直光滑,阻力过小导致功亏一篑,头部又与斜旁的枝干发生撞击。在落入深潭时,潭水被激起一柱水花,他彻底失去意识。 记忆回到儿时,他追赶着两只团扇大的五彩凤蝶来到一条险峻的溪涧边,被河水中五彩斑斓的锦鲤吸引,从后腰掏出一把小鞭,那是他六岁生日时,父亲江临风送他的礼物,他教他以鞭取物,他便用那锦鲤一试,尾尾都屡试不爽。 他更贪心了,将鞭子甩得更远,缠上一条更大的鱼。怎料当吊鞭时,那鱼竟以全身之力将他反拖到河中。在水中他与大鱼绞缠了许久,耗尽体力,昏迷过去,耳边只有时隐时现的流水声,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与现在一样。从那开始,他讨厌溺水,甚至是恨极了。 当他从梦境中醒来时,思想回到当下,发现自己已脱离了水域的控制,身下是坚硬的石头,他躺在石头上面,视力所及是天空中微露的晨曦。他微微抬起头,发现正置身于一片布满大大小小鹅卵石的河滩之上,不远处有一丛将熄的篝火,身上盖着别人的衣服,头部的伤口有被处理过。 他勉强坐起身,周身疼痛,看到不远处与自己背脊相对的躺着的一个人,似乎在熟睡,他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石子向他掷去,那背影终于耸动了,翻过身来,是一张布满络腮胡的陌生的脸。 “你醒了?”络腮胡并没有马上起身。 “你是谁?” 小仙问。 “我是这岛上木神宫的烧火杂役。”络腮胡叉起手臂,把脸朝向他。 “烧火杂役?” “专门负责伐木生火的。” “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木神宫外的护城河,你溺了水,顺流漂到这里,我伐木从此地路过,恰巧将你救起。在没清楚你的身份前,只好先将你原地处理,你可明白了?” 头突然剧烈疼起来,无法判断他所言的真假,小仙努力回忆苏醒之前的记忆,记忆却像浮云抓不到实质。 “你叫什么名字?” “我无名无姓,叫我无名吧。”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没有过去就没有名字。” “你是岛上的居民?” “不,我是被从岛外买来的杂役。” 小仙若有所思,再次尝试回忆,脑中仿佛有一堵墙无法冲破,这种感觉郁闷至极。 “你的名字是什么?”无名从地上坐起来,认真看着他,络腮脸上却有着一双极为深邃的眼。 “我的名字是…”小仙沮丧地发现这是徒劳,一旦陷入回忆的努力中,脑中的某处经络就立刻会牵动痛楚,“我忘记了”,他只好认输。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被暗算了。”无名说。 小仙缄默,从身上的伤来看,似乎真的是被暗算了,可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分记不得。 “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搞得这么可怜?”无名揶揄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小仙觉得他话中有话。 “那些大人物?” 小仙不置可否。 无名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在篝火里拨弄着残存的火星,“梅兰竹菊四大家门,三十六岛主,七十二林主,五岳名门,四座仙山…这里的大人物,可多了,你想知道哪个?” “呵,一个烧火杂役竟知道这些,也不简单了。”小仙冷笑道。 “呵呵,恐怕真相远比嘴巴里说出来的更不简单。”无名裂开嘴似是而非地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小仙一动,哪里见过? “天快明了,我必须在日出之前将这两捆柴都背上君子山,”无名叼起一根草棍,将火棍扔到焦木中,踏灭了最后一丝火星,从地上背起事先捆扎好的半人高的木柴垛说:“我有两捆柴,我们各背一捆,节省脚程,我帮了你,你也帮我,如何?” 小仙动了动筋骨,浑身酸痛,体力乏善可陈,要背这么一大捆柴上山,还要赶在日出前,这不是容易的事。 “我知道你有伤在身,让你负重不尽人情,但是你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留在这里也很危险,不如与我上山,或许碰到什么熟人,能帮你想起来。” 小仙叹了口气,走到那捆柴跟前,试着将它背在背上,所幸它虽然很重,但自己咬咬牙,也可以挺住:“怎么走?” “什么?” “君子山。” “跟我来。”无名先走一步,小仙随后跟上,二人背着柴草向君子山方向出发了。 经过一路的行走,小仙渐渐记起一些零星的记忆,童年的片段并没有忘,但是断裂和片段式的,一些情景会在脑内闪回,落水的记忆也有,行医的记忆也有,但具体发生的细节却回想不起来。 山路修有石台,不算崎岖,除了负重导致的体力不济,其他尚好。为了避人耳目,用扯下的衣襟包住了头和脸,又戴上无名的斗笠,躬起身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役使。连无名看了也不得不赞口:“想不到你伪装的本事倒是一流。” 到了山顶的君子院,太阳已经升起大半。 菊重阳早命人在院前的空地上架起了十口大铁锅,各类药材被分门别类的堆放在一旁的竹筛上,竹筛被一层层架在架子上,每一个架子都能支起十个,这样的架子统共有二十几个。 一进院,就有人将他们的柴背卸下。 役使的头目责骂两人到得最晚,无名没有辩解,将小仙拽到一旁墙围下冷眼旁观。 “柴齐——” “药材齐——” 菊重阳和竹清茅指挥着二十几个杂役将水贮满铁锅,每口锅都有两至三个人负责填药添水。竹清茅看了看日规,对菊重阳说:“江大夫还没来吗?要不要派人下山迎一迎?” 菊重阳说:“时间还早。霜寒说过,要和他一起过来。我们再等等吧。” 又等了将半个时辰,仍不见小仙身影,菊重阳也熬不住了,派端午下山去迎人。 “这位个子高一点的,就是菊家少主菊重阳,岛上发疫病,岛主派人他主理疫□□务。另一个略微清瘦的,是竹家少主竹清茅,主要负责岛上巡防,武功很高,为人却淡泊。”无名压低了声音说,“他们要等的人姓江,是从岛外请来的一个很有名气的医者,眼下就是等着他来主持煎药除疫的大局。” 小仙点了点头:“好像记得一些,好想认得这些人。” 无名又说:“你若无碍我们就待在这里,说不定你就能想起来什么。” “无碍。”小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39 仙淡淡说,隐约感到这人尚值得信赖。 又过了半个时辰,端午引着梅霜寒进来,菊重阳赶忙迎上,向他身后望了望:“江大夫呢?没和你一起来?” 梅霜寒面现忧色:“他昨夜突然失踪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啊?失踪了?”菊重阳和竹清茅都大吃一惊。 “好好的怎么突然失踪了?”菊重阳最为心焦,“昨晚不是还在一处?” “先别问了。没他的处方,这药也没法煎了。” “要不,先禀告岛主吧。” “要我看,再等等,说不定他去哪散步了,走迷了也说不定,派人去各处找找,或许能找到。” “也好。只是这会儿病患正运到山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大夫怎么行。还有,这事是秘密的,不能让外人知道。” “那就去找大夫,把所有大夫都集中到这里。” 菊重阳一股焦火涌上心头:江小仙到底去哪了? “呵呵,看来那个大夫是来不了了。这岛上怪事多,保不准在哪里丢了命,可怜。” 无名幸灾乐祸的说。 小仙头痛欲裂,觉得此事与自己有极大的关联,可又想不起,不敢贸然妄动。而对疫病和药煎的内情却甚感熟悉,脑中也自动能涌现消解疫病的那些处方,他想了想,对无名说:“可以找到纸笔吗?” “做什么?” “疫病的方子我倒是记得。” 无名作出一脸惊讶:“你也是大夫?” “不知道,我想是。” “你该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江大夫?”无名吐出嘴里的草棍。 小仙摇摇头:“或许是。你帮我去找纸笔吧。” “我是粗人,不识这些。” “那就一起去找。” 说完趁众人不瞩目,从侧门先溜了出去,无名也只好跟了出去。 二人摸到了君子院中,由于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在大院,因此很容易在一间书房内找到笔墨纸砚,小仙让无名研磨,自己则展纸誉字。 正凝神写方时,略一瞥目,见无名的左袖口下的皮肤露出一小截殷红的伤痕,脑中跟着闪回到过去的某一段记忆,不免问道:“你以前可受过伤?” 无名垂首半晌,忽笑着说:“我是个粗人,什么伤都受过,尤其是伐木砍柴的伤。” 小仙便没再多问了。 写好了处方,落了“江小仙”三字名款,折叠好交给他: “你将这个方子拿给他们,就说是自己在院前拾到的。” 无名说:“你都写了什么?” 小仙说:“煎药的方子。” “我知道。可是你又不是那位江大夫,他们不信我,岂不是要将我以欺诈罪拿下?” “你只咬定是捡到的,他们又能把你怎样?” 无名没再争论下去,又问:“我去送方,你在何处?” 小仙将笔纸复归原处,仍拉上面巾说:“我要去找一些东西。” 无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我用这方子拖住他们,你好借机行事。” 小仙一笑:“算你聪明。” “可我仍不懂,一张方子,凭什么你认为拖得住他们?” “就凭方子下,江、小、仙的三字落款,” 小仙吐了一口气,默默绕到无名身后,突然捉住他左臂扯下袖口,露出手臂上几条殷红的伤痕,冷笑道:“三叔,你还要我瞒多久?” 江临风一凛,随即笑了出来:“仙儿,想不到这么快,就想起自己是谁了。” 第24章 二十四 白曼陀罗 小仙叹了口气:“总要想起自己是谁的。” 将那方纸插到江临风衽上,揶揄道: “扮成什么不好,非要扮大胡子叔,不好看,不喜欢。” 江临风展颜一笑:“总胜过你扮女装。” 随即敛了笑容,走到窗前往外探看。 小仙又问:“你是何时上岛的?” “你来之前。” “为何要来?” “你为何要来?” 江临风反问道,见无可疑人,关了窗,又在书房内逡巡。 “这里想必就是乔景天的书房?” “他的房间很多,这只是其中一间,”小仙说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何来君子岛。” “你为何来,我就为何来。” 江临风轻描淡写。 小仙将头一别:“我不记得了。” 江临风就睨了过去:“你在说谎。” 小仙请他出门,要他将方子赶紧送到菊重阳手里,这样他们开动煎药程序,自己也有更多时间可以在乔景天的地盘上寻找蛛丝马迹。叔侄约好,不论如何,要在午时之前在前院会合。 “仙儿,几日不见,你气势见长,也敢给你叔叔下命令。” 江临风转身埋怨了一句。 小仙不宠着他:“我记忆还没全恢复,忽好忽差,保不准什么时候又记不起三叔了。” “小东西,咱们秋后算帐。”江临风恨恨地说。 他一走,小仙就往各处房间查看,这间书房位置不够隐秘,即便乔景天有什么,也不会藏匿在这里。 后摸到议事堂,发现那里有个极隐蔽的后门,连着一条半开放的廊坊。穿过廊坊就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腹地,这是一处古拙的假山造境,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可细细查看还是发现其中的机窍。在其中一峰穿过的堂道内,一尊释迦牟尼的佛像引起了小仙足够的注意。照理,释迦牟尼像应左手持钵,右手指天地,裸右肩臂,而这尊佛像却是裸左肩臂。猛一照面,并不能立刻分辨得出,但这样的破绽对于留心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造像之人一定不会故意留此破绽,既留了,隐喻显而易见,一切都是反的,事实总是与寻常的推断相反,于是本要按常理认为的佛像指天地的食指指尖是机触的话,那么真正的机触就不是它,而是左手的钵盂。 小仙仔细观察了钵盂的内外,果然在内壁里找到了机触的按钮。按下后,佛向左移动,背后的石壁应声而开,竟又是一处暗洞。少不得慨叹,这岛上的秘洞还真是星罗棋布,仿佛蜂巢沟回,隐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 进入之后,石门自动合上,光线比梅霜寒的地府明亮些,又因在地上,空气充足,因此无需火捻照明。与那地下相比,此处人工雕琢的痕迹极为明显,石壁是不太寻常的白麻花岗岩,内里含有金色的角闪矿石颗粒,看起来甚为梦幻夺目。除了一副花梨案几和两张桌椅外,并无特别之处,便知不是主室。 在通过一个石门向内走,仍是一间石室,只不过更宽敞些,墙上挂着几幅唐宋名家的墨宝,另有一把看似年代久远的瑶琴,斜挂在墙壁上,比之方才那间,雅致了不少。 再往里走,则是一处很大的穿堂,左右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0 各自有甬路延伸,正对的石壁上挂着一幅美艳绝伦的仕女图。画中女子头戴凤形珠冠,两侧云鬓插玳瑁梳,身穿着沉香色折枝长衫襦,外罩一绛红色斗篷,正于一树冬梅下翘首遥望。蛾眉秋水,粉面春露,眼中却现悲戚之色,虽是绝代佳人,看了却教人分外心酸。背景则是一处隐隐迢迢的江景,泛着模糊的舟帆,左上角空白处有一联诗题: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是南唐后主的《清平乐》。 小仙端详良久,揣测良久,这画中瑶女竟是何人,画像又为何出现在这石洞之内。 怎奈时间紧迫,无暇细思太多,选了左侧通道继续前行。这条路极长,且深浅曲折,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出了甬道,到达更深的地带,光线立时变得昏暗,他不得掏出火捻燃点,无奈因落水的缘故,火石怎么都打不着。 黑暗中感觉似有呼吸的浓重和一股难闻的腥膻味,连忙将身体紧附在石壁之上,沿墙向前摸索,提防着四面腹敌。也不知摸索了多久,黑暗中竟忽然辩得四点幽绿的光圈,自不远处有规律的移动起伏,正思索光源的出处,那四点幽绿突然变得急促凌乱,同时伴随着野兽的低吼向自己奔腾而来, 他身体一僵,敏锐意识到一场恶战在即,连忙摒弃迎战,空气中感受到两头生有毛发利齿的怪物,狡猾犀利,懂得声东击西的配合之术,而且力道奇大,凶猛无比,扑立时竟比自己还高出一筹,爪掌拍地时,地面也震动不已。几个回合下来,他左小腿竟被撕咬下一处表皮,索性伤口不深,但也是钻心的疼。 全凭听觉判断野兽行动,再加上之前所受的伤,要抵挡这样猛烈的攻击除非要极其绵延的体力。慌乱中改变策略,抽鞭在手,放缓步伐,将自己也隐藏在暗处,向四方发射暗器声东击西,果然引那两只野兽上当,被蛇鞭抽中几下后,发出暴躁的哀嚎。 这样耗下去就算不被咬死,嚎叫声也会引人而来,到时身份败露,就不是对付两只野兽这么简单的了。他仰头看了看穹顶,依稀辩得有凹凸的攀附之处,便提气施展轻功跃上穹顶伺机而动。 两头凶兽陡然失去目标,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交颈厮磨。小仙紧握蛇鞭,嘘了一声口哨,两头野兽闻声警觉地聚拢至下方,向上跃起扑咬。但早有挽好的钩套陷阱等着,电光火石间看准时机,小仙放套捕兽,将脖子套牢后,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勒紧蛇鞭,野兽被凌空吊起,奋力挣扎。蛇鞭上沾有剧毒,越挣扎越紧紧,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呼吸。另一只见同伴被杀,不敢贸然上前,打算守株待兔,为了速战速决,小仙不得不用伤腿引诱它上钩,被血腥味刺激中枢神经,那兽再度冲了上来,结果被蛇鞭套牢,下场与同伴一样。 干掉了两只猛兽,从空中跃回地面,方觉浑身酸痛绵软,没有半分气力。简单包扎好伤口,又歇了一下,取出火石和火捻重新燃火,这次终于成功,再向那两头亡兽照耀看去,一地横流的血腥,两只状似老虎与野狼的杂交怪物,长相可怖凶暴,不由得庆幸方才不见光亮,否则看到这样的两只,再大的胆量也会先失了锐气,没那么容易取胜了。 心知既凭空关着这种兽类,一定是守护着极为重要的机密,便沿着石壁以掌敲打,果然找到一块活动的石壁,试着推了推,竟能推动,再用力推下去,眼前出现一柱极为狭窄的四方暗道,四壁以黄金贴片,尽头是一尺见方的透明水晶罐窑,窑内有三分之一土,上生着一株多冠纯白状似喇叭的花朵,正是小仙苦苦寻觅的白曼陀罗。 原来这两只野兽看守的,就是岛上唯一剩下的一株白曼陀罗花种。 取出花株,他百感交杂,一切都是为了它,而今既找到了,就意味着可以考虑脱身的下一步,回临安换人出来了。 这样想着,内心却轻松不起来。 带花一走了之当然没问题,海边有船,四家的主力都集中在君子山,无人看守,若带花溜走,神不知鬼不觉。疫病的方子让江临风交给了菊重阳,虽不是彻底根治法,可缓和一段时日不恶化也是没问题的,自己尚算对得起这岛上的人。带着花和江临风暗中汇合,一起乘船回去,此行便画上句号。 理性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可感性却说,总还有极重要的不妥,被关押在菊家的山樱和萤火怎么办,尤其山樱,身染了疫病,又不是岛中人,身份特殊,若长期留在岛上不得医治,迟早会香消玉殒,自己虽不喜欢皇城司的人,但对山樱,还是有一份同行的情谊在,也不至丢下两人不管。更有,那梅千岭要怎么办? 梅千岭,他又开始胸闷了。 挨不过两天就要出血斑,众多人中病情最为特殊和危重,没人懂得治疗,若无良方和良医医治,眼见就活不成。而此时江临风既在,比自己技高一等,若肯对他施以援手,自己又能及时找到病源所在,他活下去的机会还是有的。 可这个赌值得下吗? 是抛下这些人回去解救那太子一人之毒,换出六月,还是赌上无法估量的解除疫病的时间,救回梅千岭等一干人的性命?他陷入了空前纷乱的思想沼泽中。 内心交战没有定论,只得先取了花再做决定。 将罐窑带了意欲离去,刚打开门,就被一股冲面而来的石灰粉末迷住了眼,来不及做任何防范,趁挡眼的空当,一张铁锁织就的大网从天而降,四周被人瞬间收紧,蛇鞭也被快速夺取,双手被铁锁锁牢,施阵者似乎很熟悉他善用的机窍,就如一只网中鱼,他被死死套在这网牢之中了。 “江大夫,别来无恙啊。” 苍老的声音自前方遁出,渐渐迫近。 小仙视力模糊,却认得那声音正是乔景天。 “不知江大夫不去前院主持药煎事项,跑到老夫的秘洞之中,是要做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乔景天从他身上拿回白曼陀罗,仔细查看安好:“偷盗君子岛至珍至贵的花种,请问大夫居心何在?” 小仙喘着粗气,胸内有窒息般的不适。 “救人。” “哦?救人?是救何重要之人,值得江大夫费尽心机来到我君子岛,打着医者的名义却行这龌龊的盗窃之实?” “跟你无关。”小仙冷冷道。 “呵,你偷老夫的东西还说跟老夫无关?江石攀就是这么教导你这好孙儿的?”乔景天的语气明显透着不快。 “要杀便杀,何须提我祖父?” “哼哼,倒是一个硬骨头,”乔景天将刀架在小仙脖子上,“信不信我立刻就送你去死,就凭你私闯禁地?”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1 小仙挣扎了一下,手腕上的手环脱落在地上。 乔景天捡起手环,微感诧异,“这手环,是岭儿的,如何在你身上?” “他送与我。” “他为何要送你他贴身的物件?” 小仙沉默。 若是要他听到梅千岭在那后山洞中一番绵绵情话,不知会作何反响呢? 乔景天隐隐察觉的两人非同一般的交游,暂时按下杀心: “看来岭儿对你,倒是有份特殊的情谊。” 小仙仍缄默。 “这样的话,我若杀了你,难保那孩子不怪罪我。不如我们来做一个交换,”乔景天缓和了语气, “你帮我办到两件事,我就放你走,还将这唯一的白曼陀罗送与你,如何?” “什么交换?”小仙问。 “第一,救岭儿。第二,医我夫人。” 小仙不解:“她也患了疫病?” “她患不了病,”乔景天把嗓音压低了,露出极为悲怆的神情,“你要一个死人,如何染病?” 第25章 二十五 寒冰术 直到见到福金公主栩栩如生的遗容后,小仙方知这世上真有寒冰术这样的奇术存在。 在一个绝对低温的环境下,将刚死去的肉体冰冻,并在一个百分百密闭的情况下贮藏起来,保持不与空气接触,这样即使死去多年,面容和躯体仍会和生前一样,连肌肉和血液也都不会挥发腐败。而这种可以冷冻的成分当然不是寻常水源可以做到,需要加入某种神秘的物质,使液体迅速冷冻至极寒的温度。而要过上几十年后再复活,则需要实施一系列更为复杂的医学处理。 这种医术小仙只在《神仙遗录》之类的杂书中读到过只言片语,更遑论对这冻了廿多年的尸体进行解冻复活手术了,材料、方法、环境、器…无一不须达到条件,就算达到了,哪怕是江临风,或江石攀再世,也根本没有十足把握。 “这个,我办不到,”小仙拒绝了乔景天的要求,“能将尸体以寒冰术保存了这么多年还完好无损已经是奇迹,可是要再进一步去复活,要难上十倍百倍。” “办不到?可是我明明找遍遗体复活的案例,你说的《神仙遗录》里也有此类记载,怎说办不到?” “有记载的,没记载的,真实的,虚构的…反映的不过是记录人当时的心情,或许是事实,或许不是,但后来的人也无从去验证对错,更免不了以讹传讹。我有兴趣去了解这样的奇闻,却没有兴趣去耗费太多时间甄辨,索性不去当它存在。可是,或许过了一些年,或许那是几千年以后,这种大家都认为不切实际的幻术,说不定会成为现实。” “你这话什么意思?也即是说,你根本不相信能将死人复活的那些案例吗?” “不是不信,而是还没有碰到有能力去实行的人,因此不敢信。”小仙说道。 从尸体的长相来看,与石洞中所见的女子画像七分相似,显然就是福金帝姬。追问下,乔景天才断断续续讲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段惨烈而奇异的经历。 “靖康之变后,作为俘虏和战利品,女人们被一批批押往北地金营供金兵淫乐,其中大部分是皇帝后宫的嫔妃、帝姬、宗姬和族姬,茂德帝姬福金公主就是其中之一,另有三千民间贡女被分别押送。 “靖康二年三月二十八日,福金和其他帝姬、后妃们一行押解开始北迁。队伍从燕山登程,进入沙漠,路绝人烟,金人日行一百五十里,壮年男子都感到疲于奔命,这些素日娇弱金贵的皇女们更如临地狱,苦不堪言。已有身孕的邢、朱二妃被强行堕马损胎,帝姬们多次遭轻侮猥亵。抵达相州时,适逢大雨不断,车帐渗漏,宫女们到金兵帐中避雨时又被奸淫杀戮。到达真定府后,福金就被逼嫁给完颜宗翰的大儿子完颜设也马…” “那么,你又在这支队伍里充当什么角色?”小仙插嘴问。 “同僚!罪人!帮凶!这就是我的角色,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的女人去送死,但又无能为力。一个侍郎将,有浑身的武艺和力气,却保护不了一群女人,这就是我的角色!” 他有些激动,头发和胡子随身体颤动,再看下去,又像极了遭遇了猛烈风雪的困兽。 “连皇帝都无能为力,你一个七品武官又何须有这样的愧疚?”小仙不以为然。 乔景天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气息: “哎——你不是我,当然不会理解,三十年前,你恐怕还没出生吧,如果当时你也在现场,目睹这一切,还会说出这种风凉话?” 小仙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时的福金公主,其实已经被许配给了宰相之子,可谁又能挣命?连带着徐王妃,杨宫嫔也都成了完颜设也马的侍妾。”乔景天继续说。 “后来呢?” “后来,因为实在无法眼睁睁看下去,我和几个侍卫就带几个女人逃到了这座岛上,其中就有福金帝姬。” “你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躲避金人的追杀?” “我们被追得走投无路,拼命逃出来后就坐上了船,谁知在海上又遇到了风暴,结果就漂到了这座岛上。以为是一座无人荒岛,但一上来才发现这里是有人居住过的,却不知道多久以前,或许在某个朝代曾有像我们一样被迫来到这里的人,他们活下来,扎了根,随后又死去,为后来到的人创造生存的条件。我们就靠着这双手和岛上现成的资源,一点点开拓变成现在你所看到的样子。” 说着他将自己一双布满伤疤和老茧的手摊开,以证明所言非虚。 小仙可以想象得出他们流落到此地的情景,这种境遇绝不好过。 “冒昧揣度,跟着你的那几个侍卫就是梅兰竹菊四位掌门吧?” 乔景天略一怔,立即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端庄: “不错,正是他们,当年那支队伍有十几侍卫,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五个人。” “所以,那几位少主也是他们来到这里后才延续的血脉?”小仙问道。 乔景天脸色发白,眼神中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怯懦和悲戚,却又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决,“岛上生活艰难,只有这几个人,若想活下去,有些底线不得不打破…他们的确和那些获救的妃嫔生育了后代…我知道,这么做违背了三纲五常,违背了人伦,是大逆不道,是该千刀万剐,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是彼此存活下去的希望,我们别无选择。” “呵,活下去?这是个好借口,可是与皇帝的老婆和女儿在这里过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而在金虏那里却还有那么多人在遭受着令人发指的□□,这种别无选择就不会让你们感到罪孽深重吗?” “罪孽深重?啊哈,你说的好!罪孽深重!可是这种罪恶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2 感在底线被打破后也就消失殆尽了,人性就是如此,一旦尝到了犯罪的甜头,就会对犯罪本身这回事感到无所畏惧,而在这种孤岛,刑法戒律又缥缈得如同海上晨雾。” “所以,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与这福金公主,也育有儿女吧,他又是谁?” 乔景天紧闭着双唇,显然不愿意提及。 “是…梅千岭吧。”小仙观察着他的反应。 眼球一动,但从对方似是而非的表情上却无法肯定这个结论。 “岭儿,的确是福金的孩子,却不是我的。”他说。 “不是你的?” “唉——,他是福金被完颜设马也强暴后留下的,是金人的孽种。” “!” 无比震惊。 小仙挣了挣绑在身上的铁链,脱不开,残余的进入眼里的石灰也灼伤了眼睛,他用力眨了眨,却有泪流出来,混着石灰石气味的泪又咸又涩。 乔景天缓缓抬起头,容貌似乎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抚养一个敌国的后代,又是皇族所生,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岛上有传言,他是下一任岛主的候选人,这也是真的吧?” “没错,我是准备让他接替我的位置,可是,他却患了疫病,他本不该患的…” “为什么?既然是孽种,还要让他得到如此厚待?” “不错!他是孽种!”乔景天紧握着双拳,脖颈上青筋横亘,“他的生父残暴无道,他的母亲国破家亡,难道他不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何代价?以命相偿?你准备让他代替他至今都未见过一面的生父向天下谢罪?他又何罪之有?”小仙义愤填膺,针锋相对。 “以命相偿?哈哈,这也太便宜那些金狗了!” 乔景天双眼通红,仿佛能喷出火球来。 “我带着福金逃走时,设马也那贼子已知她怀有身孕。我们好不容易逃到岛上,福金精神崩溃,几度自杀,终于挨到顺利生产,可是她却突然投海自尽,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这些无法洗清的屈辱,让这个孩子以死来赎,是不是太便宜了?” “那你要怎样?让他去弑父?” “不错!弑父!为自己母亲报仇,为靖康雪耻!” “荒谬!”小仙激动地吼道,“先不讨论他是否有能力弑父,即便有,那也是以后的事,一个命在旦夕的人何谈报仇?就算报了仇又怎样?死者已矣,生者犹痛,你想让他后半生也背负和你一样的仇恨?” 乔景天怔了怔,斩钉截铁道:“这是他的命!” “不是命!你今天说的这些他还被蒙在鼓里,这又是谁的命?下任岛主的接班人,这个船言是你叫人散布出去的吧,?” “你说什么?”乔景天抬起眼皮,露出一丝慞惶的神色,“我为何要这么做?” 小仙冷笑一声,动了动身体,牵动了纵横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其实你根本无心让他接替岛主的位置,之所以要这样说,是为了把他置于众矢之的吧,你明知道在梅兰竹菊那几个少爷之中,他并不出众,也无甚特别才能,却仍要让大家以为你独宠爱他,除了是福金之子这一条,你更想让这君子岛波云诡谲,甚至让整个江湖的人也因此蠢蠢欲动,这难道不是你真实的目的?” “呵呵,你高看我了,一个君子岛就能拨弄江湖?” “呵,高看?甄芳花会又该如何解释?不是全部,有一多半的武林人士,为了能在君子岛得到几株奇花异草,为了能挑战下任岛主,为自己赚些薄名,也冒着岛上有瘟疫的危险前来了吧。另外,乔岛主,那瘟疫,是不是也是你散播出去的?新年前去艾家收花的,自称是你故交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你自己乔装的吧?你明知那些幽梦冥兰就是引发瘟疫的罪魁祸首,而后山的瘴气是唯一可以制止病毒发作的地方,可你却鼓动那个农户去饲养这种危险的花,因为你十分清楚,他将会成为瘟疫的始作俑者,而这一切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你——!”乔景天没料到小仙字字见血,推理凿凿,耐着性子指出他的破绽,“我将瘟疫散播至岛,于己有何好处?” 小仙一言不发的把目光抛落道他旁边案几上装着白曼陀罗的水晶瓶,面色变得冷利,“你故意散播瘟疫,又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派人通过人贩子采买奴役入岛,明着是补缺人手,暗着是想引起江湖和官府的注意。你成功引起了那两位金国王爷的注意,又利用甄芳花会吸引武林各派入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让梅千岭成为天下至尊,然后再入金报仇,而这一切就由朝廷的犬牙皇城司的人来做旁观者,你想向南宋的皇帝示威。” “呵呵呵,”乔景天阴仄仄笑了出来,“江大夫,你就是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往往过于自负。不错,你的确说中了很多,下任岛主的传言是我散布出去的,瘟疫也是我散播的,收花人的确是我假扮的,最终目的也被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是,你还是漏掉很多关键的情节——” 说着他掣动机关,背对的石壁应声而开,在背后赫然种植着几十株幽梦冥兰,他用剑任意从中连根挑出一棵后,放到小仙的面前: “这些幽梦冥兰都是我特殊培育的,和后山那些凡株不同,天生就带有疫毒,如果被吸到了血,就会立刻染毒,过不了多久,恐怕比先前染病的那些人还要快,就会暴毙而死。而解药,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岛上唯一的一株白曼陀罗。听说你要用它去救人,而岭儿的病也一定需要它做药引,在你和你要救的人,以及岭儿之间,你必须做一个取舍,因为一株花只能做一次药引,你要救谁?” “卑鄙!”小仙怒吼道。 乔景天冷笑一声,用剑将他胸前衣襟划开,袒露胸膛,毫不犹豫将那张着形似人口的花冠刺了上去。 第26章 二十六 妖魔之子 那花一接触肌肤,立刻就紧紧贴附于肌肤之上。 小仙只觉胸前一片火烧火燎的灼痛,那透明的花瓤由青白转为雪粉,又由雪粉浓至绯红,本如美人病态的面容,在吸取血液后,却仿佛涂了胭脂,带着几分娇羞,但当通体都变为猩红色之后,又显出贪婪的狰狞色,随着胸膛的起伏而娇软连连。 这感觉,倒与那隐秘的情爱之事十分相似。 当花被剥离后,身体有些麻痒而僵直,血流渐趋低速,原本燥热的体感也将冷下来。乔景天将吸饱了人血的冥花装入一只琉璃净瓶,盖上塞子,以冰蜡密封好,仍存在移动的石壁之中。 “你是我搜集的闯入这里的第二十一种血,”他得意洋洋收起剑,将虚倒在地的小仙扶坐起来,“这些血我一直保存着,希望能用在福金的复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3 活术上——想必你终日与药草打交道,或是天生异禀,这花吸了这么多血你还没有死,验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什么猜想?”小仙问。 乔景天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妖、魔、之、子。” “妖魔之子?哈哈,”小仙甚觉荒谬,反问道:“你怕了吗?” “怕?”乔景天扬起了一边的眉,“我从金狗的魔爪下逃到这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就舍弃了恐惧,倘若真有害怕二字,我只怕不能报仇,不能让福金复活。” “那个死人是活不过来的,你的仇也报不了的…”小仙尽量激怒他,“懂得寒冰术解法的人,天下只有两人,一是我祖父江石攀,一是与他齐名的蓝染川。但,我祖父已过世,蓝染川也下落不明。本来我可以救这个女人的儿子,可是以我现在的情况,也回天乏术了。” “不行!”乔景天暴怒,将小仙奋力揪起,双脚已至离地,“你必须要救活岭儿救活福金!否则,我就毁掉白曼陀罗,杀掉你那些同伴,再杀了你!” 咽喉被锁,小仙费力的呼吸,“原来…原来…你早知道…” “没错!”乔景天仰天大笑,“你以为我只知闭关清修,岛上混进了朝廷的犬牙这等大事也浑然不知?” 菊重阳这个混蛋! 小仙暗骂,表面与自己达成协议,暗地里为了表功,竟向乔景天告密,那自己在这岛上的一切动向,不是毫无隐秘可言?“ “所以…我在梅府的事你全知道?”小仙试探道。 “你和朝廷那两个犬牙扮女装潜伏在花奴里,我当然全知。岭儿去临安找你,被你毒倒三次又送回君子岛的事,我也全知。” 他没有提到小仙夜探梅府地下暗穴,说明并不知情,那么也即是说,梅霜寒或许并未对他有十全忠心,而蓝染川被救后藏匿的所在,他似乎也并不知情,小仙略松了口气。 “他俩在何处?”小仙想起萤火和山樱。 “谁?” “皇城司的人。” “他们仍在菊家,若你乖乖听话,我自会善待他们,若你不乖,那这二人也只好沉到东海里喂鲨鱼了。” “既要谈条件,那就先放开我。”小仙已习惯了被要挟,却不习惯被绑缚。 乔景天想了想,松开了锁住他咽喉的手,还“仁慈”地为他整理了下七零八落的衣衫,拍了拍肩膀道:“年轻人识相,会少受多少苦?” 小仙冷笑着揶揄道:“哼,长辈们若不做出榜样的话,这苦是受不尽的。” “放肆!”乔景天受不住他的揶揄,瞪着眼睛吹胡子,“我敬你是条小汉,快快说出救人的方法!” “救人的法子…”还没说完,小仙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竟挂了血迹,便知疫毒上行,连忙自封血脉,从腰间取出一粒乌金丸服下,方有力气说下去。 “厉害,这幽梦冥兰果然名不虚传…” “所以它被称为冥花。”乔景天有些得意。 小仙没理会,继续说:“刚提到救人的法子,对于梅少主,我尚有十分把握,但条件有三:一,准备一个露天的环境,附近最好靠近水源,要有一只大的陶缸,可容一人全身而坐,另有柴薪火种以及煎药的器皿。二,大量的幽梦冥兰,您这石壁里的是不够的,须再多采集一倍。三,除送饭食外,治疗的三日内不得有任何人打扰。此这三种,缺一不可,若无法办到,那只能让少主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乔景天痛快答允:“好。还有什么?” 小仙想了想说:“少主十二岁那场大病的药方可还留存?” “尚留。” “也给我。” 乔景天有些犹豫,那处方当年是允诺了对方不能外泄的。 小仙就说:“我要用那方子判断他如今的身体环境。他已是个将死的人,信不信我,由你。” 乔景天不得不应下了,“那药引呢?难道不需要白曼陀罗?” 小仙叹了口气:“白曼陀罗固然是好的药引,用于平常人当然没问题,却并不适宜梅少主。因他体质本为百毒不侵,现既已毒入肺腑,白曼陀罗的药性便不够了,且只存有一株就更加不够,必须想别的替代品。” “什么能替代?”乔景天奇道。 小仙目色忽地一紧: “我有我的办法,不便说与你听。若我救活了他,你要答应我,放了皇城司的两个。” 乔景天允道:“这当是。他们不是我的敌人。” 小仙不置可否:“治病过程危机暗潜,不异于千军万马的战场,分心不得,更要冒着生死危难,若我有何不测,还望乔岛主能践行承诺,将白曼陀罗交予皇城司的人,请他们带回临安救人,权当了却我的一番心愿。” 乔景天有些诧异:“岭儿的病有如此凶险,需要你以命相赌?” 小仙神色凝重:“少主十二岁发的那场病已非寻常医者可解,当时那位神医可谓真高人,才令少主起死还生。我自问非及他十分之一,而少主又是成年之身,凶险、难度自然跟着扩大,若不是奋力一搏,我也根本无计可施。” 乔景天怔住了,缓缓看向福金公主,喃喃道: “这么说来,你救了岭儿,便无法再救福金?” “乔岛主,以我的能力,医好少主尚有一线生机,但对福金殿下,是束手无策,我根本不懂得如何解寒冰术。”小仙诚实回答。 乔景天颓然却丧,颤颤地走到冰棺前,用粗大的手掌细细在那映照的面庞上抚摸: “福金,福金,我等了多少年,就是等你复活的一天,可是,天不可怜,天不可怜哪!苍天,你叫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你?” 脸泪纵横,他伏在棺上大恸。 小仙有些于心不忍,可心知即便江临风在,也无法遂了他这个心愿,除非祖父在,或者蓝染川在,还可值得一试,而蓝染川也的确活着,可惜他与乔景天又有杀子之仇,他又怎肯救治仇人所爱? 乔景天悲泣完了,就吩咐护卫将小仙带离了石洞,给他换下破烂的外衣,至于被幽梦冥兰吸血后,胸前脱落的皮肤是无法再生的,乔景天为他上了金创药,伤口虽无大碍,但那疫毒是确实内化了进去的,乔景天自有独家解药,为了使他全力医治梅千岭,终还是给他服了药了。 这样耽搁到午日,小仙外表光鲜地和乔景天一起出现在前院空地,彼时菊重阳等一行人,正指挥着仆役和大夫们根据江临风给的药方先行药煎,山下的病患也一批一批运抵上山,统统安置在临时搭建的席棚内,等待集体问诊服药。 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江临风发现小仙跟着乔景天出现的一刹那,就明白了行动的败露。 暗暗对他使了眼色,暗示暂且按兵不动,江临风便收下暗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4 号,作为局外人,默默监视着一切。 菊重阳等人见小仙终于现身,自然是喜出望外,对他的姗姗来迟,又颇有怨言,但既有乔景天“与江大夫偶遇便请到房内一叙”的说辞,也无人敢去质问。小仙向十个药监点巡视过问,不遗余力地纠正药量、煎煮步骤等细节,也赢得了众人的信任。又与众大夫一起并八人左右,去各处席棚问诊开方,这样又耗费了下午的半天时光。 这日,现场就有十几人因无法医治而死去,被拉去渡尸滩沉海。 小仙心头越发沉重。 别忘了,你来到这里只为了拿白曼陀罗的,其余事情不该多管多问,更不该心生恻隐。他提醒自己。这些人的死活又与自己何干? 待到诸事安排妥当,乔景天便迫不及待要他赶紧给梅千岭医病。 “我说的那三条,可都准备齐全了?”一天的搏斗加劳碌下来,小仙倦容满面,已是强打精神。 乔景天看出了他的不支,问道: “当然,我可亲自带你们去那幽僻之处。可是,看你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立即行医吧,不如去休息一下,岭儿不急在这一时。” 小仙答允。便被乔景天安排在后院客房里,趁机与悄来的江临风见上一面。 确定无人跟踪,江临风关上窗门急切地问小仙:“你受伤了?” 小仙颓然地点了头:“是幽梦冥兰。三叔,这里到处是乔景天的眼线,你我说话还得快。” “伤在哪里?”江临风问。 “在胸前。”小仙指了指自己。 江临风便撩起他衣服查看,倒吸了口冷气:“如何中了此花的暗算?是乔景天那老贼吗?” 小仙说:“无妨,我已服了解药…我误入了乔景天的石室暗洞,杀了两个大怪,找到白曼陀罗——唯一一株存活的,可惜被乔景天抓到…三叔,那疫病要根除,没它做药引是不行的,这个消息不能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其实,那些煎药吃了也是白吃,只是多延续两日罢了。” 第27章 二十七 正义的筹码 江临风抓其他的手腕,把了脉后方才宽下心: “看了你药方我早知了。其实代替白曼陀罗做药引的也不是没有其他的。” “你说的可是通天犀角?”小仙精神一振。 “嗯,正是。你还记得十三年前临安发的那场瘟疫?”江临风问。 “当然记得。当时江淮洪灾,大批难民涌入临安,扩大了疫情的传染,江南的各处医馆均被组织抗疫,那时三叔还不是九品县官,我们家的保和堂,也被官府征用,作为收治病人的御所。” “当时的疫病极为凶猛,患者身上不仅出疹斑,腹泻高烧者不计其数。患者不超过一周如无良药医治就会暴毙而亡,那时的临安如同人间炼狱,街上随处可见病死的尸体,而为了避免病毒扩散,不得不就地将尸体集中焚烧深埋,街上没有干净的空气可供呼吸,你央我带你出去买糖人,都要把头脸包成粽子,只露出一对眼睛,想你那时的样子也有趣的紧。”江临风笑着说。 “那时我才八岁,但是对那些惨状印象也深刻,还怕得每天要和三叔睡在一起…”小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那样的童年记忆仍心有余悸。 “用了很多处方药材都治疗缓慢,后来我从一个江洋大盗那里偶得了用于进贡的通天犀角,试着作为药引下药,没想到效力提高了好几倍。”江临风说。 小仙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可以用通天犀角代替白曼陀罗?” “就是通天犀角,但我查遍了整座岛,并没有这东西,若想取得,一定要回临安去拿了。” 小仙惊讶:“这产自西域的通天犀角十分稀罕,这里有几百个病人,三叔去哪里找这么多做药引呢?” “去皇宫盗。” 江临风说。 “但是坐船一来一回也需要约莫廿日时间,恐怕来不及啊。” “是的,那就只有采取另一个办法——种疫,从这些患者身上的疹泡里提取疫毒液体,然后注入其他人体内,便可生出免疫质素,那些人就不会染病了。” “这倒是可行,但也只对未染病的健康人有效,那这些已患病的人怎么办?” “这些人,没办法了,只好让他们——等死。”江临风斩钉截铁道。 “等死?这怎么行!”小仙震惊。 “仙儿,事无完美。你我都是凡人,而凡人是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你看,方才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但都行不通。而我倆的力量,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那么大,如何能补上天洞?既然如此,就只能牺牲一部分人,这样才能挽救大多数,你是医者,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小仙固执道。 “仙儿,你也说了,这疫病是乔景天故意散播的,那也即是说,他并无救人之心,反有害人之心,你要救人,他要害人,如何不竭力阻止你?还有,他散播瘟疫的居心何在,你有深入想过吗?”江临风耐心劝解。 小仙想了想说:“我本来以为他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可这个理由好像又站不住脚,若是纯粹引起朝廷注意,他可选择的方法很多,或者大可以到临安去散播,何必毒害自己人。” “你说的极是。你再想想,他毒害自己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真实的动机…” 小仙认真一想,不觉骇人:“三叔!” “嗯,你猜到了。”江临风用力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将大手罩在他的头上,沿着鬓侧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仙儿,是不是觉得累了,是不是觉得撑不下去?” “我——”小仙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在眼泪滚下来前将脸埋进江临风的脖颈后。 “若你觉得累,后面的都交给三叔,你好生休养,什么都不必管。” 江临风细致地抚着他的背,就如爱抚一个弱小的婴孩。 “我无妨,无妨。” 在这个的怀里,他总能卸下防备安心做一个孩子,而就是这样一个亦父亦兄的人,若不是感情上的敌手,该有多好。 “三叔,你能告诉我,你也是为找白曼陀罗而来吗?” 江临风思虑了好久,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小仙却更疑惑了:“以三叔的武功,完全可以打败皇城司那几个,救出小奴才,没必要上岛吧。” 江临风笑一下:“三叔打不过卫漠啊。” “三叔——”小仙以为他是玩笑话,嗔怪道,“两个卫漠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仙儿,我虽是你血缘上的叔叔,但我们情如父子,你对小奴才的心意三叔又何尝不知?”江临风的声音仿佛春风里拂动的嫩柳,让小仙颇不适应。 “三叔…" “你放心好了,是你的,总是你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5 的,不会逃。”江临风幽幽地说。 小仙感到他这番话的奇异,仿佛交代后事一般。从他怀里挣脱出,那脸色更不好了:“三叔,此言是从何说起?你是不是——” “仙儿,”江临风打断他,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头,“你还要去救那个梅家的二少爷吗?” 小仙犹豫地点了点头:“要救。” 江临风略一沉吟,问:“你对这位少爷,是不是有份特殊的情谊在?” “没有!”小仙急忙否认,“三叔说什么呐?我怎会对他——” “看你,急成什么了?”江临风慈爱的望着他,“脸红都成了火炭了,” 随即又骤然锁紧了眉头,低声命令道: “你爱医谁我管不着,但不许你用江家的碎玉功,你该清楚那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小仙有些心虚。 “即使牺牲自己也要去试?”江临风反问,“如果换做别人,你还会这么做?” “不一定要牺牲,但要一试。”小仙低声道。 江临风说:“如果换做别人你也愿意赌这次命,我一定会阻止你。如果只是因为是这个人才不得不赌,那么我不反对。” 小仙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三叔,你别胡言乱语了,别人没他病得重,也用不着我这么做。” 江临风眉头一展: “好。你去救人,我去盗花,乔景天那老贼我信不过。等我把花盗出来,你就必须跟我走,别去管这岛上的任何人。” “等等,还有一件事。”小仙说。 “什么?” “后山一个溶洞里,我还藏着一个人。” “谁?” “蓝染川。” “蓝染川?”江临风大为吃惊,“他还活着?” “是,他十年前为了报妻儿之仇来到君子岛,后来被乔景天抓住关在幽梦冥兰的洞里十年。我无意中救了他。” “这我就不懂了,乔景天为何杀他妻儿?”江临风随即想到,“难道是为了要挟他帮他复活那位福金公主?” “是这样,八九不离十。”小仙肯定道。 又说,“三叔可去梅府梅霜寒的卧房内的地下暗室一探,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躺在石棺里的活死人,有心跳没有呼吸,应是被施了假死的密术,现在细细想来,他的容貌与蓝染川倒有几分相似,我怀疑,他二人或许有着极深的渊源。” “你想说,蓝染川的儿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关在那个石棺中?” “我也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三叔可以去一探,我将机关开启的方法教授于你。” 小仙把腿从床上放下来,在地上施了一遍梅花步法。 “记住,是正对床帏最中心的石板开始记步。” 江临风聪明绝顶,当然看一遍就了然于胸。 “错了也无妨,大不了将那府掘地三尺。想不到这君子岛果然秘密众多,连蓝染川也被牵涉其中。” “不止。”小仙补充道,“你可知那梅千岭的真实身份?” “你说他是公主的儿子,那他的父亲就是乔景天?” “不,他是公主的儿子,却不是乔景天的。” “那是谁的?” “金国的真珠大王,完颜设马也的。” “金人?” 小仙便将靖康议和以及福金帝姬的遭遇表述给他。 “所以你救他也是因为他是金人的后裔?”江临风有些想不通。 小仙点了点头:“他的祖父是金国相完颜宗翰,地位非同一般,而在乔景天带着福金公主出逃前就已经怀有身孕,金相又如何不知?若是救了完颜宗翰的孙子,把他交给皇城司的人,这样宋、金两国交战或谈判时,也会给我方增加一些筹码,我是这么想的。” “因此你救他,不过是感念天下苍生?”江临风不以为然,“仙儿,这并不像你的作风。” “不论如何,他的价值不允许他现在就死,日后的用途恐怕不是你我能估量的。” 其实小仙自己也没想通,到底冒着自灭的风险救梅千岭,这其中不可估量的价值到底在何处。 “乔景天威胁你救他也是为威胁金人?” “那不是威胁,而是让他去杀完颜设马也,为他母亲报仇,说不定,也会要求他顺带将所有完颜家族都一个个宰杀了吧。” “呵呵,这个梅少主还真是可怜呐,”江临风冷嘲热讽道,“身边的人都要救他,却打着正义的旗号利用他,还满嘴仁义道德。” 小仙心里一刺,狠心道:“这怪不得别人,谁叫他是金人的孽种。” “好吧,”江临风双手一摊,“复述一遍,我去盗花、找蓝染川的儿子,你去救那位少主。这里的病患照例服药诊病,至于死活就随他去。种疫的方法,我想办法暗示给岛上的其他大夫,混了好些日子,那里有几个人我也相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乔景天,还有五天,若不出意外,甄芳花会上,他一定会有大动作,那些岛主、洞主、宫主、庄主、各大山门别派,你猜,他会用什么法子逼这些人就范?” “我也不知。”小仙想了想,答道, “若他们不甘于被乔景天操控,恐怕会玉石俱焚吧,我猜。” 第28章 二十八 木神宫后 江临风走后,小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月初东升。 到厨房那吃了面饼果腹,自觉内力恢复了不少,就到前院的药煎场勘查一番,菊重阳倒是尽职尽责仍坚守岗位,正指挥人灭火清扫,做善后的处理,席棚下的病患大部分睡去。夜色微凉,菊重阳远远看到小仙抱着臂在屋檐下瑟缩,就跑过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戴: “快披上,夜里凉。我不得抽身,白日岛主如何将你找去?” 小仙没有拒绝,知他多心自己与乔景天的私下会晤,便道: “正巧在上山途中遇到,岛主似乎去寻什么草药,要救什么公主——” 故意将“公主”二字拖长。 菊重阳一惊,悄声问:“他将那秘密告于你了?” 小仙故作不知:“是何秘密?” “那位大宋的公主啊——”意识到自己说脱了嘴,菊重阳连忙捂嘴。 “你又怎知?”小仙不放松。 “我…不说也罢。”菊重阳立刻警觉起来。 小仙欲擒故纵,抛出一块砖头: “我找到了白曼陀罗。” “你找到了白曼陀罗?” “在岛主的密室,藏在一块石壁里,有两头猛兽看守。” “你杀掉了那两头混兽?” “我杀了那两头混兽。” “然后被岛主发现了?” “然后被岛主发现了。” 小仙按着他的节奏答话,就如一人在自问自答。 他决定主动进攻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6 : “岛主说,你抓山樱和萤火的事他都知道了。他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告的密?” “不是我!”菊重阳反射似的矢口否认。 “我想也不是你。说不定,是梅霜寒。”小仙紧紧盯着他。 “梅霜寒?”菊重阳难掩慌色。 “或许是竹清茅,是贺兰舟,是贺兰敏,三个老掌门,你身边的人…这些人都有可疑,哪个探过你的府,买通你的人,你浑然不知,你在明,那人在暗。” 菊重阳被他拨乱了心弦:“你的意思,有内奸?” “内奸倒不至于,或许只是抱着和你一样的心思,想跟岛主邀些小功,或有更大的企图——想做下任岛主也说不定。” 菊重阳被他嘲弄,却并不介怀,仍是一副看似无害的神色: “哎呦——这可麻烦了。” 小仙顺着他的话讲:“更大的麻烦在后头。你该知,梅千岭那病几乎绝症,离死也不远。乔景天让我一定救他,不如我今夜就去杀了他,伪装成病死,以绝后患。” 哪想菊重阳却反对:“不行!” “不行?你不是很想他死吗?这样下任岛主之位非你莫属,乔景天又如此看重你。” “你不懂,梅千岭现在不能死,他死了,必然内乱,甄芳大会又迫在眼前,大会上通过比武确定人选,我没信心赢过梅霜寒和贺兰舟。” “哦?那梅千岭能赢过他们,我看更无可能吧。” 菊重阳说:“你不知,梅二虽然武功不精进,可是,他有杀手锏!” 杀手锏。 武功智谋都万分不济的梅千岭还有杀手锏。小仙不禁惊讶。 菊重阳没将这个秘密向他公布,也当然不会对小仙开诚布公。 但既然乔景天将梅千岭视作接班人,秘密传授什么骇人的武功也是情有可原的。 否则以他那三脚猫的烂功夫,连自己都打不过,又如何面对梅兰竹菊四门,乃至其他外派的挑战? 可这杀手锏,又是什么呢? 小仙满怀着重重心事,于次日清晨天一亮,就被乔景天邀去为梅千岭医病。 待到那个绝对幽僻的地方后,着实吃了大惊。 这里四周幽旷,堆积着红色的土壤,有一潭涧水,一条逆天飞瀑倾泻而入,更惊人的是,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树,树干笔直通直,直冲天空,正是在梅府地洞下那棵神树,这涧水,也正是自己堕入的那潭寒池。 通向这个绝境的路径,不是梅府,而是木神宫。 岛上来客,统一安排落脚在这木神宫里,小仙一直无暇访探,没料到木神宫的后宫所在,竟是这样一处境地。 “你要的东西我已全部准备好,处方你收好。三日之内,除了送饭食的人,不会有其他人来。这树是木神,树顶盘踞着黑蛇,你要注意,不要要当树干,否则黑蛇会落下,咬伤你就不好了。石壁很厚,绝对隔音,记住,这里发生什么,外面不会有人援救,外面发生什么,你也无暇分心。三日之后遑论怎样,我都来接你们。快去吧,那树下奄奄一息的,正是岭儿。” 乔景天指着远处树下一处玄色的塌輦说。 那塌輦上有一青年和衣而卧,披头散发,生死不明。 小仙走了过去,再一回头,乔景天也消失在隐蔽的入口处,“轰”,这入口被他以内力由外封闭,惟留一处一尺见方的活动的木帘,供饭食进出。 这里深得连阳光也照射不进来,小仙把手盖在额上,仰望上去,思忖着若是沿着这树壁攀爬上去,只要坚持,就能到达树顶,进入与梅府通达的暗洞。 目光转向昏迷中的梅千岭。 那面容似与昨日相比,又消瘦了几分。 撩起袍袖,后臂内侧已出现深红的斑纹,拉开衣领,胸前、背后、肋下都见血斑加深,褪下裤子,连大腿内侧也可见。小仙心境越发沉重,看这样子,血流凝滞形成栓塞,不全身放血治疗是不行了。 小仙脱下坎襦和长衫,将穿于中层的布袋背心拆出来,为了方便四方行动,他将金针等系列微小的用具,以及药丸、药散皆缝制其中,这样不仅不会引人注目,关键时刻也能用来救急。 树下有一块很大的龟纹石,将布袋背心摊在上面,金针共有九系长短,每系九根粗细,为了区分,用金木水火土加日月天地来编码,从八十一根金针里选出第金系,取在足太阳膀胱经脉络,大椎大抒双侧刺针,再取木系水系在心俞、肺俞双侧刺针,取火系土系在胃俞、肾俞双侧刺针,土系日系在肝俞脾俞刺针,每一区域刺针都要同时施以内力逼出淤血直到血色变浅,再无流出方止。 试到半程,梅千岭的出血依然不那么理想,小仙只好准备好的陶缸放入涧水煮沸,同时研究了他儿时患病的处方,不看不知道,那处方上的药竟都十足虎狼凶险,毒物也占了七层多,那位神医dangnian 不知有包天的胆量,敢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药量,果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吗? 等水温上来,便将火灭掉,接下来是将梅千岭的衣物悉数褪去,赤条放到热水里行针。在热力的疏导下,血流速度加快,放血会顺畅许多。只是这样也会加速疫毒的攻心速度,需要尽快完成放血工作,然后用药镇止毒素内行。 也不知是热水的激荡,还是被针刺的疼痛唤醒,梅千岭在全身赤条被浸泡在缸水里时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以及一张很熟悉却又觉得许久不见的脸。 “小…仙?”他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忽然觉得好渴,“好渴…” 本想问他这里是哪里,自己和他怎会在此,可还是抵抗不了苏醒后的第一个生理机能——找水。 小仙正专心在他颈侧行针,当然不可能半途而废为他取水,便腾出左手,从缸水力掬出一捧递到他嘴边:“喝吧。” “这水…”梅千岭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泡在水里,有了一丝疑惑,“能喝?” 小仙说:“无暇思及清洁与否,你昏迷了三天,米水未进,若再不饮水的话,我看放完了你的血,你也早干死了。” 梅千岭听他这么说,才勉强深处伸头舌头舔了一口,入口略有咸腥,那是混入了自己污血才有的味道。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的想吐,他连忙歪过头呕吐,吐出一点胃里的积液,口腔里顿觉苦涩无比,连眼泪都情不自禁淌了出来。 “可好了?”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快了,再等等。”小仙不敢松懈。 梅千岭虽清醒了大半,脖颈酸软无力,方才那一呕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只得将头垫在小仙肩膀里,边倒着气,便盯着小仙的侧脸半阖着眼目笑: “在我这个将死的人身上浪费气力,值得吗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7 ?” “少废话。”小仙冷漠地说,将针刺在他背后的椎穴上,梅千岭身子向前一挺,后脊上的两片肩胛突了出来。 这针扎起来很疼,一般人受不得,但梅千岭还是受下了,小仙很宽慰。 又坚持了一个时辰,梅千岭几度昏厥,小仙不得不靠丹药为他续命,为了减轻他的痛苦,又点了他的麻穴,但这种麻痹感维持不了多久,也不利于血行,因此只用了一次。 在他后背行了最后一针后,终于大功告成。 小仙的内衣被汗湿透,不顾整理自己,将梅千岭裹了衣物抱出了陶缸,仍放到塌輦上平放好,又逐个出血点为他上药擦身,运气按摩。这样又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完成了全部工序,小仙虚脱的靠在树神上休息了好久,无意发现左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块铜钱大的血斑,而这处正是前天在梅府地洞里被幽梦冥兰招惹的蚊蝇叮咬之处。 不禁震惊,难道传播疫病的不是幽梦冥兰,竟是那蝇虫? 如果这个猜想不错的话,幽梦冥兰也绝非岛上疫病的肇始者,正相反,它既能与这蝇虫共生,根据相生相克的道理,也一定是这蝇虫携带疫毒的克星,也就是说,疫毒的解药,正是幽梦冥兰。 这个猜想让小仙十分亢奋。 为了证实,他决定拿自己当试验品,用乔景天送来的幽梦冥兰治疗疫毒。 他把唯一的外衣盖在梅千岭身上以帮他取暖,然后架起陶缸的柴火,将幽梦冥兰花材投入部分一起煮沸,煮了一个时辰,缸里的水泛起碧绿的色泽,小仙惊讶这种嗜血的鬼花竟然能烧出这样绮丽的颜色,对它能解毒的猜想更加坚定了。 无毒,他用金针试过。 将手背上的血斑刺透,放好了血,把手伸到幽梦冥兰的药汁里泡,并没有排异反应,继续泡下去,也没有异常。 “小仙——” 天色将黑时,梅千岭苏醒了,叫着正凝神观察伤口反应的他,小仙边应着边抬起头,发现梅千岭正用自己的衣服覆住半边脸,动情的望着自己。 第29章 二十九 救你不谢 小仙放下衣袖,藏起了手背,起身走了过来。 大概是血气瞬间运行通畅,梅千岭的半张脸犹如染了红霞。 眼皮也能全部睁开,有了神光,因为行针时哭过,眼角还挂着水汽。 身体也不再发抖,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记得自己的姓名,也记得病前发生的一切。 怎么看,都像一个健康人,除了真不是健康人。 小仙长吐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熬过了。 “感觉如何?” 他询问,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还有些发热,但比之前降下不少,看来放血这一疗程起了很大佐效,内里的炎症消下很多,内毒却并未尽数清除。 “好多了。” 听他难得的温和,梅千岭眨了眨眼,将盖在脸上的袍子往上扯了扯,袍子下的身体温顺得像只小猫。 “我……”本想道声谢,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心焦急。回忆起方才的情景,见他汗透衣背,但觉万分歉疚。 “你?”对方故意反问。 吱唔了良久,终于还是大致表达出了心声: “你受苦了。” 小仙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受苦的是你吧!” 他将身体更背了过去,下意识地拉紧了衣衽,那前胸还有被幽梦冥兰吸食后的伤瘢。 扯下覆在梅千岭身上的袍衫,本想换给自己,无奈发现他出血点布满全身,虽是必要行针,看着也是斑斑点点的血红的触目,隐隐有血渍从中渗透出来,与衣纹暗底上的几朵红梅花形散列在一道,一时分辨不出哪朵是梅,那朵是血迹。 小仙忽觉有些眩晕,那塌上的病人问过来: “我可向你说过,十二岁那年,我得过一场怪病?” 小仙听他回忆往昔,因对他那场怪病拥有探究的好奇,不免精神一振: “是何病?” “不知名头,但…你是大夫,有没有听闻过,无人纵火,一个东西就莫名其妙的自己烧了起来这种事?” “自己烧起来?”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若是自然下的雷电,在雨天打雷,高处的树木和房屋或许会被击中而发生自燃,但这还不是自燃,雷电是触引的源头。 或者是拥有深厚内力的奇人,单凭内功升高气温,燃着了某种燃点较低的矿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东西就是我。”梅千岭低下头,有些自卑的说,"莫名其妙,身体里就着了火,从里烧到外面,变成一个火球。这种从内焚烧的炙感,你有过体会,或见过别人有这种经历吗?” “没,没有。”诧异下,小仙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想起来,乔景天并未形容过那场怪病的病症,小仙也不便问,只是一场奇怪的恶病,初以为要么是天花之类的疫毒,要么是岩瘤一类的绝症,但此番初闻这病体自燃的症,还是由病人本人口述,就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仿佛发生在梅千岭身上的这场浩劫,眼下就如历历在目般鲜活。 “那火烧得很旺,可在外人看来连一颗火星都没有。开始父亲以为我中了邪魔,请了驱神法师驱魔,无效,于是任凭火烧,身上的肌肉一天天萎缩枯槁下去,发展到后来连床也下不了,然后某一天,他们看到我真的烧起来,才终于相信。” “真的烧起来?” “嗯。后来从昆仑来了一位神医,是个怪人,自称青牛子,我想是因为他当时将一头青牛牵在身边,寸步不离,才如此称呼自己,听父亲和岛主说,是个疯癫的老头,却自称能解我的火毒。反正那时我已无药可救,父亲就让他放手一试…” 他停了下来,想是说得快了,气息跟不上,小仙便从寒涧里取了碗水,喂他饮下,短歇之后听他继续说道: “他就带着我在这木神宫后,就是在此地,这棵千年神木之下,医了七天七夜,把我从阴间硬拉了回来。” 小仙一惊,仰头看着神木,问道:“就是这里?在这树下?” “是,就在这里。哪,我还记得,当日他也和你一样,坐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他还说了什么?”小仙问。 “他还说,他救我是因为曾欠人一条命,是来还命了。在他年轻时,有人找他医一个人的病,他本来有能力救那个人,但代价是要损耗九层修为,他不舍得放弃自己的修为,于是没有施救,结果那个人死了,他便愧疚了一辈子。因此他到处云游给人医病,不收分文,后来来到岛上见到了我,便决心就算损耗所有修为,也要把我救活,权当偿还年轻时犯下的过错。” “后来,他果然耗尽所有修为救了你?” “是的。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8 据他说,我的火毒是身体质素变异所致,一种引火的物质在体内天长日久堆积,到一定程度,会自发燃烧。初始外表看来无碍,但五脏六腑受损,肌体会迅速衰萎,等发展到一定程度,体表也会燃起火焰。” “那头发、衣物也会燃烧?”小仙忍不住问道。 “不会。很奇怪,与普通火焰不同,这种火是不会引起衣物和毛发燃烧的,只会加剧身体的消耗。也正因此,我才得以完整的面貌见到你,这样说来,还要亏得这火。”梅千岭笑了笑,看起来云淡风轻。 那绝对是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小仙十分明了。可越是明了,就越是不安。 梅千岭叹道:“青牛子离开岛时失去全身修为,内力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和他为了救我受得那些苦比,我又何足挂齿?他为救人一命自甘牺牲,我却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一个小孩,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武功秘籍可以作为报答,我就亲手编了一个花环挂在牛角上。我那时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牵着他的牛登上离岛的小船。心里想着,这个疯老头也没那么讨厌,毕竟他救了我,他别无所求,只求心底坦荡,他这下可坦荡了。小仙,我说这些你可懂?” “我懂。”小仙默默答道,“你道不出谢,却道得出这苦,不过与生死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梅千岭一震,颤抖着说:“我知道你会懂,你一定懂。” 扯了袍子,转过头去偷抹眼泪。 一个念头突然油然而生,小仙将他手上的袍抢了过去: “唉——你看,你都把袍子弄脏了,还叫我怎么穿?——” 他嗔怪着,看梅千岭不好意思起来,接着俯下身,在他那张有些发烫的左半张脸颊上,把自己的唇压在上面。 这个愈烧愈旺的念头,小仙想,只能这么处理 离开那脸颊时,见到诧异的眼神,于是又将唇凑到对方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这算是个亲吻吧,很轻薄,很短促,很没味道,像白开水一样,不值一提。 或许是被他的回忆所打动,或许是为这来之不易的生命的怜惜和尊重,总之,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空气陷入凝滞。 从神木的上方天空飘下一枚叶片,细细的叶脉分配成一个手掌形,叶脉又从分支上延伸出更多,细细的像松针,又没松针那么尖锐,好像是一根丰满的羽毛,有着讨喜的青绿色。 这枚叶正巧落在梅千岭的肩膀上,小仙拾起了它,想起了神木上面的黑蛇。 “我听说,这神木的顶端盘踞着很多黑蛇,会咬人。”小仙说。 “你怕吗?”梅千岭问。 “你怕吗?”小仙反问。 梅千岭笑了:“它们只是样子丑恶了些,其实没有毒,你不去惹它,它也不会咬你,只是在自卫。就像某些人,虽然看起来凶巴巴,很像坏人,其实心地善良,也不会主动害人,而有些人看起来和善,其实心地很坏,老想着害人。” 小仙问:“你把我归为哪种?会害人的,还是不会害人的?” 梅千岭想也不想:“当然是第一种,看着凶,其实心地很好。” 小仙不以为然:“别忘了,我以前给你下过好几次毒,还将你扔到泔水街。” 梅千岭不以为怃:“这是不打不相识。” 借着夜色,他目光如那寒池般清澄。 你错了。小仙在心里说,出口的却是这句: “你休息吧。” 便起身,打算到寒潭边让自己冷静冷静。 脱下汗湿的衣衫,光着上身,一步步走入涧水中,沁凉的感觉向肌肤深入,直抵骨髓,方才的热度退却了许多,可心里仍有未熄灭的焦火在烧。 他努力思考着第二个疗程,心知放血远远不是最凶险的一环。 要以毒攻毒。 因为疫毒与原先身体的御毒机制并没有相互抵制,便顺利入侵,可一旦御毒机制苏醒,也即是梅千岭有了抵御的意识,那么用平常药物治疗疫毒是很难突破这层防御机制的。 他号称百毒不侵,那些百毒一定是在儿时被提前种入体内,一个个产生了免疫的抗体,这才能百毒不侵。从当年所开的药方来看,几乎常见的□□都被种植过,而疫毒若为蝇虫传播,自非那百毒里的任意一种,只能以幽梦冥兰来解。可梅千岭的情况又与自己不同,他的毒素已经扩散至全身,仅凭幽梦冥兰的汤汁涂抹浸泡无法见效,必须尝试一种主动导入的方法,以期让身体迅速吸收。 这个导入的方法,就他目前的知识和能力来看,除了自家的碎玉功,别无他法。 碎玉功,乃破冰之术,以打破一切重造为宗旨。 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髓,通过一种自我消耗式的运功方式,成就受者躯体健全。 这是江家的独门奇功,从不外传,也禁止使用。和青牛子当年的做法很相似。 因为风险极高,若无深厚的内力支撑,医、患不能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一旦走入邪道,筋脉俱损,玉石俱焚。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临风警告小仙,不准使用的原因。 也是为什么小仙能理解当年的青牛子不肯救人的初衷。 医者也是凡人,而凡人就会怕死,虽不致死,但为了救人而自毁前程,那就非凡人所为了,除非是仙人,才拥有这至高崇尚的思想境界。 小仙觉得,可以一试。 他并不崇高,只是不想眼前这个人死。 梅千岭的病因,想来并不是疫毒所致,而是以前被压制在体内的百毒被疫毒触发,才会全面爆发。因为不可能找到一一对症的解药逐个攻破,最快速简捷的办法,就是用碎玉功驱毒,再造体质。 不能再犹豫,他升起一堆火,细细的将衣物烤干。 这时送晚饭的人来了,从那个小木帘里塞进来两套饭食。 小仙取了来,在梅千岭面前吃掉了自己那份,又在他眼巴巴的垂涎中,心安理得地吃掉了他的那份,这激惹了他。 第30章 三十 木神宫内 “你毒未全清,普通饭食不能随便吃,会不舒服的,吃这个吧。” 小仙从背心里摸出两粒丸药递到他手中。 知他为自己着想,梅千岭这才收回不平意,问:“这是什么药?” “乌金丸,一般用于续命的,关键时刻也能用来当饭吃。吃了这个,你还是会饿,但是养分不缺——有口水就咽回去,莫怪我把你的餐食吃掉,吃掉只有好,省得你看着馋,我也吃得饱些,多存些体力好医你。” 梅千岭点点头,心里又多了层感激。 小仙更心安理得的将两份美味佳肴一扫而光。 吃完了饭,又帮他检查了一下脉象,甚是平稳。 又晚了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49 一些,照顾他入睡,对这个自己没探过的木神宫产生了一点兴趣。 虽然乔景天说入口只有一处,且石门已被他封住,但当日下仙坠入寒涧中,靠得是巨大的冲力,被涧水深处的急流卷入潭底的隧道中,通过隧道又顺流被带入了宫外的护城河,因此从这里出去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要能潜入到寒潭深处,非有异常好的水性才做得到。他虽通水性,但没有把握能潜入足够的深度,更遑论要于暗流搏斗,凶险非常。 今晚,江临风大概就会来到梅府的地洞中,如果他来,那么一定会经过神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知道自己就在这神木的根底处呢? 他忽然想到了树顶的黑蛇,如果能活捉一只下来,在它身上做一些记号,放它爬回去,说不定江临风就能看到。可是问题又来了,那么多黑蛇,他怎么就能恰好遇到做过记号的那条呢? 那就多捉几只,统统做好记号就行了吧,总会看到一两只,只要他像上次自己一样,不小心触碰了机关。 他记得乔景天嘱咐过不要轻易撼动神木,会招惹黑蛇下来,他拿定了主意,点了梅千岭的昏穴,又在神木前拜了三拜,祈祷它不要怪罪自己,然后找了一个适当的高度,施展轻功跃上半空,绕着四周踹了几脚。 没有等太久,就有几十条沿着树干攀冲下来,黑暗中发着绿幽幽的光,小仙看准防伪,施展小擒拿手,一下活捉了好几条。将它们投入随身的蚕丝布袋里,取了几支金针拗成几段一寸长,穿在蛇尾上。这金针是取玉素山产的一种玉与金混合而生的矿石磨制而成,非普通金针,江临风只要看到了,就一定知道其来历。 如法炮制了几十条,穿针的黑蛇全部放回神木,受了刺穿之苦,放弃了攻击的念头,仓皇逃回树顶。 在等待江临风发现自己的时间里,小仙反复熟练着明日使用碎玉功的流程,也做了种种万一不测的预备。白曼陀罗有江临风盗取,保定万无一失,六月那里无须担忧了,梅千岭在受了自己的功力后,最初的两日身体会产生排异反应,只要熬过这两日,他就不会再是以前的梅千岭。而自己修为尽失,若能坚持到甄芳花会阻止梅千岭做这个岛主,就是功德一件,若是阻止不了…各人各安天命吧,他只想和江临风一起回临安,从此安心为医,再不碰毒。 至于山樱和萤火,还有那个人贩集团,也只能拜托江临风了,既然已经找到疫毒的解药,只要将幽梦冥兰带回去,医治他们也不是难事。 等到半夜,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似乎听到木神宫内传来一些嘈杂的响动,有人打斗,有人叫喊,隔着厚厚的石壁又听不太清楚,快到黎明时,被人唤醒了。 睁眼一看,是江临风。 正抓着自己的手腕把脉,神色很是忧愁。 “三叔,你来了!” 忘情投入对方的怀里,所有担忧和疑惑都一扫而光了。 “小仙,你受苦了。”江临风细致地抚着他的脊背,从塌上躺着的梅千岭身上的针刺来看,他已经花了不少力气了。 叔侄两个能这里相见彼此心照不宣,不等他问,江临风主动亮出了战果: “拿到了白曼陀罗,也见到了活死人,已将他安置在了后山一个山洞里。蓝染川已离开了后山,大闹了木神宫,跟着武林人的面说乔景天是杀他妻儿的凶手…” “什么?”小仙焦急道,“我叮咛他一定要耐心等待,为了报仇,已经等了十年,这几天都等不得了?” “你让他等到何时?” “甄芳花会,他自己说要在天下人面前与他决斗。” “仙儿,其实他等不等到花会再找乔景天,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报仇,让别人都知道是乔景天杀了自己妻儿,又把他困在洞里十年,在木神宫里宣扬开,让大家都抱着质疑的心参加花会,他觉得更好——你想想,这样还会有多少人能参加乔景天的花会了?” 小仙恍然大悟:“你是说…” 江临风冷笑了一声: “被他这么一闹,恐怕会走很多人吧。但是,没有证据,又怎么让人相信呢?” “三叔?” “呵呵,只要能证明他就是失踪了十年的蓝染川,那就没问题了吧。” 江临风自问自答,绕着神木走了一圈,仰头往上看, “这么粗这么高的树我还是头一回见,开眼。仙儿,亏你想得引蛇穿针这一着,你这小脑袋瓜子倒及了我一半伶俐。” “三叔,你别岔到别处去,还没说完,木神宫住着的那些人,如何相信蓝染川就是蓝染川?” “这简单啊,关键时刻我助了他一臂之力..”江临风讳莫如深地笑,“我把他儿子背了过去,在众人面前一放,大家不就都晓得了么?” 小仙几乎瞪掉了眼珠: “啊?你把那个活死人背过去了?可是,我们还不确定他就是蓝染川的儿子呢。” 江临风走到石壁前,勾起手指敲了敲,又俯下身从木帘内往里看,随后说: “你当然不认得他。我们江家与蓝家是世交,你祖父与蓝染川一个是毒圣,一个是毒王,南北齐名,我小时候不知见他们打了多少回架了,他的儿子我怎会不认得。” “你认得?”小仙更惊讶了。 “认得…啊呀,三叔晚饭也没吃,你也不知给我留点,一人吃两份想撑死?” 江临风检视了下那两套被小仙吃光的红金漆木的餐盒,发现没什么可吃,颇为失望。 小仙有些恼火,将那餐盒踢到一边去。 “三叔,快说正题。” 江临风展眉一笑:“他叫蓝雪湖,人和名字一样冷冰冰的,从小心高气傲,从不与我们江家几个孩子说话,当时你父亲….唔,还与他打过一架。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我也算报了儿时的一箭之仇。” “你将他医活了?” “是啊,也不能这么说,他本来就没死,被施了密宗的假死术而已,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怎瞒得了我?” 小仙咽了下口水,知那被称为小儿科把戏的密宗假死术根本不是小儿科,要施术需要以深厚内力和密宗心法对三十六大穴和七十二□□、五筋十脉进行封锁,还不能致人死地,这其中包含的医理和内功绝学极为复杂,不是简单人能做到的,而江临风却云淡风轻地给解了,那就更非常人所为。小仙忽感到这位三叔就如冰山一角,深不可测,或许自己从不了解他。 “可是,我很好奇的是,乔景天并不懂密宗医术,十年前又是谁将蓝雪湖封存的?” 江临风敛去笑容,若有所思道: “木神宫里住着的两个人让我很是怀疑。一个是那位仙气飘飘的墨画岛主,一个是闻所未闻的珞珈山的珞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0 珈王。” “为何独怀疑他们两个。” “这两人都与岛主交游甚密,我也发现,珞珈王与梅霜寒暗中也有来往。” “嗯。我仍想不通,他与梅霜寒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 “说不定,也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哎,天下纷纷,无非利来,天下攘攘,无非利往。” 小仙揶揄道:“三叔,你看破红尘,不该惦念天下名利。” 江临风点了点头:“是啊,看破红尘…仙儿,你准备何时动手?” 小仙知他指的是碎玉功:“明日一早,趁太阳还不灼烈,碎玉功不能见热。” “好。大概到傍晚太阳下山,你这里一结束,我就来接你,我在海边准备了一艘船,乔景天如今被蓝染川闹得也无心开什么花会了,到时我在这神木宫放一把火,就没人注意到我们的行踪了。” “不行,还有山樱和萤火呢——是那两个皇城司的人,带他们一起走吧,还有幽梦冥兰,我发现它是解疫毒的关键。” “为何要带上皇城司的人?”江临风不悦。 “他们两个对我多番照顾,算是,朋友吧。”小仙说,回头看了一眼梅千岭。 “那这个人呢?你拼死拼活救他,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江临风指着昏睡中的梅千岭,“我记得你说过,要将这个金人的孽种献给朝廷。” 小仙一震,思虑了半天,最后说:“他是君子岛的人,还是留在君子岛吧,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江临风爽快答应,“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明天午时我来接你。” 江临风来时已破解了石壁的机关,离开时仍从原路返回。 他们都不知道,皇城司的卫漠和鬼火也乔装登上了岛,接应山樱他们。 到了次日清晨,天将亮未亮,小仙就将梅千岭唤醒,准备用碎玉功。 第31章 三十一 逼宫上山 天亮前,梅千岭做了个梦,梦到阴间的魑魅魍魉锁他去往奈何桥,饮孟婆汤, 浑浑噩噩地跟到了桥前,见到桥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紫衣的人,正冲他招手。他仔细看了看,看不清是谁,几个鬼催促他喝汤过桥投胎。 他正要喝,那紫衣人却脸色一变,从桥那边飞快跑到桥这边,狠命打掉他手里的碗,对他大喊:“千岭,快逃!” 他这才看清楚,那紫衣人正是小仙,于是拉起他一起逃,可手腕变得很滑,怎么都抓不住,身体不由自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拼命大叫着“小仙快走”,梦醒了。 小仙正盘腿坐在对面,紧阖着双眼,脸色白得渗人。 忽想起那个梦,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所幸气息尚存。 他放下心来,稍微运下内力,体内似有一股极为阴绵的力肆意激荡着。 这并不是自己的原力,他看了看对面的小仙,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仙!小仙!” 摇着他的肩膀,不祥的预感瞬时阴霾密布。 小仙一直保持坐姿,对呼唤没一点儿反应。 他想起那个梦,在自己差点被阴间鬼索命时,幸亏有他提醒,可是现在…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岭儿,你可醒了!” 石壁打开,从洞外赶过来的乔景天和菊奉南一起赶来,一见梅千岭的光景,就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烧退、脉象平稳、血斑消尽、内力蓬勃…稍加检视,即欣喜不已: “你被疫毒勾引百毒并发,险些就见阎王了,”他顿了顿,略有激动,眼眶发湿,举袖拭泪,“幸好眼下都痊愈了。可身体还弱,将养一下也就好了。让老夫扶你出去吧,这木神树下和寒池水边都不易久留,出去后你养精蓄锐,我们还有大事要办。”说着向菊奉南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等自己离去后,向小仙下手,却被梅千岭隔空截到。 “等一等!” 梅千岭警觉推开要搀扶自己的乔景天,将小仙揽在怀里, “我要将他一并带出,请医生诊治。”他高声说。 “岭儿,你自顾不暇,先跟我回去,菊叔会负责顾他的。”乔景天反对。 “是啊,岭儿,你大病初愈,先顾好自己,其他的交给我们来处理。” 菊奉南得到指令,上前一步要从他怀里抢人。 “菊叔,我无妨,我的人还是我自己来。”梅千岭疑窦顿生,将小仙打横抱在胸前,就往石壁外走。 乔景天与菊重阳面面相觑,这“我的人”三个字眼格外刺耳。 恍然大悟这其中的玄机,乔景天坚决拦在二人前面,加重语气道: “你不能带他出去!你可知,江小仙答应老夫救你是为了换得白曼陀罗,从始至终,他来君子岛,都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从老夫手里拿到唯一的一株白曼陀罗,救他要救的人。你被他骗了,他哄着你,不过是在利用你——” “呵,岛主,您在说笑吗?他要那曼陀□□什么?白曼陀罗在君子岛是稀罕物,可在内陆,到处都有种植,他是大夫,整天和花草打交道,几经波折跑到君子岛只为取一株随处可见的花草,他为何要如此,你倒是告诉我。”梅千岭当然不信。 “唉——你有所不知,白曼陀罗是很有价值的药引,此时江南不是花季,君子岛的花期一向比内陆长,他来这里取花一定是有急用。他接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拿到此花…” “他只是想要这花?”梅千岭诧异道,“若当真如此,老岛主,我知您最疼我,若真有那白曼陀罗,就送与他吧,日后千岭为您种下千株万株,在这岛上,种一辈子都无怨!” 乔景天一震,斥责道: “胡说八道!君子岛的白曼陀罗岂是内陆那些俗花可比?自那场大火,如今土壤发生异变,再种不出曼陀罗了,岂能说送人就送人?再说,我还要用它救你娘亲——” “我娘亲?”梅千岭仍不知真实身世,以为他口中的娘亲指的是梅夫人,便迫不及待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娘还活着?” 乔景天暗怪自己说漏了嘴,指着他怀里的小仙说,“岭儿,对这个人,老夫懂得你的一片赤诚,可是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他来君子岛的时候还带了两个皇城司的爪牙,他们暗地里结成团伙查探我们,这些你可知?” “他引皇城司的人来?”梅千岭皱了下眉,垂首看了看昏迷的小仙,越想越乱。 “是啊,一个叫山樱,一个叫萤火,是皇城司的四大高手之一,朝廷派人来君子岛作甚你有想过么?” 梅千岭答不上来,在他看来,小仙虽为朝廷医官,但无论如何也不该与皇城司的人牵扯在一起。 乔景天趁胜追击:“岭儿!你是君子岛未来的岛主,也是未来的盟主,老夫已经将那些岛主、洞主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1 、山门各派悉数囚禁在这木神宫内,种下兰毒,他们插翅也难逃,只要你跟我出去,逼他们就范,承认你是武林盟主,我们就成功了,这也是你娘的心愿。” “我娘的心愿?”梅千岭更迷茫了。 乔景天平静地点了点头,浊目里露出光芒:“是你娘的心愿。只要你做了盟主,我们就可以诏令武林,杀遍完颜那些金狗,为你娘血仇。” “为我娘血仇?我娘不是病死的么?”梅千岭越听越吃惊。 乔景天知再瞒不住,不得不道破实情: “岭儿,梅夫人并不是你的亲生娘,她只是负责把你养大,你的亲娘是被金狗杀死的,她本是大宋的公主,靖康一役,朝廷为了议和,被送到金营充当供金狗淫乐的工具…我历尽万死,将她救出来,可她还是没能活下去。” “大宋公主?你说我娘是大宋的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梅千岭惊讶得瞪大眼睛。 乔景天胸口臌胀万分,隐藏了三十年的身世之谜,无法对他隐瞒下去: “你母亲,福金帝姬,曾是狗皇帝赵佶最美丽的女儿,却成为战争的第一个牺牲品。她死前留下遗愿,要你为她报仇,要你血刃仇人,杀光完颜一家狗头!” 乍闻身世隐秘,梅千岭但觉五雷轰顶,惊退了几步,失神摔回塌上,小仙人也从手中滑了下来,他连忙攥紧衣袖,却感到透心至凉的无力。 “你,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如何证明?” “你要证明?那我就给你证明!”乔景天悲愤交加,走上前抓起他的肩膀扒下衣物,露出肩头的皮肤,那上面赫然一个模糊的墨刺,可辨认出“金”字纹样: “你肩膀上这个‘金’字,就是你出生后你娘用针墨刺上去的,这就是证明!” 金,为何是金? 这个从小出现在肩膀上的,困扰了自己多年的墨字,原来就是自己亲娘亲手刺上的,梅千岭兀自不信,瑟瑟发抖着问:“我不信,不信!为什么是‘金’?‘金’代表了什么?和金狗有什么关系?….这是你的一面之辞,我凭什么相信你?” “梅千岭!”乔景天暴怒,一个巴掌扇过去,半边脸肿起了老高,他揪起梅千岭的衣服将整个人提离了地往外拖,“你娘亲被完颜设马也那个畜牲强暴,这才有了你,因此才会在你身上刻下‘金”字,就是要你不忘国仇亲恨!你有何资格不信?你要不是福金的儿子,我早把你碎尸万段,你要不是福金的儿子,你就是金人的孽种!我这就到你娘面前打得你信!” “你说谎——!”梅千岭刷地涌出了眼泪,大吼着,“我不是金人的孽种!你说谎!” “岛主!”菊奉南见事态严重,连忙上前阻止乔景天,“别忘了木神宫关着的那些人还不安稳,岭儿大病初愈,不易动怒,不易动怒啊!” 乔景天强压情绪,停下手,出了一把老泪: “福金她虽死,可遗体仍完好保存。这么多年,我从没放弃救她,我要复活她,而复活她的关键就是你,梅千岭,在这之前,你必须完成她的遗志,她才有重生的愿望,走!现在就跟我去木神宫,当着那些武林高手的面,宣布你承袭盟主之位!” “我不要做什么盟主!我要去见我娘!我不要见我娘!”梅千岭言辞混乱哭成一个泪人,情绪显然崩溃,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哼哼!”乔景天越忍怒气,心火烧得越旺,抽剑出鞘,横在小仙项上: “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他!”他目露凶光,威胁道,“他对你很重要对么?那么你也要为了我很重要的人做点什么,我逼他救活你,不是要你和我做对!” “你,你放了他!”梅千岭终被激怒,冲上前扒住乔景天的剑,利刃割肤,三分入骨,双手刹那鲜血淋漓。他大吼着,手脚乱挥乱砍,乔景天冷不防挨了几下,惊觉他内力绵绵,竟似波涛汹涌,大为震惊。 他并不知,短期内接受了小仙的内力,梅千岭体质又虚弱,一时无法控制气的运行,在体内激荡鼓塞,又遭逢身世刺激,导致精神崩溃,狂乱大作,脱开了乔景天的钳制,他在洞内四处飞跃碰撞,好几次撞到树上,激下一阵黑蛇雨。 “快将他拦下!” 乔景天纵身飞起,与菊奉南展开轻功,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戏码。 怎奈梅千岭轻功神进,面对两位高手,竟丝毫不落下风,他边狂叫,边不停游走,边撕着自己的胸口,好好一件长衫顷刻被撕得稀巴烂,他感到身体膨胀即将爆炸,只有继续抓扯胸膛,才能缓解这种炸裂般难受的感觉,不多时,胸脯处救被指甲抓得血肉模糊,纵横数十条一尺多长的触目血痕。 “赶紧拦下他,莫让他伤到自己!” 乔景天脚下发力,速度更快,和菊奉南一左一右,终于将梅千岭抓住,按在地面上。乔景天伸指点他定穴,竟毫无用处,就像一条被活捉在岸的鲤鱼,梅千岭拼尽全力打挺翻滚,试图挣脱束缚。 “岛主,他这是怎么了?”菊奉南不解地问。 “发狂了!” 乔景天拼命按住双臂,吩咐菊奉南按住双腿,两人就忙得大汗淋漓。 “解龄还需系铃人,看来江小仙暂时还不能杀。”乔景天长吁一口气,对菊奉南说,“奉南,你制住他,我把江小仙弄醒。” “是岛主。” 乔景天放开梅千岭走到江小仙身旁,将他扶起稳坐,然后运气送功,将擎天内力源源不绝输送入体内。小仙本因损耗过大昏迷过去,元气既补充进来,过了一阵就回转过来,睁开了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乔景天一张怒气未平的狼狈的面孔:“乔岛主?” “嗯。” 乔景天悻悻地应着,又输了一些内力给他,确定已足够支撑许久,这才收功归元: “江大夫,岭儿受了你的内力,无法控制,已然发狂,恐怕只有你才有办法解他燃眉之急,你可愿意再助他一臂之力?” 小仙转过身去,果真看到发疯的梅千岭,浑身是血地兀自挣扎狂叫。 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方意识到这是碎玉功受者正常的反应,便道: “他受了我的内力,自然会有排异反应,这个过程无需医治。” “多少也让他平静下来吧,这么下去,我怕他会伤到自己,可否?”乔景天强迫自己表露出诚恳。 小仙点点头,起身走过去,从怀里取出四枚金针,分别扎在头顶何虎口处,三入三出,紧提慢按,果见梅千岭渐渐平复了下来,又在肩、胸、腹、脐几处穴道施点揉捻,激荡鼓塞的不适感慢慢退却,梅千岭终于恢复了神志。 “小仙——”他嗫嚅着干裂的嘴唇,用带血的手去摸小仙的手。 小仙没有躲,将手递给他,随即被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2 紧握,他淡然一笑道“无妨了”,转头问乔景天: “排异反应虽厉害,却不至如此,他是不是受了什么言刺激才会发狂?” “这——”乔景天吱唔着答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人去世,所以晚更。 第32章 三十二 仙之殒 乔景天并未强迫梅千岭到众武林人面前承袭岛主与盟主之位,一切无非仪式罢了,他还想做一件事,以将他的仇恨彻底激发出来。 他仰头看着巍峨的木神宫,也不知何方高人,于何年何月建造的宫宇,实则是一个装潢精致的铁木囚笼。 宫体为全生铁铸就,自东南西北八荒方位互相焊接而成,八荒以八棵通天神木作梁椽柱基,四方有朱雀、玄武、白虎和青龙神兽镇守,并以铁丸、铜锁、羽箭、倒钩,石斧为暗器,按照天罡五行梅花阵法布局而成。空间纵横二八丈,三层金刚穹庐顶,八面石壁可活动,与活动铁墙替换后,取宫内人如瓮中捉鳖,插翅难飞。素日只为待客和举行重大祭祀活动之所,关键时刻可请君入瓮。 三十年来,乔景天靠着双手,一点一点将老旧的木神宫焕然一新,重新改造结构和机关操纵,盼的是某一日能将完颜一家诱敌深入,一网消灭。于是他每隔十年举办一次花会,四方撒播消息,就为等待完颜宗翰和完颜设马也自投罗网。 可是第一个十年到了,神木宫还没完全造好,君子岛的影响力也远不及如今,完颜家族并没派人来。第二个十年,名声在外,来了不少武林高手,也成功引起了金人的瞩目,派了国师金赤麟与六王爷完颜瑾瑜登岛参会,怎奈二人皆以仆从身份混入金使队伍中,待被察觉,已顺利逃出岛去,还顺手盗走了三十二种名贵花材,乔景天赔了夫人又折兵,将气都撒在前来寻仇的蓝染川身上,关在幽梦冥兰的死人洞里又十年。这第三个十年,他们主动请求登岛,无论如何不能再错失良机了。 武林豪客共计八十八门派,一百二十八号人物,全部关押在木神宫内,包括捣乱分子蓝染川,连带素日与他交好的墨画岛主、移花宫主也统统暂闭。以众门派一贯自视清高的脾性,不使点手腕,他们是不会轻易臣服唯梅千岭是从的,于是为每人种下贺兰家的独门玉兰种即成了关键,中毒者皆不损耗半分功力,却会在每年玉兰花开放的时节迅速枯槁成骨,如无解药,熬不过三、四月份的花季即告身亡,因此这毒又被称为“望春归”。 出了木神宫后,梅千岭再没放开过小仙的手。 换衣时牵着,擦身时牵着,上药时牵着,喝水时牵着,用膳时牵着,小憩时牵着…去茅房时,也牵着。 小仙失去全部功力,已与普通人无异,论手劲,连捏死一只蟑螂都吃力,又如何挣脱过功力大增的梅千岭。 梅千岭是铁打了心,寸步不离小仙,甚至连睡觉,也要抱着小仙方能入眠,二人仿佛长成连体婴孩。 只是这样时时牵连着终不成器,乔景天便差人拿来一副链拷,将两人的手腕锁在一道,这样不仅限制他的自由,梅千岭又可以安心吃喝拉撒,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开始是梅千岭被医治照顾,如今反过来,小仙对事无巨细对自己征询过问的梅千岭,不胜烦扰。 比如在看医书时,梅千岭就要吃梅花糕,自己吃不算,还要塞一块到他嘴里,摆出一副体贴的姿态,盯着他吃完了,用自己衣角细细蹭他嘴边的渣滓,干净了,再喂上一口清茶水。 比如要到后园散步,梅千岭就会忽然尿急,扫了兴致,小仙极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随他如厕,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忍受他不期而至的情欲——那一次,他被他牵过锁链,整个人抵制在墙壁上,因为内力不胜,被强吻了长达半柱香的时辰,来自对方口里的灼热险些让他窒息而死。他只盼没人碰到,更勿提呼叫了,这很丢人,若不怪自己虚弱无法抗争,照以前,是无论如何不会教人如此放肆的。 所幸对方尚存清醒,虽因此导致身体上的变化皆遮掩不住,却并没有下一步的行进。 再比如小仙体虚,需要隔两个时辰就补充内力,梅千岭的手掌就会抵在他背心要穴一刻不离。那天晚上,他从午夜的梦中惊醒,翻了一个身,看到对方熟睡的面孔,手掌却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势,他扯了扯,竟没扯动,他忽然有些感动,仔细观察,才发现睡中的他看起来并没醒时那么莽撞讨嫌。侧颜很好,浓墨的眉,秀挺的鼻峰,紧闭的薄唇,眼睫顺长,会随着梦景而缓慢翕动。偶尔会像孩童那样弯下嘴角,表露天真,倘若生在一般人家,有普通父母庇护,会有一个不错的人生,可惜,偏有那样诡谲凄惨的身世。 想起六月,觉得两人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是被彻底保护的,就像一朵夏天的雪花,需要阴翳的庇佑。 而另一个,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似乎充满着诸多变数,若非要挑一种比喻,那会是:可怜虫。 已过了两日,江临风并没如约来接应,他揣测着,想必遭遇了不顺,或许是遇到了棋逢对手的梅霜寒,这个隐藏极深的男子,每时想起,总有一种彻骨的浸凉。 仪式即安排在今夜执行。 乔景天吩咐下人打开两人的链拷,在梅千岭的眼中小仙分明看到了强烈的难舍的流露,可没听说,两个人好到要以锁链相缚彼此的,那种好,又岂非真的好。 移花宫的圣姑还是要迎娶的,就在结盟仪式之后。 自从见梅千岭对小仙那副掏心摸肺的光景,乔景天的感觉就非常不好。好南风不是不可以,但太过投入就过头了,梅千岭显然过了头,尤其被锁的这两日,虚弱的江小仙少不得被吃下多少豆腐,但这不是重点,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又会使毒的大夫,终究不是个好大夫,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留着也是个祸害。 于是,当着被几人制服下的梅千岭的面,将他杀死,锁喉而亡。很希望,梅千岭能将他恨上。 “为何要盗曼陀罗?” “为了救一个人。” “为何要牺牲自己去救人?” “…不为什么。” 对方并没有说出自己想听的回答。 乔景天带人闯进来之前,他梅千岭本打算刨根问底。 在小仙被杀死后,他昏厥了。 再醒来时,已被封住了记忆,成为一个复仇傀儡。 这刺激,不小。 移花宫的前代掌门圣姑前往金营盗取枢密文牒时,不幸落网,被挑断手筋脚筋,扔在马蹄下践踏,活活踩破脏器而亡。与君子岛一样,两个门派都对金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因此联姻的目标除了为梅千岭平添如虎添翼的江湖势力,仇恨也被放大一倍,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3 而仇恨,是杀人利器,包括亲眼目睹挚爱死去的仇恨。 当夜,君子岛清风正好,明月高悬。 木神宫的正门卸锁开启,在乔景天和梅兰竹菊四家掌门的护送下,梅千岭金冠黑袍,形若僵木的被引领到宫内正中央的紫金雕花祥云锦坐上,割了手腕,放了血,发了毒誓,接受了武林四方朝拜,签下结盟文牒,波澜不兴的地成为武林盟主。 武当反对, 峨眉反对, 华山反对, 十二连环岛反对。 这些反对或提出抗议的人士,均被乔景天以擎天大法第八重一一击成粉末,其余的忌惮他的神功,又惧怕身上的玉兰毒,皆不敢言。 梅千岭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盟主宝座,象征性地接受盟下自家人的挑战。 他脱下黑袍,一改往日痴白相,执踏雪寻梅剑冷漠迎战,起势就是一个很漂亮的折梅手姿态,衬上他与往日大相径庭的神情,目空一切,其实是眼神空洞,有那么点脱胎换骨的意思。 灵魂,早没了。 贺兰敏第一个试剑。 贺兰舟第二个试剑。 竹清茅第三个试剑。 菊重阳第四个试剑。 梅千岭机械地使着剑,招招波云凌厉,在场人皆不曾见此的招法,唯有乔景天一人识得,万花派万无忌自创这套剑法,还没来得及名扬天下,就暴毙身亡了。 “花自飘零水自流”,十年前的花会上乔景天秘密谋杀万无忌夺得这本剑谱,便一直苦心钻研,终于勘破七层真谛,虽不足十,但足以让梅千岭远超梅兰竹菊四家之上,笑傲武林了。 落花剑术精妙绝伦,精雕细工,并且姿态优美,飘然若花,唯差的,是功力火候罢了。眼下,梅千岭得了小仙十层内力,于这落花剑,便相得益彰。 四个同辈长幼的挑战均以落败告终。 贺兰敏、贺兰舟本无挑战真意,竹清茅独对这不知名的剑术产生浓厚兴趣,而菊重阳内创最重,他没想到梅千岭会真坐上盟主之位,不仅如此,还莫名其妙得了一身武功以及阴绵诡异的内力,自己苦心积虑要得到的东西,却被他很轻易得到了。 “还有何人挑战?” 一声无人应,二声无人应,等到第三声终于有人应了。 从天而降的蓝染川素青色的长袍加身,仙气飘飘,在他身侧还有另外一长须髯的黑衣男子,背上负着一个绝美的青年,蓝丝中白单衣,皮肤和头发皆为雪白,形容惊为天人。 为搭救被乔景天重新关入幽梦冥洞的蓝染川,以及找到他的儿子,江临风耽误了足足两日才又回到木神宫寻觅小仙,因此他心情很不好,很不好,人也多了些戾气,少了些耐性,他没忘记他是一个参佛的人,可参佛的人,终究是俗,不是僧。 他很想杀人。 四处逡巡却并不在人群里见到小仙踪影,直接质问梅千岭: “医你的江大夫呢?” 对方倒是答得爽利,如被冻得冷至麻痹,没一丝鲜活的气息。 “谁是….江大夫?” “梅千岭,医你的江、小、仙呢?”他再提高了声量。 “谁是梅千岭?…谁又是江小仙?”他不像故意装傻。 端详他面容,五官无二,但音容笑貌皆不同往日,□□是被施了蔽障之术。 江临风环视四周,见那些武林高手各个委顿,均默不作声,可能被点了哑穴,可能是不敢发声,而罪魁祸首只能是乔景天。 顺着方向,乔景天碰上两道如严冬极北深寒里射出的目光,心尖不由一颤。 步步逼近过去,长剑点胸:“江小仙呢?” 江临风气势慑人,何止气势慑人,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船已备好,就在南岸,花也盗好,就在胸间,皇城司的两个已运上了船,唯差的,只是小仙一人而已。 用了碎玉功,他与废人无异,若无人保护和时时输送内力,会在几日内脏器衰竭而亡。 自己有什么耐性,又有什么好脾气? 似曾相识,乔景天险些忘记抽刃,倒退小半步,攥紧拳头,只待他发功,就使出擎天大法将他一击毙命。却根本不知,当年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江石攀,还有一个从小不太在身边的三子,而三子如今的修为已然高出江石攀一大截。 踏雪寻梅剑咣啷一声坠落在地上,击起一串火星。 梅千岭身子猛烈摇晃了两下,突然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遮云蔽日,连木神宫这座大鸟笼也似乎震颤了起来。 江临风抛下对乔景天的逼问转身至此: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与方才的冷血剑客不同,梅千岭哆嗦着,颤栗着,捶打着头颅,最终扬起了脸,改了一张衰败颜色, “有人死了,有人被杀了,有人死了,有人被杀了,…” 他无限循环这句话,良久。 第33章 三十三 梅家坞 小仙并没有死。 江临风悲怆之下血洗了木神宫,逼问乔景天,才从木神宫内的寒涧中将他打捞上来。 人已处于弥留,但仍有微弱的心跳,乔景天的锁喉功不到家,或者他压根就认为小仙已同废人无异,下手并不十全。 可是棋差一招,自以为扔到寒涧里绝无生还可能,却不了玉素山庄的内功心法独树一帜,一般人都练阳气,江家偏修阴,江临风和江小仙从小就被扔在冰窟窿里忍饥受冻,任邪寒入侵,因此运气走脉的流程都是反逆的,愈寒的环境反而愈能促进身体愈合。经寒涧的池水一泡,性命是保住了。 在江临风起伏的背上,小仙觉得温暖,苏醒过来。 他吃力地扭过头去,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火,铁木爆裂的劈劈啪啪声响在空气中传得很远,他们正在远离这座燃烧着的宫殿,身后跟着蓝染川,他也负着一个人,那人小仙认得,是蓝雪湖。 他无力地在江临风耳边低语,问他为何木神宫会突然起火,假若没记错,眼下梅千岭该在宫内接受武林盟主仪式,然后迎娶移花宫的圣姑。 江临风没有回应他,他必须集中所有精力,在乔景天带着大批人马追杀上过来后,带着小仙登船离岛。 既然白曼陀罗已经到手,两个皇城使也救出来,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江临风这样质问小仙。为了逼乔景天说出抛尸的地点,江临风大开杀戒,将听命于乔景天的那些武林人能砍的都砍了,所幸他们并非真心归附,只是碍于身上的兰毒才不得不以众欺寡。 可是他们都太小看江临风,在蓝染川的协助下,以二敌百,江临风杀红了眼,最后连乔景天也不过堪堪仗着擎天大法才逃得一命。 蓝染川放了这把火。他本要将乔景天碎尸万段,可时不等人,与妻仇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4 相比,儿子蓝雪湖更重要。 在江临风去找小仙的同时,潜伏在岛上多日的卫漠,重鬼和琉璃,在等待与秘密登岛的两千精锐水师回合后,杀入了木神宫,将乔景天等众人一举抓获,卫漠带领一百人兵士,将乔景天并梅兰竹菊几家重要任务押送临安,其余人驻守在岛,等待朝廷下旨处置岛上人等。 小仙小心翼翼地询问了梅千岭的下落,江临风只回答两个字:疯了。 随后他感到脊背处吐露而来的一股温热气息,和背后的人胸腔内发出的悲凉。 没有什么花会,没有什么武林盟主,也没有什么报仇雪恨,有的,只是一个个空想。多年后小仙回忆起这段经历,甚至觉得,连君子岛也不曾存在,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编织的一个幻象,是一朵冬天过去仍不肯雪落的枯梅。 岸边的船已经在拔锚。 小仙重遇山樱和萤火,喜忧参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勿怕,我有疫毒的解药。 那解药便是幽梦冥兰。 再见小仙,山樱亦感欣慰,却见对方面容枯槁,脖颈上有一处明显的勒痕,细细询问下,方知为拿曼陀罗,他险些殒命。 许多谜团尚未解开,就如一棵大树,某一日,咔嚓一声突然断裂,毫无预兆。 留神处,才发现船里的人瑟缩成一团,山樱上前关照,却看到小仙面上无声横流的泪。 为什么要有泪? 不为什么,想有就有了。 这是他一贯的回答。 十日后,船抵达临安渡口,江临风要求代替小仙,带白曼陀罗前往临安府,为太子赵睿医毒诊病。卫漠应允。 又过去十日,赵睿毒素尽除,要拿小仙问罪,但念在他协助皇城司将临安最大的贩人集团一网打尽,又医好山樱萤火的功劳上,免去医官职衔,吊销行医执照,终身不得开馆行医。 而君子岛的人,赵睿将三十年前劫人逃匿的遣金使一行罪状禀报了高宗,在他的周旋下,高宗判决剑走偏锋,顾念他们当初一片赤诚,就此将岛上所有人收编入营,扔派驻回君子岛,镇守方圆五百里水域,与宋兵水陆配合,与金兵在海上抗衡。 乔景天万没想到有此结果,感激涕零,叩谢隆恩浩荡,三十年的执着如雁过秋水,英姿重发,以前苦苦执于得到武林的帮助才能灭金,而如今,终能光明正大。只是君子岛被江临风一行大闹后,尚要花上好些时日整修了,此为一憾。 在乔景天部队回到君子岛前,小仙斗胆问赵睿要另一个人。 赵睿以为是小奴才六月,答他已经将人放出,是被一个三十出头的英俊青年领走的。小仙却道不是,他想要的,不是奴才,而是一个疯子。 乔景天良心未泯,并未将梅千岭身世公之于众。否则,以高宗的为人,对于金人的孽种,哪怕他是自己姐姐的儿子,也要杀之后快,或者作为与金人议和的筹码。 赵睿虽为小仙下毒,却也恨不起来,便顺水推舟用傻子梅千岭卖了一个人情,换他感激。 梅千岭被接回保和堂时,并不识得小仙。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十二岁以前。 小仙卖掉了所有名贵药材,只留一些必需在身边,关闭了保和堂,搬到了西湖附近一条幽僻的窄巷内,窄巷叫清湖巷,离市集八字桥很近,小仙开了一个油纸伞坊,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梅家坞。 每天清晨起早,小仙、春望和梅千岭吃好了早饭,就端着竹子,在太阳下共同做一把油纸伞。一天只做一把,做好了的就悬挂在门口的横梁上晒。 伞是全手工制造,三十六道工序,道道马虎不得。伞是紫竹柄,四十八股,伞面由小仙亲自题画绘制,只画一种题材,梅。红梅,白梅,蜡梅,梅枝…今天是大红的伞面,盛放一树白梅,白梅的花心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鹅黄色花蕊,刷好桐油后,挂在昨天的绛紫伞下晾干。 早上还晴朗的天,转眼就落了雨,是细雨,又一年清明来到了。 放下手中的半成品,发现梅千岭头上落了一只细幼的白蝴蝶,本人正专心调制染料,那是水墨画里的黛青色,这种颜色有些暗,只用于勾勒,不适合大面积上色。 远远见一带斗笠着藕色长衫的小娘窈窕行来。开口要一把大红的油纸伞。 春望按规矩收她五十文。嫌贵,砍价。春望不许,小娘有些恼。 小仙闻声赶来,仍坚持五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待价而沽,他的伞只卖给愿出价者。 哪知小娘听后,爽快奉上半吊铜钱,旋即扯住衣袖不放: “半年不见,你怎做起伞农来?” 她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与半年前相比,更加明媚动人,英姿煞爽。 小仙陡然缩回瘦骨嶙峋的手臂,将手里的红伞装入一副墨绿色锦缎伞套,交付给她,熨贴笑道:“这是梅二亲手缝制的,不甚精致,但携带方便,姑娘请收好。” 山樱叹了口气。 半年前,卫漠将自己调到开封办案,半年来回过几次临安,可每次都匆匆而过,从未与小仙好好见上一面,如今案子办好,才发现他早关了保和堂,搬到了这样简陋的地方隐居,还卖起了伞,心中着实不解。 半年来,赵睿已经登基称帝,雄心壮志,意气风发。 皇城司水涨船高,在皇帝的授意下,面向江湖招揽能人,扩充皇城使编制,山樱此次来,正是受卫漠所托,要收小仙入皇城司。 “圣上野心勃勃,昨日招将军张俊入城,商议北伐大事,还要为岳王平冤昭雪。师傅说,皇城司为你了留了一个位子。” 小仙不语,径直走到梅千岭身旁,俯下身去,探出一只手,将他头上那只蝴蝶赶走。梅千岭浑然不觉,仍低头仔细熬制染料,赤橙黄绿,偶然抬头,对着山樱灿烂一笑,山樱大为吃惊:“他可不是梅家二少主?” “他不是。” 小仙轻声否认,从屋内倒了一碗茶递给山樱:“粗茶味淡,姑娘不要介意。” 山樱不好推拒,将茶一饮而光。小仙接过茶碗,露出一小截枯瘦的手腕,山樱即刻察觉不寻常。 “你…是害了什么大病么?” 小仙摇头,抬头看了看门外的雨,雨点似乎密集了起来,今天的伞恐怕晾不干了。 半晌对山樱说:“姑娘还是早回吧,请转告尊师,江某如今只想在此了度残生,请他勿要浪费皇城司的编制。” “你才廿岁啊,何来残生?” 山樱叹道,瞅准时机,抓起桌上的茶碗朝小仙掷去,同时运内力向他出招,没想到不过几招下去,即已无力招架,胸膛挨了重重一掌,竟呕出一滩鲜血。 山樱花容失色,急忙收力查问小仙伤势。 小仙苦笑:“连这种寻常攻击在下都抵御不了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折梅寄北 作者:琴挑 分卷阅读55 ,姑娘莫要再试探了,还是请回吧。” 山樱被眼前景象震撼,留下十两银,匆匆告辞。 她刚走,春望就拿着事先熬好的汤药跑出来,服小仙喝下,边不解地问: “明明可以不挨这下子,爷的功力又没全失,如何几招就过不了?” 小仙运用吐纳法,并未感到气血滞涩,知山樱手下留情,只是试探而已,并未动用真力。 “你不知,我若不挨这下子,如何骗得过她?骗不过皇城司的人,我如何能安心留在临安,如何照顾梅千岭?” 春望挤出一个苦瓜相:“那爷可以带着梅二爷远走高飞啊,去开封找三爷,总比在临安待在皇城司鼻子底下的好。” 小仙心底泛起一分苦涩,重新拿过来那只未完成的伞插骨架,仔细编作起来。 表面波澜不惊,心底却另是一番言语,难道去找江临风,要日日看着他与那小奴才相亲相爱,而自己要终日面对一个傻人么? 想到这,他冲不远处的梅千岭招了招手:“梅二,你过来。” 梅千岭乖顺如猫,手脚并用地攀爬了过来,他最近格外钟爱这个姿势,有时像猫一样安静,有时又像只猴一样泼皮无赖。 “我是谁?” “海棠花。” 小仙抄起伞柄,朝他额头重重敲下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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