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夜蝶》 分卷阅读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 陈兆轩原本把白蝶菲当复仇棋子——要训练她成交际花; 她设法摆脱他的控制,变身名门千金,且订婚仇人之子。 冷心冷面的陈兆轩,却在关键时刻,为白蝶菲挡下一枚来自她未婚夫的子 弹!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女强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蝶菲,陈兆轩┃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狱中初遇 男监,关进一名女囚。 狭窄的过道里,牢房对牢房,牢门对牢门。在酸臭、腐烂、血腥……各种异味中,几乎所有男犯全都趴在牢门前,紧握铁栏,伸长脖子,兴奋看着一间毫无遮掩的牢室里——面壁而坐的蓝旗袍女子。 秀发如云、背影苗条,又有一对削肩膀,在上海街头随处可见的蓝阴丹士林布旗袍,在这肮脏的监牢内,却是洁净得如此突兀。 女子始终不曾回头,然而只一个背影,已然引起众多男犯无限暇想。 很多男犯口中不干不净调笑着,引起众犯阵阵哄笑。 狱卒走过过道,拿手中棍棒依次敲过铁栏,喝道:“都老实点,谁再嘴巴里不干不净,就拖出来赏一顿皮鞭!” 一名男犯涎皮涎脸道:“赏一顿皮鞭,是不是就能把俺拖到对门牢房去……混他个两三天?” 哄笑更盛。众男犯纷纷道:“如果能到小妞的牢房里混几天……别说赏一顿皮鞭,就是赏几顿也不是问题!” 一时间,牢房内调笑声不绝于耳。狱卒无法,只有往回走。见那女子仍然面壁而坐纹丝不动,不由得多看几眼,暗想“这女子倒也奇,自打前一天在牢内醒来,就这么一直坐着,看样子倒也没怎么受惊。只怕来历不那么平常……” 他这么想着,又回头,见偏僻牢房内,一个不穿囚服却穿着黑色香云纱衫裤的年轻男子,抱膝坐在黑暗角落里,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牢内喧哗如此,他却始终不曾抬头多看一眼唯一的女犯。 “这位……也是个来历不平常的。给这位爷优待人家还不要,非要住这大牢房,有意让自己多吃些苦头。唉,原本也是个好体面的模样,脸被打成这样子。谁叫是个替人卖命的呢,真正是少爷的身子下人的命。” 狱卒摇着头走到过道另一头。 喧哗声中,整个男监,始终不为喧哗所动的,除了面壁而坐的唯一女犯,就是盘膝而坐始终低头不言语的穿香云纱男犯。 不堪入耳的各种肮脏调笑声中。唯独这两个人,不言不语,在黑暗、肮脏与喧哗声中,静静地思考。 男监大铁门咣当一声开启。 “我不管什么章程规矩,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我的朋友。明明不守规矩章程的是你们!我的朋友是位年轻姑娘,这里却是只关押男犯的男监。难道在贵国,男人的监狱也能关押年轻姑娘吗?我要抗议,强烈抗议,向上海的市长大人抗议!再写英文信向……向你们蒋委员长的宋夫人抗议!” 带明显洋腔调的生硬中国话。 喧哗声顿止。所有人抬头,见一个穿着青色西服戴同色礼帽、手持文明杖的洋人快步走入牢门。 他身后,是弯腰低头的警察长——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让整张脸看上去格外狰狞;又姓刘,被起个诨号叫刘刀疤;男监中突兀的一名女囚,恰恰是他的“作为”。 此时此刻,平日作威作福的刘刀疤,却是弯腰低头,一路跟在“洋大人”身后,一路赔笑道:“这么肮脏的地方怎么能污了您……您的贵足呢?我们很快就会把您的……姑娘朋友请到外面,再郑重赔礼道歉!误会,误会,真的是误会。唉,其实是关押女犯的监狱暴满,误将您的朋友关押此处,实在是……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很快会扩建监狱,扩建监狱!” 洋人拿文明杖猛敲打在刘刀疤身上,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出一个文绉绉的词:“一派胡言!” 刘刀疤挨了打,却还是弯着腰向洋人不住地赔笑。在这位衣冠楚楚的“洋大人”面前,真正是卑躬屈膝,比之两日前面对弱女子时的凶神恶煞,已然判若两人。 洋人突然停步,皱起了眉头,拿手帕捂住了鼻子。 汗味儿、泥垢味儿、粪尿味儿、死老鼠的气味儿、以及犯人伤口腐烂生蛆的气味儿……此处男监,真正污秽不堪的所在。刚刚匆忙走进时,尚不觉,多走了几步,只觉得臭气熏天。 洋人捂着口鼻不满道:“我的朋友,竟然关押在这么脏臭的地方!” 四下里扫视,很快看到独自关押一牢、面壁而坐的女子——牢内唯一的女子身影。 “萱——” 洋人一个大踏步上前,不顾肮脏,双手握铁栏,用英文道:“是你的朋友,一位姓孙的姑娘,拿着丽莎嬷嬷写给我的信找到我。唉,你竟然被关押在这么个地方。但愿……但愿我来得不算晚。” 被关进男监的女囚——金萱,终于站起,回头,站在原处,没有立刻走上。昏暗的灯光,照耀着她的鸭蛋脸面,肌肤白皙;且浓眉秀目,丰润红唇。额头上面明显的伤痕,却增添了一份楚楚可怜的韵致。当她抬起眼皮,一双眸子,黑亮如点漆。 洋人约翰瞪大眼睛望着金萱——眼前这位受伤的姑娘,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丽。 约翰未及开口。金萱已然开口,大段大段的英文脱口而出,流畅而自然,标准的伦敦口音,亦从小学自与自家比邻而居的英国修女丽莎嬷嬷。 整个男监,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连一直低头而坐的穿黑色香云纱男犯,也终于抬头,脸上明显的伤痕,遮掩了本来面目,却又目光如电,灼灼地看着说着大段英文的女犯,微微侧耳,倾听着她口中每一个单词。 肮脏又狭窄的牢房内,金萱笔直地站立,庄重又不失典雅,仿佛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用悦耳的声音,将大段英文叙述得如此流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盯着比自己高一头有余的约翰,神情中还有明显的责难。 所有人瞪大眼睛,见这个穿戴相当体面、又个子高高的洋人,竟然对着牢内的中国姑娘弯下腰,口中英文,与中国姑娘的大段英文对答着,态度恭谨,简直就像是仆役聆听着主人的责难。 远远站一边的刘刀疤,开始不住地用手背擦脸上的冷汗,心惊胆战:看她穿戴,之前以为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可如今……寻常人家的姑娘,哪能说这么流利的英文?哪能让一个洋人这么……这么毕恭毕敬?难不成,大有来头不成?“ 牢门内,大段英文述说完毕;牢房外,约翰终于直起腰来,用手帕擦试一下额头,叹口气,来到刘刀疤面前。 刘刀疤本来已经直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 起腰。看到约翰,又不由得弯下腰。 “这位朋友,您……您可能活不长了。”约翰用几分同情、又几分惋惜的眼神看着刘刀疤。 刘刀疤本来发白的脸,更是越发白了几分。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不顾众多犯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把扯住洋人大人的袖子。 刘刀疤心惊胆战道:“究竟……究竟怎么回事?洋大人,您……您可要做做好事救人一命啊!” 约翰弹起一根小指头,像弹一只苍蝇似的,轻而易举地将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脏手给弹开。又用不胜同情的语气,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这位姑娘朋友的父亲……是谁?” 刘摇头。 约翰俯身在他耳边,故作神秘道:“本来不想说出人家的来头。不过嘛,大小姐刚刚发怒了,说自己受了委屈,要向父亲告状。我劝了她老半天,才劝得她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当然,不是为了你考虑,是为了我们大小姐自己的名声考虑啊。唉,大小姐的父亲哪,其实是位相当有来头的大人物呢,还赴过蒋委员长的家宴呢,宋夫人还向他敬过酒呢。我这个英国……嗯,皇家大学毕业出来的高材生,也不过是在大小姐家里当当家庭教师而已。不过这位大人物的名字可不能说,说出来,管保吓死你!” 刘刀疤惊惧交加地看着他。 约翰叹口气又小声道:“我这位相当尊贵的大小姐啊,不爱绸缎爱布衣。最喜欢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在民间到处游玩,又最讨厌保镖跟踪。总是想办法甩掉保镖,独自一人,到处乱逛。只是贪玩的千金大小姐啊,怎么逛着逛着,就逛进上海的男人监狱去了?那位……不能说姓名的大人物,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两天没回家正大发脾气呢,要是大人物知道自己女儿莫名其妙进了男监,嘿嘿……你想想看,你有几条命几个身子,够拖出去枪毙的?” 刘刀疤双手抓住了约翰的袖子:“您……您可一定要救我!” 约翰循循善诱:“出身名门的千金被关在了男子监狱里,这事说出去,谁都脸上没光是不是?但大人物平时又最疼女儿,真知道自家女儿受了如此委屈,难不保灭了你们整个监狱!为了大小姐名声考虑,这事也不能传出去。我看嘛,这事就瞒下来。我们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这样有眼不识……大小姐的蠢货警察一般见识了。当然,在这里呆得越久,就越瞒不住,你说呢,是不是啊!” “那还用说,立刻放人!不,是立刻恭请大小姐出门!” 刘刀疤倒也没有完全吓傻,最后一句话听得分明,立刻喝令狱卒拿钥匙打开金萱所在的牢房之门。 牢门咣一声被打开。金萱慢慢走出,脚步稳妥,举止大方,完全是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派头,丝毫没有失态。 约翰跟在金萱身后,回头,皮笑肉不笑:“好像……我们大小姐在你这里吃了些苦头?” “我……我该死!”惊惧中又不失伶俐的刘刀疤,立刻挥起巴掌,左右开弓,重重打在自己脸上。 “刚刚大小姐说了,她额头上的伤,可是你……”约翰突然挥起文明杖,重重击在了刘刀疤的额头上。 刘刀疤扑通一声倒地。 约翰收起文明杖,跟在金萱身后,完全是标准跟班的派头,护送着金萱,快步走出监狱大门。 大铁门咣一声关闭。 一向在犯人面前作威作福的刘刀疤,仍然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羞惭得不敢起身,还是直接昏死过去。 突然,犯人们集体欢呼。 口哨声、讪笑声、奚落声……围绕着倒地不起的刘刀疤,在狱中此起彼伏。 穿着香云纱的男犯陈兆轩,亦是狱中除了洋人约翰,唯一一个能听懂女囚大段英文的,坐昏暗角落里,不言不语,脸上却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女主还叫本名金萱。要好几个章节后,立志复仇,才改名“白蝶菲”。全文大部分篇幅,都会是“白蝶菲”这个名字。 第2章 许愿 监狱大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姑娘。 一身灰底浅红色条纹洋布旗袍,一双白色浅跟皮鞋,两个黑油油的麻花辫扎着浅红色缎带拖到胸前——装扮倒也时髦。 齐齐整整的刘海下,是圆圆的脸,乌溜溜的眼,一笑就露出一颗小虎牙,又有一身雪团似的好皮肉,体态微丰,看上去着实惹人喜爱的秀气姑娘。 孙娇茜,和金萱在同一处小机关共事的女同事,也是她在上海最好的朋友。在监狱大门外焦急等待多时,终于等到好友步出狱门的身影。 “阿萱,你……”孙娇茜把她一把拉到面前,得知最多也就是额头上被刘刀疤枪托重击一伤痕,并无其他大碍,这才舒口气,道,“真担心你在狱中受刑,还好没有!我听说你莫名其妙进了监狱,托机关的人托不得,只有从你箱子里找到那封英文书信,去教堂找你曾经提到的教友约翰。唉,阿萱,你老说不想麻烦别人,始终不肯找人家约翰。这一下出了事,还真是……一个洋人,顶得上十个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金萱拉着她的手,和约翰,走过半条街,到一角落,无人所在,突然对着约翰,一躬扫地。 约翰吓了一大跳,立刻闪身一边,未及开口。金萱躬身道:“初次相见,就得救命大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有机会,定得相报。” 金萱把上面的话,用英文重新说了一遍。 “哪里哪里!”约翰连连摆手,用流利又生硬的中国话道,“萱这么快出来,凭的是萱的聪明。狱中她用英文让我帮她冒充大人物家的千金……嘿嘿,萱说了,反正在监狱中,也没人听得懂英文。说有洋人帮忙,那帮蠢警察很容易相信真的有什么‘神秘大人物’。说在监狱,面对这些愚蠢又怕洋人的警察,有时候,一个‘神秘大人物’的旗号,比得过很多的钱财和很多的人情。果然之前还说最快也要几天后才放人的蠢警察,立刻把萱送出监狱大门。萱不仅美丽,而且还很聪明。真正美丽又真正聪明的姑娘,真的很少……很少见!” 太阳下,约翰笑得格外欢畅。他有中国人眼中最典型的西洋人特征:金发碧眼。高且挺拔的身形,相貌还颇有几分英俊。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六七岁。 金萱低头笑道:“是约翰太客气了,如果不是约翰肯帮忙,我哪能这么快出狱。” “唉呀,你们俩就不用客气来客气去了。”孙娇茜挽着金萱的臂膀,对她道: “令尊令堂今天早晨坐火车到的上海,我说你在机关有事耽搁。接的人,已经送到医院了,看的是最好的大夫,交了全部医药费——锁在小藤箱里的洋钱,用了不到一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 七日前,金萱收到家乡来的电报,得知娘亲咳疾严重,甚至于呕血——小镇多位郎中都看不好,爹为了给娘重金请好大夫,险些贱卖了小小鱼店。 小镇鱼店是爹多年辛苦所营,岂能贱卖? 而金萱一个出身外乡渔家的女儿,无文凭无背景,不过是凭着英文水平,在上海小小机关谋得一份女秘书的差事,收入微薄,仅够糊口而已。 去上海大医院打听了最好医生的诊金……思来想去,金萱只有和好友孙娇茜一道,将娘给自己“家传青玉镯”送进当铺,得一百八十块大洋。 岂料镯身内有一块蝴蝶状斑纹的青玉镯送进当铺的第三天,她独自返回租住弄堂的小巷中,被一群黑衣人跟踪。用衣兜里一枚银毫买下路边小贩整筐的生梨,推倒——众黑衣人在满地的生梨中跳跃摔跤,她才得以逃到巷口,却因奔跑太急,险些撞上一辆急驶而来的汽车。 和车头堪堪地擦身而过。而这辆汽车,亦为躲避自己而栽进了路边一个大坑中。 而追踪金萱的一帮黑衣人,忙着救车内两名明显受伤的少爷,急急背着两个受伤少爷离去,一时竟无人再理会藏在暗处的金萱。 …… “我听那帮黑衣人明显惊惶地说车内人是‘咱们家大少爷’,后来附近的警察,就是刘刀疤那伙人,跑到我面前说是我害了顾永昌家的大少爷和客居顾公馆的另一位少爷翻车受伤,还受伤不轻。总之说我这闯了大祸的女子,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坐在去往医院看爹娘的黄包车上,金萱将过往向友人孙娇茜慢慢道来。 “跟踪你的那帮人,是顾家的人;偏偏他们家少爷开车差点撞了你,结果出事,让那帮顾家打手忙着救他们家少爷顾不上抓你……金萱你运气真好,那帮打手,想必是看他们少爷受伤不轻,个个吓昏了头了,都顾不上抓你了!”孙娇茜庆幸道。 金萱笑道:“他们哪里是吓昏了头,这帮打手,分明也有脑子好使的。当时情形,开车的顾家少爷分明不知道我是他们家打手要抓的人;但那帮打手分明是因为追捕我,才间接导致顾家少爷翻车受伤。所以他们首先是掩盖罪过要紧,其次才是救人。总之救回他们家少爷,回去后免不了统一口径说是碰巧路过、碰巧救人。决计不会提到我。总之和他们家少爷翻车之事断无半点干系就是了!” 孙娇茜稍一呆,又道:“金萱你才是脑子好使的。只是……你怎么会进了男监?” 金萱淡淡回答:“我打了刘刀疤一记耳光,还是当着他的下属的面。” (即使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方便讲出,警察长刘刀疤,当着几名下属面,对她伸出咸猪手——才招来她一记狠辣的耳光!) 孙娇茜一惊,又道:“这个刘刀疤,听闻平日里最是仗势欺人、作恶多端,无事都要欺侮人的,你当着他下属的面打他一记耳光,你……你也太不计后果了。” “不会有什么后果的,虽然当时刘刀疤拿出枪来差点当场杀人。”金萱脸色平静,又道,“我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对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收枪了,但说要给我点教训,用枪托砸了我的额头,又把我关进了男监。” “什么话?”孙娇茜明显好奇。 “我对他说——顾家少爷是因我而翻车受伤。如果此刻你真的伤人性命……只怕顾家人会认为他们家少爷的翻车和你有干系。” 金萱看到友人脸上些许迷惑,又进一步解释道:“顾家少爷因我翻车,完全是偶然,也是巧合。但之后不久,害顾家少爷翻车的陌生女子,死在刘刀疤枪下——那是巧上加巧。顾家人要调查他们少爷翻车的真相,刘刀疤提不出线索,又百口莫辩。万一他们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刘刀疤总之会成为这次翻车事故的替罪羊。” 孙娇茜终于弄明白,看着金萱摇头道:“我好歹教会女中毕业,从小到大,没被人说笨。可阿萱啊,在你面前,我时时觉得自己蠢笨了。阿萱,以你的人才,在我们小机关当个女秘书,真正是屈才了!倘若你是男人,在上海滩,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就是姑娘家,也能在上海滩有作为啊。”约翰的黄包车赶至,恰恰听到刚刚那句话,忍不住插嘴道。 两个姑娘都笑笑不言语了。 即使是到了中华民国,而不是清王朝。姑娘家,在上海滩这个藏龙卧虎的所在,如男儿般有一番作为……这在当时大多数国人心中,都是不可想象的。 两名黄包车夫开始比赛脚力,拉着两个姑娘的黄包车,竟然远远超出了拉着一个洋人的黄包车。 车上,孙娇茜挨着友人,又道:“那个顾永昌,在上海虽说算不上拔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有一个大土行,还有两个棉纱厂。据说黑白两道都有些交情的。此人姑且不论。他们家的大少爷,好像就是因为你翻车的那位,没见过其人,据说是上海滩社交界出了名的美少爷,竟然还有人说顾家大少爷有潘安宋玉般相貌,是能胜过好多演员明星的。这怎么可能嘛!” 一向爱看电影话剧的孙娇茜,想到电影杂志上那一张张“俊相”,评价道:“想必是他人过誉之辞!” 黄包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金萱先将刘海放下,掩盖了额头上的伤,这才和孙娇茜,以及约翰,步入医院,在三等病房,找到爹娘。 娘被爹“诓”到上海后,有些情绪失控,进医院就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如今已沉沉睡去。 病床上的金萱娘亲陆氏,纵然一身村妇装束,却是干净合体,且肤色白皙,眉目间能看得出当年之姣好。纵然年近四十,仍然是个保养得当的相貌好看妇人。 金萱的娘,和孙娇茜以及约翰原本想象的差不多。 金萱的爹金阿大,却是衣衫褴褛、满面风霜,身上有洗之不净的鱼腥味儿——看上去就是乡间随处可见的渔民。原本一直蹲在地上吸着旱烟,见到女儿和两个女儿的朋友,当即放下旱烟管站起,笑得露出一嘴黄牙! 孙娇茜和约翰,看到金萱的爹,都明显诧异了。出于礼貌,二人很快向金阿大满面笑容问好。 夜色深,两位友人相继离去。 金萱用雪白的毛巾沾温水,为病床上兀自沉睡的娘细细地擦试着面容,又按娘平时的习惯——在娘的脸上,仔细地涂上一层薄薄的雪花膏。 “不要,不要去上海……”娘双目紧闭,在梦中喃喃道。 金萱呆呆地看着娘的面容,终于,起身走到窗前,向天祈祷: “保佑我娘,病情快快好转。健康长寿,平安喜乐!” 爹目不识丁。是娘教授了自己识文断字。又是举家搬到镇上开一间小小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 鱼店后,在附近的小小教堂,由喜爱自己的洋修女嬷嬷丽莎教会了流利的英文。 也是因为才貌双全,却又出身寒微,在小小镇上,难觅夫婿。耽搁到二十二岁,尚未成婚。丽莎嬷嬷临终前,交给自己一封写给上海传教士约翰的英文信,要自己去上海谋发展。 临终前的嬷嬷,握着自己的手说:“以你的美丽才智,在这小镇上,会被彻底埋没。你不应该被埋没……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哪怕是在贵国,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为。更何况,这小镇,又哪里有什么男子能配得上你?到上海去,为自己谋一份前程,也为自己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答应我,不要辜负了丽莎嬷嬷的这份心意。” 丽莎嬷嬷是握着她的手离世的。 金萱痛哭一场后,安葬了亦师亦友的嬷嬷。然后来到上海,为免一直反对自己到上海的娘阻拦,谎称在汉口谋得一份教员的职位。 年长不嫁,在小镇上又很难找到合适的活计。在丽莎嬷嬷眼里,金萱也只有到上海之类的大城市,才不会辜负了她那出众的美丽与才智。 可如今…… 金萱向天空祈祷:“只要娘的病能快快痊愈,健康长寿。金萱如娘所愿,回到故乡,从此永不踏足上海!” 夜色深沉。嘈杂的三等病房,金萱久久地站在窗前,对着星空许愿。 第3章 恩重如山 穿着黑色香云纱的男犯陈兆轩,脸上的青紫伤痕多日不曾退去——却也只是伤在脸上,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比较吓人,仅此而已。在入狱二十七天后,第一次走出监狱的大门。 一辆汽车停在监狱门前,许老爷许炳元亲自来接人。车外一圈身着簇新香云纱的男子垂手侍立,当“鼻青脸肿”的陈兆轩刚刚迈出监狱大门,众香云纱男子集体弯腰弯到九十度,向刚刚出狱的陈兆轩行鞠躬大礼。 同样的黑色香云纱。比起别人的簇新挺刮,陈兆轩身上的这件香云纱,在狱中二十七天不曾换洗,早已污秽不堪。 陈兆轩立刻退出好几步,有意避开如此大礼。鞠躬还礼道:“平日里称兄道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何必如此行礼!当不起……” “当得起!”许老爷的声音,有意拔高。 戴着白手套的汽车夫弯腰开门,长袍马褂、褂前一块黄金镶钻的怀表闪闪发光,年近半百的许老爷走出车门,凝视陈兆轩脸上的伤痕,唉一声,道:“轩儿,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周围所有人垂手侍立,屏气凝神。外表波澜不惊,却又个个内心震动不已。 作为老爷在许公馆的心腹,从小跟在老爷身边的陈兆轩,是最受器重的一个。但往日老爷也只是喊他阿轩,和喊其他人阿强阿真阿诚……一样,并没什么区别。 可今日,老爷竟然破天荒喊他“轩儿”,简直就像是在喊自己的亲生儿女! 几个弟兄偷眼看陈兆轩,或羡或妒,却也不敢将内心情绪流露丝毫。老爷这声“轩儿”……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当然也只能心知肚明而已。 陈兆轩低头垂手在老爷面前,一向聪明过人的他,自然比旁人更明白老爷这声称呼的含义。 当下只是垂下眼皮道:“陈兆轩这条命是许家给的。莫说脸上一点伤,就是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一个月前,陈兆轩陪着许家二小姐逛街,为二小姐跑到马路对面买新鲜玩意儿。就这么一小空当,穿着普通学生装的二小姐被一个泼皮阔少带领手下围在中间调笑还动手动脚…… 一向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哑疾幺女二小姐从未受过如此污辱!陈兆轩二话不说施展功夫打趴一群无能保镖,又把个阔少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亏得阔少及时说出自己老爹的名讳,才没被打落一嘴的牙! 这位好色的周姓阔少是他老爹的唯一宝贝儿子,而他老爹则是军阀出身,如今在上海开赌场又被传言私下里买卖军火的一个响当当人物。 至于许家,许老爷的父亲就是清末大买办,专门为英国人做事。而许老爷,已然是洋行大股东,英租界数一数二的华人显贵,棉纱交易所理事长,名副其实的上海滩名门望族。 周家的少爷有眼不识泰山,当街调戏了许家小姐;许家的“下人保镖”亦是有眼不识泰山,当众把周家少爷打得满地乱爬,简直丢尽了周家的脸面! 两家人都在心疼自家子女之时,却也都不愿因此彼此撕破脸大动干戈。可又都有些为难——两家都有错,两家又都拉不下情面来赔礼道歉。 最后是两家都相识的一个“贵人”出来做和事佬调停。双方都当是“卖给贵人情面”,顺水推舟“和”了这场事端。 只是脸被打成猪头样的周少爷,躺在医院不依不饶,叫喊着要将“胆敢打我周大少爷的卑贱下人碎尸万段!” 周家早已打听清楚:动手是许老爷最器重的年轻心腹,从小跟在老爷左右,名为主仆,情同父子。这样的“半下人”,又如何能真的要许老爷“打或杀”来为自家少爷报仇出气? 陈兆轩是为给二小姐出头才打伤了人,许老爷自然不愿真的处罚如此“忠良”,哪怕是轻罚,可周家少爷毕竟被打得恁般不像样了……那边却又着实不好交待。 聪明过人的陈兆轩并没有让老爷为难多久,先是自己在脸上打出几样伤痕,又自行入狱——在监狱里一直呆到周家少爷出院。 听说“卑贱下人”被打得“没了人样”进了监狱,周少爷才在父亲的力劝下“努力消了气”,表示“从此不再追究一个下人太岁头上动土”。 一场干戈,就此平息。 出狱的陈兆轩,和老爷率人亲自迎接,并且当众改口为“轩儿”。甚至亲自拉住陈兆轩的手,要他一起坐车回公馆。 陈兆轩低头道:“我一个月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怎么能真的坐老爷的车?” “也是,你不能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见琳儿。琳儿一直在等着你出狱回公馆的这一天呢。”许老爷笑眯眯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车内,坐在雪白的鼠皮座椅上。 许老爷回头笑道:“先不去公馆了,先去澡堂子,好好的泡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呃……还得去医院看下大夫,再回去见我的琳儿!” 大澡堂。 连换了三个大木桶。一群伙计簇拥着陈兆轩,轮流用最贵的洋香皂,将他全身的泥垢清洗干净。又有个专门请来的理发师傅,半跪在木桶旁,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贵客”明显变得杂乱的头发。 许老爷独自浸泡在大浴池内,在热汽蒸腾中,半眯着眼,叹道:“轩儿,你虽然出身比不得那些官家公子富家少爷,但论人品论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 相貌论聪明能干,整个上海滩还真没几个公子少爷能比得过你的。” “老爷真是过奖了!”陈兆轩在木桶中低头道,“当日兆轩不过是个街头小乞儿,倘若不是有幸得遇老爷,只怕兆轩早已冻饿而死。就算侥幸能活,现在也能与地痞乞丐为伍。兆轩能有今天……都是老爷、是许家成全的。” 差不多二十一年前,年方六岁的小乞儿,和其他小乞儿争食半块面饼时,滚落马路中央,差点被轧在汽车下。 待许家下人们从车下拖出些许轻伤的小乞儿时,尚且年轻的许炳元,看到的是一双晶亮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盯自己,一张黑灰也难以掩饰的俊秀孩童脸孔。 站在车头前,一群“绫罗绸缎”的大人面前,小乞儿突然抓起手中沾了很多土沙的小半块面饼,大口大口地吞咽,细细的小脖子一梗又一梗——当场噎了个半死。看样子着实饿得狠了。 当时是年轻的许炳元立刻吩咐手下在附近店铺里买来一大碗酸梅汤,帮小乞儿吞下卡在嗓子里的干干面饼。然后不顾肮脏,拉着眉眼中透着俊秀聪明更兼镇定的小乞儿上了车,带回租界公馆。 问起名字,只答是“小xuan”。再问身世来历,小乞儿却只是低头不语,死活不肯讲。又问知小乞儿父亲姓陈,母亲姓赵,于是亲自给他起名,叫“陈兆轩”。 “像个世家子弟的名字呢。”许炳元在宣纸上写出这三个字,回头对干净俊秀的小男仆笑道,“你的资质啊,不会比那些世家子弟们差!” 许炳元没有看错。 陈兆轩从此在许公馆长大,虽是许家的小跟班,却也因过人的聪明,学啥成啥。跟着老爷的保镖学了一身的武艺;帮少爷小姐们拎书包在学堂,却也学会了识文断字;个子高些了,陪着老爷在洋人开办的网球场打球,周围尽是洋人洋话,竟也因此“无师自通”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过十五岁之后就替老爷外出办事,没一次不合老爷的心意。 “我要有你这么个亲生儿子,该有多好。”许老爷且赞且叹,后来甚至一度想要送陈兆轩出国留学。 只是陈兆轩不愿在得许家大恩之后,再受如此大恩,坚持留在上海。而二小姐许琳娜,也要陈经常伴在左右,才能经常有笑颜。 如今的许家二小姐,已经十六岁了。因为不会说话,一直随父母在许公馆,甚至不曾上过学堂。前后几家来求亲,许老爷又都不满意,虽然其中不乏门第显赫者。许老爷是着实担心不谙世事的哑巴小女儿嫁到豪门大户人家里会受委屈。 许家二小姐许琳娜十六岁已然出落得花朵儿一般,且能文能画。如果不是因哑疾,求亲的人早已踏破许家门槛——就如当年许家大小姐初长成一般。 只是许家大小姐多年求学在外,二十四岁尚未出阁。上海滩很多中等以上人家都在悄悄谈论许家大小姐许瑛娜是在一心一意等着顾家的大少爷顾维崧;而二十一岁的许家大少爷许戴杰又多次向顾家大小姐顾唯妍求婚却始终被顾大小姐本人婉拒。 年长些的一对儿女婚事已经令许老爷够头疼了。至于年纪尚小的琳儿…… 许老爷在水池中睁开眼睛,冲陈笑道:“琳儿这一个月来,画了全家的画像。画上有我这个当爹的,还有她娘,她的哥哥姐姐,以及……你轩儿。总共五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陈兆轩低声道:“二小姐的画,自然是好的。” 许老爷只当他害羞,呵呵笑道:“轩儿你呀,老是混在下人堆中,也真委屈了你这样的人才。我在城东的一个棉纱厂,之前的厂主刚刚抱病养老去了,正缺个好手。我思来想去,这个新厂主,也只有你最合适。不仅厂主,还能入三分之一股。从此你大小也是个主子了。有了身份,再有了进益,做琳儿的……哥哥也是没问题的!” 陈兆轩抬起头,惊道:“这……这如何使得?兆轩何德何能,担当如此大任?” 许老爷道:“我既然说出这话,自然是主意已定。难不成,你想当面驳我不成?” “不,不敢……”陈兆轩低头道,“只是……兆轩还年轻,资历尚浅,又只是公馆下人,突然担当如此大任只怕……” “怕什么?”许老爷哼道,“从此以后,我看谁还敢说你是下人?从此以后,我要你陈兆轩,给我在上海滩抬头挺胸,做个有身份的体面人!” 一套新衣帽被捧到陈兆轩面前。 西服衬衫,马甲围巾,呢子大衣,同色礼帽,锃亮的皮鞋,件件都是上等衣料上好手艺,连衣袖间的钮扣,都是镏金。 衣帽最上方,还有一只沉甸甸的黄金怀表,比许老爷佩带的那只,也只小了一圈,再少了几颗金刚钻而已。 许老爷:“做个体面人,先得有套体面行头。许公馆的下人们都穿香云纱,而你……从此就要和他们区别开来。以后把自己打扮成少爷的样子,走出去,所有人都会喊你陈少爷。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人胆敢说你是许家公馆的下人!” 许老爷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向来不会更改。 陈兆轩双手接过衣帽,低头道:“老爷的大恩,兆轩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第4章 追踪 租界,大医院。 “离开上海,回家去。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三等病房,陆氏醒来后第一句话。然后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挣扎下病床,拎起床头包袱,直往门外走去。 金萱唉一声,也只得追出去。 一直不言不语的金阿大,把旱烟袋塞后腰带里,也追了出去。 约翰和孙娇茜在旁不好说什么,也跟了出去。 走廊里,陆氏走得过快过急,一头撞上一个衣着极其干净体面的少爷,包袱落地,自己也向下栽倒。 还是体面少爷及时伸手,把陆氏扶起。 追出来的金萱,见状赶紧向人鞠躬,说多谢。 “不客气!”少爷礼貌地点头,微微一欠身当还礼。然后捡起地上青花土布包袱,递到陆氏手里。见陆氏脸色苍白又有些心不在焉,索性把包袱双手递给金萱。 白绸衬衫,暗色格纹马甲,一身崭新挺刮的黑色西服,披着黑色羊毛呢子大衣,戴黑色礼帽,项间白色围巾,怀中还有一块黄金怀表半隐藏在马甲中,金光闪闪。更兼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脸上大片青紫伤痕,却不掩眉目间的英气逼人。 看上去真是个人才出众的富贵少爷,走廊里很多年轻姑娘媳妇包括护士都在回头看他。 此时这位衣冠楚楚的富贵少爷,正目光灼灼,盯着金萱。 金萱微感诧异——她知道自己相貌“不算丑”,但也不至于引得这么一位富贵少爷盯着瞧半天。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 如此被人盯着看,多少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发作,见娘快步向外走去,金萱从对方手中接过包袱,只道声谢,立刻从对方身边走过,追着娘的背影而去。 金阿大、孙娇茜、约翰陆续从“少爷”身边快步走过。而“少爷”却仍然回头,望着金萱远去的背影。 走在最后的约翰,回头,瞪了“少爷”一眼。 约翰举拳头威胁道:“再盯着人家姑娘看,我让你这张脸……再多一大块青紫!” “少爷”身后还有几个穿黑色香云纱的高大男子,一望就是富贵人家的气派保镖,见状全都手伸向腰带,摸向腰间的枪/匕首。 “不必!”少爷出手阻止,语气温和,话音间却有不可违逆之势。 平日里虽然一直“称兄道弟”,但多年来许公馆的下人保镖们,一直是以陈兆轩为首。 众保镖果然垂下手。 约翰再回头瞪了他一眼,见金萱一众已然奔得远了,也赶紧追了出去。 焕然一新的陈兆轩站在走廊里不作声,只是暗想“原来是狱中那位讲一口流利英文的聪明姑娘,真巧,又在这里遇到她了。” 只这么一想,倒也没再回头看姑娘的背影。想老爷交待了,要自己在这所医院看完脸上的伤就立刻回公馆。当下抬头,向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走去——老爷要自己看的大夫,在三楼头等病房区的办公室里。 陈兆轩突然停步,他抬头,看到一群穿黑色绸衫的男子鬼鬼祟祟,交头结耳。 陈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只言片语:“这一次,再不能让那个女人跑了!” 一群穿黑色绸衫的男子,望着金萱一众离去的背影,悄悄跟上。 陈兆轩低头,帽沿微微向下倾,任由这一群人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 都是顾永昌的手下,他陈兆轩绝不会认错! 这帮人,看样子是要去找那位“狱中姑娘”的茬儿。 陈兆轩稍一思量,回头对众兄弟们说:“你们等在这里,我去去就回。”也快步奔出了医院的走廊。 医院外的马路上,黄昏。 金萱还在哀求:“娘,先回去看医生,先治病再走好不好?” 陆氏脸色苍白回头道:“你真想让你娘死在上海,现在就可以拖你娘回医院。” 所有人都不作声了。 陆氏叫来一辆黄包车。 陆氏:“去火车站,我们现在就离开上海!金萱,向你的朋友们道个别,不要再麻烦别人来送咱们!” 金萱无法,只有回头悄悄跟孙娇茜说:“我去送送我爹娘。到了火车站,买票上车还要耽搁很久。这段时间,尽量想办法劝娘回医院看病。” 孙娇茜点头:“也好,你去火车站劝劝你娘。明天不上班也使得,我会跟上司说清楚的。” 约翰还在热情的:“我送你们……帮你们扛东西也好。” “真的不必了!”陆氏说话斩钉截铁,却也毫不留情面。 金萱颇有些难堪,想自己娘平时不是这样子的,怎么今天……顾不上多想,只有向约翰一鞠躬,道:“真是……谢谢您的帮忙了。” 见爹娘都已经坐上了黄包车驶上路,也只得叫上又一辆黄包车,追了上去。 约翰和孙娇茜站在路灯下,站了一小会儿。 约翰:“我……我不放心,我得过去看看。” 也不叫黄包车,撒开两条长腿,像个车夫一样向前奔跑追逐而去。 孙娇茜背着手看着洋人奔跑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笑道:“看样子他还真是不放心……阿萱。这个洋人嘛,看上去其实很不错;当然阿萱更不错。但愿阿萱明天就能来上班。到时候,拉她去烫个头发买几件新衣裳好好打扮一番……不知得有多少青年争破头。不过嘛,只怕一群青年,都争不过一个不错的洋人!” 孙娇茜背着手哼着小调走开了,一直在低着头,嘴角含笑,想着明天或者后天如何拉着金萱去烫头发买衣裳“焕然一新”后再惊得机关众人个个张大嘴巴…… 此时此刻的孙娇茜,根本没有料想到,她再见到金萱时,已然是数月后。数月后的金萱,改名换姓,盛妆华服,美丽耀眼得就像是广告牌上的电影明星,“焕然一新”到连她这个最好的朋友都快认不出来了,更不用说原先机关的同事们。 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扮美好友的孙娇茜,哼着小调,匆匆赶上了电车,回到她和金萱共同租住的弄堂阁楼中。 两辆黄包车,拉着金萱一家三口,渐渐奔离了喧哗的街道,到僻静的小路上——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 两名黄包车夫一前一后奔跑已久,脚步明显迟缓。车后突然响起很多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萱回头,见一群黑衣人冲自己奔来,脸色微微发白,虽然至今不明白缘故,当下只有掏出怀中仅有的几块银元,低声对车夫说:“立刻拉我们驶出小巷,到火车站。这些银元,全归你们!” 一块银元,足够一个黄包车夫养家半月了。金萱手中明晃晃的三块银元,两名车夫回头都看得分明。 当下二车夫发足狂奔。然而,拉着两辆黄包车,又哪里跑得过一群腿脚灵便的黑衣人。 众黑衣人很快把两辆黄包车围在中间,拔枪举刀,盯着车上人。 陆氏独自下车,面对众黑衣人道:“你们是冲我来的,就对付我一个,和我的家人无关,让他们先走。” 金氏父女都下车。金萱道:“娘是不可能和人结仇的,这些……大哥一定是认错人了……应该有什么误会。” “没有认错,你姓陆!二十多年前是苏州最早的女子学堂的学生,后来逃跑失踪……嘿嘿,当年好歹也算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学生,到头来竟然嫁这么个渔夫!”为首的黑衣人,黑布蒙面,只露着一双眼睛,斜睨了陆氏身后的金阿大一眼,又握着手 枪嘿嘿道,“嘿嘿,你和你的家人,现在可是一个也逃不掉!” 陆氏白着脸不作声,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金萱回头看了娘一眼,脸上震惊很快消失于无形。从小在乡下看着娘忙各种农活,除了相貌格外干净体面些,看上去就是个村妇,只是读得不少诗书又悉数授予自己。 爹说娘原本也是城里体面人家的小姐,只是后来战乱又遇匪事,流落乡下,才嫁给他这么个普通渔夫为妻。 至于外公家人,娘只淡淡说一家人早在战乱中走散,彼此都失去了联络。 从小听到这样的说辞,金萱一直不疑有他。可如今……难道娘原先真的是苏州人氏,读过最早的女子学堂?之前全无听闻。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如今生死攸关,面对一群拿枪拿刀的黑衣人包围,金萱一时间竟然想不出逃命的法子,彷徨焦虑,额头上都出现了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 一层密密的汗珠。 如此情形,一家三口,如何才能逃脱?怎样才能逃得性命? 两名车夫在众黑衣人出现的一刹那,就“按规矩”停车下蹲,双手抱头。听此言,一个分外伶俐的,小心赔笑道:“冲撞了几位爷,是小的不是,小的们立刻滚,好不好?” “快滚!”黑衣人低喝。 两名车夫巴不得,站起来拉着空车发足狂奔,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附近还有少数几个行人和小贩,见状也赶紧躲避。 一向不言不语的金阿大突然将妻子女儿都扯到身后,握紧手中的铜烟管——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家伙。 金阿大用浓重的乡音道:“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伤害得了她们半点。” 众黑衣人看着他手中铜烟管集体大笑。 大笑声中,为首的举起手中枪,对准了手握铜烟管的金阿大。 砰一声枪响。 第5章 夜幕下的神秘恩人 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为首的黑衣人,丢掉手中被远处飞来的子弹击中而炸开的手 枪,垂着被火药灼伤的手,痛得大声惨叫,几乎栽倒在地。 众黑衣人登时大乱,纷纷举枪,对准了远处子弹传来的方向——大片墙脚黑暗阴影处,一阵乱扫射。 一阵砰砰枪响后,远处却没有半点动静,也不知其人是生还是死。 “是谁?明人不做暗事,有种出来斗!”为首的咬牙切齿,忍痛大喊,然而声音却是微微发颤。 此人枪法,实在是神乎其神,又隐在暗处,倘若他想要自己的性命…… 对方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身后突然轻微脚步声,有黑衣人立刻回头,见金阿大一手拉妻子一手拉女儿轻步离去,立刻有两名黑衣人举起手 枪对准三人背影。 砰——砰—— 月光下,两枚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对准金氏一家的两支手 枪上! 两名黑衣人大叫着扔枪垂手——同样被火药灼伤。 这两声枪响,令金阿大脚步慌乱,被一块石头绊倒,当场摔倒,妻女亦倒地。还是金萱先爬起,将爹娘从地上扶起。 没有一个黑衣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已然看得分明:隐藏在暗处的神枪手,分明是为这一家三口而来。 众黑衣人面面相觑,突然不知谁发声喊,集体奔逃,转眼从金氏一家人面前奔过,逃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还站在原处,低着头,不作声,突然呸一声,往地上吐口浓痰,也跟着转身奔离。 僻静的小巷内,路灯下,就只剩下了金氏一家人。 刚刚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陆氏脸色煞白,手捂胸口,突然伸手摸出布帕掩口,弯腰剧烈咳嗽起来;金阿大转身照顾妻子。 金萱向远处枪声传来的方向朗声道:“救命恩人,可否出来相见,让金萱代爹娘拜谢恩人大恩?” 没有回应。 远处,墙黑暗阴影中转出一个穿黑色大衣、戴黑色礼帽的高大男子背影,脚步迅疾,匆匆离去。 “恩人……好歹让我看看你的样子!”金萱急道。 对方不作声,脚步愈疾。金萱发足奔跑追逐,却离对方越来越远。 神秘的“恩人”男子,很快转过远处一处墙角,消失在金萱视线外。 金萱停下脚步,怔怔地站在当地。 娘的咳嗽声由远及近。陆氏的声音:“看样子恩人压根不打算暴露身份。好人有好报,恩人大义,老天爷终究会眷顾的。” 金萱转身,面对母亲:“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帮黑衣人究竟什么来头?我们家难不成真的和上海什么大人物……结怨?” “不用问这许多,先离开上海。不去火车站,以免夜长梦多。我们立刻出城,离开上海!” “金萱——”有人喊。 一直怔怔站在原地的金萱,抬头,看到是洋人约翰,气喘吁吁从远处奔来,径直奔到自己面前。 约翰半惊怕半欣喜道:“老远就听到枪声,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附近。我担心得要死,就怕自己来晚了。还好……金萱,你没事!你爹娘也没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和爹娘要立刻出城……”金萱低声道。 “立刻出城,那买火车票就来不及了。我……我立刻去雇辆车!” 陆氏在旁:“不必麻烦……” 然而约翰转身就跑,说是去雇大车。金萱拦都拦不住。 一向在家中“说一不二”的陆氏作主:“我们自行离开,不必如此麻烦别人。” 三人很快离开“危险”的小路,到人来车往的大马路上。待要雇车,才发现行李包袱都遗落在了黄包车上,一番凶险,金萱身上的三块银元,也悉数掉落。一家人身上所有的现钱,一堆铜板,全部加在一块,也不过一两块银元的价而已。 不足回家的路费,又不能回小路上查找。金萱愁眉不展,一抬头,见约翰笨拙地赶着一辆两匹马拉的大车驶近,远远地就冲金萱笑道:“我可是买下了整辆车。金萱……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坐我的车啊!” 枪法如神的陈兆轩并没有就此离去。他隐在暗处,望着那辆大车驶去的方向,一直到车离开自己的视线为止。 被顾永昌手下追杀的人,不管是否相识,他看到了,就一定会出手相救。、 有一个洋人伴在左右,应该无大碍。(顾永晶那帮手下,还不至于给自己去惹“洋麻烦”。) 而且自己“独自离开”得了太久,今天是自己出狱的第一天,二小姐一定在公馆等待——不能让二小姐多等。 陈兆轩终于离去。离去前,出于谨慎,特地察看了地上的大车车轱辘印。 每一辆马车的车轱辘印,总能找到它“与众不同”的特点。这辆车,自然也不例外。 马车载着四人连夜出城。 多少有点赶车把式的金阿大,代替约翰充当车夫。约翰在车夫身边正襟危坐,时不时和金阿大调侃几句。 宽敞的车篷内,半躺着金萱母女。 陆氏搂着女儿笑道:“这个洋人,虽然是个洋人,可没半点洋人的臭脾气。我看他比好多咱们国家的青年都脾气好,人也实在热忱,看着蛮靠谱的。金萱,你都快二十三了,年纪真的不小了。” “娘——”金萱嗔道。在娘怀里,明显有些难为情,但也只是难为情而已,并没有真正小儿女情态的娇羞。 知女莫若母,陆氏看明白过来,轻声道:“你不中意这个洋人?其实我看此人除了是洋人,真的哪都好。至少回小镇上,是找不出这样好的人才了。如果你只是嫌他是个洋人,大可不必有此顾虑……” “娘,我要睡了,不要再多说了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 !”金萱双手捂耳,转身躺倒。 陆氏不由得笑起来。 看女儿平时老成稳重的样子,可一谈到终身大事,就在自己面前变得小女孩一般。 她明显是不中意这个洋人。不过嘛,以后慢慢处久了,也许能有所改变。 陆氏轻轻倚着车壁,这么胡思乱想着。然而黑暗颠簸中,女儿躺在自己脚下,突然低声道:“娘,你真的读过女中吗?那些……那些歹人,又是……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以后再不准问!”娘厉声道。 金萱不作声——娘似乎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如此“严厉”过;这一次,娘明显在自己面前有些失态。 陆氏应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沉默半晌,轻轻叹口气,又柔声道:“萱儿,有些事情,娘一直没跟你讲,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只是……有些事,不宜让你过早的知道。等你哪天成婚了,嫁个如意郎君,能真心诚意待人为你着想……的好男人,娘会告诉你一切。至于现在,不要问,什么也不要问,因为娘肯定不会说的。” 金萱伸手,握住了娘的手。 无需多言,母女心意相通。 金萱在黑暗中低声道:“娘,既然你不喜欢我在上海。那萱儿可以保证,只要咱们平安回到家乡,金萱此生此世,永不踏足上海!” 陆氏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不言语,只是在黑暗中长长地叹口气。 陈兆轩赶到许公馆。 在公馆大门前,就有相熟的许家老仆笑道:“轩少爷,里面就等您了。” 陈兆轩停步,面前老仆,和其他大多数许家仆役一样,一直喊自己“兆轩”“轩哥”……这声“轩少爷”,但是破天荒头一次。 陈少爷抬眼看着老仆,老仆笑道:“老爷说了,从此公馆的人,全都要改口喊您‘轩少爷’。” 老仆弯腰,笑容中又明显带着巴结的味道。 陈兆轩立刻欠身还礼,道一声“不敢当”,径直走进公馆大门。 公馆内,一栋白色三层洋楼,楼内灯火辉煌。楼外,大片草坪,修剪整齐的树木。又有一株果实累累的梨树下,站着一个穿洋装的少女。 白色的蕾丝泡泡袖衬衫,红蓝格纹英伦背带裙,白色的丝质洋袜,一双红色的精巧玲珑小洋皮鞋。打扮得就像是位在读英美贵族女校的女学生。 少女伸手,去摘枝条上的雪梨,娇小的身材,却够不着哪怕最低的枝头。 陈兆轩走上,在少女身后跳跃而起,轻而易举摘下一只大大的雪梨,递到少女面前。 她抬头,看着陈兆轩的脸,瞪大一双眼睛,很快取出一块白色的丝帕,擦试他脸上的青紫。 许家二小姐许琳娜,生得面薄身纤。小小的巴掌脸,纤瘦的鼻子,薄薄的樱唇,两道细细的眉毛弯弯的在额上,唯有一双眼睛格外大,双眸如最清澈的泉水一般的纯净。只是生得太单薄,十六岁的年纪,看上去却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陈兆轩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直把她当作孩子来看待,从无他想。最多,也只是把她当作亲妹妹一般。虽然许家小姐从十二三岁起,看他的眼神已然“格外不同”。 只是,老爷如此栽培自己,他陈兆轩岂能辜负了老爷的心意?纵然他对二小姐一向也只有兄妹之情。但从今日起,他想他注定要一心一意地爱护照顾二小姐一生一世。 第6章 家宴风波 如水的月光下,果香四溢的梨树下,许琳娜踮起脚尖用丝帕擦陈脸上的伤,哪里能擦得掉?大大的眼睛中,慢慢充满了泪水。 “脸上的伤,只要养一段时间就好,医生说过,不会留疤,以后不会总是吓着二小姐的。”陈兆轩冲二小姐摇头,“看,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二小姐,怎么能拿这么干净的白色丝帕来擦一张可怕的脸呢?二小姐一定是被我这张脸吓坏了,连干净都顾不上了,对不对?” 二小姐放下丝帕,破啼为笑,拉着陈的手向灯火辉煌的洋楼走去。 洋楼窗前,许老爷和他的夫人杨太太看着这一切。 雍容华贵的杨太太轻叹一声,回头问老爷:“你真的就这么乐意让琳儿和他在一起?兆轩本人是没的挑了,但毕竟……毕竟没什么家世。唉——不过也好,以后也可以把兆轩招赘进来,琳儿也可一直伴在咱们左右,不用担心她会受任何委屈……” 她没有说下去,真要家世体面,她和老爷一样,还要担心琳儿在大家族受委屈。只是把琳儿许给“公馆下人出身”的陈,终究不甘心。虽然陈本人够出色且人品绝对可靠。 “不,不会把轩儿招赘的。以后要让轩儿自立门户,许家的女婿,不能在外让人看不起!英雄不怕出身低。轩儿的下人出身,以后会随着他事业上的成就被人忘记。以轩儿的能为,只要让他放开手脚做事业,不出几年,会成上海滩响当当一号人物。琳儿跟着他绝不会受委屈。只是琳儿现在还小,至少再等两年,等她满十八岁了,轩儿事业多少有了起色,再来场正式的定婚仪式,再办场热热闹闹的婚礼,琳儿要风风光光地嫁,轩儿要风风光光地娶!”许老爷斩钉截铁,语气中不容丝毫置疑。 杨太太不作声了,老爷面前,她从来不会争执。 杨太太沉默半晌,见琳儿和轩儿双双进洋楼,也跟着老爷转身,慢慢走下楼。 楼梯口,杨太太突然又笑问:“你还说英雄不怕出身低呢,顾永昌几次托人为他家的长子向瑛儿求亲,瑛儿是满心情愿,你却总是不允。还私下里说顾永昌根本就是个暴发户门第般配不上!唉,顾家纵然比不得咱们家,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顾家长子本人,只怕比轩儿更挑不出毛病。今天斗胆在老爷面前说一句,我倒是觉得,凭顾家长子顾维崧的人才,这门亲事,也真不算委屈了瑛儿呢。” 许家大小姐许瑛娜,和顾家大少爷顾维崧,一样英国名校留学,一样学成归来,一样的出类拔萃。一个年少老成,堪称完美君子的典范;一个文雅娴静,被认为是真正的名门淑女。一个美丰仪,一个善窈窕,相貌风仪都是一等一。 青梅竹马的顾家大少爷和许家大小姐,在上海无数人眼中,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只是顾永昌数次为长子求亲,却一直被许家老爷婉拒。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许家老爷嫌顾家根基浅、门第差。就连杨太太都这么认为。 然而,许老爷许炳元沉默片刻,才第一次对发妻吐露心声:“门第差些不打紧,关键是顾永昌的脾气为人……又做土行生意,我是着实担心此人不定什么时候惹上大祸端。而且顾维崧此人,平日里是挑不出短……但也过于挑不出短。要知道,人无完人,看上去过于‘完人’,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 反而给人感觉太不可靠。顾家长子这个人,旁人看着是万般好,我看着却是琢磨不透!至于顾家小姐,脾气太骄纵,戴儿喜欢这种爱使小性子爱发脾气的骄纵女孩子,我可不喜欢,许家怎么能要一个脾气骄纵到三天两头得罪人自己还满不在乎的儿媳?我许炳元看人不会看错,顾氏一门,以后前途如何,实难预料。我可不能在瑛儿和戴儿的婚姻大事上冒如此风险!” 杨太太在旁还是不理解:“顾家坏脾气的小姐也就罢了。但是顾家的大少爷……老爷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许炳元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跟太太说:“是不是我想太多……以后会慢慢知道的。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许家,是绝不会和顾家结亲的!” 当晚。 一排黑衣人在一个大房间内,个个低头垂手,大气也不敢出。 皮鞋在陶砖地板上来来回回的声音。 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身挺刮的西服。 中年男子的声音:“再说你们是废物,也于事无补!两次了,一对手无寸铁的母女都抓不到……也罢,这一次,只能由我来亲自出手!” 许公馆,家庭小宴。 许老爷、杨太太、许家大小姐许瑛娜、许家二小姐许琳娜、陈兆轩,坐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前。 多年来,公馆上下,也只有陈兆轩一人,能被允许和许氏一家同桌进餐。 桌上菜宴并不算多,但□□精致,中西合璧,盛在精美的银器中,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倒也颇有几分华丽。 陈兆轩将面前一块冰糖肘子切成小块,悉数放在二小姐面前的一堆生菜沙拉上,回头对二小姐道:“二小姐生得太单薄了,偏又总挑食,总是不吃肉,这样可不好。” 话毕,二小姐许琳娜用刀叉将面前的小块肘子,一块接一块,放在口中,慢慢吃下去。 二小姐的挑食,除了陈兆轩,公馆上下,没人能“左右”得了。当然不止“挑食”一样,很多时候,在许公馆,二小姐连老爷太太的话都不肯听,唯有对陈兆轩,可谓“言听计从”。 其实平日里,陈兆轩时常为二小姐的食盘里“增加营养”。虽说今日如往常,但桌上另外三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有些“思量”。 许老爷和太太对视一眼,眼神中几分赞许。许家大小姐许瑛娜在旁察言观色,看父母神色,心下明白,不由得绽开笑容。 穿着一身淡蓝色西式长裙的大小姐许瑛娜,乌黑的长发烫成很多个卷,自然地垂在肩头,发间插着一枝蓝紫色水晶的玫瑰花。大眼睛,长睫毛,高高的鼻梁,雪白的皮肤,容长脸面——偏西洋式的美。相貌纵然极美,气质亦是极雅,一笑如百合花绽放。 此时,她正微笑看着对面的陈和琳娜,笑道:“只要以后有兆轩能一直陪在二妹身边照顾,我和爸妈,还有戴杰,真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杨太太在旁轻咳一声。一桌人果见琳娜低下头,只羞得两只小耳朵都变粉红了。 陈兆轩也低下头不言语——旁人看来,都道是他在发窘。 许老爷呵呵笑起来。 许瑛娜轻轻摇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最爱难为情”,刚才不过稍稍一调侃,就羞成那般光景。小孩儿家,真经不起半点……言语。 许瑛娜自然不好再“打趣”了,只要低头吃东西。兀自微笑,手中银制刀叉却优雅依旧,永远不会在餐桌上出半点错。 一时间,桌上安静得有些让人发窘。 窗外一声汽车笛声。 许老爷明显不满道:“都说今天是家宴,这个戴儿,竟然到现在才回来!” 陈兆轩笑道:“大少爷一直很忙。” 许老爷哼一声道:“洋行的事不做,家里的生意不问,他忙什么?还不是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真不知道在一些乱七八糟瓶罐上面有什么好忙的!” 许瑛娜笑道:“那是化学……戴杰毕竟是从剑桥化学系毕业的,戴杰一直说他要做国内一等一的化学家的。” 许老爷哼了一声,当着陈兆轩和小女儿的面,倒也不好再多说下去。只在心中不满:“家里的洋行生意不闻不问,偏去搞什么化学;给他谈的好几位温良娴淑的大家闺秀也是不闻不问,偏去死追个顾唯妍!这个戴杰啊,没一样能让我这个当父亲的省心的!” 脚步声,许戴杰快步走进餐厅。 “真对不起了,做实验耽搁得晚了些,来晚了。”许戴杰冲桌上众人至歉,坐在姐姐身边。 戴着一副玳瑁眼镜的许戴杰,脸皮白净,相貌虽不很出众,也还斯文。只是个子不太高,又生得明显单薄些,看上去颇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感觉。 父亲沉着脸不说话。其他人也都不作声,个个低头吃东西。 沉默得有些让人尴尬。 许戴杰好不容易嚼下一小块牛肉,打破沉默,抬头笑道:“说来也巧,在路上遇到顾家的人。是成守坚……就是维崧和唯妍平日里喊的阿坚叔,带着一群穿黑绸衫的下人,骑着马儿,一阵风似的往东南方向城外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事情赶这么急。” 陈兆轩抬头看了许戴杰一眼,又很快低下头,脸色微变。 许老爷瞪了儿子一眼,哼道:“开口顾家,闭口顾家!顾家到底有什么好?连他们一个下人都这般注意!” 许戴杰低头笑道:“阿坚叔是顾……老板的结义兄弟,也不算什么下人了。” “你给我闭嘴!”许老爷怒道,“从现在开始,至少一个月,你不能给我去找顾家的人。否则的话……我叫人砸了你的那些瓶瓶罐罐!” 老爷发怒,桌上一片死寂。 许戴杰突然站起,道一声:“我……没胃口,回房!” 转身走出餐厅,回到自己房间。 “还有你……”许老爷回头对长女道,“至少一个月不要去见那个顾维崧。否则的话,我把你那匹天天吃蜜果的白马‘公主’卖给别人家!” “爸——”当着桌上一家人的面,尤其是“外人”陈兆轩的面,和顾维崧一样酷爱马术的许瑛娜脸都变得通红,第一次当众不顾淑女礼仪,以手按着桌角对父亲明显怒色。 陈兆轩立刻站起,道一句:“二小姐……喜欢吃的水果沙拉竟然还没上来,我去催一下。” 陈快步走出餐厅。 许琳娜看看满脸怒色的父亲,再看看满脸通红的姐姐,用力揉着裙子,也站起,转身跑出餐厅。 杨太太不知该劝哪个好,道:“你们父女两个,好好谈谈。”转身上楼梯回自己的房间。 第7章 舍身 面对尚且怒容满面的父亲,许瑛娜按着桌角道:“爸,我都二十四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你也太不留情面了!” “都二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 十四了,还不嫁!”许炳元怒道,“从上海到英国,那么多青年才俊还不够你挑的?偏偏只看中一个顾维崧!光是在上海,家世、门第、为人胜过顾维崧的,又不是没有。嘿嘿,外人都道顾家几次向许家求亲,可是……瑛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分明,几次求亲,都只是顾永昌替儿子作主,至于顾维崧此人……求亲这事上,他本人可有一次上赶着?女孩儿家,倘若到头来非要跟一个你爱却不爱你的人,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顾维崧,他根本不爱你!你何必如此下贱非要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一年又一年地耽搁了自己!” 许炳元说到后面,语气已然明显缓和,然而却句句如尖刀,扎进了长女的心里。 外人都道顾许两家长子长女是一对“天造地合的金童玉女”,也只道许家老爷“因门第不般配”不满意两家结亲……事实上,许家父女都看得明白:对两家结亲真正热情的,只有顾永昌,而不是顾维崧! 面对父亲,许瑛娜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抓着蕾丝边桌布,双眼慢慢涌出泪水。突然,她转身奔开,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望着长女的踉跄背影,许炳元长叹了一声,低声道:“爸爸说话是很难听,也确实太不留情面。但也是为了你好。你有这般好的人才,偏偏就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一年又一年的耽搁了下去……” 许公馆外,陈兆轩已然翻身上马,向东南方向城外急驰而去。 二十二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重新浮现—— “小宣啊,咱们玩个好玩的游戏。你躲在水缸里,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发出半点声音。一直到娘喊你的名字,你才能从水缸里出来,好不好?” 娘弯腰,将一只中空的芦苇管插在他的口里,又笑眯眯道:“咱们的小宣啊,是真正的小男子汉,不怕水冷,对不对?” 他记得那是个小院里有很多落叶的秋天。 厨房里,有着鸭蛋脸面、水秀眼睛的娘,笑容是那样的美丽。 他用力点头,被娘抱进大大的水缸里。全身没入水中,刺骨的寒,但娘的“小男子汉,不怕水冷”的夸赞,让他忍受着刺骨寒冷,乖乖地蹲在比自己还高的水缸里,用一支芦苇管来艰难呼吸。 然后,没多久,隔着一层冷水,他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陌生人的脚步靠近水缸,一双大手伸向了他的头顶。 大概离他的头顶、芦苇管不过一只手掌距离,那双大手停下,在水中清洗。 陌生人哼着一支小调,几年后,他才知道,那是一支苏州小曲。 水缸的水,变得有几分腥甜。 陌生人转身走开,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无声无息。 娘的声音终于响起,却是那样的微弱:“小宣……” 他爬出水缸,扔掉芦苇管,跑到娘面前。灶台下,娘半躺在地上,胸前插的一只菜刀,流了好多的血,在地上,他滑倒在娘的血泊里。 他放声大哭,却被娘按住了嘴巴。 娘一只手按着他的嘴巴,对他说出一句:“小宣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娘死了,说完这句话就头一歪,死在他面前。 他大哭着抱住了娘,抱住了娘的胳膊,拼命地摇晃——娘一直藏在身后的右臂,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 那是一只残臂——娘的右手,白皙光滑纤长的美丽右手,不见了!手腕处,被齐刀砍,触目惊心的断口处,血污、白筋、残骨,兀自嘀嘀嗒嗒淌着污血! 他不再哭泣,在娘的可怕残臂前,昏了过去。 后来他苏醒,得知不仅是娘,还有爹,还有做饭兼照顾他的刘妈,和专为一家人做粗活的刘妈丈夫伍叔,全都死了,小院里的血,染红了好多的落叶。 后来他又知道,是凶手在他头顶上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杀害他全家人时染在双手的血迹——一大缸水,甚至因此变作了淡红色。 全家遭灭门,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再后来,案子没破,不了了之。旁人都说爹娘是从他处私奔到无锡的男女学生,双方父母家皆不明了。邻里们怜他孤苦,又因他的聪明与好模样,争着收养他。 五岁的小男孩,却还是独自离开无锡,来到上海。只因为案件唯一的线索,是凶手上海口音。 在上海无亲无故,很快沦为小乞儿。却也只半年,学会了上海口音。至少单从口音上,无人能听得出他来自无锡。 再后来,他在和其他小乞儿争食过程中滚到一辆气派的洋汽车下,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许老爷。 …… 陈兆轩微闭了眼。 如果成守坚带领手下确实是追歼那位姑娘一家,那么即使有一个洋人,也无法阻止今晚再发生一次血案! 聪明又精通英文的蓝旗袍姑娘,和她的家人,个个都逃不出毒手! 他没有多犹豫,离开餐厅后很快从许公馆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黑色骏马,厚厚的布团包裹着马蹄,带一个有可能用到的必要布包,悄无声息牵马潜出许公馆。 纵马驰离上海城,向东南方向。 成守坚突然勒马,侧耳细听。 荒郊野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远处,隐隐马车的声音。 一般没什么人在荒野中半夜三更赶路。 “追上去!”成守坚低声喝令。 十几个手下,个个都是自己的心腹,个个都在腰里别着枪和刀。听得自己一声令下,齐齐扬鞭策马,马蹄奔腾,众马齐齐向前奔去。 金萱倚在娘怀里打着盹。 陆氏搂着女儿,轻轻拍打她的背,仿佛金萱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窗外,河流湍急。马车下的地势,由低到高,越往前走,河流声愈急。 陆氏闭上眼,想起二十二年前,被一群人追杀——她将尚是襁褓中女婴的萱儿,放在一块木板上,推入河中。 那时候的河水流,可不如车外这般急。 然后,自己跳入河水中,没有就此去见阎王,却被打渔为生的金阿大救下。捡回一条命,却终究落下了久治不愈的咳疾; 当年是金阿大沿河岸走遍十一个村落,才为自己找回被当地村民从河中捞起的萱儿。 大恩不知何谢,自己亦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爹娘。于是嫁渔夫为妻,在乡间隐姓埋名。只是为了萱儿的教育,在萱儿七岁那年,搬离了周围人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小渔村,来到一处小镇开小小鱼店,有意将鱼店地址选择在了有一处小教堂的街道。 早年就读苏州最早女子学堂的陆氏,又岂能让亲生女儿做一辈子的村妇? 果然,教堂的洋嬷嬷很快喜欢上了聪明美丽又懂事的萱儿,教她英文和洋式女红,甚至还有弹钢琴。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 加上陆氏早早授予的数千字,几十篇古诗文。金萱很快成为小镇上一等一的才貌双全女子,但婚姻大事却在小镇成了老大难题。 有些人才的青年男子,莫不是出身当地富户或小官人家,纵然男子们本身都愿意,他们的父母也都不乐意全力反对,全都嫌弃金萱出身太寒微,不愿和渔家结亲; 至于“门当户对”的,出来的子弟也多是贩夫走卒之徒,陆氏又如何能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物? 于是金萱的婚姻大事就在小镇上一年又一年拖下去,后来金萱说是在汉口找了份英文教员的工作,陆氏立刻答允让女儿千里远行——至少在汉口这样的大城市,哪怕中学男教员里,细细挑拣一番,也不至于辱没了萱儿。 却不料,萱儿竟然背着她跑到了上海…… 为什么偏偏又是上海! 陆氏闭上了眼睛,想这次真的是在上海死里逃生。等回到小镇,绝不允许萱儿独自外出。至于婚姻大事,只有再慢慢的另作计较。 陆氏搂着女儿闭着眼,只觉得耳中更加清明。 得得得——远处,隐隐众马蹄声。 陆氏一下子睁开眼睛,怀中的女儿,也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金萱:“娘,后面有很多马匹,好像有很多人,在追赶……” 陆氏一下子把女儿抱紧了,就像二十二年前,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女婴。 “这道上,总有人乘夜赶路,也许是客商……”陆氏说着,却突然一掀帘,对丈夫道:“快,快让马儿跑得快些!” 对妻子向来千依百顺的金阿大,果然扬鞭策马,两匹马跑得愈急。 颠簸不堪的马车上,陆氏回头,见乌压压足有十多匹马儿,马背上十多个黑衣男子,向自己疾奔而来。 “陆玉娥,这次,你跑不掉了!”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 金萱握着娘的手,只觉得娘的手中,全是冷汗,手心里,一片冰凉。 她当然知道娘的名讳是“玉娥”二字。 “他们到底是谁?”金萱追问娘。 “不要问这许多!”陆氏,即陆玉娥,明显有些失控,突然回头,死死盯着女儿。 金萱突然向后退,娘的眼神,是那样的可怕,可怕到金萱整个人不由得机伶伶打个寒战! 娘的目光下,金萱整个人向后缩。 娘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自己的手。 娘取下头巾,一端系住自己的手,一方系在车上。 “娘,你为什么这样?”金萱挣扎,头巾在手腕上打成死结,却哪里挣扎得开。 陆玉娥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塞进了女儿怀中。对她说:“这个锦囊,本来准备在你婚后才给你,如今只有提前给了。但你要答应,要等你嫁得一个如意郎君,才能在婚后打开锦囊看里面我给你的信。” 陆玉娥最后看一眼女儿,然后回头,对丈夫和洋人说:“他们是来找我的,和你们,和萱儿都没有关系!” 金阿大和约翰都目瞪口呆,未及开口。 陆玉娥取下发上铜簪,扎进了马屁股。 马声长嘶,发狂疾奔。陆玉娥拔下铜簪,然后纵身跳下疾驰的马车,翻滚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 “娘——”金萱大喊,如果不是被头巾束缚,她也会立刻跳下马车。 “孩他娘!”金阿大厉声大喊,然后,将手中缰绳塞进了约翰手中,一直少言寡语,这一次,说话是从未有过的干脆利落,“我不能撇下我的女人。只有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好……萱儿!” 金阿大也纵身跃下了马车。此时马车已驶出老远。一群骑在马背上的黑衣人,已经奔到陆氏身边,纷纷停马,尽数举起手中枪。 金阿大发足向陆氏奔去。 受伤的马儿,和它受惊的同伴,兀自拉着车向前狂奔。 金萱挣扎,对约翰喊道:“放下我,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约翰手握缰绳:“你现在跑过去,能救你爹娘吗?他们个个有枪,你现在过去,只是再搭一条性命而已!” 第8章 家破人亡 夜色下,从地上爬起的陆氏,径直走到成守坚马下。 “我认识你,你叫成守坚,是顾永昌的异姓结拜兄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陆氏道,“是黄薇澜,还是……顾永昌派你来的?” 成守坚并没有立刻回答陆氏问话,在月光下打量陆氏——村妇的打扮,依然面容姣好,举止言谈亦文雅有礼,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梳着一根麻花辫、和黄薇澜共用一张书桌的文静女学生。 成守坚很快在马背上客气弯腰,还礼道:“别来无恙,大家安好。大嫂托我向你这个昔日的好友问好。” 他仍然不回答陆玉娥之前的问话。 陆玉娥抬头看着他,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所以然,只有摇头道: “当年,的确是我犯下了大错。可我犯下的错,和我的家人没有关系。我的错,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后果!只请……放过我的家人!” 成守坚在马背上笑道:“这个……就由不得你来作主了!” 他仍然笑得很客气,却对准陆玉娥,举起一支手 枪。 “不——”金阿大大喊,从远处奔来。 陆玉娥抬头冲成守坚笑道:“他是我的丈夫,完全不知道我的过往。我的女儿也完全不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还请放过他们!” 陆玉娥突然伸手,手中铜簪,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她倒在马蹄下,用最后的力气,对成守坚道:“放过我……的家人,所有的错,由我来独自承担后果!” 她闭上了眼睛。 马儿向后退了两步。 成守坚慢慢垂下手中枪。 金阿大踉跄倒地,一路爬着爬到亡妻面前,抱着尸体,口中似哭似嚎叫。 “他还真对你有感情,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肮脏乡下渔夫。陆玉娥你这样的才貌,到头来嫁给这么个渔夫,也真是糟蹋了自己!” 成守坚扣动板机,枪响,一颗子弹打进了金阿大的额头。 成守坚翻身下马,收起枪,走到两具尸体前。蹲下身,抽出一把雪亮的刀,握起陆玉娥的右手。 “我不能答应放过你的丈夫女儿,但我可以为他们留个全尸。至于你,陆玉娥,和其他女人一样,还得留下一只戴过玉镯的右手。” 手起刀落,利刃砍下了女尸的右手。 枪声响。 金萱在颠簸不堪的车中已然无法回头看后面情形,听到枪声,疯狂挣扎,嗤啦一声响,束缚双腕的头巾竟然扯开一个大口子。 约翰听到声音大惊,一只手拉缰绳,另一只手回头死死抓着金萱双腕,道:“你再下车……白搭上性命。留着命,至少还能报仇,至少还有机会报仇……对不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 对?” 金萱停止挣扎,呆呆地看着他。 约翰突然一把扯下脖颈间白金项链,转眼戴在金萱脖子上,道:“今晚命运如何,谁都难以预料。萱,愿上帝在你身边!” 金萱脖颈间的白金十字架,耶稣受难像。月光下耀眼的白色金光。 约翰回头双手握缰绳,瞬间大惊。 金萱在旁喊:“小心!” 约翰回头,见发狂的马儿,与一株老树擦身而过,车身一下子撞在一棵树上。 约翰整个人被弹出马车,滚下一处斜斜的土坡。 金萱瞪大眼睛,见滚下山坡的约翰,转眼落入了湍急的大河中。 两匹发狂的马拉着自己继续向前狂奔。 金萱最后看到的,是约翰在湍急的河流中挣扎出一个脑袋,然后是一只手,高高的挥起——挥向自己。 传教士约翰,在河中拼尽力气,对疾驶而去的马车喊出一句:“萱,愿上帝保佑你!” 约翰就这样被湍急的河流卷走了。 已然不受控制的马车仍然向前疾奔。 巨大的悲痛下,金萱疯狂挣扎,双腕出血,头巾终于从中裂开。 此时离爹娘跳车的所在,一定已经跑出老远。 她爬到车夫的位置,拉起马缰绳,却哪里勒得住发狂的马? 跳下车,十有八九落在那群黑衣人手里,白丢掉一条性命; 留在车上,逃脱性命,还有报仇的机会,只是……到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逃得性命,连无辜者约翰,都因为自己落入河水中生死不知。 金萱在车上泪流满面,未及真正做出决定。马声长嘶—— 发狂的马儿,在黑暗中冲出一处断壁,连马带车掉落湍急河流中。 成守坚带领人马赶至断壁处,见马车栽进河流中,两匹马儿分明溺毙。 至于陆玉娥的那个女儿……马车离去不久,路上也已查看,只有新鲜的车轮印,没有新鲜的女人脚印。 她肯定没有下车逃跑,如果现在不在车中,多半也被河流卷走。 断壁高高的在河流之上,险且峻,其下河流又太过湍急,下去查看,还要冒些危险。 成守坚率领手下,举枪射击河中大车。 一阵密集枪响,马车“千疮百孔”。如果有人躲在车中,断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成守坚率心腹手下,掉转马头,驰向了上海城的方向。 没有再令人下崖查看,说到底,对方只是个姑娘而已。 区区一个年轻姑娘,就算能逃脱,又能成什么气候? 众骑一路驰回上海,半夜三更的,自然没遇到什么人,只在上海城外附近,与一人一骑擦肩而过。 黑衣黑骏马,又戴着黑色礼帽遮掩了面孔。像个有些来头的。 不过嘛……该“处理”的都处理了,马鞍包袱里,还有陆玉娥的一只断手。 众骑与一骑擦肩而过。成守坚只斜睨了其人一眼,见其目不斜视,很快奔驰回城。 众骑在身后远处。 陈兆轩稍一勒马,停在路边,紧紧握着手中缰绳。 看样子,成守坚一伙,已经得逞了。自己终究是晚了…… 他一咬牙,扬鞭策马,继续向前奔驰而去。 总得……亲眼证实! 金萱在马车掉落一刹那,就跳出车,落入河中。没有被车砸死,也没有被水淹死。刚刚被河流冲出,就抱住了一棵长在河边的歪脖子树。 土壁上是滑溜溜的青苔,向上爬,根本无可攀附。 金萱只有双臂紧紧抱着小树,河水及胸,在湍急又冷冷的河流里,苦苦支撑着。 马车应是陷落淤泥中,她眼睁睁看着两匹马在数十米外溺毙。 亲耳听到密集枪声,看着马车被打得筛子一般。然后是众骑驰离的声音。 “金萱,坚持住,你不能枉死!你还要留着性命,找到爹娘……找到这些仇人!”金萱在冷冷河水中咬紧牙关,抱着树身,对自己说。 陈兆轩骑马,在金阿大和陆氏的尸身边稍一停留。 陆氏的断腕,让他几乎在马背上昏厥。仿佛二十年前,亲眼看到母亲惨死的情状。 在马背上支撑着坐稳的陈兆轩,死死握着马缰绳,咬紧牙关,用力一策马。 骏马向前疾奔。 前方的路上,还能看到新鲜车轮印。 还没看到那个姑娘……还有一线希望。 大半个身子泡在湍急又冰冷的河水中,抱在树身上的双臂几乎失去知觉。金萱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慢慢地垂下,死死抠在树皮中的十指,似乎也在慢慢松开。 不,不能就这样被河水冲走! 她努力瞪大眼睛,拼命地向上看,远远的,似乎看到断崖顶上,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戴黑色帽子的男子身影。 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生风。男子高大的身影,像极了使枪救下自己全家又一言不发离去的“无名恩人”。 十指几乎冻僵,双臂几乎无力,松开树身似乎只在须臾间。她不再犹豫,对着崖顶大喊:“救——救命——” 随着路途痕迹纵马赶至崖顶的陈兆轩,翻身下马至崖边,只看到卡在河道中的马车和溺毙的两匹马。 下方是黑黝黝一片,月光照不到的所在,除了偌大两匹马所拉的大车,什么也看不见。 山崖距河水甚高,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下面又是湍急的河流,一个单身姑娘,只怕已经…… 陈兆轩微闭了眼,转身就要离去。 他突然停步,听到下方,姑娘嘶哑的喊声“救——救命——” 她还活着! 他不再犹豫,从马背布包中取出一卷结实的长绳,手脚麻利,最快的速度,一头死在崖顶一棵老树上,然后顺着绳子,以最快速度攀壁而下,终于看到抱着歪脖树苦苦支撑的姑娘身影。 “是……是恩人吗?”金萱死死抱着树身,面对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 陈兆轩仍然没有回答,当即脱下厚实的大衣,一把抱起姑娘冰冷的身子,裹在风衣里,然后负在自己背上,用结实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将姑娘牢牢缠在自己身上。 “抱紧我——”陈兆轩沉声道。 她努力抱住他的脖子,双手兀自颤抖。 她的牙齿,在他耳边不住的打战。 陈兆轩不再多言,背着冻僵的姑娘,手握绳索,顺着湿滑的山壁,一步步爬上崖顶。 崖顶,黑马见主,举蹄高扬,长声嘶鸣。 陈兆轩翻身上马,背上的姑娘仍然用绳索紧紧地捆绑在自己背上。纵马向上海城的方向驶去。 “带我去……去找……找我爹娘。”伏在自己背上的姑娘,用虚弱的声音道。 “你最好先去看大夫,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陈兆轩岔开话题。 然而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 ,一枝枪指在自己腰上。 她竟然抽出自己腰间的枪,指着自己威胁道:“带我……去找……找爹娘!” “我今天已经救了你两次了!”陈兆轩怒道,“你最好放下枪,否则枪走火,免得伤了你!” “带我去找爹娘,否则……否则枪走火!”金萱将枪口转入自己肋下,继续用虚弱不堪的声音道。 陈兆轩一伸手,轻而易举从姑娘手里夺下“随时会走火”的枪。 姑娘一只空手在风中颤抖,突然伏在他背上开始剧烈咳嗽。 “你这个姑娘,虽然不自量力,关键时候也够狠。好,我就成全你!” 他这样说着,纵马向来的路上驰去。 两人一骑,驰到两具尸体旁。 金萱终于见到自己爹娘,看到爹额头上的弹孔,看到娘插在心口上的铜簪,也看到娘……可怕的断腕。 陈兆轩掉转马头走开几步,低声道:“是你自己非要亲眼看到……” 被捆绑在自己背上的姑娘身子一沉。 他回头,见姑娘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头软软地垂一边——已然昏死了过去! 天未亮。 顾永昌的顾公馆。 盛开着黄色蔷薇的花圃中,一双上了年纪、仍然保养得如少女般的纤纤玉手,捧起最后一捧泥土,盖在了虚土上,再用花锄拍打结实了。 那只有着蝴蝶斑影的青色玉镯,和一只女人断手,已经掩埋在了花圃下的泥土中。 “陆玉娥,第九个。” 穿着鹅黄色丝缎绣花晨袍背影的贵妇,蹲在花圃前,低声道。 第9章 祝雪枝 祝雪枝又梦到了初次遇到他的时候—— 她躺在泥土里,怀中银元撒了一地。她拼命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却抵不住那个丧心病狂的赌徒丈夫抬起脚,用力踹向了自己怀了六七个月的大肚皮。 “从大世界出来的臭□□,不干不净的钱也敢不给老子花。老子踹死你,踹死你肚子里不知和哪个野男人怀的小杂种!” …… 赌徒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她瞪大眼睛,看到几粒沾血的牙齿从赌徒嘴中飞出。赌徒跪倒在地,捂着半边脸,一声惨过一声的哭嚎。 穿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收回拳头,转身大踏步到她面前,看着她身下不断流出的污血,皱眉道:“竟然下得这般狠手,得赶紧找医生。” 月光下,她第一次看到他年轻英俊的脸。 转眼间,年轻男子身后,赌徒狰狞的面孔,以及举在手中的匕首。 “小心——”她高喊。 黑衣男子突然一转身,一只手已经紧紧抓住赌徒持刀的右臂,仿佛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将赌徒手中的匕首——反向刺入赌徒自己的胸膛。 赌徒砰然倒地,只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他转身,掏出一张黑手帕擦去溅在脸上的血迹,然后将手帕揣怀里,走上前弯腰将她抱起。 “是不是死了?”她惊恐地问他。 “死了一个畜牲而已,不必在意。”他轻描淡写,然后打个唿哨,从远处很快奔来一匹黑色骏马。 他将她小心放在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在她背后。 “可是……我担心你会……会吃官司!”身下仍然不断流着污血,她想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想自己随时会晕过去,只有支撑着继续道,“人要是真死了,你要是……要是因此吃官司……” “不必担心,一个能狠踢女人大肚子的畜牲,死了也是白死,不会有人为一个畜牲之死做交待的。”他在她头顶上这样说着。 她没能再支撑下去,眼一闭,倚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他把她送进一所大医院,为她付清所有医药费。但孩子还是没能保住,而且她永远也不能做母亲了。 西装外套着白大褂的医生对他反复说明:“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叹口气,只说:“怪我不够及时。” 他塞给她一包银元,嘱咐她好好养病……然后离去。 她坐在病床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抱着银元奔出病房,恰恰看到他一声唿哨,叫来摇头摆尾的黑色骏马。 她赤足跑到他面前追问“恩人的名字”、“以后我去哪里能找得到你?”。 夕阳西下,她看到他惊诧的英俊面容和明显皱起的剑眉。 他斥责她:“胡闹,你这样会落下病根子的。” 他让她立刻回病房,她不肯回,只要他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他低头看她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已经冻得发青,当下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抱到马背上。 “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落下病根子,早晚后悔莫及。” 他让她呆在马背上不要动,然后快步去叫人。很快喊来的护士捧着棉鞋为她换上,然后几名护士簇拥着她回病房。 “你的名字。”她回头冲他喊,回头看到他翻身上马,在夕阳下的挺拔身影。 “陈国之陈,兆头之兆,轩昂之轩。”他终于回答。 “陈兆轩。”她默念这个名字,然后高声道,“我叫祝雪枝,祝福之祝,雪花之雪,枝头之枝。” “祝雪枝,很好听的名字。”他冲她点头,初次绽开一个笑容。然后纵马离去。 她冲他离去的背影高声喊:“以后倘若有事找我,只要打个唿哨,我就知道是你!” …… 祝雪枝从梦中惊醒。 她听到他的唿哨声。 她翻身下床,奔到窗前,果见小院门外,坐在马背上的黑衣身影。 祝雪枝转身撞在木柜上,捂着额头,手忙脚乱点燃一支蜡,披衣趿上拖鞋,待要出门,又奔到镜前,对镜自照—— 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额头上明显的皱纹,还有一块撞出的青印。没有施脂粉的脸,黄黄的。纵然能从五官中看出昔日的姣好,但毕竟……人老珠黄。 手忙脚乱打开脂粉盒,又缩回手。此时夜半时分,真要在这个时候涂脂抹粉出门,未免太过造作。 只有匆匆地用毛巾沾清水擦擦脸,梳梳头发。听到小院外第二声唿哨,急忙奔出。 “你终于来了……”她奔出院门,仰头说出这半句话就没说下去,分明在月光下看到绑在他身后的年轻姑娘。 姑娘虽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月光下依然可见年轻姣好的容颜。 “这位姑娘家人都被歹人所害,只有她一个逃出性命。如今……也许是惊吓昏迷。歹人可能还在寻找她,现在不方便到医院。我想……先把她送到这边来,麻烦雪枝姐了。”他冲她客气道。 她的目光,终于从姑娘的年轻姣好面容上转开,仰头看着他,笑道:“当日如果不是陈兄弟,我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 早已没了性命。我这条命也是陈兄弟救下的,却一直没有报恩的机会。如今……陈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她伸手去扯姑娘身上的绳索,却根本扯不动。 陈兆轩双手一用力,将绳索生生地扯断。然后抱着裹在他大衣里的姑娘,回头再对她客气道:“给雪枝姐添麻烦了。” “你还是这么客气。”她淡淡道一句,然后引着他到自己卧房中,开口让他把怀抱中分明湿淋淋的姑娘放在一张椅上。 “不是我要怠慢,这位姑娘,先得洗个热水澡。然后从里到外衣裳全换。你放心吧,有我在,这位姑娘不会受半点委屈。只是……不知她如何称呼?” “我……我也不知道。我和这位姑娘素不相识,她的名字……确实不知道。等她苏醒后,再来问她好了。”陈兆轩老实回答。 祝雪枝听此言不由得笑了,回头看着陈兆轩,笑道:“陈兄弟,你还是这样子……这样子喜欢多管闲事吗?” “这位姑娘,横遭不幸。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他回头望着年轻姑娘,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火花。仿佛刹那间,火焰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深夜打扰,实属冒昧,得罪得罪!这位姑娘,就有劳雪枝姐照应了。”他对她一躬扫地,然后转身离去。 祝雪枝不由得怔住了,少顷,见他已然走到小院门外,赶紧追出,对着他的背影喊:“你放心,这位姑娘,我一定悉心照应!” 他翻身上马,对她欠身道:“多谢雪枝姐。” 然后纵马离去。 “千万不要去大城市,尤其是上海,太多的凶险……” “我有一个人品为人绝对信得过的传教士小朋友,叫约翰,比你大两三岁,如今在上海。去上海,找约翰。以你的才貌,在小镇只会埋没,在上海,有约翰帮助,你会慢慢闯出一番名堂,不要辜负了自己的才情……” …… “他们是来找我的,和你无关。” 娘纵身跳下了飞驰的马车。然后是爹…… “萱,愿上帝保佑你!” 挣扎着挥舞起一只手臂的约翰,被河流卷走…… 爹娘都倒在血泊里,娘的右手不见了!那截血肉模糊的断腕…… 金萱尖声大叫,包扎着纱布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床帐,扯下一大片布帐。却仍然双目紧闭,满面通红,死死抓着床帐,半截身子在床外,身子颤抖,无法从噩梦中醒转。 脚步声,门开启的声音,有人奔进房门,将她抱在怀中。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现在已经平安了,福星保佑,再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金萱勉力睁开眼睛,影影绰绰中,看到有着一张略施脂粉的圆盘脸女子,盯着她的脸,突然绽开个笑容。 尚有余温的药汤灌入她口中。 “喝下去,好好睡一觉,快快痊愈,也不枉我这几天的日夜照应。”女子哄劝着。 药太苦,她咽下去一大半,喷出一小半。 “对不起。”她在模糊的意识中低声道歉,又道,“不知……如何称呼?” “我年龄比你们都大,叫我雪枝姐好了。你呀,不必客气,快快好起来就是。你这个年轻姑娘啊,是不知道自己多有福气。”女子古怪的言语,用袖子擦去她嘴角的药汤。 浓浓的倦意袭来,她没再说什么,在对方的怀抱中,沉睡了过去。 终于彻底醒来,是在午后,恍惚间似听到窗外马蹄声。 阳光透过白纸糊成的窗棂洒入。 陌生的房间内,她支撑着下床,赤足踩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一步步来到屋角一面镜前,对镜自照——分外清瘦又憔悴的容颜。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整个人瘦了许多,原本的鸭蛋脸几乎瘦成瓜子脸。眉目之间,难掩憔悴,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 这是什么地方,谁救了她? 她转头看着窗棂——窗外,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窗是虚掩的,看上去一推就开。 她走向窗,却因身体太虚弱,突然向下栽倒,恰恰撞倒一个圆凳。连人带凳子摔落地面,发出巨大声响。 门一下子被推开。 高大的黑衣身影带着一阵风,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弯腰将她扶起,扶她坐在桌前另一张圆凳上。低头看到她踩在冰冷地面上的□□双足,很快又从床下拿来一双棉布拖鞋,蹲在地上,将她的一双赤足放进拖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雪枝,其名可以解释为“雪落枝头,冬日一景”,亦可看作“风刀霜剑,寒雪压枝”。 总之这个女配,是位苦命的女子。 第10章 乔装调查 金萱抬头,面对那张英俊的脸,低声说:“谢谢。” 她分明看到黑衣男子身后的女子,望向她的异样神情。很快回忆起对方曾自称“雪枝姐”。 金萱很快将目光移开,不再和雪枝姐对视,只望着黑衣恩人,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恩人没有立刻回答,雪枝姐当下笑道:“他呀,就是这般古道侠士般的热心肠。见人危难,总要忍不住出手相助。似恩公这般侠义心肠,苍天有眼,终究好人有好报的。” 金萱不作声,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 他盯着自己……并非寻常男子望向漂亮姑娘那种目光,倒像是用心打量着什么……思考着什么…… “你知道是谁害了我爹娘,对不对?”金萱突然问,“我爹娘……如今何处?” “你很聪明,相貌也不错,而且还有种特别的气质。你这样的姑娘,如果有足够的用心,想在上海滩脱颖而出并非难事。”黑衣男子所答非所问。 “你到底是谁?救我,其实另有目的,对不对?”金萱单刀直入地问。 “你爹娘分明是被人害死,我想你一定想报仇,对不对?”对方反问。 “你能帮我查出真相,再帮我报仇?为什么,难道害死我爹娘的人,也是你的仇人?”金萱追问。 黑衣男子没有立刻作答,盯着她,半天,才道:“以你的聪明,完全能凭自己的力量查出害死你爹娘的人。等你查得差不多了,想报仇,再来找我。” 黑衣男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爹娘……如今在何处?”金萱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追问。 “难道你最该关心的,不是谁害死了你爹娘?至于你爹娘如今何处……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已经将他们安葬在稳妥的所在。你不要再追问这个对你复仇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了。你首先要做的,是凭自己去查出谁是害死令尊令堂的凶手!” 他说着,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然后回头对身后妇人说:“这位姑娘在查凶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 手之时间,想要什么帮助,力所能及的,请雪枝姐满足她。” “陈兄弟尽管放心!”雪枝姐立刻回答。 黑衣男子从大衣下拿出一大包银元,放在桌上,对金萱说:“这些钱,先拿去用,不够了,尽管说。” 他转身走出房门。 金萱低头思量,半晌,才抬头,对眼前的祝雪枝道:“可否有劳雪枝姐,帮我寻一身……看能不能找到金黄碧青二色的……俗艳些的衣裳?” 多日后。 当铺,一名穿戴格外阔气的太太来到柜台前,朝奉一抬头,不由得脖子一梗。 只见这名阔太,穿着一身黄底绿花绸缎衣裳,黄是金黄,绿是碧绿,颜色鲜艳得让朝奉不由得连眨了三下眼。 衣裳固然极艳,妆容亦是极浓。脸上红的红,白的白,可叹再多的□□也遮不住左颊那颗竖着三根黑毛的大黑痣。当涂得鲜红的嘴唇向两边裂开一笑,倒是一口洁白整齐的好牙。 当一声大响,阔太抬手将一个包裹严实的大红锦帕扔到柜上,然后故意在柜上叠起了一双手。朝奉不由得又眨了下眼。 见这位妆浓到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妇人的一双手倒是保养得极好——白皙修长如年轻姑娘的手,只是一双手,各在十根指上戴了十枚戒指。左手清一色的黄金戒,右手清一色的青玉戒。双手有意显摆在柜上交叠在一起,已然是金玉相辉映。 朝奉脸上堆起了笑容——他当然知道这般暴发户式的俗艳妇人,身上最是有油水可捞。 “这位太太,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朝奉在柜后点头哈腰。 “小贱人是要气死我这个大房!”妇人扬起满是胭脂的脸,粗声粗气对朝奉气呼呼道,“老头子马上就是七十岁整大寿,本大太太有心左手黄金右手青玉,在寿宴出尽风头。可叹那个原本唱大鼓如今也只能戴得起两三枚金玉戒指的小贱人竟然偷走了我原本应该戴在右腕上的玉镯,有意不想让我在寿宴上出风头。本大太太让老头子给我查小贱人,老头子反而说我多心还骂我多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玉镯找不到,这枚老头子专门给本大太太打的金镯也没啥用,不如干脆当掉!” 说话间,朝奉已经双手麻利打开锦帕,果见帕内灿然金光,包裹着一支十足十的真金手镯,份量亦沉,式样倒也不俗,果然是个好货。 “这位太太,您打算当多少?”朝奉赔笑道。 “一百大洋!”阔太伸出一根戴了金灿灿大戒指的手指。 “这价钱……真给不了。实话跟您讲,您这件金镯,就是摆在首饰店里当新货卖,再有二件,也断断卖不到一百大洋。”朝奉继续赔笑道。 “都是没眼光的穷鬼!”阔太立刻把金镯用锦帕包裹起揣怀里,摇头唠叨道,“穷鬼们果然都没眼光,这么好的东西,本大太太连走五家首饰店,竟然都说卖不了一百大洋。没奈何,想当铺也有不少眼光独到的行家,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行家,果然……当铺里也是些没眼光的穷鬼!” 阔太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继续唠叨:“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偷了本大太太的玉镯又死活不承认,害得本大太太没办法在老头子的寿宴上出风头。不然的话,有相匹配的玉镯,本大太太宁愿出四五百大洋!” “太太请留步!”朝奉在身后喊。 阔太回头,见朝奉从柜后一溜小跑跑出,跑到她面前,弯腰胁肩,满脸堆笑道:“您刚才说,要有相匹配的玉镯,能出……四五百大洋?” “只要能找到配得上这支金镯子的青玉镯,五百大洋也使得!”阔太点头道。 “我们家当铺,倒是有不少青玉镯,可否请太太移动贵步,到后院细细挑选一番?”朝奉胁肩谄笑道。 “能和这支金镯子相匹配的青玉镯,哪有这么好找?”阔太说着,把已经放进锦帕的金镯子再次取出,伸到朝奉面前,粗声粗气扬着下巴道,“看看,看仔细没?这可不是普通的金镯子,看到里面没有?正经好东西在镯子靠里呢,看这只镂空的蝴蝶,雕得多雅致?本大太太要找的,是同样镯子内壁至少有一只玉蝴蝶影儿的青玉镯,才能匹配得上。等七天后老头子的七十岁整寿,本大太太左手黄金右手青玉,足以当众把那个小贱人压成个穷丫头,到时候小贱人再敢说我这个大房一身的俗气……本大太太就把黄金镯青玉镯当众脱下来给大家瞧!瞧……瞧见没,一双金玉镯内壁都有雅致小蝴蝶,这是那个穷俗丫头一样的小贱人能有的品味?本大太太连走五家首饰店,却压根找不到能配得上这支黄金镯的蝴蝶青玉镯!” “内壁蝴蝶……青玉镯……我们这里倒是原本有一只,只是……”朝奉突然住了口。 “只是什么?”阔太粗声粗气道,“只要能找到内壁有一只小蝴蝶的青玉镯,让我左手黄金右手青玉关键时刻当众展现不俗品味令小贱人无话可说……我这个大太太愿出五百大洋!” 片刻之后。 衣饰格外俗艳的“阔太”坐在当铺柜台后一张最好的梨花木椅上,翘着二郎腿,拿过一袋小伙计奉上的水烟吞云吐雾。 不多时,掌柜的在朝奉的陪同下亲自赶来,一见“阔太”,笑得满脸褶皱都堆在了一块。 “这位太太,您是说,只要能有一只内壁一只蝴蝶影的青玉镯,您愿意出五百大洋买下?”掌柜欠身赔笑问。 “怎么,你以为本大太太拿不出五百大洋?”阔太冲掌柜的脸喷出一口烟,把眼一横,粗声粗气道。 “不敢,不敢!大太太一看就是位富贵之人,小的们岂敢对大太太有半点不敬?”掌柜继续笑道,“实不相瞒,本来是有一只大太太喜欢的青玉镯,可后来……被人赎走了。能不能再赎回来,小的们心里也没底。可否请大太太等几天,小的们去打探一番。就是不知道,那只青玉镯,是不是大太太想要的。” “是不是本大太太喜欢的,总得看过样子才知道!”阔太继续扬着下巴眼睛朝天吞云吐雾,“再过五天就是老头子的七十岁整寿。本大太太最多等三天!三天内能找到合适的青玉镯,本大太太出五百大洋,说到做到!” 掌柜的开始用力抓起了胡须。 身后朝奉用力一扯掌柜的衣角,小声道:“五百大洋啊……” 掌柜的用力一扯——硬生生扯下两根花白胡须。然后用袖中掏呀掏,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小心翼翼展开来,呈到阔太面前。 阔太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移到了面前展开的旧报纸上。 掌柜的赔笑道:“实物是没有了,但有一张照片,请大太太一看,是否是您想要的。” 说话间,掌柜的双手,有意捂住了照片下的文字。 阔太扔下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 水烟管,用力一抓报纸,几乎把报纸当场抓破。当下面现欣喜色粗声粗气道:“这镯子看样子真不错,好像就是本大太太想要的。可照片有点模糊……本大太太看仔细看看……看得仔细些。” 阔太的手紧紧地抓着报纸,掌柜的手紧紧地捂着照片下的文字。朝奉在掌柜身后再用力一扯掌柜的衣角,小声道:“五百大洋!” 掌柜的终于松手。整张报纸被举止粗俗的阔太紧紧抓在手中。 她把陈年旧报纸抓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看,少顷,粗声粗气道:“昨天小贱人还笑话我绝计找不到相似的青玉镯。可如今……我要把这张报纸带回去让小贱人开开眼……除了被她偷走的那只,天下还有另一只……在那位顾永昌那边,看着还更雅致更能体现本大太太的品味!” “可是大太太,这张报纸您不能带走……”掌柜的赔笑道。 阔太随手一摸,从兜里摸出三块大洋,咣当几声响,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装扮格外俗艳的金萱回到雪枝姐居住的独门独院,还没来得及卸妆,眼泪已是滚滚而下,转眼冲花了妆容。 祝雪枝很快端来一脸盆热水,拉金萱到脸盆前,摇头道:“多好的年轻姑娘,偏扮成这般又老又丑的模样。这一哭,脸上像打翻了染料,多难看?好歹把脸洗干净了,咱再哭也不迟。” 金萱不作声,却哭得更是厉害。 祝雪枝用热毛巾擦试她的脸,好不容易擦去了大部分浓妆。 脚步声。 祝雪枝抬头,见是早已候在屋内的陈兆轩走来,开口道: “哭泣是最没用的!既然已经设法查出仇人,再另行设法慢慢报仇,才是正理。” 祝雪枝不由得抬头瞪了陈兆轩一眼,摇头道:“陈兄弟,不是我说你,关键时刻,总是古道侠士一般的热心肠;可有时候,又总是过于冷心冷面。你这个人,忽冷忽热的,简直不知道让人说你什么好。姑娘家嘛,到伤心处,难免多哭几场,也是情理之中。你又能何必在旁说风凉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比较喜欢一章节中女主假扮恶俗阔太调查真相的戏码。 第11章 顾氏家谱 “感情……除了让你伤心促使你心早复仇之外,多余的感情,又有什么用?对于复仇大计,很多时候,所谓感情,根本就是多余!”陈兆轩倚在门边,抱着胳膊道。 “歪理邪说!”祝雪枝评价。 金萱擦去眼泪,抬头道:“陈少爷说得对,光是流泪,确实没用。尽早谋划复仇大计,才是正理。” “查出仇人了吗?”陈兆轩抱着胳膊继续问。 金萱从怀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展开来,摇头道:“报纸上说这枚玉镯是顾家的失窃之物。可我知道我娘绝对不会偷别人的东西。玉镯照片下又写明了顾永昌,这个顾永昌……究竟何许人也?“ 金萱抬头,见提及“顾永昌”三个字时,陈兆轩脸上的肌肉,明显抖动一下。 看样子,这个顾永昌,也是陈兆轩复仇的目的所在。 “你竟然不知道顾永昌?”祝雪枝在旁摇头笑道,“这位顾永昌,可是和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名下一家大土行两家纱厂。在上海虽说算不得富甲一方,却也是赫赫有名的大老板。顾老板常常陪客商去大世界谈生意。最近两年,又带着从英国留洋回来的长子一起出入大世界。这位顾家长子啊,可是出了名的年少老成,且相貌极好,学历又高,为人又正派,陪父出入大世界多少次,不曾有一次和任何一位歌女或者舞女有真正接触,倒是枉费了大世界许多姑娘的心。其实光一个上海滩,在为顾大少爷害单相思的姑娘们,简直多得都数不过来!” “看来你对顾永昌还缺少了解。我现在就把顾家略说一番,金姑娘也好心里有个数。”陈兆轩道。 “顾永昌,和妻子黄薇澜都是苏州人氏,从小订了娃娃亲,亦是青梅竹马。只是顾父生意破产,顾家一落千丈,顾永昌童年时经历了家道中落,据说颇是体会过一番世态炎凉。顾永昌十五六岁就只身闯上海,赤手空拳打天下,很是吃过一番苦头,却也打下不小的产业。二十一岁迎娶黄薇澜,并将黄的陪嫁——织布机房扩成两家规模不小的棉纱厂。” “黄薇澜,早年就读女子学堂,十七岁就嫁给顾为妻,只一年便生一子,其后四年,又生一女,从此相夫教子,在上海社交界是颇有些名头的“黄太太”。都说“黄太太”厉害吃醋,加上儿女双全,约束得夫君多年来始终不曾纳妾,亦不踏入青楼风月场半步。顾永昌陪客谈生意,也只能遵照客愿出入大世界。当然,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不曾公开出格。” “顾维崧,今年二十二岁。顾家长子,都道是母亲的相貌父亲的身板,上海社交界出了名的美少爷,更兼人品端方,年少老成,年纪轻轻,却被公认为“君子风范”。又从英国名校留学归来,性格内敛,沉稳大方,回上海后随父经常出入大世界,也都是生意往来,是众口交赞的正人君子。曾得诸多名门淑女青眼。只是顾家大少爷只和同为英国名校留学归来的许家大小姐走得较近。顾永昌曾数次为长子向许家长女求亲,却一直遭许老爷婉拒。顾家的门第,在许家面前,还差得明显,充其量不过暴发户而已,我们老爷自然不愿和这样的暴发户式门第结亲。” (祝雪枝在旁插嘴道:“这位许老爷,可是陈兄弟的大恩人呢。一直待陈兄弟如亲子一般。) “陈兆轩所作所为,绝不会有背许老爷之愿。”陈兆轩接着继续道。 “顾家长女,就是顾家大小姐顾唯妍,年方十八,顾家唯一的千金。不喜读书,只上了一年大学就退学,喜欢各种时髦玩意儿。貌美过人,却又为人极为倨傲。都说是父母太过宠溺,骄纵得一身坏脾气。得罪人是家常便饭,却始终不曾听闻顾家大小姐曾有一次为自己的无礼言行道歉过。骄纵如此,偏偏被我们许家大少爷痴心追求不已。旁人看着也怪,顾大小姐虽说貌美,但脾气坏且没什么头脑,其实都认为顾大小姐般配不上许大少爷。不过……可叹许大少爷的痴心了。都说许炳元老爷不满意和顾家结亲,所以顾许两家少爷小姐一直走得较近,却也始终不曾有过什么婚约。” “顾家二少爷,叫顾维楠,今年二十岁,却不是黄太太所生。是顾永昌在外风流,和女学生所生。那个女学生因未婚有身孕被赶出家门。失踪六七年后,带着一生的病,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携幼子至顾公馆门口,自己独自离去。顾永昌和黄薇澜一起坐车回公馆,在大门口看到这个和顾永昌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小幼童。女学生当夜就被发现病死在街头。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 从此顾家多了一个二少爷,倒也锦衣玉食,却是从小不学好,读书不成,为人亦极不成器,到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吃喝嫖赌样样来。几次被父亲下死里笞打,却始终不知悔改。顾永昌不止一次在外公开说“倘若不是看他娘死得可怜,早把他赶出门自生自灭!” “另外,还有个林晨枫,并非顾家亲眷,是顾维崧在英国的大学同学兼同龄好友,据说是在英国的一位风流华桥富商和交际花的私生子,却又从小父母双亡,辗转多个收养家庭。和顾维崧一同从英国来上海谋求发展,如今客居顾公馆,在洋行做事。其人俊美潇洒、风流倜傥,来上海没多久,就惹下一堆桃花债。擅长在姑娘面前花言巧语,是名副其实的风流浪荡子。性格为人和“正人君子风范”的顾维崧实在是天差地别,以至于很多人都诧异此二人竟然也能成至交。” 陈兆轩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半晌,才又道: “顾家还有个重要人物叫成守坚,是顾永昌的异姓结拜兄弟,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出身贫家。当年顾永昌白手起家,此人一直追随左右,是顾永昌事业上的左膀右臂。却多年不曾婚娶,亦无子嗣。出入顾公馆无任何避讳,顾家少爷小姐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阿坚叔”。” “顾家偌大产业,主要还是靠茂昌土行——全上海屈指可数的几家大土行之一。也是因为土行生意,顾永昌多年来结交黑白两道,都颇有一番势力。金姑娘现在知道自己要面对着怎样的仇家。想复仇,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呢,必要时,也许需要不惜一切代价!” 金萱垂下眼皮,并不搭言,低头看着报纸,半晌才道:“照片上的玉镯,正是娘留给我的。娘是绝对不会偷盗他人之物。我爹娘的死,也一定和这顾家大有干系。倘若要查清真相,势必要接触顾家。可是……顾永昌真是上海有头有脸的大老板,我一个外乡姑娘,倘若要接近顾家,如何接近,怎样接近?” 她抬头,看着陈兆轩。 陈兆轩开口道:“如之前所言,顾永昌名下,一家大土行两家纱厂。顾家的土行,想进去当职员,必须是知根知底且熟人引荐——他们对职员的来历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所以倘若是要进入土行的方式接近顾家,就算一时侥幸蒙混过关,时间长了,也难免被发现端倪。” “至于纱厂,你一个外乡女子想进去当女工当然是轻而易举。只是……做女工也是底层,绝难有机会接触得了顾家人。更何况,纱厂的工头,多的是好色之徒。没什么背景又相貌不错的女工,多半难逃工头魔掌。” 金萱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不作声。 “前两种法子都不可取,只剩最后一种方法——进大世界,以你的聪明美丽,很容易在大世界脱颖而出。然后,你有足够的聪明慢慢接触得了上海的上流社会。在上流社会闯出一番名堂来,再去接近顾家的老爷或者少爷,就非常容易了。” 金萱抬头盯着他。 陈兆轩摇头道:“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又不是让你去青楼卖身。大世界的姑娘,完全可以卖艺不卖身。我能听出你有个好音色,稍加雕琢,去大世界登台献唱也不是问题。歌唱方面,可以由雪枝姐来帮助你。而且雪枝姐在大世界很多熟人,由她引荐你进大世界,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可没答允去大世界!”金萱正色道。 “那你可有什么更靠谱的方式去接近顾家彻底查清爹娘被害真相以及成功报仇?”陈兆轩质问。 金萱不言语了。 陈兆轩点头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给你几天时间,自己慢慢考虑清楚。考虑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他转身往门外走去。金萱突然道:“请留步!” 陈兆轩停步回头。金萱快步到他面前,问道:“我爹娘……如今在何处?” “之前已经说了,是个稳妥的所在。你也不用多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在等着你能成功报仇那天,再带着复仇的结果护送你去祭奠被仇人害死的令尊令堂!” “你在故意胁迫别人!” “你果然是个聪明姑娘!” “其实你很卑鄙!” “随你怎么说,我不介意您的看法。只要最终能成功复仇,我姓陈的倒是不介意做个别人眼里的卑鄙之徒!” 小院中,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处,金萱死死盯着对方。 第12章 互相利用 “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告诉我你的最终决定。”陈兆轩说着,突然客气一笑,继续道:“你是个聪明识大体的姑娘,其实用不了三天。最多三天,你自然能考虑得清清楚楚。另外,我要说明,倘若金姑娘决定进大世界历练,本人会在暗处,尽可能地保护金姑娘!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陈兆轩说着,在午后的阳光下,突然脱下帽子,以绅士式的姿态对金萱一鞠躬,然后转身往小院门外走去。 “请留步!”金萱在他身后道。 陈兆轩停步,回头,见金萱低着头,分明在考虑什么。 他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等待。 她终于抬头,开口问:“倘若我进大世界,陈少爷确定能保得了金萱的周全吗?” “我会尽已所能。”陈兆轩模糊回答。 “原来陈少爷也不能打包票,虽然如此,我也接受陈少爷的意见,以歌女的身份进大世界,再设法接近顾家。”金萱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也许是目前为止,接近顾家唯一的机会。” “金姑娘果然爽快人!”陈兆轩赞道,又回头问祝雪枝,“依雪枝姐看来,金姑娘嗓音如何?” “已经听过金姑娘的嗓子,分明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严格训练,用不了多久,足以在大世界登台献唱。”祝雪枝赞道。 “冒昧问雪枝姐,用不了多久……是多久?”陈兆轩继续问。 “三个月,即可。”祝雪枝回答道。 “三个月……有些久了,一个月,可以吗?”陈兆轩继续问,见对方分明有些踌躇,又接着道:“这位姑娘,可是精通英文呢,倘若用一个月时间训练,唱英文歌,是否足够在大世界献唱?” “倘若是英文歌……一个月,我看也差不多。大世界的姑娘,长得美的、唱得好的虽然也多,但论到精通英文的,还真没几个呢。有一副好嗓子又能精通英文的,更是是基本没有。可惜了那些肯掏洋钱包的洋客人了。”祝雪枝笑道,“倘若是精通英文,再凭金姑娘的好嗓子,在大世界,倒是一项不小的优势呢。 金萱抬头看着陈兆轩,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懂英文?我想之前我从来没有说过。”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 “当日见你有个洋人朋友,所以……想你必然精通英文。”陈兆轩含糊回答,并没打算说得太详细——将自己当日入狱亲眼所见也一股脑说出来。 金萱倒也没再追问,这些“细枝末节”,问得多了,其实意义不大。 “金姑娘就在雪枝姐的帮助下,练练嗓子。这段时间,倒是有劳雪枝姐了。”陈兆轩冲两人客气道。 “陈少爷——”金萱盯着他眼睛,问道,“其实当日你救我,只是为了寻到一个能助你复仇的帮手,对不对?” “你的仇人,和我的仇人,其实也没多大区别。”陈兆轩回道。 “既然如此,你救我之事,今后我也不必去感激你。说到底,我们是为了共同的目的,互相利用罢了。”金萱仰头道。 陈兆轩突然笑了,笑道:“感激是什么?能助你实现最终目的吗?能让仇人不得好死吗?倘若是仅仅为了所谓的感激,没什么人会傻到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去助他人实现什么目的的。除非……这个人有着同样的目的,甚至有着同样的背负,让她足以冒着未来道路不可预知的巨大风险……” 陈兆轩盯着金萱的眼睛,继续道:“你是个聪明姑娘,我也不必和你拐弯抹角。当对手势力够强大,这条复仇之路,势必艰险异常。我不勉强你,决定是你自己做决定。只要踏上这条道路,倘若自己有半点不情愿,势必极大加重风险。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和我一起复仇。” 金萱盯着他,半晌,才道:“好,既然如此,正如之前所说,你我之间,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过了两天。 小屋内,陈兆轩送来的留声机在旋转着,悠扬乐声中,祝雪枝站在于留声机旁,穿着花缎旗袍,踩着高跟鞋,腰肢摆动,哼着歌谣,歌唱中还将眼风一阵又一阵往外抛。 纵然年华不再,依旧风情万种。 一曲歌毕,祝雪枝回头对金萱道:“登台献唱,不仅要让客人听到你的歌声,也要让客人见识到你的风情。倘若只是为了听歌,那许多身份尊贵的客人们又何必花钱买票。歌声,只是锦上添花。关键是你在台上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都要能勾走客人们的魂魄!” 一时寂静。 半晌,金萱才道:“大世界的姑娘,都是这么唱歌的吗?” “当然!” “每一个如此唱歌的姑娘,都能红吗?”金萱继续问。 “能大红的,还是凤毛麟角了。”祝雪枝回道。 金萱笑道:“我倒是觉得,客人们倘若是为了见识风情,不一定得花钱买票到大世界看姑娘献唱。想红的话,台上表演是一种方式,台下的为人处世又是一种方式。之前雪枝姐也说过了,嗓子好又精通英文的姑娘,在大世界几乎没有。所以……用地道的英文唱歌,这已经是本人的一大优势,自然不同于其他很多姑娘。倘若再在歌唱中一举一动不忘施展风情……岂不泯然众人矣!” “明然……众人?”没怎么读过书的祝雪枝分明没听明白。 “就是和其他人都一样了。”金萱继续道,“在大世界,想真正脱颖而出,光有好嗓子和地道英文,只怕还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特点,和其他人都区别开来。我倒是觉得,唱歌的时候,可以安安静静地唱。至于风情……当然不是不可能在台上表现风情,否则客人不如在社交界听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弹着钢琴歌唱。” “金姑娘说得对极。”祝雪枝分明在赞同她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我想唱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歌唱。偶尔,一两个眼神,让台下的客人们都觉得是在看自己……雪枝姐有读过《老残游记》吗,那位白妞说书,只站在台上往台下那么定定一瞅,满台下的客人们都觉得这位姑娘是在看自己……只这么一瞅,胜过大世界所有姑娘在台上一举一动都不忘卖弄风情了。” “听你说的当然是好的。只是……这么一瞅就能瞅到每一个客人心里的功力,只怕全上海也没几个姑娘能做得到。”祝雪枝笑道。 “也不见得没什么姑娘做不到。”金萱低头思量,半天,才道,“雪枝姐能不能帮我找一缸金鱼。金鱼要格外漂亮些的,游动起来好看的。” “金鱼?如今时间紧迫,一个月就要把嗓子练得像模像样,哪有闲暇玩金鱼。”祝雪枝不解。 “虽然时间紧迫,也不可能一天十多个时辰不停地练嗓子。总有许多闲暇时间,不如看看金鱼游水,也能放松。”金萱道。 “也罢,既然你要格外漂亮的金鱼,我让陈兄弟帮你找就是了。” 第二天,陈兆轩亲自用车拉来一个大水缸,缸内有数十条美丽的金鱼。恰值晴天,太阳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绚丽多彩的各色金鱼游弋开来,格外好看。 金萱客气道:“多谢。” 祝雪枝笑道:“真是有劳陈兄弟了。” “不客气。”陈兆轩点头道,“以后金姑娘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金萱不再多言语,搬张凳子坐在水缸前,聚精会神地看起了金鱼。 “这姑娘,还真有闲情逸致。”祝雪枝摇头道。 “她自然有她的打算,不必多问。只看结果就是了。”陈兆轩说着,又从大衣下拿出一个纸袋,道,“这是为金姑娘找来的高跟鞋,据说是最新款式。” 金萱仍然在聚精会神地看金鱼。 祝雪枝代她收下纸袋,从中拿出高跟鞋,见是乳白色牛皮,鞋跟既高且细,鞋身曲线优美妩媚。 “果然是好一双摩登鞋。这样的鞋子,不知多少富家小姐会羡慕。就是不知道金姑娘穿着是否合脚。” 金萱终于抬头,见祝雪枝手中的鞋,点头道:“很摩登的鞋,我试试大小。” 她脱下了平底布鞋,换上高跟鞋。走开一步,差点摔倒——是陈兆轩伸手扶稳她。 “多谢。”金萱低头道,“我这个乡下姑娘,其实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呢。不过……我会很快习惯穿这种摩登的高鞋子,像许多时髦的上海小姐一样,自如地走。” “这双鞋子,不仅是让你穿着走路的。这双鞋子,你还要习惯穿着它跳舞。”陈兆轩。 金萱抬头盯着他,眉头微皱。 陈兆轩:“你会跳交谊舞吗?” “不会!”金萱直截了当回答。 “那就跟我学!不过,你得先习惯穿这样的鞋子走路。”陈兆轩继续道,“最多给你三天时间,穿高跟鞋如同穿布鞋一般自如。三天后,我来教你跳交谊舞。” 金萱盯着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陈兆轩叹口气:“我知道我刚才说话过于武断直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压根没问过你的意见。不过,我认为不需要多问意见。你以后是要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 设法进入上海的上层社交界,不能穿着高跟鞋跳交谊舞怎么行?不仅是交谊舞,你还要学会像很多上海时髦的少爷小姐那样打网球,学会上海富太太们普遍都喜欢的打麻将牌。以及为了你自身安全,你还要学会用枪……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时间紧迫,一样一样来。如今,除了跟着雪枝姐练歌喉外,就是学会穿高跟鞋跳交谊舞。接下来两三天,你要尽可能穿着高跟鞋。三天后,我会再来。” 陈兆轩说着,向金萱和祝雪枝颔首致意,然后转身上马,就此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一周,字数刚过四万。目前总点击率总点击率270+,评论2,收藏5! 唉,果然新人新文,尚未有任何榜单的前提下,冷题材就这么……凄冷吗? 看眼前的凄冷的数据——抱膝,蹲西伯利亚的冰窖中抖一抖。 第13章 摩登女郎 祝雪枝在月光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才回头对金萱道:“陈兄弟虽然说话直接,但他这人向来不拖泥带水。金姑娘我看你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我看你们都是为了大计,就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了。陈兄弟的苦心,希望金姑娘能理解。” “雪枝姐不必多虑。陈少爷一心为大局,金萱自然明白。”金萱点头道。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今年多大了?”祝雪枝问。 “二十二岁。” “那比陈兄弟小五岁呢,喊什么少爷,以后直接喊陈大哥好了。唉,你们年轻人就好啊。至于我啊,人老珠黄了,比陈兄弟足足大了五岁呢。”祝雪枝叹息。 “雪枝姐看着还真不像过三十的人,我只道比我大四五岁罢了。”金萱笑道。 “唉,金姑娘果然会说话。算了,不提这年龄了。早晚照镜子,皱纹是骗不了人的。”祝雪枝手摸眼角鱼尾纹,笑着直叹气。 三天后,陈兆轩果然再次来到小院。 月下,金萱扶着门框站着,穿着高跟鞋,向前走几步,眉头微皱。 祝雪枝门外道:“都说了,脚磨破了皮,就姑且换双布鞋养一养。你这双脚啊,分明从来只穿软底布鞋,这咋一下穿高跟鞋,三天磨破三层皮,让你早些换下,你还不换。早晚穿着高跟鞋不离脚,也不管破皮处都磨出血来。” “破点皮,都算不得伤,不碍事的。时间紧迫,我得早些适应这洋鞋才是。”金萱道。 “陈兄弟,你看……”祝雪枝唉一声道。 “金姑娘说得对,破点皮,不算伤。时间紧迫,金姑娘得尽快适应穿着高跟鞋跳舞。”陈兆轩点头道,“我带了伤药来,先帮金姑娘敷上点。” 他自然而然拉起金萱的手,走到屋内。金萱坐在一张椅上,脱下一双高跟鞋,一双赤足上果然多处青紫,两三处磨伤。 陈兆轩蹲下,将怀中的伤药,细细敷在她脚上。 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废话。 祝雪枝站在门外,看着二人身影,摇头说一句:“这二位,果然是做大事的,不拘小节!” 敷完了药,陈兆轩抬头看着金萱,道:“可以了吗?” “可以了。”金萱点头。 说着,她已然将一双赤足撑回到高跟鞋内,站起。 陈兆轩亦站起,拉着她的手,走到小院内。回头向祝雪枝示意。 祝雪枝打开留声机。 优美的华尔兹响起。 陈兆轩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紧她的手。然后示意金萱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着步法,两人随乐声同时向左滑出一步。 “很正确。你是个聪明姑娘,也许今天晚上,很快就能学会几支舞。”陈兆轩点头鼓励,抱着金萱,悉心指导。 乐声中,两人在月光下共舞。 金萱的舞步,也从一开始的生涩到渐渐娴熟。在陈兆轩的带领下,舞姿越来越潇洒自如。 一个高大英俊,黑色的风衣礼帽;一个高挑美丽,白色旗袍高跟鞋。两人相拥共舞,宛若璧人。 “年轻真是好……”祝雪枝站在阴影处,目不转睛地看着月光下共舞的一对年轻人,不由得轻声一叹。 多日后。 旗袍高跟鞋,再撑一把洋伞。只缺少烫发,如今的金萱,走在街头,俨然摩登女郎的派头。 这是死里逃生的金萱,第一次走上人来人往的街头。 贩夫走卒,学生职员,中年老年……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男人,倒有不少回头多看几眼身段高挑又穿戴时髦的金萱。 金萱却只是撑着洋伞垂着眼皮,并不曾多看任何路人一眼。 祝雪枝在旁有些沉不住气:“金姑娘,是你说的,眼神练得差不多了。所以特地带你到街头一试……可你老这么低头走路,什么时候才让我和陈兄弟见识一下……” 金萱回眸,见不远处,陈兆轩抱着胳膊倚墙而立,看着自己,只是轻轻摇头。 金萱突然抬头,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漆黑的眼睛,已经望向街头多人。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老年男子打了个趄趔、一名中年男子一头撞在树上……还有个担着青菜担子的小贩只因不住地回头,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金萱垂下眼皮,继续撑着洋伞安静地走路。 祝雪枝在旁笑得直摇头。 陈兆轩在二人身后鼓起了掌。 不到一个月,不仅歌声像模像样,各类舞步亦娴熟。 陈兆轩专门找到一套格外素雅的白色旗袍,加上崭新的乳白高跟鞋,将金萱打扮得如梨花堆雪。 祝雪枝在旁赞道:“金姑娘这身新衣裳穿出去,谁见了不说是个时髦的俏佳人。只是还没有烫发,稍显美中不足。” “烫发倒不十分必要。在大世界的登台造型,不一定非得烫发。”陈兆轩又回头对金萱道,“几天后你就要去大世界见余经理……想在大世界登台,都得过余经理那关。不过我相信对于你不是问题。在这之前,你最好先学会用枪。” 陈兆轩拿出一乌黑锃亮的小手 枪递给金萱,金萱拿过,只觉得枪身虽小巧,但握在手中倒也沉重。 “是德国制的小手 枪,我用化名从黑市上买来的,就算手 枪失落,也查不到你我头上。这把手 枪你拿着防身。首先得学会用枪。” 陈兆轩举手示范,模拟拿枪的动作。 金萱于是举起手 枪,对准远处一棵树身上的红心靶。 “枪中有子弹,对准中间那个红心,按动板机。”陈兆轩开口。 话音刚落,砰一声大响,金萱不由得倒退一步,只觉得虎口震得生疼,耳中还嗡嗡直响。 再看靶心,丝毫未损。倒是靶上二三寸距离,树身上一个崭新的弹孔。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很快又归复如昔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 。 “很好,第一次用枪,你表现得还算镇定。没打中也正常,短期内不可能训练你到百发百中。你现在要做到的,就是用枪的时候,不要惊惶失措乱了方寸,还有切忌不当的时候枪走火,即可。”陈兆轩点头道。 金萱举着手 枪,枪口突然对准了陈兆轩。 祝雪枝立刻跑上前,又不敢凑得太近,在旁唉一声道:“金姑娘,你这是又做什么?” “我爹娘……如今葬在何处?”金萱举枪质问陈兆轩。 陈兆轩盯着她。 “刚才的问题,倘若你不回答,我想我会真的开枪!”金萱威胁道。 话音未落,黑影一晃,陈兆轩转眼欺至她面前,金萱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中枪竟已被对方夺下! “同样的错误,你已经犯了一次,如今竟然犯了第二次。下次,你想拿枪威胁别人的话,首先要做的,是利用近距离的优势开枪将对方打伤倒地,没有了反抗或者夺枪的余地,然后再退后几步,在合适的距离范围内再来拿枪威胁人,记住了吗?” 陈兆轩握着手中的枪,近距离面对金萱教导。 金萱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刚才的话,记住了吗?”陈兆轩继续道。 金萱低头,咬牙道:“记住了!” “记住就好!”陈兆轩点头赞许,又摇头道,“我刚才的话,只限于你面对一般的庸才。倘若是够强劲的对手,先开枪打伤别人再威胁别人的做法,决不可取。倘若你是面对我想先开枪……只怕你还没开枪,我手中枪的子弹已经射穿你拿枪的手腕……甚至有可能干脆一枪击中你的头部。怎么,你不信吗?” 金萱不言语。 陈兆轩左手拿着德国小手 枪,右手手腕一抖,转眼又握紧大一号的手 枪,然后抬右臂对准树身靶子,砰砰砰接连五声枪响,枪枪击中靶心。 “金姑娘,你现在可以去看一下靶子——见识一下陈某人的枪法。”陈兆轩客气道。 “陈少爷自然用枪如神,金萱不必见识也知道。”金萱冷冷道。 “你最好还是去看一下。”陈兆轩坚持。 金萱看他一眼,终于还是走过去,走到靶前,以为会看到五个弹孔,然而—— 却分明只到一个弹孔,在靶子最中心位置。 她明明看到陈兆轩接连五枪,都射中靶心。 金萱不由得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唯一的弹孔。 “五粒子弹,都射在一个弹孔里。如何?以陈某人的枪法,想在你开枪前先行击中你拿枪的手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陈兆轩在身后道。 金萱回头看着他,脸色发白。 “以你的现在的身手,想拿枪威胁别人,哪怕是比我差得多的,也是远远不够呢。小心威胁不了别人,就先栽了自己。给你手 枪,是给你防身用的,不是给你用来威胁别人的。否则小心在大仇得报之前,就已经非死即伤。”陈兆轩继续道,“现在,继续老老实实的练枪。不指望练成什么枪法,只是让你练到用枪自如,而已!” 金萱只有老实回到原处,接过陈兆轩递过来的小手 枪,重新对准靶子。 砰砰接连三声枪响,一枪在靶外,一枪在靶内,还有一枪在靶子边缘处。 陈兆轩出手端正她的手臂用枪姿势,在她耳边道:“你放心,你爹娘如今葬在稳妥的所在。待大仇得报,我自然会护送金姑娘去拜奠令尊令堂。” 金萱目不斜视,什么也不说,突然扣动板机。 砰一声枪响,这一次,子弹正中靶心——距五个子弹钻出的唯一弹孔,约一个铜板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下一章开始,女主就改名“白蝶菲”了。 第14章 顾公馆 数日后,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陈兆轩再次纵马来到小院,见金萱已然站在院中。 一身素白的乔其纱旗袍,踏着白色高跟鞋。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根麻花辫,发间只插着一朵白色小雏菊。 “今晚就要去见余经理,我劝金姑娘好好打扮一番,她偏偏不肯。还说这样反而别致。这一身白衣……虽说大世界是个摩登所在,可也不见得完全不讲究不忌讳。”祝雪枝为难道。 “我倒是觉得金姑娘有理。大世界的余经理,什么姹紫嫣红没见识过。这一身素白,倒也不落俗套,反而别致。说到讲究忌讳……如今大城市中上等人家,摩登一些的,嫁女儿,反倒是仿西洋穿白婚纱的居多。这个也成不了大问题。不过到大世界,金萱这个名字……以后不能再用了。金萱二字,十有八九被仇人所知。得尽早定个新名字才是。金姑娘可曾有新名?”陈兆轩客气问。 金萱一怔:“新名字……倒还真没想。” 说话间,陈兆轩已然盯着她的发间。 只见乌发间的那朵小雏菊,已然落了一只白蝴蝶。 其实也只是一只寻常的白蝴蝶而已,大小形态都没什么奇异之处。只是如今落在乌发间、鲜花处,倒也新奇有趣。 蝴蝶的翅膀,一颤又一颤。 金萱因陈兆轩的目光而随手一掠乌发,那只白蝴蝶立刻振翅飞起,转眼飞出小院,消失在远方。 “白蝶飞!”陈兆轩脱口而出,“白,白雪之白;蝶,蝴蝶之蝶;飞,飞翔之飞。不如以后你就叫白蝶飞。” “白蝶飞……这个名字倒也好听,又不落俗套。只是我觉得这个飞字不太好。不如……”金萱略一思索,道,“不如菲,芳菲菲其弥章之菲!” “白蝶菲……这个名字更美。白蝶菲也可以做你在大世界的名字。凭你的聪明和美丽,假以时日,白蝶菲三个字,会响彻上海滩!”陈兆轩道。 金萱低头不言语。 祝雪枝在旁代金萱道:“托陈兄弟金口了。我看以金姑娘……哦,不对,以后得叫白姑娘了。以白姑娘的资质,总有一天,会成为大世界最红的歌女。” 阳光灿烂,白色的蝴蝶在远处芬菲的花间,翩翩飞舞。 从此以后,上海少了一个“金萱”; 从此以后,上海多了一名从大世界走出来的“白蝶菲”。 只是此时此刻,小院中的三人,无论是陈兆轩和祝雪枝,还是白蝶菲本人,都没有料想到——歌女白蝶菲在大世界的初次登台,就轰动了整个上海滩! 当晚,以祝雪枝远房亲戚的名义,在“雪枝姐”的引荐下,白蝶菲初次得见大世界的余经理。 “我这个远房表妹,也是可怜。本来也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就是……当爹的做生意失败吞鸦片自杀,当娘的被债主们逼债惊吓到,一病不起身亡。刚刚送葬了父母,又被债主之一的堂兄弟逼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财主做小的,就因为那个老财主出的财礼最多。可老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 财主之前连娶五房姨太太都跑的跑,死的死,都说是大太太善妒容不下人。这真嫁过去做第六房姨太太……哪里活得长久?这也是没了办法了,才跑到上海投奔俺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远房表姐。我这个可怜的表妹啊,当年定的未婚夫还说在城里读完大学就来娶她,结果家里一出事,那个负心汉立刻说是和大学女同学好上了不承认这门亲事了。唉,表妹虽说身世可怜,却也很有志气。说爹欠下的债,理当归还。为了赚钱还债,情愿来当歌女。对了,我这个表妹啊,还说得一口英文呢,还是教会女中毕业呢。” 祝雪枝按照白蝶菲之前编织的“故事”,一板一眼地说与余经理,想到自己的凄苦身世,竟也不由得流下些许眼泪。 余经理对新来姑娘的凄苦身世,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打量着白蝶菲,见这个年轻姑娘虽说脂粉不施又一身素服,倒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打扮也别致——至少在大世界算别致。 “真的会唱英文歌?”余经理询问,“是否可请白小姐一展歌喉?” “当然!”白蝶菲落落大方,当即唱起了一支事先练好的英文民歌——《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一曲歌毕,余经理鼓起了掌:“嗓音不错,英文更地道。这嗓子虽说能听出缺少长期专业训练,但也算是一块璞玉了。你现在就可以来大世界了。不过得先准备几套演出服。对了……看你的名字叫白蝶菲,这个名字既美且别致,是否可以做在大世界歌唱时的名字?” “当然!多谢余经理夸奖。”白蝶菲笑道。 “如此甚好。我会安排人为白小姐量体裁衣。至于演出服嘛……大世界的姑娘们,穿红着绿的多了去了。我看白小姐这一身白衣就很好,若要俏、一身孝,白小姐的演出服,就以白色为主。”余经理点头道,“白小姐如无他事,还请耐心等候。一星期后,最多两星期,如无意外,就能定好白小姐初次登台的黄道吉日。” 十多日后,清晨,顾公馆。 镜前,乌黑的短发梳得一丝不乱,只一缕黑发微微下垂,堪堪地遮住了额头上那道车祸留下的浅浅伤疤。高大的身材,宽而厚实的肩膀,撑起一身深灰色条子花呢西服,条纹领带,白衬衫,黑皮鞋。西服口袋上,插着一只金笔,算是唯一一件惹眼的装饰。至于腕间瑞士白金手表,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袖内。 镜前的顾维崧,丰神俊朗,仪表非凡。很多人都说,全上海滩,唯有顾家大少爷才能将一身英式西装穿得最出味。 对镜整理,确定自己仪容上没有半点问题。才“整整齐齐”地走出房间。 走廊里,习惯性地敲隔壁房间的门,手指刚刚叩在门上,又收回。 住在自己卧房隔壁的晨枫,昨晚刚搬离公馆。 顾维崧在好友卧房门前站了一小会儿,转身,独自走下楼。 餐厅里,衣冠楚楚的顾老爷和黄太太在吃早餐,不见晨枫,也不见妹妹。 顾维崧坐到桌前自己的位置上,笑道:“妍儿还在赌气不吃东西啊。” 顾维崧和顾唯妍的生母——黄薇澜,没好气道:“咱们大小姐在房间里闹绝食呢。哼,她以为她藏在房间里的点心和饼干别人都不知道呢。” 顾永昌从当日的报纸上抬起头,看妻子一眼,责备道:“光吃点心饼干怎么能行?妍儿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送过去的水果和粥全都扔了出来。你这个当娘的,不说心疼自家女儿,还说风凉话!” “咱们女儿,就是被你这个当父亲的宠坏了!”哪怕当着自已儿子,黄薇澜也不好过于“抢白”丈夫,只是唉一声,道,“我是一直担心妍儿,脾气宠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自家也就罢了,可到了外面,说话从来不知个轻重,动不动就得罪人……女儿大了,总不能在家里呆一辈子。我是着实担心她这个脾气……不定什么时候会吃亏。” “怕什么!”顾永昌一合报纸,哼道,“凭她以后嫁到谁家去,我看谁敢欺负我顾永昌的女儿!最多不过,有我和崧儿在,供养她一辈子!” 黄薇澜不作声了,顾维崧也低头不作声。几名下人在餐厅角落垂手侍立,更是屏气凝神。 一家之主开口,至少在公馆内,向来无人敢违逆。 顾永昌抬头问儿子:“你的朋友,已经搬出去了?” 顾维崧低头道:“晨枫昨天说在洋行附近的弄堂里看到一间干净房子,很是喜欢,当时就租下了。他说这样每天步行上班也方便。” 黄薇澜叹道:“搬出去也好。你这个朋友呀,啥都好,就是太爱招惹年轻姑娘。听说外面已经有好几家未出阁的小姐,为他争风吃醋惹出事端。这样的人啊,真是让姑娘家的父母操心。” 顾永昌咳嗽一声,道:“不是我们赶人……实在是有个外人在公馆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林晨枫自从随英国大学同学兼至交好友顾维崧来上海,原本一直客居顾公馆,公馆上下都尊称其为林少爷。林少爷俊美潇洒,性格又颇有些风流,来上海没多久就惹下一堆桃花债。不过从未累及顾公馆,林少爷的私事,顾家人原本也不理论。 只是……如今年已十八的顾家大小姐,最近都喜欢拉这个哥哥的好友作陪——纵然林少爷在顾家小姐面前那是十二分的规矩、道学士一般的拘泥,在外爱在其他姑娘面前说的花言巧语,更是从来不会在顾家小姐面前说半句。 林少爷再怎么风流倜傥,也不会在顾家人面前乱了分寸。应了顾家习俗,哪怕出卧房吃早餐,也是一身西装革履穿戴得足够整齐了才来到众人面前。 只是昨天早晨,大概是林少爷睡迷糊了,穿着睡袍胸前敞开一大块就打着哈欠就出门吃早餐,临进餐厅才“醒悟”,当时就冲桌上顾家老爷太太及大小姐一鞠躬,连说失礼,赶紧跑回卧房换衣裳。 一次小小的失礼,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顾唯妍在餐桌上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原来晨枫哥哥穿睡袍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当时的顾家老爷太太就变了脸色。顾永昌是永远不会说宝贝女儿半句不是;黄薇澜却当着几个下人的面喝斥女儿“说话还是这么不知分寸一点儿也不顾及千金大小姐的体统!” 等顾维崧下楼时,挨了一句“重话”的顾唯妍已经赌气跑回自己的房间。 林晨枫很快得知事端,找个缘由,早早离开公馆。 第15章 如梦境遇 得知林晨枫当晚就在外租好了房子准备搬出公馆,顾唯妍认定是父母“赶走了晨枫哥哥”,大怒之下,宣布绝食抗议! 不过全家人都知道大小姐房间里的各色点心饼干零嘴儿外加牛奶清水足够吃喝好几天,所以也没人真的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 担心。 最多大小姐在自家房间里吃两天饼干点心,到时候让大少爷或者林少爷劝劝她,自会出门好好吃饭。 “这个妍儿啊,真让人操心。许家少爷那么好的人才,偏偏说人家又笨又土……前几天许家少爷还来约妍儿看电影,妍儿偏不,非要拉上那个林晨枫去跳舞场。林倒也伶俐,说是已经和别家小姐约好了,硬是推掉。妍儿还为此发一大通脾气,却还是不肯应了许家少爷的约。唉——” 顾永昌内心惋惜,抬头又问长子:“怎么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许家大小姐了?” 顾维崧低头不作声。 黄薇澜冲老爷笑道:“你还不知道许老爷那份脾气。前段时间拘着他们家大小姐不让见崧儿……这事在上海社交界都传遍了!老爷我真是不明白,上海的好人家姑娘多了去了,姑娘家人,像许老爷这么怪脾气的,只怕全上海都找不出第二个了。老爷再三向许家求亲,不知多少人家都在看咱们的笑话……” “放肆!”顾永昌将手中报纸往桌上重重一拍,恰恰打翻一碗滚烫的鸡汤。 黄薇澜不由得哎哟一声,抬起胳膊,却已然来不及。鸡汤泼洒在衣袖间,手腕一片红了一大片。 顾永昌见此变故,不由得一呆,脸上的歉然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顾维崧一下子从桌前站起,捧起母亲的手。当下道:“妈,我陪你去医院。” “这点小小烫伤,还用去医院?打个电话叫个大夫过来就行了。这么大老远跑去医院,没的让人看咱们顾家的笑话。”顾永昌冷淡道。 “你以为别人就没少看顾家的笑话吗?”顾维崧抬头,盯着父亲道,“整个上海早就都知道了我们顾家向许家几次求亲被拒,上海不知多少人家都在议论许家老爷是嫌弃我们顾家是没有根基的暴发户。父亲你再三被拒绝后,竟然还要我去约人家小姐!还嫌别人看的笑话不够?” 周围静得可怕! 这也许是顾维崧第一次对父亲如此不“恭敬”! 下人们继续屏气凝神。黄薇澜脸都发白了,抬头瞪了儿子一眼,喝斥道:“还不快向你父亲道歉!” 顾维崧却只是拉着母亲往外走:“我们去医院!” 身后顾永昌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顾维崧站住,却并不回头。黄薇澜拉住儿子的手,低声喝斥儿子:“快向你父亲道歉!” 顾维崧兀自朝门外站着,纹丝不动。 盛怒中的顾永昌喝令门外保镖:“把大少爷拉到自己房间,关他禁闭!” 门外众保镖蜂拥而入,站在大少爷面前,却又谁也不敢真的造次。只是集体弯腰向大少爷赔笑:“大少爷,您看……是不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 黄薇澜第三次说:“崧儿,老爷只是一时生气。你好歹道个歉,认个错!老爷自然不会跟你一般理论的。” 顾维崧终于转身,冲餐桌突然一鞠躬,一言不发,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少爷——”众保镖集体拦在门前,赔笑道。 每一个保镖腰中,都别着枪。当然,此时此刻,没有人敢真的冲大少爷拔枪。 谁也没有料想到,大少爷突然伸手,从一名保镖腰中拔出枪,举枪指着保镖的头—— 众保镖集体退后。 从来没有人,见识过大少爷这般可怕的样子。 持枪大少爷脸上的杀气——倘若此刻真的会对准一两个保镖的头开枪,也难说。 顾维崧持枪走出缺口,大踏步走出公馆大门,就此离去。 顾永昌怒极反笑,冲太太笑道:“看你生的好儿子!” 黄薇澜低头不作声。 顾家两个儿子,小的那个,从十六七岁起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最近又迷上个什么绮虹楼的头牌姑娘,干脆吃住在青楼,断了他的经济往来也没用。这个不肖逆子,根本就是个赌场好手! 至于大的这个,从小到大,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上海社交界早有“生子当如顾维崧”的说法。 可如今……连这么个令上海滩几乎所有名门望族羡慕的顾家长子,都当众忤逆自己。 顾永昌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怒气暗增。 晌午。祝雪枝和白蝶菲共同居住的小院。 “今晚,是你初次登台。按道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枪姑且不要带在身上,我按时出现,混在看客中,某一个角落。” 陈兆轩对白蝶菲如此说。 “上海晓得陈兄弟是许公馆重要人物的,大有人在。陈兄弟倘若独自出现在大世界,难免被人看到再去许家嚼舌头。”祝雪枝在旁说。 “倘若我独自去大世界,自然去乔装。今晚许老爷要和重要客商去酒楼谈生意。我姑且混去大世界,也不碍事的。”陈兆轩道。 “也罢,有陈兄弟在,金姑娘自然得保无恙。”祝雪枝道。 马路上,几名顽童将手中点燃的爆竹到处乱扔。引得行人们纷纷闪避,还有人没好气地骂“谁家的孩子,怎么没有大人管教,这般顽劣!” 说话的是个穿着靛蓝底茜红纹衬绒旗袍的年轻姑娘,容颜秀美,体态微丰,一颗小爆竹在她附近爆炸,吓得她后退好几步,抬头冲几个顽童呵斥。然而这句呵斥竟然引得众顽童恶作剧式的纷纷将手中的爆竹扔向她。 年轻姑娘吓得连连闪避,一跤摔倒。 众顽童纵声大笑,转眼集体止住了笑声。 路边行人们的惊呼声。 原来有顽童将手中爆竹扔到了一匹高头大马的马脸上,马儿原来拉着大车停在一边,如今登时发狂,拉着大车冲到马路上。 马路上本来行人不多,如今仓惶闪避。唯有跌坐在路上的年轻姑娘,转头看到发狂的马儿冲自己冲来,一时间吓得脸色惨白,竟然没了力气站起来。 众人集体惊呼声中。 一个灰色身影突然冲到马路中间,抱起明显吓呆的姑娘滚到路一边,堪堪地避过了发狂的马儿拉的大车。 惊呼声渐止,众顽童一哄而散,路边不多几个行人围拢上来。 身穿深灰色高级西装的年轻男子,一望即知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兀自抱着怀中的姑娘,倒在地上。四目相对,姑娘瞪大一双秀目,眼不眨地盯着他。 “你没事吧。”年轻男子成熟宽厚的声音,很快松开手,自行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土,抬头见姑娘兀自在地上呆呆看着他,当下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没事吧。“年轻男子再一次体贴地问候,“是不是……腿脚受伤了?” 姑娘握紧他的手,一下子站起,向旁走两步,道声:“没事,没受伤,哎哟——” 她差点又一跤摔倒,幸得旁边年轻英俊的少爷一把拉住她。 “人没受伤,只是……鞋……鞋受伤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 !”姑娘回头面对他英俊的脸,语无伦次道。 年轻男子低头看着她的脚下——一只淡红色洋皮鞋,已然断跟。 他又抬头,见斜对面恰巧一家鞋店,当下对姑娘说“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再回来时,一双崭新的茜红色洋皮鞋。 “试试,看合不合脚。”男子弯腰将手中的时髦的新鞋放她脚下,姑娘一呆,竟也没推却,下意识地伸脚入鞋内,刚刚合适。 “鞋码没弄错。”男子回头冲她笑。 姑娘本来想说什么,见他如此英俊笑脸,竟然又呆住了。 “人没事就好。”男子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哎——”姑娘冲他背影喊。 他回头,见姑娘站在原地,焦急道:“刚刚你救我了一命,怎么好再让你破费?” “这没什么的,不必客气!”男子冲她笑,又转头走开。 “对你说来当然没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对我来说……刚刚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姑娘焦急地喊。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恩人这样回答。 一辆电车驶过,恩人跳上了电车,就此离去。 “哎——” 穿着崭新的皮鞋,站在马路一边的孙娇茜,看着电车渐驶渐离,渐渐远去,突然忍不住哭起来。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刚才的一切,仿佛梦境。如果不是低头看到脚上一双“真实”的茜红色洋皮鞋,她简直以为刚刚经历的……是自己在做梦。 梦一般的人,梦一般的境遇。 刚刚那位衣冠楚楚的英俊青年,完美得就像个梦。来去也像一个梦。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救了自己一命,却只有寥寥几句言语,再留一双美丽的鞋,却……不曾留下他的名字……关于他身份来历的任何信息。 路边几个行人都感叹“姑娘好命遇到好人”,但寥寥几人竟也说不出他的来历。 几名乱扔爆竹的顽童被家里大人抓着责骂责打嚎啕大哭,拉大车的马儿被寻来的主人牵着垂头丧气往马路另一边走。 孤零零站在马路边上的孙娇茜,一个人哭了很久,然后脱下脚上一双新鞋,抱在怀里,赤足跳上电车,也就此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顾维崧和孙娇茜初遇的场景,下章就是顾维崧和白蝶菲初遇的场景。 顾维崧和这对闺蜜,各种剪不断理还乱。 呃,总之这文的剧情会越来越狗血的! 关于文名—— 原本文名是《蝴蝶千金》,自己又想了诸如《金粉夜蝶》、《千金复仇记》……诸如此类,被各路筒子们集体反对,都说文名不适合网络连载。 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像样的文名。倒是碧水自荐贴中,有位不知真身的披马甲筒子好心建议《上海滩名媛上位记》,只是晋江后宫建议文名最好不要超过七个,于是个人就在那位马甲筒子好心建议上,删掉三个字,只截取后面五个字,改文名为: 《名媛上位记》 应该更适合网文连载风格。 初次混网文的菜鸟小真空,多谢大家的提醒。 多谢碧水上那位不知名的筒子的文名建议。 第16章 大世界歌女 乘坐电车的顾维崧,因为衣饰的华贵与仪表出众,引得车内多人频频回头。他在车窗外看到影院的招牌,很快跳下车,步入电影院。 方才,马蹄之下救姑娘,不过是偶然遇到的偶然义举。 这样的事,他看到了,很难去袖手旁观,而已。 一次偶然的经历,顾维崧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甚至姑娘的秀美容颜……在看完一场电影后,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 至黄昏时候,独自走出电影院,白天的经历已然丢到脑后。顾维崧随意走进一家西式餐厅,叫了牛排和沙拉,自斟自酌,喝下了几乎一整瓶威士忌。 窗外,夜色已黑。 顾维崧独自坐在一个隐蔽角落,灯光昏暗,半天功夫,倒也无人打扰。 酒到醺时,一名女郎,突然坐到自己对面。 顾维崧抬起一双因醉酒而发红的眼睛,看到一张十分艳丽的异国面孔—— 高鼻深目,雪肤红唇。是个妆容艳丽的白俄女郎,皮大衣下,是缀有很多亮片的吊带低胸长裙,露出一大片颇为丰满的雪白胸部。 上海有很多这样的白俄女郎。她们的父亲,其实有很多都是沙皇时代的公爵伯爵高级军官……一场革命,中止了沙皇时代,也令大批原本高高在上的俄国贵族以难民的身份流落上海。很多沙皇贵族的女儿,都只能在上海沦落风尘,卖笑为生。 此时此刻,这个有可能是俄国公爵或伯爵的女儿的白俄女郎,翘着二郎腿挟一支香烟,坐在顾维崧对面,一双碧沉沉的大眼睛,从顾维崧袖中半隐半现的白金手表,移到口袋中的金笔上。然后又是眼神诱惑地盯着英俊阔少的脸,以极具撩媚的姿态抽一口香烟,冲着这位明显是大鱼的中国醉酒阔少,吐出一口烟圈。 烟雾缭绕……顾维崧闭上眼睛。 醉酒顾维崧脚步踉跄,由白俄女郎搀扶着,离开餐厅。 路灯昏暗,街边。他醉得是这样厉害,几乎摔倒。高大丰满的女郎一把把他抱起。女郎伸手,按着他的头,将醉得厉害的少爷头部,摁向自己胸部。 顾维崧的脸,埋在一大片雪白丰盈的肌肤间。鼻中嗅到的,除了刺鼻的香水味和脂粉味,就是香水和脂粉也掩盖不住的白种女人特有的体味。 白种女人的异味,令他瞬间酒醒几分。顾维崧突然一把推开白俄女郎,力度是如此之大,竟然将其推倒在地,然后转身,面对墙壁,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 吐了一地混有酒精的食物残渣。刺鼻的酒臭气味中,酒醒了一大半,他直起腰,掏出一块灰色格纹绸帕,抹去嘴角食物的残渣,将绸帕扔在地上。转身,见那个白俄女郎,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维崧很快发现西服口袋上的那支金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一摸口袋里的钱夹,也不见了踪影。 他摇头,想自己刚才乘着酒醉,差点成了一个向白俄□□□□的混蛋! 代价是一支金笔和一个装满钞票的钱夹。这个白俄女郎,价格还真不便宜! 他小心翼翼地做了许多年的君子,今晚,却差一点做一回比晨枫还混蛋的混蛋。 他这个“正人君子”能和林晨枫这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情场混蛋”成为至交好友,说到底,是因为晨枫身上的那种洒脱不羁,是他所没有的。 其实人生在世,很多时候,做“混蛋”,比做“君子”,更畅快! 酒醒一大半,只是脚步仍然稍许踉跄。身无分文的顾维崧已经无钱装黄包车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 或者电车,只是不辩方向独自向前走着,鼻间似乎仍然残留着白俄女郎的廉价香水气味胭脂味和体味…… 独自走在街边的顾维崧,几次三番,又差点当街呕吐! 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他终于停步,在灯火阑珊处。 是大世界。金碧辉煌的大门前,竖着一块大木牌,牌上几乎真人高的广告画,是一个白衣女郎。 “白蝶菲小姐,天籁英曲,首次登台献声。” 广告画下的一行字。 画上的白衣女郎很美丽,不过……大世界这般所在,向来不缺美丽姑娘。 顾维崧驻足在广告牌前。令他驻足的,是这位白衣女郎的端丽与秀净。她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大世界的姑娘! 至少,在这么个端丽秀净的姑娘画像前,能令顾维崧些许忘却今晚“异国异味”式的肮脏。 他就这么久久地站在广告牌前。远远的,余经理一眼发现,想今天可是稀奇了,顾大少爷竟然独自来逛大世界……而且还一直站在新歌女的广告牌前……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余经理惊诧过后,很快跑来,跑到广告牌前,弯腰叉手,满脸堆笑:“是顾大少爷啊……真是贵客贵客!哦,这位是白蝶菲小姐,今晚头一次登台演唱,唱的还是英文歌呢,英文还很地道呢。对了,白蝶菲小姐还是大学生呢。顾大少爷,您可是要捧捧场!” 面对贵客,分外油滑的余经理,有意把歌女的学历提高一层,从教会女中毕业提高到大学生。 顾维崧笑道:“英文地道的大学生,何至于来大世界?” “唉,这也是家道中落,父债女偿呗。”余经理感慨后,又笑道,“从来不曾见顾大少爷正眼看过哪位大世界的姑娘。这不,是头一遭。这叫眼缘……眼缘!白蝶菲小姐的初次登台献唱,您可一定要来捧捧场!” 几名分外伶俐的侍者,早已奔出。 余经理热情邀约。仍然尚未完全酒醒的顾维崧,以手扶额,只觉得头昏昏沉沉,酒精的作用下,全身疲乏,走在路上都差点睡倒在地上。心里想着哪怕是先找个地方坐坐也好。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大世界。 余经理笑容满面,吩咐手下一定要好好招待贵客。 顾维崧被一群侍者簇拥到离舞台较近的一张桌前,然后是洋酒名茶细点,悉数上桌。 唇上贴了一片小黑胡子,还戴着一副眼镜,西装革履,戴巴拿马帽,手持文明棍,装扮得就像个教书先生。 乔装改扮的陈兆轩坐在偏僻角落里,像很多寻常看客那样喝茶吃瓜子。远远地瞅见明显有醉意的顾维崧被引荐到台下最好的位置之一,心中暗想:“巧了,今晚恰恰这位顾家大少爷也来了。” 不过这位顾大少爷向来君子风范,随父出入大世界多次,不曾有一次和哪位大世界的姑娘有所接近……从无例外。 所以,白蝶菲初次登台献唱,顾大少爷恰恰在台下“捧场”——大概也只能成个巧合,而已。 陈兆轩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坐在角落里,静观其变。 “看到了没,坐在台下,穿深灰色西装的青年,就是顾家大少爷。” 祝雪枝低声对白蝶菲道。 白蝶菲隐身幕布后,遥望台下衣着体面的美青年身影,不置可否。 “这位顾大少爷虽然仪表出众,人品甚佳。不过……你得掂量着,可不能对此人动心,就像上海许多姑娘那样。” “怎么可能?雪枝姐真是多虑了,金……蝶菲还不至于分不清大是大非!”白蝶菲冷冷道。 “是我多虑了。不过这位顾大少爷啊,光一个上海滩,不知多少年轻姑娘都在为他害着单相思呢!”祝雪枝摇头道。 却说方才顾维崧被一群侍者簇拥到舞台下的一张桌前。捶捶额头,抬起头,就只见台上一排涂脂抹粉又衣着暴露的舞女,勾肩搭背,在欢快乐声的伴奏下,齐地踢腿。 一时间,十多条雪白的大腿在舞台上齐飞。 台下,离舞台最近的位置,一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鼓掌叫好。 顾维崧从酒醉昏沉中又清醒了几分,当下皱起眉头,认出纨绔子弟是出了名的混帐阔少周克慎,是军阀老爹的独苗宝贝。前段时间还当街调戏了许家二小姐被“有眼不识泰山”的许家人打进了医院。 不仅如此,他初来上海时,一段时间还想追求自己的小妹,妍儿对此人当然没有好脸色。总算他也能知难而退。 二弟顾维楠倒是经常在他老爹开的赌场赌钱。 顾维崧和此人倒也算认识,只是素厌其为人,轻易不打交道的。 竟然又在大世界遇到这位混帐阔少。 乐声止。一排跳完大腿舞的姑娘排队步入后台。 周少爷大为不满,当场抱怨道:“这么好看的大腿舞,怎么说完就完?” 周少爷的混帐,和舞台上飘下的众女脂粉气味。令顾维崧扶着桌子一下子站起,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舒缓的乐声响起。 周家公子明显带着醉腔大笑道:“果真是个穿白衣裳的漂亮姑娘,真的会唱英文歌?真的是初次登台?是不是雏儿?倘若真是雏儿,本少爷花多少钱也包了!” 顾维崧回头,看到端丽秀净又长挑身材的白衣歌女,已然站在舞台上。素净的银白色旗袍,无其他任何装饰,唯有歌女乌发间,一只看上去翩翩欲飞的银蝴蝶。 鸭蛋脸面,妆容亦是素净。周身上下,素净得简直一尘不染。 舞台上的真人分明比门外的画像更夺目。她简直就像是穿中式旗袍的月亮仙子,如一束银色月光,静静地在舞台上。 她开口,唱起了经典英文民歌《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只是缺少长期的专业训练。未经雕琢,却也清新质朴,歌声宛转。 不同于寻常歌女的“骚首弄姿”,她只是站在台上静静地唱着。端庄、典雅,仿佛一支银白色水莲花,只能供人远观,绝不容人凑近亵玩。 然而,明显喝醉的混帐阔少,还是爬向了舞台,伸手,一把扯住了歌女的旗袍一角。 “看看……是不是个雏儿……倘若是雏儿,本少爷花多少钱也要把你这个白白的雏儿包下!” 歌声顿止,歌女转身向幕后奔去。 周克慎大着舌头说着,死拉着旗袍一角——嗤啦一声响,一大片旗袍被扯下。 炫目灯光下,很多人都看到了歌女大腿上的吊袜带! 周克慎手握大片旗袍布,大笑道:“今晚,本少爷就要亲自验证这个雏儿……” 一声令下,众保镖跳上舞台,挡在幕布前,拦住了歌女的退路。 醉醺醺的周克慎亦东倒西歪地爬上舞台,笑嘻嘻地冲歌女追来。 余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 经理急得团团转——自家姑娘不能不护,可这位混帐贵客又着实惹不起。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个好法子。 坐在角落里的陈兆轩见此变故,伸手摸向怀中手 枪。 他没有拔枪而起,盯着远处的顾维崧,只见这位一向有沉稳之名的顾大少爷突然站起,举枪指向舞台。 砰一声枪响。 又是一声砰然大响。 众客人集体尖叫奔逃。 大世界,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一天,顾维崧先是“英雄救美”孙娇茜,接着是“英雄救美”白蝶菲了。 关于当年上海滩的白俄女郎……有位外国作者就当时史实写了本小说叫《伯爵夫人》,还拍成电影,讲的就是当年夜上海艰难求生的白俄女子。 当然她们很悲剧的,从养尊处优的贵族沦落成异国难民,可如果回国,当时政治环境,基本就是送到古拉格劳改营遭受非人折磨——还真不如在上海滩当难民! 再多扯一句,《古拉格:一部历史》,这本书当时看得我快抑郁症了。书里描述的内容太可怕了!最可怕之处在于描述的惨烈内容竟然都是史实!! 我是从绝望到希望的分界线 昨天还郁闷着才三条评论,数据太惨淡,觉得这文大概是没希望了。今天就有几位筒子从碧水上转来,留言打分,清一色的野生评。 在几近绝望的时候,得大家鼓励,汀菲又重拾希望。 呃,今日,从凌晨到现在,更三章。 不过一日万字也是偶尔为之,从明天开始,恢复一日一更的频率。 鞠躬,汀菲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17章 仇人之子 顾维崧仍然举着枪,对准舞台。 一大盏玻璃吊灯在枪击下坠落舞台——歌女和周少爷之间,砰然大响,砸了个满地玻璃碎片。 白衣歌女回头看着他,眼神中,却是颇有几分异样——并非寻常姑娘望着他的那种“异样”,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多半却是惊诧,或者说不可置信。 四目相对,顾维崧放下手中枪。 对他来说,刚才一声枪响,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冲动。 当歌女被一群人包围、被混帐不堪的周少爷追逐时,他完全是不假思索的,拔枪而起。枪击舞台上方的玻璃吊灯,造成大世界一片混乱。 而醉酒周克慎,大惊之下一跤跌倒,恰恰一屁股坐在了几块玻璃碎片上。 周少爷杀猪一般的惨号,响彻了整个大世界。 几名周家保镖大惊之下,赶紧将自家少爷扶起,见其青色绸缎裤上,大片血迹。周少爷杀猪般的嚎叫声仍然在持续。白衣歌女转身欲奔入幕后,又有几名周家保镖抓着歌女的胳膊,将其拖下舞台。 “我家少爷要是真有什么闪失……你别想脱得了干系!”一名膀大腰圆的保镖面对柔弱歌女,凶神恶煞道。 “放开她!” 一支枪,对准保镖的头。 顾维崧重新举起枪,然后伸手,将白衣歌女拉到自己身边。 很快有周家保镖认出了顾家大少爷,然后低声告诉同伴。所有保镖,一脸惊诧地看着顾大少爷,在其气势下,集体后退。 “快送少爷去医院!”很快有伶俐的保镖冲同伴道。 众保镖总算醒悟过来,七手八脚抬起兀自惨嚎的自家少爷,向大世界门外奔去。 “不能……不能放过那对狗男女!万一我周家真的断子绝孙……总得有人付出代价!” 一屁股碎玻璃渣的周家少爷,回头嚎叫。 几名保镖停步,在阴暗处,没人敢动顾家少爷,只是远远盯紧了白衣歌女,等待时机…… 顾维崧本来已经放开了歌女的手,见此情形,又重新拉住了身后歌女的手,另一只手握紧枪,道:“跟我走!” 然而,歌女不动。顾维崧回头,见歌女用力拉着大腿吊袜带处的旗袍碎片,却仍然遮不住春光外泄。 顾维崧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歌女身上,堪堪地遮住了些许“春光”。 “谢谢!”歌女第一次开口,垂下眼皮,长长睫毛,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如此变故,她却始终一声不吭。看上去,似乎也没太受惊。只是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屈辱。 顾维崧看着这张端丽秀净的容颜,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歌女的手,径直走向大门。 远处闪光灯,竟然有西装革履的记者,扛着相机对自己连拍几张照片。 顾维崧微一皱眉头,什么也没说,反而更用力地拉着身边歌女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出大门。 陈兆轩终于从座位上站起。 今晚的变故,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不过……也许真是“因祸得福”! 眼看着顾维崧拉着她走出大门,陈兆轩不再犹豫,快步追出。 大世界门前。 他拉着她的手,径直上了一辆黄包车。 “顾公馆。”他醉眼朦胧道,很快又想到什么,回头问坐在身边的歌女,“你……住哪里?” 白蝶菲低头说了地址。 于是车夫在顾维崧的吩咐下向白蝶菲说地址跑去。 行驶中的黄包车上,他终于松开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白蝶菲回头,只见夜风中,顾家的大少爷斜倚在座位上,双目紧闭,竟然已是睡了过去。 她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这位一向以“沉稳端方”闻名的顾大少爷,看来是喝醉了酒,今晚才破天荒头一次这般“出格”。 事情的进展,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她本来计划着以歌女身份,在大世界慢慢□□,再假以时日,设法慢慢接近顾家少爷……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初次登台,和大少爷的首次邂逅,竟是这般光景! 酒醉沉睡的顾维崧,英俊的脸上,现出些许汗珠。 白蝶菲穿着演出服,没有带手帕。只是抬臂用衣袖,轻轻擦试顾大少爷脸上的汗珠。 他看上去真是个好人,模样也生得真好。仪表学历家世……光一个上海滩,不知有多少年轻姑娘会为他倾心。 更何况如果今晚没有他出手…… 白蝶菲垂下手臂,在夜风中,闭上了眼睛。 父母惨死的画面,娘被砍去一只手的残臂…… 她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 白蝶菲一下子睁开眼睛,回头,冷冷地看着身边那张看上去是那般良善的英俊面孔,心中暗道: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顾家的少爷! 世间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拦她去复仇——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去复仇! 黄包车并没有停在白蝶菲所居的弄堂。停在了半路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6 ,一所不大不小的旅馆门前。 白蝶菲和车夫一起,搀扶着酒醉昏睡的顾大少爷,走下黄包车,步入旅馆。 陈兆轩独自站在黑暗角落里,望着斜对面远处的旅馆大门,看了半天。 她竟然还没有出来! 她扶着分明酒醉的顾家大少爷,走进旅馆。半天了,竟然迟迟不曾走出大门。 事情的进展,似乎也太快了。 陈兆轩低下头,倚墙而立。 他并没打算就此离去,于是就这么站着,站在角落里,等待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多久,也许……似乎……要等到天亮? 陈兆轩自嘲式地摇摇头,突然又抬起头。 旅馆大门前,银白旗袍的高挑身影。 白蝶菲终于走出旅馆。 她穿着演出服,自然没有带一个铜板在身上。而酒醉沉睡中的顾维崧,被小伙计小心翼翼翻过口袋,竟也没有发现半张钱钞。 旅舍中包括老板数人都注意到顾维崧腕间白金镶钻的瑞士手表。白蝶菲看得分明,当下拔下发间足有半个手掌大的银蝴蝶放在柜台前,道:“这个押在这里,抵房费,总是够了吧。” “足够足够,绰绰有余!”老板连忙点头道。 车夫仍然站在一边。 乌发披散满肩的白蝶菲:“能不能帮忙把车费付了?过几天,我拿房费和车费来赎这只银蝴蝶,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板又是连连点头道。 车夫拿着一堆铜板很高兴地走了。 白蝶菲看着几个小伙计将顾维崧搀扶进了楼上一个干净的房间,才转身走出旅馆门。 她是独自走出大门的,踩着明显过高的高跟鞋,向租居的弄堂方向,匆匆行走。突然一个趄趔,摔倒在地。 一直遥望她背影的陈兆轩,终于从角落里奔出,快步奔上。 脚上一双高跟鞋,鞋跟既尖且细,还又过高,只适合站在舞台上演出,明显的华而不实。 走出旅馆大门,走在满是碎石的路面上,在黑暗中突然踩中一块尖石,尖锐如利刃的一面转眼戳进了脚面,当下当下重重摔倒。 白蝶菲皱紧了眉头,还没爬起,很快有人匆匆赶上,将她扶起。 对方陌生的行头,但她还是一眼从眼镜、胡须和巴拿巴草帽的伪装下认出了对方。 “你的脚受伤了,这双鞋也确实走不得路。”哪怕黑暗中,陈兆轩也能低头辨别出她脚上新流淌出的血迹,当下不由分说,将人抱起。 “放开我!”白蝶菲低声喝道。 “不要耍脾气,脚上的伤,耽误不得。得回去细细察看。”陈兆轩说着,打个唿哨,黑色骏马从远处奔来。先将姑娘搁在马背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向弄堂驰去。 洁净但不大的房间内,金萱坐在椅上,一只赤足放在小板凳上。陈兆轩半跪在地上,为她清洗了伤口,然后上了药。 “伤得不浅,可也不算深。还好,没有伤筋动骨,不算大碍。只是一段时间,你没法穿高跟鞋了,也不好行走或多站立。姑且静心养伤一般时间。你也不用急,等明天一早,上海的报纸自然会出现你和顾大少爷的新闻。如之前所说,顾家大少爷可从来不是花心风流之人,一向都是循规蹈矩,为人几近刻板,今晚他可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为一个姑娘大动干戈。这一来,不仅上海的许多人都会知道白蝶菲的大名,顾家老少,也势必注意到你。以后的事,就看你的随机应变了。”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 “怎么,你对顾大少爷动心了?”陈兆轩试探问道。 “怎么可能!”白蝶菲瞪了他一眼。 “那就好,我还真担心你和上海许许多多姑娘那样,见了顾大少爷就芳心难持。也难怪,这个顾维崧,品貌着实一流,年轻姑娘对他倾心是再寻常不过的。更何况,他还是这般待你……”陈兆轩站起来道。 “那你真的是多虑了!”白蝶菲抬头盯着他道,“父母血仇面前,你以为,我会……会对仇人之子动心?你也太小看人了!” 白蝶菲说着,眼中已含泪,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 “感情上的事,很多时候,是根本由不得自己的。你能记住父母血仇,当然最好。但愿……真的只是我多虑。”陈兆轩看着她双目含泪的倔强神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白蝶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她立刻用手背擦去眼泪,自己对自己道:“你究竟在哭什么?” 是因为父母血仇?还是因为—— 他救了她,她却终究要害他……处心积虑来利用他实现自己的复仇目的。 白蝶菲用力地摇头,对自己又说出一句: “从此以后,无论这位顾大少爷如何待你,他对你来说——只能是仇人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唉,发文整整十天了,更新五六万字,数据还是很冷。 不过目前也只在新晋榜上。上周刚在后宫申榜,不知道本周四能不能排到人工榜。 倘若能排到,看人工榜上如何了。 第18章 蝴蝶面具 顾维崧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旅馆房间,和衣而卧。 满口酒气,全身乏力。很快回忆起昨晚在大世界的“冲动”。最后的记忆,是拉着歌女的手跳上黄包车。然后……醒来时,在旅馆。 旅馆房间,还有个小小的盥洗室。现成的牙粉和牙刷,以及小块香皂。多少有些洁癖的顾大少爷,原本轻易不用外面的东西。但此刻口中酒臭气,也顾不上许多了。匆匆洗漱完,对镜一照,因醉酒而脸上些许浮肿,明显的憔悴,仍然不失英俊。 钱夹和金笔都被那个白俄女郎“摸”去,只有瑞士白金手表还好端端的在腕上。 顾维崧对镜整理一番,才走出房间门。很快从柜台上得知了昨晚的情景,以及歌女押在此处抵房费的银蝴蝶。 好在旅馆有电话机。顾维崧拔通了顾公馆的电话,然后静静等待。 是成守坚——阿坚叔,开着汽车,亲自带人过来接自己。 付清了费用。旅馆人主动奉上银蝴蝶。 “拿着吧。”成守坚笑道,“年轻人嘛,总有风流的时候。早晚那只在大世界的白蝴蝶,会因这枚银蝴蝶而来找你。” 顾维崧不言语。成守坚接过银蝴蝶,放他手里。 “从没见识过顾家大少爷为哪个姑娘这般……在意过。这次,可是头一遭。年少的一时风流,等你年纪大了,也是一番有趣的回忆。” 汽车上,成守坚亲自开着车,突然笑道:“你知不知道昨晚在大世界的英雄救美,今天已经轰动了整个上海滩了。” 一直低头不语的顾维崧,抬头看他。成守坚一笑,拿出一张当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7 天最新的报纸,扔给大少爷。 “来接你的路上买的,我亲眼看到几个年轻姑娘都抢着买这份报纸呢?”成守坚笑道,“顾家大少爷啊,在上海早就引起不知多少姑娘的单相思了,可从来没不曾听说过顾大少爷对哪家的姑娘动过心。如今上海不知多少人家都在议论昨晚顾大少爷的‘冲冠一怒为歌女’呢。” 顾维崧拿起手中报纸,果然见自己拉着歌女手的照片,赫然登在报纸上。自己的面目,拍得还比较清晰。只是歌女低着头,在照片上,完全看不清模样。 照片旁一行字:顾家大少枉君子,冲冠一怒为歌女。 顾维崧很快将报纸丢开。 “顾家大少爷一向有沉稳君子之名,如今却在大世界为一个歌女大动干戈。”成守坚笑道,“照片拍得太模糊了。真想看看这个令大少爷如此‘冲动’的歌女,是怎样一番模样。这般想法的,肯定不是我一个人。大少爷,不仅你红了;这一次,那位歌女沾你如此大光,也必将红遍上海滩!” 上午,祝雪枝听到门外一片嘈杂声。 打开门,见余经理站在门前,身后是一群手下。 余经理笑容满面:“白小姐是否在?” “在倒是在,不过……白小姐现在有些不方便出来见客。”祝雪枝客气道。 “唉,你是不知道啊,白蝶菲小姐昨晚初次登台,立刻就成大世界的头号红人了!如今都上了今天的晨报了,呃,一起上报纸的,还有顾家大少爷!这报纸才出来不过一两个时辰,大世界就接到一个又一个的电话问白蝶菲小姐什么时候再登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等着瞧,接下来,不知有多少富家少爷名门子弟要争相目睹白蝶菲小姐的风采!这可是大世界前所未有之事。白蝶菲小姐如果方便的话,看今晚能不能……” 余经理说到这里,却顿住了。白蝶菲披头散发走出里屋,扶着墙勉强站立着。他目光向下,看到姑娘一只赤足上缠着绷带。 “余经理,您看这……蝶菲只怕是真不能穿着高跟鞋在舞台上长久站立。”祝雪枝笑道。 “不妨,不妨!”余经理笑道,“既然受伤,当然得静心养伤才是。养好了伤,咱们再登台、再登台……” 他回头,冲众手下喝斥道:“都这么干站着,眼睛长哪去了?还不快扶白蝶菲小姐坐回椅子上去!” 一群人忙不迭抢上。 祝雪枝抢先一步在众人之前扶着“表妹”坐回到椅子上。 端坐椅上的白蝶菲,冲站立面前的众人歉然道:“真是失礼了!” 余经理又道:“不妨不妨!汽车就在外面,这就送白蝶菲小姐到医院看脚伤!” “不必去医院,不敢如此麻烦余经理!”白蝶菲立刻道,“脚伤之事,蝶菲在此休养即可。因脚伤暂时不能登台,绝非托大。只是带伤上台,影响发挥,只怕令众尊客失望。不如等伤势痊愈了,蝶菲又准备充分了,再以全新的姿态,登台献唱。经理以为如何?” “白蝶菲小姐真是考虑得周到!”余经理立刻竖大拇指赞道,“白蝶菲小姐确有伤势在身,不能登台,对外照实讲,尊客们自当理解。如白蝶菲小姐所言,要以全新的姿态登台亮相。行头要重新做!上海现在有这么多尊客都在等着亲眼目睹白蝶菲小姐的芳颜,这第二次亮相,可是要准备充分,半点也马虎不得!” “多谢余经理体谅。”白蝶菲欠身道。 “经理考虑得周到,蝶菲也考虑得周到!”祝雪枝在旁笑道。 身后众人忙不迭一片附和声。 “白蝶菲小姐既然不愿意去医院,那就请位医生来看视脚伤。回头,把行头重新做!”余经理回头对祝雪枝说,“雪枝姐,您是白蝶菲小姐在上海唯一的亲人。养伤这段时间,照顾白蝶菲小姐的重任,可是落在您肩上了。” “这个自然!”祝雪枝立刻道。 “这怎么好意思?”白蝶菲唉一声,道。 “亲戚嘛,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祝雪枝指挥着几人小心翼翼抬着脚伤姑娘的椅子到房间桌前。又代脚伤姑娘送余经理等人出门,然后在院门外被余经理嘱咐了半天。 原来余经理清晨就已打听清楚,周家少爷现在躺在医院,一屁股玻璃碴都已经被取出。万幸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在要紧处。顾老板顾永昌主动支付了所有医药费且命顾维崧亲自登门道歉,据说顾大少爷在周公馆态度不卑不亢又风仪出众,竟然得周家上下诸老少女眷一致赞赏。早知自家儿子风流混帐军阀周元帅,在家人的劝说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仅与顾家讲和,也没有真的来找大世界的麻烦。 至于顾家大少爷,头一次“冲动行事”,就为了白蝶菲这个初次登台的歌女。这以后,二人会发展到怎样一番地步,真的很难料。 不管怎么说,将白蝶菲此人,当仙女小心“供”起来,无论对余经理自己还是对大世界,都没有任何坏处。 被余经理拉着嘱咐半天,祝雪枝才回到楼上。见坐在桌前的姑娘,拿着纸笔,不知画些什么。听到自己脚步声,立刻回头,想要站起,又被祝雪枝连忙一把按回到椅上。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能说站就站,万一再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向……陈兄弟交待。”祝雪枝低头笑道,“你呀,现在给我好好养伤,把伤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哟,这是你画的画啊,原来白姑娘还会画画,还画得很不错啊。” 祝雪枝说着,将桌上那张画纸拿起。 纸上画的一个女子,长裙委地,背后一对蝴蝶翅膀,头上一双蝴蝶触角,还戴着面具。美丽精灵得就像是西洋画上的蝴蝶仙子。 早年的金萱,跟随同一条街的丽莎嬷嬷,不仅学会了流利的英文,还学会了弹钢琴和西洋画法。在丽莎嬷嬷的教导下,完全是西洋淑女式的教育。 当然够不上钢琴家或者画家的级别,但凭她的聪明用功,比起英国很多贵族人家的小姐,水平也是中上。至少钢琴指法没什么明显问题,基本的素描亦是精通。 祝雪枝拿着画赞叹。 白蝶菲抬头正色道:“大世界的客人们,多半三分热度,他们不会有太多耐心等待一个迟迟不能登台的歌女,时间久了,大家自然把你抛到脑后。蝶菲登台之事自然不能拖太久,但这脚伤也确实不适合久站,倘若尽早登台,也只能坐着,可坐在舞台上唱歌,难免让尊客们失望。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既能早些上台献唱,还不至于尊客们失望。雪枝姐,你说等我穿这一身行头,再坐在一架秋千上,从天而降,如蝴蝶一般在空中。算是白蝶菲在大世界的第二次亮相,是否可行?” “当然可行!”祝雪枝赞道,“蝶菲的聪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8 明才智,只怕不亚于陈兄弟呢。这张画,我立刻去拿给余经理瞧。确实也不能让尊客们多等。蝶菲的好主意,别说大世界的余经理了,就是陈兄弟知道了,也一定赞不绝口!” 祝雪枝拿着画纸离去。 白蝶菲独自在房间中,嘴角向上,冷冷地思考。 将自己的伤势照实对外讲,客人们等一段时间,反而能吊起胃口;但也不能多等,大世界的客人们,向来耐心有限。 最多等个七八天,白蝶菲再以全新的姿态,亮相大世界。 纵然她肯定不是大世界最漂亮的姑娘,其实也不是唱的最好的。但很快,她会成为大世界最红的□□女。 歌女白蝶菲在大世界的第二次全新亮相,不出意外,将成为大世界前所未有的盛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男三号林晨枫出场。 第19章 秋千白蝶 原本竖大世界门前的大幅广告画,很快被余经理撤去。 拿到祝雪枝送来的画纸的余经理,立刻吩咐手下将画纸送到匠人手里,连夜赶制一幅全新的广告画。 当众多好奇的客人因白衣歌女之名赶到大世界,他们却只在门口,看到一张真人大小的蝴蝶仙子一般的广告画。画上女子,还戴着精致蝶形面具,只露出丰润的红唇和美丽的下巴。 广告画前聚起众多西装革履的青年,少数人手中还拿着载有模糊照片的报纸。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说不出歌女的真实面目。 余经理将歌女受伤之事照实向大家讲。但仍然有性急的客人,质问余经理:“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到真人?” “快了,快了!不会让大家久等的。”余经理弯腰向大家歉意笑道,“白蝶菲小姐是真的脚伤不便立刻登台。不过一星期左右,自当登台。到时候,不会让大家久等的,不会久等的。大家要怜香惜玉嘛,一星期左右,纵然脚伤不能痊愈,白蝶菲小姐也一定会适时献唱!” 众青年叹息。 陈兆轩站在人群后,望着广告画上的“蝴蝶仙子”,绽开一个难得的笑容。 他没看错人,这个金萱(白蝶菲),美丽且多智,有她做膀臂,倒是可以大大加快复仇进程。 六日后,夜晚的大世界,座无虚席。 人声嘈杂。自打节目出来,台下几乎就没有安静过。 台上,先是出来几个浓妆艳抹的艳丽歌女,旗袍开叉高至大腿,在台上扭扭捏捏地唱。 然后是一队男装丽人,穿着黑白两色的西洋男式礼服礼帽,手持文明棍,在台上又唱又跳,冲台下不住地抛媚眼。 …… 这几个节目,平时在大世界都比较受欢迎。可今天,演出没多久,台下诸多观众不耐烦起来。 “天天看的都是这几个老节目,真没劲!” “我们要看的是白蝶菲……快让白歌女出来!” “白蝴蝶!白蝴蝶!” 有观众冲台上喊。 …… 台上正是一队跳大腿舞的姑娘,跳得格外卖力,今日踢起的大腿,比平常都高。 可还是有不耐烦的观众往台上扔起了水果和茶杯。 “天天来大世界都看的是这几个节目,真腻歪,快下去喽!” 大腿舞节目还没演完,台下一片嘘声,更多人喊起了“白蝶菲!” 站角落里的余经理搓起了手,他听到不远处有客人跟朋友说:“这个白蝶菲,到底怎样一番模样!有人说她不过是中上之姿,也有人说是倾城绝色——还说倘若不是倾城绝色,如何能引得周顾两家少爷为她大动干戈?如今看这架势,倘若真的只是中人之姿,等上了台,嘿嘿,还不得直接被轰下去!” 余经理更加用力地搓起了手——单论相貌,白蝶菲是很出众,但在大世界这般所在,却算不上最漂亮的,当然也够不上“倾城绝色”。 当然,真正能大红大紫的姑娘,并不单单只靠相貌。 今晚,就看她的“气势”……能不能压得住场子。 台下已然明显混乱。余经理示意手下,令台上众姑娘提前退场。 一排跳大腿舞的姑娘,得命令后匆匆跑入后台。 舞台上,变得空空荡荡。 台下,有脾气暴躁的观众喊:“白歌女再不出来,直接砸了大世界!” 人声嘈杂,台下一片喧哗。 突然,乐声响。 优美的音乐响起,台下顿时安静了许多。 女子歌声,纯正的伦敦音,在唱着英国民谣〈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然而,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台下,突然鸦雀无声。 所有人瞪大眼睛,见长裙飘飘的白衣歌女,坐在一张由许多白玫瑰装饰的白色秋千上,背着一对巨大的半透明薄纱蝴蝶翅膀,精美的白银面具遮掩了半张面孔。乌发垂肩,一对精致的蝴蝶触角在额头上微微颤动。双手挽秋千架,从天而降,仿佛真正的蝴蝶仙子,华丽现身,在舞台上空。 高高在上,长长的裙裾,却将一双脚都掩盖得严严实实。众客抬头仰望,却只能看到歌女一双玉臂和雪白的脖颈。 宛转歌声中,“蝴蝶仙子”并不只是凝滞在舞台上方的半空中。 空中的秋千,突然开始旋转,在歌声中,竟然旋转至座席上方。 长长的雪白纱缎裙裾,在空中飞扬,带来阵阵玫瑰鲜花的芬芳。 很多客人不禁站起,望着那从头顶上飞扬而过的华美裙裾,踮足伸臂,却哪里能触摸得到半点。 歌声至□□,歌女伸手,将满手的白玫瑰,揉成无数洁白的花瓣,纷扬洒下。 花瓣飞舞,恰似在座席上方下起了一场小小的花瓣雨,“雨点”轻柔而芬芳,漫天飞舞,又逐次,落在了客人们的头顶、脖颈、脸上…… 场面突然骚动起来。众多衣冠楚楚的客人,在如此“轻柔与芬芳”中,竟然争抢起了小小的洁白花瓣。 更多的洁白花瓣纷飞而下,非出自歌女素手,却是秋千架上方的穹顶。 大量的白玫瑰花瓣漫天飞舞,花瓣包围中,优美的歌声在继续。歌女缓缓摘去了面具—— 相貌固然端丽,妆容亦十分素净。一双黑亮如点漆的眸子,定定地往脚下一瞅。 座席上,顿时安静了许多。 众客人抬头仰望。就这么被居高临下的一瞅,许多客人都不由得心里打个突,只觉得歌女漆黑的眸子,一瞅之间,简直就是瞅进了自己心底。 论容貌,她还真算不上倾城绝色。但就这么高高在上,顾盼之间,目光所至,很多客人都不禁移开目光,低下了头,竟似不敢和她对视。 歌声止。 歌女手握面具欠身向众客道:“足伤未愈。唐突失礼处,还望尊客见谅!” 话音刚落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9 ,歌女已经重新戴上面具。然后随着秋千,退回舞台,隐入幕布后。 台下,一片安静。 余经理拼命搓着手,想原先的计划没准备让歌女这么快摘面具……之前太多客人说“倾城绝色”,显然都抱了太大希望,可如今……这个白蝶菲,竟然就这么把面具随随便便摘掉了! 如今,这么多客人都不说话,看样子,十有八九对似乎不够“倾城绝色”的歌女失望了。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乱子出来…… 余经理咬咬牙,从幕布后走出,冲台下弯腰鞠躬,还没来得及说“托辞”。、 台下,突然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大世界最漂亮的歌女、最撩媚的舞姿,似乎都没有引起过如此热烈的掌声。 余经理直起腰,目瞪口呆。 雷鸣般的掌声中,众多客人集体大喊:“白蝶菲——白蝶菲——白蝶菲——” …… 目瞪口呆的余经理,回过神来,转身跑到幕布后。 很快,“足伤未愈”的白蝶菲坐在一把白色轮椅上,被推到幕布前。 她没有戴面具,素淡妆容,却是大世界独一无二的端丽秀净。 她伸手,拉住了余经理的手,支撑着从轮椅上站起,冲台下一躬扫地。站起来时,脸上,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一时间,台下,愈加热烈的掌声与“白蝶菲”的呼喊声,几乎掀翻了穹顶。 坐在角落里的陈兆轩,没有随众一起站立鼓掌,看看周围,晓得从此大世界最红的歌女非白蝶菲莫属。 这个姑娘,真是进展神速! 他可以安心离去了,以后,和大世界歌女的“秘密往来”,由雪枝姐接头即可。 陈兆轩站起,转身走出门。 刚刚出门,就险些与一个急匆匆的白西装青年撞个满怀。 白西装青年道声“得罪!”然后与他擦身而过。 陈兆轩不由得回头,心中暗道:“此人竟然也来了。” 他当然认识对方是顾维崧的至交好友林晨枫,在上海是出了名的风流花心,处处留情,到处惹桃花债。 此人竟然也跑来大世界,该不会……是为了白蝶菲? 不过白蝶菲这个姑娘心中是有分寸的,陈兆轩想他倒是不必太过多虑。 林晨枫还没踏进大世界的大门,就听到雷鸣般的掌声和众客人集体大喊“白蝶菲”的呼声。 这可是大世界前所未有过的! 他在大门口驻足,歪着头,心想真奇了! 维崧说那个叫白蝶菲的歌女只是“中上之姿”、“不过比其他很多的大世界姑娘略强些”,还说他那晚“冲冠一怒为红颜”仅仅是因为喝醉了酒,仅此而已! 不过维崧可从来不是“轻易动怒”再“出格”之人,光一个上海滩,明里暗里恋着维崧的姑娘简直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也从来没有见识过维崧对哪家的姑娘“有心”过。即使是许家大小姐这般一等一的人才,(他晓得)维崧心里也是淡淡的。 一个初次登台的大世界歌女,让维崧大大破例一番。 作为维崧的至交好友,他简直对这个大世界歌女好奇死了。 余经理亲自送到顾公馆的票,被维崧随意丢一边,他却捡起。 报纸上的照片模糊一片。歌女真面目,他说什么也要见识一下! 本来打算早来,只是半路上邂逅一位“桃花债债主”,被那位幽怨的小姐拉去跳舞场,陪跳好几支舞才脱身。 终究来晚了。 林晨枫在大门前稍稍驻足,还是快步入内。却挤在黑压压的人群外,远远地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舞台。 “白蝶菲——白蝶菲——”很多客人仍然在喊。 他亲耳听到附近有客人在谈论:“奇怪了,这个白蝶菲,论相貌,还真不是传说中的‘倾城绝色’。可摘了面具往台下那么一瞅——貌似都把客人们的魂都勾去了。这个白蝶菲,不会真是什么白狐变的罢。” “什么白狐?倘若真是女妖精,也是只白蝴蝶变的!”另一个客人笑道。 …… 相貌并非“倾城绝色”,却能勾人魂魄。 他想今晚再不见识这个歌女的真面目,真的会好奇得睡不着的。 他转身,晓得后台的位置——脚步匆匆,向后台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林晨枫和……顾维崧的暧昧啦! 第20章 白西服 后台,化妆间。 端坐梳妆镜前的白蝶菲,摘去了头套,在几个姑娘的帮助下除去了一对蝴蝶翅膀。乌发垂肩,用面巾沾清水,擦去脸上的少许胭脂。 余经理在身后弯腰笑道:“白蝶菲小姐,这以后,大世界的头一位红人,可是非你莫属了!” 白蝶菲对镜一笑,转身,还没对余经理欠身还礼,就听到化妆间门外一片姑娘们的笑嚷声: “林少爷,您可不能就这么进来……” “哪怕是林少爷您这样的贵客,也不能轻易进姑娘们的化妆间的。” …… “姑娘们的化妆间和换衣间,是分开的,这个我晓得。”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我林晨枫想见什么姑娘,还从来没有我见不到的!” 话音未落,一名年轻少爷已闯入内。一群姑娘笑嘻嘻地拦他,却哪里拦得住。 年轻少爷目光一扫视,很快落在着白色长裙的白蝶菲身上,然后大踏步径直走到白蝶菲面前。 是个极漂亮极潇洒的人物,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身形风流俊俏,将一身奶油白西服穿得极妥贴极潇洒。时髦的发式,乌黑的头油,却并无“油头粉面”之感,是电影明星一般的俊逸。相貌亦是极俊美,而最容易招惹姑娘们的,就是那双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含情的桃花眼。 此时,他站在白蝶菲面前,弯腰,低头,近在咫尺,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凝视着白蝶菲。 白蝶菲垂下眼皮,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这位少爷,难道从来没有人和你说过,如此注视姑娘,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多名姑娘在旁瞪大眼睛。 能得“美少爷”林晨枫如此“注视”,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到的! 这个白蝶菲,看上去竟然完全不“在意”,她简直……不知好歹! 顾维崧的大学同学兼至交好友——林晨枫,直起腰,不禁笑起来。 这位姑娘,态度还真是不卑不亢,也真是够……“平淡”。能被自己如此“注视”,不“芳心大乱”,还能如此“平淡”的……这个白蝶菲,还真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个。 “原来你就是大世界的白蝶菲……引得向来稳重的维崧头一次当众鸣枪。哈,没见真人前,我以为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呢;如今见了真人,也不过如此嘛!你是比普通姑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0 娘略好一些,但也只是略好些,而已。从英国到上海,我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比你漂亮的,还真不在少数。哪怕在大世界,你也不见得最漂亮的。” 白蝶菲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不理会此人,将台上自己的物事,收拾进一个白色小坤包。 她略一抬起眼皮,从镜中,看到两手插裤兜的白西装少爷,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身后,继续歪着头从镜中“注视”着自己,笑道:“你一定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但是……你一定是给我感觉最特别的姑娘!倘若你不是传说中白狐狸或者白蝴蝶变成的女妖精,那么……” 林晨枫弯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那么……你一定是我在凡人堆里见识过的最最特别的那位姑娘!” 化妆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在一旁众多年轻姑娘的集体瞪视下,白蝶菲垂下眼皮,压根不再多看镜中男子一眼,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她抬头向余经理笑道:“经理,我想早点回去,只是脚伤不便……可否……” “立刻派人派车!”余经理忙不迭道。 林晨枫再一次直起腰,看着面前的白衣姑娘扶着梳妆台站起,转身,面对自己。 白蝶菲客气道:“这位少爷,还站在这里……是否需要我们派人派车送您?” 周围众多姑娘死瞪着白蝶菲。 林晨枫轻咳了一声。 余经理赶紧道:“怎么这么跟客人说话呢,还不快道歉!” 白蝶菲欠身行礼,恭恭敬敬道:“倘若有礼数不周之处,唐突了贵客,还望见谅。” 两手插兜的林晨枫,站在原地,又咳嗽了一声,还是什么也没说。 白蝶菲冲他客气地点点头,也什么都没说,慢慢走出化妆间。 化妆间里,寂静得颇有些让人尴尬。 林晨枫还是站在原处两手插兜不作声。 站一旁的多名姑娘用同情又企盼的眼神看着他,他却压根不去多看哪位姑娘一眼。 余经理在旁赔笑道:“唉,这个白蝶菲……刚来大世界不久,不太懂礼数。林少爷,这种不懂礼数的姑娘,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回头,我们会好好教她礼数的!” 半天不作声的林晨枫,却突然笑了起来,笑着跟大家说一句:“这个白蝶菲,还真是我见识过的最特别的一位姑娘!” 当晚,顾公馆的电话响起,找顾维崧。顾维崧接起电话,听到林晨枫的声音:“我要教训她!” “她?谁?”顾维崧疑问。 没有回答,嘟嘟的声响,那头已经挂电话了。 顾维崧握着话筒,只觉得莫名其妙。 印象中,林晨枫似乎还从来没有这般莫名其妙的时候。 顾维崧很快将电话打回去,是大世界的人接的电话。 他挂了电话,然后开着车,径直驶往大世界。 顾大少爷的汽车,驶过大世界门口,在“蝴蝶仙子”的广告牌前略一停留,然后一掉头,驶向百米外的一张长椅。 林晨枫就躺在那张长椅上。夜色下的奶油白西服,着实扎眼。任谁都能在百米外一眼看到。 停车,下车。顾维崧走到长椅前,见他仍然仰面躺着,脸上盖了一张洁白的丝帕。薄薄的丝帕,随着人的呼吸而轻轻的起伏。 “枫,你在搞什么鬼?”顾维崧笑问。 “我要教训她——白蝶菲!我要让她彻底爱上我,再毫不留情地抛弃她!让她为我的绝情而伤心欲绝、痛哭而亡!”林晨枫说着,突然坐起,脸上的丝帕亦滑落,飘落脚下。他仰头看着顾维崧,道,“我如此这般教训这个白歌女,维崧,你不会介意吧!” 顾维崧哼一声道:“要我说多少次?那天大世界……仅仅是因为喝醉了酒,仅此而已! “如此甚好!”林晨枫鼓掌,笑道,“既然这样,歌女白蝶菲,我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无聊!接到你的电话,没头没脑一句,又是大世界打来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特意跑过来……原来如此无聊!”顾维崧摇头,转身欲上车,被身后好友喊住。 “喂——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教训她吗?”林晨枫追问。 顾维崧在车前回头,笑道:“以你教训姑娘的方式……已经有太多姑娘被你‘教训’过了,哪一次还需要什么理由?” 林晨枫哑然了。 顾维崧打开车门钻进汽车,在驾驶座上一抬头,看到林晨枫也悄没声息钻到后座。 “我可没说让你上车!” “你特地开车过来找我,还不送我回家,完全没这个道理嘛。”林晨枫在后座对着车镜整理头发。 “脸皮如城墙!”顾维崧甩出这么一句,然后开车向林晨枫租住的弄堂驶去。 “维崧啊,不是我说你,”林晨枫整理完头发,以教训人的口气道,“放着许大小姐这样的人物不去爱……维崧你简直有病!论才论貌论性格为人,许大小姐才是你真正的良配。错过了许大小姐这般出类拔萃又对你一片真心真意的好姑娘,维崧,你早晚要后悔莫及!至于大世界的歌女,我相信你仅仅是因为喝醉了酒,仅此而已,不为例,不要让这般事情在你和许大小姐之间产生任何芥蒂。所以嘛,我教训那个大世界的歌女,不仅仅是因为她当众无礼让我下不了台!更重要的,我可是为了维崧你的终身大事着想!等着吃你和许大小姐的喜酒,到时候,你和许大小姐都得感激我这个大恩人才对!” 顾维崧稳稳地开着车,道:“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把你扔下车去!” “不识好人心!”林晨枫翻白眼,趴在车座上,在维崧耳边道,“真的很奇怪,跟你相交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对哪个姑娘动心过?连许大小姐这样的人物,你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我简直一度怀疑你是不是压根不喜欢姑娘……倘若真的不喜欢姑娘,要不你干脆考虑一下我得了。我林晨枫虽然向来只爱姑娘,不过如果是维崧这般的完美好青年,倒是可以破破这个例。” 林晨枫冲着车镜挤了挤眼睛。 顾维崧翻手一掌,打在他耳根上,将他打回到座位上去,沉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少离得这么近来恶心人!考虑你?我不如干脆出家当和尚去!” “维崧肯为我出家,求之不得!”林晨枫继续油腔滑调。 顾维崧冷冷道:“你这些油腔滑调,说给你想‘教训’的姑娘们去!说给男人听,纯粹是找恶心!” 汽车戛然而止,林晨枫被赶下车,已然在租住的弄堂外。 林晨枫不满道:“维崧,你不识好人心,你要知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了你!” 汽车调头,一溜烟去了。 看样子维崧纯粹是被自己“恶心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1 ”走的。 林晨枫不由得笑起来。 他今晚有些话,确实容易“恶心”人。不过嘛,他可真是一片真心为了维崧这个好朋友着想。 维崧是个堪称完美的“君子”,许大小姐是个堪称完美的“淑女”。“完美君子”配“完美淑女”,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倘若为一个大世界的歌女破坏如此“天作之合”“美好姻缘”,他一个旁观者都看不过眼! 所以嘛,大世界的歌女白蝶菲,是“教训”定了! 林晨枫出手,还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至少在情场上,“所向披靡”的林晨枫,是十二分的自信。 这一次,那个“故作姿态”的白蝶菲,也不会例外。 等着瞧!今晚有意让自己当众下不了台的白蝶菲,早晚有一天,会跪着哭求自己的原谅! “自信满满”的林晨枫,两手插兜,很潇洒地步入弄堂。 作者有话要说: 某汀捧脸围观:大少爷 ,你就考虑一下林少爷吧! 感觉林某人要是活在耽x小说里,那定定是个骚包受,以及vs冰山面瘫攻! 呃,不能忘了,这是bg文! 其实本作者苦中作乐呢,新签约的新人新文,第一次申榜就轮空了!问编辑,得到一段官方式回复,不尽述,提炼首次申榜轮空的理由,不外乎“更新”和“数据”。 本来想说更新没问题,不过群里筒子们说我发文十二天更新六万多字太快了,加上数据惨淡,被轮空也正常。 晋江轮空当然正常,但是新签约作者第一次申榜啊…… 耗了最多心血的文,来晋江连初次申榜都能轮空! 这文以后还能不能申到人工榜单也是个未知数呢。 真哭了,很快又苦中作乐了。 化悲愤为力量,两天写大纲,第三天码正文,不出意外周末发新文,努力写个感情流的轻松现言吧。 以及此民国文如文案所说,保持日更! 以及榜上看到不少文名都有我你他……就此想了个新文名《他来时月光如刃》,托腮,不知这个文名如何? 第21章 娇宠千金 天色将晚。 白蝶菲独自坐在房中,听到从远而近的马蹄声,然后是脚步声。 祝雪枝很快来敲门:“蝶菲,陈兄弟请你出来一下。” 白蝶菲扶着祝雪枝的手,走出房门,来到厅堂。 陈兆轩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搭好一副崭新的麻将牌。示意白蝶菲坐在自己对面。 “之前说过了,上海的富太太们,十有八九,都好此道。顾永昌的夫人黄太太也不例外。你现在行动不方便,大部分时间只能坐着,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来学习打牌。” 陈兆轩随即抹牌,手中示范,口中讲解,抬头见白蝶菲分明有些心不在焉。停止打牌教授,开口问:“顾维崧后来有找过你吗?” “没有!”白蝶菲干脆回答,又道,“当日他分明是醉酒,都说酒醉下的言行是当不得真的。我看这个顾维崧,倒像是刻意避嫌。他果然是传说中的一丝不苟。” “即使他不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又不是没有理由,不是说顾维崧当日将西服披在你身上至今没来取回吗?就把西服还回去,他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这个不必你多讲,我心里有数。”白蝶菲干脆利落回答,又有意当着陈兆轩的面打了个哈欠。 祝雪枝在旁忍不住说:“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蝶菲,你哪有这么早困倦。” 白蝶菲不言语。 “也罢。”陈兆轩很快把牌放回桌下一只小箱子中,若无其事道,“打牌的事情改日再学也一样。” 陈兆轩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待马蹄声远,祝雪枝忍不住回头数落白蝶菲:“不是我说你,陈兄弟毕竟救了你,就算他有些不拘小节,也是为了大计。你在有意辜负陈兄弟对你的期望。” “这位陈大哥有些报仇心切。还不还西服的事,就算他不说,我也心里有数,何必他多言。”白蝶菲说着,转身扶着墙回了房。 祝雪枝在她身后直摇头。 白蝶菲回到房中,独自坐着怔怔地发呆。 “即使他不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 果然要她这般“主动”吗? 这段时间,顾维崧始终没有露面,也不曾托人捎任何口信过来。仿佛轰动大半个上海滩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压根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分明是在避嫌。 不过余经理已经打听清楚了,押在旅馆的那只银蝴蝶,被顾大少爷带走。 他的西服,没有归还;而她的银蝴蝶头饰,也没有归还。 至于顾维崧的那个风流好友林晨枫,半点也沾染不得,有意当众给此人难堪,是有意和此人保持距离,相信他会“知难而退”。 她白蝶菲现在要设法接近的,是顾家大少爷,绝不是其他什么擅长花言巧语的风流浪荡子。 顾公馆,午后。花廊下,顾家大小姐和几个女伴坐着吃茶点,旁边侍立着数名女佣。 一对黄金镶石榴红宝石的耳坠,沉甸甸,亮闪闪,耀人眼花。几名女伴,全都看得目不转睛。 “这对耳坠,当时看着漂亮就买下来。结果戴着它到跳舞场的头一天,撞到三四个姨太太戴着相似的耳坠,真是晦气!当天就把它扔大马路上,又被我这个贪财的丫头捡回,想自己戴。” 顾唯妍说着,将手中耳坠举到身后青色绸衫裤的女佣翠芬面前,讪笑道:“一个丫头,也配戴值几十块大洋的耳坠吗?” 十六七岁的翠芬低眉垂目,恭谨道:“大小姐教训得是,翠芬当然不配戴。只是这样贵重的首饰,扔到马路上被人捡去,岂不便宜了那些穷苦人?翠芬只是想先把首饰带回公馆,再请小姐定夺。” “贪财就贪财,偏又这般狡辩!”顾唯妍哼一声,翻个白眼,复又将首饰举到家境门第远不及自己的几个女伴面前,笑道,“一个丫头,戴这般首饰走出去,不知情的人,还道是顾家的小丫头,当了别人家的姨太太,你们说是不是?” 几名女伴立刻点头答是。 顾唯妍随手将首饰往桌上一丢,懒洋洋道:“这般姨太太们喜欢的首饰我肯定不要了,但也不可小家子气地送回首饰店。扔大马路上确实便宜那些穷苦人,却也不能便宜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不如给你们,你们谁想要,谁就拿去!” 话音刚落,几只手同时伸出。转眼间,耳坠被飞快地抓进一只胖手中。 是一个脸如满月的“丰润”小姐,将耳坠紧紧抓在手里,迅速揣回兜内,当下喜笑颜开,笑着说一句:“大小姐果然出手大方!” 其余几个女伴,颇有些不甘地看着她的衣兜。 几个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2 女伴,都是中等或寒微人家的小姐,此刻个个穿金戴玉,多半是顾大小姐“出手大方”的结果。她们和那位“丰润”小姐一样,只在意首饰本身,而不是顾大小姐“赠送”首饰的方式。 顾唯妍斜斜倚在椅子上,懒洋洋看着这几个平日里争相巴结自己的女伴脸上的神色,轻轻一笑,抬头,见管家郑叔,臂下挟着一个包裹,在太阳底下匆匆走向洋楼。 “郑叔,何事这般匆忙?”顾唯妍“闲极无聊”,随口询问。 郑叔立刻站定,叉手道:“包裹里,是大少爷的西服外套,被大世界的人送来。大少爷此刻不在公馆,老头子想着先把衣裳送进大少爷的卧房。” 听此言,几名穿金戴玉的女伴,对视几眼,全都笑起来。 顾家大少爷在大世界的“冲冠一怒为歌女”,以及当众脱下外套披在歌女身上……早已传遍了整个上海社交界。 顾唯妍和几名女伴,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个歌女还真上赶着,巴巴地将衣裳送来。嘿嘿,她也不想想,堂堂顾家大少爷,怎么会把区区一件衣裳放在心上!这个大世界歌女,见大少爷多日不理她,就耐不下性子了,不过是借送衣裳之机,想见大少爷一面罢了!”一名女伴笑道。 “哼,癞□□想吃天鹅肉!”顾唯妍嗤之以鼻,满脸不屑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哥哥那天不过是喝醉了酒!一时不慎,招得区区一个下贱歌女,竟然瞅准机会了。也不想想我哥哥是何等样人,容她一个下贱女人来痴心妄想!这衣裳既然已经被一个歌女穿过,自然是脏了臭了,还不快扔出去!” 郑叔兀自站在太阳底下,颇有些为难,赔笑道:“大小姐,这事是不是……等大少爷回来再看……” “怎么?我说的话,连我父亲都从来不曾违拗!哥哥也从来只让着我!郑叔,不是我说您,年纪大了,就在公馆倚老卖老了,连我的话都要违拗了不成?”顾唯妍两道弯弯细眉立起。 郑叔立刻点头说是,连说自己“老糊涂”,亲自捧着衣裳往外走。 “慢着!”顾唯妍冲郑叔的背影喝道。 郑叔回头,弯腰笑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顾唯妍看着几个女伴:“你们想不想看看那个歌女长什么样?” “想看想看!”几名女伴忙忙点头。 好奇歌女白蝶菲真面目的,绝不止那些富家子弟官家少爷。上海很多上中下三等人家的年轻女儿,听此事,更是好奇的不得了——能让完美顾家大少爷“冲冠一怒”的歌女,究竟长啥样? 只是男子们尚能进大世界“开眼”,“清白人家”的年轻姑娘们,又如何能到大世界那样的地方? 于是顾唯妍一开口,几名女伴连连点头。 顾唯妍笑了,回头冲郑叔道:“既然这几位小姐都这么好奇,就把那个歌女叫来罢,让大家看看她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郑叔答一声是,说:“我立刻派车接人!” “谁让你去派车接人?真当是去接尊贵人家的小姐去了?”顾唯妍分明恼了,“顾家的汽车,一个大世界下贱歌女,也配坐吗?让她自己过来,但是不准拖延!当心来迟了,惹恼了本大小姐!” 郑叔连说是,捧着衣裳,快步奔出大门。 顾唯妍斜斜地倚在躺椅上,见今日的太阳特别好,照得花廊外,明晃晃的一大片。打个哈欠,觉得有些倦了,跟几个女伴说:“我先打个盹儿,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算,谁也不准叫醒我!” 从顾大小姐这里得到过不少好处、尤其是些许金玉首饰的几名女伴,连忙答是。 花廊下,顾唯妍微闭了眼。不多时,又把眼睛睁开,交待一句:“等那个歌女过来,不准她上花廊。就让她先在花廊外这片空地上站着!” 几名女伴又是连连点头。 顾唯妍合上了眼。 终于醒来。 睁开眼睛,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花廊外,站着一个白衣姑娘。 长挑身材,穿月白色的夹棉旗袍,罩着一件乳白色的绒线衫。乌油油的头发,梳着两个辫子,辫梢处用白缎条扎着两个蝴蝶结。脂粉不施,容颜端丽。想是在日头下晒得久了,两颊微红;鼻尖上又有密密的汗珠。 郑叔远远地从树荫下跑出,跑过来冲大小姐笑道:“这位是大世界的白蝶菲……姑娘,已经在日头下站了快半个时辰了,见大小姐午憩,没敢打扰,就这么一直站着。很懂规矩的!” 几名女伴都不作声,只是笑。 作者有话要说: 美貌傲娇更兼无脑的顾家大小姐华丽粗线了! 下一章,就是顾大小姐仗势欺人当众刁难白蝶菲,却遭到聪明女主的巧妙还击…… 第22章 教训 这个白蝶菲,半个时辰前就来了,不过大小姐事先吩咐不准她进花廊,只准站在花廊外的空地上。所以她只能在日头下一直站着。期间不是不想转身离开,只不过都被公馆下人拦了回来。 看样子她也确实比较“懂规矩”,虽说一直站日头底下,微有怒色。倒是自始至终,没有发作。 在场并没什么人知晓——此刻的白蝶菲,足伤并未痊愈,就这么被迫站在太阳底下半个时辰,进不得,退不得,却也不肯轻易说出足伤之事来“示弱”。只有勉力支撑着,伤足痛到近乎麻木,脸上现出密密汗珠——所有人只道她脸上的细小汗珠是晒的。 顾唯妍从躺椅上坐起,见此歌女,原本一直垂着眼皮,此时此刻,突然抬起眼皮,一双漆黑的眸子,冷清清地看向自己。 被这么一双漆黑的眸子冷清清一看,顾唯妍心里打个突。 歌女很快收回目光,低眉垂目,道:“不知顾大小姐叫蝶菲前来,有何事?” 顾唯妍支起下巴,心想真邪门了! 眼前这个白衣歌女,看着还真不像是大世界的歌女,至少不像是想象中“搔首弄姿的妖艳歌女”。 看这一身白,又脂粉不施,冷冷清清,干干净净。模样又十分的端正,且态度不卑不亢,说话举止又透着几分斯文。真不像是歌女,倒像是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学生。 尤其是刚才她看人的眼神……说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顾唯妍着实吓了一跳。 这个歌女,看上去可真会作伪! 不管她外表如何作伪,她毕竟只是区区一个大世界歌女! 何况又是在顾公馆,区区一个下贱歌女,她敢怎么样?她敢?! 今天,就要教训教训她,让这个下贱女人从此知道,顾家的大门,没这么好进! 念及此处,顾唯妍不由得笑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3 起来,然后从椅上站起,走出花廊。 翠芬立刻撑起一把洋伞,紧随大小姐身后遮日头。 顾唯妍背着手,绕着白衣歌女走了一圈,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有余的高挑女子。 白蝶菲抬起眼皮,和她四目相对。顾唯妍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向她的目光,笑着问:“看这一身白,难不成真姓白?白蝶菲是你真名吗?” 顾大小姐此时说话,倒有几分客气。 白蝶菲如实回答:“非真名。家道中落,化名为歌女,不得已而为之。” “你真名叫什么?能否告之?”顾唯妍好奇询问。 白蝶菲垂目道:“真名不愿提及,不愿辱没先人。” “做这一行,自然辱没先人,你不说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你在大世界做歌女?你家人知道吗?你父母在世吗?”顾唯妍继续追问。 白蝶菲看她一眼,不作答。 顾唯妍讪笑道:“不在世还好一些。生个女儿卖笑为生,你父母倘若有知,只怕活着都没脸见人了。想必你父母生前做过什么亏心事,才至于生女为娼!” 四周鸦雀无声。 白蝶菲盯着面前这个“口没遮拦”的顾大小姐。 远处,顾维崧和林晨枫并肩走进大门,恰恰都听到顾唯妍刚刚那句。 背对着顾林二人的顾唯妍,只当女伴丢给自己的眼色是单纯想制止自己说话太过“口没遮拦”,反而冲“好管闲事”的女伴翻个大白眼。 站大小姐身后撑伞的翠芬,遥望大少爷和林少爷的脸色,略一犹豫,还是唤一声:“大小姐……” “怎么?本大小姐在这里说话,有你这个丫头插嘴的份儿?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顾唯妍瞪一眼“不懂规矩”的丫头,丫头果然低下头,不言语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两位衣冠楚楚美少爷,除了背对二人的顾唯妍。面对顾大小姐的“气势”,再没一个人作声。 面对盯着自己的白蝶菲,顾唯妍只是把目光移开,不再看她,下巴一扬,哼一声,嗤之以鼻道:“看你这一身白,连头绳都是白的,就差披一块麻布,就是给全家披麻戴孝了。看样子,自然是你全家人都死光了,所以跑到别人家都要穿这么一身重孝!真是晦气!” 说这话时,她有意走开几步,离歌女远一些。 身后就是撑伞女佣,郑叔和几个公馆下人也在旁边,歌女身后是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几个女伴。 此情此景,她堂堂顾大小姐再怎么“口没遮拦”,下贱歌女也只有站一旁“洗耳恭听”的份儿。 身在顾公馆,区区一个下贱歌女,她敢怎么样?她敢?! 念及此处,顾唯妍又笑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白蝶菲,笑道:“叫你来,让你进公馆大门,不过是本大小姐一时好奇,想看看你的长相。实话跟你说罢,那天我哥哥不过是喝醉了酒,酒喝多了,一时失态,仅此而已。人来之前,我还当是怎样一个绝色美人;人来了之后,嘿嘿,也不过如此嘛。像哥哥说的,不过比普通姑娘略强些而已。果然哥哥那天是喝多了酒!另外,哥哥喝醉了酒后,扔出的外套,被你一个下贱女人穿过了,自然是脏了臭了,已经被我爱干净的哥哥叫人扔掉了。你一个区区中等相貌的大世界下贱女人,再敢有什么痴心枉想,小心遭天打雷劈!如今本大小姐已经看清你的长相,知道你不过如此模样。你现在就可以走出这个大门了。仔细在这里站久了,站脏了顾家的地儿!” 白蝶菲漆黑的眸子,不再盯着她,(已然将顾唯妍身后远远走来的两位少爷脸上神色看得分明),当下垂下眼皮,脸上的怒色亦被恭谨神色所代替。 低眉垂目的白蝶菲,态度恭谨道:“大小姐教训起人来,真正出口成章,定非一朝一日习成!想必是家学渊源、家教非俗,且又自小得遇名师指点,才能这般……话一出口,即见章法!” 四周鸦雀无声。 顾唯妍哼一声,笑道:“你这个歌女倒也还有点眼力,我们顾家给本大小姐重金聘来的名师,不是前清的探花就是举人,岂是你这等区区寒门小户所能及?” 圆盘脸面的女伴,突然哈一声笑出了声,又立刻止住了笑。 其他几个女伴,虽然没有笑出声,可都是想笑不敢笑,个个憋得脸皮紫涨。 歌女仍然低眉垂目;翠芬仍然屏气凝神地为大小姐撑伞。 顾唯妍一呆,终于思量过来,当下恼羞成怒脸皮紫涨,扬手就往歌女的脸上重重掴去。 手臂却停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攥住。 顾唯妍回头,见是哥哥顾维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明显有责备之意。 当着许多人的面,顾维崧并不想让妹妹再难堪,只是低声道:“千金大小姐,要有千金大小姐的体统。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可是……”顾唯妍又羞又恼,话说一半,又吞了回去。 她看到哥哥身后竟然站着林晨枫!林晨枫两手插兜站在原地,还是平日里玉树临风的样子,与自己目光相交,客气地笑笑,神色如常,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顾唯妍脸色都变了! 自小娇生惯养的顾大小姐,说话得罪人是家常便饭。但自从晨枫哥哥出现,只要是晨枫哥哥在面前,她顾唯妍说话一向是极端小心在意,绝不轻易让自己失了礼数的“过分”言行被晨枫哥哥看到。更不用说今天,如今丢人的一面! 可如今……今天为了教训这个“痴心妄想”的下贱歌女,她顾唯妍说话,有意比平时更过分了些……且又当众大大地丢了回脸,怎么就偏偏被晨枫哥哥看到听到! 晨枫哥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中不定怎么嘲笑自己! 丫头翠芬,和那几个贪小便宜的寒微人家小姐,竟然没一个提醒自己! 顾唯妍瞪眼看所有人,然后目光落在了白衣歌女身上。 这个下贱歌女,害自己当众、尤其是当着晨枫哥哥的面,丢脸如此,她……她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先跟我回去,有事跟你说。”顾维崧将这个外表娇俏却又头脑空空的妹妹脸上神色看在眼里,着实担心她又有什么不妥言行再当众丢人,索性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向洋楼。 顾唯妍一时间着实想不出什么计策来教训“下贱歌女”,只有随哥哥向前走,又回头,见那个“下贱歌女”向前迈出一步,却险些摔倒。 林晨枫一个箭步冲上,堪堪将人抱住。 林晨枫抱着站立不稳的歌女,轻声道:“听说你脚上有伤,应该还没有痊愈。你不方便行走,我送你走。” “不,不必。”歌女在他怀里挣扎。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4 众女伴和丫头们集体目瞪口呆。 顾唯妍亦瞪大眼睛,说话都带着哭腔:“那个大世界的下贱女人,竟然……竟然当众勾引晨枫哥哥!” 顾维崧内心暗叹一声,低声对妹妹讲:“妍儿,要我跟你说多少次,说话做事,永远不要忘了自己千金大小姐的身份!” 众女集体倒吸冷气—— 远处歌女挣扎,林晨枫却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还在太阳底下笑道:“你既然脚伤不便,自然得由我来抱着走。” “放开我!”白蝶菲厉声怒道。 顾唯妍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出声,哭着对哥哥说:“晨枫哥哥,他竟然这般欺负我!” 顾唯妍当众大哭着跑入洋楼。 顾维崧看着妹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什么也没说。回头,见那个挣扎的歌女,已经和林晨枫一同倒在地上。 顾维崧快步向前,伸手将歌女从地上扶起,淡淡说一句:“我开车,送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小姐看上去可恶至此,可事实当初某汀写顾唯妍出场至此的大段戏时,想到她的最终结局,心中却只有悲凉。 这么骄傲的女子,结局却是那般…… 此文一直写到最终大结局,好几十万字,唯一一次写哭了的,却是顾唯妍的结局——当初真的是边拿纸巾不断擦泪边打字……可以说全文最悲情的一幕!(至今想来都忍不住掉泪。) 她的结局,让多次被她刁难的白蝶菲都当场泪流满面,并因此重新审视自己的复仇行为(此后终生的忏悔)。 顾维崧和顾唯妍这对兄妹,随着后来的“家道中落”,人设上都会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变化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不剧透了。 我是新文名相关的分界线 发文差不多半个月,基本意识到以此文的题材和风格,无论哪家网站上,都很难有数据。 不再考虑本文的数据,决定放飞,换个自己喜欢的文名,基本就定了《金粉夜蝶》,最多增删【民国】二字。 第23章 聪明人 顾维崧亲自开车,停在了一座大医院的门前。 林晨枫第一个下车,然后打开前座的车门,微微弯腰,向坐在驾驶座旁边的白蝶菲伸出手。 白蝶菲自己扶着车门下车,有意避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冷冷说声“不必!”从林晨枫面前走过。 林晨枫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转过车头的顾维崧,从友人身边走过,回头看林晨枫一眼,笑着摇摇头。 白蝶菲突然脚步一踉跄,已然走到她身后的顾维崧本能地一伸手,白蝶菲堪堪地扶住了那条伸向自己的灰色西服袖的手臂。 “谢谢!”白蝶菲回头,漆黑的眸子,望着顾大少爷的眼睛。 此时此刻,顾维崧第一次和她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第一次发现,这张其实算不得倾城绝色的脸上,那双眼睛,看上去是如此的聪慧。又像是一潭古井,幽深不见底,望着你,仿佛能望进你的心里。 一时间,他不由得发了呆。 林晨枫在两人背后咳嗽。 顾维崧松开手。 白蝶菲垂下眼皮,低声道:“不敢烦扰顾大少爷。” 白蝶菲举步踩向台阶,却险些摔倒。 顾维崧和林晨枫同时伸手,白蝶菲却恰恰只抓住了顾维崧的手臂,只回头对顾维崧说:“竟然烦扰大少爷两次出手相助。” “你脚伤不便,我送你进去。”顾维崧客气道。 林晨枫缩回手。 顾维崧扶着着白衣的高挑女子慢慢走上台阶,步入医院大门。 林晨枫独自站在台阶下,伸手摸了摸鼻子。 “少爷,要买花吗?” 林晨枫回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打补丁的布衣裳,倒也干净整齐,面黄肌瘦的样子,眉目间倒也有几分清明,提着一篮鲜花,怯怯地望着自己。 竹篮中的鲜花,几枝菊花、几枝牡丹、一把月季……两朵玫瑰,却又一红一黄,明显凋零的样子。 林晨枫随口问:“这两枝玫瑰看着都不太好,有新鲜些的红玫瑰吗?” “有,少爷您先等着,小如这就去给您拿!”卖花女说着,把竹篮往林晨枫脚下一放,然后转身就跑,破烂的衣衫,在风中飞起一角,露出一小片黄黄的腰。 林晨枫在她背后喊“喂——你回来!”无奈对方腿脚太灵便,转过一处街角,转眼就跑没了影儿。 林晨枫看着脚下花篮,心想这倒难办了,小姑娘明显是穷人家的女儿,这一篮鲜花,也许够她全家一天的口粮了。倘若自己就这么走开,回头再找不到人,这篮花被人拎走了,卖花女说不定要挨饿甚至回家挨打骂。 林晨枫想刚刚随口一问真是多嘴!无奈之下,只有站在原地,守着这一篮花,等着卖花女回来。 医院。白蝶菲坐在走廊上的木椅上,看着顾维崧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手中拿着一袋药。 “这些药,上面都有说明,你照着说明用药,按医生说的,最多十日,伤势自当痊愈。” 顾维崧将一袋药递过去,白蝶菲接过,道声谢。 顾维崧突然叹口气。 白蝶菲抬头,漆黑眸子,望着那张英俊的脸上——眉头微皱,低声道:“大少爷叹息,是因为令妹的缘故?” 顾维崧抬眼看她,恰与她目光相交。两个人又同时收回目光。 “我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确实被我们父亲和我这个当哥哥的宠溺太过了。其实心眼并不坏,就是有时候说话太过不知分寸。今天确实有言行不当处。”顾维崧面对白蝶菲弯腰,“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当代妹道歉了。” “大少爷太客气了!”白蝶菲立刻道,同时想站起,却很快被顾维崧按回椅上。 “不必如此拘礼。”顾维崧说着,坐到她身边,回头看她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又是轻声一叹。 白蝶菲低眉笑道:“这一次,大少爷叹气,却是因为白蝶菲不争气了。” 顾维崧当下笑道:“你这个姑娘,还真是冰雪聪明。别人心里想什么,你一双眼睛,全都看得分明。不仅看得分明,还要说的分明。其实……有时候姑娘家太聪明外露了,不见得是好事。” “但至少在顾大少爷面前,也不会成为坏事。白蝶菲再怎么小聪明,也根本及不上大少爷。大少爷面前,再聪明的姑娘,也总是会笨上那么一点点。所以,白蝶菲一点小聪明小外露,在大少爷面前,最多只能是一点小笑话罢了。” 顾维崧撑不住又笑起来,笑着摇头道:“你这个姑娘,还真是能说会道。真是可惜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5 ” 顾维崧收回笑容,正色道:“你模样长得端正,人也聪明,英文又好,还能说会道。你这样的人才,在上海很容易找到一份体面的差事。又何至于到大世界当歌女?” 白蝶菲低眉道:“家道中落,父债未还;为还父债,别无他法。” 顾维崧沉默了。 看她言行举止,又说得一口流利英文,多半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如今却沦落到大世界当歌女。其间变故,家道中落,原本就在意料之中。 她说父债未偿以至于当歌女,自然是大笔债务。顾维崧虽然为此女惋惜,不过他和她无亲无故,甚至连她的真实身份来历都一无所知,可没有义务为她偿还大笔债务。更何况他在酒醉下鸣枪护歌女,早已是满城风雨。再为她大笔还债,越发对外说不清道不明。 没什么人会轻易在银钱上做傻子,即使是不那么看重银钱的顾大少爷。 顾维崧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开车送你走。” “不敢再劳烦大少爷。”白蝶菲垂目道,“蝶菲所带余钱,足够坐黄包车。” “你足伤未愈,行动不便,身边不能不有人照应,至少让我送你安然回家。” 顾维崧伸出一只手。 白蝶菲抬眼看他,很快又垂下眼皮,终究伸手,握住了那只宽厚的手掌。站起,刚走出一步,突然脚步一踉跄,重重地向下栽倒。 顾维崧不假思索地一把抱住她,恰恰把高挑女子抱了个满怀。 身后咔嚓声,两人回头,见是一个西装青年扛着相机对准两人连拍几张照,然后转身就跑。 “大少爷……”白蝶菲满面飞红,挣扎着坐回到椅上。低头道,“那人一定是记者……万一照片再上报,只怕……只怕……” 她满面通红,样子又羞又窘,竟是难以再说下去。 顾维崧转身走开。 白蝶菲回头,见他脚步匆匆走下楼梯,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外。 白蝶菲咬紧嘴唇。 其实她刚刚已然在顾维崧背后看到扛着相机的青年记者,所以才在站立时故意倒下,顺势被顾大少爷抱入怀中。 不出预料,明天上海的某家报纸上,又会出现关于顾大少爷的“花边新闻”。 她白蝶菲固然是个聪明人,可这位顾大少爷不见得不够“明白”。刚刚玩的这个小伎俩,只怕未必能瞒得过顾维崧的眼睛。 也许,真的是自己报仇心切,行动上太鲁莽了。以后,倒要加倍小心谨慎。 顾大少爷这一去,只怕一去不复返。 白蝶菲低头坐在椅上,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顾维崧去而复返,身后是多名护工抬着担架。 “你行动不方便,所以要委屈你坐一下担架下楼梯了。”顾维崧淡淡道。 “大少爷……真的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白蝶菲低头道,“刚刚的拍照……只怕又连累到大少爷了。” “不必客气。我说了要安然送你回家,自然要说到做到。中间有什么变故,另当别论。”顾维崧语气淡然,又客气地请身后两名护士小姐小心翼翼地将白衣姑娘扶上担架。 白蝶菲坐在担架上,被小心翼翼地抬下楼。临下楼前,回头,看到走廊另一头阴影里,捧着一束红玫瑰的林晨枫。 四目相对,林晨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却说林晨枫站在医院门口守着那篮花,等了不多时,卖花女气喘吁吁奔回,手里捧着七八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林晨枫摸了摸口袋,今天可真寒酸——两枚铜板,还有就是一块银元。两枚铜板肯定不够买花,索性摸出一块银元,塞过去,再拿过红玫瑰。 卖花女为难了,摸出一大把铜板,低头说还是不够找钱。 在洋行做事、每月只拿固定薪水的林晨枫潇洒道:“不用找了,这块银元,全给你,我买下所有的花。” “可是,连这个篮子在内,都用不了这许多!”卖花女小如摇头道。 林晨枫拎起花篮:“我说了,这块银元,全给你。” “可是,少爷您这样太吃亏!”小如急道。 林晨枫笑着摇头,然后一手捧玫瑰,一手拎花篮,步入医院大门。 在医院,很快将花篮递给一位相貌不错又总是盯着自己看的陌生小姐,林晨枫冲人家微微一笑,然后擦身而过,捧着玫瑰,刚刚走上二楼,就看到顾维崧将个白衣姑娘抱满怀的瞬间。 然后是记者拍照片。 他很快站住了,步步后退,退到走廊另一头的阴影里,默不作声看着眼前一切。顾维崧匆匆下楼,又带着人和担架匆匆上楼,再抬着姑娘离去,从头到尾,只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去。 林晨枫一手抓玫瑰,另一只手来回摸鼻子。一回头,见身边不远处,站着一名白白嫩嫩的护士小姐。 见林晨枫看向自己,护士小姐立刻冲着白西服美青年绽开笑容,露出一对俏皮小酒窝:“这位少爷是在等一位小姐吗?这么漂亮的花儿……真不知是哪家小姐,这般有福气。” 林晨枫将花塞她手里:“送给你。” 护士小姐目瞪口呆,捧着鲜花追上去问:“我……你……为什么?” “因为……你的笑容,像这盛开的玫瑰一般灿烂!”林晨枫随口回答,冲她抛出一个“林少爷式”的笑容,然后匆匆奔下楼梯。 林晨枫奔到医院门前,见顾家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维崧啊维崧,就算你真的重色轻友,也应该是为了许家大小姐而不是一个大世界的歌女对不对?”林晨枫气得当街叉腰,听得身后一声怯怯的“少爷”,回头,见又是那个面黄肌瘦的卖花女。 卖花女小如道:“少爷,一块洋钱太多,小如每天在这里卖花。这块洋钱先还给少爷。少爷哪天有空,再给小如花钱——二十二枚铜板。” 林晨枫潇洒一挥手:“都说全给你了,自然全给你,哪有收回之理?” 他很快潇洒走开。 身上仅有的两块铜板,坐电车都不够,更不用说坐黄包车。 当天,林晨枫步行一个多时辰,才回到租住的弄堂。 作者有话要说: 卖花女小如,很久以后才会二次出场。再次出场时,却会带来一个剧情上的关键转折点。 这文中没有“多余的”人物。 今天刚刚从碧水上求得免费封面,比想象中都美型! 感谢青城图铺的免单! 感谢烟烟大人制作的美封面! 第24章 真心假意 汽车开到独门独户的小院。 祝雪枝听到汽车喇叭声奔出,见仪表堂堂的顾维崧走下车,打开车门,亲自将车后座的白衣姑娘搀下车。 “有劳了。”顾维崧将身边的姑娘送到面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6 前年长女子手中,客气道。 “顾大少爷您真的太客气了。”祝雪枝赶紧笑道。 “白小姐还需要养伤一段时间,不便登台。我会给余经理打电话为白小姐说明缘由。接下来的七八天,白小姐不去大世界,也不打紧的。”顾维崧继续道。 “大少爷,您太费周折了!”白蝶菲低头道。 “不客气。你伤势加重,多少和我妹妹有关。其实我妹妹并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她也是无心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坐视不理。” 顾维崧打开车门坐进去,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就要开动汽车。 “大少爷……”白蝶菲突然道。 顾维内回头,见车外白蝶菲脸色微红赧然道:“之前拍下的照片……大少爷可有法子……” “此事……我虽无意,但总有人有意为之。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顾维崧问心无愧,不惧他人言论。只是连累白小姐名声,亦是为难。其实我们顾家在上海也只是中等人家,如果照片真要上报,报馆之事……我们这样的中等人家,亦是无可奈何。”顾维崧最后看一眼白蝶菲,客气道,“不多叨扰,先行一步了。” 顾维崧开车离去。 祝雪枝兀自扶着白蝶菲站在院门前。 “这位顾家大少爷,真不是个等闲之辈呢。蝶菲要对付这样的人物,还真是件大难事。对了,你们刚刚说的……什么照片?”祝雪枝疑惑道。 白蝶菲低头,半晌,才道:“只是在医院里一时不慎,差点摔倒。顾大少爷扶了我一把,恰巧被旁边的记者拍下。看样子,明天又会上报纸。” 祝雪枝听白蝶菲说得含糊,心下却也明白了七八分。当下也不说破,只道:“倘若明天再上报纸,被陈兄弟看到了,不知他……有何看法。” 黄昏将至。白蝶菲独自坐在屋中,眉头微皱。 自己在顾大少爷面前玩的一点小伎俩,只怕真没瞒过对方的眼睛。 不过,这个无伤大雅,最多在大少爷心中,多了点“小心机”的印象。 顾家大少爷如此人物;可顾家大小姐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顾唯妍此人,倚仗的不过是家中钱势;倘若有朝一日没了“倚仗”,不定会沦落到怎样一番境地! 这位顾家大小姐,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窗外,夕阳似血,映满天。 白蝶菲看一眼窗外血色天空,冷冷地笑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的复仇之路,走一步看一步,真的要加倍小心谨慎了! 顾维崧独自开车回到公馆,一进卧房门,就看到父亲坐在自己书桌前。 顾永昌一身藏青色的西装,坐在长子的房间里,面对书桌,手中把玩着一只银蝴蝶头饰。 顾维崧记得这个没来得及归还歌女的银蝴蝶,原本是放在书桌抽屉里的。 听到开门声,顾永昌放下手中头饰,回头,看着长子默不作声站在门前。 “怎么,我们大少爷还在生气,生你父亲的气?”顾永昌笑道。 “不敢!”顾维崧微微欠身道,“倘若儿子得到过一些教训,也是父亲教训儿子,理所当然的。” “你呀,其实还是在心里闹些小脾气呢。”顾永昌笑着摇头,道,“当日我是有些脾气暴躁了,多亏你挡在太太身前,我才没有犯下大错。唉——这么多年,家中多亏了太太操持。没有太太主内,我顾永昌断不能安心在外打理生意。顾家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实在不成器,不谈他;大的这个,本来一直是家门荣耀,可如今,偏偏公然和一个大世界歌女纠缠不清。” 顾永昌拿着银蝴蝶站起,走到长子面前,道:“之前崧儿年纪轻轻就一副少年老成君子,我还多少有些担心。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担心是多余的。男儿家,年纪轻轻,有所风流当然不是问题;但风流得太过明目张胆,只怕早晚会成大问题。” 顾维崧笑道:“父亲您这番话倒也绕。” “崧儿啊,你是个聪明人,就不用在你父亲面前装傻了。”顾维崧把银蝴蝶放他手里,道,“把这个银蝴蝶还给那个歌女,从此不再有任何往来。许家亲事,倘若你真的不热衷……唉,容我老生常谈,以许大小姐的人品才貌,错过了,只怕崧儿你再找不到第二个了。也罢,反正你不爱听这些话,我也不多说了。倘若你还是不热衷于许家结亲,至少也多考虑一下其他门第差不多些的清白人家女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在你现在这个年纪,崧儿你都能满地乱跑了。光是上海诸多名门淑女大家闺秀,明里暗里中意我家崧儿的,多了去了,你真的可以收下心好好挑拣一个。不要终身大事还没定论,就先把风流之名传遍全城。崧儿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这般糟蹋自己的名声。以后娶个门第般配得上的小姐,只要小姐本人贤良一些、大度一些,你再多娶几房姨太太也不是什么问题。可就是不要在婚姻大事没成定论,就先坏了自己名声,惹得未来岳父岳母们憎厌,这才是真正不明智的。” 顾维崧手握银蝴蝶,,还是低头不作声。 顾永昌笑道:“怎么,你舍不得?倘若你真的喜欢那个大世界的歌女,倒可以耐下性子等一等,等婚姻大事定下来,婚后设法金屋藏娇或者娶为偏房,也未尝不可。但崧儿你这么多年没犯过一丝错,人前人后从来都是被赞的;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犯些不该犯的错误。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实在不理智。这真不像顾大少爷做出的糊涂事。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多为你母亲着想一下。你和大世界歌女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上海。你母亲平常就爱打牌,可最近却很少外出打牌了,就因为在外牌桌上没少听到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何苦来,为区区一个歌女,连累到你母亲都听人闲话在外受罪。” 顾维崧抬头看一眼顾永昌,还是不作声。 顾永昌伸手拍拍了长子的肩膀,又笑道:“好久没和崧儿站这么近了,刚发现,崧儿竟然比我这个当父亲的都高出一个额头了,都和你阿坚叔一般高了。” 顾维崧低头道:“父亲说的很是。崧儿明天就派人把此物还回去,从此也不会再和任何大世界的歌女有什么往来了。” “如此甚好。”顾永昌鼓掌道,“崧儿果然是个明白人,不枉为父苦口婆心。你母亲亦会欣慰的。” 顾永昌离开房间。 顾维崧手握银蝴蝶坐在书桌前。 其实就算今晚没有父亲这番“苦口婆心”,他顾维崧也不打算和那个大世界歌女再有什么纠缠。 今日在医院被拍照片,歌女举动是否有意而为之,他其实不是十分确定。不过也并没打算伤脑筋多想此事。 和一个大世界的歌女纠缠不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7 清,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这个自然心里明白。 第一次鸣枪救歌女,说到底是酒醉冲动; 第二次开车送歌女,说到底是妍儿今日言行确实过分有“仗势欺人”之嫌,他这个当哥哥的既然亲眼目睹,自然要为妹妹的不妥言行负些责任。 白蝶菲,也许真算不得最顶尖的绝色女子,论气质风采,未必能比得过许瑛娜;论标致貌美,也真及不上妹妹顾唯妍。不过搁人群中,也是一等出挑的了。加上言语不俗聪明过人又能说一口好英文,这样的女子,流落大世界卖唱,实在可惜。 至于她说的“为父还债”,可能真,也可能假。至于真假虚实,别人的私事,他顾维崧向来没那么大兴趣或者说没有足够的道理去打听个清楚。 只是白衣倩影,真的没有半点映在心头吗? 顾维崧闭上眼睛,摇头,对自己说出一句:“到此为止!” 明天,他会派人把银蝴蝶送还歌女,到此为止。 至于明天是否会出现顾大少爷的“花边新闻”……事实总能击碎传闻,小心谨慎,用不了多久,他顾维崧会重新成为所有人眼中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 顾维崧做事,从来都是“理智战胜感情”。而醉酒后鸣枪救歌女,算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许公馆。 早餐桌上,许炳元展开散发着淡淡油墨味儿的当日报纸,突然笑起来。 桌上几人,都抬头看着老爷。 “顾家大少爷,又出风流韵事了,还是和那个大世界歌女。上一次,冲冠一怒为歌女,颇成了流传于上海街头的花边新闻;这一次,索性公然在医院搂搂抱抱,都被拍下照片了。想这位顾家大少爷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样……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许炳元笑着把报纸翻转,顾维崧和白衣歌女“搂抱一起”的照片展现在餐桌上所有人面前。 许瑛娜手中的银叉,掉落餐桌上。 杨太太不满地看了老爷一眼,然后道:“瑛儿昨天就吃坏了东西,一直不太舒服,按医理本来就应该少吃东西。我看瑛儿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许瑛娜立刻站起转身奔回房间。 心忧女儿的杨太太:“我去看看瑛儿,明显是肠胃不好了。” 杨太太也追进长女房里。 餐桌上几人,全都默然无语,大家都分明看到了许瑛娜转身瞬间,明显红了的眼圈。 许炳元将报纸扔一边,道:“大清早看到这种报道,果然坏人肠胃。” 许戴杰不满道:“父亲你今天真的有些过分了。” “我过分,比得上顾家大小姐过分?”许炳元看着儿子笑道,“你知不知道昨天在顾公馆,就是照片上这个大世界歌女,因为脚伤不便被顾维崧好友林晨枫公然抱起,然后顾大小姐当众大哭着说她的晨枫哥哥在故意欺负她……我没记错的话,顾大小姐可从来没有叫过你什么戴杰哥哥。” 当着哑疾妹妹和陈兆轩的面,许戴杰脸色都变了。 “今天要早些去做实验!”许戴杰把没怎么动的面包盘推一边,转身出门。 “这对姐弟,真是没少让我操心。不过还好,最小的琳娜,不至于让我操太多心。”许炳元冲桌前仅剩两人说,又拿报纸看照片,摇头道,“照片拍得实在模糊,不过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绝色女子啊,怎么同一天,不是和那个林少爷拉拉扯扯,就是和顾大少爷搂搂抱抱。这个女子,还真不简单!” 陈兆轩切下一片火腿放在二小姐盘中,神色如常。 二小姐许琳娜突然站起,拉起陈兆轩的手,往外走。 陈兆轩抬头道:“二小姐,你还吃完早餐呢。” 许琳娜蹙起了眉头。 许炳元见状,笑道:“琳儿想先出去散步,轩儿就跟过去陪一下啦。” 许老爷的话,陈兆轩向来不曾违逆,当下不再多言语,低头答一声是,被二小姐牵着手,走出洋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两次经人提醒,才知道第四章锁了。看一下正文没啥违禁词。不知道是不是标题“追杀”的缘故。于是改了标题。 希望不要再被锁文了。 凄凉的数据中,继续前进吧。 第25章 踏青 远离洋房的一棵树下,二小姐终于停步,松开手。 花园里,清晨的阳光,洒过枝叶,洒在二小姐的巴掌小脸上,映照得脸颊边,一圈细细的茸毛,闪着淡淡的光。 面对个头还不及自己肩膀、仍然是半大孩子样的二小姐,陈兆轩习惯性地弯下腰,低头道:“二小姐饭都没吃完就跑出来,总是这么不好好吃饭,当心个子总也长不高。” 二小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薄薄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脸上完全是一副孩子气的气恼神色,面对能看懂自己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的陈兆轩,打起了哑语手势。 二小姐(哑语):兆轩哥哥眼里,琳娜还是个小孩子对不对? 陈兆轩笑道:“二小姐当然不是小孩子了,二小姐早就是个大姑娘了。” 二小姐(哑语):琳娜最讨厌被兆轩哥哥当小孩子看待,兆轩哥哥以后不准再把琳娜看作没长大的小孩子。 陈兆轩道:“二小姐都十六岁了,当然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能还被当小孩子看待。” 二小姐(哑语):也不准再叫什么二小姐。兆轩哥哥要像爸妈姐姐哥哥那样,从此叫琳娜的名字。 “这个……”陈兆轩略一犹豫,毕竟多年来一直喊二小姐……然而二小姐孩子气的气恼神色,让陈兆轩还是很快改口,喊,“琳儿。” 二小姐许琳娜转怒为喜,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继续打着哑语手势。 许琳娜(哑语):姐姐那么好的人,顾家大哥哥竟然不喜欢,偏去喜欢一个什么大世界歌女。琳娜好奇,要亲眼看看那个歌女到底什么样子,看她到底哪里比得过姐姐。大世界是什么地方?兆轩哥哥带琳娜去看看那个歌女。 “不成!”陈兆轩立刻道,“二小姐……琳儿绝不能去大世界!” 许琳娜满脸疑惑,(哑语):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和兆轩哥哥都能去,顾家大哥哥也能去那个大世界,琳娜就不能去? “因为大世界本来就是男人才去的地方,姑娘家不能去!”陈兆轩斩钉截铁。 许琳娜仍然一脸的不解,(哑语):难道歌女不是姑娘家吗?为什么歌女能去大世界,同样是姑娘家的琳娜就不能去。 陈兆轩无言了。 从小哑疾的二小姐,一直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当琉璃水晶一般小心爱护。也因为哑疾,甚至从未在外上过学,所受教育全是由许家高价聘请的各个领域出类拔萃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8 、德才兼备的饱学之士担任家庭教师。甚至于在十五岁之前,二小姐所阅的每一本书,都是母亲杨太太亲自逐页审读过才能看。 每日送到许公馆的报纸,难免会出现些许花边新闻的。这些报纸,也是在二小姐年满十六岁后,才不像之前十来年那样有意在二小姐面前避讳遮掩。 仿佛是易碎的水晶人儿,被严密保护在澄澈纯净的琉璃塔里,从未受过半点来自外界的“毒害”。少女的心,固然纯净得一尘不染,却也因此长到十六岁,仍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不通世故不谙世事,在世俗人情上无知到惊人的地步。 许老爷之所以下定决心把最小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下人出身”的陈兆轩,说到底,还是因为晓得过于不谙世事的哑疾小女儿,倘若真嫁到豪门大户,难免会受些说不出言的委屈。 只有陈兆轩,才貌固然没的挑,人品也是绝对信得过,又一直陪伴二小姐身边悉心照料无微不至。这样的人才,哪怕出身微贱,也能抵消得过了。 老爷的心思,陈兆轩内心自然是一清二楚; 而他下人出身,还能成为租界名门许家的准女婿,也是无数人眼中莫大的福气了。 面对疑惑不解又分明有气恼神色的二小姐,陈兆轩不由得微皱眉头,心知绝不能向才年满十六岁的不谙世事二小姐解释清楚大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陈兆轩思索了一小会儿,低头对二小姐道:“二小姐其实不明白……陈兆轩只能说,倘若陈兆轩真把二小姐带去大世界……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把兆轩赶出许家,从此再不让兆轩来见二小姐。” 许琳娜气恼地打着哑语手势:兆轩哥哥骗人!爸爸对兆轩哥哥那么好,比对琳娜的亲哥哥都好。兆轩哥哥不管犯什么错,爸爸也绝对不会把兆轩哥哥赶出许家,让兆轩离开琳娜的。 陈兆轩唉一声道:“那是因为之前,陈兆轩还从来没有犯过什么能让老爷真正动怒的大错。” 许琳娜(哑语):兆轩哥哥带琳娜去个地方玩儿,怎么就能成了大错!兆轩哥哥在找借口拒绝琳娜,兆轩哥哥不好! 打完手势,许琳娜一脸气恼地转身走开了,独自跑回洋房。 陈兆轩直起腰,看着那个跑入洋房的单薄背影,不由得一叹气,心中暗道:“这个二小姐,都十六岁了,可还是……和个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许琳娜的身影消失在洋楼中。远远的,独自站在树下的陈兆轩,眉头微蹙。 报纸上的照片,扫了一眼。看得出白蝶菲似乎有些心急了…… 心急的话,难免刻意;刻意,难免误事。 顾维崧此人,聪明精细处绝不亚于白蝶菲。她只有稍一刻意,难免被对方发现端倪。 回头,倒要提醒她一番。 “这枚银蝴蝶,当日被白小姐抵押旅馆当房费,如今赎回来,物归原主。大少爷要忙于家中生意事务,实在没空当面道谢,只有派我这个公馆老管家代谢。这是顾家奉上的汤药费,还望白小姐笑纳。大少爷事务繁忙,怕是以后再也没得空来看望白小姐了。” 顾公馆的管家郑叔,将一大包洋钱搁在桌上,然后微微弯腰,向坐在椅上的足伤姑娘白蝶菲笑道:“大少爷的嘱咐,老管家都已说完。不敢再多打扰白小姐了,先行一步。得罪得罪。” 郑叔转身就走。 白蝶菲道:“老人家且慢!” 郑叔转身。 白蝶菲站起,吃力捧起那一大包洋钱,道:“当日开的药,就已经足够,已由大少爷付资。蝶菲怎能再要这许多银钱?实在不敢受,还望收回。” 郑叔上前,伸出的手又缩回,没敢真的碰触年轻姑娘的身体,笑道:“白小姐伤势未愈,怎能轻易站起,万一伤势恶化,真成了老管家的不是了。白小姐快请坐回。” 手按洋钱包裹,郑叔把白蝶菲推回椅上,然后抱起包裹,重新放在桌上。 郑叔笑道:“钱不多,只有二百块大洋。白小姐不要嫌少,一定要收下。只是……不光现在,就是以后,我们家……事务缠身的大少爷应该再也没空亲自来看望白小姐了。得罪,得罪!” 郑叔一路笑着,退出,转身走出小院,就此离去。 原本守在门外的祝雪枝终于进屋,看桌上一大包洋钱,笑道:“顾家果然大方。看样子他们打算就这么结束。蝶菲,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顾家送来的钱,绝不能要!”白蝶菲回答。 顾公馆。 一大清早,顾永昌对一身笔挺西装的顾维崧道:“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穿这套衣裳?” 顾维崧一怔。 黄薇澜在旁笑道:“今天是周末,又是个晴朗天,难得的好天气,崧儿你也该换套衣裳去骑马踏青了。” 顾维崧笑道:“今天虽是周末,纱厂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顾永昌唉一声道:“周末哪有什么要紧事宜。纱厂一点事,我自会找人安排妥当。马儿已经预备好了,崧儿换套衣裳,骑马练练身子骨去。” 黄薇澜:“崧儿,不要违逆父意。” 顾永昌和黄薇澜,都笑吟吟地看着长子。 顾维崧低头弯腰,道声是,转身回房换衣。 不多时,换好衣裳的顾维崧,已经骑着那匹价值百金的黑色骏马驰离顾公馆。 顾永昌笑道:“消息准确,许家大小姐今日会在城郊骑马踏青。之前崧儿妍儿和许家的小姐少爷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踏青的,今天也不会例外。不过听说许家少爷最近整日泡在实验室里茶饭不思。妍儿也不必跟过去了。不如让崧儿和许大小姐多单独处一处。” 黄薇澜笑道:“你这个当父亲的,真是没少替孩子操心。” 顾永昌叹道:“怎么能不操心呢。儿女的终身大事,为父为母的不操心,谁来操心?” 黄薇澜低头一笑,不言语了。 一路纵马到城郊,穿过一片密林,不出意料看到优雅坐在白色骏马背上的蓝衣倩影。 顾维崧暗想父亲果然是打听清楚了许大小姐在此处。 听到马蹄声,许瑛娜回头,看到坐在黑色骏马上的熟悉身影。 阳光下,他冲自己远远地微笑,点头示意。 许瑛娜转头就要离开,然而所骑白色骏马却嘶鸣一声,没听主人使唤,径直向顾维崧所骑黑色骏马奔去。许瑛娜握紧缰绳,竟然没能管束住爱马。 “该死的‘公主’,这般不顾自家主人!”许瑛娜低声喝斥,又很快不作声了。 顾维崧所骑的黑色骏马“骑士”,亦是摇头摆尾,径直向白马“公主”奔来。 转眼两匹皆是价值百金以上的骏马凑到一处,马头挨马头,不住地摩擦起来。 马背上二人,四目相对,许瑛娜低下了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39 头。 第26章 温润如玉 “刚刚没有看到顾大少爷。多日不见,顾大少爷清健如昔,我先行一步了。”许瑛娜手握缰绳欲调转马头,无奈“公主”眷恋“骑士”,竟是不听主人使唤,兀自和“骑士”挨挨擦擦。 “看来‘公主’‘骑士’彼此都想念得紧了。有马术师说过,此二马倘若在一处,诞下后代,□□得好了,应当能成价值千金的名马。”顾维崧随口笑说。 许瑛娜低下头,不争气的满脸发烧。想必自己满面通红的样子已然被对方看到。 而“公主”兀自眷恋“骑士”,马头挨马头,任凭自己怎么手握缰绳驱使,驱不动“公主”调马头弃“骑士”而去。 顾维崧不作声了,很快也意识到刚刚言语些许不妥。 马儿彼此眷恋,马背上的人,一时间都陷入无言的沉默中,些许尴尬。 一时间,顾维崧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当然晓得她的心思,只是他对她……终究是缺少友情以外的感情。虽然顾大少爷和许大小姐站一块,是羡煞无数的“金童玉女”。 他是堪称完美的“富家君子”,她是堪称完美的“名门淑女”。似乎没人想得明白,顾大少爷怎么可能真的不爱如此完美的“名门淑女”。 完美的淑女,如同完美的君子,意味着太多的“中规中矩”。而这样的“中规中矩”,恰恰是顾维崧长久以来最不喜欢的。 当然,如此“不喜欢”,除了顾维崧,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得出来。 从来没有人,能真正看透他顾维崧的内心。 顾维崧默然不语。许瑛娜紧紧握着手中缰绳,终于调转马头,就要转身离开。 “瑛娜——”顾维崧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又道,“很抱歉。” “抱歉?你为什么道歉?你有什么好向我道歉的?”许瑛娜转身笑道。 “两次上报,和大世界有关。第一次是因为酒醉后路见不平;第二次是伸手扶足伤不愈险些摔倒的歌女。这是实情。我顾维崧为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我想我顾维崧还不至于做出大庭广众之下和女子搂抱之事。”顾维崧低声道。 许瑛娜又笑了,笑着说:“顾大少爷,您的私事,似乎不必向我解释道歉吧。” 顾维崧叹口气,道:“瑛娜,其实我一直……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许瑛娜点头道:“没错,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所以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好朋友远远的骑马过来,我竟然没有看到,转身纵马就走,这真的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现在真的想早些回家,大少爷谅解我许瑛娜先行一步了。” 许瑛娜调转马头,刚奔出两步,身后黑色骏马追来。顾维崧伸手,触及自己的衣袖。 顾维崧道:“瑛娜,今天下午剧院上演莎士比亚的名剧《哈姆莱特》,一起去看,好吗?” 难得的、近乎求恳的语气,顾维崧继续低声道:“瑛娜,不要拒绝!” 许瑛娜回头,面对阳光下那张英俊的面容,咬紧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在对方面前流下眼泪。 两人纵马离去,并肩而行。所到之处,引来一片羡叹声。 旁观者议论纷纷: “两匹马儿固是神骏,马背上的两个人儿更是漂亮。这般漂亮的人物,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顾家大少爷和许家大小姐。都说了,上海年轻一辈的少爷小姐中,这二位是最漂亮的一对!” “前两天不是还有顾大少爷的风流韵事上报吗?和一个大世界的什么白衣歌女……” “嘿,顾大少爷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真的和一个什么歌女舞女纠缠不清?八成是误会。有许大小姐这般人物,瞎了眼才会另外找什么歌女舞女。” “也是,小报上的花边新闻,怎可相信。看看眼前这一对,漂亮得能让天上真正的金童玉女都羞愧!” …… 议论赞誉声不时飘入耳中。 许瑛娜不言语,只在心中暗自摇头:“报上之事,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许瑛娜你枉为众人称赞的名门千金,却去吃一个歌女的醋!倘若让人得知,不定惹来多少笑话。” 只是,他待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许瑛娜不觉望向顾维崧。目光所至,顾有所察觉,转头看向自己,现出一个微笑,温润如玉。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古人一定是见识了有如顾维崧这样的人物,才会想出这样的诗句。 只是他的微笑,温润犹如玉一般的友情,仅此而已! 过了十多日。 得知歌女白蝶菲重返大世界。顾永昌吩咐郑叔:“接下来一两个月,生意上的事要是有什么客人一定要去大世界,另找人陪,不要让大少爷再去大世界了。” 郑叔弯腰点头道:“明白的,老爷尽管放心。只是……最近一位贵客,点名要去大世界。这位贵客,如果不是大少爷陪,怕有怠慢之嫌。” 郑叔低声说了贵客的身份来历 顾永昌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亲自陪同好了。对了,今晚是不是那个白歌女登台?” 郑叔点头道是。 顾永昌笑道:“之前还只是看模糊照片。如今倒要亲眼见识一下,真人怎样一番模样。” 郑叔笑道:“是个不错的姑娘。不过也不见得是最最出挑的。胜在长相端正不俗,大世界应该少见;另外就是英文好,这个在大世界也少见。这两样就难得了。人才是肯定比不过许大小姐,也不如咱们家大小姐标致。” 顾永昌看一眼郑叔,道:“郑叔真是老糊涂了,区区一个歌女,也能拿来和咱们家和许家的两位大小姐比?” “老糊涂,老糊涂,真是老糊涂!”郑叔猛敲脑袋,擦汗离去。 顾永昌微皱眉头。 他当然不至于不能狠到对一个区区歌女下“狠手”。 只是他心里明白,倘若长子真有几分喜欢那个歌女,歌女有什么不测,长子不会善罢甘休。 年轻小辈遇到感情的事情,长辈是万万不可硬来。不然的话,反而容易激起小辈拗着性子和自己对着干,这样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而且男人嘛,喜新厌旧者居多。崧儿八成图个新鲜,新鲜劲头过了,他早晚丢到脑后。难得最近他和许大小姐能常常在一处,再过一段时间,区区一个歌女,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 不过……以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另想法子来对付那位白衣歌女才是。 顾永昌突然笑了。 他晓得如今要亲自陪同的这位贵客朱老板,家产万贯,在家中圈养着成群的前清秀才举人,每日里饮酒赏花、吟诗作对、谈论八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0 股,以为风雅。更重要的,是这位朱老板在女色上也专挑“清雅不俗”者。娶了六房姨太太,个个都是素装淡抹且年轻貌美有才艺,还自认为品味绝俗。 这位年近五十兀自相貌儒雅的朱老板,倘若能看中了大世界的白蝴蝶…… 顾永昌想自己哪怕暗施手脚,也一定帮朱大老板成全这桩风雅美事! 陈兆轩赶到天黑前,纵马回到许公馆。本来还想换身行头潜去大世界看白蝶菲登台,不想一进公馆,就见几个下人向自己奔来。 “轩少爷,您怎么才回来?纱厂出了事,老爷到处找您呢。”下人们在马前道。 陈兆轩立刻赶到老爷面前,垂首听老爷难得的一阵数落,这才匆匆骑马赶至城郊纱厂。 就在自己奔至祝雪枝那里交待几句话的功夫,纱厂失火,纵然很快扑灭,还是烧伤了三名工人。 工人烧伤之事,倘若处理不当,难免被工人们闹到工会,再被报纸作文章。工厂固然损失,许家亦无颜面。 身为厂主,陈兆轩只有先行赶到工厂。得知三名工人很快被送进城内大医院,自己却还是被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工人家属包围。 烧伤的三名工人,都有成群的家小,都是家中顶梁柱。这一烧伤入院,家中失去了支柱,一家老小连吃米都成了大问题。 处理了火灾后事宜,设法安抚了一众哭啼的工人家属。事情办理妥当,一身疲惫的陈兆轩骑马回到许公馆,已是深夜。 却说当夜。 余经理一路小跑亲自出门迎接贵客。 “顾老板,可长一段日子没见您了。难得难得,快,快给顾老板安排最好的位置!”余经理忙不迭指挥手下,又看几眼顾永昌身后,笑道,“竟然没见顾大少爷,可惜了。白蝶菲姑娘今晚登台献唱,如今白姑娘也是大世界的头号红人了,这可是沾了大少爷的大光!” 余经理嘿嘿地笑,一看顾永昌的脸色,又立刻止声了。 顾永昌身边朱老板,一身竹青色的长衫,身形瘦长,站在夜风中还真像一竿吹不弯的青竹,回头笑道:“从前只闻顾家大少爷‘年少老成’之名,可如今听来,似乎亦有风流之雅?倒也奇了。” 顾永昌笑道:“哪里哪里……都是讹传。犬子当日不过救人危困,只因在大世界,救的又是个歌女,结果在外传成风流之名。真是冤枉!犬子为人老实,不擅申辩,也只能由得外人胡言乱语。犬子以后也不会再轻易踏入大世界。至于什么风流之名,纯粹是误会,误会!” 余经理察言观色,立刻赔笑道:“余某人刚刚确实胡言乱语。顾老板大人不计小人过,得罪!得罪!” 朱老板当下笑了,笑着说:“顾老板真是严重了。年轻人嘛,趁着大好青春,正应该是风流的时候。不趁着年轻青春风流,还什么时候风流。难不成,非得熬成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再去老风流?” 顾永昌笑道:“朱老板真会说笑!不过犬子今后和任何一位大世界的姑娘都不会有任何来往,这是事实。” “那是,那是!”余经理亦忙不迭道。 朱老板不言语了,只笑着摇头。 余经理亲自率领手下,点头哈腰,将两位贵客并众随从,殷勤迎入大世界。 一众人走入大门,余经理拿手帕轻抹额头。 这位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的顾老板,颇有些“心狠手辣”之名。 如今看来——倘若顾大少爷从此和大世界姑娘彻底断了来往,尚能平安;否则,在上海没有任何背景的白蝶菲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顾永昌此人,回头看,人物塑造方面,真是全文一大败笔。 可如果改文的话,应该要增加一个重要配角,大概是个独眼龙,是顾永昌的真正心腹——然后顾永昌这条线索要全部重写,算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了。 无奈此文数据冷到这般光景,比较大工程的修改就暂时不触及了。努力写现言去! 第27章 折翼的白蝴蝶 离舞台最近的位置,顾永昌陪贵客落座。名茶细点,流水价般的奉上。 台上,是一个穿着大红舞衣的妖艳歌女,浓妆艳抹,走动起来扭动着水蛇腰,卖力地歌唱,同时将眼风一阵又一阵向台下贵客们送来。 朱老板回头冲顾永昌笑道:“久仰大世界大名,以为有些多么了不得的玩意儿。不过如今来看,也只是些俗脂庸粉罢了。还不如在老家小地方,听当地姑娘们弹评词唱小曲儿,还清雅些。” “其实大世界不都是些俗货,也有不那么俗气的。刚刚余经理所说的那位白蝶菲,据说长相端正不俗,还擅长英文呢。” “哦——还擅长英文?”朱老板笑道,“不瞒您说,马某人有六房妾室,弹琴唱曲做诗文擅女红懂烹饪会剑术的……都有一两项长处,唯独没有一个懂洋文的。果然我们是乡下小地方,再漂亮的姑娘也只会些土气的玩意儿;比不得上海这花花大世界,连个歌女都这般洋派。倒要亲眼见识一下。” “快了,最多这碗茶变温,爱穿白衣洋派歌女就会登台献唱!”顾老板立刻道。 两位老板相视一笑。 青花瓷盖碗中的茶,兀自冒着热气,看上去还明显发烫。 顾永昌回头,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一身白西服的林晨枫,坐在偏僻角落里,离得甚远。 顾永昌想崧儿的这位挚友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他要来大世界,绝不会是单单看歌舞。不过也奇了,以这位林少爷的俊俏风流,光是上海本地中等以上清白人家的小姐桃花债已经处理不过来,还又跑到大世界来玩什么花样? 只因是长子挚友,才这么稍一多想。远远的,林晨枫也看到了顾老板望向自己,赶紧欠身行礼。 顾永昌冲他点点头,远远地微笑示意,然后又回头和朱老板闲聊了。 顾永昌可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把林晨枫叫过来一起坐。心中另有谋划,他可不想让年近五十的朱老板身边坐一个太过俊俏时髦的年轻人,关键时候抢光了老板的风头! 幕布后,白蝶菲将台下顾永昌看得一清二楚。 她回头,面对镜面,华美的白色长袍,将高挑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精致的蝴蝶状银色面具,遮掩了大半张面孔,越发神秘冷艳。 身后有姑娘赞道:“这身行头,再坐在秋千架上从天而降,足以将全场的男人们都镇住。” 另一名姑娘笑道:“余经理都说了,白小姐现在可是大世界头号红人了。不过可惜,据说顾家大少爷为了避嫌,以后再不会来大世界了。这不,台下坐的可是顾老板不是他们家的年轻大少爷。白小姐只怕要失望了!” “又在这里嚼舌头了是不是?”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1 余经理快步走入后台,瞪了“嚼舌头”的姑娘一眼,吓得对方赶紧弯腰说“无心”。 余经理哼道,“不管什么有心无心借口。以后再让我知道后台哪位姑娘有嚼舌头搬弄事非之事,直接把人赶出大世界!” 一群姑娘作鸟兽散。 余经理向白蝶菲笑道:“白小姐,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她们是在嫉妒您呢。” 白蝶菲欠身笑道:“余经理言重了。蝶菲所要做的,就是做好本职之事。其余的,不足为虑。” 朱老板面前的茶水还没变温。 坐在秋千架上的白蝶菲,盛装华服,唱着英文歌,华美亮相。 全场骚动,众宾客集体伸长脖子——见秋千架在空中旋来转去,歌声宛转,秋千架上的姑娘蝴蝶仙子一般地翩飞,长裙下雪白的赤足若隐若现,飞掠过众人头顶。 白蝶菲第二次以蝴蝶仙子的行头,坐在千秋架上,亮相大世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千秋架,分明比以往调低了不少。 很多男宾客纷纷站起,伸长手臂,跳跃向上,想要触摸一片裙角、一点足尖,却始终差那么一点,没能触摸到。 朱老板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空中白衣倩影,不禁叹道:“美、白、雅、洋,翩翩若仙,超凡脱俗。此女子,摘不摘面具,都是一等一的美雅女子。歌声动听,英文地道。这样的女子,怎么会落入大世界!” 顾老板笑道:“此女子,比朱老板的六位如夫人如何?” 朱老板唉一声道:“之前还道每日坐拥花丛,享人间雅福。可如今才知道,朱某人每日得享的,不过是些土福罢了!” 顾老板又呵呵笑道:“倘若兄弟出力,设法帮朱老板娶到第七位蝴蝶仙一般的如夫人,朱老板以为如何?” 朱老板当下一呆,未及答言。见那白衣倩影坐在千秋架上,转眼已旋飞至头顶。 长裙下的雪白赤足,就在头顶上轻轻一点。 朱老板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伸长手臂,眼看就要摸到足尖。 千秋架倏地旋转而离。 朱老板和顾永昌同时回头。 见秋千倩影,飞至两人身后座席上。突然,一个胖大青年跳到桌上,伸臂一拉,握紧佳人赤足,竟然将整个人从秋千架上生生地拽下。 歌声止。女子尖叫声中,胖大青年将个佳人整个抱入怀中,当场大笑道:“蝴蝶美人,归了我啦!” 怀抱中的佳人拼力挣扎,胖大青年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栽倒,重重栽到桌下。 周围众多男子,不分老少,一窝峰拥上。然后是女子尖叫声,衣衫被撕裂的声音。 隔着桌椅人群,朱老板看不清情况,急道:“快……快救人啊!” 顾永昌吩咐随从:“立刻救人!” 随从手下一窝峰冲上。 顾永昌抬头,见林晨枫连跑带跳,已然越过重重桌椅人群,冲至,然后拳打脚踢,甚至举椅狂砸,将被压在人群下的白衣歌女救出。 被救起的白蝶菲,面具已不知掉落何处,头发蓬乱,脸上明显泪痕,身上衣衫更是多处被撕破。 多名明显失控的宾客还想冲上来。林晨枫未及出手,顾家众手下已然冲至,挡在白林二人身前,甚至于和几名宾客大打出手。 “多谢!”林晨枫冲远处的顾永昌点头,然后拉起白蝶菲的手,道,“还不快跑!” 林晨枫拉着白蝶菲的手冲出大世界。 顾永昌怒问手下:“怎么不把人拦下?” 手下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道:“老爷只说了救人。刚刚……刚刚那位是林少爷……” 顾永昌咬紧牙关不作声。身后朱老板开口问:“林少爷?又是何许人也?” 顾永昌回头笑道:“是犬子的一个朋友,为人嘛……好管闲事得很,自以为是行侠仗义呢。” “令郎的朋友,很俊嘛。”朱老板笑着说,只是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顾永昌解释:“朱老板别多心,犬子这个朋友,就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好管闲事,好管闲事得很。” “自古嫦娥爱少年。令郎的这位年轻朋友,不仅人俊,身手也很俊嘛。”朱老板呵呵地笑,“比不得我们这些老骨头,唉,骨头都老了啊。” 顾永昌不作声了,只是回头,瞪了众“愚蠢”手下一眼。 星空下,路灯闪烁。 已然远离大世界的马路上,坐在黄包车上的白蝶菲,兀自掩面痛哭。 同坐一辆黄包车的林晨枫举起手帕,见一双纤手将大半张脸遮掩得严严实实——手帕无处着落,林晨枫有些苦恼地摸起了鼻子。 车夫边跑边气喘吁吁问:“这位少爷,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您到底是说个地儿呀。” 林晨枫唉一声对身边痛哭不止的女子说:“你都这么哭了半天了,我问你到底住哪里或者要去哪里,你光是哭,就是不说话。难不成,要坐黄包车绕整个上海一圈才肯开口?” 白蝶菲仍然掩面痛哭不作声。 林晨枫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还是不开口,干脆去我住的地方住一夜得了。” “停车!”白蝶菲放下双手,满面泪痕对车夫道。 车夫依言停步,放下车把。 白蝶菲跳下黄包车,转身就走。 林晨枫赶紧扔了一把铜板给车夫,说声不用找了,然后也追了上去。 车夫将大把的铜板揣兜里,高兴得眉开眼笑,冲眼前一前一后两个白衣男女的背影喊:“这位少爷,下次温柔些,不要再毛手毛脚把人家姑娘的衣裳撕成这个样子了。” 车夫拉起黄包车吹着口哨跑开了。 衣衫多处被撕破的白蝶菲停下脚步,身后林晨枫亦停下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夜色笼罩中,无言的沉默。 林晨枫颇有尴尬,摸着鼻子对白蝶菲说:“那个车夫……大老粗,误会了。嘿嘿,其实……其实我想说,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太妥,你不想坐黄包车,好歹让我送你回家。嘿嘿,之前的言语不当,你也别放在心上。嘿嘿……” 林晨枫本来想说“去我那里,我打地铺你睡床。”不过想想这话说出来貌似更不妥,所以也只是嘿嘿笑两声不再多言语了。 白蝶菲突然转身,脸上的泪痕兀自没有被风吹干,只是对着林晨枫一鞠躬,客气道:“今晚多谢这位少爷出手相助。大恩大德,他日定报。不敢再烦劳少爷了。” 白蝶菲快步走开,恰见不远处一辆黄包车,招手叫来,跳上车。 林晨枫也跟着跳上车。 白蝶菲回头看他,道:“刚刚说了,真的不敢再烦劳这位少爷了。” 林晨枫打量她一下,笑道:“难道你就准备这个样子回去?” 夜风吹来,白蝶菲只觉得身上衣衫多处被撕烂处,□□在外的皮肤,被风吹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2 得阵阵发凉。 林晨枫继续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不定引起什么误会,被人传些什么风言风语。总归不妥。总得换一身衣裳。” 白蝶菲以手背擦去脸上泪水,默然不语。 林晨枫对车夫说了个地址,又回头对白蝶菲笑道:“这个时候,很多店铺都打烊了。我倒是认识一位老裁缝,做的好旗袍。他一向晚睡,找他去。” 白蝶菲朱唇微启,未及开口。 林晨枫:“不准拒绝哦,再拒绝,可太也不给别人留脸面了!” 白蝶菲只有低头,低声道:“烦劳林少爷了。” 车夫拉着车向前奔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发展方向有些……玛丽苏了。 后来算是砍掉林晨枫和女主的这条线索——毕竟太玛丽苏了,让女主的感情线,专注于陈兆轩和顾维崧两大男主。 之前不是没想过改这章,让落难女主被陈兆轩救下——也算两人感情线一个进展。然而……后面有较大篇幅的林晨枫身世概述,身世篇幅不好删,姑且这样了。 最主要是文冷,不影响整体阅读的前提下,文中些许问题,左右不影响主线发展,姑且搁置,暂不修文了。 第28章 林的身世 林晨枫在车上大笑:“原来你知道我是林少爷啊,我当你如此孤陋寡闻呢,连我都不认识呢。” 白蝶菲道:“林少爷的风流之名,可是在上海滩赫赫有名!” “风流?哪里风流了?我眠花宿柳了吗?我始乱终弃了吗?唉,怪只怪我林晨枫这个人模样风度太过漂亮,招惹得太多姑娘像蝴蝶扑花一样扑过来,哪里应付得来。我只是不忍心驳姑娘们的脸面,又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功夫一个接一个去爱,她们就认定我绝情无情滥情。什么风流啦,什么浪荡啦,根本就是冤枉啦。谁叫我长得这么漂亮呢,谁叫有那许多姑娘都爱我的漂亮呢。怪谁,总不能怪自己吧,要怪就怪我的模样太漂亮吧。”林晨枫说着,以手托下巴,把自己“太过漂亮”的脸端起来,冲白蝶菲眨了眨眼。 白蝶菲忍不住笑了,笑着连连摇头,道:“知道有恋慕自己的,却还不知道有恋慕自己如这般的。你父母一定是太过宠你,才把你宠成这般恋慕自己的样子。” “你错了!”林晨枫收回“嬉皮笑脸”样,哼一声,道,“我的父母是一对世界上最不负责的父母,除了生下我再给我一副漂亮皮囊外,就扔下我再不管我生死了。后来他们都死了,我都没见过他们的模样,稍大些才见到他们的照片。我生母果然是个大美人,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孔;我生父……嘿嘿,还好没长成他那副模样。我生母是个南洋华侨的女儿,跑到伦敦成了个小有名气的交际花;我生父是在伦敦做生意的华侨,很能赚钱,后来认识了我那个……生母……后来多了一个我。然后生下我就不管了,把我随意丢给别人养。从小到大,我换了七个领养家庭,就像一个皮球,从一个领养家庭,被踢给另一个领养家庭。” 林晨枫斜斜倚在黄包车上,仰头看着星空,不言语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外人都看着他风流潇洒的表象,却未必能想得到他身世的坎坷。 记忆中从来不曾有父母真切的脸孔,只在七八岁时才第一次见到生父生母的照片。在伦敦长大,后来知道生父也在伦敦,跑去找亲爹,在有穿制服的印度人做门卫的雕花黑铁大门前险些遭狗咬,铁门内穿着绸缎长裙戴珠宝的女人和几个同样绸缎衣裳的小孩大骂他“小杂种”让他“滚蛋”。那时候就知道了家财万贯的生父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根本不缺他这个“小杂种”。当时生父不知何处,他在铁门内戴着金项圈的名种猎犬狂吠中转身奔逃。 又过了几年,在他十三岁那年,生父去世。当时的养父母,给他换一身黑色的西装和一束花,让他去生父的葬礼上献一束花。他捧着花出现在葬礼上,当时只想着亲手把花放在生父墓前,并没有想其他。然而,葬礼上以黑衣寡妇为首,几乎所有人都骂他“交际花生的小杂种”“妄想来夺遗产”……黑面纱上有一大颗黑宝石的寡妇咬牙切齿地当众说“丈夫亲口定下的遗嘱已经把所有财产分给婚生儿女们”“交际花生的小杂种别想得到一个便士!”众人唾弃声中,他把手中的鲜花踩在了脚下,转身离去。 至于生母,只听说她后来和一个有妇之夫、南美种植园园主私奔,跑到了巴西,然后又遭园主抛弃,从此下落不明。有人说她被园主妻子雇人杀害;有人说在巴西小城开个小咖啡馆;有人说她嫁了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小老板专心等老头子死,却在老头子死后被其子女赶出家门;有人说她爱上了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英俊小伙子,把所有积蓄贴在英俊小伙子身上然后遭抛弃,然后疯了,天天在街上穿一条永不洗换的肮脏破烂红裙情意绵绵地唱着英俊小伙曾经给她弹唱过的情歌;也有人说她跑到法国红磨坊成了一名涂上大团胭脂就看不出实际年龄的东方舞女…… 林晨枫的交际花生母下落完全是个谜,没有人能说得“确切”。林晨枫在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到南洋,找到外公家,生平唯一一次见到亲人,却在说出来历后被苍老驼背的外公挥着拐杖打出门。“不要脸的野种!”仍然是前清装束曾经饱读诗书的外公颤抖着挥舞着拐杖用嘶哑的嗓子大骂他那个不要脸的女儿已经丢尽祖宗八代的脸,好不容易死在外面又跑来这么个野种来继续丢他的老脸! 当时外公双眼几近失明,追打他的过程中一跤跌倒,他回头看到外公抬起头,苍老浑浊的双眼滚出大颗眼泪,兀自大骂他“不要脸的野种”。他没有去扶老人,而是转身奔逃。坐着轮船逃回伦敦。 林晨枫一直认为他在世上根本没有一个亲人。十八岁之前辗转七个领养家庭,也从未得到任何意义上的亲情关爱。唯一的爱,就是来自姑娘们。从十二三岁起,不同肤色不同国藉不同年龄的姑娘们争先恐后向他示爱并想从他这里得到爱。他很享受姑娘们的爱,只是这样的爱太多也来得太容易。虽然不止一次因为“爱”给自己惹来大小麻烦,并有三次导致了和领养家庭的关系中止。十八岁,最后一个领养家庭说他从此要完全靠自己……完全的自食其力。当时他已考上大学,和“富家子弟”顾维崧成了同学兼好友。为了不中止学业,他省吃俭用日夜打工赚学费生活费,一度因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休克。是顾维崧把他送进医院。出院后顾维崧把他所有的行李搬到自己住的高档寓所,每天吃佣人烧的可口饭菜,从此不再有“营养不良”的问题。又是顾维崧辗转托人为他谋来轻松且待遇优厚的差事,从此不用再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3 “劳累过度”也足以自食其力支付学费。大学毕业后,没有在伦敦找到一份合心的差事,又是顾维崧买了两张船票,拉他坐上归国的轮船回上海谋发展。 洋文凭加上顾家的引荐,他刚来上海就顺利进入洋行做事,每个月八十多块大洋,几乎是大学教授的收入水平,在年轻职员的收入中几乎可谓豪阔。如果不是太多桃花债有太多“多情”小姐需要他来设法周旋,靠这洋行薪俸,他完全能在上海过得很潇洒。不过嘛,太多桃花债,往往和银钱的大把流出是分不开的。这八十多块大洋的薪俸,往往都是左手进右手出,月月打饥荒。 如此状况,已然难得。如果没有顾维崧,他林晨枫能不能完成学业都是问题;如果没有顾维崧,他林晨枫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所以,别的不说,光为了顾维崧,为了维崧的终身大事着想,他林晨枫也一定要“教训”这个白歌女。“教训”的方式嘛,首先得让白歌女爱上自己! 黄包车上,林晨枫不再仰望星空,回头看身边姑娘,见对方也回头看自己,一双因刚刚流过泪而变得格外水汪汪的秀目,似信非信地望着自己。 林晨枫笑道:“怎么,你不肯相信我刚才说的那番话?” 白蝶菲摇头道:“林少爷的身世如何,那是林少爷的私事。信与不信,旁人也管不着这许多。更何况白蝶菲和林少爷认识不久,这样的私事,不论真假,和盘托出,似乎也不妥。” “哪有这许多讲究。我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光是在上海,那么多像蝴蝶扑花一样争相扑向我的姑娘们,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把设法把我的身世来历打听清楚了。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没什么大不了。你大概是奇怪我竟然会亲口说我的生母是个交际花吧。” 白蝶菲不言语。 林晨枫在车上伸个懒腰,笑道:“你比我想象的守旧。我以为如今这个年代上海在外做事的女孩子,脑筋都比较新一些呢。我是没什么贞操观念的,这个应该来源于我那对不负责任的生父母。他们要是有所谓的贞操观念,压根就不会有我!” 白蝶菲伸手擦试脸上兀自没有被风吹干的泪痕,笑而不语。 林晨枫身子前倾,向前看,道:“到了!”指点着车夫,将车停在前方一紧闭的店门前。 他抬头看店铺熟悉的招牌——自来上海,他可没少带各路小姐来此处照顾这里的生意,这店铺的裁缝老板早已是熟人。 林晨枫回头笑道:“就是这里,这里老板好手艺,做出来的旗袍,都别致得很。 店门打开。 老板殷勤地抱来几十件旗袍,林晨枫从大堆旗袍中拣出一件月白镶竹青滚边、下摆又有几竿浅淡渲染青竹的,然后又从一堆鞋中挑了双竹青色软缎平底鞋。 白蝶菲道声谢,换了衣鞋。 林晨枫和老板都喝彩。 老板笑道:“这位姑娘以后穿这身衣裳走出去,一定不要忘了说小店的招牌。有这么标致的姑娘做活广告,小店的生意定当蒸蒸日上。” 林晨枫:“这叫清雅不俗。你本来身段高挑,站台上也就罢了,平日里穿高跟鞋反而觉得过高。且双足还受过伤,就先穿平底鞋,好看大方且方便。暂时把你那些高跟鞋都丢掉吧。” 白蝶菲低头道:“多谢林少爷几番出手相助。” 林晨枫笑道:“你这么客气,又一再谢恩。可还是把别人当坏人来提妨。” 白蝶菲兀自低头道:“蝶菲雇一辆黄包车,就能安然到所居处。不敢再烦劳林少爷了。” “这不,还是把人当作坏人来提妨。夜都这么深了,你让我林晨枫看着你一个孤身女子单独坐黄包车离去……传出去,以后我林少爷名声何在、脸面何在、体贴之名又何在?” 林晨枫分明有问罪之意。 旁边店铺老板都笑了,对白蝶菲笑说:“这位姑娘,您要是再拒绝,可也太不给人家林少爷留脸了。林少爷这人品我们还不知道?但凡姑娘们不情愿的,我们林少爷绝不会来半点勉强!” 店铺老板跑出门亲自叫来一辆黄包车。 白蝶菲终究还是说了所居处,和林晨枫一起上了黄包车,就此离去。 店铺老板看着黄包车上一对白衣男女远去,连连摇头。 光他这一个小店铺,前前后后,林少爷带过十多个姑娘来照顾过他的生意了。 之前的十多个姑娘,在林少爷面前个个脸上笑成一朵花儿,从无例外。今儿个见识的,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进店门的时候身上衣衫多处被撕破,不过绝对不是林少爷所为。店铺老板晓得,这位林少爷再怎么风流倜傥,也绝不会对姑娘们“硬来”;倒是有心对林晨枫“硬来”的姑娘,听说过有几个。 且又满脸泪痕,几乎没怎么笑过,穿上林少爷亲手为她挑选的新衣,也是“冷冷清清”不为所动的样子。 至少在小小旗袍铺,老板眼中,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连连嗟叹称奇,然后搬过门板,挡住了店门。 第29章 赴宴 独门独户的小院。 一听到黄包车的声音,祝雪枝就奔出,刚想说什么,又顿住了。 黄包车停在院门前,车上一男一女皆着白衣,走下车。 祝雪枝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冲蝶菲摇头道:“余经理派来的人刚走不久,听闻了大世界的变故,可让我着实担心。还好,这次有林少爷出手。” “这次多亏了林少爷了。时候不早,蝶菲也不敢多烦扰林少爷。”院门前,白蝶菲说着,又低声道谢,然后转身就要进大门。。 “等一下!”林晨枫在身后喊道。 她回头,见星空下,一身白西装的漂亮青年,伸手摸了摸鼻子,开口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打算换个事做?其实以你的英文水平和谈吐什么的,在上海很容易另谋份差事。我在洋行也认识些熟人,也许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看能不能进洋行做个职员,报酬也不算低的。” “林少爷的好意,蝶菲心领了。只是父债未还,大世界的报酬是最高的,蝶菲别无选择。”白蝶菲欠身客气道,“很遗憾,辜负林少爷的好意了。” “可是大世界那样的地方,太容易出事。今天是因为有我在,明天呢,后天呢……我林晨枫可不能保证天天来大世界看你演出。哪天我要是不在,我看大世界那些打手未必能惹得起每一个惹事生非的客人!你哪,真要是哪天被一个有来头的客人抢走做姨太太或者……或者只是金屋藏娇,我看到时候谁还能来救你!” 白蝶菲低眉垂目道:“林少爷的好意,蝶菲心领了。林少爷的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4 大恩,蝶菲记在心上,他日有机会,设法相报。其余的,蝶菲不敢再烦劳林少爷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林晨枫冲她背影喊:“你不识好歹!你不知死活!” 没有回答。白衣倩影,已然没入黑暗中。 林晨枫唉一声,道:“她自己都不在意,你又何必为她的死活安危而在意!要死要活,随她去!” 林晨枫拂袖而去。 白蝶菲站在黑暗中屋中,没有开灯,隐在窗帘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此人以“风流浪荡”而闻名。更何况,就目前来看,倘若真的“接近”此人,对自己的复仇大计并无任何益处。 不管怎么说,今晚多亏了他及时出手。 想到今晚一幕,她从桌上摔下,重重摔在了地上,转眼被人群淹没,很多双手伸向自己……一片片衣衫被撕破。她尖叫、哭泣,直到周围痛喊声大骂声……一双手将自己拉起,然后逃离。 白蝶菲步步后退,坐到椅上,伸手抚额。 无论如何,为了复仇大计,这个林晨枫,至少目前为止,万万接近不得。 此人之恩,他日有机会,另当相报! 白蝶菲摇摇头,将可怕的记忆,竭力从脑中驱散。 身旁祝雪枝道:“还没跟蝶菲讲,天黑前陈兄弟来过一次,他说顾家送来的钱确实收不得,建议蝶菲还是将钱送回去妥当一些。等蝶菲去顾公馆的时候,陈兄弟说他会乔装改扮后等着顾公馆外,左右不会让蝶菲在顾家吃亏就是了。唉,其实今晚的变故,陈兄弟也没有预料到。我之前找人到许公馆打听了,得知是纱厂突然出了事,陈身为厂主必须亲自赶过去料理,也是无可奈何。” “雪枝姐真的说差了。”白蝶菲抬头道,“陈少爷没有义务来时时刻刻护着蝶菲的周全。他既然为厂主,纱厂出事,当然紧着纱厂。蝶菲是死是活,很多时候还要看蝶菲本人的造化。我和陈少爷,不过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互相利用罢了。” 祝雪枝不言语了。 白蝶菲说声“已累”,回房早睡。 第二天,白蝶菲没有去大世界,亲自将锁在藤箱里的二百块大洋,送到顾公馆。 管家郑叔亲自接待,笑道:“大少爷和许家大小姐看电影去了。之前说了,我们家大少爷以后应该是再也没空来看望白小姐了。白小姐白跑一趟,真是抱歉了。这笔钱,是顾家的一点心意,白小姐还是收下为好。倘若不收……您也照样见不到大少爷的。” 白蝶菲不卑不亢道:“郑叔误会了,蝶菲所来,只为还钱。没有托人,也是怕银钱在路上有闪失。二百块大洋对顾公馆来说,当然是小钱;但对蝶菲这样的普通女子来说,也是笔大数目了。这样一笔大数目,怎敢托大托他人之手送到顾公馆?叨扰之处,还望郑叔海涵。” 白蝶菲欠身行礼,转身就走。 郑叔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个白衣姑娘,长相固然端正干净,且又言谈文雅、举止有礼。看上去简直比很多体面人家的姑娘都体面。可惜了这么一副体面的模样体面的言行,也不过是在大世界卖唱的…… 郑叔差点开口留姑娘饮一杯茶。想到老爷的嘱咐——尽量不要让大少爷和这位白小姐碰面。于是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了。 想到老爷正好在家,不妨先报告老爷一声。 郑叔转身奔向了洋楼。 白蝶菲走出顾公馆大门,抬头就看到街对面,一个草帽布衣担着青菜担子的菜农,在顾家下人的驱赶下,以乡下人的姿态,步步后退,离顾家大门越来越远。 陈兆轩扮成菜农跟过来,守在公馆大门外,说过倘若两个时辰不出来他会设法闯入公馆。 事实上进公馆到出门,不过须臾间。 都已经走出顾公馆大门了,想是无大碍。 白蝶菲扭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白蝶菲沿着顾公馆的长长围墙慢慢走着,突然身后汽车喇叭声,有人唤“白小姐”。 她回头,汽车停到身边。 车门打开,一身藏青色西装的顾永昌,虽然中年,仍然仪表堂堂不失美男子的风范,笑道:“白小姐亲来舍下,下人们竟然也不及时说一声。这些不懂事的下人,真是怠慢怠慢!” 白蝶菲背对墙站着,不作声。 “来,来,上车。顾某人送白小姐一程。”顾永昌笑着招手,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祥”,笑道,“难得来顾公馆一趟,至少让顾某人送白小姐一程,不要不给面子啊。” 白蝶菲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一欠身,道一句“叨扰了。”坐进了顾家的汽车。 顾永昌亲自开车,白蝶菲坐在后座。 “白小姐不介意的话,顾某人想先请白小姐吃顿便饭。放心,没什么的,就是一顿饭。然后席上除了顾某人,还有顾某人一位朋友。白小姐可不要不给这个面子啊。”顾永昌笑着说,语气中却不容置疑。 白蝶菲客气道:“顾老板亲自相邀,蝶菲诚惶诚恐。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大有来头朋友,能得顾老板如此天大的面子?蝶菲区区普通女子,似乎并不认识什么大有来头的朋友。” “白小姐果然会说话。模样好,人也聪明,歌也好。我那位朋友啊,自从昨晚聆听白小姐歌唱,就一直念念不忘呢。我还发愁着什么时候为白小姐引荐一下这位朋友,就知道了今日那些下人们怠慢之事。一帮粗蠢下人,分不清好歹,连白小姐这样的人物竟然都敢怠慢……瞧我回去不揭他们几层皮!白小姐海涵,不要和这些粗蠢下人一般见识。今日这顿便饭,一定不能推却!” 白蝶菲低声道:“不敢!” 顾永昌大笑:“白小姐果然爽快人,等到了酒楼,我就派人通知那位朋友。他得知如此消息,一定欢喜得很。” 白蝶菲不作声了。 别看顾永昌彬彬有礼,语气中却完全不容拒绝。以他的势力,她一个区区大世界小歌女倘若真敢驳顾老板的面子,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顾永昌口中“朋友”,白蝶菲听得分明,知道对方为何而来。然而,有顾老板势力,她不能不见,不可不见! 白蝶菲匆匆回头,见汽车后,几处行人,却没有那个“菜农”的身影。 她很快回头,以免被顾永昌发现端倪。 以陈兆轩的能为,应该不至于被一辆“不知情”的汽车轻易甩脱。只是…… 白蝶菲咬紧嘴唇,不再去想太多。 当前,复仇才是第一大计。必要时,可不惜一切代价。 害死父母的元凶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她竭力压制内心的汹涌,至少不从脸上表露出半点。 车内,沉默片刻,顾永昌开口,语气亲切地问白蝶菲家乡何处姓氏父母……白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5 蝶菲竭力平息内心的情绪,抬起头来,模样乖巧地回答着顾永昌的每一个问题。当然,每一个答案都是随口胡诌或者含糊应付。 顾永昌倒也没多问,他是个明白人,晓得在大世界做事的姑娘,都不愿将身世来历说得太多。 车内问答很快结束。 顾永昌将车停在一处酒楼下,亲自开车门,迎姑娘下车,陪同姑娘上包间。 第30章 劫宴 却说扮成菜农的陈兆轩,在顾家下人的驱赶下,像个真正的菜农那样弯着腰步步后退,很快看到走出公馆大门的白蝶菲,负着青菜担子,隔着一条街,跟在后面健步如飞。 然后是眼看着顾永昌的汽车停在她面前,眼看着她上了顾永昌的汽车。 陈兆轩很快扔下青菜担子,奔跑追逐。纵然离车越来越远,仍然始终不让汽车驶离自己的视线。 看到汽车停在一处酒楼下,顾永昌和白蝶菲双双入酒楼。 陈兆轩稍一停留,见一系着围裙的伙计拎着一桶泔水从后门走出倾倒,当下摸出两块银元,在太阳底下冲伙计一晃。 银元的闪光闪得伙计眼睛眨了三眨,他很快扔下泔水桶,来到陈兆轩面前。 “兄弟来这边,跟你做个交易。”陈兆轩和伙计勾肩搭背,拐到偏僻角落里,然后一拳把人打晕,剥下他的衣衫穿在自己身上,然后给对方贴肉处塞进两块银元,匆匆奔回酒楼。 酒楼包间,从头到尾,顾永昌完全是一副面对晚辈的亲切长辈样。 其实在顾永昌眼里,这位白衣姑娘,虽然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却也端正不俗,分外别致。不过嘛,此女毕竟和长子有些过风流之名。顾永昌虽然生性风流,却也没打算被他人议论父子俩“风流”了同一个姑娘。 所以面对白蝶菲,他也只能是一副长辈样。 在雅座落座,然后是陈酒细点珍馐流水价一样摆了满满一大桌。 白蝶菲客气问:“顾老板有很多朋友要来此处吗?” 顾永昌摇头:“不,就一个!顾某人,白小姐,还有朱老板,总共三个人。” 白蝶菲看着满桌的酒菜不作声了。 顾永昌又笑道:“顾某人这位朋友,姓朱,大有来头。算起来还是大明朱姓皇室后裔。大清几百年,朱家多少代都是在民间隐居。如今家在苏州,真正富甲一方。良田万顷,布庄五六家,又开着三家纱厂两处商行。光是在苏州,好大两处园林。一处园林是大太太住,另一处园林是几位如夫人住。大太太是位念佛的主儿,菩萨心肠,一直隐居园林不问世事与世无争。几位如夫人也都是好脾气能诗能文的平日里亲如姐妹从来不曾红过脸儿。朱家的下人们平日里都是穿着绫罗绸缎。当主子更不用讲了,据说每一位如夫人佩带的珠宝都能装满一个大箱子。都说进了朱家,那是一世的荣华富贵不用愁了。而且朱老板不光是富甲一方,人还有才,吟诗作对写文章人人称赞,倘若大明江山没失,如今的朱老板,就是个风雅王爷。哟,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永昌站起,冲门外笑道:“朱老板,刚刚还在跟白小姐说你的好呢,你倒来得及时。” 朱老板一身竹青长衫,十指上倒有六指戴着翡翠戒指,进门呵呵大笑:“听闻白小姐在此,这不一路快马加鞭,就恐来迟了,怠慢了佳人,岂不我的罪过。” 顾永昌和朱老板二人相对大笑。 朱老板突然咦一声,凑到白蝶菲面前道:“咦,白小姐不舒服吗,脸色如此苍白,得赶紧找个好大夫看看啊。” 说着,伸手去摸姑娘光洁的额头。 白蝶菲白着脸向后退,笑道:“不敢。蝶菲……蝶菲确实有些不舒服,不需要看大夫,想着早些回去歇息就好。二位老板,叨扰了。蝶菲先行一步。” 白蝶菲站起来就要走,朱老板伸臂拦在她面前。 朱老板哦一声,恍然大悟状,道:“白小姐果然不舒服,是……那个不舒服啊。我懂我懂。” 白蝶菲一张脸,变得更白了。 朱老板冲门外喊:“姜糖水,红枣羹,红枣桂圆燕窝粥,清炖羊肉锅,红烧狗腿肉,统统上来!” 又回头冲白蝶菲笑道:“这些都是温热大补,补女人气血的。我在家的六位如夫人,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都是要进食这些进补。” 朱老板说着,整个人向前凑。白蝶菲白着脸向后退,一脚踢倒凳子,险些跌倒。幸而被身后顾永昌一把扶稳。 白蝶菲向二人陪笑道:“我确实不舒服,有些头晕,不敢叨扰二位老板,先回去歇息。二位老板大人大量不计较蝶菲怠慢之处。” 白蝶菲欲离开,被顾永昌按回到椅子上。 顾永昌笑道:“不舒服的话,先坐坐。我亲自去请大夫,朱老板先在这里陪着白小姐。我要请的大夫,离这里甚远。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回不来的话,朱老板和白小姐不必在意,尽管自便!自便!” 顾永昌笑着,往外走,又回头说:“可巧了,朱老板平日里最爱青竹,白小姐旗袍上还就有几竿青竹,这可不是有缘,有缘嘛。” 顾永昌笑着,退出门外,伸手掩上了门。 房间内,就剩下了两个人。 朱老板伸手去摸白蝶菲膝盖上方旗袍上的几竿青竹,从竹根往竹叶上摸,笑道:“白小姐可是知道今日要来见最爱青竹的朱某人,才穿这么雅致的旗袍吗?” 白蝶菲立刻站起向后躲,力度过大,撞得桌子一震,一盆热汤直从桌角摔了下来,热汤泼洒大半件旗袍,瓷盆亦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朱老板大惊小怪,赶紧伸手去拉姑娘的旗袍,有意往上拉,惊道:“热汤泼身上可了不得,万一在白小姐腿上留疤,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白蝶菲抬起一脚,恰恰踢中朱老板的面门。 朱老板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地。 包间的门,咣当一声响,竟然被人从外面硬生生地踢开。 白蝶菲抬头,见一名穿着油腻污秽不堪的伙计端着一盆红烧狗腿肉冲进,径直奔到朱老板面前,二话不说,将整盆的狗腿肉全都扣在了朱老板的头上。 狗肉盆下发出沉闷的叫喊,只是叫声分明都闷在了大块的狗肉中。很快将铜盆掷掉,满头满脸都是狗肉油水汤汁的朱老板,坐在地上发出第一声哭嚎。“伙计”上前,砰砰两拳,打在脸部头部。打得整个人当即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门外亦是一片狼藉——几名保镖全都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扮成伙计的陈兆轩又手脚麻利将朱老板全身衣裳扒个光,只剩下一条底裤,然后将衣裳打成包袱,沉甸甸的荷包和手上六只翡翠戒指自然也在包袱里,负在身上。 酒楼多名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6 伙计抄家伙奔至,已然蒙面的陈兆轩突然一把拉过白蝶菲以刀抵在她脖颈前,逼得众伙计纷纷后退,又一脚踢飞一个从身后偷袭而来的大厨,然后拖着“被劫持”的白蝶菲,从后门奔出,又是踢翻两个泔水桶,阻止了追来的众人。 一辆马车恰停在附近。 陈兆轩砍断马缰绳,回头冲白蝶菲暗使个眼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白衣姑娘横搁在马背上,就此纵马驰离。 一名伤势较轻的顾家下人挣扎着奔到后门,恰见“黑衣劫匪”纵马驶过街角的背影,隐约还可见马背上横搁着白衣姑娘。 “救命——”已然披头散发的白衣姑娘在马背上大喊。 “劫匪打人啦,劫财啦,还劫走姑娘啦!” 后门前挤挨在一处的众人齐声乱嚷。 已然远离酒楼,至无人所在处。陈兆轩终于勒马停下,将马背上的姑娘扶坐起。 “很抱歉,刚才让你吃苦了。”陈兆轩歉声道。 “不必客气。你很机智。回头……我只说是自己设法逃脱即可。”白蝶菲说到这里,稍一皱眉头。 陈兆轩察言观色,知其心意:“刚才我是下手狠一些,那个什么朱老板被打得不轻。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是你是被劫走的,只怕……只怕也难免牵连到你。” 白蝶菲道一句:“只怕我暂时回不得大世界了。” 陈兆轩突然道:“糟了!”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道:“雪枝姐!” 顾永昌很快得到消息,不问朱老板伤势,只问“白歌女果真被劫走?就没一个拦得住人的?” 一群黑衣人集体低头,小声道:“劫匪的身手……确实很厉害,兄弟们无能,没能拦住人,但凭顾老板责罚。” 当下众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顾永昌摆摆手,令众人站起。自己坐在椅上,疑惑道:“倒也奇怪,平白无故闯出这么位身手不凡的劫匪,不仅打了人、抢了钱,还当众劫走一个大姑娘。倘若对方真有这么好的身手,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酒楼当劫匪……倒也真有些大才小用呢。” 一名手下凑上前:“顾老板的意思是……倘若此人确实身手了得,其实也可以收为已用?” 顾永昌看了他一眼。 手下立刻向后退。 成守坚在旁斥道:“蠢材!顾大哥是认为此事蹊跷,只怕没那么简单。” 顾永昌点头道:“不枉阿坚跟我这么久。此人身手不凡,今天这么一出确实有些大材小用。收为收为已用另当别论,首先查清事实真相。只怕那个被劫走的白歌女也没那么简单呢。阿坚,你去查一下,白歌女在上海有什么亲人故交,请人过来做客。” 成守坚立刻答是。 顾永昌嘱咐道:“动作要快,当心慢一步,来不及请客人上门。” 第31章 脱困 陆雪枝独自坐在屋内,只觉得心神不宁。 白蝶菲亲身上顾公馆,陈兆轩乔装改扮后暗中保护。按理……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可为什么到现在……两人都是音讯全无? 陆雪枝不安地站起,在屋内走来走去。她突然站住,竖起耳朵,听到远远的……多人骑马奔来。 她奔到窗前,极目眺望,见矮墙外,一支人马从远处奔来,为首的,西装中年男子,依稀识得是顾家茂昌土行二号人物成守坚。 蝶菲和陈兄弟迟迟未归,顾家重要人物亲自率人赶来…… 陆雪枝转身奔到梳妆台前,将几样首饰和一包银元揣入怀中,然后从后窗跳出,艰难地翻过后院矮墙,匆匆逃离。 然而她的行踪,却被远处的成守坚看了个分明。 “愚蠢,真以为这样,就能逃得了?”成守坚不由得哼一声,挥马鞭用力一抽马臀,□□马果然疾冲上前,他再一转缰绳,纵马率人绕过小院,很快追上了只凭一双脚奋力奔跑的陆雪枝。 十多个黑衣人纵马围成一个圈,将手无寸铁的女子团团包围在中间。 “不必担心,我们老板只想请你去做客,顺便向你打听一两个人的消息,而已。” 面对女子,成守坚倒也客气。客气地冲对方点点头,然后吩咐手下:“让出一匹马,请人上马同行。” 两个黑衣人跳下马,走向祝雪枝。 祝雪枝步步后退,却退无可退。一双手臂却被两名黑衣人牢牢抓住。她不由得大声喊道:“放开我!” 砰一声枪响。 一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捂着流血不止的一条手臂,大声哀号。 倒地的,正是抓着祝雪枝的一名黑衣人;而他中弹的手臂,恰恰是抓着女子的那一条。 另一个黑衣人,吓得立刻缩回手。祝雪枝转身往外跑,却被闪电般纵马奔至的成守坚一把扯上马背,以枪指着头。 成守坚挟持祝雪枝,朝半开的窗内喝道:“再敢轻举妄动,当心……我真的开枪!” 寂然无声,院内,果然没了动静。 成守坚以枪抵在祝雪枝头上,向左右一使眼色,吩咐一句:“活捉。” 众手下会意,分左右两边,包抄小院。 躲在窗后的陈兆轩,已然将对方的动静看得分明。 眼看着雪枝姐在对方手中,一群黑衣人渐渐逼近……可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陈兆轩将屋内一扫视,视线落在柜中的一大盒墨汁上。 另外,梳妆台前,还有成盒的胭脂。 成守坚低头,见被枪指着脑袋的女子,脸上竟无畏惧之色。 “那个人到底是谁?”成守坚发话问道。 “你们这些庸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女子仰头,毫不畏惧地盯着对方道。 成守坚哼一声,不再多言语,着实不想和妇人一般见识。只在心中暗道“妇人们果然大多是愚蠢的,死到临头了,还恁般嘴硬!” 抬头见众多手下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小院,又高声道:“院内的朋友,倘若你有什么轻举妄动,纵然我当地枪杀你这位朋友,至少也会打残她一条手臂或者一只脚!” 院内,还是无动静。 成守坚做个手势。 一半手下仍在马上,举枪对准院内;另一半手下翻身下巴,集体潜入。 院内正屋,子弹飞出的所在,已然门窗紧闭。 多名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不肯第一个冲上去。 毕竟方才的枪法,人人见识了。 “成爷老早说了,谁是打头阵的,谁就头一个论功行赏。”一名黑衣人发话,瞅准一个平时性格最木讷的兄弟,一脚踢在对方屁股上,将其踢得扑向门,喝道,“你……平时看你英勇,头一个论功行赏的,自然是你!” 被喝屁股的黑衣人,一跤倒地,又很快爬起,向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7 后看看,见领头的又抬起一只脚,知道退无可退,只有硬起头皮,举枪一头冲向木门,喝道:“老子手里有枪,敢开枪,老子……哎哟!” 当下破门而入,头顶门框上,一盆物事直砸了下来,恰恰砸在他脑袋上,然后门一下子被关闭,门内响起“哎哟”“啊——”的痛呼惨叫声,很快又寂然无声。 门外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集体后退一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的黑衣人沉不住气,向门内喝道:“喂——死了没?” 门内仍然无声。 一名眼尖的黑衣人小声汇报:“刚才……放在门上的,好像是一大盆墨汁!” 另一名黑衣人不由得笑道:“门上放墨汁,不是我们读私塾的时候玩的老把戏。” 他很快不吱声了,被周围兄弟们集体瞪了一眼。 一群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为首的发话的:“大家一起靠近!” 众人持枪慢慢逼近。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 满头满脸都是墨汁的黑衣人,本来面目已然难辩。加上脸上身上到处是血红,望之甚是可怖,那般模样竟然是谁也不肯多看一眼。 一条腿上还有成片的血红,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周围众多黑衣人竟然是集体向后退出一大步。 为首的发话问:“到底……什么情况?” “成爷……见鬼了,我要向成爷亲自汇报。”一头一脸墨汁的黑衣人含糊不清道。 他就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路畅行无阻地走出小院。摇摇晃晃,似是意识不清,不顾同伴们询问,随手抓住一匹马,直向成守坚奔去。 一群黑衣人,仍然持枪围拢在正屋大开的门前。为首的探头探脑,确定屋内无人,发一声喊,带众手下集体冲进屋内。 祝雪枝已然双手反绑,口中塞着布条,倒在马蹄前。 成守坚已然下马,拎着枪,就站在祝雪枝身边。 他看到一名手下,一头一脸的墨汁,身上到处血红,半卧在马背上,向自己冲来。 成守坚不由得皱紧眉头。 对方穿的当然是手下特有的黑绸衣裤,虽然看不清模样,但那装扮,就是顾家手下的装扮。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名瞧着“不对劲”的手下,半卧在马背上,眼看就要冲到面前来。 成守坚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祝雪枝脸上。 他看到这名年纪不轻的女子,望着对方的眼神中,颇多异样。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明白过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当下不假思索,将地上的女子一把拉过,以枪指着女子的头,喝道:“敢冲过来,信不信我一枪崩了她! 以墨汁遮掩本来面目的陈兆轩直起腰,在马背上,握紧手中缰绳,死死盯着对方。 他的声音,早已记死在脑中。 他的模样,也是后来到许公馆,还是小僮仆的时候,邂逅随着结拜大哥拜访许老爷的成守坚,只闻其声,立刻认出人来。 他就是害死自己全家的直接凶手,甚至在他藏身的大水缸中,清洗着双手沾染的父母家人鲜血。 但陈兆轩知道,对方只是个“执行者”,当年真正在背后指使这个“执行者”前往无锡制造陈家灭门血案的,另有其人。 这样的人,终究逃不掉的。他陈家唯一的幸存者,总会设法……让恶人得到应得的一切! 然而,此时,面对手刃父母的直接凶手,他却不能轻举妄动。 雪枝姐被无辜牵连,如今,却命悬一线! 远处,院内正屋内,一群黑衣人欢呼:“找到了!” 从柜后的暗壁内找到一名同样穿黑衣的男子,满头满脸都是墨汁,已然气息全无,仔细一查看,竟是脖子被人生生地拧断。 然而,众人再仔细一看,见墨汁下的脸,恁般熟悉,竟然就是——“打头阵”的兄弟的脸! “成爷!”一名黑衣人惊叫。 所有人涌到窗前,见远处,成爷以枪指着女子的头——成爷对面的男子,端坐马背上。 “马上的人,才是……才是我们要找的!” 众黑衣人终于醒悟过来,一窝峰挤出门,握紧手中枪,从四面八方向成爷方向奔来。 “你的手下,真的很愚蠢。”马背上的年轻人,故意压低又含糊的声音。 成守坚不由得眯起了眼。 太阳底下,他高高的坐在马背上,面目本来就模糊,更不用说还有大片墨汁遮掩。 对方有意含糊声音,是不想被自己听出——很有可能,这个人,就是平日里认识的人! 他到底是谁? 众多手下,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成守坚开口,很客气道:“我的手下虽然比阁下愚蠢,不过……也能成天罗地网式。阁下很难逃脱的。倘若还能在意一下这位……姑娘的性命,就请下马,慢慢走来。阁下尽管放心,我们顾老板向来爱才,阁下身手不凡,顾老板听闻阁下身手,很愿意和阁下交个朋友。既然有交友之心,自然不会对阁下无礼。阁下不论愿不愿意交顾老板这个朋友,不如放下武器,我们和和气气地谈一谈。” 对方仍然在马上,不言不语。 周围众多黑衣人,集体举起枪,对准马背上之人。 成守坚仍然以枪指女子的头,摇头道:“我这枪啊,虽然也是把德国枪,但上次就有次不小心走火,误伤一条性命。这次……阁下犹豫得久了,难保不会枪走火。倘若真的走火,误伤阁下的朋友,阁下说这算是我之失呢,还是阁下之失?” 成守坚说着,有意触动消防栓,果然手中枪铮一声大响。 马上之人立刻滚鞍下马。 成守坚不由得笑了,笑道:“扔下手中的枪。还有,阁下莫嫌无礼,得先让我的手下给阁下搜身——搜身后没有其他武器,阁下和阁下的朋友,自然会被请到顾公馆,待以上宾之礼。成某人说到做到,搜身后,确保无虞,自然由成某人亲自率人奉贵宾到顾老板面前做客。” 成守坚一使眼色,立刻有两名手下奔上前,到贵客身边,弯腰道:“得罪了!”然后伸手,触及贵客的衣衫。 第32章 雪枝之死 全程,祝雪枝都看得分明。 他如此被人胁迫,还不是因为她? 顾永昌的为人,她是多少知闻的。倘若他真的被胁迫到顾永昌面前…… 即使顾永昌忌惮他许公馆红人的身份不敢怎么样,他的真实来历他的复仇目的终究要被查出,被许家知闻。 那么……许家自然不会视他如往常,他的复仇目的……亦是从此云烟。 而复仇对于他来说,是比命更要紧的! 她怎么能够因为她自己,彻底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8 阻断他的复仇大计? 所有人都紧盯着看上去很厉害的“墨脸贵客”,无人注意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于是没有人发现,她正努力地、用舌尖一点一点地,顶出口中布团。 已经有两名黑衣人触及他的衣衫,她能看到墨汁后,他脸上的忿怒与不甘。 陆雪枝一下子吐出口中布团,然后一转脸,死死地咬住了成守坚的脖颈。 成守坚不由得大叫出声,但遭遇如此变故,依然不忘手中的女子不能轻易弄死。只以枪托狠击女子的头部,然而她仍然死死咬着自己的脖颈,竟是咬进肉里,死活不肯松口。 变故只在须臾间,其他黑衣人都在发愣的时候,眼疾手快的陈兆轩已然摸出怀中两把枪,以神乎其技的枪法,当地击毙左右两个黑衣人,然后双手举枪原地转个圈,转眼间,周围黑衣人纷纷倒地,非死即伤。 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所谓“天罗地网”,陈兆轩一转身,举枪面对成守坚,见他砸向雪枝姐头部的枪停在了半空中,枪口对准自己。 成守坚脖颈的血成片的流出,陆雪枝咬得够深够死,让他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枪口应该对准怀中的人质而不是对面的神枪手。 当他终于想到不妥时已经晚了。 陈兆轩开枪,子弹正中成守坚的手腕。 成守坚竟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手中枪还是落地。 他不由得跪倒在地,那个女人,竟然还是死死咬着自己脖子,随自己一起倒地,死活不肯松口。 成守坚用另一只手用力一推女人,推之不动。于是伸手入怀,摸向怀中匕首。 陈兆轩举枪对准成守坚走近,却见陆雪枝突然松口,倒下。 他清清楚楚看到阳光下,雪枝姐心口上,多了一把匕首,半插入——匕首柄,在成守坚一只手中。 成守坚抬头,咳出口血沫,对他说:“我用力往进一推,她立刻没命,你信不信?” 陈兆轩停下脚步,他不能不去信! 成守坚又咳出一口血沫,道:“放下你手中的枪,把马牵过来,我带着她走。等到……那个小院正门前方二百米处,拐角处,我会放她在街角处。放心,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绝不会把匕首推进半寸。不过……她现在只怕伤得不轻,耽搁不得。所以,你不能犹豫。照着我说的去做,想要她活命,你别无选择。想报仇,来日方长,以后再到顾公馆找姓成的!” 双手反绑的陆雪枝,心口不断涌出血,脸色白如纸。 报仇以后可以报,但性命……却耽搁不得! 他的确别无选择! 陈兆轩扔下手中枪,将马牵到成守坚面前,然后在对方的示意下步步后退,退出老远,看着对方上马,将重伤女子搁在马背上,纵马离去。 其余马,都在小院围墙下拴着。 陈兆轩发足向前疾奔,奔到小院正门外,果见陆雪枝倚墙坐着。 他没有再牵马,发足奔到陆雪枝面前。分明见她心口的匕首,分明又深了些。 “卑鄙!他刚刚说了不会将匕首推进半寸……”陈兆轩看得分明,知道伤势如此,已难回天,不由得哽咽。 “他把我推……推下马,匕首自己又扎进去了……咳,我尽说些没用的。”陆雪枝咳出一口血,望着面前年轻男子悲怆的英俊面容,突然笑起来。 “陈兄弟,你……你还是在意我的。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否……是否心中……心中有过我?” 她知道她大限已到,眼看就要和他永别。最后关头,她不顾一切……问出了原本根本不敢在他面前问出的……“痴心妄想”! 陈兆轩抬头,见她原本白如纸的脸上,涌出了血色,涌出了光彩。刹那间,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年轻漂亮了许多。 他低头看一眼她心口涌出的更多鲜血,知道是“回光返照”。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时光,追问他的心,也问出了……她的心。 陈兆轩的脸上,似悲似喜。他望着她的眼睛,用力一点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在我心中,永远在我心中!”然后一把抱住她,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眼泪也流出,滴在她的眼睛上。 祝雪枝眨了下眼,他的泪水,涌进了她的眼中。她的脸上,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异样光彩。她眼一闭,幸福地死在深爱的男人的怀里。 她去世前的一刹那,是她最美丽的一刹那。不仅是容颜的美丽,也是内心的美丽。 至少在去世前的一刹那,她相信他是爱她的! 对于一生坎坷的祝雪枝来说,即便只是这般,也已经足够! 陈兆轩没有返回市内,背着祝雪枝的尸身,骑着一匹马,一路狂奔到一处青山绿水所在。 中途,路过一家农户,放下一块银元,拿走一把铁锹;再用剩下的银元,拉走一块棺木。 他亲手挖穴,安葬了她。 唯恐穴不够深,挖了很久。整整一夜,才垒起一座高高的坟。 虽然,当日是他救了她一条性命;可如今,她却还是为他而死。 要向顾家追讨的血帐,又多了一笔! 陈兆轩跪在坟前,暗中发誓:“总有一天,要血债血偿!” 他向高高的土坟,连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转身离去。 陈兆轩潜回市内,却在小旅馆门内,看到几名顾家下人。 白蝶菲,竟然也被他们抓走了! 成守坚脖颈上缠了厚厚的绷带,面对顾永昌,惭愧低头道:“兄弟无能,没能抓回人,且连对方真面目也没识破。” “无妨。”顾永昌将手放在结拜兄弟的肩上,叹道,“对方分明不是个等闲之辈。听你述说,他既然这般顾忌歌女亲属的性命,必然和歌女关系非比寻常。他这样煞费苦心,以劫匪姿态救走歌女……又是为了什么?偏偏歌女和崧儿如此接近。我怎么觉得……对方是冲着我们顾家来?倘若真是冲着我们顾家,又是为了什么?” 顾永昌不由得摸起下巴,一时间却也难以琢磨透其中究竟。 “对了。”顾永昌抬头道,“还没和你说,那个歌女,已经被带来了。是我运气好,之前派手下拿着歌女照片到上海各大酒楼饭店旅馆查问,运气好,赶在天亮前,查到此女行踪,将人请来。如今……刚刚听闻手下禀报,那个歌女,自从被带来,就不哭不闹,只是很安静地坐在墙角里,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听上去,此女只怕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呢。” “大哥的意思是……”成守坚迟疑着道,“此女留着也是祸害,不如……以绝后患。” “不!”顾永昌摇头,“究竟是什么人在外冲着咱们顾家,我还真想弄清楚不可。放长线钓大鱼,利用此女将外面那条大鱼钓进来。” “就在此处?”成守坚立刻道,“我这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49 就去安排手下!” “不!不是此处,是大世界。正好今晚就是朱老板的寿辰,包下大世界,只为朱老板一人献寿,寿宴的压轴戏,就是歌女的献唱。” 成守坚看着结拜大哥。 顾永昌笑道:“当然,今晚大世界周遭,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如此一来,不仅赔礼道歉,还能钓个大鱼!” 顾永昌当然没有说出更多——他和朱老板虽说是生意往来,却也有更多的生意之争;且朱老板为人极小器,如今吃这大亏,难保牵怒顾家,日后找个机会报复顾家也未可知。 所以嘛,借祝寿的名头布下天罗地网,不仅仅是钓大鱼,倘若机会可乘,完全可以制造个朱老板误死匪徒手下的假相。 白蝶菲被用黑布蒙上了眼睛,然后被带出地牢,坐上汽车。在众人挟持下,再下车,上台阶,跨进一个门槛,香水味扑鼻而来。门突然关闭,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 她半睁开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见所在处,竟是大世界的后台——更衣室。 几名半熟悉的大世界姑娘站在面前,一名姑娘掀起一块绒帘,见帘后,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香水气味愈浓。 “白小姐,由我们侍候你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为首的姑娘客气道。 白蝶菲用探问的目光望着对方。 姑娘满脸堆笑道:“今晚,是朱老板的寿辰。顾老板已经包下整个大世界,只为朱老板一人祝寿。而白小姐……您就是为寿星贺寿的大世界头一位贵人!” 门内,是一群姑娘近乎谄媚式的笑脸; 门外,是顾家一群持枪的打手下人。 今晚,她注定逃无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兆轩的初吻…… 祝雪枝,生于小康之家,后父亲吸鸦片败光了家产,不满十岁抵押给债主家当童养媳。十三四岁嫁于债主之子。先后生下两个孩子,都夭折。曾为给孩子治病,进大世界当舞女,孩子没救过来,后躲避丈夫拳脚,以大世界为家。丈夫好赌,后也败光家产。总之是个非常苦命的女子。 第33章 二小姐落难 身上的子弹,已然所剩无几。陈兆轩只有先回许公馆,重新换衣武装后,再去寻找白蝶菲的下落及救人。 然而一回许公馆,就见众多许家下人集体迎上。 一群下人个个面带焦虑,面对陈兆轩道:“轩少爷,大事不好了。二小姐……她不见了!” 许公馆乱成一锅粥。 多名女佣,争相向许老爷和轩少爷报告:“二小姐昨天刚刚收到定做一套男学生装。还穿着男装在屋内扮男学生走了好久,我们只道二小姐是突然玩新花样扮个男学生玩。可后来……二小姐不见了,其他衣裳都在,只有那套男学生装不见了。看样子,二小姐很有可能扮成男学生跑出去的。” 众多下人弯腰站在许炳元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许炳元当众大怒道:“公馆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二小姐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要你们这么多人守在公馆内外,有何用?都是废物,废物!” 没人敢吱声,倒是有多名下人,抬起眼皮直瞅陈兆轩。 许炳元道:“你们也别想把责任都往轩儿身上推!轩儿再怎么看得紧,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紧跟着二小姐。这次二小姐突然不见了,没出差错还好。否则,出半点差错,这公馆上下,谁也别想逃得了责任!对了,轩儿,你说琳儿扮成男学生,会跑去哪里?” “兆轩不断妄断,只求老爷允许兆轩也出门找人。”陈兆轩低头道。 许炳元唉一声:“我是急糊涂了,轩儿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也赶紧出去找人啊。” 陈兆轩低头答是,也很快奔出许公馆。 其实面对许老爷,他压根没敢说出心中推测:二小姐十有八九,是扮成男学生跑大世界看新鲜了。 陈兆轩深悔当初跟二小姐说了男人才能去大世界的话…… 当得知二小姐是随着一套男学生装的“消失”而一起“消失”时,陈兆轩立刻想到了“大世界”。 不过他真心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二小姐孤身一人,跑到大世界,万一出什么差错…… 他不敢再想下去,纵马赶往大世界。 当时,夜幕已降临。 夜幕下的大世界,灯火辉煌。 许家二小姐许琳娜,秀发藏在一顶男学生黑帽中,一身簇新男学生装,穿着崭新黑皮鞋,咯咯嗒走到大世界门前,抬头,好奇地打量着门前竖立的白衣歌女广告画。 因为身材过于矮小,从背后看,她就像个还在读小学的孩子。 门卫在旁看得有趣,想这个比自己矮两头有余的小男学生,竟然也跑来大世界开眼界。 “喂,小兄弟,你一个人放学不回家跑到这里,你妈妈知道吗?你爸爸给你的零用钱够门票吗?”门卫嘲笑道,“够不够门票……小兄弟你今晚也进不了大世界的。今晚大世界的场子都被包下了,除了贵客亲友,外人一个都不准进来。 许琳娜回头,打量着高高的门卫,歪着头稍一思索,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满满一把银元,约有七八枚,悉数塞进门卫的口袋里。 许琳娜两手空空,歪着脑袋看门卫。 见门卫仍然张大嘴巴看着自己。富豪千金许琳娜稍一皱眉头,又从口袋里掏啊掏,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掏得扁平,又取出约十枚银元,再塞进门卫的口袋里。 门卫一把捂住了鼓鼓囊囊的口袋,左右看看,见其他人都忙着办寿事宜跑来跑去,一时间竟没一个人看向这边。 门卫两眼贼亮,赶紧弯腰对“小兄弟”压低声音说:“其实今晚是不允许外人进场子的,可既然小兄弟这么想进去看热闹……兄弟只有成全了。我偷偷带你进去,你坐在角落里只要不出声,到时间我再悄悄带你出来,好不好?” 许琳娜不出声,只是指了指他鼓鼓囊囊的口袋。 门卫挠了挠头皮,想人家出这般大价钱自己却要求对方坐偏僻角落不出声不走动确实也不妥。可口袋里十七八枚银元啊,都够自己几个月吃香喝辣了。 门卫稍一思量,一咬牙,心想豁出去了,大不了不在这里做事换个地方做事好了。毕竟这个“小兄弟”,样子乖得很,八成是哪家的富家小少爷偷了家里钱跑出去“见世面”,不会真的惹是生非。 门卫又弯腰问一句:“万一小兄弟被发现了,不要说出是我带你进去的,好不好?” 许琳娜立刻点头。 门卫摸了摸口袋,长出一口气,点头哈腰“护送”小贵客从后门悄悄带入。 大世界,门卫悄悄地把“小兄弟”领到偏僻角落的位置上,小声嘱咐:“就在这里悄悄坐着,可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0 不能乱跑啊。” 许琳娜却只是皱着眉头看他,再看看他的口袋。 门卫只有赔笑着小声说一句:“不管怎么样,小兄弟您嘴巴严点,不要说出小的我就好。” 许琳娜点点头,挥手叫他走开。 门卫立刻转身跑开了。 今晚因为包场的缘故,整个大世界,空空荡荡。 一排排的西式座位前方,靠舞台最近的位置,却摆了张八仙桌。 桌上成套的碧玉酒壶酒杯,又成放在玛瑙盘里的果子小菜,当中摆着一张大大的金盘,金盘中,是一圈小寿桃簇拥的大寿桃。 东西不多,但都雅致。又有一盆栽在白玉盆里的碧玉竹,摆在寿席上当盆景。 许琳娜摸摸肚皮突然站起。 从公馆里跑出来几个时辰了,一直没吃任何东西。有点饿了。远远看见八仙桌上的大小寿桃,红白相间,煞是可爱。 许琳娜一个人走过排排桌椅,来到台下,自顾自地拿起一个小寿桃,张口就咬了一半。 突然身后一阵嘈杂声,她回头,见一个穿翠色长衫的油头粉面年轻人,在一帮黑衫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从门外走出。 余经理紧跟其后,拼命地陪笑:“周少爷,刚刚说了,今晚大世界被贵客包了场子来办寿。真的……真的不是要怠慢周少爷。我们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怠慢周大少爷啊!” “别人是贵客,我周克慎就是不贵客了?”远远的翠衫年轻人翻了个大白眼,哼一声道,“你也贵客,我也贵客,这世道真是是个人来大世界就能成贵客。不就是个钱的问题吗?我周克慎有的是钱!我堂堂周克慎来大世界玩这许多次,还没见识过有人专门包下大世界好在台下边看姑娘的大腿边给自己办寿!这位不知哪门子贵客倒也会玩新花样。不错不错,哪天我周克慎也来包场办寿,不玩别的,就玩在姑娘们的大腿底下喝寿酒!” 以混帐闻名全上海的军阀独子周克慎哈哈大笑着转眼至台下,见明显是摆寿的八仙桌旁,一个小男学生手里拿着半个吃剩的寿桃。 霓虹灯下,他并没有立刻认出对方。只是瞅着面前“小模小样”又明显馋嘴的“小男学生”,哈一声大笑出声。 “这么个小孩子,也不知道离了奶妈没有,竟然也能跑到大世界来看姑娘们踢大腿?” 周家少爷大笑着指着“小男学生”的头顶,又道:“跑大世界竟然还戴学生帽,装什么学究,摘了去喽。” 周大少爷一声令下,立刻有手下奉命上前摘帽。许琳娜以手护帽,哪里护得住,帽子被摘,一头秀发直泻而下。 笑声止,周克慎瞪大眼睛:“原来是个女娃子,还是个好生标致的小女娃子。这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认出面前这个穿男学生装的女娃子是赫赫有名许炳元的宝贝千金。 上次只因为不识得对方来历当街调戏,结果被一个许家下人打得满地乱爬丢尽了脸面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这口恶气着实难咽,偏偏被军阀父亲拘着不准自己去报仇雪恨,还说什么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许家下人已经被打得满脸青紫进了监狱所以没必要去向许家“讨说是”。 他堂堂周家独根独苗的大公子,遭一个区区下人一顿毒打,就吃了这哑巴亏不成? 许家分明仗势欺人,他周克慎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老天有眼,竟然让自己在大世界遇到孤身一人的许家二小姐——这位年少标致的名门哑巴千金。 这么一块肥羊肉,放走了,岂不大大的罪过? 周克慎心中暗想,见咿咿呀呀挣扎的哑巴千金,蹙着眉头怒瞪自己,小模样真是可怜可恨又可爱! 他伸手,在对方蜜桃绒衣一般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笑道:“好标致的小哑巴,这就给本少爷带回公馆去!” 周家少爷一向是胡作非为惯了的,周家诸下人又没一个认出“小哑巴”系名门千金,只听得少爷一声令下,立刻答是,几个下人拽着许琳娜的胳膊,拖着拉着,向大世界门外走去。 “使不得——”突然有人低声喊。 是余经理,拦在许琳娜面前,回头向周克慎压低声音陪笑道:“周少爷,您可能不认识这位……这位,可是许炳元老爷的千金,许家的二小姐。周少爷您可不能把人就这么带走啊,不然的话,别说许老爷,就是您父亲也不会答应的。” 余经理交游甚广,出入各种场合,早已把上海中等以上人家、包括内部亲眷认了十之七八。许家小姐帽子一摘露出卢山真面目,余经理在旁瞪大眼睛看清模样了,着实吓了一大跳,见人就要被拖走了,才忙不迭的跑上前阻拦。 周克慎的风流混帐早已出了名,这许家小姐真要被拖走了,别说周家了,他们整个大世界都别想逃脱得了干系。 赶紧把许家小姐的身份说出来,周少爷些许明白点,晓得事情的严重,自当放人。 他是拼命地赔笑,周家少爷却是张扬不屑地当众一笑。 周克慎不屑笑道:“你真以为我不认识人啊,我认得她是许家二小姐且把人拖走又如何?我就是要把许家二小姐拖回我们公馆共度一夜良宵。然后我看他们许家人再怎么来低声下气跑来周家求人!” 第34章 蝴蝶破局 周克慎心里是打得如意算盘,把这位许家千金带回公馆,“生米煮成熟饭”,再把消息传出去,那位目空一切的许老爷还不得低着头来求自己娶他这个哑巴千金?不过嘛,许家人低声下气的时候,自己可要摆足了架子,首先要严惩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许家下人,至少要他大半条命;然后嘛,才勉为其难地把个“不检点”私自闯大世界的所谓千金收入房内,为妻为妾还得看他周家人的脸色! 如此一来,自己轻而易举得一名门千金不说,还能出尽一口恶气!真正是一举两得! 在军阀父亲的宠溺纵容下,行事为人糊涂混帐多年的纨绔子弟周克慎,浑没想到此事的严重后果。只为“自作聪明”而“自鸣得意”,当真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 周克慎大笑道:“这就是许炳元家中的二小姐许琳娜,我看中了,要带回周家做老婆!大家等着瞧,明天天一亮,我周克慎就是许家的女婿等着丈人上门!” 混帐周少爷是有意拔高嗓门说这几句话。 余经理在旁固然是脸色煞白,连周家众下人都个个变了脸色,几个本来硬拽着许琳娜胳膊的下人,全都松了手。 许琳娜挣脱束缚,拔腿就跑。却被周克慎一把拉住。 “二小姐,您马上就是我们周家的媳妇了。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周克慎一用力,竟然当众将许家二小姐拉得撞入自己怀里。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1 突然乐声响,舞台上踢踏声。 周克慎回头,见舞台上一排男装丽人,头戴高帽手持文明棍,跳着西方流行的踢踏舞。越跳越往前,竟然集体到舞台边缘,手拉手,集体跳下舞台,一窝峰把个周家大公子及其手中紧抓不放的许家二小姐簇拥在中间。 “今天可是贵客的大喜日子,周少爷,不如让我们姐妹们与您共舞。” 一群男装丽人跳着笑着说着,手中的文明棍突然飞舞。 棍棒所至,周克慎忽眨忽眨着眼睛闭了眼。突然手中一轻,赶紧睁开眼,见原本被自己紧抓不放的许家二小姐,竟然被“挤”到人群外。 “许二小姐,周家的媳妇,还不快把人给少爷抓回来。” 周克慎是气急败坏。可平日里对自己惟命是从的众周家下人打手,却全都站一边没一个出手,亦没一个出声。 “反了你们!连本少爷的命令都不听了是不是?关键时候不听命令,不把周家媳妇抓回来,要你们何用,全是一帮废物!”周克慎指着众手下大骂。 然而此时此刻,周家众手下分明是个个甘当废物,甘愿木雕泥塑一般站着纹丝不动。 “反了!反了!”周克慎眼睁睁看着许二小姐向外跑去,还是没一个下人出手。 “周少爷,让我们姐妹与您共舞。” 一群男装丽人,个个笑靥如花,将个周少爷拉着拽着,硬生生向台上拉去。 “反了!”总算看出诸丽人“不怀好意”,周克慎大怒之下当众挥拳头,虽然功夫粗浅,却也足以把一群纤弱貌美的舞女打倒在地一大片。 舞女们痛呼不绝。周家下人还是个个在旁看着,没一个出声,亦没一个帮着出手。 “一帮不听命令的废物,回头就把你们个个充军送前线!”周克慎恶狠狠地说,眼见“哑巴媳妇”跑得远了,赶紧追去。 不愧是军阀之子,跑起来接连接翻几套桌椅,速度却丝毫不见停缓。眼看着就要追到人小力薄的许二小姐。 突然乐声一换,英文歌在上空响起。 《夏日里最后的玫瑰》舒缓乐声中,戴着面具的白蝶菲坐在秋千架上,从天花板上方飞舞而下,在空中绕一个圈,然后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了许二小姐正前上方。 不仅许二小姐与其余众人抬头看,连周克慎也瞪大眼睛抬头看。 只见秋千突然下坠,白蝶菲在歌唱中伸手,一把抓住二小姐的手,将个体型纤小的二小姐拉上秋千架。 然后是乐声悠扬,歌声柔美。秋千架在空中旋舞飞转,众目睽睽之下,倏地退到后台幕布后。 周克慎大叫:“反了反了,敢于阻拦本少爷把许家小姐变成周家媳妇的,谁都不能轻饶!” 尽管现如今自己的手下个个指挥不动。可此刻“勇猛无敌”堪比战场杀敌的周少爷,还是在又接连撞翻几套桌椅后,一头冲上台,冲到幕布后。 余经理得知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周公馆和许公馆,可还是在台下急得团团转。 已然听得手下悄报是白蝶菲机灵,在幕布后看到一切,就立刻令一群姑娘设法拖住周少爷,自己又现身救人。 老天保佑,不要让许家二小姐在大世界有任何闪失;老天保佑,周许两家倘若大动干戈,一定一定要……远离大世界。 后台。 白蝶菲拉着许琳娜的手跳下秋千架,立刻焦急问人:“门外汽车可有备好?” “汽车……大世界就一辆汽车,一个多小时前被开走,现在只怕……”几个姑娘小声答。 趴上幕布前看外面情况的几个姑娘回头喊:“周少爷冲过来了。” “不能等了。”白蝶菲当机立断,拉着许琳娜的手当即从后门奔出,回头向诸位姑娘们交待一句,“尽可能拖住周少爷。”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顾家众手下,面对如此突变,相互传递信号,转眼间都知道了那个“乍乍乎乎”的翠衫年轻人是以“混帐糊涂”闻名全上海的“军阀少爷”周克慎。 顾老板和成爷吩咐要抓获的“厉害角色”,至今没现身。所以分布在大世界四面八方的众多黑衣人,却也是谁都不肯轻举妄动,紧盯着白衣歌女,兀自悄没声息隐藏在暗处。 奔出后门,奔出小巷,奔至街道上。 街道,路灯昏黄,三三两两的行人。白蝶菲四下里环顾,却连一个黄包车都没看到。 然而身后,周克慎的声音远远的从小巷中传来:“哑巴许小姐,看你往哪里跑。” 许琳娜突然咿咿呀呀地喊,打着手势。 白蝶菲回头,见一辆汽车从远处驶来,当下松开许二小姐的手,自己冲到街中央,张臂拦截。 汽车戛然而止。 周克慎从小巷中跑出。 白蝶菲把许二小姐推到车门前,还没来得及开口。 车门打开,现出朱老板那张被打成猪头的脸。 “白小姐,您竟然跑到马路上迎接朱某人啊?”朱老板笑得被打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白蝶菲眼光一转,见车内坐着顾永昌,当下把许二小姐推过去,沉声道:“周家少爷明显要对这位许家二小姐不利。望顾老板看在顾许两家交情的份上救二小姐一救。” 顾永昌一怔,还没开口。许琳娜突然咿呀大叫。 马蹄得得。是一身黑衣的陈兆轩,纵马驶来,转眼至车前,翻身下马,伸手拉过二小姐。 二小姐欢喜咿呀,不管不顾,一把抱住了陈兆轩,把张小脸埋在了陈兆轩的怀里,嘤嘤的哭泣。 顾永昌和朱老板对视一眼,却又都没说什么。 白蝶菲默不作声看着面前两人,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走开,抬头就看到周克慎一路奔来。 “你——”周克慎指着陈兆轩的鼻子,抬头看看他再看看他怀里的二小姐,嘿嘿道,“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许家下人吗?嘿,这不是顾大老板吗?都说许家老爷眼高于顶嫌弃顾家的门第差不肯结亲,可现在,看看,看看,看清楚了没有,堂堂许家二小姐和区区一个许家下人当众拉拉扯扯抱成一团,顾老板,这根本就是打您的脸嘛。许家人嫌弃顾家门第差,可一回头,自家千金和一个下人勾搭就不嫌自家下人出身差了。顾老板,您的脸啊,可真是丢到全上海了。” 周克慎是“幸灾乐祸”嘿嘿直笑。顾永昌却压根不理会他的“挑拨离间”。 顾老板沉声道:“这位是陈兆轩陈少爷,哪里是什么下人。年少有为,不仅人品佳相貌好还多才多艺,如今已经是位非常出色的棉纱厂厂主。至于许家二小姐……我看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二小姐不嫌弃的话,就坐顾某人的车。顾某人亲自开车送二小姐回许公馆。” 许琳娜兀自把脸埋在陈兆轩怀里嘤嘤地哭泣。 陈兆轩低头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2 在她耳边轻声说几句什么话,然后才将二小姐的头轻轻扶起,拿手帕擦去二小姐脸上的泪水,然后回头对顾永昌客气道:“不敢烦劳顾老板,陈某人理当护送二小姐回公馆。” 陈兆轩将二小姐扶上马背,自己牵着缰绳,拉着马匹从汽车旁走开。许琳娜突然咿呀大叫。陈兆轩回头,见许琳娜指指周克慎,再指指白蝶菲,然后连打手势。 许琳娜用哑语向陈兆轩讲述了大世界的遭遇。 陈兆轩看得分明,眉毛渐渐拧成一团。 许琳娜打完手势,坐在马背上气鼓鼓地等着陈兆轩发话。 陈兆轩回道:“二小姐经历的一切,老爷倘若得知真相,必有分寸!” 他压根没有多看周克慎一眼,只是回头,面对白蝶菲,当着众人的面,仿佛初次打交道,彬彬有礼道:“这位想必是闻名上海的白蝶菲小姐。白小姐及时援手,许公馆上下感白小姐大恩,白小姐有需要的所在,许家力所能及,尽管开口。” 从头到尾,顶着一张猪头脸的朱老板几乎都在眯着打肿的眼睛盯着白蝶菲。 白蝶菲仰头陈兆轩:“你刚刚说了,许家力所能及的,都可以开口?” “当然。”陈兆轩道。 “这位朱老板……”白蝶菲指着顾永昌身边的贵客道,“想让我做他的第七房姨太太。我不想从命,可凭一已之力对抗不了对方。许家是否能力所能及,帮白蝶菲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当然!”陈兆轩不假思索回答。 朱老板肿起的脸皮变成了紫色——纯粹是气的。 这二人一问一答,竟然都没正眼看他。 竟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信得过许家人的承诺。不过……”白蝶菲终于回头“正眼”看了朱老板一眼,又仰头对陈兆轩道,“不过这位朱老板明显很不高兴。你们许家人现在走了,这位明显很不高兴的朱老板倘若使强硬拉我上车……我想我也没办法。白蝶菲想现在就得到许家的庇护。” “当然!”陈兆轩毫不犹豫地回答。 朱老板气得脸色更难看了。 坐在马背上的许琳娜看得分明,高兴地拍起了手。 第35章 贵人 周克慎在旁嘲笑道:“一个大世界的歌女,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得到许家庇护。传出去不怕毁了许家清名?” 没人理他。 汽车声。一前一后开来两辆汽车从远及近,转眼即至。 汽车先后停下,走下两人。走在前面的是许炳元,走在后面的是周克慎军阀父亲周德征。 许炳元仍然是长袍马褂,周德征是绸缎衣裤一身便装。 许炳元身后跟着寥寥数名侍从,周德征身后却是空空如也——一名随从都没带。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汽车,周德征一眼看到混帐儿子和坐在马背上兀自有泪痕的许二小姐,当下笑道:“犬子一直仰慕二小姐。想必是偶然邂逅二小姐,一心想请二小姐到家中做客。不知怎么引起误会。失礼之处,回头让犬子向二小姐赔礼道歉。” “爹你才误会。我明明是想把许二小姐带回咱们家先做做老婆……”周克慎梗着脖子叫嚷,却不料一向对自己“宠溺有加”的老爹当众快步走上前,扬手就给自己一记大大的耳光。 “混帐东西,每日里都要说的胡言乱语什么时候才能改正?还不快向二小姐及许老爷道歉?”周德征张口怒骂。 许炳元从父子二人身边走过,皮笑肉不笑:“咱们老祖宗有句老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话还是当着这大家面说的。周大帅,您养的好儿子啊。” 周德征唉一声道:“犬子其实就是太不懂事了。” 许炳元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骏马前。 陈兆轩见老爷来了,已经伸手,将二小姐从马背上扶下。 “琳儿,让你在外受委屈了。爸爸这就带你回家。”许炳元拉起女儿的手,向汽车走去。 许琳娜走了两步,突然挣脱出手,指着白蝶菲咿咿呀呀几声,又冲父亲打了几个手势。 “琳儿是说,这位姑娘救了你?然后这位姑娘有点麻烦,琳儿想让她先到咱们公馆做客?”许炳元问女儿。 许琳娜立刻点头。 许炳元回头,看白蝶菲,客气道:“多谢这位姑娘出手救助小女。只是不知道姑娘名讳?” “白蝶菲,大世界的歌女。”白蝶菲仰头答。 “哦,原来是……是白蝶菲小姐啊。”当着顾永昌的面,许炳元没有说下去,只是着意打量了白蝶菲两眼。心中暗想,原来她就是那位当日让顾大少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世界歌女。 照片一直很模糊,如今面对面站着,见其相貌是真不错,但也真不是顶尖绝色。倘若单论相貌,应该还不至于让顾维崧一反常态大动干戈。不过这姑娘站面前,这通身的气派……还真不像是个大世界的姑娘。 面对不那么“顶尖绝色”的白衣歌女,许炳元心中突然冒出一句“白玉淖入泥中”。 这姑娘的气派举止,流落大世界,还真是可惜了。 心中只是这么一转念,脸上可没有任何异样。许炳元拉起女儿的手,呵呵一笑,道:“你帮助了琳儿,许家上下自然感激。白小姐不嫌弃的话,陪着琳儿,到许公馆一叙,如何?” “蝶菲荣幸之至。”白蝶菲说着,很快随许氏父女钻入汽车。 许家汽车就要开动了,周克慎瞪着眼睛看眼前一切,回头冲父亲不满道:“爹,许二小姐就这么走了,那个害慎儿当日坐一屁股碎玻璃的白歌女也跟着走了。爹你巴巴地跑来,就干站着,竟然也不去拦下?!” 周克慎是气急败坏。周德征当着旁人的面咬紧牙关,突然伸手,又是重重地打了混帐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兆轩纵马跟着老爷汽车后,奔出一大截了,还听到周家少爷气急败坏大叫大嚷:“爹,你胳膊肘儿往外拐。你儿子明明被欺负了,你竟然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来打自己亲生儿子!” 又是啪一声脆响。 这一次,是周克慎的嚎啕大哭声。 周克慎很快坐着父亲的汽车一路大哭着离开了。 顾永昌在自家汽车旁站了一会儿,独自摇头,心想“这个白歌女,可真有造化!” 竟然这般轻巧逃脱,真是始料未及! 也是因为今晚的变故,那个神秘“厉害角色”,竟似没有现身。 不过,她能寻求得了许家的庇护一时,只怕寻求不了许家的庇护一世! 当着他的面,白歌女倒是没多说什么。等到许公馆,难保不说出自己被顾家带走囚于地牢之事。 这个无妨,她和许家无亲无故,侥幸救了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3 许家二小姐,自然得许家礼待。礼待而已。 许家周家都已远去。 顾永昌抬头,见几名手下从远处暗处走出,向自己躬身示意。 他打个手势,示意众手下自行离去——不必声张。 一时间,四面八方,黑暗角落里,许多的黑衣人悄悄离去。 顾永昌独自坐上汽车,开车自行离去。 许公馆。 陈兆轩悄悄向许老爷汇报了今晚的一切。不过关于白蝶菲真实来历什么的,倒是只字不提。 提了对谁都没什么好处的。这事隐瞒下来,对许家也没有任何坏处的。 陈兆轩固然是许老爷的心腹,但是涉及自家血仇的,从来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他想他只要问心无愧,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对不起许家就是了。 许老爷沉吟片刻,道:“原来今晚大世界被顾老板的朋友包了场子办寿,没其他宾客啊。” 陈兆轩点头道:“已经打听清楚了,当时除了周家人,就是大世界的人。余经理已经再三说他能管得住自己手下的嘴巴。至于周家人……周大帅是位有分寸的,这个不说他自然也明白。只要周少爷不多讲,今晚之事,应该不会传出去。” “那就好。”许老爷点头道,“余经理和周大帅都是有分寸的人,然后就看周大帅能不能管束得住他们家的少爷了。好在琳儿也没真受什么委屈。然后就看该闭嘴的能不能闭嘴。不然的话,嘿嘿,周许两家这笔帐,早晚也要算得一清二楚!” 陈兆轩站一边不作声。 许老爷继续道:“至于白蝶菲小姐的麻烦,这个交给轩儿你办。那位朱老板,我多少也知道其人,是个有钱没权的,对付他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多亏白小姐及时出手救了琳儿。是个聪明好女子,只是这样的女子,流落大世界确实可惜了,我看八成是因为的钱的缘故。先准备十根金条,问白小姐是否够用。不够用的话,再添些。” 陈兆轩在旁低头答是。 “对了。”许老爷又嘱咐道,“白小姐的麻烦没有解决前,先请她暂居此处。不要轻易出公馆大门就是了。” “老爷考虑得周到。”陈兆轩欠身道。 许琳娜的房间内。 许琳娜把所有女佣支出房间,只留白蝶菲在房内。然后搬出大大的画册,让白蝶菲看她最喜欢的绘画习作。 “这些画都是二小姐画的啊,画得真不错。很有天分,而且一看就是从小得名师指点。”白蝶菲不住的称赞,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最后一页,顿住了。 最后一而,是“全家福”——许家老爷太太,许家大小姐和大少爷,还有就是陈兆轩,把个穿学生装的许琳娜簇拥在中间。 许琳娜小手拂过画像上每一个人,然后指着自己心口,表示:画上每一个人,都在她的心中。 白蝶菲抬头看着许琳娜灿烂的笑脸。 白蝶菲合上画册,笑道:“二小姐真有福气!” 许琳娜笑得更灿烂了。 笃笃敲门声,门外女佣恭谨的声音:“白小姐,时候不早了,已经为您准备好客房。” 白蝶菲轻轻放下画册,对二小姐笑道:“时候不早了,二小姐也该入睡了。蝶菲就此别过。” 她站起,向门外走去。突然身后脚步声,许琳娜追来,手中拿着纸笔,刷刷写了两行字,然后递给白蝶菲。 纸上两行字:多谢你帮助了我,我也喜欢你。但是,不要再去接近顾家大哥哥,否则,姐姐不喜欢,我也会很不喜欢你。 白蝶菲看得分明,笑了。面对许琳娜那张稚气十足的脸庞,她弯腰笑道:“二小姐真是误会了。蝶菲区区一介贫贱女子,又怎么能真的接近得了顾大少爷呢。顾大少爷这般身份,要接近的,也只能是名门淑女。” 白蝶菲笑着转身走出二小姐闺房,轻轻掩上门。门内,二小姐有些苦恼地抓起了头发。 白蝶菲被女佣引至华美的客房,掩上门,才摇头道:“这位许家二小姐,还真是小孩子一样的心境。” 深夜,客房内,白蝶菲突然睁开眼睛。 雕花玻璃,被人轻轻地敲了三下。 她穿着丝缎的华美晨袍,赤足走下床,至窗边稍一犹豫,窗外人低声道“是我,打开窗,有事跟你说。” 白蝶菲立刻打开窗,守在窗外的陈兆轩悄无声息跃窗而入。 “你这个时候闯入,被许家人发现了,不怕……不怕二小姐知道了多心?”白蝶菲低声道。 “雪枝姐,死了。”低低的声音,却是悲怆之情溢于言表。 白蝶菲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怎么会?”她的眼中,亦涌出泪水,摇头道,“走之前,还好好的……” 她没有说下去,一把捂住口,竭力压抑着,免得自己哭出声。 “是被成守坚害死的,在她心口处插了枚匕首。成守坚……其实只是顾家的爪牙。要对顾家追回的血帐,又多了一笔!”陈兆轩坐在床前,双手抱头,道,“我恨我,恨我无能,没能在关键时刻,救得了雪枝姐!” 他的手在抖,他的全身抖。他也在竭力压抑着,不要在夜深人静的许公馆,哭出声。 只是他压抑的,分明比自己更多。 白蝶菲蹲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突然一把抱住他。 她的眼泪,在不停地流; 他的眼泪,也在不停地流。 无声的哭泣中,两人的泪水交汇在一处,沾湿了两人大片的衣襟,落在了大片的地板上。以许许多多的泪水,来完成对雪枝姐的祭奠。 第36章 青楼风波 第二天下午,许炳元路过图书室时,看到白衣姑娘的身影。 她坐在桌前,手握一卷书,正看得入神。 许炳元站门前看着,只觉得那本书应该是英文版。当下轻咳了一声。 白蝶菲抬头,随手将书放在桌上,绽开一个笑容,站起,欠身道:“见过许老爷。” “白小姐很喜欢读书呢,怪不得有种书卷气。”许炳元笑着点头回礼,走到桌前,瞄一眼书封面,抬头笑道,“原来还是狄更斯的著作,难得。” “当年教蝶菲英文的修女嬷嬷说了,读英文,先读狄更斯,再读莎士比亚。蝶菲水平终究粗浅,到如今,也只是读到狄更斯这个阶段。” “能读到狄更斯,已经难得。要知道,上海中上等人家的小姐们,能读到狄更斯这个阶段的,已经是凤毛麟角。白小姐如今的英文水平,分明已经胜过大多数上海上等人家的小姐了。” 许炳元说着,到书架前,又抽出一本英文书,回头道:“狄更斯虽好,终究不够诗意美。论到英文诗意美,虽都说莎士比亚,但毕竟是古英文,难免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4 晦涩。不如读年代近一些的英文诗,比如雪莱。虽说当下年轻人,喜欢雪莱诗居多,但都是中译本。诗歌韵律之美,自然是看原版。白小姐倘若有空,不如多读读雪莱。” 白蝶菲从许炳元手中接过原版雪莱诗,又笑道:“雪莱诗当然美好,不过蝶菲个人,倒是更喜欢济慈。” “比起雪莱,济慈又一种风格。只是不知白小姐对济慈诗,有何看法。” 许炳元说着,坐在了沙发上,又示意白蝶菲坐面前。 白蝶菲告个罪坐下,举止落落大方,面对许炳元谈起了读济慈诗的心得。 先是谈英文谈文学,话题又转到了许炳元早年游欧洲的经历,于是地理,尔后又转到了历史……、 时而中文时而英文,涉猎甚广,但所谈内容,十之七八,面前姑娘都能接得上。 说到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只怕很多读过国立大学教会大学甚至留过洋的上等人家小姐,都未必能比得过面前的白蝶菲呢。 言谈间,许炳元又唤下人送来了英式下午茶。茶点中,见面前姑娘举止礼仪亦不曾有半点失分寸。 图书室,一老一少,促膝言谈,竟有近两个小时。 书桌前,许炳元谈笑风生,心中暗地里试探——另有一番心思,表面上可不流落出半点。 是个出类拔萃好女子,虽说做过大世界歌女,也是暇不掩瑜了。 上海中等以上人家,脑筋新者居多。只要面前这个聪明多才的女子以后表现够好,再得他许炳元提携,总能让人忘了她的出身。 至晚间,许炳元得陈兆轩禀报“朱老板以后再不会轻举妄动。” 报毕,陈兆轩等老爷示下。 许炳元道:“不急送人走。我看琳儿也挺喜欢她的,不如先留白小姐在公馆居住一段时间。” 陈兆轩低头答是。 老爷这一次的心思,他并没有十分猜透。不过……老爷的命令,他从来不会有任何疑问就是了。 却说当日连挨父亲几个大耳光的周克慎,第二天就憋着一肚子气带人溜出周公馆。 “我这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父亲,军队里的威风都去了哪里,竟然当众打亲生儿子给外人长脸。唉哟喂,打得脸现在都疼,也不知道我这独苗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周克慎摸着自己尚且没有消肿的脸恨恨地骂,带着一帮手下,乘父亲不在,连夜溜出周公馆,直奔倚虹院。 当日挨父亲的打,顾永昌那个老家伙还故意在旁看笑话! 白歌女是跑到了许公馆,许家人是惹不起,至于顾家嘛…… 都说顾家二少爷迷上了倚虹院的头牌姑娘晴鹂,这一次,偏要顾二少爷的好看! 周克慎率众手下一头冲进倚虹院,张口就喊:“晴鹂呢?倚虹院的头一位红牌姑娘晴鹂,快把人叫出来,来侍奉本周大少爷!” “晴鹂——再不叫晴鹂姑娘出来,惹恼了本周大少爷,放火烧了你们倚虹院!” …… 躺在香闺柔软大床上的顾维楠,睁开眼睛。 脸颊瘦削,相貌俊美,眉目间与顾永昌有七八相似。原本也是个翩翩美少爷,只是终日混迹赌场妓院,有家难回,早已成为顾家之耻。亲生父亲顾永昌不止一次公开说“这个孽子多早晚死在外面才好,省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丢尽了顾家的脸面!” 楼下一片嘈杂声,他一下子坐起。身边的姑娘也跟着坐起,只穿肚兜小衣,一把抱住他,求恳道:“外面来的,应该是周德征大帅的大少爷。维楠,你要有分寸,千万不要真出什么差错。你要出了什么差错,我亦不会独活。” 倚虹院的头牌晴鹂,温婉多艺。倘若单论相貌,分明还不及倚虹院另外几名标致红姑娘,但胜在琴棋书画样样通,且满脸的温柔,兼一身的秀气。八分的容貌,加十分的才艺,再有十二分温柔,就成了众人眼中一等一的绝色女子。 “晴鹂——”周克慎的乱喊声由远及近,“我不管晴鹂现在是不是在接客。本大少爷今晚要头牌姑娘侍奉,哪怕接客接到半中间也得停下来侍候本大少爷!” 晴鹂抱着顾维楠的双臂,分明在收紧。 “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让别人来欺负你!”顾维楠咬牙道。 众人踩着木质楼梯蹬蹬蹬上楼的声音。 顾维楠翻身下床,一脚踢中放在床边的一把铜制夜壶。 周克慎一眼就认出顶楼一扇朱色雕花木门是倚虹院头牌的闺房。当下率众上楼,直奔而前。 “晴鹂——”周克慎靠得近了,放慢脚步呼喊。身后众手下也跟着放慢脚步,蹑手蹑脚。 “嘿嘿,晴鹂……本大少爷注定要让你今晚做不了清梦,咱们就来做做……嘿嘿,春梦是也!” 周克慎笑着说着,轻手轻脚,伸手就要推门。 “我说周大少爷……” 穿一身暗花黑绸衫裤的老鸨突然横过来,挡在了门前。 “周大少爷,您可是大大的贵客,好长日子没来,这倚虹院多少姑娘都想念您得很哪。”老鸨满脸堆笑,突然从肥胖身后扯出两个分别穿绿穿紫的美貌姑娘,推到周克慎面前。 “您看,您看,这位是翠莺,这位是紫鸾,都是一等一的标致,哪个不比晴鹂模样出挑?哪个又都想念周大少爷想念得紧哪。周大少爷,您不要辜负姑娘的心。这翠莺,这紫鸾,喜欢哪一位,就让哪一位今晚侍奉您。倘若都喜欢,两个一块侍奉周大少爷,也是妥当的。” 老鸨是拼命地笑。两个美貌姑娘,同时将洒了香水的锦帕往周大少爷面前一招,同时媚笑着一左一右倒向了周大少爷的肩膀,同时笑道:“周大少爷,不如让我们姐妹俩来侍奉您!” 不仅楼下众嫖客瞪大眼睛,周克慎身后众手下亦是瞪大眼睛。 这翠莺紫鸾也都是倚虹院仅次于晴鹂的两大红牌。倘若不是万不得已——因为这周大少爷实在是惹不起的主儿,老鸨也不会同时推出两大红牌来应付“贵客”。 两大红牌同时侍奉,这得是多大的艳福! 然而—— 看着两位娇滴滴的姑娘分别一左一右向自己的肩膀倒下,周克慎却是突然“恶作剧”式地伸手拉两位姑娘的胳膊,重重向下一拉,然后再手一松。 翠莺紫鸾同时哎哟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周大少爷,您这是……”老鸨唉一声,赶紧去扶手下两员大将。 周克慎却哼一声,道:“我说了,我要的是头牌晴鹂,而不是这二流三流货色。光有个脸蛋有个屁用,琴棋书画没一样能通,充其量就是个绣花枕头而已!我周大少爷的品味,岂是这等绣花枕头所能应付?晴鹂——快把你们的头牌晴鹂,给我叫出来!” 周克慎伸手去推门,老鸨赶紧拦在门前。 “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5 周大少爷,不是我们斗胆敢怠慢您。只是晴鹂姑娘现在在接客。正在接客的姑娘,这要中途换客,岂不……岂不成了大笑话,这也根本不合规矩啊。周大少爷,您……您就体谅体谅……” 老鸨是拼命地陪笑。周克慎却是眉毛一挑,当众怒道:“我周克慎看中的女人,竟然也有人敢来抢!我不管他有什么来头,敢跟我周克慎抢女人的男人,别想有好下场!” 周克慎说着,一把把个老鸨推开,然后一脚踹开华而不实的雕花木门,率先头一个冲进门。 突然咣当声响,有物落地的声音,周克慎大叫出声。 骚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众人纷纷掩鼻抬头,见刚刚“破门而入”的周克慎,满头满脸是黄汁……以及一身的尿骚气。 一只铜制夜壶兀自在地板上滚动。 众人看得分明——原来是一夜壶骚尿,搁在了门框上。头一个“破门而入”的周克慎,自然而然被夜壶砸了头,还落一身的骚尿。 兀自呆立当地的周克慎慢慢抬头,只觉得骚尿有几滴渗入嘴巴里…… 他突然哇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呕吐。众手下一拥而上,不顾肮脏争相去扶大少爷,有人还喊:“快……快侍奉大少爷沐浴更衣!” “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浴桶最好的搓澡伙计!”老鸨忙不迭地应道。 “放屁!”周克慎从一堆呕吐物上方抬头大喊,“如此陷害本大少爷的奸人……快,快要他好看!” 众人抬头,见床帐半敞,房间内空空荡荡。一条绸被面拧成的长绳一头拴着床脚,一头垂在窗外。 “跑……竟然跑了!还不快给我追!”周克慎指着窗外大喊。 第37章 顾维楠 匆匆披上衣衫的顾维楠,背着半缠足的晴鹂,在巷中奔跑。 “黄包车。”晴鹂指着前方。 顾维楠抬头,果见前方,一辆黄包车。脚步却丝毫没有收缓,一脚踩中半块砖,重重倒地。 “维楠。”晴鹂倒在维楠背上,毫发无伤,情急大叫。 黄包车夫已然拉着空车由远及近。 顾维楠支撑着站起,身边娇小玲珑的姑娘将整个人吊在他的臂膀上。 “维楠,我们一起上车。”晴鹂抱着他的臂膀焦急地说。 顾维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回头,见远处一群人匆匆奔来。有人在喊:“他们在前面,快追!” 顾维楠不由分说把晴鹂推上黄包车,往车夫手里塞一块银元,再把兜里剩下银元悉数塞进晴鹂的衣兜里。 “快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顾维楠嘱咐拿了一块银元的车夫,对回头对晴鹂讲,“我得设法拖开他们。你先走,到外面避几天风头。几天后,来顾公馆找我!还不快走!” 顾维楠猛推车夫,车夫拉起车发足狂奔。 “维楠——”晴鹂在车上带着哭腔喊,“答应我,不要让自己……自己真的出什么差错!” 黄包车拉着晴鹂远去。 顾维楠转身,面对众多从远处奔来的周家手下,四下里环视,只从地上捡起一根半腐朽的木棍。 众人站定。跑在最后面的,是兀自一身尿骚味儿的周大少爷。 “这不是顾老板当众说恨不得死在外面省得丢尽顾家脸面的不成器顾家二少爷顾维楠吗?”周大少爷不顾一身的骚臭,怒道,“居然敢这般捉弄本大少爷,给我打!” 手下还有些犹豫。 周大少爷愤怒狂叫:“有什么好忌惮的,这顾维楠出了名的在家中连下人地位都不如,他老子都不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打死了打残了,全由本大少爷来担当!谁还敢不动手,本大少爷明天就把人充军送前线!” 听到最后一句,众手下再没一个犹豫,一窝蜂上前。 顾维楠挥起手中木棍,却很快从中断折。 他虽然也稍许习些粗浅拳脚,却哪里是这些周家众武夫手下的对手?很快被打倒在地,头顶上方是暴风雨般的拳脚。 “打,给我往死里打!” 人群外,周克慎梗着脖子叫嚣。 …… 周家人渐渐散去了。 也是众人不约而同说“人被打得没啥气了”,又在周克慎的命令下,硬是把顾维楠全身衣裤扒光,只留个月白底裤,这才簇拥着把个浑身尿骚味儿的周克慎哄走。 顾维楠脸埋在泥土中,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全身的伤,全身的痛,以及难以言状的屈辱。 类似的屈辱,从小就有。 很小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次被年龄相仿的小孩子骂“野种”……一次次被打倒在地,一次次在众顽童的拳脚中拼命地爬起,却遭受到更多的拳脚与更多的唾骂。 没有父亲的时候,是噩梦一样的童年;有了父亲,却又是另一种噩梦。 …… 顾维楠咬紧嘴唇,忍着全身伤痛,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 月光下,只穿着底裤,全身的伤,脸上亦是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亦是蓬乱沾满泥土。 顾维楠看不到自己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他只知道,他现在要回顾公馆。 回公馆,找大哥;回公馆,等晴鹂。 顾维楠勉力睁着被打肿的双眼,辩明方向,摇摇晃晃向公馆的方向走去。 身无分文,走了大半个晚上,到公馆。 天还没亮,当然没有走正门。和之前很多次一样,转到角门处稍矮一些的墙,翻墙而入。 突然一声狗吠,一条肥壮大黑狗突然跃起,咬向了自己。 顾维楠一惊——多日没有回公馆,没曾料到拴在这里的狗,换了一条! 不是之前从自己手里吃过很多次肉骨头见了自己就摇头摆尾的老黑狗。如今这条狗,完全不认人,张口就咬中了顾维楠的胳膊。 顾维楠惨声大叫翻滚在地,撞到几块石头,下意识地拾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向了狗头。 狗吠声,惨叫声,惊动了整个顾公馆。 一个个房间亮起了灯。众多下人抄着家伙拎着灯笼奔至,在夜色下,看到了被砸烂鼻子倒地苟延残喘的黑狗,也看到了倒在地上只穿着底裤胳膊流血全身伤痕的顾二少爷。 “二少爷,您……您怎么又是半夜翻墙头回公馆?唉,都忘了告知您一声,这边墙下换了条狗!”郑管家唉声叹气,又当众笑道,“二少爷,别看您现在这般狼狈,您等着瞧,这条狗会比您更狼狈——回头就会炖成一锅狗肉汤给二少爷进补!” 脚步匆匆,是顾永昌率众而来。 郑管家赶紧退一边垂手侍立。 顾永昌身后紧跟着顾维崧,然后是黄薇澜和顾唯妍,全都穿着锦缎睡袍匆匆赶来。 灯笼将墙下照得如同白昼。所有人看得分明——顾二少爷狼狈不堪的凄惨样。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6 “哼,我道是什么盗贼敢半夜闯顾公馆。却原来是……原来是这个三天两头就跟贼一样翻公馆墙的野种!”顾唯妍在母亲身后嗤之以鼻,满脸鄙夷道,“以前光知道他只在外面丢人,如今丢人都丢到全家人面前了!连全公馆下人都看着,我要是这个野种,要点脸面的,早一头撞死了!” 其实顾维楠还比顾唯妍大两岁。但顾唯妍非但从来不叫“哥哥”,还人前人后只呼“野种”。只是有顾永昌娇宠宝贝千金,所以顾大小姐再怎么“口没遮拦”,向来也没什么旁人敢于多嘴说一个“不”字。 所以顾大小姐这一番话,也就是顾维崧轻声喝斥一句“妍儿——”当着众人面,也没好再说什么。 公馆女主人黄薇澜,站顾永昌身后,自重身份,一言不发。 顾永昌冷笑道:“连衣裳都被扒了,还被打成这般模样。看样子自然又是在外和嫖客们争风吃醋了!” 顾维楠摇头道:“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我爱的姑娘!” “你爱的姑娘?”顾永昌当众发作,“全上海都知道顾家二少爷整日里眠花宿柳吃住都在妓院!你爱的什么姑娘,还不是那些下贱□□!说什么不能让人欺负你的爱姑娘,根本就是在和其他嫖客争□□而已。长这么张脸,却只知道丢顾家的脸!你这个孽种,到底要丢顾家的脸丢到什么时候?” 黄薇澜吩咐:“立刻送大小姐回房!” 一群女佣立刻簇拥着大小姐急匆匆回洋楼。 顾永昌想到刚刚失态竟然宝贝千金面前说了些不该当众说的话,心中怒气更增。见狼狈不堪的次子兀自当众倒在地上,脸上却没半点羞惭之色! 盛怒之下的顾永昌,命令下人:“打,给我打断二少爷的一条腿,看他以后还怎么出门嫖赌!” 多名手持棍棒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动手。 顾维崧越步上前,笑着对父亲道:“父亲消消气,二弟虽然有错,却也不忙着先责罚。还是先请位大夫,看看二弟的伤。就怕有什么大碍。没了大碍,父亲明天再问二弟的不是也来得及。” 顾永昌突然命令:“把大少爷拖开!” 多名保镖陪着笑将大少爷和老爷从中隔开。 顾永昌突然从一名下人手中夺过一棍棒,挥棒重重打向了次子的一条腿。 顾维楠被父亲亲手打断一条腿,然而当着众人的面,他却没有惨叫,直接昏死了过去。 顾永昌扔下沾血的棍棒,丢一句“由他自生自灭!”然后转身回房。 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一切的黄薇澜,见人都被打得昏死过去了,才交待一句:“请个好大夫,看好伤,别真成残疾了,顾家脸面也不好看。” 郑总管立刻答是。 黄薇澜转身跟在老爷身后也回房。 唯有顾维崧,一言不发抱起二弟昏厥不醒的躯体,小心翼翼抱回到二弟的卧房。 顾维楠发起了高烧。高烧中,做起了恶梦。或者说,是恶梦般的回忆。 大人们的白眼,同龄小孩们的欺侮,几乎所有人都在骂他“野种”。 他在挨了很多小孩子的拳脚后,踉踉跄跄跑回家,仰着满脸泪水的小脸问娘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父亲的野种? 娘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痛哭。 娘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辗转病榻,请郎中的钱都没有了。他踩在小板凳上用家里最后一点米熬成稀粥给娘喝,然后自己出门讨吃的。 他又被骂野种,但讨到一块烧饼,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给娘。 娘吃了半块烧饼后,突然站起,从角落里搜出一包钱,不多,但足够带着他坐轮船到上海。 登上上海的码头,娘又带着他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一路拼命咳嗽着,带他走到顾公馆。 第38章 兄弟情 顾公馆气派大门前,娘从贴身处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将严严密密裹在布包里的一只白玉手镯塞他怀里,然后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你是有父亲的,这个玉镯就是你父亲留给你娘的。你的父亲叫顾永昌,记住,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的父亲是顾永昌!你长得好看,就跟你父亲一样好看。他看了你的模样和这个玉镯,不会不认你。” 娘把他抱在怀里又哭又亲,然后让他乖乖蹲在门前,等人问起,就说自己的父亲是顾永昌。 然后娘走了,说给自己买新衣裳一会儿就回来。说就要见父亲了,得换一身新衣裳。 他穿着破烂的衣裳蹲在顾公馆门前乖乖地等,没有等到娘回来,只等到门内几个绸衫人来驱赶自己。 “走,走,哪里来的小叫化,到别处讨饭吃去。”门内人喝斥。 他回头,仰起肮脏的脸,说:“我娘让我在这里等我父亲。我娘说我的父亲是顾永昌。” 门内人放声大笑,又很快不笑了。他听到门内有人说:“看,他的相貌,真的很像老爷!” 他终于等到父亲,穿的那样阔气,从一辆阔气的汽车里走下来,身后跟着一位穿得更阔气的太太。 门内的人立刻跑上前向父亲小声说着什么。他蹲在地上,看到父亲下死里盯自己两眼,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抱起自己,怀中玉镯叮当落地。 “我知道你娘是谁了。”父亲看一眼地上的玉镯,抱着他当众大笑道,“好,好模样!看这眉眼,果然是我顾永昌的儿子!” 他趴在父亲肩膀上,遇到黄太太望向自己的目光。他突然打个寒战。 然后知道娘死了,在“父子团圆”的第二天,娘的尸体被公馆下人们找到。 顾永昌带他到坟前哭娘,跟他说娘是死于病重。 “唉,你娘也是,读太多书的女学生,死要面子不肯来找我。早来找我,何至于此。”顾永昌抚着他的头叹气,又笑道,“不过现在好了,你是我顾永昌的儿子,自然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从此他不愁吃穿,成了顾公馆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他曾经以为找到父亲就不会有人骂他“野种”,但还是错了。 比自己小两岁的顾唯妍,张口闭口却只骂自己“野种”。他跑去向父亲“告状”,父亲却只呵呵笑说“妍儿果然年纪小说话不知避讳”……他“告状”的事情被顾唯妍知道,顾唯妍找来一群小孩子把他打得头破血流。顾公馆很快请来大夫给他看伤,众人异口同声说他是自己撞伤的,公馆上下没有一个人说大小姐的不是。比他矮一头有余的大小姐在他面前是那样的趾高气扬。他又不可能动手打一个小姑娘,从此只有见了大小姐就绕道。 曾经一段时间,顾唯妍以欺负他为乐,直到顾维崧护在他身前……顾唯妍从此不再理他。顾维崧经常拉着他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7 的手出入原本他禁足的所在——挂有名人字画的图书室、放糕饼蜜饯的厨房…… 到了读书的年纪,他的聪明让教书先生都赞赏。有过前清功名的先生捻着胡子笑说二少爷聪明悟性只怕还不在大少爷之下呢,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然后……他有过一次死里逃生,向父亲偷偷说了心中猜想,父亲却勃然大怒说自己竟然想要诬告后母!后母从来没有打他骂他,人前人后,除了冷漠就是客气。他说他差点死在后母手里,父亲却根本不相信。于是他逃跑,逃出顾公馆,在外流浪好一段日子,当过乞丐、玩过杂耍,还差点进了戏班子。被顾家人找到,带到父亲面前。 父亲恨铁不成钢说自己:“锦衣玉食的顾家小少爷你不当,跑出去自甘堕落!要不是念在你娘死得可怜,才不管你死活让你在外自生自灭!” 他重新做回锦衣玉食小少爷,在顾公馆和大哥一起念书。在得教书先生多次夸赞后,又一次“死里逃生”,他终于“学聪明”了,想到在外流浪的艰难坎坷……读书成绩从此一落千丈,却得以平安在顾公馆“锦衣玉食”的成长。 顾唯妍总是喜欢有意或无意犯各种大小错误然后再推给他,公馆上下全在大小姐犯错后一口咬定是二少爷所为。因此他无数次遭父亲责罚。一开始还会强辩,后来却在父亲更狠的棍棒下渐渐学会沉默,学会做沉默的替罪羊。公馆上下,没有一个人会说一句大小姐的不是;公馆上下,也只有一个大哥时时照顾他,为了他“在犯了自己根本没有犯过的错误”后向父亲求情,为他挡父亲的棍棒,为他关禁闭罚饿饭时偷偷送吃食。 如果没有大哥在,他想他,早已不知死活的逃离顾公馆,逃到外面的世界“自生自灭”。 在无数次因大小姐犯下的错而遭父亲的责罚后,他开始“自甘堕落”,从十五六岁起就在外吃喝嫖赌样样来,哪怕被父亲责罚。 因自己犯下的错而受责罚,总强于因他人犯下的错而受责罚! 而在他渐渐养成“吃喝嫖赌”习性后,顾唯妍也渐渐不再有意无意犯错再栽赃他了。反正他也要遭受责罚,他个人犯不犯错,责罚也是一样多。 他把原本应该用在读书正途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赌博上,渐渐成了闻名上海的赌场好手。所赢钱足够他在青楼的嫖资。白天在赌场,晚上回青楼。最近两年,已经很少回顾公馆。 如果不是因为青楼有心爱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公馆有时时照顾自己的大哥,他想他也许早已离开上海。 高烧中,顾维楠时而喊着“晴鹂”,又时而喊着“大哥”。 滚烫的苦汁,灌入口中,又流入喉管,他突然咳嗽起来。 有人在擦试着他嘴边的药汁。他拼命地睁开眼睛,影影绰绰中,看到熟悉的大哥的脸。 大哥顾维崧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喂他。 “来,把药喝下去,不要嫌苦,都是治你的伤的。”大哥抱着他在怀中,柔声对他说。 当年很多次,他因顾唯妍犯的错而挨父亲的打后,大哥也这样抱着他小心地喂药,轻声安慰他。和当年很多次一样,他在大哥怀里忍着苦涩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滚烫的药汁,再一次被呛到,喷了大哥一身的汤药。 顾维崧拿洁净的手帕,小心擦试他嘴角脸颊的药渍。 也许是刚刚从恶梦回到现实,也许是因为不堪的遭遇中却有大哥的温暖…… 顾维楠突然放声痛哭,紧紧抱着大哥,把脸埋在大哥怀里痛哭着说:“这个家,人人都看不起我,连下人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却只有大哥你一个人对我好。” 他在大哥怀里痛哭流涕。 顾维崧不作声,只是轻轻伸手,抚着弟弟糟乱的头发,半晌,才轻声一叹。 许公馆。 这一天,特地提早回来,果然一进公馆大门,就听闻下人报“贵客来临”。 许炳元步入大厅,果见大厅一角,陪夫人杨太太说话的,正是张庭桢。 见许老爷回来,张庭桢立刻站起,欠身道:“见过许伯父。” “不客气不客气,张公子快请坐回。”许炳元满脸是笑道。 杨太太在旁笑言:“我家老爷啊,一见了张公子,都比见了自家儿子亲近。” “那个不肖子,提也甭提,现在八成又在搞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才不理会家中生意的死活。”许炳元唉一声道。 张庭桢立刻笑道:“伯父言重了。想许世兄理想就是化学。为工为商,不过看男儿志在何方。时代不同了,商业又比不得化学,化学只要做出名堂,是能为国争光永载史册的,也是足以光宗耀祖的。这点,却是庭桢远不及许世兄了。” “张公子真是言过了。这个戴杰,哪当得起这般称赞。不提他了,张公子这里坐。” 许炳元亲自拉着张庭桢的手,坐在锦缎铺就的沙发上,又着意打量了对方几眼。 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将一身深蓝色手工西服穿得极体面。太阳下晒成的浅棕色皮肤,大大的眼睛,高且挺直的鼻梁。也是个仪表出众的好青年。虽说相貌比起顾维维崧明显有所不及,但论到家世学历,却是明显胜过顾维崧了。 张庭桢,乃张状元之孙,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工程学博士。回国后却顺从父亲之愿,弃工从商,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素日里言谈举止为人,众人都是无不赞的。 张状元打得好天下,生得好孙。自家那个不顾家里生意只知道摆弄瓶瓶罐罐的戴杰,能赶上人家五成,许炳元想此生也足以慰藉了。 至于压根让人捉摸不透的顾维崧,又怎能比得了眼前的张状元之孙? 许炳元是一看到这位张庭桢啊,就打心底笑出来。昨天就听闻这位张公子抵达上海码头,不出所料,来上海第二天就来拜会许公馆了。 第39章 可怜人 一老一少坐在一处,许炳元嘘寒问暖,张庭桢彬彬有礼地应答。许炳元又将话题转其他,谈当下时政,谈前朝历史,谈异国见闻,说到有趣处,两人齐齐拍掌大笑。 “这一老一少啊,还真是谈到一块去了。我家老爷,见了谁家青年,都不像见了张公子,这般能言谈投机。你们两个可真是缘分。” 杨太太坐一边,什么时政历史,早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见二人相谈甚欢,也不由得掩口笑。一抬头,又立刻笑道:“哎哟,是瑛娜啊,这么快就回来了。快看看,看看是谁来了。” 一身蓝色洋装的许瑛娜,出现在大厅门口。 一听到“瑛娜”两个字,张庭桢立刻住了口,抬头,见到蓝衣倩影,立刻站起,欠身致意,开口道:“许大小姐,别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8 来无恙。” “张少爷别来无恙。”许瑛娜礼貌回应。 沙发上,许炳元和夫人全都站起。许炳元笑道:“什么大小姐……这般生分。张公子,以后你就直接唤她瑛娜好了。” “岂敢。”张庭桢低头道,浅棕色的脸皮,却微微有些泛红。 许炳元和太太都看在眼里,两人不由得全是笑。 “不叨扰了。”许瑛娜淡淡道,转身就要上楼梯。 “岂有此理。贵客来家门,瑛娜你是主,哪能这么快撇下客人自顾自?”许炳元明显不悦。 许瑛娜站在楼梯口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庭桢察言观色,立刻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改日再来公馆叨扰。没记错的话,本月底,是许老爷大寿,对不对?” “没错。”杨太太立刻在旁接口道,“我家老爷大寿,张公子可不能不来。” “张公子要来赏光。”许炳元也在旁道。 “荣幸之至。”张庭桢笑道。 许炳元和杨太太亲自送张庭桢出门,在门前,笑对张庭桢:“对了,听说张公子之前还在欧洲的骑术比赛得过奖。我家瑛儿平日里就爱骑马,张公子有空,倒是可以陪陪瑛儿。” 二老身后,许瑛娜立刻道:“我已经很久不骑马了!” 说完就上楼了。 张庭桢再一次脸皮泛红,这一次却是尴尬。 许氏夫妇亦是脸色有异。杨太太也是尴尬,许炳元却纯粹是气的。 杨太太尴尬笑道:“我们家大小姐脾气真是……回头说她去,张公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许炳元怒道:“这个瑛儿,这般不知礼数,定不能饶她。” “不——”张庭桢情急下明显失了礼数,又低头笑道,“千万不要因为庭桢的缘故责罚大小姐,否则,庭桢只有愧疚的份儿了。” 得到许老爷太太不会责罚许大小姐的“保证”后,张庭桢才放心离去。 站在门前台阶上,许炳元和太太遥望着“张公子”的身影,直到其走出公馆大门。 张庭桢是在英国游学时,偶遇许瑛娜,据说是一见钟情、从此念念不忘。一度对许大小姐热忱追求,却遭对方多番拒绝,此事早已在英国留学圈里出了名。消息传回上海,许炳元听闻是“张状元之孙”,设法将这位“张公子”查了个清清楚楚,关于其人品家世学历……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满意。恨长女“有眼无珠”,竟然拒绝这等“完美无缺的金龟婿”,早在一两年前听闻张公子在上海,就设法令人来公馆会面。言谈得多了,一老一少简直是相见恨晚。 许炳元对张庭桢是十二分满意,张庭桢又是十二分地念念不忘许瑛娜。可许瑛娜偏偏……在父亲眼里,就是十二分的“有眼无珠”! “这位张公子,才是真正无可挑剔的好青年,又对瑛儿这般真心诚意。瑛儿错失这般真心好男人,老了也要后悔的。”许炳元叹道。 “唉,还不是因为瑛儿念念不忘顾家大少爷。我要说了,怕老爷又听不进去。这个顾维崧,虽说家世明显不及张公子,可论到人品为人才干,不见得比张公子差呢。”杨太太笑道。 “你对顾维崧了解多少,就这样肯定他的为人?”许炳元哼一声,道,“还是那句话,至少到现在为止,许家是绝对不会和顾家结亲的,绝不!” 他没有再多说下去—— 长女之所以念念不忘顾维崧,说到底……是素有君子之名的顾维崧,似乎从未对任何女子“上心”过。 酒醉下鸣枪救歌女,已经是顾维崧前所未有的“出格”行为。只是在之后,他分明也对歌女淡了。 不过,毕竟她是令他唯一一次“出格”的女子。 倘若真有一个女子,能令顾维崧真正“上心”…… 许炳元就不信自尊心极强的长女不会不“回头”! 之后,许炳元常在图书室和白蝶菲喝下午茶,品茶论文谈历史等话题。时间长了,难免有忠心的女佣悄悄和杨太太说心中疑虑。 “这位白小姐,之前在大世界做歌女,初次登台,就引得一向有少年君子之称的顾大少爷为她大动干戈。都说此女实在不简单。许老爷向来为人持重,可如今……太太,您不能不多些心眼啊。” 跟随杨太太多年的年长女佣,半吞半吐劝道。 “不管那位小姐来历如何,我相信我家老爷,都不会做错事。”杨太太淡然笑道,“老爷一生无明显过错。以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的。” 共枕人,这几天心中有什么事情,自然也细细地说与她。对于老爷的打算,杨太太不置可否。这半生来,一直是“夫唱妇随”,老爷从来不曾犯过什么明显的错,她只要跟着老爷就不会错。 面对忧心多虑的女佣,杨太太胸有成竹,并不“多说”。 几天后。 夜幕下,独自来到顾公馆大门前的晴鹂,一身布衣裤,紧紧抱着一个花布包袱,低声下气找顾家二少爷,却遭公馆大门内几名下人的驱赶。 “走,走,走得远一些。什么二少爷,现在根本不在公馆。” 下人们的脸上,都是明显的不耐烦。还有人推搡着姑娘,明显力气大一些,竟将一身布衣的姑娘推倒在地。 “住手。”门内一身沉稳的声音,下人们集体后退。 是顾维崧,听到动静走出,皱着眉头看几名下人,沉声道:“对待一位姑娘,也是这般没有礼数,传出去,还道是我们顾家纵容下人欺凌弱女子!” 说着,他已上前,伸手将地上的姑娘扶起。 下人们尽皆惶恐。有人小声说:“老爷一早吩咐了,倘若有人来找二少爷,尽管打出去。” 顾维崧看了他一眼,那名下人立刻闭嘴了。 顾维崧回头对晴鹂客气道:“是我们不知教导下人,礼数所失处,请这位小姐见谅。二弟现在不方便见任何客人。让小姐白跑一趟,真是抱歉了。回头我会找人送小姐到您去的地方。” 晴鹂却只是仍然抱着怀中包袱,低下头,一言不发,眼圈明显发红。 突然一声嗤之以鼻。 顾维崧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妹妹顾唯妍。 顾唯妍听到动静从洋楼走出,赶到大门前,明显不满道:“哥哥你也真是多管闲事!父亲都说了,凡是来找野种的,一律打出去不用客气。那个野种平日里结交的,能有什么好人?男的自然是些赌场之类地方认识的狐朋狗友;女的嘛,哼,不用问也不知道,自然是些不要脸的贱女人!” 顾唯妍回头打量着低头不语满面通红又楚楚可怜的晴鹂,鄙夷道:“没弄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楼还是什么院的红牌姑娘了!顾公馆原本是何等所在,顾家大门岂是等闲人轻易能进的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59 ?可如今……什么脏的臭的,竟然也敢往顾家大门前站!” “妍儿,这些话,真不应该由一位千金小姐说出来。”顾维崧轻责妹妹。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顾唯妍分明有些着恼了,扬头对哥哥道,“我的好人哥哥,不是我说你,平时也就罢了,如今顾家大门前站了这么个脏的臭的,竟然也要充好人。竟然还要顾家人去送她去……去……哼,她能去什么正经地方,还不是什么楼什么院!真要送过去了,让旁人看见,咱们顾家,还要不要这个脸面?” 晴鹂抱着包袱转身就跑。 顾维崧看着她逃离的背影略一迟疑,一只手臂被妹妹抱住。 “哥哥不准走。你要真跑去送这个……这个脏臭女人,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顾唯妍抱着哥哥的手臂撒娇。 灯光下,顾唯妍扬起的一张脸是恁般娇俏动人。 顾维崧对着妹妹的脸叹口气,什么也没说,跟着妹妹回了洋楼。 晴鹂抱着包袱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远离顾公馆,再也跑不动了,才慢慢地坐在路边一块石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此番至顾公馆,原本是巴望着找到维楠,再一起离开,离开上海! 维楠曾经跟自己说过很多次顾公馆的童年,她也不止一次跟维楠慢慢说了自己的曾经。 一对有情人,细述过往,说到伤心时,都是抱头痛哭。 他是个可怜人,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第40章 晴鹂毁容 母亲早亡,几年后父亲又娶亲。薄有资产的小商人父亲娶的是一个妆奁丰厚得多且精明能干的后母。后母入门第一天,就掌管了家中所有的钥匙。然后没多久,带大自己的乳母被后母找个缘由赶回乡下。然后她从六七岁起就在家中从小姐沦为丫环,被压根不理会他人“闲言闲语”的后母呼来喝去,夜夜都要端后母的洗脚水。才过了一两年,后母生了个弟弟,她从此被赶到下人房里睡觉,因为漂亮宽敞的卧房要让给“传宗接代”弟弟。她的处境,父亲当然看在眼里。但掌管所有钥匙和生意事务的后母,让父亲压根不敢说一个“不”字,大部分时间里都蹲一边默默地吸旱烟。又过了两年,父亲一病不起,就此亡故,病亡前拉着后母的手说要照顾好女儿……她站一边看到后母的眉毛立起。然后父亲就死了。然后她在家中的地位连丫头都不如,后母稍有不如意,就掐她衣服下的皮肉——专掐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身上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渐渐连饭都吃不饱。她终于逃出了家门,能感觉到后母的眼睛在背后——没有人把她追回去。她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小姑娘,独自跑了很久很久,跑到官道上,终于停下来,一直等着,等到一辆看上去比较气派的马车驶过,立刻冲到官道上,双手高举喊冤。 看过些戏文听过些评书,她以为这就是拦轿喊冤。然后就像戏文评书里说的那样,马车中走出一位青天大老爷,听了她的冤曲就为她主持公道,带她回家,帮她争取回父亲留给自己的那点田产地宅。 当年的小姑娘,是恁般的不知世道险恶。漂亮马车里走出的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而是遍身绫罗一脸脂粉的“阔太太”,“阔太太”将她从地上拉起,用熏香的丝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仔细看了她的模样,然后眉开眼笑说带她去享荣华富贵。她就这样被带上了去上海的马车,不是因为什么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可以远离可怕的后母。 然后她知道了“阔太太”是倚虹院的老鸨。然后……她不是什么烈女,因为没读过什么书,也从来没有人给她灌输过“贞操节烈”的观念。更主要的,当年十一岁的小姑娘,压根无处可去。老鸨对她各种嘘寒问暖,比她亲妈都对她好,比后母更是强了百倍不止。在倚虹院流了几天眼泪后,她顺从地接受了“妈妈”安排的一切。凭着天资聪颖,两三年就通晓琴棋书画,加上温柔和顺的品行,从十三岁起接客,十四岁就成了倚虹院的头牌。 下功夫去学读书写字、琴棋书画,说到底,就是为了以后能有个“好去处”。从十三四岁起,愿意为她高价赎身的尊客颇为不少,但这些尊客,非老即丑,或品行恶劣,且都是要讨她去做小。她始终不曾动心,直到遇到顾维楠。 一开始两人都只是在风月场上做戏。直到有一天,维楠喝醉了酒,在她纤弱的肩膀上像孩子一样痛哭,痛哭着说了许多童年不堪的经历。她慢慢地听,也慢慢地流泪。一夜过后,她待维楠,再与别个不同。 只是维楠,终究拿不出“妈妈”要的大笔赎金。维楠所能做的,只是在赌场上拼命地赌钱,赌赢了,就花大价钱“包下”她,在倚虹院这般风月场所共度两个人的世界。 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在倚虹院几年,她已悄悄攒下为数不少的珠玉钱币,另藏他处。也曾偷偷跟维楠说过“私奔”,离开上海。但维楠,终究下不了决心。 “顾家人,都不把我当人看,只有大哥是例外。公馆上下只有大哥一个人对我好,只有大哥才把我当亲人看待。倘若我就这样走了,我就连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维楠对她吐露衷肠。 她似乎能察觉:如果没有大哥顾维崧,顾维楠也许早已远离顾公馆,远离上海。 被视为“家门不肖”、“顾家耻辱”,维楠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离开上海,就是因为——上海,还有个大哥顾维崧! 可如今,由不得维楠下不下得了决心了。 周大少爷的混帐,倘若再不走,她终究……终究不能再为维楠守身! 那样的话,不如死了的好! 原本没什么贞操节烈观念的晴鹂,自从和顾家二少爷交心后,心绪,已与以往大不同。 不能再回倚虹院了,先在上海找个地方悄悄住下,然后慢慢等……等到和维楠再见面,然后说什么也要劝维楠和自己离开上海,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成家立业。然后,再生几个小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维楠就不会再说什么“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只有一个大哥”这样的话了。 坐在路边冰冷的石上,晴鹂擦去眼泪,嘴角的一丝笑意,却冻住了。 脚步声。她抬头,见是倚虹院几个人。 几人见了晴鹂都很高兴:“四处找姑娘,老天有眼,总算找到了。姑娘这一走,可是我们倚虹院了不得的大事。” 晴鹂站起来摇头:“我……我暂时不打算回去。你们就跟妈妈说,没找到我。” 她从包袱里抓出一把银元塞过去,对方只是避退。 几人把晴鹂簇拥在中间,笑道:“姑娘不肯走,我们也只有使强了。倘若带不回姑娘,我们这些人啊,个个都逃不过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0 一顿皮鞭!” 当夜,倚虹院。 头牌晴鹂的闺房,被装饰成大红喜房。喜房内,突然传出恐怖的大叫。 当众宣布要迎娶晴鹂“作小”的一身新郎倌装扮的周克慎,大叫着冲出“喜房”,分外惊恐地对众人说:“疯了,疯了,晴鹂疯了!” 老鸨带头冲入“喜房”,见大红床帐下,被强行换作大红嫁衣的晴鹂,端端正正坐着,手中,是缠满红线的银剪刀,兀自滴着鲜血。 晴鹂的半边脸上,长长一道伤口,被剪刀划开,露出鲜红的肉。 晴鹂眼中含泪,冲老鸨笑道:“妈妈,这一下,晴鹂以后,可再不能接客了罢!” 倚虹院头牌自毁容颜“以保清白”的消息,很快上了街头报纸。 有人赞“青楼之中,也有志气女子”;也有人不屑道“一个青楼女子,接客也接了几年了。要划脸,也应在几年前。如今再划……嘿嘿,也终归是个失脚的青楼女子!” 更多人议论这个“多才多艺”又“温柔和顺”的倚虹院头牌,是在为“顾家不肖”二少爷守身。 顾永昌听闻消息,再看了报纸,笑道:“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青楼红颜。看举动是很有些志气。不过嘛,顾家人再不肖,也不能迎娶一个青楼女子污了门楣。哪怕是做小的,也绝不能!” “看好二少爷。倘若有什么有辱门楣的大不肖行为,看我不打断他的另一条腿!”顾永昌吩咐手下。 顾维崧坐一边,一言不发。只是当父亲不在时,回头吩咐手下,凡是有关晴鹂姑娘毁颜的报纸,绝不能让二少爷看到。 “让二弟安心养伤,以免出什么差错不能正常行走,成终身之憾。”顾维崧这样对众人说。 终于有一天,许炳元邀请白蝶菲参加自己的大寿。 “白小姐务必赏这个脸。”许炳元笑道。 “许老爷邀请,蝶菲荣幸之至。”白蝶菲笑道,“只是许老爷大寿,自然是大场面,蝶菲还真怕自己到时候经不起大场面,闹了笑话。” “白小姐真是多虑了。以白小姐的气派,还真没什么大场面能让你出所谓笑话。”许炳元又笑道,“白小姐不介意的话,明天我会派裁缝等人亲自为白小姐量体裁衣。许某人一点心意,白小姐不要推托。” “许老爷的大寿,蝶菲怎敢让许老爷破费?怎能当得起?”白蝶菲分明惶恐。 “没什么当不起的!”许炳元的语气不容拒绝,“等大寿之日,白小姐倘若不来赏脸,那就是表示看不起许某人!” 白蝶菲惶恐说不敢。 “都说白小姐爱穿白。不必顾忌什么老皇历,许某人大寿之日,尽管穿一身白,才别致。”许炳元又嘱咐道。 “知道许老爷为何这般待你吗?” 无人处,陈兆轩对白蝶菲言道:“你真是好运气。我家老爷看中了一位家世显赫人才人品皆一流的青年,有心招为大小姐的夫婿。可大小姐偏不忘顾家大少爷。所以……老爷有心栽培你,有心捧你到能和顾大少爷……正式攀交情的高度。” “是好运气,也是绝好的机会。这样的运气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白蝶菲回道。 陈兆轩回头盯着她,开口道:“复仇,可以不择手段。但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复仇,绝不能伤害到许家人……许家任何人!这是我的原则,也是你的原则!” 白蝶菲避开他的目光,不言语。 陈兆轩仍然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倘若你不去遵守我说的原则……我不会放过你!” 白蝶菲抬头,面对他的眼睛,突然笑了,笑道:“让我去损害许家利益来向顾家复仇……轩少爷,您也太高看人了。不说人品道德,我哪有这般大的能耐,自然也不会这般的蠢!” 第二天,不仅有老裁缝带着学徒上门量尺寸、首饰店的老板亲自带着伙计送来成匣的首饰任由挑,还有绸缎庄的老板娘上门细看白蝶菲。 “所有帐目,都会记在许老爷名下。所以白小姐根本不必担心花费。您这一身行头啊,由我老板娘说了算。走着瞧,到日子的时候,我管保把您装扮成上海滩一颗闪耀的明星!” 绸缎庄老板娘笑道。 回头,遇到许炳元,白蝶菲惶恐道:“让许老爷破费许多,怎敢当?” “白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不过……许某人寿宴那天,宾客不少。白小姐非许家亲眷,长居许公馆似有不妥。许某人在上海另有一处宅院,虽然比不得这里宽敞,却也小巧周全。白小姐不嫌弃的话,先移步此处。宅院中佣仆厨子保镖全有,总之不会让白小姐受委屈就是了。” “如此麻烦许老爷,怎敢当!”白蝶菲愈加惶恐。 “说什么麻烦。白小姐再推托,许某人就认为是白小姐多心以为许家嫌弃了白小姐。”许炳元呵呵笑道。 “不敢不敢!”白蝶菲低头道,“蝶菲但凭许老爷吩咐。” 第41章 寿宴 夜幕降临,灯火辉煌的许公馆,长长的红地毯从洋楼台阶下一直铺到大门外。 许炳元大寿,却是西式为主。洋楼内,戴着白手套穿制服的乐手组成的整支乐队在大厅演奏着欧洲古典乐;洋楼外,草坪上,一张张铺有蕾丝边桌布的长桌上,摆放着各色糕点冷盘,多名穿着雪白制服的下人,小心翼翼捧着放有鸡尾酒香槟的托盘,穿梭于诸位身份尊崇的贵宾之间。 携太太站在洋楼梯阶下的许炳元,正和包括英国总领事在内的诸多“身份尊贵”宾客寒喧,抬头看到一人走来,当下和众人道个罪,亲自走出人群,远远地喊:“张公子——” 众多尊贵宾客诧异或好奇地注视下,张庭桢脸微微一红,赶紧上前几步,欠身向许炳元含笑道:“许老爷大寿,晚辈拜寿是理所当然的,何劳许老爷如此客气。” “张公子客气了。”许炳元说着,携起张庭桢的手,穿过人群,步入洋楼,笑道,“来,我带你去见瑛儿。” 步入大厅,许炳元唤道:“瑛儿。” 正和几位名缓千金笑谈的许瑛娜回头,见父亲携一名蓝西装青年的手走来,稍稍一怔,很快现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客气道:“张少爷您好。” “许大小姐好。”张庭桢立刻回应道,当着许多人的面,又见许大小姐盛装华服,不由得脸一红。 此时的许瑛娜,高大丰壮的身材着蓝紫色仿希腊式礼服,长裙委地,一条细细的蓝紫色水晶肩带在雪白的肩膀上勾勒出优雅的弧度,乌黑的卷发用一枝蓝宝石镶嵌成的黄金柄玫瑰花扎着滑过肩头。手镯项链耳坠,皆是成套的黄金嵌蓝宝石款式,华丽中不失优雅。 装扮宛如华美的希腊女祭司,分明比平时又美了几分。张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1 庭桢和她对视一眼,当下脸一红,低了头,只觉得心砰砰直跳。 许炳元看在眼里,当下呵呵直笑,回头对长女说:“张公子是客,瑛儿,你替为父好好招待客人。” 然后把张庭桢拉到长女面前,这才松了手,转身离去。 与许瑛娜近在咫尺,张庭桢不由得脸又是一红,低头道:“许老爷真是太客气了。寿宴在即,大小姐自然事务繁多……” 话音未落,许瑛娜立刻点头道:“张公子所言极是,寿宴在即,瑛娜自然事务繁多。就不多作陪了,见谅。” 说着,径直从张庭桢身边走过,走出洋楼。 张庭桢独自站在原地,脸色发红,这次不是羞涩,却是分明发窘。 旁边多名太太小姐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见年轻人一副窘态倒也可怜,当下有识得“张状元之孙”的几位太太上前,询问张家事宜。张庭桢彬彬有礼作答,很快太太们眉开眼笑,争相叫来自家待字闺中的年轻女儿们来和张公子寒喧。 许瑛娜独自走下阶梯,多名绅士少爷争先上前问候,许瑛娜礼貌性应答,很快被众多男士包围在其中。许炳元见情状,回头遥看张庭桢在厅内被多名太太小姐包围在其中的张庭桢,不由得眉头微皱,只是着实不好当众说什么。再一回头,见被众多男士包围着的瑛娜,突然不作声了,只抬头看向大门外。 许炳元顺着爱女的目光望去,见是顾家人步入大门。 顾永昌携手太太黄薇澜,顾唯妍挽着大哥顾维崧。一家四口正装华服步入公馆大门,引得众人纷纷回头。 真是美丽耀眼的一家人。难得顾永昌年近半百,倒也保养得当,和黄太太站一块仍然是引人注目的俊男美女。身后一对儿女更是美丽得耀人眼目——顾唯妍一身粉色羽纱礼服,披着粉灰色的开司米披肩,烫发垂肩,耳下脖间双腕,都有粉钻闪耀;顾维崧则是质地顶上乘的深灰色西服领带,领带上斜斜别着一枚白金镶钻领带夹,半隐藏在袖间的一对白金镶钻袖扣,低调的奢华。 顾氏一家四口所到之处,引来一片赞叹。 顾维崧抬头,见洋楼台阶下许瑛娜望着自己,远远地点头微笑致意。 许瑛娜微笑回应,脸上明显泛起了红晕。 许炳元看在眼里,心中只有“恨铁不成钢”——不远处,长子许戴杰已经快步走来,分明走向顾大小姐。然而顾大小姐却是头一扭,眼光所至,却是不远处的林晨枫。 此时的林晨枫,一身白西服风度翩翩,背对众人,正站在餐桌前,手握一杯鸡尾酒,和三位穿露背华服的深色皮肤洋美人用英语说着什么,逗得身边美人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许炳元心中暗道看来自己派人给林晨枫特意发请柬是正确的。本来凭林晨枫一个区区普通洋行职员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宴的。不过是许炳元多了一个心眼,特地给此人发了请柬。果不其然…… 林晨枫刚进庭院没多久,就引得初识的三位混血姐妹蜂飞蝶绕。而刚刚进公馆的顾唯妍远远看着,已经明显脸色有异。 许戴杰停下脚步。眼见着顾唯妍突然松开大哥的臂膀,径直走到林晨枫面前。 正和三位洋美人聊得高兴以至于无暇顾及周遭的林晨枫,饮酒间突然看到顾唯妍脸色有异出现在自己面前,着实吓了一跳,当下酒水呛在喉咙里,用手帕用力按着嘴唇,被呛得不停地咳嗽。 顾唯妍的目光,从林晨枫转向了那三位洋美人:个个高鼻深目,高大丰满,容貌美艳,穿着华丽的礼服却又都是坦胸露乳式,一身的珠光宝气,□□在外的大片肌肤有如蜜褐色的丝缎一般光滑细腻。 顾唯妍认出了三个洋姐妹是一个英国商人和牙买加妻子的女儿。都道是那位姓伍德的英国商人本来世袭着男爵爵位,却从牙买加贫民窟里“捡出”个深色皮肤大美人后,不顾家族反对私奔到上海,放弃爵位经商为生,生下三个混血女儿,个个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母肤色的“迷人”中间色。 这三位姐妹花在上海的社交界颇有些“艳名”,围追堵截的浪子颇为不少,且以洋人居多。在洋人眼里,她们固然都是有异国风情的名副其实深色皮肤大美人;可在顾唯妍眼里,这三个洋女人,不过是皮肤颜色就像是水洗过的烟熏火腿的杂种人罢了。 顾唯妍脸色阴沉站在林晨枫面前,而林晨枫手帕捂口呛得眼泪都快出来。身后一洋美人刚刚伸手抚在林晨枫的背上,却遭顾唯妍俏目一瞪……洋美人立刻吓得收回手,回头对自家姐妹说了句什么,三个洋姐妹全都以扇遮面——私笑不已。 这边光景,倒是吸引了在场诸多宾客回头,神色各异,多半都是在旁观看热闹。 顾永昌自然也回头看到,当下脸色比远处的爱女更难看,使个眼色给长子——顾维崧会意,快步上前,当众笑道:“没想到枫也来拜寿,妍儿吃惊,我也吃惊。妍儿没料到在这里遇到她哥哥的好朋友,所以赶过来打个招呼。枫果然鲁莽,喝酒也这般不小心。” 顾维崧伸手轻抚友人背,回头笑对妹妹说:“母亲在那边好像有些不舒服,你赶过去陪一下。” 顾唯妍却是听而不闻,目光从三个洋美人转到林晨枫身上,突然一笑,当众笑道:“之前并不知道晨枫哥哥也来拜寿,突然在这里遇到,也是意外。” 顾维崧点头道:“我之前倒也不知道。” 林晨枫好不容易停止咳嗽,直起腰笑道:“我也是今天晌午时分才收到请柬,来不及告知维崧。并非有意隐瞒。” 顾唯妍又看向三个“烟熏火腿”肤色的洋美人,回头道:“晨枫哥哥还真是交游广阔,我之前竟然不知道,晨枫哥哥还识得伍德家的三位小姐。” 林晨枫客气道:“今晚才认识的。三位伍德小姐听闻我是从英国来的,就听我说些英国见闻。” 顾唯妍继续笑对林晨枫道:“伍德小姐都知道晨枫哥哥是从英国来的,可是晨枫哥哥未必知道这三位伍德小姐来自遍地黑人的牙买加,她们的生母,是从牙买加的贫民窟里出来的。” 三位伍德小姐都在上海长大,个个中文娴熟,听此言,对视几眼,脸色都是明显有异。 顾维崧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低声道:“妍儿,刚刚不是说了,母亲不舒服,需要你去陪。” 顾唯妍却用力甩开大哥的手,面对林晨枫和三个洋美人,笑靥如花:“晨枫哥哥难道不知道,牙买加多的是黑人的后代。在白人的世界里,黑人都是下三滥,十有八九都只能做低三下四的下人。更不用说,牙买加贫民窟的黑人后代,相貌不错的女子,多的是做□□的!” 砰一声响,一位伍德小姐手中的酒杯都砸在了地上,泼出的红酒洒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2 在地上有如血污。三位伍德小姐,气得蜜褐色的脸蛋都变成的深褐色。两位伍德小姐捏紧拳头上前,却被长姐拦在身后。年纪最长的伍德小姐,拦住身后两个妹妹,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对顾唯妍笑道:“听闻顾小姐来自苏州,都说苏州姑娘貌美如花,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没错,本大小姐祖藉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们这样的杂种人来中国这么久,也应该听说过。”顾唯妍扬着下巴笑对比自己高出一头有余的高大丰满洋小姐。 两位小姐声音都不低,庭院里的宾客近一半都听到了,更多人回头瞅着这边。 “妍儿!”顾维崧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拉住妹妹手,不由分说拉着她转身离开。 却闻身后伍德小姐用生硬的中国话高声道:“贵国苏州姑娘,多的是文雅懂礼貌的上等人家小姐太太,却也有少数蛮横不懂礼貌的下等姑娘。至于下等姑娘嘛,上海从事贱业的下等苏州姑娘,如顾小姐这般貌美如花的,大大败坏了苏州姑娘的名声,也是有名得很哪!” “你——”顾唯妍回头,似乎从未被人这般当众羞辱过,气得脸都黑了。 却见刚刚那位伍德小姐,竟然又当众一把挽起身边的林晨枫,笑道:“刚刚听林少爷亲口说他最擅长的就是跳舞!我们三姐妹,可是要轮流讨教林少爷的舞技。今晚的林少爷,是我们三姐妹的。有我们三姐妹作陪,今晚上再不准林少爷和其他小姐跳舞!” 林晨枫用手帕捂口又咳嗽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要脸!”顾唯妍气得脸都歪了,当众开口骂。 顾维崧脸色阴沉压低声音道:“妍儿,倘若你再在许老爷的寿宴上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现在就立刻送你出门回家!” 顾唯妍抬头看大哥脸色,知道大哥此时说到做到。当下只有强忍怒气,由哥哥拉着手快步走开。走得远一些了,忍不住回头,见三个洋姐妹,将林晨枫簇拥在中间,集体冲自己扬起了下巴! 第42章 白衣丽人 气急败坏的顾唯妍被大哥硬拉着回到父母身边。众多宾客全都佯装无事各自走散。顾永昌携太太黄薇澜,两人都是明显脸色有异。 “关键时候总是忘了千金小姐的体统,丢人都丢到全上海名门望族面前了!今晚许老爷的寿宴是大场面,再在大场面出什么洋相……别说我了,就是你父亲和崧儿也不会再护你!”黄薇澜咬牙道。 “父亲——”顾唯妍一把拉住顾永昌的衣袖噘起了嘴,然后此时父亲竟然真的如母亲说的那样,没有来“护”自己。 “你母亲说的没错,今晚的大场合,再出什么大差错丢顾家的脸……我和崧儿也不会饶你!今晚你就跟你在母亲身边,半步也不能离!”顾永昌压低声音,语气却不容置疑。 “明明是你们女儿被那些杂种人公开欺负了……”顾唯妍没有说下去,面对父亲“前所未有”严厉的眼神,后半截话又吞了回去。咬紧嘴唇低下头,心中委屈无限。 许炳元远远地看着这边光景,但笑而已。回头看长子许戴杰脸色有异站一边,在长子耳边低声道:“这般没教养不懂礼数的刁蛮小姐,当众丢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脸,分明丢了整个家族的脸。光这寿宴上,知书达礼又温婉贞静的大家闺秀就有好几位,随便哪一位,不比总是惹人笑话的顾家小姐强了十倍不止!你又何苦来……” 许戴杰回头看父亲一眼,只低声道一句:“你们不了解顾小姐。所谓温婉贞静的大家闺秀多了去了,但顾小姐……才是最特别的那位。” “你——”许炳元气得一时间简直说不出话,回头一打量,突然一把拉住了长子的手,硬是拉着他,走到一对母女面前。 许戴杰识得眼前穿藕合色纱缎旗袍披淡紫色洋大衣的小姐,是上海最大百货公司总经理的千金汪婉真。陪在汪小姐身边的,就是她母亲徐太太了。 见许氏父子走上前,汪家的一对母女立刻站起。徐太太赶忙向许老爷问好,年方十九的汪婉真跟许老爷许少爷分别道声好,就静静地站在母亲身后,不多言语,却也并不忸怩。 许炳元心中暗赞果然名不虚传,都道是汪家小姐外柔内刚,言语谨慎却又举止大方,从上海赫赫有名的贵族女校中西女中毕业后,为帮一度病重父亲分担忧愁,亲自过问自家百货公司生意往来,一开始因为年轻脸嫩,没少被那些老滑头们小看……之后亲自处理几件公司大事,竟令老滑头们个个心悦诚服,都道是“将门虎女”,言语谨慎的汪小姐在初次接触生意事宜,精细之处竟然丝毫不亚于乃父。 汪老儿的病时好时坏,百货公司的生意决策,倒是有一大半都落在了汪小姐肩上。一年多过去了,竟是从未出过半点差错。百货公司内外说起这位汪小姐都是无不赞的。 瑛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轩儿算半子,但这样的半子,终究还是外姓人;至于长子许戴杰,一天到晚忙他那些瓶瓶罐罐压根不理会家中生意好坏。 许炳元想自己在一天还好一天,可终究是要慢慢老去。长子却对帮着料理自家偌大家产没有丝毫兴趣——因此许家的长媳,不仅要温婉贞静,更要精细才干不亚于许多须眉男子。 许炳元冷眼查看良久——全上海,汪家千金汪婉真就是独一无二的最佳长媳人选。 见汪小姐大方问好,许炳元立刻笑道:“汪小姐快不要如此客气,难得来一次许公馆,只怕还不熟悉地方,不如让戴杰陪汪小姐在公馆里走一走。” 徐太太听此言不由得满脸是笑,道:“我家婉儿确实头一次来许公馆。倘若许大少爷能带着婉儿四处走一走,那是再好不过!” 汪婉真抬头看一眼许戴杰,脸微微一红,又垂下脸皮。 许炳元和徐太太看在眼里,又笑了起来。却听得许戴杰客气道:“不是我不想从命,只是几位同学刚刚过来,我之前就说了,等他们来,就一定亲自招待。是戴杰承诺在先,绝非有意拂意。汪小姐只是想在公馆中走一走,不如由我姐姐来陪,有女眷在身边,还更妥当些。” 说完客气地欠欠身,竟然不等两位长辈回复,许戴杰就转身走向姐姐许瑛娜,低声说了几句,许瑛娜果然款款而来,拉起汪婉静的手,笑道:“听闻汪小姐爱好图书,不如我们先去藏书室看看书去。许家的藏书室,倒是藏有不少有意思的书籍呢。” 汪婉真两颊微微一红,又微微一白,却也没有丝毫失了礼数,笑道:“有许大小姐作陪,是婉真的莫大荣幸了。” 汪婉真任由许瑛娜拉着手走开了。 许戴杰也径直走向刚刚步入庭院几名衣冠楚楚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3 高中同学,很快一群年轻人笑谈在一处。 徐太太装作无事,抬头向许老爷笑道:“我家婉儿平日里闲暇时就喜欢看书,其实藏书室倒也是最适合她的所在了。” “汪小姐果然知书达礼。”许老爷客气回应。回头看到远远的长子背影,当真是有气往肚里咽! 大厅内,乐队奏起了华尔兹,很多庭院里的宾客都步入大厅,成双成对步入舞池。 陈兆轩陪二小姐坐在大厅一角,往二小姐餐盘中“加营养”,和平常一样悉心照顾着好静不好动亦不好舞的二小姐,自然不会起身向任何一位其他女宾请舞。 大厅另一角,顾唯妍坐在母亲身后,黑着脸。 林晨枫果然是陪着一位“烟熏火腿”色的伍德小姐跳舞。另外两个伍德小姐,公然拒绝多位男宾邀请,分明是在等着轮流和林跳! 这些不要脸的杂种女人! 黑着脸的顾唯妍,面对多名接连上前邀请自己跳舞的男宾,视若无睹,听而不闻,眼睛里只盯着陪“烟熏火腿”跳的林晨枫。 黄薇澜只有代女儿客气敷衍走了几位明显碰一鼻子灰的男宾。顾永昌都不禁回头轻斥女儿:“就算你不想和这几位先生跳,好歹也找个理由开口婉拒。你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太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顾唯妍回头看父亲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许戴杰。 “顾小姐,是否能赏这个脸。”许戴杰欠身伸手,做个邀请的手势。 顾永昌和黄薇澜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家千金。却见自家千金站起,彬彬有礼的,或者说过于彬彬有礼地对许戴杰欠身道:“非常抱歉,家父之前说了,不准我离开母亲身边半步。许大少爷请自便!” 说完就坐回,不再正眼看人了。 许戴杰伸出的手慢慢缩回,尴尬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转身离开。 这一次,换成了顾永昌黑着脸。 顾唯妍回头冲父亲嫣然一笑道:“不准我离开母亲身边半步,这可是您说的。我可是按照您的要求,有何不妥?” “你——这般气你父亲,回去看我怎么处罚你!”黄薇澜强忍怒气道。 顾唯妍却哼一声,把脸别一边。 “罢罢罢,有女如此,少活十年罢了!”顾永昌摆手道。 顾维崧在旁也不好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小小嘈杂声,于是回头,和厅内众多宾客一样,抬头看着大厅门外。 白衣丽影,步入厅门。 在场多贵客,名媛淑女亦多。贸然出现一个白衣丽人,却还是吸引来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身段高挑,珍珠白洋装礼服几乎拖在地毯上,白色开司米披肩,乌黑的发髻梳成最精巧的发式,上面还斜斜一顶银白帽子,帽沿垂下的银白面网,将丽人容颜遮掩近半,面网上,还有一只水晶蝴蝶闪闪发光。 此时已然初冬,丽人一身素裹,分外银寒。许炳元寿宴,西式舞会,姹紫嫣红脂粉暖香,突然出现一抹银寒,倒也分外抢眼。 许炳元心想她终于来了,之前有意吩咐手下晚些再送此女到公馆,果然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目光——不出所料,此女容颜虽非顶尖绝色,但胜在气派过人,果然这般人多大场合比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容易出挑。再一回头,见顾维崧也和很多男宾一样,目不转睛只望着白衣丽人。 许炳元不由得一笑,回头和杨太太低声说了白衣丽人的来历。杨太太听了只是摇头笑说“老爷果然多心眼!” 站在门前的白衣丽人,只和远处的陈兆轩目光相交……一刹那,就把目光移开,四下里一环顾,很快找了空位置坐下。 在场宾客,几乎都是彼此识得。突然出现一个“闻所未闻”的白衣丽人,很多都好奇打听其身份来历,一时间却又似乎无人能道出真实来历。不少男宾都纷纷上前邀丽人共舞,却又无一例外遭丽人婉拒。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边,面网半遮面,不言不语,越发神秘。 舞曲都换了几支了,前来邀请丽人共舞的男宾络绎不绝,看上去却始终不曾有一人能打动其“芳心”。 她静静地坐着,像是一支水莲花,又像是一缕银素馨,却又在如此充斥着各色青年才俊的重大场合,甘愿做壁花——仿佛要做到舞会结束为止。 丽人回头,望向远处的顾维崧,恰与其四目相交。 她冲他微笑点头致意,以手指向面纱上的水晶蝴蝶。 顾维崧突然笑了,笑着冲她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虽非绝色,但胜在气场强大! 第43章 她的邀请 顾维崧确定下来她就是白蝶菲,那位两次出现在报纸上与自己名字紧密相联的大世界歌女。 时日已久,他一度以为此歌女会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不曾想,竟然在许炳元的寿宴上遇到她! 比起在大世界时,她现在的装扮,华贵了许多,倒像是上等人家的洋派小姐。 虽然她不是自己见识过的最美丽的,但她却是他见过的最令人难忘的。 突然邂逅,认出了对方。远远的彼此“致意”后,顾维崧低头只是微笑。 父亲顾永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崧儿,舞曲都开始半天了,怎么不见你去邀请一位小姐跳舞?” 黄薇澜亦笑道:“我眼瞅着许大小姐独自坐着,拒绝了好多位男宾的邀请。我倒是觉得,倘若咱们家的崧儿去邀请,人家大小姐一定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顾维崧低头不作声。 顾永昌又笑道:“咱们崧儿这般人才,竟然不去邀请人家小姐跳舞,岂不辜负了别人的期盼?我坐这会儿的功夫,倒是见了好几位名门闺秀频频回头看咱家崧儿。在场这么多年轻人中,论模样气派,只怕还没一个能及得上崧儿的。崧儿的舞步也不错,这般大场合,就这么干坐着,太也可惜。” 顾维崧还是低头不作声。 在场很多人,不仅看向他,也看向许大小姐。 顾家向许家几番求亲遭拒的事,只怕在场还真是无人不知。这般无人不知的大场面,再去邀请许大小姐跳舞…… 顾维崧低着头,眉头都渐渐皱起来。 黄薇澜轻轻推了一把长子,道:“崧儿,没听到你父亲说了,你就这么干坐着,太也可惜。不要辜负你父亲的心意。” 顾维崧终于抬头,笑道:“也罢,我也不这么干坐着了,那我就去邀请一位一直拒绝许多宾客邀请的小姐跳舞好了。许多宾客都邀请一位小姐跳舞,她却一直拒绝。也许我倒是可以破例。” 顾永昌和黄薇澜听此言全都笑了,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长子。 顾维崧站起,没有走向许瑛娜,却径直走向了众人眼中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4 的“神秘白衣女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能否有这个荣幸?”顾维崧彬彬有礼道。 白蝶菲立刻站起,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只戴着花边白缎手套的纤手,放在了顾维崧的手心中。 两人步入舞池,随着舒缓的乐曲,展开优美的舞步。 顾永昌和黄薇澜对视一眼。 “这位小姐,何许人也?”顾永昌惊疑不定。 黄薇澜摇头,道:“我可以确定,她不是上海本地的名门千金。上海滩本地的名门千金,我都识得。这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顾永昌略一思索,道:“不管她什么来历,能入席许老爷寿宴,想必不是等闲人。也罢,舞曲中邀请其他小姐共舞也是正常,回头再打听来历就是了。” 舞池中,顾维崧和白蝶菲近在咫尺,两人都是沉默□□舞。 终于,顾维崧打破了沉默,开口道:“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你。” “大少爷是没有料到,当日区区一个大世界歌女,如今竟然也得荣幸出入许公馆。”白蝶菲仰头笑道。 “白小姐说话果然直白。当日只闻你离开了大世界,从此再没消息。只是真的没有料想到,再次遇到你,是在许公馆。”顾维崧低声道。 “原来顾大少爷也听闻我离开了大世界……我还道当日一别,顾大少爷从此再不闻不问呢。”白蝶菲低头笑言。 顾维崧不作声了,两颊却微微泛起了红色。 白蝶菲抬眼看到他的神色,不由得心一动,却也只是刹那间心动。转眼间,她又硬起了心肠。 面对顾家大少爷,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一切……都绝不能当真。 白蝶菲垂目含笑道:“一别两月有余,一直以为顾大少爷再不会挂记蝶菲生死下落,却原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眼皮低垂,竟似不敢再抬眼看对方。 顾维崧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失了神,不提妨走错了舞步,一脚重重踩在了白蝶菲的脚面上。 白蝶菲当下呼痛,弯腰抚脚,脸现痛楚色。 “对不起!”顾维崧急忙道歉,“惭愧惭愧,我竟然这般鲁莽。” “顾大少爷不必自责,是蝶菲舞步生疏。”白蝶菲忍痛道。 顾维崧没再说什么,小心搀扶着身边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小心翼翼搀扶回了原先的座上,低言几句,见她身边也有个空位,于是也坐了下去,坐在白衣姑娘身边,和她低声交谈,询问她离开大世界的经历,白蝶菲半真半假作答。两人挨得甚近,说话声音又极轻,可谓“轻言密语”,说到有趣处,二人都是低声轻笑。 优美的乐曲,仍然在继续。 然而此时大厅中的主人宾客,几乎已经无人看向舞池。几乎所有人都在回头看着坐在一处低声笑言态度极为亲密的顾维崧和“神秘白衣女郎”。 陈兆轩眼瞅着那边光景,拿起一把水果刀将一只梨削皮,削到半中间,突然手一滑,水果刀在指尖上滑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削水果削到割了自己的手,似乎还是第一次。 二小姐许琳娜立刻捧起陈兆轩的手,咿咿呀呀焦急“说话”,陈兆轩对二小姐摇头道“不妨事,我去包扎一下。”独自从角落小门走出大厅。 林晨枫踏着娴熟的舞步,频频回头看向密友,心想“莫非是她?”但也不是十分确定,毕竟大世界的歌女,一般是极难出现在这般名流如云的大场合。 杨太太笑对自家老爷说:“老爷果然料事如神。” 许炳元笑道:“咱家瑛儿,自尊心强得很呢。顾大少爷这般当众和其他女子公开亲密,她早晚也会另起一番心思。” 果然没一会儿,许瑛娜终于站起,接受了张庭桢的邀请,步入舞池。 许炳元不由得眉开眼笑,低声让太太也回头看舞池。 顾永昌和太太黄薇澜对视一眼。 顾永昌下意识地回头看身后,才想到宾客们的随从,是进不了许家的洋楼大厅的。不然的话,立刻就要派人去查查白衣女郎究竟何等来历。 顾永昌皱紧眉头:“不管这位小姐什么来历,崧儿在这般场合和一位小姐如此亲密,终究不妥。妍儿,你去……你去叫一下你大哥,就说……就说我有事跟他讲。” 顾唯妍却是听而不闻,只望着舞池中的林晨枫一人。却见林晨枫抱着怀中的“烟熏火腿”随着节奏加快的舞曲突然潇洒一个旋转,“烟熏火腿”在林晨枫的双臂里仰天半躺,还翘起一只穿红色高跟鞋的大脚,当众放声大笑。引得很多宾客都纷纷回头,目光从顾维崧神秘女郎转向了舞池中央。 顾唯妍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浸在了醋缸里,汩汩直冒酸泡。她已经坐不住了! 偏在这时,身后父亲还道:“妍儿,没听见吗,让你去叫你大哥回来一下,就说有事!” 顾唯妍回头看一眼父亲。 母亲在旁责备道:“你父亲都叫你好几次了,怎么只当耳旁风。刚刚你父亲说了几次了,叫你大哥回来,说父亲有事找他。” 顾唯妍再看一眼母亲。然后站起。 乐声止,林晨枫已经走向另一位伍德小姐。这半天功夫,他已经轮流和这三姐妹跳了两三轮了! 另一位伍德小姐向林晨枫伸出手。 顾唯妍突然快步上前,径直从大哥面前走过,走向了林晨枫。 顾维崧终于抬头,众多宾客亦回头。 众目睽睽下,顾唯妍竟然当众向林晨枫伸出手,当众道:“我请你跳舞!” 声音一点儿都不低,引得全场宾客纷纷回头看向这边。 顾永昌眼一闭,只觉得自己快要气晕过去。黄薇澜亦是急怒交加,看身边丈夫明显比自己气得更厉害,只有用力握住丈夫的手。 许戴杰远远地看着,咬紧嘴唇。 许炳元和太太对视一眼,都是摇头直笑。 在场宾客,多半神色诧异。不屑、讪笑、冷眼……都是上流社会身份尊崇人士,千金小姐,从来都被教导如何“尊贵矜持”。如此大场合,身为富家千金,自己走上前,主动邀请一位男宾共舞,真可谓上海滩上流社会破天荒头一次! 众目睽睽之下,林晨枫亦目瞪口呆。他还没开口,身边三位伍德小姐对视几眼,集体失笑。 “从来都是男宾邀请女客,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头一次知道,贵国还有女客反过来邀请男宾的风俗!顾小姐这般特立独行,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一位伍德小姐以扇遮面,呵呵直笑,身边两位姐妹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顾唯妍却还是当众死盯着林晨枫。 连远处的乐队都忘了奏乐,集体看向站在白衣男宾面前似乎在死等着对方答允邀舞的美貌千金。 个别讪笑声从不同方向响起。在场宾客大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5 多身份尊贵,轻易不会嘲笑人,只是眼前情景太过“惊世骇俗”,极少数人讪笑,更多人在悄声议论。顾永昌以手抚胸,喘气道:“这个妍儿,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顾家脸面,今晚算是丢尽了!” 黄薇澜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她心中的气恼何曾亚于身边的丈夫。只是……事已至此,自己都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围低低的议论声中,众目睽睽之下,林晨枫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顾唯妍伸向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林得设法为这位过于主动的千金大小姐挽回颜面。 第44章 干女儿 一位伍德小姐还在旁边轻笑道:“本来说今晚的林少爷,只能和我们三个跳。不过嘛……顾小姐这般特立独行主动邀舞,大大地开创了上等人家的先例,我们三姐妹再不让先,还就真的是我们的不是了!” 三位伍德小姐集体退后,摇扇轻笑,笑吟吟地望着眼前“特立特行”的顾唯妍。 乐队也回过神来,开始演奏起乐曲。一曲华尔兹,节奏舒缓,格调高雅,倒也适合如此尊贵场合、身份尊贵的男女宾客优雅共舞。 舞池中已经有几对宾客在缓慢优雅共舞。 林晨枫握紧顾唯妍的手走出两步,突然停步,回头对顾唯妍低声道:“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然后快步上前,和乐队指挥低声说了句什么,转眼又返回。返回时,随手从花瓶中取出一枝粉色玫瑰,握在手中。 顾唯妍瞪大眼睛看着他,却见他并不当众奉上玫瑰,一手握着玫瑰,另一只手拉起自己的手。 林晨枫拉着顾唯妍走到舞池中间,众目睽睽之下,退后两大步,将手中粉色玫瑰咬在唇间。 乐声止,乐队重新奏乐,这一次,却是首热情洋溢的探戈。 舞池中几对宾客纷纷退后,看来是都不适应如此快节奏又热情的舞曲。 于是舞池中,就仅剩下林晨枫和顾唯妍这一对共舞者。 咬着玫瑰的林晨枫,随着探戈乐曲,面对顾唯妍,跳出了最潇洒最精妙最热情洋溢的快节奏探戈舞步。按照舞曲内容,仿佛是追求者,以绝妙的舞步,口咬玫瑰,当众向女舞伴展开最热烈的追求。 顾唯妍呆立片刻,也回过神来,很快配合着乐曲与舞伴,跳出了娴熟的探戈舞步。 林晨枫清楚记得顾唯妍曾和他说过当年读女中时,跳的探戈舞全校第一,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舞伴…… 论舞技与身姿潇洒,只怕全上海中等以上人家的年轻少爷,没一个及得上林晨枫; 论美貌娇俏,顾唯妍亦可谓全上海滩千金小姐中数一数二。 男的俊美潇洒,女的娇俏动人,当众跳的探戈舞彼此又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至少在舞场上,他和她可谓珠联璧合,是压倒全场的最耀眼金童玉女! 自舞步开始的刹那,周围嗡嗡声已然停止,讪笑声亦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场几乎所有宾客,被共舞者的美丽与舞姿的完美惊得目瞪口呆。 即使再不懂舞蹈的看客,也能看出舞池中这对美丽耀眼的年轻男女,在精妙绝伦的舞步中,男的扮演着最热情的追求者,女的则以高贵的舞步跳出被追求者的优雅矜持。 从形貌到舞步,他们两个,看上去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一曲舞毕,林晨枫停止舞步,取下口中玫瑰,轻轻插在顾唯妍的发间,然后一躬扫地,最优雅的绅士鞠躬致意。 一场快舞,让顾唯妍脸上多了些红潮,愈加明艳动人,望着眼前的林晨枫,眼中亮闪闪,比平常里更是美貌了许多。 突然掌声四起,众宾客集体喝彩。 顾氏夫妇身边的宾客,都回头笑道:“今晚的探戈舞,是我见识过的最美的交谊舞。令爱之美,今晚真可谓艳冠群芳了。” 顾永昌客气道:“过奖了!” 和妻子黄薇澜用力一握手,心想亏得林晨枫算伶俐,关键时刻,也能设法挽回些脸面。只是……终究是丢了脸! 顾维崧回头,恰与白蝶菲四目相对。白蝶菲亦笑道:“没想到令妹舞步如此超群。而且……今晚的顾小姐,分明美得惊人。” 顾维崧笑着摇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暗道:“有个不省事的妹妹,真是让人操心!” 许炳元回头跟太太说:“其实顾小姐和林少爷真的很配!” 杨太太笑而不语。 乐声再响起,林晨枫刚刚拉着顾唯妍走出舞池,就见伍德三姐妹集体迎向自己。 “林少爷之前分明藏拙,刚刚才见识了,原来林少爷舞步精妙到如此地步。”一位伍德小姐笑道。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晨枫哥哥自然要遇到够强的对手,才能发挥出他的真实水平,不是吗?”顾唯妍挽着林晨枫扬着下巴笑对三位小姐道。 三位小姐同时哼一声,其中一位挽起林的另一条胳膊,笑道:“之前说了,今晚的林少爷,是我们三姐妹的。” 很多宾客回头看向这边。 林晨枫略一环顾,当下轻轻从伍德小姐手中抽出自己胳膊,彬彬有礼道:“今晚再和哪位小姐跳,须由顾小姐说了算。” “晨枫哥哥只能和我跳!”顾唯妍挽着林晨枫,转身走回舞池。 轻缓乐声中,二人优雅共舞。舒缓节奏中,亦是全场最优雅的一对。 顾维崧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见很多宾客仍然只盯着妹妹和枫,于是站起,向白蝶菲伸出手。 分担了很多宾客的注目,顾维崧与怀中的白衣女郎,优雅共舞。 手指上贴有小块膏药的陈兆轩本来已经返回,站角落里看了一会儿舞中的顾白二人的身影,又掉头离开。 在场宾客,很多人在望着顾林这对炫目舞姿,更多人把目光转向了顾维崧和他怀抱中的白衣女郎。 渐渐有人开始打听白衣女郎身份来历,互相询问了,竟然都不识得此人。于是白衣女郎和许家到底何等瓜葛,又引发众人好奇猜测。 有人说可能是许家的远房亲戚,有人说应该是许家少爷小姐的同学密友,也有人在说这位衣饰华贵的小姐也许是许家哪位省外世交的千金…… 众说纷纭,却无人能说得确切。有和许炳元关系相近的老友,乘杨太太上楼洗手时,好奇问许炳元白衣女郎的真实来历,许炳元看一眼远处与顾维崧亲密共舞的白蝶菲,只笑言一句:“等合适的时候,会向大家宣布的。” “难不成,是许老兄在外的私生女?”老友笑问。 许炳元冲他翻个白眼:“想哪儿去了?我许炳元真要有私生女,也绝不会藏到现在。也罢,想这般龌龊念头,也定定不止你一个人。等临近散场的时候,我会向大家宣布这位小姐的真实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6 身份!” “如此甚好,早早解了大家的疑团,省得众人胡乱猜测。”老友见杨太太从远处走来,赶紧笑笑致意,然后退后,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等杨太太坐回到身边,许炳元向太太低声说了打算。 杨太太不由得瞪大眼睛:“老爷,你真的这般决定?要知道,这位白小姐可是……可是做过大世界的歌女。” “那又如何?”许炳元摇头道,“歌女,也只是卖唱而已。我早有此意,只是没想这么快就宣布。不过嘛……这位白小姐引发在场宾客许多猜测,猜测得多了,对谁也没啥好处的。索性早些说明白了,早些给白小姐个体面些的身份,这样也有利于她和顾维崧发展……看到了没有,顾维崧看着她的神情……分明是对白小姐有意,这对于顾大少爷来说着实难得。倘若白小姐身份不明,也不利于这段感情的进展。我何不推波助澜,设法成全这桩美事?” 说着,许炳元的目光一转,又转向了舞池□□舞的长女和张庭桢。 只有设法成全一桩美事,才有助于最终成全另一桩更美的“亲事”! 给曾为大世界歌女的姑娘一个许家的“身份”,这在如今的上海,脑筋新一些的人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是小问题。长女长子的婚姻大事,才是许家的大问题。 倘若瑛儿真和顾维崧在一处……难保不“顺水推舟”了戴杰和顾唯妍…… 难得顾维崧真能对一位姑娘有意,只是这位姑娘曾经的大世界歌女身份,却是阻挡二人“发展”的最大障碍——许炳元冷眼旁观,索性给姑娘一个体面的身份,彻底帮她和顾维崧扫除这个最大障碍。 许炳元心中暗暗谋划,待几支舞毕,下人们陆续送上鸡汤馄饨银丝面夹心面包等各色夜宵后,冲对面的白蝶菲招了招手。 白蝶菲会意,很快站起,绕着舞池走了大半个圈,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许炳元面前。 许炳元当众拉起她的手,与夫人杨太太一起,和白蝶菲亲密寒喧。待在场几乎所有宾客回头看向这里,许炳元站起,亲热地拉着白蝶菲的手,来到不远处的英国公使蓝普森面前。 蓝普森立刻站起,按英式礼仪,拉起白蝶菲的手,亲吻她的手背,抬头笑道:“这位小姐如此迷人……就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她姓白,名蝶菲。蝴蝶之蝶,菲……这个字在我国,代表着芬芳之意。竟然一直没有介绍,这位白蝶菲小姐是我许炳元新近认下的干女儿,从此就是许家的干小姐!” 许炳元有意提高声音说的最后两句话。 四周雅雀无声。 英国公使蓝普森不明所以,只笑道:“许老爷好眼光,也只有这般美丽优雅的迷人小姐,才配得上许家干小姐的名号。” 鸦雀无声中,许炳元有意拉着白蝶菲的手亲自带她见过一位又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这位是上海市长吴铁诚吴先生。” “这位是上海市商会会长王晓籁先生。” “这位是纽约时报的记者阿班先生。” …… 许炳元向每一位尊贵的客人介绍着白蝶菲“干女儿”“许家干小姐”的身份,而这些地位尊崇的贵客们个个客气地站起,像对待一位真正尊贵的小姐那样对白蝶菲礼仪有加。 一直走到顾永昌这桌,许炳元停下脚步,笑道:“我这个干女儿看样子和顾大少爷颇为投缘,就望顾老板和黄太太以后多加照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炳元认白蝶菲义女,固然是出于对亲生儿女终身大事的私心。后面剧情发展,倒也真喜欢上这个没血缘的义女了。呃……主要这文的故事,是从1936年秋天到1938年春夏之交。再聪明的女子,在这短短不到两年时间里迅速往上爬,也非得有贵人扶持不可。 第45章 孙娇茜的哭泣 顾氏一家集体站起,顾永昌含糊道:“许老爷太客气了。只是……” 顾永昌打量白蝶菲几眼,认出其正是一度为大世界歌女的白蝶菲,当下心一惊,却也不好在许老爷面前有意说破,只得笑道:“许老爷认义女,实在是大大的美事。只是之前顾某人孤陋寡闻,竟然全无听闻,以至于没有任何准备,连个见面礼都没有,这可真是……真是失了礼数了,还望见谅,见谅!就是不知道……这位白小姐,是何时成为许家的干小姐的?” “偶然认识的,渐渐熟识了,成忘年交。再后来,喜欢白小姐的为人,索性认了干女儿。”许炳元笑道,“我这个干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正发愁她的终身大事。这不,今儿个见蝶菲和顾大少爷这般投缘,倒也欣慰。以后,两个年轻人,有空多处处才是。” 黄薇澜站一边,盯着白蝶菲已然摘去面网的脸,不作声。 许炳元呵呵直笑,顾永昌也跟着干笑了两声。站一边的顾唯妍,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就道:“许老爷,您不被这个白蝶菲骗了。她之前是在大世界当歌女卖唱的,一度当众勾引我哥哥,这在上海是出了名的,都上了两次报纸了。您是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才被此人如此欺骗!” “妍儿——”顾永昌回头呵斥女儿。 站他身旁的黄薇澜只是盯着白蝶菲的脸,仿佛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失礼处。在她的目光下,白蝶菲垂下眼皮,避开她的目光。 黄薇澜终于把目光移开,不再“失礼”式的一直死盯着白蝶菲看。 顾永昌向许炳元笑道:“我家妍儿,有时候说话是有些冲撞。许老爷不必和晚辈一般见识。” “顾小姐言语冲撞,在上海又不是新闻了,无妨!她其实言重了,我当然知道白小姐之前做歌女的经历。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登台献唱而已。又不是旧时代,登台献唱就要低人一等吗?梅先生孟小姐诸人不也都是登台献唱的名角,谁又敢小瞧他们?”许炳元笑言。 “可是区区一个大世界歌女,怎能和梅兰芳孟小冬这些名角比!”顾唯妍还是“心直口快”道。 “妍儿,立刻向许老爷道歉!”顾维崧当下怒道。 “无妨无妨,我这把年纪,怎能真的和小辈轻易见识?顾小姐果然言语冲撞。”许炳元呵呵笑,然后拉着身边白蝶菲的手,和另一桌贵客寒喧去了。 许炳元走得远一些了,顾唯妍咬牙道:“区区一个大世界歌女,也配和我哥哥接近吗?她配吗?!” “不管她配不配,你也不应该对着许老爷这般言语冲撞!今晚几番当众丢脸不说,还故意冲撞许老爷。妍儿,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去!”顾永昌难得如此在爱女面前发怒。 顾唯妍抬头看了父亲一眼,一跺足,转身奔出门。 顾维崧回头看一眼父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7 亲,再看看妹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很快追着妹妹的背影奔出。 夜已深,陆续有宾客向许老爷告辞后,离开许公馆。 灯火辉煌的许公馆,所在大马路上,另一头,一辆黄包车拉着车座上年轻姑娘突然停下来,车夫回头对客人道:“姑娘付的钱,只能拉到这里了。” 车座上的孙娇茜,脸上兀自有泪痕,听此言不由得一怔,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拉到哪里了?” 老年车夫哭丧着脸:“姑娘,您一上车,就扔出一把铜板给小的,然后也不说去哪里,只说拉着车跑就是了。我这不按您的要求拉着车跑,都跑了小半个上海了,那把铜板早已跑完,几次回头问姑娘您到底要去哪里,您光顾着哭,就是不肯回答。俺也没办法啊。” “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完全不认识啊。”孙娇茜环顾四下,擦一把眼角上的泪痕,道,“也罢,你把我拉回去吧。从哪里来,就拉我到哪里去,到家门口,我再给你算钱好了。” “可是我这把年纪跑了半天,老腿都抽筋,已经跑不动了。那把铜板我早已给您跑完,姑娘您行行好,从我的破车上下来。不是我有意把您摞在这里,是姑娘您之前光顾着哭就是不说去哪里。得……姑娘您看,这里是英租界,前面就是许公馆,鼎鼎大名的许炳元老爷的公馆。看样子不寻常是在办什么大喜事。姑娘你这体面的模样,乘着人家办喜事,只要说了难处,人家发发好心,会帮您的。” “什么许炳元,我又不认识,平白无故的,何必跑到人家公馆……你送我回家,我给我双倍车钱就是了。”孙娇茜还不肯下车,却被车夫一把抓住胳膊硬拉下车。 然后车夫一身轻松地拉着空车就跑。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孙娇茜气急败坏道。 “我这把老骨头,还要回家睡热炕头。姑娘您好自为之吧!”车夫远远地喊道。 孙娇茜气急败坏站在街头,见一辆汽车从远处驶过,赶紧退后几步站马路边,避开汽车。 “可恶!”被摞在马路边上的孙娇茜含糊骂一番,分外苦恼。 今天是和父母大吵一架才跑出来,一出家门就跳上一辆黄包车,掏出兜内所有铜板给车夫,让他只管拉着车跑……她压根说不出要去哪里,只是独自坐在车上流泪不已。 父母定下的亲事,她是一百个不满意,却拗不过父母愿意。 “那位易少爷虽说瘦小些,相貌又不丑,也算眉清目秀。更不用说人品老实家产殷实。不是你爹娘势利眼,为父为母嫁女儿,谁不希望自家闺女以后过得好些。易家的绸缎铺生意足有咱们家杂货铺生意的十倍都不止,易少爷还是长房长孙,你一嫁过去就是易家长媳掌管全家钥匙,从此锦衣玉食还有成群佣仆伺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嫌人家个子矮嫌人家都中学都没读完嫌人家镶着几颗金牙。没上完中学就配不上你这个教会女中的了?你是洋玩意读多了读昏了头了吧。几颗金牙又如何,多少人想镶金牙还镶不上呢,你倒还嫌弃!” 爹娘对自己“年纪不小却还是这般不懂事”恨铁不成钢。孙娇茜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这门亲事。 人瘦小只读完中学还在其次,关键是他那几颗金牙! 说话的时候,有意咧着嘴露出几颗金牙,在太阳底下一闪又一闪。易少爷站太阳底下咧着嘴冲自己不住地嘿嘿直笑,孙娇茜是面对面看那几颗闪闪发光的黄金牙看得转身就跑。 如何能想象去和这“半口金牙”共度一生?! 拗不过父母,又不肯改变主意,孙娇茜是一气之下干脆跑出门。 跳上了黄包车,不辩方向,就这样被一直拉到英租界一个陌生的街头,身无分文,回家亦回不得。 要是金萱还在就好了。只要金萱在,她一定直接跑去找闺蜜哭诉。可是…… 自从数月前一别……孙娇茜最后得知的,是死里逃生的约翰跑回上海向她诉说了之后的遭遇。只是约翰和她一样,对金萱及其家人的下落一无所知。她和约翰一度沿着上海城外一路寻找,却始终不曾找到金萱一家人下落的半点线索。 分明伤痛的约翰遍寻金萱消息不得,两个月前刚刚离开上海,远赴他乡传教。她独自留在上海,失去了闺中密友,一度为密友与其家人的“逢凶化吉”夜夜祈祷。 金萱和她的家人,都是不曾做过任何坏事的好人。这样的好人,必有好报! 孙娇茜独自站在街头,呆呆地站了半天。想英租界离自家杂货店甚远,夜已深,年轻姑娘流落在外终归不妥。 她左右看看,然后望向了远处的许公馆。 见其灯火辉煌,应该是有喜事办。倘若如此,过去说明难处,请求人家帮个忙,应该是可以的。 被摞在街头的孙娇茜,一时想不出其他回家的法子。只有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向了陌生的许公馆。 许公馆。 独自跑出洋楼的顾唯妍,突然停步,看到远处,坐在草坪石凳上的白西装背影。她踏在结霜的草地上,向前走几步,突然哎哟一声,在湿滑的草地上一跤摔倒。 坐在石凳上的林晨枫回头,见是顾大小姐摔倒在草坪上,立刻奔来,将人扶起。 “多谢晨枫哥哥。”顾唯妍低头道。 也只有在林晨枫面前,她才能收起平日的刁蛮与冲撞,变得格外娇羞动人。 “草地湿滑,顾小姐不宜久站,我们到那边去。” 林晨枫说着,拉着顾唯妍的手,走到洋楼拐角处,见有一张雕花白色木椅,自己掏出手帕,将木椅反复擦试两三遍,这才招呼顾唯妍坐下。 奔出洋楼的顾维崧,回头看到两人在角落中。稍一迟疑,还是一步步退后,转身走开。 对枫,他是足够的信任。更何况,他顾维崧怎能轻易听人墙角? “顾小姐……”林晨枫站在木椅边,迟疑着唤道。 “晨枫哥哥,我之前说了几次了,不必总是叫我顾小姐……这样太生分了。就叫我妍儿好了。”顾唯妍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说。 林晨枫咳嗽一声,却仿佛压根没听到这番话,仍然道:“顾小姐,我想……我想说,你是维崧唯一的妹妹,所以在我眼里,你就和我的亲妹妹一般。维崧怎样对你,我就是怎样对你。今晚……恕我直言,顾小姐言行有不妥处,当然这个主要过错在我。顾小姐今晚之举,着实让林晨枫难以再见维崧和顾老爷黄太太。还望顾小姐以后……以后三思而后行。” 林晨枫艰难说出最后一句话,低头不敢看顾唯妍。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闺蜜孙,本文消失了差不多十万字,终于再次出场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8 。之后戏份蛮重,闺蜜之间各种狗血剧情。 第46章 闺蜜邂逅 顾唯妍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岂能不知。如果是别家的年轻美貌小姐,他早已沾沾自喜。但是……她毕竟是维崧的妹妹!他林晨枫平日里再怎么“四处留情”,也绝对不会染指最好友人家的女眷!对顾唯妍,他一向是十二分的客气,亦无半点失分寸所在,可为什么偏偏……偏偏…… 林晨枫唯一一次因为被漂亮姑娘恋慕而苦恼不已。不过这样的苦恼,还真是个大苦恼。 顾唯妍盯着他,半天,才道:“今晚人人都认为我犯了个大错。可这样的大错,我宁愿犯!因为只有犯下这般大错,你才能……才能像对待其他小姐那样来对我,哪怕只是一支舞曲!只有今晚的这支舞,我才觉得梦想成真!我不止一次亲眼看到你对其他小姐甜言蜜语体贴呵护,可偏偏……偏偏没有一次肯这般对我!是我不如她们漂亮吗?不如她们家境好吗?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其他小姐?为什么你能够那样对她们,却没有一次肯这般对我……除非,我能当众犯下所有人眼中的大错!” 说到后面,声音中已带着明显哭腔。顾唯妍死死咬着嘴唇,双眸含泪,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林晨枫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了头,半晌,才叹口气,道:“顾小姐……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刚刚你也说过了,你不止一次看到我对其他小姐甜言蜜语什么的……这只是你看到的,你没看到的,还要多得多!也许我会是个好情人,但我绝不会是个好丈夫。更何况我这所谓的好情人,还会同时和很多女人纠缠不清!” 林晨枫抬头,盯着顾唯妍道:“顾小姐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说明,就因为你是维崧的妹妹,我才尽可能地和你保持距离,保持距离,才不会像祸害其他姑娘那样来祸害你!否则的话,你固然会吃尽苦头,我和维崧亦会反目成仇。难道你始终不曾明白——其实我就是个同时需要很多女人爱的混蛋!让我这样的混蛋,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不要来祸害维崧家的姑娘!” 顾唯妍再也忍不住,哇一下,哭出声。 她哭起来亦是恁般美貌,如雨打海棠,楚楚可怜。 林晨枫站一边看着都觉得怜惜,心一软,差点像体贴安慰其他姑娘那样来“柔情”安慰顾唯妍,很快想到维崧,又硬起了心肠。 林晨枫十二分客气道:“虽然我的话有些不中听,不过……希望顾小姐好自为之。否则,不仅顾小姐吃苦受害,我和维崧亦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到头来也会变成仇人。” 顾唯妍仍然掩面痛哭,双肩颤抖,泪如雨下。 林晨枫回头看到多名宾客站一旁看向这边,更觉得苦恼。见顾唯妍仍然哭个不停,心想别是让人胡乱猜测……当下一鞠躬,高声道:“适才言语冒犯处,还望顾小姐宽宏大量,见谅见谅。夜深露重,顾小姐不宜久坐,早早回家为妙。林某人先行一步了。” 林晨枫转身就走,也没找顾维崧,径直走出许公馆大门。 顾永昌和黄薇澜也看向这边,没当众上前,心知崧儿的友人是个懂分寸的,妍儿哭成这样,看样子是被对方把话“说明白”了。 黄薇澜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对方早些说明白,妍儿一时不开心,能早些想明白,也好。 顾永昌见不少宾客都在旁边驻足,暗想“几番丢人,再丢一次,也不过如此了。”回头吩咐长子:“把妍儿带过来,咱们坐车离开。” 顾维崧依言上前,哄劝了妹妹半天,才哄得妹妹站起,一家四口坐进汽车,顾维崧亲自开车。驶出许公馆大门。 洋楼大厅,许炳元又带着白蝶菲认识了长女长子,两个大小姐大少爷待白蝶菲都很客气,许瑛娜举止得体、神情间亦无半点异样。 “白小姐既然从此是许家干小姐,就是我的干妹妹了。有空常来公馆。”许瑛娜客气道。 “大小姐太客气了。”白蝶菲赶紧道。 “以后都算姐妹了,不必如此客气。夜不早了,我这就派人送蝶菲回家。”许炳元笑道。 几名下人引着白蝶菲沿着长长的红地毯走到公馆门口。 “委屈白小姐在此等车。”几名下人点头哈腰道。 “大家太客气了,不必如此拘礼。”白蝶菲冲下人们点头笑道。 却说林晨枫独自走出许公馆,没有门口找到黄包车,索性沿着马路一直走,走出没多远,迎面遇到一位容颜秀美体态微丰的姑娘,满脸泪痕,独个儿在路边慢慢走着。 倘若在平时,遇到这么个独自哭泣走夜路的可人姑娘,林晨枫总会上前搭讪。可如今……刚刚劝解顾唯妍没成功,倒让他自己心烦意乱。 于是无暇多想,无暇多看。林晨枫径直从陌生的漂亮姑娘面前走过,一路愁眉不展。 孙娇茜独自走在路上,又想起太阳底下闪烁的那几颗金牙,当下一阵犯恶心,跑到路边一个水坑边,干呕了两下,却什么也没呕出来。 附近的灯光,和洒下的月光,照在坑中水面上,影影绰绰一张年轻姣好的脸。 空有好模样好性情,又是教会女中毕业的,偏遇不到个可心人。 当初和金萱悄悄说过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高大稳健,成熟内敛,人品端方,宽阔的肩膀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同样的心事,娘亲知道了,反而取笑“尽想些不切实际的。女儿家以后嫁人,首先是吃穿,只有吃穿不愁了,才能考虑其他。别嫌娘俗气,如今这世道,活在世上的,绝大多数如你我,都只是俗人罢了。除非是神仙那个级别的,不食人间烟火了,才能不去考虑吃穿这样的顶顶要紧大问题。” 可是说与金萱——两个姑娘深夜躺在同一张床上说悄悄话,被金萱鼓励“一定会找到”。“我们茜茜这般好的姑娘,哪个男人得了不是个宝。你的如意郎君,只是没有还遇到你罢了。遇到了,一定会用一生的时间好好珍惜的。” 问及金萱“心事”,金萱在黑暗中低言“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我心中那个他,彼此要有足够的信任,知心知已,关键时刻为对方着想,患难不离弃,享福不背弃,甘则同甘,苦则同苦,终其一生,相伴终老。” 金萱轻轻地叹气“只是这样的知心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得到。” “一定会的!”孙娇茜鼓励密友,“你的如意郎君,我的如意郎君,都不定在各自什么地方,张开双臂等着咱们呢。” 金萱满脸飞红伸手去呵她的痒。两个姑娘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 “金萱,如今的你,到底在何处?”孙娇茜面对水坑怔怔自语,不仅想到最好的朋友金萱,也想起了那个曾经在马蹄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69 下救下自己性命的完美青年。 自从当日匆匆一遇,就此离别,再没有见过他。而他那张完美如梦境的脸,却始终不能从心中忘却。 突然汽车声,她抬头,见一辆汽车驶来,当下退后两步,见汽车转眼至面前,驶过水坑,溅起一堆泥水,似乎稍一停留,又转眼从面前驶过。 孙娇茜低头看着衣裳——好大一片污泥,于是没能抬头看清车内人的相貌。再抬头时,汽车已飞驰远去,当下大骂:“有钱人……就这般横行霸道吗?” 却说顾维崧从公馆门口开上汽车,载着父母和哭泣不止的妹妹,转眼驶离许公馆,听身边妹妹哭泣声,只觉得心烦意乱,竟没注意看路边一个水坑,转眼驶过水坑,溅起了好多泥水,回头见泥水溅了路边一姑娘一身,刚想停车查看道歉,就听妹妹抽泣着说:“晨枫……晨枫哥哥……” 顾维崧抬头见前方林晨枫的背影,未及开口,听身后父亲沉声道:“继续开车,早些回公馆。” 顾维崧不再停留,开着车,从路边被溅了一身泥水的陌生姑娘身边急驶而过,也从林晨枫身边急驶而过。 顾唯妍再一次大哭出声。 “有钱人就这般横行霸道,早晚……早晚遭报应!”心情已经很糟糕的孙娇茜冲着远驶而去的汽车没好气道,很快走到许公馆门口附近,遭几名门房下人阻拦。 “穿这么脏,这地方不是你接近的。走,走,走一边去!” 几名下人挥手驱赶一身污泥的孙娇茜。 孙娇茜不禁一呆,见几名下人竟然像驱赶叫化子一样驱赶自己,心情更加恶劣,站公馆门口当下胡乱大骂:“有钱人……的下人也是这般……这般横行霸道吗?” 骂声中,一名站在公馆门口的盛装华服白衣女郎突然回头,恰与孙娇茜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呆住了。 呆呆地对视,只片刻,白衣女郎一扭头,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匆匆跳上一辆黄包车。几名下人一怔,赶紧追上去:“我们老爷说了,会派汽车送白小姐……” 白衣女郎坐在黄包车上,扔出一枚银元催促着车夫快走。 车夫果然拉着车快步奔跑,几名下人还在喊着:“白小姐——” 黄包车远去,下人们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见那个一身泥水的姑娘从众人面前飞奔而过,跑得恁般急,口中还喊着“阿萱——”。 几名下人又对视几眼,集体失笑。 一名下人笑着摇头道:“看那个姑娘,倒是不错的相貌,一身污泥不说,还是个失心疯。” 其余人全都笑,一时间都没注意到,陈兆轩悄悄从公馆角门里溜出,见不远处追着黄包车喊“阿萱”的陌生姑娘,快步追上。 第47章 约定 却说方才孙娇茜终于回过神来,眼见着黄包车远去,喊着金萱的名字拼命地追着黄包车奔跑。 白衣女郎盛装华服,美丽耀眼得就像是广告画上的电影明星。 但她不是电影明星,孙娇茜想自己绝不会认错!她就是金萱——失踪数月之久的密友金萱。 孙娇茜喊着“阿萱”追着黄包车跑出老远,已然远离许公馆大门。 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奔至,一把捂住孙娇茜的口,将她拖到了街角黑暗处! 孙娇茜在黑暗中拼命地挣扎。 对方的一只手掌,死死捂着她的口,固然发不出声音,呼吸都有些艰难。 一时间,在报上看到的关于年轻姑娘遭歹人残害的新闻浮现心中,孙娇茜在极度惊骇之下,双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手指触到发间的镏金簪子。她一下子拔出,反手将簪子向“歹人”刺去,恰恰刺向了对方的眼睛。 镏金簪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陈兆轩看得分明,情急之下,捂着孙娇茜口的手松开,反手抓住了孙娇茜的手臂一扭,令其吃痛松手,簪子掉落脚下,姑娘亦大叫出声。听姑娘痛呼,陈兆轩不禁一呆,竟然松了手。 失去束缚的孙娇茜赶紧往外跑,只是跑得太急,然后一跤摔倒,受伤的手臂恰触到地面,啊一声大叫,然后昏了过去。 陈兆轩也跟着奔出,一回头,见已然跳下黄包车的白蝶菲,从远处奔来。 回头不见了友人的身影,担心友人安危,白蝶菲顾不上“暴露身份”,下车独自奔回,却见昏倒在地的孙娇茜,与奔到孙身边的陈兆轩。 “你……做了什么?”白蝶菲急怒道。 “我……”陈兆轩伸手一摸姑娘的一条手臂,当下脸红了又白。 他竟然把一位姑娘的手臂扭折了骨!看来这位姑娘是痛晕了过去,伤势不算重,但也要去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当时也是被近距离刺眼睛,情急之下,竟然“不分轻重”弄断了人家姑娘的手臂。 脸色明显有异的陈兆轩,面对白蝶菲的责问,也不辩解,只是低头不言语。 白蝶菲见他神情,再一回头,见地上一个镏金簪子——正是孙娇茜平日里经常戴的,当下明白了七八分,过去捡起,揣兜里,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一句:“看来她受伤不轻,得去医院。帮我送她去医院,好吗?” 陈兆轩立刻将昏迷在地的姑娘负在了背上,走开几步,见一群公馆下人远远地迎来,当下道,“这位姑娘突然昏倒街头,白小姐看到了,就一定要把人送医院。白小姐的好心肠,咱们可不能辜负。” “白小姐扶危济困,果然菩萨心肠。”一群下人恭维道,又有人道,“只是这点小事,怎好劳烦陈少爷。” 一群下人七手八脚将姑娘从陈少爷背上扶下,然后为首的笑道:“老爷不是安排了汽车送白小姐。汽车已到,正好可送这位姑娘去医院。” “如此甚好。”陈兆轩点头道。 又有两名下人从公馆大门奔出,远远地看着陈兆轩,赶紧奔来,气喘吁吁道:“轩少爷突然不见了,二小姐担心得很,正到处找人呢。还好,找到了轩少爷。” 两名下人嘿嘿直笑。 陈兆轩只有当众回头对白蝶菲客气道:“先行一步,有劳白小姐了。” 白蝶菲客气地点头:“陈少爷尽管忙。” 回头见几名下人小心翼翼将受伤昏迷的姑娘扶进汽车后座,自己也很快跟着钻进汽车。 汽车很快开到了医院,孙娇茜被检查伤势后很快送进病房,当着许家司机的面,竟然一直没有醒来。白蝶菲拿出两块银元谢了司机,然后守在病床前,怔怔地望着密友昏睡的容颜。 还好她的伤势不算重,只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返回上海几个月,为防身份泄露,一直没有找这位最好的朋友,倒没想到……竟然在许家公馆门前邂逅! 茜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倘若她家人不知道她的下落,不定怎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0 么担心。不过孙家人,是和当初的金萱见过面的。贸然去找孙家人,万一…… 白蝶菲皱紧眉头,但想到孙娇茜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此时夜已深,家人不可能不担心。也罢,设法另外找人传话好了。 想到此处,她从病床旁站起,转身欲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低低的声音:“阿萱——” 白蝶菲回头,见病床上的孙娇茜,勉强睁开眼睛,吃力地冲自己伸出一只手。 顾维崧亲自开着汽车,载着父母和哭泣不止的妹妹,回到了顾公馆。 刚进公馆,就见管家郑叔迎上来,小心翼翼道:“出了点事……二少爷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像还摔得不轻。只是老爷太太小姐大少爷都不在,下人们不敢自专,还望示下。” 顾唯妍已然哭着鼻子自顾自跑回洋楼,压根没听郑叔所言。 顾永昌哼一声:“不是让他自己呆在房间里不准出门吗?大半夜的突然跑出来干什么?” 郑叔陪笑道:“还不是为了那位……那位晴鹂姑娘。二少爷不知怎么突然听闻晴姑娘划伤了脸,然后说什么也要出门找人,几个下人都拦不住,二少爷打伤了下人不说,还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顾永昌拧起了眉毛,怒道:“不用管他,由他自生自灭!” 顾永昌拂袖而去。 黄薇澜说一句:“崧儿你去看看,倘若伤势真的很重,就送人去医院看一下。不然的话,真的在公馆里出了什么大差错,外人看着也不像。” 黄薇澜跟在老人身后也进洋楼了。 郑叔向顾维崧陪笑:“老爷只是怒其不争,一时气话。太太说的有理,大少爷您看……” 顾维崧:“还在自己的卧房吗?” “二少爷当然在自己的卧房。”郑叔立刻道,“大少爷您尽管放心,二少爷的卧房窗子早就钉了铁条,门前还有好几个下人把守着。二少爷现在出不去的。” 顾维崧看了郑叔一眼,郑叔赶紧后退两步,不吱声了。 顾维崧脚步匆匆,很快赶到洋楼最偏僻角落——二弟顾维楠的卧房。 几名下人拿着棍棒等物守在门前,见了大少爷,赶紧放下手中棍棒,集体点头哈腰。 顾维崧命令:“立刻开门!” 一群下人蜂拥而上去开门。门打开,一股药气和酸腐气,房间内的衣物被褥等物,也不知多久没有换洗过了。 窗帘拉紧,没有灯光的屋子黑黝黝的。顾维崧快步冲入,却差点被绊倒。 顾维楠没有在床上,却是趴在门口的地上,将一进门的大哥差点绊倒在地。 顾维崧低头去看顾维楠,乘着走廊的灯光,竟然看到二弟头破血流没有任何包扎。 顾维楠抬头,看到衣冠楚楚的大哥,一把抱住大哥的腿。 “大哥,带我……带我去见晴鹂。” 声音嘶哑,抬起脸,眼睛里竟然都是红血丝。 顾维崧弯腰将二弟抱在了怀里,转身奔下楼,然后开车载着受伤的二弟往医院驶去。 “晴鹂,我要去见……见晴鹂。”顾维楠躺在车座上,声音嘶哑道。 “我会把晴鹂带来见你。但现在,你最需要的,是看医生。听我的话,好好看医生,然后明天天一亮,我就把晴鹂带过来见你。”顾维崧沉声道。 身后车座上的顾维楠,半天,才流泪笑道:“还好,这个家,还有大哥你。” 说到后面,已然是呜咽。顾维楠把脸埋在臂弯里,泪流满面。 “阿萱——”医院病房,孙娇茜冲白蝶菲伸出一只手。 白蝶菲立刻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今夜突然遇到你,看到你……好端端地在我面前。我……我真高兴。” 孙娇茜用力握了握密友的手,感受到手掌的温暖,流下了眼泪。 白蝶菲紧紧握着友人的手泪流满面。 “好啦,大家都好好的,何必对着哭呢。阿萱,这段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怎么不来找我呢?你知不知道你没了消息的这几个月,我有多担心?不仅是我,还有……还有约翰,他和我一样,为你担心得要死呢。” “约翰?”白蝶菲以手拭泪,追问道,“他……他还好吗?” “他没事,说是坠落河水中,也是死里逃生,自己被冲到岸边一棵歪脖子树身上然后顺着树爬上岸。他只知道你被发狂马拉的车拉走了,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和我一起沿着那边河找你,却一直没找到。对了,你爹娘呢?”孙娇茜瞪大眼睛问好友。 白蝶菲脸色发白,咬紧嘴唇道:“你不要问了!” 孙娇茜看她脸上的神色,当下没敢再问。心中犹疑,半天才道:“阿萱,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你现在……” 她打量着友人一身的“阔气”行头,突然伸手,摸向对方脖颈内。 “约翰给你的那条十字架项链呢?”孙娇茜伸手只摸出一条白金镶钻项链,当下摇头道,“阿萱——你现在果然阔气了,带的首饰都这般价值不凡。所以阔气了,不仅不屑于认老朋友了,连约翰送你的项链你也不屑戴了。” “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白蝶菲把脸别在一边,看着窗外的残月,半天,才道,“我求你一件事,你要答应。你倘若不答应,就是早晚要了我的性命!” 孙娇茜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道:“你这话如何说?要了你性命?你多掉一根头发我都心疼,我又怎么可能要了你性命?” “你不明白,其实我早已回上海,却始终没有找你。没有找包括你在内的任何故人,就是不希望……不希望连累到你们。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凶险异常,我能不能保全我自己都难料,更不用说你们。曾经的金萱,已经死去。永远不要提我过去的名字,永远不要喊我阿萱。现在的我,姓白,名蝶菲。白雪之白,蝴蝶之蝶,芳菲菲其弥章之菲。现在,我所结识的,基本无人知道我过去的名字叫金萱。倘若有一天暴露此名,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白蝶菲一字一顿对友人说。 孙娇茜呆呆地看着密友。 白蝶菲用力握着她的手:“答应我,好吗?” 孙娇茜用力一点头,又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吗?” 白蝶菲摇头道:“不要问了,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不能和你说太多,不仅是为了保全我自己,也是为了……为了不连累到你。还有,别忘了,我叫白蝶菲。你我初次相见,是在许公馆附近,你突然昏倒,我看到了,就送你到医院。你我就是这样认识的。” 第48章 偶遇 孙娇茜有些苦恼地看着金萱,最后只有点头:“好吧,就按你说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1 的来。你叫白蝶菲,我能结识到白蝶菲此人,是在许公馆附近。对了……那个坏人,那个把我拖到黑暗里逞凶的坏人,我连他的相貌都没看清,被抓起来了吗?” “他……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怕你说出我的名字后,连累到你。”白蝶菲含糊道。 “也罢,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我也不想多问了。对了,”孙娇茜突然道,“我这么晚不回去,我爹娘不定怎么担心呢。阿萱……哦,不,是白……白蝶菲啦,帮你向爹娘传个话好吗?对,你不用露面,我爹娘认得你。不过我真心觉得你现在的模样,他们未必认得出。他们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戴个眼镜土土的样子,和现在简直是两个人。你能……能找人帮忙传话吗?” “当然。我现在就去找个人传话。”白蝶菲笑道,然后站起往门外走。 “阿……阿菲,”孙娇茜在背后唤。 白蝶菲回头。 孙娇茜本来想说“阿菲你有空常来看我。”很快想到对方之前遮遮掩掩的样子,又改口道:“阿菲啊,约翰给你的十字架要常带在身上,不要辜负约翰的心。对了,刚才竟然忘了说,约翰和我找你很久没找到,他难过得要命,后来……接到教友的信,就离开上海到他处传教了。现在的约翰啊,不是在贵州,就是在云南一带。他分明是离开上海这个伤心之地,他对你是真的……真心呢。” 孙娇茜笑嘻嘻地道。 白蝶菲冲她飞个白眼,然后转身出病房了。 同一家医院。顾维崧安排好二弟在头等病房,听医生说二弟伤势没大碍只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这才放下心。坐在病房里,拉着二弟的手,低低地说了许多慰藉的话,亲口承诺第二天一定会带来晴鹂,这才被二弟松开手,转身离去。 “大哥——”身后顾维楠轻唤。 顾维崧在病房门前回头,看着二弟低声道:“大哥以后倘若得空,来看看维楠好吗?” “这个当然。”顾维崧笑道。 “这个家,上上下下,也只有大哥一个人,肯来关心一下维楠。”顾维楠看着地板道。 “唉,其实父亲何尝不关心你?他只是太好面子罢了。咱们的父亲啊,其实是不理解你和晴姑娘之间真挚的感情。你放心吧,明天一大早,我带晴姑娘来见你。”顾维崧说着,又柔声道,“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走出病房,轻轻地掩上门。 顾维崧快步走下楼,至一楼,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白衣倩影。 白蝶菲在医院门口唤来一个样貌老实的十四五岁布衣少年,拿出一块银元,说了孙家杂货铺的所在。 少年忙不迭应承,怀揣一块银元,欢天喜地去了。 白蝶菲想毕竟孙家人是识得自己的,尽管如今样貌变化甚大,也不能轻易冒险。见许家汽车还停在不远处,举步向汽车方向走去。 “白小姐——”身后沉稳浑厚的声音。 白蝶菲立刻止步,回头,果见是顾家大少爷。 “大少爷竟然也在这里,这么巧!”白蝶菲绽开一个笑容道。 “真的很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顾维崧快步走来,站在白蝶菲面前道,“我二弟不慎受了点伤,我带他来医院看看,倒是不碍事。你是……探望朋友吗?” “呃,也算吧。在许公馆附近看到一位姑娘昏倒马路边上,就送她来医院,已经住下了。刚刚认识的,不过姑娘人甚好,言谈一番,很是投缘,如今已经是朋友了。”白蝶菲道。 “一时善心,得识一个投缘的朋友,也是好心有好报。”顾维崧笑道。 白蝶菲笑着摇头:“大少爷还真是会说话!”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突然无言。 残月当空,夜风凛凛,衣着略嫌单薄的白蝶菲不禁打个喷嚏。 顾维崧见状,立刻脱下毛料西装披在她肩头。 此情此景,正如二人初次相见时。 “大少爷……”白蝶菲眼眸回转,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宽大西装,神情异样。低头低声道,“大少爷何必这般……这般客套。” “你们姑娘家生得单薄,容易着凉。不必客气。看时候不早了,我开车送你走。”顾维崧低声道。 “不,不必了。许家的汽车还在等着我。”白蝶菲说着,突然解下身上的宽大西装,不由分说推给顾维崧,然后转身逃也似的奔向许家汽车,打开车门坐进去,说了地址,吩咐汽车夫立刻开车。 汽车发动行驶,驶出一段距离了,她才回头,见顾维崧竟然仍然抱着西装,望着这边。 白蝶菲立刻回头,双手掩面。 汽车夫只当她害羞,不由得笑道:“白小姐,你真是好福气,得遇顾大少爷这般体贴入微的……好少爷。顾大少爷,真正的好人,谁说了都要赞一声好。” 白蝶菲仍然双手掩面,喃喃道:“对,他是好人。可这样的好人,似乎……似乎也过于好了。” 顾家的大少爷,为什么偏偏会是这般好人? 可父母大仇,又不能不报! 白蝶菲双手掩面,苦痛不已! 当晚,孙家杂货铺得知了消息,立刻赶来见躺在病房的女儿。孙母不住地骂女儿不懂事到处乱走,孙父只在旁说一句“倘若易家大少爷知道你受了伤,明天不定提着什么大包小包来看望你。” “是啊是啊,易家大少爷对咱们家茜茜,出手是最大方不过了。”孙母亦在旁笑道。 孙娇茜突然拿被子蒙了头,不再理二老了。 第二天。 顾维崧一大早就独自开车到倚虹院,塞了一包银元,才得老鸨首肯,带走了晴鹂。 倚虹院门口,老鸨满脸堆笑道:“我们家晴鹂啊,虽说如今划破了脸,但能诗能文,琴棋书画样样通,又有温柔和顺的好品性,真正的好姑娘。脸上的疤也浅了许多,并不十分有碍相貌。顾家少爷竟然这般……这般在意晴鹂,不如接晴姑娘回去,做个偏房,也是美事一桩。” 汽车内,顾维崧看老鸨一眼,心知对方有意在晴鹂的“赎身价”上打主意。当下也并没接她的话头,只淡淡道一句:“这事,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 然后发动汽车,载着后座的晴鹂远去了。 飞驰的汽车上,戴着长长面纱的晴鹂低声道:“多谢大少爷出手相助。” “不客气。”顾维崧客气道,“晴姑娘赎身的事,我和二弟会商量设法。” “倘若如此,就是救了晴鹂的性命。晴鹂生是维楠的人,死是维楠的鬼。这一生一世,再不会有二心。”晴鹂声音低低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顾维崧内心暗叹,想倘若晴鹂不是出身青楼,哪怕是寒微人家的荆钗布裙女儿,冲这姑娘的品貌和对二弟的真心,就是名正言顺迎娶为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2 顾家二少奶奶,亦是极好的良缘。 可惜了,终究出身青楼,又卖身几年。这般出身,凭她纵有千百好,也抵不过曾经的风尘肮脏,终究是心愿难现。 顾维崧心知给晴鹂赎身再接入顾家纳为偏房之事,绝不会得到父母的当下首恳。这事,得另行设法,就算为晴鹂赎身,也绝不能摆在明面上。悄悄地赎出倚虹院的头牌,再设法让老鸨封严了嘴对外只说晴鹂私自逃出就是了,然后将晴鹂安置他处,就算是二弟金屋藏娇。只待时日久了,倘若晴姑娘能生个一男半女,也许……也许父母能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实在不成,索性助二弟和晴鹂逃离他乡,隐姓埋名重新过活就是了。 顾维崧心中暗自盘算,却并没多说一个字,沉吟半天,才道:“晴姑娘尽管放心,你和二弟,彼此真心如此,老天爷倘若得知,也一定会玉成美事。” 顾维崧言语含糊,晴鹂却一听就懂,在面纱后绽开一个笑容,道:“大少爷如此……祝福,晴鹂自当放心。” 汽车很快开到医院。顾维崧将晴鹂引于二弟的头等病房,一进门,就见二弟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后。 “阿鹂——”顾维楠嘶哑着嗓子,伸出手。 晴鹂奔上前,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他搂住了她纤弱的肩。 顾维崧退后,掩上门,转身走开。 一大清早被拎着大包小包来看望自己的易大少爷“聒噪“不已,厌烦之极的孙娇茜,好不容易设法把易大少爷及其下人们支使出病房,然后跳下病房,一只手打着石膏缠着绷带,悄悄溜出病房,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走出没几步,回头见走廊另一头,易大少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远远喊:“孙……孙小姐,你的伤……得静养,不能……不能到处乱跑啊。” 易大少爷远远地追来,孙娇茜转身就跑,跑得甚急,至墙角转弯处,竟然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脚步一踉跄,险些一跤倒地。 “小心——”成熟宽厚的声音响起,对面的人,伸手一把拉住自己完好的手臂,另一只手扶在自己腰侧,扶稳了自己。 孙娇茜跑得面红气喘,站稳了才抬头,和对方一打照面,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位小姐,没事吧。”穿着深灰色西服的衣冠楚楚英俊青年,自觉地缩回手,还在关心地问自己。 孙娇茜仍然仰面呆呆地看着他。 年轻姑娘看他的眼神,让顾维崧微感诧异。他看着眼前这张对自己来说明显陌生的容颜,略一犹豫,还是彬彬有礼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孙娇茜眨了下眼,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孙……孙小姐!”易大少爷的声音。 她吓得一转头,就看到易大少爷那几颗闪闪发光的黄金牙。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下顾维崧和易少爷同框的画面……那叫对比惨烈!孙娇茜不哭才怪呢。 第49章 现实残酷 “孙小姐,你……你有伤在身,怎么能……怎么能到处乱跑呢。万一跑出问题,那……那怎么得了。”易大少爷是一激动紧张,就容易结巴。一结巴,那几颗金牙就开始互相打架。 孙娇茜眼一闭,当场泪流满面,什么也没说,哭着跑开,却因为跑得太急,又险些摔倒,再一次被一双宽厚的手掌一把扶住。 “小心了。”对方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姐是有些鲁莽,既然有伤在身,行动自当小心一些。” 孙娇茜睁开眼睛,面对眼前完美如梦境的美青年,眼泪却流得更快更多,差点又当面问:“你究竟是谁?” 她还没开口呢,身后易大少爷就扯着嗓子喊:“你……你是谁啊!我的未婚妻,凭……凭什么你来问长问短,还要动手动脚!你……你给我收手,你……你给站远一些。你……你这个小白脸,别……别以为你穿得阔气,就能伸手摸……摸别人的未婚妻!” 来来往往很多人都在回头看这边。 当着完美青年的面,孙娇茜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泪如雨下,头也不回地说一句:“谁是你的未婚妻!”当下掩面从完美青年身边跑过。 “怎么……怎么不是?你爹妈明明……明明收了我们易家的两千银元的聘礼,明明都亲口答允了,你……你怎么就不是我的……的未婚妻!”易大少爷还在激动结巴着大喊。 孙娇茜掩面哭泣奔跑,却很快被人拦住。 “茜茜……”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见白蝶菲穿着白缎旗袍和乳白大衣,烫着时髦的卷发,戴着一对珍珠耳坠,拎着一袋物事,俏生生站自己面前。 白蝶菲刚走进医院,就远远看到易家大少爷大叫大嚷,当下明白了□□分,见孙娇茜掩面奔泣的情状,心中亦为好友难过,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倘若你真的不愿意……也别担心。如今新时代,婚姻大事不兴家里包办。令尊令堂以后能听人说清道理,不见得不能回心转意。” 白蝶菲劝慰友人,却也只是劝慰。毕竟婚姻大事,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无法代替其父母来帮人作主。 孙娇茜哭得哽咽难抬,白蝶菲还在低低地劝慰她,一抬头,见顾维崧走上前来。 “这位……就是你说的昨天认下的朋友?”顾维崧问道。 白蝶菲点点头。 孙娇茜亦抬起头,看看她,再看看顾维崧,眼泪却流得更多。 白蝶菲想此二人既然都和自己相识,总得介绍一下。当下客气介绍: “这位是顾大少爷顾维崧,茂昌土行顾永昌老板的长子。” “这位是孙娇茜,昨晚……刚刚认下的谈得来的朋友。” “孙小姐,你好——”顾维崧冲哭得涕泪横流的姑娘友好伸出一只手。 孙娇茜看看他,再看看白蝶菲,哇一声,突然又大哭起来,转身就跑。 易大少爷上前几步拦在她身前,咧着几颗金牙笑道:“孙……孙小姐,你爹还有你……你娘来了,他们都说……都说你不懂事,说是……说是会帮着我来劝……劝你。” 孙娇茜抬头,果见爹娘走来,一起数落自己:“好好的年轻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乱跑乱撞,成何体统。” 孙母说完一回头,向白蝶菲走来。 白蝶菲此刻躲避亦来不及,当着顾维崧的面,只有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佯装无事,客气冲孙母道:“您好——” 白蝶菲只有心中暗道,倘若孙母说出自己真名……死活不承认就是了。 孙母看着穿戴阔气的气派小姐,眉开眼笑道:“刚刚我们都听到了,这位小姐是我们家茜茜新认下的朋友。茜茜好福气,能认下您这么体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3 面尊贵的朋友。真是荣幸。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孙母满脸堆笑问,白蝶菲看着她的神情,很快彬彬有礼道:“我姓白,名为蝶菲。白雪之白,蝴蝶之蝶,菲……芳菲菲其弥章之菲。以后您就叫我蝶菲好了。” “白蝶菲,好名字。这名字一听,就知白小姐多读诗文。白小姐果然才貌双全。”孙母胡乱奉承,满脸是笑夸到。 不远处,孙父亦是微微弯腰,冲白蝶菲恭维道:“我们茜茜能识得白小姐这般尊贵人物,真是好福气!” “不敢,实为投缘。”白蝶菲客气回应。 孙家父母,神情间没有半点作伪处。 他们都没有认出她来,完全没有! 顾维崧很快告辞离去。 孙娇茜在父母的劝说下哭着回了病房。 白蝶菲回头见那个易少爷张着嘴傻呆呆地站一旁,客气地以“易少爷有事请先忙,男儿事业为重,不能耽误了正经营生。”总算支走了对方。 白蝶菲将带来的点心水果放在病床下,又故意问孙家父母做何营生,然后有意说“杂货铺时刻离不了主人,二老尽管放心离去,茜茜有我来照看就可。” 孙家二老千恩万谢。孙母又笑道:“我家茜茜真是福气,能结识到这么尊贵体面的朋友不说,待人还是这般热情大方。唉,茜茜也是,之前有位要好的朋友,姓金,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也是个热情大方的好姑娘。只是不如白小姐这般尊贵罢了。虽说样貌不及白小姐,身段可是和白小姐差不多。” 孙母嘿嘿笑着,看着白蝶菲,突然有些犹疑。 白蝶菲笑道:“我和茜茜也是一见如故,难得甚是谈得来。原来茜茜之前还有位朋友啊,和茜茜这般要好的话,和蝶菲也一定谈得来。她也会来看茜茜吗,倒想结识一下。” 孙娇茜在旁的哭声小了许多,只是不住地抽噎着。 孙母唉一声:“这位金姓姑娘几个月前就没了消息,我家茜茜焦急了很久,甚至一度跑去找警察。可是白小姐你应该也知道,上海的警察,不是要紧人物要紧大事,谁肯花力气给你找人?一听是个外乡人,不过是小机关的小职员,就说事务繁忙一时没空……这一时没空,就一时了几个月。我家茜茜还不死心,几次催问,人家竟然暗示要钱,一张口就是三百银元才肯给你去找人,能不能找得到还是另一回事。这不纯粹讹人吗?不是我拦着,茜茜差点把她嫁妆卖掉给那些警察骗子们!” 白蝶菲脸色微变,回头看一眼孙娇茜,立刻又笑道:“茜茜对朋友这般热心,如今……如今这世道真是极难见了。” “可不是吗?”孙母道,“我家这孩子,心眼太实了,有时候,其实就成了缺心眼!” 孙家父母又客气了几句,才走出病房离去。 白蝶菲坐在病房前,紧紧握着孙娇茜的手,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白蝶菲低声道。 “你之前不说过,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真正交心的朋友,世间能有一二,就已经足够!”孙娇茜擦去眼泪道。 白蝶菲轻轻抱着她,在她肩后含泪而笑,低声道:“那个易少爷,根本配不上你!我看茜茜也压根不愿意这门亲事。这门亲事,我看不妥。以后尽可能设法,为我的茜茜,另寻良缘。” “说的你好像能做了我爹娘的主似的,他们两个……开个杂货铺平日里一分一厘都计算得清楚,如今收了易家两千银元的聘礼,哪肯轻易退亲,至少不肯轻易退聘礼。易家也确实出手阔气,至少在我那开杂货铺的爹娘眼里是够阔气。阿萱……哦,不对,蝶菲你也不用管了,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孙娇茜摇头道。 白蝶菲倒也没多说,只在心中暗自盘算。一抬头,见孙娇茜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白蝶菲笑着鼓励她。 “我是想问……问那位顾……顾大少爷,你是怎么认识的?”孙娇茜勉强说完这话,突然脸红了。 白蝶菲察言观色,心下明白了过来。暗想这事也难怪,之前茜茜跟自己说悄悄话时描述的如意郎君,可不就是顾维崧那个样子吗?不过顾维崧此人,倒是比茜茜描述的,还要更完美。 可她偏偏……偏偏怎么就会属意顾家少爷? 这事当然不妥,莫说她白蝶菲的复仇大计,就是没有复仇这件事,以顾永昌眼高于顶的“攀龙附凤”,顾家怎么可能和小小杂货铺结亲! 茜茜真要属意顾维崧,注定也只能是一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单相思罢了。 她这感情持续下去,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 念及此处,白蝶菲终于开口回答孙娇茜刚刚的问题,如何结识顾维崧的……到昨晚许家寿宴,除了隐去复仇大计(知道了,对孙娇茜本人也没什么好处的),其余都是照实说。连和顾维崧两次照片上报,也含糊讲出。 说话时,故意低头,微现“娇羞色”。白蝶菲抬眼偷瞧友人的脸色,果见其脸色越来越白。 “你……你很喜欢他,对不对?”孙娇茜听到后面,冒失询问。 白蝶菲垂下眼皮不言语。 孙娇茜只当她默认了,当场差点又哭出来。咬紧嘴唇,半天才道:“顾大少爷这般人物,又对你这般好,你当然喜欢他,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她躺回病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严实了,看着天花板道:“你走罢。你现在是许老爷的干女儿,许公馆的干小姐,身份尊贵得很。这种三等病房,不是你久呆的所在,你快走罢。我想休息了。” “是二等病房。”白蝶菲纠正道。 孙娇茜看她一眼,道:“原来是二等病房,这住院钱还是白小姐出的罢,真让白小姐破费了。回头我让我爹娘送还钱给你就是了。你走罢,我想独自休息了!” 说到后面,已经隐约带着哭腔。 白蝶菲心中暗想“这个茜茜,还是这般天真烂漫”。想自己再不走的话,她要当着自己的面哭出来,只怕还更难堪。 当下站起,客气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孙小姐休息了。我先行一步,明天再来看你。” 两个人都是分外客气,客气得可谓生分。 孙娇茜不作声,亦不看她。 白蝶菲转身就走了,关上门。却没有立刻走开,站在门前一小会儿,果然听到门内压抑的哭声。 茜茜,不要怪我心狠。不乘早了结这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单相思,对你自己,是没什么好处的。 白蝶菲转身离开。 第50章 单相思 病床上的枕巾,已经被泪水打得透湿。 他竟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完全不记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4 得! 孙娇茜却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午后,自己独自在马路上走着,爆竹声中跌倒在马路中间,一辆发狂的马儿拉的车冲来……她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紧,堪堪地从鬼门关边上逃过。 那场生死经历,就像一个梦。那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美青年,也完美得像个梦。 一场梦一般的邂逅,一场梦一般的死里逃生,一个梦一般的完美青年。 他那完美如梦境的脸,她想她这一生也不会忘却; 而他,却很快忘却了她,分明已经完全不记得有过她这么个人。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身份地位本就天壤之别,更何况曾经的好友、如今的许家干小姐…… 孙娇茜没有再多想下去,想初次相遇以来这段日子的念念不忘,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单相思罢了。 她把脸埋在枕席中,无声的哭泣。 走出医院老远了,马路边上,孙母终于迟疑着开口,回头问:“你有没有觉得……觉得那位白蝶菲小姐,好像有点像茜茜之前的……之前的那位叫金萱的朋友吗?” “像吗?我怎么不觉得,也就是都身段高挑罢了。之前见到那位金萱,你不暗自和我嘀咕咱们家茜茜带回家的朋友,穿戴土气得一看就是外乡人。你还说想送两块好衣料给人家好好打扮一番呢。虽说人靠衣装,可白小姐和金姑娘,相貌气派差得也太多了。更何况,当日那位金姑娘为了给她娘治病,连传家的玉镯都只卖了一百八十块银元。可如今你看看,如今的白小姐,这一身行头,包括那对耳坠,没上百银元也有好几十了。怎么可能白小姐真的会是金姑娘!” 孙父直摇头,又回头说自家太太:“你呀,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眼神不好,早说给你配副眼镜,你还嫌这嫌那,不是嫌眼镜太贵就是嫌戴着难看,要不干脆说西洋眼镜呆久了早晚老瞎眼。我看呀,回头给你配一副眼镜让你戴着是正经。省得眼神不好,这般疑神疑鬼!” 孙母不吱声了,一听是“配眼镜”,当下老大不乐意,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想想如今的阔气白蝶菲,和当日的土气金萱,也觉得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身段相似罢了。 孙母只这么一想,也觉得应该是自己眼神不好,且说什么也不乐意戴眼镜。从此关于“白蝶菲像金萱”的话题,再不曾提起。 顾公馆。 和老爷独处时,黄薇澜终于试探着问:“那位白蝶菲小姐,模样也还周正,眉目之间,还真像一位故人。你觉得像吗?” “像哪位故人?”顾永昌反问。 “老爷不记得了?”黄薇澜看老爷的神情、眼神中的茫然,还真不是作伪。于是笑道,“当年崧儿周岁的时候,你叫了一个戏班子为崧儿庆生,里面有个唱花旦的,唱完戏就一个人躲在后台哭。别人还说大喜日她哭是不吉利,要治她的罪。后来你知道她是因为父亲刚去世才哭的。你非但没有治罪,还多送了这位花旦一笔丧葬费。当年那个小姑娘感激你得很,竟然还想卖身葬父。你把人家拒绝了。她就哭哭啼啼跟着戏班子离开上海了。我倒是觉得,如今的白小姐,眉目间还有几分像那位唱花旦的。”黄薇澜随口拉扯一件多年前的旧事应付道。 “有这么回事吗?”顾永昌摇头,“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亏你还记得。我是记不清了。唱花旦的……站台上满脸粉墨,还不都一般模样?至于卸了妆在后台……我还真记不清人家长啥样了。真有唱戏的小姑娘想卖身葬父,我怎么记不起这么回事来了?” 顾永昌摇头直笑。 黄薇澜在旁道:“那个女孩子,模样虽说不差,但她哪里知道……仪表堂堂的顾老爷,向来只爱不怎么施脂粉的女学生,哪里喜欢他们这些浓妆艳抹的戏子?” 顾永昌收回笑容,看一眼太太,咳一声道:“太太说这些就真没意思了吧。” “好啦好啦,是我的不是。老爷早已改邪归正多年。以后不该提的,我一个字也不多提就是。我既然不是,老爷罚我就是。”黄薇澜绽开一个笑容,虽说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笑起来仍然娇媚如当年。 “你呀,就是掂着几件过往破事,到如今,还在吃干醋。”顾永昌如年轻时以手轻捏着她酒窝道,“既然你要罚,那就罚。罚我爱吃干醋的酸太太,今晚为我铺床展被,小心伏侍!” 黄薇澜登时两颊飞红,冲他翻个白眼,随手拿过一只硬枕砸他。 “这瓶丸药,专治骨伤后调理,寻常药店是买不到的,也算难得。拿去给孙小姐,算是为我的过失做点小小的补偿。当然不必提我这个人。”陈兆轩将手中一个白瓷瓶交给白蝶菲。 白蝶菲接过瓷瓶,倒也没客气推托。手握瓷瓶,眉头微皱,突然叹口气。 陈兆轩回头看着她。 白蝶菲只觉得颇有些心烦意乱,想此时也只有身边的陈兆轩能信任——于是将她与孙娇茜生芥蒂之事源源本本说出。 陈兆轩听了倒也不以为奇,摇头道:“以顾维崧的人才,光是在上海,倾慕他的姑娘多得只怕数不过来。偏你朋友有那么个不理想的未婚夫,再在这个时候遇见顾维崧,对他倾心也实属正常。不过……毕竟是年轻姑娘的单相思,往往三分热度,只要顾维崧对她无意,她的心思……早晚也会淡下去。这位孙小姐,说到底是没法满意自己现在的亲事,但又拗不过父母。我倒是觉得她和你现在小小的芥蒂,其实是在发泄对那门亲事的不满罢了。至于顾家大少爷……怎么可能,大土行的富贵少爷,和杂货铺的小家碧玉,身份悬殊如此,终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朋友不可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茜茜这般好的姑娘,不见得比很多名门闺秀差呢。” 说到顾孙两人身份地位的悬殊,白蝶菲从心底也认同陈兆轩的说法。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被他人说出来,她听了也忍不住要多辩一两句。 “再好,也好不过我们家的大小姐。而且到如今身份上也远不及你,甚至模样气派也明显不及你。她一味的倾慕顾维崧,对她自己真没什么好处的。你既然这般关心你的朋友,不如设法为她另寻青年才俊,出身中等人家,本人出色一些,再对她真心诚意,就不信孙小姐不会……回心转意。你不如拿着药到医院,和她叙叙旧。倘若她还是不肯回心转意视你为……为非友,不妨有空带她到顾维崧常常骑马的所在。那个地方,不少少爷小姐都在那里骑马,喜欢骑着马和顾大少爷寒喧的花容月貌富贵小姐还真不是一个两个。你让孙小姐到那里见识一下顾大少爷被花月包围的场景,也许……有助于她回心转意。” 陈兆轩说了顾维崧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5 常常骑马踏青的所在,白蝶菲暗暗记住了。 “他后来找过你吗?”临别时,陈兆轩又问。 “没有。”白蝶菲摇头笑道,“我倒是觉得,那天在宴席上,他是故意的。顾老板几次向许家求亲遭拒,都在上海出了名了。顾维崧要是自尊心强一些,性格再执拗些,说不定就是要故意做些事情有背他父亲之意。” “那倒未必,我倒是觉得他对你有些真心。目前不找你也不必着急。如今你是许家的干小姐,身份地位已然不同往昔,不必主动找他,姑娘家倘若明显主动,反而容易被人小看。凭着如今的身份多出入一些上流场合,有的是和顾大少爷碰面的机会。到时候见机行事好了。切忌心急——心急,容易行动鲁莽;鲁莽,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不要低估了顾大少爷的聪明精细,一不小心,是会在他面前露马脚的。”陈兆轩嘱咐道。 “不必你多说,我自然心里有数!”白蝶菲低头不再多言语了。 “你走,走出这个门去!” 孙娇茜将床头一袋苹果砸向易少爷,吓得易少爷整个人一缩,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整袋苹果从他头顶上飞过,落了满地。 孙娇茜咬紧嘴唇,强忍着不流下眼泪。 刚刚……刚刚这个易少爷,竟然趁她沉睡之际,凑到跟前,想偷吻她! 孙娇茜是突然惊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易少爷过于紧张的脸——颤抖的嘴唇,和半口微微打战的黄金牙! …… 她没有当场呕吐简直是奇迹了。 蹲在地上的易少爷,仍然双手抱头心惊胆战地“仰望”着她,突然一咧嘴,笑得露出半口金光灿灿的假牙。 “孙小姐,我……我就回去和我爹说……说他担心是多余。我爹想让我找个从小只读《女四书》《列女传》又擅女红的媳妇,可是我不喜欢,我……我就是喜欢你!我爹老是担心……担心你是教会女中毕业的读多了洋玩意儿会和洋人学坏,他担心……担心你不够贤惠不够淑贞不够……不够三从四德,他……他是担心你和那些洋女人一样伤风败俗!可如今……如今看,你看,你看没结婚的时候,你未婚夫想吻你,你都……你都这般三贞九烈!我爹一直担心你贞节上的问题果然担心的是多余。孙小姐你既然这般三贞九烈……尽管放心,别看我是你未婚夫,以后……以后绝对不会……不会来……来不尊重你。我会等……规规矩矩地等,一直等到……等到……你我正式拜天地成婚,成婚……洞房花烛夜的……的……的那个时候!” 易少爷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咧着半口黄金牙向孙娇茜嘻嘻直笑。 孙娇茜再也没能忍住,从床头拎过一个花瓶,照着易少爷的脸就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孙娇茜来说,顾维崧,是完美的梦境;易少爷,是残酷的现实。 现实过于残酷,对比得梦境越发完美! 情路坎坷啊! 第51章 怜悯 蹲在地上的易少爷一蹦三尺高,身手简直像猴子一样灵敏,堪堪避过照脸砸来的花瓶,然后转身就跑,跑出没几步踩中一个圆滚滚的苹果,一跤摔倒。摔在地上又很快爬起,一溜烟跑出门,出门前还回头对“三贞九烈”的孙娇茜咧嘴笑道:“我会等……等到……等到洞房……” “滚——”孙娇茜哭着喊,挥起一把剪刀。 易少爷转身就跑,转眼逃之夭夭。 孙娇茜伏在枕头上放声大哭。 哭声引得一人驻足在病房门前,望着姑娘伏身痛哭的背影,不由得眉头微皱,轻声叹息。 孙娇茜止住了哭声,回头,见站在病房门前的衣冠楚楚美少爷,正是顾维崧! 顾维崧竟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神情中亦有惋惜。 孙娇茜呆呆地望着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蓬头垢面还满脸泪痕——这副模样,也悉数被顾大少爷看在眼里。 她立刻用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 顾维崧拎着一袋物事本来是看望弟弟的,从二等病房路过,恰恰看到那个易少爷转身奔逃以及孙娇茜伏身痛哭的情形,当下明白了□□分。见这位秀美可人的姑娘哭得是那般肝肠寸断,不由得驻足病房前,心下也为这位姑娘惋惜,忍不住叹口气,恰被姑娘听到,回眸望着自己。 原本只是“路过”的顾维崧,如今倒不好立刻走开了,看一眼手中的物事,于是开口,彬彬有礼道:“可以进来吗?” “当……当然!”孙娇茜结结巴巴道,又一眼看到满地的苹果和花瓶碎片,见顾大少爷刚刚迈进两步,又立刻道,“等一下,先……先不要进来!” 顾维崧停下脚步,微感诧异。 见姑娘突然跳下病床,弯腰将满地的水果和瓷器碎片捡起,边捡还边说:“地上这……这许多脏乱,怎能……怎能让顾大少爷踏入!” 她没有说下去,顾维崧快步入内,蹲在她面前,捡起两人脚下一块碎片,然后伸手,对她道:“把碎片给我……小心手被割破。” 两人近在咫尺,面对面。她嗅到他发上极淡极雅的发油香味。 真是位极干净又极体面的少爷,相貌亦极好。她近距离望着他年轻英俊的容颜,一时间竟然都看呆掉了。听对方的言语,想也没想,立刻将手中的碎片递过去。 顾维崧接过碎片,包在自己的一块手帕里,然后将地上一块块碎片,悉数捡起,连手帕扔进了病房一角的竹编筐中。 “你现在还在养伤中,又是年轻姑娘家。这些危险的事,让他人代劳即可。”顾维崧冲她微笑,又将手中一纸袋高级小蛋糕递给她。 “这些……这些……是给我的?”孙娇茜抱着蛋糕纸袋,嗅着那诱人的清甜气味,一时间却不敢相信。 这袋小蛋糕,本来是要给二弟的。不过……此刻自然不能说破,顾维崧只有微笑着点头。 孙娇茜再看一眼怀中纸袋上的俄文,又惶恐道:“这里面的……的……这点心一定很贵吧,是洋点心吧,怎么……怎么好让顾大少爷破费!” “是白俄餐厅的蛋糕,都说这家蛋糕做得好,味道清甜,吃起来一点也不腻,我想……我想姑娘家应该喜欢吃这种不腻的小蛋糕。”顾维崧随口道。 孙娇茜信以为真,抱着纸袋,益发手足无措。 空荡荡的病房,只有他和她两个人。顾维崧想不好多逗留,当下又客气几句,转身离开。 “顾大少爷——”孙娇茜在他背后喊道,“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来看我,还送……送这么好的蛋糕。” 顾维崧回头,看着姑娘秀美红晕的脸,客气一笑,道:“那是因为……因为……你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6 是白蝶菲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他随口找理由,冲她客气地点点头,就此离去。 孙娇茜抱着纸袋,呆呆地站在原地。 “因为你是白蝶菲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他来看望她,又送她这么好的洋蛋糕,就因为她是“白蝶菲的朋友”! 孙娇茜站在原地,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终于回过神来,她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转头,目光落在屋角盛放垃圾的竹编筐内。 她放下纸袋,从垃圾堆中找出那条灰色格纹绸帕,在破损的苹果堆中,沾染了些果汁和灰尘,明显有些脏。 孙娇茜用自己洗脸的洋香皂洗去了灰帕上的污渍,然后晾在了病床一角。 顾维崧两手空空到头等病房看望二弟,二弟明显有些失望。 “大哥是忘了要带维楠最喜欢吃的那家白俄蛋糕吗?”顾维楠说完这话又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笑道,“维楠像小孩子一样嘴馋,大哥不要和维楠一般见识。只要大哥能亲自来看望维楠,就已经让人很开心了。” “我当然没忘。只是……只是那位白俄蛋糕师据说请了病假,今天的蛋糕……是别人做的,味道差了很远。所以没买这种明显差得多的蛋糕。我已经问清楚了,不出意外,原来的白俄蛋糕师过两天就回来。等还是原来的蛋糕师,我再去买几斤蛋糕给二弟,管保让你吃够!” 顾维崧坐在病床前,握着二弟的手笑道。 顾维楠紧紧握着大哥的手,低头道:“什么蛋糕吃食或其他物事……这些都不打紧。只要大哥能记着有空来看望维楠,就好。”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明显苦涩。 顾维崧想到二弟住院这几天,父亲一次也没有看望过,也没有派人送东西什么的,甚至压根没怎么过问。至于母亲和妹妹,自然更是没有。 自己在二弟眼里,也许真的只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二弟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顾维崧突然伏身上前,抱了抱视自己为世上唯一亲人的弟弟,在他耳边道“放心,以后,总会时常来看你。” 顾维楠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大哥,把脸埋在大哥肩膀处,紧紧地抱着,竟似不肯撒手。 顾维崧突然有些不自在,稍一用力,把弟弟从怀中硬生生推开。再一看,二弟竟然已是泪流满面。而自己的肩膀处,也是一片泪渍。 “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哭鼻子。怎么,怕大哥不陪你就立刻走开?”顾维崧伸手取手帕,在口袋里拿个空,才想到手帕已经遗落孙娇茜的病房处。只有用手擦去二弟脸上的泪痕,冲二弟笑道。 “突然想……想抱抱大哥。是因为……因为刚才维楠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也是像刚才,那么抱着大哥,在大哥肩膀处哭了很久。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有些……情不自禁。”顾维楠低头说着,眼泪却流得更多。 顾维崧不作声,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小时候哪一次,顾维楠像方才那样,紧紧抱着自己,趴在自己肩膀处哭泣。 “大哥果然不记得了。”顾维楠抬头看着大哥脸上的神色,声音明显苦涩,“大哥不记得吗?那一次,维楠离开顾公馆,又陷身戏班子中,挨打不过,逃出来,被顾家下人们发现带回来。父亲说维楠总是乱跑,要拿棍棒打维楠。是大哥抱住了父亲的手,说维楠一身伤已经很可怜了。父亲才扔下棍棒,还是要罚维楠饿饭。还是大哥,乘着夜深偷来家里的蛋糕给维楠吃。维楠至今记得,就是那种白俄小蛋糕。维楠是流着眼泪吃大哥送来的小蛋糕,吃到嘴里,蛋糕都变成了咸的。大哥看维楠哭,以为维楠怕以后被罚饿饭的时候没人给维楠东西吃,就像刚才那样……那样抱了抱维楠,在维楠耳边说以后大哥总会记着……记着来看望维楠。然后维楠就像刚才那样,紧紧抱着大哥,趴在大哥肩膀处哭了很久。” “原来……原来是那一次。”顾维崧听他这么说着,努力回忆多年前,却还是记忆一片模糊。 小时候的一点过往事,难为二弟竟然记得这般清楚。 见二弟仍然满面泪痕望着自己,不由得叹口气,再一次伸手握紧了二弟的手,低声道:“放心,但凡在上海,总会记挂着维楠。” “倘若不在上海,大哥就不会记挂着维楠,对不对?”顾维楠流着眼泪笑道。 “当然不是!”顾维崧立刻否认。 顾维楠不再多言语了。 他始终不曾对大哥说出:“倘若上海没有大哥,顾维楠早已离开上海远走高飞!” 看得出二弟眼神中对自己的眷恋。顾维崧握着他的手,低低地说了许多宽慰的话,陪着二弟在病床前坐了很久,承诺还会再来看望二弟,才松开二弟的手,慢慢走出病房,就此离去。 顾维崧独自开车驶离医院,临去时,回头看到医院洋楼头等病房,亮着灯,二弟趴在窗前,兀自望着自己。 顾维崧冲二弟挥手致意,钻入车内,就此离去。 他总是照顾“野种”顾维楠,旁人多半不解。 只怕世间没什么人能洞悉他内心深处……对某些事的惧怕。 倘若有一天被父亲知道了…… 顾维崧咬紧嘴唇,想母亲暗地里对顾维楠做的……确实有些过分。 他所做的,就当是代母弥补…… 不管怎么说,适当地“弥补”顾维楠,对他还是对母亲,都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顾维崧独自开着汽车,开向顾公馆的方向,很快没入夜色黑暗中。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蝶菲独自来到二等病房,站在门前,一眼就看到晾在病床一角的灰色格纹绸帕。 分明男子所用,质地上乘,英伦式的格纹,手帕一角还绣着一个g。 白蝶菲识得是顾维崧之物,此刻竟然晾晒在孙娇茜的病床头。 她站在门口,咳嗽一声,以手叩门,孙娇茜果然惊醒。 孙娇茜看到是她,却不出声打招呼,一下子坐起,又顺着白蝶菲的目光回头看去——见是手帕堂而皇之晾在床头。 孙娇茜脸一下子红了。 白蝶菲却故意开口道:“这不是顾大少爷的手帕,怎么落在这里?” 孙娇茜一把扯过手帕,却见白蝶菲已经径直走来,当下握着手帕,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 “昨天……昨天我打碎了花瓶,恰恰顾大少爷路过。看我蹲地上捡拾碎片,他说……他说我在养伤又是姑娘家小心割伤,就进来帮我捡碎片包入手帕中当垃圾扔一边。可我想……想这手帕这么好的质地,一定贵,扔了太可惜,就从垃圾里捡出来想洗干净还给顾大少爷!” 孙娇茜半真半假的说完,抬头见白蝶菲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脸上又是红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7 红白白的,赌气道:“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反正你和顾大少爷交情非浅,这块手帕不如由你还给他!” 她将手帕扔进了白蝶菲怀里,白蝶菲不由得笑了,又看向病床上的蛋糕纸袋,和纸袋上的俄文。 她进来时看到孙娇茜是抱着纸袋睡的。 她拿过纸袋往里一看,笑道:“这种洋蛋糕,很贵的,只怕比这块印度绸苏绣手帕都贵得多呢。倒是不晓得,哪家少爷舍得买这么贵的洋蛋糕给茜茜。” 孙娇茜咬紧嘴唇不作声,脸却红得更厉害了。 白蝶菲不再和她开玩笑了,心想茜茜这般单相思,最好乘早结束。 当下又笑言;“蛋糕是吃食,只能留下来自己吃掉;手帕呢,分明是男人用的不是姑娘用的,还是拿去还给人家!不过我倒是觉得,顾家那样的人家,不会把区区一块手帕放在眼里,刻意还一块手帕到人家公馆,反而容易被人笑话。” “我又没说为还一块手帕就上人家公馆。自然是顾大少爷什么时候再来医院,顺便还他。或者……反正你现在也是身份地位不同的许家干小姐,什么时候顺便遇见顾大少爷,顺便还他就是了!” “你专门洗干净的手帕,手帕上还有茜茜洗脸香皂的茉莉香味,怎么能由我来还?”白蝶菲正色道。 孙娇茜当下面红耳赤,把脸别一边,又羞又窘道:“顾大少爷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将区区一块手帕放在眼里。我捡回来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是我们小门小户觉得这么好的手帕丢掉实在罪过可惜。我们觉得可惜,到了别人眼里也只是小家子气,徒惹人笑话罢了。一块手帕,反正你们这些豪门大户也不会放在眼里,丢掉算了!” 白蝶菲当下不作声,只是把手帕折好揣自己怀里。 孙娇茜扭着脸听身后半天没声响,回头,见白蝶菲很安静地坐在病床旁,见自己回头,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是专治骨伤后调理的药,寻常药店买不到,我也是偶然得到,也算个稀罕物,送给你。” “不敢让白小姐破费!”孙娇茜生硬道,又冒失询问:“手帕呢,你真丢掉了?” “一块手帕而已,丢不丢掉,手帕的主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白蝶菲察言观色,知孙娇茜兀自“念念不忘”顾维崧。当下站起,一把拉住孙娇茜的一只手,笑道:“这病房里恁般沉闷,不如出去跟我走一走。我知道有个地方,景色好空气好。出去看看花儿树儿,总比闷在这里强。” 伸手一拉,却拉之不动。 孙娇茜客气道:“白小姐请自便,我一个人在这里养伤就好。” 白蝶菲又笑道:“出去看看花树草木,总比你留在这里等那个易少爷来看望你强!” 阳光灿烂的午后,顾维崧纵马奔出林间,奔驰在满地落叶中。和平常一样,出众的仪表和精湛的骑术引得附近多名同样骑马的少爷小姐全都回头望向自己。不多时,几名相识的上等人家小姐纵马而至,顾维崧勒马停下,彬彬有礼地和几位小姐寒喧。 其余几位少爷亦勒马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花月包围”的场景,都有些酸意。 “不愧是顾大少爷啊,只要一现身,再美丽的花朵儿,都愿意自己飞过去。”一名西装青年连连摇头。 另一人抬头笑道:“最美丽的蓝色花朵儿也现身了。看,那不是许家大小姐吗?” 穿着蓝色骑马洋装的许瑛娜,戴着缀有蓝色玫瑰与飘带的阔檐帽,骑着最神骏的白马,从林间奔出,恰见被多名年轻小姐包围在中间的顾维崧,当下掉转马头,就欲离去。 “瑛娜!”顾维崧一眼看到她,高声喊,然后向身边几位小姐道个不是,勒转马头,纵马向许瑛娜奔去。 众目睽睽之下,许瑛娜倒也不好再离去了。勒马驻足,转眼见顾维崧骑马奔到自己面前,当下含笑道:“顾大少爷别来无恙。” 态度恁般客气,客气得恁般生分。 顾维崧有些不自地地笑道:“其实……我们前不久才见过面。” “哦,是不久前。”许瑛娜点头道,“前几天我父亲寿宴,当众认下白小姐为许家的干小姐。那天,没记错的话,顾大少爷可是一直只和我们家的干小姐跳舞呢。” 许瑛娜语气中没有任何异样,冲顾维崧客气地笑着——前所未有的客气。 顾维崧看着她,不言语。 不远处,多名少爷小姐坐在马背上,全都回头看着这边。 众目睽睽之下,许瑛娜咬紧嘴唇,又当众客气笑道:“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行一步了。” 她勒紧马头就欲离去,身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唤道:“瑛娜!” 她咬紧嘴唇回头,见顾维崧低头低声对自己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会让人觉得很生分。” 许瑛娜看一眼不远处兀自望向这边的多名少爷小姐,一咬牙,什么也没说,纵马奔向林中。 紧随她身后的,是顾维崧。顾维崧也纵马追了进去。 不远处,一直“看热闹”的几名少爷,全都笑起来。 一人笑道:“我怎么听说几天前,在许老爷的寿宴上当众和许家干小姐亲密,从头到尾只请许家干小姐一人跳舞,无视其他名门小姐包括许家大小姐。这才几天功夫,又纠缠上了许家大小姐。这个顾大少爷啊,枉自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行的事倒和他那个密友林少爷有几分相似——许家的干小姐亲小姐,还都两头不落空!” 几名小姐全都回头瞪他几眼,却又都没说什么。 几名少爷望着顾维崧追逐许瑛娜没入林间的背影,全都摇头讪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每章节字数5000+,以及基本保证日更。 哎,这文的题材风格,想到过发网上很有可能遇冷,但真没想到文会冷到这般光景。 发文一个半月,都日更到十七万字了,总点击才三千出头,文收51! 好吧,这般数据,一直申不到人工榜完全是合理的。 如果没有“逆袭”式神话,照这数据,大概更到完结也轮不到一次人工榜。 总之签约晋江不太久,却已是迷惘中。 不想太多了,不出意外,五月十日开新文,文名就叫《雍正反穿成金主》。嘿嘿,看文就知道俺在蹭热题材热元素呢——以及“古穿今”,如今算不算热元素呢。 第52章 手帕之交 阳光洒入林间,在遍地枯叶上,斑斑点点,兀自有不知名的野花零落四处。又有鸟雀在林间宛转,倒也有几分清幽。 “小心——” 白蝶菲一把拉住孙娇茜的手,往左走几步,嘱咐道:“那边一个山坡,很高很陡,小心眼错一见,一脚踩下去。”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8 孙娇茜另一条手臂缠着绷带,回头看她一眼,低声道:“你带我到这里,是想劝我吗?” 白蝶菲看着她不作声。 孙娇茜叹口气,低头道:“你我本是最知心的朋友。你心里想什么,我也能知道的。你不说,我也明白——比起顾家大少爷,我这个小小杂货铺家的女儿,根本就是……” 她抬头看天,只觉得阳光刺眼,大团白云在蓝天中都变得模糊一片。 孙娇茜踩在枯叶与腐土中,笑道:“如果说他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上终究要化成土泥的落叶。白云永远在天上,而落叶……即使能飞上天,也终究是落地化为土化为泥。要不古人怎么说云泥之别呢,古人就是聪明,知道云和泥,隔着天隔着地,永远也不能……不能……” 她没有说下去,低着头,眼泪簌簌流下,流下脚下,没入枯叶堆、土泥中。 白蝶菲握紧她的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带她到此处,原本是想让她“见识一下”顾大少爷被衣饰华贵的上等人家小姐包围的场景,让茜茜知道,即使没有她这个许家干小姐身份的白蝶菲,她和他,身份地位悬殊如此,也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岂料不必她白蝶菲开口,茜茜就主动道出。 然而听方才的言语,却也不禁为好友伤感。白蝶菲握紧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茜茜你不要这么说。其实……其实茜茜这么好的姑娘,完全能找得到一个配得上你又真心诚意对你好的青年才俊……” “而我……却永远配不上顾家大少爷。”孙娇茜哭着道,“其实……其实……” 她本来想对友人说出和顾大少爷真正初次相遇的场景,却还是没有说出。抬头,一眼看到林中出现的蓝色倩影。 衣饰华贵不说,仪表亦极出众,气质极好,灿烂阳光照耀中,华美宽檐帽下的脸,亦可能美丽绝伦。 这位坐在神骏白马背上的高贵美丽小姐,真正美得让人眩目,仿佛阳光照耀下的最美丽一朵蓝色云。 孙娇茜目瞪口呆望着对方,见她身后,顾维崧纵马追来,追到她身边,唤道:“瑛娜——” 阳光下,两个一般美丽耀眼的人,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孙娇茜突然用力挣脱开白蝶菲的手,转身就跑。 事情太突然,白蝶菲一呆,很快惊惶大喊:“茜茜,小心——” 然而已然来不及,奔跑得太急的孙娇茜,失足踩下高且陡的山坡,眨眼就从白蝶菲眼前消失。 顾维崧和许瑛娜双双回头,看到白蝶菲的背影。 “茜茜——”白蝶菲转身跑向山坡。 因许瑛娜过分客气而“备感生分”的顾维崧,追逐许瑛娜而去,想解释想挽回这段……友情。然而刚追到许瑛娜,却看到白蝶菲的身影,不禁一怔。 许瑛娜回头看他异样的神情,开口道:“原来是我们家的干小姐,竟然在这里遇到她,倒也巧了。不过看上去好像有人出事了,顾大少爷不跟过去看看吗?” 背对二人的白蝶菲,并没有回头,看着山坡下的光景,焦急又小心地向坡下移去。 顾维崧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当然看得到山坡高且陡,而白蝶菲又穿着高跟鞋,万一…… 许瑛娜把脸别一边。 顾维崧没有再追逐许瑛娜而去,翻身下马,奔至坡前,一眼看到坡下的光景。转眼追到白蝶菲,道一声“小心——这坡陡得像一处小断崖,小心再出事故。”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小心向坡底移去。 许瑛娜回头看一眼坡下情景,什么也没说,一咬牙,挥鞭策马,就此离去。 孙娇茜险些痛晕过去。 方才失足踩下、滚落土坡,不仅缠着绷带的伤臂断骨处再遭损折,还重重撞在一块突兀的大石上,听得腿骨喀嚓一声脆响。 好在坡底还有厚厚的落叶堆。孙娇茜一条手臂抱着明显断折的伤腿,痛得死去活来,竟没有抬头看到顾维崧拉着白蝶菲的手一路下坡来到自己面前。 “她的腿也受伤了,得立刻送医院。”顾维崧的声音在耳边,“孙小姐,你用这条手臂勾住我的脖子,我背你上去。” 孙娇茜努力瞪大眼睛——顾维崧半跪在身边,已然伸手拉自己那条没受伤的手臂环在了他的脖颈上,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反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部。 “勾紧一些,千万不要松手。”顾维崧嘱咐道,确定对方的手臂紧紧勾在自己脖颈上。这才小心翼翼向坡上爬去。 白蝶菲护在两人身边,一手按在孙娇茜的背部,以防她摔落。 孙娇茜趴在他的背上,喷出的气息在他脖颈间,嗅到淡淡的发油味,看到他完美的侧脸——一时间,几乎忘掉了可怕的疼痛。 三人就这样小心翼翼爬上山坡。 黑马奔到主人面前。 顾维崧将孙娇茜抱到马背上,侧坐在马鞍上。 “茜茜……可能是腿骨断折,这样坐马背上,行吗?”白蝶菲有些忧虑。 “以我的骑术,不至于颠簸到孙小姐伤势加重。不过……”顾维崧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对孙娇茜客气道,“不过要得罪孙小姐,可能需要……需要孙小姐抱紧我——以免马背上一个不小心,没坐稳。” 已然倚坐在顾维崧怀里的孙娇茜,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脸白,自然是因为受伤疼痛;脸红,却是…… 白蝶菲在旁看得分明,当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茜茜你就不要不好意思。倘若真是腿骨断折,真正耽误不得。小心耽误了,好好的姑娘,变成一个跛子!” 孙娇茜用脸上红红白白,低头,用蚊子似的声音道:“那就……那就得罪顾大少爷了。” 她倚在顾维崧宽阔厚实的胸膛中,压根不敢抬头看对方,一条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顾维崧一手握缰绳,腾出另一只手搂紧了孙娇茜——以防她“一个不小心”没抱紧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顾维崧回头对白蝶菲说一句:“先行一步。” 然后纵马向城内的方向奔去。 白蝶菲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暗想顾家大少爷的骑术果然名不虚传,一只手握缰绳另一只手搂紧怀中姑娘,竟然也能将马骑得又快又稳。 茜茜果然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 虽说方才事态紧急,只是看茜茜的神情,只怕这样一来,她又…… 白蝶菲愁眉不展! 白蝶菲独自赶到医院时,看到顾维崧坐在手术室外等候。 见她赶来,顾维崧当下站起,开口道:“医生说还算及时,只是骨骼部分碎裂,需要做手术。放心吧,我找的是这里最好的骨伤大夫,你朋友一定不会有大碍的。” “多谢顾大少爷出手相助。”白蝶菲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79 低头道,然后又慢慢坐到椅中,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不再言语了。 顾维崧坐到她身边,笑道:“你这位朋友,模样可人,就是有些莽撞。几次遇到她,几次都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说来也奇怪,怎么突然掉下山坡……” 白蝶菲回头看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仍然低头不言语。 安静得简直让人尴尬。 顾维崧抬腕看一眼手表,打算找个借口告辞,然而手术门突然打开。 孙娇茜被从里面推出来。 白蝶菲和顾维崧双双站起。顾维崧仍然站在原地,白蝶菲却立刻奔了过去。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笑道:“手术很成功。这位姑娘,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像以前一样正常行走。只要休养得好,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的。” “可是……终究要留下刀疤。” 从麻醉中半醒过来的孙娇茜,只看到白蝶菲一个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当下流下眼泪。 白蝶菲知道这个好友最爱美,虽然留下的刀疤在腿部,也够她难过的了。当下弯腰低头劝慰道:“别担心,世间好大夫多得是,慢慢寻访,总能找到能帮助消除疤痕的大夫。” 她弯腰的时候,自然而然露出一条镶嵌着水晶的白金项链。 孙娇茜伸手抚摸她的项链,低声笑道:“可叹当日约翰那么对你,他送你的十字架,你却一直不记得戴在身上。” 白蝶菲不由得一怔。 “不记得也好。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一切都已然不同。”孙娇茜说着,麻药的余效袭上头,浓浓的倦意,手自然垂下,想到什么,又一把抓住白蝶菲的衣襟,说出最后一句:“我不要……不要再见那个易少爷。” 孙娇茜垂下手,闭上眼睛睡去,护士们推着她离开。 两个姑娘都没有注意到,刚才孙娇茜一拉白蝶菲的衣襟,竟然拉扯着她塞在怀中一块物事飘落地上。 白蝶菲回忆往昔,怔怔地站在原地。 顾维崧走到她身后,弯腰拾起刚刚飘落地面的灰色绸帕——英伦格纹,绣着一个g,正是自己所有。 他看得分明,这块灰帕,是从白蝶菲怀中飘落的。 “这块手帕,怎么会在你这里?”顾维崧开口问。 白蝶菲立刻回头,一眼看到顾维崧手中的灰色绸帕,不禁一呆。 顾维崧见她脸色有异,只当她羞赧,却还是忍不住追问:“这块手帕,你从哪里拾来的?” 白蝶菲看看他,再看看他手中的绸帕,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低头不言语。 顾维崧轻咳一声,下意识地手帕放在鼻下,嗅到姑娘家用的洗脸香皂的茉莉香。他回忆思索,试探问:“手帕……我好像落在孙姑娘的病房,是不是……被你捡起来洗干净的?” 白蝶菲抬头再看他一眼,终于开口:“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倒像是躲避着什么。 “白小姐,我送你……”顾维崧在她身后刚刚开口,立刻又意识到不妥。 他想起自己是骑马来的,而不是开汽车。 白蝶菲回头看他一眼,以及他手中的手帕,还是什么也没说,就此匆匆离去。 顾维崧望着她跑离的背影,一直到白衣倩影彻底从眼前消失。 “倘若不是……这块手帕掉出来,你是不是……永远不会让我知道,你将亲手洗干净的这块手帕,藏在自己怀中?” 想到她从朋友病房中捡出这块原本属于自己的手帕,用香皂洗干净了,藏入怀中,却不小心“露了马脚”,被自己发现…… 顾维崧将手帕重新折叠好揣入怀中,竟是不自禁微笑起来。 白蝶菲回到自己的小公馆,洗净妆容,摘去首饰,再在西洋式的浴室内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袍。怔怔地坐在镜前,想到茜茜拾出又亲手洗净的手帕,被顾维崧误以为是自己所为……而她竟然也没有说明真相,将错就错! 当然,这样做,对茜茜不会真的有什么坏处。如果能为茜茜了结这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单相思,也是为她的长远考虑。 白蝶菲心想自己真的不必为孙娇茜内疚!好在如今身份不同,有的是出入上层社会的机会,到时候设法为茜茜物色一位“真正合适”的青年才俊就是了。 她怔怔地坐在镜前,又想到茜茜对自己说的言语——于是翻箱倒柜,找到一方绸布包裹的十字架项链,戴在项上。 当日约翰亲手戴在自己项上,祝福“上帝保佑你”!然后约翰被河流冲走……感谢上帝,如茜茜所言,他最终平安无事! “现在的约翰,不是在贵州,就是云南一带呢。”茜茜曾对自己这样说。 约翰远赴西南传教,愿上帝保佑他,尽早遇到一位真正趁心如意的好姑娘,成为属于他的“完美传教士妻子”! 凭着当日约翰的盛情,凭着好友的言语,白蝶菲决定至少一段时间内,如无必要,不再将十字架项链摘去。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而想起父母血仇、时而想起顾维崧待自己的“各种好”……时不时,又想到那个“为大事不拘小节”一度逼迫自己的陈兆轩。 白蝶菲只觉得内心如焚,辗转难眠,竟是隔了很久很久,才睡去。 顾公馆,晚餐。 顾维崧习惯性的掏手帕抹嘴唇,掏出手帕停在半空中,并没有触及唇上,反而在鼻前,轻轻一嗅——一丝不苟的顾大少爷,竟然在餐桌上现出一个难得的微笑。 顾唯妍一眼发现异状,凑过去在手帕上一嗅,故意大声说:“我当是什么缘故,原来……手帕上有姑娘家才用的茉莉香!” 顾永昌和黄薇澜全都抬头看着长子。 顾维崧当下把手帕塞进兜中,轻斥一句妹妹“胡闹”,然后低头吃菜。 顾唯妍哼一声,嘴唇一噘,没好气道:“我胡闹?哥哥你才是胡闹!这种茉莉香啊,其实蛮廉价的,寻常百货公司甚至街头小店都能买得到香皂而已。这么廉价的东西,只有出身寒门小户的女子才会用。哥哥不是我说你,上海那么多大户千金、名门闺秀,对哥哥你有意的还怕少呢,偏偏鬼迷了心窍,喜欢这种来历不明的下等人家女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顾维崧明显发怒,坐在桌前,阴沉着脸,突然将餐盘一推,没再多说些什么,站起来就回了卧房。 几名下人就在旁边站着,当下低了头大气也不出。他们可是极少看到大少爷这般给大小姐“脸色”瞧。 顾永昌和黄薇澜都回头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脾气骄纵的长女,对视一眼,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唯妍哼一声,没好气道:“英国法国的高级香水他不喜欢,偏偏喜欢这种街头小店任人买的廉价香皂。哥哥果然鬼迷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0 了心窍!” 顾永昌开口:“难道是……那位白小姐,如今的许家干小姐?” “会用这般寻常香皂的下等人家女子,除了她还能有谁?”顾唯妍嗤之以鼻,“真以为攀上了许家高枝就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哪怕真的攀上高枝,也改不了下等人的下等习惯和毛病!” 如果在平时,见到女儿这般说话,黄薇澜总要轻责几句。但如今……她再回头和顾永昌对视一眼,两人神情中都有忧虑。 上海的名门闺秀着实不少,崧儿哪怕随意挑一个,也总胜过有着那般出身的许家干小姐白蝶菲。 和太太担心的又有不同,顾永昌想到那个至今不知身份真面目的黑衣“劫匪”,十有八九和白蝶菲是“一伙”的。倘若这个白歌女真的是冲着顾家,且和他人联手……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顾永昌想他没有彻底查清这个白歌女身份来历之前,他怎么能放心让长子和这样的女子接近? 至夜深时,顾永昌叫来的心腹结拜兄弟成守坚,低声嘱咐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马背一抱,孙娇茜又得情根深种了! 第53章 网球场上的枪击 第二天一大早,就用裁缝店的店主亲自送来新制的一套衣裳——珍珠白的衬衫、珠灰色的马甲、鸽灰色的长裤。 都是丝质,做工精巧不说,袖扣都是银质,衣领衣角处有精致的绣工暗花,甚为精雅。 “这是许老爷安排,为了白小姐特地赶制的,专门穿来打网球的。”来者恭谨道,又殷勤地为白蝶菲换上新装,连长发都梳起、用银质发夹别在脑后。对镜一照,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清爽利落了很多,且又素雅大方,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不落俗套的洋派小姐。 “网球场都是上等人家的少爷小姐,白小姐穿这一身出去,倘若有人问起,就说一声小店名,自然是为小店拉了生意。”店主恭维地笑。 白蝶菲客气几句,笑道:“只是我在网球上……确实生疏。许老爷是不是……另外有人陪伴?” “那是当然。”下人恭敬道,“陪许老爷打球的,一直都是轩少爷,都是多年来的老规矩了。” 网球场。 许炳元和陈兆轩打球;远处,是顾维崧和老友林晨枫打球。 球打到一半,林晨枫收手,冲顾维崧挤挤眼睛发笑。 顾维崧回头,见装扮一新的白蝶菲走进大门,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点点头算打个招呼。然后径直走向许炳元的方向。 林晨枫丢下球拍:“不打了,喝汽水。维崧,过来。” 顾维崧快步上前,林晨枫挥手叫球童送上两瓶汽水。自己开启一瓶给他,再拿另一瓶,一气喝了半瓶,回头对顾维崧笑道:“我看这位许家干小姐啊,不会白来网球场。不管是许老爷叫她来的,还是她自己来的。一会儿功夫,你总得丢下我去陪人家打球。” “又在胡说些什么。”顾维崧摇摇头,喝口汽水又放下。 林晨枫叹口气,摇头道:“可叹许老爷是一心不把他的亲生大小姐给你,所以嘛……索性认个干小姐为他的亲小姐挡姻缘。我就是不明白了,这位许老爷怎么这么……这么迂腐?维崧你这般人才,放全上海也算数一数二,许家老爷怎么就是死活看不上眼呢?要不,你干脆向许家亲小姐表个白,两口子索性私奔,来个先斩后奏,过个一年两年抱个孩子再回上海认祖归宗也未尝不可。” “说你胡说你还来劲了!”顾维崧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又哼道,“枫,我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教训这位白小姐吗?这好像还没过多久呢,就已经当没这么回事了。” 林晨枫咳嗽起来,咳道:“当日我是想让你一心去追许大小姐。可如今看来许家老爷死活不同意,你又不肯和许大小姐表白私奔什么的。所以嘛,追许大小姐这条路貌似不可行,我就不用去费心主动教训人家了。嘿嘿,排队等着被我教训的姑娘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呀,三天两头,喜新厌旧!” 说着,林晨枫还故意伸长脖子,冲不远处一位频频回头看自己这边的漂亮小姐作个西洋式的飞吻,高声喊“hello,美丽的姑娘!”——那位小姐当下面红耳赤跑开了。 顾维崧回头看一眼,问道:“这位小姐,你认识?” “不认识!”林晨枫很肯定的语气回答,又一脸得意的笑道,“不过很快就认识了——又一位注定要被我林晨枫教训注定要伤心的漂亮姑娘。” 顾维崧白眼以向,没好气道:“烂泥扶不上墙,混蛋就是混蛋。三天两头,喜新厌旧,亏你说得出口!” 说到这里,顾维崧略一停顿,又补充一句:“我不管你这个人怎么混蛋,但有一条——绝对不能接近我妹妹!倘若有一天,让我知道,你以对待其他小姐的方式害了妍儿,我和我父亲,绝对饶不了你!” “这还用说?”林晨枫不再嬉皮笑脸,一脸正色道,“维崧你尽管放心。我就是哪天当和尚只能守清规戒律了,或者……咳,或者比这严重得多了,变成一个没有哪位姑娘愿意多看一眼的丑八怪,丑到只能每天趴在地上没脸在姑娘们面前抬起头来,我都绝不会……绝不会主动接近甚至于祸害顾家的小姐!” 顾维崧不再多言语了,他自然知道这位好友对友情的真诚。枫这边,是信得过的;至于妍儿,看紧她就是了。 顾维崧拿起汽水瓶喝了一口,见一名许家下人远远地奔来。 许家下人很快奔到他面前,叉手弯腰笑道:“我家老爷,请顾大少爷过去一趟。” 顾维崧随着许家下人来到许炳元面前。 面对顾维崧,许炳元难得满面笑容,拉过身边的白蝶菲道:“我这个干女儿啊,还不会打网球。顾大少爷不介意的话,看能不能指点一下蝶菲的网球技艺?” 顾维崧没有立刻应声,面前许炳元的笑容让他颇有些不适应。抬头看一眼陈兆轩,当下笑道:“这位陈少爷的网球技艺才是全网球场数一数二的,绝不亚于许老爷,明明胜过了顾某人。有这般高手在,顾某人怎好在白小姐面前献丑呢?” 陈兆轩站老爷身后,一言不发。 许炳元呵呵笑,道:“这就是顾大少爷不知情了。最近……十年左右吧,许某人只和轩儿一个人打,轩儿也只陪我这个老头子一人打球。十年了,从无例外。我倒是觉得这整个网球场,适合教我这个干女儿打网球的,还真是顾大少爷非你莫属了!” 不多时。 陈兆轩继续陪许老爷打球;白蝶菲在顾维崧的指点示范下做初步练习;林晨枫和新结识的“美丽小姐”对打。 几轮球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1 下来,顾维崧不由得赞道:“白小姐果然聪明,这才刚上手,打出球……简直不像是新手。” “顾大少爷过奖。倘若蝶菲打出的球还像点样子,那也是明师出高徒!”白蝶菲用白色丝帕随手擦一下额上的细细汗珠,笑道。 太阳底下,顾维崧也拿出一块手帕擦汗,可拿出的手帕很快又放回兜里,又取出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手帕擦脸上的汗水。 白蝶菲看得分明,脸上的异样,一闪即逝。 顾维崧回头看看,恰巧周围没什么球童在,当下对白蝶菲道:“白小姐一定渴了,我去拿两瓶汽水来。稍等。” 然后快步走开。 太阳底下偌大一片空地,只留白蝶菲一人。 已然放下球拍正和刚结识的“美丽姑娘”聊天的林晨枫,回头看这边,心中暗笑“这个顾维崧,果然不会照顾女孩子。说是自己拿汽水,把人家一个人摞大太阳底下就自顾自走了,好歹送姑娘到阴凉处再走也不迟啊。” 却见远处白蝶菲已然自顾自走到一片树荫下席地而坐。 林晨枫笑得直摇头,很快又不笑了,见一个穿青色长衣长裤、又戴着青色绸帽的青年,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径直走向坐在树荫下的白蝶菲。 “这不……这不是那位什么到处惹事生非的周大少爷吗?”林晨枫看得分明,正是混帐到全上海闻名的周克慎,心想这位爷一现身,看样子是非惹事不可。 再一看,远处许老爷和“轩少爷”都停止打球;另一个方向,顾维崧拿着两瓶汽水匆匆而来。 树荫下,白蝶菲已然站起,但周大少爷手一挥,一群下人登时将姑娘围在中间。 林晨枫迈出一步又收回,见顾维崧已然扔掉手中两瓶汽水加快脚步,暗想这般“英雄救美”之事、且莫拂了友人的雅兴。当下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回头继续油腔滑调——和新认识的姑娘东拉西扯。 “这不大世界的那个什么……什么白歌女吗?多日不见,嘿,变了行头了。看这一身打扮,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嘿嘿,你再打扮得像个千金,说到底也还是大世界卖唱的歌女。嘿嘿嘿,我爹今儿个正准备摆个小宴请客吃饭,我听你歌唱得不错,不如跟本大少爷去趟周公馆,唱几个英文小曲,唱得好了,现赏大洋那是多多的有!” 周克慎嬉皮笑脸,连日遭父亲禁足,加上他的消息也确实不怎么灵通,所以对于白蝶菲已然是许老爷公开亲口认的“干女儿”竟是全无听闻。眼见这位姑娘竟是退后两步背抵着树看样子竟是没有主动跟回去献唱的打算,当下手一挥,下令道:“来人哪,给我把她抓起来,立刻带回周公馆!” 然而众下人,竟是都没动,全都回头看着他身后的方向。 周克慎回头,见是仪表堂堂的顾维崧越众上前,拉起白蝶菲的手,冲周克慎点点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想早些回去,就不劳周大少爷护送了。” 当下拉着白蝶菲的手走出人群。 周家下人个个低头不作声。 周克慎视线始终不离二人,扭着脖子回头,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得远些了,当下眼一瞪,道:“本大少爷看中的女人,竟然说带走,就带走!” 他挥拳打向顾维崧,然而头也不回的顾维崧,竟似背后长了眼,猛一转身,一只手攥紧了对方的手臂,令其挥出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令尊半生戎马生涯,都说武艺超群。周大少爷想必是半生养尊处优,丝毫没能学到令尊的武艺,可惜可惜。” 从小在父亲的督促下,和老拳师学得一些拳脚的顾维崧,冲周克慎客气地点头,然后一使巧劲,竟然将对方推得当下摔了个屁股墩。 “你……你……你竟然敢又对本大少爷动手!”周克慎气急败坏,只觉得屁股摔得生疼,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又?”兀自拉着白蝶菲的手,本来已经转身要离去的顾维崧,如今又回头,作恍然大悟状,当下笑道:“噢,不说我倒差点忘记了,上次也是对周大少爷一时不敬,不小心害得周大少爷坐一屁股玻璃碴。这次……这次又是一时不敬,不小心害得周大少爷摔一屁股墩。不过这次没有玻璃碴可坐,周大少爷应该……应该不会有……有恙就是了。时候不早了,周大少爷还是不要在外贪玩,早早回家和令尊学武才是。” 顾维崧态度极为客气,再冲周克慎点点头,然后不多废话,拉着身边的姑娘,转身就走。 “你……你胆敢对本大少爷如此不敬!打不过你……打不过你又如何,本大少爷照样要你好看!” 恼羞成怒的周克慎在身后狂喊乱叫。身边一群下人齐呼:“使不得!” 顾维崧再次回头,却见这位脸皮紫涨的周大少爷手握一把勃朗宁□□对准自己。 “这位可是顾家大少爷。大少爷,您可千万……千万不能闯大祸!”一名周家下人苦苦哀求。 网球场所有人都停止打球聊天,全都回头看这边。 “顾大少爷又如何?敢嘲笑本大少爷,本大少爷要他做枪下鬼,要他死得好看!”周克慎咬牙切齿,对准顾维崧,就要扣动板机! 砰一声枪响,球场上多名太太小姐尖叫。 尖叫声中,反倒是周克慎的尖叫声最凄厉。 他再一次一屁股坐地,□□也扔一边,捂着脑袋,尖叫个不休。 刚才的枪声,却是有人从远处打来一枪,恰恰把他头上的青色帽子打飞掉。 子弹从头顶上飞过,吓得周克慎魂丢了一大半,猛抓头发,狂呼乱喊。 “少爷少爷,您没事。少爷就是受了点惊吓,一点事也没有。”一名周家下人半跪在少爷身边,赶紧哄劝。 “我没事,我脑袋还在?我一点事没有?现在还在人间?” 大太阳底下,周克慎捂着脑袋回头问众下人,众下人集体冲自己点头,齐声道:“少爷,您活得好好的,仍然好端端的在人间!” 周克慎转怒为喜,摸着一头抹了过多发油的漆黑头发,摸了满手的发油,嘿嘿笑道:“谁开的枪,吓死人了!嘿嘿,待我查清谁开的枪……本周大少爷少了一根头发,就要他好看!” 众周家下人全都看着被□□烧焦的一大缕半焦半黑头发从少爷头顶上飘落而下,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谁都不说话。 “你们看清了没有,谁开的枪?谁开的枪?”周克慎问众人。 无人回话。 “我的枪呢,我的枪呢?”周克慎满地找枪,连枪影子都没找到,继续质问众下人。 还是无人回话。 “待本大少爷查清是谁开的枪,禀明了我爹,要他好看!” 周克慎从地上跳起,拍拍屁股上的土,领着一群下人,骂骂咧咧走了。 “这般混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2 帐到让人哭笑不得的少爷,倒也真是个稀罕物!”林晨枫奔到友人面前,心有余悸,道,“还好维崧你没真出事。” “这得多亏了轩少爷。”顾维崧这般回答,已然松开白蝶菲的手,径直走到陈兆轩面前,欠身道:“大恩不言谢。以后轩少爷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刚才也是老爷之令。顾大少爷要谢就谢老爷就是了,陈某人不敢当!”只一枪就崩了周克慎头顶上帽子的陈兆轩欠身还礼,客气道。 许炳元在旁开口,笑道:“顾大少爷快不必如此多礼。我也是担心我这个干女儿安危。倘若一定要谢的话,以后得空多指点这个干女儿网球技艺什么的,即可。” 许炳元呵呵地笑。 顾维崧没立刻搭话,将刚刚混乱中从地上捡起的勃朗宁□□拿中手中一端祥,见枪身乌黑锃亮,一试发条——声音颇清脆悦耳。摇头笑道:“枪倒真是把好枪,就是使枪的人……还真是配不上这般好的枪。不过这把枪终究还是要送回周公馆周帅手里。轩少爷倘若不嫌弃,改日我送一把同样好的枪给轩少爷,算是个小小的谢礼。” 顾维崧方才已经看得分明,陈兆轩手中的枪,分明不及这把勃朗宁。虽说大恩不言谢,但送一把好枪给对方,就算小小的谢礼罢了。 陈兆轩却客气推托道:“这怎么敢当?” “这把枪,给许某人如何?”许炳元伸手。 顾维崧只有把枪双手奉上。 “这把枪啊,由我派人送到周帅手里,再说清原委,只说周家少爷使枪差点伤了我新认的干女儿。唉,周家分明教子无方,几番惹祸事,今天又差点惹出大祸来了,周帅也着实该管教管教他的儿子。今天能无所顾忌险些伤了顾家少爷许家干小姐,明天后天也能无所顾忌去伤了蒋家孔家宋家的少爷小姐……也未可知。我会派人说清楚道理,周帅又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冲着道理本身也好,冲我这张老脸也罢,今天这事,周帅断不会再追究什么的。保证不牵连到顾大少爷就是。不过嘛……”许炳元话锋一转,又笑道,“我倒是觉得蝶菲一个姑娘家,有把枪防身还好一些。当然她得先学会使枪。轩儿虽说枪法不错,但他要不跟在我身边要不跟在我家琳儿身边,还真没空教别人使枪。顾大少爷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教我这干女儿几天使枪的法子?” 顾维崧没有立刻答言。 许炳元当他想设法拒绝,立刻又笑道:“刚才顾大少爷也说勃朗宁□□好。不过这把枪终究要送回到了周帅手里。这样的枪,我会另寻两把,一把给蝶菲一把给顾大少爷。至于顾大少爷教蝶菲枪法的事……切莫拂了许某人这张老脸!” 话到最后半句,顾维崧就是想设法拒绝也无法了,只有客气道:“承蒙许老爷看得起在下,自当遵从。” “回头许某人送枪到顾公馆,先说明了,令尊就要误会就是。等枪送到以后……就有劳顾大少爷费心教导蝶菲的防身使枪之法了。” 许炳元又回头对白蝶菲道:“顾大少爷能抽空教你使枪之法,你一定要用心学才是。” “这个自然。”白蝶菲低头低声道。 众人都当她是羞赧。 许炳元呵呵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位周大少爷财克慎就是个充满喜剧色彩的大逗比啊! 当初写文写了蛮多篇幅,回头一看,才发现只要这位周阔少一现身,基本就能带来剧情上的一个比较大的转折。 周克慎的最终结局,个人觉得蛮震憾的。咳,不剧透了。 第54章 真情假言 “这位许老爷,还真是竭力要促成你和白小姐。先前我当维崧你真对白小姐有心;可今天白天,又觉得教白小姐使枪这事上,维崧你好像有些不情愿?” 至晚,顾维崧开车送好友回租住的弄堂附近,停下车,无他人时,林晨枫在车内有些疑惑道。 “许老爷今天的言语,分明是半劝半迫。没有人喜欢被强迫,哪怕是半强迫。不过他是许老爷,当众这般说,我又怎能当众拂了许老爷的脸面?”顾维崧淡淡道。 “其实不尽然。只怕维崧心里也觉得不服气呢,我顾维崧哪里比别人差?还没怎么追求许家大小姐呢,看他们家老爷,竟然能当众认个干女儿来挡下这个亲女儿的姻缘。就算维崧对许大小姐真的无意,这么一来,难免不服气就是。”林晨枫故意学着顾维崧的语气,在后座笑嘻嘻道。 顾维崧回头冲他白眼以向,又举起拳头作恐吓状。 林晨枫打开车门跳下车就跑,跑出不多远,又回头道:“维崧你是不好逃出许老爷的如来佛掌心了。其实嘛……我倒是觉得,倘若你故意去教许家大小姐枪法而不是许家干小姐枪法,我看许老爷也没奈何呢。” 顾维崧发动汽车,林晨枫转身逃进弄堂小巷。 汽车头转动,驶向另一个方向——顾公馆。 许老爷的半劝半迫;白蝶菲端丽秀净的容颜。 独自坐在汽车内的顾维崧,不由得眉头紧皱,一声叹息。 回到顾公馆,却见父亲坐在厅内,面前花梨木桌上摆着一个匣子——顾维崧走近一看,匣内果然是一把勃朗宁。 顾维崧心中暗道这个许老爷,还真是动作快! 顾永昌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长子,开口道:“这枪是许老爷派人送来的,你可知晓?” 顾维崧点头。 顾永昌又道:“许老爷在网球场上当众说让你教白小姐枪法,这事可真?” 顾维崧再点头。 顾永昌问道:“这位白小姐来历,你可知晓?” “她,”顾维崧笑道,“虽说之前在大世界登台献唱,但时间并不长。匆匆一段过往,只是登台献唱而已,父亲大可不必深究。” “不是说这个。”顾永昌又摇头,道,“来大世界之前,她的来历如何,你可曾听闻知晓?” 顾维崧摇头:“这就不晓得了。” “事情奇怪在这里。”顾永昌微皱眉头道,“上海突然出现这样一位年轻小姐,举止言谈都不俗,不像是寒薄人家的女儿。先是在大世界当歌女,然后又突然成了许家的干小姐。这个歌女,只怕真的是来历不简单呢。但她又确实来历不明。我派人到大世界查了,大世界的余经理说白小姐是由一位早年当过歌女舞女的祝姓女子引荐来的,这位祝姓女子倒是引荐过不少年轻姑娘到大世界,然后白小姐是她引荐而来的最后一位姑娘。很奇怪,这位祝姓女子后来突然失踪了,余经理还到过警局报案,然而至今无下落。然后白小姐也不再在大世界献唱,转身就攀上了高枝成许老爷当众认下的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3 干女儿。白小姐的来历可就真正成了谜。这般谜一样的姑娘,没有彻底查清楚她的来历之前,崧儿你留个心眼就是。不过许家老爷既然当众开口要你教白小姐枪法,倒不好拂了许老爷之意。崧儿教她几天枪法就是了。” “明白的。”顾维崧低头回答,言简意赅。 顾永昌又道:“听闻有一位张少爷在追求许家大小姐。这位张少爷来历真不简单,是张状元的嫡孙,又是留洋归来,且公认的人品端正。可以说除了相貌略不如你,其他方面还都比崧儿你强些。不过这么个青年,待见他的只有许家老爷。许家大小姐嘛,都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顾维崧低头不言语。 顾维崧看他神情,摇头:“那位来历不明的白小姐,到底哪里能比得上许家大小姐。崧儿你这个人简直让人看不明白。也罢,自己的事,自己掂量着。” 顾永昌站起来,径直上了楼。顾维崧看看匣内,并没有去拿,也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 顾永昌回到卧房。 黄薇澜冲他笑道:“刚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在感情之事上,崧儿果然有眼无珠。” “任谁看,谁都会说是咱家崧儿有眼无珠。可问题就在于……他非要这般有眼无珠,别人还真没奈何。那位白小姐,出身大世界歌女不说,还来历不明。这样不明不白的女子,怎能做顾家的长媳?”顾永昌摇头道,“可她偏偏成了许炳元公开认下的干女儿,如今全上海都知道她攀上了许家大靠山。像咱们这样在上海不高不低的中等人家,自然拿她没奈何。” “老爷是在后悔当初没有趁她还只是大世界歌女的时候,下狠手?”黄薇澜笑道。 “太太你真是想太多了。”顾永昌看一眼太太,正色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言语,你最好不要无端猜测。” “也罢,果然是我想多了,确实是我无端猜测。”黄薇澜笑一笑不言语了。 夫妻多年,对方心里想什么,她焉能不知。 将他不能轻易道出的心中所想道出来,也确实容易犯忌讳。 黄薇澜不再多言语,只在心中暗暗盘算。 两天后,只有两个人的所在。 黄薇澜开了口:“找个法子,弄死那个白蝶菲!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隐秘,不能让人怀疑到顾家头上。也不能让老爷知道。” 成守坚明显为难:“她现在已经是许家干小姐,身份大不同。这事出来,只怕许家不会善罢甘休。真要彻查起来,难保不会查到顾家头上。” “所以就要你施巧法子,借刀杀人。前两天不是周家的少爷因为接近白蝶菲先在网球场吃了亏,回周公馆后又被自家老子打了一顿施了家法。以这位周少爷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早晚还要找白蝶菲的晦气。你只要等待周少爷的动作,然后关键时刻隐在暗处帮周少爷一把……这样即使白蝶菲死于非命,许家也只会查到周家头上,怀疑不到顾家。要知道,这位周少爷的无法无天式混帐在全上海出了名的。倘若说周少爷的混帐害死了白蝶菲,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做得巧妙一些,自然能够天衣无缝。” “太太果然想的好法子。”成守坚赞道,又试探着问,“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人死呢。虽说她确实挡了大少爷和许大小姐的姻缘,可是……也不一定非得把人弄死吧。” “你还是这般胆小怕事。”黄薇澜冷笑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她的眉目之间,像一个人?” “谁?”成守坚疑问。 “陆玉娥!”黄薇澜咬牙道,“当日在许老爷寿宴上,一开始离得远,她又戴着面网,看不清,我还真没看出来。后来许老爷带她到我们顾家面前,当时已然摘去面网,面对面我才看清楚了,那眉眼,还真有五六分像陆玉娥年轻的时候。我曾试探过老爷,老爷却完全没认出来。嘿嘿,许多年过去了,就是当年的陆玉娥站老爷面前,只怕老爷也认不出了!老爷就这般……这般……嘿嘿,记性没那么好呢。这个女子,来历不明,偏又几番接近崧儿。我是真心怀疑她……她……她就是陆玉娥的女儿!” “陆玉娥的女儿?”成守坚不禁抓起头发,“当日,我带着人,亲眼看到陆玉娥的女儿乘坐的马车摔下的断崖,那么高摔下去,连着马车一起摔下去,下面河流也急。我还亲自带人开枪将卡在河道里的马车打成马蜂窝。接道理,人应该没活命的可能,” “没有活命的可能?”黄薇澜盯着成守坚的眼睛道,“你亲自下断崖查看了吗,你亲眼看到她的尸体了吗?你连她的尸体都没有看到,你怎么能断定她一定没有活命的可能?当日明明是你疏忽,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倘若她真的是陆玉娥的女儿……再在许家的庇护下真正接近了咱们顾家,那可真是后患无穷。借周克慎之手,杀掉白蝶菲。到时候,就算许家查起来,只会怀疑到周家头上,而不是顾家!” 面对黄薇澜的目光,成守坚再也无法拒绝,只有低头,答“是!” “还好。”黄薇澜点头道,“还好有一位够混帐够能闯祸的周家少爷。接下来,你只要盯紧周家少爷,等这位周少爷出手的时候,你再在暗处设法推波助澜——帮周少爷‘报仇’成功就是了。” 成守坚再次答是,领命而去。 不多时,回到顾公馆的黄薇澜,蹲在玫瑰花圃前,在一片泥土中又添上一捧腐土,冲着面前的腐土冷笑道:“陆玉娥,你生前就斗不过我,死后也休想!就算你女儿侥幸活下来妄想向顾家复仇,她也别想能逃得出我黄薇澜的手掌心!” 公馆上下,除了成守坚,没有人知道这片她一直精心培育的花圃下,埋了九只女人的断手。九只断手,九个不同的女人,第九个就是陆玉娥! 另外还有九只玉镯,戴在这九只断手上。这九个不要脸的女人,既然都喜欢戴那些价值不菲的玉镯,就让她们……她们的手离开她们的身体后,也能戴着玉镯长眠花丛下、腐土中! 冷冷的月光下,黄薇澜蹲在大片腐土掩盖的花圃前,无声无息笑了很久。 第二天. 位于荒郊的打靶场。 顾维崧将两团棉花塞进了白蝶菲的双耳,然后伸手,将她的胳膊轻轻向上托,矫正动作,开口道:“对,就是这样,瞄准靶心,开枪。” 白蝶菲握紧手中的勃朗宁,对准远处的靶子,砰砰砰接连三声枪响,打出的三颗子弹,一颗从靶子上空飞过,一颗打在靶子边缘上,还有一颗打中靶子——却也离靶心一指宽距离。 “学了不到两天,对姑娘家来说,已经算不错了。”顾维崧取出白蝶菲耳中的棉花团,冲她笑道,“看你打靶的样子,其实还真不像是初学者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4 。” “小时候曾随父亲上山林打猎,摸过□□,还打到过一只野兔。倒没想到,多年过去了,当年摸□□打野兔的感觉,依稀还有。”白蝶菲神色自若道。 “还第一次听你说小时候家里的事。”顾维崧小心问道,“听口音,就知道你不是上海本地人。你家乡何处?方便说吗?家里可还有什么关系近些的亲戚,没想过把他们接到上海来住吗?倘若有白家亲人来上海,需要用得着我顾某人的,尽管开个口就是。” “过去的事,家里的事,我不想再提了!”白蝶菲咬牙道。 顾维崧不作声了。 他当然暗地里从余经理那里打听到“父亲欠债吞鸦片而死,母亲惊吓而亡。白姑娘被债主卖给老财主做小侥幸逃出,曾经定下的在省城里读书的未婚夫也不顾信义另和女同学相好不管她生死。” 其实这套说辞,顾维崧并不相信。去大世界的姑娘,十有八九会故意将自己身世说得很可怜。除非是傻子才在刚刚进大世界这般所在,就将自己真实身世来历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白蝶菲这样的聪明人,在大世界所言身世十有八九是胡编乱造。而那个很可能是唯一知道她真实来历的祝姓女子,如今已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看她神情,倒是的确不愿意说自己真实身世来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倘若家中真有什么不堪的过往,她不愿意说,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方才冒犯处,还望白小姐见谅。”顾维崧微微欠身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不如先送白小姐回去。” 其实天色还未黄昏。 白蝶菲欠身还礼,客气道:“那就有劳顾大少爷了。” 汽车驶向回城的方向。 车内,良久沉默。 顾维崧终于开口:“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大少爷请讲。”白蝶菲干脆利落回答。 “就是,”顾维崧握着方向盘咳一声,道,“就是想问……你果真有个背信弃义的未婚夫?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告诉我他是谁,如今在何处,我会帮你教训他!” 没有回答。 (顾维崧问这个话题,其实只是想借故探问一下她的真实身世来历。然而——) 他从车镜中看她的脸,见她竟然已是神色凄楚。他不由得心中一紧。 汽车突然停在路边。 顾维崧回头,盯着白蝶菲的眼睛问:“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告诉我,他是谁?” “没有什么未婚夫,根本没有!” “进大世界时说的所谓身世,当然是事先编造好的。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世来历在大世界说得恁般明白?” “我爹是个老好人,遭多年的老友骗,被骗了一大半家产还替人欠一大笔债,他没法还债,想不开,就喝□□一死了之。那年我才七岁。” “我本来还有个哥哥,但养到五岁就早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娘。我娘被那些债主逼得急了,抱着我要去跳河,是被村里人死拉住的。家里的几块地,以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全被债主们拿走了,包括几件能过冬的厚衣裳。我娘将最后一件厚衣裳裹在我身上,她自己着了风寒,就咳血死了。” “白家那些宗族叔伯老太爷,明明是怕被债主缠上给自己惹麻烦,却说我一个丫头片子不值钱,就作主要把我送给一户石匠家做他家儿子的童养媳,得的钱再应付那些债主。” “后来我逃出来,运气好,遇到好心人坐他的马车,到一小镇。车上人真的很好,问清楚小镇上有一位来自英国的修女嬷嬷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孤女,就把我送到嬷嬷的小教堂。” “小小教堂,有二十多名被遗弃的中国孤女。嬷嬷最喜欢我,说我是最聪明的孩子,不仅教我英文,还教我洋式女红和算术,甚至还有弹钢琴和西洋式的基本画技。她又说我们这些孤儿是中国人,不能只读英文不懂中国文字,就按当地习俗备了钱礼亲自带我们到小镇上唯一的前清秀才那里,读了两年私塾。所以其实我也不是教会女中的,我懂的英文,都是跟着圣母一般善良的修女嬷嬷学来的。” 马路边,白蝶菲坐在一块石上,慢慢说着,已然泪流满面。 顾维崧望着她,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作伪。 白蝶菲虽说在“编造身世”,但想到父母的惨死和待已如母的丽莎嬷嬷的去世,眼泪是不自禁的往下流。 言语内容虽说基本为假,但感情却是真的。 真挚的感情,悲伤的眼泪。即使是顾维崧这般精明的人,在旁也难以分辨出真伪。 说到伤恸处,白蝶菲伸手擦眼泪,顾维崧递给她一块手帕。白蝶菲以手帕擦泪,很快浸湿了大半块手帕。回头望向顾维崧,见他还是默不作声望着自己。含泪道:“我竟然说了这许多,让大少爷见笑了。其实……从小我就是个父母双亡的野丫头,倘若不是当年运气好遇到好心人再得遇一心为善的修女嬷嬷,如今的我,还不定流落何处,是生是死都难知。” 说到“是生是死都难知”,白蝶菲不禁眼泪流得更多。 当初在断崖下,抱着一棵歪脖子树几乎没能支撑住……倘若不是陈兆轩及时赶到下崖再背自己攀上……如今的她,定然已是“生死难测”。 “如今你的谈吐修养,分明已然胜过上海多数名门闺秀。你又何必执意纠结于过往?”顾维崧在旁终于开口,又抬头看一眼天,眼见暮色将至,站起来道,“时候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白蝶菲站起,攥紧手中半湿透的手帕,低头道:“大少爷的手帕……被我弄脏了,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大少爷,可好?” “那就有劳白小姐了。”顾维崧倒也没客气推托,点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白蝶菲的真实身世之谜,以后会慢慢揭晓。 第55章 被擒 回到居住的小公馆,白蝶菲站在大门前,回头看着顾维崧开的汽车,一直到驶离视线。 女佣阿珍站在“白小姐”身后,笑道:“顾大少爷这般人物,上海不知多少中等以上人家小姐都盼望着得大少爷一回顾。可我刚刚明明看到了,大少爷回顾了三次,还是开着汽车的时候。大少爷对白小姐……真是与别个不同呢。” 白蝶菲看一眼阿珍,当着另外几名下人的面,故意埋怨道:“阿珍真是的……这般多嘴多舌!” 然后脚步匆匆回了自己居住的小楼。 几名下人对视几眼,全都笑着摇头。 众下人眼里,自然是白小姐娇羞难掩! 然后下人中难免有好事者“多嘴多舌”。于是白小姐大门前遥望、顾大少爷车内再三回头,早晚会传出去。 白小姐顾大少爷彼此有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5 意……总能慢慢地传开来。 白蝶菲在盥洗室,先是拿出一块常用的香皂,虽然明显比孙娇茜那块高级,但偏偏也是茉莉香。 她于是翻找储藏柜,找出一块未开封的洋香皂,打开一嗅,是桂花香的。这才用刚开封的香皂仔细清洗顾维崧那块手帕。 洗手帕前,白蝶菲已然弄明白,这块手帕,不是孙娇茜亲手洗过的那一块。 之前,算是“将错就错”。 已然错过一次,又怎能错过第二次。 “这几天,这位白蝶菲不是深居小公馆,就是坐着顾大少爷的汽车一起去城郊学习枪法。根本找不到空子啊。” 手下阿进愁眉苦脸道。 “继续给你盯!我就不信她一个女人没有出门的时候。这个白蝶菲,一再害苦了我。我那个军阀老爹最没用,许家亲小姐不敢惹也就罢了,许家干小姐竟然也不敢惹!不仅不敢惹,还亲手打了他亲生的儿子,还下手恁般重。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亲生儿子是独苗,是三代单传!打死了打出问题了,谁来给他传宗接代、谁来给他续周家的香火!” 挨了亲爹的棍棒、兀自半脸膏药的周克慎,咬牙切齿道。 阿进率着一群手下集体点头说是。 “继续盯着,等机会。还有,谁敢向我爹或者许家顾家什么的,透露消息。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他!崩死一个下人,值个屁呀,大不了赔一堆大洋。我们周家最不缺的就是现大洋!” 周克慎回头看一群手下低着头大气也不出,当下怒道:“怎么,你们有心通风报信?你们不信本大少爷事先准备好买人命的现大洋再一枪崩了那个报信的?” “信信信——”一群手下集体抬头、集体点头道。 “敢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他,杀鸡给猴看!”周克慎恨恨道,“这个白蝶菲,我不弄死她,我就誓不为人,我就……我就不信周!” 周克慎牙齿咬得太紧,竟然牵动了脸上的棒疮,当下斜眼歪鼻、扯动嘴角,痛得发出大声哎哟声。 他当然没有想到,面前对自己惟命是从的众手下,为首的阿进,被重金收买,暗地里将他的一举一动,报与他人知。 傍晚,马路边上,一群衣着破旧如乞儿的孩童吵吵嚷嚷打闹在一处,一个大孩子突然将一个明显小一些的孩子用力一推,推倒在马路中央。 紧急刹车的声音。 顾维崧立刻打开车门奔到车头前,见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倒在车头下,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突然一骨碌爬起,一把抱住自己的腿。 马路边的七八个小孩子,也一窝峰冲至,抱腿扯胳膊,把个衣冠楚楚的顾大少爷裹在中间,集体放声大哭,且哭且嚷,争相喊着“少爷发发好心给点铜板……” 顾维崧稍一用力挣脱,两三个死抱着他胳膊的孩子干脆吊在了他的臂膀上,又把满脸的眼泪鼻涕和一身的污泥往他身上死蹭。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眼前这群孩子分明太小,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才四五岁。倘若真的使强,万一踢伤一两个,那就真的大为不妥。 说是要钱,但又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放,让他伸手入怀拿钱亦不可。 这帮小乞儿,根本就是泼皮耍赖。 一直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金笔,被一个小孩突然抓在手,然后转身就跑。 顾维崧冲其他人沉声吓唬道:“再不松手,把你们带到巡捕房去,关小黑屋罚饿饭,再全部送到工厂里做工!” 话音刚落,几名小孩子集体放手,转身就跑。 就剩最小的那一个,之前滚在车头前迫使自己紧急刹车又下车查看的,不过四五岁模样,兀自紧闭双目嚎啕大哭。 顾维崧拉拉他的耳朵,冲他耳朵里道:“你的哥哥姐姐们都跑了,就剩你一个。再不去追……小心没人要你了。” 小孩吓得立刻睁开眼睛,再眨巴眨巴小眼睛看看顾维崧,一松手,转身就跑,追随着“哥哥姐姐们”的脚步,没多久就跑得没影儿了。 白蝶菲下车,看看顾维崧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边笑边摇头,道:“这帮孩子,简直就是一群混世小魔王。还好是遇到你,倘若是其他什么恶少,有的是苦果子吃了。” “还苦果子吃呢。被抢走的那只金笔,变卖了,至少够他们吃一个月的肉了。也罢,一帮穷苦孩子……唉——” 顾维崧说着,低头看看身上,眉头紧皱—— 一身上等西装,已然被揉搓得皱巴巴,且沾满了土和泥,更可怕的,是蹭了不知多少小孩子们的眼泪鼻涕。 穿着这身衣裳,肯定不能坐进汽车了。可是……像平常一样出门,谁又想得到要在车内另备衣裳? 白蝶菲察言观色,立刻明白过来。举目四望,见附近一条小巷,深处,隐隐“沽衣”二字。当下道:“那边好像有间沽衣店。” 舍下路边汽车,两人步入小巷深处的小小沽衣店。 店中只有一个眉毛扯得极细又擦一脸厚厚□□的矮胖老板娘,一看顾维崧的样子就笑,笑着说“一定是那帮小捣蛋搞得鬼!” 仔细打量顾白二人衣饰后,态度极为殷勤,立刻翻箱倒柜说要“找出最好的货色请少爷挑”,边找还边说“那帮小捣蛋,都是无父无母,没人养没人疼,自己养活自己,就是小小年纪整天搞邪门歪道,看见穿戴阔气又面善的少爷小姐就过去拉扯要钱,说是要钱,手脚快一些的难免不抹走点贵重首饰啥的。当然他们也懂分寸,太贵重得也不敢抹。抹点金的银的,被抓住也是泼皮耍赖、要死要活,大人们谁又愿意为难几个小孩子,十有八九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老板娘说着,捧出一堆绫罗绸缎到顾白二人面前。顾白二人稍稍一看,质地不过中下,手工亦明显马虎。不过仓促之间,这荒僻所在,却哪里找得到如顾大少爷日常穿着的考究衣料? 顾维崧回头对白蝶菲说:“你帮我挑罢。” 白蝶菲只有在面前一堆明显有些皱的罗缎中翻检着,拣出一件淡墨织锦缎的棉袍,再找出一件石青银皮绉的马褂。拿衣裳在顾维崧面前比一比,看上去身量应该差不多。 “从来都只见顾大少爷西装革履。这一次,换一身中式风格,只怕也别具一格呢。”白蝶菲笑道。 “这位少爷明明潘安宋玉的相貌,就是一身布衣也能穿是玉树临风。倘若穿上小店的衣裳出去……那真成了小店的活招牌了。”老板娘在旁笑逐颜开道。 顾维崧拿着衣裳看看周围,疑惑道:“这里……没有换衣裳的地方吗?” 小小一间店,四壁挂着各式衣衫,还真没有什么可换衣的所在。 “我和这位小姐出门,大少爷在店中换衣即可。”老板娘说着,拉着白蝶菲的手就出门了,随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6 手掩上门,冲门内笑道,“少爷尽管放心,我亲自在门外守着,不会有人闯入。” “万一……有客人要上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难免影响到老板娘做生意。”白蝶菲在旁笑道。 “唉呀,不是我说,这位小姐您太客气了。换衣能有多久功夫,小店向来生意冷清,真不在意这么点功夫。”老板娘笑道。 “娘——娘——”一个穿着干干净净蓝绸棉袄的小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跌跌撞撞跑至,一头扎进老板娘的怀里,口齿不清喊着,“娘……娘……尿尿……屙屙……” “我这个小祖宗要拉屎拉尿,我得带他去上茅房。倘若不是我这个当娘的亲自领着,他这个小祖宗啊,是非要拉到裤子里不可!” 老板娘冲白蝶菲笑着,抱着小孩子走出几步,又回来,笑道:“差点忘了,这么出众的少爷在里面换衣,万一这个时候有人闯入,看到了可不太好。放心,我就这锁上门,保管谁都进不去。” 话音刚落,她已经手脚麻利给厚实木门上了把铜锁。然后抱着孩子,急匆匆赶到了巷子另一头的茅厕。 “你回来——”白蝶菲冲她喊,对方却听而不觉,脚步愈加匆匆。 门内,顾维崧听到锁门的声音奔至,道:“怎么突然上了锁?” 白蝶菲不答,突然倒退两步,猛一转身,不由得一声惊呼。 两个蒙面黑衣人站在她面前,默不作声,突然甩出一块布帕在她脸上,布帕上扑鼻而来的浓烈药气。 白蝶菲眼一闭,就此昏迷了过去。 顾维崧透过门缝看到一名蒙面黑衣人将白蝶菲扛在肩头,另一名蒙面黑衣人护送在其后,匆匆奔出小巷。 刚刚的一切,竟然是个圈套! 顾维崧暗骂一声自己糊涂着道,伸脚猛踢门,然而木门厚实、铜锁沉重,竟然踢之不开。 他退后几步,掏枪对准门锁处就是砰砰几枪,在铜锁周围打出一个缺口,然后举起一张木桌,尽全力一砸门。 破损木门大开,顾维崧奔出门再一路奔出小巷,却发现不仅白蝶菲踪影全无,停在路边的小汽车也踪影全无。 早有预谋的劫匪,竟然是开着他的汽车掳走了白蝶菲。 被药迷过去的白蝶菲倒在汽车中。汽车停在城郊无人处。 开车的阿进下车,一群等候多时的兄弟全都围拢上来。 “阿进哥真是足智多谋,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众人齐夸赞,又道,“这一次,分明是阿进哥立下的大功劳。咱们少爷的赏钱,阿进哥自然是头一份。” “什么赏钱,都在其次,咱们在少爷手下做事,忠心为主,才是头等的。大家说是不是?”阿进冲大家笑。 众人集体答是。 夜幕降临,黄埔江上,一艘灯火辉煌的小轮船上,醉酗酗的周克慎正兴高采烈听一个稚龄歌伎弹琵琶唱小曲。 “古人不是就爱在什么秦淮河上听艳曲吗?我周大少爷出身戎马世家,胸襟视野岂是小小古代什么酸文人所能及。要在江水上听小曲,也是在黄埔江上。那才显周家大气派大风范!” 周克慎这番不伦不类的言语,竟引得船中多人轰然叫好,都赞“周家大气派”“听个小曲也是在黄埔江上”“周大少爷自然远胜只知秦淮河的酸文人!”…… 众人肉麻恭维声中,周克慎愈加得意洋洋。忽听得下人禀告,当下心花怒放,开口问四下: “今晚又有件可喜可贺之事。你们只听寻常歌妓唱古代酸文人做的曲子,可曾听过大世界最□□女唱的地道英文歌?” 众人集体摇头。 周克慎哈哈大笑,道:“大世界最红的歌女白蝶菲,如今正和顾家大少爷打得火热,却被我请来,专门给大家唱曲!” 无人喝彩,所有人都望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大少爷不言语。 周克慎以为众人不肯相信,当下豪迈把手一挥,吩咐道:“把人给我带进来!” 歌伎抱着琵琶退下。 众人集体抬头,见两名黑绸衫男子一左一右,拖着一个双目紧闭又披头散发的白衣姑娘进了船舱。 周克慎问明对方是被药迷昏的,当下发怒质问:“被药迷昏过去的,能唱歌吗?” 有伶俐的,立刻端来一盆冷水,当众浇在了白蝶菲头上。 白蝶菲坐在原本歌伎所坐的花梨木椅上,在冷水的刺激下慢慢睁开眼睛,见陌生的船舱内,周围陌生的宾客。对面居中而坐的,是周克慎那张明显酒醉的脸。 见她醒来,周克慎拍手笑:“今晚能把英文歌唱好了,哄得我们开心了,赏钱那是大大的有!” 白蝶菲咬紧嘴唇,用力摇摇头,努力让头脑再清醒些。 刚刚在药力的作用下醒来,脑中兀自混沌一片。不过……对付周克慎这位已然酒醉的混帐少爷,只要六七分清醒即可。 周克慎看她坐在椅中摇摇晃晃的样子,笑道:“看样子倒像是喝醉了酒。嘿嘿,醉酒下怎么能唱好歌。来人,拿醒酒汤,给这位白小姐灌下去。” 立刻有人捧上醒酒汤,不由分说,强自灌进了白蝶菲口中。 一大半醒酒汤都被白蝶菲喷了出来。她死盯着对面的周克慎,突然一伸手,打翻了盛汤的瓷碗,然后扶着扶着椅子扶手站起,只是明显身子太虚弱,脚步一踉跄,当即摔倒,恰恰摔在周克慎的脚下。就此伏身在地,一动也不动。 “哎哟,不会就这么快死了吧。本大少爷还没开始玩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周克慎大惊小怪,把手中的酒杯随意一丢,然后压根没多想,将个倒在脚下“生死未知”的白衣姑娘一把抱起。 几名宾客凑趣大笑:“好个温香软玉抱满怀!” 周克慎一低头,见这个被半抱起的姑娘已然睁开眼睛,对自己扬起脸,当下大笑,“原来没死啊,好端端的,看本大少爷怎么好好照顾你……” 周围惊呼声。 周克慎张大嘴巴,下巴被枪口抵住。 原本是别在他自己腰间的□□,竟然在“温香软玉抱满怀”时,被对方乘机夺过,拿枪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白蝶菲已然站起,挽住周克慎一条胳膊,客气道:“只想请周大少爷送我安然到许公馆。周大少爷不拒绝还好,倘若拒绝的话……下巴多一个子弹打出来的窟窿,只怕……只怕到时候周大少爷就没……没这般玉树临风了。” “你……你……你敢!”周克慎瞪圆了眼。 白蝶菲一笑,道:“原本我是不敢。不过顾大少爷教我这个弱女子练枪也不过数日而已,使枪难免生疏,生疏难免出差错,出差错难免枪走火,枪走火周大少爷难免下巴多个枪眼儿……您说是不是?” 周克慎不回答,咯咯咯声响——牙齿不住打战。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7 白蝶菲见他吓得这般光景,当下回头,冲几名黑绸衫男子道:“准备一只小船,由周大少爷亲自护送我到小船上。然后请你们家周帅过来一趟也好,或者有人帮忙通知一下许公馆也罢。这枝枪,不会离了周大少爷皮肉的,所以最好上岸就有人接应。否则时间长了,难不保枪走了火……你们说是不是?” 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再看本家大少爷只顾着牙齿打战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有集体答应声“是!”奔出船舱。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娱乐圈元素的幻言,《雍正反穿成金主》。 男主是反穿的雍正,女主是宁古塔山神转世; 女二和男二分别是吕四娘和果郡王转世。 第56章 误上贼船 不多时,周克慎坐在小船上亲自划桨,对面就是白蝶菲以枪指着他。 周克慎在冷风中打个寒颤,反而不再牙齿打战,咬牙道:“你敢这般威胁本周大少爷,本周大少爷总有一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蝶菲微微一笑,并不开口——压根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周大少爷斗嘴。 下小轮船时,她已然开口:“任何人不得下船尾随。” 她坐在船头,背对码头,见小轮船上灯火通明,很多人举着马灯照向自己,将大片江水照得如同白昼。 小船渐渐驶出光照所在处。 白蝶菲整个身子没入黑暗中,但那支始终不曾放下手的□□,枪口兀自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坐在船尾的周克慎,亦没入黑暗中。 周克慎突然站起,冲岸上大声喊“爹——” 白蝶菲没有回头,在黑暗中,只觉得劲风扑面——沉重的船桨直向自己迎头扫来。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扣动板机。 砰然大响。 一切都发生的黑暗中,一声枪响后,水花飞溅,竟是两人先后落水的声音。 小轮船上登时大乱,几只小船被放下,多名黑衣人坐着小船驶近,又扑通通集体跳入水中。 很快,从水下搜到肩部中枪又落水的周大少爷,抬至小轮船一查看,枪伤兼落水,已然去了大半条命。 小轮船火速靠岸。 又有多名黑衣人兀自在江中搜寻,良久,终于垂头丧气爬上岸。都想邪门了,一个女子,就这么打伤了人又自己落水,然后……再不见踪影。 周克慎被众人齐力送往城内大医院。 码头上,仍然留下多名周家下人,举着灯在江边来回巡逻。 过了许久许久,江面平静。 沉江后的白蝶菲,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此影踪不见。 此时已然入冬。 寒风掠至,岸边巡逻的周家下人,全都缩缩脖子,裹紧了衣裳。 寒夜,一艘货船从黄埔江上缓缓驶过。 一名系着围裙的水手端着一半盆剩菜走至船尾,就要将手中剩菜倾倒入江,一低头,看到滚滚江水中,突然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乌发披散,青白面孔。在江面上一闪即逝。 咣当一声响,半盆剩菜重重摔在甲板上。水手叫一声“女鬼”,转身逃入船舱。 “哪有什么女鬼?”船老大挺着大肚皮奔出船舱,至船尾,却只见滚滚江水。 “是……是真的……白衣服,白面孔,乌黑的长发,就和画上的女鬼一样的!”水手白着脸道。 “什么女鬼,八成是个落水的女人。年纪轻吗,模样好吗?”船老大追问。 “女鬼……哪里……哪里看得清。”伙计还在结结巴巴道。 船老大瞪大眼睛,见远远江水中,突然又涌一个女子的半截身影,乌发白面,依稀可见年轻姣好的容颜! 女子在江水中挣扎沉浮。 船老大一拍大腿:“掉转船头,救人!” 从小生长在渔村,随着渔夫父亲金阿大习得一身好水性的白蝶菲,关键时刻,凭着出众的水性,从周家爪牙眼皮底下逃得性命。然而毕竟入冬,江水甚冷,沉于江底远离金家爪牙,终于快支撑不住了。只觉得全身如无数钢针在扎,四脚渐渐僵硬,甚至手中的枪都在江流中脱手而去。 确定远离了周家爪牙视线,她从江面下挣出头,看到不远处一艘货船,转眼间大量江水涌入口,又沉于江底。 在江面上再次挣出,却见货船渐渐远去,船尾,却站着一群人。 白蝶菲回头看更遥远的江岸,周家诸人挑着马灯在江边徘徊。 就算返回,也没有力气游回去。 难道,就这么做成水下鬼? 白蝶菲沉入江底,却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出水面。 货船掉转头,至落水女子附近。 船老大率领手下,撒下一张大渔网,竟然将人捞起,捞至甲板上。 白衣女子蜷在渔网中,双眸紧闭,全身都冻得发青了。 船老大蹲下身伸手一试女子鼻息,喜道:“还有气!” “还有气!不仅人活着,还是个俏娘们哪!”身后一个男女不辩的粗声粗气声音。 船老大吓得一回头,果见是自己的老婆。 体型高大壮实,比丈夫还高出大半头。上好的胭脂也抹不匀一张黑黄糙脸皮,唇边还有成片的茸茸胡须。相貌甚是凶恶,却穿着一身红底黄花的绸棉袄裤。双手往壮腰里一插,看看丈夫,再看看渔网中的“俏娘们”,两道粗黑的浓眉渐渐立起。 “夫人息怒,夫人误会!”见了老婆,船老大当下又矮了半截,膝盖弯曲,半蹲着身子在老婆面前赔笑,道,“夫人误会了,我救人,只是……只是……” 他在老婆目光下开始牙齿打战。 船老大的夫人牛大娘把眼一横,向前一步,逼问道:“只是……什么?!” 船老大的膝盖弯曲得更厉害了,急中生智,赶紧道:“只是……这船到云贵边境的寨子里进货,上次不是寨主嫌咱们送的礼物不够好吗?所以嘛,这次正好捞个……捞个俏娘们,由夫人收拾得干净整齐了,咱这就送人进寨,寨主瞧了,定然喜欢!” 脚底一声咳嗽。 渔网中的白蝶菲,在半昏迷中听此言,立刻清醒了□□分,当下一声咳嗽,双手支撑着半立起,道:“我……我是上海大户人家的。你们要钱,要物,都可以。你们开个价,送我回上海……上海英租界的许公馆,你们开多少价都可以,我……我自然感激大恩!” “什么许公馆张公馆……”牛大娘听丈夫一言已然转怒为喜,压根没想起上海英租界的‘许公馆’是何等来历,当下将渔网中的姑娘一只手抱起,挟在臂弯下,笑道,“你也知道上了贼船了,既然上了船,就不要再想着下去!这条船,是我牛大娘说了算。放心吧,船上哪个男人也别想碰你。跟我去船舱,我给你洗澡、换衣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8 、喝姜汤,把你收拾得干净整齐了,把你送到一个好地方!” 白蝶菲还想说什么,却被牛大娘一把捂住了口。她想挣扎,却在“力大如牛”的牛大娘手里,却哪里挣扎得开。就这样被一个“比男人都粗豪”的船老大老婆,强行掳进了船舱。 这艘运送鸦片的货船,就这样的黄埔江上掉头,远离了上海滩,驶向云南的方向。 当夜。 在“成功掳获白蝶菲”上“出谋划策”的阿进,背着不多的行囊,骑着一头大青骡赶到城外——约定的地方。 一直等到三更天,终于见数名黑衣人纵马驶来,个个脸上蒙着黑布。 阿进立刻迎上。 为首的黑衣人,也是脸上蒙着黑布,翻身下马。 “已付三分之一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三分之二。”为首的黑衣人从怀中拿出一块黄绸布,打开来,赫然是四根金条。 月光下,金灿灿的光,闪花了阿进的双眼。 阿进不由得吞口唾沫,抬头笑道:“这么好的计谋,是阁下的。我只是执行而已。得遇阁下,实在是三生有幸。” 对方已经将金条递到他面前,他索性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三下两下用绸布裹好,塞进了怀里。 “是阿进帮了我们大忙!”对方点头客气道。 阿进心里已然乐开花。 他在“混帐不堪”的周家少爷手下做事,早有另谋出路的打算。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看不惯周少爷的做法”。而是周家少爷如此混帐,早晚闯出大祸,难免不连累他们这些手下——到时候只怕身家性命皆难保! 周克慎的诸多手下,阿进是公认相对来说头脑最清醒的一个。在他正和一群兄弟正为“抓白蝶菲之事”焦头烂额,神秘贵人以“两根金条的定金”接洽而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献计掳获白蝶菲。然后呢……他不仅能在周少爷面前领赏,更能在“神秘贵人”那里得大好处。 周少爷赏钱,最多不过十块八块光洋。哪比得“神秘贵人”,一出手就是沉甸甸的金条! 阿进没多犹豫,收下两根金条的定金。 不仅仅是见钱眼开,更主要的,是他趁此机会,得六根金条,足够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远离“混帐不堪早晚后果不堪”的周家少爷。 阿进是打得如意算盘;对方果然言而有信,事成之后,果真又奉上四根金条。 六根金条在怀,足够在一处土地肥美的乡下,买房置地,做个小财主。 阿进怀揣六根金条,走到树下牵过一直拴着的大青骡,翻身上骡,回头向多名黑衣人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多名黑衣人全都默不作声望着他。 他驾一声,骑着大青骡就往远离上海的方向跑。 砰一声枪响。 后心中弹的阿进,一声不吭从骡背上滚下,滚到路边,没了气息。 受惊的大青骡已经撒开四蹄狂奔远去。 为首的黑衣人——成守坚,扯下脸上的黑布,吩咐手下:“找个隐蔽些的地方,把尸体埋起来,埋得深一些。” 手下们答是。 “还有,”成守坚又接着道,“尸体身上的财物,包括那几根金条,一块埋在地下。他既然是为财而死,就让这些财物随他而去!” “是!”几名心腹手下集体道。 阿进当然信誓旦旦“保守秘密”,且对自己来历一无所知。 不过嘛,成守坚始终相信:必要的时候,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比信誓旦旦的活人,更可靠! 去了大半条命的周克慎,被及时送往医院,连夜抢救,取出肋骨下的弹壳,总算抢回一条性命来。 军阀周德征听得手下汇报,在病房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很快又站定了,再问手下:“那个白蝶菲……现在是下落不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手下回道。 “立刻派人,到黄埔江一带搜寻白蝶菲下落,一有了消息,立刻前来禀告。”周德征下命令,又道,“这件事,只说是克慎遇歹人中了枪。其余的,关于许家干小姐白蝶菲,告诉众人,谁也不准往外吐露一个字。谁要是透露了风声给许公馆……嘿嘿,想想他有几条命!” “是!”心腹手下立刻道。 “还有——”周德征又道。 心腹叉手侍立。 周德征:“还有,这次掳白蝶菲一事,说是阿进出的计谋。可我平时看阿进此人,不像是能出如此计谋的人。更何况阿进今夜突然失踪。去查查阿进何在,把他带回来,好好问一番。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任何方式逼问!问清楚阿进此人的背后指使!” 心腹领命而去。 事情实在蹊跷! 能想出如此计谋,自然不是什么糊涂虫,不至于不知道“出力破坏周许两家交情”的严重后果。 这件事情,只怕另有其人。 不管对方来头如何,他分明是要对周许两家不利。 已知儿子性命无大碍。病房外,周德征眉头紧皱。 白蝶菲在黄埔江生死未卜;而许炳元此人,对他这个新认的干女儿,究竟能有几分上心? 但愿,许家老爹,真如社交界传言的那样,只是找个干女儿,好为亲女儿挡一场许老爷明显不满意的姻缘! 顾永昌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去找人。 “这位白蝶菲,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你崧儿陪伴的时候,出了事。唉,崧儿平时看着你是个精细人,怎么出这么大娄子。这一次,人找不回,许家那边,咱们可怎么向人家交待!”顾永昌数落长子。 顾维崧站在地上,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心中,已成一团乱麻。 他平时也算为人精细,可这一次偏偏……偏偏这般容易着了道儿! 突然电话铃声响。 管家郑叔上前接电话。 顾维崧突然抬头,说:“我来接!” 他快步上前,拿起话筒,听完话筒另一边的汇报,很快放下话筒,来到父亲面前。 “刚刚得到消息,周家少爷周克慎,今夜中枪入院,伤势较严重,但手术后已无性命大碍。”顾维崧面对父亲,抬头道,“白蝶菲的失踪,十有八九,和周克慎有关!” 许公馆。 “白小姐当天被掳,周克慎当夜中枪。周家只说周少爷是遇到歹人,又不说何等歹人,且买通报馆禁止刊发此事。周克慎曾扬言对付白小姐,而以他的为人,在类似事件上往往很少食言。所以基本可以推断,白小姐被掳,和周克慎有关!”陈兆轩在许炳元分析道。 外表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澜。 得知白蝶菲被掳的一刹那,他几乎断定是周克慎所为。再听闻白蝶菲被掳的经过,心中又难免疑惑。疑惑归疑惑,内心还是焦急,恨不能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89 立刻到周家去找人。然后得知了周克慎中枪的消息。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个大圈套。无论是白蝶菲还是周家混帐少爷,其实都是中了圈套。 陈兆轩恨不能立刻去找人,终究克制了冲动的情绪。他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比不得许家在上海滩的影响力。 许炳元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站定了,回头对陈兆轩说:“轩儿,你立刻去查,可以动用许家的所有关系,去查蝶菲下落。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虽说认干女儿是为亲女儿“更好的姻缘”,可多日相处,许炳元对这个出类拔萃的干女儿,却也还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 如今,白蝶菲突然被掳失踪,他内心深处,却是真正家长式的焦急。 身边诸人,也只有一个轩儿最能干。这件事,交给他,比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让人放心。 陈兆轩却还是站在当地不动,抬头看着老爷,道:“白小姐被掳失踪之事,倘若被报馆得知,只怕得做些文章出来。” “还是轩儿想得周全,我也是急糊涂了。”许炳元唉一声,道,“通知报馆熟人,关于蝶菲失踪一事,不要上报,不要透露半点消息到外界!当然,这件事,你到顾家也可以说一声,让他们帮忙保密。以及周家那边……可以设法暗示。” 陈兆轩低头答是,这才领命而去。 哪怕内心焦虑如焚,也会顾忌考虑到白蝶菲这个年轻姑娘的声名清誉。 白蝶菲被锁在一个小舱内,发起了高烧。 “爹——娘——” 高烧中,她似又回到童年,在土布铺就的木床上发着高烧,辗转反侧,娘一遍又一遍绞了冷毛巾敷在她头上;爹在烧了很多松枝的灶台上熬出最鲜美的鸡汤,端到她面前。 …… 滚烫的姜汤灌入口中,她全喷了出来,开始大声咳嗽。 “不识好歹!老娘好心喂你姜汤,喷了老娘一身!病就病死了,真要病死了,直接扔到江里喂鱼!”船上唯一“女人”牛大娘,将半碗姜汤往角落里重重一放,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锁上小舱。 封闭的船舱内,空气污浊。白蝶菲趴在床上,咳得脸红气喘。半天,才止住咳声,只觉得全身滚烫。 她强展双眸,看到床角半碗姜汤,一碗清水。 嘴唇干裂,她双手撑着,强自移下床,先是半碗姜汤,一口一口喝下;然后是一碗清水,一气灌下。 她不能死!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一艘“贼船”上! 她要留着性命,设法逃脱——逃回上海滩!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鸦片匪寨 封闭的小舱内,光线不透,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 只是偶尔开门,牛大娘高壮的身躯硬是挤进来,将干粮清水等物放在地上,就此离去。 也不知在江水中漂泊了多久,这一日,船终于停下来。 小舱门打开,牛大娘闯入,见白衣姑娘,蓬头垢面,气息奄奄趴在床上,一身白衣都现出明显的污渍,容色亦是明显的憔悴。 船老大从老婆身后探出个肥脑袋,摇头道:“货色明显不新鲜了,这样子……只怕不能带到寨主面前。” “谁说要这般模样带到寨主面前。先把人带上岸,带到寨子里,再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我看不成问题,这姑娘模样着实不错,虽然病中,打扮得好了,也是城里人娇怯怯的小模样。寨主见了,包管喜欢。” 牛大娘说着,直接上来把姑娘从床上拎起。 白蝶菲虽说病中,却也将刚刚的言语听了个明白,不由得脸现惊惧之色,挣扎道:“我没有骗你们!我是租界名门许家许炳元的干女儿,只要你们放我走,让我回上海,开价多少都可以!否则……我干爹总会查到这里……” “哈哈,上海滩到处认干爹的小娘们我见识得多了。什么许什么饼……你就是说你干爹是蒋老头子,也得乖乖跟我们走!到了这边,天高皇帝远,别说你的什么干爹,就是□□还是满清小皇帝,他也管不到这里!” 牛大娘说着,将她硬生生拖出船舱。见她还是挣扎不休,不耐烦起来,朝丈夫丢个眼色。 船老大立刻拿个结实的绳索将白蝶菲双手捆绑,稍一用力拉扯,白蝶菲重重倒在甲板上。 “这姑娘看样子是走不了山路。也罢,就让她享享福,和你我一样,坐着轿子上山!” 牛大娘挥手,很快有多名水手抬着三顶竹椅轿,接连下船。 白蝶菲抬头,望向前方,见岸上,青山苍茫、石路崎岖,想到什么“寨主”,惊惧到:“这……这是什么地方?” 没人回答她。 牛大娘扯过一块青布,将她的嘴也堵住了。 三顶竹轿。当先一顶是牛大娘高壮的身子硬是挤在明显窄小的竹轿中;然后是船老大,也是肥胖的身子在竹轿里坐了个满满登登;第三顶就是白蝶菲,口中塞着青布,双手已然反绑,被绑在了竹轿上。 三顶竹轿后,尾随着十多名水手,个个挑着担子,担子两头是空木箱,排成一条长蛇,紧跟其后。 青山深处,大片花田。 鲜花盛开,姹紫嫣红,一望无际,起伏连绵。阵阵风来,花香醉人。 醉人的花香,却分明是异香——醺得人都几乎要入醉梦。 白蝶菲嗅着醉人的异香,瞪大眼睛,打量着眼前从未见识过的美丽花朵。 这些花,美得妖娆,香得异端。田中又有三三两两穿土布衣衫的农夫,穿梭于花丛中,寻找着青绿色的果实,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果实,搜集着从果实中流淌而出的乳白色的汁液。 白蝶菲无法开口,但她几乎可以肯定:大片的鲜花,是罂粟花! 正前方,船老大夫妇前往的方向——花田另一边,隐隐可见成片的吊脚楼。 她要被带去的地方,是鸦片匪寨! 船老大夫妇和手下,很快被迎入寨中。而脸色惨白的白蝶菲,被一群穿着蜡染衣裙戴着银首饰的寨中女子簇拥着进入一吊脚楼中。 很快备好一木桶的草药浴。 手中绳索被剪去,堵在嘴上的布条也除掉。众女七手八脚来脱她的衣衫,白蝶菲拼命挣扎——她宁愿现在一身的脏臭。可众女齐力,她又如何挣扎得过对方? 很快衣衫被扒掉,脖颈间戴的一条白金十字架项链也要被除去。白蝶菲突然一把抓住胸前的白金十字架项链,将十字架尖锐的一头,用力划向自己的心口。 十字架终究不是匕首,却还是在白皙的胸前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痕。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0 众女齐声惊叫,集体退后。 寨中最大的吊脚楼里,山鸡、野菌、辣椒、菜蔬,摆满一大桌;白酒满壶;又有一大碗菜汤,白水青苗,望之寡淡,却是扑鼻的异香。 寨主特地将桌上“白水青苗”汤,奉于船老大和牛大娘面前。 “这是罂粟苗煮成的汤,滋味甚好,补身更好!外界轻易见识不到如此美味,听闻贵客送上大礼一份,小小寨主,就罂粟苗汤一碗,拿来待贵客。贵客可千万不要推辞!” 已有妻妾五人的寨主听闻这两位熟客这次送来“上海漂亮姑娘”一名,心里甚是高兴,所以破天荒头一次将寨中头一个美味“罂粟苗汤”,拿出来款待“外来客”。 船老大和牛大娘对视了一眼。 这对夫妻,一直是运送鸦片为生,但自己从来不食鸦片等物。倒没曾想,好心为寨主送来“漂亮姑娘”一个,对方竟然拿出这么个“稀罕物”来回赠。 船老大瞥一眼老婆,用眼神来讨主意。 牛大娘相貌虽说“粗豪”,内心却比丈夫精细得多,脑筋转了几转,当下双手推在罂粟汤碗上,抬头冲寨主笑道:“这么珍贵的罂粟苗做成的汤,给我们这些粗人吃了,岂不浪费?那位上海的姑娘,不仅是年轻又漂亮,更主要的……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呢。寨主这样的人物,一定是个怜香惜玉的,罂粟苗汤这般头号珍馐,自然是要紧着那位从上海来的黄花大闺女呢。寨主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着,牛大娘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整碗汤全推到寨主面前。 “黄花大闺女”的说辞,倒不是信口开河。牛大娘在船上为“奄奄一息的漂亮姑娘”洗身擦澡时,已经检查了个分明——见其完璧之身,更觉奇货可居。所以才珍而重之当作“重礼”,送进鸦片匪寨。 寨主却是以手推碗,又将汤直接推了过去:“我说是款待贵客,就是要拿来款待贵客。二位要是不喝这个汤,就是分明看不起我乌某人!” 乌姓寨主,说话间喷着酒气,两道粗眉都立起来。 船老大和牛大娘呆坐对面。 匆匆脚步声,踩在竹楼上,咯吱吱声响。 船老大和牛大娘齐回头。 见一人奔至门外,弯腰向寨主道:“那个上海姑娘弄伤了自己……她弄伤自己的,是这个……这个项链!” 他捧起手中物事。 寨主做个手势。 来者弯腰捧物一路小碎步到寨主面前。 船老大夫妇看清他手中捧着一块红绸布,绸布里,是一条白金十字架项链。 十字架一端,还有明显的血渍。 船老大和牛大娘不禁对视一眼。 这样的十字架项链,他们在上海也见识过,知道是洋人喜欢戴的“玩意儿”;上海信洋教或者爱洋玩意的少爷小姐太太们很多也有这样。不是白金就是黄金,有时候也会是白银……不过般洋玩意儿,鸦片匪寨应该不多见。 却见乌寨主死盯着有血渍的十字架项链,脸都变色了。 “那位上海姑娘,现在何处,伤得重不重?”寨主急问手下。 手下惶恐道:“伤得不重,只是划破一层皮。已经敷了伤药。只是这位姑娘总是挣扎不肯让别人靠近她,所以……所以现在被绑在……在一张床上了。只等寨主了。” “放肆!”寨主拍桌而起,怒道,“这位姑娘,是上海来的贵客,自然要待以贵客之礼,怎么能把人绑起来?” “是是是……”船老大在旁边凑趣道,“我们乌寨主最是怜香惜玉了,自然是……” “放肆!”乌寨主冲他怒道,“如果不是你们有眼不识泰山,怎能让这位上海贵客受如此委屈!” “是是是……”船老大吓得矮了半截,不住答是,被老婆在旁边用力揍了一拳,才闭了嘴。 可无论是船老大和牛大娘,都着实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不是说贵客受伤了?这碗罂粟苗汤,立刻拿去给贵客疗伤!至于这两个人……”乌寨主横了两人一眼,吩咐手下,“此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大大委屈了贵客。先将二人锁起来,等候贵客发落!” 手下立刻答是,很快退出门,叫来多名腰佩弯刀的小伙子,将船老大夫妻往外拖。 寨中人总有几百,且小伙子们个个尚武。牛大娘心知凭自己带来的二十多个人,绝对不是寨中人的对手。如今和丈夫一起,被一群小伙子横拉硬拽往外拖,只是大呼“冤枉”,对寨主喊“这位姑娘是我们从黄埔江里捞出来的,我们救了她一命!是我们之前不知寨主这般怜香惜玉……” 乌寨主做个手势,立刻有人上前,将一大团蓝布塞进了牛大娘的口中。 乌寨主急急赶到贵客所在地,一进门,就看到套着本地蜡染衣裙的姑娘,披头散发,脸色煞白,赤着一双秀足,缩在木床一角,警惕地看着自己。 寨主站在门口,没敢再往里迈进一步。只是一张布满横肉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你……你放心,你是我们整个寨子的贵客。我自然待以上宾之礼。你放心,这里,有我在,没人敢伤得了你!这是……这是我们寨子才有的滋补汤,大补身的,贵客姑娘受了伤,喝这个,减痛、疗伤,最好不过!” 他示意一个寨中姑娘将那碗罂粟苗汤,端到贵客面前。 白蝶菲已经看清汤中“白水青苗”,可此处遍种罂粟,对方又说什么“大补身”,她又如何敢喝?当下一伸手,将一碗汤全打翻在了地上。 众人齐声惊呼,见瓷碗碎裂,汤泼了一地,全抬头看寨主。 寨主握紧双拳又松开,再次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贵客既然不喜欢喝这个汤,那就……有什么能助疗伤的汤,一样一样给我做出来,送到贵客面前!” 十多碗汤,山鸡汤、山菌汤、蔬菜汤、牛肉汤、米线汤……流水价被送到房间中,又有一大碗米饭一大碗炒野菜以及一大盘腌肉。 又有两名寨中女子分别端着一铜盆热水和洗面巾香皂,前来服侍白蝶菲梳洗。 已经明显脏臭的白蝶菲,却在角落里摇头:“不,我不洗!” 两名女子依言放下手中物事,欠身道:“我们两个就侯在屋外,贵客有什么吩咐,随时召唤。” 两名女子说罢就要退出门。 白蝶菲突然道:“等一下——” 二女立刻站定了。 白蝶菲道:“你们……从外地送来……见寨主的女子,都要被这般当作贵客?” “当然不是!”二女立刻回答,“寨主说了,贵客是少寨主的救命恩人的好朋友,自然是全寨的贵客!之前是寨子两位熟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贵客。寨主已经命人将他们捆绑起来,等候贵客发落。不过寨主已经命人立刻赶到省城里请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1 救命恩人前来,与贵客相会。” “救命恩人……哪位?”白蝶菲疑问道。 “这个……我们不好多言。寨主说了,等少寨主的救命恩人赶来,贵客一看便知。” 两名女子态度分外恭谨,却也并不肯多言。 白蝶菲又多问一句:“刚才所言的少寨主,是寨主的儿子吗?现在不在寨中?” “少寨主,是寨主的独子。少寨主当然不在这里。” “寨主说男儿读书才是正理,所以将少寨主送到省城里读中学。如今,读的是省立高中。都说少寨主成绩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堂。寨主早说了,等少寨主考上大学堂,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白蝶菲低头沉吟;两名女子垂手侍立。 少顷,白蝶菲抬头,问道:“寨主是不是因为那枚十字架项链,才因此认定我是……是少寨主的救命恩人的朋友?” 一名女子冒失抬头:“贵客果然聪明!” 另一名女子捅了她一下,抬头笑道:“这样的问题,寨主和贵客的朋友自然会向贵客说明。” 白蝶菲证实了心中猜想,当下挪动身子,下床。 两名女子抢上来服侍,又赔笑道:“贵客是先洗浴还是先吃饭?” 白蝶菲扶一下饿软了的腰,道:“当然是先吃饭!” 受伤本不重,加上有二女在身边悉心服侍,以及白蝶菲的配合调养,不到三天,气色好了很多。 第三天,白蝶菲幽居的吊脚楼,陌生脚步声踩在竹楼上的咯吱声响。 白蝶菲穿着已经洗熨好的白旗袍,亲自去开门,果见一洋人走上楼梯,来到门前。 “果然是你,约翰!”白蝶菲已经料到寨主独子的“救命恩人”是约翰,但是乍一见故人,还是悲喜交加,当下忍不住流下泪来。 “当然是我!上帝保佑,萱,你还……你还好端端地在我面前!”约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道。 如孙娇茜所说,当日约翰坠入河中,侥幸逃得性命。很快返回上海,一度和孙娇茜一起寻找金萱一家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打探出半点消息。数月后,约翰收到从云南来的信件,得知一个同为传教士的故友病逝,撇下一家专收孤儿的小小教会学校无人管理,几十名孤儿面临着失学甚至生活无着落的困境……一度以为金萱已逝,留在上海亦无益,约翰索性收拾了行囊,千里南下,至云南昆明,接替故友,掌管了小小的教会学校,负责几十名孤儿的教育,也负责了他们的生活。 约翰和乌氏父子的邂逅堪称戏剧性——他背着一名发高烧的孤儿奔到医院,看到的是手术室外,被告知“开膛破肚”的阑尾炎手术并非百分百安全的乌寨主持□□对准医生的头,疾言厉色威胁他倘若在手术过程中有半点闪失……医生本人的结局就只有殉葬! 医生在如此蛮横无理的要求下双手拼命颤抖,根本无法拿稳手术刀;医院里能做阑尾炎手术的,当然并不是只有一个医生,但“容不得手术有半点风险”且动辄威胁他人性命的乌寨主,还是吓退了其他所有人。 而因阑尾炎发作痛到死去活来的少寨主,从狭窄的手术台上,滚到台下,甚至痛到爬出了手术室,爬到了约翰脚下。 约翰将背上的孤儿交给一名护士,自己将少寨主抱起,径直闯入手术室。 从少年起就立志成为传教士,自然也学过医理。医术其实并不甚高明,也算不上专业医生的水准。然而……阑尾炎这般最简单的外科手术,他倒也亲手为付不起大医院医药费的贫苦中国人做过不下十例了。 乌寨主手中的枪,从那个吓得双手拼命颤抖的医生头上,转到抓过手术服就匆匆换上又戴上医用手套的洋人头上,同样威胁“倘若手术有半点闪失,即使洋人,照样殉葬。” 约翰从盘中取过手术刀,示意麻醉师打麻药,压根不理会身后持枪的乌寨主,只待病人在麻药作用下昏睡后,持手术刀,在病人小腹准确的位置,划下一刀。 也许是约翰的镇定,也许是手术已经开始,乌寨主慢慢放下手中的枪,只站在一旁,凝神注视着手术全过程。 手术很成功。 传教士约翰,不仅得到了寨主大笔谢仪充任学校的经费,更因此成为乌氏父子心目中“救命恩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两天更了一万字出头。点击本文文案的浅蓝色字体部分,可进入新文页面。求收藏! 第58章 山寨婚礼 “上帝保佑,我在上海时就看到不少贫民因付不起大医院的医药费被阑尾炎的病痛夺去性命,所以才着意学习了阑尾炎这般最简单的外科手术,有过多次实践,才在到昆明不久,一时行善,偶然治好了少寨主,却没想到,你竟然也成了寨主的客人。” “上帝保佑,离开上海前,我看到一条一模一样的白金十字项链,就买下,一直带在身上,被寨主看到……倘若不是一模一样的项链,寨主不会想到你我二人相识,也就不会有此刻的相遇了。” 同室中,约翰面对白蝶菲,一五一十道出别来的缘故,又问:“怎么不见你爹娘呢,他们现在,可还安好?” “以后,不要再问了!”白蝶菲扭头,咬紧嘴唇,本来已经止住眼泪,此时,却忍不住又是大滴泪落下来。 约翰本来还想问这段日子,“萱”的经历。可如今,见此情景,慌得只有在身上极力摸索着,很快摸出一块洁净的布帕,拿来擦她的眼泪,急道:“萱,你不要哭泣,有什么事情……以后慢慢再说!” 敲门声。 约翰回头,见门一直半启,但门外的寨主,还是以手叩门,又满脸是笑看着两人。 “宴席已备好,二位……什么时候可以赏光?”寨主笑道。 约翰随手将手中布帕塞进姑娘手里,白蝶菲并不抗拒,拿过布帕擦试眼泪。 约翰立刻道:“我们很快过去。” 他这话说得明显不大齐全。白蝶菲款款站起,冲寨主欠身道:“寨主盛情,十分荣幸。我和约翰,这就赶去。” “很好,很好!” 寨主又是呵呵笑,一直候在门外,等到两位贵客出门,这才亲自陪同贵客,走下吊脚楼。 “忘了说,犬子功课紧,要赶着考试,考大学堂,所以恩人和贵客在寨主作客的事,就没让他知道。倒是怠慢二位了。” 寨主言语之间极是客气有礼。 白蝶菲也赶紧道:“男儿读书为重。古人重科举仕途,令郎重考试大学,才是个最明理有志气的。说什么怠慢,真是折煞我们了。” “之前只当这位姑娘相貌不俗,如今看来,言谈更是不俗。竟是个有才有貌的。恩人你果然好眼光!”寨主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2 竖起大拇指,满口称赞。 约翰和白蝶菲都知寨主“误会”,可此时,却也都不好说什么。 寨主却只当两人默认,又笑吟吟道:“忘了说,犬子志在上海,一直说要考上海的国立大学。倘若数月之后,真能考中了,到了上海,还托恩人和金姑娘多加照应了。” 约翰还申辩:“我自然是留在学校,至于萱……她早晚回上海。” “她回上海,你不也得跟着回去?”寨主明显不满,又笑道,“就这么一言说定了。约翰太老实,不和他多说。我看金姑娘倒是聪明伶俐,值得托付。等犬子真要考到上海,金姑娘一定要帮忙照应。对了,说半天,都忘了说犬子姓名。他姓乌名宗明,乌木之乌,宗法之宗,明理之明!合起来,三个字,就叫乌宗明!” 约翰还想说什么,白蝶菲止住他,对寨主笑道:“等回了上海,自然尽地主之谊,款待考上国立大学的乌宗明。这个……寨主尽管放心!” “如此甚好,金姑娘果然爽快!”寨主鼓掌,“不过之前对金姑娘多有得罪之处……实在惭愧。所以,到如今,我们全寨人,就将功赎罪了!” 三人说着,已经转过一块大山石,见一大片空地,燃着好大一堆篝火。 篝火周围,乌压压百名青年男女,都穿着民族盛装,男的头上插着羽毛,女的戴满银饰,见寨主三人现身,大伙儿集体大喊,顿时鼓声竹笙,齐齐奏鸣。 白蝶菲和约翰都不禁一呆——他和她当然想到是“盛宴”,但没想到如此盛大。 寨主做个手势,近百名青年男女,分成两队,男子一队,女子一队,分左右而来—— 一队青年,将约翰拉过; 一队姑娘,将白蝶菲拉过。 然后两队人,七手八脚,将大红的喜袍,披在了两人身上。 约翰不禁冲寨主道:“寨主您是在……在开什么玩笑?” 话音未落,已经有一朵大金花插在了他的帽间。 又有一顶沉甸甸的黄金镶红珊瑚凤冠,压在了白蝶菲头上。 白蝶菲脸色一变,看向寨主,未及开口。就听寨主爽朗大笑,当众大笑道:“刚刚不是说得罪了金姑娘所以要将功赎罪。如今的将功赎罪,就是为金姑娘和恩人这对神仙眷属,办一场属于我们寨子的热闹婚事!” 鼓拍得更急,笙吹得更响。 甚至还有长长几挂鞭炮,开始噼哩啪啦的轰响。 青年男女们,开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约翰已经手足无措。 白蝶菲被一群又唱又跳姑娘围在中间,头上身上还不住地被撒着鲜艳的罂粟花瓣,看着隔好大一堆篝火的约翰和远处的寨主,简直哭笑不得,当下只有低声恨恨骂一句:“胡闹!” 运送鸦片为主的货船,一路南下,从上海到云贵一带,倒也有几次停留。期间一名水手,在某地停留时,按往常习惯写给家人的信件寄至上海,自然而然在信中提到一个被捞到船上的上海姑娘,又略描述了姑娘的形貌。 这封信,几经辗转,落到陈兆轩手里。 陈兆轩奉老爷之命,查白蝶菲下落,首先是从周克慎手下入手。周家自然严令手下们保密。但以陈兆轩的能为,还是很快查出那晚白蝶菲在船上被逼迫然后又反逼迫周家少爷……最终落水消失的情景。 至于落水后……却是被“威逼利诱”的周家下人也答不出的。 陈兆轩确定了对方所说的“落水失踪”非谎言,又设法查清了那晚,大致时辰里,从白蝶菲落水一带经过的三十二艘船。陈兆轩先是排除了十九艘船无“救人后不送回岸上的可能”,余下十三艘船,一一排查,圈定了几艘“重点嫌疑”,然后查到了几艘船这段时间内写给上海亲在的信件,最终查出白蝶菲的下落。 陈兆轩将到手的信件送到许老爷手里。 许老爷看完信件,忧心道:“竟然被送到种植鸦片的所在……唉——那片罂粟地,真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莫说我们许家了,就是真正大有来头的人物,也未必能影响得了那么偏僻的所在。” 许炳元紧握信件,不由得叹气。 “我倒是觉得以白蝶菲的聪明,倒有可能化险为夷。怕只怕,误入匪地,夜长梦多!”陈兆轩道。 许炳元拿着信件,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他现在,是真的为这个聪慧又美丽的干女儿担心。 许炳元定下主意,站定了,回头对陈兆轩说:“这件事,派其他人去,还真不够能为。这样罢,轩儿,纱厂的事,我另找人代替一段时间。你就亲自走一趟,查寻蝶菲下落。查到了,设法将她带回上海!” 陈兆轩低头答道:“老爷重托,兆轩自当全力以赴!” 寨子,盛宴。 实在不好当众驳寨主的脸面,且认为如此“婚事”等同于儿戏,白蝶菲穿着喜服,坐在同样穿喜服的约翰身边,从头到尾,低头不语。从表面上看,倒也安静。尤其是火光照在她的半边脸上,原本苍白的面孔,竟似也多了几分嫣红色的娇艳。 寨主在旁说笑:“新娘子害羞呢。” 白蝶菲抬头看了他一眼。寨主哈哈一笑,不以为意,自顾自喝下大杯“喜酒”,很快又喷着酒气道:“新娘子现在就害羞了,待会儿,也不得羞得……哈哈,二位放心,既然是婚事,自然是中规中矩的。洞房已经为二位准备好。咱们喝完了酒,吃完了肉,就送二位进洞房!当然,不能少的,还有闹洞房!” 约翰在旁满面通红,白蝶菲脸色却异常苍白。 几个鼓手站在不远处,更加卖力地敲鼓。 大群青年男女,边跳连唱,个个喜气洋洋。 就见醉酗酗的寨主站起,看样子似要发号施令“闹洞房”,白蝶菲立刻道:“且慢!” 寨主回头,笑道:“新娘子终于开口了,要提要求了?说吧,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乌某人办得到的,二话不说,一定为新娘子做到!” 寨主是明显的醉了,醉得身子站在餐桌前,连摇带晃。 白蝶菲站起,举起一杯酒,笑道:“有寨主这句话,就成!我想求寨主,放了船老大夫妇等人!” 旁边约翰,一脸的愕然。 寨主虽然醉酒,却也听得呆掉了。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突然提出一个要求,是要我放了……大大得罪你的船老大夫妇?” “我既然安然,就不算得罪。更何况,当日在黄埔江上,倘若不是这艘货船路过救人,我现在早已成了黄埔江的水下魂。而且,在寨中数日,已经听闻,船老大夫妇,和寨主的合作,延续多年不曾出过差错。所以我请求放人,是为了能由这对夫妇亲自护送我回上海。回上海这条路上,除了他们之外,应该不会有更妥当的人了。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3 ” 白蝶菲心中已经计算清楚:船老大夫妇在寨中被囚,不过是寨主给自己面子。这对夫妇及手下,总不会囚禁长久,很快还是放人的。船老大夫妇当然不敢惹寨主,却难免心生怨怼对自己有恨意。而此地离上海甚是遥远,无论水路陆路,总得行走多日,难保不测。船老大夫妇对已有救命之恩,什么“得罪之事”,自然一笔勾销。这艘货船,多年来往返上上海云南间,总是走熟了路。由寨主请他们来护送自己回上海,冲着寨主的情面以及鸦片生意的往来,船老大夫妇,反而在护送回途中倍加小心——倒比别人妥当得多。 既能保安全,又能化敌为友。何乐而不为? 白蝶菲算得清楚。寨主在酒醉之中,倒也想明白几分,当下竖起大拇指,冲白蝶菲赞一声:“好,好个聪明的新娘子!” 寨主又回头冲约翰笑道:“恩人,别看你是个喝洋墨水的大老爷们,论聪明伶俐,只怕你还真正及不上您这位新婚夫人!” “那是当然,我的……她,不仅美丽,还聪明,这个我老早就知道。呵呵——”约翰咧开嘴,开始呵呵直笑。 白蝶菲提了这么个明智的要求,寨主一时也忘了提“闹洞房”的事。很快船老大夫妇被请来坐了上席,白蝶菲主动敬酒谢恩,船老大夫妇原本肚子里的怨气,也很快化为乌有。 就这样轻而易举“化敌为友”。盛宴上,其乐融融。待酒醉肉饱,一群人起哄着送一对新人进洞房,还想“闹洞房”呢,约翰在白蝶菲的示意下,一再表示“如此完全不符合我们西方风俗”……结果终究没闹成洞房。一群人总算被推出洞房门。 大红的喜烛照耀下,白蝶菲坐在桌前,已经除去凤冠和喜服。 约翰到床前,抱过一床铺盖,在远离喜床的角落里,打了地铺。 白蝶菲低声道:“多谢……多亏有你约翰在。” 约翰在地铺躺下,道:“萱有上帝保佑,遇到危险,总能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白蝶菲看着他,欲言又止。 约翰突然从地铺上坐起,对白蝶菲道:“萱,你尽管放心!至少在我约翰心中,没有在上帝面前宣过誓的,根本不算婚姻!” 上海滩,在寻找白蝶菲下落的,不仅有许家,也有顾家。 顾家,不仅有顾维崧,也有黄薇澜和成守坚。 以土行生意为主的顾家,自然和全国各地种植罂粟的所在有所牵连。 乌寨主迎来上海一位姑娘贵客,终究由寨中人,传到寨外,几经辗转,传到正在寻查白蝶菲下落的成守坚耳中。 成守坚基本确定了是白蝶菲,很快将消息暗地里告诉了黄薇澜。 “此女倒也命大!可也总不能让她一直这般命大下去!”黄薇澜对成守坚道,“这次,就有劳阿坚兄弟亲自出马。必要时,可扮土匪。把事情做得漂亮些,事成之后,让他人以为是谋财害命,即可。” “明白的。”成守坚点头领命而去。很快调兵遣将,安排一批心腹,远赴云南。 这个白蝶菲……不管她来历如何,倘若不除掉,难免成心腹大患! 黄薇澜只在心中暗道。 医院。孙娇茜独自躺在病房中。床头柜上,一个绸缎包袱。 绸缎包袱中,是一双茜红色的洋皮鞋,是……他送她的。 她和他初次相遇时,是那般的惊心动魄、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她甚至舍不得再穿他亲手为她换上的新皮鞋,脱下鞋抱在怀中,赤着一双脚,坐电车回家。一直抱在怀里的新鞋,被她当晚就郑而重之裹在绸缎包袱里,藏于木柜深处。 可再次相遇时,他已然忘得彻底! 孙娇茜托父母从家中带来这双洋皮鞋,两位老人分明不解——毕竟现在的女儿伤在腿上,在医院打着石膏,又怎么可能穿这般高跟皮鞋? 孙娇茜不做解释。孙父孙母不好违拗住院的女儿,只好将一双“根本不能穿”的皮鞋带来。 水红色的绸缎包袱就此摆放在病床的床头,仿佛是被供起的一件宝物。没人的时候,孙娇茜几次将包袱皮打开,怔怔地望着仍然崭新的一双鞋,良久,才将宝贝一般的鞋重新包裹。 一连数日,他不曾出现。连好友阿萱——白蝶菲,也不曾上门探望。 此时的孙娇茜,全然不知道白蝶菲被掳失踪的消息。 许家已然封锁了消息。陈兆轩全力排查以及南下寻人;顾维崧也曾四处打探,却是无果。所以四五天过去了,竟然无人来孙娇茜的病房告之她变故。 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孙娇茜。面朝墙壁,良久,叹口气。 轻轻地敲门声。 孙娇茜回头,见门一直半启,门外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 “请……请进!”她急忙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门轻轻地推开,仪表非凡的顾维崧,迈步而进,很快走到姑娘病床前。 孙娇茜一眼看到顾维崧手中纸袋——纸袋上还有熟悉的洋文,当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欢喜道:“顾大少爷,您……您不仅来看望,还又带来这么……这么贵的白俄小蛋糕。” 顾维崧抬头看着她的脸,见她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丝毫没有半点作伪。 原来她一直到现在,都对白蝶菲被掳失踪一事,毫不知情。 四处打探未果的顾维崧,特地来探望白蝶菲的朋友,想探问一下她最近可曾得到过些许讯息……可如今,面对伤者,倒不好张口了。 顾维崧见床头柜上一个绸缎包袱占着地方,当下将手中纸袋轻轻放在病床上,点头道:“是那家白俄小蛋糕,我记得你喜欢吃,所以……这次带来。” 孙娇茜看着纸袋,低头道:“顾大少爷的记性,一向都很好吗?” 她的声音,颇有几分古怪。顾维崧倒也没多想,当下答道:“记性很好什么的,不敢当。不过我想我不是个健忘的人,至少没什么人这么说过。” 孙娇茜咬紧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亲口说他不是个健忘的人,却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孙娇茜眼圈都明显红了。 第59章 烧船 顾维崧见异状,立刻道:“孙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帮你喊医生……” “不用——”孙娇茜立刻回答,只觉得近在咫尺一个大纸袋几乎刺痛自己的眼睛,她随手将纸袋拿起,搁在了床头柜上。 砰一声响,未曾打结的水红色绸缎包袱落在地上,滚在顾维崧脚下,包袱皮敞开,露出里面一双茜红色的洋皮鞋。 孙娇茜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顾维崧弯下腰,压根没将姑娘脸色异状看在眼中,只弯腰捡起地上一双鞋,见鞋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4 面上有明显的蹭灰,当下从自己兜里掏出灰色手帕,将鞋上的灰轻轻拭去。 “很漂亮的一双鞋!”顾维崧赞道,又冲姑娘微笑道,“等你养好了伤,很快就又能穿上这么漂亮的一双鞋!” 孙娇茜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出声来。 顾维崧一呆,见这姑娘哭得如此莫名其妙,于是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说的话——简直搞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难道是因为人家腿伤期间,他竟然说什么“穿漂亮的鞋”之类的言语,伤害了对方? 貌似也有些不通。 顾维崧平生最见不得姑娘家在他面前哭泣,见她哭得眼泪滚滚而下,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当下手足无措道:“是我刚才说的话,得罪了孙小姐了吗。你……你别担心,医生说了,最多三个月,你就能下地。算起来,哪怕是这样一双高跟鞋,顶多四五个月,就又能穿着走路了。当然,这样一双高跟鞋可能确实不太适合。孙小姐不嫌弃的话,改日,我送一双平底洋皮鞋,不比这双差,一下地就可以穿了。” 孙娇茜却哭得更厉害了。 顾维崧干脆闭了嘴。捧着手中一双茜红色高跟皮鞋,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病房门外,多名病人家属,甚至医生护士,在探头探脑。 孙娇茜拿过自己一条茜红色手帕盖了脸,在手帕后哽咽道:“我哭是因为我自己不好。顾大少爷,有事……有事请先忙!” 她竟然对他下了逐客令。 话已至此,顾维崧也确实不好多呆下去了。内心深处,也着实觉得这个姑娘莫名其妙。 颇有些纳闷的顾维崧,却并没有马上走。先将自己的手帕铺在地上,将洁净的洋皮鞋放在手帕上。然后拾起绸缎包袱皮,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顾维崧直起腰,面对兀自哭泣哽咽的姑娘,小心翼翼问出一句:“孙小姐,我能不能……问一下,白蝶菲家乡何处,是否还有家人在上海?” 哭声小了很多。孙娇茜兀自以手帕掩着脸,哽咽着回答:“这个问题……不如……不如你自己去问她!” 顾维崧站着不动。 孙娇茜哭着道:“我都好几天没见过她了。想必她现在身处富贵,事务繁忙,哪有空再来医院看望我这个贫贱之交……” “孙小姐你误会了。其实她……”顾维崧说到这里又顿住,看一眼病人腿上石膏,想白蝶菲失踪这件事,还是不要在人家病房里道出来为妙。 等白蝶菲安然归来,再让她知道真相,即可。 “孙小姐要安心养伤,我就不多打扰了。”顾维崧不再多说什么,很快退出病房,轻轻地掩上门,就此离开。 病房外,顾维崧只在心中暗道:“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在病房里突然就哭,哭得简直莫名其妙! 至于亲口说“送一双平底洋皮鞋”……只是富家少爷随口一说,也许说到做到真的送一双,但不是现在。现在的顾维崧,着实因为白蝶菲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失踪之事而心焦烦恼,哪里还会将病房里一个姑娘“莫名其妙的哭泣”放在心上。 内心焦虑的顾维崧,脚步匆匆,很快离开医院。也很快将一个“莫名其妙哭泣”的姑娘丢在了脑后。 孙娇茜一个人在病房,又独自“闷声哭泣”了半天,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他丝毫忆不起过往,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去提醒他? 孙娇茜决定将她和他“初次相遇”这件事,隐藏心底,再不说与任何人知。 她终于擦干眼泪,低头见床底灰色手帕上的一双茜红色洋皮鞋,于是俯身向前,弯腰捡起,直接将明显有脏灰的手帕塞进鞋中。抬头,看向病房一角——专门盛放垃圾的竹编筐。 坐在病床上的伤腿姑娘,干脆将塞有手帕的鞋举过头顶,准备当垃圾一样扔到那个竹编筐里。 丢弃,结束。就当曾经过往,从来不曾发生过! 可她却双手高举着“一双很漂亮的鞋”,鞋内还塞有他的手帕,保持这个姿势在头顶,保持了半天。 面对盛有果核油渍报纸等肮脏物的竹编筐,举得两条胳膊都明显发酸了,她才终于慢慢地放下手,将一双洋皮鞋,和一块灰色手帕,小心翼翼包在了水红色的绸缎包袱皮中。 “倘若将这么好的……的物什故意丢掉了,如爹娘所说的,会遭天谴的!” 她将包袱放在枕边,自语道。 这个理由其实颇为牵强。 面色晕红的孙娇茜,躺回病床,干脆拿被子蒙了脸! 在寨中几日,经过配合疗养,无论是病情还是伤情,白蝶菲都好了很多,比之刚到寨中时半死不活的憔悴样,相貌分明漂亮了许多。 寨主在约翰面前不住地夸耀“好眼光,艳福不浅”,有时候白蝶菲也在旁边,总是低头不言。偶尔言语之间,流露出希望“早日回上海”。 于是寨主很快安排了船老大夫妇回船,如惯例,收得成箱的银元后,奉上几大箱鸦片膏。 “寨主重托,岂敢辜负。更何况金姑娘宅心仁厚,不计较之前我们夫妇的得罪失礼处,还替我们向寨主求情……这回船的路上,再不小心侍奉金姑娘和这位洋先生,就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的!” 牛大娘比丈夫能说会道得多,这一次转危为安,除了谢寨主大恩外,就是不住地称赞“金姑娘”。 “其实在上海时落江危难,多亏二位相救。算起来,二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不必这般客气了。对了,”白蝶菲正色道:“我姓白,叫白蝶菲。回了上海,牛大娘可不能再喊错了。” “唉哟,那可是我的口误了。应该叫‘白姑娘’。”牛大娘立刻纠正了错误,眼看船要起锚,当下亲自拉着“白姑娘”上了船。 约翰也紧跟其后上船——如他之前所说的,要亲自护送白蝶菲回上海。 众人却只当他新婚燕尔,舍不得和新婚妻子分开。 寨主率领寨中众人,破天荒头一次出寨主送客,见船离岸而去,冲甲板上诸人挥手,道:“金……白姑娘和恩人约翰,就有劳二位在船上照顾了!” “寨主真是客气了!”约翰远远地喊。 寨主又高声道:“这一次,有幸在寨中喝到二位喜酒。下一次,最后一年后来,二位回来作客,一定要带个大胖孩儿一同归来!” 白蝶菲转身进了舱门; 约翰伸手用力地挠头发。 寨主站在岸上,爽朗大笑。 船行两日多,已出云南省。 天色已黑。船行放慢速度,在江面上不疾不缓前行。 “不是我要说你,小夫妻新婚燕尔,都恨不得像胶糖一样的粘在一处。哪像你和那位洋先生,成婚才几天,就一上了船,就分房睡了。我们这些外人也看不过眼。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5 ” 独居的整洁舱房内,白蝶菲抬头看牛大娘一眼,对方很快止了声。 “我和约翰只是普通朋友,是寨主误会了。寨主误会之下,索性自作主张办了场所谓的婚宴。当时身处寨中,又事发突然,总不能当众驳寨主的脸面。所以在岸上时也没说清真相。而且如约翰所说,至少在他们西方传教士眼里,没有在上帝面前发过誓的,根本不能算作合法的婚姻!” 白蝶菲说完这段话,站起,冲分明惊愕的牛大娘客气道:“我到甲板上透透气,恕不奉陪了。” “白……白姑娘请自便!”牛大娘看着白蝶菲径直走出舱门,赶紧在她身后喊道。 毕竟生长在渔民之家,所以并无晕船异状。 白蝶菲信步走在颠簸的甲板上,看到约翰凭栏远望的背影。 脚步声,引得约翰回头。约翰看到白蝶菲,立刻冲她招了招手。 白蝶菲于是走到他身边,看到月光下约翰很高兴的样子,伸长胳膊,指着前方的山群,笑道:“看,像不像许多的魔鬼怪兽。” 白蝶菲哑然失笑。 看到约翰那副开心的样子,以为他真的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却原来只是在欣赏夜色下的山峰。 江面宽广,两边,是起伏连绵的山峰。白天的时候,固然是青翠色;到了晚上,就变作了深黛色。 山峰在夜色中黑影憧憧,仔细看,果然像许多妖魔鬼怪在张牙舞爪。 “白天的时候,这些山都青绿得可爱。可到了晚上,却变得像魔鬼一般很凶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啊。”约翰继续笑道。 “约翰,你比我都大好几岁,可很多时候,却像个大孩子一样。也很有趣啊。”白蝶菲也笑道。 “其实,我之所以觉得这些黑暗中的景色也很有趣。是因为这艘船上,能有萱在。” 约翰经她嘱咐,当着别人面的时候,叫她“白蝶菲”;可私里,却还是坚持喊她“萱”。 白蝶菲收回笑容,默然不语。 约翰又开口,这次,不是汉语,却是一段英语。 英语中夹杂着晦涩的词汇,且富节奏感。白蝶菲听得分明——是出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一段隐晦告白的诗。 白蝶菲听懂了,却故意装傻,用汉语对约翰笑道:“我没听懂刚才你说什么。天色也不早了,我……早些回去了。” 她正欲转身,却呆住了,望向远处暗黑山峰,隐隐见一处高地,众多人影涌出,似乎还推着什么车。 “小心——”白蝶菲冲发呆的约翰喊,二话不说,将对方重重推倒在甲板上,自己也跟着趴下。 有沉重之物从两人头顶上飞过,砰一声大响落在甲板上,摔得粉碎——却是个玻璃罐。 山峰高地,突然出现的人群,用类似于投石机的小车,投来沉重的玻璃罐。 白蝶菲抬头,听得汩汩声响,用力嗅着,嗅出破碎的罐中,流淌而出的是菜油! 她立刻爬起站立,向后退几步,避免沾染菜油。 倒在地上的约翰,也跟着爬起。 船老大夫妇及水手们已经闻讯涌出船舱,船老大冲远处喊:“哪里的兄弟,请报上名字。我们和这条水路的众兄弟们,都熟识。众位想必认错人了!” 船老大在这条水路上,行驶多年,从来都是畅通无阻,自然是事先和“一路上道上的兄弟们打好了招呼”。如今突然遭侵犯,真的好没来由。 “你姓马,你老婆姓牛,二位被朋友们起个外号是‘牛头马面’,对不对?”远处有人这样高声道。 船老大和牛大娘对视一眼。 对方竟然没有认错人,而且还知道他们夫妻这个已经多年不曾有人敢喊的外号了。 “几位朋友,想必是什么误会。”船老大还在客气。 对方嘿一声,道:“什么误会,找的就是二位!” 话音刚落,砰砰两声脆响,第二个第三个玻璃缸也被飞投而来,在甲板上砸了个粉碎。 更多菜油流淌而出。 约翰及时推了身边白蝶菲一把,才避免其沾染菜油。可约翰自己却因为踩在菜油里一脚滑,当下摔倒,半个身子都沾染了菜油。 白蝶菲脸色一变,就见远处高地上,多人张开弓箭——却是箭头燃烧的“火箭”,对准到处淌着菜油的船只。 “我操他奶奶的祖宗。这帮孙子,要在老娘面前玩火!”牛大娘先船老大一步曝粗口,直接从手下手里接过一支明显破旧的毛瑟枪,对准了高处。 砰一声响,牛大娘先行开枪。然而曾为义和拳的父亲传给自己的毛瑟枪终究太旧,子弹压根没打中目标。 嗖嗖几声响,多枚“火箭”飞至甲板,遇菜油立刻点燃。转眼间,半条船,都陷入熊熊火海。 白蝶菲和约翰都在船栏处,船老大夫妇诸人站在船舱处,隔着大片甲板。而这大片甲板,已然烈火焰焰。 已经有水手找出水龙,汲水灭火,却哪里来得及? 约翰身上因为沾染了大片菜油,很快着了火。在火焰中高声喊“上帝——” 声音已然凄厉。 紧贴船栏的白蝶菲,不假思索,喊:“快,快跳到水里!” 话音未落,半个身子着火的约翰已经翻过船栏跃入水中。 甲板上的火焰已然烧至白蝶菲脚尖。白蝶菲当下也紧跟着跃入水中。 两人先后跳入水中,船上的和岸上的,都看得分明。 水手抱着水龙汲水灭火,火势果然明显减弱。 牛大娘发号施令:“快,下水,救人!” 然而话音未落,岸上砰砰枪声。 多人举枪射击船只,几名本来要翻栏跳水的水手,被子弹逼得全退到舱门附近。 同时更多火箭飞落甲板,火焰更烈。 抱着水龙汲水的水手,肩部中弹,当下倒地。 航行此水路多年不曾遇险的牛大娘,终于喝令丈夫将“压箱底的七八杆毛瑟枪”统统取来,“一决生死”! 船上一片混乱。 跳水的白蝶菲,凭着出色的水性,在水下找到已经明显烧伤的约翰,将其推出水面。 两人都从水面上探出头。 约翰冲她笑道:“你们……你们中国人,总说……说英雄救美女。可如今……如今是美女救个没用的传教士!” 子弹声震得两人耳朵里嗡嗡直响,所以约翰说了些什么,白蝶菲都没怎么听清。她抬头,看着船上的火光与混乱,不由得眉头紧皱。 嗖——一枚子弹飞来,落在白蝶菲身后。 远处高地,一人举枪,对准的正是穿着月白色旗袍浮在水面上的白蝶菲。 白蝶菲一把抓住约翰,将他拉下水底。 五六杆明显破旧的毛瑟枪找出,再装子弹反击。 一时间枪声大响。 然而毛瑟枪,终究是远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6 不及对方的霰弹枪。 先是两名扛着毛瑟枪的水手倒地,手中的毛瑟枪立刻被另两名水手抢过还击。然而扛着毛瑟枪的船老大竟也中枪倒地,子弹深入胸腔一侧。 牛大娘当下紫红了双眼,再也顾不上许多,扔下手中毛瑟枪,将丈夫拖进船舱。 “死汉子,你……你不会真的死了罢?”比许多男人都性格粗豪的牛大娘破天荒掉眼泪,抱着丈夫哭问。 “死……是死不了,可也活……活罪难逃。老……老子的肺还是肝,好像……像被打穿了。”船老大突然开始咳嗽,咳出许多的血沫。 “必……必须立刻找大夫!”牛大娘泪流满面道。 可这荒野河道,哪里找大夫? 不过船全速前行,大半个时辰的水路,可达一镇。镇上,总能找得到大夫。 牛大娘对着舱外下令:“收枪,全速前行!” 枪声果然小了很多。 仍然燃烧着火焰的船只,全速前行。 此时此刻,在牛大娘心中,世间再无第二件大事,能比得过船老大的性命! 第60章 绝处求生 白蝶菲和约翰再次浮出水面,却只看到远去的船影。 船离去的甚急,看样子根本没有可能追上了。 高处的众人,已经纵马而下,至岸边。 “游上岸,不然的话,让二位都做了水下鬼!”当先一人,举起手中霰弹枪,用故意变调的声音,冲水中二人喝道。 “他们明显不怀好意。你一个姑娘家,不能落于这帮人手里!”约翰用英语低声对她说,然后一把抱住白蝶菲,再次沉入水下。 密集枪响,很多子弹都落入水中。 良久,岸上诸人收枪,有人高举马灯,照向水面。 水面渐归平静。 良久,无人再浮出水面,亦不见水中半点血色! 为首一人,啐一口道:“见了鬼,这个女人,倒也真是命大!” 约翰抱着白蝶菲沉入水下。 白蝶菲却在水下,一手穿过对方的胁下,凭着远胜对方的水性,侥幸避开所有的子弹,疾速游离。 然而岸上诸人,高举马灯,纵马呼啸着追来。 白蝶菲和约翰先后挣出水面,深吸一口气,转眼又沉下水面。 再好的水性,又如何能快得过岸上诸人的纵马追捕? 白蝶菲透过水面,看到不远处,大片野生芦苇,不禁学约翰那样暗道一声“上帝保佑!” 白蝶菲拉着约翰,游向芦苇丛。 岸上诸人,在首领的率领下,高举马灯,纵马前奔,手中的马灯,照向水面。 为首的突然勒马停步,众人纷纷勒马。 多盏马灯,将一大片江水照得明晃晃,可清楚看到大片芦苇在夜风中摇曳。 “这两个人肯定没有上岸,那个男的还着火受了伤。就算有再好的水性,也不应该在这点时间里游得更远。这两人,难不成已经喂了水中的鱼?” 脸上蒙着一块黑布、扮作土匪的成守坚,颇有些纳闷。突听得芦苇丛中突然有动静,当下举枪射击,砰砰几声枪响——芦苇丛中飞出两只野鸭,一只明显中弹受伤飞到空中又很快坠入芦苇丛中;另一只不住地哀啼,绕着芦苇丛转了几个圈,突然再次飞起,径直飞向举枪的成守坚。 砰一声枪响,中弹的第二只野鸭,也很快沉入水下。水面上泛起一片红。 在岸边停留良久,倘若有人真在此处,不可能这么时间不出来换气。 看样子,他们竟然是逃得更远处了。 成守坚当先拍马,率众追向前方。 良久,人马声皆已远去杳不可闻。 白蝶菲拉一把约翰的手,同时挣出水面,又都吐掉了口中一直含着的芦苇管。 扯下一根中空芦苇管,掐去花,再一折两支,两人各含一支芦苇管在隐在芦苇丛下吸气,竟然因此躲过了“恶人”的追捕。 白蝶菲是急中生智、绝处求生。她却并不晓得,在她出生那年,年方五岁的陈兆轩,正是靠一根芦苇管,隐藏水缸中,在那个可怕的“灭门夜”,躲过了同一个“恶人”的杀戮。 成守坚不是不聪明,可事隔二十多年,他偏偏要在同一个“芦苇”上,先后两次错过了杀戮中“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机会。 死里逃生的白蝶菲,不禁道出一句:“上帝保佑”。 身边的约翰,突然沉入水下。 白蝶菲一把抱住他。 约翰努力将脸扬出水面,用英语对白蝶菲说:“我……我大概要去见上帝了。你……你不用理会我了。” 经火烧受伤的约翰,已经没有力气游出更远。 白蝶菲回头,见荒芜丛后方,正是江岸。岸上草木杂生,远处黑黝黝的青山。 “先……先上岸!”白蝶菲不由分说,拖着约翰,游上岸。 陈兆轩日夜不停,从上海一路赶至种植罂粟的寨子,却终究还是晚了三天。 陈兆轩离开上海前,已经找到寨主在上海一个老朋友,请对方写下书信。果然寨主见老友亲笔书信后,态度十分客气,回答对方的问题也十分诚实。 “白蝶菲白姑娘啊,我已经托老朋友驾船带她回上海。船已行两日,算起来走了不少路程了。然后快则三天,慢则五天,总能回上海。我的老朋友,是一对船老大夫妇,驾一艘货船,多年来往返上海此地,从未在路上出过差错。陈少爷尽管放心,有我这老朋友负责照看,白姑娘定能安然回上海。更何况船上还有白姑娘的新婚丈夫约翰,还是我家的大恩人呢。” “新婚……丈夫?”陈兆轩有些不敢置信。 “对啊,就在寨子里办的婚事。可惜陈少爷晚来了几天。不然的话,定能喝上白姑娘的喜酒。”寨主呵呵笑。 陈兆轩脸上的异样,一闪即逝。语气平淡道:“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白姑娘有未婚夫。这位约翰……是个洋人吗?” “是洋人,长得很体面,是位英国来的传教士,来中国行事就像个活菩萨。我儿子病得厉害,昆明没有医生敢治,他就敢治,代替医生拿手术刀救回了我宝贝儿子的性命。这个约翰啊,真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了。约翰和白姑娘老早相识,两人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十字架项链,自然是定情信物了!说真的,白姑娘刚来寨中的时候,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得罪了人家。好在及时发现那条项链,认出是约翰念念不忘的意中人,这才赶紧将约翰从昆明请来。既然是约翰念念不忘的意中人,我自然要全力以赴为二人办了场热热闹闹的婚事,算作对恩人小小的报答。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寨主大笑中,挥巴掌用力拍陈兆轩的肩膀。 陈兆轩抬手一用力,将寨主的巴掌从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7 自己的肩头上重重地拔开。 “白小姐是我家老爷认的义女,本人奉老爷之命查访白小姐下落。如今得知白小姐无恙,我可以立刻找个城镇拍电报到上海。只是不知道是哪艘货船,船老大夫妇姓名。”陈兆轩客气问道,“知道是哪一艘船,我们许家,就可以派人到码头上接白小姐。还望寨主明示。” “这位少爷说话太斯文,还明示……船老大夫妇姓名,又不是不可告人的,船老大本人姓马,叫马棉山,棉花的棉,山脉的山;他老婆姓牛,名讳如何外人不知而知,都喊她牛大娘。这对夫妻啊,一直有个外号是‘牛头马面’,不过牛大娘厉害,早没啥人敢喊这样的外号了。回上海一打听,自然知道多年来走货船的马棉山牛大娘,‘牛头马面’的威名。” 陈兆轩记在心里,微微欠身,道:“多谢明示。”就欲出寨。 “天都黑了,陈少爷就算走,也不能这当会儿走吧。客人千里迢迢赶来,待不了多久就乘黑走夜路,传出去,岂不是都说我姓乌的寨主连个待客之道都不懂了?再说了,这天黑一走,难免不遇到些喜欢黑天里做案的匪徒。陈少爷这般人才,当然不惧匪人。只是乱七八糟纠缠一番,难免耽误了事情。不如在寨中住一夜,明天一早,我乌某人亲自送陈少爷出寨。” 乌寨主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陈兆轩只有欠身道:“那就叨扰寨主了。” 陈兆轩相貌出众、衣饰华贵、谈吐不俗,算是寨中外来者中少见的“尊贵人”。乌寨主只说寨中运气,接二连三来贵客。所以备盛宴亲自款待客人。席间难免探问陈和白蝶菲的真实来历,陈兆轩半真半假作答,又客气问白蝶菲在寨中详细经历。乌寨主已经明显醉酒,当下毫不隐瞒,将白蝶菲在寨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陈兆轩在席间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道一声“侥幸——”,倘若不是那枚十字架,现在的白蝶菲只怕…… 而且从寨主谈话间,已经听明白所谓婚事,不过是寨主自作主张的“一场闹剧”。白蝶菲自然是不会将此事当真的。所以对那个约翰……陈兆轩内心只有感激。 自十六七岁起,陈兆轩就没少跟在许老爷身边在外应酬,早已练出常人难及的酒量。所以一席宴毕,喝了差不多自酿酒的两人,一个是醉倒席下,一个却端坐椅中。 寨主是被手下背回房的。陈兆轩若无其事饮干了杯中残酒,自行回了已经安排好的客房。 得知白蝶菲“转危为安”,陈兆轩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加上饮酒不少,很快入睡。一夜无事,天未亮,他被门外声音惊醒。 “少寨主连夜赶来,有什么命令我们自当遵从。可寨主说这位是上海来的贵客,不可轻扰贵客。” “我爹喝太多了,到现在都爬不起来。我一收到电报都等不到天亮赶来。事情紧急,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有一位来寻找那个白蝶菲的上海贵客在此,自然是要他立刻想办法。不然的话,真耽误了大事,出了人命,谁担当得起!” 话音未落,门打开。 站在门外两个少年,一个穿蜡染衣裤,一个穿黑色学生装,同时抬头,见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穿着藏青色绸衣裤,头发有些蓬乱——明显没有梳理,张口就问:“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穿学生装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体型瘦削、相貌白净清秀——外形完全随了母亲而不是“莽汉子”一样的父亲,见到气质不凡的英俊男子,不由得呆了一呆,才道:“我……我叫乌宗明,我爹就是此处寨主,当初我得阑尾炎差点死去,就是约翰亲自动手术救回我一条性命。呃,我也是废话连篇。昨晚一个水手奉牛大娘的命刚刚赶到我在的中学告之变故,牛大娘和她丈夫马棉山的船,前日夜晚遭了匪徒伏击——这是货船多年不曾遇到的偏偏如今就遇到了,船被烧了一半,马棉山还中了子弹,牛大娘为了赶紧治丈夫要紧的伤就开船离开原地到一镇上求医。马棉山的性命是终于保住了。可是……可是货船遭伏击时,约翰和白蝶菲都落水。当时混乱,又情况危急,牛大娘在电报里说她是没有办法才丢下约翰白蝶菲先行离开的,毕竟晚一步马棉山怕是重伤难治性命有碍。牛大娘说她很快会回到原地寻找两人下落倘若找不到……牛大娘说她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什么惩罚,都是废话!”脸色明显有异的陈兆轩,听到乌宗明大段罗哩罗嗦的言语,当下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告诉我,船是在什么地方遭伏击的,具体位置!” “那个前来报讯息的水手,骑了一天的马,到昆明就倒下了,说他必须睡足一天。所以我独自赶来。他也没说清具体位置,因为两边是荒山。不过他说他可以带我们过去,差不多能找得到。” 陈兆轩立刻冲回屋内,抓过随手携带的洋皮箱,立刻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乌宗明立刻跟在身后。 寨中少年还急道:“少爷,您难得回来一趟,总得见一下寨主!” “人命关天,现在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乌宗明没好气道,“不必废话,将我爹的那匹大白马牵过来。” 乌宗明是骑马过来的,陈兆轩就骑上了寨主那匹白色“千里马”。 “我在昆明的时候,有辆自行车,是英国产的牌子r eleigh,还配着一个车灯,就是‘凤头’车,学校里同学们都羡慕,说这样的‘凤头’自行车,全昆明也没几辆,有一辆就是我的。不过是回寨中的路上,较多山路,所以没法骑我的‘凤头’来,只能骑马。” 乌宗明在贵客后面,颇有几分炫耀地“废话连篇”。陈兆轩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废话“?只有礼貌地应一句“少寨主坐骑,自然是与众不同!” 几个时辰后,赶到昆明的某个省立高中,从学校附近的小旅馆中,将那名水手从床上拉起,充当“向导”。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三人坐着一艘小船,才找到地方。 水手打量着四下里环境。陈兆轩一眼看到飘在岸边半块烧焦的船板,问:“是你们的船板吗?” 水手回头,立刻点头:“船板是我们的,没错,就是这里!” 陈兆轩亲自划船,绕着船板附近,上下沿河道数百米,终于停在一片芦苇丛附近,从芦苇丛中的茅草窝中,捡起一只死得僵硬的野鸭。 野鸭是中弹而亡。陈兆轩挖出子弹,竟是德国制造……果然不是寻常□□的□□弹。 巢中还有几枚野鸭蛋。倘若是打猎,就不会留下这窝野鸭蛋还有打下的野鸭。 而且这只野鸭,应该是死去三五天——时间上恰吻合。 再越过芦苇丛至岸边,从野草地极模糊的印记中,辨别出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8 一大一小两双脚印——大的是男式皮鞋,小的是女式布鞋。 陈兆轩跪地,以手掌比女式脚印的大小——正是白蝶菲的鞋码。 当初,他为她买衣买鞋“改头换面”,自然对她的衣码鞋码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就是她,和那个洋人约翰,从此处上岸。 “我上岸去找人。两位,请在此处等候。不管能不能找到人,天黑之前,我必然回此处。”陈兆轩冲两人客气道。 乌宗明道:“我跟你上岸瞧瞧!” 水手未及开口,陈兆轩道:“少寨主真是开玩笑了。此地荒凉,难免遇到什么危险。我独自上岸寻人,只照顾自己即可;可如果少寨主也跟着去,少寨主年少,我这把年纪自然要分心照顾。还望少寨主体谅难处。” 陈兆轩言语至此,乌宗明果然不好再坚持下去了,只道声“保重——”看着对方转身上岸,很快没入荒野深处。 却说当日,死里逃生白蝶菲,搀扶着受伤的约翰,上了岸,深一脚浅一脚,逃至荒野深处,于背风处找到一个干燥的山洞,扶约翰坐下。 两人身上的火柴,都在水中泡得湿透。 白蝶菲捡拾了足够的枯枝后,用童年时在渔村的土办法,找了两块干燥的石头,敲打半天,摩擦生火,终于点起篝火。 约翰身上,多处烧伤,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辗转□□。 白蝶菲忧心不已——无船可离开,无药可治伤!最多不过,能一时逃避恶人追捕。 她很快找到粗一些的树枝,点起一个火把,在山洞附近搜寻。搜寻了一圈,只找到一兜野果和几枚可辩识的无毒野蘑菇,带回山洞,将蘑菇烤熟,野果剥皮,喂给约翰吃了一大半,自己吃了剩下一小半。 “萱,你不用管我,留在这里,没用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如先自己出去,找到人多的地方,再带人过来找我,即可。”约翰用低低的声音对她说。 “你……你先躺在这石地上,这么冷,不成的。”白蝶菲心中暗道没有船只,又如何离开此处到人多的地方?再伸手触及石地,果然冰冷得可怕。 刚才真是疏忽了。让受伤的约翰躺在这么冷的地面上躺了这么久。 白蝶菲举着火把,四处寻找枯枝,找了几大捧回来,在篝火边铺成一堆,再找来更多野草,在枯枝堆上厚厚铺了一层。 这样的“床铺”,当然也不舒服。只是总比直冒寒气的冰冷石地,强一些。 白蝶菲将约翰扶过躺下,抱歉道:“让你受伤后只能睡野草枯枝……真是受苦了。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样,惭愧了。” “萱,至少在我们大英帝国文化中,这样的劳力,一向是由男人来为女人做。让萱为我这般受苦,真心惭愧的是我。”约翰在说真心话。 白蝶菲唉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自己再回头找一些枯枝野草,在篝火另一边堆成一个小得多的“床铺”,躺在上面蜷成一团,在身上浸湿得衣衫被火烤得半干后,也终于睡去,夜间几次被冻醒,往快要熄灭的篝火中添些枯枝,才又睡去。 第61章 喂食 第二天,天一亮,白蝶菲就醒来。见篝火只剩不多几点火苗,而对面的约翰,还在一动不动躺在枯枝野草堆上。 白蝶菲喊一声“约翰——”对方只嗯一声,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是火红的。 她立刻站起过去一摸约翰的额头——果然发起高烧。 白蝶菲不禁打个喷嚏——些许感冒发烧,症状却比约翰轻得多。 她内心忧急——一时无法从荒野离开;而这荒野处,又何处寻找医药? 着实焦虑的白蝶菲,记住了山洞的方位,然后在山野中四处寻觅——真是上帝保佑,竟然被她找到挂在一棵老树下的蜂巢。 蜂蜜是可以治烧伤的! 当然比不上专治烧伤的良药,但总是有胜于无。 从小在渔村长大,村内多是蚊虫,所以自小辩识可驱蚊虫包括蜜蜂的草药。果然也在山间找到些许。 此时冬天,野蜂多半冬眠。 白蝶菲采摘草药,捆制两个火把,点燃了,凑近蜂巢,浓烟滚滚,草药气味中,巢内野蜂纷纷被熏出,多数飞坠地上,少数逃散,但还是有几只冲过药烟,在白蝶菲身上叮出几个大包。 野蜂叮人,非同小可。白蝶菲却强忍剧痛,一直熏掉几乎所有野蜂后,这才摘下蜂巢,捧回山洞。 巢中许多野蜂蜜涂在约翰烧伤处,果然有些效果。本来已经昏迷的约翰,终于睁开眼睛,冲白蝶菲笑道:“谢谢……萱!” 白蝶菲勉强冲他笑笑,不言语。肩背、手臂、脖颈,多处被野蜂叮出大包,原本剧痛难当,可如今……却变得意识模糊。 “这里的野蜂……好像比较厉害!”白蝶菲勉强说完这句话,眼一闭,昏倒在约翰身侧。 两天后,一路查寻两人足迹找到山洞的陈兆轩,看到燃烧的篝火边,约翰半跪在地上,将烤焦的鱼,喂到昏迷不醒的白蝶菲嘴里。 看到突然出现的陈兆轩,约翰吓了一跳,捧着手中的烤鱼,冲陈兆轩摇头道:“你……是不是和那些匪徒一伙的,要来……要来害我们?倘若你要来和我们为难,我约翰……不要性命,也要和你们这些匪徒拼到底!” “您误会了!”陈兆轩赶紧道,见对方还是怀疑的神色,当下改用英语道:“我是白蝶菲在上海的朋友,特地来找她,当然是来帮助她……还有你约翰。我当然不会是什么匪徒,至少在中国,倘若像我这样会说英语的,是不会在这此荒野之处当什么匪徒的。” 他说着,目光立刻转向昏迷中的白蝶菲,见其脸上没有明显的黑气,至少说明中毒不太深——然而他的眉宇间,兀自忧虑。 约翰听此言,再观察其神色,果然相信了对方,又急道:“萱在这里中了野蜂毒,又缺少医药。得赶紧送人离开这里,快快到城里求医。” 陈兆轩点头道:“约翰先生所言极是,我们马上离开,乌宗明就在岸边,守着一艘小船。就等我们赶过去了。” “乌宗明也来了,真是上帝保佑!我去叫他……叫他一起来,带萱离开。”约翰说着,拿起一根这两日当拐杖的树枝,拄着“拐杖”往外走。 陈兆轩在他身后道:“不急一时,我背着她一块走。” “不能等了,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来来回回到水边多少次,没能等到一艘船。这一次,船来了,不能再等了!” 约翰说着,拄着拐杖已经远去。 山洞中只留下陈兆轩和白蝶菲两人。 陈兆轩半跪在白蝶菲身边,见她面色灰白,凑近了,只闻微弱呼吸。 “你这个姑娘,死里逃生这么多次,真是命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99 大,也真是让人让人担心!”陈兆轩低声说出这句话,伸手,板过她的肩膀,就要抱起她走出山洞。 手掌触及她的肩膀,她突然身子一抖——陈兆轩手向上,停在半空中。 “冷,好冷!”白蝶菲身子颤抖,紧闭双眸喃喃道,突然一转身,一把抱住了近在咫尺的陈兆轩,紧紧抱着他,贴进他明显有体温的怀中。 白蝶菲紧紧贴进自己怀里,陈兆轩双手停在半空中,明显脸色有异。 他试着唤一声:“白……金萱!” 她埋首在他怀中,低低地嗯一声,却贴得更紧了。身子还在明显颤抖。 陈兆轩嘴唇几乎干裂,喉结耸动,当下咳了一声。 毕竟他是个青年男子,她又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 她紧紧贴在他怀中,他能感受到她身子的冰冷,而他的身子却开始发热起来。 陈兆轩微一闭眼,伸手稍一用力,狠心将她推开。 白蝶菲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蜷成一团,紧闭双眸,以手抱肩,却还是冷得全身发抖。 陈兆轩兀自半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下的石地,透着阵阵凉气。 他于是不再犹豫,伸手一把抓住地上的姑娘,没有抱在怀中,而是像麻袋一样的扛在肩头。不顾对方病中挣扎,大步流星,快速向岸边走去。 陈兆轩脚步匆匆,很快赶上拄着“拐杖”的约翰,从约翰身边快步走过。 约翰拄着“拐杖”看得有些发呆,忍不住质问:“喂……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病中的姑娘?你要么背着她,要么抱着她,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像话的把人扛在肩膀上?” 陈兆轩不回答,亦不回头,在约翰眼前越走越快,也越来越远。 “中国男人,都是这么没有绅士风度吗?”约翰忿忿然,当下拄着“拐杖”,也尽可能的加快脚步。 乌宗明和水手守在小船上,远远就看到陈兆轩肩膀上扛着一个白衣姑娘,大步流星走来……当下对视了一眼。 很快陈兆轩走来,跳上船,迅速把一直扛在肩头上的姑娘放在船上。 “这位,就是白蝶菲白姐姐吧。虽然明显病中,可看相貌,也真是不俗。果然是个出众的人呢。在上海,像你和白姐姐这般出众的人物,一定也有不少吧。”乌宗明打量着昏迷中兀自蜷成一团的白蝶菲,着意赞了几句。 然而对方却并不回答。 乌宗明回头,见他已经手脚麻利打开皮箱,取出一块质地“轻密细厚”的羊绒布,看似小小一团,展开来,却是好大一块。 陈兆轩将这块羊绒布裹在冷得发抖的白蝶菲身上,层层叠叠倒也裹了有两三层。 乌宗明在旁看他脸红气喘、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当下点头道:“真是辛苦陈大哥了,这么短时间,就扛着一个人回来,一路上定是累坏了。对了,约翰呢,没找到约翰吗?” 陈兆轩回头看他一眼,稍稍调匀呼吸,兀自脸色发红,点头道:“约翰在后面,脚步慢一些,不过很快也会赶来。” “冷……”包裹在一大块羊绒布里的白蝶菲,兀自紧闭双眸,仍然蜷成一团喃喃自语。 陈兆轩抬头看看乌宗明,再看看那个水手:“可以借一下二位的衣服吗?” “当然可以!”乌宗明二话不说,脱下上衣,也裹在喊冷的姑娘身上。 水手紧跟其后。 不多时,约翰拄着“拐杖”赶至,看到船上,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白蝶菲,和船上三个缺少外套的男人。 “快上船!”陈兆轩催促,然后站起伸手,直接将拄着“拐杖”的洋人,一把拉到船上。 “拐杖”落于水中,没人理会。 约翰在船上坐稳了,二话不说,也来脱外套。 “不必了!”陈兆轩阻止,“你也是个病号,不必多此一举!我们现在先回昆明找医生,毕竟白姑娘和约翰的伤情不能拖延。少寨主觉得是否可行?” “当然!就听陈大哥的。”乌宗明立刻道。 陈兆轩和水手同时划浆,掉转船头,驶向距此处最近的城市——昆明。 昆明,最大的医院,陈兆轩以随身携带的一根金条,为白蝶菲和约翰分别定下两间独立病房,并找来两位分别治毒伤和烧伤的当地最好大夫。 陈兆轩一直守在病房门外。负责诊治的医生出门交待道:“已无大碍,不过……药物治疗的同时,也要注意补充病人的营养。病人现在是明显营养不良。倘若营养不够,不好恢复的。” “这个自然。”陈兆轩点头道。 医生很快被另一个病人叫走了。 陈兆轩兀自站在原地,自语道:“总算无大碍了。谢天谢地!” “如果是约翰,就该说感谢上帝了!其实……”乌宗明在身后的声音,“你和约翰一样,也喜欢白蝶菲姐姐,对不对?” 陈兆轩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想多了!我是奉我们家老爷之命来查访白小姐下落,如今得知白小姐转危为安,可以安心回上海复命了。算是不虚此行。” 乌宗明不禁将他从头到脚一打量,疑惑道:“陈大哥你这般人才,在上海……竟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吗?人才如你这般,都不是什么…大少爷。那上海的正经大少爷们,又该是怎样一番形貌了?” 陈兆轩终于回头,对他道:“少寨主真是把人高看了。我当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事实上只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出身。如今奉命前来,得快快将白小姐的消息发电报回上海——告之我们家老爷。” 陈兆轩说完就走了。 乌宗明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陈兆轩的人物风采,简直就是他平生所见最出众的一个。这样的人物,在上海,竟然只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出身”!那上海“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又得是怎样一番光景? 乌宗明由此越发坚定了今后一定到上海的决心! 陈兆轩找到当地邮政,发了到上海的电报。自己匆匆吃了碗米线,又买了一包女式衣衫和一碗肉粥,回到医院。 白蝶菲已经由护士擦洗了身子,只裹着被子躺在病床上。陈兆轩请护士帮白蝶菲换上一身贴身的绸缎衣裤,这才捧着肉粥进了病房。 一碗肉粥,买的时候滚烫,一路捧回来,已然成“温热”。 坐在病床前的陈兆轩,舀半勺肉粥,小心翼翼喂到白蝶菲口中,然而对方却全都吐出来了! 陈兆轩赶紧将吐在被子上的肉粥抹掉,从一包衣衫中拿出一件崭新的小衫,铺在她的下巴下,这才重新试探着再喂几口——每口都被吐出来了,充其量不过几粒碎米肉渣入口。 陈兆轩将粥碗放一边,两道浓眉都不禁拧在了一处。 门口的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0 道:“我们刚才已经喂过中药汤,大部分都吐出来了。医生只好重新开方子,改用西药打针。吃药不成,就能用打针代替。可病人老是不肯吃东西,这样下去总不成。” “粥吃不下去,换成汤水,应该还可以。”陈兆轩说着,转身又匆匆离开。 不多时,他又返回病房,这次拎着一瓦缸鲜鱼汤和一碗牛乳。 舀一勺鱼汤,确定勺中无鱼肉更无鱼刺,这才小心翼翼喂到病人口中,可还是被病人吐了出来。 连喂几勺鱼汤,皆如此。 于是换成牛乳,同样被吐出。 陈兆轩将牛乳重重放在一边,道一声:“也罢,一天半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 旁边护士却道:“医生说了,病人已经连续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这要再不吃东西没营养,只怕……只怕对毒伤恢复不利啊。” “其实是很不利病人恢复!”另一名护士补充道。 陈兆轩无奈:“可是她吃什么都吐,我有什么办法?” 两名护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较大胆,道:“您才是病人家属。您要不想办法,别人更没办法!” 陈兆轩哑口无言了。独自在病床边坐了一小会儿,抬头对两名护士客气道:“现在,我一个人可以照看她,就不敢劳烦二位了。” 两位护士立刻离开病房。 陈兆轩上前将病房关好,然后回到病床前,低头看着病床上昏迷中的重病姑娘。 “关键时候,就不拘小节了。在下绝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冒犯得罪之处,日后甘领责罚!” 陈兆轩说话语气“公事公办”,然而脸上却还是现出一丝“羞赧的红”。 其实他真不是个容易脸红的人,可这一天之中,几次三番红了脸。 他伸手,脱下了身上的大衣——大衣明显碍事! 脸上有明显红的陈兆轩,脱去大衣后,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只当是“做大事不拘小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把抓住勺子,舀了勺鱼汤,倒进自己嘴里。 然后他伏身,与白蝶菲面对面,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的睫毛,再凑近了——嘴唇贴嘴唇,将自己口中的鱼汤,喂进了她的嘴里。 四唇相接,确定鱼汤不会再流出,这才松口,直起腰。 白蝶菲躺在病床上,仍然紧闭双眸,人事不省。 陈兆轩想自己不算“轻薄”了人家。毕竟病人恢复要紧。 所谓“万事开头难”。终于迈出第一步,之后的……就相对容易了很多。 陈兆轩含了一口又一口的鱼汤,喂进了病人的口中。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喂了病人足有半瓦罐的鱼汤。 然后是牛乳,也喂进去了小半碗。 接着是肉粥,这次难喂得多,多半还要吐出来。陈兆轩只有作罢。 如此喂食,着实让人满头大汗! 陈兆轩以手试一下额头上的汗,然后将残汤剩粥,悉数倒掉。 至夜间,陈兆轩又来一次,带了一罐鸡汤。 将两名护士“请”出病房,陈兆轩这才“如法炮制”,满头大汗地喂了病人大半罐鸡汤。 深夜,女病人的单人病房中,当然是两名护士守夜。 第二天,清早,拎着一碗糖粥和一罐排骨汤的陈兆轩,一进病房,就见两名护士冲自己大惊小怪: “真是奇怪了,这位少爷,您是怎么将那些汤水喂给病人的?” “昨天半夜我们试过了。莫说是药汤,就是白水,都难喂得很,病人几乎喝不下去什么。可她昨天喝了不少鸡汤鱼汤,您是怎么做到的?” 陈兆轩脸上的异样神色一闪即逝,当下道:“真是有劳二位了。我想……现在照看她。” 两名护士立刻站起,走出病房,回头还要来一句:“只要这位少爷单独留下来照看病人了,病人就能喝下汤水。我们晓得!” 病房门关闭,又只剩下他和她。 陈兆轩在病床前,习惯性的脱下大衣放一边。然后含一口排骨汤,伏身喂给紧闭双眸的姑娘。 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他能感觉得到姑娘柔软的双唇,在颤动着。 他瞪大眼睛,看到她紧闭的双眸,突然睁开。 四目相对,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 陈兆轩一惊之下,赶紧又抬头,双唇离开她的双唇,却听得啪一声脆响——他的半边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个大耳光。 白蝶菲坐起,呸一声,将口中的排骨汤,全都吐在了地上! 第62章 误会 陈兆轩半边脸红肿,低头道:“你……误会了!” 已然明显瘦弱的白蝶菲,刚刚醒来,就看到对方近在咫尺、四唇相接。她无暇多想,直接甩对方一个老大耳刮子。转眼又吐出口中的汤,终究也觉得蹊跷,如今听其言、观其色,原本混乱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起来。 她抬头看着他,不言语。脸上的怒色,却渐渐消失。 “医院的护士们都没法为你喂食。医生又说没有营养会很不利于伤情恢复。所以……所以我用了这么个……冒犯了姑娘的法子。还望姑娘见谅。”陈兆轩低头道歉。 他挨了一巴掌,也是有足够的缘由——情形尴尬,其实也难怪对方误会。 白蝶菲再无疑虑,原来是她误会了他,那一巴掌实在是不应该! 然而情形尴尬,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能将道歉的言语说出口。 病房内,仅有的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个都低了头,谁也不言语。 不仅是陈兆轩半边脸红肿,白蝶菲的脸也渐渐红起来。 两个人都不是容易羞赧的人,可如今,双方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低头不敢看对方。 半晌,陈兆轩先开口:“你这几日,都没吃过米粒了。昨天也只是……” 陈兆轩将准备说出的“喝了些汤水”又吞回去,想到昨日喂汤水的光景,他的另半边脸也红起来。 陈兆轩改口道:“昨天也没吃到什么米。光是汤水还是不够的,我再出去……出去买份粥来。” 他说完就往外走。她在他身后突然喊:“喂——” 他回头。她眼光看往别处,指着床头一碗粥,道:“这里……已经有粥了。” “那……那是素粥。我再去买一份肉粥。”陈兆轩说完又往外走。 “喂——”她又喊他。 他又回头,见她斯斯艾艾对他说:“刚才……真对不起了!” 想到她“对不起”他的缘由——一醒来就看到他和她四唇相接,白蝶菲都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这还是她头一次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1 被男子吻呢。 当年在丽莎嬷嬷那里借得几本英国爱情小说反复翻看时,少女时代的她,其实也独自憧憬过“浪漫的初吻”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却是如此……不浪漫且又错怪了对方!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脸上的红却久久不消退。陈兆轩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一动。 “我……我还是出去买份咸的……肉粥,之前是……是忘了买了。”陈兆轩找个借口往外走,走到病房门前,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以后,你不要再喊别人‘喂——’了,也不用喊什么‘陈少爷’。以后,就是回了许公馆,也尽管喊我‘阿轩’好了。” 他说完,打开门,就此离开。 白蝶菲独自坐在病床边,坐了一小会儿,突然咕一声——却是腹中饥饿的叫声。 她终于感觉到饥饿了。当下将床头的一碗糖粥拿来,见粥面上飘着不少桂花,粥碗尚温,闻之是桂花的清甜香气。 “其实这样的桂花粥,也很好了。”白蝶菲说着,自己动手舀食,于饥肠辘辘之际,很快将一碗桂花粥,吃到见碗底。 上海,许炳元收到陈兆轩从昆明发来的电报,得知干女儿无事,总算放下心来。 有轩儿陪护,自然不用再担心什么。 他有意放出消息,让顾家得知缘故。 果然顾永昌很快领着长子到许公馆拜会。 “当日犬子保护不力,令白小姐受苦,真正是犬子不是了。如今得闻白小姐吉星高照,已无大碍。犬子欣慰之际,终究愧疚,特来赔罪。” 顾维崧上前一躬扫地。 许炳元立刻站起,双手扶起,笑道:“顾大少爷实在多礼,这哪能当得起。请坐,请坐。” 许炳元亲自引顾大少爷至座椅上,旁边顾永昌笑道:“他一个小辈,又是请罪而来,哪好落座。许老爷请坐,至于犬子,姑且站着好了。” “也罢,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炳元先落座。 顾永昌坐在一旁椅上,顾维崧垂手侍立在父亲的椅后。 许炳元唉一声,坐在椅上愁道:“其实有一事,我一直为难。关于我这个干女儿远在昆明养伤的事……真是让人好生难以做决断。” 顾永昌不由得笑道:“能让许老爷为难的事,倒也稀奇。” 许炳元愁眉不展,道,“蝶菲虽非亲女,可为人十分的伶俐懂事我和太太都觉得十分投缘,因此也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当日蝶菲失踪,我和太太都好生焦急,巡捕房那边一直查不出什么缘故,倒是多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轩儿,设法查出了蝶菲远在云南的下落。这远隔千里,我当时是思来想去,也只有派出身边最得力的轩儿,亲自接人,才放得下心。本来想着几天时间,接人回来即可。谁曾想半路上出岔子又遇到什么劫匪。人算是死里逃生,可还是受伤中了蜂毒,如今的蝶菲,只能在昆明的医院治疗养伤,据说是伤势无法远途,几天之间,实在是回不了上海。可是轩儿此人,顾老板你也是知道的,如今虽然年轻,但身任纱厂厂主却是将厂中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这一去,纱厂本来是找人接替几天,然而换了厂主终究不成,厂里乱事连出几桩,一时竟然抽不出得力的人手去治理。我有心将远在昆明的轩儿叫回上海处理事务,可这这千里之外,蝶菲养伤期间,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护着,终究不成。我是愁啊,愁身边的人,竟然找不出一个得力的,可以去昆明替回轩儿。唉,也是我们许家无人,关键时候,像轩儿这般可以放心托付的人都找不出了。” 许炳元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顾永昌听得分明,已知其意。暗道“许炳元这个老狐狸,他是一心想让崧儿远去昆明照顾白蝶菲。可偏偏不明说,非要绕这么个弯子。崧儿倘若真一去……消息传出,全上海滩社交界都知道顾大少爷千里迢迢跑去照顾许家的干小姐。这以后崧儿还怎么向别家的名门闺秀求亲?” 有心发展棉纱事业的顾永昌,也一直有心和纱布交易所理事长许炳元结成儿女亲家,可这样的儿女亲家,总得是亲儿女,总不能是什么干儿干女! 所以许炳元这一大段话说出来,顾永昌转念一想,还是打了个哈哈,当下笑道:“许老爷真是多虑了。许老爷手下,颇多能人,如轩少爷这般的,自然是数一数二。可倘若是略不及轩少爷,但能不负许老爷重托的,相信还是有几位的。许家诸多能人,自然是其他家、包括我们顾家在内的,远远不及了。” 许炳元又唉了一声,道:“顾老板也许尚不知情,蝶菲远在昆明,虽然经轩儿禀明只是中毒受惊,别无大碍。可毕竟姑娘家,这一出远门,传出去,难免有小人背后诽谤。所以蝶菲出远门一事,至今在上海保密。所知者,也就是当日亲眼目睹蝶菲远去的顾大少爷,和我们许家了。所以此事,也不好轻易托付其他人。虽说事实清白,却由不得传出去人多嘴杂变白为黑。顾老板你说是不是?” 许炳元话到此地,已经再明白不过。就差直言开口要求“保护不力”的顾维崧出这趟远门。顾永昌还想打个哈哈,身后顾维崧却忽然道:“当日的确是我保护不力,致白小姐远在他乡受伤住院。既然纱厂事宜需要轩少爷急回上海处理,那远去昆明接替轩少爷的,非顾维崧莫属了。” 顾永昌未及开口,许炳元就点头赞许道:“顾大少爷果然仗义。有顾大少爷这番话,我自然可以放心叫回轩儿了。火车票不日就要送至府上,顾大少爷此去程仪,自然是由我们许家负责了。” “许老爷您太客气了。犬子此去,是他应当。说什么程仪,那就真让人惭愧了。”顾永昌笑道。 “应当的,应当的!”许炳元呵呵笑。 不多时,远离许公馆的马路上,汽车内,只有父子二人。 “在许公馆,你又何必率先开口,擅作主张?”顾永昌开口道。 “许老爷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即使我不开口,他也会将主意挑明了讲。到时候,父亲自然无法拒绝。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让我主动开口。”顾维崧稳稳开着汽车,回答道。 心知长子所说在理,可这事终究让人没法高兴起来。 顾永昌摇头道:“这一去,也是责任重大。倘若再让许家干小姐在你眼皮底下出什么差错,真是无法向人交待了。” “父亲你多虑了。上次,是没有防备,一时疏忽。这一次前去,崧儿诸事小心在意,自然不会那么容易着道了。”顾维崧道。 第二天,顾维崧就收拾了行李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许炳元指示手下发了电报到昆明。 自从上次“尴尬”一别,陈兆轩再没有进姑娘的病房一步。只是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2 雇佣一个干净利落的大嫂(张妈)日夜照顾白蝶菲的饮食起居。至于他本人,则是病房门外一侧支了张竹椅,日夜守护在病房外。 一连几天,都相安无事。 这一天,夜深人静,白蝶菲在张妈的鼾声中爬起,悄悄走出病房。 她穿的是软底布鞋,步伐像猫儿一般轻巧。可刚刚踏出房门,就见蜷在竹椅上沉睡的陈兆轩,冷不丁抬头,手中还握着一把枪。 白蝶菲站在当地。陈兆轩抬头看着她,收起枪,慢慢站起。 “有事吗?”他直截了当地询问。 “我是想说……你这么天天睡在走廊里,这样太辛苦,让人难以心安。”白蝶菲仰头道。 “这就是你多虑了。”陈兆轩道,“我是受我们老爷之托来查访白小姐下落。如今自然要全力保护白小姐的周全。之前已经出过不止一次岔子,倘若再出岔子,我没法回上海向老爷交待。” 白蝶菲低头,道:“我想我的伤势没那么严重,问过医生,过不了几天,应该回上海了。到时候轩少爷也可以早些回上海。” “不出意外,我明天就要坐上回上海的火车了,不过是一个人。”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 “放心,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陈兆轩看着她,道,“还没跟你说,昨天我收到了上海来的电报,说是纱厂出了事故,我身为厂主,必须要赶回处理。老爷一直不放心你在昆明没有个得力的人在身边照看,好在顾维崧已经亲口允诺赶来照顾你。算起来,明天他就会坐火车抵达此处。等顾维崧一来,我想我很快就可以走了。” 白蝶菲脸色一变,道:“我想我也可以坐火车,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 “你低估了你的伤势,医生说了,你最好多休养一段时间,至少最近几天内,你不能有长途劳车之顿。”陈兆轩不容置疑。 白蝶菲低头不语。 “这样的机会,其实难得。顾维崧一来此地,自然和在上海时大不相同。你只要见机行事即可。”陈兆轩冷冰冰道。 什么“见机行事”,听着着实刺耳。白蝶菲抬头瞪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病房,还特地将房门重重关上。 一直躺在一张临时小床上的张妈,被关门声惊醒,一下子坐起,擦一把嘴角的口水,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白蝶菲,问:“出了啥事啦?” “没出事,是我的不是,关门关得太大声了。”白蝶菲答道。 “没出事,就好。”张妈说着,身子一歪,倒在床铺上,又打起鼾。 白蝶菲坐在病床上,兀自气恼。 他当她是什么人?还见机行事呢……等顾维崧赶来,就想方设法“引诱阔少”? 白蝶菲憋一肚子气在病床上坐了很久,才一头倒下,拿被子蒙了头。 病房外的走廊上,陈兆轩也独自在竹椅上坐了很久。 昨天收到电报,电报上指明顾维崧一来,他就立刻回上海。 他当时看着电报看了半天,然后将电报折起来揣进怀中,回到医院也压根没有和白蝶菲说一个字。 等顾维崧赶来,自然知道分晓。他又何必提前废话。 电报上也指明了,在顾维崧赶来之前,他要设法买通医生让白蝶菲住院时期延长,他当然照办——老爷的话,他从来不违逆。 距上海千里之外的昆明,顾维崧和白蝶菲,总得多“独处”一段时间。 就当是两人培养一下感情? 当然,事情的发展,完全是按复仇的大计划向前推进。 陈兆轩蜷在竹椅上,低声来一句:“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全大局,他应该是十分满意,才对! 第二天。 陈兆轩花一块大洋,雇得两名人力车夫去车站接人。自己则在医院守候。 至少在顾维崧出现之前,他的首要职责,是护白蝶菲周全。 据说是清晨火车进站。 医院里向来人多嘈杂,这天也不例外。一大清早,各色人等就已经挤在医院。有衣着光鲜者,也有衣衫褴褛人。这人要有了病痛来求医,真的是不分三教九流、贫富贵贱。 陈兆轩一身绸缎衣裳坐在简陋的竹椅上,着实引来众多目光。别人看他,他也看别人——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病患者,仿佛只是闲极无聊看热闹。 每一个从白蝶菲病房前走过的陌生人,不分男女老少,他都不会掉以轻心! 一群土布衣裤的乡下人,个个粗手大脚,成群结队从面前走过。陈兆轩注意到几个乡下人全都在手背脚踝处有层层叠叠的细小疤痕——云南多虫豸,咬在皮肤上难免落下许多小疤。见他们冲进走廊另一头一个病房,很快病房里传出一片哭声。陈兆轩回头,继续打量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诸人。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穿着一件崭新的皮袍,叼着一支香烟,划一根火柴点上烟,背后却突然冲过来一个着土布衣裤、担着两个木桶的乡下人,险些被撞倒。 年轻人站稳身子,兀自叼着烟,二话不说,挥拳就打。那个乡下人却是担着两个木桶,拔腿就逃。在人群中连连撞倒多人,甚至包括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在周围人一片叫骂嘈杂声中,脚步却丝毫不停留,转眼就要跑到陈兆轩面前。 陈兆轩已经注意到“乡下人”的手上没有多年积累的小疤疤、肩部也没有长年挑担人一肩高一肩低的特征。见其冲来,当即站起,突然出手,将已经奔到白蝶菲门前的“乡下人”远远推开。 “乡下人”一跤倒地,木桶中暗黄色的油脂汩汩而出。 陈兆轩立刻闻出是“菜油”的气味。 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叼着烟冲来,取下烟,四川口音指着陈兆轩大骂:“龟儿子,本少爷教训乡巴佬,轮得着你来插手?” 陈兆轩看着他手中一闪又一闪的烟头,和地上的油渍,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 病房门打开,闻得外面嘈杂声开门查看的白蝶菲,被陈兆轩一把推进病房。 “小心——”陈兆轩道,取出枪,回头,却见“年轻人”和“乡下人”,一人拎一只木桶,重重掼病房门前。菜油流了一地,不少都流淌入病房中。 “年轻人”拿出火柴就要点燃——陈兆轩开枪,打中对方手臂,未点燃的火柴落地,对方惨叫着倒在地上。 枪声引起大乱,走廊里不少人没弄清楚情况,尽是哭喊着四散奔逃。那个伪装的“乡下人”也夹杂在人群中,陈兆轩握紧枪,却不敢贸然开枪。 陈兆轩紧紧拉着白蝶菲,就要冲出门。然而人群中突然飞出个点燃的小炮仗,落在一地菜油的地板上。 啪一声响,小炮仗在门内两人面前爆炸。两人不由得退后,却见爆炸后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3 的炮仗,引燃了菜油。转眼间,门前燃起大火。 作者有话要说: 云南一行,是白陈一人的感情进展。不过碍于许家大恩,一直到临近结局,两人谁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为毛在绿jj,“□□”这个词都能口口掉。哎—— 第63章 险象环生 顾维崧于天亮后不久就出了车站,坐上人力车,说了医院名字,令车夫立刻赶到医院。 “这位少爷是从上海来的吧,看着就是尊贵人。像您这般尊贵的人物,小的以前还真是没怎么见过。少爷您是头一次来昆明是不是?这么早下车,还没吃早饭吧。我知道离医院不远有一铺面,做的杂菌米线那是一绝,小的到时候多跑几步,拉着少爷尝一下本地风味……” “不必了!先赶至医院。”顾维崧客气道。 年轻的车夫拉着车飞跑,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兀自滔滔不绝:“哎哟,小的明白过来了,少爷这么尊贵的人物,自然要吃尊贵的物事。我还知道前面有家茶楼,茶水点心那是一等一……” “真的不必!”顾维崧打断他,“您真的不必如此多言。不然的话,我就下车,另换一辆车走好了。” “少爷您别当真,我只是好心推荐……”车夫别跑还别回头,不丁被路边一块石头绊倒,当下连人带车摔倒在路旁水沟里。 待顾维崧从明显脏臭的水沟里爬出时,半身西服都染了污水。 “少……少爷,真对不起了。我……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出来跑车不容易赚点糊口费。少爷您实在是尊贵体面的出众人物,我也是……罗哩罗嗦说这许多,没曾想……唉——卖了我的闺女也赔不起少爷您的衣裳!”车夫苦瓜脸,眼看着就要再挤出几滴泪来。 “不必了!”顾维崧自认倒霉,拿手帕擦西服上的污水,顺手掏出一把铜板,也没管多少,直接丢到车上,拎着一只洋皮箱,自顾自走开了。 “少爷您真是好人!好人有好报,我回头天天给您烧高香!” 身后车夫还在“罗哩罗嗦”。顾维崧充耳不闻,已经走得远了。 有过上次的教训,所以这次,事事小心。 顾维崧拎着洋皮箱,并没有在附近找一家店铺换衣裳,而是走出一大截,多名车夫拉车凑上来求生意,都不理会,待拉生意的车夫聚得多了,才从中随意拣了一辆,坐上去。待人力车拉出老远,至一荒僻所在,才突然开口要求停车。 车停下,顾维崧转至半堵残墙后,打开皮箱,找出干净的衣裳,匆匆换下,这才重新上车,赶至医院。 路上的突发事故,只是个偶然。 然而这样的偶然,却让顾维崧终究晚了一步赶到医院。 病房门前,燃起熊熊大火,多名医护人员喊着救火。 “上次就是用火来烧船,这次,干脆火烧医院吗?不过医院这么多人,只怕……”白蝶菲既怒且忧。 “只怕人多混杂,反而方便他们做手脚。”陈兆轩说着,见火卷入,护着白蝶菲步步后退,自己一把扯下床单,迅速撕扯成几条,再互相打成死结,以最快的速度结成一条结实的长索。 “床单索”一头系在床脚上,另一头……陈兆轩抱至窗下,却不扔出窗外。 “这帮人既然能火烧病房,就能想到咱们沿窗逃出。只怕窗外也有埋伏。到时候我在明、他在暗,更是暗箭难防!”陈兆轩补充道,“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跳窗逃生。” 庆幸的是张妈一大清早出门买早点,没有被同困在病房中。陈兆轩只护紧白蝶菲一人即可。 只见门外浓烟滚滚,突然有人喊着“水来了——”冲上前,将手中一个敞开的皮囊丢到火里。 呼一下,火势更裂,原来那皮囊中,盛的竟然是烈酒! 人多嘈杂,更多的酒囊被扔到火里,还有扔进房间的,火焰熊熊,已然烧至房内。 看来只有跳窗一条路了。 陈兆轩突然将病房上的铺盖卷起,卷成一个约一人高的大包,然后迅速将其推出窗外。 只听得窗外砰砰几声枪响。 陈兆轩隐在窗内一侧低头向下看,只见那个铺盖卷,已然中弹后落地,很快有人奔上前查看——却只看到一个空空的铺盖卷。 “果然有人在外埋伏!”陈兆轩语气平静道,双眼如鹰,已经将窗外四个方位埋伏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白蝶菲望着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前有火焰,后有埋伏。两人竟被困在小小病房内,看上去进不得,亦退不得。 火焰燃烧,顺着地板酒渍,逼近两人脚下。 陈兆轩取出枪,确定里面子弹满膛,然后回头对白蝶菲说一句:“抱紧我!” 白蝶菲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陈兆轩唉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快抱紧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白蝶菲不再犹豫,张臂,将他紧紧抱住。 “千万不要松手!”陈兆轩沉声道。 白蝶菲点头,说:“放心!” 陈兆轩再回头将这窗外四个埋伏的方位看清楚了,然后将“床单索”抛出窗,一手持长索,一手持枪,身上“挂着”一个姑娘,就这样转眼跃出窗,沿绳下坠,从三楼窗口坠下。 窗下多人惊呼。 砰砰四声枪响——四个方位“原地守候”的埋伏者,未及开枪,就已经纷纷中弹、惨号着倒下。 三楼窗口转眼至二楼窗口,陈兆轩虎口处已然磨出血痕,可他不管不顾,眼看着就要护着身边姑娘至一楼窗口。 “小心——”白蝶菲突然喊。 几乎在同时,他看到第五个方位,有个戴着草帽的人影,举起手中枪,对准他。 白蝶菲突然松手,从二楼窗口下方跳下,重重摔倒在地,却又是一声不吭。 子弹飞来。 身子陡然一轻的陈兆轩,亦松手,随着白蝶菲一同跳下。 陈兆轩坠地,毫发无伤。可他抬起头,却见白蝶菲一手捂着脚踝处,面现痛楚之色,一时站立不起,同时头顶上方,有两枝枪。 两个戴草帽的蒙面男子,一左一右,分别举着两枝枪,对准白蝶菲。 远处的草帽男子,穿着乡下人式的粗布衣裳,同样蒙面,隔着远远的,举枪对准陈兆轩,快步走来。 陈兆轩握着枪,却没有放下。 “还不放枪的话,当心眼前这位小姐,脑浆涂地。”为首的草帽男子,嗡声嗡气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突然开枪,子弹打在白蝶菲身旁的青石板上,砰出些许碎石,不少都溅在了兀自坐在地上的白蝶菲的脸上。 陈兆轩扔下手中枪,脸色亦变得灰白。 “这就对了!”为首的草帽男,嗡声嗡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4 气赞许,然后伸手去拉地上的白蝶菲。 砰一声枪响,男子头上的草帽,却被一枪打飞。 众人集体回头,却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灰色毛料西服的男子,相貌着实英俊斯文,手中的枪却是百发百中! “刚才那一枪,只是打中草帽。倘若子弹稍稍偏一点,打中阁下的头部,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刚刚赶到医院的顾维崧,一进大门就目睹医院楼下的一幕,当即开枪,沉声威胁道。 被打飞草帽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块青布,头上亦缠着层层粗布,加上一身土布衣裳乡下人的装束,看上去已然和平时判若两人。 此时此刻,险些被顾维崧一枪崩头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无人能看得到。 两名举枪对准白蝶菲的心腹手下,面面相觑,只待命令。 “还不放下手中的枪吗?难道,真的想用阁下的头颅,来领教一下本人的枪法?”顾维崧继续沉声道。 被打飞草帽的男子,紧紧握着手中枪,内心汹涌。 眼看就要成功了,可为什么……为什么顾维崧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他突然张口,险些对远处的顾维崧喊出“小心——” 终究是没有喊出。倒是白蝶菲的惊呼声中,陈兆轩喊出了:“小心——” 凝神对付白蝶菲身遭一众的顾维崧,却不提妨身后突然飞来两支冷箭,他及时避开一箭,另一箭,却深深扎肩部。 顾维崧举枪还击,终究是受伤后失了准头。 蒙面的男子突然枪口对准天空,砰砰几声枪响。 持箭者转身奔逃。 蒙面男子做个手势,两名持枪对准白蝶菲和陈兆轩的手下,一言不发,放下枪。 几个身着布衣扮作乡下人的蒙面男子,就这样收枪,匆匆离开。从受伤的顾维崧身边走过时,都加快脚步,没有回头。 白蝶菲和陈兆轩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虑,却都没有说出口。 白蝶菲贸然松手跳下,虽然离地不太高,可还是摔伤了脚踝。试图着站起,又险些摔倒。亏得身边陈兆轩一把扶住她。 “我只是扭伤了脚,不碍事的。倒是顾大少爷……”白蝶菲声音明显变小。 几名女护士全都奔过去,将个肩部中箭的顾维崧簇拥在中间。 “这位少爷,您受伤不轻呢,不过好在这里就是医院,马上可以看医生了。”一名护士说着,扶住了顾维崧的一条手臂。 “这箭伤,看样子没有伤筋动骨,不会有大碍的。”另一名护士说着,从另一头扶住了顾维崧。 “少爷您只要在医院中住下,假以时日,终究会痊愈的。”第三名护士也去扶顾维崧。 一群护士姑娘争相去扶受伤的美少爷。 剧痛让顾维崧脸色都变得明显发白,在一群女护士七手八脚的簇拥中,突然停下脚步,鲜血染红了西装,当下几乎站立不住。 “帮……帮帮他!”白蝶菲回头对陈兆轩说,语气中有明显的求恳之意。 陈兆轩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松手,快步上前,将站在护士小姐们的包围中、行走不便的顾维崧负在背上。 “顾大少爷现在行动不方便,委屈顾大少爷,由本人背你去看医生。” 陈兆轩说着,背负着已然痛得行走艰难的顾维崧向医院大楼走去。 顾维崧趴在他背上,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只低声道一句:“谢……谢谢!” 原本计划待顾维崧人一到,就在当天坐火车离开昆明的陈兆轩,终究还是留了下来,留下来照顾兼保护白蝶菲和顾维崧两人。 烧伤的约翰,由乌宗明亲自照顾。当日医院混乱,乌宗明事后得知原委,对陈兆轩愈发敬佩。待又见到顾维崧,惊觉对方即使受伤卧床,可人物风采竟然丝毫不亚于陈兆轩,难免又是慨叹一番。 白蝶菲脚踝之伤,相对可谓轻伤,所以不出几日,可下地慢慢行走。行走之时,特意来顾维崧病房看望照顾。陈兆轩看在眼里,默然不语,只将聘请来两个专门负责照顾顾维崧的小伙计,请退一位。剩下那位,难免有照顾病人不周全的地方,所以就是白蝶菲守在顾维崧病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乌宗明几番来看视,将两人情状看在眼里,私下里对白蝶菲啧啧赞叹,说“白姐姐你好福气,喜欢你的男子,一个赛过一个。之前觉得约翰虽是洋人,已经是胜过很多国人的难得好男子。可等陈大哥一出现,唉,不是我要贬低我的救命恩人约翰,约翰只怕还真及不上陈大哥;再后来,顾大少爷也来了,天哪,这顾大少爷的人物,又是一绝,还真是一点都不亚于陈大哥呢。这三位竟然都喜欢白姐姐你,您真的是太有福气了!” “胡说八道!”白蝶菲斥道。 “也罢,事实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其实也用不着别人胡说八道什么的。白姐姐,你说对不对?” 白蝶菲做个“欲打”的手势,乌宗明一溜烟跑到约翰的病房去了。 独自照看顾维崧的时候,白蝶菲亲手喂顾维崧吃粥。 顾维崧咽下粥,叹口气,道:“我真的很没用,说是来照顾你,结果……又着了别人的道,受了伤,如今还要你来照顾我!” 白蝶菲手一颤,一碗粥险些泼地上,当下将粥碗放在床头,平静一下心气,道:“且莫如此说。顾大少爷已经不是第一次救我了。我心底其实……其实……” 白蝶菲已经说不下去了。面对为救自己受伤的顾维崧,她实在无法将后面的“感激”二字说出口。 复仇大计,绝不能放弃!她又如何能去“真心感激”仇人之子? 顾维崧不知她心底“机密”,自然猜不透她的心事,见她低着头半天不言语,脸色明显有异,只当她在发窘。 在上海,恋慕他顾维崧的姑娘到底有多少,真的是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这些姑娘中,家世不凡又才貌双全的,也不算少。可不知为何,偏偏只对一个白蝶菲,心生异样。 顾维崧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也不必说许多。我只说,在上海也好,在其他地方也罢,不管有没有人托付,我都是不希望……不希望你出事。”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 她突然挣脱他的手,倒退几步,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病房。 病房门,一直半敞开。原本是送汤而来的陈兆轩,一直站在门外,目睹一切,待白蝶菲转身之际,他就立刻后退几步,站在病房外,贴墙而立,看着白蝶菲从自己面前慢慢走过去。 当晚,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时候。 陈兆轩:“你爱上他了?” “不可能!”白蝶菲抬头盯着他道,“我怎么可能爱上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的儿子!我对他……最多也只是……只是心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5 中有愧!” “心中有愧,也是难免的。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心中有愧,那是你个人的情感。不要让你个人的情感,影响到复仇大计,即可。”陈兆轩道。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 陈兆轩又道:“那日扮作乡下人的蒙面男子们,其实在顾维崧受伤之际,完全可以再胁迫你我。可是……他们就这样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顾家的人。” “顾家的能为,还不止于如此。”白蝶菲抬头道,“当日在上海设下的关于众孩童及沽衣店的圈套,表面上看像是周克慎手下所为。但后来我静下心来细细思之,想能布下如此周密计划的,断断不是周克慎的头脑,而有此头脑做此谋略的,论其究竟,也不会是周克慎的手下。第一,如此能人一般是不会在周克慎手下做事;第二,就算侥幸有此能人跟着这么个不知死活的混帐少爷,也是自保为妙,不会费头脑陪着这位混帐少爷如此胡作非为给周家惹大事端。当日在上海的劫持布局,只是有人要费了好大一番周折以借周克慎之手,置我于死地罢了。我有幸拜许老爷为干爹,对方从此做事有所顾忌。他们想置我于死地,出于顾忌,也要假借别人之手。做事向来不计后果的周克慎,就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佳替罪羊。” 陈兆轩与白蝶菲四目相对,两人心底皆了然。 “只是如今使弓箭的应该是顾家另外找的人,不识顾维崧,才让顾维崧受伤。只能说,他们也没有料到,顾维崧会突然出现。”白蝶菲补充道,“顾维崧,终究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也好,局内人也罢。等回了上海,顾家某些人,经历几次失败又误伤了自家少爷,行事总还是要收敛些,不至于太过出格。”陈兆轩又:“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经问清楚医生,顾维崧的伤,是能够坐火车回上海的。所以不出意外,明天你、我、顾维崧,一起去坐回上海的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中各种阴谋诡计,其实是费力不讨好呢。 第64章 吃醋 第二天,火车站,烧伤的约翰,坐在人力车上,和旁边的乌宗明一起,送三人进车站。 顾维崧肩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灰白,但已能站立,换作一身宽松得多的锦袍大衣,仍然仪表出众。加上站在他身边的穿白色毛呢大衣的白蝶菲和黑色呢子大衣陈兆轩……三个人站一处,引来四面八方无数人的目光。 乌宗明打量着面前三人,想到在学校里一两个出众男女同学,心想哪怕是全校最出众的同学,也没法和面前这三位任何一人比较。念及此处,他突然开口道:“等我以后去了上海,还能去找各位吗?” 面前三人全都笑了。白蝶菲当即道:“当然可以!” 乌宗明当下拿出纸和笔,小心翼翼递过去,道:“可以留下三位的姓名地址吗?” “当然可以!”顾维崧说着,接过纸笔,写下顾公馆的地址和自己的名讳。 然后是陈兆轩,也继顾维崧之后,写下许公馆的地址和自己的名讳。 陈兆轩将纸笔递给乌宗明,道:“至于白小姐,你要找她的话,在上海可以来找我或者……顾大少爷,我们二人任何一个人,即可。” 乌宗明收起纸笔,很开心地笑了,笑道:“等我考到上海,就说我有三位上海当地的一等一的顶尖少爷小姐做朋友,同学们一定羡慕死我!” 约翰吃力地从人力车上走下,白蝶菲赶紧上前几步。 “这次……多亏能遇到你!多亏了约翰……”白蝶菲想到在寨子的经历,既庆幸又后怕。 “这是上帝的福泽。你要相信,上帝永远在你身边!”传教士约翰握住了白蝶菲的手,祝福道,“上帝会一直保佑你!” 白蝶菲冲他绽开一个笑容:“上帝保佑你!” 火车鸣笛响起。 三人相扶相持,步入车站。 车站内,成守坚率几名心腹,乔装改扮,亲眼看着顾维崧在陈兆轩白蝶菲的照顾下上了回上海的火车。 “大少爷早日回上海,也好。只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成守坚终究懊恼:几名弓箭手,是这次出行计划“临时”重金雇佣的外人,不识顾大少爷面目,才误伤了人。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成守坚这几日一直留在昆明,自然将顾维崧的伤势打听了个清楚。再亲眼看着他上了火车,这才放下心来,决定从水路回上海。 这趟出行,终究还是失败了。 不过在顾大少爷的安危性命面前,这次失败,自然算不了什么。 火车抵达上海。 顾维崧被等候多时的顾公馆汽车接走;陈兆轩护着白蝶菲上了许公馆的汽车。 正在公馆看书品茶的许炳元,看到由陈兆轩护送而来的白蝶菲,弃书站起,抚掌笑道:“安然归来,幸莫大焉!” 白蝶菲笑道:“多亏有轩少爷,蝶菲才能安然回来见老爷。” 许炳元没有搭言,只是将白蝶菲从头到脚一打量。 白蝶菲笑道:“风尘仆仆,未及梳洗来见老爷,是蝶菲的失礼处了。” 许炳元不悦:“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蝶菲一怔,在对方的目光下,当下改口,道:“干爹!” “这就对了。你可是我许炳元头一次认下的干女儿,还是当着上海滩许多大人物的面。”许炳元又道,“你刚下火车,风尘仆仆,也实属正常。我刚才打量你,不是因为什么风尘仆仆,而是因为……轩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然明知道蝶菲是我的干女儿、许家的干小姐,怎么能让她穿这样的衣裳?” 白蝶菲不禁低头看一眼身上这件白色毛呢大衣,想当初从渔家女儿到小机关女秘书,这样的大衣,也是很难置办得到。可如今…… 陈兆轩立刻低头道:“老爷说的是,的确是轩儿办事不力,让白小姐受了委屈。” 白蝶菲在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轩儿也不必如此自责,是我之前没有交待清楚。”许炳元唉一声,道:“上海滩社交界,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势利眼。蝶菲现在是许家干小姐,又和顾大少爷过往,倘若穿得明显寒酸,难免有小人嘴杂。之前给蝶菲置办的都是秋装,未及置办冬装,是我老头子疏忽了。现在给许家干小姐置办冬装的事,交给轩儿你了,不要想着省钱——我们许家虽说不是大富人家,但要说为干小姐置办几件像样点的冬装,总还是置办得起的。” “是,老爷!”陈兆轩领命道。 白蝶菲低头,道:“让干爹这般费心,真不知蝶菲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6 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这般客气。我也是头一次做干爹,但总想着,这干爹也得做得像亲爹一样,看视干女儿如亲女儿一般,才是应当的。”许炳元道。 陈兆轩亲自开着汽车,送白蝶菲回小公馆。 白蝶菲叹道:“干爹待人如此,真不知道以后该当如何报答。” “想报答,也不难,尽快和顾大少爷培养感情,让我们大小姐转身去接受另一门绝好的亲事,即可。”陈兆轩不冷不热道。 白蝶菲扭头看车窗外,不理他了。 第二天,傍晚,一盒盒的新衣,就送到了白蝶菲的小公馆。 七八件精工细料的冬装,也就罢了。另外还有一件白狐披风、一件雪貂大衣,两件大毛衣裳都是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望之即知是价值不菲的顶顶上等货色。 “这两件,只一件,就当不起了。”白蝶菲颇有些不敢接受。 “还是这般小家子气,不改的话,到了社交界,流露出来,难免遭人笑话,耻笑你寒微身世的平民女子,终究还是般配不上顾家大少爷。”陈兆轩说话间毫不留情面。 白蝶菲看他一眼,不言语。 “老爷特地嘱咐,置装上,不能比大小姐二小姐差。大小姐二小姐多年来,几乎每年都添置一两件新的皮衣,件件都是上等的狐皮或者貂皮。这么多年来,许公馆,光是大小姐二小姐的皮毛大衣,几个箱笼都装不完了。你总共也只这两件,相比之下,还是差得多了!”陈兆轩语气中不掩少许挖苦之意。 白蝶菲脸上的异色,一闪即逝,抬头对陈兆轩道:“时候不早了,轩少爷不方便早留,还是尽快赶回许公馆照顾二小姐为妙。至于我,有了新衣裳,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去看望一下住在医院里的顾大少爷。” “装扮得过于花枝招展了,当心被顾家小看!”陈兆轩立刻道。 “相信轩少爷的眼光,这几件新衣,随意穿一两件出去,人人都道衣着不俗,哪有什么没眼光的说什么花枝招展!”白蝶菲反驳道。 陈兆轩咬牙,又故意笑道:“不过新衣好像还不够,下次我帮你带些上等胭脂水粉,再加上法国香水,供白小姐去见顾大少爷之前,着意梳洗打扮!” “如此甚好,就有劳陈少爷了!”白蝶菲当下拜谢道。 陈兆轩只觉得腔内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上来,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气吞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白小姐梳洗……打扮了!” 他说完转身出门。 白蝶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独自坐着,半天,才道:“去看望一下伤者,用得着着意梳洗打扮吗?”。 白蝶菲独自坐了半天,想到一别上海这么多天,不晓得最好的朋孙娇茜怎么样了。医生说过她的腿骨伤,总得住院月余。当下收拾了些果品,穿上新衣就要出门,却穿着雪貂大衣在镜前驻足,想这么华贵气派的新衣,穿着去看望一个旧友,似乎有些刻意了。 她于是脱下雪貂皮大衣,换作了那件做工材质都明显不太精细的白色毛呢大衣。 因为脚腿摔伤还没有痊愈。所在白蝶菲没有穿高跟鞋,只穿了一双相对舒适的布鞋,就此出门。 坐着人力车到孙娇茜所在的医院,看到门口停的汽车,车牌号正是顾家所有。 看来顾维崧也在这家医院。 白蝶菲不由得看医院顶楼,头等病房的几扇窗。窗帘遮掩,自然看不到房内何人。 毕竟是来探视旧友的,和顾家无关。 白蝶菲步入医院大楼。 孙娇茜拄着拐杖,独自在病房里练习着慢慢行走。 顾维崧送来的那袋蛋糕,毕竟有时限的,所以她已经吃完,只余空纸袋,却叠得整整齐齐,和红色的洋皮鞋以及脏手帕放置同一个盒中。 自当日一别,顾维崧再没有来过。 当然,他本来也没有理由隔几天就来看望自己一次。 连所谓的好友,都更长时间不曾来看望,更不用说他人。 孙娇茜笑着对自己摇头,只说一句:“人家凤凰一般的人物,凭什么来看望你?” 病房门开启的声音,脚步声。 孙娇茜回头,看到白蝶菲站在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孙娇茜拄着拐杖先开口:“我以为白小姐身份不同了,自然没空来看望贫贱之交。却不知今日何故,引白小姐屈尊上门?” 她丝毫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变故,因好友多日不曾来看望,难免心生怨气。可话一出口,竟是如此刻薄,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 两个人都呆在了当地。 孙娇茜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当下唉一声道:“你一别这么多天,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忙什么去了。所以……说话不当处,请包涵!” 白蝶菲咬紧嘴唇,半天,才道:“当日我被掳至黄埔江,冬夜跳江逃生,又被运鸦片的货船送到云南,险些死在千里之外。昨天刚下火车,今天就来看你,却不曾想你竟然……”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忍着不让自己哭泣。 孙娇茜呆住了,拄着双拐道:“你……你刚才在说什么?这么多天,你原来……原来不在上海,还……还死里逃生……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着,明显的急切,向前一步,因为动作太急,险些摔倒。 白蝶菲一把把她扶稳了,两人并肩坐在床边,含泪笑道:“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也难怪……听干爹说,我失踪的消息,在上海一直封锁着不让泄露出去,你自然是不知道。你不知道归不知道,说话却是那般刻薄伤人!”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说的那些混帐话。阿萱你要还生气,就打我几下好了。” 孙娇茜拉起好友的手来打自己,白蝶菲冲她翻个白眼,硬收回手,道:“我来看望病人,结果成了打病人。成何体统!” 两人一笑释怀。 孙娇茜拉着白蝶菲,追问:“什么跳江逃生,什么千里之外……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快告诉我!” 坐在可以交心的朋友面前,白蝶菲于是不再隐瞒,将被掳后跳江逃生再辗转到云南一带的生死经历,一五一十慢慢道来。 孙娇茜越听越是心惊,听到“顾维崧中了箭伤“,脸色登时大变,脱口而出:“然后呢……然后他怎么样了?” 白蝶菲止声,看着她。 孙娇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头道:“我是想……人家大老远去照顾你,结果受了伤……倘若伤重,岂不……岂不……” 她又回头看着白蝶菲,追问道:“他应该无大碍吧。” “你放心吧,无大碍的。医生说好在没有伤筋斗骨,只是皮肉伤。如今人也回了上海了,就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7 在楼上的一等病房。”白蝶菲淡淡道。 孙娇茜立刻抬头看天花板。 “你这么望,是望不到他的。反正就在楼上,倒是可以上楼去探望。”白蝶菲在旁道。 孙娇茜不再看天花板,低头道:“我算什么?杂货铺家的女儿,出身微贱,哪里配得上和顾家大少爷攀交情,跑到人家面前,太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是说得这般卑微,声音中还有明显的苦涩。 白蝶菲怔住了。 孙娇茜其实不是这般容易自轻自贱的姑娘,可自从遇到顾维崧……偏要变得自轻自贱——轻贱到旁人都听不下去的地步了。 白蝶菲拉起她的手,道:“茜茜,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好!” “我当然很不好。倘若很好的话,也能成豪门大户的干女儿,这样就有了足够的身份地位,去和顾家大少爷谈交情了!”孙娇茜言语又变得刻薄起来。 白蝶菲甩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孙娇茜一把拉住她。 白蝶菲回头,看她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不好的话,从你口中出来,故意轻贱自己也好,故意奚落别人也罢,我都不想再听到了!你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过!倘若你还是这般,至少一段时间内,我是不敢过来见孙小姐了。不如过一段时间,等哪天孙小姐心平气和不再那么言语伤已或伤人,咱们再见面好了。”白蝶菲语气客气且生硬。 “阿萱,对不起。”孙娇茜低头认错,道,“之前,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危险,才说了那些混帐话。多亏有了许家的轩少爷和顾家的大少爷及时帮助了你。不然你真有什么差错,我也是真的会痛心的!谢天谢地,你还能好端端在我面前。” 孙娇茜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半晌,才又问道:“顾大少爷的伤,真的……真的没有伤筋动骨吗?” “医生再三说过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不会有大碍的。”白蝶菲向她保证。 “我……”孙娇茜又是欲言又止。 白蝶菲看着她的神色,已经察觉了□□分,道:“你和顾大少爷毕竟相识,现在明知道他受伤住院,却不去探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现在行动不便,当然是由我来陪你上楼看视病人。” 白蝶菲这番话,圆了她的心愿,又成全她的“薄脸皮”。孙娇茜面现感激之色,道:“阿萱,你真好。” 白蝶菲正色道:“我现在叫白蝶菲。阿萱什么的,再也休提!” “果然我又忘了。以后记住了,阿……阿菲!”孙娇茜道。 一等病房。 只有一张病床的宽敞房间内,摆满了白天朋友们送来的礼物。到如今,窗外,夜幕沉沉;窗内,守在病床边的,只有许瑛娜和顾唯妍两人。 顾唯妍虽说脾气刁蛮骄纵,可在许大小姐面前,却是收敛了许多。上海滩社交界的诸多名门千金里,让她真心敬佩的,大概也只有一个许瑛娜。因为顾家大小姐其实和上海滩无数人一样,心目中也着实认定了,只有许家大小姐许瑛娜,才是唯一一位真正能配得上哥哥的女子。 顾维崧被打了一针安神药剂,一直在昏睡。许瑛娜进病房看到病人沉睡,本来要放下礼物就走,是顾唯妍硬拉她在病床前坐下,嘴甜着喊她“瑛姐姐”,要她和自己一起剥红菱。 “我这个哥哥啊,这个时节就喜欢吃红菱这样费事的果子,但又嫌下人们剥红菱不干净。哥哥从小都是自己剥着吃,有时候我和我娘也帮他剥。瑛姐姐来了正好,帮忙一起剥果。瑛姐姐剥的红菱,哥哥醒来,一定会喜欢的。”顾唯妍坐在许瑛娜身边,压低声音细说,巧笑倩兮。 许瑛娜只有留下,脱下身上的蓝狐大衣,穿着巴黎最新款式的洋装,在温暖如春的病房内,和顾唯妍坐在病床旁,一起剥着满满一水晶盆的红菱,少顷,点头笑道:“大少爷能有妍儿这么体贴的妹妹,真是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兆轩和孙娇茜,内心深处都是吃醋的! 下一章,是顾唯妍正面刁难白孙两个“穷女人”。 第65章 楼梯口风波 孙娇茜拄着双拐,旁边又有白蝶菲搀扶,一步一步上了楼梯,至头等病房的楼层,抬头,看到不远处一扇紧闭的头等病房门外,多名黑衣人腰间别着枪,全都垂手侍立;旁边又有一个穿锦缎衣裤羔皮夹袄、丫环装束的姑娘,坐在一旁长椅上,将双手藏在皮袄里取暖。 孙娇茜不再前行,低声问白蝶菲:“是……这间病房吗?” 白蝶菲认出了坐在长椅上的姑娘,正是当日在顾公馆所见的跟在顾唯妍身边丫头,当下点头道:“应该就是了,那位姑娘,是顾公馆的人。” 多名黑衣人,和坐在长椅上的丫头翠芬,全都回头看着两人。 孙娇茜拄着拐杖站在原地,道:“顾家……原来病房外都有这么多人守着。怕是不轻易让人进门。我也是,来看望顾大少爷,却是两手空空,要不……要不……回去好了。” 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拄着双拐上了楼,结果一看病房门外的“架势”,心就怯了。孙娇茜红着脸说完最后一句“几乎不经过大脑”的话,拄着拐杖转身就要下楼,动作有些仓促,险些摔下楼梯,幸得身边白蝶菲一把抱住她——饶是这样,两个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孙娇茜更是吓得手一松,一根拐杖脱落,只沿着楼梯一路滚将下去,发出咚咚的声响。 病房门外多名黑衣人对视几眼,越发戒备。 丫环翠芬站起,快步而上,很快奔下楼梯,拾起滚至楼下的拐杖。 顾唯妍正和许瑛娜坐在一起剥着红菱,听到外面响动,都停手。 “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许瑛娜疑惑。 “我去看看。”顾唯妍站起,又冲许瑛娜绽开一个笑容,道,“瑛姐姐先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她用手帕匆匆擦试了手上沾染的少许红菱汁,然后匆匆奔出门,又将病房门掩紧。 房内,就只剩下顾维崧和许瑛娜两人。 许瑛娜回头,见灯光下的顾维崧,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却并不睁开眼睛,兀自在沉睡。 索性现在也无事,许瑛娜就又取过红菱,细心地剥拣。 白蝶菲扶着孙娇茜在楼梯口,一时不敢松手,见那个丫头很快拾起拐杖,快步奔回,双手捧着拐杖,捧到两人面前,又冲着白蝶菲欠身道:“见过白小姐!” 白蝶菲立刻接过拐杖,递给身边孙娇茜,笑道“多谢这位姑娘了,不知……如何称呼!” “白小姐切莫如此,我只是个下人,就叫我翠芬好了。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翠芬又回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8 头问孙娇茜。 “我姓孙,叫孙娇茜!”孙娇茜立刻回答。 “见过孙小姐!”翠芬欠身道。 她眉眼俊俏,行事又十分的恭谨有礼,孙娇茜颇有好感,想顾家下人也是这般不俗,只不过……忍不住问一句:“你是……跟在顾大少爷身边吗?” “孙小姐误会了,我不是侍奉大少爷的,我侍奉着我们家大小姐。”翠芬恭谨回答。 白蝶菲脸色一变,想自己真是疏忽了,事先也不查明一下,就和茜茜贸然上楼。看样子顾家大小姐也在此处,这位顾大小姐言语行事着实“出人意表”,这一下倘若撞见了,还真不是个善茬! “顾家大小姐……是顾大少爷的姐姐或者妹妹吧。顾大少爷的姐妹,又得是怎样一番人物。想必品貌一流,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孙娇茜“爱屋及乌”,加上眼前丫头翠芬很是惹人好感,难免“想当然”。旁边白蝶菲却突然开口道:“茜茜,天色太晚了,顾大少爷八成已经休息了。这个时候来打扰病人,总是不太适合。不如改天再来。” 孙娇茜听得莫名其妙,未及答言,只听得身后门吱呀一声开启。 她于是回头,当下瞪大眼睛——只见一位极明艳极娇俏的小姐走出顾维崧所在的病房,掩上病房门,踩着洋皮鞋蹬蹬而来。 她穿着一件珍珠色貂皮大衣,颈间一大串珍珠项链,粒粒珍珠都如小指头般大小;耳间珍珠耳坠;发间珍珠发饰。衣饰固然是极华贵,相貌又是极美,淡施脂粉,全身笼罩着珍珠色的淡淡光泽,华美气派胜得过很多电影明星呢。 孙娇茜本已认定顾大少爷的亲姐妹,必定样貌不俗。但顾大小姐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美!乍一见如此绝色俏佳人,连同为姑娘的孙娇茜都看得呆掉了。 顾唯妍既已出现,白蝶菲只好客气道:“顾大小姐,您好。” 却见顾唯妍从鼻子里哼一声,将白蝶菲从头到脚一打量,然后目光一转,再将旁边拄着双拐的孙娇茜也从头到脚一打量,面现鄙夷之色,白眼一翻,不再正眼看两人,只斥责翠芬道:“之前不是吩咐你了,在病房门外看着,不要让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接近。能来看望我哥哥的,哪个不是上等人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两个女人,穿戴如此穷酸上不了台面,竟然也敢上楼!你这个丫头倒好,擅离职守,非但忘了自己的职责,却尽和些乱七八糟的穷酸女人接近。不怕熏酸了自己,再回头熏酸了顾家的门楣!” 多名黑衣人,已经有两名上前,护在大小姐身旁。 翠芬听此言,不能驳家主,只有低头,低低道一声:“是,大小姐!” 白蝶菲对顾唯妍此人,早有“领教”。听了这么一番“乱七八糟的混话”,虽然不是特别意外,但也难免心生怒气。只不过她向来不轻易将喜怒形于色,当下不动声色,正待反唇相讥。身边孙娇茜却沉不住气了,张口就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没家教!” 孙娇茜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甚至没怎么思考。如今话一出口,自己也一怔,想对方虽然着实过分,好歹是他的妹妹…… 顾唯妍听此言,先是一呆,转眼眉毛立起。 她生来“金尊玉贵”,莫说一大家子下人都由她随意使唤斥责,父亲和哥哥也一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在家里说一不二,最多母亲偶尔两句重话还要因此被父亲斥责。出了家门,有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加上父兄的庇护,以及一副绝色容貌,时不时“出言不逊”,旁人十有八九都会忍让。偶尔有不太忍让的,也是身份地位不比她差的名门千金、社交名媛。哪里曾有一次,被这么个穿戴寒酸的“穷女人”当面……顶撞! 顾唯妍登时大怒,立刻喝令手下:“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穷酸女人,给我推下楼去!” 身后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都不动手。 旁边翠芬小声说一句:“这位姑娘腿上有伤,行动不便,言语冒犯冲撞了大小姐,大小姐不必和一位有伤在身的姑娘一般见识,让她们自己下楼离开好了。” 翠芬这般说话,着实顾及了双方。想着事情何必闹大,莫说眼前白小姐和大少爷之间的瓜葛……就如今白小姐身为许家干小姐的身份,顾家上下,也应该做事留有余地。 然而顾唯妍听此言,却立刻注意到了刚刚“出言不逊”姑娘拄着的双拐,以及腿上石膏,想一个穿戴如此穷酸的莫名女人都敢这般当着几个下人的面顶撞自己,这口恶气又如何咽得下去? 她这么想着,越发不顾及事情之轻重,看准“穷酸女人”打在伤腿上的石膏,当下一咬牙,伸脚往对方石膏腿上重重一踹——这一踹,可是“一口恶气”下使了全力的。 孙娇茜猝不及防,当下摔下楼梯,旁边白蝶菲拉都没拉住,眼看着好友从楼梯上摔下,急奔而下,见茜茜已经是痛得脸色惨白、蜷成一团,抱着一条伤腿,一时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唯妍却将下巴一扬,当众高声道:“敢当面顶撞本大小姐的穷女人,还真是头一位。本大小姐这就让你做个嫁不出去的瘸子!” 孙娇茜从楼梯摔下的动静甚大,病房内的顾维崧和许瑛娜都被惊动了。 许瑛娜是一惊之下松手掉落一只剥了一半的红菱;而旁边沉睡中的顾维崧,亦被惊醒。 顾维崧睁开眼睛,见是许瑛娜端端正正坐在身边,床头是剥了一半的红菱。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外妹妹拔高的声音。 什么“顶撞”、什么“嫁不出去的瘸子”……两人都听得分明。 许瑛娜不言语。 顾维崧坐起,客气道:“外面……好像是妍儿遇到什么麻烦,瑛娜你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一下。” 顾维崧支撑着下地,许瑛娜站起来伸手扶了一把,又很快松手。 顾唯妍在她面前向来“知礼”,但顾大小姐的脾气为人,许瑛娜也是知晓个十之八九。听外面言语,已知顾家大小姐又在“仗势欺人”了,只怕今天还欺人欺得格外厉害以至于“致人伤残”。倘若事情果真过分如此,顾维崧当哥哥的,总得亲自为妹妹收拾残局。而她许瑛娜做为一个“外人”,自然要置身事外,只当不知罢了。 许瑛娜冲顾维崧点头道:“妍儿遇到麻烦,自然是需要顾大少爷出手帮忙。刚刚妍儿央我帮她剥完这些红菱,我看还有很多,我先在这里剥着。顾大少爷自便。” 她重新坐回椅上,继续剥着红菱。 顾维崧立刻道:“这些事,由下人做好了。哪能劳烦瑛娜。” 许瑛娜未及开口,听得门外女子大叫声。 顾维崧脸色一变,只道一句:“我去看看!” 他转身出门,掩上门。只余许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09 瑛娜一人,坐在房中,将手中红菱,放回盆中。 不多时,门外突然一声枪响。 正往盆中取红菱的许瑛娜手一颤,一盆红菱全都打翻在了地上。 却说刚刚白蝶菲奔至楼梯下,抱着好友,见她腿上石膏已经断裂,想必伤骨处再遭折损。又听得顾唯妍在楼梯上方又出言不逊,当下怒极,抬头,一字一句道:“佛有曰,六道轮回,众生平等。然而人与畜牲之分,说到底人知善恶分寸而畜牲却未必知。倘若真有来世,以顾大小姐的言语为人,到来世,只怕要沦落到畜牲不如的境地!” 如果说孙娇茜是一时口快直斥对方,那么白蝶菲干脆就是“委婉”斥责顾唯妍“畜牲不如”! 刚刚出了口恶气的顾唯妍,听此言,又是大怒,大怒之下,不假思索,直接喝令手下:“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穷酸女人,给我打!” 两名黑衣人面面相觑,都明显为难。 他们是打手不假,可他们这样的打手,跟着顾家老爷少爷,也只打过青壮男子。至于老弱妇幼,却是从来不曾动过手的。 而大小姐要他们去打的两个姑娘,一个明显受伤很娇弱的样子,另一个也是好生干净体面的模样,又让他们这样的七尺男儿如何下得手? 两名黑衣人只有双双向大小姐赔笑,其中一人道:“老爷和大少爷早有吩咐,不管什么情况,顾家的下人,不可在外殴打老人病弱、女人小孩。” 另一个也赶紧道:“老爷少爷的吩咐,我们做下人的,着实不敢违背,还望大小姐体谅。” 话音刚落,啪啪两声脆响,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着了大小姐两记热辣辣的巴掌。 顾唯妍登时大怒,怒而斥责道:“我爹我哥哥的吩咐,不敢违背;我的吩咐,就敢不听了是不是?敢违背我的命令,惹恼了本大小姐,信不信本大小姐送你们……送你们去东北给日本人挖矿!” 两名黑衣人同时打个哆嗦。 顾家大小姐向来说一不二,他们自然知晓。违背了老爷少爷,最多的处罚,不过是被赶出顾公馆丢了饭碗;可违背了大小姐…… 东北沦陷区,到日本人的矿里做工,十有八九有去无回。难得有逃出到关内,会将矿内如何“人间地狱”向众人描述,上海亦有传闻。倘若大小姐真设法将两个“低三下四的下人”送到东北给日本人挖矿——还真是“生不如死”了!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当下不再犹豫,直接跑下楼,面对两个分明“无还手之力”的年轻姑娘,一人低声说一句“实在对不住了”,另一人在旁“你废话什么,还不动手?”对方立刻瞪眼“为什么不是你先动手?” 顾唯妍发怒:“还不动手吗?真要惹恼本大小姐?” 白蝶菲扶起孙娇茜,急向外走。 两名黑衣人没了办法,其中一人眼一闭,抬脚狠踹出,却不偏不倚,恰恰踢中孙娇茜的石膏伤腿。 孙娇茜惨叫一声,重新倒地。 白蝶菲抱住孙娇茜,抬头怒道:“都没了王法了吗?” 两名黑衣人想想“到东北挖日本矿的可怕结局……”都不再顾忌其他了,双双开始拳打脚踢。 两个姑娘,如何是两名打手的对手? 逃无可逃,白蝶菲只有抱紧孙娇茜,护在她身上。 两名黑衣人的拳脚,几乎都落在了白蝶菲身上。 顾维崧快步出门,一眼看到楼梯下方,两名手下在拳打脚踢两名姑娘的情形。 他不禁一呆,又见妹妹站在楼梯口下,得意洋洋冲下方道:“敢对本大小姐出言不逊还诅咒,嘿嘿……以为本大小姐就不能叫人揍你们两个穷酸女人吗?” 顾维崧张口,说出一声“住手——”却因过于恼怒,声音都有些颤抖,亦明显低声。两名黑衣人完全没有听见,兀自殴打两名年轻姑娘。 旁边一名手下凑上低声道:“我去把人拉开。” 顾维崧不开口,只从他腰间抽出枪,朝天花板直接开了一枪! 不仅顾唯妍吓得啊一声大叫干脆蹲在地上捂住耳朵,两名殴打姑娘的黑衣人也立刻停手。 顾维崧拎着枪站在原地,气得脸都变色了。楼梯下方两名黑衣人见状,赶紧奔上楼,双双跪在大少爷面前,抬头苦着脸申辩道: “大少爷,我们……我们是没有办法!” “大小姐说了,倘若我们不去打人……就送我们两个到东北给日本人挖矿!” 顾维崧咬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两名黑衣人连滚带爬跑开。 顾维崧丢掉枪,走上前,见楼梯下方两个姑娘,一个拖着打石膏的伤腿动弹不得,另一个白衣上明显的脚印……妹妹顾唯妍已经从地上站起,很快奔过来一把拉住哥哥的未伤的一条胳膊,诉“委屈”道:“哥哥你不知道那两个女人多可恶,刚刚骂我,说我下辈子……下辈子畜牲不如……” “所以你就叫咱们顾家的人去殴打两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个还是明显的受伤?”顾维崧一字一句道。 “是她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她们自己找打!”顾唯妍噘着嘴一脸委屈道。 顾维崧挥起一巴掌,重重打下——没有打在妹妹的脸上,却是重重打在了楼梯扶手上。 他是怒极之下才有如此冲动,终究是在巴掌落到妹妹脸上之前,及时改变方向,重打在扶手上,不仅虎口裂开,更是牵动肩头伤口迸裂。 顾维崧脸色由红转白,变得异常苍白,只站在原地摇摇欲坠。近在咫尺的妹妹顾唯妍,更是惊怒交加,松开拉着哥哥一条胳膊的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顾唯妍惊怒下质问道:“就是因为,打的是你喜欢的穷酸女人,所以你刚刚竟然……竟然想动手打自己亲妹妹,是不是?” 她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哥哥。从小到大,无论她顾维妍犯了什么错,哥哥顾维崧,最多就是轻声斥责她几句。可如今—— 他刚刚竟然想要动手打她。虽说只是做了做了样子,可是……这许多下人在旁边看着,他竟然这般对待她! 顾维崧开口,竟是更加不留情面,怒极之下对妹妹说:“你走,立刻离开这里!以后,不准再来!” 顾唯妍眼泪夺眶而出,当真是哥哥面前从未受过的委屈。当即一跺脚,把脸一扭,转身哭着奔下楼梯。 翠芬在大少爷旁边赶紧道:“我去追大小姐。” 顾维崧嘱咐:“带两个人一起去,别让大小姐出事。” 翠芬点头答“是!”立刻带着又两名黑衣人,急急奔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顾唯妍确实闹得太不像话了! 顾维崧没有当众给她一巴掌也是忍耐有加。 第66章 寒夜温暖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0 许瑛娜犹豫后还是走出病房,看到肩部绷带染血的顾维崧,已经步下楼梯,伏身蹲在两名姑娘面前。 几名黑衣人,就站在大少爷身后。 穿白衣的,她一眼认出是父亲认的干女儿白蝶菲;另一名,陌生的脸孔,剧痛后蹙紧眉头,也不掩秀美的容颜。 她清楚地听到那个白蝶菲对顾维崧道:“你不必道歉,我们已经知道大小姐的厉害,以后自然不会再上这个楼梯!” 顾维崧的回答是:“你放心,以后我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我不会再让她再出现在这里。至于二位……的确是被我们顾家下人打伤的,这件事,顾家必须要负责。” 顾维崧吩咐手下:“我病房的隔壁,应该是空着,安排这两位姑娘入住疗伤。还有,孙小姐腿伤格外严重,给我找来全上海滩最好的治腿伤医生。住院期间所有的费用,自然是由顾家负责!” 腿上打石膏的姑娘,突然大哭出声。 顾维崧握住她的手,对她道:“孙小姐受的委屈,我们顾家会加倍的补偿。” …… 许瑛娜孤零零站在病房门口,默然无语,见顾维崧兀自握着那个大哭不止的姑娘的手,低声安慰着什么。眼看一众人就要回头上楼…… 许瑛娜退后几步,藏到一个墙角处。眼看着几名黑衣人将腿伤的姑娘小心翼翼抬到顾维崧隔壁的病房,顾维崧白蝶菲也跟着进去。 许瑛娜快步走出,连大衣都没去拿,就这样脚步匆匆下楼离开。 顾维崧在“隔壁病房”,安排好了两位姑娘的医治,这才回到自己的病房。 病房内,打碎的水果盆,满地的红菱,还有搭在一边的蓝狐大衣。 他认出大衣是许瑛娜的。不知她何时离开,连大衣都丢下了。 当然,这只是小事,派人去许公馆说一声,让瑛娜另派人取回,即可。 今晚,顾家的打手殴打了两名无还手之力的姑娘,其中一个还是住院受伤中……真不能传出去,不然他顾维崧简直无面目出门见外人。 这个妍儿,真是说话做事完全不知事情之轻重! 这么晚跑出去,有翠芬和两名打手跟着她,总还不至于出事。 顾维崧只觉得焦头烂额,独自坐在病房,生了半天闷气,才又重新躺回病床上。 却说顾唯妍冲出医院,直接跳上“原本一直嫌肮脏”的黄包车,扔出一块银元砸车夫的脑门上,让他快跑。 车夫赶紧捡起银元,回头赔笑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顾唯妍又砸出一块银元,直接砸他眼皮上,哭着道:“让你跑就快跑,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是,小姐!”车夫被砸得眼泪都流出来,赶紧捡起第二块银元,揉一揉尚且痛得厉害的一只眼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起黄包车开始“拼命地跑”。 翠芬带着两个黑衣人奔出大门,只看到黄包车离去的背影,当下又叫来两辆黄包车,追上去。 可惜今天大小姐是坐许大小姐的汽车,一起到医院。自家汽车竟然没有开来……如今大小姐又突然坐着黄包车离开,离开的方向,偏偏是回顾公馆相反的方向。 等追上大小姐,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劝大小姐回公馆。 车夫拉着黄包车吭哧吭哧在前面跑,车上的顾唯妍捂着脸呜呜地哭。 车夫只睁着一只眼,另一只眼还是只能闭着,这一路迎风跑下来,却是流了更多的眼泪。而女客的哭声让人听了实在是心烦意乱,车夫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小姐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倒是说个话呀。” 顾唯妍正是一肚子“委屈”加一口恶气没处发泄,听此言,哭声却小了很多,二话不说,抬起一只穿着羊皮靴的脚,狠踹在了车夫的背上。 本来就只睁了一只眼的车夫,背上突然挨了这么一脚,当下猝不及防,唉哟一声,连人带车歪倒在路边——车上的顾唯妍,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顾唯妍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呆了一呆,一时间竟忘了哭泣,见那“不知死活”车夫竟然已经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拉起黄包车,眼看就要跑掉,她当即大怒,坐在地上就怒斥道:“你这人怎么拉车的?跑都跑不稳,害得本大小姐摔成这个样子。你……我看你是不得好死!” 车夫兀自闭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瞪得溜圆。 坐在地上这位小姐,衣饰固然极华贵,相貌亦是极美,然后脾气却是极劣,言语更是极恶——恶劣到他一个大老粗车夫都想对着一个姑娘挥拳头的地步。 车夫捏起一只拳头又放下,忍了又忍——不仅是因为对方“比花朵儿还好看”的容貌,更因为衣着不凡一望即知“大有来头”。 车夫只往地上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什么也没说,拉着黄包车转身就跑了。 顾唯妍又是一呆,转眼又放声大哭——刚刚车夫吐出的一口浓痰,不偏不倚,恰恰粘在她的左脚羊皮靴上。 顾唯妍大哭着拼命蹬着靴子……待翠芬与两名打手赶至,见顾家大小姐兀自坐在冷冰冰的马路上,左脚的羊皮靴被蹬出老远,露出一只穿着羊毛袜的脚。 “林晨枫,你是在故意骗我是不是?” 一个穿着紫貂皮大衣的姑娘,在林晨枫面前泪飞如雨,哭着喊。 “安小姐,你在我眼中纯洁美丽得就像是教堂里的安琪儿,我又怎么可能去故意欺骗一个安琪儿一样的姑娘呢。”林晨枫一脸无辜道。 “你胡说八道,教堂里壁画上的安琪儿,明明是个衣不遮体拿弓箭的小男孩!” “可是我眼中的安琪儿,就是个背上有一对美丽白羽毛翅膀的金发雪肤西洋窈窕淑女!” 安小姐哭得更厉害了,却也不再就“安琪儿”到底是男是女以及形貌如何的无聊问题上纠缠不清了。 林晨枫唉一声道:“我没有骗你,我在南京的姑妈,我们林家唯一在世的长辈,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将她的内侄女,就是她丈夫的侄女,金陵女子大学的学生,定下了和我的亲事。不出意外,再过一年,我就要成为她人夫了。我和安小姐实为有缘,奈何姑妈待我如母,母命实不可违。婚姻大事,当遵从父母之命。我从小无父无母,好不容易找到世上唯一的亲人,自然是遵亲人之命。和安小姐,却是有缘无份,恨不相逢未娶时!” “可是你根本还没有娶她,你和我相逢相识,也是在定下亲事之前!”安小姐还在做“绝望的挣扎”。 “母命不可违,姑妈之命,更不可违!”林晨枫继续睁眼说瞎话。 “绣花枕头草包肚”的安小姐又是放声大哭。 林晨枫摸摸鼻子,左右看看,却没看到一辆黄包车路过。正心烦意乱该怎么将眼前这位美丽却无脑的安小姐送回她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1 自己家,却只得远处传来姑娘的哭声。 虽是哭声,却也能辩出似乎是位熟人。再伸长耳朵仔细一听,寒风送声来,隐约听到是顾唯妍的声音,在哭着喊什么“谁也不准动……” 好像真的是顾唯妍,貌似遇到了什么麻烦。 倘若真的是维崧唯一的妹妹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林晨枫在附近,可不能“坐视不理”。 见那安小姐已经是双手捂住了脸,包括一双眼,已经是哭得头都抬不起来。林晨枫屏气凝神,放轻脚步,步步后退,退出一大截距离了,转身就跑,照着顾唯妍的哭声奔跑而去。 “谁也不准动!”顾唯妍哭着斥责几名下人。 翠芬已经拿手帕将小姐靴子上的秽物擦试掉,准备将已经擦干净的靴子套回小姐的脚上,却遭小姐狠踹一脚。 “谁也不准动,这个靴子脏死了,还不快扔得远远的!”顾唯妍兀自坐在地上,哭道。 翠芬从地上爬起,跪在大小姐身边,道:“大小姐,这里离顾公馆还有好远一大段路。天气又这么冷,小姐不穿靴子,倘若冻伤了脚,岂不……岂不在脚上留下伤疤。还望小姐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唯妍听此言,先是哭声变小,转而放大——分明哭得更厉害了。 翠芬拿起擦试了十遍以上的羊皮靴,小心翼翼往小姐脚上套去。 翠芬再一次被大小姐一脚踹倒。 顾唯妍痛哭道:“我宁愿脚上留疤,也不要穿这么脏的靴子!” 翠芬无法,从地上爬起,抬头,立刻喊:“林少爷!” 顾唯妍哭声登时小了许多,她回头,见是穿一件灰白色大衣的林晨枫,远远跑来。 顾唯妍一呆,想自己还坐在大马路上“不成体统”,当下站起,只是没穿靴子的一只脚,踩在冒着寒气的地面上,登时冷得一哆嗦,干脆踮起脚尖。 林晨枫已经跑到面前,道:“真的是顾小姐,远远听到,还以为听错了。咦,大小姐怎么光着一只脚,这么冷的天,姑娘家可不能光脚踩在地上,会出大毛病的!” 翠芬直接将靴子递给林晨枫。 林晨枫立刻蹲在地上,准备将靴子套回顾唯妍脚上。 “不,不要这么脏的靴子。快扔掉,我死也不要穿这么脏的靴子!” 顾唯妍没有去踹林晨枫,只是后退,一脚踩进一个坑里,哎呀一声,险些仰后倒下。 林晨枫转眼直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 顾唯妍堪堪地站稳了身子,抬头看林晨枫,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间竟然都发了呆。 顾唯妍本就相貌极美,此时眼波盈盈,两颊晕红,竟似比平常还要美了几分。一向“留连花丛中”的林晨枫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结识过的所有女子中,论相貌之美,却无一人能及得上眼前的顾唯妍! 念及此处,却又很快回过神来。林晨枫看一眼左近的两辆黄包车,道:“时候不早了,顾小姐不宜在外逗留,早回顾公馆为妙。”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最近的黄包车,走出没两步,顾唯妍停步。 林晨枫低头,见她只穿着羊毛袜的脚,踩在唯一的羊皮靴上。 纵有一层羊毛袜,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着实不好受呢。 林晨枫低声道一句:“得罪了!”然后伸手,将顾唯妍打横抱起,很快至黄包车上,将她轻轻放在身边,并肩而坐。 翠芬捧着一只靴子,一时却不敢上前。 林晨枫回头对顾唯妍道:“坐黄包车回顾公馆,还有好一会儿。穿上靴子再赶路,好吗?” “不好。”即使面对“晨枫哥哥”,顾唯妍也是断然拒绝,“那只靴子,被车夫吐了口痰在上面,脏死了。我宁愿冻伤脚,哪怕从此留疤,也不要穿那么脏的靴子!” 话到此步,林晨枫也不好坚持下去了,听得一声哭喊“林晨枫”,回头,见那个紫貂皮大衣的身影远远奔来,立刻说了顾公馆的地址,让车夫快跑! 车夫拉起车就跑。 翠芬和两名顾家打手挤坐另一辆黄包车上,跟在后面。 顾唯妍回头,见那个紫貂皮衣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笑了,笑着问林晨枫:“这又是哪家小姐?和你认识了几天,就又被你想个法子甩掉了?” “别乱说,只是位朋友而已。”林晨枫随口“乱讲”,低头看着顾唯妍没有穿靴子的脚。 粉红色的羊毛袜,包裹着一只小小的脚。当然是从未缠过的天足,却天生小巧,玲珑单薄。这样一双柔弱的小脚,在如此冬夜,寒风中吹久了,只怕也不是什么小事。 林晨枫当下解下大衣,就要将那只小脚包裹在其中。 顾唯妍却是脚一缩,避开了,摇头道:“晨枫哥哥,你不穿回大衣,我现在就跳下黄包车,不回去了!” 言语间,她是斩钉截铁。 林晨枫拿着大衣迟疑,顾唯妍转身就要跳下黄包车,被林晨枫一把拉住了。 他只有匆匆穿回大衣,突然一弯腰,将顾唯妍的一只脚捧起,捧在双手中。 这只脚,可以被他双手覆盖。然而双手间,却是冰一般的寒。 顾唯妍将脚微微一缩,却没有再挣扎。一只脚被他握在双手中,她扭脸向一边,两颊已然开始发烧。 林晨枫一直待她“过于客气”,如此“亲昵”,却是两人相识以来的头一遭。 顾唯妍双颊赤火。林晨枫却只在思虑一个问题:这只小脚,冻了不短时间了,再这样下去,年轻姑娘家,难免落下毛病。 念及此处,他也不再顾忌许多了,再说一声:“顾小姐,得罪了。”然后将那只冰冷的脚,掩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怀,就像一只小小的火炉。顾唯妍只觉得脚心发烫,一路烫到了心里。 她偷眼看他俊美的侧颜,却见他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潇洒倜傥,只抱着自己一只脚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竟似不敢回头看自己。 林晨枫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见她突然绽开一个笑容,如鲜花初放。 两个人却是谁也没有再开口。 冬夜寒风,寒酸破旧的黄包车上,林晨枫抱着那只美丽的小脚,只觉得心怀触及处,冰冷在消退,内心也仿佛多了几分热度;而顾唯妍却觉得仿佛身遭都是鲜花盛开、温暖如春,只盼着这回家的路,行得越远、越长、越好! 一位专治骨伤的英国医生,被顾家人重金连夜请到医院,为孙娇茜做了紧急手术。 顾维崧在重新包扎了肩伤后,和白蝶菲一起坐在手术室外,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多,终于等到手术室开门。 金发碧眼的英国医生走出手术室,顾维崧和白蝶菲同时站起,同时用英语问:“手术怎么样了?” 英国医生亨利大夫竖大拇指,赞道:“ok!”用英语赞两人的英式英语说得非常地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2 道。又补充说明,手术也“ok!”重新对接了断骨,只要病人细心调养,不会留有后遗症。 白蝶菲:“上帝保佑!” 顾维崧:“谢天谢地!” 这一次,却是汉语。 两人同时看对方一眼,都不作声了。 亨利大夫哈哈一笑,没打趣眼前“明显是一对”的俊男美女,经顾维崧率手下亲自送出医院,坐着顾家汽车,离开了。 顾维崧返回最顶层,驻足隔壁病房门口,见白蝶菲用温水浸了手帕,擦试着孙娇茜的脸。 孙娇茜在沉睡。 白蝶菲回头,见是顾维崧,很快放下手帕,来到病房门外。淡淡道:“她的麻药劲未过,说是总得天亮后才能醒来。” “真是……对不住了。”顾维崧又道歉。 “非大少爷之过,不必如何客气。也多亏是大少爷的金面,才能连夜请来这么好的大夫。至于我,医生本说我可以明天出院。只是……茜茜成了这个样子,我总得留下来照顾她。既然是养伤,实在不必是头等病房。我想到明天,最好还是搬回楼下病房的好。” “你真的不必担心什么,”顾维崧想说妹妹顾唯妍不会再到这个楼层……终究没有说出口,只道,“搬不搬病房,不如等孙小姐醒来后,由她本人做决定。” 顾维崧又回头吩咐手下:“拔两个人守在两位小姐的病房外。倘若有什么事,听凭这二位的吩咐。” 两名顾家打手立刻答是。 白蝶菲在旁道声谢,又推托。顾维崧只说“应该的!”看样子压根不准备收回成命。 白蝶菲不言语了。 第67章 婚事为难 第二天,上午,顾维崧在病房听到隔壁一片吵嚷声。 他眉头一皱,支撑着走出病房,在走廊上,一眼看到身着宽大黑貂皮大衣、嘴一咧就露出一口黄金牙的瘦小男子,在顾家两名保镖的推搡下,还拼命地往孙白二人所居的病房挤去,边挤还边叫嚷:“我……我堂堂易少爷来看望我的未婚妻,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位易少爷也带了两个下人,却哪里是顾家保镖的对手,刚刚因为动粗已经被打倒在地,不住呼痛,已经是自顾不暇。 一名保镖稍一用力,直接将易少爷推倒在地;另一个哼一声,嘲讽道:“孙小姐花容月貌的体面模样,她说了她根本不是你的未婚妻,那自然不是!这位少爷,我劝你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再想想够不够模样出来招摇撞骗!”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光天化日,真是没天理了!”易少爷气得大半只手伸出貂皮袖口,在外直哆嗦,咧着一口金灿灿的牙,冲众人咆哮道,“我们易家可是交给孙家两千银元的聘礼,孙家二老都是当着我易家人的面,明明白白地将两千块现大洋一块一块择点清楚了才收下的聘礼。你孙娇茜怎么就不是我的未婚妻!” “滚——让他滚——”孙娇茜在病房内哭着喊道。 顾维崧眉头皱得更紧,想昨晚刚刚做了手术,病人情绪如此,可不利于伤情恢复。当下开口,命令手下:“将这位易少爷,以及他的人,请下楼。” 易少爷直接被顾家两个保镖架起,两脚悬空被带下楼,两名手下也被拖了出去。一路上就听到易少爷哆嗦着声音喊:“没天理了,没天理了,两千银元的聘礼,都讲不出天理了!” 顾维崧接着吩咐左右:“以后看紧了,这位易少爷,不准他上楼!” 左右立刻答是。 顾维崧本待回房,听隔壁病房姑娘哭得厉害,于是还是慢慢地走过去,站在敞开的病房门前,看到孙娇茜趴在床头放声痛哭,白蝶菲在旁不住地轻声安慰。他默不作声站了老半天,听得白蝶菲低声对朋友说:“哭得像个小孩子,也不怕别人笑话。连顾大少爷都站门口看了老半天了。” 孙娇茜的哭声立刻小了很多。她并不抬头,只是拿手帕不住地擦脸。 顾维崧咳一声,并不进病房,直站在门口,冲两位姑娘道:“你们放心,我已经吩咐了我们顾家几名保镖,让他们看紧了,不要让那个易少爷上楼。孙小姐尽管安心养伤,不会再遇到这般麻烦了。” 白蝶菲立刻道:“多谢顾大少爷。” 孙娇茜几乎止住了哭声,还是拿着手帕不住地擦脸,还是不抬头,头也不回,低声道:“多谢顾大少爷。” “不必客气!”顾维崧道,“二位倘若不嫌弃,姑且住在这间病房,有我们顾家人照看,总要保证孙小姐不被聒噪。” 白蝶菲低头不语。顾维崧承诺至此,自然也包括了那个刁蛮顾大小姐不会再来惹麻烦。 孙娇茜又实在不愿意见那个易少爷。自然也不方便再搬到楼下。 于是关于“搬到楼下病房”的言语,白蝶菲自此再不曾提起。 许炳元听闻昨晚医院的变故,得知如今白蝶菲已经住进顾维崧隔壁病房,不由得笑了。略一沉吟,又问身边陈兆轩:“蝶菲那个朋友,现在住同一间病房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这位孙姓小姐,叫孙娇茜,父母开一家杂货铺。已经定下亲事,定的是一家易姓绸缎庄的嫡少爷。不过这位孙小姐一直不满意这门亲事,只是拗不过父母。白小姐也说过作为朋友,她会设法为孙小姐另觅佳婿。” “真是胡闹了!婚姻大事,父母天命,岂是同辈朋友所能左右的了?我看蝶菲一向聪明伶俐,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联手同辈友人,在友人的婚姻大事上对抗其父母长辈,成何体统!”许炳元道完不满,又道,“蝶菲想帮朋友,也不一定非得在人家的婚事上和对方长辈唱对台戏。不过既然这位孙小姐伤重难愈,自然要多在医院呆些日子,身边最好还是有个朋友照应。我想蝶菲自然是要留在医院照顾朋友,然后轩儿你送些行李过去,再派几个许公馆的人,护在病房外就好了。” “是,老爷。”陈兆轩领命而去。 老爷开口如此,陈兆轩自然明白白蝶菲从此必须留在医院,以照顾友人的名义,住在顾维崧隔壁病房…… 这一来,顾白二人,互相见面的机会,多了去了。 孙父孙母闻讯赶到头等病房,愁眉不展。当着“白小姐”的面,不好数落女儿什么,反而回头只对着白蝶菲唉声叹气。 孙母对白蝶菲道:“我家茜茜实在是不懂事。那个易少爷……家境好不说人品也老实,更难得的是对茜茜一片真心。今天是茜茜不懂事害得易少爷被驱赶,易少爷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易家的二老已经是很不满意想要取消这门亲事,可是易少爷说什么也不肯……他是真的担心茜茜的伤,想留在茜茜身边照顾。可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3 是我家茜茜啊,不懂事如此,我们做父母的,反而劝不动。白小姐你做为朋友,倒是劝劝啊,错过了易少爷,可怎么再找这么个家世好人品老实的好孩子!” 孙娇茜在旁突然道:“这个易少爷,谁愿意嫁谁就嫁好了,反正我根本不愿意!” “你……难不成,你还想嫁个电影明星还是豪门少爷不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孙父气得指着闺女的鼻子骂。 白蝶菲立刻站起,道:“我出去看看……看看有什么水果可买!” 白蝶菲匆匆离开病房,只留孙氏一家。 外人主动回避。孙父说话也不留情面了,怒道,“当初找人托关系荐你去个小机关做女秘书,没错,爹也是想让你在机关里结识个青年才俊。可结果呢,那小机关里,能称得上才俊的,也就一两个,还都眼高于顶要巴结官家千金为仕途铺路。机关内外追求你的也有几个青年,但这几个青年,不是一两个家世稍好还要嫌弃咱们家不愿和杂货铺结亲的,就是家世还不如咱们家杂货铺,一家七八口挤弄堂里两三间屋子统共只请得起一个老妈子,这般穷家你嫁过去还不定要受多少肮脏气!你如今都二十一了,爹娘不知托了多少熟人四处打听,百般比较,也就是个易少爷最合适不过,家境好,人品老实,对你还一片真心诚意,当初聘礼易家二老本来打算出一千是易家少爷主动提到两千,说不能让你嫁得不风光!你一嫁过去就等着享福一辈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那两千银元?让我嫁给那个易少爷,我宁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孙娇茜言语间已经是斩钉截铁。 “你……你这个丫头是要气死爹娘!”孙父气个半死,回头对孙母道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学乡下人的办法,生下女儿就直接摁水盆里溺死掉,到如今也能省心!” 孙母当下将夫君推出门口中只道“消消气”。片刻又独自返回,又对女儿苦口婆心:“你爹都快被你气出病来了!唉——怪只怪,是你爹娘没出息,一辈子只开了一间杂货铺,发不了财,在上海滩没能做成上等人,没法让你嫁个才貌双全的名门少爷。可是茜茜啊,你总得认清现实,咱们家虽说小小杂货铺,但你自小也算是锦衣玉食,吃的穿的戴的,都比同街坊差不多人家的女儿强得多,那是因为家里就你一个孩子,有什么好的自然紧着咱们孙家唯一的闺女,在家里你也从来没干过活,爹娘大半辈子的积蓄,大部分都送你去女中读书。原本也想着女中读书出来,运气好还能高攀个有才有貌的上等少爷,可事实就是……上海滩的上等人家啊,少爷又有才有貌的,是真嫌弃咱们家小小杂货铺呢。看看咱们隔壁卖布匹的卖熟食的,都是孩子一大堆,几个闺女,自小没书读,而且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要让着兄弟,从小粗茶淡饭不说还要像佣人一样的干活。等她们嫁到门当户对的夫家,那是一辈子做牛做马,还要受男人和婆婆的气。你就不同了,从小娇养得像千金小姐,又生的好模样,又是女中毕业,后来定下了易家亲事,整条街坊都羡慕说你一嫁过去就是被成群佣人伺候的少奶奶,你还有什么满意?你是生在中下人家,从小享的上等福,不知道中下人家的苦楚。真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像咱们隔壁家几个媳妇,一嫁过去就像老妈子一样的干活,每天数着铜板算计菜蔬的钱,还要时不时被男人打骂,你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易家首先不会让你受穷,而且易少爷也肯定不会让你受气。易家亲事倘若黄了,不是我要说你,你现在这个岁数,再想找个这般不会让你受穷又不会让你受气的少爷,难比登天呢!” 孙娇茜低头不言语。 孙母以为劝得女儿回心转意了,拍着女儿的手背说:“你能明白过来,就好!” “姑娘家,就非得嫁男人吗?不嫁男人就会死吗?大不了我真当姑子去,一辈子不嫁男人,还乐得干净呢!”孙娇茜突然开口道。 “你——”孙母气得站起来团团转,道,“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唉,也罢,娘现在就走,你自己一个人……将爹娘之前的话,好好思量一番。你要想,爹娘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一心一意为你好。总不会害你不成?” 孙母也匆匆走出病房。 只留孙娇茜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低头怔怔发呆。 不多时,白蝶菲捧着一袋脆藕回来,放在桌边道:“这藕是水果店买来的,都说特别粉脆香甜,是当水果吃的。我先去帮你洗一截。” 白蝶菲拿了一截鲜藕就往外走。 孙娇茜突然抬头道:“非要让我嫁给那个易少爷,我宁愿剃了头当姑子去!” 白蝶菲停步,回头,见她已经躺回病床,拿被子盖了脸,不言语了。 当下下午,陈兆轩亲自带着几名许家下人,抬了一个箱笼到医院。 “箱内除了白小姐几套换洗衣裳,就都是姑娘家平时要用的,还有一百现大洋,是老爷让我带来,说是白小姐的零用钱。”陈兆轩对白蝶菲道。 白蝶菲笑道:“难不成,我要从此在医院住下不成?” “孙小姐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医生说她的伤,总得在医院呆两三个月。这段时间,你自然要留下来照看她。难道不是吗?”陈兆轩反问。 白蝶菲不言语了,她是个聪明人,已然明白过来是干爹的“心意”。 她突然一拉陈兆轩的衣袖,然后自己出病房下了楼。 陈兆轩很快跟上。 一个僻静处,白蝶菲问陈兆轩:“你可识得有哪家少爷,未定亲,人品才貌,堪配茜茜为人的?” 陈兆轩一怔,又笑道:“你可真问了个难题。我认识的未定亲的少爷倒也不少,不过嘛,有才有貌有人品有家世又愿意明媒正娶杂货铺家女儿为正妻的……好像还真没有!” 白蝶菲瞪了他一眼。 陈兆轩无奈:“我说的是实情。孙小姐为人是很好,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还是女中毕业,性格虽然有些小莽撞也不失讨喜,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但是她出身杂货铺,还不是什么大铺面,注定她要在终身大事上为难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非……不过我觉得我们家老爷不大可能再认一个干女儿。” 白蝶菲明显没了好脸色,转身自己上楼梯。 陈兆轩在她身后道:“我是真帮不上这个忙。不过嘛,你有这个心,你可以自己想办法多出入社交界,多结识些人,多替你朋友操心就是了。” 一大早就来看视友人的林晨枫,终于走出顾维崧病房,抬头就看到一身白衣的白蝶菲迎面而来。 他摸摸鼻子,立刻笑道:“白小姐,别来无恙!” 白蝶菲站定了,客气回道:“林少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4 爷,别来无恙!” “白小姐真是客气了,我刚才那句‘别来无恙’,只是随口乱说。其实说完就后悔,在医院遇到白小姐,白小姐自然是有恙。”林晨枫又开始油嘴滑舌。 “我还有朋友需要照顾,就不方便叨扰林少爷了。”白蝶菲客气道,然后转身进了病房门。 林晨枫赶着上前两步,看到一个穿浅红棉袍的姑娘坐在病床上,模样很是讨人喜欢,当下问候一句:“hello!” 正在病床上发呆的孙娇茜,吃惊地抬头,望着门外那个头发梳得溜油光的俊美青年,不明所以。 刚刚进病房的白蝶菲立刻转身,客气道:“大夫说了,我这位朋友需要静养。” 林晨枫是个伶俐人,当下笑道:“我是来看维崧的,就不叨扰了。” 他当即走开。身后姑娘家的病房门,被掩上了。 门关紧了,白蝶菲回头对孙娇茜说:“那位是顾大少爷的朋友,到处花言巧语玩弄姑娘的感情……你以后一定要远着他!” “这人看上去确实不太沉稳。不过……”孙娇茜着实疑惑,“这位看上去就很油滑的少爷,怎么能成了他的朋友?” 林晨枫站在门外,不由得又摸摸鼻子。 昨晚他送光着一只脚又哭鼻子的顾大小姐回顾公馆,车上询问哭泣缘由,顾大小姐一脸委屈地说了经过,难免添油加醋说是自己被欺负了结果哥哥还要帮外人……林晨枫听完缘故,已经将真相揣摩出个十之八九,如今来医院和顾维崧一细聊,越发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白蝶菲受伤算轻,许家人却派人送物,明摆着要让白蝶菲在顾维崧的隔壁病房长住下去了。 “唉,维崧啊维崧,不是我说,到如今,你的终身大事,我都没法替你操心了!”林晨枫连连摇头。 “用得着你来操心?”顾维崧没好气道。 “那个白蝶菲,不是不好,可她再好,又怎能好得过许大小姐?”林晨枫摸摸鼻子,转身走了。 昨晚刚刚设法甩脱了“交往一个半月的安小姐”,转眼遇到顾唯妍。不过顾大小姐美则美矣,其性格脾气为人……完全从理智上来说,就算她不是维崧的妹妹,林晨枫也要退避三舍,压根也从来没有过进一步的打算。 今天来看望维崧,自然邂逅了隔壁的白蝶菲,且发现隔壁病房养伤姑娘的“美丽讨喜”,当下就想套套近乎,却遭白蝶菲言语警示。 林晨枫很快将“美丽讨喜”的姑娘丢在脑后。步出医院时,看到腿伤示愈拄着拐杖来看望哥哥的顾维楠,彼此点头算是招呼,就此擦肩而过。 第68章 打字员 一个多时辰后,轻轻的敲门声。 白蝶菲立刻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少爷,穿着一件黑羔皮大衣,将自己从头到脚一打量,很礼貌地问:“请问,是白蝶菲白小姐吗?” 白蝶菲点头答是,又盯着面前这张和顾永昌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的脸,道:“这位,是顾家二少爷吧。” “正是在下。”顾维楠说着,拄着拐杖,将一袋红菱递过去,笑道,“听闻白小姐也在此处养病,所以奉上红菱一捧,还望白小姐不嫌物贱。” “二少爷真是太客气了。”白蝶菲立刻接过红菱,却又不好让人进病房,毕竟是两个姑娘在此处坐卧。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冒昧叨扰白小姐,还望见谅。”顾维楠说着,拄着拐杖,转身离开了。 白蝶菲拿着红菱来到孙娇茜面前。 孙娇茜:“那位就是……顾大少爷的弟弟吗?为人真有礼貌,模样也好,只是相貌却和大少爷完全不像!” “都说顾家大少爷,相貌随娘;顾家二少爷,相貌随爹。”白蝶菲随口回答。 “原来如此,原来顾大少爷的相貌,完全不像顾老板,却只像顾家太太。顾家太太,年轻时一定是位一等一的绝色美人了。”孙娇茜这样推断道。 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白蝶菲”,顾维楠颇有些失望,慢慢离开医院,还在想:“还真不是什么倾城绝色,如今不过傍名门又不是出身名门,听说还没读过大学,更没有留过洋……这般女子,大哥到底看上她哪点?” 住进顾维崧隔壁病房的第二天,只上午,接连两位少爷上门问候,白蝶菲和孙娇茜都不甚在意。然而到了下午,病房门外,热闹起来。 顾家在上海滩社交界,熟人甚多。顾大少爷受伤住院消息传出,至下午,来医院看望顾大少爷的各路人物,川流不息。 既然来了医院,彼此间互通信息,很快知道那位大世界歌女出身如今又是许家名门干小姐的白蝶菲,和顾大少爷一直暧昧不清的,竟然就住在顾维崧病房的隔壁。 于是隔壁紧闭的病房门,不断响起敲门声。白蝶菲多次开门,总能看到笑容可掬又衣饰不凡的陌生人,恭候在门外,见到自己,问清楚就是“白蝶菲白小姐”,多数都要将自己上下打量几眼或者是下死里盯一眼,多半会礼貌性的赞誉几句;但也有少数人,或者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就径直走开;或者很不礼貌地直言“不过如此嘛!”;要不干脆来一句“其实你根本配不上顾大少爷!”“还没怎么样,干脆住在顾大少爷病房的隔壁,果然不是真正世家出身的千金!” 白蝶菲终于干脆关紧门,不管外面敲门声如何,已经不打算开门见陌生人。 孙娇茜慢慢剥完一纸袋红菱,听门外接连出现又慢慢消失的敲门声,问白蝶菲:“倘若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拜访了顾大少爷再来拜访你,口中有好话也有歹话,你也要这么天天……天天闭门不见?” 孙娇茜说话语气明显有些怪。 白蝶菲道:“我留在这里,还不就是为了照顾你。” 孙娇茜将一枚剥好的红菱塞进口中,吞了半天,然后将一纸袋剥皮红菱丢到白蝶菲怀里,道:“剥好的,给你吃!” 白蝶菲未及开口,听得又是敲门声。 孙娇茜道:“吃红菱吧,甭理这些人了!” 然而敲门声止,门外响起顾维崧的声音:“请问,白小姐在吗。”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 白蝶菲不言语。孙娇茜向她伸手:“这红菱是好不容易剥好的,你不想吃就给我。还有,顾大少爷在外面等你,一定是有事。此刻你最好方便出门。” 白蝶菲摇摇头,没多说什么,站起来,将纸袋放在她手边,然后转身离开。 白蝶菲随手掩上门,站在肩上缠着绷带兀自丰神俊朗的顾维崧面前,注意到许多的客人此刻一个都不见了,连门外把守的几名顾家许家保镖也全都站得远远的。 “刚刚送完最后一位客人,来拜访白小姐,是想说——”顾维崧稍一停顿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5 ,接着道,“我为孙小姐白小姐安排了头等病房,原本是希望二位小姐能更好的养伤。可如今……许多原本是来拜访我顾维崧的客人,竟然也打扰了二位的清静,真的是我顾维崧的不是了。不过二位请放心,我已经交待了我们顾家的人,守在病房外,只说病房内需要静养,不会再有什么其他陌生客人打扰二位了。” “多谢大少爷的好意。只是我本来就伤不重,医生说一两天就可以出院。干爹派人送物,是误以为我伤重。今天轩少爷回许公馆会将我的实际情况说明,干爹也不至于担心了。不出意外,我明天就要出院了。到时候……”白蝶菲抬头望着顾维崧道,“到时候,还望顾大少爷多费心帮忙,帮忙照顾我伤重的朋友。” “你明天就要出院?”顾维崧明显意外。 “你看我现在好端端的样子,像是要在医院长久住下去吗?”白蝶菲一笑,然后招手,叫过一名许家保镖,嘱咐他道,“回许公馆一趟,帮忙带个信,就说我白蝶菲伤势甚轻,实无住院的必要,明天就出院。” 许家保镖领命而去。 顾维崧低头,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快……这么快就要走了。” 白蝶菲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很快又将目光移开。 “大少爷……”白蝶菲开口,声音却有些异样。 顾维崧盯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目光始终望向别处,声音明显发涩地对自己说出一句:“大少爷……保重身体!” 白蝶菲转身推门而入,将病房门从身后轻轻地关闭。 顾维崧站在紧闭的病房门外,站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病房。 病房内,孙娇茜咬着红菱,故作随意问道:“顾大少爷,在外面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会让下人们守在门外,不让那些陌生人来打扰这病房内清静。”白蝶菲轻轻道,“我又说我明天就要出院了,我跟他说,我这个好端端的样子,哪里像是要长久在医院里住下去?” “你明天就要走了?”孙娇茜也明显吃惊,咽下半个红菱,又问,“你走了,谁来照顾我呢?” “我照顾别人,别人领这个情吗?”白蝶菲语气生硬道。 “你这个人,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好啦,之前是我的不是,向你道歉!”孙娇茜放下纸袋,坐病房上向她拱手。 白蝶菲唉一声,道:“你也不必如此,我决定明天就走,也不是因为你。我好端端的身子骨,只一些不打紧的轻伤,留在这里,知道的,是我在照顾茜茜;不知道的,总要胡乱猜测再胡说八道一番。实在不宜久留,之前倒是自己疏忽了,原该避嫌才是。” 孙娇茜重新拿起纸袋,开始吃红菱。 白蝶菲的言语,她自然听得明白。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白蝶菲躺在另一张病房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天,才道:“东郭先生救了狼,狼却要吃他。你说,那匹被救的狼,是不是太坏了?” “这还用说,狼心狗肺嘛,自然是说这般恩将仇报的中山狼!”孙娇茜不明白其中究竟,只当白蝶菲无聊时随口说典故,吃下一枚红菱,又接着评道,“不过,那个东郭先生,虽是好人,关键时候也太傻了。关键时候太爱犯傻的好人,难免好心不得好报!” 白蝶菲拿胳膊掩了脸,不作声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维崧本待为白蝶菲送行,却得知对方天一亮就独自走了。 顾维崧来到敞开的病房门前,见孙娇茜独自在房中坐上,用报纸托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在吃,看到自己,立刻将吃了一半的油汪汪包子放一边,然后拿手帕不住擦嘴上和手上的油,抬头笑道:“大少爷,早!” “早!”顾维崧点头应道,又低头,看到一个大大的樟木箱子,搁在地上。 孙娇茜立刻道:“那是昨天许家送来的箱子。阿菲说她只是轻伤没必要住院,天一亮就走了,孤身走的,说是这个大箱子……早晚许家人会来取。” 顾维崧站在门前,静默片刻,抬头道:“不打扰孙小姐了。” 然后转身离开,又细心地掩上门。 很快吩咐下人:“去找两个妥当的女佣,来轮班照顾孙小姐在医院的饮食起居。” 下人立刻领命而去。 顾维崧回到自己病房,多少有些郁结:她竟然这般匆匆离开,匆匆得倒像是有意回避和自己碰面。 “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陈兆轩颇有些意外,“你总得……总得留下去照顾孙小姐!“ “我本来就是一点轻伤,根本不必住院。我留在医院是为了照顾朋友,有多少外人愿意相信呢。他们更愿意传言,许家干小姐,无名无份,看上去也无病无痛,就已经明目张胆地住进顾维崧隔壁病房。长此以往,于许家声誉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白蝶菲直言。 陈兆轩不言语了。 “现在是中华民国,不是大清朝了。女子也可以外出做事的。我倒是觉得,以我的英文水平,在上海谋一份差事,多少做出些名堂,自然比单纯‘许家干小姐’的身份,要强得多。”白蝶菲又道。 “你说得对,上海社交界喜欢嚼舌头,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你的才干,认为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不过是侥幸攀龙附凤。倘若你的才干得以显露,旁人自然不敢小看你。只不过——”陈兆轩一脸玩味道,“只不过以你现在许家干小姐的身份,单凭自己,想在上海谋一份差事,只怕难得很呢。”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 陈兆轩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白蝶菲回到自居的小公馆,要女佣阿珍买来几份最新的报纸,细细翻阅一番,定下一家洋行,写了一份英文求职信,只是在信件落款为“白菲”,交待阿珍送去。 第二天,就收到洋行的回信。白蝶菲在满柜的华贵新衣中挑拣一番,最终还是穿上了回上海之前的旧装,包括那件“相对寒酸”的毛呢大衣。 坐着电车到洋行,用娴熟的英语和对方交谈几分钟,再当场展示打字能力,对方立刻拍板:“你的英文水平没问题!人也聪慧。只是白小姐之前没有相关经验,对我们洋行的业务往来也并不熟悉。所以要先从中英文打字员做起,月薪三十圆,到月底领取。只是现在是月中旬,倘若白小姐能在一两天内上班,到月底也可先领十五圆。不知这份薪酬,白小姐是否满意。” “当然满意!”白蝶菲说真心话,“这样的薪酬,已经是非常好了。” 当初她刚来上海,一副土气的装扮,除了英文水平,别无长技。侥幸进入一家小机关,跟着“前辈”学会了打字,数月时间,薪酬从七块大洋涨到十二块大洋,亦是小小机关“突飞猛进”的月薪涨幅。 到如今,凭着当初在小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6 机关练出的打字能力,加上中英文水平,一进洋行就可得“月薪三十圆”,已经是“薪酬翻倍”。 白蝶菲立刻承诺第二天来上班。管事的也很高兴,领着白蝶菲,在洋行里转了一圈,和大家打了招呼,对着众人一再夸耀“新来的打字员白小姐”的英文水平出众。 白蝶菲坐着电车回了小公馆,一进大门,阿珍就上来禀报“陈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白蝶菲进客厅,见陈兆轩坐在西式沙发上,看着报纸。 陈兆轩从报纸后抬头,察言观色,笑道:“看样子是找到工作了。不知白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薪酬如何?” 白蝶菲坐在陈兆轩斜对面,答:“一家洋行的中英文打字员,月薪不错,有三十圆!” 陈兆轩不禁失笑:“打字员!月薪三十圆!” 白蝶菲扭脸:“轩少爷身份不同寻常,自然不会将这般不比中学教员们差的三十圆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陈兆轩笑着摇手,道,“你真的弄错了。现在身份不同寻常的,不是别人,其实就是你白蝶菲啊。我们家老爷在几乎全上海名门面前认下的干女儿,堂堂许家独一无二的干小姐,不顾身份,屈尊纡贵,去做月薪三十圆的打字员,传出去,真能成社交界的一大笑谈!” “相信干爹不会介意的。月薪三十圆的中英文打字员,也不见得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来。我凭自己的实力真本事谋生,有何可笑?”白蝶菲肯定道,“我主意已定,明天就去上班。” 陈兆轩在报纸后面嗤嗤直笑。 白蝶菲没好气道:“时候不早了,轩少爷不方便久留。阿珍,这就送客!” 陈珍在旁边,一脸的为难。 陈兆轩放下报纸,笑容满面道:“你以为,刚刚我是在笑你吗?” 白蝶菲不言语。 “你又弄错了,我刚刚笑的不是你啊,我刚刚笑的是有眼不识泰山聘许家干小姐做打字员的那家洋行啊。他们早晚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陈兆轩一脸玩味道,“你说这家洋行,可怎么请佛出门?” 白蝶菲直接站起来,第二次下逐客令:“阿珍,送客!” 陈兆轩也立刻站起,并不生气,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早些走人。” 阿珍立刻送来大衣。 陈兆轩披上大衣走出几步,又回头,对白蝶菲道:“你放心吧,我压根不问哪家洋行,反正上海滩中上人家,尤其是青年们,识得你白蝶菲的着实不少,你在洋行,早晚露馅。反正你现在,不好公然住顾维崧隔壁,在小公馆闷坐也无趣。过大年之前,去做个月薪三十圆的打字员玩一玩,掩饰自己的‘无所事事’,倒也无伤大雅!” 陈兆轩很快离开了。 白蝶菲坐回沙发上,半天,才咬牙道:“有些人,真的是越来越惹人讨厌了!” 白蝶菲从此化名“白菲”,每天坐电车上班,坐在洋行一个角落里做打字员,工作敬业,为人低调谦逊,很快赢得众人好感。有些为人热情的女同事,没几天就问了白蝶菲家中情况,白蝶菲含糊应答,但也如实回答自己“尚未定亲亦无男朋友”的事实,洋行立刻有多人帮忙介绍婆家,白蝶菲一律婉拒。 但二十二岁的年龄,加上好模样好性情,还是有“过于热情”的年长女同事,为了“掇合年轻人”,干脆将自己的表弟带到机关门口。待黄昏时白蝶菲下班走出洋行大门,恰与这对表姐弟撞了个正面。 “白小姐,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那个表弟。他父亲是做生意的,家中颇过得去,光是女佣就请了三个!我姨妈,就是我表弟的母亲,为人十分厚道,断不会给媳妇脸色看。至于我表弟,明年大学毕业,比你小一岁,等一毕业就跟着父亲去学做生意。左右不会让家里吃亏就是了!” 年长女同事满脸是笑介绍。 她身后的表弟,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却是死盯着白蝶菲看,脸上现出古怪的笑容。 白蝶菲在对方的目光下,已经猜到□□分。当下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 “表姐,你之前说你们洋行有位新来的打字员小姐很不错,非要给我介绍。可你怎么没说,这位小姐,竟然就是……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白蝶菲!”年轻人双手插兜,笑着连连摇头,“当日我可是慕名到大世界,挤在人群里瞻仰过白小姐的芳容,却没想到,到如今这般荣幸的面对面!” “大世界!”“表姐”一脸震惊,不可置信道,“你是说,白小姐,以前是大世界的……的歌女还是舞女?” “曾经是大世界最红的歌女。当然,白小姐身份也完全不同了,早已是英租界名门许家的干小姐,已经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怎么如今又这般……这般谦逊地做了一名打字员?”年轻人又接着道,“表姐还说你没男朋友。唉,我要早知是白蝶菲小姐,压根来都不敢来。白蝶菲小姐的男朋友,不是茂昌土行顾家的大少爷顾维崧吗?” “英租界名门许家……茂昌土行顾家……”旁边“表姐”已经惊得脸色都变了。 年轻人埋怨“表姐”道:“表姐你在洋行,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白蝶菲小姐这般鼎鼎大名的人物,你竟然之前完全不曾听说吗?” “可她……只说自己的名字是‘白菲’。”“表姐”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已知什么“白菲”只是化名。当下白着脸,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才好。 表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只见眼前的白蝶菲已经转身快步奔出,匆匆跳上电车,就此离去。 第69章 芥蒂 第二天,一大早,小公馆,阿珍来到正在吃早餐的白蝶菲面前,禀告:“门外有客求见,说是洋行的人。” 白蝶菲立刻让请进。 阿珍领进来客,却是当初面试白蝶菲定下打字员工作的经理。 白蝶菲立刻站起迎接,笑道:“不知经理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白小姐太客气了!”经理站在客厅中,看着周围气派的欧式陈设,当即赔笑道,“当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识白小姐身份……唉,这几日竟然让白小姐做打字员,实在是……实在是……唉,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白小姐恕罪!” 经理突然冲白蝶菲鞠躬。 白蝶菲也立刻一鞠躬,还礼道:“经理切莫如此,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白小姐切莫如此,万万当不起的。”经理赶紧直起腰闪身避开,见白蝶菲也直起腰了,这才道,“按理说,以白小姐这样的身份,到我们洋行,那是蓬蔽生辉,小小洋行莫大的荣耀。可是白小姐凤凰一般的人物,竟然到我们小洋行做打字员,传出去……就是我们洋行的大股东,见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7 了许老爷和顾老板,也是没法交待的。所以……” 经理奉上一个结结实实的红绸包,欠身道:“这是……白小姐当月的薪水,三十圆整。还望白小姐不嫌弃少,而收下。” 白蝶菲已知其意,道:“我在洋行才做了六天,怎么能拿整月的薪水。” “可是白小姐不肯收的话,洋行上下,都难安!”经理兀自捧着一包银元,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白蝶菲见此情状,知客气亦无用。于是接过红绸包打开,择点出六块银元收下,其余的,仍然包好,交回经理手里。 “我做了六天,就只能收六天的薪水。倘若多拿,就是在干爹那里,也没法交待的。” 白蝶菲抬出“干爹”,经理果然也不多“客气”了,只有战战兢兢地收回余下二十四枚银元,就此告别,走之前还道:“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白小姐之处,还望白小姐海涵!” 经理匆匆离去。 白蝶菲坐回餐桌前,眉头微蹙。 旁边阿珍忍不住说一句:“白小姐,不是阿珍斗胆说事,只是……光我们小公馆,一个月的家用,又何止三十圆!更何况上海滩的名门小姐,哪怕是干小姐们,也没听说过谁是去做打字员的。白小姐这般身份,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白蝶菲摆手,不多解释,只道一句:“罢了!” “之前就跟你说了,一旦洋行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他们总得想办法请佛出门。你这不是给自己找工作,你这根本就是给别人找麻烦嘛。”当天下午,就已得知原委的陈兆轩,在白蝶菲面前,笑着摇头。 “我并无洋行的相关经验,刚进去,理所当然从打字员做起。假以时日,渐渐熟悉洋行事务,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慢慢升上去。万事开头难,一开始职位稍低,也是应该的。到如今,只怕全上海滩,也没什么地方可给我一个开头的机会。”白蝶菲无奈道。 “你是嫌弃别人不肯给你一个较低职位的开头机会?恕我直言,他们固然因为你许家干小姐的身份,怕得罪人,不敢给你明显低的职位;但也会同样因为怕得罪人的缘故,不会轻易给你较高的职位。职位低了,远配上许家干小姐的身份,难免成笑谈;职位高了,又担心你一介女流不能胜任,到时候惹人耻笑,岂不又是大大得罪人?”陈兆轩笑着分析。 白蝶菲抬头道:“打字员的事,干爹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许家干小姐隐瞒身份去做月薪三十圆打字员的事,不过半日功夫,已经传到不少人的耳中,老爷自然已经知晓。老爷听闻此事,笑着只说一句——‘蝶菲这个孩子,倒也有意思’。”陈兆轩又道,“其实我来此处,就是老爷派来的,他让我跟白小姐说一声‘做为许家的干小姐,找工作的为难之处,老爷心里有数,另有主张,不会让干小姐最终无奈就是了’。” “其实我并不想太多借助干爹势力。找工作的事,只是我白蝶菲一时性起。既然不妥当,暂且不必提了。”白蝶菲坐在沙发上,叹口气。 陈兆轩在旁突然道一句:“其实你找工作,是因为突然从顾维崧的隔壁搬走,避嫌避得有些太过明显。所以出门做个女职员,这样有个搬走的借口,看上去也从容些!就是这个道理,我说的对不对?”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想此人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不给姑娘家留脸面! 她开口,吩咐阿珍,只说两个字:“送客!” 医院,头等病房所在的走廊。 一名顾家保镖捧着一纸盒糕点,敲开了隔壁病房门。 两名女佣开门,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都是干干净净的装扮。接过纸盒,道了谢,然后送到孙娇茜面前。 “顾大少爷,又送吃食过来。”丫头笑道。 病房的一角,摆满顾维崧派人送来的食物——水果,卤肉、葡萄汁……每日中午还有一瓦罐汤,都是顾维崧在附近餐馆订下的鸡汤或者肉骨汤,按时送来给孙小姐补身的。 除了瓦罐汤之外,诸多食物,都是四面八方的亲友为探视顾维崧送来,当然吃不了,送回顾公馆也没必要,于是倒有一大半送到隔壁病房来。 “顾大少爷真是悉心,天天派人送这么多好吃的。就是……也不怕把人吃胖。”妇人也笑道。 孙娇茜原本低头不语,听此言,脸现惊惶之色,赶紧捏着脸,问两名女佣:“这几天,我是不是……是不是明显变胖了?” “没有没有——”两名女佣同时摆手。 “姑娘家,倘若瘦得像柴禾棒,那是贫苦人家的穷酸相!孙小姐这样就很好。”丫头说真心话。 妇人也连连点头:“孙小姐这样多好,花容月貌的,这一身的皮肉,就好像……好像白玉一样,又白又润。自然是平时吃得好穿得好,才能养出这样的好气色。孙小姐这样的人物,婆家见了也要当亲女儿来疼,断不忍心让这般玉润的媳妇受委屈!” “不要提什么婆家!”原本一向“体态微丰”的孙娇茜,正担心自己“变胖”,听“婆家”的言语,想到易家……不禁又懊恼起来。躺在病房上,用半条胳膊盖了脸,半晌,才道:“就算我现在真的胖了,别人也看不到的。” 她突然很想哭。 虽说他在养伤。可即便养伤,他也不像她这般——行动不便的地步! 这几天,就住在隔壁的顾维崧,天天派人送各种吃食,却从来只是“派人”,从来也不曾亲自来看望她一次! 她和他“比邻而居”。 她因腿伤躺在病房上动弹不得,一连几日,却再未曾见到顾维崧一次! 夜晚,许家汽车停到小公馆门口。许炳元亲自来接干女儿。 已经得到消息的白蝶菲,穿上华贵的新衣,披着白狐披风,打扮妥当,已然等候片刻,待汽车来,出门上车。 “到上海商会会长王晓籁家中,谈笔生意。对方有几位英国商人,原本是轩儿给我当翻译。可轩儿自从做了纱厂厂主,越来越事务繁忙。所以翻译这件事,只能找蝶菲来帮忙!”许炳元道。 “干爹太客气了。有用得着蝶菲的,说一声就是。只是……在诸多贵人面前充当翻译,蝶菲只怕……” “怕什么?蝶菲你就不必自谦了。我是晓得你的英文水平,不比轩儿差呢!”许炳元呵呵笑道。 汽车开动。不多时,至王公馆。 王公馆灯火通明,宾客衣饰华贵,但人数并不多。 白蝶菲挽着干爹的胳膊,出入贵宾中,见英国绅士及其珠光宝气的太太,用娴熟的英语,为干爹做最优雅的翻译。 一时间,赞誉声不绝。 谈完了生意,双方都露出满意的笑容。白蝶菲被王家太太请去吃宵夜。 王晓籁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8 和老友许炳元坐在一角,冲老友竖起大拇指:“好,好,好个许家干小姐!美丽聪慧,优雅得体,难得的还是英文出众!老实交待,这么明珠一般的小姐,其实不是你干女儿,根本就是你许炳元的私生女,对不对?” “老生常谈!”许炳元批评道,“上次在我的寿宴之日,你就提过同样的话,我说了不是,自然不是,你又何必一错再错呢?” “果真不是?”王晓籁疑惑着摇头,又道,“倘若真不是,真正可惜了!” “可惜我晚了一步,没在你许炳元之前发现这么一颗明珠,不然的话,自然是抢在你许老头之前,认下这么个明珠干女儿,岂不人生一大幸事!”王晓籁笑道。 “王老弟你绕着弯夸人的功夫又进一步了!” 许炳元又笑道:“我这干女儿的英文水平,你是见到了。相貌举止,自不必多说。我这个干女儿,是有心做个女职员,但因为我们许家干小姐的身份,在外反而不好找工作。之前找了份中英文打字员的工作,结果没几天,被人发现了是许家干小姐,经理又点头哈腰地将薪俸送上门……明摆着驱人。我现在是头疼啊,想为干女儿找个工作,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 “许老兄不必多虑,这事包在我身上。做什么打字员,真正浪费人才。”王晓籁一口允诺,“只是眼看就要过年,过年前不太好找。过了年,我自然打听得合适的,再看白小姐是否属意。” “如来一来,真是有劳王老弟了!”许炳元当下感谢不尽。 多日后,顾维崧终于出现在隔壁病房——门外。 “孙小姐,你好。”顾维崧站在门外,并不踏足进姑娘家的病房,彬彬有礼道,“我来,是向孙小姐来道别。” “你……你要走了吗?”孙娇茜有些吃惊,苦于腿上打着石膏,下不得病房,只有斜坐在病床上,惊问道。 顾维崧点头,道:“我的伤势,本来不重,并未伤筋动骨。如果在医院将养多日,已经好得很多。医生说了,可以出院了。我的家人也希望我早些回去,说是家里条件还好些。” 孙娇茜只呆呆望着他,并不言语。 顾维崧稍一停顿,又突然笑了,道:“我也是,罗哩罗嗦说了这许多。今天就出院,离开前,向孙小姐道个别。还有件礼物,送给孙小姐。” 他转身,从保镖手里接过一个绑着浅红色缎带的纸盒,站在门口,彬彬有礼问道:“可以进来吗?” “当然,当然可以!”孙娇茜立刻回答。 顾维崧步入病房,捧着纸盒,站在床病前,道:“我妹妹不慎失手,累得孙小姐伤势加重。我做兄长的,着实惭愧。孙小姐多日卧床,行动不便,很大程度是我们顾家的缘故。我已经问清楚医生,年后,孙小姐应该能下地行走。别无他物赔罪,惟有一双女鞋,据说是最新款式,而且穿着会很舒适,赠予孙小姐,待能行走之日,可试穿。只望孙小姐莫嫌礼轻物贱。” “顾大少爷,您……您真的太客气了!”孙娇茜见他竟然还是捧着精致纸盒站在面前,当下慌忙伸手,接过纸盒,见纸盒之精美,脱口而出:“我……我可以现在就打开盒子吗?” “当然可以!”顾维崧不由得笑了。 孙娇茜手忙脚乱拆开缎带,打开纸盒,见到平生见到的最可爱的一双洋鞋——浅红色,羊皮,平底,样式精美可爱,鞋头还有一对浅蓝色的蝴蝶结。 “孙小姐伤愈下地后,只怕一段时间不方便穿高跟,所以找一双平底鞋。样式也就罢了,关键是穿着舒适。” 顾维崧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看到孙娇茜突然流下眼泪。 孙娇茜擦擦眼泪,抬头对他笑道:“这是我收到的……第二双鞋!” 顾维崧一怔,一时间并不明白其中的究竟。只有笑道:“孙小姐之前收到的第一双鞋,一定更美!” “不——”孙娇茜摇头,含泪笑道,“两双鞋,都很美!” 当天下午,顾维崧离开医院,隔壁病房,变得空空荡荡。 孙娇茜躺在病床上,抱着纸盒,独自流泪。 两名女佣外出归来,见此情景,不明所以,双双上前解劝: “顾大少爷突然离去,可他离去前,已经安排得好好的。” “顾大少爷就是细心,哪怕离去前,也安排妥当,孙小姐伤愈前的医药费,已经全部预先支付。孙小姐只要安心养伤,其余的,什么也不用操心!” …… 孙娇茜擦把眼泪,抬头看着两人:“你们不乱说话,没有人扣你们的工钱!” 两名女佣都不言语了。 孙娇茜抱着纸盒,拿被子蒙了头。 白蝶菲是第二天得知顾维崧出院的消息,从此来医院看望孙娇茜的次数,明显多了。 “你果然是避嫌。不过避不避嫌,在上海滩不知多少人眼里,许家干小姐和顾家大少爷,才是公认的一对。”孙娇茜有一天突然道。 白蝶菲坐病床前削着水果,冷不丁听此言,差点割了手。 “茜茜,你说话真的是越来越不中听了!”白蝶菲正色道。 “你觉得不中听,可也是实情。”孙娇茜笑道。 白蝶菲唉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然后当天下午,两个姑娘对坐着,都觉得冰冷无味。白蝶菲找个借口,早早离开医院。 之后一段时间,来医院看望友人的次数也少了。 一转眼,已到新春。 孙娇茜终于被父母接回家。 除夕夜,陈兆轩亲自开着汽车,奉老爷之命,接白蝶菲到许公馆过除夕夜。 许瑛娜在外,和几位女友聚会,竟是很晚才回家中。 一进餐厅,见水晶灯照耀,铺着雪白餐布的餐桌,摆满珍馐。 许炳元向长女招手:“瑛儿怎么才回来,就等你了!” 杨太太旁边一个空位,仍然保留着平日里长女的位置。 杨太太对面,是许戴杰。许再接下来一个座位,平常原本一直空着,此刻却坐着一身白衣的白蝶菲。 许瑛娜坐到平日的位置上,旁边是二妹许琳娜,接下来一个位置是陈兆轩。 许瑛娜冲正对面的白蝶菲含笑道:“白小姐,新年快乐!” 白蝶菲立刻微微欠身,道:“大小姐,新年快乐!”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了。”许炳元笑道,“人都全了,就开餐。” 年夜饭,全是中式的。许炳元举起象牙筷,第一个动筷。 许戴杰习惯性的往脖下系着西洋式餐巾,拿着象牙筷,笑道:“多少年,许家的年夜饭,都是六口人。到如今,突然多了一位,难免互相客气嘛!本来就不是自家人,又怎么能不客气!” 许炳元瞪了长子一眼。 许戴杰随手挟过一大块冰糖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19 猪肘,埋头开吃,不理会父亲的脸色。 杨太太挟过一块桂花藕,到白蝶菲面前的碗中,笑道:“蝶菲孤身在上海,没有其他亲人,除夕夜,当然是来一起过了。都一起吃年夜饭了,就谁也不要客气了。” “多谢太太!”白蝶菲低头,将碗中桂花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抬起眼皮,见陈兆轩挟过一块的清蒸桂鱼,到身边二小姐盘中,又细心地为她剔除鱼刺。 “琳儿从小挑食,也就是最近几年,才肯吃轩儿亲手挟给她的食物。多亏有轩儿天天为琳儿盘中加营养,不然现在的琳儿,一定长不了这么高。”许炳元笑道,“别光顾着给琳儿挟菜,也给蝶菲挟点菜。” 陈兆轩听此言,当即将面前的清蒸桂鱼,挟下一大块来,然后将鱼骨鱼刺剔出,这才将雪白的鱼肉挟到白蝶菲盘中。 “轩少爷真是太客气了。”白蝶菲立刻致谢。 “都说了,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杨太太笑,却见小女儿眉毛拧起,一副生气的样子。 许琳娜将盘中剔除了鱼刺的雪白鱼肉,全都扔到桌上。 杨太太察言观色,赶紧笑道:“琳儿又闹孩子脾气了。也难怪,这几年,轩儿只给琳儿一个人在餐桌上挟过菜。琳儿是不高兴轩儿挟菜给别人。蝶菲头一次赴家宴,又是年夜饭,自然该当礼遇。” 许琳娜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双手抓住桌沿,就要站起。 陈兆轩握住她的一只小手,冲她轻轻摇头。 许琳娜于是眉毛渐渐舒展,脸上气恼的神色也渐渐消失。 “就说了,我家琳儿,发起脾气来,谁的面子也不肯给,就肯给轩儿一个人的面子。这些年,多亏琳儿身边,有个轩儿悉心照应。”许炳元欣慰,举起酒杯,道:“虽说年夜饭都是中式,喝酒的话,也可以学洋人,来,全家人一起,干杯!” 餐桌上七人,纷纷举起酒杯,七只酒杯碰在一处,叮一声响。 众人扬脖,全都将杯中陈酿,一饮而尽! 这一场年夜饭,只因多了“第七个人”,终究不似往日亲密,却还是生疏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王晓籁,上海商会理事长。却是民国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 在此文算是客串。 此文中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寥寥无几,基本上都是“一性次”客串角色,正面出场的二三个而已。余者,就是后面淞沪会战中为交待战况一笔待过的几位将领。 全文差不多六十万字,更到现在,字数27w+,然后数据嘛—— 总点击:3975 总书评:81 精华评:0 收藏数: 52 自打下了唯一有过的榜单,即新晋榜,此文收藏竟然只涨了一个。 不过看后面单章点击量,只能说起码三十多位筒子好心地没删收,汀菲亦感激。 咳,菜鸟某汀,最近补课网文。继续努力吧。 第70章 千金襄理 夜已深,陈兆轩亲自开车,送白蝶菲回许公馆。 汽车至门口,停下,见另一辆汽车,停在大门外。 车内,陈兆轩看着对方车牌,道:“是顾家的汽车。” 白蝶菲推开车门下车,见对方车门打开,顾维崧走下。 夜空下着小雪,路灯下,穿着大衣裹着围巾的顾维崧,站在车门旁,望着她,不作声。 穿着雪貂大衣和时髦高跟鞋的白蝶菲,慢慢走到他面前,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你喝了很多酒!”她抬头对他说。 “也许,我是喝多了。然后开着车,来找你。”他喷着酒气对她说,双眼闪烁。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来,是要送你一个新年礼物!”顾维崧乘着酒意对她说,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抱住她。 白蝶菲猝不及防,已经被拥入怀,嗅到的,仍然是刺鼻的酒气。 可她没有挣扎。 他突然一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满是酒气的吻。 倘若没有酒气,这会是一个非常浪漫的吻! 突然一声汽车鸣笛,是陈兆轩所在的汽车发出。 陈兆轩坐在车中,将对面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顾维崧并不理会,松开她,低头问她:“这是你的初吻吗?”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说要送你一个新年礼物,就是这个礼物——我顾维崧的初吻。刚刚那一吻,是我顾维崧,第一次吻姑娘!”顾维崧这样对她说,然后突然松开她,转身上了汽车。 顾维崧开着汽车调头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白蝶菲兀自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又是一声汽车鸣笛,还是陈兆轩所在的汽车。 白蝶菲终于惊醒,仓惶地往身后汽车看了一眼,然后逃了似的跑进小公馆大门。 冬去春来,暮春三月;民国二十六年,上海。 渣打银行。一大早,和平日一样坐着电车来上班的林家翰,一进办公区,得众多同事注目。 林家翰看看自己身上,一身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再摸摸头发,打着少许发油,亦梳得一丝不乱。至少衣冠整洁,至于外表嘛…… 他是公认的“一表人才”。肤色浅黑,相貌堂堂;身材高大,肩膀宽厚。又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为人低调谦逊,工作上尽职尽责且才干出众。倘若不是“家境寒微”这项唯一的短板,众同事眼中,他早在两三年前就足以胜过另一个人选,成为同事们心服口服的上司! 这几年,一直没有“众望所归”的升到一定职位,完全是因为“家境短板”,被更有背景的他人所取代。 办公区的几乎每一位同事,都在含笑望着他。 林家翰再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早餐吃的清粥点心没有沾在脸上,于是笑问大家:“我现在的样子,是有什么不妥处吗?” 对面办公桌的张桂娟,第一个鼓掌。 然后所有人向他鼓掌。 掌声中,众人齐笑,张桂娟开口道:“恭喜家翰就要升任襄理职位。” 林家翰不由得一怔。他当然知道原本的沈襄理已经调职到香港,只是……至少到昨天下班为止,王经理根本没提过新的人选问题。 “大家一大早都议论半天,说新的襄理人选,除了家翰,银行内外,再无第二人可胜任。虽然王经理还没公布名字,但这事,自然是铁板钉钉,再无疑问了!”坐在隔壁办公桌的赵墨秀也肯定道。 一办公区的同事们全都冲他点头,纷纷道: “这襄理职位,早几年前,就该是家翰。到如今,除了家翰,也确实再无第二人选。” “倘若不是家翰继任襄理,而是银行中他人,我们大家,也都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0 不会答应的!” “怎么可能会是他人!整个银行,凡襄理职位以下,还有谁,敢说自己人品才干能胜得过家翰的?” “让家翰来做新任襄理,那是众望所归!” …… 众人赞誉声中,林家翰只有谦逊道:“岂敢岂敢。名单未定,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王经理的决定。” “唉,兄弟你就别谦逊了。”平日里和林家翰称兄道弟的钱民英摆手,只道,“整个银行,倘若不是你,而是其他明显不及你的人做了新任襄理,到时候,我们大家,没一个会答应!” 办公区的每一个人,都深信不疑,新任襄理,林家翰是独一无二的最佳人选。 林家翰虽说谦逊,其实内心深处也和众人一样,坚信新任襄理职务,非己莫属。 当天上午,许公馆,许炳元接到王晓籁亲自打来的电话,回头吩咐陈兆轩:“去和蝶菲说一声,她工作的事情,已经确定了——渣打银行的新任襄理。让她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去上班。” 陈兆轩答应一声,又笑道:“机会固然极好,只是白小姐从来没有在银行做过事,难免不熟悉银行事务。” “以蝶菲的聪明能干,这个倒是无关紧要。王会长已经找人安排好了,一过去,自然有人带着蝶菲先熟悉一下银行事务。用不了多久,襄理职务对她来说,不会是问题。”许炳元不容置疑。 白蝶菲得知自己竟然要去做渣打银行的“襄理”,很是吃了一惊。 “我从来没有在银行做过事,一天都没有。这一去,就是大银行的襄理职务!我……我何德何能,一下子担任这样的职责!”白蝶菲笑着摇头,道,“还是想办法求干爹收回成命。” “我劝你打消这样的念头。这份职务,是老爷托上海商会会长王晓籁王会长专门为你找到的。王会长都已经帮下这个忙,老爷自然承情,又怎么可能让王会长这样的大人物白白的帮了忙?”陈兆轩又道,“老爷已经说清楚了,以你的聪明才干,和英文水平,不熟悉银行事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银行后,自然有人先帮你熟悉事务。假以时日,我陈兆轩也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襄理!” 白蝶菲低头思考一番,又抬头问:“那襄理职务,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陈兆轩:“老爷说了,没什么事的话,你明天就可以去银行任职了。” “明天——”白蝶菲不由得伸手,扶了扶额头。 下午,渣打银行的王经理将新任襄理人选的名字,向大家公布,且着意说明:“这位白蝶菲白小姐,是棉纱交易所理事长许炳元许老先生的干女儿。本人不仅才貌双全,更难得的是英文水平极好。待白襄理到职,诸位好生辅佐。” 办公区众人,面面相觑。 王经理冲林家翰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林家翰于是站起,面色无异,在众同事的目光中,跟着王经理,到了经理办公室。 王经理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头冲林家翰笑道:“有件事,还要拜托家翰。” 林家翰笑道:“经理有什么事吩咐下属,直言就是。何谈拜托二字?” “家翰先坐!”王经理拉过一把座椅,态度格外客气,让下属落座,自己也坐到对面,略一沉吟,又道,“我知道家翰心里可能有些委屈……” 林家翰立刻站起,道:“经理这是哪里话!” “坐,坐着说话!”王经理客气让他再次落座,又唉一声,道,“其实银行上下,都晓得,本来这个襄理职务,是非你莫属。可如今……” 林家翰又站起,笑道:“职务人选,未正式公布之前,本就一切未定。家翰亦不敢有过多奢望。如今确定人选,我们做下属的,必然全心全意辅佐新任襄理。这个尽管请经理放心。” “我们银行有家翰这样的人才,也是银行的福气。”王经理说真心话,将对方又按回椅上,唉一声,道,“信得过家翰为人,所以今天和家翰面对面,也是私下里多说几句。其实今天上午突然接到上面特地打来的电话,我内心深处,是着实为难。” 王经理略一沉吟,又道:“这位白蝶菲小姐,来头着实不小。干爹身份如何,之前已经说过了。而特地托我们股东,为这位白小姐谋下本行襄理职位的,却是上海商会会长王晓籁王先生。这白小姐身后,已经有这两位大人物撑腰。更何况白小姐本人,又一直和茂昌土行顾老板的大少爷有着感情上的纠葛,据说有干爹主张,以后很有可能嫁入顾家做大少奶奶。许炳元许老爷,王晓籁王会长,加上一个顾永昌顾老板……都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随便哪一个,银行都得罪不起。更不用说同时有这三位!我心中为难的是,已经探听清楚,这位白小姐,以前压根没有在银行做过事,是完全没有!这一来,就立刻要做襄理,据说明天就要来银行正式任职。白小姐纵然身份尊贵,也是养尊处优的名门干小姐,却从来没有在银行做过事,我是着实担心……担心这位白小姐来了银行后,万一因为不熟悉银行事务,受了什么委屈,岂不是……岂不是咱们银行的过失。莫说我这个小小的经理了,就是上面几位……也不好在许老爷王会长那里交待的。” 林家翰已经听得明白,当下道:“经理不介意的话,待白小姐来上任,我想我可以跟随在白小姐左右,为白小姐尽快熟悉银行事务以及处理职务,尽一点下属应尽的绵薄之力!” “如来一来,家翰就是为银行立大功了。”王经理一把抓住林家翰的手,用力摇一摇,又压低声音,道,“家翰不必担心太多。想这位名门干小姐,来找工作只是一时兴起,做个襄理玩一玩。待这位干小姐在银行待得厌了,早晚离开。到时候,家翰为银行立下的大功,银行上下,都是心里有数的。这段时间……就委屈家翰,帮忙照顾一下这位白小姐了!” “经理哪里的话?在银行做事,各居其职,都是该尽职尽责!这样的粗浅道理,下属自然明白。”林家翰点头道。 待林家翰随经理走后,办公区一片叽叽喳喳声。 等林家翰返回办公区,叽叽喳喳声顿止。 一向火爆脾气的张桂娟张口就道:“狐媚子霸道!不过是倚财仗势,平白无故的,跑来做襄理,还不是给银行添乱!到时候,咱们就等着看这位干小姐的笑话!” 林家翰立刻道:“不可如此。新襄理任职,我们身为下属,自当尽心尽力辅佐。倘若有人反其道而行之,那才是真正给银行添乱。” “家翰,你是还不知道这位白蝶菲小姐的来历吧。”性格稍温和的赵墨秀,却是一脸奇怪的笑,笑着道,“刚刚大家都讨论了,办公区外已经有知情人闻讯后来告之大家,这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1 个白蝶菲白小姐啊,原本是大世界最红的歌女!” “大世界……的歌女!”林家翰乍一闻如此“新闻”,明显吃惊。 “可不是嘛!”赵墨秀抠着指甲上的蔻丹,笑道,“不仅是咱们办公区已经得知,此刻,只怕整个银行上下全知道了——这位白小姐,是大世界突然冒出来的歌女,之前来历无人道得出。然后一夜成名,却是拜顾家大少爷所赐。都说茂昌土行的顾大少爷年少老成,是少爷辈中少有的正人君子,却在大世界为了这个白歌女,一度和周大帅的少爷大动干戈,还差点伤了人命。后来几次上了报纸,都是白歌女和顾大少爷的花边新闻。再后来……也不知道这个白歌女怎么做到的,出了大世界,摇身一变,又成了英租界名门许家的干小姐,和顾家大少爷越发暧昧不清。都说白蝶菲小姐是上海社交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却不知这颗新星如今又怎么突发奇想,没在银行做过一天事,就倚仗着干爹财势,跑来当襄理!刚才桂姐姐说狐媚子霸道,还真是没说错!” 林家翰未及答言,张桂娟立刻点头道:“没错啊,她在社交界当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交际花不也挺风光的,又何必跑到咱们这里来做襄理。哼,真当襄理职务,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来?到时候闹出一堆笑话,不得传遍整个社交界!她这是自讨苦吃!” “这办公区的两位小姐,整日就这么嚼舌头。我看啊,以后银行招人,压根不要招什么女职员。招进女职员,做事不见得能比得过男职员,还整日嚼舌头,就知道破坏办公区的清静!”王经理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桂娟和赵墨秀都止声了。 王经理冲办公区所有人道:“相信家翰已经向大家交待过了,等新任襄理到职,大家都要尽心尽力尽职辅佐。倘若让我听说了,这银行上下,有人胆敢越职逾权,故意刁难上司。就立刻请此人出了这银行大门。而且消息传出去,我想至少全上海滩的大小银行,都不会聘请一个不知银行规则等级、胆敢刁难上司的霸道职员!” 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大家好自为之!”王经理冲众人点点头,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张桂娟和赵墨秀对视一眼。赵墨秀吐吐舌头;张桂娟摇摇头,冲天花板翻个白眼。 钱民英开口,道:“我们这些人,当然是以家翰为首。家翰既然已经说了,要尽职尽责,辅佐新任襄理,我们就尽心好了。这里,自然没人会为难自己的上司。只不过嘛……” 钱民英伸手一拍林家翰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反正这般千金小姐,做襄理,早晚做腻。等她腻了,自然走了。到时候,众望所归,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声音很轻,但办公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冲林家翰轻轻地点头。 待这位“千金襄理”到职,众人虽说不会“明目张胆”的故意为难上司,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会看到“有趣事件”。 办公区每一个人,包括林家翰在内,都认为,“千金襄理”在职务上闹出笑话,是毋庸置疑的! 到时候,大家等着看笑话就是。 当晚,林家翰在下班的路上,于街边小摊上随手买了一包香辣牛肉,匆匆回家,进门也不多说什么,给自己斟了一杯黄酒,就着香辣牛肉,边吃边发呆。 说他不在意这个“襄理”职务,那是假的。他今年都二十七了,又是圣约翰大学毕业。昔日的大学男同学,当年在学校时很多都明显不如他,可一个个凭着世家名门的出身,到如今,几乎都是身居高位,已经远不是他这个渣打银行的普通职员所能及。 本来这次空缺出来的“襄理”职位的确非他莫属,可如今……上次是被一个世家子弟取代,这次干脆是位名门千金!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论学历论才干论为人……他事事都比别人强,到如今就因为一个家境短板,终究还是要不如人! 心情郁郁的林家翰,不多时已经将那包香辣牛肉吃了一大半,黄酒也喝了有二两了。突然听得娘唉了一声。 他抬头,见娘用身上围裙擦着手上油腻,冲他摇头道:“不是说晚上做了好吃的给你,庆祝咱们家家翰就要升职。怎么……自己在外面胡乱买了东西就吃上了,还喝了这么多酒!” 林家翰乘着酒意一挥手,大笑道:“什么升职?升职哪能轮得上我……已经有大人物指定了他人来做襄理!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娘呆在当地,半晌才喃喃道:“又不成了?上次是个有背景的,这次又是个有背景的。唉,是你爹娘没出息,没钱没势的,让家翰受这样的委屈……” 娘说到后面,拿手背擦擦眼角。突然见儿子一把捂住肚子,转身就往院后茅坑跑。 “这……这又闹肚子了,娘给你准备的几样好菜,还吃不吃了?” 娘说着,突然一嗅,察觉异样,上前将那小半包香辣牛肉拿起,用力一闻,打个喷嚏:“这包牛肉放了多少辣椒啊!这么多辣椒,竟然还有馊味儿!家翰,你……你刚才是怎么吃的,这牛肉分明变味儿了,你怎么还吃了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襄理,民国时期,副经理级别的职务。 第71章 林家翰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蝶菲刚刚吃过早餐,就穿上准备好的旧衣——月白色夹棉旗袍、乳白色绒线衫,挎上一个淡蓝色布包,只有耳下一对朴素的白银耳环,别无其他珠宝首饰,穿戴得就像是上海街头随处可见的普通女职员,匆匆往外走。 阿珍赶在身后道:“昨天轩少爷说过,说是亲自开汽车送白小姐到银行。再等片刻就是。” “真的不必了。坐汽车上班,总是招摇。这个襄理职位,本就有愧。第一天上班就这么招摇,岂不讨人嫌?” 白蝶菲叹口气,暗想昨天再三说不必坐汽车,陈兆轩却说第一天正式上班,他还是想开汽车送她一次。 白蝶菲回头吩咐阿珍:“等轩少爷来了,就说我已经坐电车走了,以后就是天天坐电车上班。” 阿珍只有答是。 林家翰匆匆出门,娘从后面追出来,喊住他,道:“昨天一晚上,上吐下泄的,早上还明显不舒服,家翰你就不能今天请个假嘛?” “今天真的不成!新任襄理到职,我不能在上司到银行的头一天就请假!都怪我,昨天晚上,干嘛在路边小摊上胡乱买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2 东西吃!” 脸色明显变差的林家翰,自悔昨晚的胡乱吃东西,摇摇头,转身又要走,又被娘喊住了。 娘塞给他一块用报纸包好的猪油糕,道:“早晨还说肠胃不舒服犯恶心,吃不下干粮,就喝了碗清粥吃了几根咸菜,可这怎么能撑到中午吃饭。这块糕,说什么也要带上。不是昨晚铺子里卖剩的,是早晨刚做好的,新鲜着呢。一定要带上啊。” 林家翰只有接过,和娘道个别,跑出大半条街等电车,不多时等到,匆匆跳上车。 电车里人不少,好在还有空座。林家翰一眼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白衣姑娘,身边座位还空着,当下匆匆挤过去,刚挤到姑娘身边就听得一声“劳驾”,他回头,见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自己身边硬是挤过,再从白衣姑娘面前挤过,自己坐在了空位上,让小男孩坐在自己腿上,抬头冲林家翰笑道:“我带着孩子,真是惭愧了。” 林家翰只有一笑:“不客气!”抬头看窗外。 车内拥挤,人身上固有的气味,加上几位太太小姐洒的香水……林家翰掏手帕捂住嘴,突然有些后悔上电车。 还不如多花些铜板,坐黄包车。 他手中的猪油糕,裹在报纸里,依然散发出阵阵香味。 小男孩咬着一根手指头,看着他手中的猪油糕,开始咽口水。 林家翰当下将点心递过去,笑道:“替叔叔吃了这块点心,好不好?” “好——”小男孩不等身边父亲说什么,伸手去接点心。 电车突然一个打弯,林家翰手一颤,那块猪油糕,从手中滚落,直直地滚在了白衣姑娘的身上。 白衣姑娘不由得一声惊咦,众目睽睽,都见她乳白色的绒线衫上,已经污了一块明显的油渍。 “对不起对不起……”林家翰不住地道歉,见姑娘微微蹙眉,一张端正秀丽的脸,别有一番韵致,当下竟然看得呆掉了。 “唉,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回去洗洗就好,没关系。”姑娘拿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绒线衫上的油渍,当然擦不掉。抬头,不再蹙眉,反而冲西装青年绽开一个笑容。 林家翰兀自呆呆地看着她。 白衣姑娘不再和他对视,垂下眼皮,将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处,不言语了。 林家翰也觉得自己失态,收回目光。只弯腰捡起地上的猪油糕,用报纸裹好,站起身。 突然一股异味飘来,车上多人掩鼻,都现嫌恶之色。 竟然有人在电车上吃韭菜鸡蛋馅的包子! 本来就因昨晚吃坏东西、一直犯恶心的林家翰,闻此气味,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住嘴。 小男孩指着他夸张地大叫:“吐了吐了,他就要吐了!” 车上多人惊呼,连司机都道一句:“现在不能停车。但你也不能吐。吐车上,全车人都遭殃,这位先生你也得跟着我回趟公司!” 林家翰憋得面红耳赤,眼睛湿润……似乎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么狼狈过。 可在这拥挤的电车上,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白衣姑娘抬头看他的狼狈样,当下取过布包大打开,到他面前,道:“吐到包里,总比吐在车上强!” 林家翰实在撑不住了,当下不假思索,一把夺过布包,埋头到布包中,吐得一塌糊涂! 不多时,电车停在一个站。 白衣姑娘先下了车,林家翰捧着又臭又脏的布包,紧跟在身后。 “真……真对不起了!”林家翰不住地弯腰道歉,低头见布包中一堆肮脏物,想这个包就算洗干净(也许根本洗不干净),人家姑娘也不会用了。只有急切道,“你这个包……多少钱?” 白衣姑娘站定,回头道:“布包本身,不值钱的。不过包中有一块大洋和几十个铜板,是我疏忽,刚刚竟然忘了取出。” “我赔,我一定赔姑娘!”林家翰频频点头,抱着布包摸自己的兜,摸出两块银元。 林家翰暗道一声侥幸。出身寒微的他,平时上班带在身上的,也就是几十枚铜板。至于现大洋,充其量就一块。只因今天是“千金襄理”上任,以防万一,万一这位名门干小姐在银行颐指气使……为免名门干小姐受委屈,他特地在身上带了两块现大洋! 林家翰抱着肮脏的布往前几步,将两块银元递上,笑道:“正好这里有两块,可以赔偿姑娘。” 却见对方向后退出一大步,伸手掩鼻,道:“这个包,和包中物事,真不能用了,你快把包扔了吧!” “是,是!”林家翰左右看看,见路边一堆垃圾,当即奔上前,将布包扔到垃圾堆上。又匆匆奔回。再次将两块银元递上,道:“这点赔偿,还望姑娘收下。” “我刚刚说了,包里只有一块大洋几十枚铜板,那个包又不值钱,哪里用得着两块大洋?你这个多出太多了,我不能全收。先收你一块大洋好了。”姑娘说着,只接过一块银元,然后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又回头冲林家翰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这一块大洋用做车钱,够车夫好找的。只是不知道这里到渣打银行,需要多少铜板?” “姑娘原来你去渣打银行!我也是,我也要去渣打银行!”林家翰很高兴,又问,“你是去渣打银行办事吗?我就是银行的职员,倘若你去银行办事,直接找我,我叫林家翰!翰林之林,家人之家,翰林之翰!” 林家翰随口报名,将当初爹娘起名时的缘由也张口报出。 姑娘不由得微笑,道:“这么说,你家人当初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是在盼望你金榜题名再当个翰林喽!” 林家翰脸一红,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出生不到一年,大清朝都没了,还谈什么翰林!不过也好,我的爹娘啊,当初没给我起名叫什么林进士林秀才林童生……已经是留有余地了。” “林先生真是说笑了,秀才童生,哪里能和翰林比……”白衣姑娘又是笑,然后伸手,道,“没想到半路上能遇到渣打银行的一位……一位林家翰先生,真是巧了!” 白衣姑娘向他伸出手。 林家翰一怔,也伸手,和姑娘站在马路边握手。 “我也是银行的职员,不过是第一天上班,能够遇到林先生,真是缘分。以后一起共事,请多关照。”白衣姑娘握手开心道。 “哦,原来是新职员啊,真是巧了!”林家翰打心底笑出来,笑着打量姑娘年轻美丽的容颜和朴素的衣饰,问,“你刚到银行,是打字员吗?还是女秘书?” “打字员,女秘书,都是我以前做的工作。”白衣姑娘含糊应道,又笑道,“不管怎么说,上班第一天,在路上就遇到一位同事,真的让人开心!” “是的,是的,真的很让人开心!”林家翰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3 只当对方默认“打字员”/“女秘书”的身份,开心地兀自握姑娘的手。 旁边黄包车夫很煞风景地说一句:“二位到底上不上车啊!” “哎呀,也是,再不走,就要迟到了。”白衣姑娘跳上黄包车,林家翰也跟着跳上,两人并肩坐。 说了渣打银行的地址,黄包车夫拉起车,奔跑如飞。 黄包车跑出两条街,林家翰突然喊一声:“停车!” 黄包车停下,林家翰回头冲身边姑娘说一声:“我去去就来。” 然后跳下车,冲进马路对面一家成衣店。 他很快返回,再跳上车,将手中一个蓝色布包塞到姑娘手里。 白衣姑娘一摸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一团物事,当下打开包,取出一件崭新的浅蓝色绒线衫。 “我问清楚老板,并无白色绒线衫,所以挑了这件浅蓝色的,应该……和你的旗袍相配。弄脏了姑娘的衣衫,让姑娘头一天上班就不能衣着整洁,岂不是我的过错了。这件绒线衫,望姑娘万不要推托!”林家翰这样说着,却是眼神望向别处,并不敢和对方对视。 没有回答。 过了一小会儿,他终于回头,见姑娘已经换上新衫,将有明显油渍的旧衫叠成一团,塞进布包中。 “这件新衫,和我的旗袍,真的很配。多谢林先生的好眼光。”她冲他点头笑道。 月白色的旗袍,浅蓝色的绒线衫,比之前的一身白,看上去倒是更显“清爽整洁”了。 “不……不客气!”林家翰结结巴巴回答。 车夫回头:“还是去渣打银行吗?” 车上两人异口同声:“当然!” 车夫拉着黄包车重新跑起。 林家翰端端正正坐在姑娘身边,却是目不斜视。 不多时,至渣打银行的大门前。 林家翰一下车就看到王经理大门外另一边等候,暗想八成就是在等那位“千金襄理”。 身后姑娘也下车,看着大门外几名穿制服的男子,道:“第一天上班,还没有和大家认识,能顺利进去吗?” “跟着我就是!”林家翰笑道,“我带你和大家认识。对了,还不知小姐您的芳名。” “我的名字,一会儿再说,好吗?”她似乎有些为难。 “当然——”林家翰立刻道,然后带着身后的姑娘往大门里走。 王经理回头看到林家翰,彼此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又随口问:“这位小姐,看着有些面生,也是本行职员吗?” “是本行新职员,半路上偶然遇见,也是缘分。”林家翰回答。 “哦——”王经理也冲蓝衫姑娘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等待。 林家翰带着“新职员”顺利进银行大门。 王经理微一皱眉,暗想时候不早了,那位名门干小姐白蝶菲,竟然还是不见踪影。 据说这位白小姐第一天上班会坐汽车来。而且已经打听清楚,白小姐素来爱穿一身白,自从拜了干爹,虽是白色素服,却件件华贵,着装一直气派。 王经理一大清早就亲自站银行大门前,等待一位一身白色华服、又坐汽车上班的尊贵小姐,却迟迟没能等到。 倘若这位白小姐任职第一天就迟到……这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娇贵主儿! 办公区。 “听说了没有,王经理亲自到大门外接人。据说这位白小姐啊,上班头一天,会坐汽车来!”赵墨秀忍不住压低声音冲张桂娟道。 “尊贵的人儿,自然是尊贵的派头!人家是名门干小姐,本来就是大大的派头。”张桂娟提高声音向众人道,“别说头一天坐汽车来上班,以后就是天天上班,天天坐汽车,也是人家的尊贵。咱们这些乡巴佬啊,也就是看稀奇罢了。” “喂,王经理昨天怎么说了,两位都忘了吗?”钱民英压低声音冲两位女同事道。 赵墨秀不言语了。 张桂娟却兀自道:“放心好了,这里没人会去刁难新任上司的。我们当下属的,也不过仰望一下人家的尊贵派头罢了。你说这位白襄理坐着汽车来上任,会不会再从汽车里抱出一条小狗,狗毛上洒着法国香水。然后打扮得像电影明星的白襄理,牵着小狗踩着高跟鞋,一路飘着香风而来,将狗绳往钱民英手里一递,吩咐一句,我的达令狗要去如厕,有劳这位了。嘿嘿……你说倘若出现这般情景,是不是好好笑的!” 赵墨秀连使几个眼色,张桂娟说得高兴竟然没有注意到。见众人竟然都没笑,只看她身后。 她回头,见林家翰就站在身后;林家翰身后,还有个面生的姑娘。 姑娘蓝衫白袍,衣着朴素整洁,且相貌着实端正,也不知来了多久了,垂着眼皮站在门口,仿佛意识到张桂娟的目光,抬起眼皮,当下一笑,落落大方道:“你好!” “你……你好!”张桂香立刻客气回道,又疑惑,“这位……好像以前没有见过,不知该怎么称呼。” “这位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是本行新职员。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林家翰如实道。 “我……我想我可不可以先拜访一下王经理。”姑娘彬彬有礼问大家。 “王经理啊,他就站在大门外。四十多岁,留着小胡子,穿着格纹西装,有点胖,很好认的。”钱民英立刻道。 “多谢指点!”姑娘冲钱民英欠身致谢,然后转身离开。 待人一走,众人七嘴八舌。 “这姑娘看上去很不错,模样周正不说,人也十分礼貌。是本行新职员吗,此人大可一交。”张桂娟点头赞许。 “真是没心没肺,还说交朋友呢。刚才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关于白襄理的话,全被这个姑娘听到了。连使几个眼色你都没看到。这个姑娘看上去是不错,但毕竟是个新职员,谁知道她为人如何。万一白襄理上任,你说的那些话,被传过去,到时候有你受的。”赵墨秀不满道。 “瞎说什么。我看这姑娘为人很好,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小人!”林家翰当众为新职员的姑娘人品打包票。 “说得这么信誓旦旦,莫非你看上她了。我看这姑娘人很好,”钱民英学张桂娟的语气,冲林家翰笑道,“此女大可一交!” “瞎说什么!”林家翰斥责,脸色却微红。 众人看在眼里,齐声大笑。 赵墨秀又笑着问:“说了半天,还不知人家什么职务呢?” “好像是……女秘书或者打字员吧。”林家翰不十分确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新男配林家翰,和女主初遇。不过后续剧情发展……林家翰此人,其实相对来说戏份也不太多。 第72章 目瞪口呆 蓝衫白袍的姑娘走出银行大门,走到王经理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4 身后,见他仍然伸长脖子望向马路另一边,当下彬彬有礼问道:“请问,是王经理吗?” 王经理回头,望着眼前衣着朴素又穿蓝衫的姑娘,点头承认,又疑问:“有事吗?” 姑娘欠身,道:“干爹说我到银行后,可求王经理指教。” 王经理张大嘴巴,将和林家翰坐同一辆黄包车赶来、衣着异常朴素的姑娘从头到脚一打量,愕然道:“你……你……你就是……是白蝶菲白小姐?!” 白蝶菲点头承认,又欠身道:“侥幸得任襄理一职,蝶菲内心惭愧。只望到职后得蒙王经理指点,蝶菲自当尽力尽职,只盼不负重托!” “白小姐您太客气了!”王经理赶紧欠身还礼,道,“既然来了,我这就带白……白襄理到里面,和大家认识一下!” 办公区里,兀自叽叽喳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不提“千金襄理”,只谈刚才那个相貌周正衣着朴素整洁为人又礼貌举止又大方的姑娘,只拿这位姑娘和林家翰取笑。 “我看这位姑娘着实不错,家翰平时无事,可去和新职员套套近乎。”张桂娟正笑言,见王经理走入办公区,身后还跟着刚刚那位姑娘。 众人止声。张桂娟和赵墨秀对视一眼,立刻想到办公区不需要打字员,自然是新到女秘书了。 “这位是新来的女秘书吧。刚刚我们已经见过了,人很不错,大家都很喜欢她呢。”张桂娟当下开口道。 王经理咳嗽了一声,最“大嘴巴”的张桂娟也止声了。 王经理转身,指着身后的姑娘,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新任襄理白蝶菲白小姐,以后就是你们的上司了。大家以后在白襄理手下做事,要克守本分、尽职尽责!” 所有人目瞪口呆。林家翰脸上的惊诧之色,比众人更甚,竟然当众脱口而出:“你……你就是白……白……白襄理?” 白蝶菲冲他点头,又微微欠身,客气道:“新任襄理,白蝶菲自当尽职尽责,方不负襄理之职望。” 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兀自目瞪口呆。 王经理打破死寂,冲白蝶菲客气道:“白襄理的办公室,就在那边。还有……林家翰,以后你的办公桌,就搬到白襄理办公室外,随时听候白襄理的吩咐。” 林家翰一脸的惊诧,终于略有收回,听此言,立刻答:“是!” 白蝶菲冲林家翰微微欠身,客气道:“以后就有劳这位林先生!” “不客气不客气。”林家翰赶紧鞠躬回应,道,“以后我林家翰就是白襄理的下属,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是。” 白蝶菲未及开口,王经理在旁呵呵一笑,道:“上司也好,下属也罢,大家都不必如此客气。不然的话,天天这么客气来客气去,正事都不用做了。白襄理这就去自己的办公室,林家翰这就去搬自己的办公桌。接下来,各位,各就其职!” 王经理领着白蝶菲到小巧整洁的襄理办公室。 林家翰在钱民英的帮助下,将自己的办公桌搬到襄理办公室门外一侧。 办公区的诸人,还在面面相觑。 张桂娟一脸惊骇:“也就是说,之前我关于的那个什么汽车小狗的胡乱猜测,竟然被襄理本人听完整了?” “唉,说了不知多少次了,你这个大嘴巴不顾场合到处乱说的毛病,可什么时候才能改。”赵墨秀压低声音道,“不过我看哪,这位白襄理,不像是个小心眼的人。只要她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自然无事。” 然而周围人看向张桂娟的目光,全都充满同情。 “除死无大事!”张桂娟豪迈地一挥手,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多言语了,抓起纸笔,开始埋头办公。 白蝶菲在收拾整洁的襄理办公室落座,很快喊进刚刚落座门外的林家翰,要其落座。 林家翰略一犹豫,还是在明显比自己年纪小的白襄理对面坐下,又笑道:“白襄理有什么吩咐,直言就是。” “以后不要说吩咐二字,真是不敢当了。”白蝶菲又道,“其实这个襄理职务,实不相瞒,我确实从来没有做过。侥幸得任襄理,内心着实惭愧。据王经理讲,林先生自圣约翰大学英文系毕业,在渣打银行多年,已经是老资历的职员。说我倘若是有关襄理职务,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问林先生。刚刚叫林先生进门,是想求教一下,倘若我身为襄理,就职务熟悉一项,要查看相关资料,可从哪些资料入手?” 林家翰立刻站起,道:“我这就去资料室,为白襄理查拣出相关资料。只不过……白襄理应该有所了解,渣打银行,源于英国,所以关于本行的许多资料,都是英文写成。中文资料,反而很少。倘若白襄理只想熟悉一下银行事务的话,我可以用几天时间,整理出一份相关资料,供襄理过目。” “林先生本就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倘若因为个人熟悉事务的缘故,再抽几天时间整理资料,耽误了林先生本职工作,再耽误银行事务,岂不是我白蝶菲的过失了?” 林家翰仍然坚持:“这些都是在下……下属该做的。” 白蝶菲亦坚持:“无论中英文,只望林先生帮忙在资料室拣出些相关资料就是了。” 话到此处,林家翰只有领命,到资料室,花了一个多时辰细细拣一番,抱出几大本全英文的资料,以及一本《牛津英语词典》,到襄理办公室。 “有劳林先生了。”白蝶菲拿过资料,埋头阅读。 林家翰慢慢走出门,坐到自己办公桌前。 这些颇多专业术语的全英文资料,连他这个圣约翰大学英文系的高材生,哪怕是借助词典,“啃”起来也是明显困难。眼前这位白襄理,一个年轻姑娘,据说还没读过大学。独立阅读几厚本英文资料,她还真是……是太逞强呢,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呢。 林家翰摇摇头,不去多想了,也开始埋头办公。 白蝶菲在办公室,一坐一整天,埋首眼前资料,只临近中午腹饥,才开口让门外的林家翰帮忙带进一客蛋炒饭。 一直到华灯初上,办公区的人都快走光了,林家翰才小心翼翼敲门问襄理什么时候下班。 “竟然都下班了。”白蝶菲看一眼窗外天色,惊觉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才站起,看看手中未看完的英文资料,抬头问门外林家翰道:“这本资料,我可以带回去再看吗?” “当然可以!”林家翰立刻点头。 白蝶菲微笑,说声“多谢!”然后披上绒线衫,抱着厚厚的一大本资料书往外走。 林家翰也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银行办公楼,慢慢走向大门。 “白襄理是打算……怎么回去呢?”林家翰在身后问。 “当然是坐电车啊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5 。”白蝶菲笑着回答。 “其实我们一直以为白襄理会坐汽车来上班。真没想到,白襄理这样的身份,也和我们一样,坐电车。” 林家翰颇有些没话找话,却见白蝶菲站住了,望着大门外。 大门外,停着一辆汽车。汽车前,站着一个黑衣大衣黑色礼帽马甲上还半隐一黄金怀表的青年男子。 衣饰固然华贵,样貌更是高大英俊。望之是个极出众的人物,站在汽车前,目光灼灼,盯着白蝶菲。 望着这位气度不凡的陌生男子,一直有“青年才俊”之称的林家翰,突然有些自惭形秽,他立刻想起昨日办公区的八卦——新任襄理白蝶菲,不仅是租界名门许家的干小姐,还和茂昌土行的顾家大少爷情感纠葛。 林家翰基本断定——眼前仪表出众的青年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顾家大少爷顾维崧了。 却听得白蝶菲开口,喊:“轩少爷!” “轩少爷”冲她点点头:“我开汽车,送你回去。” 白蝶菲回头介绍林家翰:“这位是林家翰,我的同事。入职第一天,很得林先生帮忙。” “你好——”“轩少爷”向林家翰伸出一只手。 白蝶菲再向林家翰介绍:“这位是陈兆轩,多年来一直跟随在许……干爹身边,是干爹的左膀右臂,许公馆上下都喊他轩少爷。” “你……你好——”林家翰也立刻伸出手,和对方握手。 陈兆轩用力握住林家翰的手,笑道:“多谢林先生对我们干小姐的照顾。不知林先生府上何处,陈某人可否开汽车载林先生一段路?” “不……不客气不客气——我……我一向坐电车!”林家翰立刻推托,打量着对方的气宇轩昂,脱口问一句,“不知顾家大少爷,能不能比得上轩少爷的人物?” 林家翰不是个轻易失言的人物,可如今,竟然冒出这么句话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陈兆轩不由得失笑,道:“顾家大少爷金尊玉贵,岂是我们这样的寻常人物所能及?” 陈兆轩说着收手,转身打开车门,先请白蝶菲上了车,自己也上车,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离去。 汽车上,两人都是半晌无言。 陈兆轩终于打破沉默,道:“刚才那位林先生,也是有趣。竟然拿顾大少爷和我这样的人比。” “你何必这般自轻自贱呢。你这样的人物,除了不是出身大户人家,哪点会比不上顾维崧?”白蝶菲张口就道。 两人都不说话了。 陈兆轩从后视镜中,看到“明显失言”的白蝶菲打开手中的英文书,把脸藏在书后。 半晌,陈兆轩才又道:“顾维崧至少……待你是极好的。这样正是我们之前不曾期望的。这样其实很好,只是我一直担心,你面对顾维崧,总有一天,狠不下心肠,乃至于前功尽弃!” “这就是你陈兆轩多虑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白蝶菲一字一句道。 “如此甚好。我再三多虑,你再三打包票。但愿你,言出必践!”陈兆轩点头,然后放慢车速,将汽车停在小公馆大门前。 白蝶菲推开车门,抱着英文资料书,自行下车。 陈兆轩也紧随其后下车,站在白蝶菲面前。 她抬头看他,见路灯下,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她越发用力地抱紧怀中厚厚的资料书,头一低,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她就要从他身边走开,他却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 白蝶菲手臂一颤,怀中资料书重重坠地。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书,险些头撞在一起。 她先直起身,陈兆轩兀自弯腰,将书捡起,递还给她。 她重新将书抱在怀里。 陈兆轩突然开口问:“早晨我要开汽车送你去银行,你为什么提前溜掉,不肯坐汽车;还有,老爷让我给你置办的那许多衣裳,你为什么一件不穿,非要穿现在这身?” “我从未有一天在银行做事,如今却得这个襄理职位,在旁人眼里,难免有倚财仗势之嫌。倘若上班第一天,或者汽车或者华服,或者二者兼之,行事明显高调,岂不更容易被人说是非?”白蝶菲仰头,继续道,“其实汽车也好,衣裳也罢,这些都是流于表面。单纯被人说是非,也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还是我能不能胜任得了襄理之职。我还有许多关于银行事务的资料要看,就不和轩少爷多言了。” 她抱着资料书,转身进了小公馆大门。 陈兆轩望着她的背影,突然低声道一句:“真是个特别的姑娘!” 如此特别的姑娘,即使是顾维崧这样的人物,也会特别看待,亦在情理之中。 陈兆轩转身上车,开着汽车,就此离去。 一连三日,按时上下班的白蝶菲,都埋首几大本英文资料,整日也不怎么言语。一墙之隔的林家翰,除了中午为襄理带进一份简单的午饭,却也没得到其他吩咐。 王经理悄悄地问襄理事宜,林家翰如实汇报。王经理沉默片刻,只低声道:“白襄理愿意做什么,就让她做好了。你们做为下属,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不要去打扰。” 这三天,原本该由襄理完成的职务,王经理都悄悄地让林家翰去代劳。林家翰也不多言语,将上司交待的任务,悉数认真完成。 办公室的众职员,看在眼里,全都觉得每天埋首英文资料的白襄理,坐在这里,根本多余! 张桂娟索性私下里跟林家翰说:“家翰再将就几天,反正这位白小姐,不会在此处久待。到时候……这个襄理职务,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林家翰只道:“白襄理才来三天,还不熟悉银行事务。这三天,先熟悉一下事务,也是寻常的。张姐其实真不必说这许多,万一被人传言,总是不太好。” 张桂娟啧一声,决定以后尽力管住自己的“大嘴巴”。 第四天,白蝶菲按时上班,仍然和前三天一样,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埋首厚厚的英文资料。 林家翰坐在襄理办公室外,埋首办公,手头的活,却是本该襄理完成、却由王经理私下里指派给自己。 至下午,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 很快有职员匆匆穿过办公区,到经理办公室报告。 王经理得闻事端,立刻叫来全银行公认的英文水平最好的林家翰。 “有位来自爱尔兰的法雷尔先生,是位难得的大客户。原本在印度做生意,这段时间,计划将一大部分生意搬到上海。手头有一笔三千英镑的资金,要存银行。这三千英镑,折合成银元,就是近两万八千八百银元。这么一大笔款项,法雷尔先生连走上海多家银行,从汇丰银行到咱们渣打银行,竟然都没有完成存储手续。而且,据说这三千英镑只是头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6 一笔,倘若法雷尔先生以后在上海的生意稳定了,自然还会有更多的大笔存储业务。” 林家翰难免惊诧:“这样一位……财富惊人的法雷尔先生到哪家银行,不得被当作最上等的贵客看待?定然不是银行自身的问题,这位法雷尔先生,是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唉,据说也不是特别的要求。法雷尔先生据说是爱尔兰乡下出来的……富商,一口乡音难改,说的是英语,却是爱尔兰不知哪个乡下的浓重口音英语。连走数家银行,竟然没有一个职员能将法雷尔先生要表达的意思完整领会。哪怕是英藉职员亦不成。这当口,竟然也找不到爱尔兰藉的职员。法雷尔先生偏要坚持他的英语是最地道的,别人听不懂,只能是别人的英文水平有问题!这是难得一位财神爷上门,可竟然连续几家银行,都没能把人留住。法雷尔先生早已动了怒气,公开说再找不到一家‘懂地道英语’的银行,大不了他不在上海做生意,直接返回印度!” 王经理再一拍林家翰的肩膀:“这银行上下,除了你,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可担当如此重任了。” “连续几家银行都没能把这位法雷尔先生留住,自然说明此事之艰难。家翰……尽力而为。”林家翰说着,很快走出办公区,闻声至法雷尔先生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某汀个人从未进过银行做事,而且写文的时候找不到民国时期外资银行的相关资料,所以写得不那么“专业”。不过如何真能做到“专业”,势必意味着成规模的专业术语和专业知识,这对小说体裁来说,会造成阅读障碍。 就是外行写民国时期的银行事务,写得明显业余。大家看故事即可。 第73章 忘年交 来自爱尔兰的法雷尔,一身青色的礼服和礼帽。礼帽下的短发已经花白。五十多岁的年纪,持一柄手杖,英联邦绅士的装束。此刻却是挥舞着手杖,一脸怒气地冲多名渣打银行的职员咆哮。 他说的自然是大段的英语,却是带着浓重口音,还夹杂着不少爱尔兰俚语——圣约翰大学英文系高材生的林家翰一步步走近,侧耳倾听,却也只能勉强听懂不到一半。 几名职员见是林家翰赶来,全都自发散开。 因找不到一个“能懂地道英语”的银行职员而发怒的法雷尔,立刻将“火力”对准了林家翰,用简短英语冲他发怒道:“你就是此地的负责人吗?贵行上下,没有一人能懂最地道的英语,以及熟悉银行相关规则的吗?” 这几句英语,林家翰总算全都听明白了,立刻陪笑,用英语道:“贵客登门,实是本行之荣幸。还请法雷尔先生入内一叙。” 他将贵客往会客室引。 “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法雷尔要找的是能懂最地道英语,以及熟悉银行相关规则的职员。至于您这位先生嘛……”法雷尔用浓重的口音,突然又说了一大串英语,英语中还夹杂着不少俚语和专业词汇。 林家翰呆在了当地。 当年他在圣约翰大学的校园,可以用熟练的伦敦腔英语,和教授同学以及不少洋人们天文地理式的聊天。可如今……听着这哪怕英国人都未必能听明白的浓重口音以及俚语……竟然有一大半都完全听不明白。 眼前中国职员神情的异样,被法雷尔悉数看在眼里,他突然停住,停止了对渣打银行一些细则的追问,然后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这些中国职员,都是废物。连一个能懂最地道英语以及了解本行细则的职员,都没有!”法雷尔如此下结论,持着手杖就往大门外走去。 “法雷尔先生,请留步。”一声英语响起,却是女子的声音。 法雷尔回头,见是一个穿白旗袍的中国女子,乌发明眸,美丽端庄,款款而来。 “刚才法雷尔先生的话,本人已经听得明白。关于法雷尔先生的若干疑问,其实按照本行规则,事实应该是……” 装扮素净的白蝶菲,站在法雷尔面前,大段大段流利的英语冒出,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以银行职员的身份,回答着法雷尔刚刚的若干疑问。 众多职员集体目瞪口呆。 张桂娟和赵墨秀也互相扯着衣袖走近了,面面相觑。张桂娟不由得低声对赵墨秀说一句:“这位白……白襄理的英语,真的很好。看样子,竟然比家翰的英语还好呢!” “而且,”毕业于教会女中的赵墨秀,努力倾听,回头再道,“不仅是英语好,白襄理现在说的,是本行许多细则。她竟然比本行的许多老职员都熟悉本行许多细则。这几天一直见她在埋头看那几本英文资料书,倒没想到……难为她,短短三四天,能记得这般快这般清楚!” 张桂娟低头,不多言语了。 半晌,一口流利英语的白蝶菲回答完毕。法雷尔当即竖起大拇指:“好,好,好,好个美丽聪慧的中国女士。我法雷尔连走上海多家银行,找不到一位能懂地道英语又能懂本行细则的银行职员。到如今,终于遇到,却不曾料想到,是一位如此美丽迷人的年轻女士。得遇这位女士,是法雷尔的荣幸!” 他甚至微微欠身,脱下礼帽,向白蝶菲行个英国绅士式的礼。 白蝶菲也立刻欠身还礼,客气道:“身为本行职员,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不,不,不!”法雷尔摆手,“应该做的,和能够做到,是两件事。你刚刚做的,本就是银行职员们应该做的,但他们却没有一个能做得到。直到遇到您——这位迷人的中国女士。不知女士如何称呼?在银行担当何等职位?” 白蝶菲略一迟疑,旁边林家翰立刻道:“她姓白,名叫蝶菲。在我们中国,这个姓有洁白之意;这个名则是蝴蝶芬芳之意。白小姐在本行任襄理之职。” “原来芬芳美丽的白蝴蝶小姐是襄理!失敬失敬!”法雷尔呵呵笑,“原来在上海,贵国芬芳美丽的小姐,做事之能为,却是明显胜过贵国的诸位先生了!” “法雷尔先生真是过奖了。”白蝶菲又客气道,“不知现在是否有这个荣幸,可请法雷尔先生到会客室一叙?” “得蒙芬芳美丽的白蝴蝶小姐邀请,实是法雷尔的莫大荣幸。”法雷尔面对如此“迷人的东方杰出女性”,再次脱帽行礼,然后戴上帽子,由两名银行职员引着,到会客室。 见法雷尔走得稍远了,白蝶菲回头,悄问身边的林家翰:“这位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法雷尔的来历,并无人告之新任襄理。白蝶菲是听到外面嘈杂声才走出,只匆匆问了一名职员得知对方名唤“法雷尔”,然后才凭着明显胜过在场所有职员的出色英语,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7 留住了贵客。 “总而言之,这位法雷尔先生,携巨资到上海要办存储业务,对上海任何一家银行,都是极难得的财神爷式的人物。因为英语水平不够和法雷尔先生沟通,连续几家银行都没能留住财神爷。这次多亏白襄理了。”林家翰真诚道。 “资金还未存储,就是任务还没有完成。”白蝶菲看一眼墙上的西式挂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立刻嘱咐林家翰,“既然是贵客,自然要格外招待。林先生帮忙打听一下,上海哪家的英式下午茶做得最好,然后找到,速速送来,要全套!” “我立刻去办!”林家翰点头,匆匆奔出门。 白蝶菲也很快步入会客室。 一直旁观“看热闹”的张桂娟和赵墨秀对视了一眼。 赵墨秀:“真没想到白襄理的英文水平这么好。这次,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完成这么个大任务。” 张桂娟未及开口。两人身后的钱民英就突然道一句:“白襄理完成不了,难道我们几个就能完成得了?” 两个女职员,都不作声了。 会客室的门一直半敞开。 门外不多的几名职员,不断听到白襄理流利的大段英语,而法雷尔先生浓重口音的英语中,时不时搀杂着爽朗的笑声。 不多时,林家翰领着几名穿燕尾服白衬衣黑领结的侍者,将用上等瓷器和银盘盛放的全套英式下午茶,小心翼翼端入会客室。 法雷尔闻到红茶的香味就惊喜:“竟然还是我最喜欢的大吉岭!” 林家翰暗道一声“侥幸!”,只因对方长年在印度,所以在大饭店对方问哪种红茶时,他选择了产自印度的大吉岭。至于摆在三层银盘上的各色英式糕点,自然也是最上等的。 林家翰送进下午茶,就和侍者们一起退出。 会客室门仍然半掩。他索性坐在门外一张椅上,静静等候。 法雷尔用银制餐具,在一小块火腿三明治上涂上鱼子酱,放在白蝶菲面前的小瓷盘中,热情地请“白蝴蝶小姐尝尝。” 白蝶菲优雅地吃下一小片三明治,抬头,脸上绽开一个鲜花一般的笑容,用英语赞道:“非常美味。” 法雷尔开心地笑了,也吃了一口涂鱼子酱的三明治,用浓重口音的爱尔兰乡下英语,道:“味道是不错。但是……里面的火腿,还不是最好的。唉,也是因为我有幸吃到过一次全世界最好的火腿,产自西班牙。那里有种黑猪,放牧在橡树林中,以落满地的橡果为食,做成的火腿,猪肉中自有橡果的异香。当然,这样的火腿,却是非常珍贵的。我行遍全世界,也只是有幸吃过一次而已。” “法雷尔先生行遍全世界,一定见识过不少异闻了。”白蝶菲笑道。 “当然,不说别的,就说我居住多年的印度。有次我在印度竟然亲眼看到有个可怜的女人,被一群亲人驱赶着,要她跳到火堆上自焚,为刚刚病死的丈夫殉情。这样可怕的陋习,早已被英联邦在印度的官员们明令废除,可竟然还有人这样做!我挥舞着手杖将那群可怕的亲戚赶走,告诉那个女人她已经恢复了自由。可她竟然趴在地上哭,说她倘若不跳进火堆里被烧死掉,就只能流浪街头被同胞不齿最终像一条狗一样悲惨的死去。” “后来呢?”白蝶菲像是被故事吸引,追问结果。 “后来……我让人教会她简单的英语和烘烤蛋糕的本领,送她到一位英国朋友那里做女仆。现在她过得很快乐,已经重新嫁了个很好的丈夫,并且确信倘若有人试图将她烧死,她可以将凶徒送到警察局。”法雷尔开心道。 “可怕的开头,可喜的结局。”白蝶菲点头赞道,“多亏,这个可怜的印度女人,能遇到法雷尔先生。” “我只是做了一个英联邦绅士应该做的。不止这一件呢,还有一次,我旅行到南美丛林,差点遇到食人族部落……”法雷尔一高兴,又开始说起自己旅行各地的奇异见闻。 白蝶菲仰头倾听,总是恰到好处地追问一两句或者配合着赞叹。 法雷尔因此谈兴甚浓,越说越高兴。喝着大吉岭,吃着各种家乡风味的点心,不知不觉,这下午茶,喝到夜幕降临。 自从英式下午茶送来,白蝶菲再不提一句“银行存储”之类的业务话题,只倾听着法雷尔先生兴高采烈谈论着世界各地的奇异见闻。 下班时间已到,银行职员们陆续走得差不多了。 林家翰独自坐在会客室门外,听着门内的谈笑声。 面对眼前“迷人的东方女士”,“聊”得甚是开心的法雷尔,终于一回头,看到窗外天色,才惊道:“似乎很晚了!” 白蝶菲也看一眼窗外,道:“听法雷尔先生讲各地见闻真是有趣,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天黑了!” “我竟然打扰了白蝴蝶小姐这么长时间,真是法雷尔老糊涂了。”法雷尔又笑道,“有幸得遇白蝴蝶小姐,真是让人开心。实话实说,白蝴蝶小姐,是我法雷尔在上海结交到的第一个中国朋友!” 他伸出一只手。 白蝶菲伸手与之相握,笑道:“其实法雷尔先生,也是我在上海结交到的第一个爱尔兰朋友。” 法雷尔大笑,握手后,第三次在白蝶菲面前脱帽,欠身道:“来上海不久就交得如此美丽迷人的中国女士朋友,改日,法雷尔定当登门再访。” 白蝶菲琢磨着词汇,用古雅的英语表示:“恭候大驾!” 法雷尔就此离去。 林家翰向白蝶菲笑道:“没想到,白襄理英文水平出众如此。却是本行众下属们远不及的了。” “其实也是巧合,”白蝶菲回头如实道,“当年,我的英语,是跟一位小镇教堂里洋嬷嬷学的。一开始学的就是伦敦腔的英语。后来洋嬷嬷一位远房表亲姐妹,来自爱尔兰,在小镇上住了半年之久。这半年间,我也因此熟悉了爱尔兰口音的英语。这位法雷尔先生,不管怎么说,还是爱尔兰口音的。只要仔细倾听,总能听明白十之八九。当年洋嬷嬷还嫌我说英语时有了明显的爱尔兰腔,后来又训练我改正了。却不曾想,多年后的今日,碰巧能和法雷尔先生交上朋友。” “白襄理得此机缘,却是本行莫大的福气。”王经理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林二人回头,见王经理走来,鼓掌笑道:“这位法雷尔先生,上海滩多家银行都没能留住。直到在本行遇到白襄理……白襄理能为本行立下如此大功,真正是本行的大福气。” 白蝶菲低头道:“我只是……刚刚和法雷尔先生交上朋友。若说为本行立功,却还是远未达到的。” “白襄理是真正聪明人。”王经理笑道,“白襄理就不必谦虚了。先交朋友,再谈生意,才是聪明人的正理!” “经理真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8 是过奖了。”白蝶菲低头,面现忧愁状。 王经理察言观色,道:“白襄理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别人出力的,尽管直说!” “有一物事,怕是全上海滩也未必能找到。”白蝶菲有些忧愁道,“产自西班牙,用放牧在橡树林中吃橡果的黑猪,做成的火腿。据说极为贵重,连法雷尔先生这样的人物,平生也只吃到过一次,盛赞是全世界最好的火腿。倘若有这样的火腿,哪怕少许,做成小小的三明治,款待贵客,也是极为难得了。” “唉,洋人的火腿,哪里及得上咱们大中华的宣威火腿金华火腿?不过这个只吃橡果的黑猪,倒真是贵而难得了。”王经理一搓手,“倘若真能留住这位财神爷,再难办的事,也得想办法办到才是。只吃橡果的黑猪,短期内很难找得到。但若是贵而难得的猪……我就不信偌大上海,还真就找不出一条猪腿!” 第二天,下午,王经理特地到白襄理办公室,进门就是一叹气。 “果然偌大上海滩,总有各色奇珍。贵而难得的猪,终于找到了,据说是精选的龙猪一头,从小就喂食花生板栗柿饼等食,渴则饮糯米酒或者红豆汤。待其长成,请专门的老师傅做成火腿。仅有的这一对火腿,却是……”王经理唉一声,道,“却是在吴铁城吴市长家中,据说是他人赠送,只待吴老太太大寿之日才拿出。倘若是旁人家中,哪怕我姓王的自掏腰包,多费些银元,也要购得一条火腿。可这在吴市长家中……区区一个银行小经理,真是没有奈何了。除非……有大人物肯帮这个忙。” 王经理说到最后一句,只看着白蝶菲。 白蝶菲心下明白——王经理是指望着她回去向干爹开口求帮忙呢。 但干爹肯不肯帮这个忙,白蝶菲也着实不敢打包票,当下只有含糊道:“既然是在吴市长家中,自然让人大大为难。” 下班后,白蝶菲先去见了陈兆轩,将法雷尔一事向其说明,又谈及一种贵而难得、应该不亚于被法雷尔盛赞的火腿,目前成对的在吴市长家中。 “倘若能得一支,转送法雷尔,也是个不小的人情。只是在吴市长家中,预备着给老太太过大寿,真正难办了。”白蝶菲愁眉不展道。 “说来说去,贵行上下,大概是想让我们老爷帮这个忙。”陈兆轩笑道,“这事,你与其跟我讲,不如直接跟老爷讲。” 白蝶菲扭脸不言语了。 陈兆轩笑道:“你呀,还是这么脸嫩。自觉得老爷恩惠太多,眼下又有件为难事想请老爷帮忙,却又不好对老爷张开这个口了。于是想找人传话,对吧。” “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白蝶菲站起来就往外走,“银行的事,我另外想办法好了。” “你放心,我会当一次传话筒的。不过嘛,”陈兆轩又道,“我只负责传话,至于结果如何,就不能确定了。” “多谢轩少爷!”白蝶菲转身,笑靥如花,致谢道。 “能帮你在银行站稳脚跟,我们老爷也是愿意看到的。只不过还是那句话,结果如何,就真不能确定了。”陈兆轩走到她面前,突然道一句,“称呼别人的时候,还是这么生分。叫我轩少爷的,已经太多了。你就不能换个称呼吗?” “叫我白小姐的,也有很多啊。”白蝶菲又道,“轩少爷,就此别过了!” 她转身离开了。 陈兆轩在她身后摇头道:“这个……这个白小姐,还真是让人气不得,又笑不得!” 第74章 美食情缘 第二天,华灯初上。 白蝶菲按时下班,一出大门就看到许公馆的汽车停在马路对面。 陈兆轩从汽车里走出,又抱出一个大大的纸袋,冲她扬了一扬。 白蝶菲立刻跑过马路,惊喜道:“是……是那个火腿吗?” “没错,就是那般贵而难得的火腿。老爷和吴市长打了个电话,吴市长就派人送来一支火腿。老爷说了,倘若你能为银行立下大功,自然也是许家的荣耀。” 第二天,白蝶菲在英租界的大饭店请法雷尔喝下午茶。 火腿交给厨房,剥肉剔骨,取一半火腿肉,做成小小三明治,在一个大银盘里堆成一座宝塔;取火腿骨,加上冬瓜,文火煲成汤,弃骨取汤,置一大砂煲中,由马甲白衬衫领结的侍者,奉于餐厅一角——白蝶菲面前。 西式餐厅,多名客人,皆为洋人,分坐三个不同方位的餐桌上,喝茶聊天。待那一砂煲汤送来,异香缭绕,传遍餐厅各个角落。在场众客人纷纷回头,眼望白蝶菲一角。 白蝶菲掀开砂盖,异香更浓。她听得一声轻叹,回头,见一个戴着大串钻石项链的西洋太太,衣饰华贵,望之四十盈许依然保养得极好,一双澄绿的眼睛更是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轻轻扇着手中鹅毛洋扇,微闭眼,用英语赞道:“如此异香,莫非是天堂之物?” 白蝶菲叫来侍者,让他用上等的小小瓷碗,盛了一碗汤,送给那位兀自闭眼吸气的西洋妇人。 西洋妇人得此汤,甚是意外,先是远远的微笑道谢。然后用小银匙优雅地喝汤,只喝了第一口,不由得吸了口气。 “来这个古老的国度多年,自认为自己见识过了东方珍馐。可如今,方才首次尝到真正天堂一般的美味!” 她赞叹着,甚至顾不上文雅,双手捧起小瓷碗,慢慢喝下。 另有两桌客人,更是目不转睛望着白蝶菲面前的大砂煲,其中一个还用雪白的餐巾,轻轻擦试了一下唇角。 白蝶菲再次叫来侍者,另取上等小瓷碗,每人一小碗汤,送到另两桌上。 每个人都像白蝶菲远远地微笑点头致谢。然后所有人开始低头喝汤。 …… 待法雷尔赶到时,见白蝶菲坐在餐厅最大的餐桌上,桌上除了大盘小小三明治,一个大砂煲,一壶大吉岭,就是各色最上等的精致糕点,摆满了整张餐桌。 法雷尔不由得笑,道:“还有别的朋友吗?” “只款待法雷尔一个朋友。”白蝶菲道。 “可是……这许多美味的食物,再有五个法雷尔,也断断吃不了。”法雷尔坐下,用力一吸鼻子,叹道,“如此奇香,怎么可以香到这般地步!” 白蝶菲打开砂盖,奇香扑鼻。又笑道:“其实本来只准备了三明治和茶,以及这份火腿汤。只是……刚刚为餐厅几位客人每人送了一小份汤,他们为表感谢,纷纷送来这许多上等的糕点。所以这些糕点,其实都是在场几位送的,并非事先准备。” 法雷尔看向餐厅几位客人,每个人都向他微笑致谢。 法雷尔也站起向众人,尤其是几位女士,欠身还礼。然后自己舀了一碗汤,先是尝了一口,然后一口气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29 喝下。 “怎么可以如此美味!”法雷尔擦试着嘴角,又立刻给自己再舀了一碗汤。 “还有三明治,是用同样的火腿做成。法雷尔先生可尝一尝,比之上次说的西班牙橡果火腿,又如何?” 法雷尔于是拿过三明治,一口咬下一半,嚼在唇舌间,瞪大眼睛—— 他二话不说,吃下另一半,然后再拿过一块小小三明治,一口吞下。 咽下最后一口,拿过第三块三明治,他抬起头,近乎感动的对白蝶菲说:“西班牙橡果火腿,哪里比得上贵国的珍奇火腿!” 他吃一块又一块,连汤都顾不上去喝。平时最爱的大吉岭红茶,更是弃之一边。法雷尔吃得已经顾不上绅士风度,一大银盘三明治,不一会儿吃了一小半,抬头,见餐厅几位客人,全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尤其是那位衣饰华贵又脂粉浓艳的太太,更是将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眼不眨地望着他。 “如此美味,倘若只我一人独享,只怕上帝都会惩罚。白小姐,倘若不介意的话,可否邀另外几位一同品尝?”法雷尔小声请求。 “当然!”白蝶菲立刻道,又唤侍者,将搁置厨房的另一半火腿肉,也做成小小三明治,送上。 法雷尔叫侍者向诸位发出邀请,众人纷纷而来,团团坐在餐桌旁。 绿眼睛的西洋太太,坐在了法雷尔身边。 又有一大银盘的三明治,奉上。 众人提议,占地方的各色精致糕点,全都撤走,只将三明治放下。 中式汤,火腿三明治,加上大吉岭红茶。 一桌洋人,其乐融融,尽可能保持着绅士淑女的仪态,品着火腿三明治喝着火腿冬瓜汤,偶尔抿一口大吉岭红茶。就这样喝完了一场结交新友、中西合璧的下午茶。 期间,坐在法雷尔身边的布朗太太,绿色的眼睛,不断地温柔望向白蝶菲,盛赞白蝶菲是她见过的“美丽、聪慧且英语最文雅的上海小姐。” 天黑后,陈兆轩开着汽车等在大饭店门口。看到白蝶菲独自一人走出饭店大门,面带微笑。 “那支火腿,真的很贵重。但愿,看样子,物尽其用。”陈兆轩察言观色,笑道。 “何止是物尽其用,简直超出预料。看样子,不出意外,这支贵重的火腿,促成一段好姻缘。”白蝶菲笑着自己开车坐进去。 陈兆轩坐在汽车,道:“法雷尔先生呢?看样子,他是在陪一位迷人的女士了,是洋人,还是中国人?” “是一位来自英国的布朗太太,现在法雷尔先生,正在陪布朗太太在花园散步呢。”白蝶菲又接着道,“当然,布朗太太是位富有美丽的寡妇,丈夫多年前去世,她在五年前就和经商的儿子一起到上海生活。而法雷尔先生,他的妻子在四年前去世,女儿也远嫁瑞士。这二位,因为一支火腿坐在一张餐桌上,彼此交谈间,已经是相见恨晚!” “倘若如此姻缘真能促成。这二位,还不定怎么谢你呢。”陈兆轩开动汽车向小公馆的方向,笑道。 第二天,第三天,甚至第四天……法雷尔却再没到渣打银行。白蝶菲暂时丢开厚厚的英文资料,在林家翰的陪同下,尽快熟悉襄理职务范围。 第五天,也就是白蝶菲以襄理身份到银行的第九天,法雷尔终于在银行现身,这次却不是独自一人,而是携手一位穿着黛绿色华服戴着镶绿宝石面网的西洋太太。 “存款,五千英镑!”法雷尔当众宣布,又用深情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太太,道,“倘若不是白小姐,我也结识不到如此美丽迷人的露易丝。如今,我已订婚,就将这笔钱,以我未婚妻露易丝的名义存下。算是我送给露易丝的订婚礼物。” 露易丝揭开面纱,两人在众人面前深情相吻。 白蝶菲闻讯而来,真心道:“祝福你们!” “谢谢,多谢你!”露易丝伸手,将一只白腻的手放在白蝶菲手心里,道,“多亏有白小姐,我才结识到这般正直真诚又热情的未婚夫。以后,我会让我的儿子,尽可能的将生意款存在白小姐所在的银行,算是一点点小小的报答。” “不仅如此,刚刚的五千英镑,只是第一笔。露易丝不喜欢太过炎热的印度。她说她以后还会在上海生活。所以以后我法雷尔的生意,会尽可能的从印度搬到上海。到时候,所有的存款,皆交给白小姐打理!”法雷尔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慢慢道。 林家翰在旁,将这对富有的未婚夫妇的言语,全都现场翻译。 一片静默,众人集体欢呼。 林家翰第一个带头鼓掌,所有职员纷纷鼓掌,不仅是冲着如此难得的大客户,更是冲着入职银行才九天的白襄理。 人群中,站在后面的赵墨秀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跟张桂娟悄声道:“之前,咱们真是错看了白襄理了。” “唉,快别提了。我就说了,我这张嘴,就是个乌鸦嘴!”张桂娟脸色微红,分明羞愧。如今拍起巴掌来,更是比别人都卖力。 第二天,露易丝的商人儿子,也将两千英镑的生意款项存进渣打银行,声明“只能交给白襄理打理。” 且说明,以后他会和法雷尔叔叔一起,介绍各位朋友,和白襄理合作。 两天时间,完全因白襄理一人,银行得进七千英镑的存款。 王经理算算,折合银元,足足六万七千二百银元! 更不用说,以后还有和诸多富有英联邦商人,源源不断的合作机会。 王经理因此开了个小小庆功宴,邀全办公区诸人,向白襄理庆功。 宴席上,张桂娟主动向白襄理敬酒。 “说真的,之前,没见白襄理之前,确实个人存有偏见。甚至大着嘴巴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混帐话,还被白襄理在旁听到。可到如今,真正心服口服。白襄理的英文水平、处事能力、为人人品……都是让人挑不出短来。我张桂娟,敬这杯酒,真心向白襄理赔罪!”张桂娟说着,将一杯白酒,扬脖喝下。 “桂娟姐比蝶菲大两岁,蝶菲姑且唤一声桂娟姐。桂娟姐为人爽快,不嫌弃蝶菲的话,尽可交个朋友。以后算办公区,我们算是同辈朋友,不必刻意区分上司下属。”白蝶菲笑道。 张桂娟一杯白酒下肚,脸色发红。以手帕掩口,掩住酒气,半天,才放下手帕道:“白襄理,你的为人,让人只有佩服二字!” 她趁着酒劲又一拍林家翰的肩膀,道一句:“说真的,白襄理,确实比你强,你也应该,心服口服!” “这还用说,当然是心服口服。倘若不是有白襄理,法雷尔先生和露易丝女士这样的贵人大客户,我是没法留住的。”林家翰说真心话。 “真正难得的贵人大客户,这银行上下,除了白襄理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0 ,也确实无人留得住。本行能得白襄理,是本行一大幸运!”王经理说着,举起酒杯,道,“来,我们向白襄理敬酒!”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四面八方的酒杯,全都碰向白蝶菲手中一杯。 叮一声响,白蝶菲和众人一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炳元心情甚好。 王晓籁亲自打电话向他报喜:“许家这位干小姐,能干得让全上海滩都惊讶。刚去银行没几天,一位携带巨资几家大银行都没有本事留住的贵客,被白襄理留住了,还经由白襄理,促使了贵客的一段好姻缘。然后都是冲着白襄理的金面,多位洋人富商,将大笔款项存进渣打银行。如今,上海滩各大洋人银行,甚至不少洋行,都争着邀请白小姐到他们那里就职,个个许诺高薪高职。可白小姐是铁定了心留在渣打银行,还说是干爹和王会长的面子她才有机会成为襄理又怎能辜负干爹和王会长的重托……这白小姐不仅能干,人也十分懂事。许老兄,你真是好福气能得如此一宝!” “要不我怎么从来不认什么干儿干女,知天命的一把年纪,才认了这么一个干女儿。确实是福气,老天眷顾的福气!”许炳元在电话里呵呵地笑。 说真的,白蝶菲在银行这么快就有如此成就,却是他这个做干爹的当初也料想不到的。 如今,这个干女儿,倒是大大的给他这个干爹挣了面子。 许炳元趁着好心情,又问陈兆轩:“蝶菲最近,光是忙于银行事务,也不出去多走走,和顾家大少爷……没有多见见面吗?” 陈兆轩如实禀告:“白小姐因为入职银行不久,不仅要熟悉银行事务,还要亲自办理多项来自洋人朋友们的大笔存储手续。说是有同事们辅佐帮忙,也是忙得很,有时候下班也要留在银行很久。所以这段时间,倒是一直没怎么和顾大少爷见面。” “唉,姑娘家,职务上的事,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如此拼命呢。跟蝶菲,还有银行那个王经理,说一声,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下班后,该散步该看电影该喝咖啡该交朋友……该帮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她的岁数也不小了,何必像男人一样,一味拼命于职务,耽误了人生大事,岂非得不偿失!”许炳元嘱咐陈兆轩道。 渣打银行。 下班后一个小时,白蝶菲兀自留在银行,终于处理完手头事务。 林家翰也一同留在银行,跟着帮忙处理完毕。 白蝶菲抬头笑道:“多亏有家翰帮忙,不然,我一个人,势必不能将工作进行得如此顺利。” “白襄理真是谦虚了。以白襄理的聪明能干,却是林家翰远不及的。林家翰只是做为一名下属,在尽下属应尽的本份。” 白蝶菲佯装随意道:“你这几天总是晚回,你太太没有怨言吗?” “太太……”林家翰失笑道,“我哪来太太,连女朋友都没有呢。回去后,最多我娘念叨,说我这把年纪了,都二十七了,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大学简直白念!” “怎么会呢?”白蝶菲抬头打量林家翰几眼,笑道,“家翰一表人才,人品才干都是没的说,又是圣约翰大学毕业,怎么会……一直没有姑娘陪伴呢。” “唉,甭提了。”林家翰摆摆手,没有多说下去了。 白蝶菲也没有多问下去了,另有所思。 第二天,中午,白蝶菲请张桂娟赵墨秀两人吃饭。先是随口谈些公事,说到昨晚加班,又看似随意谈及昨晚和林家翰的对话…… 白蝶菲笑问二女:“我看家翰人品才干学历什么的都是甚好,又是一表人才,实为才俊,他却说他说不上媳妇……又不肯多说,让人着实奇怪,却又为何?” “他呀,的确是啥都好,但只有一点不好,这一点就要命了。白襄理不知道吗,林家翰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林家只临街开了间点心铺。”张桂娟道。 “点心铺?”白蝶菲当即笑道,“那真是寒门出贵子了。” “可不是嘛。”赵墨秀在旁道,“据说他考上圣约翰大学那年,整条街都轰动了,街坊们轮流放鞭炮,说他们那条街出一个考上圣约翰大学的,不得了,那是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可是这只金凤凰,毕竟不是生在金窝凤凰窝里。所以家翰虽说人长得好,人品才干学历也都好,就因为家里是小小的点心铺,谈及婚姻,成了大问题。”张桂娟唉一声,道,“他以前处过两个女朋友,都是在大学期间,对方都是千金小姐。一个是大学同学,一个是大学附近的女中学生,家里都嫌弃他家点心铺太寒酸,不肯结亲。大学同学女友,依照家中订亲,和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一起拿着家中大笔供给留洋去了;然后是女中学生,后来也嫁了个门当户对的,成了手上戴着沉重翡翠戒指的阔太太。后来也有位洋行经理家的千金,女中毕业,倾心家翰,只是没有正式交往,家里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改变了主意,要让家翰去当上门女婿。以家翰的人品才貌学识,给一个不大不小的经理当什么上门女婿,岂不是污辱人嘛!家翰因为这几次不顺心的感情经历,决心不再高攀什么大户千金,就要找个门当户对的。门当户对的,当然容易,可是那些寒门小户的女子,多数连字都认不全,洋文字母更是一个都不识,和一个圣约翰大学英文系的高材生,又有什么可谈的?”张桂娟叹道。 “听说那些门当户对的,就是街坊自己的女儿或者亲友们的女儿,一个个都快抢破脑袋,在林家点心铺前能排满整条街了,林家翰偶然谈些诗文啦历史啦时政啦,这些门当户对的女儿们,不是傻笑就是瞠目结舌,要不就争着说自己的刺绣怎么好厨艺怎么好家务事比得上最好的老妈子,或者主动说她们只要嫁到林家必然三从四德……日子一长,林家翰干脆说他‘暂时’不打算娶媳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三十万字了,记录一下此文目前“牛逼”的数据—— 总下载数:0 非v章节总点击数:4190   总书评数:83 当前被收藏数:53 文章积分:7,391,288 数据这般牛逼,至今没能申到一次人工榜也是理所当然的。 呵呵,3月25日开坑,到现在两个月零几天吧,数据冷成这般光景,也是……无所谓了。好在签约晋江前就完结全文。不然倘若写文没多久就发网上,扑成这德性,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真的是百分百早早坑文了。 反正也完结全稿,继续日更呗。 发文一半,文冷至斯,看来是没有逆袭的可能。 开新坑,大概也没get到晋江红文的的关键点,仍然扑街中。 咳,继续研究红文,慢慢调整创作思路吧。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1 第75章 相亲 “难道,门当户对的,就没有一个……好歹是教会女中毕业且相貌好的姑娘吗?”白蝶菲又道,“倘若有这样的姑娘,应该也能堪配家翰为人吧。” “唉,和点心铺门当户对的人家,有几家,有那个眼光或者愿意花费积蓄送女儿去读教会女中呢。再说了,寒门女子,考上中学甚至大学的,其实也有。但那是鸡窝里飞出来的凤凰,全上海只怕也没几个。只要相貌不太差,就是才貌双全。个个眼睛长在脑门上了,嫁到富户甚至大户,做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也是容易,又怎么甘心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结亲?”张桂娟又道,“再说了,家翰虽说人不错,但毕竟没有什么背景,升职也难……” 赵墨秀在桌下用力踢了她一下。 张桂娟立刻改口道:“家翰职位薪水就那样,家里也指望不上什么。倘若成了婚,应该也只能请得起一个老妈子。就如刚才所说,正经读过书的才貌双全女子,哪怕出身寒微,只要自己心思活络些,嫁入成群佣仆的富户甚至大户,也不是什么难事。林家这般,只怕她们未必瞧得上眼。愿意嫁入林家的,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女子,家翰内心也实在不愿意。所以林家这个媳妇啊,是着实难找。” 白蝶菲低头,暗地里思量,又抬头道:“家翰为人如此,相信上天眷顾,总会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张桂娟和赵墨秀对视一眼,却又都没多说什么。 眼前白襄理,不仅来头不小,还一直和顾家大少爷有传闻…… 所以家翰是绝无可能了。 张桂娟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倘若白蝶菲是一开始大家认为的那样,出身寒门的女秘书或者打字员,那么……这还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白蝶菲找到孙记杂货铺。 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孙娇茜倒是清瘦了不少,原本一张圆圆的脸,变得凹进去一些,反倒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 腿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至少可以慢慢行走。 白蝶菲打量故友一番,冒出一句:“茜茜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胖有胖的好看,瘦也有瘦的好看。” “就算是美人胚子,有何用。死活不肯见人家易少爷。唉,真是枉费了易少爷一片痴心。”孙母在旁唉声叹气。 “能不能不要提那个易少爷!”孙娇茜当着朋友的面,向母亲发脾气。 白蝶菲赶紧拉一把孙娇茜,笑道:“好长时间没见茜茜了。我来,就是约茜茜去喝喝咖啡聊聊天。孙姨不介意的话,我和茜茜这就上街逛逛去。” 孙娇茜未及开口,孙母立刻道:“出去逛逛,当然是极好。茜茜现在是一连几个月,闭着门独自在家里坐着,不肯见客,亦不肯出门。有白小姐前来,带茜茜出去散散心,那是茜茜的福气!” 白蝶菲就这样将孙娇茜从孙记杂货铺门前拉走,坐着黄包车,先是到百货公司,挑了件簇新的蓝底浅红纹织锦旗袍,硬是让好友换上新的。 簇新的衣裳,再配上脚上那双有一对蓝色蝴蝶结的浅红色羊皮鞋,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很多。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多好。脚上这双鞋,很好。但刚刚那身灰底青花旗袍,明显显旧,又宽大不太合身,颜色黯淡得多,整个人也显得灰朴朴的。还真不配这双鞋。” 白蝶菲拉好友到镜前,让她看自己的新模样,又道:“几个月没怎么见面,茜茜,你变了很多,变得不像以前那样,爱时髦爱打扮了。你这么年轻,变成这样子,真的不好!” 孙娇茜望着镜中的影像——衣着光鲜时髦的姑娘,神色,却还是黯淡的,黯淡如刚刚脱下的旧旗袍。 半晌,她才突然道:“你说的对,刚刚那身旧衣裳,明显不配这双鞋。” 她将换下的旧旗袍随意丢一边,又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件衣裳,早该扔掉了!” “现在的你,才是我以前认识的茜茜。”白蝶菲笑道。 白蝶菲拉着孙娇茜,走出百货公司大门,转过一处街角,到一咖啡馆落座。 孙娇茜打量着咖啡馆西洋式的装修,回头道:“这地方,很贵吧。阿……阿菲,你又是让我买新衣裳,又是来这么贵的咖啡馆。究竟,为何事?” “想介绍茜茜,认识一个朋友。”白蝶菲说着,抬头一望,立刻招手。 西装革履的林家翰快步上前,来到两人面前。先是道声“白襄理好。”然后回头,向桌前一位相貌可人的陌生姑娘笑道:“你好。” 孙娇茜点头,很生硬地道一句:“你好!” “大家都不必如此客气了。家翰先坐吧。”白蝶菲站起,招呼着林家翰落座,自己也坐下。 林家翰是在昨日得白襄理口头说让他今日此时到咖啡馆一叙,却又不说何事。如今真的来了,看到白襄理身边坐着一位衣着光鲜又相貌可人的年轻姑娘,心中猜到几分,却又并不多言语。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上海最好的朋友,叫孙娇茜。教会女中毕业,平时爱看话剧电影,阅书亦多,也懂英文。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白蝶菲一回头,又向孙娇茜介绍林家翰:“这位,是我在渣打银行的同事,叫林家翰。圣约翰大学英文系毕业,平时很爱看书,知识渊博,也爱话剧电影,英文更是极好。才干人品都是没的说了,银行上下全是交口称赞,都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是个非常好的……新青年。” 孙林二人对视一眼。 孙娇茜立刻收回目光。 林家翰轻咳了一声。 白蝶菲将两张电影票放在桌上,道:“这两张电影票,是前几日购得,本来是想和茜茜一起去看新电影《马路天使》,就是一两个小时后。可是真不巧,今天上午得消息,干爹和几位洋人朋友谈事务,要我去陪做翻译。干爹之命,不可违。这电影票,退了可惜,毕竟这部电影《马路天使》,是赵丹和周璇主演的,很难得,旁人抢都抢不到。我想茜茜看不上电影也可惜。不如让家翰帮忙作陪。二位,千万不要推辞。” 孙娇茜垂着眼皮,低头不作声。 林家翰刚欲开口,白蝶菲立刻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到许公馆。家翰你帮一下这个忙,茜茜平时最爱看电影,倘若错过这场电影,终究可惜。” 孙娇茜突然抬头,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看电影了!” 白蝶菲瞪了她一眼,然后回头冲林家翰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家翰不要推辞!” 她说完就真的走了。留下一对青年男女,在咖啡桌面对面。 两人半晌无言。 林家翰先开口,道:“孙小姐不知府上何处,倘若想回家,林某人可先送孙小姐一程。” “什么府上,我家不过开杂货铺的!”孙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2 娇茜直言道,又站起,就欲自己离开。 可她又在咖啡桌旁站定了。 倘若现在回去,难免撞到那个易少爷…… 她慢慢转身,坐回咖啡桌旁,拿着咖啡,慢慢地喝,却始终低垂眼皮,不和对面青年对视。 林家翰扭头看向窗外。 对面的姑娘,相貌是很不错。但她这般冷冰冰的态度……他又何必去犯贱! 林家翰看向窗外,半天,打定主意,站起,向刚刚喝完一杯咖啡的孙娇茜道:“孙小姐,时候不早了,我想我……” 孙娇茜抬头,道:“时候不早了,电影就要开始了。林先生,你不打算陪我看电影了吗?” 林家翰和孙娇茜,坐着一辆黄包车,到电影院外。 还有大半个小时。 两人并没有立刻进电影院。 孙娇茜下车,目光望向马路斜对面。 林家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是一辆黑色汽车,汽车旁边是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 “我去买糖炒栗子,孙小姐略等片刻。”林家翰很快跑到马路对面,拿出一堆铜板买栗子。 汽车门打开,走下衣冠楚楚的顾维崧。 孙娇茜呆呆地望着他。 顾维崧穿过马路,来到孙娇茜面前。 “看样子,腿伤好得差不多了。”顾维崧打量着孙娇茜,绽一个笑容,“看来,我是有幸找了位好大夫。” 孙娇茜兀自呆呆地望着他,不言语。 顾维崧回头看一眼身后——抱着一袋糖炒栗子正待穿过马路的青年,道:“是你朋友吗?孙小姐是和朋友来,一起看电影?倒是我冒昧打扰了。” “不是。”孙娇茜突然道,“不算朋友,因为一个多小时前才认识。是……是白蝶菲塞上两张电影票,一定要她这个银行同事,和我一起来看电影。” 顾维崧听此言,心下已经明白。回头看到青年已经跑来,当下笑道:“你好!” “你……你好!”林家翰面对如此出众的富家少爷,赶紧点头客气。 林家翰虽说“一表人才”,但站在顾维崧面前,只觉得自惭形秽。 孙娇茜看在眼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林家翰客气道:“这位是……” 孙娇茜道:“茂昌土行顾家的大少爷,顾维崧顾大少爷。” “哦,原来……原来是顾大少爷!”林家翰双手捧着滚烫的纸袋,欲伸手,一只手却险些打翻纸袋,索性将一袋糖炒栗子全都放在地上,一堆栗子滚出不顾,伸出一只滚烫的手,要和顾维崧握手,赞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风范,果然是……” 他在腹内搜索词汇,觉得潘安宋玉之类形容太俗,就将一句形容魏晋名士的古语张口而出:“果然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顾维崧不由得笑,道:“这位先生真是太过奖了,我哪能和嵇康如此历史人物相比!再说,此刻我也没喝醉酒。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我叫林家翰,在渣打银行做事,是白襄理的下属。”林家翰道。 “原来是白蝶菲的银行同事林先生。”顾维崧更是用力握住对方的手,摇了一摇,道,“白蝶菲在银行做事,多亏有各位照应了。” “哪里哪里,下属辅佐上司,理所当然。”林家翰笑道。 孙娇茜蹲下身,将滚落一地的板栗一颗一颗捡起,捡回纸袋中。 两个青年兀自站马路边握手。 顾维崧先抽回手,笑道:“时候不早了,林先生和孙小姐要看电影,早些进去选座为妙。我也是恰巧路过此地,不打扰二位了。” 他冲兀自蹲在地上捧着纸袋的孙娇茜道:“孙小姐,顾某人先行一步了。” 他穿过马路,坐进汽车,就此离去。 孙娇茜蹲在地上。 林家翰低头看她眼角泪珠,突然冒出一句:“你哭了。其实你和白襄理一样,都很喜欢顾大少爷。” 孙娇茜却立刻道:“胡说,我哭,是因为……因为我吃栗子被烫到了!” 她的声音已然哽咽,当下将一颗滚烫的糖炒栗子,整只塞进嘴中,却被烫得一口吐出,禁不住泪流满面。 法雷尔和露易丝正式订婚。 白蝶菲收到订婚宴的请柬,注意到上面用烫金的英文字体写着“特邀美丽芬芳的白蝴蝶小姐携男友参加宴会”,当下唉一声。 不晓得这位法雷尔先生,会不会在宴会上,当着许多宾客的面,很诗化地喊她什么“美丽芬芳的白蝴蝶小姐”。 当然,以朋友的身份,她也一定会赴宴的。 顾维崧同样收到法雷尔家仆送来的订婚宴请柬,颇有些纳闷。 因为无论是法雷尔先生本人,还是他的富孀未婚妻,他顾维崧完全不认得。 他将请柬送给父亲过目。顾永昌当下也觉得奇怪,然后派人去打听了法雷尔先生的来历,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这位法雷尔先生,和他如今的未婚妻相识,是因为白蝶菲白小姐的缘故。据说法雷尔和白小姐已经是忘年交。他和他的未婚妻,冲着白蝶菲,短短几天,就已经往渣打银行存进了近七万银元。对了,你应该听闻,现在的白小姐,是渣打银行的白襄理了。这位白小姐,还真不简单!如今他又特意送一份请柬给你,自然是冲着白小姐了。”顾永昌抬头问,“你心里觉得如何,去,还是不去?” “能在几天内,往银行存在近七万银元的巨款……在上海滩也能算个大人物了。以我这样的年轻后辈,倘若收到请柬却不去,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人。”顾维崧这般回答。 “如你所说,去,还是不去,其实和白小姐无关。但旁人眼中,未必能懂究竟。”顾永昌叹一声,道,“也罢,反正收到请柬,以你现在的资历,真不能够这么得罪人。你要好自为之。” “还有,”顾永昌又补充道,“在宴会上,见了白小姐,要以礼相待,切莫失了分寸。” 顾维崧低头,只道一声“是。”也不多言语了。 来上海没多久,法雷尔已经在英租界购置了一幢很是气派的花园洋房。 巴洛克风格的黑铁大门,三名头上缠着红头巾的大胡子印度门卫,不断跑上,躬身为一辆辆洋车打开车门,迎下贵客。 这次邀请的客人,多数都是尊贵不凡的身份,多数也是乘汽车而来。所以后来突然出现一辆黄包车,夹杂在多辆汽车中间,倒也突兀。 一名印度名卫用疑惑的眼神将刚刚走下寒酸黄包车的盛装华服年轻小姐打量一番,然后双双上前。其中一名用生硬的中国话,客气问:“请问小姐,有请柬吗?” 白蝶菲将请柬从包中取出。 对方看明白了,立刻躬身堆笑,用印度腔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3 的英语恭敬道:“法雷尔先生嘱咐过所有人,说白蝴蝶小姐是这次宴会头一位尊贵的客人,万万不可怠慢!” 他又打量了一下白蝶菲身遭,并无什么年轻英俊的尊贵先生在畔,当下也不敢多说多问,亲自将白蝶菲送进大门,又传话给几名仆人。 仆人们口口相传,很快跑出一名梳着法式发髻的英国女仆,口中唤着“白蝴蝶小姐……”将白蝶菲迎进大厅。 一辆汽车停在大门前。 顾维崧自行走下汽车,将请柬递给刚刚跑来的一名印度门卫。 门卫看了请柬上的英文字样,抬头,着实打量面前的美少爷一番,然后用生硬的中国话问:“是茂昌土行的顾大少爷?” 顾维崧点头。 门卫躬身堆笑:“我们主人说了,顾大少爷亲来,一定要通报进去。” 门卫立刻将话传入大门内,不多时,一名头发上抹着发油的英国男仆,一路小跑跑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顾维崧迎进大门。 顾维崧抬头看周围不少尊客,并无仆人特地跑出来迎接,在其他客人多少有些诧异的眼神下,当即用英语笑道:“我顾维崧在尊主法雷尔先生面前也只能算是个年轻晚辈,在上海滩也着实排不上号,何以这般多礼,反倒让人不安。” “顾先生客气了。”男仆回头,恭谨道,“我家主人说了,白蝴蝶小姐是这次宴会上头一位尊贵的客人。所以白蝴蝶小姐的……的好朋友顾先生,自然也是这次宴会上极重要的客人,万万怠慢不得。” 顾维崧脚步一滞,很快又恢复自如,什么也没说,随着男仆步入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豪宅主人的推波助澜,是白蝶菲和顾维崧感情线上的一大进展! 第76章 玫瑰之吻 正在和英国公使及其夫人交谈的法雷尔,一眼看到穿着白色礼服戴着珍珠项链和耳坠的白蝶菲,当下一招手。 白蝶菲果然走来。 英国公使回头,当下笑了,笑道:“原来是许炳元先生的干女儿。” “许炳元……”法雷尔倒也听懂这个名字了,又遗憾道,“可惜许先生前两天刚离开上海,不能来赴宴。不过露易丝的儿子,和许先生的女儿是朋友,已经发了请柬,不出意外,应该也会来赴宴。” “许先生的女儿,就是这位美丽的小姐吗?”公使夫人在旁问一句。 “不是。”法雷尔解释,“听说是许先生的长女,姓许,也是位非常美丽的小姐。” 话音刚落,白蝶菲已经走到三人面前,先是向法雷尔庆祝,然后转身面对公使夫妇,欠身道:“真是荣幸,又遇到蓝普森先生,还有蓝普森夫人。” “许……许先生的这位干小姐,真是记性好。上次在许公馆初次见面,还是半年前,时隔已久,竟然还记得蓝普森的名字。”英国公使蓝普森笑得不住摸胡子。 公使夫人在旁赞道:“不仅记性好,英语说得极好,人也美丽出众,真正是位上海少见的难得的出色……女孩。” “人如其名,要不怎么叫白蝴蝶小姐呢?”法雷尔亦用英语笑道。 三三两两步入大厅的客人们,已经在仆人们的指引下,坐到已经安排好的座位下。 法雷尔却亲自领着蓝普森夫妇,还有白蝶菲,坐到头一张铺着绣金餐布的餐桌前。 白蝶菲却站在当地,见公使夫妇已经落座,当下笑道:“白蝶菲何德何能,和公使夫妇同桌。” “白蝴蝶小姐,你就不要推托了。座位全是安排好的。这张桌子,除了我和露易丝,露易丝亲爱的儿子安东尼,就是公使先生及夫人,以及白蝴蝶小姐你和另一位你很熟悉的先生!”法雷尔道。 “另一位先生……”白蝶菲分明疑惑。 法雷尔笑道,“另一位先生,自然是白蝴蝶小姐的好朋友——顾先生了!” 白蝶菲站在原地不作声。 公使夫人直接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握着她的一只手笑道:“既然为客,当然要听从主人的安排了。” 白蝶菲勉强一笑,抬头,一眼看到衣冠楚楚的顾维崧,在一名男仆的指引下,由远及近走来。 “白小姐,你好。”顾维崧彬彬有礼地欠身问好,又看向已经坐在桌前的公使夫妇,见其夫人珠光宝气,公使本人亦是衣饰华贵气派不凡,一眼望之这对洋人夫妇身份不凡,当下犹豫着,回头向白蝶菲用英语笑道,“不知这二位如何称呼……我们年轻晚辈,不识得人,不敢喊错。” 白蝶菲立刻用英语介绍:“这二位,是英国公使蓝普森先生有公使夫人蓝普森太太。” 顾维崧一怔,立刻面现恭谨,欠身道:“得遇公使大人及夫人,着实是晚辈的莫大荣幸。” “顾先生不必多礼。”英国公使和夫人双双站起。 公使夫人伸出一只手,笑道:“真是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 顾维崧看着夫人戴着一只大钻戒且敷了粉的手,当下一低头,以西方的礼节,轻吻了夫人的手背。 夫人亦满意地收回手,和丈夫双双落座。 顾维崧仍然站在原地。 男仆拉过座椅,笑道:“顾先生可以坐这里!” 顾维崧当下用英语笑道:“这位置,分明是全场最显赫的。我区区晚辈,哪有资格和公使夫妇同桌?” “这座位,都是安排好的。”公使夫人示意年轻人落座,又笑道,“法雷尔先生认为顾先生是白蝴蝶小姐的好朋友。白蝴蝶小姐已经被安排坐这张桌上,顾先生自然也要坐同一张桌上。” 公使夫人已经发言。 顾维崧一低头,坐在了白蝶菲身边。 大门外,安东尼刚刚迎下好友张庭桢。 两人曾经参加同一场欧洲骑术比赛,都争得名次,只是安东尼的名次却在张庭桢之后。两个年轻人从此亦成为极要好的朋友。 张庭桢到上海后不久,得安东尼邀请一起骑马至城郊踏青,邂逅同样骑马踏青的许瑛娜……安东尼自然对好友的情感甚是了解,这次邂逅,更是有意结交了好友倾心的名门千金。 既然成为朋友,孀居多年的母亲订婚,安东尼对待许瑛娜如对待多年好友张庭桢,分别发出两份请柬。 张庭桢独自前来,安东尼立刻抛下其他事务,一路到大门外迎接。 一见面,免不了捶肩说笑几句。 安东尼看看友人身遭,故作惊讶道:“怎么,张这次赴宴,还是没有携手一位……美丽迷人的小姐吗?” “这几年,我一直没有交女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庭桢摆手。 安东尼低头一笑,道:“别担心,真正出色的年轻男子,总会有一位真正美丽迷人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4 的小姐般配得上。但愿你,在今晚,能遇到一位真正般配得上你的小姐,在身边!” 安东尼亲自陪同友人,到大厅,将他领到第二张桌席上。 第一张桌席,已经坐了英国公使夫妇,和一对形貌出众的少爷小姐。 顾维崧回头,恰与张庭桢四目对视。 两人都是一怔。 张庭桢先开口,客气笑道:“不曾想在这里遇到顾大少爷,倒也巧了。” 他又转头对白蝶菲:“白小姐,你好。” 顾维崧和白蝶菲同时站起。 顾维崧客气回道:“张大少爷,你好。” 白蝶菲在他身后,亦微笑道:“你好!” 三个年轻人同时落座。公使夫人拍手笑道:“上海的年轻人,果然个个都这般出众,漂亮得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哎哟,正说着呢,又来一位非常漂亮高贵的小姐。” 三个年轻人都回头,见穿着长款礼服许瑛娜在一名女仆的指引下款款走来。 安东尼亲自拉过张庭桢身边的一把椅子,对款款而来的许瑛娜道:“许小姐,请坐!” 三个年轻人先后站起。 顾维崧微笑道:“瑛娜,能在这里遇到你,很开心。” 张庭桢有些手足无措道:“许大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这座位会这样安排。” “已经安排好的座位,还望尊贵的女客不要拒绝。”安东尼道。 白蝶菲绽开一个笑容,道:“我在银行收到的请柬,并不知道许大小姐也会赴宴。在这里遇到许大小姐,真的很高兴!” 白蝶菲在许瑛娜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可如今……不经意间,说完话才发现最后一句,和刚刚的顾大少爷“重”了。 许瑛娜气质高贵,神色如常,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当下彬彬有礼、仪态万方地冲三人欠身道:“张大少爷,你好!顾大少爷,你好!白小姐,你好!” 然后她款款坐下,大幅的裙摆在包金的座椅上散开来,华美异常。 英国公使夫人着意打量她几眼,不禁用英语问道:“请问,您是中国的公主吗?” 许瑛娜站起,用英语彬彬有礼回答道:“这位夫人如此过誉,许瑛娜愧不敢当。中国的公主,满清的公主,自然是最尊贵美丽的人儿,岂是区区一个许瑛娜所能及?” “许小姐真是过谦了!”公使夫人笑道,“倘若中国的公主们,真有能胜过你这般美丽高贵,那自然是全世界范围,也一等一的最美丽公主了。” 安东尼坐在顾维崧身旁笑道:“许大小姐,虽说不是公主,却也是胜过多数公主的美丽高贵了。” 众人闻之一笑,包括公使夫人在内,也都不多言语了。 公使夫人的目光,从许瑛娜身上,转到顾维崧身上。 刚才四个漂亮年轻人的言行举止,她也看出几分古怪。虽然并不明白这四人之间的关系,不过嘛…… 看来看去,分别坐在两张桌上的四个年轻人,也就是同桌的顾维崧,和邻桌的许瑛娜,仪表气质最出众,看上去也最是般配! 相比之下,白蝶菲和张庭桢,外形上,却是略逊一筹了。 公使夫人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片赞叹声。 她和周围所有人一起抬头,见女主人露易丝,穿着绿色天鹅绒的长款礼服,高高梳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枝黄金镶嵌绿宝石的玫瑰。仪态万方,站在楼梯口上,被法雷尔牵起一只手。 “我母亲很美,对不对?”安东尼很高兴地向周围朋友道,“我母亲年轻时候,就是伯克郡出了名的大美人!” 法雷尔挽着未婚妻的手,向众人道:“上帝的眷顾,能让我法雷尔有幸拥有一位全世界最美丽的未婚妻!” 露易丝绽开一个最美丽的笑容。 热烈掌声中,法雷尔突然将她一把拥入怀,低头,印下一个浪漫热情的长吻。 掌声愈烈。在场所有宾客,由衷地向一对年已不惑的未婚夫妻祝福。 法雷尔终于结束了和未婚妻的浪漫长吻。 大厅一角,一队穿着制服的乐手,开始奏起了音乐。 吱呀声响,一块足有圆桌大小的订婚蛋糕,铺满了绿色奶油绘成的玫瑰,被两名仆人推至大厅中央。 法雷尔携未婚妻的手,在众宾客们的祝福声中下楼,来到蛋糕前。 露易丝握着一把银制餐刀,法雷尔握着未婚妻的手,将蛋糕分割成几大块,分置几张大大的银盘上。 每一张餐桌上,都放置了一大银盘的蛋糕。 法雷尔携未婚妻的手,向众人笑道:“蛋糕中,还有个小小的惊喜。是一枝由中国绿玉雕成的玫瑰花,古老的东方风格,隐藏在其中一块蛋糕中。待这枝绿玉玫瑰发现之时,就由桌上最年轻的一位男宾,将这枝绿玉玫瑰,当众送给同桌的任何一位客人。” 掌声又起,宾客们纷纷笑着交谈。 英国公使都笑道:“法雷尔这个浪漫订婚仪式,浪漫花样还真不少。最年轻的男宾,送如此玫瑰,自然是给桌上最迷人的一位女士了。” “反正这位最年轻的男宾,肯定不会是你。”公使夫人笑言,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对面的顾维崧身上。 安东尼拿起银叉,将面前的蛋糕切割:“找一找,看这桌,有没有这么浪漫的运气。” 每一张餐桌上的蛋糕,都被至少一支银叉或者银刀,在切割着,寻找着…… 安东尼手中银叉一停,抬头冲众人笑道:“如此浪漫,看样子,属于我们这一桌。” 他手中的银叉,从松软的蛋糕中,挖出一点温润的绿色。 很快,整枝绿玉玫瑰,被从蛋糕中挖出。 安东尼大声道:“玫瑰找到了,绿色的浪漫,属于我们这里!” 众宾客纷纷回头,见此地年轻的主人,高举着手中沾着蛋糕屑和奶油的绿玉玫瑰,直接送到顾维崧手里。 顾维崧未及开口,安东尼立刻笑道:“我算是此地的主人,不算宾客。更何况,这张桌上,你的确是最年轻的男宾。” 众多宾客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蝶菲身上。 人们想当然地,男宾送出玫瑰,哪怕是一枝绿玉玫瑰,也是送给一位女士。而这张桌上,除了年长的公使夫人,就只有一位年轻且美丽的女士。 看上去,顾维崧也只能将手中的绿玉玫瑰,送给身边白色华服的年轻小姐。 顾维崧的目光,却从白蝶菲身上,转到了许瑛娜身上。 许瑛娜望向他的目光,刹那间异样。 顾维崧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倘若许瑛娜和白蝶菲一样,都在这张桌上。当着众人的面,该将玫瑰,送给哪一位? 他很快不去“多想”,用雪白的餐巾擦试了绿玉玫瑰上的蛋糕屑和奶油,就要将手中这枝浪漫游戏中的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5 玫瑰,递给“唯一可以递给“的白蝶菲。 法雷尔突然又开口了:“刚刚竟然忘了说游戏规则。” 顾维崧停手,和其余宾客一起,望向法雷尔。 法雷尔满面笑容,向众人道:“这场游戏的规则就是,持玫瑰的年轻男宾,将玫瑰送给同桌的另一位宾客时,不可用手,而是用唇。双唇含玫瑰,致另一位客人的唇边,令其双唇相接——接过玫瑰。这场游戏,才能结束!” 乐声已止。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不知哪位宾客带头鼓掌,然后众宾客集体鼓掌。 在场客人,以洋人居多,多数注重“浪漫”。乍一听如此“浪漫”的游戏规则,多数人先是惊呆,继而惊喜。 热烈的掌声中,众洋人宾客都满含期待望着顾维崧,不少人亦是暧昧笑容地望着白蝶菲。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等着看“浪漫游戏”的继续。 张庭桢偷眼看身边的许瑛娜,见她目视桌面,脸色发白,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顾维崧望向白蝶菲,见她脸色一白,又是一红。 白蝶菲一下子站起,用英语道:“我……我有些不舒服,去一下卫生间。” 她转身就要走,公使夫人一把拉住她,笑道:“年轻人,这样的浪漫,一生也未必能再遇到一次。倘若现在错过了,等你慢慢老去,一定会后悔的!” 白蝶菲又羞又窘,不顾礼节直率道:“这是……这是你们洋人的想法。我们中国人,都会觉得这样的游戏,真的过分了!” 法雷尔亦上前,压低声音道:“白小姐……我刻意为你营造的一次浪漫,你可不能……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不给此地主人这个面子。” “可是……我们中国人,真的不适应……”白蝶菲已经明显不给主人留情面了。 顾维崧突然将绿玉玫瑰放在双唇间。 众多洋人宾客们集体赞叹。 许瑛娜眼眶湿润,当即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只是嘴唇颤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当即就要“失礼”地跑出大厅。 张庭桢一把抓住她的手。 许瑛娜回头,张庭桢冲她轻轻摇头。 张庭桢松手,回头,突然对白蝶菲道:“白小姐,我和你换一个座位。” 本来就想逃跑的白蝶菲,当即和他换了座位。 张庭桢站在白蝶菲原本的座位上,回头,对顾维崧道:“现在,我就是和你同桌的客人。你可以将这枝玫瑰,送给我!” 法雷尔愕然:“可是你也是位男宾!” “游戏规则中,并没有规定男宾不可以将这枝玫瑰送给同桌的另一位男宾!” 张庭桢说着,突然伏身上前,在众人的集体惊呼声中,用牙齿咬过了顾维崧双唇间的绿玉玫瑰。 “我的上帝!”法雷尔以手扶额,震惊万分。 掌声止,所有宾客呆呆地看着同一张桌上,面对面的两位英俊青年。 许瑛娜亦是目瞪口呆,看着“不顾男士尊严、几乎和另一位男士当众亲吻”的张庭桢。 白蝶菲看看张庭桢再看看许瑛娜,然后扭头,低头看餐布。 顾维崧亦是一脸的震惊,只觉得唇边些许湿润——见鬼,刚才他竟然真的和张庭桢,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唇唇相碰! 张庭桢将齿间的绿玉玫瑰,吐到手心里,回头向大家宣布道:“游戏结束了!” 宾客们兀自面面相觑。 突然一名宾客,东正教教徒,面现鄙夷嫌恶之色,道:“可怕的魔鬼……刚刚看到的,是一对罪恶的同/性/恋,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扬他们的罪恶吗?” 又一名宾客摇头道:“可怜的姑娘,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宁愿去当众吻另一个男人,也不愿意吻她!” “莫说这两个魔鬼一般的男人了。那个被嫌弃的姑娘,倘若她在我们欧洲的上流社会,注定会因此成为一生的耻辱!” …… 人言藉藉。在场洋人宾客,全都信仰宗教。哪怕不同宗教,基本也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罪恶。 张庭桢一怔,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顾维崧以手抹了一下唇,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拉起邻桌的白衣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白蝶菲瞪大眼睛,却见近在咫尺的顾维崧,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 她挣扎,他却死死抓着她,不肯放手。 许瑛娜站起,当众跑出大厅。 张庭桢将绿玉玫瑰往桌上一放,也跟着追了出去。 人言不再藉藉。众多宾客,开始鼓掌,由少及多。 法雷尔在旁,高兴地笑。 有携带相机的贵客,举起相机,频频拍照。 一个浪漫且热情的长吻,长得甚至超过了刚刚那对未婚夫妇。 顾维崧终于松开手,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白蝶菲。 “如此浪漫的一吻,年轻姑娘,即使等你慢慢老去,你也绝不会忘记!”公使夫人鼓掌笑道。 顾维崧开口,问白蝶菲:“这个吻,你真的……真的会记一生一世吗?” 白蝶菲望着他,嘴唇颤动,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出了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张庭桢吻了顾维崧!!! 第77章 求婚 月光下,夜风中摇曳的玫瑰花丛。 张庭桢在花丛旁,追上许瑛娜,一把拉住她的手。 许瑛娜背对他不肯回头。但张庭桢却在月光下看到有大颗的泪珠从她脸颊滑下,坠入脚下泥土中。 “他根本配不上你的这份心!”他拉着她的手,低声对她说。 许瑛娜仍然不回头,只说:“你放手!” 张庭桢却并不放手,望着她,见又有两颗泪珠,在月光中坠下。 “顾维崧会做到的,我能做到;顾维崧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张庭桢这样说着,突然用力,将她一把拉过,迫得她转身,与自己面对面。 他看到她月光下美丽的脸,已经被泪水浸湿。 他突然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许瑛娜瞪大眼睛,眼泪兀自不断地流;近在咫尺,她看到他兀自睁着眼睛,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她泪眼朦胧,却分明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是恁般异样——深情、悲苦、不甘…… 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张庭桢终于放开她,却兀自盯着她的眼睛,盯着她满脸的泪水,冲她咬牙道:“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张庭桢会做一个绝不让许瑛娜哭泣的男人!” 许瑛娜眼泪夺眶而出,突然一把抱住张庭桢,伏在他肩膀上哭泣。 他说他要做一个绝不让她哭泣的男人。 可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6 如今,她伏在他肩膀上哭泣,却是因他而哭泣。 张庭桢内心,先是慌乱,然后是惊喜,继而是尴尬。 他举着双手在空气中,慢慢向下,然后抱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道:“现在的哭泣,当然不算。我想说,刚刚,我想要的那个机会,那个……让许瑛娜此后幸福快乐,绝不伤心难过的机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他已然结巴,声音都颤抖,前所未有的紧张,终于鼓足勇气,在她耳边,低声问一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是……是一生一世!” 声音一直很低,唯有说最后四个字“一生一世”时,却有意拔高了许多。 他突然大声在她耳边说出“一生一世”! 许瑛娜没有开口,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张开双臂,用力抱紧他。脸向下,埋在他胸口处,突然用力一点头! 大门外,原本等待接送许大小姐的陈兆轩,目睹了玫瑰花丛旁的罗曼蒂克,当下转身离开,走到一排排汽车的最后,坐进自己的汽车中。 看样子,今晚接送大小姐的任务,会由名门公子代劳了! 老爷得知这样的大好消息,不定有多高兴! 又羞又窘的白蝶菲奔出大厅,奔过花丛,她突然回头,看到玫瑰花丛旁,一对紧紧相拥的年轻男女。 他们在月光下是抱得那样紧,仿佛已经忘记了身遭的所有。 白蝶菲轻轻地走开,唯恐打扰到这对沉迷的恋人。 她突然撞到一个宽阔的胸怀中。 她回头,与顾维崧四目相对。 顾维崧伸指在唇间,示意她噤声。然后拉着她手,从紧紧拥抱在一起、已然无暇顾及身遭一切的张庭桢和许瑛娜身边,悄无声息慢慢走开。 他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大门,在一排排的汽车中,找到顾家的汽车,坐进去。发动了汽车。 坐在汽车中,并没有立即离开的陈兆轩,目睹顾维崧拉着白蝶菲上了汽车,驶离。稍等片刻,也发动了汽车,远远跟在后面。 顾维崧开车向小公馆的方向驶去。 白蝶菲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突然道:“许大小姐,终于和张少爷在一起了。干爹知道了,不定多么开心!” “许老爷知道了,自然开心得紧。他当众收你为干女儿,不就是为了这一天。”顾维崧道。 白蝶菲低头不语。 “我们顾家,论根基门第,自然不能和张家比。张少爷的祖父,是会青史留名的张状元;而我的祖父……”顾维崧说到这里,突然停下,半晌,才道,“我顾维崧一向不喜欢被他人左右。可这一次……” 他突然停车,在路边。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神情中已然颇多异样。 他却没有回头,只是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一句:“即使是这一次……不管许老爷或者其他什么人,如何打算如何看待。我顾维崧的感情,只能由我自己做主!” 她坐在车里,呆呆地望着他。 他仍然没有回头。 她突然打开车门走出去。 顾维崧亦下车。 她转身背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上前,一把拉住她,拉得她与自己面对面。 他看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哭成这个样子,却又是为何?”他笑着问她。 她在他手中挣扎,哭道:“你放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顾维崧并不放手,死死抓着她的手,低头对她说:“我……我这人一向不擅长说漂亮话。或者说,我并不擅长甜言蜜语。我顾维崧现在,要真心诚意问你白蝶菲一句话,你只要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 他盯着她的脸,见她一双美丽的眼睛中,兀自不断涌出泪水。 路灯下,她泪光闪烁。 他死死盯着她,终于,开口问出一句:“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做顾家的大少奶奶?” 仿佛头顶上一个霹雳,她呆在了当地。 虽然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却还是不断地往外流。 她泪眼朦胧望着他,望着他在路灯下,一张真正完美的脸。 她嘴唇颤抖,颤抖着回答:“我不……不……” 顾维崧死死盯着她的脸。 “我不……不配!”她突然用力一把推开他,转身跑开。 已经停车在路边、远远目睹一切的陈兆轩,见泪流满面的白蝶菲由近及近奔来,突然打开车门,走下车。 心神俱乱的白蝶菲,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他伸臂,拦住了她,望着远处的顾维崧,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句:“事已至此,切莫让多余的感情误了大计;切莫……前功尽弃!” 他的声音极低,低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白蝶菲已经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冲他摇头。 顾维崧已经远远走来。 陈兆轩回头打开车门,将六神无主的白蝶菲塞进后座,兀自敞开车门,又转身面对由远及近的顾维崧,微微欠身,道一声:“顾大少爷!” 顾维崧立刻欠身还礼,道:“轩少爷,切莫如此多礼。” “可白小姐现在分明情绪不太好,倘若一个人回小公馆,似乎不太稳妥。我现在载白小姐回许公馆,请太太帮忙照料。白小姐如今状况如此,倘若这回去的路上,身边能有个人陪伴自是最好不过。不知顾大少爷,意下如何?”陈兆轩再次欠身道。 此番言语,丝丝入扣。更何况对方身份不凡、态度又堪称“谦卑”。 顾维崧看着车门内,兀自掩面低泣的白蝶菲,道一句:“她现在……身边是需要有人陪伴。” 顾维崧坐进了许家汽车,在白蝶菲身边。 陈兆轩笑道:“等回了许公馆,我会找人到此地,将大少爷的汽车,开回顾公馆。” 他说完,轻轻关上车门。抬头,深呼一口气,让心绪略平静些,自己坐进驾驶座,开车向许公馆的方向驶去。 许炳元是天黑后才回到上海,路途劳乏,一回公馆就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提早睡下。 待陈兆轩开汽车载后座一对年轻男女回到许公馆,却得知当晚刚回上海的老爷,已经入睡了。 老爷一旦入睡,许公馆上下,再无人敢打扰。 除了陈兆轩。 陈兆轩暗道事不宜迟!今晚大事倘若拖到明天,顾家那边得了讯息,难免有变! 他不顾其他人劝阻,径直走向老爷的卧房,轻轻敲门。 被惊醒的许炳元,明显不客气的声音:“谁?” 陈兆轩咳嗽一声,道:“老爷,有要紧事禀报。” 不多时,卧室门打开,穿着睡袍的许炳元,看到门外果然站着轩儿,当下问道:“何事?” 陈兆轩压低声音,将今晚亲眼目睹的两桩求婚事件,说与老爷听。 许炳元眉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7 头舒开,笑容满面,背着手来回走几步,回头一把握住陈兆轩的双手道:“好,很好,你今晚报告的这两桩要紧事,报告得甚是及时!” 陈兆轩又道:“白小姐仍然情绪不稳定,兀自垂泪。就在楼下会客室,顾大少爷在她身边陪伴。不过看样子……白小姐仍然没有答允。” “蝶菲好生糊涂!这般极好的亲事,她竟然还犹豫!她有什么好犹豫的!我这就去见客,为蝶菲做下这个主张!” 许炳元往外走几步,又回头,道:“如此大事,不可衣冠不整。轩儿,你去稳住顾大少爷,让他千万不要立刻离开。还有,传出话,倘若张公子送瑛儿回来,务必请张公子进门一见!” 陈兆轩领命而去。 欣喜若狂的许炳元,转身进卧房,拉起同样穿睡袍的太太,让她立刻梳洗打扮,迎接贵客。 会客室,女佣奉上洒了花露水的热毛巾。 顾维崧接过,见身边的白蝶菲兀自低头垂泪,当下将毛巾伸过去——轻轻地擦试着她满脸的泪水。 白蝶菲抬起头,泪眼朦胧望着顾维崧。 顾维崧边为她擦脸边笑道:“你哭成这般模样,是因为我……我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白蝶菲含泪道,“顾大少爷,你……为人做事,真的过于好了。这样的好,其实我根本……根本不……” 一声咳嗽。 两人回头。 见陈兆轩站在一边。 陈兆轩冲两人客气道:“已经吩咐厨房,为二位准备了宵夜。稍等片刻,宵夜很快到。” 顾维崧放下毛巾,看一眼墙上的西洋挂钟,站起来道:“时候真不早了,我也不方便久留。先行告辞了。” 陈兆轩立刻道:“顾大少爷请留步!” 顾维崧回头,见陈兆轩上前笑道:“我们老爷听闻顾大少爷上门拜访,已经准备下楼会客。顾大少爷切莫先行,稍等片刻,老爷很快下来。” “深夜惊扰许老爷,真是顾维崧的过失了。”顾维崧笑道。 “顾大少爷切莫如此客气。老爷说了,顾大少爷是许家贵客,登门造访,公馆上下,一定要礼数周到,切不能怠慢了贵客!” “轩儿说得极是,顾大少爷如今是公馆贵客,倘若上门片刻就早早离去,那是他们执行不周,怠慢了贵客。待我许某人查清楚是谁害的顾大少爷早早离去,定要追究这欺客之罪!”许炳元的声音,由远及近。 三个年轻人同时回头,见衣冠楚楚的许炳元,携衣饰华贵的杨太太,来到三人面前。 顾维崧和白蝶菲同时站起。 许炳元笑道:“都不必客气,坐,请坐!” 他说着,已经携杨太太坐到两人对面。 顾白二人也只有坐下。 陈兆轩慢慢后退,退到门外,就此回避。 走廊里,陈兆轩遇到用一个大托盘捧着两碗虾仁馄饨的佣人。 “是要送到会客室的宵夜吗?”陈兆轩问。 佣人立刻答是。 “不必送进去了。”陈兆轩摆手。 佣人捧着托盘就此离开。 陈兆轩很快走出洋楼,到花园里,躺在一条一人多长的青石上,望着夜空。 此时已然六月初,天气已热。身下石凉,他仰望夜空,突然伸手,啪一声脆响,打死刚刚飞到脸上的一只蚊子。 用力过度,不仅掌心多了一抹蚊子血,连半边脸都多了个巴掌印。 “陈兆轩,你是在跟谁怄气呢!”他自言自语。 夜风拂来,阵阵花香。 可是不多时,又有多只蚊子,不顾死活飞到他身周,有几只竟然又飞到他脸上。 陈兆轩连打自己几个耳光后,带着一掌心的蚊子血,心烦意乱地早早回到卧房。 杨太太见白蝶菲兀自用手擦试脸上泪水,冲她招了招手。 白蝶菲当下站起,来到杨太太面前。 杨太太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替她笼了笼头发,又拿起桌上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以母亲的姿态,和颜悦色笑道:“姑娘家,无时无刻,都要注意自己的仪容。倘若发乱而不知整理,面有污秽而不知试净,岂不……让外人看了笑话。” “蝶菲哭成这般模样,莫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难不成,是顾大少爷让我们蝶菲受委屈。”许炳元言语间像是问罪,神色间,却全是笑意。 “不是!”白蝶菲立刻道,“干爹误会了,顾大少爷,为人极好的。” 许炳元和杨太太相视一笑。 许炳元和颜悦色面对顾维崧道:“这就是老头子不懂了。看样子是顾大少爷让我们家蝶菲哭了,可蝶菲却只说顾大少爷的好。顾大少爷今晚到底说过什么,才让蝶菲一边说顾大少爷极好一边要不顾仪容地哭?” 许炳元言语如此,杨太太在旁笑得直摇头。 白蝶菲干脆拿热毛巾捂住了脸。 此情此景,顾维崧却不再顾忌许多了。他突然站起,冲许氏夫妇鞠一躬。 “顾大少爷不必如此多礼,有什么话,直说,直说!”许炳元赶紧道。 顾维崧直起腰道:“白小姐哭,是因为我问了她一句话。” 白蝶菲兀自拿热毛巾捂脸。 许炳元和杨太太全都满怀期待注视着他。 顾维崧深呼一口气,终于对许家的老爷太太,说出了: “我问蝶菲的一句话,就是问她……她愿不愿意做顾家的大少奶奶!” 突然门外砰一声巨响。会客室内诸人,集体回头望向门外。 张庭桢开着汽车送许瑛娜回许公馆。 一到公馆,已然得了命令的许家下人,集体赔笑脸请张庭桢进公馆内做客。 张庭桢只看许瑛娜。 许瑛娜脸上兀自带有泪痕,却笑道:“爹的耳报神真快。这么快就知道会是你送我回来。既然如此,张少爷也不必回避了,随我进去就是。” 张庭桢开心地笑了,当下跟在许瑛娜身后,步入公馆。 进洋楼前,许瑛娜问一名佣人:“我爹现在……何处?” 佣人恭谨回答:“回大小姐的话,老爷和太太现在在会客室。” 许瑛娜微感诧异,想这么晚了,也差不多到全家人入睡的时间,爹娘竟然在这个时候会客。 她于是问:“是哪位贵客吗?” 佣人稍一迟疑,再看看大小姐身后的“张公子”,还是老实回答道:“是白小姐和顾大少爷。” 许瑛娜呆在了当地。 张庭桢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 许瑛娜回头望向他。 张庭桢:“你还在犹豫吗?” “怎么可能!”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即斩钉截铁道。 “你不再犹豫,就好。跟我来,我们……一起去见这二位贵客!” 张庭桢说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8 许瑛娜果然没有犹豫,任由他拉着手,来到会客室门外。 刚刚走到会客室外,就听到顾维崧的声音—— “我问蝶菲的一句话,就是问她……她愿不愿意做顾家的大少奶奶!” 许瑛娜突然向后退出一大步,不提妨踢倒一个半人高的花瓶。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青花瓷瓶倒地,倒在走廊地毯上,摔成无数的碎片。 动静极大,刹那间惊动了会客室内外的所有人。 张庭桢突然拉过许瑛娜,让她站到前方,然后自己退后,退到坠地花瓶原先摆放的位置旁。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兆轩外冷内热,表面冷似不近人情,口口声声说“多余的感情”内心却是熊熊烈火在燃烧; 顾维崧,长年正人君子风范,看似无可挑剔,一旦转变,基本成另一个极端; 只有张庭桢,是真正的温润如玉,完美绅士,般配完美淑女才是天作之合。 第78章 订亲 许炳元走出会客室,看到的是张庭桢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地碎片中,许瑛娜脸色异样地站得稍远。 “刚刚是我鲁莽,不小心撞倒花瓶。这花瓶,应该是明代的吧。改日张庭桢一定寻得差不多的明代花瓶,送至公馆赔罪。”张庭桢欠身道。 “张公子真是客气了。这花瓶哪里是明代的,真没那么珍贵,倘若张公子真送来一尊这么高的明代花瓶,许家也不敢受的。张公子先请……”许炳元说到这里又把话吞了回去,想门内还有顾维崧和白蝶菲这二位,这当下再把个张公子请进去,加上旁边的长女,这情影也确实……不伦不类! 已经有多名佣人,听到动静赶来。 许炳元正准备改口,让佣人们请张公子和长女到餐厅吃夜宵。却见长女突然走到张庭桢面前,拉起他的手。 张庭桢一呆,转眼脸变红。 一个时辰前,他能主动拉住她的手,没被她抗拒,已经是莫大的惊喜。到如今,竟然是她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许炳元见如此场景,亦是一呆,转眼又大喜。 杨太太和顾维崧,以及白蝶菲,因动静声先后到门外,悉数看到如此场景。 “爹有你这么待客的吗,我们进去谈!”许瑛娜拉着张庭桢的手仰头对父亲说,已然完全无视父亲身后的顾维崧。 “好,好,进去谈!”许炳元立刻转身。 一众人,悉数步入会客室。 许瑛娜和张庭桢,白蝶菲和顾维崧,分别成双成对地站在两个方向,面对许炳元和杨太太。 “今晚,你在法雷尔先生的花园中,问我的那句话,现在,可以对我父母再重新说一遍了!”许瑛娜回头对张庭桢道。 张庭桢脸色绯红,转眼又现出异样的光彩,仰头,对许瑛娜的父母道:“我问瑛娜的那句话,就是……我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让许瑛娜此后幸福快乐、绝不伤心难过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可不可以是……一生一世!” 许炳元和杨太太全都笑了。许炳元满面笑容问长女:“张公子这般问你,你后来是怎么回答的?” 许瑛娜低头不语。 杨太太笑着道:“女儿家,难为情呢。炳元你也真是的,问得这么直接,让咱们闺女怎么回答。不回答不要紧,回头……悄悄说与娘听!” “她没有回答。”张庭桢在旁如实道,“当时……当时她确实没有回答,她只是……只是一点头!” “点头不就是回答了!”许炳元欣喜道,“女儿家,难为情。这般问题,怎么开口回答呢。能点头,已经是新时代新进步了!” “什么新时代新进步,炳元你真是高兴得糊涂了!”杨太太笑着说夫君。 许炳元欣喜之下,又道:“虽说新时代新进步,可是这婚姻之事,口说无凭,定礼可不能缺。张公子倘若身边有何物事,不论物之贵贱,皆可为定礼。” 张庭桢一怔,想全身上下,腕间一块手表,也不过一二百大洋买来,倘若当定礼,岂不是对心上人的大不恭? 他努力一思索,想到门外被撞碎的花瓶,当即笑道:“虽说不论物之贵贱,但此是张庭桢身上别无长物,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做定礼的物事。倒是家中,有一对祖传的联珠瓶,翡翠雕刻,可为定礼。待明天天亮,一早送到公馆。” “张公子一言既出,就是驷马难追。这就一言为定了!”许炳元当下把事说定,又吩咐门外下人,“夜已深,请张公子到餐厅吃夜宵。哦,瑛儿,你也陪陪张公子去。” 许瑛娜转身走出会客室。 张庭桢本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当下冲许家二老一鞠躬转身也走出会客室。 会客室内,剩下许家二老,面对顾维崧和白蝶菲。 许炳元又满面笑容地问白蝶菲:“刚刚顾大少爷说的那句问话,蝶菲,也是……点了头吗?” 白蝶菲重新拿热毛巾盖了脸。 杨太太笑道:“炳元说你糊涂你还不承认,这番话问一个年轻姑娘,让人家怎么回答你。还是问顾大少爷的好……” 顾维崧低头道:“她没有点头,可也没有摇头。就是哭。” 杨太太一拍手:“这还不明白,不摇头,就是点头了!哭,是因为……年轻姑娘家,遇到这事,不哭才怪。她不好点头,又不好摇头,她只好哭了。不然,没出阁的姑娘家的,还能怎样!” 白蝶菲在毛巾后面闷声道:“不是……” “太太说的对,不摇头,就是点头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姑娘家,不好表态,我们做父母的,直接为蝶菲做主了。”许炳元回头问顾维崧,“还是那句话,不论物之贵贱,大少爷身上,可有什么物事,当作定礼?” 顾维崧摘下腕间的白金镶钻瑞士手表,捧到许炳元面前:“这块手表,自我十七岁到英伦求学时,一直戴在身上。可为定礼,请老爷收下。” 许炳元双手接过手表,交给太太,回头笑道:“定礼已收,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一两日内,我自当携太太,和令尊令堂商量大事。” 第二天. 张庭桢果然信守承诺,将一对用整块翡翠雕刻的联珠瓶送到许公馆。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上海滩。 英租界名门许家,一夜之间,定下两门绝好的亲事。 许家大小姐许瑛娜,和“张状元之孙”张庭桢,订下亲事; 许家干小姐白蝶菲,和“茂昌土行大少爷”顾维崧,订下亲事。 一时间,上海滩街头巷尾议论不绝。 许家大小姐也就罢了,本就生来金尊玉贵,和才貌相当的“张状元之孙”喜结联理,那是珠联璧合。 可许家干小姐白蝶菲出身大世界,到如今,攀龙附凤,竟是“步步高升”。 一时间,关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39 于“大世界出身”的白蝶菲,颇是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第二天,顾公馆。 “哥哥真是猪油蒙了心!那么多名门淑女大户千金不肯亲近,偏偏跟个……跟个大世界出来的女人……到如今这般田地!” 顾唯妍在饭桌上气急败坏道。 顾维崧抬头道:“以后,蝶菲会是你的嫂子,你言语间,注意些分寸!” “她也配?!”顾唯妍非但不注意言语间分寸,反而变本加厉,道,“那个什么白蝶菲,不是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来历?全上海滩都知道她是大世界歌女出身。可是做歌女之前,她到底还有什么来历,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了。哥哥你是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就这么……这么……这么做事不像平时的哥哥!” 原本低头不语的黄薇澜,抬头和丈夫对视了一眼。 顾永昌也开口:“妍儿说得对。这位白小姐,做歌女之前,来历如何,却是无人能道来。崧儿你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终身大事上,竟然不回明父母就擅作主张,成何体统!这事我看不妥,至于定礼,另外解释,反正是后生晚辈在婚姻大事上等同儿戏,当真不得。回头,我会向许老爷解释清楚,再向许家赔礼道歉。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顾维崧突然放下碗筷,一言不发,站起来,上楼回房。 饭桌上一家三口,默然无语。 “哥哥真是猪油蒙了心!”半晌,顾唯妍才低声不满道。 “妍儿,不是我说你,言语间,还是这般不顾分寸。”黄薇澜又回头冲顾永昌道,“定礼的事,就如刚刚所言,我和你同去许公馆,把事情说清楚,向许家郑重赔个礼道个歉,但愿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话虽如此,只怕事情没这么容易。”顾永昌唉一声,道,“我一直觉得崧儿能让我少操心,可真到了婚姻大事上,这个崧儿,怎么就……这么擅作主张,简直要了爹娘的命!” 得闻消息的当天下午。 顾永昌携太太黄薇澜,到许公馆拜访。 许炳元神色如常,携杨太太招待了顾氏夫妇。 “犬子当时仓促,仓促留下定礼,事先却完全没有告之长辈。让我和太太,为父为母的,事后才知情。这真是……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顾永昌坐下来打个哈哈,又道,“婚姻大事,犬子行事如此仓促,真正是犬子的不是了。回头,我一定让他上公馆,向许老爷杨太太,以及白小姐,郑重赔礼道歉!” 顾永昌言语之间,对这门亲事的不情愿,已经表露无遗。 许炳元听此言,却并不生气,当下一笑,又道:“说什么赔礼道歉,顾老板真是严重了。现在新社会新时代,那些三媒六聘之类的,古人才讲究这许多,咱们自不必如此麻烦。昨天晚上才收下的定礼,这一天不到,我许炳元已经收到十多个老友打来的电话,问嫁女事宜。唉,我也是没想到啊,令郎昨晚留下定礼且被我和太太当场收下之事,到如今,全上海滩凡中等以上人家,已经是十户里九户知晓。这事,想必不会再有什么疑问。否则的话,岂不是有人要当着全上海滩人的面,故意打我许炳元这张老脸?” 许炳元言语客气,最后一句,却是全然不留余地。 顾永昌和黄薇澜对视一眼。 顾永昌当下改口,笑道:“许老爷言重了。刚刚说的赔礼道歉,自然是犬子礼数不周,定礼大事,仓促进行,真正是怠慢。这件事,我们事后才得知,亦是仓促之间不及筹办,一时间难以全礼数。今日上门,不过是向许老爷和杨太太做个小小的道歉。回头,我和太太两人,再用心谋划,断不能像仓促犬子那般,失了礼数。” “顾老板真是太客气了!”许炳元满面笑容,道,“订亲礼数方面,真的不必太过繁重讲究。其实有令郎定礼,足矣。有了定礼,此事自然再无疑问,我和太太也得回头用心择点嫁妆。蝶菲虽是义女,但在我和太太眼里,也和亲女是一样的。许家虽非大富,但无论亲女义女,嫁妆之事,断不能简薄,断不能让我们二老落下个嫁女不周的罪名!” 顾永昌打个哈哈,道:“许老爷,真是太客气了!” …… 又是一番客套话,许炳元和杨太太亲自送顾氏夫妇出公馆大门,目送对方远去。 回到公馆,无人处,杨太太疑惑道:“关于定礼一事,今日公馆,是接到几个电话问询,可似乎也没有十几个这么多。老爷果真确定,现在上海滩社交界,基本都知道此事了?” 许炳元笑了,笑着对太太道:“不敢欺瞒太太,其实今天一大早,收到张公子送来的翡翠联珠瓶后不久,我已经派人有意将消息放出。顾老板携夫人上门之前,派出的人已经回报,前后两份定礼,社交界确实已经传得差不多了。” 杨太太抬头看着夫君,又笑道:“顾老板这个时候就上门拜访,动作也算快了。可终究还是,快不过老爷!不过……” 她又疑虑道:“不过顾老板和黄太太,看样子,其实并不愿意这门亲事。上门一趟,一直没把订亲之事挑明了讲,难不成,他们还想再有什么变故不成?” 许炳元轻笑一声,道:“这二位到底愿不愿意,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们了。许家一夜之间订下两门亲事,已经在上海滩社交界传开。蝶菲瑛儿,顾家张家,现在上海滩中等以上人家,全都分辩得毫不含糊。张家自是再无疑问,那边已经紧锣密鼓开始筹备订婚大事了;至于顾家,倘若他们想反悔……嘿嘿,相信全上海滩都会认为,我许炳元是有那个能耐——让顾氏一门今后在上海滩再无立足之地!” 成守坚开着汽车。 后座,黄薇澜挽着丈夫的臂膀,道:“这件事,难不成,就这么说定了?” “你听许老爷的口风,还能有疑问吗?”顾永昌唉一声,道,“都怪崧儿做事太过鲁莽!随随便便把个定礼留在堂堂许家,还得许家首肯,事情又这么快传开,这事……还怎么挽回?如何挽回?” 黄薇澜松开丈夫的臂膀,扭头向窗外,不言语。 顾永昌握住妻子的一只手,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过那个白蝶菲,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一是许家干小姐,二是渣打银行的襄理,据说做襄理做得十分周到,算是个职业新女性了。相貌为人都是上乘,也不算真的辱没崧儿!” “你别忘了,她可是大世界歌女出身!”黄薇澜回头,面对丈夫,一字一句道,“她这般出身,莫说你我都忘不了,就是全上海滩,也都忘不掉!” 私下里,只有黄薇澜和成守坚两个人。 “那个白蝶菲,怎能真的嫁给崧儿?这件事,断不能成!”黄薇澜咬牙道。 “可事实是,这才不到一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0 天,上海滩社交界无不知顾家大少爷留下定礼在许家的事,而且留下的定礼,不是给许大小姐的,是给许家的干小姐。连到底是许家哪位小姐,全社交界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成守坚唉一声,道,“事已在此,看样子竟是再无挽回余地!” “可是……倘若白蝶菲真的是陆玉娥当年生下的……的野种,又怎能真的嫁给崧儿!”黄薇澜说着,眼泪都不禁流下来,“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怎么……怎么可以真的这样……” 当年,曾为黄薇澜“贴心”闺蜜的陆玉娥,是那样的背叛了她,伤害了她……伤得她简直体无完肤。到如今……竟然要让陆玉娥的女儿,要和她的儿子结下孽缘! 念及此处,黄薇澜眼泪不停地流。 成守坚拿出一块布帕,为大嫂轻轻地擦试掉脸上的泪水。 黄薇澜突然一把抓住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道:“不能让陆玉娥的野种,真的嫁给崧儿。事情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还可以弄死那个野种!我要你杀了她,杀了她……不择一切手段,杀了这个白蝶菲!” 成守坚垂下手,紧紧捏着手中被泪水浸湿的布帕,低头,半晌,才低声道:“我现在已经做不到了。以她现在许家干小姐的身份,加上……大少爷不顾自己安危护着她,杀人这件事,我现在……真的已经无法做到了!” 啪一声脆响,他半边脸,挨了她一个耳光。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黄薇澜,泪流满面,咬着牙对他摇头道:“废物,废物!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第79章 死巷劫难 两日后。 渣打银行,下班后。 办公区职员,陆续都走光了。 只留襄理办公室内外的白蝶菲和林家翰两人,兀自挑灯夜战。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白蝶菲终于完成手头最后一件事,才抬头,看到林家翰竟然还在门外守候。颇有些过意不去,当下笑道:“上次不是说了,家翰没有要紧事务,还是按时下班得好。否则这么天天因我而晚回家,岂不是我的过失了。” “白襄理严重了。工作上尽职尽责,是下属应当做的。倒是白襄理……不加班也能将事情做好;天天加班,只是把事情做得更好。这一点,胜过大多数须眉男子了。”林家翰说真心话。 “家翰真是过奖了!”白蝶菲说着,已经收拾了东西,步出办公室。 和平常一样,两人一起走出渣打银行大门,见天色已晚,怕是等不到电车了。再举目一望,街上不过三三两两的行人,竟无一辆黄包车。索性走开几步,双双站在马路边上,等着黄包车。 “顾家真是运气好。”林家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白蝶菲看着马路不言语。 “能得白襄理做大少奶奶,顾家内外事务,自是多个极难得的能干人,帮忙打理了。”林家翰继续道。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白蝶菲头也不回说出这么一句。 林家翰止声,心中多少有些纳闷——白襄理言语之间,竟然对“嫁入顾家”这件大事,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这还真是让人奇怪。 白蝶菲突然回头问他:“过几天又有一部新电影上映,你不打算和孙娇茜孙小姐一起去看吗?” 林家翰一怔,又笑道:“我倒是觉得,孙小姐对看电影此事,兴趣不大。” 他一直没和她说,那天在电影院门外,孙娇茜吃栗子烫了嘴之后,就哭得一塌糊涂然后回家了。 他当然能看出其中究竟。不过……顾大少爷都把定礼留在许家了,看样子白襄理嫁入顾家做大少奶奶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又何必说太多? 白襄理还想说什么,就听得铜铃响——一辆半旧的人力车至两人面前,臂膀上肌肉虬结的壮实车夫肩搭毛巾,放下车把。 林家翰先请白蝶菲上了车,说了小公馆的地址。再抬头一看,又见一辆黄包车,远远奔来。 林家翰坐在第二辆车,见车夫亦是体格健壮,倒也不多在意。吩咐车夫跟着前面那辆车。 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紧跟着。 白蝶菲回头,冲林家翰道:“真的不必相送,并非顺路,总要绕一大圈的。” “白襄理不必如此客气。天色已晚,白襄理不方便单独回去,还是送送的好。”林家翰道。 白蝶菲倒也不再坚持,只客气道:“多谢家翰了。” 夜风中,她伸手,掠了一下额前的乱发。 无论是白蝶菲还是林家翰,都没有看到,两个车夫,一个背对白衣姑娘,一个盯着前方的白衣姑娘背影,一先一后,都忍不住舔了下嘴巴。 跑过了两条街,两辆黄包车,一先一后,同时转入一条小巷。 从小在上海长大的林家翰,识得这是条死巷,当下道:“不是这条路,你们这是……” 他突然顿住了,看到死巷内,一群脸上蒙着黑布的男子,约有七八个,从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里奔出,前后左右,将两辆黄包车包围在中间。 两辆黄包车已经停下。 白蝶菲伸手入塞得鼓鼓囊囊的布包中,脸色异样一闪即逝,笑道:“几位好汉,我这包中有几块银元,尽可拿去……喝顿酒。” 几名蒙面人对视一眼,集体大笑。 为首的色迷迷的看着白蝶菲,笑道:“这小娘们儿模样还真不错。钱我们不要了,我们几个,要的就是人!” 林家翰突然开口,大声喊:“救命——” “让他闭嘴!”为首的一名蒙面男子道。 两名车夫转身,直接上前将兀自喊救命的青年从车上拉下。 林家翰还在挣扎对抗,然而身为文弱书生,却哪里是两个壮实车夫的对手? 一名车夫用手捂住他的口,掌心却被深深咬出一个血口。 另一名车夫直接从地上拎起块板砖,重重地砸在了林家翰的脑袋上,瞬间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扑倒在地。 白蝶菲没有回头,但身后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为首的蒙面人喝令:“把这个女的,给我拉下来!” 两名蒙面男子上前,白蝶菲突然伸手,从包中摸出一把枪,砰一声响,直接打中了为首男子的肩部。 两名蒙面男子呆在了当地,已离黄包车很近,又一左一中扑上……又听得砰砰两声响,被兀自坐在车座上的姑娘打中,哀嚎着滚地。 为首的蒙面人,躺在地上,不顾受伤的肩部兀自汩汩冒着鲜血,咬牙用右手从怀里摸出一把枪,对准白蝶菲,只听砰一声响……他的右肋处,又中一颗子弹!当下痛得连手中的枪都掉在了地上。 白蝶菲暗道一声“侥幸!”她的枪法,其实没那么准,本来瞄准对方持枪的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1 右臂,却打中了对方的右肋。不管怎么说,总算让对方弃枪。 她跳下车,刚奔上前两步,又突然后退一大步。 她持枪对准身中两弹又挣扎着刚刚拿起一支枪的蒙面人,道:“放下手中的枪,再挪开几步,离枪远一些。否则的话,你持枪对人,我手中第三颗子弹,会打进你的脑袋;你扔下枪仍然不挪开位置,这第三颗子弹,会打进你的……除脑袋外任意其他部位!” 她言语不慌不忙,神态间镇定自若。非但周围蒙面人集体退后一大步,就连为首的那位,都不自禁瞪大眼睛,说一句:“你还是不是个娘们儿?” 他认得对方手中的枪是勃朗宁,这种枪,往往会有七发子弹,而刚才只打出三发! 好汉不吃眼前亏,倘若这次出来做买卖,在一个“简直不像娘们儿的娘们儿”面前,赔上一条性命,就大大就不值了! 为首的蒙面人,一咬牙,扔下手中的枪,然后连滚带爬挪开几步,离枪远一些了。 白蝶菲一枝枪仍然对准他,然后上前,迅速拿起地上的枪。 双手在手,她后退到黄包车旁,然后命令两名兀自站一边的车夫,将他们脚下头破血流的林家翰,抬到黄包车上。 林家翰已然昏迷。 白蝶菲手持双枪,坐在林家翰身边,令车夫立刻拉起车奔出死巷。 一名车夫顺从地蹲下身,拉起车把。当他站起时,突然双臂一用力,将整辆黄包车翻倒在地。 砰砰砰砰砰——接连五声枪响。 转眼车翻,连人带车翻倒在地的白蝶菲,仓促受惊之间,扣动了手中的板机,接连打出五发子弹。 为首的蒙面人在地上嚎叫:“臭娘们儿手中的枪最多只剩一发子弹了,还不快制服她!” 白蝶菲还想打出手中两只枪,怎奈双臂一左一右,被两双大手牢牢攥住。又是砰砰两声枪响,她打出的两发子弹,全都失了准头,飞向天空。 两名车夫,一左一右,死死抓住她的一双手臂。 两只枪亦被夺下。 白蝶菲惊得面无人色。她看到头破血流的林家翰,睁开眼睛,想支撑着站起,却被人一脚踹出老远。 “抓住了抓住了,抓住了小娘们!”多名蒙面人都在兴奋大叫。 为首的蒙面人,躺在地上,身中两弹,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却还是嘶哑着喉咙下命令:“这个小娘们儿,老子是享受不到了。不过……不能让兄弟们白忙活。谁抓住的小娘们儿,谁就第一个享用,就在这里,不必再带走!” “你们这帮畜牲,不怕遭天谴吗?”林家翰在骂,却很快被人用布团塞了口。 “可是抓住小娘们儿的是两个人,怎么分前后?”又有人喊叫着问。 “那就……两个,一起上!”为首的,吼出这么一句。 两名车夫,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杀气。 一个出手快,提出青筋暴露的拳头,一拳将同伴打倒在地:“不是我弄翻了车,怎么能将这个使枪的娘们儿捉到手!” 倒地的黄包车旁,白蝶菲已然面无人色,见打倒同伴的车夫,将他那张肥腻的丑脸凑过来,还嘻笑着露出一口黄黑的牙,当下眼一闭,直接朝旁边车把撞去。 她真是宁死也不要受这样的污辱! 然而瞬间被车夫拉回。车夫狞笑着在她耳边说:“小娘们,看老子怎么让你舒服……” 嗤啦一声响,白蝶菲旗袍的前襟,被撕裂一大块,露出里面银白色的肚兜! 砰砰两块枪响,两个站在倒地黄包车附近的两个蒙面男子,双双中枪倒地。 刚刚撕裂白蝶菲旗袍前襟的车夫,愕然回头,将他那肥大的脑袋,探出老高,嘴巴还半张。 砰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直接射进他的嘴巴,从他的后脑勺飞出,落在黄包车后方数米处。 车夫目瞪口呆扑倒在地,至死都是嘴巴半张的状态。 白蝶菲脸色惨白手捂前襟抬起头,见剑眉星目的青年,手持一枪,从巷口走来。 还有一名车夫,三个蒙面人,站在地上。 车夫转身就跑,砰一声枪响,腿部中弹,嚎叫着倒地。 满地哭嚎声,除了欲行施暴的车夫,其余中弹者,都未伤及要害处。 陈兆轩持枪快步走来,冲最后三个蒙面人道:“你们是每人中一弹,再跟我去巡捕房?还是都毫发无伤再去巡捕房?” 三个蒙面人面面相觑。 一个转身就跑,腿部中弹,哀嚎倒地。 另外两人不再犹豫,转眼奔到陈兆轩面前,双双跪下,一个口齿伶俐的,恳求道:“我们做这样的营生,也是被逼的。大哥饶命,放我们走,我们从此再不做坏事,回去后给大哥立长生牌,天天烧高香!” 陈兆轩翻个白眼,一枪打中他们膝盖前方的一小块石头,崩出一堆石头渣。 两人跳起。 另一个口齿不太伶俐的,当下点头如捣蒜:“我们走,我们走,我们跟大哥去巡捕房!” 陈兆轩不再理会此二人,伸出一只手向白蝶菲。 白蝶菲一只手掩前襟,另一只手放在他手心中,被他一把拉起。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陈兆轩低头,歉声道。 “倘若不是你……”白蝶菲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眶湿润,没能说下去,当下痛哭失声。 星光下,陈兆轩轻拍她的肩膀,见她前襟已然无法遮掩,当即脱下自己身上的西式格纹衬衫,穿在她身上,亲手为她系上衣扣。 头破血流的林家翰已经挣扎着站起,挖出口中布团,见此情景,低头,恰见用一块板砖将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的车夫,拖着一条中弹的伤腿,一步步往外爬。 他满地寻找,找到一块不小的石头,搬起,重重砸在这个车夫的脑袋上。 头破血流的车夫,就此被砸得昏死了过去。 赤着肌肉精实的上身、只穿一条西裤的陈兆轩,命令两个尚未中弹的蒙面人,一人拉一辆黄包车,车上,堆满了受伤的同伙。然后拉着异常沉重的黄包车,吭哧吭哧跑出死巷。 陈兆轩一手拉着兀自哭泣的白蝶菲,一手叫来头破血流的林家翰,带两人走出死巷,上了巷口附近的汽车。 汽车行驶得极慢,监督着堆满伤员的两辆黄包车,被两名挥汗如雨的蒙面男子,拉着向前跑。 “今天之事,也是偶然,我遵照老爷太太吩咐,送一套首饰到小公馆,没遇到你。想着时间已晚,阿珍又担心你在路上出什么岔子,所以我开车寻来——还好,不算太晚!”陈兆轩回头对身边的白蝶菲道,“今晚之事,只怕另有隐情。以后,你还是不要每天这么出来。小公馆有几名保镖,附近街上有警察巡逻,还安全一些。我也不可能天天护在白小姐身边,不然的话,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2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我也没法向老爷太太交待!” 白蝶菲回头看他一眼,不回答,只是低头垂泪。 林家翰在后座突然道:“这位少爷说得极是。今晚如此凶险,回头王经理知道了,也必然要白襄理请病假好生休养。” 白蝶菲抬头,含泪道:“轩少爷,家翰,你们说得对。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我的确不应该再天天外出,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明天,我就向王经理请长假。” 当晚,白蝶菲回到小公馆,林家翰被送到医院,一众匪徒至巡捕房。 陈兆轩开车回许公馆,向老爷禀明一切。 许炳元闻讯一惊,又皱眉道:“那两名车夫,十有八九是故意到银行附近拉人。事出蹊跷,绝非寻常劫道。多亏有轩儿,不然的话……” 许炳元没有说下去,想想也是后怕。 好在那群匪徒悉数被轩儿送到了巡捕房,总能查得水落石出。 当晚,许炳元亲自给巡捕房督察长打了电话。 第二天,督察长就派出亲信,将一众匪徒的口供,密封好,送到许公馆。 许炳元看完口供,不怒反笑。 杨太太在旁试探着问:“案子的结果,可有古怪不成?” 许炳元折好口供,笑着说一句:“这个案子,背后指使人还算个熟人。只是妇道人家,虽说心肠毒辣,但真要做起事来……见识能为,也就这样了。” “妇道人家,莫非……”杨太太欲言又止,还是不敢确定。 “是顾家的黄太太,和太太算是麻将桌上的老友了。”许炳元继续道,“黄太太花了三根金条,找了这些下三滥的地痞流氓,想要毁掉蝶菲清白,这样她就认为蝶菲没法嫁顾大少爷了。嘿嘿,妇道人家见识不过如此。她要庆幸多亏有轩儿及时阻止。不然的话……她以为,那些寻常地痞流氓,有能耐不让许家查到她头上?她以为,以许家的能为,倘若真出了大事,就没有那个能耐让顾家,付出足够的代价?” “竟然是黄薇澜黄太太。我是和她多年来经常坐一张桌上打麻将,可是我和这位黄太太,就算是老友,也是麻将桌上,不是麻将桌下。”杨太太说着,又疑问,“这件事,顾老板知道多少?” “顾永昌应该不知情。他不至于成他太太那般,花的钱不少,干的事却蹩脚。这件事,顾永昌至少是知道事情之轻重的。更何况,就算他要找人,也不至于找那么一帮废物。督察长说他会帮忙保密,此事不宜宣扬开来,不然的话,对蝶菲没啥好处的。”许炳元回头对太太道,“就这两天,你请黄太太上门打麻将。只说麻将,其余的,什么也不要讲。包括顾永昌,不必惊动。咱们这就在麻将桌上,和黄太太谈一下……顾许两家儿女的身家性命问题!” 第80章 警告 密封的口供,也很快交给白蝶菲私下里看过。白蝶菲当时很快看完,又将口供折好交给许炳元,低头道:“有干爹庇护,蝶菲自然不必再担心什么。” “有人不懂事,不知道事情之严重。我会叫她来,亲自点拔几句。蝶菲你不必担心。以后类似的危险,不会再发生。”许炳元胸有成竹,又问,“还不知道呢,蝶菲你会打麻将吗?” “会一些,不过不够熟练。”白蝶菲如实道。 “只要稍微会打,就够了。明天,我和太太会叫黄太太来打麻将,三缺一,正好可以让蝶菲一起上阵!”许炳元笑道。 黄薇澜接到邀请,坐着成守坚开的汽车弄到许公馆。 杨太太亲自出门迎接,见黄太太时和颜悦色,和往常一样,先是一阵寒暄,然后拉着她的手到麻将桌前。 桌前已经坐了两人,并非往常熟悉的另外两位太太。黄薇澜见此二人,脸色一变。 对面坐的是许炳元,许炳元旁边,坐着毫发无伤的白蝶菲。 昨天,重金雇佣的一帮人,说是“会有动作”。到如今,那帮人,竟然全都音讯全无。做此事,她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所以徒自心中焦急。今日,接到许公馆杨太太的邀请,也是内心打鼓——倘若白蝶菲真的出事,杨太太不会有这个心情和她在麻将桌上见面;倘若白蝶菲没有出事…… 她是硬着头皮来到许公馆,特意让成守坚充一回司机。 成守坚很快被下人带走另外招待。 她跟着杨太太来到另一室,麻将桌上,见桌前两人,心中纷乱,却还是表面上强作镇定。 三根金条雇来的一帮人,真是一帮废物! 至于许炳元,久闻此人麻将技艺不凡,却从来只和达官贵人打。许炳元堂堂身份,是向来不会混在“太太小姐堆”里上麻将桌的。 见黄薇澜,许炳元抬头一笑,然后回头冲白蝶菲道:“见黄太太,蝶菲,你竟然还这么坐着,太也失礼了!” 白蝶菲立刻站起,冲黄薇澜欠身,恭谨道:“见过黄太太!” “哎哟,白小姐真是多礼了。切莫如此客气!”黄薇澜和颜悦色,亲热地拉起白蝶菲一只手,在桌前坐下。 杨太太掩口笑道:“黄太太说得很是。以后,早晚一家人,谁也不必互相客气了。” 黄薇澜松开白蝶菲的手。 白蝶菲不言语,倒了一杯茶,双手捧过,恭恭敬敬放在黄薇澜面前。 “蝶菲真是乖巧懂事!”黄薇澜这样和颜悦色对桌上另外两人说,然后伸手一抹麻将,又笑道,“这一副和田玉麻将,全上海滩也就许公馆才有。用的时间久了,还是这么温润有光。不知多少太太羡慕我黄薇澜,说我这些年,上许公馆,搓和田玉麻将搓了不知多少次,这多少次摸玉的福气,旁人是想都不敢想!” “黄太太真是会说话!”杨太太在旁笑道,“这副麻将,黄太太自是摸了无数次,今日却还是头一遭,这般夸赞。总觉得今日的黄太太,和平常不太一样。莫非是这一两日,有什么变故不成!” 黄薇澜不言语,只是用力搓着麻将。 麻将牌在桌上哗啦哗啦的声响。四人都不言语了,只是伸手拿牌,在自己面前垒成长条。 许炳元第一个发牌,又抬头笑道:“黄太太现在面色很好,自是不会有什么变故。倒是昨日,蝶菲颇是受了些惊吓!” 杨太太和白蝶菲相继发牌。 杨太太嘴角含笑;白蝶菲神色如常,仿佛所谈之事,压根和她无关! 黄薇澜低头死盯着面前的一排麻将,内心算计,也终于发出一张牌,又抬头愕然道:“哎哟,刚刚光顾着看牌,一时没听清楚。刚刚是我听错了吗?白小姐,受了惊吓?” 她脸上的愕然,看上去竟然不像作伪。 许炳元一双手在几张牌上摸来摸去,终于还是扔出一张牌,抬头笑道:“好在虚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3 惊一场,不碍事的。一帮入城的土匪,要抢蝶菲手中的包,好在当时是轩儿去接送,轻而易举,打倒十个左右土匪,把他们全送巡捕房了。经过一夜审讯,口供结果比较奇怪。那帮土匪,咬定是一位姓黄的人指使他们……故意抢蝶菲的包,还说这位姓黄的,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就纳闷了,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姓黄,究竟是谁要和我们许家过不去呢。我想来想去,还真是想不出这么一位姓黄的许家对头。想黄太太在上海滩认识的人多,对方又同姓黄,也许黄太太识得此人。倘若真识得,帮许家破案,许家上下,自当感激不尽!” 黄薇澜一双手在一排麻将上来回摸了七八遍,终于拣出一张牌丢出去,抬头笑道:“许老爷这可是难为我们妇道人家了。我是认识的人不少,不过就是打麻将看戏喝茶做旗袍的一些老朋友,这些老朋友中,和我一样姓黄的倒有几位。可他们个个老实本份,谁又会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和许家作对?” 许炳元点头道:“黄太太所言甚是,我也想,我们许家在上海滩其实也排不上号,但向来与人为善,很少结仇怨。可倘若真有人非要和我们作对,我们许家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必要时,自然是有仇报仇、以牙还牙。怕只怕,上海滩有人不懂事,以为蝶菲干小姐的身份,算不得许家的人,不必有所顾忌。这般不懂事的,自然不知道,我许炳元眼里,干女儿,其实和亲女儿,没啥区别。昨晚,还好只是一帮土匪只是抢包,包内不过几块银元,包被抢走当然不算什么大事,一帮土匪因为几块银元被送到巡捕房,其实是真正不值得。可是呢,我许炳元偏偏有些杞人忧天,总想着今天能抢包,明天就能伤人,后天还能杀人!倘若真要这么一步步来,也着实让人头疼。好在也只是夺财,没有其他更离谱的。不然的话……嘿嘿,倘若对方有女儿,蝶菲身上发生什么变故,对方的女儿自然也别想躲得过同样的变故!” 黄薇澜摸着一排麻将,听此言,手一颤,一排麻将全都被推倒。连手旁茶杯也倒下。 旁边白蝶菲手疾眼快扶起茶杯,但还是有少许热茶溅到黄薇澜旗袍上。 白蝶菲立刻拿出手帕,弯腰为黄薇澜擦试旗袍上的茶渍。 杨太太在旁道:“可曾烫了不曾?烫了的话,这里有药,快跟我来,蝶菲也来帮忙。还有,黄太太应该去换件衣裳。让黄太太跟我上楼,找件衣裳换上。蝶菲,你也跟过去帮帮忙。” 白蝶菲低眉垂目,答是。 黄薇澜抬头笑道:“没烫着,用不着药。也不敢叨扰了,我回去换自己的衣裳就是。” 杨太太倒也不挽留,道:“我是糊涂了,明明比黄太太胖得多,我的衣裳,黄太太自然穿着不合适。黄太太既然没烫着,早些回去的好。” 黄薇澜转身往外走。 许炳元在她身后道:“蝶菲昨晚被抢包,虽说意外,足见上海滩现在治安不太好。黄太太回去之后,也要照顾好顾小姐,当心她的安全。当心……顾小姐哪天一不小心,和蝶菲一样,遇到同样的变故!” 黄薇澜不言语,脚步匆匆,奔出许公馆。 麻将桌前,白蝶菲恭恭敬敬地向许炳元行个礼,低头道:“多谢干爹为蝶菲作主张。” 许炳元道:“这些,都是为父应该做的。之前不是说了,在我许炳元眼里,干女儿和亲女儿,其实也没多大分别。蝶菲以后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杨太太在旁犯愁:“黄太太现在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想必不会再有什么轻举妄动了。不过也真是奇怪,就算她不喜欢蝶菲,可偏偏一门心思把事情做绝,却又是何必呢?” 准婆婆倘若不喜欢未来儿媳,故意刁难人,也实属寻常。可如黄薇澜这般,不喜欢白蝶菲到要想方设法毁其清白甚至置其于死地……就着实有些不通情理。 许氏夫妇,加一个白蝶菲,一时间也确实弄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不过三人都不去多想。 许炳元只宽慰白蝶菲道:“别担心,有许家在,以后……断断不会让你在顾家吃亏就是了!”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 杨太太只当她害羞呢,又岔开话题,冲老爷笑道:“对了,关于正式订婚的事宜,顾家那边,还没消息呢。” 许炳元一笑,道:“黄太太这次回去,只要她不再有意使坏,订婚事宜,顾家很快有消息了。” 返回顾公馆的汽车。 黄薇澜坐着成守坚身边,从上车起就开始不停地流泪。 成守坚将车开到僻静无人处,才停车,回头问黄薇澜,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薇澜泪眼朦胧望着成守坚——很多事,她根本不敢和顾永昌讲,却可以和顾永昌的结拜兄弟成守坚讲。 她将麻将桌上几番言语,包括之前自己三根金条雇人要毁白蝶菲清白的计划,全都一五一十告之成守坚。 成守坚神色渐渐凝重,听到后面,唉一声,只问:“你做这样的事之前,怎么没和别人商量一下呢?” 黄薇澜:“你都说了你已经做不到了,我只能靠我自己!” “可是……”成守坚从来不会苛责她什么,半晌,只道,“你觉得不能杀人了,就要毁人清白。你以为白蝶菲被毁清白后,就没法嫁给大少爷了,是不是?” “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崧儿就是了!”黄薇澜年已四十,却像妙龄女子一般的喜欢意气用事。 “还好这件事没做成。不然的话,以许家的势力,许炳元只要查清真相,不仅会将已毁清白的干女儿依旧嫁到顾家做名正言顺大少奶奶,还会真的……以牙还牙!许炳元在麻将桌上关于大小姐的威胁,还真不仅仅是威胁,以他的为人,我相信他是会说到做到的!”成守坚慢慢道。 黄薇澜不禁打个寒战。也许……她之前真的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你不想让白蝶菲嫁给大少爷,还不是深恶此女的缘故?倘若是深恶此女,倒不如真让她嫁过来。其实在许家,真正肯用心护这位干小姐的,也只有许炳元一个。许炳元护得了一时,他总不能护得了一世。都说花无百日红,许家也许真有一天会倒势。就算他们真这么威威赫赫的一直下去,以许炳元的年纪……我相信,太太总会比这位老爷活得久。到时候,没了许炳元的庇护,太太想怎么对付白蝶菲,就怎么对付白蝶菲。就算有许炳元的庇护,太太明里暗里,以长辈的身份,给这个白蝶菲点颜色看,谁能说个不字?再说了——” 成守坚压低声音道:“陆玉娥一只断手,就埋在顾公馆的花圃下。太太平常没事,拉着白蝶菲一起到花圃前施肥浇水,经白蝶菲的手,在同一个位置上多上几次肥料,不也有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4 趣得紧?” 黄薇澜终于被他说的破啼为笑,现出一个古里古怪的笑容。 顾永昌从棉纱交易所返回顾公馆,一进大门,看到太太手持一把壶,往蔷薇花圃里喷着发黄发黑的汁水。 顾永昌走近,一皱眉头。 此时已然黄昏。花圃中,固然有大片盛开的黄蔷薇散发的花香,亦有羊粪水的臭气。 顾永昌站在黄薇澜身后,轻咳了一声。 黄薇澜转身,手持水壶,笑语嫣然:“老爷回来了。” “浇水也就罢了。至于施肥,不是我非要老生常谈——这样的事情,由下人做就好了,何必太太亲劳?”顾永昌柔声道。 “可是——”黄薇澜兀自喷着装有羊粪水的壶,站在夫君面前笑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亲手在这片花丛中施肥!” 顾永昌不言语了。 太太黄薇澜一直是个极爱干净的人,除了照料这片花圃时。多少年来,无论是浇水还是施肥,她都亲历亲为,轻易不允许他人插手,亦不允许夫君从外专门聘入花匠。 可是顾公馆其他地方的花木,她就全然不管了。 公馆上下,对太太痴迷于这一片花圃的“略古怪行为”,最多也就是视为“圃内黄蔷薇不仅是上等品种,亦和公馆女主人名字有所相似,太太自当另眼看待。” 顾永昌在花丛旁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一大片黄蔷薇盛开得华美灿烂,笑着赞一句:“这些花,也多亏太太一直亲手照料。开得这般好,这几年,倒是一年甚是一年的……似太太般娇艳动人了!” 说着,他摘下一朵“娇艳动人”的黄蔷薇,插在黄薇澜的发间。 黄薇澜放下水壶,低头一笑,又抬头道:“这些花,能开得这好,也多亏了花丛下施的上好肥料!” 顾永昌听她又赞“花丛下的上好肥料”,类似的言语,听了不知多少次,只道太太言语罗嗦,却并不太多想,只伸手拉起太太的手,道:“跟我来,有事要和太太商量。” “可是崧儿婚姻大事?”黄薇澜由他牵着走,语气自如道。 顾永昌回头,道:“太太意下如何?” “如永昌之前所说,此事再无变更可能。倒不如……先订下婚。至于正式成亲,当然不可太过仓促。至于具体事项,全凭永昌主意。”黄薇澜道。 顾永昌知太太心中并不愿意这门亲事,他内心亦是犯难。到如今,太太表态如此,颇有些出乎意料。 顾永昌先是一怔,继而绽开一个笑容,喜道:“太太的打算,和我的打算,是一样的。当然不能太仓促成亲,所以当然要先订婚。许家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筹备,不出意外,半个月后,来个正式的订婚宴。宴席具体事宜,就望太太出主意了!” “这个自然!”黄薇澜点头道。 顾永昌面对太太,终究没有说出太多—— 在棉纱交易所时,几乎人人向他贺喜,说他顾永昌如今和交易所理事长结成儿女亲家,以后在棉纱交易大事上,自当是“前景”一片光明。 那帮交易所的老熟人,竟然没有一个弄错许家的干小姐亲小姐! 顾永昌在上海是做“土”成名,虽为土行大老板,家财万贯,但一直希望在“土”以外的正当大生意中能够施展出一片天。 多年前,他一度将重心转到棉纱交易,无奈隔行如隔山。做惯了“土”,再做“纱”,难免出岔子。这些年来,顾家在棉纱这块,一直半愠不火。虽说这些年终于“奋斗”出两家纱厂,但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这两家纱厂,很多时候,基本要靠茂昌土行的财力来支撑着。 倘若有一位上海滩棉纱事业上的贵人,肯在生意中帮助他…… 许炳元就是这样一位“独一无二”的贵人,而且他膝下一双儿女,还对他顾永昌一对儿女,皆有意。 能和许家结成儿女亲家,对他顾永昌今后在棉纱事业上的帮助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只是顾永昌怎么也没想到,终于就要结成亲家了,却是和许家的干小姐。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看上去已然再无更改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许干爹,真牛人! 第81章 订婚宴 顾永昌择点了一批聘礼,送到许公馆。 许炳元和杨太太悉数收下,一番称赞。 两家长辈谈起订婚事宜,许炳元说起长女的订婚宴,已经确定在张家举行;至于干女儿的订婚宴…… 许炳元笑言:“一切听凭男方。”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确定了订婚宴的日期,却是在许张订婚宴的第二天。 大半个月后,顾公馆,订婚宴。 宾客云集,很多都是上海各界的顶尖名流。这些名流,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冲着许炳元的面子。 许炳元携太太携次女许琳娜以及“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的陈兆轩,步入大厅,立刻得诸多宾客注目。 众多熟人老朋友纷纷上前恭喜,说一连两天,两位许家小姐定婚,真正是双喜临门。 顾永昌携太太上前,向许家人问好。目光在许家诸人里转了一圈,略现疑惑,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许家诸人,分明少了许大小姐和许大少爷。 仿佛看出顾永昌内心的疑惑,许炳元呵呵一笑,又看似随意道:“昨天那场盛宴,张公子被朋友们灌了太多酒,半夜就送医院了,好在无大碍,但也没法再来赴宴。瑛儿和张家老太太一起在医院照顾病人,所以没法来赴宴了。至于戴杰,昨晚长姐定婚宴,他竟然还在宴后折腾他那个瓶瓶罐罐,结果不知怎么地,被碎瓶子伤了手,也去医院了,伤势不重,不过医生说忌酒忌食,也确实不方便再赴宴。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许老爷真是言重了。张公子既然住院,许大小姐自然是以照顾病人为主;至于许大少爷,只要伤势不碍事,那是头等大事。”顾永昌呵呵一笑,又道,“太太前几天侥幸购得几件巴黎新款衣裙,所以早早派了汽车接来白小姐,请白小姐试穿。现在白小姐就在楼上试穿新装呢,很快就下来。” “黄太太真是费心了!”许炳元携太太向黄薇澜欠身道。 “许老爷杨太太不必如此客气!”黄薇澜欠身还礼。 顾公馆大门外,身着苏绣旗袍又戴着几件金首饰的年轻姑娘,坐着黄包车,抱着个布包,赶至顾公馆,在大门口跳下车,抬头一看,大门内外,已经停满了汽车。 明显来晚的孙娇茜,瞪大眼睛看着这许多汽车,暗想难不成全上海滩的汽车今晚都跑到顾公馆了? 正这么想着,远处又驶来一辆汽车,在顾公馆门外停下。很快有顾家下人奔去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一位太太两位小姐,所戴首饰,非珠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5 即玉,且又盛装华服,在下人们的迎接下,踩着红地毯步入公馆大门。 孙娇茜看着这几位太太小姐的行头,再一低头,在夜风中嗅到身上旗袍的樟脑丸气味。 这件苏绣旗袍,是她从箱底翻出的,还是女中毕业那年,娘花“大价钱”购得,专门让自己在毕业典礼上穿。后来去小机关应聘女秘书也穿过一次。再后来,没遇到什么重大场合,就舍不得再穿,压在了箱底,一压就是几年。 如今看来,旗袍上的苏绣自然是好的,可这件旗袍的款式花样,却是几年前才流行的。 不仅衣着过时,连几件金首饰,都是暴发户式的俗气。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抱着鼓鼓囊囊的布包,站了半天。一名顾家下人走来,客气问道:“这位小姐,有事吗?” 孙娇茜吓了一跳,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伸手到包内,却并不拿出。 请柬就在包内,可身上这般行头,又怎能真的跑进去……丢人现眼? 顾家下人仍然很客气:“今晚是我们大少爷的订婚宴,请了许多贵客来此。汽车也多。姑娘站在此处,一会儿车来车往,万一被汽车伤了,总是不好。还望姑娘……体谅我们做下人的难处。” 顾家下人态度是如此的礼貌客气,可言语中,却分明没把她当作“贵客”看。 她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此处的客人。 孙娇茜咬紧嘴唇,一言不发,抱着布包,转身离开。 这场订婚宴,仿洋人的习俗,将中西合璧的各式珍馐,摆放在一张张的长条桌上,任由宾客们自取。 许琳娜在父母身边听着“大人间的客套”,只觉得乏味,回头张望,看到一张桌上,木盘里,摆放着一堆冒着寒气的碎冰块。 她不由得眨了眨眼,转眼看到一个穿白色制服的侍者,将一水晶盆的冰淇淋,放在碎冰块上。 许琳娜不由得绽开一个笑容,像个天真的孩子,转身就跑过去了。 正和一个熟人寒喧的陈兆轩,经熟人提醒,一转身就看到远处许琳娜站冰淇淋水晶盆前的背影。他向熟人道个罪,赶紧过去,果见许琳娜用小银勺挖了一瓷碟冰淇淋,吃的很高兴。 许琳娜生来体弱多病,饮食上,杨太太一向看管得甚紧。莫说是冰淇淋了,就是盛夏之时,冰镇酸梅汤,也轻易不让小女儿入口。 再后来,这般看管二小姐饮食的任务,就交给了陈兆轩。 陈兆轩唤一声琳儿,待其回头,轻轻捏过她手中的瓷碟。 二小姐却是捏紧瓷碟不放手,一双大大的眼睛中亦充满委屈。眼神中分明在说:“在家里吃不到冰淇淋,出来作客,也不能破一次例吗?” 能看懂二小姐每一个眼神的陈兆轩,却分明不肯让步,轻轻捏着瓷碟一边,低声道:“琳儿,倘若你现在吃多了冰淇淋,用不了几天,你总得去喝又苦又涩的药汤是。岂不得不偿失。这冰淇淋也不过是牛奶水果做成的。琳儿愿意吃牛奶水果的话,真不必吃得这般冷冰冰。” 他再轻轻一抽,终于将瓷碟从二小姐手中抽出。然后拉着二小姐的手,到另一张桌前,先将草莓和香蕉放在碗中,用勺子搅成泥,然后倒了大半碗的热牛奶,再捧给二小姐。 许琳娜用勺子舀着草莓香蕉牛奶吃,陈兆轩问好吃吗?她立刻点点头,绽开一个笑容。 陈兆轩也绽开一个笑容。 许琳娜突然拿勺子指指陈兆轩身后。陈兆轩回头,见是老爷向自己招手。 他立刻赶过去。 刚刚和顾永昌谈及纱厂诸般事宜的许炳元,回头介绍陈兆轩:“轩儿如今做纱厂厂主,虽说年轻,但做事并不含糊。以后顾许两家纱厂互相往来合作,就望顾老板多提携后辈了。” “唉,谈什么提携,真是折煞顾某人了。”顾永昌客气道,“纱界诸同行,谈起轩少爷,那是无不赞的。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担任纱厂厂主不到一年,轩少爷已经用他的实力,验证了这句老话。至于我这样的不惑之年,相比这下,那是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顾老板真是言重了。陈兆轩何德何能,得顾老板如此过誉。”陈兆轩欠身道,“倘若纱厂事宜,晚辈能得顾老板这样的前辈指点,那是晚辈求之不得的福气!” “轩少爷切莫如此多礼!”顾永昌立刻道。 楼上,有一面镶铜穿衣镜的华美客房。 黄薇澜购得的三条巴黎新款礼服,分别是柠檬黄、薄荷绿以及湖蓝。原本已经穿着一条雪色洋裙的白蝶菲,对着三条礼服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选择了颜色不那么“扎眼”的湖蓝。 刚刚在几名女佣的帮助下,将湖蓝礼服穿上身,却见黄薇澜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枝尚且沾着露水的娇艳黄蔷薇。 白蝶菲唤一声黄太太。 黄薇澜点点头,然后将穿着湖蓝色长裙的白蝶菲,从头到脚一打量,突然叹口气。 白蝶菲察言观色,立刻道:“穿上才发现我不太合适湖蓝。另外两条裙子,都是太好看,我看来看去,始终定不下主意,穿哪条才是。还望太太指点一二。” 黄薇澜和颜悦色,道:“其实白小姐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刚刚我到楼下,见这枝花开得特别好,所以摘下,给白小姐送来。” 说着,她上前将鲜花插在了白蝶菲的发间,又退后两步,端祥着,啧啧赞叹:“花美,人美,真是花面相交映。这些蔷薇,是我多年来一直亲自照料,亲自浇水施肥。我是觉得,倘若白小姐在今晚,戴着我亲手种植出来的一朵花,下楼会客,岂不美事一桩?” 黄薇澜眼波盈盈,望着白蝶菲。 白蝶菲立刻道:“太太赐花,是蝶菲的荣幸!” 黄薇澜嫣然一笑,又道:“花美,人美。就是……花和长裙的颜色,不太相配。真有点可惜了。” 白蝶菲请教黄薇澜:“另外两条礼服,不知太太觉得蝶菲穿哪条更合适?” “这个,由你自己选择。”黄薇澜笑语盈盈,然后转身出门。 白蝶菲注意到她身上穿的鹅黄色洋装,于是待她出门,转身,拿起那条薄荷绿的露背长裙,在镜前比划了一下。 几个女佣一致赞扬。有口齿稍伶俐的,赞道:“这条绿裙,清新脱俗。白小姐穿上身,一定是……是绿衣仙女一般。” 白蝶菲却只看着镜中,发间那朵黄蔷薇。 花开得甚是娇艳。但是……黄薇澜亲自送花来要自己戴在头上,不知何意,但言语举止,总透着几分古怪。 白蝶菲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究竟,不过内心深处,总是隐约觉得,戴着这朵黄薇澜亲手种出来的花,并不好。 周围几个女佣。众目睽睽,她又总不能将花直接从发间拔下丢掉。 白蝶菲略一思考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6 ,将手中绿裙交给身边一个女佣,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身上的洋裙,向上脱,穿过整个头部。 立刻有女佣惊呼。 那朵黄蔷薇,从脱下的洋裙中找到,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 白蝶菲呀一声,故作吃惊道:“我真是糊涂,竟然忘了这朵花……” 一名女佣主动道:“我去禀明太太,再为白小姐送来一朵。” 白蝶菲拦住她,眉头微蹙,叹一声,道:“这朵花是我太太亲手交给我的,被我不小心弄坏,总是我的过失。这样的过失,待下楼后,我向太太认个错好了。至于现在……宾客们应该都到齐了,我不能一直拖延时间,怠慢了诸多贵客。现在先将衣裳首饰穿戴好,早早下楼为是。” 几名女佣听此言都是纷纷点头,当下七手八脚,为白小姐穿戴梳妆。 许瑛娜一个人站在桌前,偷偷往裙子口袋里装巧克力。 杨太太一直认为巧克力是“洋人的垃圾玩意儿”,平时也基本不允许小女儿吃。 没有了杨太太和陈兆轩的监督,许瑛娜像个顽皮的小孩子,在诸多贵宾中间偷起了巧克力。 其实多名贵宾都注意到许家二小姐的“孩子气行为”,也全都装作没看到,最多一笑置之。 此时天气已热。许瑛娜偷塞了大半口袋的巧克力,再拿出手,发现手上粘粘一片,看上去脏兮兮的。 她不禁愁眉苦脸,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好。 “喂,用这块擦手,再用另一块,将你口袋里的巧克力,全都包起来。不然脏了裙子,被人发现,知道的,是许二小姐藏巧克力;不知道的,还道是……”一个青年男子压低的声音。 她吓了一大跳,立刻抬头,旁边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扬着手中两块雪白的餐巾,冲她挤眉弄眼。 青年生得潇洒倜傥,眉目之间,和张庭桢有几分相似。许琳娜瞪大眼睛,盯着那张看上去眼熟的“陌生人”脸,很快想起,昨日在张公馆的订婚宴,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对方站在张家亲眷之中,喊张庭桢“大哥”,似乎是张庭桢的什么堂兄弟。曾经一度盯着她许琳娜瞧,与自己四目相对时,还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当时,却被对方的大笑脸吓了一大跳的许琳娜,立刻拉着陈兆轩的手走开了。 不曾想,今日却再次与对方相遇。还被他发现自己偷巧克力的行为! 许琳娜脸都红起来。 青年直接将一块餐巾丢到她手上,她匆忙擦了脏兮兮的手心,转身就走。 她的手臂,被对方一把拉住。 青年拉着她的手臂,将第二块餐巾塞进她裙子口袋里,悄声道:“二小姐,你口袋中的巧克力,如果不是用这块餐巾包裹,而是继续用装在口袋里。凭这里的温度,用不了多久,你的裙子弄脏,被人看到,还以为……还以为许家二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出恭!” 许琳娜先是一呆,继而大怒。 他竟然这般污辱她,他竟然敢这般污辱!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而且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还在嬉皮笑脸! 气急败坏的许琳娜,当下抬起穿洋皮鞋的脚,重重踹在了对方的膝盖上。 对方当下屈膝弯腰,且松手。 许琳娜用力哼一声,转身就跑,转眼跑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许琳娜将口袋里的巧克力全都掏出,扔到马桶里,用水冲走。 口袋里的巧克力已经半融化。她站在马桶前,看着被水冲走的一团团黑褐色,突然在想,那个可恶的张家青年,说话极难听,可也不是……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许琳娜又用雪白的餐巾,将口袋里的“黑褐色残余”,擦得差不多了,这才整整衣裳,走出卫生间。 很快找到父亲。然后目光四下搜寻,又找到了“张家堂弟”—— 他竟然捧着一大盘冰淇淋,冰淇淋上面还堆放着几块巧克力,吃得兴高采烈,与自己四目相对,还扬起一只沾着冰淇淋和巧克力的小银勺,冲自己挥了挥(拿勺子的)手! 许琳娜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对方向父亲打哑语,说那个张家的少爷,刚刚欺负了她,欺负嘲笑她……嘲笑她吃东西的样子很难看! 许琳娜终究没能把自己偷巧克力的事实向父亲抖出,于是只能撒谎。 许炳元看清楚“张家少爷”了,呵呵一笑,道:“琳儿,那是张庭桢的堂弟,也是张状元之孙,现在在英国学医,都读到博士了,厉害得很呢。人家哪里会欺负你这么个小孩子。人家是在故意逗你呢。” 许琳娜脸涨得通红。 许炳元笑对陈兆轩道:“轩儿,你带琳儿到处走走吃吃。不过注意了,不要让琳儿乱吃东西。刚刚那家张家少爷,一定是看到琳儿胡乱吃东西好心劝阻,结果被琳儿胡说八道。咱们不跟琳儿一般见识,回头向张家少爷道个歉就是了。” 许琳娜向父亲捏起拳头,却还是被陈兆轩拉着一只手,走向餐桌。 张庭桢的堂弟张庭枋,回头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心中暗道:“许家二小姐,真是纯净至极的少女,纯净得不像是这尘世间的人。只是,唉——” 远望陈兆轩高大英俊的身影,他心中一叹,颇有些黯然地走开了。 第82章 绿裙佳人 顾公馆的藏书室,顾维崧拿着一瓶香槟和两个水晶高脚杯,和林晨枫对饮。 “眼看着,维崧就是个要有妻室的男人了。说真的,我还真有些不适应。”林晨枫笑着,将半杯香槟一饮而尽,接着道,“你呀,眼瞅着就要成家了。而我呢,总还要浪荡好几年,到时候,不知哪家没造化的小姐,不计前嫌收了我这个浪荡子。” “你又何苦来?”顾维崧忍不住说他,“你从十几岁到浪荡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收手了。好好在洋行做事,职位再往上升一两级,就该找个情投意合的好姑娘,正正经经谈一场以婚姻为目的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连我都搞不清你到底有过多少个女朋友。好在你现在还算收敛,不像在大学时那样,同时交两三个女朋友,到头来挨了几顿好打。毕业后也在英国一直找不到一份好营生,还不是四处滥情结果又四处结仇的缘故?不是我后来拉你上回国的船,就你这本性难移,独自留在英国再那么胡闹,早晚惹出大事!” 林晨枫低着头听着,突然打个酒嗝,抬头笑道:“正正经经谈一场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维崧,我又想说你了,你现在这么突然订婚之前,又何曾是一场正正经经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你和……白小姐到底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不光是我,只怕全上海滩都不知道顾大少爷和白小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7 姐是什么时候开始正正经经地谈恋爱的。好像都没怎么恋爱,就突然订婚了。照这架势,是不是再过个大半年,还没怎么正式成婚的,就突然抱上娃娃了?” 林晨枫是乘醉胡言,顾维崧直接踹了他一脚,没好气:“越说越不像话了!我看你是找打!” “得得得,就要成家的男人,果然是惹不得!我这就走,离你远一些。”林晨枫说着,三步两步走出藏书室门外,转眼又折回,捏着酒杯乘醉问顾维崧,“怎么没见顾小姐?” “她生病了,去医院看病了。”顾维崧淡淡回答。 他当然不好对人说出,妹妹气忿他这个做哥哥的“猪油蒙了心”,连订婚宴都不肯参加,天还没黑就跑出去“散心”去了。派了几个保镖跟着,想必在外不会有事。 林晨枫哦一声,倚在门口若有所思。 顾维崧抬头看他,突然道:“你这个浪荡子敢对妍儿有什么念头,我和父亲饶不了你!” “岂敢,岂敢!我只是没看到顾小姐略有些奇怪,随口问一下。”林晨枫立刻道,“这个维崧你尽管放心好了,朋友之妻不可戏,朋友之妹更不可戏!” 说完他就跑了。 顾维崧骂一声混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然后整整衣衫,也走出藏书室大门。 穿着黑色礼服的顾维崧一现身,得诸多宾客们恭喜/寒喧。他彬彬有礼地应对着每一位宾客,得众人一致交口称赞。不少宾客,纷纷转头向许炳元夫妇恭喜。 从门第上,自然是顾家高攀了许家; 可从人才上,却是……许家干小姐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当然,如此言语,众宾客也只是心中暗想。 又有几个女客,聚在一块低声议论:顾大少爷潘安宋玉一般的相貌,加上人品才干学历,全上海滩年轻少爷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这样的人物,怎么就偏偏让许家干小姐得福,而不是许家的亲小姐? 虽然分别订婚,可在场诸多人,内心深处,却还是觉得顾大少爷真正的良配,还是许家大少爷许瑛娜,而不是她人。 有一个太太低声问一个朋友:“不知这位白小姐,比许大小姐如何?” “唉,干小姐,哪里及得亲小姐?当然,许大小姐定下的亲事也是极好,张家少爷也就是相貌上比顾大少爷略有不及,可也是人见人赞的一表人才,更何况,人家可是张状元的嫡孙。论根基,顾家可比张家差得远了。许家和张状元一家结成亲家,许老爷认干女儿此举,也真是值了!”朋友这样评价,又悄声道,“那个白小姐,不仅是出身……咳,就是相貌,也明显不及许大小姐。真不知道上辈子敲穿了几个木鱼,让她今生如此步步高攀!” 旁边几名女客,听得分明,对视几眼,全都摇头轻叹。 突然一片惊叹声。 几名女客纷纷抬头,望向楼梯口,见一名穿着薄荷绿长裙的佳人,高高在上,俏生生地站着,双手轻轻拎起拖地的裙摆,一步步往楼下走。 颈间腕间耳下发间,有全套的黄金镶翡翠首饰。薄荷绿长裙,更映衬出□□在外的冰肌雪肤。 她个子高挑、举止优雅,更兼气质高贵,如此盛装华服,迈着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下楼梯——不仅在场女客们全都看得目瞪口呆,男宾们亦是目不转睛。 此时此刻,众宾客眼里,这场订婚宴的女主角,从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优雅走下,竟如电影皇后一般光彩夺目。 白蝶菲平日里也是个公认的漂亮姑娘,但漂亮得并不扎眼;可一到众目睽睽的大场合,盛装华服,立刻由内而外散发出耀眼的光彩,整个人看上去高贵美丽了很多,竟是不亚于电影女明星的夺目! (许炳元曾经评价这个干女儿:蝶菲只要到了大场合,就会变得光芒四射。这一点,却是多数大户千金所不能及的。) 一名女客不仅低声叹道:“天哪,她就是白小姐吗?竟然……竟然这么美,看上去不比许大小姐差呢。” 周围几名女客,面面相觑,全都不作声。 顾维崧目不转睛盯着从楼上款款而下的绿裙俏佳人,一直盯着她慢慢走近,走到自己面前,突然绽开一个笑容,伸手,挽住了他的臂膀。 “你穿这样的颜色,另一种好看。”顾维崧低声对她说。 白蝶菲望着他——黑色礼服,雪白的衬衫,黑色蝴蝶结。他的一双眼睛,更是熠熠生辉。当下一低头,声音低低的道:“你穿黑白二色,另一种……另一种庄重!” 姑娘家,哪怕是面对一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也很难当面说出“好看”二字。 顾维崧现出一个笑容,挽着未婚妻,在众多男女宾客们的啧啧赞叹声中,走向人群。 人群中,不仅是女客们纷纷赞美。就连不少男宾,亦争相羡慕顾维崧,说他好福气,有这般美丽高贵的未婚妻。 宾客中不多几名洋人。用英语向两人贺喜,白蝶菲站在未婚夫身后,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倾听未婚夫用流利英语和洋人交谈,偶尔有洋人问到自己身上,才开口,一口纯正地道的英语,却是丝毫不亚于留过洋的顾维崧。 洋人们惊叹后纷纷贺喜顾维崧的好运气…… 白蝶菲随着顾维崧,面现迷人的笑容,优雅面对每一位宾客。在一张张的陌生脸中,终于找到渣打银行的几位同事。 王经理带着林家翰,以及张桂娟赵墨秀钱民英几人,上前向顾白二人祝福。 张桂娟快人快语,当即道:“王经理贺礼是单独的。至于我们几个,礼轻了,送不出手;礼重了,也很难靠单独之力。所以我和墨秀,还有家翰,还有民英,我们四个,凑份子,得一只白玉蝴蝶,送给白襄理,算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 白蝶菲立刻道:“大家真是太客气了。同事缘份,早已成熟人。礼物什么的,心意到了即可,又何必这般浪费?” 林家翰已经将一个极精致的木匣送上前。 赵墨秀在旁道:“说什么浪费。不过,这次凑份子,家翰可是凑的份子最大最多了。” 顾维崧在旁接过木匣,彬彬有礼问:“可以打开吗?” “当然了!”张桂娟和赵墨秀异口同声。 顾维崧打开木匣,见匣内又有一层玻璃,玻璃下是一只极精巧的白玉蝴蝶,不仅雕刻得面部生动,一双白玉翅膀更是薄如蝉翼,颤颤巍巍,仿佛振翅欲飞。 “如此礼物,真是太贵重了,可当传家宝。真是谢谢几位了。”顾维崧欠身道。 “顾大少爷,您真是太客气了!”三四个年轻人异口同声。 很快又有贵宾上前祝福,白蝶菲向同事们低声道个谢,一一握过几人的手,然后随着未婚夫,和贵宾寒喧。 不多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8 时,顾白二人走到无人处时,顾维崧低声道:“这几位同事的心意可不小,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个自然。”白蝶菲点头道。 她已经得知,在她请假这段日子里,林家翰作为代理襄理,将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订婚后,不出意外,她很快会辞去襄理一职。 林家翰自然是继任襄理。到时候,她总要想方设法,为王经理林家翰以及几位同事,也为渣打银行,争取到一些生意往来。 白蝶菲随未婚夫在人群中优雅应酬,却始终不见孙娇茜的身影。 她亲自送请柬到孙家杂货铺,又得孙娇茜口头应承会来赴宴,可如今…… 她心中有些难过,暗想这个茜茜,终究还是不肯来。 顾维崧挽着白蝶菲,在会场走了一圈,大增了脸面。半晌,返回到顾氏夫妇面前,顾永昌直赞白蝶菲美丽聪慧举止大方言语得体……正夸着呢,黄薇澜在旁突然道一句:“白小姐,终究还是没有戴我送的那朵黄蔷薇。” 白蝶菲垂下眼皮,立刻恭谨回答:“太太送来的花,自是极好的。只是蝶菲不争气,换衣时,弄坏了花儿。辜负了太太的心,真正是蝶菲不是了。” 黄薇澜未及开口,顾永昌在旁道:“太太你也是胡乱出主意。蝶菲这身衣裳,还有这套首饰,又哪能戴什么鲜花。太太亲手种出来的黄蔷薇当然是好。可蝶菲头上的发饰已经足够,再多一朵鲜花,岂不是不伦不类?” 角落里,陈兆轩将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高举着玻璃酒杯,仿佛是看杯中残余的酒汁,却是透过玻璃,遥望和顾维崧并肩而立的白蝶菲。 隔着一个玻璃酒杯的世界,看上去影影绰绰——远处绿裙佳人,美得如梦如幻。 已经喝了不少洋酒,此时已微醺。陈兆轩乘醉,又为自己斟了大半杯白兰地,高举酒杯,对远处的白蝶菲低声道:“cheers!” 他一仰脖,将大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陈兆轩已然喝得半醉,竟然没有注意——身后不远处,刚刚取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的许琳娜,端着蛋糕托盘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独自喝闷酒的情景,也注意他杯酒不离手,目光却始终望着远处的白蝶菲。 她端着蛋糕托盘,站了半天,咬紧嘴唇,脸上却完全不是孩子气式的气恼,而是小妇人般的悲愁。 陈兆轩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恰与她四目相对。 许琳娜一扭头,端着大块的巧克力蛋糕跑到另一个角落坐下,然后开始大口地吃起了蛋糕。 她现在的表现,又变回了“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气的许家二小姐。 可她的内心,已经波澜丛生。 不过,毕竟白蝶菲毕竟就在今晚订婚了,还是和顾大少爷订的婚。 许琳娜像是突然长大,决定把内心的疑虑,隐藏心底,不说与任何人知。 一个已经定婚的女人,还是和那么出色的富家少爷订婚,没有理由……再来威胁她许琳娜! 夜空,突然下起了雨。 定婚宴也接近尾声,宾客们纷纷告辞。 差不多就剩下顾许两家了。 雨已经下大。顾维崧主动道:“白小姐如果是回自己的小公馆的话,可由顾维崧开车送回。” “如此一来,真是有劳顾大少爷了。”许炳元笑着,又道:“都订婚了,还喊什么白小姐,听着倒也奇怪。” 顾维崧一怔,回头看向白蝶菲。白蝶菲脸一微红,又道:“其实……我也是喊惯了大少爷,一时间确实也不好改口。以前怎么称呼,就……还是怎么称呼吧。” 许炳元和杨太太都是摇头直笑。 杨太太看出两个年轻人的赧然,当下又道:“也是,称呼而已,没必要立刻改口。以前怎么称呼,现在就还是怎么称呼好了。” 陈兆轩饮了醒酒汤后,酒醒得差不多了,也已经出门去开车。 许炳元就此携太太和小女,坐着陈兆轩开来的汽车,就此离开了。 顾维崧亲自去开汽车。 黄薇澜从大厅一角的花瓶中,取出一束黄蔷薇,约有七八只,捧给白蝶菲。 “我也是突兀了,蝶菲这身装扮,戴一朵鲜花确实突兀。可这些花,是我亲手种出来的,自己觉得自己种出来的花格外好看,很想送些给白小姐,带回去插瓶放床头,也是个小小的风景。”黄薇澜笑道。 白蝶菲只有亲手接过了,道:“这些花,果然开得特别好看。多谢太太了。” “不用客气。花开得好看,那是施了上等肥料。”黄薇澜嫣然笑道。 白蝶菲手捧鲜花,不由得一怔,总觉得似乎什么地方有些古怪。 顾永昌在旁道:“我这个太太,平时极爱干净,可种起这些蔷薇来,连干净都顾不上了。浇水施肥,都是亲历而为。也难为太太了,平时那么爱干净,可亲手给花施肥这事,就毫不含糊了。” 正说着,顾维崧开车至,鸣车笛。 几名下人撑起伞至白蝶菲头顶。 白蝶菲向顾氏夫妇挥手告别,捧着鲜花,在几名下人几张伞的护送下,跑出洋楼,钻进汽车。 汽车驶出了公馆大门。 顾永昌回头说太太:“你呀,到这个时候,不送儿媳一套首饰也就罢了,还非要送那几朵花。就算花是亲手种出来,可也让人看着,总是……礼物太轻。” “可是,”黄薇澜眼波流转,笑对夫君,“可是我就是觉得我不顾肮脏亲手施过肥的鲜花,比什么礼物都更适合白小姐!” 汽车上,白蝶菲捧着一束鲜花坐在后座发呆。 顾维崧开口道:“我从小看着我娘在那片花圃旁忙碌。可以说那一大片黄蔷薇,都是我娘不辞辛苦不顾平时的洁癖,一株一株地种出来的。公馆上下都说过我娘在那片花圃上耗了很多的心血,平时亲易不允许别人采摘。连我和妍儿小时候淘气践踏了许多,也因此被娘责打过。那是娘唯一一次亲自动手打了我和妍儿。” 顾维崧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想起当年,四岁的妍儿拿着小木铲在花园里做着“寻宝藏”的幼童游戏,竟而挖到那片花圃下,在花下泥土中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他当时才七岁,已知那片花圃,娘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跑去想拉妍儿出来,妍儿却在花丛旁向他撒娇。兄妹俩绊倒在花丛中,被花刺刺伤,妍儿大哭不止,他不顾刺伤的疼痛哄劝妹妹。哭声引来附近的阿坚叔,阿坚叔转眼奔来将一对兄妹一手一个拎出。娘得知此事后,非但不宽慰被刺伤的一对儿女,反而大发雷霆拿戒尺将他和妍儿一顿好打,然后又逼着两个哭成一团的孩子发誓再不接近那个花圃…… 那片花圃,从此成了顾公馆的一个“禁地”。 念及童年往事,顾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49 维崧稍怔片刻,又接着道:“顾公馆上下,都认为,这些太太亲手种出来的黄蔷薇,是太太心中眼中顶顶重要的。这么多年,肯送这些蔷薇给顾家以外人的,也只有你一个白蝶菲了。礼物虽轻,意义却并不寻常。蝶菲,希望你能理解我娘的一片苦心。” 他言语深刻。更何况,他突然改口,喊她“蝶菲”! 白蝶菲捧着花,嗅着馥郁的芬芳,半天,才抬头笑道:“这些花,闻上去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 黄薇澜口中“上等肥料”——女人的断手,还不止一个。 九个女人的断手,埋在花圃下,长年累月,亲自照料——这是怎样一番恶毒又变态的心灵啊! 第83章 生分 雨已经下大。 汽车开至小公馆大门前,鸣笛。 阿珍撑着一把伞,率着几名同样撑伞的下人奔出,打开车门,迎下女主人。 白蝶菲在伞下转身,正欲向顾维崧告别,突然一抬头,望向街对面。 街对面一片屋檐下,站着一个双手紧紧抱着怀中包裹,在风雨中冷得哆哆嗦嗦的姑娘。 阿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一声惊咦,道:“奇怪,这个姑娘,怎么还在这里?” “是茜茜,她都到了此处,怎么没进去,是你们不让她进去是不是?”白蝶菲当下质问左右。 阿珍一呆,复又惶恐,低头道:“这位姑娘,之前上门,说是白小姐的朋友。可是毕竟……毕竟面生,我也不敢随便放生人进门,就客气问她有没有什么凭证。她却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我只当这位姑娘早已离开了,却不知她竟然一直在这里!” 白蝶菲瞪了她一眼,唉一声,当下道:“我去把人接过来!” 话音刚落,顾维崧撑一把灰格伞下车,低沉的声音道:“蝶菲你留在这里,我接孙小姐过来。” 阿珍立刻道:“这样的事,由下人做即可,怎可劳烦顾大少爷?” 然而顾维崧已经撑着伞快步到街对面,将伞举过对方的头顶,拉着她的衣袖,快步奔回。 伞是把大伞,可两个人一块撑,尤其是伞下两人都不瘦小,所以——顾维崧将伞的大部分面积都撑在身边姑娘的头顶上,自己却被雨水浇得透湿。 两人奔到白蝶菲面前,几名下人纷纷将伞举过两人的头顶。顾维崧立刻放下手,不再碰身边姑娘的衣袖。白蝶菲一拉已经浇成落汤鸡的孙娇茜,再看看全身被淋湿的顾维崧,立刻道:“都快进屋去。” 三个人,头顶上几把伞,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奔到小公馆的洋房。 白蝶菲直接拉孙娇茜进自己的卧室换衣服。 顾维崧站在客厅,看一眼锦绣铺陈的洋沙发,让下人找来一把木椅,才又坐下去。 小公馆女主人的卧房,不仅大且精美,还附有一间西洋式浴室。 阿珍在浴室里放洗澡水。 水流哗哗声。 落汤鸡一样的孙娇茜不顾左右,看到雪白的鸭绒被、精美的地毯、天鹅绒窗帘、水晶吊灯、西式穿衣镜……末了,她回头冲白蝶菲笑道:“这房间,简直就像是外国公主住的,阿菲,你现在真的太有福气了!” 白蝶菲突然道:“我亲手交给你请柬,可你终究是没有去赴宴。” 孙娇茜举起双臂,让她看自己身上这件被雨水打湿后皱巴巴的苏绣旗袍,笑道:“我本来已经到了顾公馆大门外,可还是没好意思进去。我穿成这个样子,哪里像是那般订婚宴的宾客。倘若真进去了,定然是全场最寒酸的,岂不是给你丢了脸?” 白蝶菲被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孙娇茜却分明固执,故意凑到白蝶菲面前,又笑道:“你闻闻,你闻闻,上面还有樟脑丸的气味,是从箱底翻出来的,孙家所有衣物中,就数这件最好!可是我穿着家里最好的一件衣服,还是进不了顾公馆的大门。比起其他宾客,我真的是太寒酸太给朋友丢人了!” “够了!”白蝶菲将她一把推开。 孙娇茜踉跄几步,才站稳了。 她抬头看着白蝶菲,白蝶菲看着她。就这么四目相对,半晌,谁也不作声。 水流声止。浴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阿珍走出,叉手向两位小姐禀道:“热水已经放好。刚打开包装纸的一块香皂,和一条新毛巾,还有一件专为客人准备的新浴袍,就放在浴缸旁。” “阿珍先去忙。”白蝶菲客气道。 阿珍立刻走出女主人卧房。 白蝶菲看着孙娇茜,语气平常道:“厨房里在做姜汤。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换了衣,再喝姜汤。” 孙娇茜打开怀中的布包,取出一个被雨水浸湿的纸盒,低头道:“我来,是因为还没送你订婚礼物。我……我也送不起太贵重的,只这一双鞋……送给你。” 她打开纸盒,一双茜红色的高跟鞋。 她和她的鞋码,是一样的。曾为亲密无间的闺蜜时,孙娇茜几次主动要将自己的时髦皮鞋借给对方穿,当时的“金萱”,却总是婉言谢绝,宁愿每日穿着又土又丑的黑布鞋。 这双鞋,是初遇顾维崧时,得其所赠。 到如今,最好的朋友成为他的未婚妻,孙娇茜想她真的不应该将“初次相遇”这双鞋再留在身边,索性赠给“他的未婚妻”,也是“物得其所”。 白蝶菲并不知晓这段“公案”,见鞋子的颜色,甚是娇艳,适合茜茜,却并不适合自己。她还是伸手接过,点头道:“多谢茜茜这份心。” 她的态度,分外客气。 曾经的“亲密无间”,已然成为过去。 孙娇茜抬头:“鞋送出去了,我也该走了。” 她转身就走,白蝶菲一把拉住她。 她突然打个喷嚏。 白蝶菲摇头道:“你就这么走了,万一回家后感冒发烧,我岂不内疚。留下来,洗个澡,换身衣裳,喝碗姜汤。然后……或者我派人到你家里送个口信,就说你留在这里住一晚;或者是我找人送你回去。反正,你不能就这么走!” 孙娇茜回头看她,然后开口:“我回家,洗澡后,你……帮忙借身衣裳给我!” 白蝶菲笑了,转身打开衣橱,捧出一件没怎么穿过的白色旗袍,和三条崭新的内衣(颜色分别是红黄蓝)。 “这些内衣,一件都没穿过。你随便挑一件,洗完澡换上。”白蝶菲说着,将三件内衣都放进浴室的一个抽屉里。 顾维崧独自坐在客厅一把木椅上,等了良久,终于等到白蝶菲和穿着白色旗袍的孙娇茜现身。 两个姑娘见他,都是一呆。 白蝶菲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顾维崧道:“我走了,谁来开汽车送孙小姐回家呢?” 窗外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0 ,雨声如注。 白蝶菲一怔,复又绽开一个笑容,道:“外面那么大雨,一直不停,我正发愁,找谁送茜茜回去呢。大少爷肯帮这个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孙小姐意下如何?”顾维崧又问孙娇茜。 孙娇茜抬头,看一眼顾维崧,复又低下头,低声道:“不敢劳烦大少爷,我……找辆黄包车即可。” “现在哪有什么黄包车。孙小姐要回家的话,自然是我来送人了。”顾维崧不容分说,转身就往外走。 白蝶菲拉一把孙娇茜,跟在他身后向门外走去。 至门外,顾维崧撑开那把灰格伞,又递给孙娇茜一把红伞,道:“孙小姐,小心地上路滑。“ 白蝶菲还想送到门外车前,被顾维崧阻拦:“外面雨这么大,蝶菲你还是留在屋内,由我一人送孙小姐,即可。” 白蝶菲只有在门内驻足,看着顾孙二人,各撑一把伞,走到汽车前。顾维崧先拉开车门,绅士式的风度,请孙娇茜上了后座。然后自己才收伞钻进车。 汽车掉头驶出小公馆大门。 白蝶菲望着汽车从视线里消失,回头吩咐阿珍:“孙小姐是我在上海最好的朋友。以后,孙小姐上门,你们万不可阻拦。这间公馆,她可以随意进出。” 阿珍立刻答是! 汽车上,孙娇茜说了家中地址,然后……两人半晌无言。 顾维崧先打破沉默:“你收到了请柬,却为什么没有赴宴呢。” 孙娇茜低头,低声道:“我到了公馆大门前,才知道自己的衣服首饰有多寒酸。我……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那样的场合,怕……怕被人小看。所以还是跑到了这里找她。” “孙小姐真是多虑了。你去赴宴,以蝶菲好朋友的身份,谁又敢小看你?”顾维崧道。 孙娇茜咬紧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顾维崧看着车外的街牌,终于找到那处小巷,开车进去,停车在孙记杂货铺外。 孙娇茜刚打开车门,顾维崧已经下车,撑着大大的灰格伞,在车门外接应。 孙娇茜一出车门就站在伞下,拎着红伞,仰头对顾维崧道:“大少爷,你先回吧。” “拿住这把伞,”顾维崧示意她接过自己手中的灰格伞,道,“这把伞,比那把红伞大得多。” 她却垂着手站在他面前,并不接伞。 顾维崧干脆拉过她的手,放在伞把上。然后松手,钻进了汽车。 孙娇茜一手撑着灰格伞,一把拎着红伞,看着顾维崧在车内,向自己挥手告别,然后关上车门,驾驶着汽车离去。 汽车终于从视线里消失。 她终于转身,至自家黑木门前,以手扣门上的铜环,从轻扣到重扣,在大雨中扣门环扣得震天响。 孙父孙母双双跑来开门,一开门就看到女儿撑着一把大大的洋伞,在伞下泪流满面。 “茜茜你怎么才回来!”孙母埋怨着,一把将女儿拉进门。 孙娇茜仍然撑着伞,站在二老面前,突然开始放声大哭。 这一哭,就是哭得肝肠寸断,直哭了大半夜! 她一夜未睡。 天亮后,孙娇茜仔仔细细洗干净脸,涂上雪花膏,又在唇上擦了红红的胭脂,换了一件大红的旗袍。然后打开卧室门——大雨止歇,爹娘都坐在门外一张长椅上,一起回头看着自己。 爹娘都是一脸的愁容。 孙母站起,将女儿上下打量一番,小心翼翼问道:“茜茜,你可是要出门去?” 孙娇茜问她:“那位易少爷,不来了吗?” 两个老人一呆,对视一眼。 孙父开口道:“倘若茜茜实在不想嫁入易家,这门亲事,我们就退了。两千洋元的聘礼,加上其他财物,一分不少,全退回易家。然后茜茜呢,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只要你好端端的,爹娘……大不了养闺女一辈子!” 昨晚孙娇茜痛哭了大半夜,又锁着门,根本不允许爹娘进门。孙父孙母守在门外一夜未睡,惟恐出什么事。竖着耳朵听到天亮,女儿出门前,已经悄悄商量好“哪怕留女儿在娘家一辈子,也比她出什么事强!” 二老主意已定,甚至主动说出可退亲易家。 然而红唇红衣的孙娇茜却是一笑,笑得很凄凉,笑道:“女儿家,怎么能在娘家一辈子呢。反正早晚要嫁人,既然结果都是要嫁人,那嫁给谁,也没那么重要了!” 二老对视一眼。 孙母心里只打鼓,小心翼翼道:“茜茜,你别这样。你要是……真不想嫁到易家,这个不是问题,爹娘今天就把易家送来的聘礼财物全都还回去。嫁人的事,慢慢再说。或者茜茜觉得哪家少爷好,告诉爹娘,爹娘帮你完成心愿!” 孙娇茜又笑了,却是对着爹娘放声大笑。大笑片刻,见爹娘的脸都白了,才又止住笑声,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告诉你们吧,我谁也没看中。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嫁到易家,好吃好喝,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还有成群的下人供我使。除了易家之外,我也确实找不到更阔气的人家了!” 一夜未眠,她已经想明白——不管有没有白蝶菲或其他姑娘,杂货铺的女儿,和大土行的大少爷,根本就是绝无可能,除非……给人家做妾! 可是顾维崧那样的人物,像是个会纳妾的人吗? 她简直是异想天开! 孙母听此言只当女儿回心转意,当下喜上眉梢,道:“茜茜你能想开就好。易家不仅是家大业大,更何况,易少爷人品老实对你又真心,你嫁过去断断不会受委屈!” 孙父用力一拉她的衣角,孙母这才住口。 孙娇茜看一眼父母,道:“你们可是收了两千洋元的聘礼,让你们退掉这两千洋元,还不是难为了二老!” “你这丫头——”孙母还想数落女儿几句,又被丈夫扯一下衣角。 她说着,往外走。 孙母赶紧问:“你去哪里啊。” “逛街啊,买东西啊。眼看就要嫁人了,做不成姑娘了,不多多乱花钱,不也太对不起自己……的最后姑娘岁月?”孙娇茜拿着个小布包,头也不回头道,“我今天可是拿了五块大洋,我要在一天之内将这笔钱花光!” “你——”一生节俭的孙母听到女儿如此败家的计划,又想张口数落几句,第三次被丈夫拉一把衣角。 孙父笑道:“茜茜想出去散心,再好不过。不过现在店铺大多没开门,茜茜先在家吃了早饭,然后……我叫易少爷来,陪茜茜买东西。之前易少爷好多次想陪茜茜上街,茜茜就是不肯。这一次,都快嫁过去了,就让易少爷亲自陪茜茜上街逛逛,有什么茜茜喜欢的,易少爷自然会买了送茜茜!” 三件巴黎新款礼服,其实是顾维崧托人购得,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1 借母亲之名,送给白蝶菲。 他看惯了白蝶菲穿一身白的模样,其实内心深处,也希望能看到她衣着鲜艳的另一面。 订婚宴前,黄薇澜对长子说会亲手送未来儿媳另一件礼物。但顾维崧怎么也没想到,精致优雅的母亲,送给未婚妻的礼物,竟然只是几朵鲜花! 他还以为会是一套首饰呢。 订婚宴当晚,白蝶菲戴的一套黄金镶翡翠的首饰,却是来自许家。 第二天上午,顾维崧吃过早饭,就开汽车上街,径直开车到老凤祥银楼。 一进银楼大门,衣饰华贵兼气度不凡,引来店内正在选购首饰的太太小姐纷纷回头。两名店员双双迎上,满脸堆笑地欠身问: “不知这位少爷想要选购什么样的首饰?” “可有荣幸为少爷出力?” 顾维崧环顾一下左右,在满眼的黄金白银中,客气问店员:“我想看一下你们这里最好的货色。” 此言一出,店员立刻转身叫来经理。 经理闻讯而出,打量一番顾维崧,亦是满脸堆笑,如店员一般欠身道:“少爷请随我来。” 他领着贵客,到楼上小室,然后小心翼翼捧出几件“珍品”,奉于顾维崧面前,抬头笑道:“这几件,都是本店的镇店之宝。” 易少爷兴高采烈地赶到孙家,兴高采烈地接走孙家小姐,一路直奔老凤祥银楼。 虽然孙小姐平日里“贤良淑贞”,可总是和他这个未婚夫保持距离,也着实让人心里不痛快。这一回。孙小姐突然变了态度,表示愿意让他陪着上街逛逛,乍一听如此好消息,易少爷简直高兴得要像个孩子一样跳嚷。 这一高兴,就说什么也要拉着孙小姐上街买几件首饰不可! 孙小姐仍然像以往一样“不苟言笑”,可分明不那么……刻意远着他了,甚至同坐一辆黄包车也并不出言反对。他甚至在车上大着胆子拉起未婚妻一只手,对方也只是把脸扭一边并不抗拒。易少爷心里美得很,干脆将那个从不在家里干活的细嫩小手在自己掌心里来回摩挲。 然而摩挲了没一会儿,孙娇茜还是从他手掌心中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扭脸向另一边,冷冰冰道:“街上,请庄重。” “是!是!是!”易少爷连说三个是,把一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笔直地坐着,想自己的坐姿必然“庄重”。 可手掌心里,兀自有那只绵软小手的热度。 易少爷“庄重”地坐一边,咧着嘴,露出半口黄金牙,笑了老半天。 他本来打算今天给未婚妻买三件金首饰,可如今…… 他心里美得很,想这三件金首饰,至少得有一件,黄金上面还得镶点珠宝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白孙二人明显生分。然而白蝶菲回头就交待下人们“这间公馆,她可以随意进出。”——总之以后麻烦大了! 以及下一章是孙娇茜和猥琐未婚夫在银楼,和顾维崧邂逅…… 第84章 理还乱 楼上小室内,顾维崧从几件珍品中,拿起一枚祖母绿戒指,一串珍珠项链。 经理立刻道:“少爷您好眼光!这枚戒指上的祖母绿,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至于这串项链,您看这珍珠,粒粒浑圆绝无瑕疵且有指头般一般的大小。这两件,随便有一件,在整个上海滩不敢说数一数二,也极其难得了。” 经理圆滑,却也是实话。倘若是全上海滩数一数二的极珍贵首饰,能花得起如此大价钱的买主儿,总不会是这般年轻的少爷。 这位少爷手中两件,只要买下其中一件,足以让他成为年轻少爷中数一数二的阔主儿了。 顾维崧端祥着手中两件宝物,问清楚价钱,眉头微蹙。 价格果然“豪阔”,以他的积蓄,这两件,随便一件,足以让他“大出血”。 不过,既然正式订婚,他还是希望能送给对方一件“真正拿得出手”的礼物。 项链是珍珠白,戒指是祖母绿。犹豫再三,顾维崧想到昨晚订婚宴上,她一袭绿裙,艳惊四座的场景。 他于是做下决定,将一大串明珠项链放下,手中兀自捧着那枚祖母绿戒指,正待开口,突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你闭嘴!” 顾维崧一怔,他听得分明,这个声音,应该是白蝶菲最好的朋友孙娇茜。 “你滚,从我面前滚出去!”孙娇茜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喊。 顾维崧立刻将戒指递给经理,再拿出一根金条放下,道:“这是定金。这枚戒指帮我留着。改日将剩余的钱送来,再来取戒指。” 说完他转身就走。经理在他身后追问:“少爷……您的姓名地址?” 顾维崧回头,答道:“茂昌土行,顾公馆顾维崧。” 却说一进银楼大门,易少爷直接指着身边的孙娇茜,对店员道:“我未婚妻……看中什么……什么黄金首饰,尽管拿出来给我的未婚妻。我要……要……要送未婚妻……未婚妻……三件金首饰!” 他张口闭口未婚妻,因为激动而结巴。孙娇茜侧目,又见那几只闪闪发光的黄金牙在上下打架! 连店员和旁边几名顾客,都不约而同将这对年轻男女上下打量。 孙娇茜个头本不低,今日又穿的是高跟鞋,且体态微丰;旁边易少爷长得格外瘦小不说,还驼着背。两人站在一块,看上去倒是孙娇茜相比之下还显得“高大”些。 至于相貌,更是秀美与猥琐之间的巨大差距。 旁边一个领着女儿正在挑金项圈的太太哈一声,笑出了声。很快掩住了口,转身继续去挑首饰。 孙娇茜只觉得脸上直发烫,恨不得立刻跑出门去。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站在原地,当下转身就往外走,却被易少爷拦住了。 易少爷激动结巴对她说:“孙……孙小姐,你不能走。你……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早就想……想亲自挑三件……三件黄金首饰送给你;而且……而且今天你还让我摸了你的小手……” 正将一个金项圈往女儿脖子上戴的太太,背对两人,听此言又是哈一声,笑出了声! 孙娇茜面红耳赤,当下怒道:“你闭嘴!” 她想夺门而逃,却被易少爷硬生生拦下。 易少爷还在结巴:“我……我还没说完。我决定……决定今天送你……送你的三件金首饰,至少有一件……一件上面有更值钱的珠宝。除了黄金还有珠宝,是因为……因为我今天第一次……第一次摸了你的小手!” 只听啪一声脆响,易少爷半边脸上,已经挨了孙娇茜一记巴掌。 当着许多人的面,孙娇茜又羞又窘,眼泪都几乎流下来。却是强忍眼泪,咬牙喊道:“你滚,从我面前滚!” 易少爷伸手摸热辣辣的半边脸,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2 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对方,黄金牙上下一打架,气得嘴都哆嗦起来,当下跳脚大骂:“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却当众殴打了自己的男人!你……你这般不守妇道!我……我要打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他扬手向她脸上打去,孙娇茜向后退两步,避开这一掌,却因为穿着高跟鞋,脚步不稳,向后栽倒。 一双手将她扶住了,避免她仰天倒在地上。 孙娇茜回头,恰见顾维崧的脸。 顾维崧走下楼梯,不仅看到孙娇茜打了那个易少爷一巴掌,同样也听到易少爷的两番混帐话! 他加快脚步,恰恰在孙娇茜倒地之间,伸手接住了对方。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美少爷,双手托着秀美姑娘的腰背,将她慢慢扶起,站直,又立刻松手。 两人近在咫尺。孙娇茜呆呆地看着他,张口问道:“刚刚……你都听到了!” 她自然是在问他是不是听到了易少爷那些丢人现眼的混话。然而顾维崧并不回答,只低声道:“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只听啪一声响,易少爷手中抄着一个店里的扫把,重重地打在了孙娇茜的身上。 孙娇茜一把抓住顾维崧的一条胳膊,放声大哭。 顾维崧抬头看着易少爷,眉毛立起,冷冷道:“你身为一个男人,竟然抄家伙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动手……你真丢尽男人的脸!” 易少爷却是手持扫把,闪烁着一口黄金牙发怒道:“她是我未婚妻,不守妇道,殴打她男人,还当着她男人的面勾搭你这么个阔少!有钱就了不起吗?我易少爷虽然看上去没你有钱,但你当众勾搭我未婚妻,我不仅要打我女人,还要打你这个野男人……” 他抄起扫把就向对方打去,却啊一声大叫,胸部挨了一脚,整个人飞起,直接从大门内,飞到大门外。又一路滚下楼梯,只听得砰砰几声响。大门内诸人,听得门外楼梯下,易少爷的哀嚎。 顾维崧从小拜知名武师学过武艺,轻易不施展拳脚。刚刚一脚,却是盛怒之下,使了八分力道,想不至于致人死地,但只怕重伤难免。 他回头对旁边看呆了的店员道:“你们经理已经知道我的姓名来历。倘若外面那位少爷有什么事,让他去找我本人即可!” 店员回头看闻讯赶来的经理,经理冲他点头。 店员立刻道:“听任少爷吩咐!” 孙娇茜兀自拉着顾维崧一条胳膊哭泣不止。 顾维崧当着众人的面,挽住了身边姑娘的一条手臂,挽着她径直走出门,走下楼梯,从倒在地上挣扎翻滚的易少爷身边走过。 易少爷已经在楼梯下呕出一口鲜血,再眼睁睁看着“狗男女”从自己面前走过,打不过对方,就张口骂:“你这个不守妇道的……” 顾维崧回头,眼神一凛。 易少爷吓得把后半截话吞回肚子里。 顾维崧挽着痛哭着的孙娇茜,上了汽车。 已然重伤的易少爷眼睁睁看着汽车离去,却“无能为力”,当下一张口,又是呕出一口鲜血! 汽车上,孙娇茜终于放开顾维崧的一条胳膊,独自捂着脸哭。 顾维崧开车开出两条街,终于在一个僻静处停下,开口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哭声没有止,却小了很多。 孙娇茜抬起头,脸上全是眼泪鼻涕。 顾维崧丢给她一块手帕,孙娇茜接过,用力擦了脸,哽咽道:“我会回家向父母说清楚,让他们退了易家的钱物。” 顾维崧低头皱眉道:“这件事,是我不好,做事太冲动。连累了你,只怕后果有些麻烦。” 他当时是一怒之下怒踹了那个“在他顾维崧面前殴打女人的猥琐男人”,踹人力道还不小,对方十有八九重伤,这一回去,绝不会善罢甘休。 退婚也就罢了,孙娇茜这样的好姑娘,岂能嫁给那么个男人?可问题是……倘若易家跑到孙家大吵大闹什么“勾搭阔少”,孙家小门小户,在全街坊面前也没法说清楚缘故了。 顾维崧略一沉吟,回头问孙娇茜:“那个易少爷,家中好像是开绸缎庄的?告诉我是哪家绸缎庄,我去找易家说清缘故。以免他们胡乱言语,有碍孙小姐清名。” 孙娇茜却还是哭着道:“易家人,向来仗财霸道的,你去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只怕不会听的。” 顾维崧看着她不言语。 孙娇茜一呆,很快明白过来——易家人固然在寻常人面前可以仗财霸道,可到了顾家面前…… 她暗骂自己“哭得整个人都糊涂了!”然后快速说出易家绸缎庄的地址,终于止住哭声,对顾维崧道:“多谢顾少爷肯帮这个忙。” “孙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这是顾某人应该做的。毕竟,这件事,顾维崧是有责任在其中。”顾维崧这样道。 顾维崧送孙娇茜回了孙记杂货铺。然后立刻回顾公馆,派人查了易家绸缎庄的底细。 易家少爷送到医院,被查出踢断了两根胸骨。易家人还在病房里大骂“不守妇道的孙家女儿”和“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 当天下午,易父还信誓旦旦对儿子说:“你放心,孙家女儿,如此不守妇道,咱们家不仅让他们孙家立刻退婚,还要让小杂货铺的女儿从此身败名裂!把他们家女儿在外勾搭野男人的事宣扬到孙家附近整条街上,看他们孙家人以后怎么在街坊面前做人!” 易父正在病床前唾沫飞溅说得带劲,门外下人忽然报:“有贵客来访。” 他听闻是贵客,倒也不敢怠慢,快步出病房,一眼看到一个穿绸衫的中年人,正是上海盛泾绸业公所的理事长、义昌春绸庄经理汪少时! 同样江苏吴江县出来的绸商,可易父在汪理事长面前,论资排历,只能远远靠后。倒如今,咋一见同行如此人物上门,颇是吃了一惊。 吃惊中,易父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汪理事长身后——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当下只冲汪理事长拱手,陪笑道:“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汪理事长,却不知道汪理事长因何大驾……” 说到这里,站在儿子病房外的易父,顿住了。 汪理事长看样子是来看自己的重伤儿子,不过业内论资历,自己的儿子受伤,怎么也不至于请得到这位大驾光临! 汪少时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当下一笑,道:“令郎受伤,是和我这位朋友有关。” 他侧身,指着身后美青年道:“这位,是茂昌土行顾永昌顾老板的大少爷顾维崧,昨天才订婚,订婚的未婚妻,是英租界许家许炳元老爷的干女儿!” 易父听到几个名字,赶紧向顾少爷拱手,道:“原来是顾大少爷……失敬失敬!” 顾维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3 崧欠身道:“易老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是我顾维崧不小心打伤令郎,绝非有意,特来赔罪。” 易父又是一呆。却又听到汪少时在旁笑道:“真的是误会了。刚刚不是说顾大少爷昨天才订的婚吗。顾大少爷的未婚妻,最好的朋友,就是孙家小姐孙娇茜。顾大少爷在银楼偶遇未婚妻最好的朋友孙小姐,自然上前寒喧几句。却不知怎么令郎误会,还打伤了孙小姐。顾大少爷之前不知易少爷的身份,见未婚妻好朋友在眼皮底下被打伤,当然是二话不说动了手,及至知道令郎身份,也颇为后悔。不好独自前来,就托我一起来解释清楚,这一切不过是误会。希望易少爷从此不要再将误会之言胡乱在外说,否则,不仅伤了顾家的和气,也有损租界名门许家干小姐和孙小姐的清誉。” 汪少时这一大番言语,其实也是顾维崧所托。果然易父一听此言,立刻明白事情之轻重,当下一笑,道:“误会,误会,当然是误会!犬子在外不争气,打伤了孙家小姐,也是犬子的不是,回头我们向孙家赔礼道歉。至于犬子之前因误会而产生的胡乱言语……汪先生,顾少爷,尽管放心,既然误会解除,再不会有什么胡乱言语传出!” “如此,我就代我的未婚妻和孙小姐,感谢易先生了。”顾维崧以晚辈身份鞠躬。 易父赶紧摇手,也一鞠躬,道:“顾大少爷切莫如此多礼,我哪能当得起?” 顾维崧倒也没再和他客气,直起腰,彬彬有礼道:“当然了,易少爷的医药费、休养费,由顾某人一力承担。这个,还望易先生千万不要推托。不然的话,顾维崧亦是心中有愧!” 当天晚上,陈兆轩得闻事端,告之了白蝶菲,又道:“顾维崧此人,办事滴水不漏,倒也是个厉害的人物。顾永昌有这么个厉害的儿子做帮手,也真是顾家人的一大幸运了。” 白蝶菲不言语。 陈兆轩又叹道:“如此一来,孙小姐和顾维崧,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白蝶菲看他一眼,道:“前段时间,我还介绍了林家翰给茜茜,两人还一起去看了电影。他们门当户对、相貌学历相配,都是斯文懂礼的人,自然是天生一对。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兆轩却道:“本来林家翰对孙小姐来说,是极好极妥当的缘份。可问题是,她偏偏遇到了顾维崧。她心里真有了顾维崧,从此有了比较,怕只怕,再难对其他青年才俊动心。” “孙小姐的事,与你何关?”白蝶菲直言斥责。 “越说越糊涂了!”陈兆轩反斥对方,“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事和你我的大计划有关?孙小姐心底爱着顾维崧,有了大事,自然向着对方。倘若被她知道你接近顾维崧的真正意图,你以为她全心意护着顾维崧,就不会在知道蛛丝马迹后,向顾家露口风吗?” 白蝶菲低头不作声。 “以前,你可以把孙小姐当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但以后,”陈兆轩衷心劝道,“还是注意点,和孙小姐不能太亲近。否则一不小心被对方知道了一丝半点……到时候,咱们总不能杀人灭口!” 白蝶菲抬头瞪他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不过就算孙小姐知道些什么,跑去和顾维崧讲,只怕也……”陈兆轩说到这里顿住了,低头一思量,还是没有把另一个想法说出来,只道,“总而言之,孙小姐那边,你小心一些就是了。” 孙娇茜回家后,并未父母提起过银楼发生的一切。只说还是觉得和易少爷不合适,劝父母早早还了聘礼。 孙父孙母颇有些狐疑,见女儿态度决绝,却又不肯多说什么,当下只有含糊答应,然后到易家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就探听得易少爷伤重住院。再小心谨慎托熟人进一步打探,终于探得大致原委。 弄清楚打伤易少爷的顾大少爷的来历,孙父孙母,吓得脸都发白了。 孙父先开口:“这事,回去问清楚茜茜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盛泾绸业公所的理事长、义昌春绸庄经理汪少时——历史上实有其人。 此文中,凡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一律为“匆匆过客”,客串性质。 其实某汀一直觉得孙娇茜和林家翰,倘若能成,真正美事一桩,两人各方面都很般配。不比起林家翰这样的民国时期经济适用男,顾维崧对孙娇茜来说是“毒/药”,饮鸩止渴式的“毒/药”。 以孙娇茜的综合条件—— 选择林家翰,就是平淡温情、按部就班的真实人生。 狂恋顾维崧,就是轰轰烈烈、不顾天不顾地不顾一切的疯狂爱情。 人生苦短啊,两种感情,倘若只能选一样(搁现实中也只能选一样,无法二者兼顾吧),会选哪样? 如果孙娇茜没有遇到顾维崧就好了,和林家翰奔着婚姻的目的谈场平凡的恋爱,一辈子相濡以沫,日子久了,以两人性情,彼此自然都是真心,爱情变亲情,也是另一种美满人生。 不顾孙娇茜终究还是遇到顾维崧了,到结局……倘若有来世,孙能记得前生,也不会后悔有过这样一场毁灭式的感情。这般不顾一切的爱情,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 总之林家翰基本也是个匆匆过客了,和孙娇茜擦肩而过,某汀从现实考虑,也为这二人惋惜。 第85章 折磨 孙记杂货铺。 “也多亏这位顾大少爷财大势大,能让易家人保证不在外乱说。可是茜茜,你要弄清楚,咱们家小小杂货铺,哪能轻易和顾家这样的人家攀交情。人家一时好心帮了你这个大忙,可是这位顾大少爷,前两天才和白小姐订婚。现在惹出这么一件事端,倘若引人误会,这……这无论是顾家还是许家,咱们小小杂货铺,哪能得罪得起?” 私下里母女在一室,孙母唉声叹气。 “孙家小杂货铺是寒酸,但也不至于寒酸到不能和别人谈交情的地步!”孙娇茜没好气道,“娘你也想多了,顾大少爷眼里,我只是白小姐的一个朋友罢了。他出手帮忙,也是看在白小姐的份上。至于其他……最多那个易少爷随口胡言乱语,别人也就罢了,娘你怎么能当真?” “就算误会,也多亏顾大少爷肯帮忙到底,有能耐让易家人不乱多言。这门亲事,茜茜不愿意;如今爹娘看,也着实不妥。易少爷之前表现得很老实很对茜茜真心,谁能料到,这还没成婚呢,就动手打人了。真要嫁过去,那还得了?”孙母连连摇头,“这两天我就和老头子把易家的聘礼财物全都择点好,还回去。我们孙家虽然只是小小杂货铺一间,宝贝闺女也是捧在手心里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4 捧大的,怎么能交给别人去打骂?这门亲事,是非退不可!” 孙娇茜听此言,眉头展开,一把抱住娘亲,开心道:“娘终于认清楚那个易少爷的真面目了。你和爹终于肯真心疼女儿了!” “家里就你这么一个丫头,爹娘什么时候不真心疼你了?”孙母伸出一根手指头摁一下女儿额头,又道,“茜茜今年老大不小了,退了易家这门亲,下一门亲事,可不能再拖了!爹娘过几日就紧锣密鼓找人选,这一次,对方出身可以差些,哪怕还不如咱们家也可。只要他人品过得去,又肯上进,又能对茜茜真心,就好。咱们茜茜是女中毕业,这找人,最好是个大学生,再不济也得是高中毕业。可这寒门子弟读到高中毕业甚至考上大学的,也难得的很。唉,放着茜茜这么好的闺女,这孙家女婿,可真难找!” 孙娇茜不再倚着娘,坐着身,嗔道:“娘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好了。” “娘在跟你说正事呢,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孙母不满回头看女儿,又叹口气,忧心忡忡道,“有句话,娘还是想跟你讲——那位顾大少爷……” 她看着女儿。孙娇茜脸一红,立刻道:“时候不早了,娘快走吧,我要睡了。” “我还没说完。”孙母又赶紧道,“娘要说,那位顾大少爷,是飞在云端上的凤凰。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就是站在地上仰头望一望就是了。倘若存了其他天差地别的念头,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得是咱们自己!” 孙娇茜直接将娘往门外推,口中说着:“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她径直将娘推出门,然后掩上门。 娘却还是站在门外低声道:“闺女的心事,当娘的,总比别人更清楚。你对云端上的凤凰有了想念,可这凤凰呀,他总得振翅高飞,高飞到无暇看你一眼的地步;除非,这凤凰从云端坠地,落一地的羽毛,甚至不如鸡,你才能真正接近得了想念中的凤凰。顾大少爷,注定是要做一辈子飞在云端里的凤凰。所以茜茜呀,不是娘非要说你,不该有的念头,你是真的不该有!” 孙娇茜爬上床,衣服也不脱,直接用被子盖了头,在被下掩了耳,不理娘! 第二天晚上。 顾维崧开汽车来到未婚妻的小公馆。 公馆成群下人,见了他,如见了活凤凰,把个凤凰捧进了客厅,争着捧茶捧果。 白蝶菲匆匆脱下身上的睡袍,换了件家常的旗袍,出来“见客”。 阿珍率领众下人,冲两人笑道:“厨房里正在做夜宵,我们去催一下。” 然后一众人集体退出客厅,还故意掩上门,只留两人。 顾维崧坐在沙发上,白蝶菲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一张茶几。 白蝶菲低头看茶几上,几张果碟旁,是一杯清香扑鼻的龙井,当下开口道:“这些下人,也真是的,大晚上,奉客龙井,岂不害客人睡眠。我去……要他们送来一杯果汁。” 她立刻往外走,从顾维崧身边走过,顾维崧一把拉住她的手。 白蝶菲回头,与他四目相对。 顾维崧看着她道:“我在你眼里算是客人吗?” 白蝶菲脸一红,复扭头,背对他道:“我……我还是去让他们送一杯果汁来。” 顾维崧再一用力,将她拉得猝不及防一跤跌倒,恰恰跌到沙发上,倚在了他怀里。 他双手按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扶起,坐在自己身边——肩靠肩坐着,他回头对她说:“我来,不是要喝什么龙井或者果汁的。我来,是要送你一个礼物。” 他与她近在咫尺。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她嗅到他身上有若有似无的檀香气。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极精致的檀木盒,递给她。 木盒上的檀香气愈浓,她伸手接过,回眼望他。 他现出一个温润的笑容,道:“打开它。” 她于是打开木盒,看到是镶嵌着大块祖母绿的白金戒指。宝石的绿光闪耀了她的双眼,亦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道莹莹绿影。 “订婚时,我竟然没有送你一个真正的订婚礼物,也是我疏忽。那天晚上,我看你穿那件绿裙子,格外好看。所以……我挑了这个祖母绿戒指,当订婚礼物送给你。”他说着,从她的手中取过那只戒指,拉过她的一只手,轻轻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她的手,都在轻轻地颤抖。戒指上的莹莹绿光,一会儿照在了她的脸上,一会儿又照在了他的脸上。 “喜欢吗?”为她戴好戒指,他抬头问她。 “太……”她说话都有些结巴,艰难道,“太贵重了!” “顾家大少奶奶的订婚礼物,不能比这枚戒指更低贱了!”他这样说着,见她目光盈盈、似悲似喜,突然凑上前,在她脸颊上的戒指绿光处,印下一个吻。 他和她都是睁着眼睛,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他微闭了眼,嘴唇向下,渐渐接近了她的嘴唇。 转眼就要四唇相接,她突然伸手将他用力往外推——却没将他推开。她的手都有些抖。 他双手扶住了她的腰,已然吻住了她的唇。身子一前倾,将她压倒在了沙发上。 一对青年男女,身子都有些发热。 她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感受到他的唇舌,竟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哼。 他睁大眼睛盯着她脸上的潮/红。他的眼中,有火在燃烧;身体内部,也有野/火在燃烧。 她是他的名正言顺未婚妻,他想他现在做什么都不过分! 青年男子身体内被压抑多年的野/火,在这一时刻似乎要烧成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他将她压迫得更紧了,一只手,从她凹下去的腰部,摸向她凸起的臀/部,再滑向浑圆的大腿,至旗袍下端,摸到了光洁的肌肤,再往上……摸到了有蕾丝的丝绸内/裤。 他动作稍一停留,但还是拉住了旗袍下的“蕾丝”一角,往下一拉。 啪一声响,他的半边脸,挨了老大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将他体内的野火,打灭了一大半。 顾维崧探向未婚妻旗袍下的手,拿出,同时放开她。她面红耳赤向后退,却是退无可退,一只手隔着薄薄的旗袍,将旗袍内的“蕾丝”,往上拉好。然后跳下沙发,站起。 她看着顾维崧半边脸的红红巴掌印,欲言又止。 顾维崧抬头看着她,不甘心道:“我们都已经正式订婚了,你还担心什么?” 固然他是公认的谦谦君子,可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 白蝶菲刚才的举动,简直有些不近人情。 白蝶菲看着他,半晌,才极低的声音道:“我希望……第一次,留在婚后!” 声音越来越小。也就“我希望”三个字还声音大些,到后面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5 ……已然细若蚊鸣。 亏得顾维崧听力够好,竟然也一字不差的听清楚了。 他站起,向她走出两步。 她立刻退后一大步,低头低声道:“请你……尊重我!” 顾维崧停下脚步,面对她,突然说一句:“你这般拒绝我,没想过可怕的后果吗?” 她抬头望向他。 他一向正人君子的脸上,竟然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对她道:“可怕的后果就是_成婚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会让你……为今晚的拒绝,接受应有的惩罚!” 她一呆,很快想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当下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顾维崧故意向前一步,再追问她:“如果你现在接受,就不必接受惩罚了;可如果你还是拒绝,到了那一晚,我会……毫不留情地惩罚你!” 白蝶菲又是向后退出一大步,动作过于慌乱,踢倒一个椅子,自己也险些摔倒。 顾维崧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面对面再次问她:“改变了主意没有?你是铁定了心,要在将来的某个晚上,被我整夜地惩罚?” 面红耳赤的白蝶菲张口骂他:“外表正人君子,内心龌龊……卑鄙!” “即使是正人君子,也是活生生的男人。”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道理,可这样的道理,听上去,着实像是“耍流氓”! 他听她言语已知她“主意已定”,终究还是没有真的去变成“无赖式的流氓”,比较君子地放开了她。强自克制着体内的冲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生气。 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被如此拒绝,而不恼火的。 火气难耐的顾维崧,终于还是决定离开。离开前,回头对未婚妻道:“就算我尊重你。可是今晚,你竟然这般折磨我;将来的某个晚上,我定会加倍地折磨你!” 他不那么“君子”地说完这番“威胁言语”,就离开了。 白蝶菲呆呆地站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面红耳赤跑回卧房,跑进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浴室中,水汽氤氲,她穿着法式丝织睡袍,用冷水浸湿的毛巾,拼命地擦脸。 她抬头看着因沾染水汽而变得模糊一片的镜面,抬手,用手心在镜面上抹出一道“清晰”,映出一张容颜。 她望向镜中的容颜,见脸上一丝红,转眼消失,脸色变得苍白。 她苍白着脸,面对镜子开口问道:“你真的……对他动情吗?” “怎么可能?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我怎么可能对顾家的儿子真的动情?”她神情一变,立刻提高声音,面对镜子冷冷回答道。 顾维崧径直开车飞快回了顾公馆,在自己的房间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 体内的火热,终于被灭掉了十之八九。 他至今还是个童男子呢,他一直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 可是她竟然那般折磨他! 他在她面前强自镇定,其实他已经被她折磨得半死不活! “你究竟要折磨别人到什么时候?”他面对镜子这样问。 没有回答。 顾维崧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 之后一连几天,白蝶菲没有上顾公馆,顾维崧也没有来小公馆。 两人一连数日不见面,简直就像是在闹别扭。 白蝶菲决定把顾大少爷抛至脑后,径直去了渣打银行,办理了离职手续。 毫无疑问,下一任襄理,必然是林家翰。 同事们簇拥着白蝶菲,都拿她和顾大少爷打趣。白蝶菲低头笑着,并不多言。旁人看来,只道她羞涩。 打趣完,张桂娟又张口道:“这办公区内外,不是有了家室就是订婚了或者正式谈朋友。就剩一个林家翰,光杆几年,倘若再吃素,真能直接出家当和尚了。家翰的姻缘,旁人介绍,都没成。这一次,就托付白襄理了。白襄理身份不同,见多识广,也帮帮忙,看有没有哪家小姐合适的,可以介绍给家翰的。” “这个自然!”白蝶菲立刻点头道。 林家翰看她们一眼,低头笑笑,不作声了。 白蝶菲离开银行时,一群同事送出门。 白蝶菲特意对林家翰道:“家翰,有事要问你。” 一群同事很识趣地退散了。白蝶菲拉林家翰到一边,问他:“上次给你介绍了孙小姐,似乎……你后来没有再来约人家吗?” 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林家翰低头又笑了,然后抬头道:“我觉得……我应该般配不上人家!” “家翰你怎么这么说呢?难不成,你是对茜茜不满意?茜茜这人有时候是有点小脾气,但她心地很单纯,为人非常好。模样不必多说了,好歹也是女中毕业。虽说在家中独养女儿,但如今也是知书达礼。家翰你和她只接触过一次,并不了解她。多接触几次,你就会慢慢发现茜茜这人有多好!” “白襄理你不必说太多了。孙小姐当然是个很好的姑娘,我说我般配不上人家,是因为……”他说到这里一停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孙小姐其实心有所属,我在人家眼里,充其量不过过眼云烟。对方既然心里眼里只惦念着他人,我这个云烟,在别人面前,还是随风散去的好!” 不仅是白襄理喜欢顾维崧,就连白襄理的闺蜜孙小姐,也是爱慕着顾维崧。这三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林家翰他想他没兴趣去弄清楚,更没兴趣把自己也掺合进去。 和顾维崧订婚的白襄理,执意要为他和孙小姐拉拢……不管白襄理的本意究竟如何,面对如此复杂莫名的三人关系,林家翰是下定决心要远而避之! 他说的含糊,当然不至于在白襄理面前说出孙小姐“心有所属”的是顾维崧。可此言一出,果然白襄理不再“坚持”了。 沉默片刻,白蝶菲道:“也罢,林家翰新任襄理,一定要有很多事忙。现在下班时间还没到,我劳烦家翰许多时间,是我的不是了。家翰先去忙吧。” “白襄理真不必如此客气。”林家翰立刻道。 “我已经不再是襄理,现在的襄理,是你自己。以后直接叫我白蝶菲或者蝶菲好了。”她又道,“以林襄理的人才,相信不久后,总能遇到一个真正适合的姑娘。” “多谢白……白小姐的吉言。”林家翰道。 第86章 闺蜜绝交 白蝶菲回到小公馆,看到客厅里堆着一堆精致的纸盒。 阿珍上前禀报:“刚刚轩少爷开车送来这些,说是杨太太为白小姐准备的,都是些衣帽鞋化妆品什么的。轩少爷转达杨太太的话,姑娘家正式出嫁之前,老是穿一身白总是不太吉利,而且年轻姑娘,还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6 是应该趁年轻穿得鲜艳。白小姐订婚那天穿的绿裙就很好,杨太太直夸好看,回头,就特地为白小姐置办了这些新装。” 阿珍说着,一一打开纸盒请女主人过目。 纸盒内的新衣,果然是姹紫嫣红、翠绿鹅黄…… 白蝶菲看了一会儿,笑道:“太太真是费心了。可是……我哪里穿得了这许多?” “可是轩少爷还说了,白小姐看了这些衣裳一定会说‘太多’,可是,如轩少爷所说,杨太太费心为白小姐挑选的这些新装,白小姐可不能不穿,不然就是辜负了太太的心。”阿珍又道。 白蝶菲轻叹一声:“太太待我如此,却又如何回报?” 她蹲在地上,翻检着满地的崭新衣物,略数了数,从夏到秋的衣裙,竟有十多件;不同颜色款式的洋皮鞋,五六双;成套的蜜丝佛陀;两瓶法国香水,瓶身都是水晶! 白蝶菲拿起一瓶香水,想起当日在小机关和茜茜一起做女秘书的时候,茜茜总是喜欢花几个铜板,买个小香囊或者小香包,把衣服和办公桌都熏得香喷喷的。如今这三瓶法国香水,她一个人用,是说什么用不完。不如拿一瓶送给茜茜,她一定喜欢! 一连多日没有和茜茜见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白蝶菲这样想着,亲手拿着香水,坐黄包车到了孙记杂货铺,却只见到孙家二老。 把香水交给对方,寒喧了几句,匆匆离去。 孙娇茜至晚归来,看到香水,先是一惊,得知是白蝶菲送来的,当下就要还回去,却被爹娘拦住了。 “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这大晚上出去,回来得夜深了。一个年轻姑娘家,白天也就罢了,大晚上还在外面乱跑,成何体统!”孙母批评女儿道,“你一定要还,也要等到明天天亮后。” “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咱们家,万一有个闪失……赔都赔不起。”孙娇茜不满道。 “人家都送了你了,你还说什么赔。也罢,这装在水晶瓶小银盖里的外国香水,娘替你锁柜子抽屉里。等明天,你再开锁还回去”。 孙母说着,果然打开沉重的柜门,将香水小心翼翼放在最里面的小抽屉里,又在抽屉外加把铜锁,一把锁住了,一串钥匙挂在自己腰部。 孙娇茜这才不言语了,想明天,一定要把“贵重的香水”还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却得知娘竟然被隔壁的李大婶拉去给准备出嫁的侄女挑布做衣裳。那串钥匙自然也被带走。 问起娘到底去了何处,爹没好气道:“女人家,上街挑布做衣裳,谁知道去哪条街哪家店。你也别着急,今天还不了,明天再还。唉,不是我说你,人家送你的东西,也没想你还回去;你非要还,还也就罢,还非要在这一天还,敢是冻猫子钻进了火炉子,火烧猫毛只争这一时半刻不成?” 孙娇茜无法,只有先拣出一红一灰的两把洋伞,然后坐在家里干等,一直等到娘和李大婶说说笑笑从外归来,上前就抢过钥匙,不顾爹娘斥责,打开铜锁,取出香水,再用一块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了,揣包里,再拎着两把伞,奔出大半条街,坐上电车。 赶到小公馆,已经是黄昏了。 阿珍一见她,想起女主人交待的“孙小姐至此处,可来去自如”,当即满脸堆笑地迎进孙小姐。 孙娇茜问清楚白蝶菲此刻不在,也将香水以及两把伞都交给了阿珍,正要走呢,被阿珍拦住了。 “这晚饭时间,倘若孙小姐就这么走了,白小姐知道了,还得责怪我们下人。现在厨房里现成的有夹心面包、几样苏式点心、几样甜咸粽子和鸡汤银丝面。喝的有龙井、果汁和牛奶。不知孙小姐愿意吃哪样?”阿珍满脸堆笑道。 孙娇茜立刻道:“真的不必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好。” 阿珍固执己见:“天还没黑,孙小姐说什么也要吃了晚饭再走。” 孙娇茜无法,只有客气道:“来一小碗面好了。” “鸡汤银丝面,和葡萄汁!”阿珍点头,然后匆匆离开客厅去吩咐厨房。 孙娇茜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小会儿,突然听得腹中一阵乱响,不由得眉头紧皱,想中午吃的咸鱼味道有些不对……果然吃坏了肚子。 她站起,四下里一环顾,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大雨,被白蝶菲拉进她的卧房,卧房内有一个置有抽水马桶的浴室。 她还清楚记得白蝶菲卧房是哪间,当下奔过去,一推竟然没有关门,轻而易举推门而入,合上卧房门,再奔进浴室,随手关紧浴室大门,坐在了抽水马桶上。 阿珍端着鸡汤银丝面和葡萄汁到客厅,见客厅内空无一人。 “这位孙小姐,终于还是独自走了。”阿珍摇摇头,端着面和果汁,又转身回厨房了。 白蝶菲独自回来,阿珍向她禀报了孙小姐归还香水以及洋伞又独自离去的事。 “这个茜茜……”白蝶菲摇摇头,倒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吩咐阿珍可离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出神。不多时,客厅门打开,阿珍禀告:“轩少爷来了。” 她回头,见气宇轩昂的陈兆轩进门。陈兆轩向她使个眼色,白蝶菲会意,向阿珍道:“去厨房,为轩少爷准备……一碗新鲜的鱼肉馄饨,要用鱼骨熬汤。” 如此馄饨,总得做好半天。 阿珍领命而去。 陈兆轩随手关门客厅门,来到她面前。 门窗紧闭的浴室内,孙娇茜在马桶上坐了老半天,几次按下抽水按钮,到后面已经是眉头紧皱。 不习惯用抽水马桶,只觉得马桶内的水,都溅在了身上。待她站起时,旗袍一角,竟然浸进了马桶水里。 孙娇茜唉一声,脱下旗袍,将里面的一块银元几块铜板取出,卷成一团。然后拉开之前那个放内衣的抽屉,发现抽屉中还有一桃红一浅蓝的两件崭新丝缎内衣,甚至内衣下,还有一件崭新的白色旗袍和一个粉红色的肚兜。 “天不绝人!”她这样说。觉得身上肮脏,当下打开热水,匆匆洗了个澡。然后从里到外,全都换上新的。 白色的旗袍,桃红色的内衣,粉红色的肚兜。 孙娇茜将一块银元放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道一句:“这块银元,总值得这几件衣裳了。” 当然值得,其实是绰绰有余。 她站在洗手台前,一低头,看到洗手台上一瓶法国香水和一套蜜丝佛陀。 法国香水也是水晶瓶身,只不过小巧的盖子,却是黄金盖。光是瓶身瓶盖就已经是这等金贵,其内的香水又得是如何……她于是拿起香水,见瓶盖已经开封,轻轻拧开,手指一颤,竟然按动喷头,一小团香雾瞬间喷出,消失于衣襟间。 孙娇茜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7 吓了一跳,赶紧把金盖拧严了,将香水轻轻放回原处,可还是嗅到身上阵阵幽香。 果然是“金贵”的香水,香气还真是香得有些神秘! 当然这点香水,加上身上全套新衣——一块银元亦足够。 孙娇茜想自己简直和爹娘一样斤斤计较了,甚至对着镜子说一句“你果然是杂货铺家的女儿”。、 正打算走出浴室,她又回头,目光落在洗手台上,一支蜜丝佛陀口红。看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这支口红,拿在手里仔细端祥。 “这几天来,你一直不和顾大少爷见面,甚至不去顾家走动,到底为何?”他站她面前,居高临下问她。 她抬头看他,没好气道:“用不着你来过问!” “难道你……”他只说了半句。 她突然站起,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回自己卧房。 陈兆轩站在原地,回头看她的背影,终于还是追了过去。 孙娇茜端祥着那支蜜丝佛陀的口红,辨认出正是前不久在电影杂志上看到的——电影明星周璇用的一支同样的蜜丝佛陀口红。而孙家杂货铺后院闺房的梳妆台上,也不过是寻常的雪花膏花露水,就连口红,也不过是摆在自家杂货铺里卖的小盒胭脂,时间稍一长就会变干,用的时候还要掺些水…… 她拿着这支“金嗓子”也喜欢用的蜜丝佛陀口红,默然道:“你现在,和人家,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突然听得外面脚步声——高跟鞋踩进卧房的声响。 她握着手中的口红,一时间却忘了放下,正要推门见好友,突然听得男子皮鞋声响,当下一呆,呆在了当地。 难不成是顾维崧,跟着她进了她的卧房? 却听得白蝶菲压低的声音:“你怎么跟进来了?” “刚才的问题,你没有回答。”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孙娇茜死死抓着手中的口红——这个声音,根本不是顾维崧! 是另一个年轻男人,跟进了白蝶菲的卧房。而白蝶菲竟然只是低声斥责他,竟然没有喊人把他赶出去! 孙娇茜慢慢低头,看脚上一双拖鞋,当下赤足踩在地上,紧紧抓着手中口红,悄无声息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 白蝶菲背对着浴室,和那个男子面对面。 她看到男子的面容——竟然就是许炳元的心腹左右手,陈兆轩! 陈兆轩面对白蝶菲:“你越来越古怪了,一谈及顾维崧,你就变得这么古怪!” 白蝶菲仰头面对他:“你追问别人无聊的问题,甚至追问到别人的卧房中。真正古怪的,是你自己!” “我一直在担心……到如今,似乎这个担心,已经成了事实。”陈兆轩逼近她,咄咄逼人道,“你真的对顾维崧动了心,动心动到,动摇了自己的复仇大计!” 白蝶菲用力一把把他推开——陈兆轩其实没那么容易被推开,但他还是后退了两步。 “同样的话,你已经提了几次?你又要我回答你几次?”她冲他摇头道,“让我对顾家的少爷真的动心,乃至于动摇……怎么可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可能真的爱上……害死自己爹娘的仇人之子!” 孙娇茜手一松,那支蜜丝佛陀口红,落在脚下,发出砰一声轻响。 隔着一扇门,浴室门外,突然一片静谧。 白蝶菲的声音:“谁?谁在里面?” 浴室的门,突然被踹开。 陈兆轩手持□□,站在门口,对准了“躲在浴室里”的唯一的人。 白蝶菲站在陈兆轩身后,望着脸色发白的孙娇茜,惊道:“怎么……怎么是你?” 看清楚年轻姑娘的容颜,陈兆轩放下了的手中的枪,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白蝶菲。 四目相对——白蝶菲突然抢上前,拦在孙娇茜面前,面对陈兆轩语气坚定道:“你不能对她动手。不管是伤人性命还是把人软禁,都不可以!你让她走,只要她发个毒誓,保证不将刚刚听到的任何话说给任何人,即可。” “如果发个毒誓就能解决问题,那世界上的大部分事就能变得容易许多。更何况,孙小姐未必愿意发这个毒誓。”陈兆轩说着,又道,“你也是担心太多,我根本不打算将一个柔弱姑娘怎么样。你让她走吧,毒誓也不必发了。她说不说出去,是她自己的事。” 白蝶菲看着他。 孙娇茜看看两人,什么也没说,独自往外走。 她从陈兆轩身边走过时,陈兆轩突然开口对白蝶菲道:“她即使往外说出去什么,也不打紧。因为除了顾维崧自己,也一定会有其他人看得出孙小姐很喜欢顾维崧。所以……你和顾维崧订婚后不久,孙小姐就在外胡乱言语,旁人听来,只当是孙小姐嫉妒生恨,故意造谣生事!” 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低,不仅白蝶菲听得清清楚楚,孙娇茜也听得清清楚楚。 孙娇茜突然站住,回头恨恨盯着面前那个“颠倒黑白”的“卑鄙之徒”! 白蝶菲突然指着门外对陈兆轩道:“你出去!” 陈兆轩倒也并不生气,当下客气道:“二位需要单独聊聊,我也该避嫌才是!” 他就此离开,只剩房间内两个姑娘。 白蝶菲在浴室看到孙娇茜的一双明显发旧的乳白色洋皮鞋,突然想起,当日送青玉镯去典当,她就是穿着这样一双鞋陪自己去当铺。 事隔不到一年,却已然变了,除了这双旧鞋,全都变了! 她弯腰拿过鞋,来到茜茜面前,蹲下身,为她穿鞋。 “你到底想干什么?”孙娇茜赤足把鞋踢一边,质问她。 白蝶菲:“先穿上鞋再说话!” 孙娇茜:“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是在问,你想对顾家……顾维崧干什么?” 白蝶菲不回答。 “你爹娘不在世了,你认为是顾家人害死的你爹娘,所以你要找顾家人报仇,对不对?”孙娇茜继续质问她。 她还是不回答。 “你处心积虑接近顾维崧,就是为了向顾家人报仇!顾维崧对你来说,只是一枚复仇的棋子,对不对?”孙娇茜蹲下身,面对面质问她。 仍然没有回答。 孙娇茜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起。 两个姑娘,面对面站着。 “你爹娘去世,不管是不是顾家人干的。但肯定不是顾维崧干的,对不对?即便你要一心一意向顾家人复仇,可在你心中,你也认为,顾维崧本人,和你的父母之仇,完全没有关系,对不对?”孙娇茜提高声音道。 白蝶菲扭脸向一边,不看她,只道:“这件事,和你无关!” 孙娇茜突然放声大笑。 白蝶菲看着她,见她笑得有些歇斯底里。 “顾维崧爱你,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8 ,事实上,你竟然不爱他。你只是要利用他,去害他的家人!”她大笑着道,“他竟然爱上一个要处心积虑利用他去害他家人的女人!” “茜茜,你简直疯了!”白蝶菲怒道。 “我没疯!疯的是这件事!”孙娇茜笑着流下眼泪,边哭边笑着对她道,“明明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姑娘,愿意为他付出全部的真心。而你,明明得到了他的真心,却对他只有虚情假意;非但虚情假意,还要利用他去害他家人,到头来,再去害惨他!” 白蝶菲抬头看着她,内心的惭愧却是一闪即逝,她很快想到了爹娘惨死之状。 她的心肠,又立刻硬起来,她又变得冷血无情。 她冷冷地盯着面前已然歇斯底里的好友,心一横,突然道:“顾维崧知道你喜欢他;只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家翰,也知道你喜欢的是顾维崧。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和许多姑娘一样,单相思恋着顾维崧。所以……你刚才的几番话,即使说出去,也没有人肯相信的。如轩少爷所说,他们只会认为你是故意造谣生事,毁谤别人!” 话音刚落,孙娇茜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白蝶菲被打得头偏在了一处,半晌,慢慢抬头,盯着孙娇茜。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面对面盯着对方,两人的眼眶,都明显湿润。 白蝶菲伸手,轻抚自己的半边脸,然后慢慢地放下手,对孙娇茜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交情’二字可言!” 然而她的声音,却分明苦涩,在此开口“绝交”之际,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变了,你完全变了。我不知道你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如今,你变得不再是从前的你,你变得……已经是心如蛇蝎!”孙娇茜带着哭腔道,“顾维崧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蛇蝎心肠要去害他全家再彻底害惨了他的……的恶毒女人!” 她说完就转身跑了,哭着跑出小公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白蝶菲和孙娇茜……至少口头上绝交了。 下一章,剧透一下,刚刚跑出小公馆的孙娇茜,紧接着在街头上遇到了顾维崧…… 接下来剧情发展会有点快。 第87章 错缘 白蝶菲呆呆站了一小会儿,慢慢地向前走,走开床边,慢慢地坐下,坐在床沿,弯腰,双手抱膝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 孙娇茜刚刚骂她“蛇蝎”,没有骂错。如果说顾维崧是东郭先生式的好人,她就是个那只比蛇蝎还恶毒的中山狼! 她打她这一巴掌,简直就算是轻的了! 脚步声,陈兆轩推门而入,走到她面前。 “孙小姐已经走了。”陈兆轩对她道。 她低头流泪不作声。 “她没穿鞋,我给她一双鞋,她不要;我想开车送她,她拒绝;我为她叫来一辆黄包车,但她还是自顾自跑掉了。我只有拿钱给黄包车夫,让他跟在孙小姐身边跑,等孙小姐什么时候愿意上车了,再拉着车送她回去。”陈兆轩说着,蹲下身,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也看到了她半边脸上的巴掌印。 他看得明白,亦不再多说什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不通过顾维崧,也可以报仇吗?”白蝶菲流泪问他。 陈兆轩盯着她,半晌,才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爱上顾维崧,但你别忘了,令尊令堂是怎么死的!” “顾维崧几次救了我,我现在要做的,却是恩将仇报!”她哭着对他道。 “然后呢?然后因为顾家大少爷对你好,你就可以忘记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再放弃报仇吗?”陈兆轩质问她。 白蝶菲泪如雨下,内心深处,已经痛苦至极。 “还没说正事。你和孙小姐,关于你以前是金萱时的过往,包括父母家乡,说了多少,告诉我。纵然以孙小姐的立场,将今日所听到之事说出去,别人也十有八九不肯相信,可倘若她说得太多,有人要去查,难免查出问题。”陈兆轩继续道,“孙小姐到底对你是金萱时的过往,知道多少,都告诉我。必要时,我想我要出一趟远门,做些必要的准备。” 白蝶菲捂脸,半晌,才道:“她知道的并不多。至少我爹娘,甚至他们的名讳,她都一无所知。她甚至并不清楚我家乡的小镇,我说过小镇的名字,她只说名字拗口记也记不住。倒是当初为金萱时,曾经被一个叫刘刀疤的警察投入男子监狱,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倘若找到那个刘刀疤……” 她没有再说下去。 话到此处,陈兆轩决定不再隐瞒下去,当下道:“男监时,我也在场。” 白蝶菲抬头看着他。 陈兆轩当即将入狱的缘故以及入狱后的见识说与对方。 “原来如此,原来在狱中时就和轩少爷有过一面之缘,真是巧了。”白蝶菲听如此缘故,也觉奇巧。然而念及后面发生的,还是黯然神伤。 陈兆轩立刻道:“事不宜迟,我立刻去查刘刀疤现在身在何处。” 许家干小姐和顾家大少爷正式订婚后,许老爷明显照顾亲家,不到半个月,已经为顾家的纱厂介绍一个来自外省的大主顾。 顾永昌已经探听得这位大主顾好美酒,亦好美色。先是带着长子在大酒楼里,以酒楼私藏的陈年私酿照顾贵客,且重金雇来一对歌伎姐妹花,一个穿红衫持象牙板婉转歌唱,一个着绿衣怀抱琵琶指下叮咚,且在弹唱间,这对姐妹花将个眼风一波一波的向贵客抛。 美酒在口,美色在前,贵客直夸“双绝色!”不知不觉,竟然喝了整坛的美酒。甚至在旁陪同的顾氏父子也喝了不少。 贵客喝得多了,干脆踉跄上前,一屁股坐在姐妹花中间,一手抱一个,两只手开始上下摸索。 牙板琵琶,乐声已乱。两个妙龄女子都是在风月场上作惯了的,左右逢迎,娇笑不已。 顾维崧醉眼朦胧,亦觉得眼前景象着实不堪起来。当下跟父亲低声道一句“儿已醉,怕在贵客面前失礼,求告退。” 顾永昌立刻点头应允:“这里有我一个留下就好。崧儿徒留此处无宜,可先回。只不过汽车只有一辆,要留着送贵客。你自己……” “我坐黄包车。”顾维崧立刻道。 他走下酒楼,身后还有两名顾家保镖跟随。 他摆手,道:“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你们留下来,别跟着。”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想毕竟顾大少爷不是顾家小姐,独自在外的时日也多,确实也没必要跟着。 两人道个罪,又看着顾大少爷上了一辆黄包车后,才转身返回酒楼。 顾维崧坐在黄包车上,只觉得口干舌躁,他松开衬衫上两个钮扣,强自睁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59 着眼睛,酒醉中亦想着别在黄包车上就睡着,一路催促车夫:“快点——” “大少爷,我已经尽量快了,可是……”车夫唉哟一声,奔得太快,竟然没看清,一脚踩进一个坑里,连人带车栽倒。 顾维崧从地上爬起,车夫只道:“对不住对不住,不过……车摔坏了,也没法再跑了。这车钱,我还给少爷吧。” 车夫将几十个铜板递上,顾维崧摆摆手,迈着醉步自行走开了。连走还边说:“怎么坐黄包车也能把人摔得够呛,也罢,我走回去好了。” 他是醉中乱言,却也真的丢下黄包车和车夫自行走开了。脚步踉跄,走了一大截,又站住,醉眼朦胧中,竟然辩不清方向。 “顾大少爷……”一个姑娘低低的声音。 他回头,见一个穿白旗袍的姑娘站在面前,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拉着黄包车的车夫。 “蝶菲,你怎么在这里?”他醉眼朦胧,竟然将白衣姑娘看作是白蝶菲,上前一步问她。 姑娘退后一步,冲他连连摇头,道:“顾大少爷,你认错人了!” “你……”顾维崧望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容颜,只说了一个字,突然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孙娇茜上前一步,又停下脚步,嗅到扑鼻的酒气,问他:“顾大少爷,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不行了,我快支撑不住了,我得倒下……睡一觉。”顾维崧说着,勉强站在原地,已经是摇摇欲坠。 孙娇茜上前一把扶住他,急道:“顾大少爷,你……你不能倒在这里。” 她抬头一望,见不远处一间旅馆,当下回头,对一直跟在身边的车夫道:“帮我送他到那间旅馆。” 已经收了钱的车夫立刻答是,上前背起顾维崧,一步一步走向旅馆。 旅馆,身无分文的孙娇茜,用顾维崧兜里的一块银元,开了房间,又打发了伙计,自己亲手把毛巾在一盆热水里浸湿了,再拧干,然后细细擦拭顾维崧的脸,擦去他脸上的汗水。 她停下手,呆呆地看着这张脸。 这张脸,从初次相遇起,就始终不能忘却;可是她的脸,却被他忘得干干净净。 他能那般轻易忘了她,又如何能“轻易”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即使她和白蝶菲已经是“恩断义绝”,可是……毕竟她和她曾经是最贴心的闺中密友。 孙娇茜心乱如麻,放下毛巾,站起,就要离开。 她的手,突然被他一把抓住。 “不要走,”他睁开一双朦胧的眼睛,望着她的背影道,“蝶菲,不要走。” 孙娇茜回头,苦涩着声音对他道:“你弄错了,我不是……” 她没有说完,被他拉得突然跌倒,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他嗅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感受着年轻姑娘凹凸有致的身体,突然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孙娇茜的身子,也热起来,□□的手臂,和他□□的手臂叠在一处,肌肤都明显发烫。 她还是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挣脱,她冲他摇头道:“你弄错了,我……” 他突然一翻身,将她压倒在身下。 他用他的唇,堵住了她的唇,用力吻着,疯狂吻着,同时一双手,在她旗袍上摸索着,渐渐摸索到了旗袍下。 他已经将她完全认作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白蝶菲。 她的嘴唇被他的嘴唇堵严,仍然在他身下挣扎,甚至用力捶打着他。 顾维崧终于将他的嘴唇偏到了一边,在她耳边嘶哑着声音道:“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他一把撕裂了她的旗袍,撕裂了她的肚兜,甚至撕开了她的桃红色内衣。 完整的处/子身体,肌肤若雪,散发着阵阵幽香,陈列在他面前。 她突然不再挣扎,胸部起伏,心咚咚直跳,羞不可抑,当下只有用双臂半掩着丰满颤动的胸,双目紧闭,不敢看他,亦发不出声来。 顾维崧醉眼朦胧,看到的是白蝶菲含羞带怯的脸,以及半遮半掩的美丽身体。 多年压抑的欲/望就此如火山般爆发,顾维崧扯去了身上所有的束缚,与身下那具诱人至极的身体纠缠在了一起…… 孙娇茜突然一声痛喊。 刹那间,她不再是青涩的姑娘,而变得完全属于他! 拿了陈兆轩的钱的车夫返回小公馆,没见到陈兆轩,只见到此地女主人。 车夫很老实地解释:“我收了钱,只走了三成的路,所以多余的钱,要还回来。” 他也说了那个白衣姑娘始终没上车,只是半路上遇到一个穿戴阔气的美少爷,醉得不成样,就将这位醉少爷扶到旅馆去了。且大致描述了醉少爷的形貌。 白蝶菲看着他,突然道:“我加钱一倍,你送到我那个旅馆。” 她坐着黄包车到旅馆,问是哪个房间,伙计还想搪塞,白蝶菲塞给他两块银元。 伙计立刻说明了房间位置。 白蝶菲独自上楼,渐渐走近房间,渐渐听到房间内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的在喘/息,女的在呻/吟。 床板被撞击得咯吱咯吱响。 她在房间门外站了一会儿,听清楚声音——男的是顾维崧,女的是孙娇茜! 白蝶菲转身下楼,脸色发青,什么也没说,直接坐着黄包车回了小公馆。 一夜过后,天渐渐亮了。 顾维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躺在一床薄被下,突然觉得被下很拥挤……他和另一个人的肌肤紧紧相贴。 他一回头,看到枕边,熟睡姑娘的容颜。 顾维崧瞪大眼睛,看清楚对方的容颜,惊得一下子坐起。 坐得太快,身上的薄被滑落,他一低头,看到雪白的床单上,点点殷红! 他没穿衣服,身边的姑娘也没穿衣服!床上,床下,散落着被撕破的白色旗袍、被撕破的桃红内衣、被撕破的粉红色肚兜,以及没有被撕破的男子衣裤! 孙娇茜睁开眼睛,望向他,突然啊一声大叫,双手捂住了脸。 她只捂住了脸,可她那近乎完美的身体,仍然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顾维崧急忙拿薄被盖住了她的身体,然后下床,满地寻找着自己的衣物,手忙脚乱穿上。 他头痛欲裂,可也在这苏醒后的短短时间里回忆起昨晚的疯狂! 真的是太疯狂了——他竟然将未婚妻的闺蜜孙娇茜认作未婚妻白蝶菲,与之整夜疯狂缠/绵! 顾维崧将腰间皮带扣紧了,脸色煞白。 他腿都有些发软,突然有些站不稳,当下慢慢挪到床前一张椅上,坐下。 孙娇茜仍然双手捂脸,缩在被子里。 顾维崧咳嗽了一声,坐在椅上说:“孙小姐,昨晚我……” 他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0 说到这里顿住了,将即将到口的“真是太对不住孙小姐了”这般屁话吞了回去。 刚才他已经看到了白色床单上的点点殷红,昨晚他是那样疯狂地夺走了一个姑娘的童/贞,现在竟然打算对人家说声“对不住”……然后再解释说是认错了人? 倘若真说些这些混帐话来,他都想狠抽自己几巴掌! 顾维崧低头不作声了。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直知道孙娇茜对他的心,但他始终在她面前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把她看作一个很好的姑娘,但更多时候,他还是将她看作了白蝶菲的好朋友。 在未婚妻的好朋友面前,要注意分寸——这个道理,他当然懂。 可如今……他竟然犯下了如此大错! 他低头思索着,头痛至极,一时间还是拿不定主意。 孙娇茜从指缝间看到他的神情,慢慢放下手,对他道:“你不必为难了。昨晚……你是将我认作了白蝶菲,才……” 她的声音变得异样,继续道:“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昨晚,你只是认错了人,你走罢。我……我会守口如瓶,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抬头看着她。 她突然拉被子蒙住了头,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被子下,在他面前躲起来。 她在被下忍不住哭泣。 顾维崧突然开口,道:“你放心!” 被下仍然是抽泣声,她不理会他,自顾自地伤心哭泣。 顾维崧站起,上前,拉起被子一角,看到姑娘蓬乱长发下,一张满是泪水的脸。 他蹲下身,又很快改为单膝着地,半跪在床边——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面对面向她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负责,我会娶你!”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大眼睛中饱含着泪水,却似不敢相信。 “只是要委屈孙小姐了。”顾维崧低头,明显歉然,低声道,“委屈孙小姐这么好的姑娘,倘若跟了我,却只能……做二房如夫人。” 从小接受的新式教育,又留洋几年,顾维崧一直认定自己这一生会“一夫一妻”,从未想过他竟然也会像许多旧思想的人那样——纳妾! 可是,事已至此,除了“纳妾”,他想他别无选择! 莫说他在半个月前才刚刚订婚,就算还根本没有订婚根本没有恋爱,父母也根本不可能允许他去明媒正娶一个杂货铺女儿,除非……是纳为妾室! 孙娇茜突然放声大哭。 顾维崧半跪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我唐突了孙小姐!我……我昨晚对孙小姐犯下如此大错,只有承诺照顾孙小姐的一生一世。倘若孙小姐不肯……我顾维崧倾尽所有,也要补偿孙小姐。” 孙娇茜哭着对他摇头,大哭道:“不……不是,我……我哭是因为……倘若能跟在顾大少爷身边,伏侍顾大少爷的一生,我……我就是做个丫头也心甘情愿!” 她对他的感情,却是这样的卑微——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是伏侍他,亦是甘之如饴;至于二房,更是原本意想不到的福泽了! 孙娇茜从来也没敢去想她能名正言顺嫁到顾家做顾大少奶奶——顾家大少爷的正室夫人,是杂货铺的女儿,根本做梦也不敢去想的。 顾维崧仍然半跪在床边,露出一个笑容,拉起她的一只手,道:“孙小姐肯答允顾维崧,是顾维崧的福气。孙小姐尽管放心,十日之内,顾维崧定当送聘礼上门,正式求亲。” 即使是娶二房,顾维崧也会尽可能的“正式”——总不能让姑娘受委屈就是了。 孙娇茜泪如雨下,哭得雪白的酥肩一直颤动。 顾维崧立刻想到昨夜的疯狂,他竟然撕毁了人家姑娘所有的衣衫! 他站起,对她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去买些……” 买衣裳的话,终究有些说不出口。他改口,低声对她道:“我去买些早餐,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孙娇茜和顾维崧这对,原本是俩双处呢! 彼此的第一次…… 第88章 威胁 顾维崧奔出旅馆,奔出大半条街,终于买齐旗袍肚兜内衣……和一双洋皮鞋;再买来两笼蟹黄包和两碗豆浆,放在一个竹篮里。衣冠楚楚,一手拎竹篮一手拎着装衣服的布袋,挤出包子铺人群,至街上,一眼看到很多个长袍或西装的男子围着一个报童,争着买当天的报纸。 “号外,号外,”报童稚嫩的嗓音在高喊,“华北形势突变,日军炮轰宛平县城!” 一向对时政颇多关注的顾维崧停下脚步,见一群男子纷纷买了报纸再交头结耳着“国家大事”离去,他来到报童面前,将竹篮里买包子豆浆找得的几十枚铜板全给了对方,报童立刻一大叠《申报》全塞竹篮里,声明“大事登在3版”! 顾维崧两手满满,匆匆回了旅馆。 他将衣物和蟹黄包交给孙娇茜,自己取来报纸,打开,在当天7月9日的《申报》3版,找到当天的大事新闻—— 《日军炮轰宛平县城》 华北形势突变 日军炮轰宛平县城 两度冲突伤心者颇众入晚又闻炮声 双方对峙中日竟要求我方军队撤退 我驻军坚决表示愿与芦沟桥共存亡 平津戒严秦德纯等商议应付方法至深夜未散 …… 他看报纸看得聚精会神,匆匆穿好衣衫的孙娇茜下床,忍不住站他身后问:“报纸上……是登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事。”顾维崧点头道,“日军在北平城西南的芦沟桥闹出事变,如今又炮轰宛平县!” 孙娇茜听如此国家大事听得一片茫然,但见顾维崧神色凝重,只有小心翼翼问:“这件事,后果很严重吗?” “当然严重!”顾维崧凝重道,“北平危急,华北危急。接下来,日本人的意图,会是整个中华!” “整个中华,很可能会从此,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全民性战争!”顾维崧这样判断道。 顾公馆。 一夜未归的顾维崧自行回到公馆,很快被下人们众星捧月到焦急等了一夜的老爷太太面前,然后,屏退了下人,连妹妹顾唯妍也被支开了。独自站在爹娘面前,顾维崧低头说了昨晚的缘故—— 醉后倒在路上,被白蝶菲的朋友孙小姐扶到旅馆;在旅馆,酒后乱性,让孙小姐失贞;他已经向孙小姐承诺会娶其为二房。 说完,他低着头,垂手站一边——压根不敢看父母脸色。 黄薇澜欲言又止,毕竟老爷在旁还没有开口,她只是偷瞧老爷脸色,内心忧急。 顾永昌突然站起,直接抄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1 起桌上一枚镇纸,劈头盖脸打向儿子。 顾维崧伸手臂护着头脸,并不躲闪,任由父亲重手打了好几下。 黄薇澜上前一把抱住老爷,拼命拦在儿子身前,急道:“老爷消消气,崧儿虽然不争气惹下事,老爷也不忙这一时打。事情还没解决,待商量好对策,再看怎么责罚崧儿!” 顾维崧放下手臂,额头上已经被打出血,手上臂上包括背上,多处被打伤,低头道:“是儿子惹下事端,儿子不能不对人家姑娘负责。”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订婚才半个月就把未婚妻的朋友给睡了……你还有脸谈‘负责’二字!”顾永昌被妻子抱着不能再动手,只有扔下镇纸,恨铁不成钢道,“平日看你也算聪明,可怎么一到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偏就这般容易犯糊涂,偏要坚持着做这些糊涂事!” “老爷您先消消气,话还没有问明白,问明白了,再看事情怎么解决。”黄薇澜安抚了老爷,再回头问儿子,“你说的那位孙小姐,只说是白小姐的好朋友,但没说其父母家世。这位孙小姐,到底是哪家的千金?” 顾维崧如实回答道:“孙家二老,开的一家杂货铺。” 黄薇澜和顾永昌又对视一眼。 “杂货铺?”顾永昌简直不可置信。 “原来是杂货铺。”黄薇澜倒是放下一大半心来,暗想贫贱人家的女儿,自然是容易对付。 “孙小姐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但模样为人都是很好的。昨晚,全是我酒后犯错,自然要对孙小姐负责。”顾维崧道。 顾永昌眉毛立起,黄薇澜在旁看得分明,赶紧在老爷发火前数落道:“崧儿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简直要气死你爹娘。不说这位孙小姐模样了,单说她为人——哪个懂礼数知廉耻的正经人家女儿,会大晚上和一个喝醉的少爷到旅馆,呆在同一个房间?” 顾维崧抬头想申辩几句,却还是被母亲打断了。 黄薇澜继续道:“你还说她失贞。依我看,她失贞在昨晚未必是真。就算是真的,保不成是寒薄人家的女儿为了攀高枝费尽心思又不择手段罢了。” “娘你说这些就太过分了。昨晚明明是儿子对人家姑娘犯下的大错!儿子必须要负这个责!”顾维崧抬头对娘道。 黄薇澜气怔住了,当下坐回到椅子里,扭头道:“我不管了,老爷你看着办吧。” 她一怒之下是真的不想为儿子拦老爷的棍棒了! 顾永昌却只是摆手,慢慢地坐回到椅上,道:“气也气过了,就算打死他又有什么用?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顾维崧抬头看一眼爹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爹娘如今正在气头上。总得等他们消了气,再慢慢求恳。 可以和爹娘商量:先送聘礼到孙家,然后此事保密。过一年半载,再对外公开就是了。 顾维崧正暗自琢磨着,突然听到父亲开口问:“这位孙小姐,名讳如何,家住何处?” “她叫孙娇茜,家在……”顾维崧说到这里顿住了,想父母明显不满意此事,还是不要太早将孙娇茜的家住址说出来的好。 “崧儿也不太清楚孙小姐家住何处。只是允诺十日内送上聘礼,这十天,采办聘礼间,再问清楚就是了。”顾维崧含糊道。 “娶二房也不是什么小事,十日内送上聘礼太过仓促。这件事,得慢慢商量着来。”顾永昌倒也没再多问,只这样说。 黄薇澜却在旁沉不住气了,道:“娶二房自然不是小事,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娶一个杂货铺家的女儿……” “娶二房的事,不急这一时半刻,慢慢商量。”顾永昌只摆手,令妻子住口,又看一眼屋角座钟,道:“时候不早了,崧儿还没吃中饭。厨房里有你喜欢的野鸡崽子山菌汤,加上两份小菜,吩咐下人送来,让崧儿先吃饭。” 片刻之后,顾永昌携妻子来到餐桌前,看到长子已经昏睡在桌旁。 “汤里放了点安神药,总得睡到明天。”顾永昌摇头道,“这个不肖子,做下如此糊涂事,岂能不责罚他?罚他关几天禁闭,然后就这几天功夫,足够对付孙家。” “可是崧儿之前并没有说孙家地址。”黄薇澜小声道。 “真是妇道人家的见识,他不说,咱们就不会查了?这件事交给阿坚,查清楚孙家,不要伤人性命,只吓唬他们一顿,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离开上海就是。” 顾永昌很快叫来成守坚,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吩咐。 孙娇茜一夜未归,孙家二老急得去报警,却很快被打发出警局。正愁得团团转,上午见女儿安然归来,喜出望外,赶紧问缘故。 孙娇茜终究是没法说出昨晚的真实,只含糊道还东西到白蝶菲住处,晚了,就留在那里过了一夜。 孙母打量着她追问:“你这身衣裳,全是新的,旧的呢,怎么没穿在身上。” 孙娇茜只有撒谎道:“在人家家里洗了澡,蝶菲拿出这些新衣裳让我换上。” 孙父轻易信了,孙母却是满腹狐疑。 吃过中饭,一直疑神疑鬼的孙母,悄悄跟在女儿身后,终于被她发现闺女脱下准备清洗的粉色内裤上,几点殷红。 算一算日期,远不到闺女的月事期。 她从尚未出阁的闺女手中一把夺过“罪证”,扬到她脸上问:“这是谁……这是昨晚跟的哪个男人?” 孙娇茜羞愤之下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就跑,却被孙母一把拖回,照脸上打了两个巴掌。 “我费尽苦心养大的清清白白女儿,到如今……”孙母小声说着这句话,一把捂住口,开始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 孙父也很快知道事端了,夫妻两个关了杂货铺的门,在自家后院悄悄审问女儿,审问是哪个男人! 孙娇茜被逼问不过,想此事本也不打算一直瞒着,当下只有如实道出,也说出了对方的承诺。 “他亲口说的,会娶我,十日内定下聘礼。”孙娇茜这样道。 孙母差点又打出一个巴掌,被孙父拦住了。 “娶,也是娶二房。顾家是何等人家,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高攀得起?”孙父气得直骂女儿糊涂,又道,“你以为去顾家当二房是什么好事?姑且不说顾家大少爷是在哄你呢,还是说真的。就算是真的,你想想看,给顾大少爷做正室的是白蝶菲,你之前说是和人家做朋友,结果在人家订婚后没多少日子,就要给人家未婚夫做小的,那个白蝶菲不恨死你才怪,以后她哪能容得下你?到时候,你被人欺负被下人们小看,也只有认命的份,爹娘这样没出息的,没钱没势,哪能帮你对抗得了顾家许家?更何况顾老板多年来黑白两道都有交情,人家一不高兴,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也是按死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2 个蚂蚁那么简单!你觉得你嫁到顾家做二房是终身有托?其实根本就是跳进了火坑!” “其实白蝶菲她……她对顾大少爷并不是真心的……”孙娇茜还没说完,就挨了老大一巴掌,这次是父亲打的。 孙父气的指着她的鼻子骂:“糊涂混帐,你以为你做了小的,就能拆散得了许家干小姐和顾家大少爷?你有这个心也不要出这个力,不然的话,顾许两家老爷太太,加上一个白蝶菲,一起对付你,非但你是死无葬身之地,就连你爹娘也要被你所累!” 孙娇茜捂着脸看着爹娘,一跺脚,哭着跑回了自己房间。 孙家二老都没有去解劝。孙父还直接在女儿闺房上加一把大铜锁。 “惹下这般祸端,还赔上了自己,先关她几天。再想着这事该怎么办。”孙父气急败坏,孙母拿围裙只擦眼角。 二老对视一眼,同时一声长叹,铺面也不看了,回到房间唉声叹气。 孙娇茜趴在床上,哭得眼泪都快流干。 在旅馆,和顾维崧出门分手之际,也没有将在小公馆听闻到的讲出来,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且又是……又是经历了昨晚,她也确实不能立刻对顾维崧说许多,不然只会被对方当作自己是在嫉妒。 可如今,就是对父母说了,哪怕刚说个头,父母也根本不信,还指责她是想拆散顾大少爷和许家干小姐。 到如今,即使她将听到的事实对人说出,只怕也没什么人肯相信。 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在嫉妒、吃醋,挑拨离间! 孙娇茜终于擦干眼泪,下定决心—— 等她收到聘礼,等她得到了名份,等她再到了顾维崧身边……她再找个机会对顾维崧慢慢说出她听到的一切,即使顾维崧一时不肯相信她,但他总能因此对处心积虑要害他全家的白蝶菲有所提妨! 只要他能够在她的提醒下,免除要涉及家人的祸端,即使他一时误会她甚至去伤害她,她也无怨无悔! 明明这世上,有数不清姑娘,愿意为他顾维崧付出全部的真心; 可顾维崧,却偏偏只把真心,给了那个要处心积虑害他全家的白蝶菲! 老天爷倘若睁眼,也会借她孙娇茜之手,为顾维崧免除这场大祸端!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没有睁眼。 当天晚上,一群蒙面歹徒,翻墙进入孙家后院,踹开了后院的几间房门,拖出了孙家二老和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孙娇茜。 二老都被用布团塞住了口,喊都喊不出声,胳膊被歹徒别着,看着只穿着肚兜短裤的年轻女儿,嘴里同样塞着布团,双手被用麻绳反绑着,□□着大片雪白的肌肤,一名歹徒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在月光下左右端祥着她的脸。 孙娇茜脸现极度惊骇之色,孙家二老更是肝胆欲裂。 蒙面歹徒开口:“模样真不错。不过……老规矩,夺财不夺色,夺色就不夺财。” 另一个歹徒抱着杂货铺取来的一个大木匣,摇一摇,里面几百个铜板和十几块银元,咣咣的直响。 孙父挣扎着,唔唔作声,他想告诉歹徒们“两百个大洋就埋在院角一水缸下。尽管夺财,千万不要碰他女儿就是!” 歹徒们没人理会情状怪异的孙父。 为首歹徒做决定:“夺财!” 孙父孙母瞪大眼睛,简直是看恩人的眼神看着决定要“夺财”的为首歹徒。 另一个歹徒却凑上前道:“按规则是不能夺色。可这姑娘这模样这身段,倘若卖到外地堂子里,又是一大笔钱!” 孙父孙母又开始唔唔作声地拼命挣扎。 孙娇茜差点吓晕过去。 为首歹徒却哼一声道:“倘若把这姑娘卖到堂子里,和夺色又有什么区别?夺财不夺色,夺色不夺财。倘若不要财,就夺色,这姑娘尽可交给兄弟们轮流玩。可要了财,人家姑娘,万万不可动就是了!” 说完,为首的歹徒将衣不遮体的孙娇茜往地上一推,将其推倒在地。然后看也不多看一眼,令手下抱着那个有十几块银元和几百个铜板的木匣子,从杂货铺后院,翻墙离去。 孙家二老被放开,急忙跑去扶起女儿。 孙娇茜已经惊吓得脸色煞白。 先取出女儿口中布团,孙父再取出自己和老婆口中的布团。一家人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这帮歹人,还算规矩。只拿走了钱,而且钱拿得不多!”孙母拍拍胸脯,“刚刚吓死人了!” “真是怪了。一群歹徒,跑进来,总共也就十几块银元,又不逼问其他钱财,又再无其他出格的。他们根本不像是来夺财的,倒像是……故意教训人!”孙父说到这里,看着闺女。 孙娇茜容颜秀美、体态丰腴,只穿着肚兜和短裤,大片雪白的肌肤□□在外。 可一家三口都清楚:总共只有一个歹徒,捏了捏孙娇茜的下巴,再不碰触她身上别处。 其他歹徒,更是守规矩得根本不像是歹人。 “这帮人,根本不是夺财,他们只为了教训警告人!”孙父做下判断,然后决定,“明天就离开这里!” “明天就离开,怎么离开?这么多东西,怎么收拾怎么带?”孙母分明不舍。 孙父瞪她一眼:“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 孙母不言语了。 孙娇茜一低头,转身奔回房间。孙家父母拿铁锹等物,分别挖埋在院内水缸下的二百块大洋、挖藏在屋内墙角里的三根金条。 这些银元金条,算老俩口省吃俭用后又“额外”支付女儿教育的大半生积蓄了。 孙父刚刚从水缸下挖出裹在层层叠叠油布里的一堆大洋,突然听得砰一声,孙父吓得一屁股坐在洋元上——以免这笔钱被发现,回头,见地上一个从高处摔落至地面而裂开的柳条箱,多枚银元从柳条箱里泄露出。 孙母闻讯从屋内跑出,和丈夫一起看向院墙墙头。 墙头坐着一个黑衣蒙面人,翁声翁气道:“快快拿着钱走人。不然的话……当心这家的标致女儿,早晚被卖到堂子里!” 孙娇茜走出门,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黑衣蒙面人摇头,只冲她道:“有人好心给你钱,让你快些离开上海。不然的话,早晚害了自己再连累爹娘!” 他说完就翻墙消失了。 他的身形,很像顾维崧。 但孙娇茜知道,此人绝对不是顾维崧。 作者有话要说: 孙氏一家被顾永昌等人逼着离开上海,也确实离开了,然后跑南京去了。1937年的南京…… 不多说了。只能说,孙娇茜不会就这样从故事里消失了。此女后面还有蛮重的戏份。 以及此章开头申报一段,是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3 百度里搜卢沟桥事变,当年当时的新闻,搜出来的一小段报道,直接照搬过来。 声明,申报3版,“芦沟桥事件”,此段报道非作者本人杜撰,实乃当时申报原版报道内容。 此章之前,上海纸醉金迷,十里洋场。 此章之后,有淞沪会战的大背景,乃至于上海沦陷。就是国恨家仇了。 第89章 流亡学生 黑衣蒙面人是成守坚。 他依照结拜大哥顾永昌的吩咐,先派一帮手下,扮成歹徒,在孙家小院里演出这一出闹剧。然后自己现身,扔到院子里一箱银元——足足三百大洋,再口头警告后,就此离去。 大哥简直是妇道仁心,杂货铺一家人,赶走就赶走了,还送上三百大洋。 倒像是大哥年轻时候,玩弄众多女学生的感情,甚至包括大嫂曾经的女同学兼好友,每一个都要“多情”地送上价值不菲的玉镯。到后来,大哥甚至玩上了“人/妻”,对方非但有丈夫还有个四五岁的儿子,自己在崧儿出生那年,奉大嫂之命灭了“人/妻”满门。 成守坚始终觉得:论做事之狠绝不留余地,大哥不及大嫂多矣。 天一亮,孙父就出门雇了一辆大车来,腰上缠着三根金条,五百银元取一百五十分别让一家三口随身带上,其余的银元,与诸多细软,装箱打包,一一搬到车上,然后催促着妻女上车。 孙母频频回头,分明不舍:“还有好多物事没搬上,还有过冬的衣裳,还有件毛大衣呢一直放在箱底……” 孙父唉一声,道:“现在逃命要紧,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咱们现在有这些钱,足够到他处另置产业了。你说的那件是贱价买来的别人穿过的旧狐皮大衣,上面还有明显杂毛。回头,咱们再买件没有其他人穿过的新狐皮大衣,一根杂毛也没有!” 孙母还不住回头:“还有整套的好瓷碗,平时都舍不得用!” 孙父直接把喋喋不休的老婆推上车。 孙娇茜在屋内,对着一张信纸,写了几个字,又握着笔发呆。 她试图写信告之顾维崧她在小公馆听到那些话,可是…… 白蝶菲直言二人从此绝交,可她又如何能真的…… 孙父在门外催促女儿出门。 孙娇茜咬紧嘴唇,突然将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的信纸,撕得粉碎! 乌宗明和好友李仁,双手反绑,口中塞着麻核,分别被装进两个麻袋里,扔在一堆装煤核的麻袋中。 刘刀疤独自坐在一张小桌前,就着几样小菜,喝着小酒。 酒过醉酗,他打个酒嗝站起,用筷子挟着一个鱼头,踩过一堆煤炭麻袋,来到两个装活人的麻袋前,用脚踢了踢,却没有动静。 “两个小爷,就别装死了!两天没吃东西了,闻一闻,这鱼头香不香?”他把鱼头探到两个麻袋前,笑嘻嘻地飞溅起一堆唾沫。 还是没动静。 “咦,不会是真的死了吧。”刘刀疤筷子一松,红烧鱼头掉一边也不理会,颇有些疑惑,想倘若死了就真不划算了。 几个学生,合谋着要绑架周大帅唯一的少爷周克慎,被他及时发现,在一群不知死活的学生出手前,就逮人,本来只逮住一个,其余全跑了,奈不住偏有一个不怕死的跑回来救人,被他顺手也逮下,凑成一双。 刘刀疤过后有些懊恼自己失算,他应该守着这几个学生,等他们绑架了周家少爷,再出手,到时候博得个“成功救人”的功劳,周大帅那里一定多多给好处。 逮人逮得早了,不过好好审问一番,也许能审出些同党,再顺藤摸出些别的案子也未可知。 不过两个年轻人也实在难审,挨了一顿好打,两个都打得皮开肉绽,就是死活不张口。他刘刀疤一怒之下将两人浸在脏水里浸个半死后,才又提上来,手脚捆绑嘴里塞了麻核这才装麻袋扔在这个黄埔江边的仓库里。 不想得了功劳分给别人,索性不告于别人,独自悄悄守在仓库,一守就是两天。 这两天他是好吃好喝,麻袋中两个男学生光是喝了一肚子脏水。 不过有那许多脏水,想必不至于饿死或者渴死。 刘刀疤这样想着,可看着两个麻袋都是纹丝不动,心下也犯疑——这人死了,两具尸体,套不出话卖不出价,岂不让他避着同僚,白白当了两天的仓库看守? 刘刀疤又是打个大酒嗝,然后麻利地解开复杂的绳结,现出一个紧闭双眸的少年面孔。 一对八字眉,相貌并不难看,却是脸色惨白,嘴角还有一圈细细的茸毛。 在刘刀疤眼里,这是毛还没长全呢……就不知死活要绑架军阀公子! 现在的学生,简直就是吃不饱饭也要天天闹事! “喂——甭在大爷面前装死了。”刘刀疤拍拍他的脸,对方还是死气沉沉没动静。索性把麻袋往下一套,露出上半截身,伸手捶捶胸,看有没有心跳。 “八字眉”少年突然睁开眼睛,头部像个流星锤,一头撞向刘刀疤的脸,头部恰恰撞在他的鼻子上,撞得他啊一声大叫,倒地。 另一个麻袋,也人立起,透过麻袋的缝隙,看准地上的刘刀疤用力往过一跳,结果在麻袋堆里一头栽地,摔了个嘴啃泥。 “你别乱动,由我来对付他即可。”“八字眉”已经吐出口中麻核,说着,全身扭几扭,扭得麻袋落在脚下,然后看准空隙,从麻袋里跳出。 他没摔跤,站得稳稳当当,只是手脚都被捆绑,只有在麻袋堆中左跳右跳,跳到了刘刀疤身边。 刘刀疤捂着被撞断骨的鼻子脸朝下,还想爬起。 “八字眉”看准位置,算准力道,屁股往下一坐,一屁股重重坐在刘刀疤的腰上,将其坐倒在地。 刘刀疤脸朝下又是闷哼一声,只觉得腰都快断了。 “八字眉”将刘刀疤死死坐在屁股下,然后一双被捆绑的手,在其腰间怀里到处摸索着,寻找利物好割断绳索。 刘刀疤突然反手抓住他的一条胳膊。 “八字眉”一惊,还想用胳膊肘打他,刘刀疤已经从贴身处摸出枪,枪口抵在他的腰部。 “小免崽子,你敢坐老子的腰,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腰打出一个窟窿!”刘刀疤恶声恶气道。 “八字眉”胳膊肘悬在半空中。 刘刀疤一用力,将其掀翻在地上,然后手握着枪爬起,将枪口对准了地上的少年。 他摸摸鼻子,想鼻梁骨竟然真的被撞断了。当下气得七窍生烟,想竟然吃了这等大亏,绝不轻饶对方。 “小兔崽子,敢这么对付老子,老子不一枪崩了你,老子要在你这里……这里……这里……” 他将手中的枪口对着他全身各处比划了十来下,然后恶声恶气道:“你在身上留几十窟窿,才一枪崩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4 了你!” 另一个麻袋里,开始唔唔作声。 “另一个小兔崽子,别着急,下一个就对付你!”刘刀疤狞笑着,就要扣动板机。 砰一声枪响。 刘刀疤惨然大叫,他扔下枪,手腕已中弹。 刘刀疤翻滚在地哀嚎着挣扎,却在挣扎中亦抢起掉在地上的枪,剧痛中竟然还挣扎着抬起头,举起手中枪。 砰——第二声枪响。 这次,刘刀疤额头中弹,嘴巴大张,眼睛瞪圆,腿一蹬,就此死去。 脚步声,仓库另一头,一身黑衣的男子,黑布蒙面,戴着一顶草帽,快步走来。 蒙面的陈兆轩走到尸身面前,想此人平日作恶多端,实在死有余辜。只是让他这么痛快死去,也真是便宜了他。 他找了两日,才在如此深夜找到刘刀疤的下落。 来得不算太晚,刚到仓库,就出手救下一人。 他看着那个“八字眉”少年躺在地上,手脚上的牛皮筋都勒进了血肉里,当下半跪在地上,取出一把利刃小心割断对方的牛皮筋。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恩人……肯露真面目吗?”“八字眉”感激问道。 陈兆轩不回答,想救人之举,完全是在计划外。当下只是动作加快,将牛皮筋都割裂,然后站起,转身就要走。 “恩人且慢!”“八字眉”乍一解脱束缚,手脚颇不灵便,踉跄着奔到恩人面前,急道,“恩人,还有个朋友……借恩人刀一用!” 陈兆轩于是从麻袋堆里扶起一个麻袋,用随身利刃割裂上面的绳索,露出里面口塞麻核的另一个少年。 看清对方面目,他惊道:“原来是少寨主!” 乌宗明脸现诧异之色,旁边“八字眉”好友李仁替他取去口中麻核。乌宗明口齿不灵便,含糊不清地问:“你……你是谁?” “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 陈兆轩说着,为他割裂束缚手脚的牛皮筋,拉着他的手往外一走,走出没几步,乌宗明路过尸体时抬起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又放下,摇头道:“人都死了,踢也没意思。这死尸,是留在这里还是带走?” 他看着陈兆轩问。 陈兆轩道:“不用管,留在这里就是。” 刘刀疤职位并不高,多年来又得罪人不少,就算他死在外面,警局也不会费太大力气追查的; 更何况,他手中的枪和枪中的子弹,都是用化名在黑市上购得,就算查出枪弹来历,也根本查不到他陈兆轩头上。 然而这些缘故,两个少年都并不知晓。 李仁急道:“这尸体留在这里,万一连累恩人怎么办?” 陈兆轩看着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倒也不多解释,回头看到小木桌几碟菜肴前,半瓶白酒和一盒火柴。 他当下拿过白酒,泼在死尸身上,然后点燃一根火柴,扔下去。 死尸燃起大火。 陈兆轩道:“尸体烧焦了,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两个少年半信半疑,但见其胸有成竹,也不好再追问。 李仁扶着乌宗明,跟在恩人身后,奔出了仓库。 远离仓库,偏僻处,陈兆轩终于摘去草帽和蒙面的黑布,乌宗明惊喜:“原来是陈少爷!” 李仁在旁疑惑,欲言又止。 陈兆轩只问乌宗明:“你来上海,怎么没找我和白小姐呢?” 乌宗明看一眼李仁,李仁道:“恩人救了你我性命,不是外人,尽管说就是了。” “我和我的好朋友李仁,要在上海做一件大事!”乌宗明正色道。 陈兆轩看着面前两个胡须都没长全的“小孩子”,忍住笑,只道:“你们要做大事,结果跑仓库……睡大觉去了?” 两个少年脸一红。 李仁申辩道:“我们只是运气不好!” 乌宗明看着李仁道:“是他运气不好。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太笨被捉到,结果李仁为了回来救我,也被捉了。本来他是可以逃掉的。” “其实是乌宗明运气不好,我们几个东北流亡学生跑到上海,要找一批好枪械运回东北给抗日战士。结果……刚到上海不久的乌宗明和我们几个东北学生一见如故,也很快加入了我们一群东北学生绑架军阀周德征儿子再向周德征要枪械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还没把周军阀的儿子绑架到手,就被那个刀疤脸逮了。”李仁低头道。 陈兆轩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当下笑道:“周家少爷也就罢了,至于周德征本人,好歹也是带过军队的大帅,就凭你们几个流亡学生,还想绑架得了周大帅的独养儿子!你们简直……简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胡闹!” “可是……那个周大帅,手里有大批的德国制枪弹!”乌宗明在旁为好友申辩道。 “周大帅手里就是有一座军火库,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妄想绑架军阀的独养儿子再问周大帅要军火,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再说了,就算你们真的能拿到一批枪械什么的,你们怎么送回日本人掌管的东北?莫说是回东北,就是想将一批枪械运出上海,就算你们几个学生的大本事了!” 陈兆轩看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又好言劝道:“这些拎着脑袋走冒险的大事,还是交给大一些人去做吧。你们还年少,该是读书的年纪,就用心读书。其他事情,不要多想,没用的。” “老家东北都拱手交给日本人了,还读什么书?陈少爷,你可能没去过东北,不知道东北和东北人民,现在被日本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有很多义士不甘心做亡国奴,拼死抵抗日本人,有枪有弹的,能和日本人对抗的,还是少数人罢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们几个学生,打枪动武比不过义士,没能耐和那些义士们一样和日本鬼子硬碰硬,又不甘心做亡国奴,只有逃出东北,一路逃到上海,没别的目的,就为了……好歹能从上海找到一批好一些的枪械,带回东北老家,算是为抗日尽一点所能尽的力量!”李仁语气中,除了悲愤,就是慷慨激昂。 乌宗明旁轻轻拉住他的手。 陈兆轩看着他们两个,半天没言语。 他们都是一腔热血,可这样的热血,却洒得不着边际。 有理想是好的,但想要实现理想的方式,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小孩子般幼稚! 陈兆轩半晌,才道:“理想是好的,但现实比你们想象的残酷得多。第一,凭你们几个学生,想从周大帅手里夺得一批枪械,根本就是妄想;第二,就算你们能侥幸得到这些管制品,想安然送回东北,送到义士们手中,也是妄想!我话虽难听,但事实如此。” 两个少年都不作声。 陈兆轩又道:“这几天又发生一件大事,你们还不知道吧。日本人,已经打到北平城外了。眼看战火就要烧到整个华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5 北甚至全中华,也许过不了多久,这把战火,会烧到上海!” 乌宗明和李仁对视一眼。 李仁急问:“北平……到底怎么回事?” “七月七日,芦沟桥,中日两军交火的大事件,已经震动全国了!”陈兆轩道。 许公馆。 白蝶菲放下手中的报纸,默然不语。 许炳元在旁看她神色,只道是“姑娘家,终究是不懂国家大事之严重。”当下开口道:“前几天,顾老板和我商量了两家正式成婚的具体日子,我当时说的是要征求一下蝶菲本人的意见。本来订婚才半个多月,是不应该这么快就想着成婚。可是眼看着就要战乱,我和顾老板都觉得,非常时期,成婚大事,其实也可以尽快完成。” “蝶菲倒是觉得,国难当头,婚姻大事,倒是要从长计议。”白蝶菲低头道。 许炳元看她神色,并非只是羞涩推脱,倒有些郁郁寡欢。 “蝶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干爹?”许炳元问道,“最近几天,顾大少爷似乎一直没有和你见面。你们两个,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 “不是!”白蝶菲立刻道,“只是订婚才没多久,这么快,就又谈到成婚。蝶菲实在是……实在是不能接受得太快,求干爹体谅!”白蝶菲说着,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许炳元看她实在是为难,倒也不催下去了。只点头道:“也罢,婚姻大事,是得慎重考虑。顾家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90章 孽缘 陈兆轩事后得知了此事,责问白蝶菲:“你为什么拒绝呢,倘若你正式嫁到顾家,自然更多机会接受顾家内部……” “是我嫁,又不是你嫁!婚姻大事,哪里是你说的这般草率!”白蝶菲怒道。 陈兆轩低头,半晌又道:“听说顾维崧在家挨了父亲的打,又关了几天禁闭,但顾家下人也不知缘故;前两天我去了孙家杂货铺,发现全家人都搬走了,而且是突然搬走的,街坊们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难不成,顾大少爷,和孙小姐,有什么缘故不成?” 白蝶菲咬紧嘴唇不说话。 陈兆轩:“你晓得孙小姐已经知道你我的计划,倘若她和顾维崧真的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倘若她说出来,就算顾维崧一时不信,时间长了,也难免……” “够了,我心里乱成一团!”白蝶菲失控道,“没错,她和他是进一步发展了。孙娇茜听到你我计划那天晚上,在旅馆,和顾维崧……和顾维崧……在一个房间里。我站在门外听到,他们就在……就在一张床上!” 她想到那天晚上站在旅馆门外听到一切,眼圈都红了。 “你心里还是喜欢顾维崧,所以这么在意!”陈兆轩低声道。 “你错了!我在意的是孙娇茜!她刚刚……刚刚和我吵了架,就跑去和顾维崧……她和他……”白蝶菲说不下去了,流泪道,“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 陈兆轩叹一声,摇头道:“其实你在意孙娇茜,也在意顾维崧。他们两个你都在意。所以,两个人一起背叛你,你当然受不了!” “你……”白蝶菲想骂他,但还是没有骂出来,转身跑了。 其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那天晚上听到的肮脏事,她在意的是孙娇茜,还是在意的顾维崧,还是……两个都在意。 她总是对自己说:不要忘记父母大仇,你不可能去真的爱上顾家少爷; 她也曾面对曾经最好的朋友孙娇茜无情道: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交情’二字可言! 可仅仅是“绝交”后一两个时辰,她就站在旅馆门外,亲耳听到门内的一切! 她的心,竟然如被毒蛇啮咬,痛苦不堪! 顾唯妍上街消遣,身后跟着一群女伴。 每次这般逛街,无论衣裳吃食,顾唯妍总独自买最贵的,然后出钱买便宜得多的,让身后女伴,人人有份。 所以每次逛街,顾家大小姐,都是这般众星捧月。 一群女伴叽叽喳喳谈论着明星八卦,聊着聊着,突然有人谈到最近时局,当下愁眉苦脸道:“看样子,真的要打仗。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倘若哪天,打到上海来,可让人怎么办呢?” 其余几人全都停止八卦话题,互相看一眼,全都叹口气。 一人摊手道:“能怎么办呢。倘若真打到上海,要跑,大家一起跑;要留,大家一起留。到时候,咱们看大小姐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顾唯妍停步,回头,嘴角一撇,哼一声,道:“不自量力,你们能跟我比吗?” 一群女伴,全都讪讪地笑。 说话的那人,赔笑道:“我也是,又说错话,大小姐不要一般见识就好。” 顾唯妍压根不正眼看她,转身继续向前走,边走还边说:“打仗打到上海,也不关我顾唯妍的事。就是天塌下来,有父亲哥哥顶着,左右也砸不到我头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是——正是——”一群女伴集体点头,“大小姐所言极是!” 方才的那人还笑道:“有顾老板和顾大少爷这两位大能人,顾大小姐这一辈子,自然是高枕无忧了!” “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顾唯妍说着,已然步入旁边的一家绸庄。 绸庄从掌柜到伙计,都识得顾小姐是个难得的大主顾。一见大主顾进门,几个人满脸堆笑地迎上。加上身后成群结队的众女伴,顾唯妍登时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 店内另外几名客人,全都回头看向这边。 顾唯妍分明恼了,挥手驱赶众人,不满道:“热死了热死了,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围上来,是想把本大小姐热死掉是不是?” 话音刚落,人群呼啦一声,全散开来,把个顾唯妍空荡荡地留在中间。 俏生生站在原地的顾唯妍,随手接过一名女伴捧上来的扇子,不耐烦地扇着风,一抬头,恰遇一道炽热的目光。 她一怔,挥扇子的手势放缓,见对方是个穿雨过天晴色绸衫的男子,手中拿着一顶巴拿马草帽,眉目清明,相貌着实斯文,看上去三十岁左右。 顾唯妍容颜极美,且衣饰华贵,走到哪里,都总能被四面八方的目光包围。但今天这个人有些不同,他相貌斯文,但望向自己的目光,简直大胆而放肆,令人不由得不气。 她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竟然毫不在意,反而冲自己微微一笑。 顾唯妍登时柳眉一竖,正待开口,旁边掌柜不识相地凑上前,赔笑道: “店里有冰镇酸梅汤、凉茶和汽水,不知哪一样能给顾小姐解暑。” “去去去——”心头有气的顾唯妍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他,“我来你们店,是来看料子的,不是来喝东西的。要喝东西,本大小姐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6 也不会来这里喝呀。这个人……” 她指着对面兀自紧盯着自己脸看的男子,回头对掌柜道:“此人太过无礼,掌柜你帮我赶走他。店内有什么损失,算在本大小姐帐上!” 掌柜有些为难,来者都是客,眼前顾小姐固然是贵客;可那个男子,虽然不知身份,亦是衣饰不凡,腕间一块金表,怕也是个有来头的,又岂能轻易得罪? 掌柜的倒也伶俐,当下把话头一转,赔笑道:“顾大小姐是贵客,店内最好的几块料子还在楼上,没有搬下来供顾大小姐挑选,真的是我们的不是了。你们两个……” 掌柜的指着两个伙计,喝令道:“楼上搁樟木箱里的几块最上等料子,还不快搬下来,请顾大小姐挑选!” 两名伙计立刻点头答是,争着跑上楼。 又有一名伙计搬来一把椅子,顾唯妍坐了,身后一群女伴站着。她坐在椅上拿出一块丝帕,擦试脸上的细细汗珠,本来已经不再理会长衫男子的无礼目光,可是……哪怕扭脸向另一边,却还是能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竟然还是如影随形,粘在自己身上。 她回头,脸上分明有了恼色,正待喝斥对方,就听得长衫男子开口,用明显的上海口音赞道: “眉若二月春风裁剪,色胜春晓之花;宜嗔宜喜春风面;虽嗔时而若笑,虽怒视而有情。” 顾唯妍一呆,身后一群女伴,全都笑了。 一个女伴嘻嘻笑着问长衫男子道:“你是学校里的教员吗?夸我们大小姐,说话也是这么掉书袋子,还胡乱改诗词!想显示你有学问,不过是惹人耻笑罢了。” 又有人说他:“你可知道我们大小姐是什么身份?得罪了大小姐,还不快道歉!” …… 几个女伴都正言厉色斥责他。 顾唯妍翻个白眼,嗤之以鼻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文人。说话间,全是穷文人的酸腐!” 长衫男子却并不生气,反而施礼——欠身拱手行礼,道:“大小姐的芳名,在下可有这个荣幸聆听?” 女伴们又是笑成一团。 有人笑道:“这个人也有意思,当是在戏台上唱戏呢。就差涂白脸,去扮小生了!” 又有人挖苦道:“可戏台上的小生,明明比他俊得多嘛。” 顾唯妍却不耐烦起来,没好气道:“出来买料子做衣裳,却遇到这么个酸人,真是扫兴!” 她站起来就要走,掌柜赶紧拦下,又赔笑道:“大小姐,请留步,您看……最好的几块料子,已经搬下来了。” 两个伙计搬着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往楼下走。 顾唯妍面对拦在身前的掌柜,柳眉一竖,正待开口发作。旁边男子突然冲她一欠身,彬彬有礼道:“在下鲁莽,刚刚唐突了佳人,还望见谅。“ 他说完就走出了店门。 两个伙计将几匹绸缎搬到顾小姐面前。 顾唯妍倒也没再发作,见料子果然质地花样上乘,于是伸手翻看着,转眼将适才遇到的“酸人”,丢在了脑后。 长衫男子走出店门,心中兀自想着那个穿粉色洋装的倩影。一挥手,转眼从街对面跑来两个穿绸缎衫裤的手下。 他开口,用日语吩咐道:“店内最漂亮的那位小姐,穿粉色洋裙的,去查一查,她的姓名住址,以及家世来历。” “嗨——”两个穿中国衣衫的日本人,立刻躬身答是,然后守在店外。 长衫男子戴上草帽,走出几步,又有一名日本兵骑着军用摩托驶到面前,他坐进摩托座里,就此离去。 当天晚上,手下回来禀报了探得的一切。 “顾唯妍!”会说一口上海话的日本领事三浦敏夫用毛笔将这三个汉字写在一张纸上,点头道,“人如其名,唯有最妍。” 顾唯妍,真的是他在上海,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她的父亲顾永昌,有一个茂昌土行两家纱厂。 “再去查一下,顾家的土行和纱厂,有些什么究竟。”他继续吩咐手下。 手下领命而去。 外表斯文的三浦敏夫,对他看中的“美人”,向来势在必得! 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八月初,南京城。 城内一小巷,新开张的小小杂货铺。杂货铺后院,随爹娘刚刚在南京落脚的孙娇茜,打凉水清洗了一盆尚未长成的沛县冬桃,将比樱桃大不了多少的青涩果实,一枚一枚地吃下,让酸酸的果汁,慢慢滑入喉咙。 吃了半盆的酸果,却还是突然一阵犯恶心,当下弯腰呕吐,吐出一滩酸水。 突然觉得身后异样,她猛回头,看到娘就站在自己身后。 娘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全是惊恐。 孙娇茜捧着半盆酸果,向娘笑道:“刚才一下子吃了半盆,明显吃多了,吃下去的果子,吐出来不少。” “已经一个多月了,你的月事,还没来!”娘沙哑着嗓子说。 “应该是……水土不服。我从小在上海长大,突然来了这边,当然不习惯这边的水土!”孙娇茜还在捧着盛有酸果的铜盆强笑道。 娘劈手打掉她手中的果盆,突然一把拽过她的手,道:“咱们去看大夫!” “娘——”孙娇茜挣扎着甩手。 娘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将她的手腕都勒出一道青痕,回头颤抖着声音道:“你以为看大夫,就是……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娘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在“不争气的闺女”面前,泪流满面。 将女儿的发髻梳成妇人的样式,再厚厚地涂脂抹粉。然后孙母这才携“面目全非”的闺女辗转至远离新家的街巷,找到一家小小的诊所门面。 大夫为孙娇茜把了脉,很快满脸堆笑,冲母女两人恭喜道:“少奶奶这是有喜了。还不足月。” 孙母付了诊金,道了谢,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拉着女儿离去。然后至另外两条街巷,又一连找了两个大夫,把脉的结果都一样。 找到第四家诊所,让孙娇茜远远留在另一家店面。孙母独自进去,然后拿了几包药走出来。 “大夫开的安胎药,回去,咱们自己煎着喝。”孙母这样说着,拉脸色阴晴不定的女儿上了马车。 颠簸了大半日回到家中,孙母将仆妇们支开,亲自煎了药,端到女儿面前。 滚烫的药,热气腾腾,将母女二人熏得都眼眶湿润。 孙母催促着闺女快喝药。 孙娇茜捧着药碗,双手开始颤抖——砰一声,药碗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泼了母女二人一鞋面又一裤角。 孙娇茜突然泪流满面,质问娘:“你给我喝的是堕胎药?” 孙母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她哭着对女儿道:“你怀的是孽种,不争气的儿吓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7 ,难不成真要把这么个……不被男方家承认的孽种生出来?” 三天后,顾公馆附近。 顾维崧开着汽车,已经遥遥望到公馆大门。突然从路边一棵梧桐树后,奔出一个身影,奔到马路中间,一动不动站在汽车前方。 他立即刹车。汽车停下,距对方,还有七八米距离。 顾维崧透过车玻璃,看着前方——孙娇茜影影绰绰的脸。 她的神情,似悲似喜,望向自己。 他走下车,快步走到她面前,低头对她说:“我去过你家找你,街坊们都说你们是全家突然搬走的,没有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孙娇茜抬头望着他,眼泪都流下来,道:“原来顾大少爷还找过我,我以为……我以为顾大少爷,已经忘了我!” 她在他面前啜泣。 顾维崧望着她,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汽车上。 刚刚坐进汽车中,啜泣着的孙娇茜,闻得汽油味,突然一阵犯恶心,当下一把捂住口,又跑下汽车,弯腰在路边呕吐。 顾维崧见此情形,脸色一变,在汽车中呆坐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下车,走到她身后。 孙娇茜直起腰回头,抬头仰望着尊贵少爷仪表不凡的高大身影,仰望着他那真正完美的脸,已经是泪流满脸。 顾维崧艰难开口:“难道是……” 他终究问不出口。 孙娇茜哭着道:“我娘让我喝……喝堕胎药,我不想喝……我爹知道了,也和娘一样,逼我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独自回到上海,跑来找你!” 顾维崧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她上了汽车,径直开到医院。 从医院里开出一大包安胎药,顾维崧开着汽车,送孙娇茜到远离顾公馆的一处院落。 此处属于顾家的房产,因栽着两株桂花树,就叫“桂香院”,小小巧巧,约有□□间房。只有一个男仆和其妻子,在此护院看门。 已经八月,桂花盛开,满院飘香。 顾维崧将安胎药和身上所有的银元交给护院夫妇,然后指着孙娇茜,道:“这是我顾维崧的二太太,已经怀有身孕。请二位帮忙小心照顾。” 护院夫妇立刻满脸堆笑,面对大少爷满口应承;又赶着孙娇茜喊“大少奶奶”。 孙娇茜听到“大少奶奶”的称呼,脸色一变,却又低头不语。 顾维崧拉起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你现在怀的是顾家的嫡传骨血,现在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了。” 孙娇茜感受着顾维崧宽厚温暖的手掌,哽咽道:“我就知道大少爷会替我做这个主!” “还叫我大少爷?”顾维崧轻声责备她。 孙娇茜抬头望着他完美的脸,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是我孩子的娘;以后,就叫我维崧好了。”顾维崧很温柔地对她说。 孙娇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甚至不顾忌有旁人在场,突然一把抱住顾维崧,把脸埋在他怀里哭泣。 仆人夫妇悄悄退开。 顾维崧伸手,抱住了怀中丰满柔软的身体,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吸进了许多的桂花甜香。 作者有话要说: 美貌傲娇又原本毫无忧患意识的顾唯妍,就此遇到她的“命中煞星”三浦敏夫,当时在上海的日本高官——此人实乃斯文禽兽、变态混蛋! 孙娇茜怀上了顾维崧的孩子。 此文中最重要的两个女配 ,后面的命运都很惨。最惨烈的,莫过于顾唯妍! 第91章 名份 当夜,顾维崧留在了桂香院,陪伴着孙娇茜。 他陪着孙娇茜在同一个房间,双双躺在一顶蚊帐中,一开始竭力克制着自己,只是聆听着她低低讲述着她和他的初次相遇。 他努力地回忆,终于忆起,那天他和父亲吵架后,独自出门,半路上遇到一个险些被受惊的马儿践踏的姑娘,抱着她躲过疯狂的马蹄,抱着她从鬼门边逃过,然后他独自离去后看了一场电影,竟然将姑娘的容颜忘掉了大半。 再过几个月,再次见到孙娇茜时,他竟然将这张容颜忘得彻底! “原来那个马蹄下的姑娘,是你!”顾维崧忆起曾经的“一时义举”,倒也有些意外。又低头冲她笑道,“早知道是你,当日,就该拉着你一起去看电影!” 孙娇茜脸色绯红,把脸埋进他肩膀处,含含糊糊道:“你这样的身份,自然很容易把别人忘掉。到如今,偏又说这些风凉话。” 顾维崧见她娇憨情动,不由得心一动。 可他又立刻想起:当日从电影院出来,独自喝醉了酒。酒醉后……路过大世界,进去“歇脚”,结果与白蝶菲初次相遇,还当众鸣枪从混帐少爷周克慎手里救了她。 同一天,他竟然先后救了两个姑娘。这两个姑娘,不仅曾是要好的朋友,还先后和他顾维崧——一个订婚,订下了“白首之约”,却是有名无实;另一个,无名有实,怀上了他顾维崧的孩子。 在医院时,医生说了怀孕日期,他算准正是旅馆之夜,从此再无疑虑。 顾维崧念及往事,怔怔地出神。 孙娇茜并不知晓她和他初次相遇到当天,他也和白蝶菲初次相遇。不晓得这般典故,自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看着他在出神,又低声道一声:“维崧——” 顾维崧嗯一声。 孙娇茜突然满脸飞红,双手掩了脸。 顾维崧不禁失笑,硬是将她的双手从脸上拉开,看着她飞红的容颜,笑道:“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呢?” 孙娇茜红着脸不敢看他,只低低地道:“刚刚叫你那声,好不习惯。我是想问你……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顾维崧的一只手,从她的肩膀处,慢慢滑下,滑到她的腹部——兀自平坦,笑着问她:“你猜呢?” “我猜——是男孩。男人都喜欢儿子的!”孙娇茜很有把握道。 “猜错了,我喜欢的是女儿。”顾维崧点头道,“希望是个女孩,娇娇的,样子也美美的。一笑,就让你的心融化;哭起来,让你心疼;撒个娇或者干脆一发脾气,就让你举手投降。” 他说着,想起妹妹顾唯妍。 妍儿从小就是个极美又极娇的小凤凰,即使凶起人来,也让人看着她娇美的样子,就不忍心责备她。他和父亲一样,只要妍儿撒个娇或者发发脾气,父子俩个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 妍儿的脾气是被宠得有些不堪了。可是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肯定道:“就是喜欢女孩。女孩子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8 ,尽可以又娇又宠地养,偶尔犯点小过错也无伤大雅。可倘若是男孩子,真的不能娇惯他,一定要从小对他严厉,从小让他吃苦,一点儿错误也不能犯,犯错就得打。唉,所以养一个男孩子其实真没什么意思,还是养一个女孩子好。” “你这么喜欢女儿,那就一定是个女儿。这个女儿一定……长得像你!”孙娇茜低声道。 她固然是容颜秀美,但比起顾维崧,却总是“自惭形秽”。 倘若生个女儿长得像他,那一定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孙娇茜念及此处,抬头看他的脸,想象着倘若是个小女孩,长这样一张脸,又是怎样一番模样?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他回眸望向她——四目相对,她立刻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看他。 她的脸,都开始发烧起来。 顾维崧手臂收紧,将她抱紧在怀中,在她耳边道:“当初你突然离开,都没有给我留下一封书信吗?” 孙娇茜一呆,复又低下头,不言语。 顾维崧见她分明异样,暗中揣测她应该是匆匆离开上海前,给自己留过书信的。或者是书信在送往顾公馆的途中,被他父母截下;或者,姑娘家害羞呢! 她在信中写了些什么言语?会不会是——姑娘家的情话? 念及此处,他含笑问她:“你在信中,对我说了些什么呢?” 孙娇茜本来已经不打算再提及被撕碎的信中——恰是旅馆之夜,在小公馆无意中听到的关于白蝶菲陈兆轩要向顾家复仇的言语。可如今,听他这般追问,她已经是心乱如麻。 说出来,为了他,却要害了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哪怕她和她已然绝交;不说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白蝶菲想方设法害了顾氏全家最终害惨他吗? 她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心中苦极,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了好了,你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顾维崧吻着她流在脸上滚烫的眼泪,只当她窘迫呢。想到毕竟姑娘家,有些话,也许可以悄悄写进信里;但面对面说出,就真的难为人了。 念及此处,他也不再去“难为”她。吻着她的眼泪,嘴唇触及,她的泪是滚烫的,她的脸是滚烫的,就连她被他抱在怀里的身躯也是滚烫的。 两人本就衣衫单薄,又是一对青年男女。 就连他的身体,也变得滚烫。 “我……我……”孙娇茜心乱如麻,听到的“真相”,到底要不要跟他说,要不要? 顾维崧突然吻住了她的唇。 孙娇茜只觉得脑中轰鸣,闭上了眼睛。 他一把扯去她的衣衫,也扯去了他的衣衫! …… 良久,他终于翻身下床,衣裤都穿在身上。至屏风后,先用薄纸擦了手,再匆匆另一番清洗擦试,换上一条裤子。 他庆幸这房间内,准备了自己的多套衣裤。 屏风后有一个可以洗澡的木盆。他亲自倒了冷水和热水,用手试了水温,然后到床前,见她把脸埋在枕上,不敢看自己。 他伸手为她解除衣衫。 孙娇茜轻轻一挣扎,含糊道:“不要……啦!” 他笑道:“难不成,你想穿着衣裳洗澡?” 他把她剥得如初生婴儿那般,然后抱着她到屏风后,将她放进澡盆。 他亲手为她清洗着身体。 孙娇茜原本闭着眼睛,后来又睁开,看他一眼——衣裤都整整齐齐穿着,不满道:“原来……你把人家衣裳都除掉了,自己却穿得好端端的。” “原来你想让我也脱/光!”他笑着对她说,然后故意去解自己的衣扣,故意在她面前“耍流/氓”! “不……不是!”她脸红得更厉害了,扭脸向一边,压根不敢再看他。 顾维崧停止解衣扣,不再戏弄她,见她娇憨动人的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上前,在她紧闭的眼皮上,印下轻轻一个吻。 她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偷看他。看到他在水汽氤氲中,似笑非笑的英俊脸。立刻又闭上眼。 如果说,之前他对她,还是“犯错”后应付的责任;如今,他简直觉得,他对她真的动心了。 他又立刻想起另一个白衣倩影,和眼前的“娇憨动人”,是另一种“聪慧端丽”。 两个姑娘,真的是各有各的好。 一时间,他简直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爱哪一个?还是两个,他竟然都爱? 顾维崧摇摇头,不再想这个“让人烦恼”的问题。他低头,将澡盆中的美丽身体清洗得差不多了。然后将她抱出,湿淋淋的放在一张木椅上,再用干毛巾,将她从头到脚擦试。 全程她都闭着眼,不敢看自己。 擦试得差不多了,他将她抱起,转过屏风,抱到床上,轻轻放下,再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然后也躺在她身边,穿着干净的衣裤,双手抱住了薄被——裹在薄被里的身体。 隔着一层衣裤,一层薄被,他就这样抱着她,慢慢睡去。 顾维崧一夜未归,顾家下人奉老爷太太之命,到处找人,第二天一大早找到桂香院,很快从护院的王姓男仆夫妇,得知了消息,也等不得大少爷和“二夫人”起床,飞跑回顾公馆报告。 一夜缱绻,床帐内的一对男女,都明显睡迟了。 顾维崧是被汽车鸣笛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听到两人走进院落的声音。当下坐起,发现身上的衣裳,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眉头一蹙。 身边孙娇茜也被惊醒了,躺在他身边,将薄被拉到脖子位置,红着脸问他:“外面……好像来了人,会不会是……你们家的人?”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把崧儿给我叫出来!” 顾维崧回头,低声对她道:“是我父亲,我先出去。” 孙娇茜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又羞又窘道:“是你父亲,他……他会不会再来赶我走?唉,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出去见人,你不要提我在这里。不要让别人进这个房间,我……我先躲一躲!” 敲门的声音,已经有人站在门外,是男仆老王,恭声道:“大少爷,老爷和太太请大少爷出门一见。” 孙娇茜一听顾家太太竟然也来了,当下将薄被拉过头顶,把脸都遮住——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顾维崧失笑,轻轻拍拍被子,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顾维崧跳下床,从柜子里,找到又一套衣裤,穿上身。然而面对镜子梳理下头发,确定干净整齐了,这才走出卧房的门,又掩上门。 顾维崧走到堂屋,见父母正坐在堂屋两把太师椅上。 顾永昌见长子,眉毛一挑,还未开口。 顾维崧抢上前,双膝着地,跪在父母面前,一言不发,磕下头。额头着地,砰砰有声,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69 连磕三个响头。 黄薇澜见儿子额头上都磕出血迹,心疼之下,还想上前将儿子拉起。可回头一看老爷神色——她终究还是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顾永昌质问道:“你以为你磕这几个响头,就能解决事情吗?” 顾维崧直起腰,面对父母,朗声道:“儿磕头,是求父亲母亲恩典,莫让顾家骨血,流落在外!” 顾永昌和黄薇澜来桂香院之前,已经听闻“孙姓女子怀有身孕”。可如今,乍一听儿子如此言语,却还是都怔住了。 黄薇澜看看儿子,再看看老爷,神色有异,还是一言不发。 顾永昌盯着长子,冷笑一声,道:“好,好,好你个顾家大少爷,这是在外胡闹,闹出个结果了,就想凭着‘顾家骨血’四字,来要挟为父为母吗?” “要挟二字,儿子实在不敢当。只是儿子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有愧父母,有愧孙家小姐。于情于理,儿子也要对孙家小姐负责。原本只是儿子一时犯错,却不曾想到,到如今,有了结果。孙家小姐怀上了儿子的骨血,也就是顾家的嫡传血脉。倘若让顾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就是儿子生前愧对家门,死后愧对列祖列宗。惭愧实大,情理难容。还望父亲母亲,能够成全。” 说毕,顾维崧再次磕头下去,额头触地。 “大少爷,你连列祖列宗都抬出来了。可问题是——”顾永昌盯着跪在脚下低头的儿子,一字一句道:“孙家小姐所怀骨血,自然是庶出。可这庶出,倘若是女孩也就罢了,倘若是男孩……都说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妻妾亦分先后大小。这妾生子,又怎能做顾家的长房长孙?你一时犯错本来不打紧,可到如今,妾生子要越序逾大,岂不全然乱套?” 顾维崧直起腰,不卑不亢道:“事到如今,天意如此。还望成全!” 黄薇澜回头看老爷神色,赶紧站起,拦在老爷发火之前,道:“崧儿不懂事冲撞了老爷,快快道歉。这件事,回头再计较。” 顾永昌未及开口,顾维崧抬头道:“此事儿子必然负责,为孙家小姐争得名份,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顾永昌站起,一脚把个儿子重重踹倒在地,怒道:“不肖子,偏要在这些人生大事上,气死为父!: 然后一脸怒色,径直走出桂香院。 黄薇澜回头看看额头有血、又被踹倒在地的长子,唉一声,小声道:“这事,我回头和老爷慢慢商量!” 然后也快步追出桂香院。 顾维崧从地上慢慢爬起,拿手帕,擦试额头上的血。 身后,门吱呀开启的声音。 他回头,见孙娇茜穿着皱巴巴的旗袍,倚在门口,望着他,突然奔来,一把抱住他,把头顶抵在他额下,喃喃道:“我都听到了。维崧,你为我,向父母磕头,被父母责骂。我孙娇茜何德何能,又是几世修得的福份,得维崧这般对待?维崧你真的不必为我操这许多心,我真的什么也不求,只要能伏侍维崧一辈子,我就是跟在维崧身边做个每天端洗脚水的丫头,也是心甘情愿!” “什么丫头之类的话,以后再也休提。”顾维崧抚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有我在,你在顾家的名份,迟早不是问题!” 天气已热,孙娇茜却是抱紧他,抱得两个人都身子滚烫了,却迟迟不肯松手。 半晌,她打定主意,抬头对顾维崧道:“维崧,有件事,我还没有和你讲。这件事,本来是想写在一封信里,然而……然而我还是将信撕碎。可到如今,我……我杏眼 你说,这封信中的内容,是关于白蝶菲的。” 顾维崧听到“白蝶菲”三个字,脸色一变,又笑道:“蝶菲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她虽为正室,但有我在,断断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能不提妨白蝶菲,她其实……其实……” 孙娇茜说到这里,突然结巴了。尽管白蝶菲已经出言“再无交情二字可言”,可毕竟她和她曾是那样最贴心要好的朋友。到如今,面对顾维崧,想把听到的曾经最好的朋友和他人密谋向顾家复仇的言语,说出来,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顾维崧突然打断了她,也中止了她的为难。 顾维崧叹口气,对她道:“我是真的不希望看到别人在我面前说是非,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以后,我不会让蝶菲在我面前说你娇茜的是非;也希望娇茜不要在我面前,说她人的是非。” 孙娇茜听此言,眼泪夺眶而出。她松开手,倒退几步,不提妨踏到门槛,整个人向后栽倒。 顾维崧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回,用力过猛,拉得她一头撞进自己的怀抱。 孙娇茜却是伸手一推,再倒退一大步,离他稍远一些,冲他摇头道:“你错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说完这话,却再也没多说出什么。转身从他面前跑开,哭着跑回昨晚的房间,重重掩上门。 顾维崧看着紧闭的房门,暗道姑娘家还是喜欢吃醋…… 他也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明显的旧了,得给她另置一批新装。 当然,还有些能补身子的吃食。 桂香院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也不适合照顾有孕在身的顾家如夫人,得另行寻觅一个伶俐些的丫头和一个会做菜的老妈子。以及两个保镖。 顾维崧心中盘算着,很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本来写了几百字的h…… 然而大环境河蟹,于是统统删掉,未留存稿。 哎—— 第92章 访客 孙父孙母自从看了女儿出走前留下的书信,就紧跟其后回到上海,一路打听到顾公馆,找上门,求见顾大少爷,却在公馆大门外就被几个顾家下人往外赶。 “去,去,走一边去。我们家大少爷,岂是随便什么人能见得到的?莫站在这里碍事!”下人们不耐烦地轰人。 突然有人道:“是老爷太太的汽车!” 一辆汽车由远而近。几名下人赶忙跑上迎接,一时间再也无人理会两个衣着土气的老夫妻。 孙父拉着妻子的手往后退两步,见汽车眼看着驶来,突然松开妻子的手,冲到汽车前。 急刹车。 亲自开车的顾永昌,见车前简直不要命的“乡下人“,回头吩咐车窗外的下人:“把人拖开!” 几个下人立刻上前将人往外拖。 对方却还是拼命挣扎。 顾永昌不理会,再次开车往公馆大门进。 挣扎个不休的“乡下人”,冲着车窗喊:“你们家大少爷骗了别人家的女儿,就以为藏起来可以躲事吗?” 顾永昌停车,问车窗外:“你姓什么?” “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0 我姓孙。我知道你们家大少爷的名字——顾维崧!他跑不掉的!”孙父还在怒喊。 顾永昌吩咐下人:“带孙家二老到会客室。” 良久,顾永昌和黄薇澜亲自送孙家二老出洋楼,然后派了司机,开汽车送二人到桂香院——陪伴照顾女儿。 回到洋楼,无人处,黄薇澜问顾永昌:“你真的决定为崧儿娶下这个二房?” “如崧儿所说,顾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现在对待这个孙家女儿,让她安心养胎就好。”顾永昌又道,“毕竟怀孕的女人,是受不得委屈的。” “可是,”黄薇澜又疑虑,“如老爷所说,生个女孩也就罢了;倘若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可怎么办呢?” “顾家的长孙,自然是嫡孙,自然要认正室为母亲,这个没有疑问!”顾永昌又道一句,“至于产子后,这位杂货铺的孙家小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对外报个暴病身亡,即可!” 黄薇澜抬头看老爷。 顾永昌又低声道:“这些打算,当然不能让崧儿知道。总而言之,顾家的长房长孙,只能是嫡长孙!” “以及桂香院之事,要保密。注意些,不要传出去就是了。”顾永昌又补充道。 “可万一被许家人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呢?”黄薇澜抬头问老爷。 “实在瞒不住,其实也不打紧。毕竟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到时候咱们再和许家说明,倘若生下长孙,就认白小姐为母亲。相信许家也就不会太过追究此事了。”顾永昌淡淡道。 八月九日,上海虹桥,军用飞机场。 多名机场卫兵包围着一辆从外硬闯入机场的军用卡车。 突然一声枪响,卡车上一个日本军官,一枪正中一名卫兵,将其当场枪杀。 众多卫兵集体举枪对准卡车。 一时间枪声大作。 车上一名日本军官,和一个日本兵,当场被击毙。 日本领事三浦敏夫很快得知消息,低声道:“序幕已经开始了;正式节目,即将来临;上海,早晚会成为日本皇军的天下!” 第二天,陈兆轩探听得顾家消息,很快报之许炳元。 许炳元请来顾永昌夫妇,双方一番讨论,许炳元亲自送客出门。然后吩咐陈兆轩:“叫蝶菲来。” 白蝶菲赶到许公馆。 许炳元将陈兆轩也屏退,只留白蝶菲一人,然后才开口:“昨晚,刚刚发生了一件军政方面的大事,具体情形如何,也不好多说。只能说,也许用不了几天,上海也不能太平了。眼看着就要要打仗,到时候,一切都会有变化。顾家大少爷我看着人很好,我和太太,以及顾家老爷太太的意思呢,还是希望在战事之前,及早把婚事办了。这样蝶菲终身有托,我和太太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白蝶菲低头坐着,半晌,才抬头道:“我知道一定另有缘故,才让干爹重提此事。倘若另有缘故,且非军政大事,蝶菲也希望知道真相。” 许炳元一怔,然后笑道:“蝶菲果然冰雪聪明。这事,本想慢慢说与你知。可如今确实也不好再瞒下去了。其实就是……顾大少爷酒后乱性,和一位孙家小姐……咳,如今孙家小姐有了身孕,刚刚足月。轩儿偶然知道此事,告之我。我立刻请来顾家老爷太太,一起商量。顾家老爷太太一来就道歉说是他们教子无方,再三说对不住白小姐。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然后我们家长坐一起商量了,已经决定,倘若那位孙小姐生下个女孩,也就罢了;倘若生的是男孩,这个男孩,自然是认蝶菲为母亲,成为顾家嫡长孙。这个决定,是顾家老爷先提出的,我觉得还妥当。就是不知道蝶菲意下如何?” 白蝶菲抬头看着许炳元,半晌,才道:“你们做下这个决定,有征求孙小姐的意见吗?” 许炳元又是一怔,然后摇头道:“蝶菲,你竟然还顾忌孙小姐的意见?我也知道孙小姐之前是你的朋友,可是她竟然背着你,和顾大少爷有此事……她这个所谓朋友,也根本不是什么真心的!她待你如此,你又何必顾忌对方?这件事,就算有什么孙家的恶果,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白蝶菲脸色有异,沉默半晌,才道:“这件事,容我考虑一下。” “婚姻大事,自当慎重考虑。”许炳元点头道,“蝶菲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回去,静下心想想怎么办,也好。” “蝶菲先行一步了。”白蝶菲站起,向干爹欠身行个礼,然后走出许公馆。 许炳元交待了陈兆轩亲自开车送“情绪不定”的白蝶菲回小公馆。 路上,汽车中。 白蝶菲突然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你我对顾家的计划,竟然会将孙娇茜也牵扯进来!” “这件事情,是孙小姐的孽缘,怪不得你。”陈兆轩道。 “可是,”白蝶菲流泪道,“当初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遇到顾维崧,也不会多次和顾维崧碰面,发展出这段孽缘。刚刚干爹竟然还跟我说,倘若她生的是儿子,这个儿子,要归我,算做顾家的嫡长孙。顾许两家商量事情,根本无人在意孙娇茜的看法。那以后孙家还不定会是怎样的结果!孙娇茜她以后……以后不定沦落到怎样一番境地!我根本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白蝶菲说到后面,已经是泣不成声。 “你顾忌她,她又何曾顾忌你?她倘若真的有二三分顾忌你,也不会怀上顾维崧的孩子。顾维崧的为人,你我还不知道?绝不是霸王/硬/上弓的强徒。孙小姐没名没份就怀上身,说到底,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别人。更何况,当初你竭力为她和青年才俊林家翰拉拢,已经是做了朋友能做的一切。到如今,她落下这么个结果,完全是她自身的问题,怪不得别人!”陈兆轩又道,“顾忌别人,还不如顾忌你自己。孙小姐还不知对顾维崧说了多少。你呀,还是考虑一下,倘若孙小姐对顾家说出你我的复仇计划,该怎么办?纵然以孙小姐如今的身份立场,她说这话,别人十有八九只当她在吃醋造谣。可保不住顾家有人留下心眼,保不住以后被他们查出蛛丝马迹。这些,才是你现在真正该考虑应对的。” 白蝶菲低头,双手掩面,一言不发。 桂香院,已经多了一个伶俐的丫头和一个爱干净且擅厨艺的老妈子,加上王姓夫妇和孙父孙母,以及两个保镖,院子里,登时热闹起来。孙娇茜在其中,倒也是众星捧月。 孙母刚到桂香院时,还是悄悄劝过女儿“自行打胎,悄悄离开。”奈不住这未出嫁的闺女是咬定牙关一定要生下孩子,娘在旁边怎么劝都不听! 旁边孙父先是半晌不语,后来听母女争执,终究还是开口说一句:“顾家分明承认了这个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1 孩子,倘若真把孩子弄没了,顾家人,岂肯善罢甘休。唉——怪你爹没出息,一辈子没钱没势,这半生积蓄,离了上海到南京,也还是只够再开一家小小杂货铺!顾家这样的人家,岂是咱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孙母却怒道:“这顾家就算承认了孩子,也不承认咱们家闺女。没名没份的,就生下孩子,这算什么?” “等生下孩子,还怕没名份?顾家的主意,我也能猜得出七八成——毕竟顾大少爷一个多月前订婚的白小姐,是许家干小姐。顾家人也不好得罪许家,自然不能将此事说得太早。也不好在正室过门之前,先娶二房。他们应该是想先对外瞒下来,等生下孩子,再抱到顾家,公开承认了孩子,自然要也要公开承认咱们闺女的名份。到时候,白小姐不管有没有正式进顾家的门,就算再气恼,见了顾家的长孙,她也没辙。但愿这次怀的是男孩,一生下就是顾家的长孙,母凭子贵,哪怕在正室面前,腰杆也能硬一些。” “可是维崧说了,他喜欢的是女儿。”孙娇茜在旁突然道。 孙父气得用手指头敲女儿的额头:“快醒醒吧,女儿哪有儿子值钱?从来都只讲究长孙,谁会讲究什么长孙女?你真要生个女儿,不管顾大少爷是不是真的喜欢,顾家老爷太太也不会当回事的。你真要抱个女儿到顾家当二房,大房就是给你脸色看故意为难你,你只有一个女儿,你拿什么去和人家对抗!” “其实白蝶菲,她其实是和他人要害顾家,她本来是……”孙娇茜对着爹娘,说话不顾忌了,张口就道。 还未说出“金萱”二字,突然听得门外丫头道:“白小姐来访,说是来看望……看望孙小姐!” 丫头本来也是跟着院内其他下人喊孙娇茜“大少奶奶”,可如今,白蝶菲突然登门,就站在附近,丫头也只能改口,喊“孙小姐”了。 一名保镖在白蝶菲一进院门,就悄悄离开,飞奔跑去找大少爷报告。 孙父孙母对视一眼。 孙娇茜脸色明显一变。 孙父立刻拿下主意:“人都来了,总不能躲起来,茜茜,出门见客!” 孙母去开门。 孙娇茜突然道:“等一下!” 孙母回头,见女儿穿着宽松的衣裳,从床上跳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擦了点胭脂,这才回头道:“开门吧。” 孙母唉一声,冲着孙父摇摇头,然后开门。 门打开,一身素白的白蝶菲冷清清地站在台阶下,一阵风来,满地桂花在身周飞舞。 白蝶菲神色无异样,只拎着一个纸包,冲二老客气道:“可以进来吗?” “当……当然!”孙母赶紧将客人往进请。 白蝶菲礼貌地说声谢谢,然后步入房间。一抬头,看到月余不见的孙娇茜,穿着明显宽大的衣裳,趿着锦缎拖鞋,站在屋中间,瞪视着自己。 “茜茜,我听说你在这里,所以买了点燕窝,给你带来。”白蝶菲客气地说着,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孙母。 孙母赶紧接过,还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孙父咳了一声。 孙母捧着纸包,站在当地,神情尴尬。 白蝶菲客气问二老:“我有很久没见到茜茜了,想单独和她聊一聊,可以吗?” 已经完全没了主意的孙母,回头看孙父。 孙父低头一思量,还是抬头道:“白小姐专程赶来,岂有逐客之理。就让白小姐……和咱们闺女,好好聊一聊。” 他说着,拉着孙母,走出房间。 孙母还不住地回头看。 孙父砰一声,关上了门。 卧房内,只剩下两个姑娘。 白蝶菲向前一步,孙娇茜退后一大步——退得有些急了,撞到椅子,险些摔倒。 白蝶菲赶紧上前,一把扶稳她,低声道:“你现在有了身子,行动不方便,还是小心些的好。” 孙娇茜却是一甩手——将她手臂甩开,盯着她直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来了上海,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有了身子,我自然要买些东西来看望了。”白蝶菲神色如常道。 孙娇茜盯着她,半晌,才道:“少来这一套!那天晚上,是你亲口说出的——‘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交情二字可言!’你说过的话,才一个月就忘,我可没忘!” “你果然没忘,所以在我说完这番气话后的当天晚上,才过了一两个时辰,就和我的未婚夫睡在旅馆同一个房间……还因此有了身孕!”白蝶菲一字一句道。 “你的未婚夫?你有把他当未婚夫看待吗?你不过是要处心积虑害他家人,到头来也是要害了他!”孙娇茜怒斥道。 “你现在的身份,即使把这番话说给他听,他也觉得你是在故意吃醋闹事,对不对?”白蝶菲笑问她。 “你——”孙娇茜气得又想打人。 白蝶菲已有提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倒在椅上。 孙娇茜重重坐倒在椅上,抬头怒道:“你来,是想害我腹中的孩子?你竟然想弄死顾家的骨血……” “你错了,我怎么可能这么蠢?”白蝶菲伏身上前,面对面道,“你腹中的顾家骨血,会好好的,没人能动得了。我为什么来看望怀上我未婚夫的孩子的昔日好友……” 白蝶菲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低头盯着孙娇茜兀自平坦的小腹,心中暗自思量。 她在等待,等待顾维崧的到来! 茂昌土行。 顾永昌颇有些烦恼——原本该在前几日到达上海的一批“土”,至今无消息。 土行的库存,只够接下来两三个月发卖的。原本该到的一批货物,迟几天也不打紧。只是最近不断有日军就要打到上海来的传闻。倘若战事一开,货还没到,这对土行来说,真能成大事故。 因为这批数额颇不小的“土”,原本计划着八月底再派人去押货回上海,只是卢沟桥事变后,顾永昌和许多商人一样,担心战事起,大变故,所以特地派出成守坚,亲自提早前往云南押货。这一去,却是迟迟未归,亦不曾有任何消息。 少了个成守坚,如失左膀右臂顾永昌只有唤长子顾维崧到土行,日夜帮忙处理事务。 这天,顾维崧如往常几日那样,就在土行匆匆吃了中饭,正和父亲讨论着生意上的事务,突然一名顾家保镖匆匆奔来,神色焦急。顾维崧抬头一眼看到,向父亲告个罪,然后走出,低声询问保镖。 保镖低声作答,顾维崧神色明显有异。 顾永昌看得分明,亦识得那名保镖前几天刚被长子拔去看护桂香院。当下猜中□□分,试探问:“可是白小姐知道了消息?” 顾维崧低头道:“她去了桂香院,说是……看望孙小姐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2 。我想……我想先行告退,望父亲批准。” “是得回去看一下。”顾永昌又交待道,“无论是白小姐还是孙小姐,哪个生气动怒,都不妥当。你自己想想办法,看如何周旋。总而言之,崧儿你权衡利弊,好自为之!” “多谢父亲提醒。”顾维崧言毕,匆匆离开土行,亲自开汽车,急驶回桂香院。 作者有话要说: 已满40w字,纪录下目前文章数据—— 总下载数:0 非v章节总点击数:5281   总书评数:91 当前被收藏数:53 文章积分:9,439,590 …… 第93章 心机 桂香院。 白蝶菲站着,孙娇茜坐着,两人面对面,半晌无言。 “还有要说的吗?倘若没什么要说的,我要送客了!抱歉,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实在不方便接待客人!”孙娇茜终于开口,冷冷开口。 白蝶菲还是一言不发,索性上前两步,坐在另一张椅上,和孙娇茜隔着一张桌子,然后老实不客气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天青釉盖碗,打开来,见吃剩下的半碗红枣桂圆羹,开口道:“好歹你现在怀的也是顾家的骨血,住顾家的宅子,他们就给你吃这个?看来我买的那包上等燕窝,真是买对了!” 孙娇茜瞪起了眼睛,没好气道:“莫名其妙!我吃什么,用得着你来管?没什么事你就走罢,这里根本不欢迎你!” “你这样很不好,我来,是要跟你说件事。这件事本来不应该由我讲,可是,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不会告诉你,包括顾维崧在内。”白蝶菲说着废话,又低头喝了一口红枣桂圆羹,眉头一皱,道,“红枣和桂圆已经是甜的,竟然还在里面放了糖。这已经不是香甜,而是甜腻了。这碗羹,做得真不好,还给你罢!” 她说着,竟然将手中盖碗递给孙娇茜。 孙娇茜一下子站起,将她的手一推,怒道:“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娇茜这么一推,白蝶菲顺势手一翻——手中盖碗落地,砰然大响,落了一地的瓷碎片,红枣桂圆羹亦是洒得满地都是。 门一下子被推开,孙父孙母双双奔入,白蝶菲和孙娇茜面对面站着,两人脚下,一地的狼藉。 孙父孙母对视一眼。 孙母:“碗都摔碎了,这碗很值钱的。唉,算了,我去喊下人清扫。” 孙母正要转身离开,白蝶菲开口:“不忙清扫,我来,是和孙小姐说一件要紧大事。这件事委实不好说出口,只不过孙小姐再三赶客,我也不好一味逗留,就说了罢。不过此事,还是希望和孙小姐私下里讲。” 孙父道:“既然如此,我们二老暂且回避。只是这满地碎片,还得有人快快清扫干净。白小姐快人快语,快快说完,我们也好叫下人进来打扫房间。” 孙父说着,拉孙母走出房间,又掩上门。 门刚掩上,孙娇茜没好气道:“有话快说!如我爹刚刚说的,你说完好走人,我也好叫下人进来打扫房间!” 大门外汽车鸣笛声。 白蝶菲自打进这个院门,眼角余光看两名保镖的神色,就知院中一定有人会飞跑去报告顾维崧。拖延到现在,废话一堆,还有意打翻一只瓷碗——说到底,就是等他的到来。 这个时候,开汽车到此院落的,除了顾维崧,不会再有他人。 白蝶菲突然凑近孙娇茜,压低声音道:“顾家老爷太太亲口说了,等你生下孩子后,只要是男孩,就认我这个正室为母亲,算作顾家的嫡长子!” 她说完,竟然还是挨得孙娇茜极近,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每一个变化。 啪一声脆响,怒极了的孙娇茜,不假思索又打出一记响亮的巴掌。 白蝶菲完全没有闪避,任由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自己的半边脸上。 门外匆匆脚步声,两个姑娘都听到顾维崧的声音:“就在这个屋里?” 白蝶菲冲孙娇茜轻轻一摇头,低声道:“事已至此,是你逼我的,我别无他法!” 她突然一跤摔倒,看准准头,胳膊往上一块尖利的碎片一压——瓷碎片划伤了胳膊,顿时鲜血长流。 孙娇茜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白蝶菲痛声大喊。 门一下子被推开,顾维崧一打开门,就看到满地的瓷碎片,站在地上的孙娇茜,和倒在地上的白蝶菲。 孙娇茜毫发无伤,只是一脸惊愕; 白蝶菲脸上有鲜明的巴掌印,胳膊上鲜血淋漓,回头望向他,眼泪长流。 顾维崧的目光,从白蝶菲身上,转到孙娇茜身上;目光中的含义,也从怜悯,转为责备。 他不再看孙娇茜,只是弯腰将倒在地上受伤的白蝶菲扶起,轻声对她道:“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扶着她往外走。 孙娇茜冲着两人背影大声道:“你以为我是推倒了她吗?不是的,是她自己故意摔倒的,故意让碎片划伤了胳膊!” “孙小姐现在有身子,不能受委屈,如她所说,是我自己滑倒的。”白蝶菲流着眼泪道,伸手抚向明显有巴掌印的脸,像是没了力气,倚在他怀里。 顾维崧回头看向孙娇茜,道:“难道她脸上的掌印,也是她自己故意打的?” “我是打了她。可是她竟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我是气极之下才打人的!”孙娇茜也流下眼泪,冲顾维崧道,“你不知道她竟然面对面对我说了什么,她竟然说……” “这个不怪孙小姐,这个要怪我自己!”白蝶菲突然道,仍然倚在顾维崧怀里,流泪道,“孙小姐动手打了我,也是我气极之下说那样的话,惹怒了她。我承认,我知道她现在有了身子,还住在这里,我心里实在不好受。不好受归不好受,也想看望她一下,看她现在过得如何。我来,是有些情绪,但没想惹出事端。但可能是因为有情绪下,言行确实不妥当,孙小姐不高兴就再三逐客甚至赶人。后来她竟然还是那样诬陷我!我被她那般诬陷,一怒之下,摔了碗,还不考虑就对她说出那番话,导致她动手打了人!我是挨了这一下打之后,脚下滑,没站稳,自己摔倒,还伤了胳膊。我承认我来此处是欠考虑,也是带着情绪言行不够妥当。可是……可是她偏偏那般诬陷我!我是气极之下才说出那般伤她的话!” 白蝶菲一番话,八分是真,二分是假。可这么真真假假,却也令事情变得大不相同。 孙娇茜听此言果然动了怒,怒而斥道:“你这番话故意说得这般不明不白算什么,明明是你故意摔倒故意划伤自己。至于其他的……没错,我是打了你,可你竟然面对面说是顾家老爷太太已经决定了,倘若我生下男孩,就认你为母亲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3 ,做顾家的嫡长子。你跑来扬言要夺走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动手打人。我打人,也是被逼出来的!” “我哪里扬言要夺你的孩子。我说的那番话,全是干爹告诉我的。我听了顾家如此打算,也只是惊愕,压根就没打算接受。我承认我是恨你,可我根本没打算夺走你的孩子。我来此处,本来也不打算说出这番话,可谁叫你……那般诬陷我!你那么诬陷我,我是气极了不顾后果,才对着你说出什么顾家嫡长孙的话。天地良心,我只是转述别人的言语,哪里要夺走你的孩子!”白蝶菲紧紧抓着顾维崧的衣裳,面对孙娇茜,哭着道。 孙娇茜瞪大眼睛:“你张口闭口说什么诬陷,我诬陷你什么了?好,你不就是担心我对维崧说出你和轩少爷……” 白蝶菲忍泪摇头道:“你竟然还要诬陷我和轩少爷,怎么可能!轩少爷是干爹选定的东床娇婿,注定要娶许家二小姐的。那天晚上轩少爷应干爹要求,来和我商量渣打银行离职后的事务。当时我和轩少爷坐同一张沙发上,商量公事是挨得近些了,结果你孙娇茜突然跑进来,看到后就一番胡言乱语故意说我和轩少爷……当时轩少爷就回避了,你孙娇茜胡说八道,我自然和你吵起来。我当时不解,后来明白过来,你是爱煞了我的未婚夫,于是带着情绪看人,就这么胡乱误会以至于诬陷别人。吵架中,我一气之下说你穿的衣裳鞋子都是我送你的,你当时就脱下鞋扔给我,可没脱衣,直接跑出去。轩少爷还好心为你雇了辆黄包车。结果黄包车车夫又跑回来还多余的车钱,还说已经送你和一个醉酒少爷到旅馆。我听车夫描绘了醉酒少爷的形貌,当时就坐着黄包车到旅馆,找到房间,站在门外,听到你和他……你……我当时就站在门外,亲耳听到了……” 白蝶菲说到这里,突然一把推开顾维崧,大哭着跑出门。 顾维崧拉都拉不住,还想追过去,衣裳后襟却被身后女子拉住了。 孙娇茜拉着他的衣襟,哭着摇头:“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当时在卫生间,亲耳听到,她和轩少爷在她的卧房里密谈着向你们顾家复仇的计划!” 顾维崧问她:“你是说,轩少爷和蝶菲在……蝶菲的卧房商量事?而你在卧房内的卫生间听到……” “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形。”孙娇茜急着解释道。 “蝶菲所居小公馆,里里外外成群的下人们,都是许老爷找来的。真正听命于许老爷的一群下人,所任职的小公馆,轩少爷那样的身份,竟然跑进蝶菲的卧房谈事?可能性有多大?” “你……你不肯相信我?”孙娇茜又急又气。 “更何况,你当时又怎么会在蝶菲卧房的卫生间?原来小公馆内,女主人的卧房私密空间,也是任人随意进出的吗?”顾维崧又问她。 “可这是事实!当时我去小公馆还香水给白蝶菲,下人一定要我吃了晚饭再走。我一个人坐着等,突然内急,就想起她卧房里有个卫生间,然后我跑进去,在里面待了半天,正要走出卫生间,听到白蝶菲和另一个男人前后走进卧房的声音。我……我一开始以为那个男人是你,转眼听到声音知道不是。光脚走到门缝前,看到的是轩少爷。我承认,一开始,我也怀疑是那种情况。可是我很快听到轩少爷和白蝶菲的对答,他们在说着向顾家复仇的事。白蝶菲说她父母是死在顾家人手里,她对轩少爷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不可能真的爱上顾家少爷!”孙娇茜一口气说出,说到后面,已经泪流满面。 “轩少爷和蝶菲都是那么聪明的人,竟然在下人成群的小公馆,一起到蝶菲的卧房谈事,还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卫生间,藏着一个人将他们的话全偷听到了。”顾维崧将她的手从衣裳上拔开,然后掉头就走。 “可是我说的全是真的!”孙娇茜冲他背影哭着喊。 顾维崧回头,冲她语气平静道:“你现在有身子,不要乱动情绪。好好养身子,不必顾忌太多。你放心,你的骨肉,自然只有你这么一个母亲。只要你不生事,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你不肯相信我说的真相,只肯相信她的故意撒谎!”孙娇茜泣不成声。 “蝶菲受伤不轻,我得去看望她一下。只要她伤得不太重,我会尽快赶回来陪你。”顾维崧说完,转身离开了。 孙娇茜呆呆地站在原地,待爹娘走来,低声劝慰自己。她突然一把抓住娘,痛哭失声。 医院。 上好药,裹上纱布,听完医嘱,再打了针。白蝶菲站起,径直从顾维崧面前走过,甚至没用眼角瞥他一眼,仿佛这个人压根不存在。 顾维崧一言不发,只是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至大门前,白蝶菲正要招手叫来一黄包车,顾维崧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硬拉进自己的汽车。 “你干什么?你让我走!”白蝶菲挣扎,挣扎不开,冲他怒道,“难不成,你要带我去旅馆,把我当作……当作另一个孙娇茜?” “事实上,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看到同样穿一身白衣的孙娇茜,酒醉中,把她当作了你。我是把她当作你,才犯下那样的错误。”顾维崧低声道。 白蝶菲死死盯着他,他低头不敢看她。 白蝶菲突然举拳打他,重重捶在他身上,哭着道:“可你为什么还是犯下那样的错误!那天晚上我就站在门外,听到你和她的声音。为什么要让我亲耳听到!” 她已然泣不成声,索性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完全是个为爱受伤、吃醋痛心的情深女子。 …… “我觉得我越来越卑鄙了!我就是个卑鄙小人!” 无人处,白蝶菲和陈兆轩说着在桂香院发生的一切,突然流下眼泪,这一次的泪水,却完全是真诚的:“我够卑鄙的,用那样的手段,对付曾经的好朋友。设计诬蔑她,让她在顾维崧面前真话也变得像假话,从此百口莫辩!” “你不必如此自责,你所做的,完全是别人要害你的前提下,你在设法自保。孙小姐说出那些话,就是在害你。你巧妙应对,就是在设法保护自己。更何况,如我之前所说的,孙小姐既然怀上了顾维崧这个正人君子的孩子,她就已经不再把你当作朋友了。你又何必再三顾忌?”陈兆轩看着她,突然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等孙小姐生下这个孩子吗?” “那我能怎么办?”白蝶菲流泪回头看他,“难不成,我要恶毒到弄死她腹中的孩子?” “她生下这个孩子,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顾家始终不提名份,只怕另有打算。更何况,倘若顾家有荣华不再的那一天,她带着顾家的骨血,岂不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4 是终身拖累?事到如今,她自己不拿定主意堕下胎儿,旁人确实也没办法!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下来,也只能看她自己!”陈兆轩道。 白蝶菲不言语,兀自流泪。 她想到医院大门外,汽车中,她捶打着顾维崧,在他怀里哭泣,一开始固然是“作戏”,可到后面,她的哭泣,已经是发自肺腑。 她哭昔日的好友孙娇茜就这样被牵连进她的复仇计划中;她哭自己的卑鄙无耻为求自保不择手段;她也哭那天晚上在旅馆门外亲耳听到的一切! 顾维崧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想,我终究是要和你说清楚——” “蝶菲你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固然是我的感情自主。可是,我对孙娇茜,已然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孙娇茜,她是我要负的责任,这样的责任,不可逃脱。所以……孙小姐,早晚要在顾家得名份,希望……”他没有说下去,半晌,又自责道,“我枉负君子之名,到如今辜负了你,也辜负了她。蝶菲,你打我吧。你用力打我几巴掌,我心里才好受些!” 白蝶菲看着他,眼眶中饱含着泪水,终于成两滴大大的泪珠,就此滑落,滴在了他的衣襟上。 她没有去打他,只是将他用力一推,自己转身打开车门奔下,一路奔跑,眼泪飞在风中,跑出一大截,看到刚刚停驶的电车,跳上电车。在一电车人异样的眼神中,独自哭泣了一路。 他竟然说他辜负了她,要她动手打他几巴掌,说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些。 她一路哭,一路想:整桩事中,真正该打的,还是她自己! 这“整桩事”,还能再回头吗? 陈兆轩得知她“又在动摇”,只冷冷地对她道一句:“不要忘记,你对令尊令堂,最后一眼的印象!” 她怎么可能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二女撕逼,谁对谁错? 第94章 战事 第二天,晚上,顾维崧回到桂香院,带来一包燕窝。 孙娇茜闭门不开,只在门内说:“已经晚了,大少爷不方便久留,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孙母在旁唉一声,冲门内道:“大少爷带了一包最上等的燕窝来,茜茜你就不要再闹脾气了。” 孙娇茜打开门,仰头看着顾维崧,道:“几天前就送来一大包燕窝,放在厨房,还没怎么吃呢,你又何必又送来?是因为白蝶菲送了燕窝,你也跟着再送一份?何必这般莫名其妙!” 她又想关门,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揽着她,径直挤进门。 “天这么晚了,你还是早些回你的顾公馆或者……去找她吧!反正她说什么话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走吧!”孙娇茜有些失控地将他往外推。 顾维崧兀自站在门内,伸手关住了门。 孙家二老站在门外,对视一眼。 孙父摇摇头:“这不和咱们年轻时一个样?趁着年轻,小俩口就爱闹别扭,吵吵架,闹闹别扭,过不了一晚上,又能和好。咱老俩口,也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孙父转身先回了房。孙母也脚步慢慢地跟着回去。 回到房间,孙母突然长叹了一声,道:“顾大少爷,真是没的说了。说是白小姐带来的燕窝,比他送的那包,更好。所以他特地找来最上等的燕窝,再送给茜茜。唉,老头子你说,这要是真的夫妻,真的小俩口,该有多好?” 老俩口坐在房间里,在雪亮的电灯泡下,对视几眼,同时叹口气。都是默然无语。 还是那间卧房,孙娇茜被顾维崧揽进怀里,又忍不住哭起来。 顾维崧揽着她,低头对他道:“我送燕窝来,是因为,我看到白蝶菲送来的燕窝,比我之前送的那包,明显更好。这是我的疏忽了,只吩咐下人们采办这里的各色精细食,却忘了交待一定要最好。所以,别的也就罢了,这一天,我跑遍全上海,找来最上等的燕窝,再送来。算是我的一份心。已经吩咐了下人,明天一大早,就取一两燕窝,用小银镊子,取干净燕窝里的小茸毛,加上少许冰糖,用银铫子慢火熬出来,每早吃这么一碗,最是滋阴补气的。” 孙娇茜听此言,哭声渐小,又哽咽着抬头,道:“你能这般用心,我真的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了。可是你不肯相信,我还是要说,我之前说的关于白蝶菲和轩少爷要向顾家复仇的事,是真的。你一定要……” 顾维崧伸指按住了她的嘴唇,冲她轻轻摇头,道:“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说她人是非,我也不会让白蝶菲来说你是非。不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不希望你们再受委屈。” 孙娇茜见他竟然还是不肯相信,心里一急,眼泪又流出来。将他用力一推,自己跑去坐在床边,低头向里壁,一抽一抽地哭。 顾维崧见梳妆台旁边的脸盆架上,有温水毛巾,当下拧了个湿毛巾,走到她身边,也坐在床沿,为她擦满脸的泪水。 孙娇茜回头,流泪对他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总是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犯糊涂呢。” 顾维崧擦干净她的脸,看着她泪水盈盈的眼,什么也没说,突然凑上前,吻住了唇——也堵住了她的嘴。 孙娇茜眼一闭,又是一滴泪滑下,流到了两人的唇间。 顾维崧尝到了她唇舌间红枣桂圆等果品甜丝丝的滋味,也尝到了她的眼泪苦涩。却又感受到她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他索性抱住了她。 两人身子紧贴,又都情动。 顾维崧嘴唇向下,吻住了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雪□□颈,再向下……吻到她的衣襟。 她的丰满胸部,起伏得更厉害了。 他抱着她倒下床,解开她的衣衫……这一次,仍然是谨记医生嘱托,他仍然只是用手和嘴唇,满足了她,也满足了他。 仍然和那天晚上一样,他擦试了自己,再亲手放好洗澡水,将她除尽衣衫放进温水中,为她清洗身体。 这一次,孙娇茜没有紧闭眼。她半倚在澡盆中,呆呆地望着前方,突然回头问他:“你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能不能……一直过下去?” “怎么就不能一直过下去?”他冲她笑道,“等孩子长大了,满地乱跑了,我也可以不叫下人,亲手动手给你洗澡。” 孙娇茜脸变得绯红,复又苍白,低头道:“你不肯相信我的话,可我还要说,对白蝶菲,你要留个心眼,提妨她,提妨她有朝一日,处心积虑害了你全家!” 顾维崧将双手从澡盆里拿出,甩了甩手,站起。 孙娇茜抬头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5 看他,又低头道:“你走罢,有了身子的女人,不需要有男人总是整夜陪。” “我还是回顾公馆休息,我在这里,总是害得你不能早睡。”他说着,转身走出门,竟然真的就此离去了。 门被关上了。 孙娇茜抬头看着紧闭的门,突然站起,从澡盆里站起,赤足走下地,也不擦干身体,就这么走到床上,全身是水就往竹席上一躺,拿被子蒙了头。 第二天,八月十三日,上海宝山路的一处大饭店。 上午快九时,顾维崧赶来见父亲,在大饭店的阳台上,父子面对面坐着喝咖啡。 “阿坚终于托人送回消息,土行的那批货,在城外,被日本军队扣押下了。这条运货的路,一向打好了招呼,莫说国人黑白两道,就是日本人,咱们和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到如今出这么个大岔子,倒也古怪。这事换到以前,完全可以找个上海有头脸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去交涉,花些钱力,再用些人情,也能把货要回来。可如今时局不同了,我顾永昌能找到去说情的中国人,未必能在这个时候说动日本人。我琢磨着,这事,也许得直接找个能真正说得上话的日本人。” “可是,咱们顾家认识的几个日本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能真正说得上话的,好像没有。”顾维崧如实道。 “崧儿你说的没错,我正是愁这个。阿坚和那批货一起,如今被日本人扣着,我已经派人出城,去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等有了消息,再看怎么办。”顾永昌放下咖啡杯,皱眉道,“但愿,这段时间,不要真的打起仗来。否则事情更难办了……” 话音未落,突然砰砰砰——街头传来阵阵枪响。 顾氏父子高居阳台,向马路看去,见一支中国保安队,和另一队人,在马路上跑来跑去,互相开枪。 整个大饭店都震动了。很多客人涌到窗前、阳台上,看着马路上的枪战。 顾永昌见饭店一名经理跑来跑去,向长子使个眼色。 顾维崧会意,上前将那名经理拦下,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经理颇有些情绪激动,指着阳台下,道,“看到了没有,和咱们保安队开枪互打的,那些人,穿着中国人的衣裳,却是叽哩呱啦说着日本话。据说是穿便衣的日本人,在街上就和咱们中国人打起来了!” …… 八月十三日,上海各处,枪击声不绝。 先是上午九时多,北站与宝山路一带,日本便衣队和中国保安队的枪战; 接着这般中日两方的枪击与冲突,蔓延到上海各处; 当日下午,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更激烈的中日两方枪击; 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日军作战的战旗指令,于是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万炮齐发,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中国军队立刻反击。 …… 八月十三日,始于上海街头,中日两军,正式开战! 顾维崧立刻想到桂香院,接近城郊了。只怕离中日两方交火的地方也不远。 他请求父亲将孙氏一家接到顾公馆,却遭拒绝。 顾永昌道:“这正室还没过门,就将其他女人连同其父母一起带进家门,这算怎么回事?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也不像话。不过崧儿你说的对,桂香院那个位置,的确不安全。得另外找个地方。” 顾维崧低头不言语。 “崧儿,你又在跟父亲生气是不是?”顾永昌摇摇头,道,“去年我还因为白小姐和你父亲闹别扭,今年又换成了孙小姐。我算看走眼了,一向觉得你为人太过老实,可短短不到一年……先有白小姐后有孙小姐,这两位小姐加在一块,大概足够你和家人闹翻了。” “父亲误会了。我刚才是在考虑着,倘若租下这大饭店的一处套间,租到孙小姐生下孩子后,得用多少钱。”顾维崧低声道。 “租界,大饭店,这洋人的地盘,日本人总是有所忌惮。你倒是想的好地方,只是非常时期,这大饭店大套间费用就更难得了。而且孙小姐还得有□□个月才生产吧。这一算下来……我知道崧儿你的积蓄并不多。这笔费用,算在顾家头上。顾家虽非大富,但养一个未出世的长孙,还是能养得起的。”顾永昌道。 “多谢父亲成全!”顾维崧一躬扫地。 顾维崧亲自开着汽车,将孙娇茜及孙父孙母,从能清晰听到枪战的桂香院,直接拉到租界大饭店。 丫头老妈子,另坐一辆马车,带着七八个箱笼的细软,随后赶来。 大饭店的套间,一个主卧,两个随从房,一个会客室,一个餐厅,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以及全套的欧式装饰,着实气派。 孙家三口环顾左右。孙母先开口,向顾大少爷唉声叹气道:“这地方,得花多少钱啊,真是让大少爷破费了!我们孙家,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顾维崧赶紧欠身道:“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顾家应该做的。” “这个时候,租这样的房子,一定花了许多钱。给维崧添这样的麻烦。要不我还是和爹娘回南京城养身子,待孩子出世,再回上海吧。”孙娇茜在如此豪华的套间,颇有些局促不安,开口道。 “这个时候,哪能轻易出城。更何况日本人能打到上海,难保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再打到南京。你留在上海,好歹有我们顾家照应,总之要保你周全就是了。”顾维崧立刻道。 “其实我也觉得还是回南京那边好。再怎么说,蒋委员长就在南京。日本人能打到上海,那是因为上海最大的官也只能听蒋委员长的吩咐。日本人有那个本事打到蒋委员长国民政府在的南京吗?我倒是觉得,倘若安全出城,回了南京,应该问题不大。”孙父在旁插嘴道。 “老头子你忘了庚子年了?这才过去三十多年还不到四十年,八国联军都打到北京,把西太后清皇帝都打跑了。我不早跟你说了,我一个表舅的女婿的三大爷一家子都陷在北京,最后是他三大爷就带着一个当年疯掉的闺女跑出来,到如今疯闺女早变成疯婆子,连话都说不清,还由她老爹养着,除了她老爹什么男人都不能见,见了就要钻柜子躲起来。唉呀,说起来当年北京城那个惨啊,真成了活地狱,那帮洋鬼子,都是魔鬼投胎的,死后个个得下地狱上刀山下油锅被小鬼们剥皮油炸!”孙母咬牙切齿说着,又点头道,“前有清皇帝西太后,后有蒋委员长宋夫人,我倒是觉得,这真要和洋鬼子打起来,不管是和西洋鬼子还是东洋鬼子,这朝廷在的地方,反倒是最不安全的!” “什么朝廷,现在是国民政府!几十年前的旧事,能和现在比吗?你呀,就是妇道人家的见识。”孙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6 父当着顾维崧的面,毫不客气数落老婆,“敢情这国家大事,还能被你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妇道人家算准了不成?” 孙娇茜在旁脸一阵红一阵白。 顾维崧在旁明显呆不住了,当下笑道:“这仗打起来,家里生意也有了变故,我也得赶紧回去,和父亲一起料理。就不打扰了。” “顾大少爷,您太客气了。”孙父孙母双双道。 顾维崧很快离开。 孙娇茜回头说父母:“当着人家大少爷的面,你们就不能注意一下脸面吗?” “唉,我也是听她妇道人家一番蠢话,忍不住说她几句。一时忘了顾大少爷在场。也罢,爹以后记着注意。我们老俩口可以不要脸皮,闺女的脸皮可是值钱得很呢。”孙父笑道。 孙娇茜一跺脚,自己跑进大卧房了。 孙母还不满道:“我虽识字不多,说的话未必是蠢话!东洋人,西洋人,左右都是洋人。这洋人往进打,还专打朝廷呆的地方。谁又敢打包票,这南京城,就真的不会成了庚子年的北京城!” 陈兆轩奉许炳元之命,亲自开车,载着白蝶菲到许公馆。 “打起仗了,蝶菲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也不放心。就叫你搬来。已经收拾下一个房间,至少这仗结束前,你就住在许公馆,也尽量不要外出。呆在这里,总比别处要安全些。”许炳元道。 “干爹待蝶菲如此,蝶菲真不知该当如何报答。”白蝶菲低头道。 “怎么还把自己当外人!”许炳元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吗?你既然认了这个干爹,你从此就是许家的一员。一家人,就不用再说两家的人话。” 白蝶菲抬头,绽开一个笑容,叫一声“干爹”,却也再没能多说些什么了。 夜晚,许公馆的花园。 听着远远的枪炮声。白蝶菲坐在一棵树下,突然长叹了一声。 “你现在是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所以才要学林黛玉,长吁短叹吗?”陈兆轩从树身后转出,取笑她。 白蝶菲白了他一眼,又抬头望着星空,道:“干爹待我,真正恩重如山。这恩情,也许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了。” “说到底,你就是觉得,自己现在住在许家,又要承老爷恩情。倒不如,”陈兆轩站她身后,停顿一下,又道,“倒不如,早早嫁到顾家。从此居住夫家,天经地义,自然不会有这些心理负担了。” 白蝶菲弯腰,捡起一石块,转身砸向他的脑袋。 陈兆轩闪身避开,还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正式成为顾家大少奶奶吗?” 白蝶菲直接踹出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膝盖上。 陈兆轩弯腰捂膝,又抬头不满道:“我是跟你说正经大事,你却这般……这般恩将仇报!” 白蝶菲抬脚欲再踹,陈兆轩转身奔到树后了。 白蝶菲从树下石凳上站起,拍了拍手,径直走向洋楼,回自己的房间,一次也没回头。 陈兆轩从树后转出,抱着胳膊,倚着树身,看她离去的背影,摇头,批评道:“姑娘家凶起来,连眉眼都变狰狞了,这样的话,真的模样会变丑!” …… 无论是白蝶菲还是陈兆轩,都没有发现——洋楼,一扇窗,一张小脸隐在窗帘后,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二小姐许琳娜,咬着一根手指,几乎咬下一块皮来。 终于将咬出明显齿印的手指放下,她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找出画夹,将一大摞陈兆轩的画像,取出最上面的一张——最近才开始画的。 将完成一大半的画像,撕成一条又一条;再将一条又一条的纸,撕成一小块又一小块……最后将这些碎纸片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纸篓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十三日,上海各处,枪击声不绝。 先是上午九时多,北站与宝山路一带,日本便衣队和中国保安队的枪战; 接着这般中日两方的枪击与冲突,蔓延到上海各处; 当日下午,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更激烈的中日两方枪击; 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日军作战的战旗指令,于是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万炮齐发,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中国军队立刻反击。 …… 八月十三日,始于上海街头,中日两军,正式开战! (注: 以上正文中关于八一三事变的相关描述,源于以下资料,附网页地址及相关段落—— juday./jingdianzhanyi/201506/48580_5.html 八一三上海事变:华军欲制敌先机 究竟是谁先在上海开出第一枪,现在已经无法清楚的查证,但是可以比较清楚知道的是,在八月十三日上午九时过后不久,于上海的北站与宝山路一带,爆发了日军便衣队与中国保安队射击事件,接着事件持续扩大,上海各处都开始传出枪声与冲突。十三日下午,在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中日双方爆发了更为直接的射击事件,中日两军当然立刻进入阵地待命;在当天的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日军作战的战旗指令,于是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立刻万炮齐发地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中国军队立刻加以反击,于是中日在上海的军事冲突,就于八月十三日,在上海市街头正式开战。) 作者胡乱说些相关历史的分界线 关于1937年的南京和庚子国变的北京: 1937年年底的南京,日军入侵之前,南京城中等以上的人家,尤其是有钱人家,但有法子的,几乎全跑了。留在城内五十万南京居民,几乎都是没法跑路的平民。火车票一票难求,莫说车厢内,就是车顶甚至车底都“塞满”人。民国时期的难民火车,车顶上坐满人,车底某“横梁”之间都趴着人。经常有人熟睡或解手之际,从车顶或车底滚落车轮下……至于小孩子身轻,身处呼啸的火车车顶,风大或脚滑就落车下,从此 生死不明,彻底和父母家人失散的例子也不少。 然而八一三事变后,确实有小部分上海人为逃难,往当时的国民政府所在的首都——南京跑的,潜意识里认为首都总能安全些。当然到冬天,南京大屠杀后,魏特琳日记里就记载有在她庇护下的金陵女子大学的女难民们,很多人商量着设法逃到上海。 以及,如今“南京大屠杀”,时时被提及。但相比之下,同样的首都大屠杀,清末庚子国变的“北京大屠杀”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7 ,反而被提及的不多。事实当时的北京城和1937年的南京城一样,成人间地狱。相当惨烈的一点,很多名门闺秀,大臣家的女眷,不分年龄,从七八十岁的诰命夫人到中年的年轻的甚至年方十几的稚龄少女,甚至包括王府格格,原本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成批的沦为洋人的官妓,有被摧残至死的。同治皇后的父亲妻女被□□后集体自尽的,直隶总督的七个女儿全部沦为官妓。 有一个亲王只身逃出,来不及带出家眷,事后听闻妻子姐妹以及多个未出阁的年少女儿们轮为官妓被摧残至死或自尽,全部!结果他大哭大恸之下投井自杀了。 关于靖康耻亡国帝姬们集体惨剧的分界线 说到庚子国变,又想到靖康耻。 有个史实,满清的祖先是灭了北宋的金人。靖康耻,北宋的帝王女眷们,众帝姬以及郡主皇妃王妃等等……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成为金国王孙公子的姬妾,这是北宋亡国公主最好的出路。有几人是历史记载在册的沦为姬妾后被虐待至死。余者,十女九娼。包括赵构生母在内,诸多北宋皇家女眷送到浣衣院,其实就是供金国上层人士淫乐的妓院。浣衣院,有姓名记录的北宋帝姬,以及太后皇妃,成群的沦为娼妓。 靖康耻之前,哪怕士大夫,对于女性贞节的观念,也是劝“性命要紧”,原本古人也没那么重的贞操观的。靖康耻之后,北宋亡国的皇家女眷,尤其是公主们集体沦为娼妓,实在是汉人们的奇耻大辱。士大夫观念转变,开始宣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身为男子们,面对国耻,不说男儿们该如何保家卫国,而是认为沦落为娼的帝姬们该立刻自尽才对!此观念在元朝,蒙古人统治时期,还没盛行。到了明清,就彻底盛行了。如今所谈的“封建贞操观”,其实主要是在明清两代。 从北宋的亡国帝姬,到清末庚子国变们留在北京未及逃出的名门千金们……历史在不断地重复。 当然南京大屠杀中,一旦落入日本人之手的女难民,无论是富家千金还是大学生还是女职员还是贫民家的女儿们,遭遇都一样的。 大难时,不□□份贵贱,命运最悲惨的,女性首当其冲。 第95章 日货 枪声,炮声,炸弹声……上海闸北,一幢幢房屋被炸毁。从房屋中涌出一拔拔的平民,在浓烟与枪炮声中,哭喊着奔跑着,被人群挤散,又在被挤散的人群中,呼儿唤女,寻亲觅友。 一个穿布衣裤褂的女子,一手牵一个小脚老太,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男童,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两手牵得紧紧的,在人群中挤着跑着,突然被什么物事绊倒,重重跌倒,这一跌倒,双手都不禁松开。待她爬起来时,唯有儿子虎娃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 “虎娃,你姥姥呢?”她在浓烟中焦急问。 “刚才姥姥还站在那边。然后跑来一群人,等那群人跑完,姥姥也不见了。”虎娃回答,然后看着娘脚下,道,“娘,这里有个小弟弟,怎么还躺着睡觉。” 女子低头一看,突然一把抱住虎娃,步步退后,极度惊惶下一跤摔倒。 刚刚将她绊倒的,却是个男童,仰天躺着,张大嘴巴,瞪着眼睛,后脑勺下还有大片的血渍,已经暗红甚至发黑。 是个小小的死尸,看上去竟然和虎娃差不多大。 女子抱着儿子,不住地发抖。 虎娃扬起小脸,疑惑地问:“娘,你冷吗,明明天气这么热,却一直发抖;娘,你怎么哭了?” 女子满面泪水,突然又有一群人脚步慌乱地跑过,险些踩在母子身上。她身子向后拼命挪几挪,避开人群践踏,盯着自己的儿子,突然道:“虎娃,倘若……倘若什么时候娘也像这个小弟弟一样……一样睡着了,虎娃叫不醒娘,就不用管娘,自己跑,跟着人群,往租界跑!” 她说着,又手忙脚乱解下身上的包袱,缠在虎娃身上,只是包袱明显有些大,几乎拖到虎娃脚后跟处。 包袱里,几件换洗衣裳,半块肥皂,一大包面饼,一包咸菜和一块腌肉,以及十块银元和一些铜板。加上虎娃身上的小水壶,倘若他自己一个人逃难,也足够逃到租界……再好端端的呆几天。 乱世之中,枪炮不长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做了冤魂? 倘若虎娃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决计活不下去;可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一时又找不到姥姥,虎娃小小年纪,还得在这乱世中挣命。 小小虎娃,有这些钱物在身,哪怕一个人了……想必大人们也不会抢一个小孩子的东西。 “记着,有吃有喝,是最要紧的。包里的食物,要慢慢吃,不能贪快。吃完了,包袱里的钱,还能买许多吃喝,但虎娃要乖,不要拿钱买点心糖果,要拿钱买米面这些充饥的,也能慢慢花上好长一段日子。实在没钱了,包里还有衣服和肥皂,也能换钱,或者直接换吃换喝。”女子一一交待,然后整整虎娃的衣裳,抱着虎娃站起,脚步匆匆往前走,边走还边说:“咱们先去找你姥姥,找到你姥姥了,一家人一起去租界……” 一枚炮弹飞来。 女子扑倒在地,将儿子虎娃,扑在身下,紧紧抱在怀里。 轰然在响,炮弹在附近爆炸。 一时间只见血肉横飞,离炮弹最近的一个难民,被炸成“好几块”。 浓烟滚滚,小脚老太余氏,咳嗽着,在人群中艰难行走着,用有些变哑的嗓音,喊着:“蓝花,虎娃!” 女儿和外孙在人群中挤散了。她被人群“裹”出老远,又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往回返。烟雾中已经不辩方向,遍地都是逃难人群丢下的物什,她迈着小脚,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期间听到炮弹爆炸,吓得蹲在地上捂着耳,半晌,才又战战兢兢站起来,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之前的深一脚浅一脚,踩的是各种物什;炮弹爆炸后的深一脚浅一脚,踩的尽是人——有死人也有活人,活着的人倒在地上,基本也半死了,到处都在半死不活喊“救命——” “蓝花,虎娃!”余氏的小脚踩过很多或死或伤的人,声音都明显变调了。 “姥姥,姥姥——”男童大哭的声音。 “虎娃,虎娃——”余氏小脚都变利索了,跌跌撞撞往前跑。 余氏一路扭着小脚跑到虎娃面前,见虎娃身上拖着明显大的包袱,哭得嘴巴大张,露出几个牙洞。 “虎娃,你娘呢!”余氏抱着虎娃就急问。 虎娃大哭着说:“炮弹来了,娘倒在我身上,把虎娃藏在怀里。然后炮弹炸了,娘……虎娃好不容易从娘怀里钻出来,想叫醒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8 娘,却怎么也叫不醒!” 虎娃大哭着指着脚下。 余氏扑倒在地,抱起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女儿,一试探——没了呼吸。 余氏的嘴巴一张,哭都没哭出来,就晕了过去。 虎娃跪倒在地,身上拖着那个大包袱,喊着:“娘——姥姥——”两个亲人,却没有一个回应。 遍地哭喊声。不断有难民从虎娃身边跑过。 人人都在逃命,全都往租界逃。尚且自顾不暇,谁又能顾得上一个刚刚失去了亲人的小小男童? 城外战火。城内,很多中国人,尤其是学生们,到处都在打砸日货。 顾维崧开着汽车,载着父亲,在“遍地乱民”中缓慢前行。 前方突然燃起火光,顾维崧停下汽车。 顾永昌看着前方腾起的大火,以及大火旁边挂着日文招牌的店铺,道:“那边,好像是个日本店。” “是日本人开的布店,一群学生,从店里抱出很多布匹,说是日本布,全堆在街上,点火烧着了。”顾维崧察看前方情形,回答道。 浓烟滚滚,也不知多少日本布,点燃了,竟然将大半条街都堵了。 顾永昌看着前方愈来愈烈的火光,眉头紧皱,半晌,道:“绕道!” 顾家纱厂,几个月前,刚进了一批“物美价廉”的日本布。原本也是“正常售卖”,自芦沟桥事变起,“心有顾忌”的顾永昌就令手下将这批日本布全部从货架上清理,搁入仓库。 到如今,中日在上海城外城郊开战。城内到处都是“抵制日货”。这批日本布,得封存起来,绝不能被那些“爱国人士”知道。 顾维崧得知了父亲心中的顾虑,索性建议:“不如将这批日本布销毁!” “没这个必要!”顾永昌当即否定,“这批日本布,暂寄仓库。隔段时间,等这个风潮过了,总能用得上!” 战乱开始,意味着过不了多久,哪怕是国际大都市上海,都会陷入物资匮乏的境地。尤其是这些吃穿用等生活必需品,过不了多久,必然成“身价倍涨”的紧俏货。 土行的一批货物,仍然在城外,不知什么时候能运回城内。倘若取不回……顾永昌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更何况,如今战乱中,交通“艰难”,顾家的纱厂和上海大多数纱厂一样,面临着运原料进城难的大问题。 这个时候,任何在手中的“货物”,都变得珍贵无比。 成守坚不在身边。顾永昌只有暗中再三嘱咐长子:“关于这批日本布匹的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透露出去!” 陈兆轩探听得顾氏纱厂的仓库,夜半时分,几十只木箱被偷偷运入内,料定其中必有蹊跷。又查清看守仓库的,是顾氏纱厂抽调出的多名精壮工人,平时皆好酒好赌,但负责看守仓库之期,得老板之令“严禁酒赌女色!” 仓库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物事? 陈兆轩一开始怀疑是枪支弹药……当然只是猜测。这算是顾家一个秘密,他想他总得设法查清。 两天后,陈兆轩寻了套有明显补丁且久未洗发臭的布衣裤,穿上身,然后装了个假肉鼻和一副胡子,再涂上些煤灰,化装成一个“其貌不扬”的酒鬼,一身的酒气,走起路来故意让兜里的八块银元挤在一起咣咣地响,手里拎着一只烧鸡和两瓶黄酒,唱着跑调的小曲,东倒西歪地从仓库大门前走过。 他的醉汉模样,很快引得大门外几名“无所事事”的工人注目,一番嬉笑后,被嘲笑了的陈兆轩踉跄走上前,将一枚骰子拍在桌子上,扬言“有本事赌桌上见大爷!”“只要大爷我亲自出手,准保将桌上几人输得没裤子回家见老婆”! 几名工人就要撸袖子揍人,陈兆轩喝口黄酒,将兜中八块银元全掏出来,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醉汉挑衅的言语,加上八块明晃晃的银元,很快让几名工人改变了主意,没人再提顾老板禁赌的命令,就在仓库大门外,开始了这场和陌生外人的赌局。 不多时,醉汉将八块银元输了个精光,且看上去已经输红了眼,索性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烧鸡和一瓶半的黄酒也砸桌了,转眼也全都输得干干净净。 醉汉拎起酒瓶就要砸人,很快被制服,一群工人笑骂着将他赶跑。然后回到桌前,数着银元大家一分,又注意到两瓶黄酒。 烧鸡吃了一半,有人嫌脏,不去碰。但两瓶黄酒……一瓶只剩个底,另一瓶却是满满的。打开瓶盖,酒香扑鼻。有人惊道“竟然是好花雕!”。 想着几个人分一瓶花雕,也不会出什么大碍。银元在手,加上酒肉,很快众人将一瓶好酒分喝了个精光,转眼东倒西歪,全都倒在地上。 一瓶花雕酒,掺有少许迷药。加上同样抹了迷药的烧鸡。仓库大门前,再无清醒人。 陈兆轩从暗中走出,亲自潜入仓库,找到夜半时分偷运进的几十口箱子,打开来,却见皆是布匹。 竟然不是枪弹,他颇有些失望,眉头紧皱,站在木箱旁,再仔细查看箱内布匹……眉头舒展:原来这些细布,都是日本布! 顾家的仓库,藏有大量日本布匹的消息,很快传出。在顾氏父子得到消息之前,已经有一大群学生和许多“主要看热闹”的民众,聚集在仓库大门外。 几个工人,哪里是上百名“群情激愤”的学生的对手? 仓库大门被强行砸开,学生们蜂拥而入,很快找到那几十口帆布遮掩的木箱,打开来,果见是日本布匹。 “国难当头,日寇入侵。竟然有人在私藏大批的日本布,分明是要勾结日本人,发国难财。这种行为,该不该?”为首的一名男学生跳到木箱中冲同学们高声道。 “不该——”上百名学生集体大喊。 “这么多的日本布,该不该烧?”为首的男学生又是扯着嗓门大声道。 “该烧——”上百名学生的集体回应。 已经有人点起了火把。 “还好带着柴油!”又能人拎过准备好的柴油,在几十个木箱上泼洒了一周。 木箱上的学生跳下,举火把点燃了浇有柴油的木箱。 大火烧起,众多学生们一哄而散。然而身后涌入仓库的民众亦多,人群挤挨,混乱中,多名布衣男子,将手中的柴油,浇在仓库各角落的货物上。 “火大了,整个仓库,都要烧起来了!”有人在人群中高喊。 一时间人群大乱,集体向大门外涌去,好在敞开的大门算宽敞,转眼跑了个干净。 混乱中,竟然没什么人注意到,在人群跑得差不多的时候,几个布衣男子,点燃手中的火柴,悉数丢在浇了柴油的仓库四周。 顾氏父子闻讯赶来,远远地看到整个大仓库被烈火包围。 不仅是那几十箱日本布,还是更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79 多的顾家纱厂储备的棉花以及自制的纱布。 纱厂的原料、产品,大部分都堆在这个仓库中。 烈火熊熊,吞噬的是顾氏纱厂大半的资产。 顾永昌脸色发白,手都颤抖。 顾维崧扶着父亲坐进汽车里,道:“父亲大人息怒,先回家,回家后,再想办法。” 突然很多人涌来,将顾家汽车团团包围。 仍然是学生居多,认出了是顾老板坐在汽车中,隔着汽车玻璃争相质问: “明知日寇入侵,明知国难当头,却私藏大量日本布,顾老板你扪心自问,你还是不是个中国人!” “是中国人就要做中国事!” “今天能私藏日本布,明天就能通敌卖国!” “这样的卖国贼,该不该打?” “该打——” …… 一群学生,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卖国贼的汽车”。 顾维崧鸣笛声,发动汽车,见车外情景,咬牙怒道:“这帮混帐学生,真有那么爱国,有本事到城外打日本人去!不敢打城外的日本人,就敢在城内和本地人瞎闹!日本布也是我们花钱买来的,买些日本布都成卖国贼了……一群疯子傻子!” 一块石头砸烂车窗,顾维崧头一避,才避开这枚几乎砸中他脑袋的石块。 “开车,吓唬他们一下。这帮不懂事的学生,别看闹得这么凶,真要为了些日本布让他们躺地上做车轮鬼,他们也做不到的。直接往前开,只要不至于去故意碾死人,想必顾家汽车下,也不至于多几个不知死活的车轮鬼。”顾永昌沉声道。 汽车突然向前开。拦在车头前的几个学生果然惊呼着退散。 顾维崧开着汽车冲出人群包围,在车身后唾骂声与石块砸车声中,远驶而去。 第二天,报纸上出现了顾氏纱厂私藏日本布被爱国学生们发现并全库烧毁的新闻。 顾维崧放下报纸,半天,才道:“这件事,倒像是有人在故意和咱们顾家为难。” 顾永昌坐一边不言语。 他已经查清了三天前一个工人模样的男子用八块银元和些许酒肉迷昏了几个看守仓库的工人。那个男子的形貌……据工人们描述,倒也有特点。但如此特点长相的人,顾永昌确定他根本不认识! 当然,那样的长相特点——肉鼻子和大胡子,也是容易化妆伪装的。 关于此身份神秘者,从此再查不到线索。 查不出对方的真实来历,顾永昌也不想再多提: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连对方的来历都查不出,顾家的脸,也真丢大了。 他在心中暗中思量,管家郑叔突然匆匆跑来,身后跟的是神色慌张的土行徐经理。 顾永昌一见到突然上门的徐经理,心中一凛,还没开口。 徐经理已经带着哭腔道:“顾老板,土行出大事了。一帮学生冲进咱们土行找日货,没找到,就说这些土……这些大烟麻痹中国人的精神,理应毁掉。他们在几大箱大烟上浇上煤油点燃。土行的保镖们好不容易把学生们轰出门,再回头救火,可这货……行里仅有的存货,毁了十之七八!” 顾永昌一下子站起,一把扶住了椅子手,明显有些站立不稳。 顾维崧忙上前扶住父亲,道:“父亲息怒,天无绝人之路。城外还有一批货,比行内损失的这批,价值高过何止十倍,比仓库里那些纱布,也明显胜出。阿坚叔应该很快归来,待阿坚叔归来,再商量怎么把货运进城。” 顾永昌铁青着脸,半晌,才道:“再派人去。货一时运不回,至少先把阿坚带回来!” 第二天,茂昌土行被烧的新闻,也上了报纸。 作者有话要说: 虎娃和他外婆不算龙套,后面还有比较重的戏份,和顾氏父子大有关联。 …… 从上一章到这章,战争相关描写较多,会不会看着有些无聊? 第96章 大网收紧 许公馆。 白蝶菲看完两份报纸,然后找到陈兆轩,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问:“这些事,从顾家纱厂到茂昌土行,都是你一人做的?” 陈兆轩点头。 白蝶菲低头道:“这样的事情,你竟然完全让我置身事外。” “我一个人就够了。再说了,”陈兆轩压低声音道:“就算顾家真的查出来,也只能查到我,而不是你。查出我,也就罢了。可倘若查出你……岂不前功尽弃?” 白蝶菲抬头盯着他道:“查出你,难道不是前功尽弃?我单独一人,又如何完成如此大计?” 四目相对,陈兆轩默然,半晌,才道:“这些危险的事,应该交给男人,而不是女人!” 白蝶菲突然笑道:“原来轩少爷还知道顾忌别人的安危,真是奇怪了。当初最一开始认识轩少爷时,我一个弱女子被逼迫进大世界当歌女,那时候的轩少爷,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兆轩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白蝶菲兀自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抓着报纸,几乎将报纸抓破。 他离去时,最后一眼望她的眼神,竟让她心头一震。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而无需说出“太多”。 之前她说的,已经是“多余的废话”!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承受着许炳元的“恩重如山”,又如何能……能…… 她和顾维崧,是“人心隔肚皮”,绝不能“假戏真做”。顾家大少爷,注定会成为她人生的一段匆匆过往,注定会成为她后半生……无法磨灭的良心折磨。 而她和陈兆轩,中间却隔着一道“许炳元恩重如山”的鸿沟,这一生一世也无法跨越了。 白蝶菲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闭上眼,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成守坚终于回到上海,是空着手回来的。 他带回的消息,就是:想要回城外的那批货,能找的人,只有一个——日本领事三浦敏夫。 “扣押货物的那支日本队伍,最高长官,已经在城外参与战役。用日本人的话说,他们长官现在身在前线,为天皇奋战,哪里有空在意这点子小事。城外已经无人可找,只能找城内。城人的日本领事三浦敏夫,是长官最好的朋友。只要这位三浦先生肯开口求情,长官一定命人送货进城。”成守坚又问顾永昌,“这位三浦领事,大哥可识得?” 顾永昌如实回答:“知道有这么个人物,但是从未打过交道。原本无任何交情,这一下,突然有事找。唉,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顾永昌和成守坚都回头,见窗外绿草坪上,顾唯妍一身嫩黄的运动衫裤,和哥哥打网球,明显是被哥哥相让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0 打赢了,在女伴们集体欢呼声中,在太阳底下开心地大笑。 “这个妍儿,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无忧无虑。”顾永昌望着窗外,叹道。 “大小姐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倒是和年轻时候的大嫂,有几分相像。”成守坚低声道。 “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苏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可还是不及如今的妍儿。唉,妍儿如今都满二十了,这终身大事还定不下来,也真是我和太太一桩未了的心事。” 顾永昌叹息着,又很快念及如今家业大问题……不由得揉了揉头,想好歹先得把家业大事处理清楚再说。 他回头,交待成守坚:“打听一下,那位三浦领事,喜好些什么。” “已经探听清楚,这位三浦敏夫,平生最爱美人。不仅是活的美人,还有咱们国家的仕女图。无论是真美女还是仕女图,三浦先生看中的,那是不吝重价不惜手段也要夺得。关于这仕女图和活的美人,三浦那边,还有两个出了名的典故。”成守坚道。 “哦,说来听听。”顾永昌有些兴趣。 “关于仕女图,三浦敏夫曾访得一个落魄满人,据说是镶黄旗后裔,手头还有几幅古人真迹,曾亲自登门拜访,并许下重金求购。但那个满人虽说败了家产,一家人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但守着那么点真迹,说是祖上传下的,压根不打算买卖,说什么也不肯出手。三浦当时还赞扬满人的高风亮节不为金钱所动,可没过多久满人唯一的儿子就被抓到警局拷打,硬说他偷日本人东西,还从他住处搜得上等和服以及金银等物。满人后来只有将那几幅祖上传下的仕女图真迹贱价卖给了三浦,他的儿子才洗脱偷盗罪名被放出警局。”成守坚继续道,“此其一,还能算虚惊一场。其二,关于真美人的,就是另一个比较惨的故事了。” “三浦曾在戏园子看中一个花旦,赞她的扮相‘国色天香’,一开始也是许下重金要为她赎身,说是纳为侍妾。花旦却说她已经有未婚夫,是个大学生,只等未婚夫大学一毕业两人就完婚。三浦当时也赞女子重情重义,可没过多久,那个出身寒门的大学生未婚夫,晚上走夜路被人打了个半死,险些毁相。大学生躺在医院里,险些遭人黑手。花旦哭了两天后,跑到三浦那边做了侍妾。可没过多久,又逃跑,想和大学生私奔。结果还是被抓回到三浦那里。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三浦将她赏给手下一群日本军士,后来花旦的尸身被人发现在河水中,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再后来……那个大学生去行刺三浦,结果没成,自己也从此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很多人都说这对有情男女,到地下做了苦命的鸳鸯。” 顾永昌听完这两个典故,半天,才道:“倒也是个狠角色。不过只要他有真正嗜好之物,就好。” 真美人,太难得。但要是古人真迹的仕女图,只要有路子,肯花钱,总能找到一幅能拿得出手的。 顾永昌在上海城内多番打听,几经辗转,终于出重金,购得一件宝物,再托人介绍,携宝登门拜访三浦。 日本领事的寓所。 顾永昌将所携宝物,亲自在主人面前打开。 画卷只打开一半,三浦就脱口而出:“是仇英!” 顾永昌烦人情且花重金得到的一幅仕女图,正是仇英真迹。 三浦伸出一双手,停在半空中,未触及画幅又收回,转身,慢慢坐到椅上。 顾永昌将画卷全部打开,笑道:“这幅画,不合三浦先生的心意?” “哪里哪里,顾老板实在言重了。”三浦敏夫摆手,笑道:“仇英真迹,世所难得,乃人间至宝。三浦敏夫何德何能,不过和顾老板初次相识,又如何敢受如此重礼?今日能亲眼目睹仇英真迹,已是难得。三浦如今得饱眼福,如此人间至宝,还望顾老板收回,代世人保管,保管其周全,用贵国人的话说,亦是功德一件!” 顾永昌将画卷慢慢卷回,小心放入木匣中,捧着木匣,又笑道:“三浦先生谈吐不俗,难得的,还是一口上海口音。三浦先生,想是从小在上海居住吗?” “非也非也。”三浦又摆手,道,“我也是最近几年才来的上海。我这一口上海口音,以及从小读的贵国诗书,和对贵国仕女图的倾慕,皆拜我那美丽多才的继母所赐。” “哦,三浦先生的继母,应该是位中国女子了,想必是位大家闺秀。”顾永昌猜测道。 “顾老板猜得没错。我的继母,是位清朝大臣的女儿,嫁给我父亲之前,一直在上海居住。我的母亲去世得早。从我八岁起,继母进门,我才感受到母爱的光辉。继母不仅美丽温婉,更兼知书达礼,且擅绘丹青,尤其是仕女图。我的父亲常常说他是受上天的恩泽,才有幸娶到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中华佳人。也是受继母的影响,我对贵国文化,从小充满热忱。对贵国,也是感情甚深。来上海,一直希望为中日共荣进一点绵薄力量。” 顾永昌听着窗外隐隐的枪炮声,面对这位谈吐文雅又始终面不改色的日本领事,暗想此番前来算是求人,真不必就政治上的问题和对方争论了。 “能有如此热爱中华文化的三浦先生做领事,实在是中日两国的幸事。”顾永昌面不改色奉承对方,又站起来,道,“如今冒昧打扰,但见识到三浦先生的风采,亦是顾某人的幸事。时候不早了,三浦先生身份尊崇,必定要事缠身。顾某人这就告辞。所携画卷,乃是顾某人偶然购得,其实原本不知价值之珍。后来得知真迹珍宝,又听闻三浦先生爱仕女丹青,所以特地送来。只想着如此珍宝,在不识丹青好坏的顾某人手里,也是可惜了。不如送给三浦先生,也算物归所居。” 他将装有仇英真迹的木匣,捧到三浦面前,说声“告辞!”转身就往门外走。 三浦敏夫站起,道一声:“且慢——” 顾永昌立刻止住脚步,回头,笑道:“三浦先生,可有吩咐?” 三浦敏夫将木匣小心翼翼捧来,捧到顾永昌面前,摇头道:“顾老板,其实我早知你来意,只是你我一直不曾说破。我现在就可以向您说明,即使收下如此珍物,三浦敏夫凭一已之力,也没法为顾老板要回那批土,还望顾老板将珍宝带回。” 顾永昌并不接回木匣,突然一鞠躬,道:“城外那批货,还望三浦先生指点迷津。” 三浦敏夫捧木匣闪身一边,并不接受对方行礼,只开口道:“你送如此珍宝,得好处的,只是三浦一人。但这件事,倘若皇军有意将那批货,当作原料,重制吗啡等药品,三浦一人,加上一位顾老板,亦无可奈何。顾老板找三浦,还不如直接找皇军。如今非常时期,这批货,只怕用银钱是买不回的。就算能买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1 得回,银钱数量之巨,足够顾老板身为商人,得不偿失。除非……”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顾永昌已经直起腰,又重新鞠躬,道:“望三浦先生指点迷津。” 三浦敏夫干脆直言:“如今城外的皇军,枪械方面的装备,还明显不够充足。皇军那边纵有足够的军费,却苦于无货可购。倘若顾老板能够为皇军争取到一千条德国制好枪械——当然不是免费赠送,皇军自当按合理价格购买。皇军从此感顾老板恩情,自然将那批货,再完好送回。这样顾老板既能赚一笔又能收回货,岂不是两全其美!” 室内,陷入死寂。 半晌,顾永昌终于笑道:“三浦先生真是说笑了。想顾某人区区一介商人,对枪械军火一无所知,又如何能有这样的能耐?” “顾老板方才不是要求三浦指路,三浦已经指了明路,顾老板如此言语,当真为难三浦了。也罢,三浦区区一介领事,对于城外皇军所得那批土,也着实无能耐为顾老板争回。这件事,恕三浦无法帮忙,还望顾老板收回宝物。” 三浦将木匣重新捧给顾永昌,再高声冲门外道:“送客!” 两名清俊的男仆步入会客室,冲顾永昌鞠躬道:“顾老板,请了!” 已经是分明逐客了。 顾永昌捧着木匣,又低头道:“不是顾某人不想担当如此大责,实在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还望三浦先生再指点一二。” 三浦敏夫叹口气,道:“也罢,顾老板诚意如此,我就再多说几句。一千条德国制枪械,其实说难也不难。据我所知,顾老板和周德征周大帅有些交情。周大帅手中,不是有好几千条德国制枪械吗?顾老板从周大帅手中争取得一千条,只要跟三浦说一声,三浦自当从皇军那里为顾老板争取到合理的购价。然后呢,这大笔购买价,顾老板可从中取一二成自留,将□□成交给周大帅,周大帅亦会赞顾老板做得好生意;皇军亦将那批货完整无损地送回顾老板手时。岂不双方都是大大的美事?” 三浦说到后面,已经是面带微笑,笑容文雅。见顾永昌还是低头不语,又补充说明:“倘若顾老板真能帮得了皇军这般大忙,三浦保证,三浦本人,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顾公馆。 顾维崧在土行整理了帐簿后,赶回家,在下人们的指引下,敲书房门,听到里面没动静,门又虚掩,轻轻推开门,只见门内烟雾缭绕,香烟的浓香中不失辛辣刺鼻,他轻咳了一声,伸手掩鼻,在烟雾中辨认出父亲坐在书桌前的轮廓,当下走过去,从坐在椅中的父亲身边绕过,拉开墨蓝色的窗帘,再打开窗。 午后的阳光登时照亮了大半的书房,手里挟着半支香烟的顾永昌在刺目的阳光中眯了下眼。 桌上瓷盘中,堆了半盘的烟头。 瓷盘旁边,一个茶碗,却只有半碗白水。 顾维崧拿过茶碗,低声道:“我去为父亲沏一碗龙井。” 他拿着茶碗就要往外走,顾永昌突然道:“不必。崧儿,你坐。” 他指着身边另一把座椅。 顾维崧只有拉椅子坐下,坐在父亲身边。 顾永昌挟着香烟,道:“土行的帐,怎么样了?” 顾维崧低声道:“茂昌土行,和两家纱厂一样,如今……只余十之一二。” 顾永昌什么也没说,只是吸了一大口烟,脸上亦无任何表情。 顾维崧又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拿回城外那批土,还是可以恢复元气的。” 顾维崧此时,还不知三浦敏夫的那番“指点”。 顾永昌没有再吸烟,手里挟着小半支烟,烟头已经渐渐向手上烧去。仰头看着天花板,半晌,才开口道:“我像崧儿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娶了你娘。那时候,不知多少人羡慕我,说我有家底,还能抱得美人归。他们中大多数都不晓得,我也曾经,到处遭人白眼!” 顾维崧抬头看父亲一眼,不说话。 顾永昌回头,冲长子笑道:“你只知道你父亲十五岁的时候,家道中落。后来自己跑到上海,又拼出一番事业。只怕你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不晓得‘家道中落’这四个字,究竟是怎么写的!” 十五岁之前的顾永昌,是个苏州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出身富家,不学无术,将家里请的教书先生,悉数气走。从小就是顽劣不堪,到十二三岁起,又是一群同样不成器的子弟聚在一块,吃酒赌博、斗鸡戏狗,眼看着就要朝放浪形骸的路子走,十五岁那年,父亲突然破产,一时间,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淞沪会战期间,三浦在设法逼迫顾永昌偷卖军火给城外的日本军队…… 以及在三浦八岁时嫁给他父亲的继母,彼时大概十六岁,比继子三浦只大八岁。 总之三浦敏夫这个人,就是个斯文禽兽啦! 第97章 当时年少 大院子没了,成群的下人也没了。顾氏一家搬到一个小院子,开始像佣人一样干各种杂活。他穿着原本的绸缎衣裳洒扫擦桌,甚至要跪在灶台下烧火,将绸裤在地上磨出两个破洞,烧得满厨房都是黑烟,笨身笨脚在灶上烧饭的娘,突然失声痛哭,哭着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他始终忘不了,那天的饭烧成一锅焦炭,桌上的菜只有一碗烧豆腐和一盘煮青菜,碗盘中零星的飘着少许油花,他艰难地吞咽着饭菜,想眼前这些东西还不如当日顾家的狗食! 可这般狗食都不如的饭菜,他和爹娘一起,吃了很久。爹和他一样都是不言不语,只有娘经常吃到一半就数落起父子来,或者干脆掩面痛哭。 身着绸缎实在不适合做粗活,他将大包的绸缎衣裳送进当铺,在他人的白眼和耻笑声中,默然无语地接过一堆铜板,全都换成了布衣裤,统统换上。 为减轻家中负担,他试着去做学徒,连走多家店铺,总被人认出来“顾家的少爷”,有人说他“屈尊绛贵”,有人故意大惊小怪说他“图新鲜吗?上好的绸衣都不穿了,改穿下等人的布衣。”……到处都是白眼和耻笑,抑或阴阳怪气。他在最后一家没忍住,和对方打起来,却被一群人打得头破血流,在众人的笑骂声中转身离开。 那时候,他和爹都已经换作了布衣,只有娘,还是穿着绸缎衣裳,整天涂脂抹粉戴金首饰,和以前的样貌一模一样。 兀自貌美的娘,跟着他们爷儿俩过这般苦日子过了没多久,带着陪嫁时的几样首饰,和一个胖老头跑了。当然,那个胖老头很有钱! 从此以后,少年顾永昌走出家门,就会成为众人的笑料。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2 …… 那时候,除了爹以外,只有一个人没有笑过他——从小定下娃娃亲的黄薇澜,亦是青梅竹马。 黄家要退婚事,黄薇澜拿出《列女传》以死相逼,打消了当时父母退亲的念头。再偷偷找到他,将自己积攒的二十多两银子和一包首饰偷偷塞给他,只说“天大地大,并非只有苏州城一处可呆,只要他顾永昌不拘哪里混出名堂,总能改变许多人对他的看法。” 当年只有十二岁的黄薇澜的馈赠,顾永昌原本并不想收。耐不住对方急红了眼在面前哭泣,终于收下,然后对黄薇澜立下誓言:“总有一天,我混出人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来娶你!” …… 当年还不满十六岁的顾永昌,就这样离开了家乡苏州,跑到了上海。 从最低微的小学徒做起,结识了同样做小学徒的贫家少年成守坚,结拜为兄弟。之后……历经多少坎坷,只有他顾永昌一个人知晓。 多年后,很多人赞他“少年英雄,在上海滩赤手空拳打出天下。” 然而不为外人所知:顾永昌能在上海滩“赤手空拳打出天下”,很大程度,凭的是他那张脸。 即使是十六岁左右的年纪,一身布衣裤,他依旧是个非常出众的翩翩美少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毕生积蓄的女人,其实很多。这些女人,多数给他年纪大很多。顾永昌一开始很厌烦这些老女人在他面前“笑出皱纹的脸”,但时间长了,他渐渐明白了这些女人的价值,尤其是有钱有势的。 他第一次和女人上床,对方比他大了十七岁,最上等的官粉也抹不平眼角的皱纹。可她很有钱,又总爱哭,只要她哭的时候美少年顾永昌就主动亲她眼角皱纹的泪水,她就会在少年的怀抱里幸福地颤栗,再心甘情愿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尤其是金钱。 顾永昌从此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铺,再后来,他又傍上了一个寡妇,对方除了有钱还有势,并凭着此人的钱势,轻而易举打发了那个总在眼角皱纹盛满泪水的老女人。 他运气真好,和寡妇在一起一年后,比他大十一岁的寡妇就一病死去,并将一半的财产都留给他。 他年满十八岁,已经不满足在女人那里仅仅索取金钱,开始寻找合适的目的,将她们勾到手,再从她们身上索取商业信息。 一大半靠脸,一小半靠甜言蜜语,被他看中的“有价值老女人”,没有哪个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当然,他也聪明,知道有些夫君或子侄厉害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碰。 顾永昌有时候回忆起少年时的打拼经历,内心深处也觉得,当年的他,简直可以用“厚颜无耻”来形容。 当然,他心中的“厚颜无耻”,并非是指踩着女人的肩膀往上爬。他所谓的“厚颜无耻”,是在床上对那些老女人们说的各种“甜言蜜语”。那些“甜言蜜语”,对那么些总爱笑出明显皱纹的女人们说出来,着实令人作呕。他内心想呕吐,脸上却是假惺惺的情意;可那些老女人们,却分明很爱听,丝毫不觉得恶心,更不觉得难为情,甚至总是总是要求他一遍又一遍重复说给她们听,一直说到她们开始发出满足的叹息,他却在内心深处吐得翻江倒海。 令人作呕的这帮老女人们,她们笑的时候真的没多照照镜子,数数自己脸上有多少个皱纹吗?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在上海滩发展出自己的事业,情场老手的顾永昌和最后一个老情人和平分手,从此找女人,不为了钱势和商业,却只为了自己的喜好。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老女人,从十八岁起,他开始偏好年轻水嫩的姑娘,尤其是女学生们——读过书,有教养,谈吐好,眼神清澈,肌肤细嫩……比起那些老女人,真正是天壤之别。 二十岁左右的顾永昌,年轻英俊,更兼有钱有势,勾搭女学生简直轻而易举,他唯一烦恼的,就是如何甩掉这些总是从纯情到深情的小女孩。 在不知第几个女学生哭喊着非他不嫁后,刚刚收到一张照片和一封信件的他,用伤感又遗憾的语气说家乡有发妻……然后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家乡苏州。 照片和信,都是黄薇澜寄来的。照片上的锦衣少女,真正如花似玉,相貌胜过他几乎所有情人。他端祥未婚妻的照片端祥了许久,算算时间,想黄薇澜今年都十七岁了,正是鲜花绽放的年纪。 他信守承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八抬大轿和几十个箱笼,在苏州城招摇过市,大张旗鼓地到黄家。 黄家人几乎全跑出来迎接他,除了未婚妻。他锦袍玉带跳下高头大马,径直闯入后院闺房,在飘着纸墨香的少女闺房中,看到书桌后衣饰华丽又如花似玉的未婚妻黄薇澜,也看到坐在未婚妻身边的衣着素淡又文静端雅的女学生陆玉娥。 黄薇澜比陆玉娥更美貌;陆玉娥比黄薇澜更文秀。 如果说黄薇澜是一枝华美夺目的蔷薇;那么陆玉娥就是一朵淡雅宜人的茉莉。 两个少女,看他突然闯入,都红着脸低下头。 他盯着书桌后两个少女盯看了许久,只觉得眼前的“华美”与“淡雅”,各具千秋,着实让人分不出高下! …… 因为那个看上去并不亚于未婚妻的陆玉娥,他几乎毁了自己的婚姻。当然,只是“几乎”。 再后来,他在二十五岁之前,还找了不止一个情人。多数还是女学生。唯一一个不是女学生的,有丈夫有儿子,在无锡被他偶然看到……半强半诱,迫使对方就范。只因为这个人/妻,长相和那个私奔后害他丢尽脸面一度无法在家乡立足的娘亲有几分相似。 他和后来英年早逝的父亲一样,压根没去找“跟富商私奔的娘”。只是辗转听闻,那个丢尽顾家脸面的亲娘,客死异乡。 …… 窗外又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顾永昌从往事回忆中惊醒,回头,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顾唯妍,站在林晨枫面前,不知说些什么,仰头笑得一脸灿然。而站在她对面的林晨枫,笑得分外客气,甚至有些拘谨。 林晨枫在妍儿面前,向来都是这般客气又拘谨。 妍儿却在他面前撒起了娇。 顾永昌皱了一下眉头。 旁边顾维崧突然站起来道:“枫是来找我的,我去……叫他到会客室。”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顾永昌摆手:“不必!现在不忙这个。刚刚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把大事考虑清楚。” 他说的大事当然不是指窗外的林晨枫和顾唯妍。 眼下,他要真正考虑的,是顾家……全家上下的命运。 “家道中落”,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楚,才能知道这般“一落千丈”有多可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3 怕。 两个儿子,各有各的营生,且都成年,大致也能照顾得了自己; 太太有些积蓄,倘若只是衣食无忧,不讲究富贵派头,也够过完后半生; 只有妍儿,为人脾气……也确实是被他和崧儿这对父兄宠坏了,且终身大事至今无着落,倘若真的沦落为穷姑娘……她又怎么能受得这样的苦! 顾永昌指尖抖了一下——被烧得通红的烟头烫了手。 他将烟头丢进了瓷盘中,拿定了主意。 顾永昌和周德征私下里一次会面。 顾永昌开口定购一千条德国制好枪,周元帅却只是摇头笑说: “外面果然谣言多,尽说我手里几千条德国枪,真正好笑!明明我周德征多年前就已经弃军从商,在上海做个小财主。只是毕竟军队出身,压箱底的一些货还是有的。这不,开战了,我周德征也知自己是中国人,别的忙帮不上,这压箱底的货中,挑选了最好的三百支毛瑟,自己再掏腰包找老熟人购得二百条ka98k机枪,凑成五百,捐给冯司令,当然不敢要一个铜板,算是周德征一点点的爱国之心。顾老板在这个时候找人买/枪,真正奇怪了。城外咱们中国人军队,这个时候就算补充装备,也不至于找你我买/枪呀。如今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不过是尽已所能捐钱捐物罢了。非常时期,做军火生意,一不小心,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发国难财’,再赔上身家性命的。顾老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德征说到这里,端起茶碗开始慢慢品茶。 顾永昌却笑道:“周老板严重了。都是生意人,当然是生意为本。城外战况正烈,最终结果如何,也不在于或多或少这一千条德国枪。只是对方开价的确很好。他们开出的是这个数字……” 顾永昌对兀自品茶的周德征,小声说了个数字。 周德征放下茶碗,笑道:“顾老板的生意经,我也不是不能明白。正如顾老板刚刚所说,这战况结果如何,和有没有这一千条德国枪,确实没啥关系。只不过……唉,别看我半生军涯,如今做了多年财主,早已变得胆小。就算我有心做生意,也实在是没有冒着被骂‘发国难财’的胆子。不过嘛……”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顾永昌盯着他。 周德征又愁眉苦脸道:“我是为一个朋友胆小——他倒是有一千条德国枪,要在两天后的深夜,午夜十一时到十二时,八字桥附近,再悄悄运到冯司令那里。据说这一千条枪是个惊喜,冯司令及其手下原本不知情。这么悄悄运过去,给大家一个大惊喜。可这样的惊喜,倘若路上有什么闪失,被人劫了,可就是糟糕之至!顾老板,你可知有什么妥当人,帮忙护送这批枪,好悄悄地、突然地送过去,给冯司令一个大惊喜?” 他说到最后几句,已然眉头舒开,脸上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永昌也笑了,笑得眉头舒展,当即道:“周元帅说的妥当人,我去查访一番,争取到枪械运送当晚,找到!” “那就有劳顾老板帮忙打听了。”周德征拱手道,“别忘了,两天后,就是大后天,我朋友的一千条德国枪械,深夜十一点到十二点,八字桥附近!” 两天后,周公馆。 夜,十时,一辆军用卡车,开出了公馆大门,开出没多远,却戛然停下。 一个蓬头垢面又破衣烂衫的小贩,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头,肩上挑着一大挂鞭炮,一瘸一拐地挣到卡车面前,拦下整辆车,取下烟头,尖着嗓子喊:“大爷们,行行好,买下这挂鞭炮吧!” 卡车停下,有人从车窗探出半截身子,不耐烦地喝令他快滚。 小贩一手拿一闪一闪的烟头,一手高举鞭炮,还在嚷:“一挂鞭炮才一块大洋,买吧买吧!” “一挂鞭炮一块大洋,真会做你奶奶的生意!再不滚,老子把鞭炮点燃了全塞你裤腰里!” 车内有人粗俗不堪地喝骂,还想下车打人,旁边司机制止他:“看样子是个失心疯,今晚有正事要办。把他打发了,咱们快走!” 正说着,已经有三名周公馆的下人走来,个个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还没走近就冲小贩嚷: “敢拦在这辆车前,你还想不想活了?”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再不滚,老子踹你的屁股!” 其中一人抬脚就要踹,小贩啊一声大叫,直接扯下一截鞭炮再用烟头点燃了丢过去,连连倒退好几步,还拍着屁股跳嚷:“你要用脚踢俺的屁股,俺就扔鞭炮炸你的屁股!” 一截点燃的鞭炮果然吓得三个公馆下人抱头鼠窜而去,却也引得车尾多名膀大腰圆男子纷纷跳下车,持枪而来,在烟雾中看到一个乱跳乱嚷的小贩,已经有人拔枪对准他,喝道:“小子,还不快滚,赖在这里,找死是不是?” “大爷们不买鞭炮就算了,还想让俺死!可俺偏偏不想死!”小贩尖着嗓子大叫,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烟头,点燃了整串鞭炮,呼啦一下,全都扔了过去。 一时间鞭炮声大响,烟雾四起。车外一众人四散奔逃。半晌,鞭炮声止,烟雾散尽,一众人纷纷回到卡车周遭,却见周德征亲自走出公馆大门查看事端。 “出了什么事?”周德征皱眉问道。 “没出什么事,就是……遇到个鞭炮小贩,有些失心疯,一挂鞭炮卖一块大洋,见没人买,就胡乱点鞭炮乱扔过来。车没事,人也都没事。”一名手下立刻上前禀报道。 “里面的货没事,就好。一个疯子,不必计较。时候不早了,大事要紧,你们立刻出发,不得耽误!”周德征嘱咐。 一众人集体答“是——”纷纷跳上卡车。 完好无损的卡车,在周德征的目送下,很快驶离周公馆附近。 周家上下,竟无一人发现,适才的鞭炮大乱,已经让一人,在烟雾中,乘乱钻进车底,凭着强有力的四肢,紧紧攀附在车厢底部,随卡车一道离去。 神不知鬼不觉攀在卡车底部的,正是李仁; 扮作鞭炮小贩的乌宗明,跑得远了,匆匆换作一身黑衣,骑着一辆解下车铃的自行车,乘着夜色,紧紧跟在卡车后。 作者有话要说: 陆玉娥是白蝶菲的娘; 长相和顾永昌他娘有几分相似的人/妻,是陈兆轩的娘。 作者乱说历史名人靠女人往上爬的例子 民国史上,踩着女人肩膀“步步高升”的名人,有一位顾维钧,顶级外交家。 第一位是张家小姐,本人和顾维钧无来往。只是张父擅长看相,认定少年顾维钧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有意择为东床婿,代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4 女和少年顾维钧订亲。当时张顾两家订亲,顾家还觉得是高攀了,乐呵呵地答应了。 而当时的顾维钧,人极聪明,读书成绩非常好,但苦于家境不太好(其父当时不过上海一个小小师爷),中学毕业是读不起大学的。 顾维崧中学毕业,还是清朝末年,读大学是个稀罕事儿,大概很多人压根没有读大学的概念。即使读中学也是因为顾家在上海的缘故。当时应该全国范围内也没几家大学,普遍学费高昂。 顾父原本也没打算让儿子读大学,打算让儿子从事商业,已经谈好一家钱庄。张父认定顾维钧未来“富贵双全”,掏家底让顾维崧读了贵族式的圣约翰大学。 待顾维钧大学毕业,张家又卖掉部分祖产,助其出国留学。 清朝末年,做为师爷的儿子,顾维钧能读完大学甚至留洋,全靠未来岳丈的“不惜血本”式资助。 留洋归来,顾维钧拜见岳丈,提出见见未婚妻,却因张家小姐过于羞涩未能见成。兼听闻未婚妻缠一双小脚,新式思维有意外交志向的顾维钧内心深处对这位未婚妻明显不满意了(顾维钧心目中的外交夫人,肯定不是缠着一双小脚兼躲深闺不敢见人的旧式女子。) 再后来,袁世凯□□,因缘得贵人举荐,即后来总理唐绍仪,回国到总统府做英文秘书。京城跳舞场邂逅总理千金唐家小姐,谈起了新式恋爱。且在总理千金的帮助下,仕途步步高升。这时上海的张父,听闻准女婿和总理千金谈恋爱,大怒之下写信给总理。唐绍仪读信后才知他欣赏的顾维钧原来早在上海定亲了,且读大学兼留学全靠张家岳丈资助,当即棒打鸳鸯,强令女儿和顾维钧分手。 然而这位唐家小姐是铁定了嫁顾维钧,和父亲大闹着威胁要做尼姑不成,后来干脆扬言倘若真不能和顾在一起,她就要去八大胡同挂牌做生意,且挂出总理千金的牌子! 亲生女儿去八大胡同做生意的杀手锏出来,当时总理唐绍仪彻底让步了。以总理权势,逼迫张家和顾家退亲,再办了女儿和顾维钧的婚礼! 张家结局是张父抑郁而死,张家小姐削发为尼!二十多年后,已然为外交部长的顾维钧听闻张小姐生活清苦,特地写了一封忏悔信和五万元款子送去,信和钱全部被退回! 至于总理小姐,如愿嫁顾维钧,生了孩子,却在几年后在异国染疫病而死,算是年轻早逝了——这算不算报应呢。 两个女人,一个终身未嫁落发为尼,一个年纪轻轻就病死,算顾维钧年轻时候“飞黄腾达”的两个炮灰女。 不过有总理女婿的身份,加上才干,顾维崧年轻时仕途就平步青云。 第三个女人,英伦华侨第一巨富的爱女,也是巨额遗产的唯一继承人,黄蕙兰,早就看中了顾维钧,然而当时顾维钧已经娶了总理千金,据说这位黄蕙兰一直暗地里盼着总理千金早死,结果还如愿以偿了!然后……黄家小姐算是倒追丧妻的顾维钧,只是黄家小姐长相不太漂亮,顾维钧明显对她的容貌不太满意(百度图片,黄小姐华服珠宝,气场强大,但五官确实不算很出众,但肯定也不丑。中人之姿,加上衣着品味着实出色,打扮起来也是雍容华贵。)顾维钧年轻时候是个帅哥,更不用说才干学历了,追求他的女人很多。黄小姐能脱颖而出,当然靠巨富家产。明知道顾维钧不满意她的容貌,直言黄家巨额财产能帮顾打天下……她也确实说到做到了,如愿嫁给顾以后,随顾回国,真旺夫,善于周旋政要间,本来顾维钧当时在国党政府坐冷板凳了,黄蕙兰以重礼讨好宋子文夫妇等人,让上次政权垮台后几乎无缘仕途的丈夫再次回国,一步步做成外交部长。 没有黄夫人的巨富兼才干(从小接受西洋式贵族教育、通晓多国语言且擅长交际的黄蕙兰,当时被认为中国外交家夫人中,才干最出色的一位),大概也没有顾维钧在外交史上的青史留名了。 黄蕙兰最后结局是中老年后和丈夫离婚了事,晚年……相对大富大贵的前半生,算是晚景凄凉吧。原本海外豪宅在二战期间被日军霸占。养老钱还被小偷洗劫一空。最后只得美国一套公寓,孤独一身,老死他乡。 后来被公认为顾维钧遗孀的是严氏女,年轻时候复旦校花。真才貌双绝的名媛。前夫死于日本人手里,不过遇到顾维钧时双方都老了,严氏女当时是带着几个孩子的寡妇,在联合国任职。算是夕阳恋,这次是不带任何功利的老年恋情。顾维钧和黄蕙兰和平分手,娶了严氏女,算人生最后的伴侣。 张家小姐让家境不太好的顾维钧清朝末年就得以读名牌大学兼出洋留学; 唐家小姐让本无背景的顾维钧年轻时初入仕途就步步高升; 黄家小姐让原本政治垮台的顾维钧重返政台且凭夫人的财富兼才干成为赫赫有名的外交家。 严氏女是顾维钧功成名就的晚年伴侣,也是公认的顾维钧遗孀。 …… 说顾维钧前半生是踩着女人肩膀往上爬也不过。 当然本人才干极优秀,可再有才干,仕途上面,没有贵人提携也极难往上爬。 所谓“朝中无人莫作官”。 第一未来岳丈相对有钱,助他读书;第二个岳丈是总理,直接助他仕途;第三个岳丈……死得早,巨额家产全留给爱女,带着家产做嫁妆,助他在政界左右逢源! 至于本文中给女主设定个“干爹”,也是考虑全文故事,短短二三年,没有贵人扶持,没学历的外乡女子是基本不可能“平步青云”的。 第98章 致命 当夜,十一时,又过了一刻钟。卡车果然开到八字桥一带。 一群黑衣人突然现身,个个持枪,逼停卡车,再逼得车上一众人等集体下车。 在周围一圈乌黑的枪口下,周家诸人,竟然没一个拔枪,任由对方拿出绳索将自己双手反绑,然后远离卡车,集体蹲下,蹲成一堆。从头到尾,没有做任何反抗。 乌天黑地,一辆军用卡车被劫持,劫持得却是悄无声响。 一群“异常顺利”的黑衣人纷纷攀上卡车,又有人充当司机,很快将整辆卡车,疾速开走。 将自行车停在远处,亲眼目睹一切的乌宗明,又重新骑上自行车,乘着夜色,追逐而去。 李仁,仍然藏身在卡车底部。 卡车被开进一处民宅。 乌宗明远远看着,见民宅半倒塌的墙、破败的大门、屋檐下多处蜘蛛网,知此处必然废弃良久。 卡车里,应该就是周家的枪械。 他远远地藏着,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院内,果然响起搬动重物的声音。 突然有人喊:“车下还藏着一个人!” 乌宗明只觉得心头一紧,果然听得院内一阵乱。 突然好几个黑衣人跑出院门,举枪四下里搜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5 寻。 “看,那边好像……一辆自行车!过去看看!”有人喊道。 乌宗明一惊,当即不再犹豫,跳上自行车,转身奔逃。 “果然还有一个人,别跑!”身后有人喊。 砰砰几声枪响。 骑自行车逃亡的乌宗明,却是越骑越快,越骑越远,很快将身后的喝骂声和枪声,甩得远了,乃至于渐渐消失。 终于将身后追兵甩脱,乌宗明连人带车倒在地上,一把捂住嘴,将哭声都压抑在喉咙里。 李仁已经被他们抓住了,接下来…… 他已经不敢想象下去。 如今的行动,自然早已料想到最坏的结局。然而事到临头,巨大的惊痛,几乎让人乱了方寸。 “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乌宗明咬着手想,将一只手,几乎咬得血肉模糊。 光凭他们几个学生,是根本不够的。得找人,找…… 上海他能找的人,也只有陈兆轩和白蝶菲! 许公馆,早晨。 陈兆轩一大早就随老爷到棉纱交易所。白蝶菲早早起床梳洗了吃毕早餐,独自在花园中散步,忽远远地听得大门外一片混乱,抬头望去,大门外几名许家下人将一个布衣少年推倒在地。那名少年抬头,一个侧影,依稀就是少寨主乌宗明。 她立刻赶去,还没走近,就看清乌宗明面容,还听到其喊声:“不让我见陈少爷,就让我见白小姐,白蝶菲白小姐!” 几名下人就要举拳伸脚打人,白蝶菲立刻道:“住手!” 下人们回头,见是白蝶菲,个个态度恭谨,其中一人上前弯腰道:“禀白小姐,门外这个年轻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找陈少爷,始终不提‘轩少爷’,竟然不知公馆上下,从来只有‘轩少爷’并无什么‘陈少爷’。我们认定他是来捣乱的,赶人走。他非说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帮忙,结果连白小姐的名讳都喊出来了,真是越发不知分寸。” “他是我和轩少爷,以及顾家大少爷偶然认识的朋友,也帮过我们很大的忙。当初没有和他说清陈兆轩在许公馆只被喊作‘轩少爷’,是我们的不是了。乌少爷如今上门,必然有极其重要的事。我就在门外和他谈。”白蝶菲也没责怪这些下人,径直走出门,将乌宗明拉到一边,低声问到底出了何事。 乌宗明一脸悲痛,说了昨夜的缘由。 白蝶菲已经从陈兆轩那里听得少寨主和他的东北流亡学生朋友“不知天高地厚的行径”。如今一听这几个学生竟然又在打周德征军火的主意,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再听得人都被抓走了,眉头亦不展,只问:“你知道抓走李少爷的人,是什么来路吗?” 乌宗明摇头说不知,又补充道:“我和李仁亲眼看了,那一卡车枪械,被劫持得很是奇怪,周家人没有半点反抗,倒像是双方事先商量好了的。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现在救人要紧,你还考虑其他。”白蝶菲摇头,又道,“好在你已经查清地方。只是他们既然发现了你,如今十有八九,连人带东西一块转移了。这事,还得找轩少爷商量。我和轩少爷得设法查清对方来历,再想办法救人。” “可是,李仁还在他们手里……”乌宗明低声道。 “我知道你心急,可这事根本急不得。那些人,不管什么来头,他们要的只是那车枪械。至于你的朋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杀掉一个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只要人还在,就能想办法救出来。” 白蝶菲安慰乌宗明,可她自己心里,也着实没底—— 抓住李仁的那帮人,来历还一无所知。又如何能确定,他们一定不会杀人灭口呢? 军用卡车被丢弃。千条德制枪械,当即由三浦敏夫安排,送至城外日本军队。 一大批滞留城外已久的鸦片膏顺利送到茂昌土行。另有一小箱金条,由三浦敏夫交给顾永昌,再由顾永昌转送到周德征手里——刚刚被“劫持”整车枪械的周德征不问缘由,悉数笑纳。 事情看上去似乎已经解决了。成守坚又悄声问顾永昌:“那个藏在车底的年轻人,如何处置?” 被抓的少年,这三天颇吃了些苦头,可任凭严刑拷打,就是嘴硬,一口咬定他只想偷车变卖! 一个寻常的贼,怎么会有这般强硬的骨头? “再审两天,实在审不出什么,就……”顾永昌做了个杀头的手势,“一了百了,再把尸体处理得稳妥些。” 成守坚领命而去。 李仁趴在冰冷的地上,遍体伤痕,皮肉多处焦烂,腿骨断折。 这三天,皮鞭烙铁,甚至于一条腿都被打断。半条性命都去掉了,倒在地上,已经是人事不省。 又一处废弃的民宅,四名男子,在同一间屋内打牌。其中一人频频回头看地上的少年,见他一动不动躺着,忍不住道:“别是死了罢?” “哪有这么容易死?这三天挨这么多打,却哼都不哼一声。我看此人命甚大,死不了的。”桌上另一人说着,算计着手中牌,道,“先把这局牌打完再说别的。” “就是就是——” 桌上另两人频频点头,道:“这局牌还没打完,眼看就要分胜负了,先打完牌再说死人活人。” “还是先去看一下,别是真的死了,就不好交待了。” 当先那人还是将手中牌丢桌上,在同伴们一阵嘘声中,来到少年身边,用脚踢一踢,见其竟是毫无反应。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他抓了抓头发,蹲下身,将少年翻转了身子。 一个铁钩突然在脸上一划,他啊一声大叫捂住了脸——脸上已经被铁钩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紧接着脖子被扼紧,他被断腿少年扼倒在地上。 牌桌上三人,立刻站起,掏□□亮匕首拥上。 少年手持偷偷从盐水桶中取出的铁钩,在男子的脖颈上,威胁道:“放下你手中的家伙,送我出去。不然……我割断他的喉咙!” 持刀持枪的三人面面相觑。 被断腿少年劫持的那个男子,嚎叫道:“不要……不要轻举妄动。不然这铁钩钩下去,真能死人的!” 三个人却还是向前进了一大步。 少年手中的铁钩,在男子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果然引得对方歇斯底里的惨叫。 “救命啊——”男子嚎啕。 三个同伴,停下脚步,再面面相觑。 三人相继开口,纷纷道: “老七,倘若你真的死了,放心吧,你的老婆孩子,能得一大笔抚恤金。我们几个兄弟,也会帮忙照顾你的家属的。” “可如果这个小伙子要是真的跑出去了,我们几个,包括你老七在内,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老七,你就安心地上路吧,我们几个,也是没了办法!”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6 三个说着,又向前走近两大步,眼看就要近在咫尺了。 “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候都不是东西!”老七已经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李仁嘴角现出一丝苦笑:看样子,手中这个人质,其实没什么份量。 他握紧了手中的铁钩,已经打定主意——宁愿用这只铁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要再落入这帮恶徒手中…… 手中的铁钩,都被手心捂得热了。 他看到一人举起手中的枪对准自己,心一横,就持铁钩刺向自己的脖颈…… 砰一声枪响。 持枪的恶徒丢下枪,捂着流血的手掌惨嚎着倒地。 另外两人,手持匕首,抬头看头顶上的窗,见窗外出现一个蒙面男子,用低沉的声音道:“还不滚,就一人挨一枪!” 他举枪瞄准两人。 两人手一颤,丢下匕首,转身就跑,转眼已经逃出门。 两个恶徒,一个脸上被划伤,一个手掌被打穿,兀自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蒙面男子从窗外跳入,直接将地上遍体鳞伤的少年背起,奔出门。 门外,少年在他耳边低声道:“陈大哥,又是你救了我。” 蒙面的陈兆轩不言语,只是唉了一声,然后打个唿哨,骏马奔来,他将少年小心放在马鞍上,自己也跳上马,纵马离去。 待成守坚赶到时,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和两个半死的手下。 城外枪炮声还在继续。 为免惹出麻烦,陈兆轩将李仁秘密送到租界一个以外科手术著称的英国大夫开的私人诊所。 白蝶菲和乌宗明也随后赶到,见李仁伤势,乌宗明当场流泪,得知接骨手术已然成功不致落残疾,又破啼为笑。 白蝶菲将默然不语的陈兆轩拉到一边,悄声问:“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 “顾家的人。”陈兆轩低声道,“本来只为了救人,却没想到,顺藤摸瓜,查出来,竟然是成守坚率人‘劫持’了整辆卡车的枪械。如此大动作,顾永昌不可能不知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一车枪械,都被顾家人弄到了什么地方?” 白蝶菲脸上惊愕之色,一闪即逝。低头略一思量,抬头道:“这个时候,一车枪械,断不会用于收藏。倘若是给中国军队,哪怕买卖呢,也是合法甚至爱国的,自然会传开。可如果不是给中国军队而是……” 她没有说下去。 “这件事,还得往下查,要查个水落石出。周元帅的枪械原本没这么容易被劫持,这个还在其次。关键是倘若顾永昌真的在如此时期,将整车枪械秘密卖给日本人——只要找到证据,再传出,定会,”陈兆轩略一停顿,低声道,“定会成轰动整个上海滩的大大新闻!” “外婆,虎娃不想走了,虎娃想吃饼。” 六岁男童虎娃,牵着外婆的手,站在地上,只眼巴巴地看着外婆背上包袱,知道包袱里有饼。 “虎娃乖,再多走一走,跟外婆走到租界,不仅有饼,还能吃到糖。只要到了租界,有饼,又有糖。” “可是……”虎娃还想说什么,却被外婆用力抓着手,跌跌撞撞往前走。 匆匆葬了女儿的余氏,一路擦着眼泪扭着小脚,将包袱负在自己背上,牵着外孙虎娃,终于从闸北赶到公共租界,却见大群人聚集在紧闭的大铁门外,都是和自己一样来逃难的。 余氏看前面有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在唉声叹气,一把扯住其中一个,问:“小兄弟,这关着门……是咋回事呢。这门,啥时候开啊。” “您老人家早来几天就好了,那时候大铁门一直开着,谁都可以进去。可现在据说跑到租界的人太多,就干脆关了门,每天只开两次,进去的还是少数,很多人就这么一直困在外面!”男子连连摇头。 另一人道:“老太太,您晚来几天还好,要像前面那许多人一样,被关在外面几天,到不了里面,又无他处可去,缺吃少喝的,可不就饿了几天!据说现在在这个地方,一块大洋也未必能买到一碗米。你们……”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打量着老人背上的包袱,吸吸鼻子,似是嗅到包袱里吃食的气味,不由得舔了舔嘴巴。 余氏一把扯过外孙,转身就往外走。 虎娃却一把抓住外婆,摇头道:“虎娃走不动了,虎娃也不要吃糖了,虎娃只想吃饼,想吃外婆包袱里的饼!”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 一人上前,直接从老人背上扯过包袱,转身就跑。 余氏一下子摔倒在地,抬起头,还没爬起,就冲着男子背影声嘶力竭喊:“抢包袱啦,抢饼啦,抢走我老太婆的饼!” 上百人回头,几十个人都跑去追那个抢了包袱的男子。 “包袱里……是我老太婆和小外孙全部的家当。”余氏吃力爬起,抹把眼泪,跌跌撞撞往人群跑。 却见那几十个人大打出手,为抢一个装有面饼的包袱,打成一团。 余氏扭着小脚,根本接近不了这帮疯抢食物的几十号人。不多时,见那几十人一哄而散,不少人嚼着嘴里的饼渣,而装有食物银元铜板的包袱,已经在争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虎娃追上外婆,扯着外婆的裤脚道:“外婆,咱们的饼,全都被他们抢了吗?” 两手空空的余氏呆呆地站着,突然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目睹了整车枪械被“劫持”过程的“小贼”,竟然被神秘人救走。 顾永昌没有骂“办事不力”的成守坚,他只令对方火速到土行,将前一日才送进土行的一批“土”,全部秘密锁进土行内的地下密室。 今天一大早,土行门外又聚集了一群学生,硬说土行内还藏有日货,非要冲进去再查看。 这帮学生,别看一个个都是些半大的孩子,真是穿学生装成群聚在一块喊些爱国口号……那是政府大员们都轻易不敢惹的。 学生不比目不识丁的寻常百姓,倘若当众伤了一两个,事态闹大,那是会惹出大事端的。 可倘若真让他们冲进土行翻箱倒柜,万一真要翻出那几十箱鸦片膏,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一冲动真能烧了整个土行! “这帮学生,如今是打不得骂不得;叫警察,学生们挥着拳头冲过去,警察们也只有收起警棍逃跑的份儿,都知道打伤了一两个学生那是了不得的大事;送去的面包汽水,全被学生们砸了。就守在门外闹吵吵的非要跑进土行里找日货……还说他们收到了传单说茂昌土行藏有日货。一帮学生,真好被人利用。传单的来历一时也查不出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劝退这帮学生们。” 顾永昌说着,又问长子:“崧儿,你半天没说话,可曾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一直低头不语的顾维崧,抬头,对父亲道:“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7 我刚刚在想,这帮学生们,最是所谓的善恶分明,如今他们接二连三来顾家产业闹事,固然是遭人利用。可也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 他说到这里一停顿,抬头看父亲,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 白陈二人板倒顾家的关键所在…… 顾永昌偷卖军火给日本军队原本是重大机密,过程被流亡学生发现……然后一心向顾家复仇的白陈和流亡学生交情不浅,原本只是单纯救人,却顺藤摸瓜,查出顾氏重大机密! 偶然有必然,必然有偶然。 总之坏事少做,否则早晚遭报应。遭报应一说并非只是玄学。只是坏事做得多了,难免结下些冤家对头,处处被人盯紧瞅机会报复——一出岔子,被对头逮到机会,让做多了坏事的某些人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第99章 人间绝色 顾永昌道:“你不必顾忌,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顾维崧继续道:“恕崧儿无礼直言,就是咱们顾家,一向缺少善名。土行生意,本就容易被人诟病;纱厂那边,对工人的待遇并不突出,只能说上海城内外,大小纱厂,顾家纱厂对待自家工人,不好也不坏。顾家在外人眼里,固然没有多少恶名,可说到善名,同样也没多少。想顾家以前倘若能多多做些善事,图些善名,那些所谓善恶分明的学生们,念及顾家原本的善名,也不至于到如今接二连三来闹事。当然,能让学生们顾忌的顾家善名,原本没有,现在也可以有。” 顾永昌:“你是说……” 顾维崧点头道:“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铁门已经开始关闭管制。被困铁门外已经有大量难民,在忍饥挨饿。父亲可以暂不理会土行那边,然后,采购一批食物和水,分发给被困租界铁门外的难民,再在难民中,选一两个老弱妇孺格外救治,算是立个典型。父亲再私下里找熟人帮忙安排报馆那边出人出力……然后那帮喜欢闹事的学生们,得知了顾家的义举,自然不劝而退,且从此不会再来找顾家产业的麻烦。而且顾家从此有了国难期的义举善名,想必对今后生意往来好处多多。崧儿想法如此,父亲意下如何?” 顾永昌看着一向“不动声色”的长子,突然笑了,笑着点头道:“上海社交界一向有‘生子当如顾维崧’的说法。到如今,我想我顾永昌虽说家业在上海只能算中等,但有崧儿这么个让其他名门都羡慕的亲生儿子,足慰平生了!” “父亲过誉了。”顾维崧低声道。 公共租界的大铁门,徐徐开启。 一群群难民蜂拥而入,而更多难民还是被挤在铁门外。 余氏紧紧牵着虎娃的小手,拼命地往前挤,却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年纪已大,一双缠过的小脚,且带着一个幼童,哪里挤得过其他人。在人群是竟然是离大铁门越远,眼看着好不容易才开启的大铁门又徐徐关闭,铁门外的人群愈加骚动,更多人开始互相推搡起来。 “姥姥,姥姥——”一个幼童的哭喊。 拥挤中,余氏重重倒地,头部恰撞到一块石头,顿时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大铁门已然关闭。 哀叹声与怒骂声中,人群呼啦一下全散开。 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老太婆,身边跪着一个才五六岁大哭不止的幼童。其状甚是凄惨。 然而周围难民却是负伤者甚多,且又缺吃少喝,全都自顾不瑕,哪里顾得上救治他人? 只有一个陌生人送上一个洁净的青布,将老人家受伤的头部包裹了一圈,就又匆匆退去。 虎娃跪在姥姥身边,不多时,已经哭哑了嗓子。 顾永昌找来两辆卡车,装满几个大粥桶,和长子一起,携不多几名保镖,开车至公共租界大铁门外,果见许多难民被困当地。 散发着米粥香气的粥桶被搬下卡车,很快引来所有难民。 顾氏父子率人维持秩序——几个粥桶外,难民们排成了几条长长的队伍,不住地称谢,还有很多人喊“菩萨”! 顾维崧亲自掌一个大木勺施粥,见难民们盛粥的器具,却是五花八门——碗,盘子,空罐头盒,洗脸盆,水壶,雪花膏瓶…… 他不看器具大小,尽可能做到分量均一。 往一个跌破一角的香炉中勉强盛了一勺粥后,手持香炉的老者道谢着离去。顾维崧在桶里舀满一勺粥后抬头,却见一个有明显汗渍脏污的小衣裳被举起。 他目光向下,见是一个光着上身的小小男童,看上去才五六岁年纪,眼睛哭得通红鼻子抽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顾维崧没有往小衣裳上倒粥,隔着一个粥桶,欠身问:“只有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小小男童嘴巴扁扁,差点又哭出来,嘶哑着嗓子道:“娘头破之后,叫不醒后,被姥姥埋进土里;姥姥的头也破了,躺在那里,也叫不醒。虎娃要粥,给姥姥吃。姥姥闻到粥味,就能醒了。” 顾维崧看着小小男童,突然将手中木勺直接递过去,道:“衣裳是不能盛粥的。这勺粥,你就在这里吃了罢。” 虎娃瞪大眼睛看着顾维崧,然后双手捧过木勺,没有吃里面的粥,却是捧着一勺粥,转身往外跑。 顾维崧令身后一名保镖再拿柄木勺来施粥,然后绕过粥桶,跟在虎娃身后,追了过去。 虎娃捧着一勺粥一路跑到昏迷不醒的姥姥面前,跪在地上,嘶哑着嗓子喊道:“姥姥,快醒来吃粥,粥……” 顾维崧抢步上前,蹲在地上,伸手一试老人呼吸,道:“还活着,得赶紧去看医生。” 他将老人从地上背起,往回走。 虎娃捧着一勺粥紧跟在其后,急道:“大哥哥,你带我姥姥去哪里?姥姥怎么还没醒?” 顾维崧回头,现出一个温润的笑容,道:“大哥哥带你姥姥去见城里的医生。只有城里的医生,才有办法能将你姥姥叫醒。你……是叫虎娃对不对?虎娃乖,先吃了那勺粥,姥姥醒来之后才喜欢。” 虎娃捧着手中的粥,紧跟着大哥哥的步伐,一路上了卡车,才终于捧起手中的木勺,狼吞虎咽吃了半勺粥,兀自留了一半,一直捧在怀里,任谁劝也不肯再吃,只说留给姥姥。 虎娃年幼,并没注意到,这所有的过程,都被一个扛着照相匣子的报馆记者拍下。 几个空粥桶被搬回卡车,还余半桶粥,留在原地,供难民们自分。 卡车驶回城,一辆车,径直开回顾公馆;另一辆车,载着顾氏父子和虎娃祖孙,以及几名顾家保镖和一个报馆记者,到了医院。 余氏的头部伤,并未真正伤及脑部,在医生的精心诊治下,很快苏醒过来。 虽然已经打了葡萄糖喝了牛奶,但看到外孙将半勺粥奉上,又听旁边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8 有人说这是虎娃一路舍不得吃完留给姥姥的,余氏一把将外孙抱到怀里,泪流满面,又哭着抬头向顾氏父子道: “老爷少爷大好人菩萨心肠,善人做善事,早晚有善报。我余氏以后为二位立个长生碑,天天念佛祝二位长命百岁。这一生一世,老爷少爷平平安安、逢凶化吉,遇难则逢贵,定没有跨不过去的槛!” 余氏还唠唠叨叨地说着,怀里的虎娃,突然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脱离姥姥的怀抱,跑到顾维崧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顾维崧蹲下身,以为小孩子要跟自己讲什么悄悄话。 虎娃突然抱住了顾维崧,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顾维崧一呆。 咔嚓一声响,一直扛着相机匣子的记者,已经将这“孩童一吻”,拍摄了下来。 周围一片啧啧赞叹。 连顾永昌脸上,都现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虎娃兀自抱着顾维崧,对他笑得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得天真烂漫,道:“大哥哥,你是好人,也长得真好看!虎娃喜欢你!” 周围一片笑声。 虎娃突然脸红着跑回到姥姥身边。 顾维崧感受着脸颊的湿润,在众人的目光中,脸上竟然也是微微一红。 “孩童一吻”的照片,第二天就上了报纸,配以事件相关始末的文字报道。 照片上,虎头虎脑的幼童,和“温润如玉”的顾家大少爷,如此温馨又纯真的一吻,效果绝佳。 纵然城外枪炮声不绝,可上海城内外,还是有无数人被照片打动,亦被顾家的义举打动。 随后,面对报馆记者,顾永昌又当众承诺:负责虎娃祖孙的全部生活费以及虎娃的教育费,直至虎娃十八岁为止。 虎娃被顾家人送到一处教会小学,余氏亦在小学附近一幢平房内有了安身之所。 一个看上去比较完美的结局。赞扬声中,茂昌土行门外的众多学生,悉数退散。 又给租界铁门外的难民们送了几天粥后,茂昌土行,开始开门迎客。 非常时期,茂昌土行的货,比以前高了两成。却依然挡不住川流不息的客人,纷纷上门。 “做善事图好名声,就势解决了关于土行外学生们的大问题。这样的好主意,八成是顾维崧想出来的。倘若顾永昌有此心,他自然早早做善事,不必等到现在。”陈兆轩又评价道,“顾家大少爷,竟是个比他父亲出色得多的人才。” 白蝶菲在旁不言语。 陈兆轩又道:“你还准备继续查下去吗?” 白蝶菲看他一眼,道:“为什么不查?倘若顾永昌真的将那批枪械偷偷卖给日本人,这件事……查出究竟,他纵有千般善事,也抵不过一件汉奸卖国的大罪名!” 三浦敏夫穿雨过天晴色长衫,戴一顶巴拿马草帽,和那日在绸庄的装束一模一样,坐着汽车,来到顾公馆。 他是不请自来,但因为坐着汽车,且气派不凡,又说了日本名字,顾家下人果然不敢怠慢,飞跑进公馆报告。 三浦敏夫信步走进公馆大门,一抬头,看到顾家大小姐坐在一花廊下,由一群女伴簇拥着,喝着一玻璃杯果汁。 登门之前,已经探听得,顾唯妍就在公馆内。 三浦敏夫在大太阳底下,灼灼地望着对方。 正喝冰果汁的顾唯妍,呛了一下。 “这个人……”她眯着眼睛看他,想起来是在绸庄的那个“酸腐书生”,当下没好气道,“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她立刻令下人去撵客。 下人们正为难着,见老爷顾永昌已经亲自迎出,远远地就对着那个陌生来客喊:“三浦先生,您这是贵人贵客,足令蓬荜生辉。” “顾老板太客气了。”三浦敏夫彬彬有礼作答,又笑道,“我来,是想就那幅仇英真迹,求教顾老板。却没想到,仇英笔下的纸美人,还没来得及再见识到,却又再见识了……当日惊鸿一瞥的真美人!” 他说着,目光已经转向顾唯妍,微笑道:“原来是顾老板府上的顾小姐,当日在绸庄匆匆一别,三浦却是念念不忘。好生后悔没问得小姐芳名,以至于一直寻觅不到芳踪。如今想来是上天眷顾,让三浦无意中登门府上,再见小姐芳影。” 顾永昌已经走来,听此言,脸色变一变,又强笑道:“三浦先生这般赞誉,小女哪敢担当。那幅仇英真迹,现在就在公馆内,三浦先生且随我来。” 他要将三浦敏夫引进洋楼。 三浦敏夫却并不迈动脚步,兀自站在原地,望着顾唯妍,又道:“以前只道仇英笔下的仕女,已经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可如今,亲眼见识了,才知道,纸上的绝色,哪里及得上人间的真绝色!” 顾永昌在旁未及开口,顾唯妍已经是柳眉立起,将手中玻璃杯重重一放,道一句:“失心疯!”站起来,转身就走进洋楼。 三浦敏夫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小女脾气一向恶劣,有失管教,却让三浦先生见笑了。”顾永昌呵呵笑着,又道:“至于那幅仇英真迹,我想我可以送……” 三浦敏夫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然后面对顾永昌,开口问:“顾小姐可曾定了婆家?” 顾永昌脸色一变,当下含糊道:“小女年纪尚小,且如三浦先生刚刚亲眼所见,脾气恶劣有失管教,尚无定婆家的打算!” “也就是说,顾小姐尚未定婆家!”三浦笑了,笑得很是欢畅,面对顾永昌,突然一个九十度鞠躬,鞠躬道,“莫怪三浦突兀,自那日偶遇顾小姐后匆匆一别,三浦心意已生,只因佳人难觅,一度以为心意难现。却不曾想,真是上天眷顾,再遇佳人。到如今,三浦心意已决——半月之内,当携聘礼登门,求顾小姐为毕生唯一之良配!” 三浦敏夫告辞离去。 黄薇澜闻讯赶到夫君面前,张口就急道:“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将妍儿真的嫁给那个日本人!我已经从阿坚那里听到关于花旦的事。妍儿从小娇生惯养,平日里受不得半点委屈,又怎么能在日本人那里去吃苦受罪!” “我会想办法的。”独自坐在书房思虑良久的顾永昌,已经拿定主意,又道,“立刻把崧儿叫回来!” 顾维崧从土行匆匆奔回,一回公馆就得闻消息,亦是脸色明显有异,赶到父亲面前,听父亲吩咐:“立刻去办到香港的船票,崧儿你亲自护送妍儿到香港。对外只说上海连日开战,妍儿受了惊吓得外出一避,顺便到香港寻好医生治她惊吓病。当然,到香港之前,此番行动保密。到香港后,崧儿你也不必着急回来,且在香港陪妍儿一段日子。等仗打完,看结果如何。看最终结果……到时候再说!” 顾维崧低头答是,道:“我立刻去办船票。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89 ”转身就要走。 “崧儿且慢!”顾永昌叫住了他。 顾维崧回头。 顾永昌走到他面前,道:“到香港之前,此番行动要保密。不可和顾家以外的任何人讲,哪怕是白小姐以及孙小姐那边,你走之前也不可透露半个字。总而言之,离开上海前,绝不能出任何岔子,被日本人提前得到消息!” 顾维崧低头,答:“崧儿明白的。” “什么?去香港?香港的跳舞场根本不如上海的,据说连好一些的冰淇淋都吃不到!况且人生地不熟的,凭什么让我去那么个穷乡僻壤!” 顾唯妍听闻家人主张,当即柳眉竖起,再咬牙道一声,“不去!”然后自顾自坐一边生闷气,不理会父母大哥三人了。 黄薇澜忍不住斥责道:“还跳舞场冰淇淋!不走的话,把你嫁给那个日本人,天知道你以后还得过成什么的日子!” “我宁愿跳黄埔江里喂鱼也不要嫁那个日本人!”顾唯妍又怒道。 黄薇澜简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不肯走,就是你父亲也保不了你——保不了你不去嫁那个日本人。你说你,又不肯走,又不肯嫁那个日本人,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为难自己!”顾永昌明显生气道。 顾唯妍一呆,突然放声大哭。 三个亲人面面相觑。 顾唯妍大哭着说:“反正我不要一个人走,我也不要嫁那个日本人!你们这般逼迫我,你们就是在故意欺负我!” …… 顾维崧将明显动怒了的父母劝出门,然后独自留在妹妹身边。良久,终于出门,向一脸焦虑的父母点头道:“她同意了,同意去香港。只是……” “只是什么?只要妍儿乖乖地跟你去香港,她提什么要求,只要我能答应的,都一定为她办到!”顾永昌道。 顾维崧低头,道:“是妍儿自己提出的,她说除非林晨枫陪她一起去香港,她才肯走!” 顾永昌和黄薇澜对视一眼。 黄薇澜唉一声。 顾永昌摇摇头,道一声:“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女主中,论女性角色颜值,顾唯妍当为第一美人。 所谓红颜祸水。 不过这位祸水大难临头,还不知事情轻重之高低。嫌弃香港的跳舞场和冰淇淋,说到底是嫌弃香港这座城市。 民国时期,上海是“东方巴比伦”,国际化大都市。相比之下,香港确实不能和上海比。 以至于四九年后,很多上海有钱人跑到香港,普遍觉得香港缺这缺那,总之比不得上海。(不过特殊年代,逃到香港台湾或海外其他国家的许多内地有钱人,很多从家财万贯到一贫如洗。最有名的,曾经富可敌国的四大家族里的陈氏兄弟,一个在台湾穷到看不起病,结果还是□□帮忙付医药费;另一个跑到美国,养鸡为生,雇不起工人,偌大鸡场,全靠老夫妇两个人亲自打理。这还是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换成其他人,民国时期常常一掷千金的富豪,很多都港台贫病交加,穷困中死去或沦为乞丐。当然他们不跑出去的话,内地各种运动也逃不过的。) 香港真正发展是后来。 至少从四九年,到二十一世纪,上海似乎不如香港。 当然到现在,上海又成最新派城市,至少城市景观而言,最新最时髦的建筑都在上海,这点又是香港明显不如上海了。 此一时彼一时。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100章 弥天大谎 面对好友林晨枫,顾维崧不好说是妹妹主动提出的要求,只道出了日本领事求婚的始末。又含糊说他一个人陪妍儿总觉得人手不够,希望最好的朋友也能帮忙出趟远门。 林晨枫见他说得含糊,倒也明白了□□成,没有犹豫,立刻道:“真是巧了,最近上海开战,我正想着去香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只是不好抢船票。这一来,沾顾小姐的光,维崧更是帮了我的大忙。” 顾维崧是个聪明人,听此言,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伸手一把抱住了好友,在他背上拍了拍,又松开手,面对面道:“枫,有你这样的挚友,是我顾维崧人生一大幸事。” “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许多废话。当年如果不是被拉上回国的船,来到上海。现在的我在英国,还不定怎样一番光景。”林晨枫又问,“白小姐还有孙小姐那边,你要去道个别吗?” “是父亲交待了,此番出行,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想着这一两天,买两件礼物,分别送过去,也不能多讲什么,就当离开之前,彼此留个想念。”顾维崧道。 林晨枫突然笑了,摇头笑了老半天,才道:“维崧啊维崧,不是我说你,枉为正人君子的美名,到头来……正式定婚才没多久,就让另一个姑娘怀孕,这另一个姑娘偏偏还是你未婚妻…的好朋友。相比之下,我林晨枫枉为浪荡子之名,自认情史丰富,可勾搭了女朋友的闺蜜这么……这么有趣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如今我倒是琢磨着,下次追哪个姑娘之前,是不是也要同时特别留意一下人家的闺蜜……” 顾维崧直接狠踹了他一脚。 林晨枫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回头说:“放心吧,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维崧你一般见识。后天,十六铺,咱们码头上相会!” 第二天,已经暗中购得三张船票的顾维崧,去百货公司买了一条雪白的开司米披肩和一件白金镶钻胸针,又购得一包最上等燕窝,三件物事摆在一块,也觉得有失偏颇,就又购得一支红玉手钏。 先将披肩和胸针送给白蝶菲,白蝶菲面上淡淡的,只当他是来单纯送礼物的,只道一声:“顾大少爷真不必如此破费,这又是何必呢。” 顾维崧低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白蝶菲不作答,只是低头不语。 顾维崧突然伸臂将她抱在怀里,她挣扎着,道:“大少爷,请尊重!” 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半晌,顾维崧终于放开她,见她眼睛半张,亦望向自己,眼神中已经有明显的异样。 四目相对,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他又去了租界大饭店,去见孙娇茜。 也是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将燕窝和手钏送给对方。 孙娇茜先是看到燕窝,只道:“已经有那么多燕窝,好几个月都吃不完了,维崧你竟然又送来这些。” 然后她打开盒子,看到红玉手钏。 她捧着手钏不说话,只是盯着手钏怔怔地发呆——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0 玉手钏是红色的,一点红玉光芒照到她脸上,她的脸也是红的! 她脸色绯红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突然伸臂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怀里,抱他抱得紧紧的。 顾维崧只觉得衬衣被打湿,知道她又在他怀里哭泣,轻拍她的肩膀,道:“只是一个手钏而已,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送你更多更好看的首饰。” “可再多再好看的首饰,也比不上这件——维崧送我的第一件首饰!”孙娇茜流着眼泪抬起头,又笑着对他说,“这件手钏,我会一直带着,带在手上,哪怕一直到老,到死……都不会摘下!” 说着,她已经将手钏戴在了雪白的酥臂上,轻轻抚着那温润的红玉,神情间已是珍爱之极! 顾维崧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好生后悔,这段日子,竟是离别前,和送白蝶菲的礼物做了比较,才想到送她一件“不太高价”的玉手钏。 他真应该早早送她几件更好更贵重的首饰! 想到明天就要上船了,不能在大饭店多逗留。他又抱过孙娇茜,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稍一迟疑,还是嘴唇向下,又吻住了她的唇。 她在他怀抱里颤抖着。 他突然放开她,退后一大步,对她道一声:“保重!”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一天之内,给两个姑娘,送上两份价值相当的礼物,再一先一后吻上了两人的唇。 这算“一碗水端平”吗? 他还是公认的“正人君子”呢,可在自己的感情上面,简直是越来越乱七八糟了! 十六铺。 早早等在码头上的林晨枫,特地穿了一件上海随处可见的宝蓝色茧绸长衫,拎了个寻常的柳条箱。在人群中驻足良久,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晨枫立刻回头,见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衫的男子,戴着眼镜和草帽,唇上还有一簇小胡子。男子身边,是个穿青色布衫和黑色阔脚裤的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脸色黄黄,也戴着眼镜。 林晨枫瞪大眼睛使劲盯着两人看,才认出是伪装了的顾氏兄妹,当下笑了,笑着还没开口,“面目全非”的顾维崧伸指到唇边,示意他噤声。 顾维崧低声道:“朋友,我和我妹妹现在姓赵,赵钱孙李的赵,你叫我赵大哥,唤她赵小妹好了。记着,如此称呼在船上可不能喊错。” “这个自然,赵大哥和赵小妹的嘱咐,小的一定铭记在心!”林晨枫呵呵笑道。 顾唯妍在旁却明显不高兴了,没好气道:“穿这么土气难看的破衣裳也就罢了,还故意找来不知什么黄粉擦在人脸上,扮得像个黄脸婆的女教员,丑也丑死了。” “怎么会呢,顾小姐如今这番打扮,比平时的模样,是另一种好看,顾小姐分明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林晨枫真诚道。 顾唯妍倒也不多言语了,挽着哥哥的臂膀,低下头,脸上一层黄粉下,慢慢泛出一点红。 “顾公馆外有几个穿便衣的日本人看着,我和妍儿是扮成下人一大早藏在买菜车里才出来的。好在没有日本人跟踪,事不宜迟,快快上船。”顾维崧一手拎着一个明显沉重的柳条箱,一手拉过妹妹,然后示意好友跟在身后,挤在人群中上了轮船。 三人挤在三等舱。 轮船鸣笛响。 顾维崧敷衍着身边妹妹“开船后就换到一等舱”的要求,只在心中暗道一声侥幸——眼看着船就要开启,只要开了船,离了上海,不出意外,总是能平安到香港。 到香港,即平安! 然而,他还是没有等到轮船开启。 舱门打开,几个日本人突然闯入,每人拿着一张照片,对比着舱内所有年轻女客。 没等一众人走近,顾维崧三人都发现照片上正是顾唯妍! 黄脸皮的顾唯妍,到如今也知事情之轻重,一言不发,低着头,紧紧倚着哥哥,旁边是林晨枫,就坐在角落里。等日本人拿着照片走近,打量她几眼,再从她面前走过……顾林三人提起的心刚刚放下,突然一个日本人又回头,再打量顾唯妍几眼,用日语对同伴说了几句什么。 转眼几个日本人全都围了上来。 林晨枫之前说顾唯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真不是夸大其词——即便戴上眼镜,衣着土气,且在脸上故意擦黄粉,可她坐在三等舱一众旅客当中,仍然是个难掩丽色的漂亮姑娘。 一个日本人伸手去摘顾唯妍的眼镜,顾维崧林晨枫同时护在顾唯妍面前。 周围一片惊叫声中,几个日本人纷纷掏枪对准两人。 顾维崧和林晨枫对视了一眼。 顾唯妍突然从两人身后挣出,面对日本人,怒道:“不就是想摘眼镜吗?” 她自行摘去眼镜,重重摔在了地上。 又一个日本人突然伸手,用一块浸湿的手帕,在她脸上擦下一半的黄粉。 几个日本人叽哩呱啦用日语说着什么,高兴得大笑,很快有一人奔出舱门,不多时,又涌入更多日本人。 顾林三人,被一群日本人,簇拥着走出舱门,至轮船甲板。 外表斯文的三浦敏夫,已经等候在甲板上,见到顾唯妍,含笑点头道:“顾小姐,不枉我三浦一番苦心追寻,又及时赶到。” 顾唯妍不言语,只是瞪着他。 三浦敏夫又微笑道:“顾小姐,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时,三浦对顾小姐的赞誉吗?” 顾唯妍还是瞪着他,一言不发。 三浦敏夫在对方的怒视下,毫不介意,只开口道:“虽怒视而若笑,虽嗔视而若有情;宜嗔宜喜春风面。顾小姐倾城绝色,着实让人一见倾心。以顾小姐的姿容,怒也好,喜也罢,在三浦眼里,你都是最美的!” 顾维崧正思考着对策,想怎么能护送着妹妹从这些日本人手里逃脱,却见妍儿突然退后一大步,一把抓住了林晨枫的手。 顾唯妍抓着林晨枫的手,对三浦敏夫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你就死了心罢!” 顾维崧和林晨枫听此言都是一惊。 三人神色没有逃过三浦敏夫的眼睛。三浦敏夫依然温文尔雅地笑着,道:“顾小姐不必说谎。三浦已经查明,如顾老板所言,顾小姐并无婆家。” 顾维崧脑中飞快盘算着要不要承认妹妹的谎言说她的确有了未婚夫……却听得妹妹突然大声道:“家人说我没有婆家,是因为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其实我顾唯妍已经是他的人了!” 林晨枫目瞪口呆。 涉及到尚未出阁的妹妹名节,顾维崧张口就道:“妍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唯妍眼泪都流了下来,她紧紧抓着林晨枫的手,流泪仰头道:“那天晚上,你对我做下的事,你都不肯承认吗?事后你一再保证此事绝不会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1 说出去,又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告诉哥哥。你求我不要说,我就真的不和任何人讲,包括我父母,包括我哥哥,他们都完全不知情。事到如今,晨枫,你逼着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你……你还不肯承认吗?” 林晨枫还是目瞪口呆看着她,他明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说谎,可他又如何能当众戳穿她的如此谎言! 顾唯妍松开了他的手,双手掩面,在他面前已经是痛哭失声。 三浦敏夫收回笑容,摇头道:“竟然还有这段公案?” 一群日本人,包括日本领事在内; 一个最好的朋友顾维崧; 还有成群的乘客在附近指指点点—— “那个姑娘,看装束还没出嫁吧,就做出这样的丑事……” “要是我闺女,回家我就打断她的腿!” 几个堂客在旁指着顾唯妍数落。 …… 林晨枫听周围人议论,再与最好的朋友顾维崧对视几眼,然后再看身边掩面痛哭的顾唯妍。 他伸手,将顾唯妍的双手从脸上拿开,低头轻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再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竟然没有跟大家说,那天我对你的承诺。” 顾唯妍流着眼泪看着他。 当着周围人的面,只有她和他知道——她刚刚是在撒个大谎。 可现在的他,竟然是分明“承认”了她的谎言,在将错就错! “那天,我承诺说我会娶你。只是我林晨枫在你们顾家面前,其实就是个穷小子。我这个穷小子,要筹得足够的钱,才有足够的聘礼,上门求亲。可如今……我想我势必要委屈你,委屈你没有得到足够的聘礼,就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顾唯妍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痛哭流涕——已然是喜极而泣。 看客们不再指点说事; 三浦敏夫一声叹息; 顾维崧低头不语。 顾唯妍安然回到顾公馆。 顾永昌和太太得闻事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一个女儿家,当众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你以后可怎么找婆家!”黄薇澜半晌,才说出这么句话来。 “可是我不说那番话,岂不得嫁给那个日本人?”顾唯妍咬牙道,“让我嫁给那个日本人,我宁愿去跳江!” 顾永昌已经坐倒在椅子上,只道:“倘若被三浦领事知道妍儿在撒谎,他岂肯善罢甘休?”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黄薇澜几近绝望。 顾维崧始终站一边,一言不发。 “罢了,选个好日子,就在近期,给妍儿和林少爷,办婚事!”顾永昌低声,慢慢道。 顾维崧一惊,抬头看着父亲。 “这……”黄薇澜抬头道,“这……这可是妍儿的终身大事啊。你竟然就这么决定了!” 顾永昌看一眼脸上已经泛出红潮的女儿,回头对太太道:“事到如今,你还能有别的法子吗?” 顾家嫁女,连酒席都没有备,只在教堂里举行了一个异常俭朴的婚礼。 新郎林晨枫穿着白色礼服,越发玉树临风,站在婚礼台上,身边的伴郎,就是丰神俊朗的顾维崧。 几名身高胖瘦相差无几的女伴做伴娘,穿一色的粉色洋裙,手捧鲜花,慢慢走上婚礼台,一字排开。 一支小型乐队开始奏乐。 穿着西式白婚纱的顾唯妍,遮一层面纱,挽着父亲的手臂,身后跟着母亲,及地的裙摆,由两名小花童捧在手里,沿着长长的红地毯,一步步走向婚礼台。 婚礼是如此的匆促,在场的宾客,除了顾氏一家,就只有成守坚和白蝶菲两人。 黄薇澜很快坐在了前排长椅上,坐在成守坚身边。 后一排,坐的是白蝶菲。 至于顾家二少爷顾维楠,最近又是流落在公馆外不知何处,所以家中这个仓促的婚礼,竟然也无二少爷在场! 顾永昌携爱女的手,送她到婚礼台,才又退后,坐到太太身边。 连伴郎伴娘都明显退后,新郎新娘,面对面,中间是捧着圣经的神父。 林晨枫面对面顾唯妍,隔着一层如烟似雾的面纱,只觉得面纱后的那张脸,前所未有的美,美得如梦如幻。 在林晨枫异样眼神的注视下,顾唯妍垂下眼皮,脸上泛起一丝红,更添了楚楚动人的韵致。 连神父都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对新人,只觉得主持婚礼多年,婚礼台上如此美丽眩目的一对,却也是头一次见识到。 顾永昌咳嗽了一声。 盯看美丽新人盯看得出神的神父,终于回过神来,捧起圣经,张口就要念那段重复了千年的祝辞。 教堂门突然打开,走入一个青年。 所有人回头,见是许家少爷许戴杰。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维崧其实蛮渣的。 以及顾唯妍关键时刻总这么“出人意表”,所谓“性格决定命运”! 第101章 如花美眷 许戴杰关上教堂门,沿着地毯快步走上,向众人道歉:“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明显来晚了,惭愧!” 说着,他已经坐到第三排长椅上,在白蝶菲身后——完全是观礼宾客的姿态。 “多谢许大少爷前来参加婚礼。”顾永昌客气道,然后回头,望向婚礼台。 一时无人打扰,祖父捧起圣经,宣读祝辞,然后抬头,面对众人,道: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神父习惯性的停下来,也许停顿几秒,也许停顿一分钟。 这样的停顿,只是习惯。千年来,又曾有几次,有人打破过? 教堂里,一片沉寂。 顾永昌眼角余光看到许戴杰,内心深处,竟然还是希望他能这个时候开口…… 可许戴杰嘴唇抿得紧紧的,看样子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 顾永昌扭过头,只望着婚礼台上一对新人。 神父开口,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教堂大门再次打开。 这次,是西装革履的三浦敏夫走入,手捧一木匣,沿长长地毯走上,在众人的目光中,欠身道:“三浦特来参加顾小姐的婚礼,希望没有打扰到婚礼的进行。” 说完,他手捧木匣,从容坐进第四排,坐到许戴杰身后。 白蝶菲已知对方身份,打量他几眼,然后和众人一道,扭过头,只看婚礼台。 神父捧着圣经,习惯成章,默念出那套重复了千百年的说辞。 没有意外,甚至不再有任何波澜。 新郎新娘,轮流面对对方说出了:“我愿意!” 交换了戒指。 他打开她的面纱,低头吻住了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2 她的唇。 …… 没有赞叹,因为婚礼后半截先后现身的两位男宾,教堂里,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新郎新娘走出婚礼台。 众人纷纷站起,送上祝福。 许戴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现出里面一对粉钻耳坠,冲新娘笑道:“结婚礼物,希望你喜欢。” 粉色的大钻石,几无瑕疵,熠熠生辉,一郎即知价值不菲。 “多谢许大少爷。”刚刚成为新娘的顾唯妍,格外温柔,低头谢道。 许炳元什么也没说,将耳坠交给在旁的黄太太,退后。 新郎新娘继续往外走。 三浦敏夫捧着木匣上前,打开木匣子,现出一幅卷轴,再打开来,是一张仕女图,图中古装女子,眉目间却像极了顾唯妍。 “从小随继母习画,自那日初见顾小姐,就将顾小姐芳影绘下。此画,毕竟是三浦亲自绘成,送给顾小姐,算是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不要嫌弃。只望顾小姐,倘若有一天愿意找三浦帮忙,持此画,只管找来就是了。”三浦敏夫依旧温文尔雅。 顾唯妍不言语,顾永昌在旁接过画,冲三浦敏夫笑道:“三浦敏夫亲手所绘画卷,顾家上下,定当珍而重之。” 挽着新婚丈夫的手,顾唯妍抬头,笑语嫣然道:“三浦先生,多谢了!” 新郎新娘从三浦敏夫面前走过,走出教堂,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汽车,径直到租界又一大饭店。 大饭店最豪华的套房,一对新人的洞房花烛夜。 喜烛在燃烧,大红锦缎铺陈的喜床上,她真正成为他的人! 他温柔地吻去她因疼痛和幸福而流出的眼泪。 依偎在他怀里,顾唯妍眼波盈盈道:“以后的你,再不和以前一样了罢。以前的你,总是喜欢招惹许多姑娘为你争风吃醋!”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林晨枫自然知道婚前婚后的区别。婚前的那个林晨枫,已经不复存在;婚后的这个林晨枫,自然是一心一意地为我最美丽的小妻子效忠!” 他在婚床上信誓旦旦,看着她烛光下绝美的容颜,又忍不住低头,吻她的眼皮,吻她的脸颊,吻她的双唇…… 喜烛下的旖旎,真正一对如花美眷! “已经查清,日本领事三浦敏夫,一度向顾家求亲,求的就是顾唯妍。顾永昌的势力,是惹不起这位日本领事的。只有派顾大少爷,以及加上一位林晨枫,送顾大小姐坐轮船去香港。但三浦敏夫及时得到讯息上船拦下人。结果顾大小姐在甲板上说了些关于林晨枫的不当言语。顾家想是没了办法,才匆匆将他们大小姐嫁给了林少爷。这个三浦敏夫,看样子,”陈兆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那批德制枪械,十有八九,和三浦敏夫有关。着落此人身上,总能查出顾永昌勾结日本人的证据。”白蝶菲接着道。 “日本领事非等闲之辈,想在他身上查线索,不是件容易的事。此事不能急躁,我另外想办法。不过嘛,”陈兆轩又道,“成为顾家姑爷的林晨枫,之前花心爱四处留情可是出了名的;顾大小姐脾气又是那般。这真成了婚,在一处,这两人,不定会闹出些什么事端来。” “不至于。顾大少爷说过了,林晨枫对婚姻还是很看重的,一旦成了婚,自然恪守丈夫的本分。只要林少爷痛改前非,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白蝶菲又道。 陈兆轩回头看着她,半晌,才笑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心向夫家了。无意中也要为夫家说话!” 白蝶菲咬牙踹他一脚。 挨了一脚踹的陈兆轩,赶紧挪得远一些——离白蝶菲远一些,又看似随意道:“就算这位林姑爷变规矩了,不过以顾大小姐的为人,见了风就是雨,没事也要寻出有事。这小俩口的婚后,怕是不太容易安稳呢。” 战争仍然在上海继续。 可顾大小姐出嫁后的蜜月,却不可缺失。 非常时期,交通艰难,去欧洲基本不可能了。顾永昌托人购得两张去香港的头等舱船票,送新婚后的年轻夫妇上了船,仍然觉得委屈了爱女。 在码头上,临别前,顾永昌就交待:“倘若仗没打完,暂且在香港玩着,等过几个月,看看局势,再考虑回不回上海。” 林晨枫立刻点头道:“明白的。” 顾唯妍珠光宝气做已婚打扮,挽着丈夫手臂站一边,低眉垂目,面现羞涩,不作声。 连黄薇澜都取笑女儿:“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原本大小姐的脾气,到如今,变得贤惠小妻子一般。看样子,都是枫儿的功劳了!” “娘——”顾唯妍娇嗔了一声,又红着脸低头不作声了。 一家人都在笑。 顾维崧笑着交待这对小夫妻:“枫,以后就拜托你来照顾妍儿了;妍儿,等上了船,尤其是到了香港,你可一定要事事听枫的,不可擅作主张。” “维崧你尽管放心!” “哥哥你真是多事!” 新婚夫妇相继答着,又对视一眼,双双红了脸。 顾氏一家三口又全都笑了,听着轮船汽笛声,又催促着两人上了船。眼看着轮船开启,渐渐远去。 黄薇澜:“妍儿真的变了,变得好了很多!” 顾维崧:“这世上,也许只有枫一个人,能让妍儿有如此改变。” 顾永昌:“小俩口,能一直这么真心真意,就很好。但愿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也是上海太平的时候!” 三人站在码头上,都已经望不见轮船了,这才返回顾公馆。 然而,无论是船上一对新婚夫妻,还是码头上顾氏一家,都没有料到,这个蜜月,仅仅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就因顾唯妍的独自奔回上海,而匆匆结束! 香港,浅水湾饭店。 穿着白西装的林晨枫牵着珠光宝气的新婚妻子的手,步入大堂,引得众多尊贵客人纷纷瞩目。 新婚夫妇都听到一个富有的洋太太用英语赞叹:“多么漂亮的一对!” 林晨枫绅士式的冲她微笑点头致意。脂粉浓艳的洋太太以扇半遮面,还以最迷人的笑容。 顾唯妍上前两步,坐在定好的餐桌上,一言不发。 林晨枫倒也没在意,点了菜单,刚刚落座,一抬头,不由得惊咦道:“亨利太太和亨利小姐竟然也来香港了。” 顾唯妍随他的目光望去,见又是一位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的洋太太,身后还有一对金发碧眼的双胞胎女儿——兀自年少的姐妹俩就像盛开的鲜花那般娇嫩。远远望着林晨枫,一家三口都在含笑点头。 “你认识这几个女人?”顾唯妍张口就问。 “是我们洋行大股东亨利先生的妻女,洋行举办的舞会上,我因为跳舞算出众,所以虽然在洋行职位较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3 低,仍然得亨利先生鼓励,和他的妻子女儿都跳过舞。如今在香港邂逅,倒也意外。”林晨枫回头看妻子一眼,道,“算是为了我不得罪上司,妍,跟我去见一下我们洋行大股东的太太小姐,打个招呼,喊她们亨利太太和亨利小姐,好吗?” 他冲她伸出一只手。 顾唯妍抬头,与丈夫四目相对,当下站起,拉住他的手,道:“倘若不是为了你,我可是从来不随便和陌生人打招呼的!” 林晨枫牵着她的手,站在原地:“妍,你这样子,会让我为难的。” “你不必多心,你说不能得罪上司,我就陪你去和上司的家眷打个招呼好了,有什么了不起!”顾唯妍说着,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去。 林晨枫见状,也赶紧追了上去,追上去牵住她的手。 年轻的新婚夫妇来到亨利一家面前。 林晨枫立刻用英语向三人问好,同时介绍顾唯妍“是我的新婚妻子!” 顾唯妍紧紧牵着丈夫一只手,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同样用英语向三人问好。 亨利太太及两位小姐,纷纷大赞顾唯妍是位“非常美丽又非常有礼貌的年轻太太”…… 几人寒喧一阵,亨利太太及小姐纷纷伸出手背——林晨枫按英国礼节,分别低头轻吻了三人的手背。 顾唯妍松开丈夫的手,向后倒退一大步。 林晨枫向亨利母女礼貌性地告退,然后再次牵起妻子的手,回到餐桌。 顾唯妍终于忍不住道:“她们是公爵夫人公爵小姐吗?随随便便要求别人亲她们的手!” “亨利先生不是公爵,亨利先生是经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册封的男爵。男爵夫人和男爵小姐伸出手时,按照英式礼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是应该吻她们手背的。”林晨枫又拉过妻子的手,道,“妍,我说过了,婚后的我,自然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妻子效忠。但出门在外,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不可缺失的。这个,希望你能理解。” 侍者端上两份冰淇淋。 顾唯妍不言语,只低头吃冰淇淋,吃了几口,又放下银勺,不满道:“这还是浅水湾饭店的招牌冰淇淋呢。果然香港的冰淇淋,比上海的差远了!” 林晨枫扭头看窗外不作声了。 顾唯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见窗外的沙滩上,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在晒着太阳或者在一处打闹。更有一个身段极好的金发洋美人,穿着露大腿的红色泳装,从海水里浮出,走上岸,站在沙滩上,解下发带,在大太阳底下甩起了一头水花四溅的美丽金发。 顾唯妍回头看着丈夫,语气挖苦道:“要不要给你找来一架望远镜,这样看得更清楚一些!” 林晨枫回头,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 顾唯妍明显有气道:“你装什么装?刚刚你呆呆地看着窗外,不就看那个露着白白大腿的金发洋女人吗?穿着红色泳装,还冲你拼命甩着头发!离得再近一些,你们两个就该在我面前眉来眼去了是不是?” 林晨枫一脸诧异看着分明吃醋的妻子,再回头看窗外,这才注意到窗外的沙滩上确实有一个穿红色泳装的金发美女——可距此窗口的距离,总有百米以上! 他眉头一皱,什么也没说,从餐桌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顾唯妍拍案而起,怒道:“当着我的面,你要跑出去见那个露大腿的洋女人对不对?” 林晨枫回头,冲她摇头道:“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生气,让别人真的没法……没法……” 他说不下去了。 他要对她说“没法和你过下去吗?”这成婚还不到十天呢! 顾唯妍眼中现出泪光,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跑。 林晨枫一把拉住她,将她拥入怀。 乐声响。 林晨枫低头对怀中就要哭出来的小妻子道:“妍,陪我跳舞,好吗?” 穿着制服的乐队在演奏。 一对对男女宾客在共舞。 几乎所有宾客,甚至侍者们,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全场最漂亮的一对—— 男的风流倜傥,女的娇俏动人。不仅是一双人都极漂亮,舞姿亦极眩目。看得在场所有人眼花缭乱。 一曲舞毕,多名男士蜂拥而上,请顾唯妍跳舞。顾唯妍却只抓着丈夫的手不肯松开,林晨枫只有微笑着对诸位男士说:“我的妻子,至少会和我连跳三场。” 果然共舞三场,渐渐的,宾客们退后,只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舞池中最漂亮的一对。渐渐的,不知谁带头鼓掌,几乎所有宾客集体鼓掌甚至于喝彩。 乐声止,顾唯妍在周围的掌声喝彩声中停步,脚步稍一踉跄,林晨枫一把抱住了她,见妻子已经是香汗淋漓,低头,正要开口说什么,一抬头,见亨利先生已经走来。 刚刚和亨利太太寒喧时,得知亨利先生亦来香港,只是到城内办事。却不知他这么快回来。不知何时已在大厅,从角落里走来,目光从林晨枫身上,很快转到顾唯妍身上。 林晨枫立刻向妻子介绍:“这位是亨利先生,就是我刚刚向你说过的我们洋行大股东。” 又向亨利介绍:“这是我的新婚妻子,茂昌土行顾老板的千金。” “亨利先生,您好。”顾唯妍巧笑倩笑,说着英语,模样几近乖巧,向亨利伸出一只手。 亨利直勾勾看着顾唯妍,抓住那只美丽的小手,低头,在手背上飞快地印下一吻,又直起腰道:“林,我都不知道你竟然结婚了,太太还是如此的美丽动人。有这么美丽的年轻太太,林,你简直就是上帝的宠儿!” 他说着这番话,却始终抓着那只小手不放。 顾唯妍一用力,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挣脱而出。 林晨枫立刻道:“亨利先生客气了。我太太有些不舒服,我正要陪她回房,就不打扰了。” 亨利却又道:“我来,是想问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林太太共舞!” 林晨枫和顾唯妍都不言语。 亨利却似浑然不觉,又笑道:“至少一场舞,与林太太共舞一场,好吗?” 林晨枫只有笑道:“亨利先生,您太客气了……” “看来我是得到如此荣幸了。” 亨利当即拉起顾唯妍的一只手,分明感觉到对方稍一挣扎,但他又紧抓着那只小手不放,又回头对林晨枫道:“林,看那边,亨利家的三位女士,都在等着您的邀请呢。” 顾唯妍回头看一眼丈夫,嘴唇动动,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亨利下了舞池。 乐声启,林晨枫看着亨利在与妻子共舞中,倒也绅士式的颇守规矩,并无其他。终于回头,果见亨利家三位女眷,和在场多位女宾一样,冲他笑意盈盈。 …… 作者有话要说: 论外形,顾唯妍和林晨枫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4 这对,还真是如花美眷。 林晨枫虽说生性风流,但对于婚姻还是很看重的(很大程度是他私生子的身份以及颠沛流离的童年决定了他这个看似反差的性格)。 至于顾唯妍,脾气为人,早晚闹出事端。下一章,就是妒妻风雨了! 第102章 妒妻风雨 林晨枫和亨利太太及两位亨利小姐,轮流共跳了三场舞。 于是顾唯妍也陪着那位两鬓微现斑白的亨利先生,足足跳了三场舞。 三场舞毕。顾唯妍松开亨利的手,回头,见远远的,隔着大半个舞场,丈夫面对两名年少娇美的亨利小姐,笑嘻嘻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名小姐笑得花枝乱颤,另一名小姐当众向林晨枫撒起了娇。 “林很幽默风趣,在洋行时就经常逗得众职员,尤其是女同事们开怀大笑。林太太,您有这样一位有趣的丈夫,生活中,一定多姿多彩。”亨利这样说着,完全是赞赏顾唯妍拥有一个有情趣的伴侣。 然而此番话被顾唯妍听在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含义了。 他人的赞美,此刻在她耳中,却变得像“嘲讽”! 亨利又接着笑道,“当然,林也很幸运,有您这样一位最美丽的年轻太太,相信他从此的人生,一定会变成玫瑰色!” 顾唯妍回头瞪他一眼。 亨利一怔,一时却并不明白自己那番话有什么问题。 她再回头,见远远的,丈夫竟然又拉起一位亨利小姐,示范着舞步,似乎在无乐声的环境,纠正她舞姿。 然而那位娇滴滴的亨利小姐,竟然脚步一滑,直接摔倒在林晨枫的怀里,林晨枫双手搂住她,才避免着她整个人摔到地上。 顾唯妍快步上前,见一名侍者恰托着一杯香槟从面前走过,径直拿过香槟,走到林晨枫身边,见那位分明站稳身子的亨利小姐竟然还是紧抓着林晨枫的双臂不放,二话不说,将手中一杯香槟,全泼到了亨利小姐的脸上! 周围人集体惊呼。 被泼一脸酒水的亨利小姐,放声大哭。 林晨枫一把将脸色阴沉的妻子拉一边,当众怒斥道:“你疯了!” “结婚不到十天,还在度蜜月,你就当着我的面和其他女人搂抱调情,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顾唯妍大声叫嚷。 “你——” 当着周围不知多少宾客的面,林晨枫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死死拉着她的手,只低声道:“有什么话,跟我回房再说!” 他拉着妻子向楼梯上方的套房走去。 亨利先生冲两人咆哮:“林,回了上海,你也不必再回洋行了!” 顾唯妍从他面前走过,照脸冲他啐了一口,嗤之以鼻道:“呸!当别人好稀罕你那破洋行破职位一个月不到一百大洋的薪水吗?” 林晨枫用力一把拉过她,拉得她脚步一踉跄,什么也没说,快步上了楼梯,快步回套房。 林晨枫匆匆洗了个澡,径直躺到大床上,一言不发。 顾唯妍也很快洗漱完毕,换上一件礼服式的睡袍,躺在丈夫身边。 “洋行的事,算是完蛋了。而且以亨利先生在行业内的势力,无论是上海还是香港,我都很难在同行业中找到事做了。”林晨枫看着天花板,慢慢道。 “哼,好稀罕吗?不是我要说你,等回了上海,随便我父亲或者我哥哥,出头找个熟人,还怕找不到更好的职位更好的薪水?再不济,你进茂昌土行,还怕没有大几百甚至上千的薪水?”顾唯妍又不满道,“这还在度蜜月呢,你就和其他女人在我面前调情,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什么调情!亨利小姐舞步明显有问题,要我教她,我就教教人家;她跳错舞步明显不稳险些摔倒,我就扶人家一把!你顾大小姐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和人家调情?再说了,我林晨枫再没本事,也没必要非要仰仗岳家帮忙找事。我在洋行做事做得好好的,一个月百八十块薪水,入不了你顾大小姐法眼,但对我林晨枫来说已经足够!到如今,害我丢了职位不说,还要我进你们家茂昌土行!好,你是想让全上海滩都知道,顾家养了个小白脸女婿,成婚没几天就丢了原本的洋行职位跑到岳丈家讨生活?这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分别!” 林晨枫将这一大段话一口气说出来,翻身下床,也不穿拖鞋,背对着妻子,赤足到了阳台,望着远处的海水星空,独自生闷气。 良久,他感受到妻子亦是赤足,一步步走到身后,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身后娇小的她,突然伸臂抱住了自己。 他还是没有回头。 她从他身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背部,低声道:“晨枫哥哥,我错了,我说错话做错事,你原谅我,好吗?” 林晨枫慢慢转身,低头看她的脸。 他当然知道她平时是多么的骄傲,她是再骄傲再犯错,也不肯低头向人认错的。 可如今,她非但主动认错,还泪光盈盈。那张绝美的脸上,愈发可怜又可爱。 林晨枫捧着她的脸,低头对她道:“你现在的样子,让人的确不忍心再责怪你。可是你总是这般莫名其妙胡乱吃醋惹事,真的让人很为难。你这般让人为难,你到底能不能懂?” “可是,你在婚后也和别的女人亲近,让人看着受不了。你这般让人受不了,你到底能不能懂?”顾唯妍仰脸望着他,泪水滑过脸颊。 月光打在她脸上,真是楚楚可怜。 林晨枫不由得心一动,纵然明白情理上她是完全说不通的,可面对如此一张脸,内心的责怪,也都化作了怜惜。 他低头,吻着她脸上的咸咸的泪水。 她伸双臂抱紧他。 两个年轻的身子抱紧了,温热,也变成了火热。 林晨枫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快步走向松软的大床。 …… 缱绻后,她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空气中都是甜蜜的芬芳。 林晨枫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我们各退一步吧。” 她抬头,在月光中看着他俊美的脸。 他继续道:“以后,我会尽可能地注意和其他女士保持距离;妍,你可不可以,尽量不要让自己的丈夫为难,尤其是当众为难。好吗?” 顾唯妍向旁移开些——离开了他的怀抱,然后仰望天花板,半晌,才道:“好吧,就按你说的……那样吧!” 第二天,夫妻俩都没有去跳舞,而去“安安静静”地在电影院看了场美国电影。 是好莱坞的大明星主演的,观影者甚多。以至于散场后,稍迟一些出来的年轻夫妇,都没能轮到黄包车。 “倘若在上海,自然是家里的汽车接送。”顾唯妍抬头看着远处驶来的电车,回头对丈夫道,“刚想起来,我还没坐过电车呢。我们不如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5 坐电车在市里兜一圈,好吗?” “妍有这样的兴致,当然很好。坐在电车里,也能看看香港城里的风景。”林晨枫点头赞许,然后拉着她的手,向停车站走去。 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 林顾二人走来时,只能排在后面,少顷,前面人上得差不多了,林晨枫携妻子的手,正要上车,突然嗅得一股香水味儿——他回头,见是一位体型富态的中年太太,携五官和其颇为相似、但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儿,从身后走来。 林晨枫没多想,兀自拉着妻子的手,自然而然向后一退,让这对母女先上了车,听着年轻女儿细声细气开口说“谢谢!”,立刻回“不客气”,正要上车,身边妻子却不动,他回头,看她明显有异的神色,稍一怔,才意识到什么,赶紧道:“在英国时,和其他人一样,坐车或其他公共场合,女士优先。后来到上海,这个习惯没改,上电车时看到身后有女士,习惯性地让先。这次是我疏忽了,明明我身边就有一位女士。我一时的疏忽,妍,原谅我,好吗?” 话已至此,顾唯妍也不好说什么了,垂下眼皮,道:“还不快上车,座位都没了!” 林晨枫这才赶紧拉着妻子上电车。 然而方才一让,让电车上最后一个空位,被体型富态的中年太太自然而然坐下。 身段窈窕的年轻小姐,就站在母亲身边,挨着林晨枫,抬起眼皮望一眼林晨枫,再看看他身侧另一边的美丽太太,脸一红,垂下眼皮。 她生的眉淡口小,可谓容貌娟秀,虽不十分标致,亦有些动人之处。尤其是抬眼一望又匆匆垂下眼皮,更添了几分韵致。且身上的香水也洒得恰到好处,在电车人多处兀自散发着阵阵幽香。 林晨枫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顾唯妍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林晨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妻子,见她脸上有明显的怒色,还在直直地瞪视着那个年轻小姐——林晨枫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忘了,昨晚我们的约定。” “可是,”顾唯妍兀自气恼,但面对丈夫明显求恳的神色,只是忍了又忍,将心中一口恶气忍下去,回头看车窗外,不满道,“香港城,果然是比上海城,差得多了!” 突然电车一个急刹车,满城乘客唉哟着前仰后合,混乱中不仅是顾唯妍啊一声大叫伸手搂住了丈夫,就连那位眉淡口小的年轻小姐也惊叫着一把抱住了林晨枫! 电车已停稳,是刚刚突然窜到路中央的一条狗,迫使司机急刹车。 这一急刹车,不仅让电车内混乱一团,更让两个美丽女士,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两人中间的漂亮男子。 满车乘客都注意到如此“西洋景”。 很快有人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甚至有人冲林晨枫调侃道:“先生您这是左拥右抱,双艳齐享啊!” 乘客们只是看热闹嬉笑调侃。 眉淡口小的年轻小姐,已经面红耳赤地松开手,站稳,羞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唯妍亦松开手,在周围的笑声口哨声中,二话不说,甩起一巴掌,朝年轻小姐的脸上打去。 横在两人中间的林晨枫,一把抓住她的手,只冲她摇头。 顾唯妍脸上怒色愈盛,见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已经被自己的母亲一把拉到座位上坐下,体型明显发福的太太,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女儿面前。 顾唯妍一只手兀自被丈夫紧紧抓着,她一咬牙,挥出另一只手掌,在许多人的惊呼声中,一巴掌打在了丈夫的半边脸上! …… 半边脸上一个巴掌印的林晨枫追着妻子的背影从电车上跑下,在马路边上一把拉住她:“你要跑哪里去?” “用不着你管!”顾唯妍在挣扎。 “你——”林晨枫盯着妻子分明委屈且愤怒的脸,着实觉得真正该委屈且愤怒的,明明是自己。 半边脸兀自火辣辣地疼,林晨枫忍了又忍,想这蜜月大概是没法过下去了,得稳住妻子的情绪,别让她一个人在香港乱跑,好歹把她哄回上海再说! 他忍气道:“你要是觉得香港不好玩,就先回上海。你跟着我,别乱走。我们现在就去订船票回上海,好吗?” “好啊,你是看中香港哪个漂亮姑娘,是亨利家的小姐还是电车上那个贱人,想把我赶回上海,自己再留在香港花天酒地,是不是?”顾唯妍带着哭腔,冲他咆哮道。 林晨枫嘴巴半张,过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也实在忍不住了,当即怒道:“你这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法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下?你再这样下去,真是让人没法把日子过下去!” “哈,她当着我的面抱紧你,你竟然说要我收敛……还说日子没法过!”顾唯妍在马路上就哭道,“才成婚几天,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才让人没法把日子过下去!” 她说这番话声音一点儿都不低,马路上几个过往行人全都回头看林晨枫,眼神中除了责备就是鄙夷,还有人指着林晨枫的鼻子开骂:“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漂亮的外表,却是一看就是花心风流鬼,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众人批判的林晨枫忍不住对妻子来一句:“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顾唯妍大哭着掉头就跑。 林晨枫赶紧追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道:“你去哪里,饭店在另一个方向。” “你这么欺负我,我要一个人回上海去!”顾唯妍大哭着挣扎,想是挣扎得太厉害,大片衣袖竟然嗤啦一声挣裂开,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 她大哭着蹲在地上。 林晨枫抓着半幅衣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四名膀大腰圆的青年从马路对面走来,直接问蹲地大哭的顾唯妍:“这位姑娘,需要帮助吗?” 顾唯妍指着林晨枫向众人说:“这个人,要非礼我,把他赶开!” 四个青年看看衣冠楚楚的林晨枫,有些犹疑。 林晨枫气坏了,直接道:“我是她丈夫!” 顾唯妍又大哭了起来,大哭着站起,从兜里拿出一把银元塞给四个青年,然后指着丈夫,随口胡说道:“他是我丈夫,可他……他人面兽心,刚结婚就打我!你们帮我拦下这个畜牲!” 她说完就跑了。 挨了一巴掌还被“颠倒黑白”的林晨枫,顾不上向外人解释,还想追过去,被四个青年拦下。 “喂,打女人的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啊。”一个青年将银元揣兜里,用力推一把林晨枫,无视他脸上的巴掌印,恶狠狠道。 “看这油头粉面的,还在家打老婆,真丢男人的脸!” 另外三个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冲林晨枫挥出拳头。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6 …… 数日后,顾唯妍和林晨枫一先一后,坐轮船回到上海。 听了妹妹一面之辞还是揣测出事实十之八九的顾维崧,见到鼻青脸肿的好友兼妹夫时,简直哭笑不得。 满面伤痕的林晨枫问清楚顾唯妍是安然回到上海的,长叹一声,道:“罢了,她不出事,就是我的造化。其他的,不论了。只是……” 他苦着满是伤痕的脸看顾维崧:“维崧你帮我想法子——她这脾气还是不改,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顾维崧低头,半晌,才道:“我回去,把事情的原委,细细说给父亲母亲。然后,我们合力劝她,让她以后不要再这么无理取闹。以后,枫,你再受了什么委屈,就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晨枫见友人兼大舅子如此,知他也实在没了法子,只有摆摆手,道一句:“罢,罢,罢!” 林晨枫没有主动上顾公馆见妻子;而顾唯妍因丈夫的“冷漠”,亦表示“他不来主动认错,我就不走出顾公馆半步!” 顾维崧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一眼妹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黄薇澜没好气道:“妍儿你都嫁了人还这么不讲道理,是不成的!” 得知了事实原委的顾永昌也在旁忍不住数落爱女:“明明有错的是你!你成婚不足一月,就随口胡言乱语害得丈夫挨了外人的打。也多亏我们顾家还有点势力,让你嫁了人还能这般仗势欺人!否则的话,家里是个没钱没势的,只凭这一个缘由,就足以让夫家写休书给你!妍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嫁人后当别人的太太,和在家做千金大小姐时,是不一样的!” 顾唯妍突然放声大哭。 顾永昌立刻止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怜爱林晨枫,面对这么个老婆,也够忍耐了。 当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就无需再忍。 真正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快了! 第103章 贫家女儿 顾唯妍大哭着将一个花瓶踹倒在地,在一地碎片中大哭着说:“你们欺负我,你们欺负我!看我嫁了人成了泼出去的水,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晨枫哥哥欺负我,现在全家人都来欺负我!” 旁边三个家人,面面相觑。 顾永昌:“还不快叫下人来收拾,这一地的瓷碎片,万一伤了妍儿怎么办?” 站外已经有数名下人等候,听此言一窝蜂冲入,争着捡拾地上的瓷片。 黄薇澜:“我陪妍儿回房!” 她上前,好说歹说,拉起女儿,拉着她回了自己的卧房。 顾维崧向父亲低声道:“我打算在妍儿喜欢的那家法国餐厅里订两个位子,让枫和妍儿吃顿罗曼蒂克的法式晚餐。委实两人也没那么大别扭。更何况我想枫还是愿意哄着妍儿的。” “明明是妍儿一直在胡闹,真是委屈了枫儿了,你回头跟他讲,是我和太太说的,妍儿年纪小不懂事,委屈枫儿帮忙包容她一些,尽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顾永昌说着,不由得又是一叹。突然又想到许家大少爷……倘若是同样的“委屈事”发生在许大少爷身上,以许家的势力,他们岂肯善罢甘休? 如此一想,倒觉得以妍儿的脾气,也只能找个“没什么家境”的青年。 顾永昌内心深处,原本对林晨枫的不满意,也消退了十之八九。又沉吟片刻,抬头对长子道:“本来嫁出去的女儿,是应该和夫家另觅寓所的。只是现在毕竟上海还在开战,真的住到外面,我们顾家上下,也委实放心不下。待妍儿和枫儿和好后,你去劝劝枫儿,让他不要多心,只说现在非常时期,为了小俩口的人身安全,还是住进顾公馆妥当些。待仗打完,看局势,觉得到时候搬出去妥当,就再搬出去好了。” 顾维崧立刻点头,道:“枫是个明白人,父亲这番道理,说清楚了,他自然能晓得其中情理。” “至于枫儿的职务……听枫儿的语气,不太想进顾家做事。原本洋行不足一百元的薪水,怎么够养家的!我会尽量想办法。等有了眉目,崧儿,你也不必和枫儿说太多,只以友人的身份,帮忙牵线搭桥吧。”顾永昌这样交待。 顾维崧低头,半晌,才道:“这件事,我也会留心的,等真正有了眉目,再来求父亲示下。” 夜幕降临。 法国餐厅大门外,林晨枫一身白西装,玉树临风,手捧一束粉色玫瑰,静静地等候。 妍终究还是和孩子一样的脾气。等夫妻和好后,在这非常时期,他尽量陪在妻子身边,慢慢和她说道理,自己也注意些少接近其他女士,哪怕可以从此不去跳舞场。时间长了,总能见到妻子慢慢变得“通情达理”些吧。 妻子固然有问题,但他何尝不是没有问题? 也许是遗传父母骨子里的“风流”,似乎与生俱来就会向异性“献殷勤”。无论是看到年轻姑娘舞姿不对就忍不住手把手纠正;还是上车行路遇到不同年龄女士就要让先;抑或身边姑娘遇到难处就跑前跑后的出力帮忙;甚至于在异性面前总喜欢甜言蜜语……完全是纯出于自然,多数情况下并无他想——但这也是他从小到大就招惹得数不清姑娘迷恋的主要原因。 成婚前,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反倒是因姑娘们在自己面前意乱情迷而沾沾自喜;可成了婚后,再让招惹得其他姑娘意乱情迷,还真是大大的不妥! 林晨枫想他确实是应该改了。待这顿晚宴结束,也许会有一次夫妻间的诉衷肠。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少爷——” 林晨枫回头,见一个穿着红花布褂裤的小姑娘,身上打着好几个补丁,面黄肌瘦,头发有些蓬乱,挽着个竹篮,竹篮中几块米糕,怯生生站着,仰头望着自己,喜道:“少爷,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林晨枫一呆,见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望即知穷人家的女儿。相貌不丑,可也不漂亮,就是一双大眼睛格外清明,不算熟识也不算面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手捧鲜花看这张脸着实有些纳闷,却见对方放竹篮放地上一放,然后伸手进裤兜中掏啊掏,掏出一大堆铜板,捧到自己面前,仰道:“少爷,去年秋天,医院门口,你用一枚银元买下小如的一束玫瑰,可那束玫瑰,只值二十二枚铜板。小如当时没那么多铜板来找,少爷非要小如收下那枚银元。可毕竟多出太多。小如一直想还回少爷多出的铜板,这快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7 一年过去了,都没再碰到少爷。如今碰到了,是老天爷眷顾,这些铜板,其实还是不够,可还是希望少爷您不要嫌少……先收下!” 林晨枫嘴巴微张——哑然了。 他的记性还不算太坏,总算想起去年秋天,在医院门口,花一块银元,从一个卖花女手里买下几枝玫瑰。可是…… 这都一年了,这位明显穷困的卖花女竟然还是念念不忘要将“多出的许多铜板”还回! 林晨枫看看她,再看看地上的竹篮,岔开话题问道:“你现在不卖花了吗?” “不卖了,打起仗,没有多少客人愿意买花了。小如只有改卖米糕。可是即使米糕,买的人也不多。好在剩下的米糕还能带回家吃,剩下的鲜花变得不好看了卖不出去,吃都吃不得。”卖花女小如说着,还是捧着一大捧铜板站在他面前。 林晨枫唉一声,道:“真的不必还了。你也是,这事都过去一年了,你竟然还记得。到如今又重提旧事,我原本都不记得了。” “少爷当然不容易一直记得。可是对于小如来说,这一块银元买几枝花的事,小如一生一世,也不能忘记!”卖花女小如仰头道。 林晨枫呆在当地,和小如面对面。 一个是玉树临风的富贵少爷,手捧鲜花;一个是衣着褴褛的穷家丫头,手捧铜板。 路灯照耀下,法国餐厅门口,看上去分明怪异的场景,引得几名路人不住回头。 而乘着司机开的汽车赶来的顾唯妍,亦亲眼看到餐厅门口一景,她突然喝令司机停车,走下汽车,远远望着,望着丈夫的背影,和那个“惹人厌憎的穷丫头”! 林晨枫并不晓得妻子就在身后远远地看着。 他呆在当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穷丫头,见她那双清明的大眼睛兀自望着自己,当下又是一声咳嗽,低头,没话找话说:“这篮中的糕也只有这么几块,带回家,只怕也不够全家人吃吧。” “哪里够。每晚卖剩下的米糕,带回去,是给弟弟吃的,然后是爹吃。小如和娘,只能喝粥。弟弟有时候偷偷留下米糕,给小如和娘吃,却不能让爹知道。倘若爹知道了,就会打小如和娘,说娘儿俩合谋害着弟弟挨饿、长不高。”小如捧着铜板道。 林晨枫又是一呆,然后批评道:“你爹真是不像话!闺女就不是亲生的了吗?根本就是落后的旧思想!” 小如捧着铜板又道:“爹说了,女儿生下来就是赔钱货。小如生下来,据说还有个双生妹妹,本来叫小意。但爹说赔钱货养一个就够了,于是留下小如,把小意给了过路人。娘哭了好多次,可是违抗不了爹。娘说爹才是一家之主,只能说小如小意都是苦命娃没投个好胎。好在后来生了弟弟,娘说总算有后她也有了颜面死后见夫家的祖宗……” 林晨枫一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小如面黄肌瘦的样子,突然道:“你等一下!”然后跑进餐厅。 不多时,他拿着一大块蛋糕出来,弯腰将蛋糕放进竹篮里,然后直起腰道:“这块蛋糕,你回家前,先吃一半,剩下一半,带回去,给你娘和弟弟分开,瞒着你爹好了。算是……我送你的一个小礼物。” 小如捧着铜板拼命地摇头,道:“少爷你没收回这些铜板,反而又送小如这么……这么贵这么好的外国蛋糕。这样……小如会折寿的!” “什么折寿不折寿的!这块蛋糕不值几个钱的,唉——”林晨枫摆手,又道,“我要真拿了这些铜板,岂不带累着你被你爹责骂?这事万万不可!” “爹平常喝醉酒就要打人骂人,爹的打骂,多一次还是少一次,对小如来说也没什么分别。只是这些钱不能还给少爷,小如一辈子难心安!”小如还是捧着大捧铜板道。 林晨枫手捧玫瑰,觉得眼前这个小如,真是可怜又可叹,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做一次大好人”,帮这个小如从那个贫贱的家中走出……也许可以花笔学费送她学门足以自力更生的手艺。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孩童的嗓子:“姐姐——”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跑来,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布褂裤,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补丁,项间还戴着一个银项圈,白白的脸,脸上的肉明显鼓起,转眼跑到姐姐小如面前,看看手捧一堆铜板的姐姐,看看竹篮里一大块蛋糕——当下吞声口水,再仰头看看衣冠楚楚还手捧玫瑰的俊美少爷,张口就道:“姐姐,这位少爷捧着这束花,是要送花给姐姐吗?” “小元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如羞得满面通红,低声呵斥弟弟小元宝。 然而林晨枫却已经从一束玫瑰中,抽出一枝格外娇艳的,递过去,微笑道:“这枝花,送给你!” 小如脸红得如要滴出血来,捧着一堆铜板站在当地,却并不去接。 林晨枫见她褂子上面有个大口袋,就将玫瑰插入她的口袋中。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小如将一堆铜板全扔在地上,然后转身就跑了,连竹篮都没捡,跑出没几步,那枝玫瑰落地,小如停下脚步弯腰捡起,然后手拿玫瑰,又是飞一样地跑了。 林晨枫和小元宝看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对视了一眼。 “我姐姐从小卖花给别人,还是头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所以她她应该很不习惯。”小元宝这样解释着,低头看放着香甜蛋糕的竹篮,又问,“少爷,这蛋糕也是你送的吗?” 林晨枫点头,又道:“蛋糕你和你娘你姐姐分着吃,不要给你爹吃!” “他也配!”小元宝哼一声,却哼得用力过度了,哼出少许鼻涕,赶紧伸手擦一擦,不好意思道,“少爷,你住哪里啊?” 林晨枫略一思索,还是说了自己的地址和名字,道:“以后你和你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只要能帮得上,我会尽力的。” 他说这话,却是出于真心——他是真心希望能帮到这个可怜又可叹的小如。 小元宝拿起竹篮,笑道:“多谢林少爷,以后有什么要紧事,想必是要紧事,就一定去找林少爷。” 他拎着竹篮转身就跑,却被林晨枫拉住了。 林晨枫将一地的铜板悉数捡回,捡回到他口袋里,直说他必须带回去交给姐姐,这才放手,看着小男孩的身影,从面前跑开,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林晨枫站在原地老半天,终于回头,捧着玫瑰依然站在餐厅门外等待。 他并不晓得,顾家的汽车,停在远处,车内人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看着林晨枫送一枝玫瑰给穷丫头……又悄悄折回头,驶回顾公馆。 回顾公馆的路上,顾唯妍低着头,半晌,才吩咐司机:“派人查一下,那个穷丫头的来历。还有关于穷丫头的一切,不准和我爹娘说,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8 也不准和哥哥讲。谁要透露了风声……我顾唯妍绝不放过他!” 司机打个寒战,立刻答是! 当晚,林晨枫捧着玫瑰,从餐厅门外,等到餐厅门内;从天黑不久,等到夜深人静。 等到餐厅打烊,林晨枫终于捧着被夜风吹落不少花瓣的玫瑰,叫来一辆黄包车,回到自己租住的弄堂。 第二天,夜,挎着一篮干菜的小如在前面走着,弟弟小元宝在后面跟着。 “姐姐,你这篮干菜拿去送人家林少爷,人家愿意收吗?”小元宝挖着鼻孔问道。 “唉,可又能送什么?娘都说了,这篮干菜,是乡下的新出的蔬菜挑出尖来,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再晒干了,带回城里。在城里也不是那么容易买得到。娘说了,富贵人家,早就吃鸡鸭鱼肉吃腻了肠子,换些乡下才有的干菜,也算是换换口味。人家非但不肯收回多出的那么多铜板还送那么一大块蛋糕……咱们总不能不回送些什么。也实在送不了别的,就送些乡下才有的最好干菜,也算是咱们穷人家的一点心意,林少爷为人极好,应该不会嫌弃。”小如说到后面,已经是明显缺乏底气。 “应该不会嫌弃……”小元宝拖长腔调重复姐姐这句话,突然唉哟一声,一跤摔倒。 小如回头,挎着竹篮斥责弟弟:“叫你不要跟过来,你非要跟过来。现在好了,摔一跤,摔成了狗啃泥,把牙栽了你才知道教训呢!” 她说着上前,从兜里摸出两块铜板塞给弟弟,道:“拿这钱去买糖吃,然后乖乖回家,不要跟在姐姐身后添麻烦,好吗?” 小元宝鼓起了腮帮子,一言不发。 小如摸摸他的头,站起来,挎着竹篮,转身就走了。 小元宝从地上爬起,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小声道:“你不让我跟着,我就不能悄悄跟着吗?” 他走开两步,听到两块铜板在兜里叮当作响,当下摸出铜板埋入脚下泥土中,记清了此地方位,然后快步追上,悄悄跟在了姐姐身后。 远远地跟出一条街,姐姐都没有发觉。正暗暗高兴的小元宝突然停下脚步,瞪大眼睛,见几名黑衣人突然从角落里冲出,甩一块布帕捂住了姐姐的口鼻! 刚刚还在挣扎的姐姐,身子软软的倒下。 一个黑布口袋从头兜下,将姐姐整个人兜在其中。 几个黑衣人扛着黑布口袋,快步向前跑。 亲眼目睹一切的小元宝,也赶紧追了上去! 小元宝一路远远追着这几个黑衣人,在深街小巷里七转八弯,至一灯火通明处。 多名浓妆艳抹又“衣衫不整”的姑娘笑嘻嘻地和周围男人们打闹。正门上有匾,不知写些什么。不识字的小元宝只是紧盯着那几个 黑衣人,见他们扛着装进黑布口袋里的姐姐,没有走人来人往的正门,而从偏门挤进去。 小元宝在远处呆呆看着,也奔过去,想跑进偏门,却很快被两个男子推了出去。 “喂,小鬼头,跑这里来干什么?还不快滚?”一名男子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小元宝一呆,然后仰头道:“这里是酒馆吗?我也有钱,我要进去吃大肥鸡!”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齐声大笑。 “这可不是什么酒馆,这里是……咳,”一个男子笑道,“小鬼头,你才多大啊,也跑来吃花酒吗?” “嘿,你还别说,就这小鬼头的银项圈,都够叫两个姑娘了。要不,”另一个男子笑嘻嘻伸手去拽他的银项圈,却被小孩子劈手夺开。 小元宝转身就跑。 他不识字,又年纪小,可从小在市井长大,倒也听懂了“花酒”两字! 他要回去喊爹娘来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卖花女小如又出场了,这次成了卖糕的。 只因从林晨枫手中接过一枝玫瑰,就被顾唯妍派人送进青楼…… 第104章 大闹青楼 那天晚上顾唯妍出门不久,很快返回,分明没有和丈夫共进晚餐,且脸色有异,谁问缘由也不答。 顾维崧从妹妹口中套不出话来,只有去找林晨枫问缘故。一开始林晨枫也有些不明所以,只说自己是在餐厅门外空等一晚上。顾维崧只有试探问“莫非等人的时候,又和哪位小姐多说过几句话被妍儿看到了。” 林晨枫听此言一呆,才又将邂逅卖花女小如的事向好友一股脑儿地道出。 顾维崧算算时间,想林晨枫和卖花女这段典故,差不多就发生在妹妹开车至餐厅的时候。 “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同情小如姑娘,觉得她太可怜了,送她一块蛋糕,真没有别的意思!很可能妍看到后误会了,生了气。回头,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的。”林晨枫急道。 “送蛋糕也就罢了,可你又为什么送人家小姑娘玫瑰呢?要是送玫瑰这段,也被妍儿看到。唉,莫说妍儿了,就是换做其他女子,还在新婚,就看到丈夫送别的姑娘玫瑰花,也会受不了啊。”顾维崧只摇头。 林晨枫哑然,半晌,才道:“的确是我行事不妥。我去向妍解释好了。” “这事是得由你解释清楚。还有,你和妍儿毕竟新婚,这才成婚不到一个月,就分居两处,也不是个事儿啊。唉,至于你现在住的弄堂,我不是说觉得那个弄堂不好,只是非常时期,正打着仗,外面又有很多难民涌入。你那条弄堂里就多了不少难民。当然,难民们也都是战争的受害者,只是人多难免混杂,一二百个难民里出一两个做贼为盗的,就要出事故。让妍儿搬到那个弄堂里去,我们顾家上下是真不放心。枫,你不要多心,我说这许多,还是觉得顾公馆不管好坏,总比别处安全些。非常时期,就委屈一下枫,搬过来先在我们顾公馆避避难。等仗打完了,你和妍儿再琢磨着另找他处。你觉得这样妥当吗?”顾维崧说完这大段话,只看着对方,等答复。 林晨枫与顾维崧四目相对,又移开目光。 林晨枫:“维崧,我知道你的苦心。你说的是很有道理,这才成婚不到一个月,就这么分居两处,外人看着也不像,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和妍闹别扭闹得不可开交呢。我去趟公馆,向妍解释清楚求她原谅。她肯原谅我的话,我再搬过去,好吗?” 顾维崧听此言,很高兴地笑了,立刻道:“我这就带你去见妍儿!” 顾公馆,新婚夫妇居一室,林晨枫将那晚实情和盘托出,又低声下气求妻子原谅。顾唯妍突然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嘤嘤地哭了。 林晨枫轻抚她薄薄的背脊,在她耳边道:“你放心吧,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再送其他姑娘花儿了,也尽量不和她们多言语,好吗?” 顾唯妍突然用力捶他一下,抬起满是泪水的美丽脸,哭道: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199 “可是从认识到现在,除了当日许老爷大寿跳舞时你插在我发间的一朵玫瑰,你……你就再也没有送过我鲜花呢!” …… 林晨枫在第二天搬到了顾公馆,搬来之前,除了几个行李箱,就是一大束还在滴着露水的粉色玫瑰。 顾唯妍从丈夫手里接过大束玫瑰,果然喜欢得很。特地命人将家里最值钱的一个明代花瓶抬到夫妻卧房,盛了半瓶清水,再将花束插入花瓶中。 “你这么喜欢玫瑰,以后我就天天送,一天一枝,你觉得好吗?”林晨枫在她身边道。 “不!有这一束,就够了。这是晨枫哥哥送我的一大束玫瑰,这么多,开得又这么好看。这束玫瑰,我会一直留着。哪怕不新鲜了,也可以摘下花瓣,把它晒干,将这许多的花瓣,放入一个锦囊中,一直留着,留到老!” 顾唯妍喃喃说着,望向了林晨枫,目光之中,已经是满溢着柔情——使她那张脸,看上去益发美丽动人。 林晨枫呆呆地看着她——她是这么美,偏又这么爱他! 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一定是上天的福泽,才让我拥有这样的美丽,这样的真情!” 她的坏脾气,她平日里千金大小姐的任性不讲道理……几乎被他忘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只有她的好! 顾唯妍在他怀抱里,慢慢闭上眼睛,只在心中道:“晨枫哥哥,这世上,根本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 伴入顾公馆的林晨枫,一连两天,日夜陪伴着妻子;而顾唯妍亦是粘着丈夫,神态娇羞,全不似平日里的脾气骄纵,仿佛换了个人,简直变得温柔似水。 午后,顾永昌和黄薇澜一走出洋楼就看到女儿女婿手拉手坐在花廊下,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头挨着头,都在温柔地笑着。 “妍儿现在很幸福,多亏了枫儿。”黄薇澜叹道。 “是啊,多亏了枫儿。”顾永昌点头赞许,又低声道,“只要妍儿能开心,就好。” 念及此处,顾永昌对林晨枫,还真是多了几分感激之情。感激之下,亦不免盘算着,怎么才能给女婿设法谋个较优的差使,至少收入上,能让嫁出去的妍儿也能体体面面地做个阔气少奶奶。 正琢磨着,管家郑叔从大门外奔来,径直奔到老爷面前,凑近了,低声道:“启禀老爷太太,大门外有个穿布衣的小男孩,非要找林少爷。说是……说是他姐姐和林少爷认识,现在他姐姐遇到麻烦,想要林少爷帮忙。还说林少爷亲口承诺过只要他姐姐开口,就一定尽力帮忙!” 顾永昌和太太对视一眼。 顾永昌回头,交待郑叔:“不必告诉林少爷。把那个小男孩轰走,此事不能让妍儿知道。” 郑叔领命而去。 顾永昌原本对林晨枫的感激之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心头有气:“这个枫儿,倘若他敢在婚后还三心二意,让妍儿受委屈,我饶不了他!” “你还说别人呢,你就不说说自己,婚后又何止是三心二意!”黄薇澜在身后突然道。 顾永昌没有多看太太一眼,亦不再多言,径直走下台阶,出门去了。 看着夫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黄薇澜才一步步下了台阶,来到花圃前,扯过一枝盛开得碗大的蔷薇,低头一嗅,嗅着那花香,微闭了眼,微笑道:“这些花,开了这么多年,开得还是这么香!” 当天晚上,林晨枫终于走出顾公馆大门,谢绝了顾家的汽车,打算坐个黄包车,到一家法国蛋糕店,为妻子买一块最贵的蛋糕。 顾家大门前,倒是少见黄包车踪影。他走出一大截路,突然听得一声:“林少爷——” 他回头,见是小如的弟弟小元宝,从一棵树后奔出,奔到他面前。 “林少爷,我可等到您了!”小元宝眼泪都流了下来,额头上一块明显的伤,道,“姐姐两天前就被抓走了,抓走姐姐的是几个穿黑绸衣的坏人。爹娘去找姐姐,在门外就被轰出去,说他们找错地方根本没有他们的女儿。爹娘是一点办法没有。我只有找林少爷,找到弄堂,他们说林少爷搬走了搬到顾公馆。再好不容易找到顾公馆,公馆的人都不让我进大门,还把我赶走了,还打破小元宝的头。公馆的人都是凶巴巴的,对了,他们中好几个也是穿着同样的黑绸衣裳,和那几个抓走姐姐的坏人穿得一样。” 林晨枫打断他,追问:“说半天,你姐姐,到底被抓到了什么地方!” “是……是大人们都说喝花酒的地方!”小元宝鼻子一抽,突然大哭起来。 林晨枫雇了一辆黄包车,小元宝一起,找到那个“喝花酒的地方”! 林晨枫虽说生性风流,但也只留情寻常姑娘,也从没来过这般所在。见门内外不堪的光景,加上小元宝来过两次难免被认出。 林晨枫让小元宝等在一个隐蔽处,自己整整衣衫,迈步入青楼。 他衣饰不凡,更兼俊美潇洒,大门外拉客的几个窖姐儿,竟然都不敢造次,只抬头呆呆看着他,任由他率步入大门,引来四面八方无数的目光。 一个嫖客打量他一番,都忍不住道:“长这副模样,竟然还跑来。这算是他嫖姐儿呢,还是姐儿嫖了他?” 老鸨站楼梯上,远远地就看到“异常漂亮”的青年,当下蹬蹬蹬下了楼梯,胖大的身躯一阵风似的跑到林晨枫面前,满脸堆笑道:“这位先生,您是贵足踏贱地啊。您来此处照顾生意,那是小院蓬蔽生辉!您放心,我这就……” 正说着,已经有两个穿红着绿又涂了厚厚脂粉的窖姐儿,一左一右迎上,将个林晨枫挟到中间,仰脸双双挤出媚笑,还没开口,就被老鸨啪啪两巴掌,一左一右将二人打退。 “去去去,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两个俗脂庸粉,也能伺候得了人家!先生您放心,我这就直接为您叫头牌姑娘。有先生这副样貌,我们头牌姑娘,平时再骄傲,见了先生,也愿意自降身价作陪。” “不必——”林晨枫摆手,又笑道,“我不轻易来院子。既来了,那是一定要找个雏儿。只要是雏儿,不论价格高低!只是有一点,要是真雏儿!倘若是假的,故意欺骗客人,被我发现了,嘿嘿,看我能不能找人砸了你们小院!” “哎哟,您这还是大主顾呢。大主顾您尽管放心,我们院子虽小,但做起生意那是童叟无欺。说是雏儿,那就一定是个真真切切的雏儿!只不过,”老鸨明显有些为难道,“前两天倒是来了个真雏儿,就是性格太坏!见了客人就打骂,还要寻死觅活,挨多少皮鞭都不肯尊重客人。这不已经关起来,不敢让她见客人,实在怕得罪人。也是大主顾来得不巧,小院现在就这么一个雏儿。”老鸨为难道。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0 “这个雏儿,听上去还像匹小烈马。嘿嘿,本少爷,还就喜欢这般小烈马一样的雏儿!”林晨枫说着,在老鸨面前现出一个嫖客式的无耻笑脸。 全身伤痕累累、口中塞着麻核、又五花大绑的小如,被从柴房抬进了锦绣铺陈的大卧房。只道要“被迫接客”,一路上泪流满面,只想着等松了绑,她宁愿一头撞死在墙壁上,也不要在嫖客那里受辱! 她被简单擦洗后,就搁在了熏香的大床上,双臂被捆绑在床头铜栏,床内是粉刷得雪白的墙壁,床帐又放下。她瞪大眼睛看清楚头顶床帐上竟然刺绣着春宫图,当下闭了眼睛,又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门吱呀一声开启,男子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步走近,走到床帐前。 她双目紧闭,眼泪流得更快更急。 她听到床帐被掀起的声音,然后手臂上的绳索被咔嚓一声剪断。 一只手又触到她脸颊——取出口中的麻核。 她始终不肯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径直向墙壁撞去。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突然抱紧了她,却因为她撞墙的力度太大,和她双双倒在了宽大的床帐里。 “你放开我!”她闭着眼睛在他怀抱里挣扎,还哭着喊道:“我宁愿去死!” “小如,是我!”一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声音响起,又道,“我是林晨枫!” 小如睁开眼睛,见紧紧抱着她的男子,竟然真的是林晨枫! 突然窗外大乱,一群人的嘈杂声中,还夹杂着老鸨尖锐的嗓音:“醋汁子拧出来的贱女人,拴不住自己的丈夫,就跑到院里大闹,要不要老娘教你些能让男人满意的功夫……哎哟——” 老鸨惨然大叫,分明是挨了打。 …… 床帐内,小如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晨枫,喃喃道:“林少爷,我不是在做梦罢?” “你不是来做梦,我是被小元宝带到这里的,我来救你出去!”林晨枫压低声音说着,然后松开双臂,从床上坐起,见小如还在躺着,就拉起她的一只手,将她拉起。 经历了刚刚一挣扎,不仅床铺变得凌乱,两人的衣裳,也都有些凌乱了。 林晨枫和她肩并肩坐在床沿,见她衣衫有些滑落,露出一截肩膀,当即伸手,为她拉好衣衫。 门一下子被踹开。 林晨枫抬头,见一群人涌入,全是顾家下人。 然后众人身后,走出个顾唯妍。 兀自坐在床沿的林晨枫和小如,都呆住了。 小如是呆呆看着顾唯妍,只纳闷:“这么漂亮的少奶奶,不会是天上的神仙变的吧!” 林晨枫是着实想不到会在这这里看到妻子! 发呆之际,他的手,竟然还搁在小如的肩膀处。 夫妻俩四目相对。林晨枫终于醒悟过来,从床沿跳起。 顾唯妍脸色煞白,目光,从他和小如分明凌乱的衣衫上,转到了两人身后分明凌乱的床铺上! 林晨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明白过来一切,赶紧急着解释:“我是来救人!刚刚她闭着眼睛的时候没看到是我,要去撞墙。我赶紧拉她一把,没想到她力度那么大,才和她倒在床上的。我真的……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是为了救人!” 小如也站起,望着顾唯妍那张绝美的脸,走上前几步,道:“你就是林家少奶奶吧,果然和林少爷是一对……一对神仙似的人物。林少爷说的都是真的,他刚才只想救我,真的没有其他!” 顾唯妍突然向前一大步,扬手就重重打了小如一个巴掌,打得受伤后又一连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小如,一头栽倒在地。 顾唯妍还想抬脚踹人,被丈夫一把抓住手臂,拖到身边。 林晨枫急怒道:“你真的太过分了!即使你不肯相信,也可以事后查明。现在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你没看到她已经满身是伤吗?你也太过分了!” “你竟然说我过分!”顾唯妍扬起一张惨白的脸,眼泪都流下来,冲他摇头哭道,“才和好了两天,你就跑到妓院里找这些小贱人!亏得我能及时得到消息,如今又被我捉了个正着,你还说我过分!” “你——”林晨枫抓着她的手臂,瞪视她老半天,看看倒在地上的小如,再看看她身后的那些穿黑色绸衣的顾家下人,然后低头问她,“是不是你干的?你派这些人,抓住了小如,把她送到这里?就因为我送她一块蛋糕一枝花又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没错,就是我干的!”顾唯妍哭道,“你都结婚了,她还要你送她蛋糕送花,她不是小贱人是什么!她这样的小贱人,也只配送到这里被男人们糟蹋!” 话音未落,顾唯妍被丈夫一把推倒在地上。 气极了的林晨枫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疯子!丧心病狂!” 一群顾家下人蜂拥而上,将大小姐从地上扶起。 顾唯妍重新站起,骂下人们:“滚——” 下人们果然“滚”出门外。 她死死盯着丈夫,盯着他那气急败坏的脸——他竟然因为那么个其貌不扬又穷酸的“小贱人”,当着下人们的面把自己推倒在地,还骂自己是“疯子”,是“丧心病狂”! 她慢慢地转身,走开两步,又突然奔到小如面前,抬脚,下死里狠踹在了小如身上——也恰恰踹在了小如的鞭伤上。 小如一声惨叫,在地上蜷成一团。 还想踹出第二脚的顾唯妍,又一次被丈夫一把抓住手臂从小如身边拖开。 顾唯妍回头,恰见丈夫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疯子!”他再一次这般骂她,然后扬起手臂——没有打在她的脸上,却重重落在她肩膀处。 林晨枫将她往外一推,盛怒之下咬牙道:“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唯妍就是个没有“道理”可讲的蛇精病女银! 第105章 歇斯底里 顾唯妍是哭着由一群下人簇拥着回到顾公馆。 林晨枫将满身是伤的小如抱在怀里,直接奔出青楼,带着小元宝,坐着黄包车赶回小如家。 林晨枫将身上所有的银元,包括腕间一块手表,悉数给了小如的爹娘,只让他们立刻搬家,千万不要被顾家人找到。 小如爹接过银元和手表,连声答是。 林晨枫还不放心,亲自叫来人,让他们把家里能搬的都搬走,看着他们搬到法租界重新租下一间房,这才离去。 离去前,小如一家千恩万谢。 林晨枫只道:“其实我应该向你们道歉。如果不是我。小如姑娘不会遭这份大罪。” 他又对小如讲:“幸好你没真的出什么大事,倘若你真因受我连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林晨枫此生此世,亦无法心安。”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1 他说着,只道一声保重,就此离开。 五天后,顾维崧终于找到林晨枫,是在一家小旅馆。 明显憔悴的林晨枫,见到顾维崧第一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妹妹一面之辞,和父母一样揣测出事实真相的顾维崧,听友人此言,亦是低头无言。 “妍总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事情做绝。之前就因为我帮忙纠正一下亨利小姐的舞步,妍就泼人一脸的酒水,我丢了洋行的事不说,事情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外社交?如今又是因为我不小心多送了小如姑娘一枝花,她就把小如姑娘送进青楼!还折磨得人家半死不活!小如姑娘已经够可怜了,如今又莫名其妙被我连累至此,倘若她真出了什么大事故,我岂不愧疚终生?妍的脾气不改,难免类似的事情一再发生……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林晨枫摇头说着,长叹了一声。 顾维崧低头,半晌,才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五天,妍儿在家,都没怎么吃东西,总是一个人坐着流泪。请了医生上门,还被妍儿骂出去。妍儿之前是有很多不对,可她的这些不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对你林晨枫的真情!她分明是太在乎你了,所以做事才这么不顾后果。你想着她的错的时候,又有多少肯念及她对你的心?就冲着她这份心,算是帮我们顾家的忙,跟我回趟顾公馆,劝劝妍儿,至少劝劝妍儿多喝碗粥,再安安静静地看看医生。这才五天,公馆上下,都说我们大小姐明显消瘦了。其实如今见了枫我才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同样的憔悴。枫不必遮掩了,你也是在意她的。你们两个都这么在意对方,都因为对方变得这么憔悴,却又何苦来!” 林晨枫低头,半晌,才道:“倘若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思饮食不看医生,酿出什么病来,岂不是我的大过失了?我就像你说的那样,劝她多吃点东西,再去看一次医生。看她差不多好些了,我再搬出顾公馆。” 顾维崧还想说什么,林晨枫做个手势令他不必开口,接着道:“妍的性格脾气,我想我没法让她改。可老是这么下去,再莫名其妙惹出事端,总是不好。我想着还是等她身子好些了,暂时搬出去,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妍不放心的话,尽可派人不分白天黑夜监督我。我总是觉得,我和妍,我们两个人,分开的时间久一些,其实对两人还更好一些。” 顾维崧听此言,半晌,才道:“搬不搬出去,过几天再说。现在枫先和我回去见一下妍儿。她见了你,总是肯听你的劝罢!” 林晨枫随顾维崧回到顾公馆,果然见妻子是明显憔悴了。两个人再次见面,都是怔怔地看着对方。 顾唯妍上前,伸手摸他的脸,泪光盈盈道:“才五天,你就瘦了!” “你又何尝不是!”林晨枫说着,突然一把抱住她,双手在她背脊上轻轻一摸,苦涩道,“不仅是脸瘦了,身上也瘦了!” “脸瘦了,自然身上也瘦,这还用说吗?”顾唯妍在他怀里哭道。 林晨枫将她抱得更紧了。 门外,顾维崧轻轻掩上门,回头对父母道:“好了,可以去请医生了。” 黄薇澜:“都说妍儿太在意枫儿。如今看来,枫儿又何尝不是太在意妍儿?” “之前还担心两个孩子见了面又要吵架,可如今看来真是我多虑了。一对小夫妻,一对孩子气!”顾永昌摇头笑叹。 “妍儿发起脾气来,真的是谁拿她也没法子,除了枫。接下来,妍儿,算是交给枫了!咱们也不必多操心了,真的是操心也是多余的。对付妍儿,有枫一个,就够了!” 顾维崧和父母,彼此对视几眼,全都苦笑着摇摇头,悉数离开了。 顾维崧基本已经确定:只要妍儿脾气稍稍收敛,枫总是会留在顾公馆,陪伴着妍儿就是! 好不容易哭完,顾唯妍伏在林晨枫的肩膀上说:“就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不对可你为什么非要自己跑到……跑到那种地方,还和她坐在同一张床上,还被我看到!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好受!你专门跑到那种地方被我看到,就是就是要故意气我是不是?” 林晨枫心里的柔情,又被浇冷了。听此言,只低头,半晌才道:“你也知道把一个小姑娘送到那种地方不对。我得到了消息,当然是赶过去救人,毕竟人是无辜的又被我连累,这有什么疑问吗?” “可是,”顾唯妍不满之下竟然也知道动脑筋了,努力一思量,又道,“你得到消息后,难道不能回公馆让哥哥去把人带出来,你只要陪在我身边等结果就是了。让哥哥去,岂不稳妥得多,你又何必强自去出头,还特地跑到青楼!” “你——”林晨枫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道,“倘若不是你莫名其妙去害人,把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送到青楼,我又何必跑到青楼那种地方!天地良心,我林晨枫平生头一遭去青楼,就是因为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莫名其妙被我连累至此!” “哈,一个一个‘小姑娘’,叫得也不嫌腻歪啊。我说那个穷丫头其貌不扬又一副穷酸样,你怎么会看上她。原来就因为她看着比我小对不对?你看着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姑娘,哪怕穷丫头,也要忍不住和人家搭讪再送蛋糕和花,对不对?还有亨利家的小姐,也是比我小,你也是看着人家年纪小,就忍不住教人家跳舞,对不对?”顾唯妍又哭着质问。 林晨枫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你又去哪里?”顾唯妍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臂膀,哭道,“我才二十岁,你就嫌我年纪大了是不是?你现在是不是又出门找你的什么……什么穷的富的小姑娘?” “姑奶奶,我怕了你了,你现在说什么话,我都是——不敢说不是,更不敢说是!我现在真的不敢惹你生气,惹得你和我生气吵架,岂不又是我的大不是?你没错!所有的过错,都在我!”林晨枫双手合掌,做求饶状,冲妻子赔笑道,“我现在去厨房,去厨房,给你端粥和小菜,好不好?你生气了,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饿着肚子生气,岂不伤身?你好歹吃饱了,再来和我生气,好不好?” 顾唯妍听此言,先是一呆,然后又一放手,见丈夫忙不迭地往门外快步走——她索性一下子坐倒在地,又是放声大哭。 第二天,林晨枫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怔怔地发呆。 这一两天,妍的一日三餐,都得由他亲自端来,低声下气地求恳,再拿筷勺喂着,才肯多吃几口。这也罢了,关键是时不时想起来“青楼一幕”,她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和他吵架……到后来他只有闭嘴,像个孙子一样的低头听她哭着骂自己,见她好不容易骂完了,再哭得厉害些了,就小心翼翼上前哄劝。 妍已经不可理喻,完全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2 不可理喻!呆在她身边,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是度日如年! 今天中午又是好不容易喂她吃下大半碗饭,看着她午睡后,才小心翼翼来到清静得多的书房,一个人坐着发呆。 她在婚前,是脾气坏些,但也不至于婚后,这般容易歇斯底里! 她的脾气丝毫不见收敛。这样下去,日子久了,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两个人,总有一个要被逼疯! 林晨枫面对摊在桌上一本杂志,只呆呆地想着:他总得想个法子,不露痕迹地逃出顾公馆,从她身边逃开! 也许他可以先随便找个事做,就说新工作繁忙,没法总是回来陪伴妻子,再慢慢地搬出去…… 他这样想着,真的在顾公馆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当下站起,大步流星往外走,刚一推门,恰和捧着托盘站在门外、一只手还准备敲门的丫头翠芬撞了个满怀,听得翠芬一声惊叫,低头见她只用一只手捧着的托盘竟然打翻——托盘上的一只青花盖碗被打翻在翠芬的一条手臂上,然后摔落地面,摔得粉碎! 盖碗内盛的是刚刚炖好的高丽参野鸡汤,奉小姐之命来给姑爷送鸡汤的翠芬抬起手臂,袖子自然滑下,见半条手臂都被烫得红肿。 “对不起——”两人同时道,又都是一呆。 “林姑爷何等身份,怎么能向翠芬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说这般话!”翠芬眼圈红道。 “这事本来就是我不对。唉呀,我说这些干什么,我记得那边储藏室有里有个药箱,就有烫伤药。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涂药,然后去医院。”林晨枫说着,一把抓起翠芬没受伤的另一条手臂,急急往过走,边走还边说,“这事耽误不得,否则姑娘家手臂上留疤,可是一辈子的事!” “林姑爷不必如此,我们下人怎么能劳林姑爷……”翠芬还挣扎着不敢跟他走。 林晨枫不由分说,拉着她的另一条手臂,径直进了储藏室。 两人情急之下,竟然都没有回头——回头看到因翠芬一声惊叫而出门察看的顾唯妍,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也一步一步跟到储藏室。 林晨枫很快找到药箱,找出烫伤药,细细涂在翠芬的伤臂上。 “不敢劳烦林姑爷,我……我自己涂药,我能自己涂!”翠芬满面通红,还在挣扎。 “你被烫伤,本来就是因我而起;如今自然也是由我来帮忙涂药。你别乱动。等药涂完,我再送你去医院看医生,最好不要留疤,不然的话,真成了我的大过失了。” 林晨枫说着,还没涂完药,兀自拉着她的一只手,抬头,自然而然冲她现出一个“林少爷式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翠芬身后。 翠芬回头,当下脸色煞白——身后门外,站着大小姐,竟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还有他! 顾唯妍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两人——他竟然还拉着她的一只手,还拉着! 她转身跑开! 林晨枫松开翠芬的一只手,赶紧追出去。 林晨枫在走廊里追到妻子,赶紧拉起她的一只手,急着解释:“是我的冒失,害翠芬姑娘被烫伤手臂。这般烫伤,耽误不得,否则留疤。所以我赶紧为她涂些烫伤的药,仅此而已!” “你竟然还顾忌到她会手上留疤!”顾唯妍冲他摇头道,“你说你只是为她涂药,可涂完药,也要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吗?还要故意冲她笑成那样子吗?” “我……我笑成什么样了?难不成因为我结了婚,就不能冲别人笑了吗?”林晨枫忍不住和她吵。 “你冲她笑,还冲许多姑娘那样笑。可你偏偏不肯冲我这么笑!婚前你就在我面前总是绷个脸,婚后也是。婚后不仅是老在我面前绷着脸,还老在我面前怒着脸,还老说我的不是!婚前婚后,你有多少次,肯那样对我笑过?”顾唯妍又大哭了起来,哭着道,“你不仅总给我脸色看,你还……你还总说我无理取闹!” “你本来就是无理取闹!”林晨枫忍无可忍了。 顾唯妍突然歇斯底里大叫,然后推一把林晨枫,就自己跑回卧房,再反锁上门,把自己独自锁在卧室里。 林晨枫拿出一把银元给翠芬让她赶紧去看医生,再叫来一个下人去喊顾老板或者黄太太或者顾大少爷……随便一个家人,来陪伴妍。然后他就跑了,跑出顾公馆,从“无理取闹”的妻子身边逃跑! 陈兆轩探听得顾家的风波,很快告之白蝶菲,又道:“顾大小姐,真不是个省油灯,据说她一怒之下,已经令人找来人牙子,要带走翠芬,卖到山里做穷苦人的媳妇。翠芬现在已经被关到了人牙子那里。这件事,顾家老爷太太都知道,独瞒着大少爷一个。当然,如今跑到不知什么地方的林少爷也不知道。顾大小姐已经有令,谁敢通知大少爷和林少爷,男的卖去当苦力,女的同样卖到山里……” “你想救这个丫头吗?却又为何?无亲无故的,她是很可怜,不过你说这许多,是因为这个丫头,对你我的计划有用?”白蝶菲盯着他问,又道,“你没把话说全。” “聪明!我刚才的确是没把话说全。翠芬,当初是被顾公馆的管家郑叔从老家找到的一个身世可怜童养媳。都说顾大小姐从小脾气娇纵,一连换过多个丫头,全都因忍受不了大小姐脾气,或者自行离开,或者被赶走。直到郑叔找来翠芬,据说翠芬在老家当童养媳的时候,饭都吃不饱,还朝打暮骂的。所以后来被郑叔带到顾公馆,从此锦衣玉食,小丫头着实知道感恩,且人也伶俐懂事,在大小姐的娇纵脾气下,竟然也能小心周全,相貌也不差,就一直服侍大小姐至今。郑叔很喜欢她,就是怕主人多心,不敢认干亲,据说无儿无女的郑叔一直把翠芬当女儿看待。郑叔还有个侄儿,郑叔把他当亲儿子看,读过中学,如今是个小学教员,有文化,人品也老实,只喜欢翠芬,还私下里教翠芬读书写字,据说计划过一二年,就接翠芬出顾公馆,娶回家当太太。如今翠芬出事,郑叔急得不得了,一再求老爷太太不得,还被威胁,威胁他不准告诉大少爷和林少爷。郑叔知道惹不起顾家人,如今是干急没办法,倘若这个时候,有人帮他救出翠芬……”陈兆轩说到这里,停下,看着白蝶菲。 “你是说,让我出面救下翠芬。事后郑叔定然感激,然后我可由此拉郑叔为我白蝶菲在顾公馆的耳目。当然,郑叔就算充我的耳目,也不会知道我对顾家的真实目的。他只会以为……”她没说下去,低头不语。 “你是顾家下人们眼里的公馆未来女主人,郑叔身为管家,和你套近乎还来不及呢,但这样的近乎,也不过是明面上的奉承。倘若你救出他当女儿看待的翠芬,他对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3 待你的态度,就不仅仅是奉承那么简单了。你以顾公馆未来女主人的身份,要求他帮你注意顾大少爷……甚至顾氏全家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会听你的,还当是巩固自己以后在顾家的地位,不会疑惑其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陈兆轩道。 “多谢提醒。丫头翠芬的事,我尽量想办法就是!”白蝶菲点头道。 第106章 出走 黄埔江附近,人牙子看守的废弃小屋,突然冲出来一帮醉汉,拎着酒瓶,满身的酒气,东倒西歪走到小屋附近,听到里面有女子唔唔作声,当下有好几个趴在紧闭的木门上往门缝里瞅,还嬉笑着:“里面好像有小娘们儿……” 人牙子及其帮凶,上前要喝退一群醉汉,却遭众人集体挥拳。 一番打斗,醉汉们集体踹开木门,果见里面一个五花大绑又口中塞布团的年轻姑娘,二话不说,将满脸泪水的姑娘扛起,一溜烟跑了。 很快有人报与警察局。只是当时城外战乱,城内大小治安事件层出不穷。一个丫头被劫走而已,自然不得重视。加上顾家人也确实不太想费力追查到底,此案就此不了了之。 无人处,白蝶菲悄悄地将好端端的翠芬带到郑叔面前。 翠芬见了郑叔就抱头痛哭,又说:“倘若不是白小姐,翠芬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郑叔了。” 白蝶菲又奉上两张去武汉的船票,道:“倘若翠芬留在上海,被顾家发现,终究不妥。而且如今上海战乱,也确实不是个安稳的所在。这两张船票,可以给翠芬和郑家少爷,去武汉。还有一封推荐信,是我从许家人那里辗转得到的,到武汉的一所小学,郑少爷还可以继续当教员。” 她又取出一封推荐信。 郑叔却不敢接,只道:“白小姐大恩如此,却又让郑家上下,如何回报?” “不必如此客气。其实我还有事,想求郑叔!”白蝶菲说着,冲郑叔使个眼色。 郑叔会意,寻个理由,将翠芬支开,只留自己单独面对白蝶菲。 “郑叔你也是知道的,他现在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还把那一家,锦衣玉食地供在了租界大饭店。”白蝶菲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又低声道,“当初订婚还不到半个月,他就在外面和他人有了……有了……到如今,我还没过门呢,他已经公然在外养人!他这般待我,到以后,还有什么大事要瞒着我,也未可知!” 白蝶菲说着,眼泪都快流下来。 “我们大少爷,其实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做下这样的糊涂事。唉,也确确实实委屈了白小姐!”郑叔说着,连声叹气。 白蝶菲拭一下眼角,又低头道:“虽说男人有妻有妾也是寻常。可是毕竟订婚到现在还没几个月,就闹出这些名堂来!他总是在故意瞒着我。只怕以后真的嫁过来,人心隔肚皮,他也不会把我当自家人来看待。我在顾家也没有个心腹,真的嫁过去,事事被他们瞒着,被他们一家人欺负了,也未可知!” “白小姐这是多虑了。想白小姐何等身份,岂是……岂是家里开杂货铺的姨太太所能及。如今顾家上下都晓得,白小姐是继我们太太之后,第二个公馆女主人。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小看得了白小姐?白小姐真不必多虑,以后到了顾家,那定然金尊玉贵,顾家上下当凤凰一样地捧。”郑叔赶紧道。 “可我在顾家,毕竟没个心腹……” “白小姐不嫌弃郑叔年老,就把郑叔当体已下人看待。以后,白小姐嫁过来前,嫁过来后,郑叔一个老头子,自然尽已所能,事事为白小姐着想,事事以白小姐为先!”郑叔当即许诺。 “郑叔肯这般帮白蝶菲大忙,白蝶菲自当感恩将郑叔当自家长辈看待尊重!”白蝶菲转悲为喜,当下喜道。 “什么自家长辈,白小姐真是折煞了我这个老头子。那以后……” “那以后,倘若顾大少爷的行踪,郑叔帮忙留意了。他要是哪天跟妾私自跑了,或者自己跑了,或者有其他什么故意瞒着我的大动静,你可一定通知我一声……当然,郑叔也尽管放心,郑叔私下里的帮忙,白蝶菲守口如瓶,绝不会让顾家上下任何人知道!”白蝶菲点头承诺道。 …… 几天后,林晨枫终于回到顾公馆,却不见了丫头翠芬。连问几个下人,全都支支吾吾的。 后来问到管家郑叔,郑叔只说“不知道!”又笑道“林姑爷回来就好,我们大小姐,这几天又是不怎么吃饭,也只肯听林姑爷一个人的劝说!” 林晨枫不言语,回到卧房,果见妻子。 她看到他,开口就道:“你总算回来了?又在哪里眠花宿柳了?” “我什么时候干过眠花宿柳的事?”林晨枫径直走到她面前,低头质问她,“翠芬姑娘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对她下了毒手?” 顾唯妍一下子站起,抬头看着他的脸,大声道:“你回来后不问我这个当妻子的,就只问那个贱人丫头!在你眼里,我堂堂顾家大小姐,好歹也是你的妻子,还不如那个低三下四的丫头了?” 林晨枫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讲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哈,你因为一个下贱小丫头,就跟我大闹,还跑出去,还一跑几天不回来。回来后明明看到你妻子瘦成这个样子,你不问你妻子的好坏,张口就问那个丫头!你心疼她了是不是?几天前你在家里跟我大闹,就是因为那个丫头;几天后,你跑回来又是跟我大闹,还是因为那个丫头!你……” “究竟是谁在闹?”林晨枫冲她咆哮,“从头到尾,就是你不讲道理,就是你在无理取闹,你自己闹半天,反过来说别人闹!” 顾唯妍倒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她开始笑得,笑得实在奇怪,笑得林晨枫站她对面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你回来闹半天,不就是想知道那个贱丫头的下落吗?好,我就告诉你,那天自你走后,我就叫来人牙子,把她带走,准备把她卖给山里人做媳妇。可是她自己没命啊,人牙子都没看住她,被一群醉酒强盗抢跑了,现在鬼才知道她是死是活,有什么结果!”她笑着对他道。 林晨枫死盯着她的脸,看她脸上的神情,并不像作伪! 他倒退两步,一脚踢中一个凳子。 他回头,重重地将那个圆凳踢倒在地,又挥出一拳,重重地打在衣柜上,打得拳头鲜血涔涔。 顾唯妍看到他拳头出血,失声惊叫。 他打开衣柜,找出自己的行李箱,再找出自己的衣物,开始手忙脚乱地将衣物往行李箱里塞。 “你在干什么?”顾唯妍在旁焦急追问。 他抬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4 头看她一眼,并不回答,又很快低头将自己的衣物往行李箱里塞,塞得乱七八糟,行李箱都装不下了,就又随意拿出几样衣物扔一边,然后将装得满满的行李箱硬扣严,拎上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顾唯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抓得死死的,追问他:“你要去哪里?” “妍,请你放手,让我过回正常人的正常生活。从结婚到现在,你我吵架多少次了,你有没有算过?当然,你我双方都有错,可两个人就这么错在一处,难免将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我来顾公馆,本来就是想带走我的东西,再向你告别。我在上海丢了差事,这几天侥幸得朋友推荐,在武汉找到另一份差事。我觉得比较适合,打算动身到武汉去,今天下午就走。妍,请你保重!” 他说着,用手去板她的手指,板她死死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一时却板之不动。 他又不敢硬板,抬头看着她。 她拼命地抓着他,哭着对他说:“倘若你真的要走,也把我一块带走!” 林晨枫轻叹了一声,冲她摇头道:“你这是何必呢?你这样,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你真的不觉得,你我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这样双方才能清静些吗?清静一段时间,也好给对方留个余地。” 他再次试图从她手里挣脱。她还是死死抓着他,哭着对他说:“晨枫哥哥,我不能没有你,我……我离不开你的!” 林晨枫微微蹙眉,冲她道:“你抓得这么用力,是想把我手臂上的一块肉抓下来吗?” 她果然不再连衣带皮肉死死抓着他,只抓着他的一层袖子。 林晨枫一用力——嗤啦一声响,一层衣袖被硬生生扯下。 她手里抓着一块布片,脚步不稳摔倒在地。 林晨枫拎着一只行李箱,并没有去扶她,只低头看着她,冲她点头道:“妍,请你从此珍重自己,也希望你能……能懂得珍重别人!” 他说完,就打开门离开了。 顾唯妍倒在地上,死死揪着一块布片,开始发抖。她看着他从视线里消失,她竟然发不出声音喊他。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追出门,还是看不到他的身影。她站在走廊上泣不成声。 郑叔从走廊另一头跑来,跑到大小姐面前,欠身禀告:“刚刚林姑爷拎着一只行李箱走了,走得很急,几个下人也拦不住。问林姑爷去哪里,林姑爷说他已经向大小姐告别了。我们下人不敢多问,只有求问大小姐,是否需要给林姑爷备一份程仪?” 顾唯妍抓着郑叔一只手臂,冲他喊:“电话!电话!” 郑叔呆住了。顾唯妍边哭边道:“他要去武汉了,他说下午的轮船!快打电话给我哥哥,我哥哥现在土行对不对?快打土行的电话,让哥哥把他喊回来,不要让他就这么离开!” 郑叔赶紧答“是!”跑去打电话。很快打完电话,跑来告诉大小姐“大少爷说他立刻去码头追回人。” 顾唯妍听此言,哭着笑了,然后坐倒在地。 郑叔又跑出去喊下人们来服侍大小姐。 看着几个女佣将大小姐簇拥进卧房,郑叔这才伸袖擦把汗。 林姑爷竟然是今天下午去武汉的轮船。 翠芬和侄儿,也是今天下午去武汉的轮船。 林姑爷不识得自己侄儿,总是识得翠芬的。真是巧了,别让林姑爷在轮船上撞到翠芬罢。 林晨枫拎着行李箱一路奔到码头,上了去武汉的轮船。 一拔一拔的人流往船上涌。他站在高处,往下望,在刚刚上船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也看到他,看到他后明显的吃惊,然后又笑着冲他摆摆手。 林晨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翠芬,见她一身新衣,已经是妇人的装扮,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分明是夫妻。两人都背着包袱拎着几个行李箱,随人群挤上船,很快来到林晨枫面前。 “见过林姑爷,林姑爷这是也去武汉吗?”翠芬说着,朝他身周一望,疑惑道,“大小姐没来?” “翠芬,你原来没事。这位是……”他回头看翠芬身边的男子。 对方相貌周正不说,人看上去也十分老实,见林晨枫望向自己,也随妻子,赶紧躬身问好,“见过林姑爷!” “他是我丈夫,我刚刚嫁了人。本来我们准备一两年后再成婚,只是如今上海开战,大家都觉得上海也不安稳。正巧他在武汉找了份小学教员的事做,不放心我留在上海,就匆匆成了婚,然后带我一起出来了。”翠芬说着,只字不提大小姐的所作所为。 这番话被林晨枫听在耳中,却只当妻子原先所言是“气话”,自己错怪了妻子。 这么一想,反倒觉得,今天在顾公馆一番吵架,是他林晨枫太过分! 林晨枫已然明显后悔了,可看到翠芬好端端地站面前,不是无辜被自己连累到“生死不明”,也是欣慰,只有勉强笑道:“翠芬,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一声汽笛响。 眼看着过不了多久,轮船就要开了。 在土行接到电话的顾维崧,立刻去开汽车往码头疾驶。一路冲到码头,却见前方人潮汹涌,他开着汽车,已经冲不过去了。 轮船还离得远。远远的,果见轮船上方,林晨枫的身影。 第一声汽笛响。 他知道轮船很快就要开了,当即打开车门跳下,奔跑入人群,拼命地向前跑着。 跑出一大半距离,听得第二声汽笛响。 他仰头看着林晨枫已经转身往回走,情急之下,在人群中大声喊着:“枫——” 已经走开几步的林晨枫,突然回头,重新走回船栏处,见人群中,奔跑着的顾维崧的身影。 他焦急地冲他挥着手臂,再一次喊出:“枫——” 林晨枫呆呆地看着他。 顾维崧在人群中挤着,冲他焦急道:“枫,下来,下船!回来,不要就这么离开!” 顾维崧拼命挤出人群,奔到江边,仰头望着他,一脸焦急喊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不能就这么离开!” 第三声汽笛响,眼看船就要开了! 翠芬也在林晨枫身后道:“林姑爷,你要赶紧拿定主意,不能再犹豫!” 林晨枫面对最好的友人顾维崧,不再犹豫,拎起行李箱就往船下跑,却发现行李箱甚重,拎着根本跑不快。 他索性将笨重的行李箱扔到江里,空手往船下跑。 然而轮船的踏板已经慢慢收回。船员冲林晨枫道:“少爷,船就要开了,你不能下船了。” 顾维崧站在江边,冲他张开双臂,喊道:“枫,回来!” 轮船徐徐开启。 已然奔到最下一层甲板上的林晨枫,不再犹豫,径直跳入江水中。 顾维崧亦冲入江中。 两个人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5 都会游水。 林晨枫从尚浅的江底,摸到自己的行李箱,拖着往岸上游去,却游之不动。顾维崧很快游来,游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慢慢游上岸。 一只被江水浸得湿透的行李箱,两个落汤鸡一样的美少爷。 “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顾维崧如此狼狈!”顾维崧抹一把脸上的江水,回头冲他笑道。 “除了你,也没有人,能让我林晨枫当众跳江,变得如今水鬼一般的狼狈!”林晨枫摸一把湿漉漉的、不成型的头发,也回头冲他笑道。 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好吧,不要再负气了。跟我回去,回去见妍儿。”顾维崧抓着他的手,拉着他一起站起。 林晨枫眉头一蹙,叹了口气。 “怎么,你和妍儿还在吵架吗?”顾维崧扭头看他。 林晨枫立刻摇头,道:“我之前错怪了她,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我是在发愁回去后,怎么向妍赔礼道歉呢。” 他说的“错怪”,却是关于翠芬之事。他却并不晓得,妻子的“气话”,并不只是“气话”,是真的;而嫁为人/妻的丫头翠芬,对现状的满足,以及对顾家的感恩,让她含糊其辞,没有在姑爷面前说出真相。 他只当自己真的错怪了妻子,内心深处,也着实愧疚。 顾维崧听此言,却慢慢地笑了,笑着道:“妍儿的脾气,倘若有人说重话得罪她,她是轻易不肯饶人的。不过你是枫,自然与众不同。这世上,也许只有你一个人,能让妍另眼看待!”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晨枫是忍无可忍出走。 老婆让他回头,他不肯回头;顾维崧喊他回头,他立刻回头!(写此段时,某汀腐女之魂爆发中。) 还有十万字出头就可到在结局了。 为顺流潮流,新文得努力写个重生娱乐圈甜宠文。可问题是…… 问题是我现在都不太明白到底啥是个甜文! 连甜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签晋江了,果然是菜鸟新人不知死活。 百度“经典甜宠文”,看文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弄明白到底甜文是怎么回事。看了几本还是不太明白。 得,没做好新文准备前,这文大概要恢复一章三千多字。 不过日更基本是能保证的。 萌新不写甜文,在晋江大概很难有出路。 继续去研究“甜文”,争取七月底八月初更完这个民国大冷文就努力写热题材的甜宠去。 第107章 作天作地 林晨枫随顾维崧回到顾公馆,面对顾唯妍,说了在轮船上邂逅翠芬及其新婚丈夫的经过,就自己的“错怪妻子”,低头道歉。 顾唯妍默然不语。林晨枫只当她默认,又道:“妍,我错怪了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唯妍抬头看着他,道:“如果我真的把翠芬卖到山里穷苦人家当媳妇,你这一生一世,是不是都不肯理我了?” “怎么会呢?”林晨枫摇头,“你说的只是‘如果’,毕竟翠芬服侍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把一个从小跟在你身边的丫头卖到山里呢?你总不至于把事情做这么绝吧!”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为一个丫头,和我反目成仇!”顾唯妍站起来,背对着他走开,走到窗前,呆呆看着窗外。 林晨枫走到她身后,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这些不开心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好吗?” “可是你能为一个外面的穷丫头,或者一个顾家的丫头,和我反目,骂我是疯子,还要从我身边跑开。难不保,什么时候,你会又为了哪个丫头,再彻底离开我。你说,真要有那一天,我可怎么办呢?” 她倚在他怀里,低声问他。 林晨枫叹口气,在她头顶上道:“妍,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吗?就算我在婚前,确实年轻糊涂些。可成了婚后,婚后的林晨枫,自然是一心一意效忠妻子顾唯妍一人,绝不会和第二个姑娘有染。这是我对待婚姻的态度,也是我待妻子的底线,你真的不必担心太多。只是算我求你了,只要我不触犯底线,妍,你能不能保证不要再做出无故毁人的事情来?让我们和和气气地过完这一生,不好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能保证,哪天不会又因为哪个姑娘,从我身边跑开。可是晨枫哥哥,你是真的不明白,我是离不开你的,我是真的离不开你!” 顾唯妍说着,转了个身,回头紧紧抱着他,把他抱得紧紧的,把脸埋在他胸怀处,喃喃道:“我是真的……离不开你!” 他听她这样说着,倒也颇为感动,伸臂搂住她,在她耳边道:“好了,我不会走了,就留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好吗?” “你总是喜欢说些姑娘家爱听的甜言蜜语,你这么随意一说,可让别人怎么相信你呢!”顾唯妍身子突然颤了一下,她抬头,死死盯着他,突然对他道:“我也会让你……你离不开我的!” 顾大小姐亲自下厨学熬粥,轰动了整个顾公馆。 厨子毕恭毕敬,小心谨慎教大小姐熬粥的法子,大小姐连试几次,莫不是将粥烧糊掉了。 林晨枫都忍不住来到厨房,笑对妻子说:“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又何必亲自操劳?在厨房呆久了,小心一双纤纤玉手,变成不那么纤纤的素手!” 顾唯妍命令下人们将姑爷赶走,且蹙着一对柳眉当众宣布:“以后本大小姐熬粥,谁也不准偷看。谁偷看了,打断他的腿!” 下人们一哄而散,连林晨枫都从此不再在厨房门外探头探脑。 顾唯妍独自在厨房一隅,笨手笨脚煮好一锅半焦的鱼片粥,亲自端出厨房,恰遇父亲和哥哥。 顾氏父子见妍儿亲自下厨,都觉得意外。闻着热粥的焦糊味,顾永昌开玩笑地说:“妍儿头一次下厨煮出来的粥,给我和崧儿尝一尝,好不好?” “不——”顾唯妍抬头,正言厉色对两人道,“我亲手熬出来的粥,除了晨枫哥哥,谁也不准吃一口!” 说完她就端着粥,从父兄身边走过了。 顾氏父子全都回头看她的背影。 顾永昌摇头:“女儿就是外向!” “除了枫,委实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妍儿心甘情愿下厨!”顾维崧也摇头笑叹道。 顾唯妍将半焦的鱼片粥端给林晨枫。 林晨枫不顾烫口和焦糊味儿,很快将一大碗粥吃了个底朝天,又连声说“好吃——” “你骗我罢?”顾唯妍盯着他的脸,道,“这粥明明烧糊了!” “真的没骗你。吃粥之前,闻到这焦糊味儿,我也以为粥会很难吃。但真的吃下,焦糊之中,却有奇异的鲜香。这般鲜香,我以前从来没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6 有吃到过。这鱼片好像也是寻常的鲩鱼。你是在粥中,放了什么了不起的香料不成?”林晨枫真心夸赞粥的鲜香,又笑问顾唯妍。 “粥中,除了鲩鱼,还有另外一种鱼,你当然看不到——极细小的鱼,长白山天池才有,说是五年一长成,且量极少,算是珍贵了。晒干了,磨成细粉,挑一点煮在粥里,整碗粥都鲜香得不得了!是我一个女中的同学,当日求我们顾家办事,找到我,后来又送了一包这样的鱼粉,入水即融,说是熬粥最难得,尤其是熬鱼片粥。我想如此鱼粉也算是稀罕物,总得自己亲自熬成粥给晨枫哥哥吃了,才不算糟蹋。”顾唯妍望着丈夫,慢慢道。 “这么珍贵的物事,只给我一个人吃了,也太浪费了。不如妍你多熬一些,叫老爷太太和维崧一起来吃。”林晨枫听此言不疑有他,又随口道。 “不——”顾唯妍斩钉截铁道,“我亲手熬出来的粥,除了晨枫哥哥,谁也不准吃!” 第二天第三天……顾唯妍天天一个人在厨房熬出一大碗鱼片粥,给丈夫一个人吃。且熬粥的手艺明显进步,几天后,已经不再焦糊,粥味儿愈加鲜美难言。 林晨枫吃完了粥,总是忍不住赞道:“妍你熬的粥,真正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 顾唯妍听此言不多言语,只是呆呆看着他的脸。 这天晚上,顾唯妍看着大口大口喝粥的林晨枫,忽然道:“我们很久没有出去跳舞了吧。” 林晨枫捧着粥碗,抬起头,看着妻子,点头道:“是,是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跳舞了。” “一会儿带我去跳舞场,好吗?”她问他。 “好。不过先让我喝完粥!” 他说着,大口地吞咽着热粥,将粥喝了个底朝天,见碗底还有少许粥渍,就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悉数吃下,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粥碗,和妻子一起匆匆换了衣裳,双双出门来到跳舞场。 城外仍然在开战,城内跳舞场仍然纸醉金迷。 林晨枫顾唯妍盛装华服双双步入跳舞场,得所有人注目。 “多么耀眼的一对金童玉女!”有人赞叹。 林晨枫携妻子落座,很快有几名男士上前,邀请顾唯妍跳舞。 顾唯妍开口就道:“我只和我丈夫一个人跳舞!” 几名男士退散。 又有多名太太小姐,频频看向林晨枫。 林晨枫无视众人目光,只向妻子做个邀请的手势,低声道:“今晚,我也只和我太太一人跳舞!” 顾唯妍却只是摇头,道:“出来交际,就不要太拘泥。晨枫哥哥,你不用管我,去邀请其他女士跳舞吧。” 林晨枫呆在了当地。 顾唯妍冲他笑道:“我主动改变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胡乱吃醋,你不开心吗?” 林晨枫却抓住她的手,将她从座位上一把拉起,拉到自己面前,一手拉她的手,一手扶她的纤腰,低声道:“在场又有哪位女士,能及得上我太太的美丽。今晚,我注定要被全场所有男宾嫉妒!” 他突然一个潇洒旋转,带着她步入舞池。 他和她果然是全场最美丽眩目的一对呢。 灯光照耀,众人目光,他和她尽情地旋转、舞蹈! 连跳了五支舞,香汗淋漓的顾唯妍,终于松开他的手,冲他摇头道:“我得休息一下,晨枫哥哥,你去邀请另一位女士跳舞吧。看,那么多女士,都在注视着你呢。” 兀自神采奕奕的林晨枫,抬头一环顾,又冲妻子低声笑道:“全场注视着我最美丽太太的男士,分明更多。” 顾唯妍突然转身,到座位上,一打手势,很快有侍者送来一大份奶油香草冰淇淋。 “我要将这份冰淇淋吃完。晨枫哥哥,你还是请其他人跳舞吧。”她坐在桌后,抬头冲他笑道。 妻子真的变了,变得通情达理! 他很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再小题大做,胡乱吃醋,乃至于接二连三伤害其他无辜姑娘。 “稍等,我很快来陪你。”他这样对她说,然后转身就邀请了一位一直盯着自己的年轻小姐,步入舞池。 三曲舞毕,顾唯妍面前的冰淇淋,还没有吃完,都明显化掉了。 她看着舞池中丈夫和其他女人相拥相抱的身影,握着冰淇淋的小勺子,手都有些抖。 他对她说“稍等,我很快来陪你。” 可是三曲舞毕,他竟然一连邀请了两位小姐共舞,竟然还没有回到她身边! 第四曲舞,他竟然又邀请了第三位年轻小姐! 顾唯妍将银牙一咬,不再看下去,扭头,恰见一个穿着嫩绿裙子的胖太太,坐在邻桌上,吃着又一大份的奶油香草冰淇淋,面前还摆着一大块蛋糕,向桌对面只喝着一杯柠檬水的高瘦女友诉苦:“想当年,人人都说我是杨柳小蛮腰,可如今……唉——” 她吞下一大口冰淇淋,摇头叹道:“年纪大了,这腰围也跟着涨起来。怎么减也减不下去。我家老头子,明明在我年轻的时候,他最喜欢我穿一身绿衣,还说我穿绿衣时是‘行动处若弱柳扶风’;可如今,我还是穿最喜欢的绿衣裳,他倒嫌弃,还说些难听的话。唉,我也知道我的腰围涨了,穿绿衣裳不如当年好看。可是……” 对面女伴道:“柳太太你把心放宽一些。你现在,明明是富态。富太太,富太太,总得富态一些,才好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唉,还心宽呢,都说心宽体胖!”她又是大口吞着冰淇淋,再吃一口蛋糕,好不容易咽下了,向只喝柠檬水的瘦女友唉声叹气道:“最近一段时间,我是天天想把这身肥肉减下去,可怎么减,就是减不下去啊!” 顾唯妍不由得哼了一声。 柳太太和女友全都回头看着她。 顾唯妍直接冲一身鼓鼓囊囊的肥肉箍在绿裙子里的陌生太太,翻个大白眼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穿这件绿裙子,成什么样子!这一身大大小小的肥肉,都快挤破裙子出来见世面了!你还说减肥肉,又是冰淇淋又是蛋糕,你真当什么人,长成什么样,都配吃这般冰淇淋吗?” 柳太太和女友,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她。 柳太太脸上的惊愕,被震怒所代替,她胖大的身躯立起,指着顾唯妍气得一身肥肉都颤抖,当下道:“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小贱人,这般没家教。我堂堂柳太太何等身份,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 顾唯妍又是一个白眼,道:“老贱人,亏你还姓柳!还穿这般颜色的裙子!哈,你算哪门子的柳?是长了八百年的老柳树,不长叶子只长腰围才成如今这般德性!” 柳太太当场就要去揍人,身边女友一把拉住她,赶紧道:“柳太太息怒,这位惹不得的,他父亲是茂昌土行的顾永昌顾老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7 板,她是顾家大小姐,家中很有钱势的。太太……看在她年轻,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好了!” “可是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去?”柳太太气得浑身直哆嗦,突然夺过盛冰淇淋的盘子,砸向顾唯妍。 顾唯妍将头一偏,恰恰避开。只听砰一声响,瓷盘摔得粉碎。 乐声戛然而止。众宾客纷纷回头看向这边。 几名侍者赶紧跑来,挡在顾唯妍面前。 气得脸都变色的柳太太还想打人,一身白色西装的极漂亮年轻人奔来,及时将“小贱人”拉开,再朝餐桌上匆匆扔下几块银元,转身就跑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柳太太在众人的劝说下回到座位,待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抬头冲女友咬牙切齿道,“这个顾家小贱人,有朝一日,倘若落到我手里……我定让她不得好死!” 女友劝她几句“消消气”,对她如此言语,心中也大不以为然—— 顾家何等财势!柳太太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暴发户阔太”。一个暴发户让顾家千金大小姐不得好死?唉,面前这个已经胖得不像样的柳太太,不过是在痴人说梦罢了! 出了跳舞场,林晨枫回头询问妻子争斗缘由。 顾唯妍哼一声,没好气道:“你刚刚不在,不知这个姓柳的肥胖太太有多么讨人厌!胖成那样子还穿那般颜色那么鲜嫩的绿裙子,穿得一身肥肉都大块小块地鼓起来,看着就讨厌!可她如果只是安安静静坐那里,不多说话,也就罢了。长成那样子,穿成那样子,还边吃着冰淇淋和蛋糕边说她减不下肥肉……看上去讨厌,听上去更讨厌!这么讨厌的人坐在你旁边,你说你气不气?” 林晨枫在路灯下看着她的脸,半晌,才道:“所以你就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激怒对方?人家穿什么说什么吃什么,关你何事?你又何必——” “她吃的那份冰淇淋,和我正吃的,一模一样!而且这般冰淇淋,就是我平时喜欢吃的!”顾唯妍怒道,“你看到一个肥猪一样的庸俗丑胖女人吃着和你一样的食物,你不生气吗?” 林晨枫噎了一下,看了她半天,才又道:“妍,说老实话吧,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惹你生气了,你才把气撒在旁边另一位女客身上?” 顾唯妍仰头看着他,眼泪都快流出来,忍了半天,才道:“你说让我稍等,会很快回来陪我。可是……你竟然前后邀请三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和你跳了四支舞曲!你是在跳舞场上一见了其他漂亮姑娘,就忘了还有妻子在后面等着你,对不对?” 她说完,在他面前掩面痛哭起来。 林晨枫伸手轻轻地抱住她,低头在她耳边道:“我错了!今晚真的是我错了!妍,我向你认错,原谅我今晚的过失,好吗?” 他低声下气地求恳。 她拿手帕在他怀里擤了擤鼻子,然后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对他道:“跳舞这么半天,饿了罢。回去吃我给你煮的鱼片粥!” 当晚,林晨枫又吃了妻子煮出来的一碗鱼片粥,还是吃个底朝天,又忍不住道:“这粥,一天一碗也吃不够。妍,明天也像今天这样,煮两碗,好吗?” “好!”顾唯妍答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某汀感慨:生于乱世,顾唯妍活到二十岁都没有被人打死掉,也是命大了! 剧透一下,她的最终结局,和这位“路人甲”柳太太有关。 第108章 鸦片鬼 有着奇异鲜香味儿的鱼片粥,从一天一碗,变成一天两碗,再变成一天三碗! 当然,能吃到顾大小姐亲手煮出来的粥,也只有林晨枫一人。 除了如此鱼片粥,林晨枫渐渐不思其他饮食,惟粥是命! 终于有一天,顾唯妍陪母亲外出,在外几乎一整天,至深夜才回来,一进卧房门,就看到丈夫倒在地上,不住地擦着眼泪鼻涕。 “粥里,你到底放了什么东西?”明显瘦了一大圈的林晨枫,倚着桌子坐在地上,抬头直勾勾看着妻子,质问道。 “我说过的,我离不开你的!我也要让你,离不开我!” 顾唯妍站在门外,看着脸色极差的丈夫,冲他摇头道:“你为了一两个低三下四的丫头,就要骂我,还要离开我。天知道,你哪天不会为了又一个或富或穷的姑娘,再从我身边跑开!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不能!” “所以,你就在粥里下了鸦片,哄得我吃下,哄得我吃了这么多天,有了鸦片瘾!哄得我变成个鸦片鬼,是不是?”他说到后面,已经是冲她怒喊! 顾唯妍还是站在门外,冲他笑道:“你放心,顾家的鸦片,够你吃一辈子了!你一辈子,也吃不完的!” 林晨枫眼睛发红,扶着桌子站起,用颤抖的手抓起桌上一个花瓶,砸向了她。 顾唯妍倒退一大步,看花瓶碎在了地上,碎了一地,很多碎片都飞到门外——没有伤到她。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他扶着桌沿摇摇晃晃地站着,冲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捂住了耳朵,转身就跑了。 她把他关在卧房内,除了精美的饭菜,就是送上一碗鸦片水。 他把饭菜和鸦片水全摔在了地上! 她再送来饭菜和鸦片水…… 如是几番,下人们进去将房间里满地的污秽打扫干净,她再送上一碗鸦片水…… 他打翻了几碗鸦片水了,他也记不清了。终于,这一次,他全身抽搐着没能忍住,将一碗鸦片水喝了个精光! 顾唯妍笑了,笑着流下眼泪,然后吩咐厨房做好整桌宴席送进卧房,再附带一碗鸦片水! 顾维崧听闻事端,跑回家,跑去见林晨枫,却遭对方一碗热汤泼洒来,他步步后退,躲闪开。 阴暗的房间内,林晨枫站在一地的残羹冷饭与碎瓷片中冲他流泪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遇见她,更不会娶了她,不会变成现在这般……一个鸦片鬼!”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顾维崧又是后退几步,然后脚步踉跄着逃离。 顾永昌和太太也得悉事端,再加上一个哥哥,顾唯妍被全家人责骂着,一言不发,头一次没有发大小姐脾气。 晨枫哥哥骂她疯子,现在全家人、包括哥哥在内,也骂她“疯子”/“猪油蒙了心”…… “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她突然大哭了起来,大哭着对家人说,“我没有其他法子,让他离不开我!我真的没有其他法子!” …… 上海城外,战场上,一群日本兵仓皇后退。硝烟弥漫中,紧追而来的众多中国兵,没能追歼到这批“早早后退”的日本兵,却从地上捡起多支被日本兵丢弃的枪械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8 。 “是新枪,还是好枪!” “这么好的枪……奶奶的,老子当兵几年还是头一次摸到!” “怎么那些小日本兵就能配备这么好的货色,咱们手里都是些啥土蹩货!“ …… 一群中国兵,聚在一起,将缴获的十来支“日本枪”摸索打量,个个爱不释手。 一名军官突然现身,众兵士集体退散,将缴获的十来支日本好枪呈于长官面前。 军官拿起一把上下查看,道:“这是德国枪,是两年前才出产的ka98k,咦……这上面还有汉字!” 他凑到枪托底仔细查看,辨认着,终于认出:周! 三浦敏夫独自在寓所,凝神作画。画毕,将画笔轻轻搁一边,举起画像,见像中仕女,眉眼之间,活脱脱的顾唯妍。 “如此倾城绝色美人,竟有男子不懂得珍惜,接二连三从美人身边出走。也难怪美人极怒之下,对他施了法!” 三浦敏夫又轻叹一声,摇头暗想:倘若是这般倾城绝色的美人,以未嫁之身,跟了他三浦,他自然将美人当宝珠,眼中只有宝珠之光,再无暇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更不会置宝珠于不顾,自行出走他方! “那个林晨枫,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三浦敏夫端祥着画像,低声道,“画像之美,怎及真人之美?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主动回头,做我三浦的女人!” 那十来支枪械,是他命人刻上“周”字后,令人故意丢下,被中国兵拾回。 他当然向顾永昌承诺了——他三浦敏夫会将此事保密,绝不在外透露半个字。 可是,他可没保证过——周德征也将此事保密! 他已经查明白顾永昌“获得”千条德制枪械的法子。 非常时期,谁又能保证——周德征出于自保,不会将“派人劫持周家枪械”的他人……“追查”而出! 十来把刻有“周”字的德国枪被送到周公馆,且被说明枪械来历。 周德征看清了枪托底部小小的“周”字,神态自若,只轻轻放下枪,面对送枪而来的一名副将,淡淡一笑道:“这又从何说起?以周某人的为人,就算手中真有一批德国枪械,怎么也不至于在枪械上刻上自家的姓!这般莫名其妙的习惯,周某人以前没有过,以后也绝不会有!想非常时期,手中有几杆枪,却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枪械最终去向。我周德征纵横沙场十余载,虽说如今早成寻常百姓,但也不至于蠢到这般地步!刘少校又说这些枪是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只因枪上有周字,就送到周公馆,认为是周某人所有。这判断真是牵强了,想天下姓周人何止千千万万,怎么就偏又算在周某人头上?哪天倘若战场上有人缴获的日本枪支,刻有刘姓,那周某人是不是得怀疑是刘少校的枪……落到了日本人手里?再拿几杆空枪,跑来向刘少校兴师问罪?” 刘少校立刻站起,客气笑道:“周大帅真是言重了,何来兴师问罪四个字?刘某人送枪而来,也是根据孙团长指示,只说早听闻周大帅手里有一批德制ka98k,如今又见枪上有‘周’字,只有派我等下属登门拜访,求问周大帅是否有家藏枪枝失落在外之事?倘若真有人在非常时期盗得周家枪械,再转卖日本军队事实……如此这般,自然不是简单的偷盗行为,自然是通敌卖国之罪!孙团长以及再往上的张司令等人,自然派人查个水落石出,断断容不得上海有如此通敌卖国的奸人藏匿。” “什么大帅,那是多少年的老皇历了,再也休提!”周德征突然站起,正色道:“如今周德征不过寻常百姓,虽说年纪已大,毕竟沙场出身,如今国难当头,周德征竟然没有重上沙场保家卫国,时时念之,常为此而躬身惭愧!论到国家民族正义的大道理上,我周德征好歹也是个知廉耻之人!又怎么可能,在如此时期,做出将枪械主动供给日本人的卖国行为?倘若如此,又让周德征去世后如何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此事如刘少校所说,虽说只是几条枪械,亦是大事一桩。寻常百姓周德征,亦竭力配合刘少校孙团长张司令诸位长官,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上海军民一个交待!” 周德征约见顾永昌,无人处密谈,将事件始末说了个大致。 “栽赃,定是有人栽赃!这日本人的枪械上,怎么会刻上咱们国人的姓氏,这事……顾某人也着实想不明白。唉,想来苍天可鉴,清者自清,有人故意要栽赃周大帅之事,早晚会水落石出!”顾永昌笑道。 “倘若有人栽赃,也不见得是要栽赃我姓周的。就算真有人要我周德征好看,也不见得要采用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法子。倘若是有人要故意栽赃顾老板也未可知,顾老板您说是不是?”周德征喝一口茶,抬头笑道。 “周大帅真是言重了,上海滩都知道我顾永昌从不涉及军火之事。” “可是顾老板,您要知道,如今已是兵荒马乱,非常时期,难免出现些非常案子,再造些非常冤屈。您原本从不涉及军火相关,可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盯上您顾老板,非要给您安上个倒/卖/军/火给日本人的‘通敌卖国’大罪名,赶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德征说着,见顾永昌似要开口,示意他不必开口,又接着道:“好在真正有权势真正说话有份量的大人物,目前忙于抗战,暂且顾不上这十几杆枪械的小事。可这大人物,过一段时间不这么忙乱了,定下心来要查一查,也能把小事查成大事。此事,定要怀疑到你我头上,对你我寻常百姓商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事;可给了人家实权大人物,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事。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能不能化无,还要看大人物的态度如何。人家要是非要追究下来,自然能追究成大事;人家要是不想追究了,就成了屁事一桩。顾老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大帅所言极是。想这几条枪械,不过刻着周字,而这上海城内外,最响当当的周姓,也就是周大帅莫属了。也难怪他们径直找到周公馆。果然周大帅是树大招风,无故被冤。却不知周大帅,对此事,可有良策?”顾永昌又笑问道。 “良策不敢说,不过周某人想清楚,这十几杆枪,是张发奎司令手下一个少校送来的,所以我想有心要查这十几杆枪的来历的大人物,也就是张司令了,关键还是看张司令本人的态度。只要如今在城外不顾个人安危英勇抗敌的张司令不去追究这件事,自然是小事化无。要打动张司令,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呢。我是想着,倘若出笔钱,交给张司令,购一批军备,支援抗战,张司令看在你我爱国心的份上,也定然不会再追究下去。只是我思考良久,这笔钱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09 ,少了实在拿不出手,可多了……唉,周家外面看着风光,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自家的真难处。周德征是实在囊中羞涩,凭一已之力,拿不出足够的钱来打动张司令,只有厚着脸皮,向顾老板张口。只是数额确实不小,如今开口,怕是为难了顾老板,也为难了周德征。”周德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了个数字。 顾永昌听清楚数字了,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道:“周大帅真是开玩笑了。顾家在上海也不过中等人家,最近又损失了两个棉纱厂,我顾永昌一时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钱?” “我也知道顾老板会为难。只是在日本人的枪械上刻上周字,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法子,对方想板倒我周德征,也没那么容易呢,周德征在关键时候,自有法子可自保。可如果有人是冲着你顾老板……唉,倘若顾老板也有法子可自保,也委实不需要周某人说三道四,尽出些没用的主意,您说是不是?”周德征笑言。 …… 查知周家动静、以及周顾二人私下里密谈的陈兆轩,将事件大致缘由细细说与白蝶菲听,又道:“周德征顾永昌私下里说了些什么,并无第三人知道。但我想定然与那十几条刻有周字的枪械有关。此事,我想是有人要借周德征之手,对付顾永昌。又查出顾永昌回顾家后,在筹钱,数额不详,但定是大笔。这件事,你认为如何?” “你我都知道,周德征的那车德国枪械,是被顾永昌秘密劫走的。对比二人的家底势力,倘若不是周德征暗地允许,顾永昌又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劫走?如今这批枪械,又和日本人丢弃在战场上的十几条枪械,同型号。顾永昌劫走枪后,倒卖给了日本人,是毫无疑问的。苦于没有证据——是因为日本人那里,着实难查,已经不是你我二人所能打破日方势力查得出的。到如今,周顾二人狼狈为奸,想要花大笔钱将此事压下去。不过想来周德征狮子大开口,让顾永昌筹钱为难。我倒是觉得……查不查得出日本人那边的证据,无关紧要,只要——”白蝶菲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又抬头道,“只要顾永昌真正惹恼了周德征,能让‘已有把柄’的周德征下定决心要了顾永昌的身家性命……顺便将‘通敌卖国’的罪名一股脑儿推到顾永昌身上。让周德征来对付顾永昌,岂不比你我二人来对付顾永昌,要强得多!” “姑娘见事甚明,在下佩服!”陈兆轩赞一声,又道,“只是,如何让周德征来下定决心对付顾永昌呢。顾永昌现在是筹钱为难……” “顾永昌筹钱为难,周德征自然会知道。倘若是顾永昌表现得像是实在筹不足钱,又在周德征那里被威胁,那么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跳墙。顾永昌再大大得罪周德征,至于得罪的方式嘛,自然是针对周德征平生最在意的……”白蝶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和陈兆轩对视一眼。 陈兆轩:“周克慎!” 白蝶菲点头,道:“只是上次周克慎枪伤落水,休养半年才好。从那以后周德征就给这独苗儿子配备了成倍的保镖,据说无论何时何地,都将这位周家少爷围拢得固若金汤。把人劫走,倒真成个难题了。” “事在人为!”陈兆轩这样回答。 数日后,陈兆轩暗地里告诉白蝶菲:“得手了!” 白蝶菲有些意外:“这么快?你是……怎么把人捉到的?” “说来也算运气。周克慎看中一个豆腐西施,是个丧夫不到一年的年轻俏寡妇,豆腐店的老板娘,姓李。天天纠缠在豆腐店门口,原本李氏总是闭门不见。后来李氏终于点头把个周克慎独自带进豆腐店,再关上门。然后藏在店内的本人出其不意将周克慎打晕,再送一笔钱以及安排个路线给李氏,好让她和隔壁铁匠小伙子私奔。对了,豆腐店有一条秘道通往隔壁打铁铺,我背着周克慎,跟着李氏从秘道到打铁铺,再悄悄离开无周家保镖把守的打铁铺,就这么出来了。” 白蝶菲看着陈兆轩。 陈兆轩摆手:“不要以为我在助纣为虐!李氏的前夫,在得痨病鬼死之前,有事没事就打老婆。隔壁铁匠小伙子因为看不惯男人打女人,忍不住说了她前夫几句,就被那个没出息的男人扯着嗓子满街嚷什么‘奸夫淫/妇’再去更狠劲打老婆,结果挨了铁匠的打,还被威胁再敢打女人还会挨打。后来倒是不敢乱嚷了,后来又咳血死了。再后来周克慎看中了一身孝的豆腐西施,日日纠缠。周家人盯梢下,李氏几次想跑出上海都失败。我查清一切,给李氏和铁匠安排了顺利逃出上海的路线,加上资金。就这么在两人帮助下,轻而易举捉到周家少爷!” 白蝶菲笑道:“原来你还顺便做了件大好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陈兆轩正色道。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晨枫就此变成个鸦片鬼。 结论:倘若发现配偶是个蛇精病,万万不可犹豫,一定要及早跑路,方能得保平安! 作者胡乱说民国时期鸦片的分界线 今天说起吸毒,都是如临大敌,知道那是万万不可碰的。 不过在民国,鸦片这东东嘛,比方说有个头痛老毛病长年不能治愈,身边的亲友,出于“好心”,真的是所谓好心——会劝头痛者“抽两口”,这样起码不头痛了! 诸如此类。总之吸鸦片在民国,当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可事实上民国时期对鸦片态度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吸鸦片的缘由也是五花八门—— 头疼脑热之类毛病久治无效就吸鸦片; 长年抑郁心情不好就吸鸦片排解,如末代皇后婉容,嫁了个性/无能废帝,守活/寡,又没能如文秀那般有胆识有魅力有智慧地公开离婚,先后和两个侍卫官私通(某侍卫官后来亲口证实婉容跟他的时候,还是个处),还和其中一位生下女儿,出生不久就被溥仪派人扔进锅炉(扔婴儿到锅炉时,婴儿是死是活,已经无可考证)后来婉容就疯了,吸鸦片吸得容貌大变,清醒时天天骂父亲为了当国丈葬送了她的一生!日军投降后,傅仪率众仓皇逃离,却将她丢下。末代皇后被解放军关押狱中没了鸦片,日日哀嚎,大小便失禁——由此被众多士兵跑狱门前集体围观屎尿遍身的皇后! 婉容落魄如此,解放军也觉得她是烫手山芋,离开长春时特地找“皇亲国戚”们要求收留婉容,无人回应;倒是年轻的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0 李贵人,傅仪逃跑前身边唯一的妃子,有心将皇后带回她娘家照顾,却被娘家竭力反对而作罢(反对的理由是明显重病皇后万一有什么闪失,娘家人担不起这个负责)。最终婉容随部队迁走,死后连棺材都没有,有人说席子一卷扔山头,也有人说草草掩埋某地。最终落了个尸骨无存——倘若她不吸鸦片,总不至于结局这般悲惨。 还有不少阔太太们闲极无聊吸鸦片,真的是因为“闲极无聊”。这种情况在民国有钱人家非常多,有正房太太也有很多姨太太。 举例杜月笙的原配夫人沈月英,嫁杜的时候,杜尚未发迹。沈母是黄金荣夫人的梳头娘姨,黄金荣亲自做媒,杜月笙发迹前明媒正娶了沈月英。沈月英嫁过去之后大小事一率不管不问,在外是老公拼事业,在内是她妈管理家务事。沈大夫人不管事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杜月笙主动将保险柜钥匙给她掌管,她都能把钥匙还回,原因就是嫌麻烦!当然此举也让杜月笙对她相当失望。随着后来发迹,接二连三娶了妾事,还有艳名远播且擅长交际的名角。于是这位原配夫人,反而成了杜家妻妾中,存在感最低的。 沈月英也是过于不管事,无所事事下,也吸鸦片了。因吸鸦片变丑,杜月笙发迹后基本绝少和她碰面,偶然在楼梯口看到这位“久未谋面”的发妻,瘦得像骷髅,形容枯槁,当时杜月笙,据说心中只有“惊骇”。 据说沈月仙原本容颜秀美,吸鸦片会成怎样一番形象以至于丈夫“惊骇”,就不得而知了。 婉容吸鸦片前后的照片,都很容易在网上查得到。大婚时的十六岁婉容,真可谓“高贵典雅”、“倾城之貌”;然而吸鸦片后,形象如何……百度能搜得到。 总之鸦片这东东,至少对人的外貌来说,真的可以让“倾国倾城”变“人鬼不分”。 之所以鸦片坏处这么多,在民国上层社会却比较盛行。很大程度是吸鸦片的家底大多数殷实,当时思维是“左右抽得起一辈子”。然而四九年后,新政府在全国范围内“禁鸦片”。一方面强制戒毒,另一方面各种运动把富豪阔佬们的家底端了个底朝天——想抽也抽不起了。 说句废话,因鸦片这种东东命运悲惨的,很多很多。 第109章 面目全非 白蝶菲看着他,不由得笑了,笑了老半天,才道:“对了,那位周克慎,如今人何在?” “现在嘛,藏在一个稳妥的处在。接下来,看怎么把他弄到顾家再留下蛛丝马迹,让周德征慢慢找到……”陈兆轩说着,略一思考,又道,“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顾家产业,光在上海就有多处,不拘哪里,将周家少爷悄悄塞进去几天,都不是什么太难的。真正的难处,是如何瞒过顾永昌藏在他眼皮底下,再让周德征相信此事确为顾永昌所为,而不疑有他?” 他眉头微皱,也觉得此事颇让人为难。 白蝶菲亦低头思考。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苦苦思索半天。 白蝶菲突然抬头,只道一句:“急怒攻心,是会让人一时间丧失足够的理智。倘若周德征过早知道儿子的下落,不见得是好事。” 陈兆轩登时心如明镜:“可倘若这周家独苗失踪的时日久了,上了年纪的周德征,即使不急出病来,也难免会急糊涂。然后再让失踪过久的周克慎因为一个外人看似偶然的因素,突然被发现,而且发现的时候,状况比较惨,然后周德征难不保——要对顾家大动干戈。” “只要周德征一时急怒攻心,对顾家不利。紧接着,顾永昌通敌卖国行为似真似假曝出,那么顾家怎么也要大伤元气!”白蝶菲说到这里,又低头不语。 “只要顾家大伤元气,再对付顾永昌成守坚,就容易得多。当然,你也不用太担心,顾大少爷应该没有掺合进那些乱七八糟事情中。他顶多只会虚惊一场,你要设法相救,到时候也没人拦你!”陈兆轩颇有些玩世不恭道。 白蝶菲抬头瞪了他一眼,道:“毕竟顾大少爷不止一次救过我,他要真的出事,我不可能不去……” 她没有说下去。陈兆轩唉一声,道:“我也不止一次救过你啊,怎么你还拿枪指着我威胁过?” “那是因为……因为被你逼的!”白蝶菲没好气道。 陈兆轩学美国人那样摊手,又摇摇头,倒也没有再和她争执下去。 周克慎失踪已久。周家上下,几乎倾巢出动,翻遍了整个上海滩,都没找到这位“周家独苗”的踪迹。 甚至多家报纸连续大幅刊登“失踪启事”,配以周克慎的照片,加上数额惊人的悬赏金。被周家下人沿街沿巷免费发放——一连多日,仍然无果。 顾永昌也早早看到如此报纸,当下道:“悬赏金也就罢了。关键是周元帅毕生就这么一个儿子,倘若真的找回,亦是世界功德一见。崧儿,你于此事,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他问身后的长子,长子不回答。 他回头,见长子还是呆呆地站着,神色异常。 顾永昌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唉一声,道:“也罢,现在土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崧儿不舒服的话,就早早回公馆休息吧。” 顾维崧当即向父亲道个罪,匆匆离开土行,奔回顾公馆。 顾永昌心中明白:长子,是为毒瘾已重的林晨枫,忧心焦虑呢。 顾维崧回到公馆,径直闯入如今专供林晨枫一人居住的房间,一推开门,不由得呛了一下。 林晨枫已不再喝鸦片水,改抽鸦片烟。 暗色窗帘拉得紧紧的,遮挡着每一束阳光。鸦片烟散不掉,满室都是鸦片烟才有的奇异香味。顾维崧见烟榻上无人,只当林晨枫不在室内,当即上前,将窗帘一把拉开,再打开紧闭的窗。 “不,不要打开窗帘,不要开窗,不要……不要那些太阳光!”一个嘶哑的嗓音突然响起。 顾维崧猛回头,见屋角地板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将身子蜷成一团,拼命地往角落里挤着,躲避着近在咫尺的一束阳光。 “见鬼的太阳,不要,不要!快,快拉住窗帘!我不要见光!”他冲他喊。 顾维崧上前两步,又退后,转身关上窗,再拉上窗帘——将窗帘拉得紧紧的,这才在阴暗的房间内,一步步走向角落里蜷成一团的友人,蹲在地上,拉住他的一只手。 才不到一个月,他竟然瘦成这般光景! 林晨枫本来就是瘦削俊俏的身形。自从有了鸦片瘾,更是急剧消瘦,整个人已经瘦得可怕。 顾维崧握着他的一只手腕,分明就是在握着一根包了层皮的骨头棒子,硌着他的手心,也硌进了他的心! 他的眼眶都湿润了,几乎要流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枫是他最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1 好的朋友,被他带回上海,随他结识了妹妹顾唯妍……到如今,妹妹简直疯了,对枫下这样的狠手!有了鸦片瘾的枫,一度情绪失控对他这个最好的友人大骂,又把他从身边赶开。 已经快一个月了,他挨了很多次骂,甚至不敢再来见枫。直到今天,忧心忡忡下,终于还是闯到枫面前,乍不见他,只看到一个皮包骨的身形,枫将脑袋藏在胳膊肘底下,压根不肯抬头看他。 没有光线的房间内,他也根本看不清枫的脸! 这一次,枫竟然没有骂他,也没有推开他。 他握着枫的一只手,开口道:“枫,跟我去医院,我带你去见最好的大夫,帮你戒掉鸦片瘾……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以前的样子!” 林晨枫突然笑了,却是笑得阴恻恻的。他还是把脸埋在胳膊肘底下,笑着对他说:“你信不信,等我真的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终于治好的鸦片瘾,再被你妹妹找到,她还会……还会设法让我恢复鸦片瘾。她说只有这一个法子,能让我从此留在她身边。她根本就是个疯子,不仅自己疯了,也要将别人逼疯!” 他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双手抓住顾维崧的西服领子,抓得紧紧地,面对面对他说:“你救我,救救我。送我走,不拘把我送到哪里,只要是她根本找不到地方!她找不到我,就不能再来设法害我。我只要……我只要一个人,只要没人来故意害我,我就能……就能不用医生也能戒掉鸦片瘾,也能回到过去……过去的正常生活正常样子!你救救我,救我逃离她,好不好!” 他已经歇斯底里,双手从他的衣领上,抓到他的领带上,将他的领带勒成一团,整张脸也几乎凑到他的脸上! 顾维崧稍一挣扎,就将他推开。 林晨枫重重倒在地上,脸也埋在地板上。 顾维崧松松领带,想到刚刚在半黑暗中看到枫如今的脸,半晌,才用苦涩的声音道:“枫,刚才你几乎将我勒死。枫,你还是不明白吗?没有你,妍儿是活不下去的!” “可是没有她,我就不会成如今这般不死不活的鬼样子!”林晨枫情绪失控,抬头冲他哭着喊道,“现在的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我,根本就是生不如死!” 顾维崧步步后退,退到门外,站在站外对他道:“我明天……明天就送你去看医生!” 他匆匆关上门,就此从枫面前“消失”。 林晨枫抬起头,在阴暗紧闭的房间内,看到前方一个穿衣镜。他没有站起,而是像一头野兽一样在地板上爬着,爬到穿衣镜面前,然后抬起头,将脸几乎都贴在镜面前。 他又往后退一退,在半黑暗中,扭头看着镜中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现在的脸! 他听到怪异的笑声,越来越大。 他很快明白过来是自己在笑。 曾经的林晨枫,总喜欢站在阳光下,风流自赏,享受着姑娘们爱慕的眼神,冲她们微笑…… 可如今,他怕光,幽居,瘦弱不堪,乃至于面目全非! 镜中的那张脸,是一张他自己看久了、都想呕吐的脸! 笑声不再。他突然冲镜子狠啐了一口,然后转身往回爬,爬回到烟榻上,从一银盘成堆的鸦片膏中,挑取一大块,塞进烟枪中,开始吸起了鸦片烟。 顾唯妍回到公馆,亲自去厨房端来精致的晚饭,送进他的房间。 大半个月来,林晨枫不骂她,更不打她,基本不理她,甚至不肯回头看她,任她在房间里出出进进,基本上视她如无物。 像往常一样,顾唯妍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着,将晚饭端到烟榻旁边的一张小桌上。在黑暗面亦能看到他又在“自顾自”地吞云吐雾,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回头,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仰起脸,冲自己喷了一口鸦片烟! “都已经来了,怎么又要走呢。来,躺过来,陪你丈夫,一起吸鸦片!”他抓着她的手,笑着对她道。 “你放手!”她用力挣扎,就这样从他皮包骨的手掌中挣脱而出,然后摇头道,“我不能……吸鸦片的女人,会变得很丑!” 她爱惜容颜胜过爱自己的性命——又怎么能容忍自己年纪轻轻就一脸烟容,成鸦片鬼的可怕模样? “你以为,吸鸦片的男人,就不会变得很丑吗?” 他放声大笑,扔下了烟枪,又冷不丁抓住她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电灯开关! 雪亮的电灯,倏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和他同时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剧情,会可劲儿地撒狗血! 第110章 玉镯人手 她将眼睛闭得紧紧的,突然听到他剧烈咳嗽,甚至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一只手,在剧烈颤抖着,乃至于松开。 她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瘦得可怕的男人,紧闭双眸,在剧烈咳嗽中。那张脸,那张脸,那张可怕的脸! 一张真正鸦片鬼的脸!依稀有当日的轮廓,然而曾经的俊美潇洒,却是荡然无存! 不到一个月,他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顾唯妍失声惊叫。 多日不见光的林晨枫,仍然睁不开眼睛。只是紧闭双眸,有泪水从眼角滑过,指着自己的脸,冲她流泪笑道:“你原先不就是爱我的漂亮?如今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就不肯放手呢?!” 顾唯妍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哭着对已经“面目全非”的丈夫道:“你竟然让我放手……你却又让我如何放手!” 她双手掩面,掩面奔出了……他的房间! 突然电闪雷鸣,很快下起了大雨。 顾维崧已经无法面对最好的友人,可对唯一的妹妹也是没了办法! 内心如焚的他,不顾夜色奔出顾公馆,奔至一酒楼,喝下许多酒,借酒精来麻痹内心。 他喝得酒醉醺醺,不顾外面大雨如注,走出酒楼,独自在雨水与泥泞中,踉跄行走,连摔几跤,听到旁边有路人在嘲笑,走上前,二话不说,将其打倒在地,不顾对方的求饶,将其打得狼哭鬼嚎。 “大少爷——你在干什么?”身后有人道。 他停止拳脚,回头,醉眼朦胧中,见一个白衣倩影,撑着一把青伞,站在一辆汽车旁,明显吃惊地看着自己。 是未婚妻白蝶菲吗? 他有些不敢确定,想起上次也是看到一个白衣倩影,以为是未婚妻,然后双双到旅馆,然后……他于是上前两步,问她:“你是她呢,还是她呢?上次,我认错了人,结果在旅馆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 她撑着伞转身就要上汽车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白蝶菲挣扎,手中青伞落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2 在地上,她和他一样站在大雨中。 汽车上的陈兆轩,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反而将汽车开得稍远一些,离二人远一些。 “大少爷,你喝醉了酒了,请自重。你现在不方便,我可以送你回顾公馆,身后就是许公馆的汽车,车上有……” 白蝶菲在大雨中,很快被浇了个透湿,挣扎着,见他还是硬拉着自己不放,闻他身上明显的酒气,怒道:“大少爷,你真的是太不像话了。喝醉酒,就这么变成个混蛋吗?又是在路上随意打人,又是……又是喝醉酒胡说八道!你……” “你不觉得,人生在世,其实很多时候,做个混蛋,比做所谓的正人君子,要畅快得多吗?” 他这样对她说着,说到后面,语气从玩世不恭,变得明显苦涩起来。 他突然将她一把拉到身前,然后双臂将她箍紧,箍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怀中的未婚妻,低头在她的削肩膀上放声大哭,在大雨中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 顾维崧在白蝶菲的陪伴下,坐着陈兆轩开的汽车,回到顾公馆。 很快有多名顾家下人奔出,打开车门,迎下酒醉不堪的大少爷。 顾维崧下车前,一把抓住白蝶菲的手,竟然将她拉出车。 大雨如注,下人们高举几把雨伞,在两人的头顶。 “大少爷,请放手。有这么多人,你完全可以自己回去。”她仰头对他讲。 他却冲她摇头,只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就不能跟我进去陪陪我吗?” 当着多名下人的面,身后还有一个陈兆轩。白蝶菲脸一阵红,又一阵白。 陈兆轩突然关上车门,将她关到车门外。 白蝶菲干脆挽住了顾维崧的手臂,随着他,在一群下人们的簇拥下,匆匆步入公馆洋楼。 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顾维崧很快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踉踉跄跄步入楼上卧房。 几名女佣上前,要遵照大少爷刚刚的吩咐,请白小姐到客房沐浴更衣,全身被雨水浇湿的白蝶菲,正待婉言谢绝、开口告辞,就听到身后突然有人没好气道:“这个女人,怎么会大晚上出现在这里?” 白蝶菲转身,果见是大小姐顾唯妍,蹙着一对弯弯柳眉,将自己从头到脚一打量,鼻子里哼一声,回头斥责旁边几名女佣道:“你们干了这么久差事,就这么没眼色吗?没看到会客室地上铺的都是几个月前才换上的波斯地毯?随随便便就带外人进来,污湿了这一地的名贵地毯,莫说你们几个了,就是来历不明的穷女人,也压根赔不起!” 几名女佣听此言语,脸色全都变了,吓得纷纷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白蝶菲听此言语,心中已然大怒。脸上的怒色,却是一闪即逝,想起这段时间听闻的顾家变故,当即神色恢复如常,面对顾唯妍,只淡淡道:“大小姐都出了嫁,还是这般出嫁前的大小姐脾气。看样子,林姑爷没少在大小姐这边吃苦受罪了。” “你——”听对方竟然如此揭自己的心头疮疤,顾唯妍大怒之下就要扬手打人,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 白蝶菲抓起她扬起的一条手臂,一字一句对她道:“大小姐,有空胡乱发脾气冲撞人的功夫,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丈夫。到如今,只怕大半个上海滩都知道了——林姑爷为了大小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她重重放下对方的手臂,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开。 “岂有此理!”遭受恶气的顾唯妍一眼看到门外竟然有一个下人为白蝶菲撑伞,当即大声道,“撑什么伞?顾家的雨伞,是给随便什么人撑的吗?让她自己淋着雨走人,谁敢去给这个女人献殷勤,我就要谁好看!” 门外下人果然吓得收回雨伞。 大雨如注,白蝶菲独自步下台阶,步入雨水中,脚步匆匆,走至花圃边,突然摔了一跤,摔倒在花圃旁。 门内门外多名下人,全都看向花圃那边。 顾唯妍见门外的白蝶菲,摔在花圃旁,竟然半天爬不起来,还一手捂住口,似乎强忍哭泣…… 顾唯妍稍觉解气,想果然“恶人有恶报”,好歹在雨水泥泞中重重摔了一跤,定然摔得狼狈不堪,最好摔出事故才好! 她当即下令:“谁敢再去跑到花圃边讨好外人,我就要他明天滚出顾公馆!” 大小姐下令如此,果然门内门外多名下人眼睁睁瞅着白蝶菲摔在花圃旁,双手撑地往起站,像是没站稳,又一跤摔进花圃中——隔了老半天才独自爬起来,一身雨水半身污泥,在雨中跌跌撞撞向前跑着,一手掩面,似在哭泣,很快跑出顾家大门,钻入一直停在大门外的许家汽车。 “平时装腔作势。不过雨水里摔一跤,就摔成这般德性!果然是穷门穷户出身的女子,终究上不了台面!” 顾唯妍这般评价着,回头又骂几个女佣,“你们看着自家大小姐被外人欺负,就全都只在一旁看着,要你们何用?” 几个女佣站成一排,全都将头低得低低的,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白蝶菲一手捂着嘴,强忍着没有大哭出声,怀揣着花圃中挖出的物事,一路跌跌撞撞跑出顾家大门,打开车门钻进去,坐在后座上,全身颤抖。 陈兆轩开车,掉头,驶离顾家公馆。 白蝶菲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却泪下更多的泪水。她再也忍不住,突然放声大哭。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会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这样的女子,绝不至于因为寻常委屈动情如此。是因为……在顾家发现了什么吗?” 陈兆轩从后视镜看到她藏在衣下鼓起一块的不知什么物事,开着车问她。 白蝶菲哭得嘶心裂肺,半晌,终于将一直藏在衣下的物事拿出——陈兆轩一个急刹车,将汽车停在路边。 他看到白蝶菲手里,拿着一只明显腐烂的人手,沾染着许多泥土。人手上,还套着一只青玉镯! 却说白蝶菲匆匆奔出顾家洋楼,在泥泞中重重摔一跤,恰恰摔在花圃旁。 大雨冲刷着花圃中的泥土,也冲刷掉了泥土下掩盖的秘密…… 一道闪电划过,摔倒在地上的白蝶菲,回头,恰在闪电照耀下,清清楚楚看到花圃中,几截人手,以及套在人手上的几枚玉镯。 其中一枚玉镯,青玉,其内又有蝶影,恰是她从小就熟悉的——母亲陆氏视为至宝的青玉镯! 她坐在泥泞中,一把捂住口,才没有尖叫出声。 多名顾家下人就在左近,竟然没有一个前来查看! 她支撑着站起,又一跤倒在花圃中,匆匆将那个套了青玉镯的人手藏在怀里,再匆匆扒了泥土,将其余几截人手掩埋。然后站起,几乎嚎啕大哭,只有一手捂着嘴巴,避免自己真的大哭出声——再引来顾家人,这才一路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3 踉踉跄跄奔出顾家大门,奔上许家的汽车,待汽车开出老远,才大哭出声,才终于将那截套了青玉镯的腐烂人手呈现于陈兆轩面前。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是顾唯妍阻拦着下人们赶去跌倒花圃旁的白蝶菲身边,白蝶菲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娘亲的断手。 也是大小姐的任性刁蛮,顾家人没来得及发现白蝶菲发现了真相,才疏于提妨。 如果说白蝶菲之前因为顾维崧的缘故,复仇之心有所动摇。那么,雨夜在花圃旁的偶然发现,让她从此彻底坚定了向顾家复仇的决心。 总之离顾家倒台的日子快了! 第111章 祭拜 “你确定……就是……吗?”他小心翼翼问她。 她紧紧抓着那截腐烂的人手,泪如雨下道:“我娘的手掌,我从小摸索了无数次。轮廓大小,正是这般,不会错!更何况,有这枚青玉镯……就是这枚玉镯,没错的!” 她全身淋湿,披头散发,更兼脸色惨白,其状已然凄惨。 “总得有个全尸,你放心——”他突然道,“明天,我就带你去坟前祭拜!” 第二天,他带她至一人迹罕至的山林处,数到第七棵大松树,到一立着无字白石碑的青坟前。 “担心被顾家发现,所以碑上没敢刻字。只待有一天陪金姑娘来此,再看金萱姑娘意愿。” 陈兆轩叫着她本来的名字,这样慢慢说着,又征得她同意,用携身带来的工具,开始打开墓穴。 她捧着一具小小楠木匣,一身素白,头上插着一朵小白花,默不作声站在一边。 终于打开墓穴,一大一小两具棺材并排在一起。 “原来还是杉木板,让陈少爷费心了。”她认出两具棺材竟然都是造价不菲的“杉板”,低声向他道谢。 他什么也没说,只跳入墓穴,将那小一些的棺材盖上浮土擦试去,抬头问她:“现在就打开盖子吗?” 她轻轻点头,捧着木匣,也跳入墓穴中,看着他一个接一个拔出铁钉,开始揭棺盖一角。 棺盖只揭开一角,就已经有明显的腐臭气。 他又将棺盖一角落回,伸手对她道:“你把木匣给我,先上去。放心,我可以帮你放进去。” 她捧着木匣摇头,对他道:“我想亲眼看看我娘。” 陈兆轩明显为难:“毕竟都差不多一年了。” 一年后的尸体,会腐烂成什么样? 她却在坚持:“你先……打开一半!” 他只有将棺盖慢慢打开一半—— 她只看了一眼,就突然将木匣塞入他手中,自己逃出墓穴。 陈兆轩将装有一截断手的木匣小心翼翼放入棺内,然后重新钉上棺材,爬出墓穴,见她一个人蹲在一棵松树下,背对着他,肩膀一抽又一抽。 他走上前,见她果然又是哭得厉害,且脸色惨白。于是蹲在她面前,和她面对面,什么也没说,一声叹息。 她流着眼泪抬头对他道:“我娘原本的样子,是很好看的,谁都说我娘长得好看!我娘不仅好看,也爱干净得很。可是……可是……娘要是地下有知,知道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该有多伤心!” 她这样说着,突然放声大哭,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陈兆轩伸出两只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慢慢放下,放在了她哭得颤抖不已的双肩处。 她再次哭得嘶心裂肺,在他肩膀上慢慢说出一句:“他们顾家害死我爹我娘,害我娘如此……我要让凶手不得好死!” 陈兆轩默然,只在心中暗道:“倘若从前,你还是因为顾维崧的缘故,对付顾家有所顾忌。到如今想必再无可顾忌之处!” 周克慎眼蒙黑布,口中塞着麻核,且五花大绑,已经多日。 他完全不晓得过了多少天,亦不知道到底是遭何人劫持,印象中只有黑暗。一开始饿了很久,水米不成沾牙,从小养尊处优的周大少爷觉得自己几乎要变成饿死鬼了,终于有人取掉他口中的麻核,喂了他一大碗糖粥。 将嘴角几粒米都舔下,周克慎哀求对方:“只要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爹都肯给!” 没有回答,麻核重新被塞入嘴中。 他又开始挨饿,饿了不知多久,又一次有人来,取下他口中的麻核,喂他一大碗鸡汤。 周克慎连鸡骨头都嚼下,还想开口问,被塞上麻核,然后五花大绑又塞进一个大木箱,装上车。 他听到是马车的声音。好不容易吐掉口中麻核,好不容易听到附近有人声,他开始大场喊“救命——” 马车突然飞快跑起来,过不了多久,他眼蒙黑布被从箱子里拖出,挨了一顿好打。 他能感觉到只有一个人在对他施以拳脚。被打得死去活来,牙都几乎被打断。对方终于停手,蹲下身,用沙哑的嗓音对他说:“再敢乱喊叫,下次……信不信我割掉你的舌头!” 周克慎从此闭嘴,他被装进箱子里拉到一个所在。然后,人躺在箱子里,要挨饿挨渴很久,才有人来一次,喂他点汤饭。 再一次把粥吃得干干净净,周克慎眼蒙黑布,哭着问对方:“大哥,我不乱跑也不乱叫,你好歹给我吃次饱饭,成不?” 对方不置可否,离去,下次再来时,竟然带来半只烧鸡和两个馒头。 周克慎眼蒙黑布,狼吞虎咽,烧鸡吃了一大半,被对方劈手夺下,没好气道:“连鸡屁/股鸡头你都要啃,真是肮脏下贱!” 刚刚吃了半饱的周克慎,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到底为什么要抓自己,再一次被塞进箱子里。 再一次,饿半天,他被放出,闻到烤鸭的香气,忍着馋涎,眼蒙黑布抬头问来人:“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要抓我?” 对方劈手一个大耳光,将他打得几乎晕过去。 “再敢多说多问一个字,要你好看!这只烤鸭,这次你也不用吃了!” 对方竟然将整只烤鸭远远丢开,丢到地上,再往他嘴里塞进一个馒头,就把他装进箱子里,就此离开! 之后,不多久,周克慎蜷在箱子里,将口中馒头艰难地、一点一点吞下,眼泪都流出来,哭着想他堂堂周大少爷,现在活的还不如周家一条狗! 周公馆的几条狗,无肉不欢,光是个白馒头,闻都不肯闻的! 过了不知多久,他在箱子里听到箱外有猫儿啃烤鸭的声音。 猫儿啃烤鸭啃得唔唔直叫,烤鸭的香气竟然飘到箱子里来。 已经流了好多眼泪的周克慎,又哭了起来。 他现在觉得,他简直活得还不如箱外一只猫! 不过之后,他的日子相对好过些,对方来得频繁些了,每次都是带半只烧鸡或烧鹅、一只蹄膀或者一包五香牛肉……每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4 次都有熟肉,却不允许他吃完,每次都是看他吃了一大半就把他手中的肉食夺下,扔在地上。再把他整个人装箱…… 而箱外的猫儿,也渐渐多了起来。聚在一块争抢地上的骨头肉渣等物,甚至在一处嘶叫打闹。 周克慎蜷在箱子里,发不出声,百无聊赖之际,,听到箱外猫儿们打闹的声音,心中暗道:“猫儿啊猫儿,你们要是有灵,出去带个信,就说周家大少爷被绑在此处。我爹知道了,你们这些猫能立如此大功,定然大大有赏……赏你们吃不完的肉!” …… 终于有一天,一个爱猫如命的阿婆,为寻失踪两日的大黄猫,在街坊的指引下,到了最近一段时间,附近猫儿都爱往里钻的顾家仓库。见大门紧闭,无人把守,且经过大火焚烧过的仓库已然明显破败不堪,索性聚集了一帮邻里,强行砸开大门。 一群人涌入,没找到猫儿,却只找到被关在箱内的一身锦衣却是肮脏狼狈的青年。 周克慎遍体污秽,手腕脚腕都有明显的勒伤,且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人也明显消瘦了许多,被人扶到父亲面前,一见父亲,嘴一扁,年纪不小的周克慎,当场哇一下哭出来,扑到父亲怀里,哭喊道:“儿子差点没能活着回来见爹,爹,你可一定要给你从鬼门关逃回来的儿子做主出这口恶气啊!” 周德征也紧紧搂着宝贝儿子,咬牙切齿道:“害我儿如此,我周德征绝不放过他!” 得知周克慎已经被一群寻猫的百姓救出。白蝶菲将关在铁笼里的那只大黄猫放出,轻声道:“去罢,回到你主人那里!” 被关在铁笼两日,却是好吃好喝招待的大黄猫,跃出铁笼,精神气十足,回头冲白蝶菲陈兆轩喵喵叫了几声,然后向阿婆家的方向奔去。 陈兆轩在旁赞道:“你还真想的好法子!听我说给周克慎喂食的烧鸡扔了一半在地上,就立刻想到会引来附近的猫儿钻进门缝觅食,本来还担心会进一步引来猫的主人进仓库。到后来,索性想到这个不错的主意——故意让我每次带肉食扔一半在地上,引进仓库的猫越来越多。只是猫的主人始终不曾进仓库,你干脆打听清楚仓库附近谁最爱猫,就专门抓了那位阿婆的猫来,养了两日,等阿婆真的喊人打开无人看守的顾家仓库……如此一来,倒让周克慎的发现,显得十分偶然。周德征见到失踪已久的宝贝儿子惨状,再得知儿子‘偶然性’被救缘由,一时间,哪里想得到是有人故意安排。只会当顾家不慎……” “这段时间,也够周克慎受的了。周德征见宝贝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岂肯善罢甘休!接下来,盯紧顾家人就是!”白蝶菲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顾氏一家人……快了! 剧透一下,后面剧情还有女主的身世相关。 第112章 入狱 顾永昌得知失踪多日的周家少爷竟然是在自家仓库被找到,且找到的缘由听上去是那样的偶然。当下脸色都变了,只道一句:“这可真是让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成守坚低头问。 “周大少爷还很是吃了番苦头,周大帅岂肯善罢甘休?偏偏又……唉,关于那千条德国枪械的事,倘若他一口咬死是我劫走的,我顾永昌也是难以自证清白!” 他站起,来回走几步,然后抬头道:“周大帅此刻必然盛怒,盛怒之下难免有失理智,有失理智难免冲动。阿坚,负责护送太太小姐,以及枫儿。我和崧儿在一处。兵分两路,买五张到武汉的船票。” 成守坚又小声问:“还有二少爷呢?” 顾永昌一怔,才想到这个多年来一直被自己忽视掉的小儿子。想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最近大半年来又是流连在外,轻易不能肯回来,八成非嫖即赌。念及此处,他只道一句:“吩咐郑叔,去找找不知在何处鬼混的二少爷,找到了,给他一笔钱,只说上海如今不□□稳,让他想办法自己离了上海,到他处鬼混罢!” 郑叔悄悄地见白蝶菲,道:“老爷吩咐我们购了五张到武汉的船票。可事实上……” 他压低声音道:“老爷又暗地里托人购了五张到香港的船票。所以老爷到底是去香港还是去武汉,也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但现在知道老爷去香港的极少。倒有不少人在说上海现在不稳,老爷要携全家去武汉避难。” “五张船票,二少爷不去吗?”白蝶菲抬头问。 郑叔唉一声道:“老爷说二少爷又不知在何处鬼混,即使找到人,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想办法离开上海就是了。” “二少爷都没被他们当自家人看待。我这个还没过门的,又算得了什么?连他本人都不跟我说一个字,其他人……”白蝶菲在郑叔面前,又是眼圈红了,低头半晌,才抬头道:“多谢郑叔,能及时告诉我。不然的话,未婚夫一家跑出上海,我这个当未婚妻的事先完全不知情,传出去,不知多少人看笑话!郑叔你真正帮了我的大忙,能否再告诉我,船票,是哪一日?这样,我也好去送点程仪。这样以后说出去,好歹未婚夫一家离开上海时,我是去送过程仪的。不然的话,以后我白蝶菲在上海社交界,怎么出去见人!” 郑叔听她如此言语,暗想白小姐果然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果然自己及时通知白小姐这件事,是正确的。这样白小姐以后嫁过来,成了公馆新的女主人,感他郑叔人情,必有回报。 更何况顾氏全家出走上海,连林姑爷都要带走,也真不应该瞒着这位名正言顺的准大少奶奶。此事当然不该被外人得知,但是被白小姐得知,自然无妨。 郑叔这么想着,倒也不再隐瞒,将五张去武汉的船票,五张去香港的船票,日期什么的,悉数告之。 白蝶菲当下记在心头。 顾氏父子,天未亮,就换上布衣到码头,登上了去香港的轮船。 船未开,父子二人被一群军士包围。 “关于周大帅被劫走的千条枪械、落入日本人手里一事,有人说是顾老板所为。请顾老板,及顾大少爷下船,帮忙协助调查!” 为首的军士说着,和手下一起,将手中的枪口,对准了顾永昌和顾维崧。 顾氏父子双双入狱。城外中日交战仍然在继续,案件尚未定论,就这么被“暂且搁了下来”。 白蝶菲去见许炳元,开口只请求:“干爹能不能帮个忙,帮忙……不要让顾老板和大少爷,在狱中吃苦受罪?” 许炳元看着干女儿,反倒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求我救人。唉,国难当头,非常时期,又是涉及通敌卖国的大罪名。倘若是救人,我许炳元如今还真是没啥法子。好在你只是提这样的要求。这个问题不大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5 ,救人的本事我没有,可是让大少爷和顾老板在里面不要受罪,这个大概还是能设法办得到的。我这就去找个老朋友通个电话。” 许炳元亲自打了电话,半晌,回头告诉白蝶菲:“暂且不会动刑。目前顾老板和顾大少爷是单独关在一个牢室,没有和其他犯人同监。至于伙食上面……说是天色已晚,算起来狱中晚饭已经分发下来,不好当即更改。对方保证,从明天早晨开始,另外给顾氏父子开小灶,至少不至于吃得太不像样。倘若还有其他,已经和监狱那边打好招呼了,蝶菲你倘若现在就要去探监,可以让轩儿送你去。” 白蝶菲抬头看着许老爷,突然一鞠躬,道:“多谢干爹费心了!” 白蝶菲坐着陈兆轩亲自开的汽车,先到百货公司,为顾氏父子分别置得两套换洗衣裳,以及洋香皂牙粉牙刷等物,然后又是耐储存的大包洋饼干、腌肉、水果罐头……总共购置了两大包,两手拎着,吃力地提回到汽车。 陈兆轩坐汽车里看着她“满载而归”,也不帮忙提重物,只是笑道:“你可真是顾家的贤惠儿媳!去探个监,买这么多东西,顾家的老爷少爷要用的,只怕你□□都要想到,惟恐这二位在里面受了委屈!” “我总不能只给大少爷一人置办!”白蝶菲有些答非所问,顺便冲他翻个白眼。 “看来以后你要真的嫁到顾家去,定定是个贤妻!”陈兆轩这样评价。 “大少爷如今分明是被无故连累至此,我心中有愧,稍稍出力,有什么不对吗?”白蝶菲看他还是坐在驾驶座上不发动汽车,又没好气来一句,“你能不能只开车不说话!” 陈兆轩发动汽车,果然什么也不再多说,一路无言,开车至监狱大门外。 监狱大门外,顾唯妍被推下台阶,手中满满一捧银元撒了满地。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啊,不收钱也就罢了,怎么能动手打人!”顾唯妍险些摔倒在地,支撑着站稳身子,站在一地的银元中,冲台阶上诸警察发怒道。 几名警察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一名警察道:“这位是顾家大小姐吧,真是可惜,可惜了这副好模样。你当众贿赂警察人员,光凭这一条,就足以告你进法庭!你还说我们打你,在场这么多眼睛看着,我们哪里打人了,我们只是将执意要实施贿赂的顾大小姐请下台阶。顾大小姐再要胡言乱语,小心被说成诽谤!我们念在顾大小姐年纪不小,却如此不懂事的份儿上,不和您一般见识。请顾大小姐收起银元,速速离去为妙!” “你们太过分了!我只想进去探望一下父亲和哥哥,你们有必要这么刁难人吗?”顾唯妍气得还想骂,身后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 她回头,见是拎着一只大竹篮的孙娇茜,冲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小姐,没用的。不管是当众还是私下里的使银钱,都不成的。除非有真正有势力的人说得上话,才能进去探望。” 孙娇茜自从听闻顾家变故,就准备了一大篮熟食赶来,然而很快被拒之门外,只说顾氏父子犯的是“通敌卖国”大罪,罪名非同小可,除非“上面的”指令,否则外人一律不准探监。 她哀求半天,对方毫不通融。只有拎着一篮熟食呆呆地守在监狱大门外,等到天黑,看到顾大小姐也赶来,和她一样,一样被拒之门外。 顾大小姐果然是个“金尊玉贵”的人物,见对方拦截,竟然当众拿出一大捧银元,就要当街行贿!旁边已经有人讪笑不已。完全不明白事态轻重的顾唯妍,就这么被几个哭笑不得的警察直接推下台阶。 顾唯妍已知孙娇茜的来历,看看她的肚子——刚刚三个月,加上衣裳宽大,尚未显怀。倒也没冲她发大小姐脾气,只气忿忿道:“势利眼,果然个个都是势利眼!顾家得势的时候,个个都要争着来巴结;顾家一倒势,个个都不把我们顾家人放在眼里了!” 孙娇茜听她此番言论,内心暗叹了一声,还琢磨着该怎么宽慰这位“不通世故”的顾大小姐,突然听得汽车鸣笛,抬头,见一辆汽车停在左近,汽车上开门走下白蝶菲。 见孙娇茜和顾唯妍站在一处,白蝶菲怔了一下,也就没有回头去取汽车上的两大包衣裳吃食,径直走来,客气问二人:“二位也是来探监?” 顾唯妍看看她再回头看看孙娇茜,不由得笑道:“白小姐,你可真有一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以及这位孙小姐,是多么熟悉的老朋友!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你和孙小姐早就闹翻了?听说你当时还又是伤又是血的哭着从桂香院跑出,可到如今,你这副姿态摆给谁看,你做人可真够虚伪的!” 白蝶菲低头看她脚下的银元,当即笑道:“顾大小姐倒是做人毫不虚伪,大把银元,都花到监狱大门外了。想必是人家廉洁司法,不肯收顾大小姐送上的银元,对也不对?” 白蝶非刚一下车,就注意到顾唯妍脚下一地的银元以及台阶上方众警察古怪的脸色,当即揣测出个十之八九。被对方见面就奚落,因此巧妙回击。 顾唯妍听此言当即大怒,还想说些难听的话,身边孙娇茜突然道:“都这个时候了,大家就不要这么在意这些小芥蒂了。白小姐,请问你有……有救顾老板和顾大少爷的法子吗?” “她能有什么法子,她不过是……”顾唯妍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将后半截“她不过是认了个好干爹”这样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她当然知道许炳元的势力,倘若许炳元肯出手相救…… 顾唯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已然被白蝶菲看在眼里。 白蝶菲忽然道:“我一个人,当然没什么法子。不过嘛——” 顾唯妍和孙娇茜同时抬头看着她。 白蝶菲回头问顾唯妍:“阿坚叔,还和你们在一块吗?” 顾唯妍登时客气了许多,如实回答道:“不在。现在这个案子出来,有人说阿坚叔是爹的左膀右臂,一定知情,所以也要抓他。娘说顾家在外,就剩一下阿坚叔还能帮忙张罗。倘若阿坚叔也进去了,顾家在外,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所以阿坚叔早已不告而别,现在不知何处。到如今,唉,顾公馆都有军警把守着,回不去了。只有我和我娘两个人,以及晨枫哥哥,另找个住处。”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想到丈夫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顾家出了这等大事,愈加指望不上他。当然他成这个样子,也是因她的缘故。 孙娇茜突然开口道:“白小姐,你……你真的有救人的法子吗?” 白蝶菲没有回答她,只问顾唯妍:“带我去见你娘,好吗?就算要救人,也得事先和你娘商量一下,你说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6 顾氏父子双双入狱。 下一章,是关于白蝶菲的身世真相。 第113章 狗血身世 陈兆轩开着汽车,戴着白蝶菲和顾唯妍,在顾唯妍的指引下,去见黄薇澜。 “之前我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得罪了白小姐。白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倘若白小姐真能救出我父亲和哥哥,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顾家上下,自然感白小姐大恩。”顾唯妍在旁边说着,却是真心话。 倘若父兄就此陷落,顾家也差不多垮掉了。倘若白蝶菲真能化解这场顾家大危机,那真正是顾氏全家的大恩人。 “顾小姐不必如此客气,我只能说救大少爷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白蝶菲客气回应,倒也不是虚套。 顾维崧,她是真心要救。至于能不能救出来,就不是她个人所能掌控得了的。至于顾家其他人嘛……只能说,恩仇分明就是了! 顾唯妍听她如此言语,只当她承诺“救了大少爷,自然是救了顾氏全家”,立刻喜上眉梢,道:“那就真的太感谢白小姐了!” 白蝶菲不理会她,低下头,却是心如乱麻——此时此刻,竟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见了黄太太之后,到底要说些什么? 是真心诚意和她商量救顾大少爷的法子,还是当面质问她关于爹娘惨死的真相? 她心乱如麻地呆坐了许久,汽车戛然而止,陈兆轩开口:“是前面那个小院吗?” 顾唯妍立刻答是! 白蝶菲抬头看远处一小院——黑门铁环,白石灰墙,外表朴朴素素。 她回头对顾唯妍道:“我想和太太单独聊一聊,好吗?” 顾唯妍立刻点头:“当然!” 她很快下车,坐在大门外一石凳上。 白蝶菲穿着软底布鞋,悄无声息步入半敞开的木门中。 穿过堂屋,见一扇门紧闭,料定黄薇澜就在里面,白蝶菲无声无息走到门前,正待抬手叩门,突然听得门内中年男子的一声叹息: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好,不说其他,就说崧儿,他不仅是你的骨肉,也是我成守坚的亲骨肉!我又怎么可能丢下你们母子二人,独自逃离?” 白蝶菲站在门外,乍听如此言语,心中仿佛雷轰电掣一般。她呆立当地,一时间竟然挪不动脚步—— 那般富贵温雅的顾家大少爷,竟然会是顾永昌的太太和顾永昌的结拜兄弟的……私生子?! 白蝶菲呆呆地站在门外,抬头,死死盯着眼前那扇门,听得门内黄薇澜分明恼怒的声音: “这件事情,你说过不提了,却又何必再提?这么多年,崧儿一直是顾家的荣耀,也是他的骄傲!从来没有人会怀疑过崧儿的身世,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你这般胡言乱语,是看着如今顾家落败,就要对多年的结拜大哥落井下石,是也不是?” “你还是这般不肯承认事实。你我都清楚,崧儿到底是谁的骨血!我永远忘不了那晚,你因为你当年的闺中密友怀上了大哥的孩子,独自哭得肝肠寸断。我不忍心看你哭得伤心,进门来安慰你,陪你一起骂我大哥负心薄幸——我始终认为大哥此事做得太过,男人再怎么三心二意,也实在不应该在成婚前对未婚妻的密友下手!你哭起来都是那么好看,我至今记得那晚在烛光下看你一脸泪水的容颜呆看了半天……后来,是你扑到我怀里,你说你要报复我的大哥……我明知你的心可我还是……还是把持不住。那一晚,唯一的一次,我一生一世都忘不掉!” 突然啪一声响,黄薇澜重重打了成守坚一巴掌。 门内,成守坚却并没有就此住口,半边脸一个巴掌印,面对分明盛怒的黄薇澜,仍然说下去:“就是那一晚,唯一的一次,有了崧儿。你怀上了我成守坚的骨血,却改变了和大哥解除婚约的决定,反而提早成婚,匆匆嫁给了大哥。我买通了大夫和稳婆,说你是提前两个月生产。没有任何人怀疑,包括大哥在内。其实你我都知道,外人皆道“八月早产”的崧儿,明明是你十月怀胎,足月份生下来的!” “够了——”黄薇澜失控大叫,带着哭腔道,“当年我一时意气用事犯下的错误,你却为何还要重提?” …… 门外,白蝶菲步步后退,悄无声息退出堂屋,匆匆离开小院。兀自坐在院门内的顾唯妍,见她神色有异脚步匆匆,站起来就问:“白小姐,你和我娘商量得怎么样了?这是去找许老爷吗?” 白蝶菲不答,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奔到许家汽车前,打开车门坐进去。 汽车很快载着白蝶菲,就此离开。 “万事求人难!” 顾唯妍气得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道:“果然顾家落势了,谁都能这么摆架子,不把我们顾家人放在眼里了!” 门内,黄薇澜掩面而泣。成守坚坐她对面,慢慢道:“当年,你的闺中密友陆玉娥,竟然怀上了大哥的孩子。陆玉娥和大哥一起背叛你,我当然知道你心中有多伤痛。陆玉娥后来自己跑了,跑出娘家,在外生了个女孩。当年你让我去杀这对母女,我就真的去了。是我没用,还是让她们跑了。时隔二十多年,也是那枚送到当铺的青玉镯,让我再次找到陆玉娥母女。唉,也许真是造化弄人,我终于杀了陆玉娥为你报仇,却还是让那个长大的女孩跑了。若你猜想没错,白蝶菲就是陆玉娥逃掉的亲骨肉。我知道你心里清楚崧儿的身世,才能容忍陆玉娥的女儿和崧儿一时订婚。否则……倘若崧儿也是大哥的骨血,你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两个订婚。毕竟你我都知道,倘若白蝶菲真的是陆玉娥逃掉的女儿,算算年纪,她其实就是大哥的骨血!” “够了——”黄薇澜失控道,“什么骨血?陆玉娥的孽种,充其量就是个野种!” 成守坚突然伸指到唇边,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好像是大小姐……” 黄薇澜果然止声,赶紧擦擦眼睛。成守坚也倏地往后退,和大嫂拉开一大段距离。 脚步声响的顾唯妍,推门就进来,张口就道:“白蝶菲刚刚和娘说了什么,理都不理人就走了。喊她都不理会,哼,果然顾家一倒势,她就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了!” 她又一声惊咦,回头看成守坚,吃惊道:“阿坚叔,原来你还在!” 黄薇澜和成守坚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变了。 黄薇澜:“你是说,刚刚白蝶菲也来了?” “对啊,娘你没见着她?我看着她进了堂屋,还以为已经见了娘了。她还说救父亲哥哥的事,要来和娘商量呢。结果进来没一会儿,又匆匆走出门,理都不理人就跑了。真是莫名其妙嘛!”顾唯妍明显恼怒道。 黄薇澜站在原地摇摇欲坠,回头对成守坚低声道:“她竟然来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7 过了,可能站在门外半天功夫。” 成守坚:“事不宜迟,我们这就离开!” 汽车里,陈兆轩看白蝶菲脸色明显不对,只问:“是黄太太,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了吗?” “不是!黄太太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她和成守坚在门内,他们都不知道我站在门外,听到他们说的……”白蝶菲说到这里,没能说下去,脸色发白,分明有些六神无主。 陈兆轩突然将车停在马路边,回头问她:“黄薇澜和成守坚,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到底听到些什么?” 白蝶菲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陈兆轩低头,半晌,才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家人去世的真相。我全家人死于非命,全家人!我爹,我娘,一手带大我的乳母,还有乳母的丈夫,全都被人砍死了。我娘,和你娘一样,一样失去了一条手臂!”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半晌,才又咬牙说下去:“害死我全家人的凶手,在厨房里一个大水缸里洗他染满鲜血的双手,还哼着一支小调。当时我才五岁,蹲在水缸里,咬着一支芦苇管,年幼无知,以为如娘所说那样在玩一个游戏。后来娘喊我出来,我才爬出水缸,看到娘胸前插着一把菜刀……娘是在支撑着一直等到凶手走后……那个凶手,那个凶手,我听人说他是上海口音,才来了上海。再后来,在上海几年后,我偶然听到顾家的成守坚在哼一支苏州小调,哼的小调,和当年在水缸里洗手时,一模一样!我才知道凶手就是成守坚!” 白蝶菲抬头盯着他。 “杀害我全家的直接凶手,就是成守坚。可是真正的凶手,不会是成守坚一个。成守坚的背后指使人,极有可能是顾永昌。当然,也有可能是黄薇澜。总而言之,是顾家人不会有错!但我至今不能确定,谁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也是真正害死你我家人的大仇人。”陈兆轩说到这里,回头看白蝶菲,只问,“你到底听到黄薇澜和成守坚说了些什么?要知道,你听到的,很可能和你我的血仇大有干系!” 白蝶菲咬紧牙关,半晌,才道:“我在门外,听到……听到他们两个说——黄薇澜成婚前,因为闺中密友怀上了顾永昌的孩子,所以黄薇澜为了报复顾永昌,就和成守坚有了……有了她和成守坚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顾维崧!” 她抬头看着陈兆轩,两人脸色都是明显有异。 陈兆轩转身握紧方向盘,调动车头往回急驶:“事不宜迟,立刻去找黄薇澜和成守坚。” 飞驶的汽车上,陈兆轩补充道:“倘若真相如此——这么多年,就是黄薇澜一直和成守坚暗中勾结在一处。” 然而,待两人开车驶回小院。院内,已经是人去屋空! 陈兆轩确定院内确实没人了,回头对白蝶菲道:“黄薇澜和成守坚跑了,可至少监狱里还有个顾永昌!” 作者有话要说: 黄薇澜成婚前,闺中密友怀上了她未婚夫顾永昌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白蝶菲; 黄薇澜因此报复未婚夫,怀上了未婚夫的结拜兄弟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顾维崧。 白顾二人,这对未婚妻未婚夫的身世真相如此,狗血了吧! 估计看前面的没啥人猜得到如此狗血真相。 第114章 血案 陈兆轩开着汽车,很快返回监狱大门外。 白蝶菲匆匆下车,一眼就看到兀自坐在路边抱着大竹篮的孙娇茜。 孙娇茜站起,拎着竹篮,望着白蝶菲,张口就问:“你能救出他吗?” “尽力而为!”白蝶菲这样回答她。 两个姑娘面对面站着,默然望着对方,都是半晌无言。 “你说你要向顾家复仇,可是你念着他对你的各种好,总还会设法救他罢。”孙娇茜这样,突然凄然笑了,含泪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相信你真心想救他。如今,顾家出了这等大事,我是个没用的,也只能指望别人了。” 她说到这里,一低头,匆匆拭去眼泪,又抬头道:“你总是有办法进去探监吧。” 白蝶菲轻轻一点头。 “那就好。”孙娇茜得她默认,当即将手中沉甸甸的竹篮递上,抬头道,“都说监狱的伙食,糟糕得不得了。这篮吃食,求你带进去给他。至少能在吃上面,让他几天之内,不要太受罪。” 白蝶菲看着她,然后伸手,接过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竹篮,低声道:“你想得这般周到,他见了这篮食物,总能懂得——你对他的心!”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不回到汽车上拿自己采购的两大包物事,只拎着孙娇茜递来的沉甸甸竹篮,和身后的陈兆轩,说了许炳元的名号,双双步入监狱大门。 不管这次能不能顺利救出顾维崧,白蝶菲想她以后再不会和顾家大少爷有任何情感瓜葛。 到如今,分明付出了全部真心的孙娇茜,才能真正配得上顾家大少爷的真心,才是他能够真心诚意相伴一生的良配! 顾氏父子,关在同一间狱室。 两人面前,是两碗馊掉的黄米饭和少许腌菜,以及半罐飘着灰土和死虫子的清水。 狱卒走过只关了父子两人的狱室,又回头,看着地上的食物和水,摇头冲二人道:“刚进来的时候,都是这样。嫌伙食不好,不肯吃喝。可过不了几天,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知道二位过惯了山珍海味的舒服日子,可是这不吃不喝,岂不得早早到阎王那里报道?唉,我也是多嘴,你们这样的人啊,我可是见多了。过不了二三日,脏水都当甘露,馊饭当美味,不信就走着瞧!” 狱卒腰间晃荡着钥匙,摇着头讪笑着走开了。 顾维崧仍然是一身高级西装斜倚在明显肮脏的稻草堆里,对父亲道:“父亲别太担心,还有阿坚叔在外,总有办法的。” “现在外面光一个阿坚,只怕也很难有好办法。不过,”顾永昌回头看着顾维崧,道,“蝶菲在外,总会想办法吧。只要她能求得动许老爷帮忙,如今这莫须有的罪名,总有法子解决。” 顾维崧低头,未及答言,突然听到父亲拔高的声音:“是白小姐!” 顾维崧立刻抬头,果见白衣倩影,从远处快步走来。 白蝶菲身后,还跟着陈兆轩。 顾维崧一下子站起,赶到铁栏处,双手抓着铁栏,对已经赶至眼前的白蝶菲,很开心道:“蝶菲,你果然来看望我……和父亲了。” 他又低头看白蝶菲手中一个大竹篮,闻到食物的阵阵香气,又感激道:“你果然想得周到。” 白蝶菲立刻道:“不是我想得周到,是孙小姐想得周到!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8 这篮食物,是她准备的,只是她没法进来探监,只有托我送进来!” 她说着,已经注意到牢内两碗馊饭,当即蹲下身,从竹篮里取出一整只油纸包好的烧鸡,塞进铁栏内;又注意到半罐脏水,又在竹篮里翻找着,找出一瓶酒酿,也塞进去。 顾维崧也蹲下身,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白蝶菲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突然挣扎,挣扎道:“请你放手!” 顾维崧立刻松手,看着她,摇头道:“你是嫌弃我现在入狱,顾家倒势,所以……所以……”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其实根本不是来看望顾大少爷的。”她低头看地,不与他对视,只道,“就是这整篮食物,也完全是孙娇茜担心你吃不好,特地准备,让我带进来。孙娇茜能想得到的,我就想不到。我来,是有几句话,要和顾老板讲!” 她违心地说完这几句话,终于抬起眼皮,对铁栏内的顾维崧道:“大少爷,可以请您回避一下吗?我要和顾老板私下里谈一谈。” 顾维崧兀自蹲在地上,突然捡起地上的烧鸡和酒酿,全都掷出去。冷冷道:“这地方肮脏,白小姐还是早早回避的好。呆久了,不怕玷污了白小姐的尊贵?” 白蝶菲见那瓶酒酿,已经摔碎流趟一地。整只烧鸡也滚出油纸,沾了一地的脏污。她低头道:“这些,都是孙娇茜特地给你准备的。你这么糟蹋东西,岂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心!” “我和其他姑娘感情如何,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顾维崧分明怒道。 “二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和白小姐是有正事要和顾老板私下里谈。顾大少爷不介意的话,还望暂且回避。” 陈兆轩上前,冲两人客气道。 顾维崧转身走开,走到牢室最里面的稻草堆上,翻身躺下,面朝里壁,不再理会铁栏外诸人。 白蝶菲抬头,面对一栏之隔的顾永昌,盯着对方,半晌不言语。 顾永昌被她盯得有些发毛,想如今有求于人——总得求她的干爹出面帮忙,也就现出一个长辈式的亲切笑容,低声问:“白小姐此来,可是有许老爷的话,要私下里说与顾某人听吗?” “不是,和干爹无关。我来,是要问你……” 白蝶菲取出一个青玉镯,压低声音问顾永昌:“这枚镯子,你可识得?” 顾永昌怔住了。 他一直以为白蝶菲此来,是谈及关于许炳元帮忙出力救他和崧儿出狱的相关。然而她竟然毫不谈及如此,只是取出一枚镯子让自己来辨认! 他盯着对方手中的青玉镯,能看到镯内一块斑纹,酷似蝴蝶形状,可知此镯价值不菲……不过,他一时还是想不出此镯子的来历,只抬头问白蝶菲:“这枚镯子,我真的不识得。白小姐,你到底要说什么,请直言!” 白蝶菲看他神情,竟然不似作伪,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再压低声音道:“去年秋天,十月初,一名姓陆的女子在她的渔夫丈夫金氏的陪伴下,到上海大医院求医。之后,陆氏和金氏都……都死于非命。陆氏一直戴在手上的青玉镯,也从此消失。直到后来,他们死里逃生的女儿,查出那枚消失的青玉镯,是顾永昌二十多年前登报寻找的。就在前不久,他们的女儿,在顾公馆,大雨中,摔了一跤,摔在花圃旁,就这样无意中发现埋在花圃泥土下又被雨水冲刷出的青玉镯。想来冥冥之中有天意,是老天爷要我发现父母惨死的真相,竟然无意中在顾公馆发现父母惨死当日失踪的那枚青玉镯。实不相瞒,我本姓金!顾老板,你做事如此伤天害理,不止一次害人家破人亡,到如今,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吗?” 她的声音极低,牢室并不宽敞。不仅近在咫尺的顾永昌听得清楚明白,就是躺在牢房角落里正面向里壁的顾维崧,亦将她的一字一句听得明白。 顾维崧没有回头,甚至躺在那里纹丝不动——纵然内心已起狂澜。 心中狂澜,外表却看似平静。他只竭力倾听着牢室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 顾永昌呆在当地,看着白蝶菲,半晌,才道:“白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刚才说的一大段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你说你本来姓金,你父母死于非命,你认为是我顾永昌所为……你真的弄错了,我顾永昌根本不认识什么姓金的渔夫以及他的妻子。更不用说什么害人家破人亡了。还有你手中这枚青玉镯,我现在也没什么印象。倘若白小姐真的有段家破人亡的过往,要向我顾永昌寻仇。白小姐,恕我直言,您真的找错了人!” 白蝶菲一直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作伪的痕迹,竟然找不出! 身后陈兆轩突然道:“不仅是一年前的血案,还有二十三年前,在无锡,陈氏一家灭门,陈氏夫妇,以及两个忠心耿耿的仆人,都死于非命!血案当天,陈家的财物别无遗失,只有陈家赵太太的一枚红玉镯消失。这枚红玉镯,至今没有找到。陈家唯一幸存的儿子,当年才五岁,却清清楚楚听到凶手用口哨吹着一曲苏州小调的声音。后来,陈家这个儿子流离到上海,事隔多年,才偶然听到同样的口哨声,发现了凶手,就是成守坚。顾老板,成守坚是你的结拜兄弟,这么多年也一直是你的左膀右臂。成守坚前后事隔二十多年,做下的两桩血案,你敢说,和你完全无关吗?” 顾永昌盯着两人,半天不言语。 白蝶菲手持一枚青玉镯,陈兆轩又说什么红玉镯。 年轻时候的顾永昌,是个极出众的美青年,风/流自赏,处处留情。却少有外人知晓——当年顾永昌对于半强半诱的每一个女子,都亲手赠予一枚玉镯。 每一枚玉镯,都价值不菲,都形态各异。当年他送这些玉镯,只为显示“多情”;可多年后,真有一枚玉镯摆在他面前,他已经无法和眼前的玉镯,和当年“多情”过的女子,对上号! 他年轻时候有过多少次风/流艳/史,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到如今,两个青年男女,一个拿青玉镯,一个说红玉镯,倘若只说他年轻时候的风流过往也就罢了,偏要跟他说什么“血案”,简直荒谬!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了,顾永昌此人,就人物塑造而言,真是全文一大败笔! 原本是贯穿全文主线的关键人物,却是纸片人一般的单薄。 不过要大改的话,顾永昌这条线索要几乎重写,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定是个大工程了。 倘若大改,需要增加一个重要配角,早年得顾永昌大恩,是顾永昌真正心腹,在顾家仅次于成守坚的人物。比方叫阿龙,是个独眼龙,为顾永昌盯紧黄成二人的一举一动…… 然而顾永昌此人,就要从“置身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19 事外的无知者”,改成“洞察一切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头来却一败涂地”的大反派。 哎,只是文太冷啊。 顾永昌此人重新塑造,也就是全文大修这件事,姑且搁下了。 第115章 越狱 顾永昌是的的确确不晓得什么“血案”,听栏外两人言及如此,半晌,思量过来,心中已经明白十之八九,但也不打算对外人道出太多,只道:“什么血案,我是完完全全不晓得,我是说真的。轩少爷非要说我的阿坚兄弟是什么灭门血案的凶手,轩少爷您这真是随意诬陷人了。要知道人命关天,倘若真的是灭门血案这等大事,凶手要定,也得有证据是不是?轩少爷还说是因为口哨声判断凶手,倘若说与报馆或警察局听,岂不成笑谈。再说了,阿坚多年来一直是我最贴心的兄弟,倘若他真的有杀人血案这等大事,我岂能不知?” 陈兆轩突然笑了,笑得很奇怪。 白蝶菲听他在身后的笑声,已知他心意,回头望向他,欲言又止。 陈兆轩上前一步,和白蝶菲并排而立,面对栏内的顾永昌,低声道:“顾老板,您不知道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呢。你说成守坚是你最贴心的兄弟,你却始终不知道,你最贴心的兄弟,和……”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白蝶菲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冲他摇头。 她不希望他说出太多。可面对近在咫尺的顾永昌,陈兆轩还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用极低的声音道:“顾老板竟然还不晓得,你最贴心的兄弟,在你成婚之前,就和黄家小姐有了私情,还让对方有了身孕……” 轰然大响,爆炸声。 顾维崧从牢室角落里一下子跳起。 顾永昌紧紧抓着铁栏才没有摔倒在地。 白蝶菲脚下震动,险些摔倒——被陈兆轩一把抱在怀里,退后几大步,才勉强站稳了。 顾氏父子,隔壁牢室,后墙被炸出一个大洞,黑布蒙面的成守坚,率多名手下从墙洞里闯入,无视地上几名倒在血泊中惨号□□的犯人,回头就冲隔壁道:“顾家的老爷少爷,你们退后,马上就要炸穿这面墙!” 顾永昌仍然抓着铁栏不动,身后顾维崧奔上前,一把将他拉开,拉到另一个角落里,只道:“父亲闪开,这里危险!” 顾永昌任由他拉着,倒也没有挣扎。紧接着第二次爆炸声——父子二人全都蹲在地上,顾维崧伸手臂护住父亲的头脸。 顾氏父子的牢室,被炸出一个大墙洞。成守坚钻墙洞而入,一手一个,将蹲在地上的顾氏父子拉起,张口就道:“事不宜迟,快走!” 顾维崧跟着阿坚叔往外跑,顾永昌还是站着不动。 成守坚回头,急道:“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这个案子,分明是有人要置顾家于死地。外面已经没有其他人可指望。你要是再不走,就是坐以待毙!” “我刚刚震糊涂了!”顾永昌这样说着,随长子一起,跟着成守坚往外跑。 顾维崧和成守坚在前,顾永昌在后。抬起头,在硝烟弥漫中,看前面两人的背影,注意到两人的背影,竟然出奇的相似——身高胖瘦,从背后看,真的是一模一样! “母亲的脸父亲的身板”——这是多少年来,无数人对于顾家长子的评价。 而结拜兄弟成守坚,和他顾永昌身形,本来就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成守坚比他还明显高些,肩膀再宽些——这两个特点,崧儿也有。 顾永昌看着两人的背影,脚步稍迟缓,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的一只脚,被隔壁牢室一个满身是血的囚犯抱紧了,囚犯还仰头对他说:“救我……救……” 顾永昌连踹他几脚,都没能踹开。突然砰一声响,成守坚回头打出一枪,正中囚犯的脑袋。 顾永昌终于从一堆污血中挣脱出自己的脚,奔出牢室,奔至星空 下。 监狱已经大乱。 几乎所有犯人都跑到铁栏前,狂喊欢呼。 白蝶菲从陈兆轩怀抱里挣脱出,回头看他。 陈兆轩:“他们没那么容易逃得掉!” 他拉着白蝶菲的手,奔出监狱大门。已经听到动静的孙娇茜焦急上前询问,白蝶菲只道一句“顾维崧被顾家人救走,我和轩少爷去寻找他们的下落。莫多担心!” 说完,她随着陈兆轩匆匆上车。 汽车驶向监狱后方,向顾家诸人逃离的方向驶去。 几乎所有狱警出动,举枪对准越狱诸人。 成守坚诸手下,及顾氏父子二人,面对周围诸持枪狱警。 顾维崧突然举起双手,冲四周高声道:“先不要开枪。我……我会劝得这里所有人……” 狱警们果然没有开枪。 他冲成守坚使个眼色。 成守坚突然吹了声口哨。 多名黑衣人手下,几乎同时掷出手中炸弹。 炸弹轰然大响,夹杂着枪声。 成守坚及顾氏父子,在诸人掩护下,匆匆逃出包围。 成守坚又是一声口哨,从远处奔来一群骏马。 成守坚回头招呼顾氏父子:“快上马!” 砰砰砰一阵枪响。 顾永昌闪身躲在一匹骏马身后,他却在躲闪之际亦看得清楚——成守坚眼疾手快将顾维崧一把拉到身后,自己却是胸腹中两弹,当下扑倒。 “阿坚叔——”顾维崧一把抱起他,带着哭腔喊道。 顾家诸手下已经举枪与对方射击。 “事不宜迟,快骑马离开。”顾永昌牵来两匹高头大马,示意长子:“你护送着阿坚骑一匹,我骑另一匹。事不宜迟,快走!” 他突然将成守坚一把抱起,抱到马背上,示意长子骑上马;他自己骑上另一匹。 先是三人两马,并头狂奔,奔出一大截,顾永昌突然调转马头,奔向另一个方向。 顾维崧回头,脸上有明显的泪痕,望向父亲,未及开口—— 顾永昌张口就道:“分道扬镳,分别引开追兵。你带着阿坚叔去求医,我去找你娘!” 顾永昌纵马远去。 顾维崧倒也没有追上去,低头看伏在马背上的成守坚,见他大片衣衫被鲜血染红,当下一咬牙,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陈兆轩开车至一密林前,突然刹车。 他奔下车查看,见两道马蹄印,已经分成两个方向。其中一个马蹄印在地上要明显深些。 白蝶菲打开车门,陈兆轩立刻道:“不要下车。现在是两匹马,分别驮着两个人和一个人,分成两个方向,追哪个方向?” “成守坚已经受重伤,顾家父子不大可能抛下他。他又为顾维崧挡下枪。所以这个时候,共骑一匹马的两个人,应该就是顾维崧和成守坚!”白蝶菲当下判断。 “是追顾维崧吗?”陈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0 兆轩回头问她。 “不是追成守坚吗?你自己都说了,当年,成守坚就是害死你全家的直接凶手!”白蝶菲这样回答道。 陈兆轩从地上站起身,回头望向远处,望几匹马奔来,皆是顾家手下,不仅黑布蒙面,还戴着草帽。 他举枪射击,砰砰几声响,几名顾家手下头顶的草帽,纷纷被子弹打飞。 枪声惊吓了马儿,全都长声嘶鸣。几个蒙面人全都勒马停下。 陈兆轩举枪指向几人,道:“我无意伤人性命,只求让出一匹马。” 几人面面相觑,但个个头上有凉风——晓得对方枪法厉害。有人使个眼色,当即有人翻身下马,拍马过去。 骏马奔来,陈兆轩一把抓住缰绳,客气道:“多谢。”再示意对方交过马鞭,这才翻身上马 白蝶菲亦奔下汽车,奔到他面前,未及开口—— “前方有密林,汽车真的过不去,也只能骑马。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陈兆轩稳稳坐在马背上,伸手一把抓住白蝶菲的手,将她拉上马,坐在自己身前,继续道,“不如跟我一起去,反正我也知道,你心里还是担心顾维崧的。” 白蝶菲回头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少说废话吗?” 陈兆轩一笑,倒也没有再“废话”下去,用力一踢马肚子,马儿向前疾奔。 已经奔出一箭之地,马背上的陈兆轩突然一转身,打出一枪,正中刚刚举枪对准自己的一个蒙面人,将他从马背上打下。 肩部中弹的蒙面人,滚在马蹄下惨号。 陈兆轩:“我之前说了,我无意伤人性命。除非有人逼我非要开枪!” 几名蒙面人,全都手握缰绳,纵马倒退几步。 枪声还是惊吓了陈白二人共骑的骏马,高高立起,长声嘶鸣。 陈兆轩握紧缰绳很快让马儿四蹄着地,站稳了,然后对紧紧倚在他怀里的姑娘说:“不必害怕,有我在,最多虚惊一场。” 白蝶菲白着脸只道一句:“你少说废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陈兆轩果然不再说废话了,扬鞭策马,冲入密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荒野中,陈白二人,顾维崧和他亲爹成守坚,四人会面…… 第116章 父子相认 顾维崧和成守坚共骑一匹高头大马,早已穿过密林,奔出老远,前方是一条湍急冰冷的河,正要纵马趟过河,一直伏在马背上的成守坚,听到水声,突然开口:“水,我要喝水——” 顾维崧翻身下马,将重伤成守坚小心翼翼抱下,放在地上,这才匆匆将马拴到河边一棵树上,然后掬起一捧河水,奔回到成守坚身边,将手心中少许水,一点一点地滴到他的唇内。 顾维崧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身上大片的血红,低声道:“阿坚叔,你现在不能喝太多水。先忍着,我们再上马,我带你去找医生!” 他就要站起来去牵马,成守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已经不成了,撑不了多久的。”他冲他摇头,不待他再开口,又道,“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讲。其实你一直不知道……”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九岁那年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亲生父亲是谁。”顾维崧跪在他身边,不待他说下去,就这样接道。 成守坚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开始咳嗽,咳出一口一口的血沫。 顾维崧眼中含泪,一把抱住他,道:“我带你去找医生,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好医生……” 成守坚却用力推他,推之不动,只摇头道:“不是……不是你要说的,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唉,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他其实本来是要说另一件大事,却被他抢先说出这么个他和黄薇澜都一直不晓得崧儿会知晓的大事。震惊之余,他一时竟然顾不上说其他,还是忍不住问他——问他如何知道的。 “我九岁那年,就是二弟回来认亲的那年,偷偷去书房找画册,怕被大人发现又在‘不务正业’看杂书,就在娘进书房前躲进了书柜里。娘进书房不久就独自一个人哭,我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到娘面前。然而阿坚叔也很快进了书房。然后我在书柜里听到了娘和阿坚叔的对话。当时年纪小,一开始不太明白,但也没和任何人讲。后来慢慢长大,也就慢慢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顾维崧低声道。 成守坚瞪大眼睛看着他,很快也想起来,就是那年——从小流落在外的顾维楠回到顾家做二少爷的那年,大哥安顿好二少爷后不久外出谈生意。他拿着大哥拍回来的电报去顾家书房找资料,邂逅躲在书房里哭泣的大嫂。 然后他像大嫂成婚前两个月时那样揽住哭泣的大嫂,她在他怀里突然发狠说要报复……他当时把持住了,推开了大嫂。他说已经报复过一次不能再报复第二次,她却说丈夫婚前婚后对不起她那么多次,就算她报复第二次又何妨。他摇头说只那一次报复就有了崧儿,又说大哥这七八年间养着别人的孩子不知情,他这个做结拜兄弟的真的是死一千遍都不足惜! 当时的他和大嫂,在书房内都有些情绪失控,竟然都没察觉,书房内竟然还有第三个人——年仅九岁的崧儿,躲在书柜里,将这些“大人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当时的崧儿虽然年纪小不太懂,却已经隐约意识到事关重大,竟是没与任何人说知,包括自己的亲娘。且在之后,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将无意中听到的一番“大人间的含糊话”,琢磨了个清楚明白! 顾家上下,不少人都说过大少爷九岁之前,也是个时常令大人们头疼的顽皮孩子,可是九岁之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用功读书,变得恪守规矩,变得……令几乎所有同龄人的父母羡慕称赞不已! 除了“一夜成熟”的顾大少爷,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引发一个小小孩童“突然转变”的关键! …… 成守坚遥忆往事,闭上眼睛,突然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嗽中,顾维崧将他负在背上,还道:“阿坚叔,你再撑一撑,我们立刻去找医生。” “不——”他在他背上挣扎,挣扎中,牵动伤口,忍不住又是痛哼出声。 顾维崧慌忙将他放下,重新放在杂草地上,看着他衣襟枪伤处迸出更多鲜血,当即扯开自己的西装,将里面的衬衫,撕下一大片,再扶起成守坚,让他倚在自己怀里,匆忙给伤口包扎。 “没用的。”成守坚只是摇头,“我知道我现在……撑不了多久了。你听我说,我说……” 他说着,又停下,回头,盯着近在咫尺的顾维崧——那张酷似黄薇澜的脸,突然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喊我阿坚叔。这么多年,我和你娘一直将这个大秘密隐藏在心中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1 ,不敢说与第三个人知道,却不晓得,你早已知道……唉,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 他说不下去了,扭过头,眼中已有泪光。 顾维崧抱着他,在他耳边,突然喊了一声:“爹——” 成守坚身子一震,再回头望向他,不敢置信地:“你刚刚喊我什么?” “爹!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知道,你是我亲爹!”顾维崧抱紧他,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在他耳边哭道。 “好,好,听到你喊这一声爹,我这一生也不枉了。这么多年,我看着我的亲生儿子出落得这般出类拔萃,听到上海滩不知多少名门望族都在说‘生子当如顾维崧’,我就知道我这一生没白活!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可现在……终究还是有这一天。” 成守坚又咳嗽起来,咳出许多血,又流出许多泪,回头对儿子道,“还有件大事没有跟你说。大哥……大哥还有一大笔钱,是整箱的黄金,据说金条金砖都有,存在了上海的汇丰银行。这笔钱,是大哥专门留给顾家你和二少爷的遗产。至于大小姐的那份……老爷早就交给了太太,由太太打理。那箱黄金,按大哥遗嘱,竟然是你得三分之一,二少爷得三分之二!大哥表面上对二少爷冷漠,其实内心还是担心不务正业的二少爷后半生无着落。大哥应该是觉得你不必担心后半生无着落的问题,所以竟然将大笔的积蓄,一大半都留给了明显不成器的二少爷!大哥曾经私下里说他对不起二少爷的亲娘。嘿,他就不说他对不起大嫂这件事了。总而言之,如今顾家势败,可有那整箱黄金,凭崧儿你的能为,假以时日,还是能东山再起的。这整箱的黄金,除非二少爷没了性命,否则你总得想法子从二少爷手里谋得大半……” 马蹄得得,由远及近。成守坚住口,和顾维崧同时抬头,见一匹高头大马驮着两人,从远处奔来,转眼奔至面前。 陈兆轩翻身下马,举枪对准倚在顾维崧怀里的成守坚。 “不——”白蝶菲喊着,亦是翻身下马,奔到陈兆轩身边,一把抓住他持枪的手臂。 陈兆轩斜眼看她:“你担心我伤了顾维崧?” “不是——”她立刻否认,看看满身是血的成守坚,只道,“你我还没问清楚当年血案的真相!你现在一枪毙了他,倒是容易,可是人死了,就再不能开口了!” 顾维崧眼不眨地盯着两人,尤其是白蝶菲! 白蝶菲脸色煞白,扭头,避开他的目光,不和他对视。 成守坚突然笑了,笑得咳血,在血污中笑道:“你们两个都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我根本活不了多久了!不管你们开不开枪,动不动手,我也活不了一时半刻了。你们还指望着从一个垂死之人口中套话,根本就是做梦!” “你是活不了多久了。可是顾维崧还年轻,路还长着。你忍心让我枪法不准,重伤了顾大少爷,或者让他很快也随你一起到地下黄泉相见吗?” 陈兆轩说着,手中的枪,兀自指着两人,见两人都是不答言,突然道,“成守坚,你毕生只有这一个亲生儿子,还是如此的优秀。你忍心让他年纪轻轻,大好前途还没有真正开始,就此结束一生吗?” 成守坚脸色发白看着他。 顾维崧抱紧他道:“不必理会这般狂徒,我现在就带你找医生!” 他试图将他从地上抱起,成守坚挣扎:“不,我还有话要说!” 成守坚看看白蝶菲,道:“白小姐,我早已知道你是谁,可惜知道的晚了——那时候你已经是许炳元的干女儿,着实攀上了高枝,我也确实奈何不了你。其实我应该喊你金小姐,你娘是陆玉娥,你爹是个姓金的老……老渔夫。你爹……你那个渔夫爹……咳咳……” 他又咳出一堆血沫,然后抬头道:“没错,你的渔夫爹是死在我手里的,被我一枪打进头。至于你娘,她自己用簪子刺进心口,可不是我下的手,不过算起来她不自己下手,我也会下手的。我又砍下她的一条手臂。咳咳,我总共砍下过九个女人的九条手臂。到如今,我有这么个结果,也不算冤枉了。” 第117章 血债血偿 “你当初为什么要害死我爹娘?”白蝶菲质问他。 成守坚扭头,不理会她,又看向陈兆轩,摇头道:“我早已知道她是谁,可是你……你又是谁?” “无锡陈家,二十三年前,全家遭灭门,只有一个五岁的幼子幸存。陈家当时五岁的儿子,只因凶手是上海口音,就辗转来到上海,一度沦为乞儿。再后来,偶然得许老爷救下,被恩人提携到了许家。成守坚,你当年清洗染满鲜血的双手时,吹的口哨,让藏身水缸下的陈家儿子听在耳中,这一生一世也不能忘却!”陈兆轩再上前一步,质问他,“当年,你为什么要杀害了我全家?” “无锡陈家,原来你就是陈家的儿子,当年原来你是藏身水缸下。我我当时真是糊涂,我在陈家内外没找到陈家的儿子,还以为他已经逃跑,却根本没想到陈家的幼子竟然就藏在我曾经清洗满手血的水缸里!陈兆轩陈兆轩……‘陈赵宣’!对,你娘姓赵,你乳名好像……好像就是小宣。我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多年,竟然一直都没有想到——想到许家的陈兆轩,竟然就是当年无锡陈家的小少爷!”成守坚突然大力咳嗽起来,这次可是咳得比以往都厉害,直咳得大口大口的血直往外喷着。 陈兆轩退后一步,默然无语,他已经看得分明——眼前的成守坚,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不仅他看得分明,白蝶菲和顾维崧亦看得分明。 顾维崧抱着成守坚站起身,道:“甭理会这些人,咱们这就走!” 他想成守坚即使生死在顷刻间,也不能死在这两人面前! 成守坚却挣扎,喘气道:“大少爷,你松手,再走开两步。我有话,要私下里和陈家少爷说。” 顾维崧还是不松手。 成守坚气息微弱道:“崧儿,你是要让我……让我死之前,还留有遗憾吗?” 顾维崧终于松手,走开两步。 成守坚勉强在地上坐着。 陈兆轩上前,手中仍然握紧枪,提妨一切可能,蹲在他面前质问:“当年,你究竟为何要下这般杀手?” 成守坚遍体血污,抬头看着陈兆轩,开口道:“人都是我亲手杀的!你们的娘亲,各自失去的一条手臂,也是我亲手砍下来的!血债血偿,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这个凶手来偿还!” 他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在了陈兆轩的枪口上。 砰然大响,陈兆轩下意识地扣动板机,在“凶手”胸口上炸出一个血洞。 溅了半身血污的陈兆轩,惊得向后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2 退出一大步。见眼前的尸体,跪在自己面前,向前扑倒。 顾维崧扑上,一把抱起尸体,抬头,咬紧嘴唇,强忍着没有流泪,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陈兆轩和白蝶菲! 陈兆轩举枪对准了顾维崧。 白蝶菲奔上前,面对枪口,挡在顾维崧身前。 “成守坚已死!当年的血案,和他无关!”她对陈兆轩道。 “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承你情吗?你现在放走他——早晚遭殃的是你自己!他早晚找你寻仇,来取你性命!”陈兆轩冲她摇头。 白蝶菲仍然站在枪口前,压根不移动脚步。 顾维崧将成守坚尸身扛在肩上,慢慢站起,开口,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阴冷: “你现在这般假惺惺,做给谁看?我现在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当初瞎了眼,瞎了眼,不止一次救了你,还将你这么个恶毒女人引进家门,分明就是引狼入室!到如今,我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是‘最毒妇人心’!” 白蝶菲背对着他,并未回头。却已是脸色惨白,在夜风中勉强站着,身子颤抖。 “我顾维崧从来不打女人。但只要活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人!白蝶菲,你现在要弄明白——倘若你现在不杀我,我顾维崧终究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维崧说完这番话,扛着沉重的尸体,转身,背对二人,去河边树下解开马缰绳,将尸首放在马背上,牵着骏马,趟进冷冷的河水中。 陈兆轩举枪对准远处的顾维崧。 白蝶菲再一次挡在枪口前,咬牙道:“把枪给我,让我亲手开枪!” 远处河道中央的顾维崧,脚步一凝滞,然后牵着驮尸首的马,继续向河道对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趟去。 陈兆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把枪给了她。 白蝶菲双手持枪,背对顾维崧,对准远处夜空——砰砰砰……多声枪响,将□□内所有子弹打在了空中! 枪声中,顾维崧已经趟到河对岸,翻身上马,纵马远去。 白蝶菲一跤摔倒,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持空枪,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还他一个人情,你此生终究是难以心安。”陈兆轩看着她,叹口气道,“不过以后,我可得在许公馆干小姐的人身安危上,加倍小心谨慎了。” 白蝶菲突然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陈兆轩和白蝶菲于夜半时分回到许公馆,在公馆大门外,看到一直等候的孙娇茜。 白蝶菲下车,在依稀月光下,与孙娇茜面对面。 “他……他还好吗?”孙娇茜张口就问,声音都有些颤抖。 “放心吧,他没事,安然无恙。只是遭此大变,他已经独自离去,好端端离去的。我是说真的!”白蝶菲宽慰她。 “我看得出,你没骗我。他只要没事,就好!”她望着她,突然一笑,却是笑容凄楚,得知了他“安然无恙”的消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白蝶菲拉住她:“你去哪里?这三更半夜的,你总不能一个人走夜路,我让轩少爷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只是来问一下他的消息。知道他没事,我就可以回去了。” 她说着,还想独自离去,却被白蝶菲推进了汽车。 “你是来找我的,才呆到这么晚,这三更半夜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独自走夜路。真要出事,你让我怎么去向你爹娘交待?你非要现在回去也成,必须要让轩少爷开车送你走!” 白蝶菲说着,也挤进了汽车,就坐在她身边。 陈兆轩回头,问:“还是那家大饭店吗?” 孙娇茜倒也没多抗拒,一点头。 陈兆轩发动汽车,不多时,至大饭店门前,看着孙娇茜下了汽车,在几个门卫的迎接下步入饭店大门,这才调转车头,载着白蝶菲返回许公馆。 “顾家已经势败,这租界大饭店,孙家只怕是住不了多久的。”白蝶菲坐在汽车上,低头道。 “看来,你想给他们另觅住处了。”陈兆轩张口就道。 “现在时局混乱,都说日本人快要打进城了。万一城破后,茜茜一家连个安稳的落脚处都没有,出了什么事,我岂不得愧疚终生?”白蝶菲声音有异道。 “唉,你又何必把世间所有的过错,全都往自己身上揽!也罢,帮孙家另觅住处之事,明天,我和你一起打听吧。”陈兆轩含糊应道。 “那就多谢轩少爷了!”白蝶菲听此言就知对方已经承诺会帮孙家找妥住处,当即感激道。 两人再回到许公馆,得下人转述许老爷吩咐:“等轩儿和蝶菲回来,让他们明天早晨,和老爷我一起吃早点。” 两人分别回房,都没怎么睡着,捱到清晨,吃早点的时刻。 餐厅里,没有杨太太,也无许家少爷小姐,只有许炳元一人。 陈兆轩和白蝶菲一先一后来到餐桌前,都没落座。 许炳元抬头看着两人,开门见山:“你们两个,是不是一直有事瞒着我?” 陈兆轩和白蝶菲不约而同,同时跪下,一起跪在了许炳元面前。 陈兆轩跪地磕头道:“得蒙老爷大恩,然而,轩儿的身世真相,一直没有和老爷言明。” 白蝶菲跪在陈兆轩身后,抬起头,嘴唇一动,正欲开口。 许炳元打个手势示意她不必多说,只道:“女孩儿家,跪什么跪?蝶菲你先起来,坐椅子上。我是实在不喜欢女孩儿家的在我面前下跪!” 白蝶菲只有低头站起,还是不落座,只站一边。 许炳元回头看向陈兆轩:“轩儿你现在就可以慢慢讲明白,你和蝶菲,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面对许炳元,陈兆轩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当初从偶然到有意救下白蝶菲(金萱)、为施“美人计”接近仇敌顾家,逼她易名换身份进大世界当歌女、再和白蝶菲联手设法布局……终于逼得顾家落败,乃至于昨晚关于成守坚身死、顾维崧怀恨离去的事实,一五一十,悉数道来。 长长的故事,终于说完。 陈兆轩又低下头,不敢看许炳元,只道:“事实的确如此,再不敢有他事瞒老爷。白小姐当初也是被我逼迫至此。到如今,轩儿一人,甘愿接受老爷的任何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复仇了,但还没有复仇完全,还有个黄薇澜。 然而白蝶菲对顾维崧来说,从此也真的是“最毒妇人心了”。 看似快完结,其实这文到最终大结局,还有好几万字呢。 以及此文剧情流,满满的剧情,毫无水份。 咱不注水啦。 不过此文题材风格等元素,目前也只能这么冷着。 完结此文就很快开新文,下个文就顺应潮流而不是逆潮流,努力写热题材热元素的甜宠啦。 第118章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3 冷血 “轩少爷言重了。一开始进大世界,的确是有所被胁迫。但是后来蝶菲只是因共同的复仇目的,得轩少爷暗中帮助。一直没敢和干爹说出缘故,也是报仇心切。然而大事在干爹面前隐瞒太久,的确是我白蝶菲的不对,求干爹责罚!”白蝶菲低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许炳元听了如此“故事”,倒也有些意外,弯腰扶起陈兆轩,道,“事实真如你说的这般,那轩儿和蝶菲,至少在许家面前,并无任何过错。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血仇如此,顾家人真有这般的作恶多端,那是恶有恶报。你们做的,可谓替天行道!本来我之前还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在听到陈兆轩“坦白”之前,他还真是有些担心这干女儿和自己认准的(亲女儿)乘龙快婿有了私情。 他没把话说完整,但面前两个聪明男女一听就懂。 陈兆轩和白蝶菲又双双跪下,分别道: “轩儿受许家如此大恩,倘若有半点对不起许家的地方,那真正是肝脑涂地,虽万死而莫辞!” “蝶菲一度因报仇而无情,但也是个能分清是非分寸之人。得干爹大恩,于大是大非上,自有分寸。倘若做事有愧干爹,蝶菲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间?” “罢了罢了,都起来,起来!”许炳元弯腰分别扶起两人,又道,“你们两个,虽非许家血亲,到如今亦是许家亲人。轩儿和蝶菲,都是极聪明灵秀之人,也自有分寸。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相信。之前是我多虑了。” “顾家大少爷,我原本就对此人颇有些捉摸不透,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身世真相如此!”许炳元得知了顾维崧“野种”身份,摇头概叹一番,想到长女再有一两个月就要正式嫁为张家长孙媳……对陈白二人,反而多了几分感激。 许炳元回头对陈兆轩道:“顾公馆蔷薇花圃下,隐藏的秘密。今日,你和蝶菲一道去,再查看一番吧。” 顾公馆的蔷薇花圃下,挖出八条手臂残骨,每截残骨上,戴着一枚玉镯。 陈兆轩将一截戴着红玉镯的手骨捧起,跪地痛哭。 白蝶菲亦跪在他身边,默然不语。 陈兆轩终于止住了哭声,抬起头,道:“七条手骨,烦劳白小姐订制七具小棺材,随玉镯下葬。待有亡人亲友寻上,你我可引其寻到踪迹。至于我娘……我爹娘都合葬在了无锡,我要去无锡重新启墓。白小姐留在上海,在我回来之前,就呆在许公馆,轻易不要出门。” 白蝶菲低头道:“多谢轩少爷考虑周到。” “离开上海前,就今天晚上,我再陪你去找一下孙小姐。”陈兆轩又突然道。 当天晚上,两人到大饭店找孙氏一家,却得知一家三口天亮前都已搬走。问饭店经理他们去了哪里,却是摇头说不知。 “客人们离开时不多说去处,按照规定,我们职员们是一律不得多问的!丫头老妈子也都没带走,只给了一小笔钱让他们自行离开。孙家老爷太太及小姐,是突然离开的,加上拉行李的马车,都是孙家老爷自己跑到外面找来的。目前饭店上下,的确是无人知晓这三位客人的去向了。”饭店经理如实道。 白蝶菲慢慢走出饭店大门。 陈兆轩在她身边宽慰道:“不必担心,毕竟孙氏一家在上海这么多年,这几天也听闻了关于日本人就要打进城的街头传闻。他们自然会小心谨慎,给自己找个稳妥的所在。再说了,如今顾家如此,我看孙家二老,定会建议女儿为后半生着想,也着实不必留下顾家的骨血。只要孙小姐能明白事情轻重,舍弃腹中骨血,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她不会舍弃的!”白蝶菲回头看向陈兆轩,摇头道,“孙娇茜对顾维崧是什么样的感情,难道你还看不出吗?让她舍弃顾维崧的骨血,等于要她性命!” 孙氏一家,在法租界高价租下一间卧室,卧室中间用一道屏风隔开——孙家二老睡屏风这边,孙娇茜睡屏风那边。 “南京城回不去了。日本军队已经打向了南京,据说现在南京的有钱人,全都在想方设法跑出城。哪天要是蒋委员长和宋夫人也跑出城,这南京城可就真的保不住了。”孙父愁容满面。 孙母急道:“南京保不住,上海就能保得住?我看呆上海也不安全。不是说现在汉口还安全些。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想办法去汉口?” 孙父斜眼看老婆:“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我要是有办法的话,还用呆在这里听城外的日本人枪炮声?你是觉得我没本事是不是?你出门看看,看满大街难民,都是一家老小露宿街头。这兵荒马乱的,能在租界有间屋子安身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好啦好啦,都别吵了。吵半天有什么用,你们烦不烦?” 孙娇茜制止了爹娘争吵,又道,“依我说,这地方也住不得,挤也挤死了,还得看房东脸色。不如回咱们家的杂货铺,反正房子院子也空着,可比这里宽敞得多,住在自己家里也自在得多!” “糊涂虫!”孙家二老同时回头骂闺女。 孙母数落女儿道:“姑且不说咱们孙家的杂货铺压根不在租界内。就说真要回去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说你一个没出嫁的闺女还怎么出门见人?还怎么和老街坊们说缘故?我和你爹也商量好了,准备给你找个好大夫,过几天做手术,打上麻药一点儿也不疼,睡一觉的功夫,肚子里就轻省了!再休养一段时间,然后看……” 孙娇茜突然尖声大叫。孙家二老吓得同时一哆嗦。 “你们想害死我腹中的孩子,还不如直接取了我性命!”孙娇茜冲父母尖声道。 深夜,无人的荒野,顾维崧独自用农家马车拉来一具棺材,拉到自己亲手挖的简陋墓穴内,再背来生父的尸首,小心翼翼放在棺材中。 仓促间,连身像样的入殓衣裳都没能找到。 顾维崧看着“惨不忍睹”的尸首,双目含泪,动手合上了沉重的棺盖,然后亲手,将粗大的铁钉,一根一根,钉在棺材四角。 也许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也许是悲痛之中手下失了分寸——他不止一次将铁锤锤在了自己的手上,也不止一次让尖利的铁钉划伤了手。 双手鲜血涔涔的顾维崧,终于钉好的棺材,再一铲一铲的填平墓穴,堆起一个简陋的坟头。 他跪在坟前,先是肩膀颤抖,一抽一抽的哭。哭到后面,突然抬头,仰望苍天,纵声悲啸! 家破人亡! 最毒妇人心! 如果说曾经的顾维崧,在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出于极度不安全感,一直竭力要求自己完美……再完美,努力成为顾姓养父引以为傲的“完美好儿子”;努力让自己成为外人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4 口中全是各种溢美之辞的“完美顾家大少爷”。 到如今,他想他再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维持什么“完美”的表相! 曾经那个温良宽厚的顾家大少爷,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的顾维崧,内心中,几乎只剩下了血债与仇恨,以及伴随而来的、有如生父般的冷血无情! 黄薇澜在一个只有丈夫知道的所在,一直等着他的归来。 他果然找到这里,还是好端端的。她欣喜若狂地扑进他怀里,却被他一把推开,重重推倒在地上。 黄薇澜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顾永昌,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是冷冷的! 顾永昌面对妻子,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和阿坚,骗得我好苦!” 黄薇澜脸色煞白,望着他,嘴唇颤动,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当年,成婚前,我是做了件错事对不住你。可我真是没想到,你为了报复我,竟然和阿坚串通一气,还生下孩子,哄得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在家里养着一个野种!” 顾永昌说不下去了,他的妻子,和他最好的兄弟,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了他,骗了他这么多年——养着他老婆和他兄弟私通后生下的野种! 黄薇澜摇摇晃晃站起来,站在他面前,仿佛已经没有力气站稳,向前栽倒,几乎栽进他怀里! 内心悲愤已极的顾永昌,扬手重重打下,将她一巴掌打在了地上! 黄薇澜抬起头,在他脚下,突然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 这是顾永昌生平头一次打女人,还是打的自己妻子; 这是黄薇澜生平头一次在别人面前吐痰,还是在一直爱极也一度恨极的丈夫面前。 黄薇澜抬头,脸上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对他笑着道:“当年,成婚前不久,我得知我最好的密友,陆家没出阁的小姐,怀上身孕,怀的竟然还是我未婚夫的孩子!那种被至爱之人和最好的朋友,同时背叛的痛苦,时隔多年,你也能感受到罢!到如今,你竟然动手打我,这一巴掌,你也真能打得出手!” 她说着,已经站起,重新站在丈夫面前,扬起脸看着他,先是笑,然后是流泪,流着眼泪,在他面前开始放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修好了,发新章节。 其实如果孙娇茜不是“恰巧怀孕”,就和父母一起,留在了1937年冬天的南京城。 这一章,不仅是顾公馆花圃中八条断骨得以埋葬,而且顾维崧也亲手埋葬了他的生父。 从此顾维崧会黑化! 以及当年如果不是黄薇澜的闺蜜怀上了顾永昌的孩子,那么黄薇澜绝对不会引诱成守坚怀上其骨肉—— 具体讲,没有白蝶菲,就没有顾维崧。 白蝶菲比顾维崧大三个月左……可以说,这二人,是异父异母的无血缘姐弟关系。 第119章 完璧 “你疯了!”他骂她。 “我疯了?哈哈哈,你错了,我没疯,我是觉得太好笑了。你刚刚还骂什么野种,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其实还有一个野种,你以前一直不知道,就是陆玉娥生下的。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就是陆玉娥和你生下的这个野种,处心积虑干的好事!”她大笑着对他说。 顾永昌倒退了一大步。 其实在狱中时,白蝶菲面对面的一番言语,青玉镯,母亲姓陆,已经让他猜中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是他根本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冲她怒道,“当年,陆玉娥怀上身孕被娘家发现,当时就被打得死去活来,都说施了家法早已被打流产。陆家人只道家丑不可外扬,早已将女儿送至他乡。你竟然胡说八道说什么她生下那个孩子,怎么可能?” 当年顾永昌,在听闻怀有身孕的陆玉娥被家人责打至流产后,也曾上陆氏家门,登门赔罪,却很快被打出陆家。后来他所能打听到的,就是陆家为避家丑外扬,将“做下丑事”的女儿送得远远的……远到苏州本地亲友,无人知其行踪,无人能对顾永昌道出其结果。 他也曾愧疚过,然而时过境迁,当年的一点愧疚,早已随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胡说八道?!哈哈,你还自诩多情,陆玉娥的野种女儿站在你面前,眉目间与陆玉娥五六分相似,你竟然一直没发现。想必陆玉娥当年的相貌,也早已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了!陆玉娥的野种,就是白蝶菲呀!白蝶菲为给她亲娘和养父报仇,处心积虑接近顾家,向你顾家老爷寻仇,还差点做了自己亲爹的儿媳!当然,崧儿和她半点血亲关系也没有!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再怎么不好也绝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去乱伦!哈哈哈,太好笑了——白蝶菲一心一意要给自己的爹娘报仇,却不知道,她要报仇的,是她亲爹!你顾永昌半生风流,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到头来,被自己在外留下的野种,处心积虑害到今天这个地步!” 黄薇澜满脸泪水大笑着对顾永昌道:“你说你说,顾家这般乱七八糟的狗血公案,传出去,公开了,会不会成上海滩最大的笑话!你顾永昌会不会从此,成为上海人口中——最大的笑柄!” 面对分明癫狂的妻子,顾永昌高高扬起一个巴掌——没有再次打在她的脸上,却是打在她的肩头,将她重重推倒在地。 顾永昌转身奔离,脚步踉跄,在身后妻子癫狂大笑声中,逃也似的离开。 十一月初。 “时局不稳,瑛儿和戴杰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就定在十二月份,挑个好日子,姐弟俩的婚事,一块办!” 许炳元这样对太太说。 杨太太倒也没有意见,只有稍犹豫:“瑛儿和张大少爷也就罢了。可戴杰和汪家小姐定亲才一个多月,这么快就成婚,怕是有些仓促。” “如汪小姐这般品貌才干家世,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太太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都说日本人眼看就要打进城。一旦时局有了大变化,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变故?这么好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再有了变故,岂不成遗恨。时间是仓促,可婚礼不能简省,不能让汪小姐和瑛儿在成婚之日受半点委屈。这段时间,我和太太两个,加上公馆上下,齐心协力,准备十二月份的婚事!”许炳元不容置疑。 自从上次参加了顾唯妍的简单婚礼,许戴杰回家后郁郁一段时间,终于还是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和百货公司汪总经理的千金汪婉真匆匆订婚。 订婚之时,无数贵客恭喜许家少爷,左右不过说“佳偶天成”抑或“许家得了个难得好儿媳”。 即使是许戴杰本人,对于汪婉真本人,也很难说出个“不好”来。 美丽温婉、贤良淑贞、知书达礼且又才干出众……汪婉真身上汇聚了大家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5 族对“完美儿媳”要求的几乎全部优点。 更何况,她对他,也确实是真情。 她是很好很好……可是他偏偏不喜欢。 他真正喜欢的,还是“绝美又率真”的女孩子——顾唯妍身上有着传统世俗眼中的各种缺点,但这些缺点,在他眼里,很多时候,却是率真得可爱。 只是,他对她来说,真的是流水落花。 眼看着顾家小姐成婚,转身就接受了父母安排的亲事。订婚后不久,许戴杰又泡在自己实验室里,摆弄那些试剂的同时,偶尔也会冷冷地想“将汪小姐娶进家门,哪里是给我许戴杰娶太太?其实根本就是给许家偌大产业弄进个有能为的长媳掌门人!” …… 许瑛娜独自走出百货公司大门,正准备到马路对面的自家汽车旁,忽听得身后一声:“瑛娜——” 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由得一震,她慢慢回头,见果然是顾维崧站在身后。 经历了家中剧变的顾维崧,分明憔悴了很多。仍然衣冠楚楚,仍然英俊夺目。 她怔怔地望着他,见他突然一低头,像是很有些惭愧,在她面前低声道:“瑛娜,可以找个地方,和你单独聊聊吗?” 许瑛娜在原地稍稍站了一小会儿,还是随着顾维崧,走到百货公司背后,又一起慢慢走过半条街,到了一家两人都熟悉的咖啡馆,找了个僻静的座位,面对面坐下。 顾维崧点了两杯一模一样的咖啡,和许瑛娜喜欢吃的法式甜点。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和火柴,抬头问许瑛娜:“可以吗?” 他在请示可否在她面前抽烟。 许瑛娜看着他道:“你以前,从来都不抽烟的。” “人总是会变的。”顾维崧说着,又摇头道,“我也是,刚才就不该问这么多余的一句。在女士面前抽烟,总是不礼貌。” 他将香烟和火柴放进衣兜里。 许瑛娜又看着他道:“你果然变了很多,变得简直不像以前的你。” “家中出现变故,结果发现竟然是我本人引狼入室的结果。人不可能不因此改变。”顾维崧说着,语气中颇有几分嘲弄,几分玩世不恭。 许瑛娜低头,什么也没说。咬紧嘴唇,只一小会儿功夫,已经想清楚了,当即站起,客气道:“我下个月就要成婚。家中很多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实在不方便在外多逗留。顾大少爷,恕不奉陪了!”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顾维崧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 (许家司机寻大小姐而来,刚进咖啡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自家大小姐被顾家大少爷抓着一只手不放的场景。 许家司机没敢贸然上前,很快找个位置坐下,紧盯着两人。) 许瑛娜没有回头,感受着他宽厚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攥得够紧,手与手之间生出明显的热度。她却只道:“顾大少爷请尊重。我们家司机已经来找我了,他就在前面不远处看着。顾大少爷,请你立刻放手!” “之前是我瞎了眼,置完璧于不顾,却去救那头中山狼!我恨极了自己,也悔。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内心深处,真正爱的是谁!瑛娜,再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真心诚意追求你,好吗?”顾维崧低头,兀自拉着她的手不放,几近哀求。 “倘若我不是许家的大小姐,顾大少爷,你扪心自问,你还会再以这样的姿态,跑来说什么追求的话吗?” 许瑛娜突然回头,面对顾维崧,一字一句道: “家中出现巨大变故,一个人的性格为人也可能因此巨大改变,但是感情,不会说变就变!我许瑛娜早已明白,你顾维崧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更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易就有。你现在跑来说这些话,说到底,不是因为感情的缘故,而是因为我是许家大小姐,而你顾维崧经历了家中剧变后,已经从追求罗曼蒂克式的所谓真情,变成追求可以改变现实中大问题的好姻亲!我的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我说的,却是事实!” 顾维崧抬头看着她,手一松,放开了她的手。 许瑛娜没有立刻离去,眼中,却已然湿润。她双眸中有明显的波光,又低头对僵坐在椅子里的顾维崧道: “张家少爷,他是真心诚意爱我,我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限于罗曼蒂克的真情。这份真情,足够我和他真心真意至白首不相离。而你顾维崧,我许瑛娜扪心自问,以前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顾维崧的事,以后也不会有。我又何苦因为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一个性格大变后出于现实考虑才开口所谓追求的人,到头来,对不起我自己!” 许瑛娜说完这番话,转身就离开了。 顾维崧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优雅美丽。 不仅是优雅美丽,还有无可指摘的聪慧头脑! 她是这样的完美,可他竟然……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无视于这样的完美,却被一个“恶毒女人”迷惑了心! 顾维崧是真心后悔了,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感情上面,做了怎样一个不可饶恕的傻子! 想到之前几年,对这样一个完美千金在自己面前隐忍的感情视而不见,他简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 侍者端着咖啡蛋糕上前。 顾维崧没有在侍者面前打自己巴掌,只是在衣兜里面,摸呀摸,摸出香烟和火柴,颤抖着手,连划几次火柴,才点上烟。回头,再看向窗外,看着许瑛娜离去的背影,在许家下人的跟随下,渐渐远去。 他开始狠狠狠狠地吸烟! 、 作者有话要说: 许瑛娜是真正完美的名门千金,搁哪个时代都是顶级白富美。 名门或者富家千金,无论是先天基因后天教育,大多聪慧且有教养。如顾唯妍这般人设,真的完全是特例了,完全是父母过于溺爱才最终长歪的特例。 顶级白富美,遇顶级高富帅(不过论家世,不管顾维崧有没有曝光他的私生子身份,家世上还是明显差了。综合条件还是比许瑛娜略逊一筹),纵然是众人眼里的顶级“金童玉女”,两人相遇,可能互相来电,也可能只有一方来电,亦或者双方不来电。 生活不是拍偶像剧,一对男女,旁人看着般配,未必能走到一块。走到一块也未必能美满。 如肯尼迪总统和其夫人杰奎琳,俊男美女,政治伉俪,走到哪里都是风景线,这对夫妇外表光鲜得不得了——只是全世界都知道,总统婚前婚后没停止过猎艳,而且是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6 正大光明的猎艳,和其弟弟共享一个玛丽莲梦露也是扬名世界的。 据说总统本人的许多情妇几乎全是大/胸大屁/股的性感尤物,总统夫人苗条却无肉感的衣架子式身材完全是特例,总统娶她,说到底是娶个足够聪明优雅得体足够带出场面的总统夫人。 这对总统夫妇的儿子,从小到大在全美国都是王子式的人物,够英俊够聪明学历够高,走到哪里都是明星般闪耀,据说从十几岁起,就是诸多名门名媛乃至于好莱坞女明星追逐的猎物。小肯尼迪倒不如父亲花心,成年后公开承认的女友,够美够聪明学历够高,家世也好,一直是社交界的公主。王子遇公主,就此订终身,现实中仿佛上演童话。然而小肯尼迪亲自驾驶飞机失事,王子和公主不此粉身碎骨——太完美的一对男女,所以要被上帝收回吗? 顶级白富美可能就是拒绝无数高富帅,非要嫁穷吊丝,如韩国三星集团大公主,从父母到兄弟姐妹,一家子也是高智商高学历高颜值,她自己还是最能干的那位,最终嫁个貌丑低学历的保安,现实比小说更不可思议。不过这对最终离婚散场。简直怀疑三星大公主是觉得家族基因太强大了,所以要嫁个吊丝好“中和”一下? 至于高富帅执意娶灰姑娘的例子也不少。 不多说了。 顾维崧落魄后,回头追许瑛娜,挺没品的。不过当时他要能得到许瑛娜的感情,对于东山再起是极大助力。以及就算一开始为现实考虑。到后来,面对许瑛娜这样的顶级白富美,他内心是真的后悔了。 感情上,哪怕再聪明的人,都有可能当一回傻x! 第120章 无依无靠 顾维崧没有看到,离去时的许瑛娜,走在马路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终于坐进了汽车,在封闭的汽车内,终于失声痛哭。 拒绝了他,也就拒绝了一份根本不理智的感情。 聪慧过人的许瑛娜,关键时刻,终究是让理智战胜了感情。可被战胜的内心感情,终究化作许多泪水,尽情地渲泄! 许家司机很快向许炳元偷偷为禀报了在咖啡馆亲眼目睹的一幕。 许炳元既惊且怒! 顾家一落千丈,如今已是几近潦倒的顾维崧,竟然敢跑来“打扰”许家眼看就要出嫁的千金! 这个顾维崧,不过是顾家来历不明的“野种”,到如今家破人亡,什么也没有了,就又回头——他也配! 虽说瑛儿现在一时拒绝了他,但谁也不能保证,女孩儿家会不会在正式成婚前,突然犯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炳元惊怒后就是思考对策,很快叫来手下说了命令安排,末了还嘱咐“此事保密,不仅不能让大小姐听到半点风声,也不必让轩儿和蝶菲知晓。” 手下领命而去。 许炳元慢慢定下神来。想顾维崧此人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轩儿和他算是有仇怨过节,倘若让轩儿知道了去报复,难免不出什么差错;至于蝶菲,女孩儿家,谁都有可能在感情上犯傻,万一蝶菲一时不忍把人救出来,别是又出什么夭蛾子! 许家的千金少爷眼看就要在一个多月后就正式成婚。成婚之前,不能再有任何变故! 许家手下颇费了番周折,加上致人昏厥的迷药,终于将顾维崧擒下,然后软禁在一个隐秘的所在。 顾维崧醒来时,在一个全封闭的房间,四下里门窗外都有许家手下把守。他的脚上,还铐紧一条脚镣,不长的铁链,只够他从房间这边,踱到房间那边。 每天都是有酒有肉有茶,好吃好喝招待。但无人和他说话,问任何问题都没有回答;要求带话给家人,也无人回应。 看守他的人,看上去只负责看守。 顾维崧判断是自己的一次冒失接触许大小姐,引来许炳元的加备防范。 不过许大小姐婚事定在十二月中旬,看样子,在此被囚禁的时间,也就一个多月。 顾维崧独自在房间沉默了两天,要求每天有最新报纸看,还要求一些书籍。 第二天,整箱的书籍被送来,还有散发着油墨味儿的报纸。 这天正是十一月五日,报纸上登载了中国军队从上海溃退的消息。 顾维崧仔仔细细看过报纸,基本判断:上海,早晚会成日本人的天下! 他和父亲当初是因为所谓的“通敌卖国罪”被捕。 倘若他现在不是被囚禁,而是身在外。待日本占领上海后,总会有番作为! 此时“家道中落”的顾维崧,内心深处,只有“出人头地”,以及对“权势”的渴望! 他当时之所以因为顾家“莫须有”罪名被捕入狱,归根到底,是因为顾家没有足够的权势,才这般容易被周德征一个早已解散军队的“旧军阀”整人成功。 而他如今只因为“追求一下”许大小姐,就被许家老爷软禁在此,也还是“无权无势”的结果。 以及包括他现在一时无法向害惨了自己全家的那个“最毒妇人心”白蝶菲复仇,也是因为对方是在许家权势的保护下。他无权无势,自然奈何不了对方! 男儿在世,什么流芳百世,什么遗臭万年,都不及能够“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权势,来得实在! 顾维崧一份一份地看着每天最新的报纸,只冷冷地想: 待恢复自由,一切,重新开始! 十一月十一日,上海市长俞鸿钧致书告别上海市民,宣告上海沦陷。 日本的军车,耀武扬威开进了上海市区,很多市民都在马路两边围观。 顾唯妍夹杂在人群中,看到一辆很气派的汽车,在多辆日本军用摩托的前后左右包围中,从面前一闪而过。 “这汽车里坐的是什么人物,这架势,啧啧,难道是满洲国小皇帝也跑到上海来了?”有人啧啧道。 “什么小皇帝,打上海又没他的份儿。听说这里汽车里,坐的可是日本大官,一个是这次在城外带军队的最高将领,松井石根,那可是日本皇军的陆军大将,这次打上海,他的地位,相当于打仗时咱们的蒋委员长。汽车里还有一位,虽说明显不如陆军大将,可也不是个小人物,据说是上海的日本领事,叫什么三浦的……”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道。 “嘿,你知道的可真多。” “眼看着上海变了天下,连这些日本大人物都不知晓,咱们以后还怎么在上海混日子呢。”中年男子洋洋自得,又接着道,“想起来了,那个日本领事,就叫三浦敏夫……唉哟,谁在背后打人!” 挨了背后重重一踢的中年男子,还想回头搜查“凶徒”,却突然头上罩下一个黑布口袋,先是两个青年对他拳打脚踢,然后周围又有几个上前施以拳脚。刚刚还在因自己对“日本大人物”的熟知而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7 洋洋自得的中年男子,转眼就只有苦苦求饶的份儿了。 场面一时混乱。 顾唯妍挤出人群,再往汽车离去的方向多看几眼,然后转身走开。 本来越狱成功的哥哥,一度和自己团聚,说等着战局有了结果,局势稍微稳定一些了,他总要设法护送她和林晨枫两个,离开上海,到“安全得多”的武汉或者香港落脚。 可是哥哥突然有一天不告而别,到现在都没回来。 爹娘也是,这些时日,两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竟然始终不曾来找她和哥哥。 爹娘不现身,哥哥又是“不告而别”。到如今,就只剩下顾唯妍面对一个吸鸦片到半死不活的丈夫。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虽说势败,但离家前稍稍搜一下积蓄,足够夫妻两个生活,也足够丈夫不愁鸦片供给。 只是佣人都没了,先后雇了两个佣人,不是手脚不干净就是干活不利索,莫不是被顾大小姐发脾气骂走。结果家务事都得顾大小姐亲自动手。 顾唯妍上街寻饭馆买现成的饭菜,恰见日本军车进城的场景,又听得和攻城大将同坐一车的,竟然就是日本领事三浦敏夫。倒也没多想,只和旁人一样围观看热闹,就又匆匆回了家。 回家,也就是租界的一套房,一套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齐全的房,租金不菲,但也愁不着顾大小姐。 顾唯妍用竹篮拎着饭菜一进门,就看到满室的狼藉。 她将竹篮往地上一放,就奔进卧室,看到丈夫还好端端的——好端端吸着鸦片烟。 然而,装有珠宝的首饰匣,数以千计的银元,好几根金条,以及整箱值钱的皮货绸缎,全都不见了! 满室的烟雾中,顾唯妍瞪着眼睛问正在吸鸦片烟的丈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晨枫吐出口鸦片烟,终于回头看妻子,懒懒道:“来了几个人,应该是盗贼,翻箱倒柜的,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不过他们还算不错,没有赶尽杀绝,没把鸦片膏也带走,也没扒下我身上这件皮袍子。” 自从吸了鸦片烟,林晨枫格外怕冷,在上海不到十一月份就裹上一件上好的黑貂皮袍。 他说完这话,就又自顾自地吸鸦片烟,仿佛家中被盗和他完全无关。 顾唯妍看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一怒之下就跑去扒他身上的皮袍子。 林晨枫挣扎:“你干嘛?盗贼都没来扒我身上这件皮袍子,怎么你就跑过来扒!” “家里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你就完全不管事吗?来了盗贼,你就……你就好歹不能喊喊人吗?”顾唯妍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骨瘦如柴的林晨枫竟然挣扎不过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妻子,皮袍子被扒下一半,缩成一团道:“你是没看到那些盗贼都拿着刀子呢!我要喊人,把我剁了可怎么办?我留着这条性命好歹还能再多抽两口烟呢!” 顾唯妍松手,突然放声大哭。 林晨枫看她哭成这个样子,终于放下烟枪,自己扒下身上的皮袍子,扔到她身上,再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然后裹在厚被子里道:“我要是不抽这烟,怎么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盗贼进家门不作为。可我现在抽烟抽成这德性,我连你都对抗不了,我还怎么对抗几个拿刀子的贼?我现在已经成废人,废人做不了任何事情,自然也不配穿这件皮袍子。你拿去,拿去当了,或者改改自己穿了。反正不要给我这个废人穿就是了!” 顾唯妍哭得浑身颤抖,又从地上捡起袍子,扔到他身上,转身就要走。 “回来,回来——”林晨枫焦急地喊。 她果然停步回头,见他竟然又是将皮袍子朝自己扔来,只是分明没了力气,只扔到半中间就落在地上。 “这袍子留在家里不安全,再来盗贼抢走怎么办?不如你还是拿去另行处置,多换几件冬□□裳也好。你看,家里原本几件过冬的衣裳,全是值钱的皮子,除了这件全被人拿走了。你再不拿走,便宜了那帮盗贼!”林晨枫这样对她说。 顾唯妍哭着从地上捡起那件黑貂皮袍,转身奔出门。 第121章 墙倒众人推 顾唯妍抱着皮袍先去了巡捕房,要求查案。 几个巡捕公事公办记录下来,然后让她回家等消息。 顾唯妍只当对方很快会去追捕盗贼,于是口头道谢一番就这么抱着皮袍子又走了。 丢失的金额着实不小,很快有巡捕拿着失物清单跑去找上级,上级不置可否,又很快为下属们找来“更重要的案子”。 顾唯妍的失窃案,就这么在巡捕房被“搁置”了下来。 上级看一遍清单,很快去打了个电话,打给英租界的伍德家。 伍德家一位小姐亲自接到巡捕房打来的电话,回头告诉姐妹电话内容,三姐妹相互一视,全都笑了。 “上帝都是公平的,顾小姐为人嚣张如此,都惩罚在顾家头上,也惩罚在了她头上!”一位伍德小姐笑言。 许炳元大寿之日,这位顾小姐当众给伍德家三姐妹的羞辱,三姐妹至今都记忆犹新。所以顾家势败不久,得知顾家老爷太太双双不知所踪,又打听得那个“厉害些”的顾大少爷也失踪了,就顾家小姐独自守着一个鸦片鬼……所以三姐妹一合计,特地找来几个中国盗贼,盗走了顾小姐在家的几乎所有财物,且再三向中国盗贼表示“巡捕房警察局都有我们的好朋友,绝不会查此案查到诸位头上。” 她们说到做到,只问那帮盗贼要了顾小姐失物的一小部分,转送巡捕房个别人,确保他们果然不会再追查下去。 顾家已然失势,剩下一个顾唯妍,还不是任人算计的份儿! 三位伍德小姐,不留一个铜板。她们要的,就是顾唯妍从此成为一个真正的穷人! “其实啊,就凭她那张脸,不想穷下去,也容易得很,只要她能愿意……” “只要她愿意去做个妓/女……” “那是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的!” 三位伍德小姐,全都笑得花枝乱颤! 顾唯妍抱着那件皮袍子,连走五家当铺,和四家当铺伙计掌柜争吵过,才以皮袍子原价“五分之一”的贱价,当掉。再拿当掉的钱,在成衣铺里买了男式女式的两套冬装,当然是廉价得多的棉袍。 算起来,还结余十多枚银元,全都揣在了怀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顾大小姐,终于晓得了银钱的“可贵”。 她用廉价的包袱皮,抱着两套厚重的棉袍,匆匆走在路上,却听得马儿一声嘶鸣,紧接着和一个突然拦在身前的马车夫,撞了个满怀,当下一跤倒地,怀中的包袱摔在地上,散落开来,露出里面明显廉价的棉袍。 不远处,白蝶菲刚走出一家店铺,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8 就和正准备进店铺的陈兆轩打了个照面。 “白小姐,真巧!”陈兆轩客气道。 “是很巧。”白蝶菲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两人客气得明显生分。 自从上次在许老爷面前“开诚布公”,两人从此都在刻意远着对方,都在刻意避嫌! 今天,是两人都在为一个月后许公馆大娶大嫁准备——一个是挑选礼物;一个是应老爷之令专门置办物品。竟然在同一家店铺门前邂逅。 即使邂逅,也是形同陌路。双方客气打个招呼,就要擦肩而过。 “白小姐——”陈兆轩突然回头叫住她。 白蝶菲回头,客气问:“轩少爷有事吗?” 陈兆轩示意她看一个方向,道:“那边是顾家大小姐,好像遇到了麻烦。白小姐,你不去看一下吗?” 白蝶菲一眼望去,果然是顾唯妍,从地上爬起,捡起一个半散落的大包袱,抬头面对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几名姑娘。 几个姑娘面对顾唯妍,居高临下,又说又笑,神情间尽是奚落。 白蝶菲秀眉一拧,当即道:“马车上诸人,不正是昔日跟随在顾唯妍身边的诸女伴吗?当初她们在顾大小姐面前,个个阿谀奉承,也着实得了不少好处。可如今,顾家失势,她们对待顾唯妍的态度,竟然变得如此!” “哎哟,这不是顾大小姐吗?老六你真是的,下车不长眼,撞到人家顾大小姐,还不快快道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刚刚拎着包袱从地上爬起的顾唯妍抬头,见两匹马儿拉的马车上,坐着五六个姑娘,个个遍身锦绣且又穿金戴玉的,正是平日里“唯自己马首是瞻”的众女伴。 刚刚说话阴阳怪气的女子,一张脸生得肥肥白白,还戴着一对黄金镶石榴红宝石耳坠——正是当日顾大小姐在顾公馆张口闭口“姨太太”后随手“赠予”之物。 自从顾家失势,这帮女伴再没现身,仿佛集体消失,没一个跑来见她顾唯妍。 到如今,街头邂逅,见她们几个都是舒舒服服坐在马车上,皮笑肉不笑看着自己。 顾唯妍怒视诸人,未及开口,就见几个女伴相视一笑,又有人喝斥车夫: “不道歉,小心顾大小姐叫来几个保镖,把你这个鲁莽车夫当马儿来用鞭子抽!” “咦,不对啊,没看到顾家保镖或下人啊,顾大小姐怎么今天一个人上街,被人无礼冒犯了,可找谁来为我们大小姐出气呀。” “哎哟,虽说我们顾大小姐身边没有下人,可看看……看看手中还拿着下人的包袱呢,这包袱皮、这包袱皮里的棉袍,这在以前的顾公馆,可是有点体面的下人也根本不穿的。顾大小姐真是屈尊绛贵,把个体面点的下人都不肯穿的一包袱破衣裳,拿在手里不放,却又何必呢,岂不有失我们大小姐身份?” “老六,你在旁边真没眼色!还不快把有失我们大小姐身份的破烂包袱,拿去丢掉!” …… 众女七嘴八舌,又说又笑,干脆又去命令车夫。车夫果然上前,仗着身高力大,劈手就从顾唯妍手里夺下包袱,重重地丢在了路边泥坑里。 前两天刚刚下了雨,马路边长长的泥坑,都明显冒着臭气! 已经有不少路人上前围观。 白蝶菲亦随诸多路人走得近了,已听清楚诸女伴刚刚对顾唯妍的奚落嘲讽,又见她们行为如此,当真动了气,开口就道: “这帮卑鄙小人,见你得势了,就争先恐后把你捧上天;见你失势了,就又争先恐后地把你踩成脚下的泥!卑鄙,无耻至极!” 她的声音不低,前面多名看热闹的路人纷纷回头看向她。 白蝶菲不理会,却听得身后陈兆轩的声音:“想帮顾大小姐出口恶气吗?” 她回头看他,道:“这帮无耻的蠢姑娘,着实应该得到点教训。只是除了打人之外,你有什么法子吗?” 陈兆轩:“我陈兆轩怎么会动手打女人呢。你想哪里去了。总而言之,等着看热闹!” 他说着,转身就走了,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 顾唯妍眼看着两件崭新棉袍被丢到臭水污泥里,气得脸都白了,回头看马车上众女,张口就道:“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你们这帮贱/人,个个都这般忘恩负义!” 她们这些年,从她顾家大小姐手里得到过多少好处?到如今,见她落势了,不说报她的恩,反而跑来这般欺辱她! “哎哟,大小姐又发脾气了,竟然骂我们是贱人!”一个女子,苦着脸回头冲同伴说。 “我们是贱人,人家大小姐又是什么贵人了?捧着这么下贱的包袱都不肯丢掉,岂不比那些寻常下人女佣都不如?岂不比许多的下人,更下贱?” “还‘墙倒众人推’呢。哦,对了,想起来了,顾家不行了,以前只以为是没势了,现在看来,压根就是没钱了!我们还以为顾大小姐是不顾身份拿着破衣裳,为顾大小姐身份着想,好心让人帮她扔掉这一包袱破衣裳。可如今看来,堂堂顾家大小姐,分明是穷到要穿以前的顾公馆下人都不肖于穿的布衣裳!真正是——凤凰落地不如鸡!可怜呀可怜!” “现在境况这么可怜,那一包袱衣裳让我们扔掉,可真的是我们的不是了。也罢,看大小姐现在变得这么可怜,就帮她一把!” 那个长着一张肥白脸的胖女伴,取下耳下那对黄金镶红宝石耳坠,扬手就扔在顾唯妍脚下,笑嘻嘻道:“当初我可是记得清楚,顾大小姐嫌弃这对耳坠是姨太太们喜欢戴的,就丢掉,让我们戴上。嘿,戴得久了,也发现这般耳坠果然是姨太太戴得多。我一个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孩儿,戴这耳坠确实有辱身份,不如给了现在好可怜的顾大小姐吧!” 几个女伴已经是笑成一团。 众目睽睽之下,顾唯妍弯腰捡起那对耳坠,扬手重重砸在马车上,恰被另一个女伴伸手抓住了。 顾唯妍弯腰间,怀中十几枚银元,也悉数落地。 “哎哟,虽说人穷了,可这大小姐脾气还在呢。一个不高兴,这值几十块大洋的耳坠子,还有那么多银元,说丢就丢呀。真正是人穷了,还这么出手豪阔!” “既然这般出手豪阔,老六,这一地的银元,还不快捡起来。这可是大小姐赏你的,不拿白不拿!” 车夫老六果然去捡银元。 顾唯妍怒极,斥道:“你们这是抢钱!” 一人立刻笑道:“这几十块银元的耳坠子,说扔就扔。这地上十几块银元,就舍不得扔掉了。果然是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变成这么个穷苦人,就……” 白蝶菲突然越众上前,冲刚刚捡起银元的马车夫冷冷道:“你不把这些银元归还失主,当心被送到警察局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29 ,当盗贼来判罪!” 作者有话要说: 白蝶菲此时帮顾唯妍出头,一方面是眼前这帮卑鄙小人的行径过于无耻,着实让人看不忿;另一方面,也是看在顾维崧的份儿——替顾维崧照顾他妹妹呢。 而白蝶菲和顾唯妍,其实是血缘上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二人却完全不知这层关系了。 以及这帮卑鄙女伴的行径,应了那句老话——能媚我者,必能害我! 现实中遇到那种阿谀奉承的小人,有点心眼,就加备提妨。一旦被他们奉承的某人落了势,这帮小人,对昔日“恩人”干起落井下石的事来比谁都狠! 顾唯妍但凡有个正常的性格为人,交几个真心朋友,也断不会沦落至此! 当然,她如果性格正常的话,就不会常年和一帮卑鄙小人为伍,虽然时时给人好处,往往还顺带给人羞辱。这导致她身边也只能一帮小人时时奉承。本来身边还有个异常懂事感恩的翠芬,还差点被她害死,也只能逃离或者说远离。 顾唯妍,真的是不作不死! 第122章 疯癫 她衣饰华贵,且气度不凡。老六一时竟然不敢造次,只回头看向马车上诸女。 诸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声道:“这位就是英租界许公馆的白小姐,和顾家大少爷订了婚的。” 一帮“敬畏权势”的女子,当即噤若寒蝉。 白蝶菲向马车夫伸手:“还不还钱吗?真要让人叫警察来?” 一名“女伴”当即笑道:“白小姐的面子,不能不给。老六,还不快还钱!” 老六刚要把银元交到白蝶菲手里,就听顾唯妍在旁突然道: “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你暗地里对我们顾家做了什么,我已经知道了。连哥哥都亲口说过你是‘最毒妇人心’!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坏女人,最好从我面前走开!” 几名“女伴”听此言集体摇头叹息。其中一人立刻道:“白小姐您看,明明不是千金大小姐了,还这么大小姐脾气。白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 白蝶菲不理会旁边顾唯妍的怒目以视,只盯着兀自双手捧银元不松手的车夫,道:“可今天的事,我是管定了。你们要是觉得我管不着,我总会找警察或者其他能管得着诸位的人物,将这件事管到底!” 一名“女伴”立刻道:“老六,立即还钱!” 老六将手中的银元一股脑放在白蝶菲手中。 白蝶菲还伸着手道:“还有刚刚那对耳坠,也要物归原主!” 立刻有人跳下马车将那对黄金镶红宝石的耳坠奉上,白蝶菲接过了。 “白小姐,我们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刚刚还了耳坠的一名“女伴”,面对白蝶菲,态度近乎恭谨,恭谨得仿佛当初面对“有钱有势”的顾大小姐时,转身又上了马车。 一众“女伴”,冲白蝶菲集体赔笑。 车夫老六扬鞭策马,拉着一群“先倨后恭”的诸女子,转眼离开了。 白蝶菲手捧银元耳坠到顾唯妍面前,对方却并不接,兀自对她怒目以视。 “这位穿白衣裳的小姐,真正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一直当“看客”目睹事情全经过的布衣老妪突然上前,从白蝶菲手里拿过银元耳坠,悉数塞进顾唯妍衣袋里,劝慰道:“甭理那帮贱人。虽然我老太婆不知道您这位小姐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老眼不昏花,看清楚谁对谁错。那帮人,做人这么不厚道,早晚遭报应!” 几名“看客”路人也在旁纷纷道: “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她们受的!” “那几个姑娘,为人如此,早晚遭报应!” …… 突然汽车鸣笛声,然后是马儿受惊嘶鸣声,紧接着几名女子惊叫痛呼声。 众人集体回头,见两匹马儿拉的马车已经倒在路边,马车上诸女全都摔在了路边泥坑中,在臭水污泥中滚作了一团,个个狼狈哭喊。 “报应来得好快!”老妪拍手笑。 众人集体拍掌大笑。 顾唯妍远远看着,已经认出刚刚突然冲到马头前又鸣笛惊吓了马儿至马车翻倒,正是许家汽车,回头看向白蝶菲,兀自怒目以视,恨恨道:“是你恩将仇报害惨了我们全家!不管你现在做什么,都甭指望我会承你这个坏女人的情!” 她说完,转身就走。 几名路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其中究竟,也都不好多说什么。 突然汽车鸣笛声。 她回头,见那辆汽车已经停在她身后。 陈兆轩打开车门,对她道:“上车,我带你跟着顾大小姐走。” 她站车门外不动。 陈兆轩又道:“顾大小姐的确是个无辜的。如今她落难,你真的不想帮她一把吗?” 白蝶菲钻进了汽车,坐在他身边。 前方,顾唯妍脚步匆匆,走出一大截路,转身进入一家当铺。 陈兆轩和白蝶菲坐在汽车内,一直等待,等了半晌,等到顾唯妍终于从当铺出来。 这一次,她又走出百米远,进了一家成衣铺,半晌才又出来,挟着一个绸缎包袱,叫了辆黄包车。 陈兆轩开车,跟了上去。 顾唯妍当即典当了那对耳坠,得了钱,转身又去成衣铺买来一件黑羔皮袍、一件玄色羊绒大衣。 坐着黄包车回到租住的弄堂,见丈夫还蜷在被窝里。她当即掀起被子,将他拉起,拿新买的黑羔皮袍往他身上套。 “你干嘛?没看到人正睡着,硬是把人弄醒!”林晨枫睡眼惺忪,不满道。 顾唯妍忍不住捶了他几下,气道:“这还大白天呢,睡什么睡?晚上睡,白天睡。一天到晚,你除了睡,你还能干什么?” “我要不是抽鸦片成废人,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林晨枫说着,也动了气,推了她一把,手上没啥力气,可还是将她推下床。 顾唯妍坐倒在地上,未及起身,又是放声大哭,痛哭道:“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了家,还要被晨枫哥哥欺负。我……我怎么这么命苦!” 林晨枫一呆,看她痛哭流涕的样子,一半是歉疚一半是疑惑,当即裹紧身上的皮袍,下床,正要开口询问,突然听得敲门声。 “会不会是维崧回来了?”林晨枫说着,踉踉跄跄跑去开门。 顾唯妍一呆,想到哥哥这么多天一去不复返也不托人捎信,现如今应该就是他本人回来了。 她也赶紧站起,擦把眼泪高兴道:“一定是哥哥!” 门打开,门外,站的是白蝶菲和陈兆轩。 白蝶菲乍一见来开门的林晨枫,竟然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恰恰靠进陈兆轩怀里,被陈兆轩伸手轻轻地扶稳了。 白蝶菲一脸震惊看着对方,过了一小会儿,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个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0 一脸可怕烟容、瘦弱不堪且明显驼着背的男子,竟然就是当初以“俊美潇洒、风流倜傥”闻名上海社交界的林晨枫! 她当然知道他已经成为一个“瘾君子”,但她没有想到才短短几个月,他竟然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对方神色间的惊骇,被林晨枫悉数看在眼中。他咳嗽了一声,扭脸,转身,冲顾唯妍道:“有客来了。妍,你来招待客人。” 他驼着背慢吞吞踱到屋内一扇屏风后。 白蝶菲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顾唯妍抓起一个花瓶,直向门外掷去。 陈兆轩眼疾手快拉着白蝶菲躲闪开来。 花瓶在门外碎了一地。门内的顾唯妍,冲白蝶菲喊道:“你来干什么?处心积虑害惨了我们全家还不够,又故意跑来看笑话还是……还是还想赶尽杀绝?” “顾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真心想来,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白蝶菲站在一地碎片中,内心只有愧疚,眼望那扇屏风,又道,“林少爷看样子病得不轻,我想他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好。” 她回头冲陈兆轩使个眼色。陈兆轩会意,当即闯入房门,从屏风后拉出林晨枫,客气道:“林少爷,你这样一直不看医生,怕酿出大问题!” 林晨枫未及开口,顾唯妍已冲下,拼命地板陈兆轩的手,急怒道:“你们这帮坏人,害惨了我们顾家不够,又跑来要害我丈夫!当初这个姓白的坏女人打着要嫁给哥哥的幌子,设法害了我们全家;到如今,你们又打着送他去看医生的幌子……谁知道你们还想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你放手,放手,你放不放手!” 她哪里板得开,见对方竟然还是抓着自己丈夫的手不放,干脆低头,张口就咬下去。 身负武功的陈兆轩轻而易举闪避开,让她咬了个空。兀自抓着林晨枫的一条手臂,客气道:“顾小姐,您真的误会了。我们来是真心诚意想帮二位。” 白蝶菲也走入房门,低头道:“当初,林少爷在大世界救过我一次,我一直发愁无可回报。到如今……只当报恩,还望顾小姐能理解,和我们一起去给林少爷找个好医生。” 当初,在大世界,她从秋千架上被人硬生生拽下,四百八方伸来不知多少双手,衣裳都撕破几次,关键时刻,是林晨枫打退众人,将她从众“魔爪”中救出。 她一直欠他一个恩情,到如今,她想她有机会可以回报一次了。 顾唯妍听此言,当即骂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当初就在大世界当众勾引我哥哥,到如今又想来勾引我丈夫!没门!” 陈兆轩和白蝶菲对视一眼,当即心意相通:现在需要看医生的,绝不仅仅一个林晨枫! 白蝶菲:“顾小姐,你也跟我们一块去看医生,好吗?” 她过来拉顾唯妍,却见顾唯妍转身跑进厨房,拿了把明晃晃的菜刀跑出来,指向兀自拉着陈兆轩,厉声道:“你放不放手!” 陈兆轩再看一眼白蝶菲。白蝶菲向顾唯妍赔笑道:“顾小姐,你还是放下刀,小心伤了自己。轩少爷你应该听说过,轩少爷从小习武,你手里这把刀,真的伤不了他的。你还是放下刀子,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顾唯妍突然举刀砍向白蝶菲。 陈兆轩转眼挡在白蝶菲身前,轻易从她手中夺下菜刀,将菜刀交给身后的白蝶菲,回头冲顾唯妍道:“顾小姐,请您冷静一下,我们来此处,真的是白小姐真心诚意想为二位帮忙做点事情。” 被松开手的林晨枫也在旁边有气无力道:“妍,你不要这么不冷静。不管他们来意如何,你这么动刀子,万一……万一伤了自己,可怎么是好!” 顾唯妍扑过去抱住外在形象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林晨枫,摇头疯狂道:“倘若有人敢从我身边带走你,我宁愿拿把刀去抹了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顾唯妍——为爱痴狂! 第123章 生不如死 陈兆轩和白蝶菲对视一眼。 白蝶菲将手中菜刀轻轻放一边,又搜索了身上所有的银元,总共二十多枚,再加上项间一条白金项链,悉数放一边,转身出门。 陈兆轩也从身上搜出十多枚银元,也放在同一个位置。 两人一先一后转身出门。 顾唯妍突然跑来,将那三四十枚银元以及项链砸向两人——陈兆轩及时挡在白蝶菲身前,几十枚银元全都砸在了他背上。 顾唯妍开口骂:“谁要你们的臭钱,你们这帮坏人装什么装,滚!都滚!” 她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满地的花瓶碎片,满地的明晃晃银元,再加上一条白金项链。陈兆轩蹲在地上,先捡起项链,然后是一地银元。 “不敢劳烦轩少爷,我自己捡。”白蝶菲很快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 陈兆轩听她声音明显有异,抬头,见她神色悲戚,几乎流下泪来。 “你在后悔?”他问她。 白蝶菲抬头,道:“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陈兆轩:“林少爷有了鸦片瘾,到如今这般模样,是顾小姐一人作为,和你我无关。” 白蝶菲还是摇头,痛苦道:“我是说顾唯妍。她怎么……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本的顾唯妍,是很骄傲很刁蛮很任性……可如今,她简直变成了个疯子! “情到深处,爱到痴狂。倘若顾唯妍不是本有这样的疯病根,她当初也不至于不顾后果害得林少爷成了个鸦片鬼。说到底——”陈兆轩看着白蝶菲道,“到今日的疯狂,是她自己的缘故,不是你的缘故!” 他捡起一地的银元,又扶起白蝶菲,低声道:“你想帮她,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回去,我们另想个法子,看怎么能另行设法——送顾小姐和林少爷,分别去看医生。” 白蝶菲听此言,一时间也确实别无他法,只有随着陈兆轩离去。 然而他和她都没有料想到,因担心“丈夫被突然抢走”的“为爱痴狂”顾唯妍,当夜,就匆匆搬了家! 第二天,陈兆轩白蝶菲双双返回,发现已经是人去屋空。问房东,房东也说不出对方的去向。 “深更半夜的,就找来一辆大车搬了家,也不说去哪里。人家是明显不想多说,我们也不好多问。可惜呀,丈夫是那么个鸦片鬼,年轻的顾太太却是美貌得很。半个弄堂都议论,这么个大美人配那么个鸦片鬼,真是可惜了!”房东连连叹息。 白蝶菲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陈兆轩知她心意,回头对房东说:“林少爷抽鸦片前,本来也是潘安宋玉一般的相貌,和顾小姐恰恰一对璧人,有什么可惜的!” 房东愕然了。 陈白二人就此离开。 白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1 蝶菲忧心忡忡。陈兆轩在旁道:“不必担心,我会慢慢查访,只要他们还在上海,假以时日,总能查出顾小姐林少爷下落。” 白蝶菲低头不语。 陈兆轩突然道:“你是在担心顾维崧的下落吗?” 白蝶菲回头看他一眼,不作答。 “你现在一心帮助顾唯妍,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顾维崧的缘故。不必担心,以顾大少爷的能为,虽说他失踪多日,也不至于那么容易遭遇不测。倒是你自己,”陈兆轩正色道,“你我在明,他在暗,更不好对付。顾维崧早晚找你寻仇!与其为他人担心,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问题!” 白蝶菲回头,对他道:“轩少爷,很多时候,你就不能尽量少说话吗?” 她说完就走了,从他身边快步走开。 陈兆轩追上,紧跟其后,见她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当即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汽车里。 “轩少爷,你这么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她坐在汽车内气忿忿道。 “刚才就说了,你我在明,他在暗。顾维崧失踪这么多天,谁知道他现在躲在了什么地方。万一他当街放冷枪呢。你一个弱女子,非要坐黄包车,万一中了什么枪弹,还是在我眼皮底下,你让我回去怎么向老爷交待!” 陈兆轩说着,发动了汽车,疾驶向许公馆,又道,“在查出顾维崧下落之前,白小姐,请您尽可能多呆在许公馆,轻易不要外出。否则当心你早晚有一天,折在了顾维崧手里!” 两天后,黄薇澜终于找到顾氏兄妹曾经租住的弄堂,却知女儿女婿都搬离了。再打听搬到何处——无人能道出结果。 包括一度和顾林二人合住的顾维崧,也不知所踪。 不过十来天,黄薇澜明显憔悴了许多,脂粉不施,头上不过一把银梳,又是一身布衣,已无昔日富贵相,但仍然是个出众的美人。 坐在街头,独自饮泣,引来四面八方无数的目光。 没人知道,这个面容姣好、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在银行中存有近万银元——原本就是为爱女准备,至少足够爱女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生。 只因丈夫厌憎离去,她已然独自失魂落魄漂泊多日,迟迟没来找一对亲生儿女。终于清醒些了,前来找家人,却还是晚了两天。 本来打算找到儿女后,再一起合计如何离开上海到香港。再带走银行的存款——到香港后,只要有崧儿在,也能从头再来。 可如今,明显来晚了,家人全都不知所踪。 黄薇澜在街头彷徨无计,忍不住哭泣,在众路人的围观下,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独自离去了。 又过了十多日。 顾唯妍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块银元。 家里最后一点鸦片膏,也没了! 林晨枫初时还说他可以忍耐。可过不了多久,开始眼泪鼻涕齐流,顾唯妍赶紧拿毛巾擦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推开。 “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林晨枫冲她咆哮,一转头,开始拿脑袋砰砰地撞桌脚——撞得桌子砰然倒地,额头也撞出了许多的血。 顾唯妍扑过去抱住他,哭道:“你再忍一忍,忍一忍……” “你让我忍……是你害我至此!你这个疯子,离我远一些!” 他冲她疯狂地喊,伸手推她,推不动——死不如死的鸦片烟瘾折磨下,他意识变得模糊,开始轮巴掌打她的脸! 顾唯妍终于松手,捂着热辣辣的脸,痛哭流涕,然后转身去找绳索。很快找到,再回头,见他倒在地上翻滚着、惨号着,其状惨不堪言! “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们顾家的鸦片,怎么也抽不完。可没有想到……” 顾唯妍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手去绑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哭出许多眼泪鼻涕,也沾染了他的许多眼泪鼻涕……甚至口水,终于将他捆绑在床头,无法再自残,这才匆匆奔进了盥洗室,匆匆地洗漱换衣,收拾得干净些了,对镜一照——一双眼睛明显的红肿。 她拿着仅剩的一枚银元奔出门,回头对被绑床头兀自惨嚎不止的丈夫道:“你放心,我很快……很快带鸦片回来!” 她重重关上了门,再擦把眼泪,匆匆离开。 她奔到一家小土行,拿出一枚银元,要买一块鸦片膏。 “真是抱歉了,我们这里,没有只卖一块银元的鸦片膏!”掌柜客气对她道。 “可是现在我买鸦片膏,真的非常要紧!能不能……能不能帮忙赊一下,回头给钱!”她恳求道。 “唉,您买鸦片要紧,是您的事;可我们做生意要紧,也是我们的事。本店,概不赊欠!”掌柜的指一下门外竖的“概不赊欠”木牌,回头对顾唯妍道。 顾唯妍咬紧嘴唇,想到丈夫在家生不如死的境况,看着柜台下的几块鸦片膏,再看看一副“公事公办”的掌柜,突然双膝一跪,跪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的赶紧去搀扶,硬是把她扶起,唉一声道:“您这是何必呢!您再怎么跪,本店也是概不赊欠啊!” 顾唯妍急得眼泪都流下来,哭着说:“可是不能带回一块鸦片膏,我丈夫……丈夫在家是活不下去的!掌柜的您就行行好,收下这块银元,姑且赊我一块鸦片膏!” 掌柜又是唉一声,道:“不见得是真活不下去!您的丈夫,其实是犯了烟瘾吧。我开店铺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犯烟瘾之事,其实就是在鬼门关绕一圈,熬得过去,运气好了,就能从此把烟瘾戒了,从鬼门关回到了艳阳天的人间;熬不过去的话……身子骨再差一些,那就真进了鬼门关,一去不复返!这位太太,不是我说您,您这般画里人走出来的模样,守着一个鸦片鬼,却是何苦来?” 掌柜说着,不住打量顾唯妍,又道:“本来我不必多说,可看您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多劝几句——您还是等等吧,看他能不能熬得过去。熬过去了,您和一个好人安心过日子去;他熬不过去了……那是老天爷成全您,您这般模样,就算守了一次寡,又何愁找不到个好人家?”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丈夫,会长命百岁的!”她冲他发火道。 “那好,您丈夫长命百岁,就是现在有点小小磨难!您这就出门,去别处看看,看哪家土行会赊欠给您!”掌柜摆手道。 顾唯妍没有走出这家小土行,已经是泪流满面。这些天,她跑遍了上海滩几乎所有大土行,没少遇见父兄的故交熟人们,但这些熟人们,对待她的态度,不是客气就是干脆出言嘲讽,左右在做生意的时候,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全不讲昔日的“情分”——至少是看在顾家老爷及大少爷面子上的情分。 从一家土行到另一家土行,总能听到背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2 后的议论。她甚至清楚地听到身后有人道:“看,大汉奸的女儿!” 她夺路而逃,终于明白过来:从此买土,再也无法讲“熟人情面”! 她找到一家完全陌生的小土行,求“赊土”,还是遭到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想到丈夫如今的“生不如死”,顾唯妍已经走投无路了,流着眼泪,对陌生人掌柜道:“到底怎么样,才能赊土给我!” 掌柜本来已经在低头拔算盘了,听此言,抬头,看着她的脸,突然道:“一个时辰,你跟我到上面房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不要一个铜板,把鸦片膏送给你!” 顾唯妍一呆,很快听明白了,差点扬手打人,却见掌柜从柜台后,取出一“大块”鸦片膏——分明比刚才她要买的,大得多。 “是这块大的,不是那块小的!”年近五旬的掌柜手托鸦片膏,回头斜眼看顾唯妍,道,“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这块大的,归你!” 顾唯妍扬起一半手臂,又放下,捏成一个拳头。 出门前,丈夫的惨号声,仿佛仍在耳边。 他额头上的鲜血、他生不如死的惨相…… 顾唯妍的眼泪流得更快更急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终于转身——转身走上店内的木质楼梯。 掌柜看她俏生生的背影,喜得眉开眼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性格决定命运! 第124章 斯文禽兽 一个时辰后,顾唯妍系好最后一粒衣扣,神色木然地下了楼。 满面红光的掌柜一路小跑,从她身后跑过,跑到柜台后,果然拿出那块“大一些的鸦片膏”,用纸包好;再拿出五块银元,数好了,和纸包一起塞进顾唯妍衣兜里。 “这是你应得的!”掌柜抬头,色迷迷看着顾唯妍,笑道,“我妻妾三人,加上这些年在风月场睡过的女人,全部加在一块,都不如你一个人漂亮!这位太太,您想来找我,随时可以来!鸦片膏,银元,都有!” 顾唯妍把头一扭,转身出了门! 有了鸦片膏,林晨枫从地狱回到天堂。 他手上身上,到处都是绳索勒出来的痕迹——在她外出的一两个时辰里,他是经历了怎样一番生不如死的挣扎? 然而,他并不知道——她也经历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生不如死! 林晨枫抽完足足一管鸦片烟,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看着木然坐一边的妻子,道:“家里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吧。我的英文水平,总能外出找到事做。鸦片烟,以后我尽量少吸一些。以后,我出门赚钱。” “这些不用你操心。”顾唯妍对他道,“我们顾家家大业大,虽说明显不如以前了,但总还能……让你有鸦片烟抽!” 第二天,为了节省开支,已经开始笨手笨脚亲自上灶的顾唯妍,外出买菜,远远的,就看到那家小土行门外,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很多人。 她挎着菜篮子慢慢走近,听到诸人议论“里面死了人!”“死得好惨!” 她拉住一个大婶问究竟。大婶向她一五一十道来:“就是这家的掌柜,都五十岁的人了,昨晚被人砍死在店中,据说死得很惨——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脏抹布,生生剖开了肚子,流了一地的肠子,还……” 大婶看她是已婚的打扮,又小声道“还被割成了太监!警察局那边来人,说是人是被活剖活割的,活活疼死的!” 顾唯妍脸色发白。 大婶唉一声道:“这种事,果真吓死人。奇的是店内什么都没少。也不知道这掌柜得罪了哪路的凶神恶煞,死得这般惨。这店内外现在都是血光。太太你还是离得远一些,小心挨得近了,招了血光冤魂什么的,对自己也不好。” 顾唯妍转身就走,走得急了,摔了一跤,爬起来,摔一边的菜篮子也顾不上捡拾,脚步匆匆,从凶案现场逃离。 她一个人在马路上失魂落魄走着。 昨日刚刚欺侮了她的土行掌柜,如此这般死于非命,按道理她应该高兴才是。然而说不清缘故,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突然一声汽车鸣笛。 顾唯妍吓了一大跳,回头,见一辆插着日本旗的汽车,停在她身边。 汽车前后,四辆军用摩托车戛然而止,摩托车上,总共坐着八名佩枪佩刀的日本军士。 车门打开,外表斯文的三浦敏夫,走下车,面对顾唯妍,彬彬有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顾小姐,真是巧了!” 顾唯妍白着脸看三浦敏夫,突然道:“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三浦敏夫微笑,笑容云淡风轻,道:“有些人实在该死,他就得死,而且会死得很惨。顾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面对外表如此斯文雅致的日本人,顾唯妍冷不丁打个寒战,转身就跑。 四名军士跳下军用摩托车,前后左右将顾唯妍围在中间,让她逃无可逃。 三浦敏夫欠身道:“不知三浦是否有这个荣幸,请顾小姐到寓所喝茶一叙?” 顾唯妍回头盯着他:“如果我不去呢?” 三浦摊手:“真正让人为难了。也罢,顾小姐实在不愿意去,就算了。我可以去请来那位林先生,到三浦寓所,喝茶一叙!” 顾唯妍脱口而出:“你敢!” 三浦敏夫分明不解:“我为什么不敢呢?” 顾唯妍已是面无人色。 三浦敏夫客气道:“顾小姐执意不肯去,是嫌弃三浦家中的茶水点心,不够好吗?” …… 三浦寓所。 顾唯妍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摆着最精致的中式日式点心,和一壶最上等的碧螺春。 “这茶水点心,是我那美丽多才的继母,平日里喜欢的。等闲,我也不会拿来招待客人。顾小姐,您是第一位得享我继母口味的贵客。” 三浦敏夫盘膝坐在美人身边,已经喝下整瓶的清酒。回头,轻轻拈起一片樱花状的和式点心,放进她的唇,微笑道:“当初,我少年时代,也常常这般,拿起一片点心,给我继母吃。她的嘴唇,真正如樱花一般的娇嫩美丽,就如顾小姐这般!” 顾唯妍含着点心问他:“你这般亲近你继母,你父亲就在旁边吗?” 她说话间,点心自然落下。 已经明显酒醉的三浦敏夫随手拈起从她唇间落下的点心,自己吃下,然后悲伤道:“我的父亲,在我十六岁那年就去世。从此就是我和我的继母,相依为命。可叹她红颜薄命,六年前去世,追随我父亲而去了!” 顾唯妍一阵犯恶心,面对如此“疑似乱伦的道貌岸然日本畜牲”,突然有种想吐的冲动。 房间内,一架仕女图屏风后,两名穿和服的日本侍女,在往一个大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3 木盆里倒着热水和洒花瓣。 顾唯妍站起,道:“不敢打扰三浦先生了。我……我先行一步!” 三浦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得一跤摔进自己怀里,在酒醉微醺中对她道: “当日,我的继母,总是和我一起吃过茶点后,在房间的一架屏风后,沐浴更衣。顾小姐,我一直觉得你像我的继母,虽然没有她多才,却比她更美丽。六年前继母去世,我也差不多失去了我一生中最爱的人。到如今,顾小姐,求你让我得偿夙愿,如我继母那般,再去屏风后,沐浴更衣!” “你这个乱/伦的变/态,放开我!”顾唯妍在他怀里挣扎,张口就唾他,还要动手打他。 三浦敏夫脸上有她的唾沫,却突然吻住了她。不顾她双手狠打自己,开始手忙脚乱扒她的衣裳。 两名日本侍女悄悄退出房间,掩上门。 顾唯妍挣扎间,突然狠狠咬了他的嘴唇。 他终于放开她,嘴唇上流着血,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当年我十六岁,第一次吻我继母的时候,她也如你这般,唾我打我,还咬伤我的唇!可后来……她哭着对我说恨不能晚生十年,好嫁给我而不是我的父亲。我遇到我继母,却差了十年,差给了我父亲;到如今我遇到你顾唯妍,却差了一步,差给那个林晨枫!我已经失去了我曾经最爱的人,我不能再失去另一个。顾小姐,我要你从我,我要你从了我!” 顾唯妍转身就跑。 三浦敏夫追上去,一把抓住她,二话不说,将她全身的衣裳,三下五除二剥下。 她的玉体,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美,美极了!你的身体,简直和我继母,一模一样!” 三浦敏夫说着,上前,不顾她的哭泣挣扎,将她一把抱住,抱到屏风后,扔进了飘满花瓣的大浴盆中。 她在花瓣下的热水中蜷成一团,哭着道:“求你不要碰我!” 三浦敏夫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二话不说,转眼扒光了自己,如当年十六岁时面对丧夫继母的情景——他赤/条/条挤进了浴盆中。 日本军方接管了上海的棉纱交易所,原理事长许炳元“抱病”辞职。 三浦敏夫对顾唯妍道:“让令尊来做这个理事长,你说好不好?” 顾唯妍生硬回绝:“不好!” 三浦敏夫笑言:“可他做不做这个理事长,他也是许多不识时务的同胞议论的所谓‘大汉奸’。令尊又何必枉担了这个虚名?贵国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令尊已帮过皇军一次大忙,这次,请他出山,为皇军做事,岂不是极佳的俊杰表率?” 顾唯妍抬头看他:“你怎么才能放得过我的家人?” 三浦敏夫摸下巴:“我明明是在照顾你的家人。连那位明显成废人的林先生,我都派了日本军士前去保护他,以防被上海贼寇所伤;甚至准备了足够的鸦片,让林先生从此免遭烟瘾折磨之苦。我照顾你的家人已经够周到了。顾小姐,只要你安心陪在我身边,我保证至少目前为止,受日本军士保护的林先生,毫发无伤!” 顾唯妍把脸扭一边,已经是泪流满面。 顾永昌终于查到顾维楠的下落,却是被周德征的手下看押起来。 爱子心切的顾永昌,终究还是被周家手下发现……很快被带到周德征面前。 周德征待顾老板倒有几分客气,见面就说了缘故: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啊,在赌场遇到顾少爷,双方失了和气,打了一架。顾少爷把我儿打伤了,却想一走了之。我也是护儿心切,加上想着上海现在这么乱,顾少爷一个人在外没人照应,难免出差错。我替顾家着想,就先顾老板一步,把人看管起来了。如今顾老板既然来了,要领走人自己看管,当然也成。只不过周家现在家境艰难,一个不争气儿子的医药费也是有些筹起来不足。还望顾老板理解。” 顾永昌听此言就知对方在讹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浦就是个斯文禽兽、乱伦混蛋! 第125章 周克慎之死 姑且不说顾维楠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对付得了成日里环绕在周克慎身边的众多周家保镖。就是对方说半点指明什么“医药费”,看样子不会是小数目。 心中推测如此,可还是试探着问:“不知周少爷如今欠缺的医药费,几何?” 周德征伸了五个指头。 顾永昌当即道:“五百大——那是应该的。顾某人如今家道艰难,也要想方设法,筹足这笔医药费,奉上!” 周德征哈哈一笑,道:“倘若是五百大洋,何至于让周家为难。我是说五千大洋!” “周元帅真正说笑了。如今的顾家,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顾永昌一思量,又看似不在意道,“也罢,这个儿子,从小不争气,不服管教,一直让我头疼不已。周元帅多年带兵打仗,管教后辈自然有良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望周元帅帮忙管教了。顾某人不敢多打扰,这就告辞。” 他说完,冲周德征一拱手,站起来就走。 却听身后周德征笑道:“顾老板,您一生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忍心丢下他不管不顾吗?” 顾永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周德征冲着他的背影继续道:“现在全上海滩社交界都已经知道顾大少爷顾维崧,从小人物出众,却并非顾家真正血脉,反倒是从小看似不那么争气的顾二少爷,才是真正的顾家血脉。这件事嘛,本来一开始知道的人并不多。结果谁叫那位顾维崧少爷,跑去骚扰准备下月成婚的许家大小姐,许家老爷闻讯后很是生气,生气后,跟人闲谈间就说了顾维崧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许老爷从不在这些事上胡言乱语。到如今,上海滩中等以上人家,差不多全都知道了。顾老板,您就真的舍得,让您唯一的儿子,这个年纪,又不是小孩子,竟然交与他人管教?” 顾永昌不言不语,脚步匆匆往外走。 周德征还冲着他的背影道:“顾老板,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愿意来领走顾家少爷——五千大洋即可!” 顾永昌很快离开。 周德征笑了半天。 当初是一怒之下整了顾家。但事后细想,也觉得破绽多多。想爱子被掳至顾家无人看守的废弃仓库,未必就是顾家所为。 不过顾家如今失势,是不是顾家所为,他们如今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至于赌场一套说辞,半真半假—— 赌场内,的确是宝贝儿子和这家顾家少爷有了纷争,纷争后,顾家少爷被周家保镖打了个半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4 死,宝贝儿子当然没怎么受伤。周德征得知消息后,派人将一身伤的顾维楠接到他处疗治养伤,让其不至于身死或者落残疾(当然也没花多少钱)。然后专候顾永昌到来。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再怎么失势,还不至于“关键时候”,拿不出五千大洋。 五千大洋,对周家来说,说多不说,说少不说。只不过有机会发笔小横财,不发白不发! 周克慎脚步踉跄走出一家青楼,突然站定了,见前后左右簇拥着保镖,让人看着都烦躁。 “闪开,闪开!”他将两条胳膊往后划,醉醺醺冲前面几个保镖道,“你们几个挡在前面,分明挡本少爷的路,都给我闪后面去?” 几名保镖立刻退到他身后。 周克慎打着酒嗝往前走,觉得前方道路果然宽敞了许多,当下醉步可是走得更利索了,却冷不丁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八嘎——”对方用日本话骂着,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这一大耳光可是打得不轻,打得周家少爷嘴角流血,呸一声吐了口血痰。 酒醉也因此被打醒一大半的周克慎抬头,见前方站着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年轻人,也不细想对方的身份,已然怒上心头,喝令身后手下:“打,把这个日本小鬼子,给我往死打!” 手下没有动,还有人小声对周大少爷说:“这可是位日本军官,看样子有来头,不能轻易得罪!” “日本军官就怎么了?胆敢殴打本大少爷,天王老子也要给我打!”周克慎伸一根手指头指着“日本小鬼子”的鼻子,当众咆哮。 年轻日本军官身边,已经是翻译官将对方的“无礼言语”翻译给主子听。 日本军官听完翻译,当即黑眉倒竖,又是一声“八嘎——”上前两步,噼哩啪啦,连抽“无礼少爷”好几个大嘴巴。 冷不丁又是挨了一顿抽的周克慎,被打得七荤八素,站稳身子,抬头,见对方竟然接过手下送来一个马鞭,扬鞭就要打向自己。 “我操/你小日本十九代祖宗,敢打你周大爷!”气得脑袋嗡嗡直响的周克慎,想都不去多想,直接从腰间抽出枪,砰砰砰连接几声枪响,将个在自己面前高举马鞭的日本军官,当众击毙在枪下! 周德征连夜找来一家渔船,和儿子双双扮作渔民,在一批身手最出色的周家保镖护卫下,深夜悄悄出江——连夜逃离上海。 “你要打死的是寻常日本军官也就罢了,你爹多花些金条多找些人,总能设法保下你。可是我的儿啊,你怎么偏偏打死的是松井上将的亲侄儿?前几个月,城内是蒋委员长当最高指挥官;城外,就是松井上将当最高指挥官。你打死这么个大人物的亲侄儿,咱们除了逃出上海,再无第二条活路!” “上将侄儿就怎么了?儿子长这么大,还没在大马路上受过这么大的气!”周克慎想到当众挨了好几个大嘴巴,还在委屈呢。 周德征看着这个不知死活轻重的儿子,当真有气也只能往肚里咽,只道一句:“也罢,只要咱父子此番逃出性命,上海的产业,丢了也罢!” 远处突现光亮。 紧接着,四面八方突然出现的光亮,将整艘渔船照了个清清楚楚。 周德征立刻把布衣儿子按到船底,抬头,见四面八方多艘船只,将自己所在的渔船,团团包围。 船只上,耀人眼目的马灯旁,站满了持枪的日本兵。 周德征还想蒙混过关,当即站起,双手抱拳,冲四面团团做个拱,赔笑道:“各位老总,我们是渔民,出来打渔的良民!” 有日本人高喊一句:“八嘎——” 突突的枪声。 四面八方多支枪,齐开火,打中了站在船中央的周德征,以及另外几名保镖。 身中数弹的周德征扑倒在船底,鲜血从几处弹孔里汩汩而出。眼睛瞪大,看向儿子的方向——分明死不瞑目! “爹——爹——”周克慎抱着爹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喊。 爹没有回答他。爹遍身的血污,亦将他染红。 周克慎两眼变得通红,他抄起船底一支枪,突然站起,冲着四面八方的日本人喊:“我操/你小日本十九代奶奶的祖宗!” 他举枪狂乱射击,然而更多子弹飞来,将他转眼打成个筛子。 遍身弹孔的周克慎摔至江水中。 周氏父子,一个倒在船底,一个沉于江底。就此同一夜,同一刻,双双死在了日本人枪下! 周氏父子连夜出逃,周家内外乱成一锅粥。看守顾维楠的周家下人,也都各自逃命去了。无人看管的顾维楠,就此逃脱,独自离去。 顾永昌闻讯后赶来,却终究晚了一步——只看到日本人在查封周公馆。 他再一次失去了唯一儿子的下落。 周氏父子横死真相,在上海内外悄悄流传开来。原本一直以“混帐不堪”闻名全上海的周克慎,死后,却成了无数上海人口中另一种形象。 三浦敏夫扶持了一商界名流做棉纱交易所理事长,上任第三天,被人枪杀在自己寓所门口。行刺者很快逃之夭夭。日本军方四处捉拿要犯,终究无果。 许炳元“养病”在家,许家财势已经大不如前。经“准女婿”和“准儿媳”分别要求,许炳元终于做出了婚礼规模“从简”的决定。 “赶在这个时候办婚事,真是委屈汪小姐和瑛儿了。”许炳元慨叹。 “爹你说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倘若婚礼铺张浪费,才让人终生难安呢。莫道现在家中已经明显不如前,就是胜过以前,不说设法帮助现在衣食无周的难民,而是办什么盛大婚事,岂不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许瑛娜如是说。 许炳元听了也不置可否,又问长子:“汪小姐那边,可有什么意见吗?” 许戴杰抬头如实道:“汪小姐说她早有此想法,只是身为小辈不好主动开口。她自己也将嫁妆的一半拿出来,折成银元,说是资助在上海的难民。据说完全是本人的主意。” “汪小姐真正识大体!”许炳元赞叹后,又不忘嘱咐长子,“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娶进家门,你可不能让人家受半点委屈。否则的话,我可是头一个饶不了你!” 许戴杰只低声答一句“是——”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克慎,生得逗比,死得震撼! 周克慎此人,原本是将他当作“高衙内”之类的反派来写,然而具体写文中,却觉得此人物相当有趣。就是个充满喜剧色彩的大逗比!而且此人看似无脑混帐,但在全文中却至关重要,只要他一出场,基本就会带来一个剧情上的重大转折。 至于他的死亡之震撼,往大里说,是民族大义。不过周克慎此人,头脑中没有“民族大义”四个字,打死日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5 本军官,是因为对方竟然在大街上抽他耳光——这可是周大少爷从来没有受过的“天大委屈”,一枪打死日本军官,完全符合他平时人设。受了这么大委屈,就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往死里打! 至于当初被陈兆轩差点打成重伤,但有一点,陈兆轩打人不打脸,总算留有余地。 至于死前大骂日本人与其火拼,是因为世上对他最好的亲爹被日本人打死在眼前。国仇,说到底都归根于家恨! 周克慎至死都不会想到“民族大义”这些概念。 然而“民族大义”,说到底,都要折射到个人个体被异族欺压的遭遇上! 第126章 大喜 数日后,许戴杰一家电影院门口,邂逅盛装华服兼珠光宝气的顾唯妍。 她独自站在马路边,身边好几名持枪日本军士护卫。抬头看到他,她立刻把目光移到另一边,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他当然知道这段时间,她已经“跟了”日本领事——这件事,大半个上海滩都传遍了,左右不过说“父亲是大汉奸出嫁女儿做了日本高官的姘头”! 他却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上前就叫一声“顾小姐”。 顾唯妍回头,神情分外冷漠,道:“你是谁?知道我是顾家小姐多了去了。我不认识你,请你走开!” 许戴杰当面质问她:“你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已经有日本军士上前,手持有刺刀的枪,用日语大骂着,推搡着许戴杰将他往外赶。 许戴杰在几个日本军士的推搡下,冲她喊:“告诉我,你是被日本人逼迫的。我总能设法救出,将你从日本人手里救出来!” 顾唯妍却是放声大笑,大笑着对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凭你就能对付得了日本人吗?连上海都被日本人打下了,区区一个你,有这个本事吗?” 她的语气中,极尽嘲讽。然而神情却难掩悲苦。 许戴杰看着她的脸,喊道:“你是被逼的,你果然是被逼迫的!你放心,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救出来!” 顾唯妍扭脸向另一边。 几个日本军士听不太懂中国话,但看两人情形——倘若不是许戴杰衣饰不凡,一望即知非等闲之辈。日本军士早已将手中刺刀刺了出去! 汽车鸣笛声。 顾唯妍和许戴杰都回头,见是四辆日本军用摩托簇拥的一辆小汽车停在电影院台阶下,三浦敏夫从插着太阳旗的汽车上走下。 三浦敏夫早已看到这边情景,一下汽车就回头问顾唯妍:“那位中国先生,倘若惹你不高兴,只要你一句话,打人杀人,随你意!” “不——”顾唯妍一口回绝,“我讨厌看人打架,更不喜欢看死人。一个无聊的人,不必理会他!我们这就去看电影。” 她主动挽住了三浦的一条手臂。 三浦敏夫用日语交待手下“不必再理会那个无聊的中国人”,冲身边美人客气道:“真是抱歉,开会晚了,让你久等了。” “你不是说过,在日本,从来都是女人等男人。”顾唯妍说着,随三浦敏夫步入电影院大门,进门前用眼角余光瞥见许戴杰大踏步离去的背影。 她不再强笑欢笑,神色黯然,却分明不敢真的去对抗身边这个披着斯文外皮的禽兽式日本人。 丈夫还在日本人手里——城破家败,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家的婚礼,如期举行。中等规模的宴席,场面并不奢华,宾客不太多,但个个身份不凡。 兀自留在上海的商界政界文化界等名流,几乎全来了,纷纷向两对新郎新娘及其家人们贺喜。 许家可谓双喜临门,同一天,为长女招“张状元之孙”的贵婿,为长子娶进门一个“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儿媳。 因为两对新人都是从小接受的西式教育,所以婚礼也基本是西式的。新郎西装,新娘白婚纱。两对新人,都是金童玉女一般的样貌,站在一处,彬彬有礼接受四面八方宾客们的赞美。 有宾客面对许炳元赞叹一番,又笑问:“二小姐什么时候出阁?” 许炳元笑道:“琳儿年纪还小,我和太太一直想着,总得等琳儿过了十八岁,再正式考虑她的婚姻大事。” 宾客会意,想到许家二小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明年就十八,当即笑道:“看来二小姐的喜酒,也不会让人等太久了。” 他说此言时,自然而然看了不远处正在侧头和二小姐微笑低语的陈兆轩一眼,心下已经了然,只呵呵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全上海滩社交界,哪个不晓得:许家为哑疾二小姐挑选的乘龙快婿,就是被许炳元视作“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的陈兆轩! 许炳元喝一口洋酒,见陈兆轩在宴席间始终悉心照顾着琳儿——着实让人欣慰。 他又在人群中略一搜索,寻到干女儿白蝶菲。 轩儿在左近,蝶菲却离得老远,被几个青年包围着献殷勤。她举止优雅,看情形想必也谈吐有礼,真正不失名门干小姐的身份。 今日的白蝶菲,因为是大喜日子,且西式婚礼,特地穿了身淡紫色的洋装,比平日里的素白银寒,又多了几分妩媚,加上妆容精致,格外动人。于是现身没多久,就吸引了好几位追求者。 许炳元远远打量着她身边几个青年,注意到有两个是人品相貌才干皆不错的世家子弟,暗想蝶菲年纪也实在不小了,他这个做干爹也着实应该为这个干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至于顾维崧,那是绝无可能了! 不多时,许氏一门的全家福。许炳元挥手叫来一直远隔两处的陈兆轩白蝶菲。 许老爷杨太太坐在中间,两对新人分立左右。许琳娜拉着陈兆轩的手,倚在姐姐身边;白蝶菲自然而然站在了许家长媳汪婉真身边。 张庭桢低头看自己的新娘;汪婉真抬头看自己的新郎。 许家姐弟,都回头,对身边的“另一半”,报以微笑。 然而这样的微笑,却是少了几分甜蜜,多了几分……礼貌! 面对这般礼貌式的微笑,无论是许家的女婿还是许家的儿媳,都是眼中异样一闪即逝,很快又扭头看前方的相机。 许琳娜回头看看白蝶菲,再看看身边的陈兆轩,发现两人都是正视前方。 感受到二小姐的目光,陈兆轩回头,冲她微笑道:“一会儿照相,二小姐可是要和全家人一样,看着相机哦。” 他对她还是这般哄小孩子的口气。许琳娜很快扭头,脸上明显现出不高兴的神情,不再理他了。 陈兆轩回头交待二小姐时,已经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白蝶菲始终正视前方,始终目不斜视。 他扭脸,直视相机。 他注定是要娶二小姐为妻! 他们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6 内心都明白,在这个家中,他和她都只能算“半个亲人”,彼此只能刻意疏远对方。 一切,都已命中注定! 白蝶菲始终不曾回头,即使她分明感受到陈兆轩那若有似无的一望。 在许家,她和他只能从此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这一家人的仪表出众,引来在场几乎所有宾客的啧啧赞叹。 许炳元喜道:“拍照片的时候,大家别忘了一起笑啊!” 全家人集体绽开笑容。 嘭一声响,爆出爆雾的相机,就此拍下了这般记载着许氏全家灿烂笑容的瞬间! 当夜,分别在许公馆和租界大饭店的两个“洞房花烛夜”。 许公馆布置一新的中式婚房。 换了大红吉服的新娘,端端正正坐着以金线和红缎铺陈的喜床上,盖着红盖头,静静地坐了许久。 被年轻宾客灌了许多酒的许戴杰,脚步踉跄进了婚房,见桌上一壶茶,径直坐到桌前,自斟自饮,连喝了好几杯浓茶,这才稍稍酒醒。 回头看向坐得纹丝不动的新娘,他扶着桌沿站起,随手拿过搁在喜床旁的黄金喜秤,挑起盖头一端,轻轻地揭起。 新娘抬起眼皮看向他——眼中的异样神采,一闪即逝。 他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脸红。因为被揭起红盖头的新娘,脸上太多的胭脂花粉,以至于本来面目都几乎看不出来了。 比起白婚纱时的“淡雅”,此刻的她,可谓“浓艳”了! 许戴杰坐在喜床边沿,和“妆容过于浓艳”的新娘保持了一掌宽的距离,只怔怔地发呆。 汪婉真主动开口,低声道:“你还是忘不了她?” 他回头望向她,她却并不回眸。 汪婉真低着头,用低低的声音道:“而我此生此世,永远也忘不了,这件我娘亲手给我绣的红盖头被挑起的瞬间;永远……永远也忘不了,亲手挑起这件红盖头的那个人!” 许戴杰怔怔地望着她。 汪婉真低头,又低声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娘亲口对我说过的四个字——从一而终!” 她终于回眸望向他,眼中有盈盈的波光。 许戴杰突然一低头,身子前倾,吻住了她的唇。 他扶着她轻轻倒在了喜床上。 他在她耳边说:“这一生一世,你是我唯一的妻子,终生的唯一!” 她泪流满面,泪水冲淡了脸上的许多胭脂。 他用湿润的嘴唇吻去了她脸上许多的泪水和许多的胭脂。 床头,一对大红的喜烛毕毕剥剥的燃烧。 这一夜,他努力地做着一个最温柔体贴的新郎! 租界大饭店,最豪华的套房。 身着礼服的张庭桢,将一身雪白婚纱的新娘,打横抱进了布置一新的“洞房”。 婚床上,铺满了洁白的百合花瓣。 百合,字面含义——百年好合! 他将她轻轻放在铺得层层叠叠的花瓣上。 他弯腰,灼灼地望着她。 她与他目光相交,立刻目光移到另一边,然后一伸手,将低头欲吻她的新郎硬生生推开。 张庭桢脸上明显的异样,但他什么也没说,直起腰,只站在婚床旁。 她婚纱雪白,躺在大片大片的洁白花瓣上,美得仿佛不似在人间。 她是圣洁的美,也是高贵的美! 她突然坐起,低头,两行清泪滑过百合花一样的脸庞。 张庭桢慢慢地坐到她身边,低声道:“我会一直等待……” 许瑛娜泪眼朦胧望向他。 他回头,对她道:“我会一直等待,等待着,你能忘掉顾维崧的那天;等待着,你能爱上我的那一刻!” 他望向她的眼神…… 许瑛娜突然倒进了他怀里,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张臂抱紧她——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的泪水。 他就这样抱着她,抱了很久。 这一晚,她流了太多的泪水——只是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这流的许多泪水,是因为那个“始终不肯真心爱自己”的顾维崧,还是因为身边这个“自身条件无可挑剔、真心真情更是无可挑剔”的出类拔萃优秀青年? 然而这一晚,她至少可以确定——张庭桢才是她许瑛娜可托付终生的唯一最佳良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大喜! 下一章,大悲! 第127章 大悲 兀自被软禁的顾维崧见送来整桌的酒席,且有一瓶“女儿红”,开口:“今天,是许大小姐大喜的日子?” 送酒席而来的许家下人抬头看顾维崧一眼,终于开口:“老爷说了,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可亏待顾大少爷。这桌酒席,是刚刚做好,老爷派人特地送来,请大少爷喝杯喜酒。” 许家下人说完,恭恭敬敬退出门去了。 顾维崧拖着脚镣,自顾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女儿红,低声道:“张家公子,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他将杯中喜酒一饮而尽。 这囚禁的日子,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然而他顾维崧恢复自由,却是大半个月后。大半个月后,许瑛娜随新婚丈夫离开上海拜访张家亲友,定好在夫家过年。许炳元这才派人去打开顾维崧的脚镣,归其自由。 三浦寓所,深夜。 顾唯妍躺在榻榻米上,突然惊醒。 满身酒气的三浦敏夫压在她身上,扯掉她的衣衫。 她早已不再挣扎反抗,只是闭上眼睛,在他身下直挺挺的像条死鱼。 三浦敏夫停止动作,喷着酒气质问她:“你是死人吗?又不叫又不动,这让男人干你和干一根木头有啥区别?” 她还是像木头一般一动不动,双眸兀自紧闭,眼角滑过大颗的泪珠。 三浦敏夫翻身而起,打开灯,看她哭泣的样子,当即骂了句“八嘎——” 她容颜再美,可在床上时的“死气沉沉”,也着实让男人扫兴! 气急败坏的三浦敏夫,乘着酒醉上前狠踹她几脚,踹得她像个煮熟的虾子那样弯成一团,还不解气,又把她一把抓起,连扇了她好几个大耳光! 顾唯妍突然睁开眼睛,将一口浓痰唾到他脸上。望向他的眼神,全是仇恨。 三浦敏夫一呆,当即怒火中烧。擦去脸上的浓痰,在酒醉中拖着一丝/不/挂的顾唯妍,直向门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顾唯妍拼命地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 “你竟然敢向我吐那么肮脏的痰?我要把你这个女人……变得比你那口痰还肮脏!” 三浦敏夫说着,在十二月份的冬夜把顾唯妍拖出门外,将她一把扔到冰冷的地上。叫来不远处几个站岗的日本军士,再指着地上蜷成一团因羞辱和寒冷而瑟瑟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7 发抖的顾唯妍,用日语冲几人道:“去干她,操她,把她像最肮脏下贱的支那女人那样来回操!” 几名日本军士面面相觑,见领事大人明显醉酒,还想再多问几句,却见领事大人一转身回了房,把门重重关上了。 这几个日本军士,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见惯了顾唯妍珠宝华服的美丽尊贵模样,如今见她竟然是不着寸缕雪肤花貌躺在面前,个个全都看直了眼。 已经有人开始吞起了口水。 顾唯妍头都不敢抬,只低声用哀求的语气:“求你们放过我!” 她说的是中国话,几个日本军士都听不懂,却有人淫邪地笑了。 “这么漂亮的支那女人,干一次,这辈子也值了!” 一个日本军士说着,上前一把抓起顾唯妍,将她拖着往角落里杂物房走。 顾唯妍尖声大叫,拼命地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动? 她很快被拖进了杂物房。 五六个日本军士蜂拥而入。 女人的哭喊声,军士们的哄笑声,几乎响了一整夜! 第二天,三浦敏夫一觉醒来,想到昨晚酒醉下对“最美丽情妇”的冲动惩罚,多少有些后悔。 后悔归后悔。但是……就如最精美的点心,落入污泥中,染了污泥的肮脏,那是说什么也不能再捡起来吃到嘴里了。 于是在杂物房里被一群日本军士轮流糟蹋至天明、已经是奄奄一息的顾唯妍,就这样被下令赶出了三浦寓所。 顾永昌仍然没能在上海城找到唯一的儿子顾维崧。深夜时分,独自脚步匆匆行走在小巷中,和一个刚刚转过街角的少年撞了个满怀,脚步一滑,险些摔倒在地上。 “小心——”对方一把扶稳他。 顾永昌在路灯下抬起头,见是一个长着八字眉的少年,少年身后,七八个同龄人,个个穿着洋布棉袍,倒也干净,看上去都有些文气,像是学生。其中还有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一群少年男女都是和善地看着他。 顾永昌此刻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看上去就是个难民。对面一众少年男女,也都将他当作了难民。 “刚刚真是抱歉了。”八字眉少年连声抱歉,突然止声,脸色有了明显变化,在路灯下盯着他的脸。 顾永昌一低头,径直从众人身边走过。 身后少年突然喊:“顾永昌——” 他脚步一顿,然后又加快了步伐。 “顾永昌,真的是顾永昌!我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就是那个倒卖一批枪械给城外日本人的大汉奸!”少年的喊声。 一众少年男女,集体大喊,追上去将他团团包围在中间。 顾永昌抬起一只手,手中一支枪,对准前方挡路之人,喝道:“子弹可是不是长眼的,让路——” 没人让路。 身后呼一声响。 顾永昌一弯腰,再一低头,堪堪地让背后那根木棍从头顶上挥过,紧接着砰一声枪响—— 众人头顶上的路灯倏一下被打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手持木棍的乌宗明没敢在黑暗中乱打,听得一名同伴啊一声大叫,紧接着一个女学生喊道:“他逃了,逃了,真的逃了——” 远处响起军警的哨声。 黑暗中乌宗明和一众东北流亡学生一怔。 为首的李仁开口道:“我和宗明,往西边跑;你们几个,跑东边。明天在老地方集合!” 乌宗明和李仁身上,各有一支枪。刚刚就是怕枪声引来警察,这才一开始没有拿出枪,让“大汉奸”从面前逃脱! 倘若让赶来的军警发现他们身上有枪…… 乌宗明和李仁,转眼拉住对方的手,背对同伴们。 众人一分两路,就此逃离现场。 顾永昌跑入一狭窄的弄堂,听得远处的军警哨声,越来越近了——他看看手中的枪,倘若被抓到…… 可让他就这么丢弃这支唯一的“防身枪”,却也着实让人舍不得。 顾永昌四下里看看,见不远处一煤堆,当下奔过去,将手中枪藏进了煤堆里。 他直起腰,走开几步,却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脸上全是煤灰,眼不眨看着他。 顾永昌一惊,想刚刚藏枪的动作怕是被这个小男孩发现了,倘若小孩子调皮乱说…… 他向前一步,眼神中已有杀机! 小男孩浑然不觉,仍然仰头看着他,突然开口道:“顾老爷,这个煤堆,不是我家的;我家的煤堆,在那边!” 他回头指着身后。 顾永昌一怔,问他:“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你不是顾家的老爷吗?那天你和顾家大哥哥救了虎娃和姥姥。家里还有顾家大哥哥和虎娃的照片,姥姥天天在照片面前念佛呢,说是佛祖保佑顾家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长命百岁!” 他说着,又跑到街坊的煤堆下,掏出那柄明显沉重的枪,双手捧着到自家门口,再把枪塞进自家煤堆里,回头对顾永昌道:“那个煤堆,是明仔家中,明仔也喜欢在煤堆里藏他的宝贝。在煤堆里藏宝贝这事,明仔从来不和大人讲,虎娃也不会和大人们讲。” 虎娃说着,奔进家门,喊着:“姥姥,姥姥,顾家老爷来咱们家了!” 顾永昌回忆起来——面前虎娃,就是当初他为博慈善名而公开捐助的一对祖孙。虎娃是外孙,他的姥姥……没记错的话,是叫余氏。 他几乎忘了此事,却不曾想如今竟然是这般境况,邂逅这对祖孙。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却见余氏拄着拐杖出门,一见顾永昌,手都颤抖,道:“顾老板,真的是顾老板!您可是我和虎娃的救命恩人!当初不是得遇顾家少爷顾老板,我和虎娃刻都不知埋骨何处呢,顾老板,您先受我一跪——” 她说着就要跪下,顾永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起,开口就道:“老人家切莫如此,你这么跪,至少折我十年阳寿!” 余氏听此言,果然没有下跪,只是颤巍巍道:“可这救命大恩,当如何报答?” 顾永昌已经听到远处军警的脚步声。回头对余氏道:“我遇到点麻烦,能不能到府上一避?” “这哪里话,还什么府上!这处房子,还是顾老板当初为我们祖孙找下的。”余氏说着,拉着顾永昌往房门内走。 军警奔入弄堂,见一个衣着破烂的中年男子,扶着一个拄拐杖的老人往房门内小心翼翼地走,旁边还有个布衣幼童紧跟着。一眼望去——只当是一家人了。 军警奔来,开口就问:“可曾见什么持枪的陌生人?” 顾永昌只摇头。余氏慌张道:“持枪的……岂不是匪,有匪徒啊,几位官衙兄弟可得帮忙捉匪啊。” 几名军警不再理会“这家人”,又吹着哨子从诸人身后跑过了。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8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写到顾唯妍如此遭遇,心都抖了一下。 原本大纲里她在贫困后为筹鸦片资金,“沦落为娼”“被嫖客们凌/辱”。然而写到这般地步,觉得她已经够惨了,没必要再惨下去了! 所以除了当初是和那个掌柜的,被迫之外,没有其他了。 沦落至此,可以说她是作死,也可以说她是被迫。 如前面所说,性格决定命运。 第128章 雪夜 身材高大的顾永昌,扶着老人,低头走进明显矮一些的木门。一抬头,见一点油灯照耀,堂屋正前方,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木佛像,木佛像一旁,一个像框,嵌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的相片——虎娃亲吻顾维崧脸颊的“温情照”。 又有一个铜香炉,插着几枝香。 他想到虎娃刚刚的话:“姥姥天天在照片面前念佛,说是佛祖保佑顾家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长命百岁!” 童言无欺,他呆呆地站在佛像与照片前。 这段时间,他不是第一次被当作“大汉奸”来追杀。此前几番找当初的所谓“老朋友”试图求帮忙,见了面,诸多“老友”待他态度简直“丰富多彩”—— 有客气后说家道艰难无力帮忙。 有待人热情说什么既然上海已经是日本人的了他当初既然帮了攻城日本皇军那么大忙如今怎么不求日本人去? 有明面上说一定帮忙,结果一转身找来什么“爱国人士”来“惩杀汉奸”! …… 如是几番,顾永昌再不试图接近当日称兄道弟的那些“老友们”。 在一次因衣冠楚楚被认作“大汉奸顾永昌”后,他索性扮作了如今上海街头随处可见的难民!不再去接近任何一个所谓的“老友”,只一心寻找唯一的亲生儿子顾维楠。 妻子和结拜兄弟双双背叛他; 昔日的诸多老友在他落难后没一个“念旧情”,以至于想要暗算他! 顾永昌一度以为在这个世间,再无他人可相信。却不曾想到—— 当初只为图“善名”去济困扶穷,到如今,这对几乎被他遗忘的祖孙,竟然成了他落难后,唯一肯出手援助的! …… 顾永昌呆呆站一边,半天不说话。 余氏在旁不明所以,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回身弯腰,拿块布擦着桌子椅子,边擦还念叨道:“这房子又小又旧的,桌子椅也都是旧货。唉,这地方,可怎么让顾老板落脚呢。我就擦擦,擦擦……擦得干净些了,顾老板您不嫌弃,就先坐坐!” 顾永昌转身,突然一把拉住老人的手,制止她再做这般“下人的活计”,然后,突然双膝点地,跪在了老人面前。 余氏惊吓得目瞪口呆。 跪在老人脚下的顾永昌,抬起头哭着对老人讲:“二位大恩大德,我顾永昌今生今世,定当涌泉相报!”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一月初,顾维崧恢复了自由。 他立刻奔去寻找妍儿和枫,在两人原本租住的弄堂没能找到,又很快得知妹妹一度“伴随”在日本领事三浦敏夫身边。 得闻如此消息,如雷轰电掣一般的顾维崧,半晌镇定下来,乔装改扮,到三浦寓所附近设法打听,打听得妹妹早在半个月前“离开”。 母亲妹妹都不知下落…… 胡子拉碴的顾维崧,独自彷徨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回到昔日的顾公馆,“碰碰运气”。 顾公馆已经被查封。 他在怀中揣一把□□,乘着夜深人静,翻墙而入,又顺着阳台爬入自己的房间,没敢开灯,只顺着桌面一摸——指间洁净,竟然没有摸到灰尘! 顾公馆查封已久,都说顾家上下早已“树倒猕猴散”。这个房间,竟似有人打扫! 轻微的脚步声。 顾维崧猛转身,举枪对准——见衣柜后,转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大哥,是我!”熟悉的声音。 顾维崧仍然没有放下枪,虽然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二弟顾维楠。 躲在衣柜后的顾维楠,向前两步,面对枪口,又站住了,焦急道:“大哥,是我,我是你弟弟顾维楠!” 顾维崧终于放下手中的枪。 顾维楠突然冲上前,一把抱住大哥,在他肩头哽咽道:“我在上海一直找不到你,就只有回来,回到这里。这段日子,我就一直藏在大哥的房间,就这么一直等——等待着,大哥的归来!老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了!” 他已经哭出了声音,完全不顾大哥手中的枪,抵在他的身上。 顾维崧将抵在他肋骨间的枪,收回,别在腰间。低声道: “你为什么不离开上海呢?离开上海,到个比上海太平得多的所在。” “可是我在世间,也只有大哥一个亲人了。”顾维楠低声道。 顾维崧听此言,半晌,才又道:“不是还有父亲吗?其实你也可以找父亲的,毕竟你是……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他哪里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了?”顾维楠扭脸,道,“其实在几个地方,包括这里,我都看到过父亲。听人说他在找我,可是我不想见他!从小到大,他又何曾去真正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到如今,顾家落难了,他反而来找我……却又何必呢!” 他的声音,已经是明显的苦涩。 顾维崧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心下已经明白:面前这个从小到大都只喜欢粘着自己的弟弟,至今都不知道他才是顾家唯一的男丁血脉! 倘若被父亲找到他,自然会设法带着他到香港,继承顾家最后的大笔财产——整箱的黄金! 足够的资金,只有被有能为的人用到,才能设法“转化”成足够的权势,足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 顾维崧只觉得腰间的枪,上满镗,贴着皮肉,都快被捂热了! 浑然不觉的顾维楠,突然扭头看窗外,指着窗外,回头对大哥道:“看,下雪了!” 寒冷的冬夜,余氏剧烈咳嗽着。 寄居此处的顾永昌弯腰小铁炉里填着煤块,又回头将虎娃拉一边悄悄问;“你姥姥怎么不去看个好大夫呢?” 虎娃如实回答:“姥姥说,看个好点的大夫,要花好几块银元呢,姥姥说家里没这些多余的钱。” 顾永昌半晌无言,然后对虎娃道:“我出去一趟,今晚未必回来了,你和姥姥不必等我。” 穿着破旧棉袍的顾永昌,就此匆匆出门。 自从当日入狱,顾公馆一度遭搜查,乃至于最终查封。日本人攻下上海城,也无人再过问此事。顾公馆内外,早已无人看守。顾永昌索性悄悄潜回公馆,将整箱的银元和几根金条藏在了公馆一个角落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又能想到,经历了一番彻底大搜查的顾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39 公馆,竟然是顾永昌藏匿在上海最后一笔财产的所在? 顾永昌决心等天一亮就送余氏去看上海最好的大夫。 他脚步匆匆,连夜奔向熟悉的公馆。 不多时,天下起了雪。 顾唯妍用一块布手帕捂着口,咳得撕心裂肺,在弄堂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再咳嗽得太厉害了,才慢慢地向前走。 米色布帕上,有殷红的血迹。这般咳到吐血,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她将带血布帕卷成一团,塞进怀里。 怀里还有一块用另一条布帕包好的小块鸦片膏。 地狱般不堪回首的一夜——整夜她都倒在冰冷冒着寒气的地面上……从此身子大损,还染上了寒疾。却没有足够的钱去看好大夫,只有在街头郎中那里胡乱开了几服药,喝下,没多大好转,常常没日没夜的咳嗽——偶尔外出,有时候站在寒风中,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 可她不能就这么倒下,毕竟家中还有一个更虚弱的丈夫需要她照料。 已经没多少钱了,连那件崭新的玄色羊毛大衣也不得不在今天送出去典当,换了一身半旧的棉袍和一小块鸦片膏。 棉袍足够她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但小小一块鸦片膏,也只能抽几天而已。 几天之后,该怎么办?她不敢想下去。再想……只会逼得自己咳出更多血! 寒冷的冬天,顾唯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挪到“家门口”,却见丈夫裹着棉被,躺在门外一个废弃的破门板上。 房门上,上了一把大锁。 “这是谁……谁干的?”顾唯妍急怒道。 身后一扇门打开,房东的老婆,一个胖大的妇人,冲她摇头,低声道:“你劝你还是快跑吧,有人要来杀你,说什么……” 房东妻没有说下去,只唉一声道:“乱世之中,谁知道谁是谁非呢。林先生身上那件好好的黑羔皮袄,都被人用刀子割成碎片了。好在没伤人。只不过你们再不走,早晚死在外面歹人手里!” 顾唯妍闻此言立刻跑去扯开丈夫身上的棉被,见他果然只穿着一身单衣,抱着一堆羔皮袄碎片,瑟瑟发抖。 “到底是些什么人?”她将棉被裹紧在他身上,焦急地问他。 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站起的林晨枫,缩在一团棉被中,摇头道:“来的几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房东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都不肯说,我来讲。天一黑,就来了几个凶巴巴的人,把那间屋子砸得乱七八糟,还差点伤了人。他们说顾小姐的父亲是个卖枪械给城外日本人的大汉奸,顾小姐本人是日本人的姘头!他们来杀顾家人,是替天行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拿着明晃晃刀子的歹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呢,有人要来杀你顾小姐,恐怕是真的。我劝顾小姐,还是早早离开,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吧。” 他说着,扯着老婆往里进。 房东妻略一挣扎,又抱着一团结实的麻绳给顾唯妍,道:“不管那些人说了些啥,反正他们来此处是为非作歹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唉,这地方危险,也确实不好留人。这绳子给你,正好那破门板上有个环,可穿上了绳子。林先生行动不方便,可坐在门板上,由人拖着走。” 她说完,又偷偷塞给顾唯妍一块银元,什么也没说,自己跟着丈夫跑进门去了。 顾唯妍抱着那团麻绳,手握一块银元,强忍着,没有当场痛哭。 林晨枫披着棉被支撑着站起,道:“我可以走,我自己走……” 已经是瘦得吓人的林晨枫,走出两步,却因极度虚弱,一跤摔倒。 顾唯妍一把抱住他,已经是泪如雨下,不顾他的挣扎反对,用那捆麻绳,将他连厚实的棉被一起,紧紧地绑在了门板上。绳子一头,再从门板一个环上穿过。 她擦眼泪,背起麻绳,拖着门板,一步步走出弄堂。 夜空,飘起了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 顾氏一门,离最终覆灭的结局,快了! 第129章 顾唯妍之死 柳太太得到手下人讯报,得知顾唯妍拖着绑在门板上的“鸦片鬼”丈夫,“惶惶如丧家之犬”,深夜离开了租界的弄堂。 柳太太当场放声大笑,半天笑完了,回头看看窗外,见窗外已经下起了雪。 “天助我也!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惩治这个小贱人!”柳太太一张肥脸,笑得满脸肥肉都挤成一团。 当日在跳舞场,这个原本“素不相识”的顾唯妍,无缘无故就要当着她朋友的面来羞辱她! 到如今—— 几个拿着刀子公然说什么“大汉奸”“日本人姘头”的“歹人”,正是她花钱雇来的! 她再派出手下,跟紧顾唯妍,必然时,可“落井下石”! “无故就要羞辱她人的顾家小贱人,当初还不就是仗着家中钱势。如今顾家势败,你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份儿!我要让你最终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与顾唯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太太,舒舒服服坐在温暖如春的房间内,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雪花,无声无息地笑! 夜深时分,白蝶菲坐着汽车回到公馆,走上洋楼台阶,突然听得一声咳嗽。她回头,见走廊阴影处,陈兆轩冲她招手。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 他低头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蝶菲一板一眼回答道:“是赵处长的三少爷接我去赴他母亲的寿宴,干爹一定让我带礼物过去。谁知道过寿还办舞会,就耽搁到现在。赵家三少爷又亲自开汽车送我回来。” 陈兆轩不言语了,他当然知道那个喜欢在头发上抹许多香喷喷摩丝的赵家三少爷,最近在公然追求许家干小姐,此番追求,已然得到了赵许两家父母的支持。 许家干小姐的“私事”,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着实不方便过问。 白蝶菲在半黑暗中,双目闪烁望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终于开口问:“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陈兆轩又咳了一声,才“公事公办”道:“上次,白小姐得知顾小姐突然离开三浦寓所,不是托我打听顾小姐的下落?今天方打听得顾小姐的落脚处,下午就回来,准备一回来就告诉你,却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你要是想见顾小姐的话,明天我就可以送你去。” “哦,原来如此。”白蝶菲低头,又抬头道,“那真的多谢轩少爷了!” 她转身往洋楼走,走出没几步,又站住。 陈兆轩望着她的背影。 白蝶菲站了一小会儿,突然转身,对陈兆轩道:“我怎么觉得心惊肉跳的,有种不详的预感。” 陈兆轩笑道:“你现在心惊肉跳,是担心顾维崧呢,还是担心顾唯妍?据我所知,你和顾小姐,可没啥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0 交情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白蝶菲剜了他一眼,只焦虑道:“顾小姐总是无辜,她成今天这般光景,多少有我的责任在内。我内心其实多少对她有愧!我现在实在担心她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事不宜迟,轩少爷,你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就去找她!” “白小姐,你一个年轻姑娘,这么晚出门,总是不妥。你要找她,就不能等到天亮吗?”陈兆轩试图劝阻她。 白蝶菲双手合什,低头求道:“算我求你了,现在就带我去见顾小姐,好吗?” 她在他面前,第一次这般低三下四地求恳。 陈兆轩不再劝阻,只道:“既然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出门,我就开车送你去!” 走廊里的两人,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楼上,二小姐的房间,许琳娜站在窗前,一直注视着两人,注视着两人上了同一辆汽车,驶出公馆大门。 许琳娜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径直到父母房间外,敲门。 穿着睡衣的杨太太开门,吓了一跳——宝贝小女儿,站在门外,无声无息地流泪。 “琳儿,你这是怎么了?”她赶紧将女儿拉进房间。 许炳元走来,一看小女儿哭得满脸泪水的样子,一惊一怒,当即问道:“琳儿,是不是轩儿惹你生气让你受委屈?你告诉我,倘若真是轩儿不对,我饶不了他!” 许公馆上上下下,谁敢给从小哑疾的二小姐气受? 十七岁的少女,在人人把她当公主看待的家中,深夜哭泣,十有八九,是因为感情上的缘故。 面对父亲追问,许琳娜点头又摇头,然后打起了手势,向一直能看懂自己每一个手势的父母“诉说”了委屈。 许炳元和杨太太对视了一眼。 杨太太:“无论是轩儿还是蝶菲,都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他们两个深夜出门,又没刻意背着人,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许琳娜啊一声放声大哭。 许炳元立刻道:“不管他们有什么要紧的事。琳儿现在受这样的委屈,我们当父母的不能坐视不管。叫醒司机,开另一辆汽车,我和太太,跟过去看看!” 许琳娜哭着拉起母亲的手,来回摇。 杨太太回头看老爷:“琳儿也想跟过去!” 许炳元责备道:“这么晚,小孩子家不说早睡,跟过去干嘛?” 老爷的决定,杨太太从来也不愿在人面前违逆,哪怕是在亲生女儿面前。 杨太太只有叫来一个女佣,劝着“小孩子心性”的琳儿,回到自己房间。 坐在汽车里,驶出许公馆,许炳元才对杨太太低声道:“不管轩儿和蝶菲是因为什么要紧事这么晚跑出去,万一……万一在外面真有什么事,被琳儿亲眼看到,总是不妥。” “老爷说得是。”杨太太低头道。 今晚,不去查看个清楚明白,想必琳儿,以后整宿都睡不好! 顾公馆。顾维楠回头在窗前看漫天飞舞的雪花,背对顾维崧道:“大哥你想离开上海吗?你要离开的上海的话,我和你一起……” 砰一声枪响。 那个“走”字,他没能说出口。一枚子弹,射进他的脊椎,顾维楠向前一个跟头,从二楼的窗户坠下,坠至冰冷的地面上。 顾维崧大半个身子探出窗,举枪,对准已经倒在地上的顾维楠。 顾维楠脸朝下,埋在冰冷的泥土中,可怕的剧痛中,兀自感受到将融未融雪花的冰凉。他的神智已经变得模糊,神智模糊中,他用最后的力气道: “大哥,救我——” 顾维崧听到这句话,却已经来不及,手指扣动了板机…… 砰砰砰砰砰——接连多声枪响,他持枪的手颤抖着,转眼射光了枪中所有子弹! 已经心神大乱的顾维崧,并没有看到——围墙外,穿着破旧棉袍戴着一顶毡帽的顾永昌身影。 刚刚赶到公馆附近的顾永昌,乍听到枪声,一抬头,恰看到二楼长子的卧房,窗前,翻身坠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接着,还是那扇窗户,出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个熟悉的身影,坠窗,是顾维楠; 第二个熟悉的身影,持枪,是顾维崧! 顾永昌停下脚步,站在当地,又听得砰砰砰……多声枪响,他身子一颤,几乎摔倒。 漫天的雪花,让夜色都有了些许雪光。站在围墙外的顾永昌,看得分明——最后几声枪响时,站在窗前的顾维崧,已经举起手臂,将枪中所有子弹,打向了夜空! 只因一声“大哥,救我——”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顾维崧,关键时刻,将枪口移开,颤抖着手,打出了枪内所有子弹,打向了夜空。 杀了顾维楠,再杀了顾永昌,才能最终实现最终的目的。 他一度担心自己不够“忍心”,所以乍一见分明还是“依赖”自己的顾维楠,压根不打算和对方多处片刻,怕自己心软后下不了手,就在这个顾维楠为等自己守候多日的熟悉房间,在他背后,打出一颗子弹! 一颗子弹,未必够! 他走到窗前,对准坠地的弟弟,这一次,是对准了他的头部! 然而,那一声呼喊,却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枪口移开! 只准备打出第二颗子弹的顾维崧,心神俱乱,冲着夜空,打光了枪内剩余的所有子弹! 他手握空枪,呆呆地站在窗前片刻,意识很快恢复清醒——枪声会引来人! 顾维崧翻窗,轻易落地,站在顾维楠身边,呆呆地看了他一小会儿—— 此刻的顾维楠,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终究没有去查看他的死活,紧紧抓着一把空枪,一掉头,转身离去。 他从围墙的另一个方向,翻墙离开。 顾维崧翻墙而出的时刻,正是顾永昌翻墙而入之时。 顾永昌很快奔到唯一的儿子身边,跪地,颤抖着手一试呼吸——他还活着! 顾永昌当场流下眼泪,伸手,又缩回。很快奔到另一个角落,挖出银元金条,将一大把银元和那“全部的”五根金条揣在身上,他才返回,小心翼翼抱着重伤的儿子,离开悄无人声的顾公馆! 雪,越下越大了。 林晨枫裹在棉被中,被绑在门板上,有气无力道:“你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没有回答。 门板一个圆环上,拴死结实的麻绳;麻绳另一头,被娇小的妻子背在肩头。 她就这样背着麻绳,拖着门板上的他,在雪地中艰难地向前走。 许多雪花落在他脸上。他不再开口,只是流了许多泪水,在冰冷的脸上。 寒风吹来,裹在棉被中的林晨枫,开始拼命地发抖。 顾唯妍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向前方。 她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1 以为她是在漫无目的行走,她已经在雪地中走了很久很久,此刻才发现,她行走的方向,竟然是顾公馆的方向。 那是她的家,她曾经拥有的家——她曾经以“金尊玉贵”千金大小姐身份、养尊处优的家。 只是这个家,还离了好远好远——远到她根本没有力气再走过去了。 顾唯妍突然感觉到门板在颤动,她回头——扔下麻绳,跪在丈夫身边。 他裹在一床棉被中,像秋风中的枯萎落叶一样颤抖着。 顾唯妍再也忍不住,开始拼命地咳嗽,转身在身后,咳得吐出好几瘫血。 她吐在身后,可还是被林晨枫看到。林晨枫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脸色悲伤之极,冲着她摇头。 顾唯妍内心痛悔之极——她竟然才想到,他抽鸦片抽得早已身子虚空,一床棉被,哪里够? 可他身上的那件羔皮袄都被割成碎片了,和人一起裹在棉被中,哪里还有其他御寒衣物? 可还有……还有她身上这件! 顾唯妍颤抖着手,扒开他身上的棉被,然后同样颤抖的手,剥下自己身上唯一一件旧棉袍,硬是套在了他身上。 隔着一层单衣,她触摸到他身上的根根肋骨——他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外的一层皮! 那件棉袍,完全能套在他身上! 林晨枫看着她身上薄薄一层单衣,看着许多雪花落在她的单衣上,拼命冲她摇头,张大嘴巴,嘴里荷荷作声,终于嘶哑着声音,说出了:“不行的,你这样……不顾自己,不行的!” 他一直灰败的脸上,突然现出了生命的潮红。他像是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硬是推开她,扒下身上的棉袍,硬是要穿在她身上。 她咳嗽着,挣扎着,抓着棉袍,要往他身上套。 两个人抓着一件棉袍,在雪地中互相撕扯着,互相往对方身上套。两个人,都已经是挣扎间泪流满面。 林晨枫突然松开手,只穿单衣,倒在地上。 同样只穿单衣的顾唯妍,抱着棉袍,也扑过去抱紧了他。 隔着一件棉袍,林晨枫伸手,抱紧了妻子。 他突然头一挣,向上,吻住了她的唇。 他冰冷的唇,吻到了她冰冷的唇;他冰冷的泪水,和她冰冷的泪水,流在了一处。 他的嘴唇向下,从她的唇间滑下。 他嘴唇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娶你,是我林晨枫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是用最后力气说完这句话的。 然后,眼睛一闭,头一歪,倒在了她怀里。 顾唯妍张大嘴巴,脸色惨白,看着他。 她突然扔掉了隔在两人中间的棉袍,将他冰冷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把脸贴在他的口鼻处,感受他的呼吸。 她没有感受到!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只穿单衣的顾唯妍,抱着只穿单衣的林晨枫,坐在一件棉袍和一条棉袍中间,头顶上是雪花在满天飞! 顾唯妍拼命颤抖着,一低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咳着血。 她咳了一地的血,终于抬起头,紧紧抱着怀中死去的丈夫,仰天长嚎。 心神俱乱逃离顾公馆的顾维崧,独自在雪夜,走了很久。 远处,突然响起了可怕的嚎声。 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却再听不到第二声。 “听上去像是妍儿的声音……”他脸色惨白,只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就发足狂奔。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陈兆轩突然刹车。 身边白蝶菲竖起耳朵:“刚刚……那样可怕的声音,怎么听上去像是顾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 陈兆轩开车载着她到顾唯妍租住的弄堂,却得知二人已经离去。且知晓了二人离去的缘故和情景。 两人不再犹豫,很快开车在马路上寻找。 白蝶菲看着车窗外的雪花,一路焦虑:“这么冷的天,顾小姐和林先生倘若还在街面上……” 她没有说下去,和突然刹车的陈兆轩一样,听到“可怕的声音”。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过去看看——”陈兆轩不待白蝶菲开口,主动又发动汽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驶。 顾维崧在雪中一路奔跑而来,摔了很多跤,终于找到了妍儿和枫。 一地薄雪中,妍儿身周,还有一地的鲜血! 妍儿兀自抱着枫,两人都只穿单衣,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顾维崧奔得太急,重重地摔倒在两人身边。 他倒在雪地中,抬头,看着两人,看到他和她都是双眸紧闭。 顾维崧伸出颤抖的双手,一手抓住林晨枫,一手抓住顾唯妍,用力摇晃两人。 两个人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被他一只手抓一个——一动不动,却还是分都分不开! 顾维崧跪在地上,抱着两具“分不开”的尸体,支撑着想站起,只站起一半,又扑倒在地。 两具尸体,兀自紧紧抱成一团,从他臂弯中滑落,倒在地上。 顾维崧跪地,跪在两具尸体前,一时间竟然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拼命地发抖。 汽车声。 他血红着眼睛抬头,见一辆汽车,就停在前方。 车门打开,穿着雪貂大衣的白蝶菲,跳下汽车,向前奔出几步,又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看地上两具尸体,再与他四目相对。 一袭华美雪貂的白蝶菲,在他面前,转眼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顾维崧一下子站起,拔出唯一的枪,举枪指向白蝶菲! 作者有话要说: 顾唯妍之死,是全文……作者本人唯一写哭的一次。 以及,离最终大结局,还有五万字左右。 毕竟从三个主角,到顾永昌黄薇澜孙娇茜等重要配角的最终结果,还没交待完。 这文算双男主,大概不分男一男二。 后面还有蛮多剧情的。 总之剧情不会注水! 第130章 远走高飞 顾唯妍和林晨枫的尸体旁,顾维崧举枪指向白蝶菲! 陈兆轩跳下车,举枪指向顾维崧。 顾维崧没有开枪。 在场三人,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枪内,没有一粒子弹! 如果不是手中只是一把“空枪”,他想他真的会在“妍儿和枫”面前,一枪打死这个白蝶菲! 陈兆轩沉声道:“顾大少爷,放下你手中的枪。否则,你没了性命,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顾维崧仍然举着手中的“空枪”,对着白蝶菲。 汽车声响,又驶来一辆许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2 家汽车。汽车上,还攀附着四名身手不凡的许家保镖,转眼跳下车,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顾维崧团团包围在中间。 每个人,都手中举着一把枪,对准顾维崧。 顾维崧持枪的手,在明显的颤抖。 陈兆轩一步步上前,枪口始终对准持枪的顾维崧,走到白蝶菲身边,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身后。、 顾维崧垂下手,突然打开枪匣,将空空的枪匣扔一边,冲白蝶菲红着眼睛道:“倘若这枪中……哪怕只有最后一粒子弹,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让你这个处心积虑害我们全家的恶毒女人死在我手里!” 白蝶菲闭上了眼睛,眼泪流得更快更急。 陈兆轩看清楚空空的枪匣,方知刚刚不过虚惊一场。回头,对满面泪水的白蝶菲道:“你回汽车上去!” 白蝶菲没有挪动脚步。 另一辆汽车,走下许炳元和杨太太。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了顾维崧身上—— 顾维崧弯腰,想把两具尸体抱起,却是双臂颤抖、脚下踉跄,还没站稳,就抱着两具尸体,摔倒在地,却是自己背部着地,让两具沉重的尸体,伏身在他身上。 他紧紧抱着两具尸体,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不停地流,神情悲痛至极,抱着尸体又想站起,却又在雪地中滑倒。 他再站起,再倒;倒下,再站起;再倒…… 自始自终,他双臂环紧,紧紧抱着两具尸体不放! 漫天飞舞的雪花,死一般沉寂。 所有人在雪中站着,默不作声望着眼前的惨相。 白蝶菲固然是闭目不忍再看,眼泪流成河;连旁边的杨太太都忍不住拭起眼泪。 许炳元亦是面现不忍之色,叫来陈兆轩,低声嘱咐:“你确定一下顾大少爷身上没了枪支,就开车,送顾大少爷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陈兆轩点头答是。 突然一声不似人声的可怕悲嚎—— 所有人再回头,见顾维崧张大嘴巴,两眼望着夜空,突然眼一闭,抱着两具沉重的尸体,重重倒地。 悲痛欲绝的顾维崧,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顾永昌花费两根金条,将重伤的儿子送到全上海最好的医生那里。 连夜的手术,医生走出手术室,对顾永昌道:“我们尽了全力。性命已经无大碍。只是……” 顾永昌直勾勾看着医生。 医生叹口气,道:“伤及脊柱神经。只是病人的意识还不能恢复清醒,尚且昏迷状态。至于他什么时候能醒来……真的很难说了。” 顾永昌退后两步,恰恰坐倒在木椅上。 一名护士上前,将手中沾血衣物,捧到他面前,小声道:“病人已经换上了病服。这是他的衣物。” 顾永昌颤抖着手捧过,从沾血的衣物中翻出两张相片。 一张相片,是倚虹院的头牌晴鹂; 另一张相片,却是顾维崧和顾维楠的合影——面对镜头,顾维崧是成熟大哥的稳重,顾维楠却是笑得一脸灿烂! 只有这两张照片,没有第三张! 顾永昌将那张合影照,从中间一下子撕开,只留顾维楠的照片揣怀里,然后将另半张——顾维崧的照片,撕得粉碎! 还有晴鹂的照片。顾永昌看了一会儿照片,决定去寻找这个早已为楠儿破相的风/尘女子。 这所上海最大的医院,中上等人家的病人居多。顾永昌并不想在此处遇到熟人,为儿子办好一间病房,就戴着旧毡帽,揣着顾维楠和晴鹂的照片,匆匆离开。 他离开后不久,许家人护送着昏死过去的顾维崧,也来到了同一家医院。 顾维崧被诊断为“悲痛过度,并无十分大碍。” 他被打了一针安神剂后,昏睡不醒。 白蝶菲坐在病房外,眼泪几乎流干。低着头,木着脸,不言不语。 陈兆轩远远站着,和许家几个保镖司机站一处。 杨太太站白蝶菲一旁,看着有些不忍,小声对老爷说:“蝶菲这孩子,只怕还是忘不了顾大少爷。不如还是让他们……” 许炳元回头看太太,唉一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没看到顾维崧拿枪指着她?轩儿都说了,顾维崧当时手中就一支没有子弹的枪,所以蝶菲才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坐着。不然的话……你想让蝶菲最终死于非命吗?” 杨太太不言语了。 突然脚步声,两人回头,见是长子许戴杰赶来。 许戴杰奔到父母面前,停下脚步,看着父母,欲言又止。 他神情间的伤痛,却是一望即知。 许家二老,和许大少爷,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半晌无言。 许戴杰终于开口,低声道:“顾小姐……我能再去看她……看她最后一眼吗?” 许炳元和杨太太对视了一眼。 杨太太不开口。 许炳元开口道:“我劝你还是打消这样的念头。顾小姐被发现时,在雪地里,衣衫单薄,和林少爷紧紧相拥。两人最后走,也是一块走的。现在谁也分不开。你又何必跑去打扰这对同生共死的夫妻呢!” 杨太太责怪地看了老爷一眼。 许戴杰听此言,退后一大步,再退后一大步,后背抵在墙壁上。 许炳元又叹道:“其实顾小姐,人就是太单纯了些。之前,是我对她有偏见。总而言之,戴儿,你是没这个福气了。” 许戴杰一把捂住口,将哭声压抑在喉咙里。 许炳元略一思索,又道:“顾大少爷要养病,顾老爷和黄太太又不知所踪。顾家现在无人出面。又道是逝者入土为安。顾小姐……走在这么冷的雪夜,也不能让她一直在太平间冻着。不如让我们许家,为顾小姐办个丧礼。戴儿你说如何?” 他在咨询长子的意见。 许戴杰不回答,只是顺着墙蹲在地上,捂着嘴痛哭。 杨太太瞪了老爷一眼,只道:“这事,我看着过两天,等顾大少爷醒来后,再说吧。” 第二天,醒来后的顾维崧,打倒两个病房外的许家下人,就此独自离去。 许炳元得知消息,不置可否,只交待白蝶菲:“轻易不要出公馆大门。非要出去,也得几个保镖陪着。” 许炳元又派出下人去打听,没打听得顾大少爷以及其他顾家人的下落,于是决定为逝去的顾小姐办葬礼。 一具大号的金丝楠棺材,将顾唯妍和林晨枫隆重合葬。 葬礼是西式的,许氏一门,悉数黑衣。有洋牧师在旁念着圣经祷告。 在场眼泪流得最多的,一个是白蝶菲,一个是许戴杰。 站在二小姐身侧的陈兆轩,回头看远处的白蝶菲一眼,终究还是没能上前宽慰。 白蝶菲低头,手中握着一枚白金十字架,念着从小背熟的一段经文,为亡灵祈祷。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3 许戴杰眼泪不停地流,身边的妻子,拿出一块黑绸帕,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他回头望向她,望向妻子。 汪婉真将头倚在他胸口处,听着他的心跳,然后用低低的声音道:“我知道,她会永远在你心中;而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的心中,的确从此永远会有个顾唯妍; 而他的身边,永远都是这个“真心真意”且“善解人意”的完美妻子陪伴!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怀中的妻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从今往后,这一生一世,我对你的心,永不改变!” …… 许家诸多保镖,散落四周,警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中,却还是没人能发现,远处,隐蔽在高处山林中的顾维崧,用一架军用望远镜,看完了葬礼的全过程。 他不可能在这样的葬礼上动手。 他看着棺材下葬,土埋上,墓碑立起……也看到了那个“最毒妇人心”的白蝶菲,一直在拿一柄白金十字架,低头祷告。 她在祷告着死后不去下地狱吗? 今日不动手,不代表今后不动手! 总有一天……他不会放过她的! 顾维崧放下望远镜,转身离去! 顾永昌几经辗转,找到已经赎身的晴鹂,将她带到昏迷不醒的重伤儿子身边。 晴鹂戴着一顶斗笠,斗笠上垂下了几重面纱,遮掩着她破相的脸。 她就这么隔着几重面纱,坐在病床前,怔怔地看了半天。 顾永昌:“我会办好三张船票,去香港。在香港,我还有一笔钱,足够我们一家人,好端端地过完后半生。” 晴鹂回头望向他。 顾家老爷,这是承认了她这个出身青楼的苦命女子,在顾家的名份吗? 顾永昌再进一步说明:“我晓得你对楠儿是真心的。像你这般才貌双全又真心实意的女子,不会委屈你做妾。你嫁到顾家,就是名正言顺的顾家少奶奶!” 并非顾永昌完全不在意她青楼的出身,而是—— 顾维楠今后的人生,还能不能清醒过来,着实难料。而他做为父亲,已年近半百,且如今身处险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活到楠儿之后。 倘若楠儿始终不能醒来,倘若他比楠儿先死,他简直不敢想象这唯一儿子的结局。 所以,除了他这个唯一的父亲外,还需要一个至少和楠儿年纪相仿、且能真心诚意照顾楠儿后半生的人。这样的人,也只有面前这位晴鹂姑娘了。 承认一个烟/花女子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媳,这对顾永昌来说,也着实是对现实无奈的妥协。 他看着晴鹂,想毕竟出身青楼的女子,听此言应会感激涕零。 然而,她只是轻轻转头,又望向病床上的顾维楠。 “当初赎身,是我用自己的体已赎身的。我坏了脸,所以才这么容易从妈妈那里赎身。阿楠从来没有说过要带我去香港。阿楠用他的积蓄,在他娘亲的家乡,一个美丽的乡下,买了房置了地。阿楠早就说过,要带我去乡下隐居,雇几个佣人,养许多鸡鸭,再生一群叽叽喳喳又乱跑乱跳的小孩子,在乡下又平静又热闹地过完后半生。” 晴鹂说到这里,微微仰头,面纱后的脸,现出了温柔的微笑,回忆着阿楠对她说的这些话,想象着在美丽乡下、“平静又热闹”的后半生。 那般的“平静又热闹”,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罢! “可是——”晴鹂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又苦涩道,“可是,他却执意要等他大哥。他说他大哥离开监狱后不知所踪,他总得找到他大哥,等到他大哥消息,才能陪我去乡下过日子。唉,倘若不是为了等他大哥,他早已带着我一起离开上海。也不至于如今……” 晴鹂沉默了下来。她一直知道,她始终不是他心中的唯一,他心中——那个属于大哥的位置,永远也不会被其他任何人替代。 晴鹂沉默片刻,又道:“顾大少爷,也不知如今何处。他要是知道这么惦念着他的弟弟,如今躺在这里,他总是会来看望他罢!” “那个人,不必再提他了。”顾永昌突然道。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即使是面对即将嫁给楠儿的“准儿媳”,他也不会说出关于那个“野种”的诸般家丑。 包括楠儿如今成这般光景,也是恩将仇报的“野种”下的黑手! 晴鹂回头看着顾永昌,见他神色有异,倒也不再多问。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之前问其阿楠受伤真相,顾永昌言辞含糊分明在遮掩什么,如今再看他的神情,她心中已经明白——阿楠受伤如此,十有八九,和他一直敬爱的大哥有关! 当然,一直反对阿楠去青楼的顾老板,如今主动开口承认她“正室儿媳”的名份。冰雪聪明如晴鹂,也完全能推测出其真实缘由—— 倘若不是阿楠伤重如此,必须有人全心全意又长长远远地守在身边照顾,她也没这么容易得到这所谓的名份。 所谓世俗繁华才真正重视的名份,有那么重要吗? 已经下定决心双双隐姓埋名到他乡隐居,自然是决心远离繁华下的世俗纷争。 晴鹂突然笑了,笑着流下眼泪—— 这个世间,只要阿楠一个人肯承认她,就已经足够了! 晴鹂执意要带楠儿去“买房置地”的乡下。 顾永昌权衡利弊,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他再用两根金条,雇佣了一名镖局出身的武师,带了几个徒弟,赶着大马车,亲自护送晴鹂楠儿离开上海。 顾永昌弄清楚乡下的所在,对晴鹂道:“我在上海还有要紧事要完成。等办完事,就去找你和楠儿。到时候是留在乡下还是到香港,我们再商量着看怎么办。” 晴鹂点头,一言不发,突然双膝跪下,对着顾永昌连拜三拜。 这三拜,算是儿媳对至亲长辈的叩头。 顾永昌赶紧搀扶起她。 晴鹂低头,在面纱后道:“这一生一世,我都会跟在他身边,一心一意地照顾他,直到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 她是如此的真心诚意,以至于顾永昌,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她青楼的出身。 顾永昌面对她,说出一句真心话:“楠儿能遇到你,真正是他上辈子修的莫大福分!” …… 顾永昌最后一声:“保重——” 晴鹂最后一鞠躬,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扬鞭,马儿嘶鸣。 武师带着几个徒弟,个个骑着马,簇拥在马车周围,纵马前行。 车轮马蹄,扬起了很多的尘土。 顾永昌独自站在尘土中,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马车颠簸。 晴鹂将顾维楠抱在自己怀里,尽可能让他少受颠簸。 颠簸中,她已经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4 揭下面纱,望着怀中人,低声道:“你是个可怜的人,我也是个可怜的人。你和我,都没有旁人来怜惜;你和我,就只有两个人,互相怜惜!” 他在她中突然轻轻一颤。 她死死盯着他,在半黑暗中,看到他双眸紧闭,嘴唇却在微微着颤抖。 离开上海途中,昏迷多日的顾维楠,倚在心爱女子温软的怀抱里,在颠簸的马车上,颤动着嘴唇说出两个字:“大哥——” 已经胡子拉碴的顾维崧,脸上有明显的脏,头发蓬乱很久没打理过,加上一身灰布棉袍——和平日里的丰神俊朗富贵少爷样,已经判若两人。 他低头独自行走街头人群中,突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向后退了一步,抬头,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顾维崧瞪大眼睛,看着同样蓬头垢面又衣着寒酸的顾永昌。 顾永昌张口,对着他喊出了一声:“崧儿——” 作者有话要说: 顾唯妍和林晨枫被许家人隆重合葬。 顾维楠在大哥枪下成植物人,被重情重义的青楼红颜带离上海,远走高飞,却昏迷之中亦不忘“大哥”——兄弟情,基情!(非骨科,其实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倒是顾维楠是“形同路人”的白蝶菲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然双方也不知这曾关系。) 顾维崧和顾永昌这对冤家父子相遇…… 顾氏一门,现在就剩下老爷太太和大少爷。 如果保持日更五千字,这文大概十日左右到大结局。 第131章 恩将仇报 顾氏父子街头“邂逅”,顾永昌以父亲姿态喊出一句“崧儿”后,立刻焦急地问他“知不知道你娘和妍儿,以及楠儿的下落?” 顾维崧看他的神情,看上去他是完全不知道妍儿如今…… 而且他看似也尚不知情自己的真实身世。 顾维崧很快摇头,说“不知”,又叹气道“刚刚我还想问父亲,却原来父亲也不知道。” 父子二人面对面站着,都在彼此打量对方。 “崧儿,这段时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顾永昌一拍他的肩膀,道,“走,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咱们边吃边聊。” 两个人都是形貌落魄,自然没有去往常习惯去的大饭店和知名酒楼。 顾永昌领着顾维崧,到了街头一小酒馆,叫了一大盆炖牛肉,和两样素菜,加上白饭。 热气腾腾的一盆牛肉后面,顾维崧狼吞虎咽,吃得半天头都不抬。 顾永昌放下筷子,隔着一层雾气,目不转睛看着他。 顾维崧终于抬起头来,嘴里嚼着一大块牛肉,连嚼几嚼,费力地咽下,往盆里一看,牛肉已经被吃下一大半,面对父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竟然吃了这么多……” “我记得你以前,本来爱吃洋人的牛排,还说五分熟牛排最好,滋味远胜过煮得太熟的牛肉。”顾永昌以父亲的姿态一声叹息,道,“崧儿,这段时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顾维崧低头,半晌才道:“我当初瞎了眼,引狼入室。到头来,害自己不说,更害了全家!我恨极……只是那头母狼,在许家庇护下,我奈何不了对方,还一度落在了许家手里。好在已经逃出,总有一天,我不会放过她的!” 他恨恨地说着,此刻的感情,却全不是作伪。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英雄豪杰,一时栽跟头在红粉佳人面前的,多了去了,你也不必太在意。好在我们父子还能团聚。”顾永昌这样宽慰他,又道,“我是年纪大了,可崧儿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年轻时的一时挫折,并不能彻底改变你的人生。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有机会,让顾家东山再起,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顾维崧抬头看着他。 顾永昌继续道:“有件事,还一直没有跟崧儿说过。其实我还有一笔钱,数额不小,存在香港的银行,本来是留给你和楠儿的。我对楠儿一直缺乏管教,让他后来成那样的纨绔子弟。唉,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楠儿成这个样子,很大程度上也是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加上他娘当日也死得凄惨。我内心深处,对楠儿也一直有愧。所以实不相瞒,这笔在香港的资产,留给楠儿的占了多半。本来是想着有这笔钱,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后半生也能衣食无忧。可如今顾家一时败落,想要恢复往日光景,还得有足够才干的人挑大梁,以及足够的资金。所以我已经改变主意,香港那笔钱,只取一成留给楠儿;其余九成,全部给崧儿。相信以崧儿的能为,有了这笔钱,恢复顾家曾经之势,指日可待。” 顾永昌说到后半部分,语气分明诚恳。他看着饭桌对面的长子,神情间,仿佛怕对方不肯接受。 顾维崧看着顾永昌,看了老半天。半晌,他终于脸现欣喜之色,当下离开座位,跪在父亲面前。 跪在顾永昌脚下的顾维崧,抬头道:“父亲重望,崧儿定不负重托!” “我现在寄居在一个婆婆那里,婆婆为人极好。唉,这过往详细,以后再跟你说。看到那个屋子没有,左手第五家,就是我现在寄居的所在。” 夜色下,顾永昌站在弄堂口,指着一扇门。 顾维崧停下脚步,道:“父亲都喊婆婆,那真是一位老人家了。崧儿做为年轻后辈,头一次拜见婆婆,两手空空,总是不太好。哦,那边一杂货铺,我去买点东西带过去。” “还是崧儿考虑周到。我进门去和婆婆说一声,再来门口接你。”顾永昌这样说着,转身离去。 顾维崧转身至黑暗角落里,拿出怀中的枪,见枪镗内只有三粒子弹,又将随身携带的子弹,在枪内装满。 将沉甸甸的枪,藏于袖内。他很快走向不远处的杂货铺,在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到门匾上“杂货铺”的字样。 他稍稍一怔,突然想起了孙娇茜。 当日孙娇茜情急下对自己说的关于“白蝶菲向顾家复仇”的言语,才是真的。而当时的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不肯相信“真心诚意”待自己的孙娇茜,偏要去相信“恶毒女人”白蝶菲! 现在的孙娇茜,身子也有六个月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何处,境况如何? 他只呆呆站了一小会儿,又快步进了杂货铺。 儿女情长,都在其次。如今他首要目的,就是——不管顾永昌是不知情的真心诚意也好,还是知情的假意算计也罢,他顾维崧总要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弄到香港那大笔的金钱! 顾永昌面对“野种”顾维崧,一番虚假“父子情”,全是为了麻痹对方。 他要做的,是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弄死这个顾维崧,最好还是让他不得好死,好为楠儿报仇、也为顾家雪耻! 顾永昌脚步加快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5 ,回到寄居多日的平房,一进木门,顿觉有异—— 屋内漆黑不点灯。黑暗中,几只手从四面八方抓住他。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唔唔声响。 一只手刚刚触及他的臂膀,顾永昌转眼施展拳脚,砰砰打倒几人——这几个人,没一个会家子。 他却不敢轻易松懈,转身就要逃出门,险些被地上一张椅子绊倒。 一把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刺向他。 顾永昌一把抓起身边的椅子,恰恰挡下对方一刀。 匕首,竟然还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嗤一声轻响,椅子一角被轻易削下。 木门被吱呀一声关闭,门栓被插入的声音。一个少年的喊声:“他逃不掉了,咱们这么多人,不用怕他。点灯,以免伤到自己人!” 一盏油灯被点亮,照亮了并不宽敞的屋子。 顾永昌一抬头,见持匕首的是那个八字眉少年。屋子四面八方,分不同方位,站着七八个少年男女。 余氏嘴里塞一方手帕,被绑在椅子上;虎娃亦是嘴里塞着布团,被一个少年抱在怀里,拼命地挣扎。 祖孙两个,说不出话,都是嘴里唔唔作响。 顾永昌身后,一个面孔白净的少年,举起手中枪。 顾永昌没有回头,但从众人的目光中,立刻察觉了身后的险象,以惊人的速度,奔向离自己最近的余氏。 已经扣动板机的白净少年乌宗明,急急将枪口向上——避免伤及余氏,听得砰一声响,打得几块天花板从众人头顶掉落。 八字眉少年李仁,眼看余氏身边一扇纸窗,已知顾永昌破窗逃离的念头,当下举匕首向对方刺去。 顾永昌回头,眼见那柄雪亮的匕首就要刺来。危急时刻,只求保命,他想也不去多想,将近在咫尺又绑在木椅上的余氏,连人带椅,推向对方。 李仁收势不及,将刺出的“削铁如泥”匕首,恰恰刺入余氏的脖肩处,就这样将其钉在了木椅上! 众人集体惊呼声中。余氏嘴巴大张,喷了李仁一脸的污血。然后头一歪,兀自瞪大眼睛,就这样气绝! 惊呼声中,死一般的沉寂。连顾永昌在极度惊骇下,都一时忘了逃跑。 余氏可谓死不瞑目。她那双浑浊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的方向,却是看向顾永昌。 顾永昌整个人一抖,向旁退出两步,避开“死人的目光”。 刚刚他只是极度危急中,随手推过椅子……竟然就这样,让老妪余氏,为自己挡下“致命的一刀”! 李仁抹把脸上的污血,看着老人的尸体,摇头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怎么会……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一群一心要“铲除大汉奸”的少年男女,全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学生,一步步后退,背抵木门,看着老人骇人的尸体,突然啊一声大叫,转身拔开门栓,就此逃出门。 无辜老人的尸体前,其他少年男女也一窝蜂逃出门,一直紧抱着幼童虎娃的少年,也松开手,转身逃出门。 仍然和李仁一起留在屋内的乌宗明,对着顾永昌举起手中枪,却见那个男童突然扑到顾永昌身上,抓着他又撕又扯,喊道:“刚刚是你把姥姥推到刀子上的,虎娃看得清楚,是你,是你,是你这个大坏人!” 乌宗明立刻放下手中枪——唯恐再一次伤及无辜,伤了面前小小男童的性命。 虎娃撕扯了一番顾永昌,再跑去撕扯李仁:“你也是个大坏人,拿刀子扎姥姥……” 李仁步步后退,虎娃力小,倒在地上。 面白如纸的李仁一转身,一把扯过持枪都已经是手足无措的乌宗明,仓惶逃出门。 虎娃爬起,又跪在姥姥脚下,抱着姥姥一条腿,放声大哭。 扔下刚刚购得的点心洋布,举起满镗枪的顾维崧,终于闯入门,却见小小男童,从可怕的尸体脚下站起,又扑过去撕扯着顾永昌又哭又喊:“你还说要报恩,却将姥姥推向坏人的刀子,你这个大坏人……虎娃要和明仔以及所有大人小孩说你顾老爷是个大大的坏人!” 顾永昌一脚把他踹开。 虎娃爬起来哭着就要咬他,又被他一脚踹开。 再咬,再被踹。 …… 顾永昌抬头见顾维崧手持枪,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抬头怒道:“崧儿,你还不开枪打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兔崽子,更待何时?” 顾维崧手持枪,一把拖过“小兔崽子”,啪啪打了他两个大耳光,喝道:“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闭嘴?还不快滚!” 他一把推倒虎娃,又踹出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往外逃”的门扉处。 头已经磕到门扉的虎娃,小小年纪,不知厉害,亦不知对方“深意”,肿着脸仰头,这才看清顾维崧的脸,先是一呆,继而大哭,哭着爬起来跑过去撕扯顾维崧:“原来大哥哥也是个大坏人。顾老爷就是个大坏人,说了要报恩,到头来,害死姥姥,还欺负虎娃!现在连大哥哥也来欺负虎娃!” 顾永昌见小孩子竟然还是“不知轻重乱说”,脸色已经变得极难看,喝令顾维崧道:“还不开枪,是要公然忤逆为父吗?” 顾维崧一脚把小小孩童踹出,这次踹到了屋内香案下。枪口对准了孩子,却还是回头冲顾永昌道:“毕竟是个孩子……小孩子都爱胡说八道,不必理会他就是!” 虽然他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这对祖孙,到底是谁。 可让他顾维崧亲手开枪打死一个孩童……委实也下不了手! 虎娃从香案下爬起来哭着喊道:“虎娃不说谎,虎娃没有胡说八道!顾老爷是大坏人,大哥哥原来也是大坏人,又说报恩,又害死姥姥,又欺负没爹没娘没了姥姥的虎娃!” 顾永昌突然按住了顾维崧的手,按着他的手扣动了板机—— 砰一声枪响,额头中弹的虎娃,被打得向后重重撞在了香案下,将搁在香案一角的像框照片,撞飞在地上。 像框上的玻璃四分五裂。昏黄的油灯下,顾维崧看得分明——四分五裂的玻璃下,从报纸剪下的照片,虎娃亲吻自己半边脸颊的温馨一幕! 他盯着照片,再看看额头上有个可怕弹孔的小小尸体。 他向后退出一大步,手中的枪几乎拿捏不住,险些落地。 不再担心“恩将仇报的行径经小孩子口传出去”的顾永昌,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还不快走。枪声很快会引来附近的警察!” 顾氏父子,就这样奔出门,从祖孙二人的尸体旁边,双双仓皇逃离。 自从顾唯妍和林晨枫的葬礼后,白蝶菲再没有走出许公馆大门一步,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 这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6 天下午,太阳格外好。她终于走出房间,独自坐在花园一隅,怔怔地发呆。 陈兆轩远远地走来,走到她面前,开口就道:“你还在自责吗?” 白蝶菲苍白着脸抬起头,苦痛道:“倘若不是我,顾小姐和林少爷不会成这般结果!葬礼上,我念着从小背熟的圣经,突然在想,我做这一切,到底该不该?” 顾林二人成这般结局,固然很大程度上顾唯妍的脾性使然。可如果不是她当初携手陈兆轩,处心积虑整垮了顾家,顾家的千金大小姐和她的夫婿,怎么也不至于结局如此! 葬礼上,从小接受修女嬷嬷教引的她,念着圣经,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罪人! 面对那具灵柩,她犯下的罪孽,在上帝面前已经是无可遁形! “难道你觉得,没有你的话,顾小姐和林少爷就能和和美美相伴终生吗?这一对,以顾小姐的爱之痴狂和林晨枫一直以来的‘风流花心’外在形象,他们两个真的在一处,分明就是孽缘!不管有什么外在因素,他们为对方食下的,终究会是爱的苦果。”陈兆轩评道。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不反驳他,更不赞成他! “顾维崧和顾永昌都不知所踪。至于黄薇澜,你我都晓得,成守坚这么多年,一直和黄薇澜暗中勾结;成守坚又亲口承认了他是直接凶手。那他背后的指使人,十有八九,就是黄薇澜。” 白蝶菲抬头看他。 陈兆轩与她四目相对:“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黄薇澜的下落!” 陈兆轩和白蝶菲来到黄薇澜用化名租住的旅馆门前,并没有立刻进去。 陈兆轩问她:“倘若黄薇澜是你我血仇的元凶,你会手刃仇人吗?” 白蝶菲回头看他:“你是要求我一个姑娘去动手杀人吗!” 陈兆轩无奈道:“我曾经认为我永远不会去亲手杀女人!” 两人面对旅馆大门,都明显犹豫。 倘若黄薇澜真的是害死她和他父母的元凶,她和他,总要有一个,去手刃仇人! 他们就这么默不作声看着旅馆大门,看了半天。 陈兆轩率先开口主张:“先去见人,设法问清楚缘由了,再看怎么办!” 他向前走两步,又退后,一把拉过白蝶菲,快步向角落里走几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白蝶菲。 白蝶菲回头,小声道:“刚刚往门外走的,正是黄太太。” 陈兆轩回头,见披着一件玄狐披风且佩戴珠宝的黄薇澜,上了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马车。 车夫策马前行。 陈兆轩:“前两天打探得黄太太消息时,只知她一直布衣银钗,扮作寻常人家的妇人。可刚刚,又是珠宝又是狐皮,脸上的妆容也是费了工夫的,打扮得这样正式,倒像是去见什么要紧人物。” “难道她是去见顾永昌?”白蝶菲不十分确定道。 “也可能是顾维崧!”陈兆轩故意问她,“顾维崧失踪了这么多天,你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白蝶菲拿皮鞋鞋跟狠踩他一脚,没好气道:“跟你说正经的,老是这么拿人寻开心。黄太太要是这么一去不复返了,你以为你有那么容易查到她的下落?” 被狠踩一脚的陈兆轩,痛得两道剑眉拧在一处,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拉着白蝶菲上车,和她挤坐在同一辆车上。 他吩咐了车夫跟紧了前面那辆马车,又回头冲白蝶菲正色道:“说不定黄太太此行,即见顾永昌,又见顾维崧,一家人团聚。倒也是你我的造化!” 黄薇澜花钱雇了上海一名侦探,查到顾永昌的下落。于是除去这段时间“扮平民妇人”的布衣银钗,刻意打扮一番,以珠光宝气的贵妇形貌,去见失散已久的丈夫。 她坐在马车中,心潮澎湃,全然不顾忌身后——竟是完全不知身后不远处,挤坐在同一辆黄包车上的陈兆轩白蝶菲,紧紧跟随。 马车停在看似荒废的院落前,黄薇澜下车,理理头发,伸手去推锈迹斑斑的铁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顾家老爷太太大少爷,和白陈二人,齐聚一堂! 第132章 顾永昌之死 那晚从余氏祖孙尸体前逃离后,顾维崧就将顾永昌带到了这处废弃的院落——多日来他改头换面且更名换姓后的安身处。 一夜父子无眠。 天一亮顾永昌就离开了,说是设法买到去香港的船票,然后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上午,顾永昌在离开火车站回到长子身边的路上,被妻子重金雇得的侦探找到。 回到废弃院落的顾永昌,向长子展示两张崭新的船票,且说:“现在离开上海的船票都难得,尤其是去香港的。这两张票,竟然费了我一天一夜的功夫。好在船票已得,崧儿跟我到时候上船,一起到香港,重振顾家声望!” 顾维崧接过船票,看一下水印,然后抬头笑道:“这么难得的船票,多亏了父亲,不然的话,单凭崧儿,还真是办不到!” “崧儿不必过谦,你的才干,完全在我之上。顾家这一代,就指望你了。”顾永昌说着,又拿出一个铁饭盒,打开来,里面是撒着黑胡椒的牛排。 “五分熟牛排,正是你平时喜欢吃的。我买回船票总想着庆祝一下,就去西餐馆买了这份牛排,给崧儿带回来。” 此刻托着一块有明显血丝牛排的顾永昌,完全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多谢父亲了。”顾维崧双手接过牛排,低头一嗅,又抬头,道,“可是父亲一直不喜欢这种半生不熟的牛排。要庆祝的话,总不能我一个人庆祝。我姑且去买父亲喜欢的蟹黄包。” 他说着,放下牛排,转身往外走。 顾永昌喊住他:“这牛排再不吃,可就凉了。” “有炉子,我可以热一下,很快回来!”顾维崧回头笑道,然后匆匆奔出院落。 顾维崧已经从“水印”上看出船票是假的。 如今上海沦陷,从上海到香港的船票,早已是千金难求一票,更不用说两张。况且顾永昌此人,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人欺瞒购得两张假票。 而且那份牛排……从英国到上海,吃过不知多少份牛排的顾维崧,低头一嗅,已经嗅得一丝异味。 西式牛排在上海滩,算是一种昂贵的洋餐。任何一家西餐馆,都绝不会将变质/做坏的牛排,呈给客人。 故意给自己看两张假船票的顾永昌,一定是在牛排中做了手脚。 顾永昌离去的这一天一夜,原本一直不愿面对“身世真相”的顾维崧,终于还是去打探明白——他顾维崧真正的身世,已经在上海社交界传遍。 顾永昌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世,却还是做出这般“父子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7 情态”,意欲何为? 两张假船票,一份有“一点点异味”的牛排,他分明是要对他下毒手了! 匆匆奔离院落的顾维崧,下定了决心——不再“痴心枉想”着等待顾永昌将香港的大笔资产主动交给自己! 诚然,“坐等”顾永昌将大笔资产双手捧上,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 可是,只要世间再无顾永昌此人,凭他顾维崧的能为,设法将那顾家最后的大笔资产弄到手,也不是做不到! 只不过,自己主动套取,比对方双手奉上,多费些功夫罢了。 顾维崧此刻要实现的,就是——假借他人之手,让顾永昌从这个世上消失! 郁郁寡欢的李仁乌宗明诸人,聚在一处,仍为前晚的“错杀无辜”,懊恼不已。 “顾永昌这个大汉奸,卖了一千条枪械给城外日本军队,这得多害死多少中国的抗日战士。到如今,又害得咱们……”乌宗明当着李仁的面,说不下去了,只是忿忿然。 “这个顾永昌,倘若再被我发现他……我捅他一刀不解恨,总得多捅他几刀!”李仁两道八字眉竖起,一拳捶在桌上。 “不仅是你,还有我们。待再找到那个大汉奸顾永昌,我们几个,一人一刀,个个不落空!”又一个东北流亡学生说着,亮了亮怀里的匕首。 一群少年男女纷纷点头,纷纷显示一下藏在身上的匕首,包括两个女学生,都道:“等见了那个大汉奸,我们几个,至少一人一刀!” 一群人,聚在一处门窗紧闭的小院内集体义愤。突然敲门声,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李仁,示意大家噤声,然后奔过去,没有开门,透过门缝,却见是一个穿着棉衣棉裤的七八岁小孩儿,一手敲门环,一手在寒风里擤鼻涕。 李仁隔着门缝问他:“小鬼,你找谁?” 小孩瞪大眼睛看着门缝内那两道八字眉,欣喜道:“对,就是你,就是你这两条眉毛。有人要俺来这边找你这两条眉毛,说见了这两条眉毛,就把信交给长这眉毛的人!” 小孩从裤腰带里抽出一封信,从门缝投进去,然后转身就跑了。 李仁急着问他:“谁让你送信来的,怎么不说清楚就跑了,家里热着馍等你吃不成?” 小孩回头,道:“人家给了一块银元让俺送信,其他的,不让俺讲!” 说完他就又跑了。李仁在后喊他几声,都不肯回头,转眼就跑没影儿了。 李仁从地上捡起信,拆开来。 乌宗明走来,在他身后看着信纸。 信纸上绘了半幅地图,详细记载了某个院落所在的街道方位以及特征。然后是五个大字“顾永昌居此”! 李仁回头看向他。 乌宗明犹疑:“万一是个圈套呢?” 李仁一咬牙:“不能让婆婆白死。只要顾永昌真的在此处,咱们就让他活不过今晚!” 顾永昌一去一天一夜,设法买到一张火车票——通往楠儿“买房置地”所在乡下的方向。 牛排里,他已经下了迷药,只要崧儿吃下几口,足够他昏死过去。到时候……有很多方法能让这个“几乎害死楠儿的野种”不得好死! 他将铁饭盒放在炉子上,不断往炉内填着柴,等待着顾维崧的归来。 顾维崧早已回到小院附近,藏身隐蔽处等候。 没让他等太久,一群少年男女,从数百米外的电车站下车,匆匆奔到小院门前,见生锈的铁门只是半掩,先是两个少年闯入,不多时,院内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声唿哨。 一群守候在门外的少年男女,蜂拥而入。 很快传来顾永昌凄厉的惨号,紧接着第二声…… 顾维崧听此声知这帮“一心杀汉奸”的少年男女已经得手,正待从隐蔽处走出,突然脸色一变—— 他看到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车夫突然勒马欲停车,车身尚未停稳,车上跳下一个衣饰华贵的美妇。 是黄薇澜! 坐着马车,在侦探的指引下,刚刚赶到附近的黄薇澜,听到顾永昌的惨号声,急令车夫停车。转眼听到第二声,心急如焚下不待车身停稳,就跳下马车,压根站不稳,摔在地上,滚在路边。 顾维崧见状,先是一惊,继而不假思索,从隐蔽处跑出,将明显摔得不轻的母亲从地上扶起,急道:“妈,你怎么来了?” 黄薇澜抬头乍一见儿子,也是一惊,紧接着听到丈夫一声接一声的惨号,脸色大变,用力推一把儿子,急怒道:“你爹有大难,你在这里,还不快去救他!” 她说着,就要挣开儿子的束缚,向院内跑去。 顾维崧死拉着她不放,急道:“妈,里面危险,你不能去!” 黄薇澜被儿子强有力的手臂死死抓着,挣都挣不开,听里面顾永昌的惨号声不绝,(惨号声中,竟似夹杂着年轻姑娘的尖叫)。她一低头,死死咬在儿子的手背上。 吃痛的顾维崧,终于松手。 黄薇澜挣脱了束缚,转身跑向院落,却在门外和一个梳麻花辫的惊慌失措年轻姑娘撞了个满怀。 年轻姑娘脸上手上都是鲜血,乍一见黄薇澜,先是一声尖叫,继而语无伦次道:“是有人让我们来杀汉奸的,是别人让我们来的!我竟然忘了杀汉奸也是杀人,我本来连鸡都不敢杀!” 她这么语无伦次说着,又尖叫着从黄薇澜面前跑掉了。 紧接着从门内跑出第二个脸色惨白的姑娘,手上也有血迹,见了黄薇澜也是一声尖叫,尖叫着从黄薇澜面前跑掉了。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都是少年,手上身上都有血,一个个神色慌张跑出院子。最后两个是一个白净少年拉着一个八字眉少年,八字眉少年身上的血比谁的都多,绷着脸回头看一眼黄薇澜,啥也没讲,从她面前快步跑开。 黄薇澜脸色煞白扶着铁门站着,勉强支撑着没倒下,见一众少年男女从面前跑远了,终于清醒过来,回头喊顾维崧:“崧儿,他们都是凶犯,快去追他们,把他们抓到警察局!” 然后她冲进院门。 顾维崧抬步追上去,当然不是想追那几个“凶犯”,而是跟在黄薇澜身后追进院门,却不提妨身后突然奔来一人。 他心神大乱下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奔至他身后的陈兆轩,掏出枪,以枪把一端,重重打在他的脑袋上。 顾维崧眼一闭,昏了过去。 陈兆轩从怀里拿出绳索,将他双手反绑。 白蝶菲从后面追来,张口就责备:“你这么打他的头,打出问题怎么办?” 陈兆轩抬头看她:“你心疼了?” 白蝶菲脸现怒色,未及开口。 突然一声似哭似嚎的女人声。 两人同时抬头看院落。 白蝶菲:“应该就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8 是黄薇澜。” 陈兆轩背负起昏迷且双手反绑的顾维崧:“看来顾永昌不是死了就是离死也差不远了。走,我跟你去看看!” 白蝶菲不言语,只看着他背上的顾维崧。 陈兆轩没好气道:“我不背他进去,就扔他在这大马路上,万一被其他什么乱七八糟人捡走怎么办?” 却说李仁乌宗明,以及另外几名东北流亡学生,拿着信件所绘地图,很快找到这处院落。先是李仁乌宗明双双进去查看,面对顾永昌手中的枪,枪法精湛的李仁,一枪打中他的手臂。 受伤的顾永昌手中枪落地,被乌宗明一把抢过。 李仁打个唿哨叫来同伴。 一众人将顾永昌包围。 李仁拿出匕首,咬牙道:“顾永昌,你在国难当头,贩卖枪械给城外日本军队,害死不知多少中国抗日战士;如今又害死了无辜的婆婆。顾永昌,你虽死万遍不足惜。倘若一刀杀了你,真是便宜了你!” 他说着,一刀扎下,扎在顾永昌的腿部。 顾永昌的惨号声中,乌宗明喊:“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动刀!” 七八个少年男女,人人手持一把刀。待乌宗明喊完一二三,七八柄尖刀,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扎进顾永昌的血肉里! 惨号声不绝。几乎每一个动刀的人,都溅上了温热的人血。 一个溅了满脸血的姑娘,见了顾永昌的惨相,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恰恰尝到人血的腥甜。 她突然啊一声大叫,扔下了手中的刀,捂脸道:“我在家时都不敢杀鸡,现在却来杀人!” 李仁不满道:“他可是个大汉奸啊!” 另一个姑娘惨白着脸:“可我们的确是在杀人!” 两个姑娘,同时尖叫,然后一先一后,逃离现场。 剩下几个少年,面面相觑。 “我只在家杀过猪,没杀过人!” “大汉奸该死,可……可我不要当杀人犯!” “我只在家杀过鸡狗。动了手才知道,杀人和杀鸡杀狗是不一样的!” …… 几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从未有过“杀人经验”的他们,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亲自动手杀人”,比之前想象的,可怕得多! 几个少年,也都扔下手中刀,转身逃跑了。 最后就剩下了李仁乌宗明两个。 顾永昌身中九刀,刀刀不致命,躺在地上,喊都喊不出声了。 乌宗明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道:“我爹杀过人,我没有!” “那你先走!”李仁也是脸色煞白,却不肯如此“半途而废”,注意到那些刀伤,竟然没一刀致命。于是提起匕首,扎下了“第十刀”。 乌宗明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这“最后一刀”,扎进了顾永昌的胸口。 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兀自闭眼的李仁,转身逃跑。 跑出院落时,两人都看到院门外,那个衣饰华贵的妇人——好像就是顾永昌的太太。 不过两个少年的目标就是“大汉奸”,内心也着实没想过对一个妇人动手。 于是他们就这么跑了。跑出老远,乌宗明终于回头,对李仁道:“刚刚你扎下的最后一刀,不在心口位置,应该在肺部位置?” 李仁听此言一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照着心口位置扎的。只不过……扎下之前,怕血再溅到我眼睛里,就闭了下眼睛。所以位置扎偏了吗?”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乌宗明宽慰他:“没关系,反正他挨了那么多刀,且罪孽深重,阎王爷不可能不收他的!” 一群“刺杀大汉奸几乎成功”的少年男女,就这样悉数心情复杂地从“杀人现场”附近,逃之夭夭。 却说听到黄薇澜哭嚎声的白蝶菲陈兆轩,奔入院落,冲到小楼最上方。 陈兆轩闻到血腥气才将背上的顾维崧放在墙角处,和白蝶菲一同走向血腥传来的房间,双双站在房间门外,都站住了。 房间内,身中多刀的顾永昌,倒在一地的血泊里。 血泊中,几把染血的尖刀! 黄薇澜就跪在他身边,双手已经染满血。她下意识地用染血的双手狠命抓头发,再抓自己的脸,抓得头发蓬乱,发上脸上全是血迹,望之甚是可怖。 她的眼神,也是可怕的。 已经不再发出可怕的哭嚎声,只是牙齿打战,眼神疯狂,跪在垂死的丈夫身边,抬头盯着房间门口却压根不往进迈步的白蝶菲。 白蝶菲身后,就是陈兆轩。 她无视陈兆轩,只死盯着白蝶菲。 白蝶菲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再往后退一步,退到陈兆轩怀里。 黄薇澜突然站起,嘴里发出荷荷的声响,张牙舞爪冲向白蝶菲。 陈兆轩立刻将白蝶菲拉到身后,将冲至面前势如疯虎的黄薇澜轻轻一带,将其推倒在地。 黄薇澜倒在一地滑腻的血泊中,抬头看躲在陈兆轩身后的白蝶菲,突然放声大笑。 她的笑声,已经是歇斯底里,笑到后面,已经像是哭声。 黄薇澜大笑着问白蝶菲:“那些凶手,说是别人叫他们来杀他的,他们说的别人,就是你白蝶菲,对不对?” 白蝶菲没有回答,压根没有任何解释。她和陈兆轩一样,面对如此黄薇澜,都是毛骨悚然! 黄薇澜见她不回答,只当她默认了。又是一阵带着哭腔的大笑。然后在血泊中转身爬着,又哭又笑地爬回到奄奄一息的顾永昌身边。 他中了这么多刀,一时却不得死;可看上去,离死也不远了! 已然癫狂的黄薇澜爬回到顾永昌身边,一把抱住他,将他抱在怀里,板着他的脸看向白蝶菲,且哭且笑对他说:“你知道是谁叫人来捅你这么多刀吗?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她啊,就是这个叫白蝶菲的姑娘啊,你好好看看她,看她的眉眼,和当年的陆玉娥像不像!你顾永昌结婚前结婚后,到处勾搭女人,勾搭那么多女人,结果你连那些女人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对不对?这个叫来一帮人捅你这么刀的恶毒白蝶菲,就是陆玉娥的亲生女儿,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顾永昌半世风流,结果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手里,你说好不好笑,好不好笑!” 她歇斯底里大笑,笑声中,却是热泪滚滚而下。 白蝶菲脸色煞白斥责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永昌在妻子怀里眼望白蝶菲,张大嘴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黄薇澜又是大笑着说:“我胡说八道?你生日是八月初对不对!你比崧儿大三个月!二十三年前,我就是因为我最好的朋友陆玉娥怀上了我未婚夫的孩子,才一气之下勾引了未婚夫最好的兄弟成守坚,怀上了成守坚的孩子。哈哈,前后差三个月,人世间差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前,他让他未婚妻的闺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49 中密友陆玉娥怀上了他的野种!二十三年后,他这个野种为陆玉娥和陆玉娥的其他男人报仇,找人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顾永昌突然一把抓住了黄薇澜,伸手死死抓着她,抓得她衣下雪白的皮肉都变成了紫红。他的目光,从白蝶菲转向了妻子黄薇澜,张大嘴巴,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睁着眼睛,突然嘴巴闭上,头一歪,倒在妻子怀里,就此逝去! 第133章 终身大事 黄薇澜张大嘴巴,看着他,拼命摇他,摇之不动。 他的眼睛,睁得那样圆! 她情急下挥手噼哩啪啦打他的嘴巴,他还是睁着眼睛不理睬她! 她低头,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听不到! 顾永昌死了,死在她怀里,而且是死不瞑目! 黄薇澜抬头看着白蝶菲,冲她歇斯底里地喊:“顾永昌是你亲爹,你害死了你亲爹!你这个陆玉娥的野种,害死了亲生父亲,你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阎王殿的小鬼们都不会放过你将你剥皮抽筋将你连皮带筋扔油锅里炸往返重复永无止息……” 陈兆轩一把拉上脸色惨白的白蝶菲往外走,嘴里只道:“她疯了,她已经疯了。疯人疯话,只莫理她!” 两人脚步匆匆。都没提妨,在刚刚薇薇澜诅咒式的毒骂声中,已经醒转的顾维崧,从墙角站起,双手反绑冲入血腥的房间。 黄薇澜的毒骂声,已然止歇。 顾维崧歇斯底里的声音::“妈——” 白蝶菲和陈兆轩对视一眼。 白蝶菲冲入房间,见顾维崧双手反绑跪在血泊中,黄薇澜抱着“死不瞑目”的顾永昌,倒在地上,黄薇澜的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 她在白陈二人逃离的刹那,捡起血泊中一把匕首,扎进自己心口,死在丈夫身边,就此殉情! 顾维崧跪在亡母身边,全身颤抖。 他突然抬头看向白蝶菲。 白蝶菲没有挪动脚步,已经挪不动脚步! 双手反绑的顾维崧抓起血泊中一把尖刀,不顾皮肉损伤,转眼割裂手上绳索,手腕间流着血,挥刀向白蝶菲冲来。 陈兆轩眼疾手快将白蝶菲一把推开,举枪指向冲至面前的顾维崧。 白蝶菲情急之下张口就喊:“不要伤他!” 陈兆轩一怔。 顾维崧手中的染血尖刀,已经挥向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陈兆轩没有开枪,只是凭借从小习练的功夫,整个人向后一仰,面门、脖颈,堪堪地避开对方的刀刃,然而左肋一侧,还是被刀刃堪堪的划过——多亏冬衣厚实,大衣衬衫马甲悉数割裂,皮肉还是被划伤了不深不浅的一层。 他就地一滚,避开对方刺向自己心口的第二刀。一抬头,见顾维崧不再理会自己,只挥着手中尖刀,转身刺向白蝶菲。 陈兆轩不再顾忌其他,举枪—— 砰一声枪响,中弹的顾维崧,向后飞入房间,倒在一地的血泊中! 一转眼,又迎来了春节。 许公馆,除了随新婚丈夫到外地张家过年的许瑛娜,全家人围坐同一张桌上,吃起了年夜饭。 陈兆轩还是老习惯,将饭桌上二小姐平时不太喜欢吃、但能加强营养的食物,挟进二小姐盘中。他这样的行为是纯出于自然,桌上诸人也都习以为常。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许琳娜将面前的大盘五香獐腿肉,用小银刀割下一大块,就要放进陈兆轩盘子里。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她。 这是许琳娜第一次主动给陈兆轩挟菜,偏偏挟的还是一块獐肉! 坐在二小姐对面的白蝶菲,突然道:“二小姐,这块獐腿肉,可以给白蝶菲吗?” 许琳娜用银刀和银叉夹着一大块獐腿肉,停在半空中,看着她。并不把肉给她,也不将这块獐腿肉放在陈兆轩盘中。 饭桌上一片沉寂。 杨太太突然笑道:“还是蝶菲细心,轩儿的伤口还在愈合,医生说过了不能吃獐肉之类的发物。琳儿刚刚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 许炳元开口:“婉真第一次来许家吃年夜饭,才是今天头一号贵客。琳儿,这块獐腿肉,给你长嫂。” 许琳娜这才将大块獐腿肉,放进长嫂的盘中。 汪婉真立刻道谢。心细如发的她,也看出饭桌上的“微妙”,做为新嫁入门的儿媳,自然“一个字也不肯多讲”,只低头吃菜。 关于陈兆轩肋下刀伤一事,许炳元对外只称轩儿是在外遭劫匪……关于顾家老爷太太及顾维崧重伤之事,悉数对外封锁了消息。 那日陈兆轩和白蝶菲送肩部枪伤的顾维崧进医院后,双双回到许公馆,面对许老爷,简略说了顾永昌黄薇澜去世真相,其余的,都没再多说什么。 黄薇澜殉情前的一番疯话,包括白蝶菲的所谓“身世真相”。白蝶菲再未提及,陈兆轩更是一字未提。 无论是她还是他,亲耳听到如此言语,亲眼见黄薇澜当时的势若癫狂,都宁愿相信——那是一个疯子的疯话! 许炳元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和顾家的恩怨,也不再多问什么。只令人秘密合葬了顾家老爷太太,且令几名下人看守在顾维崧病房外。 顾家已然倒势,倘若顾家老爷太太去世及其大少爷重伤的真相,传出去,难免被精细人顺藤摸瓜出白陈二人和顾家的恩怨过往。如此一来,对许家声誉也没什么好处的。 这场全家的聚集的年夜饭,一块獐腿肉的小小风波,很快化解。 许炳元冷眼看白蝶菲陈兆轩二人神色,都不太自然,都在有意避开对方的目光。心下已经了然。 许炳元突然笑道:“等三月底,琳儿过十八岁生日,我想把上海的老朋友们都请来,为琳儿办个风风光光的十八岁生日,且在生日上,向大家宣布琳儿和轩儿的消息,你们说好不好?” 白蝶菲和陈兆轩同时抬头看对方一眼,又立刻将目光转向别处。 旁边许琳娜冷眼旁观,却无法开口说话。 许戴杰立刻笑道:“这是好事啊!” 汪婉真夫唱妇随,回头向许陈二人恭喜。 杨太太笑道:“老爷是个有心人,把订婚消息,宣布在琳儿十八岁生日这一天,许家同时办两件大喜事,又妥贴又体面。这一订婚,离正式成婚的日子,也不远了。” 许炳元再宣布:“三月底正式订婚,不出意外,年底就正式成婚!” 许戴杰开始鼓掌,回头向陈兆轩道:“轩哥,你也该有点表示了吧。” 陈兆轩一怔,见所有人,除了对面没什么表情的白蝶菲,都在含笑看着自己。他回头,恰遇许琳娜异样的目光。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0 这一切,不都是早已命中注定的吗? 许家的大恩,他哪怕用掉一生一世,也难以偿还得清了。 面对许琳娜异样的目光,陈兆轩克制住自己不去回头看白蝶菲的神色,只是拉起许琳娜的一只手,以西方绅士的姿态,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十多年来,看着许琳娜长大,总是伴随在她身边。一直到她就要年满十八岁了,他才第一次吻她——还只是吻着手背。 即便只是这绅士般的轻轻一吻,还是让琳儿羞得满面通红。 许家诸人全都笑了。 杨太太笑容满面对老爷说:“琳儿还是这么孩子气。” 许炳元也呵呵地笑,又回头笑对白蝶菲道:“听说赵处长家的三少爷,送你的春节礼物,可是一支镶钻石的白金手镯呢。赵家三少爷出手真不含糊。就是蝶菲这个孩子,竟然嫌人家礼物太贵重,不肯收呢。” 白蝶菲笑道:“那支白金镶钻手镯,太贵重了。蝶菲实在不敢贸然收如此贵重的物事。” 许炳元唉一声道:“蝶菲你还担心什么?赵家三少爷,人长得好,又是大学毕业,人品没问题,也能干。本人是没的挑了。更何况赵处长及其夫人,也都喜欢蝶菲呢。夸蝶菲不光是模样好,还聪明懂事又能干,打着灯笼没处找。已经嫁到赵家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是大家闺秀,都是温柔敦厚之人。嫁过去,妯娌之间肯定是没问题。更何况赵处长私下里也感叹过,两个儿媳,人品老实没的说,就是管束下人处理家务事时总是没个机变,这也是略不足。可蝶菲你就不同了,真要嫁到赵家,凭你的才干,这当家少奶奶,还不是非你莫属?”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 许炳元又道:“蝶菲别看你只是我干女儿不是亲女儿,可说到我和太太在蝶菲你终身大事上的操心,一点儿不压于我这两个亲女儿。这赵家上上下下,我都是细细考察过了,至少全上海滩,不会有比赵家更适合蝶菲的人家了。” 白蝶菲还是低头不言语。 杨太太在旁突然道:“老爷你就不用说这许多了。儿女婚姻大事,岂能草率。毕竟蝶菲和赵家三少爷接触的时间还不长。好歹,等过了年,蝶菲的终身大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桌上诸人,其实都看出白蝶菲对这门亲事的“不愿意”。但谁也不会点破。 许炳元当即一笑,道:“太太说的是,婚姻大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大家继续吃……这顿年夜饭!” 全家人其乐融融。餐桌上,觥筹交错。 窗外,响起了四面八方的鞭炮声。 顾维崧肩上缠着绷带,独自坐在一桌宴席前,面对属于他一个人的“年夜饭”。拿勺子喝了口鸡汤,烫得眉头皱成一团。 这一罐鸡汤,浮着厚厚一层油,看上去没什么热气,却没想到竟然这般烫! 几乎把舌头烫掉一层皮! 顾维崧面对这罐鸡汤,略一思考,然后拿手帕轻轻地擦试了嘴唇。回头望向窗外—— 见夜空中烟花阵阵,且爆竹声不绝。 他站起,走到反锁的门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顾维崧一眼注意到这段时间一直看守他的几名下人,一个都没少! 几名下人,倒是一直毕恭毕敬。当即有人欠身道:“顾大少爷可有吩咐?” 顾维崧彬彬有礼:“都过年了,连累几位不能和亲人团聚,也是我的不是了。这桌酒菜,邀几位一起吃,好吗?” “顾大少爷太客气了,我们老爷说了,这桌菜,就是给顾大少爷的。还说不可怠慢大少爷。还望大少爷不要再难为我们几个做下人的。”当先一人弯腰道。 顾维崧注意到几个围坐的一张木桌上,几样酒菜,并无汤水。当即唉一声,转身,用两块叠成几层的布帕,端起那罐鸡汤,转身捧来:“几位真的不必客气。我看你们年夜饭,竟然连汤都没有。就姑且送几位这一罐鸡汤。” “大少爷怎能做这般下人才做的事,这罐鸡汤,我们来捧!”两名下人赶紧跑上去要捧过瓦罐。 顾维崧突然一脚一个,将跑向自己的两个“分外客气”下人,踢飞开来,然后将手中滚烫的鸡汤瓦罐,砸向了远处的三个,同时自己急向后退。 转眼间,瓦罐砸中最远一人的头部,在他头上砸成碎片,滚烫的鸡汤不仅泼了对方一头又一脸,且泼洒在了另外两人脸上身上。 三人捂着头脸惨叫声不绝。 一罐鸡汤,瞬间“烫”倒三人。 另外两个,被顾维崧一脚一个踢到病房两个方向的下人,同时掏出□□。 顾维崧转眼冲到其中一人身边,一把抓住他握枪的手臂,将枪口对准房间另一个人。 砰砰几声枪响。 对准顾维崧的枪,打了空;顾维崧握着他人手打出的枪,准确无误打在对方持枪的手臂上。 窗外又现出两个人,两支枪。 又是砰砰几声枪响,窗外两人,也都中弹倒地。 没有人死亡,悉数受伤倒地。 顾维崧将枪口反转,对准已经被自己制伏的人。 只剩他一人没有受伤。 顾维崧将他胳膊一折,趁他吃痛间,夺下他手中枪。再将他一推,推倒在地上,再用枪口指向他。 “我不想伤太多人。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说顾维崧,另有要事。如今不辞而别,当真对不住了!” 他说完,手持枪,快步离开病房,就此离开。 许炳元在第二天得知消息,沉吟片刻,只道一句:“这位顾大少爷,终究不是池中物。” 他拔了一笔医药费和抚恤金给那几个受伤的下人,又叫来白蝶菲,说了缘故,只要她小心谨慎。 白蝶菲低头只道:“多谢干爹提醒,蝶菲以后尽量少外出。” 她说完就告辞了。许炳元心知她是个知事情轻重的,如今这般光景,八成还是“忘不了”顾维崧,很难将之当作“对头仇敌”。 许炳元并没有完全猜中这个干女儿的心思。 眼看着“父母大仇得报”,可是亲眼目睹顾氏一门家破人亡的惨相,尤其是无辜者顾唯妍林晨枫以及当初那般待自己的顾维崧的“下场”,此时的白蝶菲,内心深处,并无报仇成功后的喜悦,反而是“愧疚”后的悲凉。 如当日对陈兆轩所言,她内心已然迷惘:为了复仇,这一年多来,她所做的一切,到底该不该? 一转眼,又到了三月初。 陈兆轩又要忙纱厂诸事,又要负责筹备月底二小姐的十八岁生辰宴兼订婚宴,一时竟然无暇陪伴二小姐左右。 已经有成箱成柜新衣的许琳娜,还不满足,从小哑疾不习惯和女性朋友接触的她,索性在五六个保镖的陪伴下,“独自”上街购物。 许家五六个保镖一直紧跟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1 在二小姐身后,提妨着周围一切“可疑人”,却无人提妨一个手持一袋糖果的七八岁锦衣小女孩,在人群中奔跑着,突然一头撞进了许琳娜怀里,很快退后两步,抬头瞪大眼睛看着许琳娜。 许琳娜摆手,制止保镖们上前“为难”小女孩。却见小女孩眼不眨望着自己,突然道出一句:“姐姐,你真好看!” 小女孩上前,将那袋糖果往她手里一塞,抬头笑道:“这袋糖果,送给你!” 说完她就转身跑了,跑入人群中,转眼消失不见。 一名伶俐些的保镖上前,在二小姐身边凑趣道:“这小孩子人虽小,说的话,可都是大实话!” 许琳娜斜眼看他。 “拍马屁拍得太明显”的保镖立刻退后,噤声了。 许琳娜不会说话,更不会对这帮“粗蠢”的保镖打手势。 那个陌生小女孩,塞给她的,不仅仅是一袋糖果,更是藏在糖果下、贴着手心的一张纸条。 许琳娜很快逛进一家成衣店,随手拿过一件衣裳进了试衣间。在试衣间终于展开被塞手心里的纸条,看到如下文字—— “关于陈兆轩和白蝶菲,明日午后四时,咖啡馆二楼一叙。” 纸条上有咖啡馆的地址和名称。 落款:顾维崧 第二天下午,四时,许琳娜令身边几个保镖全都在咖啡馆楼下等,自己到楼上独自喝下午茶。 一上楼,就见角落里,一名穿格纹西装戴眼镜,又戴鸭舌帽的男子向她招手。 许琳娜径直走到他面前,认出是“乔装改扮”的顾维崧。 不仅装束全变了,整个人也清瘦了许多。倘若不是走到他面前刻意辨认,只怕熟人也很难认出。 许琳娜直接落座,拿出准备好的纸和笔——和看不懂哑语手势的外人交流,也只有通过纸笔。 许琳娜拿笔在纸上刷刷写着,然后举起纸给他看: 你瘦了许多。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姐姐大婚你也没来。还有白蝶菲姐姐,爸爸妈妈想把她嫁给赵处长的三少爷,可是白姐姐好像并不喜欢那个赵三少爷。你来,是想找白姐姐吗? 她一口气“问”了这许多,然后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顾维崧。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维崧直接害死养父,间接逼死生母,将视自己为“唯一亲人”的弟弟一枪打成植物人。 (当然顾唯妍和林晨枫的死,和他无关,但顾家基本覆灭) 就血缘上,他不是顾家人;目前顾家,血缘上唯一幸存的后人,就是白蝶菲了。 然后顾维崧要对白蝶菲下手了! 因为顾维崧把亲生父母的死算在白蝶菲头上。成守坚也就罢了,黄薇澜……为惨死的丈夫殉情,而这个丈夫又是被顾维崧设法害死的。 …… 白蝶菲一心为父母报仇,视顾永昌为仇敌,却不晓得、或者说晓得了也不肯相信,仇敌是亲爹! 顾维崧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头来,顾家覆灭,一大半是他所为。 “可知这样的大家族,从外部杀起是杀不绝的。得是内部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探春名言。 顾家覆灭,白蝶菲是外部直接原因,顾维崧是内部根本原因。 顾家的养在家中的“野种”和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这般狗血关系够乱七八糟的! 第134章 教堂杀机 顾维崧现出一丝苦笑,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为伊消得人憔悴。” 许琳娜兀自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维崧一低头,又道:“我现在不是什么大少爷了,顾家……算完了,我也算是什么都没有了。本来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配去见她。可是我还是想见她,至少想找她问个清楚。可是许老爷嫌弃我现在是穷小子,不肯让我去见许家干小姐。我曾经在许公馆附近逗留,希望见她一面,总是见不着。好不容易见着了,又被许家人发现,许家保镖们恶狠狠把我推开,我被推得远远的,只能远远看着她从汽车走下,她回头看我一眼,只一眼,又扭头走开。那一眼……我不确定,我觉得她还爱我。可是我不能确定她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刻的顾维崧,表现得完全是为爱苦痛的痴情男子! 极度单纯的许琳娜,就这样轻易被他的表相迷惑,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已经满是同情。 (她眼神中流露的一切,悉数被顾维崧看在眼里。) 同情后,许琳娜也突然想起她原本最想问的问题,拿笔在纸上又是刷刷写着,然后举起来给顾维崧看: 你在纸条上,写着他和她。关于他和她,你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他和她,自然是指“陈兆轩和白蝶菲”。) 顾维崧望着她紧张又期待的神情,仍然故意现出一脸的苦痛,开口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和他走得太近。我亲眼看到过,她和他望向彼此的目光。虽说她和他都是深受许家大恩,可是我总觉得,纵有许家人阻挠,如果她想见我,她总是能见到的。她始终不肯见我,其实应该还是因为陈兆轩的缘故。这番话,我也只能讲给二小姐。我为了能见她一面,想来想去,能求助的,也只有一个二小姐!我来,只是求二小姐,能帮我……帮我见她一面,和她面对面,说说话。有些话,只有面对面和她说,才能说得清!” 许琳娜看着他,看他一脸痛苦又期待的神情,看了半天。终于一低头,在纸上刷刷写着,举起: 顾大哥哥你有这样的心,老天爷也愿意帮你。好吧,我就把白姐姐带出来,让她和你见一面好了。 顾维崧一脸喜色,转而又忧愁道:“那真的太感谢二小姐了。只是许老爷嫌弃我不再是什么富家少爷,不肯让我见她,倘若这事让许老爷知道了,定然又见不成的!而且我觉得她可能不太愿意见我,倘若说是来见我的,她不肯来,怎么办?” 许琳娜又低头在纸上刷刷写着,举起来—— 别担心,爸爸妈妈都不会知道的,这是你和白小姐两个人的私会。他也不会知道的,因为他知道了一定会去告诉爸爸。白姐姐在亲眼见到你之前,也不会知道的,我说让她陪我出来逛街,她一定会陪。再带她到这个咖啡馆,和你见面说话,好吗? “多谢二小姐肯帮如此大忙!”顾维崧合掌拜谢,又抬头道,“可是,这个咖啡馆人多嘴杂,其实也不太好。我倒是想和她在一处教堂见面。那处教堂,我们一起约会过,当时我对着神像发誓会在教堂娶她——那座教堂,对我和她有特殊的意义。二小姐,明天晚上八时左右,带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2 她去那个教堂和我见面,好吗?” 他说了教堂的名字。 许琳娜点头,在纸上写好一句话,举起来: 放心,我会带她去这所教堂。不事先说出你,只和她说,陪我到教堂,在我的十八岁生日之前,向上帝祷告! 许琳娜喝了杯果汁就和顾维崧告辞了。 顾维崧稍等片刻,从咖啡馆后门悄悄走,避免和许家保镖碰面。 许家二小姐,完全就是个不曾涉世的小孩子。想避开许家诸人的保护圈,对付白蝶菲,许二小姐就是最好的“帮手”! 聪明如他顾维崧,自然看出白蝶菲和陈兆轩之间的异样。只要这位许二小姐稍有察觉,自然很容易相信他的一番说辞! 妍儿和枫惨死雪夜,就连母亲也死在一地的血泊中!此时的顾维崧,已经不再想什么“追求权势”,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亲手杀死“最毒妇人心”的白蝶菲,为家人报仇雪恨! 咖啡馆身处闹市,当然不是个便于行凶后逃脱的所在。 他选择了地处城郊的偏僻小教堂,也是期望得手后,能顺利逃脱。 第二天,顾维崧将手中一把勃朗宁□□里里外外查看清楚了,确定枪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再将子弹上满镗! 教堂一见,就此做个了断! 许琳娜打心底希望白蝶菲和顾维崧“旧情复燃”。 在外人眼里,她一直单纯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然而在感情上,少女心的敏感脆弱,却也让她心细如发,早已察觉白蝶菲和陈兆轩之间的“微妙”。 就算本月月底订婚,如父亲所言,最快也要今年年底才成婚。这从订婚到成婚,足足大半年。家里住着个白蝶菲,和她的准未婚夫日日相见,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所以顾维崧约见,她是欣然前往。双方见了面,可谓“一拍即合”! 白蝶菲分明不喜欢赵家三少爷,她要是再能和顾家大哥哥在一处——那是再好不过了! 涉及到自己的感情大问题,许琳娜也变得“心思慎密”起来。相信如顾维崧所说,父亲是嫌弃他成了“穷小子”,不中意。为免提前被“不中意顾家大哥哥”的父母知道,更是避免陈兆轩提前得知,她守口如瓶,回家后晚饭时,只“开口”要求白蝶菲第二天下午陪她逛街。 最近几个月,二小姐一向有些“疏远”白蝶菲,所以她突然提出此番要求,众人诧异后,白蝶菲一口答应。 许炳元赞许道:“琳儿现在和蝶菲如亲姐妹一般,那是极好。” 杨太太亦在旁道:“蝶菲,你比琳儿大几岁,算是琳儿的姐姐了。出门时候,就拜托你照顾琳儿了。” 白蝶菲赶紧笑道:“这个自然!” 陈兆轩切一块糟油脱骨鸡到二小姐盘中,抬头笑道:“明天我得空,要不要陪二位一起去。” 二小姐立刻做个手势,示意:不要! 陈兆轩笑笑,也不多说什么了。 第二天,许琳娜拉着白蝶菲,坐着七八名保镖环绕的汽车,在城内逛了两个多时辰,才将白蝶菲拉进城郊一座茶楼,喝茶吃点心。又叫来两个评书先生。 白蝶菲只有陪着二小姐,吃吃喝喝,听着评书,一直捱到快七时,天色已晚,许琳娜才拿出两块银元“打赏”了评书先生,令其退下。然后拿出纸笔,写了要求,呈给白蝶菲看:白姐姐你陪琳儿现在去附近一所教堂祷告,好吗? 白蝶菲没有立刻答应,只笑问二小姐:“听说二小姐没有接受过洗礼,并不是信徒,莫非是蝶菲所知有误。” 许琳娜也料到白蝶菲可能会问如此问题,就在纸上刷刷写着,举起纸给她看: 琳儿突然想祷告,是因为琳儿就要过十八岁生日啦,就要在生日上订婚啦。这么大的两桩事,琳儿突然觉得——有些话,要悄悄说给上帝听;琳儿是觉得,要发生大事,还得有上帝保佑。琳儿又想到白小姐从小跟着修女嬷嬷念圣经,自然希望白姐姐能陪着琳儿一起去向上帝祷告。 白蝶菲见如此言语,又笑道:“原来如此!可是这城郊附近,没听说有什么大教堂。倘若有,八成也是个不知名小教堂。二小姐想向上帝祷告,为什么不去沐恩堂、清心堂、国际礼拜堂……这些城内有名的大教堂呢?” 许琳娜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又低头在纸上刷刷写着,举起纸: 那些教堂人太多。琳儿去和上帝说悄悄话,不想周围有太多人。想去个人少又清静的教堂。 白蝶菲见此番言语,半晌,才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吧。” 她率先站起,主动付了茶水点心的帐。然后自行走在前面,下楼梯时,突然身子一歪,向下栽倒。 众目睽睽之下,她摔倒在楼梯上,一只高跟鞋脱脚而飞,从楼梯上方一路滚下。 转眼就有许家保镖奔上前,将白蝶菲扶起。 白蝶菲只用一只脚勉强站着,苦痛道:“我的脚,好像扭伤了。怎么办,今晚竟然不能陪二小姐去教堂了。” 关于“生日订婚大事前和上帝说悄悄话的祷告”说辞……原本不是信徒的二小姐,编造出这番理由,自认为“理由充足”,却被聪明过人的白蝶菲立刻查觉异样。 这几个月,一向对自己有些“爱搭不理”的二小姐,突然主动要求白蝶菲陪自己逛街——此事本就不太正常。 整整一下午逛街途中,白蝶菲都在等待着二小姐主动开口向自己道出些什么。终于等到了,却是这么个奇怪的要求。 这件事,分明是二小姐兜了个圈子,想把她悄悄带到位于城郊的不知名偏僻小教堂。 二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纯净如二小姐,绝不会害她。 此事莫非…… 白蝶菲不敢多想下去。但天黑后去一个位于城郊荒凉之地的小教堂,她说什么也不能贸然前行。 当然也不希望二小姐前行。 她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做出一番“扭伤脚的小意外”,希望以回公馆看伤势的借口,将二小姐和自己带回许公馆,再向干爹诸人禀告此事。必要时,可派人去查看小教堂内部,是否有什么“诡异”。 白蝶菲站在楼梯口,向二小姐笑道:“我是真的没法陪二小姐去了,要不我们改天再去教堂?” 许琳娜不置可否,只挥挥手,示意两名保镖搀扶着白蝶菲下了楼,到了街口,又拿出纸笔,刷刷写着,呈给白蝶菲及众保镖看: 两个人,让黄包车把白姐姐送回公馆;其他人,跟我坐汽车走。 白蝶菲一惊,道:“二小姐,天都要黑了,你不回公馆去哪里,难不成,你要自己去那个小教堂。” 许琳娜点头,又在纸上写了一句:“你不陪我,我就不能自己去一个清静的小教堂,和上帝说说悄悄话吗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3 ?” 她将这张纸呈给对方看,然后自己钻进汽车,命令司机发车。 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护着白蝶菲,又叫来一辆黄包车。 白蝶菲看着汽车真的发动了,却不是公馆的方向,当下急着瘸着一只脚赶过去,隔着窗玻璃问:“二小姐,你去教堂,是不是见什么人?” 许琳娜平静地看着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举起来给她看: 你要跟我走吗? 白蝶菲:“倘若你是见顾维崧,我不去!” 许琳娜扭脸,示意司机开车。 白蝶菲抓着车门:“二小姐,真的是顾维崧让你带我去见他?这是个生死圈套,二小姐,你不能去!” 许琳娜再在纸上写一番话,举起来: 顾家大哥哥仍然爱你,你却不肯见他,是因为他不仅变穷了,而且你现在喜欢的是我的未婚夫,对不对? 白蝶菲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琳娜再用纸笔问她:你是随我去见顾家大哥哥,还是留在家里琢磨我的未婚夫? 白蝶菲急道:“二小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顾维崧认为我害死了他的家人,他现在恨死我了,一直要杀我报仇。他是在故意骗你,骗你把我带到他面前,要杀我!只怕也会伤了你!” 许琳娜冲她翻个白眼,用纸笔对她说:顾家大哥哥对你的心,我都看在眼里,你竟然还是不肯相信他,还是不肯见他。你这般嫌贫爱富又水性杨花,也罢,你不见他,我去和他讲清楚一切。 白蝶菲痛苦道:“二小姐,你真的被他骗了!” 许琳娜不再理会她,示意司机开车。 司机听到“顾维崧”三个字,也不想开车了,回头跟二小姐说:“倘若是顾维崧……” 二小姐突然掏出一把小□□,对准司机的头。 司机立刻发动汽车。 白蝶菲突然一把打开汽车,坐了进去,道:“二小姐,你非要去,我就陪你!” 几名保镖见汽车里的光景,都不敢贸然行事,纷纷攀附汽车上。又有两名赶着回公馆向老爷太太禀告。 两名保镖奔出没多远,停下脚步,见一身黑衣的陈兆轩,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现身。 二人立刻说了二小姐是要带白小姐去见顾维崧的事实。 陈兆轩沉声道:“果然如我猜想的那般,你们立刻回去禀告老爷,派人赶过去。我也赶着跟过去。” 他翻身上马,追逐汽车而去。 汽车上,许琳娜以枪指着司机的头,又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快”字。 司机果然将汽车开得飞快。 不多时,汽车驶至一所外观明显破旧的小教堂大门前。 许琳娜打开车门走下,白蝶菲也匆匆奔下车,和保镖们一起拦在二小姐面前,未及开口,却都面对着二小姐的枪口。 许琳娜持枪指着每一个挡路的人,从众人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小教堂大门前,伸手,吱呀一声响,推开大门。 夜幕下,大门半启,隐约可见其内烛光摇曳。 担心二小姐的白蝶菲与一众保镖,紧紧跟在二小姐身后,从她头顶上望去,见并不甚宽敞的小教堂内,一条崭新的红毯,通往祭坛。 铺满白玫瑰的祭坛两边,很多支插在银烛台上的白蜡烛一字排开,烛火焰焰。 穿着燕尾服的高大青年,打开隐藏在祭坛上许多玫瑰中的一个留声机,女声英文歌《夏日最后的玫瑰》回荡在整个教堂里——竟然就是当日白蝶菲在大世界所唱,不知何时被录下,此刻重现! 青年在祭坛前缓缓转身,烛光照耀着他英俊夺目的容颜——正是顾维崧。 门外众人,全都呆住了。 优美的歌声中,顾维崧目光只落在许琳娜身后的白蝶菲身上,冲她伸出手,当众深情道:“蝶菲,你终于来了!” 白蝶菲不作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异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许琳娜将大门用力推开,然后一把拉住白蝶菲的手,将她往教堂里推。 一众保镖见此场景,竟然也无人出手。 顾维崧伸出双手,从祭坛走来,走向白蝶菲,边走还边道:“我们现在就成婚,在上帝面前成婚,你说好吗?” 许琳娜苦于说不出话,只在心中急道:“白姐姐,这么浪漫的婚礼,你可不能错过。错过了,后悔一辈子!” 她见白蝶菲还是站着不动,索性拖着她拼命往前走,要和顾维崧汇合。 白蝶菲扭伤一只脚,被明显比自己瘦小的许琳娜拖动,加上面前场景也太过让人意外震惊,一时恍惚,竟然就这样被许琳娜拖着向前走了出一截距离,离“新郎装束”的顾维崧越来越近。 教堂破败的窗,停着几只鸽子,歪着头也像是被如此浪漫场景迷惑,拍了拍翅膀,竟然三三两两飞入教堂,在教堂的天花板下盘旋。 一众保镖,全都站在门外,屏气凝神,一时间竟然无人向大门内迈进一步。 张开双臂的顾维崧,被许琳娜拖着向前行的白蝶菲,眼看就要走到一起。 许琳娜突然停下脚步,冲顾维崧眨眨眼,然后退到白蝶菲身后。 教堂外,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眼至大门前,分明有人紧急赶来。 顾维崧停下脚步,一只手伸入怀。脸上的“深情”,亦被“杀气”取代,眼中已有杀机! 第135章 红线 歌声在继续。白蝶菲登时由“梦境”回到现实,回头一把推倒身后的许琳娜,喊:“二小姐,快趴下!” 许琳娜被推倒在旁边座位下,她抬头,见白蝶菲踢掉脚上高跟鞋,赤着脚往大门外奔跑。 伸手入怀的顾维崧,掏出一只枪,对准逃跑白蝶菲的背影。 许琳娜“啊——”大叫,她瞪大眼睛看着,一个黑色身影冲到白蝶菲面前,将其一把推倒在身后。 砰一声大响,顾维崧举枪射出的一粒子弹,恰恰打在突然闯入教堂的陈兆轩肋下! 陈兆轩翻身倒下,在他身后的白蝶菲一把抱住他,跪倒在他身旁。 顾维崧向前走着,还待打出第二粒子弹。 肋下开出大团“血花”的陈兆轩,举枪对准他! 顾维崧脚步一停滞,旁边座位底下,许琳娜突然站起举着一把枪对准他。顾维崧攥着对方持枪的手拖到身前—— 砰一声枪响,已经扣动板机的陈兆轩,千钧一发之际将枪口向上,避开被顾维崧当盾牌挡在身前的二小姐,将子弹打在了众人头顶上的天花板上。 年久失修的小教堂,只经此一击,不仅大块天花板落在四人中间,将顾维崧许琳娜和陈兆轩白蝶菲,从中隔开;亦有其他方位小块天花板掉落,其中一块,恰恰砸在旋转中的留声机上,唱片损裂,歌声戛然而止。 一片沉寂中,大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4 门外一众许家保镖,蜂拥而入,全都挡在白陈二人身前,人手一支枪,对准顾维崧。 顾维崧已经从许琳娜手中轻易夺下那柄枪,看看众人,再看看许琳娜。 原本“杀白计划”中,本来就有“必要时可胁许二小姐为人质,从许家一众面前逃脱”的一环。 顾维崧朗声,冲众人道:“委屈二小姐,和顾某人走一趟了!” 白蝶菲抬头道:“你这般威胁二小姐,你跑到天边去,也逃不掉的!可如果你现在肯放走二小姐,我可以保证,这么多人,此时此刻,没人会难为你。你自己走就是了!” 顾维崧透过“人墙”,亦能看到身前兀自有鲜血浸出的陈兆轩,再看着她,笑道:“你还想骗谁呢?我伤了轩少爷,压根就没指望还能逃得了许家的追捕。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命,真大!关键时刻,连轩少爷都是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挡在你身前。倘若不是你而是二小姐,只怕轩少爷都未必如此。” 他说着,手中枪指着被挟持中已经是呜呜直哭的许琳娜,步步后退,退回祭坛旁,从偏门出,顺便打倒两个守在偏门外的许家保镖,又走出一截,乘上准备好的骏马,带着哭泣中的许琳娜,就此逃离! 陈兆轩突然一阵咳嗽,咳出了许多血沫。白蝶菲跪在他身边,哭着道:“快送轩少爷去医院!” 第三天,上海城的知名报纸上,以显著位置,报道了顾维崧开枪重伤许公馆的轩少爷又逃离的新闻。 新闻上,说明了许家手下追歼顾维崧到崇明岛,就此失其踪迹。 许家悬赏三千大洋,能提供顾维崧线索者。 报纸辗转无数人手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眼红那三千大洋。却没有一个人,有能耐得此“巨赏”! 已经有七个多月身孕的孙娇茜,看完报纸,把报纸扔一边,低头大口大口地吐着酸水。 “唉呀你肚子这么大了,月份也老大了吧,还吐成这样子,得赶紧看大夫去呀。”旁边一个大婶好心道。 孙娇茜白着脸抬头,冲她摆摆手,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从台阶上艰难地站起,捧着大肚子,一步步挪回家去了。 不大的房间内,孙父看了当天的报纸,将内容念给老婆听。 孙母听完,唉一声,道:“本来想着顾家就算倒势了,这顾大少爷本人能干得很。哪怕他不是什么豪门大少爷,只要他聪明能干走正道,茜茜跟着他,也不至于后半生没指望。可如今,这顾大少爷闯这么大祸,彻底惹恼了许家,许家看样子根本不会放过他。这……这可怎么是好?” 孙娇茜穿着软底鞋,捧着大肚子,本来已经悄无声息走到家门外,听到门内母亲一番话,当下站住了,只站在门外,屏气凝神。 孙父:“还后半生指望呢!这顾维崧如今闯了大祸,我看他以后,不是下监狱就得落到许家手里……还不定怎么个下场呢?都怪你,当初就应该拖着茜茜把肚子里的做掉。茜茜一发脾气,你就不忍心,还拼命说这顾维崧就算家道中落,凭本人人品能干,也不会委屈了茜茜。到如今都七八月的大肚子了,想做也来不及了。这孩子一生下来,当爹的不是下监狱就是生死不明,咱们茜茜后半生可咋过?你就是妇道人家当初不够心狠,到如今,毁了闺女后半生!” 孙母不满道:“怎么全怪在我头上了。当初你这个当爹的要是多一些主张,坚持让闺女去医生那里做掉肚子,还至于今天?再说了,别只说我的不是,当初你不也说‘瘦死骆驼比马大’,还说顾家再落败,拔下几根寒毛也够咱们小户人家吃一辈子了。我当初是看闺女那样不忍心,你当初是打着顾家几根寒毛的小算盘……算来算去,还不是算掉咱闺女的后半生?” 孙父摆手:“算了算了,说这些有啥用。总而言之,现在去做掉肚子也来不及了。不过这个一出生就没爹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要。只有——” 孙父压低声音跟老婆讲:“只有等闺女生孩子的时候,提前买通稳婆,弄死那个孩子,就跟闺女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死掉了。这件事,除了你我稳婆知道,再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得瞒咱闺女一辈子!” 孙母:“老头子你也真忍心,好歹也是咱们的亲外孙……” 孙父:“还亲外孙呢。闺女没出嫁带个没爹的娃,不说咱们这两张老脸皮,就说闺女以后怎么跟人解释这娃的来历?后半生还咋过?你妇道人家就是一再不忍心,到头来,坑苦了咱闺女的一辈子!” 孙母低声道:“依你这么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孙父不容置疑:“这事就这么定了。提前买通稳婆,等茜茜生产那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稳婆知,弄死那个娃,只让咱闺女以为,她生下的就是个死娃!” …… 孙父孙母声音都很低,却被孤伶伶站在门外的孙娇茜,一字一句听在耳中。 她步步后退,退出弄堂。 她脸色惨白,坐在街边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抱着肚子——只觉得肚皮内,一阵一阵地疼。 那是她的亲爹亲娘,在商量着怎么弄死她和维崧的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更是维崧的骨血! 维崧的骨血,谁也别想伤害得了! 哪怕是她的亲爹亲娘,都不能! 当夜,她一个人回家,和爹娘什么也没说,只悄悄收拾了包袱。 第二天,前后嗔着爹娘外出买早点买果子,屋里没人了,她挎着包袱捧大肚子独自出门,出门前,只给爹娘留下一纸简短的信: 我和他的孩子,谁也别想伤害!他现在有难,我和孩子,一起去找他! 白蝶菲守在病房。 陈兆轩肋下中弹,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只是失血过多加受了风寒……经过上海最好的医生连夜手术,抢回一条性命,却是一连数日昏迷状态。白蝶菲日夜守护在其侧,一直不曾回许公馆。 许炳元及杨太太也来看望,看着白蝶菲望向病床上昏迷陈兆轩的眼神,对视一眼。 许炳元不言语。 杨太太只开口客气道:“这几天,辛苦蝶菲了。” 白蝶菲突然从病床旁的板凳上站起,走到二老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倘若不是因为白蝶菲,二小姐不会遭此难。求干爹干娘重责!” 她重重磕下头! 许炳元杨太太未及开口。病床上昏迷多日的陈兆轩,突然微弱的声音:“白……白蝶菲——” 白蝶菲仍然跪在地上,垂着头。 许杨二人,只回头看病床。 陈兆轩双目紧闭,仍未苏醒,只是口中喃喃,一遍又一遍喊着:“白蝶菲——” 一直守候在旁的护士奔来,检查一番,回头向三人道:“病人并没有苏醒。” 他没有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5 苏醒,可他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白蝶菲——” 杨太太回头看老爷,许炳元摆手,示意她不必开口,低头对脚下的白蝶菲道:“就责罚你,留在这里,充下人职,用心照顾轩儿!” 他说完,就带着杨太太离开病房了。 白蝶菲抬起头,仍然跪在地上,突然流下眼泪。 离开医院的路上,杨太太终于忍不住开口:“老爷,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许炳元所答非所问:“琳儿现在还没有回来。关系到琳儿的声誉,所以对外封锁消息,不能让外界,尤其是报社知道琳儿被顾维崧挟持的消息。只让外界知道顾维崧开枪打伤了轩儿,这一条足够许家派出许多人马大肆追捕顾维崧。据说他本人应该还藏身在崇明岛。顾维崧是个明白人,他自然能明白真伤了琳儿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不会轻易伤害琳儿,如今扣着琳儿不放,只是在找个机会再从崇明岛逃脱罢了。要防着他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人急造反,一时情急失手伤琳儿。我已经吩咐了手下,找到顾维崧踪迹后,见机行事,关键是救琳儿,至于顾维崧此人——抓不抓此人在其次,关键是琳儿安然归来。” 杨太太不言语了,她和老爷一样,知道顾维崧是个“有分寸”的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轻易伤害许家的宝贝千金的。所以对琳儿的安危,倒不是十分担心。只是…… 她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老爷,其实我刚刚是想问,轩儿和蝶菲这两个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 许炳元看她一眼,然后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两个人,都是有情有义。轩儿为蝶菲挡了一枪,几乎伤了性命,还是在琳儿面前,还是挡下顾维崧要杀蝶菲的一枪!唉,这儿女间的感□□,真是一塌糊涂!让我们这些做家长的,简直头疼!我也是头疼了两天,才想到,等琳儿安然回来后,就立刻拍电报给咱们大女婿张家大公子张庭桢,让他赶紧将自己在北平行医的医学博士堂弟张庭枋叫来上海。” 杨太太回头看老爷:“张庭枋?” 许炳元唉一声道:“太太你究竟是怎么当这个母亲的?当日瑛儿的订婚宴,蝶菲的订婚宴,两次宴席,这位张庭枋一直有意亲近咱们琳儿呢。你竟然没注意到吗?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心中也只想可叹这位家世人才皆一流的张家小公子晚了些时候,他要是早来个一年半载,在我决意将琳儿许给轩儿之前,这许家的二女婿,定定又是位张状元之孙!已经有长姐嫁给了张家大公子,从此有姐姐姐夫主张着,琳儿自然不会有你我做父母原本担心的‘嫁到豪门大户难免受委屈’。可是我已经取意轩儿在先,自然不能再对不住轩儿。可如今看来是姻缘天定。倘若是你我做父母的当初搭错了红线,那就顺应天意,按着月老早已拴好的红线,岂不更是美事两桩?” 杨太太看了老爷半天,方笑道:“老爷,原来是世事皆如你所料!” 许炳元摸下巴:“这位张庭桢来上海,名义自然是许家为轩儿看伤势求张家人情的缘故。然后琳儿从外归来,难免受些惊吓,就顺势请这位张家小公子,全心全意帮忙看视琳儿病情就是了!” 崇明岛。一家客栈门前,几个小吃摊。 孙娇茜站在两个紧挨的小摊前看了一会儿——一样是高桥松饼,一样是海棠糕,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 可她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捧着肚子慢慢踱到街对面的小摊,去买明显便宜些的粢饭团。 孤身出门,就带了几十枚银元。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外呆多久,也许到孩子生下来……身上的钱,尽可能省着花。 孙娇茜低头在一箩粢饭团中挑拣,却不曾回头看到—— 一身布衣蓬头垢面又粘着大胡子的顾维崧,拉着一身花布衣裤梳着两个麻花辫脸上还有黑灰打扮得就像土气乡下丫头的许琳娜,来到她刚刚驻足的两个小摊前。 孙娇茜拿着菜叶包裹的粢饭团,正待转身,一个老乞婆凑上前,伸出颤巍巍的手,道:“行行好——” 孙娇茜看着她,略一犹豫,还是将手中两个粢饭团全塞她手里! 老乞婆低头拜谢,看着她的肚子祝福道:“太太这般心好,一定会生个儿子,将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孙娇茜摇头,只道:“要什么儿子,我夫君说了,他只喜欢女儿!” …… 街对面,顾维崧将高桥松饼和海棠糕,每样各买一包,将海棠糕递给许琳娜,却被对方劈手摔在地上,还遭对方一个大白眼。 摊主都笑道:“大哥这是你闺女吧,在家一定被宠得不得了。唉,现在好多人养闺女,比养儿子都金贵。这一包海棠糕,说扔就扔。” 许琳娜将白眼翻向了摊主。 粘着大胡子明显扮老相的顾维崧蹲下身从她脚下捡起那包海棠糕,站起来唉一声道:“脏了点儿,也罢,这海棠糕我吃好了。她吃另一包。” 他好脾气笑着,拉着一路上没好脸色的许琳娜,快步进客栈,匆匆定了房间。 孙娇茜又买了两个粢饭团,终于转身,突然弯了下腰,笑道:“死丫头,你又在踢你娘了!” 因为他说他喜欢女儿,所以孙娇茜认定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丫头”,还是个长相随了父亲、小模样美得不得了的丫头。 她捧着大肚皮,在马路边上低声道:“丫头啊丫头,你要是体谅娘的心,告诉娘,你爹身在何处?” 她这么说着,觉得肚皮又挨了几下踢,又摇头笑,道:“就算你真的知道,又怎么告诉娘呢?” 她这样说着,孤伶伶在马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抬头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当然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暗中一叹,想自己也是在枉想,怎么能这么巧,就在这里遇到他呢。当下捧着大肚皮,一步步挪回客栈。 客栈,同一条走廊,孙娇茜住最外面一个房间,顾维崧带着许琳娜住最里面一个房间,就这样彼此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人鱼男友是影帝》 文案—— 周雯颖被老公和闺蜜扔下海。 沉入海底,遇到有六块腹肌的英俊男人鱼。 回到陆地,却又重生在八年前。 凭美貌与财富,入娱乐圈,复仇虐渣。 为得到她的“银幕初吻”,人鱼男友初次演戏,竟而一举成为影帝! “饭我做,衣服我洗,流氓我打,虐渣你来。” ——无限宠妻,尽在人鱼影帝! 民国文很快就要完结了。 新文的文名文案,有兴趣的,点击文案红色字体,帮忙给个收藏吧! 第136章 亡命婴儿 和前几天一样,顾维崧让给许琳娜睡床,自己打了地铺。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6 地铺打了一半,他头也不回,劈手抓住身后许琳娜的手腕,迫令她吃痛松手——客栈的茶壶,原本要砸向他的脑袋,此刻却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顾维崧回头,道:“二小姐,这一路上,你暗算我多少次了?可曾有一次有效果?明知道没效果,你又何必做这般没用功呢?” 许琳娜恨恨地瞪视着他。 这般恨恨的目光,从她目睹陈兆轩在她面前被打中一粒子弹开始,至今不曾改变。 顾维崧松手,客气道:“这几日委屈二小姐了,待顾某人找个机会出海,自然不敢再委屈二小姐在身边。” 他说完,用扫把将一地的瓷片都扫至门外,掏出一把铜板给了门外闻声赶来的伙计,请其再送一把壶进来。一茶壶开水送进房间。他才又关上门,在门内加一把大铜锁,钥匙贴身藏。再将窗户关严。 许琳娜看一眼窗户——她前后三次尝试跳窗逃跑,都被睡在床下地铺的顾维崧及时拉回……终究还是无用功。 她开始就着热水吃起高桥松饼,不再理他。顾维崧笑笑,将脸上明显碍事的假胡子摘下,转眼吃下几个沾了脏土的海棠饼,然后重新打了地铺,就此躺下。 夜已深,客栈上下,几乎全都入睡了。 突然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顾维崧和许琳娜全都惊醒。顾维崧抬头,见窗外果然有火光。他立刻奔到门外,转眼打开大铜锁,推开门,乍一见走廊里黑烟滚滚,呛人的黑烟直扑面而来。 他一下子关住门,回头,见许琳娜已经打开窗户。 窗外,不远处几个房子着火,多人拎着盆桶等物乱跑着救火。窗外一片空地倒是好端端。 许琳娜未及爬出窗,顾维崧已冲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轻易跃窗而出。 孙娇茜亦被嘈杂声惊醒,抬头见窗外火光,当下跳下床推开门,却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当下关上门,赶紧跑去拿了装银元财物的包袱,略了犹豫,将包袱打开,那枚红玉手钏——顾维崧送给她的唯一一件首饰,戴在手腕上。然后披上衣裳,搬张凳子到窗前,先将装有银元的包袱扔出窗,再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笨拙爬出。 刚刚在地上站稳了,她一抬头,看到火光照耀中,抱着一个“瘦小姑娘”的布衣男子高大身影。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布衣男子将怀中“瘦小姑娘”放在地上,兀自紧紧拉着对方一只手。 “救火——救火——” 好几个布衣男子拎着水桶脸盆等物,跑来跑去到处泼水。两个人,一个拎着铁皮桶,一个端着铜盆,奔到抱着许琳娜的顾维崧左近,二话不说,将各种手中桶盆对准他泼来。 紧拉着许琳娜的顾维崧,却是身手异常矫健,一脚一个,将两个奔至左近的陌生男子全都揣飞出去,两人手中有明显草药气味的盆桶,也全都飞了出去。 只听得一个女人一个惊叫,顾维崧下意识回头,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被飞出的铁皮桶撞了腿,一跤重重摔倒。 他不由得一呆,在火光下盯着那个女人看。对方捂着大肚皮,脸现明显的痛苦之色,也抬头看向他。 重重摔倒在地的孙娇茜,忍着肚子里的剧痛,喊:“维崧——” 顾维崧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孙娇茜,还是如此情景下,还是被他亲眼目睹身怀六甲孙娇茜在自己面前重重摔倒的一幕! 在他恍惚的刹那间,一直被他紧紧拉着手的许琳娜突然低头在他手臂下重重咬下,咬得够狠,竟然在他手腕上咬出血来,顾维崧一惊一痛,竟然放手。 几个布衣男子一窝峰抢上,将许琳娜拉到一边。 顾维崧脸白如纸,想果然是许家人设下的圈套。眼见着许琳娜被他们抢回……他转眼奔到孙娇茜身边,一把拉起她,同时伸手,手中枪,对准许琳娜。 许琳娜被推到多名布衣男子身后,这些扮作平民的许家手下,个个手持枪,对准顾维崧。 却是谁也不敢贸然开枪。 顾维崧拉着孙娇茜,头也不回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娇茜:“报纸上说你来了崇明岛,我看到报纸,就来找你!”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顾维崧唉一声:“你这么大肚子,还在外面乱跑!” 他拉着她,举着枪,步步后退,退到客栈后院马厩中,几匹马儿都被火光惊得乱踹乱跳,只是被拴死在马厩中,却是无法逃离。顾维崧对孙娇茜道一声“闪开些”,举着枪兀自对准许家诸人,另一只手拿出贴身的刀,挑中最高大一匹马,割裂其缰绳,翻身而上,踢脚连踹马肚子几踹,迫得惊吓中的马儿安静下来。 孙娇茜奔来,死死抓住马缰绳,道:“带我一起走!” 顾维崧正待拒绝,却一眼看到她抬头望向自己的眼神。 拒绝的言辞,终究没能说出口。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坐在自己身前。 顾维崧举刀在马臀上轻扎一刀。马儿嘶鸣,扬蹄狂奔而去。 二小姐被顺利救下。 几个人护着二小姐。又有几个人,纷纷骑马,呼唤着同伴,追逐顾维崧而去。 孙娇茜艰难坐在颠簸的马鞍上,忍着腹中剧痛,回头问他:“那个姑娘是谁?” 顾维崧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是在问“许琳娜”,当下简短回答:“是许家二小姐,我将其挟为人质,才一路逃到崇明岛。” 孙娇茜解开心中一个疑惑,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打伤了许家的陈少爷?” 顾维崧继续回答:“我本来要杀白蝶菲,陈兆轩突然出现挡在她身前,结果白蝶菲没杀成,反而将误伤这位陈少爷。许炳元视他如亲儿,我伤了他,许家岂肯善罢甘休?” 孙娇茜捂着肚子,喘气道:“原来你要杀白蝶菲,却又何必……” 顾维崧咬牙道:“我妹妹妹夫惨死雪地中,我娘也是死于非命,如果不是她处心积虑害我们顾家,顾家何至于到今天这般田地!” 如果不是白蝶菲,现在的他,定然还是富贵少爷,何至于到如今——亡命天涯! 孙娇茜不作声,只是捂着肚皮强忍着。 顾维崧痛悔道:“当初我瞎了眼,为什么宁愿相信她的连篇谎话,而不是你的肺腑之言!” 孙娇茜突然痛哼了一声。 顾维崧低头,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惊道:“你……你不会是……” “之前在客栈重摔了一跤,又心绪不太平稳,结果这死丫头,还有两个多月,她竟然就要提前出来了!” 孙娇茜回头抱紧顾维崧,在颠簸的马背上,痛声道:“维崧怎么办?我像是真的要……要临盆了!”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7 顾维崧伸手一摸她衣下,果然一片浸湿! 他急勒马。四下里一张望,道:“那边有点灯火,应该有人家。咱们赶紧过去,起码去个有人家的地方!” 他策马奔去,不多时,奔至一小小村庄。 夜空,响起了阵阵闷雷。 村庄中乌漆麻黑,只有一家点着灯火,顾维崧策马奔去,奔至门前,将孙娇茜从马背上小心翼翼抱起,让她倚着自己的臂膀勉强站着,然后大力拍门。 不多时,见门打开,一个边举油灯边挖鼻孔一咧嘴露出一嘴大黄牙的干瘦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 顾维崧看他肮脏的样子,略一犹豫,想要不要再回头找另一家。 又一个穿着洁净青布衣裳的妇人走来,相貌倒也周正,一眼看到孙娇茜脸白如纸且冒冷汗的样子,再一看她身下衣裤浸湿大片,当即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孙娇茜道:“太太您这是要临盆了吧。唉呀,这黑灯瞎火的,得赶紧找稳婆呀。” 远处,多人马蹄声。 顾维崧脸色一变,不再犹豫,将一大把银元——约二十多枚,悉数塞在洁净妇人手里,张口就道:“我太太半路上突然要临盆,麻烦借屋子一用,还麻烦这位帮忙请个稳婆。这些大洋,不知够不够?” 妇人未及答言,旁边丈夫一把抓过银元,笑得露出满嘴黄牙,点头道:“足够足够,我婆娘屋子干净得很,厨房里还有烧开的热水。我这就叫我婆娘去请村那边的稳婆!” 顾维崧听着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点头:“如此有劳二位了。我有急事赶路,姑且让太太暂居贵地。叨扰了。” 他说完将孙娇茜推到妇人那边,就要离开。 孙娇茜一把抓住他,忍着剧痛急道:“维崧,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顾维崧将她拉开几步,在她耳边道:“许家人还在后面,我伤了陈兆轩又挟持了他们二小姐,总之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他匆匆说完,又提高声音对她道:“等我,等我以后有一天,回来接你和孩子!” 头顶上闷雷在响,突然一阵闪电,照亮了他和她。 他看到她眼中的苦痛与深情; 她也看到了他望向她那不舍的眼神。 她一直爱着他,毋庸置疑! 而他,也在这一刹那间明白过来:他其实也爱她! 顾维崧突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用力吻着,吻得两个人都几乎喘不气来,才放开她,退后两步,重复道:“等我,等我回来,接你和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到时候再一起走!” 孙娇茜伸出手,又缩回,已然泣不成声——此时此刻,她知道她跟着他,只能成为他的拖累! 她忍着腹中的剧痛,强自支撑站着,看着他翻身上马。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光亮中,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是他望向她的最后一眼。 闪电消逝。 村民一盏昏黄油灯照亮了小片的黑暗,他和她却再也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顾维崧掉转马头,一言不发,就此策马离去。 孙娇茜痛哭失声,再也站立不稳,亏得身边妇人一把抱住她。 赌徒村民王二抓着满手银元,一路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说“运道运道,今日赌钱赢了一大把,半夜就遇财神爷有此好运道!” 只因为今晚赌钱难得赢了几百铜板,王二才半夜点油灯来回数铜板,不期望半夜“财神夜”敲门,一出手就是满手的银元。 王二将银元来回数数,整整二十七枚!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旁边媳妇突然抓过两枚银元。 “你干嘛——”王二还想抢。 媳妇吕氏道:“人家的钱,是因为给人家太太生孩子用的,没钱,请什么稳婆!” 孙娇茜躺在被吕氏铺了新床单的炕上,开始惨叫。 惨叫声惊醒这家熟睡中的五岁儿子小君,揉着眼睛问爹娘出什么事。 吕氏拖过儿子,说:“这位姨要生孩子了,你帮忙看着,不准你爹靠近!” 然后吕氏将年幼儿子和孙娇茜锁在一间屋里,自己拿着两枚银元匆匆出门请稳婆。 闷雷滚滚。 吕氏连走三个村子,两个稳婆,一个因为白日里嫁女儿喝了太多黄酒醉成一摊烂泥叫都叫不醒;另一个,早两三个时辰前就赶去另一家接生了。 “怎么这么不巧!”吕氏心急如焚,但想到自己外出走这么久,那位太太独自在家里,就一个五岁小孩在旁看着,终究也不成! 她无法,只有怀揣两枚银元,匆匆奔回。 没进屋子,就闻得血腥气,赶紧打开门,儿子小君一头扑她怀里,哭喊道:“娘,好多血……这位姨,流了好多血!” 产妇身下,大滩大滩的污血,从炕头,流淌到地上。 孙娇茜喊得喉咙都嘶哑了,抬头嘶哑着嗓子对吕氏道:“我……我怕是不行了……” 吕氏立刻道:“我去端热水!” 她奔出房门,到另一间房没找到丈夫,问儿子小君紧跟其后。吕氏回头问儿子:“你爹干什么去了?” 小君抬头道:“爹说女人生孩子最晦气,还有血光,会连累他输钱。所以爹到村另一头的五叔那里睡觉去了!” 吕氏一跺脚,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将怀中两枚银元交给儿子,道:“去五叔那里找你爹,说那位太太大出血,要赶紧请郎中,让他拿着这两块银元去郑村那里把郎中请来,人命关天,快去叫你爹请郎中!” 小君一点头,拿着银元,飞跑而去。 吕氏去厨房端了一盆热水,赶到产妇房,还没进门,就听得门内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在门外乍听如此惨声,惊得险些将整盆热水打翻在地! 顾维崧纵马狂奔,却仍然能听到身后众多追兵马蹄声。 电闪雷鸣,海涛声也越来越近。 一人一骑,很快到海边。 顾维崧一眼看到海边孤伶伶一艘渔船,船附近,一幢小屋,小屋外,晒着一张渔网,网上悬挂着一排晒干的海鱼。 他纵马赶至小屋门前,翻身下马,一手握马缰绳,一手猛拍门。 木门打开,一张苍老的脸先出现,然后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年在老人身后探头探脑。 顾维崧嗅到对方身上渔民才有的鱼腥味儿,当即开门见山:“我出钱,你们现在立刻用船送我到海对岸的寅阳或者启东!” 老渔民抬头望一眼天色,道:“我劝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待会儿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这天气鬼才出海!” 顾维崧基本能听到远远的马蹄声——上次他有许琳娜做人质,可这次他孤身一人,只凭一把枪,怎么对抗许家一众? 一旦落到许家手里,顾维崧想他重伤陈兆轩挟持许琳娜这两桩事,足够许炳元不定用什么法子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8 对付自己! 顾维崧径直从怀里摸出一根金条,到渔民眼前,道:“这根金条,买你们现在送我出海!” 老渔民呆住了,他身后的儿子也呆住了。 顾维崧又问:“你们现在出不出海。不出海,这根金条就算了。” 他作势要将金条收回,老渔民立刻道:“慢着!” 身后儿子还想阻拦:“爹你不能现在出海。这天气,出海太危险!” 老渔民却接过金条,回头道:“小幺儿,有这根金条,就能凑够彩礼,给你娶回王石匠家的五闺女!” “可是爹……” “再不凑够这笔彩礼钱,那又勤快又手巧的王老儿五闺女,可是要嫁给李财主家的傻儿子了!爹知道你小幺儿和王家五闺女情投意合,再不凑够这财礼钱,你们两个,可是要遗恨一辈子啊!” “可是我不能让爹在这么危险的天出海……” 老渔民突然一脚将儿子踹进屋,仗着力大,寻根粗绳子将儿子绑桌旁,再将金条塞进他怀里,然后关上门,匆匆奔上渔船,解开绳。 顾维崧跳上渔船。 许家一众奔至,只看到渔船,成远远海面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 满是血污的房内,吕氏握着产妇两条腿,半喜半忧道:“一双腿出来了……唉呀这个娃,是脚先出来!” 孙娇茜面白如纸,脸上全是汗。被她抠下的大块大块墙皮,全都散落炕间。身上床单,亦被她撕扯得损破多处。 没有稳婆,且又难产大出血。 孙娇茜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吕氏见婴儿大半个身子都出来了,终于大起胆子,抓住婴儿的两条腿,往外一拽—— 婴儿整个身子被拽出,哇一声洪亮的婴啼。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维崧和孙娇茜的孩子出生啦,是个女儿,模样随爹的女孩,却生在了亲爹逃亡的路上! 第137章 成婚 风大浪大,大雨倾盆,渔船在海浪中上下颠簸。 顾维崧被雨水浇得全身湿透,紧紧抱着桅杆,抹把满脸的雨水,回头问渔民:“还能回头上岸吗?” 渔民支撑着:“刚刚一下雨就问大少爷要不要回头,大少爷说不行,船还得向前走。到如今怕是想回头也回头不了了!” 又一个大浪打来,将两人都打趴在了船底。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顾维崧在船底抬起头,见一堵墙似的巨浪,迎面向他扑来! 孙娇茜张大嘴巴,却没有喊出声。 吕氏托着满身血污的婴儿,抬头见她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赶紧道:“女孩,是个女孩!” 婴儿啼哭声中,孙娇茜眼泪滚滚而下。 吕氏抱着婴儿在旁边热水盆中匆匆一洗,然后用布团匆匆擦干,托婴儿到产妇脸前,道:“是女儿,看,多漂亮的女儿。” 孙娇茜满面泪水回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啼哭中的女婴脸庞,忍不住流下热泪,道:“像,像她爹,那眉眼,跟她爹一模一样!” 吕氏将婴儿放进她怀中,她用床头自己的小衣裹紧婴儿,再从手腕上褪下那支红玉手钏,塞进婴儿襁褓里,抬头对吕氏道:“这支玉手钏,是她爹送给她娘的,等她长大些了,让她拿着手钏,去找她爹!她爹姓顾,叫顾维崧,是上海茂昌土行顾家的大少爷;她娘姓孙,叫孙娇茜,她外公外婆在上海开着一家孙记杂货铺。” 吕氏笑道:“她爹不是说了,过段日子,回来接你们娘儿俩。” 孙娇茜抱着大声啼哭的女婴,只将脸转一边,望着窗外——电闪雷鸣,大雨阵阵。 在这雷雨夜,孙娇茜冲着窗外,突然大声喊:“维崧,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女儿,哭起来多有力气,她多健康!是个女儿,是个你喜欢的女儿,长得像你的……漂亮女儿!”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抱着怀中“健康又漂亮”的女婴,眼一闭,手亦垂到一边。 吕氏一下子站起,在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中,呆呆地看着她惨白的脸、一动不动的身子,半晌,终于伸手,在她鼻下试呼吸。 吕氏吓得一声大叫,后退一大步。 身下大滩污血的女人,没了呼吸,彻底没了呼吸! 可怕的巨浪,将小船击打得四分五裂! 顾维崧从海面下浮出头,见原本渔船上几个木桶在远处海面上飘着,身边周围只几小块木板碎片,几块大一些船板,在更远处浮沉。他在海浪中浮沉着、挣扎着。先是抓到半截桅杆,挣扎间,又有一大块船板随海浪而来,被顾维崧一把抓住,翻身爬到这一人多长的船板上。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半截桅杆。 渔民苍老的面孔从海面下浮出,双手抓住了这同一块木板,也挣扎着往上爬。 顾维崧身子一晃,险些连人带船板都沉下去。 他挥起手中的半截桅杆,重重打在了两手抓着这块船板的渔民脑袋上,见他头部现血沉下海,冲着空荡荡海面摇头道:“我别无选择,这块船板,只能站一个人!” 话音刚落,又一巨浪从他身后打来,将他瞬间打翻入海。 手中兀自抓着半截沾血桅杆的顾维崧从海面下刚刚挣出个头,就见一只木桶被海浪拍打着从高处飞来,恰恰砸在了他的头部! 顾维崧沉下了海。 良久,雨停歇,海面归复平静。 许多块大小船板碎片,和几个木桶,半截桅杆,在海面上四散飘浮着。 人的踪影,却就此消失不见! 许琳娜安然回到上海,立刻就要去见陈兆轩。 许炳元并不阻止,只派人护送琳儿到医院。 许琳娜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到医院,接近病房了,令保镖们全退后,她自己脚步轻轻,慢慢靠近。 病房门半掩。她站在门外,瞪大眼睛,看到病房内,白蝶菲趴在病床边沿,似已沉睡;在病床上半坐半靠的陈兆轩,伸手,似要轻抚她披散开来的满头青丝。 陈兆轩手停在半空中,犹豫着,终于还是往下,轻轻拈起她的一缕青丝,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白蝶菲肩头一动,似要醒来。 陈兆轩立刻放下手中一缕青丝,整个人向后退了一下,脸现紧张之色。 许琳娜扭头跑开了。 然而她跑出没多远,在同一走廊,一头撞到一人怀里。 许琳娜泪流满面抬头,见对方潇洒倜傥,正是张庭枋! 白蝶菲被惊醒,听到门外脚步声,抬头对陈兆轩道:“我去看看。” 她站起,快步到门前,往外一看,怔住了—— 一个潇洒倜傥的漂亮青年拿着手帕,给许琳娜擦眼泪,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59 还微微弯腰,冲她微笑着说什么,脸上却是宠溺式的柔情。 一群许家保镖站一边默不作声看着。 白蝶菲也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个看着眼熟的漂亮青年,是张庭桢的堂弟张庭枋,也是张状元之孙,还是留洋的医学博士,真正家世显赫且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分明不比他堂兄逊色。 却见许琳娜突然将手帕摔地上,然后跺跺脚从张庭枋身边跑开了。 一群许家保镖忙不迭地追上去。 张庭枋从地上捡起浸满泪水的手帕,唉一声,摇摇头。 白蝶菲也摇摇头,唉一声,转身回到陈兆轩病床前。 陈兆轩有些疑惑:“外面发生了什么?” 白蝶菲坐病床前,看着他,不言语。 门外皮鞋声,衣冠楚楚的张庭枋走到门前,先是以手扣门,彬彬有礼问“可不可以进来?”得病房内两人允许了,这才步入病房。 “堂兄堂嫂拍电报给我,让我到上海帮忙看陈世兄的枪伤。”张庭枋在病床前说着,打量着两人,欲言又止。 陈兆轩立刻道:“听说张世兄在北平行医,陈某人一点伤势,实在也不敢劳烦张世兄亲自前来……” “这个不必多说,本来也没必要非得我来,毕竟我的专业在于内科而不是外科。实话实说,我来上海,原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庭枋言语倒也直爽,看着陈兆轩,突然又笑道:“我刚来上海,就直接赶到医院来看望陈世兄,真是巧了,在走廊里邂逅二小姐,还看到二小姐哭鼻子。” 陈兆轩略一惊:“原来二小姐也来了。我也是刚醒不久,竟然不知道,真是罪过。” “我也觉得是你的罪过。我问二小姐是不是在陈世兄那里受了委屈才哭,还说倘若真是陈世兄害二小姐哭泣,我张庭枋过来揍你陈兆轩一顿给二小姐出气,结果二小姐反而摔了我给她擦眼泪的手帕,还直接从我面前跑掉了!唉,我这是好心不得好报啊。” 张庭枋这样说着,丝毫不在意面前二人异样的神情。 陈兆轩和白蝶菲都抬头看着他,半天不言语。 张庭枋冲陈兆轩伸出一只手,陈兆轩略一迟疑,还是伸手,与之握手。 张庭枋用力握着陈兆轩的手,冲他点头道:“从现在开始,我张庭枋要和你陈兆轩正大光明竞争,竞争本月月底,二小姐十八岁生辰时,正式宣布的定婚人选!” 许公馆,花园石凳前,张庭枋扛着一架相机,跑到正在吃枇杷的许琳娜面前,咔嚓一声响,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许琳娜抬头瞪她,拿枇杷砸他。 张庭枋毫不介意,扛着相机,围着许琳娜转了一圈,给她连拍好几张照片。 许琳娜干脆站起,怒气冲冲,抬脚狠踹他。张庭枋扛着相机转身就跑了。 走廊上,许炳元和杨太太遥遥看着这边。 杨太太颇有些纳闷:“这位张家小公子,好歹是留洋博士,人看着也聪明得很,可这般追琳儿的法子……真是莫名其妙嘛。天天扛着相机来拍琳儿,又啥也不说,被琳儿打了就转身跑。他这到底要干什么?再这么莫名其妙下去,我可是不敢把琳儿许他!” “张小公子已经挑明了要和轩儿竞争,就竞争这个月月底琳儿十八岁生日的订婚人选。时间紧迫,他现在追琳儿的法子新巧些,有何不可?”许炳元回头对太太说,“你也说了,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有与众不同的聪明法子。张小公子心里有数,我们做父母的,静观其变就是了。” 说着,许琳娜已经跑来,跑到父母面前,气冲冲打了一番手势。 许炳元挑眉:“琳儿你很讨厌他?要求你爹娘禁止人家上门?唉,人家只是给你多拍几张照片,这也不算过分吧。再说了,就算是咱们家,平时想拍个照,还得专门到照相馆或者请摄影师上门。如今很好嘛,天天有免费照相,其他人家,想求还求不来呢!” 许琳娜冲父亲挥挥拳头。 许炳元笑道:“人家可是贵客,能上门,是咱们许家的荣幸。如此贵客愿意上门做客,我们做主人的只有热情招待,岂有逐客之理!” 许琳娜再瞪眼看母亲。 杨太太无奈道:“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许琳娜在父母面前跺跺脚,气急败坏地地跑开了! 许炳元亲自到医院看望陈兆轩,事先没有通报,刚踱到门外,就看到白蝶菲坐病床前,喂陈兆轩喝粥。 陈兆轩的伤情,其实还不至于必须要人喂粥的地步。可他就这么就着她手里的银勺吃粥,眼睛却望着她,神情异样。 许炳元看在眼里,退后一步,咳嗽了一声。 病房内白蝶菲放下粥碗,跑出门,见果然是干爹,当即冲门内笑道:“轩少爷,是干爹亲自来看你来了!” 自从许琳娜安然归来,这是许炳元第一次来看望陈兆轩。 陈兆轩尝试着下地,许炳元立刻道:“轩儿,你给我躺回去。你要是现在为求多礼反而让自己的伤势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依!” 陈兆轩只有倚在病床上,欠身道:“老爷亲自来病房,却让轩儿惶恐不已。”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般客气话!”许炳元说着,已经坐在病床前的椅上。 白蝶菲站在干爹身后。 陈兆轩开口问:“二小姐,还好吧。” “还好,没出啥事。就是琳儿孩子气,打着手势告诉我和太太,她在崇明岛上几天,被顾维崧打扮成乡下土丫头的样子,她很生气。不过顾维崧此人还是有分寸的,除了把琳儿打扮得格外土些,倒也没敢再难为琳儿。”许炳元说着,略一停顿,又道,“救琳儿的过程,有惊无险,就是在顾维崧住的客栈放了把火,当然没有伤人,乘乱将琳儿救出来了。” 白蝶菲站干爹身后,本来一直垂着眼皮。听到“顾维崧”三个字,眼皮一抬,眼中异样一闪即逝。 陈兆轩坐她对面,将她“一闪即逝的异样”,看在眼里。当下又问:“顾维崧此人,捉到了吗?” “没有,被他逃了。不过嘛——”许炳元又是一停顿,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白蝶菲,只对面前的陈兆轩继续道,“顾维崧此人,被我们许家人追到海边,他竟似宁死也不愿被擒。明明是个雷雨夜,非要花一根金条要海边一个渔民驾船送他出海。结果船在风雨大浪中被打碎,为他驾船的渔民,几天后被发现尸体冲上岸,头部上还有明显的伤。至于顾维崧此人,我们许家人在海边搜寻了几天,还是丝毫没找到其人下落。现在的顾维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换句话说,是生死不明!” 白蝶菲低头站在干爹身后,脸色发白,一言不发。 张庭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60 枋扛着相机来许公馆,连续几天,为“没有好脸色还几次想要动手打人”的许琳娜拍了很多张照片。 然后,他突然消失了几天。 他终于又出现在许公馆,拦在转身就要回自己卧房的许琳娜身前。 许琳娜抬脚欲踢人,张庭枋变戏法似的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展开来。 许琳娜抬出的一只脚,收回。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扑克牌,竟然都是由自己的照片制成! 张庭枋用几天时间,追在她身边,给她拍了许多照片; 他再用几天时间,不知在哪里,用这许多的少女照片,制成一副崭新的扑克牌。 许琳娜呆呆地看着这些扑克牌,再看看他——突然脸一扭,转身就走。 一个好开端——至少她没有再冲他翻白眼或者干脆“拳打脚踢”! 张庭枋奔过去再拦在她身前,笑道:“二小姐,您稍等!” 许琳娜仰头看他,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刷刷写几个字,举起来给他看:“收回你的扑克牌吧,我从来不玩扑克!” “稍等。玩扑克的法子,有很多种。二小姐,您先看着我用这些最美丽的扑克牌,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张庭枋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像个真正的魔术师那样,将一副由面前少女玉照组成的扑克牌,上上下下来回拉。 许琳娜仰头看着,只见许多张自己的照片在面前飞一般的出现又消失,一时间看得简直眼花缭乱。 张庭枋喝一声:“变——” 转眼间,他已经是两手空空。整副的扑克牌,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唯一的观众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琳娜一低头,拿出纸笔,刷刷写着,举起来给他看:“扑克很特别,魔术很一般。再见!” 她就要从他身边跑开,他再一次拦在她身前。 “二小姐,我的魔术还没变完呢!” 他说着,摸摸袖子,摸摸口袋,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巾,在二小姐面前一展现。 许琳娜歪着头看他,眼中已经有明显的不屑。 张庭枋并不介意她眼中的不屑,将右手手掌心在她面前一展现——表示手掌中空空无物,再将整块丝巾,落在空空的手掌上,喝一声:“变——” 丝巾从手掌上拂过,他的掌心上,多了一枚小小的心型首饰盒。 许琳娜再用纸笔向他表示:“魔术真的很一般!” 张庭枋一手托首饰盒,一手拿丝巾。突然将手中雪白的丝巾,从桌上点燃的蜡烛拂过。喝一声:“变——” 燃烧的丝巾,啪一声响,在他手里瞬间变成一枝火红的玫瑰花。 张庭枋将心型首饰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钻戒。 他一手持鲜花,一手持钻戒,单膝着地,跪在了许琳娜面前。 许琳娜目瞪口呆看着他。 他仰头道:“嫁给我,好吗?” 她的脸上,出现明显的红。 张庭枋继续道:“如果你肯嫁给我,拿走这枝花或者戒指,或者两样都拿走,好吗?” 许琳娜站原地纹丝不动,脸上的红,却更深一些了。 张庭枋低头道:“倘若你不肯嫁给我,我张庭枋的后半辈子,只能和那副‘最美丽少女’的扑克牌度过了!” 许琳娜突然从他手中夺过玫瑰花和钻戒,转身就跑。 少女的脸颊,已经红得像她手中的玫瑰花! 月底,陈兆轩“因伤重只能留在医院”,白蝶菲则留下来照顾他,两个人都没去参加许琳娜十八岁生日,却很快得知生日宴上,许炳元向名流宾客们宣布了许琳娜和张庭枋的订婚消息。 “这一下,全上海滩社交界都知道了,许家的二女婿,终究和你陈兆轩没什么干系了!”白蝶菲打趣他。 陈兆轩看着她,突然道:“不知我陈兆轩有没有这个机会,成为许家的干女婿?” 白蝶菲一呆,继而脸一红,站起来转身就走。 陈兆轩一把拉住她。 她不回头,只觉得脸上在发烧。 自从得知张庭枋向许琳娜求婚成功后,她和他,都心底明白:原本横在两人之间的“许炳元恩重如山”的巨大鸿沟,从此不复存在。 许炳元分明对这二女婿也是位“人品学历才干皆一流的张状元之孙”,极为为满意; 而且这段时间许炳元也一直主张白蝶菲留在病房照顾为她挡下一枪的陈兆轩,分明默许了二人(感情发展)。 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陈兆轩抚心道:“你要知道,医生说了,我不能心绪波动得太厉害。所以,你现在不要折磨我,直接告诉我,我有没有机会,当许家的干女婿!” “你……你要死啊!”白蝶菲满面通红,想甩开他的手。 陈兆轩突然咳嗽起来。 白蝶菲赶紧回头,紧张道:“你放手,我去喊医生。医生说你不能咳嗽的。” 话音刚落,她猝不及防,被陈兆轩一把拉着,跌倒病床上。 陈兆轩吻住了她的唇。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看他双眼微闭,睫毛在颤抖。 她竟然头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好长,颤抖起来……让她的心也跟着颤抖。 他轻轻吮着她的唇,轻轻地吻她。 一个细致的、绵绵的长吻。 他终于松开她,睁开眼睛看她脸上的晕红,点头赞许道:“很好,你没有拒绝我!” 她一把推开他,坐起来就往外走。 陈兆轩躺在病床上捂着心口道:“还好你没有拒绝我,否则我现在伤情受不了如此刺激,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她头也不回往病房外跑。 陈兆轩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我们四月份或者五月份就办个简单婚礼怎么样?一个简单的,除了我们许家没有其他宾客的婚礼?” 一个多月后,五月初,异常简单的西式婚礼,在教堂。 除了牧师,新郎新娘,在场的,只有许家一众。 新郎新娘坚持不请其他任何宾客。 许炳元和杨太太,许瑛娜和张庭桢,许戴杰和汪婉真,许琳娜和张庭枋,坐在教堂第一排,目睹婚礼的全程。 牧师问辞,新郎新娘彼此说“我愿意”。 异常平静,异常简单。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风雨,这场过于平静过于简单的婚礼,才是这对新人真正想要的。 牧师;“根据神圣经给我们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陈兆轩揭开她的面纱。 成为新娘的她,面纱下的脸,前所未有的美。 四目相对。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座椅上,许琳娜第一个鼓掌,身边张庭枋也大力鼓掌,全家人纷纷鼓掌,尽皆赞叹,一个个上前,为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61 眼前这对新人,送上各自衷心的美好祝愿。 作者有话要说: 孙娇茜死于难产; 婴儿流落农家; 顾维崧于海难中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许琳娜接受了姐夫之弟的求婚; 白蝶菲和陈兆轩低调成婚。 下一章,就是全文大结局了! 第138章 结局尾声 婚后第二天,新婚夫妇从许炳元为二人安排的“新居小公馆”,到许公馆“回门”。 许炳元见了穿一身红衣的白蝶菲,都笑言:“这一回门,可是娘家婆家,一块回啊。” 白蝶菲低头红着脸,不作声。 婚后的她,分明变得害羞了许多。 陈兆轩被张氏兄弟和许戴杰拉去打纸牌。 纸牌桌上,张庭枋故意笑着说起当初将二小姐玉照做成扑克牌又是辗转变魔术求婚成功的典故…… 陈兆轩打着纸牌,回头冲张庭枋笑道:“琳儿是由我看着长大的,她在我眼里,一向也和亲妹子差不多。以后要是让我听说了我们许家的琳儿在你那里受了委屈,我可是不依!” “岂敢岂敢!”张庭枋赶紧赔笑。 张庭桢和许戴杰相视一笑,故意暗中联手,助陈兆轩,在牌桌上将张庭枋打得连连惨败! 白蝶菲和许瑛娜以及汪婉真坐在一处聊天,许琳娜坐一边翻着画册。半晌,许琳娜放下画册突然走来,拉了拉白蝶菲的衣袖。 许瑛娜当即挽起汪婉真的手,笑道:“刚想起来,图书室前两天新到几本杂志,正是婉真一直想看的。走,咱们看最新杂志去。” 汪婉真看一眼旁边二女,冲许瑛娜一笑:“我也正想去图书室找几本新书看呢,” 两人挽着手走开了。 许琳娜坐到白蝶菲身边,拿出纸笔,写道: “你很幸运,嫁给了他,而不是之前的顾家大哥哥。我原本也以为顾家大哥哥是个好人,真是没想到,他其实那么坏!” 白蝶菲勉强一笑,道:“其实是我对不住顾大少爷在先。他要对我下杀手,原本也不怪他,只是连累了兆轩受伤以及二小姐被挟持。如此过错,归根也在我。” 许琳娜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白蝶菲心中疑惑,却终究不好再多问。 许琳娜用纸笔对她道:“白姐姐你不知道吗?我在崇明岛,从顾家大哥哥身边逃脱的那个晚上,我亲眼看到,顾大哥哥当众抱着一个大肚子女人,还把她抱到马背上一起骑着马儿跑了。那个女人,肚子好大,好像快生了。顾大哥哥真坏,背着你,还有那么个大肚子女人。” 白蝶菲一惊,赶忙问:“二小姐你说的大肚子女人,长什么样?” 白蝶菲话一出口就后悔,想二小姐毕竟哑疾,当下从二小姐手里接过纸笔,用从小跟着嬷嬷学会的西洋素描技法,在纸上画了孙娇茜的肖像。抬头问二小姐:“是她吗?” 许琳娜用力点头。 白蝶菲脸色都变了,她竟然才知道:顾维崧逃亡的那个晚上,是和已经有七个多月身孕的孙娇茜在一起! “老爷说顾维崧是个危险人物。所以这一个多月来,也派出几个人,在顾维崧失踪的一带,查访其踪迹,始终没得其消息。如今的顾维崧,仍然是下落不明。至于孙小姐,她月份已大,算起来快到临盆时候了。这个时候,她明智些,是应该回父母身边了。”陈兆轩这样推测道。 “可顾维崧要是真的下落不明,孙娇茜十有八九还在崇明岛一带流连。她孤身一人,又那么大月份,倘若在外有个闪失……”白蝶菲说到这里,一把抓住丈夫,焦急道,“我们现在就走,去崇明岛找茜茜,好吗?” 陈兆轩看着她的神情,终究是一点头。 崇明岛,一村落。五岁的小君,背着一个小瓦罐,在崎岖的路上跌跌撞撞地跑,不提妨一头撞到一人腿上,一跤摔倒,背上的小瓦罐,登时摔了粉碎,里面的羊奶全都流淌了出来。 小君坐在一地的羊奶中,先是发呆,然后用力一擦鼻子,一下子哭出来,抬头,看“害得”自己摔破羊奶罐的,是一个穿墨蓝色长衫的英俊男子,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穿浅蓝色丝缎旗袍的美丽太太,当即跳起,一把扯住对方,哭着喊:“我的羊奶全没了,你赔,你赔!” 很快一枚银元塞进他手里。 小君抬起头,攥着这块银元,呆呆看着眼前两人。 男子身边的美丽太太,拿出手帕擦他的眼泪鼻涕,还柔声问他道:“不哭了,这一枚银元,赔你的羊奶。还有,能不能告诉我和我先生,这个地方,是不是叫王村?” 小君用力点头,然后攥着银元,转身就跑。 站在村口的陈兆轩和白蝶菲,对视一眼。 陈兆轩:“听回来的几个兄弟讲,他们追顾维崧到王村附近,马背上明显有身孕的女子就不见了,八成是来了王村,咱们再进村打听一下。” 已经跑出一大截的小君,突然站住,回头,看着两个陌生来客。 两人亦回头看向他。 白蝶菲上前几步,试探问:“你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小君开口:“刚刚那罐羊奶,是给妹妹的。妹妹的娘,告诉小君的娘,说妹妹的爹,就叫顾维崧!” 破败不堪的屋内,王二被媳妇吕氏挠得满脸血痕。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卖,你还是不是人?”吕氏气得又上前,连啐了他好几口。 王二步步后退,还叫嚷道:“女人都动手打起自家汉子,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再说了,都说父债子偿,老子有难,输了一屁/股债,不拿儿子变卖了还债,拿什么还?不还债,老子被债主砍掉一条胳膊一条腿,以后还怎么做人?儿子儿子,生下来就是要孝顺老子的!眼见着就是他孝顺老子的大好机会。也多亏咱们儿子聪明又漂亮,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一出手就是五十块大洋。要不是咱们儿子聪明又漂亮,别说五十块大洋,就是五块大洋,也卖不出去……” 吕氏冲上来打他的老大耳刮子,反而被推倒在地。 王二还指着媳妇数落:“你们女人怎么这么没见识,不就一个儿子吗?卖就卖了,肚皮争气些,再多生几个,这还用费事?再说了,买儿子这家,也姓王。算起来咱们儿子到别家做儿子,连姓都不用改!王家儿子,一卖五十块大洋,卖出去还是王家的儿!你们女人就是心内没个算计,眼见着如意算盘,都不会算!” 吕氏爬起,直接冲进厨房,再冲出来时,举着一把明晃晃菜刀,砍向这个混帐至极的男人。 王二啊一声大叫,抱着脑袋转身跑出门。 陈兆轩和白蝶菲跟着小君,刚刚进了王家院门,就见挥着菜刀的村妇,追赶着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62 干瘦村民满院子疯跑。 白蝶菲回头看一眼陈兆轩,他会意,上前,轻易夺下了村妇手中的菜刀。 干瘦村民,见有了救星,却是啊一声大叫,什么也不说,转身跑出院门了。 村妇吕氏,被夺下菜刀,又看到好端端的儿子,突然一跤坐倒,开始嚎啕大哭。 村妇的哭声,引来屋内婴儿的啼哭声。 白蝶菲赶忙冲进屋,陈兆轩也跟着冲进去。两人奔到里屋,见一个瘦瘦的女婴光着身子躺在炕上,扎手舞脚,哭得满脸通红。 白陈二人都从女婴有些皱巴巴的小脸上,一眼看出“顾维崧的轮廓”。 白蝶菲赶忙将女婴一把抱起,抱在怀里,百般抚慰,怀里婴儿却啼哭得更厉害了。 “应该是饿了。”陈兆轩看炕头桌上,只有小半碗米汤,就回头到厨房,寻觅一番,再回来,冲白蝶菲摇头道,“只有米汤——” 小君站在门外,小声道:“本来娘给妹妹买了头奶羊,妹妹本来一直喝羊奶。可前段时间爹说要请客,就把奶羊宰了吃肉。娘就让小君每天去隔壁村子买一罐羊奶给妹妹吃,羊奶有时候不够,妹妹就吃米汤。” 白蝶菲抱着啼哭不止的女婴,看着桌上小半碗冷却的米汤,回头问小君:“妹妹的娘呢?” 原本在村口,问小君“妹妹的娘”,小孩子哼哧哼哧半天说不出所以然。白蝶菲只当小孩子说话不利索,决定到他家里问大人。可真的来到这家,却只看到婴儿。 聪明伶俐的小君,看着眼前两个面善的大人,终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开口道:“妹妹的娘,埋在村子那一头。” 白蝶菲手臂一颤,旁边陈兆轩眼疾手快,从她怀里一把抱过啼哭不止的婴儿,稳稳地抱在怀里。 白蝶菲上前一步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君舔舔干干的嘴唇,又道:“妹妹的娘,生妹妹时,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娘说,妹妹的娘,是生妹妹时死掉的。娘就找了些人,把妹妹的娘,埋在村子那一头。” 白蝶菲摇摇晃晃站在地上,旁边陈兆轩,拉她坐在炕沿。 然而她却还是从炕沿滑下,蹲在地上,抱着胳膊,身子颤抖,突然痛哭失声! 多日后,孙娇茜的墓穴重启,一具上等杉板,取代穴中的薄棺。墓前的一块木碑,也被一块汉白玉石碑代替。 然而石碑上,空无一字。 “我想孙娇茜地下有知,也希望这碑文,由归来后寻她的顾维崧亲自写。”白蝶菲轻抚石碑,流泪道。 陈兆轩抱着女婴,在她身后,不作声。 顾维崧到现在都是生死不明! 倘若他还活着,等他归来,比起为死于难产的孙娇茜写碑文……归来后的顾维崧,更要紧的,只怕还是向她白蝶菲寻仇! 顾维崧,还会再归来吗? …… 白陈二人在村子里逗留这几天,已经知道了吕氏拿菜刀砍丈夫王二的缘故—— 顾维崧离去前留下的二十七枚银元,悉数被王二拿去赌钱,一个多月就全输光不说,还欠了三十枚大洋的债。欠债王二竟然想到拿亲生儿子卖钱还债…… 自从白陈二人上门,王二就跑得无影无踪。期间债主上门,陈兆轩拿银元将一众人打发。再忙着为孙娇茜墓穴重启、换棺立碑之事。 忙完这些事后,决定回上海。 婴儿这几天,因为陈兆轩在村里找了个正在奶孩子的村妇帮忙哺乳,明明有足够的奶吃,还是总拉肚子,瘦得可怜,村子附近的郎中看后也说不出所以然。 白蝶菲和陈兆轩决定带婴儿回上海——先看医生,再找她的外公外婆。且知王二为人,就问吕氏和小君:“愿不愿意跟我们去上海,帮忙照顾孩子?” 吕氏已知此二人身份不凡,听此言,大喜之下,拉着儿子双双跪在两人面前,抬头道:“得贵人提携,二位那就是我和小君的大恩人了!” 白陈二人连忙将母子二人扶起。 白蝶菲真心道:“大姐你帮了我朋友,又对这孩子有哺育恩情。你和小君,才是我的大恩人!” “白太太真是太客气了!”吕氏说着,又想到什么,跑到里屋,从箱底翻出用红布层层包裹的红玉手钏,捧到白陈二人面前。 “这支手钏,是孩子娘留下的,说是孩子爹送孩子娘的。等孩子长大,就可以拿着这支手钏,去找她爹。” 白蝶菲抱着婴儿不作声。陈兆轩接过手钏,开口道:“这支手钏,我们会代孩子保管。待找到孩子的亲人,自然将这支手钏交给他们。” 回到上海,白蝶菲立刻抱“太过瘦弱”的婴儿去大医院看医生,很快得知是“孩子早产且又吃过病羊下的奶致小儿肠病,好在无大碍。”,医生很快开了药方调理。白蝶菲放下心来,见婴孩瘦巴巴的可怜样,索性给她起了乳名,叫“愈儿”。 陈兆轩去设法打听孙父孙母下落,多日后,将探听所得,告诉白蝶菲: “上海的孙记杂货铺,已经很久没有人回去过了,门窗至今结成几层蛛网。至于孙家在南京的杂货铺,去年十二月份南京城沦陷后,被毁得厉害,孙家杂货铺所在的那条街,被烧抢得差不多了,杂货铺也只剩下个空架子。最后查明孙家二老,原本和孙小姐一起租住租界弄堂一屋子,后来孙小姐不告而别,孙家二老,也匆匆收拾了行李离去,没人知道二老去了何处,想必也不会回南京。是我没用,终究还是没能打听得二位老人的下落。” 白蝶菲抱着愈儿,低头道:“倘若一直找不到她外公外婆,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孩子,送去育婴堂!” “那你就做她的娘好了,我做她的爹。愈儿就算我们的亲闺女。我们一起,尽心尽力,把愈儿养大!”陈兆轩对她道。 白蝶菲抬头,恰遇他的目光。 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不让她为难,主动代她说出。 白蝶菲抱紧了他。 “愈儿该有个大名了。兆轩,你说起什么名好呢。我觉得大名中,也应该有个愈。” “女孩子名字中,有个愈,好像不太好。不如……妤,婕妤之妤。” “这个妤字果然好。愈儿这么惹人怜惜,不如叫她……惜妤,大名叫唤作‘陈惜妤’!” “陈惜妤,太太果然起的好名,是个很好听又不落俗套的名字!其实我和太太合起的名字,都是又好听又不落俗套,比如‘白蝶菲’。” “白蝶菲本来也只是我一个化名,没想到用到现在。我也是,这么久,还在用化名。我想还是恢复本名金萱。从此以后,我还是叫金萱,不是什么白蝶菲了。” “白蝶菲这个名字好听,金萱这个名字也好听。太太说的是,白蝶菲本来就是个化名,还是用金萱这个本名,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金粉夜蝶 作者:汀菲 分卷阅读263 更好!” 陈兆轩已经是“妇唱夫随”,又补充道:“只是从此以后,别人就得喊你是陈家的金太太,而不是陈家的白太太了!哎哟,不好,你说我陈兆轩娶的媳妇,不是金太太就是白太太,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我姓陈的在享齐人之福呢!” 白蝶菲直接拿起手中逗弄愈儿的拔浪鼓砸他! 尾声 恢复了本名的金萱,从箱笼底层,找出娘留给自己的锦囊。 那一夜,和娘分离的最后那一夜,娘说了,只有在自己婚后,锦囊才能打开。 金萱终于打开锦囊,取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色笺纸,小心翼翼展开来。 红笺上,是娘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十七岁那年,我遇到一个人,是在当时密友黄薇澜的家中。 这个人,是黄薇澜的未婚夫,却让陆家未出阁的十七岁女儿,怀上了身孕。 很多人都说他强迫了我,也有很多人骂陆家女儿背叛朋友还让家门蒙羞。 一开始,他是几乎强迫了我,可后来……不能全怪他,我无颜面对友人,终究还是接受了他送我的一支有小小蝴蝶影的青玉手镯,饮下了这杯情之鸠毒。 陆家父亲陆家祖父,都是前清举人,世代清白,却出了我这样一个家门耻辱! 我命大,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命大,没有死在爹的棍棒下,是娘将我救下,偷偷放我跑。 我跑到外地,十月怀胎,生下女儿,给她取名萱儿。 萱儿三个月大的时候,我被一群人追杀到秋风中的河边。我把萱儿父亲送我的青玉手镯塞到萱儿的襁褓中,将萱儿放在一块木板上,推下河。 我自己也跳了河,却没死,被一个叫金阿大的渔夫救下。金阿大不仅救下我,还沿着河岸走遍十一个村落,找回我的萱儿。 金阿大是个好人,我嫁给他,终究是因为“报恩”。 萱儿,等你成婚后,有真正可以倚靠的丈夫在身边,我才能让你知道: 金阿大,其实是你的养父;你的亲生父亲,是上海茂昌土行的顾老板顾永昌!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红笺上,斑斑点点,红色有深有浅,却是娘当年流下的不知多少泪! 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红笺上,摔得四分五裂,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眼泪滚滚而下的金萱,双手剧烈颤抖,薄薄一纸红笺,竟然在手中捧不住,就此飘落! 她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陈兆轩闻声而来,看到飘落地上的红笺,弯腰拾起,匆匆读到最后一句。 他抬头,看着兀自掩面痛哭着的金萱,什么也没说,将一纸红笺,轻轻压在桌上锦囊下,转身离去。 从此,就红笺上所书,陈兆轩再不曾在金萱面前提起哪怕一个字! 多日后,一个清晨。 外出办事归来的陈兆轩,一进门,就听到婴儿的笑声。 他步入愈儿房间,看到奶娘和两个女佣,愈儿的干娘吕氏,以及小君,都笑逐颜开围在摇篮边,逗弄着愈儿呢。 经过医生的调理,愈儿的肠病,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胖了很多,精神气也好了很多。 陈兆轩的皮鞋声,引得摇篮边众人纷纷回头。 吕氏笑道:“我们都在说呢,大小姐可是越来越漂亮了。长大了,定定是个大美人!” 陈兆轩走到摇篮前,吕氏抱起愈儿献宝似的给他看:“看,大小姐现在的模样,可有多美!” 不足百天的愈儿,已经出落得玉雪可爱。肌肤瓷白,秀目漆黑,嘴唇殷红,淌着口水的嘴角,突然向两边裂开,面对陈兆轩,现出一个最娇美的笑颜! 奶娘都在旁笑道:“看这笑脸,等长大了,得迷死掉多少富贵人家的少爷!” 愈儿向陈兆轩,伸出一双胖嘟嘟的手臂。 陈兆轩终究没有伸出手。 愈儿的相貌,固然极美。 可愈儿的相貌,却是越来越像顾维崧,也越来越像当初联手成守坚、害死陈氏一家的黄薇澜! 当然,上一代恩怨,和孩子无关! 陈兆轩看着婴儿这张脸,终究还是没有伸手抱孩子,只交待众人一句:“好生照看孩子!” 他转身走出了愈儿的房间! 他来到他和太太的房间,轻轻推开门,看到清晨的阳光下—— 她跪倒在十字架下,拜倒,再抬头,闭着眼睛,在胸前用力划着十字,口中喃喃祈祷。 这样的跪拜祈祷,每日清晨,雷打不动。 他知道她是在为那几个亡魂祈祷。 陈兆轩轻轻掩上门。 只有日复一日的祈祷,才能让充满罪恶感的灵魂,得到些许救赎。 (全文完) 分卷阅读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