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之后》 第1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章 “这次你能回来,朕总算是放心了些......”皇帝伸手扶起跟前跪拜的锦亲王,面上浮起淡淡的笑痕,狭长的黑眸细细打量着年不见的幼弟,满含欣慰,“确实是长大了。看样子果然是云州的风水养人。” 锦亲王在先帝的诸皇子中年纪最幼,因为他出生时身有弱疾又有当年的钦天监所说的“福缘不深,若养在皇室怕有碍性命”所以自小便被送到云州养病,兄弟几个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此时皇帝细细打量,却发现他和自己的胞弟——已逝的东华太子生得甚是相似,五官轮廓,皆是有些相似,只是柔和清秀些罢了。旁人看了只觉得有些惊异,可皇帝却是心知先帝后宫的那几件秘事,并不觉得少奇怪。 不过,同样的五官轮廓,锦亲王和东华太子看上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东华太子萧沉曜自小被先帝养在膝下,十四岁秘密北上从军,十七岁时战成名天下皆知,无论何时,他就如同柄光华内敛的上古名剑,只轻描淡写的眼便可使人心惊胆跳。他这样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从来都只让人觉得尊贵无匹,高高在上。 可锦亲王却是文弱怯弱的,五官看上去清秀端美,加上他身材略显纤细瘦弱,便是先前皇帝伸手扶他,他都有些惊惶,颤颤巍巍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可怜可叹。皇帝面上虽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心中却着实是松了口气,暗暗称奇:没想到萧家这样只出虎狼之辈的血脉也能养出这般白兔般的儿子。 锦亲王的目光软软的,温温的,他抬头去看皇帝,只是小心翼翼地答道:“臣弟在云州时听到父皇和二皇兄的事,只觉得又惊又痛,病了场。耽搁了这些时日,也没能赶上皇兄的登基大典,还请皇兄恕罪。” “心了吧,”皇帝拍拍他的肩,见他身子颤颤,只得收了手耐心安慰道,“当初事出突然,便是朕都没想到自己能够挺过来。说是登基,也不过是个仪式罢了,”他顿了顿,面上免不了地显出丝沉痛来,“当时父皇和二弟的事情在眼前,朕还真没心情大办什么登基仪式。只是当时局势紧张,只得让父皇和二弟提早入了皇陵,没能等你来见上面。” 两人正在走廊上,正好冷风吹过,锦亲王低头去收拢狐裘的领子,白狐裘衬得他宛若白玉般的肌肤加白皙,他低声问道:“臣弟听说是四皇兄、五皇兄......” “这事你就别提别管了!”皇帝断然打断他的话,冷得好像利剑的目光自他清秀端美的五官掠过,比冷风还入骨三分,字句的下了定义,“他们这般无君无父、丧心病狂,朕早就只当没有这样的兄弟了,你以后也别提了。” 锦亲王似是被吓到了,又好像是衣袖里吹进了冷风,打了个哆嗦,轻声应道:“我,臣弟知道了。” 皇帝缓过神来,却是生硬地转开话题问道:“听说这次王妃和你起来的,怎么没和你起入宫。” 提起锦王妃,锦亲王面色微微发白,只是缓缓摇头,不知该怎么说起。 皇帝叹了口气,走进了内殿坐下,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温声嘱咐道:“你还年轻,王妃又是南楚公主,性格骄傲,是要对她些耐性。” 内殿里面的热气蒸腾,将那殿外被带进来的冷风都熏暖了,叫人骨子里都透出温软来。些精巧珍稀的花朵儿被供养在侧,隐隐约约的飘着浓艳纤淡的香气,仿佛是放下来的薄薄的层纱幕般。身着锦绣的宫女垂首立在侧,默不作声的伺候着,如那安静无声的水晶花。这样的氛围里,身明黄服侍的皇帝就好像是被鲜花锦绣簇拥着的把利剑,只有至柔才能衬出至刚,哪怕是再如何的举重若轻、和颜悦色,都不能让人忘记他的身份——当今天下第强国秦国的新帝。 锦亲王被热气烘出来的红晕褪去了,他诺诺称是,过了会儿才大着胆子问道:“臣弟想去皇陵,尽尽孝心。不知道皇兄有什么吩咐么?” 皇帝眼神微变,面色却是如常:“倒是朕的疏忽,”他抬头看了看忐忑不安的幼弟,语气十分和缓,“你想的很是。明日朕和你与王妃起去皇陵看看吧。” “谢皇兄。”锦亲王拜谢了次。 皇帝点点头,谈性渐淡,想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挥手让他出去了。 锦亲王走,皇帝便伸手端起盛着冷茶的茶盏喝了口,冷下声来:“你说锦亲王这样子,究竟是真还是装的。” 他身后是个小太监,眉清目秀的。他本来不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只是皇帝身边用惯了的那个林公公不知怎的在皇帝登基之后不久忽然得罪了皇帝,生生被皇帝杖毙扔了出去,这才找其他人顶上。因而,他行事总是格外地小心,听到问话只是细声细气地答道:“奴才年纪轻,看不准,只是陛下火眼金睛,若是连陛下都看不出什么了,大约是真的了。” 皇帝伸手按了按眉心,闭了眼:“大概是朕心了,他从小就养在云州,十天里有七天是躺在病床上的,能知道些什么。”他顿了顿,笑声冷冷淡淡的,像是挤出来的,“这么只小白兔,养在跟前也好,也算是安抚下宗室里的那些人。” 小太监并不话,他能够在皇帝换了这么个太监之后还留着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皇帝虽然对外向都是宽厚温和的样子,私下里却总是有些不样。 大概是以前性子压得太狠,现在没人在上头,忍不住了?那太监不在意的想着,然后十分小心地给皇帝换了杯茶,然后重新退回去。 皇帝这边疑心暂放,锦亲王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他虽在云州养病,但毕竟是先帝的儿子,京中还是有座王府的。 他入了王府,便有人来和他汇报:“王妃午膳也没用,还在床上躺着。要不要属下去请太医。” 锦亲王面色微沉,时间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着这么个不能打、不能骂,心只想作死的老婆简直是所有男人的痛苦。 顶着所有人同情的目光,他只得缓步朝锦王妃的寝室走去。 锦王妃是南楚嫡长公主易雪歌。据说南楚名宿莫流年第次见到她就忍不住叹道:“美哉斯人,真乃当世明珠。”这样个女子,出生顶尖、容貌顶尖、才情顶尖,本该是颗真正的明珠,无论何时何地都光彩照人,引人流连。 可此时,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剩下满脸的苍白病容,不见半点光华。如同劣质的旧珍珠般,只剩下依稀的轮廓可追忆当初。 其实,京城消息传来的时候,不仅锦亲王大病了场,连向健康的易雪歌也病倒了,锦亲王已经好了大半,她却依然躺在病床上。 “听说你午膳没用?”锦亲王轻咳了声,没话找话。 易雪歌缓缓张开眼,只是扯出丝冷淡讥嘲的笑意:“怎么,东华太子死,萧沉渊你就不装小可怜了?” 锦亲王面色微冷,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他把抓起易雪歌的手臂,将她拖了起来,把案上的镜子丢给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不成还真想殉情不成?萧沉曜哪里值得?” 提到东华太子萧沉曜,易雪歌平静的面容下子就破开了,镜子里她的脸下子就被痛苦扭曲了。她消瘦的手指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几乎要哭出来了,声音破碎的好似幼兽的呜咽却尖锐地直指人心:“像你这样,只知道装模作样的阴险小人哪里知道他的好。反正......天下除了萧沉曜之外都知道我爱他,到了这种地步,我何必再忍?”那是她从少年之时便疯狂爱上的人,为了他,她颗心不知死死生生了少次。这么年下来,这爱早就流进血里、融进骨里,哪怕是最绝望的时候,也不能割舍。 萧沉渊的脸掩在光影里,看不怎么清神色,只是冷冷的笑道:“我的确不知道他哪里好。像他这样自视甚高、刚愎自用的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易雪歌丢来的镜子给打断了。他侧身躲了下,镜子落到地上,滚了两下,下子就碎了。 “不许你这样说他!”易雪歌抬起头,双眼通红——她真的哭了。睫毛上有泪珠从尾端滑落,就像是她勉力支撑的坚强,破碎不堪。 萧沉渊只觉得胸口滚烫而沉重,好像有人拿着烙铁压着般,几乎要把胸中的气给全都叹了出来。他转头看着窗外,目光飘忽,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的确是不了解你所谓的爱,也早就放弃去了解。这世上,从来都是恨比爱深刻。”他顿了顿,字句地问道,“可我若是要为萧沉曜报仇,你可愿意助我臂之力?” 第1章 欲望文 第2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章 当萧沉渊走出房间的时候,易雪歌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大半。人就是这样,当她万念俱灰、心求死的时候,与其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话去劝慰阻止,倒不如给她找个新目标。 这法子适用于易雪歌,也同样适用于萧沉渊。 萧沉渊安静地走了会儿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侧头和直跟着身边的年轻侍从吩咐道:“好像有些发热,阿意你让人准备点药。”他的身体早就坏到不能再坏了,只是稍稍费些心力便也经不住,只能自己耐心照料调养。 阿意面容平常,声音却是沙哑而低沉:“知道了,”他顿了顿,轻声问道,“殿下把事情和王妃说了?” 萧沉渊瞥了他眼,那漫不经心的姿态里带了点不可言喻却有理所当然的冷淡和讥嘲:“怎么可能?”他慢条斯理地推开书房的门,唇角微勾,显得清秀苍白的五官加端美柔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说真话大概比撒谎难得。” 阿意跟在后面把书房的门带上,光影自他面上掠过,有那么瞬,他僵硬的脸上闪过复杂莫测的神色。 萧沉渊倒是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慢悠悠地坐了下来,问道:“我让你做的密印做好了吗?” 阿意点点头:“已经制好了,尺寸都是照殿下您的要求来的。”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个小匣子,打了开来。里面是新制成的块印章,小巧精致,连印泥都还没沾。 萧沉渊拿到手上试了试,纤细白皙的手指寸寸地抚过,像是盲人丈量般的耐心仔细:“差不了,”他顿了顿,似乎想要捏捏,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的自己早就没有内力了,只得将印章交给侍从细心嘱咐道,“右下角这里,有点缺口,是这个样子的......” 他索性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下,然后才道:“不必刻地太深,这么深就行了。”他比划了下,等人会意了才安静地支着下巴坐在侧看着侍从雕刻。 等到密印重新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仍旧如原来般仔细地从头摸了遍,然后才放心地笑道:“没错了,估计和那块印也没什么差别了。”他黑色的眼里是望无际的深色海洋,藏着无数未知的暗流和秘密,波澜无起是平和中又带着丝冷酷,“明日皇兄就要带我去皇陵,正好可以用上这个。” “殿下的身子未好,又是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这样冒险真的好吗?”那侍从默默立在侧侍候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萧沉渊摇摇头,有些疲乏地拿手巾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按在手巾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宛若美玉,双颊泛起点点红潮,便是连颜色寡淡的黑眸显得亮了些:“没事的,我今日把事情和易雪歌说了,就是想让她帮着遮掩。只要她能按照我的意思拖着皇兄那边,我就不会有事。” 他翻看了下书桌上刚刚呈上来的那些关于京城最新变动的情报,目十行。好会儿,他才缓缓地笑了声,神色幽深的如深井投影:“倒是叫人好笑,时至今日,他还能作出这般‘兄弟情深’的模样收买人心,说要立东华太子的遗腹子为太子。” 阿意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萧沉渊的面色,不动声色的说道:“且不说太子妃腹中那孩子是男是女,是否能平安出生。如今朝中还有许东华太子留下的重臣,皇帝这步棋,为了自家名声,二则是为了稳住局面。” 东华太子出生那夜,先帝夜梦五爪金龙入梦,自称投胎汝家。所以自小就将这次子记做嫡子养在膝下,周岁过就力排众议的立做太子,亲自教养。等到东华太子十七岁大败南楚名将司马临的时候,魏国太后都忍不住叹句“生子当如萧沉曜”。有如此明君,自然也有那贤臣谋士为之肝脑涂地,且不提如今驻守边外那个被萧沉曜手提拔,情同兄弟的周大将军,如今朝中大臣也得是当初的□□。 谁能知道呢,这位被先帝称作是“天生帝王命”,龙章凤姿,能文善武,群臣眼中来日圣明可比圣祖圣宗的太子竟然会在登基前的那夜被素来不起眼的四皇子、五皇子给毒杀了呢?九五之位,宏图大志,步之隔就成隔世。 事到如今,很事也不必再提。何况,若萧沉曜不死,萧沉渊这辈子大约进不了京,只能留在云州做辈子的鹌鹑。 萧沉渊咳嗽了声,正好外边的小太监敲了敲门——是送药来的。 “进来。”萧沉渊稍稍收拾了下桌面,唤人进来,没想到跟进来的还有易雪歌。 易雪歌已经换过身衣裳,面色还有些苍白,但行止之间已有几分端庄的姿仪。她身后跟着端着药和膳食的小太监,正步履平稳的走了进来。 萧沉渊微微迟疑了下,还是走上前扶了扶她:“怎么来了?”他问的有些尴尬,但也可以看出他们夫妻之间生涩的关系。 易雪歌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淡的笑影子,难掩面上的憔悴:“我想了想,感觉王爷你好像瞒着我挺事的,就来问几句。正好午间没吃饭,看着王爷你下下饭也很不错啊。” 看着王爷你下下饭。 萧沉渊忍不住移了移目光,看了几眼那真正的下饭菜:因为大病初愈,厨下备的也不过是白粥小菜,清淡的很。 唔,应该不是重口味的。萧沉渊漫不经心的想了想,随即轻描淡写的扫了扫还留在屋子里的几个下属。 识眼色的自然是行礼告退,很快就只留下易雪歌和萧沉渊两个人在书房。 人都走了,易雪歌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忍不住出声问道:“东华太子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随口说来骗我的吧?” 她本来被激得时心潮起伏,可是静下心来想想,却觉得萧沉渊这话并没有少真凭实据。东华太子的死是由他的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也就是当今皇帝、太子妃杜云微还有大将军周云起三个人起盖棺定论的。就算她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当今皇帝为了皇位加害兄弟,可其他两个人却绝不会同流合污的。 萧沉渊就坐在书桌前,他听到这话时只是轻轻笑,用手指扣了扣桌案,当他缓缓抬起眼的时候,易雪歌忍不住怔了怔。 她的眼神很快飘忽了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灵魂短暂的勾引出了躯体,她喃喃道:“你这样子,真像他。”随即,她回过神来后又抬头恨恨的瞪了眼对方,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你装病倒是厉害,当初洞房的时候还要‘娇滴滴’的吐几口血来吓人,如今这样子,倒是脱胎换骨啊,我都要不认得你了......” “看过你当初在东华太子面前的样子,再看看你对我的样子。我也要不认得你了。”萧沉渊无奈的笑了笑,笑到半却还是咳嗽了声,他用手巾掩住唇,轻轻道:“可你心里还是信了啊?否则就不会来问我。” 易雪歌沉默片刻,终于收起面上的所有表情,冷静而直接的问道:“所以,把你的证据拿出来给我看。” 萧沉渊抬头看了看易雪歌:“你还记得皇兄身边那个姓林的公公吗?就是他给我传的信。事发之后,他很快就被皇兄赐死了。” 易雪歌皱皱眉:“空口无凭,我要的是实际的证据。” 萧沉渊沉默片刻,从书桌的暗格里取出样东西——那是染血的衣袖角,上面绣着龙纹,乃是秦国太子服饰的仪制。 易雪歌的脸下子苍白如同金纸,她几近粗鲁的夺过那块染血的布料,仿佛是溺水而死的人抓着最后根稻草般茫然无措。 萧沉渊忍不住咳嗽声引她注意力:“在丈夫面前,为了别的人这个样子,好像有些不太好吧......”他有些委婉的说了句,然后便接着道,“他们都说东华太子是中毒而死,可这衣角上面的血迹却非毒血。” 易雪歌用力的把那衣角按在自己的心口,她闭了闭眼,睫毛垂落下来,秀气而温柔,是真正的南国美人。灯光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流转而过,如明珠生晕,她迟疑了很久、很久:“那又如何?”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的很,“他,素来喜欢习武,偶尔袖角沾上点血迹又有什么问题。” 萧沉渊闻言只是轻轻笑:“若是寻常习武能够染出袖子的血,那萧沉曜还有什么脸自称是武道大宗师?”他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天上的雄鹰,带着种刻骨的锋利,“也别说是什么战场上染的血,萧沉曜在战场上穿的从来不是这套不适合骑马射箭的太子服。” 易雪歌跪倒在地上,茫茫然的抬头去看萧沉渊,她握着衣角的手指如玉如琢,却苍白的可怕。她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仿佛彻底变了样子的丈夫,灯光照在她面上,子夜般漆黑的双眸如夜色般动人,她的声音低低的:“那么,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替他报仇?” 她的脑子片空白,依稀忆起当初向她伸出手的少年皇子,心上本来被缝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丝线紧绷的时候血肉模糊。 “是明华公主吗?”那个少年成名的皇子微微笑,如同利剑出鞘,锐不可当,容貌之盛便是日光都难夺其辉,“在下是来接您和太子殿下回宫的。” 那是刀剑丛中、铁火之中的王者,他伸过来的手,无人能够拒绝。 那时南楚内乱,萧沉曜的援手不过是以她和南楚太子为筹码谋求大的利益罢了。可是,他却是真正的救了她和皇弟的命。午夜梦回,她始终记得,尸山血海之中那朝她伸过来的手,救她于水火。 从此痴心错付,如东流水。 第2章 欲望文 第3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章 萧沉渊直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好,至少寻常人是不会像他这样顶着个天下皆知的绿帽子乐呵呵的过日子。不过,眼见着老婆为了旧情人这般伤怀,他心里头的滋味还真有点儿的说不出。 最后还是怜惜之心占了上头,他上前伸手把易雪歌扶了起来:“对于萧沉曜,你真不必如此。”他难得说了句实话,“如你所说,天下皆知你倾慕与他,他岂有不知?他但凡对你有半点心思,都不会让你和亲嫁给我。” 易雪歌别过头不愿理人,个人想了会儿往事,好会儿才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我饿了......”声调可怜的很。 好丈夫萧沉渊只得生硬的、试探着伸手舀起勺子粥:“来,喝口?” 易雪歌低头喝了口粥又吃了口萧沉渊投喂过来的酱瓜,忽然有些犹疑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萧沉渊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大概,是看你可怜?” 易雪歌哼了声,声音细嫩的就像是只傲娇的小奶猫样。她慢吞吞的咽下口粥,凑上去捏了捏萧沉渊的耳朵,故意作出恶声恶气的样子问道:“那你呢,你说动我为东华太子报仇,你又是为了什么?” 萧沉渊闻言轻轻笑了笑,摸了摸怀中美人如丝缎般的长发,温柔而体贴:“自然是为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他面色幽暗不定,就如同烛火摇曳般,仿佛带着某种复杂而深沉的颜色,只是眼底那足以焚烧切的暗色火焰只差点就要燎原,“为了那天下英雄竞折腰的如画江山。” 易雪歌“呵呵”的冷笑着给他泼冷水:“得了吧,就你这身子骨,先别说‘折腰’,命都要折了吧。” 萧沉渊咳嗽两声,示意她别再揭人伤疤,然后果断的喂食堵嘴。 易雪歌也觉得自己好似有些过分,默不作声的被萧沉渊喂着吃了碗粥。她近来被左右伺候的有些娇气,萧沉渊喂得生硬,她吃得倒是麻溜,过了会儿才想起事关自己的重要问题,转头去看萧沉渊:“你以前的样子都是装的吗?” 萧沉渊淡淡的瞥了眼易雪歌,不吭声。他看人的样子好像特别的矜贵,被看的人好像都有了种常得君王带笑看的荣幸。 易雪歌却来了兴致,她半直起身子,扯着萧沉渊的袖子说话:“我记得上次洞房的时候,你还没喝酒就吐了好几口血;还有还有,当初我养的鹦鹉跳到你桌子上的时候,你吓得脸都白了呢......”她看着现在的萧沉渊想起他过去的黑历史,简直是兴致勃勃恨不得离开就拿笔记下来留于后人观摩。 萧沉渊只得抓起桌子上牡丹样的点心继续喂她,顺便交代事情:“明日皇兄要带我去皇陵,你也要去的。到时候我会借病提早退场,你记得帮我拖住皇兄。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糕点是新鲜出炉的,做成叶子和花朵儿的样子,栩栩如生,整齐有趣的摆在叠了粉白花瓣的白碟子了,看上去就让人有了食欲。 提到皇帝,易雪歌的脸色下子难看了下去——既然萧沉曜是死于非命,那皇帝肯定就是罪魁祸首之。至于那位据说怀着东华太子遗腹子的太子妃杜云微和正在边疆的周大将军周云起他们是否知情又是另个谜团了。 从私心里说,易雪歌并不希望他们两人会和这事有什么关系。萧沉曜固然不曾对易雪歌有过半点心思,但对于这三人肯定也是用了真心的。被兄长背叛还可以归咎于帝王之家的冷酷绝情,若是这三人齐背叛,那就是真正的打击了。 易雪歌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心情下子就又差了下去,就像是坐云霄飞车似的,心情下子就从高处掉到下面。她忍不住低下了头,小声道:“他该难过啊。” “那是他活该。”萧沉渊冷淡的下了结论——对于任何有关萧沉曜的话题,他总是格外的冷淡并且苛刻。当然,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萧沉渊和萧沉曜在先帝跟前的待遇区别就好像是充话费送的和亲生的。能忍到现在才发作也算是忍者神龟了。 易雪歌嘴皮子自然是说不过他的,但她还是毫不留情的用手揪了揪萧沉渊的长发:“你刚刚说什么?”简直跟扯绳子似的。 萧沉渊只得改口:“我什么也没说,行了吧?”他眼中有厌倦之色闪而过但还是很快就归于平静,随即他便伸手替易雪歌理了理衣服,温声道,“你先回去休息会儿吧,我还有事要做呢。” 易雪歌想了想觉得事情大部分都说清楚了,也是该为了明天养精蓄锐,于是就干脆利落的出门去了。她出门,刚刚直守在门外的侍从阿意就进了门。 阿意看着易雪歌背影的目光里面好似都带着某种异常复杂的涵义,他带上书房的门,看着正在窗口的萧沉渊,说道:“殿下今日待王妃,倒是难得的好耐心。” 萧沉渊就在窗口,目光随着易雪歌离开的身影移动着,闻言便收回目光,垂首笑了笑。他微笑的时候,从容而冷淡,几乎感觉不出半分的笑意,就如同初冬时节落下来的雪,细碎而冰冷:“我只是觉得,个女人能够拿出自己的全部,不顾切的去爱个不爱她的男人,当真算得上是傻得可爱。”他的眼眸又黑又深,看人时就像是那夜里的深渊样莫测,“这大约也是萧沉曜辈子唯能够得到的点儿真心了吧,偏偏他还视若无睹。” 阿意低下头,提醒道:“可她倾慕的是东华太子,而非您。”他的声音带着丝沙哑,就好像是沙子在玻璃上磨过。 “我明白。这件事你不必再提醒我......”萧沉渊轻轻的咳嗽了声,非常的轻,他的语调下子冷了下来,好似寒冰样。 萧沉渊关上窗,回到案前,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难得的说了句真心话:“阿意,我只是觉得有些累,有时候半睡半醒的时候,我都担心自己会这样睡死过去。深夜寂寂,前路茫茫,那么的人为我流血、为我赴死,我却不知他们所为是否值得......”他顿住口,意识仿佛回到了那充满血腥的夜,那种那种无法言语的痛苦使得藏在破碎躯壳里面的灵魂亦是不堪重负。 阿意毫不犹豫的掀开袍角跪了下来,他深深的看着萧沉渊,俯下身来:“殿下,那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是为了自己出生就有的使命,为了这个天下的未来。只要您活着,他们就不曾白白送命。”他这样的人本该有着世界上最高傲的脊梁,如今却温顺的跪倒在萧沉渊的脚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露出脆弱的脖颈,真心实意的道,“如今天下,南楚皇帝独宠玉贵妃而无嗣,北魏太后依仗天险肆意弄权,秦国列位先皇未竟的宏图伟业就在您的脚下。只要您愿意。” “是啊,只要我愿意。”萧沉渊嗤笑了声,那笑声里面带着种骨子里带出的冷酷而自我厌弃的讥诮。可是他的目光触及道阿意那张僵硬得毫无表情的脸的时候还是软了软:“我明白了......”他微微的叹了口气,“那些事,等我在皇陵里面拿到那东西,再说吧。” 他从来都不是这等犹犹豫豫、软弱不堪的人,只是经了许事,再也无法像当初那般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热血和雄心都已流尽,只剩下那些冰冷肮脏的血肉,苟延残喘。 萧沉渊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会儿,就像是尊被金玉雕出来的人像,无声无息的。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道:“想法子派几个人去我四皇兄、五皇兄那儿。”他沉吟着说话,“我早前和皇兄说话的时候,感觉他的态度有些不对。或许,这两位皇兄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先帝元后早逝,情/事上特别淡薄,后宫之中妃嫔甚少,唯特别宠爱看重过、值得提的只有云贵妃和淑妃。当今皇帝和东华太子都是云贵妃所出,淑妃则是萧沉渊的生母。云贵妃是病重而逝,淑妃则是刚生下萧沉渊就血崩死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乃是林嫔所出,因是双生子本就是无缘皇位,所以很少有人特别注意。唯值得提的是,林嫔当初乃是云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偶得宠幸又生育了皇子这才得了个嫔位。 阿意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闻弦而知雅意顿时会意,眼神忍不住变了变,轻声道:“您是怀疑,云贵妃......” 萧沉渊点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不觉得奇怪么?我长得和东华太子太像了。当然,这里面也有云贵妃和淑妃容貌相似的缘故。我原先是觉得,大约是父皇思念云贵妃这才宠爱与她容貌相似的淑妃。可是如今想来,若父皇真心喜爱云贵妃,为何要把东华太子过继到元后名下,甚至都吝啬追封她个皇后?还要等到皇兄继位再追封?” 萧沉渊的手指拂过桌面,轻轻的扣了扣:“我想,排除掉其他的不可能,应该就只有种可能了——大约是云贵妃和淑妃长得都像某人吧。”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笑容里面少的带了点苦涩的意味,“不过这事深究起来,于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是先人的旧事罢了。唯叫我好奇的是,云贵妃究竟有什么事值得如今的皇兄耿耿于怀,甚至担心四皇兄、五皇兄因为林嫔的缘故得知而特意掩盖。” 阿意微微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安排的。”他顿了顿,又俯身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殿下,先帝将您安置在云州,使得父子年不曾相见,兄弟年不曾往来,如此拳拳父爱,看在这份上,您也该珍重自身。” 萧沉渊放在案上的手指颤了颤,他就像是被火烧到样慢慢的握紧手掌,缓缓合眼:“我明白的。”走到这里,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3章 欲望文 第4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章 易雪歌心里存着事,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心里想的都是萧沉曜的样子。 她苦中作乐的想:原来,这就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感觉啊。 记忆是十分奇怪的存在,哪怕过去的萧沉曜从来不曾对她有过半点真意、半分温存,可是所有的回忆里,他的每个微笑、每下皱眉都是那样让人难忘。就像是被蚌含在心底的沙粒,越是疼痛,怀揣出来的珍珠越是珍贵稀有。 她在还是女孩儿的时候就遇上了这样的男人,从此以后,只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可怜可笑——她甚至不能像杜云微那样光明正大的伤心。甚至,在某程度上,这也是对萧沉渊的背叛。 临到天亮,易雪歌才抓到周公的衣角,迷迷糊糊的眯了会儿眼。所以,等到梳洗打扮完了,坐在萧沉渊对面起吃早膳的时候,易雪歌才从浓浓的睡意中回过神来。 “那个,你要去做的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易雪歌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 萧沉渊用膳的动作十分的高贵从容,标准的就好像是人形的宫廷礼节教导书。他听到这话,长眉轻轻地蹙了蹙,他十分自然的说道:“还行吧。喝口粥都有被噎死的可能,走在路上都有被马车撞到的可能,哪里能够点险都不冒就得到自己想要的?” 易雪歌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好会儿才小声道:“要不,你去拖着皇帝,我去帮你做事?” 萧沉渊轻轻地抬眼瞥了瞥易雪歌,那是极其轻描淡写的眼,可易雪歌却仿佛从中看到了电光火石般的内在。他摇摇头,看上去端秀的五官上浮现出丝类似于古怪的笑意:“那事是你做不了。” 易雪歌气鼓鼓的瞪着萧沉渊:“我怎么就做不了?”她有了精神,安心吃药用饭,面色就好了许,睁得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泓明澈的秋水,水光山色瞬就倾倒下来。整个人看上去便如刚刚被摘下来的红苹果,清新的露水里面都带着红润的颜色和甜美的芬芳。 萧沉渊却不再开口了,只是安安静静的喝粥吃菜。他安静的时候,无限接近于易雪歌当初第次见到的锦亲王——像玉样温润,像玉样易碎。 易雪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她忽然捧着自己的脸凑到萧沉渊的眼前,眨眨眼:“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她喃喃着,随即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你死心吧,我是绝不会喜欢上你的哦。” 哪怕是见惯了事的萧沉渊,喝粥的时候听到这话都差点要被“呛死”。 该怎么说呢,萧沉渊和萧沉曜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哪怕是长得再像也没办法掩饰那种巨大的差距,简直就像是珠穆朗玛峰和吐鲁番盆地的差距。撇开那些比较复杂的性格特征、行事手段等等,就拿最简单、最形象的来说:萧沉曜自幼习武,天资卓绝,是天下数得上名的武道宗师,纵然做不到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也是那种千军万马任他纵横的身手。至于萧沉曜,呵呵,不说他洞房那天吐的几口血,就那拿药当三餐、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样子,易雪歌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男人。所以,易雪歌自觉自己不会在爱上萧沉曜之后再爱上这样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萧沉渊咳嗽着放下碗筷,面颊上泛起病态的红晕,问道:“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易雪歌瞥了眼萧沉渊,她用“解释就是掩饰”的样子看着萧沉渊,摊开手:“很明显啊。你不仅帮着我替东华太子报仇,还特意把危险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除了这个,我简直无法找出你这么做的理由了?” 萧沉渊低低沉沉的咳嗽着,这种时候仿佛连呼吸都是十分艰难并且痛苦的事情。他身后的群侍女手忙脚乱,边替他安抚胸口,边端来药水,还准备了漱口的蜜水类。好会儿,他才在侍女们的伺候下喝了止咳的药剂和稍微有些甜的枇杷露。他平稳着声调,轻声道:“我要做的事,从来只是我想要做的。”他黑沉沉的眼睛就那样凝视着易雪歌,仿佛是深渊在向她注目,叫人有那刹那的战栗,“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 说完,他也不吃早膳了,直接就起身离开。那个直跟着萧沉渊身边的侍从犹豫了下,还是暂留在原地,恭敬的朝着易雪歌礼了礼:“王妃见谅。殿下他夜里总是睡得不好,早晨起来精神也不太好,所以脾气才会差了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语调却是温和而有礼。这样的人,教养就是刻在他的骨子里。 “我只是想逗他开心、活跃下气氛而已啊......”易雪歌很是郁闷的端起自己跟前只喝了半的粥——所以说,萧沉渊刚刚那是起床气?她垂下眼,很认真很认真的把那碗熬得软软的碧梗粥喝了进去。 易雪歌直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坚强程度可比小强。并且非常的抗打击。 小时候,皇弟被父皇抱走给文贵妃,她和母后起被关在南楚的冷宫里面。母后精神好的时候给她摘花、梳发、替她打扮、给她说那些早已褪色的往事;精神差的时候掐她的脖子、拿石头扔她、用剪刀刺她,咒骂她“你怎么还不去死”。那个时候,她就想着“我定不会死的,要是我死了,母后醒过神来该难过啊”,所以她就那样次次的咬着牙活下去,等下次母后对她招手,她又会笑嘻嘻的凑上去解释那些伤口的由来“我不小心摔倒了”、“拿剪刀的时候被戳到了”等等。可是,她的母后总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到了最后她用条白绫解决了自己,也让易雪歌连个打她骂她的母亲都没了。母女缘浅,至于此。 后来南楚内乱,她带着皇弟起逃亡,路上死了无数的亲随、被最亲近的宫女出卖,险些死在乱军手下,可还是有萧沉曜出面救了她。再后来,萧沉曜亲自提出要她和亲秦国嫁给锦亲王萧沉渊——传说中那个病得马上就要死了的男人,皇弟哭得要死要活,她还是点着头嫁给了萧沉渊。最后,萧沉曜死了,她难过的要命,结果萧沉渊递了个理由过来,她就又病好了。 看,她就是这样直直,无耻并且认真的活着。想想过去,忆苦思甜了番,易雪歌就觉得刚刚那点不愉快简直就是毛毛雨啊,她乐呵呵的喝完了碧梗粥又叫了碗燕窝粥。 活着,总比死要好吧?易雪歌这样想着。 等她用完早膳,萧沉渊那边就已经派人过来请人了——皇帝陛下已经微服出宫,提早来了。 易雪歌之前其实也见过皇帝很次,记忆里面,那是个有着古君子之风的男人,穿着袭青衣,温和宽厚,无论是什么样的过错,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会给你最大的宽容和恩慈。哪怕是萧沉曜,也是真心的尊敬着这位母同胞的兄长。 然而,如今的皇帝,哪怕是穿着普通的衣裳,眉目之间带着傲视天下的睥睨之色。 易雪歌正要行礼,就被皇帝亲手扶了起来:“不必礼。”他笑了笑,非常的温和,就像是过去般,“听说你病刚好不久,还要好好休息才是。” 易雪歌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想笑——她生病的缘故,皇帝这样知道内情的人大概心里也很有数吧。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心情看待自己这个心里妄想自己弟弟的弟媳的? 易雪歌眼角余光正好看见萧沉渊,他就那样安静的在边,看上去文静而怯弱,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是白莲花界的楷模。易雪歌低头遮住自己复杂的眼神,轻声道:“没想到陛下今日竟然亲自来了。” 皇帝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仿佛是沉浸在沉痛之中:“你们要去见父皇和二弟,朕自然是要陪着的。”他的声音非常的低沉,悲痛入骨,几乎可以引出旁人心中的悲伤,“认真想想,朕为长兄却没能护住二弟,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皇......” 萧沉渊上前了几步,扶住沉浸在痛苦中的皇帝,温声劝慰道:“皇兄,您不必难过的。您已经尽了力,父皇又怎么会怪你呢?昨夜,臣弟还梦见了父皇和东华太子呢,想必他们魂灵亦是已经得到安宁。” 皇帝眼中漆黑的瞳孔缩,厉色闪而过。他紧紧的握住萧沉渊伸过来扶他的手,那种力度,几乎要听到骨头开裂的声音,声音也有些变调了:“你说你梦见他们了?” 萧沉渊不敢挣扎也无法挣扎,他的声音里面不可避免的透着丝软弱:“是,是的。” 皇帝回过神来,他松开手,勉强笑了笑:“朕太激动了,莫怪。”他的笑容里面带着某种古怪的意味,那几乎不像是笑容反而是种类似于狰狞的神情,闪而过,他犹豫般的问道,“他们,可曾说过什么?” 萧沉渊急忙摇头,很是可惜的样子:“臣弟睡得迷迷糊糊,不曾听得什么。”他小声的接着说道,“说来惭愧,臣弟也没见过父皇和东华太子几次,他们此番入梦大约是放心不下皇兄您呢。” 皇帝已经回过神来,他扬唇笑笑,便如青竹般的隽秀温和:“鬼神之事,向来都是虚无缥缈。这回,怕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拍拍萧沉渊的肩头,派长兄的爱护,温温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皇陵吧。朕已经都交代好了。” 第4章 欲望文 第5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5章 秦国先帝在位时就曾经说过:“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所以,他的寝陵依山而建,虽然并无许陪葬物品却端得恢弘壮丽。 陵墓之外有华美宫室,风从上方过,可见那苍松翠柏,巨大的槐木与笔直的杨树如同护卫般竖立着。时人有诗说“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再窥松柏路,还见五云飞。” 因为怕被那些大臣知道又要说嘴,他们这些人只是轻车简行,在陵墓那边摸摸,拜拜罢了。形式主义总是这样流于表面,易雪歌自认为是实用主义,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她自诩是真心爱慕萧沉曜,可是对着那冰冷的陵墓却是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心塞的很。 她想,人死不过坡黄土,便是萧沉曜那样惊才绝艳、绝世无双的英雄人物,死了也就只能是死了,只留下那些虚伪华丽的悼文和冰冷的陵墓,在地下腐烂。天地何其旷阔,蝼蚁朝生夕死,可人与蝼蚁又有何异? 总结下,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还是继续努力活下去吧。 萧沉渊装病的经验十分充足的。他趴在地上哭过通,泪水还没擦干净,人就已经直截了当的晕了过去,真真正正的雨打梨花、身娇弱。今天跟在萧沉渊身边的是个体型健壮的侍从,那侍从见状立刻十分熟练的、默不作声的上前把萧沉渊扶了起来。 皇帝面上不免带出几分担忧:“快把锦亲王扶回去,叫太医。”说着便也要跟上去看看。 易雪歌激灵,知道这会儿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这么刻,简直是宇宙大神都垂青于她,光与电都照了过来,易雪歌顿觉身负重任,上前拉了拉皇帝:“不用担心的,他这身子总是免不了晕几回。”又忐忑的开口,“正好,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陛下您呢。” 皇帝被她这么拉说,倒也真的留了步,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易雪歌:“是为了二弟的事?” 他那眼神太奇怪,易雪歌被看得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天啊地啊,他不会以为自己为了问点事就对萧沉渊同学“辣手摧花”吧? 易雪歌并不知道萧沉渊要做什么事,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拖拖”是要怎么做。她犹豫来,犹豫去,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真的拉着皇帝问起了萧沉曜的事情:“他临去前,有什么话留下吗?” 皇帝微微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仿佛是冬日里最冷最冷的雪,在雪松上簌簌落下,切肤的冰冷:“那毒药甚是凶猛,没来得及。”他叹了口气,目光里仿佛带着令人沉醉的春风,温煦而柔和,就像是关心妹妹的兄长,“雪歌,斯人已逝,我们活着的人都要学会珍惜眼前人。那样,地下的人才会觉得安心。” 易雪歌被他那的话说得心下有些酸楚。就好像是有个小锤子,轻轻的在心上柔软的地方敲了下,并不是很疼,却又有些矫情的觉得自己受了伤,委屈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柔软如同弯下了的芦苇,言辞却锋利如同轻薄的刀片:“那云微姐姐呢?” 她嫁过来的时候,杜云微已经嫁给萧沉曜了。杜云微乃是先帝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性格柔中带刚,仪容端美雍容,众人皆赞她有“母仪之风”。她这样的人做嫂子自然是派的温柔体贴,事事周道,易雪歌亦是因为自己的心思内疚于她,两人相交起来倒也有几分姐妹情谊,私下里是可以叫声“云微姐姐”。 皇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她,”他顿了顿,简单而直接的道,“她已有孕,乃是二弟唯的骨血,自然是不同的。” 易雪歌并不再说话了——比起易雪歌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人家这么说也是给她留了面子。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她和萧沉曜从未开始过,现在是死生两隔,自然应该彻底放下。最好再和萧沉渊生几个孩子(如果萧沉渊那病得要死要活的身体真的还有这功能的话),为两国和平作出伟大贡献,让准备对魏国用兵的秦国再无后顾之忧。 易雪歌无话可说了,干脆就没话找话说:“陛下您定很难过吧,夕之间就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亲人?” 皇帝的眼神变了变,神色却依旧温和,轻轻叹气:“痛不如生,犹如天塌......”他侧头看着易雪歌,“只是,谁都能倒下,朕却是不能倒下。这家国天下,黎明百姓,总是要有人来担着。” 易雪歌心里恶心的不行,偏偏还不得不应和:“陛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说的再对没有了。我那皇弟若有您半分的心思,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正在此时,本应躺在病床上的萧沉渊却不知怎的出现在了皇陵的墓室之中。他抚摸着那道已经闭合的石门,几乎有潸然泪下的冲动。 “父皇......”他低低的唤了声,只觉得这次会面幻若隔世。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先帝在他身上下的苦心,真的是足以令那石头开花,傻人明理。 他曾说:“自我秦国开国起。圣祖建国,圣宗兴国,朕庸人,不过是不负先祖期望,为我秦国大业承前启后而已。只望吾儿能承此基业,奋六世余烈,成就这统天下的千秋功业。” 殷殷期盼,音容旧貌,犹在眼前。 萧沉渊只觉得有根长针直接的戳入心口,痛不可当,血肉模糊,眼眸之内依旧是干涸的疼痛——萧家家教素来都是流血不流泪。 跟在萧沉渊身边的侍从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低声提醒道:“殿下,时间紧张。” 萧沉渊摸出袖袋里那枚刚刻好的印章,按照石门侧的开关上,纹丝不差,石门果然开了。 萧沉渊却不往前,反而后退了步,甩了下袖子,缓下声音:“你进去把名册和暗令拿出来吧。”他语声有些生涩却第次被注入了某种力度,暗藏刀锋,云片龙纹的袖子凌然不动,语气不容置疑,“我,现下没脸去见父皇。” 等我报完仇雪完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承继我萧家的江山,光复先祖的余志,才能重新再来。才能来见慈父,恭恭敬敬的拜见他,说上句:“不负先父所望。” 那侍从并不话,十分听话的进了墓室拿东西——这种时候能跟着萧沉渊的,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 他们拿件东西,来回,虽然速度极快不曾耽搁,但萧沉渊的身子到底不行,快步走上段路就要喘不上气,走走停停的。因此,他们刚刚赶回了休息的房间,侍从身上的戎装还未换去就听到房门外传来皇帝和太医说话的声音。 “锦亲王如何了?”那语气微微带了点严厉,却是长兄的关切和焦急。说着说着,就要推开门。 左右自然是拦不住的,太医也只是唯唯诺诺。 易雪歌同学只能跟在后面弱弱的说句:“要不就让他自个躺会儿吧?病人静养着总是好些。”就像是挥手绢的小媳妇似的。 结果皇帝心里头加怀疑易雪歌是见萧沉曜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准备害了萧沉渊回楚国做可以快活找男宠的寡妇。他心里担心,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结果门里头,那健壮的侍从仿佛刚刚从床上起来,只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衣,脖颈处仿佛还有红印。 这屋子里头的暧昧,几乎是下子就扑面而来。那些下人们是立刻就垂头做不知状。 易雪歌下子红了脸,她伸手捂住眼睛,后知后觉的叫了声:“啊!”然后偷偷作弊似得移开几根手指,悄悄的去看萧沉渊。 只见萧沉渊面红如牡丹(跑歩出来的),容色灼灼如同支艳色的朱羽,鲜艳的似见血封喉的剧毒般,几乎可以勾出心火来。 皇帝也楞在那里,好会儿才厉声道:“荒唐!皇陵之中,怎能如此胡为?” “驾前失仪,是臣弟之过。”萧沉渊只得从床上下来跪下请罪。 皇帝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心思当下就把下人们全都赶走了,正要中气十足的骂几句,忽然看见萧沉渊袖子边上那被灰尘染上的灰色,狐疑道:“袖子怎么脏了。”眼神下子就变了。 萧沉渊垂着头,面红耳赤,好似羞愧难当:“臣弟,适才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 皇帝想象了下那旖旎情景,心里头的火不知怎的被另种火气取代,火急火燎的,滚烫的很,时间竟然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得训斥道:“等回去了再教训你!”他缓了口气,还是温声道,“就算不顾你自己的身体,也该为王妃想想。别只凭自己心思胡作非为。” 易雪歌已经彻底把手放下了,她犹犹豫豫的插了句话,声音弱弱的:“那个,陛下,我还在呢。” 皇帝仿佛没听到似得点点头,干脆甩袖子离开了:“你们夫妻自己说会儿话吧。朕还有事要去处理。” 第5章 欲望文 第6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6章 等皇帝出门了,刚刚还低眉顺眼不吭声装作“男宠”样的侍从立刻就上前去扶萧沉渊。 易雪歌看的心里很是复杂、不是滋味,便道:“够了吧,人都走了,做什么还要演戏?” 萧沉渊却是轻轻咳嗽了声,低声道:“我跪的腿软,不起来。”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剥离了最初的温度,只有明亮的光线把人照得纤毫毕现。只见萧沉渊乌发披散,眸若点漆,面色苍白,竟有几分病弱西子的容色,只是那目光乌黑中暗含着如同刀剑般的锋芒,丝毫不显女气。 易雪歌看得心中微动,掩饰般的讥嘲句:“您还真是辛苦了。”她嘴硬心软,到底还是跟着上前扶了把,关切道,“你要做的事做好了么?” 萧沉渊并不答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转头和侍从吩咐:“阿卢,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又交待道,“让人端碗药来。” 易雪歌平日里和萧沉渊只有那么点面子情,夫妻关系止步于见面了说句“早上好”、有空起吃顿饭类的。此时听到萧沉渊若无其事的“让人端碗药来”,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不好受。 萧沉渊出生没久就被送到云州了。固然与在冷宫长大的易雪歌比起来是锦衣玉食、生活顺遂。可是,他这样的身子,整日里的难受,身边却偏偏没个陪着的亲人。有父如同无父,有兄如同路人,这样举目无亲的活着,么可怜啊? 就这样了,最后还被萧沉曜塞了个自己这样“心理出轨”的妻子。 易雪歌很有负罪感,她鼓起勇气拍了拍萧沉曜的肩膀:“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她“怜爱”的看着萧沉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反正看萧沉渊的样子也活不了久了。 萧沉渊又是好会儿的咳嗽,说不出话来。易雪歌只得扶着他坐在床边。 又是赶路又是演戏,萧沉渊的身子本就撑不住了,这会儿也不推辞,顺着易雪歌的搀扶靠坐在床边合眼休息。他默然无声的坐了会儿,许久才有精神和易雪歌说话:“谢了。” 易雪歌摆摆手:“没事。”她想了想又道,“之前你和我说过报仇的事,这些我都不懂。可既然你和我说了,可是能仔细的和我说说?你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事?” 萧沉渊轻轻缓缓的抬了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案上。默不作声的样子。 易雪歌乃是被伺候惯了的人,好会儿才会意明白萧沉渊的意思,只得憋着气上去倒茶给他。暗暗觉得气闷——果然便宜不是这么好占的,上回人家喂了饭,这回终于轮到自己端茶了! 萧沉渊就着易雪歌的手喝了口茶,茶水既清且苦,压下了咳嗽,舒服了许:“自然是让该死的人都去死。为权的,自该孤家寡人而死;为名的,自是该身败名裂而死;为私情的,自是该肝肠寸断而死。”他咳嗽了声,如玉的面颊微微有点红,那眼神中仿佛有把钩子,勾得人神魂尽失,语气却是淡淡的,“你觉得如何?” 易雪歌被问住了。她有点儿迟疑——估计皇帝也在萧沉渊所谓“该死的人”列。可对方高居天子之位,何其尊贵,哪里是说死就死的?然而,适才萧沉渊字句的说来,语声平淡却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倨傲。 如当初的萧沉曜。 她虽然觉得对方有点白日做梦,但看着美人弱不胜衣的样子只得违心点了点头。 萧沉渊自然是看出她的违心却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笑了声:“等事情好了,我便送你回南楚吧?” 易雪歌怔忪了下,瞬间呆住了——她是真的、真的从未想过有朝日能回故国。南楚的青山绿水,南楚的浩浩南江,南楚采莲饮歌的少年少女,南楚金玉建成犹带脂粉的宫殿,南楚那些血脉相连却宛若路人的亲人。犹记得,冷宫里面亭亭如盖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在夏日里铺出地的绿荫。 故国三千里,深宫十年,此时想起却如在梦中,仿佛云中日月,遥不可及。 她别国出嫁的那日,是甲卫开路,百官相送,那满载的红妆从城的头横穿至另头,如此的浩浩荡荡,有去无回。她乘着鸾车路行至南江岸边,看着早已远去的南楚帝京和那奔流不息的江水,才有了潸然泪下、家国永诀的心痛。 她爱慕的人,救了她的性命却转手将她嫁于另个男人。而她的丈夫,此时却亲口承诺要送她归家。 兜兜转转,竟是这样的因果。 易雪歌的心里不免有些感动:“你说真的?” 萧沉渊只是点了点头,他疲倦的靠着床合眼养神,那低眉垂眼的样子十分静美,如同幅画般隽秀,是每个人心里挣扎辗转着,披着华美外袍的欲/望。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外边端药来的阿卢已经敲了敲门,推门进来了。 阿卢礼了礼,然后把药放在案上,便安静的退下了。 易雪歌忍不住问道:“你这侍从是不喜欢说话么?好像都没怎么听他说话。” 萧沉渊瞥了眼易雪歌,长眉轻挑示意对方去端药,然后反问道:“你才见过他几回?” “你够了啊?”易雪歌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去端药,“不就是做了点事嘛,弄得好像累死累活似的。喝个药还要人伺候......” 易雪歌同学这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吐槽。虽然她是南楚公主,但年幼之时便被关进了缺衣少食的冷宫里面,还时不时的被自家母后折腾通,大部分时候都是睡上觉就生龙活虎了,实在是劳动人民的身子、公主的命。对她来说,萧沉渊这种“娇气”的身子,少都是惯出来的——若是寻常人家,下个地流个汗,吃顿饭、睡觉估计就精神饱满了,哪里有萧沉渊这种才做了点事就连手都抬不起来的皇子病? 不过,易雪歌虽然口上不得好,手上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简直跟伺候易碎的水晶人样:“喝吧。” 萧沉渊喝了口药,随口问道:“你和我皇兄都说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易雪歌的神色也微微有些变了,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就是说了些东华太子的事情。”她忍不住插了句,“他们兄弟感情直都好,他,怎么下得了手?”说到底,她心里头依旧有些不相信萧沉曜那些话。 萧沉渊沉默半响,忽然笑了声,他抿了口药,笑道:“帝王之家,那里有什么兄弟之情?”语调平平淡淡,内里少却含了复杂的意味。 等易雪歌回过神来,看见萧沉渊手里的药碗已经见底——那整碗的药已经被萧沉渊轻描淡的喝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心底升起股微妙的寒意来:她那个皇弟喝个药不仅要有美人哄着,蜜水备着,还得是小小的碗,口喝完。偏偏萧沉渊这般在她看来娇生惯养长大的人,喝药便如喝水般,还不是平常人的口喝下而是点点的抿着。仿佛越苦,越叫他喜欢。 萧沉渊喝了药,便有些乏了,干脆收拾收拾便躺到床上去了。 易雪歌不免有些尴尬,正要推门出去却被萧沉渊叫住。 “皇兄还在呢,你现在出去,岂不是告诉他我们直没同房?” 易雪歌的脸下子就红了:“那个,这种事,他随便派个人去云州问声就知道了啊。”她低着头,小声的说着话。 萧沉渊闭着眼道:“知不知道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在他面前做好样子。”他轻笑了声,声音冷淡,“要不然,皇帝陛下岂不是要觉得我们是不给他面子?” 像是皇帝那样的人,贯压抑久了,自尊方面就加敏感。萧沉渊少心里也有些清楚了。 易雪歌的心砰砰的跳着,好会儿才红着脸移过去:“那我要躺外边啊。”她还略有点儿少女心,自觉要是要沉渊要动手动脚的话,睡在外边还方便逃命(?)。 萧沉渊已经困倦了,只是往里面移了移:“嗯,沐浴的话,等明天回府再说吧。”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模糊不清,“这里不方便......” 易雪歌并不知道他所谓的不方便是指什么,只是有些心慌意乱的躺在萧沉渊的边上。 她想,萧沉渊这样的身子怎么还有那么大的野心呢?他这样个毫无实权的空头亲王怎么就有把握定能得偿所愿?就算是苦心孤诣的夺了江山,他又能活几年? 她心里有些乱,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好像已经睡过去的萧沉渊。 他睡的时候,似乎也不舒服,眉心处微微蹙着,仿佛便是睡梦里面都不曾好受。 恰在此时,被子下面伸来的手下子握住了易雪歌的手。 易雪歌的心差点被吓得不会跳了,直愣愣的看着仿佛还在睡梦中的萧沉渊。 萧沉渊的薄唇动了动却不睁开眼睛,声音轻飘飘的:“睡吧......”他语调柔软的古怪,手心点灼热直截了当的融进了易雪歌的心里,就像是触电样的麻,整颗心都是酥麻的。 窗外的月光雪花似的往房间照下来,纷纷扬扬,在绣着鸳鸯的枕头上留下小块的花白,如同旧日里的泪斑。他们第次躺在张床上,偏偏却同床异梦。 第6章 欲望文 第7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7章 易雪歌本以为身边躺了个萧沉渊,自己会睡得不好,结果没想到这闭眼,竟然真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果真是没有豌豆公主的命啊。 她没想到的是,半夜时分,她还在熟睡,本来还躺在她身边的萧沉渊却起了床。 大概是躺了会儿,萧沉渊已没有白日里那种困倦,他坐在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水,慢悠悠的喝着。杯子上的水映着澄亮的月光,看样子,他是在等人。 “咔嚓”,因为夜晚安静,推门声就显得尤其的清晰。 进来的是那个叫做阿卢的侍从,他见到已经坐在桌子边上的萧沉渊,面色严肃的跪下行礼:“殿下。” 萧沉渊放下茶杯,抬手示意他起身。 阿卢了起来,随即又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易雪歌。 萧沉渊摇摇头:“没事,我点了安眠香,她大概是睡沉了。”他的手指在茶杯的杯壁上不经意地摩擦了下,轻声道,“上次交代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阿卢立刻低下头:“殿下,四皇子和五皇子的精神仿佛有些不好。”这当然是比较委婉的说辞,准确的说法是,他们疯了。 萧沉渊的眼神下子就沉了下去,语气依旧和茶水样的清淡:“我想,有些话,疯子嘴里容易套出吧?” 阿卢不敢自辩,只是跪下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恕罪。只是那边看的严,我们的人短时间内还没能混进去。”他知道这些推脱之词萧沉渊定然是不愿意听的,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还请殿下宽恕些时日,属下定然会找人混到两位皇子的身边。” 萧沉渊沉吟了下。 阿卢却觉得自己背上冒着冷汗,他很清楚萧沉渊是怎样的人——他病发的时候,三岁的孩子都能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可是病得再重,他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变的。 萧沉渊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他的目光自阿卢的身上转到窗外。 轮明月正当空悬挂,纤细小巧的就如同少女嘴角矜持露出的抹笑痕,柔软的光几乎可以照入人心。片清霜如浮云,朦朦胧胧。 萧沉渊的声音就像是无根浮萍,轻轻的:“不过还有件事是当务之急。我并不好和阿意说,只能和你说了。”他忽然低头看进阿卢的眼睛,眼眸中仿佛烧着无色的火,字句的道,“杜云微腹中的那个孩子,必须早点解决!” 据说,这样的深夜尤其容易招惹鬼神。阿卢被萧沉渊看得哆嗦,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腻的流到了心里面,他整个人都是汗涔涔的,好会儿才俯下身应道:“是。” 萧沉渊却被他这姿态逗得忽然嗤笑了声,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记得做的好看点,不要着了痕迹。”冰冷的茶水被他咽下,他的声音里头却透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到时候,我那好皇兄估计就要焦头烂额了。” 萧沉渊说得轻飘飘的,却不知道此时的也有人正在说着这事。 深夜漏,片寂静。杜家的书房却亮着灯,点儿的光把放在窗沿的盆兰花照得明晃晃的,仿佛硬生生的逼出了团的花香,暗室生香,香远益清。 杜大人杜德正头疼的看着刚刚从自家后门进来的贵客。 那人披着件黑色的披风,边沿上想着色狐狸毛,华贵非常。她身姿窈窕,虽然带了阵的冷风却也熏染出袅娜的幽兰之香。 只见她缓缓解开面纱,就立在灯光之下,光影流转间,她那惊世的美貌下子就令这小小的书房突然亮。那是点点的雕琢出来的、没有点瑕疵的美貌,美得如梦似幻,美得无法直视,美得令人窒息。 她冷漠的时候,如同云端之上的神女,高高在上,那锋利如同绝世名器的美貌让男人神魂颠倒、舍生忘死,万死不惜。 她温柔的时候,如同湖畔边上的情人,柔情蜜意,那盈盈如同春江水暖的目光可以使得铁石都动了情肠,无人可以拒绝。 “云微,这种时候你怎么出宫了?”杜德有时候也很对自己女儿的美貌感到诧异——他和他家夫人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偏偏这个女儿却美得超凡脱俗。美人总有优待,他对女儿也甚是宠爱,时间长,女儿跟前也摆不了严父的架子。 想当初,先帝为东华太子选妃的时候也有臣子因为杜云微太过美貌而上折子反对——女子过美总是几近于妖。但是先帝心偏宠爱子,只恨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东华太子,只说了句:“吾儿少年英雄,自然值得天下最美的女子。” 只此句,倒是成就了杜云微“天下第美人”的名头。 杜云微笑了笑,就像是娇蕊颤动的玫瑰,言语之间都透着芬芳:“难得陛下出宫去了,我想见爹爹,自然就来了。” 杜德却沉下声音:“这种时候,你还怀着孕,怎能这般任性?” 杜云微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眉梢轻挑,漫不经心的应道:“就是因为这孩子,我才来见爹爹你的。” 杜德眼神变了变,随即便软下声音:“你来也好,这孩子的事,我正打算和你说呢。”他抬头看了看女儿,语重心长的道,“虽然陛下早有话说要立东华太子的遗腹子为太子,可到底只是句轻飘飘的话,时半会儿的冲动罢了。自古以来,哪里有皇帝不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而传给自己的侄子的,再兄弟情深也做不到。” 杜德面色严肃的看着女儿,话声转,沉声道:“如今朝野议论纷纷,你还是早些出面拒绝,把话说清楚吧。只有这样,你日后才有清净和安稳的日子。” 杜云微闻言却“扑哧”的笑出声来,犹如百花绽放般的美,她柔声的开口道:“我的好爹爹,我来也是为了和你说这事的,免得叫你担心。”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轻之又轻,“这孩子,正是陛下的亲生血脉。” “啪”杜德手边的茶杯下子倒了,手边叠的纸都沾湿了。杜德恍若未觉,下子了起来,时间只觉得头昏脑涨:“你,你说什么?” 杜云微眉目盈盈,清波流转如同轻薄莹润的月光,她字句的重复道:“这孩子,正是陛下的亲生血脉。” 杜德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忽然伸手要去打人:“你这孽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做的是什么事?” 杜云微利索的躲了下,忍不住蹙眉道:“爹爹何必这般气恼,左右都是您的外孙。如今陛下登基,岂不是正好?”她眼角掠过丝冷淡的光泽,轻描淡写的道,“东华太子左右忙得很,新婚那日也不过是见了面。他成日里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军营里,碰都不曾碰我,这么会有孩子?” 杜德用手撑着桌子着,张脸青白中带着羞红:“你,你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怎还有脸说?” 杜云微却抿着唇笑了。她头上带着御赐的金步摇,几道极长的流苏摇曳的垂落下来,如同拨云见日般的簇拥着贴在眉心花钿,那殷红的珊瑚珠子便如同滴滴的血珠子,圆润饱满。这刻,她美的触目惊心:“爹爹,东华太子人都已经去了,也不知魂归何处,您又何必为了个死人和女儿生气?”她伸手扶了扶杜德,温温道,“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让我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只要是个男孩儿。他既占了东华太子的余名又得了陛下的实惠,这大秦江山,早晚都是他的。” 杜德用手推开杜云微,胸脯处气得发抖,句话也不说,只别开脸作不抵抗运动。 杜云微却毫不在意的继续劝说:“爹爹,到时候您就是秦国皇帝的外祖,谁不要高看杜家眼?” “我怕是没命能活到那时候了。”杜德冷笑了声,第次对着爱女言辞尖锐,“你也不必费尽唇舌来劝个死人。” 杜云微轻轻叹了口气:“爹爹这话说的......”她伸手拉住杜德的手臂,像是幼时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爹爹,爹爹难道真是要眼见着女儿去死心里才舒服吗?” 她低着头,语声又柔又软:“如今宫里面踩低捧高的,不知少人看我不顺眼,想要抓我的错处。我每日里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她依着杜德,小心翼翼的说话,“爹爹就算不疼这孩子,也要疼疼女儿啊。值此之际,若女儿真有万,杜家上下必也是要受牵连的。” 杜德冷声道:“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杜云微轻轻道:“我只有这么次机会,必是要生儿子的。”她抬头看着杜德,小声道,“爹爹不妨在外边看看,是否有产期相近的妇人,日后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杜德动不动的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女儿,闭了闭眼:“你走吧,你今日所说的话,我只当是个字也没听见。” 杜云微自然知道徐徐而图的道理,她笑了笑,重新戴上面纱,福了福身子:“爹爹还是认真想想吧。我到底是杜家女儿,荣俱荣,损俱损。” 杜德并不理她,等到人快要走到门口了才忽然出声道:“云微,你天生美貌出众,无论什么都是触手可得,年纪轻轻就被先帝立作太子正妃。东华太子样样出众,乃是世人仰慕的英雄豪杰、俊美少年,就算待你不够亲热,但也是真心敬爱你这个发妻,身边并无半个侍妾。你做下这样的事情,午夜梦回,可有半分愧悔?” “父亲虑了。”杜云微回眸笑,纤淡若远山的长眉用价值十金的螺子黛勾画的婉转动人,面纱后的面容若隐若现,如同云后的明月般皎洁清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第7章 欲望文 第8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8章 易雪歌早晨起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瞧见了萧沉渊那张美人脸。 床帏内纱帐垂下来,顶上黑沉沉的,仿佛虽是都会压下来似的。那些被隔在外边的晨光悠然的在纱帐上描绘着花鸟虫草的图影,静谧温柔。 这种时候,仿佛整个天地都被隔开,只有她和萧沉曜,独独留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大约是易雪歌的目光太灼人了,萧沉渊的眼帘轻轻动了动,黑亮的眼睛忽然睁开,他到底是醒来过了。他面上还带着些许睡意,顺手替自己和易雪歌拉了拉被子:“唔,你醒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睫毛颤了颤,那种卷曲的弧度叫人心头痒痒,白皙的面颊是如玉般:“昨晚睡得好吗?” 易雪歌抓抓头发:“还行吧。”她反正没有认床的习惯,那里都能睡得好,礼尚往来的随口问了句,“你呢?” 萧沉渊抬眼瞧了瞧她,漫不经心的学着易雪歌的语气说话:“还行吧,要是没人在我身边翻来翻去的话。”倒打耙这种事情,萧沉渊干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脸不红心不跳,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要觉得这是事实了。 易雪歌分不清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大囧,忍不住为自己自辩道:“我只是不习惯有人睡我边上。” 她面上染着霞光,双眸带水,犹如南楚那清清的江水般澄清。几乎便是那清晨窗外,照进来的第缕晨光,将案上瓶中插着的捧花熏出了香气,柔软了人心。 萧沉渊看得眼神轻轻荡,随即便淡淡的笑了,意味深长的道:“这习惯还要早些改了才好。” 易雪歌面红耳赤,耳尖红的像是滴血,简直像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萧沉渊被她的表情逗得乐,昨夜里就开始阴郁的心情居然好了许,拍手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皇帝自然是早早就已经离开了——毕竟他不像是萧沉渊这样无事身轻,还要赶回去上早朝。 易雪歌和萧沉渊起吃过早膳,也没别的理由再呆在这里,干脆就收拾收拾回王府了。 因为早上的调笑事件,易雪歌板着张脸不想理人,干脆和萧沉渊分别坐在车厢的两头,好在他们回去走的是条远路,偏僻无人。 没成想天不从人愿,忽然前面的马匹发出声嘶叫,整个车厢都被连带着晃了晃。易雪歌非常“凑巧”的跌到了萧沉渊的怀里。 萧沉渊忍不住含笑,语声清浅:“这可是,美人投怀送抱?”他眸光清亮,睫毛微卷,几乎可以照入人心。 易雪歌气得不行,不去理他,坐直身子,冷着声向外边的车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赶车的正是萧沉渊那个唤作“阿卢”的侍从,他稍稍迟疑了下,还是恭敬回话道:“回王妃的话,刚刚忽然有个人冲到车前......” 易雪歌心里不耐,干脆直接掀开了扯帘子看了眼。 只见前面不远处匍匐着个浑身血迹的人,穿着破烂的麻衣,也不知是男是女,是死是活,就那样趴在那里。 易雪歌顿时吃了惊,急忙下车去扶人。 萧沉渊跟在她后面下了车,不急不缓的样子,悠然如同游园的贵公子,走三步,歇会儿。没等他走到半,易雪歌已经跑上前把人扶了起来了。 那竟然是个妇人,圆脸大眼,薄唇微红,微黑的皮肤上还有沾了灰尘的血痕。她本就未曾昏迷,不过是惊累间时倒了下来罢了。她感觉到易雪歌要扶她,急忙也撑起身子来,整个人都瑟缩着。 易雪歌心里加不忍,想要掏点银子,只是这衣裳是新换的,浑身上下竟没有半个子。 萧沉渊恰好从后面走来,便顺手掏了块银子递过去:“我家夫人心善,素来见不得可怜人。你收了银子,便去京里的医馆寻个大夫看看伤吧。” 易雪歌抿着唇不吭声,眉梢处还是缓和了下来。 那妇人却不接银子,只是跪了下来,哀求道:“民妇身子粗壮并不碍事,若是两位贵人垂怜,就请派个人送民妇去京兆尹吧?” 易雪歌闻言微微挑眉:“你是要去告状?” 那妇人抹了抹自己脸上带着灰尘的血迹,干脆的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她本是离州李家村的人,夫君被选进了戍北军,年初的时候因为伤重归家。似这般情况,军中本应有抚恤金发下,只是当地的管事的乃是荣国侯的亲眷,仗着如今荣国侯势盛,竟是把那抚恤金吞了个干二净。只可怜这妇人的丈夫撑过了战场却因为无医无药而死于病榻。妇人心有不甘,便到州府去告状,结果却告得自己家破人亡,虽然侥幸留了条性命但也只得亡命般的跑来京城越府告状。 “唔。”萧沉渊沉吟了下,“荣国侯可是今上的心腹之臣,你来了京城也是无用的。还是拿了银子回去过安稳日子吧。” 易雪歌却“哼”了声,故意和萧沉渊唱反调:“怕什么,戍北军乃是东华太子手建立,如今又是周大将军管着。这种事情,要是让周大将军知道了,便是荣国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沉渊似笑非笑的看着易雪歌:“倒是不知道夫人你还有这般的侠肝义胆。” 易雪歌回之笑,挑了挑眉:“怎么,你怕了?” 萧沉渊不知哪里被戳中笑点,忽然笑了声,得趣般的朝易雪歌眨眨眼:“我有夫人,怕什么?” 易雪歌顿时回过神来——怎么又和这家伙搭上话了?她扭过脸,干脆的转身吩咐道:“你们挑几个人送她去京兆府,动静大点儿,把事情都闹大了。我就不信,天子脚下,荣国侯还真能手遮天。” 那妇人又惊又喜,知道自己这回真是遇见贵人了,连连磕头,连声道:“大恩大德,民妇来日定当做牛做马回报恩公。” 易雪歌却只是摆摆手,很有些古时候街头游侠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气度。她拉着萧沉渊回了马车,只是不知怎的,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萧沉渊直动不动的看着易雪歌,上了马车,忽然出声问道:“夫人做了好事,怎么不高兴?” 易雪歌却咬牙切齿的转头瞪了眼萧沉渊,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却依旧忍不住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的抓着萧沉渊的肩头,手劲少有些大,仿佛都可以听到骨头的声音。只听她字句的说道:“因为这好事,是你送到我跟前的。所以,自然是你高兴,我不高兴!” 萧沉渊忽然沉默了下来,他也收了脸上的笑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易雪歌凑近他,忽然冷笑了声:“我刚刚是诈你的。”她红唇勾起,凝着冷冷的怒气,“我就是觉得你不是这等高风亮节的好人。若不是心有成算,哪里会由着我为这样介民妇与荣国侯结仇?想来,是我平日里表现的太蠢,你也拿哄傻子的套来引我上钩。” “唔,”萧沉渊抬起眼,有若点漆的眼眸仿佛带了点微妙的笑意,“是我小瞧夫人了,夫人这是大智若愚。” 易雪歌松开手,扭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我傻,懒得在我身上花太心思罢了。”若是萧沉渊拦着几句,她又怎会起疑?不过是因为萧沉渊懒得这么做罢了。 易雪歌忽然觉得有些灰心,她只以为萧沉渊把东华太子的事情告诉她是打算开诚布公的和她合作。她虽然算不上是十分信任对方,但也是真心想要和对方起为萧沉曜复仇,心里头也不免有了点携手共进的心意。后来他又许诺事成要送她回南楚,她是真心的感动了。可是,直到如今,她才不得不面对个现实——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从头到尾都不曾真正的信任她。 萧沉曜眼神如同深井般的黑沉,摇晃出各色的影子,犹如另个世界的投影。他凑到易雪歌身边,温声问道道:“夫人觉得我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雪歌本不想理他,可对方凑得这样近也烦人的很,索性随口应了句:“我怎么知道?!” 萧沉渊闻言垂首低笑了声,高贵优雅,他轻声道:“此事出,为了安抚周云起,我的好皇兄定会大义凛然的处置了荣国侯。至少,荣国侯那个都指挥使的头衔是保不住了。” 他边伸手握住易雪歌的手,边替易雪歌梳理鬓边的乱发,那纤细白皙的手上仿佛可以看见嫣红的血管:“荣国侯就是皇兄的眼睛和手,没了他,皇兄对京城的掌握定然不能与从前相比,许事做起来也要方便的。” 易雪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还有呢?” 萧沉渊的眼睛忽的望过来,深深的,随即眼梢挑,仿佛融化春风般的温温的笑了:“周大将军怎么说也是皇兄的从龙之臣,如今却远在边疆,这两人之间必是有着外人不知道的隔阂。现下要是再出了荣国侯的事情,指不定我那皇兄心里要有憋屈呢。” 萧沉渊的声音就像是深夜里徐徐绽放的花朵儿,丛丛的,幽幽的:“偏偏如今他是天子,万万没有受别人的气的道理。这憋屈,周大将军许就要倒霉了。” 易雪歌咬牙切齿的看着男人,忽然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精巧的心机,算计起人丝丝入扣,简直叫人心底发冷。她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摊上了这样个夫君? 第8章 欲望文 第9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9章 昭阳宫的地界处在后宫的边缘,偏偏离皇帝的勤政殿极近,据说乃是当初替幼弟摄政的朝阳长公主为自己建的。边角靠近竹园,动中取静,清贵中透着幽静,乃是宫中第等的宫室。这里既住过权倾时的摄政长公主也住过荣宠时的宠妃,非帝王心上人不可。 如今,住在这里的却是东华太子妃杜云微。 皇帝刚刚下了朝,直接去了昭阳宫,屏退左右,独自人走在竹园里面。玉石被磨成圆形的玉片,用这砌成的小道走上去的时候会有细微的声响。玉碎般的声音,奢侈得叫人神往,仿佛藏在地下的华美乐章,悄悄地探出点儿的声息,等你发觉了它又转了声调。 清风徐徐的自林中过,竹林仿佛都在这人间帝王的威仪之下颤抖,发出簌簌的声响。皇帝负手于后,边缓步走着,边听着那竹叶摩擦的声响,忽然笑了声:“茶烟藏不得,轻扬林外风。不知今日这茶可有朕的份?” 不远处坐着煮茶的女子身素色宫装,长袖广裙,三千青丝只用支玉簪挽起,轻灵飘渺的如林中山魅。她闻言抬头笑,眉若远山,雪堆玉砌,端的殊色无双。 “陛下来得正好,正可尝尝这露水茶。用的是清晨刚采来的露水。”杜云微红唇轻抿,眉目间仿佛有温润的茶香荡过,那种莹润的颜色仿佛牡丹含露。 皇帝静静地看了她眼,在她对面坐下,端起那雨过天青的茶盏却并不喝,只是在手心摩擦着,手心处有点儿的灼热:“你这样子,真像我们初见之时。”语气之中,少见的含了分温柔的意态。 杜云微却不答话,安静的垂眼看着那碧绿的茶汤和自己的手。她的手纤纤细细,丰盈不见肉,纤美不见骨,仿佛纯洁无暇却已早已不是当初的那双了。 皇帝沉默着低头抿了口茶,本来被朝事困扰的头脑清醒了许,微微叹气道:“皇后都已经搬去佛堂,你想要的,朕都已经给你。”他的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怜惜,那是种男人对女人的怜惜,“为何,还是这般郁郁寡欢?” 案上的茶香萦绕着,模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竹叶簌簌落下,无声无息。 杜云微盈盈的眼眸轻轻向上挑,点淡淡的胭脂痕仿佛自眼尾融进发鬓之间,勾出波光潋滟的容光,嫣红的朱唇轻启:“因为,你已经毁去我最想要的。”她这笑,下子就从那清新脱俗的仙子变成那引人犯罪的魔女,引人直入那万劫不复的十八地狱,“沉烨,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最想要的被毁去。你不知道我恨你......” 这话就像是点火星,无法言说的火焰自皇帝心底烧起,下子就把所有的理智烧去。皇帝几近粗鲁的上前抓住杜云微的手腕,将她拖入自己的怀中,衣袖的冰雪般的冰凉和肌肤柔滑的触觉立刻就使他心底那些残留着的记忆彻底复苏:“那你也要受着!”他低头凶狠的望进杜云微那被雾气遮住的眼眸,如同饿狼看着自己最得意的猎物,字句的说道,“杜云微,你给我记住,你怀着的是我的孩子,你若敢动其他心思,朕绝对饶不了你。” 他前个“我”,后个“朕”,清晰而明白的把把刀光雪亮的刀架在了杜云微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然而杜云微却仿佛未闻,细长的睫毛轻轻搭着,颤颤如同蝴蝶停歇在花瓣上,纤细柔弱的美丽。 倘若初见之时的那惊鸿瞥是情之起,那么那暗夜里的纠葛则是欲之沦。萧沉晔品尝的是那最初的心动,不伦的罪恶,征服的快感,还有践踏优秀远胜自己的胞弟尊严的欢愉。情与欲,早已分不清。 皇帝手下微微用力,杜云微的外衣已被撕开,那绣着兰草的素色衣襟遮不住那冰肌玉骨般的身躯,手下微微用力就是道红色的指痕。皇帝只觉得脑中团狂热,几乎为那焚琴煮鹤、幽兰泣露的快感而着迷。 忽然,外边传来太监哆嗦的声音:“陛下,荣国侯求见。” 许久,竹林里面隐约传来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啪”。 风声寂寂,人声渺渺。 虽然是兄弟,锦亲王和皇帝的画风显然点也不样,至少,他是绝没有皇帝这般好的美人恩的。 比如,他家王妃此时正抱着只绿鹦鹉大叫:“壮士,手下留情!放过我家小绿吧。” 萧沉渊伸手揉了揉额头,昨夜夜未睡的头疼使得他的神经紧绷的就像是点了火的火药线:“你的鹦鹉,怎么飞到我的书房了?”他书房的管理向都是看似松散实际严格,暗地里的暗卫是不胜数,刚刚那个抓住鹦鹉询问要如何处理的暗卫不过是其中个。 会学舌的鹦鹉,某些时候也是不得不防啊。 易雪歌边捧着自己的鹦鹉,边态度很好的低着头认错:“小绿刚刚来京,我带它逛逛啊。”她扯扯萧沉渊的袖子,想要替她家“小绿”博点儿好感度,“你不记得了?这就是当初跳到你书桌上吓了你跳的小绿啊~~~你都不认得他了吗?怎么说,你们也有面之缘,它这次飞过来兴许也是看中了你的书桌呢。” 萧沉渊敷衍的“呵呵”了两声,建议道:“我看你还是换个宠物吧。”萧沉渊直觉得乌龟很适合做宠物,无声无息还长寿,有空想起了喂顿就好了。实在不行,宰了又是顿菜,实在是宜家宜室的很。 易雪歌宁死不屈:“死也不要!小绿和我情同姐妹。” “不死就要了?”萧沉渊饶有兴趣的问道。 易雪歌气哼哼的瞪了他眼:“你算计我的那笔帐还没算清楚呢。这么快就要牵连家属,你还要不要脸?” 是啊,你还要不要脸啊?整天口蜜腹剑,肚子墨水算计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就算她没啥损失也的确是帮了人,就算萧沉渊把事情说清楚也认真道了歉,可这原始态度就不对好嘛!!! 易雪歌想起这事来就觉得自己没理也气盛三分。她摸摸自家被拔了好几根郁闷的鹦鹉,睁着眼小声道:“大不了以后我不带小绿散步了。”她想想还真觉得自己有几分委屈,水眸就那样睁得大大的,瞪着萧沉渊。 萧沉渊就坐在书桌后面,双手交叉,静静地和易雪歌对视,好会儿才垂下眼轻轻叹气:“随你好了。”他罕见的让了步,抬眼看了眼那个暗卫眼。 暗卫会意,默不作声的垂首退了出去。只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人影了。 易雪歌替自己那只被拔了好几根漂亮羽毛的鹦鹉记恨那个暗卫,口头上忍不住插剑:“你养的下属各个都好似不会说话。” 萧沉渊瞥了她眼,淡淡笑道:“会不会说话我不知道。若是你得罪了他,或许下次走在路上,天上就会有东西砸下来。”比如烂树叶什么的。 易雪歌感觉头顶凉,赶忙松手把小绿从窗口送出去,上前给萧沉渊端了杯茶,贴心的不得了:“我不是有夫君大人嘛。才不会有事呢,对不对?” 萧沉渊又好气又好笑,他生来就是被伺候的命,不知有少人鞍前马后、呕心沥血的迎上了,结果看着易雪歌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茶送水,心里头竟然还有几分舒服——就像是被人拍马屁拍到心头上。 难不成是平日里听太精雕细琢、高水平的马屁,易雪歌这种水准的居然还正对了?萧沉渊不无忧虑的这样想着。 边着被迫看夫妻互动的阿意心头微微动了动,眼底掠过丝复杂的神色,俯身行礼道:“殿下,属下先下去了。” 萧沉渊放下手头的东西,点了点头:“出去吧,这边的事情暂时可以告段落,你先休息会儿吧。”他顿了顿,稍稍迟疑了下,还是温声道,“我记得你仿佛还喜欢听琵琶,让人请了素月姑娘来。” 素月姑娘的琵琶乃是京城绝,难得闻。据说当初天下第才子苏长生第次听到这琵琶的时候也忍不住赞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对才子佳人,本该共谱段佳话,只是大约是素月容貌平常,苏长生直都只听琵琶不谈其他,直到他挂冠而去、人影无踪,素月与他也不过只是有了那么几段隔帘相望的缘分而已。 所以,能请来素月,萧沉渊也是费了心思的。 阿意拱手道:“谢殿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平淡无奇的脸上,神色却依旧僵硬的波澜不动。 萧沉渊并不在意他那十年如日的活死人脸,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阿意走,书房里面又只剩下萧沉渊和易雪歌。 易雪歌心里跳,也想急流勇退:“那个,我还有事,也先走啦?” 萧沉渊咳嗽了声:“我有件事,想要问夫人。” 第9章 欲望文 第10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0章 易雪歌只得端正态度留了步,表示了自己元仪友好和善的交谈态度。 萧沉渊仿佛笑了声,他就端坐在书桌前面,抬眼看着周清华。因为昨夜休息不好,他的面色有些难看,唇色亦是苍白,只有那乌发黑眸依旧色泽惑人。可是,即使他看上去如此的孱弱不堪,当他抬眼凝视着易雪歌的时候,易雪歌却能明显的感受到那种迎面而来几乎要压迫神经的强悍。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把尖刀刀尖朝下的对着你,人类的生存本能告诉你必须要后退,可同时你却不得不面对无路可退的现实。 很快,萧沉渊就收回了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仿佛刚刚的切都只是幻觉,他轻声开口说道:“因为早晨的事情,我觉得我对自己的妻子的认识有些偏差,所以特地重新看了些相关的资料。” 易雪歌神色微微变了变,抬头朝他笑了笑,想要缓和气氛。 萧沉渊亦是回之笑,他眼底依稀埋藏着无数汹涌的海洋,带着未知而莫测的风险。可是认真回望过去的时候那里却是风平浪静,让人想起月夜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海妖使人入魔的歌声,梦幻般的静好。 也许,很女子都会愿意溺死在这样的目光里。如坠仙境,甘之如饴。 他边温淡的笑着,边冷静的把易雪歌的前半生用尽量简单的言辞解读出来:“你五岁的时候随着南楚皇后起住进冷宫,文贵妃刻意苛待居然也活了下来。十岁的时候皇后自尽,你抓住这机会出了冷宫。然后南楚内乱,南楚先帝和文贵妃皆死于司马临的乱兵之下,结果你还能带着你的皇弟路逃亡,直等到萧沉曜救人。” 要在缺衣少食的冷宫里活下来是需要坚定的意志和不屈的生命力,要出冷宫需要灵活的应变和对时机的把握,带着幼弟逃亡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策划行动能力。这样的女人,怎能小视?萧沉渊当初却因为她在云州安分守己的几年和对萧沉曜的痴情忽视了这些。萧沉曜盛名在外,旁人只当他能救下人是意料之中,却没认真想到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楚长公主能在南楚名将司马临的兵马之下带着幼弟千里迢迢的逃亡数日又是何等的艰难。 萧沉渊越想越有趣,忍不住抬手替易雪歌拍了拍掌,动作十分从容自然,优雅的足以作为教材:“我倒不知道我竟然能有幸娶到似夫人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易雪歌在原地不动,手掌紧紧握起,指甲几乎陷入肉里——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生生的把她披上的保护皮给撕下来。因为时日太久,内外早已连在起,这撕扯,肌肤之上都已经血肉模糊。使她狼狈不堪的立在毫无私隐的阳光之下。 她缓缓的抬头应上萧沉渊的目光,眉目宛若冰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击:“我也不知道何时起,我的夫君居然已经完全换了副样子。”她看了看停在窗外树梢上等着自己的鹦鹉小绿,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鬓,发上插着那支芙蓉形状的玉簪上有半长不短的流苏垂下,红色的玛瑙珠子泪珠般的盈盈欲坠,将她侧脸的弧线勾勒的加柔美动人。只听她仿若漫不经心的问道,“转眼间,当初跳上书桌把你吓得脸色发白的小绿就已经被你忘在脑后了。也不知道是夫君你贯善忘,还是当初我在云州见到的是夫君你的替身?” 萧沉渊依旧不动声色——比起自己有根据的推论,易雪歌的鹦鹉不过是点小小的疑难,他也不反驳或是解释,反而答非所问的说道:“是了,夫人这般冰雪聪明,那些小伎俩想必是瞒不过夫人的。适才那只鹦鹉撞上来想必也不是意外。”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压下咳意,缓缓道,“唯叫我疑惑的是,夫人何必要在我面前装傻?我本以为,夫人是诚心合作。” 他把最后那句话说得轻之又轻,偏偏字字清晰,唯不巧的是,这句话本是易雪歌早上用来批判他的话。如今萧沉渊倒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颇有慕容家的风范。 易雪歌依旧看着窗外,仿佛有什么特别的美景吸引着她般,她的声音冷淡的听不出情绪:“傻点儿不好吗?你们男人,喜欢的不就是什么都不管的傻女人吗?”她自言自语般的轻轻说话,薄唇仿佛落了片花瓣似得轻盈粉白。 世间女子若是能够痴傻天真生,或许也是件幸事。可易雪歌从出生起便处在悬崖底下,她不想死就只能努力往上爬,哪怕双手皮破血流,哪怕手骨被折断,也不能放弃。她本以为萧沉曜是拉她出悬崖的英雄却不知道对方却只当她是路人。她本以为,她和萧沉渊可以互不干涉的过自己的安宁日子,忽然之间却发现对方忽然之间已经变成了另个陌生的样子。 她的人生里面,若要活着,仿佛就只能披荆斩棘。仿佛,活着便是件逆天的难事。 易雪歌伸手按住自己抽痛的额角,非常的用力。她竭力平稳着自己的声调,冷静的和对方说话:“我的确是觉得你有些不对。我虽然不通药理,但是你喝的那些药前后不样却是可以勉强分出来的——毕竟里面有几味药材都是甚少用到的。我有了疑心,自然想到要用小绿试探二。或许,我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在你面前都可笑的出奇。但是萧沉渊,这只是每个发现自己丈夫变化的女人都会做的事,并非是我有意针对你。我并不欠你,在发现你当初可能在替身的时候我本就可以揭穿这事说开了再走人,不过是因为我还欠萧沉曜条命,所以才会留了下来。”她终于转过头来正视萧沉渊,认真的说道,“你大可不必这样逼迫我表态,揣测我的想法,试探我的底线。我的确是真心想要和你起为萧沉曜报仇。” 萧沉渊所有所思的看着易雪歌,纤细秀美的五官温温如同拂面的春风,醉人无数:“虽然我从未看不起女人,但聪明的女人和不聪明的女人,得到的待遇总是不样的。”他轻声细语的和易雪歌说话,“似夫人这般的女子,才能真正称得上是盟友,能够共谋大事。” 易雪歌转头去看萧沉渊,眉心微蹙,拧着眉头讥诮似的笑了声:“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还要来个歃血为盟以示诚意?” 萧沉渊神色不动地看着她,安抚道:“自然是不必。”他这种身体还真流不起血。 易雪歌冷冷的打量着他的神色,忽然转了神色,语气轻松起来,故作欢喜的道:“那就喝几杯酒吧,杯酒释恩怨——既然是诚心诚意的合作,总不能连就都不喝杯吧?” 萧沉渊稍稍沉默了下,许久才点了点头,他下颚处的线条优美而光滑,态度自然而从容,偏偏有着叫人深感荣幸的气度微微颔首:“好。” 易雪歌因为被萧沉渊压着坦白而倍感憋屈的心终于轻松了许——就算当初云州那个整天吐血的是替身,就如今这个萧沉渊的身体状态来说,肯定没有酒量这种东西。 灌醉了让他头疼几天才好!易雪歌咬牙切齿的想着。 怕萧沉渊反悔,易雪歌快刀斩乱麻的叫了人去端酒:“我和王爷要小酌番,你去酒窖端几坛酒来。” 进来的是那个丫鬟听到这个命令吓了跳,急的额头冒汗,当机立断的跪了下来:“王妃,太医交代,王爷的身子要戒酒。” 易雪歌皱着眉头不说话,萧沉渊倒是笑了声,吩咐道:“无妨,喝几杯就好。就照王妃的吩咐去做吧。”他的语气听上去就是个宠溺妻子的好丈夫,千依百顺,千娇万宠。 易雪歌面上绷得紧紧的,点额外的情绪都不透出来,她硬撑着股气在心里头恨恨的想着——喝死了最好!不知怎的,心底里依旧有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丫鬟不敢说话,行了礼,面色发白的退下去拿酒,急的眼睛都要红了——倘若王爷真出了事,首先要被问罪的肯定是她们这些下人而不是王妃。 萧沉渊的目光掠过易雪歌紧绷着的脸,转向外边,淡淡笑:“许久未饮酒,想不到这次倒是沾了夫人的光。” 易雪歌本来想要冷笑讥嘲几声,想了想还是没有逞时意气,随口问道:“你般都喝什么酒?” “什么酒都喝。”萧沉渊答了句,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声感叹道,“有段时间,我每日里醉生梦死,恨不得醉死过去,再不必为那些事烦恼。偏偏怎么也喝不醉,反而把胃给喝坏了。后来我就想着,此生再不饮酒,没想到今日倒是因为夫人破了例。” 易雪歌这才恍然想起萧沉渊日三餐的饮食——好像都是挺养胃的。她忍不住瞥了眼萧沉渊,迟疑的问道:“你的身体究竟哪里是好的啊?” 萧沉渊的唇角线条优美,静静的垂下眼,轻而缓的回答道:“唔,我也不知道。” 做人做到这份上,居然还能顽强的活着,也算是了不起啊。易雪歌忍不住替萧沉渊唏嘘感叹二。 第10章 欲望文 第11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1章 萧沉渊喝酒的时候,居然是意外的诱人。 请允许易雪歌用这个词吧,看着他仰头饮酒,乌发披散,薄唇莹润,喉结轻动,那种仿佛铅华洗尽,风流自在的姿仪,几乎叫人口干舌燥。 易雪歌顿时忘记了初衷,给自己倒了大杯酒,口喝尽。 很可惜,直到喝到傍晚,喝到易雪歌喝醉了,萧沉渊依旧是缓缓然的倒酒喝酒,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易雪歌趴在桌子上,酒杯已经掉到了地上,酒水沾湿地毯,酒香朦胧如沉到底下的意识。她醉眼朦胧的朝对面的萧沉渊伸出手来。 萧沉渊犹豫了下,试探着将手中的酒杯递上去。 易雪歌却不接,乌黑如同黑曜石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就像是身无分文的孩子看着店里昂贵的糖果,求而不得,眼巴巴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萧沉渊迟疑了下,放下酒杯,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敷衍道:“我很喜欢夫人啊。” 易雪歌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连眼都不看我。”她皱皱眉,瘪嘴委屈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 会和醉鬼说话,我也是醉了——萧沉渊捂了捂有些头痛的额头,上前想要把易雪歌扶起来。 易雪歌却很不安分的扑上来,抱住他,就像是个守财奴抱着自己仅有的财产,死也不愿意松手,紧紧的:“沉曜,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没死。” 萧沉渊的身子顿了顿,他几乎立刻就低头去看易雪歌。 易雪歌醉的脸通红,双眼带着模糊的水雾,就像是已经被酒水醉晕了的小松鼠——呆头呆脑的,连尾巴都不会摆了。她呆呆的看着忽然目光凌厉的萧沉渊,忽然出其不意的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像是小鸟饮清泉样,然后傻傻笑道:“甜的......” 被怀中的女人摸摸吻吻,吃了大块豆腐,萧沉渊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眼神莫测的看着醉晕晕的易雪歌,忽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他语气柔和平静,可正因这平静反而显出内中的冰冷刺骨,知道底细的人却知道他是动了杀机。 易雪歌却无所知,丝毫没有身在刀剑之下的忐忑小心,她不安分的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你当然没死啊。”她心满意足的抱着萧沉渊,笑嘻嘻的,转眼间却忽然落了眼泪,泪水涟涟,“我都还没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怎么会死呢?” 那泪水的重量实在是微薄不堪,可是滴在萧沉渊的手背上却仿佛针刺样。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可怀中的人却紧紧抱着他。八爪鱼般。 他沉默了很久,夕阳的余光如洗般的落在肩头,余温依旧,怀中的女子面红若朝霞,痴心片。她紧紧贴着他的心口,那样近,那样暖,可也那么遥远,如若隔世。 很久很久,萧沉渊才轻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我从来不曾正眼看你,也毫不犹豫的利用过你,逼迫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甚至还算计......”他忽然顿住口,不再说下去。他抬起头不去看怀中人,冷淡的问道,“仅仅是因为那次救命之恩?” 易雪歌却呆呆的看着他,无意识的在他脖颈处摩擦着,好会儿才像是梦呓样的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啊。”她的眼泪抹在萧沉渊的脖颈上,湿漉漉的,就像是清晨采来的露水。她低低的说,“可我知道,哪怕是你死了,我也不会再爱别人了。我虽不能与你共死但要是你活过来,我定会再爱你次。”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萧沉渊,眼泪模糊,眼眸漆黑,说起话来却掷地有声:“此生此世,我只爱你人。” 书上有言:情不知所起,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萧沉渊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安静的看着易雪歌,轻声答道:“我知道了。”他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就像是冰碰到阳光,不战而败。 他平生战无不胜,百战不殆,唯有此次,未战便先举白旗。因为他从未想过,他这生,走到这样的地步,死过了回,竟然还能重新遇上最初擦肩而过的人,收获这样的爱。 苍天待他何其残忍,可却还是为他留了条路。这样微薄的慈悲。 恰在此时,悠远的琵琶声忽然断了,女子似悲似喜的声音从遥遥的地方传来。 “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余音袅袅,依稀是女子含泪的哭诉又仿佛女子喜极而泣的欢喜。 “相思苦啊......”萧沉渊用指腹擦去易雪歌面上的泪痕,忽然勾起点笑意。 非常的淡,在夕光之下却非常的温柔,温柔的。就像是盐洒在雪上,看上去很相似,可是尝起来却是有味道的。 易雪歌醉的全然不知世事,她见萧沉渊笑的温柔,便扑上去咬了咬,像是个许久没吃饱饭的人,对着那桌的珍馐,不知从何处入口,只能像是没见识的乡间蠢妇,又咬又舔。 等她醉醒来,只觉得自己居然破天荒的做了天大的美梦。 她居然抱着萧沉曜亲了又亲,还告了白,然后又亲亲咬咬......把以前不敢做的都做了,劈天盖地以来的好梦啊。 她醉得有些迷迷糊糊,整个人就好像被沉在水底下样,五感模糊。头痛欲裂,偏偏还有若有若无的声音遥遥的传来。 是萧沉渊和人说话的声音。 “宋子卿那边准备好了吗?”萧沉渊的声音放得极低,话梢末尾处却是压抑着的咳嗽声。 和他说话的是个陌生男人,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是,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从那些暗卫里面挑出这么个身份合适的人的确是不容易。”他感叹了声,立刻就回归正题,“属下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请殿下放心。” 萧沉渊仿佛在喝药或是喝水,瓷器的声音轻轻的,安静了好会儿他才低声道:“那个告状的女人......”他停顿了下,仿佛在沉吟,许久才道,“她既然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告御状的,便成全她吧。” 房间里面点着沉水香,香气温柔沉静,如边上开满了白色花朵儿的河流,有微末的白色雾气静谧的蔓延开来,用潮湿的空气抚摸着每个人。萧沉渊的声音在这样的香气烘托下显得加的飘渺和遥远。 “做成受不了重刑自尽的模样,”他淡淡的说道,“然后让人写几本戏本子,这等的好戏想来都是百姓喜欢的。我那皇兄怕还想着先让薛启礼避避风头,等事情过去了再启用呢......”此事要真是成了,荣国侯薛启礼的名声就彻底没了,皇帝既然还想要端着个圣君的架子,自然是不能再任用这等的“奸臣”。如此来才是真正的废了皇帝的条臂膀。 那个男人过了好会儿才轻声应道:“属下明白了。”声音和前面相比不免有些生涩。 萧沉渊忽的笑了声,声音里都带着讥诮的意味:“是不是觉得都要认不得我了?”他低笑着说话,声音如同浮在湖面上那些细碎的小冰块,“若是以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变成如今这般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的样子,我都要觉得好笑。” 男人沉默了很久:“再如何的改变,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他温温的道,“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那女人能从衙门里捡回条命,荣国侯府为了自家面子也不会饶过她。只是死得有用和没用的区别。殿下也是成全了她的心愿。” 萧沉渊却仍是微笑,笑声急促而温和,就像是把锋利的小刀:“永州,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 男人仿佛也笑了声,像是回应般:“无论如何,当今陛下都不能够成为属下心目中的明主。良禽折木而栖,士不知已者而搏,不过而已。”他声音平稳,却带着种冷静的狂热,“如今天下大势所趋,秦国需要的乃是扫平八荒、平定*的雄才大略之主。当今却因为顾忌东华太子军中的声势以及与周云起的隔阂而重文轻武,实乃是误国误民,荒废了我秦国数代帝王的苦心。” 萧沉渊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咳嗽了几声,忽然出声道:“你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男人行了礼,很快就推门出去了。萧沉渊却不知做了什么事,忽然踱着步子朝着易雪歌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易雪歌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可她还是紧紧的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萧沉渊绕过屏风,看着躺在床上的易雪歌,忍不住挑起眉轻轻笑:“哎,已经醒了?” 易雪歌被吓得下子就睁开了眼,满心都是——被发现了?!我不会被灭口吧?简直下子从文艺片跳到了恐怖片。 萧沉渊却没理会她见鬼样的神情,慢悠悠的端着解酒汤走过来,轻声问道:“头疼吗?我让厨房做的解酒汤,喝点儿就好。” 他换了身湖蓝色衣裳,乌发被玉冠束起,五官轮廓显清秀柔和,鼻梁挺直,眼神沉静,犹如月下月桂树般的静美温柔。那绣着云纹和龙纹的广袖之中仿佛还带着被沉水香熏染出来的温雅香气,香远益清。 易雪歌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忽然变了态度的男人,几乎有种自己是认错人了的感觉。 第11章 欲望文 第12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2章 萧沉渊半点不为所动的端着醒酒汤在原地,俊美冷淡的面容如神庙里的神像样不朽。 易雪歌怀着偷听到不该偷听的事情可能要被灭口的害怕以及梦里心理出轨的愧疚,手脚利落的接过那汤碗,没话找话的问道:“已经天亮了吗?” 清晨温暖的阳光从窗隙里透出来,在沉香木的梳妆台上留下淡淡的光痕,就像是女子胭脂盒里的胭脂似的颜色柔软。而那留在空气里的道光则如被丢下的花瓣似的四散开来,空气里的金粉般铺天盖地的洒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这样的背景下,萧沉渊看上去也格外的温和,如同春日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你先醒醒酒,等会儿我们起用早膳。”他适才递碗的时候触到易雪歌的手,此时便十分自然的问道,“手怎么这样凉?”说着便帮她拉了下被子。 易雪歌有些不太适应忽然如此体贴的萧沉渊,只得低调的低着头喝汤。可惜她宿醉醒来,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抿了几口汤,想了想还是问他:“你怎么还没用早膳?” 醒酒汤还是热的,喝下去的时候身子都舒服了许,里面加了白糖和桂花本来应该是甜甜香香的,偏偏还往里面加了橘子,青梅以及白醋,又酸又甜,舌头被这样的味道刺激,就像是被凉水冷过样,脑子也下子清醒了许。 萧沉渊坐在了床边:“等你呢。”他纤长的眉头轻轻地挑了挑,透出几分浅淡适中的笑意来,“你昨晚喝醉就说梦话,我不放心你个人,只得照顾着你睡沉了才回房休息。所以今天本来就起得晚了,便索性来你这里等你起吃早膳。” 昨晚还咄咄逼人,刚刚还阴谋诡计的夫君啊,你转画风转的如此快究竟是为哪般啊?易雪歌咽下那酸酸甜甜的醒酒汤,扯出个挣扎的笑脸:“真是谢谢你啦。”她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只得小心的问了句,“我应该没说什么胡话吧?” 萧沉渊垂眼看她,长的让人嫉妒的睫毛在笔挺的鼻梁上映出扇形的阴影,唇角的弧度非常小,平平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你就是把我当做皇兄告了个白。” 虽然萧沉渊有好几个皇兄,但是再这样的语境里,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对方提的是哪个皇兄。 卧槽,我居然真的说了!真的说了!易雪歌几乎不敢去看萧沉渊的脸色,她使劲埋头喝汤,小口小口的,张脸憋得通红。 房间里下子就只剩下易雪歌认真喝汤的声音。 沉默了会儿,萧沉渊忽然开口问道:“你既然那么喜欢他,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易雪歌慢吞吞的从汤碗里面抬起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着两肩,肌肤被映衬的加苍白如雪,她就像是朵水晶雕成的花,有种易碎而凝固的美丽。萧沉渊的眼神就像是被风拂过样,荡起了微微的波澜。 易雪歌认真的看了眼萧沉渊,随即就低下了头,轻声道:“我直以为,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但我喜欢他却只是我个人的事。总觉得自己爱得十分伟大,不愿意给他半点的困扰。”她自嘲似的笑了笑,眼底有水色闪而过,“现在想想,又有点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告诉他呢。哪怕他心里知道我的心意,可也及不上我亲口告诉他。” 萧沉渊默默听着她的话,好会儿伸手把那空了的汤碗拿回来:“已经喝完了。”他看着脸色红润的易雪歌,笑了笑,“你近来身子恢复得很好,等到秋狩的时候,正好可以跟着起凑凑热闹。” 阳光照进来,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金粉,萧沉渊唇角那点薄薄的笑意仿佛也被染成了金色:“你要是不会骑马,我正好可以教你。” 易雪歌没来得及为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伤春悲秋就被萧沉渊这个毫无情趣的家伙打断了,只得随口道:“那倒不必,我会点儿的马术。”她像是想起些往事,眼神飘忽了下,“你看的资料没有说吗?原先我父皇给我定亲的那个盛南生出自武将世家周家,我那时候有些小孩心性,听说对方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战功,尤其精通马术和枪法,我就暗地里偷偷学了点,想着日后也有共同语言。结果后来南楚大乱,那点儿的马术倒是派上用场了。” 萧沉渊的眼神静静的落在易雪歌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易雪歌边回忆,边露出个淡淡却真切的笑脸:“后来遇上萧沉曜,为了和他呆会儿,我就假装不会马术,让他教我。本来是想要和他呆会儿的,结果他心里面大约是嫌我学的太慢,后来就随便指了个人教我,估计到了最后他也只当是我太笨学不会。”她叹了口气,又转回原先的话头,“说起来,当初为了能让萧沉曜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出兵替南楚平乱,我答应和亲秦国,的确算是辜负了盛南生。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萧沉渊冷淡的回答她的问题:“据我所知,盛南生如今乃是南楚重臣,玉贵妃为了拉拢他,还把自己的幼妹嫁给了他。” 好吧,易雪歌十分沮丧的发现:自己恋爱缘估计十分浅——定亲对象已经另娶,初恋对象已经死了,剩下的现任夫君又是萧沉渊这样的货色...... 果然啊,活着就是艰难。 萧沉渊适才听着易雪歌回忆过往情人,心里估计也不舒服,冷冰冰的添下堵:“刚刚我和永州的对话,你都听见到了少?” 这样清楚明白的问话,还加上个“永州”。易雪歌再也不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扯着嘴角笑了声,眼里却不带半分笑意:“你是指你准备杀人嫁祸的事还是你背地里和礼部尚书凤望舒勾结在起的事?”她头痛欲裂加上心情不好,嘴里的话自然也不好。 凤望舒,字永州,出身秦国大世家凤家,家世才学皆是等,加上先帝赏识,年纪轻轻就位列被称作储相的礼部尚书职。易雪歌自然是不曾见过他,但是萧沉渊那声“永州”,就让她猜个正着了。不过她也从未想过,萧沉渊竟然有本事令凤望舒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俯首称臣。 萧沉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非常平淡的看了眼易雪歌,淡淡问道:“你是后悔和我这样的同流合污了?”他声调温文,那个“同流合污”是咬字清晰,十分叫人回味。 易雪歌被噎了下,好会儿才道:“就算那个女人可能会死,可是你派人去杀她,这种做法和荣国侯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萧沉渊的手指在案上轻轻的扣了扣,沉声道:“那么你以为:帮着人告完状,保护她回乡就是做了好事吗?她得罪了炙手可热的权贵,没了倚为依靠的夫君,家中老幼皆是为此丧命,无可以养活自己的家财,这样的女人,就算荣国侯和我都不出手,她要如何活下去?” 萧沉渊笑了声,唇角的笑容非常、非常的冷淡:“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我成全她,然后完成她的心愿。这有何不可?” 现实永远都比想象残酷,面对萧沉渊的问题,易雪歌几乎无话可说。 萧沉渊也许本来也没打算从易雪歌那边得到什么回答,他俯下身,黑沉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易雪歌,眼底浮光掠影,仿佛是另个世界:“雪歌,你知道我从皇陵里面得到的是什么吗?”他笑了笑,眼中殊无笑意,神态却是冰冷的温柔,“是历代帝王传下来的暗卫名册和暗令。有了这些东西,我就可以很简单的处理掉那些碍眼的人,做许见不得人的事。日后我要做的那些事情,可能远远都要比刚才的事情要来得肮脏残忍的。你要是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那种目光注视之下,易雪歌只能被迫抬着头与他对视。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漆黑的夜空,乌云蔽月,星光暗淡,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那心底坚持的信念都无以为继。 可是这刻,易雪歌却依稀从萧沉渊的眼底看到了他流露出来的那么点的心情——他或许也厌恶着这般的自己,却又有某些未知的事物在折磨他,使他不得不在黑暗里不断行走,越走越深,离真正的自己越来越远。 易雪歌心上微微动了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那个,至少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啊。”她朝萧沉渊笑了笑,顺着自己的心思说道,“我以前在冷宫里面吃冷饭和剩菜的时候也特别的讨厌文贵妃,想起她自己大鱼大肉还不肯让厨房给我和母后点热饭就恨不得去咬她几口,尝尝人肉的味道。可是后来出了冷宫,我还是得拉下脸像个宫女似的讨好她,她喜欢用雪水泡大红袍我就要主动替她去采雪水,双手冻得通红。我每□□她笑,心里却气得恨不得往那些汤汤水水里面加毒药,干脆毒死她算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比那些仇恨加珍贵。我的生很长,总是会遇上许的机会,犯不着为了她赔上我自己。结果,你知道的,她后来死在乱军中了。” 她很认真的看着萧沉渊,眼神清澈的可以倒映出萧沉渊那张冷淡到了极点的脸:“萧沉渊,你要知道,你自己比那些仇恨加的珍贵。报仇有许的办法和时间,永远都不该为了那些毁了你自己。” 萧沉渊深深的看了眼她,那种深沉的光色几乎好似深渊地下的投影,忽明忽暗。他忽然了起来:“你先梳洗吧,我去问问早膳准备好了没有?” 问问早膳准备好了没有听上去就是个不靠谱的借口,大的原因是萧沉渊不愿意和她再说下去了。这是谈崩了的节奏啊~ 易雪歌美梦里积攒出来的好心情彻底没了,居低临上的赏了个白眼给萧沉渊。 第12章 欲望文 第13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3章 “你是说,皇兄打算让北魏的使臣参加这次秋狩?”萧沉渊抿了口茶,茶水既清且苦,他的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半分的情绪。 阿意立在侧,僵直的脸上没有点表情,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应道:“是的。” “我这皇兄也算是素有急智。”萧沉渊用手巾掩着唇轻轻咳嗽了声,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如今东华太子已死,他本就不打算继续对北魏开战,先把那位求和的来使拖上拖给个下马威,然后在秋狩上以我秦*威吓他吓,再纡尊降贵的接受求和。何愁谈不到好条件?他也算得了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名声,自有班酸腐替他歌功颂德。” 阿意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和担忧:“若是当真让北魏和秦国议和成功,那先前的番布置岂不是白费了?” 先前萧沉曜远赴边地从军,卧胆尝薪,十七岁时大败南楚名将司马临,之后接连用重金收买南楚皇帝身边的近臣不断攻讦司马临,使得南楚皇帝问罪司马临,逼反司马临。然后他才从容不迫的出手救下逃亡的南楚太子和公主,使得易雪歌和亲秦国,名正言顺的出兵替南楚平乱。最后,他明里暗里都得了实惠——既是得了名声和易雪歌作为陪嫁的封邑,由此埋下今后慢慢侵蚀南楚的引子也为日后征伐北魏扫平后方余患。 只可惜萧沉曜才刚刚对北魏开战,就连埋在北魏的棋子都还未用上就因为先帝病重而从战场赶回来,然后死在登基前夜。他这死,所有的苦心、所有的筹谋都跟着埋在了地下,而秦国刚刚登基的新帝却偏偏是个顾忌东华太子的声威,准备重文抑武的皇帝。 天下大局,百般筹码,朝成空。 萧沉渊按在手巾上的手指用了用力,越发显得手指削瘦苍白,骨节青玉般精致脆弱。他压住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说道:“所以,这次议和,定然不能成功。”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你下去吧,我再想想。” 阿意点了点头,正要行礼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王妃那边已经休息了,殿下今夜不如早些休息吧。” 萧沉渊神色不变的点了点头,声调却变得冷了:“知道了。” 等着阿意行礼退下,整个房间又只剩下萧沉渊个人。巨大的烛台上混杂了沉香屑造成的巨烛火光摇曳,清浅的香气就像是女人身上的层纱,朦朦胧胧的,让人心头发热。而那点缀在边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是珠光璀璨,光华流转。烛光和珠光互相映衬,还有那水银似得铺了地,整个房间都亮的好似白日。 房间里面非常的安静,几乎只能听见烛芯偶尔因为剧烈燃烧而产生“噼啪”声。萧沉渊非常疲倦的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垂了眼。 每到晚上,他就必须要点着灯才能睡下,那日在皇陵行宫因为要顾忌易雪歌没有点灯,所以整晚都没睡着,只是天明的时候稍稍闭了闭眼。可是,大数时候,就算是点着灯,他也睡不着。 这种安静的环境里,他总是会想起那个黑暗的密室。没有人,没有光,四肢无法动弹的被锁在那里,就像是个死人,连呼吸都困难。除了不断流血发臭的伤口和那被各种刑具折磨的皮开骨裂的身体之外,他甚至无法证明自己还活着。那个时候,他甚至期盼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继续对他用刑,或者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失去唾手可得的切,被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背叛,所有的骄傲和自尊被人踩在脚下,比尘埃都不如。他无数次想过去死,却又不能去死。 萧沉渊捂着额头笑了声,他感觉自己的每寸肌肤都在痛——那是换皮的后遗症又或者是他自己的臆想。 “我比仇恨加珍贵?”萧沉渊轻轻的把易雪歌说的那句话重新咀嚼了遍,声音低低沉沉的,就像是冰化开后的雪水,眉眼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样的深夜,萧沉渊是因为失眠症发作而无法入睡,但也有人是癔症发作无法入睡,四处发疯。 四皇子和五皇子虽然精神上面都有些问题,但是两人的发疯症状显然是不样的。四皇子成天呆呆怔怔的,个人缩在角落里就是天,伺候的人只要记得给他喂饭喂水,伺候梳洗就行了。五皇子却成天大呼小叫的乱窜,好在他已经被圈禁,左右就那么点地方,大家努把力还是能把人找到的。 这晚,五皇子也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眨眼的功夫又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去。群宫人心里恨得不行,嘴上是少不了闲话,却还是只能尽职尽责的四处找人。 九香乃是刚刚被调过来的在小厨房做事的,这时候也被拉了壮丁,起找人。她打了几个哈气,睡眼朦胧的满院子的跑了遍,正准备见众人不注意先回厨房休息片刻,就看见有个黑蒙蒙的身影正躲在厨房的拐角吃东西——正是五皇子。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头发乱成团,脸上也是层灰,正津津有味的用泥爪子抓着九香的夜宵——桂花糕吃呢。 九香连忙跑过去,却见五皇子受了大惊似的缩了下,看清来人后又小心翼翼的挤出点儿笑脸,递了块桂花糕给她:“美人儿,给你吃。” 都这样子了也能识得美丑?还会借花献佛?九香心里觉得好笑,只是想起上头交代下来的命令,便伸手接过那块桂花糕,恭敬的笑了笑:“谢谢五殿下。” 她左右瞧了瞧,索性就学着五皇子的样子蹲在他身边。 五皇子不说话,害羞似的埋头吃着糕点,凌乱的头发将他的脸遮了大半。 九香四处瞧了瞧,见边上没人便轻声开口问道:“五殿下,您还记得东华太子吗?” 五皇子安静的埋头吃糕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不理人。 九香只得厚着脸皮接着问道:“要是不记得东华太子,那你还记得云贵妃吗?”她看不惯五皇子乱糟糟的头发,只得伸手替他打理了下。 五皇子气嘟嘟的鼓起面颊,扭过头不理人:“你到底吃不吃糕点?不吃的话还给我!!” 九香被吓了跳,急忙咬了口桂花糕,来不及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她便转头朝五皇子安抚似的笑了笑:“当然吃啦,真好吃......” 五皇子似乎被她的笑容逗得有些高兴了,凑近她小声说话:“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他身上脏乱的很,却意外的不臭,反而有种淡淡的香气,大概是衣料熏出来的。九香被这气味弄得有些脸红,本来想躲,可是听到“秘密”二字还是耐着性子动不动等他说下去。 五皇子黑色的眼睛闪闪的,就像是天上的星子,面上带着孩童似的得意:“这个秘密是母妃告诉我的,你不准告诉别人哦。” 九香感觉自己的心都在砰砰跳,她屏住呼吸,认真点了点头。 五皇子咧嘴笑了笑,明明是沾着灰的脸也依旧叫人移不开视线,那是遗传自萧家的俊美面容依旧自生光辉:“我的二皇兄死掉了。” 他的声音低低细细的,就像条丝线样,说起生死来却是孩童般的天真无邪。 九香本来怀着要听大秘密的心情来听的,听到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心里不免有些沮丧,敷衍着道:“嗯,这个我也知道。”东华太子的死讯早就传遍天下,且葬仪可比帝王,举国皆悲,谁人不知? 五皇子黑亮的眼睛转,忽然抓住九香的手臂,小声道:“你不知道!他出生就死掉了......”他笑了声,低头看着九香,“亏父皇从地下抓到只鬼,然后把他当做二皇兄养大了。” 九香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跳,忽然听到这种鬼气森森的话,是浑身僵冷。感觉有股寒气从地底下钻出来,从脚底到心口,凉凉的。 什么叫出生就死掉了?什么叫从地下抓了只鬼当做二皇兄养大? 乌云移开,月光冰凉凉的照下来,没有点温度。九香张脸被吓得白的就像是擦了粉似的,鸡皮疙瘩簌簌的往下掉,她只能呆呆的看着五皇子,张口结舌。 五皇子却得意笑,仰着头朗声问道:“你相信了对不对?”他欢快的跳起来,拍拍手,“我骗到你了!”然后就撒欢着跑开了。 深夜寂静,他的笑声响亮清朗,点也不像是个疯子,反倒是个不知世事的快活公子。 九香被气得咬牙,急忙大叫了几声道:“五皇子在这里,快来人啊!!” 等到不远处人声渐渐靠拢过来,她才松了口气。她心里琢磨了下,还是趁着左右无人,撕了块自己的裙角的布料,到厨房里面把自己和五皇子的对话用密语写下来,然后用东西包起来塞在条死了的鱼腹中,等着明日找机会让处理垃圾的宫人带出去。 第13章 欲望文 第14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4章 自那日说了那席话,易雪歌接连好几天都没再有机会和萧沉渊说话了。 她边觉得自己那天说话太冒失边又觉得萧沉渊太小心眼。没等她缓和过来就被宫里来的人用道旨意召去昭阳宫陪杜云微说话。 杜云微如今怀着孕,虽然不知有少人暗地里记恨着,明面上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待着她。因而,她忽然想起易雪歌,嘴上惦念几句,皇帝那边自然就十分体贴的替她唤了易雪歌入宫陪伴。 至于易雪歌,对着怀了萧沉曜唯血脉的杜云微倒是颇有些复杂心绪,想起等会儿要见面,心里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听到了这份旨意,她时间倒也再没心情想着和萧沉渊的别扭事情了。稍稍收拾了下,就随着传旨的宫人起入宫。 因杜云微畏寒,殿内的暖炉地炕都烧得热热的。宫人打起厚重的锦帘引着易雪歌入内,那热气便仿佛拂面的春风吹了上来,暖暖的,懒懒的,几乎有由秋入春的错觉。挑拣出来的各色菊花和兰花被摆在边,摆的极其巧妙,香气蒸腾,暗香幽幽,显得殿内主人心思精巧。 这个时候,杜云微正在暖阁里面休息。锦绣裹身、年华正好的年轻女官轻手轻脚的用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替易雪歌拢起帘子。那是袭碧玉帘子,每颗玉石都被磨成水滴状,大小样,触手生温,那淡淡的抹绿色流转在手指尖时候如同初夏时候荡漾着的绿波。 杜云微正倚坐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新送上来的各色茶花,看见易雪歌见来了,连忙起身来。 易雪歌趁着这时候认真的瞧了瞧她:因为还在丧期,又是在自己寝宫,杜云微穿着十分轻盈简便,只身素色衣裙,形容依稀有些清减,虽然已然显怀,但腰身处远远看着依旧盈盈的,身姿娉婷纤细如妙龄少女。她鸦羽似的青丝流水似的铺洒而下,玉般的颜色显得冰雕玉琢般的清美,双秋水似的乌黑眼眸中带着暖人的笑意。 这样的人,展颜笑便胜过了摆在边开得正好的茶花,颜色夺人,光色流转如清华。便是女子都要暗叹句“我见犹怜”。 杜云微伸手扶住正要行礼的易雪歌,忍不住露出丝笑意来:“听说你来京,本该早些见你。但身子总是不得劲,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月,这才向陛下求了情,请你入宫陪我说话。” 易雪歌可不觉得自己和杜云微感情好到这份上,只是回之笑:“我也病了场,近日方好。倒是劳皇嫂惦念了。”她本是因为听闻萧沉曜死讯的缘故大病场,此时对着杜云微却也不遮拦,只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仅正好显出自己的问心无愧也绝了对方打趣或是为难的话头 杜云微听到这声“皇嫂”,心中微微有些感慨,面上不免带出二:“上次见面的时候,沉曜也还在呢......”她急忙顿住口,掩面叹了口气,“瞧我好端端的又说这些......我个人呆着总是想这想那,夜里也总睡不着。只是怕连累到那地下的人也跟着不安宁。好不容易你来了,咱们就不说这些了,正好块儿松快松快。” 她边说着话,边拉着易雪歌的手往里走,然后拉着她坐在自己边上。 杜云微眼神转,便指着手边被宫人捧着的兰花笑道:“这些花儿也是难得了。云州特意选了这么些养在火窖中,又是搭着转了暖炉的快船送进京的,陛下不喜欢这些花草便让人送到我这边来了。你瞧,养得好啊。” 易雪歌跟着杜云微笑了声,赞了句:“是开得极好。”心里头却如明镜般——杜云微喜欢的恐怕不是茶花,而是这不开在花季的茶花。她喜欢的是那种予取予求,被人百般讨好的感觉。她是人间养出的富贵花,美得让人心颤,美得如同绝世名器,可这样的人也需要极、极的爱护和供养。 杜云微闻言掩着唇笑了笑,然后又道:“不过这时节,还是赏菊来得有趣,到底还是菊花耐得住寒气。”她想了想,忽而提议道,“今儿索性就留下来陪我起用午膳吧?我让厨子准备酒酿菊花蟹,你且尝尝。” 易雪歌吃了惊,急忙拉住杜云微的手:“螃蟹性寒,你怀着孕,怎么能吃?” 杜云微的语调懒懒的,只是道:“放心吧,我不吃,就瞧着你吃。”她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故作忧愁的少女般,朝着易雪歌斜睨了眼,那眼眸之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华彩,“我都眼馋许久了,好歹要抓个人替我尝尝才好。” 易雪歌被她的语气逗得乐,面上缓和了许,心里头却渐渐提了起来——事出反常则妖,杜云微今日这般殷勤留她下来,不知是打了什么算计。只是,对方的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能口拒绝,只得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们许久未见,正可说说话……” 杜云微眼中异色闪而过,随即便抿着唇笑了笑,拉着她说了许的话。杜云微声调温柔婉转,说话时候就好像是颗颗的玉珠滚在银盘上般的圆润清脆,态度又是十分体贴可亲。任何人与她说话可算是十分的舒服,只觉得对方每句话都说在自己心上。 等到了午间,宫人恭恭敬敬的把膳食端上来,果然有菊花蟹。杜云微是孕妇,待遇自然不同于易雪歌。青衣女官小心翼翼的给易雪歌倒了杯菊花酒,轮到杜云微却是温热的菊花茶。 杜云微自嘲着笑了声:“你瞧瞧,便是这菊花茶,我都不能喝,太医都已经说了,日至只能喝三杯。” 易雪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劝道:“也就这么段日子,熬过去就好了。”她心上就像是被什么扯了下,微微有些疼,轻声道,“好歹也当做是为了孩子。做了母亲,总是要替孩子着想的。” 杜云微闻言眉梢轻挑,黛眉纤淡如远山倒影,让人想起艳红晚霞下边那抹淡淡的墨色,她将茶杯递过来,轻声道:“那你可要陪我喝。” “恭敬不如从命,”易雪歌接过茶杯,喝了口,“我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她是南楚公主又是和亲来的亲王妃,以她的身份,就算杜云微真的要算计她,也不敢往这杯里加什么毒药、迷药。所以,她喝的十分干脆。 杜云微见她喝了茶,便也让宫人重新到了杯来,自己也喝了口,轻轻皱了皱眉:“怎么是甜的?” 宫人吓得跪伏在地上,诺诺道:“奴婢适才加了点糖。” 杜云微神色变,拧了拧眉头正要说话,忽然面色白,捂住自己的小腹:“快,快叫太医。”她仓促间抬起头,眼神如刀的看了眼全然不知所措的易雪歌,那瞬间,如墨般的眼眸里面带着森冷的寒意。 易雪歌不去理她那忽然大变的神色,只是起身来扶住杜云微,然后镇静自若的吩咐宫人:“虽然太医就在宫中值守,可这去回也要时间,你们快去拿些惯常用的安胎药来服侍太子妃用下,好歹拖拖时间。” 满殿的宫人除了那跑出去叫太医之外,剩下的早就不知所措的,根本不敢应声。 杜云微边捂着自己的小腹,边紧紧的用力握住易雪歌的手,指甲几乎沁入肉里,此时才抬着青白的脸,竭力吩咐了句:“还不快去。”她头上插着金镶玉的凤钗跟着动了动,九道凤尾都颤颤的,有层又层珠子像是小帘子似得叠加下来,圆润的蜜蜡珠子垂下来的时候,冰冷刺骨。她声音已经沙哑了,也不知道那菊花茶里加了什么,不过是口茶,这么刻不到的功夫,她身下就已经有点点的血迹出来。 宫人早就吓得哆嗦了,即便是听了命令也是手脚颤抖的递上药来:“娘娘......” 杜云微咬着牙把那褐色的药丸吞咽下去,她肤色已经白的如同纸片般,是那种连月光都禁不住要被烧着的轻薄,而整个人则好像是快要被撕成两半的纸片,轻飘飘的。她只能竭力咬着苍白的唇,如同把尖刀在她腰腹间剐过,身下的血水已经不住的流了出来。 易雪歌皱了皱眉,软下声调安慰道:“再撑会儿,太医马上就到。” 杜云微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模糊的发出几声□□。易雪歌细心去听,却是听到她轻声而辗转的念着萧沉曜的名字,字句,“沉曜,沉曜......”,就好像那个名字就长在她的血肉里,心脏里,直到这般痛彻心扉,痛不欲生的时候才会像花朵样盛放,就像是某种神奇的密语,给予她力量。 即便知道面前这人心思不正,可此时此刻,易雪歌也依旧起了恻隐之心,轻轻的抬手抚了抚她的背。恰在此时,暖阁外边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满头花白的老太医疾步跑了上来,顾不上行礼和避嫌,直接就替杜云微诊脉医治起来了。 既然专业人士来了,易雪歌自然不会在那边当柱子挡着,反而往后退了步,给太医行动的空间。 那太医把年纪,跑的气喘吁吁,急的嘴上结巴:“娘娘,娘娘,您要忍住啊,千万别昏过去。臣马上就给您施针......” 杜云微已经意识模糊,只能尽最后点力气,抓住太医的手腕,声音失去了贯的温婉,透着股的凄厉:“孩子,你必须保住这孩子!啊......”她忍不住低低□□了声,闭了闭眼。 易雪歌垂眼看去,只能看见杜云微抓着太医的手指青白如玉石,紧绷着,那本该粉白的指甲就如她的面色般,青白出奇。 易雪歌想:究竟是谁动的手呢?固然,从杜云微原先的态度来看,她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至少是知道些什么。或许,她原先还打算拿易雪歌来算计人,可是就算她野心再大也绝不会拿自己此生唯的孩子开玩笑。所以,这中途肯定哪里出了问题,造成了如今的景象。 第14章 欲望文 第15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5章 既然太医要施针,自然有得力的宫人帮扶着把杜云微抬到榻上去,并且搬来屏风遮挡着。隔着屏风和宫人,易雪歌独自立在侧,暗暗将事情从头开始细细的梳理了遍。 首先,杜云微她应该是知道菊花茶里面可能会有问题,然后才留了自己用午膳并且拉了自己来喝。因为易雪歌身份重要,若这里面是毒药或者迷药类杜云微自然是不敢拿她冒险的,所以只能是针对孕妇的东西。大概,她原先的打算就是让易雪歌尝出这菊花茶里的古怪,再故作惊吓的寻太医检查,引出这事。因为有易雪歌在,哪怕两人都是毫发无伤,皇帝那边也不好含糊过去,少是要表个态来解决事情。这样来,杜云微既是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对付自己的人,也算是拿那人杀鸡儆猴,震慑了那些暗地里心怀叵测的人。 然后,这菊花茶本身显然是没有问题的,不然杜云微不会自己也跟着喝。她喝茶之后第个反应是问:“怎么是甜的?”,听到宫人说是加了糖是惊怒,认真回想下,易雪歌喝的那杯好像也是甜的。所以,这问题估计还是出在糖上面。 最后,既然杜云微早有准备,为什么端给她的也会是加了糖的菊花茶?是她御下不严、没交代清楚,还是有人浑水摸鱼,趁机解决了杜云微腹中的孩子? 易雪歌思索到最后,心中苦笑了下——无论是南楚还是秦国,皇宫之中永远都是人心莫测,锦绣藏针。 不久之后,那些太医院的太医也闻讯赶来,行色匆匆。可是屏风后面,杜云微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宫人端着盆盆的热水进去又端着盆盆的血水出来,个个太医都是神色紧张。易雪歌知道,这孩子定然是留不住了。 到底,萧沉曜这最后滴骨血也没能保住。易雪歌用手抓着朱红的窗栏,紧紧地抿着唇,闭上了眼。 而此时,皇帝正在内阁议事。 这个时节,要忙的事说起来也不少。首先秋水高涨,偏偏秦国近年因为增添军备问题国库银钱紧张,澄河那个堤坝还是前年所修,今年连日大雨,也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住。澄河下面的三个州自然是免不了要跟着担惊受怕。 且国库里面的粮食也渐渐空了,接下来秋粮的征收又是重中之重。他适才登基,少不了要给点恩典,那些欠收的地方自然是要减免税收的。这样来,扣去要发的军费,可能会有的赈灾银子等等之后国库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填满。寅吃卯粮的事情总也是解决不好的。 皇帝心里头是添了几分急恼——他原先为了向先帝表明自己置身事外的态度素来很少参与国事,如今接手起来自然是事事都不顺心。最要紧的是,他心里知道,萧沉曜当初暗地里是积攒了大笔银子留作日后军费的,可等他登基之后国库和内库都是空空如也,那大笔银子算是不翼而飞了。他接手,便是这么大笔的烂摊子。 只是,这些想法自然是不能和内阁那几位老臣说的。他耐着性子听完户部尚书的禀报和诉苦,这才温声接了句:“爱卿所言极是,朕会认真斟酌二。只是河道乃是大事,即便是这次没事,澄河的堤坝也是该好好修修了。” 皇帝叹了口气,心里转了转——等到北魏议和,想必也是大笔进项。 首辅徐茂乃是三朝元老,资历深厚,此时上前步正要说话。却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疾步上前小声禀报了句什么。皇帝神色大变下子就了起来,来不及说什么,直接就往外走去。 那太监甩了甩浮尘,朝几位阁老笑了笑:“宫中出了大事,陛下已经赶去了。还请几位阁老先回去吧。其余诸事,容后再议。” 徐茂瞥了眼屋角的滴漏,知道这个时候皇帝回内宫估计就回不来了,板着脸点了点头,便负手离开了。倒是次辅颜松时上前问了句:“不知宫中出了何事?” 太监微微迟疑了下,看上去很是犹豫:“倒不是奴才不愿意说。只是事关重要,陛下还未发话,做奴才的,哪里能够嘴?” 颜松时抬眼瞧了瞧眉清目秀、满面恭敬的年轻太监,心里暗骂对方滑不溜手,面上却依旧是笑满了褶子:“倒是老臣我嘴了。”他含笑着给自己解释了句,“陛下圣德,老臣铭感五内。今日也是因为心里替陛下焦急,时忘了分寸。” 他到底是有身份的,文人又素重风骨,哪怕眼前的是皇帝身边得脸的太监,也不好太过逢迎。说完话便甩手走了,只是心里头却存了事,想着迟些时候派人去打听二,顺便给这个刚调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送些礼打点打点。朝天子朝臣,宫里头通了,朝中行事才能通。 剩下的那些大臣自然也是不会留下的,稍稍寒暄了几句后就跟着告退了。 皇帝赶到昭明宫的时候,杜云微已经昏过去了。太医院院首被推了出来,只得哆嗦着禀报道:“娘娘不知从何处用了点麝女丸。此药乃是前朝宫廷秘药,专门给那些充入掖庭的罪臣之女服用,只要沾点儿能绝人子息,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忽然拿起案上的茶盏朝着太医院院首砸去:“恕罪?恕罪!你们既然如此无能,朕留你们又有何用?” 汝窑出来的茶盏被砸在地上,碎了,茶水和茶叶都撒了地,在场的人都跟着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齐声道:“请陛下息怒。” 说是息怒,皇帝的怒火反倒盛了,他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是气怒到了极点。 易雪歌是除了皇帝本人之外唯个还在那里的。她顶着皇帝的怒火上前劝道:“太子妃如今正是伤痛的时候,陛下与其在昭阳宫生气反倒不如替太子妃查明真相,等她醒来也好有个说法。再者,太子妃现下这状况,想来是要养段时间的病的,不如召杜夫人进宫陪陪她吧,也算是抚慰二。” 皇帝到底不好对着易雪歌发火,只是点了点头,勉强道:“你先回去吧。宫里的事,朕自有安排。” 易雪歌也知道皇帝这是在赶人,毕竟这事涉及宫闱私密,想来也不适合让自己听到。她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该尽的力也尽了,如今被赶也不好再留下。当即行了行礼,应了声后便跟着宫人离开了。 她还未走到殿门口就听到皇帝满是怒火的声音:“言英,你掌内廷禁卫,朕把此事交给你。务必要把此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记住,朕要的是真相,别漏过半个可疑之人。”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阴冷冷的道,“皇后那边也派个人去传话,让她暂时也别念佛了,把这后宫管管,别出了什么事都让朕来操心。她是后宫之主,凡事都要撑得起才行。” 易雪歌心里头叹了口气,皇帝的为人也就是这样了——当初是他夺了皇后的权把人赶去佛堂念经,如今出了事,又要迁怒于人。和这种渣男丈夫对比下,萧沉渊都成了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 等到了晚间,宫里来人去杜府宣旨召杜夫人明日进宫的时候,杜夫人听到消息两眼黑险些都要昏了过去,缓过神来就擦着眼泪去寻杜德说话。 杜德听到话后倒是似悲似喜的古怪模样,口里只是道:“天意如此,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杜夫人恨得不行,推了他把,在他胳膊上拧了拧。她手上没劲,杜德还未如何自己就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咱们就这么个女儿,你就不能盼着她好点?天可怜见的,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现下连这么点骨血都没了,日后孤苦无依,可怎么好啊?” 杜德乃是石渠杜家的嫡支,虽是名门出生却颇有些古板脾气,虽然后院也有二妾室,但几个儿女皆是杜夫人所出。只是大约是他子女缘份浅,子二女,只得杜云微个人无病无灾的养大了。因此,杜夫人是把全部的母爱皆给了这个独女,加上杜云微美貌出众又心思玲珑,自然是千娇万宠着。等到后来先帝给东华太子选妃,有部分也是考虑到杜云微并无亲生兄长,日后外戚问题容易解决。 杜德抚了抚老妻的背,轻声劝道:“儿女皆是缘分,强求不得。” 这话倒是说到杜夫人心里面去了,她想起夭折的几个儿女,伏在杜德的怀中大哭了通,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临了,还是忍不住起了身,强撑精神:“明日就要进宫,还要准备准备才好。云微吃了这么些苦,我可得替她准备点她爱吃的。” 走到门口了,她又忍不住转头加了句:“我还是要抽空替女儿去烧烧香去个晦气,求平安才好。老爷也上些心吧,打听打听,那里的庙最灵验。” 第15章 欲望文 第16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6章 萧沉渊端起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喝了小口,嫌恶似的皱了皱眉:“这次又换药了?” 现下伺候在他身边的是身形健壮的阿卢,他怔了怔,随后便点了点头:“钱先生说,近来天气渐冷,您还需要加保重身体。” 萧沉渊点了点头,望着窗外仿佛想起了什么:“往年这个时候,若是得闲,父皇就会带着我起去西山别院赏枫。远远望着,满山枫叶红似烈火,仿佛不落的晚霞。到了晚间当真是‘日暮秋烟起,萧萧枫树林’......”他忽然顿住口,再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往事已矣,至少他是再也不能如少年时般与人山间赛马,弯弓射大雕。 阿卢的头低得低了,他不敢说什么,只是垂着手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萧沉渊适时的转回话题:“宫里的事都收尾了?” 阿卢点点头:“都照您的吩咐,已经处理干净了。”他迟疑了下,还是问道,“您为什么要把那个暗卫送到皇后手边?要把这事的尾巴处理干净,属下手头少也有许办法。” 萧沉渊但笑不语,忽然说道:“我记得第次见到敏瑶的时候仿佛也是九月里。她是将门虎女,骑起马来,英姿飒爽。” 敏瑶正是当今皇后的闺名,萧沉渊轻轻唤来便如长兄般毫无半点旖旎,平淡却亲切。他仿佛有些意味深长却平平静静的:“既然当初是这个孩子让杜云微和皇兄走到起,那么,就让这个孩子成为他们分道扬镳的第个理由吧。” 阿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正准备把五皇子那边传来的消息汇报遍,外面却有暗卫轻轻的叩了叩门,轻轻的三下——意思就是王妃回来了,并且正往书房来。 萧沉渊面色不变,眼里面却飞快掠过丝什么,就像是飞鸟的翅膀擦过湖面时划出的点波澜。他垂眼看着自己面前只喝了口的药碗,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那些事晚上再说。” 阿卢垂首行了礼,半点也不耽搁的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宫里的杜云微已经醒来了。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许人会比个母亲要早知道个孩子的离去,但是没有个人是能够比个母亲清晰的知道个孩子的离去。 杜云微面色苍白的出奇,双眸黑沉沉的,不见半点光色,恍惚的如还沉浸在梦境之中。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依旧是个病美人,反倒因此显得了那病弱的楚楚来,惹人怜惜。 皇帝看得心中痛,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人没事,便是好事。”他艰难的停顿了下,语调加轻了,“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还是和从前样。” 杜云微摇摇头,几近凄凉的道:“怎么会样呢。”她唇角笑意冰冷,整个人仿佛就是那被冰冻住了样,有种死去的、惊世的、永恒的美丽,“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沉烨,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忽然激动地握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道:“他直都很乖的呆在那里,是我没能保护住他。这是我们为人父母的过错。” 皇帝的手抖了抖,依稀可以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痛楚,仿佛是被火焰烧到样,那种灼痛的感觉在心腑间蔓延,摧心裂肺。他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心痛难耐。 殿中时间静了下来,就在这时,殿外忽然有人轻声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神色微变,随即便低头轻声安慰杜云微:“想来是说你的事。且听听她都查到了什么吧。” 杜云微点点头,垂下眼帘,咬了咬唇,重新躺回床上——这是默认的意思。 皇帝松开握着她的手,坐正了身子,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皇后李敏瑶看上去是个十分安静守礼的人,她容貌端雅温存,打扮上循规蹈矩——穿着朱红色绣凤舞的凤袍,头上梳了朝阳五凤髻,头上的凤钗上镶嵌着硕大的宝石,珍珠串成的流苏垂落在面颊边上,珠光影影倬倬。 “陛下。”她静静的行了礼,轻轻唤了声皇帝。 “行了,不必礼。”皇帝的脸上掠过丝不耐,随即便问道:“事情查的如何了?” 皇后会意的颔首,随即便认真的开口说道:“臣妾已经让人把应饮食器具都收起来检查过次了。经太医辨认,那菊花茶里面加的糖乃是被麝女丸的药剂熏染过的。”她仿若无意的扫了眼杜云微苍白中带着刻毒的神色,接着说道,“臣妾又审讯了伺候的宫人,这才发现这次的糖罐中途被人换过,动手的是乾元宫小厨房伺候的宫女,与这宫女接头的则是薛淑妃宫中的心腹。” 昭阳宫在饮食上向管的严实,可谁会防范皇帝那边送来的东西呢?况且,虽然皇帝本人饮食查的很严,但送出去的东西就未必也依旧如此之严。薛淑妃这次下手可算是另辟蹊径,精巧的很。 皇帝气得忍不住又摔了案上的茶盏:“那个毒妇!朕片好心竟是白白被她给利用了。”他恨得咬牙,“荣国侯府教出这样的女儿,是专门送进宫来谋害朕的吗?”这话虽是迁怒之语,却也透出要牵连问罪的意思。 薛淑妃正是荣国侯的嫡亲胞妹,因为荣国侯少年时乃是皇帝的伴读,两人感情不错,薛淑妃也算是颇有恩宠。 杜云微此时却默然的用手撑着坐起身来,双眼睛看着皇帝:“陛下,此事关系重大,绝非薛淑妃人能够办到,请陛下让妾再查查。无论如何,妾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她声音轻若棉絮,柔弱无力,隐隐听着便有丝凄惶之音,使人恨不得替她抚平眉间痛楚。 皇帝心中的怒火顿时化作不忍,他忍不住道:“你身子还未好,若是觉得还有祸首,让皇后再去查便是了。” 杜云微摇摇头,只是定定的看着皇帝。 皇帝被那秋水似得剔透冷澈的眼睛看的心软,正要应下,皇后却忽然跪了下去:“陛下,臣妾有要事禀报。” 皇帝冷淡的扫了她眼,默不作声。 皇后却依旧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陛下,此事事关重要,请陛下移步。” 皇帝抚慰似的替杜云微拉了拉被子,目光如刀般的剐过皇后的头顶,冷着脸起身领先往偏殿走去。这么瞬间的事,他待杜云微是春天般的温暖,待皇后却是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 皇后重新起身来,平静的理了理袍角,跟了上去。入了偏殿,殿内只余皇帝与她二人,她便又跪了下来:“陛下,此事不宜让太子妃再查下去。” 皇帝不说话,负手着,只是等着皇后的下文。 皇后轻声道:“此事虽然出在糖上,但泡茶的宫人才是祸首。可是臣妾抓到人的时候她已经服毒自尽,臣妾看见,她的手臂上有飞鹰标志。” 皇家暗卫乃是特别训练出来的,自幼起体内便含毒,临死之际体表上就会有飞鹰样的标志浮出体外。 皇帝面色大变,上前几步,抓住皇后的手把她拉了起来:“此言当真?” 皇后点了点头:“事关重要,臣妾不敢欺瞒。那宫人的尸首臣妾也还留着,陛下大可派人查看。”她语调渐柔,轻声道,“按理,皇家暗卫都由我大秦皇帝亲掌。若是让太子妃查下去,知道了这事,岂不是要误会陛下。” 皇帝神色晦涩不明,口上却道:“皇后所言极是。” 他心里知道,那件事后,杜云微肯定是知道宫廷暗卫不是掌控在自己手里,不会有所误会。可是,这样来就要牵扯到这暗卫的行为动机。他本人自然知道,此事怕是那夜的漏网之鱼惹出来的,可是杜云微却不知道。 她若是顺藤摸瓜的查到那夜的事,自己当初做的事就瞒不住了。 皇帝心中凛,已有决断。只是他素来城府深沉,面上半点不显,语气也是沉静的:“行了,此事既然是薛淑妃所为,你也不必再管。太子妃那边,朕会劝她接受事实的。”言下之意,此事就让薛淑妃背黑锅了。所幸荣国侯算是半废了,薛淑妃也没有什么需要留情的必要了。 皇后垂首低低应了声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皇帝就是看不惯这张死人般的脸,直接挥了挥手:“你出去吧。你既然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后宫的事也需要上些心。朕朝事繁杂,不想下了朝还要烦心。至于暗卫的事,你也不必管了,只要闭紧嘴巴便是。朕自有打算,若是让别人知晓了什么,朕唯你是问。” “臣妾明白。”皇后安之若素的应了句,从容的退了出去。 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秋霜早就等在殿外,上前扶了扶皇后,因左右都是自己的人,便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抱怨道:“娘娘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左右陛下都不会念您的好。” 皇后却抿唇笑了笑:“那样,岂不是辜负了把暗卫送到本宫眼前的幕后之人?”她轻而缓的说着话,语声柔软而动人,“这宫里面,也只有本宫能把这局圆上,把刺插到那两人之间。无论是陛下还是昭阳宫那位,都是个疑的人,谁也不相信。陛下此时因为暗卫的事情打算掩下这事,你猜昭阳宫那位会怎么想?” 秋霜摇摇头,老实道:“不知道。” 皇后唇角噙着丝笑纹,看上去有几分快意,如同饮酒纵情的酒徒,疏狂自在:“她自是会疑心到陛下身上,把事情全怪到陛下身上。”她用袖子掩住唇角,那绣着凤凰的袖角纹路清晰精致,她仿佛有些喜不自胜,慢条斯理的说道,“也不知道本宫何日能够看到这两人反目成仇......” 第16章 欲望文 第17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7章 易雪歌进来的时候,萧沉渊已经皱着眉头把那碗汤药喝完了。换了几味药,这碗药的味道就变得出奇的古怪,萧沉渊不由怀疑开药方的钱先生是因为他执意要在身子还未好全的时候赶路来京而换药来恶心人。 萧沉曜辈子顺风顺水,固然也曾起早贪黑的习武学文,但他自幼便身子康健又有无数宫人全心全意的照料,娇养到只是掉根头发都要有宫人跟着受罪。后来武学入化境,是寒暑不侵。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他甚少生病,所以也很少吃这些苦药。 年幼时,他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都是先帝亲自照料,不厌其烦的点点把药给他灌进去。等他精神了些,就不肯再吃药了——那样小的孩子,总是有种天真,觉得生病是种对大人要挟,总是觉得自己的点苦可以被放大数十倍。先帝宠溺爱子,堂堂天子便如民间那些蹩脚的教书先生似的全无仪态的逗着他笑,不知是许了少的承诺,才能哄着他喝下小半碗的药。那个时候,如同寻常慈父般的先帝抱着爱子,轻轻抚摸他的长发,满心忧虑的叹息:“你这样怕苦怕疼,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是好?自然是不再生病,不再受伤。对于那时候的萧沉渊来说,这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他天资远胜常人,乃是稀世罕见的良才美质。学文时候,他过目不忘,举反三;习武时候,他事半功倍,融汇百家所长。从那之后,他果真再没有生病受伤,哪怕是冲锋在阵前,他至只是受些轻伤,直到那夜。 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世间还有那样的痛,这样苦的药。 上天拿走了曾经赐予他的切——至亲的慈父,健康的身体,难寻敌手的武功,不世的荣光。它曾经有慷慨,现在就有残酷。 然而,他依旧还是要艰难的活下去,忍受着那些曾经不能承受的疼,吃着那些曾经厌弃万分的苦药,把自己失去的重新得回来。 既然上天不曾将王冠递给他,那么,他就只能自己伸手去摘。 萧沉渊安静地把空了的药碗放下去,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推门进来的易雪歌。 “你不躲我了?”易雪歌看了他眼,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她生的眉目秀美,纤长的眉轻轻挑,那双眼眸盈盈如同南江水般的清澈见底。 时人说山水时有句是“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到了易雪歌这里,却是眼波似江水,眉峰似远山,清雅绝伦,秀美堪怜。只可惜,这人顶着这么张脸整日里做些破坏形象的事情,大大咧咧浑然不似国公主,实在让萧沉渊感觉破灭。 当然,如果说易雪歌只有他跟前才这样副样子的话,萧沉渊估摸着自己心里还是勉强能够接受的。 萧沉渊笑了笑,翻脸不认账的开口道:“我何曾躲过夫人?” 易雪歌瞪了他眼,倒也不生气,直接就开口道:“我今天进宫,宫里出了件大事。”她看了眼萧沉渊,简简单单的把事情说出来了,“杜云微的孩子没能保住。” 易雪歌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萧沉渊,问道:“你说,这件事是谁做的?” “我怎么知道?”萧沉渊摸摸鼻子,见到易雪歌随即变得恶狠狠的表情,急忙改口道,“让人问问宫里的消息便知道了。” 他本来也不想瞒着易雪歌,只是若真是把自己在这里面做的手脚说出来,倘若不把杜云微孩子的身世扯出来,岂不是又要和易雪歌吵架?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萧家见不得人的家丑,他还真的没做好对易雪歌坦白的准备。 萧沉渊心念转动,便随手叫了人近来问宫中的事情。 易雪歌在旁旁听。 因萧沉渊本来就在宫里埋了人,通信手段十分高明,所以也算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之。 “薛淑妃被打入冷宫了。”那仆人低眉顺眼的禀报道。 “只是被废冷宫?”萧沉渊此时倒是微微有些惊诧的样子,不过片刻便想通了,“是了,她自然是有了依仗才敢去做这种蠢事。” 易雪歌比萧沉渊反应慢了点,但下子也想通了,她与萧沉渊对视眼,缓缓而沉重的道:“大概,她是有孕了。” 个后宫妃嫔,能够有底气去算计杜云微自然是有所依仗,自认为就算事败自己也能安然无恙。而想想离宫前皇帝那种恨不得抓到祸首后寝其皮食其肉的态度,对比下薛淑妃此刻的下场。很显然,薛淑妃是有了连皇帝都投鼠忌器的依仗——孩子。 萧沉渊笑了声:“是了,前些日子荣国侯被问罪,前朝总是会牵连后宫,薛淑妃自然是坐不住。她估计便想着要替皇帝做件大事来讨欢心。恰好,她有了身孕,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讨好皇帝,她自然会铤而走险。” 这样的后宫妇人,固然心思精巧,便是连杜云微都防不胜防,但她的眼界也就只有这么点,只在那后宫的亩三分地。在她看来,皇帝善待杜云微和那个孩子不过是面子情,碍于形式,她已有身孕又替皇帝解决了这个大难题,皇帝至只会小惩大诫下。皇后不得宠爱,嫡子遥遥无期,或许她的孩子还能有机会坐上那九五之位。 只是,这事情的发展自然不会全如她意。皇帝如今留下她,估计也只打算去母留子。不过,这个薛淑妃实在是个坑队友的高手。 她这事出,皇帝对荣国侯的那点旧情算是彻底没了——这是坑娘家。然后,她害了那个孩子,皇帝就再也不能用“东华太子遗腹子”这个冠冕堂皇的幌子来收买人心,反而要被那些旧臣怀疑用心——这是坑皇帝。最后,她因为孩子留了命,杜云微势必不肯甘休,肯定会因此和皇帝产生嫌隙——这又是在坑皇帝或者还要加上她可怜的孩子。 萧沉渊想通了这点,实在是感叹人才难得,竟然还真让他给遇上了。 易雪歌没想这么,她只是有些难过:“萧沉曜这唯仅存的骨血竟然是折在这般后宫妇人手中,何其可惜,真是苍天无眼……” 萧沉渊不搭话,垂下眼帘看着易雪歌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易雪歌这时才反应过来:“啊,这个,我扶着杜云微的时候被她抓的吧……”她端详了下手被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有木屑嵌入的指甲,“木屑的话,大概是我抓窗栏的时候扎到的吧。” 不说不知道,说还真有点疼。 萧沉渊沉下声音:“过来,我帮你上药。” 他不知从哪里拿了盒药膏出来,拉着易雪歌坐在他边上上药。 他上药的时候十分认真、十分仔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鼻梁挺直,整个轮廓优美清秀,侧面看上去清俊出奇。他此时的态度,好似易雪歌的双手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似的。 他就像是那颗希世难寻、沉在海底的珍珠,波光和珠光互相辉映,如同历史般迷人,引人探寻。依稀还带着传说中落泪成珠的鮫人的歌声。 易雪歌只觉得对方那睫毛颤颤的,就像是撮羽毛在自己心上抓痒似的。她忍不住端出调戏美人的态度:“这么看,你长得真不错啊……”语调拉得长长的,就像是涂在糕点上的蜜水。 萧沉渊手上微微用力,听到易雪歌痛呼声后才笑着抬头:“那就趁这机会看看吧。” 易雪歌脸色微红,轻轻哼了声。 萧沉渊只得加上句:“伤还没好前,记得别碰水。” “知道啦。”易雪歌懒懒应了声。 萧沉渊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干脆利落的敲了下对方的头,复又忍不住用长指理平她的乱发,动作轻柔小心。 易雪歌直都只是抿唇看着他,长眉黛色,薄唇朱红,微微笑着。 为什么,现在好像我才是那个被吃定了的人?萧沉渊居安思危,极有忧虑的想到。 第17章 欲望文 第18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8章 萧沉渊没能神游久,易雪歌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给我抹的是什么药膏啊?”她皱着鼻子嗅了嗅,看上去竟有几分天真的可爱模样,“味道怪怪的,没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萧沉渊眉目不动,只是认真看了眼她涂好了伤口:“闻不出来吗?这是楚宫出来的秘方。”他语调平稳,只是静静而道,“当初,文贵妃被你母后伤了面颊,你父皇替她广寻名医,才得了这份古方。东华太子入楚平乱的时候,有人献上来的。我觉得方子还算有趣便让人做了盒备用。” 提到文贵妃,易雪歌的心情就不太好了。在她记忆里面,文贵妃是个盛气凌人的美人,既美且娇,她的父皇为了这个女人神魂颠倒,甘愿废后囚女夺子以博佳人笑。所以,她也没有问起萧沉曜的东西是如何到了萧沉渊的手上,只是几近冷淡的道:“哦,那想必用料也很珍贵吧。” 萧沉渊把膏药丢给她,见她神思不定,便笑着逗她道:“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你若是打算做盒赔我倒是麻烦了些。就是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调和干净的桃花汁,然后再鱼骨胶、琥珀、珍珠粉、玉屑和蜂蜜等调制成的。” 也就是说,做这东西,若是费心些,恐怕得要年才行。 易雪歌抿抿唇,暗暗骂他:“小气鬼。”倒是说不上是如何的气恼,反倒还透着丝说话人都察觉不到的亲昵抱怨。 萧沉渊并不理她,十分自然的转开话题道:“秋狩那天可能会有些事情,到时候你别慌,只要不出意外,你我都不会有事。就算出了意外,你也不会有事。” 易雪歌瞪了他眼:“我最讨厌人说话只说半,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萧沉渊并不作声,他只是看着易雪歌,静静的样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易雪歌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么费尽心机的替萧沉曜报仇,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沉渊沉默了下。他沉默的时候,唇抿的紧紧的,就像是尊不会说话、精雕细琢出来的玉像,美丽却冷漠,珍贵却易碎。 “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因为些原因本是要赐死我。是东华太子救了我。”就在易雪歌以为萧沉渊不会搭话的时候,他轻轻的应了声,静静的把话说完了,“救命之恩,总是要报的。” 易雪歌知道,不能再问了,再问下去就涉及萧家的私密了——这种秘密,对于她这个以后可能会回楚国的人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好。萧沉渊愿意告诉她,已经算是极其坦白了。 萧沉渊只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笑了声:“你就这么想回楚国?”他眼底颜色冷淡,淌出来的却是春水样温暖柔软的光色,仿佛是冷的又仿佛是热的,清波绕人。 难得气氛这样好,这样和谐,易雪歌忍不住托着腮把自己构思的美好未来和萧沉渊说说。 “嗯,还行吧,就是有时候想想觉得怀念而已。说起来也怪,我小的时候被关在冷宫里,只觉得楚国哪里都讨厌,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走再也不要回来才好。可是等到离开了,又觉得很想念。等我回去了,定要去冷宫瞧瞧,那棵树上的鸟儿是不是又下蛋了。”她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容光焕发的样子,“再说,在楚国的时候总是会比在这里要自在点,说不准我还能找到个好驸马呢,要长得好看点,听话点......” 不说不知道,她嘴里的驸马,听上去像是乖巧可爱的哈士奇而不是个人。 在现任丈夫面前说未来丈夫,易雪歌的脸皮还真有点撑不住。她回过神,急忙跳了起来,拍拍萧沉渊的肩头,笑得十分讨好:“呃,你以后也会找到个比我好的王妃的。呵呵,我们的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嘛......” 她怕萧沉渊发火,三步并作两步,就直接跑掉了。她头上的牡丹花样的宝石簪子上有用珍珠串成的细长流苏轻轻晃动,珠光在金色的夕阳下温柔辗转的流转,显得她浮动的裙裾清灵飘荡。 “楚国?驸马?”萧沉渊看着她的背影,玩味的笑了声——他当初的许诺便是连他自己都不如何的放在心上。因为他那时看来,楚国亦是囊中之物,她回楚国与去秦国别院小住有什么区别?他没在这些事上纠缠,直接开口唤人进来,“阿卢,你进来吧。” 其实,阿卢原本的职位乃是保护萧沉渊的暗卫队长,原先萧沉曜乃是武道宗师,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够有胆子在他跟前动武,暗卫什么纯粹是显摆用的摆设。那个时候,阿卢的日子清闲的可以逗花养鸟,调戏下属。等到萧沉渊病体沉疴,连走路不能走太快之后,阿卢只能由暗转明,当个功能的拐杖——身兼保护、送药、扶人、传递消息等等用途。 艺不压身,古人诚不欺他。 阿卢十分会意的把自己没来得及递上去的情报递给萧沉渊:“您看看。不过以五皇子目下的情况,这话也许当不得真。” 萧沉渊只是咳嗽了声,伸手端起温茶喝了口,然后才慢条斯理的翻看已经被翻译好了的密报,好会儿才叹了口气:“让太医院的人去查下云贵妃当年的备案。”他眉目深沉,双眼眸仿佛吸走了无数光线的深渊,深不可测,“若是找不到的话,你让钱品衣带你去找当初那个告老还乡、不知去处的莫太医。他们既然师出同门,想必也能联系的上。” 阿卢垂着头,面部肌肉几乎是不自觉的抽动了下,他几乎是竭力平稳住自己的声调:“您,您是怀疑,云贵妃......”因为产下死婴而换子? 萧沉渊“呵”了声,眼睫轻轻动,眸光乌黑,双眼的形状看上去十分秀致的样子,当他凝神注目的时候,仿佛眸光深深,如春日里无处不在的暖阳。他十分冷淡的看了眼阿卢,沉声道:“且不说宫中戒备森严,有少宫人、太医跟在边看着,便是父皇,当日直守在边,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萧沉渊伸手把玩了下手边的青玉茶盏,用手指描绘着上面如同云彩的玉纹,轻轻笑,说不出的冷淡:“我只是觉得,或许父皇那日做过些什么。”云贵妃不过只是个贵妃,自然做不了换子这种事,可是先帝却不样——他是天子,只要他想,所有人都要在煌煌皇权面前低头。 所以,萧沉曜必然是先帝所出,但却未必真是云贵妃所出。 萧沉渊闭了闭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事若是真的,那么许当初困惑不解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然而,还剩下最后个问题,若真是如此,他的父皇为何不曾有半字提起?他对萧沉曜宠溺如独子,亲自教养长大,用度几乎可比帝王,却眼睁睁的看着爱子认他人为母,从无半字提点。这可能吗? 这刻,阿卢真心体会到了易雪歌适才的心情——秘密啊秘密,不是你想听就可以听的。这种秘密,适合躺倒棺材里面的死人啊。 萧沉渊那种刀片般轻薄锋利的眼波自阿卢面上掠过,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做事吧。”他停顿了下,忽然又叫住人,“你们查清楚了,这次是周问水亲自来的?” “是。”阿卢躬身答话,十分小心的说道,“我们和北魏那边断了联系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加上东华太子的死讯。周问水向小心谨慎,肯定会亲自来趟的。小人畏威不畏德,此人疑心病重,我们只要吓他吓便是了。” “唔。”萧沉渊点了点头,挥手放了人,只是又加了句,“刚刚那些话,是阿意说的吧?”以阿卢的水平可说不出这些话。 阿卢板着脸点点头,恭恭敬敬的退下了——~~~~(_)~~~~,秀智商被人扒皮,真是没得活了。 “周问水......”萧沉渊的长指在案上轻轻的扣了扣,他仿佛在出神又仿佛在想些什么,忽然叹了口气,低低自语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又顺手打开个暗格——书桌上有许暗格,这是刚刚拿出膏药的那个,里面整齐的摆着许药物。他随手拾起个碧玉雕成的药瓶,摸了摸上面浮雕,笑了下。 日暮西山,最后点的余温也渐渐散开,窗栏处被照得金灿灿的,就像是涂了层冷冰冰的金粉,明晃晃的。边上用沉香木做成的书柜上边放了盆兰花,像是娇怯怯的小姑娘样含羞带怯的去了面纱,露出娇嫩的花瓣,香气温软的飘来,如同浮在空气里。 萧沉渊有些头疼的想:又要到晚上了...... 第18章 欲望文 第19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19章 秋狩乃是秦国年度的盛会,上至帝王下至王孙亲贵都要参加,不仅是弘扬军威也是操练那些子弟们。说起来,这也是易雪歌第次参加,颇有几分好奇。她早早就换上了从未穿过的红色镶银白边的胡服窄袖的戎装,脚下的靴子上缀着南海珍珠,正兴致勃勃的去挑了匹赤红的赤兔马。 萧沉渊是身宝蓝色的戎装,腰间系了青色的丝缕,下面是块白色的玉佩。他似乎有些怕冷,所以衣领处又镶了白色的皮毛,只是秋风吹,看上去却依旧脸色发白。他在边静静的看着易雪歌逗马,微微笑了笑:“会射箭吗?” 易雪歌想了想,便点头道:“这有什么?”她挑挑眉,莹润的眉目中带着丝狡黠的笑意,“我听说每次秋狩都是要先围起来,然后又用金锣子开路。那些个被震晕了的,我准儿能猎到几个。” 萧沉渊淡淡点了点头,示意着看了眼左右。身边候着的仆从立马从后面拿出把小金弓来:“王爷知道王妃在弓箭上面是初学,所以专门从库房里面挑了个不太沉的给您。” 那是把镶金的小弓,制作精致,最珍奇的是镶嵌在弓柄上的那颗硕大的红色宝石,鸽子血般的嫣红透彻,美得足以勾引每个喜爱宝石的女人。 易雪歌很少能收到这样的礼物,颇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来后稍稍掂量了下重量和大小:“嗯,我拿的确刚刚好。”她看了看那块宝石,忍不住道,“年也用不到几回的东西,镶上这么大的宝石......当初做弓箭的人没长脑子吗?” 萧沉渊被她的话逗得笑,眼神里的暗色轻轻的散开,如同拨云见日般。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语调温柔:“你是我的王妃,用的自然是要最好的。”他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那颗宝石,掠而过,就像是看着石头样,“只要你愿意,这样的宝石,要少就有少......” 易雪歌摸摸下巴:“呵呵,被你这么说,这宝石不会是假的吧?” 虽然无数次觉得不该和易雪歌太计较,但萧沉渊实在忍不住,伸手敲了她下——有人嘴贱欠打,实在没救。 易雪歌干笑了两声,只得自己开口给自己圆场道:“我就开个玩笑而已,这必定是真宝石啊!比珍珠还真!”她看着萧沉渊笑了笑,挥挥手,颇有点潇洒豪气,“等到了猎场,我给你打只狐狸做衣裳。” 萧沉渊笑着点了点头,他眸光深远,看上去却也依稀带了点暖暖的笑意,若有所指的道:“那就看夫人的了。” 阿卢低着头在边,心想——算了,他就不提醒他们:般都是男人上场给女人打狐狸求爱的。再者,那柄弓箭本就是怕易雪歌拉不开弓专门赶制的,能猎只笨兔子就算不错了。至于王爷身上那点儿用昆仑山边上无数只雪狐腋下皮毛凑出来的和普通狐狸皮毛的区别......除了呵呵,他还能说什么吗? 易雪歌和萧沉渊得起兴,只可惜时间仓促,只说了会儿话就坐着马车去往北山猎场了。 因为易雪歌和萧沉渊身份非常,自然不必跟着群人起策马吃黄沙,绕了条小道就去了皇帝坐着的点将台。 皇帝今日也换了身明黄色的戎装。权势本就是男人最好的装饰,使他言行都带着莫测的威仪,只是高高在上的坐着,所有人都要面带敬畏的向他低头。 这样的场合,皇后亦是要陪着出面的。因为皇后不必上场又有外使在场,倒是少见的换了身华服。她穿着朱红色双层夹棉的锦缎绣九凤朝阳的凤袍,后面拖曳着如同凤尾般的绣金线裙摆,她的云鬓侧插支赤金凤凰衔珠的钗子,珠光流转间她本来只得七分的容貌竟也添了几分迫人的颜色。 皇后见着穿着红色戎装的易雪歌,眼中便含了几分亲切的笑意,执着她的手问道:“可是要上场?” 易雪歌原先在萧沉渊前面还大言不惭,此时倒是略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怎么练过,就是会点儿马术跟着起去凑凑热闹。” 萧沉渊在边轻声提醒了句:“王妃刚刚还说要给我打只狐狸呢?” 坐在上首的皇帝闻言闻言忽然笑,含笑望过来:“皇弟久居云州,不曾参加过狩猎,不知道这秋狩的规矩。般世家男子想要向女子求亲,为表示郑重,般都会亲自下场猎只狐狸送过去,若是女子愿意收下,那么来年就可以正式登门求亲。” 萧沉渊仿佛也吃了惊,面上羞恼交加,随即便低着头诺诺道:“倒是臣弟无知了。” “无妨。”皇帝摆摆手,安慰道,“你身子弱,王妃代你上次本也在情理之中。”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再提‘易雪歌究竟能不能猎到狐狸’这个问题了。 易雪歌被说的脸红,急忙扯开话题,指着皇帝龙案上的玉如意道:“这个真好看,有什么用处吗?” 皇后看了眼皇帝,柔声和她说道:“秋狩也是比试,每个人箭上的标志都是不样的。等结束了再清点猎物,谁的猎物最,谁就是魁首,就能得到陛下卿赐的玉如意。” 易雪歌目光在那玉如意上流连了下,不自觉的问道:“那上次的魁首是谁?” 这话问出,满座倒是寂了寂。 倒是立在不远处的魏国使臣,上前步,轻声回答道:“秋狩盛事,在下倒是也有所耳闻。此前三年,皆是东华太子夺冠,且猎物远超他人,实在是众望所归。”他生的眉目俊颖,颇有点贵族公子的清贵风流。据说此人乃是北魏左相周问水的族亲,北魏向有流言说周问水乃是太后的入幕之宾,这才能攀着裙角登上左相职,由此可见周问水容貌之俊美。此人既然沾亲带故,长了张好脸自然也不稀奇。 皇后微微晃神,用手拿起杯子喝了口酒,青白的面上被酒水激起点红晕。好在立在她身边的易雪歌亦是跟着心神不守,倒也没来得及发现她的反常。 皇帝倒是含糊应了声:“是了,二弟向英武,有他在,再没有旁人敢去争这个魁首。”语调亦是平平,只是语声里面略有些生涩。不过旁人大约都体谅皇帝与东华太子的兄弟情深,触景生情。 萧沉渊仿佛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所以直都只是安静的立在边。 日光已近正午,秋日里微微还带着暖意的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萧沉渊垂在身侧的手苍白消瘦的如白玉,几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是那样纤细、那样脆弱。怕是,再也不能拿起弓箭了。 正好也该开场了,皇帝侧头示意了下,号角声便“呜呜”的响了起来。陆续有策马的世家子弟和兵士们策马往点将台来。 易雪歌此时没少心情,勉强笑了笑道:“等他们都走了,我再下去。” 皇后已经缓过神来,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记得带上鹿皮手套。瞧你的样子,就是没怎么用弓箭的,不必逞强,就在外围逛逛就好。” 易雪歌点点头:“是,谢皇后关心。” 萧沉渊此时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轻声咳嗽了下,向皇帝告罪道:“陛下,臣弟受不得这般沙尘,想去后面歇歇。” 他的手指不经意的在玉佩上拂过,仿佛有些紧张的手足无措。 皇帝本是再跟北魏来使讲解这狩猎的具体规矩,顺便炫耀下大秦的军威,忽然被打断自然会有些不太高兴。只是他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个体弱的弟弟,自然还是摆上好兄长的态度:“无妨,去歇歇就好。”说着便吩咐左右扶着萧沉渊下去,又交代了太医去看看。 北魏来使此时倒是躬身插了句:“陛下,在下的仆人贯畏高又有些水土不服,不如让他也随锦亲王起下去吧。” 个仆人而已,就算是要去偷窃什么机密,群人看着也出不了事,掀不起什么大浪。皇帝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纠缠,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那仆人连忙俯首行礼谢恩。他肤色黝黑,面容平常,只有双桃花眼轻轻上挑的时候看上去颇有些惑人。 皇帝之瞥了眼,便收回目光——这北魏来使倒是会挑仆人,这仆人倒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不过皇帝到底见惯了杜云微那般的倾城绝色,只是晃眼就过去了。 萧沉渊仿佛也全然不在意这个仆人,只是用手巾按着唇角轻轻咳嗽了几声,又转身交代了易雪歌些注意事项之后才慢悠悠的扶着太监的手往下走。 那仆人诚惶诚恐、亦步亦趋的跟着后面,目光却始终不离萧沉渊腰间的那块玉佩,像是画笔似的在上面的墨痕上点点的流连。 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里面,隐约透出点古怪的畏惧和疑惑,但是都被那伪装出来的惶恐和敬畏掩饰下去了。 第19章 欲望文 第20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0章 以萧沉渊的身份,就算是休息自然也是个安稳舒适的好地方。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万千亲自送他歇下,因为皇帝身边离不得人,便又赶回去了。 萧沉渊原本还安安稳稳的装疲累状,等人都出去了,这才慢悠悠的走到桌子前面坐下。桌案上面还放着壶茶,他倒了杯,用手巾捂住唇轻轻的咳了声,然后才低首喝了口茶水。 茶水略显冰凉,茶叶亦不是喝惯了的顶尖货色,但他倒是没有怎么在意,慢条斯理的放下了茶盏。瓷器的声音透着种矜贵的轻薄,声调悠远。他的声音亦是冷冷淡淡,像是水冻着了般,如同冰面上凝着的冷光闪闪烁烁:“周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陪萧某喝杯茶?” 不知用什么法子躲过跟着的侍卫,躲入房间偷看的周问水的眼瞳微微缩,惊诧惶恐之色闪而过——许高手在传音入密都有自己的独门小秘诀,萧沉渊学贯百家,在这上面颇有佛家“当头棒喝”的奥秘。虽然此时仿佛只是轻轻的句话,落在周问水的耳边却是如同春雷初绽般,他几乎要不稳身子。 只是呼吸乱,露了行迹,自然也没必要再躲下去。周问水顶着个佞臣的名字在北魏招摇过市这么些年,胆子和脸皮自然是不缺的,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稍稍躬身:“见过殿下。” 周问水贯谨慎,此时见面亦是含了五分的疑虑,自然是不说半字余的话。 萧沉渊却只是笑了笑,转了下杯子:“许久不见,周大人倒是风采依旧。”他咳嗽了声,面色苍白,乌黑的眼眸含着如若刀剑般锋利的眼神,唇角笑意渐渐冷了下去,“倒是教萧某自愧不如。” 周问水只觉得胸腔处心跳飞快,面上却依旧端着波澜不动的样子:“殿下过誉了,殿下年纪轻轻,武学就已入化境,返璞归真,当真是如高山仰止般令人钦佩万分。” 这话既是奉承亦是试探。萧沉渊适才点内力都不曾显露,偏偏喝了口茶,忽然就显露了内力。周问水心里估量了半天,只觉得是萧沉渊的武道定然是又进了步,已经入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当然,这也是因为当初他被萧沉曜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把萧沉曜给神化了。 萧沉渊只是笑了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不透半分笑意,不置可否的样子。他放下茶盏,抬眼看了看周问水,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那么群人里,我选了你?” 在萧沉曜的前面,周问水总是不敢语,只是轻声道:“殿下深谋远虑,怎么是在下能够参悟的。” 萧沉渊兴味索然的叹了口气:“你出身北魏大族,出身上面自然是清白的;容貌还算俊美,难得可贵的是和北魏太后的心上人有六分相似,经过□□,行止上面亦是有八分相似;又有野心和心机,能够在官场上左右逢源,步步高升;最重要的点,是你贯谨慎,不该问的从不问,不该说的从来不说。” 周问水心底微凉:当年萧沉曜鱼龙白服在北魏视察,有意无意的就选了几个素不得志的大族旁系子弟,威逼利诱、百般□□,留作后用,周问水亦是其中之。他能官至左相,不仅仅是靠了太后眷顾,亦是因为萧沉渊有意无意的护助和提点,便是连履历上的几个大功,亦是萧沉曜有意成就。久而久之哪怕如今官至丞相都不能撇清与萧沉曜的关系,不敢在他前面大声说话。 所以,此次听闻萧沉曜的死讯,他心里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又惊又喜。只是萧沉曜到底积威已久,周问水有些担心他是否有什么谋算和后手,只得咬着牙亲自来趟。 被萧沉曜这般压着、敲打着,心中百般心思掠过,周问水心中不甘之意越加浓厚,反倒有了点胆子,开口问道:“殿下如今安然无恙,在下亦是欢喜难言。只是,不知殿下是有何打算?”他停顿了下,委婉道,“如今秦国新帝有意议和,北魏自然是庆幸至极。在下微薄之躯,怕是扭转不了局面。” 周问水明面上是求计,暗地里实际上是质疑萧沉曜的假死是否真有谋算——哪怕萧沉曜如今摆着这般的架子,秦国如今的皇帝却是萧沉烨,他是试探萧沉曜如今的势力和底气。 萧沉渊自然是知道,他伸手轻轻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内力微微引,周问水下子就被拉了过去。 萧沉渊用手捏了捏他的喉结处:“周大人实在是太谦虚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北魏皇帝正闹着要亲政,大人想必也很是担忧吧?” 周问水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自己额上已经有了冷汗,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指冰冷的就像是毒蛇滑腻冰冷的蛇信子。 萧沉渊却松开了手:“若是有秦国刺客刺死北魏皇帝,想来大人与我都安心了。”他慢条斯理的用手巾擦着手,那种矜持有礼的态度就像是教科书样标准疏离。 周问水此时不能不回话,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并非是在下不愿听令,那小皇帝向防范太后和我,实在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萧沉渊却只是看了他眼:“这些事我自然会安排妥当。我只是需要大人能够说服太后,把这事推给秦国。秦魏两国,此战乃是大势所趋。” 周问水已经彻底相信萧沉曜是暗中布好大局,等人入局。当下诺诺称是,急忙应声道:“此事不难,若是小皇帝忽然离世,太后亦有嫌疑,再有臣在旁劝说。她定会想法子推给秦国来显示自身的清白。” 萧沉渊笑了声,又递给他份信件:“此物亦可做证物。”他的眼底是渊深难测的眼眸,“只要公布了这封信,周云起必然是要亲临前线,那么,此战我也能够稍稍放心。” 周云起乃是将帅之才,有他亲自上场定能保证前线不乱,稳住大局。同时,也能保证周云起没有精力插手京中的事情。 周问水此时自然不敢说,急忙伸手接过那封信,退了出去。 他关上门后忽然又觉得不甘,想起萧沉曜适才那冰冷的体温和略有苍白的面色,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升起点疑虑来——萧沉曜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或许,他刚刚只是装腔作势? 实在耐不住着挠痒般的揣测和那种诱惑般的想法,周问水去而复返,忽然推开门。 萧沉渊正在自斟自饮,握着酒杯的手指如同玉琢,长发如泼墨,眼眸片漆黑,认真去看,仿佛有隐约的光色从里面透出来,如刀似剑,可以割出血来。 周问水的目光在萧沉渊身上掠而过,赶忙笑着低头赔礼圆场道:“殿下,在下是想要问日后要如何联络。” 萧沉渊摆摆手手:“我自会交代下去。”他唇角笑意冷淡,仿佛对周问水的小心思了若指掌,只是冷眼看着。 周问水终于彻底死了心,不敢言,连忙退了出去,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等他这次退出去了,萧沉渊忽然用手巾捂住唇,暗红色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来。他低头咳了口血出来,地上的抹血迹就像是暮秋后头开的第朵腊梅,暗红中带着热气。凄艳如同艳鬼的遗迹。 那嘴角余下的点红显得萧沉渊面色苍白如死,没有半点生气。 早就侯在外边的阿卢急忙推门进来,扶住萧沉渊几乎坐不住的身子,轻声问道:“殿下,没事吧?” 萧沉渊摇摇头,稍稍平缓了下呼吸:“没事,周问水向疑谨慎,我猜到他会去而复返,所以硬撑了下。归灵丸本来就药性猛烈,被这样压抑了下,脏腑自然受刺激。”他适才进了房间之后就用手巾在咳嗽的时候,掩饰着把药丸用茶水服下,只是药性太猛,此时后劲上来,孱弱的身体受不了。 阿卢不敢说,急忙倒了杯热茶给他:“殿下何必要亲自见他?您的身子本就还未养好,归灵丸虽然好用却也是损耗脏腑,极费生命力,这样来,钱先生定然是要生气的。” 归灵丸本是钱先生为了替萧沉渊恢复内力武功调制的,只是此药药性猛烈又不能控制,钱先生试了试药就把这当做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才能用的救命药物——刺激经脉和内府之后,萧沉渊体内残余的内力就会被激起,可以短暂的恢复武功和精力,却是以生命力为代价。 “就是因为知道他要生气,我才让你们瞒着他。”萧沉渊用茶水漱口去了口中的铁锈味,叹了口气,“周问水的野心已然养大,我不出面,谁也压不住他。” 他既然已经身入局中,便是自身也不过是筹码罢了。天下为局,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已然累的说不出话了,闭上眼,眼底隐约带着青色,就像是偶然沾上的点青黛。他不再说话,阿卢自然是会意的扶他上床。 第20章 欲望文 第21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1章 萧沉渊此时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可是不知怎的,脑子却在那种疼痛和疲惫的刺激下依旧冷静平稳的运动。就好像,他忽然脱离了这个残破不堪的*,在高高在上的地方俯视着自己的切,切都是如此的熟悉而陌生,如同对面而不相识。 他知道,这或许是归灵丸的副作用。刚刚吃下那药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有种可以叫人上瘾般的快感。那种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人生死只在言之中的熟悉感觉,那种类似于无所不能的掌控感,几乎让他不可自拔。可是,等到药劲上来,切恢复,身体的疼痛却叫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时至今日,他需要的把握现在而不是沉溺于过去。 萧沉渊刚刚躺倒床上正准备闭闭眼,脑中却有千丝万缕的思绪忽然交错在起,他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勉强睁开眼,出声问道:“这次,昭阳宫的人个都没来?”他总算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杜云微这次居然点声息都没有。 阿卢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道:“太子妃的身子还未好全,自然不会跟着来。” 萧沉渊摇了摇头,非常轻微的弧度:“杜云微贯的性子便是容不得旁人点轻忽。这种场合,她就算不来,也会让人跟在皇帝身边,提醒下自己的存在,下下皇后的面子。” 萧沉渊此时已经心神俱疲,偏偏还要提着点心细细思考:“她应该是准备再秋狩上做些什么......”手头掌握的信息太少,他时间也揣测不出杜云微的心思,只能从她目前最迫切的心情着手。 个女人失去了此生唯的孩子,按理说应该悲痛欲绝,无心他事才对。可是杜云微却不样,她骨子里面便有种其他女人没有的决绝和疯狂,孩子对她来说不仅仅是血脉的传承也是她最重要、不可取代的筹码。所以,失去了孩子,她不仅会悲痛欲绝会对那下手之人恨之入骨,不得不说这也是萧沉渊对那个孩子下手来挑拨她和皇帝关系的原因之。 旦杜云微恨上了皇帝就会想法设法得给他添堵,偏偏皇帝此时却不能动她——那夜的事情乃是他们三人共谋,因此他们三人之间形成了种诡异的平衡和牵制。皇帝未必爱杜云微,只是利益相连,反倒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加难舍难分。若是皇帝动了杜云微,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会引起周云起的警觉,哪怕周云起片忠心不起反心,但是只要那夜的事情泄露了点,他们三人都要声名扫地。 当然,现在杜云微最想做的应该是对薛淑妃报复,顺便给萧沉烨添堵——她不好受,所有人自然也要跟着不好受。薛淑妃如今就被皇帝关在冷宫,名为惩罚实为保护,但这也难不倒杜云微。她在后宫经营日久,要下手,自然有许办法。 萧沉渊的手忽然用力的抓住锦被角,青玉雕成般的骨节隐约透着青色,看上去脆弱的碰就碎,他的眉头重重的拧了起来:“她是想要破坏这次秋狩......” 这次秋狩事关重要,不仅是皇帝登基以来的第次盛事关系到与北魏的议和。这样的事情要是出了意外,皇帝不仅要手忙脚乱的善后肯定也没了心思再儿女情长的去管薛淑妃的事情——女人想要少就有少,儿女总是会有,个薛淑妃和个未出世的孩子自然是抵不过这万里的锦绣江山。 萧沉渊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他本来就是面色苍白,就像是夜里的阴云悄悄的遮住唯的月光,只留下片灰影。他抓着被角的手指紧的仿佛要作响,透出压抑的怒气,声音也是从干涩的喉中挤出来的:“王妃还在那边......” 要破坏秋狩的办法并不少,其中最简单的不过是漏过几个危险猎物或是漏过些人。前面的自然是加简单,不引人怀疑。易雪歌固然会马术可是年不练,至只能骑着马慢跑会儿,那柄弓箭又是只能射些小动物根本不能自保。就算是有护卫在侧,可是若是乱了起来,他们真能保护得了易雪歌? 萧沉渊思及此处,几乎是神智清,立刻就用手撑着从床上起来,朝着阿卢伸出手来:“把归灵丸给我。” 阿卢不敢应声,直愣愣的跪在了地上:“殿下三思。”他不敢耽搁啰嗦,直接便叩首道,“暗卫刚刚已经过去了,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事。殿下万金之躯,还请加珍重。” 萧沉渊笑了声,却只是淡淡的垂眼看着他:“还记得你入暗卫营的时候,对着我发过的誓?” 阿卢几乎是把额头贴在地上,秋季里面的地面冰凉湿冷,那种温度就和他现下的体温般无二,他手心亦是湿冷粘腻的汗水。可是,他还是郑重的答道:“臣曾起誓‘唯殿下之命是从,虽万死亦不辞’。”他说完这话,面色已经惨淡下去,几乎是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碧玉雕出来的药瓶递上去:“殿下有命,臣不敢不从。” 萧沉渊扶着床杆稳身子接过那瓶药,他看着阿卢的神色,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放心,我自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顿了顿,倒出颗药丸直接服下,此药见效极快,他的面上立刻就泛起轻薄的红晕,就像是晚霞温柔的照下来,柔软而明朗,“我听人说,‘个男人即使再无能,也应该要守住脚下的国土和怀里的女人’。这种时候,我自然是应该陪在她的身边。” 残余难去的内力在体内激烈的游走,本就受创的经脉是痛楚难言,萧沉渊稍稍感受了下,立刻就运起轻功赶去猎场的林子。他步法精妙,身形奇快,瞬之间居然也没引起旁人注意。 不得不说,萧沉渊真有些先见之明。易雪歌现下的处境还真有点危险。 虽然在萧沉渊前面说了些大话但易雪歌还有些自知之明,只是在外围逛了逛。结果不知怎的,有只红狐狸忽然从里面跳出来,引着易雪歌跟着它跑。 易雪歌骑的固然是赤兔宝马,神骏非常,却不敢真的放开了去跑——她要是跑丢了岂不是添乱?她索性就停在原地,让护卫去追。 因为是在外围,按理来说并无太大危险,且只狐狸也不算是特别难对付,那些护卫领了命之后就留了两人陪易雪歌留在原地,其他人就本着速战速决的意思准备围住狐狸,给易雪歌逮只活的。 易雪歌抬头看看天色,心里颇有些惦记萧沉渊的‘病情’,虽然知道对方大半都是装的,可她却依然担心的很。加上萧沉渊原先又说过什么“意外”,她心里是隐隐有些不安。 正在此时,身/下的马匹忽然不受控制的动了动马蹄,发出低低的鸣叫。护在她身边的两个侍卫警觉的靠近易雪歌,似有所觉。 林中传来细碎的声音,仿佛是柔软的草地被踩过,有仿佛是细细的风在林中吹过。枝叶交错的时候隐隐带出飞鸟惊慌的叫声。忽然,只双眼上吊,额头白色的老虎从林子里面窜出来,它步履稍显缓慢,颇有几分闲庭漫步的意境。 易雪歌至只看过画家画的猛虎,听过话本里面的打虎英雄,此时当面见到,忍不住大大的吓了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缰绳准备后退。 那两位侍卫亦是吃了惊,边发信号烟叫人边掩护着易雪歌往后退:“王妃,请先走,属下会尽力挡住它的。” 话声落下,那只吊睛白额猛虎忽然往前跳,正冲着被围在正中央的易雪歌。 易雪歌身下的赤兔马惊蹄而起,发出猝不及防的惊恐啼叫。这种时候,易雪歌反而冷静了下来,拉着马缰直接越过那匹猛虎往里跑去——外围是如她这般的娇小姐和纨绔公子,若真是引了老虎过去,反而是要闹出大乱,反而不如往里去,还能遇见护卫和高手。 情急之下,她本来只有五分的马术已然被磨出八分,可是却也抵不上那只追来的老虎的速度。唯值得庆幸的是,那只老虎被两个侍卫挡了下,倒是落后了点,给了易雪歌逃跑的时间。 易雪歌也不知道自己策马奔走的方向,只觉得越跑林子越深,反倒是人影少。只是林中那隐隐传来的低沉吼声让她心神难安,生怕那只老虎会从密林的角钻出来,只得用力甩着马鞭策马往里跑——不过她到底留了分理智,尽量靠近流水声的位置,这样或许容易遇见人点。 第21章 欲望文 第22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2章 易雪歌也不知道自己跑了久,路上似乎也曾听到人声和马声,但她心中慌乱又担心老虎从后面追来,径直的往前跑。等到她终于跑到段溪水边上,四周已经没有人声只有细碎的鸟语虫鸣。被秋风折腾的稍显枯黄的草地看上去十分温顺,柔软的铺了地,靠近溪流的那处则绿的加明显,如同少女刻意流露出来的明媚笑容。 再走近点,就只有淙淙的溪流声和溪水飞溅拍打岩石的声音,易雪歌终于可以稍稍松了口气。 易雪歌骑着马跑了路,虽然手上戴着鹿皮手套不曾如何但双腿内侧早就被磨得生疼,加上刚刚心慌意乱早就口干舌燥,浑身湿汗难受的很。她朝左右看了看,索性下了马把马系在边的树上,独自人走过去用取水擦面洗手。 溪流边上还长着些杂色的野花却几无花香,湿漉漉的苔藓亦是十分鲜亮的颜色叫人看了舒服。易雪歌脱掉手套,把手伸进水里,沁凉的水流温柔却急促的流过,忽然有几滴水珠飞溅而起正好落在她的面上。易雪歌的心情却因为这个忽然轻松了起来,就好像那几滴水忽然浇灭了心中的那点焦虑,整个人都被水浇的清凉舒畅。 她忍不住露出点笑容,掬起捧水缓缓的洒到自己仰起的面上,水珠子从她手掌缝隙里滑落,那微凉的水洒在面上,凉的她下子闭上了眼。然而,还未等她睁开眼,股凌冽的劲风擦着她的肩而过,是几乎刺痛肌肤的力度。易雪歌慌忙中睁开眼,只见支玄黑色的精铁箭从她身侧擦过,如同道黑色的闪电。 有沉闷的吼声忽然自右侧传来,易雪歌被吓得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右侧的岩石堆后面正趴着只猛虎。 这只色彩斑斓的猛虎颜色与岩石相近,正趴在岩石后面痛嚎,吼声沉得可以惊起群鸟雀——那支箭直接射在它额角的王字上,穿过头骨,箭头处鲜红欲滴如同染了胭脂般。那鲜红的血几乎染红了它额前的白毛。这种疼痛加激发了猛虎的凶性,它干脆不去理会离它近的易雪歌而是朝着那射箭之人扑去。 射箭之人适才还在林中,只是远远瞧见躲在岩石后面的猛虎才在仓促之间射出那么箭,此时策马从林中而来是从容镇静的射出第二箭。这箭正中猛虎的胸口,大约是用了点力,哪怕是体型可观的猛虎亦是被这千钧之力而冲击的不能往前,呜咽声倒在了地上。 易雪歌呆呆的看着浑身染血的猛虎,然后才转头小声的去叫那个策马持弓的男人:“萧沉渊?” 这是萧沉渊吗?我不会眼花了吧?还是说我在做梦? 易雪歌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人射了箭,几乎是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只是晃而过。可是,等不及她再去想这想那,刚刚还英明神武仿若神祇降世的萧沉渊已经直挺挺的从马上倒了下来。 易雪歌几乎吓得要尖叫,她下意识的跑去扶他,慌忙问道:“你没事吧?” 她伸手探,就觉得萧沉渊的身体热的出奇,就好像有火在里面烧着,燃烧生命力的那种力度。与此同时,他的心跳和脉搏跳动的速度也快的出奇,而萧沉渊的脸色则以种非常快的速度颓败下去,如同被秋风吹落的枯黄叶片般,薄唇亦是青白的没有点血色。 这时候的恐惧加胜过了她发现猛虎之时。易雪歌几乎是马上就伸出手臂去搂他的背,想要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你,你撑着,我马上带你出去。”她外强中干的给萧沉渊和自己打气,可不知不觉间语气里面已经带上了微弱的哭腔。 话虽如此说,萧沉渊再弱不禁风也还是个男人,易雪歌使了全力却还真不能把人扶上马背。好在萧沉渊已经缓过气来,他用手按住抱着自己的易雪歌,轻声道:“等等,”顿了顿,他喘了口气,平稳了下气息,“这个时候不能出去......”若是出去了,那些人彻查下这里的事情,太医检查下自己的身体,许事情就瞒不住了。 易雪歌的脑补已经离题十万百千里,半是气恼半是惊慌的咬着唇:“这种时候你还要什么面子啊?” 萧沉渊想要笑声,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轻声安抚易雪歌:“你先去把马放了。我怀里有火折子,你去点火,把这里的东西都烧了,从那只老虎的尸体烧起。”他咳嗽声,暗红的血从嘴角溢出,“起了烟,那些人就能找过来了。”很痕迹也能被烧光了——至少那只老虎的尸体能被处理了。 “我知道了。”易雪歌应了声却动也不动的留在原地用袖子替他擦着嘴角的血,她忍不住小声道:“你会没事吧?”她声音里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惶恐。 “死不了......”萧沉渊扯了扯嘴角,示意她赶紧去干活,“只要你听话去生火,那些人能及时赶来。” 易雪歌用自己还干净的另边袖子擦了擦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睛,很有些恶女样子的从他怀中掏出火折子,气恼道:“你乖乖躺在这里,我去生火。” 她不敢耽搁,先跑着去把两匹马都放了,萧沉渊那匹马不知是从那里抢来的,易雪歌稍稍赶就跑了。倒是易雪歌那匹红色的赤兔马,还是易雪歌狠下心来抽了它鞭才委委屈屈的放开蹄子往外跑。易雪歌此时也没心情去怜惜自己的马又紧赶慢赶的跑去去折了些枝叶堆在老虎尸体边上,用火折子升起了火。尸体边上的草地早就被雪水染成了红色,老虎漆黑的眼珠子上面还有血迹,就像是沾了血,凝固了的黑珠子,叫人看得毛骨悚然。易雪歌就蹲在边点火,等火稍微大了点马上就想起来往后跑,可她刚刚起来才发现自己脚软的很,个踉跄整个人都摔倒了地上。 枯黄的草屑在她面上擦而过,毛茸茸的感觉。易雪歌的手指几乎要陷入泥土中,但她还是毫不在意的爬起来,急匆匆的去扶萧沉渊问道:“你还得起来么?” 萧沉渊轻轻的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替她擦了擦她面颊上的泥灰。他浑身无力,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是十分艰难,可是他却做得十分认真。易雪歌几乎是呆怔的看着萧沉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他轻轻的擦过,原本就发红的眼里几乎立刻就要落下泪来。 这瞬间,溪水和风声都已经成为背景,萧沉渊身上那种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的在她鼻端拂过,就像永远都捉不住的浮云样不可捉摸。那样的香气让她想起夏日里烈阳下面那点清凉的树荫和温柔的凉风,如同饮酒沉醉不知归路。当他这样静静地、认真地、毫无点情/欲的看着易雪歌替她擦拭面颊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眼眸就像是易雪歌第次见到并且为之惊叹的黑宝石,她终于再次体会到了那种类似于心酸、类似于欢喜的心跳声。 如果,她的心是被人丢在灰尘里的石头,那么萧沉曜就是捡起石头的人,萧沉渊则是替石头擦去灰尘的人。 心花怒放,但为君故。 泪水的重量实在太沉,易雪歌还是没忍住,很丢脸的落了泪,有滴正好就砸在萧沉渊的手指上。萧沉渊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怔了怔,他抬头去看易雪歌问道:“怎么哭了?”他觉得有些好笑,眼中有点点笑意荡开,“不过是摔了跤,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易雪歌粗鲁的擦了擦眼泪,眼角火辣辣的疼,她恼羞成怒的瞪了萧沉渊眼,整个人就像是清晨的花朵般凝着湿润的雨露,重重叠叠的花瓣上都带着露水:“要你管?我也没见过救人把自己半条命都给赔上的。” 萧沉渊实在不想这个话题上纠缠,轻声提醒她:“我们去那边躲躲,火要烧过来了。” 易雪歌和萧沉渊起努力,果真还是挪了点地方。易雪歌终于有了点理智去想其他的事:“你怎么忽然会武功了?”就他那马上的两箭,简直是萧沉曜再生好吗?易雪歌差点被吓得心跳都没了。 萧沉渊闭了闭眼:“萧家家训,男儿七岁习武,我虽不才,倒也不敢违背家训。” 这回答未免了点水分,但易雪歌捉摸不透他的神情加上不想太过追究,只得照单全收,点了点头小声道:“这次,谢谢你了。” 萧沉渊闻言微微笑,他长发散落,面如金纸,容色惨淡。但这笑之间却依旧有种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花绽初蕊的原初之美,使人心神俱往,为之心折。 他轻声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保你周全。” 易雪歌低着头,沙哑模糊的“嗯”了声。她咬着唇只觉得眼眶温热,干脆不去擦眼泪,只是别过脸不去理萧沉渊,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下来。 第22章 欲望文 第23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3章 虽然常听人说“唯有时间是真正的公平,于所有人而言的公平。”可是,易雪歌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偏偏那些搜救的人点影子都没有。虽然萧沉渊仿佛已经缓过气来而且能说能笑,但是易雪歌却可以从他从灼热开始转向冰冷并且越来越冰冷,几乎如同冰块似的体温上知道他实际情况并不太妙。她忍不住抱怨了句:“那些人怎么还不来啊?” 萧沉渊看出了她的焦虑,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急,我教你个计算时间的办法。”他顿了顿,手指停在易雪歌的脉搏上,“你来数数,等脉搏跳了千百次,差不就是刻钟的时间。那些人本来就在找你,刻钟的时间,肯定会来的。” 易雪歌照着他的说法数着自己的脉搏跳动,结果却是越跳越快。萧沉渊在旁安慰道:“别急,慢慢来。你要是心慌就算不准时间了。” 易雪歌果然安静了会儿,认认真真的计算着脉搏。可是,安静的氛围里,恐惧的情绪总是加容易发酵,她又怕萧沉渊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所以面上却还是要强作笑颜的和萧沉渊说话:“你怎么忽然想起要来找我的?我都跑到这里了,你居然还真能找过来。” 萧沉渊半闭着眼,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我猜的,”他瞥了眼易雪歌觉得在这种问题上实在不必再敷衍隐瞒,于是说了实话,“杜云微准备在秋狩上做手脚给皇兄使绊子,我怕你被殃及池鱼就来了。” 易雪歌正边给自己算脉搏边笨手笨脚的帮萧沉渊调整舒服点的姿态,听到这话只是有些好奇:“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上次太子妃出事,皇帝几乎要红了眼,怎么这下子就翻脸成了这样。” 萧沉渊轻轻咳嗽了声,喉咙中的血沫夹杂着点受创脏腑的碎片被吐了点出来,从嘴角溢出,他似乎想要笑但只能扯着嘴露出个近乎苍白的笑痕:“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好......”话还未说完,他就不可抑止的咳嗽了起来,胸口急促的颤动着。 易雪歌来不及和他说话,只能手忙脚乱的帮他抚着背部、擦拭嘴角,匆忙道:“你先别说话了......”她的脸都被吓得有些白了,“我,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萧沉渊好不容易才重新平稳了呼吸,他适才没能展开的笑容此时终于稍稍展开:“你究竟是让我别说话,还是说话?”他眼角余光瞥见易雪歌难看的脸色,只能识相的转开话题,“我记得我怀里有个墨玉的药瓶,你帮我把那个拿出来。” 易雪歌急忙伸手去摸,结果却摸到两个药瓶——个碧玉雕成的,个墨玉雕成的。她急匆匆的打开墨玉的药瓶,把里面的红色药丸倒出来:“是这个吗?” 萧沉渊点点头:“嗯,给我吧。”虽然这种温养的药现下估计起不了少效果,但是这种时候也聊胜于无了。 易雪歌迅速的把药丸直接塞到他嘴里,顺便瞪了他眼:“现在,你给我闭嘴好好休息养神!”她手指碰到萧沉渊柔软冰凉的唇,几乎是电触般的感觉。很快,她就做贼心虚似的把赶紧手缩了回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都成过亲、睡过同张床了?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下吗?易雪歌暗暗在心里唾弃了下自己。 萧沉渊果然很“听话”,他咽下那颗药丸之后就半闭着眼不出声。他的肌肤苍白的有些像是某种名贵的玉石,卷曲的睫毛安静的搭在那里,就像是只非常小的蝴蝶缩成片似的,留下扇形的影子。 结果易雪歌又担心他闭着闭着就昏过去,只得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话,每过会儿就要去戳戳他的面颊让他“嗯”声或是动动眼皮,看他是不是清醒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萧沉渊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几乎是要隔了点时间才能给易雪歌个反应。易雪歌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乱跳。她背靠着树,几乎是用尽自己的全力搂着萧沉渊想要让体温越加冰冷的萧沉渊暖和点,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那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忍不住自暴自弃的想: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该逞强来秋狩了...... 萧沉渊休息的姿态实际上十分警觉,只手臂贴在地面上,方便感应周遭环境并且随时都能借力而起。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忽然睁开了眼用手臂支撑着半直起身子看着易雪歌道:“那些人来了,”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嘱咐了易雪歌句,“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就说,你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易雪歌只能拼命点头,她动不动的看着萧沉渊彻底昏了过去。后面的记忆就仿佛是被蒙了层纱似的,易雪歌只能记得那群侍卫和被带来以防万的太医惊慌的带着自己和萧沉渊回去,好不容易才扒开自己的手救治萧沉渊。 皇帝与皇后都赶了过来,皇帝听到那些具体的汇报之后,脸上的神色就不免有些微妙起来。 这样的时候,易雪歌的脑子仿佛加清醒了,她只是抽抽搭搭的哭着道:“王爷他说他想给我个惊喜,借着身体难受当做借口偷偷跑出来准备要抓狐狸给我。我被老虎吓得慌不折路,跑到那里正好遇上他,我本来是想要和他起回去的,哪里知道他忽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皇帝和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皇帝沉着脸不吭声,皇后倒仿佛被她感染了似的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好了,别担心,切都过去了。太医说了皇弟只是身体虚时受不住刺激加上平常用药分量过重,这才时昏了过去。会儿就会醒的。” 皇帝此时插着问了句:“听说那边还有只老虎的尸体,怎么回事?” 易雪歌摇摇头:“不知道。”她认真的回答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就看见那里躺了只老虎的尸体,我觉得有些吓人就用火折子烧了,顺便报信。” 皇帝勉强笑了笑:“你倒是烧得干脆,若是能拖回尸体,说不准还能用虎皮给你做个坐垫什么的。” 易雪歌十分本色发挥的低着头嘀咕了句:“那虎皮难看的很,我才不稀罕呢......” 皇后瞧出皇帝的不悦,急忙推了推她,说道:“快去瞧瞧皇弟吧。他这次受了惊吓,想必醒来的时候最想见到你了。” 易雪歌心里本就惦念着,也不扭捏,顺水推舟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皇帝下子就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来,沉着声音冷笑道:“哈,好个惊喜!朕看着倒是惊吓才对。” 皇后眼中掠过丝讥诮却只是垂着眼恭敬的应道:“锦亲王自幼便养在云州不谙世事,身子又弱,陛下圣度宽广还是稍稍体谅二吧。” 皇帝冷冷看了她眼:“这么说,皇后是觉得这都是朕这个做兄长的不对了?” 这话未免有些重了,皇后匆忙起身跪了下来,凤尾般的裙摆拖曳在地上,赤金凤凰衔珠的钗子上有半长不短的流苏璎珞安静的垂在面颊侧,摇摇曳曳,珠光闪烁。她低着头温声答道:“臣妾不敢。只是这秋狩向是要清场的,缘何会混进两只猛虎还是要好好查查才好。” 皇帝平日里也算是温和但却素来不喜欢皇后,几乎称得上是深恶痛绝,便是当着宫人的面也总是要落皇后的面子。所以哪怕是当着满屋子的宫人,皇后亦是跪的十分熟练自然。她这跪,其他人是跟着跪伏在了地上。 皇帝闻言,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即便冷下声:“此事你不必管,朕心里有数。”此事出,他立刻就想起了当初宫里的那个暗卫和正养病的杜云微。无论是谁做的,这事都必须要暗中秘密去查。 只可惜,荣国侯已经废了,当务之急倒是要好好选个得用的人才好。皇帝心中思绪转而过,面上已经沉静下来,负手于后,拂袖离开了:“朕要先回宫了,这里的事,皇后且看着安排吧。” 等到皇帝背影也看不见了,皇后才缓缓扶着宫女的手起了身,她唇角笑意讥诮,眼中却有异彩掠过。她似乎忽然想起什么,状若无意的问道:“给锦亲王看诊的是哪位太医?” 宫女细声答道:“是龚太医。先帝还在时因为担心锦亲王的病,总是打发他去云州给锦亲王看病。所以,他对锦亲王的病情最清楚了。” 皇后静静的合了眼,漫不经心似得“嗯”了声,算是表示自己听到了,只是垂在边的手却颤了颤。 第23章 欲望文 第24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4章 皇帝虽然嘴上说是切都交给皇后,但还是有许事是需要他来亲自结尾的,别的不说但是颁给这次秋狩魁首玉如意这种事还是要由皇帝自己去做。 好在,这次的魁首已经选了出来,乃是信阳侯的庶长子。这次秋狩共混进了两只白虎,易雪歌初次碰到的那只就是被此人射死的。难得见到这般骑射了得、武艺过人的勋贵出身的子弟,皇帝倒是勉强提了点兴致:“秦国先祖乃是马上得天下,唯望尔等不忘当初,勤练弓马,护卫家国。” “陛下所言,臣不敢或忘。”接过那柄玉如意,这位年纪尚轻的秋狩魁元便拂开袍角跪下谢恩——皇帝这般语重心长,听的人自然是要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皇帝细细的打量了下眼前的青年,微微有些出神——眼前这人黑眸狭长,鼻梁高挺,长眉浓黑,五官凌厉如刀剑。他轻笑了声:“想不到宋爱卿倒是有个好儿子,年纪轻轻倒是身好武艺。”他顿了顿,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朕记得你名叫子卿,可是还未取字?” 宋子卿答道:“回陛下,臣的确还未取字。” 这点皇帝自然是心知肚明——信阳侯夫人乃是安宁县主,有她在,信阳侯自然不会对庶长子么的关心。安宁县主出生便丧父丧母,好在她的父亲有个好哥哥乃是寿宜长公主的驸马,寿宜长公主长嫂如母便也将这个小侄女抱到膝下亲自抚养长大。因为寿宜长公主膝下只有二子,对于这个唯养在膝下的女孩儿自然是宠若宝珠,还特意为她向先帝讨了县主的封号。 先帝只有两位姐妹,虽然都非母所出,却也贯是都是喜爱。只可惜,最敬爱的长姐乐平长公主在先帝还未登基就被嫁去魏国,先帝登基不久之后便在魏宫之中亡故了,芳魂永逝、再难回归故国。所以,对于唯仅存的幼妹寿宜长公主,先帝自然是味的疼爱,对着安宁县主也是爱屋及乌。 皇帝含笑的拍了拍膝下少年的肩头:“自古英雄出少年,朕给你个字,便唤作英杰便是。”他有些意味深长笑了笑,“你年纪轻轻,日后建功立业,还有许机会呢。” 宋子卿只是沉静的垂首而立,如柄沉默的长剑般,仿佛还未明白皇帝话中深意。 皇帝身边的伺候的大太监万千心里头却暗暗的惊醒了下——皇帝这是要重用对方的意思,等会儿还要交代下,做下属的自然是要懂得体察上意,赶紧把人调到皇帝身边才好。 万千年纪虽然轻了些,但是能够在皇帝先后换了这么太监之后立住脚,心眼自然是不少,下子就差不摸明白皇帝的心思了。这宋子卿出身清白,虽然是庶出但也算是名门之后,如今有得了秋狩魁首的名次,皇帝提拔起来还算是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此人生母早逝,有父等于无父,可算是毫无亲故,皇帝稍稍施恩,肯定是要感恩戴恩、肝脑涂地。况且这样出身、又有本事的人般在心性上面都会远超常人又极易走极端,用得好了,就是把利刃。 再者,皇帝如今登基这么久了,寿宜长公主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宗室上下也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皇帝心里头估计也很不高兴吧? 万千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面上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样子,还抽空和林子卿说了会儿话:“难得陛下这般看重个人,宋公子前途可期啊。” 宋子卿不卑不亢的应了句:“借公公的吉言了。” 皇帝又说了些结束总言,终于正式摆驾回宫。他来的时候因为要维护自己仁厚勤俭的形象并没有摆什么大架子,等回去的时候,肚子的气自然不愿意再委屈自己,干脆让人摆开仪驾,不必再低调。想了想,又特意交代让人准备份林子卿的调查呈上来。 皇帝走的威仪赫赫、毫无牵挂,萧沉渊却依旧还未醒来。 他失去意识,昏昏沉沉了好会儿,就好像是个黑暗中涉水而行的人样,走到光亮处才稍稍感觉到了点自己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他的意识清醒而冷酷的在最高处,居高临下,无遮无拦的看着幼时的自己和父皇。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不样的。他的父皇曾经无数次抱着他轻轻微笑,亲切而肯定的说:“沉曜,你当然是不样的。” 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皇夜梦金龙入梦,说是投胎汝家。这般的神异仿佛很早就显露了他的与众不同,使他超然于他人。所以,他刚刚出生不久就被记做嫡子,养在乾元殿中,随后就被立作太子,由父皇亲自抚养长大。 所以,他怎么会与其他人样呢? 梦境似乎停留在他三岁的时候。 小小的萧沉曜被父皇抱在怀中,父子两人凑在起说着些小事情,面上都带着温和舒适的笑容。小沉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皇帝的袖子,细声细气的问道:“父皇,为什么他们都有母妃,我却没有?” 皇帝似乎怔了怔,面上掠过无数复杂的神色,好会儿才温声道:“你当然也有母亲。她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最高贵、最善良的人。”他抱着爱子,仿佛有些出神,“而你则是她留给朕最珍贵的宝物,唯的想念。” 小沉曜只有三岁,还似懂非懂,心中对于传说中的母亲颇是向往。而此时旁观的萧沉渊却敏锐的发现,自己父皇这话语之中的细微的出入。 萧沉曜问的是“母妃”,因为皇后早逝,宫中的皇子都只有母妃,他耳闻目染自然也这么唤。皇帝回答的却是“母亲”。稍微深究下的话,或许他的生母根本就不曾入宫? 皇帝难得起了点情思,便伸手把爱子抱在膝上,温声嘱咐道:“沉曜,你要记得,天下女子无数,可是真正能给你带来快乐的只有个。只要和她在起,那种无与伦比的快乐便胜过了人间切的事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轻微的皱了皱眉,轻轻道,“上天是公平的。哪怕是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三宫六院,能够给你带了快乐的女子也只有那么个。失去了,便再也没有了。” 小沉曜茫然无措的看着皇帝,小声反驳道:“可是,我看到刘嬷嬷她们也很开心啊。”刘嬷嬷乃是萧沉曜的奶娘,可以算得上是他比较亲近的宫人了。 皇帝却被逗得笑,他抚摸着儿子乌黑的长发,笑道:“那是不样的。”他忽然郑重起来,轻轻的拧了下小沉曜的手,问他:“疼吗?” 小沉曜自小便颇为懂事,只是皱皱鼻子,可怜兮兮的道:“不疼......” 反倒是皇帝心疼起来,连忙拿了药膏替他有些发红的手背擦药,顺便接着和他说话:“这当然是疼的,可这只是肉/体上的疼痛,擦擦药就好了。”他又道,“大部分的女人所能带给你的只能是这种停留在肉/体的快乐,那是肤浅并且无趣的。而刘嬷嬷她们至只是让你时快乐,可有可无。这世上能够让你真正发自内心感到快乐、情愿用切去交换的女人,只有个。” 小沉曜点点头,面上却还是有些茫然——这样的问题对于个孩子来说显然是有些深沉难懂了。 皇帝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较真,苦笑了声,转开话题问道:“沉曜想要母妃吗?” 小沉曜把头伏在皇帝的肩头,很小很小的点了点头。 萧沉渊冷眼旁观着梦境的变迁,知道很快梦中的自己就会遇见云贵妃。他的父皇对于萧沉曜向是予取予求,当他发现爱子的确还需要个母妃,那么他就给他个母妃。 那是个非常温暖的春日,夜里刚刚下过场春雨,小沉曜难得被宫人带着去了御花园游玩,他走到半就看见云贵妃正牵着皇长子在赏花。 云贵妃的确是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女人。她生就雪肤花貌,日光融融之下,那肌肤几乎是融雪般的清透莹润,耳边的水晶坠子摇摇曳曳,衬出那分的清艳。她梳着高高的云鬓,侧鬓有支赤金鸾凤步摇,垂落下来的殷红的玛瑙石在日光下面如同血珠子般的圆润饱满,珠光璀灿。 可是,真正打动人的是她对着皇长子微笑时候的样子。她正笑着伸手替长子折下枝头的簇颜色灼灼的桃花,别在衣襟上边。 这样笑,便是动人的颜色都被融化成了暖暖的温情,如日光。小沉曜看得几乎呆住了。 云贵妃很快便发现了呆呆看着自己的小沉曜——满宫上下,能穿着太子服饰的自然只有萧沉曜。她面上的笑容立刻就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灼灼如同星子的眼里有珍珠般的眼泪滚滚而落,那种叫人温暖的笑容下子就变成了精雕细琢出来的思念笑容。 “是沉曜吗?”她双唇颤抖,仿佛是喜极而泣。 小沉曜就那样满脸通红的被云贵妃搂在了怀里。 旁观的萧沉渊却自嘲笑——现在,他总算是可以确定自己并非云贵妃所出。早在很早以前,他便发觉了云贵妃对着他时那种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态度。可是,对萧沉曜来说:云贵妃是生他的母亲又早早病逝,怎能轻疑?至不过是觉得是因为母子不曾相处太导致的。 如今,冷静想来,确是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第24章 欲望文 第25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5章 萧沉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又日的早晨。 细碎而温煦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桌案上留下了上下起伏的光点,大团的金粉静悄悄的被洒在空中。花梨木的桌案上边摆着只长颈白瓷花囊,上面插着枝不知何时折来的桂花花枝,叶肥花瘦,香气仿佛是团团的,被阳光捎带进来。 他睁开眼就看见了易雪歌。她就靠坐在床边上小睡,如同羊脂白玉般细腻的面颊上面有窗口折进来的光点,灵动的飘移着。看上去整个人都是浸在晨光里的,柔软而温暖。又如同是被放在床头的束花,芬芳清美。 很美。萧沉渊第次感受到美貌这种无形并且难以言说的魅力。哪怕杜云微生的再如何美貌,他都只是冷静的欣赏并不如何的动容,从未有过这种真实的感触。 或许应该说,不愧是易雪歌?萧沉渊忍不住笑了笑,这笑牵动干涩的喉咙,他低声咳了几声,身上盖着的被角,压在被角上小睡的易雪歌立马就警醒了。她以种不可思议的动作揉着眼睛坐直起身,直愣愣的看着萧沉渊:“你醒啦?”语气里面是说不出的欢喜。 易雪歌看着萧沉渊,只觉得心跳的乱,心里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头发也没梳过,衣服也是过夜的,肯定是副邋遢难看的样子。这样想,只觉得有热血忽然上涌,整张脸都羞得热气腾腾的。她红着脸匆忙起身来赶紧往外走,还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你定饿了吧?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好了没有。” 那语速和跑步速度,简直是风样的女子。 萧沉渊还没能说上句话,只能皱了下眉——这是,什么意思? 易雪歌风风火火的跑出门了,动静自然不小,本来就关心担忧的侯在门外的人自然也就跟着过来了。不过,他们倒是不比易雪歌,虽然门已经被推开,但还是要守礼的敲了敲门,得到萧沉渊那句“进来”后才跟着进门。 进门的是身青衣的阿意和个穿着葛色衣裳续了长须的老先生,阿意虽然面容依旧僵硬但还是隐隐透着些许担忧,他认真的拱手给萧沉渊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萧沉渊点了点头算是会意,目光在阿意身侧的那位老先生上面转了转,仿若漫不经心的问道:“钱先生怎么来了?”语气淡淡,倒是听不出情绪来。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钱品衣医术绝伦,人人见到都要恭恭敬敬的叫声“神医”。结果此人常年深山老林里采药救人,倒也养得身怪脾气,反正不怎么吃萧沉渊那套。因为不舍得自家那长着无数珍奇药材的药园子,他真是宁死都不愿意上京。便是这次,萧沉渊百般利诱也只是说定了要等他处理完自家药园才会来京,哪里知道现在就能碰见。 他不说还好,说话,钱品衣仿佛生气了。他冷笑了声,看了眼萧沉渊,颇有些余怒的摸着自己的飘逸的长须,冷嘲热讽的道:“我若不来,你如今怕是已经在和阎王爷说话了。” 阿意眼神微微变,小步上前拦住钱品衣:“请先生慎言。”他认真低着头,青色的长袖上面绣着丛翠竹,如宁折不弯、清瘦挺拔的君子之风,他用沙哑的声音温温道,“先生几次救助殿下,我等皆是深感大恩,感怀于心。只是死生乃是大事,请先生勿要如此轻言。” 钱品衣就是见不得阿意这张死人脸和这种认真的态度,只得本着眼不见心不烦想法的扭过头去瞪了眼默不作声的萧沉渊:“你还想不想恢复武功了?”他咬着牙,长须气得发抖,原本仙风道骨的气质全没了,恨恨道,“归灵丸这种东西你也敢连吃两颗。哈,你倒是让我开了眼......” 钱品衣越说越气恼——实在是因为萧沉渊在他难伺候病人榜上高居第,想起来就生气。当初萧沉渊身子还未好就坚持要进京,人家虽然病得奄奄息但手下精兵文士都不缺,他无论文武都争不过对方,只得放行。结果对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属下跪在他院子里请他上京,刮风下雨、扫帚火棍都赶不走,弄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只能撇下宝贝园子、收拾东西跟着上京。没成想刚刚进了京,还没歇下就被拉过来给只剩下口气的萧沉渊救命,到现在都没睡个好觉。 做神医做到他这份上,真是憋屈到没话说了。 萧沉渊点点头:“劳先生费心了。”他笑了笑,轻声道,“下次我定然会小心些的。” 钱品衣闻言个字也说不出来,噎得慌——萧沉渊从来是认错认的快,从来也不改。 碰到这种病人,真是折寿啊!钱品衣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哀叹声,拂了拂袖子,认命的上前给人诊脉,半响才道:“也算是你运气好,吐了那些血,倒是把那些堵塞经脉的血都吐干净了。”他的手指按在萧沉渊的脉上,看着萧沉渊削瘦白皙的手腕叹了口气,“当初你被人用雪融废了功力又先后受过那些酷刑,体内经脉淤塞,几乎是半点武都动不得。好在还有内力残留,温养内府,护住心脉,也算是保住了你的条命。这次,这些内力也散的差不了,下次恐怕再要遇难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冰消雪融,冰消乃是天下剧毒之首,雪融则是名闻天下的化功散。若非当时萧沉渊强行用功力排除部分的雪融,他根本连那点的内力都留不下,枉论是留下条性命了。 萧沉渊早有所料,沉静的答道:“我的武功本就废了,那些内力没了便没了。”他语声淡淡,颇有点从容自若、闲时扫花的自若态度,如同喝口水般的自然,“若真的有朝日能够再次习武,那些内力我定然可以再练回来。” 候立在边的阿意却抓到话题,连忙出声询问道:“既然经脉淤塞都已清了,殿下以后是否可以继续习武了?”只要能够继续习武,萧沉渊的身子定然也能慢慢养好。 萧沉渊的眼神也跟着微微有些变了,认真的看向钱品衣。 钱品衣慢条斯理的瞥了两人眼,笑容冷冰冰的,都要掉出冰渣子来了:“你们想得美!”他贯毒舌,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他的经脉已经受损,再去习武,是想要经脉尽断自杀不成?” 萧沉渊本就不抱太大希望,虽然也有些失望但此时也只是顺着这话问道:“那依先生所见,我的身子如何了?” 钱品衣摸摸自己的长须,嘟嘟囔囔的道:“还马马虎虎吧,算你捡回条命。”他起身来,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轻声道,“我给你开些药,养养经脉。等养好了,再如何还不是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萧沉渊面色变,他克制着自己,沉声问道:“先生的意思,等养好了经脉,我就可以继续习武了?” 钱品衣哼了声,很不情愿的点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的。”他还是忍不住要给人浇冷水,“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好呢,就你这把归灵丸当做糖丸子吃的样子,谁知道能不能养好。对了,就算养好了,估计也细的很,连起来费劲着呢。”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哪怕是沉稳克制如萧沉渊,面上也难得掠过丝难以掩饰的喜悦。他扶着阿意的手坐直身子,郑重的对着钱品衣低头礼,真心实意的道:“当初,先生救我命,已是大恩。如今先生又救我命。此般大恩,我此生难忘,必有所报。” 钱品衣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有些不自在的垂下手,急忙往外走:“你别忘记当初答应给我的药材就行了......”他走到半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声,“还有,你当初还说要开书楼给我提供那些绝医书来作为编写我《万草书》,可别忘了啊。” 第25章 欲望文 第26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6章 钱品衣离开之后,萧沉渊倒是想起了正事:“宋子卿那边如何了?” 阿意扯了扯他僵硬的嘴角,轻声答道:“皇帝那边已经动了心思。虽然不可能下子就接替了荣国侯那个指挥使的位置,但是这次也算是进了皇帝的眼,许计划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萧沉渊点点头,他到底刚刚醒来,还有些疲惫,所以微微合眼想了会儿:“这事不急,宋子卿的事可以暂时放放。倒是魏国那边,等周问水回国之后就可以动手了。”他顿了顿,又道,“虽然秋狩的事是杜云微做的,但是她定会推个干净。因为之前暗卫已经暴露,我那皇兄说不准反而会疑到暗卫身上。所以这段时间,皇兄肯定会重点关注暗卫的行动,你吩咐下去,些事情可以暂时放放,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阿意在侧,点了点头。 萧沉渊就靠坐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如同流水般披散而下,他微微出了会儿神,许久才轻声道:“至于姑姑那里,”想起当初待他温柔慈爱,现今为了他闭门不出、在公主府的小佛堂里念了许久经书的寿宜长公主,萧沉渊的语气也忍不住有些凝涩,“日后再说吧......” 他依旧没有办法去见那个如同母亲的亲长。不仅仅是因为如今这尴尬的境地而愧于见人,还因为他那夜被最亲近的三人所毁掉的对于人的信任。内心的长夜如今漫长煎熬,但那条路却只能让他人踽踽独行,无人能够替代。 阿意少明白萧沉渊的意思——宋子卿的身份以可算是双刃剑,对于皇帝来说,正可以此来敲打安宁县主警示寿宜长公主。某种程度来说,萧沉渊是把寿宜长公主的把柄递给皇帝,这样的事对萧沉渊来说自然是很难能够过得去心里那关的。 就在屋内两人都沉默之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已然换了身衣裳的易雪歌十分淡定的指挥丫鬟把燕窝粥放到桌上,微微笑,很有点主母风范的道:“我亲自盯着他们熬出来的粥,起喝吧。” 真是的,搞得喝粥是什么大事似的。阿意和萧沉渊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下,不过这种场合阿意的确不适合久留,于是便垂首行了个礼告辞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先告退。” 萧沉渊摆摆手,很大方的放了人。 易雪歌又让人进来伺候萧沉渊洗漱,自己转身从侍女手上接过那束金边墨兰插在青色的汝窑花囊里面。 她头泼墨般乌黑的长发已经重新梳过了,只是简单的挽了个弯月髻,发端用两支芙蓉样子的水晶长簪子固定住,芙蓉石点缀在发髻边缘与鬓上的珠钗相应,颜色明亮。她行动之间,那绣着繁复花枝的水青色裙摆随着步履如同水波般轻轻荡,竟与那手上那轻薄盈润的墨色花瓣相得益彰,远远看着便如凌波的姑射仙子般。 萧沉渊看了眼,颇有点恍然——原来是换了身衣裳。女为悦己者容,这等小女儿家的心思,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萧沉渊倒是第次接触到。不知怎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难以言语的复杂情绪。 就好像小时候有很喜欢的东西,心里明明想要却依旧要父皇耐心的劝他两三次才要作出不情愿的样子收下。并非故作矜持,而是越是喜欢就越是不愿意显露出来,越要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萧沉渊只得将眼睛看向桌上的粥:“怎么两碗粥看上去不样?” 易雪歌抿着唇笑了笑,黛色的长眉如远山般秀致:“钱先生说,你现在还是需要喝些人参粥养养气才好。”她顿了顿,端起托盘走过去,“燕窝粥是我的,我特意端来陪你起喝的。” 萧沉渊闻那野山参的味道,心里头便也没有什么食欲了。偏偏易雪歌还很亲力亲为的舀了勺子粥送到他嘴边:“我给你加了些糖,你尝尝,味道怎么样?还好不是什么熊胆粥,味道应该还行的。” 萧沉渊没法子,只得低头纡尊降贵的喝了口:“还好吧。”他喝了那么些药,对于这种怪味道的粥也早就习惯了,加上昏睡了许久腹中早已饥饿,干脆从易雪歌的手上接过白瓷碗,慢慢喝了起来。 易雪歌也拿起自己的燕窝粥准备喝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般开口问道:“那个,我差点忘记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萧沉渊那次只是简单的说了下自己为什么会出来救人,至于如何找到她却是半字不提。可是易雪歌认真想想就清楚了:这么大的林子,就算是那些侍卫都要找了很久才能找过来,萧沉渊又怎么会这样及时的赶过来?感性思绪过,理性的思维就回来了。易雪歌实在忍不住要问上句。 萧沉渊已经不声不响喝了半碗粥,听到这话轻轻抬眼,唇角笑意浅淡如花囊之中墨兰的温软香气:“你骑的那匹马上面挂着可以留下香气追踪的香囊,你不知道吗?” 易雪歌心里虽然对这种隐晦的小手段不太有好感,但对方好歹救了自己命,只得勉勉强强的道:“你又没和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她气恼的自己给自己喂了勺子的粥,吃得双颊鼓鼓,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萧沉渊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易雪歌顺顺毛:“下次找机会,我教你点防身的武功吧。这样子,下次你也能自救。” 易雪歌点点头,随即又认真的看了眼萧沉渊:“我觉知道你有很事情瞒着我,但是,只要那些事情不曾越过我的底线,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她顿了顿,眼眸黑若点漆,如落下无数星子的夜空般美丽的叫人心动,“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要欺骗我。若是不能说的事,你可以不说但不要欺骗。” 萧沉渊拿着勺子的手指微微紧,骨节青玉般清透,他唇角弧线不动:“若是我欺骗了你呢?”放下勺子和瓷碗,他深深的看了眼易雪歌,“你会怎么办?” 易雪歌纤眉轻挑,朱唇不点自红,明眸皓齿,如同澄澈江水般盈美。她伸手替他捏了捏被角,盈盈笑着道:“那你最好能瞒辈子,否则我定叫你好看。” 虽然易雪歌的话仿佛玩笑居,但内里的涵义却是点也不少。萧沉渊沉默片刻,好会儿才道:“嗯,知道了。” 得了这个不是承诺的承诺,易雪歌心满意足的端起自己的粥碗喝起粥,顺便交代了下接下来的行程:“我拿了几本书来,等会儿给你读读,你躺着休息就好了。” 萧沉渊抬眼笑了笑:“倒是有劳夫人了。”旁的倒是字不提。 自古以来便是家欢喜家愁,萧沉渊这边刚刚醒转正和易雪歌各自欢喜,杜云微那边却是凄风苦雨,柔弱不堪折的样子。 皇帝回宫之后就先是刻意冷静了晚,这才去寻杜云微问秋狩那日的事情。 就如萧沉渊想的般,杜云微自然是推得干二净:“倒是蒙陛下高看,我介深宫妇人,何德何能能够做下这样的事情。”她垂了垂眼,眼睫微卷,张脸瘦的如枚小小的杏核,楚楚动人,“再说,我正准备给孩子念个地藏经,哪里有精力去做这等事?” 皇帝压着气,冷笑了声:“你敢说张全德不是你的人,当初还是你向朕举荐的。若不是他,秋狩缘何会出这样的乱子?”他目光如剑般犀利,直接落在杜云微身上。 杜云微却依旧安之若素的样子:“张全德已自尽,死无对证,无论我说什么陛下想必都不会信的。”她对着皇帝盈盈拜,轻启朱唇,柔声道,“只是此事还需陛下三思。妾蒲柳之身,身荣辱皆系在陛下身上,又怎么会作出这等事?张全德的事许人都知道,有心人或许就是以此来离间我与陛下。” 牵扯到阴谋,皇帝果然听进去了几分,他心里想起来去无踪的暗卫,对着杜云微果真少了疑心。他想起还窜逃在外的那些人,心里面是不安心也知道此时不好和杜云微扯破脸,只得缓和下脸色安抚二:“是朕想岔了,这些日子朕心里不好受,脾气也差了点,你别放在心上。”他说了几句后又道,“还有些许政务还未处理,朕就不呆了。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差人来寻朕便是。” 杜云微送走了皇帝,这才冷下脸笑了声,那纤细的手指生生的把案上的兰花花瓣扯了下来。 身边的宫女忍不住劝道:“陛下待您片真心,您何苦这般把人往外推?” 杜云微瞥了她样,眉目冷淡:“真心?这宫里头能有少真心?”她病了场,瘦了许,那种美貌反倒加犀利起来,灯光之下光华流转,叫人怦然心动,“不过是换上戏服各自对唱罢了。若不是我手上拿着那些东西,他又怎么会好声好气的与我说话?” 杜云微随手将那残花碎叶扔到地上,轻慢笑:“人生得意须尽欢。我难受,他们自然也要跟着难受。我倒要看看萧沉烨他能拿我如何?” 第26章 欲望文 第27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7章 因为有钱品衣在,萧沉渊的病养起来到也快,日三餐的吃药加上日次的针灸。虽然易雪歌跟在边,常常听到钱品衣急躁起来吼人的声音,但是眼见着萧沉渊日日的好起来,暗地里还是特意交代了要好好的给钱先生加餐——吃饱了才好做事嘛,易雪歌的人生哲学向很朴素。 每次钱品衣施针的时候,易雪歌总是要跟在边瞧着,倒是惹的钱品衣冷嘲热讽:“你难不成还怕我把你家王爷如何了吗?” 易雪歌给他递了盏茶水:“这不是还要留个端茶送水的人吗?”她理直气壮的道,“再说,我家夫君宽衣解带的样子,除了我和先生,谁也不能瞧。” 钱品衣“呵呵”了两声,直接拆穿了她的借口:“得了吧,我看你是想要偷师才对?”他已经施好针,收好工具之后便用温度适中的手巾擦了擦手——似他这般的医者对于自己的手自然是十分的珍重。他十分郑重其事的给人泼冷水,“不是我敝扫自珍,我这针法看着简单却内有乾坤,你就算眼睛不动看个年半载,也看不出门道。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易雪歌倒是点也不丧气,抿着唇微微笑,温声细语:“那先生何必拦着不让人看?” “伶牙利嘴,我自是说不过你们这些人!”钱品衣气得长须颤,忍不住摸摸长须收拾东西离开了,嘟嘟囔囔道,“你既然要看,随你便是。” 易雪歌并不理他,自是交代了左右“送钱先生回去,路上小心些”,然后便弯腰帮着萧沉渊衣。 萧沉渊适才默不作声的旁听了易雪歌和钱品衣斗嘴,虽然不曾插话面上却也忍俊不禁的露了丝笑意。他甚少有笑得如此真切的时候,易雪歌认真瞧了几眼:只见他乌发如墨披散,轮廓清秀的眉目里含着些许的笑意,漆黑的双眸里辗转着光便如同冰面上照出来的光晕,冷而清。 只是这轻轻的眼就可叫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消。 易雪歌替他拉上外衣,忍不住玩笑似的感叹了句:“郎君这般美姿仪,真是叫人既羡且羞。”她这是感叹萧沉渊既俊美又风采夺人,让身为女子的她既羡慕又羞愧。她语气风轻云淡,当真是清风明月般的坦然,倒是教人生不起恼意。 萧沉渊其实不太喜欢旁人拿他的容貌说事,于他而言,只有无能之人才看重容貌。便是女子,德容工言,德还是排在前面。只是此时听易雪歌这般说来,他面上倒也还是带着淡淡的笑,闲闲道:“夫人何必自谦,揽镜自照,便可知道美人何处。” 易雪歌实在忍不住了,她忍着笑把药茶端给萧沉渊,然后才弯着腰笑得不行:“要是别人听到了我们这两句话,指不定要如何在心里骂我们夫妻是‘厚脸皮加互相吹捧’。” 萧沉渊十分“厚脸皮”的喝着茶不答话,顺便就着易雪歌的手吃了块糕点。 易雪歌托着腮坐在边看他喝茶吃糕点,顽心起,微微有些欢喜的道:“难怪天下女子都专心致志的相夫教子。眼见着夫君你身子越来越好,吃得、吃得香,我心里不知怎的还真有点儿成就感呢。” 被她这么说,萧沉渊反倒吃不怎么下了。他擦了擦手,问道:“听说宫里来人了?” 易雪歌点点头:“嗯,皇后请我入宫陪她说话。”她面上掠过丝疑惑,坦白道,“我之前也没见过皇后几次,她怎么忽然这般热络起来了?” 萧沉渊随手将手巾放在案上,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十指纤细白皙早已没有半点当初的痕迹,他仿若漫不经心的回答:“重阳节马上就要到了,宫中按理是要设宴,皇后久不接受宫务,想来也把握不好,大约是想让你过去出点主意或是帮个手。” 易雪歌连忙摇了摇头:“这个我可不行。”她很认真的道,“这种重阳宴席,我都没正经参加过几次呢,别说帮忙设宴安排什么了。”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因为出身原因,在楚宫中活的如同二等公民似的,哪里有什么机会参加什么重阳宴会?至就是自己过自己的,穷乐呵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概念。 萧沉渊笑了声:“我只是说可能,不定呢。”他顿了顿,认真想了想,知道易雪歌大约很少有机会郑重其事的过上几次大节日便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宫里的宴会向是华而不实,应酬起来也麻烦。到时候,等宫里的宴会结束了,我们回来自己再吃顿。” 不知怎的,萧沉渊这话平平淡淡的,说起来也是如同讨论天气般,易雪歌听得却觉得心中软,又酸又甜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不自觉的红了红脸,犹豫着点头道:“嗯,要是只摆桌的话,我还是顾得上来的。” 萧沉渊认真看了她眼:“不必太麻烦,就只是聚在起吃点重阳糕、喝点菊花酒,赏赏月便好了。” 易雪歌摇摇头:“你现在还不能喝酒呢!”她抬眼瞪了眼萧沉渊,“你别不是找机会喝酒吧?上次你还说什么再也不喝酒,结果我喝醉了你还在喝,简直不要太厉害好吗!” 萧沉渊被她的语气逗得笑,眼眸轻轻垂,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笑道:“夫人既然不让喝,我不喝便是了。” 易雪歌却琢磨了下:“干脆我们喝菊花茶吧,我等会儿去寻钱先生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菊花茶里面可以加些什么药材。” 萧沉渊默不作声的看了她眼,眼神隐约透着点复杂的喟叹,叹了口气:“我的病总是能养好的,你不必太在意,事事都惦记着。” 大概是秋狩的时候留个易雪歌的印象太惨烈了,导致易雪歌事事都顾虑到他的病情,不是想着替他做药膳就是想着给他泡药茶,还要盯着萧沉渊认真吃饭休息,恨不得下子就把萧沉渊养得活蹦乱跳。萧沉渊摸清楚易雪歌的心病,只得缓下声宽慰道:“你若真的有心想要向钱先生学医,我倒是可以让人帮着说声。只是若只是为了我的病,倒也不必这般辛苦自己。” 易雪歌静了静,好会儿才回握住萧沉渊的手:“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她咬咬唇,唇色有种花瓣般的粉白,莹润温软,“当初,我既嫁给了你,本该好好的和你在起、照顾你。可是我却想着萧沉曜,只想要和你各过各的日子。你的身子病成了这样,我还装作不关自己事的样子。” 萧沉渊看着她,目光静静的,只是认真听着并不打断她的话。他安静的时候,就如同月下的深海,藏起波涛和狂风,只有鳞鳞的波光和平静的海面静谧依旧,倒映着遥遥的星海,如同梦境般美好。 易雪歌已经努力的把眼泪憋回去了,低着头抿了抿唇:“总之,你既然是为了救我才又把身子弄坏的,我肯定是要帮你养好身子的。”她朝萧沉渊笑笑,眼中犹带水色,如拂开花叶之后的波光潋滟,教人移不开眼,“这样子,我才好安心回楚国啊。” 如果可以,萧沉渊真希望自己当初没说过什么要送人回楚国的话——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想着要回楚国啊?执念这么深真的可以吗? 不过,萧沉渊往后靠了靠,流水似得长发披在身后,少见的出了下神:敏瑶向聪慧,当初那事她也知道些许,或许已经猜出二了? 第27章 欲望文 第28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8章 易雪歌浑然不知萧沉渊心中转瞬而过的心绪。她向秉持着脑子是越动越容易坏的原则,既然萧沉渊已经替她想好了皇后请她入宫可能的原因,她就不再自我纠结了。第二日,她便稍作打扮,换上规规矩矩的宫装跟着宫中的来使应诏入宫。 易雪歌走,萧沉渊倒是小小的松了口气。美人在侧固然是件美事,但是总是呆在起,他又有些吃不消。尤其是易雪歌总是喜欢给他塞些不知什么味道的药膳,他日三餐吃着,都快要觉得自己的味觉失效了。所以,去书房议事的时候,萧沉渊还特意嘱咐了午膳准备些。 阿意也趁机把这些日子堆积的事务和萧沉渊汇报遍:“宫中太医院那边年前出过次大火,许存档都已经被烧毁了,所以我们也没能找到您需要的。”他顿了顿,他不经意的看了眼悠闲喝茶的萧沉渊,目光隐隐有些复杂,语声却依旧是平平稳稳的,“不过之前云贵妃孕期的医案还是有些许备着的。钱先生也看过几眼,她孕中仿佛吃过什么药,加上思虑过重导致怀象不稳,所以胎儿才会早产,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必须要认真保养,根本不可能奢望与寻常人般无二。” 萧沉渊慢慢的喝了口茶水,手指指尖不自觉得在杯壁上的白鹤雪梅图上临摹般的划过:“嗯,然后呢......”他放下杯子,柔和沉静的五官上仿佛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掠而过,似乎是在笑又仿佛只是个平淡的抬眼,“我的身体如何我直很清楚。我只是想知道,文贵妃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事?” 阿意垂了垂眼:“根据记录,文贵妃产后数月缠绵病榻,曾经次召见太医。”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么句话,已经足够清楚了。 萧沉渊垂下眼眸,唇角微扬,终于还是露出了个浅淡的笑:“这是我第二次觉得自己愚蠢。”他面上的笑和那殊无笑意的眼眸形成种如同利剑般犀利的压迫感,可他的声音还是平平无奇道几近于平淡,“第次,就是之前那个晚上。” 云贵妃会怎么看待取代了自己儿子身份的萧沉曜呢?个女人拼却了性命才得来的骨肉,骨中骨,血中血,不仅连看眼都不能如愿,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取代自己孩子的地位。在云贵妃的眼里,萧沉曜活得越好,那个被牺牲的孩子就越是可怜。可是,在先帝的眼皮底下,她却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所有的悲痛和怨恨,努力得把萧沉曜当做自己的孩子,扮演着个母亲的角色。 她定恨不得不顾切的去揭穿这切,但却只能当做不知道。必须要压抑再压抑,忍耐再忍耐,哪怕退无可退、后面就是悬崖也只能平静接受落到悬崖底下的结局。这种如跗骨之虫般的刻骨之恨时刻折磨着她,使得她产后就开始病弱的身体急速的走向死亡,未及三十就已经于病榻上枯萎而死。 萧沉渊曲起手指慢慢的敲了敲桌案,后背靠在座椅背上,微微合了眼,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继续查吧。”他稍稍停顿了下,语气已经冷静了下来,“云贵妃怀孕的时候已经是贵妃之尊,仪同副后,后宫之中早已没有可以对她产生威胁的人。她本该轻松惬意,结果却思虑过重......” 阿意会意的点了点头,接过话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云贵妃想必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心中惶恐,寝食难安。”哪怕是先帝早就决定要换子,先决条件也必须是两个孩子产期相近。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也是萧沉曜生母怀孕的时候,先帝定会有什么异常表现,所以才会触动云贵妃的戒心。 萧沉渊沉默了片刻,少见的迟疑了下,但他素来果决,不过是瞬之间便已经下了决定:“你们先去查吧,不必顾忌我,把那段时间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情整理份资料给我。”先帝这般遮遮掩掩,便是连萧沉曜本人都并瞒下,想来那位女子的身份定然不同般。这般追根揭底的去探究所谓的真相,哪怕真的查到二,大约也不会是什么好答案。 阿意知道这种时候最好让萧沉渊本人冷静的独处会儿,他迟疑了下,还是什么也没说,退后了步拱手道:“殿下,重阳宴上的安排,等会儿还是让阿卢来和您说吧。毕竟是他全全安排的。”这是委婉告辞的意思。 萧沉渊闭着眼点点头,等人出去了,他才缓缓睁开眼。正好是午时,阳光散漫的照进窗口,空中的金色浮尘颜色明亮的就像是朵又朵的花漂浮着开放,柔软而微小。红木的窗子上留下道道浅浅的光痕,深深浓浓的光就那样折进萧沉渊的眼底。 他笑了声,声音很低很低,几乎是耳语:“原来如此。”既是恍然也是沉痛。 也许,萧沉烨恨他有无数个理由,但是这个却是云贵妃亲手在他最初时就种下的,根深蒂固。 犹记得,云贵妃临终之前,始终不能瞑目,只等萧沉曜和萧沉烨都到了方才缓了口气。她容貌憔悴却依旧撑着朝他们微笑,叫人看了从心底里便觉得心酸。她就是那样令人心酸的牵着萧沉曜的手柔声嘱咐:“你兄长性子温和,为人敦厚,日后,你还要好些看顾他才好。”然后,她又执了萧沉烨的手,病中本就沙哑的声音加显得凝重而意味深长,字句,清晰无比,几近于字字啼血,“你与你的弟弟乃是母同胞,血脉相连,这点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忘记!” 彼时,萧沉曜只是感怀悲痛,只觉得云贵妃片慈母之心,便是临终之前还要替两个孩子操心,放不下心。 此时,作为萧沉渊的他才终于明白,云贵妃对萧沉烨所说的“母同胞,血脉相连”本就不是指他。 原来如此。 他的前半生仿佛就是活在那样粉饰太平的假象中,愚蠢的叫人可厌。 这个时候,易雪歌也正在喝茶,还是皇后娘娘李敏瑶亲自泡的茶。因为皇后的可信任度明显高杜云微好几个台阶,所以易雪歌喝的也十分放心惬意。 易雪歌轻轻抿了口,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真好喝。” 皇后今日只穿着简单的便服,发髻亦是松松的,头上的赤金鸾鸟凤头簪亦是极简单的坠了三条流苏,短二长,珠光浅浅。她笑起来的时候非常的温和,就像是个长姐似的,带着种宽厚的温柔:“你该笑笑,这个年纪,正该随着自己的心意笑会儿呢。”她似乎记忆起了当初的时光,微微有些晃神,眸光凝成点,带着隐约的惆怅和怀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嫁给陛下不久,只觉得人间处处欢喜,再没有不可乐的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呢,错过了便再也没有。” 易雪歌忍不住抬起头认真看了眼皇后。 皇后却依旧是从容自若的样子。她虽不得皇帝喜欢但却是先帝亲自赐婚,便是皇帝也不能无故废后:“我是十岁的时候才入京的。因为李家门皆是战死,先帝待我有优容,我倒是能够常常见到陛下和东华太子。那个时候,我方知道这世间有如此男儿,直教人此生难忘。只可惜那时候我整日里呼朋唤友,骑马狩猎,倒是荒废了不少时日。”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初那个耀眼出色到可叫人死生相托的男子,徒然收住话音,只是从女官的手上接过张单子,“我怎么和你说起这个了......往事不可忆,不说这些了,你看看,这是旧年重阳宴的食单。” 纤细的手指按在薄纸上,皇后的语声温缓:“萧家的男人从来最难伺候,旁的不说,便是吃食上面要忌讳的就不少。就拿东华太子来说,他吃不得苦味的东西,所以茶水也要去了苦味的才好。皇弟久居云州,不知可有什么忌讳?”, 这事若是以前问易雪歌,定然是问三不知,现在她给萧沉渊做过许药膳倒是能够说上二,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能吃苦味的东西,就是他不吃的东西也挺的。对了,他对玫瑰花和桃花有些过敏,这些花瓣、花蕊、花露做的东西都不能吃,嗯,还有......” 皇后垂了垂眼,似乎笑了声,语声里面带着种温柔而释然的笑意:“这倒是少见....”她语声断,轻轻的别过头去,似乎用手巾用力的按了按眼角,随即便含笑道,“不知怎的,好似有沙尘飞进来。” 易雪歌瞧了眼干净无尘的殿内和眼眶微红的皇后,还是毫无疑问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皇后沉默了会儿,整张脸都浸在阳光里,纤毫毕现的端美。她忽然拉住易雪歌的手,认真恳切的道:“皇弟他吃了许苦,身子不好,若有什么事,还请你体谅、照顾才好。” 那目光温柔中带着沉痛,似乎含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如同飞流直下的溪流,只要用力便会在岩石上撞得头破血流,支离片碎。只是眼,就让人无法拒绝。 易雪歌忍不住就跟着点了头。她想,萧沉渊究竟是什么时候搭上皇后的啊?年龄上面对不上啊...... 第28章 欲望文 第29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29章 皇后仿佛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忽而垂了眼,眼睫细细的颤了颤。她握着易雪歌的手紧了紧,语声却已经平稳并且沉静了:“瞧我,总是操心的命,总有担不完的心。你与皇弟乃是结发夫妻,自然是心心相印、相扶相持,哪里用得着我来说话?” 她抬起眼的时候,唇角微扬,面上已经恰如其分的带上淡淡的自嘲,看上去毫无半点异常。 易雪歌只得跟上去给皇后铺台阶下台:“都说长嫂如母,王爷自幼便身子不好,您也是关心则乱嘛。”她低头笑了笑,触动愁肠,倒也隐隐透了点真心话,“就像是我,人在这里也总是有些担心皇弟那边的事。” 楚帝独宠玉贵妃,偏偏玉贵妃身子娇弱,至今无孕,哪怕访便名医、求告巫女都无济于事。偏偏自司马临以下犯上谋反之后,皇室只剩下易雪歌和楚帝脉,帝王之血伶仃至此,便是易雪歌都忍不住心生忧虑,为之忧心。 皇后也知道易雪歌的心事,只是笑便略过了:“且不必再想这些烦心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离了你我,也没人会过不下去。你我还是消停日,不必去管那些人。” 易雪歌点了点头。 皇后的笑容轻缓,使人如沐春风,眼中却殊无笑意,只是抬手唤了宫女上前,“去库里取些药材,用我昨夜拟的单子,等会儿让锦王妃起带回去。”她又温温的安慰起易雪歌,“你们刚刚上京,府上定然还缺许东西,也算是我的点心意。” 易雪歌无法,只得谢恩收下。 “传膳吧。”皇后这才唤了宫人上前摆午膳,然后才侧头和易雪歌说话,“我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是许久不见,起凑合着用餐吧。” “娘娘过谦了,御膳房要是听到了岂不是要请罪了。”易雪歌劝了句。 皇后却不在意,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对于皇后来说,坐在坤仪宫中吃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难吃的。食之无味,叫人作呕。 皇后是将门之女,倒也颇好肉食。陆陆续续的端上几盘菜,都是带肉的。宫人还额外的端上盏酒来,细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青玉的酒杯上,柔美动人:“请用。”声音亦是软绵的。 其中有道菜,让易雪歌看了,几乎怔住。那是道鲈鱼莼菜羹。鲈鱼纯白的鱼肉和绿色莼菜在乳白的汤汁里看上去是如此的协调,香气温温,叫人下子就馋了。 有句诗是“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风日斜鲈鱼香”,有些时候,故国家乡的气息总是可以从那么点的细枝末尾中流淌出来,叫人心中眷恋,为之神往。 皇后看了眼易雪歌,温声道:“宫中有几位楚国来的名厨,我想着,你兴许喜欢吃点家乡菜呢。边让他们准备了点。” “谢娘娘了。”易雪歌深呼吸了下,盈盈的美目中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她忍不住露出丝顽童似的笑意,“我倒是好久没有这么好的食欲了。” 虽然贵族人家都喜欢用银箸,只要有毒,下子就知道了。但宫中用的都是银盘子倒也没有这种忧虑,因而这日呈上来的是文犀辟毒箸。据说是犀牛角制成,能解切诸毒。 只是,大约是易雪歌运气不好,她们还未吃几口,后宫之中又出了事。门外赶来报信的宫人经过通传之后便被领了进来,伏跪于地,瑟瑟不敢言,只是身上那天水碧色的宫装看上去颜色研研。 皇后搁下手中的箸子,沉下了脸:“又有何事?” 那宫人弯着腰,不敢言,连忙把话说了出来:“薛淑妃在冷宫跌了跤,如今太医已经去了。太医说,只怕是保不住了。” 皇后似乎半点也不惊讶,那被画的长入鬓中的长眉慢慢扬起,犹如巍峨的远山远远投射来的倒影,刚柔并济:“保不住了?”她冷笑了声,“什么保不住了?本宫从未听说薛氏有孕之事,你这是说的什么梦话?还有,薛氏已然被废冷宫,你这声‘淑妃’可是谁教的?” 宫人几乎是吓得趴在地上,衣衫上冷汗涔涔,只能哆哆嗦嗦的道:“奴婢,奴婢时情急妄自言,求娘娘恕罪......”她本来还要再说什么,左右的宫人已经半搀半拉的把人拉了下去。 皇后神态自若,垂了垂眼,只是提起箸子继续吃饭:“不用理会这等人的胡言乱语,我们自己吃自己的。”她对着易雪歌微微笑,犹如牡丹吐蕊,自生威仪,“若是有孕,自是有太医院上报,即便太医院不言,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易雪歌心里暗暗给皇后鼓掌。这话说的好!有水平! 自登了皇位以后,皇帝的行径就越发的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了——他若有心保住这薛淑妃的孩子自然应该早早把事情捅破了,这才无人敢去冒犯,便是皇后也不得不担上责任跟着费心。偏偏他又有被害妄想症,只觉得所有人都要去害那个“无辜的孩子”,便暗自瞒着,自作聪明的把人关在冷宫里面打算瞒天过海。哪怕大部分的人都心里有数了,他还要硬撑着瞒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这便仿佛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攒了点私房钱就不敢去存钱庄反而要埋床底下。这样的人,被偷儿给顺手弄走也不怪不了旁人。 其实,易雪歌心里头还曾经暗搓搓的疑心过皇帝打算要如何收场——难不成要把人关到生完孩子,到时候再出来抱孩子,解释自己现在才知道?就算冷宫和内廷上上下下都是瞎子,可他这是准备把天下人都当做傻子来骗吗?为帝王者,怎么就点魄力都没有,只有肚子的鬼蜮心机? 当然,现在仿佛是不需要易雪歌替皇帝去担忧了——反正这出戏的另个主角似乎已经有了另外的片约,不准备出场了。 皇后施施然的和易雪歌用过膳,这才唤了宫人上前,冷淡询问:“冷宫那边,如何了?” 坤仪宫中的宫人都是行止娴雅有礼,闻言便轻声答道:“太医赶去的时候,薛氏已然奄奄息,到底是没能支撑久。”她顿了顿,看了眼易雪歌,犹豫片刻还是接着说道,“只是,据太医说,薛氏日常似乎服用了不少寒石散,便是能够安然至孩子诞下,那孩子怕也要身有残疾。” 皇后和易雪歌都正在擦手。皇后由着宫人替自己的手抹上玫瑰花汁细细保养,闻言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娥眉:“这倒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轻轻叹了口气,“这般情形,倒是白白浪费了那细心周到的给薛氏去送寒石散的那人的片心意了。” 易雪歌虽不如皇后在后宫之中耳目灵通,此时也醒过神来——若是薛氏真的撑到生产,皇帝见到那样的皇子,怕是要深觉耻辱,连查都不会去查就要将这对母子抛在脑后。至于薛氏,怕是宁愿没有这样的孩子吧。 那幕后之人的细密心机,倒是叫人认真思来便要冒冷汗。既是冷酷又是狠毒,软刀子进进出出,半点也不见血。 易雪歌抬眼看了看皇后,虽然很想问句此事是否与昭阳宫养病的杜云微有关,但还是忍了下来——宫中的事情,她很不必知道的那么清楚。何况,薛氏为何会摔倒也不知是否真是意外。 皇后倒是漫不经心的嘱咐了几声后续的处理问题,然后才转头笑道:“出了这样的事,倒也不好再留你在宫里。”她苦笑了声,“等会儿陛下定是要来兴师问罪,你若在旁,定是要不自在的。” 易雪歌见她神色淡淡,不知怎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若不然,我还是留下陪您会儿吧,好歹也要给陛下问个安。”反正她若在场,皇帝说不准就不好发火了。 皇后笑了声:“不必,不必......”她笑叹道,“这事还有人在后面接着呢,我不过是和陛下说上几句话,陛下的火最后八成还是要烧到别人身上的。” 皇后抬了抬眼,似乎遥遥的望了眼那远处遥遥相隔的昭阳宫。 不过,那么点恶心人的感情,磨得干二净才能叫人畅快呢。 第29章 欲望文 第30章 (小修)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0章 (小修) 皇后已然立下决定,易雪歌倒是不好再留,她只好带上皇后的药材回王府。 当然,她很快就庆幸她自己回来了——因为萧沉渊居然连午膳都没吃!易雪歌让人把凉掉的午膳端下去,然后才进了书房去找萧沉渊。 萧沉渊似乎正在看书,他手支着头手翻着书页,如墨般的长发顺流而下。阳光自雕刻着各种花式的红木窗口投下了,颜色明媚,使得他的面颊上依稀有流光徘徊,流连不去。 整个人看上去便如玉雕的般,莹莹生辉。当真是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听到推门声便抬头去看,见是易雪歌方才舒了舒眉头,问道:“你回来了?”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却偏偏好似幽幽伏在心头的蝴蝶,不经意的动了动翅膀,叫人心上痒痒。 易雪歌被这美色稍稍诱惑又被他的话说软了心肠,本来的怒火不知怎的忽然熄了大半。正所谓“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被这么折腾,连声音都是轻轻的,只是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没吃午膳?” 萧沉渊朝她笑了笑,毫不脸红的道:“夫人不在,我怎么会有胃口吃东西?”他随口说了安抚人的话,然后便轻车熟路的转开话题,“我还以为皇后会留你用晚膳,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易雪歌不为所动的瞪了他眼,说道:“我让厨子重新煮了点燕窝粥,等会儿我们起喝吧。”说完了这个,她才顺着萧沉渊的意思转了个话题,“宫中今日出了点事,薛淑妃那孩子没能保住,怕又有番风波。” “这算什么风波?”萧沉渊嗤笑声,眼眸微微上抬,眼底的寒光如同幽潭深处的流光,既清且冷,“帝王之尊,后宫三千,他想要少孩子没有?又不是只有这个孩子。” 他说到最后句的时候,尾音微带复杂意味,似乎别有他意。只是冷冷的。 易雪歌呆怔片刻,立刻低头去看萧沉渊:“看上去你倒是深有体会啊!” 萧沉渊沉默片刻,缓缓笑:“夫人说笑了。我身边只得夫人人,从何来的深有体会?” 易雪歌却静静的看了眼他,忽然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边上:“你今天好似心情不好,怎么了吗?” 有些时候,她的感觉特别的敏锐,哪怕萧沉渊言笑如往常,她也能隐隐有所感觉。 萧沉渊侧头去瞧坐在边的易雪歌。她双眸黑白分明,纯粹如初时,宛如融融的春水流淌而来,温暖舒适,瞬间便可□□暖花开。他忍不住露出丝笑意,那笑意非常的轻微,只点儿就被融化了,他摸了摸易雪歌的长发:“见到你,心情就好了。” 易雪歌却哼了声,把自己的头发扯回来,小声道:“你就会拿这种话糊弄我。” 萧沉渊闻言微微沉默了会儿,好会儿才轻声问道:“雪歌,你自小长在冷宫,难道就不曾怨恨你的父皇吗?他生下了你却对你视若无睹,让你受尽各种委屈,不得不夹缝求生。你就半点都不气恼吗?” 易雪歌笑了笑,她若有所觉的垂下眼,从容自若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里却不喝。 玉盏触手生温,她的语气也是温温的,平静的就像是雪粒落在地上:“还好吧。有句话不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虽然我的父皇讨人厌了点,但到底也不曾真的对我下杀手。总的来说,我还是靠着楚国子民的供养,在他默许之下活下来的。” 萧沉渊低头笑了声,清俊的五官轮廓变得十分温软,瞬间的容光照人:“你倒是心宽......”口气在他胸口回荡着,始终无法下去,许久,他才开口道,“不过,也对。” 易雪歌不满的瞪了他眼,撇撇嘴:“你怎么尽戳我伤口。”点怜香惜玉都不懂,还能不能起玩耍了? 萧沉渊静静看着她,忽然抿唇笑,笑容真切。这么刻,他忽然觉得两人此刻无比的贴近——他们都有难以言说的身世和过去,回首便是不堪。偏偏,还要为了自己,竭力从那淹没自己的泥潭里面走出来。生存还是自毁,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门外恰好有侍女轻轻的敲了敲门。萧沉渊收回视线,沉默不语。 “进来吧。”易雪歌抬头叫了声。她急忙起身来,说道:“粥来了。”顺带朝萧沉渊看了眼,再次强调道,“我们起喝粥。” 萧沉渊回之笑,眼底眸光沉沉,似乎是窗外橘黄色的晚霞带着余温缓缓的压过来:“好,起喝。” 他轻轻笑,将“起”两字说得温柔至极。 直到此刻,易雪歌已经完全忘记了宫中的事,丝毫不知杜云微和皇帝已经因为这事又开始闹了。正所谓不作不死,有些人则是作了也不死,杜云微属于后种,有恃无恐。 虽然薛淑妃摔倒的事是意料之外,她暗中给人下寒石散的事情因此被发现,杜云微却依旧半点也不慌张。她慢悠悠的独坐在梳妆镜前,随手用把玉牙梳梳着披散而下的如墨长发。菱花镜的镜面打磨的十分光整,镜光沉沉,边上搁着个长颈玉瓶,瓶上顺着玉纹浮雕着副秋日赏景图,上面插着束如雪堆玉般的花,幽香脉脉。 不禁使人想起那句“小雨霏微润绿苔,石楠红杏傍池开。枝插向金瓶里,捧进君王玉殿来。”即使脂粉不施,与花卉相映,素面而照,杜云微也犹如名花,在镜中缓缓绽放,容色灼灼。 殿外皇帝御驾驾临的传报早早就传到殿内,杜云微却依旧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 皇帝大步而来,绣着龙纹的袍角烈烈生风,面上含着雷霆之怒,只叫人想起句话“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左右早已乖顺的退下。 见到杜云微这般不声不响,屹然不动的情景,皇帝是怒火交加,下子就伸手把人拉起:“你倒是悠闲。”他冷冷的看着杜云微,眼中点怒火澎湃至极,几欲燎原。 杜云微顺势抬头,回眸笑,那点笑意就犹如微薄的月光,轻盈而柔软,满殿花开:“陛下春秋正盛,何必在意这点区区小事?” “区区小事?你眼里这就是区区小事?!”皇帝咬牙回了句,眼底怒火熊熊,“你如此妄为,眼底还有没有朕?” 杜云微却依着皇帝,她素面朝天,唇上却仿佛擦了点儿红色的胭脂,颜色研丽。顾盼之间,眼波流转,那唇上的点红便如雪地里红梅,触目惊心的艳。 她柔声道:“我失去了个孩子,便不能让人赔我个孩子么?”她依着皇帝,忽而抬头吻住了对方,温柔缠绵,“我已失去所有,陛下便不能心疼我次吗?别开其他,单单心疼我人。” 她那句“失去所有”涵义未免有些深了,皇帝心底动,终于还是回手抱住了她。手上使力,低头警告道:“只此次,下不为例。” 杜云微垂眼笑了声,眼睫颤抖,雪肤盛光,光华流转。那笑声里仿佛带着钩子,叫人意乱神迷,神魂颠倒。 皇帝眼神沉,伸了伸手,水青色的帷幕被拉扯下来,层层叠叠的纱布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花卉,无声而放。帷幕后的两人则是起依偎着往里走。 杜云微合眼应和着皇帝凶狠的吻,面红如牡丹,颜如渥丹,心底却是冷冷的。 依她的身份,此生都不能再有孩子,那么皇帝又怎么可以例外。她已失去萧沉曜,身处地狱,无日能够安宁,那么旁人又怎能置身事外? 这样想着,她仰起头,长发瀑布般洒落,触手冰凉却叫人从心底发热。杜云微静静的抿唇笑,唇上红艳,语声柔婉滑腻,如枝头初开的花蕊,娇娇嫩嫩。 “陛下,我真欢喜啊。”她搂住皇帝,呵气如兰,柔若无骨。 我真欢喜,有人能与我同入地狱。 第30章 (小修) 欲望文 第31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1章 皇帝摆驾昭阳宫的消息传到皇后耳边的时候,皇后微微有些晃神,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酒液冰凉,酒香缭绕,这是酿酒大师姜问春献上来的千日醉,只点酒香就可叫人千日不忘,滴滴醇美,便是宫中也只有三十坛罢了。可是她却如咽苦水般的饮下,随手将那空空的酒杯掷到地上,看着那嫣红地毯上的酒啧低低的笑出声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轻轻的念着当日新婚时自己曾经的许诺,只觉得物是人非,再不能忆起当初的心情,人心早已苍老自此。 她曾经与人郊外赛马,扬鞭欢语,弯弓射箭,纵情肆意。她也曾经有过与人赌酒比诗,沉醉不知归路,误入藕花深处的闲趣。她曾经见过世间最让人心动的男人,与他谈天论地,好友相交,却也曾经对那在佛像前折花微笑的青衣男子暗许芳心。 新婚那日,她羞涩而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妻拟将身嫁与,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含笑应答:“深情难负,定不负所托。” 她本以为:能够嫁给最初爱上的那个人,乃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然而命运却以莫大的嘲讽回赠她,使她从此失去所有的幸运和幸福。 她和萧沉烨都失信了。 犹记得那夜林从之暗夜来报、冒死求援时,她的惊惶和不可置信。她简直无法再去直视她曾经引为此生挚爱的、热烈爱慕、生死相许的丈夫。那夜,夫妻反目,结发之情荡然无存,花树下那剪侧影终于还是永久的逝去。 揭下那层温柔敦厚的外皮,她早已是国之君的丈夫只是冷冷的向她投下眼:“朕真是没想到,敏瑶你竟然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你已位及中宫,何必还要去救那必死之人?”他唇角笑意冷淡,却是带着刻意的恶毒和讥讽,“难不成,你也对他心存爱慕?” 那是他最后次称她为“敏瑶”,她终于无话可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爱错了人。 她以至诚之心去对待每个人,以为就算善恶不曾有报,但仁义公道依旧在心。可是她的丈夫却是以最大的恶意看待每个人,辜负所有信任他的人,践踏那些对他付出的真心。他的心已经深陷泥潭,再难拔出。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如此。 皇后微醉的闭了闭眼,坤仪宫中的日日夜夜如此漫长,直叫人濒临疯狂。 隔着层层的宫墙,切的恩怨情仇仿佛都是墙上浓艳的抹红,看着触目惊心,离着宫外的人却依旧是那般的遥远。至少,此刻还是无人能够知晓宫中那三位最尊贵之人的复杂心绪。 锦王府中,书房的两人还在对面喝粥,其乐融融。 小小的碗粥喝的很快,很快就见了底,萧沉渊自听到云贵妃事情之后便起的烦心终于缓和过来。他心情好,便很难得的抽出空来给易雪歌堂政治课。 “无论杜云微做了什么,我那皇兄都不会在现在对她做什么事的。他需要杜云微的存在来稳住那些东华太子的留下的重臣和周云起。”萧沉渊将瓷碗放在案上,耐心的和易雪歌说话,“君王御下,平衡之道必不可少,清流勋贵、外戚内侍都要小心权衡,其中文武均衡是重中之重。偏偏皇兄却是两头都抓不牢,只有那么顶高高在上的帽子。” “从文官那边算起,如今内阁的几个大臣皆是先帝留下的重臣。虽然次辅颜松时圆滑老练颇是迎合上意但不过是看风使舵的墙头草罢了,起不了大作用。首辅徐茂却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几次叫皇兄朝上下不了台。” 萧沉渊说到“不讲情面”这个词的时候,轻轻的弯了弯眉梢,眼底掠过丝暗色。 萧沉渊这点儿小动作倒是让易雪歌会意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徐茂能够官至首辅肯定也是个官场老手,他的‘不讲情面’不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罢了,心中定是有所衡量。皇帝连宗室都没能搞定,怎么搞的定此人?偏偏皇帝既需要他这根“定海神针”来定定这混乱的朝局又没什么能够打动他的东西,只能且用且受气。 易雪歌侧头看了看萧沉渊,托着腮问道:“都说朝天子朝臣,只是可惜今上是仓促登基,朝里军中无积累,这样来倒是要憋屈几年。” 萧沉渊笑了声:“他那算是什么憋屈?占了天子的名头,把持着大义的名分,天下的是人要做他手中刀剑。”他笑意冷冷犹如凝固了般,清俊的容貌也渐渐显出冷厉的棱角,“他在文官手上讨不到便宜,武官那边却是半点也上不得手,虽然手上得了禁卫军的兵权又有锦衣卫暗中埋着,算是护住了自身安危。但周云起在军中声望如日中天、几乎是呼百应,手头又握着他的把柄,我那好皇兄岂有不担心的道理?自然只得向文官示弱,以此来制衡武官势力,重文轻武。” 易雪歌非常体贴的给他倒了杯茶,盈盈笑:“听夫君你徐徐道来,后面说不准推波助澜了不少事吧?” 茶水颜色澄绿,茶香幽幽,兼美人素手纤美,若是旁人见了自是要受宠若惊。但萧沉渊却只是漫不经心的接过那茶杯,握在手上,手心被那茶水温的有些发热:“夫人想得太了,我不过是借着荣国侯的手给皇兄送了几份军中将领的来往书信。皇兄本就对周大将军大有疑心,我不过是随手为之,给他个理由罢了。” 易雪歌垂眼认真的看了看萧沉渊,黛眉轻轻挑,似笑非笑:“瞧你这样高兴,怕是不止做了这些吧?”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可以叫人舒适。萧沉渊看了她眼,道:“知我者夫人也。”他抿了口茶,神色却是淡淡的,如茶水般的温淡,“如今国库正是缺钱的时候,偏偏却是到处都需要钱,我那皇兄不知愁出了少白发。” “所以你替他想了好法子?”易雪歌忍不住出声问道。 萧沉渊蹙了蹙眉,低头抿了口茶:“可别什么都推到我身上,这可是承恩侯提出来的,要不要用也是要皇兄自己来下决定。”他唇上颜色莹润,似乎被茶水洗过般,声音却是冰冷的仿佛冰丛里冒出来的。 易雪歌却是依旧看着他,问道:“别卖关子,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办法啊?” 对着易雪歌,萧沉渊向都是很耐心也不计较她的态度,随口道:“整理军屯。”秦国尚武,对于士兵待遇向都是考虑周到,般那种打完仗没事干的士兵是可以自己干干农活种地养活自己的,这样不仅可以让减少军费支出,还能给国家创收,实在是举两得。 对于正忧心前线军费的皇帝来说,这实在是好法子——虽然魏国那边还未议和,但是驻守在南楚边界的士兵却已经可以放回部分归家种田去了,给皇帝省点粮食交点税金和粮食。再说,还能借着这机会请查下土地立立威呢——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作为新君不来点事实在是浪费了这么个打主意。 皇帝想得很美好,但是易雪歌听这注意却下子被吓到了:“你是准备挑动他和那些豪门世家的关系?” 萧沉渊低头看着茶叶,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说话。 易雪歌却是时间说不出话来——萧沉渊整日里卧床养病,闲了喂喂鱼、赏赏花,偶尔和易雪歌起看会儿书,练会儿字,真正是个闲散而有逸趣的王爷的做派。 易雪歌还当他是因为生病消停了许,倒是想不到他暗地里憋了这么大的坏水。出手就是大招。 士兵回家种田是要有土地才行的。可是要分配给他们的土地在哪里呢?等皇帝清算,就会发现那些土地都在世家豪门手中。那些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手中的利益?虎口拔牙,火中取栗不过如此。可是,皇帝新登基,若是清算完了却畏于形式不敢再动手,那置帝王之威于何地?只能咬着牙干下去。 秦国可不像是楚国样只有楚帝这么点血脉,再如何荒唐,那些支持正统大义的人也只得咬着牙忍着。在秦国,除去皇帝之外,还有两个被圈禁的皇子。就算两个皇子因为涉及先帝和东华太子之死而失去竞争权,先帝还有好几个兄弟,那几个兄弟又给皇帝添了不知少的堂兄堂弟。所以说,皇帝穷二白怎么可能压得了这么群如狼似虎的宗室? 易雪歌默不作声的继续给萧沉渊添茶:“你还真是蔫坏蔫坏的......”说不准,萧沉渊还打着让皇帝去给自己打打前锋的主意呢。 不过,易雪歌话音转,还是笑了笑:“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呢。”她认真的看了眼萧沉渊,微微笑着,“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和萧沉曜很像。” 第31章 欲望文 第32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2章 般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的人,估计听到这话马上上前抱大腿求原谅了,从此主权沦丧成为没有民主的殖民地了。 但是萧沉渊非比常人,他连眉梢都不动下,非常淡定并且镇静的应了声:“哦?” 在这里,首先必须要感谢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萧沉渊简简单单的个字就化被动为主动,把话头重新转回易雪歌前面。 易雪歌倒没有他那么的心眼,或者说她是不对“自己人”耍心眼。萧沉渊毕竟救了她命,虽然她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缺爱少关怀到会对救命恩人见钟情、暗许痴心的年纪,但是还是不免将萧沉渊的信任程度提高了许。 她并没有在意萧沉渊这种有话相当于无话的回答,只是认真的想了想才解释道:“你们都是那种走步看十步的人。”她笑着道,“但是算计起人来却又正大光明,叫人生不起气。” 易雪歌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萧沉曜了。或许是因为人都会本能得避开那些叫自己伤心痛苦的事,那曾经叫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人仿佛已经沉淀在了心底,如同举世无双的珍珠,深海寂寞、无人知晓。只有极偶尔的时候,她才会触景生情,想起旧人,但那也只是似酸微甜的感觉。 她已经到了可以足够冷静宽容的对待那段感情的时候。真正的爱本应该给予人平静和幸福,她此时隔着记忆的长河思及那逝去之人的时候,觉察到的便是种微薄的温柔。 毕竟,哪怕萧沉曜对她再吝啬,不曾给予她分的慈悲,她也曾拥有段属于少女的青葱时光,岁月温柔,让她的余生都不会苍白。哪怕是老了,她也会想起,有骑着白马的少年英雄自尸山血海中朝她伸手,救她于水火。她也会记得,自己是如何望着那人,心如鹿撞,求而不得。 那就已经足够了。 萧沉渊非常轻易的就能从易雪歌的脸上看出她的心思。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儿心塞。所以他干脆的搁下手上的杯子,咳嗽了声后便道:“人都死了这么久,你还记得啊?”他勾了勾唇,神态冷漠,“我都快要忘记他是什么样的了。” 易雪歌只以为萧沉渊是不喜欢和人比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你和他也有很不样的地方。”她干脆认真的举例道,“他战场上虽然奋勇在前、无人可敌,私下里待人却甚是宽容,谦和有礼,从不失礼于人,从不依仗身份持强凌弱。” 萧沉渊嗤笑声:“可他心里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装得再像,也就那样。” “你还听不听我说完?!”易雪歌瞪了萧沉渊眼,见他安静闭嘴,然后才重新构思了下词句,接着说道,“他那样的强者,知晓自己身负的责任,从无日轻忽,才能真正的叫那些最高傲的人为之心悦诚服,生死相托。” 萧沉渊并不说话,只是有下没下的握着杯子,似乎没有认真听。 易雪歌也不在意,接着说道:“萧沉曜的用计再冷酷,但他的心也是软的,至少他对臣工推心置腹,对士兵用心负责,对无辜弱者心怀怜悯。”她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萧沉渊,字句的道,“可是你却不样,你看着再如何的温柔绵软,你的心也是冷的,又冷又硬,像是石头似的。” “都是救命恩人,你怎么好贬低个抬高个?”萧沉渊笑了下,非常短促的笑意,闪而过。黑色的眼眸投出的眸光冰冷锐利如刀剑,暗夜里面也难掩锋芒。 易雪歌却十分冷静的回望他,半点不让:“岂不闻‘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你不施与真心,那么你身边围绕的也只能是那些逐利之徒。” 萧沉渊默然不语,许久才笑叹道:“你这是劝谏?”他说完这话,便用手巾捂住唇,轻轻的咳嗽了几声,面颊看上去有些病弱的苍白,唇色嫣红的仿佛含血。 美人如此,当真堪怜。 易雪歌见了不免叹气,上前倒了点止咳的枇杷露给他:“没有,只是忽然之间心生感慨罢了。”她也算是被病弱美人萧沉渊给历练出来了,照顾起人来简直不要太熟练,连给人擦嘴的手巾都顺手拿出来了。 萧沉渊接过枇杷露却并不喝,忽然握住易雪歌的手,低声道:“圣宗有孙皇后,不知我是否有此荣幸?”他抬了抬长眉,眼睫下面的眼眸里面神光不定,带着令人无法捉摸的复杂,“你既然不放心我的心性,那么可愿意效仿孙皇后?” 秦国的圣宗算是秦国史书上大书特书、几乎无人可出其右的明君,就算是易雪歌也有耳闻。只是此人戎马半生,偶尔脾气上来便是暴躁固执,无人能拦,好在有性情温顺的孙皇后在侧委婉劝谏,及时灭火。因此,那些大臣感念孙皇后几次救命之恩又畏惧圣宗脾气,倒也不曾对圣宗后宫空虚的事情有所进言。后来孙皇后病逝,圣宗皇帝独坐寝宫夜,须发皆白,不过半年就跟着去了。 这对,可算是史书上真真正正的恩爱夫妻,明君贤后。 易雪歌只觉得心上忽然跳,就像是簇火苗落在那里,又热又疼,面上如同火烧般的灼热。她时说不出话来,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萧沉渊的眼神,急忙撇开手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啊。” 萧沉渊见她落荒而逃倒也不急着去追,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面色有些苍白,唇色异常的红,显出那种病弱的神态,这声叹气,未免显得有些可怜可叹。然而,他扬了扬眉,转而便是另副神情,沉下声唤人道:“进来吧。” 虽然这声音未免有些中气不足,但却没有人敢轻忽。 早就侯在外面的阿卢听到萧沉渊的传唤才带着手上的东西推门进来。他虽然听到了易雪歌和萧沉渊的对话却不打算言插手——以如今萧沉渊的心性,鬼才有胆子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至于萧沉渊那话的真情假意,他又不是告白对象,何必想太? 对着阿卢,萧沉渊的神色已然淡去许,他十分冷淡的抬了抬眼,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下,问道:“重阳宴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刻,他那面对易雪歌时候的无害面具仿佛已经被彻底丢开。那种几乎叫人不敢直视,不得为之胆战心惊的气场包围着他,使他如同利剑般无坚不摧,压迫十足。哪怕他如此病弱不堪,武道高深的阿卢都不敢轻易抬头。 阿卢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又说道:“属下已经都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但是这次的重阳宴会可能会有些意外。”他抬头看了看萧沉渊,“魏国送来的那群舞女仿佛另有玄机。” 萧沉渊闻言轻轻蹙了蹙眉,但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没事,你既然能发现那舞女的玄机,我那皇兄估计也能发现。说不准他暗中还有什么打算呢......”萧沉渊似乎勾了勾唇,眼底的颜色却依旧深沉浓黑,“他素来疑心重,这种他国送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得下心。既然把人反倒重阳宴上,定然是另有打算。” 萧沉渊似乎细心想了想,稍稍沉默片刻便接着道:“不过此事也颇有可用之处,你不妨......”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随口吩咐了几句。 阿卢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接着汇报起另件事:“这段时间来,四皇子和五皇子那边还是没有异动,您看是否要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毕竟我们手上的人手四处派出后,也有些紧张。” 萧沉渊摇摇头:“你继续盯着,我就不信他们都真疯了。他们沉得住气,我们是要沉得住。”他垂下眼,神色有些复杂,语声却是没有半点犹疑,“他们既然姓萧,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疯了。” 第32章 欲望文 第33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3章 因为九月九的早晨,皇帝按例是要带群臣早起去郊外高山登高以畅秋志,所以前夜他是独自歇在自己的寝宫的。 早起的时候,万千小心翼翼的替皇帝系好腰带,给他的臂上佩上带着茱萸的布袋,轻声道:“这布袋乃是昨夜昭阳宫那里送来的,奴才瞧着,也是太子妃心意难得。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并不作声,伸手摸了摸那明黄色的布袋,金线绣成的盘龙栩栩如生,那金鳞点点生辉。他似乎笑了下,伸手拍了拍万千的脑袋:“你这罪都请过少次了?只认罪又不改有什么用?” 万千笑嘻嘻的弯下腰替皇帝整理了下金线端整、绣工繁丽的袖口和领口,低头奉承道:“陛下龙章凤姿,单单是这天子之威都叫奴才望而生惧。陛下有命,就算不降罪,奴才也会认真改过的。” 皇帝被逗得乐,笑骂道:“油腔滑调!”语调里面带着笑,仿佛并不生气的样子。 屋内光线通明,皇帝慢慢眯着眼打量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目光在金线刺绣龙纹的明黄龙袍上掠而过,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眸光沉,面容也凝静了下来,他冷声问道,“晚宴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万千急忙应道:“都照陛下的吩咐去做了。”他又压低声音说道,“燕王和成王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那群北魏舞女也都控制住了,只等陛下声令下。” 皇帝抬头看着等人高的铜镜,对着镜中身着龙袍的自己微微笑,如同春风般温和:“那便好。” 镜中的人影也跟着起静静的笑了,阳光从窗棂透进来,仿佛有无形中的手将那纤细的光线分开,整个房间都被洒满了金色的粉末,明皇堂亮的几乎可使人失明。窗扇上镂雕上是九龙盘旋、腾云驾雾的图像,泥金的底边,自有天子居所的华贵威仪。 这秦国的万里江山,锦绣山河,除了他萧沉烨还有谁有资格去赏? 皇帝这样想,连日阴霾的心情都忍不住好了许,侧头和万千说了句:“走吧。” 皇帝从来都是要比寻常人忙上不少,至少,这个时候的萧沉渊才刚刚起来。他无官无职,倒也不需要排队去跟皇帝爬山,只是慵懒的倚坐在那里看着易雪歌给他绣的布袋。 “你这绣的是什么?”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终于还是指着那丛杂草不耻下问道。 易雪歌却直接伸手拿过那布袋替他带上,很不开心的解释道:“兰花啊。” 这算是什么兰花?萧沉渊很想把这话直接说出来,但看着易雪歌的神色,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凑合着应道:“认真看的话,似乎的确有兰花的样子。” “喝点茶热热身。”易雪歌给他带好了布袋,这才倒了杯菊花茶递过去,纤细的黛眉几入鬓中,眼波顾盼之间便如同秋日里那微热的晨光静静的照下来,温存和煦。她洋洋得意的道:“我绣了好久的,天下只此件哦。” 萧沉渊忍不住回之笑:“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需要好好珍藏。” 听到这话,易雪歌不免微微的有了点不好意思的感觉,摆摆手道:“没事,以后肯定有好的。” 萧沉渊的余光瞥见到在门口的阿意,便朝易雪歌扬了扬眉:“你不是还专门为晚宴准备了身新的衣裙吗?”他笑了笑,“换上给我看看吧?” 易雪歌本来顺口就想回他句“谁要给你看!?”,只是见他眉目带笑,依稀含着丝温柔的意态,如同春日里照在枝头的第缕春光,融融如雪。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日萧沉渊的话,心潮忽起,脸下子全红了。似嫣红的花,不经意的绽出那点幼嫩的花蕾。 那种感觉并不是当初仰头去看萧沉曜时候心如鹿撞、不可自抑的恋慕,而是微弱温暖的火苗在心上温柔掠过的感觉,摧城拔寨,步步为营。叫人情动,令人无法拒绝。 她匆匆起身,有些不自然的道:“那我先去换衣了。” 萧沉渊默不作声的看着易雪歌那微微泛红的耳根,眼神复杂到无法言说。直到对方身影远了,他才将目光投向阿意:“怎么了?”他淡淡问了句。 阿意躬身礼了下,恭敬的回话道:“属下已经查过了,因为成王封地靠近魏国,所以那些舞女是和成王的车队起入京的。” 萧沉渊靠坐在椅子上,阖上眼,并不作声,只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阿意接着道:“而且属下派人查看了下,陛下似乎也派人夹在里面了。” 萧沉渊“唔”了声,随即低头抿了口易雪歌刚刚倒给他的菊花茶:“认真想想看的话,他也就会这么几招罢了。”他有点兴味索然,“都说‘人至愚,察人则明’,他对我那几位皇叔倒是看得明白。估计打算借刀杀人然后嫁祸给成王,挑动几位皇叔之间的猜忌,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正所谓鱼目混珠,这些舞女定然是真舞女,真正的刺客也就那么两个,控制住了,就方便行事了。 阿意会意的接口道:“那么下手对象应该会是燕王。燕王和成王都是老冤家了,上月里还为了排位先后而争执,真出了事,杀人理由也有了。”燕王和成王都是年纪般无二,从出生起就被互相比较竞争,关系恶劣无比,便是以前有先皇压着、两人封地又隔得远,也已经闹出过少笑话。 萧沉渊点了点头:“到时候还可以用‘蓄意挑动两国争斗,刺杀亲王’为名处理成王。”成王的封地靠近燕国,按常理来说肯定是最希望两国争斗自己背后浑水摸鱼的个。 皇帝这招玩得还算是好,等处理了成王和燕王,剩下的三位王爷估计也会安生不少,最重要的是还可以顺便把成王的封地给清算了,又是好大笔的入账。 说不准,皇帝还打算背地里用这群舞女来要挟魏国呢——魏国如今还是太后主政,因畏惧秦威力主张议和,魏帝虽是力主战却做不得主。这群舞女估计是魏帝为了不议和而兵出险招特意派出来的,此事出无论成功与否都是真正的不战也得战。皇帝只要留下二人拿去问询魏国太后,议和之时条件自然加优渥。 萧沉渊低头喝完那茶水,压住喉间的咳意,热水下腹面色渐渐缓和过来再不是开始的苍白,他淡淡道:“无事,切照计划来。不过......” 他忽然顿住声,垂眼不语,细长的眼睫搭下来,纤长浓黑,似是两双蝶翼收拢,留下扇形的阴影。只有面色依然如玉般的莹然,显得容貌俊美无匹,直教人心动神移。 门外有脚步声渐渐传来,显然是易雪歌已然换了衣服往这里走来。 阿意本是要退去,反正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了,只是他见到萧沉渊此时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停在原处,揖到地,劝告道:“殿下,王妃乃是南楚公主。万事烦请三思才好,否则,日后又该如何收场。” 萧沉渊顿了顿,用手巾按住唇角,压抑着咳嗽了下,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该知道,人总是会明知故犯。阿意,我亦凡人,尚存私念。”他忽然沉默了下,挥手让人退下,“我已然如临深渊,那么让我暂且享受会儿属于我的阳光吧。至少,此时还有那么点的欢娱,至于日后......” “浮生长恨欢娱少,得意自然须尽欢。”他极其轻微的笑了下,那也许算不上是笑,只是惯性的笑容。他的眼底毫无丝笑意,只有无底的深渊和莫测的冰寒,显出他那颗如若铁石般坚不可摧、不可动摇的心。 阿意终于不能再说什么,他点点头,垂首告退:“属下告退。” 他出门的时候,易雪歌正从门外而来。暗明,如此鲜明。 阳光温暖的气息如影随形的跟随着她而来,易雪歌的周身仿佛都含着和煦的阳光,入门,房间就变得温暖明亮了。 阿意循礼低着头、不敢直视,视线所及只能看见那水蓝色绣着繁美花枝的曳地裙裾。边角上面有朵用素色银线绣出银色的小花,怯怯而无声的开放着。 也许,那会是黑暗里唯的花。是它等来黎明还是黑暗淹没它,谁又能知晓结局? 易雪歌的声音含着惯常的笑意,如同轻盈的光在案上跳动,每点都是明亮的、柔软的。只听见她柔声问道:“好看么?” 萧沉渊看着她在眼前转了圈,裙裾翻飞,如轻云之蔽月,似流风之回雪。他心上动,顽心忽起,便笑着道:“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 这是洛神赋中初见宓妃的感叹之语,意思是“她是谁啊?如此美丽!”,对美人的惊艳、对伊人的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易雪歌被逗笑了,她害羞似的低头看着脚尖:“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我也觉得这衣服挺好看的。不算是白费了这半月的时间。” 第33章 欲望文 第34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4章 重阳宴上,易雪歌有幸见到了萧沉渊那五个形态各异的皇叔——燕王、成王、郑王、韩王、洛王。 燕王和成王年龄最长,这两人乃是同日出生,模样居然也颇是相似,都是长脸、高鼻、剑眉、留着长须,乍看就是个两个俊俏的老头。只是燕王好面子把头花白的长发都染黑了,成王则是潇洒自在的顶着那头白发在他面前扎眼。因为燕王出生在早晨、成王在中午,所以燕王洋洋得意、当仁不让的坐在宗室位列的首座,也就是皇帝的左下首。成王则是咬牙切齿抢先落座,郁闷得大口喝了杯酒。 燕王和成王这么闹,后面的几位亲王倒被衬得低调了些许。郑王、韩王和洛王年纪都小的。郑王刚刚年及不惑,举止斯文,倒是副翩翩美大叔的仪态。郑王和韩王乃是双胞胎,因为年纪最轻,颇带点英武之气,只不过个晒得黑檀似的,个肌肤白皙如抹粉,黑白倒是叫人见了莫名好笑。 易雪歌眼见着宗室这边坐的满满的,忍不住有些感叹:“你们萧家还真是人。”南楚易家却只剩下易雪歌和楚帝这么两滴血脉了。 萧沉渊因为人前装惯了鹌鹑,倒也不好跟着高谈阔论,此时也只是小声应了句:“所以才麻烦呢。”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易雪歌被他嫌弃似的语调逗得笑,正准备问些逸事,上首的燕王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萧沉渊“不胜娇羞”的低头咳嗽了起来,面颊微微泛红,样子噎人的很。让燕王看着不由好是没趣。他自觉自己辈分最长,又没见过这个侄子,这才想要好好表现下长辈亲切的态度,哪里知道这个侄子就跟兔子似的不禁用。 燕王吃瘪,成王自然是最是高兴。他跟在后面冷嘲热讽似的搭了话:“有的人啊,人老心不老,染了头发就当做自己还年轻似的。人家年轻人的事情,就算是说给你听,怕也是听不懂啊。” 燕王大怒,搁下酒杯:“你说什么呢?人老心不老说谁呢?!” “我怎么知道。”成王漫不经心的喝了口酒,笑嘻嘻的样子,偏偏还要投个“挑衅”的眼神过去。 郑王紧挨着两人坐着,只得凑上去劝架拉人。 易雪歌总算是稍微有点明白萧沉渊那个“麻烦”的意思。 不过,就算郑王不拉人,燕王和成王估计也打不起来——因为皇帝和皇后来了。 殿外内官声迭声的通报声被拉得长长的,就像是把尖刀,在地面上沙沙的磨过,教所有人下子都肃然而起。 “万岁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这两声传报声先后响起。显然,皇帝是和皇后通来的。众人纷纷起身相迎行礼。 易雪歌和萧沉渊自然也不能例外。他们只能看见,盛大的仪式之下,明黄的龙袍和艳红的凤袍互相映衬,龙凤交错,威仪赫赫。 萧沉渊不易察觉的抬了抬眼角,正好可以看见上首那张龙椅。赤金雕成的九龙盘桓于上,阳光耀目,每片龙鳞都被照得金灿灿的,仿佛那御座上的长龙要盘旋而起。 他深深的低下头,闭上眼,眼底复杂。 皇帝携着皇后同坐下,这才笑着道:“都起来吧。”声音清朗,殿中为之静。 众人谢恩就坐之后,皇帝这才有时间和边上的几位皇叔闲话家常:“燕皇叔,这开场的舞可是魏国出了名的胡旋舞,便是成王叔都赞不绝口呢。” 燕王听“成王”这两个字就头疼,冷笑声:“那些魏人的东西,能有什么看头?” 成王禁不住激,插话道:“你别不懂装懂!‘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这群舞女都是魏国特意选出来的,真正应了那句‘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真可谓是技艺出众,便是我这等惯见的都要为之惊叹,看过还想再看。” 燕王撇嘴笑:“难怪你让人家搭你的车队呢,原来打得是这种主意啊。” 眼见着成王和燕王又要吵起来,得偿所愿把成王和胡旋舞女连上关系的皇帝急忙劝架:“行了,行了,两位皇叔不如先看看舞吧。”他拍了拍手,没会儿,乐声响起,便有群舞女踏步上殿。 那群舞女身上缠绕颜色艳丽彩带,头戴翡翠花冠,如同群艳丽姿的孔雀。乐声轻轻动,那些舞女便立马足尖交叉、左手叉腰、那带着金环、白腻如美玉的手臂擎起,裙衣斜曳,裙裾翻飞如圆弧。 易雪歌也从未见过胡旋舞,时看得入神,结果边上斟酒的宫女时失手,竟是将酒液倒在了她的裙角上。蓝色的衣裙本就易脏,这下显得印记明显。 那宫女吓得瑟瑟,急忙跪下低头道:“求王妃恕罪。” 易雪歌虽然心疼这做了整整半月的衣服,倒也不会为了件衣服闹事,便息事宁人的摆摆手道:“行了,你带我去偏殿换身衣服吧。”她又转头和萧沉渊说了声,“我先去换衣服了。” 萧沉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极其复杂的问题,手拿着酒杯,手支着下颚,眼神不免有些出神,听到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易雪歌也不耽搁,使人去和皇帝以及皇后说声后便本着“快去快回”的念头去换衣裳。 萧沉渊思索片刻,转头和阿卢说话:“你有没有闻见股香味。”他顿了顿,眉心轻轻蹙起,“非常淡的香气,很特别,我记得我曾经闻过。” 这种问题显然是白问的。萧沉曜就算不曾踏遍九州,但是去过的地方也说不胜数,他曾经闻过的香气阿卢就算真的闻到了时之间又怎么能够辨别的出来。 萧沉渊本就不打算从阿卢身上得到答案,他的手指在酒杯的杯壁上轻轻擦过,思绪在瞬间忽然擦出火花。他眼神忽而变,低低的念出个名字:“慕九歌。” 据说远古天音有九歌,被人从天上偷来人间。 昔日,月出东山,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有人与他放舟江上。 那人在轻舟上转身,拱手为礼,如若神女:“在下慕九歌。慕是‘其往也如慕’的慕,九歌则是‘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的九歌。”她抬袖间衣带生香,是真正的“浴兰汤兮沐芳,纫秋兰以为佩”。 而慕九歌则是南楚慕家大小姐、南楚当今第高手的名字。萧沉曜年少之时游历完北魏后也曾游历南楚。当时,他和慕九歌的武艺都只能算是后起之秀,未曾达到后来的巅峰。 那个时候,慕九歌身白色的武士袍,束着长发,面若桃李,冷若冰霜。是冰雪不可侵犯的凛然姿仪。她曾经与萧沉曜同把臂同游南江却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于南江江畔与他会战。 南江江畔,细雨如针,微风拂面。萧沉曜长剑如龙,慕九歌软剑似缠丝,最后虽然是萧沉曜险胜,的还是靠了男人天生的气力和耐力。如今,她却台上起舞,腰间银带如梦似幻,步步生莲,暗藏杀机。皇帝就算可以让大内高手制住那些会武功的舞女,但是如慕九歌这般的武道宗师怎可能制得住? 所有的线,瞬间都串联起来了——魏帝当真是不满太后牵制才要仓促对秦应战?不,他是早已和楚国结盟抗秦。今日若是皇帝当堂被刺死,内无子嗣,诸王皆在,各不相服,秦国内乱不过是瞬息之间。若是楚魏此后同连兵攻秦,定然能从秦国咬下大块肉来,使得三国势力再度均衡。 萧沉渊心里突地动,就像是个又细又长的针刺了进去,血滴子颤巍巍的渗出来。他几乎是想要即刻起身——南楚既然已决定撕破盟约此时发难就必然不会让易雪歌留在秦国为人质,易雪歌这个时候去换衣裳,真的回的来吗? 阿卢此时悄然却拉了拉萧沉渊的衣袖,低声道:“殿下,这舞女仿佛有些不对啊。”他到底武艺高强能够看出二。 萧沉渊也被这拉忽然冷静了下来。眼下,他只有两个选择:是留在此处,设法破坏这次刺杀。二则是马上赶去偏殿,拦住易雪歌。 留在此处,他武功还未恢复,若是想要拦住慕九歌这样的武道宗师自然是十分困难,需要些非常手段。甚至还可能会暴露身份、引起怀疑。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要去救萧沉烨吗? 他此生最大的屈辱和痛苦都是此人给予。少个静夜如思,他却无法安眠,闭眼,那血流成河的回忆便如同附骨之疽,无法摆脱,将他拖入无可挣脱的地狱深渊。他也曾在心中千百遍的想过要如何回报对方。如今,竟然还要去救他? 可是,皇帝死,以他如今的势力和资历自然不能服众,秦国大乱必不可免,外又有魏国和楚国步步紧逼,不可不忧。他脚下踏的乃是秦国的国土,自他临世起,他便无数次为之浴血奋战,呕心沥血。先祖英灵犹在,慈父殷殷期盼,昔日宏图大计,他怎忍心让切毁于旦,再添十年辛苦? 易雪歌心盼归楚国,思恋故国,若是楚国来人接她,她定然会去不回。他若不去拦住,那么,他这唯仅存的阳光和欢娱又要再度失去? 萧沉渊闭了闭眼,力竭般的靠在椅子上,握着酒杯的手指青白如美玉,莹莹如玉琢。 是去还是留? 第34章 欲望文 第35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5章 跟着那宫女往偏殿走的时候,易雪歌本来未曾有什么怀疑——酒宴上弄脏衣裳换件显然是很寻常的事情,只不过今天是她比较倒霉做了典型案例罢了。只是等那宫女带着她越来越往偏僻处走,边上人影全无,她便忍不住有些迟疑起来了。 虽然对方细手细脚的,但是她也是细手细脚的啊,要是动起手来,她还真不定能躲得开。这么想,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易雪歌便停住脚不肯再走,反而冷下脸看着对方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这是准备带我去哪?” 那宫女闻言回头看了眼易雪歌,不敢话,直接就跪了下来:“殿下,事急从权,请殿下随奴婢去外殿换衣离宫。”她低下头,“秦楚盟约将解,请殿下速回楚国。其余诸事,盛将军都已安排妥当。” 易雪歌下子怔住了,低声道:“回楚国?”这瞬,她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几乎回不过神来。 那宫女见易雪歌不曾如何动容,便又伏在地上,恳切的低声道:“如今东华太子已死,秦国再无可令殿下留恋之人。殿下何必犹豫?”她顿了顿,又轻声道,“奴婢来时,盛将军有言要奴婢转告殿下,‘如今秦国国势日盛,楚国、魏国乃是唇寒齿亡,只有联而抗秦才有存活之路’。为安危计,还请殿下速离秦国。” 易雪歌这时候方才有了点真实感。可是,令她诧异的是,首先浮上心头的竟然不是惊喜而是茫然。 就好像,个走了好久的人,有人告诉他已经到了他的目的地可以停下歇息了,他反而停不下来了。 她亦是如此。 易雪歌就在廊下,廊外清风徐徐,只有风吹枝叶的寂寂之声。在这里,她只能从远处那连天的灯火和隐约传来的乐声知道此时歌舞正盛。 易雪歌这时候小小的出了下神——要是她走了,萧沉渊估计会赶紧找个新王妃来撇清关系吧?不知道萧沉渊下位王妃会是谁呢?那个人这样难伺候又娇贵,也不知道谁能受得了啊...... “殿下?”见易雪歌久久不出声,跪在地上的宫女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下。 易雪歌这才稍稍缓过神来,她低头笑笑,声音不自觉得压得低低的,下子就被凉风给吹散了。 此时,台上的歌舞的确已然到了精彩之时,那被簇拥在最中央的舞女身量最高,边飞快的旋转,边轻抚腰带,玉臂上缠绕的彩带风中飘扬,裙裾飞扬的如同浮云,整个人几乎都要飞起来了。她就那样在最中央的位置,微微仰着头,露出艳若桃李的五官,这样炫目至极的美丽,就算是眼睁睁的看着,都令人觉得不可置信。 皇帝垂眼笑了笑,眸中异样闪而过,他侧头示意内侍给几位亲王倒酒,第杯自然是先敬燕王:“几位皇叔都是远道而来,朕若是不与皇叔喝杯岂不可惜?” 他的计划里面,燕王喝酒就是动手的信号。所以,皇帝举了举就酒杯,微微含笑的喝下酒,静静等待着燕王喝下那杯酒。 君王赐酒,按例是要起来谢恩接过的,所以燕王毫无所觉的起身接过酒杯。他端着酒杯正要喝酒,忽然听到背后萧沉渊的声音。 萧沉渊此时却忽然了起来,他也举起酒杯对着燕王道:“那,侄儿也敬皇叔杯吧。”他低着头,大约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随口扯了句道,“有酒有月,方才不负这般良夜。” 当年话别之际,慕九歌随后用布包扎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淡淡道:“自来比武非死即伤,既然你今日剑下留情,最后关头移开那剑,那么也算我欠你次。来日,你可来南楚慕家来讨这人情。只要无碍大义之道便都可。”她随手将软剑绕回腰间,独自离去,忽而听到她仰头自语道,“有月无酒,当真是辜负了如此良夜。” 此时将这旧时言语重新稍作修饰着讲出,萧沉渊心里恍然间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台上在最中央的那个舞女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忽而踮着脚旋转了下,衣裙斜曳,抚摸腰带的手则被改成扶腰。柳腰纤纤,堪堪握,端得好风情,目光却是轻盈的飘来。如月光般轻薄冰凉。 萧沉渊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平静,声音温和,整个人却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气度,如同把入鞘的利剑。 月光照下来,他眼底依稀是那被月色笼罩的深海,波光粼粼,隐有白雾,神秘而莫测。 有那么刻,与他对视的燕王以及密切注意这边的皇帝都被吓了跳。皇帝面色变,顾不得台上的变动,手臂轻轻颤,手边的酒杯直接就被碰到了,冰凉的酒液流淌而出。 边上伺候的万千吓得说不出话来,急忙收拾东西,跪下请罪。皇帝却没有功夫去理会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萧沉渊。 太像了,太像萧沉曜了。 皇帝目光如若刮刀的在萧沉渊那与东华太子酷似的五官上深深的划过,心底不经意间已经浮上层阴云。坐在他身侧的皇后则是若有所觉得看了眼萧沉渊,克制得抿了抿唇,随后便静静的自顾自低头喝酒。 大约是这种熟悉感太突然、太震撼了。 所以,等台上两个舞女脚踩空在乐声末端意外滑倒在台上几乎起不了身的时候,皇帝和燕王都没回过神来,只有其他席上发出轻微的议论声——这种意外,按理可不该出现在重阳宴上啊。 估计那些魏国舞女也没想过这般情景,个个都呆在远处回不过神来,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在最中央的那个高挑的舞女首先回过神来,上前手拉起个,带头行礼退下。临下台的时候,她仿若不经意的抬眼,眼角胭脂艳丽,眸光再次自萧沉渊身上掠过,深若寒渊。 在那三人的目光之下,萧沉渊却好似被吓住了般,个哆嗦的低下头。 燕王倒是首先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刻意的上下打量了下萧沉渊,好会儿才道:“到底是兄弟,你和沉曜倒是有些像......”他摸着下巴,也许是知道后面的话不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便顿住了。 萧沉渊“受宠若惊”的坐了下去,垂眼低头不语。他十分冷静的想:那两个舞女或许算是慕九歌买送二的赠品?经年不见,她倒是大方了许。 燕王在边看着萧沉渊坐下,淡淡笑了笑,用酒杯沾了沾自己的嘴唇却并不喝口,只是转头对着皇帝意味深长的道:“我近来戒酒,倒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这话说得有些深了,甚至有别于开头燕王那直率的性格,叫人不得不耐心去深思。 皇帝心底震惊还未散去,此时听到这话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维持面色不变。他唇角勉强勾起丝苍白的笑意:“无事,这些不过是形式而已。”他咬了咬牙,目光像是被蛇忽然咬了口似的缩了下,阴沉沉的。但是,他的面色很快就缓和过来了,轻声笑着道:“皇叔不必介怀,您难得来京趟,朕又如何会和您计较这些?” 他个“难得来京趟”就已经轻之又轻的把燕王藩王的身份点明了次,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皇帝和燕王对面而笑,各怀心事,可是外人看来却是亲切而和谐。 皇帝想的是:究竟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竟然让燕王知道这事。他当场让那两个舞女出丑,是对朕的回击或是挑衅? 燕王想的是:兔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就敢对老子玩心眼,萧沉曜都没你这么大胆好吗!至于那个将这事透露给他的人,估计就是边上坐着的几个王八蛋弟弟中的个。定是准备坐山观虎斗,推着他去对付皇帝,他才不会上当呢。对付皇帝,日后总是会有机会的。 这样来,之前萧沉渊神似萧沉曜的事,倒是被他们暂时都放下了。 皇帝和燕王的想法,萧沉渊心里也算是能够猜到二,他本人忧心的却是另有其事——慕九歌绝不可能因为那么句事实而非的话而退去,必然是要寻他要个答案或是问个明白。 昔日的他见到慕九歌这般可与之敌的对手,只会觉得满怀激情,现在他却只是觉得疲惫。非常沉重的疲惫。 大约,那个过去的萧沉曜真的死掉了吧?萧沉渊暗自苦笑了声,在皇帝和燕王的眼底下乖乖低头喝茶——他近来被钱先生和易雪歌联合起来禁酒,适才起来也是以茶代酒。 想起易雪歌,他又有些头疼的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想——也不知道阿卢赶过去来得及不?按理说南楚接应的人不可能会有太,个阿卢应该足够了。但是若有万,或是易雪歌去心已决...... 他已然习惯失去或者说习惯去接受最差的结果。所以,在决定不赶去拦住易雪歌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总有人是注定要活在黑暗里。 第35章 欲望文 第36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6章 等到萧沉渊借着衣的功夫进了偏殿的时候,果然看见了正等在那里的慕九歌。 她身白衣,腰间系着根红色的腰带。白的如浮云,红的若红药,既飘渺又绝艳。她背对着人抬头去看那轮圆月,肩头盛了层的银霜。从背面,只能看见她那白皙柔润的脖颈和瀑布似的、随意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就连月色在她身上柔软成了银水。 月色如洗,当背对着他的白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的时候,繁星落在她眼底,眸若星子。记忆的长河里飞流击打岩岸,白露为霜,天光和水光同飞溅,水光接天。萧沉渊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再次来到了南江之畔。 那个时候,他还非常的年轻,年轻到骄傲,骄傲到傲慢,傲慢到自负,甚至早早就将着天下视作囊中之物。 萧沉渊合眼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回眼底,然后拱手为礼,轻声道:“慕姑娘。” 慕九歌虽然有着偌大的名头却是慕家的异类,至今还未出嫁,所以只能叫声“姑娘”。然而,似她如今地位,这已经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了。她生的面若桃李,容若牡丹,本该是艳色灼人如枝头桃花,偏偏黑眸凝冰,薄淡的红唇被抿成条线,气质冷然。 有种热与冷的交替,冰面下封着烈焰般的美丽。她很美,但她绝不是杜云微那样以美貌为傲的女人,美貌只能使她加动人而非是她的全部。 慕九歌只是点了点头,抬眼认真的看着他,眼睫长长的垂下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她的眼睫非常的长,长而疏淡,认真看人的时候,本来冷漠的眸光如澄澈的江水悄然流过,几乎给人种深情如水的错觉。 萧沉渊却只是冷静的回视她:“二皇兄年少时曾经游历南楚并且与姑娘晤。我曾在二皇兄手中看到过姑娘的画像,听说过姑娘的事。” 慕九歌仿佛在听,她沉思着点点头,似乎相信了又仿佛过耳便忘。但转眼间,她忽然身形动,以种极快的速度上前拉起萧沉渊的手腕替他把脉。 “经脉破损,五脏皆伤。”把完脉,慕九歌似乎怔了怔,好会儿才语声复杂的道,“倒是难为你能活到现在......” 萧沉渊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上次因为救易雪歌而彻底把体内剩下的残余内力散去,这才能勉强瞒住并不通医理的慕九歌。 慕九歌似乎也不打算等萧沉渊回答,她稍稍沉默了会儿才问道:“你既然在席上用话拦住我,那么,就该知道,当初我的承诺是给萧沉曜而非其他人。”她线条优美的唇角上冷凝着冷淡的笑意,如同朵冰雕出来的花,“还是说,你以为你拦了次,我就不能得手了?” “慕姑娘身为武道宗师,武道已入化境,沉渊断断不敢小觑姑娘。”萧沉渊笑了笑,然后才沉下声道,“当初二皇兄既然将当年之事和姑娘的画像告之我,本就是打算将这个承诺转递于我。姑娘乃是重诺之人,难道要因为故人已逝而违背自己的承诺?” 慕九歌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看了眼萧沉渊,目光平缓而直接:“这么说,你和萧沉曜的关系很好?” 萧沉渊点了点头:“我久居云州,缠绵病榻之时只有二皇兄次暗中探望。因我喜爱南楚江水山地,他便许诺等他登基之后便让我可以去南楚游历,并且将他与慕姑娘的事情告知于我。”这话半真半假,但真要去查也能查到萧沉曜几去云州。 慕九歌点点头:“原来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复杂,“那么,你是要用这个承诺,换皇帝不死?” 萧沉渊点点头:“不知慕姑娘可愿高抬贵手?” 慕九歌深深的望了他眼,反而转开话题:“我刚刚在赏月。”她似乎笑了下,笑声非常轻微,就像是落在梅花花蕊的点雪粒,冰冷却芬芳。 她面上那冷淡的线条因此稍微柔软了点,“当年,我在楚江上回望夜空,心神俱往,只以为别处再无如此明月。可是萧沉曜却觉得,天下月色般无二,不过是心境变动的缘故而已。我们为此争执不下。所以,我今日也想看看秦国的明月。” 萧沉渊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静静地看着这个从来不曾因为人、因为岁月而有半点改变的女子。 慕九歌却微微叹了口气,白皙的下颚就如同美玉雕成般无瑕:“我生在楚国,长在楚国,自然只喜欢楚国的明月。而他却是心在天下,普天之下皆是王土,世间月色自然般无二。”叹息还未落地,她轻拂白袖,足尖轻轻点,人影转瞬间便已经离开了,只有余音渺渺,“我在南楚衡山寺为他点了盏长明灯,你若真有暇来楚,可替我去续灯油。” 南楚古来便有项旧俗——为死者在寺庙中点盏长明灯,用以照亮地下之路。那盏灯点的时间越长,那逝者地下才会越加安宁。 昔日里,慕九歌只是对此轻言讥诮道:“我不信鬼神,不拜天地,我之道乃是人道。”而现在,她却破例为只有面之缘的秦国太子点这样盏灯。 萧沉渊在原地停了下,他在想:慕九歌是真的没有认出人吗? 沉吟片刻,他忽而笑,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着实有些可笑——认出如何,没认出又如何?他晒然的甩了甩袖子,往殿外走去——算算时间,也该是好戏开场的时候了。 殿外果然团热闹。他随手抓了个小内侍问道:“怎么了?” 那内侍瑟瑟发抖,不敢说:“殿下还是不要再往那边走了......”他不敢再说下去,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没过会儿,额上便有血迹和灰尘。 萧沉渊眉目清俊,眼神锐利,声音淡淡道:“你既然怕死,那就该把事情告诉我才对。”他干脆把抓住那内侍的衣领,手腕纤细却直接将人拎了起来,问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小内侍只觉得萧沉渊投来的那眼里面似乎隐晦的含着细小轻薄的刀片,直接而尖锐。他吓得上下牙齿打颤,只得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给说了。 原来,宴席到了半,赏过歌舞、酒过三巡,因为内宫有事来报,皇帝便独自去了内殿(萧沉渊也是这个时候借着衣的借口出来的)。只是皇帝久去不归,皇后便派了个人去看看。 偏偏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万千因为“打翻酒杯”的事被皇帝罚跪,当前跟在皇帝身边的是临时提上来的太监。这太监没少经验,几次通报都听不见皇帝的声音,只得大着胆子去推门,结果不小心见到殿内情景,几乎吓得身冷汗,叫出声来。 他叫出声,外边的侍卫也全都涌了进去,殿里的事情彻底瞒不住了。 皇帝竟然在内殿和东华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女官行那苟且之事。这事被捅出来,面子、里子全都没了。前面那些侍卫进退不得,似这个小内侍这般在后面听了个三言两语的便吓得急忙往外逃——说不准皇帝怒之下要灭口,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萧沉渊松开手,眼见着那小内侍半爬半滚的往外跑,只是懒懒的用手巾擦了擦手指,点点,十分认真。他并不介意在那小内侍跟前露出点儿真面目——事实上,那小内侍如今拼命逃也是没什么用的,皇帝事后只要查下当职的人员名册,肯定就会把这个小内侍抓出来顺便给灭口了。 说起来,也算是皇帝运气好。萧沉渊今日算好了时间把当初那交给周问水的那信件的另部分通过“东华太子遗臣”交到杜云微手上。这事关系到周云起,他是料定了杜云微会立刻去寻皇帝商量。只是,他本以为此时事关重要,杜云微本人会亲自来,这样来,殿内的香料和信件上擦的药水便会成为致命的情/药让人情不自禁。只要寻个由头撞破了殿内这事,皇帝和杜云微的名声就彻底没了。 只是,没想到却是杜云微身边的女官应了这劫。 萧沉渊轻轻的叹了口气——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不过,认真想想,这事其实也没大差别。皇帝睡了弟媳身边的女官,名声难道就会好了吗?不过是蒙了层遮羞布罢了。背地里定然有人又要开始怀疑皇帝让东华太子妃杜云微住在昭阳宫的目的,甚至疑心起皇帝和杜云微的关系。 皇帝既然想要端着兄友弟爱的好名声去做他的有道明君,那么他就让他步步的失去名声、失去皇位。 萧沉渊这样想着,便也不想再往前——他可不想再去蹚浑水了,反正有他群皇叔在,这事肯定是要被闹开的,他用不着去惹眼、遭皇帝迁怒。 就在此时,有人匆匆从后面跑过来,拍了拍萧沉渊的肩头,气喘吁吁的问道:“前面,前面怎么了吗?” 萧沉渊怔了怔,定定的看着那人,好会儿才轻声道:“陛下在前面出了点事,这次的重阳宴怕是要提早结束了。” “是我头发乱了吗?”注意到萧沉渊异样的目光,那人顺手将自己跑乱的长发理了理,颇是可惜的蹙了蹙眉:“这么说,歌舞是没的看了?” 萧沉渊勉强平稳了下自己跳的飞快的心,故作平静的看着那人,转开话题问道:“你去换衣,怎么去了那么久,连衣服都没换?” 易雪歌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我跟着那宫女走岔了路,好不容易才走回来呢。” 她笑得那样自然,如雨过之后沾着露水的花朵,芬芳而甜蜜,叫人心旷神怡,只觉得世间只有这么朵花,珍贵而美好。萧沉渊的心跟着剧烈的跳了跳,他像是着了魔般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手上的发丝轻软的,他的心也酸软的。他忍不住把声音压得轻轻的:“回来就好。” 廊外有银色的月光悄然洒落,将两个人笼在朦胧的月色里,雕栏玉砌,四下寂寂,只有虫草之音,仿佛在这偏僻的殿宇外,只有他们二人对面而立。伊人犹在梦里。 萧沉渊静静的看着她的笑靥,眼神渐渐柔软下来,语调是不可思议的柔软:“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第36章 欲望文 第37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7章 萧沉渊话声轻轻,犹如夜里抚过明月、掠过云端、拂过柳梢,在湖面画出涟漪的清风,徐徐而过,温柔而恬静。 月明星稀,只有那清风,拂面而来,如情人的手。 易雪歌下意识的低下头,掩饰住自己泛红的面颊。她只觉得好像有根细长的芦苇在她耳边悄悄的拂过,芦苇尖端的小穗挠得她耳根痒痒的,那种痒顺着身体里涌动的热血直流到心脏那里,最里面的角,微微酥软。 她理直气壮的给自己的不走找了个借口:其实不走也好。我还没给萧沉曜报仇,也还没帮萧沉渊养好身体,现在要是走了,岂不是失信于人? 萧沉渊并没有错过她面上的神情变化,他垂眸笑了笑,犹如月光倾洒其上,光华流转,容色动人。没再话,他伸手牵过易雪歌的手,牵着她往外走——重阳宴都已经要结束了,他们提早回去也无事,至是派个人去和皇帝或是皇后说声罢了。反正皇帝现在也没空管他们。 易雪歌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那月光照得温软,十指交握处手心滚烫,连带着面上都有了红晕,就像是被火烘出来的。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很不解风情的借着“跑了路需要休息会儿,有人在边上睡不着”这种破借口把萧沉渊赶到另架马车上。 佳人含羞,萧沉渊只得故作不知的作出副如若清风明月般正人君子的体贴模样把自己那辆宽敞舒适点的马车让给她,暗地里还是轻轻地、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大约是心情实在不错,时间情难自抑,上了马车,他靠坐在里面,少见的和阿意说了说了点真心话。 “那段时间,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上天独独如此苛待于我?我或许做过许不好的事,杀过许人,算计过许人。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该承受那样的罪。我不断地怀疑我自己、甚至于厌弃整个世界。从那时起,我的心底就住着只巨兽,冷酷而黑暗,只有仇恨和鲜血才能让它满足,它让我离最初的那条路越来越远......” 阿意直低着头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萧沉渊说着那些话。当他听到“它让我离最初的那条路越来越远”这里时,僵硬的嘴角轻轻的动了动,他俯下身,沙哑着声音应答道:“殿下,只要您想,您就必然会战胜它。” 萧沉渊笑了笑,不置可否。时至今日,他已然可以用十分平静的语调说起那段过往。他似乎认真的回忆了下自己当时的心情:“我本来已决定不再去相信他人,可是林从之冒死相救、甘心赴死,三百死士决然就义、血流成河。那夜的热血,方才勉强压住了我心里的那只巨兽。”他认真的看着阿意,直视对方那双乌黑明亮不改初衷的眼,眼眸沉黑如深井之中的回影,“甚至还有你——为了救我,你毁掉了自己,带我千里奔赴云州。阿意,我那时候才能够让自己相信,这世间仍旧有真心存在。” 阿意闻言缓缓的闭上眼,他的脸部是完完全全的僵硬,看不出半点的表情,可是月光照在其上,让人想起那寺庙里凝固着表情、动不动的石像——道是无情却有情。很久很久,他才再次俯身,对着萧沉渊行了个臣子对主君的大礼,丝不苟:“殿下,您是我苏长生所择的主君。对此,我从无日刻觉得后悔过。” 他的语调坚定如当初,仿若金石之音般掷地有声,只是沙哑至极:“惟愿吾主能够统天下,至圣至明,千秋万岁。臣虽九死亦不悔。” 苏长生,字得意。春风得意的得意。 那是“世人百年皆黄土,唯君笔下得长生”的苏长生,闻名天下的第才子。世人眼里丰神俊秀如芝兰玉树、潇洒狂放可比狂生,学识渊博如若文曲下凡的苏长生。他冬夜里访梅,以枯枝为笔写在雪地上的咏梅赋使得京中纸贵。他隔帘听琵琶曲,声赞叹便使得素月声名盛。他曾自比凤凰,非梧桐不息,非明主不择。 所有人都以为他因为东华太子的死而挂冠而去,寄情山水。没有人知道,这样个人曾在暗夜里毅然决然的亲手涂上药水毁去自己的脸,吞下炭火使得声音沙哑,从而掩去行迹,从苏长生成为阿意。 萧沉渊深深的看了他眼,伸手扶起他。沉默着侧头去看马车车窗外的景象,他轻轻的笑了声,笑意冷淡如在冰面上滚动的水珠,冷冷的:“因为你们,我相信这世上依旧有人值得我去信任。”他顿了顿,手指微微紧了紧,骨结发白,“而今日的事则让我相信,这世上,依旧有人值得我去得到。” 感情和感慨不过是时间的事情,萧沉渊的理智很快就回到了他的身上,处理起今晚发生的意外:“对了,你马上写封密信去南楚给玉想容。”提到正事,萧沉渊的语气便冷淡了下来,“我辛辛苦苦把她送到楚帝身边,故意晚了几天前去救人,使她有了与楚帝患难与共的经历和感情,又用重金替她打点了切,让孟非繁收她为义女。我番筹谋,不是让她高居贵妃之位,安享荣华,整日里为子嗣问题寻医问药、求助巫女神官的。” 这刻,萧沉渊的声音未免显得冷酷起来:“她管不了盛南生,那么至少也该管好楚帝才是。否则,我要如何去相信她所谓的‘忠诚’?” 萧沉渊的感情和理智仿佛是在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上,对着易雪歌,他的心可以很软很软;对着楚国,他的心可以很硬很硬。他可以为易雪歌的点儿行为感动心软、感慨万分却也不会为此而不顾此前布置。他的有情与无情,似乎并不相悖。 阿意点点头:“属下明白。”似他这样的人,很事萧沉渊只要提上句,就可以帮他处理妥当。 萧沉渊靠坐在马车的最里面,随意的抓了条毯子盖在身上。忙了整日、费了夜的心神,即便是他也不免有些困倦。他拉了拉毯子,边闭着眼边想着事。 玉想容自然是无法有孕的。实际上,他早在送她去还是楚国太子的楚帝身边的时候就已经让人给她“调理”好了身体。只要有她日,楚帝就不可能有子嗣,那么楚国皇室脉就注定要就此断绝。 这事,定然是不能叫易雪歌知道的。 萧沉渊不找边际的胡思乱想着,把些大概的事情在心里过了遍之后才出声和阿意说道:“到府了就叫我声。”晚上还说好要和易雪歌起吃顿重阳宴的呢。 说完话,萧沉渊很快就闭上了眼,极为罕见的在马车上就闭眼睡去了。 他的心直不曾得以安宁,无法安眠,或许,是因为他直不曾遇见可以令他心安的人。 就在萧沉渊安稳睡去的时候,皇帝还在和那几位皇叔扯皮。 “年轻人嘛,喝了点酒,气火旺盛也不是不能理解。”燕王好容易见到皇帝这般狼狈,面上干脆就不憋着笑了,端出长辈的和蔼说着讥诮的话,“只是这宫人乃是昭阳宫的,陛下这般不管不顾,未免对皇室声名有碍啊。外人不知根底,还以为是东华太子妃与陛下有什么事呢......” 皇帝僵着张脸,只是僵硬的点着头。他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衣,深秋的夜风吹,身子都僵冷了。 成王边和燕王打擂台,边跟着踩皇帝:“你这话听上去可是有些‘幸灾乐祸’啊。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下事,要是这事传扬出去,才真是有碍陛下圣明呢。” 若不是你们股脑的挤上来,还要大呼小叫、惹得人尽皆知,又如何会“传扬出去”?本来,朕只要暗中处置了那些宫人和侍卫,外边那些人又如何会知道?如今却还要来踩着朕的痛脚,实在可恶! 皇帝恨得咬牙却还是稍稍压低了声音,示弱道:“朕先去换身衣裳,几位皇叔还请随意。” 郑王连忙道:“深露重,陛下赶紧去吧。”又表忠心,“臣等在这等会儿也是无事的。” 朕这是让你们滚!听不懂话吗? 皇帝扫了眼,他心里有气,看人时不免带了点个人情绪,觉得在场的几人眼底皆是轻蔑冷嘲之色。使得他心底压抑着的屈辱之感加重了,他半响憋不出赶人的话来,只得拂了拂袖,暗恼而去。只留下面带复杂笑意的诸王在殿上。 皇帝去了内殿,万千急忙对着几位亲王礼了礼,小跑着跟了上去伺候。结果,他抬头正好对上皇帝满是血丝的双眼眸,只觉得霎那浑身结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顿时吓得闭着嘴不敢言,只能跪倒在地,顿首听命。 “今日轮值的那些人,等会儿全部都杖毙。”皇帝声音冷淡冰冷,糅杂着不可掩饰的怒火——天子怒,伏尸百万,“以前也是朕宽容太过,叫那些宫人不知轻重。这次,就当着那些乾元宫的人打,让他们长点记性!” 第37章 欲望文 第38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8章 因为只是两人聚在起过个重阳,又已是吃过宫中的晚宴,所以王府的厨子也只是按照易雪歌的吩咐简单的备了席。 有月无酒又没什么好吃的或是歌舞表演,结果就是:易雪歌和萧沉渊两人捧着两杯菊花茶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沉渊首先笑了笑,干脆先喝了口茶,茶水温润,他喉间的不适稍稍缓解。他状似随意的开口问道:“你总是想回楚国,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易雪歌跟着喝了口茶,托着腮认真的想了想:“很啊,不说别的,我皇弟至今都没有孩子,我真有些担心他。而且,你不知道南楚的山水有美,置身其间,你便会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她眨了眨线条优美的水眸,薄唇被茶水润泽之后显得有些莹透,声音也是轻轻的,“不过,其实认真想想:我那皇弟估计也不喜欢我回去。我自小在冷宫长大,后来又低眉顺眼的跟了文贵妃几年,其实没有少机会能和他相处。他自来心高气傲又有些娇气,肯定很难接受接受我这样忽然冒出来、还没骨气的姐姐的。” 萧沉渊手上的杯子转了转,他抬眼看了看易雪歌,似有难以掩饰的复杂之意:“当年你不顾安危带着他逃亡,我还以为你们姐弟感情很好呢。” 易雪歌低头笑了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南楚皇室只余下他个男儿,便是不为了我父皇和母后,单单只是为了不让南楚再起战乱,我都要保他安好。至于其他,何必再有所苛求?”她淡然笑,少见的露出了点儿棱角,眉目如青山绿水般隽永恒美,“无论他是否当我是他的姐姐,他都是我的弟弟,仁至方才能够情尽。就如同我当初对萧沉曜般,无论喜欢与否,那都是我个人的事,与他无关。我知道自己尽了力便好。” 凉风习习而过,触肤生寒,院角那丛花草露水被风吹便从叶片里滚落而下,花香湿润而温软。 萧沉渊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声,轻轻的声,在轻柔的风声里便仿佛是变了调的音调般短促。易雪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道:“这么晚了,我们还是不要再坐院子里吹风了。反正,月也赏过了,茶也喝过了,干脆早点休息吧。你身子都还没好呢。” 萧沉渊从善如流的扶着她的手起了身,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轻轻扶在易雪歌手上的时候隐隐仿佛飞雪落下,有种融化了般的温柔和凉薄。 他抬眼静静的看了眼易雪歌,忽而笑了声,道:“虽无美酒也无歌舞,但这次的重阳也算是过得有意思。”他认真看人时,眼眸乌黑的犹如光色沉黑的黑宝石,眼回望而去,便仿佛星海沉寂、万里渺渺,空余长夜寂寞。只听他语调轻缓的出声问道,“你说,我们下次重阳还会在起吗?” 当这样宛若清风明月般动人心肠的美男子垂眸望来,低声询问的时候,这世间百个女子里面大约会有九十个会不自觉的应句:“自然会。”因为,盛情难却,美人难负,情难自已。 可是,易雪歌却偏偏是那余下的十人之。 他眼里的东西太过深沉,便是易雪歌都不得不怔了怔,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我不知道。”她并不想要骗人,这次留下,的是她答应要做的事都还未做完,容不得自己半途而废。至于之后,她对萧沉渊的感情远远还未到心甘情愿的为他留下。 萧沉渊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夜风吹就散开了:“世人皆有贪欲,贪财、贪权、贪色,各不相同,永不知足。因为这是埋在人性里面的存在,无法摆脱。”他微微笑,月光洒落的时候,长发便宛若银丝般的纤细,只要点就可以点燃世人的情火,“雪歌,我见你,便生贪欲。” 雪歌,我见你,便生贪欲。这简直是世间最叫人害怕、最叫人欢喜的情语。 易雪歌闭了闭眼,只当做自己没听到,扶着他往里走。 人生世,爱过回已然是犯了次傻,何苦还要再来第二次?贪欲这种东西,哪怕真的满足了,也只会觉得无趣,还不如留个余地的好。 夜已沉沉,王府的灯火就那样像天上的星星般,点点的熄灭了。不远处的皇宫,却依旧灯火通明,如永远不会衰败老朽的权势般埋葬着罪恶、引诱着路人。 等皇帝送走几位皇叔,已经是深夜,他心底郁火难熄,干脆下令直接摆驾去了昭阳宫。 这回因为事情的确牵连到了昭阳宫,杜云微倒是不敢再如同上次般对着皇帝摆架子。她行过礼后就直接开口询问皇帝道:“今夜之事仿佛颇有古怪,陛下可是查出什么了?” 皇帝自然是让人查了——酒宴上的吃食、酒水、内殿的各种香料摆设,全部都让太医和内侍查过次,偏偏无所获。 这点自然也在萧沉渊的计划之中,毕竟,那药是下在信件和香料上,两者相合才能产生作用。因为皇帝不可能会把那封重要机密的信件拿出来给旁人检查,所以这毒自然是下的无声无息,便是事后也查不出端倪。 皇帝听到这话,沉了沉脸,还是牵着杜云微的手进了殿才冷然说道:“都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杜云微闻言似乎也有些困惑,轻轻蹙了蹙眉细细思索。美人含愁,如水涨柳岸,带着种特别的诗意,旁人见了都要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抚平那点愁色。 皇帝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情去怜惜美人,只是语气淡淡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他心里隐隐怀疑问题也许就出在杜云微那个女官身上,但又因为此时不能和对方闹翻还是忍了口气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回正题,“你让人带给我的信我看过了。若这信是真的,周云起那边就不得不防。” 提到这个,杜云微也很快端正了面色,她不易察觉的垂了垂眼,细长的眼睫蝴蝶似的歇下,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有种纸片般易揉的柔软和轻薄,美得如梦似幻。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会儿才道:“都说大忠既是大奸,周云起当初那么容易就被你我劝动,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古怪。” 虽然话是如此,他们却都知道,周云起的位置关键而敏感,轻易动不得。 皇帝沉吟片刻,很快就下了决心:“行了,马上就要年底,他按例也是要回京趟。且在等段日子吧,到时候再试探二,总是不急于时。”他认真的看了眼杜云微,仔细的打量着对方的每个表情,“乾元殿那边已经处置了部分的宫人,至于你那个女官,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交给你处置的好。不知你意如何?” 杜云微面色不改,纤长的黛眉又惹人怜惜的蹙了蹙,心底却是冷笑——好个交给你处置!皇帝估计是对她心有怀疑,这才把人丢出来试探于她。然而,那么个女官对于杜云微来说也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 杜云微稍停顿,立刻就有了决断:“陛下乃是秦国之君,这后宫之中又有何人处置不得?既然她冒犯了陛下,于情于理,都该和那些被责罚的乾元宫的宫人并处置。妾虽不才,却也不敢替她求情。” 杜云微说话的时候柔声细语,声调不轻不重、轻缓而柔软,如同雨露般的流到人的心尖,叫人心里舒适。且她低头便是莲花般的温柔,眸光似水般的柔软,气质宁和温婉如林下仙子。寻常男子远远见到这般情景,都要为之心仪,倾慕不已。 可她轻描淡写间就给那个直伺候她的女官判了死刑,未免显得有些无情,叫人骨里发寒。 皇帝自然与常人不同,或者他也早已对杜云微有了深入的了解,见她这般应对,心里的疑心反倒稍稍减了点。 疑心既放,此时灯下近观美人,如珠似玉,宛若堆雪般,他心里面便忍不住生出了点暗色的旖旎情调来。他笑了笑,掠过这事不提,温声和杜云微说话:“想想,也是朕的错,都说酒后失德,许是宴上的酒喝得了,见到你宫里的人便想起了你。”他故意压低声音,附在杜云微的耳边,轻轻的叹气,“今夜我也累了整日,你且心疼我回,犒劳犒劳我吧?” 自从皇帝登基,他便很少用“我”自称,此时说来,言语之间显得情真意切,娓娓动听。 杜云微低着头不去理他,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是缓缓地浮上点的红晕,就如同牡丹花悄悄地绽放开来,颜色妍丽的叫人见难忘。 皇帝微微笑了笑,搂着她往内间走。 第38章 欲望文 第39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39章 夜深人静,唯有轮明月隔着薄云,光色淡淡。南楚大将军府上的书房却依旧亮着灯。 盛南生平生虽然极好读书,书房侧的架上都堆满了书籍,但他到底是武将,好武事。别的不说,书架正对着的墙上就竖着就有个榉木架子,上头悬着几种他惯用的兵器,正中间的就是他平日里最常用的红缨枪。 与其他南楚人比起来,盛南生的肤色显得略有些黑,然而他五官英挺,长眉若剑,乌黑的眼眸看上去目光如炬,倒有了种刀锋般的气质。他坐在窗边的紫檀小榻上,用绒布擦着拿在手上的红缨枪的枪头,目光沉沉如同昏昏的灯火,语声听上去微微有些冷:“这么说,是公主她自己不愿回来?” 跪在他跟前的是个青衣的女子,若是易雪歌再此定然能够认出,此女就是那日劝她离开的宫女。不过是月功夫,她竟然已经赶至南楚。那女子低着头,恭敬的应道:“是的,公主说她尚有要事还未完成,不能随属下回来。”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直接动武劫人回来,可那是秦国皇宫,若是易雪歌喊上几句,岂不是前功尽弃? 盛南生闻言似乎笑了声,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武器,长长的剑眉轻轻挑,仿若自语的道:“这脾气倒是从未变过。” 他目光轻轻的动了动,如若被风拂过的柳枝,好会儿才道,“知道了,此事先放放,你先下去吧。”他又抬眼看了看跪在跟前的女子,淡淡道:“你长途跋涉,日夜赶路,想来也辛苦了,便在这院子里寻处地方先歇夜吧。” “是,谢将军。”青衣女子点点头,行礼过后才恭敬的退了出去。盛南生起身来,对着某个方向叹了口气:“想来,这次秦国又有高人出手。采儿没能劝回公主我并不算是太奇怪,然而慕姑娘却也无功而返,倒是叫盛某诧异万分。” 他话声落下,原先还在屏风之后的慕九歌便冷哼了声,声音清清澈澈的。她似乎正在屏风后面用目光描绘着那绣在屏风上的春江花月夜图,细细的看着那粉色的花瓣。听到这话,她拂了拂白袖,缓缓然的从里边走出来,依旧是白色的长袍和红色的腰带,清极艳极:“我欠人桩人情,此次是不得不还。” 盛南生似有苦笑:“所以才说是高人出手啊。能够叫慕姑娘欠下人情的,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慕九歌认真瞧了他眼,轻轻地垂下了眼:“你不必试探我,当初叫我欠下人情的乃是萧沉曜。他既已死,人情也已还清,我和秦国再无半点瓜葛。” “萧沉曜”这个名字,念出来,便是盛南生都静了静。好会儿,盛南生才接着道:“到底是天妒英才,天命不予。”他感慨了声,即刻就转回正题——似他这样的人死人是最不值得提的,“我本来已经说通陛下改而联魏抗触,可是今日早晨,陛下召我入宫,对我几番斥责,改口重视起与秦国的盟约。” 慕九歌就在边,静静听着,并不答话。 “我令人往宫里打听,却听说本来还在神庙参与祭祀的玉贵妃匆匆回宫与陛下闹了好大场脾气。”盛南生却是冷笑了声,犹如刀剑出鞘般的锋锐无比:“那位秦国幕后的高人倒是好手段。先是拿人情劝退慕姑娘,现在竟然还能釜底抽薪的说动玉贵妃,倒是叫我措手不及。” 盛南生的话说到这里,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慕九歌冷然扫了盛南生眼,纤长的睫毛疏淡而浓黑,双眼美得如同浸过冰水般:“你不必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话。你是想问我,是谁拿人情劝我的?” “事关重要,还请姑娘告知盛某。”盛南生微微欠身,十分恳切。 不知怎的,慕九歌忽而有些犹豫起来了。她想起那日殿中言谈自若,与萧沉曜形容极似的那个人,微微有些晃神,人名到了口上却说不出来。 盛南生察言观色,放下红缨枪,走到书房的书桌前,指着地图南江侧的州陆说道:“慕姑娘,你看:当初公主出嫁和亲之时,萧沉曜执意要南楚将幽州作为陪嫁。幽州虽然地广人稀,但只要秦国有幽州在手,南江天险于他们而言也不过便已然少去了不少危险。幽州在手,进可以攻楚,退可以以山川之阻而自守。当初国内生乱,司马临兵强马壮又自持是天下名将,屠戮皇室,无人可拦,且公主和陛下皆为秦国所救,这才有了不得不以公主和亲秦国,陪嫁幽州之事。” “萧沉曜用的是阳谋,秦国野心,当时便已然昭然若揭。”盛南生声音低沉,带着种极有力量的震撼力,空气忽然凝固了般,“慕姑娘,你我皆生在南楚,长在南楚,想来再也没有人会比我们清楚,南楚是如何的美丽、如何的值得我们去珍惜守护。你又如何忍心让秦国的铁蹄长驱直入,使得家国遭难,黎民受苦?” 慕九歌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是如此的复杂而感伤,如同南江江畔那轻薄绵软的雾气。许久,她才应声道:“萧沉曜已死,秦国新帝至只能守成,将军想来也可稍解忧心。” 盛南生却摇摇头:“萧沉曜死了,他当初布下的局还未死。幽州依旧在秦国手中,依旧有人可以拦下慕姑娘,可以千里之外劝动玉贵妃,叫盛某如何放心?” 慕九歌背过身,好会儿才道:“秦国那位锦亲王,是他拦住我的。” 盛南生得了消息,心中稍稍安稳,打算等会儿便让人去查查这位锦亲王。 忽而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人跪倒在门外,几乎是精疲力竭的请示道:“将军,八百里加急,还请将军观。” 盛南生打开门,从那人手上拿过密封的蜡丸,捏开之后拿出密信认真看了几眼,脸色下子就沉了下去。 慕九歌见他神色不对,便问了句:“可是有什么不妥?” 盛南生却用力捏碎了那纸,笑声短促而冷淡:“真是好手段!魏帝被秦人刺杀身亡,太后临朝,正式宣布对秦用兵。” 原先还可以稍稍平稳的局面下子就被打破,魏国已然是被逼得不得不应战,否则国之君当堂为秦国刺死却毫无作为,岂不是颜面无存,威严不再?而这种时候,有玉贵妃在,楚帝很显然是不会派兵援助魏国的。 魏国之后,南楚独木如何能支? 慕九歌稍稍凝神,细细思索片刻:“萧沉曜已死,周云起还要留在后方守住戎族,魏国未必会败?”秦国南边是南楚,北边的北魏,东边是东海,西边却是戎族人。如今将近冬日,戎族粮草不足,定然是要起兵的。若是周云起不在,如何抵得住那如狼似虎的戎族人? 盛南生却冷笑了声:“这回,周云起必然要亲上前线。他虽不是萧沉曜那般不败军神却也是百年难得见的将帅之才,魏国必败无疑。” 慕九歌吃了惊,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而此时,周云起也在他的营帐里面看着那封被抄录而来的信件,轻轻皱了皱眉。他生了对卧蚕眉,唇如涂丹,也算是颜色正好的美男子,因为担心领军之时威严不够,蓄了长须,看上去倒是了几分斯文成熟的气质。 那是封周云起和魏国某位官员往来的信件。因为魏帝被刺,魏国官场大震,拖泥带水的挖出了不少事情,这封信也是其中之。这种东西当然很容易伪造,但是据说魏国找到的乃是周云起的亲笔信,上面盖着的也是周云起本人的私印,这样来,通敌卖国的罪名就难撇清了。 周云起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口,轻轻叹了口气。酒水清透,酒香浓郁,他喝起来却如同苦水般。 这信的由来说起来也简单,当初萧沉曜准备攻打魏国的时候,周云起也开始接手那些在魏国埋下的暗线。他为人正直坦荡,且按常理来说这种信件素来都是收到便毁,所以为了取信于人用的都是亲笔书信。 结果后来萧沉曜偶然得知,还特意责备了他几句,大意是: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我若在时,自然可以护你周全。可是,这信件若是传了出去,你通敌卖国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 后来,这些事就被萧沉曜转给苏长生去做了。没想到,当初那些书信,竟然真的被传了出来。 如今,再没有可以替他遮风挡雨的萧沉曜了。 周云起心绪莫名,闭眼压下那些难解的复杂心绪,起身吩咐道:“让人备笔墨,我要上书陛下,亲征魏国。”唯有大败魏国,他这通敌卖国的罪名才能够洗的清。 第39章 欲望文 第40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0章 眼下风起云涌,三国鼎立的局面突然改,按理说,作为幕后手推动三国风云的人,萧沉渊应该有那么点的成就感才对。只可惜,现在的萧沉渊正有另外的烦心事,似乎也没时间为自己做的那些事自喜。 好吧,简单点来说,锦亲王府的病人人数又恢复到刚上京时候的两人。 易雪歌来京之前就病得昏昏沉沉,后来被萧沉渊激励总算是好了,但月事却直没能按时来。她本来也没怎么在这方面上心——她小时候在冷宫里头过得不好,受了点寒气,对这肯定是有影响的。她怀着劳动人民朴实的理念,觉得养养就好,所以也就这么得过且过的将养着,偶尔记起来就让厨房给她弄点红枣燕窝、木瓜雪蛤的什么的补补。 结果事实证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月事姗姗来迟,易雪歌也终于被沉重的击倒了。她捂着肚子窝在床上,额上冒着冷汗,张小脸苍白苍白的,便是贯心如铁石的萧沉渊都软了心肠,还特意把钱品衣给请来了。 钱品衣脸不快,就差没有把“杀鸡焉用牛刀”给挂在眉毛上。他冷着脸把完脉,冷着脸开完药方子,冷着脸告辞,倒是叫易雪歌和萧沉渊看着暗暗觉得好笑。 把药方交给下人去熬药,萧沉渊搬了把椅子坐到易雪歌的床边,柔声问道:“好点了吗?”他声音温柔轻缓,不禁使人想起那杨柳河畔温煦的阳光和微风,只觉得心头软。 易雪歌瞪了他眼,可怜兮兮的蹙着眉,喃喃道:“没有,还是好痛......” 她没有画眉,可那纤细的长眉看上去依旧带着淡淡的黛色,秀美如远山的印记,而眼底则流着清润的水色,依稀倒映着明明灭灭的光影,眸光如水般清透。见着她,便想起青山绿水、远山湖畔的光影流转,心神为之荡。 只听她小声嘟囔着抱怨道:“明明男人比较强壮,适合受这种罪啊。” 萧沉渊被噎了下,只当做没听见的伸手拉过她搁在被子上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安慰道:“没事,养养就好了。钱先生不是也说你只是幼年时受了寒,没有好生保养的缘故吗?我听人说民间很妇人,生育了子女之后就不会觉得痛了。” 易雪歌本来苍白的脸下子染了点的红色,就好像有人悄悄地给她涂了点胭脂似的,她忍不住又瞪了萧沉渊眼:“谁要生孩子了啊?!”她有气无力,这瞪眼就仿佛抛媚眼般,轻轻软软的,语调含了几分的恼羞成怒,“生孩子比这个还要疼得,我才不要呢。” 虽然早知道这种时候的女人有点不可理喻,但萧沉渊还是又被噎了下。他想:你不要,那我怎么办?不过,他还要点脸,这个问题当然是不会问出口的,只得咳嗽了下转移话题问道:“不说这个了,你要吃点什么吗?” 易雪歌摇摇头,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的:“不想吃,不高兴。” 萧沉渊是个天生的天才,老天爷给他点技能点的时候绝对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那技能点的满满的,文才武功样样都比人强。偏偏,有所长就有所短,在哄女人这上头,他就略缺点经验。当然,他闻知十,这上头也很有天分,闻言便接口问道:“要不我再给你端点红糖水什么的?” “不要。”易雪歌摇摇头,只是拿眼巴巴的看着萧沉渊。双眼睛被白皙的皮肤衬得越发乌黑明亮,有种少见的、令人心软的稚气和美丽。 萧沉渊时间拿她没法子,又不忍心以暴制暴,恰好看见阿卢守在门边朝他示意,便起身来道:“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下,等会回来陪你喝药。” 易雪歌哼了声,还是点了头——她从来都不耽搁萧沉渊的正事。就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故意找点麻烦让萧沉渊陪着。 萧沉渊这才往门口走。他想:他们之间还真有点你来我往的感觉。当初易雪歌陪他喝药粥,现在就轮到他陪她喝药。真真是风水轮流转,谁也占不了永远的上风。萧沉渊想到此处,微微笑了笑,眉间忍不住浮出丝真切的笑意,如同冬雪春融般。 阿卢见到萧沉渊那点笑意,心中也有些高兴——萧沉渊已然很久没有露出这么真切的笑容了。但很快,他又有点小担心,他不像苏长生那样思虑深远,所以也不曾如何担心易雪歌这南楚公主的身份,只是暗暗在心底里想:王妃这种身子,日后子嗣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反正这种事最应该操心的是太医或者钱品衣。所以,阿卢很自然的搁下这么点小心思,认真的低头禀报道:“宋子卿来了,在书房等您呢。” 萧沉渊那点微薄的笑意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就仿佛切只是阿卢的幻觉般。他眉目清俊,轮廓有些柔软温和,偏偏在明朗的阳光下面,看上去却依然带着点冷淡:“嗯,去书房吧。” 易雪歌喜欢桂花的香气,所以她的院子里种着几株桂花,凉风吹过,只有还未散去的香气徘徊不去,犹如浮云。 萧沉渊自树下走过,忽然抬头看了看那已然快要没了香气的桂树,少见的生了点闲情逸致,轻声吩咐道:“迟些儿让厨房做点桂花糕来,王妃大约会喜欢。” 阿卢点点头,应了声“是”。 萧沉渊却忽而叹了口气:“到了冬日,戎族那边倒是叫人有些担心。”他的思绪向跳的快,刚刚儿女情长,马上就又回归正事,“我为了能够保证秦国在秦魏大战上占据上风并且再次离间他们三人,用那几封信逼着周云起离开西边,这样来,戎族倒是难办。” 万事有利有弊,萧沉渊亦是不能事事周全。 阿卢没答话——这种事他素来插不上嘴,若是苏长生在或许还能和萧沉渊起谋划下。至于他,只要负责听就是了。反正萧沉渊此时说出来,也不打算让阿卢给意见,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理下思路。 萧沉渊垂着眼想着事情,阿卢就跟在他身后,虽是步行但很快就走到了书房外边。 宋子卿如同松柏般挺直的身影就立在里面,透过开着的窗口,正好可以看见他透着少年英气的面庞。萧沉渊唇角轻轻的扬了扬,似乎是个极其细微的笑容:“有时候,看看年轻人,我便要忍不住想起我少年之时。真有点岁月不饶人的感伤......” 阿卢低下头:“宋子卿如何能够和殿下相比?” 萧沉渊笑了笑:“江山代有才人出,人皆有所长,如何就比不了?”他已然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少年傲慢,相反,就像是平息了波澜的海洋般,宽容并且包容。 苏长生亦是等在那里,见到萧沉渊进门,跟着宋子卿起起身行礼。 萧沉渊伸手把人扶起,对着宋子卿问道:“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宋子卿的脸上带着丝真切的恭敬,他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萧沉渊的话,然后直接把来意说了出来:“近日来,关于陛下和太子妃的谣言日益增,陛下颇受烦扰,心情烦躁,昨日便让属下彻查此事。” 事实上,这谣言能够传到如今这种地步,若说背后没有萧沉渊插手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宋子卿才会特意来问句——这毕竟是皇帝第次对他委以重任,若是做不好,岂不是前功尽弃。可是,若是要做得太好了,似乎又有些违背萧沉渊的本意、破坏了他暗中的布局。 “你们都坐下吧。”萧沉渊点点头,他首先走到里面,坐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然后才轻轻的敲了敲桌案,应声道:“没事,这事不急。” 萧沉渊轻轻的抬眼看了看宋子卿,声音淡淡的:“我那皇兄的为人,我现在已经算是摸了个七八分。他为人疑又自负,最喜欢玩弄些小心机和手段。要他信任个人,那就要完完全全的把那个人拿在手上不可。你觉得他为何要重用你?虽然有部分是要敲打长公主、敲山震虎,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虽然出身尚可却无依无靠,若要在官场行走,除了他之外就再无可以依持之人。” 宋子卿认真的听着,狭长的黑眸里掠过丝了然之色。 萧沉渊低头喝了口茶,润润略有些咳意的咽喉之后才继续说道:“他当初为何信任荣国侯?难道是因为荣国侯和他自小起长大,情分非常吗?”萧沉渊轻轻笑了声,带着种冷淡而轻蔑的意味,“当然不是。在他看来,什么情分都不可信。只不过是荣国侯府早已有衰败之势,能有今日全凭圣宠。他还要弄个薛淑妃在身边,偶尔宠宠来显示自己对荣国侯的宠信,若是有时冷冷,就是想要敲打对方。这样来,荣国侯进退都要跟在他身后,时时刻刻的揣摩圣意,还不是要被他紧紧揣在手心里?” 宋子卿若有所觉的低下头,认真问道:“那属下要如何是好?” 第40章 欲望文 第41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1章 萧沉渊看着他,说道:“你尽管去查就好。不必查的太认真,这种事他肯定不可能交给你这么个新人去查,的只是考量的意思。”萧沉渊有些意味深长,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你只管认真去查,最好查到我那几位皇叔手上,反正他们也的确跟在后面帮了不少‘忙’。” 阳光窗棂透进来,轻柔的给人脸色涂了层淡淡的金色,那是种轻薄并且温暖的暖色,使得萧沉渊面上的笑容变得稍微温和了点:“到时候出了事,他必然会出手救你。那样,在他眼里:你就是个会听他的话、认真做事、生死全凭圣裁,能被他拿捏在手里的‘忠诚之士’了。” 宋子卿恍然的松开皱着的长眉,点头应道:“属下明白您的意思了。” 萧沉渊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小小的出了会儿神,他稍稍迟疑了下还是提醒着说了句,“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比较难以把握分寸。毕竟几位皇叔都已经快要和皇兄撕破脸,他们若是时兴起要杀人,怕是连皇兄都来不及救你。” 宋子卿摇摇头,诚恳的回视萧沉渊:“属下别无所长,唯有条性命和腔孤勇而已。若是连这拼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为殿下效忠、为国效力?” 萧沉渊闻言认真的看了他眼,轻轻道:“我明白了。”他顿了顿,道,“你的身份不宜在这里久留,先回去吧。若有其他事,我会令人去寻你的。” “是,属下先告退了。”宋子卿垂下头,恭敬的行礼之后才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苏长生才颔首评价道:“真是难得,这般出身还能养出这般的性情,居然和周云起有几分相似。”如今,也只有他能够这般轻描淡写的在萧沉渊身边说起周云起。 提到周云起,萧沉渊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蹙,似乎是喝到了冷掉的茶水般,他想了想后便接着说道:“周云起为人忠且直,但这忠直里头又有些过于迂腐。倒是不及宋子卿通透。”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当然,若是行兵作战、统筹全局,宋子卿自然是比不上他的。” 苏长生眼见萧沉渊已然能够如此轻易的谈起周云起,心中微微有些松了口气——他并非有意揭开伤疤,只是只有真正的放下旧伤才能够彻底痊愈。 说起周云起,他便想起了戎族的事情,便接着问道:“周云起已经上书要亲征北魏。不出意料,皇帝应该很快就会同意此事。那么戎族那边就无人可守了,不知殿下有何想法?” 萧沉渊默不作声的喝了口茶,舌尖是苦涩的茶水味,他先问苏长生:“你意如何?” 苏长生起身看了眼墙上的地图,便道:“戎族若要入关,最可能要攻打的就是大同。”他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下,“依属下看来,周云起应该会把陈宗留在那里。” “陈宗为人稳重,又善守,手头有兵有粮草,应该是不会叫人太过担心。”萧沉渊点点头,然后又接着问道,“若是戎族绕过大同,去宣府呢?”宣府亦是边关重城,容不得不去重视。 苏长生轻轻叹了口气:“对魏用兵,周云起势必要带走二将领,除了陈宗要留下安定边地之外,怕是留不下少大将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秦国看上去精兵猛将比比皆是,上有萧沉曜、周云起这般少见的将帅之才,下有陈宗这般可稳大局的大将,冲锋猛将是不少,但真论起来能够独当面的大将却没有几个。 萧沉渊和苏长生对视了眼,两人异口同声的念到了个名字。 “林文岸。” 林文岸名字听起来挺文气的,却是个三大五粗的精壮大汉,把大刀可使得虎虎生威。此人乃是冲锋陷阵的能手,有夫莫当之勇。他曾经在战之中,独自闯入敌军包围,挥刀取上将首级。虽然事后手臂上的刀险些叫他废了手,但是却也半点不损其勇。这样个人,若是安排个善谋的军师在侧,估计也能够勉强独当面。 萧沉渊和苏长生为那与过去般无二的默契相视笑,可他们的眼底都带着相同的忧虑。 周云起到底是将帅之才,他这安排必然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便是萧沉渊和苏长生,仓促之间也只能如此而已。可是,林文岸那样的人,普通的军师真能够看得住吗? 苏长生回视了萧沉渊眼,眼中神色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垂首行了礼,沉声道:“殿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他声音有些沙哑,面部依旧僵硬的没有点人气和表情,但语声里却透着种坚定而决然的意味。 萧沉渊徒然抬起手打了个手势止住他的话,眼底闪过丝复杂的思绪,他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定:“我知道你要所说什么。”他很罕见的迟疑了下,缓缓道,“让我再想想吧......” 苏长生没再说话,退了步。 萧沉渊双手交叉握在桌面上,他似乎认真思索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沉默的起了身:“王妃的药估计快要好了。我先去陪王妃喝药,”他侧头认真的看了眼苏长生,直看入他的眼底,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此事容后再议。” “殿下......”苏长生皱了皱眉,还要再说什么。 萧沉渊已经抬脚往门外走:“不必再说,我先想想,明日再告诉你我的决定。”他话声落下,人已经跨出门槛,快步往外走去。 阿卢本就负责萧沉渊的安危,见萧沉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便急忙追了过去。 苏长生人留在原地,他看了眼那远去的两个人影,似乎低头叹了口气。阳光照在他平凡而僵硬的脸上,他那缓缓收回的目光却依旧可以叫人想起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天下第才子,心神为之动。 这世上,有“士为知己者死”也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苏长生这生,直走在这条路上,从未有半点犹疑,刀剑加身而不改其心,虽九死亦无悔。 萧沉渊和苏长生或许还不知道,受谣言困扰的并不只是皇帝和杜云微,还有那么个人,为了这个谣言吃不香、睡不着,整日烦扰。 杜德出身名门,弱冠之时便被先帝在金殿上点为探花,仕途顺利。后来有了个太子妃的女儿,先帝和他都心里知道:等到东华太子登基,他这国丈必然要致仕的。所以,先帝大笔挥,把他从户部左侍郎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等到当今皇帝登基,他又被中旨入阁。稍微关系好点的便要赞他句“圣眷优渥,两朝不减”;关系不好的暗地里不知说了少闲话。杜德本来并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自觉为人正派不怕那些小人诋毁。可是后来知道了杜云微的事情,他心底便了几分不能对人说的愁事,这些事憋在心头熬着,只把那头发都憋成了白色,连背都不能如以往般直挺。 等到皇帝和杜云微的有染的谣言传出来,杜德眼中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带了若有若无的怀疑。他甚至还听到礼部尚书凤永州对着人若有所指的说上句:“杜大人有女如此,真是此生无忧,正所谓‘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杜德心里火烧般却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僵着张脸拿了东西就从内阁回家,正好看见杜夫人令人准备香火钱去庙里烧香。 “这个时辰,老爷怎么回来了?”杜夫人微微有些诧异,还是亲自上前扶着他入了内堂坐下,倒了杯茶递上去,温温问道,“这是云微让人从宫里赐下的,御贡的茶叶,老爷尝尝。” 杜德看着老妻与自己般无二的白发以及那含着隐晦担忧的眼神,只觉得心中酸,几乎要说不出话来,静了静,道:“你让人收拾下吧,”他心中下了决心,此时倒也不会觉得不好开口,反而意外的思路清晰,“我今日就写折子告老还乡,我们月底就走。” 罢了罢了,还是不如归去的好。 杜夫人大吃惊,险些怀疑杜德风吹得脑子傻了,瞪大眼直愣愣的看着他。 杜德却并不看她,自顾自的起身来,只是轻轻道:“你我也把年纪了,早已到安享天年的日子。这些闲事,早不必去理,且得些安生日子过过吧。” 杜夫人看着他微微有些弯了的背和满头白发,想起丈夫过去年华正好时候的样子,眼中热,忙低头用帕子按住眼角,好会儿才怔道:“那云微、太子妃她怎么办?” 杜德的身影顿了顿,许久才应道:“都说‘女儿大了不由娘’,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都不能替她过日子,都随她去吧......” 他不再理会杜夫人,拂了拂袖子,缓步离开了。 杜夫人本想哭着问句“我们就这么个女儿,老爷怎么这般狠心”,可是眼见着丈夫这般垂垂老去的模样却又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41章 欲望文 第42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2章 萧沉渊出书房的门,就知道自己的言行还是不太理智。他并不是因为苏长生前去宣府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反对,而是替苏长生的身体担心。 他还记得,在去云州的路途上,他少次自昏迷中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苏长生那张僵硬的脸和带着疲倦以及坚持的眼睛。那时他就知道:苏长生乃是个真正值得他信任、珍重的人。 说来也奇怪,萧沉渊进了房门,瞧见易雪歌,心里那点复杂难言的心绪就都散开了 药早就已经熬好端上来了,盛在白瓷碗里,搁在花梨木制成的案上。易雪歌正独自人抱着被子窝在床上,睁着双大大的眼睛对着那碗药发呆。药碗上方热气蒸腾,易雪歌则是偶尔眨眨眼。 从萧沉渊的角度看去,她如墨般的长发披散而下,肌肤被阳光照得清透宛若薄纸,双明眸在长而卷的睫毛下美得动人心魄。阳光从窗口照进去,被揉成瓣又瓣的花瓣落到她的身侧,将人影晕染的曲线柔美。那样瞬,繁花似锦,美人如花。 萧沉渊很没有公正心的想:果然,就算是发呆,还是他家王妃最好看。 易雪歌听到推门声,恹恹的抬头看了他样,继续转回头抱着被子对着药碗发呆。 萧沉渊怀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伟大觉悟凑上去问话:“是等我起喝药?” 易雪歌摇摇头,纤长的黛眉蹙着,眼神里面带了点少见的苦恼:“你说,钱先生不会故意开苦药报复我吧?” 萧沉渊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他伸手揉了揉易雪歌的头发,手下的发丝轻滑柔软,他的语*不自禁的软了下去,声音亦是温温的:“没事,我有良方,等你喝完药服下,绝对口甜心甜。” 易雪歌怀疑的看着他,萧沉渊则是脸的正人君子的正经脸,对着她微微笑,说不出的□□撩人。易雪歌不自在的眨眨眼,还是开口问道:“要是真这么灵,怎么不见你喝药的时候有用?” “我自是不同。先喝药,”萧沉渊端起案上的两个瓷碗,将其中碗递给易雪歌,“你试试就知道了。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 易雪歌半信半疑的接过药碗,眼见着萧沉渊如同喝茶水般的把那闻起来就讨人厌的药口口的喝下去。她不像是萧沉渊那样慢条斯理,干脆闭眼,大口喝了几口,下子就喝去了大半碗,这才皱着眉头搁下药碗。 她睁开眼的时候,萧沉渊那张美得可以画到书卷里流芳百世的美人脸已经不知何时凑到她跟前,并且出人意料的吻住了她的唇——易雪歌睁着眼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好容易等人闭上眼了,若是再错过时机,就不是情商的问题而是智商的问题。 易雪歌的第反应是——钱品衣和萧沉渊究竟是什么仇啊?!本来以为自己的药已经够苦了,结果萧沉渊那药居然苦出了新境界!还让不让人活了? 萧沉渊的舌尖传来的那种苦味几乎叫人嘴里发麻,易雪歌时没抗住,不小心松开了牙齿让他长驱直入。那不是当初不小心碰到对方唇上时触电般的感觉,而是种几乎叫血液沸腾的战栗感,仿佛有焰火在血脉骨髓的深处绽放。对方每点轻微的动静都仿佛是舔吻在神经末梢上,思维几乎被凝固,让她无法抗拒。 易雪歌几乎要被吻得窒息了,好会儿才听到萧沉渊模糊的笑声,那笑声很轻很模糊却如同闪电般的在她脑海里掠过,她忽然清醒了点。 萧沉渊含笑着和她说话:“放松些,雪歌,要换气......”许久,他才意犹未尽般的缓缓松开握在她腰部的手,以勾勒唇形的方式舔吻了下她已经红润的薄唇,扬眉抬眼看着她微微笑,“甜吗?” 他常年略带苍白的脸此时浮着微微的红,眼睛如同被忽然点燃般的亮,那种无法描绘的温柔笑意使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这刻,平日里被刻意平淡处理的容貌显出种无法言说的魅力,仿佛他另半的灵魂在身体里复苏。 易雪歌脸涨得通红,简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长着这么张清风明月般的脸,居然可以做出这种下流的事、说无耻的话? “什么甜不甜?甜你个大头鬼!”她羞恼交加,干脆的拿起床边的枕头砸过去,“你这个占人便宜的家伙!快给我滚出去!” 萧沉渊接过枕头,丢在边,手抓住易雪歌的右手,手就要按在易雪歌的心口上。 心口的位置就是左胸附近,易雪歌还以为萧沉渊要继续强行耍流氓,狠心就低头咬了下去。 萧沉渊却不松手,只是垂着眼轻声道:“雪歌,你的心跳的和我样快。”他认真的看着正咬着自己手臂的易雪歌,那几乎可令铁石动容、花朵绽放的声音平平静静的指出最关键的点,“你也动心了。” 你也动心了。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 易雪歌听到这话,几乎下子红了眼,忍了忍才没掉出眼泪来。她下意识的松开萧沉渊已经被咬出血印的手臂,扭过头去不理人,看不清表情。 萧沉渊平静的看着坐在床上努力想要掩饰切的她,忽然笑了声——适才并非他色迷心窍,而是易雪歌直就缩在她的壳里,若是不把壳敲破,谈何以后? 他的笑声犹如抖落了树花叶的风样带着柔软的力度:“雪歌,言语可以构造谎言来欺骗人,可是人心却不能。承认这件事,对你来说很困难吗?” 易雪歌并不回头看他,只是低声道:“承认了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你答应过要送我回楚国,难道你忘了吗?” 萧沉渊沉默了下:“我反悔了。”他看着易雪歌那缕搁在肩头的乌发,眼底带着复杂的意味,“雪歌,对着你,我并没有没你想得那样言出必行。” 他平生诺千金,从不失信。可是对着易雪歌却不行。 易雪歌顿觉牙齿痒痒,恨不得转头再去咬口,好会儿才平稳了心情。她觉得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上,所以快刀斩乱麻的说道:“反正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听清楚:我!不!喜!欢!你!” 她话声落下,忽然感觉萧沉渊从背后抱住她,连同薄被起抱住。 他的头搁在易雪歌的肩头,离她的耳边很近很近:“那就试着从今天开始喜欢我吧。”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犹如那已然埋在花树下数百年的醇酒般醉人,“雪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拥有许东西,无数人都对它们梦寐以求,但它们于我而言却毫无意义。可是,我从未像想要得到你样渴望过样东西。” 他的声音轻的仿佛不能惊起点尘埃,可是易雪歌却觉得有花自尘埃中盛开。她犹如陷入了庞大而华美的梦境之中,光和影都成了虚幻,只有她和身侧的那人是真实的。可是,那个靠在她肩头的人却是个会引诱人入地狱的魔鬼,他手上握着的就是她的心,轻轻动便让她心神动摇。 那个魔鬼容色惊人,苍白的面上几乎可以看见嫣红的血管,黑色的眼眸里是万丈的无底深渊,只要眼仿佛就能勾走人的魂灵。他温柔的看着易雪歌,紧紧的抱着她,红唇里吐出的却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语。 “雪歌,你让我觉得我依旧活着,活在这世上。”他轻声细语,仿佛柔情蜜意般,“所以,从今天开始喜欢我吧,让我活下去。” 第42章 欲望文 第43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3章 易雪歌紧紧的咬着唇,只觉得唇上隐有血迹却也不愿去应声。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渐渐凉下去,易雪歌露在被子外面的那点身体忍不住有点冷——真是奇怪,明明血液滚烫,心跳加速,可是依旧有那么部分的躯体是冷的。 这个时候,她团乱的脑子忽然想起了幼时在冷宫的事情。 她的母后自尽的前夜,并没有像是大数时候那样发疯。她仿佛忽然从漫长的长眠中醒来,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她梳洗过后,便微笑着、十分温和的将她抱在膝上,温柔体贴的替她梳理着那头乱糟糟的、长长的乌发。 她们母女就那样亲昵的起坐在铜镜前,面颊贴着面颊。那面早就已经不再光滑的镜子,依稀只能照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你瞧,我们长得像啊。”容颜憔悴却依旧美丽的楚后抱着她的长女,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的雪歌也长大了,长得像母后也像父皇。” 小小的易雪歌有点小害羞,她很少能够和她的母后这样亲密的说话,忍不住红着脸低头小声问道:“是真的吗?”她悄悄的抬头去看那镜子,竭力想要从里面分辨出人清晰的五官。 楚后就那样温柔的抱着她,苍白的唇色就像是被洗过的花瓣似柔软。她刚刚洗过的长发就那样随意的披在身后,那样的长,就像是条暗色的长河。深夜里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花朵在这暗色的长河里缓缓绽放,香气柔软而幽幽。 她贴近易雪歌,声音轻而缓:“雪歌,等你长大了,定会比母后美好看。但是,你要记得,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不要交出你的心。”她垂下眼,看着尚存天真的女儿,压下眼底那挣扎的痛楚,轻声道,“‘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人心最是异变,他还未得到你的时候,甜言蜜语,千怜百宠,等他得到了便又弃如敝履。他又哪里懂得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哪里知道什么是‘之死矢靡慝’?” 说到最后,楚后的面容已然被悲伤和绝望所扭曲,她抱着易雪歌的手指骨节发青,显然是握得太紧、用力过度。易雪歌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她容色苍白,眼中含泪,说不出的可怜。 她本该是楚国端庄高贵的皇后,金尊玉贵,安享荣华。只是爱上了个男人,便沦落到了这般地步。活着也如死了般。 那夜,楚后换上了她所能找到的最华丽的衣服,给自己梳了发、化了妆。那唯支金簪子上只剩下条半长不短的流苏,静静的垂下来,红色的珊瑚珠子将她苍白的面色映得宛如玉雕般。那颗珊瑚珠子就像是颗凝固了的血滴子,艳的惊人、美得动人。 隔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记忆渐渐模糊,可是易雪歌始终记得:当那夜月光洒落在楚后薄施脂粉的脸上时,那刻的楚后是如何的美丽。那是种超越了想象的美丽,哪怕你眼睛不眨的看着,都不会相信,人间竟然有这样的美丽。那是种濒死的、即将被凝固了的美,因为临近死亡而越加迷人。 然而,就如美梦易逝。等到星光熄灭,月光隐去,晨光初起,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易雪歌第眼就看到挂在房梁上的楚后。她简直无法也不敢相信:那就是她的母后! 楚后是从那被所爱之人辜负的癫狂中清醒,然后死在她自己的爱里。活在他人的爱里,那是幸福;死在自己的爱里,那是绝望。 易雪歌就在下面,看着她青白的脚踝轻轻摇晃,就像是小时候抱着她荡秋千样的摇晃,背后则是惨淡的天光。已死之人的舌头长长的吐出来,仿佛在提醒着易雪歌她曾经说过的话。幼时的易雪歌登时吓得大叫大哭,之后又大病了场,她高烧的几乎要烧坏脑子却再也不能忘记那夜。 佛经里面也说:“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但是,易雪歌终究也是愚蠢而明知故犯的世人,她见到了萧沉曜,便甘愿冒着那割舌之痛去尝那刀刃蜂蜜。 然而,楚后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哪怕易雪歌爱得再深,她都不愿将自己的心事告诉萧沉曜。爱是个人的事,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她只愿自己个人爱着,至少她拥有爱、拥有自己的心。 即使如此,她依旧是愚蠢的、痛苦的。那样的愚蠢、那样的痛苦,她绝不会想要再次重复了...... 易雪歌闭上眼咬咬牙,用力推了下身后那人。 萧沉渊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坐在床沿上没什么借力点,居然真的被推下了床——他平生的第次告白,就这样以被告白对象推下床作为结束。 萧沉渊初战告败,只得故作无事的起身,拍了拍袖子上不知存不存在的灰尘,笑道:“药喝完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再来看你?” 若他武功还在,怎么可能推就倒?——果然,长得好、会说话都没用,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萧沉渊默默的在心里记了个小笔记。 易雪歌不理他,个人抱着被子不说话,只是小小声的哼了下。 萧沉渊知道不能再惹她、逼她了,只得独自推门离开。他思索着这次的得利和失败,低着头沉思着走出门口,直到廊下才忽然发现等在那里的凤永州。 凤永州独自人在桂树下,青衣飘飘,仿佛衣带生香。夕光柔软,余温犹如金色的蜂蜜涂染而上,使他看上去面若冠玉,派君子风度,温文尔雅。 “殿下,”他对着萧沉渊躬身礼,微微含笑,语调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调笑,“倒是少见殿下如此出神。” 萧沉渊冷着脸却毫无被揭穿的羞恼,他平淡而直接的道:“你看错了。” 既然人家金口玉言说是看错了,自然是看错了。反正凤永州的节操剩的不,并不否认,点了点头,笑着劝了句:“殿下,您天纵英明,朝堂军前从无半点错漏,游刃有余。但是,您若是以那驾驭臣工的帝王心术或是对阵敌军的雷霆手段来应对这男女之事,定是要出错的。因为,女人的爱情是没有理智的,她若还有理智,那就是还未情至深处。您只有丢掉那些理智,陪着她起疯,才能叫她也没有理智。” 这么说,易雪歌拒绝他是因为不够爱了?太过理智?萧沉渊的思绪闪而过,心中已然有了不悦。 “哦?”他抬了抬眼,唇角笑意浅淡,“看样子,永州倒是深谙此道。” “不敢,殿下过誉了。”凤永州又躬了躬身,他绣着青竹的袖口轻扬,温文有礼。 萧沉渊并不想在这里继续和臣下讨论自己的私事——公私分明乃是他贯的原则。他闭了闭眼,压下种种恼人的情绪,揭过这事不提,平静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凤永州似乎迟疑了下,这才凝重了语调:“如今秦国两线作战,既要防备戎族还要对战魏国,国库的钱根本不够,整理军屯的事还只是在构思中,根本不可能很快得手。陛下怕是也是急了。” 萧沉渊长眉轻轻挑,若有所觉的抬眼去看凤永州,他看上去似笑非笑,语气却依旧很平缓:“不知我那皇兄可是想出了办法?” 凤永州轻轻叹,神色有些沉重,言简意赅的应道:“加税。” 皇帝并不是不聪明,他未尝不知道加税不是好办法,但是国库空空,前线又不能轻忽——两国交战,怎能出点错?皇帝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抓住了最重要的那点。只要此战胜了,不仅得了魏国疆土、财富还能振奋秦国上下的民心。到时候,他再提减税,百姓估计只会高呼圣明。 何况,有周云起在,此战不可能不胜。 萧沉渊想及此处,嗤笑声,转身去看那桂树,不自觉的伸手抚了抚枝干,随即也跟着叹了口气:“饮鸩止渴,引火烧身,愚亦甚矣。” 凤永州在侧接着道:“首辅大人不同意,至今还跪在那里求陛下收回成命。” 萧沉渊摇摇头:“这有何用?老师他便是跪死了,我那皇兄都不会改变主意的。这种紧要关头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要他那明君的名声了。” 首辅徐茂虽然称不上是太傅,但是也教过萧沉曜段时日,有过那么几分的师生情谊。所以,他这声“老师”倒是是叫的十分顺口。 萧沉渊在树下想了想,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将他本就弧线柔软的五官勾勒的加端美:“行了,我知道了。”萧沉渊稍稍顿了顿,然后才断然的抬手做了个手势,“且再等等吧,这火还没烧旺,此时插手,不过是适得其反。” 第43章 欲望文 第44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4章 易雪歌想:萧沉渊喜欢她什么呢?或者说,她有什么值得让萧沉渊这样费心费力的去喜欢?如果他喜欢美人,找个镜子自己照着就可以满足这个心愿了啊? 她想得头疼,肚子居然反倒诡异的不疼了。最后只好气鼓鼓的抱着被子滚了圈,结果,心情没能轻松下来,反倒是觉得有些饿了。 虽然萧沉渊被赶走了,但是萧沉渊吩咐厨房做的桂花糕还是点也没耽搁的被端了上来。就搁在刚刚放着药碗的案上,夕阳的余光在花梨木的桌案上刻下道道的光痕,印记浅淡,余温犹在。这样的背景下,本来就有些饿的易雪歌加觉得那碟桂花糕颜色可人、香气诱人。 她纠结了小下,强势的胃终于说服伤春悲秋的大脑,很快就满血复活,蹦跶起来去端碟子吃桂花糕。 爱情是什么呢?它是种精神上的存在,并不能真正的作用于肉/体。对于早已脱离了“有情饮水饱”的青春期的易雪歌来说,肚子饿的时候,还是桂花糕管用。 而王府的厨子简直是易雪歌的偶像,他把桂花糕做成小小花瓣形状,大约是口就能吃掉瓣的大小。然后把桂花糕瓣瓣、重重叠叠的摆好,碟子的最中间位置则涂了层蜂蜜作为花蕊,整体看上去便犹如朵将开未开的花朵儿,矜持的含羞着,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最后,在这朵被摆好的花卉上面则撒了层洗干净晾干后的桂花,淡淡的金色,使得整个碟子和桂花糕都是香喷喷的。 (⊙o⊙)长得这么好看的东西,真是越看越想吃啊!易雪歌替“这朵花”稍稍惋惜了下,然后动作迅速的干掉碟子的桂花糕,然后才从案上端起起送过来的燕窝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燕窝是装在个前朝官窑炖盅里面的,上面倒好了上好蜂蜜和椰汁,温度和味道都正好是易雪歌喜欢的口味,易雪歌全盛时期简直可以干掉两盅。 话说起来,自从来到京城之后,王府的厨子就好像脱胎换骨或者说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手艺和心思简直不要太感人。易雪歌不知不觉间吃完小半盅,不由的为自己的未来构思了下:或许以后她回楚国的时候,可以让萧沉渊送给厨子给她?到时候,吃着厨子炖的燕窝和点心,身边陪着两个温顺听话的美男子,再寻几个声音好听的念念情诗、情话什么的。 这样的人生简直不能再美好了啊~~~\\(^o^)/~ 易雪歌咬了咬银勺子,重新把回楚国之后的美好生活重新构思了遍,再次确定萧沉渊的情话点诱惑对自己也没有,这才略有点赌气的想:你说不让我回楚国就不回去了吗?要不是我当初脑抽,在宫里的时候就该跟着人回楚国了。再说,不是都说“爱是无私的、奉献的”吗?看她当初喜欢萧沉曜的时候,是么好的模范啊?难道萧沉渊就不能学着点吗? 就在易雪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皇帝也重新刷新了下自己的心理世界。 看着被颤颤巍巍的被太监扶着回去的徐茂,皇帝的心里交杂着得意、烦躁、忧虑等等复杂情绪。但是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 什么是皇帝?万寿无疆?笑话,这个世上又有那位帝王是真正的万寿无疆?但是,皇帝至少应该是至高无上的。至少,在这个世上出了青天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凌驾于被称作是“天子”的皇帝上面。 这样想法如同闪电般在他脑中掠而过,皇帝原本的复杂心情很快就转而成为平静——他早就受够了被徐茂这种倚老卖老的老臣子压着的气了,这回,想必也算是给徐茂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以及“朝天子朝臣”。皇帝不易察觉的扬了扬唇角,直紧绷的双肩慢慢松了下去,转身和坐在那里的杜云微说话:“你难得来御书房趟,倒是叫你跟着朕起焦心。” 杜云微依旧是身素色的衣裳,下身的缎裙上用种特殊浸染过的丝线绣着精致的暗纹,灯光之下莹莹映光,依稀是副海棠春睡图,春光里面,海棠花将开未开,将醉未醉。 她近来又瘦了许,身姿纤细的仿佛阵风就可以吹走,原本丰润的面颊显瘦削。但是,这反倒叫她犀利的美貌加无声无息了。这个时候,她那种弱柳扶风的娇弱不禁使人想起被雨露沾湿花瓣的海棠花,美而娇。她正低头茶,闻言轻轻的笑了下,看着那颜色淡淡的茶叶,语声柔柔:“陛下何必焦心?您是天子,金口玉言,乾坤独断,谁敢说些什么?” 她这话正好说到皇帝心坎里,皇帝唇边的弧线稍稍上扬却并不答话,只是坐下来拿起茶盏轻轻的动了动瓷盖,并不喝茶。 杜云微心底隐有讥诮,口上却依旧不紧不慢的温声细语着:“现在想来,陛下刚刚登基,朝上有老臣倚老卖老,宗室有几位王爷拿辈分压人,不过都是欺陛下性情温敦罢了。不过,陛下毕竟已登御座,他们这些人也很该知道些分寸和体统了。”杜云微耳边的水滴形状的水晶坠子轻轻的晃了晃,光华耀人,与之对应的是杜云微面上如若清华流转的笑容。她红唇微启,字句皆带着无声无息的蛊惑,“为天子者,若不能独断乾坤又有何意思?” 这话正是说到皇帝的心底,自登基以来,皇帝受了不少的气,早已不耐烦了——他过去要看先帝和东华太子的脸色,不得不装模作样。可如今,那两人早就已经到了坟墓里,何苦还要再忍下去? 皇帝听得心里妥帖,金线绣的九龙朝珠靴在地上轻轻的点了点,忽而伸手抓住杜云微握着茶盏的手,柔声道:“那些朝臣读了那么年的书,倒是不如云微你看得通透。他们整日里只知道和朕作对以博清名,哪里知道朕的辛苦!不加税,军费又要从哪里出?难不成,他们来掏腰包不成?” 杜云微轻轻垂眼,微微低头,露出如玉般的脖颈。这个时候,她心里不经意的想起了过去萧沉曜与她说过的话。 “权利是什么?”萧沉曜对着她扬了扬眉,眉宇间是种平静的笑意,可即使如此,灯光下的他也依旧显露着烈日般灼人的俊美,“正如美貌于女人,权势于男人便是戒不掉的毒药。个人手中握得权利越大就越需要谨慎自持,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被这‘毒药’毒死。” 那个时候,她心想要和萧沉曜说几句话,便没话找话的问道:“那天子之尊呢,又该如何论起?” “那就该要小心了。”萧沉曜似乎笑了下,但依旧十分耐心的解释道,“天子的确高高在上,可是支撑着他行使皇权的却是朝臣和世家勋贵。朝臣乃是替天子管治国家,毕竟哪怕是天子都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若是没了他们,政令都出不来乾元殿。世家勋贵则是用以制约朝臣的,他们依靠的是家世以及血统,荣俱荣、损俱损,权利只有那么点,他们自然要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与朝臣对抗。而且,这是永恒的争斗,但朝臣占据上风的时候,他们之间最强大的个往往又会有人成为世家勋贵的员,然后局势又有变化。只有维持了这两边的平衡,皇权才能真正的至高无上,天子的宠信才显得加重要,那些人才会真正的、心甘情愿的俯首于御座之前。” “如果平衡不好呢?” “那么主弱臣强,结局就需要看形势和运气了。”萧沉曜不以为忤的对着她笑了笑,“毕竟像是赵匡胤这样的臣子,杨坚这样的外戚也都是存在的。” 萧沉曜便是那样的人,他有傲骨却为人谦和,时时刻刻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他从不看不起女人或是弱者,哪怕是对着杜云微这样胡搅蛮缠的敏感问题也能够耐心而认真。 杜云微闭上眼,不敢也不愿意再想下去。 萧沉曜本该是上天赐予她甚于美貌的荣耀,承载个女人最完美的期待。可是,杜云微却不得不亲手毁去——倘若她不能得到他,那么她情愿将之毁去。至少,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够得到他。 杜云微眼睫像是被雨打过般的轻轻颤了颤,竭力将心思转回来,她想:萧沉烨的结局会是什么呢?外有周云起、徐茂这样的强臣,内有几位心有不甘的皇叔。 真是叫人期待啊。 杜云微睁开眼,温温柔柔的对着皇帝笑了笑,犹如隔着细雨遥望远岸,朦胧的雨雾里,她的眼神深情如春流水。潺潺而来。 第44章 欲望文 第45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5章 徐茂出宫之后便上了轿,按理说,似他这般品大臣、内阁首辅要乘轿子也该是八抬大轿。但是徐茂简朴惯了,向都是低调再低调,所以他乘的也是顶四抬轿子。 管家侯在外面,低声问了句:“老爷可是要回去。” 徐茂到底是上了年纪,跪了那么半天,身体早就吃不消了。他安坐在轿内,稍稍缓了口气,声音也淡了下去:“回去。”不轻不重,涵养非常。 管家心知徐茂心情不好,不再嘴,急忙叫人抬轿。好在这时候人也不,路上走得倒也算是顺利。 徐茂坐在轿子里,低声咳了下,轿中光线昏昏,只能看见他身上的大红蟒袍和发白的鬓发以及那在冷肃面庞下加深刻的的道道皱纹。那就如同是将军脸上的刀疤样值得纪念,如若功勋永垂不朽。 “加商税?”徐茂自语般的笑了声,“真真是少年天子不知天高地厚,且看着吧,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违逆大势,肆意妄为。” 国势越强,商贾越,巨富亦是不胜数。可是,这士农工商,虽然说起来商排最后,但是要想做出名头必然是要和最上面的士勾结起来。别的不说,单拿西州做例子。西州矿产所以也豪富,这些巨富起家之后极是关照族中子弟的学业,等那些被资助的学子高中又会投桃报李,久而久之就有了西州党。便是世家那边,些根深叶茂的大世家往往就会抽出那么支去经商,除去吃穿住行、官场之上人情往来也是需要大量的金银。 如今这事还只是内阁以及部阁大臣知道,等传出去了,定是要满堂哗然——加商税,割得可不止是商人的肉,也是那些大臣和世家的肉。皇帝就等着那些人当堂进谏吧,至于那些言辞犀利的言官,怕是都要把他和前朝末帝相提并论了。 不过,徐茂自认为自己已然尽过为人臣子的本分,尽力劝过皇帝,自然不愿意再蹚浑水。他想了想,隔着轿帘和管家吩咐道:“迟些回去,你亲自去请郑太医来,给我开几服药。这些日子,我便闭门养病吧。” 管家干脆的应了声“是”。虽然徐茂如今位高权重,养尊处优,但是到了他这般年纪,身上自然是少不了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的。养病这个借口可算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得了回应,徐茂缓缓瞌上眼,面色稍稍和缓如平常——他久经仕途,这么点小风浪并不放在眼里。至于在宫中那跪,到了他这般地步,早已是百忍成钢了。 路过小巷,酒楼里面的饭菜香气和喧闹的人声在他鼻端和耳边掠而过,腹中饥渴忽而明显起来。那种的感觉,就像是少年成名时路过画舫,上面少女抛出的红帕在面庞擦过似的。 徐茂把思绪从正事里面抽出来,忍不住心中苦笑了下——到底还是老了,不如年轻时候经饿。 这个时候,正在书房和凤永州下棋的萧沉渊也忽然想起来晚膳这回事。他把手中握着颗白子——那是用玛瑙制成的,白色里有微微的点粉,握在手上的时候仿佛侍女红袖添香时落下的点倩影。 他毫不顾惜的握着棋子敲了敲桌案,沉香木做成的桌案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轻的、矜持的声响。倒是把对面苦思棋局的凤永州给惊了惊,还以为对方催他落子。结果,门外却有训练有素的侍从敲着门进来,容貌俊秀,举止优雅,躬身有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沉渊沉吟片刻,便直截了当的问道:“王妃用过晚膳了吗?” 侍从微微诧异,还是应道:“还未。王妃还在房中休息。不过刚刚用过桂花糕和燕窝,所以......” 萧沉渊摇摇头,接下去道:“既然已经到时候了,去给她上晚膳吧。准备点她喜欢的。” “是。”侍从轻轻点头,声音干脆的应了声。他对萧沉渊的服从性就好比是神庙的神官对神的,半点都不打折扣,言听计从,毫无疑问。 萧沉渊似乎犹豫了下,手心的棋子被他下意识的、轻轻的摩擦了下,却还是漫不经心的接了句:“若是王妃问起我是否用过晚膳,你就说我今日没什么胃口,还未用。” 侍从似乎怔了怔,但还是字不差的应道:“是。”既然萧沉渊这么说,那么无论易雪歌无论是否开口询问他都要把话传过去。 他停在原地等了会儿,见萧沉渊似乎并无其他吩咐,这才躬身行了礼,恭恭敬敬的推出去。 凤永州直憋笑憋到那侍从出门,这才忍不住用手拍着桌案笑道:“殿下这苦肉计用得倒是顺手......”他笑得兴起,连手上黑色翡翠的棋子都顾不上,双眼睛亮的出奇,依稀是日光下的湖面。 他还真没见过如萧沉渊把谈情说爱弄得宛若行军作战般的人。刚刚先发制人,打击对付对方的心理,现在又开始用示弱于人来博取同情。 萧沉渊倒是面色不变,他重新敲了敲桌案,淡淡提醒道:“该你落子了。” 凤永州的笑容僵了下——他都已经连输七盘了好吗?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输,就算对方是萧沉渊,也不能冲淡这种情绪。萧沉渊自己情场不得意,这是要祸及他人吗? 成功让凤永州尝到苦头,欣赏了下对方的苦脸,萧沉渊这才心满意足的转开话题:“其实,加税的事情倒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反倒是我那几个皇叔和两位皇弟。想想的话,倒是叫人有些头疼。”换句话说,姓萧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燕皇叔和成皇叔都是外粗内细的人,但他们却也不是那种野心勃勃之辈。”萧沉渊似乎细细的回忆了下,然后简单而直接的对这两位皇叔下了定论,“他们身上流着萧家的血,只愿意臣服于最强者,对于他们来说,皇帝绝非最强者。” 萧氏的皇室就好像是群荒野里的狼群,他们渴望可以得到、使得他们热血沸腾的鲜血和领土,为此他们选出其中最强壮、智慧的狼作为带领他们得到这切的头狼,并且为之献出有限的忠诚。若是头狼稍有弱势,他们就会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 权利的游戏,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残酷。萧沉渊本以为自己会有不同——他有个将他视同性命的父亲,对他予取予求。所以他相信血脉至亲,以为人间自有真情。 可是,这世上的人在权势面前都是欲壑难填,永不知足。权势之下,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也在所不惜,点点来源于相同血脉的亲情何足道哉? 只是,这到底关乎萧家人自家的事,凤永州收了笑脸却不说话。 萧沉渊却接着说道:“韩皇叔和洛皇叔亦是有自知之明,只有郑皇叔......”他垂下眼,眼睫静静的垂下来,十分静美,如同幅画,他轻轻顿住口不再说下去,语义却是不言自明。 萧家那些事轮不到凤永州插嘴,他静默片刻,出声问道:“四皇子和五皇子那边您打算如何?”萧沉渊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他说起这些。 自从几位王爷入京,原本乖乖装疯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渐渐有了想法。毕竟他们身上背着的黑锅除了几位皇室长辈之外也没什么人能帮着洗白。时间不等人,他们肯定是想要和几位王爷搭上话。 萧沉渊似乎早有决定,他笑了笑,从容不迫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皇弟,”他顿了顿,懒懒的丢掉手上的棋子,望向窗外,“自然是帮他们把。” 窗外的树木的叶子早已掉的差不了,光秃秃的枝干对着苍白的天空,犹如失去切的人向天祈祷。从那个看去,夕阳已经只剩下点影子,冷冷的没有点温度的拒绝。这样的景色总是会叫人心里感伤,好在,地面上那些落叶都已经被人扫干净了,不远处的池塘也干净的很——冬天的水永远都是这样又清又冷,让人想起冰原和雪水。想必,这又是个很冷的冬天。 凤永州不说话,静候着萧沉渊把话说完。 萧沉渊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人的神色,似乎轻轻的笑了下:“再说,我也很好奇那夜的事情他们知道少、是否有所参与。”其实说到底,萧沉渊也并没有如何的相信自己那两个皇弟,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信任他人的能力了。他想了想后便到,“就算与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要洗罪还是要彻查那夜的事。让他们去探路,让我那几位皇叔对皇帝几份猜忌也好。” 第45章 欲望文 第46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6章 皇帝要加商税在朝中传出来,果然就引了轩然大波。满朝的臣子跪了地,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应声。 皇帝大怒,还没来得及发作,没成想就被那些大臣反倒先将了军——内阁的几位大臣皆是称病,首辅徐茂是刚刚自宫中出来便病了。这样来,没了能做事的内阁,许事情都要皇帝亲力亲为,连日的奏折是堆满了御书房的御案上。那些从来牙尖嘴利的言官的折子里头,是言辞激慨的仿佛他便是个昏君。 “昔吴炀帝好财宝、喜宫室,劳役税赋如牛毛,百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乃有亡国之祸。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吴日?......” 皇帝随手拿起本折子,随口念了几句,气得将之丢到地上:“真是难为这些人了,朕都要被比作是吴炀帝了......”他时恼急,却顾及颜面只得恨恨骂了句,“真真是谤君求名!不知所谓!” 凤永州正好求见皇帝,此时只得垂首着侧,听着皇帝大发雷霆。好会儿,等皇帝顿住声了,他才低低的应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许是时办不好的。陛下若有心,不如徐徐图之。” 皇帝冷笑声:“那起子人不过是欺负朕初初登基,底气不足。他们自己官商勾结,哪里会愿意体谅朕和那些前线的士兵?” 凤永州心道:你的初衷倒是那些前线的士兵,可是想出这法子却是为了要立威。如今立威不成反被将军,倒是又气着了? 不过,这些话凤永州自然是不会和皇帝说的,他微微笑了笑,垂头礼了礼,温文有礼的道:“还是军费要紧,陛下圣度宽广,还请不要和这些不知轻重的人计较了。那些言官,便是朝中大臣,背地里都要骂句‘野狗’。” 这野狗二字倒是恰到好处的取悦到了皇帝,他稍稍缓和了下面色,沉声问道:“如今军情紧急,若是不加税,军资从何而来?” 凤永州此来便是为了这个,眼下终于等到皇帝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他垂眼遮住眼底那复杂的情绪,面上的笑容里面便含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如今几位王爷都在京中,陛下不如去和几位王爷说声,请他们代为分忧二吧。” 是了,国库是空了,皇帝自己的私库亦是不丰。但几位皇叔却是在封地经营日久,想必是攒了不少钱。如今,家国垂危,难不成他们身为皇亲,还会置之不理? 皇帝这样想,心中豁然开朗,嘴上却依旧道:“皇叔他们怕是不会愿意,再说他们难得上京,朕又怎么好意思拿这些事劳烦他们。” 凤永州会意的应声道:“陛下不必忧心,几位王爷都是懂得情理的人。如今军情紧急,大义面前,他们定是会明白的。”这是让皇帝拿大义和舆论压人,这样来,为了自家的名声,几位王爷也不得不掏腰包。 皇帝得了主意,恰好见到昭阳殿那边送来的几枝腊梅,心中微微动。那支腊梅的花瓣微微舒展,娇艳欲滴,插在白色的花囊里头,花娇叶嫩,尤其的美。香气被室内的暖气熏得暖暖的,脉脉含香,仿佛直要飘入人的心底似的,叫人心中馨软。 皇帝抚掌笑道:“是了,难得几位皇叔上京,重阳宴不欢而散,朕是该请他们齐来聚聚,吃顿家宴才好。”他顿了顿,语调含笑,“难得这梅花开得好,正好借了这机会请他们入宫赏梅。” 凤永州得了皇帝这话,再次垂首礼了礼,赞了声:“陛下圣明。” 皇帝心中有了主意,自然看凤永州这个没参加罢工反而给自己出主意的臣子顺眼,拍了拍他的肩头:“永州你还年轻,来日入阁,说不准又是个舒鹤羽呢。” 舒鹤羽那是秦国开国时的第任首辅,圣祖皇帝视他如兄弟,病榻之前亦是安心将年纪尚幼的储君和秦国托付于他。最重要的是,此人世家出身,三十而立便是国宰辅,与出身世家、年纪轻轻就居高位的凤永州颇有相似之处。 皇帝以此相喻,自然是隐晦许诺,凤永州来日也能登上宰辅之位。 凤永州会意的扬了扬眉,急忙跪下行了大礼,叩首道:“陛下厚恩,臣万死难报。” 皇帝总算满意了,挥手让凤永州离开。 既然是借了赏梅的名头,皇帝底下的人自然是往梅菀里收拾——准备了酒宴,树下的残雪亦是被洒扫干净。因为如今皇后闭门不理后宫诸事,许事都要报到昭阳宫中,杜云微听到这消息,微微出了会儿神,倒也起了性子要参加赏梅宴。难得杜云微有此雅兴,皇帝自然无有不可。 说实话,杜云微虽然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但到底是在帝都长大的,见惯了冬日大雪,不觉得有什么事。只是,如易雪歌这般自幼长在南楚,后来又嫁到四季如春的云州的才真是受不了这冷呢。 所以,听到宫里有赏梅宴,易雪歌便忍不住苦了脸,对着萧沉渊抱怨道:“大冬天的,不好好呆在屋子里休息,何苦还要去吹冷风?这不是附庸风雅吗?” 萧沉渊心知赏梅宴背后的事情,或者说这本就是在他预料之中。此时闻言,他只是扬眉笑:“夫人不是也喜欢梅花吗?难得大雪初歇,梅上还有残雪,正是踏雪访梅的好时候。若是取了那梅上的雪来泡茶,亦是极好的。且梅园的梅花品种样,你还不曾见过,若是能见到也定然是要喜欢的。”他看了看易雪歌被冻得有些白的脸颊,语声忍不住软了下去,十分温柔细致,“你若真是怕冷,也可以换件厚些的衣裳,梅树下喝上点酒,身子就热了。” 易雪歌没好气的哼了声,随即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以前你身边的那个阿意呢?”她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道,“以前我见他与你几乎是形影不离,近来怎么都没见到人影?” 萧沉渊面色不改,只是侧头去看窗外的景致,屋檐上有融化了的冰水点点的滴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晶莹剔透的却像是水晶珠子。他看得有些出神,声音不经意的轻了下去,轻轻道:“旧友有事,他探友去了。” 易雪歌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心中痒痒,接着问道:“他要探友你就放他走?你何时变得如此体贴起来了?”明明她想回楚国,此人还不放人的样子。 萧沉渊抬了抬眼,唇角线条优美:“他既然有那样的心,我自然应该尊重他。毕竟,人各有志,人心可贵。”他转头认真看着易雪歌,勾起唇角笑了笑,似乎明白易雪歌心里的腹诽,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肩头垂落的发丝,温声道:“我从来便不强人所难。只有你,只有你是例外。”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就像是最好的玉石雕琢出来的,没有点瑕疵,带着种叫人安定的控制力。易雪歌只觉得,那手指从她耳边轻轻擦过,小块肌肤仿佛被擦出热气来,肌肤在冰冷的空气里紧绷着,仿佛被什么引诱或是威胁。他们离得这样近,萧沉渊衣袖间那种温淡的药香,隐隐然的飘过来,如同沐浴时候的热水般的包围着她,每寸肌肤都被妥帖的照顾到。 易雪歌面红耳赤,只觉得心上也仿佛被人细细的拂过,居然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狠下心的用力踩了踩他的脚:“你别动手动脚的!” 佳人娇嗔,面上飞霞,似羞似恼,本该是极好的景致。但是萧沉渊却没能好好欣赏,只得可怜的忍着脚痛,稳着声音应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去换衣服吧。” 说起来,萧沉渊自从那日得手之后就没能从易雪歌身上占过少便宜,每次靠近对方便要吃些苦。他原本打算的“让对方渐渐熟悉自己”的战术根本毫无进展。 只是这人从来便不会反省自己过去做的事是否太过激进,反倒微微有些后悔当时不吻会儿。毕竟,机会难得。 这样后悔着,心里面不禁想起那日的情景。即便是定力良好、年不曾动心的萧沉渊都忍不住稍稍起了点温柔的绮念。 他还记得,那日易雪歌面红如牡丹,眼眸含水的样子。还有她柔软的仿佛带了蜜样的红唇。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和易雪歌的心起跳的飞快,他头回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也是那样鲜活的。人间有此极乐。 原来,这世上真有可以让他的心快乐的要飞起来的女子。 就如他对易雪歌说的——她让自己觉得依旧活着,活在这世上。这样的感觉,是他从暗牢出来、重见天日之后鲜少的体会。她便如阳光般将那莫测的深渊照出明路来,抚平所有的沟壑与伤口。 萧沉渊正在沉思,易雪歌已然换了身衣裳从里面出来。 第46章 欲望文 第47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7章 易雪歌穿了件浅红色的折枝梅花对襟镂银褙子,立领处绣着团团梅花的颜色便如真花般,大约是被那花香熏染了许久,她换上衣服,便依稀漫步在梅花林中,香气清寒,脉脉不得语。 她大约是怕外边冷,又使人拿了件蜜色的绣牡丹花的披风披在外边,方才愿意出门。披风上面镶着圈儿的白色绒毛,却也不累赘,反而将她的脸加衬得如雪般的清透白皙。她发髻上只簪了支红瓣花枝与支梅花样子的翡翠玉簪,那秀丽端美的容貌清艳难当,如梅花般香远益清。 萧沉渊认真瞧了几眼,眼中带着丝宛若冬雪初融的温柔笑意,低声笑叹道:“你穿了这么身衣服,倒是叫我不知道是赏美人好,还是赏梅花好。” 易雪歌早已适应了萧沉渊那些甜言蜜语,也不当真,只是瞪了他眼:“你也穿些,要是冻到了就不好了。” 萧沉渊点点头,眉目含笑:“都听夫人的。” 等萧沉渊披上外衣,他们两人才起上了马车入宫,去梅园。 他们这样番耽搁,也算是去的晚了,梅园里头已然坐了不少人——皇帝、杜云微、燕王、成王都已经到了。 皇后依旧没有出席,只有皇帝人坐在上首,边上的位置空着。杜云微便坐在皇帝右下首,见到姗姗来迟的易雪歌和萧沉渊,便扬起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杜云微今日穿的乃是身天水碧色的细棉衣裳,边角用细线绣着朵朵的西番莲,裙裾拖曳于地,远远瞧去仿佛那裙裾的端被隐匿在那花丛之中。她本就冰肌玉骨,那衣裳上的浅浅点绿色,于在梅树之下犹如露水般清透,使她整个人加的清雅出尘,宛若仙女。 “我本来还担心你怕冷不会来了。”杜云微执起易雪歌的手,语声温温,“那我个人就要闷坏了。” 她边说着这话,边暗暗的用目光打量着萧沉渊。因为她久居深宫,中间又养了许久的病,便是重阳宴上也不曾出席,此时倒是第次与萧沉渊见面。 这刻,有微风自梅花树的树梢轻轻掠过,细雪从幼嫩的花叶上滑落,花香脉脉。冬日只有点余温的日光之下,杜云微看着萧沉渊与东华太子甚为相似的五官和轮廓,只觉得眼前片白色,微微有些晃神。 萧沉渊倒是平静如往日,微微欠身行礼,只是唤了声“太子妃”。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杜云微的心忽而跳,不由自主的深深的看了眼他。有那么刻,她觉得她心里的人从地下活了过来,活生生的在阳光底下,在她面前。她不自觉的露出自己最温柔甜蜜的笑容,语调不轻不重却仿佛是露水从花蕊里滑落样的柔软芬芳:“皇弟久居云州,怕是耐不住这京中苦寒,身子可是还好?” “无事,”萧沉渊平淡的看了她眼,仿佛笑了下,侧头去看易雪歌,那目光犹如清泉潺潺而下,“王妃向对我的事情很是关心。衣食住行样样上心,臣弟的旧疾亦是好了许。” 杜云微垂下眼,语调似乎滞了下:“那便好。”她柔声说着话,手心处却印了几个淡淡的指痕。 她想:不仅是容貌像,他们看人的目光也是如此相似。 萧沉曜不是待她不好,可是他却从未待她好。他看她的目光如看朵美丽的花,花开花谢皆由它意,有欣赏有尊重却没有爱意——他将她看做妻子而非爱人。那样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使她次又次的走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那么的人,哪怕是成王、燕王类的所谓长者,看到她的美貌时也会为之惊艳,忍不住看几眼。可是,她的丈夫却视若无睹,那么,即使她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有无数的人为她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她的丈夫,她心上的那个人,世上唯能够与她匹配的男人对她的美貌毫不动容,她怎能不发疯? 萧沉渊看她的目光如当初的萧沉曜,或者冷。然而,他看易雪歌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温柔,如此情缠意绵。倘若,当初的萧沉曜肯用萧沉渊看易雪歌的目光看着她,她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呢?倘若他有半分的爱意,那么杜云微可以对天发誓,她定会做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妻子,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杜云微强自移开自己的看向萧沉渊的目光,用力的握紧自己的手。她的唇角惯性的上扬,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可是眼底却是挣扎的怒火,矛盾挣扎到了极点。 易雪歌不知杜云微的心事,只是暗自腹诽——在杜云微这个永远也不能改嫁的寡妇面前羞恩爱,萧沉渊究竟还有没有脸?可她还真这么厚的脸皮可以在这些人面前和萧沉渊争执,只好由着萧沉渊得寸进尺的拉住自己的手。 燕王起身打破了僵局:“你们来的正好,陛下刚刚令人从梅树下面挖了几坛酒。”他笑了笑,面色略有些复杂,似喜似悲,“这可是先帝当年特意埋下的,放了好些年了......难得我们聚在起,也不算是辜负了这美酒。” 萧沉渊垂下眼,温温的应了声:“皇叔说的是。”他眼底亦有复杂神色闪而过。 成王坐在那边也搭了句话:“唉,说起来,当年这酒也是为了乐平皇姐埋的。当时我们还说了,等乐平皇姐出嫁了,我们齐挖出这酒大醉场。结果乐平皇姐匆匆和亲,再也没能回来,我们全都没喝上这酒......” 燕王瞪了他眼:“你说这个做什么?” 成王懒懒的:“有什么关系?都是些旧事了,不说出来,岂不是都要忘光了。”他伸了个懒腰,抬眼看了皇帝眼,笑道,“罢了,不说这个。陛下想必也不喜欢说古,这些旧事还是等下回再说吧。”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指稍稍紧了紧,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怎么会呢?乐平姑母的事朕也常有听说,那时魏国势盛,当时的魏灵帝为人荒淫好色,听说乐平姑母乃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便遣使来求亲。在现今这位魏国太后入宫之前也颇是宠爱。只可惜,到底是恩宠不久,红颜易逝......” 成王喝了杯酒,嗤笑了声:“那魏国太后,我倒也是见过,不过是中上之姿罢了。如何能够与乐平皇姐相比?那魏灵帝倒真是白长了双眼睛,亏得他还自命是‘阅遍人间绝色’呢。结果最后居然栽在那么个女人的手里。” 成王封地临近魏国,那魏国太后与左相周问水的事情,成王亦是有所耳闻。 燕王这回倒是没打岔,极是少见的附和了成王的话:“是了,乐平皇姐的容貌,若是放在如今......”他顿了顿,转头看了杜云微眼,静静的道,“也唯有太子妃能够与之相比。” 那是足以叫世人为之注目,时光都无法洗去惊艳之感的美貌。回忆起来,便是记忆都带了美人的光华,神*迷。 杜云微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的沉默不语——这些先人旧事,于她这般不知底细的人来说,定然是说错,不若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皇帝笑了笑:“魏国当年欺辱我秦国势弱,如此对待乐平姑母。如今秦魏交战也算是叫魏国偿还这笔旧债。” 萧沉渊正扶着易雪歌坐下,听到皇帝这话,面上忍不住浮出点笑容——看样子,扯了这么久的闲话,皇帝总算是到了正题。 燕王也喝了杯酒,沉声道:“是了,也算是报还报。合该如此!”酒液不小心沾到他的长须上,晶莹剔透,身边伺候的宫人急忙递上帕子给他擦拭。 皇帝笑了笑:“只可惜如今国库空虚,倒是叫前线那些士兵也跟着受苦受累。朕为人君,当真是既羞且愧。” 燕王和成王听到这里,不自觉得抬头对视了眼,都停了喝酒的动作,不再搭话。 皇帝却已经顺理成章的把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几位皇叔都是自家人,朕也不说二话了。还请几位皇叔看在朝局艰难,前线士兵浴血奋战的份上,慷慨回吧。” 这刻,从来都喜欢和对方唱对台戏的燕王和成王的脑回路出人意料的同步了:卧槽,这人的脸皮居然比燕王(成王)还厚! 因为燕王和成王都不愿意开口应下这事,时间,席上都静了下来。皇帝却是胸有成竹的等着,他知道:这事既然说出来了,几位皇叔都是无法推脱的。 恰好此时,郑王带着韩王和洛王齐赶来了。 郑王似乎没注意到席上这诡异的气氛,笑着打着哈哈:“陛下这回选的地方好,这赏梅赏雪,都可算是极好的!况且,瞧见这梅园,我就想起小时候偷溜出来埋酒的事。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跟在后面望风,真是丢人!” 第47章 欲望文 第48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8章 郑王自觉自己是牺牲了自己活跃气氛,哪知道他的笑声传了过来,便如石沉大海般,在场的众人还是声不吭。 成王和燕王难得在同阵线,字不答,只是不动声色的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酒菜。 郑王机敏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急忙拉着韩王和洛王坐下,也不再说话。他们几个藩王自成年后便去了藩地,有过几次利益接触之后,剩下的感情其实也很有限,似燕王和成王这般的自然是水火不容。可是,在某些时候,他们的立场显然是致的——尤其面对皇帝之时。 藩王毕竟势弱,只能拧成股才有和皇帝对话的力量。 皇帝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三位皇叔晚来步,可是要自罚杯才好。”虽是询问,可皇帝眼中闪动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光芒,由不得旁人拒绝。 “那就谢陛下赐酒了。”郑王起身礼了礼,端起酒杯饮而尽,随即又不易察觉的扫了扫燕王和成王的脸色,心中暗暗琢磨着。接下来的韩王和洛王也是如此依次的饮了酒。 皇帝搁下酒杯,露出温文的笑容:“三位皇叔来得晚了,适才朕正和成王、燕王说起这次秦魏之战呢。”他抬抬眼,慢条斯理的接着道,“到底是国家大事,朕初掌国事,正需要几位皇叔扶助呢。” 郑王、韩王和洛王也跟着哑了声。同时间在心里问候皇帝的脸皮。 案上的茶水皆是取梅上雪泡的,喝起来清冽的很,茶香怡人。只可惜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先帝当年埋下的那几坛酒上,除了被迫禁酒的萧沉渊之外都没有人喝茶。萧沉渊低头喝了口茶,掩去嘴角淡淡的笑意,旁观着越加僵硬的局势,悠然自在。 易雪歌瞥了眼悠然自得的萧沉渊,有样学样的吃起了桌上的菜肴。认真说起来,皇帝这次摆宴的诚意还是有的,摆在桌子上的珍馐美食不胜数,既美味又有情趣。其中道墙角红梅,是用梅花花露将那秘制的肉用特殊的法子染成柔和的红色,雕成梅花的样子朵朵的摆在碟子边角,便如朵朵红梅围着那碟子盛放,与那底下垫着的如雪般的白梅花瓣和特质的汤汁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有梅花的香气如这梅园里飘荡的同出辙,叫人食指大动。 萧沉渊见易雪歌吃得香甜,想了想之后又给她倒了杯酒,体贴的递了过去。 易雪歌接过酒杯回之笑:“谢谢。” 萧沉渊眼神很叫人心动,就像是梅林里吹过的风,轻软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无意吹落残雪与簌簌的花瓣,那是只有在风里的人才知晓的风流。 他薄唇轻轻抿了抿,补充着说了句:“喝点。”想起上次易雪歌酒醉之后的娇态和坦诚的告白,萧沉渊心里痒痒,十分有“险恶用心”的想把人给灌醉。 易雪歌被他仿佛正直体贴的毫无丝邪念的目光看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缓缓低下了头,双颊微红的应了句:“嗯。”轻轻软软的,就像是羽毛从萧沉渊的心尖尖掠过。 在座的几个人其实并没有少人注意到易雪歌和萧沉渊的互动——除了杜云微。 杜云微不知怎的,只觉得心里烧着把无名火,越来越旺。她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就是看不惯萧沉渊和易雪歌那柔情蜜意的样子。她想了会儿事,忽而起身来笑着打破僵局:“陛下光顾着和几位皇叔说话,可是忘了锦亲王?说起来,锦亲王和陛下乃是亲兄弟,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云州又是富饶之地,如今前线艰难,不知锦亲王有何想法?” 她这话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把矛盾转到了萧沉渊身上。若是萧沉渊应了这捐助事,不仅要损失好大笔财物,他那几个皇叔就是推脱不了捐助的事。虽然他们最后怨的肯定是皇帝,但是萧沉渊必然也是免不了要跟着受迁怒的。若是萧沉渊不应,那么其他几位王爷肯定拿他做挡箭牌在前面挡着,皇帝和舆论都放不过他。 萧沉渊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搭在雪色的肌肤上,使他看上去文弱而秀气,他轻声道:“臣弟素来不理庶务,这等大事必是要和府内理事的官员说声的。再说云州离北魏较远,这书信来回,等东西出库运到北魏怕也来不及啊。”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依旧不吭声做“不抵抗运动”的几位皇叔,颇是不好意思的道,“若是皇兄实在着急,臣弟回府之后便清点下京中锦王府的内库,看看能不能挪出二。” 京中锦王府能有少东西?皇帝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可能为了那么点钱开口叫亲弟弟变卖府中物件,到底是皇家颜面不可丢 皇帝哼了声,到底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不悦的道:“朕知道你性子软,但你也该学着管管事了。别什么都听那些底下官员的。” 萧沉渊诺诺称是,不再说些什么。 成王从萧沉渊的话里得到了二分的灵感,咳嗽了声,首先开口道:“陛下不知道,我那封地临近魏国,连遭战火,苦不堪言,哪里拿得出余的银钱和物资?这样吧,我吩咐下去,若是有的,优先分配给朝廷的士兵们。” 燕王也应和道:“是了,我的封地虽不及云州远,但是若是要大批运送物资未免太过浪费时间了。”他也知道,如今若是不出血大约皇帝是不会满意的,便接着道,“我这回上京也带了不少东西,加上京中的燕王府大约是可以拿出万两。” 秦国年的收入也就几百万两,万两白银大约是相当于算是笔比较大的数字了。 郑王得了讯息,便接口道:“我不如燕王兄豪富,我那封地前年还有水灾呢,实在没什么银子。”他瞧了眼皇帝的神色,顿了顿后说道,“这样吧,凑凑,五千两还是拿的出来的。” 韩王和洛王坐在位置上对视眼,都拱手道:“我们也愿意拿出五千两。” 这么算,除了成王空口白牙的优先分配,燕王、郑王、韩王和洛王的共加起来是两万五千两。 皇帝在心里算了下:内阁前些日子算出来的军费最少也是要三十万两。户部东凑凑、西补补大约是可以挤出二十万两,皇帝本人削减宫中各项开支,也可以从内库里也可以挤出五万两。也就是说,剩下的五万两必须要从在座的这些人口袋里抠出来。 这两万五千两显然只到半啊。 皇帝低头喝了口酒,接着道:“朕知道几位皇叔也很为难,只是家国兴亡,匹夫有责。几位皇叔都是朕最信赖的人,此次的难关也得要咱们同去渡那。还请几位皇叔以社稷为重,勿要藏私。” 燕王首先受不了了——他xxx的,这都万两了,就算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称斤论两的卖了也卖不了这么钱吧?人肉能比猪肉贵少?他“啪”的搁下酒杯,直接起身行了礼:“府中还有要事,臣先告退了。还请陛下勿怪。那万两,臣会令府中长史送到户部去。” 也不等皇帝说话,他直接就甩袖走人了,可算是无礼至极。 皇帝气得面色青白,却也时说不出怪罪的话来——现在算是他势弱,也得罪不起人。 郑王急忙跟上去,回头笑着解释了二句:“陛下勿怪,燕王兄就是这样的脾气,臣去劝他下。” 成王眼睁睁的瞅着燕王离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这老家伙倒是难得长了回脸!他怪不是味道的抬头看了眼皇帝,叹了口气后拱手道:“这样吧,既然燕王兄出了万两,臣也出万两。” 韩王和洛王商量了下,又道:“我们两个算了下,共还能挪出五千两。” 本来风雅闲趣的赏梅宴瞬间就成了讨价还价的菜市场,“菜市场场长”——皇帝眼见着闹成这副样子颇有些不自在外加不好下台,急忙摆摆手:“行了行了,都是几位皇叔的心意,朕又怎么会说什么?”还差万两,再想想办法吧...... 萧沉渊早已从凤永州那边知道皇帝还差少钱,此时起身礼了礼,小声说道:“臣弟这里也还有五千两银子,本是为了修葺下许久不住的锦王府的。眼下朝事艰难,还是皇兄这里的事情要紧。” 这回,皇帝反倒觉得萧沉渊雪中送炭,到底是自家兄弟,也不怪他开始时候不应声了。皇帝摆摆手,温声道:“还是你有心了,朕都记在心里呢。”剩下的五千两,他再想办法挪挪吧。 萧沉渊低下头,仿佛受宠若惊,心里却是冷冷的:他自然不会耽搁军务,影响秦魏之战。他留下个五千两只是要叫皇帝继续为难。这五千两不不少,刚刚可以叫皇帝为难好会儿,为之辗转反侧。 萧沉烨以为皇帝是这么好做的吗?那就享受会儿做皇帝的滋味吧。 至于他那几位被迫掏钱的皇叔,此时定然在心里恨死了皇帝。似燕王这般,就算是遇上重阳宴上那种擦肩而过的刺杀阴谋,也可以忍下缓缓而图——因为他生命无忧,自然可以镇静从容,在谋以后。可是,对他们来说,利益却是与生命等同重要的存在,皇帝没能伤到他们的性命却逼着他们生生挖走了大块利益,犹如挖骨剔肉,叫他们如何不会心生愤怨? 第48章 欲望文 第49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第49章 燕王和郑王都去不回,成王暗暗在心里骂郑王鬼滑头——他这跟着跑,自然不必追加捐款,倒是留下的人要倒霉。 到了这份上,赏梅宴也算是不欢而散。皇帝好歹算是筹到了大部分的银子,面色稍稍和缓了下,反倒放下架子和气说话了。不过,这种时候,众人肯定不会看在皇帝放下架子就既往不咎,洛王和韩王类的反倒暗搓搓的觉得皇帝是得了便宜卖乖。 反正,宴席散了之后,在座的除了皇帝之外脸色都不太好。就是易雪歌,因为看着气氛闷声不响的喝了不少酒,起身的时候咳嗽了下,不小心都呛住了。 酒气如同春日的潮水般缓缓上涌,使得易雪歌白皙的脸微微泛红,仿佛被热风熏开的牡丹花似得,颜色娇美,娇艳欲滴。她润泽的红唇上含着不小心洒出来的酒液,如同花蕊里的露珠,花叶娇嫩,露珠如珍珠般盈盈欲滴落。 萧沉渊的眼眸看上去黑沉沉的,如同没有点星光的黑夜,只有群星的影子在招摇。他静静的看着微有醉意的易雪歌,眼底颜色转深,星辰的影子都随之隐去,他体贴的伸手递了块帕子上去,温声道:“擦擦嘴角。” 易雪歌不自然的抿抿唇,小心接过那帕子按了按嘴角,指尖有些发烫。 那素色的帕子上依稀还带着萧沉渊体温和淡淡的药香,如同萧沉渊这个人样带着柔和的侵略力。使人就像是泡在温泉水里样,湿润的热气、温暖的水流,整个人都被包围住了,整颗心都被暖在手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隔着那帕子吻着她的唇。 易雪歌为自己“丧心病狂”的少女心而惊了惊,随即又涨红了整张脸,羞恼交加的瞪了眼萧沉渊。 萧沉渊很是“无辜”的回望了眼,还故意“卖萌”的眨眨眼。 洛王临去前,看了他们两个几眼,忍不住悄悄和韩王说道:“看样子,锦王妃倒是把锦王吃得牢牢的。”他很有点自豪,“要我说啊,男人就得拿出点魄力来,成日里看女人脸色有什么意思?看我那王妃,就听我话的很。” 韩王瞥了眼他:“我看你是和锦王惺惺相惜、感同心受吧......”他笑了声,拉着洛王往外走,“有本事,你把你这话当着你家王妃说次?” “说就说!”洛王咬咬牙,梗着脖子说话,眼底却掠过丝心虚。 他们相携而去,说说笑笑,适才的不愉快便搁到了心底。他们并不是不心疼那被挖出去的大笔银子,只是到了这种地位,也不好将事情就挂在脸上。时日悠长,皇帝又如何?只等着下次再报便是了。 萧沉渊武功还未恢复,自然听不到这两位皇叔对自己的“担忧”,安然自若的伸手扶着易雪歌起离开了梅园。不想,他们刚刚要上马车,后面就有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王爷,王妃,请留步。” 萧沉渊先扶着因为酒劲上来而微微有些晕醉的易雪歌上了马车,转头去看那小太监,问道:“可是皇兄还有什么吩咐。” “这倒不是。”那小太监在萧沉渊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随即又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急忙抬手叫人上前,“陛下准备缩减后宫开支,放了不少宫女出宫,因为惦念着王爷您,特意挑了两个宫女让奴才给您送来。王爷身子弱,能有人在旁伺候着,陛下心里也能放心不少。” 萧沉渊面色不变的扫了眼那在他跟前的两个宫女。 那两个宫女,人着红衣人着绿衣,都毕恭毕敬的对着萧沉渊行礼,柔声细语的说道: “奴婢红扇。” “奴婢绿焦” 这两个宫女本来还觉得来跟个病弱的锦亲王没什么前途,只是现下见了萧沉渊那张俊美的脸,都忍不住脸红了,心里想着:锦王妃是南楚公主,怕是性子不好不会伺候人,如锦王这般的男子正该有个贴心的人温柔体贴的跟着伺候呢。再说他毕竟也是王爷,若是日后有个儿半女,岂不是全家都要受惠?这样想,两人的脸都红了,言语娇软,娇滴滴的样子。 她们固然不是易雪歌这般罕见的绝世佳人却也都是容貌上佳美人。者艳色逼人,者清丽温柔,犹如桃红柳绿般互相映衬,叫人眼前亮。只是萧沉渊既是见过了杜云微这般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人间绝色,也体会了易雪歌那般叫人心动的美好。如今再看眼前的美人,早已是没有半点的吸引力。 他早已见过太的美人,红粉骷髅,于他也毫无分别。 萧沉渊沉吟片刻,不知想起什么,莫名的笑了声,轻声询问道:“几位皇叔也都有?”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那小太监低着头,谄笑着回话。 萧沉渊心里有数了——想来是人人都有的。若是没有,那太监少不得要说几句皇帝对他格外器重的话,因为众人皆有显不出他的“特别”这才委婉含糊的说了句不知道。 想到此处,萧沉渊便点了点头:“好吧,待本王谢皇兄。” “王爷客气了。”小太监急忙笑着应道。 不必萧沉渊吩咐,边上便有侍从上前递了个荷包。那小太监用手指掂量了下——是银票,他笑了笑,体贴的应道:“这几位宫人都是太子妃专门挑拣出来的,可算是宫中少有的伶俐人了,王爷莫要辜负了这番心意才好。” 这算是得了便宜后买的消息了,暗示这送美人的主意和杜云微有些关系。 萧沉渊早已对杜云微毫无想法,也算是看透了这位太子妃的为人,听到这里也不过是淡淡笑,沉默的扶着侍从的手上了马车。至于那两个宫女,他固然字不说,自有下面的人看着办。 那小太监目送这萧沉渊离开,想着自己这趟差使就赚了这么些旁人怕是很难比得上,心里很是有几分欢喜:都说锦亲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如今看来,倒是个大方的。而且说起话来,还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那样子也叫人心里又敬又怕。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皇子皇孙的龙气? 小太监没读过少书,这些想法不过擦而过,很快就想着要拿这银子去做什么事了。有了本钱,上回输了的钱终于又可以收回来了。 马车上面,原本还晕晕欲睡的易雪歌此时稍稍清醒过来:“你准备如何安置那两个美人?” 萧沉渊好笑的看着她半醉不醒的模样,语调却半点不变,依旧沉静:“这是皇兄赐下的,不好放的太远,再说也是明说了要让人伺候我。所以......” “所以什么?”易雪歌眨眨眼,脸颊醉的红红的,看样子还是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来。 萧沉渊本想吊吊对方,可对方却呆呆的不应声。他心中软,忍不住低头看她,温柔的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易雪歌喝了不少酒,体温偏热,萧沉渊却是贯的凉,冷然交接,两个人身子和心里都震了震。犹如冰遇上火焰般的激烈触觉,有种无与伦比、难以描述的奇异感觉。 易雪歌只觉得面上凉,整个人马上就清醒了。 “雪歌怎么还不喜欢我啊......”他轻轻的叹息,很是委屈的样子。温热的气息就贴着易雪歌的面上,犹如春风样拂面温柔,他仿佛喃喃的说道,“就点也不吃醋?” 易雪歌的脸涨得红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萧沉渊这种不分地方场合就动手动脚的毛病真是越来越重了!还有,他说甜言蜜语的技能升级升的太快了吧,她的防火墙都快跟不上他的步子了好吗? 因为边上有个人直不断的喃喃着“吃醋吧,吃醋吧......”易雪歌脑子热,极是少见的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我要吃醋也不吃这两个宫女的醋!你要是真看上对方,不仅是没眼睛,连脑子都要没了。”皇帝安排的间谍,萧沉渊这种整天想着谋反的人会看得上才怪! “这么说,雪歌也是会为我吃醋的?”萧沉渊低低笑了下,缺少光线的马车里因了他这笑,光华流转。 “当我什么都没说!”易雪歌咬咬唇,动作迅速的背过身不理人,可她整个人却还是被萧沉渊抱的牢牢的。 萧沉渊眉目含笑,眼底犹如银河徐徐展开,星光惑人,他追着问了句:“那雪歌的确是喜欢我了?” “我没有!”易雪歌忍不住回瞪了他眼。 萧沉渊却已然心满意足的样子,伸手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抚摸着她如同鸦羽毛般乌黑繁密的长发,轻轻的道:“我心里知道就好了。”微微带了点小得意。 “我都说没有啦!”易雪歌咬牙切齿的推了他把,恼羞成怒。 第49章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