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欢》 分卷阅读1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 《醉颜欢》长安酒徒 文案: 当清冷孤绝的帝王遇上风流冶艳的酒肆老板,求贤而来,醉眠而去。 崇华:“有人说沈爱卿有济世之才,看来朕不该轻信人言。” 沈言(抛个媚眼):“回陛下,臣确有才,听闻陛下无情无欲,臣特来助陛下开启情志。” “沈爱卿打算如何助朕?” “当然是……臣亲身相授。”某人笑得祸国殃民。 “……” 小太监:“圣上,您可千万别一怒之下杀了小的灭口。小的不会说出去的……您刚才入睡时,唤了沈言公子的名字……” “哦。”震惊过后崇华竭力保持淡定。 小太监却哭了,“小的、小的还没说完,您唤沈公子,一共唤了七十四次……” 崇华:“……” 此夜,帝不眠。 这是一只时而逗比时而风骚的妖孽放纵人生却为情所困、爱上一只孤高清冷自带萌点的青年帝王的故事。 外带逗比配角及动物若干。 戏里戏外,愿大梦不醒。祝各位看客愉快。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崇华沈言 ┃ 配角:陆承影白静之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在南楚王朝繁华昌盛的京城,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 “京城有三美,一曰天子堂上金銮富贵之尊荣美,当今圣上虽是少年登基,却听取大学士之言广纳贤才,凡有志气者,谁不盼着登上那高高庙堂一展抱负?” 生意红火的酒楼内,前面说书先生正侃侃而谈,底下听众边听边吃,煞有情调。沈言坐在角落的位子上,将酒杯凑到唇边浅浅酌了一口,闲闲支肘叹了句:“金銮富贵,过眼云烟,可望不可及。” 华美好听的语声不大不小,刚好挑在说书先生一句话停顿的空当里,被整个酒楼的人听了个一字不落。 此地布置也算风雅,再有听书作为意趣,来此的人多半抱着自怜多才的心思,却也正因此地处于平流末等聚居的城东,因此来吃饭的也多是仕途不济者。 沈言一言既出,顿时不偏不倚戳中所有人心头之痛。 说书人脸色僵了僵,周围人也纷纷面露不悦。 另一角落里,有个玄衣华服的男子微微皱眉,朝沈言的方向望了一眼,半暗光线里目若寒星,隐约一闪。 说书人咳了一声,大庭广众展现自己的良好修养,继续保持微笑,“其二么,当今丞相家的大公子程越善书,传闻在京城一字可值千金,其人笔势潇洒,颇具风味,堪称绝美。” 座中客纷纷认同,有人急于展现自己的广博见闻,面露喜色朗声道:“程大公子的手书在下有幸见过,那字写得——” “形曲好似怪虫,墨臭不堪俯嗅,樱桃你记得不,咱们见过的,上次有人带去咱们那儿,后来邻家卖豆腐的张婆家厕纸不够就给抢去了……” 又是那声线华美的语声,生生打断了那意图当中拍丞相公子马屁的人。 角落里,玄衣人默默喝酒,眸中泛起浅浅笑意。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万籁俱寂,唯余……滴答一声,是有人冷汗落在了地上。 沈言立即感到自己收到了周围的怒视,像是无数把无形之剑同时对准了自己,其中尤以说书人那一把最锋利逼人。 哦,今日出师不利,大抵是出门前忘了看黄历,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多言。 伸手将垂落面前的轻纱紧了紧,沈言轻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以示无意。 坐在他对面红衣鲜亮的少女连忙对周围人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友好无辜的歉意。 众人目光收回,继续吃酒的吃酒,听书的听书。 沈言若无其事,修长手指玩弄着酒杯,低喃:“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 被少女狠狠剜了一眼的他闷声不语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低声一笑,端起酒杯又轻轻啜了一口才算将笑意守住。 说书的先生竟也没计较沈言,继续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得不亦乐乎,小山羊胡子一撇,半眯着眼笑:“还剩下第三美,不知诸位可听说过,”刻意顿了顿,笑得意味不明,“城西有家醉君坊,卖酒卖茶,送往迎来,也算小有名气。诸位常在城东,大抵不曾去过。” 众人微微茫然。 沈言执杯的手却微微一顿,面纱下凤眸半眯。 座下有客发问,“先生所言,可是醉君坊的茶酒品味醇厚?” 先生摇头,呵呵一笑,“那里的茶酒确属上等,却还称不上绝佳,在下要说的,却是那醉君坊的老板,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出众美人,平生所见中,也算是南楚第一了。” “噗——”沈言才入口的酒喷了出来,似是被呛到,兀自俯下脸控制不住地轻轻咳嗽,却不忘将面纱遮得更严实了几分。 说书人投来关切的目光,红衣少女连忙摆手,上前拍着沈言的后背,笑容古怪,“老伯继续,我家公子一个不慎呛到了。” 那厢吃客热情瞬间被点燃,“不知那美人老板可曾婚嫁?芳龄几何?先生可透露否?” 说书先生更加高深莫测,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那醉君坊坊主,南楚第一美人,却是个男子。” 沈言咳嗽得更厉害。 众人大骇,以为戏言,纷纷笑场,渐渐地吃罢径自散去了。 酒楼再次陷入安静,说书人也撤了桌,唯余沈言一桌两人,以及另一边角落里始终沉默的玄衣男子。 “樱桃,一会儿回了醉君坊,记得给我煮一壶清茶,去火。”沈言轻吸口气,懒懒地拄在桌边,窗外有微风吹入,撩起他面纱的一角,隐约可见优美精致的下颌线条,隐在面纱后的一线红唇诱人心神。 叫樱桃的少女浓眉高高挑起,在沈言耳边幸灾乐祸,“公子,有人夸你美,岂不正合你心,何来火气?” “今天难得来了城东一趟,听到如此惊悚之言,当真出乎我意料了,”沈言心不在焉嘀咕了一句,支颐浅笑,“这说书的不知何时见过我相貌,改日倒是可以多来听一听,溢美之词,大为受用。” “呸!”樱桃一脸鄙弃。 “唔,樱桃,你回去告诉席明他们,我今晚不回去了,”沈言说着站起身,吐息间带了淡淡酒气,低笑,“万花楼的英英姑娘约了我给她对诗,今日险些误了时辰,我得赶紧过去。” 樱桃大为震撼,瞪着眼瞧着沈言,“醉成这样,还去会姑娘?” 沈言摇摇晃晃站直身子,又趔趄了一下,扶额笑:“醉成这样,才方便做事么。” 正处于少女时期的樱桃闻言脸一红,恼羞成怒,“白公子告诉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你就是不听,去吧去吧,最好别回来!”一甩袖子奔了出去。 微醺状态的沈言也不知听见没,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 无奈地一晃头,从始终不发一言的玄衣男子桌边走过,随手扶了扶桌角,脚步有些虚浮地出了酒楼。 傍晚的如光丝丝缕缕,角落里玄衣男子盯着沈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空气里残留淡淡的酒香,细嗅仿佛还有那人衣襟间醉人的香气。 一种无声的撩人与魅惑。 深宫中从未尝过的滋味。 他定了定神,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突然对着空气轻声道:“今晚朕要夜访万花楼,不必告诉宫里人,只需护卫暗中跟随。” “主子,您今日已经翻了容妃娘娘的牌子……”那声音有些惊讶。 不知为何,玄衣男子今日有些心烦,皱眉,“翻了有什么用,不必多言。” 那厢暗中护卫不明就里,却暗暗狂喜。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微整勤恳,精干有为,臣民上下无不称赞,唯有一处,内宫之人均难以启齿,便是圣上自成年以来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至今膝下无一子嗣,以致于朝中众多老臣连日担忧,上疏无数,殊无进益。 今日瞧圣上这模样,莫非是被勾动了心思,想要尝一尝宫外女子的滋味? 这对内廷宫闱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正盘算着事后如何与圣上商量处理此事、如何嘱咐打点万花楼的人封口的护卫突然瞧见自家主子一脸不豫出了酒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新坑,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 第2章 第二章 作为当今皇上的贴身护卫,平安深深感叹自己命运的幸与不幸。 譬如今夜,三年不近脂粉的崇华突然提出要去万花楼。 男人么,偶尔表现出想女人是正常的,寂寞了,偶尔吃个花酒也是能理解的,可这出现在素来清心寡欲的崇华身上…… 国祚后继有望,本是幸事,此等幸事让自己发现,平安内心深处本是该欢喜的,欢喜过后却极思极恐,若是事后圣上回转后悔,岂不是要拿自己灭口? 平安护卫瞬间脑补了腹黑帝王青楼买醉而后血杀纯良护卫灭口的画面,一时觉得世态炎凉人生无常。 正惶恐着,前方崇华俊挺的身影在一处人潮涌动的建筑前若有所思驻足片刻,一抬脚进去了。 耳边欢声笑语渐响,平安就着夜色月光抬头一瞅。 万花楼。 时乎命也。 看圣上这毅然决然的劲头,上天不打算继续眷顾自己这个可怜护卫了。 君要臣死,臣哪敢活,经历了一番严峻思想斗争的平安强颜欢笑跟了进去。 崇华自从进了万花楼,便被那浓重的脂粉味熏得几乎窒息。无心理会热情招呼的龟公老鸨,径自寻了僻静角落去。 四面灯影重重,灯光晕染出涟漪般暧昧的色泽,平白惹得人心神摇曳。 今夜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隐约还感到心跳有些快…… 此角落偏僻不起眼,却不偏不倚窥见一旁雅间里的情形。 丝竹管弦声舒缓缠绵,锦绣屏风之内,铺了鹅绒垫的地毯上,半倚半卧着身姿慵懒的男子,从崇华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侧脸轮廓精致,缎子似的乌发将眉目掩住,薄唇轻启,轻轻衔住怀中美人素手递来的葡萄。 紫红色的葡萄圆润晶莹,灯光下闪着水光,却不及那人唇色饱满诱人。 崇华漫不经心瞧着,似乎感到,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动了动。 “纤纤擢素手,婉转玉郎前。”那人笑着低喃了一句,犹带几许醉意,齿关微合,葡萄的汁液流在唇上,越发魅惑,“这诗说英英你正合适。” “沈公子……”那美人不胜娇羞一垂头,沈言忽然嗤笑,“良辰美景,英英,不去我们做个游戏。” 英英一怔间,沈言已手指轻勾,将她发带挑落,笑吟吟覆住自己双眼。 贵介公子追求情趣,英英已然会意,机敏地寻了雅间的角落隐蔽。 崇华不屑地在心底嗤笑,冷眼旁观沈言摇摇晃晃起身走动。 突然间,不知是谁作了手脚,雅间内的灯火灭了。 一阵诡异的风声朝着这边而来。四面响起男女尖叫声。 莫非有人要行刺? 视线骤然从明亮进入黑暗,崇华反应极快,下意识一脚踢了遮挡视线的屏风,以便看清对面动态。 混乱之中他却也忘了,这扇屏风另一个作用是隔开他和沈言。 便听得一声低笑:“原来你在这里。” 于是下一刻,崇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覆住双眼的人上前一步,将自己一把捞住搂了个严实。 浓郁逼人的魅惑气息将崇华瞬间包裹,半醉的沈言身子绵软地扑进崇华怀里,温热吐息拂在他颈上。 崇华竟一动没动。 其实他是呆住了。 沈言似乎是觉得面前的怀抱甚暖,一声慵懒的鼻音,他依得更紧了些。 于是崇华越发不敢动。此刻睿智君主的大脑比空白无一物,堪比金殿前的空地。 迟钝的他还是挣了挣。 熟料沈言低低呢喃了句:“好冷,让我抱会儿。” 冷? 崇华低头扫了一眼,顿时满脸黑线。 秋寒天气,这厮只穿了件单薄锦衣,前襟风骚地敞了好大一片。 沈言醉得厉害,索性将遮眼的发带取下,那一双摄人心神的丹凤眼瞬间撞入崇华视野。 有那么一瞬间,那眉眼轮廓让崇华心神一颤。 几乎被时光磨砺褪色的记忆突然泼墨般在脑海里鲜明,崇华指尖冰凉握住沈言肩头,一时竟忘乎所以,“你……” 出口的语声沙哑。 忽然看清眼前清俊男子的脸色,沈言却皱了皱眉,轻笑:“英英你扮男装是为了躲我么?”手指利落地又是一勾,拽住了崇华的衣带。 “……” 当年那人,从不曾是这般模样。 没有这般惊艳容颜,亦不曾也绝不会这般轻薄于他。 那人永远只会立于他三尺之外,敛襟称臣。恭谨守礼,从未差错。 不是他。 心头似被千千万万的针刺过,痛到麻木而失了知觉,最后剩下的,是无尽的悲凉无力,渐渐化为无名的悲愤。 无名的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崇华忽觉背后寒气逼人,冲着自己而来。 知道自己已成为刺客目标,一时顾不得其他,崇华咬了咬牙,将怀里眉目生春的某人一把扑在了地下…… 随即听得身后响亮的大嗓门,:“主子!平安来也!保主子平安!” 下一刻大嗓门气势一弱。 护卫平安被眼前景象惊得手一抖,差点忘了接招。 敢情圣上不是想女人,而是想男人了。 呜呼哀哉,忧国忧民的平安感叹,国祚又无望了…… 而后剑器相交声大作,尖锐刺耳的打斗声夹杂桌子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 撞、花瓶碎裂的声响,震得崇华耳膜阵阵作痛。 低头看沈言,竟是彻底醉过去了。 崇华一时哭笑不得。 这人先前浪得厉害,生死关头倒人事不知。 再看那刺客,一击未得手,便无心恋战,意图撤退,怎奈平安武功绝顶,几十回合后一剑刺入刺客左肩,对方倒地。 平安咬牙问:“谁指使你?” 那黑衣刺客含恨看了崇华一眼,目光怨毒,冷冷说了一句:“无人指使,自发杀昏君,为平白冤死的卫国公一家复仇。” 一室静默,崇华脸色白了白,抿唇不语,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昏暗光线里,年轻帝王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问:“你是卫国公什么人?” 平安手上剑又重了一分,决然目光里刺客齿关一动,意欲服毒,被平安手疾眼快卸了下巴。 崇华皱眉瞥了一眼四散躲在远处的万花楼的人,目光落到醉眠浑然不知的沈言身上,眼底杀机一闪而没。 此人不偏不倚此时醉倒,是巧合还是…… 如若他清醒着看到这些,今日很难完好走出这万花楼。 无论如何,此人反应倒是机敏。 崇华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主子,这场面如何处置?”平安挠了挠头。 崇华咬咬牙,一挥袖:“这还用请示朕?直接带走!” 平安愣怔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搔头。 “主子,他也带回去么?”指了指地上仰卧的沈言。 醉卧屏风侧的美人让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默默咽了咽口水。 “……” 崇华嘴角抽了抽,深吸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把他扔回醉君坊!留下旨意,不得擅自离京,随时等候宫里传唤!”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中~欢迎评论~欢迎收藏~ 第3章 第三章 第二日一早沈言是被抬回醉君坊的。 清早樱桃正抱着扫把沉醉梦乡,梦里大把的红樱桃被人从天上抛下来,珠子似的,她擦擦口水正要张口,忽然扔樱桃的那人面容逐渐清晰,一双勾魂摄魄丹凤眼,笑容狡黠得像只狐狸。 恰恰是她那万恶的美人老板。 她一哆嗦,樱桃掉了一地,人也跟着醒了。 忽见沈言被人用担架抬了进来,抬人的个个神情肃穆,为首那个却是神情复杂,瞅了瞅担架上兀自醉眠的某人,又看了看满脸疑问的樱桃,眼神那叫一个怜悯。 欲言又止的平安最终选择摇了摇头,丢下一句“圣上有旨,不许沈言出京,等候传唤”后拍拍袖子转身便走。 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平安不耐烦地回头,对上一双泪汪汪惊恐的眼,若有期待地怯生生问:“我家公子……” 平安了悟,哦,这少女大概与沈言情谊深厚。 他同情地将衣袖上的小爪子扒拉下来,叹气:“唉,你家公子呀,可摊上大事了,昨夜在万花楼把圣上——” “惹恼了”三字尚未出口,面前的少女咬住手指,欣喜若狂:“莫非是昨夜公子酒醉神志不清把圣上给睡了?” “……” 平安被她的脑洞惊得抖了抖。 樱桃以为他被自己说中,愈发兴奋,欢呼雀跃,俨然已经踏上了自发脑补苦命少女终于逃脱黑心主子的剧情之路。 平安心情复杂,扶额。 圣上,你不幸地再次躺枪。 正坐在朝堂上议事的崇华打了个喷嚏。 站在下面禁言的大学士白静之微微尴尬,停顿了片刻,从容微笑着慰问:“圣上龙体欠佳,可是昨夜不曾休息好?” 素来以敏锐多察著称的他抬起晶亮的眸子,目光淡淡落在崇华眼下的青黑之上。 崇华此刻的心情比他的护卫平安还要复杂。 昨夜将刺客从万花楼带回宫,着刑部审问了整晚,用了各种刑罚手段,那刺客偏生是个硬骨头,半字也不吐露,大抵是专门豢养的死士。 南楚立国不过十几年,如今所谓丰功伟业,到底都是建在前朝的尸山血海之上。前任国君病逝,崇华年少登基,自幼便在刺客的刀光剑影下长大,早已见惯,加之他性情淡泊,因此很少为他人动容。 然而昨夜他却整晚不曾入眠。 因何不眠?只因昨晚那刺客一句含恨的“为卫国公一家复仇”? 那件事早已随风眼散去,有人怨恨,他亦是知道的,并不意外。 那又是为了什么? 眼前忽然浮现那一双摄人的眼,惊人地熟悉,挥之不去。 “圣上?”白静之微微诧异。 定了定神,崇华歉然苦笑,端正道:“大学士请继续。朕昨夜处理琐事,耽搁了休息,无妨。” 白静之垂眸,薄唇微勾:“圣上方才问臣求贤纳才之道,臣以为,为君者欲征用人才,必先抛开门第之别、性情之见。如今我南楚定国时日尚短,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方可求得。” “我南楚如今民风开化,正是纳贤之良时,大学士言下之意,莫非是从民间举荐?可有合适人选?” “不瞒圣上,臣有一至交好友,为人放荡不羁,是以从未跻身科举,但其人胸中确有块垒,且为人机变、目光敏锐,确属良才。若为朝廷所用,必能祝圣上匡扶江山。”白静之微笑。 崇华眼睛一亮,微微前倾:“卿且道来,若真如此,朕必着意招揽。” 白静之笑容温雅,不疾不徐道:“臣那位好友,如今正在京中,城西有家酒肆,名醉君坊,那人便是坊主沈言。” “咔”一声轻微的细响,在寂静肃穆的大殿上分外鲜明。 兢兢业业进言的大学士愕然抬头,便看到大殿上素来淡定不乱的年轻国君正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让他想起了北地腊月冰封的护城河。 冰冷,深远,紧缩,充满了不可探寻的意味。 良久,他听得崇华冰冷地开口:“不过一介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值一提。大学士大抵是看走了眼,以后看人仔细些,此等三流末等之辈,如何堪登我南楚朝堂?” 殿上众臣都是一惊。 同朝君臣数年来,还未见圣上如此失态过。 白静之无缘无故吃了一瘪,心头诧异,却知不便多问,只得强捺下心中不快,垂眉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沈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午后。 “迎客,迎客。”才一睁眼,便听得门口木笼子里的鹦鹉在充分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白生生的手洒了把碎玉米进入,鹦鹉立刻便安静了。 沈言揉了揉眉尖,依稀分辨出眼前景象,竟是回了醉君坊,朦朦胧胧看到来人在床前立着,便伸手扯了扯那人衣角,低喃:“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里?”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4 那人不言,只垂眸看着沈言拽住自己衣角的手,低低道:“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兴师问罪状。 “昨晚……”沈言眨着迷蒙的眼困惑问,“和英英对了两句诗?” 那人挑眉。 “替妙妙吹了首曲儿?” “……” 那人恨铁不成钢,“难怪樱桃说你是活该,我看也是。” 沈言眯了眯眼:“这丫头最近吃得太多胆子肥了,”他懒懒起身,低笑着拉住来人的手,往对方袖子里钻,“静之,莫非今日在朝堂上受了气?” 白静之将他的手甩开,云淡风轻道:“向内侍打探过了,昨晚圣上从万花楼回来,龙颜大怒,一夜未眠。” 沈言的手僵了僵,良久,妖艳容颜上缓缓荡漾开一丝笑,轻轻“哦”了一声。 “今晨我在朝堂特意举荐你,圣上脸色很不好。” “多谢静之好意。连累你了。”沈言眨眨眼,一脸无辜。 白静之深深看他。对这厮诸般卖笑乞怜技巧早已免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你果真无意仕途?” 沈言低眉,勾唇:“南楚江山稳固,有你白静之足矣。” 室内有片刻寂静。 终于还是白静之打破沉默:“过几日便是秋试,每年登科及第者圣上都会予以高官厚禄,你……” “你这一提秋试我刚好想起,日前应了英英,秋试那天晚上要去陪她,”在白静之熊熊燃烧着怒火的眼光里,沈言笑得越发欢快,继而渐渐地收了笑容,尊重一礼,“静之兄,人各有志,你不如放我一马。” 他神色认真,狭长的丹凤眼里光芒隐隐。 白静之嘴角动了动,半晌,长叹口气,“也罢,随你去。”颇为惆怅地转身出了醉君坊。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樱桃看见白静之一脸不郁不禁一愣,挑了帘子问沈言:“公子,白公子怎么心情不佳?” 突然看到自家主子倚在床头,笑吟吟瞧着自己。 樱桃哆嗦了一下。 沈言薄唇轻启:“樱桃,听说你对自由很是向往?” 少女在他笑容里迷迷糊糊一点头。 “嗯,自由么,是可以有的,”沈言唇角微弯,“听说你对于我神志不清其间的所作所为很是欣慰?” 樱桃惊悚地摇头,视线里主子单手支颐若有所思道:“日前丞相府程越公子来的时候,身边小厮特意找我问过你的情况,听语气像是有意娶你做妾,当时我本是坚决否了的,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想自由,不如我去程大公子府上替你应了他,”他盈盈眼波掠过少女,“可好?” “公子——”樱桃上前扑进他怀里,可怜兮兮道,“你直接说吧,又有什么苦差事了?” 沈言得意一笑,眨眨眼:“帮我做件事。” 第4章 第四章 这几日坊间关于醉君坊坊主沈言的传说有诸多版本。 事情的起因一是某日清晨邻家张婆看到大内护卫抬着个人进了醉君坊,步履匆匆似是生怕被人注意,进去没多久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于是目睹着一切、热心八卦的大妈们脑洞大开。 南楚人尽皆知,当今圣上不思女色,无情无欲,也都知道醉君坊这位年轻坊主是南楚一等一的美人,莫非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第一版本还没流传开,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版本。 这日醉君坊的小丫头一脸委屈跑出来,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被心地善良的大妈们一问,小丫头才抽抽搭搭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那晚圣上醉酒,不知怎的瞧中了沈言,将他好一番折腾,第二天一早才把人抬回府。 “可怜我家公子,平日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却被折腾得路都走不了……”被黑心主子胁迫演戏的樱桃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大妈的胳膊不放手。 少女的眼泪堪比□□。在如此声泪俱下的控诉下,民众沸腾了。 第二版本才开始流传,醉君坊里又传出消息,沈公子病了。 病势沉重,危在旦夕。 美人迟暮,谁人不怜。 于是这一消息犹如引燃炸药的最后一把烈火,蹭地一声将已经酝酿到极点即将爆发的民愤抬到了高处,直接烧尽了崇华的眼皮底下。 崇华接到禀报气得将拳头砸向御案时,沈言正悠闲自在地仰躺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孺子可教,樱桃,你在表演方面很有前途,就为这受众量,今年咱们多买樱桃。” 樱桃瘪着嘴,翻了个白眼:“公子你有闲心,还是担心自己吧。你这样造谣,传到圣上耳朵里,真惹恼了,可有你受的。” “惹也是受,不惹也是受,你家公子从不做亏本买卖。”沈言面无愧色答,“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掩住朱唇浅笑。 面前突然落了一只将死的信鸽,颤抖的身子满是血迹,樱桃心一跳,迅速将鸽子爪上的信卷递给了沈言。 沈言面色平静地展开手中信笺,细长的眉微微蹙起,起身,“席明有麻烦了。只怕是有人欺他眼盲设了圈套。我这就赶去接他,樱桃,你守着店,我去去就回。” 从樱桃手中接过披风,却见这姑娘睁着一双明眸望着自己不说话。 沈言轻叹,揉了揉她头顶发丝,“有我在,你席大哥不会有事的,”顿了少许,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若半个时辰仍未归,你就去敲大学士的府门,让他去丞相府上找我。” 转身间,神色却变得更加凝重。 席明劫狱了。人被关在刑部,却有人传了消息给他,让他去丞相府。 那夜在万花楼行刺的刺客自称是数年前获罪而死的卫国公愚忠,在刑部被严刑拷打两天不曾吐露半字。此事崇华早已下令保密,偏偏昨夜一日未归的席明居然去劫狱,试图救出这个刺客。 再给沈言十个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伙计为何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他认识的席明性情稳重,素来沉着冷静,何况,他是个目不能见的半残之人。 并且,还有一点,席明是从不喝酒的。 醉后失心疯劫狱的可能也基本可以排除。 那么…… 沈言唇角冰凉地勾起,眸光里隐隐森寒。 到了丞相府门口,不等沈言通报姓名,程大公子已经笑吟吟迎了出来,见到沈言的一瞬更是红光满面,甚是亲热友好地将他拽进府。 沈言不动声色,微笑着将被程大公子握住的手温柔地抽出。 有意无意地取出袖中丝帕擦拭了一番。 程越微微尴尬,掩饰性地哈哈一笑,挑眉调侃:“沈公子真是矜持,不错,本少爷就喜欢这样的。” “还请大公子示下,召沈言来丞相府是何寓意?此事令尊知否?”沈言淡然地跟在程越身后进了正堂,仿佛并没有因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5 为程越的无礼感到不适。 待两人进屋,程越突然一个眼神,门边的家丁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沈言眸光微微一冷。 程越示意他落座,自己又故意坐在一个离他近的位置,悠然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昨天夜里有人闯入刑部大牢,试图劫狱,此人身怀绝技,铁桶般严密的大牢竟叫他闯了进去,幸好刑部的弟兄里不乏高手,将这胆大包天的逆贼一举擒获,刑部当即一番拷问,忙活了一晚上,竟也是个不开口的闷油瓶,”他笑容阴冷,盯着沈言,“直到今晨,调查才得知这位小哥竟是沈公子店里人。” 沈言长长的眼睫垂下,面容不变,忽然抬眸轻笑:“大公子开条件吧。” 程越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沈公子,这就不好了,你这一句话将我程越看作什么人?” “沈言怎敢,想来大公子自会秉公处理,不会徇私的。” 程越咳了两声,越发凑近了些,悠悠道:“沈公子,你可知道意图在刑部大牢劫狱是何等罪状、将判何刑?” 沈言摇头。 程越又凑得近了一分,眯起眼,“那你可知,有串通罪犯谋反之嫌疑又是何罪?”眼光顺着沈言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滑到微敞的襟口。 深衣笼罩下那一抹肤光如玉似雪,看得程越眼光发直。 丞相府大公子偏好男色一事京城人尽皆知,此前某日程大公子做客醉君坊,一眼瞧中了沈言,从此便害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相思症,迫于严父威压不敢公开追求,此刻终于得了机会,程大公子自然是心花怒放不能自已。 此时两人贴得越发近,沈言垂眸,若有所思。 程越满意地一笑。 忽听面前人低低道:“大公子……” “嗯?”得逞地笑。 “冒昧问您上次沐浴是什么时候?”沈言端坐不动,凤眼含笑。 “你——”程越恼羞成怒到极致,双唇微微颤抖,忽然站起身,冷笑:“你还想不想救你那伙计?或者,你希望承认席明劫狱是你指使,想要尝一尝牢狱的滋味?” 沈言静静盯着他,眸光柔中带坚,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哈哈哈,可笑啊沈言,你以为做出一副清高模样就能取信于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调查过你,你三年前自灵州入京,自称是灵州沈家之后,我爹早就暗中派人查过,灵州沈家仅有一子两女,那一子五年前便已失踪,却绝非你沈言。” “大公子和丞相大人竟如此关心一介布衣,在下委实感动,”沈言讥诮,“大公子何以如此肯定在下就不是失踪那人?捕风捉影,强词夺理!” 程越眼底戾气一闪,突然又笑:“不错,我等还未搜集到证据,的确治不了你的罪。可是沈言,今日这一难,你依旧逃不过,不如……”他忽然倾身而上,将沈言抵在了座位上,神情邪恶,“你晓得我对你的心思,不如今日从了我。本少爷保你醉君坊上下平安。” 大手一扯,便将沈言外袍前襟散开。 程越的神情霎时痴了。 突然听得身下人轻轻一笑,慢悠悠道:“唔,来之前听说丞相府有好酒,着了樱桃去学士府上请白静之,想邀他同饮,也不知这丫头把人请到哪儿去了。” 话音才落,听得外面小厮禀报:“大公子,白大学士前来拜访。” 沈言笑了。 他眸光流转着狡黠的光,风情万种一抬眼,正对上程越发黑的脸。 揪起沈言的衣襟,程越几乎能听到自己愤怒地齿关打战的声响,咬牙恨恨:“原来你早有准备,难怪如此淡定自若,你和白静之是什么关系,他这般护着你?” 沈言越发得意,温温柔柔道:“总好过与程大公子的关系。” 偏过头看了一眼,有些心疼自己新做的衣裳,京城新进的烟云锦,此刻被程大公子□□得皱皱巴巴,眼见是不能再穿了。 沈言眼底隐隐森寒的火苗又蹿高了一度,恨恨想着有朝一日要让眼前这厮十倍赔他。 势如水火的时刻,门外小厮又报:“大公子,不好了,老爷回府了!” 怎么可能!爹此刻应该正在宫里与圣上议事! 这次程越小脸都白了,浑身一哆嗦,竟然忘了从沈言身上下来。 门外丞相府院子里似乎乱作一团,夹杂各种声响,沈言听到了樱桃熟悉的声音。 唔,那个年迈而洪亮、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暴怒语声,应该是老丞相的吧? “逆子,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委实具有爆炸性效果,沈言感到丞相府的地仿佛都震了震。 程越脸上毫无血色,痴呆在原地。 沈言的目光却若有预见般,定定看向紧闭的房门,心中默数。 三、二、一。 房门以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被一股大力从外面狠狠踢开,紧接着一股格外凉爽的劲风灌入,吹起沈言散落的乌发。 白静之握着樱桃的肩膀站在远处,担忧地远远看着他,见他无事方松了口气。 门口老丞相因愤怒剧烈颤抖的形象在视野里鲜明。而老丞相身后的某个沉默挺立的身影却让沈言微微眯起了眼。 他,怎么会来…… 初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沈言秋水般的明眸一眼掠去,耳边听得有人朗声禀报:“圣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亲们~~~ 第5章 第五章 房门被踢开的一刹那,崇华站在盛怒的老丞相身后,目光和所有人一起,落到了衣衫凌乱、姿态慵懒的青年身上。 分明形容狼狈,他却一副浑然不在意他人目光的模样。 青年身边,程越连滚带爬跪到了老丞相脚下,抱紧了亲爹的衣襟下摆狠劲哭。老丞相恨铁不成钢一顿痛骂。 丞相府满院子的人急忙跪倒给崇华行礼,却不约而同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一双双眼睛在沈言袒露的胸口处发直。 有几个干脆喷了鼻血请罪出去了。 一时间局面混乱却无人敢多出一声。 沈言却只怔怔看着老丞相身后的崇华,身子僵硬,甚至忘了摆脱自己尴尬的姿态,半晌,才缓缓低身行礼:“沈言见过圣上。” 崇华只淡淡看着他。 那始终毫无波澜的眼眸带着冰凉的温度定格在沈言微微错愕的容颜上,深邃如海,乍然泛起千顷碧波。 无喜无悲,没有鄙夷,亦无怜悯。 却含着种莫名的情绪。 “平身。”依旧清清淡淡。 沈言起身,看着崇华,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情绪,却在那样的眼神里甚不自在,比被几十个人同时注视着还要难受。 他垂眸,避开崇华的眼神,手指拢住大敞的衣襟,才要走出去,忽然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6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罩了下来,正落在他身上。 错愕抬眸时,崇华已然偏过头,声音闷闷的:“望公子爱惜自身。” 沈言手指紧紧攥着衣服,上面犹带有崇华的体温,混着隐隐的檀香气息。 艳红薄唇勾起一抹笑容,沈言抬眸,语声轻轻,却还是让这安静房间内大多数人听了个清楚: “圣上这副形容,竟是吃醋了么?” 满堂之人皆是一震。 沈言这话什么意思? 在场诸位顿时联想起几日来街头巷尾传闻,神情纷纷古怪了起来。 老丞相忘记了骂儿子,白静之惊诧地捏紧了樱桃肩膀,樱桃全身一哆嗦。 满院人心都是一提。 才走出几步的重华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岂有此理,他不过是不忍见有那样一双眼的人自我践踏。怎的就被他说成了吃醋? 回头怒视沈言,那人肩上披着崇华的衣裳,抬手拢了拢,掩唇低笑,不再多言。 崇华恶狠狠瞪了他良久,感觉到那青年不再肆意挑衅,方转过身去,端正了神色。 “席明的事,刑部已向朕禀报过。朕已下令彻查,届时自有决断。程相,此间事是因为你儿子疏于管教,如何处置,朕不干涉。”隐隐收了怒气,崇华淡淡说着,保持语调平静,将众人从想入非非中拉回现实。 又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肃然道:“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严惩不贷。” 里里外外数十人当即哗啦啦跪了一地。 所有人都看清了圣上心意,老丞相德高望重,他儿子虽然平日里本就名声不好,但此事若传开则丞相府名声尽毁。 崇华此举,正是保全了丞相的面子。当真是思路周全,堪为人主。 老丞相怔了怔,瞧了瞧崇华,看了看沈言,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眨巴了下眼睛,顿时老泪纵横如雨下。 “老臣谢圣上体贴照拂。”他拽了那不孝儿子敛襟谢罪。 樱桃在一旁跪着听了,颇为不平,两腮气鼓鼓的,秀眉一挑想要说话,被白静之手疾眼快拦住,樱桃不甘心,张开嘴狠狠一咬,白静之顿时脸色一白,面上却不动声色。 “席明之事,朕自会给沈公子一个交代,不知沈公子可满意?” 沈言垂着眼眸,蝶翼般的眼睫眨了眨,方慢悠悠笑道:“若有不满,圣上打算如何补偿?” 这次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还没见过有人如此公然顶撞圣上。 被白静之死命拽住的樱桃想上去摸摸他是不是发热了脑子糊涂。 崇华冷着脸,“沈公子打算如何?” 沈言白玉似的手有意无意摆弄着自己的衣襟,艳红唇边绽开一朵缓慢而略带羞涩、的微笑:“小民不敢多求,但求圣上能多多光临醉君坊,小民……”他笑得越发意味深长,“定扫榻相候。” 纤纤玉指停在衣襟边缘处,一线锁骨隐隐若现。 又有人喷了鼻血,让人抬了下去。 当天夜里崇华便做了噩梦,不,其实是个美妙绝伦的春梦。梦见自己误闯美人罗帐,那美人一双细长勾魂眼,肌肤如雪面庞如玉,兴致正高处美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狐狸扑向自己,自己匆忙之间竟还顾得上数了数,那狐狸整整九条尾巴。 他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便被身边吓丢了魂的小太监唤醒,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鼻血喷了一身,连同小太监衣襟也未能幸免。 小太监颤巍巍跪着,可怜兮兮跪在床头犹豫许久,被他一个眼神吓住,小心翼翼道:“圣上,您可千万别一怒之下杀了小的灭口。小的不会说出去的……”他又悄悄看了崇华一眼,吐字越发微弱,“您刚才入睡时,唤了沈言公子的名字……” “哦。”震惊过后崇华竭力保持淡定。 小太监却哭了,“小的、小的还没说完,您唤沈公子,一共唤了七十四次……” 崇华:“……” 此夜,帝不眠。 第二日刑部被勒令重新开堂审问刺客和席明,始终半字不吐、刚烈不屈的席明突然痛快招供,称自己那夜绝无冒死劫狱之心。那日是大意中了蛊,被人操纵劫狱。 刑部侍郎原本揉着疼痛的额角做好了他继续宁死不屈的准备,这一下立即如获救星,谢天谢地,忙不迭令人将供词记录在案。 “席明,你说你被人下了蛊,那么可有证据?” 堂下跪着的盲眼青年从容淡定,却摇了摇头。 刑部侍郎皱了皱眉。 若无证据,此事仍旧棘手,无法彻底定案,席明也就无法释放。 于是他的额角又疼了起来。 昨天连夜接到圣旨,命重新彻查,圣上特意嘱咐,席明之事需详查。 近来流言蜚语颇多,耿直的刑部侍郎本是不信的,此刻却禁不住怀疑起来,联想起醉君坊坊主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禁不住一哆嗦。 那就是个祸害啊。 他摸了摸胡子,回忆起上次听同僚说起的事,同僚原话是,醉君坊那坊主绝不是个好东西。 半月前城西另一家酒肆留客坊老板起诉醉君坊酒里掺水,还煞有介事打了官司。沈言痛痛快快应了下来,却在公堂上临时反水,不知何时从何处抓到了对方往自己家酒窖掺水的伙计,这沈言不动声色一直挨到公堂上,为的就是公堂翻身。最后狠狠敲了留客坊一笔,导致后者直接破产。 当时在场众人心里默默断言,此人心思深沉奸狡,不可轻易招惹之。 从此醉君坊沈公子不好惹的名声算是传开了。醉君坊的生意蒸蒸日上。 这不,听说昨日飞扬跋扈的程大公子把沈言请进府,结果他亲眼看到沈公子悠哉悠哉从丞相府踱了出来,府里大公子哭声震天。 刑部侍郎无奈叹气,正听到外面有个美妙的声音轻轻道:“小民斗胆请大人允许小民上堂。” 他一抬眸,果然,青衣洒脱的青年立在不远处,红唇雪肤,到哪里都是最醒目的一个。 到了堂上的沈言轻巧地往席明身边一跪,席明紧抿着唇,低下头。 “公子,席明愚钝,害得您来此地。” 沈言薄唇轻勾,却没接话,白皙手指握住席明手腕,轻叹:“席明,他们欺你目盲,你受苦了。” 他抬头对着刑部侍郎微笑道:“大人,席明眼珠上方那道黑线,他自己看不见,您和您的差役们总该看得见吧。” 语气隐隐有薄怒。 刑部官差办事疏忽,他也不是才知道。只是事关自己人,沈言终究是受了触动。 刑部侍郎大骇,仔细一看,果然如沈言所说。 “莫非那是中蛊之兆?” “正是。” 刑部侍郎依旧不解,“那他之前为何不招?” 席明淡淡答:“小人身中蛊毒,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7 神智受控,又……”他顿了顿,“又一直受刑,导致始终未能摆脱控制。” 沈言如玉面庞上掠过一丝讥讽,凤眼直视刑部侍郎,目光深而冷,“堂堂刑部,六部之一,便是这般替圣上分忧、替百姓解难的吗?” “大胆!竟敢咆哮公堂!”刑部侍郎大怒,一拍惊堂木。 沈言唇角冷笑更深。 刑部侍郎被他锐利目光注视着,禁不住抹了抹脸上冷汗。 下方青年虽衣衫单薄地跪着,然而那目光灼灼、神色坚毅,满堂光辉似都环绕着他。 幸而此人风流任性、拒不入仕,否则必成朝堂一大劫。 最终席明无罪释放。醉君坊上下欢呼雀跃。 沈言带着席明回醉君坊,一路上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沈言搀扶着席明,席明勾着沈言的肩膀,两个人迈进醉君坊大门,看到里面沉默坐着的玄衣男子,齐齐沉默了。 樱桃将席明接了过去,沈言朱唇轻勾,倚在门边,任夜风微凉,吹动他散落的青丝。 他只静静注视着坐在那里的崇华,恰逢崇华抬眼,沈言轻轻地笑,“良辰美景,明月在天,正宜入醉,客官要什么酒,小的……”他笑得越发愉悦,也越发惑人,“亲自侍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被锁,欢迎加群557336152,章节已上传群文件。 第6章 第六章 皇帝主子的忠心护卫平安大马金刀坐在醉君坊门前的台阶上,将腰上酒袋解了,一口口喝着闷酒。 身后有个少女声音嘲笑道:“喂,你不是保你主子平安么,你主子在里面,一会儿要是出了事,你醉倒在这里可没人管他。” 平安瞥了樱桃一眼,默默不语。 他不愿意和女人争执。 眼珠转了转,他嘿嘿一笑,扬起下巴道:“圣上英明神武,能出什么事?倒是你,担心担心你家公子吧,瞧那小身段比柳条还软,一看就是个被压的。” “你……”樱桃气得满面羞红,小拳头轮圆了往平安身上招呼。 平安只顾着闪躲,笑嘻嘻并不还手,边躲闪着还不忘把酒袋凑到唇边喝一口。 樱桃拿他没办法,气鼓鼓走到门边,还真的有点担心沈言,想扒开门缝偷看,被平安拖开。 此时的崇华滴酒未沾,眼眸清明如凉水,静静道:“要最好的酒。” 沈言走近他,挨着他坐下来,低笑:“我这里有一种酒,叫醉颜欢,平日里轻易不启封,圣上是贵客,值得一品。” 他偏过头,柳眉一挑,笑吟吟道:“樱桃,听墙角这种事交给平安护卫便是了,你过来,帮我取一坛醉颜欢来。” 被戳破的樱桃耷拉着脸沮丧地进来,身后平安嗖地闪到门后。 崇华脸一黑。 满满一坛酒端上来,沈言给自己和崇华分别斟了一杯。 酒液清冽,一看便知是上品,入口余味无穷,一杯之后崇华只觉得周身都暖暖的,不觉醉,只是全身肌肤都似被那烈火般的酒液悄无声息点燃了。 意识却仍是清醒的,崇华盯着那三个字,皱眉:“既有此等好酒,沈公子何不取出来做生意?” 月光浅浅地洒在沈言如玉面庞上,他笑而不答,温柔地凑近崇华,吐息拂在崇华颈间,呢喃道:“圣上可知,醉颜欢此酒的用途?” 崇华微怔,摇了摇头。 沈言吃吃一笑,凤眼顾盼流转,凑得越发近了,崇华锁骨处被他呼吸拂得微微的痒,下意识向后一动。 手却被沈言削葱似的手指握住,谁的呼吸乱了。 崇华闭了闭眼,突然挣脱了他,一抬手,擒住了沈言微尖的下巴。 眨了眨长睫,沈言无辜地看他。 “你到底是谁?”崇华声音冰冷。 沈言语调平缓,“圣上在说什么?”狭长凤眼里满是茫然。 崇华目光灼灼,突然对着那艳红的薄唇,狠狠咬了上去。 舌尖毫不留情地卷入,大肆掠夺。 …… 忽听沈言低低喘息着轻笑:“这便是醉颜欢轻易不出售的原因。圣上,这酒滋味可好?” 如被一泼冷水当头浇下,崇华狠狠打了个激灵。 突然看清眼前景象,沈言长发如瀑铺在酒桌上,衣衫半解,颈上红.痕,皆是自己的罪证。 意识清醒的崇华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指着沈言:“你胆敢勾引朕!酒里……” “酒里是催情的药物,可是圣上,你若非心存杂念,又怎会中招?”沈言墨玉般的眸子晶亮,倒映崇华陡变脸色。 久久沉默。 崇华低低冷笑。他今日来,确实并非单纯为了喝酒,而是想借饮酒之机试探沈言才华。不曾料到…… “白静之这厮!”一掌怒击桌案。 沈言垂了眼眸,轻叹:“圣上何故牵连无辜。静之兄举荐我乃是真心,我今日此举,却仅仅是个人意愿,与他无关。”他缓缓站起身,走近崇华。 “沈公子不必白费心思了,朕此生不动妄念,是不会动情的。”崇华漠然。 自从那个人走后…… 回忆忽然被打断,他听到身边人低笑一声。 崇华微恼,却听沈言慢悠悠开口。 “你既然是不动妄念、不涉红尘,何以方才会那般局促?分明是——”他轻笑一声,呼吸扫过崇华耳侧,莹润指尖温柔缠绕他发丝,凤眼望进那无情无欲的眸,“口是心非。” 言罢他欢快地从崇华身侧走过,徒留那素来圣洁的九五至尊在原地呆立,像只受惊的兔子,从耳根到脖子煮熟似的涨红一片。 此后的数日,南楚朝堂上的诸位公卿大臣们渐渐地不约而同发现,圣上的脾气突然变得很古怪。 譬如,往日备受青睐的白大学士进言时连连受挫。 “白静之!你自己看看,你这写得什么折子!”一本奏折被崇华狠狠摔在地上,盛怒依旧不能平息,冷然道:“驻守西南边境的镇南王来人说闹饥荒要求供给粮草,朕已派人核实过,你却让朕收回成命,居心何在?你知不知道,西南边境毗邻外敌,倘若民心项背,很容易导致叛乱骚动?” 白静之淡淡答:“臣知道。” 他无奈垂着眼眸,并不用眼神去挑战上方君主的尊威,语气轻松平缓:“臣只怕,镇南王上书索要粮草并非是为所谓饥荒。” 崇华脸色一变,眼底光芒闪烁。 群臣皆悚然。这话底含意等于是在暗指镇南王蓄意谋反。 “你这是危言耸听!”白静之身侧有人上前一步,“数日前便已有流民为逃避饥荒流亡至京。莫非还不足以证明西南窘境?莫非白大人是要圣上坐视西南尸横遍地?” 发言者是当朝亲王崇沐,素以能言善辩著称。 “靖安王此言差矣,”白静之神态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8 从容,淡淡道,“臣何曾言饥荒是假?只是靖安王索要粮草数量巨大,圣上不得不防。西南边陲确有战乱之危,但只怕未必是所谓趁虚而入。” 他这一番话说得隐晦,在场却每一个听不明白的。 白静之慢慢抬眼,目光平静无波。 良久,崇华凝眉道:“此事暂先搁下,待西南有确切消息传回再做打探。秋试将近,白静之,你和靖安王共同担任主考,不许有纰漏。” “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加群557336152 第7章 第七章 “你既是不动妄念,不涉红尘,何以方才会那般局促,分明是——”温热的吐息轻柔在耳畔,“口是心非。” 低哑慵懒的语声含着清浅笑意回响心门,心神荡漾间似见那人执自己的手,指腹与滑腻的肌肤紧贴、抚弄,指下那人锁骨是一线优美的弧度…… 崇华猛然惊醒。额头上一层细密冷汗,背上一丝凉意。 天色未明,更漏迟迟,灯影摇晃,夜风敲打远处窗棂的声音亦是清晰可闻。 近侍小太监拢着宫灯凑近了崇华空床,闻听男子声音清冷:“小姚子,几更了?” “回圣上,才四更天,还早着,您再睡会儿。” 崇华扶了扶额头,闷了会儿,叹道:“给朕掌灯。朕要看书。” 小姚子微微吃惊,“圣上,早朝还有些时候……” 被崇华冷星般的眸惊到,顿时噤了声。 取了案上的文集来看,文字入眼却丝毫入不得心。紧密排布的墨色字迹只让他更加心神难安,焦灼难耐。 偶一恍惚,眼前便闪过纤葱玉指轻扣锦衣边缘,泼墨乌发掩映玉色肌肤。 梦里那一双上挑的眼眸,似是将他的魂摄了去。 崇华闭了闭眼。 “明日就是秋试之期。”他喃喃低语,神情恍惚。 小姚子不敢出声,只得垂首静静听着。 “今年再选出的殿试前三甲,朕打算派其中一人前往西南。朝廷不缺人才,只是缺一个真正只忠心于朕、为朕所用的人才。” 烛火倒映在青年帝王冷锐眼眸中,一丝冷意蔓延。 “白静之说西南饥荒情况可疑,朕自然不会当着朝臣面认同他。靖安王势力范围之大,朕耗费数月未能探知其底细。朝廷之中,又怎能不防?” 小姚子听得入神。 “这次再派人去西南,务必要是一个家底干净、与任何势力没有牵扯的。此人不仅要机敏精明,更要有胆有识,否则派去西南反倒成了招祸之举。”崇华眸色渐深,眉宇间隐隐有忧色。 “圣上,您纵然挂心国事,可也要保重龙体啊。陈太医之前才嘱咐过,太后也为这发过火……”小姚子苦着脸。 崇华皱了皱眉,忽然问:“夜里太后可差人来打听过?” 小姚子闷了片刻,方开口道:“是,太后差人来问,圣上可有翻了哪宫娘娘的牌子。” 崇华默然,半晌缓缓道:“此事是朕不孝,无颜面对皇族列祖列宗。” 小姚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不必那般紧张。”崇华失笑,正欲扶起小姚子,忽听得这小太监颤声道:“圣上,奴才有事、有事要禀。” “何事?” 小姚子咬了咬牙,奈何齿关仍颤抖:“圣上,您方才惊醒前,又叫了沈公子的名字!” “咔”一声,是崇华捏碎了笔杆。 偏生小姚子不知死活地加了句:“圣上,依奴才看,不如索性招那沈公子入宫?” 崇华沉默着。 小姚子斗胆一抬眼,圣上手里那只笔的笔杆已经化为齑粉。 他浑身抖了抖,识趣地告退了。 秋试第一日,京城阳光普照,醉君坊的后院,沈言懒懒地偎在藤椅里晒太阳。 脑后散落的一头乌发忽然被人用手拢住,席明的声音带着点不满响起:“又不束发。可惜了这一头好头发。” 随手取了丝带为沈言系上。 沈言也不回头,低低笑着,声音软得让人沉溺:“我倒盼着有个人日日为我束发。” 他语气半真半假,倒听得席明心头一酸,半晌才道:“会有的。” 沈言长睫微微一颤,薄唇一勾,“你中的蛊毒才解,不得久站,来坐下歇歇。” 席明尚在发怔,沈言已将他拉到藤椅上,两人身子紧贴,席明身体一瞬间紧绷。 身侧人呼吸软软地拂过来,痒痒的,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长睫半掩,几乎拂到他面颊。 他似乎没有其余的企图,只是静静地靠着他。 席明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忽然听得沈言轻笑:“你何必那般紧张。唔,我只是身子冷。” 默然片刻,席明伸出手臂,将沈言揉进了怀里。 怀里人身躯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锦衣,亦能感觉到肌肤的微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沈言慵懒地一声低.吟,似是颇为舒适,又动了动,换了个姿势。 席明垂头,鼻尖悄悄嗅着沈言发间幽香,一丝一缕惑人心智。 目不能视,他却在心里暗暗想象着怀中人儿的容色,身躯如此地贴近,恍惚地在脑海中勾勒单薄锦衣下那明媚一现的肤光,该是如堆雪似砌玉,万里骄阳亦不若此摄人。 面颊微微地烧热,席明晃了晃头。 忽听得沈言低喃:“今日怎么不见白静之来找我?前几日怒气冲冲到这儿来,”语气淡淡幽怨,“不就是给那人尝了尝醉颜欢,他却一副天塌了的架势。” 席明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只得道:“今日是秋试首日,白大学士奉命监考。” 怀中人一怔,凤眼陡然睁开,从他怀里起身,愉快笑道:“我这就叫上樱桃出门。” 看出席明的困惑不解,沈言薄唇勾勒出一抹暧昧笑容:“难得他今日无暇盯着我,碍事不去喝花酒,更待何时?” 席明怒了,“你去便罢了,樱桃一个女孩子家,怎能随你去那种地方?” 沈言掩唇吃吃一笑,片刻后恢复认真神色:“我既然带着她一起,自然去不得风月之地。不过说笑而已。” 他眼眸中若有所思,片刻后有狡黠的光一闪而没。 因是秋试之日,赶考的举子们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往贡院赶。贡院门口自大清早便已聚集了一大批人。虽是秋凉时节,负责监考的人早已忙出满头大汗。 “公子,你又不参加这个秋试,去那边凑什么热闹。”樱桃跟在沈言身侧,四周人来人往,具是行色匆匆。 “你家公子何时是那端坐在家甘于寂寞之人?”沈言眉梢挑了挑,玉指执一把折扇,半掩艳色朱唇。 细长凤眼内眸光流转,无端生出一股媚气,引得四周人纷纷多看了两眼。 “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9 让开让开,别挡着少爷我!”沈言忽然被推了一把,回眸便见有个人匆匆从自己身边挤了过去。 樱桃顿时大怒,正要抬脚绊倒那人,沈言已将手中折扇啪地一盒,手腕灵巧一转,抵住了那人胸前。 那人本急着赶路,胸膛忽然被人用折扇抵住,他张口便骂,抬头忽然对上一双含笑凤眼。 那笑摄人心神,却分明透着冷意,浓浓的讥讽。 “这位兄台行色匆匆,是往何处去?” 笑吟吟的声音。 第8章 第八章 那人被沈言硬生生拦住了去路,本是满腔怒火,看清了眼前笑吟吟的人,怒色顿消,干咳一声,“方才情急,竟未看清是沈公子——” 如今四方八卦沸沸扬扬,想必这位是听说了些,才有这副客气嘴脸。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沈言懒得听对方对方客套。 那人撇撇嘴,“是有位出手阔气的公子进京应试,正在半路上广施恩泽,但凡是前去拜访探问的考生,都可以从他那里领到白银五十两。这不,那么些人,都争着抢着去呢。”不再多说,朝着前方人群拥挤处窜了过去。 狐狸眼半眯,沈言将折扇扇了两扇,似笑非笑:“竟有这等好事?樱桃,我们去瞧瞧。” 这种白领钱的好事,爱财如命的沈言向来是不愿错过的。 还有个把时辰才开考,沈言拽着一脸不悦的樱桃穿过人群,一眼瞧见重重装饰的轿子里,金尊玉贵坐着的男子,衣饰鲜亮,面容温和,正抬头迎上沈言的目光,刹那间眼底一丝玩味闪过,微笑:“别来无恙啊,小言言。” …… 沈言的步子停下了,身子一僵,眼神瞬间古怪。 见到轿中人,樱桃一个激灵,拽着沈言的衣袖往后躲了躲。 再看沈言,听到如此称呼,一张如玉容颜面不改色,安抚地揉了揉樱桃发丝,轻飘飘回了句:“好久不见,陆大少爷,”白皙手掌一伸,“白银五十两。”纤葱玉指朝那人方向勾了勾。 那人嘴角一抽,笑容更加温和,却摇了摇头,坚定不移。 沈言眉梢一挑,转身就走。 陆大少爷一愣,扒着轿子跳了下来,把护卫下人们吓了一跳,才回过神陆大少爷已经追着沈言跑远了。 “哎呀,小言言,你就别生我气了,不用这种方法,怎么能引得你见我呢?”才走出没几步,眼前闪过一抹炸眼的亮色,被晃得眼晕的沈言无奈停了步。 拍掉缠上来的爪子,沈言薄唇勾起冷笑:“陆大少爷出手阔气,我自然不能说什么。还有一个时辰就进场了,您还是快去吧。” “小言言……”对方瘪着嘴,拽着他衣角哼哼道,“这里只有你我,当初你从灵州不告而别,害得我苦苦相思了你三年,只恨我那老爹不肯放我出来,这才耽搁到今日才——”被沈言冰冷眼神吓住,终于说了重点,讷讷道,“你当初、你当初莫不是因为看到我爹为我张罗婚事,这才伤心绝望之下愤而出走……” 沈言笑了,看得陆大少爷呆了呆,却听得沈言淡淡道:“陆承影,你的心思我知道,不就想找个理由逃婚吗?何必拿我当借口。” 陆承影讪讪一笑,松开了他,默了片刻,才低低道:“其实……” “嗯?” “我还有一事相求,小言言,”陆承影咬了咬嘴唇,四下看了一眼,才附到沈言耳边道:“我此番进京,是以参加秋试为借口,若不考出个像样的名次回去,等毁灵州怕是要被我那火爆的老爹撕掉一张皮。” “哦,”沈言轻轻一笑,温柔地将抓着自己衣袖的爪子再次扒拉下去,“这与我何干。” 陆承影讪讪道:“我知道你与白静之相熟,不如……你替我考一个。” 沈言挥袖便走。 腰忽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沈言身子一僵,听得大少爷哭天抹泪:“小言言,你莫非忘记了,当初在灵州,你我如何情真意切,同居而宿,同塌而眠,相看两不厌,唯有情正浓——” 樱桃远远地躲在一边,不敢上前解救沈言被大少爷说哭就哭流出的眼泪鼻涕抹脏的外衣。 两个衣着华贵、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在大街上搂抱,瞬间吸引了无数路人眼光。 沈言额角青筋跳得厉害,在越来越多好奇的人快要上前围观的时刻,白着一张脸,咬牙道:“陆承影你给我松开!” “不——”苦情大少爷撕心裂肺当街哭号,“我不畏千里之遥,从灵州远远赶来,只为见你一面,你竟如此狠心待我,究竟是命运的不公,还是苍天的戏弄,让我承受如此相思之苦!” 他抱得越发紧,沈言只觉得背后一阵异样灼热,身子都软了一分。 他自从五年前那事后,肌肤较常人敏感,对主动的亲近触碰最是抗拒不得。 此番,陆承影是下了血本,拿准了他的软肋,要逼他替考。 他薄唇抿了抿,低低道:“承影,快松开。” 陆承影愣了愣,这才察觉到不对,立即松开了他。 沈言漆黑的眼眸凝视他片刻,薄唇无奈一勾,“看在陆伯父面子上,我帮你一把,免得你名落孙山回到灵州将他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果然是我的小言言!我就知道,不论在灵州还是京城,数你对我最好。”陆承影欢呼雀跃,全无方才轿中那副贵气模样。 沈言低低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又欠下我一桩人情,陆大少爷,老实记着。” 南楚的秋试才实行没几年,是以制度上漏洞颇多,这也就给了陆承影这个纨绔钻空子的机会,找人替考,交篇文章上去,除非知情人告密,否则没有穿帮的可能。 嘱咐陆承影带樱桃回醉君坊后,沈言一脸无奈的苦笑到了秋试考场门口,被经历了一番目瞪口呆的白静之狠狠瞪了一眼,在大学士几欲杀人的眼光中匆匆进了场。他只盼着早些交卷离场,免得出了差错给陆承影和自己惹麻烦。 秋试制度规定,每个人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以帷幕分别隔开,防止彼此间有串通抄袭之嫌,沈言找到了陆承影的位置落座,试卷题目入眼,目光一闪,略一思索,随即挥毫落墨,整篇文章一气呵成。 他只一门心思写自己的文章,不曾分心留意窗外房檐上有细微的动静。 秋风敲打窗棂的声响遮盖了低迷的私语声。 一人诧异道:“大公子,这竟然不是陆承影,怎么办,我们还动手吗?” “且慢,”另一人声音更加低沉,目光深深注视着姿态端凝的人影,“居然是他,他和陆承影是什么关系,竟替他来……” “那我们要动手吗?” 一阵沉默后,那人低低道:“罢了。” 语声湮没在风里,渐渐消散无闻。 作者有话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0 要说: 今天起恢复更新啦,欢迎大家砸评论~~ 第9章 第九章 半个月后,秋试放榜,靠沈言一篇文章光荣上榜的陆承影喜滋滋去参加了殿试。 彼时沈言正半眯着眼在院子里舒服地晒太阳,思量着这份成绩也算是对远在灵州的陆老侯爷有了份交代。 之后想必陆承影会被派往州县任职,也正合了他的意。 此番替考的事,幸有白静之照应。饶是如此,事后沈言仍是未能幸免于白大学士一通数落。他何尝不知此乃行险? 忽然想到此刻正值殿试,不知那位素来纨绔的陆大少爷该是何等窘境。 沈言唇角勾起一个由衷愉快的笑意。 正神思倦怠间,醉君坊的大门忽然被人猛烈敲开,随即便听到某个熟悉的大嗓门。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崇华坐在御座上,一张脸气得发白。 今日的殿试本来极为顺利,令他尤为高兴的是在灵州养老的陆老侯爷的独子竟也上榜,崇华大为喜悦,以为将陆承影委以重任也算是报答了当年陆老侯爷出生入死匡扶社稷之恩。 可他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陆大少爷真是有出息,上来就扑通跪下,说自己作弊了。 这一来崇华可气得不轻。 也是为了保护陆老侯爷名声,参加殿试的其他人已经被暂时屏退,唯有陆承影跪在地上,姿态谦卑,瑟瑟发抖,甚是惶恐。 不过,这是从崇华来自高处的角度看到的。如果换个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陆大少爷在窃笑。 而且是幸灾乐祸、不怀好意地窃笑。 头埋得低,是为了掩饰笑容,瑟瑟发抖,那完全是笑得憋不住导致的一系列身体反应。 “陆承影,你知不知道找人替考乃是欺君之罪?”崇华怒不可遏。 今年真是事事不顺,尤其是自从认识了醉君坊那位。 好个胆大包天的沈言,天子脚下,目无王法,竟然连秋试都敢替人去考! 陆承影竭力忍着笑,唯唯诺诺。 正当此时,大嗓门平安进来禀报,“禀圣上,沈言带到。” 逆光中走来的男子轻裘缓带,低眉顺目一行礼跪在地上。那容颜,远远望着亦觉得摄人心魄。 崇华却只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 怎的如今世道犯了欺君大罪的人也都如此淡定坦然了? 崇华抓起案上的考卷,朝沈言掷了过去。 沈言眉梢挑了挑,轻叹:“圣上何必动怒,气大伤身,于南楚江山无益。” 崇华闻言,不怒反笑,“朕何止是怒,朕是悲哀,沈言,朕看你这文章,文采殊丽,气吞山河,绝非市井游手好闲之辈所作,大为欣赏,却没料到,你是如此蔑视纲纪之人!” 沈言立即道:“圣上悲哀,小民更悲哀,”神色大为悲痛,“小民于灵州时,曾受陆侯照应,心存感念,陆公子此番来京,相求于小民,小民实在不忍拒绝,怎料……” 他闭了闭眼,跪伏在地,“小民读书十余载,如今方知,忠义竟也不能两全。若对圣上尽忠,则辜负陆侯一番恩情,若要全义,却要背负欺君骂名。如今,小民舍忠而取义,却遭到友人无情背叛,甚至,甚至可能还会连累白大学士、靖安王之类无辜之人。小民悲不堪言,此刻只得在心中默问,上不能尽忠,下不得全义,读书何用!” 大殿之上肃然寂静。 良久,崇华凝视着跪伏在地的男子身影,低低冷笑,“好一副伶牙俐齿。” 沈言不答,身子却一僵。 果然听崇华微笑,声音却淬了冰:“沈公子好狡猾的心思,这是在暗中提醒朕,若要追究,白大学士和靖安王也要被牵连,陆侯那边,朕也会“辜负”恩义是不是?” 底下那狐狸似的人儿终于抬头,红唇轻勾:“圣上明智。” “咔”上方一声木头碎裂的轻响。 沈言眨眨眼,“请圣上爱惜御座。” 断了扶手的御座上,年轻的天子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深若寒潭的眸紧紧锁在沈言脸上,寒潭深处,是隐隐灼烧的烈焰。 沈言垂下眼睫,一双潋滟勾魂的眸掩在长睫之下。 崇华心头却莫名地异样。 那双眼,太过让他熟悉。 五年前,也是这般情景,却是在东宫内,那人目光灼人,声音却平淡如水。 “殿下,南楚如今还未稳固,当今之要是安抚各方。其中尤以前朝遗部和边塞藩王为甚,谨防割据,”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尤其是,西南。” 他听从了那人建议,极为后竭力安抚,如今果然如那人若说,西南出现异样。 那人还告诉他,前朝各部仍旧存有实力,要徐图缓之,逐步削弱。他也听从了。 却忘记了,那人家族,原本也属前朝。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是那般结果。 从此,顾氏家族成了朝中禁言的字眼…… 沈言沉默地跪在原地,忽然听得崇华淡淡开口,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朕曾听白大学士竭力举荐公子,想必公子有几分真知灼见。朕今日就请教请教,依公子看,当下南楚,何为最紧要之事?” 沈言愕然,抬眸看向崇华。 那青年帝王难得好整以暇,一副轻松之态,支肘在御座上,静静注视他。 沈言何等精巧的心思,怎会看不出,一贯端正严谨的崇华故作这般悠闲模样,是有意在掩饰紧张。 千头万绪心中过,到了面上却只化作一个妖娆的浅笑,随即又收住,沈言似是犹豫不绝,“回圣上,小民不敢说。” 崇华紧盯着他的脸,缓缓道:“有何不敢。朕恕你无罪,公子但说无妨。” 沈言面色肃然而端凝,眉心轻蹙,薄唇紧抿,大有视死如归之气势。 崇华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一分。 连始终没敢插嘴的陆承影都竖起耳朵,表现出强烈的求知欲。 沈言忽然咳了一声,“小民以为,圣上正当盛年,更有后宫佳丽年轻貌美,为今之要,在于为南楚皇室延绵子嗣、稳固江山。如今南楚最大隐患,正是圣上无子,国祚无继。” 说完肃然一礼。 “噗——”却是陆承影没憋住,笑出声来,被崇华狠狠瞪了一眼。 国祚无继……这话里意思可以分成两面听,往好了听是说他勤政多年不近女色,但说到底还是说他不肯生不为继任考虑,往坏了听那就更不能听了,那简直就是在说他“年轻力盛”可就是不能生…… 沈言在等崇华发作。 等了少许,却不料那青年天子微微一笑,融冰化雪,淡淡道:“沈公子言之有理,朕必当谨记。” 沈言漂亮的眼眸微微一凝。 果然,崇华还有下半句:“既然沈公子如此有才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1 ,近日西南瘟疫盛行,不如你替朕去查看一番,朕封你作西南道微服钦差,并且,朕担心沈爱卿耽搁了时间,即刻就回醉君坊收拾收拾东西去西南上任去吧。” 那意思朕虽然办不了你,给你找个“好地方”任职还是能力范围内的。 青年帝王神色温柔,不容抗拒。 随后便命人拟了圣旨。 沈言看着圣旨上“西南”二字,神色颇有些古怪,唇角动了动,片刻后愉快笑道:“臣接旨,谢圣上赏识,”他目光流转,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陆承影一眼。 陆承影被他温柔似水的眸光一瞧,浑身一冷,忽有大难临头之感。 他的预感是准确的。沈言对着崇华又是一礼,微笑道:“臣还有一事相求。臣与陆兄素来是至交,此番秋试虽是被他牵连,但感念于自己是因他才被圣上赏识,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愿替陆兄请示圣上,索性陪同臣一起去西南赴任,以报圣上知遇之恩。” 如此境地还不忘拉陆承影下水,这睚眦必报又腹黑狡猾的性子…… 像极了某个人呢。 崇华默记于心,语气轻快:“沈爱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陆承影,那朕便封你作钦差副使,陪同沈言,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承影正要拒绝,目光与沈言笑意阴险、隐隐含恨的眸子相撞,狠狠瑟缩了一下,深知这位比御座上那个还不好惹,若此刻拒绝以后会有更苦的等着他,只得苦笑:“臣遵旨。” 第10章 第十章 目送沈言和陆承影这两位冤家出了门,崇华突然有点后悔了。 西南情势紧张,他确实不放心派别的人去,担心朝中埋有镇南王暗藏的势力,原本打算仔细挑个底子干净的,却被陆承影这一杠子打乱了思路。 沈言是个聪明人,可毕竟是个不知底的…… 平安突然进来,眉头拧着个“川”,“禀圣上,您派去灵州的人有消息传回来了。” 崇华蓦地坐直了身子,“快说。” 平安挠了挠头,递上一卷书信,“传回消息的是小六,灵州沈家早已迁走多年,小六他们找到当地住民,那里人嘴巴紧得很,像是被人安排过。小六他们好一番曲折,最后亮明了身份才打听出来。确实如程越所言,灵州沈家仅有一子两女,那一子失踪多年,描述相貌,绝非沈公子。” 而看着书信的崇华,脸色已经经历了几度变换,阴晴不定。 “砰”,他突然一拍御案,平安蒙了,脱口道:“圣上最近何以如此激动?” 不淡定的崇华扶额不言,长叹口气。 沉默良久,崇华深吸口气,冷静地边思考边布置:“平安,你让千机卫拿上我的手令,分成三路,一部分去灵州,不要惊动陆侯爷和当地官府,暗中查沈言的底细;一部分留在京城,以那个刺客为缘由,借机彻查当年顾氏陷害卫国公案,把所有疑点给朕找出来……”他顿了顿,有几分犹豫,片刻后一咬牙关,“这事即使对太后也要保密,太后若问起,便先替朕搪塞过去。” 平安脸色大变,失声道:“圣上——” 崇华抬手示意他安静,皱眉,“其中利害我自然晓得,你照办便是。还有一部分人,让他们收拾收拾,轻装简从,准备护驾,朕要去西南,切勿声张。” 平安张大的嘴足足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目光怪异无比。 “你有话直说。”他的圣上沉着脸。 平安挠头,大嗓门道:“臣有一事不明,圣上既派了沈公子作钦差,何必再亲自去西南?若信不过沈公子,又让他做钦差作甚?” 他鼓起勇气问出的一番话换来的却是长久沉默。 平安出了一头冷汗,抬头看时,崇华若有所思喃喃道:“朕担心他死在那儿,朕还担心,他若出事,朕会错过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即便那只不过是万一的可能。所以,他得给朕活着,”他慢慢抬眼,目色清凉,瞳眸倒映巍巍殿堂、万里江山,“好好活着。” 接了圣旨,沈言一回到醉君坊,便将薄唇抿得死死的,两道细长柳眉间藏了千层怒,攥着明黄的圣旨一言不发将自己关进了房里,直到中午都没再出来说一句话。 樱桃提着小心肝去敲开沈言的房门时,瞧见自家老板正捧着把琴发呆,见她进来方回过神。 “公子,这是你的琴?怎的从未见你弹过?”樱桃抢着要看,沈言却已面无表情收进包袱里。 樱桃憋着嘴,讷讷道:“陆公子来了许久了,公子你一直不见,他现在在外面敲门呢。” 不提陆承影还好,一听到“陆承影”三个字,沈言凤眸里火苗蹭蹭地冒,咬碎一口银牙,“让席明把门封上,任他怎么敲,我就是不见。” 鲜少见沈言如此动怒,樱桃吓得一哆嗦,立时不敢再为陆承影说话,让席明封门去了。 过了些时候,又见樱桃跑了回来,小脸发白,伸手递给沈言一张纸,沈言接过来,见上面鲜红刺目、歪斜扭曲的字迹——“小言言,汝欲绝吾乎?悲乎哉!” 沈言将纸凑到鼻端嗅了嗅,果然一股海棠酱味,顿时笑意森然,薄唇一掀,“不必理他。” 樱桃无奈,只得出去,忽然一声惊呼,沈言忍不住到院子里去探个究竟,却忽然被人拉到树下。 不禁黑了脸,陆大少爷此刻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怨妇,牵住了沈言衣袖便不肯再撒手,“小言言,你当真怪我?真不是我有意这样做的……” 沈言温温柔柔道:“陆大少爷言重了,怎敢怪你,谢你还来不及。托你的福,谋了个上等的好差事。西南最近正闹瘟疫,我此番若能活着归京,那必然是福大命大之人。” 一手提了身边的鹦鹉笼子,交给席明放进马车里,那鹦鹉上蹿下跳地叫着“福大命大”,听起来好生讽刺。 陆承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绚烂多彩很是好看,被沈言噎得说不出话来,此事并非他本意,偏偏自己有苦衷也说不得,一腔郁闷顿时尽数发泄在了那只可怜的鹦鹉上,隔着笼子对鹦鹉呲牙裂嘴:“傻鸟!” 鹦鹉不甘示弱,抖擞羽翼冲着他喊:“傻鸟!” 陆承影阴险一笑:“信不信小爷我把你扒皮去毛煮了吃!” 鹦鹉抖了抖,顿时炸毛,震得笼子直摇晃,扯嗓子大呼,语出惊人:“光天化日,□□非礼——” 陆承影气得冒烟,抓着鸟笼子就要扔出去,一直面无表情的沈言突然淡淡道:“这是白静之送的鸟,你敢扔出去,明天他就来找你拼命,好好清算你秋试那笔账。” 陆承影委屈不已,“小言言,你果真疑心是我有意害你?” “自然不是你,可你也脱不了干系。陆伯父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和白静之一样,想让我入仕,白静之唱白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2 脸,苦口婆心循循善诱,陆伯父唱黑脸,利用你使了个阴招,料定我必然不对你见死不救,你回去替我恭喜他,他成功了。”沈言唇角冷冷一勾。 陆承影不寒而栗:“原来你看出来是我爹,”怔了半晌,苦着脸,“那你何必这样对我?” 沈言哼了一声,挑挑眉,“这件事里你充其量是个跑龙套的,陆大少爷,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不知道挨打的都是跑龙套的吗?”笑容人畜无害。 “……” 被一人一鸟合伙欺负的陆大少爷欲哭无泪,仰望头上青天。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他这边擦鼻涕抹眼泪哭得卖力,那边沈言容色淡淡不为所动,吩咐着席明和樱桃往马车里搬东西,自己则在成箱的衣物前唉声叹气。 陆大少爷竖着耳朵,听到沈言喃喃的低语声,“这一件是京城新来的烟云锦,这一件,是南疆的越绣,嗯,还有这个,静之特意送来的,还不曾穿过……” 他支着手肘,侧身而坐,翻着层层叠叠整齐的华丽衣袍,乌发流水般倾泻,半掩眉目间一丝郁结。没错,郁结的原因,仅仅是选不出去南疆从这些衣物里选哪些不选哪些,而选不出来的原因却是——衣服太多了。 仅仅是陆承影看到的,已经有五大箱。如果他没记错,沈言到京城才三年。 估摸着京城的成衣铺老板们看到沈言都比儿子见了亲娘还乐呵。 陆承影黑着脸:“这些你都要带到西南去?”他有点同情随性的钦差苦力们,这光是钦差大人的衣服们就几大箱子。 “自然是不能的,”沈言笑眯眯拎起几件晃了晃,“像这些,料子太过矜贵,西南气候常年湿热,又生有蛀虫,带去恐怕会委屈了它们。我是在挑一些抗热耐湿不怕虫蛀的料子。” 陆承影:“……” 第11章 第十一章 去西南路途遥远,一路之上颇多辗转周折,为了低调起见,御赐的车马并不多。精打细算的沈言原本准备自己、席明、樱桃三人挤在一辆车,把身强体壮又闲话极多的陆大少爷往赶车的位置一放,如此一来空间刚好足够,增一人太空,减一人太挤,皆大欢喜。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已是午后,钦差大人的随行物品大件小件终于安置好,心情愉快的沈言一掀马车帘,这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做好了一个人,静静朝他望来,平淡肃穆,温良如玉。 不巧,这位他眼熟得很。 沈言抓着帘子的手定了一瞬,俶然撂下帘子,回头拽过陆承影塞进了马车,片刻后陆大少爷瘪着嘴被赶了出来,马车内一个淡淡的声音:“沈言,进来。” 声音不大,却甚有威严。 沈言不动,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臂将他拥住扔进了马车,正是忍耐许久终于报仇的陆大少爷。被扔的沈言来不及挣扎,就已经被车里人接在怀里,身子顿时一软。 车里人给了陆承影一个肯定的眼神便撂下了帘子,光线顿时昏暗,丝丝缕缕照在车内两人的面容上,神态各异,却不约而同选择了安静。 沈言挣了挣,那人却不放手,反而一用力将他拉得更近,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沈言几乎能接触到那人的呼吸,平缓从容,隐隐灼热。 他索性在崇华怀里挑了个惯常的舒服姿势,仰起脸微笑:“圣上您可是要借臣的车马出去游玩?唔,臣看这车内拥挤得很,与臣同车怕委屈了圣上,不如换一辆车。” 抢占别人马车还搂着人家不肯松手的崇华面无表情,显然对自己的一系列行为毫无愧意,并且似乎完全没听见沈言的问话,却突然微微沙哑问了句:“沈爱卿身上怎的这么凉?” 他心头有疑惑,抓到机会就想探查个清楚。 没想到沈言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眨了眨眼,随即慢悠悠道:“圣上莫非不闻,有冰肌玉骨一词?”笑容狡黠魅惑,一双眸子流转间顷刻令崇华失了神。 “……” 崇华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怀里这妖孽扔出去。 眼前这人,哪里还是自己想象中那模样,这……这分明是个祸水!使得好一身媚功! 于是沈言如愿以偿被扔到了另一边,笑眯眯地向车外伸手,把樱桃拽上了车,一主一仆愉快地欣赏对面崇华发黑的脸色。 一行六人就此低调安静地离京,直奔西南。 摇摇晃晃的马车在京郊林间穿行了一路,到了夜里人困马乏,不得不中途在野外过夜。 赶车的平安护卫选了处邻水的僻静空地将车停下,一群人集体露宿。 京郊日前才下过雨,草叶尖还凝着水珠,在月色银辉下泛着晶芒。趁着平安还在安顿马匹,沈言眼快,迅速地带着自家樱桃挑了个相对干净的好位置坐了下来,恰逢席明抓到了野兔,便兴致勃勃地燃起火堆。 树枝燃烧的哔剥声衬出秋叶的寂静。高高架起的火堆上,已然被烤熟的兔子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析出的油脂滴落,泛着明亮的色泽。 崇华的目光,却胶着在那双搅动木棍的手上,那手修长莹白有如美玉,指尖有晶亮的光。 他的心便随着那一双手,缓缓变幻着…… 被沈言冷落了一整日的陆承影想要趁机蹭到他身边,被沈言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最后委屈巴巴地挨着樱桃坐下。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有位少爷,惆怅独悲。 如银月光洒在陆承影愁云遍布的面容上,好不违和。他一边叹气,一边揉着身边坐着的樱桃的头发:“此去西南,我那年迈的老爹必然会倚门翘首,老泪纵横,日日盼儿归,”抽了抽鼻子,捂上了脸,“可惜他老人家远在千里之外,除了想想,便是封家书只怕也寄送艰难。”不胜悲苦。 樱桃的少女心被狠狠地揪了揪,头顶上陆承影的爪子揉得她龇牙咧嘴,她把心一横忍住了。 那边沈言白了陆承影一眼:“别在那里骗取我家樱桃同情心了,就你那老爹,我岂会不晓得,巴不得你离他远一点,能少被添堵,这时辰说不定正在家乐呢。” 沈言一边说着,一边娴熟地展现着自己野外烧烤的特技,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中,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细碎的粉末便随着他手起落被撒在了烤兔上。 崇华面色复杂:“那是……” “一些调料。”沈言说着,扯下兔肉,递给樱桃、席明,就连口水已经流下一寸长的陆承影都被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的沈言馈赠了一只兔腿,受宠若惊:“小言言的厨艺是我见过最好的,在灵州时候,就叫我那挑剔的老爹都赞不绝口。” 而一向居于深宫、享受锦衣玉食的崇华默默地看了沈言一眼,嘴角动了动,终究只是低低哼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3 了一声。 沈言眉毛一挑,忽然听到“咕”地一声。 所有人都静默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沈言凤眸含着掩不住的笑意,心里默数:“三,二,一……” 众人清晰看到崇华的耳根烧得通红,想笑,又只得憋着不敢笑。 那厢沈言笑弯了腰,笑罢扯下兔肉递给崇华,后者本想拒绝,看到嘴边白皙的手指怔了怔,一愣神间那一整块油腻的兔肉已经被塞进了嘴。 辛辣苦涩混合着不知名的味道充斥了舌苔,所有的味蕾在一瞬间被麻醉,崇华淡定无波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僵硬。 视线里罪魁祸首正抬袖掩朱唇,一双狐狸眼蕴满了水汽氤氲的笑,让他回忆起宫门外碧波湖在月色下潋滟闪光的美与艳,而那笑意偏又带了诱惑的毒。 崇华的眼底骤然炽热,闷闷转过身,背对着沈言坐着,不再看那只妖孽。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弦月如钩,垂挂天边,深夜的星河光辉浅淡,照尘世无数不眠人。 吃喝玩乐过的几个人渐渐疲乏,难得在野外露宿一次,平安和席明轮流守夜,其余几个人横七竖八不分高低贵贱躺在了一处,不久就听到了陆大少爷响亮的鼾声,俨然配合虫鸣发出的二重奏。 崇华很自觉地睡在了边上,终究是身份尊贵,挑选“铺位”的时候大家十分默契地将他让到了一边,原因当然不用说。 他始终难以入睡,想到此去西南境遇莫测,而京城无主,情况亦是难料,不禁忧心忡忡。 登基三载,他坐在这个位置,下方无数人虎视眈眈,何人可信、何人心怀不轨,他是有数的。然而有数不代表有应对之策,毕竟天有不测风云,祸福常在一夕之间。因此一些事虽有疑点,他也始终隐忍不去追究,朝中有人搬弄风雨,他为了制衡迁就也只能装聋作哑。 然而有些事若出现了苗头,他不能再坐视悲剧发生。 这般想着,便不自觉叹了口气。 身边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 崇华微怔,偏头看去,不远处沈言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半侧着身子一手托腮笑望着他,月色星辉倾入那般敞的前襟,肤色欺霜胜雪,与那披散的乌发形成对比。 “沈爱卿为何不睡?”崇华拧着眉头。 沈言眼睫垂落,回首看了另一边鼾声如雷的陆承影一眼,目色藏三分幽怨一份凶狠,恨恨道:“夜半听雷声,无心入眠耳。”见崇华只是莞尔一笑,静了片刻,眸光流转,笑问:“圣上却是为何?” “朕忧心国事,难以入眠。”崇华心中一动,突然便起了试探的心思,“此次西南之行,起因是镇南王上书,言说西南有饥荒,朕本欲令朝廷下放粮食,却遭到白大学士阻拦。朕器重他,信任他眼光,是以决定安排此行,进行试探。” 他顿了片刻,沈言借机冷笑:“于是圣上将臣派来了。”白眼一翻。 崇华一窒。 不知为何,几乎每次见面他都要被沈言噎,这若换了别人,他早已龙颜大怒降旨定罪,唯独对沈言,他虽是发了火,却常有一分奇妙的感受,分不清心头是怒是喜、是酸是甜。 “朕想听听,沈爱卿对此事的看法。”崇华紧紧盯着沈言。 面前的人眨了眨眼,先换了个仰躺的姿势,望着满天星斗,慢悠悠道:“疑点是明摆着的,圣上你分明早已看出来,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存心试探臣,又或者,两者兼有?”狐狸眼半眯,“镇南王分封日久,封地又在偏远的西南,先帝在时,多次进行大力削藩,本就是为了防止他那天热血一涌起兵造反,这早已是司马昭之心。但圣上您登基之后为了稳定民心、巩固统治,实施仁政,于民生百姓自是极好的,但人家镇南王未必领你这个情啊。” 说着冲崇华挑了挑眉,见他十分认真在听,愉快地一掀薄唇,“他第一次上书,说是闹饥荒,然而很快我们又接到消息,除了饥荒还有瘟疫,为我们造成一种西南势危、迫在眉睫的感受。臣私认为,这一切都是表象。”抬手揉了揉眉心。 崇华不以为然,似乎漫不经心,唯有眸子定在沈言揉着眉心的动作上,隐约有异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问:“依爱卿看,如何应对?” 沈言再次侧过身,绸缎似的墨发倾泻肩头,崇华甚至能嗅到那发间幽香,却见沈言笑盈盈一眨眼,“圣上,您既然派臣来,便该信任臣,不过好戏一旦提前透露便失了预期的效果了,臣劝您,还是等着看戏吧。” 那神容狡黠而魅惑,一副胜券在握的笃定的愉快模样,仿佛有狐狸尾巴在身后摇得不亦乐乎。 崇华细细凝视他,沉默良久,若有所思,忽然凑近了一分,握紧了沈言的手,沈言反应少见的慢了半拍,竟忘记抽回,呆呆看着崇华将自己的手包裹进他的手中,眼神有一丝奇异。 “果然很凉。”崇华语声低沉,有些闷。 沈言对他的话题跳跃依然处于不解之中,回忆起白天马车上一幕,红唇一勾,笑得明艳:“圣上这么关心臣的身子,莫非……” 他本是想习惯性地开暧昧玩笑打趣这未尝□□的帝王,崇华突然望着他淡淡道:“身上可还冷吗?朕帮爱卿暖暖。” 沈言完全不明白这半天之内发生了何事,使得上午还高冷严峻、清心寡欲、看自己十分不顺眼的崇华突然变作了这副模样,崇华却已经身子一动,扣紧了他的手,倾身将他压在身下。 此时此刻,远处虫鸣隐隐,近处鼾声如雷,委实距离花前月下的境界差了少许,似乎也并不那么适合风花雪月你侬我侬。 然而崇华毕竟不是一般人。 伸手温柔搂住身下人的腰,那人不说话,只将温热的唇瓣覆上来,没有任何技巧,十分生涩地一吻,见沈言毫无反应,微微羞涩地放开,顿了顿,似乎想起了那该是怎样一个过程,便探出舌尖来,沿着那一线红唇优美的轮廓细腻描摹了一番,撬开了齿关。 这真的是个从未沾染□□、动作笨拙的人,沈言低哑地一笑,身上绵软无力的他任崇华撩拨。 唇舌纠缠了一阵,崇华的呼吸渐渐急促,顺着身下人纤细雪白的脖颈细密地吻过去,象牙色的肌肤被几缕漆黑的青丝掩住,被他一一拨开,修长手指却停在沈言锦衣的襟口边缘。 沈言喘息着低笑,容颜妖娆,却偏过头,淡淡扫了另一个方向一眼,一个眼刀杀过去。 守夜的平安直着眼睛、挂着鼻血木然转过身,十分懂事地继续守夜。 崇华却一声悠悠轻叹,不再继续,反而将沈言圈在了怀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将手插入了沈言那一头浓密的青丝。 沈言长长的眼睫蝶翼般颤动,崇华低低道:“朕知你体寒,不用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4 拒绝,这是圣旨。” 沈言只好乖乖闭眼。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搂着臣睡觉,臣不得不睡! 于是第二天一早其余众人惊奇地发现他们中最核心的两位不约而同地顶了黑眼圈。 陆承影揉揉眼睛,愣愣问:“圣上您这是怎么了?还有小言言……”下意识看了守夜的平安一眼。 沈言坐在一边,接过樱桃递来的水袋,似笑非笑也看了平安一眼,狐狸眼里寒芒有如针刺…… 于是护卫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去收拾马车准备上路,迅速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陆承影一头雾水,却见崇华面色淡然:“朕忧心国事,彻夜未眠。” 才刚喝了一口水的沈言猛地喷了出来,在原地咳嗽不止,樱桃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拍他后背。 “咳咳……臣昨夜与圣上商讨国事,相谈融洽,一拍即合,咳咳,竟耽误了圣上入眠,臣罪该万死。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莫要夜夜,咳咳,操心国事。” 崇华微笑,“爱卿如此忠君爱国,朕岂会怪你,以后还是要与爱卿常谈的。” 两个熊猫眼相视一笑,各怀鬼胎,一时气氛诡异无比。 远处平安打了个冷战,吸着鼻子喂马。 目不能视却觉得哪里不对的席明将衣服裹得紧了些,喃喃自语:“这才清秋时节,竟然这么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了点糖。 第13章 第十三章 镇南王府位于南楚西南边陲的蘅州,此地北据巍峨连贯的凤仪山脉,南临以天险著称的青江,地势险要,历来是各类政权兵家必争之地。 十年前,前任南楚国君崇景率铁骑十万自京城挥师南下,彼时前朝诸藩王或死或降,镇守蘅州的大将萧玉迫于形势,只得投降,受封镇南王。十年后的今日,曾一度免于战乱水火的西南依然保持着平静。 “主子,此处是蘅州北部的临丰县,知府是三年前上任的刘方晋,据打探的消息说,这家伙平日里仗着自己是镇南王的侄子,为所欲为,鱼肉百姓,以至于此地表面和平,实则民怨沸腾。” 微服六人组经历了一路颠簸,终于在半个月后进了临丰县城,平安正在同时发挥着带路和介绍功能。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路上沈言已然吩咐席明为崇华易了容。说是易容,其实只是在眼角眉梢、皮肤表面做一些改变和调整。 席明目不能视,手上的易容功夫倒是依旧娴熟,半柱香过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已经是一张虽然清俊却过目即忘的脸。 “这位兄台手底好活计,真人不露相啊,”平安惊奇地瞪大眼,“我这个当奴才的快要不认识主子了。” 席明低调地退后不语。 对着铜镜的崇华忽然不知为何,回眸看了含笑而立的沈言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沈言眉梢一挑,眼观鼻鼻观心。 路过县城的衙门门口,众人发现路被堵住了,上前才看清,是一名老妇正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啜泣落泪。 而县衙门口人来人往,竟对这般惨状视若不见。 众人若有所思,直性子平安却忍不住了,上前询问一番,那老妇连眼睛都没抬,态度冷淡地说了几句,一边还垂着泪。 崇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到平安的脸色由最初的一丝不悦骤然变为愤慨,而后似是出言安慰了那老人几句,才愤然回到他身边。 “主子,您别过去了,小心染病。她那儿子是临丰县附近的乡下人,活活饿死的,而且死前染了瘟疫,被衙门的官差带走,扔在病人堆里隔离至死,死前都没能吃上一口粮食。那老人家家里穷,又没钱收敛,才在这里……主子!” 平安话说到一半,崇华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良久,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朕早料到这里情况不佳,不曾想会是如此惨状,朝廷这两年一直下令开仓放粮,即便没有今年镇南王上书,也一直派人往这边运送粮食。朕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一挥袍袖便要去衙门里,看那形容大有找知府拼命的架势,被沈言拉住。 崇华霍然回眸,沈言冲他轻轻摇头,脸色苍白,语气低沉:“圣上您即便现在进去,又于事何补?”他长睫垂落,遮住眼底黯然,“您别忘了,我们这次来,主要目的不是来救民于水火,而是……要防止打草惊蛇啊圣上。” 深秋的冷风席卷地面上的枯枝落叶,将崇华的发丝吹得凌乱,那乌发遮掩下一张清俊容颜晦明莫辨。 良久,沙哑的声音响起:“朕明白,你不必担心。” 沈言凝视他,拽着崇华衣袖的手缓慢地松开。他看得出,这一句“明白”崇华说得并不轻松。 突然听得崇华低低说了句:“朕只是太意外,萧玉会如此丧尽天良,让治下百姓饿死,却谎称朝廷不给发粮食,只怕朕的那每年几十万石赈灾粮,都用来喂了狼了。”衣袖内的拳头缩紧。 沈言默默听着。 他自然晓得崇华是自幼居于深宫,在位时间短,对很多事情的□□不够了解。这个正直的青年只是一心想遵从他那父亲的遗命做一个明君,却未料到如此艰难。 那么,自己是否要告诉他,想要坐好、坐稳这个位子,今后只会面临更多比这更残酷、更令他悲观失望的事情? 好容易平息了心头怒火,既是微服出访,自是住不得驿馆,众人便寻了家客栈入住。 才刚安置好行李,暮色便已沉沉地压下来,华灯初上,站在二楼窗口俯瞰下方街道的崇华本想看看治下风土人情调整调整烦闷的心情,不成想这不看还好,一看反倒成了火上浇油,对身边刚好走过来的陆承影忿忿道:“岂有此理!陆爱卿,你看看,你看看!临丰县这些官差,白日里对走投无路的老妇投以白眼,到了晚上竟还到处寻欢作乐。几里之外的人还在苦苦挣扎,他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在这里醉生梦死!朕真想扒了他们那身公服把他们按到地上打板子,统统发配的发配,流放的流放!” 陆承影神情恍惚,貌似有心事,闻言闷声道:“是,发配,流放,他们活该。”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仿佛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 崇华微微欣慰,火气消了不少,赞叹:“朕的陆爱卿果然是个正直之人,”顿了顿,想起什么,问,“沈爱卿呢?” 殊不知此语正戳中陆承影痛处,陆承影含恨控诉:“小言言这人不地道,居然背着我一个人跑去喝花酒会美人了……”语声戛然而止,他抬手捂住了嘴,面露惊慌。 气氛凝固了一瞬,陆承影几乎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这下完了,小言言临走前特意嘱咐了自己万万不可告诉圣上他的去向的。 惶恐地看了看圣上神色。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5 唔,圣上不说话。看样子没生气。 唔,圣上的嘴唇怎么好像在发抖? 就在陆承影终于顿悟眼前的崇华即将像引线烧到头的炸药一样火星四射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尖锐的年轻女子尖叫。 他记得,那是客栈店家年轻的女儿。 于是下一刻陆承影便看到崇华迅速下楼去了。等他反应过来跟着到楼下,看清情况时,事情已经解决了。 见色起意、试图□□年轻少女的那个华都男子捂着被崇华狠狠踢了一脚的胸口,猛烈地倒在地上咳嗽,双眼瞪大了,抬手一指崇华:“哪来的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打你爷爷?知道你爷爷谁吗!” 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女被樱桃护在怀里,崇华还在整理自己的衣襟,眼帘都不抬,声音淡淡:“哦?” “听清楚了,你爷爷我,是镇南王的儿子,我是萧绝,你今天打了我,就准备安排后事吧!明天就有人来给你收尸!”那锦衣男子捂着胸口,满脸戾气。 崇华眉头一皱,清冷的眸子冰雪般笼罩,“萧玉何时生出如此不济的儿子?” 一言出而四座惊,进来就被这阵势惊呆的陆承影失声提醒:“主子……” 这一路行来圣上都在尽力低调,方才入城时亲眼看到有人饿死,他都忍住没有发作,怎的此刻只是看到有人抢占民女便按捺不住了? 崇华却只是摆摆手,薄唇抿做一线,那是决绝的标志,他望着萧绝语气冰冷:“平安,去报告衙门,有人强抢民女,图谋不轨,让官差把他带走,关进牢里让他清醒几天。” 那边平安自事情发生便是一头雾水,瞧见那阴沉似水的脸色,颇有自觉地闭上了嘴,拎上萧绝便走。 萧绝暴跳如雷,概括其大意便是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刁民知道爷是谁还不赶快好吃好喝把爷供起来居然胆敢送爷去见官云云。 平安嫌弃地揪着这位的衣领,摸了摸鼻子,不耐烦道:“叫唤什么?店家养的狗都比你安静。” “信不信爷诛你们九族!”气急败坏。 崇华却在微笑,只是笑意阴冷。 不远处陆承影深深同情地目送被拎出去的萧绝,就刚才那一句已经足够让他带上全家去阴曹地府参观一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事比较多,所以没来得及写,这一章更晚了而且比较毛,不出意外晚点还有一更, 关于粉丝群的事,咳咳,本来是想建个群的,但尴尬的是目前关注者太少了o>_<o所以决定还是一心一意写文好啦,以后如果看得人多再经营我那可怜的群(悲壮) 感谢看文的亲们支持,啦啦啦~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一心要做个好皇帝、对某些不堪入目的事情忍无可忍的崇华龙颜震怒,要将镇南王家的儿子送去见官,那厢沈言却已经到了烟花柳巷美人怀里,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将外界繁华烟火隔绝。 御笔钦点的钦差大臣到临丰县的第一天晚上,居然是去逛青楼了。 据说这一夜后来被当地史官记录在县志里,成为端正清肃的县志中最为独具一格的鲜亮一笔。 烛影摇红,暧昧的灯光笼罩身边女子妩媚娇柔的容颜,修长如玉的手指轻佻地托起女子的下巴,沈言细细打量了一番,凑近了一分,温柔询问:“姑娘眼角有泪痕,似乎是哭过?”微凉的指尖细致地抚过女子白皙面颊。 那姑娘顿时惊慌,连忙抬手擦了擦,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啊,公子你看错了,可别坏了公子雅兴。”言罢小心翼翼抬眼打量沈言神色。 眼前这锦衣玉带的男子却没有她担忧中的怒意,蝶翼般的长睫垂落,目光落向她的手腕,伸手便要撸起她的袖子,她咬紧了下唇,下意识便要抽回,然而被那温柔含情的凤眸注视着,竟呆呆地忘记了动作,也忘记了自己被嘱咐过不能让别人看自己的手臂,任那道道血痕暴露在晕红灯光下。由此而生的羞耻感爬满心头,她只得偏过头,准备忍受预想中的嫌弃和侮辱。 “疼么?”温柔低沉的声音带着怜惜。 她惊愕地抬眸,掩不住自己的意外,在这风月场所多年,她第一次遇到如此怜香惜玉的人。 “谁这么心狠手辣,下这么重的手?”沈言皱着眉,轻声唤了人送来伤药,一举一止无不轻柔小心,唯恐弄疼这个素昧平生的青楼女子,那微微俯下的脸眉目如画,俨然是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郁结心头已久的委屈像是崩溃的堤坝,尽数倾泻而出,连手臂上的伤口疼痛亦不能换回她的理智,“是从蘅州来的林侍郎,昨夜里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心情暴躁,将我暴打了一顿……” 上药的手指微微一顿,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一个侍郎,居然嚣张至此?” 她咬着唇,四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公子有所不知,他是镇南王的亲信,此处西南,天高皇帝远,人私底下都议论镇南王就是西南之主,将来是要称霸的。” 窗外悬挂的灯笼猛烈摇曳,冷风吹起沈言额前散落的发丝,那凤眸中有冷芒一闪。 他浅浅一笑:“姑娘未免太天真,镇南王何许人,岂会让手下人随意摆出自己的名头,岂非自掘坟墓?”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那姑娘急了,犹豫了片刻,用另一只手从床褥下翻出一块铁质的令牌,“这可是镇南王府亲信才有的,做不得假,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怎会分辨不出谁是贵客?就昨天夜里,他还拿这个吓唬我,清早的时候,不留神被我偷着拿下来藏在褥子底下,”她显出几分得意之色,“听他说今日便要回蘅州,现在大抵还在路上,约莫还未发现自己的东西丢了。” 沈言一挑眉,不屑:“一块烂牌子而已。”不以为意地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扔在了床上。 女子悻悻垂下眼,见沈言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忍不住便想将满腔委屈都倾诉给眼前这朵解语花。从自己身世凄苦说起,再到如何受到百般虐待,哭得梨花带雨。 好整以暇的年轻公子便托着下巴边听边安抚,让这个苦命女子觉得寻到了一位懂得怜香惜玉的知己,漫不经心问了句,“那个林侍郎,最近是很忙吗?为何前一日夜里才到临丰县,第二日一早便要急着赶回蘅州?镇南王府公事很多吗?” “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最近不知怎的,风声很紧的模样……”语声戛然而止,女子有些警觉地看了沈言一眼,半开玩笑道:“公子面生得很,像是外地人,来这临丰县所为何事,倒像是很关心镇南王府。” 沈言凝视她,眸光流转,忽然浅浅一笑,慢悠悠道:“姑娘问我来此地所为何事,岂非明知故问?”斜挑凤眸瞥了那明亮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6 烛火一眼,轻轻吹熄了它,将女子按到在床上,乌发散落,被遮住的一只手没有去摸塌上美人,却在床边缓慢摸索着。 手指终于碰到冰冷坚硬的一角,昏暗光线里沈言唇角凉薄地勾起,将东西收入袖中,而后,轻笑着俯下身。 那可怜的姑娘绝不知道此刻自己眼里的翩翩佳公子正在盘算着如何将她敲昏。她还在对着那张倾倒众生的脸脑补接下来的一系列过程。 室内昏暗,唯有清冷月光照在朦胧的青纱帐上,似真似幻,正是宜人时候,却偏有人来坏事。 就像是说书的情节,正在进展到关键时刻,偏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叫人扼腕挽叹捶足顿胸。 门外是风雅精致的连廊,连廊上有个身影奔走呼号:“小言言!主子叫我来喊你回家——”一时间青楼附近无数惊鹊离巢。 听到声音沈言身子一僵,心里却是窃喜的,暗道素来成事不足的陆大少爷此番诚然是做了桩救人于水火的好事,否则让他对一个美人下手委实是强人所难。虽说这个救法这句话都似乎怪了些…… 身下美人笑道:“外面那个,叫的该不会是公子你吧?” 沈言深深吸了口气。所幸要拿的东西已经到手,满脸无奈,“我出去看看,去去就回。” 然而他此去并没有能再回来,因为他一出门便被人扣了手腕以绑架的架势带到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 身子被人狠狠抵在墙上,他刹那愕然,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人,委屈地眨了眨眼,“圣上,您金尊玉贵,此地庸俗不堪——” 半句话被封在不容抗拒的吻里,霎时乱了呼吸。 直到唇间溢满淡淡的血腥味,因对方用力过猛被咬到的沈言才挣扎着被松开,抬手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他水汽迷蒙的眼无奈地看着崇华。后者声音沙哑,淡淡讽刺:“沈大人好雅兴。” 沈言剧烈喘息着,闻言哭笑不得,只觉得崇华此番举动大为反常,他也未细想,只从袖子里掏出那枚令牌,幽怨:“臣险些因公失身在临丰,圣上却不分青红皂白,好大火气,”咬了咬唇,声音越发淡漠,“圣上信不过臣,便将这钦差给别人当去。” 言罢自己都是一怔,原本只是想调侃的,竟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 按着沈言肩膀的手顿在原地,崇华愣住了,怔怔望着沈言,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院子里弥漫着桂花馥郁的香气,墙角伸出的细枝树影被月光投射在墙面,牵似紧密,彼此纠缠。 沈言迎上崇华的目光,隐隐倔强,不避不让,初见时的风流缱绻,终究不过是他一个魅惑世人的表象,内里那个灵魂,依旧保留着他的固执和骄傲。 夜风温柔,耳畔一声幽幽叹息,崇华抬手撩起沈言发丝,绕在指尖,低缓语声逸散在风里,半是感叹半是惋惜:“你终究……还是没变……” 末了,那语气里竟隐隐有一丝不知名的喜悦。 沈言颤了颤,垂下眼帘,待要说话,被崇华轻轻揉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默默看文的各位亲不吝啬砸评论~~~ 第15章 第十五章 夜色深沉浓郁,花树下隐隐的桂花香丝丝缕缕侵入鼻端,搂着沈言的崇华每一次呼吸都无比分明,认认真真地道:“你情愿瞒着朕,这般半推半就,可是心怀怨念么?” 掠过沈言发丝的手,竟隐隐在颤抖。 沈言从他怀里挣脱,抿了抿那凉薄的唇,短促地笑了一声,再抬眼时便换了那魅惑神色,微笑道:“圣上在说什么,臣听不分明。对圣上,臣何曾半推半就,自认为乖顺得很,不曾反抗过……”有意无意伸出手指拂过被咬得艳红的唇瓣,仿佛在回味方才那一个吻。 继而微微思索了片刻,眨眨眼:“不过臣当真不曾隐瞒什么,瞧这光景,臣估摸着圣上是将臣错认成了别人,想必那人是被圣上放在心尖上却求之不得。若果真如臣所猜测,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容不得强求,圣上这般苦情执着却又是何必?” 崇华定定望着他,显然对他这番鬼话一个字都不相信,因此脸色更不好看。他近前一步,将沈言逼到死角,目光灼灼。 突然耳边传来有人栽倒的声音,却是最晚出来的陆承影试图翻墙,结果一眼看到下方情景,一个不稳从墙上栽了下来。 几乎快要贴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恢复了正常姿态,一个比一个正经。 陆大少爷捂着自己摔得生疼尊贵无比的臀部,抽搐着嘴角从地上爬起,奈何脸上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强行扭曲成了微笑,灿烂又诚挚,抬眼看天,“你们看,今晚的月亮,硕大明亮,好似圆盘挂天边,让我等油然而生满怀的诗意啊。” 深沉陶醉状。 崇华面无表情,叹息着拍拍陆承影的肩头,从他身边走过。 沈言则是默默地看了看头顶那枚距离圆月还有那么点差距的淡黄色纤细月牙,顿时望着陆承影的眼神变得大为悲悯。 第二日清早,刘方晋揉着惺忪睡眼,被自己的师爷拿掉了盖在头上的帽子叫醒。自从他到任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吵他睡觉,刚要发火,那师爷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于是一刻前还沉醉睡眠的刘知县即刻坐直了身子,将师爷一脚踹开,暴跳如雷:“混账东西!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多管闲事的小子?为何昨天夜里不告诉老爷我?” 欲哭无泪的师爷大呼冤枉,“县太爷,小的来见您之前也是刚被叫醒啊……” 据说临丰县的县太爷自幼贪睡,多年恶习不改,到任后仍有此习惯,是以临丰县县衙内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边是县城内无论大案小案杀人案民众纠纷案,只要是晚上县太爷睡着了,都要等到第二天一早审理,如果哪个胆敢在县太爷睡醒之前去叫他起来办案,那一定是活腻歪了。 因此可怜的刘方晋直到现在才知道镇:南王的小儿子被关进自己的牢里了。 然而这位刘知县也委实是个人物,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当即去拜访了牢里那位,两人一合计,成功总结出一套办法。 正所谓官府大门朝南开,也朝钱开朝权开,这地方之所以出了事也没人报官,县太爷之所以如此清闲,便是当地百姓早已吃透了所谓公理。刘知县合计着,让那受了委屈的女子再多受些委屈,放在牢里好好伺候几天约莫也就“说实话”了,到时候只管扣上个诬陷权贵的罪名,也就没人找得着萧绝和王府的麻烦了。 是时县衙的官差衙役们按着命令赶到客栈,破门而入,二话不说押上那店家女便往外走,眼前却出现一把折扇。 持扇的公子相貌俊美,对着官差喝问恍若未闻,只慢条斯理从身后取出一卷明黄卷轴,身后有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7 个少女端着个托盘,赫然是套大红官袍,鲜明刺眼。 于是极度戏剧性的,原本抓人的和被抓的连带视线所及看热闹的哗啦啦跪了一地。 沈言笑眯眯只丢下一句:“让你们刘知县来见本官便是,哦对了,”他揉了揉眉尖,语气无奈,“本官很忙,还有要事处理,等不了他太久,就一炷香的功夫吧,一炷香之后他若到不了,那就告诉他不必来见本官了,届时本官回京述职,他可不要怨怪本官不曾和他打过招呼。” 领头那衙役惊掉了下巴,“一、一炷香?” 如果他没记错,这来回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吧。 很忙的钦差大人懒懒坐在椅子上,托着他那线条优美的下巴慢悠悠道:“现在已经开始燃了,你还是聪明点,不要浪费你主子宝贵的时间了。” 看眼前这钦差大人人虽年轻,却真不是个善茬,那衙役苦着脸,拔腿就往县衙跑。 沈言摇着扇子目送该衙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门,对兀自跪着的店家和那少女温和一笑:“起来吧别跪着了。” 一众人哗啦啦起来,沈言柳眉一竖,似笑非笑看着那一众衙役:“本官让你们起来了吗?” “……”一众衙役心头想哭,只得默默跪了回去。 这一跪便跪得膝盖酸麻,过了不久只听燃香的席明低低说了句:“大人,香燃尽了。” 众衙役心头咯噔一声。 沈言拧着眉毛看了一眼,将折扇啪地一合,颇为惋惜道:“不是本官不想成全刘县丞,你们都看见了,明明给了他机会,委实是他不懂得把握啊,人在仕途,机会稍纵即逝,你家大人本该是前途光明之人,可是为何如此糊涂?本官实在不忍,将他的官路断送在自己手上,可惜啊可惜……” 那神情,俨然是为自己即将亲手断绝一个人才的谋生发达之路感到惋惜。 远处正在奔来的路上的刘县丞狠狠打了个喷嚏…… 摇头感叹着,沈言站直了身子,往后面走去了,竟将这满地跪着的衙役置之不理。 才绕到后院,便看到倚门而立的崇华直勾勾朝自己望来,那眼神漆黑幽深,叫人险些陷进去,再配上那一身玄色长衫,整个人气场沉稳强大,倒叫沈言一愣。 还没来得及说话,崇华却已经远远走开,再一回头却见陆承影摸着下巴走过来,若有所思道:“小言言,我算是看出来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你这心思,太叫人捉摸不透了。” 沈言白了他一眼:“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是了,小言言,你当初第一天来灵州,我就看出你不是个善茬,”陆承影开始回忆,“那时候你见着我,我那老爹对你很是照顾,什么东西有我一份必有你一份,我那时气不惯,便暗地里去威胁你,没想到你一点也不害怕,说,我若敢动不好的心思,便让我在灵州待不下去。你当时和我说话的语气,便去方才在前厅那般温柔,可我听了却是打了个哆嗦。” 只因那时的陆承影没见过有人能把那般寒气逼人的话说得像唠家常一样温柔自然。 心高气傲的他自然是不服气的,几次明里暗里交锋,直到最后一次他陷害沈言,却不知为何被他反施其道,险些把老爹气得将自己扔出府,沈言淡淡求了句情,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此人惹不得。 沈言听他说着,呛了一下,善意提醒:“陆大少爷,听你这语气,对当初那二三事介怀得紧。” “不,”陆承影笑容诚挚,“小言言,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我从一而终将与你的点滴都记得清楚的。” 沈言深深感到今天陆大少爷不对劲。 不,具体地说,是昨晚从青楼回来后就不对劲。 主要表现就是那张嘴平日里虽然也啰嗦了些可也从未染上今日这感伤怀旧的调调。 “小言言,”陆承影上前一步,神色认真,“我今天是想告诉你——” 沈言一双凤眸一眨不眨望着他。 门口忽然传来樱桃清脆的少女声音,将院里院外房前屋后的人心齐齐震了三震。 “公子!门口有个满身是土的官儿要见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刘知县记得有生以来自己许久不曾这么用力奔跑过了。 那衙役一路跑回县衙说明情况,他立即叫人备了轿子,走到一半又嫌轿夫脚程太慢,自己骂骂咧咧下了轿,提着官服下摆直奔沈言所在那家客栈去了。 途经大街小巷若干,震惊过路百姓无数。 终于挥汗如雨到了客栈门口,还没来得及把汗擦干,眼前一个容貌乖巧的红衣少女,笑盈盈迎上来,“我家大人说了,您到了就先等上片刻,待我家大人更衣沐浴后再来见您,毕竟是他第一次上任出差,得显得庄重些,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气喘吁吁、跑得脸色涨红到发紫的刘知县嘴唇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少女有模有样微笑道:“那您就先等等吧。”径自下去了。完全没给他反驳的时间。 刘知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抬手抹了抹汗,四处一瞧,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前厅里唯一一张椅子上放了个明黄的卷轴,不用拆开也知道是圣旨,打死他也不敢动。这若说不是钦差大人故意的他都不信。 钦差大人没允许他坐,他就不能坐,不让坐,只好站着了。 满地衙役低头跪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自家老爷跑得哆嗦可就是坐不下来的腿,以及那一身沾染得满是灰尘不忍直视的官服。 又干又渴又累的刘知县这一来委屈可收大了,眼前的亏还不算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可瞧眼前这光景,这桩小事钦差大人是管定了,想来是有意给他个下马威。可偏偏被告是镇南王的私亲,回头人家钦差大人视察完毕回京了,他还得留在原地收拾烂摊子。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流年不利,天降了一个难伺候的主来,活该自己倒霉。 抬手望苍天,晴空万里,在此时的刘知县眼里却仿佛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前厅站着一个、跪了一群,后院却一派悠闲气象。 沈言向来言出必行,说要更衣沐浴绝非开玩笑,但却不是为了见刘方晋,而是自从昨日到了临丰县,他便忙着去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了,夜里被崇华带回来,到此刻还不曾打理过,便当真欢欢喜喜跑去沐浴了。 被他丢在一旁的陆承影没说完的半句话因此硬生生咽了回去,满脸的黑线堆成一个苦笑。 未几,前厅樱桃慌慌张张跑了来,看着崇华,“主子,那个刘知县,竟然晕倒了,他那些手下怎么叫都叫不醒。” 崇华眉头一皱,抚额道:“沈爱卿这次委实是过了。” 樱桃张了张口,望着崇华正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8 要给自家公子辩解,杏核眼忽然直了,瞬间变结巴:“公、公子……” 沈言才沐浴完毕,只松松垮垮披了件雪色中衣,凑到崇华面前,眨着他那湿润细密的长睫,用一种近乎幽怨的眼神看着崇华:“圣上,您莫非是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臣怠慢了刘知县?” 他长发未束,泼墨一般懒散地披了满身,青丝末端还滴着水珠,衣襟上清郁气息侵入崇华鼻端。 那妖娆可入画的眉眼凑得极近,只要视线稍微下移,便可见那一段平直漂亮的锁骨被暴露在日光下。 崇华平静开口:“不曾。” 他语气把握得平稳,却没想到嗓音沙哑了。 那边陆承影捂着鲜血欲喷的鼻子拽着樱桃远远退避。 沈言定定凝视崇华半晌,似是觉得好玩,眼神肆无忌惮,崇华也不恼,在沈言面前他气量出奇的好,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半晌,沈言叹了口气,幽怨道:“为何圣上和他们不一样呢……” 崇华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之前在京城,臣每次沐浴出来,樱桃他们都是会喷鼻血的……” 崇华:“……” 大红的官服上身,掩住纤细的身形,却将那苍红的唇色映衬得越发明艳,乌发雪肤,一回眸间周身天地似都亮了亮。 若非亲眼所见,不敢想象有人能将庄重如斯的官服穿出魅惑妖冶的气质来。 腰却忽然被人环住,颈侧有人吐息温热,语声低哑迷离:“沈言,朕方才突然想到,这官服的颜色很像喜服。”低头迷恋地嗅他颈间气息。 “圣上赐臣一身像喜服的官服,莫非是有意将臣收入后宫么?”沈言半开玩笑,颇为认真地看了崇华一眼,眸子底隐隐的挑逗和戏谑。 崇华搂着他呆了呆,将环在他腰间的手收得紧了些,踌躇了良久,低低道:“不,朕只盼你安好。” 那语气诚实得很,这青年皇帝,连半句假话都不会说,话里满满的深情丝毫不遮掩,效果却比自己平日里那些风流暧昧的玩笑话强上百倍,听得沈言一阵莫名地慌乱,玉颜泛起薄薄的红晕,忙将头偏向另一边,睁开崇华上前厅去了。 唔,今日他算是明白挖坑自埋的道理了。 衙役们正试图解救昏厥的刘知县,沈言仔细瞧了片刻,敛衣襟蹲在刘知县面前,含笑道:“刘知县,把眼睛睁开吧,别劳累你的下属们了,否则他们还得抬你回去。” 刘知县一个激灵,陡然睁开眼,正对上那张妖娆精致的脸。 此时有衙役不满道:“沈大人,我们知县大人为了尽早来见您,到了这里却连个坐都没有。” 沈言一脸震惊,抬头看了一旁站着的樱桃,皱眉道:“怎么不给刘大人看坐?” “那里分明有个座——咦,圣旨怎么放到了椅子上。”语气十分惊讶。 “对不住,刘大人,此乃本官的疏忽,怠慢了您。”沈言说着,面上却笑吟吟毫无愧色,一转身,在那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刘知县瞪大眼瞧着,险些气得七窍生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主一仆是在唱双簧欺负人,他深深呼吸,挤出一个微笑:“无妨,沈大人,今日下官本来是想处理一桩案子,看沈大人这形容,是有意插手此案审理?” 沈言揉揉眉心,“正有此意,刘大人,我们这就去县衙吧。” 刘知县闻言十分欢喜,终于能摆脱这个让他不幸的地方了,恰逢外面一个小厮进来禀报:“知县大人,外面已经备好了轿子。” 跑了一路又站了一个多时辰的刘知县此刻听到府里给备了轿子,更加欢喜,一转头便要跟沈言请辞说那下官先行一步在县衙恭候沈大人大驾云云,忽然看到沈言一脸比自己还喜悦的神情,不禁一愣,备好的说辞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沈大人……”刘知县诚惶诚恐,莫名预感不祥。 “刘大人!”沈言一把捞起刘知县的……袖子,泪眼盈盈道:“本官初来你临丰县,人生地不熟,原本还暗自担心会找不到去县衙的路,再加上本官体质虚弱,没想到刘知县如此细心,对本官关怀备至,竟提前命人准备好了轿子来接本官!本官……委实是感动至极啊!” 抬手揉了揉眉心,那官服的袖子便滑落下来,露出一段精致纤细的皓腕,刘知县看得眼光发直,一恍惚间就把反驳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他回过神来,沈言已然抬脚上了自己的轿子,那唯一的轿子。 累得快要站不住的刘知县眼巴巴凑到沈言轿子跟前,张了张嘴,忽然沈言想起什么,托着下巴笑眯眯道:“对了,刘知县,本官提醒你,你身上是御赐的官服,却被你糟蹋成了这副模样,这可是大不敬。” 刘知县要哭了,心说要不是你限定什么一炷香来见,我至于把好好一套官服穿成这样么…… 看到眼前人青筋直突突的额角,沈言十分满意,心情愉快地被众衙役抬去县衙了。陪同步行的还有刘知县。 于是这强大的阵容再次引来群众围观无数。 远远跟在队末的陆大少爷用手蹭着下巴感叹:“啧啧,小言言真是太欺负人了,连轿子都抢了人家的,堂堂六品县官倒成了他的随从似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到了县衙的沈言立刻换了副精神状态,直接开堂提审萧绝,半点没给刘知县喘息的机会,态度强硬得令刘知县咋舌。 堂上萧绝不出意料地张口反咬那店家女,当时在客栈里的几个人早得了嘱咐,站出来当庭作证反驳。 沈言托着下巴道:“人证齐全,可以定案了,来人——”伸出的手忽然被刘知县慌慌张张拦住,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么……”沈言若有所思地听着,唇角诡异地一勾,突然猛地一拍惊堂木,“砰”地一声,将刘知县吓得一哆嗦。 “刘大人,你怎的如此糊涂,”沈言叹息着摇摇头,“这狂徒自称镇南王之子,你就信了?那,本官若说本官是天子微服出巡,大人您可信吗?” 刘知县笑容僵硬,“沈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您就是敢说,下官也不会信啊。” 沈言笑容狡黠,“那这狂徒所言大人怎就信了呢?无论如何,镇南王也算是当朝英才,霸主之后,做事英明果断,怎么可能生出这种没有教养、放浪形骸、欺行霸市、抢占民女的儿子 ?”一指萧绝;“此人分明是在败坏镇南王的名声,刘大人,你食朝廷俸禄,却对此行为加以放纵,与此等宵小狼狈为奸,又该当何罪?” 他一番话尖锐讽刺,语速又快,完全没给刘知县思考反驳的时间。 底下萧绝听得变了脸色,横眉竖目:“哪里来的小白脸!敢质疑本少爷!” 不远处默默听审的陆承影打了个冷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19 战,对始终沉默的崇华挑眉道:“这萧绝今天是必然要倒大霉了。小言言最恨别人那般称呼他。” 崇华“哦”了一声,一抬眼,果然见堂上坐着的沈言凤眸一寒,笑意森冷,突然便站起身,“大胆狂徒!给本官老实招来,你到底姓甚名谁,竟敢顶着镇南王的名声公然威胁朝廷命官、咆哮公堂!” 此番更不容反抗,直接下令把萧绝按在那儿打了八十大板。 这帮衙役平日里也是吃多了萧绝的苦头,难得有了报仇的机会,岂会手下留情?一个个无比卖力,几大板子下来萧绝就已经皮开肉绽,连惨呼和咆哮都免了。 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大快人心。 只有刘知县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陆承影在一旁瞧着,小心翼翼瞟了一眼沈言发白的脸色,有点担忧他这一下闹出人命来,便压低了声音凑到崇华耳边:“圣上,臣查过了,这个萧绝,是镇南王的私生子,只不过碍于生母身份一直没得到承认,平时流浪在外才有今日这幅德行,看这样子是真不禁打,您看,是不是提醒提醒小言言,可千万别一不小心闹出人命,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崇华只默默凝视着沈言,没有说话。 “圣上?”陆承影心焦。 忽然听得崇华微微笑道:“朕突然发觉,沈爱卿生气的模样也很耐看。” 惊掉了下巴的陆承影选择一面在内心低调修补自己瞬间破碎的三观,一面神色端正,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萧绝让人抬下去了,刘知县连忙上前抢救,忙前忙后叫郎中,忽然听已经恢复正常神色的沈言淡淡道:“刘大人,本官请你后堂一叙,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刘知县哪敢拒绝,苦着脸应了。 一路跟着一言不发的沈言进了后堂,刘知县望着那红衣乌发的纤细背影,忍不住多了句嘴:“沈大人,您今日可是把那镇南王得罪了。” 沈言淡淡嘱咐房内的下人:“我和你们大人有话说,都退下,把门关上。” 很快房间里只剩了两个人,刘知县摸不透沈言的意图,正踌躇着如何开口,对方却突然语出惊人:“刘知县,王爷叫本官问候你,这边情况如何了?” 恍如一个晴天霹雳,刘知县张大了嘴,望着沈言,嘴唇颤抖,呆呆道:“哪、哪个王爷?沈大人你在说什么?” 沈言转过身,眉目沉敛,没有半分玩笑神色,朱唇轻启:“西南一带,说起王爷,还能有谁?”长睫微垂,“自然是镇南王。” 刘知县后退一步,仓皇道:“你,你是镇南王的人?不、不可能,王爷说,圣上对他的人多有防备,怎么可能会是你这个钦差?”咬紧了牙关,四处扫了一眼,戒备地道:“你莫不是皇帝的探子,想要套我的话吧。” 沈言嗤笑一声,从袖子里抖出一样物什,砸进刘知县怀里,凤目幽冷:“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可别看走眼。” 刘知县手一抖,牌子险些掉地上,又急忙拿稳,妥妥地交回到沈言手上,随即恭恭敬敬一个大礼。 这块属于镇南王亲信的牌子委实是有限的很,只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一批亲信里不会出几个眠花宿柳的人,偏偏就疏忽大意让沈言摸了去。若是在蘅州,固然骗不了人,可在这临丰县,糊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刘知县绰绰有余。 沈言料得不错,这个刘知县确实是镇南王的人,但却算不得了解核心的亲信,不过,从他嘴上套话还是办得到的。 于是接下来顺理成章,刘大人与沈大人“一见如故”,备了酒菜开怀畅饮,聊得不亦乐乎,从诗书笔墨聊到风土人情,当然,提到刘知县擅长的西南相关,这位在小县城做了半辈子的官更是说得风生水起,沈言漫不经心提了几句镇南王,这位就借着酒劲昏昏沉沉全抖出来了。两人最后竟然彻夜长谈,看得县衙的人瞠目结舌。这一夜刘知县被沈言哄着灌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整个人虚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说胡话。 可怜的他并不知道,眼前这是个在达到目的后会把他的血吸干的妖孽。 “前些日子,王爷还派人给我那同僚送过信,你说,西南这么大,他想有动作,能不让人知道吗?我跟你讲,这个事,朝廷早晚是要知道的,到时候,指不定多大的腥风血雨……” 耳边声音很温柔:“刘大人劳心劳力,想必上面会体谅。” “体谅个屁!”刘知县一砸酒桌,仰天长叹,“我啊,只求安稳度过这一劫,保住一条老命也就是了。” 沈言默默不语。 席间刘知县半醉半醒,抱着酒壶喃喃道:“沈大人既然是王爷的人,怎么还对萧公子下那么狠的手?” “刘大人这就不懂了,本官若是放萧公子一马,传回圣上耳朵里,岂不是会疑心本官,乃至露了身份?”沈言拍了拍刘知县的肩,“刘大人,很多事情,可不是表面那样的,眼见未必为实啊,你可切记。” 刘知县似懂非懂,昏昏然看着眼前风姿玉貌的人,嘿嘿一笑,便对着酒桌醉倒了。 烛光明灭,满桌残羹冷炙,杯盘狼藉,深秋的晚风带着彻骨的寒,吹得独自坐在原地的沈言轻轻一颤,窗外隐约有淅淅沥沥的声响,他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难怪方才身上一阵酸痛难当。 从县衙的人那里取了把伞,沈言裹紧了外衣走出县衙大门的刹那,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整夜的饮酒交谈,本就耗费心力,何况他始终小心算计,未曾放松,阴雨和冷风接连引起不适,又喝多了酒,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只想找个温暖舒适的怀抱…… 他低着头走了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打着伞的挺秀身影,忍不住抬眸。 秋雨绵密,拍打在青石路面上,水光倒影着月光,月光笼罩着那人容颜,模糊不清,却分明透着坚毅。 那人声音依旧古井无波:“爱卿还知道出来?朕还以为,爱卿今夜要下榻县衙了。” 这语气,半是责备半是无奈,有点调侃,含着那么一点怜惜,却还是离不了那人惯常的严肃正经,细细一品,还有那么一丝……醋意? 沈言一怔,随即哑然一笑,也不顾淋湿的身子,软软融进了那人怀里。 嗯……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干净舒适又温暖…… 那人僵了僵,片刻后一只手环上他的腰,低低道:“扶稳了。” 怀里的人轻笑一声,双手抱住了他脖子,呼吸拂得崇华微微地痒,那线条坚毅的唇忍不住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将沈言一把横抱而起,缓缓朝着客栈走去。 身后平安默默地打伞跟随,一言不发。 沈言出来那一刻昏昏沉沉没瞧真切,平安却是分明看到了,崇华脸上一瞬间掩饰不住的喜悦轻松,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0 那是在心头担忧了很久、一刹那确定了自己所关心的人没事才有的神色。 别的平安不敢说,但至少,五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崇华露出那般神情。他隐隐地为圣上高兴,却也同时担忧着。 从来世间深情人最苦,头脑简单的平安竟一时分辨不出这对崇华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随后转念一想,这端的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 于是他甩了甩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所以今天两更送上~~ 爱所有收藏看文、评论的亲们,么么哒~~ 第18章 第十八章 雨丝敲打窗棂,静夜无声。崇华守在昏睡的沈言身边,默然剪烛。 许是夜太深的缘故,一夜未眠,思绪里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宫闱深处,更漏声声,他在东宫内批阅文书,冷不防有人悄悄到了身旁,递上一杯热茶。他心头一暖,异样的情感催使下下,握紧了那人的手。 灯光昏黄下那人咬紧了唇:“殿下……”潋滟明眸里却只有冷静和理智。 他心头一冷,抽回了手,叹息:“你终究还是不愿……罢了。” 那人在他身侧,默然半晌,凝视着冰冷的蜡泪,低低道:“殿下将来是要登上那位子的人,背负家国天下,肩上担子重,便容不得丝毫儿女私情。更何况,臣终究是男子,荣妃娘娘必然早已为您物色了太子妃人选,殿下您口口声声情深义重,臣不是不知,只是,殿下您除了情深,还能许臣什么?” 他颤了颤,“清远……” 那人只定定望着他,不闪不躲,“既然注定无果,殿下您还是早早放手。” 他霍然站起身,握紧了那人的肩,神色微微地挣扎,“顾清远,你听好,本宫许不了你一生一世,可至少,会护你一世周全。” …… 今时今日,便是那也灯火的颜色、窗外的雨声,崇华都一分一毫记得分明。他记得,他口口声声护那人一世周全,然而最后一切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他费尽心思登上太子位,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渺小得可怜。当初的信誓旦旦,仿佛成了上天的一个玩笑,讽刺他的卑微和无知。 仿佛被沉重的负罪感刺痛,他闭紧了眼,疲倦地靠近了身后的椅背,双手不自觉地缩紧。 床上昏睡的沈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道: “圣上……臣的手要断了……” 崇华一低头,这才惊觉自己始终握着沈言的手,方才在回忆里陷得太深竟然忘记放开。 痛得惊醒的沈言眼泪汪汪揉着自己被攥得发红的手,叹息着慢悠悠道:“果然伴君如伴虎,今天是断手,保不齐哪天小命就没了。”他这话不过是平日的毒舌风格,崇华早已习惯,此刻却觉得很是尖锐,不知何处来的愧疚感缠绕心头。 突然沈言眼睛一亮,一眼瞧见房内小桌上放着的冰裂纹小碗,欢喜着扑了下去:“圣上怎么知道臣喜欢碧梗粥?”想也没想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神态与小孩子无异。 随即想到什么,手指一僵,回眸正迎上崇华深沉的目光。 沈言几乎是立刻扭过头,神色未变,继续专心喝粥。 浅碧色的碗底,静静躺着一枚红豆。 相思红豆,入骨深情,每次都埋在最深的地方,这一碗粥见底方能看见。 “朕还在做太子时,父皇病重,朕代为监国,常常批阅奏章到深夜。朕那位伴读,便每夜留宿深宫,为朕煮茶,茶水呈深色,碗底藏一颗红豆,”崇华的语气很轻,仿佛唯恐说得重了便会将那回忆碰碎,目光悠远而怀念,唇角染上眷恋的笑,抬眸看了脸色雪白的沈言一眼,“他同沈爱卿一般,也喜欢吃碧梗粥。” 沈言僵硬地笑了笑,“看来臣与那位伴读很是有缘,很是有缘。” 崇华难得笑得那么温柔,点点头:“不仅有缘,还颇为相似。” 于是沈言这碗粥再也喝不下去了,强笑着将碗放下,抚额避开崇华的凝视,微笑:“圣上恕罪,臣精神不济,这粥实在是喝不下了,臣还是继续睡吧。”一番托辞几乎语无伦次,明知自己敷衍地太明显,还是厚着脸皮从崇华身侧走过,慌不择路地拉上床帐,把自己整个人掩在了沉沉的黑暗里。 崇华望着黑暗中的床帐,唇角动了动正要说话,沈言突然又从里面钻出头来,衣襟半敞、发丝凌乱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沈爱卿有话要说?”崇华微笑。 沈言扒开帐帘,无比认真地道:“臣有罪,臣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圣上,咱们必须即刻启程,去蘅州。”语气坚决果断。 “你身体……”崇华没料到他仍旧心心念念算计着和镇南王斗法的事,显然是根本不曾好好休息,不禁皱了皱眉。 崇华的话被沈言打断:“必须要在刘方晋酒醒、给萧玉传递消息之前。” 远处有隐隐的鸡鸣,晨雾未散,倦鸟初飞,在这个天还蒙蒙亮的时刻,前往蘅州的道路上便已然出现了一辆疾行马车,在昨夜才淋过雨的泥土之上留下浅浅的辙印。然而这辆马车并没有前往入城的方向,而是选择了赶往蘅州城外的郊区。 一个时辰后,这辆马车再次出现,却仍然没有进城的意思,而是向着北方而去。 才睡了两个时辰便被唤醒的陆承影歪在马车边上,揉了揉眼睛,“小言言,我说,你是如何确定萧玉是在这附近藏有军队?莫非是他昨夜托梦于你?好家伙,这个萧玉不简单,虽说此处离京城远,但瞒天过海养了六十万军队也不是件简单事。” 他们听从沈言的建议,一大早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出了临丰县,绕道蘅州,去了蘅州西部的山坳。 蘅州西部冗长的山脉乃是南楚的天然屏障,因而崇华始终对这一带较为放心,然而他委实不曾料到,镇南王会借着这座天然屏障用来掩藏军队的所在。 沈言垂着眼眸,掩住眼底情绪,正掂量着如何跟陆大少爷解释自己是根据刘方晋的话推测,身后突然一声怒吼。 “这个萧玉!简直是胆大包天!朕自认这十年来我南楚待他不薄,他竟然还包藏祸心,想要勾连西戎造反!” 显然才知道这一切的崇华是十分愤怒的,沈言轻笑:“圣上何苦?您现在知道了,总比萧玉举起大旗开始造反才知道要强许多,不过可惜,”他托着下巴喃喃道,“可惜现在抓不到他们互相勾结的证据,否则我们就可以连锅端。” 崇华瞪着他。 造反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到了他嘴里好像和“今天晚上吃什么”是同等重量的,甚至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沈言沉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1 吟着,突然道:“圣上,这附近不是在闹瘟疫饥荒吗?传言天灾人祸都是当地统治者惹怒上天所致,你让臣去一趟,把百姓的力量带动起来,如果能成功发起民众暴动,镇南王□□安抚群众,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出兵。” “不行!”崇华面色冰冷,“其余什么方法朕都准,唯独不许你以身试险。” “……”沈言掩唇将头偏向一边。 马车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众人都乖巧地闭着嘴,不敢插一句。 半个时辰后,心情郁闷的崇华撩着帘子看风景,沈言趁崇华不注意,悄悄给平安使了个眼色,将下巴冲着崇华的方向一抬,意思是让他帮忙把崇华弄昏,自己好接机去执行任务。 平安装作没看见。 到时候崇华醒了,这欺君之罪他可担不起。 又过了一会儿,沈言冲平安眨了眨眼,眸子里快要溢出水来。 平安将头扭向一边,欣赏美好的沿途风景。虽然只有草和树。 受到冷落的沈言贝齿一咬红唇,小眼神里藏着一股火,一抬眸正瞧见马车外面席明回头,沈言立即欢喜地扑了上去,握着席明的手,在手心飞速写了几个字。 预料之中,席明皱了皱眉。 沈言又添了几个字,形容颇有破釜沉舟之架势。 席明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最终无奈,探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崇华睡穴。 如愿以偿的沈言得意地回头看了怒火中烧的平安一眼,笑盈盈做了个告别的口型,下车朝远处去了。 良久,表情僵硬的平安问席明:“沈言跟你说了什么?” 席明抚额,踌躇了片刻,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哭笑不得道:“他说,我若不帮他,他就告诉圣上他喜欢的人是我。” “……” 第19章 第十九章 雨后的秋风满载凉意,山下旌旗摇动,暗影浮沉,细碎的落叶随风打着转,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西风寨的寨主段衡才过而立之年,原先的老寨主将山寨托付给自己的独子,便外出游历去了。然而段衡刚刚继承父亲的位子坐上山寨的第一把金交椅,便面临着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此处乃是临丰县附近的山坳,县城周边村落里灾荒日益严重,近期便有不少人在此处落草为寇,因而山寨不断做大,收养的人越来越多。然而这一批穷途末路的人多半都是迫不得已才到此处。所为的不过是有一口饭吃。于是山上这两千余人的口粮变成了段衡最为头疼的事。 依着以往的经验,最多不过是到衡州城附近富商家里去抢一些,富商们为了保障家人的安全,不敢得罪这些穷凶极恶之辈,将家里的粮食定期送去给山寨。然而如今饥荒瘟疫接踵而来,那些富商们连自己的家人尚且供应不足,也就更顾不得去给这些山大王们送粮食了。渐渐地,那些供给他们粮食的人都几乎逃荒出城了,山匪们能依靠的人愈发有限。 然而两千多人是不能饿肚子的,再这样下去,由父亲托付给自己的西风寨即将成为一具空壳,一想到这些,段衡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头变两个大。 正要去山下走走,突然听到山寨门口有人争执的声音,过去一瞧才看清,是山上的守卫正试图驱赶一个算命先生,守卫神色很是不耐烦,那算命的却颇为执着,拉着守卫东一句西一句,段衡拧着眉毛听了好一阵,也没听出个头绪来。 “再说一遍,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召唤兄弟们把你赶出去了,”守卫嫌弃地瞧着眼前纠缠的人,“瞧着像是个知书明理的,怎么这么死缠烂打?” 那算命的背对着段衡的方向,段衡只能隐约看清是个身形纤秀的男子,宽袍大袖,那只露在外面、抓着算命招牌的手骨节纤细修长,与那一身算命用的破烂装扮格格不入,很是引人注目。 那是一只常年握笔、养尊处优才有的手,绝非在外饱经风雨、街头算命的混混所拥有。 那人似乎颇为无奈,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语声悲悯:“可怜!可叹!此地人竟如此愚昧无知,陷于危境而不知自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此多费口舌,天象有变,此乃天下大乱之兆啊!”貌似轻蔑地看了眼前人一眼,见对方仍在发愣,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长叹:“对牛弹琴,牛不入耳。” 段衡目光一动,犹豫了一瞬,上前拦住貌似正准备离开的那人,沉声问:“先生方才那话是何意?” 这一拦方才看清,面前竟是个面容俊雅、唇红齿白的年轻公子,他不禁一愣,一阵冷风猛然吹来。 “呵欠!”那人打了个喷嚏,抬起袖子揉了揉鼻子,准备好的台词总算派上用场,也不抬眼看段衡,望着前方幽幽叹息:“世风日下,掌权无道,人心不古,难怪天降灾祸啊!”掩袖悲痛状。 段衡越发疑惑了,目光灼灼,“先生何出此言?” 那人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直视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什么。 果然段衡很识相地一礼,“在下可否请先生入内一叙?在下会设酒款待先生。” 那人垂眸默然片刻,眼珠一转,“那我就勉强去你那里坐一坐,跟你聊两句。” 他这话很是嚣张,身边守卫气不过,便要抽刀,被段衡制止了。 于是段衡将人请进了山寨。他的想法很简单,此乃非常时刻,不得不采用非常之法,说不定上天瞧他年纪轻轻驻守山头很是可怜,便派了个救星来提点他。 美酒佳肴布了满桌,酒过三巡,他才满怀期待道出了心中所想:“先生,您看我们这群弟兄,上上下下共计两千余人,迫于生计才落草,却眼看着又要因为粮食问题散伙,我这心头不是滋味。” 那人红唇一勾,似笑非笑:“段兄,你当真不知何处存粮最多?” “自然是官府,可先生这不是开玩笑么?官府的粮食若是能拿,我们这帮兄弟哪还用得着饿肚子?”他苦笑着摇摇头。 对方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倾身凑近,酒香浓郁扑鼻而来,“那么段兄驻守此地,是在等着为你那两千弟兄收尸?”无视段衡骤然变化的脸色,平静地继续道:“我来此处,就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蘅州城附近山坳里有存粮,是我亲眼所见,而且,最关键的是,”那双狭长的眼眯了眯,“此乃镇南王的私存,朝廷并不知情,换句话说,你们若是悄悄劫了那批粮食,镇南王也不敢追缴,否则惹出动静来,传到朝廷那里,他的后果更严重。” 一番话说的轻缓,仿佛呓语,回荡在幽深的山坳中,却字字清晰。 段衡出了一身冷汗,“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既是镇南王的私密,你又是如何得知?莫非,你是镇南王的叛徒,又或者,你是——” “我是朝廷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2 的人。”那人微笑,面不改色。 一把刀骤然架在了他颈间,持刀的段衡死死盯着他。 头顶四处角落里有细碎声响,是弓箭搭上弦的声音。 “段兄不必过度担忧,在下没有武功,无需如此戒备,你何必如临大敌,倒叫人小看了你,”那人眸子温柔如水,刀架在脖子上,倒不见惊慌之色,只是带着一丝玩味打量着段衡。 “你是来给朝廷做说客的,想让我们两千多个兄弟卖命帮你们牵制镇南王?”段衡目光如炬,持刀的手微微颤抖,锋利冰冷的刀刃划破男子雪白的颈,殷红的血低落,渗透了长衫。 那人眼睫颤了颤,唇角掀起,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段衡,直言:“段兄很聪明,不错,在下是说客。” 段衡咬牙,手上又加了力度。 山口黑暗处一丝细微的声响,似是有人突然动了动,然而段衡此刻全神戒备放在对面的陌生男子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周遭动静。 “然而段兄如此对在下,未免太矢风度。段兄是聪明人,该明白,如若朝廷当真有意逼迫或是招安于你,不会只派在下一个小卒前来。何况在下一介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可见朝廷没有敌意。而段兄今日若杀辱了在下,只怕不仅会得罪朝廷,更在天下各地英雄眼中失了颜面。这笔买卖,不划算。段兄不妨自行掂量一番。” 段衡冷笑:“阁下好一副说辞,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人眨眨眼,“姓沈,单名一个言,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沈公子,”段衡眼中敌意仍在,“你口口声声说朝廷没有敌意,那是在你们达到目的之前。若我等即刻劫了镇南王,只怕朝廷第一个回头灭了我们吧。” “段兄多虑了,在下可以担保,可以为你求得当今圣上手书,保你两千余人平安无事。”沈言神色认真。 段衡沉默片刻,细细打量着沈言,突然面无表情道:“你说镇南王私自存粮?” “不错。”沈言心一沉。 肩膀上突然被段衡的刀一记重击,剧烈的疼痛使得沈言捂着肩头一声闷哼,脸色霎时雪白,颈间再度感受到刀的冷意,耳边段衡声音沉冷,“我若将你献给镇南王,他趁机发兵,朝廷也根本束手无策吧,也就是说,选择权其实在我手上,”他凑近一分,凝视着沈言妖娆的眉目,突然攥紧了沈言纤细的手腕,“我突然有些好奇,朝廷怎么会派你来,你是皇帝什么人?想必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镇南王一定会认为,拿你当人质很有利。” 腕骨仿佛要被对方捏碎,沈言薄唇毫无血色,垂眸低低地笑:“你把我交给镇南王,他才会灭了你。即使他心情好不灭你,他与朝廷迟早有一战,胜负谁也不敢断言。镇南王若胜了,你自然运气好。但他若一不小心败了,朝廷迟早会找你算这一笔账。” 他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何况据在下所知,镇南王乃是嗜血好杀之辈,反倒是当今圣上心怀仁义。” 说完这一番话,他似乎是疲倦了,垂着眼眸靠着身后山壁。 面前的段衡显然有所触动,始终沉吟不语。 不远处黑暗角落里,一道担忧的目光正落在面色雪白的沈言身上,迟疑了片刻,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在此之后,整整两天,沈言被段衡关在了封闭的房间里,段衡不放他走、不答应他,却也不敢折磨他,依旧好吃好喝供应着,导致沈言在这两天里非但没有受罪,反倒很是逍遥自在。 两日后,段衡推门而入,望着慵懒而卧的男子,心头惊诧。 此人分明身受囚禁不得自由,甚至连性命都朝不保夕,睡在如此一间破窗陋瓦的山坳房间,却仿佛拥的是锦衾、饮的是琼浆、睡的是高堂华屋。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人会有此类行为。一种是没心没肺、凡事无牵挂之人,另一种,便是城府深沉、早已习惯的人。 段衡目光一沉。 “沈公子倒是想得开。”他不咸不淡讽刺。 沈言闻言偏过头,披散的墨发妩媚地垂落,凤眼斜挑:“段兄今日怎么有兴致来看我?”戏谑的目光落向段衡眼下的青黑。 作者有话要说: 试着调整了一下分段~大家看看效果,是密集一点好还是稀疏一点好~ 第20章 第二十章 段衡不等他让座,知趣地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下,淡淡道:“我答应你。” 沈言愉快地笑了起来,明媚得晃眼,“段兄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做蠢事的。” 见到他心情好,段衡脸上的郁闷又重了一层,清了清嗓,沉声道:“沈公子,把你的计划说得详细些。” 于是在黑心的沈某人带领下,西风寨的诸位首次挑战了劫官粮这个艰巨而刺激的任务。这些平日里被人骂作贼人的硬汉们,平日里饱受世人畏惧却鄙夷的眼光,同时还要遭受当地官府的打压,心头早已压抑了一股火气,不过是没有爆发的机遇。此时段衡告诉他们,要为朝廷劫官粮,委实是让这群人开了眼界,纷纷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自发听命。 沈言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他要帮助崇华兵不血刃乱了镇南王的军心。不战而屈人之兵,从来是兵法中的上策。 一日后,临丰县知县匆匆赶往蘅州,见了镇南王,面色慌张,两人谈了少许后,镇南王火速下令,四处寻找钦差沈言。 看来这位王爷是不打算让钦差大人活着归京了。 三日后,大意轻敌的镇南王还在府上静候消息中西南道钦差的到来,突然有兵卒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西戎运来的粮草被劫了。 不巧的是,劫粮的人似乎很是狡猾,将地点选在了西戎入南楚之后不远的官道。此处不偏不倚,刚刚好是西戎势力不能到达,而南楚兵将兼顾不到的地方。这使得收到消息的萧玉对劫粮一事的决策稍有犹豫,而未能及时派人解救。等到他下决心追缴时,那群劫粮的早就带着战利品跑得没了踪影。 世间事瞬息万变,转眼间便换了风云,战机稍纵即逝。 萧玉在府邸捶胸顿足之时,大获全胜的段衡已然带着一千余人风风火火回了西风寨,终于解决了粮食问题,当晚便开了庆功酒,众人兴致极好,聚众高歌,开怀痛饮。 出主意的沈言却只是低调地默默斟酒,一言不发。段衡看着奇怪,凑到他身边,随口问:“我们弟兄按照沈公子的嘱咐完成了任务,沈公子,我们可是有约在先,保证让朝廷保我们安全。” 沈言轻轻一笑,端起酒杯晃了晃,“自然不敢忘。” 段衡大抵是喝多了,闻言只点点头,而后垂着头闷了半晌,才悠悠道:“你也别见怪,我段某绝非多疑之辈,懂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理,否则也当不上这寨主,”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3 他缓缓抬头看着沈言,目光里有说不鸣的意味,“沈公子,那日你初到我山寨,我瞧得出,你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却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何必为朝廷卖命?” 不远处燃烧的火把明亮灼眼,火光映在沈言玉色肌肤上,那双艳眸里波光明灭,似灼热似冰冷的光芒火花般一闪。 “朝廷于我有恩,我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却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沈言轻轻说着,面容少见的冷淡。 段衡皱了皱眉,沉默良久,才沉声道:“沈公子,我这人没读过几年书,从小脾气暴躁直爽,肚子里藏不住话。我知道,你对朝廷忠心,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当今的朝廷,是个凉薄的朝廷,伴君如伴虎,你可掂量清楚。” 沈言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段衡。 他未料到不过才相识几天,双方又只不过是交易关系,甚至算得上半个敌对立场,对方竟如此推心置腹、坦诚相劝,只不过是一片怜才之心,反倒令自己生出惭愧来。想来这段衡能做得两千多穷恶之辈的首领并折服这些人,绝非只靠寻常的手段,更重要的是性情坦荡重情义。 他始终沉默不接话,段衡以为他是不以为然,一冲动便开口道:“沈公子,莫非不知,当初南楚开国之际,卫国公上下拼死征战,最后却落得被朝廷所忌而遭奸臣陷害、全家惨遭杀害的下场么?” 沈言垂眸,淡淡一笑:“那是前任国君昏庸,不辨忠奸。” 段衡却没听出来,沈言语气里浓浓的苦涩,掩在满堂酒香里。 “沈公子莫非以为,前任国君昏庸,当今圣上便如何清明么?”段衡一咬牙,扳住沈言的肩,瞪着那张不知何时微微苍白的脸。 “段衡,”沈言薄唇轻启,声音冰冷,“你知不知,方才你那一番话,足够把你和你这些兄弟送进大牢了?” 段衡愣了愣。 半晌,他摇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那般人。” 沈言苦笑,心道这位大概是忘了初见自己时被愚弄的情形了,叹道:“段兄,你手里握着两千人的生死,可切莫开这等玩笑。”懒懒地趴在桌上,玉指玩弄酒杯。 段衡急了,还要再与他争辩,门外守卫突然来报:“寨主,老寨主回来了!” 西风寨里庆功宴开得热闹,另一边等候消息的崇华却已经急昏了头。 犯了欺君大罪点了崇华睡穴的席明,在沈言离开后立即自领惩罚跟了上去,这一去便数日不见踪影。 樱桃听说自家公子丢了,终于从被压迫状态解脱的她先是欢喜了半日,欢喜之后发觉再没有人损她并且给她损了,少女心顿时失落了,失落持续了三天,终于演变成忧愁,瞅了瞅高冷的崇华,小嘴一瘪,选择扑到陆承影怀里嚎啕大哭。 备受噪音侵扰的平安捂着耳朵远远躲开,嘟囔了一句:“就那个祸害,丢了才好,天下太平,和谐清净。”在平安深刻的认知里,沈言十分具有当祸害的资本,通常情况下只能是他去祸害别人,别人是万万害不了他的。 陆大少爷歪着头想了想,对平安表示赞同,却没忘了利用自己在西南的关系往京城传消息。 三日,沈言仍然杳无音讯,淅沥沥的大雨下了整晚,崇华负手站在客栈屋檐下,望着顺着倾斜的屋瓦流下的雨水,眼底罩上一层阴霾。 面前单膝跪着一个人影。 “小四,”他终于开口,声音淡漠,“调动所有随行的暗卫,今夜动手,控制镇南王在蘅州的家人及心腹势力,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对方一惊,失声道:“圣上,来此处的暗卫为了避免镇南王视线并不是很多,镇南王势力庞杂,本就不易控制,您的安危……” “朕说了,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那人不敢再出声,领命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崇华深深吸了口气,凝望着深夜的雨,目中光芒变幻,久久不言。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随着那一声“老寨主回来”的通禀,整座寨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门口,偌大的山寨内连火把燃烧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火光近处,一个苍老瘦削的身形迈着迟缓的步伐走来,人未至,声已出。 “老夫听说,你们去抢了镇南王的口粮?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是存心要灭我们西风寨么?” 语声并不洪亮,微带沙哑,但却让在场每一个人听得清楚。 沈言放下酒杯漠然抬眼。 段衡已然率先起身离座,安静地迎上前,接过老者的拐杖,一只手搀扶老者,边走边道:“爹,我们这也是无可奈何,山上的粮食我算过了,都撑不到月底。” 老者斜睨了他一眼,段衡唯恐他说出埋怨的话,赶忙接口:“我已经吩咐了弟兄们最近留意风声,镇南王这粮食来路不正,不会轻举妄动,”犹豫了一下,才道,“而且,朝廷的人已经作出了担保,我们不会有危险。” “朝廷?”老者面色霍然一变,将拐杖夺在手中,重重在地面上顿了顿,皱纹横生的脸上泛起怒容,“我将这位子交给你时怎么嘱咐你的?给我跪下!” 满座皆惊,都料不到兴致正高的时候这在外多年的老爷子一回来便动了雷霆之怒,纷纷站起身解劝。段衡却是个孝顺的儿子,晓得父亲倔强的个性,一屈膝当真跪了下去,垂着头。 “爹,儿不敢忘,您嘱咐过儿子,此生此世不为朝廷效力,儿当时也发了誓,只是,如今关心兄弟们生死,镇南王又存心造反,儿子实在也是迫于无奈。” 老者冷笑一声,“所以,人家来招揽你,给了你一点好处,你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拿着山上两千人的性命去给朝廷当刀使,我养出的好儿子!” 段衡霍然抬头,就要辩解,碰到老者悲愤的目光生生忍了下去,咬牙不吭声。 所有人都晓得这老寨主的倔强脾气,有心为段衡说话,却也不好惹怒老寨主,于是众人纷纷相视一眼,把心一横,不约而同的屈膝跪下。 一群人沉默抗议,不远处沈言终于坐不住了,而老者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不知为何,再看到他的一瞬间脸色一变,目光骤然变得古怪起来,仿佛在思考什么。 他却没在意,叹了口气,瞅了瞅跪了满地的人,站起身对老寨主微笑道:“老前辈,可否容在下说一句,”他想了想,“老寨主,您出游日久,并不晓得当今时局,当今圣上即位三年,便已实施仁政,此处民生贫苦、穷困潦倒,实在是地方猖狂、积弊过多所致。在下不晓得你为何那般仇视朝廷,无论如何,时过境迁,当今已是太平盛世,有些事,还是放下为好。” 言罢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您说是不是?” 令他意外的是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4 ,这个倔强的老者还在盯着他的脸,那神情,俨然根本没有听他说了什么。 沈言蹙了蹙眉,垂眸打量了自己一番,唔,衣冠整齐,四肢健全,并无特别之处,不禁愕然抬眼。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表达自己的疑惑时,老者忽然道:“敢问公子今年贵庚?” “……”很快,跪在地上的段衡接受到沈言一个诧异的目光,他只好苦笑,冲沈言摇了摇头,表示此乃突发情况,自己也不知如何应对。 沈言心底一声叹息,还未回答,那老者又发问:“若公子碍于身份不便相告,老朽可否问一句令堂姓氏?”语气竟隐隐颤抖,“老朽看公子容貌,与老朽一位故人甚为相像。” 段衡一愣,诧异地看了看沈言那张算得上祸国殃民的脸,若是与女子相像,那女子也必然是倾城之貌。 他来到世上二十几年,竟从不知他这火爆潦倒的亲爹识得如此美人。于是被亲爹隐瞒了过去的段衡颇有些郁闷地在心底计算自己的爹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过去。 沈言垂下眼眸,偏过头,“家母过世已久,还请前辈不必再问。”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打消老者的疑惑,他张了张口,忽然转念一想,苦笑,摇了摇头,“罢了,老朽本想着,毕竟曾与那故人情如兄妹,可即便是故人,相见不能相认又有何用。” 沈言却似乎无意继续怀旧,漠然道:“在下前来,是为劝段兄助朝廷一臂之力,如今既然事了,在下也该告辞了。”说罢当真取过披风系上,拒绝了段衡挽留,向外走去。 他忧心着崇华和陆承影他们如今的处境,脚下不自觉加快步伐,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朽不甚明白,如若公子当真是那故人之子,又怎会出手帮助南楚朝廷?莫非公子……” 沈言骤然停步,回眸,面若霜雪,“段前辈,家母生前曾与在下提过,西南段啸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扶社稷定乾坤之勇,在下也曾欣然有慕于前辈英名,不想今日相见,前辈如此令在下失望。” 老者脸色一变,又惊又喜又怒,“你果然……” “前辈,”沈言打断了他,细长的凤眸晦明难辨,“当年名将,如今竟甘心落草为寇寄人篱下,其中辛酸苦楚良多,在下也为之心痛,只是,南楚如今太平初定,前辈若仍纠结过往、不肯放下,那边是天下之劫了。”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老者叹了口气,目光中却隐隐有杀意,冷笑,“却投靠了朝廷。” 沈言将他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却无慌张,“是非功过,人心自有评断。在下恩怨分明,断不会愧对天地良心。” 这句话乍一听语气坚决,然而细细一品,却令老者一怔。 “在下不便多言,只望前辈从此好自为之。”沈言淡淡撂下一句,如雪的身影渐渐融于夜色。 下过雨的青石板砖反射着明亮的水光,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高高扬起又落下的马蹄溅起水花,空气湿冷,杀意肃然。 蘅州城内,街道两侧的空墙面上贴的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人面画像,上方写着“江洋大盗,黄金悬赏”。看来萧玉存了心思要利用清缴的方式,不让他们活着出西南。这也意味着,崇华也来到西南的事已然暴露,否则萧玉绝不会狗急跳墙。 沈言悄悄凑近,在那几张粗劣的笔迹前瞧了许久,叹道:“啧啧,我家樱桃的眼睛画得太小……崇华的鼻子明明比这个挺……平安什么时候有这么细的眉毛……席明这个,反正他自己看不见……唔,陆大少爷这张倒是不错,可惜画得太像人了些。” 纤细手指一路滑过,在自己那张上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喃喃道:“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变作这样,莫非是来西南吃得不好睡眠不足影响了容貌……”大为幽怨。 “想认清你足够了。”身后突然一个危险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沈言一哆嗦,连头都没回,抬腿便要溜,被那人从身后紧紧揽住,拉进怀抱,灼热呼吸瞬间贴上他后颈,良久才松开。 “圣上,臣……” “把嘴闭上。”对方冷冷丢下一句。 沈言咬着红唇不敢说话,被崇华拉着快速消失在街边,闪身进了巷子里一间民居,崇华四处扫了一眼,确定无人跟踪才放心关上门,将沈言拽了进去。 他这才知道,崇华为了等他,竟没有选择出城避难,而是躲在了萧玉眼皮子底下,所谓大隐隐于市,在蘅州找了间民房住。 屋子里一片漆黑,却有几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在沈言被扔进屋的一刻同时窒住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逼近,沈言来不及躲,被抓个正着,席明燃上蜡烛,沈言终于看清抱着自己哭个不停的樱桃。 “樱桃,你眼睛怎么这么肿?”沈言心里一疼,温柔地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头发。 樱桃不吭声,只抽噎着,忽然一张嘴,捞起沈言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沈言倒抽一口冷气,樱桃恶狠狠道:“你不许再丢下我!” 沈言揉着被咬出一排牙印的手腕,脸色发白,挤出一个笑:“我何时丢下你,总不能带着你去见山大王吧?”狐狸眼一眯,“山大王专吃小女孩。”被樱桃瞪了一眼。 他轻轻一笑,目光宠溺,忽然问:“怎么不见承影和平安?” 崇华淡淡道:“去周围传消息、找救兵去了。”忽然转头看了席明一眼。 沈言很知趣地对席明眨眨眼:“席明,帮我把樱桃带出去吧,我和圣上,咳咳,有事要讲。” 怀里的少女恶狠狠挣开他,瞅了瞅崇华,不敢说话,瘪着嘴跟在席明身后离开了。 房间里恢复安静的同时也陷入了压抑,崇华不说话,沈言只好做打破尴尬的那把锤子,咳了一声,“圣上,臣幸不辱命,已然发动山民劫了萧玉的粮草,想必短时间内他不敢进兵。” “你奉谁的命?朕何时允许你自作主张?”崇华冷冷看着他。 沈言愕然,薄唇轻启,想要辩解,目光落在崇华眼下浓重的青黑上,想到他这几日忧心过重,心头一揪,顿时消了音。 烛影一晃,却是崇华从桌案上取过一卷书信来,递给沈言,目光幽深而复杂,沈言接过,听得他低低说道:“前日太后着人传书来,要选靖安王之女嫁给朕为后,为皇族繁衍子嗣,沈爱卿有何看法?”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指掌间的书信字迹清晰,沈言却突然觉得心头疲倦,无心再看,将书信双手呈上,薄唇勾起一个微笑:“那臣便要恭喜圣上了。靖安王之女下嫁宫廷,想必靖安王会更加效忠于圣上。” 果然还是那般倔强的性子,可叫他如何是好…… 崇华静静注视着他,一抬手,接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5 过书信,顺势将沈言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摩挲白皙温软的肌肤,“爱卿可知,朕为何多年不立后?”清冷的语声,一如深秋的雨。 “圣上若不喜靖安王势力过大,大可如以往那般推辞,想来太后也必然有此顾虑,不会勉强圣上,圣上正值盛年,该择一个心仪之人长相厮守、举案齐眉。”那眉眼妖娆的人语声温柔,对答从容,无比认真。 崇华闻言,不置可否,半晌,低低叹息:“朕心仪之人,如今与朕近在咫尺,却不愿坦诚相对,朕纵有真心,却无法托付,若他愿意,朕甘愿冒天下大不韪,与他长相厮守,唯恐……他哪日又弃朕而去了。” 沈言默默地听着,大抵是白日里过于疲倦 ,不知想到什么,一时失了神,喃喃道:“不会,不会走的……”才开口便反应过来,想要收回却已来不及。那厢崇华的眸子却顿时亮了,抬手一挑他下巴,紧接着便是个吻。 沈言躲闪不及,轻喘着低笑,舌尖一挑,反吻了回去。 崇华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缠上了沈言纤细的腰,温柔地感受掌下线条流畅的紧致身形。 唇舌纠缠了片刻,很快松开,崇华似乎情绪格外激动,多日来的忧虑紧张骤然有所放松,那压抑的欲望便喷薄而出,舌尖沿着沈言雪白的肌肤仔细描摹,到耳垂处轻轻一咬,沈言禁不住撩拨的身子顿时一颤,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慵懒地拖长,气息不稳,全身肌肤都刹那间变得灼热敏感,渴望触碰又贪恋温暖。 乌发被汗意濡湿,发间清香在呼吸间越发分明。 沈言懒懒偏过头,一口气吹熄了烛火。 隔壁房间,一只耳朵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墙壁,刻意压低的少女声音带了一丝兴奋:“席明,快来听,好像已经亲上了。” 端坐在黑暗中的席明岿然不动,听到樱桃的声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犹如老僧入定,外界喧嚣不入耳。 正当樱桃暗自佩服他的定力时,席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我失明多年,耳力早非寻常人可比,此地房间隔音如此之差,听那些动静还是绰绰有余的。” 樱桃:“……” 突然席明猛地站起身,皱眉道:“好像有别的声音。” 樱桃将耳朵贴得更紧了一些,若有所思道:“唔,似乎是公子被压在桌子上了,啧啧。” “不,是有人要偷袭。”席明注意力显然在另一方面,走到门边,咬牙细听,片刻后迅速打开门冲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原本静谧安详的住民区,周围突然火光大盛,火焰的红在夜色里灼人,剧烈的浓烟气息扑鼻而来,房顶有急速行走的脚步声,搅乱了夜的寂静。 带着火光的箭矢射进屋时,崇华揽着沈言向旁边一躲,羽箭边缘的火星顿时燎掉了崇华一缕黑发,沈言一惊,毫不迟疑便要挣脱他,却听崇华决然道:“别动!待在朕身后!” 沈言紧咬红唇,哪里肯听话,将敞开的衣襟匆匆一拢,想挡在他前面,偏偏被崇华死死摁着,动弹不得。 门外兵器交接的声响传入耳中,对方人数不可估计,他长眸中泛起了雾气,薄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声音轻轻颤抖:“崇华,太危险了,你放开我……” 护着他的人突然一笑,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眸光温柔似水:“你终于如从前那般唤朕了,清远。” 沈言拼命地眨了眨眼,努力将眼底的泪意抑制,没有承认,也不辩解。 射进来的火箭越来越多,床帐很快被点燃,呛人的烟弥漫了整个房间,沈言被崇华紧紧按在怀里,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踢开,轰然倒塌,猛烈灼烧的火焰中,席明半身染血冲入,跪在沈言面前,急声道:“圣上,公子,护卫们已经拖住了那些刺客,樱桃也已经安置妥了,我们需要赶快离开!” 三人相互扶持踉跄着出了门,火光冲天,沈言不经意回头扫了一眼黑暗中的角落,面色忽然一变。 月光冰冷,洒落在雕弓镶嵌的宝石上,泛着寒光,杀气凛然,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隐约一闪。弓弦铮然一响,好似暗夜催魂曲。 那箭如风似电,直奔崇华后心。 “闪开!”沈言来不及多想,大脑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却只来得及匆匆一闪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崇华才转过头,便被沈言挡在身前,他诧异地看向沈言身后的一刻,便听到近前箭矢入肉的闷响。 沉闷而迟钝的,噩梦般的声音。 粘稠温热的红色液体滴落在他脸上,伴随一声低弱的闷哼,崇华浑身一抖,嘴唇发颤,“沈言……”他抬起手接住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呆呆看着穿过沈言肩胛的箭尖,刹那间仿佛窒息,被溅了满脸鲜血都未曾察觉。 怀里的人儿只轻轻咬了咬他的衣襟,呼吸微弱拂在他胸前,低低说了句什么,崇华却听不清,而后沈言便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远处杀声隐隐,找到救援的陆承影正带兵朝这边赶来,看到眼前景象的一瞬,脸色一白,火把掉在了地上。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当日夜里,蘅州城巷子里火光冲天,刀剑之声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尤其是陆承影,眼见着沈言中箭昏迷,顿时杀红了眼,砍人如切菜,刀刀毙命。 刺客们似乎都没见过这等拼命架势,最后只得逃窜,崇华对请示是否追击的平安冷冷说了句:“给朕全杀了,一个活口也不用留。” 从来不曾见过有人遇刺连主谋都不逼问就赶尽杀绝,刺客们后来也傻了眼,反应过来对方根本没想留活口时已然迟了,完全失去了理智的陆承影根本不会给他们喘息逃窜的机会,火光里披发持刀的模样在刺客们眼里好似追魂夺命鬼,到后来一个个心惊胆战。 半个时辰后,幽深的巷子里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自称“护驾”却姗姗来迟的镇南王赶到时,首先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萧玉是存了侥幸心理的,他心里计较着,此处是西南,不是京城,崇华绝不敢动他。 他到了巷子里,浑身暗血的玄衣青年负手背对他而立,四周侍卫冷漠地站立,幽冷的风夹杂着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萧玉不自觉地一哆嗦。 “圣上,臣救驾来迟,圣上恕罪。”他仍是冷静地行礼,他想,崇华是不会真的治罪于他的。 那青年却连头也不回,漠然道:“你是有罪。” 萧玉脸色微微一变。 “钦差大人负伤昏迷,他若有事,”崇华缓缓转身,声音低沉毫无温度,“朕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整个镇南王府陪葬。你不要以为,朕查不出那批刺客的来处。” 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狭窄幽暗的陋巷仿佛提前凝聚了深冬的冷气,逼得萧玉毛骨悚然,他突然发觉,面前这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6 个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心性浅薄敦厚的懵懂少年,而早已成长为深沉隐忍的青年帝王。 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萧玉沉声问:“臣有疑惑,圣上为何派人拘禁臣的亲属?” “萧玉,这个问题你也敢问出口吗?”崇华一拂袖,便突然有护卫从暗处冲出,扳住了萧玉的手臂。 被制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睁大了眼睛瞪着崇华,然而他挣扎越剧烈,那两名护卫用力也越发凶狠。 “你那几十万军队,为你马首是瞻,今日朕请你去京城做客,他们想必也就不会为难朝廷了吧?”崇华皱着眉,“朕本来想忍一忍,等打探清楚你和西戎的具体联系再动手,可是今夜的事,已经触及了朕的底线。” “圣上你说什么?臣听不懂!” “西戎那边,朕已经派人去信,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以西戎人的个性,素来最痛恨分裂谋私,届时究竟是哪些势力暗中帮你,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崇华不理会萧玉的装聋作哑,棱角分明的侧颜在夜里仿佛凝固的雕塑,沉静而冷肃,“萧玉,当初你背叛前朝,投身我南楚,便该知道,易变者为人忌,朕没想到,你仍如此不知收敛。” 萧玉大张着嘴,哑然看着崇华,崇华迎上他震惊的目光,眼神讽刺。 半晌,萧玉极慢地一笑,摇头讽刺道:“不,你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即使你将我拘禁,我西南数十万军队群龙无首,也早晚有一天会打进你京城去!你或许还不知道,”他悲凉地叹了口气,“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你一定没有查过,他们是被你父亲杀掉的前朝末代君主,为他的血脉遗留在西南深山的一笔巨大财富,那些人,骨子里都是茹毛饮血的兽类,绝不会有人性。” 崇华下颌紧绷,冷冷盯着他,缓缓开口:“那又如何?” “不,你并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那些人茹毛饮血,早已丧失了人性,你想,一支丧失人性的军队,岂会听从一个人的号令?自然更不会听命于我。他们唯一效忠的,只有血脉。只有隐藏在身体深处的血脉的力量,才能将他们召集起来。” 看到崇华的瞳孔紧缩,萧玉得意地笑了起来,苍老的脸上皱纹被这笑容挤压得过度扭曲,夜色中格外诡异,“这次你明白了吧?不错,我说的所谓血脉,乃是前朝王室之骨血!” 崇华身子狠狠一震,咬牙:“危言耸听!前朝王室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先帝诛杀殆尽!” “世事变幻,你又如何确定,当年没有漏网之鱼?”萧玉顿了一瞬,讥诮道,“说来你们崇家也不过是前朝叛党!若非成王败寇,今日俯首称臣的该是你崇华!” “来人!把这逆贼给朕拖下去!”崇华一声怒喝。 被护卫带下去的萧玉冷笑声尤尖锐地响在耳边,崇华后退一步,脸色微白。 隔日,突然出现在蘅州的圣驾启程归京,镇南王萧玉因“犯上不轨”罪名被押解进京,家人拘禁,一夜之间权倾西南的镇南王府大厦忽倾。无数人暗自揣摩猜测,终不得其缘由。 沈言终于踏踏实实做了一次完整的噩梦。他已经许久不曾梦到那一日的事了。 梦里又回到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太子出城围猎,作为伴读的他便留在宫中整理书房,忽然有个宫女进来,说是皇后召见。 后宫的布置典雅精致,却处处透着压抑,他素来不喜,作为外臣,也很少到后宫来,何况,印象里崇华的母后心机深重,令他并无好感。 他只记得,那个下午格外漫长,皇后娘娘坐在高处,十七岁的他跪在下面,那权倾后宫、凤临天下的女人和他进行了一次漫长的谈话,他跪在地上,膝盖阵阵疼痛,细密的汗浸透薄衫,唇角却只噙着冷笑,等着那个女人说完。 香炉内青烟袅袅,漂浮在盛夏炎热的空气中,将这华堂锦绣渲染出几分虚幻迷离,他垂着眼眸,依旧是谦卑恭谨的模样,“娘娘想要微臣的命,尽管拿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一来,你替华儿办了这件事,便是为他扫除了障碍,日后他登基,自可高枕无忧,你口口声声爱他,那么本宫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那么即便付出性命,你也该是情愿的。”皇后微笑说着,温柔的眼底冰冷而讽刺。 他轻笑,抬起的眼眸潋滟妖娆,“皇后娘娘真是体贴。” 享受着掌控欲的女人仿佛听不出阶下少年的讽刺,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二来,此事一举两得,除了你一人牺牲,其余人均可获利,于社稷稳固更是大幸。而你若不从,你明白,本宫有的是让你和整个顾氏沦落的办法,”她长长的指甲染着蔻丹,是如血的颜色,“利害关系,你清楚得很,本宫给你半柱香时间考虑。” 时隔多年,他已然不记得自己当初在短短半柱香时间内想到多少人和事,无论多少羁绊,他最终仍是俯下身去,轻轻冷笑:“但愿皇后娘娘遵守诺言,此事过后,只取臣一人性命,保顾氏满门平安。” …… 十七岁的他,不只有崇华,还有养了他十几年的顾家。他不是什么君子,却晓得知恩图报。顾家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唯有以命相抵,而崇华,毕生大志是做个明君,那他便成全他明君的名声。 为此,作为降臣、已背负骂名的他不介意再多一个佞臣的罪名。 背部火辣辣犹如灼烧般的疼痛,传递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烈焰焚烧,他一声低低的□□,发出的却只有干热的气流。 “爹,娘……”全身被冷汗浸透,干裂的唇几乎透明,噩梦依旧持续不断,恍惚中一只微凉的手缓慢地抚上脸颊。 分明看不见,却仍是能感受到那丝疼惜。 出自趋利本能,他立刻抓紧了那只手放在唇边,试图消减唇瓣的滚烫,放了片刻,又觉得身上也热得紧,索性将前襟一扯,握着那手贴上了自己胸前滑腻的肌肤,沿着锁骨,微凉的温度一寸寸向下移动,他闭着眼,舒适地浅吟出声。 有谁突然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可能有点大,诸位慢慢消化~感谢梦忆、服部的地雷~~~~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被握住的指下那人肌肤光滑如锦,坐在沈言床边上的崇华目光落到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华丽绮思烟消云散,慢慢抽回了手。 门外御医求见,一进来便看到崇华沉着脸,为沈言诊了脉,寻思了片刻,跪在地上踌躇道:“禀圣上,沈大人箭已拔出,伤口正在愈合,且在持续用药,如今脉象已然平稳,虽仍有虚寒症结,但已无性命之忧,随时都可醒转。圣上还是莫要在此处中途停留,早日归京为好。” 言罢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沈言,心情复杂。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7 当日崇华离开蘅州,却并未一路归京,考虑到沈言伤势沉重不禁颠簸,在横州附近的小城停留了数日。 皇帝一日不回家,太后和满朝文武便一日坐不住,数日内太后几道懿旨和雪片子似的奏折投向了西南,催崇华归京上朝。 毕竟如今西南已暂时安定,若在外滞留过久,难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借机图谋不轨。 更有甚者,短短几日内,宫里已有流言蜚语,圣上迟迟不归是为了一个男子。是以这位老御医来面圣前,被太后叫去谈话了一个时辰。 天地良心,来之前他对那些流言是打死也不信的,不成想到此处见到沈言容貌,他反而开始怀疑自己了。 此番话委实是老臣拳拳之心,旨在忧国忧民忧圣上,也算是说出了朝臣们的心声,可惜后半句似乎被崇华自动忽略了。 “你且说来,为何会虚寒?” 老御医恭谨答:“臣斗胆进言,沈大人怕是从前受过凉,落下了病根,又忧思过甚,伤了身子,是以气血凝滞,脉象虚弱,导致神疲乏力,畏寒喜暖。” 他还有半句话没敢说。沈言此次中箭虽保住了性命,但却伤及了根本,将原本的虚寒加重。 崇华怔怔看了看床上的沈言。 他身形的确比印象里五年前单薄了不少,甚至称得上细弱,配上那张脸,总多了三分媚气。 “朕知道了,从今日起,朕命你负责沈大人调养,待回京后无圣旨即可进宫。” “圣上……”老御医目瞪口呆。 “有疑问吗?”崇华挑眉。 老御医苦不堪言,心道瞧这光景圣上是动真格了,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太后去头疼吧。 他只好苦着脸道:“臣不敢,臣是说,沈大人的伤该换药了。” “朕来吧,你可以下去了。”声音不咸不淡。 被震惊到的老御医睁圆了眼,片刻后识趣地留下自己的药箱,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内恢复了安静。 崇华沉默地看了沈言半晌,起身去打开药箱,身后忽然想起干涩沙哑的语声,可惜嗓子太哑,完全无法分辨说的内容。 崇华一震,猛地回头,便看到床上那人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撑起身子,又脸色发白地倒下去。 他欣喜上前,“你醒了,清远,你说什么?” 强撑起一丝意识的沈言半睁着眼,细密乌黑的睫羽染满了水汽,低低说了一个字。 自幼只被别人照顾、从未照顾过病患的崇华愣了愣。 房门突然被推开,听了半天动静的樱桃红着眼睛进来,“公子是要喝水。” 瞪了崇华一眼便去倒水。 这少女天不怕地不怕,跟她主子倒是有一拼。 崇华却不恼,闷声立在一旁,樱桃嘴却不闲着,一边倒水一边咕哝:“又是为了你,又是为了你……”说着说着竟然抽噎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五年前是为了你,现在又是为了你。这次倒好,险些把一条命搭进去……” “五年前?”崇华脸色一变。 樱桃慌忙住了口。 崇华目光闪动,见她神色便知不对,想要旁敲侧击地问问,那厢沈言突然一阵咳嗽。 喝了些水,勉强提起一丝精神,沈言笑了笑,“樱桃你先出去。” “我哪也不去,我守着你。”少女横眉竖目。 沈言无奈,柔柔地哄她:“你总是黏着我可如何是好,小丫头将来可是还要嫁人的。” 温柔的笑意在那张病弱的脸上显得分外单薄,仿佛一击即碎。 樱桃鼻子一酸,撇开眼,冲出了门。 被樱桃噎住、满腹疑云的崇华终于开口:“清远……” “臣请圣上即刻回宫,勿作停留。”沈言低垂着眼静静道。 “樱桃方才说五年前……” “小姑娘胡言乱语口无遮拦,还望圣上恕罪。”依旧正儿八经平淡语调。 把崇华噎没声了。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一主一仆端的是一对神物。 他沉默半晌,终于想好要说什么,一抬头,沈言闭着眼睡了。 尴尬中他只好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将床上的人儿轻轻扶起,褪去他身上宽松的外袍,肩胛处正逐渐愈合的狰狞伤口在雪白光洁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沾满药膏的手指轻柔小心地涂抹,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他还是看到沈言睫毛颤了颤,于是崇华想了想,将人笨拙缓慢地带进了怀里,试图找到一个能让沈言舒适一些的姿势。 可这么一来两个人贴得更近,角度又别扭,目光所及满是春光,于是崇华上药的动作更加笨拙,不上药的另一只手不知该往何处放,只得僵硬地悬空举着,时间久了,手臂一阵酸麻,他忍不住自己叹了口气。 怀里突然一阵温热,却是不知何时又醒过来的沈言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感觉到崇华尴尬,低低道:“圣上,您实在不宜屈尊,让御医或者樱桃进来吧。” 崇华默然片刻,将药瓶放回桌上,一手扶住沈言乌檀般的发,将外袍替他披上,又垂着头叹息:“清远,五年前的事,你还是宁愿瞒着朕。” “圣上心里清楚,既然看出来了,何必说破,臣是逃犯,认罪便是。”沈言偏过头。 “朕不相信,不相信顾家会陷害卫国公。”崇华语气坚定。 沈言唇角扬起,语声悠远而平静,“卫国公功勋卓著、权倾朝野,与我顾家分庭抗衡,”他沉默一瞬,抬起眸子,见崇华紧紧盯着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圣上分明知道前因后果。当年的卫国公忠诚耿直,又素来主张清除前朝余党,顾家自然视其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才设计诬陷,害得卫国公家破人亡。” 看到崇华眸子黯淡,沈言的语气却越发轻快,“后来顾氏灭门之时,臣不过是得人相助,逃出生天,苟且偷生了五年罢了。” “那清远又何必再回来,岂非危险重重?你方才说的,都是朕已经查到的,”崇华轻轻说着,指尖缠绕沈言柔软的发丝,忽然低下头,在他耳垂上啄了啄,沙哑地道:“朕不信。你说实话。” 颈侧温热的吐息逼得沈言几乎丧失理智,意志在□□挑逗下几乎动摇,却依旧咬着唇不说话,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抬起他下巴,紧接着温热的软舌卷进来,一阵天翻地覆的纠缠后突然松开。 迷乱的喘息声里他听到崇华低沉的语声:“顾家当年的案子,朕已经命人暗中查了。倘若查出疑点,朕会立即命人翻案,”最后顿了顿,断冰切雪,“清远,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沈言手指淹着唇,低低地咳嗽,“崇华……” 始终心情低落的崇华眼睛亮了亮。 “你听我一句,不要去查,如果你知道了真相,只会更加痛不欲生。有些时候,被蒙在鼓里,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8 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还有,你无需误解。我回来,并非为顾氏翻案而来。”沈言静静抬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这天夜里,守在沈言房门外的樱桃全身缩成团,眯着眼睡得正香。 一只纤弱的手伸过来,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少女眉毛一挑,将那只手拍开,迷迷糊糊道:“别拦着本姑娘吃樱桃。” 那人轻笑一声,微微俯下身,温柔低喃:“嗯……等你回京有的是樱桃吃。” “才不可能,回到京城……就会受万恶的老板剥削……”脑袋一垂又进入了梦乡,涎水浸湿了整副衣袖。 小火苗噌地蹿高了一度,那人微恼,“好么,限制你吃东西还不是担心你祸从口入长得太肥嫁不出去。”在她肩上用力一敲,樱桃一个激灵睁开眼,抬头便见自家公子抿唇瞪她,月光下容颜苍白、长发披散,她愣是看得一哆嗦。 “公子,你伤还没好,怎么就——”话说了半截便被捂住嘴,沈言飞快地四处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要大声说话,”犹豫了片刻,眸子晶亮,“你去把席明叫来,咱们今晚就走。” 浓墨般的天幕,几点光芒浅淡的星辰点缀苍穹,席明驾着车,在官道上一路奔京城而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寒风毫不留情地卷入,顺着人的毛孔往里钻。沈言白着一张脸,嘴唇发青,裹紧了席明的厚裘,颤颤巍巍掀开车帘。 暗夜深沉,依稀可见远处渐行渐弱的那一处明亮灯火,与周围的黑暗映衬,入眼格外鲜明。 沈言喃喃道:“已经三更天了,他还在看奏折……” 帘子忽然被人夺过拽下,沈言立即用恨恨的小眼神瞪着樱桃,后者抱着手臂,“既然决定要走,何必再担心。我只知道,这里风大,你伤口吹不得风。”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沈言打了个冷战,瑟瑟缩缩把自己藏在厚裘里,幽怨地瞧着她。 “第十七个冷战。”樱桃叹了口气,托着下巴,“我还是不明白,明明很舍不得,为什么一定要走?” 脸色雪白的沈言眨了眨眼,“不是你说想吃京城的樱桃了么?”遭到一波怒视后消了音,半晌,把脸埋在青丝里,轻若飞絮的语声传来,“朝中有人在等着拿他的把柄,我不能和他一起回京。” 隔了一会儿,有些迷茫地又道:“他问我为什么回来,那么深的信任,我怕我心一软会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他,那我和陆伯伯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隐忍便付之东流了。要让他在至高无上的位子坐稳,又怎能不对自己心狠?”低低笑起来,“世间事原本就是如此,要得到什么,就不得不失去别的什么。” 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僵硬地抿了抿,眼底星火般微弱的笑意却飘摇不灭。 “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樱桃始终沉默着,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无言以对,沈言话音落了许久,她才慢吞吞冒出一句:“我只知道,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走掉,等到了京城,崇华哥哥肯定会发火。” “嗯?”沈言一拧眉毛,“谁允许你对他直呼其名?” “你自己昏迷的时候叫的一直是他的名字啊。”樱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沈言一窒,将头缩紧厚裘里。 这辆不起眼的马车安静地在夜色里穿行,风吹叶落的轻响混合着马蹄落地的声音,悄悄地催人入眠。 阵阵困意袭来,便觉得头脑沉重,沈言试图入睡,猛地又一阵冷风吹起车帘,他打了个呵欠,昏昏沉沉对着车外喊:“席明,来壶酒!” “不给。”回答简洁果断。 “我是要暖身,不是买醉!” “你有伤在身,不能喝酒,”顿了片刻,“你若执意要,我只好把你送回圣上那边。” 沈言只好委屈地咬着厚裘的衣角,暗自下定决心等回京一定要扣这两个的工钱。 一路颠簸,沿途劳顿,沈言一到京城便连续发了三日高烧,吓得樱桃和席明又是求医又是买药,其间太后一道宣召懿旨驾临醉君坊,传旨的张公公态度强硬,听说沈言缠绵病榻,竟要强行将人带走,被樱桃一把扫帚以拼命架势轰了出去。 第四日,沈言终于勉强能下榻走动,传旨的张公公又来了。 这次约莫是这位张公公长了记性,带了十几个太后亲卫来,不由分说直接闯进了醉君坊,沈言远远地便听见樱桃怒气冲冲的嗓音:“我家公子身体才好些,你们就这样逼人太甚!是太后就可以任意欺人吗?若不是她,我家公子也不会——” “樱桃。”沈言轻轻唤了一声。 众人抬头,眼前顿时一亮。 浅淡稀薄的日光笼在倚门而立的青年身上。他只闲闲披了件长衫,大病初愈的容色仍透着几分苍白,薄唇却是一线苍红,潋滟双眸轻轻流转间便将人心神摄了去。 这初冬乏味情景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一旦入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樱桃是我们这儿的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公公,实属冒犯。”沈言淡淡开口,勾唇一笑。 他这一笑,张公公看得眼光发直,心道之前的传言果然有道理,这沈大人生得这副相貌,任谁瞧了都觉得是个妖媚惑主的。 太后的担心是对的,这种人,留在天子身边,迟早惑乱江山。 然而当着沈言的面,他只是缓慢地微笑道:“杂家自然不会和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计较。听闻沈大人在西南辅助平叛,又护驾有功,太后有意召您进宫,想来是有封赏。还请沈大人移步前去。” “如本官所料不错,圣上应该尚未归京吧?太后为何如此急于召见?”沈言半边身子倚着门,懒懒偏过头,阳光刚好照在他那一截纤细的颈上,象牙色的肌肤如玉。 张公公眼光火热,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太后召见,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多问,还请沈大人走一趟。” “那就劳烦公公等上片刻了,毕竟是见太后,本官总不能衣冠不整前去。”沈言轻轻说着,抚了抚襟口,那动作似乎要扯开,吓得张公公一众忙不迭低下头。 一群人正在心里默默犯嘀咕,听得那位沈大人戏谑地笑着进了内室。 半个时辰后…… 紧闭的房门依然没有丝毫要打开的预兆,张公公伸着脖子往里瞧,冷不防沈言打开门,探出一个头来,四处瞧了一眼,“樱桃,我的官服放在哪个箱子里了?” 樱桃答:“上次你在临丰县淋湿了,洗完不是丢在马车上了么?” “岂有此理,你明知道马车坏了,昨天让席明带去城外修了。” “那你还是不要穿了。” “本官这就要去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29 见太后!怎可不守为官礼节?我南楚有制,身为朝廷官员,不穿官服是不能见太后的,你说是不是,张公公?”沈言笑眯眯问。 张公公下意识答:“沈大人所言不错。” “那么,”沈言笑得人畜无害,“烦劳张公公,回去转告太后,本官实在不敢有辱天威,就暂先不去探望她老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啦啦~~~~~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张公公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拿这位沈大人没办法,实在是因为,南楚的确有那么个规定,为官者面见太后当着正衣即朝服。 “樱桃,送客。”沈言轻快地吩咐一句,看也没再看张公公一眼。 张公公一众就这样被请出去了。 由于崇华当初并没有委派钦差以外的官职给沈言,大病初愈、心情极佳的他开始继续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城西醉君坊重新开业,不过一下午的功夫,酒客源源不断,生意一如以往红火。 第五日,不速之客张公公又来了,杀气腾腾跨进院门,阴冷一笑:“沈大人,太后相召,已经特意嘱咐了,不需您过分囿于礼制,您还是去吧。” 沈言晓得自己是非走不可了,倒也不见忧虑之色,“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铺满玉白宫转的冗长道路上,沈言胎眸,远处飞檐斗拱,雕栏玉砌,连藻井的图案都与印象中的五年前殊无二致。 “敢问公公,如今太后可还住在凤藻宫么?” 张公公一愣,不明白这个看起来从没到过后宫的人怎么会知道从前的事,压低了声音,“自从五年前卫国公和顾氏两桩案子高落,太后不知为何便犯了头痛病,常与我们说这凤藻宫中有阴魂飘荡,先帝无奈,只好同意将太后迁到了较远的坤仪宫,凤藻宫至今依旧封锁着。” 沈言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默然不语。 张公公一路带着沈言踏上进坤仪宫的台阶时,京城的城门处一阵喧闹,片刻后迅速安静地将道路让开。 一队装饰得庄重肃穆的车马在无数人目光注视下缓缓进京,明黄车帘被风轻盈卷起,隐约窥见里面端坐着的青年俊朗眉眼。 翘首期待一睹圣颜的百姓们仔细观察着那近乎完美的侧颜,进而观察到,他们敬爱的圣上的脸色,似乎,不明显地,有那么一丝……怒意…… 百姓们暗自猜想,圣上在生气。 听说西南的镇南王要叛乱,圣上把他活捉押解进京了,无论怎么猜,圣上的心情应该是偏向喜悦的。 百姓们困惑了,不明白他们的圣上为何郁郁不乐。 崇华诚然是郁闷的。因为某人招呼都不打一声从他身边跑掉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危机四伏的西南。全然不顾他走后自己是否会提心吊胆,也不顾身体羸弱可能加重病势。 那人有顾虑,他懂,不就是朝臣甚至全天下的目光么?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真正的看法,自作主张! 然而崇华万万想不到的事,此次归京,自己面临的首要问题,竟然是被催婚。 太后命人直接将这段时间里朝臣们的上书送到了崇华的书房,御案之上顿时多了厚厚的一摞,那高度直接体现了臣子们的心意。 不可避免的,他登基以来,各项事务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和拖沓,唯有无后成为朝臣心里悬着的一颗巨石。 可崇华毕竟年轻,其他方面也做得让群臣百姓无可挑剔,大臣们也不便催促,此事便始终搁置着。偏巧近日来自西南的各种风言风语刺激了大臣们敏感的神经,他们立刻意识到,无论此传言是真是假,立后已是当务之急。 只有立后,那些传言才能不攻自破,那些图谋不轨者才能有所收敛。 忧国忧民的大臣们揉着额角,千挑万选,选出了靖安王崇沐之女。 传言这位姑娘贤良淑德,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可谓德才兼备,十分符合众人心中对皇后的定义。 就她了! 于是老臣们登高一呼,底下群臣纷纷跟随。 崇华忧郁地翻看着文臣们满怀赤诚的文字,一边感叹自己委实是选出了一大批笔墨高手,一边惆怅,瞧这阵势,一个个急成这样,到底是朕娶妻还是你们娶妻? 眼前有人进来,崇华抬头,平安脸色有些难看地进来,犹豫了一下才挠头道:“圣上,您让平安去醉君坊探望沈大人,平安去了,但沈大人不在那里……” 崇华静静看着他。 “沈大人他……”平安小心翼翼道,“被太后叫去凤藻宫了,就您刚进京那会儿,听樱桃说,已经四个时辰了。” 崇华霍然起身,直奔凤藻宫。 见到崇华步履匆匆进来时,太后眼里复杂的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华儿来了。” 心里再焦急,该有的礼数一分不能省,崇华恭谨地施礼问安。 太后微笑道:“哀家尝了你从西南带回的特产,味道不错。” “母后喜欢就好。母后如今身体如何?”崇华抬头,滴水不漏,温顺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在后宫度过了半生、年华垂老的女子依旧化着庄严的浓妆,无论何时脊背挺得笔直,连说话的强调都是一丝不苟的平稳优雅。 这是一个已经将灵魂融入后宫、奉献给这至高尊荣的女子。 他对自己的母亲,从无天下儿女对母亲的亲切感,从始至终,唯有敬畏。所谓天家子弟,不过是孤独的代名词。 崇华微微恍惚,或许就是年少时太过孤单,对身边的温暖便眷恋深重,对那个总是陪伴在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埋下了情根。 “镇南王的事,哀家也听说了。只是虽然如此,那几十万军队在深山,变数难料,你要尽早处置。” 崇华点头应允。 “后宫不干政,哀家不多言。但立后一事,你必须抓紧了。靖安王那个女儿,很是乖巧,哀家想着,你该是喜欢的。” 这语气,看似在商量,实则根本不容他回绝。崇华只能苦笑,俯身一礼:“请母后容儿子考虑些时日,再做抉择。” 太后张了张口,崇华却不愿再耽搁,温顺地问:“敢问母后,听说沈大人被召进凤藻宫,不知母后有何事?可否准他回去?” 他原本不想这样问,可看太后这形容,丝毫没有提起沈言的意思。 “哪个沈大人?”太后皱了皱眉,面露困惑,“华儿在说什么?” 崇华心里一惊,抬眸凝视着自己的母后:“母后当真不知?” 太后缓慢地微笑起来,“华儿大概是弄错了,哀家都不曾听过沈大人。” 崇华默默地攥紧了手。 假如他这心机深重的母后忌惮沈言的存在,或是已经发现了沈言的身份,将他从这个世间消除也是不无可能的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0 。至于对他,只需装作不知,此后再去命人封住醉君坊其余人的嘴…… 而他,因这母子关系在,不能动手搜查凤藻宫,只能默默将心头的不甘吞咽。 崇华一颗心冰凉地下沉,五年前那种沉重的悲哀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为何,登上了这至尊之位,风雨逼仄下他仍然保不住自己心上的人? “那……母后先歇息吧,”他闭了闭眼,“儿先告退……” 太后满意地点头,温柔地看着崇华。 果然,这个儿子,还是听她话的, 崇华缓慢地转身,正要离开,偌大凤藻宫内突然响起一阵柔和轻灵的琴声。 那琴声并不大,却清晰入耳,曲调婉转温柔,犹如梦里伊人手,挽前世无数缠绵哀怨的遗憾。 这曲子,很多年前,他听过。 他霍然回头,看向角落里那扇屏风。 作者有话要说: 赔罪。。。今天双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十五岁那年盛夏的夜晚,天气闷热无风,尽管东宫已经布了冰,崇华仍是难以入眠,在榻上烦躁地辗转反侧。 殿外突然响起清幽的琴声,如珠落玉盘,声声入耳,安抚他烦闷的内心。他好奇地披了外衣,赤足而出,便见那端坐弹琴的秀致少年。 见他走来,少年停下抬眸看他,“殿下,此琴曲有助于安抚心神。” 崇华后来就趴在他身边,听着琴声睡去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想找个倚靠,伸手摸索着,不自觉地搂住了那弹琴少年的腰,触手细而柔软,隐约听得原本平和的琴声忽然乱了节奏…… 崇华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的母后一眼,一抬手,拉开了屏风。 琴声蓦然而止,按在弦上的玉指平稳地放下。端坐的青年唇角扬起一丝浅笑,凤目流沔生波,轻启朱唇:“太后,臣赢了。” 勾魂双眸的眼角微微上挑出一个妖娆的弧度,迎上崇华的目光。 记忆与眼前情景两张对比,崇华惊喜沈言安全无恙的同时默默感叹,造物神奇,当年清雅俊秀的少年,如今成了个媚骨天成的妖孽。 座上的太后眼底泛起一丝惊怒,嘴唇微微颤抖:“谁给你的琴?” 睫羽低垂,沈言再抬眼时笑容狡黠:“太后之前与臣立下赌约时,只令臣不许出声,并未禁止臣弹琴。” 那一丝暴露得恰到好处的狡猾的小心思,掩在柔和魅惑的笑意里,抓挠得人心痒。 太后深吸口气。 崇华却皱起了眉:“母后,你们在打什么赌?” 太后面色很难看,沈言似笑非笑道:“太后与臣打赌,圣上是否能发现臣在此处。臣用了点小聪明,还望太后海涵。” 崇华狐疑地看着他,沈言温柔地眨眨眼。 “哀家不需要你帮忙掩饰,方才的赌约,赌注正是这位沈大人的性命,”太后素来高傲,显然不领沈言的人情,“华儿,你可知你面前是当年顾家余孽?” “母后,顾家的案子尚有疑点,朕正在查,会做出合理处置。”崇华叹了口气,深深一拜,“朕先带着沈大人告退了,母后万安。” 太后睁大了眼,唇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崇华已经带着沈言转身往外去了。 自从有了这个儿子,她从未见过崇华这般公然抵抗她。她始终天真地以为,这个儿子孝顺,心地仁厚,她就很容易控制他的决定,而今看来,是时过境迁了。 她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升起莫名的寒意。 进了御书房,将侍者一律遣散门外,崇华静静走近沈言,认真地问:“母后都和你说了什么?” 沈言睫毛一颤,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太后不过是关心圣上,才有此举,圣上又何必为难臣?” 崇华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指尖挑起沈言一缕发丝,声音有些发颤,“清远,平安去醉君坊的时候,樱桃告诉他,顾氏的案子爆发那日,下了倾盆大雨,你在凤藻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母后却没有见你,”他一分分凑近,两人呼吸相闻,却一个垂着眼,另一个将对方深深凝望,沙哑道,“可是真的?你的体寒之症,是那时候落下的是么?” “小丫头胡言乱语,圣上也信么?”沈言低笑,揉了揉眉心,“樱桃的性子——” 话音未落,被崇华不由分说揽进怀。 沈言的第一个反应是此举在书房这等严肃之地似有不妥,可贪恋温暖的肌肤接受着不断传递过来体温,战胜了潜意识里的理智,便只好任由崇华抱着了。 耳畔带着叹息的声音格外温柔,“清远,朕原本想着,大局未定,旧案未清,不妨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可今日的事,朕不得不承认,朕怕了,怕最终还是和你走散了,朕不想等了……” 沈言迷迷糊糊听着,低低“嗯”了一声,柔顺依偎在他怀里。 “朕想娶你。”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天地万物没了声息,沈言大脑陷入了空白。 他一定是听错了。 崇华好似晓得他的心声,坚定不移地重复了一遍:“朕想娶你。” 沈言愕然,瞧了一眼镂花朱红窗外的天色,只觉此刻天高云淡,阳光明媚,皆是说不出的令人欢喜。 只是……哪里不对…… 瞬间想起,因着在顾家身份矜贵,顾家长辈们都将他自幼便当作女儿养的。后来被送进宫,做崇华的伴读,朝夕相对,可谓亲密无间,如今想来,当年种种,他竟也似充当了女子的角色。 饶是如此,那个“娶”字听来仍是总有几分怪异。 他默默地进行着心理活动,崇华却不知他是在计较自己的用词问题,见他沉默,不由得微微紧张,迟疑了一瞬,松开他问:“你不愿?” 顿了顿,轻轻道:“清远,朕晓得,你必然会劝朕理智,可我们就放纵自己一次如何?这几年,朕处处谨小慎微,只这一件,若要被非议,就让他们说去吧,朕于黎民百姓无愧于心。” 沈言眨眨眼,望着崇华隐隐失落的神色,抬袖掩唇噗嗤一笑,忽然一低头,轻轻咬了咬崇华的襟口,含糊道:“臣遵旨。” 第二日早朝散后,南楚高层议事阁的十几位大臣们被召集在一起,随后得到三条消息。第一条,陆侯之子陆承影在西南护驾有功,封为四品忠毅将军,握有兵权,负责京畿治安。 朝臣们不禁感叹,学得好不如生得好,功臣之后,稍稍立个功就封官掌兵,别看人家陆侯去灵州低调养老了,儿子出来一样加官进爵,享高官厚禄。谁让朝廷欠着陆家恩呢。 陆承影跪地领旨,起身后面对无数艳羡目光,嘿嘿一笑,照常对身边官员和和气气,倒不见矜傲。 众人纷纷想,这年轻人,有前途,当然,也有钱途。 紧随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1 而来的第二条消息却将整个大殿炸开了锅。 圣上下旨,公开重审五年前顾氏诬陷卫国公案,任命程老丞相和白静之为主审,六部协理办案。 此案牵涉甚广,无人不知,顾氏乃前朝降臣,归顺南楚后深受先帝重用,顾家独子顾清远却一举告发开国功臣卫国公有谋逆之心,证据确凿,卫国公申冤无效,全家处以死刑。而仅在三月之后,有官员上书道卫国公一家身受冤屈,为顾氏陷害。 彼时先帝拍案震怒,大力清查,情况属实,遂将顾氏全族诛灭,牵连相关的不相关的性命无数,断头台上凝干的鲜血数月不能洗净。 凡是经历那两桩案子的官员,至今回忆起当年情景依然觉得是个噩梦。 而今圣上竟说要重审,莫非此案另有隐情? 第三条消息,却让朝臣们惊掉了下巴。 他们多年不立后的圣上终于同意了他们的意见,人选却不是靖安王的女儿,而是一个男子! 忧国忧民的朝臣们哭了。无数的难题蜂拥而来,他们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原来生得好不如长得好! 大殿之上只有两个人神色迥异。 陆承影听到消息一刹那,脸色煞白,而靖安王崇沐则是冷冷哼了一声,挥袖出了大殿。 当晚,程老丞相舍弃了睡眠,进宫请求面圣,与崇华深夜长谈了两个时辰,直到蜡烛即将烧尽,程老丞相望着崇华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圣上,唯有一言,老臣请求您三思而行。” 崇华恭敬一礼,“老丞相,朕不日将重审顾氏案,若顾家果真有冤,那便当真是朕和母后乃至南楚朝廷欠清远的,虽逝者不能复生,朕却绝不能允许自己有一分一毫对不起他。” 程老丞相张了张嘴,哑然半晌,才道:“圣上若心怀愧疚,给那位沈公子一份官职,让他世代享有厚禄也便是了。” 崇华摇摇头,“朕原本也这般想着,可今日之事,朕意识到自己护不了他。” 老丞相讷讷道:“可如此靖安王必然以为圣上是在羞辱于他。” “朕会尽力安抚,他是朕的叔叔,老丞相不必担心。” 老丞相实在不能说什么了,磕了个头,叹道:“望圣上好自为之。” 崇华颔首,殿门外突然一个宫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见到崇华便要下跪说话,发现丞相也在,步子一顿,面露焦急。 一眼瞧出这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崇华脸色一变,皱眉道:“太后怎么了?” 宫女顿时顾不得避讳外人,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睛,颤声道:“太后她头痛病又犯了,这次很严重,似乎……似乎神智不清,要……” “说!” 宫女犹在发抖:“太后似乎是被恶鬼缠身,要自戕!”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如柱倾泻,深宫的一切景致在雨夜里消沉,匆匆赶往太后寝宫顾不得雨势,自己从试图上前搀扶的小太监手里夺过伞,往头顶一撑,连连廊都顾不得绕,提步便踩进水中。 他赶过去时,看到自己素来注重仪容的母后乱了鬓发、眼光涣散,跌坐在地上,周围侍女惊恐地站在她身边,却不敢靠近,紧张地盯着她手中断裂的金钗,锋芒所指正是人最薄弱的咽喉。 崇华咬一咬牙便上前,被侍女慌张地拦住,“圣上,太后神志不清,危险!” 一声惊呼,太后双膝着地扑上前,拽住崇华的衣袖,轻轻道:“华儿,你看到了吗?他们来了,他们都在看你母后出丑,都在等着你母后断气呢……”目光定格在崇华脸上,却又仿佛根本不在看崇华,那飘忽的状态似乎是在看空气中平行移动的气体。 崇华不答话,只利落地一劈手,将那危险的断钗夺过。 身边的侍女在哭,跪在地上,“圣上,太后她白天还好好的,夜里不知怎的,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一阵胡言乱语,而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方才奴婢们叫了御医来,太后把御医轰了出去……” 崇华皱眉,果然看到门外御医垂头立着,又四处看了一眼,“母后,你说的‘他们’是谁?” “卫国公……哀家看见他了,他来找哀家,要哀家和他去……”太后抓着崇华衣袖的手越缩越紧,“还有顾家的人,那个小子,他也来了,他……”目光突然惊恐无比,俶然退后,吓了崇华一跳。 “太后从前可有过类似症状?” 侍女们慌忙摇头,一边磕头一边呜咽:“若果真有,奴婢们岂敢不上奏?” “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哀家!”尖叫声仍在持续,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平日里那个深居东宫、端庄威严的皇太后。 崇华闭了闭眼,御医忽然走上前,撩衣襟跪倒:“圣上,太后如今病势危急,怕是受了惊吓所致,臣斗胆请求,用针帮助太后暂时恢复神智,也好找到病源进行诊治。” “准。” 御医又磕了个头,又跪行到疯乱的太后面前,施了一礼,才在侍女帮助下开始施针。 风雨交加的深宫,屋檐角挂着的宫铃疯狂旋转,大雨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污浊清洗干净,还这盛世一个安稳太平。 灯影昏黄,夜色将尽,已是黎明,却因大雨不肯停歇的缘故仍见不到曙光,被安置在床上的太后虚弱睁开眼时,看到床边自己的儿子苍白憔悴的脸。 她微弱地一笑,伸出手,出于母性地想抚摸崇华的脸颊,却被他握住手,低声问:“母后,卫国公和顾家的案子,是不是与您有关?” 太后沉默了。 崇华却分明看到,那眼底闪过浓重的恐惧和杀意。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攥紧了拳头。 他是一国之君,从不畏惧面对这世间诸般阴暗、蝇营狗苟,可是,唯独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这两起惨案的始作俑者。 “他们……都是冤死的对吗?”崇华的声音沙哑得他自己都几乎无法分辨。 窗外昏昏沉沉的,被乌云和雨制造出的阴霾笼罩着,白昼和光明好似看不到一丝征兆。 御书房内,沈言安静地替崇华整理奏折,书房的管事进来见状连忙上前,“沈大人,这么早就过来了?这是奴才们的活计,您还是快歇歇,叫圣上看见了怕是要怪罪的。” 手指顿了顿,沈言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妨事。他晓得我性子怕闷,总是要找点事做的。” 管事看了看沈言那几根显然不适宜干活的纤葱玉指,瘪着嘴不敢多言。 “听说夜里太后犯了病,圣上可还在那边守着?”他似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可不是,昨儿太后病势沉重,御医施针后昏迷了几个时辰才醒过来,只是不知现在如何了。圣上从昨夜到现在还没合过眼,我们当奴才的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2 看着也心疼。” 沈言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瞧瞧他。”撑伞步入雨中。 管事一惊,“这风大雨大,沈大人你可当心——” “他们……都是冤死的对吗?”崇华近乎绝望地问出这一句的同时,看到自己敬爱了二十几年的母后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 她攥紧了崇华的手,颤声道:“华儿,你莫怪哀家,当初——” 崇华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站起身,远离了她的床榻,死死盯着自己的母后,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子。 太后哀求地看着他,轻轻道:“你那时候少不更事,又单纯,论起心思、灵气、头脑,还不如顾家那个小子。朝中更是局势初定,新朝建立,先帝忙于稳定局面,顾不上对你的保护。而那时,卫国公已经权倾朝野,一呼百应,先帝在时,他都敢公然反对先帝的主张,哀家不敢想……不敢想年轻的你继位将会面临多大的困境……” 崇华死死咬着嘴唇,一夜未眠的眼中布满血丝。 “于是母后你用了后宫争斗的手段,利用同样实力强大的顾氏,打压了卫国公,甚至将其置于死地。”崇华苦笑。 “哀家毕竟只是个女人,能做到的有限。”太后叹了口气。 “因此,卫国公一家蒙冤而死,而为你做成这一切的顾家,却被你过河拆桥,当做了你搬弄权利的牺牲品,”崇华不可置信,“清远那一家……” “华儿,你愿意原谅母后吗?”太后忽然看着他,眼中盈满了泪光,“这些年来,哀家每每梦到此事,便夜不能寐,良心难安,深觉愧疚。” 崇华偏过头,轻轻问:“听说,顾家罪名被揭露那晚,清远在雨里跪了整整一夜,母后却不肯见他,”他抬起发红的双眼,“母后若当真良心不安,为何当初不肯见他?如今他活着回来,又为何要再次置他于死地?” 太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苍白,盯着崇华:“他都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何如此信他?” “朕相信清远,他性子素来骄傲,不会做主动诬陷忠臣之事,更不会无故屈膝去求人,大抵是,母后与此事不仅仅是这些简单的联系。”崇华沉声说着,苦笑,“母后,朕已大告天下,此案要重审,而若罪魁祸首是朕的母亲,朕真不知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了。” 太后怔怔看着他,良久,低低一笑:“不错,是哀家,当初让顾清远去诬陷卫国公。” 虽已有了猜测,崇华还是全身一冷,不可置信:“清远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即便是为了朕!” “哀家许了他,只要他听话,哀家会保住顾氏满门性命,除了他,”太后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当初的情景,唇角一丝冷笑,“他必须死。即便今日,哀家也不后悔当初的作为。只可惜,他命太大,竟叫他逃了出去。” “原来如此……”今夜遭受了太多打击,崇华踉跄着后退几步,手脚冰凉,背脊靠在了身后的圆桌上,怔怔道:“为什么,母后一定要清远的性命?你明知道,他对朕多重要……” 太后闻言,牙关紧咬,撑起身子,有些狰狞地看向他,嗓音沙哑而尖锐。 “我的华儿,自你见到他,便宠他、信他,恨不得将一颗心给他,到了今日,更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你知不知道,他若不死,是会和你抢夺这江山的!” 一道闪电猛然划过天际,将这昏暗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崇华的脸色刹那间惨白,所有的情景都似在眼前撕裂,浑浑噩噩辨不清黑白。 他脚步一滑,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章稍虐。 不得不说很多老人家都是很固执的,拥有一个想法就会默默揣在心里长久地不敢忘怀。比如小崇的娘亲,自己是夺人家江山起家的,就总是担心自己家的江山也会让人家抢了。 虽有前因后果千万种,小沈仍然很无辜。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手中的伞柄冰凉坚硬,水珠顺着微微倾斜的伞骨渐渐滑落,润湿了伞下人乌黑如缎的发。 沈言在雨中撑伞,安静地站在太后寝殿门前,里面尖锐的语声传来,被雨落的声响夹杂得断断续续,却不妨碍他听懂其中的含义。 捏着伞柄的手悄悄缩紧,紧到指节泛白,身边陪同来的管事想要进去禀报,被他拽住,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通报,你回去便是,我自会进去。” 他眸中漾起古怪的情绪,静静看着紧闭的殿门,若有所思。 管事苦不堪言,只好叹了口气默然离开。 崇华跌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令他浑身一激灵,喃喃道:“不可能,朕不信,他若图谋不轨,有更多的机会……”猛一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风吹得烛影摇晃,太后情绪过于激动,在床边弯下身子咳嗽了片刻,惨笑一声,“哀家在你们年少时托人给你们占星,你们的命格,竟然都是为主天下。” “母后怎可连这无凭无据的都信?”崇华摇了摇头。 “无论有无根据,身在皇家,半分风险也不能冒。当日占星的人早已被哀家处死,他的话哀家却记得清楚,当时本来也是不信的——”她说着又咳嗽两声,指了指小圆桌上的白瓷瓶,“华儿,替母后把那药拿来。” 崇华心神恍惚地将药瓶递了过去,看到她随手倒出一粒咽了下去。 她顿了片刻,脸上泛起奇异且病态的红晕,继续道:“当时哀家也是不信的,可过了几年,顾家那孩子越发出众,小小年纪便有心计,资质出挑却懂得藏拙,但一个孩子是何资质,是瞒不过哀家的眼睛的。” 崇华在回忆中出神,唇边竟溢出一丝微笑,“清远自幼便聪明得紧,只是不愿让人知道。” “华儿,你宅心仁厚,不懂得算计。而那孩子又工于心计,先帝去世早,你叫母后如何放心?后来他入朝,便越发耀眼,得文武百官赞叹,哀家却越发忌惮了。” 太后缓缓平躺下来,望着金丝锦绣的床帐,低低道:“他灵气越盛,哀家越紧张。恰逢卫国公势大,朝中偏偏又传出流言,卫国公和顾家私下有交。而先帝又患病在床,内忧外患,那段时间,华儿你永远不能想象,哀家一个女人是顶着何等巨大的压力,保得你安稳生存。” “母后待朕恩重,朕自是明白。”崇华哽咽,上前握紧了太后的手,“可当初,纵然清远为您忌惮,何必非痛下杀手,您若不愿,大可将他贬官削职,让他远离这纷争之地……” 太后笑了笑,眼光微微地凄凉:“你果真不是适合做一国之君的。斩草当除根,这个道理,教过你多少次,你也学不会。” 崇华默然。 “那件事后,顾家的人便是死绝了。哀家想着,哀家违背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3 与顾清远的约定,此事愧对天地良心,却能保你皇位安稳,便是有天谴,哀家也甘愿受了,可究竟为何,”她苦笑一声,呼吸声急促,“他竟能活到今日,并且,他那张脸……” “母后说什么?”崇华疑惑。 沈言容貌大变的事,他自然也是存疑的,却还不得机会仔细问清楚。 “哀家见到这位沈大人后,发现了一件事,”太后神情恍惚,夹杂隐隐的畏惧,“哀家发现,他的眉眼,与前朝那位去世早的淑妃极为相似。” 她缓缓转过头,凝重地看着崇华,有些怜悯地道:“华儿,你不会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因为前朝淑妃只有一个儿子,是我们始终未寻到的前朝太子。” 崇华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他张大眼,努力想听清太后后面说的话,却发现大脑僵持的运转无法帮助他继续理解,表情凝固在开始那一刻。 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很滑稽,而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玩笑。 太后攥紧他的手,怜惜地道:“哀家明白,你会承受不住。可早些知道,总比迟了好。”她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股杀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华儿,你要时刻记得,你肩上担负着整个南楚江山,你若不想将它拱手让人,便要学会杀伐果断、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崇华呆呆看着她,极慢地摇了摇头。 “你下不了手,哀家便帮你下手。”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一俯身,一口血喷了崇华满身。 “母后!”崇华大惊失色,转头便看向窗外要叫御医,却突然瞥见窗外一抹撑着伞的纤细人影,静静立在窗外,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他怔了怔,太后轻轻道:“不必叫御医了,哀家服了毒。” 崇华低头,才发现衣襟上的血竟是黑色的,他伸出发抖的手,取过方才那个以为是药的小瓶。 方才自己心神撼动,竟未看出这是致命的□□。 “不如此,你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太后气若游丝地说着,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哀家留了旨意,此生只余两桩事放心不下,你若还认我这个为娘的,便照着旨意遵从。” 崇华顺着她目光看去,床头案上放着一卷明黄卷轴,用太后专用的掌印压着。 他双眼死死盯着那卷轴,神情几乎凝固,忽然对上面的内容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无形的压力迫得他快要窒息。 “母后你这不是在逼朕吗?你以为,把妨碍这一手权力的人铲除干净就安稳了么?不,这只会让更多的人为它疯狂执迷。”崇华苦涩说着,僵硬地坐在太后身边,并没有去看那懿旨。 太后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你说朕不适合做国君,可朕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便要将它坐稳。此时已不是先帝统治时的风雨乱世,杀伐和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崇华顿了顿,怆然道:“母后,您累了,歇歇吧,您放心,南楚在您儿子手上,只会比以往更好。朕不会把它交给别人。您的顾虑是多余的。” 行将就木的人灰暗的目光微微一亮,淡淡欣慰。 “很快,五年前的旧案就能大白于天下。您安心去吧。”他慢慢说着,退后到榻前,深深地拜倒在地,磕了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本文没有过深的逻辑,勿深究,本就没有任何历史背景和依据,作者表示真心禁不起考究。看着开心就好,心累不多说。 再精明的人也不能时时精明、处处算到。 关于太后,这是个在深宫里饱受压抑多年的女人,她对于一些事情的思考判断是不无偏激的,她的眼光并不长远,她考虑更多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自己儿子的地位。 第30章 第三十章 寒风夹裹细碎的雨丝,吹得沈言背脊生凉,他推开门,缓缓走到伏在地上的崇华身边,目光在太后一动不动低垂的手上掠过,默默俯身一拜。 崇华肩膀颤了颤,将头更深地埋向地面。 此时此刻,心情复杂的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言直起身,轻声道:“我年幼时候,得顾家的养父母嘱咐,不可将容貌轻易示人。席明就是从小被安排在顾家的易容传人。五年前,为了救我,才中毒失明。樱桃的父母,也是顾家老仆。” “你果真是……” 沈言颔首,“家母姓沈,是前朝灵帝所封正三品淑妃。” 崇华摇摇欲坠,惨然一笑,自己方才竟然在暗自怀着那万分之一希望,期待着面前的人说母后的猜测是错的。 看来的确是自己执迷太深。 他心神大恸,没留意沈言这一句话在表达方面说得有一丝怪异。 “顾家拼着背负骂名,将你这一条血脉留下,目的绝不简单。所以你是来报仇的么?”疲倦的声音。 沈言垂眸,“并无此意。否则我不会以此面目来京。前朝的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唯有顾家那些人,身受冤屈,如今太后阴错阳差遭此一劫,也算是将前债还清了。” 崇华震惊地看着他,他万万想不到,沈言竟无意寻仇。 “那你……” 沈言摇摇头,“我来,是为了了结此生心愿,是为你。” 屋外雨声渐歇,晨光丝丝缕缕从云层缝隙挣扎而出。 蜡泪滴落在烛台上,崇华在太后的遗体前跪了很久,很久。沈言就陪他默默跪着,不作多做任何解释。 “无论你为了什么,是整个崇家欠你的。”崇华低低说了一句,想要站起身,不料站到一半膝盖一软险些跌回去,被沈言手疾眼快扶住,两个人都是一僵。 沈言慢慢移开手,凝视着崇华走了出去。 “南楚嘉德三年十一月十七,太后崩,帝出次,素服举哀,辍朝五日。” 史书如是载。 太后突然薨逝,举国服丧,三七之后,太后葬入南楚皇陵,与先帝合葬一处。 传言皇太后留下一封懿旨,上书两件大事,却不知为何,崇华始终不打开看,焚烧太后遗物时,眼尖的近侍瞧见,圣上将那神秘懿旨展开,烟火缭绕中淡淡扫了一眼,扔进了火焰中。 又七日后,崇华下诏罪己,阐述事情经过原委,只唯独略去了有关沈言如今的境况。终使得五年前两桩大案真相大白,追封卫国公一家,并为双方洗冤。一切尘埃落定,自有无数人痛哭,无数人婉叹。 是以史笔对这位皇太后的一生功过褒贬不一,诸般种种,皆成过往。唯留凤藻宫宫门永久深锁,将一个女人的一生掩埋。 处理完太后丧事,月底,刚从悲痛有所缓和的崇华接到战事奏报,于是再次下旨,为扫除西南的动乱隐患,准备御驾亲征,一举恢复西南安定。 举国顿时再次进入紧张,文官武将无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4 为形势奔走。 因此也就没人记得再去张罗国君的婚事,也无人想起关注一些人的去向。 仿佛是为了衬托这国丧的伤感,十一月的南楚京城飘起了小雪。 醉君坊紧闭的店门前,席明将最后一件行李打包装上马车,对站在一旁笼着狐裘的沈言道:“公子,都收拾好了,我们上路吧。” 樱桃抱着膝盖坐在阶梯上,扬起脸看着沈言,“公子,咱们这次去灵州,以后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回来做什么?京城哪里好?”沈言俯下身,掐了掐樱桃红润的小脸,“你不想念你灵州的陆伯伯么?你来京城这些日子,又长大了不少,陆伯伯见了定是高兴的。” 樱桃拽住了沈言衣角,“公子,你真的舍得走,撇下崇华哥哥、承影哥哥……” “是你崇华哥哥要赶我走。”沈言淡淡说着,长睫下眼底一丝戏谑,几不可闻地低笑:“他会后悔的。” 那个性子多年如一日执拗的崇华,那个自幼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大孝子,破天荒地为了他背着群臣烧了太后旨意,不舍得杀他,却又不肯放纵自己将他留下,纠结了一个月,最终别扭地给了他一道圣旨,让他出京。 还唯恐给自己退路一般,自欺欺人补上一句:“此刻一别,但愿此生不与卿再见。” 沈言对这个不敢爱、不愿恨的主哭笑不得,捏着圣旨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一赌气,索性真的连反抗都没有,一挥袖出宫,准备回灵州去了。 樱桃张了张嘴,指了指他身后。 沈言回头,正见崇华在满天飘雪里朝他走来,素白长衣,外罩玄色披风,严肃而寡淡。那眉眼间犹带沉重与疲倦,像是藏着万语千言,一步步朝他走来。 望着他逐渐靠近,沈言刚要说句话缓和气氛,崇华突然抬手,轻轻拂去他发上落雪。 “走吧,清远,趁朕没有改变主意,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沈言忽然凑上前,对着他的唇轻轻一吻,只一个简单的触碰,即刻分开。 而后飞快低下头,从怀中找出一封信交给崇华,狡黠地眨眨眼:“圣上即将御驾亲征,臣先祝圣上取得大捷。此行若有艰难处,望圣上依此中所言,定能取胜。” 趁被主动吻了一下的崇华还在发愣,沈言将那封信塞进了他手里。 不等那呆愣着的反应过来,一回身招呼上樱桃,赶车出京去了。 过了很久,被白雪覆盖满身的崇华抬手,抚了抚那被吻过的地方,抿了抿唇,神情十分怀念,而后将手中早接满雪的信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叫直指本心。人贵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大概是这章想表达的。 其实这里节奏可能快了点,时间紧并且考虑到不宜沉浸在沉重里太久所以我自作主张加快进度了,如果小天使们看不懂有疑问直接提,我尽力解答,能力范围内会修改~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又是山一程,水一程,再次告别繁华安定的京城,猎猎寒风吹醒征战者三更梦。冬日的寒冷侵人骨髓,崇华坐在主帅营帐里,遥望大军灼灼燃烧的火把,炽烈明亮的色泽亦不能暖其心万一。 大军驻扎此处已经一个月。一个月前,崇华接到奏报,蘅州城已被叛军攻占,四周城池危在旦夕。 他原本还不以为然,当初西南事发,他将萧玉带回京关押看守,并未将深山中这批军队即刻调离,却是选择了将其原地整编,试图进行控制,看来是托大了。 萧玉所言非虚,那些人,早已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失去了理智甚至人性。没有人性,也就没有软肋,表现十分诡异,战场上一个个双目赤红,地域中的修罗一般,似乎从不畏惧刀剑,在混战中横冲直撞,仿佛个个都是死士。 南楚军队到达后便开始发动猛攻,却被对方借助地形优势完败,崇华不甘心,改换战术分层击破,试图破坏对方城防,却不巧地赶上深冬严寒,人家半夜在城头泼了些水,第二天南楚将士们便看到眼前一座凸起的冰墙,不仅坚硬,还很厚实。 正面进攻失败,改换偷袭,还是被对方抓了个正着,狼狈退出。由此崇华断定,南楚军中高层必有内奸。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崇华郁闷了。 御驾亲征却攻不下一座蘅州城,崇华咽不下这口气,半夜挑灯在帐子里研究战略,忽然见陆承影一身戎装,掀了帐帘进来。 “圣上,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巡营,将士们若是见您精神不振,难免军心受扰。”陆承影正色道。 “三十日未有存进,朕苦苦思索,却不得破城之法!如今已是深冬,时间越是推迟对我军越是不利。” 陆承影凝视着地形图,低低道:“圣上,蘅州城此地地势呈向北倾斜,易守难攻,再加上前三个月失败经验,目前只能智取。” “从何处入手?” 被崇华过于期待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适应,陆承影撇了撇嘴,将心中那个念头掂量了片刻,犹豫后把心一横说了出来。 第二日,南楚军中主帅大帐召开秘密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作为主帅兼军队核心的崇华积劳成疾,病倒了。 营帐最里侧的软榻以一道帘幕相隔,随性的主将副将们伸着脖子往里一瞧,脸顿时变成苦瓜。 主持会议的主将陆承影不无悲痛地表达一番对圣上的敬仰,听得帘幕后崇华一阵反胃才满意住口,而后淡然下令,全军秘密撤退,今夜开始收拾东西。 皇帝病倒,一连几日不露面,早晚会被将士们察觉,因此固守此处不如撤退稳妥,于是将领们到了夜里,一边叹着气大包小包地收拾,一边感慨自己建功立业的壮志未能于此刻实现,大为遗憾,正收拾到一半,有人突然跑过来告诉他们,不用收拾了,去主帐开会吧。 原先视死如归,经历一番心理斗争已经准备好回家的将领们愣在原地,一头雾水跟着进帐。 坐在正中主座的青年精神饱满,下面跪着他们一个兄弟。 众将领恍然大悟,他们的主心骨没病倒,原来是抓到了内奸。 崇华再次给陆承影升了军衔。众人都明白,内奸既除,此后便可放开手脚进攻蘅州城。 这天夜里,大喜过望的崇华立刻进行战略部署,兴致正高的时候,陆承影脸色发白地进来,低低说了一句:“圣上,小言言来了。” 崇华手里地形图掉在了地上。 陆承影咽了口唾沫,继续把刚才剩下的半句话补充完整:“小言言他投敌了。” 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崇华神色。 崇华自然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后续而至的密报提到,沈言当日出京后,与樱桃席明分道扬镳,那两个的确是回灵州归附陆老爷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5 子去了,沈言却只身一人出所有人意料地进了蘅州城。 当日崇华为了尽最大可能保护沈言去向,不曾派任何人跟踪他,不成想倒为他投敌提供了便利。 “还说不是为寻仇而来,分明包藏祸心……”崇华一掌拍在成摞奏折上,一怒之下也分不清是心痛还是焦灼,从怀里抽出那封信。 清秀的簪花小楷,素笺萦绕淡淡冷香,经历一路风尘仍保留着,满怀悲愤仿佛都被这气息冲淡,他心神一恍惚,在心底自嘲一番,开始读信。 随即一旁的陆承影惊讶发现,崇华的手开始发起抖来。 唔,仔细一看,眼眶怎么红了。 信不长,崇华却看了很久,那神情像是在笑,又有几分悲伤,诸般神色变幻后,在昏暗光影里痴痴发了许久的呆,才突然站起身,迅速向外走去。 陆承影不明就里,看了看被崇华放在案上的信,又看了看大步离开营帐的崇华。 “陆承影,给朕立即下令,召集三军,准备攻城!” 当晚,负责进攻蘅州城的南楚军队集中火力攻城,却发现守城士卒仿佛成了筛子,一个个弱不禁风,四肢无力,不等他们打就已经软成一团棉花,纷纷成了俘虏。 对眼前状况并不意外,冲破城门防守,崇华只用了半日便带兵攻进城内,一路所向披靡杀入城主府时,恰好看到正吞□□自杀的叛军首领。 崇华双目血红,上前揪住那人衣领,喉咙嘶哑:“沈言呢?” 那人被他拽着,嘶哑地冷笑:“我等多年筹谋,却被人如此算计,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旧主了……” 崇华当然知道他口中旧主是前朝末帝,心里明白事情原委,将那人领子提高了,手上劲力加重:“用如此丧心病狂的途径制作数十万药人,你的下场太便宜你了!朕不和你废话,沈言在何处?” 那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两声,唇角忽然淌下一线殷红,头一垂,死了。 崇华咬牙,将尸体扔在了地上。 冲进来陆承影见状,气急败坏一跺脚,“竟然让他死了!真应该让他看看,那些被俘士兵毫无生气、形同木偶的样。整整几十万人,被当成试药傀儡,这比草菅人命还让人齿寒!” 崇华默默站立,嫌恶地看了地上尸体一眼,用尸体的衣裳擦去剑上血迹,“这不是他的杰作,是他那主子十余年前就筹划好的,在准备将这些人派上用场时,以药物浸入人血液,使其筋骨强硬、好战嗜杀,却也同时让他们失去了思考、感觉的能力,完全沦为被利用的傀儡。” “他们为何不反抗?”陆承影难以置信。 崇华神情若有所思,“不过都是些国破家亡的可怜人,”缓缓走出门,站在城头淡淡俯视下方那些目光黯淡、神情呆滞的人,“而如今,他们的药力被人散去,摆脱控制的同时也付出了代价,经脉被软化,就如同枯萎的茎叶枝条,永远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低语伴随着叹息逸散在城头的风里,“朕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陆承影站在他身后,依旧困惑,挠了挠头,“臣还是不明白,他们那旧主岂会想不到此药力被化去的后果?” 崇华深深吸了口气,“他大抵是想到了的,不过他自信,这药力当世无人可解。他只是没想到,他的计划埋藏十余年,就有人耗费十余年去研究这破解之法。” 言过于耳,陆承影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咋舌:“也就是说,研究破解的这个人一开始就知道有傀儡大军这么回事,而后耗费十余年寻到了破解之法,那这个人岂非脑子进水,为何从前不直接上奏朝廷?如此既免了生灵涂炭,又免了他耗费那么多心力。” 崇华忽然转身,复杂地问:“那么如果这个人本身是被托付执行这一计划的呢?” “……” 陆承影已经彻底晕了。 半晌,舌头打结道:“此人真是个奇、奇葩。” 崇华颇为赞同地点头,“这种人至今还活着,并且活得比谁都好而没有疯,并且还逼疯了不少人,朕也委实佩服。” “那、那此人现在何处?” 崇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跑了。” 西南方向的一阵寒风突然从面上吹过,远处正悠哉悠哉骑在马上的某人狠狠打了个喷嚏,委屈地揉了揉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几天。。。爬上来交代一句,本文也许快完结了。感谢支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一个月后,京城内消息传来,圣上御驾亲征,一举荡平了西南,清除了前朝叛党,俘虏叛军数万。形势威逼之下邻国西戎果断放弃了与前朝的旧约,见势而降。至此南楚政权在崇华手上终于被清除了最后的障碍,很快将迎来太平安定的盛世。 隔了半个月,局势稳定,民心向内,又有消息,征南大军不日将胜利回朝。 一时间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弹冠相庆。留守京城的朝臣们赶忙将一身朝服洗干净,发冠擦得锃亮,早晚沐浴,准备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接他们的圣上凯旋。 他们等啊等,等得最冷的冬天都已过去,等到京城的矮树又发了新芽、幼鸟开始在巢里争食、初春的脚步临近时,终于把凯旋的大军等来了。大军的脚步在百姓们的欢呼下气势威严地进城,宫门口群臣远远地跪迎,都眼巴巴地用无比虔诚的目光寻找他们敬爱的圣上身影。 阳光刺眼,大军乌压压一片,眼神好的大臣和眼神不好的大臣在人群里找了良久,抬手揉了揉眼睛,愣了半晌,开始转过头互相问:“我说,你看见圣上没有?” 被问的同样一脸茫然,摇头。 就在他们云里雾里的时候,当先的陆承影从马上翻身下来,无奈地双手一摊:“都起来吧起来吧,不用等了,圣上根本没回来。” 一阵诡异的静默,群臣没有一个动的。 陆承影揉了揉额角,不耐烦道:“圣上半路丢了东西,去灵州找了,找到了自然会回来。” 有较真的:“敢问是何物?我等也好为圣上尽力。” 陆承影托着下巴,瞥了一眼宫外不远处尚未开花的桃树,颇有深意地笑眯眯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各位看那边便知道,”又忍着笑,咳了一声,“尽力么,就不必了,只怕他会不高兴的。” 群臣转头一瞧,刹那间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又心领神会地纷纷闭了嘴,站起身揉着跪久了发痛的膝盖,安心回家去了。 陆承影心里偷着乐,找吧,依着小言言的性子,若不想被人找到,天南海北也不见踪影。灵州?崇华都知道了他与陆侯交好,小言言又怎可能还往灵州跑? 如陆大少爷所料,京城的桃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6 花还没开遍的时候,崇华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灵州他是去了,见到陆侯,在这位老侯爷府上寒暄了一番,忍不住言归正传,问起某人下落,不成想陆侯爷笑呵呵一捋白胡子,愣是推说自己不知,却又带他参观了陆家的书房,而后崇华便看到了堆了满满一屋子的医书,从稀世股本到市井偏方,一应俱全。 由于堆放了太多的书,书房的光线看上去总是很阴暗,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精致整齐,透过这些,他仿佛能看到当年在这里伏案钻研医书的那个少年清瘦的背影。 数年日夜,从白昼到星夜,这一盏孤灯光明不灭。 他不敢想象,那人心头压着千钧重担,是如何在过往岁月里笑得明媚生花的。 已过天命之年陆侯爷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刀。 “圣上,清远的心思自幼便藏得深,只因他少年时便被迫承受了太多秘密,他和老臣商议,不到事情尘埃落定时绝不让您知晓。此次去蘅州,借机下药,也是他早已计划好的一部分,不过就是为了帮圣上清除最后的障碍。还望圣上理解。如今一切已经过去,圣上还是放手吧。” “清远的身份……” “他从未承认自己是前朝皇子,一切不过是圣上揣测,”陆侯语气意味深长,“那小子鬼心思多,想必当初存心试探圣上用心。果不其然,圣上您顾虑太多,终究是错过了。” 其时崇华的表情精彩无比,险些被说得五内郁结,闷闷不乐地离开了灵州。 回到京城,群臣一看便知,圣上此去没能找到他丢的东西。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作出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模样,继续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同时又开始了之前未竟的事业。 催婚。 看出崇华对靖安王的女儿无感,群臣暗地里一番商议,决心更换套路,这次大家众志成城集体上书,在民间选秀。大集体选秀,各式适龄女子都包括在内,大臣们的想法是,不怕圣上不喜欢,咱们人数有优势,只要是女的,总有一款适合他。 崇华的一个头顿时两个大,并且他发现十分悲哀的一点是,平叛西南后,他再也没有理由推脱婚事了,于是他疲于应付群臣,再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等这位一国之君再次从如山的事务中抬起头,已是草长莺飞的第二年初春。远离战事、太平日久,南楚山河再次恢复了艳丽景象,歌舞升平,浮华似梦。 崇华终于顶不住大臣们的强烈建议,激愤之下御笔一挥,正式下旨,三月十五进行选秀。大臣们终于消停了,却只是在崇华眼里消停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在背地里走起了关系,究竟哪位闺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渐渐地众臣心底都有了计较,仿佛已经替崇华定好了皇后人选。 皇宫之外的游人圣地,浮梦河畔的傍晚,已是游人如织。岸柳如烟,桃花映水,波光潋滟的浮梦河在黄昏映照下闪着耀眼的色彩,河上画舫往来,或有丝竹声声,或有琴笛风雅,歌女曼妙柔婉的唱腔更是为这夜色添了几分情趣,空气中弥漫着浓艳的各类花香和醉人的酒香,熏得人神思飞驰,恍若要坠入人间仙境。 河面上倒映着暗红的灯影,清风微拂,一艘画舫缓缓划过,却低调地绕开了喧闹的方向,逐渐朝着岸边靠近,进入在岸上煮酒论诗的文人视野。 琴声缓缓入耳,竟然将这满地丝竹琴笛盖了过去。 画舫布置得精致典雅,船型水上,搅碎了清波灯影,雕砌得华美的栏杆上缠绕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轻纱后隐约瞧见朦胧灯光里静坐抚琴的美人身影,身边还立着个红衣少女。岸上文人骚客们直着眼,想要瞧清那美人模样,却只能看到被纱幕遮住的纤细身形和那披在身后墨玉般的发,一身宽袍大袖的青衣,露一截玉琢似的手腕。 文人们又凑近一步,扒着垂柳张望,岸边阁楼上的闺秀小姐们亦扶着垂帘,掩面偷看。那美人似乎有所感,轻轻一笑,微尖的下颌柔婉一抬,指尖微动,琴声更加曼妙。 一弹指,瞬间俘获芳心无数。 那画舫只低调地停靠岸边,船上人却并不上岸,仿佛只是为了为这浮梦河添一抹风雅,时间长了一些人便耐不住性子了,某个风流公子握着折扇走近画舫,往那轻盈的纱帘前一站,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边摇边道:“这位琴友,在下与琴道亦有所钻研,何不上岸与在下切磋一番?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寻一风清月明、花香隐逸处小酌两杯,岂非赏心乐事?” 自觉此番话说得甚风雅,折扇摇得越发欢快。 纱帘后美人闲闲托腮,似乎在斟酌,微偏过头和身边的少女低语了几句,那少女敞亮了嗓子大声道:“那位公子,我家主子说了,他有过心上人,却遭遇始乱终弃,早已无心风月,请公子回去吧。” 竖着耳朵的听客们顿时大为不平,那风流公子却是心头一喜,立刻表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概”,“此等佳人,竟被人无情抛弃,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下替你去教训他!” 少女继续道:“那负心汉不仅始乱终弃,还将我家主子赶出京城,现在又要寻新欢,而且,”咬了咬牙,“还不止一个新欢。” 听者无不哗然。 难怪,方才那琴声虽撩人心神,却总透着股子幽怨气。 众人还待再全解,那少女一躬身:“抱歉各位,我家主子无心再扰,就此告辞了。” 想一窥美人容颜、却未能得到满足的众人试图再次靠近,那画舫已渐渐远离了河边,朦胧的轻纱被风吹皱,美人面容越发模糊起来。于是众人大为惋惜,摇头感叹。 不过这一人的来去是绝不会搅了众人享受美景的乐趣的,不过片刻,河岸边又恢复了之前的繁华热闹。 很快,姑娘们欢心期盼着的三月十五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京城富贵金銮之美惹人心向往之,是以世人多认为此处乃追名逐利之地,然而若要说这京城还有一处是令读书人由衷钦佩赞许的,一定是白大学士府。 当朝大学士白静之,十七岁参加殿试,被先帝一眼看中,录为状元,金榜题名。随即便入了翰林,在诸位同窗同僚们的目瞪口呆中一路升官,二十二岁便荣登大学士之位,成为所有一二品大员中最年轻的一个。白大学士饱读诗书之名传遍京城,传说大学士府的书房藏书万卷,堪比大内藏经阁,单是藏书便足以令天下读书人翘首。 能参观大学士的书房,更是无数读书人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然而此刻却有个人,不仅进了白大学士的书房,还枕着白大学士珍藏的孤本醉倒了,在满屋子被他弄乱的书堆里睡了个四仰八叉。而最神奇的是,大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7 学士府上的仆从们没有人敢拦住这位,只是一边心疼着自家大人的藏书,一边瘪着嘴将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这若是让那些读死书的书呆子们知道了,一定会抱头痛哭撞墙抓狂不止,只恨不得集体将此人围殴之。 白静之沉着脸一路进府,就听见仆从一路唠叨,只差没掉下眼泪来:“大人,我们是真的不敢拦啊,您也知道,那只……呃,那位公子,素来如此,小的许久未见他,不料今日一见他便已是一副醉醺醺的样,进来就往您的书房里闯,大人您要不先捂住口鼻进去,里面……” 话说到一半,白静之已经皱着眉头打开了书房的门。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险些呕吐,他却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在醉倒在遍地散乱的书中间的那人,仿佛被骤然闯入的声响惊动,里面那只妖孽揉了揉眼,醉眼迷离、风情万种地一笑,懒懒地拖长了尾音:“嗯……静之,你来了……我……” 白静之看了看自己被弄得一塌糊涂的珍藏,嘴角抽了抽,不等他说完,上前将他架起,带离了书房,往偏房的床上一放,皱眉道:“你不是说此生不回京城、不见圣上?怎的又回来了?还醉成这样?” 对方也不知听见他的话没有,勾了勾唇角,靠在床栏上闭目不动。 白静之眉毛一挑,“装睡?可以,我这就去禀报圣上,他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说罢当真转身要走,一只手捞起他衣袖。 他回头,那人声音轻轻:“他要选秀,我怎好坏他的事。” 目光古怪的白静之靠近了他,好笑地道:“这是你么?我认识的沈言,对待感情从来不会考虑那么多。” 白静之犹豫了一瞬,手指拂过沈言的发丝,“还有一件事,我需得提醒你,陆承影自从回到京城,想靠婚姻拉拢他的人越来越多,这位大少爷可是扬言了有心上人、无意婚娶,其中意思我想你是懂的。我看,那小子倒也是个真心实意的,比起宫里那个,也是个更为稳妥的归宿,不如你……” “陆侯独子天资聪颖,自有良人相配。”语气果决。 白静之只好叹气。 沈言想了想,眼神漆黑,托着下巴道:“帮我递一件东西给崇华。” “嗯?” “埋在你这院子里那颗老梅树底下。”沈言笑容狡黠。 白静之冒汗:“你何时埋下的,我竟不知。” “两年前你我第一次见面,被我灌醉,我趁机埋了一坛。” 于是脸黑的白大学士去刨土了。 当夜白静之提了个东西匆匆进宫,说有礼献给圣上,做护卫的平安打开一看,惊得差点掉了眼珠子。 “这……” “这什么这,”白静之不耐烦,“还不让我进去?” 平安捂着嘴,瞪圆了眼,“他回来了?怎么会是这个时候?圣上好不容易……” 可怜的平安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白大学士淡然地进去了。 翌日早朝,所有朝臣和百姓们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圣上毫无预兆地把选秀取消了。 早朝又乱成一团,无论大臣们如何苦口婆心劝解,眼下青黑的崇华漠然不应,态度比从前还坚硬百倍。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打听了一番,得出的结果是,圣上昨晚收了白大学士一坛好酒,不知为何彻夜未眠,再从寝殿出来时,第一句话便是,取消选秀。 顷刻间,“暗中送礼图谋不轨”的白大学士成了众矢之的,下朝后被耿直的官员们围在中央,非要他给个解释。 无辜背了黑锅的白大学士忧愁地望天。 罪魁祸首的沈言还守在白静之府邸昏昏沉沉补眠,躺在床上似乎觉得大学士府的褥子不够柔软,床也不够大,很是委屈,便翻了个身,将面孔朝里,侧身睡去了。 这一觉却并不踏实,梦中总是闪过似曾相识的无数面孔,有对他怒目而视的,有缠着他哭的,还有的只是用一双幽冷渗人的目光盯着他,不笑也不哭,只觉得浓浓的嘲讽。 他试图辨认这些面孔,陡然发觉其中一张是他父亲的,印象里他称之为“父皇”那个人只知道沉浸在酒色里,从不屑于低头看这个儿子一眼。 还有他那美艳无双的母妃,总在用悲悯的眼神看他,似乎在时刻提醒他,他血脉不纯,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样,他不是…… 他被这一张张面孔引领着,走近某个阴暗不明的角落,渐渐感觉到视野灰暗,全身发冷。四肢几乎陷入僵硬,完全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何处传来开门的声响,隐约听到有人呼吸发颤,扑过来低低唤:“清远。” 梦里的他皱了皱眉,觉得这声音亲切得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一双手臂顺着他腰间将他搂住,胸膛紧贴着他背脊,随后寒意渐深的背脊暖了起来,蜷缩的身子有所放松。 那声音又贴近了一分,低哑苦涩:“朕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沈言迷迷糊糊一蹙眉,沉浸在睡梦中的他并未分辨那声音说了什么,不过身上暖了,便好似被从冰天雪地里拯救出来,他浅一笑,又翻了个身,很本能地,温柔抱紧了那个“暖源”。 还不忘记撒娇地将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不知为何,他感到那个“暖源”突然烧起来了。 沈言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酒醉后的记忆一塌糊涂,他困惑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间,扶着额头试图想起什么。 门外突然一阵喧闹,白静之府上小厮闯进来,行了个礼,“沈公子,外面有人找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沈言走进院子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竟是昨夜那风流公子,站在他近前,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道:“这位公子,昨日浮梦河边,在下被你抚琴风姿惊艳,以为梦中人,是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远处角落里突然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折了。 那风流公子一愣,四处一瞧,见没有异状,便继续说了下去,“在下初来京城,便见此佳人,心驰神往,于是一路跟随,发现你到了此处……” “兄台等一等,”从未见过跟踪别人还如此引以为荣拿来炫耀的,沈言额角青筋跳了跳,唇角笑容却把对方看得眼直,“在下终究是个男子,终究不妥,况且……” 谁知那人一声叹息,神情复杂,执了沈言白皙的手缓缓抚摸,“实不相瞒,在下也是昨日才知道,自己竟是喜欢男子的。” “噗”,此一言语出惊人,白静之府上小厮试图憋着笑,遗憾的是没憋住。 唔,这位果然是初到京城不假,若是本地人,岂会不晓得眼前这位美人是个不能招惹的主,否则早有无数年轻男女排着队把醉君坊的门槛踩烂了。 沈言眉梢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8 不动声色挑了挑,勾魂双眸含着笑意,选择坚定地把后半句补完,“况且,在下已有了意中人。” “那个负心汉?是谁?公子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把他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对方大义凛然。 其余人纷纷打了个冷战,方才角落里那脆响再次响起,这次动静更吓人,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哦?”沈言凑近了一分,饶有兴趣打量着他,他那双眼天生就含情,又生得漂亮,看得对方心神摇曳,不能自拔。 他越凑越近,呼吸都要拂在对方脸上,身边突然伸过一只手,将他大力一拽,拽到了自己身后,力度不容抗拒,动作里仿佛带着忍耐已久的薄怒。 沈言一愣,还没看清拽自己的是谁,就听到清清冷冷的声音:“他有人了。” 这句生涩却不容置疑的回答,听得沈言噗嗤一笑。他不用看,也能脑补出崇华那张阴沉淡定的脸。 崇华说完话,听到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居然在笑,心头一恼,伸手揽住了沈言的腰。 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屏住呼吸,眼光齐聚崇华那只手,沈言笑不出来了。 此后,他也记不得崇华是如何把那个上门纠缠的人说得脸色发白四肢不协调出了学士府,再回过神时,已然被拽进了偏房,“砰”一声关了门,将满怀期待的围观群众视线隔绝。 沈言毫无悬念被抵在了墙上,被比他略高一些的崇华身影笼罩,那俯视下来的俊颜神情复杂,眸光炽热,嗓音沙哑:“方才,为何不拒绝?” 一抬手,挑起了沈言的下巴。 他靠得极近,沈言乱了呼吸,长睫垂下,笑了笑,低喃:“我方才突然想到,这许多日子孤身一人,也颇为寂寞,或许,寻个真心实意待我好的人也是不错的。” 崇华哼了一声,不屑:“那种登徒子,不过是垂涎你容貌。” “由来人间情爱,又有几桩最初不是始于对这么一张皮囊的迷恋?” “你我便不是,清远,”崇华低低说着,将脸埋在沈言肩头,习惯性地从他浓密的青丝中挑起一缕,绕了绕,发尾扫得沈言自己颈间发痒,“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即便你要走,朕也不放了。” 沈言一窒,又听得崇华闷闷道:“你骗得朕好苦。你根本不是前朝皇帝的儿子。” 沈言笑了,“冤枉,臣可不曾说自己是前朝皇子。” 诚然当初太后寝宫内的一番对话是个活生生的圈套,沈言回答时只提了生母,却未提及前朝末帝,对两人身份差距心存担忧的崇华没有追问,成功跳进了坑里。继而导致了两人险些错过。 直到他在军营拆开那封信,沈言将一切交代清楚,他才恍然大悟,自己被这心思绕弯的给狠狠骗了。 彼时后悔掺杂着微恼,同时又不得不暗自赞叹比起自己,沈言确实对这一切看得更清晰。这次假设的出身对立,完美地向崇华证明了他其实始终在为自己画地为牢。所谓“此生不再相见”成了一句好笑的、违心的、永远兑现不了的承诺。 他在帮他解开心结,可谓用心良苦。 可反过来,如若崇华没能过这一道坎,他们就当真一生错过了。崇华一想到这一点,便很难做到不别扭。 “前朝淑妃……”崇华说到一半停住。 “她与末帝感情不和,自臣年幼时,便告诉臣,坐在龙椅上那个不是臣的亲生父亲,却不许臣声张,臣至今不知自己生父何人,”沈言偏过头,躲开崇华微微怜悯的目光,不接受他的可怜,唇角笑容苦涩,“因而臣自幼心思比旁人深。而生母与末帝感情干涸,使得——唔——” 却是崇华突然轻轻吻住了他,舌尖灵巧地沿着那诱人薄唇一扫便又松开,游戏似的浅尝辄止,沈言却被这一吻完全忘记了方才要说什么。 崇华微笑:“你不必说,那些不重要。那些都是过去,朕只在乎如今。” 眼光暖得沈言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要化在里面。 “清远,随朕回宫吧。”声音低而温柔。 沈言恍惚了片刻,抱住了崇华的颈,将脸贴近他胸膛,轻轻道:“好。” 星子闪烁的夜,崇华坐在寝宫案前批奏折,沈言闲来无事,懒懒地支着手肘在一旁煮茶,忽然凑上前瞧了一眼崇华正在看的奏折,凤眸戏谑地闪过促狭,“还道什么如今,是谁昭告天下说要选秀?如何?大臣不满了吧?” 崇华顿笔,抬眸看他。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及腰墨发垂落,挡住微红面颊。 再扭头时,却看到崇华在笑。 这暗藏的小心思……当他看不出他是在别扭么…… 崇华笑意越发深了,平时不怎么笑的人一旦由衷笑起来,比任何美景都动人。 “清远,你分明再吃醋。”笃定的语气。 沈言再次偏过头,漫不经心道:“怎么可能,圣上多虑了。” “是么……”崇华淡淡说着,御笔一挥,“那便准了这些人的请奏,爱卿那坛酒,朕就留作洞房之礼了。只是不知哪位良家女能有此幸。” 言罢当真落笔,墨才碰到奏折便被人将笔夺了去。 沈言站起身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索性将笔一搁,咳了一声,“夜深了,圣上早些就寝,此事明日再议不迟。” 那人不依不饶,“立后之事拖延已久,清远,把笔递朕。” 沈言明知他是故意的,却无可奈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臣不想圣上娶妻。” 终于承认了……崇华再次笑了,上前一步,贴近他。 他低低呢喃,唇齿间的名字唤起来婉转温柔:“清远……”手指不安分地搓揉沈言的锦衣边缘。 “嗯?” 那人顿了片刻,暧昧道:“你不愿朕娶妻,那……”,低低一笑,“便亲自侍寝吧。” 沈言眼睫一颤。 “清远……”他又唤,嗓音又低沉了一分,见他没反对,带了丝笑意,热气轻柔,唇又不安分地凑了过去,含住沈言的耳垂,轻轻一咬。 贴近的身子一颤,沈言无力地一哂,微微喘息,“圣上撩拨的功夫又见长了。” 腰被崇华伸手扣住,身体紧贴着身体,春衫轻薄柔软,某些□□变化更是无处遁藏,听崇华低低说了句:“见你次数多了,便没什么不会的了。” 唇却不依不饶,一路细细碎碎的轻吻,仿佛不肯放过沈言露在外面的一寸肌肤,待听到他一声低吟,尾指轻挑,宽大的锦衣俶然滑落腰间。 帝王寝宫内夜间灯火明亮却不灼人,玉色的光洁肌肤闪着诱惑光泽。 沈言轻咬红唇,对方的唇再次贴过来,不疾不徐地吻,手却没闲着,在他背部抚弄、摩挲,细细感受掌下肌肤的滑腻,有如上好丝绸,直到恰到好处的完美收束,手指就那般顺着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39 腰线,缓缓下滑…… “嗯……”沈言齿间一声细碎的浅吟,感到全身在灼烧,控制不住一偏头,与崇华唇齿激烈地碰撞,被迫分开,薄唇被咬得溢出了妖艳的血色,水汽氤氲的凤眸惊人的媚惑。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不料脚下一绊,仰躺在身后龙床上,乌发铺了满床,看到崇华吹熄了烛火后顺势压了上来。 青丝纠缠在一处,锦被一掀,床帐合拢,将这一床□□掩盖,寝宫被暧昧的气息充盈。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微雨的清明,京郊的荒野空旷无人,当年的顾氏孤坟如今依旧寂寞地耸立雨中。 上过坟,沈言安静地祭拜一番后,回头看了一眼为他撑伞的崇华,对方却默默望着坟前墓碑,低低道:“如今真相大白,该将二老迁出此地,换作厚葬。” 沈言喉结动了动,又一低头,“顾氏世代忠心追随前朝,当初冒死将臣养在府中,又照料臣多年。臣此生无以为报。” 悄悄攥紧了手,感到雨丝冰凉,透过单薄的春衫,身边人却伸出一只手环住了他,将他从背后圈在怀里,下巴伏在他肩头,语声轻轻:“你好好活着,便是对二老的报答。” “从前在顾家府上,他们便告诉我,不必一心复国,反成羁绊,只盼我此生平安顺遂,保住末帝一条血脉不断绝。可我始终没有告诉他们,他们保住的并非皇室学脉……”沈言身子颤抖,轻轻喘息,仿佛在回顾一个噩梦,“因为我明白,当初其余的皇室忠臣都已随末帝去了,他们之所以苟活,便是为了我。而我若将真相告知,便也就斩断了支撑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红唇被咬得渗出血来。 “朕明白。”崇华缩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一分,怜惜地将他一缕散落额前的发撩开,又去握他冰冷的手,“清远,逝者已矣,接下来的日子,你却还要更好地活下去。曾经的顾家对你来说有如至亲,没了他们,你还有朕。” 又去将那逐渐恢复温度的手凑到唇边,一根根吻过去,从冰冷到炽热,十指连心,便念着那心也该是暖了的。 末了,听他在耳侧低喃,“不敢负君恩。” 崇华莞尔,墨黑的眸在伞下暗影里闪着微光,喜悦满满得像是要溢出来。 不久城东的百姓们发现,才重开没多久的醉君坊被原先的小丫头接管,目盲的青年依旧低调地在店里帮忙,唯独不见了那艳冠京华的美人老板。 酒还是如原先一般醇厚宜人,喝起来却不知怎的,总觉得比起从前差了些什么,酒客们怀着满腹狐疑向那红衣少女打听。 谁知不问还好,平日里笑盈盈的少女拧起眉毛,哭天抹泪:“那个骗子,答应了我爹娘,照顾我一辈子,现如今……现如今却跟了别人跑了!” 控诉自己无良主子种种罪恶。 酒客们瞪着眼面面相觑,听得一塌糊涂,又去看正在整理酒架的目盲青年。 粗布衣衫的青年恍若未闻,唇角噙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没听到自己期待的答案,酒客们悻悻而归,换了去城西闲逛,耳边不经意听到街边一家酒楼里在说书,便也随着人群去凑那热闹。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影洒在酒楼的角落里,尚未归家的听客们趁残羹未冷,索性在此听书打发时间。 那说书人摇着扇子眉飞色舞,正绘声绘色讲道:“今日,在下来讲讲去年冬天发生在西南那场动乱。话说这镇南王出生之时,便天现妖异……”说到兴起处口水四溅,唾沫横飞,“只听得一声巨响,军阵之中的镇南王突然拔地而起,半空中生出三头六臂,各持武器,冲着咱们的圣上便冲了过来……” “啊!”不知谁家的孩子听得入神,叫出声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圣上面不改色,反而踏前一步,一剑霜寒,刺向那逆贼……”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不由得都聚精会神看着他,停了筷子。 此时二楼的雅间,圆桌边上坐着两个年轻公子,青衣薄衫那个眉目妖娆,托着腮凝神听了半晌,嘴角抽了抽,悻悻道:“只道一年不来这说书的该有长进,不料长进倒是长进了,只可惜讲得越发传奇了,”含笑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嗯,我竟不知你连三头六臂的都能揍。” 对面人面无表情,将酒杯凑近唇边,小饮一口,淡淡道:“有何不好?倒是有助于涨一涨朕在民间的威慑力。” 那青衣的噗嗤一笑,懒懒一伸手,也要倒酒,手伸到一半却被对方按住,瞪他一眼:“不是说好的,身子不好不许饮酒?” “我身子不好,还不是……”后半句却不再说下去,凤目含着水光,颇为委屈。 手却揉着纤细的腰部,意味分明得很。 “清远……”坐在对面的崇华叹了口气,眼光迎上那潋滟媚惑的凤眸,却又咳嗽一声,转而看向窗外。 沈言却不依不饶,倾身凑近了他,乌发散落,衬得容颜更添了几分媚气,“圣上,寝宫的床单又该换了……” 刚咽下的一口酒险些从嗓子眼里喷出来,崇华剧烈咳嗽着瞪向对面人。对方笑容欢快得很。 崇华再次陷入郁闷。 诚然自己当初看走了眼,风波过去,往事成烟,这妖孽从伤情里走出、又没了束缚,成功恢复了本色。 他郁闷出神的这功夫里,沈言不动声色给自己斟满了酒,凑到唇边浅浅尝了一口,顿时大为满足。 还想再喝第二口,却被反应过来的崇华怒气冲冲夺了酒杯。 沈言懒懒一笑,也不再管他,托腮。 许久不喝酒,竟当真有几分不胜酒力,薄薄的一层红晕染上白皙面颊,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荡漾,似水柔情一波波晕开,化在崇华看过来的目光里。 那目光似被点燃,正要转为炽热,雅间外一阵熟悉的人声。 “小言言!”当先那个一眼瞧见青衣的人影,二话不说扑了过来,许久不见,甚为激动,那架势像是要和沈言好生亲近一番,忽然余光瞥见还有个人,继而被崇华冰冷的目光一扫,打了个冷战后退,施礼。 这一退,险些踩到身后跟过来也正要施礼的白静之,后者下意识一伸手搂住他的腰,又触电似的立即放开。 沈言半醉,没醉的崇华还停留在吃醋状态里,没人瞧见这精彩的、透露无数信息的一幕。 “陆大少爷,近来陆伯伯可有敦促于你?”抬起迷离的眸,笑容艳得看得陆承影一呆,茫然问:“什么?” 沈言撑着额头,“自然是你的婚事。” 陆承影顿时神情一肃,义正辞严道:“功名未立,何以家为!不急,不急。” 一旁坐着的崇华静静斟酒,面带微笑:“陆爱卿有志气。既然如此渴望建功立业,朕改日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醉颜欢 作者:长安酒徒 分卷阅读40 下旨,调你去边界如何?” 陆承影一哆嗦,干笑:“圣上真是越发幽默了。” 崇华不置可否,看了看低调的白静之,奇道:“大学士为何在此处?” 老实的白大学士只得答:“臣正为一事忧愁,正巧碰上陆大人,便一路便走边聊到了此处。不成想,遇见圣上。” “何事?” “程丞相的大公子,想必圣上还有印象,”白静之面色古怪,“给臣送礼,让臣帮忙保举一个官位。” 崇华哼了一声,“纨绔子弟!此事又何需斟酌?” 白静之有些为难,“丞相大人最近病重,想必十分望子成龙,臣……年少时曾受丞相知遇之恩,不忍见他儿子如此不中用,是以臣想请罪——” “静之,”沈言突然开口,“你读圣贤书,如何竟不知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感念丞相恩情自是极好,可这恩情却绝非如此报法,换了老丞相,也必定不赞同的。” 言罢看了一眼崇华,却见他深深望着自己,沈言不禁一愣。 白静之怔了半晌,兀自苦笑一声,“静之明白了,多谢。”便施了个礼又匆匆出去了,陆承影紧随其后。 目送两人远去,沈言回眸,不等他问,崇华低低一声叹息,神情间一丝欣慰:“清远,到今日朕彻底放心,你已从过去中走出来了。” 沈言唇角一勾,轻笑:“这又是什么话?”心底却清亮,不禁微微震撼,这半年来,崇华始终在暗自担心他放不下过去么?可面上却从未见他有所表露。 呵……倒不知这是聪明还是傻了…… 心却是暖的,缠绵进血液,使得他凑近了对方,无声无息地撩拨。 十指紧扣,唇舌相抵,泼墨似的青丝纠缠,朦胧的意识里,他默默地想,这余生便这般放纵自己纠缠下去,大抵也是不错的。 从前总是太过恐惧未知,苦多乐少,余下的日子里,再慢慢地向命运索偿。 后世史书载,南楚第二任君主,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平西南叛乱,守天下太平。唯一过处,在位期间不立后,无子嗣。后传位其侄,携一人归隐,无人知其所踪。 (完) 分卷阅读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