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分卷阅读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匪浅千城 文案 临绾千一梦醒来,发现自己从一个“自强不息助人为乐的二十一世纪五好姑娘”,穿越成了话本子里的祸水一枚。 没错,殃国殃民的那种。 她宁可当个龙套好吗! 于是临绾千开始了自己从祸水到路人甲的漫漫(并不)转型路… 直到有一天话本中某只正派大佬儿的出现。 虽然容晏成天一副冰块脸,但架不住人家是主角啊qaq。 临绾千深以为,无论现代言情小说,还是古代话本子,能蹭的到主角光环,才是唯一的活路,于是她瞄准眼前的翩翩公子,矜(wu)持(chi)地黏了上去。 那厢甩甩袖子一脸冷漠:“…再过来点儿。”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临绾千 ┃ 配角:容晏,陈子渊,容泽,祁函,君若,君衍等 ┃ 其它: 凉山卷 第1章 城破 镐城破了。 随着从城门呐喊奔涌进的三百乘楚军叛兵,昔日极尽奢靡的琼台瑶宫不知何时窜出第一缕凌厉的火苗,顺着风势生出骇人的羽翅,不消多时宫城内便汪洋成了一片噬人火海,到处都是兵器相撞的铿锵声和宫人四散奔逃时惊恐的哀嚎,火焰喷薄出的热浪挟着愈来愈浓重的血腥直顺着烈风扑到临绾千的面上,逼得她倒退几步,脊背撞到还未被烈火吞噬的一根朱红柱子,按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狠狠掐一把胳膊,意料之外的没有察觉到任何痛楚。 一对宫女模样的姑娘鬓发散乱,放大的瞳孔中满是惊恐之色,跌跌撞撞扶着对方的手往前奔逃,其中一个的肩头紧紧擦着临绾千靠住的柱子越了过去,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临绾千甩甩她被热气熏得七荤八素的脑壳儿,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她被梦魇住了。 这算什么?免费的古装大片?还是三维的。 不过想来既然是梦,自己虽则陷在这虚虚实实的梦中许久,倒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临绾千抹一把被热浪炙烤出的虚汗,舔舔干裂的嘴唇准备蹲下身歇一会儿时,方才张皇跑远的两个宫女却又一步步踉跄着退了回来,摇着头不断哀求颤抖:“大人,大人!奴婢们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在瑶宫中自焚的只王一人…夏夫人她…奴婢当真不知在何处…” 临绾千听到这一声声泣诉不由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两道温热的血流已然飞溅到她眸前,两个女子的头颅顺着刀锋划过的冰冷弧线滚在地上,发出砰砰两声闷响,临绾千猛然抬手捂住嘴巴,胃里一阵波涛翻滚,本能的往后倒退两步,正见对面一个龙眉豹颈满面怒色的男子提着染血长刀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男人的脚步在满地的横尸热血中显得极其沉重突兀,身上的铠甲也早已染了刺目的血痂,眸中狠意恨意映着漫天火光愈加骇人,虽心知他看不到她,临绾千胸膛里一颗心还是急速的跳了起来,一时间竟萌生出无处藏身的压迫感,几乎震得地面颤动的脚步却在自己面前猛的停住了,四周的杂声好似沉寂了半晌,静的可以听见两人一促一缓的心跳。 片刻后一声沉痛的怒吼在她耳边炸开:“祸水夏姬,殃我大虞!国将不国,臣何以苟活哉!” 话音未落,空气中猛然划过噗嗤一声响,身着将服的高大男子颈上划开一道深可断喉的口子,拎着刀砰地倒了下去。 临绾千心中大震,一个不察跌在地上,手指好像触到了地上蜿蜒温热的血,慌忙扶着柱子直起身子,身后猛地发出一阵宫室倒塌的喀拉巨响,回过头才发现火海已经渐渐朝自己所在的地方侵蚀过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忘了这是在梦里,本能的抬腿便往远处跑,火焰升腾出的热浪好似全部都聚集成了一片,周围逐渐变得影影绰绰,残存的一点理智和记忆却渐渐从脑子里浮现出来,抬起手一掌拍在额头上。 嗐! 是那个方士卖给自己的话本子! 昨个赶上周末,她闲着没事逛了一趟古玩街,这几天里被毕业论文折腾的头昏脑涨,好容易收尾了,本不过图个趣儿,半道里却被一个身着蓝衫方士模样的人拦住,临绾千看他方巾蓬发,胳膊上搭着一个拂尘,下巴上还垂着三绺长髯,不觉对这般打扮的人生了好奇,脱口问他:“算命?” 方士听了她那话却唇角微翘,憋着笑似的,端详她良久才道:“不,贫道有几本古书,姑娘可要看看?” 临绾千往下一瞧,果然方士脚旁铺开的一方油布上稀稀拉拉摆着几本线装的蓝册子,泛黄的白线钉的挺结实,透着一股古朴气,不过其中一本有几处折了角,临绾千蹲下身拾起来抬手仔细抚平,还未翻一翻,方士修长的一只手却横伸了过来,捏着另一本薄的:“这一本与姑娘,倒是有缘。” 临绾千抬头莫名看了他一眼,眼睛扫过停在自己手上的本子,上书四个繁字:“嬖孽痴尘”。 还挺有意思。 她接过来随手翻了翻,书页皆黄的发脆,真是十分有了些年头——对她这种古董半吊子而言。 道士笑吟吟盯着她,临绾千错开眼去,目光放到书页上,竖排的墨字确然像手迹,工整遒劲,临绾千揪着作为一个历史生在古言方面的些许优势看了前两列:“时值虞末,王室微,九州乱,诸国纷争而起风云之势,虞王昏聩骄奢,不知何如。有小国偏安者,名曰有绥…” 像是个无朝代可考的话本子。 临绾千被勾起了兴趣,正待看下去时,方士手指一僚,啪的将书合上,笑道:“如何?”临绾千被他有些粗鲁的动作惊了一跳,本能的护住那本子:“小心着点儿。”方士眼珠微转:“那姑娘可喜欢否?” 她思虑半晌,拍板定音:“要了。” 神思又被拉回现在的境地里,临绾千察觉到到额上虚汗不停往外冒,也不知怎么才能摆脱这该死的噩梦,却不敢停下,不晓得跑到了何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不由慢慢停住了步子。 眼前虚浮的热浪连成了一片,周围的景物都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模糊看到女子拖着长长的裙裾走在男子前面,华服裹身,青丝及腰,身姿窈窕,想来那张脸也应是画中色,倾城貌,临绾千抿抿唇,本能觉得像是话本子里,也是方才提刀自刎的将军口中恨极的殃国祸水——夫人夏姬。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暗懊恼,昨儿她买回那话本子还未来得及好好翻一翻,临时帮着同伴收拾完行李已然困得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 不行,躺在床上翻了翻册子的最后几页,便把它压到枕头底下睡过去了,没成想半夜里便做了这样一个怪梦。 话本末了有言,虞桓王自焚于王京镐城中,爱姬夏夫人战乱中被一名楚将一剑要了性命,而传说中手刃祸水的楚将容晏,还恰恰是那倒霉催的自焚者虞桓王的旁系表亲。 至于大虞的亲王怎的倒做了叛虞的楚将,帮着叛军逼死王兄庶嫂,临绾千一头懵,她还没看话本子里如何写。 想必跟在夏姬后头提着剑英气逼人的男子便是容晏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一前一后两个人,男子临风而立,一身玄色戎装,手中一把长剑冲着前方人的方向缓缓举起来,直若下一刻就要穿透女子单薄的身体,前面的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临绾千呼吸一窒,脱口冲她喊道:“小心呐!” 身后宫室倒塌的巨响透过高门猛扑过来,死死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走在前头的女子却顿住步子,缓缓转过了身,对方手中的长剑恰恰与她的胸口齐平,闪着凌厉冰冷的寒光,临绾千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半晌听得女子清凌凌的笑声:“你还不为天下除害?何必因手软耽误了一世英名。” 啊对,祸水嘛,本无理苟活。 容晏握着剑柄的手好像抖了两抖,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国破城亡的深切刺激,毕竟他曾是大虞的亲王,良久才切齿开口,声音却哑的像一把沙,风一吹便散了似的:“英名?叛国背亲的英名么?你何必如此嘲讽羞辱我。” 夏姬以手掩面,笑声从华贵云袖中透出来:“让将军叛国背亲,却是本宫的错了,可将军现下是大楚的开国将军,自是拯救九州黎民于水火之中,何来嘲讽羞辱?” 临绾千在一旁脑子发迷,好容易才把逻辑捋清楚了,想来这位大虞亲王之所以成了楚将,与这位红颜祸水还脱不开关系。书中既说虞王昏聩骄奢,王室微九州乱,想是大虞气数已尽,民众如何不苦,有志之士如何不反?若这个容晏抛开自己尴尬的出身,便无愧是夏姬口中的开国大将了罢。然而显然,这位楚将即使亲自破了镐城,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然虽则是心里过不去,容晏还是丢了自己亲王的身份,成了楚军的将领,实际上还是迈了过去,乱臣贼子与开国肱股两样皆占全了,当真不一般,令人钦佩。 临绾千神思被引了去,较真的毛病在梦里也脱不开,掰着手指头数啊数,脑子里突然闪过夏姬方才的话,眼皮突突一跳,夏姬为什么要推着容晏叛国背亲?她是虞桓王的爱姬,这不自己找死么!抑或是说,她入镐城本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灭虞兴楚? 临绾千鼻尖冒汗,抬手蹭了蹭。 烈风带起那两人的发丝,热浪一波波涌来,他们的墨发青丝几乎纠缠到了一起,容晏手中的剑发出铮铮声响,却不见前进半分,像是在极力压抑抗拒,夏姬抬手捏住寒光泠泠的剑尖,轻轻向左一移,声音仍轻飘飘的:“将军何妨听我一言,世人皆言我夏姬祸水殃国,是以天下死人皆恨我,因着我祸害了他们性命,然天下活人皆恨我,殊不知,若我不入镐城,将军势必不会投楚,他们还要继续多受这大虞王室几年折磨?世人不明,将军也不明?我不信。” 容晏刀削似的英气脸庞复白一寸,手中长剑微微晃动,嘴唇微有张阖,终究什么都没说,又听夏姬继续道:“对于一个正在被凌迟的人而言,我往他胸口捅上一刀,不过是教他少受些罪,多留些体面,不是么。” 容晏微微一怔,不知心里是怎样的波涛翻滚,紧握着剑柄的手正要往下落时,窈窕的身影蓦然倏地往前一移,正对着夏姬心脏的长剑噗嗤一声没入她的身体,鲜血飞溅到容晏手上,容晏猛地抬眼,对上她逐渐失去生气的眸子,身形一晃,被夏姬伸手扶住胳膊,听她用力道:“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不过想亲耳听我说了这些话才放心罢了…可你是楚将,我是祸水,若留了我的性命,怎么成全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蠢新开坑啦~ 嗯…我发4 这不是篇虐文…('///w/// ') 愿小主们看的开心~(∩_∩) 第2章 [捉虫]穿书 临绾千一怔,着实没想到夏姬原是如此殒命,还未见得容谙是何反应,自己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像是那把剑扎在自己身上一般,终于支撑不住攥着胸口衣襟蹲了下去,周围景色愈加模糊成了一团大雾。 不知过了多久,临绾千梦魇过去朦胧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浑身被裹得严严实实,双目前像是被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忍不住抬手去揉,刚从裹得蚕蛹似的被子里努力伸出手来,心里猛然突突咯噔两下。 这糯米团子似的小拳头是怎么回事? 临绾千抬起小手使劲揉揉眼睛,似乎是看的清楚了些——眼前挂着厚厚的缠枝纹帘帐,帘角垂着几缕金丝绦,华贵非常,隐隐有光透进帐子里,身下包裹又温又软,还透着股子奶香气,她皱了皱鼻子,这味道当真是…难闻啊。 她张口想喊一句,却只发出了婴孩的咿呀声,正干着急之时,帐子突然被人撩开,身子随着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什腾空而起,本能的叫她闭上了眼,任人把自己抱在半空轻轻柔柔的摇着,直哄得临绾千舒服的喉咙里哼哼两声,刚平复下心绪想把脑子清一清时,蓦地听见抱着自己的人一句轻声的喊:“长公主醒了,你们去把乳母叫来吧。” 临绾千倏地睁开眼,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她一定是又做梦了吧… 然而过了两三个时辰后,她因为抗拒被喂奶饿的头昏眼花之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灵魂夺了一个不知哪个时空里婴孩儿的舍,而且回不去了。 临绾千在心里绝望的哀叹了一夜,才好歹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虽则她之前在孤儿院里长起来,上没老下没小的了无牵挂,哪里活都是活,但这绝对不代表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单纯姑娘愿意搅活在乌烟瘴气的王宫里——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养活到了大学毕业,惜命程度比任何正常人都要强好几重。 这么说不是没有依据,她安生在襁褓里待了几天,便已然听到好几次宫人们轻声细语的议论,元后的长公主出生时天降异像,霞光满宫墙,月掩轩辕,有星西北流,璀璨映天,落于太液池中,恰逢长公子经途,惊而病。 换而言之,自己这副壳子原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 来的主人从元后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火烧云,且外太空有颗小陨石突破大气层,与地心引力一拍即合,正正好砸到宏阳宫中的太液池里,把当时从一旁路过的如夫人的宝贝儿子吓了个够呛。 够呛到什么程度?临绾千凝神听着宫人们不乏凝重的闲言碎语,到现在那不争气的娃还躺在自个儿寝殿里发着高烧说胡话,溺污了好几方价格不菲的织锦床单子。 临绾千原不觉的有什么,毕竟陨石掉下来和长公子不经吓与她没什么干系,可奈何客观事实耐不住有权威的人胡说八道。 有权威且专职胡说八道的人,是王宫中占人司的头头儿,人称大巫。 当时大巫卜之,乩盘显大吉之兆,长公主命格极贵,引来天降神物之类的酸牙话,哄得王与元后两人大悦,把长公子吓着的那一页也掀了过去,现下正在大殿上摆酒设宴。 临绾千窝在襁褓中,心里凄凉的骂着娘——若不是那大巫瞎扯,如夫人也不会把自己儿子遭的罪算到自己头上,且重中之重的一点,这个边陲小国,之前曾有将大统传给嫡长女之子的黑历史。 也就是说,那个被所谓天降神物吓着的长子,若是因着这一病留下什么后遗症,她这一世的爹娘想起大巫的浑话来,如夫人和她的未来的儿子虽则差了整整一个辈分,也极有可能杠上。 想到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惨烈斗争,临绾千苦着脸啃手指头,都说古时后宫女人似豺狼,如此想来,如夫人冲着自己这个尚不足三寸高的小芽子发难的可能性何其之高。 果不其然,如夫人现下正坐在离丝竹声远远的儿子旁边,恨得面色青白咬牙切齿。 她伏在不省人事的儿子身边愤愤留了半夜的泪珠子,丝竹声渐渐消下去时终于直起身子,一双上挑的眉眼中水光缓缓散了,扶着胸口虚虚道:“本宫忽觉得胸闷气短,像是冲撞了什么,你们去请大巫来。” 宫人们诺诺应了,如夫人按着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到铜镜前抬手理正了歪斜衣襟和散乱鬓发,指尖化开点胭脂点在唇上,悠悠把玩着莹白手腕上的金累丝点翠手环,良久宫门处一股淡淡的酒气散进殿中,大巫犹带着些许醉意,脚步微微踉跄着行到她面前,拱手行礼道:“娘娘。” 如夫人挑了挑眉,冷眼瞧着他弯腰站着,抬手托腮唇角微翘,看着他不说话。 大巫察觉到气氛不对,保持着脑袋与胸脯持平的姿势不敢动弹,身上一点醉意这当口全发了出来,不出半晌额头已然沁出虚汗,头晕目眩起来,脚下歪栽两步,登时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如夫人唇边冷笑复浓重三分,终于开口道:“大巫,昨夜王上可赏了你?” 大巫四肢皆伏在地面,一个不留神额上咸汗流到眼睛里,又涩又刺,刚想抬手去揉,如夫人已然截断了他,正色道:“本宫在问你话,大巫莫失了仪止才好。” 他身上酒气算是全跑干净了,诺诺道:“回娘娘,昨夜王上赏了臣…三百金。” “哦,”如夫人好整以暇打量着自己水葱似的指甲,语音凉凉:“一次占卜三百金,果然命贵的人就是不一般,不像本宫和长公子。” 大巫咽了咽口水,明明白白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森冷意味,汲皇道:“娘娘与长公子都是贵人,何出此言呢…” 如夫人轻叹一声,手指甲扣的光洁桌案嗒嗒轻响:“大巫莫哄本宫了,本宫的儿子到现在还没醒,当日天降吉兆,可是你亲口说的,分明是本宫与儿子命贱罢了,才冲撞了神灵,受此苦楚…”她盯着地上人的眼神又加重了几分,“这次是与天象相冲伤了自己,今后指不定还会带累中伤其他人,可如何是好?” 大巫何其精明,早已察觉到她话里威胁之意,心里萌生出几分懊悔后怕,忙不迭道:“娘娘慈心,可万要容小臣说一句,长公子与娘娘皆是有绥贵人,岂有命悖天象之可能!不过…不过是长公主她,”他那只钻到势力堆里的脑子飞快的转,“命格虽贵,却与近年国运不符,恐不宜继续待在有绥…” “好了,”如夫人眼中渗出一点不屑和得逞的笑意,摆手打断他:“本宫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大巫只要能帮长公子快些摆脱险境,本宫,”她殷红的唇瓣微微张阖,“可予你五百金做酬谢。” 大巫眼睛一亮,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唯唯叩谢后起身伏首退了出去。 如夫人眼中登时现出厌恶神色,别过脸啐一口道:“见风使舵的东西! . . . 另一边临绾千丝毫不知如夫人这么快便按捺不住了,刚刚勉为其难的灌下半肚子奶水,握着小拳头假寐,宫人还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心里从所未有的温软缓缓荡漾滋润开来,眼皮也不由得渐渐沉了,不知睡了多长时辰,嘴里噗的吐出一个奶泡儿,立时醒了,发现自己又躺在小帐中,本能的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一听不要紧,险些把现在花骨朵儿似的身子骨折腾出心肌梗塞来。 “这势头变得何其快!长公主什么时候动身?” 临绾千听见动身两个字身子一禀,这是要带着自己离开王宫的意思?她方才还朦胧着的精神瞬间就清醒了一大半儿,激动的藕节似的小腿一蹬,努力伸了伸脖子,顺势听的更清楚了些。 几个碎嘴的宫人轻声细语的咬耳朵,不消两盏茶时间便让临绾千捋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颗火热滚烫的玲珑心却一寸寸凉成了冰疙瘩。 临绾千闻得两个字,才真正晓得了自己到底是哪门子的嫡长公主,一瞬间恍遭雷劈。 有绥。 什么鬼夺舍!她原是陷到那个诡异的话本子里头去了。 临绾千奋力抬起小手一掌拍在脑门儿上,真是自己作死,没事儿乱买什么怪物什! 天可怜见,虽则她没翻几页儿,但也深谙那个话本所着墨的世界,留给大虞王公贵胄的活路几近于零。 临绾千悲愤的含了一包泪,把自己害死猫的好奇心从里到外骂了个遍,从小培养的惜命本能又让她生生把金豆子憋了回去,把宫人们的话复暗暗消化了一通。 原是几个时辰前,被临绾千定性为胡说八道的头子大巫,托着乩盘颤颤巍巍又求见了有绥王,言之凿凿曰有绥地处边陲之地,嫡长公主命格极贵,却与有绥近年国运相冲,若继续待在国内恐有性命之忧,宜送往虞天子脚下的镐城将养。是以王上与元后思虑良久,下旨六个月后将长公主送离有绥。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 第3章 [捉虫]逃亡 临绾千完全不相信大巫这番说辞,若当真如他所言,自己出生时就该卜出来,何须等到现在?况且听宫人讲,大巫昨夜彻饮后方步出殿门,如夫人便犯了胸闷气短的毛病,把他召去了自己宫中。 小娃娃长吁短叹,一则因如夫人动作忒快,二则是她如今实实在在是个婴孩身子,还未满月便如此忧虑多思,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 不过想来,如夫人既伙同大巫整了这么一出,就说明自己起码这六个月里性命无虞,不过如夫人真正的目的,到底是忍半年之后把自己从有绥支出去,还是要在路上趁乱要了自己的小命? 临绾千正一丝不苟的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大,突然听到帐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忙闭上了眼。 这几日里一直是乳母和宫人照顾着她,以至于从睁开眼睛到现在她就见过王后寥寥几面,且半年后估计是又见不到了,临绾千想到此处不知为何有些鼻酸,直到和合香的气味越来越近,不由伸出小手捉住了伸手要抱自己的人的衣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子本就漆黑如墨丸,方才眯了片刻,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莹润可爱上平添了几分楚楚,直看的王后心中愈发五味杂陈,抬臂紧紧把她搂在了怀中,轻柔的摇着。 原本生下的是嫡女而非嫡子,她心里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如夫人的孩子都长那么高了,又因着甫生产完身子虚弱,一直推脱着不想见这孩子,可倒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焉能不疼不爱?方才王上下旨将孩子送离时,她心里就想丢了什么重要物什般,空落的难受,顶着风便来了,不曾想这孩子还如此与她亲近,更加愧疚的紧。 临绾千安静的趴在王后怀里,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把蒙在眼前的雾气转了下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大把青丝端端正正绾了凌虚髻,与身上的碧霞云纹连珠对凤纹锦衣相得益彰,长长的裙裾摇曳在地,一应的贵雅大气,明明一双凤眸里藏着难舍情绪,面上却还是一副端庄平静的神色,从见第一面时就从未变过,就连抱着她的姿势也端正平和,教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临绾千不动声色松开了攥着她衣襟的手,移开了目光。 许是宫里面具带的久了,掩埋情感就成了习惯,临绾千咽咽口水,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地,甚觉得有些凄凉。 穿越前她就从小缺爱,穿越后成了甫出世的婴孩,老天也只给了她半年留在爹娘跟前的辰光。 算了,就当自己没有那个命,临绾千抽了抽鼻子,趴在王后怀里假寐了过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呗。 临绾千由着自己一天天长起来,因成日待在寝殿里,听得最多的也就是宫人之间轻声的闲言碎语,哪个姬妾和姬妾又绊了什么嘴子,长公子又做了什么错事被王上罚了,如夫人又给王后找了什么麻烦,诸如此类。稍微与政事沾边的便没有了,更别提话本中着墨的山河兴衰朝代更替,临绾千成日的听,耳朵茧子掉了一层又一层也没听出啥有用的东西,索性回归婴孩本职,专心吃奶补钙享受母爱,也算过了几个月之前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 耽于享乐的辰光从来都过得飞快,临绾千眼瞅着自己的胳膊腿儿蹭蹭往衣口外头窜,好似一眨眼,大雪便簌簌飘了下来,临绾千安静坐在软塌上听窗外大作的风雪声,突然想到,自己父王允的半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殿门突然被推开,几缕雪花顺风而入,王后披着白狐大氅被人扶着进来,抖落身上粘的一点雪珠,见她在榻上无声坐着不觉笑着唤道:“阿仪,”话刚出口,却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唇边笑意渐渐消了下去,只踱步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临绾千咿呀两声作为回应,实则她一直没能接受夏仪这个名字,不过在宫里不得不用。 王后望着她玉雪可爱的小脸儿,忽的怔了,半晌俯下头去,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临绾千闭着眼睛,突然颊上一凉,好像有水滴到了皮肤上,她睁开眼,恰恰对上王后发红的眼眶和挂在颊边的泪珠,心脏好像被一种手狠狠攥了一下,舔舔唇抬起手来抹了抹王后的眼睛,那厢眼泪却掉的更厉害,一颗颗落在她的手背和脸颊上,冰凉而烙人。 临绾千被王后突如其来的失色弄的有些不知所错,只得不断抬手去帮她擦,胳膊又酸又重之时,跟在王后身旁的嬷嬷终于开口劝慰道:“娘娘莫要过于伤心,公主十六岁的时候便回来了,”她顿了顿,别开眼去,垂首想了个有些蹩脚的理由,继续道,“小孩子都长得快。” 王后似乎有些窘迫,别开脸抽出帕子揩净面上水泽,努力平复着情绪道:“庚娘,这是本宫的亲生女儿,更是有绥的嫡长公主,拜托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庚娘瞬间正了神色,稳稳跪下身去,郑重拜道:“娘娘放心,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三日后天气大晴,积雪也被晒得化了些许,王后本想求有绥王再宽限些时日,待道路通畅了再走不迟,奈何大巫苦谏,言再拖下去恐有悖天命,于公主不利,王上便将动身的日子定到了今天,又考虑到路途遥远,途径几国,若太过招摇反易惹不测,况有绥不过大虞中一边陲小国,国力低弱,想来求安一隅不争不抢,才换来一方勉强的安乐,倘派兵护送长公主,难免被其他有心的国家揪出什么错来,是以只备了两乘马车和乳母及十几个仆从便安排临绾千上了路。 王后忧心忡忡,这么小的孩子便要受奔波之苦,难免会遭病痛,原本庚娘都抱着临绾千撩开了厚重车帘,王后又上前一步将临绾千搂在怀里,临绾千深受触动,蹬着小腿凑到王后耳边,咽了咽口水轻声唤了两个字:“母…后。” 王后背对着众人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乍然间又惊又喜:“阿仪…你竟…”临绾千忙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打断了她要脱口的话,软嘟嘟的嘴唇凑到她脸边,“啵”地亲了一口。 一般的小孩子皆是约摸八个月大才开始说话,是以她一直憋着,免得自己出挑了引来如夫人更大的杀心,可如今母女分离,总归是给这个世界的王后一个力所能及的谢意。 王后微微一怔,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悄悄掏出贴身的一块玉佩带到临绾千脖子上,咬唇将怀中的小人儿递给一旁的庚娘,目送马车叮叮当当走出了宫门。 有绥王身后的如夫人眼中精光一轮,朝身旁宫婢使了个眼色。 临绾千被庚娘稳稳抱在怀中,想到王后曾在夜里抱着自己的自言自语,神思又飘到了之前的那个话本子里,她一直认为这种诸侯纷争的形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 势里,强者才有权利中立,大国才有资格偏安,而有绥如此,虽无仇敌却也不见外援,战乱殃遍九州之时,总有一日会落得立锥之地也无,将自己逼上绝路。 话本末了大虞已然被灭,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在话本着墨的事情之前,也不知最后有绥是个什么结果。 临绾千舔了舔唇,马车轻轻的摇晃颠簸,摇的人困意渐起,孩童身子又渴睡,一段路途之后便迷糊了过去。 马车在路上奔波月余,虽是每日吃喝不愁,临绾千还是有些支持不住了,这天早上就开始嗷嗷吐奶,把庚娘急的不行,好歹下午磨到了楚国边境的一处小驿站,也没有几个人,幸而驿长还算和切,才安下身来抱着她住了进去,临绾千吐的七荤八素头晕目眩,终于能着地,小心翼翼吮了几口奶汁,幸而这次未出岔子,亥时便由庚娘守着睡了。 庚娘担心小孩子半夜里继续发作,便一直坐在榻边守着,驿站比不得宫里,何况此地刚入楚境,虽天气稍为和暖,却也偏僻空旷,总让人安不下心来。 夜里烛火幽微,周边愈加静谧,跟随的几个仆从也都接连睡去了,只有案上的漏壶发出微不可察的簌簌声响,已经过了子时了。 庚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手伸进被子里探了探汤婆子的温度,看临绾千一直睡得安静,松开发髻准备和衣而睡,却忽的察觉窗外似有人影闪过,登时警觉起来,走到窗边细听时,却又没动静了。 兴许是野猫吧。 庚娘这样想着,还是小心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窗外正对不远的一条山路,路上夜色正浓,一丝亮光也无,偶有风吹过砂砾的细碎声响,其余什么响动都没有,庚娘微微蹩眉,搓搓手阖上了窗扇。 才刚刚挨着临绾千躺下片刻,前屋突然噪声大作,突兀的脚步声震得地上木板吱呀作响,叫骂、痛呼和金属的铮铮声在门前交错炸开,临绾千猛地睁开眼,即刻便被从门缝里渗出来的殷红血刺痛了双眸,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整个身子已然腾空被抱起,窗扇猛地被庚娘推开,呼呼的冷风顺势扑进来,模糊了门外人的威胁厉喝:“庚娘在里面吗?” 临绾千呼吸一窒,心下猜到这是被人盯上了,且看这架势,明明白白就是来要自己小命的,电光火石间,庚娘已然背上一个包裹抱着她从窗外跳了出去,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门被大力踹开的声音,伴着一句恶狠狠的命令:“跑了,给我追!” 庚娘跑的极快,临绾千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五脏六腑都快被挤出来了似的,只能死死抿着嘴不让自己出声,身后火把的亮光映的山影愈发可怖,杂乱的脚步声不断从路上传来,伴着庚娘浓重的喘息声,越加叫人心惊肉跳。 庚娘原不想跑进山里,路边拐角处却也有举着火把的黑衣人持刀冲过来,且周围皆是砂砾旷地无处可躲,眼睛飞快的四处环顾一遭,竟只有山中一条路可走,只好抱着孩子一头扎进浓重的山夜。 临绾千心跳如擂鼓,除了被庚娘抱着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不发出声音免得再给她添乱,身后不断传来贼人威胁的叫嚣,愈加教她心乱如麻。 庚娘摸黑沿着崎岖山路跌跌撞撞极力跑了许久,不知拐了几个弯道,终于精疲力竭,躲到一簇灌木丛后面蹲坐下来大口喘气,远处隐约有声音传来:“仔细搜!决不能让人跑了!” 第4章 [捉虫]隐居 庚娘听见这一声,忙抬手捂住了嘴巴,尽量让自己喘气的声音小一些,临绾千努力翘起脑袋,从灌木丛的漏缝中向外望去,只见天边星子已经寥寥,鼻尖不禁冒出汗来,等天亮了可就更不好藏了。 想必那几个凶徒已然分散开来细细搜寻,庚娘心中又恨又焦,趁还未有人注意此处悄声拨开枝桠往另一个方向挪去,不曾想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处极陡的土坡,庚娘一脚踩空,抱着临绾千生生滚了下去。 临绾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感觉到庚娘一直在尽力护着自己,心中不由发酸,伸出手攥紧了庚娘的衣襟,幸而在冬日里,衣裳穿的厚,陡坡上满是枯枝砂砾,不至于让人送命,庚娘怕把临绾千压伤,咬牙用手肘撑着,直到皮肉里骨头传来咔嚓的断裂声,才堪堪滚到斜坡下的路边。 庚娘几乎要昏厥过去,额上满是冷汗,仍撑着劲翻了个身,将自己垫在孩子身下,临绾千眼眶狠狠一热,抽出手抹着庚娘脸上的尘土和汗珠,庚娘浑身一震,勉强睁开眼睛且惊且慰的看着被自己护在怀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孩子,却无力做出其他反应,虚弱道:“没事…” 临绾千在宫里时一直记着装装孩童模样,每日例行三哭,和普通娃娃并无两样,现下受此折磨竟一声不吭,如此懂事隐忍,怎能不让庚娘震惊?她喘息着休憩半晌,忍痛用另一只手拍拍临绾千的背:“是庚娘不好…让公主受此等委屈…”她边说边试着爬起来,奈何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又有伤,精疲力尽,腿上也似被磕到,如何都起不了身,心中灼灼之时,面前突然横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伴着声轻笑:“来。” 庚娘和临绾千几乎同时讶然抬起眼,旁边一个身着宽大||麻衣牵着牛的人正浅浅看着她们。 庚娘眼中微有朦胧之色,像是在极力想些什么,半晌终于惊呼一声,还未来的及开口,那人已经俯身将她扶起,淡淡道:“庚娘,一别经年,近来可好?” 庚娘靠着牛身苦笑一声:“好不好,先生也看着了。” 那人身量瘦高,宽大的袍袖随风飘荡,眼中微有自得之色,捋着长长胡须道:“鄙人先前曾有言,现下世中,王室朝堂中事,还是离得远远的,方能保全自身,今日终究应验了。”庚娘深深吸一口气:“是以当年王后躬身请您入有绥协王,您回绝了她。” 那人微微挑眉,带着些许讶然夸张的口吻道:“你这是在埋怨鄙人忘恩负义了,非也非也,你瞧今日之势,正是鄙人报恩之机。” 临绾千听得迷瞪,又听两人对了些言语,才好歹理出些眉目,眼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有带着些随性的男人自称杨潜,前些年云游时曾入有绥,奈何有绥与中原水土差异太大,这人便得了不服之症,却囊中羞涩,命奄一息之时,被王后机缘巧合救下,算是有大恩惠,且王后见此人不俗,曾想为他在朝中谋个差事,却被他以隐士之名回绝,没曾想这些年逛荡到了楚国,今日三人撞上,当真是临绾千命不该绝。 临绾千蹬了蹬腿,心里稍稍定了下来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 ,暗搓搓的想,自己好歹也是不辞辛劳穿越到这本子里头,说不定自带主角光环,庚娘也不必再受苦了,不觉有些飘飘然时,却听潜先生又道:“天命么,自有因果相报的理,王后当日的善因,合该得今日善果,倘鄙人当时应了王后之求,岂不是,”他修长的手指在临绾千襁褓上刮一刮,“这小娃子当真要殒命至此了。” 庚娘眼睛一瞪:“不得对长公主无礼。” “呦,还真是长公主,嫡的?”那人捋着胡子笑,“你可别一口一个长公主了,在外头顶着这个高帽子,她撑的起么!”庚娘微微一怔,沉默了下去。 临绾千心口好像被人拍了一巴掌,她早就清楚王宫是个是非之地,心想也是离得愈远愈好,现下听杨潜此言,自己倒像是当真回不去了般。 三人静默间,斜坡上的呼喝夹杂着枯枝折断声隐约传来,杨潜终于正了神色:“快些随我离开这儿罢。” 庚娘猛地抬头,眉目间已然带了决绝之色,将肩头包裹中的细软掏出来往杨潜手中一塞,又把临绾千整个从襁褓中拽出来递到他怀中,把包裹缠起塞到被子里,咬牙道:“先生心中果然清明,既如此,我更要为王后的女儿永绝后患,先生既要报恩,就劳烦先生报个全套!” 临绾千瞪大眼睛,隐约猜及她话中深意,汲皇皇伸手死死攥住庚娘沾满尘土的衣襟,却听杨潜道:“我会养大她…你去罢,沿此道向北,可上陡坡,及西尽头,恰是山涧。” 庚娘怔怔望着临绾千失色的小脸儿半晌,伸手摸了摸,怜爱道:“先生高士,定能让你平安活着。”言罢伸手掰开临绾千的手指,转身扶着断臂决绝走远,再不回顾。 临绾千到底只是半岁小儿,如何抵得过大人力气,眼睁睁看着庚娘将衣襟从自己手中狠狠抽离,眼前倏地模糊了一片,刚想张口时被杨潜干燥冰凉的手紧紧捂住嘴巴,听他轻声淡然道:“省些力气,你们这些贵族惯会如此,算是害人的大义?也罢,横竖你长大之后,也不会记得什么嫡长公主了。” 临绾千无力闭上眼,豆大的水珠从眼缝中滑进衣领。 烈风呼啸着吹起人的袍袖,刮在人脸上刀子般的疼,极力跑着的人脸上却满是汗渍,散乱的鬓发混着尘土碎叶贴在她脸颊上,神色更添了几分灰败,身后惊吒中夹着狂喜的呼喝顺风追过来:“在那!追!” 庚娘急速窜跳的心狠狠一顿,抱着怀中襁褓加快了脚下奔逃的速度,终于望到自己前方不远的苍茫一线,眼中狠意乍现,大步迈到陡峭崖边,转过身来面对一群沾着血腥的黑衣,背后崖下隐约传来咆哮水声,庚娘冷冷盯着朝自己举起的几把长刀,抱紧里手中襁褓,迎着烈风竭力嘶喊:“有绥的嫡长公主即使粉身碎骨,也决不能落到你们这群贼人手中!王后知遇之恩庚娘来世再报!”言罢身子毫不犹豫的向后一仰,整个人似一只断了翅的鸟,直直朝崖下栽去。 举着刀的一群人皆是一怔,抬腿追至崖边,绝壁下只见深不见底的山涧,激荡之势足以叫任何人碎骨殒命,一时也心生怯意,只得转身回程复命。 杨潜抱着临绾千微有凝神,跨上牛背后脱下身上麻袍兜头往她身上一罩,三两下裹了个严严实实,提溜起两只袖子把临绾千整个儿甩在肩上,方长长吁了口气,伸手抖一抖缰绳:“牛兄,走罢。” 牛尾巴朝地左右一甩,哼着粗重鼻息迈开了步子,脖子上铜铃叮当作响,牛背上的人优哉游哉摇头晃脑:“世间迷惶兮,望之无乡,休恋逝水兮,恋之迷惶,休盼来朝兮,逝水终将——” 临绾千被塞在麻衣里,五脏四肢皆蜷缩成了一团,听到杨潜这番闻似随意的长歌,整个身子忍不住一抖,心知不可能做到杨潜那般不恋逝水不盼来朝,本想着若平安离开王宫那等是非之地,就不要再回去,可现下庚娘为她殒命…临绾千小小的拳头狠狠攥了起来。 原本单纯惜命的念想缠上新仇剧恨,已成了非回去不可。 将近辰时时分,老牛稳缓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杨潜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呵欠一声:“可算是到了——”说着迈腿下地,解下跨在肩头的麻衣,露出临绾千的小脑袋,笑道:“亏得鄙人远见,还养着几只羊,好歹缺不了你的吃食。” 临绾千被闷了一路,早就被麻衣上沾染的牛羊气味熏的七荤八素,好容易能呼吸口新鲜空气,听到今后自己要靠膻气哄哄的羊奶续命,一时胸口呕心之感奔腾汹涌,嗷地吐出一口酸水,迷糊了过去。 杨潜长长咦了一声,伸手拍着她的背,动作还算轻柔,拍的临绾千恢复了些意识时,又悠悠道:“鄙人在这山里隐居了这么多年,也算和你这娃子就个伴儿,你可争气着些,莫被我养死了…”几句话说的临绾千倒吸一口凉气,仰头又吐了半口。 杨潜摇头轻笑,迈着悠悠步子走进了林中竹舍。 临绾千悄摸睁开眼,但见竹林中辟了半亩见方的空地,四周用人高的篱笆围的严实,院中一口水井,稀稀拉拉趴着几只羊,竹舍也搭的有几分脱俗意味,除却满院的羊膻味不言,抱着自己的人还当真添了几分隐居高士的气质。 杨潜望着麻衣中漆黑眼珠滴溜溜转的女娃,知她心中必有沟壑,不可当做一般孩童看待,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本也只是一句随性试探,毕竟只是半岁小儿,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可女娃肉嘟嘟的小脸却正色起来,张着嘴极认真的吐出三个字:“临、绾、千。” 杨潜神色一怔,随即笑道:“奇了,有绥国姓为夏,你叫临绾千?”他继续喃喃,“不过我记得有绥王后确然姓临…” 临绾千盯着他也是一怔,嘟着嘴没说话。 杨潜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将她放到矮榻上,淡淡道:“也罢,此处距有绥相隔千里,不拘你叫什么。” 临绾千抿了抿嘴,大约山里的隐士独自一人呆的久了,神经都比较大条,遇事不深究罢了,便也不再多想,由着杨潜出去挤半碗羊奶,待憋着气灌下去,便忍着满口膻腥睡了。 杨潜单手撑颚无声看着她的睡颜,从怀中掏出副莹润龟壳,壳上已布满灼裂的卜纹,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约摸过了十日有余,急报快马加鞭传到有绥王宫,嫡长公主夏仪和随侍庚娘不知所踪,原先跟着的十几名仆从,皆在楚边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 境的一所驿站中被害,早已被大火烧成了一具具焦尸。 王后接到消息当场便晕厥了过去,被宫人手忙脚乱搀回了寝殿中,有绥王大怒,欲揪出大巫细细盘问之时,却发现大巫在府中暴毙,竟成了无头案,且楚国势大,倘若深究恐于有绥不利,不得不压了下去,暗中发下命令派人在九州中寻找,不论多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红墙琉璃瓦的宫室内茶盏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宫婢脚边炸开,夹杂着一句呵斥:“只找到庚娘有什么用?那小蹄子呢?” 宫婢慌忙屈膝伏倒在地叩首连连:“娘娘莫急,派去的人说庚娘掉下去的那地界儿地势极峻,且涧中碎石林立,人掉下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她压低了声音,“庚娘在崖底被找到的时候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了,手里还紧紧拽着那个襁褓,只是褓中无人,河水那样急,估计早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不可能还活着的。” 如夫人端坐在座上静静听她说完,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才缓缓舒了出来,冷冷道:“那庚娘的尸体,处理干净了么?” “娘娘放心,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那便好,”她抬起涂满蔻丹的嫣红指甲细细端详,半晌转着眸波轻轻道:“闭紧了你们的嘴。” 宫婢呼吸一屏,再度拜下身去:“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章就出来la… 第5章 [捉虫]容晏 临绾千深以为,自己没被这所谓高士养死实在是件幸事,十四载过去终于长成了将过五尺的小萝卜头儿,杨潜也已年过半百,是以这瘦弱弱的女娃儿没享受几年童真时光便步入了养老大军之列,每日喂羊养牛好不忙活,实则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自己前世便辛劳惯了,如此世事不知粗茶淡饭倒也自在。 临绾千奋力从井中拔上来半桶水,随意抬起麻衣袖擦了一把汗,蹲坐在地上歇口气。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机缘巧合穿到这话本子中来,即便不是炮灰,估计也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龙套,弹一指甲便灰飞烟灭的那种,但是这日子怎么能就这样过下去呢——庚娘的仇还未报。 她从怀中掏出当年王后挂在她颈上的玉佩,紧紧握在了手心,自己要好好长大,好好回去,好好…让那些人给庚娘以命抵命。 “小千——” 略微粗嘎的声音从竹舍里传出来,把她的神思引到了另一条道儿上去,这无欲无求的名流高士一直坚持自己是某个临姓朋友的知音,临绾千则是自己知音临死前托付给自己的苦娃娃,合该唤自己一声义父,就连自己怀中的玉佩,也被这家伙大言不惭说成了杨家传家宝,他既无后,也便忍痛割爱,勉强把这传家宝给她挂着,临绾千自然知道他当年欺负自己是不足周岁的娃娃就大肆胡诌,表面上却也欣然接受——毕竟她当时就是不记事的娃娃嘛。 临绾千边想边应声走进竹舍,顺从的唤了一句:“义父。” 杨潜的胡子仿佛又长了三寸,闭着眼斜靠在吱吱扭扭的竹椅上道:“今个儿午膳备好了么?” 她垂下眼睑:“还没,正准备做。” 他仍阖着眼皮,喉咙里呼噜两声,语音犹淡淡的:“备好今儿这餐饭你便走罢。” 临绾千不由抬首愣怔半晌,走?往哪走?以他的性子,死死瞒了自己十几年,总不见得现在让自己回有绥吧? 杨潜似乎察觉到里她的反应,伸手在宽大的麻袖中摸索片刻,丢出一副陈旧的龟甲,蹩眉道:“我与你的缘分仅此十四载,再收留不了你了,”他终于抬起眼皮,略微浑浊的眼珠看了对面瘦弱的半大女娃一眼,“姑娘家家,总不能守着我这老头子到死,我在凉山有个旧友,唤作君衍,你且去找他罢。” 临绾千又是一愣,眼睛半睁半闭的杨潜又道:“我那旧友掌着凉山上的少泓院,近年来经营的挺气派,专收各国世家子,门中也有上千人了…”他瞥一眼临绾千略略失色的脸,继续道,“你虽是贫家女,好歹也是我杨潜养大的,我已修书一封,收你为婢,出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一席话听的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唇,望见杨潜一张不容置喙的脸,忍着胸口闷痛停驻良久,终于屈膝拜了下去:“义父养育大恩,绾千没齿难忘,若有来日…”“不必报答,也莫要回来,”杨潜直起微微佝偻的身子,冷硬着口气道,“当年收留你,不过为报知音之德,你既聪慧,也可想见,我本一人逍遥自在,蓦然收了你,不过,”他顿了顿,“不过是拖累,你不若放我一人,颐养天年,落个自在。” 临绾千身形一僵,垂眸直起身子,心肠像是被按在冰水里,自出生起便一次次辗转离开身边的人,几乎已然成了她临绾千的常态了,此番好不容易安定了十几载,对方又要寻着由头将她丢开,她并无几分埋怨,不过是有些心酸。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兴许是老天不想让她成为任何人的拖累,也不想教任何人拖累她。 临绾千再度拜倒:“谨遵义父教诲。” 杨潜口中的凉山在楚中,据此有月余的脚程,当年庚娘塞给杨潜的细软他硬是半文未动,待她把午膳端上来便将包裹不由分说塞给了她,也算解决了她的吃喝。 临绾千临行前将泛黄的竹木篱笆细细摸了个遍,走到路中又转回身来抬眸相望,竹舍门口却空荡荡的,想来杨潜半分相送之意也无,不由心中默默,扎紧了麻衣袖口抬脚走远了,杨潜望着矮桌上临绾千为他精心准备的最后一餐饭,捞起筷子来手却抖了两下,胸中不断发出嗬嗬之声,终于剧烈的咳嗽起来,按着心口咳出一口浓稠的血。 病根子埋了这许多年,发出来的当口倒是刚好,他也该安心养病了。 临绾千浑身套着陈旧麻衣,及腰长发只随意用竹桠斜绾着,且在山里和牛羊共事了那么多年,身上不免沾染味道,如今走出来不由频频惹旁人注目,叫她浑身不自在起来,背着包裹找到处成衣铺子把自己捯饬干净了,才继续上路。 她日夜奔波行了五六日,终于到了楚中业康城,想也算能歇口气,在路上慢慢踱着步子权当歇息。 方才街上还是一片小贩叫卖的软哝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 和之声,现下不知为何却隐隐骚乱起来,远处似响起追杀声,前头一个金冠歪斜身着锦袍的男子急急从她身边越过去,电光火石间正恰抬首与她堪堪对视,她目光触及那人漆黑英气的清泠眼眸不由怔了怔,还未有所反应男子已然消失不见了,徒留隐约的脂粉香,不多时街上便又有几个青白衣裳的人持剑追远,人群唏嘘叹然两声,更有甚者调侃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公子闯了人家姑娘的闺房,被追着打出来了罢!” 那人四周哄得响起一阵笑,不多时便自行散了,临绾千抬首望见天色渐晚,复往前行了寥寥几里路,找了处小客栈临时住下。 当晚将近亥时三刻,临绾千散下头发准备歇息时,陈旧窗棂突然响起一阵噼啪声,她猛地转头站起身,目光对上窗外那个挣扎的人影,眼前景象与当年庚娘携她逃命的回忆蓦然重合,忙大步过去打开了窗子,瞳孔登时一缩。 窗下趴着的正是白日里被追杀的那个男子,身上脂粉气混着浓烈的血腥朝临绾千面上扑去,一双染血的手紧紧扒着窗棂,喘着气道:“救救我…” 她四周环顾一番,所幸窗子正对的后院空旷无人,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奋力想将他拽进房间。 临绾千瘦弱,男子身量又高,这动作少不了要废很大力气,两人折腾许多功夫,才让男子爬上窗台,他却身子却一个不稳朝屋里栽去,扑通一声将临绾千压在了身下,两人的鼻尖险些碰在一起。 她本能的闭上眼,许久却没见男子真的摔个透底,掀起眼皮才晓得他方才生生弯起了手肘撑着整个身子,才没跌到自己身上,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爬起来,扶起他道:“你没事吧?” 男子浑身的力气似已耗光,无声摇了摇头。 白日里匆忙,到现下才看清身旁的人的长相,剑眉下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侧脸像是从画里拓出来,整个人藏着凉如清露之感,一潭深秋湖水似的,周身散着微微的冷意,与他头上的华贵金冠和一身沾染风流脂粉气且花里胡哨的锦袍实在有些不符。 临绾千悠悠出了会子神,他开口道谢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方发觉他整个右上臂几乎被血染透了,口中轻呼一声,四周环顾一遭也没找到包扎的东西,马上想出去找掌柜的寻些药和白布来,刚走几步手却被人拉住,身后有个强打精神的声音道:“别去。” 富贵公子一开口,倒让极力平复凌乱心情的临绾千愣了愣,这把清越的好嗓音,和他一身油腻腻的打扮比起来就更加别扭,却无端教她生出了几分安全感,心思也清明了些,脱开他的手走到榻边,从包裹里扯出前几日买的另一身衣裳,抄起剪刀扯下月白裙裾。 容晏微微凝眸,无声望着她的动作,厢房里烛火幽微,照亮临绾千泛着苍白的小脸,一双墨色的眸子藏着极认真的情绪,浑身粉黛未施,只着一身月白直裾,青丝随意散至腰间,水墨画似的恬淡素雅。 容晏抬起袖子,一股子脂粉香和血腥漫上鼻息,不由教他蹩了蹩眉,不远处咔哒一声轻响,临绾千已然放下剪刀提着撕下的裙摆朝他走过来,立在他面前道:“那个,你自己包还是我帮你包?” 容晏瞥一眼她微微窘迫的表情,直欲上扬的唇角险些压不住,挽起袖子淡淡道:“劳烦姑娘。” 临绾千“啊”了一声,忙道一句好,朝他右侧跪坐下来,将他宽大的袖管拢至肩头,触及他上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本能皱了皱眉。 但见那条长长的口子上结满了浓厚血块,黑红交错的血延至手肘,有些已然凝结干涸,有的只在表面上结了一层,铁锈似的蜿蜒在皮肤上,也不知道他方才是怎么直接扯下沾满血的布料把袖子挽起来的,偏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的临绾千双眉愈加拧在了一起,别开眼道:“现下天热了,直接裹上恐怕不妥,我得给你擦一擦。” 容晏望着她不忍又泛着点儿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无声点点头。 临绾千提过水桶把剩下的半拉衣裳扯碎了浸在水里淘一淘,拧的半湿放到他的伤口边,停了停又道:“你忍着些。” 容晏的眼对上她一双清澈的眸子,不由挑眉:“你不怕我是坏人?” 临绾千停了停,想着与他说说话也好,分散注意力便没那么疼了,照实与他搭着话笑道:“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公子提醒我啦,届时把你拾掇好了就立马丢出去。” 说着手下利落一动,蘸了水的布往他胳膊上一抹一擦,蹭下大块血污,容晏轻抽一口凉气,咬着牙道:“姑娘独自一人,半点防备心也无么?”临绾千把布淘干净,继续给他拭着伤口,听到他这句话抬起了眼,黑黑的眼珠望着容晏,半晌才实诚道:“白日里见了你,我就觉得你不像坏人,且我孤身一人,上没老下没小,出了意外没拖累,救人一命我还积点儿阴德呢。” 她说的甚随意,实则是因当时情况紧急,她脑子没能转那么快,惺惺相惜,出手仅凭本能。 容晏心中微动,垂下眸子,目光恰恰触及她利落给自己包扎的手上,手指虽白皙修长,指肚和手心却皆长了一层微黄的茧,教他舒展开的剑眉微不可察的一簇,心里莫名柔软的情绪本能的一寸寸蔓延成了冰冷的防备,语气微微一沉:“姑娘是哪里人?” 临绾千手指灵巧似翩飞的碟,不大会儿便把他的伤口包扎的结结实实,拍拍膝盖站起身,却没找到什么好说辞,只好低头道:“我…从山里来。” 这般似是而非的回答。 容晏面无表情将浸血袖子撸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此行一人,是去哪里?” 临绾千望着他的清朗面庞,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心中不知为何竟还萌生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依赖感,刚想开口,却被前院呼喝的声音打断了动作,火把的光透过门棱的漏缝透进来,掌柜失措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好汉们,客人们可都休息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容晏眼睛倏地一抬,临绾千登时反应过来,低喝道:“找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来啦…(终于出来了|一口老血) 各位看官,可否留下你们可爱的爪印呢(*·v·*)(期待脸)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 第6章 绑架 容晏紧抿着一双薄唇没说话。 临绾千心下了然,目光触及到地上落的几滴血迹,忙催着他起身,把染血木桶扔出窗外,一指榻上道:“快去那里躲着!” 容晏深深望了她一眼,大步迈到榻边,揪开被子撂下了床帐。 走廊里已然传来拳头砸门的声响,朦胧的怨懑和威严厉喝交错层叠,不多时冷硬突兀的脚步声便在临绾千的房门前停下,拳头与门板相撞的那一刻,临绾千踢倒板凳,抬手举起桌上茶壶朝地上狠狠砸了下去,膝盖一弯跌坐到地上,手掌直接按上那一堆锋利碎瓦,嫣红的血倏地冒了出来。 还未等她爬起身,外面的人已然夺门而入,临绾千慌忙扶着桌子站起,面露惶恐道:“你们是谁?” 对面四五个男子皆手持长剑,青白长衫上已然沾了尘土,为首的一个眼睛微眯,上前一步道:“你这屋子里,可来过什么人?” 临绾千靠在桌沿前站的笔直,脊背上却冒出汗来,面上一怔,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您说我这屋子里进了人?进了什么人?我一个弱女子,可是独自在这房里,您莫吓我!”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凌厉打量屋内,最后目光复落在临绾千身上,小姑娘身量瘦弱纤纤,长发随意散着,脸色除去惊虑却再没旁的表情了,疑心不觉去了三分,鼻翼微微一动,又横眉厉色威严道:“你说没人,这血腥气作何解释!” 临绾千抽抽鼻子,委屈道:“您还说呢!方才那么大阵仗,我忙着给开门,被凳子绊了,茶壶摔到地上…”她顿了顿,眼眶开始微微发红,挽起一点袖子,“您看我的手!” 男子眉目微凝,凌厉扫了一眼,果然临绾千左手上满是淋漓伤口,正泊泊冒着血,手腕也有几处被划破了,膝盖沾着尘土,地上血水碎瓷一片狼藉,确然挑不出什么错来,语气不由放松了些,道了句:“冒犯。”转身便欲出去。 临绾千松了口气,提着流血的手欲擦一擦时,身后却有人喝道:“慢着。” 临绾千转过身去,正看到那人大步迈向床榻方向,心中狠狠一窒,忙左跨一步拦在他面前:“你们到底做什么三更半夜的,闯了我的房间还不算,还想…”她脸上微红,犹狠狠瞪着来人,“还想上我的床榻不成!我可还未出阁呢!” 男子步履顿住了,倒也不像什么无理之人,方才为首的呵斥一句:“子渊,回来!”那人方退了回去,直到四五人皆退出门外,临绾千也快步跟了过去,带着满身冲冲的怒气,气鼓鼓作势扬手把门狠狠一关,哐当一声响。 空气瞬间静谧了下来,临绾千扶着咚咚作响的胸口在门口停住良久,直到确认他们走远了,绷紧的脊背才松了下来,走近榻边道:“可以出来了。” 平静的床帐被撩起来,容晏掀开被子坐起身,垂眸道:“多谢。” 临绾千摇摇头,容晏抬眸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捉起她淋漓的手微微蹩眉:“没事吧?”床帐并不厚,方才他躺在榻上,几乎能看到她的动作。 不得不说,这姑娘演技不错,也很懂得做戏做全套,再练几年,说不定能赶上自己。 他撕下一截袖管,小心替她包上,手指不经意间搭上她的脉,不由眼睛微眨——意料之外的一分内力也无。 不是习武之人,那她这满手的茧子哪来的? 临绾千垂眸看着他关切的动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喉头梗了梗,摆摆右手道:“没事啦,过几天就好了,倒是你的伤,好好养着,别发炎了。” 容晏动作顿了顿,一直抿着的唇角稍弯,淡淡道:“那姑娘现在,可方便回答我的问题么?” “啊,”临绾千拍了拍脑袋,“我从…临阳山里来,此去是到凉山。” “凉山?”容晏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从临阳到凉山,少说也有月余的脚程,你一个女子,孤身走到了这里?” 临绾千有些不解,点点头道:“怎么?”容晏面上似有愠色:“剩下的路我带你去,你莫要自己一人。” 真不知这姑娘是世事不知还是心太宽,业康城还算安泰,若去凉山,少不得经过建梁,那可是个流匪横行的去处,不过…他既来了,也叫那起子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 临绾千还未说什么,容晏已然截住她的话头:“你既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且这路上,你自己…不安全。” 临绾千望着他染血的袍袖半晌,暗暗扯了扯唇角。 我说大兄弟,你自己都带着这么重的伤,何必还拖上我这个尾巴,逃你的命去就得了呗。 她正默默吐槽,目光触及面前人一副不容置喙的脸,又使劲把想法压了下去,换了一副委婉的语气道:“我之前那四五日,自己也走的挺好的,其实不用…” 容晏嗓音清冷:“姑娘是还没进建梁遇到褒山的恶匪。”临绾千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见他神色凝重,试探着道:“虽说现下乱世,可乱世里,山中不是只有…隐居的高士么。”就像她义父杨潜一般——虽则疯癫随性了些,可危险系数直接为零,牛羊味,皮儿薄血脆。 临绾千在山里住了那么些年,受潜先生和牛兄羊群的潜移默化,防备之心经过十多年的搁置,早就锈的不成样了,还不如在有绥王宫里做婴孩的时候。 容晏:“……” 两人沉默半晌,终于听容晏言简意赅道:“现下世道,山中罕藏名流高士,反多土匪流患,你既救我一命,我必得保你平安。” 临绾千见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 容晏心中微松,继续向她:“我明日有事要办,你莫自己走了,”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荷包塞给她,“你明早起来就去找掌柜的,把这个月的房钱交了,安心在这里等我回来。” 临绾千瞪大了眼:“这个月?”她咬重了一个“月”字,“时间长了点儿。” 容晏将发上华贵金冠扶正,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清朗模样:“凉山近日封山了,你不知道么?”他并非胡诌,而是现下特殊时期,褒山流匪未剿灭之前,外人一律不得进山。 他望一眼神色发愣的临绾千:“你且信我,恰好我这些日子有事处理,待我回来,便与你一起去凉山,时间恰好。” 临绾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0 千凝神望着他,多少年她总是落得一个人,现下突然有个人告诉她,无论如何要随她一起,心中萌生的那点依赖感不可抑制的一圈圈晕染开来,几乎埋没了她的理智。 她听见自己道:“你放心,我信你,一定等你回来。” 容晏拍拍她瘦削的手背,推开窗扇越了出去,临绾千一个愣怔,追至窗边时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 . . 当值子时,天幕夜色正浓,一个人影掂着脚尖跃上墙头,伸出拇指顺着风朝月旁乌云比了比,身形停驻片刻,果然不过半晌月即隐入云中,整座城皆被厚重黑暗笼罩,墙头上轻微声响略过,再空无一物。 城郊偏僻的一个小山包上簌簌略过一行持剑人影,微微露出一角的月光洒到青白衣衫上,似平静湖面上的粼粼波光,野草窸窣过后,终于踏进了破庙的门槛,月亮渐渐从云中爬将出来,柔光顺着庙顶的破洞漏到墙边,洒到靠墙而立的男子刀削似的侧颜上。 那四五个人想是行的久了,呼吸皆有些浓重,中间一个人将麻袋甩到地上,边锤膝盖边转过脸朝靠在墙边的人唤道:“容师兄,久等了罢。” 容晏方抬起眼,清凌凌的眼眸看着来人,淡淡道:“半个时辰。” 他对面的一行人默然半晌,终于有一个道:“难为师兄受着伤,还这样快…” 容晏无声瞥他一眼,走到地上豆虫也似不断耸动的麻袋旁,左手利落打开口子,放出半个被剥了衣裳只着中衣的挣扎的人来,身后子渊啪一掌拍到方才发声的人后脑勺上:“你还说,亏得下这般重手!”不忿的声音立即反驳道:“做戏做全套,可是师兄说的!” 麻袋里一股脂粉气混着汗味随风涌到外头,被绑的男子狰狞着表情张大嘴,却只发出呜啊之声,容晏眸色凉凉,手指捏住他被卸下的下颚一拉一推,男子吃痛啊的叫唤一声,登时破口大骂,容晏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只道:“下巴你是不想要了。” 那人立时闭了嘴。 容晏望着只着中衣与自己四目相对的人,月光渗漏下来,些微照亮那人惊恐的脸,其实倘若拂开他凌乱汗湿的头发和一副哆嗦神情,这张脸还十分算得上俊秀,一旁的子渊无声看着两人对视,终于忍不住拍拍容晏的肩:“我说师兄,这样的货色,你扮的来吗?” 容晏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又望一眼自己身上花里胡哨的锦袍,嫌弃的微微蹩眉:“你且问他,这衣裳上味道淡了。” 子渊看一眼面无表情实则屏住呼吸往自己身上扑香脂的人,扯了扯唇角,随即厉色:“韦舒,好好的大夫公子你不当,跑出来和那帮山匪整什么幺蛾子,还害得我们师兄和你一起啃脂舔粉,你说你造不造孽。” 容晏语音尤淡淡的:“再胡扯,我就把你丢回凉山去。” 第7章 潜入匪窝 子渊嗓音随即一顿,正经了神色:“说说吧,你那老爹,和褒山匪窝的筹谋。”他眯一眯凌厉的眼,“你最好放老实些,师兄既能在半道上一举将你擒住,对你们的计划也早已门清,只看你要活命的诚心足不足。” 韦舒是个风流软包子,奈何投胎投的好,做了二十载申国卿大夫家娇生惯养的嫡公子,在青楼娼馆逍遥着长高了,终于要帮老子整一出大事件,没成想刚入楚境,便被凉山的人杀了个猝不及防。 申国国公一副脾性又软又糯熟汤圆儿也似,即位没几年大权便被旁人揽了去,这个旁人不是风流公子韦舒的旁人,正堪堪是他老爹,韦老大夫掌了权却坐不上国公的位子,年纪越大心里越不舒坦,憋屈着憋屈着,终于有一夜更深露重,喝高了些,拍了篡位的板,可他一辈子谨慎的惯了,内揽王权外夺名声,怎好明火执仗的就抢人家的王位坐,总怕硌着屁股,不如借山匪揭竿起事之名,给申国公安一个治国无能的帽子,自己戴着九股的冕旒方可高枕无忧。 是以老大夫思来想去,与这几年越做越大祸患申楚边境的褒山山匪共了事,要其里应外合,覆申国王室。可他千算万算,忘算了凉山少泓院这一茬,褒山匪患近年越发嚣张,聚匪甚众,且仗着地势声势为非作歹,官匪勾结,早就恨得少泓院那些年轻王公世家子牙痒痒,终于说服楚王派兵要将它一窝端,正待寻机动手,却查到韦舒入境与其密谋。 由是韦舒此行被盯上,纯粹是倒霉催,还恰恰给要打入褒山匪窝的容晏铺了路。 子渊拎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在手里转啊转,扬言说错一处就削走韦舒一根手指头,韦舒本就寥寥无几的胆子平日里也都放在了淸倌儿舞姬身上,甫被俘虏就吓的够呛,放到现下阴气森森的破庙里,哪里还敢兜着藏着,一股脑全抖漏了出来。 容晏扫一眼吐完实话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韦舒,起身走了出去。 他想的周全,在路上截了韦舒,考虑到申国贵胄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不察漏掉凉山,褒山流匪可不同,虽老巢在楚,实际申楚二国两不耽误,没几把刷子也做不到如今这样大,眼线必少不了,且事情赶的可巧,这韦舒之前曾和凉山子弟结过大梁子,这便有了生事的理由,是以索性三日前便剥了韦舒服饰,扮作韦舒,叫凉山几个弟子追杀几日以自明身份,也算安了褒山那股匪患多疑的心。 容晏凝神想着,脑海中突然跳出那副水墨画似的单薄身影,紧抿的唇角不觉翘了翘。 身后跟着的子渊仿佛意识到容晏一瞬间的失神,推一把他的肩膀,轻笑道:“师兄可是在想,今夜机缘巧合碰到的那位佳人了?”他磨挲着下巴沉吟,“很是沉着冷静,且随机应变,长得又俊,就是太瘦了,一把骨头,不过养的好了必定…”容晏剑眉一挑,喋喋不休的人察觉到他不善的眸光,适时闭了嘴。 容晏随手扶一扶发上金冠,冠上层叠的金叶子被夜里凉风吹得不停抖动,子渊又蹭上来:“师兄,韦舒人虽不咋地,这发冠却精致的很,你戴着得劲不得劲?” 容晏已然大步走远,抛下一句:“太重了。”子渊反应过来时,山路上颀长身影已然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子渊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1 摸摸鼻梁,锤一锤奔波三日的腿弯折回了破庙。 容晏疾行半夜,至清晨时寻得卖马人牵了一匹,快马加鞭几日有余,终于到得褒山脚下。 褒山秋风寨的规矩,若想当寨中人,必得提溜着三个人头,只身行过寨前仅纳一人的陡峭缝峡,不过韦舒既非寨中人,也不必守这规矩,不过一里有余的缝峡还是要过的,容晏翻身下马,两手空空行进峡间,崖壁栈道上早有守着的人,望见一个只身骑马的男子前来,随即折身去报了,容晏只做不觉,拖着伤臂行至峡中,偶有山鹰呼啸而过,容晏抬头望去,只能看到相对耸立的绝壁上夹出渺渺的一线云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如此地势,楚军未必能入得山寨。 容晏眸子微眯,察觉到峡口有人影闪过,左手不动声色的覆上右臂伤口,步子也歪歪栽载起来,磨蹭了好大功夫才行至对面,欲迈出峡口时果然被人拦住,容晏随意一瞥,但见两个手持长刀身着短褐,头上扎着布巾的小喽啰,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还未等两人质问,他已然身子一歪靠在崖壁上,皱眉啧啧两声道:“呲什么牙!没看见本公子受伤了么,找你们大当家的来见我!” 两个看大门的哪里知道厉害,只见此人且华贵且落魄,又言语轻慢不得正形,就一张脸长的好看,身上还混着脂粉气,只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花花子弟,铮一声响两副长刀便架在了容晏脖子上,容晏耳膜一震,腿弯适时抖了两抖,身子靠着石壁往下滑了两滑,仍梗着脖子道:“鼎鼎秋风寨,就这么招待朋友的?!” 两个架着刀的人神情愈发凶,容晏只做受惊模样,还要继续嚷嚷,对面突然行过来一队人,为首的那个厉声喝道:“把刀放下。” 话音刚落,容晏脖子上的刀便刷拉撤了下去,动作之快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容晏伸在背后扶着石壁的手紧了紧,咽咽口水拖长了声音道:“哇,壮士,说话很管用嘛。” 来人不卑不亢看了他一眼,拱手道一声公子,向他伸出手去。 容晏眯眼笑笑,从袖里掏出快青玉牌扔给他,轻佻的扬扬眉毛:“我说,”他指指浸了血的袖子,“我都成这样了,你们快别墨迹了,赶紧让我进去歇会儿,累死了。” 为首男子身材魁梧,腰间配一把鲛皮直刀,面上表情冷硬的跟石头似的,看的容晏连连蹩眉,目光触及到他足上一双羊皮靴时,抿着的嘴角往外扯了扯,指指头顶上的大太阳:“老兄,你热不热?” 男子不理他,转身便走,队中立时站出来两个人,架着容晏的胳膊便往前去,容晏嗷地叫唤一声:“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捉着他右手,左眉间藏着一点黑痣的年轻男子还当真放小了力气,无声和容晏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唇角皆微微翘了翘。 另一个却蓦地松了手,掏出块黑巾子不由分说把容晏的眼睛蒙了个严严实实。 容晏被人牢牢架着,七拐八绕不知过了多少道弯,终于踏进一处阴凉地界,冷意直沁到人皮肤里去,方站住步子,覆在眼上的巾子便被扯了下来,蓦然涌到双目中的强光教他眸子有些刺痛,适应片刻才缓过劲,发觉自己处在山洞辟开的空旷寨堂中,两边燃着几架冉冉篝火,若非仔细去看,还看不出堂上高座后的石壁两侧还开了两只暗洞,容晏只有片刻的凝神,随即向上座的人笑着拱拱手:“秦当家。” 拱手时牵动伤口,不由细碎抽了两口凉气。 座上秦裘是个年过四十的男子,身着玄黑长袍,袖口皆扎的紧了,身量极结实,正居高临下的睨视着自己,此人打杀半辈,杀人看人的本事皆练得齐全,山里土匪头子当得久了,丝毫不掩浓重眉眼间的杀伐和精明气息,早已将堂下人的细微动作看的清楚,嘴角不屑一翘,容晏抬起眼,对上他一双公豹也似的眼睛,脚下往后蹭了两蹭,良久才抹了把汗,干干道:“韦某久仰秦当家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秦裘这才起身,声音宏如铜钟:“公子既进了秋风寨,何须说这些客套虚言,”他脚下的台阶皆以青石铺就,双足踏上仍砰砰作响,山洞里震起悠悠回响,夹着秦裘越发离近的浑厚嗓音,“公子坐。” 容晏虚虚一笑,扶着伤臂歪歪栽栽到一旁落了座,秦裘也随他坐下,大手一挥:“上酒!” 容晏眉心一跳,扬一扬被血浸透已然干涸的袍袖,叫苦道:“当家的,还教韦某喝酒呐?您看我来这一趟伤的,可算了罢!” “哎,”秦裘摆摆手大声笑道,“公子被凉山子弟所伤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此事是秋风寨的疏忽,没能保护好你——可,”他凶煞眉目中突然透出阴鸷之色,“公子受伤,当真是因为旧仇,可别是为着秦某罢!” “不不不,”容晏一脸晦气,“实在是我早些年,放肆了些,韦家与凉山那一茬弟子结梁子的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您耳通八方,还能不知道?这次出来实在是倒霉透了!咱赶紧把事儿谋划好,到时候好处自然少不了秋风寨…” 秦裘朗声大笑,言语间不觉眉宇飞扬,容晏见这老狐狸终于疑色渐消,也扶着伤臂随声附和,此时两碗酒已然端上,秦裘扬臂道:“秦某粗人,只懂酒壮人势,为表诚心,秦某先干为敬!”言罢端起陶碗大口饮尽,只看着容晏。 容晏眼睛似毫不经意的瞥过秦裘犹滴着酒水的络腮胡,似犹豫片刻,也提高了嗓音:“好!当家的忠肝义胆,我还管他什么伤!”话音未落已然执起酒碗,放至嘴边饮下一口,只觉喉咙内一阵火辣辛烈尖刀也似从肉上刮过,不由皱紧眉头大叹:“这酒可够烈。”见秦裘只笑着望向自己,捧碗手掌往上一推,一碗酒皆倒入腹内,整个人似烧了起来,陶碗也顺势落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秦裘盯着捂住喉咙皱眉不已的容晏,豪声大笑:“听闻公子也是好酒好月好美人的风雅之士,怎得今日一碗小酒便禁不住了,”他突然隔着桌子迫近容晏,声线亦有刻意压低的粗嘎,携着森然之意,“凉山砍公子这一刀,公子觉得晦气,秦某却瞧着,砍出了公子的美人缘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容晏: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_^) 第8章 剿灭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2 容晏呼吸微不可察的一滞,冷意和防备瞬间寸寸延满心底,抬眸正对上秦裘那双锋利如刀的豹眼,闪着眸光顺着他视线一瞧,只见浸血袍袖刀口破处,临绾千当夜为自己包扎的月白裙裾顺着裂开的绸布恰暴露在秦裘目光下,不由心下一松,摆手笑道:“秦当家果然明察秋毫。” 秦裘复笑了两声:“公子果如传闻俊秀非常,若换了秦某这样的人,恐怕求着那小娘们儿救,她也不肯呢!” 容晏听他言语粗鄙,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动怒,心中也对自己如斯反应有些意外,所幸面上藏得纹丝不露:“当家的哪里话!龙骧虎步的好汉,断不会碰到这般晦气事。” 秦裘放声朗笑,戒心已然化的干净,唯剩瓜分申国的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终于和容晏话入正题。 月色柔柔如水,无声洒在染血城墙上,虞桓王的两百乘军队已然攻入有绥,戍守的士兵尸首鳞邻,都城内尽是哭喊哀嚎之声,火光血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墙,几乎让人窒息,嫡长公主夏仪一席白裳伫立在王宫内,望着大殿里满面愁苦的老臣与一夜白头的有绥王,蕴着泠泠水光的眸子终于抬起来,昂首道:“倘若夏仪入虞宫,能活未亡之黎民,能慰已亡之冤灵,便悉听父王安排罢。” 夜里凉风呼地吹开客栈老旧的窗扇,吱呀一声响,床帐内陷入梦魇的人刷的睁开眼。 临绾千无力坐起身,手指覆到额前,摸了一把冷汗。 她虽还未看完那本册子便穿越了,这几日闲下来却连连梦到书中事,真不知是老天的捉弄还是怜悯。 而今日所梦之事更让她确定了一个一直不敢去想去承认的现实——书中那被世人口诛笔伐的祸水夏姬,便是有绥嫡长公主夏仪,她自己临绾千。 临绾千原以为自己没头没脑扎进这书中笔墨里来,顶多跑个龙套之类,没成想穿成了书里的大反派头子,倒死了都没落下好名声。 她双手紧紧捧住欲裂的头颅,心里从所未有的泛出了一丝绝望感——她一个助人为乐发愤图强的二十一世纪五好姑娘,怎么就那么倒霉催呢! 窗外被云遮住的月亮忽地露出头来,照亮了临绾千泛白的脸,她杂乱如麻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将前几日做的梦境一一联系起来,思绪终于有了些许澄明。 她终究是外世闯进来的灵魂,比如自己从王后肚子里钻出来时好巧不巧砸下来的陨石就是一个证明。临绾千靠在床头上细细的琢磨,书中夏仪出世时并未有这个征兆,是以她十七岁之前一直活在有绥王宫里,北疆女子皆出嫁晚,虽有那么一个明面上的婚约,却一直未嫁,直到虞桓王即位两年后派兵进攻有绥,夏仪始入镐城侍奉虞王,才有了一步步承担祸水之名的开始。 临绾千依稀记得,梦中有绥势弱,为保国安与表忠心,曾派出一个王室公子到虞中做太子司驾,即在战中居于车右为太子驾战车,虞太子也就是将来的虞桓王,在一次征战时从车上摔了下来,这一摔险些丧命,司驾哪里脱得开责任,恰巧虞太子又是个骄奢记仇的,这便埋下了有绥的祸根。 后太子即位,当时诸国皆不尊大虞,早有风云动荡之势,新虞王心高气傲,一心想振王威,却又不肯在正经事上下功夫,恰逢有绥流年不利五谷不兴,无给朝贡,虞王又拈起早时自己挨摔的那桩事来,遂派虞军进攻有绥,有绥边陲小国兵弱民衰,且偏安已久,为官者皆是吃干饭的多,不日便被虞军攻破了都城。 有绥王不得已,将自己的长女献给了虞王,竟当真得到了虞王宽恕。 临绾千深以为,这一战就是虞王吃饱了撑的要杀鸡儆猴,试问一个失势天子,去杠一个偏弱小国,各诸侯有点眼力见儿的也都懒的管这档子事,是以虞王逞完一时之快,除了赢得一个美人夏姬,并没落着什么好,还在几年后丢了江山,足以见其昏聩无能。 如此推来…夏仪博得虞王欢心实是无奈之举,且那一战中有绥兵民折损大半,血染王都,恐更有复仇之心。 临绾千紧紧攥住了手下薄被,手心薄汗溻湿了掌纹,黏腻腻的。 兴许从她被庚娘带着离开有绥开始,事情便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了,可有绥仍然国弱偏安,她在有绥宫中的名字仍然是夏仪,事情一半脱轨一半仍如书中笔墨步步推进,不晓得会将她携到什么地方,叫她迷茫而清醒的认识到一件事,自己需要未雨绸缪。 是了,书里还有一个容晏,自己早晚都得碰见,演上几场对手戏——毕竟正反两派么。 临绾千振奋了一下精神,掰着手指头细细推敲,最终得出了此人乃是正经男主,虽身世矛盾悲剧,但仍然自带主角光环,须得抱紧大腿的结论。 时值半夜,她动了这么长时间的脑子,不由打了个哈欠,闭眼躺下努力入睡,容晏其人话本子里想必有交代,可自己还没梦到,得抓紧补觉。 容晏当日住在褒山,时值二更,山上复换了一回岗哨,他靠在自己房后的木栏上冷眼瞧着山中夜景,山岭起伏间隐有火把亮光,几乎每隔两里便有一处,在山脊起伏间闪闪烁烁,他转着手中茶杯,却并不饮,杯中茶水早已凉透,正悠悠出神间,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容晏适时手上一抖,茶杯哐当一声跌到地上。 “韦公子,想什么呢?” 容晏呼的长吁一口气,受了惊似的,斥道:“一惊一乍的,坏了本公子的茶!当家的不是只叫你们看门么,谁允你到这里来的?” 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唤作祁函的,左边长眉间一点不起眼的黑痣,闻得容晏这一声呵斥,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受了,只道:“看公子房中这么晚了还未灭灯,便进来看看。” 容晏蹩眉,似抱怨的道:“不过是大事将成,心胸豁然,看这山中起伏甚激荡人心,一时了无困意,便出来看看,怎地这也坏了山里规矩?” 祁函笑了:“哪里,公子是成大事的人,我也不过担心公子初来乍到,歇的不好。” 容晏瞥他一眼:“甚少见你们山里兄弟如此啰嗦。” 祁函挑了挑眉,边退边道:“明日缝峡上轮到我守岗,公子可一连三日听不到我啰嗦了。”容晏唇角蓦地一勾,扫一眼夜幕间云势浮动,吹着口哨似漫不经心道:“这几天烈日炎炎天干物燥的,可晒苦你们这些守岗查哨的人了。” 祁函没在答话,躬身退了下去,容晏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风流神色,手指抬到眼前朝着云一比,心中情绪愈加沉稳下来。 时值夏初,山中虽不热,也该刮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3 场东风散一散这沉闷戾气。 两日后起事之谋谈拢,容晏妙语哄得秦裘大悦,与他约定豪饮两日,容晏一口答应,翌日一早便赴寨堂,空旷大堂内早已摆满酒坛,只等秦裘歃血为盟,实则两人心里皆各自门儿清,不过互相算计利用满足各方目的罢了,所谓盟誓不过走个过场,可容晏装傻装的十二分真心,割破掌心先干为敬。 秦裘哪里是真心待韦家,只因野心一朝得以许诺,眼见大好光景现于眼前,一时间也绷不住,大笑三声后随之敬上,容晏相随三杯后遂因臂上伤口之故,只用席上菜肴,未再沾那酒水,倒是山中一干大小土匪喝的痛快。 容晏眼见得秦裘已然有些朦胧醉意,仍大声叫嚣申国国公懦弱无能,不堪当一国之君,心中冷笑,正应付间祁函突然领着一个同是守岗的喽啰走到堂内,屈膝道这两日日头晒得紧,守岗兄弟皆劳累,欲来求两坛酒水,秦裘心中警惕顿起,虽醉着仍一掌朝着祁函劈面便打:“不长眼的东西!守岗之事岂能儿戏!”容晏忙伸手去拦,劝道:“今日普山同庆,当家的莫坏了兴致,且守山弟兄那么多,两三坛酒分下去,每人至多一碗罢了,岂会误事,不过图个乐,何必发怒?” 秦裘胸中酒气未散,脑子有些混沌,一想此话有理,又嫌祁函聒噪,遂摆手应了,祁函两人大喜,着一人提了两坛酒便走,身后秦裘突然开口怒喝:“用得着提那么多?!三坛还不够么!” 祁函不敢怠慢,忙搁下一坛走出了寨堂,朝缝峡壁上栈道去了。 堂外日头当顶,却有东风渐起,带来丝丝的凉意。 缝峡崖壁上所修栈道距地面三丈有余,东西蜿蜒横贯崖壁,需从石壁东侧底处拾阶而上,因缝峡一线天守着整个山寨,将此栈道称为褒山之眼也不为过。 祁函跟在左右提着两坛酒的喽啰后头,趁四下无人,弯腰捡了两颗石子握在手心。两人一前一后爬上栈道,东风已然大了起来,吹散了烈日下的蒸腾热意,脚下栈道皆已木板铺就,时天干气燥,木板也干燥的一丝水分也无,散着干木的微香,脚踩在上面略有咯吱声响。 祁函眼睛微眯,手指倏地一动,两颗石子应声而出,恰恰打在前面提着酒的人腿弯上,那人不察吃痛,顺势栽在栈桥上,两坛子酒皆落在了干燥栈道上,圆滚滚的酒坛几乎边滚边洒,须臾便布满了长长一条酒痕,那人痛惜的哎呀一声,慌忙想爬起来追过去扶酒坛子,却听山前又阵阵马蹄声响起,栈道上其他守岗的人也叫唤起来:“有人来了,快去报信!” 祁函退后两步,将手中酒坛朝西狠狠一甩,电光火石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火石,其余人还来不及反应,栈道已然迅速窜上几缕火苗,因泼了烈酒和越发厉害的风势,转瞬间便蔓延满了整条栈道,惊慌恐叫声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 第9章 前往凉山 祁函站在火势之后冷眼瞧着,横贯石壁的栈道须臾便被烧的焦黑,携着几个木板上的人直直垮了下去,唯余祁函所在的一段和延至地面的木阶仍还完好,他转身面向山前,稀稀拉拉的林子中间的空旷土路上因哒哒马蹄激起浪般扬尘,楚王派来剿匪的兵马到了。 祁函扬手朝来者做一个请的姿势,旋身下至地面。 . . . 缝峡后守着的寥寥几人还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便被由祁函领着迅速通过峡道杀上来的楚兵杀了个干净。 寨堂内喧哗与酒气交织错杂,唯容晏稍稍用了些菜肴便不再动筷,只一味劝酒,秦裘还沉浸在掌权敛财的春秋大梦里,堂外突然响起一阵有序脚步声,秦裘脖子上倏地一凉,匕首的寒光刺的他酒气瞬间醒了大半,欲反抗时右手手腕被人狠狠一捏,竟脱了臼,吃痛闷哼一声,转瞬大怒,全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厉吼一声:“韦舒你算计老子!” 堂外楚兵已然哗啦啦围上来,容晏眸中清冽,挟持着秦裘站起身,淡淡道:“凉山弟子容晏,久闻秦当家大名,特来拜会。” 秦裘心中乍怒乍惊,加上酒中药力,挣扎须臾竟背过了气,容晏将他推给围上来的楚兵,寨堂内早已乱做一团,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握剑跑过来朝他拱手行礼:“公子。” 容晏颔首:“祁函呢?” “已然带兵去缴余匪了。” . . . 日落西山之时,容晏与祁函信马离开褒山,祁函望着身后被俘的大片山匪心中很是激荡,一路朗声昂扬,见容晏只无声向前,扯动缰绳追了上去,注意到他清冽的眸子和满身腻腻的打扮不由调侃:“啧啧,师兄这身上的味儿呦。” 容晏瞥他一眼:“你潜在褒山三年,洗过几回澡?” 祁函:“……” . . . 临绾千最近悠闲而郁郁,她闲了好几天,也已然好几天没梦到书中事了,每日在小客栈混吃等死,身上似还长了二两肉,过的都要浑忘了日子,倒是今日未时啃包子的时候听客人们有言,前几日褒山出了大事件,山匪老巢被凉山的弟子领着楚兵捣了个稀巴烂,静若止水的心才复波动起来,山匪被剿,那她去凉山是不是就安全了? 临绾千咽下一口包子,恍然想起今日已到月底了,那个人也该回来了罢? 她的心隐隐跳的有些快,遂蹬蹬跑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正忙活着,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一声:“你要走?” 临绾千呼吸一滞,舔舔下唇转过身来,却愣住了。 身前的男子一席浅黛色长衫,腰间系四指宽的玄色腰封,坠着一枚白玉玦,别无其他配饰,墨发也只用青玉簪的齐整,整个人清冽的似夏晨里荷叶上的露水,与先前华贵花哨的打扮大相径庭,却与身上的清朗气质十分相衬了,不过却带着点仆仆的风尘,仿佛刚刚赶来的样子,垂在背后的墨发微有些乱,临绾千捂住鼻尖,遏制住要流鼻血的冲动,讪笑道:“啊,你回来了,坐会儿吧。” 容晏清凌凌的眸子凝神望着她,须臾开口:“不是答应了等我来接你么。”怎地先收拾起来了。 临绾千舔舔唇,转过身边系着包裹边照实道:“今儿不就月底了么,我先拾掇好,等你来了就直接走啦。” 容晏眸间神色一松,无声点了点头,临绾千放下手中活计,挪过去给他分了一杯茶,笑着问他:“你是赶时间么,看着风尘仆仆的,润润嗓子吧。” 他眸间现出一点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4 笑意,眼睛扫过临绾千因微笑唇边现出的小小梨涡,道:“方才赶时间,现在不了。” 唔,这小姑娘在这儿待了半个多月,倒勉强不算是一把骨头了。 临绾千没怎么细想他的话,一心只想上凉山了,奈何身边这人不疾不徐,憋得她很是辛劳,只好托腮暗搓搓背绕着口令儿打发时间,实则容晏是有些累了,自从褒山回来,他把自己拾掇干净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楚都,安置好诸事还没喘口气,想到客栈里还在等着他的人,随即又折回了业康,实在折腾的紧。 沉默在房中一寸寸蔓延开来,临绾千眼见得日头渐渐往上升,终于绷不住了,干笑着揉了揉面皮,端起茶杯道:“那个,还不知你怎么称呼?” 坐在对面的清朗公子终于放下茶杯回应:“容晏。” 噗—— “啊…抱歉抱歉!” 临绾千手忙脚乱站起来,望着被她喷了一身茶水的男子欲哭无泪,“那个…你换下来我帮你洗…” 容晏也站起了身,听到她没头没脑一句话却唇角蓦地一勾:“现在?在这儿换?”“啊不是!” 初敞开天窗便喷了大佬儿一身,临绾千无力扶额,真是倒霉透了… 他是容晏,他怎么就是容晏呢,不对不对,他是大佬儿,自己还是救了大佬儿一命的人哩,临绾千心跳霎时缓了半拍,那她小小喷这一口茶,应该也不算太得罪吧?那大佬儿还是可以傍的吧?自己还是有活路的吧?可,可最后夏仪就是死在这家伙剑底下的嘞,现下该怎么办? 烦! 容晏眼见着临绾千面上表情五彩纷呈,方才心底腾上来的一点轻快情绪缓缓散的没了,漆黑眸子复清冷下来,走近道:“临姑娘,你怎了?” 临绾千听见这清越的一声唤本能往后跳了一步,盯着他画里拓出来似的俊脸咽了咽口水,脑海中却倏地蹦出来梦里夏仪往容晏剑尖上撞的血腥场景,心中矛盾而杂乱,站定了身体喝道:“没事!容晏…”她拍了拍胸口,忍着汹涌情绪笑着大赞一句,“这名字好极了!” 殊不知自己憋出来的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临绾千被容晏这两个字打的猝不及防,先前夜里想好的所谓以己之力扭转乾坤一下子成了空白,现下心里只暗搓搓的画圈圈,大佬儿,咱们一命抵一命,到末了倘真如书中言,你可记着我先前为你行的那次善心,好歹在我死之前让我活痛快点儿。 容晏一双剑眉微不可察的蹩了蹩,心里有些发凉,复坐下道:“临姑娘,凉山并非随便去的地界,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临绾千正努力稳下心神,才懊悔方才自己如斯反应实在荒唐,听见他这一声问询不由一个愣怔,舔舔唇道:“有的,我去给你拿。” 容晏微微一怔,这就去拿了?方才反应虽奇怪,却也实在不像个有心机的女子…容晏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还是查清楚为好。 正想着,临绾千已然找出杨潜亲笔的那封信递给容晏,容晏没接过来,只道:“姑娘私人信物,晏实在不宜…姑娘既有人引见,这便随晏一齐去凉山吧。” 临绾千并未察觉到容晏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只心道这人忒怪,不过想来但凡不一般的人那是她们俗人不能揣测的,遂答应了一声,转身背上包裹欲出门,肩头却倏地一轻,转眼却见他已把包裹夺去,弱弱道:“其实我自己背的动的。” 容晏无声引她出门,只道:“走吧。” . . . 外头天气阴沉沉的,全然不复之前燥热,街上偶有凉风吹过,直激的临绾千打了个哆嗦,容晏看一眼她单薄的小身板,从马上取下一领湖蓝短斗篷与她系上,似察觉出了她面上的担忧之色,道:“今日无雨,只是要阴一阵子。” 斗篷的风帽几乎挡住了临绾千的大半张小脸,只看到她樱色的唇瓣微微张阖:“好。” 容晏唇角微翘,欲助她上马,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指,临绾千只觉手上一凉,才发觉两人此刻挨的极近,不由窘迫起来,本能拉开了一点距离:“骑马?” 其实她想问的是,两个人,骑一匹马么? 容晏嗯了一声,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你若会骑,我可去再为你寻一匹。”“啊不不,”临绾千摆摆手,心道我骑牛都能摔个够呛,干笑道:“就这样吧,麻烦了。” 容晏拍拍几近五尺高的大宛马,手揽住临绾千的腰一个用力,便挟着她跃上了马背。 临绾千长长舒了一口气,想着终于有安身之处了,之后如何且看形势吧,翻滚的情绪也渐渐安稳下来,且大宛步伐稳健,临绾千只觉得骑在它背上好似在摇篮里一般,不由有些犯困,身后揽着自己的人身上蕴着的寒香气却直往自己鼻息里钻,教她的背时刻都紧紧绷着,实在不敢松懈,又纠结难受的紧。 容晏驱马行了一段路程,察觉出临绾千的别扭,想是第一次骑马的缘故,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可歇一歇,我们今日到不了凉山,且行的慢,不过明日起需快着些,你先适应适应。” 临绾千听到他关怀的一番话心头一暖,紧张的神经立时松了不少,感激的点点头,后背不察贴到他的胸膛,忙又直起了身子,无声闭上眼聊做假寐。 没成想这假寐着假寐着便当真睡了过去。 夜色凉凉沉下来,容晏停在城郊一处驿舍前,沉沉睡着的人似察觉到马停下了步子,靠在容晏怀里咂咂嘴,蝶翅似的长睫毛颤了两颤。 容晏望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有片刻出神,手指不自觉的缠上她的发丝,却连那堪堪及腰的长发也是泛黄的,直看得他心里有些沉,轻轻揽住她的腰翻身下马,一丝声响也没发,直接横抱着她进了驿舍。 第10章 疑窦 驿舍的条件尚不如客栈里,且皆是各地来的商旅,鱼龙混杂,临绾千又是女儿身,只能与他同挤唯剩的一个单间儿,所幸驿长见容晏姿态不凡,不敢怠慢,命人把房间收拾的舒坦干净,容晏便抱着人住了进去。 临绾千实在不是不想醒,而是她好巧不巧的在这当口被梦魇住了,先前还睡得安稳,亥时时分额上开始冒出涔涔冷汗,眉头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5 也紧紧皱了起来,口中模糊咿呀了一声。 容晏原本坐在案边假寐休憩,听到这轻微的异响登时睁开眼,起身行至临绾千榻前。 临绾千脸色越发白,容晏坐在榻边伸手握住了她轻颤的冰凉指尖,唤了一声:“临姑娘。” 她的喘息愈发重,想醒来却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狠狠压制住了,正挣扎不已,手指突然被人一碰,立时能动了,刷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容晏不动声色松开手:“你还好么?” 临绾千一个愣怔,触及到容晏的面容身体本能朝与他相反的方向一挪,直缩到墙角里,须臾才反应过来现下她与这大佬的相处很和谐,并非在梦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一把额上虚汗道:“没事,发噩梦罢了。” 话甫出口,才发觉自己置身于木榻上,男子衣着齐整,正凝眸望着自己,才猛然想起自己在马背上睡着了,不由脸上一热:“我睡了多久?” 容晏的眼睛却往她胸前一扫,随即开口应她:“敲了二更,你且继续安歇。” 临绾千敏锐的顺着他方才视线往下看去,却见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那块玉佩不知什么时候从领口钻了出来,本能抬手握住了,微凉温润的触感教她稍稍心安了一些,点点头道:“好。” 容晏眼睛微眯,旋身回了案边,两人一夜无话。 第二日晨光渐盛时临绾千朦胧醒来,房间里却四下无人,走到驿舍外才见容晏正亲手喂马,一人一马无声相对,倒也是一副静谧图景,大宛马望见踏出门来的临绾千,喷着鼻息摇摇尾巴,他方抬头看她,淡淡道:“醒了,吃些东西便动身吧。” 不知是不是临绾千的错觉,她仿佛从方才容晏的嗓音里听出了几丝近乎防备的冷淡。 今日的大宛马也有些急躁,一路疾驰的几乎要把人的心肝肺都颠出来,临绾千坐在马鞍子上心惊肉跳,心道赶时间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紧紧捉着袖角眼也不敢睁,容晏清泠眸光从她受惊的面孔上浅浅扫过,突然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来自北疆的人不论男女皆善骑术,怎么临姑娘是个例外呢。” 马身继而狠狠一晃,临绾千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栽下马背了,哪里能听出他话里试探之意,紧闭着眼迎风惊惧着尖声回应:“什么北疆,我在临阳山里活了十多年,就没出来过!” 容晏轻轻一怔,看她吓得寒毛倒竖,且话里满是藏不住的受惊情绪,实在不像是说谎,扯着缰绳的手左右一抖,飞快交替的马蹄子转瞬便稳了下来,临绾千也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扶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面色青白交加,须臾俯下身紧紧搂住了马脖子,呕出一口酸水来。 容晏还未说话,她已然皱着眉头支起身子,捂着喉咙艰难道:“容公子若如此赶时间,不如放下我教我自己去凉山吧,”她缓了缓,“我听说,褒山山匪已然被剿了。” 容晏面上没来由一热,错开眼道:“抱歉…青卢性子野些。” 大宛马听得这句嘶鸣两声,猛地掼一招后蹄,又被容晏拍了一巴掌。 这野马!不就让你小小背个锅么? 临绾千没注意到这一人一马的互动,只觉得整个人复狠狠一颠,险些又呕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坐了,虚虚道:“倘公子有事,实在不必为我耽搁时间,且放我下马,绾千自己可以走的。” 容晏突然察觉到自己防备心太过了,把小姑娘折腾成这样,心下有些愧疚的道:“不赶,临姑娘莫下马,其实…晏便是凉山弟子,稍你一程实是…顺路。” 什么? 临绾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道:“你是…凉山弟子?” 容晏看了她一眼,见临绾千犹呆着,小脸衬着发懵的水眸落到他眼里,心中不知怎的歉意更甚,道:“抱歉。” 临绾千怔怔应了一声:“啊…有防人之心是应该的…” 实则她心里想的是,老天何其弄人,这下可好,都不用主动往上贴,直接与大佬儿朝夕相处了,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凡事要往好处想,抱紧主角有肉吃,千万不要得罪他。 想到此处,临绾千扯出一个干干的笑来,惊喜似的道:“你是凉山弟子岂不正好?我初来乍到不识规矩…劳烦你且带带我才好…” 容晏眉宇一松,扶住她因惧马微微颤抖的肩,轻声道:“你真这样想?” “当然!”临绾千努力使自己眉飞色舞。 容晏虽察觉到了她强颜欢笑的异样,然心里还是渐渐松快了,手中缰绳一扯,青卢抬蹄作势刨刨路面,稳稳迈开了四蹄,步子轻灵而沉稳。 临绾千心中疑惑一闪而过,方才话说这马儿发了野,却好的这样快?怕不是这大佬儿故意的吧? 容晏长衫上清冽的寒香随风浅浅散进鼻息,没来由教她想起昨晚的梦来,遂咬着手指沉默了下去,却顾不得方才发生的怪事了。 . . . 容晏是当今夏王嫡子,照大虞嫡子承位古制,理应袭下一任夏国诸侯的位,此人虽有经纬之才,却不知何故,了无位临君王之心,多次推拒封拜夏世子之礼,一直无意权势,却在虞承王二十五年的一次弥漫夏齐郑三国的瘟疫之后变了性情。 此次瘟疫极其惨烈,夏齐黎民病亡大半,而夏楚两国正是乌烟瘴气的大虞中唯二势强安泰之地,夏国大大受挫,而楚国又不满大虞已久,早有不臣之心,此次瘟魔过后大虞气数更加岌岌可危,而虞天子却仍耽于声色,虽沉在脂粉堆里不情不愿的下了救民旨意,官员多腐,旨意与赈灾钱粮层层辗转下去,落到各地方早已失实且无物,各地百姓哀怨叫苦不迭,西北戎夷瞧准了这个当口,趁乱起兵攻入了大虞边境。 临绾千昨日的梦中即是这般的尸横遍野,满目饿殍。 再接下来,她挣扎着受不了此番惨象时,便被守在榻边的容晏喊醒了。 临绾千正悠悠出着神,身下的青卢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容晏清越的嗓音响在耳畔:“饿了吧,下来吃些东西。” 她恍然应了一声,已然腰间一紧,与容晏相携下了马。 街边有处汤饼铺子,四角棚下架着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冒着骨头的香气,临绾千摸摸发瘪的肚子挑了处空位坐了,还未等去叫汤饼的容晏回来,便听邻桌的几个布衣男子语气激昂道:“可听说了,此次褒山剿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6 匪,咱们先前在凉山的楚国小公子夺了头等功哩!潜在匪窝里三年,真是不一般…” 临绾千倒了两碗茶无声听那几人说着,容晏已然端着汤饼在她对面坐下,见她只微微沉吟,递一双竹筷给她,道:“怎了?” 临绾千将茶水往他跟前推一推:“吃饭前先润润嗓子吧,”她顿了顿,又似不经意的道:“此次褒山剿匪,与凉山有关?” 容晏微微挑眉,抬眸看了看眼前纤弱的小姑娘:“你也关心这等事?” 盛着汤饼的黑陶碗中不断冒出氤氲热气遮住她半副灵秀眉眼,霭霭的让人看不大清楚,只听她道:“没什么,只是听着不大对劲,有惑不解。” 容晏回她一个洗耳恭听的眼神。 汤饼上浮着诱人红油和青白葱花,混着骨香的气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临绾千手执竹筷轻拨几下,望着绽开的玲珑油珠儿道:“先前听旁人口风,像是褒山恶匪为患已久,连建梁官员都不能拿它如何,可我方才又听人说,此次剿匪头功乃是楚国小公子所得,也就是说,楚王先前便知有这么一伙恶匪祸患黎民,且早早便注意了这么一颗毒瘤。” 容晏颔首:“继续。” “这就奇怪啦,”临绾千胳膊压在桌沿上,凝神道:“山匪即便再怎么势大,如何斗得过楚王去,可楚王却充耳不闻,由的他们作乱,当然民众只以为是楚王日理万机,没顾上建梁的这股匪徒,可他的小儿子,也是你们凉山子弟吧,竟如此顺利的潜入了褒山,一朝楚王发兵剿匪,头功便顺理成章归了他,细细推敲,给人的感觉就像…” 她摊开两手,似在斟酌,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了出来:“三年前楚王便给小儿子摆了这么一道功,只等他去取,其间放纵褒山山匪做大,因为恶匪越是势大,剿灭它的人功劳便越不可小觑,可楚王便是用众多黎民脂膏养小公子一日之功?听闻楚王明君,我不愿相信真相如此,是以疑惑。” “还有啊,”临绾千比着手指,“潜入褒山的是谁?楚王小公子哎,这么长时间,那窝土匪就没发现么,太令人匪夷所思。” 容晏无声听她说完这些话,轻轻笑了一句:“可惜了你是个女子。” 临绾千没听清,茫然道:“什么?” 容晏押一口茶:“没什么,不过你既考虑事情如此透彻,大虞诸侯百国嫡子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你不知道么?” 临绾千说完那一番话早就被汤饼香气勾的心尖儿痒痒,刚吃了几口,听见他这般问想也没想,直接含糊道:“都说了我是在山里长着的嘛,对外事一概不知。” 容晏扬眉唔了一声,细心与她解释:“除百国直系王室外,无人可见各国嫡子其真面目,因祖制规矩,向来嫡长子继承大统,”他眸中闪过一抹了然的光,唇角微勾继续道,“当然若嫡长子有所不测,自然是有其他嫡子顶上,是以嫡子身份特殊恐遭有心人构陷加害,因此各国百姓只知其名而不知其人面目,何况远在楚国边境的褒山?祁函虽非嫡长子,但也是楚王王后正经嫡出,且他在褒山时以齐坤为名,当年提了三个死囚犯的头入褒山,又有凉山与他造的假身份,褒山决计查不出来。” 临绾千眼睛一抬,心中敏锐察觉到他话中深意,祁函并非嫡长子…那岂不是,楚王又扶持他的小儿子上位之心?可若楚王看重祁函,欲使其继承大统,那又将现在的楚嫡长子置于何地呢? 容晏清越的嗓音复在她脑海中凉凉响起:“当然倘若嫡长子有所不测,自然是有其他嫡子顶上。” 容晏见临绾千沉思不语,执起筷子吃了两口,半晌又道:“你可知此行前去的凉山,是个什么去处?” 第11章 情敌 临绾千诚实摇头:“只听义父讲,专收各国世家子。” 容晏唇角微翘,垂眸道:“先吃饭吧。” 他面上淡然,心里却暗暗掀起了几分波澜。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自己怎么就没有控制住,和她说这么多呢,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 . . 七日后的清晨,两人终于行到了凉山脚下。 凉山高曰五百丈,端的是高耸入云,临绾千坐在马上隔着衣领摸了摸贴身的玉佩,听容晏在她身后道:“下来吧。” 长路石阶顺着山势蜿蜒而上,因是夏初,漫山皆罩上了一层新鲜的青姿绿意,映着晨光格外清亮,临绾千十几年来只见山中之景,竟还未见过大虞高山全貌,今日一观确实教人心胸豁然,这几日被梦境压抑着的情绪也缓缓舒展开了,扭头冲容晏明媚一笑:“好。” 身后扯着缰绳的人却身形一顿,漆黑的眸子微微闪了闪,片刻才恍然回神,助她下了马背,到一旁马厩中安置好青卢后正待和临绾千一起上山,门口突然闪出一抹鹅黄身影,蹦跶着跳到容晏跟前:“晏哥哥,你回来啦!” 临绾千的耳朵,被这娇俏的嗓音唤的有些发软,不禁抬手揉了揉。 小姑娘一身鹅黄千水裙,娇嫩的似春日里枝桠上冒出来的新芽儿,肩上搭着缎织掐花半臂裳,挽着大把青丝的点翠步摇顺着她跃动的碎步晃来晃去,摇着容晏的胳膊道:“我可把你盼着了,祁函他们早都回来了,就你那么墨迹,”她花瓣似的嘴唇往上一翘,像真要在脸上开出朵花来,“听陈子渊说,你去接人了,所以才这样晚。” 容晏由着她折腾完,面上犹一湖秋水似的看不出别的表情,抬手将她抖下来的薄纱外裳拉上肩头,道:“我不是让子渊给你带了云片糕么,怎么今天还自己跑下来。” 小姑娘嘴一撇,瞪着他道:“又不是你亲自给我的,我干嘛领他的情…” 话音未落,马厩门口复闯进来一句气喘吁吁的哀叹:“君若…我的小祖宗!你成日里往下跑个什么劲,容师兄不认路么,你不累我还累呢!” 临绾千被门口熟悉的青白长衫吸引去了目光,才转过脸,眼睛便蓦地睁大了,指着扶住门框哈嗒哈嗒喘气的人愕然道:“你不是那天夜里…”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又转头去看被君若贴的紧紧的容晏。 子渊这才发觉门口大眼瞪小眼的几个人,终于站直了身子,干笑道:“师兄回来了,呦,这姑娘也在,别来…”他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7 忽的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嗓音一下便小了下去,“无恙啊…” 临绾千眼也不眨的瞪着一脸正经的容晏,终于盯的他别开眼去,指着不争气的子渊道:“凉山的,自己人。” 一头雾水的人始反应过来:“合着你们那晚上是演戏呢。” 子渊嘿嘿干笑两声,凑上去道:“姑娘,手好了没?没好我去给你找药,凉山什么好药都有。”临绾千看一眼子渊略带歉意又强笑的脸倒退两步,虽则他是诚心,但那张表情落在她眼里,怎么都是贱兮兮的。 容晏和君若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行了。” 嘿,这俩人还挺心有灵犀的。 子渊霎时闭了嘴,半晌又呆着脸道:“那,走吧?” 临绾千明明白白感受到了来自容晏身边的不善与审视的眸光,被针刺般的不自在起来,转身出了大门。 子渊看看门外门里的几个人,忽地反应过来,凑到容晏跟前道:“喂,这是生气了吧?你还不去哄哄?”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嗷地一声往后跳了半步,随即对上君若刀子般的眼神,皱眉撸开袖子一瞧,胳膊上果然被这小妮子拧的青了一块,冲她狠狠一呲牙旋身朝门外追了上去。 临绾千望着沿山而上的蜿蜒石阶,突然觉得很迷茫。 原来她自以为与大佬儿的那点交情都是假的啊。 临绾千望一眼留着些许斑驳疤痕的掌心,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实则她并未想着施恩求报,不过是顺着老天安排,还以为遇到了个能教她摆脱孑然境况的人,可突然有朝一日这份交情被击碎,露出那些戏幕后的淋漓现实来,她便又成一个人了。 临绾千把碎发别到耳后,吸了一口气,抬脚欲沿路往山上走时,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带着些轻笑:“你莫自己走,铁定会迷路。” 临绾千恍然回神,扭头对上子渊明朗的笑脸,抿抿唇道:“我还想着,凉山哪就能这么好上了。” 子渊嘿嘿笑两声:“那是,多少外人想偷闯进来,末了还不是饿死在山沟沟里。” “就你话多,”赶上来的君若一把将子渊推开,扫了站在原地的临绾千一眼,“你叫什么?” 她笑笑,右唇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临绾千。君临天下的临,绾三千青丝的…”“没问你哪个临,”君若没好气的摆手,却被身后容晏蹩眉截住了话头:“原来你是这般心思,那今后若找容晏,唤的是哪个容,又是哪个晏?想也不必应了。” 临绾千目光触及到容晏面上愠色,不觉有些诧异,想这被唤做君若的姑娘的打扮言语动作,必定是娇生惯养着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嗲声嗲气又满身是刺儿。 君若一呆,没想到素来淡凉如水的容晏今日这么容易被激怒,撇撇嘴挪过去就要拉他衣袖,被他一个抽手避开,险些扑个空,方稳住脚,便听容晏对临绾千道:“山上凉些,你身子弱,披上斗篷吧。” 临绾千还未有所反应,对面一领斗篷已然兜头罩下来,她皱皱眉从风帽里探出脑袋,突如其来的动作教她莫名火大:“我冻不着。” 对方哪里肯听她这一句,拉着她就上了前面石阶,落下发愣的子渊和气鼓鼓的君若两个人干瞪眼,半晌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跺脚抛下一句:“你这呆鹅,还干站着!” . . . 少泓院建于距地面曰一百五十丈的山腰上,山路九转曲折迷宫也似,估计外地的鸟飞进来都出不去,更可况是人了,且愈往山里愈加凉意沁人,临绾千本就惧冷,走到深处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旁一直执着她手腕一路无言的人终于开口了:“说了路上凉,你还和我犟。” 临绾千脸色冻的有些泛白,仍拢着袖子忍不住嘴硬:“我在临阳城山里的时候,也并未觉得有多冷。” 话音刚落,极淡的寒梅香气朝自己笼罩过来,身上却倏地一暖,转过头去看时整个人已经被容晏的浅黛长袍拢住,没来由教她觉得有些尴尬,抬手摸摸发热的耳朵,别开眼去:“我说,你不冷啊。” 容晏没理她,抬步走到前边去了,半晌似怕她跟丢了,又转身倒回来,执住她的手腕往前去,身后追上来的子渊啧啧两声:“师兄,你不必这么快,师父今儿个不在山上。” 容晏步子一顿:“唔,什么时候回来?” 子渊加快步子跳上容晏所在的石阶,挑眉道:“我以为,你该问他老人家去做什么才对。”容晏冷淡的眸子看了子渊一眼没说话。 子渊凉悠悠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不愿听,可这次的事我还是要与你知会一声,师父确然是又去夏国了,不过这次是因着百国太子容泽的事,呐,”他转向临绾千,隐晦的示意她该回避,被容晏开口拦住:“临姑娘早晚是凉山的人,无妨。” 子渊笑笑:“前些日子王上,啊,不是夏候是虞王,你晓得,这段时日流年不利,连一些边陲小国也敢往枪头子上撞了,去年天子狩猎时姗姗来迟且不言,连朝贡也缺斤少两的,虞王不管事儿,可容泽怒了,但是有的诸侯,外族人嘛,毕竟不太好管,”他摊开的双手往中间啪的一拍,“他又向来好战喜功,这就打起来了呗,还是亲自挂帅,威风着哩。” 容晏面上波澜不惊:“继续。” 子渊鼻子里轻哼两声:“可老天没叫他没威风多久啊,容太子摔了。” 临绾千罩在袖子下的手猛地一紧,险些将手腕从容晏指间脱出,有绥被屠的血腥梦魇从脑海里倏地跳出来,不由失色:“什么?” 安静听子渊讲话的人此时却淡淡看了临绾千一眼:“你认得太子?” 临绾千恍然回神,紧握的手指缓缓松了,摇头道:“不,从未见过,方才不过是因…”她干笑,“摔的是大人物,是以吃惊。” 容晏清凌凌的眸光几乎要射进她的心底,临绾千眸光微微闪了两下,随即定了心神,平着嗓音与他对视:“你怎么就一直信不过我?” 容晏还未说话,被子渊一手掰过肩膀笑着打圆场:“你别介意,他这人就这熊样,我接着说啊,容泽这一战摔得不轻,被部下拼了老命从战车下边扒拉回来,就近救回咱夏都了,唔,据说现在还没醒,这就把师父请下山去了呗。” 临绾千手心汗涔涔的,见子渊似说完的样子,试探着道:“那你可知,太子是为什么摔着的吗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8 ?” 第12章 心结 子渊没想到她会问这一句,挠挠后脑勺道:“战中多乱,谁会深究人是如何摔着的,反正脱不开司驾的关系,啊对,我还真想起来了,据说司驾是北疆中一小国世家子,北疆地广,且人多蛮且好战,没几个安生的,早有不臣之心,虞太子正想着挑他们其中几个小国的刺儿杀鸡儆猴呢,现下碰上这一茬儿,指不定留什么祸患。” 临绾千脊背一凉,心知这是梦魇成真了,虽则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她没想到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她打心底替有绥委屈,虽则偏安一隅,但要将它与其他几个北疆好战的诸侯国比起来,对大虞的臣服之心的确是实打实的了,就因为都地处北疆而混为一谈,委实比窦娥还冤。 临绾千闭了闭眼。虽则对天子的这个臣服换来了一时的安生,但也埋下了之后被邻国孤立得祸根。 容晏察觉到她反常的神态,心中怀疑的猜测不可压制的复重了几分,手不经意间触上她冰凉的指尖,却又没来由的有几分不忍,不觉软了神色,紧一紧罩在她身上的外衫道:“你想问什么?” 临绾千眼前忽的一亮,突然想到他是夏候嫡子这个身份,指不定能帮上一帮,抬首向容晏道:“我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她努力回忆着梦中场景,继续开口,“战中太子所乘战马确以铁甲护身,流矢不得中,如此想来确然只能是司驾之责,可事出过巧,车马过百乘,为何偏偏是太子所在的那辆车?且太子司驾想必是百里挑一的,连身份也不一般,为何随太子出征便出了问题,怕是有什么文章在里头,倘若贸贸然处置了司驾,事有牵扯,于北疆之国和大虞皆不利。” 子渊眼中掠过一抹惊艳之色,冲着临绾千就道:“你考虑的当真透彻,我方才还想照太子的性子那司驾估计要死惨了,”他磨挲着下巴朝容晏道,“这事怕要好好查查。” 容晏眸子微眯,方才子渊提及司驾是北疆中人时他心里已然有所推测,正与临绾千所想不谋而合,且再深究下去,虞太子此战虽与他生性好战有关,也有欲砍削小国扩大王中势力的考虑,连同北疆也在其吞噬范围之内,毕竟近年王室越发式微了,只是此举未免太过急躁了些。 正因容泽其人嗜血性急,才更容易被人利用着挑拨大虞和北疆的关系,倘有别有用心的人在战马上做什么手脚,把责任推到来自北疆的司驾身上,指不定容泽脑子一热就转变战向朝北进攻了,虽则北疆势弱,但那干寒的气候就够中原士兵喝一壶,届时两败俱伤,自然就有人理所应当做那得利的渔翁。 容晏此时并无过多干涉政事的心思,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冷眼干看着与他一脉同支的大虞王室气数一天天耗尽。 子渊还在拽着头发梳理逻辑,肩头便被容晏拍了拍,听他淡淡道:“等回到院里,替我修书一封,以你之名,给夏侯上封奏疏。” 临绾千听到他这话,想着自己猜想兴许入了容晏的心,方暗暗松了口气,手上也恢复了些许温度,这才察觉到眼前境况少了一个人,不由开口问子渊:“方才那个唤作君若的姑娘呢?” 子渊“嗐”了一声,摆摆手捉狭道:“我跟她说你的青卢许久未和她见面,想她想的紧,哄她折回去陪青卢了。” 容晏唇边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临绾千也噗嗤笑了:“我说怎的身后一路皆安静的很。” 身旁执着她手腕的手一紧,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道:“你若继续在这儿待着就要着凉了。” 子渊一脸不正经,皱皱鼻子冲容晏呛声:“之前可没见你这么怜香惜玉呢。” 临绾千被容晏牢牢拉着,跟在他后头暗自腹诽,她算看出来了,容晏这人就是一个防备心尤其重却从善如流、演技高超而本性冷淡且面瘫的矛盾体。 实则她无意间就把他想的高了,容晏并非多么“从善如流”,而是此次临绾千恰好与他的考虑契合了而已。 子渊难得的一路安静,跟在两人后头走着,却一脸别扭,总频频回首去看,终于在赶到望见少泓院的大门时嘟囔了一句:“这小妮子,对青卢那犟马比对我都亲。”说白了还不是因青卢是跟着容晏的。 他长长舒了口气,旋身跟容晏进了少泓院。 . . . 少泓院依山朝阳而建,宫殿似的廊腰缦回,虽则以院为名,世人却没几个人敢妄言它的来头,不过实则随着大虞式微,底子也渐渐有衰落之势,然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虞百国中几个算得上强盛安泰的诸侯国的国君,连带这些国中的名将贤相,几乎皆师出少泓院,名声几百年前便在那里摆着,外人自然也不敢去招惹,是以纷争中多少高楼倒高楼榻,少泓院都没受多大影响,各国世家子入了各代师父眼的,层层筛选下来,在院里从师几年,入不了的,卷铺盖走人,代代规矩如此,代代安稳。 杨潜打发临绾千来这儿时说的云淡风轻,是以临绾千压根没想到少泓院原是这般气派的主儿,听子渊不厌其烦的与她说起才阵阵瞠目,末了瞪着眼不可置信似的道:“既如此,你们师父怎肯答应教我来凉山?” 子渊愣了愣,叼着根狗尾巴草睁大了眼:“你不知道这事儿啊,前些日子师父收到老朋友的一封信,道将你送来为…”他纠结片刻,终究直说了,“为婢,师父答应了,你这才顺利上山。” 临绾千眉毛一拧,从袖中取出杨潜交给自己的那封信来:“义父确然修书一封,不过还在我这里。” 子渊将狗尾巴草夹在手上,拆开那封信笺一看,但见纸上四个字力透纸背:“安心则已。” 临绾千凑上去看了看,唇角一扯,笑道:“真不知他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我说的。”一解为杨潜把自己养大了,顺手转了这个包袱,图个安稳心思;二解则是他一早便知会君衍收了自己,给自己这封信不过教她路上安心罢了。 临绾千将信折起来收好,当然,她是愿意相信第二解的。 子渊方才在路上听了临绾千对太子摔伤这件事的见解,对这姑娘多少萌生了几分欣赏之情,心底里是不愿意将她看做一般奴婢的,然师父明明白白那么说了,他怎么都得认,不过趁师父还未来得及回来安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9 排临绾千,自己倒还是有机会同这姑娘唠唠嗑。 临绾千对子渊唠嗑的愿望乐见其成,毕竟她一直对大虞形势和容晏那个矛盾体未能完全了解,对面这个信息库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接白不接。 思及此,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听说容公子是夏王嫡长子,可路上却只听他称呼其为夏侯而非父王,这是为何?” 子渊扫了一眼两人坐的小亭子四周,见四下无人,心里的话匣子又憋得难受,将声音压低了道:“临姑娘,我知容师兄辜负了当初你救他的那份好心,且在路上我就看出来了,那家伙必定是对你防备的紧,你才会如此质问他,不过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他呀,”对面的人指指心窝,几个略同情略惋惜的字从牙缝里钻出来,“这里有坎儿。” 临绾千眨眨眼表示自己听的很认真。 子渊随意折着手中那根狗尾巴草,轻笑一声道:“不过凭我俩从小至今的交情,我敢说他对你与对旁人…总之不太一样,还把衣裳让给你披着,啧啧。”临绾千翻了个白眼:“他把衣裳要回去时说了,楚中药贵,他是不想我病了白花银子。” 子渊摆摆手:“你当他缺那几颗银锱呢!得了,说正事,毕竟我也想有个人把他的心暖暖,省的成日冰疙瘩似的。”他双手交握放在唇边,微微出了神,喃喃道,“且怀王后是个多好的人呢。” 辰光一晃而过,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啊。 . . . 夏国王宫中细碎的流言带着或惋惜或惶恐的情绪四下散在宫墙的每个角落,众人皆交口称赞的夏王贤后身患恶疾,恐天不假年,命不久矣。 宫中众人也皆知,怀后八岁的儿子容晏,长跪于昌明殿前,今日已是第三天了。 身着玄端朝服的臣子清晨时分排成两列从昌明殿里晃出来,一个个手持笏板、满面恭顺,绕过路正中挺直身子、衣裳上浸染了朝露的小公子身旁时脚尖往外一撇,身子便无声迈过去了,老眉毛老眼都不带动一动,偶有几个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当然也仅是旁人皆捉摸不到的一瞬而已,下一刻即变回了那个只知国中朝政不晓王宫龌龊的清白人,待一列列的官员皆晃的没了影儿,昌明殿里方走出那个头戴九股冠冕的夏侯,端着满面正气,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沿路踱过来,终于站在脸色泛白的容晏跟前。 晨光洒到长跪的小孩儿面上,映的他额上虚汗亮晶晶的,小孩儿察觉到夏侯的华贵赤舄朝自己迈过来,又在距自己一步之遥处停下,双手交叠俯身行礼,才挺直了腰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夏侯,终究忍着没像额上面上那般沁出水来,坚定开口:“父王,还母后一个公道。” 夏侯逐渐愀然,那是一种悲伤与严肃交织的复杂神色,却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空气沉默半晌,他朝跪在地上的孩子伸出手,沉声道:“阿晏,生老病死由天定,父王如何才能向老天为你母后讨公道呢?听话,起来罢。” 容晏猛地抬眼,墨色的眸子里情绪汹涌,胸口狠狠起伏起来,猛地打开夏侯的手:“母后分明是被人毒.害!父王明明知道,却每每皆是这般说辞,难道是要眼睁睁看母后白白送命么!” 第13章 过往 夏侯眉毛微不可察的簇了簇,语气也凌厉起来:“我知你不愿接受王后病重的事实,父王亦是如此,但你莫要再胡闹了,还不若好好陪陪你母后,”他顿了顿,似有沉痛之色,“大巫和医师皆束手无策,王后平日最疼你,还是回去,好好陪她…罢。”他喉中适时梗了梗,没把最后的辰光这几个字说出口。 容晏身形一顿,手撑着冰凉地面想站起身来,却由于跪的时间太长,方一动作膝盖便似锥刺入骨,腿弯不听使唤的软了下去,仍咬紧牙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略带稚气的嗓音中犹含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既父王仍如此打发儿臣,那便随儿臣一起去见见母后吧。” 夏侯神色暗暗一松,以为他这是终于要放手了,一个错神便没注意到这孩子说“打发”二字时的不甘与悲哀,垂眸叹了口气道:“阿晏不说,父王也是要去见见王后的,”他伸手扶住容晏音久跪而微微踉跄的身子,温声开口:“走罢。” 容晏站稳了脚步,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夏侯扶着的手臂,和他一起朝怀后所在的柔仪宫。 柔仪宫中一如常往的简素,只是整个宫里都浸满了药草的苦涩气息,无端教每个人心性皆软软的颓了下去,宫中人皆知王后命不久矣,蒙承夏侯恩泽的柔仪宫也已物是人非了。 容晏跟在夏侯身后走到宫门前,宫婢,们看到夏侯的身影皆是眼前一亮,而后顺从屈膝行礼,将两人迎了进去,宫院中原本蓁蓁茂茂的花草灌树因日益寒冷的天气落尽了枝叶,光秃秃的了无生气,门前摆着的两只防走水的铜缸也似蒙了一层暗沉沉的灰,容晏小小的步子顿了顿,咬咬下唇走了进去。 待进得寝殿门,药草的苦气愈加要层层将人包裹起来,夹杂着人因虚弱散出的萎靡弱息,夏侯凝神片刻,走到两边挂着素帐的榻前,握住了怀后的手。 容晏步子停在距榻几步远的地方,朝守着的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才上前跪坐到王后所在的榻边。 夏侯与怀后说了什么,容晏心思纷乱极了,没能如何细听,只待两人话音弱了下去,他才抬起头来,嗓音犹带着孩童脆生生的稚气,却藏有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稳与凝重:“母后。” 怀后自半年前发病起身子便一日比一日的虚弱了下去,到现在已经虚弱的连抬起胳膊也有些费力,原本莹润温婉的脸庞泛着死气沉沉的苍白,嘴唇却隐隐有些发乌,大巫与医师皆言是病重的缘故,兢兢业业治了大半年,终于治到了如今药石罔顾的地步。 两拨子人尽完本分仍不见效,怎么办呢?自是只能顺其自然的听天由命,药还不能停。 容晏清凌凌的眸子里像是涵着冬日的碎冰,紧紧捉住怀后冰凉枯瘦的手,半晌才道:“儿臣今日与父王同来,是想当着父王的面,求母后的一件恩赏。” 夏侯脸色微微一变。 怀后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反常,只勉力笑着点了点头,容晏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0 努力压制着的心脏突然砰砰狂跳起来,呼吸也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方才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指尖早已被自己捏的泛白了,抬起来时还有些发颤,他抿抿唇,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麻布包,抽出一根银针来,轻声慢慢道:“只要母后的几滴血。”手上动作却猛地变快,夏侯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容晏手中银针已然划过怀后的手臂,一串血珠倏地冒出来,埋住了银针锋利的毫尖。 夏侯眸间一惊,猛地直起身子,竟狠狠甩了容晏一巴掌,十分心疼怀后般厉声呵斥:“逆子,你母后已然病重,你竟还伤她!” 容晏被打的扑在地上,莹白的脸上赫然现出几个指印,手中却还紧紧捏着那根染上怀后鲜血的银针,漆黑的眼珠定在手指间。 空气沉默半晌,银针原本散发的寒光很快消散于无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容晏一双清泠的眼不可抑制的血红起来,咬紧牙关爬起身,银针的末端深深陷进肉里,夏侯面色不虞且滞,望着乌黑的针尖一时语塞,容晏哑着嗓子嘶吼一声:“看见了?你明明知道!”他红着眼,孩童身上应有的稚气一寸寸消弭下去,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大巫和医师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他们全都是那副无力且哀伤的模样。 夏侯面上肌肉抽搐两下,终于冷脸质问:“谁告诉你的?” 容晏抬头与他对视,面上指印突兀而刺目,眼睛里透出一股孩子赌气时的狠劲,言语却十分清明:“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杀了他的,我不说,”他梗着脖子,又问“你会杀了我吗?” 夏侯没想到他如斯强硬,一时愣住,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容晏紧绷的背松了几分,半晌复狠狠吼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与母后一齐到地下作伴去,我求之不得!” 夏侯气得面色发紫,还未发作之时,床榻上突然响起一声轻唤:“阿晏,别闹你父王了。” 容晏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旋身跑到榻边,紧紧咬着下唇望着怀后虚弱苍白的脸,一声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又生生咽了下去。 怀后面上突然生出了些许血色,身上好像突然恢复了点力气,但她深知这大约是殒命之前的回光返照了,努力翘起唇角摸了摸容晏的头发,朝夏侯道:“臣妾病着,未免教阿晏少了规矩教训,王上且先出去,容臣妾宽慰宽慰这孩子吧。” 夏侯望着她虚弱至极而如从前般温婉的笑意,心中歉疚一寸寸蔓延开来,点点头转身步出了寝殿。 容晏察觉到夏侯带上宫门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眼睛尤通红着,怀后伸手抹了抹他的双眼,冰凉的触感消散了他双目上附着的灼辣热意,抽抽鼻子道:“母后。” 其实他很想问问,怀后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并非普通病重的事。 怀后目光了然,握住容晏的手轻声开口:“阿晏,别怪你父王,位临君王的人,有太多身不由己,待你长大继承了夏国大统,自会明白的。” 容晏怔怔望着她。 怀后轻叹一声:“怨我大意,防备不足,毒入骨髓时才有所察觉,阿晏你信母后,你父王从未害过我,他是很疼我的…可他需要如夫人的父兄为夏国安稳边疆,他决不能追究,且若追究,必定会牵连更多人,他是一国之君呵,势必要保全他的子民,所以只能舍我一个。我承你父王恩泽这么多年,了无遗憾,只是对不起你,”她胸口突然剧烈的起伏起来,抓着容晏的手也加大了力气,“阿晏,以后没有母后的日子,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虽则你父王也会护着,却难免如今日般力不从心,千万别落得,”她眸子里蒙了淡淡的无力和哀伤,“像母后今日这样。” 容晏的下唇已然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齿印,鸦翅似的睫毛扑闪两下,嗓音犹哑着,却掷地有声,携着沉痛的狠意:“可若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保全,谈何保全夏国黎民,阿晏不懂,倘若天下君王皆如此,阿晏绝不做所谓君王。” 怀后说完那些话已然临近虚脱,听到容晏如此说不由一怔,撑着劲道:“又拗上了!你是夏国嫡长子,这是命,脱不开的…”她似还不放心,抬手轻抚容晏左边红肿的脸颊,极郑重的嘱咐,“阿晏,以后独自在这宫中,你一定一定要记住,假面,方是人最好的铠甲。” 容晏与怀后苍白的面容对视,沉重的默然在充斥着药香的寝殿内散开,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怀后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的被抽离,缓缓松开了握着他的手,道:“母后想吃如意糕了,阿晏去取些来罢,”末了又添了一句,“让你父王进来。” 容晏微有犹疑神色,似不想离开,然终究没有违悖怀后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怀后嘱咐完这些话,终于松了口气,眼珠隐隐透出死气沉沉的暗灰。 阿晏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看事太毒,不像孩子。 天色阴沉沉压下来,凉风携卷着的寒气似要钻到人骨头里,容晏端着一碟糕点匆匆从膳房出来,宫中沉闷的钟声划破沉寂,伴着一声凄长的报丧:怀王后崩—— 容晏脸色煞白,却控制着自己没恸哭失声,手紧紧捏住摆着澄黄糕点的青瓷平碟,半晌无声屈膝拜倒。 . . . 不知怀后离开人世的那一日同夏侯说了什么,夏侯的后宫后位九年以来一直空悬,容晏却也很少在与夏侯有亲近交通了,虽则久居东宫,但从未以世子身份自居,性子却逐渐缓和圆润起来,见大臣时多报以谦谦守礼的笑意,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夜里宫门紧闭后他蒙了一层冰似的眸子。 世人皆言夏侯嫡子容晏乃不寻常人,心思聪慧缜密的相比其他男童更是高了一大截,且以他的性子,必不可能容忍自己的亲生母亲白白被人暗害的事实,可正如先皇后所言,此事调查的越深一层,他的心便更凉一分。 第14章 调查 子渊看一眼凝神中面露悯色的临绾千,继续道:“容晏去查,可越查下去,牵扯到的人便越多,甚至有几个先皇后和容晏自己亲近信任的奴婢也身涉其中,自然,”他摇摇头,“也是因当年如夫人家族的羽翼过大。” 临绾千静默半晌,又听对面的人添了一句:“我今日多话了,你别嫌我烦,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1 我只是希望,你莫因之前的事与他有什么隔阂,毕竟他孑然一身的时日太久了。” 临绾千眉宇缓缓舒展开,道:“我哪里就这样小气了,不过他有陈公子这样的朋友,也是…”她轻轻点头,“很好的。” 子渊摆摆手,面色微讪,脑海中蹦出那个娇生生的俏丽身影,扯扯唇角道:“一则因他确然对你有些微不同,二则,我实在不是个无私的人啊。” 临绾千托腮听完他这席话,正凝神细思间,突然沿路走来两个侍从模样的人,在亭外朝子渊揖礼道:“陈公子,我们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子渊点点头打发他们下去,起身朝临绾千笑一句:“刚说完他呢,就来叫我了,”天上日头已然升的高了,阳光斜斜洒到亭子里,那厢摸摸肚子道,“方才走了那么久的路,现下有些饿了呢。” 临绾千站起来:“那我给陈公子做份点心去可好,也趁这个机会熟悉熟悉环境。” 子渊眼前一亮,咧着唇角明朗笑道:“当然好,凉山弟子仆从多的很,饭菜也粗糙,终于能犒劳犒劳我这条苦命的舌头了。”说着招呼来一个仆妇给临绾千带路,走出几步又回头添了一句,“届时送到容师兄房中罢,我直接在那儿吃。” 临绾千松了一口气,蓦地想起来今早容晏似也没吃多少,那便直接做两份好了。 东廊尽头的厢房里静的几乎能听见窗边漏壶发出的缓慢簌簌声,被容晏的左手执着的狼毫笔墨尖流水般滑过绢面,须臾一副玉佩的纹饰已然被细细绘在白绢上,他扫一眼,复提手添了两笔,将一直无声立在身后的人唤到身侧,把画递给他,道:“照着这个去查。” 一只高冠长尾的鸾鸟纹饰在绢面上纤毫毕现,翙羽振翅翩跹在云中,极是精巧繁美,容晏将笔置于架上,淡淡道:“鸾纹并非一般妇人可用,且雕着这纹饰的玉,”他微微凝神,“是北疆特有的岫田玉,因如雪般精白,又称雪髓,若非北疆朝贡而流入中原,那边是北疆中诸侯王室才用的上的东西,不过世人见得少,一般只以为是白玉便罢了,你悄悄的,别漏了风声,查到什么,便来告予我。” 接过白绢的男子唤作弓恒,是容晏的贴身影卫,当即便接了命令去了,子渊正好推门进来,望着桌上笔砚就道:“呦,稀罕啊,连写奏疏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 容晏不予置否,将自己的位子让出来给他:“来吧。” 子渊眯着眼睛看他一眼,踱步过去铺开纸张,提笔弯腰欲落墨,笔尖却突然停在半空,踌躇半晌道:“就按临姑娘分析的那么写?” 容晏淡淡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你自己来了,那她人呢?” 那厢轻笑一声,边写边道:“本公子饿了,着仆妇领着她去膳房做些点心来予我填填肚子,”他抬首看一眼站在案旁的人,继续落笔,又道,“顺便也知道知道她做饭的口味么。” 或咸或淡,或辛或甜,不光能看出一个人生活的地域环境,往往还暗藏着她的性格。 容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光,原本平静无波的面色沉了几分:“她手上有伤,你就这么让她下厨了?” 奋笔疾书的人一愣,愕然道:“容兄弟,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容晏转过了头,窗外阳光洒到他玉白的面庞上,泛着些微的凉意,片刻道:“怎会。” 子渊轻笑一声,两手提溜起写满墨字的纸张吹了吹,道:“是是是,你连自己都不心疼,怎会心疼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呢,哎对了,”他指指容晏右臂,“你的伤好些没,师父给你的寻的那药别忘了用,可就那么点儿,虽则可能不够用,也总比一般的药好。” 容晏抽过他提着的纸,扫了几眼道:“写好了就送进夏宫去吧。” 子渊却一屁股坐下了,梗着脖子道:“本公子不能走,我若走了,临姑娘把点心送到这里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他涎皮赖脸待了一会儿,紧闭的厢房门前终于现出一个纤瘦人影,子渊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点心的清甜气味一钻进门中他便跳了起来,边拉开门边道:“你可来了,真好,隔着门就闻到香味儿了呢…诶?怎么是两份?”他眉梢一跳,恍然似的道,“一定是临姑娘自己也饿了,那容师兄你先出去得了,我们两人填完肚子再出去。” 临绾千端着红木雕花餐盘的手不动声色的往后一移。 容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作妖。 子渊终于闭了嘴,给临绾千让开一条道儿。 端着点心的人略有踌躇,看向容晏道:“我可以进去吗?” 容晏唇角微勾,做了个请的姿势。 临绾千见他如斯反应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也放下心来迈步进了,木盘上摆着两只蔓枝青瓷小碗,正冒出些许氤氲的热气来,映着她的眸子,像是隔了一层薄雾的美人图。 容晏无声抿了抿唇角。 临绾千把点心摆在食案上,直起腰搓了搓手,笑道:“做了两份酒酿圆子,现下温温的正好,容公子早上也没吃多少,是以也给你做了一份,来用吧。” 子渊原本想顺着做饭这个契机猜一猜她都去过何地,最熟悉什么地方,然而临绾千作为一个从小自己养自己的自主新女性,又秉承着吃货职责,早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大江南北的有名小吃皆练过手,倘若多做几次,说不定子渊还会以为她小小年纪便哪里都去过了。 酒酿圆子软糯清甜,蕴着些微辛的酒香和枸杞的苦甘,香甜而不失厚重,细细品来还藏着酒酿的热烈气息,容晏尝了一口,眉宇舒展很是受用,子渊咂咂嘴叹息一声:“临姑娘,你怎么就没早些来,我也多享几年口福。” 陈子渊嫌弃凉山的原因主要是因这儿的伙食与夏国卿大夫府中的滋味差距太大,虽则这差距里也存了要磨炼他们的意思,然他仍然心里发苦。 俗话有言,唯美酒与美食不可辜负。 临绾千一道小点心满足了他左右两个愿望,一时教他心情大好,嘴上就刹不住了:“容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 容晏放下调羹朝他眯了眯眼,那厢立时反应过来,因陷在容晏曾给他的苦难回忆里而面上浮现的一言难尽的表情倏地散没了,打着哈哈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容晏仔细将点心吃尽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2 了,起身绕到房中的六扇屏风后的架子旁,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月白瓷瓶,走出来递给临绾千道:“这药你用着,手上莫留了疤。” 子渊触及到他手中物什,眼睛转瞬瞪得溜圆:“这不是师父给你…” “我用过了,”容晏截断他的话,把冰凉的瓷瓶塞到临绾千手里,“你手上的伤也是因着我,收着吧。” 子渊啧啧两声,手疾眼快端起盘子道:“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不打扰了。”言罢倒着步子退出了房门 。 临绾千一头雾水,现下她与身旁这个大佬儿,当真找不出什么话来套近乎,亦或是她压根儿就没那套近乎的基因,诚然容晏确实是书里大虞王室中活到最后的大佬儿。 当然…还有一个举兵反虞的楚王,但是究竟是谁,还有待考证。 她握紧了手中药瓶,凉意顺着掌纹沁到肌肤里,冰冰的倒很舒服,不觉间眉眼弯了弯,右颊边又现出那个灵巧的梨涡来,启声道过谢后转头欲退出去,却突然被容晏叫住:“临姑娘。” 临绾千旋过身:“嗯?” 容晏边朝她走过来边道:“随我来,我给你安排一个房间。”临绾千忙应了,随他一起步出房门走到回廊中。 容晏好听的嗓音响在她耳畔:“少泓院晚上会有巡更,三更即要灭灯安歇了,临姑娘莫歇的太晚。” 临绾千点头应了,随口问了一句:“君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约摸,得有月余罢,你先熟悉熟悉这里,待师父回来自会给你安排。” 临绾千深觉得处在这么一处藏龙卧虎的地界儿里压力山大,暗搓搓嘟囔了一句:“义父当初也不说清楚。” 不想却被走在前面的大佬儿听见了。 “临姑娘的义父必定不是一般人,”容晏眸光淡淡投到回廊外,不经意似的道,“不然师父也不会对他的信如此上心。” 临绾千“嗨”了一声,“义父成年累月隐居在山中,世事不问,就算不一般,恐也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现下没了我这个拖累,更活的赛神仙,除却与旧友那些不一般的交情,再非凡的经历,又何必去管它呢。” 容晏唔了一声表示赞同,突然呼吸一顿,没忍住道:“只听临姑娘提起过义父,可亲父生母却…” 第15章 同病相怜 临绾千笑笑,本能的把这个问题放到了穿越前的自己身上。 来到书中之前她就已经无父无母的活了二十年了,连亲生父母的样子都毫无印象,并谈不上什么伤感,说到底,自己在原先的那个时空,不过是个弃儿罢了。 她眼睫微眨:“很早就没有了。” 前面的人一时无言,领着她拐了两个弯,行至一处相较先前的房间小一些的厢房前,道:“少泓院中并没有临姑娘一般的年轻婢女,多侍从仆妇,且仆妇们都是凉山的老人了,平日里皆是一起住的,你大约也不习惯,便住在这儿罢,是个单间。” 临绾千心中感激,点头谢过,抬眼打量一圈约摸两丈见方的小厢房,房中陈设简单,唯一案一席、一榻一架而已,却也算齐全,心神渐安,抬首冲容晏笑了笑。 容晏眸子一闪,抛下句教她自己收拾东西便转身出了房门。 临绾千长长舒了口气,她这便算安定下来了,也好,离大佬儿这样近,说不定便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扭转命运的机会,她如此想着,突然感受到胸前贴身玉佩给自己带来的一抹凉意,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回答容晏那关于亲生父母的问题时,一个错神没想起自己远在有绥的王后生母。 有绥的宫墙,雪景,王后和庚娘的脸皆滑过她的脑海,似闪电划破漆黑夜空似的,把埋在十四年前的记忆复全部照亮了,临绾千握紧了小拳头,心知她待在少泓院要比待在杨潜身边能回有绥的可能性大得多,心中一阵气血翻涌。 她身上还背着庚娘一条命呢,势必是要回去的。 . . . 所幸厢房不大,不出半个时辰她便已经收拾妥帖,坐在矮榻上稍作歇息,静下心来回忆着在路上的这几天梦到的书中事。 大虞现行的这个制度,临绾千以为,是处于分封与郡县之间的一种中间状态,各诸侯皆有独立封国,世袭王位,却也没有她原本想象中的王朝末代那般完全不受天子控制,各国相国守将既可由诸侯任命,但更多的是虞王大朝廷分配,这就加强了天子对诸侯的控制,偏于郡县管制的感觉了,从临绾千这个带着现代思想穿过的人眼中看来真是处处别扭,然而…临绾千以手扶额,她并没有任何办法! 现下是虞承王二十三年,离那场大伤夏国元气的瘟疫仅仅还有两年的时间,她既提前知道,便不能只干等着,毕竟这是容晏那大佬儿一生的转折之处。 容晏虽无继承王位之心,也无大揽权势之意,然他不可能置己国黎民于不顾,夙兴夜寐各方辗转为此次灾祸奔走,然而他从凉山赶到夏国时瘟疫已然爆发许多时日了,根本来不及防制,再厉害也只能亡羊补牢,且经此事后夏国元气大伤,再不如以前,而夏国乃虞王室嫡系旁支,也算是失势天子背后的一个后盾,此次瘟疫之害更是加速了大虞的灭亡,待容晏处理完这摊子事,正心力交瘁之时,西北戎夷趁火打劫进犯了大虞边境,且来势汹汹,大虞边境小国又多势弱,很快戎夷便侵占了大片王土。 战事告急,大虞镐城中又无良将,其余诸侯国还推三阻四,因瘟疫之事在脂粉堆琼浆池里醒了半拉的虞承王终于知道厉害,从美人臂弯里完全醒过了回神。 然而不争气大半辈子,头一次醒神,也醒的是绝望的神,劲头儿过猛,一脑袋栽在病榻上起不来了。 他这一起不来,下小半辈子都没能再起来,病着耗了几个月,终于在举国哀叹中咽了气,容泽就在这种情况下匆匆登基,是为虞桓王。 容晏这个先前恨不得同杨潜一般归隐于山水间的人经瘟疫一事,大约是饱尝了黎民疾苦的刺激之缘故,请命身着戎装领过将印奔赴了西北沙场。 也趁着战场中生死不定这个理由,将下一任夏侯之位让给了自己的一位庶弟,虽违祖制,但他已是钦点之将,且往不好处想,不定便遭遇不测马革裹尸,老夏侯左右无法,只好也应了。 原本事情便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3 如此发展下去,凭容晏的经纬韬略和身份地位,一入战场定能运筹帷幄,大振士气,以少胜多也并非难事,待来日凯旋而归,虞王顺势安抚黎民休养生息,夏仪这个后世被称之为祸水的女人也不会入宫,便无和容晏相见之缘,还能为大虞挣得一副生门。 然而容泽实在是有他老爹的昏聩才能,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就是不作死不痛快。 事实确然如临绾千所想,容晏两年后带兵凯旋,大虞危难得解,九州齐庆,除了这个坐享其成的虞桓王。 他被凶残的作死体质支配着大脑,自然而然得出了容晏收揽军权,功高盖主,觊觎天子之位的结论,当然有此种想法也是因容晏确然有这个血统身份的缘故。 容泽收了容晏将印,在镐城中给他安排了个闲职,无巧不成书,是年有绥因五谷不兴,朝贡不给,又得罪了这个新王,为振王威,他又拈起早年挨摔那桩事来,两罪并罚,背着容晏发兵攻入了有绥,容晏再厉害,身子到底不是铁打的,瘟疫连着大战熬过来,早就累的够呛,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管这档子烂事,当然他也着实没想到虞桓王能缺心眼儿到这种程度。 是以便如先前梦到的那般,祸水夏仪入了虞宫。 临绾千想的鼻尖冒汗,对容晏这个倒霉程度可以和书中的自己并列的大佬儿报以无限同情。 可是… 临绾千皱皱鼻子,人家还是正派的大佬儿啊。 “临姑娘,出来吃饭了。” 是子渊的声音。 临绾千忙抬头应了一声,起身走出房门,子渊便引着她走边道:“凉山一般巳时三刻便用午膳,你和仆妇们一起用,大约还要晚一些,你记着便是了。” 临绾千应过后问他:“这些事情,差仆妇们告予我不就成了么,怎么还劳动陈公子?” 子渊笑笑:“你与容师兄和我甚投缘,师父既没回来,你便还不是侍女。在说,”他挑挑眉毛,“你初来不熟悉院中事,问我与容师兄,更自在些不是么。” 两人行了许久才到公厨,临绾千自然是不能和院中弟子一齐用膳,到偏堂里用过了,众仆妇皆不是凶恶之人,且院中除了君若这个娇生小姐,从未见过小姑娘的鲜活面孔,一时间也发了慈爱心思,且临绾千性子又随和懂事,更添喜爱之情,一顿饭下来众人相与倒也和谐。 临绾千正帮着众仆妇收拾那一摞一摞的饭碗,子渊突然从门前露出头来:“临姑娘,忙完了来找我一下。” “哎。”临绾千挽上去落下来的袖口,把碗碟搬到水池边,回头应了一声。 约摸忙活了两刻钟,临绾千紧一紧微松的头发赶到了原先和子渊唠嗑的地方,果然他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悠等着,亭中石案上摆着两件叠的齐整的月白衣衫,她走过去,在他对面跪坐下来:“陈公子。” 子渊朝衣衫的方向努努嘴,笑道:“容师兄托人买来给你的,小姑娘嘛,总不能和仆妇们穿一样的衣裳,收着吧。” 临绾千有些发愣:“给我的?那陈公子帮我把这衣裳的银子给容公子捎过去,总不能白收他的东西。”子渊笑着摆摆手:“他一番心意,何必那么较真。”奈何临绾千坚持,只好答应下来,又听她随口问道:“饭后就没再见着容公子,他去哪了?” 子渊指指北面,道:“他每天都要在藏书阁里待一段时间。” 只见层层回廊屋宇后露出一处比其他建筑皆高不少的阁楼一角来,檐角高翘,轩昂气派,透着庄重古朴的威势,临绾千正凝神细思,果然听子渊道:“凉山虽地处楚国之境,但并不属于任何一个诸侯国,是直属大虞王中的,藏书阁有九层,藏书万册,大虞四百年来史策政卷、医理天文之精粹皆有收录,于大虞,于凉山皆是重中之重的所在,是以非君师父和容姓诸侯之子皆不能入,临姑娘最好也少去那转悠,免得被人当成细作,徒惹麻烦。” 说白了这地方对她来说就是个雷区,不想找死就别去踩。 临绾千听出了子渊语气中少有的郑重,点头应过,突然想起梦中虞桓王继位后疑心容晏篡位的事,便问了一句:“我之前皆住在山中,见识短薄,时事一概不知,这些时日才听说夏国与大虞王室似乎关系匪浅,陈公子可方便与我说说吗?” 子渊看她一眼:“你不晓得这个?当然,大虞民众皆知的事情,与你说说自然无妨,可是个轶事呢,”他眉眼含笑,似在说一件很有意思的过往,“史书里是这么记的,你听着。大虞自始即是嫡系继承大统,前朝亦如是,可须知制无完全,虽是尽人事,知天命,奈何碰上天意弄人的时候,又当如何呢?” 第16章 后世之患 子渊押一口茶水,兴滋滋的继续道:“大虞早年大制初定,更始王后便诞下麟儿。” 临绾千眨眨眼不明就里:“这不是好事么?” “唔,”子渊嗒一声放下茶盏,“是比好事还好的事,更始王后福泽深厚,”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是双生胎,双龙戏珠呢。” 临绾千被他玄虚的神情逗乐了:“一朝得了两个嫡子,然后呢?” “然后,”子渊拨拉这手里的狗尾巴草,挑挑眉道,“宫人们手忙脚乱的,光顾着高兴了,把两位嫡子的长少之序忘干净了呗。” 临绾千眼睛霎时瞪得溜圆,呛了一口水:“这不麻烦了,弄不清嫡长子,将来天子之位算谁的?” “是咯,嗨你说,”子渊往前一凑低声道,“几百年前的民风真是朴实,就把这事给天子报上去了,虞王也诚实的要紧,”他本就大大落落,说到兴头上也没在意自己说的啥,“且双生子这事本来就分不清楚,或云后生者为长,谓受胎在前,或云先生者为长,谓当有先后之序,大臣们也吵得沸反盈天,更加说不清了。” 临绾千面上一热,呵呵干笑两声:“朴实,朴实的很。” 古人想的可真齐全。 子渊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继续侃侃而谈:“不过朴实也有朴实的好处么,待两个嫡子长大以后,东宫仍空悬着,这就有谦让的人站出来了,那个站出来自言无意天子之位的人,就是夏国最早的诸侯,人称二殿。” 临绾千忍着对此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4 种朴实十分汗颜的冲动继续凝神细听。 “是以自四百载以来,夏国乃大虞正统嫡系一支,直到今日。” 临绾千抿抿唇,心道几百年前的人心当真淳朴的可爱,又向子渊发问:“容我大胆说一句,夏国王室此种血统,若一朝有诸侯觊觎天子之位,岂不是后世之患么。” “虽是这么说,可主动让位,避免嫡子相争的二殿又有什么错呢?”子渊正了颜色,“夏国与大虞天子几百年来相安无事,也是一段佳传。” 临绾千一时无言,只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子渊摆摆手:“你心思缜密,有此疑问也是正常,若没有其他的事,便先回去吧。” . . . 日头将落未落之时,容晏从藏书阁出来了。暮光洒到阁楼前的路上,两旁林木也渡似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四周幽静无人,颇有岁月静好的情致,容晏眨了眨微酸的双眼,预备沿路踱步回去时,却听见小树林中传来几声清脆娇笑,把这份静谧生生打破了。 林中间辟出来的那条曲折幽径上快速行出两个人影,早上自己跑下山去的君若正趴在祁函的背上,不知祁函又与她说了什么,把她哄得笑语连连,脸上也因急促喘息现出两抹酡红,更娇嫩的像朵花儿一样了,正举起小拳头边笑便捶打着祁函的背,容晏看了闹得正欢的两人一眼,抬脚欲走时,却听祁函开口将他唤住:“师兄,又去藏书阁研习苦读了?” 话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一则,以容晏的才能,实在不必用上一个“苦”字;二则,祁函自己虽是楚王嫡出,却并非大虞中容姓贵族,入不了凉山藏书阁。 容晏还未说什么,趴在祁函肩上君若却突然抬起头来,应是才察觉到容晏的存在,霎时变了颜色,手脚都不知往哪搁了,拍着祁函肩膀急声道:“快些放我下来!快点!” 祁函却站着不动,只向容晏解释:“阿若上山时不小心把脚崴了,正好我从楚都赶回来碰上她,便将阿若背了回来,她又嫌空待着无趣,我便背着她四处转转,才在这里碰见师兄。” 容晏点了点头:“师弟回来的倒快,唔,顺便带君若去药房取些药吧。” 君若的心方才还悬着,听他提及自己才堪堪放下,随即又似小鹿乱撞般咚咚直跳,红着脸道:“你赶紧放我下来,我要晏哥哥和一起回去!” 祁函笑笑,语气里带着些哄孩子似的轻柔:“阿若别闹,我这就背你去取药。” 君若开始不耐烦了,刚要发作,就听容晏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仍是一如往常般不咸不淡的语气。 君若瘪瘪嘴,两腿却又被祁函紧紧箍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容晏转身走远了。 小姑娘眼里霎时多了一层水雾,喉咙里哼唧两声,被祁函笑哄着打断了:“好阿若,东厨里还有攒着的干桂花,我差他们给你现做桂花糕去。” 天黑的倒快,幽暗处恰有一阵凉风吹过她的裙摆,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怕黑的情绪从心底一点点漫上来,倒忘了发脾气,直催着他:“那你快些走了走了。” 祁函双眉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簇,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背上挪一挪,笑道:“那就走喽!” 太阳已然完全沉到山下去了。 . . . 临绾千十几年来皆是一日两餐,眼见得天黑了,便也没了出去的心思,只在屋里掌了灯,幸而屋内还备了笔墨纸砚,正准备趁着现在闲着的功夫把梦中事情捋一捋,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似站着个上宽下窄的怪异人影,临绾千放下手中物什,朝门外扬声问道:“谁呀?” “开门开门!本小姐有事找你。” 娇嫩嫩脆生生的嗓音顺着门缝儿传到临绾千耳朵里,她听出来了,是白日里巴巴跑下山找容晏的姑娘。 临绾千将笔墨收拾好,拉开门道:“君小姐,何事?” 但见君若正趴在一个翩翩公子的背上,微皱着眉头嘟着嘴,彩碟穿花的精致绣花鞋沾了些泥巴,白袜也露出了一截,面上有些不忿,见祁函不动,催促道:“你倒是进去呀!” 身着玉白色长袍的男子倒很稳重,贵气守礼,笑的虽温润,眼中神色却叫人分辨不清是何情绪,用临绾千的感觉来说即是,长得是很好看,然一眼望去叫人心里没底。 虽则容晏也有假面,却与他这种类似掩饰的感觉十分不同。 临绾千听对面的男子道:“我方便进去吗?” 她点点头将人让了进来。 君若坐在席上倒抽了两口凉气,男子马上抬起她的脚踝,关切道:“是不是碰到了?” 临绾千有所察觉,跪坐在两人旁边:“这是怎么了?” 祁函转头笑笑:“你是临姑娘吧?今日阿若上山时不慎崴了脚,我把她背上山来,却不好给她上药,她又怕那些仆妇们下手没轻重,不肯用那些人,是以便要麻烦临姑娘了。” 临绾千眨眨眼,按说仆妇们皆是老人了,更有经验才是,她这个新来的年轻姑娘才更该没轻重吧? 得,十有八九是来找茬的。 君若虎视眈眈的冲她伸了伸脚,祁函笑的人畜无害,从袖中掏出药瓶朝她递了递。 临绾千接过小瓷瓶子,心里哀叹一声,这才来的第一天,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这小姑奶奶般的人物盯上了呢。 果然她蘸了药膏的指尖刚碰上君若稍稍有些红肿的脚踝,那厢便嗷地叫出了声:“你轻点儿,很疼的啊!” 临绾千动作一顿,抬头冲君若笑笑:“刚碰到就那么痛吗?”君若眼中敌意未消,咬牙冲她蛮横开口:“要不呢?” 临绾千正了颜色,转头朝一言不发的祁函道:“公子,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砍柴打水的什么事都做过,磕磕碰碰自然也不少,向君小姐这种情况的倒是不常见,兴许是错环了?这拖不得,”她右唇角下方梨涡若隐若现,“错环我之前也有过,都是自己掰回来的,倒也有经验,不如教我试试?” 君若听见一个“掰”字静悄悄咽了咽口水。 祁函似笑非笑看着临绾千眉眼弯弯的俊秀面容,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沉默半晌突然道:“临姑娘说的有理,不妨试试吧。” 君若眼睛一瞪,转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5 瞬就炸了毛:“喂!没人问我的意见的吗!” 临绾千继续微笑,掏出帕子擦去了指肚上的药膏,边伸手边道:“君姑娘怕痛,恐一时没了主意,我只好问问这位公子了,唔,”她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目光平静的对上君若有点儿发怯的眼,“何况,这是当真痛的很。” 后半句说的凉凉悠悠。 君若缩了缩脖子,虽崴的不重,然被捏一把还是很疼的,她可不想去尝试。 临绾千不紧不慢继续伸出手去,还未触到君若的脚踝,就听她惊声道:“谁错环了,你才错环了!祁函,走走走,不要她给我上药了,下手没轻重!” 临绾千毫无防备听到了“祁函”二字,不由身形一顿,神色僵在脸上。 虽则不自在的神情停留在面上只是一瞬,还是被祁函注意到了,扶起君若的时候笑问:“临姑娘怎么了?” 临绾千起身给他让路,垂首道:“不想您便是祁公子,听闻褒山剿匪祁公子功不可没,心系黎民,绾千早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心中十分敬仰。” 第17章 被安排 君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又是个趋炎附势的。 祁函背起君若,道:“为民剿匪本是函分内中事,临姑娘谬赞了,告辞。” 房门吱呀一声被阖上,案上烛影轻轻晃了晃,临绾千站在原地,缓缓舒了口气。 那人竟就是祁函。 果真不像个简单的人。听闻楚王嫡长子仁懦,而现下乱世,仁虽可锦上添花,懦却是万万不能有的,只能说,楚嫡长子生不逢太平盛世,是以祁函得楚王青眼,也是理所应当。 虽初见一面,还不甚了解,可祁函这种身份的人,为何对君衍的女儿如此…宠溺顺从?于礼于理皆不合。 是真心欢喜么。 临绾千走到案边坐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她不知从何而来的这种直觉,就是觉得不像。 . . . 容晏估摸的不错,一个月后君衍回到了凉山。 所幸君若是个闲不住的贪玩性子,整日往容晏那里跑,容晏虽每每抽不出空陪她,奈何祁函又哄得好,临绾千行事谨慎也叫那大小姐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处,这月余倒也相安无事的过去了,除却对凉山这个地方多了几层了解,并未生出什么是非。 这一日才用完中饭,临绾千方和众仆妇们忙着洗涮完食器,便听一个侍从来找她:“临姑娘,君师父到了,唤你到凭阑榭去。” 临绾千攥着丝瓜瓤的手紧了紧:“君师父回来了?”虽则也估摸着是这两天,然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大家长既回来了,君若那个娇生小姐应该也能收敛些了吧?临绾千定一定心神,净过手便赶了过去。 现下天气渐热,凭阑榭三面围荫,曲廊深幽,确然是个避暑安神的好去处,想来君师父不过出一趟远门,想也不是什么重排场的人,且她临绾千对君衍这种人眼里至多算个小炮灰,能单独找她谈一次话已经是很卖她面子,是以她也没有多想,不过赶过去之前把贴身戴着的玉佩好生收了起来。 远远见得六角亭榭内正襟危坐着一个玄紫色的人影,头簪墨玉冠,从发丝到袖口纹丝不乱,无声静坐在亭中地席上,直似个铜打的塑像,看的临绾千有点不敢过去了,步子也慢了下来,明明离凭阑榭还隔着两道曲折回廊,铜塑像却敏锐而庄严的转过了身,带着字正腔圆的嗓音和蔼一笑:“小千,过来吧。” 小…小千? 这叫法儿太亲切了。 临绾千冷不丁见得一个本事深不可测,气质泰然庄重的一院之主在自己名儿前不乏关切的加了个“小字”,不由心里一阵哆嗦。 他和自己那个不修边幅随意懒散的义父杨潜看上去如此迥然的两个人,是怎么变成莫逆之交的。 临绾千两手交叠在小腹走过去,正待俯身行礼,身前便多了一双止住她拜下去动作的手:“君叔方赶回凉山,这才见到你,是君叔礼数不周了。” 临绾千圆睁着眼睛听他说完这么几句话,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礼待,对长辈久违的亲和感从心底漫上来,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道:“君师父实在折煞绾千,凉山愿意收留已是绾千之幸,既收我为婢,有什么事,君师父吩咐便是。” 君衍端正的颜色霎时又郑重了几分,眼角因上了年纪现出几条浅浅的皱纹,却刀刻般棱角分明,更添了几分毅然,一字一句道:“我与你的义父乃生死之交,将他看做是我的长兄,你既是杨兄义女,我岂能让你为奴为婢?你且在凉山住着,和君若一样,只唤我君叔便是。” 临绾千谦谨恭顺的望着面前的人,半晌坚定的摇了摇头:“绾千自认不能喝君小姐比肩,君师父愿意收留已是大恩,怎能如此逾越?惟想全义父之愿,倘能承凉山恩泽,长长见识,便很满足了。” 君衍与这个半大的纤弱女娃对视,虽身量瘦弱,却身形笔直骨法多奇,且面色郑重,知她心中有沟壑,恐也有习武之赋,又想起才到凉山时子渊与他说的话来,暗自有了打算,转了话题道:“听闻子渊分析太子受伤一事的见解,最先是你提出来的?” 临绾千一愣,没想到子渊会把这事儿说与君衍,只好应了是。 君衍眼中似有光点闪过,沉吟半晌,微笑着道:“不愧是杨兄的义女,看事如此通彻,果然后生不可小觑,不过身子纤弱了些,须得好好养着才是。” 临绾千微微有些尴尬,一则杨潜很少教她世中事,二则…她在山里实在没过过几天物质上的好日子,长成小萝卜头实属正常,她磨挲着手上薄茧,点点头应了:“谢过君师父。” “小千莫见外,都说了,唤我君叔,”他面上慈蔼,又朝她伸出手,“你既坚持要我给你安排事做,就让我给你把把脉吧,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有力气不是。” 临绾千见他说的关切,抬手向他,手腕被他隔袖捏住,君衍面色不改,然初始用的力似乎大了些,纤细的骨头都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响,片刻收回了手,心中微微惊艳,却面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6 色不改,只心疼似的道:“身子太弱了,合该好好补补,这样吧,你和容晏最初相识,想也更相熟些,且我听说,你对他有恩?”他笑笑,“他是我的长弟子,年纪却不是最大的,只因入山早罢了,今年才十七,却诸多事务繁忙,确然需要有个趁手的人帮衬。” 临绾千眼皮一跳。 君衍仍然笑的和蔼稳重又慈祥,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平日里也教他教你一些防身之法,如今乱世中,女孩子更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他顿了顿,叹惋似的道,“凉山不收女弟子,只能让容晏带带你,实在可惜…可惜!” 君衍满面沉浸在自己绝妙安排中的模样,又处处为她往好里安排,实在叫临绾千张不开嘴了,且虽则她与容泽按书中笔墨发展下去必有诸多矛盾,可如此与他相熟几年,蹭蹭主角光环的福泽,兴许扭转结局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临绾千考虑一番,决定顺势接受。 君衍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临绾千正待起身,身后与亭榭相连的回廊一角突然闪过一片黛色衣角,不过片刻功夫便行至了临绾千身后,按住了她的肩:“师父呢?” 临绾千被这透着冷意和怒意的嗓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正对上容晏漆黑的眸子,咽了咽口水道:“刚走不久。” 他顶着她有些受惊的脸色,表情微微软下来,语气却仍冷硬着:“你答应了?” “啊?” “他说,要你跟在我身边…你答应了?” 临绾千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性冷淡的禁欲系单纯少年该不是想歪了吧? 容晏仍紧紧盯着她,眼中竟然还酝酿出了些紧张情绪,临绾千舔舔唇,脱开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忙不迭解释道:“顶多,给你洗个衣裳磨个墨吧?啊,”她又往后倒退一步干笑两声“还有,叫你平日里教我用些防身的家伙什。” 容晏一双剑眉冷不丁往中间一簇,神情间似有愠色,旋身大步离开了,徒留临绾千站在原地自我反省。 她这是被嫌弃了? 临绾千皱皱鼻子,心里有点儿不忿,她其实是很能干的好吗! 容晏自到凉山以来,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控过,现下心底却又股无名业火压抑不住的窜,都是陈子渊那个嘴上把不住门儿的! 他心中烦乱,抬手揉了揉额角,正沉思间,肇事者已然不知什么时候寻摸了过来,冲着他肩头就是一掌:“哈!今后有人掌灯研墨,红|袖添香,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容晏猛地抬眼,手上利落一动,揪住子渊的衣领,哐一声闷响把身后嘚瑟不停的人扣在了墙上。 子渊背上一阵钝痛,容晏又控制不住用了力气,胸前衣领勒的他几乎透不过气,眼前好几圈金星乱飞乱转,嗷一声叫了出来:“疼疼疼兄弟!我知道你激动,好歹考虑下我这个弱书生!” 容晏冷冷盯他一眼,紧攥的手蓦地一松,子渊呼的松口气,才察觉到眼前的人情绪不对劲,拍着发闷的胸口,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 容晏从临绾千进了凉山,行事就有些不正常,又是送药又是送衣服的,子渊猜着是心疼她的意思,且先前又瞒骗她,免不了心中愧疚,是以和君衍提了一提,兴许能教他给这小姑娘安排个轻松的活儿,顺嘴把临绾千对太子一事的分析也说了,君衍思虑半晌,没成想直接把临绾千派去了容晏跟前,子渊原本以为是合容晏的意的,他现在整个跟吃了炮仗似的是什么反应? 怪人。 他喉结上下一滚,舌头不争气的打了个结儿:“临姑娘既能待在你跟前,又可以少干活,不好么?” 容晏还未开口,身后不远处行过来一个侍从,倒未走近,只朝他揖礼道:“公子,君师父找,让您现在就过去。” 容晏眸中墨色汹涌几不见底,半晌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字:“你要害死她么?”言罢转身拂袖而去。 第18章 回夏宫 容晏赶到的时候,君衍已然在堂内备好了茶等着他。 他脚步停驻片刻,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朝君衍行了一礼:“师父。” 君衍眉间笑意未减,扬手叫他起来:“喝茶。” 容晏眸子扫过碧色莹莹的茶水,终是端起来押了一口,道:“师父有何事,这样急招弟子来?” 君衍提起茶盖儿拨一拨茶水上浮沫,怡然缓声道:“师父为你发现了一块璞玉,心中欢喜。”容晏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底好像有一根弦绷紧了,面上茫然道:“弟子愚钝。” “阿晏自谦了,”君衍笑了两声,指着容晏的食指上下一晃,“你定然晓得我说的谁,今日为师为她捏骨号脉,”他有些沧桑的眼珠里透出一点隐隐兴奋的光,“好苗子!除了你,许久没见着有如此习武资质的后生了,且看事通透谨慎,是可造之才,重中之重的是,身世清白,毫无拖累,今后做起事来,不像有些拖家带口的堪左顾右。” 容晏呼吸一顿,正待开口,却没能截住君衍勃勃的兴致:“况且你须知,有时候女子做事,可比男子要方便的多了,不管是她的策论,武艺,亦或是美色,”他抬一抬眼,“她都有极大的可能,会是你今后清理佞臣,甚至抗衡楚国,非常锋利的一把刀。” 容晏轻笑一声:“不过一介女流,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窃以为师父过夸了,且我夏国的事,何须外人来插手,师父还是…” 君衍突然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在凉山二十余载,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我依然安排她跟在你身边帮衬,趁她还是张白纸,别辜负了你那一手好笔墨。” 容晏心下一沉,深深看了君衍一眼,心知教他收回成命已然无望,手指拨着腰间悬坠的白玉玦,沉默了下去。 须臾,君衍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笑道:“这玉佩不错,像是…北疆的雪髓?这种玉在中原只宫中才有,你少带王宫里的东西,可是近来心中放宽了?” 容晏心底绷紧的那根弦稍稍一松。想来君衍还不知道临绾千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的事,是以才说她身家清白,放心安排到自己跟前。 “师父锐眼,正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7 是雪髓,”容晏笑笑,“弟子到底是王室中人,母后也是,有什么放宽不放宽呢?”他站起身来揖礼告辞,“天色不早,若无它事,弟子便先下去了。” . . . 容晏直接回了自己房中,唤来影卫弓恒,伸手道:“绢布拿来。” 弓恒一愣,随即从怀中掏出那副描着玉佩纹饰的白绢,毕恭毕敬的交给他。 容晏接过,点燃灯台,将白绢抛在了火苗上,淡淡吩咐:“今后莫要再查,只当这事从未发生过,下去吧。” 弓恒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但也随即抱拳应过,转身退出房门。 容晏眸子定在灯台间那簇渐渐缩下去的火团上,无声坐了下去。 师父已选中了临绾千,决计不会轻易放手,他既相信临绾千身世,那不管临绾千到底身世如何,他都不能放手别人再查下去,否则倘若事情泄露,按君衍的脾性,一旦疑心窦起,即使再惜才,也会毁了她。 他自己防备着便好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容晏回过神,扬声道:“进来。” 先前被他抵在墙上的肇事者涎着一张脸,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容兄弟,好师兄,小的能进来么?” 容晏脸色沉了沉,抬头扫了他一眼,果然还不待他开口,缩在门后的人便自己朝屋子里挪了进来,而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席子上:“师兄,王上来令,说是兹事体大,派你去查太子摔伤一事。” 容晏眼皮也没抬:“夏国与凉山相隔八百里,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派个人查不就行了,何必大老远来差使我。” “我的好师兄嘞,你让我怎么回给王上?”子渊皱着一张脸,压低声音道,“王上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你回趟家罢了,且你在凉山已满五年,从师之期已过,虽你是容家子,因着藏书阁的缘故还能待两年,但也确然该回去了。” 容晏因十二岁便自请来到凉山,是这一波世家子弟中入山最早的,是以众同门皆唤他一声师兄,然若单论年纪,他比子渊还要小几个月。自五年前进入少泓院以来,他虽未与夏宫完全断了联系,但回夏宫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清,与怀后的死和借故推拒世子封拜之礼皆有关,也不怨老夏侯要着急了。 容晏眸色微凉,虽则他无位临王位之心,可这个愿望要当真想实现,也绝不是件易事,须得好好筹备。 “我明日动身,”他看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带着临绾千。” 子渊一愣,笑道:“你可真护着她,还怕她独自待在凉山被欺负不成?” 容晏微微一怔,随即别开眼去:“她被安排到我身边,闲着是我吃亏。” . . . 翌日一大早,临绾千便收拾好在院门前等着了,还没见着容晏,倒先看着了先前那个俏生生的小姑奶奶君若。 现下晨光正好,枝叶上的露珠犹未散,衬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很是一副雅致图景,临绾千暗暗叹一声,大佬儿,你怎么这样墨迹,可怜现下如此静好的岁月。 果然小姑奶奶气势汹汹,红着两只眼圈,快步停到她面前,狠狠喘了两口气,双手叉腰开口便吼:“你对我爹说了甚?我凉山收留了你不够,难道连晏哥哥都要拱手让给你!简直得寸进尺,不知羞!” 临绾千揉揉发刺的耳朵,本不想与这娇生孩子拌嘴,那厢却叫唤的更厉害了:“装什么乖,晏哥哥从你来那一天就冷落我,”她一撇嘴,“现下都要带着你走了,都是你害的!” 瞧这话儿说的,好像她多有魅力一样。 临绾千想起昨日自己被大佬儿嫌弃的屈辱史,原本平静无澜的心底倒泛起波纹来,干干笑两声道:“您过誉。” “你!” 君若被噎住,正瞪着眼睛干跺脚,院门前的路上终于现出两个人影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正是容晏和子渊二人。 容晏今日身着一袭湖色长袍,映着晨光衬得整个人愈加清朗,君若见状立马收敛了神色,低头理了理额边鬓发,临绾千抿抿唇角,别开眼去。 她是那舔颜的人么? 须臾,清朗英气的身形停在她跟前:“等多久了?” 好吧她是舔嗓的那一类。 临绾千心里闷着的一小股热气好像瞬间被这清越好听的嗓音浇了个舒舒凉凉,抬头应他:“我也刚到,走么?” 话音刚落,便被一旁的君若怯怯接住了话:“晏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子渊揉揉她的脑袋:“师兄处理完就回来了。”君若却不领情,啪一下打开他的手,皱眉道:“刚梳好的头发!且…我又没问你。” 子渊也不介意,笑着冲比肩而立的临绾千和容晏昂了昂下巴:“一路顺风。” . . . 山路蜿蜒幽深,临绾千先前上凉山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再从上往下看层层耸立的石阶,心里阵阵发憷,扶着山路旁的树干微侧着身子才敢迈腿,幸亏前头的大佬儿虽走的慢,却并没有回头看她出丑的意思,临绾千咬牙亦步亦趋的跟着,时过正午才堪堪到山脚下,顿时整个人都松快了,靠在一颗树上望着前头不远处仍挺得笔直的脊梁:“大…容公子,你饿不饿?” 话音未落,面前已然多了块白帕子:“擦擦手吧。” 临绾千眼皮一跳,心虚的抬起手来,果然掌心里树皮沫子多的似蚂蚁爬,忙把手藏到背后,笑道:“只…只出了些汗,就不掺和你的帕子了。” 容晏转过身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一会儿到山下吃些蒸饼便上路。” 临绾千眨眨眼,继续心虚开口:“有筷子的么?” 那厢剑眉一挑,似笑非笑:“油纸也没。” 临绾千咽咽口水,颤颤巍巍接过了那块白净到人神共愤的帕子:“…那我就姑且,掺和掺和吧…” . . . 结果是两人出了山就撞上一处汤饼铺子,外带铺子头上摆的一筐修长结实的竹木棍儿,筐外头贴着四个大字:“来客自取”。 临绾千:“……” 容晏面不改色的吃下最后一口干粮,冲身后跟着的随侍道一声走,便领着临绾千一块儿上了马车。 临绾千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被庚娘抱着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容晏只安静坐在她左侧,轻易不说一句话,马车里静的只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8 车轱辘轧过土地的声音,临绾千侧贴着车内壁,随着马车的一动,瘦弱身形轻轻摇晃,终于憋不住了道:“我们,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容晏坐的直直的,却闭着眼似在假寐,淡淡道:“赶的紧些,五六天便到了。” 临绾千应了一声,轻轻打了个哈欠,脑子里思索着话本子里有绥的这一难,强迫自己把心稍稍定了下来。 第19章 玉佩 书中夏仪与容晏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夏仪只身入镐城的第三个月。 宫中人皆言有绥长公主夏仪眉目如画,进宫即受虞王恩待,颇受君宠,驻扎在有绥中的虞兵也很快撤了出去,原本两人并无交集,只因容晏既已是虞中将领,理应司其所职,上表虞桓王,表休战养民之意,却引得虞桓王心中不快,夜里在夏仪的宫中怒言说容晏功高盖主,恐有不臣之心,竟还妄想他休兵停战,欲损大虞王室威势,夏仪眸波顾盼流连,虽言不参政,却还是将虞桓王哄得心中甚悦,将容晏的奏表压了下去,没过多长时间,虞宫中便传出了兴建琼台瑶宫的旨意。 临绾千暗搓搓捏着手指头,心道这夏仪当真有作为红颜祸水的责任感,才在宫中崭露头角便哄着为君的大兴土木,是块祸害昏君的好材料。 但书中的一些大虞臣子丝毫不以为此时有兴建宫室的正当理由,且其中尤以俊郎君容晏将军为首。 大多臣子经历了虞桓王他亲爹的胡折腾,几乎皆是敢怒不敢言,手持笏板战战兢兢,且为兴造宫台组织民力物力兢兢业业,生怕说错一句话被这沉浸在美人乡里的虞王金瓜赐死,或者当时不发作,记个仇什么的,继而逮个机会被掀了全家——有绥还不是个好例子么! 临绾千在梦中冷眼旁观,心里门儿清,哭笑不得,虞桓王没能借着有绥一战吓住其他不老实的诸侯国,倒把自己为数寥寥的几个好臣子唬得够呛,一个个儿都缩着脑袋不办人事了。 虽则如此,宫里还是有些怨懑之语顺风传了出来。 夏仪靠在虞桓王容泽的怀里笑的软媚娇俏动人心魄,曼妙身姿在轻软纱罗的半拢半罩下若隐若现,正拈了颗玲珑李子喂进容泽口中,软着嗓子道:“小女子不懂朝中事,可王上欲振王威,待琼宫若建成,此愿何愁不达?何必去管那些迂腐之言,简直蔑视王上君命呢。” 临绾千不忍直视的看着夏仪一身凉快打扮,不由打了个哆嗦,复听到她一席娇软似水的嗓音儿,又长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虽则看到十八岁的夏仪已然出落的似一副画,甚至还让临绾千掐着自己瘦弱的面皮生出了些许期待,但她一想到若任由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几年后躺在容泽怀里顾盼撒娇的美人儿就会变成自己,还干着以色侍君的活计,心里就一阵哆嗦。 然夏仪确实好本事,不出几个月便已经成功让某些先驱者给她扣上了祸人败事的名头。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先驱者并不包括年轻将军容晏。 临绾千正诧异间,忽的发觉伏在容泽膝上的夏仪俏目明眸间闪过了一点清泠泠的光。 兴许,这正是她想要的? 临绾千咬了咬唇,容泽手上沾了那么多有绥民众的血,想来皆是宿在同一个壳子里,这夏仪十有八|九也和她差不多,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哩。 临绾千还正待要刷电视剧似的看下去,整个身子突然控制不住的往后一歪,踉跄着往下倒时,肩头随即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她心下一惊,刷的睁开眼。 坐在她旁边的容晏正凝眸望着她,手还停留在她的肩上没有撤下来。 临绾千咬咬下唇,扶住自己坐着的木板稳住了身形。 容晏漆黑的眼珠在阴暗的车厢中闪过一点星子般的光,随即淡去了,放开手漫不经心似的道:“无论马上还是车里,你都能睡得很好么。” 临绾千面上一红,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要赶着去梦里追剧,且待在容晏身边做梦梦到书中事的概率更大,才故意睡过去的吧? 嗯,势必又要被嫌弃了。 临绾千绞着衣角低头努力做副惭愧神色,心中绝望道被嫌弃就被嫌弃吧,正等着他那句话时,却忽的听他拉开车厢前木制的两扇门,背对着她道:“以后路上尽量别睡,不安全。”言罢弯腰下了马车。 她愣了愣,随着容晏的动作探出头,正见马车停在对面一处驿舍前。 待将两人和小厮皆安置好,临绾千进了房间刚想关门时,本该住在隔壁的容晏却突然一脚跨了进来,整个人一把长剑似的扎在她跟前。 临绾千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怎了?” 他反手关上了门,厢房里一片静谧,直到须臾后烛火烧的噼啪一声,才开口道:“我似乎记得,临姑娘有一枚鸾纹玉饰带在身上?” 临绾千心里咯噔一跳,回想一番才忆及当时他带自己去凉山时曾不意教他扫到过一眼,可那绝对只是浅浅一眼而已,怎么记到现在了? 她有些心虚,不由抬手抚到胸前,警惕道:“怎了?” 在临绾千看来,少年的眼神中藏着些调查的热烈,两道锐利目光刺的自己极不舒服,梗了梗脖子又道:“那是…我自己的东西。” 容晏一愣,看这小姑娘一副护雏的母鸟模样,不由笑了:“我是说,夏国对女子穿着规矩略严,非王室中人不得佩戴鸾纹配饰,若被宫人查了出来怕会招惹事端,是以,临姑娘可否先把它交予我保管?” 临绾千脚尖往后一退。 容晏眸色微不可察的黯了黯。 “姑娘可是怕,我会吞了你的东西?”他抬手从腰间取下那枚白玉玦,朝她一递:“先做交换,待回到凉山,我再还你,如何?” 临绾千顿了顿,她倒没有怀疑容晏会做贪墨官,只是担心他那多疑的性子,若是拿着有绥王后留给她的玉佩做文章,调查出她是北疆中的人,只怕牵扯麻烦。 她纠结一番,长长的睫毛上下一眨,终于开了口:“公子稍等。” 继而旋身走到床头的包裹跟前,扒拉出一个小木盒子来,背对着容晏把玉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29 佩取下来装了进去,又折回他跟前,手握木盒睁大眼睛抬头望着他,用极认真的语调道:“那个,交换可以,但这玉佩是祖上传的东西,万万不能弄坏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容晏,“我把盒子交给你,你不要动它,好吗?” 容晏心中微动,这小姑娘忽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还真是有点儿…可爱。 他点点头:“我答应你不打开盒子。”说着就伸手去抽,那厢却犹使劲捏着,第一下还没抽出来。 临绾千弱弱笑两声,随即松开了手,掌心却蓦地一凉,见容晏已然一个反手把自己的玉玦放到她手里,心神稍稍定下来,一字一顿道:“我知公子是信守承诺的人,说不打开就一定不会打开的。” 这实在是句真心话,然则临绾千一时紧张,说的语气就有些落了稚嫩。 容晏颔首,掂着盒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临绾千揉揉额角,拍拍胸口自顾自去睡了。 . . . 二人复行了六日,终于得以抵达夏都。 容晏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打点的很好,一丁点没有需要人伺候的苗头,实在叫临绾千生出了许多尸位素餐的愧疚感,直到入了夏宫,才猝不及防的发觉容晏身上不知何时就生了一层主子架势,抬手让她先下马车。 临绾千脚刚落地,便被跟在身后的随侍按着肩膀屈膝半跪了下去,容晏一声不响撩开帘子下来,眉眼诚然还是那副眉眼,气质却变得贵气而温润了,走了一段路却又突然停下,唤过弓恒低声说了句什么,旋即在早早便守在宫门前的两排宫人的相迎下走进了殿门。 临绾千望着走在前头被宫人们挡住大半个的颀长身影——夏国王室的嫡长公子,现下这个名头,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真是相契合的一丝不差。 她微微有些出神,突然听驾了几天马的随侍弓恒低沉着嗓音道:“临姑娘,我们且在门侧候着罢。” 时近正午,日头晒得有些厉害,所幸宫墙屋檐宽厚高翘,站在阴影里并不觉得有多热,临绾千有样学样站在了门边,无声立在原地等着。 长巷中远远传来木屐着地的咔哒声,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只垂眸静候着,太阳越升越高,墙上投下来的影子也移到别处去了,晒得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直到那双朝屐的主人越走越近,在她候着的宫门前停了停,开口向静立的弓恒笑道:“看来末官比公子晚一步。” “邵太医,”弓恒面部有些冷硬的线条稍有缓和,毕恭毕敬道,“公子才进去不久,您请吧。” 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临绾千也没怎么多想,屈膝行了个礼,却察觉到来自那个被称作邵太医的人眼睛里射向自己的目光,还带着审视。 邵太医看了临绾千片刻便抬脚进去了,宫巷里又恢复了静谧的模样,先前偶尔吹过的凉风也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了,闷燥的厉害,临绾千身子本来就瘦弱,日头直接毒辣辣晒在身上,半晌便出了一身的虚汗,身形微微晃了两晃。 容晏在殿中待了许久也不见出来,临绾千迷迷糊糊,觉得自己都要晒成葡萄干儿了,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胳膊腿脚,奈何旁边那个随侍按着腰间长剑,石雕似的杵在那衣角都不动一下。 不赖是习武之人,坚毅的实在令人钦佩。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容晏和邵太医一同出来,似还在低声说着什么,临绾千耳中嗡嗡作响,直到那两人走近些才听见响动,转瞬如临大赦,端在小腹前的手顺势放了下来,掀起眼皮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整个脑子似被人狠狠揉了一把,膝盖不听使唤的朝地上磕了下去。 恍惚间耳边忽地响起一声几乎汲皇的厉喝:“临绾千!” 第20章 第二十章 铜漏的水滴声明晰响在寝殿里,容晏脸色越发沉,坐在榻边望着临绾千布满虚汗的苍白面庞,从铜盆中捞出浸在水中帕子拧干,替她擦净了才停下动作,忽地扫一眼立在一旁的弓恒,寒着嗓音道:“我记得今日嘱咐过你,若我出来的晚,就带她去耳房候着。” 弓恒身子一禀,片刻才回道:“倘若连这点日头都受不住,凭什么跟在公子身边,为公子做事。” “嘭!” 容晏猛然将手中帕子丢进盆里,霎时水花四溅,弓恒眸中一震,直直跪了下去:“公子恕罪。” 容晏眼中厉色入刀,冰冷的字从口中一个个迸出来:“我何时,容你做她的主了?” 一直无声坐在旁边的邵太医抬头看了容晏一眼,缓缓低声道:“公子过激了。”实则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不过一个婢女,值当么。 容晏眉宇微怔,发青的脸色很快便缓了下去,甩开被溅湿了一片的袍袖不再言语。 邵太医冲尤跪着的弓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下去,看一眼脸色煞白的临绾千道:“不过是中了暑热之邪,几服药下去也就没事了,公子不必忧心。” 容晏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听出他话中有些加重的忧心二字,淡淡道:“我只是可惜罢了。” “哦?” “倘若一个剑客连自己的武器都保护不好,更何谈保护自己?”他面上波澜不惊的望着太医,转开了话题,“说说太子的事情吧。” 邵太医面色郑重起来,毕恭毕敬回道:“太子病况已然好转,但心神犹然未定,且太子本就性烈,公子若去拜见,需得见机行事,不过好在太子出了皮肉伤和心神惊悸之外,并没有其他症状,身上中的箭也只是一般的流矢,无毒。” 容晏眸子微眯:“那可真是幸运了,我要知道,那几匹马…” 邵太医忙站起身:“已然安置好了,铁甲都未脱,就等着公子前去查验呢。” 容晏余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榻上的人,面露疲惫:“不忙,我一路奔波,确然有些累了,待明日吧。” . . . 临绾千直到晚上才醒过来,仍有些微的迷糊,揉着脑袋坐起身,喉咙中不自觉嘤咛了一声。 寝殿里烛火幽微,蕴着若有若无的药香,一个身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0 着湖色长衫的男子身影端着茶盏走过来:“醒了?” 临绾千嗯了一声:“这是…在哪儿?” 容晏将茶水递到她手里:“我的寝殿。” 她恍惚的神经瞬间清醒了大半,手中茶盏洒出几滴水,圆睁了眼睛将水塞回容晏手中,掀开被子就要下榻:“怎么能让公子做这样的事情…” 容晏一把将她按住:“别动,我宫里没有婢女侍从,没人说你。” 临绾千愣了愣,才发现整间房屋皆空荡荡的,只依稀能听到窗外夏日的虫鸣,不由疑惑,就听容晏淡淡道:“我在凉山待了五年,早不习惯有人服侍,是以这里没有其他人。” 她出神似的“啊”了一声,恍然想起一件不可忽视的事,那君衍把自己安排到容晏跟前的意义何在? “我…”临绾千站起身,脑袋仍然有些晕眩,扶了扶案角立稳脚跟道:“我既醒了,实在不能白占着公子的房间,且让我去守夜吧。” 大佬不支使她是他的事,做好本分就是自己的事了,何况在宫中,最好别让人挑出什么错来。 实则她不晓得,容晏白日里一时失控亲自抱她回来的事,已然被不少人看见,虽表面上仍风平浪静。背地里恐怕早就炸锅了。 容晏站起身,随意扬了扬手:“不必,你且去耳房歇着。” 临绾千应过走了出去,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容晏眸中有微光一闪而过,片刻剑眉微簇,抬手揉了揉额角。他也想知道,自己白日里怎么就失去了理智。 . . . 翌日一早,临绾千便被容晏领着一同去了永安巷,意料之外的没看到那个抗晒的随侍弓恒。 “在看什么?” 临绾千正回头去寻,却见宫巷中空荡荡的不见人影,突然被容晏一句话打断了思绪。 “唔,弓大哥呢?” 容晏眼皮也没眨一下,径直往前边走边道:“给你熬药去了。” “哈?” . . . 永安巷是王宫中关押要犯的地方,虽是夏日里,但筑在阴暗的地界,又几无人气,才踏入一股子森冷气息便扑面而来,刺激的临绾千稍稍打了个哆嗦,本好生走在前面的容晏却突然停了下来,余光扫了她一眼,冲守在巷口向自己行礼的小卒道:“不进去了,把司驾带出来。” 临绾千听到“司驾”二字瞳孔微缩,若不出意外,那可怜的司驾,便是她的有绥老乡。 但愿如她所想,原本话本子里的司驾,只是在太子被摔的事情里当了个替罪羊,如此有绥将来兵败被屠的命运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一会的功夫,巷中便窸窣传来了铁链曳地的声音,临绾千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捉紧了,一个被狱卒拖着的虚弱身影倒映在瞳孔中,随着朝她而来的脚步声,那人身上沾染的斑斑血迹愈加清晰,教她努力压抑着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终于司驾整个人像一条面袋似的被拽到两人跟前,狱卒甫松开手便膝盖一软扑在容晏脚前,缟白的狱服上满是带血的鞭痕,面色浮肿苍白的吓人,只怕他即便有冤屈也无力可诉,临绾千眉心一皱,下意识想去扶,终究忍住了,向容晏道:“不是说这事情全权交与公子里么,怎么…”她眸中不忍和失措的情绪一闪而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旁观者的模样,“还会被打成这个样子?待会儿如何好问讯呢。” 容晏看了一眼跌在他面前的血人,面上却只是冷淡,道:“谁动的私刑?” 狱卒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公子不知,昨夜太子不知怎的,亲自来到永安巷,提审了这个犯人,小的们…”他面色十分为难,吞吐道,“实在拦不住。” 身边人呼吸间气息加重了半分,转瞬即恢复了正常,背过手去:“那太子,可审出了什么?” 狱卒抬起眼悄悄看了容晏一眼,身子复低了低:“这人喊了半夜的冤,再没说什么了。” 换而言之,白白打了半夜,只出了一口毫无意义的闲气是么。 临绾千下意识的咬唇,皱眉别开眼去。 容晏面色微沉,转身抛下一句:“将人收拾收拾,喂些吃食,恢复了力气在来告予我。” 临绾千听得狱卒的回话心中稍定,忙旋身跟了上去,一路疾行至离永安巷不远的一处宫院里,七拐八绕到一处栅栏跟前,里头歪歪栽栽半躺半跪着四匹罩着铁甲的马。 容晏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拧,在旁候着的人已然上前揖礼:“公子。”临绾千上前,隔着栅栏细细看了两眼,几匹马皆抽了骨头似的无力虚弱,心中隐有猜测,睁大眼睛道:“这马…” 无声而立的人突然出声截住她的话头:“饿了几天了?” “呃,”那人舌头打了个结,“太子三天前才醒,是以…也没有…多长时间。” 容晏闭了闭眼,扬手道:“带着你的人,都下去,再寻个马医来。” 临绾千见一行人皆弓着腰快步退出去了,忙两手并用解开了缠在栅栏上的铁链,推开门嘟囔了一句:“连战马都牵连,这不是胡闹么。” 容晏不置可否,寻了两桶草料,拍拍马瘦弱的脊背,亲自喂了下去,几匹马暑日里套着沉重铁甲已是折磨,又连着几十个时辰没有进食,甫见到可以下嘴的全都一拥而上卯足了劲儿去抢,又个个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一时间虚弱的嘶鸣在院里掺杂交织,马蹄子乱蹬,必然有的就落了下风,临绾千眼尖,注意到其中一只虽最急躁,但它的腿与余下三只相比却更显僵硬,好像骨折的人腿上初打了钢钉般机械又不敢使力,心中狐疑,俯身向容晏道:“会不会是有人在马腿上做了手脚?” 容晏安抚好几匹马,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马腿上罩着的战甲上,直接解开扯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正好是临绾千注意到的那匹,还正好是略显僵硬的那条左后腿。 她眼角抽了抽,大佬儿就是大佬儿,不服都不行的。 身后有轻微脚步声朝这里走过来,容晏伸手将那截铁甲递给临绾千,起身道:“检查一下。”便往外头去了。 铁甲内侧磨得光滑整齐,连接甲片的钢丝也是服服帖帖,比刚梳的头发丝都整齐,临绾千双眉微蹩,又反复用手指磨挲了好几遍,实在挑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冲带着马医过来的容晏摇了摇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1 头。 容晏示意马医上前,将马身上的铁甲尽数褪下,汗腥混着锈蚀的味道在空气中转瞬散开,几匹马皆重重喷出一串灼热的气,骨头架顺势松了下去,一匹匹趴在地上任马医查检。 日头逐渐升了起来,阳光热浪透过四面的栅栏直射到人身上,不一会便出了一头的汗,临绾千刚扶住栏杆,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拉脱了栅栏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容晏已然将她挡在身后,遮住了朝这个方向照来的大半日光。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临绾千心间陡然一软,轻声道了句谢,想抽出手来时却发现五指皆被身前的人扣的紧紧的,面上没来由一热,蓦地见容晏转头,唇角稍微一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莫要再晕了,丢人不够,还要丢马。” “……” 丢、丢马? 大佬儿,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不必无时无刻都这样嫌弃我吧? 临绾千眼睛一瞪,还未有下一刻的动作,刚才被扣的死死的手指又被倏地松开,再看容晏时,他已然恢复了往常一潭秋水般的平静神色,朝满头大汗初抬首预备复命的马医走过去:“如何?” 被丢在原地的临绾千有些猝不及防,愣愣抬起微有些发麻的右手,心底不知怎的,竟缓缓生出了几分失落。 她摇摇头将这莫名的奇怪情绪甩到一旁,抬步跟了上去。 马医抬袖擦擦满额的汗珠,喘着气弓腰拱手道:“公子,这几匹马出了战中落下的一些小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样,且公子方才也应当看见了,它们也没有精神失控的迹象。” 临绾千依稀听到容晏鼻息间轻轻冷哼了一声。 都饿了这么几天,精神便是失控怕也没力气带着身子一起失控了吧。 容晏围着几匹马绕了几圈,双眉渐渐锁了起来,场面复沉默下来,临绾千刚放下不久的心又悬了起来,须臾察觉踱着步子的人停了下来,清凌凌的眸光定在了被扭成结的马尾巴上。 拉车的战马尾巴皆要编结实了拧成一个结,避免战中尾巴散开与别的马尾纠缠在一起,因是太子亲征用的战马,底下的人想来更看重,散开的马尾是用铜丝拧紧的,有铜的重量坠着,跑起来马尾也不会乱晃,就安安静静垂在马的两股之后。 容晏微簇的眉宇缓缓舒展开了,抬手去解缠在马尾上的细麻绳和铜丝,结成的疙瘩顺而触到了马的后腿,那匹马的鼻息呼的浓重起来,狠狠甩了甩尾巴,容晏制住马尾,手上动作利落解开了疙瘩,在最后一扣上却停住了。 临绾千也察觉出不对,收敛裙裾蹲下身去瞧,只见绳结上端不知怎的哼支出了一根铜丝,本也没什么不妥,然本该平滑的铜丝末端却是尖尖的,且比其他柔软的部分要硬许多,针头子似的横支在那里,细细看去显得十分突兀。 容晏将最后一个绳结解开,敏锐的察觉到麻绳与铜丝纠缠的地方掂上去有些发沉,待用手指仔细拨开,才看见里铜丝末端寸许的地方连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铜疙瘩,像是煅丝时没扯好的模样,容晏将手翻过来,铜丝的末端对准了自己,目光一凝。 只见铜丝尖端已然凝固上了些许血污,临绾千心中隐有猜测,去寻了半小碗干净的水来递给容晏,容晏看了她一眼,将铜丝浸在水中洗静了,在拿起来时目光随即定在了那里。 临绾千端详片刻,面上怔忡片刻,轻声道:“空心的。” 倒是有点儿像她小时候生病挂点滴时注射器的针头。 她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响在容晏耳畔,无端教他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道:“走吧,去找邵太医。” . . . 邵太医效率快的很,不出半日,临绾千方灌下弓恒躬亲给她熬的那一大碗苦汁子,他便手里捏着那根铜丝来求见了。 临绾千本想回避,却被容晏拉住,道是听听长长见识也无妨,遂无声站在了他旁边,心跳却缓缓加速了,见邵太医捏着与那个铜丝相连的小疙瘩,拱手道:“公子明察秋毫,确然是这东西有问题,下毒的人心思奇巧,做出这么个小玩意儿来,将药注在其中,战马拉车疾奔,铜针便顺着马尾晃动刺进肉里,药力便也渗透了进去,药中含着一味钩吻草,有使肌肉麻痹虚弱,心悸不定之效,虽药量很少,药性却烈,战马上了战场,奔跑剧烈,铜针一次次扎进后腿,渗透的药力足以让它失去控制。” 临绾千心中大大松了口气,一个没留神脱口问道:“这么说,战马失控是因有人提前下了药,而不是司驾的缘故,对么?” 邵太医抬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容晏,语调不急不缓:“现下看来,确实如此。” 容晏叫他下去,转身与临绾千对视半晌,才道:“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司驾?” 临绾千心中一紧,方察觉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忙错开眼去,定了定心神道:“这倒不是,只不过今天早上见他可怜,是以…同情罢了。” 容晏浅浅颔首,站起身来:“今日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临绾千猛然抬头,握紧了手冲他道:“我不累,你要去做什么?”容晏清凌凌的眸子与她堪堪对视,敏锐的从她眼中看出了几分努力隐藏着的紧张和压抑,早先心中消下去的狐疑复有些冒头了,却又不可抑制的含着些关切:“你怎了?” 临绾千抬首笑笑:“没事,只是不想尸位素餐,总要做些该做的。” 对面的人尤没有移开眼睛:“若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她笑意更深,语调轻快:“知道啦。” 时值下午,容晏去面见了大虞太子容泽,前去时身边只带了弓恒。 反正临绾千对那个所谓的百国太子印象极其差劲,是以这次容晏没让自己跟在跟前,她也乐的自在,在无人问津的耳房里安安静静歇了半天,直到傍晚才察觉到大佬儿回来,心里暗搓搓同情片刻,爬起来出去相迎。 唔,容晏那大佬儿的面色,有些不虞。 临绾千刚迎下台阶,便被弓恒略微冷硬的目光瞄了一眼。 这家伙,不会还记着被容晏差使去熬药的仇呢吧? 她扯扯唇角,没怎么在意,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2 抬首道:“如何了?太子怎么说?” 傍晚的宫墙内静谧的只能听到夏虫的清鸣声,临绾千与容晏对视片刻,听他道:“先进去吧。” 之前分析祁函的事还条理清晰井井有条,怎么事关一个司驾就这样紧张…走在前头的容晏眉心微动,那司驾,是北疆中有绥国君表兄的一个庶子。 北疆,雪髓玉佩,司驾,临绾千。 不会,她是被隐士杨潜从小养到大的,他与她第一次相见也只是碰巧,不会。 他脚步稍顿,转头抛下一句:“弓恒,把门看紧了。” 临绾千刚回身阖上房门,便听自顾自坐下的容晏道:“太子大怒,下令要把最后一战前那些做事的马夫全砍了。” “什么?!” 她虽知晓容泽其人处理事情向来简单粗暴,可怎么就能犯二到这个程度呢!他不会真以为处心积虑要害他的人会是成日闷头与战马为伍的马夫吧? 若真这样,临绾千心情复杂的暗中翻了个白眼,书中夏仪那么快就承了祸水之名还真是情有可原。 实在是太有祸害黎民的不可抗力条件了。 容晏将临绾千惊诧、汗颜又交杂着些意料之中和不忍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间微微一松,只要有那几分对马夫的同情不忍,他就还能找出理由相信她关心司驾仅仅是因为心软。 容晏凉若秋水的面色不觉间温和了些,看着临绾千道:“你想说什么?” 面前站着的人脱口而出:“那些马夫一定是被冤枉的。”当然,兴许有被指使的人在里头,但也仅限于一个不能再多了,幕后黑手又不傻好吗! 其实她更想说,容泽简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然而这话正着说不得,就只能反着说了,没承想倒正中大佬儿下怀。 坐在案边的大佬儿难得露出几分轻松笑意,磨挲着手中茶盏道:“药能注进马的身体里,而没有半路凝固在空心铜结中,就说明是上战场前临时加进去的,是以太子直接怀疑到那些马夫头上,一时气急也是情有可原。” 临绾千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将神思从之前的梦境中拉回现实里,试探着道:“所以,公子既然负责这个事情,一定阻止了太子那样做,对吗?” 容晏点点头:“唔,你身体还未大好,就不必总跟着我到处跑了,之后的事我来做,”他对上临绾千一半放松一半担忧的眸子,“总不会冤了那些无辜之人。”面前的小姑娘暗中紧掐着食指的拇指一松,脸上也轻松起来,笑道:“悉听公子吩咐便好。” 到这一步,总能把有绥的那个司驾摘出去了吧。 临绾千正欲告退,又实在忍不住想问的稳妥些,复抬首向容晏道:“绾千听闻,为上者对下,须得恩威并济,方能得四方拥戴,治安太平,此次太子重责了司驾,现知此人含冤,是否也需好好养伤抚慰?” 容晏没有片刻迟疑,直接道:“那是自然,且我考虑,太子如此行事,司驾怕是也无法再原来的位置上心无旁骛的待下去了,不若就留在夏宫,给他谋个职位吧。” 临绾千不意他能如此,神经猛然一怂,彻底放下心来,先前眉宇间蕴着的担忧沉重的情绪也很快烟消云散了,唇边攒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梨涡:“公子仁心,那绾千便先告退了。” 夜色很快落下来,沉在院子里像是浸了一汪水,临绾千纤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容晏视线里,那枚若隐若现带着明亮笑意的梨涡倒好似总在他在眼前绕来绕去,轻易挥不掉了,直带的他原本沉重的情绪也轻扬起来,不觉唇角往上翘了翘。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临绾千躺在耳房中不大不小的榻上,舒服的翻了个身,真是许久没能真正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了。 房中幽微的烛火快燃尽了,且临绾千在陌生的地方过夜的话,总要有些亮光才能睡得着,是以也便没有灭灯,由它自己燃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老天偏没有要让她睡安生的这个觉悟。 临绾千才被困意支配着身体睡熟不久,便被一阵寒气侵袭着冻醒了初放松下来的神经。 她皱眉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心中猛地抽了抽,深知又陷在了梦里,且看来夏仪撺掇虞桓王建的这瑶台琼宫,到底还是建了。 继而她便抬首看见了令自己头痛不已的那张脸——真是够祸国殃民的。 虽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她深以为就算自己有资本也不带这个美法儿。 已是被虞王封了夫人之位的夏仪身拢软烟罗,正斜靠在镶玉雕花榻上,及膝青丝斜斜绾了一支金海棠缠枝珠花步摇,素手执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轻轻的摇,身上轻软料子直往下滑,露出抹半显半露的锁骨来,藏在轻薄裙摆里的玉足也是若隐若现勾人心魄,再配上她那张画里出来似的脸,简直… 虽是从上到下都有轻衫垮垮罩着,但是这么个打扮对男子来说根本就是欲拒还迎的效果好吗! 临绾千拢了拢自己身上裹的严严实实的月白直裾,虽则带上中衣里外两层,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从睁开眼就注意到,从榻边到门口皆搁了两排铜盆装着的碎冰,一溜小宫女拿着小蒲扇在跟前摇啊摇。 为了整出冷美人的效果来也是真不容易。 是虞桓王好这口儿呢,还是夏仪觉得冻一冻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临绾千脑子里倏地蹦出这两种可能时,浑身上下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算了她还是找个没摆冰块子的地方蜷着身子取取暖吧。 临绾千这个梦做的,简直是有史以来最不爽的一回。 她刚缩在墙角里抱着胳膊努力回升了些温度,便听外头宫侍拖着尖细长腔报了一句。 她掏掏耳朵,啊,是虞桓王到了。 慢着,天子来了,你们宫女走什么走?不是应该屈膝行礼吗?喂,停下…啊不,要走带上我啊喂! 临绾千睁大眼睛看着两溜儿宫女整齐划一的收了扇子,排成一行迈着小碎步挨个走了出去,整个寝殿就剩了虞桓王和夏仪两个人…不,或者…确切的说,是一对儿人? 一个昏君一个祸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临绾千几乎能想到接下来的场面是什么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3 临绾千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站起身来就要往外冲,跑到门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穿墙而过的能力。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未成年的小壳子跟前上演活春|宫… 临绾千瘦削的脊背靠着门滑了下去,本着保持身心健康的原则抬手捂住了眼,鼻腔里一阵热流翻滚。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接下去却并没有传来让人脸红耳热的声音,只听夏仪声音婉转道:“王上想知容晏将军忠心,何必日夜劳神揣测,待我们过几日下江南时,将他一行带上,届时略施计谋,且看他如何保驾,王上以为如何?” 虞桓王磨挲着夏仪小巧的下巴,思忖一番道:“孤不喜容晏在跟前,倘若他真有不臣之心,倒是给他留了暗害孤的机会。” 大兴土木不够,还要下江南去游山玩水?太能享受人生了。 夏仪轻声笑道:“王上何以这样想,且不说随行护驾的皆是御前卫而非容将军手下,他便是有那个心思,王上将近身护驾的位子交给他,他若伤您一毫,背上的名头便是昭昭的反贼,是以他怎会自己动手?” 临绾千捂着眼睛的手指左右分开了一条缝,看到虞桓王一副沉吟模样,心知得,这是要被说动了。 枕边风就是管用啊。 果不其然,没待几日容晏就站在了虞王下江南的那艘大船上。 江面上凉风习习,临绾千站在船舷前一个错神,几乎以为自己和容晏发丝纠缠在了一起。其实倘若容晏能看的见她,两个人不过就是半臂的距离。 容晏身着一袭玄色戎装按着长剑无声站的笔直,面色冷冰冰的,临风的颀长身形看上去有些…孤独且萧索。 临绾千半叹半惋的摇摇头,脑海中忽地冒出来现实中的几天前,她和容大佬儿在来夏国的路上时,左右相临坐在马车上的一段对话。 马车在路上行的又快又稳,她怕自己忍不住又睡过去,困意袭来时就和身旁的容晏搭个话。脚下传来车轱辘轧过地面的轻微声响,临绾千揉了揉眼睛,才想出来一个关于人生哲理的正统问题,朝身边大佬儿道:“公子,绾千有个问题,不知是否方便相问。” 容晏转头看着她:“你且说。” 临绾千道:“我听时人有言,有识之士,皆志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公子您的志向是什么?” 容晏神色淡淡的,恰有凉风吹过车窗撩起轿帘,夕阳的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绘出一道高低起伏的线条,半晌,听他道:“天下安则隐,九州乱则仕。” 临绾千现下沉在梦中,脊背靠着船舷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又看看眼前这个玄衣男子的寒凉面孔,突然想到,无论天下或安或乱,他都没有位临君王之心,且书中的容晏在生灵涂炭之时,先为虞将,后投楚军,也算应了他的那句九州乱则仕吧。 身旁沉稳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临绾千应声转过头,才看见容晏已经大步离开了原地,背对着她一步步走远了。 果然是在北疆经历过战火磨炼的将军了,步伐总带着些莫名的沉重。临绾千突然感觉到了来自自己心底的、非常清晰的冲动,她不希望现实中的容晏照着书中原本的步调发展下去,眼睁睁看着这个清朗的少年变成现下梦中的模样。 他似乎过得并不好。 虽则认识那么久,他每每皆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梦里也是,但是临绾千心血来潮般的,由衷希望这大佬儿能活的开怀些,唔,兴许她不仅要改变书中那个最后堕落成祸水的自己。 他们两人正派反派都当不成才好,活的如意才是要紧事哩! 临绾千这一梦突然见到一身戎装的容将军,突然想通了,突然觉得,整个儿身心从里到外的轻松。 小姑娘从所未有的情怀激荡,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突然听见江畔的街上传来一阵吃痛的凄厉哀嚎,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翻到江里去,慌忙扶住船帮蹬蹬蹬跑到对面,目光往声音的出处寻去。 亲娘,这船也忒大,从东跑到西都出了一身的汗。 “你们不要打我娘亲!你们这群坏蛋!”但见岸边一个黑乎乎浑身脏污的小男孩正拼命撕扯着殴打女人的两个兵士,吼的声嘶力竭。 男孩与那可怜的妇女皆衣衫褴褛身架瘦弱,哪里抵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兵士,没一会儿就见了红。 街上行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敢靠近过来,眼风举止里皆带着浓重的、生怕惹祸上身的恐惧…还夹杂着几丝麻木。 临绾千敏锐的察觉到,民众胆颤而不心惊,说明他们身边发生这种事已经快成习惯了,而且每个皆是惴惴,因为他们身边也时时都有沦为这种下场的人,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这种司空见惯的灾难就会掉到自己头上。 船外妇女和孩子衣衫破烂满身是血的趴在街上,脚边的地上滚落一只空陶碗,边沿缺口破裂血泥沾附,船内软榻上斜靠着他们的天子,就着美人白嫩的葇荑享用珍馐。 临绾千的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暗中揉了一把,险些反呕出来,掐着手指皱眉无声别开了眼。 玄色的身影突然朝她所在的地方大步侵身过来,临绾千只觉眼前倏地一暗,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容晏整个人已经扶在了她正倚着的船舷上,她身量纤瘦,容晏两只手分开扶住船沿,胸膛正好埋住临绾千的脸,下巴挨着她头顶的发丝,将她整个人都罩了个严严实实。 因是梦里,临绾千不过是这个梦中的旁观者,所以她感觉不到来自身旁这个男子实在的触感,但两只耳朵还是腾一下红了个透底。 她咽咽口水抬起头,额头与他的下颚交错,只能看到他冷淡的眉眼,方才杂乱的一颗心却愈加忐忑起来。 容晏寒潭似的眸子里逐渐渗出了凌厉的颜色,紧紧握住船沿的两只手青筋乍现,像是要把这厚实的船舷捏碎了般,半晌狠狠甩开了手,旋身朝船上正殿而去。 临绾千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呼的松了口气,转身目光复落到那对浑身是血瘫软在地的母子身上,心中涌现出一种不能自制的无力感。 容晏想是终于忍不住去进谏了吧,虽然这个谏言只能让他和虞王的距离越来越远。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临绾千抬手揉了揉额角,莫名替大佬儿容晏和祸水夏仪操心起来。 大片刺目的阳光突然撕裂云层照在甲板上,晒得人一阵阵晕眩,临绾千脑中一凉,坏了,肆无忌惮折腾太久,要起晚了! 安生躺在榻上的人努力摆脱让人操碎心的梦,猛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4 地睁开眼,掀开薄被坐了起来。 果然天已大明,她手忙脚乱爬起身来时,宫门外随侍拖着尖细长腔的声音突兀传进耳朵里:“太子殿下驾到——” 第23章 解危 临绾千蓦地听见这一声,原本初醒来时梦里和现实交织的迷糊感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儿,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是该出去相迎的吧?可现在拾掇自己根本来不及了啊! 她刚揉了揉乱成鸡窝的长发,大步流星的脚步声已经从门外传来,弓恒的声音适时在不远处响起:“见过殿下。” 算了,就当屋里没她这个人罢了,反正她不过是个容晏的小跟班,估计太子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临绾千有理有据的自我安慰一番,轻手轻脚准备去榻上继续躺一会儿,忽的一句陌生男子的声音不偏不倚扎到自己耳中,调侃中带着些居高临下:“听闻晏弟初回宫中便亲自抱了一名女子回寝殿?怎么今日本太子来了,却只有你们两人出来?” 躺在榻上的人心中一惊乍然坐起,抱了一个女子回寝殿? 谁? 临绾千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人挖走了一块,掰着手指头许久才强迫自己反应过来,那天与容晏同行,且弱鸡一般歪栽过去,需要被人抱回寝殿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 她可不可以,暂时去死一死? 临绾千绝望的锤了锤脑袋,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想看看这个梦中出现多次的未来亡国之君现下是个什么模样。 俗话怎么说的来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还未蹭到门板跟前,容晏清越的嗓音已然在门外响起:“太子所言,可是那个凉山侍女?那日她中了暑邪,情况急了些才会那般,昨晚她守了一宿的夜,早上晏吩咐她去歇息了。” “哦——凉山的侍女,”太子近乎恍然的声音想起,“朝夕相处么,是该重视着。” 临绾千不禁汗颜,这大虞太子的想象力当真丰富。 门外容晏面上只是坦然,朝门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殿下伤势未愈,进去坐吧。” 临绾千透过狭窄门缝往外看,但见一个身穿绣着繁复蟒纹的玄红锦袍的年轻男子从台阶上晃了过去,个头要比容晏稍稍矮一点儿,不过脑袋上顶着副华贵紫金冠,便衬的身形和容晏差不多高了,浑身皆透着些凌人的气息,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临绾千斜倚着门静悄悄站了一会儿,想到方才容晏已经几句话把自己摘干净了,提溜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遂拢一拢衣裳坐回了榻上。 容晏辰时欲用早膳时,发现临绾千还未起身,想着这几日她又病又跑也折腾的不轻,便没敲门叫醒她,没承想她一个懒觉睡到现下,太子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便突然来了,真是懈怠误事。 容泽已然自顾自坐了下来,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道:“你这宫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容晏坐到对面分了杯茶敬予他,道:“凉山上待的久了,不习惯有人在跟前服侍,且很快便回去,无需派随侍在身边。” 容泽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看出他除了坦然之外别的表情,笑道:“听晏弟所言,是很快就能为本宫破案了?”他朗声向他,“不愧是夏候公子。” 容晏面上笑意淡淡的:“凉山直属大虞,晏既是凉山弟子,怎敢辱没凉山名声。” 太子凌厉的眉梢往上一挑,眼中突然迸出狠色:“待揪出那些作乱的贼人,晏弟可要交给本宫,本宫…”他唇角倏地现出一抹近乎期待的笑意,“定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容晏持着茶盏的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回答的中规中矩:“届时定然回禀殿下。” 容泽为何摔下马的症结已然找出来,剥丝抽茧对他来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茧子里藏的东西能不能轻易动,还需好好斟酌。 如今大虞王中式微,虽则有夏国这个后盾撑着,可以太子的性子,若全教他知道了,恐怕也不免会误事。 是以容晏话语间只是将此事轻轻拂了过去。 两人复说了几句,太子便起身离开了,容晏送他出宫门,抬头望了眼升的愈高的日头,转身朝临绾千所住的耳房走去。 小姑娘这段时间里闲着没事儿,又不敢弄出很大的响动,正双手拥被捋着梦中事,房门突然被叩响,容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醒了么?醒了便起来吃些东西。” 临绾千恍然回神,旋即回头,果然看见容晏投在门上的颀长影子,忙应道:“马上——” . . . 小姑娘捉着糕点啃一口,抬眸看对面的容晏一眼,啃一口,看他一眼,再啃一口…大佬儿目光不闪不躲,以手支颐与她对视,好像正老神在在的看着她,又好像透过了她去看别的东西,直到临绾千接连啃了三个云片糕,终于绷不住了,扬起手在大佬儿眼前一晃:“你在看甚?” 容晏清泠泠的眸子里缓缓沁出了些许柔和之色,唇边也带了些笑意:“无事,不过甚少这样清闲,想来如此安静待着也挺好。” 临绾千不以为然:“公子哪里清闲?暗害太子的那个人不是还没找到么?” 对面的人笑而不语,冲她伸过来一只手,眼见就要摸上她的脸,临绾千本能往后一躲,奈何没躲过去,那人的手指在她唇边一停,捏下颗糕点渣儿,才淡淡道:“只是一个人就好了。” 临绾千一囧,抬起手背擦擦唇角,抬眼看向容晏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若公子信得过我,倒是可以跟我说一说。” 容晏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小姑娘脸上稚气未脱又较真的模样真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去。 半晌他道:“只是心中有个推测,三日后就能知道结果。”临绾千见他这样说,心中又松了一分,没留神随意轻笑道:“对方若是个厉害人物,指不定目的在大虞呢。” 容晏眸光微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临绾千才察觉到方才那话说的重了,忙道:“绾千失言了。” “无妨,”他垂下眸子:“我不拘你说什么。”还是方才糕点渣儿沾在唇角的模样好看。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5 容晏微微凝神,似在回味,须臾道:“这几日你不用跟着我跑了,待在宫里就成。” 小姑娘愣了愣,却全然没有之前他让她待在宫里那样紧张,反而还生出几分雀跃:“真的?” 容晏挑了挑眉:“嗯,今后一日三餐就交给你了。” “…哦。” 大佬儿眉宇舒展,似乎心情不错,起身走了出去,只丢下一句:“我回来前把午膳准备好。”便抬步消失在了临绾千的视线里。 . . . 然还不到三日之期,两天后的凌晨,狱中涉案的其中一个马夫咬舌自尽,留下血书一封,言曰曾因无意犯错,被太子身边的人凌虐折辱,妻儿惧怕惹祸上身,不敢再跟着自己,他只因一次无心之失,便落了个妻离子散,是以心中记恨,才出此险招。 容晏自是不信一介马夫有这样巧妙的心思,继续查下去,却发现此人出身工匠世家,本就善机巧之术,且血书上所言之事确然为真,遂将此事告予太子结了案。 太子大怒,然这个马夫已然没什么家人,株连九族的劲儿都没处使,犹下令将此人的尸体从乱葬岗翻出来剁成了肉糜。 这个谋害太子的大案结束的另所有人猝不及防,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太子手段狠辣也不是一日两日,下人们皆是敢怒不敢言,难免又个出头鸟受不住就狗急跳墙了,众人也只能打着哈哈过去,然还不待他们从这个余悸中反应过来,三日后容晏便向老夏侯上了一道折子,却语不及太子受伤一事,只言夏楚两国疆土相邻,然自先王起关系日渐疏远,两大国实力相当,且民间往来交通甚密,宜结姻亲之好。 临绾千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她还以为容晏容大佬儿会充分发挥自己的经纬才智,勇破奇案继而在大虞王室中立上一功,也好为自己之后的地位添上块基石,指不定甚至能改变自个儿的人生轨迹。 毕竟古人说的好,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 结果人家十分痛快的定了马夫的罪,还目标一转,利索捧上奏章去要跟夏楚两国做媒? 临绾千灌了一口凉茶,心里很是烦乱。诚然这事的结果撇开了自己和有绥的后患,却没对大佬儿产生多大影响——她不想自己像书中一样死,也不想…大佬儿像书中一样活。 都太悲剧了。 耳房里临绾千握着茶盏啧啧发愁,与她隔着一面墙的容晏正跪坐在案旁陷入沉思。 他考虑到太子摔伤这件事必然牵连不小,却没想到楚国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那马夫确然如血书中所言,无意间开罪过太子且吃了许多罪,但他与其他被太子手下折磨过的下人不同之处仅仅在于,他被楚国的人盯上,做了楚人的一把刀。 提溜着一颗心剥丝抽茧,末了到底剥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楚国与夏国旗鼓相当,即使他要不尊大虞天子,甚至暗中搞出太子这档子事来,他也不得不从长计议,倘若由此案贸贸然牵出楚国,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收拾,是以他顺水推舟定了那马夫的罪,而要走两国联姻这一条路,明里示好暗中制衡,确然是当下最好用的法子。 先前忠于大虞的夏国与楚对峙,楚王室不会轻举妄动,先王和老夏侯也有疏远楚王以证忠明之意,乃以静制动之法。可现在看来,楚国一年年势大,他们既已按捺不住,夏国也须得采取措施。 容晏贴在唇边的食指微微弯曲,思虑间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在凉山上的藏书阁前,背着君若的祁函的影子。 第24章 返回凉山 临绾千最近被梦里和现实中一桩桩的事整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没来得及找容晏问问清楚他为何要如此草草结案,容晏便备好马车带她上了回凉山的路,除此之外她还听说了两件事,一则夏侯听从了容晏的建议,已然派了使者出使楚国,表联姻之意;二则…夏宫中那个出身将门世家的如夫人,似乎染了恶疾? 临绾千坐在马车里暗中观察了一番容晏的神色,死活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只好作罢。 所幸回往凉山的路上一直相安无事,不出十天二人便回到了凉山,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山路有陡峭曲折,临绾千瘦弱的小身板儿初踏进少泓院的门便有些气虚,倚在门前的大石头上稍事歇息,缓着气时突然想起一事,从袖袋里摸出那枚白玉玦,递给站在对面的容晏道:“公子,现下可以换回来了么?” 容晏眼睛浅浅扫过那枚玉玦,片刻从怀中掏出那方小巧的木盒,递到临绾千手心里。 两人手指接触的瞬间,身侧不远处突然炸想起一声惊吒的娇喝:“你们在做什么?!” 临绾千被这猝不及防的厉声质问唬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小木盒摔到地上,被容晏反手连手指带盒子一齐被他握住,转头正看见快步踱过来且怒气冲冲的君若,将自己和容晏相握的手啪一下扯开,瞳孔微微一缩,急忙弯腰下去才捞住了木盒,心中松了口气,火气也腾的窜上来半拉,这小姑奶奶又要闹哪样儿? 临绾千握紧手中盒子,直起身子看了君若一眼,不欲和她纠缠,旋身便要进门,却在余光中看到了祁函的身影,不由顿住了步子。 祁函仍是一身温润的玉白长衫,微笑着走过来道:“师兄和临姑娘怎么不声不响便回来了?也不叫我们给二位接个风?” 容晏面上神情淡淡的:“不过出趟门罢了,何须再弄些排场出来。”言罢要领临绾千一同进院时,又听身后男子道:“哦?想来太子受伤的事,师兄解决的还算顺利?” 容晏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个马夫不服管教罢了。” 祁函眉宇间神色一松,唇角客气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另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感,笑道:“那便好,师兄这个月也奔波劳累了,须得好好歇歇才是。” 站在一旁的临绾千扯了扯唇角,心里暗搓搓的道这男人虚与委蛇起来,真是比女人还要命,正欲告退离开,君若突然插到她和容晏中间,看向容晏的眼睛水汪汪的,娇生生的嗓音里还带了些委屈:“晏哥哥回来了,怎么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6 不理阿若?阿若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容晏余光落在低头拨着腰间璎珞流苏的临绾千身上,轻笑一句:“哪里,不过是方才和师弟说话,一时没顾得上你。” 君若听闻此言,登时抬头剜了祁函一眼,那厢被容晏好像无意又突如齐来的一招祸水东引打了个猝不及防,抬手摸了摸鼻梁:“阿若刚用完午膳,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小姑娘却捉住容晏的袖角不放松:“我想陪着晏哥,你自己去走好了。”祁函掩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了,面上却神色不改:“师兄刚回来,想也累了,明日在来陪师兄可好?” 容晏原本听完君若的话时还面露倦色,祁函话音刚落却又眉梢一挑:“昨夜我歇的很好,便是陪陪君若也没什么,师弟也该去温习温习剑术,免得整日照顾着她,佩剑都锈了可不好。” 君若听他如此说眼中瞬间被照亮了,雀跃且示威似的看了临绾千一眼,然对方脸上一丝别的表情都没有,神色轻松的掂了掂手中盒子,笑道:“如此,绾千便先回了。”言罢转身朝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了。 大佬儿漆黑的明眸里神色微不可察的黯了黯。 临绾千既回来了,按君师父的安排理应跟在容晏身边,可这大佬儿现在显然不需她她伺候,她闲的行将长毛,遂预备收拾收拾房间好好歇歇,顺便捋一捋梦中事。 虽则这段时日她该了解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几件事想不通,比如——君师父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培养出君若如此…娇气蛮横且完全不懂得掩饰的小姑娘的。 临绾千将小盒子收好,在回廊里闲情漫步的往自己房间走,结果前面拐角里突然冲出来一个浑浑噩噩的人影,泛着满身教人闻了发晕的酒气,一个胳膊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回廊中的朱红柱子上。 临绾千的脊背与硬邦邦的柱子撞的嘭一声闷响,脑子中一阵凉,凉山里何时混进了登徒子? 她登时抬首,竟讶然的发现了子渊因酒醉儿泛着酡红的一张脸,忙猛地一把推开他,拔腿要跑开去,手腕突然被身后的人狠狠攥住,又将她整个身子硬拽了回去,失措间听到那醉鬼的模糊的几句话:“我知自己比不上师兄,可祁函又好在哪里?真是…笨死你算了!” 临绾千身形不受控制的往后跌去,忙伸手努力够住柱子免得跌在他怀里,电光火石间心里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喊道:“公子认错人了,我是临绾千!” 手腕上的力气松了几分。 呼,看来还没有醉死。 临绾千忙去扯他的手,力气却比他差的多了,一时间还挣不开,子渊朦胧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整个身子突然朝她倾压下来,临绾千脚下不稳朝地面跌去,眼前倏地一暗,心道这下完了,倒下去非得把自己压成个烧饼不可,本能的想护住脑袋,后腰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稳稳托住,心下猛然一松,伸手使劲撑住陈子渊的肩膀,好容易才站稳了步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凉凉响起:“你们做什么呢。” 临绾千转过头,正对上容晏一双漆黑的眸子,莫名有些发怔,突然察觉到腰间有力的托举感犹未撤去,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停在自己腰上,忙将使劲将子渊推到柱子上靠着,顺带着自己直起身子,理一理微乱的头发道:“那个…陈公子喝醉了,我…刚好路过,所以…” “所以你俩就抱一块儿了?”方才待在一旁的君若弯眉一挑,扶住方才睡过去的子渊,瞪着她道,“焉知不是你主动…”小姑娘语音一顿,似不屑说出后面的话,然仍鄙夷道,“本事不小么!” 临绾千刚稳下心神,字字带刺儿的话便扎进了耳朵里,登时心里就有些冒火,这女娃年纪不大,嘴皮子倒何时都利索的很! 她看一眼面色冷淡的容晏,不知怎的心中火苗窜的更高了,冷笑一声道:“绾千不才,承蒙相让!”言罢转身甩袖而去。 君若心里噎个不丁,方才她说什么?这承让是几个意思? 小姑娘脸上一热,跺脚想追上去,子渊却口中模糊念叨着倒在了她肩上,容晏沉默半晌,竟抬脚朝临绾千方才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转眼间幽长的回廊里就剩下她和子渊两个人了。 “晏哥…”另一个‘哥’字还没出口,子渊突然身子一沉,肩上压得更紧了,不由气急,干脆把他往柱子上一推,自己坐在了栏杆上生闷气。 子渊脸上红晕未散,幸而醉了也没有乱吼乱吐,只睡得太死,又眉心微蹙一脸愁相,看的君若气不打一处来,抬腿给了他两脚,又往他肩头锤了两拳,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 . . 临绾千快步往自己房间走,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察觉身后跟上来一个人,转头看见是容晏,手上动作利落加快了,哗啦一声将门扇推开,抬脚走进去,落闩。 被关在门外的人无声停住了步子,却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那么站着。 临绾千想灌一口凉茶,提溜起茶壶才发现是空的,只好又放了回去,趴在已然落了些许浮灰的桌案上狠狠喘了两口气。 君若扯开两人的手的动作,当着容晏的面嘲讽她的表情,和那大佬儿冰块似的脸一遍遍在脑海里不断回放,教她心中不可抑制的烦躁起来,复从臂弯里抬起头,握紧手指朝桌面锤了一拳。 她怎么那么不爽呢! 临绾千朝门扇的方向看了一眼,黑色的人影犹在外头直直立着。 良久人影终于晃了晃,临绾千还以为他要离开了,刚想趴回桌案上,却见那人影抬起了手,叩响了门。 临绾千心里突然有些纠结,终于道:“公子且先回去吧,我想歇一会儿。” 毋庸置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开门。” 临绾千方才撒了一阵子气,心绪已然平复下来,可身上又有些蔫蔫的,将头压在胳膊上闷声道:“可我想睡觉。” 停留在门上的手落了下去,人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觉悟:“开门。” 临绾千皱眉吐了吐舌头,才爬起身来挪过去把门闩拨开了,别着劲儿似的道:“公子有何吩咐?” 容晏无声看了她片刻,见她似乎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心往下放了放,突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半晌才道:“去吃些东西再睡。” 临绾千不意他会来这么一句,不由愣了愣,心里残存的那点儿怒气好像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没了,点点头道:“好。” 容晏眉宇舒展,淡淡嗯了一声,才转身走了。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7 临绾千胡乱挠了挠头发,不想再生出什么事来,遂行至厨室里寻了些糕点聊做填腹,躺在榻上挺尸了一下午,幸而老天保佑,没让她再陷到梦里去,倒还补足了精神。 睡完午觉再起来对她而言永远是件十分痛苦的事,然那也不能睡的太过了,遂迷迷瞪瞪爬起来将自己拾掇拾掇好,预备去寻些活儿干。 临绾千刚拉开门,然没走几步便看到了站在回廊里正背朝着自己的陈子渊,只好顿住了步子:“陈公子?” 第25章 机关 天边已然染上了暗淡的暮色,子渊转过身来,想来酒已然醒了,面上神情讪讪的:“临姑娘,白日里的事,真是对不住。” 临绾千摆摆手,且不说自己本就是揣着现代思想被穿到这里,现下这个朝代也没有出现那些所谓理学家们,完全没到女孩儿吃了男人送的饭就要被老爹活活饿死的地步——虽是乱世里,民风却留着中古时的开放淳朴,实在也是件幸事。 她道一句没事,欲往前走时,突然又听子渊踌躇着添了一句:“临姑娘也莫和君若置气,她就是惯的,届时我与她好好说说。”虽则他好好说那半大女娃也不一定听。 临绾千有些疑惑,忍不住道:“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君师父的女儿…”虽则女子不入学,但规矩礼数之类还是要守的,像君若这样的,未免放肆的过了。 子渊苦笑一声:“师父的女儿么…他日理万机,君若娘亲去的又早,身世可怜,师父亲着疼着,一时疏于管教也是有的。” 实则君若这个女儿,是君衍年轻时风流债的孽果,她的娘亲不过一介贫女目不识丁,好歹将她养到了七岁便染了病,几经辗转才把君若这女娃交到君衍手里,撒手便去了,君衍虽重视名声,所幸也没有到让这有累名头的闺女自生自灭的地步,但也到底心中有所隔阂,面上疼爱十分,娇生惯养着,却并没有真心对待,君若成了几天这个模样,旁人皆只以为此女幼时不得开蒙,且君衍疼爱她太过才至如此罢了。 就连容晏他们几个也是这样认为的。 临绾千听出了他这句解释不过是表面上的外交辞令,却也知这件事不该深问下去,复随意交谈了几句便抽身离开了。 她没能见到容晏,听守在门前的弓恒说,他下午用过膳便去了藏书阁。 那个雷区她不打算去踩,可是现下不知怎的,就是很想见到那大佬儿,兴许是今天中午自己反应过激还迁怒了他心里歉疚的缘故,鬼使神差便寻了过去,暮光洒在九层的高耸楼阁上,似渡了一层红金色的光,更显的庄严肃穆而不可侵,四周幽静无人,偶尔只闻路边树叶的窸窣声,临绾千远远的便顿住了步子,站在路边等着。 虽是夏中的季节,黄昏的山上还是有些幽幽的凉,眼见得夜色一点点降下来,云里现出半轮模糊的月亮,更添了几分静谧。 临绾千抱着胳膊抬起头,但见藏书阁里的第四层中的东南角处还现着泛黄的烛光,遂稳了稳心神继续等。 路边林子里蓁蓁茂茂的枝叶不知怎的想起一阵轻微的呼啦呼啦的声音,像是有人从间穿过似的,然则很快便没声儿了,临绾千只当是山中野猫,便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在夜里,路边和藏书阁后皆有这么些说大不小的林子,且长长的连成一片,凉风吹过去也是挺渗人的。 总感觉夜黑风高的时候林子里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临绾千的身形朝高阁中灯光所在的方向挪了挪,眼睛放到黑黢黢的林子里,冷不丁捕捉到从暗处略过的一个人影。 总不该…真的撞鬼了吧? 临绾千一吓,抬手揉了揉眼睛,那人影却又不见了,倒是南侧的路上传来一阵略微有些浮乱的脚步声,强作沉稳似的朝她这边走过来,她转过头,果然瞳孔里印上一个提着剑朝自己走过来的男子。 临绾千暗暗松了口气,朝他行了一礼:“祁公子。” 一席玄色深衣的祁函冲她颔首微笑,不动声色的将左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高阁中的那一角亮光,笑道:“在等师兄么?” 临绾千目光触及他微微有些泛白的嘴唇,敛眉回了一声是,继而问道:“天色已晚,祁公子怎会来这里?” 祁函侧身,朝自己来的路上昂一昂下巴,像是在与她闲谈:“那边是校场,我刚刚习完剑,闲来无事,四处转转。” 临绾千点点头,祁函本想趁着容晏还未下来赶紧抽身离开,对着这纤瘦的小姑娘不知怎的突然又不想独自走了,无意似的问她:“姑娘在这里等多久了?天色已晚,不如我先送你回去吧。” 临绾千抬一抬微酸的小腿:“也没多久,容公子应该也快下来了,我且再等等。” 祁函身形微顿,哦了一声:“有临姑娘添香在前,师兄好福气。” 这话说的…无端叫人有些心虚。 她的确是君师父安排到容晏跟前的,但也没干过那递笔研墨添香这等小书童该干的事儿,明明是闲在自己屋里都快长蘑菇了。 两人沉默半晌,身后终于传来熟悉的嗓音:“师弟。” 临绾千转过身,看见大佬儿终于提着灯笼朝两人站的方向走来,松一口气迎了上去:“公子来了。”容晏看向她的眼睛中意外的笑意还未散去,余光看一眼祁函,手自然而然的往前一送,将灯笼递给临绾千,径直走到祁函对面。 祁函笑的客气疏敬:“刚刚从校场出来,看到临姑娘在这里,便过来打个招呼。” 诶?临绾千眨眨眼,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让祁函转到这儿来的理由了? 祁函看一眼安静站在容晏旁边的小姑娘,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垂至身侧,手依旧在袖中拢着,又和容晏浅浅说了几句便转身告辞了。 容晏站在原地未动,临绾千向前一步道:“我们回去吧?”话音刚落手上登时一轻,却见他又将灯笼提回了自己手里,看着她唇角翘了翘:“你怎知我在这里?” 她照实道:“弓大哥告诉我的啊,然后我就来这等你咯。”他眼中笑意更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 临绾千略略有些尴尬:“那个,白日里,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向前迈了一步的大佬儿却好像没听见,目光停留在了方才祁函站着的地方,临绾千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依稀在干燥泥土中看到了几滴暗红。 难不成祁函受伤了? 临绾千抬头觑一眼容晏,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8 却见他只是冷淡的神色,片刻听他道:“走吧。” 说来也怪,待经过藏书阁一段路之后,路边皆有仆妇们早早掌了灯,衬得小径幽黄,临绾千跟在他后头,突然听他道:“藏书阁后头的那片林子,记着不要进去。” 之前因知道她不是乱闯的人,便也没有嘱咐她这个,然今日祁函落在地面的血却绷紧了他的神经,是以忍不住告给她这一句。 容晏对上临绾千疑惑的眼:“里头机关遍布,莫受了伤。” . . . 祁函支撑着身子行了许久才面色不改的挨到自己房间,额上已然因疼痛沁出涔涔冷汗,跪坐在席上撩开了袖子,只见从虎口延至手腕三寸处皆划上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伤口最上部还查着一根锐利铁钉,被初凝结的血衬得愈加渗人,祁函面色发白,叠了块帕子咬在嘴里,直接上手将铁钉狠狠拔了出来。 伴随着男子压抑的抽气声,桌案上叮啷一声轻微脆响后,房间陷入一片静谧。 他费了这么大功夫,不但没能摸到进藏书阁的路,挂了彩不说,还被别人给看见了! 祁函暗暗懊恼,只是想着以君衍的性子,即使他将其爱女君若收入囊中,也不一定能顺利跨进藏书阁的大门,是以今日没忍住想去探一探…想来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他不断回想着临绾千和容晏两人的神色,稍稍放下心来,自己方才应当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祁函将流血的胳膊牙手并用的包扎好,空出的右手狠狠锤在桌案上。 方才和临绾千说上几句话就该早早走掉,怎么就拖到容晏来了呢。 这伤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只怕是要误事,祁函微微眯了眯眼,在他的理念里,所有的疼都是不应该白受的,唔,明日见到君若再说吧。 . . . 容晏将临绾千送到房门前才回,见弓恒仍然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前,便问了一句:“白日里绾千什么时候来这里找我的?” 弓恒听到“绾千”二字神色微微一顿,随即如实道:“约摸申时三刻。” 想来是等了许久。 容晏挑挑眉,心底突然泛上来一股让人感觉甚舒畅的暖意,舒展着眉宇颔首进了门。 另一边的临绾千却没有那么舒畅,干站在路边从日头偏西等到月出,腿杆子泛僵发麻,刚送走了容晏就躺在了榻上,揉着发沉的脑袋暗暗吐槽,现在这副壳子可是比自己原本的身体素质差得远了,光是站的久了有些受不住。 她握紧了拳头,得加强锻炼啊姑娘,万一还没完成逆天改命的大志向就翘辫子了,岂不是白穿越这一回? 半大女娃儿搓搓下了决心,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大佬儿跟前要求找活干,或者…能跟君师父说的那样教她几招就更好了,彼时大佬儿正手持一册不知名的书卷慢悠悠的看,半晌放下书卷慢悠悠道:“如此,那之后的膳食就交给你了吧。” 临绾千握着小拳头表示这完全不能激发所谓潜能,非体力活不能为之,大佬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铺开笔墨纸砚,敲敲桌沿:“这样啊,过来研墨。” 临绾千:“……” 容晏注视着她梗着脖子走到桌案前,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轻笑道:“你既嫌身子弱,即日起便加一餐饭…”话音未落,衣衫不整的子渊突然急赤忙慌闯进来,气喘吁吁道:“师兄,阿若和祁师兄出事了。” 第26章 落水崖 辰时时分山上凉意未散,君若因着昨日陈子渊醉酒惹出来的事,心里还闷闷的,祁函用膳用的早,闲下后就来陪她说会儿话,见她神色不虞,关切道:“阿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君若扒进一口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脑海里不知怎的蹦出昨日陈子渊醉死的鬼模样来,皱眉闷声道:“烦心,烦死了!” 祁函笑的温润谦谦:“那待阿若吃饱了,和我一起去落水崖散散心吧。” 君若捉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神色有所缓和,须臾道:“好啊。” 凉山上有处陡崖唤作水落,夏日里山雾未散晨光初升时景色最是怡人,君若虽性子跳了些,然也很喜欢这个地方,闲时经常跑到崖边观景出神。 这是她与容晏初见的地方。 那时她初被送上凉山不久,父亲似乎也没怎么能接受她这个凭空出现似的女娃娃,虽衣食不缺,但也成日木着一张脸,她本就在乡野长大,憋不住了就在少泓院里乱转,所幸也没有转丢过,反而找到了这样一个好地方。 落水崖虽不是很高,但站在上面可以将山下很广一片的房屋街道和田野尽收眼底,总让她感觉,那里面藏着她的家,家里坐着她成日絮絮叨叨的娘亲。 就是五年前的那日转累了独自跑到这里来出神时,她见到了容晏。 那时的他大概比现在的自己还要高些,少言寡语的,好像从头至尾她自来熟似的扯着他说了一大堆,他却只说了一句:“好巧,我也没有娘亲。” 君若咬着筷子回忆起那个初见时身着水蓝衫子的清秀小少年来,吃吃笑了,转头冲祁函道:“走吧。” 落水崖前的景色一切如旧,君若站在崖边的石头上扬起胳膊深深吸了口气,手腕突然被身后的人攥住,祁函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心些,别跌了。” 君若眉毛一皱,突然又听他语调中带了些微的惊喜,冲自己道:“那边的红花石斛开了呢。” 君若应声望去,果然朝阳的崖壁上划出几串亮丽的粉红,扎根再崖壁的石缝里,在晨光下格外耀眼,不觉笑道:“开的真好。”祁函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些许热切:“这花不但好看,还能生津益胃,我记得你夏日里时常心烦厌食,不若我把它摘下来予你。” 祁函把这几句话说的贴切又关怀,眼睛里还漫上一层温情来,君若扯扯唇角,一个错神也没注意到那所谓石斛长在什么险恶地界,摆手就叫他去了,自己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晃着两腿出神。 祁函走到边俯下身去,发现那花长得距崖顶约摸有两臂距离,且石斛顶上还有块尖利的石头从陡峭崖壁上横支出来,轻易还取不着,祁函眸子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39 余光扫了一眼只顾晃腿的君若,索性将腿探倒崖壁突出来的一根树干上,大半身子皆悬空在崖边,一手攀着崖顶一手去摘那株石斛,却不料崖顶上的石头已然松动,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咔啦一声顺着他的力气朝崖外倾去。 祁函只觉得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脚下的树干也咔的一声齐齐断裂,猛地向崖下跌去。 噗哧! 祁函脊背刷的凉了,手上急速的去寻可以抓住的东西,不想崖壁上突出的一块尖利石角直接扎进了他的臂弯里,因为重力的缘故直接顺着他的血肉划至腕处,将昨夜手臂上的伤口再次生生划开。 脚踝处随即传来一阵剧痛,只那么一瞬,祁函迅速将手反转,紧紧握住那块沾血的石头,额上倏地冒出一层冷汗,喉咙里冒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转头朝下望去,果然整只左脚都卡在崖壁支出来的一条石缝里了。 日头一点点升起来,将崖上仅剩的一点雾气都晒的没了,君若眯了眯眼,等的有些烦躁,边转头边唤道:“你好了没——”话音未落没吐完的字突然卡在喉咙里,祁函人呢! 崖下隐约传来吃痛的闷哼,君若颈后一凉,忙拔脚跑过去,登时瞳孔一缩,紧紧贴在崖壁上的人袍袖被石尖划开,满臂皆是凄红的血,祁函听到君若的脚步声心中定了定,皱眉抬起头,白着一张脸努力笑了笑:“没事,你别看…” 君若看见这血腥的一幕登时没了脾气和注意,颤着手要去拉他,却发现连他的指尖都够不到,急的脸颊通红直欲哭出来,听祁函无力提醒去寻个人来,猛然回过神,爬起来便往路上跑,幸而半路和子渊撞了个满怀,这才半哭半跳的把他拉到崖边。 子渊看这情形也吓了一跳,且祁函的脚踝在石缝里卡的死死的,轻易还救不得,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将腰封解下来攀下崖去缠在祁函手腕上,另一头交给吓傻了的君若,当即跑去寻容晏。 容晏抛下一句去寻几个随侍便匆匆离开了,临绾千站在案边呆了片刻倒是子渊出声提醒,让她寻些应急的药去,她也不敢耽搁,搁下手中活计便赶了过去。 祁函手上一阵阵锥心的疼,血不断从小臂处流走,刺激的大脑一不断发麻犯晕,直到听见朝自己传来的匆匆脚步声才恢复了些精神,旋即听到君若极为欣喜还带着哭腔的一声唤:“晏哥哥你来了!” 容晏径直走到崖边,眼睛触及到祁函小臂上划开的一条长长伤口目光一凝,当即左手攀住崖边,踩住峭壁上突出的石节,挨到祁函身边,查探了一眼卡住他脚踝的那条石缝——原本是一整块石壁的地方因风化剥出了半片斑驳石笋似的物什,截断面却有些平整,刀斧劈砍似的翘出陡壁,将祁函的半条小腿卡在了其中。 容晏眉毛一拧,脚尖触及到石翘上端,发觉它是往外撇出去的,遂稳了稳心神,脚上一个用力,生生将剥离崖壁的半片石头撑开了一条缝,给祁函的腿留出了些空间,冲他道:“抬脚。” 祁函神思好像有些恍惚,浑浑噩噩答了一声,微微抬了抬腿,容晏缓缓舒了一口气,空出的手揽到他的腋下,踩着石头的脚猛然用力,直接携着祁函跃到了崖顶。 临绾千带着止血的家伙什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容晏扶着半边沁透了血的祁函齐齐倒在崖边,下一瞬就要滚下去似的,脑子里轰的一麻,赶忙过去将两人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一旁的君若脸色惨白,金豆子早已噼里啪啦掉了下来,见容晏朝这边走过来了,哇的一声扑到了他怀里,死死攥住衣襟不松手了。 临绾千看见挨的紧紧的两个人,面上没什么反应,心底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刺刺的不舒服,遂别开眼去,突然察觉到自己手上已然沾了温热的血,猛地想起一件事来,登时呼吸一禀,蹲下身去。 这家伙不会是划着动脉血管了吧?! 临绾千来不及多想,慌忙把祁函染血的袍袖撩至肩头,把扯成长条的白布在他手臂上部紧紧缠了几圈打了结,免得流更多血,又仔细查看了下他小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发现只是虚惊,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掏出帕子擦擦手,开始给祁函上药包扎。 祁函兴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眼睛有些恍惚迷离,嘴唇张阖虚弱的道了声谢,但是面前的小姑娘正忙着,似是没听到,只是手上动作不停,额角也沁出了一层薄汗,祁函看着她紧张而郑重的眸子,眼前忽的有些发黑,无力闭上了眼。 临绾千好容易将他的伤口缠上,突然察觉到背后射来两道不太和善的目光,直刺的她寒毛微微竖了竖,转头正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君若的容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猛地被他拽起身,险些撞在他怀里。 她心里突突一跳,因为蹲的久了猝不及防被人拉起来眼前不由有些晕眩,本能扶住他的手,提高音量诘问了一句:“你做什么啊?” 容晏眉心一跳,面色越发不虞,冷着声音道:“医师来了,不用你忙。” 临绾千没理睬他不悦的语调,嘴上也没什么好声气:“医师来了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拉我做什么。”言罢欲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奈何他捉的紧,未遂,眼皮子仍一跳一跳的,干脆别过脸不吭声了。 容晏目光触及到她手上沾着的血污面色愈加沉,心底隐隐蒸腾出了一股莫名奇妙的怒意,强行拉着她走到一眼泉水边,不容置喙的道:“洗手。” 临绾千被他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不正常动作惹得火大,刚想呛他一句,然也发觉自己手上掌纹指甲里皆是半干的凝血和泛绿的药膏,恶心巴拉还怪渗人的,倒不知反驳什么好了,梗着脖子顿了片刻,终于提高嗓音没好气的吼了一句:“洗就洗!” 容晏紧抿的唇角向下一压,扭头别开了眼去。 临绾千瘪嘴嘟囔了几句,用另一只干净些的手去撩泉水来洗,水刚从石头缝里冒出来,带着沁骨的凉意,初始时没防备还被刺激的小小打了个哆嗦,可才撩了水没冲几下,身后冷不丁又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直接扣住了她还带着血污的手指头,强行把她拉离了落水崖。 临绾千几乎是被这大佬儿拖着走了,只能小跑着才能和他的步子协调起来,手又挣不开,只能愤愤在心里给自己的小矮个子打抱不平,你人高腿长了不起啊! 容晏一路将她拉到院子里才停住步子,朝一个仆妇道:“备些温水来。”旋即拉着临绾千进了拐角的一处阁子。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0 第27章 冤家 临绾千有些摸不着头脑,然一路走来再炸毛理智也恢复了不少,努力缓和了脸上表情,呼吸一口气掰|弯眉眼道:“公子又要做什么?” 仆妇动作倒快,不消片刻便端来了一盆水搁在两人面前,容晏颔首示意她下去,直接挽起了临绾千的袖子,亲自上阵把她的手指掌心手背连带指甲缝儿一点点洗干净了。 临绾千一个恍惚,还以为他在清理行将下锅的生猪蹄儿,才会办的这样细致。 这大佬儿直到连换完三盆温水才停下来,无声看了她片刻,面色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冷淡,临绾千咽了口口水,偷偷瞅了他一眼,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气场搞的有点儿压抑,轻咳了一声道:“那个,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 大佬儿抬眸盯了她一眼,临绾千登时识趣的闭了嘴。 “方才祁函受伤的时候,你倒是挺紧张的。” 临绾千圆睁了一双眼,好像反应过来什么,随即脱口道:“我是怕伤了血管会死人…”继而发现自己好像犯了口讳,拍拍嘴却又说了大实话,“我只是不想见人丧命。” 容晏面色温和了几分,淡淡唔了一声。 临绾千眨眨眼,试探着问:“这回没事了吧?”边说边站起身来,抬眼朝外看了看升起来的日头,打了个哈哈道,“时间不早,我要去给公子备午膳了…”言罢转身欲走,容晏有些发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既跟在我身边,旁人的事情就少…就不要去插手了。” 临绾千微微一愣,转身看向这位无欲无求的年轻公子,见他脸上别无其他神情,只一副不容反驳的模样,心底有些莫名奇妙,当然她也没有闲情去管旁人的闲事,方才实是怕一条活生生的命就那么没了,所以容晏下的这个命令对她来说实在不痛不痒,遂点头应过,见他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便转身离开了。 容晏坐在案边,瞥一眼同样染了不少血污的袍袖,思虑半晌,也起身回了自己房中。 方才将祁函救上落水崖时他便留心观察了几眼,祁函的右手倒没什么,不过是有些擦伤,然左臂划伤从小臂直接蜿蜒至虎口,虽只是皮肉伤,但也需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好的了。 他脚步微顿,仿着昨晚祁函在藏书阁前的动作将左手背在了身后。 还有滴落在路上的那几点暗红血迹。 若是有什么旧伤反倒是…遮掩的正好。 容晏抬手揉了揉额角,楚王的小公子,自己家满宫的书不够读,却想着大虞容氏的藏书阁…他甩甩染血的袍袖,快步走到自己房间里将衣裳换了,准备去看看祁函。 陈子渊好容易把君若抚慰安生,才和赶来的随侍医师们将祁函安顿好,现下正和君若这个小姑奶奶一齐坐在祁函榻边大眼瞪小眼。 君若眼睛犹红着一圈儿,一只手放在祁函盖着的薄被上,脸上又挂着泪痕,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旋即回过身,带着哭腔道:“晏哥哥,你可算来了。” 容晏身子微微一侧,抚慰的拍拍她的肩,向陈子渊道:“他怎么样了?” “医师已经查检了伤口,一般的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子渊瞥一眼君若,面色有些复杂,末了还是撇撇嘴道,“你且把那副苦瓜脸收一收,又不是你央着他采野花儿的,哭什么哭。” 君若眼睛一瞪,说话的声音犹有些噎气:“你看我顺眼一回能死啊!” “哎,”那厢眉毛一挑,“终于有点眼力见儿了。”君若方才还哀哀切切的情绪转瞬被这家伙带歪了,手一指门口白着脸道:“陈子渊,我又不是为着你哭,你看着不得劲,赶紧外头去!” 陈子渊刚挑起来的眉毛啪的放回原处:“凭什么,这又不是你的房间!” 容晏完全没有掺和进这两个冤家突然爆发的口水战的打算,抬手触了触祁函的额头,正想着他晚上可能会发烧,那厢也不知是被那两人吵醒的还是怎的,眼皮突然动了动,片刻后睁开了眼,微皱着眉头轻声道:“给师兄添麻烦了。” 容晏还没答话,方才还吵得正欢的君若马上扑了过来,凑到祁函跟前道:“你怎么样了?”躺在榻上的人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倒是我,逞能不成,还叫你受了惊。” 君若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绕在嘴边很久的一句抱歉怎么也说不出口,且虽说祁函受伤和她有直接关系,可到底也不是她主动要他冒这个险的啊!她心里一番纠结,又听祁函宽慰似的说了那些话,心里又暖又不是滋味儿,到底还是把那句抱歉咽了下去,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嗫喏一句:“没事就好。” 容晏不动声色将君若与祁函拉开一点距离,对祁函道:“师弟既受了伤,就莫要再劳心伤神了,且好生养着吧,有什么事与我们说便好。”祁函应过,两人复说了几句,容晏便起身离开了。 . . . 临绾千深觉得今日诸事不宜,方和大佬儿红了脸不说,待在东厨里时一铲子下去热油又崩到了手上,又是一片红。 临绾千懊丧的叹了口气,抬手吹一吹,再拿水冲一冲,也没了好好做饭的心思,整几道就给大佬儿端了上去,彼时容晏正老神在在坐在案边喝着茶,看见她进来了微微掀了掀眼皮,突然眸子里目光一凝,起身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问道:“你手怎么了?” 临绾千旋即垂下手,袖子顺势掩住了手背:“没事,不过方才做饭的时候稍稍烫了一下。” 容晏呼吸一沉,绕到屏风后拿出个小瓷瓶来,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给她上药,手指边沾了微绿的凝膏边道:“那你以后就干脆只给我研墨罢,”他漆黑的眸子看了临绾千一眼,有些别扭的语调在对面的人听来怎么都藏着几分嫌弃,“算了,砚台掉下去还会砸了脚,索性只待在我跟前算了。” 临绾千对涂在手上冰凉凉的药膏很受用,对他的话就有些接受无能了,唇角一扯道:“是君师父让公子教我的些东西的,那公子也是我半个师父了,”她一时没刹住车,“教不严师之过…嘛。” 容晏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他实是不想教她什么…这小姑娘闲着笨些也好,他自己成个庸师也好。 . . . 临绾千回到房里时突然发现,自己今天又没事儿干了。 手腕子上好像又多了一层肉,摸着圆润了些,她将手放在头顶一比,仿佛个头也稍微往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1 上窜了窜,这才稍微觉得自己不是白耗辰光,跪坐在案边铺开了笔墨纸砚,准备把梦中那些揉成乱毛线的事儿好好捋一捋。 对了,那次梦里的容晏闯进船上正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来着? 临绾千支着笔杆子,有些感叹,这大概是书中,夏仪与容将军为数寥寥的,交谈甚密的一次。 . . . 停驻在江面上的大船在黑夜依稀的月光里投下朦胧而巨大的黑影,临绾千兢兢业业的趴在船舷上往下瞧,船下浮动的水被黑暗拢的严严实实,无端教人压抑,巡逻的脚步声从身后淌过一趟去,便许久再没出现了,临绾千觉得有些不对——今晚查夜的兵士似乎比往常的要少许多。 她冷不丁想起来,容晏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给跟丢了。 临绾千离开靠着的船舷四处走了许久,终于身侧略过一个颀长的身影,直朝船上偏僻的一间耳房去了,直看得她眼皮一跳,这静谧幽暗的环境,七拐八绕的去处,怎么看着像是赶着…偷偷约会? 她都没来得及本着一颗八卦的心跟着容晏的脚步走,下一刻双脚就已经踩上了耳房中的木板,昏黄幽暗的烛光下,她看到了夏仪神情淡漠的一张脸。 夏仪这次打扮的甚简单,却也甚严实,长发只用一根素银簪松松绾了,身着一袭月白留仙裙,从脖颈往下皆拢的严严实实,在案边托着腮凝眸出神,应是在等什么人。 临绾千无奈的发现自己又是只进得来出不去了,四周打量了一番,看这小耳房里几平见方,并没安什么矮榻席子之类,遂稳下心来。 身后房门咔嚓一声轻响,伴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夏仪终于抬起清凌凌的眸子,唇角往上勾了勾,颊边小巧梨涡若隐若现:“将军还是来了。” 临绾千看看夏仪,再看看容晏,这厢是笑意下藏着冰,那厢是藏都懒得藏直接一副冰块脸,却嗅到了两个人中间十足的火药味儿,简直下一刻就要烧起来了,遂后退几步整个人都遁到了墙角里,聊做吃瓜观众。 容晏撩袍坐下,盯了一眼以手之颐的夏仪:“娘娘深夜召臣前来,有何贵干?” 夏仪笑意未减,语气轻飘飘的:“将军自随王上南下,想来一路风景甚好,可曾遣了您心中郁结么?” 容晏放在桌案下的一双手缓缓攥紧了,眉毛眼睛却结了冰似的纹丝不动:“娘娘非臣,怎知臣心中有郁结需遣。” 桌案上幽黄的烛火烧出轻微的噼啪声,伴着夏仪不痛不痒的一声轻笑:“因为将军与本宫,是正正相反的人啊,就像有人喜听织杼唧唧,而有人喜听绢帛撕裂声一样,”她眼中波光流转,“本宫一路走来,沿途所见之景是真心让我痛快呵…那么将军呢。” 第28章 反水 临绾千觑着容晏的神色,突然不想再看下去,闭眼把脸别开了。从镐城到江南,一路上是如何的民声怕是早已充斥了他的双耳灵台,可他是个被夺了兵权的将军,天子又像防贼似的防着他,和一头猛虎被剁了四只爪子没什么区别,且方才听夏仪的口气,此次叫他随驾,试探忠心是假,怕使其看到王土涂炭才是真吧。 九州乱则仕呵。 容晏身形一顿,须臾冷笑道:“娘娘当真有心。”夏仪寸许长的指甲轻轻划着桌案,半晌抬起头来,似百无聊赖,又好像不耐烦了:“夜这样深了,我也不想和将军打哑谜,只想听你说句真心话,”她突然起身,弯腰挨到容晏身前,嘴唇险些碰到他高挺的鼻梁,声线压得低低的,“你究竟有没有为君之心?” 容晏漆黑的眼珠抬起来,与夏仪逼视的眸子堪堪对视,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二人一时无言,小小而昏暗的耳房中愈加静谧,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半晌,夏仪眼底藏着的一点微光缓缓黯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手撑在桌案上许久,终于坐了回去。 她是…在失望么? 她终于开口,却少几分笑里藏刀的滋味,像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呢?忠于大虞?不对,将军算起来,也是大虞正统嫡系…忠于天子?”她轻轻一哂,“怎么可能。” 容晏眉宇间神色一震,似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终道:“娘娘慎言。” 夏仪突然笑起来,颊边梨涡愈加深的艳丽:“你当我为何敢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宫中朝上除了那所谓天子,谁不知我夏仪是何等样人,”她单手托腮,“以将军的性子,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界来赴我的约呢,可将军还是来了,说明你已经别无选择。” 容晏眼睛锁在她妖娆的眉眼上,紧攥着的手无声松开:“你还想要什么。” 你已经做到了这地步,还想怎么样呢。 对面的祸水终于露出本色:“大虞成今日这般模样,确是我欣然怡之,但这可不是我一人之功啊,功劳最大的难道不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王上和恪尽职守的臣子么?”她昂起下巴,“我巴不得如此,也终于如此了,可是还不够。” 容晏目光转瞬凌厉起来,从双眉下倏地射向夏仪,压着心中汹涌情绪没有发作,继而听她道:“将军不愿承认罢了,又何妨听我说一句实话,大虞的形势,早就无法转圜了,河山已经破成这副模样,早晚是要易主的,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这过程越快越好。” 她想起容晏不容置喙的那两个字,轻轻摇了摇头,可惜。 那她就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容晏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说话,只发觉自己无力掩盖着的伤疤被人狠狠揭开了,火辣辣的不敢去触碰,且… 动手的还偏偏是夏姬! 他的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步步紧逼似的压迫感,压的从夏国那场瘟疫以来心里结成的冰面寸寸碎裂开来,夹杂着瘟魔侵袭夏国土地时民众的痛呼和呻||吟,不断涌出血红色的潮水。 “将军无为君之心,可总需事明君不是么,我不妨把话说直白些,虞王已经无药可救了,以你的能力,虽有转圜之能,但绝不该在大虞王室的这条路上奢求回转,”夏仪站起身来,转身走向门边,轻笑一声,“你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容晏突然抬起眸子,没有一丝温度的话响在昏暗耳房里:“你不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2 怕我杀了你?” 夏仪触到门棱的手指微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现出一抹明艳的笑意:“为民除害?大可试试。”言罢若无其事的推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阵凉风吹来,呼地吹灭了案上烛火,房内旋即陷入了一片沉寂和黑暗。 临绾千心里咯噔反应过来,夏仪这是要拉着大佬儿反水了? 楚将,容晏。了不得,不得了了。 那一天终于要来了么。 容晏直直站起身,此时抑或是彼时,临绾千猜不到他心中所想,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他孑然颀长的身形,石头似的在房中伫立了许久。 翌日一早,将军容晏满面寒霜,提着把长剑闯进虞王大殿,将它刺进了夫人夏仪的胸膛。 丝毫不出所料的,虞桓王震怒,险些将容晏就地砍了,所幸夏仪伤的并不深,抬手拽住了桓王袖角,虚虚说了几句,哄的桓王下令将容晏暂且押进了船舱。 临绾千虽知自己是沉在梦里,看到这一幕额上还是冒出了层层冷汗,心也突突跳了起来,丁点儿没了继续待在船上殿中富贵乡里的念头,索性跟在了容晏后头,欲与他一齐下甲板。 容晏面色沉静的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连身上穿着的玄色长袍都没有半分乱纹,手上利索一动,冷冷将剑从夏仪身体中拔出,扔到脚下,哐当一声响,继而转身走了出去。 临绾千看一眼倒在桓王怀中脸色煞白的夏仪,强行压下心中的狐疑,也旋身匆匆跟了出去。 船舱主要是用来屯放器物的地界,大的出奇,昏暗的出奇,也沉闷的出奇,一块块木板隔开的方格聊做仓间,构成了现在甲板下拥挤的牢笼。 容晏被带到船舱尽头的一间房中,冷眼看着兵士将门带上,木板外响起铁链曳过的哗啦声。 临绾千一颗心悬了起来,抵在牢笼内侧的木板上,感觉有些透不过气,转身想打开木门上一口方形的小木窗,伸手却只捉了个空,才猛然想起自己不过是梦外之人,恍惚间有些庆幸,又有些怅然,垂下两手转眼看向了无声坐在对面的男子。 容晏仍是那副刀削似的面庞,食指微曲贴在唇边,漆黑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点亮光,旋即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到了这地步,原本就不该,对桓王抱什么希望的吧,他之前又在恪守些什么呢。 因着那女人,真是疯了… 辰光在人无事可做的时候永远流淌的缓慢如斯,且这个地界儿根本分不清白昼黑夜,只能等的跪坐着的腿一寸寸僵化下去,这倒没什么,只是门上的小木窗就在眼前,偏偏开不得,让临绾千心里的渴望愈发强烈,甚至觉得连案上虚虚燃着的幽黄烛火也好像在和自己抢那些为数不多的氧气——她真是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憋晕了。 木门外依稀响起金属链条抽拉的悉索声,终于喀拉一声轻响,船舱内尘土味儿的空气顺势流进来,临绾千呼的松了一口气,然鼻息间旋即萦绕上略微有些熟悉的淡淡馨香,一颗心又提溜了起来,转头看向木板门的方向。 眼中映入一抹刺目的红,紧接看到了夏仪唇角间蕴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容晏仍直直跪坐在案边,食指犹微屈着贴在嘴边,头也没抬。 夏仪及膝长发斜斜绾着,面上略施粉黛,显出了几分慵懒的意味,清凌凌的眸子里依稀有些朦胧惺忪,像是刚睡醒起身就来了,坐在容晏对面缓缓道:“将军可想好了?” 容晏眼睛里愈加黑的深沉,其间却没有挣扎起伏,半晌轻笑一声:“你和南楚,是什么关系?” 百国间纷争不断,却未见得又几个成的了大气候,至多跟着虞王室奢靡闹腾罢了,除却当年与夏分庭抗礼的楚国,夏国一朝衰落,怕是早已制不住它,夏仪如此胸有成竹,想是早就给自己铺好路了。 对面的人指尖绕了一缕发丝,轻描淡写的道:“夏仪生在有绥,和其他百国能有什么关系。” 容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无甚在意情绪的眸子,空气沉默了一瞬,端详发尖的女子突然抬起头,冲他俏丽一笑:“不过将军与它很快便有关系了,”她抬起指尖无声敲着桌案,似在思忖一件事情,“据我所知,将军与楚王是同门师兄弟,此人年轻有为,倒是与将军有几分可比之处,唔,”夏仪颔首,眼睛里一片清明,“南楚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委屈了将军。” 容晏一哂,好笑道:“娘娘真是会安排,抛开我的意愿不谈,你总也知道,”他指指心口语气突然加重,“这里流着大虞嫡室血脉的血。他怕是巴不得要我的命,又怎会安心将我搁在军中。” 夏仪放在桌案上的手指突然收紧了,轻轻咬了咬唇,语调里蓦地现出几分狠意:“因为你别无选择,我别无选择,楚王也知道,你我别无选择。”她长长舒了口气,继续笑里藏刀,“将军是想要打下一个安定的新江山,还是想要打下新江山后下一个天子给你的功名利禄?” 容晏丝毫不意外她如此发问,只淡淡道了一句:“你知道的。” “所以待江山改姓,新天子对将军做如何处置,你可关心么?” 说到底,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夏仪要大虞的江山破败到底,楚王要成为百国新的君主,他也有自己无法克制的欲望,而摆在自己面前的路,除却以己身成为夏仪和楚王之间的桥梁之外别无选择。 事情已经到这地步,至于旧死新生之后他该如何自处,可还有什么深究的意义。 良久,带着些微凉意的嗓音在斑驳案上轻轻滑过:“如你我所愿。” 第29章 囚禁 墨汁忽地从笔尖上落到纸上,啪嗒一声轻响,临绾千思绪蓦然被打断,眉宇间微微一怔,旋即拉回了神,舒口气换了张纸,开始蘸墨落笔。 老天仁慈,教她这么早便知晓了书中事,总算不会对之后的路两眼一抹黑了。 午后余晖透过窗棂散散照下来,房里的陈设皆添了几分温馨之意,临绾千将写满字的纸好生收起来,懒懒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3 的伸了个腰,准备去把昨日换下来的衣服洗洗。 凉山景致不错,夏日里也透着些凉爽,有山有水是个养人的好去处。临绾千正挽起衣袖忙活,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沉稳嗓音:“小千,忙着呢。” 临绾千听出来者是谁,忙站起身转头道:“君…”一个‘师’字卡到一半又顿住了,末了唤了一句,“君叔。” 君衍微笑着颔首答应,望了眼盆中衣物道:“以后这种事情,交给院中仆妇做就行了,”他眼睛中慈爱之意不减,“这些日子在凉山待的还习惯么?” 她笑笑:“劳君叔关怀,绾千在这里过的很好。” “嗯,那就好,”君衍点点头,似不经意的道,“平日里跟着阿晏,也需多锻炼锻炼,毕竟潜兄的女儿,到我凉山来倒成了等闲人,也教我这个做长辈的面上过不去不是?若有什么不懂的只消问他,我已嘱咐过,让他好好带你。” “啊…嗯。”临绾千一面应着,一面暗暗扯了扯唇角,容晏那大佬儿就只一味让她闲在屋里长蘑菇,胳膊腿儿都要生锈了,擎等着长肉,真真是蹉跎辰光。 兴许他是在信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可大虞所处的时代没这么个说法,他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容公子忙着,我若帮衬不成反添叨扰,倒是不好。”临绾千踌躇片刻,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君衍何等样人,即使临绾千说的圆满,从她眸子里也看出了端倪,不由眸间微微一沉,正色道:“这是什么话,若教不好你,我如何向潜兄交代?只因凉山不收女弟子,无规矩不立,才将你安排到阿晏身边,好了,你回去吧,我且再嘱咐他。” 临绾千突然抓住一条重点——她今后总算不必闲的长毛了。 思及此她心里的小人儿不禁有些雀跃,又真心感激莫名,笑着“嗳”了一声,转身晾好衣裳便回了自己房间。 . . . 容晏没想到临绾千一刻不在自己跟前就被君师父摸了底,且临绾千只当君衍是杨潜挚友,自是百分百的信任敬重,且必感其恩德,自己还说不得什么,只能心里憋火,索性翌日一早便差弓恒搬了一箱子史典策论之类的书让她自己琢磨去,想着先难住了这傻姑娘再说,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又派了几个仆妇将自己的耳房收拾出来,把临绾千的东西拾掇拾掇塞了进去,干脆将她安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临绾千目瞪口呆的看着大佬儿雷厉风行的一系列措施,又被弓恒强行请到比自己原先还小一圈的耳房里,还没来得及表示抗议,就听弓恒用不容反驳的冷硬嗓音道:“公子有言,姑娘吃透这些书目之前,暂且便住在这里,无事不必出去了。”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一月为期。” 临绾千望着硕大的木箱咽了咽口水:“那要是一个月里我读不完呢?” 弓恒继续一本正经:“姑娘若无此赋,以后便只安心端水研墨吧。”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临绾千:“……” 大佬儿先前不是走冷淡风么,近日来频频炸毛是什么情况? 临绾千旋身坐在那口沉重的木箱子上,不忿的皱了皱鼻子,抬手胡乱揉揉头发,狠狠呼了口气。 不过她一时懊恼没想到,君衍的亲闺女君若更是只捋不顺毛的小野猫。 小野猫原本还安生着一天两趟往受伤的祁函屋里跑,这次过去时却看见仆妇们忙活着把临绾千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疑惑过后一阵激动雀跃,兴致勃勃凑过去道:“阿温阿温,你们在忙什么?是不是那个叫临绾千的要走了?” 被唤作阿温的仆妇听见君若的声音,忙放下手中活计转身恭敬笑道:“临姑娘是不在这儿住了呢。” 雀跃的小姑娘愈加雀跃:“真的?”旋即将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在左手掌心嗒的一敲,“太好了!” 阿温微微笑着接过了话茬:“是了,容公子发下话来,教婢们把临姑娘的东西收拾至他寝处的耳房去。” 君若的笑靥猛然僵在原处,片刻后哗的一声,碎了。 那个小狐狸精…果然是个小狐狸精…这还了得! 她胸口起伏两番,拔脚便朝容晏所住的房间跑去。 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容晏持着书卷的手一顿,眉宇间神色仍淡淡的,察觉到门前的人因为疾跑而有些急促的喘息声,眉心才微微一蹩。 原来不是那小姑娘气不过找他说理来了。 君若跑的脸颊泛红,两只眼睛也湿漉漉的,嘴唇一瘪唤了句:“晏哥哥。” 容晏颔首:“君若有事么。” 君若看眼前的人完全没有提及那小狐狸精的觉悟,炸毛更甚,又不敢在他面前发作,遂扭着手指走到他跟前跪坐下来,捉住容晏袖角道:“晏哥哥怎么把临绾千的东西都搬到隔壁去了?” 容晏不动声色的将袍袖从她手中抽|出,疑惑道:“哦?有何不妥?” 君若眼中急色更甚:“可她本就不是凉山弟子,就仗着自己义父和我爹有几分交情,平日里猖的很,你还让她住到这里来,如此岂不是更制不住了?晏哥…” 容晏眸间一沉:“她既跟在我身边,如何安排便是我自己的事,无关旁人,你回去吧,我还要忙。” 君若碰了个钉子,犹愤愤的:“可…”一个字刚出口就被容晏抬眼止住,未说出口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心中不可遏制的委屈起来,站起身跺脚走了出去。 . . . 祁函刚用完药,看见面色不虞的君若沉着脸走进来,忙放下药碗撑着从榻上坐起身,关切道:“阿若,怎么了?” 君若乍惊乍急,又跑了一阵子,现下有些无力,身子软软的坐在了榻边,闷声道:“没事。” 房中沉默片刻,祁函微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什么烦心事只管告诉我,别憋在心里,嗯?” 君若这才抬起头,触及到他温润如玉的面庞,心头骤然一暖,终于低头弱道:“晏哥哥让临绾千那小蹄子搬到他隔壁去住了。” 祁函听到君若不乏鄙夷的唤临绾千“小蹄子”,面上暖色一冷,闻及下半句眸间神色又是一顿,不由反问:“什么?” 君若霎时觉得找到了与自己共鸣的人和倾诉之处,抬高声音道:“你也觉得不妥是吧?那个…”她狠狠喘两口气,“那个狐媚子!从她到凉山来了,晏哥哥就…”她一拳锤在榻上,唇角微动没再继续说下去。 祁函莫名有些不快,然很快便将神色掩饰了过去,将君若方才打在木榻上的小拳头握在手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4 心揉了揉,温声道:“你莫急,按理说临姑娘本就是师父安排给师兄的,我们也无理插手,且你这样急,总不免白白伤了自己,倒叫我心疼。” 君若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一时间有些窘迫,猛然挣脱他的手,“哦”了一声。 祁函也不在意,只看着她的眸子微笑道:“我是盼着你时时开心的。” 炸毛的小姑娘脾气终于收敛了些许,别开眼道:“我知道,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祁函点头:“慢着些。” . . . 临绾千好容易才接受这大佬儿会偶尔变身炸毛傲娇兽的现实,正打开箱子下决心读出个模样来好叫自己一个月后不至于那般丢脸,便听到了隔壁大佬儿的房间里君若娇生生的质问。 她还想回去呢! 临绾千一朝被人强行剥夺了人身自主权,还得忍着听别人背后嚼舌根,这叫什么事儿。 她皱皱鼻子翻开册卷,才读了几页,却眸间一震,突然发觉……自己所宿的壳子…好像不大对劲儿。 临绾千又胡乱翻了几页,册典上的入眼处的墨字一个个直扎心底,竟不可置信的发现那些冗杂策论自己只稍注意便能复述出来,且文思通透,不觉间福至心灵——她几乎看到一个月后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曙光了。 临绾千眼前一亮,真真想放肆大笑三声,良久才将这欲望费力忍住,兴奋的锤了锤桌子。 啧啧,果然反派祸水的壳子也不是吃素的,她没白在这书中折腾一遭儿。 小姑娘忽一日发现老天爷给这副壳子的心窍开了外挂,不觉兴致昂昂,待在房中捉着册典经论研读了大半日,竟还没觉得有多累,直到该掌灯时才揉揉眼睛歇了下来。 房门被人叩响的声音传来,临绾千收拾好东西抬起头,看到门外站了一个颀长的影子,手里好像还端着什么东西。 她打了个哈欠,上前拉开房门,正看见弓恒摆着冷淡的面色,端着几盘饭菜在门槛外站的笔直。 她才想起来,白日里太投入以至于忘了去吃饭。 弓恒没说什么,径直将托盘递给她便走了,碗盘中的热气熏蒸上临绾千的眉眼,没来由教她有些怅然。自己今天还没见着大佬儿一面呢,或者,兴许这个月都见不着了? 临绾千手持托盘在门前站了半晌,突然有了一种迈出门去拐到容晏房中看看他的冲动。 不行,须得忍着,诚然他长得俊,可那成天嫌弃自己的俊脸又有什么好看的。 且今天办的事也忒无理取闹了些。 临绾千自觉形象亏损,下了决心要翻身,皱皱鼻子回头关上了门。 第30章 剖白 容晏上次给夏侯递上去的密折中,提及了楚王的小儿子祁函。 虞承王二十三年七月,夏使到达楚都,表两国联姻之意。 夏楚两国国力相当,且夏国因王室血统的缘故,地位上自然比其余百国更高一层,而今主动求结两姓婚姻之好,楚候焉有不应之礼,自是好生相待,很快便将到来的夏使安置了下来。 夏侯现有三女,然唯有姜夫人的女儿和硕公主仍待字闺中,年十五,正逢适嫁之龄,而楚王五子,三子业已成家,最小的儿子是年刚满八岁,嫡子祁函虽在凉山未归,却也不过这两年的时间,夏侯的意思是,先将二人的婚事定下来,待祁函学成,回到楚宫再做计较。 楚候初闻夏侯所谓联姻原是嫁女,心中已然生惑,又听来使不动声色的将话风往祁函身上引,一时间沉吟不语。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憋屈。 世人皆不知他心中对祁函的计较,且细细深究下来,楚国世子之位虽是空悬,外人看来也只能是嫡长子的位置,楚嫡长子已成家,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楚候,怎么也轮不到祁函去。且夏候只有嫡子而无嫡女,和硕公主已然是地位最尊的女儿,嫁给祁函确然相配,且挑不明对方是否别有用心,何况在别的诸侯看来,夏国和硕公主如此,还算是屈尊降贵。 他心中有这个计较,自然不想让夏国的女子之后成为楚国王后,可是人家都上门来了,他能怎么说? 楚候遮住半张脸的九股冕旒微微晃了晃,良久终于对等在殿下的来使笑道:“如此甚好。” 来使任务完成,身心圆满的折回了夏都,楚候一张方脸略显沧桑,回到寝殿仍沉默良久,日落西山之时才差人备了笔墨纸砚,给远在凉山的祁函书了一封密笺。 . . . 临绾千的小日子从未过的如此充实,几乎赶得上自己穿越过来前备战高考的那段时光,不过她却是乐在其中,一则现在的脑子实在太好用,翻起书卷来的感觉堪称酸爽:二则…她实在想瞧瞧扬言要考自己经卷策论的大佬届时若吃了瘪是个什么模样。 可当她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见大佬儿大那一天,正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桌案跟前,摩拳擦掌待扬眉吐气之时,专职坏事儿的陈子渊又是气喘吁吁跑进来,推的房门哐当一声响,也不顾自己凌乱的发丝,一拳锤在桌案上,声音里透着股子狠劲儿:“师兄,君若来找过你没?” 容晏眸色一沉,须臾道:“没有。” 临绾千发誓自己近一个月里当真是过的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完全不知道两人一番不似往常的互动是什么情况,遂趁着两人沉默的当口,插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子渊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抛在桌上,“今天一早我见她没来用早膳,去房里寻她时才发现不见了人,银钱首饰都没了,只留了这个…祁函也不在自己房中!”他眼中现出一抹凌厉之色,攥着拳头狠狠道:“要是君若有什么差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容晏双眉微微一皱,语气笃定中含了些淡漠:“祁函现下不会让她有事。” 子渊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5 抬首与他对视,眉眼中急色稍有收敛,半晌唇角往上一翘,带了些许无奈的苦意:“师兄,容晏,我知你对君若无意,可那日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才教她如此…凉山是她唯一的去处了,她能去哪?” 临绾千眼皮一跳,这小姑娘离家出走了? 且还是因为容晏说了什么,才逼得她收拾包袱走人? 可若是容晏造的孽,陈子渊怎么口口声声说不放过祁函? 临绾千脑子里不断圈圈,试图把这件事捋捋清楚,却见容晏起身道:“我去找。”子渊“嗐”了一声,面上突然有些讪讪,好像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转身跟了上去,房间里一时空荡起来,临绾千突然有些六神无主,想起自己今天已经恢复了人身自由,也随着二人抬脚出了门。 她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现在大佬儿一脸淡漠和之前君若对他的态度看来,这应该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题同款。 那小姑娘娇生的似个脆皮儿,离开凉山能独自存活的几率真是让人不敢估算,况且她身上还背着细软,无疑更增加了被贼人盯上的危险率。 君若到底也是君师父的女儿,现下出了事,自己怎么也得帮着找一找。 容晏声音压得低低的:“师父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了,”子渊略一踌躇“师父有些动气,但让我们不要声张,他也暗中派了人去寻,只是嘱咐莫让其他同门知晓此事。” 容晏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旋即转过头继续往前走,然几人才跨出院门,便听到了有人用脚拖地的摩擦声和小姑娘有些嘶哑的喊叫。 林中山路上拐出来一高一矮拉扯在一块儿的两个人,临绾千定睛一瞧,正是今早齐齐失踪的祁函和君若。 祁函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捉着小姑娘的手腕带她往少泓院的方向来,君若红着眼圈死活不愿意前进一步,弓腰弯膝想把自己往后拖,另一只手对着祁函捉着她的手又锤又掐要把自己挣脱出来,口中不断叫嚷:“祁函你放开我,我自己的事情用你管!你放开…” 君若整个人已经被祁函拉着走出了林子,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站在一起的容晏三个人,声音戛然而止,有看了眼临绾千,弯着的身子也站直了,只梗着脖子不说话,祁函顿住脚步,拽在君若腕间的手犹捉的紧紧的,朝容晏唤了一句:“师兄。” 君若方才还急的发白的面色又是一红,站在祁函身边不动弹了。 容晏面色淡淡的,须臾道:“以后出去差人跟着,免得师父担心。”言罢转身回去了。 陈子渊悬着的一颗心啪的落了下去,却站在原地不知往哪走,直到祁函拽着君若进了院门,自己也想进去时,猛然听到君若啪的一声狠狠打开祁函的手,带着哭腔吼道:“别碰我!”言罢蹬蹬蹬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了。 临绾千跟在容晏后头往回走,心思也放到了自己的正经事上,暗暗揣度着今天还有没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可能,身后突然传来子渊的声音:“临姑娘。” 临绾千和容晏齐齐回过头,子渊面上已然恢复了些微平常的模样,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无奈:“我有事想拜托临姑娘帮个忙。” 容晏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子渊嘿嘿一笑:“好师兄,就一会儿。” 哈?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 临绾千揉了揉头发,看了容晏一眼,听他道:“去吧,早些回来用中饭。” 临绾千还没反应过来这感觉上的别扭是打哪儿来的,只呆呆哦了一声,跟着子渊就走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征求大佬儿的意见啊…莫名其妙。 子渊带她走到房中,给她分了一杯茶,开门见山的道:“我是想,临绾千能不能帮忙去劝劝阿若那丫头?”临绾千愣住,继而噗哧一笑:“我没听错吧?”她摆摆手,“我的话她怎么肯听。”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姑娘对自己敌意满满,还是别去招惹的好。 陈子渊面露急色,身子往前一探:“可凉山上与阿若年纪相仿的女孩只有临姑娘一个,考虑事情大约也感同身受一些,且姑娘性子和顺又缜密,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能去将她好生劝一劝了。” 临绾千有些为难,转了转手中茶盏,踌躇道:“公子既关心君姑娘,为何不自己去呢?” 子渊鼻子里轻轻一哼:“我?两个人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其实,”临绾千顿了顿,“君姑娘挺幸福的,君叔疼着她,又有公子惦念,”她想起祁函对君若的态度,微微蹩了蹩眉毛,“连祁公子也…”“所以我才拜托你去劝阿若,”子渊听见‘祁公子’三个字就把持不住了,手中茶盏“嘭”一声顿在桌案上,打断她的话就道,“祁函能安什么好心!阿若性子纯的很,我真怕她一个想不开,当真从了他。” 临绾千察觉到到子渊迫切的神色,心中颇有触动,竟动摇起来,道:“那公子且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与我说说吧,我再看看自己是否合适去。” 子渊神色一松,遂把自己知道的事捋巴捋巴都告予了临绾千。 . . . 七天前,祁函公子不知崩断了哪根弦,一改之前对君若徐徐推进的蜜糖追求攻略——反正临绾千是这么觉着的,对小姑娘剖白了心迹。 君若被吓了一跳,良久才反应过来,对自己和祁函的感情做了一番迷迷糊糊的反省,末了问了这么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祁函回答的恳恳切切:“我打心底欢喜你,自然是要告诉你,盼着能教你接受我这份情意,好教我们时时刻刻能在一处。” 君若抬起头来,看着他温润彬彬的脸,却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另外的男子,道:“你说心悦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对方吗?” 祁函笑意温暖:“不然呢?” 然后这姑娘就颠儿颠儿跑到容晏跟前剖白了心迹。 第31章 相劝 临绾千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注定是个忧伤的故事。 容晏对君若本就没有男女之情,性子又冷,看方才君若的反应,想必情伤受的不轻,连大佬儿的面都不想碰了,才索性收拾包袱要走人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6 ,也得亏祁函拦得快。 临绾千悄悄掀起眼皮,正对上子渊一双藏着些许紧张的眸子,不觉笑道:“公子这样关心君姑娘啊。” 子渊下一瞬的神色就像个偷了糖被抓住的小孩儿,然旋即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拉倒吧,我是嫌她整天一哭二闹,烦的要命还来不及。” 临绾千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千转百回的“哦”了一声:“那你今天早上还跟丢了魂儿似的。” 子渊脸上一红,摸摸鼻梁连连摆手转开了话题:“这不是重点,临姑娘且说,能不能帮这个忙,”他顿了顿,又郑重添上一句,“这个人情我之后如何都会还你。” “呃……”临绾千舔舔唇,试探着问,“若我去了,公子想达到什么效果?” 那厢不假思索:“最好是叫她对晏兄弟和祁函都死心的那种。” 空气沉寂半晌,临绾千弱弱道:“这好办啊。” 子渊的眸子一下装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语气中不乏惊喜:“什么?” 那厢蹭蹭鼻尖,两手相对,食指指尖往一块儿碰了碰,咽了口口水认真道:“只要让她知道容公子和祁公子呃…”嘿别说,要是这两个俊朗公子凑一块,还挺养眼。 子渊眼睛里的小星星又闪了闪,继而噗的一声,全灭了。 本来么,多直接的好办法。 临绾千笑了两声。 对面男子自暴自弃的站起身:“我还是绑了她私奔算了。”“哎哎哎…”临绾千忙拉住他,“我不过说说,你莫急,我且去试试,”临绾千脑子飞快一转,正经起来,“她喜欢吃什么,我去给她做些。” 没有什么事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顿。 . . . 结果接下来的大半个早上,临绾千悲催的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她忙活了个把时辰,一尺见方的大托盘,里头茶食刀切桂花糕、香酥豆盏鸳鸯卷一盘盘摆的满满登登,他还嫌不够,又央着自己做了道酒酿圆子才算完,临绾千端着琳琅满目的点心盘子,真想把自己两条胳膊都卸下来轻松轻松,奈何自己若不做的紧些,那一位闲不住就得帮倒忙。 陈子渊怎么说不把自己煮了去给她! 临绾千暗咬银牙。世人皆道相思苦,孰不知单相思苦上加苦。好吧,她尽量理解。 但愿那个小姑奶奶别看见是她来,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东西都掀了才好。 临绾千端着东西走出去,然刚迈出门槛就被来人堵了个正着。 她手上一轻,托盘便被人接了去,察觉到人声音中带了些愠意:“怎么又下厨了?”临绾千抬起头,容晏一双清冷漆黑的眸子正静静将自己望着。 临绾千暗中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您说话没轻没重的伤了人家姑娘脆弱的小心肝儿,我还能这么累? 她手指托住木盘底,欲将那些点心接过来,边道:“我就这一个本事了,公子再不叫我活动,那真是要憋死了,呐,给我吧。” 对方两手握着托盘,旋即唤过弓恒,将点心交给了他,朝身后子渊眯了眯眼,转身走了。 子渊冲她做一个拜托的眼神,抬脚跟了上去。 临绾千悠悠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其实想来倘若自己能和君若缓和缓和关系,似乎…倒也不亏。 . . . 君若的房间从外面看上去与凉山其他弟子的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门前正对着一道与回廊亭榭相连的月门,初见时也给人一种大家小姐深居闺阁的感觉了,兴许君师父当初是希望把她培养成一个这样的女孩儿?临绾千停驻片刻,从弓恒手中接过托盘,缓缓舒了一口气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 房内传来微有颓靡和不太耐烦的回应声:“门开着,自己推——” 临绾千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上手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儿,点心的香气顺着门缝渗漏进房内,趴在桌案上的小姑娘眼睛突然睁开了,抬首坐了起来。 继而看见了临绾千…端着的那盘琳琅满目的点心果子。 想来今天她还水米未进呢。君若暗中撇撇嘴,摸了摸肚子,然对临绾千的抵触情绪丝毫不变:“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临绾千叹了口气,把点心放到桌案上,不甚在意的道:“君姑娘有什么笑话能叫我看呢?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做些东西来予姑娘,免得姑娘自己饿坏了,某人还要心疼,我这个做朋友的还得去劝不是?” 君若抬起头,小脸儿倒是很莹润,眼睛里敌意未减,看了眼点心,不由又有些惊艳,继而看了眼一脸坦然的临绾千,只觉得肚子越发瘪的难受,终于反问道:“这是你做的?” 临绾千不予置否,耸耸肩便作势往外走,可一条腿还没迈出去,果然便被身后人出声唤住:“谁让你来的?” 看这一盘盘的点心,样式都十分精巧新颖,可细细辩去,似乎都是以自己平素喜食的东西为材,不觉喉咙滚了两下,临绾千察觉到小姑娘的些微的神色变化,笑道:“姑娘不妨先尝尝合不合胃口,免得待会儿觉得不好吃,又要怪那位冤家多管闲事了。” 君若只觉得点心的香甜味儿像一把小勾子一下下的挠着心窝,已有些羡慕她的厨艺,又听见临绾千轻飘飘的调侃,对她的看法也有了些微改变,然还不服气,伸手拈了一只鸳鸯卷塞到了嘴里。 临绾千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唔,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只消哄哄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小姑娘到底没忍住,一边翻白眼儿一边噼里啪啦吃了七八块点心,终于将食指放在嘴里吮了吮,满脸正经道:“还行。” 临绾千眨眨眼没说话。 君若忍不住了:“你倒是说啊,谁让你来的?” 临绾千终于步入正题:“呐,姑娘机灵,不妨猜猜看。”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哄小孩儿了。 可面前的人对这一套还挺受用,却没想起来呛她,脱口便道:“祁函么?” 临绾千见小姑娘成功被自己引到正题上,也没那么抵触自己了,便走近了几步,抿着唇角摇了摇头。 小姑娘皱了皱眉,刚被美食哄起来的心思突然又瘪了下去,趴在桌案上道:“反正肯定也不是晏哥哥啊。” 临绾千心里暗暗同情子渊一秒,由衷道:“其实我觉得真正在乎你的,不一定要时时刻刻都以照顾的名义贴在你身边,倒是那个在你需要他或者觉得你可能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的人来的更实在。”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7 君若咀嚼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临绾千掰着手指头缓声道:“比如,你独自下山去找自己晏哥哥的时候,你和祁公子在落水崖遇险的时候,和…你心情不好独自在房中想不起来吃饭的时候。” 君若皱了皱鼻子,放下点心抬起手背揩了揩嘴角,话里却仍然没有好声气,却带了些微微的迟疑:“你是说,陈子渊那家伙么?” 临绾千淡淡道:“你不喜胡麻气味,豆馅也不爱太甜的,食酸,喜欢煎炸的点心里加些彘油来提香,对且不对?”小姑娘嘟起来的嘴巴平了下去,双眉也缓和下来,对临绾千的厌恶之情也随之消散不少,继而又听她道:“都是他一遍遍嘱咐给我听的。” 君若肚子已经被她做的点心喂饱了,又听她轻而和缓的嗓音一声声捋平了自己的情绪,脾气也消了下去,闷闷“哦”了一声。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姑娘啊。 临绾千突然生出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孤寂感,脑海中却冷不丁蹦出了容晏清朗的身影,心中不觉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不动声色把那奇怪的感情压下去喃喃道:“有人如此疼惜,当真是件幸事,须得珍重着才好。” 君若虽娇气放肆的惯了,但如此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引起她心中些微悸动的会是子渊。 那个成天嫌东嫌西的家伙! 她心思简单,且被临绾千一顿美食和清缓嗓音所吸引,竟还有些打开了心扉,突然抬起头,看着临绾千道:“祁函也对我很好,可我对他俩都没动过那种心思。” 她皱了皱弯如细柳的眉毛,面上有些红,想是又想起了容晏,表情又有些懊丧,突然瞥了静静站着的临绾千一眼:“你,是不是喜欢我晏哥哥?” 临绾千不觉失笑:“这话从何说起?”君若转了转眼珠,却并没有之前将她和容晏放到一块儿时的炸毛情绪,只道:“他和你很亲近。”临绾千扯了扯唇角,小妹妹,是你亲爹爹让我跟着他的。 她还没开口解释,君若已经别过了脸,沉声道:“你不用急着撇开你和晏哥哥的关系,从他拒绝我第三次开始,我就对他不抱念想了。”对临绾千的敌意和醋意也没那么大了,不过有些挫败。 “我娘大字不识,死之前只知一句道理,便是‘事不过三’,她生下我便一直寻我爹,可她寻到就要死了,死之前都没见到爹一面,却又告诉了我另一句道理,她说,”她昂起脑袋,眼睛望着高高的房梁,继续道,“女孩一定要找一个疼爱自己的男子,如果硬跟着一个被你爱却不爱你的男子,最后便是她那个下场。”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临绾千,简单道:“我不要和我娘一样。我虽欢喜晏哥哥,晏哥哥却不欢喜我,所以我宁可跟着欢喜自己的祁函。” 临绾千脸色一白,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不可以。” 第32章 意乱 君若嘟了嘟嘴,看了眼对面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姑娘,心中有生出了几分不被惯顺的不满,没好气道:“你管呢!” 临绾千吸了口气,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原则,顺着她方才的话道:“既要疼爱自己,自然是要一心一意的那个。”君若扯了扯唇角:“废话。” 临绾千垂眸笑笑:“可,祁函不是啊。”这确然是真心话。 君若双眼圆睁:“什么?” 临绾千思虑了下,缓缓道:“我与容公子此去夏国,听说了夏楚两国即将联姻的消息。楚王五子,三子皆已婚配,幼子初满八岁,唯祁函公子适龄。”她眼中闪着清凌凌的光,“夏国与楚国实力相当,且为天子嫡系诸侯,无论嫁过去哪位公主,都当为正妻…”君若猛然站起身,带的腰间配饰哗啦一声轻响,屋里沉寂半晌,终于听她道:“你…没哄我?” 临绾千淡淡道:“我好端端的,白哄姑娘做什么?不过是受陈公子所托,与姑娘说几句实在话。” “祁函他,知道这事么?”君若面色有些发青,一字一句问道。 临绾千一颗心已然安然放回了肚子里,只摇了摇头:“我实不知。”不过她揣度着,应当是知道的。 不然他大可以照着原来的步调走下去,一步步将君若收入囊中,不易落下痕迹,且还能取得一个情深且长的名声,而此次的作为却有些仓促。 君若面色垮了下来,狠狠骂道:“他这是要我做小?混蛋!”临绾千开口打住她的话:“你何必如此?姑娘正值豆蔻年华,这种事情急什么?”临绾千看君若发白的脸稍稍一红,又道,“我并非来给你和陈公子牵红线的,不过是来把这些事情说与你听,不过最后我还有句自己的话要说,”她舔舔唇,对上君若圆睁的眼,“倘若姑娘并非君师父爱女,祁公子可还会对你这般?姑娘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直起腰,转身欲走,袖角突然被身后的人扯住,不由回过头,见君若坐在桌案旁,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昂起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半是气愤半是羡慕的道:“其实你和我晏哥哥挺配的,他还和你这样亲近,”她松了手,咬了咬嘴唇,“所以之前我生气。” 临绾千面色微讪,小姑娘突然一咧嘴,嘿嘿笑了:“你肯定也喜欢他。” “…” “两个人互相欢喜是件多好的事,不像我。”君若眨眨眼,又咽了咽口水,“我不会和你争不喜欢我的人的,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做那些点心。” 临绾千心中有所触动,不禁笑了:“当然。” . . . 安静的房中只响起茶水注入杯盏的声音,容晏的眉眼被茶水蒸腾出的热气蒙上了一层白雾,让人看不清神色,只听他道:“你若再这般性急,就别想能照顾君若了。” 子渊面上轻松喜色犹未褪去,听他这样说,又叫苦道:“好兄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若我知道祁函已有婚约,怎么也不会走投无路了去央临姑娘。” 容晏抬起眸子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那厢咧嘴一笑:“你放心,有我在,方才绝对没让临姑娘再烫了手。” 容晏神色淡淡的:“有你在,还没把东厨烧了,我甚欣慰。” 陈子渊:“……” 方才容晏与他说,他从夏宫回凉山前便已和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8 夏侯议定,夏楚联姻,外以示好,内则制衡,前几天夏使信至凉山,书曰联姻之人便是楚公子祁函与和硕公主。 这正是容晏想要的。 陈子渊也是聪颖之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婚约既定,祁函按理也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的欲将君若拿捏在手心,顺而便是君衍和凉山。他觉得可气,又觉得有些可笑,凉山是何等地界,岂会因一桩姻缘而被楚王收在囊中,直到容晏出声提醒,他才想到若祁函成了君衍的乘龙快婿,爱女心切,虽不至于背叛大虞,会答应他什么要求却也未可知。 不过还是被容晏快了一步。 且他去见临绾千之前已经嘱咐弓恒,让临绾千在君若面前将夏楚联姻之事提一提,已君若的性子,必然要骂祁函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贼王八羔子。 快哉! 陈子渊边想边笑,忽听容晏轻轻咳了一声:“我帮你解决了问题,你是否也该给我出出主意。” 言罢扫了一眼陈子渊憋不住笑意的脸。 那厢终于揉了揉面皮:“你是说,师父将临姑娘安排在你身边,是看重了她的潜藏之才,起了利用之心,并非真意慈爱?” 容晏不语。 陈子渊笑道:“你欲保全她,可师父绝非轻易放手之人,那不若…娶了吧。” 容晏藏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突的一跳,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 . . 待到傍晚时分,临绾千像之前一样在通往藏书阁的那条小道儿上等着容晏,下午出蒙过小雨,外头犹凉凉的,临绾千来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天色愈发暗下来时才察觉胳膊上已经被凉意激的起了一层细碎的鸡皮疙瘩,一阵凉风吹过,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背对着藏书阁揉了揉鼻子,身后一领斗篷突然兜肩罩过来,驱散了初入暮的凉意,临绾千有些意外的回过头,堪堪对上容晏一双漆黑的深邃眸子,心中不觉有些安然,笑笑道:“公子今日好早。” 容晏想起方才在阁中窗前不经意间瞥到的她的单薄身影,眉毛微微一挑,心道我若不下来早些,你非得着凉不可,面上却不显露,顺手接过了她执着的灯笼,道:“回吧。” 临绾千突然想起一事,舔舔唇抬首向他:“公子交代我看的那些册卷,我已然看完了,明日是不是可以搬回去了?”其实她住的小些并没什么大碍,只是那个四四方方的耳房,总给人一种类似于囚禁的感觉,她很不喜欢,且每每想到她和大佬儿不过一壁之隔,她就没来由的压力山大,本就活动不开的腿脚愈发不愿活动。 容晏步子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道暗芒,转头看着她道:“只是看完是远远不够的,你皆吃透了否?”临绾千眸子晶亮,心中竟萌生出了些企盼已久的期待,点头笑道:“当然。” 她对老天给自己开的小灶十分放心。 果然容晏道:“那我且来考考你,答得上来,便放你回去。” . . . 凉山上万籁俱寂,除却偶尔几声窸窣的虫鸣,再听不到别的声音,黑暗一寸寸将眼前所有物什笼罩的严严实实,已经是半夜了。 无声躺着的男子却如何也无法安睡,终于一把掀开被子从榻上坐起了身。 房中漆黑一片,唯男子双眸间闪过两点寒芒似的光,片刻沉寂了下去。 今夜临绾千的表现,教他说震惊也不为过。他本是有意为难她,挑的问题大多怪离刁钻,想教她知难而退,不曾想她不但不消片刻便答了上来,且文思开阔,见解独到深刻,甚至有些地方是他自己从前也没考虑到的。 这震惊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孰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何况是在乱世中的凉山,世人眈眈之地,女子且貌且才,反遭觊觎,绝非幸事。 容晏一双剑眉深深拧了起来,窗外忽有凉风起,吹得窗棂喀拉一声轻响,倒激的他回过了神。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开始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心神不宁了,不断想将她安生护在自己够得到的地方。且上次亲眼看她给祁函包扎,看她手指沾上祁函的血,虽知她和祁函两人并无他情,他心里还是十分的别扭…和不爽。 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白日里子渊调侃的声音在脑海中浅浅滑过:“不若…娶了吧。”容晏耸起的眉心突然舒展了,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和容晏仅一墙之隔的临绾千也正睁着眼睛,望着耳房内的某个角落,微微出了神。 今日大佬儿的反应让她有些出乎意料。她自认为自己答的不错,然没说完一处,大佬的脸色便沉一分,不说对,也不指点,虽则沉的那一分不细心去看,旁人也觉察不出来,可她还是感觉到了大佬面上笼罩上了一层凉凉的寒意。 她是跟在容晏旁边的人,自己能力强些,不是更能帮到他吗?怎么他那个反应? 临绾千翻了个身,握紧了贴身戴着的白玉佩,颇有些心烦意乱。 她原本打算的好好的,自己既能预知一年后的那场瘟疫,必要设法教它不能按照书中的步调发生,就算天命如此躲不过去,也一定要让那场瘟疫的伤害降到最低,不伤夏国根基,容晏之后的命运也可转圜。再接下来…待她跟在容晏身边锻炼出了足够的能力,十六岁之后,也就该回到有绥,了结自己的事了。 可白日里君若突如其来的断言,却教她一颗心有些稳不下来了。 自己若离开了日日跟着的容晏,那之后的日子又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步调过下去? 临绾千感觉自己的脊背有些微微冒汗。她只要看得到容晏,便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可一旦将此人从生活中生生剥离,她原本清晰的路,便似蒙了一层大雾似的,怎么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临绾千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拉过薄被蒙上了脑袋。 第33章 走水 临绾千近日来精神头不大好,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49 大佬儿也不提让她搬回去住的事,只不知从哪里淘了几册话本子让她打发辰光,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一个谈不上是变故的消息:夏楚联姻既定,祁函与和硕的婚期定在两年之后。 祁函在君若房前从辰时候到午时,终于见到她一面,一番陈情婉辞后,却只得到君若几声冷笑,不由分说将其推出了门。 倒是临绾千和君若关系不断和暖起来,无事时两人还会坐在一块讨论点心怎么做更有滋味,容晏和陈子渊乐见其成,更不去管两个小姑娘。 今日临绾千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玲珑酥卷儿准备给君若尝尝时,正看见君若推搡着祁函出来:“走走走,公子既都是婚约在身的人了,总来我房中是何意,没的坏了你我二人的清誉!” 祁函方被推出房门,君若却好像被门槛稍稍绊了一下,身形晃了两晃,本都站住了,祁函却登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在怀中,手指陷在她发间,唇角挨着君若的耳畔,声音有些发梗,语调却极认真:“婚约本是函不得已之事,且事关夏楚两国,我身不由己!阿若可是怪我?”他制住君若不断挣扎的身子,语气哀伤凝重,“你既知我心意,我今日说给阿若一句,不论我是否背负婚约,”他执起君若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墨润的眸子盯着她,“这里永远只认你一人。” 君若又气又笑,一时间反倒说不出话来,又听他加重了语气:“答应我,让我照顾你,可好?” 君若端详他温润认真的面庞片刻,终于忍不住要撕穿他的话,蹩眉冷笑道:“当我傻的好哄是吗?你明明早就知道…” “阿若。”进门后便无声站在一旁的临绾千突然开口打断她,“你没事吧?别跌了。” 祁函听到临绾千的声音脸色微变,下意识的要将怀中的君若推开,转瞬又反应过来,不得不忍住了,扶稳君若的身子将她轻轻放开,才转过身来。 临绾千笑笑,朝祁函见了一礼:“祁公子。” 祁函忙向她解释:“方才阿若险些绊倒,是以我扶了一把。”临绾千走上前,面上了无异色,顺势站在两人中间,道:“这样啊,我做了盘点心,公子要一起尝尝吗?” 祁函目光落到金黄精致的酥卷上,眼底闪过一抹欣然的情绪,方想说什么,却被君若截住了话头:“绾千,你不是做给我吃的吗,做什么白便宜了外人。”说着一手接过点心,一手拉着临绾千的手进了房中,哐的关上了门。 祁函察觉到了君若眼中浓重的疏离和厌恶之色,掩在袖中的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眼底闪过一道浓重的阴影,须臾抬袖两边拂了拂方才抱着君若的胳膊,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 . . 君若一气将点心吃的干干净净,吮着手指赞了一句,笑道:“我什么时候也有你这个手艺就好了,啊对,”她擦擦手,“晏哥哥快把你闲的生锈了?这不是违抗师命么,他也不怕被我爹知道。” 临绾千撇撇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总不能去告他的状吧。”说话间房间里光线突然暗了下来,窗外刮起一阵风拍打着木棂,两人静默片刻,却仍不见四周亮起来,临绾千不知怎的,心中腾起一点不安情绪,遂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扇,但见远处天上有乌云翻腾,已然遮住了大半日光,天色愈加阴沉下来,凉风携卷着一点碎叶杂尘轻啸而过,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临绾千微微一怔,猛然想起容晏去藏书阁的时候没有带伞。 不过想来他用过午膳后才往阁中去,离出来还早着,若真下了雨待下午给他送去便是了。 君若也有些奇怪:“都快入秋了,怎么看着还要下大雨的样子?”临绾千摇摇头,端起碟子道:“趁着雨还没下下来,我就先回去了。” “好。” . . . 然而这雨却只在白日里噼里啪啦下了一阵,眼见得到了日入之时,已然停了。 临绾千估摸着时辰快到了,心里犹不大放心,且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遂披了一领斗篷,又寻来一席披风搭在臂弯里,提把伞准备去藏书阁前等容晏出来,刚推开门时凉风顺势扑到人面上,直激的人打了个哆嗦,乌沉沉的天边隐约闪过一道灵蛇般的光。 临绾千努力将心中不安压下去,抬脚跨出门槛时却还是绊了一下,不由加快了脚下步子,直奔藏书阁前而去。 暮色和乌云一层层积压下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临绾千从快走变成了一路小跑,发丝直挠的耳畔有些发痒,脊背冒汗之时,天边耀过一片雷光将她的脸照的雪白,片刻后,咔嚓轰隆一声巨响在西南方向炸开,临绾千心里咯噔一跳,顿住步子抬眼望去,藏书阁背对着她,正能看到高高耸起的阁顶仍静静耸立在原处,方松了一口气,继续朝那里赶去。 刚出了一重门,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忙乱嘈杂声,一个小厮慌忙忙从身边跑过去,口中大声叫嚷着:“走水了!藏书阁走水了!”临绾千脑子里嗡的一声,手疾眼快扯住那小厮的袖子:“你说什么?哪里走水了?” 小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挣脱开她微微发抖的手,往前跑去,徒扔下一句:“藏书阁!赶紧去找人手来帮忙!” 临绾千身子一晃,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手中油纸伞啪嗒落到地上,几乎是本能的往藏书阁冲去,还未到得阁前,便已然被从西南方向涌起的大片火光灼痛了眼睛,不由膝盖一软,伊始梦里的惨烈景象又齐齐涌到脑子里来,险些跌到地上,恍惚间看到了子渊急促的身影,咬牙跑了过去,拉住他便道:“容晏出来了吗?他人呢?” 阁前人影幢幢,小厮和随侍们已经拉来了一车车救急的水,不少弟子也皆在忙着,子渊正与祁函一齐调度着他们救火,不防被临绾千扯住袖角,满脸掩不住的焦灼之色,急道:“还没有,正在寻!” 想是方才惊雷劈下来,正打到了阁楼上才引起的大火,阁中下三层外头已然烧着了,火势正在急速的往上往里蔓延,且这个形势下去,幸存的几层早晚也会坍塌,倘若容晏被困在里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人声,脚步声,水泼到火上的刺啦声和阁楼燃烧的噼啪声交相掺杂着充斥着她的大脑,眼前景物被火光蒸腾的虚虚浮浮,不断又提着水的人跑过,却始终见不到一直焦盼着的那个身影,临绾千感觉自己心里有根弦啪的崩断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劈手从身旁跑过的小厮手中夺过满满一桶水,兜头往身上浇下,往愈燃愈烈的阁楼冲了进去。 陈子渊和祁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0 函还未反应过来,只看到抹月白身影在眼前一闪,往烈烈火中而去,皆是一惊:“临姑娘!” 闻讯赶来的君若也被这景象下的呆了,险些摔倒,被子渊一手揽住,扑到他怀中啜泣起来,祁函没注意到君若,抬脚想赶上去,却被忙乱的众人绊住了腿脚,怎么也走不开,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阁楼前,急切丧气的狠狠甩了两下袍袖。 灼热火气不断扑到临绾千面上,被浇透的身上蒸腾出烫腻的水汽,四周火光连成一片,几乎看不清眼前景物,只隐在阁内角落的一处楼梯还没冒出被火侵蚀的模样,屋梁已经被火苗舔上来,临绾千顾不得别的,边寻边竭力唤了一声:“容晏!” 回应她的只有凌厉火苗舔上房梁的噼啪之声。 临绾千每日皆会来阁前等容晏回房,每晚也都会察觉到那夜的烛光又会在阁楼的哪个方位和角落里亮起,是以她心中汲皇,却也只有她能想见容晏今夜大抵会在阁中何处。 临绾千努力稳下心神往小梯跑去,浓烟呛得她眼泪连连,声声唤着容晏的名字边寻边躲着不时掉下来的焦木,忽闻的楼上喀拉声愈发沉闷震耳,仿佛下一刻就要塌将下来,心中狠狠一窒,什么也顾不得往上冲去,房梁处倏地发出一声巨响,直直朝地面砸来,眼看就要殃及到她,临绾千瞳孔一缩,火光已然盈满眼帘,几乎躲不过,腰上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紧紧揽住,整个人转瞬被带的往一旁跃了出去。 她心间一松,身上力气好像被全部抽离,猝不及防间猛吸了口浓烟,双耳嗡嗡乱鸣起来,脑子里也变得一片混沌,抓住紧紧揽着自己的来人胸前的衣襟,努力想看清他的面容,却影影绰绰的像隔了层雾霭,低低唤了一声:“容晏?” 旋即她整个身子被人横抱起来,向几近烧垮的门外而去,热浪灼灼中恍惚听到了那人的沉声应答:“别怕,我在这里。” 阁外复响起沉闷雷声,重重云层被闪电撕开,豆点大的雨滴越聚越多,不过须臾竟成倾盆之势。 第34章 合心 临绾千的意识混沌成了一锅面汤,挣扎着如何也睁不开眼,手心灼热的厉害,要烧起来似的,本能的抬手去甩,却触到一截莫名的物什,凉冰冰的冷而有骨,遂捉在了手心,怎么也不肯松手了,被自己捉住的物什顿了顿,终究没动,就这么凭她握着,教她心中踏实了些,终于不再挣扎,沉沉睡了过去。 藏书阁此次失火实是意外之祸,幸而天雨及时,才没让所有珍册付之一炬,却也焚毁了两千多册书目,其中不乏孤本,损失不可谓不惨重,第二日即开始处理修缮之事,容晏以默录残失孤本为由,命随侍将损卷之名报予他,在房中一步未出。 临绾千醒来时,发现容晏正侧对着自己,右手腕被她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就着榻边的桌案提笔写着什么,看到他还好好坐着,心下不由一松,望着他刀削似的的英气侧颜,有些出神。 容晏察觉到握在自己腕间的手指动了动,转过头来,正对上临绾千点漆似的眸子,左手手指一松,狼毫笔顺势倒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花,他也不管,径直腾身到榻边,顺势握住临绾千的手,道:“你如何了?” 临绾千察觉到他嗓音有些沙哑,眼下也泛着两抹鸦青,知他必定没有休息好,省察到自己那夜的冲动之举实是拖累了他,面上不觉有些发热,道:“我没事,倒是给公子添麻烦了。” 容晏面色沉了几分,似在隐忍,临绾千抬头,却见眼前人影倏地一动,整个人被他拉在怀中,容晏含了些微蕴意的嗓音低低响在耳畔:“你吓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临绾千眼睛蓦地睁大了,心房扑通扑通跳将起来,下意识道:“我怕寻不到你…”箍着她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泛凉的嘴唇贴在她耳边,宽慰似的开口:“就那么不相信我,嗯?” 那日火势蔓延极快,藏书阁皆已雕栋木扇建成,且其中全是竹简册卷,容晏处事冷静,心知从窗外跃出已然不大可能,遂从楼上跳下,直接落到底楼堂中,见门口已然灼浪一片,联系起着火的方位,判定后堂应还未烧起来,遂转身欲从后窗脱身,却在滚滚浓烟热浪中依稀听见了一声焦灼的嘶喊。 熟悉的嗓音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唤的正是他的名字。 容晏身形顿时一僵,旋即转身循声望去,眸子里映过一点女子月白的裙角。 从被火势包围那刻起一直镇定的心咯噔一下,脊背猛然蒙上一层冷汗,想也没想便朝声源处追了过去,头顶处传来隐约喀拉声响,抬眼看到雕梁烧着处火星迸溅,竟有垮塌之势,左右又寻不着她的身影,心头笼罩上一层从未有过的惊惧,电光火石间耳边又响起那声寻唤,仿佛救命稻草般的,终于让他找到了她。 房梁砸下来的那一瞬,容晏揽住她的腰往借势跃下了楼梯,堪堪躲过一劫。 小姑娘面庞被热浪熏的泛红冒汗,湿哒哒的头发粘在额上,伸手捉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期艾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容晏脚下不敢停,索性将她横抱起来搂在怀中,躲过不断往下砸的焦木,心里劫后余惊般悸动纷乱,边不争自己的不堪边护紧了臂弯里迷糊发抖的人,从后堂小窗破扇而出,稳稳落到地面,抬手拂开她面上的发丝,沉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心底发现她深处险境时压抑不住的惊悸犹在叫嚣。 临绾千被他搂在怀里,手压着他的结实的胸膛,隐约的心跳教她面上有些发烫,不由往外推了推,却没推动半分,只好弱道:“我没有不信公子。” 容晏箍着她后背的手往上移,握住了她的瘦削双肩,眉心微拧,漆黑的眸子凝然望着她:“那你还往里冲?本就不会武功,身上也没个把力气,不要命了么?” 临绾千听到他话中带着些教训和关切的意味,又察觉到他眼中从未表露过的复杂情绪,微微一怔,舔舔唇含混着打了个哈哈:“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确然没想别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出事。 容晏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嗓音中犹有些低哑,手指停留在她的耳畔,道:“可你睡着的这一天一夜里,我想了很多。” 临绾千耳朵有些发红,别开眼去:“什么?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1 ” 容晏突然捧起她的脸,迫她与自己对视,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只是在考虑如何脱身,可听到你唤我名字的时候,我不那样想了,”他好看的眼睛瞧着她,“我很害怕,倘自己救不出你,脱身与否并没那么重要,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火里还是外头。”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磨挲着她的唇,“我心悦于你,绾千。” 临绾千怔在他眼前,指尖不由得泛麻,良久才磕磕巴巴道:“你说什么?” 容晏唇角勾勒出一点向上翘的弧度,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扣住了她的手指,认真重复道:“我心悦于你,可听清了?”他漆黑的眼珠里滑过一道温软的眸光,“若没有,我便再说一回。” 临绾千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闪,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怔“啊”了一声。容晏身形突然往前一移,在她耳边道:“昨夜携你脱险,实是我第一次祈告上天,幸得其佑,让你我得以保全,上天既应了我,你可也愿应我么?” 临绾千觉得后颈开始麻麻的渗出汗来,心也啵啵跳的厉害,不可抑制的回想起过往种种,面上阵阵发烫,被容晏扣住的一只手也滑滑腻腻的,君若笃定的话复回响在耳畔,不禁反问自己,焉知此种境况不是旁观者清? 临绾千扯了扯袖角,照实回他:“我不知道,”她抬起眼,话语却有些嗫喏,“我只知,时时跟在你身边已成了习惯…我想大约是…我离不开你,容晏。”她踌躇了片刻,终究径直唤了他的名字。 容晏眉宇间神色一松,旋即笑了,复将她揽入怀中:“既如此,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 临绾千身子微微一颤,下巴抵着容晏的颈窝,闭眼轻轻点了点头。 . . . 夜时已至三更,容晏喂了临绾千些吃食,把房间留给她,见她身体无碍,才自去耳房歇了。 临绾千躺在榻上,榻边烛台上灯火如豆,怀中抱着容晏平时盖的薄被,莫名让她心安,正待睡去时,颈上挂着的玉佩却贴着肌肤滑到了胸前,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复绷紧了,心底霎时冷暖交织,反倒一夜辗转,竟不得安睡,天将亮未亮之时,才朦胧了一会儿,直到辰时时分容晏来,方起身趿着鞋去开了门。 容晏察觉到眼前人掩不住的疲惫神色,将药碗放在案上道:“昨夜没歇好?” 临绾千此时身着素裙,头发还没来的及梳,一把青丝随意散在背后,水墨画似的纯净慵懒,只是清素的面庞上有些泛白,唇上也几无血色,眼底似染了淡青,教人看着怜惜生疼。 她笑:“没啊,我睡的挺好。”话毕端起药昂首饮尽了,放下药碗的一瞬却有些出神,藏着心事似的,然怔了不过一瞬,旋即拉回了神思,又道:“公子是不是还没用早膳?我去做吧。” “…公子?” 临绾千呆了半瞬,倏地忆及昨夜两人已然明了了感情,终于完全从倦意和重重心事中清醒过来,忙道:“你看我,平时都喊习惯了,”她抬手拍拍脸,强打起精神,轻快了语气,“那我去做饭。”说罢转身欲出门,却被容晏拉住,听他道:“头发还散着,就这么出去?坐下吧。” 临绾千被强行按到桌案跟前,看他取了把玉楴给自己梳理头发,从没被人伺候过的身子霎时不自在起来,欲转身避过,却被他低声喝住:“别动。” 她心底泛上几分温温的暖意,转回身坐正了身子。容晏目光落到她及腰的发丝上,握了一把在手心,轻轻一捻,唇角往上翘了翘。自到凉山以来,应是养的好了,原本有些发黄的头发已然似染黑了一层,绸子般墨润绵滑,还泛着些微凉意,绕在指间即是舒服,一时没忍住又细细理了许久,干坐在案旁的临绾千等待不及,不由笑问:“还没好吗,你是不是不会梳啊?” 容晏手指一顿,方重执玉楴两三下把她的长发用银簪绾了,面不改色道:“好了。” 临绾千捉狭笑看他一眼,抬手扶了扶鬓上发簪,意外发现绾的还挺结实,不觉心中圆满,以手之颐道:“如此我是否该做些点心来予容公子当谢礼?”容晏目光幽晦,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介意,只是你若再烫了手,以后便不要再进东厨的门。” 临绾千抿嘴笑笑,遂起身出去了。 . . . 来容晏房中串门的子渊对此人的情场得意表示十分不忿:“晏兄弟,你两人是情意绵绵了,能不能替我这个孑然一身的出个招?那小丫头本来就对我爱搭不理的,现在可好,更被你家临姑娘做的点心勾去了魂儿,如何是好?” 容晏落笔刷刷,面色一派平静:“有本事你把下厨的功夫比过绾千去,这会子到怪上她了。” 子渊一时被噎住,梗着脖子道:“我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切磋做饭的家伙什做什么?”容晏唇边现出一抹笑意,将手中笔放下截住他的话头:“好了,你找我来,就是来说这些的?” 子渊终于正了颜色:“哪能呢,是我家老爷子来信说,王上听闻藏书阁走水,你被困阁中一事,受惊不小,欲唤你回夏都,”他稍稍压低了声音,“也有趁此行封拜世子之礼的打算。” 第35章 利用 容晏眸色微沉,唇边笑意转而带了几分凉薄,淡淡道:“藏书阁遭此一祸,珍本孤册焚失过半,我是凉山弟子,岂有坐视之理,必要待将损册默录缮补完毕方能心安,且我并未及冠,此事不急。” 子渊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微微挑了挑眉毛:“唔,确然是这个道理,左右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不过还有个事我想提醒你一句,”他目光落在案上,“待你回了夏都,想过如何安置临姑娘么?以姬妾的身份安置在宫中?” 他道:“以临姑娘的身份,王上大约不会准允她做世子妃,别忘了那位太宰之女,今年初及笄,且王上…”容晏眼底闪过一抹决绝的暗芒,手中茶盏嗒的放在案上:“绾千会是我的妻,无他可能。” 子渊深深望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他的肩,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 容晏瞥了眼盏中碧色莹莹的茶水,眉心微蹩,下一刻便扬袖将其泼了出去。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2 . . . 夏侯的寝殿里烛火渐暗,光影投在玄红四壁上投射出幽微的光,时有侍人躬腰前来换上了一盏灯台,外寝又明亮起来,案后提笔书文的夏侯眉心纹路被照的愈加清晰,侍人觑着他的神色,道:“夜已深,王上该歇了。” 话音初落,宫室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铮铮幽长,夏侯笔触一顿,方抬手揉了揉眉心,恍然回神似的:“二更了么?”侍人身子复低了低:“是呢。” 夏侯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眉下的一双眼睛也现出了倦意,将面前公文折起和堆在案角上的那一摞放在了一起,坐在原处阖上了双目。 这个年过不惑之岁的男人,眼角处已现了些许沧桑的刻纹,却仍然能看出辰光抹不去的英姿和坚毅,然现下在幽黄灯光下倒显得有些无力了,他复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给寡人宽衣吧。” 侍人忙应了一声,将夏侯引入内寝。 榻前挂着的幔帐已然显出了些许陈旧的颜色,夏侯边站定了让侍人给其宽衣换裳,边阖着眼淡淡道:“阿晏离开夏宫多久了?”侍人解着他腰封的手一顿,以为他在问容晏上凉山从师的时日,忙恭恭敬敬道:“回王上,第六年了。”夏侯稍一颔首,伸手滑过有些褪色的床幔,目光凝在其间的飞凤文绣上,手指顿了顿,缓缓蜷了起来,用指节怜惜的刮了刮帐面,似在出神:“不对,十年。她和阿晏都离开寡人整整十年了。” 实在是段绵长岁月。 侍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上渗出来的点点热意,不敢接话了,转身欲撩起床幔,被夏侯出声止住:“不必动了,寡人自己来。” 侍人暗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躬身欲退出去,夏侯沧厚的声音突然又在头顶响起:“明日寡人便下诏,召他回宫,你亲自去送。” 侍人倏地抬了抬头,终于压住了脖颈:“诺。”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容晏每日忙着缮补阁中毁损的孤册,确然脱不开身,临绾千每每在他跟前帮衬,日子过得却比才来时要充实许多,两人日日在一处,已然愈加交心起来,自是亲密不言,恍惚间便是半月过去,忽闻凉山来客,且为夏侯亲遣,容晏推脱不得,欲起身前去时,来传话的人却复添了一句:“君师父嘱咐,临姑娘在公子身边既侍奉多时,且是得力,已向来者引荐,望公子相携。” 这倒在他意料之中。 容晏心思缜密,又吃了上次教训,为掩君衍耳目,自是要按其所想做出许多假象出来,他既打定主意与临绾千比翼,总有一天要和她一起离开凉山,是以只教君衍以为他当真把临绾千当做自己的势力来培养,还真的瞒过了他。 临绾千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句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啊”了一声。虽则这几日与容晏在一起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可怎么也没帮他什么忙,不过研墨添茶罢了,君衍此话是何意? 容晏脚步微顿,应了。 那人躬身退了出去,容晏方回过身,朝她伸出手道:“走吧。” 临绾千触及到他眼底令人心安的沉稳神色,只好压下心中疑惑,刚抬起手来就被他捞住五指,看他朝自己宽慰似的轻轻笑了笑。 侍人已在堂中等待,见容晏前来赶忙从地席上起身,深深向他行了一礼:“公子。” 容晏触及来人时眸色微震,须臾方应道:“您坐。” 临绾千因去过夏宫,见此人服侍已然反应过来是宫中侍人,如此想来自己更加是个局外人,却在此刻将自己叫来,只能是因为君衍的原因,想到此处不由有些不安,却不好显露,安静站到了容晏身后。 侍人名汤,原是先怀后身边的随仆,因怀后病卒,便被夏侯提到了自己跟前贴身伺候,想现已年过半百,大半辈子都在身置夏宫,为人精干而和顺,深得怀后之心,也是看着容晏长大的老人了。 侍人汤佝偻着身子道:“上次公子回宫,老奴不得见,深以为憾,一别许久,公子可安?” 容晏望着他点头回应:“甚好。然夏宫至凉山路途遥远,父王怎遣您前来?” 侍人颤巍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递与容晏,恭敬道:“实是老奴听闻藏书阁走水一事,心中甚念公子,王上更是十分挂念,亲书一封,老奴便因请命前来,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言罢用余光扫了临绾千几眼。 容晏执着茶盏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复和他说了几句,临绾千站在一旁,也听清了来意。 言曰容晏从师之期已满,望其回都,帮摄政事,承世子位。 临绾千呼吸微微加重了,一颗心也提溜了起来。容晏若要回宫,自己是继续住在凉山,还是跟他回去? 且君衍对自己颇多照顾,处处都替她考虑到了,慈父般关怀爱切,这样大的恩情,自己岂能白受。 容晏神色淡淡的,掩在悄悄抬起掩在案后的手握了握临绾千的指尖,好像要叫她安心似的,继而道:“晏近来默录阁中损册,总要到年底才能完事,您回去告知父王,需等些时日方可。” 侍人沉默片刻,随即笑道:“本当如此,老奴一定将话带到。”他原以为容晏会直接推拒此事,没想到容晏不过是将时日延迟,心中不免惊喜,面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复与容晏寒暄了几句,将目光放在了临绾千身上。 方才来时看到临绾千的第一眼,他心中已然微微惊艳。 临绾千本就有一副好底子,只因原先劳作清贫的缘故,未免面黄肌瘦,在凉山待了半年已然养了回来,个头也窜高了些,望去修眉臻首,巧目清妙,青丝如泻,待几年长成,定然落得天资玉颜,且暗察容晏神色,对她显然丝无疏离,反多亲近,心知此女得容晏青眼,不觉更看重几分,道:“这位便是杨潜先生的义女?”汤话语一顿,见容晏面上并无异色,心宽相问,“待公子谢师毕,可要带她一齐回宫?” 临绾千藏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 一直没说几句话的君衍磨挲着下巴笑着开了口:“自然,从小千来凉山开始,便一直是阿晏带着的,汤公可莫小觑了阿千的能力。” 汤自然了解君衍的意思,且不论眼前的小姑娘能力可否,单论美色一条,也极有可能成为容晏今后制衡楚国治理夏国的路上一块很好的垫脚石。 汤看出了临绾千在容晏身边的不同,可他并未放在心上,美人么,图个新鲜,若有转手之需,还会有别的美人来顶替,他自认了解容晏性情手段,并没有担忧届时他为儿女私情相误筹谋的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3 必要。 临绾千眉心微不可察的蹩了蹩,方才君衍所言虽是在夸她,却总藏着别的意思似的… 她睁大眼转过头,君衍眼底的笑意映入眼底,却是看向容晏和汤的,带着些势在必得的得意,与之前同她交待和嘱咐时的关切慈爱相比,何止迥然二字。 原先初有猜测时的不可置信无法阻止的沉了下去,终于落到了实处。 自己一直以来,便只是个…被琢磨的工具? 莫…低估了她的能力。 那些好似真真切切的恩情,原是这样不堪。 临绾千突然心里堵得厉害,呼吸都有些不顺,目光艰难的后移,终于落到了容晏轮廓分明的侧颜上,触及他一派淡然的表情,猛地紧紧掐住了手指,终于抿唇别开脸去。 她突然很想问一问,自己在容晏心里,是不是也是如此。倘若他当真亦如是看待她,这些日子的相伴相处又算什么?她今后当如何在容晏跟前自处? 临绾千鼻子蓦地一酸,微微闭了闭眼。 指尖被攥的发麻之时,手背不知何时拢上来一片泛着凉意的触感,她下意识的想收回来,却被紧紧握住了,须臾握着她的那只手才缓缓松开,要她心安似的,在她微颤的手背上拍了拍。 作者有话要说: 侍人的名字“汤”读shang还是读tang 各位看官开心就好 我个人是觉得是shang顺耳一些啦_(:з)∠)_ 第36章 释怀 侍人汤复与容晏说了几句,便由随从带着安排了住处,自退了下去,堂内一时无声,君衍思虑片刻,旋即微笑道:“小千,你先回吧,我与阿晏还有些话要说。” 临绾千抬首看了君衍一眼,分明觉察到此刻君衍看向自己的目光和说话的口气里不经意间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命令意味,心下完全清明起来,微微扯了扯唇角,站起身来按规矩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直接离开了堂中。 容晏余光注视着临绾千独自离去的背影,有一刹那的皱眉和失神,然很快便回过神来,道:“师父有何教诲?” . . . 从案边到堂门不过数丈的距离,临绾千却觉得极远,好容易才拐进回廊,身子便倚在了廊边阑干上,狠狠闭了闭眼。 她对君衍怀着的,从来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和他收留自己的深深感念之情,甚至于她就算对其他任何人至今仍存了几分保留,也对君衍报以极纯粹的相信和感恩,听从他的安排跟在容晏身边,可这份情感却在他的弟子容晏即将离开凉山的当口狠狠撕裂了。 他是大虞中人,自当有自己的算计和考虑。临绾千手紧紧扶住坚硬硌人的栏杆,试图努力说服自己,可还是久久不能释怀。她不敢深思,自己若能想的开如此待她的君衍,可若容晏亦是和君衍相类,自己可也能想的开么? 临绾千将脊背靠在柱子上,良久苦笑了一声。 自己这两辈子过的可真是够失败的,这么久了,到头来还是自己一个人,混的如斯不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起身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温和谦谦的一声招呼:“临姑娘。” 临绾千有些出神,被这一句唤猛地拉回神思,转头,看见了半月未碰面的祁函,不由有些意外,行礼道:“公子何事?” 祁函两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看她:“怎么姑娘自己一个人,却不见师兄?听闻夏侯派了人来凉山,”他若有所思,须臾笑道,“可是师兄要回夏都了?” 临绾千心中一凛,不知为何自己离开有绥被追杀的一幕在脑海中突的蹦出来,目光却透出些许茫然之色,看向面色谦和的祁函:“绾千不过一介侍女,并无从得知。” 祁函遂点点头,却又嘱咐了她几句天气转凉,她身子弱需好生将养的话,便离开了。 临绾千松了口气,心底生出了几分无力疲累之感,方才的心事又冒了头,脑子里全是容晏的影子,甩都甩不开,不可抑制的心烦意乱起来,浑浑噩噩回了房。 . . . 容晏直到接近正午才回到房中,正好撞上临绾千端着才做好的饭食往房中走,唇角不经意的勾了勾,顺手想接过她手中餐盘:“给我吧。”临绾千不知为何有些出神,方才竟没看到他,忽的听见他这一声才抬起头来,身子却很快往旁边一侧,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容晏手指一僵,停在半空中,敏锐的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反常,旋即将手伸过去强行端过餐盘,推门进了房中。临绾千一愣,低头轻轻舒了口气,本想直接回隔壁耳房,忽闻前面的人道:“怎么还不进来。”想了想,遂抬脚跨过了门槛。 容晏已经自己上手将碗碟摆在了案上,却发现只是一个人吃的分量,坐定了抬首向她:“你不用么?”临绾千只站在案前,手交叠垂在小腹边,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她初上凉山时的规矩疏离,顺目应道:“我之前吃过了,这份是独给公子的。” 鬼才相信。 容晏听见‘公子’儿二字蹩了蹩眉,沉声道:“你怎么了?” 临绾千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复杂的感觉,想知道他将自己置于何地的欲|望愈加强烈,却不敢相问,也不敢再多看他,心情纷杂沉重——倘若让她知道,他和君衍其实是一样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宁可不要问了。 临绾千抿了抿唇角,扯出个笑来:“没,没事啊。” 容晏看着她,终于伸手执起唯一的一双竹箸,用不容置喙的口气道:“没事就坐下吃饭。” “可我已经…”“陪我。” 临绾千半截话被堵在喉咙里,看到他强硬的神色,知道自己是走不掉了,只好坐到他对面,欲接过筷子给他夹菜,手刚伸过去,却被那人一个反手握住了,肌肤上传来泛凉的触感,一时动作停在那里,却见容晏稍稍加大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紧接着命令:“到这边来。” 临绾千将手往外抽了抽,未遂,抬眼对上他一双幽幽深潭似的眼睛,弱弱道:“那样不方便…” 容晏没再接话,却直接站起身迈步跨到她这边,挨着她坐了下来,语气里带了些笑意:“那这般也好。”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4 临绾千:“……” 不知为何,容晏这一番动作,竟叫她心中释怀了些。 容晏这才松开握着她的手,满意的夹起一筷子菜,正待送到她口中,伸出去的手却又折了回来,似是注意到了菜上腾腾的热气,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自己先试了一口。 刚看他把筷子送到嘴里,临绾千便感觉到旁边人动作顿了顿。 临绾千见容晏动作停了半瞬,面上还有莫名的表情一闪而过,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容晏才将筷子从口中拿出来,嚼了几下将菜咽下去笑道:“没事,味道不错。”说着又去夹,却又不说喂她了,接连伴着米板吃了许多,才停下动作,摸过一旁汤水喝了几口,面色平淡的道:“吃完了,撤下去吧。” 临绾千越加狐疑,盯了他一眼,伸手去拿筷子,容晏眸色一顿,忙要拦住,却慢了半步,临绾千已夹了些快速塞到自己嘴里,顿时齁咸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竟直刺的舌尖喉头阵阵泛苦,手僵在原处,身体已经本能将送进嘴里的菜吐了出来,摸起一旁的水盏连连灌了几口才停下,登时反应过来,不由大囧,赶忙复取了一只水盏倒了水递给容晏,红着脸不说话了。 自己这是放了多少盐进去?! 容晏接过水,看着身旁小姑娘的反应,另一只手半握成拳掩到唇边,终于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临绾千抬起凉凉的手背冰了冰热涨的脸颊,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容晏对上她一双亦嗔亦赧的眸子,不觉心底一软,放下了手中杯盏,伸手揽过她瘦削的肩膀,轻笑道:“说吧,刚才在别扭什么?” 临绾千挣了挣,奈何他搂的太紧,没挣开,又想到他方才不动声色吃掉大半盘要人命的菜的动作,心底忽的漫上来一层温软,郁结的情绪也缓缓散了,终于鼓起勇气,抬首对上容晏漆黑的眼睛,问道:“今早在堂中,君师父他,”她轻轻一哂,“是我自视过高了,他将我安排到你身边只是…” 容晏眉心一簇,知是君衍今日见到侍人汤前来一时忘形,被这小姑娘看出了真意,却旋即又释怀了。 她能看清这一层,虽要难受些,对她来说实则也没什么不好。 容晏抬起手指掩在她唇上,轻轻道:“何必说出来。” 临绾千猛的抬起脸,半晌又垂下了眼睫,心知自己果然猜中了,情绪不禁沉了下去,却又悄悄燃起了一丝希望,鼓起勇气问揽着自己的人:“那你,”她咬咬唇,“可也与君师父一样吗?” 容晏凝然望着她,明明白白从她神色里看到了努力压抑着的期冀和忐忑,握着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你可信我?” 临绾千不意他将问题抛回来,捉紧了手指,低了低头:“我,我就是有些害怕,”她扯扯袖角,双眉往中间一簇,“要是你也和君师父一般,咱俩就不能再在一处了。” 她嘴唇微微张阖,却没再说出什么别的话来,耳朵尖也开始泛红,刚抬手要揉,便被容晏抬手捧住了脸,听他道:“我自真心待你。” 一句话甫入耳,临绾千纠在一起的心蓦然舒展开了,旋即舒了口气,颊边也攒出了颗玲珑梨涡,冲容晏展颜一笑,眨了眨眼。 容晏端详着临绾千的面庞,不觉牵动心肠,顺势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俯在她耳边道:“过些时日我便带你离开,届时便没什么可以束缚你了。” “嗯,…回夏宫么?” “自然不是,”容晏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若带她回宫中,对她而言,只怕还不如在凉山呢。 临绾千笑笑:“能跟在你身边就好了,不拘在哪里。” 容晏下颚抵在她发上,心底从所未有的安然,就这么闭目揽着她待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怀中偎着自己的人道“咱们饭都没吃好,我再去做些”才睁开眼。 临绾千正要起身,手腕蓦地被身后的人拉住,听他笑道:“你方才的菜里放那么些盐进去,自己却只吃一口,岂不是亏了。” 临绾千以为他在和自己玩笑,边诧异着容晏这样性子的人一朝也能说出调侃的话来,边伸手去够案上凉透的菜碟,捉狭道:“那我把这些吃光总可以了吧。” 话音未落,胳膊被人用力一带,连带着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往后跌去,临绾千惊呼一声,下一刻已经倒在容晏怀中,他的脸已经压了上来,抵着她的鼻尖低低道:“那菜都凉了,不妨尝尝这个。”话音未落,便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第37章 忌辰 临绾千脑子里轰的一声,眼睛蓦地睁大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仰在地席上,容晏温热的吐息就萦绕在耳畔,手指顺着她的后颈陷在她的乌发中,泛着凉意的薄唇点点落到她唇上,直吻的她心里一片酥麻,忍不住扭头躲闪,容晏眉心微微一簇,抬起眼来,眸中似带了灼灼星火,俯下头去带着些惩罚意味的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临绾千身子一颤,才老实了,容晏眼中笑意渐深,抬起她的胳膊使其搭在自己肩上,复吻了下去。 临绾千还没反应过来,牙关便被撬开,口中闯入一个温软的物什,和自己的舌尖纠缠起来,容晏原本停留在她侧脸的右手开始往下移,顺着她的身形滑至腰间,才堪堪停住,临绾千一吓,愈加觉得喘不上气,只得左手扶住他的颈窝,右手去撑他的胸膛,本想出声让他起身,嗓子里却低低发出了一声嘤咛,耳廓腾地烧了起来,容晏察觉到身下的人身形一僵,眸间不觉渗出温软之意,缓缓停了动作,抬头在她额上轻啄了一下,才放开手,扶正临绾千的身子理了理她的发丝,方轻轻笑了:“去吧。” 临绾千旋即深深呼吸了一口,站起身来拍了拍脸,逃也似离开了房间。 容晏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翘起方才努力压住的唇角摇了摇头。 . . . 侍人汤并未在凉山多耽搁,第三日便启程回了夏都,临绾千同容晏一齐将他送至山下马车上,汤站在容晏对面,佝偻的身子复低了低,诚恳道:“王上已盼公子归夏许久,且待年后开春便是先后忌辰,还望公子能与王上一起,祭宗庙,同慰先灵。” 容晏眉间神色微微松动,却只是颔首,汤上了马车,车铃哐啷啷行的远了,临绾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5 千觑着他的神色,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那人转眼看她:“你怎知我下定了主意要回宫?” 临绾千敛眉道:“你的母亲还在等你。” 容晏一怔,恍然间察觉到她眼底怅色一闪而过,捏了捏她的手心:“唔,届时你要跟着我,一同拜祭母亲。”临绾千抬手抚上胸口,隔着衣料感受着玉佩的纹路起伏,肌肤里仿佛透入了丝丝凉意,沉默间又听他道:“跟着我就好了,不必担心别的。” 临绾千知他是以为自己在担心夏侯不接受两个人的事,弯了弯眉眼抬首对上他的眸子,“嗯”了一声。 眼见她即将及笄,也不知远在有绥的王后怎么样了。 容晏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携了她的手一同回了山上。 凉山上的日子少有的平安顺遂,眨眼间便入了冬,一场大雪下来,整个少泓院银装素裹,院中弟子已完成是年的课业,回己国中者多,除君衍父女和几个没离开的弟子外,只剩了院里长工的小厮和老媪,一时间山中人声寥寥,山中愈发静谧起来。 这日雪犹下着,容晏房中炭盆烧的和暖,由临绾千在一旁陪着默最后一册尚未补全的孤本,屋内只偶尔发出火炭燃着的轻微噼啪声,临绾千坐在容晏对面,放下手中研墨的物什,道:“歇会儿吧,写了一早上了,不差这一时片刻的。” 容晏果然停了手,去摸案角放着的茶壶,临绾千顺势给他递上一个茶盅,转眼看向窗外。 容晏看她出神,不觉道:“今天看你闷闷的。” 隔着窗纸只能依稀看到外头飘零雪花的影子,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临绾千眼中闪过几点明灭不定的光,只道:“要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她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灌进一口,又道:“你也觉得现下的日子很自在,对吧?”对面的人颔首:“唔,你是想念自己未入少泓院时,跟随杨先生隐居的日子了。” 手中茶杯顺着指尖转了半个圆,她道:“我不过想,日子愈简单愈好过,少泓院虽也在山里,却势力纠结,山中人和朝中人竟是一样的,一日日过去,要费许多心思才能活的顺遂。” 容晏动作停了片刻,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停驻间,房门突然被推开,雪花顺势灌进来,未见其人而笑声先至,君若披着一领鹅黄大氅进来,看见无声对视的二人顿了顿,笑道:“这几日闲着无事,你俩可腻歪坏了。” 容晏眉梢微挑,又见小姑娘边伸手拂去落在风毛上的雪花,边笑:“我可不是来故意打扰你们,落水崖处的腊梅开了。” 临绾千讷讷的:“这样快。”君若没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用力点点头:“映着雪花可好看了!”说着就去拉她的手,“阿千走啦,和我一起去瞧瞧。” 被晾在一旁的某人却也站起身:“我与你们同去。”君若啧啧两声:“真是一时半会都离不开了哩。” 容晏已拿过一席披风系在临绾千肩上,淡淡道:“雪天路滑,忘了上次的事了么?”君若轻哼两声:“祁函回宫了,哪还有什么意外。” 门外雪落的正盛,倒丝毫没挡住君若看花的兴致,一路拉着临绾千拐过曲折回廊,踏上山路,容晏只在后头跟着,不消片刻便到了落水,果然崖边几株腊梅已然吐苞开蕊,枝头迎雪开的正艳,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吐露几抹明黄,素雅中更添生机,盈香满树。 君若攀着一枝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气,临绾千房里闷的久了,初呼吸到崖边清冷的香气心中压着的事情也释怀了些,笑道:“届时待开的好了,可折下几枝来,插到玉瓶里去。” 雪花簌簌落到她只簪了一支银簪的长发上,似戴了几朵细碎的白绢花,衬得她一双眸子更加墨黑起来,容晏凝神间,手上已然一动,折了朵腊梅别到她鬓边,无声折起唇角:“你们玩着,我去旁边坐会。” 临绾千点点头,察觉到他已然背过身,唇角牵起的笑纹又敛了下去,忽的见君若像是想起什么事,吃吃笑了:“腊梅花虽开的好,结的果子却是不能乱吃的,你晓得么?” 临绾千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个说法?” 君若抽抽唇角,望天道:“当然是因为我小时候吃过,当天夜里跑了不下二十趟茅房!我怕丢人,也没敢声张,后来偷偷问了医师才知道,这玩意儿又唤土巴豆,哪里是能吃的东西!” 临绾千噗嗤笑了:“亏得你不记仇,否则今天也不会叫我来看腊梅了不是。”君若吐吐舌头:“有毒也架不住它好看啊,何况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物什。” 临绾千一愣,旋即深以为然道:“唔,是这个道理。” 枝头腊梅颤着身子迎风散出阵阵寒香,临绾千握一握君若冰凉的手:“你若喜欢,便带几枝摆在窗边,也省的出来受冻了。” 君若脸颊被寒风吹得红红的,紧紧衣领点了点头。 容晏补完藏书阁中损册的最后一笔时,天色已然漆黑,临绾千收拾好笔墨纸砚,提了一盏灯笼道:“都敲了二更,早点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容晏却拉住她的手:“耳房冷,我去那里住,你且在这歇着。”临绾千失笑:“没这个道理,雪虽大,但也没有多冷。”说着就要挣开他的手。 容晏已经站起身:“别人都睡下了,不会有谁知道的。”临绾千眼中闪烁两下,还要说什么,容晏却不由分说接过灯笼要往门外走,临绾千胸膛里一颗心砰地跳将起来,突然道:“那你等下,我去给你铺被。 容晏回过头,唇角一弯:“今日好体贴。” 临绾千脸上一热,夺过他手中灯笼,也不看他,边跨出门边道:“很快就好。” 耳房中狭小幽寂,临绾千见他没跟上来,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却也没敢点灯,借着灯笼的光从被下摸出厚厚一沓纸钱塞到怀中,手上利落将被子铺好,才走出去,对容晏笑道:“去歇下吧,我也要睡了。” 容晏没说什么,只抬起微曲的食指在她面上刮了刮,抬脚朝房中走去。 临绾千方松了口气,折回了容晏房中。 院中住房里烛台皆一盏盏灭了下去,夜里唯剩簌簌雪声,临绾千也熄了灯,在榻上躺了下去,眸中微微映着雪色的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被子窸窣声响起,房门被轻轻推开。 回廊在夜中更显幽深曲折,院里头却因落雪辉映的缘故,并算不得多黑,房门前的人踌躇片刻,悄悄提着未点着的灯笼走了出去。 脚步踩在积雪上微有咯吱声响,眼见得人力铺就的青石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6 板路已然走到了末处,山路上突起的石头硌着脚底,她才掏出火折子,小心把灯笼点着了,往山路尽头走去,身后雪落到枝桠和青石上,四周空无一人,寂寂无声。 落水崖在接近子时的夜里更显幽秘,她径直走到那株腊梅树下,跪坐在一方雪地上,从怀中掏出那沓纸钱,边以手拂去空地上积雪边轻声道:“今年晚了些,本想提个铜盆来的,可又怕弄出声响被别人瞧见了,”她顿了顿,“抱歉,庚娘。” 手边纸钱顺着火折打出的星子呼呼燃起来,临绾千小心护着,免得它们被风吹跑,幸而老天饶面子,风也只是轻轻的,临绾千双手环膝坐在地上,缓缓道:“再待两年,我就满十六了,总会想法子回去的,你放心。”她紧紧手指,“只是这件事,我还不知怎么告诉阿晏,听说北疆中林渠势大,和大虞不太好,大概这里的人对北疆都有些偏见,平常人家倒没什么,这些世家子也如此,上次司驾的事便是,我拿不准如何做…我不知道他知道之后,会不会以为我在利用他,甚至是认为我是北疆的细作…庚娘,你有主意么?” 周边积雪被火苗舔化了一片,纸钱只是无声烧着,落了片片黑灰,临绾千复待了会儿,直到纸钱全部燃尽,方拍拍裙角粘的雪和泥站起身,正待往回走时,眼角余光却见一旁树后闪出一个黑影,不由呼吸一滞,听那人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考试停笔了两周…再接起来写的时候真是卡的十分销魂啊(t–t)努力寻回状态ing… 诸王卷 第38章 真相 临绾千身子僵在原地,周围寒风突然呼啸起来,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雪花朝她扑将而去,模糊了她的视线,对面男子无声望向她这边,让人看不清面上表情,整个人却似蒙着一层寒霜,刹那间临绾千的神思有些发慌,下意识咬紧了嘴唇,雪夜里两个人遥遥相对。 他若听见了…临绾千努力压住忙乱的心跳,忽的想起一事,两人初识时,她曾当着他的面否认过自己是北疆中的人。 临绾千双唇胶着,风刮在面上像尖利的指甲剌着肌肤,耳朵里充斥着雪声风声,像是要封闭她的五识。 周围光线愈加幽微,容晏眉心微微拧起,大步朝她走过来。 临绾千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走到自己跟前,卸下披风裹到她身上,口吻中带了些教训的意味:“半夜里还跑出来,不怕冻着身子么?” 临绾千身子终于回暖,却在发愣:“什么?” 容晏伸手包住她冰凉的五指,只道:“该回房了。” 临绾千睁大眼睛,唤了一声:“…阿晏。”拉着她的手一顿,淡淡的语调从上头传来:“嗯?” 她舒出一口气,垂睫道:“你都听见了是不是…其实我…”容晏打断她的话:“外头冷,先回去。”临绾千心中愧疚更甚,抬手捉住了他的袖角,又松开:“先前骗了你,对不起。” 容晏停住步子,转头看了她一眼,握住她指尖的手往怀里一送,一手揽住她的双肩,一手伸到她膝弯处,临绾千只觉得眼前景物倒转了个个儿,整个人已然腾到空中,下意识挣了一下,被容晏紧紧箍住,瞪圆眼睛轻呼了一声:“容晏…” 雪花簌簌落到他肩上发上,容晏看了眼怀中的人,拉起披风的兜帽遮住她的面庞,大步流星朝自己房中走去。 临绾千被兜帽蒙住头脸,眼前漆黑一片,身子与他的胸膛靠的太紧,耳边响的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的心跳,神思惴惴然,不由握紧了手指。 倘扪心自问,她又怎么敢说当初自己对容晏没抱一分利用的心思?即便司驾事了之后,她所打算的只是欲让两人之后的路顺遂一些,她还是存心瞒了眼前这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容晏因心中介怀少年事,本就多疑,自己的隐瞒和欺骗一朝被戳穿,他又会作何想? 思绪烦乱间,房门哐一声被顶开,屋内拢着的炭火的暖流融融扑到人身上来,却叫人心跳的愈加厉害,临绾千刚想摘下兜帽,便被人放到了榻上,带累的榻边床帐窸窣作响,披风被容晏一手扯到旁边,临绾千心下一颤,刷的睁开眼。 容晏就坐在榻边,俯视着她的脸。 临绾千眸光闪了两下,慌忙爬起身,手扶住榻边,吸了口气:“可以…听我说了吗?” 容晏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眼:“从你见我第一面,便说过信我,可是真话?”临绾千一怔,旋即重重点头,一字字道:“当真。” 容晏眉宇间有释然之色,道:“我也一直笃定,绾千是值得我相信的人。”临绾千紧捉着被角的手松了松,唇角晦涩:“这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辜负,”她忽的抬起头,似复燃起希望,“我之前是想寻个机会告诉你的,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容晏看着她:“那现在,是个机会。” 临绾千抬手蹭蹭额角,神思微微放松,抬头望着眼前人,心一横,思虑着把自己的事情从可以让人置信的角度说了出来:“我自小便是被隐士杨潜先生养大的,这件事千真万确,也是他安排我进了凉山,但并没有什么别的图谋,只是,”她咬咬唇,突然不敢再看他,将目光落到他的玄色腰封上,“我确然生在有绥…的王宫里,我贴身戴着的玉佩便是当年母后留给我的,义父与我的母亲,也就是有绥的王后,是旧相识,那日我因大巫之言被送往虞中抚养,路上被人追杀,是义父将我救下,但是与我一起出宫的庚娘为了护我,坠崖自尽了。” “今日是庚娘的忌辰,所以我早先备了些纸钱,本是今夜偷偷烧的,被你发现了。” 察觉到身旁人并未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听着自己说话,临绾千咽咽口水,接着道:“自从义父告诉我这些事之后,我便一直在做一个连续的梦,我不知你会不会信这话,总之,梦里有大虞,有有绥,有你。” 对面人身形一动。 临绾千认真道:“不过在梦里我并不知你长什么模样,只是像在读一册书,所有的人和事都是白纸墨字罢了,它告诉我说,有绥之后被承位的太子容泽发兵屠城,揪其祸根,是因太子早年征战时因战马失控而摔伤,几近丧命,承责的罪人是有绥的司驾。”她闭了闭眼,“很难相信是不是?可发生的事情却由不得我不信,不过还好,司驾的冤屈在现实里被你洗净了。” 容晏心中大为震动,却见她丝毫不像说假话的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7 模样,终究面上没有显露,伸手抚上她被融雪沁湿的发丝,发沉的情绪缓缓散了,温声道:“然后呢?” 临绾千扭着手指:“虽则司驾之事已过,但我却不知这事之后还会有什么变故,有绥还会不会被屠,都是未知之数,况且…况且北疆中国与大虞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让人放心,上次陈公子对北疆的态度显而易见,所以我不知如何告诉你这件事。还有就是…我怕若是,你知晓了我的身世…” 她没再说下去。 临绾千发白的脸色映到容晏眼里,教他心中一动,伸手将其揽入怀中:“我欢喜的是自己眼前这个人,与她是不是杨潜的义女,和有绥王室什么关系,平民女子还是王姬,都无关。” 靠着他胸膛的临绾千睁大眼睛,抬头道:“你当真不介意?若是我之后想回有绥看看,你可愿意么?”容晏俯首,以唇触一触她的额头:“唔,女子归省是应该的。” 临绾千听懂他话中深意,耳朵尖微微一热,心中释然且欣喜,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突然又想起一事,复抬首道:“那…你不问问自己在我梦里最后如何了吗?” 容晏不以为意:“你既说梦中事并非人力不可转圜,我又何必执着于它。”他伸手与她十指交握,“况且你我并非认命之人,知晓将来事有何意义。” 临绾千默然微笑,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 . . 三日后风雪渐寂,临绾千推开窗,只见院里檐上皆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的极纯粹,又因那夜与容晏说开隐瞒事,心中坦然舒畅,一时少了这许多包袱,身上也觉轻快起来,将自己拾掇利索,预备出去着手早膳时,回廊中走来一道黑色的人影。 临绾千定睛一瞧,却见许久没有露面的弓恒行至自己跟前,站定抱拳行了一礼:“临姑娘。”临绾千屈膝回礼,微笑了下:“弓大哥,有事吗?” 弓恒仍是记忆中那副冷硬如石头的表情,面色不卑不亢:“临至年下,王上来命,宫宴之时待公子入席,卑职方才已告过公子,现下来知会姑娘一声,届时随公子一同回王都。” 临绾千心中微讶:“这样快?”她总以为,容晏是要等到年后再回夏宫的。 弓恒应了一声:“是快,太宰出巡业已回都,届时也会赴宴。”旋即便告退了,临绾千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紧张,不觉失笑这次回宫竟像是要见家长一般,拍拍脑门便往东厨去了,并没做多想。 半月后,临绾千再次坐上了去往夏都的马车,初入都城时天色已晚,想来还需在客栈暂住一宿,容晏坐在她身侧,路上余雪犹未化尽,大约是怕她坐不稳,有意扶着她一只胳膊,嘱咐道:“年下宫宴算是王室家宴,你不必去,只在我府中先住下便可。” 临绾千心中稍稍松弛,却想起一事:“既是家宴,太宰为何也要去呢?” 容晏闭着的眼睫一顿,淡淡道:“谁告诉你的?” 临绾千有些不明所以:“弓大哥啊,不是你教他来知会我一声的么?”容晏睁开眼,眸中墨色深沉,须臾才道:“唔,嗯,伏太宰乃两朝老臣,且初出巡归来,赴此次宫宴也是情理中事。” 他这话说的虽平静,心里却生出了几分被触怒的情绪——自己并没有让弓恒私下去见临绾千说这件事。 临绾千并未察觉到容晏的神色变化,只专心打起了手中未成的璎珞打发时间,容晏瞥了她一眼,伸手拢住她五指:“车上弄这个做什么,费眼劳神的,若无聊,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临绾千抬首笑笑:“我来之前挑了空儿特特寻阿温教的,届时给你穿在玉上。”容晏折起唇角,旋即从腰间取下块青玉佩递到她手里,随丝线一起塞进她袖口:“那就这样定了,待晚上寻到客栈再打。” 临绾千皱皱鼻子,把玉和丝线皆收好了,二人轻语间,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高扬起前蹄长声嘶鸣,车厢顺势激烈摇晃起来,临绾千一时不察身子往旁侧栽去,眼看脑袋就要撞上尖锐窗棱,被容晏一把揽住,带着她撩开车帘夺过缰绳,很快将马制住,眸子扫一眼驾车的弓恒:“怎了?” 弓恒眉宇微凝,旋即抱拳道:“公子,前面是伏府中的马车,方才出了些意外,伏小姐受惊不小。” 第39章 入府 容晏方抬眸望了一眼马车对面,但见那个驾车的车夫已被甩下马背,车轮在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马车撞到路侧的灯笼摊上,灯笼七零八散滚了一地,场景甚惨烈,满目狼狈中,从车帘后伸出只素手撩起了车帘,漏出双惊恐的眼,旋即一名年轻女子被丫鬟掺了下来,身形娇弱,在寒风中略略瑟缩,拢了拢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宽大白狐氅,方抬起头,水眸在微散的乌发和一领微颤的风毛映衬下显得愈加楚楚,在触及容晏面容时明显亮了亮,盈盈唤道:“晏公子,好久不见。” 临绾千被容晏一手揽着肩膀,现下便是被带的一张脸半掩在容晏背后,恰好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小心绕开容晏的臂膀欲回厢中坐着,却被他反手拉住了腕子,听他道:“别滑了。”不由屈身待在原地,轻嗯了一声。 容晏面上几无情绪波动,只冲对面伏沁微微点头,欲圈住临绾千坐回之时,马车前却又斜刺出一个人来,丢下肩上扛着的麻袋俯首便拜,口中迭迭唤道:“小人方才行的急,不知竟惊了公子车驾,还请公子恕罪!” 容晏淡淡扫了眼车下伏成一团的男子,却并不开罪,只道:“君怕是拜错了人。”言罢便回身放下了车帘。 被落在一旁的伏沁身形往前一动,险些唤出声,弓恒旋即朝对面使了个眼神,驱车绕过杂乱街道,哒哒行远了。 临绾千抬首看了眼容晏波澜不惊的面庞,抿嘴笑了:“公子和伏家小姐认识啊。” 容晏转过头,眉梢一挑:“你很高兴我与她认识?” 临绾千唇角一抽旋即摇头:“不不不。”容晏上翘的唇角往下一压,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不过两年前去太宰府上时见过一面罢了。” 临绾千看着他满脸正经的表情噗嗤笑出声:“这样子?那可恭喜公子,桃花烂漫,四季皆春。” 容晏脸色似黑了一层,身子侧转与临绾千相对,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8 手扶住她的肩便将其压在车壁上,挑眉道:“四季皆春,要我给你暖暖身子么?” 临绾千冷不丁吸了口气,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却没推离半分,只好笑着打了个哈哈:“本…本来么,你没见着,那小姐眼里一双勾子锃光瓦亮的。”她咽咽口水,犹嫌自己描述的不够生动,伸出两指弯成钳状,放在眼前比划了下。 容晏森然一笑,扶正她的脸,迫其与自己对视,嗓音压的低低的:“那你看我眼中,是不是也有一双勾子锃光瓦亮,够不够把你勾了去。” 临绾千咕咚咽了口口水,目光缓缓下移到他唇边,弱道:“比起她来…却还差些。” 容晏唇角翘的更高,面上却还染了些恼意,俯首与她鼻尖相对,盯着她道:“现在呢?” 临绾千身子僵了僵,讪笑两声服了软:“够,够亮了。” 两人微热的吐息萦绕在一起,原本待在马车里还有些冷的临绾千鼻尖却渐渐沁出潮意,身子又往后退了退,紧紧挨着马车壁,想别开脸去之时眼前倏地一黑,旋即嘴唇被咬了一口,耳朵尖儿腾地烧起来,压在他胸膛上的手下意识的往外推,五指却被紧紧捉住,双唇被堵得更严实了,齿间染上一层极淡的寒香气,呼吸不由得加重几分,唇舌纠缠间,喉咙里压不住嘤咛了一声,对面的人动作一顿,陷在她发中的手指转而扶住了她的脖颈,停了片刻方抬起头来,原本深若寒潭的眸子有些灼灼,轻叹一声,慢慢放开了锢着她的双臂。 临绾千深深呼吸两口,抬起手背冰一冰面庞,嗒一声支开车窗,将目光旋到了窗外。 暮光拢下来,映的容晏面上也似蒙了一层淡淡的夕色光晕,凑近临绾千耳畔道:“可暖和了些么?” 临绾千心间冷不丁冲上来一股羞恼之意,侧身抬手欲捶他,马车却突然停了,弓恒中规中矩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公子,客栈到了。” 容晏顺势握住临绾千攥起来的小手,冲她弯一弯唇角,不由分说扶她下了马车。 临绾千手指触及他微凉的掌心,神思定了定,抬眼冲容晏笑笑,余光察觉到弓恒投到两人之间的视线,心下没来由有些不快,侧首回了他一眼,紧了紧扶着容晏的手,和他相携入了客栈。 弓恒神色幽微,眼底光点明灭不定,按着腰间长剑也跟了进去。 现下已然到得夏都城郊,明早开始启程的话约摸中午便能安顿下来,容晏察觉到临绾千眼底倦色,将她送入房中时嘱咐了一句:“你只管歇着,明日不急,不必早起了。”显见得临绾千眼中有欣然之色,心中不觉圆满,才回到自己房中歇了。 临绾千得到大佬儿这一句承,大喇喇一觉睡到辰时末才从榻上爬起来,顺心遂意的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用了碗粥,和容晏一起坐上了行往公子府的马车。 公子府所在之处清幽静谧,谈不上富丽气派,倒像个别院——门前并未悬什么匾牌,因是冬日里,推门而入时空旷的前院给人的感觉不由有些空寂,唯有几个洒扫庭院的小厮侍女忙着,却十分伶俐,见得容晏进来,旋即有人引路进得正堂拢上了炭盆。 弓恒不知何时无声退了下去,容晏轻车熟路寻来茶具,同临绾千相对而坐,边煨茶边道:“弓恒着人去给你收拾房间了,你先暖暖身子,今后便住在这里。” 临绾千将手放在炭笼上方取暖,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容晏将茶杯摆到她手边,语调淡淡的:“之前我常年不在这里,只安排了些人照顾着,不至于来时不能住,现下倒是要好好捯饬,你闲着,若有情致,可安排着人把府里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住着舒服为要。” 临绾千听他说的轻描淡写,一时间却有些无所适从:“我这样子算什么,不若请个管家罢?”容晏笑笑,突然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女主人么,公子府府小宅浅,你还怕应付不过来么。” 实则府小宅浅泯然于众间,也是出于为国君之子的安全考虑。 临绾千被噎住,转了转手中茶杯:“我…只要和你在一处就好了,女主人什么的…”话说了一半却被打断:“我说是便是,午后我要入宫一趟,你先适应着罢了。” 临绾千押一口茶,丝丝甘暖萦绕在心头,点头道:“好。” . . . 容晏到得夏宫时,夏侯正与伏太宰议事,侍人汤见得他眼前霎然一亮,忙躬身将其引入殿中。 太宰与他见过礼便退了出去,夏侯坐在案边,似是不太适应从容晏身后门缝里漏进来的阳光,眯眼无声端详他良久,方道:“回来了。” 容晏垂目抬手揖礼:“是。” 夏侯眸底有一瞬间的黯然,旋即又被自己点亮,扬手向他:“坐。” 容晏踱步过去端坐到案后,目光触及到夏侯眼角纹路时微微一顿,终究道:“父王操心国事,也莫要太过劳累。”夏侯神色忽霁,面上浮起一层笑意:“阿晏既已回宫,寡…父王自然不会操劳的过了,年后主持宗庙祭礼之事,你也需上心上手。” 容晏点头应过,方道:“太宰出巡半载而归,可还顺遂?” 夏侯唇边笑意不敛,权做默认,半赞许半欣慰的道:“伏家世代为宦,忠心耿耿,伏太宰更是两朝老臣,于国事颇有助力,此次出巡勘察郡县,安地方之政,正弊病,得此臣子,实为我大夏之幸。” 容晏敛眉:“是。” 夏侯还等着他继续说,左等右等却没了下文,空旷的殿中一时间寂静起来,喉咙里突然有些隐隐发痒,握拳掩面轻咳几声:“是以寡人允他赴是年宫宴,对了,说起来,在城外为母祈福的伏家小姐也是昨夜入都,你可知道么?” 容晏面上不见丝毫波动:“儿臣并不认得伏家之女。” 夏侯一时语塞,笑笑道:“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怎地忘光了么?此女年皆十五,正值芳龄,且有伏家的家教在,想来品行是极好的。” 容晏不语,眼底无声滑过一抹暗芒,心头似有股不平之气萦萦绕绕,须臾方抬起头来,唇角轻折:“父王说的是,且儿臣听说,近年来王中后||庭许久未纳新人了,父王正当壮年,如此于王室子脉也是无益,确该…”“阿晏。” 夏侯面带霾色,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容晏惑然道:“儿臣可是说错了什么?” 夏侯眉毛微微皱起,顿了片刻:“寡人想,你已年近及冠,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容晏面上有些不以为意的神情,语调淡淡的:“儿臣之事怎及父王之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59 事重,且儿臣待日后若有心仪之女子,自然也会来回禀父王。” 夏侯抛出去的话题被容晏轻飘飘转个弯儿复抛了回来,被触怒的恼意在心头升盈起来,却也不想再逼迫什么,只先道:“也好罢,这也是次要,年下春礿之祭方为重,寡人近年来身子不济,届时交予你主持。”容晏还想说什么,夏侯眉心屈起,抬手揉了揉额角:“就如此定了,父王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第40章 第四十章 容晏顶着初上的星光回到府中时,临绾千正以手托腮,盯着案上一顶圆圆的石头出神。 临绾千见他来了,笑着冲他招了招手:“你回来啦。”容晏触及到她含笑的眸子不由失笑,挨着她坐下,顺势把案上两块圆石头摆在一块半臂见方的物什瞧了一遭儿,道:“大半天,你就整出来这么个小玩意?叫什么?” 临绾千煞有其事伸出三个手指头:“我让师傅仿着石磨依样画葫芦做出这个,花了三个时辰,他做的已经很快了。” 容晏不以为然,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这么点儿,能作甚?”临绾千笑了两声:“你明天的早膳就靠它啦。” 容晏挑眉看了她一眼,岔开了话题:“太宰出巡而归,地方万事皆顺,父王很高兴。”临绾千点点头:“唔,这是…”‘好事’两个字还没出口,她脑中突然划过一道清明的光,闪电劈开夜空似的,猛地握住容晏的手道:“太宰出巡各郡,可会途径白水河么?” 容晏微微凝神:“白水河贯通晋夏齐三国,夏在其中,大半民用水源供给都靠白水,自是漏不掉的。” 临绾千呼吸因紧张而有些浓重,收紧了握着容晏手背的五指:“那此次太宰巡视而归,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容晏颜色郑重起来:“你想说什么?” 临绾千胸膛里一颗心咚咚跳起来,她深知,能不能躲过这场瘟疫,对她自己,对容晏,乃至整个大虞,都至关重要,所以这个机会,她必须捉住。 她舒了口气:“阿晏,你可还记得我曾告诉你说,我做过一些连续的噩梦,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后来都成真了,就比如太子战中从马上摔伤那一次…其实梦中也有白水河,兹事体大,纵使我们不信命,也不管它是否还会成真,都务必要重视此事。” . . . 房中烛火悠悠亮到子时方息,容晏眸中深沉情绪波涛翻滚,良久才向旁边的人道:“我送你回房。” 临绾千擦一擦被汗沁湿的手心,轻轻嗯了一声。 从正堂道厢房的一段路似极遥远,临绾千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半个世纪才到得门前,忽觉被容晏揽着的肩膀处一空,才见他抬手推开房门,恍然回过神来,欲抬脚进去时,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箍住了自己的腰肢。 临绾千身形一顿,容晏低低的嗓音响在耳畔:“别怕,有我在,便是要逆天改命又如何。” 临绾千神思稍定,转身看向他道:“我知你心中有计较,自然不怕。”容晏复搂她入怀,停了片刻,才放她进屋。 临绾千呼出一口气,循着月光去掌了灯,却因手指微微发颤被灯油烫了一下,遂将指头放在唇边吹了吹,神思被拉回现实中来,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坐在案边倒了杯水。 方才她提及两年后瘟疫危夏,楚国势大不臣之事,并未将书中两人的结局告知于容晏,且她深知,照容晏的性子,此种玄之又玄的事,他心底并不愿意去接受,只是因为自己才选择了相信,不过她并不担心容晏对白水河的态度,因为白水河一旦出现意外则牵连甚广,他不会容许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不过太宰才出巡回来,容晏要寻个理由再次勘察白水,并非易事,毕竟说开了讲,这无异于质疑老臣权威,且从方才容晏话中之意,夏侯应是对伏太宰十分欣赏看重。 这也是容晏在考虑的。 院中夜色愈加浓重,星子的光漏进回廊中,倒叫人眼能看清院中事,容晏背靠廊柱坐在栏杆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木棱。 白日里夏侯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虽则他一时挡了回去,但也不过拖延之法罢了,且今日伏太宰与他见礼时,一番神色动作里甚多倨傲,世代为患,两朝元老,也不免因宠而生骄纵,这便犯了君臣之忌。 伏家世代只为文臣,并不像功高武将那般容易受君主防备打压,然则势力也是盘根错节,轻易不可撼动,他正暗中考虑此事,今日临绾千的话却让他有了新的打算。 按绾千话中之意,瘟疫乃因白水河洪水泛滥而起,洪水非一日之灾,若非天象突变,便是河堤不固所致,而此次太宰出巡,并未上报有关白水河的事。 倘若绾千之梦有预料未来事的能力,必然是太宰出巡而遗纰漏才导致之后瘟疫的爆发,这岂非正与夏侯的那句‘太宰出巡勘察郡县,安地方之政,正弊病’相悖么? 容晏手指嗒一声敲在栏杆上,正待起身回房,倏地察觉到身后略过一道黑影。 他敛声屏息,整个人拢在夜色阴影中,冷冷瞥了一眼黑影消失的墙头处。 . . . 容晏第二日方起身,房门便被敲响了,临绾千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阿晏,可要用膳么?” 容晏唇边现出一抹笑意,上前拉开房门,正瞧见临绾千端着食盘站在门外,笑盈盈的望着他,两只瓷碗中香气摄人,容晏上前一瞧,但见碗里红底翠粒,辣油儿花分分合合,正咕嘟嘟冒着热气,汤碗中落着的物什白颤颤似玉,令人食指大动,却说不上是什么东西,只愈加觉得腹空,惑然笑道:“这是什么?从未见过。” 临绾千知晓大虞其时还未有豆腐之类吃食,昨日住下无事,嘴里泛馋,忽的想起它来,便央人整了石磨食材,还当真用醋点出了两碗豆花,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微微自得,将其摆在案上,捉狭眨眨眼:“私家绝学。” 容晏失笑,接过临绾千递过来的瓷勺,抿了一口。 临绾千眸子亮晶晶的:“可还能入口么?”容晏触及她期待的表情,方想开口,门外见得有小厮来报:“公子,伏府中来帖。” 容晏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手一指案角:“放着便是。” 见小厮躬身退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0 出去,临绾千察觉到他的神色微变,伸手戳一戳他的肩膀:“怎么了?” 容晏扬眉,复执起勺子:“吃饭。” 临绾千看他慢条斯理把一碗豆花用完了,才展开拜帖,见他并没有相瞒自己的意思,遂凑上去看了看,笑道:“你从凉山谢师归来,宫中自会设宴接风,伏大人这个宴,摆的没道理。” 容晏随手将帖子抛在案上:“届时,你也跟着我去吧。” “哈?” 容晏突然伸手捧起她的脸,拨开鬓边碎发端详片刻,唇边抿出一分笑意:“冰骨玉貌,大概便是这般了,男子装束也并非撑不起。” 临绾千被他盯的脊梁恶寒,遂去掰他的手,扯扯唇角道:“你并非没有贴身侍卫,我看弓大哥就很好,做什么拉上我,且男扮女装什么的,最是不靠谱,哪有看不出来的。” 容晏方松了手,以手之颐道:“何需让旁人看不出来,弓恒有别的事要去做,你便充一回女侍卫,届时配一把长剑做做样子,莫让我看上去像孤家寡人,伶伶仃仃多么凄凉。” 临绾千呵呵笑了两声:“你别是教我去杀桃花吧…” 容晏旋即正色:“哪能呢。” 临绾千:“…” . . . 三日后临绾千便被容晏着人给她换上一身男装推出了府门,容晏出来时,她正托着一柄三尺见长的长剑琢磨,袖口皆扎的紧了,长发以玉冠高高拢起,眼前全无鬓发遮挡,长眉斜飞入鬓,又着男子装束,望去别有一番女子英气蕴在眉眼间,容晏微微凝神,上前唤道:“准备好了?” 临绾千许久没穿这么利索的衣裳,心中不觉燃起些许兴味,旋即有模有样冲他抱了一个拳:“是。” 容晏一指旁边马车:“如此,上路罢。” . . . 楚都内一列马车从闹市穿过,直抵城郊一座外宅,中间的马车车窗被推开一条缝,露出男子一双墨润的眼睛。 “公子,近日大公子一党上书颇多,多为催促王上封拜世子之事,您看…” 祁函放下车帘,撤身坐回座上,轻笑了声:“父王正值壮年,不过近来病了些时日,大哥便如此耐不住性子,父王知道了,难道不会刺心么?真是。” 坐在他下首的官员举袖擦了擦汗:“是,大公子性子急躁而才能庸庸,确然,确然…” 祁函眼底笑意不减,温声道:“怎么冬日里,大人竟出了这样多的汗,”说着手上利落一动,咵啦一声将车窗推开,冷风呼的灌进来,“不若开窗凉快凉快吧。” “使不得使不得!”那人慌忙叩首,迅速伸手将车窗阖上,“若是被旁人瞧见末官与公子…”“被旁人瞧见您与小公子举止密切又能怎样?城中百姓只认大人而不识函,您在担心什么?” 那人唯唯不语,祁函笑意温和:“因大人也曾和那些上书官员一样,如今却与我同乘一辆马车,担心被大哥的人发觉惩治?”他复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眼睛透过窗扇看车外之景:“好好把心放回肚里便是,这城中,哪里还有他的人。” 官员愈加冷汗涔涔。 第41章 落水 容晏到得太宰府时,宴席已然摆开,只站在院中便能听到远处堂内传来的丝竹声。 太宰府修的甚气派,比公子府大了三倍不止,待绕过前堂看到后院之景,眼见之处亭阁交错,假山环水,怪石林立,临绾千暗暗咂舌,趁了空悄悄向容晏道:“如此规制,不算逾距么?” 容晏嗓音低低响在耳畔:“此乃先王上赐予伏家官邸,算不得逾距。”不过他冷眼瞧着院中布置,应是也自行添扩了不少。 府邸深处落有一座月庄楼,两层见高,正是节庆之时的设宴之所,容晏和临绾千便是被人领着去往此处。 一行人行了许久,终于到得月庄楼前,伏太宰已携了二子在阶下待迎,躬身揖礼道:“公子。” 容晏自是回礼不言,倒是伏太宰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初抬头便将目光放到了临绾千身上,原本低垂的眼睛显见得亮了亮:“这位姑娘是…” “子慕,不得无礼。”伏太宰皱眉打断他的话,却也没再说别的,将二人引入席上。 临绾千心里不由作想,太宰虽提早便在门前相迎,可照规矩,这个门应是太宰府的正门,他却只在宴前做了做模样,怕是有些自视甚高的成分在里头。 容晏入席坐定,临绾千站在其后,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抛了一句:“待回去之后莫忘了给我磨豆子。” 说话间一列舞姬已然盈盈上台,水袖轻扬身姿翩然,容晏微微向后欠身,笑道:“是是。” 伏太宰举杯与容晏敬酒,不过平常循礼交谈几句,正席却还没摆上来,临绾千自觉索然无味,不免兴致缺缺,且室内暖香萦绕,教人直欲睡去,歌舞盈室中微微阖了阖眼,正犯困的当口忽闻丝竹乐声往上转了几个调,似黄鹂婉转滴沥,玉珠落盘,神思复被带的清明几分,抬起眼正见众舞姬旋然似朵朵榴花,屏风后施施然绕出一个袅娜女子。 临绾千站直身子,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剑柄。 女子水袖半遮玉面翩然而至台中,轻舒素手,转至容晏对面时一双黑眸中水波悠荡荡拋过来,方扬袖现真颜,冲容晏方向低眸一笑,朱唇莹然欲语还羞,真真摄人。 临绾千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昨日那个受惊不小的伏小姐。 她今日倒不怕冷了。 无声站立间容晏身子突然向后一倾,低声道:“过来些。” 临绾千一时不明所以,往下伏了伏身子:“什么?”容晏唇角轻折:“无事,不过台上脂粉气太重,与你说两句话缓缓胃口。” 临绾千哑然失笑:“你怎么说都是理。” 此时伏沁恰正对容晏方向,入眼只见二人喁喁私语,容晏眸中笑意不敛,不知和身旁女子说着什么,一点余光都没放在台上,心中怏然不快,微微失神,没留意脚下舞步已转了半个,竟险些跌倒,幸而及时反应过来,顺势扬起双臂,舞袖生风,恰逢琴声落尽,堪堪抵挡了过去。 一旁低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1 语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台上发生了什么,知道对面案上有掌声响起,才各自回神,然容晏转过脸来面上已不见了彼时笑意,只余赴宴时的客气神色,望向对面端坐的太宰。 伏沁娥眉微蹩,却也不得不退到了屏风后。 方才被太宰训斥的子慕笑道:“公子可还尽兴?” 容晏颔首:“不曾想在伏大人府中还能欣赏到如此曼妙舞姿,晏三生有幸。”太宰面色稍沉,子慕结舌片刻,旋即道:“啊,阿妹自幼习舞,方才一曲算是给公子的见面礼,对了,”他话锋一转,“你们前日才又见过一面,阿妹回府路上马儿受惊,故人如此相逢,也是有趣。” 临绾千眼角一抽,说到底,这是接风宴还是相亲宴啊,亏得容晏还把她拉过来,当真狡诈。 回去非让他多磨一碗豆子不行。 容晏动作有一瞬的停顿,旋即转身问身后的临绾千:“昨日的女子是方才伏小姐么?”他一脸‘我竟记不清’的表情,临绾千心里翻了个白眼,扯着唇角道:“公子今天被美人儿迷花眼了,可不正是伏小姐?” 容晏面露歉然之色,向太宰道:“啊,却是晏的不是,以茶代酒,在此赔罪吧。”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顺而转开了话题,“晏昨日听父王说起大人此次出巡,地方万事皆安,实乃我大夏之幸,晏却多思,还是想向大人确认一番。” 伏太宰脸上皱纹愈加深,旋即道:“本就应知会公子,只是有女子在列,理当不提政事。” 临绾千神色一凝,立时向侧一步,转身向容晏抱拳:“公子,且先容绾千退下。”容晏还未开口,子慕却抢先一步站起来:“父亲,既如此,请允子慕带这位姑娘出去走走,可好?” 伏太宰冷冷瞥了他一眼,片刻颔首权做默认。 临绾千看了一眼容晏,见他微微点头,遂转身下了楼。 冬日的后院里肃杀清冷,临绾千也不欲乱走,只走到门前便停住了,盘手靠在门柱上静静立着。 身后子慕追上来,正将临绾千侧颜尽收眼底,此刻她身着男子装束,粉黛未施,眉眼清泠,身姿英气干净,竟让他有些出神,愣了片刻才出声唤道:“姑娘。” 临绾千转头,瞧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客气一笑:“公子。”“姑娘走的这样快,”对面人已踱步到她眼前,“太宰府虽蔽陋,冬日里却还有涵梅院可聊做一观,姑娘可要全了子慕的待客之心。” 临绾千愣了愣,只笑笑:“公子客气,然则我家公子若是出来找不到我,怕是不好。”子慕神色微顿,忙道:“我知会小厮一声,没事的。” 临绾千见他说的真心,一时间倒不好推脱,点了点头:“麻烦公子。”子慕咧嘴笑了,引她往涵梅院走去。 涵梅院与月庄楼相隔七八道弯一座石桥,因是冬日里,桥下流水已结了一层冰,白灿灿的日头下悠悠冒着寒气,临绾千搂了搂胳膊,忽闻身后一句温婉的唤:“二哥,父亲找你呢。” 子慕闻言转身,伏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站在桥头,疑惑道:“父亲寻我做什么?”伏沁手扶桥柱,低低道:“我哪里知道呢,二哥还是快回去吧,这位姑娘我来招待。” 临绾千方才并未理会二人的话,听得这一句,心下忽觉不妥,转身道:“冬日天寒,岂能连累小姐与我一同在外头,不妨先回去吧,绾千在门外等着便是。”伏沁婉然一笑:“阿沁哪里这样娇气,哥快回去吧,省的父亲等急了。” 桥上只剩伏沁和临绾千两人遥遥相对,临绾千摸了摸腰间冰凉剑柄,朝她稍稍欠身:“麻烦小姐。”伏沁微抿的唇角头下些许阴影,眼底水波流转,缓步朝她走过来,盈盈黑眸瞧着她。 临绾千坦然抬首相对。 “不必客气。”伏沁莲步向左一挪,像是要从她身侧经过,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因为姑娘并没有让阿沁为你客气的资格,”静默间,伏沁突然抬眸,盯着临绾千清凌凌的眉眼轻笑道,“阿沁之父是当今王上最倚重的老臣,阿沁是太宰嫡女,与晏公子自小相识,将来会成为什么人,你当清楚。” 临绾千转头疑惑:“我作甚要清楚这个?” 伏沁眸中水波似结了碎冰,昂起下巴道:“世间人求而不得而孜孜不倦者多,阿沁担心姑娘也是如此,到头来不过白费心思,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自安本分的好,”她语气重了几分,“晏公子岂是你能肖想的?” 手中剑柄愈加凉。 临绾千转身靠在桥栏上与她对视:“阿晏是个有心的人,姑娘口口声声求而不得,难道当他是件东西么?只凭几人权势意愿便能决定他属于谁?小姐这话未免太浅。” 伏沁听得她脱口而出的‘阿晏’二字面上笑容骤然散去,冷声道:“不过一个下人,晏公子冲你说笑两句,竟还嚣张起来,”说着素手一抬,紧紧攥住了临绾千的手腕,“你也便嚣张这一时半刻罢了,莫忘了这是在大夏的太宰府,半分自知之明也无,也罢,我来教教姑娘如何?” 伏沁胸口微微起伏,脸庞有些泛红,蓦然泛起几分无辜的笑意,眼角余光朝桥头一转,手上力道蓦然一松,脚下灵巧一旋,脊背已然靠在临绾千身侧的桥栏边,腰肢似水软,整个人迅速向后仰去。 临绾千一怔,下意识转手去拉,却只够到了她的袖角,却没想到用力过猛,长袖一角初着手便刺啦一声尽数断裂,布料被她紧紧攥在手中,伏沁惊呼一声,整个人朝桥下冰水里跌将下去。 临绾千心下蓦地揪紧了,电光火石间余光蓦地瞥到桥头树后闪过一个侍女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一道清明的光,脚下突然不稳,身子失去了平衡,去扶栏杆时已经来不及,也直直朝水中坠去。 冰面应时碎裂,扑通扑通两声闷响,溅起大片水花,彻骨的冷水兜头兜脸扑将过来,激的临绾千阵阵发晕,恍惚间听到桥上来人焦急大喊:“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第42章 宫变 原本空寂的院中顿时嘈杂起来,临绾千只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起来,手忙脚乱间捉到了伏沁同样冰冷的手腕,神思顿时清醒了些——她不能平白当这个冤大头,还给容晏添乱。 伏沁已然晕了过去,临绾千眼前也开始阵阵发昏,努力撑着一丝清明拔出长剑往岸边泥土中狠狠一掷,剑身顺势刺|入地里,她等不及来人,拖着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2 伏沁往岸边扑腾了过去。 幸而水不深,两人距离岸边也不是太远,临绾千方撑着一口气捉到剑柄稳住了身形,朝这里奔来的下人们也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伏沁拉上了岸,还泡在冰水里的临绾千神思蓦然松弛,眼前景象忽地被黑暗淹没了。 . . . 楚国王宫大殿内笙乐阵阵,宴礼正逢盛时,楚候端坐上首,其余在席的王子大夫分列东西而坐,一派钟鸣鼎食之象。 坐在左上首的长公子抬手敬酒,无外乎言楚地国泰民丰,表敬贺之意,楚候老成颔首,满饮一杯,将目光放到坐在长公子之后凝神不语的祁函身上,面上才显出些许笑意:“你有话要说?” 祁函眉眼肃然,继而起身:“方才大哥说我大楚百姓安居,路不拾遗,函自凉山回宫以来,放眼王都,确实如此,然…” 楚侯正一正衣襟,“你说便是。” “长兄以为我国乃虞中诸侯翘楚,函深以为然,但北有北疆诸国,西接夏壤,不可掉以轻心,且函自凉山归来,沿途中所见民生之况,差距不可谓不大,富者坐拥良田美宅,穷者尚不得温饱;安者白昼枕无忧,不安者夜犹不得眠。窃以为所谓民丰,需国内上下境况一齐;所谓民安,需不漏边鄙之境,全民皆无畏外国纷争,方算得是。” 楚侯面露赞许之色,扬声道:“不错,诸子可都听见了?” 长公子脸色忿然不平,朝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悄悄下去了,方道:“四弟言语岂能如此颓丧!放眼百国之中,能与我大楚比肩者寥寥无几,却说民生非安,恕长兄不能苟同。” 祁函朝他谦和一笑,复转身看向楚侯:“儿臣有一进言,不知宴上当不当讲。”楚候看一眼席上无声端坐的人,道:“此次宴礼中并无外人,阿函只管说便是。” 话甫出口,席上之人无不微微变色。 阿函,阿函?风头当真要转向了不成? 长公子隐在案下的拳头愈攥愈紧,眸底现出一抹决绝之色,须臾握起铜觥灌了一口酒。 祁函双眉微皱:“儿臣回宫途中,经过楚地边境,竟碰到楚申民众因几亩田地之争,互殴互斗,死伤数人,边民如此境况,函心中不安,故借此机会回禀父王。” 楚王沉吟不语,面上似染了薄怒,半晌才道:“大楚子民,岂是申国人可以轻视挑衅的么,寡人近来听闻,申伯庸懦无能,臣子弄权,先前褒山匪徒便是一例,还是我楚施以援手才使其内不至于宫变大乱,时不过半载,其鄙民竟还作乱到我楚人头上来,岂可忍乎!” 席上哗啦啦拜倒一片。 楚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席,抛下一句:“阿函,随寡人过来。” 一场宫宴怏怏而散,殿内一时间静谧无声,长公子愤然抬头,身后王子世家大夫皆以退去,良久,他也起身,余光瞥到仍侍立在侧的太宦,一步跨过去揪住他衣领,沉声道:“看着我。” 太宦神色木然,抬眼与他对视。 长公子因心中不平而呼吸浓重,狠狠攥着太宦衣领道:“我是谁?” 太宦垂手而立:“您是王上的嫡长公子。”“只是嫡长公子么?本公子,”他愤恨咬牙,“本公子到现在,连一句本宫都不能自称…这大楚是本宫的,再怎样,也终究是本宫的,和祁函没有干系!知道么?” “是。”太宦突然咧嘴一笑,“殿下说的对,大楚,本应是殿下的。” 一丝满足萦萦然绕上长公子心头,几乎要让他大笑出声,哑着嗓音低低道:“没错,父王已年老,不宜再操劳国事了,他看重别人又如何,本宫,不,本公子不需要再自称本宫了,就是今晚,那些禁卫军,早已被本公子收入囊中,待事成之后,自然没有必要自称本宫了。” 太宦唇角抿出一个了然的纹路,从袖中摸出一个老虎模样的冰凉物什递到他手中,旋即躬身退了下去。 长公子攒出一个满意的笑,大步走出殿门。 后殿之内,太宦迈着碎步俯首而入,朝楚候祁函二人拜倒道:“王上,公子,长公子已然拿到虎符了。” 楚侯闭眼示意他退下,眼睛转向一旁静立的祁函,轻哼一声:“你可曾想到他野心至此么?寡人的性命都敢惦记了。” 祁函默然不语。 长公子没有治国之才,近年来愈加不济,楚候早已下定了要违祖制立祁函为世子的决心,这事本也不难,长公子早年纰漏不少,只消安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废其王子位,又因祁函与长公子皆是楚后所出,祁函便可在及冠时顺理成章被封拜为世子,事情也就这样过了,而让楚候没想到的是,长公子因其拖延世子封拜之礼心中早有不满,竟开始私下网罗大臣,有逼宫之心。 祁函则以为可顺水推舟。 . . . 更漏在寂静无声的内殿中发出簌簌的轻微声响,白月东出,夜色越发浓重。 被黑暗笼罩的宫殿沉寂间隐隐响起大队马蹄踏地的轰然之声,从各路汇集起来的卫军铁甲战戈上皆蒙了煞人的寒气,旌旗迎风猎猎作响,不过多时众兵马齐齐汇聚,从中间分开一条长路,长公子手握虎符,将其举至头顶,驱马行至众人最前方,昂首扬声:“堂堂大楚王室,竟教小儿弄权,悖祖制,损方圆,本宫为王上嫡长子,岂能坐视哉!众将听令,跟随本宫,进宫勤王!” 将士纷纷扬戈应和,一时间呼声响彻宫墙内外,“唯殿下是命”不绝于耳。 大片火把将夜里的王宫耀的如白昼一般,长公子心头大为激荡,挥剑策马携兵踏入宫门。 楚王在祁函的陪同下迈出殿门,立于高阶之上,冷冷看着朝这里围过来的兵马,伫立不动。 长公子在大队兵马的簇拥下驱马到得楚王所站的殿前,昂声唤道:“父王。” 楚王眸底尽是寒冰,沉声道:“你还将寡人当成父亲么?” 长公子骑着的马喷出一串热气,四蹄往后退了两步。 他牵动缰绳制住马匹,沉默半晌,骤然大笑:“原来王上还将我当成儿子么?”他顿了顿,“不管是不是,王上都看清形势罢。” 祁函眉宇间一扫往常的温润谦和之色,只余激愤惋惜,厉声责问:“大哥岂是想说,宫中尽是你的人,父王的命令不管用了否?你如今做出如此叛祖背亲之举,也堪戴那九股冕旒,殿上称王么?” 长公子昂首冷笑:“叛祖背亲?本宫原本就是大楚嫡系长子,要殿上称王,乃是应承章法之举,倒是祁函你,又算什么东西!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3 ” 楚王面色看不出悲喜平怒,负手站在高阶之上,沉声道:“你既下定决心逼宫,又何必说出这许多的废话来,优柔寡断者,可承不起我大楚的王位。” 长公子脸色骤变,面庞刷的紫涨起来,四下望几眼整戈待命的军士,高高举起手中虎符,听着马蹄齐齐踏地声响彻耳畔,厉声喊道:“听本宫令,上!” 几乎与此同时,站在楚王身侧的祁函的一句命令声声掷地:“把他给我围了!” 刷的一声,将士手中战戈寒光泠泠,齐齐指向了他们面前的长公子。 长公子猛地抬头,入眼处数不清的刃尖已然对上他的胸膛,映着白惨惨月光,面上血色遽然褪尽。 楚王闭眼,捏了捏发涩眉心,边转身道:“阿函,此事你来处理罢,寡人累了。” 祁函躬身应是,复抬首看向呆坐在马上的人。 他笑:“长兄,下马吧。” 长公子面白如纸,手指一颤,虎符应声而落,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祁函,我才是大楚的嫡长子!”他厉声嘶喊,月隐到云中,火把幽黄的光照在他脸上,阴影和苍白面色交错,似孩童打翻了砚台,浓墨泼在纸上。 祁函墨润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透出悲悯:“长兄过了今夜,竟还算大楚嫡长子么?岂不知是与否,只在为王者一念之间,拘泥死物,有何意义?”他摆摆手,“罢了,三弟送你们一程,把人带上来。” 围着长公子的人旋即上前,将其卸下马押至殿前空地,他犹不忿,恨恨抬起头,眼睛触及到从殿门后被驱出来的人,霎时目眦欲裂:“祁函,你若敢动他们,我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祁函俯下身,默然微笑,瞧了眼被人押着目露惊恐的长公子妻儿二人:“我今日放过阿侄,来天他可会放过我么,不若同长兄一齐上路,来世仍能做一家人。”他放开捏着孩童下巴的手,转身道,“都带下去,杀。” 第43章 洗冤 临绾千悠悠醒转时已近日暮,室内暖香缭绕,装饰华丽,让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太宰府中。 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欲以肘撑榻坐起身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果然是容晏进来,目光触及到她的面庞时眸子一亮,大步走到榻边握住她的手:“你醒了。” 临绾千点点头,被他扶起,松松靠在他怀里,皱眉道:“伏小姐怎么样了?” 容晏还未开口,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却是伏太宰,子慕和一个侍女,临绾千隐隐感觉来者不善,心下愈加不快,撑着道:“我想回公子府中去。” 容晏扶着她的手一顿,旋即将她横抱起来朝房门走去,伏太宰和子慕面露晦色,一旁侍女眼底犹疑片刻,旋即抬起头来,面色愤愤然:“我家小姐还未醒,姑娘就这样走了么?” 容晏冷冷扫了她一眼。 侍女立时缩了缩脖子,却见旁边伏太宰和子慕皆未言语,又鼓足了气:“小姐好心与姑娘引路,到底何处开罪了小姐,竟要将她推到冰水之中!”她眼睛适时红了一圈,“便是有晏公子在,姑娘便能如此了么?” 容晏冷哼一声,看向伏太宰:“大人家里丫头好生伶俐。” 伏太宰眼角皱纹似又深了几分,转向那侍女:“无礼至此,还不跪下!” 侍女预言又止,屈膝于地,下巴却犹昂着,眼中不忿委屈交加,嘟着嘴唇没再说话。 临绾千察觉到容晏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收紧了些,伸手扶住他手背:“放我下来,我有话要说。” 容晏察觉到她眸中笃定之色,小心扶她站起,轻声道:“别硬撑。”临绾千扶住他胳膊,冷笑一声:“平白无故被人按上一口大锅,只硬撑有什么用,你不必插手,我自己来。” 容晏反手扶住她的手:“好。” 临绾千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语调淡淡的:“你方才说,是我将伏小姐推下水的,可是亲眼所见?” 侍女双肩轻轻一颤,横心闭眼,背书似的道:“小姐白日里说与姑娘投缘,想要带您去园中转转谈心,教奴婢不要跟着,奴婢便在桥头等着,却不曾想,小姐不过在桥上才与您说了没几句话,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竟恼羞成怒,要将她推下水,小姐素日体弱,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姑娘你…”她泫然欲泣,“难不成,您就仗着是晏公子的贴身女侍卫,旁人开罪不得,又有个把功夫在身上,就要掀人入水么?” 有个把功夫在身上?临绾千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道:“你也知道桥上栏杆高四尺有余,轻易栽不下去么?照你的意思,我是在掀她入水时,推下一个大活人不够,还要把自己也搭入水中,落得现在这个模样,是么?” 侍女略一瑟缩,伏沁教她说这话时,两人俱未想到临绾千也会跟着落水,哪有害人的人也跟着受害的?可小姐犹未醒来,她也不得不听话照做,实则说这一番指控的话时,心里也是隐隐发虚。 临绾千见她不答话,继续道:“你可说我是要为自己洗清嫌疑才如此,然我自己也不习水性,且之前从未来过太宰府,不知水中深浅,可会拿自己性命做注?”侍女的脸复白一分,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临绾千扶着容晏的手紧了紧,扭头看向他道:“其实伏小姐落水时,我曾伸手去拉,却不想撕裂了袖角,自己也失了平衡,跌进水中,幸而有长剑在身,得以将剑身掷入岸边泥地里,这才将小姐带至水边,被人救了上来,”她顿了顿,继续开口,“我当时将那片袖角塞进怀中贴身的内袋,应当还在,且纵使长剑被拔||出来了,水畔泥地中也应留有痕迹,派人一验便知。” 临绾千这话只是对着容晏说的,眼中半点儿余光都没留给在旁站着的伏太宰,而落水的又是他女儿,这无异于极大的拂了他的面子,且临万千说的有理有据,教他脸上愈加挂不住,轻咳一声没言语。 临绾千余光一转,看着侍女轻描淡写道:“你若真心为你小姐,现下难道不是该在榻边细心服侍么,何必特特找到我这里揪着不放,还做出这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来。” 伏太宰脸色愈加沉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4 ,皱眉冲伏在地上的侍女呵道:“还不快下去!下去…伺候小姐!” 侍女又是一哆嗦,忙不迭要爬起来出去,一旁安静站着的容晏凉凉开口:“你可知,绾千并不会武功,且她素来体弱,医师皆可验证,绝无隔着四尺余高的桥栏将人推下水的可能,是以,”他抬首,眸子幽似寒潭,“伏小姐,是如何摔下去的?” 侍女脊背一抖,复拜倒下去,话语间气息有些不顺:“奴婢…许是奴婢看错了…” 临绾千心下疲乏,转头看向容晏:“我们回去吧。”容晏点头,制住她欲迈出去的步子,不由分说将她横抱在怀中,道:“你发烧了,我抱你到马车里。” 一旁子慕眉心皱起,欲言又止,终究忍住了,侧身让容晏经过,却见他在太宰跟前停住,压低嗓音一字字道:“大人须知,晏认准的,绝不允旁人动她半分;晏不认的,即便硬塞到我这里,也必抛之毁之。您若不信,大可试试。” 伏太宰面色一震,然也只得欠身将容晏让了出去。 容晏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府,父子二人随至门外时只剩了马车远去时扬起的尘土,子慕站在路旁良久,方道:“父亲,今日确然是阿妹将我从绾千姑娘身边支走,才发生了之后的事,至于如何落水…”太宰眼睛一瞪,心下的狐疑旋即落到了实处,连声怒喝:“蠢材!蠢材!净会耍这些小聪明,误人误己!” . . . 马车行的缓而稳,临绾千靠在容晏怀中昏昏欲睡,忽闻身子上方一声低低的问:“今日你是,有意跟着摔下去的么?” 临绾千神色微凝,抬眸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会,你想多了。” 容晏眉心缓缓拧起,漆黑的眼睛瞧着她。 临绾千咽了口口水,抬手去抚他的眉眼:“怎么了?”容晏抬手握住她的手,别开脸道:“我何曾需要你冒这个险了?” 临绾千一愣,动了动身子,却被他搂的更紧了,心知瞒不过他,只好摆摆手:“当时我都看准了,不会有事的。”容晏把脸别了回来。 “那桥下的水,透过冰面还能看见里头的游鱼,若是水真的很深,鱼儿都会在深水处暖和的地方待着,轻易是看不见的,且那伏小姐落水的地方离岸边算不得多远,我盘算着能借的到长剑的力才翻下去的,”她掰着手指头,脑袋靠在容晏怀中蹭了蹭,“我怎么会拿自己性命冒险呢,不过想自证清白罢了。” 容晏一时被她的动作气笑,手在她腰上拍了一巴掌:“有我在,你还上赶着遭罪是不是?” 临绾千瞄准胸口回他一拳:“我若什么事都等着你来,岂不成了草包!且我怎样倒没什么,可伏太宰他们岂是善与的,要是因此让你被他们捉了把柄,更是麻烦。” 容晏不再和她争,在她额上印下一记:“好了,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 . . 翌日一早临绾千醒来时,容晏已然起身去了王宫。 她以手背触触额头,估摸着应是退了烧,方从榻上爬起身,已有侍女从门外进来:“姑娘醒了,可要用早膳么?” 临绾千用完一碗粟米粥,身上力气多了些,起身走到门边,清肃的寒空中扑棱棱飞过几只鸟儿,离除夕越来越近了。 临绾千隔着衣料摸了摸颈上挂着的玉佩,回身朝一旁静立着的侍女道:“今年府中年货是不是还未置办?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吧。” 侍女抬起头,嘴巴张了张,预言又止,临绾千不明所以:“怎么了?” “公子往年很少回夏都…这次虽回了,可按规矩…除夕宴应是在宫中过。” 临绾千有片刻的失神,然很快便收回眸光,微笑道:“啊,这是应该的,可我们也要过年不是。” 侍女眼睛一亮:“那奴婢这就去准备。” 临绾千想了想,招手唤住她:“不必备马车了,我与你走着上街,初来乍到,也想熟悉熟悉环境。” 大虞并不禁市,又因临近年下,街上车马人声十分热闹,临绾千戴一顶冥篱便出了门,贩卖哝哝声教她心情也好了不少,与侍女一齐往街市深处而去。 她并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因方才从出门起便察觉到,自己身后有容晏派的暗卫远远跟着。 府中下人并不多,是以临绾千估摸着买了些瓜果肉蔬,香蜡灯笼之类,剩下的银子找了间成衣坊给丫鬟小厮们置办了新装,然一番采买下来,两个侍女和临绾千手里还是拎满了大包小包,两个侍女比临绾千还要大几岁,争着要把临绾千手里的东西提过来,被她制止:“我拎的动,还是照顾好你们自己吧,哎,阿菱手里的花生都漏了!” 两人皆笑起来,复道:“合该叫个小哥一起跟着来的。”临绾千也笑了:“找他们来,我们也逛的不自在,折腾了一早上,前头有个茶馆,我们去那里歇一歇。” 第44章 夏侯 茶馆中人并不多,三人找了个二楼靠栏杆的地方坐了,临绾千摘下头上冥篱,理了理颈后长发,才察觉到一路逛下来,已然出了许多的汗,贴着|胸前肌肤的玉佩也有些滑滑腻腻的,有些忧心它被湿汗污了,遂小心掏出来,拿出帕子擦了擦。 对面阿菱眼睛一眨,轻呼道:“姑娘的玉真好看,”她眸子亮晶晶的,“可以…给我瞧瞧么?” 临绾千动作顿了顿,想来身旁也没什么人,遂笑了下,将玉佩摘下来递到阿菱手中。 阿菱受宠若惊的接过来,抚了抚佩上纹路,艳羡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哩,”说着还举起手来,迎着阳光细细看了看,被另一个侍女轻声制止,“财不外露,你收敛些!” 阿菱方反应过来,忙收回手,讪讪吐了吐舌头,把玉递还给临绾千:“姑娘…” 临绾千笑笑:“没事,这里不会有人造次的。”何况还有暗卫跟着。 她的左后侧却有桌相对而坐的两个男子,阿菱举起玉佩时神色皆是一顿,旋即凑到一块儿低低耳语了几句。 . . . 夏宫内王上的书房里焚香盈室,良久夏侯方放下手中批阅的公文,有意无意的冲容晏道:“听闻昨日太宰设宴为你接风?” 容晏抬首,微微笑了:“与其说设宴接风,倒不如是引见女儿,儿臣很是开眼。” “哦?”夏侯目光幽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5 晦,“寡人听闻昨日宴上出了些意外,伏家女儿不慎落水,你…”他顿了顿,“携了一个女侍回公子府。” 容晏面上看不出波澜,只道:“父王英明,自然知晓伏家小姐是否只为不慎落水,儿臣不宜赘言。” 夏侯眉间神色一怔,旋即笑了,抬手指指容晏,闭眼嗯了一声:“此事是寡人考虑的过了,乃至看人竟不如你,只以为伏家教严正派,没承想他的女儿也生出此等小心思出来,不知是否因老来得女过于娇|宠的缘故,自然配不上阿晏,此事不再谈了,”他笑,径直道,“倒是那个女侍神思清明冷静,且你昨日也对她颇多维护。” 夏侯对昨日之事了如指掌,容晏并不意外,只垂眼应过:“父王明察秋毫。” 坐在案后的人眯了眯眼:“你若喜欢,可收入房中,做个侍妾便是。” 容晏旋即正色,起身揖礼:“父王既已知晓,请听儿臣一言。” “昨日与儿臣一同赴宴的女子确乃晏心仪之人,然并非女侍,凉山君师父有一位故交挚友,名杨潜,昨日那位姑娘,正是杨潜先生的义女。” 夏侯听到‘君师父’和‘杨潜’二字时,身子直了直。 “儿臣不愿隐瞒父王,”容晏与夏侯对视,眸子愈发黑,“如您猜想,儿臣已与她相知相许。” 夏侯神色一顿,面上却辨不出喜怒,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香炉中烟雾在二人间袅袅散开,良久方道:“你是想告诉寡人,非她不娶。” 容晏垂手而立,眼睛与他坦然相对:“是。” 夏侯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攥了起来,须臾沉声呵斥道:“放肆。” 容晏脊背笔直:“儿臣愚钝。” 夏侯眉心蹩起,握成拳的手从身后伸出,压在案上,冷哼一声:“你是我大夏的嫡长子,她不过一个平民女子,能帮你什么?我并非不允你们在一处,但为妻,不行。” 容晏眼底滑过一道暗芒,平静道:“晏何时需要女儿家的帮助了呢。” 夏侯面色猛地沉了下去,十年前太宦报丧的声音像是在脑海里炸开,被触怒的情绪和压抑的悔恨一齐交织着涌上心头,教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手上猛然一动,案上公文哗啦啦散落一片,耳边刹那间开始嗡嗡作响,良久,闭眼道:“你下去。” 容晏眉眼间一派冷淡,掩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须臾无声松开,只道:“晏心匪席,绝不辜负心上之人,父王息怒,儿臣…告退。” 夏侯双目微阖,沉寂在殿内散开,须臾朝殿门外抬首扬声:“汤,进来!” 守在殿门外闭眼假寐的侍人汤猛地清醒过来,险些跌倒,被跨出门槛的容晏一把扶住胳膊,手忙脚乱扶正了头上帽子,道声谢欲进去,突然又反应过来,回头看了容晏一眼,却没看出什么,殿内又传来一声喊:“汤!” 侍人汤不敢在犹疑,边拉长嗓子回道:“小人在——”边急惶惶进了殿中。 . . . 临绾千在外头买好歇好,心满意足回了公子府时,天边初现暮光。 容晏正在房中摆开笔墨纸砚,屋内静的能听见笔尖落到纸上的轻微沙沙声。临绾千捉着一盘炒花生推门进来,见他忙着,遂将盘子放到案角,轻手轻脚坐到炭盆边烤手取暖。 “绾千。” 良久,容晏放下笔,唤了一声。 临绾千方转头,便被走到她背后的人轻轻拢进了怀中,心头弥漫上一层暖意,挨着他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 容晏摇头,须臾皱了皱双眉,道:“开春后的春礿之祭,父王欲交予我主持。” 临绾千抬头看他,笑笑道:“这不是好事么。” 容晏眉目微凝,不置可否,临绾千想到之前梦中境况,犹豫了片刻,轻声道:“王上如此,大概是有立你为世子之心…”她突然有些语塞,容晏其人厌权而忧民,生于乱世大国中,实在矛盾。 容晏与她相对而坐,边随手取过案上那碟花生,边道:“方才在写关于白水的奏折,倘若能引起父王重视最好,倘若他碍于伏府之面而心存侥幸…”临绾千听到白水二字心复揪了起来:“如何?” 容晏笑笑,“那咱们就自己去。” 临绾千目光触及到他眸底藏着的一点晦然情绪,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道:“你不必担心我,届时留我在府中便好,自不会拖累你,但是我想,实事相近,不论梦中事真假,都当未雨绸缪,提前让太医准备好预防和对抗疟疾的方子药材,若白水无事自然好,若天不遂人愿,我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当然郡中提早的隔离病坊,也当预备起来,防止瘟疫大行。” 容晏静静听她说完,刮一刮她鼻尖:“临卿甚知我心。”临绾千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垂首道:“但愿这次,我们只是白忙一场。” . . . 夏宫内殿里沉闷非常,侍人汤抹一把湿哒哒的额头,躬身道:“王上,且容老奴把公文收拾起来吧,这…”夏侯闭眼揉揉眉心,大步过去咵啦一声拉开窗扇,凉风倏地灌进来,侍人汤吓了一跳,慌忙追过去阖上窗,连连叩首:“王上您可不能吹风啊,千万当心自己身子…” 夏侯闭眼,喉咙里隐有嗬嗬之声,半晌转身折回殿中,靠在案边笑了一声:“汤,寡人当真是寡人了。” 侍人汤举袖揩汗,讷讷道:“怎么会呢,王上一直甚得臣民爱戴,王上…”“寡人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他抬起手,眼底淬着浓重的悔意狠意,“她就这样死在寡人怀里,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留下。” 侍人汤浑浊的老眼中涌上一层湿热的泪意,伏在地上,双唇胶着。 “是寡人害死了她,”夏侯的双目渐渐充斥上血色,“就因为当年如夫人的长兄,寡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寡人护不住她,负了她。”他伸手扶住冰凉案角,喉头涌上一股甜腥。 侍人汤只觉得自己后背溻|湿了一片,以头触地恳切连连:“当年战事吃紧,王上是为子民着想,身不由己,王上,您不宜动怒啊…” 夏侯睁开眼:“寡人没有动怒,有什么好怒的?阿晏怨我,他不该怨我么?是我害他九岁就没了母亲,今日还要迫他以心上人为妾。” 侍人汤脸色一白,身形僵在原地。 心上人…莫不是那个凉山侍女? 殿内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良久,夏侯又道:“寡人已然负了自己的妻,那个女子若是贸贸然成了阿晏的妻,会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6 不会也落得跟寡人的妻一样?”他似想起了什么,眸底倏地滑过一点光亮,自嘲似的轻笑,“阿晏怎么会和寡人一样呢,好像,是寡人多虑了。” 夏侯紧握案角的手轻轻一松:“你去传话,寡人要见见那个女子。” 侍人汤复垂首:“是。”走到门边时却又转回身,忧道,“王上可要传太医?” 夏侯已然坐回案后,随意摆了摆手:“不用。” . . . 门外星光初上,临绾千闲来无事,正转着小石磨的手柄磨豆子,房门突然被敲响,却是一个侍女进来,道:“临姑娘,吃药了。” 临绾千这才想起,之前因落到河中的缘故,这个月又断不了一天一碗苦汁子了,遂停手接过,顺口笑道:“以后我自己取就好了,不必再特特送来,怪麻烦的。” 侍女一愣,旋即弯了眉眼,道:“姑娘性子和顺,又有一手好厨艺,我们都欢喜的紧,不过小事罢了,且公子府中本就没多少事要忙,若是还闲着,真成白吃饭的了。” 临绾千笑笑,端起药碗喝了一口,眉心却微微皱了皱,犹疑道:“这药我怎么尝着,比昨日多了股甜味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种类似宅斗桥段不会多的唔[正经jpg.]至多几章篇幅这样子 我还是更喜欢自己造糖吃啦…… 第45章 进宫 侍女眉间一怔:“这药最是苦,怎么会泛甜呢?”说着寻来一只勺子,自己也舀起一口咂摸了片刻,立时苦的眼睛皆皱在一起了,良久才蹩眉道,“好像是有点儿…姑娘莫要喝了,奴婢再去熬一剂来。” 临绾千迟疑了下,摆手道:“许是我平日里饭做多了,味觉比旁人敏感些,也没什么事,公子府中还会有人害我不成?”说着欲将药碗接过来,还未放到嘴边,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响,却是容晏推门进来,行至临绾千身边:“门外就听见你们说话,怎么了?” 侍女旋即起身:“姑娘的药,好像和昨天的不大一样了。” 容晏从临绾千手中接过,押了一口,双眉一拧,旋即起身道:“今夜别再用药了。”言罢大步走出了房门。 临绾千与侍女相视一眼,侍女双肩微微的抖,呆愣片刻:“难道真有问题?” 临绾千望一眼搁在案上的药碗:“你想一想…熬药时可有什么人插手么?” 侍女咬着手指细想片刻,皱眉道:“没有吧…只弓恒大哥进过药房,来取了一些伤药,啊,”她恍然抬头,“当时他没找到,是让奴婢帮他去药架上寻的,想来只有那个时候奴婢没有守着。” 临绾千实有些意外,半晌方应了一声,道:“你且回去安歇吧,明日寻个医师来看看便是了。” 夜色凉凉如水,无声沉到院中,案上那碗乌沉沉的药早已凉透,临绾千只觉得眉心酸涩,寻来东西将它盖上,起身向榻边去了。 许是神思多虑的缘故,翌日早早便睁开了眼,临绾千洗漱一番,去寻容晏时却听闻他已然不在府中,知他事忙,便也如此过了,欲叫小厮去府外寻个大夫来,小厮才出门,不大会儿却又折了回来,对临绾千道:“姑娘,汤中官来了。” 临绾千遂到门前相迎。 侍人汤来的甚内敛,门外一辆小马车孤零零的停着,临绾千上前见礼:“您来的不巧,公子现下不在府上。” 汤满是皱纹的眼角皱了皱,扬一扬手中拂尘:“临姑娘,王上传召。” 临绾千后颈微微发热,这几天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她目光触及到侍人汤带着探究的老成眼神时很快回神,刚要开口回应,马车后突然响起一声欣然的唤:“绾千姑娘!” 侍人汤面色有些不虞,转过脸去,临绾千也朝声音来处望去,却见太宰府的子慕提着一盒东西朝这里过来,应是见自己和一个侍人模样打扮的人在一块,并未放在心上,直接就喊出了声来。 临绾千扯扯唇角,待那人走到自己跟前,方道:“伏公子。” 子慕笑中带了些歉然,将手中物什往临绾千手中一递:“前日姑娘不慎落水,竟还让姑娘受了委屈,实在对不住,子慕特来赔罪。” 临绾千笑笑,没有伸手去接,眼角余光往被他大喇喇直接忽视的侍人汤身上一瞥,示意他打个招呼,却不想这孩子十分没眼色,仍继续对着她关怀不休:“冬日水凉,姑娘必然受寒,且听公子说姑娘体弱,可是受过伤的缘故?子慕特特寻了株人参来给姑娘补补身子,你一定要收下。” 说话间越发站到临绾千的对面,无意间竟把侍人汤挤到一旁去了。 临绾千眼角抽了抽,边讶异这公子连侍人汤都不放在眼里,边伸手引见道:“这是宫中的汤中官。” “哦,”子慕似才发觉身旁还站着个人,转身抬手揖了个礼,“中官好。”旋即又把目光放在临绾千身上,目光顿了顿:“姑娘今日怎么这身装束?” 临绾千一愣,今日她不过家常女子打扮,头发用两只银簪绾了,垂至腰间,上穿一件素绒边绣夹袄,下着月白绢裙,因畏冷,披了件镶毛短斗篷,实在瞧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疑惑道:“不妥吗?” 子慕静默片刻:“无他,只是觉得姑娘和见第一面起,有些不一样了。”先前却是个巾帼佳人。 临绾千心知不能再耽搁,歉然道:“今日却是不能再招待公子了,绾千要随中官进宫一趟。”说着欠身向侍人汤:“中官还请允我更衣。”侍人汤却制止了:“不必,如此便好,王上还等着呢。” 子慕‘哎’了一声,将手中锦盒塞到她手里:“还请务必收下。”临绾千见推脱不得,只得递给身后侍女,转身道:“如此,便动身吧。” . . . 马车哒哒从路上经过时,容晏初从宫中归来,车轮碾起的余尘正散在他脚步间。 临绾千安静坐在马车上,沉默间听侍人汤闭眼缓缓道:“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临绾千转头,侍人汤布满皱纹而没有表情的脸映入眼帘,她道:“自不敢忘。”侍人汤睁开眼,眼中有深宫中积淀已久,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莫测和淡漠,似不与她这样的人虚与委蛇:“记得就好,凉山对你有培育之恩,公子更是,知恩当报,得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7 以留在公子身边已是额外恩惠,莫要再奢望别的。” 临绾千心下腾地上来一股不耐,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来这样说? 她双眉微蹩,淡淡道:“那中官以为,绾千当如何做?” 侍人汤横目看她一眼:“公子是要承大位的人,其中必多筹谋,若有用的到你的时候,你当知道该如何做。”他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临绾千也深知,在大虞百国中,无法独立的女子和金钱一样,不过是随手便可向其他诸侯大夫转让的资源,用来换取自己欲|求的利益,倘若不能遂其愿,稍不留意就会被弃之如蔽履。 在侍人汤眼中,她的价值也不过如此。 临绾千声音清泠泠的:“您是说,绾千来日当用其思,其言,其色,侍他人,以顺公子之道,”她笑,“在这方面,中官未免太高看绾千,绾千自认并无此能。” 侍人汤皱眉看她:“你不愿?”临绾千坦然对上他的眼:“不愿,且不能。” 汤眼中泛起一层被触犯的恼意和威慑,无声逼视着她。 临绾千心中涌上讽意,老奴贵在老字,侍奉容晏爹娘,被有权人施以尊重,被权同化,自认是为容晏好,可纵使鞠躬尽瘁心机深沉,不过还是顺着主子意图,且不变本加厉不罢休而已,潜意识里竟将自己看的比容晏还大一辈,还乐在其中的为他谋划起来,岂不可笑。 “绾千不才,却也知公子心中自有经纬,不需要任何人替他做主。”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临绾千不去看侍人汤欲发作的面色,躬身而出,掀开车帘向他道:“烦请中官带路。”此话不太客气,有意无意间提醒了他也是下人的身份似的,直若一根带刺的羽毛在他心间拂过,刺刺痒痒,极不舒服。 临绾千面上殊无异色,双手交叠在小腹前静立在侧,却教他挑不出错来,胸怒气兜转两番,方向前道:“跟我来吧。” . . . 到的殿中时,夏侯初上朝回来,站在案前背对着自己。 临绾千俯身稽首:“民女临绾千,拜见王上。” 夏侯方转过身,赤舄的尖翘朝着她,须臾道:“平身吧。”临绾千抬头,明显察觉到身前国君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深邃老成的眸光落到她身上,教她隐隐有压迫感,但还是面色如常的谢过,起身静候。 夏侯打量她一眼,小姑娘身量纤纤,穿着也甚清素,眉目间干净坦然,了无惧色娇色,不觉心下也宽了两分,沉声道:“知道寡人为何寻你来么?” 侍人汤却未与她说这个。 临绾千开口回话:“民女不得明知,却有猜测。” 夏侯被这大胆的话提起些许兴味,扬一扬眉:“哦?说来听听。” 临绾千低首垂眸:“民女在王上眼中,不过微若蜉蝣,于社稷无功然亦无罪,却承公子佑,得以窥见天颜,王上召民女来,自不是为民女自身,而是因公子。” 头顶有个声音道:“抬起头来。” 临绾千扬起脸,对上夏侯的眼。 双目犹似一泓凉泉,眸底倒映着夜里星子,不避不闪的迎上他的视线,竟教他无端想起自己年轻时与怀后初见的时候。 夏侯恍然察觉自己一瞬间的失神,手半握成拳掩在唇上轻咳两声掩饰了过去,侧身道:“寡人问你,你对他,怀着什么感情,还是…”他语气蓦然加重,“有什么妄念?” 临绾千并未做多想,眸间墨色凝成光亮的一点:“唯,心倾之。” 夏侯身形一顿,双眼微眯:“可你需知,你的一颗倾心,帮不到他什么。” 临绾千呼吸稍停,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直接反驳道:“非也,可有真心喜乐。” 沉寂的殿里,夏侯一声轻而快速的笑显得有些突兀,室内暖香盈盈缭绕,须臾,他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国君原本的庄肃威严:“寡人可允你与他在一处,然只能为侍妾,莫作他想。” 临绾千心下一紧,沉默片刻,再次拜倒:“民女,谢过王上。” 夏侯眉宇间轻轻一怔,转身向她:“你须知,为侍妾者,可转让,可鬻卖,不可享正室,可同衾而不可同穴。” 第46章 连理 临绾千指甲陷进掌心,语音平静:“民女知道。然,此乃他人侍妾,”她眸间墨色益深,“民女深信,公子晏之临氏,毋使其转让鬻卖,毋使其共侍一夫,毋享正室而独有其心室,即便因身份之别生同衾死不能同穴,也当为两墓生枝,共结连理。” 夏侯眸色微震,昨日容晏的话与此女的笃定言语融融相|合,沉默间竟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是了,容晏他不会纳妾,不会靠女子的娘家,岂会到自己这般? 良久,他听见自己道:“如此,你回去侯旨吧。 宫中自然不会预备送她回公子府的马车,只得自己走回去,临绾千踏出殿门,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松开来,才发觉掌心都被冷汗溻|湿了,须臾缓缓松了口气,昂首望了望天上泛白的日头,往宫门走去。 王宫之路颇深折,临绾千徒步行了许久才出得宫门,却闻哒哒马蹄声向自己行来,容晏身骑青卢行至她面前,唇角轻翘,向她伸出手。 临绾千一颗心呼的落到了实处,被他一手拉上马,下巴搁在她后肩上,道:“终于出来了。” 青卢行在路上,步子轻而稳,临绾千闭眼假寐,缓声问他:“你一直在宫外等我么?” 容晏“嗯”了一声,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平静道:“我相信你自己应付的来,”继而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父王说了什么?” “唔…”她戳戳容晏牵着缰绳的手背,“没说什么,不过允了我与你在一处。”话毕,复嘿嘿笑了两声。 “…没别的了?” “没啦。” . . . 入夜时分,公子府中一应的平静,唯容晏房间的窗上投下两个人影,偶有晃动。 容晏面色殊无波澜,只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唤过弓恒:“认识这个么?” 弓恒面色冷硬而晦然:“属下愚钝。”容晏手一转,嗒一声将药瓶放到案上,冷声道:“拿起来,闻一闻。” 弓恒眼皮眨了一下,空气一点点凝结,半晌,他伸手取过,拨开盖子,放至鼻息间,一股辛甜弥漫在呼吸里,旋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8 即悄声屏住,垂下了手,嗓音坚硬刻板:“属下并未见过这种药。” 容晏瞥了他一眼:“事到如今,连我也要骗么?”他顿了顿,“我信你的忠心,可你何时能对她忘情?” 弓恒眉心突的一跳,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什么?” “你自三年前外出办事时将她从失控的马车上救下,便没能忘怀过吧,然何曾到了对她唯命是从的地步了?”容晏眼睛淡淡从弓恒身上滑过,“就那么想让她嫁入公子府?” 弓恒猛然抬头:“公子…都知道了?”容晏看他一眼:“还好,没到要决心瞒死我的地步。” 弓恒的手指缓缓收紧了,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屈膝拜倒:“属下是想让她顺心遂愿,可也并非全是为了她,也为了公子。” 容晏嗓音清冷:“伏家与侍人汤连成一气,伏家女儿顺手也将你拽入水中,动作倒是很利索。”已位极人臣,犹贪心不足。 “公子若娶伏家之女,”弓恒眉心微皱,似有痛色,“实是对公子最有助力。”他攥紧手中药瓶,额头有冷汗冒出,“这药…临姑娘这几日在忙着置办年货,时常出门,这药不过是让她疯言疯语几日,并不会有性命之虞…” “闹市发疯,继而断绝绾千入公子府之可能?”容晏脸色愈加冰冷,“很好。” 弓恒胸膛里一颗心愈发的沉坠了下去,案上幽黄烛火一晃,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脖颈一凉,泠泠长剑已然抵在他喉上。 弓恒神色一僵,旋即闭上了眼:“属下辜负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容晏神色微凉:“着实该罚。”说话间执剑的手已然利落一动,手起刃过,刷的一声轻响,一缕断发扬到空中,无声散落在地上。 弓恒只觉脖颈上一空,刷的睁开眼,却见容晏手中长剑剑尖点地,不由睁大了眼睛。 . . . 容晏敲响临绾千的房门时,她正就着烛光看一卷书。 容晏坐到她对面自分了一杯水,边道:“莫看了,伤眼睛。”临绾千笑吟吟抬起眼:“你和弓大哥说了什么话,方才见他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容晏扬眉:“唔,兴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临绾千不以为意,说笑两声便过去了,容晏擒着笑意看她:“你好像对弓恒印象不错。” 临绾千拔下发簪挑一挑烛芯,道:“弓大哥虽性冷且刻板了些,但是个极执着认真的人,大概就是,认定一件事或一个人不会轻易改变的那种,呃,”她笑笑,“虽则他不甚喜我,但对你的忠心却是显然易见的,不是么?” 容晏不置可否,道:“时至除夕,我大约会比较忙,这几天吃饭什么的就不必等我了。”临绾千手指一顿,方想说什么,窗外突然响起轻微的扑棱声,容晏起身打开窗扇,一只灰鸽落到他手上。 临绾千看着他从灰鸽身上某处取下一只小手指大的竹筒,心知他是在做自己的事,也没有开口相问,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轻声道:“那…除夕那晚,你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年么?” 话甫出口,她忽觉不妥,忙改口道:“啊,我是说,你若因宫宴脱不开身,我便把那晚吃的瓜果什么的给你留一份儿。” 容晏望了她一眼,道:“好,天色不早,洗洗便安歇了吧,我回房了。”旋即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出房门。 弓恒的事,他如此放过,一则是因弓恒其人,正如绾千所言,执着忠心,且并无真正害她之意,到底还是因了对伏沁和他自己,二则他深知,对待下属,当恩威并济,方可立事。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放过加害绾千的人。 容晏眼底滑过一道冷芒,敢动他的人,想是活的很不耐了。 他轻轻转动手中竹筒,抽||出其中纸条展开来,是在大虞北边鄙境的探子传来的密信。 容晏面色凝重,须臾将其置于灯台上焚尽了。 . . . 日落星升,很快到了除夕宴饮的时候,容晏一早便去了王宫,临绾千同侍女在府门前挂起灯笼,拍拍手回了房中,两张案上皆堆了一堆干果点心,临绾千见侍女小厮们皆拘束,招招手笑道:“你们杵在那里作甚?还想看我自己一个人吞下两张木案不成,都坐下。” 一群人始围过来,临绾千剥着一粒花生,眼睛转向坐在姑娘中间手脚不知往哪而搁的几个小厮:“我觉得男女分坐的好。” 几个小厮原本还不敢动另一张案上的东西,一听她如此说皆兴冲冲到另一边去坐了,侍女们也放开了手脚,一时间房内说笑融融,倒多了几分节庆时的暖意。 临绾千同众人说笑间无意问了一句:“我看府上都没什么人告假归家过年的,还是平日里那些人,倒是热闹。” 侍女们眉宇间神色皆一顿:“我们本是没家的人,公子好心收留才有了活计,公子府就是我们的家,哪里需告假归家呢?姑娘不知道么?”临绾千愣了愣,笑道:“他竟从未跟我提过。” 众人复笑闹起来,忽听一个侍女顺嘴道:“姑娘今年也没离府呢,之前的除夕也是这样过的么?” 临绾千剥着干果的手指一顿,旋即笑了:“我之前,没过过除夕。” 前世在孤儿院里,除夕夜不过几个值班的老师办些晚会之类,且院长凶得很,临绾千不喜欢那里的日子,从院中出来自己生活后,一个人自然也过不成,买些速冻水饺煮煮便算了,而后一朝穿越,不满周岁便被送出了宫,杨潜从不在乎俗世中的节庆,硬是一回也没上过心,如此想来,在公子府,竟是她记事以来正经过的第一回年。 可惜他不在。 临绾千骤然生出这些许感慨来,干果嚼在嘴里甚有些索然无味,遂往众人当中凑了凑:“那个…咱们公子府中,有没有小酒啊?” 城内户户人家皆在点灯守岁,一派祥和融融之色,不留神间夜色已然渐深。 临绾千没想到这一世的自己如此不胜酒力,不过小半壶下去便有些迷糊,周围侍女们皆笑闹不止,恍惚间心头萦绕上几层从未有过的暖意,又夹杂着些遗憾,不觉复多灌了几杯,困意涌将上来,趴在案上懒懒打盹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临绾千睡眼朦胧间似乎看到房门被推开,朝自己迎面走来一个人,身旁说笑声恍然消了下去,化作齐齐的一声:“公子。” 临绾千蹩眉,朝他伸出手,又觉得是自己喝多了才出现的幻影,手复放回案上:“你们魔怔了,他在宫宴上呢,怎么会回来。” 身旁人皆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69 静默不语。 须臾,耳旁有个好听的声音道:“你们继续,不必拘束。”趴在案上的临绾千深以为然:“就是!” 话音刚落,整个人突然被一股稳稳的力道托起来,身子转了个圈儿,直往门外而去。 临绾千在房间里待久了,暖气一熏,酒劲儿越发上了头,迷迷瞪瞪挣扎了两下,手上捉住一把柔软的料子,心中安稳了些,蜷着身子没再动弹。 回廊中有寒风吹过,临绾千察觉到自己移动的速度越发快了,片刻身后响起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笑了一声道:“不会…是又要穿回去了吧,我不要。”身子一沉,她被放到榻上,遂睁开揉眼去瞧,却正看到容晏那副英气眉眼,不由一愣,复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捉住他衣襟,“你也跟着穿过来了?那回来就回来吧。” 容晏唇角轻折,笑了一句:“果真是喝多了,念叨什么呢。” 伸手去拉被子时,衣襟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往下一拽,身子不稳顺势跌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了,险些鼻尖相碰,身下的小姑娘犹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轻声呓语:“别走啊…” 容晏喉结滚动了一下,眸间墨色愈加深,良久,渐渐俯身下去,薄唇几近贴上她的,低低回应道:“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想k……咳…… 哎…我都替这俩人着急了[捂脸jpg.] 第47章 王命 临绾千想是喝了酒的缘故,鸦羽似的眼睫轻轻颤动,脸颊微微泛红,唇上也似点了胭脂,莹润可爱,容晏只觉得口中有些发干,眸中挣扎片刻,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耳畔响起她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一声低低的嘤咛,容晏睁了睁双目,握着被角的手慢慢松开,往身下人的腰间滑去。 唇舌纠缠间,临绾千腰上束带被他挑开,衣襟垮垮向两侧滑开,露出一点没被中衣遮住的玉白肌|肤,泛着微微的凉意,容晏的唇点过她的脖颈时,察觉到她迷糊间推了自己一下,霎然间停住了动作。 屋内犹被夜色笼罩着,静默泛滥开来,容晏放开了搭在她腰间的手,抬起头来闭眼呼出了一口气,除去她的外裳和鞋子,拉过被子予她盖上,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门。 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啊… 院中寒风迎面扑来,教他燥热的心绪舒畅了些,扶住廊柱狠狠闭了闭眼。 . . . 翌日临绾千醒来时已然晨光大盛,头还有些晕晕的,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房,只以为自己是喝醉了被侍女搀了回来,也没做多想,然起身洗漱梳妆时却看到自己脖子上落了一点红痕,混沌的记忆冷不丁被唤起些许,心怦然跳了一下,赶忙收拾好出了房门。 院中却只有几个忙活着的侍女小厮。 临绾千踌躇着行至容晏房前,犹豫良久,抬手欲敲门,正有一个侍女端着盆走过来,笑道:“姑娘醒了,公子不在里面。” 临绾千暗中松了口气,望着闭的紧紧的房门又有些怅然,道:“啊,我睡迷糊了,他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回来。”言罢转身欲走。 身后侍女突然掌不住抿嘴儿笑了:“姑娘昨夜醉的不轻,公子亲自将您抱回房的,一觉醒来,竟忘光了么?” 临绾千脚步顿住,睁大眼啊了一声。 不是梦?他昨晚回来过? 临绾千下意识捂住脖颈:“那他…” “一早儿便回宫了,”侍女顺嘴应过,突然又似想起什么,忙摆手道,“姑娘可别多心,昨夜公子将您抱回房,不一会儿便出来了,还和我们吃了两杯酒呢。” 临绾千耳朵尖儿一热,讪讪道:“自然,自然,我去预备早膳。”言罢舒了口气,快步回了房中。 . . . 果然容晏整个正月过去都没回府,不过在宫中忙中偷闲时,也会写些纸条书信之类,飞鸽传到府中。 临绾千虽见不到人,然每每接到传信,心下亦觉有趣快慰,平日里和侍女小厮们一齐忙着将府中打点了起来,在后院辟了个花房,开春时节,也添了不少新色。 眼看春礿之祭将毕,容晏回府的日子应也近了。 初迎二月,容晏未归而宫中王命先至。 临绾千遂携府中诸人伏身接旨。 这些日子虽一直在等,然则心中亦是忐忑,迎至门前,见侍人汤携一队车马浩汤而来,如此排场,心中愈是诧异,却也只得拜伏于地静候王命。 侍人汤面色有些不虞,站在临绾千面前,舒展帛卷:“苍天有道,厚土载德,古者封诸子以尊宗庙,行昏义以继后世。上穹将祉,孤之长子,年即弱冠,会逢适龄。有女临氏,辩惠之性,从容合礼,宜当为世子妻,享正室号,唯希二人伉俪。愿涓吉时,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侍人汤的声音一字字清晰不漏的传至耳中,临绾千心中大为意外,久久不能置信,努力按下心中惊诧抬起头,接过帛卷的手犹微微有些抖。 汤面上浮起一层略有勉强的笑意,虚扶临绾千起身道:“姑娘好福气。”言罢转身扬手拍了拍,几抬箱奁被扛至院内,临绾千复行谢礼,将侍人汤送出公子府。 身旁侍女皆又惊又喜,连不迭恭喜二人,临绾千握着手中玄红帛卷,肌肤上有不真实的触感,复小心展开细细看了一遍,方确定侍人汤并未宣错。 宜当为世子妻,享正室号。 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然回味之余,似又在字里行间,察觉出了些别的意思。 烛灯初上时,离开月余的容晏回到了府中。 临绾千察觉到他眼底染着两抹掩饰不住的疲色,知他近来必是事忙,迎其坐下分了一杯茶递与他手中。 容晏握着手中茶盏,终究没喝,顿了顿复将其放回案上,垂眼道:“父王病了。” 临绾千分茶的手一顿,温声向他:“什么时候的事?王上现下如何了?” 容晏面色凝重:“前些日子,却是旧疾了,因积劳过度发了出来,这几日我便是在宫中侍疾。”他顿了顿,“还好,这些天见好不少,他实在不适宜继续操劳了。” 临绾千抚了抚他因连夜回府有些毛躁的鬓角,缓声道:“你若忧心王上,为何不回宫住一阵子,也好为他分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0 担些国事。”容晏神色稍解:“我正要回来与你说这件事,先前我与父王提及白水一事,他已然应过,我下月便启程,至于朝中政事,二弟容景可代为分担。” 临绾千一怔,旋即点头,又道:“阿晏,你还是…很担心王上的,当年的事,想必王上也是不得已…”容晏面色微沉,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可母后回不来了。”他顿了顿,“我待会儿便回宫中侍疾,回来就是想告知你一声白水之事。” 他闭了闭眼,起身拢了拢她的头发:“我不放心你独自在府中,想带你一同北上,前往白水。”临绾千捉住他的手,恍然想起,汇入夏境的白水上游之畔,已然临近北疆。 她听见自己道:“我都听你的,且我虽身无长技,脑子还算好使,说不定届时还能帮点忙。” 容晏唇角抿出些许笑意,搂她入怀片刻,道:“有吃食么,我饿了。” 临绾千点点头,欲起身去给他拿时,抬头却见他看向房内正案上摆着的那道玄红,眉宇间神色一凝,问道:“府中何时接的王命?” 临绾千愣了愣,意外道:“就在今日,你不知道么?” 容晏看向她:“是什么?”临绾千抿唇,垂首笑了笑:“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容晏走近案边,取过案上帛卷展开来,行行墨字闯入眼帘。 房内一阵静默,容晏眸底滑过一道隐忍的惊异,握着帛卷的手指蓦地收紧,须臾又缓缓松开,眉宇间神色复杂,半晌方道:“父王他…” 临绾千站起身走到他肩侧:“我也不敢相信,先前还明明对我说…我本想能和你在一处就好了,可王上直接下了这样一道旨,”她抬首看他,微微笑了笑,“真不愧是父子。” 都习惯把真正的好意藏在最角落里。 容晏目光复放在帛卷上,片刻轻笑了一声:“父王何时吃过亏?”他指一指卷上‘孤之长子…会逢适龄’与‘有女临氏…宜为世子妻’两行墨字,“晏是长子,绾千却是准世子妃,不过是说,我若要娶你,先得行过世子封拜之礼才行。” 他沉默片刻,复将帛卷摆回案上,转身便往门外走,临绾千追到门前:“不吃东西了么?” 容晏大步朝府门走去,匆匆留下一句:“你且早睡,我回宫再说。” . . . 天气逐渐回暖,夏国各地火正官皆观测天象定下春分时日,举行田中的出火烧荒仪式,大虞中人们的作息,犹存先祖时刀耕火种的残留,因此每确定下春耕之日,由火正主持烧荒祭天,杀牲贡于燃烧的薪柴上,让牲肉烧着产生的青烟飘上云天,一求是年风调雨顺,平安喜乐。 正是这个农田阡陌间皆应是烧牲之火与焦香弥漫的时候,楚人的军队踏过了申国的边境。 申国国君慌忙向大虞天子上书求救。 然是时大虞式微,且不论沉迷酒色的虞承王有没有管这档子事的觉悟,天子之言对于远在数百里之西的楚国根本没有威慑力,且申国国小兵弱,同楚国实力太过悬殊,初一交战便节节败退,多座城池失守,申伯派使谈判无望,干脆弃国都而去,连夜出逃,躲入北疆林渠国境中。 祁函亲征,这日一战初歇,申国绝大部分国土皆归入楚境,正设酒摆宴,实则众兵士并未因大败申国而多么激动,一则申国褊小,王室无能,楚军势如破竹,一路进来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二则,楚国大业未成,岂会将区区一个申国放在眼中? 是以这次晏饮,打的乃是祁函体贴将士征战奔波的名号,宴至一半时,却有副将来报说,逃入林渠避难的申伯有了消息。 容晏听闻楚申战事时,他和临绾千正携一队人马在前往白水的路上。 大国吞并小国,在各国征伐中并不少见,且早无义法可言,他并没有太过意外,且现在他思虑的重心,在北疆以西的戎夷身上。 先前探子传来密信,戎夷一族对北疆中地虎视眈眈,去年冬还挑起混战,侵占了北疆不小的土地。这个大虞盛时不过时属虞支配的外族附庸,百十年来却是成长的让人不可小觑了。 夏自成封国以来,更始王便赋予了其征伐之权,凡大虞之地,不臣者皆可征讨,入侵者应起兵共伐之,可调边境之军,以卫王尊,是以夏王没有权利和义务制止各诸侯之间的互斗,却不能对外族的挑衅置之不理,这也是容晏无法容忍的。 第48章 临丘 是以他已然暗中调兵助被戎夷侵入的北疆诸小国一臂之力,且北上白水,不光为那玄之又玄的瘟疫一事,也做好了倘若戎夷之事态无法控制,便亲征卫虞的打算,也省了临时远征的时日。 在容晏看来,一个大朝统一而各诸侯国相对独立的王土中,弱肉强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非夏一力可以制止,且小国朝拜甚至并入大国,也不失为势力上的一种平衡,不可以对错论之,然外族欺侮,伤虞人占虞地,却是绝不能忍其发生的事。 容晏撩开车帘,所见皆是农人行于田间劳作的辛勤安泰之景,心下稍有放宽,至少于夏中子民而言,他作为夏国王室子弟无心无愧。 临绾千并不知容晏此时心中考虑,她现下一心扑在白水河身上,生怕一个不察出现意外,渐行渐好的形势再跌回书中原样,正和一同前来的邵太医请教预防瘟疫的方法,一一记在脑子里。 . . . 马车行至临丘郡中时,郡守已在衙署外等候,因此次前来勘察白水,容晏并未隐瞒身份,郡守自然十分殷勤,做好交接事宜后,连连将人引至临丘最好的酒楼中,言曰已备好酒水,为其接风。 郡守姓安,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偏胖,官服裹着肚子圆溜溜甚丰满,笑起来却一把褶子,配上讨好似的纹路,直看得站在一旁的临绾千眼角抽了抽。 几个人行至二楼雅间,也不知这时辰怎么掐的,案上琳琅满目的酒菜,热气儿均冒的刚刚好。 容晏扫一眼案上物什,面上殊无异色,拉着临绾千一起坐下了。 郡守眼角余光触及到晏公子对身旁男装打扮姑娘的动作,面上笑容顿了顿,旋即收回眼神跟着入席,扬手与容晏敬酒,边笑:“这厢出巡的伏大人刚回都不久,公子即莅临小郡,末官实在不胜殊荣。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1 ” 容晏神色如常,淡淡道:“父王重视白水河,此番确然让大人费心了,”安郡守正要说些不费心应当的之类,却又听他接着开口,“这样昂贵的酒席都要准备两次。” 安太守手微微一抖,敬出去的酒水停在半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倒是容晏举杯与他手中酒盏轻轻一碰,叮一声脆响,激的他恍然回神,方收回手战兢兢饮了。 容晏似在回味酒香,没再说什么,倒是雅间房门被敲响,进而推开条缝儿,进来一个人,躬身冲安郡守道:“大人,人到…”郡守一双眼霎时瞪得如铜铃般,慌忙将那人挤出房门,边回身道:“公子稍等,稍等。” 继而回手将门关严了,手啪的拍上那人的冠帽:“人…什么人!” 那人平白无故挨了这一下,很是有些委屈,指指身后两个娇媚美人儿:“不是您说公子要来,叫小的们好好准备么?” 安郡守瞠目结舌:“什么准备…带…都给我带回去!远远的!”那人头上啪的又挨了一下,听他压低嗓子道,“怎地如此没眼色!没看到公子旁边就坐着一个女子么!” 那人慌忙连连鞠躬,转身悄悄退下了,走时却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赖是年轻公子,竟还随身带着姑娘,比上个大人还厉害。” 这话若让远在夏都的伏太宰听见,非得气晕过去。 天可怜见,他老头子虽是爱看美人,却也只到看的地步,不过就着美人葇荑喝几口美酒罢了,何曾做出那家伙臆想的事来! 郡守在外头拍人脑袋的当口,容晏低声对一旁干坐的临绾千道:“你不尝尝这酒?倒醇厚的很。”临绾千耳朵尖一红,旋即摇头:“不要。” 容晏也想起了那夜的事,轻咳两声转开了话题:“你可知,”他转转手中酒盏,“此酒名曰南和,最是醇和甜润,享韵灵之誉,一坛之价不啻十金。” 临绾千下意识道:“那也不喝。”话音刚落,旋即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轻轻笑了一句,“这郡守真有钱。” 容晏将酒盏放回案上,语调犹浅浅的:“但愿是他自己的钱。” 临绾千不置可否:“咱们一路走来,所见临丘百姓皆算得乐业。”“焉知不是老天垂怜,未降天灾,方得侥幸安居至今。” 话音刚落,郡守推门进来,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让道:“公子何不用餐?这可是…”不待他说完,容晏已然起身,面上带着客气的笑意:“不必了,我来时已然用过膳,”他微微欠身,“烦请大人引路,带晏去白水堤瞧瞧吧。” 郡守的笑僵了僵,扯着面皮道:“公子一路奔波而来,下官还未能接风招待,实在不合礼制,且今日天色已晚,下官已为公子安排好住处…” 容晏扬扬手:“晏与手下人住在白水堤附近驿馆即可,且方到寅时,并算不得晚,大人请吧。” 郡守面上笑意愈加虚浮,然目光触及到容晏不容置喙的神色,终究没说出什么别的来,着人备了去白水堤的马车。 容晏此次前来,特地请了两个老匠人同行,皆是对水利之事精通之人,深谙建堤疏导之理,有什么不妥之处自是逃不过他们的耳朵眼睛,然白水堤两年前才修缮过一次,朝廷自是拨了不少银两进去,希望别有错漏才好。 临绾千心中也是悬悬,一路握紧了手不言语,马车哒哒行了半个多时辰,耳畔终于隐隐传来河水过闸的轰鸣声。 临绾千猛地直了直身子,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却因有小树林遮挡,看不到什么,只闻河水湍湍声越发明晰,半晌身子稍稍往前一倾,马车停住,车外人声传来:“公子,白水坝到了。” 容晏扶住临绾千瘦削的肩,将她扶下车,自己也利落落地,干脆道:“走罢。” 郡守也迎了上来,抹了把额上潮汗,余光却止不住的往跟在容晏身后的两个匠人身上瞥,躬身复请道:“公子,今日已晚,请容下官给先为您安排住处吧。” 临绾千略皱了皱眉,方才在席上和容晏说悄悄话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觉得是容晏太过多疑以至一步一鬼了,可现下看郡守的动作神情,他别真是把前些年朝廷拨下来修缮堤坝的银款给吞了吧? 容晏其人,看人毒,忒毒。 临绾千正暗暗感慨感慨,便听容晏道:“也好,”那郡守初松了口气,他又转身看向两个匠人,“趁天还亮着,两位师傅且先带人查探一番吧。” 郡守脸色一白,后颈冒出了一层汗。 原本他还想将此事拖到明日,趁着一宿的间隔工夫买通两个匠人,兴许还能像上次那般瞒混过去,可眼前这位公子完全不给自己准备的机会。 冷汗涔涔间,二位师傅已然接了命带人去了,他心知自己越拖越显得自己心虚,只得又堆出笑容来,引其余的人前往驿馆。 在路上奔波半月,众人皆是疲累,幸而驿馆虽小,倒还不缺住房,临绾千初沾到榻边便仰了下去,舒服的呼了口气,沉沉欲睡,却被本应在隔壁房的容晏拉起来,心里不由懊恼,皱眉埋怨道:“大佬儿你干嘛…不要动我,好困…” 大佬儿声音淡淡的:“离入夜还早,怎么这就撑不住了?” 临绾千搓搓眼睛,奈何瞌睡虫犹在泛滥,勉强睁了睁眼:“马车成日颠着,还伸不开腿,你且容我歇一个时辰…” 大佬儿瞥了眼她身后矮榻,嫌弃道:“这棉被,也不知多少人盖过,指不定还是哪些糙男人,怎么能倒头就睡。”他向门口的人抬抬下巴,“把被褥都换成我们带来的。” 下人们领了命出去拿被褥,临绾千打了个呵欠,挨着他的胳膊念叨:“穷讲究。” 容晏脸黑了黑:“我以着人备好了热水,去洗洗再睡,也歇的好些。” 临绾千两手抱着他胳膊,脑袋歪在他肩上,听到了他这话,却因四肢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懒懒的不愿动,轻轻嗯了一声。 容晏察觉到她眼底下泛着两抹鸦青,不觉也有些心疼,然还是道:“路上奔波半月,难免教寒气侵了身子,我看先前客栈里给备的水也是半凉不温的,需得热水泡一泡才好。”临绾千又嗯了一声。 容晏唇角微翘,在她耳边道:“怎么,想让我亲自给你洗不成?”说着就要将她横抱起来。 临绾千脸一热,刷的睁开眼,往后倒了两步,正对上他一双带着幽深笑意的眸子,呵呵笑了两声:“不劳您大驾,我这就去。” 容晏揉揉她的头发:“去罢,我到白水堤那边看看。” 驿馆不大,供女子用的浴房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2 更是小的很,推门进去便是一扇屏风,屏风后摆一只腾腾冒着热气的大浴桶——那浴桶倒是新的,除此之外便不剩多少空间了,浴桶离窗扇也近的很,幸而临近窗扇的地方也挡着一扇屏风,设计的倒巧,屏风上还开了个小门,正对着挨着窗下摆着的一条木案,应是放换洗衣物的地方,沐浴完推开屏风上的小门便能拿到衣物,不必再绕出去。 临绾千绕到屏风后推了推窗,锁的还挺结实。 她将换洗衣物放好,又小心把贴身玉佩取下摆在衣裳上,绕到浴桶前褪下衣裳,将整个人浸在水中。 水温热的刚好,临绾千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水汽扑在面上,极是熨帖,恍惚间困意复笼罩了她,不觉倚在桶壁多靠了一会儿。 暮色将上,本是寂静无声,且住在驿馆的女子本就少,单间浴房坐落在一众房间角落,很少有人经过,临绾千往身上撩水时,却好像听到了窗扇发出的喀拉声。 她神思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停下动作聆听着窗扇的动静。 窗扇上的锁应是被轻轻摇了两下,继而咔一声轻响,似乎被撬开了。 临绾千脊背马上挺直了,身子悄悄往水下移去。不是风…是人! 第49章 纱带 临绾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无声伸手去够她换下来放桶边的衣物。 窗扇很小,完全不足以让一个人通过,然窗外的人只是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儿,须臾,探进来一根细长的勾子。 浴桶太大,临绾千身形又小,一时间还拿不到桶下地席上的衣裳,还不敢发出声音,费了不少时间才将衣服套在身上,拔下手中簪子握在手中,小心朝门边踱去。 窗扇复发出细碎的喀拉声,却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临绾千蓦然想到什么,呼吸猛地一滞。 玉佩! 来不及多想,她本能折回窗前,哗啦推开了窗子,两个蹲在窗下口中念叨着‘非礼勿视’的男子正站起身来,听到这一声霎然抬头,与临绾千堪堪对视,皆是一愣。 临绾千察觉到两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窝深陷,像是赶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身上衣物虽非平常布衣所穿,却已然显了陈旧的模样,一个人手中攥着的,正是她的玉,想是为财而来。 临绾千握着簪子的手松了松:“贡玉鸾纹,你们拿了这玉也没有当铺敢接的,与石头无异罢了。” 两个男子不知傻了还是怎的,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跑不动。 临绾千定一定心神:“我可以给你们钱,把玉佩还给我。” 一男子将手中盒子往身后藏了藏,突然将手中玉抛给她,两人相视一眼,转身跃出院墙没了踪影。 临绾千扬手接住,熟悉的冰凉触感传至掌心,看到它仍完好无损,不过上面沾了点泥土,不由松了口气。 两个男子身形迅速从路旁闪过,隐到了一旁的小树林里,相对而坐,其中一个拿出木盒打开,里却只盛着一盒未干的泥。 男子细细看着被玉佩印出纹路的湿泥,快然笑了,将盒子递给另一个,靠在树上闭眼道:“总算没白跟…方才我看清了那女子模样,竟与娘娘有七八分像,应是王姬没错。” 两个男子皆是有绥王后母家的暗卫,有绥国君当年得知王姬遇难时虽也下令去寻,然多年来在楚境寻找一直未果,且宫中又有其他子女降生,渐渐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王后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死于非命,悲伤之余寻了巫祝占卜,卦显生相,更加不愿放弃,又知靠不住国君,怨懑之外,只得调动自己母家的人外出寻找。 两人虽知希望渺茫,却也为了王后十数年来一直抱着的念想,三年来一直在楚境寻找,直到几个月前,两人深觉楚地无望,身上盘缠也快用尽,且年下将至,想要经夏回到有绥,一日在茶楼歇脚时,却偶然看到了被侍女举起的玉佩。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两人自是又惊又喜,今日寻到机会将玉佩花纹印下,只消回禀王后确认这件事,王姬回到有绥指日可待。 二人商议一番,着一人携泥盒回宫复命,事情确定下来之前,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 . . 临绾千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弓恒在门外守着,见她长发斜绾,却犹湿着,来不及擦的样子,且身上衣服未换,神色也与往常不太一样,遂问道:“姑娘怎么了?” 临绾千错开眼,笑了笑:“没怎么,天色不早…我进去眯一会儿。”想来那两个男子穿着不凡,身形矫健,约摸是没落的士族子弟,且并没有伤害她,她又何必咄咄逼人。 临绾千随便说几句推门进了房间,寻一方帕子将玉佩擦干净了,复妥帖戴在身上。 夜色暗沉沉笼罩下来,敲响一更时,容晏才回到驿馆。临绾千正捧着本书卷啃素包子,见他推门进来,随手一指对面地席,示意他坐下。 容晏撩袍而坐,不发一语,临绾千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如何了?” 容晏声音淡淡的,却酿着寒意:“偷工减料,过无不及。”临绾千心下一紧:“怎么?” “白水供给民生,然常有决堤之患,只这十数年来还算安稳,朝廷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两岁一勘一葺,所投者不下万金,前些年大修,匠人们所想智巧,原应是凿渠引流,堤以石筑,中贯铁管,复缀铁锭,方成保障之策,朝廷也是按此法照价往下拨的银两,可在这郡守主持下修葺好的白水堤,却不是那么回事。” 临绾千坐直了身子凝神细听。 “白水堤远观甚宏,然匠人观水位,闻水声,测堤坝虚实,却告诉我说,”容晏眉宇间染上一层霾色,“河下淤泥积之已久,显然是偷工所致,且筑堤的长石间,只外面一层用铁水浇筑,中间缝隙则还空着,只能抵挡平常雨季小洪,幸而近年未有天灾,否则…” 他没再说下去。 临绾千双眉蹩起,虽心下悬悬,却也在意料之中,只道:“幸好,来了这一趟。”容晏颔首:“我已先将人扣下了,待过几日将事情查检完,立刻着手修缮之事,当务之急,是要将几个险要河口的堤坝补葺牢固。” 临绾千点点头,心下暗暗宽慰自己,离梦中瘟疫突发尚有整整一年时间,还来的及。她闭了闭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3 眼,抬首微笑道:“邵太医已将一些常见疫症的预防和治疗方法交予我了,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也能帮上些忙…当然,”她顿了顿,“最好我是白忙一场。” 容晏紧了紧她的衣服,温声道:“春寒料峭,你身子弱,夜里多暖上个汤婆子。” “嗯,”她点点头,“这几日你会很忙,早点儿歇了吧。” 容晏眉宇间漫上一点复杂神色,搂了搂她的腰,转身离开了房间。 戍边将领传来消息,戎夷新主上位,戾气颇重,与北疆中一些弱势小国关系愈加紧张,战事一触即发,而北疆中褊小之国皆常年受林渠压制,多好偏安求存,倘若戎夷宣战,同被楚征伐的申国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可是容忍便能躲过的么? 容晏唤来信鸽,将一封密信传至夏都。 . . . 楚申两国战事持续月半,祁函修整军队,停战休养间,副将来报,林渠国君已派人将申伯绑至帐外,特献楚军。 坐在营帐里的祁函手中正攥着一条染血的纱带,那纱带已然经过清洗,残留的血迹也因时间久了有些发黑,像是受伤时包扎所用,祁函望着它出神片刻,旋即将其搁在案角,起身向林渠来使笑道:“林渠君帮了楚军这样大的忙,祁函该如何谢过才好?” 来使朝他行礼,表明来意,言曰林渠愿携北疆诸国,助楚完成大业。祁函笑:“哦?林渠君果然好大的心胸。” 来使不闪不避,直道:“公子此话何意?” 祁函坐回案后,提手倒酒,淡淡道:“林渠自是北疆一方霸主,受北疆诸国朝拜,然若说一同协战,君如何保证这些小国能对林渠说一不二,忠心耿耿?何况来使言楚国大业,祁函怎么不知,我楚有何大业要成?”他眸中笑意谦和尔雅,话语却像绵里藏着利刃,“难道林渠君认为,我楚有不臣天子之心么?” 来使面色一怔,旋即恢复如常:“不敢。然在臣寡君心中,楚国乃百国中最强者,所做之事皆可称大业。” 祁函唇角微勾,目光在舆图上浅浅滑过:“此话还是慎言为好,西有夏地,东有天子,楚国不敢当其誉。” 来使眼中含着圆滑而锐利的精明,拱手道:“是否当得起,试过才知道。” 祁函沉默片刻,向身旁人以目视意,那人即刻上前,递给来使一封信函,道:“寡君已在楚都设宴待君,望林渠君前往赴宴,申伯一事,我楚愿以三座城池作为谢礼。” 来使眸底闪过一道了然之色,复行礼退出帐外。 营帐内安静下来,祁函慢慢饮了一盏酒水,以手之颐假寐了片刻。 楚王早有与林渠结盟之心,他对此事倒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北疆中国各怀心思,自保的偏安,势强者自大,在他眼中无异于一盘散沙,还不如北疆之西新崛起的戎夷,虽是外族,倒团结的多了,不知是否可以为己一用。 祁函撩开袍袖,去年用悬崖上的利石划开的伤口已然留疤,那一日小姑娘给他包扎时认真的面庞犹在眼前,他眼中稍有温软之意,将手边纱带叠好,放入了怀中。 不出十日,申国降楚,楚国边境扩到了与北疆接壤的地界,林渠国君亲自前往楚都,与其结成盟约。 此时夏国中临丘郡中白水堤的修葺之事也提上了日程,郡守因三年前督管不利和贪墨公款之事下狱,远在夏都的伏太宰也因此次出巡失察被停职在府,而后调查中,又牵扯到伏府长子与其他官员营私之事,虽数额不大,然夏律明令,家中有为官者,三族1内不得经商,伏府明知而故犯,夏侯惊怒,将牵扯的官员一一严惩,伏太宰被迫告老还乡,一时间府中门可罗雀,风光不再。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三族,我查了查,有三种说法 一指父、子、孙 二指父族、母族、妻族 三指父母、兄弟、夫妻 文里大家按第一种说法看看就行了 第50章 (捉虫)第五十章 因关乎民生,夏侯十分重视白水之事,容晏更是亲自督察,早出晚归,夜里和两个匠人一同研究图纸,又因拨派来的役丁较多,一时间搁住不下,又时还要露宿河岸,容晏便着人在附近扎起营帐,自己也住进了帐里,与役丁们同吃同住,自是辛苦不言,然也很快在临丘树起威信,民众皆颇拥戴,更有主动让出家中空房供役丁安住者,容晏将役丁中较老弱者安排进附近民众空出的住处,并记下让出空房的百姓,一一给了赏银。 如此民役协力,且在其携领下工程推进的有条不紊,众人皆干劲高昂,很快将几个险要河口修葺完毕,虽则雨季一天天推进了,众人的心也皆放了下来。 临绾千考虑到北地春寒难过,役丁们成日就水啃干粮也不成,遂在临丘找了几个妇人,和她们一起搭棚熬粥,容晏起初不让她亲为,但她坚持,也只好遂了其愿。 这日中午歇工,临绾千刚给众人分完热粥,才歇了片刻,不知从何处又横伸过来一只手,托着只磕了两个口的破陶碗,央道:“小夫人行行好。” 临绾千抬头,正瞧见一个身量甚高的男子站在粥棚前,头上斗篷遮着脸,看不清模样。 她噗嗤笑出来,伸手啪的打了那人一巴掌:“今儿晚了,饿到明天再来吧。” 托着破碗的手仍不屈不挠伸在那里。 临绾千瞥了他一眼,舀了勺粟米粥到碗里,笑道:“怎落得这样寒酸。” 那人掩在阴影里的唇角一勾,抬手取下斗笠,露出那副英气眉眼来,走到棚里挨着临绾千坐了,道:“昨天不小心把碗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寻新的。” 临绾千看他咕咚咕咚灌粥,不觉道:“你慢些,当心被碗上缺口划了嘴。” 容晏朝她一笑,放下空碗去拍粘在腿上的泥。 临绾千边打趣边抬首去看他:“晏公子从前不是衣不沾尘么,怎么现在也…”说着目光正对上他的侧颜,不由顿住了,恍惚间有些出神。 容晏为了行动方便身着一袭黑色劲装,因忙的久了,高高束起的头发散下来一缕,随意垂在额前,少了往常的贵气逼人,更多几分利落平和,阳光洒到他脸庞上,原本冷俊的眉眼也似染了一层暖意。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4 临绾千舔了舔唇,有点……醉人。 容晏抬首,看到她正一动不动的瞧着自己,不由道:“怎么了?” 可能是日夜少歇,忙久了的缘故,清越的嗓音也有些沙沙的。 临绾千恍然回神,抬手拍了拍脸,别开眼去:“没事!” 容晏轻笑两声,刚想去捉她的手,却见她掏出块帕子,一本正经转过脸来,抬手给他擦额上的汗,边道:“你也别太累,要是这当口生病,我们这些人可真是群龙无首了。” 容晏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你,倒是你自己,若被邵太医发现一点不好,我非得把你锁驿馆里不可。” 临绾千作势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忙,教我白闲着么?”话毕,似想到什么,耳朵尖儿红了红。 然对方丝毫没有岔开话题的觉悟,凑到她耳畔低低道:“是是,这叫‘夫唱妇随’,理解…理解。” 临绾千一恼,抬手要锤他,被他一把捉住手指,见四下无人注意,拽着她手凑到自己唇边,亲了亲。 临绾千反手啪的打了他一下,森森笑道:“换了平日衣裳,你的风度呢?” 容晏嘿然不语。 . . . 辰光一日日流淌,众人每天忙得不迭,只是天气渐热,临绾千便每日寻了茶叶泡了给众人备着,平时翻些医书,因有邵太医解惑,且脑子好使,是以若有人中了暑热或一般病症现下她也能给治一治,倒不算时光虚度。 不过她估摸着白水堤的修缮之事应该也快竣工了。 昨晚起开始天降大雨,幸而容晏说不会持续太久,待今日下午雨毕可以继续开工。 大雨携风席卷而至,冲散了午后闷热的燥意,临绾千坐在驿馆中,隔着窗子都能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息,不知为何心间隐隐涌上一点不详的预感,甩甩头将其压了下去。 不会出事的,莫说距梦中瘟魔大行还有一年,单论容晏此番已绝了白水决堤的可能,便一定是自己太多虑了。 出神冥想间,手中书卷突然被邵太医打了一下,啪的一声响,直激的临绾千一个激灵,恍然“啊”了一声。 “想什么呢,”邵太医微微蹩眉,“先前我给你说的疟疾症型,你可还记得?” 临绾千本能点头:“啊,记得…分邪|欲|少阳、暑热内郁、暑湿内蕴、疫毒侵袭和正虚邪恋五种。” 邵太医闭眼颔首:“症状与对治之法,皆要记清楚。”临绾千点头应过间,弓恒突然闯进来,面带沉色:“公子呢?” 临绾千抬头意外道:“没在北边帐子里么?他这几日很少回驿馆。” 弓恒应是走的急,头上脸上皆落了雨,头发湿答答粘在脖颈上,临绾千递给他一块方巾道:“什么事这样慌?擦一擦水,莫着了风寒。” 弓恒随意在脸上揩了一把,丢下巾子,面色晦然:“图阳村的河口处,死了两个人。今日才发现,前些天热,尸身已腐,又兼之降雨,雨水一泡,已然认不出模样。” 邵太医腾地起身,沉声道:“尸体可处理妥当了?” 弓恒忙道:“已经搬离了河滩,但是雨大,只怕已经污了河水。” 临绾千呼吸一滞,梦里尸体遍地的景象似白绫般紧紧缠绕上她的脖子,教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本能的道:“赶紧将河口封死,莫污了白水主流。”弓恒点头:“已经在做了,只是公子不知去了何地,大家都心神不宁的,干活也干不安稳。” 临绾千嗐了一声,从墙上取下斗笠往头上一扣:“我去找。”说着便往门外走,踏出门槛时突然想到什么,倏地回过头来,朝邵太医道:“尸体来路不明,大人处理时也要当心,”又转向弓恒,“且雨后易滋蚊蝇,现在又是夏日里,你嘱咐大家都当心着,别被蚊虫叮了,身上备些烈酒,若不慎被咬,赶紧消毒。” 言罢匆匆走了出去。 时近晌午,雨已然下了半天一夜,倒消停了些,临绾千才驿馆不远,身后突然弥漫上一层淡淡的血腥气,心里悚然一惊,猛地回过头,双肩却被一双手制住,搭上了一席披风。 临绾千转过脸,却见突然消失的容晏此时就站在自己身后。 临绾千见他浑身湿透,手上持着一柄长剑,面上隐有寒意,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受伤了?” 容晏看着她,须臾将胳膊抬起来闻了闻,方道:“不是我的血,方才杀了几个人。” “吓死我了,”临绾千舒了口气,眉间亦有忧色,“是出什么事了吗?” 容晏扳正她的身子,给她系上披风带子,道:“几个小贼罢了,尸体我已经拖到附近山洞里,等下让人来处理便好。” “喔。” “雨还下着,回去吧,”容晏握住她的手,双眉微蹩,“怎么这样凉。”临绾千扶了扶头上斗笠,稳住心神沉声道:“旁边图阳村河口那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尸身已腐又来路不明,大家都着急,是以我出来找你,咱们快去看看吧。” 容晏背对着她的身形一顿。 . . . 二人赶到村子里时,存放尸体的屋子外头已然乌泱泱围了不少人,弓恒守在门外,见到容晏时紧绷的面色一松,立时上前:“公子。” 容晏径直进了屋内,临绾千拉过弓恒,低声道:“怎么围了这么多百姓,万一尸体上有脏东西,染上身怎么办?赶紧让他们散了。”弓恒面有恍然之色,啪的拍了下额头:“我一时着急,竟浑忘了!”言罢赶忙将人散到远处,在房屋周围设上了围栏。 临绾千才进屋,一股腐臭的味道便兜头兜脸扑将了过来,立时屏住呼吸,小心走近,容晏面上掩着白布,见她进来,旋即递给她一块,将她推至远处站着。 邵太医刚查检完,以烈酒浣过手,走到他们跟前,面带愁容,叹两口气道:“还是焚尸为要。”临绾千心下一沉,暗觉不妙,忙问:“有什么不妥吗?” 邵太医复叹两口气,只道:“尸体倒是次要,却滋生了许多虫卵,且这个样子,怕是河道里也有,幸而发现不还不算太晚。” 临绾千眉头锁了片刻,道:“我来之前已找人备了一锅醋,您看是不是得在屋里熬一熬驱驱尸身浊气。” 邵太医衬着脸色点头:“我正要说这事,不光这里要熬,附近民众家也不能漏下。” 临绾千和容晏一同走出草屋,雨已然停了,外头从地面起向上一层层泛着雨后凉意,容晏将她被雨和汗打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辛苦你了。” 临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5 绾千摇了摇头,小声道出心中忧虑之事:“别是…瘟疫提前了吧?”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容晏面上殊无异色,放下给她理碎发的手,令人踏实的眼睛瞧着她:“别担心,时日尚早,不会有事。” 临绾千微笑了下:“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容晏颔首:“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临绾千点点头,神思微微放松下来,搂着胳膊往驿馆去了,容晏面色凝重起来,将手中长剑挂在腰间,边走边向身后道:“弓恒,随我上山。” 戎夷的密探和杀手潜入夏境,他前些天便有所察觉,上午趁雨间空暇去查探时,便在山坡上遭到了围攻,虽则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然则也没能留下活口,见敌不过,皆服毒自尽了。被打捞上来的两具尸体,腹上皆被尖利木桩穿透,他冷眼瞧着,像是死了之后,尸身被人钉在河口浅滩中,轻易浮不上来,大雨至后,水位见涨,尸体涨泡久了,被河水一冲,才脱离了木桩,被冲上了水畔。 当真阴毒。 容晏和弓恒带着几个侍卫直往山洞而去,除却不少黑衣人被他一剑穿喉之外,还有几个是自行服了毒,皆眼窝深陷,颧骨微凸,不是中原模样,身上却也没有任何能证明是戎夷人身份的物件,倒像是戎夷心血来潮,百里迢迢给他抛过来这么一个哑巴亏吃。 容晏面色平静,道:“特殊时期,尸体不能久留,皆焚化了吧。” . . . 临绾千回去洗了个澡,旋即打起精神来,与邵太医一同整理了些防治疫病的药材,给图阳村中住户家家皆分了药和烈酒,并嘱咐一定要注意蚊虫叮咬等事,同时在村里点燃青蒿驱蚊防病,另一边役丁们的白水堤修葺之事也已临近收尾,更是加紧赶工,众人皆是忙里忙外,日夜可闻人声。 这般过了几天,虽忙碌却还安然,临绾千提着的心也稍微往下放了放,这日闲暇下来,正在驿馆中和衣午睡,却听门外有妇人闯入,汲皇皇似在求人,登时醒了,推门而出道:“怎么了?” 妇人一身粗布装扮,满脸皆是焦色,见到临绾千出现在自己面前眼中骤然一亮,扑到她身边泫然哀求:“临姑娘,临姑娘救救我的儿子吧!” 临绾千犹残存的些微睡意骤然没了踪影。 听妇人说,她儿子是年十一,生来身体便很好,但不知怎的,从昨日下午起开始畏冷,夏日里捂了厚被子竟也不顶事,到夜里便断断续续发起了高热,家里心知不妙,赶紧煎了药给他服下,见好了些,然到今日又反复起来,今天早上竟开始□□着说胡话了。 妇人不断央告:“阿木是家里唯一的苗子,临姑娘可一定要救救他啊!” 周围人皆知临姑娘这些天忙里忙外日夜不歇,又同邵太医一同出入住户家家送药叮嘱,且性情又平易近人,心中皆欢喜又尊重,且以为她和那个邵太医一样是个医士,出了事本能就来驿馆相求,可临绾千心里实则也是没底,行医问药这一块儿自己也是半吊子,又没有什么经验,可邵太医今日正巧不在,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临绾千跟着妇人到了她家中,径直走到男孩床前,边从被中拉出他的手腕边朝身后急的跳脚的妇人道:“你去把青蒿燃上驱蚊。” 妇人慌忙应过,千求万告的去了。 躺在榻上的男孩面色赤红,呼吸急促,临绾千查过脉息,看过口舌,复抬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烧的烫手。 十有八九,是染了热障。 这几日一直担忧的事情落到了实处,胸膛里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却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临绾千寻来纸笔刷刷写了清瘴汤的方子——幸而这些她现在倒着都能背顺溜,不消片刻便写成,交给那孩子的母亲,自己复回去看顾着。 男孩似是高热中被梦魇住了,又睁不开眼睛,只闭着眼挣扎呓语,临绾千拉下帐子,握住他凭空乱抓的一只手,在他耳边轻唤了几句。 男孩呼吸似乎平缓了些。 临绾千眉间宽了两分,检查了下帐子里没有蚊虫,才放下心来,想抽出手去给他寻些水擦擦脸,没成想他握的太紧,一下还没抽出来。 正踌躇间,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却是容晏大步进来,看到她的动作立时身形一顿,沉声喝道:“临绾千。”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的一个激灵,刚想转过身,腕子已然被人握住,直接将她拽出了帐外,拿烈酒给她擦手。 邵太医就跟在他身后。 临绾千舔舔唇,被他如斯反应弄的有些尴尬,看了眼他身后的人道:“你别担心,那孩子虽是染了热障,但这种病若不是被蚊虫叮了一般不会感染,你若不信,且问邵大人。” 邵太医轻轻一咳,对容晏道:“临姑娘说的不错,公子无需太过紧张。” 容晏面色稍解,耳朵边儿映着太阳光,似乎有些泛红,只道:“别家还有这种情况么?” 邵太医面色凝重了几分,沉默须臾方揖礼道:“恕臣直言,染上热障,有第一人必定有第二人,只是病还没到发出来的当口,现下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找出近来身体状况有异的人,抓紧实施隔离。” 容晏微微点头:“现下水堤已然竣工,将役丁调来一拨,另发赏银,辟出一块地搭建隔离坊,图阳村…马上封村,莫让外人再进来。” 弓恒即刻去办了,临绾千双眉紧锁,闭眼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没躲过。” 容晏捉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邵太医举袖擦汗,语气中含着些宽慰:“还好还好,发现的早,多加防范,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 . . 临绾千是被容晏扛回驿馆的。 至于为何邵太医都说她如此轻易染不上疫症,这大佬儿却仍不依不饶,冷着脸把她运麻袋似的扛回去,临绾千琢磨着,应是两人一同出来后,这大佬儿给她理鬓发时,发现她额角肿了个山枣儿大的青包的缘故。 临绾千整个搭在容晏肩上,忧愁的叹了口气。 驿馆候着的人猛然间看到消失两个多月的晏公子突然回来,还黑着一张脸,手上扛着人,均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开了门,继而做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6 鸟兽散,在两人面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临绾千打个呵欠,抬起手中斗笠在容晏身上拍了拍,赔笑道:“大佬儿…大佬儿,这真是我昨天打瞌睡不小心在案角上磕的,不是虫子叮的。” 容晏只做不闻,反手将门阖上,砰地一声响,大步往房里走去,临绾千只觉天地复翻转了一个个儿,自己已然被放倒在榻上,对方半个身子顺势倾了上来。 她扯扯唇角,手一指榻旁桌案,睁大眼信誓旦旦道:“就是那里,我昨天搓了一筐青蒿,没觉察打了个盹儿,就磕在上头了,就是那个角!你快去揍它!” 容晏面色稍解,一手压在她肩侧,一手抚上她额角肿包,道:“当真?” 临绾千指天发誓:“比真金还真。嘶…我怎么知道它会肿成这个玲珑样子!” 容晏的力道顿时轻了几分,泛凉的手指覆上那个肿包,低低道:“现在还疼吗?”临绾千哼一声别开脸。 容晏眉心渐渐平复,左手稍转拢住她的一侧肩膀,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失神,须臾又恢复了往常的淡然神色:“你没事就好。” 临绾千始察觉出今日的大佬儿有些不对头。 “我没那么容易出事啦…”临绾千看着这张压在自己眼前的俊脸,舔了舔唇,“倒是,你今天怎么了,反应这么激…” 剩下的半个字被容晏含在了嘴里。 临绾千唇舌蓦地被倾身下来的人堵住,嗓子里低低唔了一声,本能抬手推了一下,手被容晏紧紧捞住,一举一压,扣在头顶,两人顺势贴的更紧了。 临绾千险些喘不上气来,奈何压着自己的人攻势愈加厉害,舌尖抵入自己口中狠狠纠缠,脸红耳热间,容晏的睫毛自己眼角处的肌肤上轻轻刷了几下,似一把小银钩子,探到自己心间最柔软的部位,拨了拨。临绾千空着的一只手顿了顿,须臾,缓缓抬起搂住了他的背。 容晏一怔,睁开眼与她对视,临绾千眼中似沁了水,朦朦胧胧的,无声望着他,容晏呼吸微滞,复低下头,错开脸去含她的耳垂,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手慢慢滑至她腰间,解开了带子。临绾千双肩一颤,膝盖向上折了折,却被容晏的腿制住了脚踝,动弹不得,心房跳的更厉害,只得闭眼别开脸去,耳畔尚有温热的吐息,容晏的手已经撩开了她的衣摆,手指泛着些微的凉意,顺着腰线游走而上,引得她身体一阵细微的战栗,呼吸也重了起来,扳着他背的手渐渐用力,攥紧了他的衣裳。 容晏动作一顿,望着她的眸子里情绪似波涛翻滚,剑眉微微簇起,似在挣扎,半晌还是停住了动作,将手拿了出来,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坐起身子,放开了她。 临绾千捉着他衣服的手不得不松开,整个人呆了片刻,方回过神,忙爬起身,抬起犹有些发颤的手去系腰间束带。 容晏见她颇有些手忙脚乱,怎么也系不好,止住了她的动作,亲手给她系上,继而将她搂在怀中,半叮嘱半宽慰似的交代:“过些天,我要去打个小仗,不能和你一起回府了,你回去之后就在府中安生等我,我回来之后,咱们就成婚。” 第52章 遇害 临绾千一怔,恍然间想起梦中事,知瘟疫之事有变,后边的事情也定有变化,但没想到竟将这场战事提前的如此之多,不由抬手拽住他的袍袖:“你要出征?”她顿了顿,“去北边么?” 容晏轻折的唇角一顿,“嗯”了一声,复开口,似在话家常:“我很快便能归来,你等着我的时候,可莫被其他公子勾去了魂,等我回来娶了你,便带你归省,可好?” 临绾千一双修眉往中间皱了皱,半晌缓缓松开,笑道:“好啊。” 此次与戎夷之战,梦中提及不多,但战况应极惨烈,但容晏胜了,两年后他胜利归来,成了大虞天子亲绶的将军。 但书里的容晏不是现实中的容晏,梦里的战争自然也不是即将开始的战争,临绾千突然担心起来,虽则她和容晏所做的努力让事情在往好的轨迹发展,可若天命看似人力可改,实则福祸公平,那他们现在努力避开的祸事,可会转个圈,落到之后原本应是好的结果上? 临绾千闭眼,抬手捶了捶脑袋。 想什么呢! 她下了床榻,往窗外看去,午后余晖泼洒,容晏已经不在驿馆。 . . . 容晏身形隐在暗夜里,身旁一个蒙面男子拱手而立,风尘仆仆,似刚赶到这里。 容晏语调淡淡的:“北疆战事如何?” 那人垂首,干脆利落的语气中不乏凝重:“战事初起,然也胶着,北疆势弱,我们的人怕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还需公子率兵支援。” 夜色笼罩了容晏的神情,只听他道:“莫慌,王上的受命和兵符我已拿到,支援大军应已在路上。” 蒙面人低头应是,容晏无声颔首,那人旋即转身,脚尖点地,很快不见了踪影。 . . . 翌日一早,临绾千因担心瘴气扩散,强行将容晏即将出征的事抛到脑后,趁着他忙着管不住自己,和邵太医一起到图阳村挨家亲自察看,幸而身体出现异常的人并不很多,且皆及时送去了役丁们连夜搭建出来的隔离坊,虽简易了些,却也让人安心不少。 临绾千这段时间忙着给病人开方煎药,一年来刚养胖些的身子咵的又瘦了回去,眼圈终日泛着两抹鸦青,然也深得民众之心,容晏虽心疼,但见她乐在其中,便也没有硬拦着,只看着她每日忙够多少时辰,便着人送回驿馆,倒也不会累坏了她。 这天晚上她正掌了灯,比对着邵太医给的方子配草药,容晏推门进来,坐到了她对面。 临绾千知他这几日忙着,轻易不得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有些惊喜,遂放下手中物什,拍拍手道:“你来啦,喝水吗?” 对面的人点点头。 热水顺着壶嘴倾泻出白腾腾的热气,将二人的眉眼分隔开,隔着一层雾似的,茶水铃叮间,容晏道:“父王调来的军队已到临丘,我明日便走。” 临绾千的手指被热水稍微烫了一下。 她听见自己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7 道:“如此,我便在夏中,等你战胜还朝。”容晏握住了她的手。 临绾千嘿然一笑,却又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容晏看着她的面容,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须臾道:“我会派弓恒护送你回都。”临绾千立时清醒了,连连摆手:“图阳村里的事情还没了结,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容晏面上有不容置喙的神情:“有邵太医在,且疫情已然渐渐消弭,你担心什么?”“临丘地处边鄙之境,懂医者本就不多,我虽是半路出家,但也能帮不少忙,且若非我亲眼看见这里已然安全,总是放心不下。” 临绾千觑了眼他的神色,笃定道:“到时候我就跟随邵太医他们一同回去,不会出事的。” 容晏淡然喝了口茶:“不行。” 临绾千愣了愣,沉默片刻方道:“还有,未婚夫北上征战,我是要送一送再走的。”容晏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临绾千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容晏终于道了一声好,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半个月前,他看到临绾千握着那个发病的孩子的手时,本能冲过去将两人拽开,却在拽开的那一瞬,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忧和疼惜。她应是喜欢小孩子的。 幸而她额上的肿包只是有惊无险,那日自己将她压在身下,听她信誓旦旦的和自己解释,略含怒气的话倒是把自己滔天的怒火一寸寸抚平了下去。理智重新回到脑子里时,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如果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他疯狂的亲了她,手指撩开她的衣摆时,直欲将身下的人生吞入腹,可又舍不得。自己大战在即,即便有再大的胜算,也不能用仅仅一分失败的可能去赌她未知的下半生。他坐起身,把自己解开的衿带又亲手系了回去。 容晏,你真不是个爷们。 他胳膊抵在柱子上,笑了两声。 . . . 第二日临绾千醒的很早。 因听弓恒说容晏打算趁早离开村子,免得扰到民众。 她翻出一面铜镜对着照了照,还好,就是黑眼圈似乎又重了些,幸亏之前有准备。临绾千掏出盒傅粉,搽了搽。 容晏这个没良心的,明明说好要她送一送,结果早早动身也不跟自己说一声,竟想悄摸就跑了。 临绾千手里攥着个小物件,直往白水堤那边而去。 容晏已然换上了往日的黛色长袍,腰间配以玄色腰封,头发用青玉簪的齐整,说不出的干净飒爽,像极了她初次知道这个公子姓容名晏的那天早上。 他正骑在青卢马上,和一旁候着的弓恒交代什么。 临绾千停住了步子。 须臾,容晏转过头,往驿馆的方向瞧了一眼。 临绾千眸底突然涌上来一层怒气,把自己的视线都模糊了,昂首盘起胳膊抱在胸前,看着他的神色颇有些气势汹汹。被我逮着了吧。 容晏的眼睛顿在她身上,似有些意外,旋即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临绾千昂起下巴,瞪着他:“我不该来吗?”容晏深邃的眸子和她对视,须臾唇角轻折,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临绾千懊恼,朝着他背捶了一拳:“一声不吭就想跑,男子汉大丈夫,竟食言而肥,好意思么?”容晏嗓音低低的,带着些调笑的意味:“你在梦里总忘不了送我的,何必单独早起送第二次。” 临绾千瞪了他一眼。 容晏伸手刮了刮怀中人的鼻尖儿:“好好在家里等我,我回来时,你要接的。”临绾千点点头,将攥着的物什塞到他手里,却是枚小小的同心结,犹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临绾千垂目笑笑:“昨晚上现打的,困得不行,有点儿歪了。”容晏揉揉她的头发:“我必定时时都戴在身上。” 二人停了片刻,临绾千挣了挣身子:“你该走了,一路顺风。”“嗯。” . . . 哒哒马蹄声犹似在耳边回响,临绾千望着路上扬起的尘土,缓缓舒了口气。 昨天分好的草药还没给邵太医送过去。 临绾千这样想着往回走,颇有些失神,待到隔离坊中时,邵太医已然在那里等着。 病人们身体皆开始好转,且扼制的早,也没有发现瘴气有扩散的情况,临绾千摸完一个孩子的脉息,心缓缓放了下来。 邵太医边整理药箱,边道:“如此这般,我们下个月就可回都了,对了,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临绾千笑笑:“他去做自己的事了。” 邵太医“哦”了一声,又道:“姑娘这几日着实也累坏了,合该好好歇一歇。” 临绾千嗯了一声,方才这一路走来,又出了些汗,黏腻腻的,遂抬手拭去了眼底搽上的傅粉,转身出门回往驿馆去。 前些日子村中人皆担心染上疫症,无事者皆不出门,如今病了的人皆一个个陆续安然回到家中,人们的心也放宽了,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见到临绾千,皆笑着与她打招呼。 驿馆离图阳村虽不算远,但也算不得近,临绾千初闲下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更是觉得路长,提着竹筐沿路边慢慢走,身侧的小树林中却倏地闪过一阵风。 临绾千出了村子,因近河,小树林犹在绵延,人却少了下来,夏日太阳照到有些空旷的路上,白|花|花的晃人眼。 小树林中蓁蓁枝叶散出沙沙轻响,临绾千后知后觉的抬头往里看了一眼,恍然间察觉过来周遭并没有风,闷热的让人心焦。 林子里又没了动静。 临绾千悄无声息的挪到路中间,捡起一颗石子抛到林中,枝叶被打中的窸窣声过后,却没见有鸟儿飞起来。 临绾千四下一瞧,周遭一个人影也没有,更不敢继续在林边逗留,加快步子往驿馆走。 脚步声落到干燥的路面上,似有回响,临绾千凝神细听,林中又发出一阵极细微的动静,下意识咬了咬唇,拔脚便跑,只闻身后灌木中一阵哗啦声响,肩头已经被人狠狠掰住,把自己往林中拖,临绾千猛然睁大了眼,霎时觉得肩膀骨头都要裂开,咬紧牙关扬起手中竹筐狠狠朝那人头上砸去。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8 第53章 变故 竹筐底部带着尖锐的棱角,不偏不倚砸在那人额角上,空气里立时漫上几分血腥,砰地一声闷响。 临绾千只觉肩头力道一松,奋力挣脱那只手的钳制,转身便跑,却不曾想林中还藏着一个人,跃两步便追到自己身后,临绾千只觉脖颈上一股钝痛传来,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 恍惚间自己被扛了起来,往林中跃去,眼前渗漏下来的阳光越来越少,一直到林中深处,临绾千只觉身子一个翻转,便被扔到了地上,背上闷闷的痛感瞬间传遍的四肢百骸,神思却挣扎着清明了几分,伏在地上咳了两声。 她被摔得呼吸不畅,眼前景物也忽明忽暗,阵阵发眩,手肘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又被人一掌推了回去,脑袋砸在弯起的胳膊上,昏昏沉沉间听一个声音道:“赶快处理了,免得被那位赶上,生出什么事端。” 另一个额头草草包了,仍往外渗血,口气咬牙切齿,瞪着她的眼睛里却冒出贪婪的光,蹲下身靠近她,带血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邪笑两声:“此处隐蔽,谁能知道,反正也快死了,倒不如先让咱们两个爽一爽。” “你疯了!”“老子这一下还要白挨不成!”那人猛地转头,盯了对方一眼,眼底皆是不屑和愈浓的淫|色|,“你不敢,外头守着去!” 临绾千脸上沾血,反胃感频频上涌,恍惚间听到这话,神思顿时清醒了大半,身上却被摔得使不出任何力气,左肩处仍传来阵阵剧痛。 钳住自己下巴的人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冒出精光:“当真是个美人,今天就让大爷我好好享受享受!”说着就要去扯她的衣襟,手上力气极大,外裳被毫不费力的撕开,刺啦一声响。 临绾千呼吸猛地一滞,下唇因被咬的太过用力,渗出颗颗血珠。 压制着她的人因疼痛和兴奋双目充血,忙不迭去解自己的腰带,身下的人竟突然猛地坐起身,拼尽全身力气一拳锤向了自己胸口。 那人眼睛转瞬瞪得溜圆,面上生气和淫|笑遽然褪去,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手。 虎口处露出一段银色流苏,与其相连的尖刃准确无误的刺在心脏里,纤瘦的手指间隙中汩汩涌出鲜红的血。 临绾千忍住眩晕,猛然拔出发钗,一把将他推下身,在他喊出声前狠狠捂住了他的嘴,手中锋利钗尖还闪着血光,戳破了他的脸。 林外传来不耐烦的一声唤:“好了没有!之前逛|窑|子怎么没见你这样厉害!” 那人口中不断涌出血沫,挣扎半晌终于不动了,临绾千手指冰凉,剧烈的喘息着,险些坐倒在地上,慌忙拢紧了衣襟,扶住树干站起身,忍住急促的心跳,无声向一旁挪着步子。 树林中穿过一阵凉风,身后蓦然炸开一声厉喝:“往哪跑?!站住!” 临绾千脚下一绊,才险险稳住,竟一脚挣断了地上草藤,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顺着身后陡坡滚了下去。 草木断裂的噼啪声在耳畔响起,不断刺激着她脑子里压制了十数年的记忆,好似回到了庚娘带自己逃跑时跌下高坡的那个冬天。 陡坡下是一排排尖利的木桩,是之前容晏带领众人修葺水堤时所用,若自己就这么滚下去,决计会被穿成刺猬。 不,她不能死! 临绾千双手乱抓,指甲被砾石磨破,终于捞住了垂在坡上的一段藤。 幸而她身量轻,还没到会把藤蔓坠断的地步,整个人悬在半坡,贴在了那里。 临绾千精疲力尽,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让她整个人都痉挛起来,手心也被藤蔓上的倒刺磨破了,密密麻麻的直疼到心里去。 太阳不遗余力的照下来,她伏在陡坡的地上微微喘着气,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动静。 林中人应还在找她,却不知为何,坡上响起了打斗之声。 临绾千疼痛之外不由诧异,又不敢轻易动弹被人发觉,只得凝神细听。 刀剑乒乓声不断回响,夹杂着枝叶被扰的噼啪窸窣声,偶尔惊起几只林中鸟,扑的飞上天去。临绾千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汗在太阳的照射下一点点蒸腾,又黏又辣又疼,索性将头靠着自己胳膊上,闭上了眼。 若说自己开罪了人,唯一排的上号儿的就是那个伏家小姐,可听闻伏府已然因暗中营私而落罪,不可能还把手伸这么长,如此,这个口口声声要自己命的两个家伙是打哪儿来的? 临绾千极力思索,找自己麻烦的两个人的衣着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最后定格在腰间。 他们系着的腰封上绣着的暗纹,好像…和十几年前追捕自己的那群人是一样的! 临绾千灵台上刮过一阵飓风,神思猛然清醒了,刷的睁开眼。 就在这个当口,头顶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似是有人从上面跌落,临绾千抬起头,不觉惊呼出声,只见那个方才还叫嚣着要捉住自己的人,此刻却变成了一具尸体,朝自己砸将下来,眼见就要带累的自己一同摔下去,她腿上立时拼力一蹬,整个人向侧闪避,堪堪躲过,头顶拽着的青藤却喀拉一声,尽数断裂。 临绾千瞳孔遽然一缩,整个身子已然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去,闭眼间手腕却忽然一顿,身子卡在了坡上,她不敢置信,须臾却听到头顶自责而关切的一声:“王姬如何了?” 临绾千心跳好似缓了半拍,半晌费力抬首睁开眼,双眉间神色一怔:“是你们?” . . . 临绾千被两人马不停蹄的送回了驿馆。 她这一趟落得浑身的伤,肩上骨头几乎被那个来捉自己的人捏错位,夏日又穿的薄,在斜坡上滚下去四肢后背皆擦伤不轻,又兼之血汗泥尘裹了一身,发髻散乱,浑身狼狈不堪,把那两个人吓得不轻,一路背着飞奔回去,邵太医刚从隔离坊回来,看到她这副样子也悚然一惊:“这是怎么了?” 临绾千歪在榻上,抬了抬眼皮,吃力道:“劳烦大人去给我拿些药膏来,我去收拾收拾。”邵太医忙不迭的去了。 两个人急的团团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伺候的人,其中一个拍桌便吼:“侍女呢?侍女在哪里?”另一个捉住他胳膊,使了个眼色,他才努力压制住了情绪。 临绾千这才想起,来临丘时容晏确然让阿菱也跟了来,可她向来不习惯被人伺候,因此平日并不经常带在身边,现下应是在邵太医那边帮着熬药。 临绾千看了看满身的擦伤,甚觉的有些头痛,道:“去西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79 边大人房中看看,有个和我身量差不多高的姑娘,教她过来吧。” 两人一听皆要往门外走,临绾千忙摆手:“留下一个,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对视片刻,想是做好了分配,一个走到榻边,屈膝便拜,临绾千被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整的甚是汗颜,又有些想笑,开口止住:“好了好了,做什么拜来拜去的,”她一指榻旁地席,“坐那说。” 那人颇踌躇,还是踱过去坐了,垂首道:“属下唤作狄翎,方才出去的是翎长兄,名翙,本是有绥临大夫家的侍卫,因受小姐所托,特来找寻小小姐,”他手指紧了紧,“我们兄弟二人已在楚境寻了数载无果,临近去年年关时因机缘巧合在夏都见到小小姐玉佩,便跟了过来,却近不得您身,只好上次偷取玉佩察看,没成想当真是小小姐,我们二人欣喜若狂,印了玉佩纹路,回有绥复命,小姐实在念的紧,想知道您现在如何了,属下们便…便画了一幅相给小姐看,却不想被有心人看了去,竟险些给您招来杀身之祸,属下护卫不当,还请小小姐赐罪!” 临绾千怔怔的,心间柔软与冷意交织,口中喃喃:“有绥临府?” 狄翎抬起头来,眼眶有些泛红:“临府的小姐,是您的娘亲,”他顿了顿,看了看浑身狼狈的临绾千,像是在说一件极重要又难开口的事,“也是当今有绥的王后。” 临绾千轻轻“哦”了一声。 狄翎眼神凝重:“小小姐不信么?”他看着浑身是伤的临绾千,皱眉别开了眼。有绥虽是小国,可也是正经诸侯国,堂堂一国的嫡长公主在外下落不明十几年,如今终于被找到,却成这个样子…他都觉得丢人。 临绾千此时哪里还能顾及的上自己的形象,只觉得散在额前的头发太碍眼,抬手往耳后一别,目光定在他身上,想到自己离宫的那一日,有些出神,忽的察觉面上凉飕飕的,抬手一触,摸到大片水泽。 她听见自己道:“母亲怎么样了?” 狄翎面色稍解:“七个月后,王姬便会添一个小王弟。只是王后一直忧心王姬,此胎本也不安稳,直到前些日子属下回去复命,听闻喜讯,娘娘身子才好了许多。” 临绾千突逢此变故,不知怎的,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中是大片空白的茫然,眼眶里珠子却不断往下滚,止都止不住,她抬袖抹了一把,别开脸稍微掩了掩,垂眸道:“仅凭玉佩,便确定我是你们要找的王姬,未免草率。” 狄翎眸底闪着一点企盼的光亮,笃定道:“初见王姬,我们便知道您一定是娘娘的女儿,当真是像极了,”他郑重拜倒,“还请王姬,随属下返回有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晚了一会儿,存稿箱抽了…定时发表没能发出去… 第54章 画像 临绾千想到自己和容晏的约定,攥着的手指紧了紧,沉默良久方道:“我在夏都还有余事未了…庚娘曾对义父说,我十六岁方可返回王宫,如今还差一年…”自己若贸然回去,估计有绥国君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接受自己。 狄翎刚想说什么,阿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便推门边道:“姑娘,热水备好了,姑娘去…” 门开了一半,吱呀一声停在了原地,阿菱进来看到临绾千的模样,剩下的半句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临绾千看她半张着嘴不说话,从榻上坐起身,勉强笑笑道:“阿菱,你扶我去吧?” 阿菱恍然应了一声,忙过来扶住她的胳膊:“这是怎么了?谁给弄成这样的!若教公子知道…”“阿菱,”临绾千截住她的话,看了身旁狄翎一眼,“快走吧。” 浴房内水汽腾腾,本应是舒服的事情,临绾千清理完伤口进了浴桶,却感觉自己被活剥了一层皮。 阿菱察觉到她倒抽了两口凉气,满脸皆是心疼之色,止住了她的动作:“姑娘快别动了,交给阿菱便好。”临绾千皱着眉点点头,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顺着她的话靠在了桶壁上。 阿菱欲分散她的精力,好让她没那么疼,遂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起先临绾千还应着,之后声音却越来越小,阿菱问到那男子是谁时,久久没见她回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才发觉她呼吸均匀,已然靠在桶壁上睡着了。 阿菱望着临绾千眼下泛着的两抹青色,默然叹了口气。 . . . 已然入了夜,有绥王宫内一片静谧,宫墙内隐隐透着暗沉沉的压抑。 有绥国君近日接见了林渠来使,来使传其寡君意,欲与有绥结盟,战同征,退同安。与其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胁迫。 有绥国君心中隐隐有猜测,近年林渠与楚国来往身甚密,且楚国称霸之心众国皆知,只因有夏国制衡着才不敢在九州内轻举妄动,近来动作却一回比一回大,不知是何缘故。 来使颇趾高气昂,有绥国君心里憋火,却只能命大臣们恭敬着面孔以礼相待,且林渠命中遣使来朝,暗里也在无声施压,且有绥国君不是性子刚强之人,如此几番下来已然有动摇之意。 不过让他心中有所安慰的是,自己的王后又有了身孕,且巫医断言是个男孩。 王后自十五年前长女失踪生死不明之后,一直十分自责,日夜祈福盼女归来,有绥国君虽感念其心,可这样一来,王后便一直没能怀上嫡长子,夫妻感情也愈加淡漠,直到去年年底,王后似想通了似的,面上笑容渐渐多了,他自然也是欢喜,二人关系渐渐有所回温,几年春,便得到了王后有喜的消息。 王后已然三十许人,按理说不再适合生育,可这是有绥的嫡长子,有绥上下都不允许这一胎出意外。 因国君重视这一胎,王后宫中的宫人们自不敢不用心,开窗怕吹着撩下帐子怕闷着,到了夜里,便只从冰窖里取来冰块放在铜盆里,一边一个侍女分立两旁慢慢扇,虽则小心的有点儿过了头,倒还算凉爽舒适。 狄室两兄弟极善丹青之技,绢上美人一颦一笑都绘的分毫毕现,修眉臻首,玉肌樱唇,却不着妇人装,及腰长发随意散在背后,清丽貌美之外,又多了几分英气干净,王后坐在榻上,手指不断抚过绢面,口中轻声呢喃:“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0 阮娘,本宫的阿仪就要回来了,你看她的眉眼,和本宫年轻的时候像不像?”她将画搂入怀中,满面皆是多年企盼一朝实现的幸福之色,“若非本宫有孕,本宫真相随狄翙他们一起去接我女儿…她竟还活的好好的,本宫这十几年总算没有白盼。” 一旁阮娘轻轻给她摇着扇子,边笑道:“是呢,奴婢瞧着也和娘娘年轻时像极了,真是好看,王姬吉人天相,娘娘也是有福之人,不日便能儿女双全。” 王后复将绢画抬起来,细细看了一遍,眸底全是柔软的暖意,一旁阮娘看她这个样子,心底自然也是高兴的,却似又想到了什么,悄悄别开眼抹了抹眼角。 王后余光察觉到她这一动作,沉默了片刻,缓缓将画卷起,垂下了眸子:“可是庚娘…”阮娘慌忙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劝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王姬也已平安长大,娘娘在孕中,切勿多思。” 王后原本温婉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几不可见的暗芒,冷声道:“当年她的死,我何尝不知道蹊跷!只是苦无证据,连我的女儿都被那一位算计的十六岁前不能回宫,以至于我找到了自己和王上的嫡长女,都不能告诉王上一声。”她眼底凉意愈加弥漫起来,“当年只怪我太年轻,身边连一个能用的巫祝都无。” “本宫的女儿要回来了,也有了自己的儿子,本宫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了,”她捉紧阮娘的手,“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阿仪既还活着,必定是有好心人将她养大,说不定会是当年事情的知情人,若那个知情人还在,庚娘的事情便有可能翻盘,”她眼中闪过一道狠意,睁大眼看向阮娘,“你们二人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如今事情有了转机,我不能无动于衷。” 阮娘眉心一簇,她何尝不想呢?然现下王后怀着身孕,这个当口怎能考虑这些? 她用温软的语调劝道:“天色不早,娘娘且安歇吧,这事待王姬回宫后再说不迟。” 王后点点头,将绢画放到案上,躺下身沉沉睡去了。 . . . 驿馆的房间内烛火无声烧着,蜡油不断往下落,临绾千看的皱眉,掏出一把剪刀修了修烛芯,转头往门外瞧了一眼。 房门终于传来被敲响的声音。 狄翎进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交到临绾千手中。 两条墨色腰封的铜卡两旁,皆以黑线缀以鱼尾样暗纹,不留心却难察觉,很明显不是为了好看。临绾千眉心微蹙,指肚在上面轻轻磨挲,转头问狄翎:“这种纹饰在有绥可常见么?” 狄翎摇头:“卑职并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此种纹饰。” 临绾千将腰封放在案上,又听狄翎道:“有绥大姓门阀相互打压制衡,各有势力,皆有属于自己的暗卫死士,这些暗卫不得见光,也不见得互相都认识,以纹身辨己类,也有怕落下把柄,不在身上刺青的,只在衣物上留下隐蔽记号,依卑职看,这很有可能,便是某家暗卫所用的纹饰。” 临绾千眼睫低垂,烛光在她眼睑上投下蝶翅般的影子,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须臾,她道:“你们可能查么?” 狄翎旋即正色:“王姬心细如发,既让我们得到了实物,便能查。” 临绾千声音泛着凉意:“义父曾告诉我,当年庚娘为我而死,追杀她的贼人身上,也带有此种纹饰。时隔多年,有心人仍然不肯放过,”她眸底现出雪亮的恨色,“此事便拜托你们去查。悄悄的,把腰封再系回去,省的惊动了人。” 狄翎郑重拜倒:“卑职定对王姬鞠躬尽瘁。” 临绾千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一事,脊背缓缓绷直了:“你之前告诉我说,母亲有了身孕?”狄翎面色稍解,升起些许欣然之色:“是,且巫医断言,是个小王子。” 临绾千神思里极快的闪过一道清明的光,猛地站起身:“不对。” 王后怀子之事连狄翎都知道,那个如夫人又岂会不知?她心心念念为自己的儿子谋求王位,当年无嫡长子而有嫡长女,所以她要除掉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嫡长子已经安然在王后肚子里了,对她儿子造成威胁的也应该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而非她临绾千,她为何还要如此着急的把箭头指向她自己?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有把握让王后怀着的嫡长子生不下来。 母亲… 临绾千联想到狄翎的那句‘画像被有心人看了去’的话,脊背一阵发凉。一直搁在王后宫中的画像,怎么就被有心人看了去? 她不能回夏都了。 临绾千伫立良久,沉声道:“我要写一封信,还劳烦你带给母亲。” 狄翎起先以为临绾千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愿随他回到有绥,正暗暗发愁,听临绾千如此说,不由喜出望外,再度拜倒:“唯王姬命。” 临绾千点头道谢,让他先退下了,旁侧阿菱看了她一眼,踌躇道:“姑娘…啊,王姬…” 自家公子从凉山带回来的孤女一朝成了准世子妃已够让她吃惊,现下自称是母家的人又找来,摇身一变成了某个诸侯的嫡长女,若不是身旁的人看得着摸得到,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正主很淡定,她也只能跟着一起云淡风轻,其实憋得很是辛劳。 临绾千双眉缓缓舒展开,向她轻轻一笑:“之前怎么叫,以后怎么叫便好。”阿菱心头一松,忙点头应过,许是在公子府中过的单纯,虽比临绾千大一岁,眼神中犹带着清澈懵懂,瞧着她道:“姑娘真的要随他们回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抽了? 第55章 归来 阿菱见临绾千不语,只当她是默认了,复道:“要不要传信给公子说一声?” 临绾千扶住案角:“不可以,他不能分心。”她得在容晏与戎夷的仗打完之前处理掉对母亲虎视眈眈的祸患,况且,这也是给庚娘报仇的一个机会。 机不可失,顺势而为。 临绾千看向阿菱:“你和邵太医先回去吧,我…”她笑笑,“我母亲还在等我。” 阿菱踌躇片刻,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恳切道:“姑娘若不回去,我怎么能自己回府?阿菱自认与姑娘投缘,若是,若是姑娘愿意,阿菱想跟在姑娘身边,且公子交代我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1 要照顾好姑娘的,时时看着姑娘好好的,才算不辜负公子的交代。” 临绾千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摇了摇头:“阿菱,你不适合那里,还是回府中…”“我不管!”阿菱猛的抱住她的胳膊,“昨日姑娘受伤已是阿菱照顾不周,此次阿菱实在不能再让姑娘一人了,何况…先怀后的事情,阿菱多少也有耳闻,姑娘说我不适合那里,难道姑娘就适合了么?且姑娘被狄氏兄弟发现,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天阿菱在茶馆举起了那块玉佩!阿菱若不跟着姑娘,会良心不安的。” 临绾千愣了愣,看阿菱仍死死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只好道:“好吧,天色不早,去歇了吧。” 阿菱破涕为笑,方讪讪松开手,回了自己房间。 临绾千坐回案上,望着幽黄的烛光,有些愣神,这几日忙的紧了,竟忘了一个月前自己已经及笄。 她握了一把长发在手中,往头顶绾了绾,大虞的姑娘,及笄当日需得自己的母亲亲手为其梳理青丝,簪上发笄,才称得上一个圆满。 时隔十数年,她都快记不得有绥王后长什么样子了,可她是自己这一世的生母,对自己也是真心疼爱的。 . . . 半月后,邵太医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手中捏着封信笺,悠悠叹了口气。 这小两口儿,做事怎地都静悄悄的呢? . . . 近来有绥王后胎气不稳,巫祝占卜,卦显凶相,言曰宫中是年戾气过重,于王脉有损,宜回母家府中将养,有绥国君大半心思皆系在这个未出生的嫡长子身上,是以并未犹豫,即刻着人去办,巫祝托着龟甲,却未告退,拜道:“卦虽显凶相,然凶中隐有吉兆,即将福泽有绥,王上还请放心。” 有绥国君眼前一亮,忙道:“大巫快快说来。” 大巫再拜:“有吉星,从南归,可保王脉无虞。” “南归?”有绥国君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大巫是说,吉星原本便是我有绥中人,如今,要归来了?” “王上英明。” 有绥宫中大巫同王上说这番话时,临绾千方被狄氏兄弟秘密护送着进了临府别院。 狄翎说,临府上下皆盼王姬归来,然王上还不知晓此事,也未撤销当年王姬年满十六方可回有绥的旨意,这番回来到底有悖王命,临府中人虽欢喜,但也不敢太过招摇,是以只能先委屈她住在别院,若王命有变,或王姬满十六之后,立刻送她回宫。 临绾千倒无甚在意此事,她觉得院中桂花骨朵儿冒的甚好。 临绾千拈了一枝放在鼻尖,靠在栏杆上闭眼假寐,且,王命很快就会有变了。 三日后王后便回了临府安胎静养,临家人亲自将她从寝殿接出,一路用软轿抬回了府中。 八月的早晨凉如清露,临绾千起身见桂花皆一枝枝的吐了苞,满院金桂飘香,心情甚好,正欲拢些桂花做糕,狄翎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别院,拱手道:“王姬,娘娘到了。” 临绾千赶忙往门前赶去相迎。 一只脚刚踏出月门,胳膊便被一只温软的手扶住,临绾千抬起头,心头突然酸涩的厉害,沉默良久,才梗声道:“母亲。” 临后亦含笑望着她:“阿仪。”温婉的嗓音有些微微的颤。 临绾千脱了她的手,俯身稽首,双手及地,额头贴在手背上,郑重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临后愣了愣,慌忙将她扶起身:“好女儿,快快起来,”她眼中闪着晶莹的水光,“难为你还肯认我。” 临绾千温声道:“母亲不知道么?将女儿养大的恩人,便是您早年的故人杨潜,”她笑笑,注视着临后讶然的面庞,“是以女儿知道自己身世,也一直想再见到母亲。” 临后自是又惊又喜。 临绾千将临后扶进府中,打量了眼她已然有些显怀的肚子,有些欣然,又有些担忧:“狄翎告诉我,绾千再过六个月便能有小王弟了。” 临后微微诧异:“绾千?” 她才发觉自己一时不察说顺了嘴,忙道:“啊,义父给取的名字,随母姓。” “绾千…”王后咀嚼着这两个字,温然笑了,“我很喜欢,你若习惯了用着,将它作你的字便是了,”她提到此处,目光歉然,“阿仪上个月刚刚及笄吧?可叹我,竟没能亲手为你簪发。” 临绾千有瞬间的失神,旋即起身站在王后面前,背朝着她,扬手将发簪拔下,青丝如泻,伴着她一句轻轻的笑:“那母亲今日可不能逃过了。” 临后轻轻一怔,心中又柔又软:“好。” 临绾千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同班的女孩儿都有自己的妈妈给扎辫子,式样层出不穷的,也不知道怎么扎的这样结实,小孩儿都爱花哨,那天体育课阳光下一跑,五颜六色的发卡头绳都能闪光,然后她放学回去,就进了理发店把自己刚长长的头发又剪成了齐耳般短。 可现在,她也有母亲给自己绾头发了。 老天这个穿越整的很良心。 临绾千心里甜滋滋的,拨着发上流苏道,寻出面铜镜照了照,却不意在铜镜明晰的反光里,瞧见了临后鬓边掩着的一点白丝。 她已然三十许人,深宫夜漏长,当年貌美的颜色也似染上了一层薄霭,倒更添丰腴庄重。 王后将大巫之事办的的利落且不露痕迹,也早就不是当年宫中那个刚生了女儿的年轻宫妃了。 临绾千将神思拉回来,伏在案角上睁大眼睛道:“母亲,临府的暗卫,厉不厉害?” 临后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儿:“小姑娘家家,问这个做什么?” 临绾千眨眨眼:“城郊住户少,白天不闻人声,晚上动静却很多,总有夜猫在墙头上爬来爬去的,女儿害怕。” 王后娥眉微蹩,看着她道:“有这等事?”临绾千认真点点头。 王后稍一横目,抚慰般拍了拍她的手:“狄氏两兄弟便管着府中一队暗卫,我叫他们过来,就听你安排,可好?” 临绾千似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忙不迭应了:“真的么?多谢母亲!”王后眼中皆是化不开的疼惜之色,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样瘦,在外头肯定吃了许多苦,母后难不成连一队影卫都舍不得给你么?这倒是次要,”她顿了顿,“当务之急,赶紧把身子养好,母后看着心疼。” 临绾千心中甚是感念,笑着应了,王后又与她说了许多,眼看午时将近,才坐马车回了城内。 未免漏了身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2 份,做的马车只是寻常商贾人家用的形制,阮娘侍在车中,给她腰部垫上一个软垫,服侍的很是小心。 王后转头看了她一眼:“阮娘今日怎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阮娘微笑了下,踌躇道:“奴婢知娘娘心疼王姬,然…何至于将一队暗卫都交予她?且王都城郊虽偏僻了些,也并没有什么夜猫啊…” 王后温婉的神色化为唇边一抹了然的笑意:“从她给我写信设计为我保胎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必担心那一队影卫会被大材小用。”她顿了顿,“阮娘,我又有了一个孩子,女儿也回到我身边,这是老天的恩赐,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遇而安了。” 阮娘恍然。 . . . 夜色暗沉沉笼罩下来,临绾千同狄翎做好交接事宜,攀下几枝桂花做糕点,特地少放了些糖,让狄翎回临府时带给王后。 狄翎刚走没大会儿,房门轻轻被叩响,却是阿菱进来,手中捧了一只灰鸽,小声道:“姑娘,公子来信。” 临绾千眼睛一亮,将灰鸽接在掌心:“我不过来时一路带着它,还真的送到这里来了?”说着在它小脑袋上亲了一下,“好宝宝,真聪明。” 灰鸽咕咕叫了两声。 临绾千从竹筒中取出信,看了片刻,眉目舒展开来,轻轻笑了。 “阿晏已与北疆中涉战诸侯的军队会合,事况皆安。”临绾千将信妥帖收起,对阿菱道。 别院中日子如此安生过了两日,有绥国君的下发的诏书传到临府,要寻找十余年前在中原诸国的嫡长公主,狄翎自是不敢怠慢,立即将消息知会了临绾千。 临绾千拨拉着晒在簸盖里的桂花,淡淡道:“不忙着回宫,先将我住在别院的事情传到如夫人耳朵里去。” 第56章 生擒 有绥宫中长子的生母如夫人,比临后还要早入宫几年,是以一直因自己侧室的身份而愤愤不平,然则王后因母家的缘故,虽入主中宫,却是不愿相争之人,又因十几年来一直挂心自己生死不明的女儿,对如夫人的身份更加造不成威胁,能保住后位多半是靠母家之缘故,又贤惠淑良,恪尽本分才到了今日。 后宫中女子不合,前朝里两个嫔妃各自的母家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如夫人的母家孙家和王后的母家临家是有绥首屈一指的门阀,更是成日剑拔弩张,今天你若踹我一脚,明日我必还你一棒槌,明争暗斗几十年,然也终于渐渐分出了高下。 孰高孰下?和后宫位分一样的高下。 由此可以见得,有绥国君虽为人窝囊了些,无力阻止两家互斗,但冷眼瞧人能耐大小的本领还是很毒的。 临府孙府朝堂里朝堂外针尖儿对麦芒,各家密探也是伸长了脖子瞪直了眼睛一刻不歇的寻对方错漏,然则临家人世代为宦,六朝皆有重臣在列,根基自是稳扎稳打,在这样一个小国乱世中立住脚跟,错漏哪有这么容易寻?倒是孙氏族人,官场上算作后起之秀,满打满算不过历了两个诸侯王,却心浮气躁起来,难免被临府中人捉了把柄。 然临府沉得住气,我知道你的错漏,但我不说,看这些小玩意儿什么时候攒成大窟窿。 孙府便过着顺顺当当的日子,后知后觉继续找临家麻烦,时而抓耳挠腮,时而乐在其中。 然而经过王后的不懈努力,嫡长公主被找到,且顺带把当年如夫人意图谋害的老案揪出了芽儿。 嫡长公主不光是嫡长公主,还是自家的外孙女儿,是巫祝口中有绥的吉星。 临家人耐不住激动的心,临绾千也耐不住为庚娘报仇的心,两边遂背着孕中不宜有劳多思的王后,凑到一块儿,搭台唱了一出好戏。 当值八月十五,中秋团圆时,夜黑风高。 临绾千丝毫没有尝出五仁月饼是黑暗料理的觉悟,她觉得只要少放糖就是经典。 是夜临绾千从小厨房出来,在昏暗空旷的院子里晃来晃去,似在寻人,手里黄澄澄的月饼还冒着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伏在墙头上虎视眈眈的死士一定没看到那副俊俏眉眼里含着志在必得的杀气,不然他怎么会扑下来? 藏在黑夜中的人身裹夜行服,眉目皆黑,身形极快,昏暗中看不清模样,似一道黑风,唯虎口处闪着的一点锋利银光,皎皎似月亮。 可月亮已经隐到云里了。 临绾千突然转过脸,笑意森然。 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网以细麻绳浸了棕油编成,刀割不开,人挣不断的,四角带着沉重箭头,噗的一声闷响便深深扎|进了地里。 死士心下一紧,慌忙要逃,转过头却见天上不知怎的飞下来一个大活人,差点把他的脖子给压断。 死士没有被活擒的权利。 他一横心,要把藏在舌头下边的毒丸给咬破,却听见嘎嘣一声,自己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绳网外头,站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少女,啃了口月饼,清凌凌笑道:“狄翎,把他的腰带给我扯下来。” …… 女流氓! 长得好看就要被非礼么?这是对忠肝义胆的死士最大的侮辱! 网眼外少女面上仍带着冷淡的笑意。 他喉结滚了滚,四肢一摊,义愤填膺的…放弃了挣扎。 少女把手中盘子递给旁边狄翙,从死沉死沉压着自己的家伙手中接过了腰带。 临绾千指肚摸过腰封铜扣两侧,眸底墨色了然,果然绣了暗纹。 被压着的死士颈后一凉,像是想到了什么,死死瞪着少女的双目黯了下去。他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张脸只露着眉和眼,旁人根本瞧不清自己长什么模样。 须臾,少女道:“办的很好,押下去吧,回来我请你们吃月饼。” 狄翎应了一声,招呼来人,扛大粽子似的把死士连人带网扛了起来,转身欲走,却不知阿菱什么时候风风火火迎面闯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只灰鸽,和他撞了个满怀。 灰鸽受惊,扑棱棱飞了起来,径直窜进临绾千怀里。 阿菱脸一红,挣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朝临绾千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3 临绾千只抿着嘴儿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道:“我熬了甜汤,折腾这么一遭儿也怪费神的,进去喝些吧。” . . . 第二日临家人寻到嫡长公主和弹劾孙氏族人的折子就递到了有绥国君的书案上。 临绾千回宫那天,九亮华车列队而行,王都道上人声鼎沸似汤煮。 临绾千透过车帘帷幔,隐约能看到道路两旁翘首相望的百姓,不觉有些讶异:“不过回个宫,为何整这样大的排场?” 随侍在一旁的阿菱吃吃笑道:“姑娘昨日睡了一天,还不知道呢,狄翎跟我说,临大人顺巫祝之言,上书王上,言说王姬归乃上天赐福,民众当享其幸,众星拱月,方能显有绥王威,王上一高兴,免了王都百姓半年的赋税。” 临绾千一愣,旋即失笑道:“舅父好妙的心思。” 民众对王室中人如何过活并不会切身实地的去关心,他们日夜考虑的,无非是一口好饭,一个好觉,和一颗顺心。王姬何时归来,哪个王姬归来,对他们而言,本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但若归来的王姬能给他们带来切实的惠益,这个人在他们心中便是乐于去接受的,值得去拥护的。 而民众此种热烈反响传至王上耳中,不免又会形成一种加持效应,让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多一层接纳和期待。 临绾千此时端坐在华车内,身着王姬纁裳,华服广袖,上绣地黄交枝,庄重贵丽,青丝垂至腰间,簪以美玉,似天玄墨染,唇如朱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同往常的平易亲和,更多端庄贵气,阿菱陪侍在旁,不觉有些骄傲起来,这样美的女子,不单单是有绥的王姬,还是自家公子的未婚妻。 华车沉稳念过地面,又行的慢,只有轻微摇动,教人直欲睡去,临绾千无意间往车壁处靠了靠,却不料一阵凉风吹来,撩起了车窗垂挂的帷幔。 道旁百姓不约而同的往窗牖的方向看去,旋即大哗,目中皆炯炯,一时间路边骚动起来,兵士横持长矛往两侧清路,却是十分费力,车行速度缓了下来,阿菱忙欲将窗帷放下,临绾千伸手接过帷幔,向路旁百姓微笑示意。 百姓们起初是发愣,而后皆反应过来,心中亲切之感油然,纷纷退到路外,拜倒贺王姬归,车行速度复快了起来。 临绾千复点头以示谢意,撤身放回了帷幔。 待行至宫中,初下马车已然隐约闻得礼乐阵阵,宫人分列殿门两旁垂首而待,临绾千无声舒了一口气,在身后宫人的陪侍下一同步入殿中。 有绥国君已经坐在上首,听门前侍人长唤“王姬归”,略显疲惫的眼底亮了亮,从案后站起了身。 临绾千没有抬眼,长长的睫羽在她脸上投下一片蝶翅似的阴影,抬脚跨进门槛,垂目一步步上前,见扶着自己胳膊的宫人停住了,才收回手,稽首而拜:“儿臣拜见父王,恭请父王大安。” 有绥王伫立良久,心间百感杂陈。 拜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她走时尚在襁褓中,不盈一怀,大雪初停。 时隔十余载,他早就放弃对这个女儿生还的希望时,她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华服拢身,端庄淑丽,天资玉颜。 说没有歉意是不可能的,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欣喜。因为归来的女子不光是自己的嫡长女,还是有绥的吉星,是保王脉平安的天定之人,她出生时从天而落的陨星犹在太液池中。 人在力不从心时,最容易将希望寄托在玄妙莫测的天命上。 临绾千双手伏在地面,从鬓边低垂的流苏随之及地,发出簌簌声响。 有绥国君抬步绕出,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吾子阿仪,得天所厚,而今平安归来,天怜寡人。” 嫡长公主一朝归宫,有绥子民间引起不小轰动,士族皆侧目,然则也尽显于有绥境中,似一枚石子投入沉寂湖面,渐起水花,涟漪一圈圈散开,偶传到其他诸侯耳朵里,至多不过饭后茶余时的一点小小谈资罢了。 在远处中原的国家,更是波澜未兴。 楚国休战无多时日,祁函及冠,回楚都行世子封拜之礼,入住东宫。楚候宴后和他提起与夏国和硕公主未行的婚约一事,祁函沉默半晌,方道:“前约既定,我楚自当履行,然则恳请父王允,儿臣想亲自去往夏都看一看。” 楚候正有与夏结盟的想法,虽从前心知夏国向虞,希望渺茫,但去年夏国示好主动联成国姻一事,却教他心中生了动摇,他很清楚,若有夏国制衡,楚欲称霸难上加难。 他欲以此再探夏国虚实,自是欣然答允祁函之请。 祁函墨润的眸子里燃起一点光亮,谢过楚候,翌日便踏上了西出夏国的路。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九月初,祁函策马入夏都,见到了夏侯与和硕。 和硕是个温婉害羞的姑娘,同他小时候在宫中见到过的所有姑娘一样,打扮得体,妆容精致,见到年轻男子便低垂眼睛,红了面庞。 祁函举止温和得体,同夏侯说了几句,成功将夏侯的兴致撩|拨的意兴阑珊。 祁函瞅准夏侯悄悄打盹儿的功夫,起身揖礼道:“天色不早,函请告退。”话毕,又像想起什么事情,复添上一句,“函因楚中事离开凉山,与师兄离山回宫之日相隔不远,已然许久未见,不知可否容函前往拜会,以叙同门之情。” 日暮之时,夏侯压下眸底倦色,笑道:“却是不巧,阿晏年初便离开了王都,还未归来,世子不知道么?” 祁函一怔,又道:“那平日里跟在师兄身边的姑娘…”他一顿,忙改口,“函是说,她现下可在宫中,函有些话,可否待师兄回来,请她代为告予师兄?” 夏侯面上殊无异色,只带着国君和长辈应有的微笑:“临姑娘?她同阿晏一同去了。” 祁函还想再问,到底止住了,躬身道:“如此,函便告退了。” 夏侯颔首。 祁函在随侍的陪同下出宫回到驿馆,暮色无声沉将下来,洒到人身上似渡了层不明的光晕,祁函背着光,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沉声道:“容晏离都,我们安插在夏国都城的探子,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4 为何不报?” 侍从面色刷的白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吞吐道:“殿下征战事忙不知,我们去岁安插在夏都中的密探…早已不知为何…消失了,”他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一句,已如蚊吶,“至今一个未归…” 祁函温和的眸色骤冷,无声泛起几分杀气,似在压抑,沉默半晌,转身走到案后撩袍坐下,淡淡“哦”了一声。 随侍心间一宽,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 祁函提壶倒茶,茶水轻击盏底的声音响起,衬得屋内愈加静谧。 突然嗙啷一声脆响,祁函手中杯盏重重砸在了侍从脚边,茶水尚腾腾冒着热气,淋淋漓漓泼了他一身。 侍从吓得呼吸一窒,哪里顾得上烫,忙不迭叩首请罪不止:“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祁函冷冷盯着他,薄唇中迸出几个字:“一堆废物!” 侍从以额触地的声音梆梆响。 祁函沉得发寒的面色缓缓归于平静,擦了擦方才将杯盏扔出去的手指,淡淡道:“派人打通关节,给我查,堂堂夏国嫡长子,还能无声无息的蒸发了不成!” 侍从慌忙应是。 祁函复道:“还有跟在他身边一起离都的姑娘,更不能漏下。” 侍从心中叫苦,可哪里敢面露难色,应过后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若说要知道一个夏国嫡长子的去向,这差事确实不难做,祁函不知,也只是因前些日子因申国和林渠的事情忙忘了头,一时看顾不上,可为何,还要去寻跟在嫡长子身边的一个姑娘? 要知道,寻找跟在主子身边的姑娘,还不如让他寻跟在主子身边的阉官儿靠谱,至少是实实在在跟在主子跟前的。 听祁函口风,那姑娘又不是正经娶到府里的正妻,至多是随从的侍女婢妾之流,谁知道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送给其他男子了,天大地大,男人挨三顶五的,他上哪儿找去? 为今之计,只能盼望着容公子是个专心的主儿,能把这姑娘放在身边多带些时间。 侍从唉声叹气的寻人办事儿去了。 实则祁函骂的话的确委屈了侍从密探,侍从抱怨的心思也的确冤枉了容晏。 那些密探,容晏归夏后顺手便做掉了,可临绾千现下不再他跟前,实在不是他始乱终弃的缘故。 容晏抽调兵士前往与戎夷交战的北疆之西时,因担心太过显眼引人侧目,遂兵分多路,经夏地前往北疆之西战火侵袭处,还顺便查探了夏中各地民况,现下王军千乘,业已再北疆会合,只待开战雪耻。 夏中将士大多看不上北疆小国中那些兵力,容晏倒不以为然,秉承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真理,把北疆兵士分调入自己带来的几路部队中,士气萎靡么,用自己的兵带带便好,反正他们人也不多。 当务之急,是夏中军队初涉北地,需尽快熟悉地形路况,这也是他为何将北疆中的兵士摊分到各队中最重要的原因。 老马不善日行千里,然贵在识途。 容晏坐在帐中,面前摊着一幅新绘的舆图,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眸子里似簇着明晰的星点,一手持烛台,另一手手指在石滦谷处点了点:“这处地界,被戎夷占去多长时间了?” 原先北疆的将领站在旁侧,看到舆图上中间朱砂标着的一点红叉,仿若失了中气,回道:“去年夏。” “一年有余,为何不曾尝试夺回过?” 将领垂首:“属下以为,地险而无用,徒费兵力。” 容晏看了他一眼。 “是而,你认为的无用之地,便可以拱手相让外族,是么?”他放回烛台,“且有用无用皆看不出,将衔却能保到至今,却是我小看了你。” 将领额上泛出晶亮的水光。 容晏将舆图挂至帐壁,语音淡漠:“脱了那身将服,即日起调至后军,任什长。”他冷冰冰看了面露惶然的将领,有转向弓恒,“备马,夜访石滦。” . . . 临绾千今日暂时在言月楼住下,国君的意思是,但旧殿整葺完毕即可搬回,被临绾千委婉回绝:“儿臣不敢奢费,何须整葺宫殿,言月楼便很好,且儿臣十余年未尽孝道,母后如今也在宫外安胎,儿臣斗胆请求父王,允儿臣能时时回临府陪伴母亲,待母亲平安生产,再同母亲一齐回宫。” 有绥国君想到巫祝口中王姬归可保王脉安之言,自无不应允,赐她腰牌,允其七月内可自由出入王宫。 临绾千欣然谢恩。 言月楼以楠木为牖,美珠为帘,已是十分奢侈,竟可堪比夏宫内殿,可见民赋之重,临绾千看的蹩眉,到内室榻边坐了,手中灰鸽咕噜噜叫了两声。 临绾千眸中忧意终于有了些许温软之色:“也不知阿晏如何了。”阿菱笑嘻嘻道:“明明中秋才看过书信,姑娘还念叨不止,可盼着这些事情赶快处理完吧,今早王姬归宫,好大的阵仗,可我瞧着姑娘笑意都是淡淡的,”她吐吐舌头,“阿菱只等姑娘和公子大婚的那天呢。” 临绾千笑笑,身子往后一倒,仰在榻上:“总会过去的,快歇了吧,明日还有的忙呢。” 今早来前,听狄翎说,那日被擒的死士死活撬不开嘴,只说要见自己一面。 临府早年拿到的如夫人母家结党营私、贪墨鬻官等错漏证据已然坐实,王上虽还未定其罪,但外有临府放手施压,众臣皆表明态度,请正王法,孙家这棵新长起来的大树已然临近飓风前夜。 临绾千深知,倘若仅以这些证据落罪孙家,如夫人已然是王上之妃,很有可能被开脱过去,可若如夫人谋害王姬之罪坐实,才真是一个都跑不了。 临绾千眼中迸出一丝决然的狠色,别的她不管,可庚娘的惨死就这样血淋淋横在回忆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窗外天已经现出亮色,临绾千翻身坐起,想了想,喊上阿菱,两人出宫直往临府别院而去。 狄翎已然守在地室前,见到临绾千过来,忙站直身揖礼拜过:“王姬。” 阿菱跟在临绾千身后,冲他点头微笑示意。 狄翎目光有意无意从阿菱脸上滑过,似在恍神,然旋即便向临绾千道:“王姬沿阶下去,到最里一间,人就关在那里,已经被我们灌了药,且有我们的人在守着,王姬安心进去便是,但为保万全,属下还是在这里守着。” 临绾千颔首道好,狄翎推开门,欲将她让进去,临绾千走到门前,却停住了,转身向阿菱笑道:“我自己就好了,你在这里等着吧?”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5 阿菱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临绾千看看这个菱,复看看那个翎,晨光照下来,两人的耳朵尖儿似渡了一层淡淡的粉。 临绾千唇边攒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儿,弯了弯眉眼:“嗯,一左一右,我放心。” 阿菱才反应过来,正待跺脚,临绾千已然及时转身,下了地室。 地势顺阶而下,似极屈折,因地下不透阳光,是以墙边皆挂了燃着的灯台,幽黄的光充斥了整个走廊。 她住在这个别院中时,着实没想到府中地下还藏着这样长的甬道,甬道两壁以石砖砌成,因地下阴暗潮湿,石缝中已布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藓,间隔一段路便掏出一间地室,以石栏门框住,方方正正似箱奁。 临绾千在甬道中沿点着的灯往里走,不由得想起最后一次入梦时,关押容晏的沉闷船舱。 也像现在这样,昏暗幽黄,一间隔着一间,置身其中隔着门上小窗往里瞧,探监似的。 临绾千终于走到最里头,两个人躬身而拜,转身给她开锁。 吱呀一声,室门缓缓滑开一个角,死士歪歪栽栽坐在地上,听闻此声,抬起脸来,对上临绾千的眸子,昏暗的眼底微微一亮。 第58章 游说 临绾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十分有些意外,看这样子,狄氏两兄弟竟没有给他用刑。 男子盯着她,一动不动。 临绾千走到他对面坐下:“这里日子怎么样?我看那边石壁上都长青苔了。” 男子十分费力的坐起来,满面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冷冷别开了脸。 临绾千从袖中掏出一副墨色腰封,连带另外巴掌大的黑布——大眼一看便知是从另一条一样的腰封上撕下来的,一同抛在桌上:“你想见我一面,我来了,”她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我既满足了你的要求,你也当礼尚往来。” 男子偏头,偷偷瞧了她一眼,可她脸上只是例行公事的冷淡。 “姑娘想如何往来?” 临绾千两手搭在石桌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是死士,不干出卖主人的活。” “喔,”临绾千瞧着摆在石案上凝然烧着的蜡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说到死士,”她抬起头,眼睛里含了些许兴味,“你是如何成为死士的?” 男子不易她这样问,不禁转回目光,双肩微微放松,须臾道:“不知道,记事起便是。” “这般你就愿意为差使自己的人去死?那岂不是很失败,连自己的情感都没有。”临绾千没说别的,轻笑了一声。 然这轻轻的一声笑却叫他有些恼怒,抬起眼皱眉看着她。 临绾千恍然间笑意尽敛,眼睫无力垂了下去:“我也曾有过…某种意义上来说的死士,然后她就真的为我而死了,”她抬起脸,“你想听听么?” 杀过很多人的死士鬼使神差的默认了。 “那年我尚在襁褓,被人追杀,她抱着我逃到山上,为了让追杀我的人认为我死了,她把我交给一个偶遇的旧友,抱着一方小被跳了崖,粉身碎骨。我长大后去那座崖边看过,那样高,望不见底,却能听见底下水流拍到乱石上的声音,”她缓缓收紧了手指,“你知道她为何要做我的死士么?因为我的母亲是她府中的小姐,两人相识整十二年。” 临绾千抬起脸:“因为沉淀了十二年的感情,她做了一次我的死士,我打小便记得这件事情,也是十多年的时间,我如愿坐在了这里,对面的人自称是死士,可是怎么能称作是死士呢?工具罢了。” 男子坚硬的眉心紧紧拧起:“你抓我,不是因…”他目光移向了案上的两块黑布。 “我可以确定,当年让她丢掉性命的人,和要取我性命的你们,是同一拨。”她语调泛着凉意,“捉你的原因和我关系不大,她死了,我要让你背后的人为她以命偿命,仅此而已。” 男子轻嗤一声,似不屑:“你要为一个死士报仇?” “她为我而死,我有什么理由不为她报仇?”临绾千双眼微眯,“我回有绥,就是为了这一天。” 男子笑起来:“若这样算,指使我的人报一辈子仇也报不到头!”“所以你觉得自己这样死了很值?忠肝义胆,千古留名?你可见过使飞镖的人一辈子只用一个镖?你和那些抛出去便可以丢掉的生铁…有何区别。” 男子眼睛一瞪:“你才是生铁!” “……” 男子因被灌了药,此刻全身疲软,方才又心绪波动的厉害,现下每说一句话都微微喘着气,鼻尖犹冒出汗珠:“我和她一样,也是有感情的,死士。” 临绾千已然恢复了先前的冷淡神色:“何以见得?” 他抬头,想提些气势,又没有力气,身体向前一倾,胳膊押在桌案上,带着不肯吃亏的较真劲儿,似街上的猪肉贩子在和客人讨价还价:“你应了我一个要求,我也回答了不少问题,现在我和你两清了。只是我还有一个交易要做。” 临绾千抬起眼:“说来听听。” “我取了十多年的人头,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是个有情感的人,”他怕她误会,又开口解释,带着些似是而非,“但我知道自己如此,不是方才开始的,是你扯掉我腰带的那天晚上,听说有个词叫一见钟情。” …… 临绾千这一世活了十几年,头一次有了如此明晰的、想打人的冲动。 然对面男子半点没有观察出一个人脸黑与否的觉悟:“我的交易,拿我对你的感情,换你对我的。” …… “我…”去你老家村口的大棒槌! 临绾千盯了他一眼,却发觉对方目光迥然的瞧着自己,眼珠被幽黄烛光一照,直若前些日子八月十五中秋节挂在天际的圆月亮。 她好像想起什么,扬了扬眉稍。 那天别不是月老开坛做法撒了把红线下来吧,一见钟情的还真不少。 临绾千听见自己笑了两声:“免谈。” 男子眸底亮光黯了下去,撤回身子坐着没动弹,良久道:“那我做回生铁算了,用完便丢,反正也捂不热。”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6 临绾千目光落在他脸上,缓缓站起身,拿起案上腰带,冷声道:“如此,再会。” 对面人身形一动。 临绾千将腰封窝成一个圆,在掌心敲了敲:“你既愿做生铁,那便待在这里,和石头过吧。”言罢转身欲走。 身后拳头软绵绵捶到案上的声音响起,继而听他快速道:“你不杀我?” 临绾千惑然拧眉:“并非你让庚娘枉死,杀你对我有何好处?” “你…真的只想为那个叫什么庚娘的报仇?” “仅此而已。” “若我改变主意…不想再做生铁了呢?” 她身形顿住,唇角请抿,挥了挥手中腰封:“你只要说出掌管这些腰封的主人是谁,我自保你随心做个人。” “……” “说个实话,很难么?” “…不难。” 两日后,临绾千向有绥国君指控如夫人意图谋杀其性命之事,并呈上一条腰封和一块残布,另附画押供词一封,王上惊怒,派亲信暗中远到夏国临丘图阳掘寻尸体,虽经两月,尸体已然腐烂,带亲信仍带回两个和临绾千呈上去的一模一样的腰封,其中一个缺了一块,也与临绾千所呈残布正好吻合。 有绥国君遂下令严审如夫人身旁宫人,果然也查出了其当年贿赂大巫,是王姬尚在襁褓便雪中离宫,在半路加害,而后毁尸灭迹,并使大巫暴毙而亡一事。 如夫人之罪无可辩驳,前朝众臣因临府施压,又以惩处孙氏族人以正律法为由连番上谏,王后身怀六甲,也特地回到宫中,哀婉陈词,国君遂下决心,颁下王命,按国法惩,灭孙氏三族。 . . . 临绾千好不容易才从宫中找出庚娘之前穿过的一点衣物,乘马车至她的老家,给其建了一座衣冠冢。 看着冢前纸钱一点点化成飞灰,临绾千双眉缓缓舒展开来,望着坟前石碑轻声喃喃:“庚娘,我和母亲都过的很好,如今大仇得报,你也可以安心了。” 啪的一声,后肩冷不丁被拍了一巴掌。 临绾千立时转身,意外拧眉道:“你怎么跟来的?” 对面站着曾经的“死士”。 男子显见得十分得意:“知道他们为何派我去杀你么?” 临绾千转回目光:“知道,功夫高,一根筋,不会转弯儿,好用好丢。” 男子面色难以言喻的五彩斑斓,叉腰无言良久,才愤愤道:“我哪里不会转弯?” 临绾千抿唇,抬手一指:“看到没,路前头便是一个弯,你道是会转,证实一下。” 男子轻哼一声,回身沿着路走了,果真转过了那道弯,看不见了人。 临绾千噗嗤笑出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喂,你耍我么?” 临绾千闻言转过头,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拐了回来,站在路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临绾千挑眉,转身欲走,又听身后道:“这条命,算我欠你的,愿来日能有报答之机。我叫向成,回见。” 她回头,路边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 . . 临绾千乘马车回了言月楼,不意王上却在楼中。 临绾千见国君面带愁容,竟像是不知去哪儿了才来到自己这儿,心下有些隐隐的不妙感,上前见礼道:“父王。” 有绥国君望着案上一杯残酒发愣,闻言抬起头来,眼睛里泛着微微的醉意,“哦”了一声:“回来了。” 临绾千望了望外头天色,疑惑道:“这个时候,是和大臣们议事的时间,父王还能抽出空来到儿臣这里,儿臣…很是受宠若惊。” 有绥国君笑了一声,眼角亦有疲惫无力的皱纹:“寡人就在你这儿待一会,你自去便可。” 他还真是不知去哪了。 前些日子他借口政务繁重,恰巧又出了孙氏谋害王姬一事,虽则被外国人看着丢人了些,然也让他得以将林渠欲与有绥结盟之事一拖再拖,以至于林渠使者到现在还在驿馆好吃好喝的住着。 可孙氏族人事情一了,那帮大臣不知抽了什么风,一个二个的都欲将有绥和林渠绑在一块,林渠使者颇趾高气扬,又催得紧,他到后宫,然那些妃子争风吃醋虚与委蛇的模样,让人瞧着实在累。 有绥国君逛了一圈儿,索性躲进了言月楼。 他如何不知有绥势弱,在北疆中求安已是不易,似个大国附庸,林渠势大而好战,如今找上他们小国意欲结盟,看似凭空伸来一条金大腿,实则便是为今后打起仗来时,先将这些附庸拉出去当炮灰。 申国之前讨好楚国,还不是被楚国给灭了。 他虽无能,当着一个国家的头头偏安一隅,但不代表他乐意把自己的国家栓到所谓大国的枪头子上,可他不乐意是一回事,倘若得罪林渠,万一落得跟申国殊途同归,又是不得不考虑的另外一回事。 正苦思间,临绾千端来一壶茶,将其摆在案上:“酒多伤身,父王还是喝茶吧。”说着伸手欲将案上残酒收拾起来。 她去拿酒杯,袖管中伸出一只纤瘦的玉手。 有绥国君眼睛落在临绾千的手上,目光一顿,复缓缓将其移上她的面庞。 临绾千因在宫中,是以施了淡淡的脂粉,朱唇修眉,云鬓腮雪,望之令人不忍移目。 有绥国君有些浑浊的眼底缓缓升起几分光晕,看着她道:“阿仪业已及笄,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 第59章 来使 临绾千持着兕觥的手一顿,须臾道:“儿臣刚回有绥不久,且王弟尚未出生,儿臣需陪侍母后身边,此事提之过早。” “啊,是是,”提及未出生的嫡长子,有绥国君撤回了目光,“寡人心急了。” 然心里的打算一旦发芽,轻易却压不下,反而枝枝蔓蔓起来,神思不断延展开去。 有绥国君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寡人先回去了。” 临绾千遂将他送出,眉心微簇,转头向阿菱道:“明日我们去临府,打听打听有绥近日出了何事。” 她方才从国君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类似于迫切期待的颜色。 然则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7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北疆与戎夷的战事。西北苦寒,眼见冬日将近,倘若拖的太久,于远征的夏国军士不利。 幸而前些日子容晏来信说,一切皆安,教她不要担心。 容晏信中未说战况,他初到北疆,便携一队兵马奇袭收复了被戎夷占领的石滦、玄山二地,戎夷败退,夏军旗开得胜,士气大涨,此刻正在筹划接下来的战事。 . . . 祁函回到楚国,得知北疆与戎夷正式开战,容晏领军为将,戎夷首战败北一事,竟大怒,于宫中槌杀数人,方怒气稍解,坐在案后,面色森然。 随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到他面前:“殿下,王上传召。” 祁函盯了他一眼,眼中戾气尽退,即刻起身到了楚候殿中。 他与楚候考虑不同,夏国说到底还是天子嫡亲,百国中最大的诸侯,一旦九州战起,夏楚必定势同水火,无拉拢之可能,是以依他己见,却不如将希望放在外族戎夷身上,与其结盟,助楚完成霸业,虽是单纯的利益牵制,却更让人放心。 然就在他下了此等打算之时,容晏竟打着更始王赋予夏征伐之权的旗号,发兵支援北疆。 支援北疆西境的那些小国,支援那群…乌合之众! 他才不是担心夏此举费力不讨好,而是容晏亲征,倘戎夷战败,不免元气大伤,还如何与楚联合? 祁函压着心中懑气站到了楚侯跟前。 楚候赐坐,淡道:“北疆戎夷之战,你如何看?”果然,也是冲这事情来的。 祁函暗暗观察楚候神色,缓声道:“戎夷虽是外族,然近年长成之势,不可小觑,可与夏和边境王军对战,双方孰胜孰败,函,不敢断言。” 楚候不置可否:“若寡人出兵助战,何如?” 祁函身形一顿,抬起头来:“父王为何做此打算?” 楚王眸色幽深:“夏此次是为天子出征,乃是匡正王道之举,虞室衰微,然则天命犹在,夏此次若败,楚国出兵,便是雪中送炭,可证强兵义行,此战果可为我楚来日之基;若胜,夏声威更盛从前,百国未必不舍虞而朝夏,我楚战时襄助,便是有功,又何愁不能分得一杯羹?而夏楚将缔结姻亲,锦上添花也好,雪中送炭也罢,皆可百国扬名,”他顿了顿,复冷哼一声,“戎夷外族,北疆属虞,外族侵我虞地,寡人犹不可忍。” 祁函急道:“可父王,一山不容二虎,夏与楚,必有针锋相对的一日…”他眉间泛出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算计,“倘以此战,耗夏元气,扼其于西境,则今后百国之中,再无可与楚抗衡者,所以函以为,夏戎之战,恰是我楚摆脱夏国制衡的最好时机。” 楚候一愣,面色微沉:“扼制夏国,戎夷该如何?” 祁函观详着楚候神色,握着杯盏的手暗暗收紧,还是道:“戎夷再如何,也至多在北疆作乱罢了,北疆之地不同中原,弃之也罢,而夏才是楚成就霸业最大的阻力…” 话音未落,楚候脸色骤变,手中杯盏重重顿到案上,砰地一声闷响。“逆子,你竟做此肖想,将我大虞之地拱手让与他人!” 祁函立时起身跪伏于地:“儿臣失言,父王息怒。” 楚王怒目圆睁,沉声呵斥:“北疆边鄙褊小,然也是我大虞之地,岂容外族之人侵踏!你是大虞中楚国世子,这个道理竟不明白么?” 祁函慢慢直起了腰,欲言又止,须臾复拜道:“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祁函从殿中出来,面色晦然不明,随侍小心翼翼跟上来:“殿下,王上这般,那我们…” 祁函不言,径直大步回了自己宫中。 待宫门关上,他铺开笔墨,才道:“父王年岁见老,许多事未免想不清楚,先顺着便罢了。” 楚候此举,皆是意欲楚国有朝一日能争霸百国,祁函不以为然,天子式微,自己为何不可取天子而代之? 第二日祁函递上去的奏折中恳恳切切为昨日之事认了错,并言愿领楚军,助王军同夏共伐戎夷。楚候自欣然宽慰,三日后王命下达,授符祁函,五万兵士供其征调,至于何时遣使到夏军营中同其结成联军,祁函以为,还需静观其变。 . . . 临绾千翌日一早便从王宫回了临府,与孕中的王后作陪。 这日初敲过一更,临绾千服侍王后歇下,便悄悄往府中后院走去。 渐入深秋,天气益发凉,临绾千披了一领湖蓝斗篷,出门时凉风一吹,仍觉得有寒意往身上扑,不由得又惦念起西境领兵作战的容晏来,轻轻叹了口气。 狄翎已经在后院中等她,见到她出现,旋即走过去行礼:“王姬。” 临绾千紧一紧身上斗篷:“如何,近来父王可当真有什么忧心事么?” 狄翎抬头,看着她道:“林渠来使,欲与有绥加盟,言曰战同进,退同安,王上近日所忧,总离不了此事,已经拖了许多时日了。” 临绾千一愣,旋即蹩眉:“林渠此番,不只要拖有绥下水吧?” 狄翎冷然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怎会,还有其他临边几个小国,然其他诸侯皆已应过,我们有绥么…”他看了眼临绾千,啧一声道,“芝麻堆里半颗花生罢了,然王上不愿从林渠,到现在还拖着没个结果。林渠此次大有胁迫之意,且与楚国连成一气,有绥怕是没有回绝的余地。” 临绾千眼皮一跳:“林渠的背后,是楚国?” 狄翎颔首:“楚世子函率兵伐申时,申伯出逃林渠,林渠国君将其活擒送往楚帐,为此楚还予林渠三座城池作为谢礼。” 他见临绾千沉默不言,顿了顿,复道:“容属下直言,王上拖延之举,实在不是良策。林渠行事霸道,此事拖的久了,日后难免成为他们捏拿有绥的把柄。” 临绾千面色凝重:“说的是,近年来诸国间哪里还有义战?楚申之事便是个例。”可顺其意,不免今后开战被拉去做炮灰,逆其意,林渠一旦发兵,则有绥朝不保夕,前狼后虎,夹缝中生存的弱国,如何做都是错的。 楚国绝非善与之流,倒是夏…她虽从未想过要通过自己和容晏的婚姻得到什么,然客观讲来,夏国和有绥将成联姻,有绥若与夏交好,多少也会令其他诸侯对有绥有所忌惮,可保一时平安。 但是容晏还在战中。 临绾千揉了揉额角,林渠都找上门来了,为今之举,大抵只有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了。 她与容晏结成婚约一事,还未告知有绥中人,一事忙着孙氏中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8 事无法抽身,二是是想待容晏战归,同他一起去见王上和王后,更名正言顺些,可如今的有绥国君,需要一颗定心丸。 临绾千在房中坐到半夜,终于打定主意,决定先将此事告诉国君。 她刚放下神思,案边烛火飘忽两下,晃的她眸光花了花。 窗外桂树枝叶哗啦啦摇了起来,携着寒凉的潮气,秋风拍的窗扇哐哐作响,临绾千皱眉揉揉眼睛,朝窗外看去,月亮早已被浓云遮的不见踪影,远处喀拉一声,夜幕划出一道刺眼的银蛇。 翌日一早醒来,窗外雨点打的窗牖噼啪作响,还未消停。 这场雨一下便到了晌午,临绾千才坐上前往王宫的马车,然进入宫门后,却没能见到国君。 中官说,国王上再次接见了林渠来使,此刻正在殿中议事,外人非诏不得入。 怕不是国君此次要做决定?临绾千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暗暗懊恼被这雨拖了行程,却也不得不立在门前等着。 回廊中偶尔还有毛毛雨被风吹到人脸上,携着凉凉的潮意,临绾千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煎熬,连连抬手去抚微湿的鬓角,天边阴云渐渐消散之时,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临绾千抬首,眼见得手持使节的男子挺胸而出,另一只手上握着个藏青色的长卷,似一幅帛画。 男子眼中余光淡淡瞥过她,眼睛却顿在她脸上,须臾转过身来,微笑揖礼:“原是王姬,竟有幸见得真颜,使臣在此见过。” 临绾千觑他自矜神色,心中微微放宽,依礼回道:“原是来使,可您与我从未见过,怎知我是王姬?” 来使笑道:“贵国宫中人皆善丹青之技,臣有幸得见,惊为天人,然今日见到王姬,才知丹青妙极,犹不如其人比画胜三分。” 临绾千才想起,狄氏兄弟曾给自己画过一幅相给王后。 她并未做多想,垂目谢过,转身进了殿中。 有绥国君坐在上首,鬓角微白,听见殿门被推开,抬了抬眼,目光触及到临绾千的面容时却神色一跳:“你怎么来了?” 第60章 临战 临绾千道:“儿臣想起之前在夏中还有一事未知会父王,特来求禀。” 有绥国君从王案后站起身,闭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既回了宫,便是有绥中人,之前的事没必要同寡人讲,”他说着就往侧殿走,“寡人近来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无空听女子之事,你且先回去吧。” 临绾千眉间微怔,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有内宦上前拉住了她:“王姬有何事,且先缓缓吧,”内宦压低了声音,好心道,“王上才答应了林渠之事,怕是心中不大痛快呢。” 临绾千立时转过头:“父王答应了林渠?” 内宦不明所以,眉眼中亦有无奈:“是啊…否则还能如何呢?” 临绾千却是心间一宽,缓缓舒了口气。 她此次来的打算便是,先劝国君应了此事,暂保有绥平安,待容晏战成归来,夏同有绥联姻,林渠因忌惮夏国,也便不会轻易拿有绥如何了。 如此,倒也算殊途同归。 临绾千把心放回了自己肚子里,复折回临府照料临后的胎,可她没想到的是,来使完成使命回去了,两个月后,林渠的战书却不期而至,以其轻视国君怠慢来使为由。 她知道这个消息时,林渠的大军已然压境,有绥仓促应战,节节失利。 有绥国君彻夜未眠,而后将临绾千召入宫中,却痛斥其为妖女,一幅画像断了有绥国脉。 何其荒谬! 王都中下了年中的第一场雪,雪花狠狠拍在窗牖上,寒风猎猎作响,夹杂着有绥国君的怒斥,似叫嚣哀嚎。 临绾千长跪于殿中冰凉地砖之上,睫毛上挂着冰雪初化的水珠,却扬起脸:“林渠战书所言清楚十分,然父王所怒,恕儿臣不明,国运之事,岂因一幅画像而改?” 有绥国君在殿中来回踱步,赤舄嗒嗒作响,空旷殿中回声闷闷,须臾停在她面前,语气中犹带着得知林渠来犯时不可置信的惊怒:“凡同林渠结盟之国,此刻皆安安稳稳,唯有有绥!”他长叹一声,“有绥与他国所做不一之处,便是将你的画像交予了林渠,现在落得什么?你看到了,还不认罪!” 临绾千眼睫一颤,水珠应声落到颊上:“什么?” “原来那日林渠来使手中帛卷,是我的画像?”她复抬头,直视着国君,“怪不得那日王上言说我及笄当嫁,怪不得那日来使走后王上便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原竟是要将我送予其君讨好林渠?” 有绥国君沉黑着面庞一字不言。 临绾千心头发堵,抬手攥紧了胸前衣襟:“王上拖延来使时日几多,心中亦是不安,便要以女子相送,向林渠示忠,希弥此过,”她冷笑一声,“然则王上也看到了,林渠压境,女儿无其德能才貌,足以弥补王上‘怠慢轻视’之过!” 有绥国君猛地转过身来,被顶撞揭露的惊怒难堪支使他扬起手,重重朝临绾千面上落下:“逆女!” 临绾千身子往旁一侧,竟直接避过了他的巴掌,凉道:“王上如此高看儿臣,儿臣不胜惶恐。” 有绥国君的手意料之外的落了个空,因用力过猛一时踉跄了两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心中怒气更盛,正待发作,却听临绾千轻轻开口:“儿臣与夏国公子晏已有婚约,王上此举,倘被夏得知,可想过会如何?” 有绥国君身形一僵,面上呆住,旋即变了颜色:“你说什么?夏公子晏…嫡长公子晏?” 临绾千蹩眉,吐出一个字:“是。” 殿中陷入一片沉默,有绥国君来回踱了几步,复折到临绾千身前,伸手扶住她的双肩,语气里犹带了些驳斥的味道:“那你之前,如何不告诉寡…父王?” 临绾千别过头:“先前孙氏虎视眈眈,儿臣不敢妄言,后孙氏族人伏|诛,儿臣得知林渠来使后,便求见过王上欲告知此事,可王上何曾给过儿臣机会?” 有绥国君眼中绝望之色渐渐褪去,代之以迫切的期待和一点紧张,握着她双肩的手也微微收紧:“那阿仪…将来是夏公子正妻还是侧妃?与公子晏关系如何?” 临绾千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89 觉得双唇有些胶着,她知道,倘若这话在此时此刻说出来,一纸婚约便不仅仅再是一纸婚约,而会不可避免的染上对权利和威势的利用和觊觎。 可林渠的军队已经踏过了有绥的军队,有绥凭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止,边境的难民已经流离失所,战线还在快速地向王都推进,风霜染血。 她听见自己道:“夏侯亲自下诏,为正妻,在公子晏被封为世子之后。” 有绥国君双目中涌上一点希望的亮光:“阿仪,阿仪可能替父王向夏求助?以夏声名,甚至不需要援军…只要能声援有绥,王都便有救了…” 临绾千双肩隐有痛感,听到他的话时眉间一怔。 他的目的是救王都,救有绥王室所在的王都,而非要雪林渠踏入国土之耻,而非为了拱卫王都的其他郡邑中的子民。 临绾千压住胃里汹涌的翻滚之感,狠狠闭眼道:“容儿臣试试…然则夏距有绥遥远不消说,仅凭儿臣一人与夏公子的情分而言,实在没有太大把握,儿臣以为,王上还应以积极应战为要…且这段时间,儿臣仍要在临府中照料母后的胎。” 有绥国君呼的舒出一口气,将她扶起身:“来人,将王姬好生送回临府,不得出半点差错。” 临绾千心中寒凉,起身走了出去。 几日间有绥中风云突变,要瞒住临后也是不易,临府担忧她知晓此事回惊动胎气,遂命下人三缄其口,决不许在临后面前提及政事,临绾千面上自然也不敢显露半分,临府上下本因战事人心惶惶,又加之要看顾口舌之危,一时间变得死气沉沉,不复往常,临后本就多思,府中气氛有变,她岂能不察觉?沉默了几日后,终于唤来临绾千,问她是不是临府出了何事。 临绾千眼睛落在王后即将临盆的肚子上,温然笑道:“外祖乃有绥国丈,舅父是相国,国之栋梁,且母亲怀着有绥嫡长子,王上尊重爱护还来不及,怎会有事?只是快入年下,府中人皆忙着,且母亲将生产,人心都悬在这上头,只等着母后平安产下王弟呢,一时紧张在正常不过了。” 王后方放下心来,捧着手炉斜靠在软榻上,微笑着点了点头。 临绾千起身柔声道:“我腌渍了些海棠果,母亲可想吃?我去取些来。” 王后自然应好,临绾千遂起身走了出去。 屋檐上积雪未化,天空白茫茫一片,偶尔又小雀飞过,似白纸上落的一个墨点儿,然先前放出去的灰鸽却至今仍然未归,不知是何缘故。临绾千紧了紧身上白裘,有些心焦。 容晏率军迎战戎夷,战况甚烈,然几月下来,戎夷已渐渐处于下风,王军一路北上,收复先前失地五六处,士气高涨,形势一片大好,也盖因如此,临绾千才会决定传书予他,托他写信给夏侯,希望夏侯能发声保住有绥。 然这封附着有绥军民性命的信却石沉大海。 林渠攻势猛烈,有绥本就国土褊小,边境失守,住民流离失所,且北疆中冬日苦寒,老弱妇孺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大量难民涌入王京,在这种时候,国君竟然下了封锁城门,驱逐难民的命令,临绾千得知此事后又惊又怒,愤然顶雪入宫。 “边境之民穷鄙不言,倘若难民中混入敌国细作,进入王都,又将如何!夏国声援迟迟不到,寡人又有何法?为今之计,唯有死守城门,等待时机!” 临绾千攥紧手指:“儿臣斗胆一问,王上所谓时机,是等待夏援的时机,还是…弃城而逃的时机?” 有绥国君回过头,布满红丝的眼睛瞪视着她。 临绾千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却听见自己沉痛道:“王都本就在有绥之西,林渠战线徐徐推进,距此城已然不远了,有绥虽国小兵弱,全力应对却仍能对抗一段时日,倘若撑到夏国发声,我们便能自保,倘若不能,也无愧于民。可都城的卫兵,把王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却消极应战!这是为何?”她顿了顿,“一旦林渠攻到王京,城外聚集的难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届时民院迭起,纵宫中有大队卫兵禁军,您就不怕,他们届时非但不会助您出逃,反而有临阵反戈之可能么?” 有绥国君脸上肌肉微颤,却羞怒的回过身,反手便是狠狠一掌,啪的一声清响。 殿中内宦宫女早已吓得抖抖索索,见王上竟气的动了手,哗啦啦跪了一地。 临绾千口中一股甜腥弥漫开来,却仍站在原地,唇角挂着一点扎眼的血红,抬首无声看着他。 二人对峙间,殿门前突然响起砰的一声闷响,阮娘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身后炸开:“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临绾千脊背瞬间凉了,踉跄着转过身,入眼处宫袍染血,一片刺目猩红。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宫中人慌乱成了一团,内殿中不断传来王后压抑的惨呼,媪婆们进进出出,神色哀戚,铜盆中的水红的触目。 临绾千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几度要冲进去,皆被宫人以产房不吉为由死死拦住了,国君也有些手足无措,窗外雪花簌簌扑打在木扇上,夹着猎猎寒风,似要破门而入一般。 “母亲如何会突然入宫的?你不知她就要临盆了么!”临绾千攥住阮娘的手,语音止不住的颤,“天寒大雪,我嘱咐过不要让她出门的…你怎能让她入宫?” 阮娘也吓得腿脚发软,抬眼看看临绾千,又转向国君,只摇着头流泪。 国君面色晦暗不明,甩袖往屏风前而去,一语不发。 临绾千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摇头怔怔道:“哦,出嫁女不得在娘家生产,否则会被视为不吉,连孩子都会被扣上命中带凶的帽子,即便母亲产期将近,即便这几日风雪不停,王上还是要将她接到宫中来的。”毕竟,王后怀的这个孩子,巫祝断言是个男孩,男孩…是嫡长子啊。 阮娘扑通声跪倒在地,懊悔哭道:“是奴婢无能,娘娘回宫后看到宫中皆是守卫禁军,心中便生了疑,要来拜见王上,奴婢实在拦不住…” 临绾千攥紧胸前衣襟,心中痛意悔意交织,直堵的她说不出话来,紧紧扶住了桌案,任凭尖锐案角陷入手心。 房内惨呼不断,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太医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0 汲皇皇从内殿绕出,满手尽沾淋漓鲜血,拜倒同国君哀哀切切说了什么,临绾千转过头,咬牙看向扶着屏风的那个男人。 扶住屏风的男子仅仅眨了两下眼,旋即决绝道:“无论如何,保子为先。” 临绾千心中凉了一片,声音几乎是在嘶吼:“她是你的…”‘发妻’二字还未脱口,殿门忽地被笃笃敲响,突兀急促。 国君回过头,脸色有些发白。 临绾千也想到了什么,心一下子提将起来,不…不可能这样快… 国君脚步微微有些虚浮,慢慢踱步到门前,手在门前停留片刻,咵的拉开了门扇。中官的身子顺势栽了进来,旋即跪伏在地上,连连叩首不止,尖细的嗓音因带着哭腔变得几近扭曲:“王上,王上不好了!林…” 后半句话还未冲出口,嘴巴便被捂住了,只余含混不清的尾音呜呜作响,临绾千几乎是冲过来的,冰凉的手牢牢捂着中官的嘴,压低声音切齿道:“我母亲还在产中,你吓傻了吗!给我滚出去说!” 中官被她捂得险些喘不上气来,早已没了主见,只连连点头,临绾千回首看了眼内寝,再顾不得什么,直接将中官推了出去,有绥国君满面阴沉,却微露荏色,步出殿外反手关上了门,哐当一声响,似在壮胆。 中官两股战战,仓皇跪下道:“王上,守城军来报,青朝上岚两郡不战而降,林渠军队直逼王都啊王上!” 有绥国君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般晃了两下,抬手扶住了门框。 雪花簌簌扑到人身上,众人沉默间,内殿中隐约传来王后力竭的呻||吟|喘|息。 对方兵不血刃,有绥的郡邑不战而降。 有绥国君又将如何?开城投降,还是…弃城而逃? 临绾千心头直若被一领蛛网兜住,又黏又堵,几欲作呕,手紧紧蜷了起来,指甲陷进肉里,沉声道:“王上,莫要再等了,召集宫中卫军同守城军会合,总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有绥国君额上闪着晶亮的水光,不知是因雪化还是心慌的缘故,只沉着脸不说话。 僵持间,殿内隐约响起几声小儿啼哭的声音。 临绾千起先不可置信,身形僵在原地,须臾才转过头,凝神细听间,殿内突然被拉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儿混着室内暖香扑将而来,伴着产婆劫后余惊一般的松气道喜:“恭喜王上,娘娘产下王子,母子俱安——” 母子俱安。 临绾千紧绷的脊背一松,眼间墨黑随着产婆话落呼的被照亮,绕过她便急步冲进了内寝。 屏风后血腥更重,两个铜盆中俱是血水,犹腾腾冒着热气,临绾千顾不得别的,握住临后一只布满冷汗掐痕的手,鼻头一酸,然又惊喜,到底忍住了眼前朦胧,轻轻唤了一声:“母亲。”却没人回应。 王后脸上皆是汗珠,然呼吸还算均匀,想是睡着了。 临绾千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心房呯咚呯咚跳的厉害,乍怒乍惊乍喜后,眼前隐隐有些发黑。 媪婆已经将孩子抱去外殿给国君拜安,临绾千咬咬嘴唇,将王后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也起身走了出去。 屏风外暖香缭绕,一片沉静,仿佛嫡长子一朝降临,所有急迫的事情都可以被这个又添了一个孩子的父亲暂时抛之脑后,无端的竟给散着血腥和压抑的殿中添了几分温情。 临绾千不得不上前拜道:“恭贺王上大喜,为保嫡长公子平安,万望王上调集军队抵御外侮,卫王都子民。” 有绥国君初温和一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像是终于想起王家礼法,斥道:“你今日已足够无礼,且身为女子妄言朝政,寡人现在就可以治你的罪!” 临绾千低垂眼睫:“火烧眉毛,王上还是先想办法保住有绥,战后再治儿臣之罪不迟。” 国君一时羞愤语塞,沉默片刻,终于向中官道:“传寡人令,宫中留下三千禁军,其余者与守城军汇合,务必死守王都!”言罢甩袖而去。 临绾千缓缓舒了一口气,从冰凉地砖上站起了身。 折腾了大半日,暮色沉沉朝地面笼罩下来,临绾千步出殿门,无声握紧了手中令牌,那是王后未生产时国君允她自由出入宫门用的,王后甫生产完,国君也因战事焦头烂额,一时还忘了将令牌收回。 趁宫门未闭,她得出去一趟。 雪渐渐下的小了,一片片无声隐落在她的白裘中,别院中也俱是沉寂无声,临绾千提着灯笼走进房中点亮灯台,走到鸟架旁,望着小盏中满满的鸟食,叹了口气。 灰鸽还是没回来过。 容晏上一封信中还是战捷之报,应当不会有事,可这个当口,灰鸽儿却一去不复返了。临绾千努力安慰着自己,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 . . . 她在别院守了一夜,然除却积雪满枝头,什么都没等来。 翌日一早,狄翎却出现在了别院。 临绾千压下倦意,手心握了一枝雪,冰凉化水的触感一点点清醒了她的神经。 狄翎面色凝重:“探子来报,林渠大军已驻在城外,只待攻城,守城军虽接了死令,然至多不过四万兵力,且周围各郡皆有降意,平心而论,仅凭王都之军,要与林渠抗衡,太难。” 临绾千无声看着他,须臾开口:“你今日来,就只是想对我说这些么?” 狄翎剑眉微蹩,沉声道:“老爷的意思,依王上之意,先护您和其余王族潜出城外避一避,躲过这一阵再做打算。” 临绾千指缝间有雪水滴落,缓缓坐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置信:“躲过这一阵再做打算?弃城出逃?外祖当真这样说?”她轻笑两声,“我们所住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城池,它是有绥的国都,国都里住着有绥的王室,有绥的国君,若国都沦陷,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么?”她没能说出口,可近日来,郡邑接连不战而降,昨日国君的反应她也看在眼中,有绥国民的骨头,难道是因偏安的惯了,当真软成这个样子了么? 狄翎握紧腰间剑柄,正了颜色:“王姬但请放心,临府一千五百暗卫皆已并入军中,少爷也已递上折子,自请领兵迎战,属下们定誓死保卫王都,与王都百姓共存亡!或胜或败,只为自己身上淌的血罢了!” 临绾千眼中燃起一点亮光,又有些吃惊:“竟是做的这个打算?” 狄翎点头,昂然道:“临府六朝为官,安能冷眼王室罹难?临府身为有绥人,便是为其辞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可王室中人不同,王都没了,可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1 以再建,有绥王室宗庙若绝了,有绥便是真的没了。” 临绾千松开手,雪水延满了掌心纹路,淋淋漓漓滴落在地上:“母亲已经平安生产,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方才颇受震动,然想到国君昨日言行,又不由为临府中人的忠肝义胆心凉,闭了闭眼道,“王室中人要保命,可算作是权益之举,临府忠国爱君,绾千心中感念佩服十分,然王室中人若全走了,倘若传出去,未免使军心不安,民心不定。” 狄翎沉默片刻:“那王姬的意思是…” “我留下,与你们一同,对抗外侮。” “万万不可!”狄翎腾地站起身,“王姬千金之躯,怎能冒此危险?恕属下无法从命。” 临绾千缓缓舒了口气:“你且听我说,为免群龙无首,王上势必要走;嫡长子尚在襁褓中,需人照料;长公子本就庸懦,不宜留在此处。而我要留在这里,自有理由。一则,我是有绥嫡长公主,临府外嫡孙女,名正言顺;二则我先前在凉山,虽不会习武,然幸得贵人教导,中原兵法略知一二,届时可告予舅父;三则有绥仓促应战,军中缺医,我可暂代;最后一条,”她顿了顿,摊手道,“你不知我昨日在宫中,已将王上得罪了个透,倘同他们一同走了,王上缓过气来,不知会如何罚我,你就当是为了我,去和外祖禀明,允我留下。” 狄翎眉宇间神色微微松动,半晌终于道:“属下会将此话带给老爷。”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有绥国君果真带着一堆亲戚太监跑了,风雪吹一吹,脚印儿都没留下半只。 临绾千说服临老太爷,开城门,接纳难民,自己也留在了府中,沉下心来同临府中人预备即将到来的战事。 林渠的战书送进了王都,兵临城下,铁蹄齐踏之声穿透城墙,震耳惊心。临绾千同舅父临崑站在城内列列待战的兵士面前,人人凝立不动,连戈盾都似被冻住了一般,车马也显了陈旧的模样,寒风吹过,旌旗偶尔泛起僵硬的波纹,复再垂下去。 周围直若被冰雪深埋的死寂。 临绾千站在摆成阵列的大队兵士面前,心头缓缓涌上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凉,她转过脸,临崑也在看着她,无声点头。 临绾千深吸一口气,登上最前面那辆战车,兵士们和战马皆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望着她。临绾千手指慢慢收紧了,向着身下的千万双眼睛,用力提高嗓音:“将士们,大战在即,今天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不光有有绥王室,有你们,还有我们的家人,王都的子民不能没有骨头,任凭他国人践踏侮辱!敌军犯我,欺吾民,侵吾地,王军既犹在,安能坐以待毙?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绾千以王姬之名,向大家保证,王室没有放弃他的子民,我和临府众人,都会同大家一起,守卫王都的土地,生死同进退。夏仪在这里,将有绥最后的尊严,拜托给大家!” 临绾千说完,站直身体,弯腰垂首,向战士们深深鞠了一躬,发上银色流苏垂到额边,簌簌轻响。 军队中缓缓升腾上一股活络奔腾之气,几乎要融了未化的冰雪。前些日子,三两郡邑不战而降,敌我实力悬殊,他们原本也对这一战不抱希望,以至于士气低迷,战营中死气沉沉。可他们是王都的守军,皆在青壮之年,他们也是热血男儿,何尝不想保家卫国,扬眉吐气?这些天里军中传出的王室子弟皆弃城而逃之言,他们叹息埋怨背后,也不免义愤填膺,然今日,有绥的王姬却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战车之上,与军民生死同进退,复燃起了他们心底深埋的愤慨。王室犹在,将帅犹在,他们是卫国之军,决不能屈膝而降,便是战死,也无愧手中长戈。 将士们齐齐举起手中冷戈,“唯王姬命”的吼声震落了帐上积雪。 黑云压境,临绾千同临崑一起登上了王都城墙。 城墙上守兵手握长|矛伫立不动,神色紧绷,眉眼前似蒙上了一层白霜。临崑身着战甲,面色郑重的拍了拍一个兵士的肩。 远处天边阴沉欲雪,城下大片寒甲逆光,战车鳞次栉比,长戈林立。临绾千紧了紧身上的净白披风,寒风猎猎,似要将人肝胆催散。 临崑望着城下摆开阵列的敌军,冷冷哼了一声,手中长||枪重重往脚下城砖一敲,铮铮作响,转身下了墙头,领兵迎战。 临绾千身着王姬纁裳,正装守在城墙之上,任风鼓起她背后的披风和长发。 城下两军响起第一阵交战厮杀声,城墙上战鼓擂擂震耳,刀刃铿锵和战士们的怒吼交叠成密不透风的铁幕,风霜染血。 两军拼杀整一日夜,有绥军队愤慨激昂,阵列齐整,然亦并非铁铸,长久下来已显疲色,两方均死伤惨重,王都守军渐渐后退,林渠的军队却似割不完的韭菜般冒出一茬又一茬,地上涌起层层血腥,与天边腾腾压下来的阴霾混在一块儿,望之令人触目惊心。临绾千指甲紧紧掐着手心皮肉,察觉到身后有人压低嗓音唤了她一声,立时回过头。 狄翎一身戎装站在她身后,身上仍未染血,周身风霜尽染,铠甲泛着寒气,朝她抱拳行礼。 临绾千眸底燃起一点光亮,靠近他道:“城中百姓都转移了吗?” 因是王都,城中多官员商户,战事一起,他们也自有逃跑的门道,能走的皆走了,有的甚至比国君腿脚都快,城中便只剩了守军、平民百姓和之后接纳的难民,王上走前下令封城死守,他们便留在了城中。 临绾千虽下定决绝心思,却也深知此战胜算几无,遂与舅父商定,临家中男子和她留在这里同军队一起对抗敌军,以交战为掩护,借用国君走时密道让民众转移以避此战祸。 王都将士已渐渐不敌,林渠却攻势猛烈,虽在意料之中,保住了城中子民,却也是身陷绝境中的一个安慰。 狄翎点头:“用的是王上率众人离开时的密道,暂时安全,只余几十户了,还在继续往外撤,”他眉宇间亦有愁色,“王姬,阿菱不愿走。” 临绾千眉心微蹩,闭了闭眼:“不愿走就把她敲晕了给我绑走,总之不能留在这儿,”她睁眼看他,勉力一笑,“你们两人…” 狄翎神色一怔,急忙道:“王姬说什么…卑职不懂。” 天边不知何时开始往下落小颗小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2 颗的雪粒子,挂在临绾千的眼睫上,她眨眨眼,眸中之色决然:“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务必将她送出城,”她面色凝重,“无论此战结果如何,我都拜托你,保你自己和阿菱平安。若你愿意,将她送回夏都也好。” 留下同守军一同杀敌,还是保护阿菱躲避战祸,狄翎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落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矛盾的事。 他紧紧握住了腰间剑柄,周围空气沉寂了下去。 临绾千顿了顿,复道:“我知你不愿离开,但你须晓得,你走了,战中自有其他将士替你,但在阿菱面前,你无可替代。” 狄翎沉默片刻,终于半跪于地,垂首道:“尊王姬命。” 临绾千看着狄翎离去的背影,容晏的影子止不住的在脑海中晃来晃去,呼吸隐隐有些不畅,抬手攫住了胸前衣襟,倘若这次…倘若她死了。 击钲声在城下响起,撕裂昏茫密布的阴云,城下军队闻金声撤入城内,临绾千应声而起,看到林渠军队到底没追上他们撤回城中的速度,一颗心缓缓放了下去。想来城中百姓皆已离开王都了。 偌大王都几乎只剩了残余的三万战士,雪落将下来,染白营帐和远处屋檐,一座城越发没了温度。 林渠军队并没有立即再次发动进攻,城门外一片死寂,临绾千燃起篝火,给伤重的将士们包扎伤口,几要冻僵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 临崑手持一碗热水坐在帐前,白色的水汽氤氲上他刚毅疲惫的眉眼,他沉默片刻,看到临绾千朝自己走来,欲起身让空却被她按住,看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愧道:“臣有罪,如此委屈王姬。” 临绾千唤了一声舅父,把手伸到篝火旁取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轻声道:“兴许命里终有的,无论形式或轻或重,时间或早或晚,都是逃不过的…我是不是该认命?” 临崑没听清,下意识转头“嗯?”了一声。 临绾千恍然回神:“啊…没事,方才魔怔了。”王都中百姓皆已离城,即使会暂时受流离之苦,也总比被敌军俘虏屠戮要好得多了。 梦里天子征伐有绥的那场战争,即使身处深宫也能闻到子民的哭喊,嗅到无辜百姓反抗无果后颈间涌出的血腥。 可她和守军现在的情况,比之为绝境,大约也不为过。灰鸽一去不复返,求助的信也石沉大海,林渠的军队就在王都外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就会攻进来,可他们必须死守到底,一旦王都被踏平,被划入林渠,敌军北上,不论是弃城而走的有绥王室中人,还是昨夜才逃出战祸的王都子民,甚至是有绥北部还未被战火殃及的地方,都将随着林渠铁蹄的深入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守城军不能后退,唯有死扛,便是只能拖住林渠军队的几日时间,也好。 她从未想过要逃走,亦没有别的选择。 临崑咕咚咕咚灌完热水,腾地起身,只道:“舅父去看看他们都布置好了没有。”便大步走远了。 若是带几日林渠攻城而入,城中将士便只能扛着大刀上了,他们必须采取措施尽量减少人马伤亡。 临绾千靠在一根光秃秃的木头桩子上,闭了闭发酸的眼,凌晨一片静谧,大脑放空的时候,人的无助感就容易叫嚣的厉害。 将士们没有后退的余地,人人皆是背水而战,战中摆阵列兵,杀红了眼,竟以孤军之力抵挡了林渠军队整整一月,却也伤亡惨重,军队越缩越小,这日收兵撤回城内,临崑清点兵士,已然不足半数。 城门突然摇晃起来,携着沉闷震耳的撞击声响,想是林渠的攻城车已经开动,临崑握紧手中长||枪,朝左右军士使了个眼色,人皆悄悄退散开去。 一下,两下,王都城门哐哐作响不断,门闩已然开始发出即将断裂的隐隐声响,城门外是林渠的君队在叫喊示威。 天上又开始飘下雪花,终于,城门被冲破,林渠的将领欣喜若狂,而那两扇城门却并非如想象中那样,坚持着厚重质感只肯开一条缝,却显见得也很激动,门扇快速向左右滑开,不一会儿城中景象完全|暴|露在敌军面前。 林渠的军队哄哄大笑,老天也不向着有绥,城门这样软骨头! 城中空旷沉寂至极,直若一座鬼城,不见一个人影。 第63章 援军 几乎是在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的一瞬间,一排排尖利木桩嗖然而至,带着毫不留情的锐利杀气,朝敌兵冲将而去,破风声不断响起,尖木穿透肺腑,一时间城门前马匹倒地声,兵士惨叫声连连不绝。 将领见势不妙,慌忙命人撤退,木桩却在此时销声匿迹,城中空地上尸体横陈,长戈尖木混着鲜血横七竖八砸在地上,一片狼藉。 军队停住了步子,轻易不敢再上前,马上将领看出木桩不过这一茬,不禁羞恼,复令前进,城中街上户户门窗紧闭,了无人声。 马上人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扬手向前一挥,兵士们继续往前走,架势如同新郎倌娶了天下第一美的姑娘,风光紧张。王都街道两旁本多商户,门前挂的布招子还未撤去,已然蒙了风霜,重的往地面垂下去,寒风吹过,偶尔扬一扬。 二楼紧闭的窗牖悄悄被抬了起来,映着微露的晨色闪出一点锐利的光,若细细看去,整条街的窗中都冒着一点冰冷的雪刃,似夜里初上的星子——虽则王都中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好的天气了。 前头骑马的将领突然停了下来,抬眼朝路旁楼上看去。 隐在窗后的利箭齐齐朝街上兵士射将而去,密密麻麻直若盛夏中砸下来的暴戾雨点,携卷着风雪的寒气,飕飕划破冷风,绝尘破入敌兵的铠甲和咽喉,将领还未举起盾牌,额中被箭射中,头颅被贯穿,整个身子砰地栽下马,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路上军中一片惊哗骚乱,汲皇皇举盾抵御,裨将既惊且怒,嘶吼着下达军令列阵迎战,混乱间街角处滑过一道火光,隐有乱蹄踏地声,蠢蠢欲动如不能制。 受惊的马…还是…羊? 扬盾躲箭挥戈排阵的林渠兵士惑然回头,却霎时间被惊破了胆,只见空阔街道两头不知何时冲出一群红眼发了疯一般的公羊,皆角附狭长利刃,身披铁刺,不管不顾朝军队所在的地方疾冲过来,不消片刻便将初排好的阵列撞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3 了个七零八散,人声羊声一片混乱,踩踏哀嚎声不绝于耳,兵士们哪里还顾得上排列布阵,手忙脚乱提戈制羊,然公羊力大,且周身便披铁刺,一时间无从下手,又因尾上被绑浸油草束点了火,本就失控发疯,角上绑着尖刃横冲直撞,人皆忙慌躲避不及,死伤许多,兵卒中一片哗乱。 众人皆惊慌失措,待将公羊杀尽,阵型早已乱的不成样子,还未缓口气,街旁门后小巷角中忽然冲出许多兵士,手持长戈拼杀而来,同样红着眼睛,喉咙里亦有低吼,也像发了疯。 总归是最后一战,他们的家人已经被王姬送出这里,不必担忧自己会死在他们后头,此时不疯,更待何时? 城中两军陷入激战,利刃铿锵厮杀不绝,街上杀气血腥弥漫,王都守兵士气冲天,林渠兵士隐隐有失势软靡之态,被王都的将士杀的渐渐后退,刀剑撞击声渐渐朝城门方向退了回去。 临绾千手中犹握着火把,身下是浸满油的麻袋,一直延到街上,眼前景象被火把热气蒸的有些虚浮,雪花落到她的眼睫和衣服上,眸底墨色益深。 敌我兵力太过悬殊了。 林渠的兵士已经回过神来,拼杀之势愈来愈烈,满目尽是淋漓鲜血。厮杀的将士渐渐朝这里挪了过来,眼看就要将她裹挟在内,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和守城军真的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将士们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护送百姓,死守王京,拖阻林渠大军,也给藏在王都之后的有绥郡邑争取了自己几乎是用命换来的备战时间,便是城破,魂入地府,也死得其所,问心无愧。 作为夏仪,她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可作为临绾千…她还没能等到容晏战归,自己却要先死在战场上了。 临绾千手心被火把上的倒刺扎的锐利一痛,咬牙闭上了眼,缓缓松开了手指,肩膀却在混乱见被人向后一掰,脱手的火把也被人一把接住,她刷的睁开眼,眼中闯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脱口唤道:“舅父?” 临崑来不及言语,回身打散几个冲上来的敌兵,拉住她的手腕往外城中突围,喉咙里方低吼道:“你是王姬,不能就在此丧命,快走!”临绾千脑子里嗡嗡作响,夏仪的身份和临绾千的灵魂不断撕扯着她,几乎要将自己拽成两半,厮杀声不断涌到耳中,堵在心头,脚步被临崑急促间拉的几个踉跄,在即将突出重围时却突然停住了,身旁杀红了眼的兵士竟也渐渐缓下了动作。 任何人都听到了城门外传来的万蹄踏地的声音,似藏在厚厚的阴云中仍不断轰隆作响的惊雷,一瞬间撕裂了漆黑的云层,每个人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临绾千目光越过重重铠甲,落到城门外黑色铁骑军中高高举起的那面大旗上。 旌旗迎风飘扬,上书明明白白一个玄黑的大字。 鼓角齐鸣声震耳欲聋,骑在马背上的公子铠甲着身,墨色的眸子间迸发出势在必得的杀意,挥手下了进攻的命令,军队直接冲进王都敞开的城门。守城军手中冷戈复隐隐握紧了。 他们分不清是敌是友,直到围在身边的林渠敌军接连倒下,弥漫出浓重的血腥。 临崑也愣了,慢慢放下了扣着身前人肩膀的手,临绾千眼中尽是意料之外和不可置信的惊愕,步子微微往后踉跄了两步,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利箭,直直朝她斜刺飞来,噗的一声,没入胸口。 临崑骤然大怒,手中长||枪挑开身旁敌兵,一把扶住她:“阿仪!”临绾千有片刻的怔忡,忍住突如其来的锐利疼痛和眩晕抬起头,想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马背上的男子已然疾驰而来,眼中竟有压抑不住的急色,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其拉上了马,甩下身后厮杀的兵士,向城外迅速驰去。 临绾千被他搂的牢牢的,眼前人的容貌却因马上颠簸变的迷蒙,利箭还插|在胸前,教她的神思开始恍惚。 她狠狠闭眼,复睁开,整个人被黑暗吞没前,手上本能地用力,推开了眼前男子:“容晏…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 . . . 林渠的军队被突如其来的援军打了个溃不成军,当日黄昏便递了降书,驻扎在各地的军队也皆撤离了有绥。 临崑接过降书时仍犹愕然,直到手中有了实在的触感,才从此种情绪中抽出清醒神思,吩咐为援军将领摆酒设宴以作答谢。 将领却婉拒了,只笑道:“殿下只吩咐了助贵军此战,将军这般,末将实不敢受,这便要收兵回去了。” 临崑应过,面色却亦有忧色:“那王姬她…” 将领眉宇间神色一顿,旋即道:“将军不知,王姬与殿下是旧识,今日王姬受伤,殿下不免心焦,必定是带王姬去医治了,将军大可放心。” 临崑心中一颗大石头方落了下去:“如此,劳烦将军务必为鄙人向殿下传达谢意。” 将领自然答应,而后率军离去,寒风吹起军中旌旗,一个“楚”字清晰展开在风里。 . . . 临绾千醒来时正是半夜,榻前挂着厚厚的帐子,室内熏着暖香。 胸前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她伸手去探,箭已被拔去,包扎的严严实实。 临绾千手肘撑着榻边欲起身,却浑身乏力的厉害,不察跌了一下,牵动了拴在榻边的一根红绳,门前似有铜铃叮铃声响起,一个侍女应声而入,满目恭顺,行至榻边拜道:“姑娘醒了,可要用些吃食?” 临绾千坐起身,打量着室内布置,有些茫然:“我这是在哪里?” 侍女起身给她背后垫上一个软枕,边道:“杨岭郡,姑娘已经脱离险境,安心养伤便是。”临绾千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蹩了蹩眉,似在自问:“我…已经出了有绥么?” 侍女轻轻笑了:“自然,杨岭郡在楚西北之境。”见她默然不语,又解释道,“姑娘已经昏睡四日了。” “我…竟在楚中?”临绾千有些浑噩,轻声呢喃间房门复被推开,伴着男子温润的嗓音:“你先下去吧,我来陪着临姑娘。” 侍女应声而出,临绾千抬眼,男子将手中食盒放到案边,细细打量她几眼,方道:“终于醒了,来吃些东西吧。”说着端起一盏红豆沙,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临绾千本能往后一避,别开了眼:“祁公子…你怎么会…” 祁函手中豆沙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复将手中瓷勺向前递了递,温声道:“吃完东西再说。” “多谢,”临绾千笑笑,接过碗盏,“我自己来就好了。”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4 祁函顿了顿,将勺子递给她:“小心些,别烫了。”临绾千点头道谢,只垂首一口一口的吃着,祁函眸中滑过一抹温软的笑意:“你昏睡了好几日,我一直挂心着,方才侍女来报说醒了,让他们备了吃食就赶了过来。” 临绾千用完一小盏红豆沙,恢复了些体力,挣扎着起身向祁函行礼:“此次有绥大难,幸得楚军相救,如是大恩绾千没齿难忘,请受绾千一拜。” 祁函忙俯身相拦,扶住她的胳膊:“理所应当之事,临姑娘不必挂怀,”他顿了顿,正色道,“其实函之私心,不过意欲保全姑娘。” 第64章 剖白 临绾千察觉出祁函话中异样,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他墨润的眸子,往后退了两步:“公子…”她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说什么都很无力,自己不过一个有绥的王姬,如何报楚世子这个救国之恩?无论说什么,皆是空话罢了。 她动了动唇,只好道:“绾千既醒了,总不好再叨扰公子…”祁函却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天色已晚,姑娘且在这里住着,安心养伤为要,”他面上现出倦意,“函便先去歇了,姑娘也安歇吧。”言罢不待她再开口,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临绾千心中隐隐不安,欲追到门前,胸前伤口复一阵阵疼起来,直教她无力眩晕,只好扶着屏风挪到窗前,透过窗缝往外看去,外面灯火幽微,恰有一队巡夜的兵士从院里经过。 祁函房中案上灯火灼灼,灯台下摆着一卷帛画。 他伸手将帛卷展开,画上女子身着王姬纁裳,墨发及腰,修眉臻首,笑意盈然。 月前他从林渠国君那里无意间看到这副画像,心中猛然一震,神思恍然间飘了很远,良久方道:“这女子,是谁?”林渠国君目光从画上移开,回笑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有绥国君长女,名仪,字绾千,方及笄。” 祁函凝目,余光却看到林渠君的眼睛仍止不住往画上瞟,眼眸微眯,直接将画卷起,握到了手中。 林渠君何其精明,慌忙道:“公子若喜欢,寡人现在便可派使者去知会有绥。” 祁函将画收起,谦和一笑:“这倒不必,只是需要林渠君帮函一个忙。届时…函作保,予您有绥中三座城池。” . . . 临绾千因担心王都中事,原本思绪烦乱,并没有入睡的心思,却不知为何脑袋刚沾到枕头便沉的不行,待翌日醒来时天已大亮。 临绾千起身梳发后推开门,欲去寻洗漱的地方,还没迈出门槛,却已经有侍女端着水迎了上来,挡在她面前道:“姑娘醒了,且进去让奴婢服侍您洗漱吧,大夫一会儿便来了呢。” 站在门前才发现自己所住是单独的一处院落,院子不大,往前三丈有余便是一扇月门,将自己的住处与其他地方隔开了,根本望不到外面是何景物。 这样一出小院,何须派一队兵士巡夜? 临绾千心间生出了一种被控制的感觉,稍微皱了皱眉。侍女向前一步,挡住了她投向月门外的视线,笑意有些讪讪的:“姑娘快进去吧,外头天寒,莫着凉。” 侍女们待她自是热热情情客客气气,说些关切的家常话,再问,便没别的了,直到大夫进了她的房间,侍女们皆眼明手快收拾了洗漱吃喝的东西,很快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大夫端着一张风干橘子皮似的脸,摸完脉道:“箭伤倒无甚大碍,好好休养便可,只是…”他看了看身后祁函。 祁函慰然看了她一眼,道:“大夫但说无妨。” 老大夫摸一把胡须,面色凝重:“姑娘先前昏迷,也是老朽来看的,所配之药便有压制箭上所淬毒||药的作用,然则因姑娘未醒,老朽也不敢随意用药,却未曾想到这毒看似平和,然渗透的厉害,有些难办。” 临绾千心下微沉,那日她中的箭上竟淬了毒? “姑娘也莫要惊慌,且回答老朽几个问题,姑娘醒来后,是否时常无力晕眩,四肢疲软?” 临绾千点了点头。祁函眸底露出急切之色:“敢问大夫,此毒可好解?” 老大夫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祁函:“并非不能解,只是所需时日较长,需徐徐医之,姑娘这几日需静心安养,切勿忧愁多思,急躁多动,因这药有损人心脉神智,重者甚至失智发疯,切记切记。”言罢他站起身来,“老朽先下去配药了。” 祁函亲自起身相送,温声道:“大夫尽管开方子,不论多难得的药材,只要好用,函都会寻来。” 老大夫应过后出了门,祁函折回临绾千身边,宽慰道:“有我在,你别担心。”临绾千往后撤了撤身子,抬眼道:“实在不好再麻烦公子,还是让绾千回有绥吧,毒总能解的。” 祁函双眉拧了起来,抬手一把握住她的肩:“有绥方战毕,王都中必定忙乱不堪,你欲回去,回去做王姬?你忘了方才大夫所言么,不能在劳心费神了,有绥的烂摊子,我替你解决。” 临绾千挣开他的手,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公子,有绥自己的事,自己自会想办法,绾千的事,也不想劳烦公子。”祁函双手顿在半空,轻笑一声:“自会解决,敌军兵临城下之时,有绥国君携王室中人弃城而逃,把整个王都卸到你一个小姑娘身上,便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莫说那个地方从未尽到对一个王姬该尽的责任,你根本没有回去为它献身的义务,单考虑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便决计不会放你回去。” 临绾千被他堵得一时无言,无声站在原处,祁函轻叹了口气:“你好好养伤。”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临绾千抬头看向房梁,皱眉狠狠揉了揉额角,屋内火炭烧的噼啪一声,迸出几颗火星子。 . . . 巡夜的兵士每晚都会在院中出现,身着铠甲腰悬佩刀,列着整齐的队伍在院子里转,临绾千白日里问起来,侍女们也只说近来边鄙之境不太平,公子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特地派了一队兵士在小院中,再问不出别的。 临绾千越发觉得不对劲,这日晨光初上,好不容易消失两日的祁函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临绾千起身见礼,祁函一向温和谦谦的神色有些沉重,径直走到她跟前,道:“绾千,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5 临绾千后退两步,截在他继续开口前道:“听侍女说,公子这两日是因事忙,才没来看我。” 祁函闻言,眼中一亮,笑意抿上唇角:“你是盼着我来看你的么?上路后我可日日都…”“公子且先听我一言,”临绾千将声音提高些许,打断了他的话,“绾千是想说,公子既日理万机,我实在不好继续叨扰,公子之前所说有绥未必有医士可解我所中之毒,和我若回宫不免劳思费神一事,这两日我皆已想过,”她顿了顿,“我在夏国有幸认识一良医,必能医我,且夏中我可住在晏公子府,那里的侍女也会照应我,不会多劳费神,所以,烦请公子让我回夏中休养吧。” 祁函温和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临绾千握紧手指:“公子大恩,绾千必不敢忘,倘若我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公子的,还请公子一言,也好让我报答公子恩情。” 祁函朝她走了一步。 临绾千随之后退,脊背却一下抵在了屏风上。 “恩情?报答?”祁函轻笑一声,“原来在绾千眼中,函竟是这样的人么?绾千,你这样聪慧,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意的。” 临绾千扭过脸,避开他伸来的手,语气沉了下去:“公子自重。” 祁函手指微顿,停在半空,空气沉默半晌,男子沉静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绾千既想报恩,为何不全了函的心愿?若能以绾千其人换楚军援有绥之恩,函也…不胜荣幸。” 临绾千一怔,掩在袖中的手指越发收的紧了:“绾千尚有自知之明,绝不敢将自身与一个国家的命运相较,况且,公子同和硕公主已有婚约,绾千与夏公子晏也有了婚约,逗留在公子处实在不合礼法。” 祁函身形一顿,似愣在那里,须臾才道:“婚约?你和…容师兄?” 临绾千坦然抬眼:“是。” 空气陡然沉寂了下去,两人僵持许久,祁函才别开眼:“什么时候的事?” 临绾千照实道:“去年,夏侯亲自指婚。是以,我现在是容晏的未婚妻,回公子府也是理所应当。” 祁函心中实是震惊,据他所知,有绥找回王姬不过就是今年夏末的事,也就是说,夏侯指婚时,临绾千身世还未明了,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莫说是一介民女,便是知道她的身世,也不过是北疆中一个小国的王姬,做夏世子的妻,他们父子怎么肯? 便是现在,他欢喜她,想得到她,但也从未想过要将她立为自己的正妻。 临绾千见祁函默然不语,将步子往旁侧挪去,下一刻祁函的身形却倏地一动,右手握住她肩,一把将她拷在屏风上:“你可是因我不能给你正室的身份而介怀?”他急急道,“父王已经封我为世子了,你放心,待诸事平定,待我继承王位,一定封你做我的王后,可好?” 临绾千身形一禀,奋力一把推开他:“公子自重!” 屏风被她的动作撞的吱呀一声响,临绾千站直身子,因用力过猛而有些晕眩,喘息着道:“我愿意和容晏在一处,与今后是否成为王后无关,与容晏今后是否继承夏国王位也无关!我愿意…仅仅因为这个人是容晏,别无其他。” 第65章 软禁 祁函被推的向后踉跄两步,扶住身后案角站稳了身子,看着临绾千不发一语。 临绾千向后握住了屏风的木缘,支着身体道:“公子若无异议,便放绾千走吧。”对面的人站着没动。 临绾千离开屏风,朝他鞠了一躬,转身便门外走去,院中侍女见她自己走出来,都频频回首,竟无人相拦,她暗暗松了口气,径直走向月门,正待出门时,却有长戈砰砰两声响,叉在了她跟前。 戈刃映着晨光寒芒几要晃花人眼,身后复有男子脚步声传来,临绾千转身,皱眉看着走过来的祁函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祁函示意门前兵士将长戈放下,道:“我之前的话还没说完,绾千就这样急着走么?”小院中侍女们何其有眼色,皆放下手中物什,不约而同的低头退了出去。 他迈上前一步:“函自认并非夺人所爱之人,绾千既已身负婚约,函自也…”他咬牙,“不会强迫你。” “只是你,不想快些见到容师兄了么?” 临绾千一愣,惑然抬眼:“什么?” “北疆西境战事胶着,父王为保虞地,着我率五万精兵前往支援,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祁函眼中墨色深沉,“北疆冬日苦寒,夏中将士必定受不住,恐怕情况不太妙。” 临绾千手指蓦地收紧了,怪不得她放出去的信一直石沉大海,怪不得灰鸽一直没回来,莫不是容晏…她咬住下唇,后颈有些发凉。 “函曾经遣使前往西境寻夏中将领,可最后连使者都没回来,”祁函面有痛色,凝重道“是以我决定直接发兵前去,不论是寻人还是对抗戎夷,都不能再等了。” “什么时候走?”临绾千突然抬眼,“我…”“两天后便领兵出发,”祁函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担心师兄,届时我们一起去寻他,可好么?” 临绾千的心波波跳了起来。她自然是想见到他的,特别是在知道他生死不明之后,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马上飞到西境去,可现在西境是什么情况,连祁函也只是推测,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以容晏的能力,大抵不会差成让她后怕的样子,若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去了,不免会教他束手束脚,给他添乱,可若不去,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自己又实在如坐针毡。 临绾千紧紧捏住袖角,良久才道:“请允我好好想想这件事情。” 对面的人眉心微拧,叹了口气:“好。” . . . 祁函刚回到房中,随侍便迎了上来,躬身捧上一个竹筒:“殿下,戎夷首领来信。” 祁函冷哼一声:“莫不是又来哭穷。”说着接过来将信抽出看了片刻,果然眉毛不悦的皱了起来。 他却是有些高估戎夷的实力了。 容晏所领王军已经攻破昆戎关,不仅收复了这几年戎夷攻占的所有城池,且战线还在向西推移,戎夷之军已渐显疲态,从信中言语来看,对与楚军暗中联合灭夏的筹谋已经生了动摇之心。 祁函对戎夷容晏收复北疆中地一事乐见其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6 成,一来可以磨一磨戎夷狂妄的锐气,对楚军的渴望也就更加强烈;二来他的野心,乃是天子之地,自然包括北疆,如今被容晏一朝收复,正好省了他之后的麻烦。 戎夷与容晏所率王军已经交战半载,戎夷虽处于劣势,但夏军也必定疲惫,此时正是他收拢戎夷首领之心和与其联合夹击夏军的好时候。 他深知要想成全自己的野心,就必须除掉夏国这个最大的阻力和隐患,况且统领夏军的这个人还是容晏,和临绾千有了一纸婚约的容晏。 祁函将信抛在炭盆中,看它一点点蜷曲着化成灰烬,才道:“你去告诉他,楚军不日便会到达,且既已达成约定,楚军所有的粮草辎重,自然也不会少了他戎夷的。” 随侍领命退了下去,房间中复沉寂下来,祁函打开窗下一个狭长暗格,拿出了暗格里静静躺着的一只利箭,箭羽洁白而箭镞稍短。 那日率军到达有绥王都前,他也是这样拿着它,那时箭头还是干干净净的,闪着寒芒。 那日率军进了王都,他的属下果然向自己之前命令的那样,将淬了药的箭趁乱射进了她的胸膛。 冷然而干脆的,和他前些日子用手捏死那只暗卫从临府别院附近截住的信鸽,把信笺连竹筒一块焚成灰的时候一样。 他的世界里,真假从来不分明,从来都是掺和在一块儿的。急切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留下她的理由是假的,大夫口中什么劳什子箭毒,也根本没有那个致人发疯的效果,只是教她乏力晕眩一段时日罢了。 就连他心悦于她的理由也是如此。 喜欢君若是假的,为她失足落崖是假的,可伤口是真的,临绾千慌忙忙给自己包扎也是真的。 理不清的真实和谎言,只有感情和欲|念能说明白。 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榻前,取出那卷帛,刷一声展开,画中女子犹笑意嫣然。 可这么几日下来,她对自己的唯有感激和客气,今日还多了许多刻意的躲避和疏离,也只有通过画师的想象和工笔,她才会对自己这样笑,而在他内心深处,这样的表情只能是对着自己的,所以这幅画像只有他能看,所以容晏必须死。 他紧紧握住了画轴,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的狠色,火盆中的炭烧的噼啪两声,掩住了房顶瓦片发出的一点微不可察的声响。 . . . 夜色沉沉笼罩下来,一更才敲过,小院中十数兵士列队巡过,冷月照下来,手中长戈泠泠映着寒光。 临绾千坐在窗下的长案后,察觉到一列兵士从窗边走过去了,欲起身宽衣上榻,窗扇却发出一声轻微声响,她立时转头,一个黑衣人竟从窗中迅速钻进,脚尖利落点在案上。 临绾千心中陡然一惊,想后退时,被那人上前一把捂住了嘴。 她猛然睁大眼,忙要挣开,耳边响起一句有些熟悉的男子的嗓音:“别叫,是我!” 临绾千定睛看去,黑衣人浑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副凌厉眉眼,惑然皱了皱眉。 那人眼中滑出些许无奈,放开了她,一手拉下面罩,轻笑道:“这才多长时间,就把我忘了?” 临绾千紧绷的神经一松,推开他的手,后退两步站定,压低声音瞪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一身夜行服的向成搔搔后脑勺,抬头瞧了眼门外,伸手扯住她的袖角就要往屏风后去,临绾千心中一怒,本能的甩开他的手,却不料动作过大,案上灯台被她一袖子扫落在地,哐当一声响。 夜巡的兵士刚好经过门前,登时停住了,质问透过门缝传进屋内:“谁?”临绾千忙弯腰将灯台拾起,定声朝外头道:“没事,我不小心撞到案上了。” 门外兵士复停了一会儿,没察觉出异样,遂走了过去,临绾千听着脚步声渐远,转脸朝向成示意,向成点头,绕到了屏风后。 临绾千将灯台放下,也跟了过去。 “这房间不错,可瞧你这样子…”向成打量着屋内布置,轻声的笑,“这是被软禁了?” “你要损人,自己搭戏台子唱去,”临绾千瞪着他,“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么?” 向成面上表情一言难尽起来:“姑娘,你能不能重新认识一下我的好心?能、不、能?” 临绾千垂首扶额:“好好好,你说啥是啥。” 向成呼了口气,抬手将垂在脖子前的面罩拉了拉,后背靠在屏风上:“其实我一直没离开过王都。” 临绾千诧异的抬起眼。 “那日城破之时,我曾经想过要将你带出去,但是你也知道,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到末了,只有临大人拉你离混战远一些的那个时候,是我唯一的机会。”他摊开手,“可你中了箭,被那什么祁公子拉上马背带到这儿来了。” “那你今夜来…不是想带我走吧?”临绾千叹了口气,“省省吧,带着我你出不去的。” “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了,”向成鼻子里轻哼一声,“就是再加一个你,小爷儿照样出的去…”他一顿,想起自己曾经的屈辱史来,哼唧道,“只要没有渔网石头房子什么的…” 奈何临绾千此刻没有给他开玩笑的心思,垂着眼睛没应声。 向成讨了个无趣,紧了紧扎着袖口的带子道:“我是想带你走,但走不走,在你不在我,不过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临绾千一愣,无声点了点头。 “我在这儿串悠好几天了,事情大概也摸了个差不多,今儿闲来无事,到姓祁的房顶看了看。”他突然正色,像是在说什么要紧的事,“那家伙图谋不轨,你小心着些。” 临绾千轻声道了句谢,被他打断了:“我还没说完呢,今天他和属下说的话,被我听见了,”他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临绾千看了他一眼:“什么?” “像是楚与戎夷通了气,他说,楚军有的辎重粮草,也不会少了戎夷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临绾千面色刷的变了:“什么?…你没听错?” 向成正了颜色:“怎么会听错?若是不确定,这样的事,我会胡说不成?那小子平日里衣冠楚楚,竟私|通外族,啧啧。”临绾千瞳孔微缩,摇了摇头:“他说要领兵前往西境支援王军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7 ,若他怀着的…竟是这个心思,那夏军岂不是腹背受敌?” 向成一时没听懂,疑惑的“啊”了一声,又道:“还有,你的画像,什么时候落到他手里了?” 临绾千一怔,有些不可置信:“什么画像?” 向成想了想,伸手比道:“就差不多这么宽…这么长,我当时揭了房顶几片瓦,虽然隔得远,但是画上的人一眼就叫我看出来了,可不就是你么?” 临绾千脸色渐渐白了下去,伸手扶住了屏风木缘:“你再好好想一想,当真是我?穿的什么衣裳?那画,是用什么色绫裱起来的?” 向成磨挲着下巴:“绛衣纁裳,裱画用的藏青色绫,若没看错的话,应是细缠枝暗纹。” 临绾千面上血色尽失,怔忡良久,慢慢捉紧了手:“果然…是王上送给林渠君的那幅画,那幅画…怎么会落到他手里的?”她联想到什么,眼睛腾的红了,似染了血。 向成看她冷不丁变成这个样子,也唬了一跳:“你…你怎了?” 临绾千咬紧了嘴唇,皱眉闭眼,身子顺着屏风滑了下去,声音有些飘忽:“是了,我早该想到的,为何林渠前脚还说要同有绥结盟,转眼就打了过来,为何正好在王都守不住的那一日,楚国援军那么巧就赶进了城,为何林渠和楚本就关系匪浅,楚军却要反过来支援有绥,上个月,有绥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老人孩子活活冻死在街头,王宫里的人都跑空了,将士们的血铺天盖地…我竟还对造成这一切的人感恩戴德!” 她双手紧紧环住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几要将银牙咬碎:“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向成终于渐渐回过味儿来,喃喃道:“你是说,林渠与有绥这一战,本就是楚授意的?” 临绾千默然不语,半晌,肩膀轻轻耸动起来,房间内沉寂的吓人。 向成眼底缓缓涌起恨意和痛惜交织的复杂神色,须臾蹲下身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将你带出去。” 临绾千紧绷的脊背微微松动,良久抬起头,整个人靠在屏风上,抬手抹了把面上水泽,闭眼道:“不,不能走。” “为何?” “你方才说了,他和戎夷的事…再过一天,他就要领兵前往北疆西境了,我不能就这样走了。”临绾千脸色犹然苍白,睫羽漫着一层潮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他既说要支援戎夷辎重粮草,势必要调兵,派遣辎重部队,便需要兵符和文书,”她睁开眼,“你可否帮帮我?” 向成眼中情绪翻滚,决然应道:“便是你没有留给我一条命,单凭我身上流着有绥子民的血,如何能不帮你?” 向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半个人都没惊动,临绾千靠着屏风坐在地上,一夜未眠。 天边蒙蒙现出亮意,门外隐约响起侍女们走动的声音。 临绾千起身推开门:“我要见祁公子。” . . . 祁函望着她的眸子里笑意温然:“既想好了,便让侍女帮你收拾收拾,我们明日便要走了。” 临绾千点头,唇角向上抿了抿:“多谢公子。”言罢转身欲进屋,却被身后的人唤住,“绾千。” 她回头:“怎么了?” 祁函眉心微拧,走过来看着她道:“你的眼睛怎么肿了?昨晚哭过么?” 临绾千一怔,忙抬起手指冰了冰眼睑:“没有,不过是有些挂念有绥,昨晚没怎么睡好,”她看看他,“公子可知道有绥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么?” 祁函笑意微敛,中带了些关切的宽慰:“作为林渠退兵的条件,有绥割让了三座城池。不过你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临绾千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门。 已入腊月,又兼之行军路途遥远,所过之地多偏僻,有时行至旷野,只能就地驻扎,要带的东西多且杂,祁函说临绾千一个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遂又带了两个侍女跟着她,实则也是个看管,并令大夫随军,军队便如此浩浩汤汤的踏上了前往北疆西境的路,然才行了两天,欲过山时却正逢路上施工,虽已近末尾,还是得等几天,只得稍作停留,祁函和几个人先在驿馆住下。 此地即将过楚国边境,住民不多,放眼望去皆是旷野,驿馆院落也大,临绾千各间转了转,选了角落里的一间房,祁函原本不愿,奈何她喜安静,便也遂了她意,安排好便让她住了进去。 是夜敲过二更,人声渐寂,跟着临绾千的两个侍女也皆去睡了,四周安静的厉害,临绾千将窗扇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院中一片漆黑,唯有祁函房中还透出昏黄的烛光来,心下主意渐定,撤身坐回案后。 她回过身,正想熄灯,却见房中暗处的角落里老神在在坐着一个人,唬了一跳,轻声喝道:“你何时进来的?” 一身黑衣的向成站起身:“就刚刚。” 临绾千扯扯唇角,用心良苦道:“少年,深夜闯到女孩子房间里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你觉得合适吗?” 向成搔搔头发:“我知你肯定没睡,才进来的,特殊时期么,莫要在意这些细节。” 临绾千无言扶额,低声道:“狄翎和阿菱他们两个如何了?”“阿菱还好,姓狄的就不好说了。” 临绾千有些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我的好王姬,”向成长叹一声,努力压低声音,伸出两个手指头,委屈而愤然,“你合该问问我怎么了,刚找到人就被那家伙追着赶了二里地,我没被他打死,还能把话交代清楚,”他点头切齿,“真的很不容易。” 临绾千报之以无限同情的一瞥,并递上一盏热水。 向成接过来咕咚灌的干净,捏着杯子哀叹道:“他追我追的这样快,去西境寻那什么容公子带个信儿应当也费不了多长时间,你可放心了。” 临绾千面上犹挂着同情,没说什么,抬手蹭了蹭鼻尖,别开脸往一旁看去。 向成莫名看了她一眼,脸色刷的垮了下来:“你你你,你笑什么?好笑吗?你有没有良心的?” 临绾千起先只是抿着嘴努力向下压唇角,须臾抬手捂住了嘴巴,眉眼皆弯成了月牙儿,又怕发出声音被人察觉,干脆趴在案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两个肩膀不停发颤。 向成狠狠喘了两口气:“完了,老子的英俊形象,算了…在你面前就没有过!”临绾千笑够了,手背压在嘴唇上抬起脸认真看了他一眼,努力诚挚道:“不,你很好看,真的。” 向成气恼的转过身去。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8 临绾千讪讪的:“许久没这样笑过,释放下心情么,您大人有大量。” 旁边的人神色一顿,扬了扬眉毛。 临绾千收了笑放下手:“好了,说正事吧,”她看向向成,声音复压的低了些,“才走了两天,粮草辎重应当还在后面跟着,兵符公文必然还未放出去,十有八||九会带在身上,”她抬起手指,指着房内布置抡了一个圈儿,“这所驿馆中的房间我都看过了,或大或小皆是这个样子…” 向成神色一凝,挥手打断她的话:“你不会…是想自己去偷吧?” 临绾千舔舔嘴唇:“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是先给你探个路。” 向成看着她的眼,片刻沉声开口:“你别发疯。”临绾千嘿然摆手:“天底下的人属我最惜命,你快走吧,留太长时间不好。” 屋内只剩了她一个人,窗外月黑风高。 这天干物燥的。 驿馆中的日子过得十分平稳,临绾千闲着无事,第二日一入夜便早早熄了灯,祁函屋内烛火犹明。 三更的打更声在远处响起,洪亮幽长,祁函放下笔,从案后起身,房门突然急促的响了起来,伴着随侍汲皇的声音:“殿下,殿下不好了!” 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撕破了沉寂的长夜。祁函皱眉拉开门,随侍险些栽到他身上,往前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伏倒便拜:“殿下,走水了!临姑娘房中走水了!” 祁函脸色一白,越过他便冲了出去。 临绾千的住处与其他房间皆有些距离,落在院中的西北角,此刻正浓浓冒出黑烟,噬人的火光笼罩了整个屋子,冬日里北风一吹,火势隐隐有愈演愈烈之态。 祁函猛的揪住慌忙忙从院中跑过的小厮,厉声怒喝:“她人呢?人出来了没有?” 小厮抖抖索索,吞吐道:“没…没看到人,小的们发现的时候,火就已经着起来了…”祁函一把甩开他,大步走到房前,热气一层层扑上来,教他心中气急更甚,一转脸,看到了看到了他安排看着临绾千的两个侍女,眼睛微眯:“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写完之后,文章也就该完结啦…谢谢所有来过的大大们(感恩jpg.) 另,接档古言文《棠下有良人》文案已开,轻松风,女主好看能打,男主温文清雅,感兴趣的大大可以看下~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两个侍女吓得眼中含泪,皆伏在地上,切切分辨:“姑娘今日歇的早,奴婢们守过了一更才回房的,谁知…怎么会突然走水…” 祁函眼中漫上一层浓重的嫌恶之色:“办事不利还强词夺理,给我带下去。” 侍女连连哀呼告饶,祁函挣开她们扯住自己衣角的手,疾步上前,小小的房间早已被火苗笼罩,连门框也烧了起来,噼啪作响,房前人影幢幢晃的人眼晕,祁函心急如焚,犹豫片刻,转身提起一桶水就要往身上浇,被追上来的随侍死死拉住,祁函怒气腾地上涌,一脚将他踹开,门前火影出却踉跄着扑出来一个人。 哗的一声,一桶冷水应声而下,满满当当浇到他头上。 临绾千鬓发散乱,唇色苍白如纸,浑身沾着焦灰,右手扶在左臂上,晃晃悠悠自己从房中逃了出来,同浑身湿透的祁函遥遥相对。 祁函手中木桶哐当掉在地上,望着对面的人发了愣。 临绾千唇角动了动,似想扯出一个笑来,身形却在祁函大步上前要将她搂在怀中时滑了下去。 祁函的双臂扑了个空,临绾千蹲在地上,双手环住了膝。 右臂的袍袖已经被烧焦了一段,因她的动作往上滑去,露出一大块烧焦的皮肉,血水淋漓。 她蜷在祁函对面,不肯抬脸,双肩发颤,直若一只无助的小猫,在严冬的寒风里瑟缩发抖。祁函心中不忍,蹲下身握住她的肩:“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临绾千抬起脸,因臂上疼痛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轻轻点了点头。 祁函哄小孩似的温声道:“我带你去包扎,你先站起来。”临绾千眼中水光晶莹,瑟瑟缩了缩脖子,祁函心中怜爱疼惜更盛,欲去拉她的手,她稍稍一闪,自己站了起来,嗓音有些沙哑:“好。” 祁函眸中微有黯然,见她起身时晃了一下,伸手搀扶住她的手臂,临绾千身形顿了顿,没说什么,只冲他挤出一点笑来,旋即垂下了头。 祁函见她没推开自己,心中释然一些,扶她去了大夫房中。 手臂上灼伤的厉害,伤口几乎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淋漓焦红中混着木灰和炭粒,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燎泡,令人望之不忍,临绾千只咬着嘴唇不发声,额上却早已沁出点点冷汗,大夫看了她一眼,对祁函道:“得把里头的脏东西挑出来,会比较疼,殿下不妨跟姑娘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祁函手仍停在临绾千的左臂上,应了声好,温声道:“疼就喊出来,别忍着。” 临绾千皱眉点点头,不再看大夫的动作,将脸别向祁函这边。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驿馆附近只有水井,灭火不易,幸好你自己跑出来,不然真是吓死我了。” 临绾千握紧了手:“我今日睡得早,因畏冷,就把炭盆端的里榻边近了些,没成想睡着之后,炭火燎到了帐子,”她垂下眼睫,“是我的疏忽。” 祁函拍了拍她的肩:“人没事就好,那两个奴婢,明知你畏冷,竟也不暖上个汤婆子,出了事还振振有词,我定重重罚她们。” 临绾千没言语,双肩却猛地一颤,眉心皱的更厉害了,抬手咬住了手指不吭声。 祁函看向大夫,沉声道:“你轻些,别让她太疼。”说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柔声宽慰了两句。 临绾千躲不开,眉间纹路愈深,别开了脸。 大夫终于颤巍巍收回手,道:“只有烧伤,倒无甚大碍,按时敷药,不要碰水,也就是了,殿下不必忧心。”祁函颔首应过,将她扶起身欲走,被身后老大夫叫住:“殿下,您身上也湿透了,寒冬腊月,莫着了风寒,老朽会开一济方子同姑娘的药一同送过去。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99 ” 临绾千抬起脸,目光触及到他冻得发白的脸,歉然道:“对不住,还连累了你。”祁函温然一笑:“我没事,快走吧。” 院中偶有寒风吹过,祁函抬手掩在嘴边,终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临绾千看了他一眼,两人堪堪对视,须臾,他道:“我已经让侍女去给你另安排了房间,南角倒数第二个便是,时间不早,你去收拾收拾,我…”他打量下已然结冰的衣摆,“我先去换下衣服。” 言罢拍了拍她的手背,往前走去,袖角却被人扯住了:“祁函。” 他诧异回首,临绾千低着头,手中拽着他的袍袖,低低道:“你要走么,”她瑟缩了下,“我害怕。” 祁函身形一顿,听到她直唤自己的名字,恍然间心头暖意萦萦,低头道:“不走,你若害怕,我陪着你。” 临绾千抬眼,眸底微微泛着水光。 牙关咬的太紧,以至于牙龈开始发酸发麻,她无声换了两口气,努力让紧抿的唇角放松下来,往上弯了弯,轻轻嗯了一声。 祁函的房间比其他房间要大不少,榻前立着一道六扇屏风,将整个房间隔成两半,然房内也并不复杂,除却床榻和屏风,唯与一案两席和一副木架而已,临绾千心中稍定,听身侧祁函道:“你坐吧,侍女一会儿便来了。” 说完绕进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房中静谧下来,临绾千看了眼门外,无声踱到地席边,目光落到长案上。 笔墨案牍皆在眼前,两摞册卷摆的整整齐齐,安静散着墨香。 临绾千看了眼屏风,手指迅速在公文中翻过,时间一点点流淌过去,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鼻尖不觉渐渐沁出汗来,将手中最后一张纸放下时,身侧突然响起祁函的声音:“绾千。” 她猛地转头,目光正撞在纹丝不动的屏风上,知祁函并未出来,才松了口气:“嗯?” 他温然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窗台角落的木盒里放着一把木梳,你帮我递过来好么?” 临绾千手小心探到案角笔筒里,边应道:“好,稍等,我找找。” 笔筒以一整节竹子雕成,里头寥落插着两支毫尖已然干涸的狼毫笔,空空荡荡的,稍不小心就会弄出声音,临绾千呼吸微禀,指尖一点点在筒底抚过,指甲游走时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似一条细小的缝隙,临绾千心下一松,将笔筒放回原处,到窗边寻了木梳,却因有些心慌,忙乱间手指碰到了窗棂,严严实实的木棱却啪嗒一声,弹出来一层暗格。临绾千神思一凝,走上前隔着屏风将木梳递给了他。 祁函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临绾千抚了抚胸口,抬眼看到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想是屏风后唯有一榻而衣服又湿着,才搭在那里的,试探着道:“我帮公子把衣服收起来吧?莫染了屏风上的灰。” 里头一时无声,片刻方道:“不必,那衣服还湿着,别教你的伤口沾上水。” 临绾千开口应过,目光在衣服上滑过一遭儿,转身折回案边。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公子,您要的东西奴婢们都准备好了。” 祁函已经换上衣服出来,对她慰然一笑:“我知你今夜受了惊,便吩咐了婢女,今夜在我房间里收拾一下,待你换完衣服,我再进来陪你。” 言罢开门让侍女进来,自己到门外去了。 临绾千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对侍女道:“我不喜人伺候,你们把水和衣服放下,便出去吧。” 侍女们对视一眼,终究放下物什步出了房门,临绾千看了眼合的严严实实的门扇,心下稍定,走到窗前打开木格,瞳孔微微一缩。 狭长的木格中安静躺着一只羽箭。 临绾千将其拿起,双眉微微蹩了起来。 军中批量造的羽箭箭簇上皆有专用的刻纹,而这支箭簇光洁平滑,显然是私人府中或专门打造的,且寒光泠泠,想是新物,箭镞却比之一般的要短许多,不由心下狐疑。祁函率领五万楚军,造这么一支不能杀人的箭是… 临绾千隔着衣料抚上胸前尚未痊愈的箭伤,握着羽箭的手指缓缓收紧了,眸间亮光渐渐化为明晰的一点。 . . . “所以你就把自己烧成这样?”向成不悦低喝,“你还真不怕疼啊。” 临绾千隔着袍袖摸了摸胳膊上缠着的纱布,递给他一张纸:“祁函多疑,自然要做的真些,不然如何进得他房?他房中布置我都画下来了,该注意的地方也都有标注,好好记着,届时就拜托你见机行事了。” 向成审视她一遭,眼睛微眯:“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想什么呢,”临绾千瞥他一眼,“会伪刻印章吗?”向成自得的哼了一声:“知道什么叫暗卫头头么,官宦人家不见光的事儿我都做得很溜…咳,”他一时没刹住,手半握成拳放在唇边,讪讪咳了两声,“要我做什么?” “……我是考虑着,保密文书一般都会封在竹筒里,以紫泥封口,加盖玉印,祁函其人缜密,倘贸贸然将其偷来,必然闹出轩然大波,所以我想…偷梁换柱。” “你是说…在他的人去递传文书与兵符时,将文书的内容换掉?” 临绾千点头:“能做成么?”向成嘿然一笑,起身走到窗边,转瞬便没了人影。 临绾千坐在案后,缓缓舒了一口气。半年未见,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第68章 重逢 夏军同戎夷的战火从夏末烧到严冬,在夏军反客为主攻入戎夷境内时渐渐消停了下去,两军隔水对峙,军帐外皆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容晏坐在帐中,将案上舆图卷起:“我朝天子无意侵占戎夷之地,亦无意驱使戎夷之民,若阁下寡君有休战之心,晏既领军,自当喜闻。” 来使躬腰而拜:“戎夷亦盼太平,岂有不愿议和之理,奈何近年收成有欠,亦是艰难,是以斗胆请免岁贡三百绢,望公子答允。” 容晏抬眼,眉目间亦是清明:“原是这般打算,然晏有一事不解,还望来使解惑。” 使者垂手而立:“将军请讲。” 容晏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晏听闻戎夷占北疆中地时,是年国库盈满,翻建行宫,来使既言收成有欠,银钱却是从何而来?” 来使神色一僵,抖着脸上胡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00 容晏唇角间投下些许类于冷笑的阴影:“夏乃虞中诸侯,岁岁朝贡未断,其寡君所言岁赋之事,当亲入王中镐城同天子上书,晏是虞中臣子,无决事之权,只知领军御敌而已。” 来使察觉到他话中冰凉的威胁意味,额上不觉泛出潮意,垂首晦然不语。 容晏身旁一个将领道:“将军,将士们到了开饭的时候了。” 坐在案后的人闻言站起身,向来使道:“军中饭菜粗陋,晏便不招待来使了。” 使者不由羞恼,心中却又放宽许多,复拜退出了营帐,容晏身旁将领冷笑两声,唾一口道:“收成有欠?欠收拾还差不多!竟还大言不惭请免岁赋,什么东西!” 容晏面上殊无异色:“把西境祸害的民不聊生,为所欲为这些时间,提出这般要求,可不是惯的,多打几顿就好了。” 将领哈哈大笑,帐子突然被撩开,进来一个士兵道:“将军,帐外有人求见,自称是有绥王姬身边的侍卫。” 容晏一怔,径直绕到那兵士跟前,沉声道:“有绥王姬?” 兵士头低了低,心下也有些不解:“是。” “快让进来。” 狄翎到时,因正巧赶上容晏接见来使,已经在帐外等了些时刻,心下有些忐忑,他自入了西境,对戎夷和王军的战况也有所耳闻,百姓皆言夏军将领容晏运筹帷幄,英勇善战,自领兵开战以来战退戎夷百里,且恤兵爱民,其人也是英姿俊秀,颇受军民爱戴,不免景仰,然夏与有绥几无来往,王姬却派他来寻此人,无亲无故的,教他心里没底。 正冥思间,兵士已然出来请他进帐。 帐中空旷明亮,男子身着戎装站在案前,说不出的英气飒爽,颔首微笑向他:“阁下是有绥中人?” 狄翎此番虽做好了心里准备,然见到眼前男子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这样年轻。 许是在军中带待的久了,眉眼间似蒙了一层风霜,添了些许稳重,然也能看出不过弱冠之龄,却能在战中有此功绩,立此声名,实在让人吃惊。 容晏见他发愣,开口提醒道:“坐吧。” 狄翎才反应过来,面上有些讪讪的,躬身揖礼道:“在下不敢,今日冒昧前来,是奉王姬之命,给将军送来一封信。”说着从怀中取出信笺,奉给容晏。 容晏眼底一亮,却又想起什么,竟有些紧张起来,边接过边道:“阁下口中王姬,可是唤作绾千?” 狄翎惑然应是。容晏眉眼微弯,像是拿到了什么珍重的物什,收在手心,似在自语轻笑:“她回有绥,怎的也不和我说一声,信鸽是被她养成肥球飞不起来了么?月前便没见着影儿了。” 狄翎一怔,心下有些发沉:“倘若可以,翎宁可从未接王姬回宫。” 容晏握着竹筒的手一顿,抬眼看他:“她怎了?” 狄翎察觉到他语气骤变,更加疑惑:“敢问将军和王姬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 . . . 帐内只剩容晏和狄翎二人,地上炭盆烧的正旺,不时冒出嘶嘶声响,容晏安静听狄翎说完,面上辨不明喜怒,从竹筒中抽|出了信笺。 信中所言,皆是楚与戎夷之事,唯至末尾提及自己与他,落笔时似用力过大,以至笔锋微颤,然又在努力使语气轻松起来:“妾自甚安,勿念。然飞奴憨顽,以至月前失君消息,每每闲暇牵记,倘君安好,务必教狄翎知会于我,切记切记。唯希之愿,盼君平安战归,与共白首。” 容晏眸色益发深,妥帖将信收入怀中,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戎夷既对休战之事摇摆不定,便不必再等。” 身旁将领眼中微有诧异,然亦有喜色泛出,请命道:“那将军之意…” “打到他们交递降书为止。” . . . 山路既开,祁函领军继续往西境而去,入夜时扎帐次之,临绾千独分一只小帐,一更时分便灭了灯。 夜里没有星子,黑黢黢的旷野中燃起点点篝火,兵士在帐间来回梭巡,帐外脚步声齐整不绝,临绾千已经停了药,晕眩乏力感也渐渐消失,这几日也睡得稍微踏实了些,然向成去办事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着他的踪影,也是让她心里悬着,今日没有驿馆可住,听着帐外来回巡逻的脚步声,更是不得安眠。 帐内伸手不见五指,唯躺在毡席上和衣而睡的人眼中微微闪着一点眸光。 兵士们的脚步声经过帐前,渐渐远了,周围稍稍安静下来,临绾千双眉舒展些许,翻了个身。 胳膊撞到一个结实的物什,她神思猛地绷紧了,察觉出这是一个人的胸膛,毡席上离她不到几寸远的地方,竟不知何时斜躺了一个男子。几乎是猝不及防间,自己的腰被一只手揽住了。黑暗里看不清东西,只察觉到身侧男子轻轻的呼吸就在耳畔,临绾千心下大惊,慌忙伸手去推,下一刻自己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拥入怀中,温软微凉的物什欺压上自己的唇,狠狠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惊呼。 临绾千心房呯砰跳将起来,双手被男子捉住,与他十指紧紧交握,压在了身侧。男子身上还泛着冬日里路上沾染的寒意,与她的身上的温度融合在一起,两人唇舌间纠缠的更紧,临绾千突然松了力气,任男子的舌尖闯入自己口中,齿间缠绵,喉咙里却抑制不住的梗了一下。 身上男子察觉到她的反应,松了几分力气,伸手抚上她的脸。临绾千转脸避开他的嘴,双臂却抬起来勾住了他的肩,似在努力克制,眉心微蹙,良久沙哑着嗓子轻轻道:“阿晏,你来啦。” 容晏低头,去亲她轻颤的眼皮,嘴唇沾染上从睫羽下泛出的冰凉潮意时动作停了停,将身下人揽的更紧了。 临绾千狠狠呼吸了两口,身体仿佛还置身在虚幻的云雾里,久久孤立无援的念想却落到了实处,紧紧捉住了他的衣服,缓了良久方道:“阿晏,你告诉我实话,”她睁开眼,紧紧盯着他,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这不是梦吧?” 容晏撤身,斜支在她身侧,一手揽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道:“不是梦,是真的阿晏。” 临绾千心中犹有因惊吒余悸带来的不真实感,沉默半晌喃喃道:“若是真的,此刻不应该在西境么?” 容晏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在信中问我是否安好,现下我人在你这里,你可仔细看看我是否安好,我也好仔细看看你,书信之类,见过狄翎后方知不可信,须得守在你身边才放心,” 临绾千弯了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01 弯唇角,垂下眼睑道:“我挺好的,便是你不来找我,过些时日我也便到西境去拿你了。” 容晏不语,捞住她的手指,低低道:“你在信中说自己甚安,可若甚安,为何会在此处被我寻着?”他将她揽入怀中,“既有了这个教训,我定不会再将你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临绾千眉眼间轻轻一怔,眸底滑过一抹挣扎之色,将自己从他怀中推离了一点:“狄翎都将事情告诉你了吧?楚军与戎夷之事未了,倘我走了,难免打草惊蛇。” 容晏面色微沉,话语间已然带了淡漠的凌厉:“祁函私通外族,已是通敌叛国,狼子野心,我自断断不能容他。然我的女人,安能成为拖延敌军的筹码?”他将她拉起身,理一理她微乱的长发,“且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一战,无论是与戎夷,还是与楚,皆很快便能结束了,很快我便能给你想过的生活了。” 他握住她的肩:“你可信我?” 帐中犹自漆黑,临绾千只能看到他的眉眼轮廓,神思却稳稳当当的安然下来,沉默间似回到了二人在客栈初见的那个晚上,她听见自己认真道:“我信你。” 自第一面起,何曾不信过? 容晏眉目舒展,在她额上落在一吻,身后牢牢揽住她的腰,两人一齐步出帐外。 军帐间篝火燃的噼啪作响,巡夜兵士手持长戈列队而过,经过临绾千帐前时皆停住了步子,一声长报划破夜空,把把长戈刷的指向他,篝火下映着泠泠寒光。 揽着临姑娘的男子一身玄衣,几要和这夜空融为一体,然站在夜色里,却与暗夜的混沌泾渭分明:“找你们殿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件事也要写完啦…容晏终于来接小千了…(沧桑jpg.) 明日双更,大结局奉上(∩__∩) 第69章 了断 远处大帐被撩开,临绾千这几日一直避着他,能不见便不见,是夜看他在兵士的簇拥下出来,恨意复从心头上涌,狠狠咬紧了牙关。 容晏似要教她安心一般,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注视着面上掩不住震惊的祁函,淡淡道:“师弟,好久不见。” 祁函的目光在容晏扣在临绾千腰间的手上滑过,最后定在他脸上,攥紧了拳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晏看一眼怀中女子,双眉间泛着些许凉意:“来带走我的人。” 祁函冷笑一声:“有绥因有楚军支援,国难得解,王姬亦已脱离险境,师兄如今到函帐中说要带走王姬,来的倒很是时候。”他转向临绾千,“绾千,你不是说要报恩么?乖,到我这里来。” 临绾千眼中腾地涌起雪亮的恨色,手指紧紧握了起来:“报恩?” 祁函目光触及到她眼中明晰的神色,竟不觉往后退了两步,旋即复站稳了,对着她的语气仍如之前一般温文:“楚军使有绥免于国殇,当日绾千身中毒箭,亦是函在照顾,而此刻说要带你走的人,当时又在何处呢?” 临绾千唇角亦有嘲讽的冷意,别开脸不再看他,只切齿道:“有绥一战所为何由,我胸前箭伤从何而来,公子自己心里清楚,我亦明白。” 祁函脸色微微一白,沉默了片刻,复微笑道:“你不愿过来没关系,我自会留你在身边。”他说着,扬起了手。 “留下临姑娘一条命,另外一个,杀。”原本想借戎夷的手取了他性命,他却提前自己找上门来,西境还在战中,正好可以借战事掩盖过去,死了利索,又何必再拖? 利刃闪着寒光一拥而上,容晏腰间长剑应声出鞘,左手扣紧临绾千的腰身,腾身旋起,剑身似赋了魂般闪过凌厉刃花,临绾千还未看清发生了何事,兵士们手中长戈尽数被挑落,七零八散的歪了一地。夜幕中寒月渐渐从云后现出轮廓,容晏手中长剑刃尖划过地面,一滴血沁入泥里,看了眼从祁函身后持戈赶来的大片士卒,唇角投下些许阴影,眸光从祁函面上淡淡划过,有意无意间带了些轻视的意味,脚尖点地,众人只觉眼前一晃,旷野上唯余篝火营帐间掠过的一道黑影,两人已然消失在夜色里。 祁函心中羞怒不已,拔出腰间佩剑便追了上去,身后士兵尚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亦皆持戈跟在了他身后。 临绾千被他揽的紧紧的,耳畔有风声呼呼掠过,吹得她神思清明了些,紧紧搂着容晏胳膊喊了一句:“追兵这样多,我们去哪啊?” 容晏身形不停,携她进了一片林子,淡淡沉声:“哪里有什么追兵,不过一个祁函罢了。”临绾千一时无言,忽闻林中隐隐有马儿嘶鸣,容晏在她耳边低低道:“抱稳了。”言罢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临绾千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脖子,被他顺势横抱起来,果然林中深处驰来一匹黑马,她眼中闪过惊喜的光亮,轻呼一声:“青卢!”容晏唇角微翘,腾身翻上马背,伸手制住了缰绳,青卢听话的停住步子,抬蹄刨了刨身下土地。 临绾千诧异道:“怎么不跑了?”容晏抬手去暖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不忙,还有些事情没做。” 临绾千点点头,捉住了他修长的手,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心下许久唯有的安稳,神思渐渐放松下来,眨眼道:“方才咱们两个,好像私奔啊…” 容晏失笑,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临绾千揉揉眼睛,从他怀中抬起头,眼帘中渐渐步入一个持剑的男子。 青卢马扬起脑袋,打了一串响鼻。 祁函握紧了手中剑柄,冷笑道:“师兄跑的好快。”容晏骑在马背上,垂眼看着他:“兵士人多口杂,晏担心若甩不掉他们,话被听去,会坏了楚军士气。” 祁函面色微沉,眼中神色不明,唇角犹带着笑意:“什么?” 容晏面色平静,手里抛出一个物什,祁函扬手接住,小方块儿似的东西在零零碎碎的月光下微微反着柔光。 祁函遽然变色,手下意识的覆上腰间荷包,手指却被其中的玉章硌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向临绾千,身形微微一晃。 “你那日到我房中…”“嘿公子,”话未说完,林中深处一个男子策马驰来,抖了抖手中缰绳,眼睛微眯道,“在下雕工如何?方才可认出了么?” 向成身着黑色劲装,低头看着祁函,察觉到临绾千投过来的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02 目光,转脸冲她咧嘴一笑。 临绾千扯扯唇角,身形往后靠了靠,轻声冲容晏道:“你俩什么时候碰上的?” 容晏紧了紧胳膊:“回去再告诉你。” 向成余光滑过马上二人,撇了撇嘴,将目光放回祁函身上:“长得倒是风度翩翩,奈何皮囊下一颗黑心,瞒罪装好儿,两派手法,何物等流!” 祁函脸色黑的几要沉出水来,将手中伪刻的玉章狠狠捏碎抛到一边,腰间长剑出鞘声铮铮作响,朝马上向成刺了过去。 向成身形迅速一侧,堪堪避过剑锋,翻身下马,对上祁函攻势,手上亦有寒光微闪,短刀迎着利刃几要迸出火花,向成自是做惯了杀人的行当,虽本事与祁函不相上下,却每每皆能避过他的剑刃,手中短刀灵活翻转,贴着祁函身侧避闪腾挪,对方手中剑反倒不容易施展,一时纠缠在一块难分难解,临绾千转头看了容晏一眼,这大佬儿眼中竟还流露出些许兴味,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觉悟,复默默扭回了头,然转念一想,向成现下打的淋漓酣畅,倘大佬儿上去帮忙指不定还会扫了他的兴,索性放宽了心思。 然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前杀手,今夜的向成话有点儿…多。 他一面打着不够,一面还要抽出神来…损祁函? 他说,祁函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将战火燃至有绥,不堪为未来的一国之君。 他说,祁函为全私欲而害自己的心上之人,瞒仇做恩,伪君子做派。 他说…与戎夷私|通的文书已经被人送入夏都,不日将至王中镐城? 临绾千打了个激灵,有些不可置信,睁大眼睛转身看向容晏,这两个人…动作未免忒快了些! 然这件事说起来,实是她的功劳。狄翎去往西境前,临绾千便嘱咐他沿路做好记号,如此向成复去寻容晏时便能快得多,此次容晏来楚军中找她,用的也是狄翎所走的路线,只是容晏来前深想了一层,让狄翎绘了向成的画像,让属下一路走寻,终在半路上寻到向成,拿到了祁函给戎夷派给辎重粮草时所写的文书,当即着属下秘密送往了夏宫。 身后叮的一声,祁函一个错神,长剑被向成挑落在地,两人皆向后退去,祁函嘭的一声撞到了树上,向成手中短刀顺势刺|入他颈侧树干,眸底闪过一道明晰的恨意,却没有要他的命,只无声逼视着他,挺直了脊背。 容晏对上祁函愤然不甘的眼,信马向前:“王军与戎夷之战,自月前起无进退且显僵持之态,是因王军已然收回北疆失地,无意侵占外族,收敛攻势所致,而非你看到的战事胶着王军疲惫,戎夷为得楚军之援,造成了其与王军势均力敌的假象,实则根本不是王军对手。”要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又耐不住性儿,谁能救得了谁呢,谁又能诓的了谁呢? 祁函脸色复白一分,脊背靠在嶙峋树干上。 王军虽不欲侵犯戎夷,但容晏月前便已然标注好舆图,列阵遣兵战时应对之法写了厚厚一册,一则未雨绸缪,二则军中无事时消磨时光。 “来时我已向戎夷下达战书,他们撑不过今年春天。”容晏语音平静,“你派去补给戎夷的辎重部队,收到的是伪文书,我来时顺道打过招呼,既入西境之地,想必已经被当地国君扣留,戎夷那边决然是等不到的。” 寒月西沉,细碎的光影无声投下来,林中愈加静谧,良久,靠在树上的人轻笑一声:“终是我低你一筹,没什么好说的。” 容晏看着他,语音淡漠:“楚夏皆诸侯,若能平衡,自互不相干,然你伙同外族,殃及虞中子民,着实不堪。” 祁函冷笑一声,月光透过林中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似空幽鬼魅:“天子无能,楚为何不能取其而代之?今虞式微,夏楚分势,夏若从未有过同我一般之念,何必受诸侯朝拜!五十步笑百步耳,毋需你今日来审判我!” 容晏面色肃然不动:“天子之争,夏从未动念,诸侯朝夏,亦无施压逼迫,更始王起予夏安内攘外之责,晏只认各司其职,且平心而论,晏并非可当天子之位者,唯尽力保可保之民,安民所生。我与你道不同,不论是非,然则你为满野心,引战殃民,苟同外族,背族背民,竟也敢说自己是可当天子之人么?” 祁函胸口起伏起来,双目亦染赤色,逼视着容晏,直欲噬人。 向成轻哼一声,短刀犹比在他颈前,朝容晏努了努嘴:“大道理讲完没有?这位都无话可说恼羞成怒了,要打赶紧的,老子胳膊都酸了。” 容晏颔首,翻身下马,将被向成挑落在地的长剑拾起:“你且去,看好绾千。”说着将剑抛给祁函,“我们二人做个了断。” 临绾千只觉脊背一空,身后人已然持剑走向祁函,向成抽身上马行到她身边,伸手握住青卢缰绳,冲她笑了笑。 临绾千有些摸不着头脑,抬手指了指前头:“这是…”“给你出气啊。” 零零洒洒的月光下剑影纷飞,玄白交织,几欲晃花人眼,鸣铗声不绝于耳,林中枯枝也似携裹了凌厉杀气,飒飒作响,临绾千下意识的咬紧了唇,努力分辨上下间,身下好像响起马蹄脚步踏地的隐约震响,眼睛慢慢睁大,扭头道:“楚军寻到这里了?” 话音刚落,前方铮的一声清鸣脆响,祁函手中长剑直直飞出,钉进树里,人也匍匐在地,被容晏一剑抵在颈前。 寻上来的一队将士却并不着楚军服制,看到这一幕,皆发了愣,然领头的一人很快反应过来,朝容晏拜道:“将军,皆已办妥。” 祁函面色刷白,喉头一甜,嘴角溢出鲜红血丝。 容晏撤身收剑,沉声吩咐:“将其押至镐城,以待王命。” 作者有话要说: “何物等流”放到现在就是“什么东西”的意思 第70章 大结局 二月里草长莺飞,又至一年春祭时分,田中燃起青烟,随风飘至远处雾渺的青山里,阡陌间祝声袅然,农人们携锄而过,不时可闻哝哝笑语,素朴的乡间春||色里,远处却驶来了一辆华车,农人们纷纷驻足回首,想是城中哪个大人物来南郊巡视了,骏马迈着四蹄从长路上跑过,只余车盖金瑵上系着的铜铃留下的一串叮啷清响。 马车一路行至山角下的一处房舍前,停在了路边,男子撩帘下车,又将车中少女扶下来,两人相携朝农舍走去。 春寒料峭,少女肩头披着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祸害这江山许多年 作者:匪浅千城 分卷阅读103 一席鹅黄斗篷东瞧西看,眼中皆是兴味,冲男子笑道:“这儿景致不错,可比凉山。” 男子墨发皆以玉冠簪起,眉眼间涵着初长成的沉稳,揽住女子的肩道:“凉山大气,此山不及,然清秀平和,是养人的好地方。” 二人已行至舍前,黄衣姑娘冲他吐吐舌头,转脸朝房中唤了一句:“绾千,我们来啦。” 临绾千端着木盘从门后绕出,边笑道:“方才便听到你们说话了,备茶来着。”言罢将茶水摆到院中石桌上,“你们行了一路,先喝口水,吃些点心吧。” 君若仍转着头瞧个不停,陈子渊掰正她的脸,把糕点往她手里一塞:“路上便叫饿,你倒是吃啊。” 君若竟十分听话的往嘴里塞了一口,言语含混:“我是饿了啊,唔…绾千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临绾千掌不住笑了,听子渊在一旁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晏兄弟呢?” 临绾千眉眼弯弯:“我教他出去买些菜种,应当很快…”说着往外头瞧去,目光欣然一顿,扬了扬下巴,“喏,回来了。” 院篱外的沿路走来的男子一身黛袍,高高束起的发上似沾染了晨露,晨光泼洒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干净俊朗。陈子渊站起了身:“晏兄。” 容晏步履微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别来无恙。” 陈子渊沉默片刻,旋即也笑了,二人一齐坐下,四目相对间,子渊道:“你们,真的不考虑回王都了?” 临绾千垂眸不语,容晏自分了一杯茶,淡淡道:“边境既定,父王也走了,我们在王都中并无牵挂,不回了。” 子渊颔首,押了口茶:“此次我来,不单单是叙旧,”他顿了顿,“王上让我给你带句话。” 容晏放下茶盏:“二弟?” 子渊道:“王上说,夏侯之位,是你让给他的,倘若你此刻想收回,他必无二言,且臣子们想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公子晏才是先王的嫡长子。” 容晏失笑:“你知我无意其位,且我征战时父王正在病中,朝上政事皆是二弟在打理,平心来讲,论安政抚民,他比我强。” 陈子渊无言望着他,继而垂目,不置可否。 君若一手捞着临绾千的胳膊,一手拿着点心啃,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想起什么,冲临绾千笑道:“听闻先王曾下旨,许你为夏世子妃,可晏哥并没有行封拜之礼,你俩…”临绾千一愣,旋即就着君若的手将点心往她嘴里一塞:“吃你的东西吧。” 容晏唇边漾出几分浅浅笑意,然眸中墨色益发深沉:“父王生前并未下诏行封,是以只有儿子,没有世子,每个儿子都是一样的,如今我与绾千在一处,不算违了他的意。” 临绾千看看陈子渊,复看看君若,笑吟吟道:“还说我们呢,这么长时间了,你俩什么时候成婚?” 君若脸一红,作势锤了她一拳:“省省吧,他刚承了自家老爷子的位,成天脚不沾地,哪还顾得上我!”陈子渊面色有些讪讪的,笑着就要去揽君若的肩膀:“好好好小祖宗…我错了,咱们抓紧成不成?” 容晏:“……” 临绾千扯扯唇角站起来道:“你们聊,我去准备午饭。” 容晏旋即起身:“我也去。” 一旁被君若扯着抡拳头的陈子渊忙乱中扭过头来:“临姑娘,你可当心着些,以我多年经验,这家伙下厨的杀伤力比他手里的剑还大!” 临绾千看一眼旁边神色漠然的容晏,忍笑为他叫屈:“其实到这儿之后,我下厨是一时兴起,他做饭才是常态。” 陈子渊目光肃然起敬,悲悯抱拳道:“你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陈某佩服。” 话音刚落,胳膊便被君若扯了去:“你以为晏哥和你一样呢,人家是会长进的,谁像你,就算换了一身皮,还是哪儿哪儿不正经…” 容晏微微挑眉,转身扬长往东厨去了。 . . . 暮色沉沉落将下来,直若在马车上渡了一层赤金色的光华,车前铜铃声渐渐消失在长路尽头,临绾千抬头对上容晏带着笑意的眼睛,垂下了睫羽:“阿晏…你离开那里,可会后悔?” 容晏双手环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喜欢这里的生活么?” 临绾千将脑袋埋在他怀中,蹭了蹭:“喜欢啊,很喜欢很喜欢。” “我也喜欢。我们各自陪着对方过喜欢的日子,有什么可悔?何况战后,我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之前便说过,各司其职,现在,我是你的夫君,” 他顿了顿,将怀中人揽的更紧,“容晏不亏欠任何人,所以要把他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分卷阅读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