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别水去》 分卷阅读1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 《关河别水去》猖袭 文案: 摸不清真情强势攻x豁达爽朗易脸红强受 一个武功高强,以伞为兵器的关主和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却豁达明朗的江湖浪子携手,战恶贼,维公道,为多年前一桩惨案沉冤昭雪的故事。 一生临盛世,双成奏清曲。 关河别水去,伊人自心来。 【1v1,he】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更,梅下澈 ┃ 配角:古今外,古回目,曲入画 ┃ 其它:自称崩溃 第一卷 天地孑然 第1章 宜人 四月春盛。一路分花拂柳,谈更沿一羊肠小道抄近路来到开鳞湖。日正中天,湖边人山人海,着锦袍华服的纨绔官家暂且不提,携剑带刀的侠客早已拥满了湖畔。谈更见无立锥之地,便跃上了湖边一棵大榕树,挑了个阴凉稳妥又能将全景纳入眼中的位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榕树下围着一群瞧热闹的平民布衣。其一作儒生打扮,手里有模有样地摇着一把蒲扇,道:“这次的春渔被江南谷王府承包了,谷王爷打来了长江里头的‘通天鲟’,身量足有五六尺长,通体雪白,谁能捕到这大彩头,财神爷就缠上这福星来了,一年之内必招财进宝,富贵赫赫啊。” 谈更打北方南下来,初到江南便听闻这地头的盛日“春渔”就在十日之后。这节日每年必有能人从别处大河捕一大鱼放进开鳞湖里去,“春渔”那天到了未时,有意愿者便可下湖寻鱼,寻到大鱼并投入箩者获胜,传闻胜者可沾上大鱼的鸿运,一年到头顺顺利利,财源广进。 谈更虽不甚了解,却也能心知一二:若只为了这虚名头,恐怕那些触大霉头的无辜鱼儿们就能好好留在自己的龙王殿里保得小命一条,这“春渔”也无人问津了。偏偏诱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鱼儿成了噱头,也只有当地淳朴的村民相信好运一事,剩下的都是为了涨自己声望扬自己名威而来的。 想过去几年的“春渔”,也助长了不少江湖人的名声。虽不至声名鹊起,也能传遍街头巷尾,颇具成效地让那些市井小二提起这人名字便说一句“老子识得此人,便是那‘春渔’日的大鱼头吧!” 今年的准大鱼头们,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着村长一声号令,便齐齐作饺子入锅之态扑向一泓绿水,朝那只待宰的通天鲟伸出魔爪。 春渔抓鱼听似小儿戏,但绝不会在浅滩乱摸,而是在深达数丈的开鳞湖里抓绝不至于坐以待毙的大鱼。传有被大鱼砸晕溺水,成了鱼腹中餐的,因此寻常人绝不会冒这个险,身怀武功的江湖人才会去搅浑水。 锣鼓一响,十几人手持渔网或鱼叉,纷纷入水,激起层层浪花,被阳光照得好不灿烂。围观的人爆发出大喝,神情激动。谈更啃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糖葫芦,往湖中悠悠瞰望。只见湖中大浪翻腾,水花四溅,围观人群沐浴着春水,频频大叫。 声势浩大,通天鲟却不见踪影。 湖中众人胡搅蛮缠一番,渐渐耗尽了体力。终于有个大汉浮出水来,大骂一声:“这老祖宗混鱼,怎的就不肯出来?” 另一年轻人甩甩脸上的水珠,高声道:“可能是通天鲟正春眠不觉晓,沉在湖底不出来呢。各位兄台不妨再下水深些,弄出更大动静来,洒家就不信那鱼不醒来!” 谈更屁股一歪险些摔下树来。敢情那鱼还是有脑子的,那群饺子们弄得浩浩汤汤的,早就吓得躲起来任你千呼万唤不出来罢! “要吾说,那鱼若是柳下惠化身的鱼精,这群呆子白费力气也能捞到几个貌美娘子罢!” 谈更默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那人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知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量颀长,说话的声音清越又不失沉稳,煞是好听,说出的话却乱七八糟的,教人摸不着头脑。但凡听到“柳下惠”三字,便会往别处奇怪的地方想。 谈更乃是聪颖之人,很快理清了这神不知的逻辑,立刻用奇异的眼神审视这位仁兄。这位仁兄被谈更打量,反而窃笑着道:“这位公子想必与吾十分投缘。” 谈更轻哼一声,面上不屑,心里却暗暗提防起来。 这人看起来不着调,却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谈更身后不被发觉,想必武功绝对不弱。且看他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就是来参加“春渔”的,却能不跟那群蠢货一样白费力气,而是静观其变,待鹬蚌相争后作渔翁得利,心思也不简单。 那让人们翘首以盼的通天鲟,终于在一帮蠢货不死不休的纠缠下,一跃而出。刹时间白光暴涨,眼力好的看清了大鱼的长相,果真是通体雪白,身达六尺,嘴边还有两条长须。大鱼落水,激起一大股水柱。 渔网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大鱼奋力挣扎,凶蛮暴烈,誓要争个鱼死网破。 人鱼大战正酣,群众惊呼连连,好不热闹。 谈更自然不会忘了身后之人。他头也不回道:“这位兄台不是去抓鱼么?怎么坐壁旁观了?” 那人扯出一个无赖的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倚靠在树干上,一双眼睛不看湖,连连瞟向谈更的后脑勺:“等你吃完糖葫芦,吾再下去。” 谈更心里莫名其妙,嘴上还是道:“糖葫芦是北方的吃食,若兄台想尝,我也不会给。” 那人笑意不减:“物以稀为贵么?” 谈更认真地思索一番,道:“糖葫芦是我从北方带来的,兄台若想吃,自江南到北方坐马车不消几个月就偿愿了。” 那人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光阴宝贵啊。为了一串糖葫芦要吾耗几个月,舟车劳顿,不值,不值。” 谈更:“你知道就好。” 那人:“你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傻不溜秋的想法?” 谈更:“......” 此时一阵喝彩,原来有一人拼劲全力将通天鲟网住了,正奋力往岸边游去。其他人早已精疲力竭,也无力去抢夺大鱼了。 眼看此人拖着血迹斑斑的大鱼就要上岸,谈更身边忽然掠过一道残影,直扑向水中的人和鱼。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是猖袭,小白透明一个,文字功底烂,读书少,不谙圣贤书,凭着年轻热血来写文,各种槽点。谢谢晋江的平台。求评论收藏支持~~ 第2章 搅局 水中的人疲惫不堪,又专注于那条大鱼,再加上那人身形似箭,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哗啦一声,整条鱼便破水而出,稳稳当当地落在那人手里。不知使了什么巧劲,大鱼滑溜溜的身体拼命挣扎,也逃不开那人双臂的桎梏。 水中的人愣了一下,仰望在岸上的黑衣人,面上渐渐呈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 怒色:“阁下,此鱼是在下捉到的,还请速速还来。” 那人嗤笑一声,打量了一下白花花的大鱼,将鱼往水中人怀里一丢,直教那人被鱼一同砸进水里。 水中人大怒道:“你!” 却听身后一阵水声,刚刚还抢了他大白鱼的那人转瞬间潜入了水中。不多时,水面就恢复了风平浪静。 水中的捕鱼人们面面相觑,岸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每一双眼睛都直勾勾地定制那人入水的地方,刚刚还热闹喧腾的四下竟然一片寂静。 树上的谈更也好奇地望着水面,心里却渐渐明朗起来。 水下暗流涌动,水面却平宁如镜。 柳絮翩翩悠悠而来,日头逐渐西斜。就在众人以为那黑衣人要溺死在这片大好春光,准备大动干戈地去营救时,一个红色的影子忽然破水而出,待到半空,人们才发觉那是一把红色的大伞,伞飞速打着转,没有撑杆的伞里头兜着一条巨大的白鱼,白鱼被伞带着飞转着,亏得没有被甩出去。 紧接着,那黑衣人也破水而出,身体一缩一伸冲到半空,一手拖住了伞,足尖在水面轻点,飞身掠到了岸上,一系列动作也就也就在顷刻里发生了,众人看得应接不暇,目瞪口呆,年轻的小辈早已被这等高明的功夫折服了。 而几位藏在人群中的武林老辈,眼中已然现了凝重之色。待那黑衣人将巨鱼投进箩筐,把红伞甩干撑起,更是脸色微变。 有言道:盛夏炎亭撑一伞,朱红赤赭拥群峰;挽浑浪,浇雄心,苍天有眼人无珠,不归生路狂风卷无限腥风,亦赐末途。 黑衣人转头向村长道:“这才是真正的‘通天鲟’,那条长须的只怕是条鲶罢。” 村长乍一见此变故,完全不知所措,急得挝耳挠腮,又听那人悠悠道:“各位好汉连鲟、鲶都分不清,还辨得清什么是真金白银么?想必夺得了这名头,真有那财源广进,也是一堆发霉的银票罢。” 刚刚抓了白鲶的年轻人斥道:“哪里来的小子胡说八道?我并非渔夫,自然分辨不清是什么鱼。” 黑衣人:“吾敬你好汉一条,也还有自知之明的!你敢担保你的私房钱全是不掺水的真钱么?” 年轻人:“我……!” 黑衣人完全无视了“适可而止”四字,继续咄咄逼人道:“你媳妇只跟你睡过么?你怎么知道?你是你爹娘亲生的么?” 那村长活了把十年,少说也懂些人情世故,见两边就要将好好的“春渔”闹得不欢而散,连忙高声道:“阁下勇捉真鱼,武艺超群英姿勃发,当是阁下胜了。来人,准备贺礼!” 老人家果真有些滑头,先赞几句,再直接把话头引入比试来,令两人想再争论也无从开口。谈更从树叶堆里探出头来,看得津津有味。 黑衣人却毫不领情,兀自笑了笑,歪头道:“吾怎会稀罕你这贺礼?不如将‘通天鲟’送与吾罢了。” 村长面露难色:“这......可是谷王爷的至宝......” 黑衣人:“至宝会随便扔进湖里,叫一帮混人毛手毛脚刮鱼鳞?” 这句话成功将在凉棚里歇息的谷王爷给炸了出来。湖东边的瓦筑高台登上一人,身着鹅黄色锦袍,正是那操办“春渔”的古今外。只见他身形娇小,年岁不到二十五,眉目有些过于秀气,说话却还是中气十足:“公子中意这鱼,本王赠与就是。区区鱼儿,不在话下,公子弄去罢。” 黑衣人瞟了古今外一眼,嘴角笑意更浓,道:“不知谷......古王爷可听过北方牧场里头流传的歌谣?” 古今外不知黑衣人打着什么主意,但他也不蠢,心里晓得黑衣人肚子里肯定不是什么好水,谨慎道:“公子要说什么?” 黑衣人此时歌性忽浓,闭眼陶醉了一番春日暖融融的气息,才悠悠开口吟道: “托不起马鞍,赶不起羊屁股,好宰了头牛,吃了那牛鞭,壮了阳喂补了肾,帐里娘子羞煞小脸诶~” 全场皆目瞪口呆。可怜了那自北方来欣赏过牧场草原民族豪放歌谣的谈更,只感觉万箭穿心,身后的大树作势要倒塌,靠都靠不住;加上那杀千刀的黑衣人还特意用江南的吴侬软语唱出这首《壮胆歌》来,威力简直不下地府的催魂曲,恨不得提起滚油锅往那人舌头上淋。 这厢谈更心里在给油锅添柴点火,那厢唱毕,黑衣人自觉满意,连语调都轻快许多:“阴阳失调,谷王爷要不要试一试红烧牛鞭?堕马关的厨子虽比不上王爷家里的,却也不赖,保证王爷您吃完红光满面,飘飘欲仙,阳刚绝顶。” 在场的江湖人听了这话,脸色陡然变得十分怪异。有些门派的大主子手已经暗暗扶上了剑把。倒不是因为这黑衣人放肆至极,竟敢调笑堂堂谷王爷男生女相,而是“堕马关”三字,是让整个江湖闻之胆寒的。 谈更面色微沉。原来这刚刚在他身后乘凉的轻佻放浪七上八下不着调之徒,竟是堕马关关主,持一柄“炎亭”伞故克杀伐的梅下澈。 谷王爷料想不曾闻江湖事,只是听说过“梅下澈”三字大名,“堕马关”三字地名,却也未放在心上。于是这位年轻不知死的纨绔王爷拍案起身,勃然大怒:“你个混账东西,把自己当什么了?本王哪里需要壮阳?你以下犯上言辞不敬,本王定要你项上人头抵你那些混话!来人,把那黑乎乎的贼子拿下!” 黑乎乎的梅下澈恍若未闻,还自顾笑道:“今日吾以关主之名,邀请各位江湖同好来敝关做客,吾定准备一桌佳肴招待各位侠士!” 谁敢应这话,便是自打自脸,一众官兵手持长刀,四面八方朝梅下澈涌来。 谈更忍者胃里翻腾,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进肚里去,听了梅下澈这般好心好意的诚挚邀请,睫毛微敛,心下有了计较,便翻身下树,悄然隐没在重重绿柳中。 作者有话要说: 把自己写到精神分裂... ps:谷王爷和古今外是一个姓氏梗,后文提到...... 第3章 两域 堕马关关主现身春渔开鳞湖,怎可能只为了争个名头?谈更一边走在江南一座跨水石桥上一边琢磨着,总不会是那梅下澈嫌自己出名没出够,要砸了春渔的场子昭示天下他真的不怀好意吧? 梅下澈看起来疯疯癫癫狂放不羁,而拥有令天下胆寒的关主名声的他心思有多深,谈更还是明晰的。 一边寻思着,一边上了酒楼要了一坛江南名酒,想着吃几样名菜,谈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吩咐小二道:“来一碟盐煮笋,不要太咸。” 梅下澈撕了谷王爷的嫩皮面子后向在场人发了口头请函,虽然全都不相信梅大关主会诚心诚意邀请去做客吃饭,谈更却正有此意去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 会一会梅下澈。 其实人们不相信梅下澈还有一个原因——堕马关不在江南,而在临近塞北的西北荒原边,其中岂止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谈更将最后一片笋吃罢,又换了身轻便衣服,翻身一跃上了屋顶。此时已是申时,日头偏西,朦朦胧胧的光撒在人来人往的江南石板路上,商贩的马车轱辘吱吱呀呀地响,沿路的摊子主人高声叫卖着,繁华一如北边的京城,却多了那么一份人情味道。 谈更默默凝视了街道一会,心里似乎有些留恋,随后又扬起头,看了看圆日边飞过的一群大雁,旋身一跃,踩着粼粼的光,向西北而去。 “岁晚江南同是客,莫辞伴我更北归。” 翌日近巳时,塞北春寒料峭,晨霜未退,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平顶灰瓦上。 这身影正是用一夜从江南赶到此处的谈更。一路来用了十成轻功未曾歇息,谈更即使是匹骧驷宝马也会累得四仰八叉,何况塞北寒凉,四肢僵冷,谈更刚落地便摔了个跟头,这地仿佛是一床锦衾香暖被,一躺便觉全身无力,只想着要陷进去。幸亏塞北的人不喜上街,街上空无一人,免得谈更被看作一只从天而降的大耗子。 谈更在地上躺了一刻,才挣扎着爬起来,心里暗骂自己闲得跟猪圈里的大母猪一般,碰什么都要拱一番,不死不休。 拱到堕马关下小镇的谈更无力地敲开一家客栈的门,草草吃了顿饭,沐浴更衣,换了套羊毛内衫,外面披件橘色的广袖袍子,洗脸束发,出了房门,几个端菜的丫头乍一见焕然一新的的谈更,纷纷惊叹了一番。 在楼下用饭的镇长的女儿更是大胆无比,走到谈更面前,双手捧着一银制发冠,道:“公子好生俊逸,小女赠公子一物,公子戴起来定会更风度翩翩。” 谈更将银冠扣在发髻上,心情大好,在铜镜前照了照,颇觉满意,于是回头朝女子一笑:“多谢姑娘。” 刚刚还大大咧咧的女子立刻偏下了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谈更放下一锭银元,女子还想说什么,谈更已经不见踪影,顺便好心地带上了门。 谈更在心里默默计较着,堕马关山峦盘亘,嶙峋陡峭,深渊万丈,而堕马关的主峰不知在何处,也不知那梅下澈回来了没有。谈更心里奇道,梅下澈怀一身逆天的武功,黑白两道通吃,手下不知有多少杀人换来的金银珠宝,干嘛还在这荒山野岭里过个形单影只的日子?堕马关虽大,却好得过花天酒地么? 堕马关处在西北,乃中原与西域蛮夷交接之地,本应由朝廷命官把手,却不知为何被梅下澈占了掌管去,来往商贾乃至押手流放之人的队伍都要得到“走马牌”,梅大关主才会领着走一段平坦的路,否则一入群峰,东西南北不分,只落得个暴尸的份。 而谈更进了关,便接连翻过几重山岭,本想遇上几个把守的手下,装作被打晕了带进去,不想却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那么大个关,真的连一个守卫都没有?”谈更咕哝着,在一处巨石下歇脚,取了个还热的包子啃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若是碰不上一个活人,他就要发出烟火弹,引来谈家庄的人一起陪葬。 谈更天不怕地不怕,自家人也敢诅咒,全都源于他那混账老子,谈家庄的主人谈万寿。 谈万寿镖局出身,辞了职后做起了小买卖,生意越做越大,竟成了京城里最大的商家,据说差点成为皇商。没有这个衔头,也分得了大片土地,成了让农户们闻风丧胆的大地主。 谈更的娘是一家农户的女儿,被巡田的谈万寿相中,做了不知第几房小妾。谈万寿家底雄厚,子嗣却单薄的很,只有谈更一个独苗。 后面的故事更加无趣了。谈万寿的正妻怕谈更的娘有了儿子,威胁了自己的地位,便做了个滴血认亲的戏码,在碗里下药,结果自不必多说,谈更的娘被行骑木马之刑,谈更被逐出谈家,在街头巷尾市井流民里摸爬打滚长到了十六岁,谈家——那时已自立为谈家庄,大夫人死了,谈万寿立刻将谈更召回府认亲。 谈更六岁离家,十年后见谈万寿第一面劈头便是一句: “我不认你,我不是谈家的人,你若再叫我回这金屋子,我便和我娘的魂一同掀了,再了结你的狗命,碎尸万段。” 末了还加上一句:“您好安心断子绝孙罢。” 当过镖师的谈万寿瞧了瞧自己年老而枯瘦的手,又看看面无表情的亲生儿子,张张嘴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后来谈万寿厚着脸皮三番五次请谈更回家认亲,都毫无例外地被甩下一句抄家的警告话,有时派去了谈家的亲戚,回来的只有那断了手脚的废人和砍下的四肢。 谈万寿无奈,又貌似心存愧疚,教信鸽捎给谈更一封信,大意为让谈更去请堕马关关主送一道“走马牌”,事成之后,谈更便是替谈家做了最后一件事,从此与谈家藕断丝崩,再无干系。 谈更为避免以后再被谈家人纠缠,便应下了这要求。 四下一片冷清,几只飞鸟嘶叫着掠过锋利如刀削的山峰,盘旋不止。 谈更心里骂了一句杀千刀的谈万寿,起身拍拍衣服准备继续翻山。忽然听头顶上一阵隐隐的轰声,条件反射般跃到几丈之外。 整座山头塌下来了。谈更连感叹一句自己流年不利出门不翻黄历的时间都没有。山道狭窄,两边都是垂直的险峰,避无可避。只听那大石块夹杂着尖利的破风之声呼啸而过,谈更立刻抽出剑,灌注十分内力,劈开往头顶上落的石头。 然而山头硕大,落下的碎石数量多,谈更先前赶路耗了不少内力未恢复过来,支撑了一会便不支了,险些被砸成人肉饼。 谈更心思急转,大喝一声,迎着石块拔地而起,在密集的石雨中寻了个间隙,足尖一点,堪堪躲避,如利剑一般穿过重重石块,冲向另一边的岩壁上,双手攀着一块凸起,在空中晃悠着,总算是险险避开了那催命一般的山塌。 过了一阵,那遭瘟的山头总算塌完了。谈更落在地上,只感觉双手酸痛,一瞧果然指尖都裂开了,正往外冒着血。 喘息了一阵,谈更才发觉有一道视线盯着他。抬头便见一个黑衣人立在不远处的岩峰上,正凝视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梅下澈:亲爱的你怎么不远万里地过来了,真令人感动。 谈更:......走马牌给我我立刻走。 第4章 度关 谈更轻咳两声,对那黑衣人道:“梅关主果真乃奇人,在这群山里过日子竟没被石头砸死。” 梅下澈回道:“多谢夸奖。公子姓甚名谁,不如与梅某相携在此住一段日子,好深切体会梅某是怎么不死的。”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4 谈更:“在下谈更不足挂齿,幸甚至哉。” 心道,幸个屁。你个梅大关主这么厉害,我在你地头上遇险竟也不尽地主之谊,跟你一起住岂不是朝不保夕? 梅下澈:“请随吾来。” 谈更便怀着一腔不满,跟着梅下澈往深山里走去。 谈更行走江湖,见过的人大抵是行侠仗义的江湖豪客,个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梅下澈这般不讲江湖之义,心里不禁有些鄙夷。但转念一想这可是做杀人生意的梅大关主,便也不怎么见怪了。 反正得了“走马牌”,目的达成便走人,从此跟这梅下澈再无干系。 谈更跟着梅下澈使轻功向深山里跃去。谈更发现梅下澈和他一样从江南一夜赶来塞北,却毫不见赶路的疲惫,连那一身有些繁复的黑色劲装都没有乱,衣襟没有歪斜面料没有破损,整个人还神采奕奕的,精神不错,心里不禁暗暗叹服。 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端倪来:“梅关主,我托富商谈万寿之嘱,谈万寿的走马牌被贼人盗走了,分外愧疚,但半年后有一单塞外胡人的生意不得不接,还请梅关主谅解。” 梅下澈看了一眼谈更,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之义:“你老子竟然弄丢了走马牌?” 谈更:“……贼人难防,走马牌是梅关主赐的,精贵至极,觊觎的人自然不少。” 梅下澈:“拍马屁对吾来说就是放屁,少来。” 顿了顿,又补一句:“你老子家里安保真是严。” 谈更:“……多谢,只是,他不是我爹。” 梅下澈头也不回:“你是哪个青楼出生的?” 谈更听了费了好大劲才弄懂梅下澈在说什么。原来梅下澈认为谈更是谈万寿去青楼跟貌美又可怜的女子春宵一度不小心遗留下的风流孽债,为了避嫌不让谈更认祖归宗。 谈更嗤笑一声,扬起头淡淡道:“我宁愿如梅关主所说一般生在这世上。” 这样的话,娘就不会被算计死,冤魂落黄泉。顶多在青楼里养着个小儿子,继续活着。被人看不起无所谓,能活着,谁都会争取。 他的声音里有倨傲冷漠之意,任谁听了也会感受到一丝寒意。而梅下澈却莫名其妙地道:“你真是个鸟/人。” 谈更脚下一下子没踩稳,险些滑落下去。待稳住身形,才面色僵硬道:“梅关主这是何意?” 梅下澈:“吾的居处旁曾有一窝鹫鹰,吾觉得你很像它们。” 像一窝鸟,所以是鸟/人? 谈更觉得自己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道:“后来那窝鹫鹰如何了?” 梅下澈:“找不到虫儿吃,死光了。” 谈更:“真是可怜。”真可怜,死了还被那位梅大关主用来怼人。 梅下澈忽然止步。谈更轻巧地落在梅下澈身后。梅下澈站在一块向外凸起的石崖上,朔风猎猎地呼啸着,将那人的一头长发高高吹起。不知怎么的,谈更觉得此人身形高挑却瘦弱得很。 梅下澈回头看了一眼谈更,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极微的笑意,转瞬间又被压了下去:“到了。” 谈更走前几步与梅下澈并肩而立,朝下方望去。原来这里是个宽阔的山谷,周围是缓坡,生着几棵稀稀拉拉却高大的松树。在谷里头有一棵最为高大的劲松,巨大的树冠向东方泼洒似的长出一片茂密的浓荫,浓荫覆盖着一座三层高的宽阔楼阁,正是梅下澈居住的屋子。 谈更默默凝视了一会,轻叹道:“因势筑楼,借天时地利发其优避其短,共与世隔绝,幽寂寒凉适修身养性静心,梅关主果真俗世奇人。” 梅下澈坦然道:“此地虽好,前几日出了关领略了一番人情世事,倒觉得此处过于静了些。” 谈更不以为然道:“梅关主把守此地,痴心武学并大有成效,想必那些俗世里的鸡飞蛋打浮浮沉沉是不屑的了。” 梅下澈忽然大笑起来,似是开怀了一般:“谈公子知吾也。” 旋即神色微沉,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恼恨:“吾去江南,虽吃了不少美食美酒,却让那些口蜜腹剑弄虚作假之人失了欣赏心思,无趣至极。想必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了。” 谈更见他喜怒无常,倒也不见怪,仍然反驳道:“我也是江湖人,虽然江湖上有梅关主说的人,但也有心怀善意、行侠仗义之人。” 梅下澈:“谈公子是哪种人?” 谈更:“梅关主慧眼定能识出。” 梅下澈朗声道:“那接下来的日子,吾就辨一辨谈公子的内在了。” 梅下澈说罢便纵身跃下浅崖。谈更在山崖上站了一会,才跟上去。 听梅下澈的口气,已经很明白地表露出他对外界的态度了。只是他既然对俗世如此反感,为何不干脆就在深山里隐居,还要去掌管堕马关,刻走马牌,护送来往的人,做一做杀手生意,在阳春四月去凑一凑春渔的热闹呢? 以后若有机会,必问清楚。谈更毕竟年轻,年方二五,在街头巷尾混了十年,实际行走江湖的时间并不多,虽听过“好奇心害死猫”一句话,却并不打算抑制住这欲望。 所谓避世的人,临近乘鹤西归,心里不知会暗叹多少句“世不可避,早知现在活得清汤寡水不尽人意,何必当初一心走死胡同,面上什么也不在意,一双耳朵却不住地听着隔壁巷子的鸡鸣狗吠,别人的唠嗑闲言,心里默默计较着呢?” 梅下澈一代武学高才,日日剑走偏锋读武经,武学之道融合了世之道,恐怕他早已意识到这点了。所以才不会把自己裹成个严严实实的笼中猛兽,而去与外界交流。 “只是梅关主却还未遇到善人啊……”谈更心里道。 作者有话要说: 梅下澈(温润微笑):“你就是那个善人啊。” 谈更:“......” 第5章 寒舍 打开楼阁的前门,谈更与梅下澈隔了两步一前一后往里走去。梅下澈道:“走马牌吾需些时 日才能刻好,谁叫谈公子不早些跟吾说,害得要等吾一段时日,在这荒山野岭里陪吾住一段时间 了。” 谈更笑道:“能得到梅关主的邀请,任谁都会倍感荣幸,谈某也不例外。” 二人默默走过一段石路长廊,梅下澈打开尽头的门,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内舍。 梅下澈站定了不往前走 谈更往里面望了望,疑惑道:“梅关主怎么不往前走?” 梅下澈转身默默看着谈更,直到谈更感到心里一阵发凉,手臂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梅下澈忽然大步走到谈更身侧,双手一抄,将谈更打横抱了起来。 任谈更如何冷静自持,现下情境还是将他吓得掉了下巴,随后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惊讶:“梅关主?!”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5 梅下澈低头与谈更的双目对上,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前面是进屋的必经之路,地上是白玉砖,上面刻着感应的花纹,只有吾的鞋底的花纹可以配对,否则往前踏一步,便只有沦到落入地底被竹签刺穿的份。” 谈更脑海里一片乱糟糟的糨糊,被吓得三魂少了两魂,蓦然正对上梅下澈的眼睛,却又愣住了。 之前在开鳞湖没看得清此人的面目,在走马关群峰里赶路时也不曾认真打量此人相貌,如今如此近距离地看,竟发现这人生得极好,长眉斜飞,一双瑞凤眼微微低垂着,清亮浓丽,只是下颌的线条有些坚硬,平添那么股清冷的味道,但在朦胧的光影下,那线条也被柔和了。 谈更定了定神,伸出双臂揽住梅下澈宽阔的肩膀。梅下澈问:“做什么?” 谈更咧嘴笑了笑:“怕摔。” 梅下澈微笑道:“连个人都抱不稳,吾就不叫梅下澈了。” 谈更打趣道:“那叫什么?叫有上浊?” 梅下澈:“吾认为梅上清会好听很多——虽然这是吾兄长的名字。” 谈更奇道:“梅关主还有兄长?” 梅下澈:“他惦记着地下的美女,一不小心去了。” 谈更听他声音漠然,似乎还有厌恶之意,但谁死了亲人会不感伤? 谈更道:“梅关主节哀。” 梅下澈轻笑一声:“他死太久了,就算吾当年悲伤得天昏地暗,哭似鬼哭狼嚎,也该淡忘了。” 谈更:“也好。人活着就是要不断忘记。” 梅下澈:“忘记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把头往桌角上磕,磕到脑浆子崩出来。” 谈更失笑:“梅关主真是风趣。” 梅下澈抱着谈更缓步走过幽暗的长廊,两旁每隔几尺便有一具古朴的高灯座,上面放着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谈更心里暗暗咋舌。 过了长廊梅下澈进了一处宽室,室内摆满了青花瓷瓶,大大小小说也有上百件。谈更道:“你喜欢青花瓷?” 梅下澈默默在一尊一人高的大瓷瓶前站了一会,似乎想上前去摸一摸,但抱着谈更没法动,只好作罢,答非所问道:“这尊广口瓶是他生前最为爱惜的。” 谈更:“他?你的兄长?” 梅下澈摇摇头,继续前行。 终于走到了内阁。梅下澈把谈更往地上一放,道:“往右拐第二间房是你的住处,吾还有事,恕不奉陪。” 谈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杀人?” 话一出口谈更立刻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跟梅下澈才扯了一天不到就像个轻佻之人一样跟梅大关主说话? 梅下澈面色立刻阴沉了下去。谈更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闻江湖上有些传言,说梅关主......” 梅下澈转过头去,闷闷道:“吾杀的人都不是人。” 谈更疑惑道:“什么?” 梅下澈:“吾杀的都是杀人的人。滥杀无辜的人怎么会是人?” 谈更这下才听明白,恍然道:“哦,原来梅关主乃是替天行道,攘除奸凶。” 梅下澈面色不善地看了谈更一眼,直教谈更打了个哆嗦,心道刚刚被人家抱着的时候哪里害怕了,这时被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心里生了一股寒意来。 “谈公子赶路一定累了,趁早歇息罢。切记不要乱走动。” 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谈更苦笑道:“瞧我这嘴瓢的。” 老松树枝繁叶茂,只有零碎的光斑照进房内。此时春初,阳光泛着冰晶一样的光泽,似也是凉凉的。 谈更之前觉得此地清幽宜人,现在却觉得清冷过头了。梅下澈独自居在这深山空房里,周围几乎无消遣之物,真让人疑惑到底是怎么过的。 在这样的地方居住久了,人都会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还未露面都教别人感到一股疏离冷淡之意。可是梅下澈却反其道而行之。初见之时笑语吟吟,说话行事放浪不羁且很诡异,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比起那传呼其神的堕马关关主,梅下澈倒更像个玩世不恭的江湖浪子。 谈更叹道,武功高强之人,性子都这么玄乎么。 梅下澈绰号“炎亭驹”,来源倒是简单,他的兵器红伞名“炎亭”,把守堕马关取字“驹”。“炎亭”在天下兵器榜里排名第二,曾经横扫过武当、华山等几大门派。据说武当现在还留着梅下澈断掉的一根伞骨。 炎亭驹梅大关主挑战过武林泰斗,杀过匪首恶贼,镇在连绵的群山中,给东边西边的人联起横跨荒芜的富庶之桥。谈更心道,此人看起来不着调,却足以倾尽天下。 谈更在简约甚至简陋的卧房里待了一会,俯身拿起枕头边一册竹简。这竹简布满尘埃,灰蒙蒙的一片。谈更发觉这是一册很古老的竹简,并且梅下澈很久没有动过。房里却是干净的。 “梅关主......”谈更放下竹简书,轻叹一声,“真像......一棵在荒原准备抽芽的枯木啊......” 梅下澈从屋子里跳窗跃到松树上,刚刚跟谈更说有事情做的他却跑到一处较为稀疏的树冠上,坐了下来。这个地方可以看到逐渐下沉的圆日。 至于为什么梅下澈要看日落,就没人清楚了。 天空开展了紫与橙的交战。惨白的太阳在丝丝缕缕云雾里冷眼俯视堕马关的群峰。 树顶上用麻绳捆着几坛美酒。梅下澈拨开细密的针叶,取下一坛,注视了许久。 “上一次开封是什么时候......”梅下澈困惑地回想着,不知多久眼神终于释然了。 待到夜幕降临,周围的山峰都隐匿在浓稠的黑夜中时,他才抱着这坛酒翻身下树,驾轻就熟地往唯一一个亮着的房间窜了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谈更斜斜靠在榻上,手持竹简目光散漫地阅读着。听到响动立刻抬起头来:“梅关主,事情做完了么?” 好像刚睡醒一般,他的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还有一些懒散俏皮。梅下澈盯着他明朗俊逸的脸掩在橘色的衣袍里,只剩一双半阖着的清亮杏眼。 梅下澈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你喜欢橘色?” 好在谈更已经习惯了梅下澈的说话方式,悠然道:“喜欢。好看么?” 梅下澈扭过头去:“像个橘子。” 谈更:“啊?梅关主说我胖?” 梅下澈笑道:“像条橙色的晾衣杆。” 谈更:“梅关主像黑色的打狗棒。” 梅下澈惊讶地回眸道:“你说什么?” 谈更哈哈大笑,将衣服穿好起身,拍了拍梅下澈手中的酒坛,:“梅关主是好酒之人?正合我意。” 梅下澈将酒坛放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上:“粗制滥造,也不知摆了多少年。” 谈更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6 :“陈酿乃是上品。梅关主赶紧的拿两个碗来。” 梅下澈:“没有。” 谈更哑然片刻,道:“饭碗也行啊。” 梅下澈:“吾只有一个碗。” 停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有一个木瓢。” 谈更喜道:“弱水三千取三碗,美酒一坛斟一瓢。梅关主果然是豪爽之人,喝酒就是要尽兴!” 梅下澈:“你这什么狗屁不通的诗?吾去取来,你切莫偷喝。” 待梅下澈离开屋子,谈更立刻扑到桌子前,一掌拍开封口,端起来吸溜了几口,只觉得一股劲辣直冲喉低,烧得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然后,浓醇在口腔里翻涌一阵,极尽绵长。末了还泛起一点淡淡的果子甜味来。 谈更还没来得及惊奇,门外便传来梅下澈的声音:“不是教你别偷喝的么?” 一阵劲风袭来,谈更往一边偏去,一边笑叫道:“喂喂喂,不过是喝几口嘛,反正迟早要喝的不是么?” 梅下澈:“吾想跟你一起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轻松轻松,以后开始....嗯哼哼哼 (忽然跪下);各位智慧美丽的看官们赏小人点光吧...... 第6章 赴乱 两人相对而坐,梅下澈将酒倒进瓢里饮了一大口,似乎是很久没喝过,灌下去时低低呛了一下,脸上泛起了些红。 谈更笑着看着梅下澈将嘴角边酒渍擦净,心想长得俊的人干什么都赏心悦目,被美酒呛到也很迷人。 梅下澈见谈更打趣笑着,淡淡瞟一眼:“吾非好酒之人。” 谈更接过酒瓢道:“晓得晓得,梅大关主心系武学,自然不喜沾这俗物。只是今日为何破戒了?” 梅下澈:“其一自然是为了招待你。你可是堕马关第一个外来人。你竟敢孤身闯入此处,便把好酒奉陪。” 谈更笑嘻嘻道:“谈某与梅关主有缘,心知一定会遇上关主。那其二缘由呢?” 梅下澈将头转向黑咕隆咚的窗外,不知盯着虚空中什么东西。谈更也不催他,径自一口一口地饮酒,心里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其二,为明日之行壮壮胆。” 谈更心里一紧:“何事?” “吾听堕马群峰西侧山脚的村庄被山匪袭击了。” 要让堕马关关主亲自出马收拾的肯定不是小角色。谈更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能叫的上名字的贼匪名字,但好像没有一个人是梅下澈的对手。 谈更问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梅下澈:“此人原先并非盗匪,兵器还是天下第一的。” 谈更讶然:“‘百里酩酊’?” 这“百里酩酊”乃三十年前一位名扬天下的镖师。此人护镖从不带兵器,一双虎拳足以与万剑匹敌。据说这人身怀多门拳法、掌法,其中“醉拳”最为显赫。天下兵器榜竟将他一双手记为天下第一兵器,连梅下澈的“炎亭”也委身第二。 消失多年,一现身便去打家劫舍,也不知这人隐退的几十载里被什么人哗啦啦地洗了脑,晕乎乎地将拳头从鸡鸣狗盗之人转向了金银财宝。 谈更轻叹一声:“梅关主,于情于理真是非去不可。” “吾身为关主,身怀一身武艺,自然要平了这一方土地的难。”梅下澈低头看向坛中的酒,那酒被两人如此喝法,早已见了底,只剩一点被烛火照的细碎光晕。 梅下澈在朦胧的一片柔和的光里,一双瑞凤眼竟闪着狠厉的神色。语气平平,却教人不能怀疑这话里的决心。这样的梅下澈与春渔那日吊儿郎当的“江湖郎”大相庭径。他一只手握着酒瓢边缘轻轻晃荡,垂眸沉思,那多年积淀的高手之气终于露了出来。 “梅关主心怀黎民,谈某走马牌的事情先搁一搁罢。关主今夜好生歇息,明日谈某在此等关主大捷归来。”谈更不知不觉将语气放得十分恭敬。 然而梅下澈头一仰,举起酒瓢却没有一滴落下来,便沉着脸色将酒瓢重重砸在桌上。 “你娘的,这酒怎生不健喝?这酒瓢子莫非吸了些走?”梅下澈骂了一句。 谈更刚刚汇聚起的恭敬立刻散了大半,张口欲言,却不知说什么。 “对了,谈兄莫整日关主关主地叫了,生分拗口的很。”梅下澈脸上又挽起一个笑眯眯的表情,仿佛方才的什么“平难”云云都是信口胡来。 谈更正色道:“不行。梅关主什么身份,在下不过一介草民。” 梅下澈眯着眼看了谈更半晌,似乎在确定这话是不是绵里藏针口蜜腹剑。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梅下澈将身子往前靠了靠,低声道:“那吾以梅关主之名,令谈公子明日随吾讨伐乱贼。” 谈更吓了一跳:“在下武功低微,去了也是给梅关主添堵。此战攸关生死,还请关主考虑。” 梅下澈奇道:“怎么谈公子看不起吾的武功,还怕保不了你的安危?” 谈更无奈道:“绝无此意。谈某去了也只会坐壁旁观,帮不上忙,若要关主分神照料我,于关主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梅下澈:“你怎知帮不上忙?” 谈更心道,诸神之战,凡人岂能岂可参与?面上还是道:“梅关主好好考虑。” 梅下澈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走马牌这么容易到手吗?” 谈更心里一惊,“谈商人会付关主足量银钱。” 梅下澈:“谈万寿是谈万寿,他给了钱财,你呢?” 谈更目瞪口呆,怔了半天,才硬邦邦地开口:“......与我何干?我只是个替人跑腿的。” 梅下澈往后一靠,眼里带了几分狡黠:“你这个跑腿的在吾这白吃白喝几日是不行的。” 谈更:“我自己有带干粮上山。至于住宿,谈某只是借地而已。”天啊,这梅下澈怎么思考的?他去迎战兵器排名第一的“百步酩酊”,自己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江湖去了也是帮倒忙啊! 梅下澈眼神在谈更腹部转了一圈:“不如谈公子将刚刚喝的酒吐出来吧。或者,需要吾去亲自昭告天下谈万寿的儿子是个欠钱不还账的无赖?” 谈更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偏偏梅下澈看了谈更这副尊容,假装奇道:“咦,谈公子是打定主意吃霸王......酒了?” 谈更平复了一下心情,面无表情道:“时辰不早,梅关主赶紧歇息去罢。只是我谈更不是谈万寿的儿子,请尊贵的关主明晰。” 梅下澈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谈更,起身道:“谈公子也早歇息。” 房内只剩下谈更一人。谈更看到桌上已然空空如也的酒坛,还有未拿走的酒瓢。他生性豁达率真,不然早就去谈家庄抄个花开富贵生灵涂炭了。但唯一坚持的,就是誓死不归宗认祖。这是谈更的原则底线。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7 怒气渐渐散去,谈更吐出一口浊气,微笑轻声道:“谁敢赖梅关主你的账啊。” 翌日清晨,梅下澈敲开谈更的房门,拎了一木盆水来。 “昨夜是吾疏忽了。谈公子请尽快沐浴更衣,随吾一道出关。” 谈更知道梅下澈打定主意要拽他去剿匪了,妥协道:“多谢关主。” 梅下澈:“谈公子请试试用山泉淋浴,恕不奉陪。” 谈更:“谁沐浴要你陪。” 梅下澈:“刚刚还一口一个关主的,现在怎么直呼‘你’了?” 谈更额角上开始冒出青筋:“恕我失礼。” 梅下澈:“都这么熟了,吾也不计较。这间屋子里好不容易有个活物,说话却一板一眼疏离的很,真教本关主伤心。” 活物?谈更接过衣衫和青盐,不客气道:“关主慢走不送。” 梅下澈给了谈更一件新的白色丝绸里衣、棉麻长裤和可以与这间屋子地板切合的高筒束腿靴,谈更心道此人还算良心,不然就只能像个囚犯一样在这破房间里待着了。 峰峦连绵浩浩千里,白日镀上一层银边。一群山间鸟啼鸣着掠过熠熠粼光,终于教那长年冷寂的堕马群峰添了点活气。 两人身形矫健,轻盈在各个山尖点过,一路背着朝日,往西边去。有那万物之源在身后相送,谈更心里莫名地安定。 梅下澈腰侧别着那把鲜红色的“炎亭”,配上他一袭飒飒黑衣,十分的潇洒味道。 谈更依旧裹着松松的广袖橘色袍子,袍子里藏着那把他寻常用的短剑,相较起梅下澈,他更出色的是明朗灵秀。 “脚程快的话不出半日便能出关,”梅下澈道,“谈更,你轻功很好啊。” 梅下澈直呼谈更的名字,谈更有些不适应,但还是道:“雕虫小技怎能与梅关主并论。” 梅下澈不以为然:“天下有谁能用一夜从江南到塞北?屈指可数。所以吾怀疑谈更可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啊。” 谈更干笑一声:“未若关主炎亭驹。” 二人闲聊着倒也不至于无趣,落日之前赶到了西边山脚的村庄。只见小小的村庄破败不堪,被那“百里酩酊”搅和一番更是没个村样。村长见大名鼎鼎的梅关主和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到来,连忙请两人进了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里落座。 梅下澈嘬着凉水,还没咽下第一口,那老村长就和村长夫人扑通下跪,痛哭道:“两位大侠一定要为我们坳子村做主啊!” 两日前,梅下澈还在江南吸着湿润温暖的花香水汽时,“百里酩酊”只身闯入坳子村,三下五除二撂倒了村里寥寥无几的壮汉,逼着全村人交出家底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土地贫瘠,牛马猪狗瘦可见骨,家里那一点积蓄简直是命根子,个个硬着脖子不肯交出来。于是那人手下生风,毁了十几座房屋,扬言要一把火烧了村。于是个个痛哭流涕地将命根子交了出去。 梅下澈和谈更将随身的银钱全部掏了出来聊胜于无地接济一下,然后向村长保证一定会找出真凶来。受着全村人千恩万谢,两人客客气气地应允下来。 “那恶人往南边去了。南边最近的镇子是朱仝。”村长在两人临走前道。 梅下澈:“多谢。老人家您明日往西边的芝城去,找城里唯一一座银庄,报上吾之名,可以领些银两。” 作者有话要说: 谈更:“梅关主真有钱。我把钱给了村人就身无分文了。” 梅下澈:“吾包养你。” 第7章 夜阑 出了坳子村口,谈更立刻跟上梅下澈道:“此事有古怪。‘百里酩酊’若是谋财,为何不去打劫那些富商官僚?这山坡上的狗尾巴草都被牲口吃光的村子有什么好抢的?” 梅下澈摇摇头:“吾不知。高手之心任谁都无法猜测。” 谈更无奈地摇摇头:“怪不得我看不清梅关主的为人。” 初次见梅下澈,谈更对他的印象就是口不择言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还疯疯癫癫,却机敏异于常人且武艺高强,不然梅下澈怎么可能看穿谷王爷古今外的把戏,还凭借一人之力,将凶悍的“通天鲟”捉到? 后来跟随梅下澈回堕马关,初时觉此人见死不救,心肠冷硬;见了梅下澈的住处又觉得他似是避世的清高之人;梅下澈抱着他进那座楼阁里,却又觉得那人温柔得很...... “你在想什么?”梅下澈伸出手在谈更有些空洞的眼睛前面晃了晃。 谈更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那只修长的手掌,入手温热还摸到指腹上一层薄薄的茧。反应过来时,才发觉梅下澈在定定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谈更轻咳一声,假装将梅下澈的手翻了翻,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稳:“梅关主果然是深造武学之人,手上......都是练武的痕迹。” “你直接说‘啊,梅关主武功真棒在下敬仰至极’不就得了?”梅下澈轻轻笑了笑,反握住谈更白皙的手,一边向前走去。谈更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本觉十分不妥,哪有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牵着手一起走的?......这里没人也不行! 但谈更很快意识到,他的内力和梅下澈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别说挣脱出来了,动动手指头都很困难,只好由得他牵娃子上街一样跟着走了。 口头上还是争取道:“梅关主,捉人在先,岂能如此慢悠悠地走?” 梅下澈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吾会在子夜时分暗袭,成功的可能更大些。朱仝离这里不远,吾们如此脚程也可以在戌时赶到。” 谈更吃了一惊:“暗袭?!”高手不应该是光明磊落地在苍生注目下对战吗? 梅下澈瞥了一眼谈更,那眼神意思大概是“他不仁在先,吾不义在后。两者相比,他更吃亏。” 谈更大致明白了,还是忍不住揶揄:“精打细算,不愧是足智多谋的梅关主。” 梅下澈见谈更暗地里流露出些鄙夷,干脆停下脚步,语气十分的温和,九十分的危险:“他打家劫舍欲行放火杀人之实,吾凭着自己的计谋捉拿他,可是冠冕堂皇呢。” 见梅下澈明显开始不悦了,谈更立刻乖乖闭上了嘴,任由梅下澈牵着他的手紧了紧,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即使相处差不多两日,两人关系不错,也不能忽略梅下澈是名震天下的堕马关关主这一暗规。 两人相对无言地拐过坑坑洼洼的山野小径,踏上了官道,果然在戌时到达了朱仝镇。地处北方的百姓似乎不喜上街,大路上冷冷清清的,家家户户门口却毫无例外地点着红灯笼,照亮了一片黑夜静阑。 梅下澈很随意地松开了抓了一路的谈更的手,敲开一户客栈的门,里面的景象竟与外面大大的不同。灯火很明亮,几乎落座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8 满了,热闹喧嚣可不逊于京城的酒楼。谈更本来以为没有地方坐了,谁知那梅下澈的红伞一亮,任谁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客栈里的闹腾顿时压下一片。 那小二呆立了一瞬,连忙上前来殷勤道:“不知梅大关主前来,怪敝客栈没准备好替关主接风洗尘,请您移步二楼雅阁落座。” 梅下澈挥挥手,小二点头哈腰地到前面去领路了。谈更心里咋舌一阵,默默跟在梅下澈身后上楼,心想原来宫廷里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什么王侯贵族的门缝里钻,原来是攀附权贵的确有大大的好处。这般无耻地想着,谈更含蓄地向梅下澈表达了“我饿了,非常饿”的意思之后,坐在舒适的绣花软榻上执起面前茶杯悠闲地抿了一口茶。 菜肴上桌,谈更细细地品了几道才问道:“梅关主这么抛头露面不怕被‘百里酩酊’听到了风声,直接逃命?” 梅下澈在点菜时毫不在意,几乎是谈更的目光移到哪根竹签上,梅下澈就拿起哪根丢给小二,菜上了,谈更只是慢慢夹几筷子,梅下澈却埋头苦干,吃得不亦乐乎。咽下一口肉梅下澈才道:“好歹他也是一代宗师,只要还有几分骨气,就不会落荒而逃。那可是丧家犬才干得出来的事,而且丧家犬一般是夹着尾巴逃的,‘百里酩酊’是人,哪里有尾巴夹,自然就不会逃了。” 谈更听了这一番高谈阔论的胡扯,怎么也想不通梅下澈是怎么把尾巴和不会逃跑联系在一起的。还没来得及理清一番思绪,梅下澈又兀自自言自语道:“其实不夹着尾巴也行......” 谈更下意识接道:“他有两条腿可以跑。” 梅下澈面色不改道:“不,他可以夹着他的第五肢。” 谈更“噗”地一声将茶喷了出来。 梅下澈恍若未见,继续道:“这么说‘百里酩酊’是有可能逃跑的......谈更你赶紧吃完饭,随吾一道先去潜伏。” 谈更将嘴边的水擦干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说道:“这朱仝镇不是只有这一间客栈么?” 梅下澈摇摇头:“他敢住客栈,就是猪头了。” “梅关主言之有理。”谈更将碗里的素面就着咸菜吸溜吸溜吃完,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 梅下澈将“炎亭”从腰间解开,转为用黑色衣袍里的一个长长的暗袋装好,和谈更并肩下楼。 谈更:“梅关主不结账?” 梅下澈:“这是吾旗下的客栈。” 谈更这才恍然大悟。如果那“百里酩酊”敢在这里投宿,那就不是猪头了。猪头都比他聪明几分。 二人凭轻功在屋檐上悄无声息地飞驰着。夜幕下谈更暗叹了一声:“那‘百里酩酊’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什么骨气。” 梅下澈没有附和,半晌才道:“谈兄,一切皆事出有因。” 前半生的辉煌名声会给人埋下一生的尊严傲气,无论后半生多么落魄黯然,总会有藏纳在心底深处的铮铮铁骨在不断抽打那人的心,让他承受双倍的凄凉哀恸。想必“百里酩酊”不会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又跪下):各位帅气智慧的看官们赏小人一点光吧...... 第8章 凝神 二人来到了镇郊一处荒僻的农舍聚落里。朱仝镇地处偏远的北方,本来就不繁华,郊区更是显出一份破败来。 “梅关主怎么确定‘百里酩酊’在此处?”谈更在浓重的夜幕下一处塌了一半的墙根边问身边的人。 “朱仝吾最熟知。若要犯案后逃跑暂居,这里最不引人耳目。” 二人都是习武之士,知道一般在武学上深造的人一般会在亥时入定打坐,子时才会睡去。而亥时与子时交界时分,就是人最放松疲累的一段时间。因此谈更颇有些不满:“为何要这么早来?”害得他连饭都没好好吃。 梅下澈惊讶道:“不是谈兄说要趁早下手、不让坏人逃掉的吗?” 谈更:“......”不是梅大关主您说他会夹着第五肢......夹着尾巴逃跑的吗? 来都来了,二人没理由跑回去重新吃一顿,不仅浪费精力,还会被酒家里的小二等人看成疯子。 谈更只好坐下,闭目养神,遵循天时,打坐调息。 不到片刻,就听梅下澈低声道:“下午吾握着你的手时顺便把了脉,你内力虽能收放自如却不够深厚纯正......你的轻功是怎么来的?” 谈更听梅下澈提起下午之事,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好不容易收敛安定的内息顿时又散开了,只好放弃道:“被赶出谈家时,有个老头收留了我,他教我习练通透灵活的一种内力,使出轻功时每个动作几乎不费多少力气。这种内力练法虽能进步飞快,却难达境界,但毕竟便于利用。” “江湖上还有这种内功心法?......果然是吾闭关太久了吗......而且你的手上没有练剑的茧子,也没有其他的痕迹,吾竟看不出来你是用什么兵器的。”梅下澈疑惑道,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谈更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它们正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手。 谈更不禁想将手缩回去,梅下澈却比他更快一步,直接托了起来,用指尖细细摸索着。 谈更心里忽然就乱成了一团麻,嘴上还是很自然道:“短剑护身,但并非我的善用兵器。莫非关主真的看不出我是用什么兵器的吗?” 梅下澈研究了一阵子,皱着眉摇了摇头,语气颇有几分无奈:“看不出。” 虽然放弃了语言争论,梅下澈却还不放开谈更的手。谈更手臂上开始起鸡皮疙瘩,脸上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梅关主还是放......”忘了这么黑不溜秋的谁看得见表情。 话说到一半,谈更忽然觉得一阵醇厚的内力从手掌传来,沿着经脉势如破竹般流到了丹田。谈更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盘腿坐直,心里默默计较着梅下澈想干什么,不过肯定不会害他。 那股内力并不强劲,却非常深厚,想要阻挡却根本无法催动自己的内力和对方冲撞,沿途还带来了一些热辣辣的感受。那内力入了丹田便缓缓流转起来,带动了谈更本身的内力一同应和着,丹田受了这般内力的深/入,开始带动全身内力缓缓流淌起来。谈更惊觉梅下澈是在给他巩固经脉。 梅下澈的功法怎会平庸?恐怕受了这一般调理,能抵得上寻常人练功一月。谈更大为惊奇,内心开始不安。 梅下澈察觉到他的躁动,出声道:“凝神。勿生杂念。” 谈更急忙静下心来,默默感受经脉被开拓的生不如死滋味。只觉得自己身体随机每一处经脉不断地被突然强劲的外来内力给撕裂又立刻重塑起来,这边损了,那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9 边破了,且频率越来越快,谈更痛的简直要昏过去,又不能叫出声来,只得咬牙死死忍者。 半个时辰后,丹田终于平息下来。谈更的手无力地垂下,身子一软向后栽去,正倒在梅下澈身上。 谈更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无力地轻轻喘息着,周身的痛楚还未散去;反倒是梅下澈这个施功者神色平静,完全没有因为“大动干戈”而损耗半分。 见谈更很难受,梅下澈破天荒地不忍道:“其实吾还可以帮你缓一缓劲头。” 谈更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气息:“不劳烦关主费心。” 谈更内心叫嚣道:这是唱哪出?明明好好待着养精蓄锐去打人不行吗?做什么还要搞那么大一出?他到底是叫我来帮忙的还是当拖油瓶的? 仿佛是听见了谈更心里的嘶吼,梅下澈淡淡道:“片刻你就可以恢复。恢复后你会觉得自己打了鸡血。” 谈更被冷风吹了吹脑门冷静些后,自觉有些理亏,遂闭口不言。 毕竟自己的功力涨了,才不会太拖人家后腿啊! 梅下澈又道:“一寸短一寸险,你为何不用长剑?” 谈更虚弱道:“不顺手。”此时那受了惊吓的小丹田似乎缓过来了,被拓宽后的经脉翻涌着绵绵无尽的内力,仿佛深不见底。 “梅关主替我塑了经脉,自己不就少了内力么?” 梅下澈的语气很是不屑道:“就这点小把戏,顶多是吾去挑一桶水耗的力。” 挑水?谈更脑海里立刻浮现了梅大关主穿着潇洒的黑衣,顶着一张俊逸的脸,扛着扁担挑着木桶在山上走的画面。 “你笑什么?” 谈更一惊,心里有点虚:“梅关主怎么知道我在笑?” “你觉得吾不能夜视?” 谈更:“......” 二人靠在一起调息,很快到了子时。于是翻过墙头,无声无息地往村子里最完整的房屋挨近。谈更很有默契地隐蔽在最近的一栋茅房后面,梅下澈则径直如幽灵般跃上前去,绕过门口来到窗下,轻轻拉开木窗,翻了进去。 谈更屏着呼吸紧张了一阵子,终于听到屋子内传来什么器具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屋子的一面墙崩炸开来,两个黑影同时跃上了屋顶。 谈更目不转睛地盯着。月色昏暗,但谈更能摸黑从江南赶到塞北,夜视能力自然不差,但却不能像梅下澈一样不用内力支撑也能视物。 那个撑着一把红伞,身材颀长墨发飞扬的自然就是梅下澈;而那赤手空拳,不高不矮孔武有力的身形,大抵就是“百里酩酊”了。 谈更手中,已然握住了他的兵器——就是那连梅下澈都辨认不出来的兵器。此时他内力暴涨,刚刚的虚弱早已不复存在;目光开始变得专注,瞳孔放大,将两人的身影和一片浓重肃杀的夜色一并纳入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深思熟虑......打戏......嗯。 (突然跪下):各位优雅智慧的看官们赏小人一点光吧...... 第9章 激战 “梅下澈?”那人立在屋顶上,看到已然将一柄红伞握在手中的高挑男子,心里也猜到七八分。 梅下澈:“‘百里酩酊’前辈,谅吾冒犯,吾本对前辈敬仰至极。只是前辈做了什么事情,前辈自己清楚。” 百里酩酊脸上没有一个表情,于是扯着僵硬的嘴角道:“是老朽做了违背天理之事。” 梅下澈二话不说将炎亭一扬,鬼魅般朝百里酩酊袭去。 百里酩酊并未举掌相迎,堪堪往右侧一闪,又极快掠到梅下澈右侧,手呈刀刃状朝梅下澈下腹袭来。 梅下澈手腕轻翻,以伞尖相抵,挑开这极为凌厉的一掌。 一掌被化解开,另一拳已至,梅下澈忽然将胸膛迎上百里酩酊的拳头,炎亭却迅雷不及掩耳地往百里酩酊肋下刺去。百里酩酊被迫躲闪,拳势稍缓,梅下澈立刻再将伞尖往前一送,直捣百里酩酊丹田。 百里酩酊大惊,毕竟是曾经江湖武功居榜首的拳师,当即大喝一声,双臂收拢护在前胸,颇有些吃力地接下这一伞。 炎亭伞尖锋利无比,这一击直接刺穿了百里酩酊的肘关节,就在百里酩酊吃痛往后退时,原本收拢着的炎亭被梅下澈辅以内力狠狠一推,伞炸裂一般打开,百里酩酊急忙后退三尺,那被戳出来的血洞却早已被炎亭撑爆,血肉同碎骨飞溅,百里酩酊整个手臂算是废了。 谈更大吃一惊,心下瘆道:这百里酩酊虽然隐退多年,功夫可能落下不少,但被梅下澈在几招之内废了一只手,可见梅下澈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强许多。 更让谈更心底寒凉的是,梅下澈平日里还算和气,常常面含微笑不似作假,一出手竟然就是如此血腥的手段,狠辣至极。 这也许就是身为扶危济困大善人、护送商兵大好人、镇守荒山大隐士于一身的梅下澈最本质的一面——棋逢旗鼓相当的对手,绝不留情面,残忍酷辣,招招致命。 百里酩酊退到屋檐边,面容扭曲得跟抹布似的,那手臂血喷三尺,剧痛不已。而靠一手好拳法制胜的百里酩酊,似乎已无胜算。 话说梅下澈静静立在一片灰瓦上,面色阴寒,手里的红伞面上漆了桐油,新鲜的血液就在滑溜溜的伞面上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整个人被昏暗的月光一照,简直跟索命的恶鬼一般。 但恶鬼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道:“前辈的一只手,已然抵消了您在吾地头上作恶的罪行,但还请前辈将坳子村村民的钱财尽数还回来。” 百里酩酊痛不欲生,轻轻摇摇头,目光竟往谈更隐匿的方向瞟了一眼,忽然纵身跃起,闪电般朝谈更袭来。 谈更此时倒是不害怕,断了一只手只怕断了百里酩酊大半威胁,不足以为虑。于是谈更手持短剑,清喝一声,迎上前去。 百里酩酊那只完好的手掌与谈更的短剑相触,忽然张开五指轻轻握住剑刃,谈更心中一凛,忙抽出短剑换了个角度继续前刺,只稍这一刹那,那青筋暴露的大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谈更的肩膀上。 尽管谈更即使护住了临近的经脉,并用那一身灵活的内功心法将攻击的强劲内力导到周身,还是被这一击震退到空中,口中咸腥翻涌,从嘴角溢出来。 下一拳接踵而至。谈更值得以短剑护身,频频抵挡闪避,心中大骇,没想到百里酩酊只剩下一只手也这么威力不穷。 梅下澈却冷眼旁观,抱着手居高面下,目光死死地钉在仓促应战的谈更身上。 而谈更惊讶的发现,百里酩酊那只被废掉的手臂,断裂处在凭空长出些灰黑色的东西来,很快将鲜血淋漓的残肉接合在一起。 那灰黑色的东西是什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0 么谈更不想知道,只知道百里酩酊的另一只手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那只手已经在微微抖动了。连屋顶上的梅下澈眼里也流露出一丝惊疑。 谈更见状暗叹一口气,将八成内力灌注到短剑里,手腕翻转握住了剑刃,用力往百里酩酊那只断手上一拍,剑身顿时碎裂开来。百里酩酊急忙护住,而谈更借助这一拍的作用力,使出十二成的轻功跃到四丈之外,闪身躲到一座茅房的墙后边,从怀里掏出一捆绳状物,迅速解开来。 凌厉的拳风逼近时,谈更眼里忽然精芒暴涨,将手中的绳子往后一甩,无比精准地击向了百里酩酊的头部。随后谈更身轻如燕地跃上了茅屋顶,正好对上了百里酩酊惊疑的双眸。 谈更右手握着银制的一个实心细柱,柱头连着一根细长约十尺的铁索,铁索末端拴着一个精铁制成的一柄锋利无比的镖头,闪着粼粼冷光。 百里酩酊一愣,随即僵硬地大笑出来:“怎的这么看得起老朽,还要两位名声赫赫的后生一齐来讨教?” 原来谈更手里是他的独门兵器名曰“破风镖”,在天下兵器榜中排行第五。一般人一看以为是绳镖,其实被谈更的师傅改造过,在手握的一端加了一个银柄,一般的绳索换成了细铁链,如此既可以当鞭一般使,也可以当绳镖用。 梅下澈忽然微笑道:“吾说怎么看不出谈兄用的是什么兵器呢,原来是不寻常的。” 谈更目光炯炯地盯着百里酩酊,沉声道:“我先随梅关主破了这位前辈更不寻常的功法,再与关主细细解释。” 两人看向百里酩酊的手——已然被灰黑色的细鳞片覆盖了,并且挥洒自如,而且整个人焕然一新,一头斑白的头发无风自动,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完全挺直了,平常人都看得出来,百里酩酊功力暴涨了几倍。 三位闻名武林的高手在月夜交战,目睹的人却只有荒村里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人家——还是因为被吓醒腿脚不便逃不了的老人家。 人们只知道“百里酩酊“这个绰号”,真名却不详,武功路数不明;而提起“破风镖”谁都认识,但却不知其名;唯有梅下澈是绰号、兵器、真名都脍炙人口的。这一战明暗交织,在不断地厮杀过招间,高手真正隐匿的包括实力的一切才会彼此不断知晓。 百里酩酊暴喝一声,身形如豹,朝前方扑来,双拳虎虎生风,携带无尽炽烈的内力屈肱聚集,齐齐挥向梅下澈命门。梅下澈“倏”地撑开炎亭飞速转起,伞边缘的锯齿携夹着阴风往百里酩酊的双臂割去,百里酩酊急换手势,高高举起往炎亭的伞面劈来。只听“铮”的一声,两股内力碰撞在一起,顿时光华暴涨。两人淹没在刺目的白光里瞬间打了好几回合。 在稍远处的谈更欺身上前,抡起胳膊一挥,往十尺长的铁索灌注九分内力,呼啸着往百里酩酊脖子挥去,带起割破空气的尖利声音,锋利的镖头直指那人大动脉。 梅下澈很默契地翻身避过,百里酩酊弯腰附身一躲,镖头擦着他后颈而过。谈更见一击不中,脸上竟露出一丝坏笑来。 百里酩酊躲过这要命的一镖,却见那偏离目标的镖头轻巧地点在他右前方,忽然在瞬间调转方向,直取百里酩酊面门!百里酩酊未曾预料,本能地往后一闪,终究是迟了一步,镖头已然闪电般穿透了他的额头。若再迟一瞬,镖头就是从他鼻梁穿入,后脑勺穿出了。 百里酩酊剧痛下狂吼着,梅下澈早已上前将炎亭插到屋顶,猛地往前一掀,瓦片铺天盖地浪潮般涌向百里酩酊。此时他眼前一片猩红,只得速速往后退去,双拳急速出击打碎瓦片。而梅下澈踩着瓦浪尖顺势而来,在半空双手紧握炎亭,聚力往百里酩酊一投,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整见屋子终于受不住这百般折腾,轰然倒塌。 谈更将破风镖抽回,默然看着倒塌的房屋,心想江湖上梅下澈能摧毁城墙的传言的确很有可信度。 烟尘逐渐散去。 梅下澈和谈更一齐向那断壁残垣里张望,只见红伞从百里酩酊的肋骨穿入,腰间穿出,把他牢牢钉在了地面上。他手臂上的灰黑色鳞片化作飞灰,附近的砖瓦都被染红了,不知死了没有。 梅下澈忽然道:“吾赢了。” 谈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梅关主战胜了一代宗师百里酩酊。” 梅下澈无奈地看了一眼谈更,道:“不,吾赢了你。” 谈更:“啊?我们不是合力击败对手的吗?” 梅下澈走上前去将炎亭从百里酩酊身体里抽了出来,抖了抖上面大片血迹,道:“你的破风镖和吾之炎亭都给这人穿了个洞,但吾穿的洞比你大。” 谈更:“......”他什么时候在跟梅大关主比试杀人啊?而且......洞大不大关胜败什么事? 于是在谈更的百思不得其解中,梅下澈非常有礼地赔偿了当地村民大把大把的银子,还不停地道歉,说给大家添麻烦了见谅云云,与刚刚那个厮杀的梅下澈大相庭径。 终于打发所有村民回去睡觉后,梅下澈走到谈更身边道:“将那人尸体抬走吧,免得吓死百姓们。” 谈更:“不必了。” 两人一齐向倒塌的屋子看去,只见里面一大滩血迹,人却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武打场面......好像还写得有点暴力了......见谅^_^ (忽然跪下):各位可爱智慧的看官们赏小人点光吧...... 第10章 相依 谈更:“梅关主追不追?”百里酩酊受了重伤,硬是提起真气逃命定会血流如注,只要沿着血迹,不出片刻就能追上。 梅下澈摇摇头:“也没几天活了,让他自生自灭罢。” 于是两人将倒塌房屋里被百里酩酊劫走的银票铜钱打包好。谈更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尘土血腥,心中不禁暗叹一番。 原来六岁被谈家赶出门时,谈更一人在城里跟流浪儿混饭吃了足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原本是小小公子哥儿的他肩上负上了“明天怎么活下去”的大山。甚至在被孩子头儿踢断了好几根肋骨,他也会死死地护住半张烧饼。最后吞下去的却是热气腾腾湿润绵软的烧饼——被自己的血沾湿的。 后来一路流浪到了城郊,谈更遇上了一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这貌似黄土掩到脖子上的老不死用一碗阳春面收买了他,原因是“天生强健,骨骼精奇,可以在半夜睡破庙时挡挡恶狗”。于是在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餐露宿中,谈更随老头游遍大好山川,钟灵毓秀之地,老头来兴致时隔三差五地教谈更几招防身术。 谈更此时已算是能温饱了。可他继续赖在老头身边,是由于他发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1 现老头教的招数可以将那些凶神恶煞的小混混打个七荤八素,可真是威风无比,便起了练武的念头。 正巧老头带他游历到了一间隐没在江南小桥流水人家中的兵器铺,见他有意习武,便破天荒地忍痛砸金买下了一具绳镖,谈更十六岁时,几乎江湖上一般的练武人已经无法匹敌。 老头十年间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谈更呼啦呼啦往上窜的身高,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还像儿时一样胡乱揉散谈更的头发,少有地语重心长道:“为师养你养了这么多年,除了给你吃饱穿暖,教你些傍身功夫也没教你什么了。只不过以后的路为师不能伴你走,为师便最后教你一句江湖经罢。” 老头偏着头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像样的话来:“莫让兵器沾太多死人的血。活人也不好。总之,少伤人。” 第二天一早,老头便杳无消息了。谈更自然是悲伤,但却将这句没什么押韵深奥的话记在了心里。 今夜,他用“破风镖”刺穿了百里酩酊的额头。谈更出神地想着,那不知在何处的恩师看了这一般作为,会不会失望? 但谈更又想起年幼时雨夜里,惊雷滚滚,他忍不住往老头怀里扎,老头却不耐地推开他拎着领子丢一边:“我只管你吃饭,你莫让狗惊扰了我睡觉就行,别的事找你土地公公去。” 可十年的陪伴情谊,怎么可能只是给饭吃这么简单? 谈更心里回想着当年的事,面上一片黯然。不知老头现在还在不在烦夜里抢食的流浪狗,或是已经命归西天? 梅下澈自然是看到了谈更的神色,却也没打算询问,只是道:“附近山林有一条小河,不如先去净净手。” 谈更一哆嗦,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匆忙之下应道:“好。” 两人在河边把铜钱上的灰尘血迹洗净擦干。此战过后,天色已然微微亮起。混沌一片的夜空缀着昏暗的半月。河面尚映着微光。谈更将手浸在寒凉的河水里搓洗,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挨过子夜又受了内伤的他有些疲累,眼睛定定地看着一点粼粼的光发呆。 梅下澈正玩性大发地淘着水,却听旁边“扑通”一声,谈更整个人栽进了河里。 梅下澈一手将谈更拉起来,只见他那一身外袍连同里衣内外湿了个透,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面颊上。正赶上北方的倒春寒,风一吹,谈更立刻打了个颤。 梅下澈没穿外袍没法换给谈更穿上,又见他受了百里酩酊一拳的内伤无法用内力蒸干衣服,于是将他拉到跟前坐下,以手掌抵于谈更后背,顿时一股暖流缓缓地蔓延到谈更的四肢百骸。 谈更很快不颤抖了,正要舒一口气,却听梅下澈道:“你是黄花大闺女么?交个手就被打傻了么?河里有什么稀世珍宝要你下水去捞啊?” 谈更此时浑身无力,受了伤的肩头一阵一阵抽搐的疼,嘴上却不愿服输:“如果我是大闺女,被百里酩酊那么来一下,恐怕就不是栽进水里这么简单了。” “你横什么?受的伤不够重是吧?”梅下澈微笑道。 明明是你先激我的。谈更喉咙里盘旋着这一句话,却真的不愿再白费力气跟梅下澈斗嘴了。 暖意渐渐散去,肩头钻心的疼让谈更嘶嘶抽着气,虽然衣服干了,但那两片薄薄的布根本抵御不了北方凌晨的寒意。 梅下澈脸上戏谑的微笑渐渐散去,见谈更疼得难受,心下也不知怎么办好。他的武功路数都是为了伤人,疗伤之类的却不在行。 二人缄默一阵。就在谈更觉得和梅下澈再待下去也不妥,准备硬挺着站起来时,忽然被两只手臂拉进一个宽阔的怀里。 谈更吓了一跳,将身上的伤痛忘到了九霄云外,差点拔地弹起。 梅下澈难得地温声道:“谈兄别闹。” 谈更一口气差点没提起。 梅下澈抱着谈更,只觉得怀里的身躯有些凉,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僵硬了一会,很快就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梅下澈在黑夜里起了玩笑心思,便操一口十足的花花公子调戏小姑娘的语气道:“谈兄不必紧张,上次在吾家长廊不是被抱过了么?” 谈更此时累极了,听梅下澈嘀嘀咕咕地说话,有些模糊。于是他往梅下澈身上蹭了蹭,道:“梅关主为何自称‘吾’,听着别扭极了。” 梅下澈眯起眼睛,半晌才道:“那谈更你也别叫我‘关主’啊。” 谈更此刻是听不见了。梅下澈听到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嘴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抱紧了怀中之人。 翌日清晨,谈更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树下,身上盖着一件黑衣,身边还有一个正熊熊燃烧的霍堆。 梅下澈此刻正好归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手里提着一条鱼。 不多时,烤鱼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昨夜多谢梅关主了。”谈更将梅下澈的黑衣粗粗叠好放在身后。 梅下澈头也不抬:“都这么熟了,谢我做什么。” 谈更:“唔......啊?” 梅下澈:“怎么了?” 谈更:“什么......‘我’?” 梅下澈将鱼翻了个身,道:“对不熟的人,我才自称‘吾’,对熟人就称‘我’。” 谈更:“那恐怕梅关主对天下人都是自称‘吾’了。” 梅下澈笑了笑:“如此殊荣,你该感激涕零地接受才是。” 谈更哈哈大笑:“承蒙关主厚爱。” 梅下澈摇头道:“往后谈兄称我‘下澈’或‘澈’即可。” 谈更经历了昨晚之事,似乎对梅下澈亲近不少,于是笑道:“阿澈行吗?” 梅下澈愣了一下,旋即道:“如此甚好。” 谈更笑眯眯地捡起梅下澈的黑衣,起身为梅下澈披上,一边道:“阿澈还会烤鱼吃,真令谈某佩服。” 梅下澈:“阿更别闹。” 谈更的肚子像应和似的发出一阵叫嚣。 梅下澈低头盯着火堆道:“很快能吃了。” 阿澈......阿澈...... 在不知何时的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温醇的声音这么唤自己。 只是太久远了,久远如此都无法忘却。 作者有话要说: 谈更:“你终于换称呼了。” 梅下澈:“叫阿澈。” 第11章 心向 有人说江湖险恶,易岁月蹉跎,一个失足难免命归西天,在盛世的长河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都没有一个好死法。除非你混出个名头来,得了四方好评或溢美之赞词,譬如扶危济困的远山寺的怀仁方丈,驻守苦寒之地的堕马关关主梅下澈,才有可能逝去后还被后人传颂,永垂不朽。 但被天下人称赞多了的人,有朝一日忽然被揪出个罪名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2 ,死得可能比寻常江湖人更惨。 谈更就暗自思忖过,梅下澈会接杀恶人生意人人知晓,但如果不小心杀了一个好人,会不会被那好人的亲友记住,风光无限中在世人面前指责,令他从此威名扫地,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 两人正在回梅下澈住处的路上。谈更经过一晚的调息,内伤已然好了大半,于是和梅下澈一道施展轻功绝学,如两个剪影一般在堕马关连绵的山头上向东飘着,很快就看到了那一栋建在高松下的楼阁。 “今天我能把走马牌刻好,你休息一晚把伤完全养好吧。”梅下澈打开大门,忽然牵起谈更的手往里面走去。 谈更兀自挣动几下,无果,便由得他去了。 穿过长长的石路长廊,在一扇眼熟的门前停了下来。 谈更一愣,想起前天他刚刚进来时梅下澈告诉他,前面暗室有机关。然后,梅下澈一把将他抱起来往里面走。但是昨日起床时已经换上梅下澈给的新靴子了,鞋底的花纹与地板砖细微的凹槽吻合,不会触动机关。 所以在梅下澈打开门时,谈更下意识地往里面走。 梅下澈一把拉住他:“谈兄,想死?” “啊?梅关主不是给了我靴子吗?” 怎料梅下澈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谈更:“……?” 梅下澈一字一顿道:“你叫我什么?” 谈更恍然大悟,清清嗓子,有点艰涩地开口道:“阿……” 梅下澈盯着他等下文。 “……梅兄?” 梅下澈皱眉,语气甚是怪异:“没胸?” “……喊澈兄行吗……” 梅下澈挑挑眉,这才稍稍满意地点点头,将谈更拉到身前,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虽然不是叫姓氏,但只要不是“关主”,一切都好。 谈更这下才明白原来梅下澈那天给他的鞋子根本不是能在这间屋子里走动的! 似乎是明白谈更的难处,梅下澈并没有得寸进尺地要谈更按今日早晨所说喊他“阿澈”。两人虽在天下兵器榜上有排名,武功也位居江湖前列,但一个是江湖浪子,一个是有名有份的堕马关关主,之间还是有些微妙的差距的。 梅下澈抱着谈更穿过夜明珠照亮的暗廊,摆满陶瓷器皿的正厅,却没有像前天那样,到门口了就放下他,而是拐了个弯,径直往右边去。 直到梅下澈踹开一间房门,谈更看到里面简朴的摆设、挂着的几件衣衫和有些凌乱的床铺,这才知道这是梅下澈的卧房。 谈更心里一阵凉意划过,问道:“梅关……澈兄有什么要事同我商量?” 梅下澈微笑道:“不是商量,我告诉你,你今天和我住。” 谈更脑海里顿时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跳了出来。但梅下澈进了房谈更才发现有两张床。另一张床被子和枕头叠放得整整齐齐。 谈更心里疑道,怎么梅下澈独居,要准备两张床?这一疑惑竟让他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进堕马关都九死一生,没了脑子的人剩下的两条腿都不会往这荒山野岭里迈。那为何梅下澈还要在这间屋子里布下机关? 而且,房间不止一两间。大厅里的青花瓷瓶,有两百多件。 谈更想起,梅下澈无意间透露过,他有兄长,叫梅上清。 看这间房子的面积,足以容纳一个大户人家所有亲属居住。谈更心道,本以为摸透了梅下澈的本性,却完全不知他的所有事情。也许在他们都未出世时,曾有一个姓梅的大家族? 若真是如此,那梅下澈的亲人呢?怎只剩他孤身一人在这辽辽群山里独居? 除非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或九族俱诛剩一人逃命,才会来这种地方避世吧。 可若避世,梅下澈却会参与江湖事,心怀天下。谈更越想越乱,思绪如麻,却不曾发现,他盯着梅下澈看了许久。直到他身下一空,重重地摔到床上。 梅下澈笑道:“谈兄可是饿了?我非秀色,不可餐。” 谈更急忙摇头道:“梅关主当然不是女子。”话一出口,自己愣住了。他在说什么鸟东西?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梅下澈又敛起笑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谈更脑海一片糨糊,张口结结巴巴道:“我……我没饿……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梅下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谈兄想必是饿昏了头。都怪我关照不善,请稍等片刻。” 饿昏了头?谈更心道,是的是的他一定是昏头了。 于是,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剩谈更一人面色微红,盯着地板直愣愣地发呆。 傍晚,夕阳破碎的光影从未关上的窗口撒进来,谈更便着魔似的下了床往窗台去,望向外头却只看到一片松针浓荫。从叶子缝隙里看出去,依稀能望到远处的重峦,仿佛绵延到天边,永远走不尽,一山放过一山拦。 群山的尽头就是西天了吧,除了传说里那唐僧四人取的经书,还有什么值得去追寻的? 但这课劲松高处的尽头,却藏着几个黑色的事物。谈更翻身稳稳踩到粗壮的枝干上,轻巧地向上跃。到了树顶,谈更拨开密密匝匝的松针,几坛酒被麻绳牢牢捆着,坛口被死死封上,正是谈更初到那日梅下澈和他一起喝的酒。 想到那酒的滋味,谈更喉头不禁上下动了动,酒瘾开始蔓延。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拿一坛酒走,一回头却发现梅下澈站在身后微笑着看着自己。 谈更头皮一炸,险些摔下树。 梅下澈笑得很真心:“谈兄若是想喝酒,尽管跟我说就是。” 谈更的舌头有些僵硬:“恕我无礼……这酒……是我无意发现的。” 梅下澈倒没在意,俯身端起一坛,在树枝上坐下,拍拍身旁,示意谈更一起:“谈兄不必客气,只管当此处是自己家就是。” 一句话说得刚刚还很羞愧的谈更一愣。 梅下澈道:“帮忙拿那个木瓢过来。” 谈更立即弯下腰去,在那几坛酒里摸那个木瓢,刚刚的尴尬和混乱只剩一片空白,脑海里却盘旋着梅下澈那句话: “只管当此处是自己家就是。” 六年在那个所谓的家里战战兢兢度过,近二十年风餐露宿,随遇而安,无论是京城里最华丽客栈的镶金大床,还是荒野破庙里一席肮脏潮湿的地板,都不曾是他心里那处的归宿。 而在这群山中这个宽阔的房子,同那名震天下的梅下澈共处了两日,对方就将他当成了家里人。他又如何能将此处当成家呢? 梅下澈是孤独,亦或是需要一个从俗世里摸爬打滚来的人的陪伴,而谈更他自己,却早已对人与人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望了么? 江湖里有善人,却不是他的向往,他能付以真情的人。 谈更心里叹息,翻出了那个木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3 一屁股在梅下澈身旁坐下,心道瞎纠结这些破烂玩意做什么,和梅大关主喝了这坛酒,再抛到九霄云外去吧。 毕竟都是生为凡人,快活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谈更忽然将梅下澈怀里的酒坛一把夺来,拍开坛口的封,哗啦哗啦地倒进木瓢里,仰头就喝了一大口。发现梅下澈的注视,谈更偏过头笑道:“多谢澈兄美酒款待。” 梅下澈也扬起嘴角,不再是平时那些轻佻放浪或面对敌人时阴冷的假笑。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们都要看得开,不然白来这尘世一趟。” 谈更道:“方才将财物还给坳子村时,我看到他们千恩万谢,感激不已,才觉得做好人真舒心。” 梅下澈伸手向谈更腰间挂的一个草兔子,捏了捏道:“怎么,把你美的?别人送个东西都这么吊着炫耀?” 谈更摇摇头,将手覆上梅下澈的手,轻轻说道:“不,我在江湖混了近二十年,什么人情冷暖没见识过,自己也仗着良心,去行侠仗义,却也只是为了原则。” 梅下澈:“现在谈兄可是明了?” 谈更:“明了什么?” 梅下澈的一双极清明的瑞凤眼望向远山,道:“明了我为何,将根扎在这里。” 谈更笑了笑,主动揽过梅下澈的肩头,一边继续灌了一大口美酒。醇香直入肺腑,正是爽快得不得了。 彼时知己相逢,同怀苍生;无论出于什么,总是从心而行,问心无愧。 夕阳掩去了光华,暮色昏沉。几坛酒早已空空如也。 梅下澈肩头耸了耸,上面的重量也颠了颠。他可不敢喝这么多。但肩膀上那人,早已酒酣入梦。 一方天地,似乎只剩两人。梅下澈心里,竟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庆幸之情。 非是庆幸他能坐拥群山,睥睨天下;而是独坐群山,身旁有一相依知己。 作者有话要说: 哇..扯完这一章了 第12章 陷害 朱仝镇郊。 一支劲装打扮的人呼哧呼哧地在稀疏的山林里奔走。不一会儿,一个男子就呼喝道:“蒯管家!找到了老爷在这里!” 男子口中的蒯管家急忙疾奔过去,只见一棵落尽叶子的枯树下,一个灰白须发的中年男人歪倒在树根下,一只手臂不见了,却不见有血流出;头顶和肋骨处都有被什么利器洞穿的窟窿,男子身下一大片血迹,几乎都干涸了。 蒯管家立刻握住这男人的手腕,将一股极细微的真气导了进去,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老爷还有救。”蒯管家简洁道,立刻渡入另一股醇和的真气进去,先护住了男人的心脉。 “幸亏老爷年轻时练了护体神功,不然别说穿两个窟窿了,脑子和心脏不碎了才怪。”有一人低语道。 蒯管家一挥手,后头的人立刻抬了担架,将男人放上来,往大路那边快步去了。 这边有人重伤垂死,那边有人睡意到头,被美酒的余韵涵养了一夜美梦,这会儿咕哝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谈更揉揉眼眶,打着呵欠将被褥折叠好,一边咂着嘴,心道:果然佳酿助眠,我倒是多少年没这么睡过了。 窗外传来几声从远处飞过的鸟儿的啼叫,山间的薄雾在细密的松针间穿梭,望来如同仙境。正应了这般景色,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云雾是有了,可没有鸟儿来捧场呢。谈兄,你看了也索然无味,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睡吧。” 谈更可算是明白了,这梅大关主只有在心情平和或是遇上了涉及武功的事情时才会像个正常人;心情愉悦时,说话都是这么东拉西扯的。 于是很识时务地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微笑道:“梅关......澈兄早。” 心情愉悦的梅下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手里托着浴桶和青盐,微笑道:“谈兄昨日又没沐浴。” 谈更“啊”了一声:“劳烦澈兄了。” 岂料梅下澈忽然偏过头打量谈更:“谈兄劳烦我什么?劳烦我伺候你沐浴么?” 谈更:“......啊??” 梅下澈:“虽然我还没干过这事,但是一定会......诶,谈兄你脸红什么?” 谈更窘迫地别过脸去,道:“梅关主误会了!” 梅下澈一下子凑近了脸:“你唤我什么?” 谈更:“啊啊啊澈兄!澈兄你误会了!” 梅下澈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谈更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头来,瑞凤眼对上杏眼,两双瞳子都是一样的澄澈。只是谈更脸上红霞翻飞,梅下澈神色泰然自若,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梅下澈放开谈更的下巴,两只手握住谈更的右手,悠悠道:“谈兄心底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好友呢?” 谈更神色一怔,急忙道:“自然有的!” 梅下澈口气微微有些不满:“那为何谈兄还是要唤我‘关主’呢?” 谈更:“......只是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梅......澈兄不必介意!” 梅下澈盯了他一阵,忽然没头没脑道:“谈兄拿了走马牌......是不是就要走了?” 谈更迟疑地点点头,感觉心里有什么堵住了一般。 梅下澈低下头,缓缓道:“谈兄可知,你是第一个敢孤身闯进堕马关里的人。别的人不是畏惧我,就是怕这有去无回的鬼山群。” “我一个人......已经很久了。” 谈更见梅下澈那俊逸的脸上刚刚还神采飞扬,忽然浮现了落寞的神色,心里一惊,急忙反握住梅下澈的手道:“澈兄不必难过,待我回去将走马牌给了谈富商,立刻就回来,来回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 梅下澈叹了口气,将头抵在谈更肩膀上,低声道:“用轻功赶路太费心力了,会消耗人的精气神的。况且,昨日朝廷派飞鹰传书给我......战事要起了。” 谈更惊道:“西北打过来了?两年前的停战条约还未到期限吧?” “不过一纸文书,一点也不耐撕啊。”梅下澈将谈更紧紧抱住,“我要去带领我朝战士穿过堕马关,怕是要个把月才能回来。” 谈更何曾见过这样的梅下澈?即使只相处了短短几日,却也领略了梅下澈作为一代武学奇人的高手气势,哪有这么一个动动指头都能碾断一个人脖子的人,会靠在另一个人身上,诉说他的不舍? 谈更心里也在发酸,心知这番光景,是梅下澈将他当作极其重要的人了。 只得回抱紧那个身在高处的孤独已久的人,无声告诉他,这天大地大,人潮如海,你已经遇见了我。 两人在榻上相依许久。 云深复深云,山重又重山;青松展枝向离者,薄暮浩渺,掩一人孤坐群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4 峰,独斟一瓢。 连绵的峰顶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手握一枚木牌,向南方掠去。无数山头被抛在后面,盘亘着朝北方蜿蜒去。 谈更慢吞吞地走在离朱仝镇不远的芝城街道上,路过一间银庄,谈更便想起来这是梅下澈名下的产业。 谈更心里叹服道:朝廷顾头不顾腚,光顾着发展河流流域和江南一带,这些偏远的地方极少问津,若没有梅下澈在这几座小城镇支撑着,恐怕会变成荒无人烟的死城吧。 朝廷不在自己的领地尽职尽责,凭什么要梅下澈来收拾?谈更是江湖人,又见了谈万寿和朝廷交涉后变得心肠狠毒,自私至极,对那金砖玉瓦堆砌的皇城没点好印象。甜蜜罐里养得出心怀五味天下的贤士么? 谈更皱着眉进了银庄,和庄主寒暄起来。庄主得知谈更是梅下澈的好友,当即笑眯眯地留谈更用饭住宿。 那一脸慈祥的老头庄主感慨道:“小澈终于有个好友了么?” 谈更注意到庄主脖子上有一个蜘蛛形的暗红胎记,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三十年前绰号“鬼面蛛”的暗器之王。那时谈更还没出生,有很多说书人就把他记在了脑子里。而谈更行走江湖时,就听到了这一段往事。 听闻“鬼面蛛”退隐了,不知所踪,原来在这偏远的小城里,当了个老实巴交的银庄庄主,看似还和梅下澈这个后生有很深交情。 谈更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凡间容不下这等厉害之人,还容不下一个普通人么?芝城却是纷争俗尘里遗世独立的静谧之所,有一风华已老,繁荣尽褪之人,在这默默地守着自己下半生。 怀里的走马牌被捂得温热。谈更摸着它,感觉动荡了近二十年的心,在这几日里悄悄安静了下来。 他盘算道:反正梅下澈要一个月才能归来,我若先去了谈家庄给了木牌,剩这么多时间怎好消磨?不如一路慢悠悠地走回去,满打满算,可以顺便去拜访几位江湖朋友。 第二天一早,他便告别了银庄庄主,一路晃悠着南下,做些个劫富济贫的勾当,顺带去一间兵器铺买了把短剑,练了一套短剑的剑法。 就在他接近京城时,城里却出了大事。 一是西北那边的蛮夷大国塔弩大军压境。 二是谈家庄庄主谈万寿出外游历,被人暗袭,打成了重伤,至今还醒不过来。 三是那今年举办“春渔”的谷王爷古今外被一柄利器捅穿了脖子身亡。经过各位对兵器颇有研究的江湖老手鉴定伤口,确认这是被绳镖一镖洞穿的。 谈更得知了第三个消息,立刻去买了斗笠面纱,开始昼伏夜出。 能用绳镖一镖精准取人性命的,江湖上也只有“破风镖”能办到。虽然江湖上人们只知道“破风镖”这一名号,不知谈更的大名,但也有不少人识得谈更的面貌。 所以谈更只好尽力掩饰自己的踪迹。他知道,他摊上大事情了。 是谁在陷害他?谈更自知树敌不少,但谁对他有如此深仇大恨,要将他逼入绝境?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开始了...... 第二卷 泥沼弹铗 第13章 孤军奋战 谈更在客栈里待了一整天,脑子乱成了麻,思来想去,自己在京城也没什么至交,也只有自己夜里冒险一探了。 他换了一身夜行衣,直奔谷王府,依仗高明的轻功,避过重重守卫,悄无声息地翻进了灵堂。 依习俗,任谁也不可惊扰死者,所以偌大的灵堂里半个人影也没有,方便了谈更来查探。 “阿弥陀佛,王爷您千万别诈尸。”谈更看了一眼挂满幽灵似的白幔的灵堂,不禁打了个哆嗦,舔舔嘴唇,使了个巧劲,棺材盖儿被轻轻推开,也只发出一点细微的摩擦声。 谈更运气于双眼,在黑暗里细细查探那古今外的尸首。 大地回春,天气也一天天热起来,这尸体放了几天,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扑鼻而来。幸好谈更有所准备,及时闭气。 只见那尸体全身肿胀,面上还有几块尸绿,样貌已经分不清了。脖子上的伤口也胀大了,依稀能分辨出一个四棱形状,谈更承认这是为镖所伤。 谈更将棺材盖上,叹了一口气,心道哪位高人这么混蛋,杀了人也不留名,害得他背了黑锅。不服的话,光明正大地出来和他斗一斗啊! 于是心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窗户走。 谈更打开窗那一瞬间,就低下了头。一支箭便擦着他头顶疾飞了过去。 随后火光暴涨,一群官兵的呼喝响起,已然手持□□死死封住了门口。窗台翻入几个手持不同兵器的人,一前一后将谈更堵在灵堂中央。 谈更即使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景,此刻也头疼不已,面上堪堪露出一双眼睛,意味不明地扫视着来人。 后方一持两个大锤的壮汉喝道:“在下‘开山锤’张大成!‘破风镖’,你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束手就擒!” 谈更苦笑道:“诸君为何认定在下是‘破风镖’?”问出这句话很愚蠢,但谈更之意在于拖延时间。 大汉身后一个矮小男子道:“谁会做贼心虚来开王爷的棺材盖儿?除了毁尸灭迹消除证据还......” 话音未落,谈更已闪电般跃向门口,掏出短剑杀进官兵群里。 原来官兵人数虽多,在谈更此等高手眼中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江湖人虽少,但个个武艺颇精,杀进去难免两败俱伤,只会给对方时间召集更多人马来对付他。所以击溃官兵是逃跑的上策。 窗口那几个江湖好手立刻追上前来,奈何谈更短剑使得如鱼得水,剑光一闪,刹那间便割断了数人的咽喉,杀开一条血路,直奔门外。 却听上头一阵暴喝:“恶徒哪里走!” 谈更立刻就地一闪,刚才所站之处被劈了一道深沟,激起烟尘滚滚,随后一柄大刀从烟尘中挟风而出,直指谈更后背。 若是常人,与那袭击者拉开的距离小于刀长,如此凶猛的一刀下来,恐怕能捅碎脊梁骨。谈更哪里是泛泛之辈?当即拔地而起,跳到空中,脚尖刚好点在了那人的刀背上,随即借着这轻轻一点,谈更猛地回身窜上前,人影一晃落在那人身后一丈开外,那拿刀袭击之人身体便僵硬了,轰然倒地。 原来谈更借那一窜,手里的短剑已经迅雷般划破了那人的喉咙! 谈更暗叹一声。那把刀刀柄上有一金色穗子,谈更便知道这是“秋收刀”吴起山。 刚落地,一把剑便贴着谈更脚踝扫了过来,谈更当下一闪,借这一击认出了来人:对战时专往人腿上砍的“断足王八”薛一鸣! 身形一顿,一根铁棍从右侧劈来,谈更便像跳皮筋一样跨了过去,眼睛瞥见铁棍头上雕的虎头,原来是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5 “虎啸杖”朴天度! 如此被各家兵器轮番轰炸了一阵,谈更终于摸清了在场所有江湖人的底细,随即轻喝一声,避开一支利箭,一跃上了一棵大树上。立即有轻功不错的人紧跟着追了上来。谈更环视一周,发现附近能落脚的地方都被对方的人占据了,自己也无法轻易逃离。 谈更换剑为绳镖,注力一挥,尖利的镖头呼啸着穿透了追在前列的那个人,穿透了那人的丹田和后背之后,继续往前,刺入了第二人的大腿。 那两人满脸惊愕,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中镖的。 并非是因为两人反应不快,武功不高强;而是谈更的镖实在太快,太猛,太灵巧,镖的射出可以不呈直线,可以用内力随意轻巧地改变方向,且威力不减。一般人除了听见破风之声,连谈更出手的瞬间都无法看见。 若说谈更使短剑是如鱼得水,那使绳镖,便是“人镖合一”了。这可是连“百里酩酊”都无法避过的“破风镖”! 谈更一转手腕,镖头“噗”地一声拔了出来,两人同时哀嚎着倒地,痛呼不止。 他手下留情,放了那两人一马,没取性命。见在场的人被这凌厉一击震慑住了,都不敢大意向前,只是握紧手中的兵器,虎视眈眈地望着树上的谈更。 谈更默默扫视了树下一圈,开口道:“诸位英雄好汉,谷王爷一死,并非在下所为。天下用绳镖之人不止在下一个。今日且让在下离开,在下定会找出真凶,还谷王爷一个公道。” 一片寂静。终于有人开口道:“我等如何能信你所说?” 谈更只觉得十分头疼,便叹了口气:“无凭无据,在下确实不值得信任。只是诸位莫冤枉了好人,让行凶者逍遥法外。” 众人不答。谈更只好道:“诸位不允,在下便只好强行突围了。在下一向不好伤人性命。若今日错手杀人,于诸位和在下都不利。” 有人道:“你已经杀了吴大哥了。” 谈更:“‘秋收刀’吴起山并未死。现在抢救还来得及。”原来方才与吴起山交战时,谈更留了一手,并未割断那人大动脉。 立刻有几人将躺在地上吴起山抬起,往另一处院子里跑走了。 众人见谈更无意杀人,且语气谦和,看来并无恶意。窃窃私语一阵,那“开山锤”张大成便高声道:“阁下去捉拿真凶,我们并无异议。只是这一路上,我等要跟随阁下了。” 谈更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群人还不傻,便道:“自然可以。” 第二天清晨,南下的官道上,五个人正骑马而行。 中间那身量颀长,面容俊朗却眉头微皱的,便是谈更了。谈更左边是“开山锤”张大成和矮小的“破劫鞭”李系,右边是“断足王八”薛一鸣和一位善使弓箭的年轻女子,绰号没有,别人只唤她“屠九娘”,昨天谈更推开窗时袭击的利箭就是屠九娘射的。 四个人跟着谈更往江南走去,一晃过了好几天。四人发现谈更虽被冠了“涉嫌杀害王爷”的罪名,听起来像胆大包天十恶不赦之徒,但谈吐举止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平时也豪爽大度,便逐渐放下了警惕,五人间交谈也熟络了些。 那屠九娘见了谈更的真容后,还盈盈笑着去还礼:“那日是小女唐突了,对着公子放箭,如此善恶不辨,真是愧疚。” 谈更刚要说什么,后头的张大成便嚷开了:“屠九娘,你见这小子生得俊,便忘了他是什么人了么?” 薛一鸣阴阳怪气道:“这小子可是人模狗样的。” 谈更差点气笑起来,道:“张好汉、薛好汉,样貌虽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但捞纯情妹子的春心也够了。” 张大成立刻骂道:“臭小子你以为自己生得很好?咋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哪里有爷爷我生得挺了?” 薛一鸣摇摇头道:“他是没你生得挺,但比你生得顺眼多了。” 张大成怒道:“你个趴地王八到底站哪一边的?” 薛一鸣:“你的锤子跟你脑壳都榆木做的吧?怎的不让人说真话?” 张大成:“你!” 屠九娘笑得花枝乱颤。只有那李系最为憨厚,急忙劝要吵起来得两人道:“二位消消气,都是兄弟。” 二人便勉强不吭声了。 沉默行了一阵,谈更忽然开口道:“我洗白那日,可否与四位结交?” 四人皆是一愣。 屠九娘反应最快,道:“若公子真是无辜的,九娘定会与公子结义!” 李系也道:“公子武艺高强,为人仁厚,与公子结交是李某有幸!” 另外两人沉默不语。 谈更笑道:“多谢......四位!” 谈更望向前方的路,心里算了算日子,恐怕自己不能完成和梅下澈的一月之约了。 毕竟人在江湖飘,头上悬把刀。哪一日砸下来了也不足为奇。 只是谈更想到那人在他临行前伏在他肩膀上诉说,那时那人的脆弱,还有长久的孤独,谈更不知为何,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疼惜。 澈兄......来日方长,我定有归期。 作者有话要说: 来日可不方长......小澈澈要生气了! 第14章 一个不留 一行人脚程极快,转眼到了江南。月州是江南最富庶的城市,谈更至此便请四人上酒楼小包厢豪吃了一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饶是之前张大成和薛一鸣对谈更没什么好脸色,酒足饭饱后也客气不少。 谈更为人忠厚,也不代表他不聪明,此举填了四人的胃,谈更的目的是收买四人心。 杯盘狼藉。小二来收拾时,还笑着朝谈更道:“这位公子可是好久没光顾我们酒楼了!当年有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来砸我们店,还是公子将他们打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呢!” 谈更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被那些个小痞子坏了心情,我不就没食欲了吗?” 与谈更寒暄几句,小二才笑眯眯地走了。 谈更低下头喝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人。只见屠九娘和李系脸上已露出赞赏之色,张大成和薛一鸣看他的眼神也和气许多。 心道,一定要先将四人稳定下来,尽可能消除他们的疑虑。到时候真的跟官府对峙起来,也许能有四个为他辩白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五人望窗外,见一群身穿兵甲的官兵将这间酒楼给包围了,一支小队伍迅速冲进了酒楼里。 五人神色一变。谈更眉毛一挑,心道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原来那日谈更与众人谈判成后,众人答应帮忙同官府打交道,先不让他们来拘捕谈更;而五人离去后的第二天,官府才知道众人擅做决定,把到手的嫌疑犯给放跑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6 谈更心知那些江湖好汉已经尽力帮忙拖延了时间,但可惜还是被追上了。早知道辛苦一点也要用轻功赶路,那些官兵就算插了翅膀也别想追上。 谈更起身,握拳鞠躬道:“是我连累各位了。此事由我一人承担,各位万万不可插手,尽快找个空当儿离开吧。” 屠九娘与谈更相处多日,一颗侠骨柔情女儿心早已被谈更的磊落折服,立刻道:“我等怎能抛下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这事是我们五人一起做的,要承担也应该是五人一起承担。” 另几人纷纷附和。 谈更发自内心地感激道:“多谢各位,谈某不胜感激。只是各位与此事无关,还请不要掺和进来,以免污了自己的清白。” 谈更这是第一次跟众人提起自己的姓氏。 都说世事险恶,人心叵测。可自第一个人生于这世上,江湖也形成了。春秋合多年饮梦,刀光剑影、浊酒浓茶,积淀了无数好汉的豪情侠义。在江湖里摸爬打滚过的人,无论初心如何,都会带上一种摸不到却真实存在的浩然正气,连那些个人间魑魅魍魉、阴谋诡计,也无法消磨。 谈更环视面带忧色的四人,忽然生出了“没有白走一遭人间”的想法,即使这想法出现得十分不合时宜。 谈更敬重地朝四人还了一礼,镇定地走到包厢门口,缓缓打开门,正和头戴钢甲的官府头子对上。 那官兵头子见来人步履平稳,却隐隐透出不怒自威的高手之气,抬起的一只脚顿时僵在了空中。 后面的官兵显然也是明白这些江湖人能用手指头碾死他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眼神顿时萎了下去。 官兵头子硬是提起胆子,大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无视王法,杀了人畏罪潜逃?速速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那“命”字带了微微的颤音,配合着两股战战,怎么看都很带感。 不耐烦了就能轻易碾死他们的谈更站直,抱拳施了一礼,语气十分和善谦逊道:“没把话说清楚就离开的确是在下的不对,在此赔礼了。只是谷王爷遭杀害并非在下所为,还请各位大人注意言辞。” 官兵头子道:“信口胡言!我们大人说了,谷王爷就是被你那破镖儿拿了命去,你怎能抵赖?” 谈更微笑道:“破镖儿怎能取王爷精贵的性命?取你那贱命倒是绰绰有余。” 官兵头子心里面吓得魂飞魄散,面上却不得不做出官府的气派来,一张方块脸死命抽着,皱成了麻将上的花纹,看起来滑稽无比。 麻将底气不足地高喝道:“给我拿下这个贱民!” 谈更还是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官兵头子身后的官兵无一人敢上前,个个拿着长/枪瑟瑟发抖,活赛筛糠。 谈更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解决么?您尽管提,文解决不了就用武的,我看大人精气十足,定是能想出一个好法子的。” 扮猪吃老虎简直是谈更的拿手好戏,且威慑力十足。 就在谈更等着官兵头子被吓跑时,一个士兵忽然凑上去在那人耳边咕哝什么,只见头子闻言脸上一喜,立刻挺直了腰板。 谈更心中一凛,瞬间反应过来:有诈! 后方已经传来了陶瓷碎裂和打斗声。谈更立刻回头,短剑出袖,冲进包厢里。只见十来个面容彪悍的黑衣人手持重剑,正与张大成等人缠斗在一处。 谈更冲入战圈,将快被剑削掉头皮的屠九娘往旁边一推,短剑迎上重剑。只听“锵”的一声,谈更被震退好几步,虎口开裂,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谈更心下大骇,叫苦不迭:怎料这些官府的人出了这么一手! 原来谈更使绳镖虽出神入化,但只能够远程进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是万万不可用的;谈更练的内力属于轻灵型,并不持久深厚,近身搏击定是落了下风。而背后指使之人,分明是针对了谈更的弱点来的! 是谁这么了解他? 谈更此时根本无暇去想,只得与那几个黑衣人苦苦纠缠,依仗着卓绝轻功,勉强周旋。 张大成四人的处境就更不妙了,他们几人都负了伤,恐怕再过片刻,就要被擒住了! 谈更躲开两个黑衣左右两边挥来的重剑,翻到薛一鸣身边,在他砍对方脚踝,对方跳起跃开时,紧随薛一鸣的剑影,捉住时机,向上猛地一捅。那黑衣人一声惨叫,被穿了心脏!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的重剑落到了谈更身侧。谈更急旋腰就地一滚,还是被扫到了背,划出一道见骨的血口子。 谈更这一滚滚到了李系身边,猛地扑上去,帮他挡了一剑,雷电般反手一推,将短剑送进了黑衣人的咽喉里。 谈更依法帮张大成和屠九娘解决了两个黑衣人,自己身上多处挂彩,血流如注。谈更疼得冷汗淋漓,面色白得跟纸一样,眼前开始冒花点。 官兵头子还在有恃无恐地大喊:“放下武器,饶你们一条性命!” 谈更心道:不好,如果张大成他们被捕了,我岂不是连累了他们? 擒贼先擒王!尽管这个“王”长了一张猥琐的麻将脸。 但黑衣人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死死封着门口。 谈更一咬牙,暴喝一声,挡开一剑,一跃出了窗外! 屠九娘惊叫道:“公子!” 谈更身子腾在半空,手中扣住了绳镖,指甲在铁链子顶端刮了一下,链子竟从中间分开两半来,完全延展开后,足足有原来的两倍长。谈更注了十成内力,往屋子里拼命一送! 镖头精准又凌厉无比地洞穿了官兵头子的喉咙。 谈更极速大喝道:“杀了所有人!一个都别留!”人死光了,就没有谁能回去报信了。 屋里的四人自然懂这个道理,心里暗暗感激谈更,都提起劲来,使出毕生所学,不要命一般大打出手。 谈更在空中没有借力,内力几乎耗光,就这么从五层楼的高度摔了下来。 谈更心道,去/你娘的狗官,老子就这么窝囊地死了,下了地狱都要出来索你们狗命。 谁知刚诅咒完,一个手臂便揽上他的腰肢,环着他又从窗口跃了进去。 谈更费力抬眼望去:一双清亮的瑞凤眼,俊逸的容颜,不是梅下澈又是谁? 梅下澈将谈更小心地放在墙角,转身一掌劈出,便将一个黑衣人拍进了墙壁里! 张大成等人见来人武功高强,立刻退到门口,去追杀四散逃逸的官兵了。 梅下澈几乎是一手一条人命。当所有黑衣人都横在地上时,梅下澈面无表情的脸上才出现一丝裂痕,他立刻走到谈更身边,扣住脉门度真气进去。 满身重伤的谈更道:“先别理我……去把那些走狗杀了……别剩人……” 梅下澈皱着眉看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7 了他一眼,果断冲出房门依言做了。 屋里只剩下谈更一个活人,还能嗅到浓郁的血腥气。 见危机解决了,他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一呼一吸都无比艰难,丹田空空如也,仿佛被榨干一般。 手里的绳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另一头还卡在官兵头子脖子里。 还好,他没有连累别人。还好,他没死成,被梅下澈救的。 谈更觉得眼前的尸横遍地开始扭曲起来,头也一阵阵发晕。 还好在昏过去前,梅下澈赶回来了,握着他的手继续度气。 梅下澈默然片刻,道:“一路来我了解情况,追了过来。” 谈更闭着眼睛道:“多谢。” 梅下澈:“你之后要做什么?有我担保,给他们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动你。” 谈更闻言只觉心放了一大半,便安心昏过去了。 张大成四人还未回来,屋里不是死人就是不省人事的谈更,所以没人看见,梅下澈眼里,划过一道寒冷如野狼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梅下澈(内心暴走状):谁伤的你?!我要扒了他十层皮!!! 谈更:……(昏迷中) 第15章 莫逆在侧 张大成四人回到包厢时,只见一俊逸高大的男子将谈更抱在怀里,眼皮微敛,两人手交握着。谈更面色苍白但很宁静,看来并未危及性命。 方才激战时,四人可没错过这个男子一掌将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拍飞的场景,明显远远剩于那些黑衣人。于是张大成诚惶诚恐道:“敢问这位……侠士尊姓大名?” 梅下澈一个眼神也不丢过去,道:“你们这些杂碎又是什么东西?” 四人面面相觑一阵,将这无礼轻狂的话消化一番,还是决定忍声吞气,毕竟对方绝不是家猫,被抓一下可能会被咬到手指;对方可是头大狮子,一个不留神惹毛了就会被扇掉半边身子。 梅下澈不理四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见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才抬起头寒着一张脸道:“你们几个回京城去,告诉那些官狗,‘破风镖’被别人带走去查证据了,别老派些只会动嘴皮子鼻孔瞪天的狗皮膏药跟着,看着太闹心。” 四人被他视线这么一扫,竟齐齐打了个寒噤。 梅下澈懒得和这些人纠缠,抱着谈更起身,往门外走去。 屠九娘见谈更要被梅下澈抱走,急忙喊道:“侠士留步!请问侠士要将谈公子带去哪里?” 梅下澈见是个美貌的女人,语气便更冷了:“关你个丑婆娘屁/事!” 屠九娘估计从小到大没被人说丑的,脸色霎时五彩缤纷。 李系忙道:“未曾请教大名?” 张大成也急忙附和:“敢问这位侠士是什么身份?若这位侠士就这么把朝廷嫌犯带走了,我等回去如何交代?” 梅下澈冰块一样的脸上静默了一刻,瞥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四人,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来,在手里掂了掂,像扔泥巴一样扔了过去,不再废话,径直走了出去。 张大成手忙脚乱地接住玉牌,背面刻着连绵的群山和一条盘旋在山头的龙;张大成一见这龙便倒吸一口凉气;翻到正面,四双眼睛一同看来。入手微凉,温润剔透的极品玉牌上,刻着几个遒劲的字: 堕马关、梅,右下角的字还用朱砂点了:御赐。 四人愣着盯了这枚皇上亲刻御赐的玉牌足足一刻。 李系嘴唇有点哆嗦道:“堕、堕马关关主,梅下澈?” 最后那三字几乎含混不清,仿佛说明白了就要被天打雷劈。 薛一鸣震惊道:“‘炎亭驹’离关来江南了?塔弩不是攻进来了吗?关、关主不是去领兵度关了吗?” 张大成是个直脑子的,更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有心思细腻的屠九娘貌似看出些端倪来,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堕马关广阔,这么浩大的军队走山道估计要半个多月不止。从塞北到京城,再来江南,大抵也要好几日。” 停顿一下,她咬咬牙,道:“如此看来,梅下澈是直奔此地来的。” 此地江南虽风景美妙,但毕竟好山好水好风光很多,不止一处。能值得梅大关主这么火急火燎赶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风景。 四人心里都浮现了同一个答案。 张大成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玉牌,手僵硬在半空,玉是凉的,此时却比山芋还烫手。皇上御赐这么贵重的一个东西,竟然为了一个嫌犯,像扔垃圾一样抛给了他们? 四人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的场景:梅下澈将谈更抱在怀里,为他度真气;将这么个玉牌抛来,要他们带回去以堕马关关主的名义维护谈更...... 屠九娘率先反应过来,干笑一声道:“张大哥还是先将这玉牌收好吧......” 张大成连忙将玉牌放进了衣襟里头,还细细捻了捻边上。 李系这下终于回过神来,眼里浮现了一丝羡艳之色:“堕马关关主是何许人?连当今圣上都要敬他三分,塞北那一大片山都由他关主把守。那位......谈公子竟与此等人物相交甚深,感情甚笃,可谓是攀上了玉帝冠——吹风也得意啊。” 屠九娘反驳道:“谈公子不是这等攀附权贵之人,这几日来各位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了吧?谈公子品格清廉,定是用自己的君子磊落之气将梅关主打动的!” 李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摆手道:“屠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一鸣神色有些阴沉,不耐道:“现在还争论个什么!被人当马使了这么多天,你们乐意我还不乐意了。现在应该速速往京城赶,将这玉牌呈上才是。” 众人应是,匆匆处理了一下身上的外伤,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 谈更醒来时,入眼便是一片青色罗帐。一双杏眼眨巴两下,才清明起来。 而他的左手被人握住了。谈更苍白的脸上荡漾起一丝笑意,道:“恐怕宋江见了澈兄,都要自愧不如了。” 梅下澈铁青着脸道:“胡说什么?我若早来一步,你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谈更微微摇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虽然这次事情有些严重,但我也不至于挨刀挨死。现在什么时辰了?” 梅下澈:“巳时。” 谈更:“昨日多谢澈兄出手相救。只是澈兄怎么出关了?我朝将士们度关了么?” 梅下澈冷哼一声:“他们脚程极慢,显然是泡在皇宫里一群圈养的畜生,吃饱了就睡,把习武练兵当作拉筋扭骨,一个个到了紧要关头都懒散得跟散步一样。可能塔弩的军队和他们交上手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跟披了人皮的猪拱!” 谈更心道,分明是你轻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8 太好,走山路如履平地,正常人都会磕磕绊绊的。 但多年不经实战的士兵,的确禁不起打。 谈更问道:“澈兄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我们的一月之约......还有几日吧?” 梅下澈听了这话,刚刚还一副臭脾气不好惹的气势就软了下来,几乎是轻声细语道: “我想你了。” 谈更:“......” 梅下澈还握着他的手,谈更很适时地回想起了梅下澈和他一起从坳子村出来那段路的经历,强作镇定,干笑道:“梅关主说笑了。” 梅下澈闻言脸色简直黑得跟阎王爷一样。 谈更立刻改口道:“澈兄说笑了。” 心道,自己对这人还是存着敬畏的,这不,一被人家肉麻一句就暴露了。 梅下澈显得很不开心,沉着脸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水。 “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梅下澈调整了一下表情问道。 谈更松了一口气,简单地将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选择性忽略了他在谷王爷灵堂外与众人交手的细节。 梅下澈思忖一番:“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谈更道:“目前能找到线索的地方也只有江南的一间兵器铺了——当年我的绳镖是我师父为我从那里买来的。” 梅下澈:“这么多年,你没换过另一具?” 谈更:“没有。这间兵器铺连名字也没有,外头看来就是一间宽敞蒲柳农舍,里面的兵器都是胡乱摆放的。铺子主人是个三十多岁长相很阴柔的男人。现在看来貌似很难寻到了。”因为当年太过兴奋,小谈更将这个兵器铺记得牢牢的。 梅下澈:“凭着记忆去找就好了,怎么说也要试一试。” 谈更苦笑道:“只怕我这一路上,追着我不放的人可不少啊。” 梅下澈道:“这个你放心,谅那些官府走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追你了。” 谈更疑道:“为何?” 梅下澈朝他一笑道:“当年皇帝老儿硬塞给我一个玉牌我还嫌烦,现在倒是可以唬住不少人。” 谈更讶然道:“澈兄何必为我如此?” 梅下澈摇摇头,又握住他的手,轻叹道:“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那里活着,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不怕死的闯进来惹我。我这辈子应该就你一个朋友了,区区一个玉牌算什么?” 饶是谈更铁石心肠,此刻也该化了。 将额头抵在梅下澈肩膀上,谈更低语道:“值。” 值什么?缘分一场,两双眼睛一起看了山河日月人情冷暖,便够了。往后岁月江湖将倾,有那人在侧,心亦可挽十丈红尘,驱魑魅,斩魍魉,平猖袭。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办事一路【办事】——噫~~~ 第16章 经年盛衰 等谈更身上的挂彩好了大半,梅下澈便拉着神清气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朝廷视作的嫌犯的他往月州城郊里去。 梅下澈毫不避讳地拉着谈更的手悠悠在街上走着,时不时还在路边的商贩处停一下,转了几圈,手里还多了一个糖画,这让他看起来像个逛街的纨绔子弟——如果不是梅下澈将那柄红伞撑开当雨伞用,四面八方即使是半瞎都能看到的话。 谁会大晴天撑把伞?往来的些江湖人瞥了一眼这个疯子,怔了一下,表情才慢慢精彩起来。 于是这一路上虽有一些收到风声的官兵沿路张望,在他两眼里不过是些探头探脑的大耗子,完全不足为虑。 两天这么磨磨蹭蹭了一上午下午,把整个月州城中心弄得人心惶惶了一上午下午,才心惊胆战地目送着两尊大神手牵手往偏远地方去了。 二人终于在日落时晃到了那间兵器铺子。说来也奇怪,月州繁华,发展极快,日新月异,且不提谈更十年未曾来过,一年下来改建的地方也有多处,连城郊的桥都翻新过好多次,却偏偏让谈更凭着久远朦胧的记忆,迷迷糊糊地找到了掩藏在一个卖布料散市里的兵器铺。 两人进了挂着“卖兵器”小牌子的铺子,入眼到处挂着颜色各异的布料、成衣、线团,靠在墙边的桌子上乱糟糟地堆着剑、刀等兵器,十分不起眼。如果不是表面锃亮如新,两人简直怀疑这是一堆废铁。 谈更高声叫了一句:“店家,生意来喽——” 闻言从门后缓缓钻出了一个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的男子,那男子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一边问道:“哪家的?来取货?抱歉,我们铺子人手不够,成衣估计要拖半月,一时半刻是交不出来了。” 谈更道:“我们来买兵器。” 男子一怔,眼里忽然射出一道精光,带着探视的意味。谈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与他对视,梅下澈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堆兵器。 男子迅速收回目光,又变作一副懒洋洋的神色,道:“二位看中了哪一款?我是不懂这些的,要请我……爹来,我爹脾气可不好,所以二位莫消遣他,要买兵器便买,看不上也得买,否则老头子发起火来,你们都别想走出这门了。” 谈更心里划过一抹异样感觉,只觉得这恨不得你赶紧滚蛋的语气若是面对别的客人,这家店早就关门大吉了。但偏是这种态度,让谈更有一点熟悉。 谈更心里默默计较起来,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有劳令尊了。” 梅下澈若有所思。 男子回房后,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简直像直接被晾在那里的一样。 终于在两人忍不住要冲进去揍人时,一个身量不高的瘦弱中年男人被男子搀扶着拖着膝盖一步一个趔趄地走了出来。那人脸上带着病入膏肓之容,眼眶塌陷,脸色白得跟石灰一样,像个快要蹬腿的病夫,整个人透着死气。但长得并不难看,有一点阴阴柔柔的感觉。 但那不耐烦的神色完全破坏了这仅剩的好看,目光一凝,便凶狠地盯住了脸色不善的两人,扯开嗓子吼道:“你两混小子,吃饱了撑的来做什么?买兵器到老子这温柔乡来了?连个好觉也不让老子睡吗?” 谈更:“不是的,我......” 男人:“长得不残啊!‘人模狗样’这四个字是你们能玷污的么?赶紧回娘胎里重造去吧,不要脸也要人品啊!” 谈更:“请姑且听我......” 男人拉木锯一般叫道:“你来消遣老子么?老子是能消遣的吗?废话一肚子,是天坑都装不下吧?识相的赶紧撒丫子滚回去......” 谈更微笑道:“这位师傅,请姑且听晚辈一言。” 一把短剑剑刃已经轻轻贴住了男人苍白的嘴唇。站在后面的年轻男子惊叫了一声。 男人登时就闭嘴了,眼里却不见恐惧,仍燃烧着“你扰我清梦我定让你长眠”的火焰。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19 谈更不紧不慢地收回短剑。本想先套个近乎,和店家谈谈兵器好坏,再讲明来意,最后买把剑什么的做谢礼;没想到,连弯弯绕绕都不用,直入主题更方便些。 谈更语气极为谦和:“师傅,我在约十年前与一位老者来过,买了一具质量上乘的绳镖,不知师傅可还有印象?”十年前这位师傅虽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还能正常沟通,今天怎的吃错了药,发起羊角风来? 师傅凹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打量谈更,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谈更坦荡地任他打量。 却听他一张鸟嘴里道:“你看起来也就活了二十多年的光景吧?十年前还是个毛尖儿大的二愣子,老子怎的认得出来?” 谈更内心轻叹,也不指望这人能在一碗一碗昏天地暗地灌药里能不灌坏脑子,记得十年前的事情。于是他问:“这些年来......还有谁买过吗?” 师傅冷哼一声:“怎么你个小心眼的买了破镖儿还敝帚自珍起来了,看不得别人也有?” 谈更耐着十二分性子道:“还请师傅相告,在下并无此意。” 师傅横了他一眼,赶麻雀一样挥挥枯槁的手,道:“没有没有,哪有这么多瞎眼的来买我的兵器?你到底买不买?不买给我滚蛋。” 谈更心道,你个不肯翘辫子趴在阎王殿门边上苟延残喘的,竟敢说我师傅是眼瞎,看我把自己洗白后,不回来踹你一脚送你进阴曹地府。脸上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多谢师傅相告。在下这就滚蛋。” 全程冷眼旁观的梅下澈一脸凝重,忽然走到那堆兵器前,随意拿起一把剑,另一只手抛了一个银锭过去:“这剑我买了。”然后拉起一脸奇怪的谈更往外走去,出门不顾。 师傅拉长脖子吼道:“龟/孙子,这剑至少值五锭银子!” 两人走到一处无名湖边,梅下澈将剑举起来,皱眉打量了一下。谈更问道:“这剑有什么稀奇地方?” 梅下澈道:“你看剑把上雕着什么?” 谈更细细一看,道:“灵芝纹和拐子纹么?这雕的也是精心,明明是两种风格不同的纹路,凹陷凸/出处却嵌合得几乎完美,融在一处一般。” 梅下澈道:“将你的绳镖拿出来看看。” 谈更将绳镖展开道:“这银手柄是我的师父帮我加上去的,原本的绳镖没有手柄。” 梅下澈直接接过镖头,却平滑锃亮,不见一点刻痕,嘴里道了声:“奇怪。” 谈更道:“我用了这兵器快十年,也不见上面有什么花纹。” 梅下澈见镖头上找不出端倪,便将目光移到那条细细的铁索上。双手握住铁索两处,在半空绷直,眯着眼查看了一会,再用指腹滑过冰冷的铁面,让它极小幅度地翻转。 “看到了么?”梅下澈的手停在半空。 谈更凑上前去,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逆着夕阳的光观察着这条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年的铁索。 梅下澈一字一顿道:“灵芝拐子纹。” 谈更吃惊道:“什么?”那凶神恶煞的病秧子竟有如此手艺,用一个一个小指头大小的铁圈,扣成了一条这么长的花纹状链子? 两人都沉默了。日光正一点一点暗下去,那铁索笼罩着一层冷冷的光,没有触及落日的一点温度和色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梅下澈道,“这是上百年前一个叫‘庆贵庄’流传下来的东西。” 谈更皱眉。梅下澈见他不解,便解释道:“百年前‘庆贵庄’是中原最声名显赫的兵器铸家,产出的兵器不但削铁如泥、敲石似土,连雕工也是一等一的好。这‘灵芝拐子纹’就是‘庆贵庄’的标志。当年无数江湖好汉都渴求庆贵庄亲造的一把兵器,简直风光无限。” 谈更道:“你是说,那疯狗似的师傅是当年庆贵庄的传人?”在别人面前充谦谦有礼的谈更在梅下澈面前简直是口无遮拦。 梅下澈笑道:“好歹庆贵庄也是鼎盛世家,里头的人至少会说人话,这条病秧子只会汪汪乱吠,说的都狗话,而且手腕细得拿个碗都拿不稳,何况抡起锤子打铁造剑?怎么会是庆贵庄的传人?” 谈更似有所悟:“莫非是这人传不了家业,便把祖上留的兵器扔到这风花雪月的月州城里当破铜烂铁卖了?” 梅下澈摇头:“虽然他把兵器胡乱堆在一起,看起来不甚爱惜,但每个兵器都很干净,想必是那人经常会擦拭保养。” 谈更默默拿过铁链子,伸手抚摸过细长的链子,仿佛抚过一个世家的兴盛衰亡:“我道这镖怎么如此耐用,原来竟然是......”他闻所未闻的百年前的辉煌遗留下来的铁证。 想到那病歪歪的中年男子的德性,简直败家。 百年之隔,注视这打造精致的灰黑色的沉默兵器,怎么也无法想象当年它所在的庆贵庄的喧嚣繁荣。原来风华老去,不过春秋变更埋进尘土罢了。 谈更道:“不知这件事与我有没有关系......” 梅下澈:“想必是有的。”不然怎么会在冥冥之中,落到十年前那个半大的黄毛小子谈更手上? 谈更潇洒一笑,将铁链收进怀里,朗声道:“那就将前生和今朝,查个水落石出。” 余晖洒在他明俊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华,鬓边的碎发仿佛溶在了光里。 梅下澈静静注视此刻的谈更,那人的容颜映在他的瞳仁里。 梅下澈道:“谈更。” 谈更偏过头来:“澈兄?” 梅下澈忽然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谈更的袖子,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他个满怀。 谈更顿了一刻,双手放在了梅下澈背后的骨上。 此刻无需多言,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梅下澈:“......你真的懂我的心吗?” 第17章 遍体鳞伤 却说两人悠哉悠哉地逛了一日月州城,京城里跟炸了锅一样。 梅下澈那枚玉牌和边疆的战报正压在当今皇帝的桌子上,一干大臣与皇帝一同愁得头长顶草。 谷王爷是皇后娘娘的亲弟,桀骜不驯,做出过让自家老祖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说自己姓“谷”,跟个荒村里的草似的,很不吉利,于是自改姓“古”,昭告天下。 那时皇后简直要被这混账弟弟给逼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失了态。她连夜赶车下了江南,一进门先给了古今外一巴掌,然后威逼利诱连带哄,揪着他衣领到了祖宗牌位前跪了一个月,仍不叫这败家服软。无奈之下只得退一步,姓古可以,但名号一定要写“谷王爷”。 古今外见她皇后姐姐纡尊下贵两眼通红地求他,再不答应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只好勉强应承下来。谷家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0 简直闹了个把天下人笑破肚皮的笑话,乐得看这皇亲贵族还能演什么好戏。 古今外出格得令人咋舌,身为王爷也将“仗势欺人”四字贯彻到江南的治理里,普通百姓倒没什么,往来的商贾却恨之入骨,不知多少商脂商膏被搜刮了去,还只能忍声吞气。 如今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破风镖”踹进了鬼门关,简直点了整个江南商业的火。不知多少商人心里大呼爽快。 商人心里偷乐,朝廷却乐不起来。皇后的亲弟被杀害,不查个水落石出将犯人行大卸八块之刑都对不起王法。 正当嫌犯被确认追捕时,堕马关的玉牌飞了过来,把整个朝堂砸懵了。梅下澈乃何人?镇守边疆关、掌管军队出入塞北的山神,惹毛了他,且不说塔弩入侵几乎入无人之境,通西域的信使商人只能干瞪眼,就是整个塞北的大大小小之城都会反。 行军的路线不止穿过堕马关,别的路线要绕一大圈,估计到达疆域线时,塔弩都攻入京城了。 众臣和皇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高深莫测的梅下澈怎么会去维护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江湖逃犯。 皇帝看着战报里“急需增援”的字眼,头痛欲裂地再三斟酌,终于下定决心道:“去告诉皇后,此事暂缓,等边患除了再予定夺。” 夜色幕地时,被整个朝堂砸吧嚼了好几天的梅下澈和谈更,正坐在月州第一楼的小包厢里把酒言欢,好不快意。 眼下,有个风尘仆仆的绸缎劲装打扮的人抖抖索索地敲开了门,腿打着战带来三个消息。 一是朝廷被迫暂时妥协,让他两尽情查证据去了。 二是边关告急,第二拨军队要赴关增援,还请梅大关主速回。 三是谈万寿叫谈更回去上交走马牌。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怒气。 站在门口的人见他们默默地喝酒,仿佛什么事都磨灭不了对酒的热情一般,眼皮下垂,当他是个石像一样无视,但包厢里的空气骤然就凝冷了下来。 那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时,谈更终于发话了:“滚吧。” 那人立刻如蒙大赦,脚跟子不着地地逃了。 梅下澈给谈更的空盏满上,道:“都是家庭是小天下,国家是大天下,正好我两一人背一个。” 谈更道:“梅关主,注意言辞。”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沉默了。梅下澈将那句话回想一遍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谈更几乎是一脱口就后悔了。 “……澈兄,抱歉。”谈更干咳一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几乎盖住大半边脸。 梅下澈意外地没找茬,只是夹了一块盐煮笋默默嚼起来,半晌才说:“谈兄,你没像古今外那混账那样改姓,说明你还脱不开这亲缘啊。” 谈更淡淡道:“错的是谈万寿那杀千刀的老不死,关我列祖列宗什么事。我姓谈,干嘛要改姓?” 梅下澈心道,不如你姓梅吧。 然后堕马关大关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顿时僵硬起来。 谈更见梅下澈脸色不对,奇怪道:“澈兄?” 梅下澈不动声色地放软了面上的肉,若无其事道:“没事。赶紧吃,菜都凉了。” 谈更:“我们点的不是都凉菜吗?” 梅下澈直到晚上睡下,才慢慢回过味来。多年来波澜不惊几乎是无情无欲的心猛然被那一刻的想法撞了一下。 堕马关里那间屋子里汗牛充栋,梅下澈在那里待了不知多少山中无日月的日子,除了练武,偶尔出关应些生意,除个奸凶什么的,就只有看书了。 现在他脑海里就揪出了一句话:嫁夫随夫姓。 这句话在学富五车的梅大关主脑海里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被抓了个正儿。然后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叫嚣着,想甩出脑袋也不行。 面对习武的困境时,他有清醒冷静面对找出关键点突破的能力。面对俗世的困境时,梅大关主显然很不在行。 梅下澈默默翻了个身,心想那皇帝老儿和谈万寿真是不识时务,棒打鸳鸯。 梅下澈无意中又用错词了。 第二天清早,两人走到城门处,即将分道扬镳。 谈更道:“今日暂别离,他日重逢喜。你我都是七尺男儿,无为在歧路共沾巾。” 梅下澈道:“我自然懂的。”伸手握住谈更的手,紧了又紧。 谈更心道,被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视作天涯海角相随知己,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谈更怀着感叹和欣喜,梅下澈揣着不舍和其他莫名其妙的心绪,一个往东北,一个往西北去了。 于是,两个天天在对方面前出言不逊像骂街一样说话的人,一个变成了爽朗有礼的谦谦公子,一个变成了性格古怪的入世高人。 谦谦公子一入京,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视线来自富甲天下的谈家庄邀请,一辆金镶轿子被数十家丁众星拱月般包围着抬到他面前。 谈更冲为首的家丁微笑一下,缓缓走到轿子前,捋了捋衣袖,纤长的手指握住了两条抬杠杀鸡扭鸡脖子似的一折,便连根断了。 谈更回头冲目瞪口呆的家丁们微笑道道:“劳烦几位小哥抬我回去了。” 原来对着谈家人,谈更便成了笑面虎,恨不得扬起一个天打雷劈的都不改的笑容将整个谈家掀得像天打雷劈后的断壁残垣一样。 众人当然抬不了断了两条腿的轿子君回去,刚诚惶诚恐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后,谈更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整个轿子劈成了两半,然后擦擦手,微笑着赔个礼,微笑着朝谈家走去。 估计连梅下澈见了这样的谈更,都要怀疑自己眼瞎认错了人。 谈更心道,二十年前的杀母之仇,谈万寿被驴踩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消弭。本来只想装着一幅和气样子直接把走马牌抛给谈万寿就甩手走人了,现在却让他想起了压抑着的旧恨,想必是不得善终了。 他当年可是偷偷从关押的柴房里跑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母亲被人架着绑上横梁,身下一个木制刑具,中间过程谈更一想起来就是一片模糊,只记得母亲那日还穿着粉红的华贵纱衣,下曳珍珠流苏,那珍珠有一颗缺了,只剩下一根短线在晃;口中穿出一截木棍,在牢房里挣扎了几日,最后像僵尸一样断了气。 走在路上的谈更脑海里刻着这幅惨绝人寰的图景,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铁夹,要将他的头夹碎。 谈更忽然就加快了脚步,将轻功施展出十分,一跃不见了踪影。 谈家庄外看简直奢华到仿佛天下金山银山都堆积在这里一样,谈更踹开紫檀木大门,一脚踩上玉砖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去。那裂痕一直延伸着,如一条扭曲的大蛇。 这是他第二次来谈家庄“拜访”,家府上下都认得这个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1 和他们老爷同姓的阎魔鬼,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微笑带着浓烈煞气走向正厅,那样子像是来索命一样,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 走到厅前的台阶上,一个面容威严的高大中年男人便站在竖在门前,警惕万分地盯着谈更。 谈更微笑道:“蒯管家,别来无恙。上次我走之后,你的胳膊伤养好了没?” 蒯管家闻言心里一哆嗦,面上不露声色:“老爷已恭候少爷多时。”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便刮了过来,蒯管家惨叫一声向厅里飞去,狠狠砸在地上,嘴唇被削去了,满脸溅血,嘶嚎从那唇亡齿未寒的嘴巴里冲出来,简直骇人至极。 谈更心道,谁是你家少爷? 踩上门槛,轻轻跳了过去,落地处顿时石屑飞溅。连坐在高处的谈万寿都打了个战栗,更别提他找来表诚意的一干亲戚,个个吓得跟石像一样。 谈更抬起眼在面色如纸的谈万寿脸上打了个转,眼神停留在谈万寿空了一只手臂的空荡荡袖管上。脑海里飞速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该叫你这老东西什么?”谈更低低笑着,“谈富商,抑或是——‘百里酩酊’前辈?” 谈万寿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僵硬坐在两边的亲属们如蒙大赦,个个屁滚尿流地往里屋逃去。 谈更向来和气的脸几乎扭曲成了门神狰狞的样貌,看得出来虽然他平时冷静自持,颇有君子风度,眼下看到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根本无法抑制住心里怒海狂涛般的愤怒。 “好,好啊——”谈更轻轻摇摇头,“素闻百里酩酊前辈年轻时当过镖师,而谈富商年轻时也做过镖师,真是......” 谈万寿——百里酩酊本来因重伤而灰败的脸色现下更触目惊心了:“我只是想......” “本来我尚念你养育我六年,给我吃了六年饱饭闻了六年床被气味的恩情,只打算跟你一刀两断的,帮你取走马牌——简直是我极限了。没想到你竟然——去洗劫村庄?” 谈万寿抓住谈更说话的空当急说了句:“我只是想看看我失散多年的儿子现在足不足以保护好自己,能好好在江湖里活着,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戴着□□来见你一面。” 谈更仅剩的意念岌岌可危地压制着将眼前这人捅死的念头,听了这话,意念猛地土崩瓦解。 谈更怒极反笑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个,去害无辜的百姓?我现在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破风镖’啊......嘿,现在简直更出名了。以我现在的武功,杀你这苟延残喘一脚踏在鬼门关里的老不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谈万寿年轻时当着镖师的一腔热血,经过多少年荣华富贵的洗礼早就消失殆尽,见到儿子安好后,发觉自己随时会被踹上西天,那惜命的本性就露出来了。 谈万寿声音颤栗地急切说道:“谈更,是我错了,当年我不应该贪恋那些根本不属于商人的御赐权力,为了不惹那王爷生气杀了你娘的,你是我唯一的亲儿子啊!” 谈更闻言,怒火攻心:“原来当年你的正妻,是当年一个王爷的亲属?”又是王爷?谷王爷刚刚死了,栽赃到他身上来,当年也是因为哪个杀千刀的王爷,将他母亲害死了? 眼前的谈万寿忽然化作了一个恶鬼,阴恻恻地笑着,和头戴华冠的皇亲贵族推杯换盏,转眼就站在了娘亲面前,一声令下,看着她被行刑处死。 还是——人间最险恶残酷的骑木马驴之刑。 谈更一跃上了高座,掀开了谈万寿的锦帽,露出了包裹着重重绷带的头顶,这正是那一夜同百里酩酊交战时,谈更的“破风镖”穿透谈万寿的额头留下的窟窿。 “谈万寿,你不得好死。”谈更手里短剑一翻,削掉了谈万寿另一只胳膊。 眼前是一片血色,血花翻涌,娘亲惨叫着在血浪里挣扎,渐渐被吞噬。然后,一切堕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谈万寿已经没有力气叫出来了,只翻着白眼,口吐血沫。 曾经的一代宗师,被自己的儿子恨了半辈子,如今因果报应,两双打遍天下无敌手虎虎生风的双拳连个全尸也没落成。 谈更双目无神地盯了谈万寿光秃秃的胳膊根半晌,放大的瞳仁缓缓转到了谈万寿青筋暴露的脖子上。看死人一样看了半天,谈更才道:“这走马牌,估计你也没用了。我今天留你一条狗命,反正你这种十恶不赦之人,终归是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他脸上扬起一个惨白到极点的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个趔趄地走下高座,跨过半死不活的蒯管家,径直向外走去。 家丁们心惊胆战地目送着双眼空洞的谈更僵尸一样磕磕绊绊到了门外,拐进一条巷子里,沾了半边血的橘色袍子鲜艳如晚霞胭脂,映着那青白的脸,简直不似活人。 此时是五月中旬,江南天气闷热,今日却下了第一场大雨。 谈更浑身发冷,好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抽干了血液,眼前天旋地转。雨点很快打湿了他全身,抬脚往前迈步,拖出一条长长的淡色血迹。 谈更忽然觉得,他曾经孤身仗剑走天涯,深夜怀想当年黯然神伤也好,借酒浇愁愁更愁也罢,都自己硬挺了过来。如今经历了一场血洗往年旧恨的事,心里决定再也不怨愤,真正放下时,却发现自己空然一身,茕茕孑立,连往后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娘亲下黄泉了,师傅离开了,谈万寿在心里死了。 缓缓往前机械地走,远处却传来一阵吆喝:“我看到那‘破风镖’了,大家速速追上,别让他跑了!” 谈更充耳不闻,很快十余个粗布麻衣打扮的人将谈更前后堵在了小巷里。 一人叫道:“‘破风镖’!你可别仗着有梅关主庇护着你,杀完人连手也不洗,我们可是看着你从谈富商庄子里拿着红刀子出来的!速速束手就擒!” 谈更心道,对了,梅下澈......现在下大雨,很冷,他那把大红伞,想必能为自己挡雨吧?说不定还能借他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靠靠,大哭一场,将前尘往事忘却了罢。 澈兄......你在哪里? 谈更脸上浮现了一个瘆人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哦?杀完人不洗手......” 作者有话要说: 开虐 第18章 无尽泥沼 京城几日之间,连发多起血案。 先是谷王爷遇刺,后为谈家庄被袭,谈万寿死状可怖,在同一天里,小巷子死了十几江湖人。 雨水冲刷,将谈家庄门口的浅红与曲折蜿蜒的小巷连成一条小小溪流。 目击的百姓听到了那十几个江湖人喊的“破风镖”,上报给了刑部。 现在即使有堕马关的玉牌镇着,也无力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2 回天了。证据确凿,当即全城张贴通缉令,追捕“破风镖”。 由于谈更已经在众人面前露过脸,根本不可能再连个面罩也不戴就大摇大摆地跑到街上去抛头露面。 今日天空阴沉,老天爷心情不好,憋着一股闷气,硬是不发作。 月州城如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被笼上了一阵阴霾气氛。城郊的一间茅屋里,一个痨病鬼神色的男人正摊在门口的破烂椅子上,重重地一呼一吸,将浑浊的空气吸进肺里。 这正是当时谈更与梅下澈一同询问过的兵器铺师傅。 师傅凹陷的双眼盯着天空的云层,映出了和他眸子一模一样灰暗的颜色。 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从房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站在师傅身前,道:“如我们所料,事成了。” 师傅眼睛没瞟一眼他,道:“那人怎样了?” 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本以为刺杀谷王爷这一事已经够了,结果被轻而易举地带了过去。正好,他自己犯了大事,恐怕连梅下澈都解决不了。全城上下在追捕他,所谓天网恢恢,城门都封死了,谅他也不敢去易容,很容易走漏风声,也只得藏头收尾了。只有我们能保他。” 师傅声音嘶哑道:“不能掉以轻心。” 年轻人连忙道:“我们不过是顺势推了一把,没人会发现我们下的手。” 师傅道:“呸,你也会说天网恢恢,打不定什么时候这疏而不漏的东西把我们勾了出来。” 顿了顿缓过气来,师傅补充一句:“你年轻,自然还不清楚在世为人之道,便先教你一句‘万事皆不顺’,没有什么事情是轻而易举的。往往事情过于顺利,那就是你入了对方圈套了。” 年轻人低头沉默一会,才道:“娘亲教训的是。” 师傅似乎一口气没顺过去,剧烈地喘咳起来。年轻人连忙走上前去扶起师傅,轻轻拍拍那瘦削如柴的脊梁。 师傅脖子扭了扭,露出一截苍白的颈脖——光滑平整没有一点凸/起,哪来的喉结? 喘了好一阵子,师傅才靠回椅子上,干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胸口,眼里忽然盈起了一点浑浊的水色。绿柳被热风夹着高高扬起,远处看来,似乎是要把这人卷走。 塞北,堕马关西北山群。 一支断断续续的队伍像一个个小黑点一样在看似绵延无尽的山道上蠕动。队伍最前方的男子身穿轻便的黑衣,步伐稳重敏捷,崎岖地面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 男子身后穿着铁甲的队伍就没这么轻松了。个个深一脚浅一脚地磕磕绊绊地向前迈步,气喘如牛。 这正是梅下澈和出关的援兵一行。眼下看来,这些虾兵蟹将还去支援什么前线,能照顾好自己都不错了。 又行了几里山路,为首的一个将军才哆哆嗦嗦地迈前几步,诚惶诚恐地抱了抱拳,小心翼翼道:“梅关主,可否……暂时休息半刻?” 看着那大男人脸上小媳妇讨人欢心的表情,梅下澈心里一阵恶心,想想已经走了十天半月,连战场上的喊杀声都没听到,便冷声道:“你们上了战场,打累了,也是跟敌人说‘好汉,我们累了,能不能暂时别打?’的吗?” 小将军道:“可,可是将士们体力不支了……” 梅下澈皱了皱眉头,心道不知谈更怎样了。 这一瞬间的忆起,思念便潮水般涌来。想起初在关山里见到那人躲避塌方时的灵敏轻盈,宛如一只灵秀的燕子。而正是他那身橘色的衣袍,给他常年黑白灰三色的居处带了一抹近乎晃眼耀目的鲜艳亮色,令他耳目一新。 他本不是清心寡欲之人,只是“闭关”许久,一颗心早已习惯了此处的清净,也变得淡泊起来。 但那谈更不怕死地直闯堕马关时,他幽闭已久的心忽然被撬开来了。只是面上维持得很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天下长得俊的男人女人虽然不多,但绝不至于可遇不可求。偏偏是谈更不知不觉将他的心系上了连堕马关那些尖利的山峰都划不破的绳子。 步在这茫茫荒山里,梅下澈忽然觉得,独拥这浩浩群峰,却不如拥一个温暖的人。 梅下澈开始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立刻从堕马关飞到京城,将那人紧紧抱在怀里。 人生逆境颇多,心意总不能付诸现实,不如不管不顾,了自己一个心愿来得畅快。 想到这里,梅下澈瞥了身边一眼,朝那哆哆嗦嗦的小将军勾了勾手指。 小将军战战兢兢地靠过来,梅下澈伸手一把将他那红色披风给扒拉了下来。利索地揪住一根线头,沿着纹路扯下一大段一大段线条来,不久整件披风便被揪得破破烂烂如同抹布。 “你们先在此处歇着,吾去去就回。”梅下澈握着那一堆披风的碎/尸,往前方蹬去,几个兔起鹘落便不见了踪影。 小将军见能唯一带他们走出这吃/人迷宫的梅大关主不见了踪影,哪还敢往前迈一步?顿时整支军队都僵在了山道里,像一条被切成一截一截暴尸荒野的大虫子。 梅下澈深吸一口气,施展十二成轻功,在半空划过一道残影,往西北掠去,手里紧紧抓着红线,时不时闪电般在山边岩石上绕一圈。不过一刻钟,便听到了隐隐的炮声。 放眼望去,已经能看到驻扎的军营了。 梅下澈当即将线头捆死在山峰上,足尖一点往回飞掠去。到达援军暂停的地方时,梅下澈喊道:“沿着红线走就能走出关外,吾还有事,恕不奉陪。” 小将军还一下愣一下愣地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梅下澈消失在群峰之中。 梅下澈疾风一般沿南下的路飞奔而去,周身刮起凛冽的风刃,将他半束的长发吹得跟鞭子一样在空中扬。 傍晚时分,梅下澈落在了京城城门口,将炎亭往腰间一挂,稍稍缓了口气,神色如常地走进京城。 立即有士兵架起长/枪拦下他:“梅关主,京城您暂时不能进入。” 梅下澈也没为难他们,脸上少有地对生人露出一抹堪称和气的笑容:“请问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士兵被这和气的笑容震得全身发麻,又不能透露什么,只好将长/枪架紧了些。 梅下澈道:“你们不说?” 士兵努力控制住恐惧:“对不住,梅关主请回。” 梅下澈那一双清明的瑞凤眼里忽然爆发出点点寒芒,两支□□“锵”的一声被弹开,爆出的真气席卷着锋利的枪刃劈向士兵,那两士兵当即连人带枪滚出几丈之外。 梅下澈已然不见了踪影,想要跟上去的人只见眼一花,便发现大白天的一个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京城里到处贴着通缉令,画着一个面目并不像谈更的人,但却白纸黑字地标明着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3 “破风镖”。 梅下澈的脸色终于变了。 第19章 故克杀伐 苦苦如水沟老鼠一般躲了好几天,谈更的行踪终于暴露了。 谈更一旋身,错开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刃,足尖一点,鹘鸟般跃到房梁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出“破风镖”,瞬间穿过了几人的膝盖。小小的客房哀嚎四起。 几个江湖人闻声赶来,一见穿着兵甲的官兵被杀得手足无措,便立刻站好了阵营,齐齐向房梁上的谈更击去。 谈更来不及辨别来者,他的“破风镖”排名天下第五,武功却离天下第五差远了,当即不再苦战,冲破屋顶逃了出去。 几个高手已然竖在那里等他了。 谈更脚下有虎身边有狼,被围了个四方封闭城墙,唯一的出口还是上面。 那些高手岂会料想不到这一点?立即有三人高高跃起,几乎和腾空的谈更撞了个七荤八素的满怀。谈更心思急转,闪电般掏出短剑,硬着头皮往一人身上撞去。那人不敢怠慢,手里长剑疾出,“叮叮当当”几声,在落地前便过了几招。 其余人面露惊色,这才发现谈更出招的速度比预测中的快了不少,暗自警戒起来。双方混战在一处。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谈更出招虽迅疾凌厉,内力其实并不深厚,当即找到了突破口,将内力灌注到各自的兵器上,准备拼个内力战。 谈更一听周围的金属“翁翁”声,内心大叫不好。屋顶的破洞又有几人钻了出来,加入了战圈。 谈更暗骂:你娘的。逃又逃不了,打也打不过,难道只能束手就擒? 他承认他伤了谈万寿,没想到他那一副老迈虚弱的身躯已经撑不住,毙命了;巷子里那十几人也是被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精神恍惚的他杀光了。但是,古今外绝对不是他杀的。 一落囹圄,便无人听他辩证了,所有罪名,统统都会往他头上扣,难逃一死。 谈更一边咬牙坚持,一边在内心大呼道:一定不能落到那些不辨黑白的人手中! 一掌呼来,重重击中了谈更的背心。谈更喷出一口血往前扑去,正好被身前的剑捅透了肩膀。 趁痛感还没袭来,谈更咬牙不顾伤势地灌注真气一出剑,“噗呲”一声扎进了那人的肋骨。 这一下让那人胸膛炸得血肉横飞,手还没来得及将剑拉出谈更的肩膀便哀嚎着往后扑去,那把长剑便留在了谈更肩膀上。 几道寒光利风从四面八方直指谈更。谈更暴喝一声,调动周身真气逆流,丹田猛地炸裂开了。 众人没想到此人不惜自毁丹田,也要挣脱逃离! 一股及其强大的气流以谈更为中心向夜色窜出去,众人受了这玩命的一击,不少武功稍弱的人立刻喷出一口血来摔在地上,连内力深厚的人也被迫狂退几十步,闷哼一声,脸色铁青。 谈更腹部一片血肉模糊,那杠在肩膀的长剑被真气硬生生地削开了谈更的肩胛冲飞了出去。 但谈更无暇顾及身上每一处致命的伤,拼命抓住快要溃散的真气,往周身经脉一冲,往远处飞掠过去。 立刻有反应过来的人追了上去。谈更丹田已毁,根本没办法控制真气,不出片刻便力气散尽,身上血喷如注,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每往前踏一步便留下一大滩的血红。 那几人提气猛窜,不出几下便来到谈更身后一丈,齐齐挥剑刺了过去。 饶是谈更回光返照都躲不过这一击了。 谈更眼前一片黑雾,四肢都好像不长在自己身上了——有一只手臂已经断了一半,剩下一半黏连着肩胛,在半空一晃一晃。腹部和后背的伤几乎感觉不到疼,只有那夺命的麻木,往全身扩散开来。 血快流尽了。 谈更心道,好歹走了尘世一遭,吾命休矣也罢了。 只是,他不甘心背着这么重的黑锅跳进黄泉水里啊!他怎么有脸弯着腰去见他枉死的母亲? 利刃离谈更的后背只有一寸了。谈更也停下了脚步,如一尊红色的石像一般杵在地上。 “”“哇啊——” 梅下澈见此处官兵有异动,便跟着赶了过来。没想到一接近此处,便接住了一个血葫芦。 将那两人弹开后,梅下澈将血葫芦的脸扳过来,立刻神色巨变。 连忙扣住谈更的脉门,只感觉空空如也,没有一丝活气的流动!顺着那四分五裂的经脉摸索过去,梅下澈的眼睛里立刻爆出一团寒光。 谈更身上热乎乎的,梅下澈第一次发现,人血原来是滚烫的。滚烫得将他的心烧成了灰烬。 梅下澈顾不得追来的人了,立刻抱着谈更往远处飞掠去。 身后有人大叫:“哪里走!” 梅下澈抱着谈更没有手去取炎亭,便抬脚踢在地上,竟从地上扣出一块石头来,直扑向对方的面门。 那人只是被这石头击中了鼻梁,下一刻整个项上人头竟四分五裂开来。 这么一滞,众人已经团团围住了梅下澈和奄奄一息的谈更。 被梅下澈的眼睛对上的人,觉得此人眼眶里根本不是眼珠,而是两块烧得通红的铁。 梅下澈的嘴唇被咬出了一丝血,沿着干裂的唇纹扩散开来。 众人猜到了来者,个个一动不敢动,只得将兵器横在胸前,心惊胆战地拦着这个恶鬼一样的男人。 梅下澈暴喝一声,隔空御气,将雄厚的真气如裹藏着利刃的海浪咆哮着冲来。这一招竟与谈更自爆丹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威力却更胜一筹。 众人有了准备,却也被击得四下翻滚开来。梅下澈并没有乘胜追击,抱着谈更跃出包围圈。 前方忽然出现了几个身穿麻布衣的男人,齐齐挥掌,不朝梅下澈,朝着谈更袭来。 梅下澈一旋,翻身躲开,轻轻靠了靠墙边,却听墙里面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立刻急点地面闪到一边去,同一瞬间有几人破壁而出,一阵激荡的真气扫过方才梅下澈站的地方。 所有出路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梅下澈静默了一阵,幽幽开口道:“你们需要吾也自爆丹田吗?” 众人皆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连内力不怎么深厚的谈更爆了丹田威力也很慑人,那梅下澈爆了丹田,方圆一里估计都要生灵涂炭,夷为平地。 僵持了一阵,人群里忽然闪过一丝寒光,有几个人惨叫着倒了地。 有个人急速溜到了梅下澈身边,快速道:“我是谈更的师父,你先带他走,这里我顶着。” 那人抬起一张皱纹横纵的老脸,扬起手中的鞭子,“刷拉”一声扫进了还莫名其妙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叛徒的人群里。 那老叟钻到前方的人群中,灵活地挥着鞭子,扫开了一大片空地。回过神来的高手们立刻群起攻之。 梅下澈注视了老叟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4 片刻,似乎在确认他是友非敌。 那老叟自称谈更的师父,武功自然比谈更高上不少,闯进了高手群里,暂时还显得游刃有余。 老叟挥鞭子的路数跟谈更出绳镖相似,同是轻灵敏捷耐不起久耗,见梅下澈还抱着谈更杵在那儿,心下着急,大喝一声:“还不赶紧走!” 梅下澈忽然逼出一股真气,推散众人,一冲冲到老叟身边,将谈更轻轻放在他臂弯里,低声道:“有劳前辈了。” 老叟惊道:“你......!” 梅下澈一托老叟的腿弯,将老叟和谈更拍到了战圈之外。 老叟抱紧谈更,查了查谈更的脉象,脸上露出极怒之情。 相比老叟的愤怒之色,梅下澈此刻脸上简直是波澜不惊,只有那双眼睛挑了起来,无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 杀。 梅下澈缓缓从腰间抽出炎亭,“哗啦”一声推开。本来暗红的伞面被谈更的血染得极鲜极艳,如美人浓丽的火色胭脂。 此刻,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回想起了江湖上的传言。 “盛夏炎亭撑一伞,朱红赤赭拥群峰;挽浑浪,浇雄心......” 梅下澈忽然身形一闪,那柄炎亭鬼魅般旋进人群中,只听“刺啦”一声,几人便瞪着眼被划开了脖子。那是被炎亭伞边缘的利齿划开的致命之伤。 几个武功高强的高手一齐袭来,梅下澈将伞一收,迎着凛冽的刀风刺了上去,正好与一人的剑尖对了个正儿。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梅下澈急旋手腕,炎亭如红色的大蟒蛇一样顺着剑身缠上了那人的手腕,突然拐了个弯,直取那人的胸膛。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那人大惊失色,举臂想挡,却被炎亭散发的无形内力给震开了。于是炎亭那可以击碎精铁的伞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人的胸口。 本来这就完了。梅下澈却猛地一推,整个伞面“哗啦”一声撑开,将那人爆了个四分五裂! 另外几人感受到溅在脸上的肉沫血滴,再对上了梅下澈鬼气森森的眼睛,终于意识到,梅下澈不是来突围逃跑的,是来杀人的。 不,不是杀人。 梅下澈低语道:“是杀戮。” 伤了谈更的人。眼前都是要取谈更性命的人。 那索命炎亭被当成了大刀使,横扫过几人的脖子。几人明明已经躲闪开了,却仍然感到脖子上的凉意,伸手一摸,全是猩红。 原来,梅下澈将十二分的内力全数灌在了炎亭上,即使被内力转化成的真气扫到,也会被划开一道皮肉翻卷的口子。 梅下澈长喝一声,直震得满城楼瓦轻颤,凄厉得宛如一把刀子,生生划破了所有人的胆子。 这声长喝,夹杂着无限的暴怒与故克杀伐的浓烈恨意,恨不得将整个京城给掀翻一个面。 婵娟隐退了清辉,换了一种寒凉的刺茫,将这一片的血迹照得格外触目惊心。 梅下澈不顾招数与生死,杀进了重围。一时间,所有人丢盔弃甲,四散逃离。 “苍天有眼人无珠,不归生路狂风卷无限腥风,亦赐末途。” 这不知谁作的咏人词,在此情境下格外应景。 那一道恶鬼般的残影飞掠过的地方,便响起连绵不绝的哀嚎,放眼望去,断臂残肢横满了街道,艳丽的鲜红洒满了大地。 老叟听着这凄厉的哀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望见京城的琼楼玉宇在这震天的呼号里抖落了一地银色冷霜。 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谈更,老叟低低叹一声:“小子,长本事了啊。” 能叫堕马关关主发指天之怒的人,世上恐怕只有谈更你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盛夏炎亭撑一伞,朱红赤赭拥群峰;挽浑浪,浇雄心,苍天有眼人无珠,不归生路狂风卷无限腥风,亦赐末途。”这段词在第一卷 第二章 出现过,写的就是梅下澈。 第20章 险象渡劫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于是谈更被他那邋遢师父隔几日胡乱指点一通,便自己削尖脑袋钻研一招一式去了。所谓天道酬勤,谈更也在江湖闯了个赫赫名声来,武功自是不赖。 但现下,十几年的苦心修行,毁于一旦。 谈更濒死之间,灵台却格外清明,虽然口不能言语耳不能闻,五感尽失,脑海里却思潮起伏,感受到身心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就是这样的感觉,令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的每一次运气都会在经脉掀起轩然大波。他就像灵魂出窍后,还回过身来将自己的躯壳细细解剖开,人生走到尽头了,才堪堪能明晰地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块料子。 真气、生气正在渐渐流失,他身体的经脉都在竭力往身外撕扯,像是通了人性一样拼死拼活都要留住那些保命的无形之气,他甚至能听见经脉的哭嚎。 生而为人,身子的每一处构成了这个活物,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哪怕是捡起一个茶杯,也要让这些构成的部分多方配合,简直就如同一个织房里有条不紊的工人,各司其职。 那当他御起绳镖,与敌人对抗的时候呢? 那些与别人打斗的回忆一股脑儿地冲上了谈更的脑中,他仿佛成为了自己握住绳镖的一只手,每一个轻灵翻转的动作,都要扭曲、收缩、伸展,几乎是在一瞬间之内完成所有凡人不可能完成的动作。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是多么惊人。谈更只觉得这辈子走到了尽头,参悟了这点也算值了。 下一刻,灵魄置身于宇宙洪荒之中,眼前星斗曲折,日月交辉绚烂,雾海云层翻涌,昼夜交替,一匹白驹在视野里飞驰,却怎么也逃不出这无边的际野。 真气内力游转经脉周天,正与这日月星辰盛衰遥相呼应。走火入魔了残害生灵,就如同荧惑守心;发挥出浩然正气之能量拯救世间的,便是子熹破长庚,浩劫并除。 猛然领悟到这一点的谈更,忽然身子下坠了去。一边往这无尽深渊里投怀送抱,眼前却不断出现了一幅幅历历在目的场景。 娘亲在大夫人面前颤颤巍巍地跪下,将他的小脑袋藏在身后,将莫须有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大夫人义正言辞地指责她种种不是,谈万寿冷眼旁观,如同置身事外。 娘亲在木马驴上瞪着白眼,朝着屋顶望去。只能看见残破腐朽的木柱,谈更却觉得,她娘亲透过这不透一丝亮光的厚障壁,望到了天上北归的大雁。 ...... 梅下澈一脚踢开这间农舍的门,满身煞气快步走到老叟身边,见到谈更后忽然哑口无言。 老叟正拼命护住谈更的心脉,不敢有一丝一毫地逾越那处,否则真气流窜到其他破损的经脉处,谈更就会如同被锤子击碎一样爆体而亡。 这么耗下去,恐怕谈更最后一口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5 气保不住,那老叟也要见阎王爷了。 梅下澈的眉头皱得跟麻绳一样,忽然一步上前,推开老叟,换作自己将两手抵在谈更背后心度了自己的真气进去。 老叟在一边望着两个血葫芦,语气颇为无奈道:“这小子怕是命数尽了。老朽不知方圆几十里有无神医,一出去就被官兵叫来一堆什么也事情也不知道高手喊打喊杀,我两都不会医术,无力回天了。” 梅下澈充耳不闻,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眼前那人一样。 老叟叹了一口气,道:“谈更这小子坚强又聪明的很,跟我浑浑噩噩了十年学到了不少东西,也给我这老东西添了很多乐子......舍不得,舍不得,又能如何?” 梅下澈专心致志地将自己醇厚的真气包裹住谈更没有一点活气的心脉。 老叟别过脸去,看似无悲无喜的脸上却淌着一颗浑浊的泪珠。他道:“年轻人,人各有命,连我这师父都无能为力了,你......” 梅下澈默默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微微蜷曲着手指停留在半空,平时清亮的眼眸并没有因为眼前的人濒死而黯淡失色,反而在羽睫下闪着夏日里湖面上那种粼粼的波光。 谈更失去了助力,身子还静立着,被血污染脏的脸上出乎意料的平静,宛如在寺庙里静坐了几百年的佛像。 老叟不住地叹着气。 屋子里静得令人发怵,似是突然陷入了荒野里的坟冢。 梅下澈:“前辈。” 老叟:“嗯。” 梅下澈:“请您当心。” 老叟:“嗯?” 梅下澈忽然睁大了眼睛,面容一肃,双手间隐隐流转着蒸腾的白色雾气,他全身似乎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照亮了破败昏暗的农舍。 他轻轻喝了一声,如同春风捎着残冬的灵魂拂过青翠的碧草,接着双手猛地推向谈更脊背,几阵无形的气波携着劲风向四周呼啸而去,摇摇欲坠的农舍顿时被炸得支离破碎。 即使老叟已经做了准备,却仍然被这气波掀翻到二丈之外。 血葫芦谈更受了这足以开山辟地的一击,上身猛地向前一倾,“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污血,随即全身如筛糠一样震动起来。 老叟大惊,心道:这可是九死一生啊! 原来梅下澈此番作为,正是将自己全身的血、精、生三气全数硬度进谈更体内,三气所经之处,经脉俱被震碎,冲得灰飞烟灭,一路势如破竹地破坏,一路直达谈更的丹田,化为真气之元,凝聚成型。 此举正是要重塑周身经脉!倘若事成,被塑经脉之人就能突破九重天之境,炼化无上内功,命魂重返人间! 但这也是最为凶险的救命法子。 一来,帮垂死之人塑造经脉的人一定要内功非常深厚,否则三气度到一半便力衰身竭,被塑经脉之人被毁了大半经脉,自然是佛祖也救不回。 二来,被塑经脉之人一定要有厚底子,否则丹田处容纳不下这么强劲的内力,便会造成二次致命伤害。 三来,度入体内的三气极容易损伤肉身,一旦失控,便会如同数把刀子从肌肉里破出,将被塑经脉之人削掉一层肉。 所以一般人绝对不会轻易用这个办法,搞不好人没救回来,自己也力衰身亡。 但梅下澈是何许人也?堕马关关主在“等着谈更死”和“舍命一搏”之间瞬间得出了结论。 谈更周身似乎是膨胀了一圈,皮肤上青筋暴露,全部突突急速搏动着,腹部丹田处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将伤口周边的肉顶翻了一面。 而往深渊里坠落的谈更,猛然遭了这么一侵入,眼前瞬间光芒暴涨,刚刚那些闪过的几乎让他走火入魔的画面被这圣灵一般的光暴晒得一片透明。 谈更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光源,摸到一片熟悉的温暖。 那是梅下澈身上的温度。 对啊,我生于此悲欢离合人间,早已尝遍了家破人亡的悲与离。那欢与合,也离前方不远了。 谁来,谁来带我去前方?从这过去和现在的泥沼里挣脱出来,擦尽污渍,去感受天赐的大道煌煌? 谈万寿和娘亲已经埋在九泉之下了。世上还有谁能与我并肩? 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忽然袭上了全身,生生要将神志给撕裂。谈更无声地叫唤着,四周并没有能回应他的声音。 心灰意冷与绝望一同缠上了他的眼睛,眼前只有一篇安静的黑暗。 梅下澈额头上满是汗珠,青筋暴露,血丝爬满了眼白,将那漆黑的瞳子生生染上一抹嫣红。 老叟见势不妙,连忙绞尽脑汁回想当年看过的古籍,灵光一闪,急忙大喝道:“梅关主,试着将你的元神度进去!” 梅下澈依言而行。他把所有注意力凝聚在谈更身上,紧紧闭上眼睛,顺着三气,硬是闯了进去。 谈更只觉就要摔个粉身碎骨时,一只温暖的手死死地握住了他。眼前的阴霾被一驱而散,正好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瑞凤眼。 这是无坚不摧的堕马关关主,拥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武功,有令世人叹服、低头的高洁品性,只要他还有一天立于堕马关的群峰之巅,则乱世不倾、人间不侧。 而这堕马关关主,却为了一个叫谈更的人,大开杀戒,涂炭生灵。 谈更心道,我不是还有这顶天立地的梅下澈陪我一起吗? 不禁紧握住对方的手。 而那顶天立地的梅下澈,忽然被一阵黑暗的光旋卷走了,向来没什么夸张表情的脸上,竟然显现了惊恐之色,那双清亮的眼睛似乎被水雾迷蒙了,不复清亮。 谈更心下骇然至极,急忙向前奔去,意图再抓住渐渐消失之人。 “不——” 谈更猛地睁开了双眼,嘴唇一片苍白。而身后的梅下澈早已支撑不住,向后软软地倒下。 一坐一躺,一惊一昏,只有那站着精神正常的老叟扑上来及时扶住了谈更。 谈更甫一醒来,就觉得一股狂躁的真气在奇经八脉里疯狂地涌动,丹田烫得跟一块烙铁一般叫嚣着,似乎要将整个人撑爆。谈更被震得差点又晕过去。 老叟轻拍他气海穴,将一股平稳的真气缓缓度进去,帮谈更稍稍平息了躁动的丹田。 过了小半个时辰,谈更的内息才平稳下来。顾不得休息,谈更立刻环顾四周,急切道:“梅下澈!梅下澈!” 手碰到后面一滚烫事物,谈更翻身过去,只见梅下澈气息虚浮,脸色惨白,把脉才知真气损耗极其严重。 谈更连忙抬起头诘问道:“这是怎......” 望见老叟的容颜时,谈更又愣住了。虽然头发白了许多,皱纹也深刻了不少,但谈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那埋藏的记忆太久,太深,当那人真真切切地出现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6 在面前时,却愈发不真实起来。 谈更呆立了半晌,才犹疑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我 卡文 了 为什么写不出我心里想写的东西 莫非是因为我今天太累了吗 第21章 一家三口 老叟朝呆若木鸡的谈更点点头,一皱眉,将不停涌上脸的喜气抽搐着压了下去,摆出十年前一般不耐烦的脸孔道:“怎么,你十年前还是个娃娃,十年后就是个榆木脑袋了吗?” 谈更听着这魂牵梦萦的熟悉腔调,差点没潸然泪下,但触及身边昏迷不醒的梅下澈,他忙问道:“师父,澈......梅关主怎样了?” 老叟道:“给你保住了小命,真气损耗太重,对他来说没什么大问题,睡一觉就好。” 谈更:“......师父,真气损耗太重是小问题?”内功稍差者都要武功尽废了。 老叟:“跟你被捅成漏风的血葫芦比,这简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谈更心里默道,师父您的关心我心领了。 起死回生,一睁眼四顾物非人非,谈更很快镇定下来,方才体内叫嚣的真气都在丹田里乖乖地呆着,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舒筋活络的热气,谈更只觉得通体舒畅,显然内功的境界大大回升了。 谈更将手覆在梅下澈的手腕上,试着度了一丝真气进去,梅下澈本该空虚的手经竟凭空生了一股黏附之力,将谈更的真气牢牢地牵进了丹田。一时间,梅下澈脸上的青白散了一些,眉头貌似也舒展了。 老叟挑眉,为了在风华正茂活蹦乱跳的徒儿面前显得老持稳重,将语气中的惊讶压下去一些,低声道:“小子,你受了梅关主的真气得以存活,现在奇经八脉乃至丹田的内力都与梅关主一样,只有真气是凭你自己的苦修保留下来的。真气与内力相通,对相似的内力有交/合之向,为梅关主度气的效果几乎是以前的双倍。两气呼应,你自己也能从对方的经脉气流摸索到些规律,有助于你打坐吐纳时稳定丹田,梳理脉络,实在是一举两得。” 谈更闻言大喜,没想到那群追杀他的人没有成功,反而送了个大果子给他们。 老叟语气有些酸溜溜道:“如今你丹田与经脉被重塑了,昏迷的时候你似乎还参透了天人之道,修为可是大大增长。恐怕为师也比不过你了。” 谈更:“什么天人之道?”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在濒死前脑海里出现的苍穹幻象——原来在那一刻,他灵光乍现一般懂得了人身运转与天地运转的道理——只是一个道理,如何能助长修为? 老叟“哼”了一声:“你的灵台就是一个小天地,看懂了天地,不就是认清了自己么?” 谈更将梅下澈的手臂揣在怀里,一边度气一边歪头冥思苦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师父,我还是不明白。” 凡混过人间的江湖士都明白,在别人面前,即使你听不懂也要做出一副“我知道,不必解释”的样子,否则不光是面子问题,一显露这点无知便会被人抓住把柄,什么时候看你不爽了就能趁机挥你一巴掌。 谈更十几年都是一副横竖不变的泰然自若脸,难得面对恩师便掏心掏肺地将所有心绪摆在了外面,连梅下澈都不曾见过谈更这副困惑的样子,那老叟却将这天真外露给当做驴肝肺一样踩了一脚,不耐烦道:“为师方才还想说你聪颖灵秀,心思玲珑,真是活该为师收了你这个不开窍的徒儿。” 谈更:“......” 幸好已经摸透了师父的本性,便不再纠缠什么“天人之道”的问题,谈更将注意力摆到了梅下澈身上,专心致志地一边度气一边摸索着对方的脉络。 老叟见自己成了一盏油灯,便讷讷地闭了嘴,盘腿坐在只剩下地板的农舍里打坐吐纳去了。 两厢静默了一阵,谈更收了真气,却依然将梅下澈的手臂抱在怀里,他低垂着眼眸,眼睛好像在盯着梅下澈的脸,道:“师父和梅关主的救命之恩,徒儿永生不忘。” 老叟眼皮跳了一下,道:“啐,梅关主才陪了你多久?为师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了你十年。” 谈更:“嗯,这不一样。” 话锋一转道:“师父离开徒儿后......去了哪里?” 老叟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谈更一眼,犹豫许久,才开口说话,话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一点欣喜和羞赧: “为师照看你师娘去了。” ...... 旦日清晨,梅下澈悠悠转醒,偏头便看见谈更卧在身边,睁着眼睛凝视着他。 两人看着对方不错的气色,都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劫后余生的微笑来。 谈更道:“多亏了澈兄舍命相救,我这江湖草芥才得以苟且续生在世上。” 梅下澈:“吾友之命,当万难赴死与共。只是这次凶险,我平生第一次经历。” 谈更握住梅下澈的手道:“世事险恶,踏入江湖前就给阎王爷递了拜帖,将来希望能迟一些去他老人家的大殿做客吧。” 梅下澈失笑道:“恐怕阎王爷看了我的拜帖,便急忙把门和窗关上,叫十万阴兵堵着不让进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轻笑出声。 被晾在一旁的老叟幽幽道:“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是等阎王爷上门收尸吗?” 梅下澈瞥了一眼老叟:“就那些官狗?” 老叟似乎有些惭愧地低下头,道:“总之先离开吧。” 三人精神爽利地从露天农舍里站起来。拍拍衣摆,谈更才愣住了。 “我们去哪里?” 老叟没好气道:“去你师娘家。” 梅下澈微微一怔:“请前辈带路。” 老叟的气焰立刻软了下来,嘿嘿笑道:“还请梅关主莫嫌我家徒儿闹心。” 谈更立刻怀疑师父是不是川蜀出身的,否则怎会变脸比翻书还快? 一路上通缉令漫天飞舞,好不壮观。虽然路人频频侧目这三位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从三人旁边路过的平民或江湖人连气都不敢大喘,脚不沾地唯恐避之不及地逃了。 梅下澈对谈更解释道:“那天晚上我教训了那些伤你的人。” 谈更知道这所谓的“教训”就是把在场所有人送到阴曹地府报道去了。心中一凛,却暗自感叹梅下澈对他实在是真情实意,患难与共。 三人畅通无阻地走到城门下,守城的士兵虚晃两招便一个个躺到路边装死了,恨不得将自己蒸发到天上。 走官道,过山川,一路悠哉悠哉,随手解决几个大义凛然不怕死的江湖人,几日后便到达了江南。 谈更:“月州?” 老叟道:“你师娘在月州城里。” 梅下澈和谈更两人心里都隐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7 隐浮现了一个猜测,这猜测很快应正了。 老叟敲门第三遍后,终于有个痨病鬼模样的中年男子拉开了门,吼道:“老子......” 抬头见了老叟,那男子一怔,讷讷道:“老头子?” 原来此处就是十年前谈更师父带谈更来买绳镖、半个月前梅下澈和谈更一起来查线索的兵器铺子! 谈更瞠目结舌,心道:这半死不活的老头竟然是个母夜叉?这母夜叉竟然是师父的妻子? 转念腹诽,师父十年前跟个叫花子一样邋遢,性子恶劣,这母夜叉脾气火爆,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骂个遍,炮仗对火/药,王八对绿豆,真是人间绝配。 心里将两人损了个翻天覆地,面上却还是一副和善恭敬的微笑,谈更老老实实地作了个揖,唤道:“师娘。” 母夜叉的视线这才落到老叟身后的两人上,定了定神,开口道:“还不快进来,在外面等太阳晒脱皮吗?” 三人鱼贯而入。 母夜叉勉强招呼客人坐下后,朝后房里吼道:“小兔崽子还不滚出来给客人上茶?” 那天的瘦小年轻人慢腾腾地钻了出来,一边磨磨蹭蹭地倒着水,一边嘟囔着:“娘,我们家没茶......” 梅下澈面无表情,谈更掩袖轻咳一声,从善如流地接过装着白水的粗瓷豁口杯:“多谢。” 老叟喝了一口水,皱着眉指责母夜叉道:“你个当家主母的能不能有点样子?整天呼来喝去的,见人二话不说先噼里啪啦地放串炮仗,客人都被炸跑了。” 母夜叉立刻叫道:“啐!你个老头子不想来大可以撒手溜啊!门在那边,请您高抬猪脚!” 老叟似乎想发作,见谈更和梅下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似乎在等更进一步发展的家暴发生,准备看大戏。 老叟硬生生将话嚼碎了吞下去,手一指谈更梅下澈的方向,道:“我今天来,是想将当年的事情告诉这两个后生的。我徒儿被官府认定是杀人凶手,正被追杀呢!” 谈更闻言心下一紧,莫非他被诬陷跟这母夜叉有关? 母夜叉转头将目光投向有些坐立不安的谈更:“好啊,我就告诉你。” 谈更皱紧了眉头,做好准备迎接一切惊风乍雨。 母夜叉嘴里蹦出一句炸雷一般的话:“这件事是我和你师父一手策划的。” 老叟闻言立刻跳起来叫道:“明明是你出的馊主意!” 谈更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一双明亮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铜铃还在拼命地摇晃着,“当当当”地发出震天的咆哮质问。 梅下澈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直插了过去。 老叟被两人瞪得心里发怵,急忙别过眼去,朝他的倒霉儿子吼道:“还不赶快把你的人/皮/面具撕下来!” 那年轻人在四道目光的瞻仰下,不情不愿地用手指刮刮脸颊侧,捣鼓半天才整张撕下来。 除去了蜡黄的面皮,年轻人露出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和秀气的五官,一双狐狸眼带着躲躲闪闪却倔死不屈的神采不断瞟着谈更和梅下澈越来越精彩的脸色。 谈更死死盯着这张生得阴柔的脸,半晌捂着脸跌坐在破破烂烂的木椅上,木椅“吱呀”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长得阴盛阳衰女里女气脸的小子,不是那“遇刺身亡”的谷王爷古今外,还能是谁?? 两人只觉得苍天茫茫,玉帝老儿饶过谁,偏偏开了这么个笑死猪猡的大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好雷....唔......大纲君快来救我!! 第22章 百年伤壑 老叟与母夜叉对视一眼,这平淡的交接却连起一片百年前的烟云萧澜。 恸花有意挽灵雀,哀雀无情尸骨寒。洋洋洒洒水墨溶宣纸磨,岁月不复染黄雪色容颜,自添几分古旧薄情。 云鬓乌发的妇人轻轻拉着男孩的手,指了指窗外玩雪的双髻小丫头,笑盈盈道:“回目,你喜欢那女孩儿吗?” 男孩抓着妇人纤长却带着厚茧的手指,拼命点头道:“喜欢!喜欢!我最喜欢画妹了!” 妇人便笑着将案几上一卷用红绳系好的白绢拆散铺开,将男孩抱起来,一字一句地教男孩读绢上的字: “庆贵庄古氏清丈、大夫人瞿氏承晚,于化开十一年元月,定亲子古回目、庄女弟子曲入画结亲缘,以十年为约,于化开二十一年元月完婚。” 男孩古回目不知这“成亲”是什么概念,但他从画本上偷偷看来,成亲便是永远和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 他喜欢的女孩儿曲入画就蹲在屋外玩雪。 古回目站在窗前,手指攀着窗棂,胖鼓鼓的脸颊硬是挤出去,喊道:“师妹!画妹!画画!我们成亲啦!” 妇人连忙起身将古回目抱走,一边“诶哟诶哟”叫唤着,道:“我的小祖宗喂,这事可不能张扬呀!” 院子里的丫环们都吃吃笑起来。而那曲入画毫不羞赧,朝屋里挥手道:“师兄!” 妇人将古回目轻轻推到门前,柔声道:“回目,赶紧去爹爹那里学打剑,不学完不能跟入画玩哦!” 古回目抬起脸道:“娘亲,画妹今天是要去学火候么?” 妇人:“嗯。她也要去好好学咱们庆贵庄的祖传技艺,你可不能输给她哦!” 古回目高声道:“谁输给一个小丫头了!”随即跑出门,裹紧了棉衣,朝雪地里的曲入画喊:“画妹!别偷懒了,炉子都要冷了,还玩什么雪?” 曲入画抬头愤愤道:“谁偷懒了!你瞧好,这次一定让师父称赞我!” 古回目一边回头一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院子外了。曲入画连忙呵了呵冻得发红的手,紧跟了上去。 妇人见两人跑远了,便转身回到烧着火的温暖屋子里。此时,门轻轻响了。 妇人莞尔:“庄主请进。” 走进来一个风华正茂的三十几岁的男子,那男子五官极其柔和,温润得有些软弱。他往大庭广众里一站,绝对没有人相信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兵器铸家庆贵庄庄主古清丈。而这婉约的妇人,是上一代庆贵庄最出色的女弟子瞿承晚。 古清丈将瞿承晚的双手握在手中,摩挲着上面的茧子,轻叹道:“这些年来□□随我,真是苦了你。” 瞿承晚反握住对方同样粗糙的手道:“虽苦,却是我的责任,我的根所在。庆贵庄几世英明,需要庄子里上下所有人一并承担,包括我。” 古清丈点点头,话锋一转:“给回目和入画定娃娃亲......” 瞿承晚道:“我自有安排。别看回目和入画天天跟对小冤家似的,其实感情好得很。” 古清丈道:“也好。回目虽得我亲传,心思其实不在打兵器上——他的心思在用兵器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8 上,所以必不能修得境界。曲入画虽只是一个门外弟子,却热衷我家业。两厢相辅相成,必能使庆贵庄后续有人,名扬四海。” 瞿承晚幽幽叹了口气:“我们活了几十年了,因为容颜不改而深居简出——长生丹什么时候给他们服用?” 古清丈道:“此事拖延不得......江南的谷王爷似乎有所作为,蠢蠢欲动了。我们庆贵庄必然会被推至风口浪尖上。这般平宁的情景,不知还能不能再现。” 瞿承晚轻蹙蛾眉道:“谷王爷叛乱......必会牵连庆贵?” 古清丈摇摇头:“凡事皆有注定。” 旦日,古回目和曲入画因功课有成,被古清丈奖励了一颗拇指大的糖果。 但一入口,两人差点吐了出来。古清丈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咽下去。” 两人便捏着鼻子将“糖果”吞了下去,满腹疑惑地对视一眼。毕竟小孩心性,很快将这段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该玩儿玩儿,该做功课做功课,该拌嘴拌嘴,打打闹闹,静谧的冬季便在这喜气洋洋的欢笑里过去了,看上去真有那么份岁月安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五月的一天,古清丈和瞿承晚亲自将两小孩送上了离京的马车,说是要去塞北找一种炼铁的矿石,当作第一次外出历练。 “回目,入画,”瞿承晚轻轻揽着两颗小脑袋,“路上小心,到了塞北,不要......急着走,找足了再回来......不要想爹娘,好好历练。” 送走两人的当天下午,庆贵庄便有人来报了:“江南谷王爷到访。” 古清丈长叹一声,握住瞿承晚微微颤抖的手。 那时的谷王爷名谷怀民,成年时参军,击退塔弩,立了一等军功,圣上赐他名爵,设立私府,眼下正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 谷怀民功虽高但不至于盖主,却也动了叛乱的心思。天知道谁给他的胆子。总之,要兵变总需要十全的准备。 于是在兵器这一方面,谷怀民盯上了赫赫有名的庆贵庄。 谷怀民身穿做工精良的锦袍,双手在身后背着,一双锐利的剑眸流转间便露出了野兽般的光芒。因为此行要掩人耳目,随着进来的只有几个虎视眈眈的亲卫。 庄主古清丈毕恭毕敬地请谷怀民入座,亲自奉茶,如侍人一般在旁边立着。 谷怀民打量了一下低眉顺眼的古清丈,心下不禁有些怀疑此人并非庄主。但所谓人不可貌相,真人不露面,谷怀民也暗自提高了警惕。 谷怀民道:“早闻阁下大名,今日一见竟出乎本王的意料,果然是浩浩江湖,容得百色人物。” 古清丈:“王爷过奖了。” 谷怀民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古清丈,眼里划过一丝戾气。 “今日前来,是为了和阁下谈一笔生意,”谷怀民道,“都说刻了‘灵芝拐子纹’的兵器全是出自庆贵庄,用起来削铁如泥,锐不可当。本王有一支护卫亲兵,苦于没有好刀好剑相配,若贵庄能为本王铸剑百把、铸刀百柄、□□箭矢三车,本王定有重赏。” 古清丈轻声道:“不知王爷的亲兵使不使得敝庄的剑、刀、□□箭矢?” 谷怀民眉峰一挑,语气有些不耐道:“本王亲兵武艺高强。” 古清丈继续用那柔和的语调道:“王爷,恕在下直言,‘灵芝纹’寓意喜庆,‘拐子纹’寓意富贵,庆贵庄之名由此得来。刻了‘灵芝拐子纹’的兵器,必定是用来锄奸灭邪、平定天下、创安乐之世的。但王爷的所作所为,违背了敝庄的意愿。” 谷怀民见古清丈三言两语道破了自己的意图,声音骤然冷了下来:“阁下是想推辞,然后......落个满门抄斩?” 古清丈看了戾气上眉头的谷怀民一眼,目光中似乎隐含着悲悯意味。 “王爷过去戎马倥偬,为江山不惜献上性命。今日赋闲,不如从了自己‘怀民’的名字,赶紧放下不可能的念想,继续效力朝廷?” 谷怀民冷冷地看着古清丈的波澜不惊的脸,忽然笑道:“本王在江南有大片势力,为你封官加爵是易事。” 古清丈摇摇头:“王爷请回吧。” 谷怀民猛地一拍案几站起来,几盅不精致的茶盏被震到地上,应声碎裂。 那几个亲卫立刻将古清丈围了个水泄不通。 古清丈低下头,宛如一尊慈悲的佛像:“王爷,得罪了。” 猛然拔地跃起,手中剑光暴涨,大开大合地扫向亲卫,一改方才的柔顺,剑光泠泠,如同白虹贯日,惊雷滚滚。 几个身形退进之间,几个亲卫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地倒在地上。 古清丈凝视着神色微变的谷怀民,如同在看一只路边遍体鳞伤的流浪狗。 两厢僵持了片刻,忽然有一小厮冲进厅内,张皇失措地大叫道:“庄主!几百号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庄子!很多弟子都殉命了!” 古清丈的眼里终于爆出了一丝寒光。 谷怀民忽然拔剑冲向古清丈,古清丈举剑相迎,“铮”的一声尖鸣划破空气推向了屋外。 两人过招数回,僵持不下,庄子里却已经一片混乱。 古清丈耳里充盈着弟子、家丁们的悲嚎,余光瞥见了外面的刀光剑影,剑招愈发狠厉起来。那祖传至宝剑如钩月下凡,所向披靡。 毕竟不是习武的练家子,古清丈有宝剑在手,却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谷怀民狂笑数声,道:“不知好歹之人,总是年纪轻轻就命归西天了。古清丈你竟然活了这么久,真是天要本王来取你性命!” 古清丈道:“何谓替天行道?谷怀民,你根本不配!” 谷怀民眼中爆出一团火光,忽然欺身向前,换剑为拳,重重击在古清丈胸口! 古清丈被打飞了几丈,“哐啷”砸碎了木窗,跌到屋外。正要挣扎爬起,身后却一声清喝传来:“清丈快走!” 瞿承晚手里一柄红缨枪,赤穗飘扬,枪头刻着繁复的灵芝拐子纹,闪着幽暗的光辉。 古清丈勉强支撑站起,复又跃入屋内,与谷怀民激斗在一处。 屋外的惨叫渐渐平息了。许多黑衣人如黑乌鸦一般闯入屋内,锋刃齐齐挥向这对夫妇。 谷怀民笑道:“你看破我意图,怎能不留下性命?所有人给我上!取其人头者重赏!” 瞿承晚道:“谷怀民,你意图谋反,策划兵变,简直是大逆不道!天网恢恢,你终究难逃一死!” 谷怀民狂笑,一跃出了战圈,好整以暇地靠在一边,悠然听着利刃刺进血肉的破裂声和夫妇痛苦的闷哼。 如黑蚁覆巢,凶蛮地撕咬着猎物。 不多时,两颗人头便车轱辘一般砸到了谷怀民面前,发出一声闷闷的敲击声。 古清丈与瞿承晚的容颜以肉眼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29 见的速度皱成一团,一头乌发渐渐如霜凝一般染得灰白灰白。 谷怀民皱着眉头盯着两张老者的面容,口中道:“可知庆贵庄兵器库的位置?” 黑衣人道:“属下无能。” 谷怀民挑了挑眉,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作孽”,然后起身命令道:“搜遍庄子上下,有什么瓶瓶罐罐的全部搜出来!” 众人应是退散。谷怀民踹了一脚人头,不再施舍一眼,往屋外走去。 夕阳逐渐下沉,一片玫瑰血色的黯光洒进了屋里,破碎地照着古清丈和瞿承晚的头颅。叠垂的眼皮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却能在那一丝缝隙看到熔铁一般的沉光。凝固的血块覆在剑把和红缨枪的枪端上,将灵芝拐子纹映得格外暗沉。 声名赫赫威传天下的庆贵庄,半日之内无故覆灭,全庄上下不留一个活口。官府、武林去查,最后得到的还是一纸空文。 庆贵庄,终于和着血流成河,消失在了浮沉岁月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回忆,下一章正文 第23章 云开雾散 “恕吾失礼,”梅下澈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叟和母夜叉凝重的脸色,“敢问二位......贵庚?” 母夜叉顿时收了一脸阴沉,冷哼一声道:“掐指算来,姑奶奶我一百零四,老头子一百零六。” 谈更道:“是服食了庆贵庄的长生丹么?” 老叟点点头,望向母夜叉削瘦苍白看似四五十岁的脸,眼里跟盛了一碗酿糟了的烧刀子一样,想必回忆着百年前的血泪史,如今只剩苟活下来的三人在乱世中立足,还要报那血海深仇,才会露出这么一种苦楚涩辣的眼神。 “消息传到在塞北的我们两人时,已然过了一月有余。我们匆匆回赶,却只看到......”老叟连连摇头,端着茶杯的手遮了遮脸。陈年旧伤不忍直视,如今为了向世人和盘托出当年的真相,不得不撕开这伤疤,血淋淋地展示给两个后生看。 “随去塞北的侍卫告知,我们已经服下了‘长生丹’,报仇一事,必须从长计议。”老叟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母夜叉忽然转头盯着谈更道:“你想知道你娘被谁害死的么?” 谈更瞳孔猛地一缩:“我当时年龄太小,只知道是谈万寿和他大夫人合起来将我娘害死的,大夫人是个达官显贵人家的亲戚。而且我娘只是一个小妾,犯了事要被大夫人绳之以法并非稀奇事,所以我打听不到。” 母夜叉将瓷杯转了转,道:“你那谈家大夫人,乃谷怀民的亲妹谷玉荷。谷玉荷在你娘生下你后,向谷怀民求助,谷怀民便教了她如何诬陷你娘两,连滴血认亲的戏码用的药粉都是谷怀民提供的。” 谈更猛地站起来:“前辈此话当真?”这长命百岁的夫妇两是如何得知的? 梅下澈开口道:“莫约二十多年前,离贵庄覆灭已经有八十年,谷怀民少说也有一百余岁了,她的亲妹谷玉荷也年轻不到哪里去,怎么会嫁给谈万寿?” 老叟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谷怀民那混蛋在翻我们庆贵庄物什时,找到了储藏的‘长生丹’。” 梅下澈望向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古今外:“这么说来,王爷您的父亲,是谷怀民?” 古今外啐了一口:“他不是我生父,谈更的师父才是我爹。” 谈更握紧拳头,声音里有隐隐的颤抖:“师父,师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下澈看看谈更一脸压抑的平静,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谈更眼眸继续盯着夫妇两,却无言地回握住梅下澈的手。 老叟道:“如徒儿你所见,我是古回目,我娘子是曲入画。当年我们赶回了庄子,四下打听,原来谷怀民的反叛阴谋被人揭发了,好不容易洗脱了罪名,却给当时圣上留下了很深的芥蒂。谷怀民见大势已去,自己又失了机会,便主动请示发配回乡,缩/头藏/尾,一晃就是几十年。” 母夜叉曲入画难得地没往话里掺粗言秽语,道:“这几十年,谷怀民一直躲在江南乡下,神龙不见首不见尾,随身的人全部打发走了,谁都不能靠近他的住处。住处外有重重亲兵常年把守,几十年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两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去......咳咳!” 见曲入画病情发作,古回目和古今外立刻凑了上前轻轻拍她的脊背。老牛喘气似的咳了半晌才平复下来。 古回目:“画/娘......” 曲入画挥挥手:“你继续跟他们说。” 古回目点点头,却在曲入画身边坐下,一边道:“二十三年前,谷怀民终于从穷乡僻壤的王八壳里钻出来了。摇身一变变成了谷家的后人,换了名字叫‘谷顺平’,也就是当今的谷老王爷。” “‘谷顺平’在月州旁边的扶州立了府邸,我和画/娘便潜进谷王府里当侍人,准备伺机下手。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停在这里,古回目神色如五味瓶一般看向了曲入画。 风风火火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曲夜叉竟然躲开了古回目的目光,轻咳一声道:“做什么?嗓子被噎着了?” 古回目看了看望眼欲穿的谈更和一脸肃穆的梅下澈,终究是犹豫着开了口: “画/娘她......心许了谷怀民。” 两人连同古今外的眼神都直直地钉住了曲入画,六只眼睛同时表达了一个意思: “怎么可能?为什么?结果呢?” 曲入画坦然地接受众人的视线,挺直了瘦骨嶙峋的脊背,道:“当年是姑奶奶我鬼迷心窍,误被那谷怀民偷了心。而百年过去,心底的恨看似也被消磨了不少,竟然就这么上/了那人床!谁知这谷怀民野心大,淫/乱性子也埋在那人模狗样的皮面下,一日换一个姘/头,不多时将姑奶奶我扔到了角落里!” 古回目尴尬地干咳一声,接着话头道:“当时我心灰意冷,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心爱姑娘爱上了仇家,还怀了小娃娃,前尘往事都好似被大风刮过吹散了,便收拾了包袱离开了谷王府,想要忘却那些东西独自在江湖里消磨去了。前脚刚踏进京城,就遇到了个姓谈的被赶出家门的小子。” “几年后,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张白纸,纸上只画着一块灵芝、几个拐弯的纹路,还有一株谷穗,我立刻就知道画/娘出事了,火速赶到江南,将画/娘从荒地的土里挖了出来——画/娘你瞪我做什么?要不是你会龟息功,我来得及时,恐怕你都尸骨已寒了。” 曲入画接道:“那谷怀民见我生了子嗣,便有意将我儿子过继到他大夫人手里,于是命人打晕我将我活埋了。还好事发前我叫儿子写了封信传给老头子。幸免一死,姑奶奶才知这谷怀民不仅淫/乱,还薄情寡义视人命如草芥,才幡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0 然醒悟过来,新仇旧恨难了,便要计划报仇。” 古回目:“先是去我们庆贵的暗仓取了剩存的兵器出来,除锈打磨好一部分一部分地辗转各地拿出去卖,便是准备在数年后博得一个人心筹码——庆贵已然在江湖消失百年,恐怕无人记得了,这些卖出去的兵器上全部刻着灵芝拐子纹,到时可呈堂作证。” 梅下澈打断道:“那谈更被嫁祸是怎么一回事?” 古回目看了一眼谈更:“我们得知谈更奉了谈家庄的令去寻找梅关主您,便计划借助关主你的手去牵制。谈更被扣上‘刺杀谷王爷’之名后必然会被朝廷通缉——我等敢断定梅关主定会出手相助。” 梅下澈不由得冷哼一声:“借刀杀人?” 古回目颇有些惭愧地偏下头道:“以梅关主你在朝廷中的地位,必能与谷家抗衡。如果将谷怀民这半只脚都不踏出王府护卫层的缩头乌/龟逼迫得不得不入京同朝廷交涉,在半路上解决他轻而易举。” 梅下澈头一次感觉被人当棋子摆了,便没好气道:“为了将谷怀民引出江南,你这为人师表的就算计你徒弟和他好友?还差点将谈更推进阴曹地府里。” 古今外忽然开口道:“当年我娘偷偷将我约出王府,跟我讲了当年的事情——原来在我娘入谷府前,就已经怀上我了。所以我并不是谷怀民的儿子。要不是当时我年轻气盛,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急火攻心,什么也没考虑,第二天就宣布了——我要改姓之事,真是闹了个大笑话,还使谷怀民怀疑我。幸亏我装疯卖傻,顺着他老人家的意办事,后来才得以继了谷王爷之位。但我还是明白的,谷怀民假借隐退来暗中囤积兵力,让我这个谷王爷来当幌子。” “后来我充当了侦查,明地里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实是调查谷怀民的屯兵之处,暗中将情报告诉给爹娘。如今三个据点已经被查实了,只等最后一击。” “但没想到,”古回目苦笑道,“谈更你小子竟然突生变故,又惹出事端来,将朝廷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你身上去了。能不能助我们事成说不定,自己性命倒难保了。” 梅下澈的声音几乎算得上严厉了:“谈更与此事无关,为什么要拖他下水?” 谈更却挣脱开了梅下澈的手,几步走到夫妇两面前,一撩衣摆,双膝一屈郑重地跪了下去。 古回目惊讶道:“你......” 谈更叩了个头,嘴唇咬得一片猩红,脸色青白却冷硬如铁,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多谢师父师娘告知徒儿杀母仇人,日/后将谷怀民踹进十八层地狱的事若有用得着徒儿的地方,还请师父师娘一定要开口,徒儿恨不得血刃谷怀民!” 顿了顿,继续道:“徒儿能为师父尽心尽力,便是莫大荣幸!这点委屈还是受得起的,请师父师娘不必心怀愧疚。” 梅下澈默默凝视了谈更一阵,起身走到他身边,向谷怀民和曲入画鞠了一躬: “谈更的事就是梅某的事,梅某定将两肋插刀,助各位手刃奸人,维护世道!” 古回目望着两个后生烈气的面庞,心中叹道:若两人能携手江湖打抱不平,则为天下苍生沉冤昭雪指日可待。转身道:“今外,取坛酒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家里没茶,依你娘亲的性子能没酒吗?” 一股醇香自破旧的蒲柳人家弥散开来。谁也不知道,这小屋里头,横亘着刻着灵芝拐子纹的至上兵器,还有五个男女老少在浇酒祭肝胆相照,义气豪情,注定要掀起惊涛骇浪。 夜里,虫豸缠鸣,新透绿窗纱。谈更借着酒意,豁出去一般紧紧抱住了梅下澈,嘴唇却抿得死死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梅下澈似乎笑了笑,道:“谈兄不必多言,好友有难,怎能不倾力相助?” 谈更心道,此行凶险,却有你义无反顾的陪伴,怕他个天崩地裂?能交到梅下澈这个莫逆之友,怕是常人十辈子也修不得这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把大纲搬到了文案里...... 呜呜呜求各位看官挺过去!跪求点评、收藏! 第24章 老谋深算 久安殿是当今圣上的居处。殿里有个偏厅,墙上挂着本朝版图,地上支着几个重要兵家必争之地的立体地形图,上面插着几面鲜红的小旗子。若不是装修华贵,看上去还真是个边疆的主帅大营帐。 此刻几个武将整整齐齐地垂手立在空地上,将战报分析一一汇报给皇帝。皇帝起初还提起精神认真听着,渐渐神儿就飞到堕马关去了。他一生注定被囚禁在这金銮玉瓦的皇宫里,到城里拜访几个臣子屁/股后头都跟着一大群直眉楞眼的侍卫,更别提去那十万八千里远的荒山了。 天地之大,那同样身居高处的堕马关关主却能畅游其间,自己却只能望洋兴叹。只盼有一日,能亲自走走自己的大好河山,去拜会一下那传乎其神的堕马关关主。不知那伫立在峰峦之中,目送本朝战士每一次出征的年轻人,是怎样的英姿勃发? 皇帝正神游天外,却听门外公公一声叫:“皇上,堕马关关主求见!” 满室的武将闻言脸色微变,皇帝更是吓了一跳。这自开国以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今个儿怎的忽然进这九重宫阙来问候自己了? 毕竟做了多年九五之尊,立刻将三魂六魄收归于位,定了定心道:“宣。” 话音刚落,一个八尺高挑的男子步履平稳地走了进厅里,一袭广袖黑衣衬得他风度翩翩,在加上那生得极为俊逸的脸,竟是个算得上绝色的人物。 皇帝与一干臣子呆呆地望着这仙似的男子,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梅下澈显然对这些人的眉目传情没什么兴趣,微微皱了皱眉,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跪下,行了个僵硬的君臣相见之礼:“堕马关关主梅下澈叩见皇上。” 皇帝连忙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梅下澈立刻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拂了拂袖子,无视“爱卿”二字,在皇帝开口前抢了话头,直入主题:“皇上,草民前阵子对谷王爷遇刺之事略有耳闻,民间都在传闻是‘破风镖’所为。但草民能证明此事并非此人所做。” 皇帝猛然想起这件事情,回味了一下,这才重新感受到此事性质恶劣,于是肃容道:“朕已经收到爱卿的玉牌了,想必爱卿与此人交情甚深。”就差直接指着梅下澈的鼻子说“我知道你和他是一路的,你这尊贵的关主是在和这贼人沆瀣一气,以公徇私包庇他。” 梅下澈闻言,心下有些不爽,但面前这人毕竟是天子,便勉为其难地给了些面子,语气很是谦恭道:“但谷王爷并未殉命。” 在皇帝惊讶的注视下,梅下澈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瘦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1 弱阴柔身穿华袍的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行至梅下澈身边,庄重地双膝跪下,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 皇帝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眯着打量了古今外一阵,说出的话却是冲着梅下澈的:“梅关主,此人是江南谷王爷——古今外?” 古今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立刻将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上。他可没忘记当年他做出的光荣事件,在今年开鳞湖的“春渔”日里,还被梅下澈摆了一道,丢足了面子,心里暗暗记下了一笔。如今两人站在皇帝面前,梅下澈泰然自若,保持着那一贯的沉稳;而他还没抬起头,一见那黄色龙靴,腿便发软了,素来张狂的语气收得滴水不漏,高下立见。 这明显的天差地别,让古今外心里很不好受。 梅下澈道:“绝无半点假。” 皇帝道:“古——谷卿,抬起头来。” 古今外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缓缓抬起那张男生女相的脸来。 皇帝望着这张脸,皱眉回忆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这谷王爷向来龟缩在江南,半只脚都不曾跨进过京城,他自然没见过这王爷。于是模棱两可道:“朕素闻江南好,出美景,出美人,今日这才一睹传言风采,这才领会到此地真是人灵地杰。”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曾见过这人,怎么知道这就是如假包换的谷王爷?” 梅下澈今日破天荒屈尊来面圣,为的就是皇帝这句话。于是他不慌不忙道:“不如让谷老王爷入京,来亲自一辨?父亲见儿子,总不可能认不出吧?” 皇帝疑惑道:“为何不让谷王爷回江南府邸里去认亲?” 跪在地上的古今外道:“臣那日在谷府别院里处理事务,院子里熏了一种臣未曾闻过的香,臣不出片刻便晕了过去。等臣醒来,臣已经不在府邸里面了,而是在一辆马车上。臣两眼被布遮住,也明白臣被奸人盯上,绑架走了。”说罢偷瞄了一眼梅下澈。 梅下澈无声地示意道:不要慌,按前几天商定的剧本继续胡扯。 古今外顿了顿道:“幸好半路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谈......‘破风镖’大侠救下,逃回了府邸。家父知此事另有蹊跷,便打算掩人耳目,做出臣被刺杀的假象。‘破风镖’乃大义之士,提出将罪名扣到自己头上。臣谷府上下都很感激这位义士。” 皇帝默默听头上冷汗涔涔的古今外兜了大半圈,开口道:“所以谷卿的意思是?” 古今外直起身子,再对着皇上一拜,声音忽然大了不少:“臣谷家被奸人盯上,已经威胁到臣等身家性命,江南谷家已经待不下去了,恳请皇上准家父入京,派兵保护!” 皇帝似笑非笑,沉吟半晌,道:“准了。” 古今外见事成,心里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气,再对皇上一拜:“谢皇上隆恩!” 皇帝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转头向梅下澈:“爱卿可知,爱卿的至交刺杀了京城第一富商谈万寿,取了江湖上十四人的性命?” 梅下澈面不改色:“草民知。功过是非,天理来断。草民的至交品性高尚,必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出草民意料的话,他已经到大理寺领罪,被扣押了。” 皇帝惊讶道:“哦?” 梅下澈紧接道:“草民有一请求。在审理此案时,可否将公堂向百姓敞开,在万千民生的目睹下审理?” 皇帝看向这神色淡然的梅大关主,心里却完全不知道这人在谋划什么。总之不可能是大义灭友吧?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叫人来围观这笑话。若不是皇帝早就见证了这两人深厚的情谊,现在都要怀疑这梅大关主是在落井下石了。 但皇帝无法拒绝这冠冕堂皇的请求,于是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梅下澈不卑不亢地鞠了一躬,道:“多谢皇上成全。草民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等两人离开偏厅好一阵子,才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这两人......借题发挥么?搞什么鬼。” 偏厅外,黑衣男子和华服男子隔了半丈距离往殿外走。等离开了宫殿,华服男子这才凑上前问:“梅关主要不要去看看我师兄?” 梅下澈:“嗯?” 古今外:“谈更是我爹的弟子,看起来比我年长,我自然唤他师兄了。” 梅下澈:“谈更他......在大理寺么?” 古今外:“现在应该被关押在刑部牢狱里。话说,他真的杀人了?” 梅下澈顿了顿:“是。赶紧带吾去。” 古今外笑道:“难怪关主要编这么一段‘谈好汉勇救王爷’的故事,原来是想将功抵过,替他减轻罪罚。” 梅下澈看了古今外一眼,不置可否。 古今外默然一阵,忽然小声道:“梅关主对我师兄真是用情至深。” 梅下澈面不改色,心里却咯噔一声,不由得问了出来:“此话怎讲?” 古今外:“患难见真情啊。两位不愧是江湖情义儿女,哪像我这种面上是达官贵族,其实是个草包,若有来生......” 后面的话梅下澈全都没听清,一路上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直到古今外亮出身份,侍卫放他们进地牢里时,才微微定下神来。 左弯右拐,两人才在一间阴沟似的牢房前看到了谈更。 此时的谈更身穿破旧的白囚衣,平日里束发的银冠不见了,一头墨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俊秀的脸上没有一点污渍,坐姿端正,那双杏眼在一团黑暗里熠熠生辉,除了那身囚衣,否则看起来就是个谦谦世家公子。 见梅下澈和古今外到来,谈更踱步到铁栅前道:“让两位见到我这落魄模样,真是惭愧。” 梅下澈刚刚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的舌头忽然打了个结,看着面前隔着牢门的人,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们已经成功让谷怀民来京城了,这阵子要委屈谈兄。” 谈更闻言,粲然一笑:“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谈某不胜感激。” 这熟悉的笑容如盛放的雪梅,哪里有一副阶下囚的样子?直看得梅下澈一阵心神摇曳。 古今外插嘴道:“等谷怀民那老不死到了公堂之上,我等便将他叛乱谋反的证据宣告天下,看他怎么翻身!” 谈更点头道:“愿师父一家能沉冤昭雪,我也能报了这仇。” 梅下澈忽然开口道:“谈兄,你那件橙色的外袍还有银冠,我替你收着了。” 谈更朝他感激一笑:“多谢澈兄记挂!那银冠可是一美貌小姑娘送我的,我可不舍得。” 梅下澈:“......” 谈更没注意到梅下澈的表情,只当他是在关心自己,于是劝说道:“澈兄不必挂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只是劳烦两位牺牲一位兄弟,来替我好好打点这几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2 天的饮食起居啊。” 古今外笑骂道:“一位兄弟?孔方兄对吧,都这步田地了还想着怎么过得快活,真是服了师兄你。” 里外交谈几句,狱卒便来催促了。两人只好再叮嘱几句离开了。 梅下澈自从见了谈更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对。古今外奇怪道:“关主你怎么了?” 梅下澈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甩开古今外几步,几不可闻道:“我要回去扔了那银冠。” 古今外:“什么?” 梅下澈不理他,大步往街上走了。古今外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挠了挠头。 梅下澈无端地生出一股怒气来,心里一个想法狗皮药膏似的黏着:这等贴身之物,谈更怎么能随便拿一个女子送的束发冠来应付? 越想越气,冷静自持的梅大关主从怀里掏出那件薄薄的叠的整整齐齐的橙色袍子还有那个精致的事/物,将银冠用两根手指夹了起来,阳光照在那上面,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梅下澈心里“啧”了一声,将银冠抛给了街角纠缠在一起的流浪狗,让它们当破球玩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银冠.....在第一卷 第三章 《两域》里提到。 嗯,梅关主吃【柴米油盐酱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茶】了! 第25章 苍天有眼(上) 云隐墨穹暗无星月,虫鸣芳草哑有韵节。此说不上令人愉悦也不令人厌恶的夜色里,四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隐现在树林之中,不多时便在一条溪流边凑在了一头。 古今外拂了拂额头上乱蓬蓬的刘海,一口气还未顺上来,便急切地开口道:“爹,娘,消息传开了么?” 曲入画一扯面巾,抹了把脸上的湿气,低声道:“凭你小子这三脚猫功夫,消息还没传出客栈都卡在门缝里了,你以为爹娘是你么?” 古今外自知武功不及爹娘,便默不作声地听泼妇娘亲将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武功骂骂咧咧了几句。最后还是古回目这个亲爹有些良心,开口打断道:“你娘和我跑遍了整个京城,还有附近的几个城区,但凡盯上的,能贿赂的贿赂了,没时间的也让他‘有时间’了,开庭那日都能到场。剩下的日子再去周边走一趟。” 古回目嘴里的“盯上的”就是随身携带着庆贵庄刻着灵芝拐子纹兵器的江湖人。亏得他们庆贵庄的兵器质量上乘,即使有些古旧也不足为道,才被许多捞到宝的人带在身边,扫一眼就能确定目标。 梅下澈这个局外人将头尾梳理一遍,也能猜透这夫妇两的计划。原来自十几年前夫妇两就开始贱卖庆贵庄库存的兵器,那些以前足以让得者日夜抚摸爱惜的精良兵器被这么忍辱负重地“下嫁”,为的就是十几年后这一击。 这个计划,从当年曲入画被逐出谷王府始就施行了。就曲入画的话来说,便是活了这么多年阴沟里摸爬的蹉跎岁月了,再忍十几年也无妨。 古回目向默不作声杵在溪边的梅下澈愧歉道:“梅关主,此事连累了你和我徒儿,真不知如何补救为好。” 在常人眼里,驻守堕马关的梅大关主梅下澈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如今却和他们这些混了一身红尘气的草莽东奔西走,上庙堂受气,跑江湖累心,跟流亡一样,古今外心里对梅下澈的歉疚简直一日涨一尺,快要戳破他这光明磊落的侠肝义胆了。 殊不知,若不是事关谈更性命,梅关主顶多抛几块碎银让他们这些四处拉人捧场的人找个床铺歇歇脚,而不会这样四处乱窜了。 此时的梅下澈心里挂念着受牢狱之灾的谈更,没心情应付古姓一家子的愧疚,便随随便便应了一声。 曲入画道:“十日之后开庭,今外你小子得旁作证人,记得把谷怀民那老不死拉上座,切莫露出一点狐狸尾巴;回目老头子随我混到观席里,找准时机闹哄;至于——” 古回目怕曲入画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惹得梅下澈不快,便截住话头道:“还请劳烦梅关主您为我们作证,再讲出谷怀民悄悄屯兵策划造反之事。引火烧身,真是委屈了关主。” 梅下澈道:“公义之事,梅某自当尽力。” 四人又简单交流几句,便无声无息地散开了。 三日后,公堂开庭。天公作美,自晴空洒下万丈光辉,将整个公堂笼罩得热气熏腾。 监察御史头戴官帽,端坐于公堂之上。牌匾上“公正廉明”四字金灿灿的光打在乌纱上,瞻仰起来别有一种神仙下凡的意味。他已经得知谷王爷古今外还好端端地生龙活虎在世上,那犯人刺杀谷王爷一事自然就吹了,已经从案件单子上撤了下来。 陪审乃刑部尚书、江南陆路提督、京城巡抚,居于左侧;右侧则特地为谷府父子“谷顺平”、“谷今外”和“谷顺平”之女“谷今外”之姊,即当朝皇后娘娘设座。但皇后今日身体抱恙未出席,座位就这么空着。 为皇后设座也在四人的预料之中。毕竟皇后是谷家人,江南的谷家出了事,她作为女儿自是要作出表示。皇后虽未到场,这公堂的阵仗也大得令人吃惊。 不动声色地坐在右侧的古今外抿了一口茶,用杯盖沿轻轻将黏在杯壁上的茶叶拨回到茶水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全源于他身侧之人——谷老王爷谷怀民的教导。 前尘之事已经听他娘曲入画述说了。他身边之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谷顺平,而是潜沉了百年的朝廷逆贼谷怀民。一想到谷怀民抄了亲生父母的庄子,杀了个尸横遍野还偷食了“长生丹”,苟活到了今日,古今外心里的恨意便炸了个满心血花,恨不得碎尸万段了谷怀民。 已经忍了十年,不在乎再忍一时片刻。 谷怀民此时悠然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戒,两道浓眉顺顺地躺在眼睛上方,脸色平静如一泓明潭,怎么看都是个和蔼中庸的不惑天命之士。中年人沉稳雍容的面庞显露出的平和狠狠刺伤了站在公堂外前来听审的百姓中间的古姓夫妇。 原来没日没夜的逃亡,数次心灰意冷绝望,丧家的悲痛使夫妇两的脸都呈着衰老之色,曲入画更是害了重病,前几日重金买下灵药才得以行动如常,即使有“长生丹”的功效,也不能使两人如谷怀民一样保养得一丝岁月痕迹也留不下。谁知道这么一副长得像人样的脸庞下,掩藏着几百、几千号人命的污血和蠢蠢欲动的野心。 “这老不死!”曲入画低声骂道,“我两亡命天涯,他还安心找个角落调养去了!王八壳里有这么舒服么?看我不削了他这副恶心皮相!” 日头渐渐转正,监察御史望望天色,高声道:“宣犯人!” 一众狱卒打扮的人押着前方反手带着镣铐的犯人走到了公堂中央跪下。只见犯人谈更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3 经过了吃牢饭的几天,头发却仍然一丝不苟地低低束着,即使身处桎梏,迈步、屈膝、下跪之间却依然给人一种江湖人磊落的感觉。 在暗处的梅下澈面沉如水地凝视着场中一切。 谈更入狱时并未上报自己的姓名。监察御史只好道:“犯人,你可于今年六月十日残害京城第一富商谈万寿的性命?” 谈更点头道:“是罪人所为。” 监察御史:“你可于今年六月十日残害城内十四百姓性命?” 谈更点头道:“是罪人所为,罪人愿接受王法判决。” 公堂之内一片肃静,倒不是因为犯人杀人如麻,而是因为犯人出乎意料的光明磊落。 监察御史眯着眼看了看直挺挺地跪立在地上的谈更,只见他面色平静,如清泉一般的双眼里闪动着“我罪当诛”的愧疚之色。监察御史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想来自己阅人无数,这犯人定是错手杀害他人的,知道自己该当何罪,所以投案自首,求个对得住苍生的死法。 监察御史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宣布审判结果,却听后方人群中一阵高声啼哭:“大人,小人冤枉,大人一定要替小的做主啊!” 随即,一个满身尘土,身形佝偻的老头趔趔趄趄地摔了进来。两边的侍卫立刻将长/枪一架,拦住了老头。 谁知这老头往下面一个扑/街,竟然钻过了长/枪杆子,继续啼啼哭哭地往前摔去:“大人枵腹从公,公正廉明,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有官兵立刻大喊:“大胆刁民,这里的公堂正在审理杀人犯,岂能无故闯入阻挠?给我拿下!” 监察御史的的确确是个清廉公正不迂腐的好官,见谈更已经招认,便知此案已经尘埃落定,刚好有民生冤情,便想着顺带将这案件审理了,便挥手退散了已经扑上前的官兵,狠狠一拍惊堂木,顿时满场肃静。 监察御史高声道:“老人家,您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出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老头作蚯蚓之姿爬到谈更身边,抖抖索索地拱手道:“大人,草民本是‘庆贵庄’庄主古清丈之子,一日之内被灭门!草民的父母、庄子里的弟子,全被杀害了!请大人做主啊!” 听审的人群疑惑道:“庆贵庄?” 谷怀民闻言,眉角微微挑了一下;古今外握着茶杯的手不禁一紧。 监察御史皱了皱眉,命人去朝廷的暗阁查了资料,确定确实有这么一个曾经辉煌的庄子:“庆贵庄在百年前乃天下第一的兵器铸造之家,在一日之内被灭门,无人知为何。” 他问老头:“老人家可知是何人所为?” 老头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丧道:“是江南谷老王爷,谷怀民!”手指一挥,指向了席上的谷怀民。 众人面色疑惑:谷老王爷没错,但这是谷顺平,并非什么“谷怀民”啊! 有人道:“这庆贵庄不是百年前的庄子吗?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众人面前,脸上带着怒气的红色:“大家且看看手中的兵器,是不是刻着一种灵芝形状和拐子形状的纹路?” 带了兵器的江湖人立刻将兵器端在手里,仔细瞧了起来,一边嘀咕:都用了这么久了,怎么从没看见过什么灵芝拐子纹? 女子凌厉的目光直射到一把长剑上,道:“这位好汉请将剑柄扭一圈。” 那人依言用力地扭了扭剑柄,竟然像扭湿布一样扭开了剑柄,脱下一段来! 那一段的横截面,正刻着“灵芝拐子纹”! 女子又对另一个人道:“这位公子请将鞭子对折。” 那人照做,折起了软鞭,发现两边看似有些不规则的纹路竟然拼在了一起,正是女子口中的“灵芝拐子纹”! 女子又将全场携带庆贵庄兵器的人点了出来,无不用巧妙古怪的方法,显露出了或大或小的“灵芝拐子纹”! 众人面面厮觑。女子往前跨一大步,高声道:“大人请看,在场诸位好汉所携带刻着‘灵芝拐子纹’的兵器,正是庆贵庄所制!不知与大人所看的百年前记载有无误点?” 监察御史还记着刚刚看的资料,闻言点点头:“确实如此。凡庆贵庄所制兵器,都会刻上这么一个特殊的‘灵芝拐子纹’作标记。” 跪在地上的老头立刻直起身子,放声大嚎道:“大人,证据确凿,我和这位大娘的确是庆贵庄最后的遗子,知道当年正是这谷怀民杀了我们一家人,还请大人做主啊!” 本来古回目是要做个夸张的戏,但此刻在民生注目下,将当年事搬到阳光之下,显然也动了真情,回忆起了当年的血腥痛楚,叫声愈发凄厉了起来。 谈更注视着这样痛哭流涕的师父,觉得自己的心也隐隐发痛起来。 谷怀民悠然地抿了一口茶,俯视了一眼古回目和曲入画,醇厚的嗓音低沉响起:“哦?庆贵庄被灭是百年前之事,我怎么可能没出生就灭了个庄子?” 曲入画立刻叫起来:“我们庆贵庄有一秘药名为‘长生丹’,凡人食之可容貌不改,长命百岁,谷王爷你当年抄了我们全庄,想必也搬了很多灵丹妙药回去吧?你怎么可能没有吃着人人所求的‘长生丹’?”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立刻有人叫道:“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长生之药?连当年秦皇都求不得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庄子怎么可能会有?” 古回目一边掉眼泪,脑海里一边快速思索:现下连身份都被人怀疑,指控谷怀民那混账很难办啊! 两人顿时没了说辞,只能相互干瞪眼。谷怀民微微一笑:“老人家可别拿我这后生开玩笑,谷怀民是我的长辈,我只是谷家的后辈,名为谷顺平。” 监察御史看着两厢,一时间也觉得脑仁儿疼。尚书、提督和巡抚也道:“此事荒谬,大人切莫相信!” 就在周围的官兵已经蠢蠢欲动要将两人甩出门外时,一声清冷大喝响起:“且慢!” 一个穿着雪色广袖长袍,木簪绾发的男子似乎是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人们同时疑惑道:刚刚怎么没看到这般出尘人物? 谈更心里一惊:梅下澈竟然换下了常穿的黑衣,着了白衣来! 梅下澈掏出一个黑玉牌,举起道:“吾乃堕马关关主,梅下澈。” 场内顿时一片寂静。席上的谷怀民望着这神色冷清的年轻男子,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梅下澈朗声道:“吾以堕马关关主之名发誓,两位此言属实,绝无半点假。” 风起北方,呼啸着朝公堂扑来,卷起那人白得无一丝杂质的宽阔衣袖,猎猎飘飞着,日光下澈,影布那人三千墨发上,隐隐有橙亮的光辉滑动,衬得那人宛如谪仙降世。白色衣袂间有一点暗红驻留,正是那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4 夺了上百个盗匪窃贼命的“炎亭”。 “谷怀民不仅仅做了这桩灭门惨案,残害性命,”梅下澈缓缓将眼神转向堂上的监察御史,“他,还想造反。” 众人一片哗然,古今外立刻装出一副惊怒的样子,拍案而起道:“你莫要信口胡言!” 谈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白衣男子,只觉得今天的梅下澈比平日里带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正巧梅下澈转头瞥了一眼他,谈更被这一眼看得简直要落荒而逃。 那眼神的意思是,为了你,我逆了天下,赔了一切,都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啊......忽然舍不得/(ㄒoㄒ)/~~ 第26章 苍天有眼(下) 谷怀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偏偏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哦?梅关主可有证据?” 梅下澈不看装腔作势的谷怀民,眼睛继续盯着监察御史,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尚书提督等官人,道:“江南月州第一楼名满天下,美人佳酿、红袖添香所求所有,连甲胄兵刃也是随便抓一把都有尚方之锋呢。” 监察御史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谈更心底不禁有些好笑:梅下澈这心情不好时就会通篇胡扯的毛病发作了。 梅下澈不顾四面八方异样的眼神,继续满口文绉绉的华词丽藻:“月州城郊有一叠翠阁,珍奇花草竞相争艳,满目芬芳,连白雪上出尘生的‘挽香莲’也如同月出静阑而落于丽华,如美人遗世独立一般绽放在其中。但这叠翠阁能拿出的不仅是物以稀为贵的名芳,还有曾经纵横天下的谷府亲兵千余名,都嗅着这造化钟神秀的灵气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呢。” 众人:“......” 连波澜不惊的谷怀民嘴角都微微抽搐起来。古回目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隐忍十年,天天冒着项上人头被一柄长/枪挑飞,四处奔波探查跟个地沟老鼠一样和爹娘会和才查到的谷怀民金屋藏兵的据点,会被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梅大关主如此天花乱坠地娓娓道来,登时有点控制不住表情,险些在谷怀民面前露了馅儿。 谈更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澈兄。” 梅大关主冷哼一声,这才收住了口若悬河的趋势,道:“这披着‘谷顺平’冬瓜厚脸皮的谷怀民虽然连江南自家门槛都没踩过,却鞭长能及地将手伸到京城去了——你们兵部的管辖里,难道没有凭空出现过一支精悍的民兵队?” 江南陆路提督立刻叫道:“百姓服从我朝律法兵役,出丁参军,有何不妥?” 梅下澈:“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般民兵队不是身量参差不齐就是老少各异,怎么可能个个高壮如牛,凶神恶煞,大——人?” 提督本来还能逞辩几句,却被梅大关主最后那个“大人”参了一把,吓得舌头一僵,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堕马关关主叫谁大人,谁应了谁就是作死。 谷怀民神色微沉,显然这活了一百多年的老狐狸虽然料到了皇上召他入京这事不简单,却也没想到搞了这么一出。 监察御史便吩咐道:“立刻派人传令给江南巡抚,彻查月州第一楼、叠翠阁;传令兵部,带出——” 梅下澈:“隆化三年。” 监察御史:“带出隆化三年服役的民兵团。” 江南那边需要几天时间,京城的军队却是可以立即着手查办的。 谷怀民捻了捻唇边的小胡须,问道:“梅关主,恕本王一问:关主是如何查探的?” 谈更闻言心下不禁暗道:好一个辣老姜,这句试探不定的话并没有侧面承认自己要谋逆的意思,字字斟酌,果然是个刺头。 但是就算刺头有千百根刺,也戳不破如山铁证。 果然梅下澈没接他的话头,还换了个自称,淡淡道:“本座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饶是谷怀民活了上百年,也没见过这种奇葩,生生被噎了个半死。古今外偷瞄到他桌子下的拳头握得死紧,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人闯入堂中,掷地有声地喊道:“大人,人已带到。” 一队被卸了长/枪的民兵齐齐迈步踏了进来。众人伸头一瞧,果然个个人高马大,太阳穴在阳光下突突地跳着,虬实的拳头青筋暴露,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布衣平头百姓。 谷怀民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把绣着山水的文人扇子,轻轻地往脸上扑,有意无意地斜斜扇到一边他“儿子”的脸上,古今外竟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谷怀民道:“隆化三年服兵役的百姓少说也有上万人,谁知道这是出自本王江南谷府的亲兵呢?” 原来这些兵训练有素,一个个机灵得跟宫里八面玲珑的太/监一样,识趣得很。监察御史问道:“你们是谷王府的亲兵吗?”一个个露出一副呆愣木拙的神情,活赛被榨干了余粮军饷被压迫至麻木的可怜士兵。 谷怀民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恰好掩下了差点溢出来的笑意。 却不想有个壮实的汉子向队伍外跨出一步,惊喜地大喊道:“王爷!老王爷!您们不认识我们了吗!当年您把流浪在外的我们收留进府里,给我们饭吃,教我们武术,这才让我们活回人间了呢!” 谷怀民嘴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旋即驳斥道:“胡说!本王不曾认识你!” 监察御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古今外抓准时机,摆起一副惊喜如他乡遇故知的神情,道:“朱伯,是你啊!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黄毛小子,这几年过得好吗?” 谷怀民扭头盯住他“儿子”,眼里的寒光仅仅驻留了一瞬,便变作若有所思。 监察御史拍案高声道:“谷老王爷,你往兵部旗下私放亲兵,是何用意?” 任谁都明白,但凡有一官半职的人都是禁止私屯积兵力、私藏兵甲的,否则好端端地,做什么要收集这些东西,总不会是拿去显摆吧?唯一的可能,就是要准备攻击王城,谋逆造反。 这是重罪,朝廷查得一向很严。但凡查出一点点蛛丝马迹的,朝廷会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统统送下黄泉私屯阴兵去。 谷怀民扫视了一眼场中,知道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搞什么阴谋诡计,那运转了一百多年的脑子开始拼命地绞,扭出来的汁也只包含了一个意思:不成功,便成仁。 谷怀民一挥袖子,徐徐起身,用饱含着歉意的语气道:“各位,今日既有小人诬陷本王,本王又不能立刻拿出证据来,便只好得罪了。” 监察御史“呼”地一下起身,大喊道:“关门!拦下!” 厚重的大门缓缓地被推上了,谷怀民微笑着看了看周围,忽然身形一闪,扣住了身边的古今外,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架在了古今外那细弱白皙的脖子上。 古回目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5 和曲入画的面容立刻狰狞了起来。 四周各有一大批麻衣人呼啸而来,奔向场中,与官兵战作一团。 梅下澈白影一闪,到了谈更面前,炎亭一划劈开了铁链,将破风镖塞到他手上。谈更扶着梅下澈站起来,两人一起跑到了谷怀民前方。 谷怀民轻轻在古今外耳边吹了一口气,阴森道:“我就说你这儿子怎么长得像个凉棚秧子似的,原来是庆贵庄的孽种啊。” 古今外颤抖不已,嘴里却不依不饶地喊道:“谷怀民你个老不死的混账扒子,害我老祖宗性命,还想着翻天,真是欠了八辈子德!” 谈更:“师弟,冷静。” 话音刚落,一道细微的银光闪了一下,“噗呲”一声轻响扎穿了谷怀民拿刀的手腕,狠狠往旁边一扯。古今外那遗传了古氏一家的清瘦身躯泥鳅似的滑了出来,溜到台下爹娘的地方去了。 与此同时,一股霸道的内力自长链传来,差点震得谈更松开了绳柄。 谈更道:“澈兄小心!这老贼修行了一百年,武功恐怕还在你之上。” 梅下澈嘴角一弯:“哦?”转头看向谈更,微微眯了眯那双熠熠生辉的瑞凤眼。 谈更点头,握住了长链,狠狠甩向谷怀民。谷怀民本能地向后一仰,预料中的镖头并没有射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却如鬼魅一样扑了过来。 原来刚刚谈更那一镖只是虚晃,长链在空中绷成一条直线,梅下澈趁势跃起,足尖借长链之力一点,便直接掠到了谷怀民身前! 金属的声音交错响起,炎亭一张一合,闪动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亮红光辉。谷怀民那把精铁制山水扇与炎亭相接,一串串火花张牙舞爪地冒了出来。 谈更用破风镖远程支援,一道道寒光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射向谷怀民的身影。 忽然,本来坐在一边的江南陆路提督欺身而上,一刀砍向谈更。谈更惊险地闪开,心道:好,一伙的。 破风镖并不能进程攻击,于是谈更轻翻手腕,将破风镖闪电般地缠在腰间,身子一歪滚到地上,手拂过一个士兵的剑鞘,拎起一把短剑来,当空一挥,架住了气势汹汹的刀锋。 提督阴阴笑道:“怎么,一个罪犯里应外合,要翻天吗?” 谈更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拔地跃起,手中剑刃直指提督天灵盖,道:“要翻天的是你们。” 场内的谷府亲兵、麻衣人与官兵战作一团,官兵渐渐落了下风。古回目、曲入画立刻扑进战圈里。 曲入画还不忘回首大吼道:“今外,拿起剑,杀了这些反贼!” 古今外一咬牙,先是尖着嗓子大喊一声:“我不是谷怀民的儿子!”然后不顾一切地撞上一个麻衣兵,上蹿下跳地战在一团。 谈更瞟了一眼梅下澈那边,却惊愕地发现:梅下澈被击得节节败退,显然不是谷怀民的对手! 这么一分神,提督的刀锋便落到颈边,血柱立刻飞溅到半空去。 谷怀民悠然地笑道:“娃娃,功夫不错,只是跟本王斗,还差了些火候。” 梅下澈默不作声地以攻为守,心知这老贼看似游刃有余,其实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谷怀民忽然扇子一转,指向了堂前的监察御史,身形一躬,扑了过去。 梅下澈立刻黏上前去,炎亭的边缘锯齿疾风似的转过谷怀民的脖子。谷怀民却弯了下腰,找到了被炎亭遮住的盲区,扇子携夹着凌厉的风,往梅下澈心口钻去。 梅下澈仓皇一收,鱼死网破地将炎亭往谷怀民手臂压去。是以,扇子往下偏了一寸,插/进了梅下澈的肋骨。谷怀民的手臂也灿烂地皮开肉绽,再往下一毫厘,就能削断骨头。 两边都受了伤,叠加上之前谈更那一击,谷怀民受的伤相比更重一些,但梅下澈何曾交战得那么窝囊过? 白衣人舌绽春雷,炎亭如浪潮一般在风中鼓动,携夹着呼啸的气流,形成了一股看不见摸得着就会被绞成肉泥的真气,雷霆般朝谷怀民面门袭去! 谷怀民见势不妙,扇子“刷拉”一声,竟然打开成了一个整圆形,作太极八卦阴阳交融之态,对上了炎亭的尖锋。 “呼啦”一声,在场的人被这猛烈碰撞产生的气波卷了个四仰八叉,嚎叫着翻到几丈之外。 两人同时往后一退,谷怀民面色青白,牙冠咬得“咯咯”直响,梅下澈闷哼一声,竟咳出一口血来,洒在衣领上,布料的雪白忠实地反映了鲜血的艳红,说不清的触目惊心。 谈更惊叫:“梅下澈!” 梅下澈身形微晃。这次内力的交拼,他竟然落了下风! 谷怀民缓过气来,一挥衣袖,身形一翻落到屋檐上,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溜烟逃跑了算数! 谈更想要阻止,却被提督缠住,空不出手来。 难道就放任那残害人命的禽/兽跑个没影? 谷怀民得意一笑,足尖一点往墙外跃去。就当他身影飘在半空时—— 一颗铁丸无声无息地追了过去,正好击中了谷怀民的大腿/根子,炸裂开来,顿时血花飞溅。谷怀民哀叫一声,从半空滚落下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跑到屋檐下,接住了就要摔到地上的谷怀民,将他的手反扣起来。 那士兵朝用炎亭支着站立的梅下澈挥挥手,向他憨厚一笑:“小澈,你的功夫还要多加修炼啊!” 手腕一转,另一颗铁丸飞向了和谈更交战的提督,将那头炸成了豆腐脑。 谈更转头看向这个士兵,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梅下澈冲士兵行了个礼:“多谢前辈。” 谈更的眼神落在了士兵的脖子上,有一块蜘蛛形的暗红胎记,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在芝城梅下澈旗下银庄的庄主,隐退多年的暗器之王鬼面蛛! 谈更问道:“刚刚出列表明亲兵身份的是您?” 鬼面蛛撕去易容的面皮,点头道:“正是!你们这些小辈真是机灵得很,能想到这么个法子来指认凶手。” 场中的麻衣人、士兵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堕马关关主作证,谷怀民犯灭门杀人之罪;几日之后,江南月州谷府屯藏的兵器甲胄被查出,证据确凿,犯谋逆之罪,谷怀民被打入天牢,只等选个吉时行车裂之刑了。 古家三口子见仇已报成,阴霾顷刻烟消云散,激动抱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百年大梦一场,一切尽在因果报应的轮回之中。 只是这报应,来得艰辛了。 梅下澈不愧是堕马关关主,不多时恢复了回来,立刻又行动自如了。鬼面蛛走上前,站在一地残尸中随口寒暄调笑几句。 谈更望着眼前如同灾难后重生的场景,心里却微微发起凉来。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监察御史面前,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6 双膝一屈,跪了下来。梅下澈的眼睛立刻转到这边,眉间皱起,满脸的忧心。 谈更抬起眼前注视着监察御史,平静道:“请大人定罪。” 梅下澈开口道:“他在谷王爷被追杀时保护了一路,谷王爷才幸免于难。” 谈更给了梅下澈一个坚决的背影作感激。 监察御史点点头,朗声道:“犯人残害富商谈万寿,京城百姓十四人性命,但念及保护谷王爷、协助捕得谷顺——谷怀民有功,遂本官判定——” 梅下澈死死盯着监察御史,似乎要烧个洞出来。 “犯人监/禁三年,以示惩戒。” 谈更叹了一口气,盈盈而拜,额头点在了指尖上:“罪人领罪。” 日头偏西,照射着一地的猩红,闪着玫瑰色的光晕。堂前四人,三立一跪,好像在进行什么神圣的祭祀,要将人的鲜血,酹给圣洁的神灵。 尘埃落定,百年蹉跎含恨,沉冤昭雪。 谈更低低道了一句:“苍天有眼,保我母亲泉下安乐,转世投胎,投个好人家,” “别再受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鬼面蛛伯伯在第一卷 最后一章出现过...... 离完结还有一章。求支持、收藏、评论、看完本! 第27章 (终)佳节又上元 自我朝开国以来,历代帝王都将元宵视作仅次于春节的重大节日。今年的元宵亦不例外。 白日里百官忙乎了大半天,购置彩灯、灯笼、元宵;平头商贩请了先生来书写灯谜,一张张在暗房里晾着,朴素的白纸黑字一旦被五彩灯火打着,便平添一股小天童一般的神秘喜气。 夜幕降临,皇殿里撤下看着不近人情的青铜烛台,换上精贵的五色烟灯,点着了有袅袅雾气散开,隐隐透着五彩斑斓的暗光,将那些从小困在琼楼玉宇里的小皇子小公主逗得欢笑不已。 民间虽没这么富贵,却比皇宫热闹许多。沿街挂着一排排薄布灯笼、宣纸灯谜,每一个档位都有百姓围簇着,纷繁喧嚣,不时爆出一阵阵喝彩。远远观望如火龙盘案、赤蛇憩石,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弥漫着浓郁的人情味。 古回目与古今外并肩而行,曲入画早就被黏在一个灯谜档位不肯走了,两人回头望去,还能看到这泼妇扯着嗓门报谜底,趾高气昂地享受着围观人群的喝彩。 古回目摇头笑道:“你娘还是当年的样子,净风风火火瞎闹事。小时候这叫讨人喜,长大了就是泼辣刁蛮不懂收敛,非良家妇女之习也。” 古今外哼了一声:“那你当年还瞎了眼娶她?” 古回目一巴掌招呼在古今外后脑勺上:“你小子,过节呢,嘴巴洗干净点!” 古今外龇牙咧嘴地摸摸头,叫道:“爹啊,你对我师兄也这么君子动手不动口吗?” 古回目:“对你我算好了,对谈更那小子,我直接上棍子伺候。” 古今外跳出一丈外:“你看这不就被你一棍子打下地牢里了吗!” 古回目:“放屁!那小子自己干的好事,关我这良心师父什么事?” 古今外又屁颠屁颠地凑上来:“不知这天寒地冻皆大欢喜的日子里,师兄一个人——” 古回目移开眼睛,转到天边放起的一朵红色烟花上:“没事,有人陪他呢。” 又转过头来,抓着古今外的后领,往曲入画得意洋洋的身影那边拖去:“别记挂那小子了,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凑齐了不用当阴沟里的老鼠,一起光明正大来街上溜达,画娘一个人出风头算什么?揪过来走百病去!”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有人彻夜欢歌,舫上醉步慢移,靥胜明画;有人独坐空房,指尖掸落灰,眉挑一宿愁。 京城地牢,铁栅栏外的守卫狱卒手里的长/枪都歪成了丝瓜,一个两个却望着远处的时明时灭的虚空走什么神儿,直到有个人的枪头砸到了盔帽上,发出“铮”的一声闷响,一干心猿意马的狱卒才猛地惊醒过来。 牢头清了清嗓子,怒吼道:“都发什么子午卯愣呢,打起精神来,立正!” “哗啦”一声,全部站得笔挺笔挺的。远处夜空的烟花发出明快的欢呼,天边若依若现的亮光打在阴暗的牢房里,照得狱卒们满脸的风霜似乎在慢慢消融。 风霜化尽剩下的,却是无边的落寞。 忽然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响起,狱卒们顿时将长/枪一架,封住了门口。 牢头眼见门前显露出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形,立刻问道:“什么人?” 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在昏暗中:“里面的人的亲戚,元宵节,来探探亲。” 牢头疑道:“这团圆日子谁都跟一家子和乐去了,谁会管自家不见得人的败家子?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不许进!” 男子用火折子点亮了一个灯笼,映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诸位大人不想过节吗?” 回应的是一片沉默。 男子在众人微微动容的脸上扫了一圈,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大木盒放在灯光下:“这是灯市上的元宵,还热乎着。”说罢将盒柄放到牢头满布粗茧的手里。 牢头眼睛闪了闪,拎着木盒不吭声。 男子叹了一口气,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黑玉牌,放到灯光下。 牢头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旋即鞠了一躬道:“恕小人失礼。多谢梅关主的厚礼。” 梅下澈温声软语道:“区区一点心意,不足以慰劳。” 牢头侧身道:“梅关主请进,请别耽搁太久了。” 梅下澈点点头,往幽暗的牢房里走了进去。 狱卒们立刻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盖子,一股白气冒了出来,萦绕在干冷的空气里。甜糯的味道唤醒了常年孤守此处的人的思念。 梅下澈打着灯笼弯弯绕绕地走过迂回的过道,径直到了最里头一间牢房前,手指扣了扣冰冷的铁栅栏。 里面有人闻声而醒。揉着被灯光晃出眼泪的眼睛,走到了栏边。 梅下澈低低唤道:“谈兄。” 谈更那张冻得青白的脸映在了灯下,看清来者,嘴角自然露出了一抹笑意:“是澈兄。” 梅下澈从随身带的物什里翻出一件羊绒棉袍,塞进栏缝里。谈更接过道:“多谢澈兄关心。” 梅下澈沉默了半晌,道:“今日是上元节,我来探探你。” 谈更惊讶道:“今日是上元节?”随即失笑道:“我真是‘狱中无日月,不知今夕何夕’了。” 梅下澈:“平日里怎么打发的?” 谈更将袍子裹在身上:“一般打坐吐纳,用稻草编几个小人排兵布阵,要不睡觉......哎!”说出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7 来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梅下澈:“除了编小人之外,我一向都这么过的。” 谈更:“那真是太难捱了。我也就这么混了半年多,原本都将要疯了,现在却慢慢平静下来,能静心练内功了。但还是觉得不如在外头快活。” 两人又寒暄几句,梅下澈将一个油纸包拿了出来递给谈更:“谈兄,今日上元,还是要蹭蹭喜气的。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便给你捎了个俩干元宵,上面撒了芝麻粉,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谈更接过那被捂得热乎的元宵,冻得苍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人的体温,鼻子里充盈着甜热的气息,只觉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每天都清汤寡水,猛地塞这么个精致的食物给他,真是恍若隔世。 元宵携夹着灯市的烟火人气,弥散在陋室里。 谈更微微偏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揩去眼角一点濡/湿,露出了一个如往日般爽朗的笑容:“多谢澈兄。” 一口咬下去,甜得发齁。黏连着牙龈,留下满口余香温热。 两人挨在一起坐了下来,隔着铁栅栏。梅下澈双膝屈起,手里握着灯杆,花灯竖在半空,照亮了一方黑暗。 等谈更细嚼慢咽完了两个元宵,牢头便在外面催促道:“梅关主,打紧的。” 梅下澈起身道:“剩下两年多我都来不了了,谈兄。关内有事要处理。” 谈更咽下快要溢出喉咙的苦水,笑道:“来日方长,我还是那句话,无为在歧路共沾巾。” 凝视着谈更豁达的笑容,那明澈的杏眼水光潋滟,薄唇微扬,灯光打下这张明俊的脸满面的柔和。梅下澈心里猛地一阵悸动,压抑了多日的感情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这离别之刻瞬间淹没了一切理智。 梅下澈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谈兄,过来。” 谈更闻言贴到了铁栏边。 吾心所向,伊人所在;吾心所失,伊人所离。 梅下澈俯下脸,在谈更的薄唇上印下浅浅一吻。一触如同贴上了温凉的软玉,顷刻心下一澈,涤荡红尘事,忘却昨日纷扰,笑罢仰天叹,携着这真心的牵挂,甩袖隐于山光月色中,不复出焉。 黑色的身影如灵魅一般消失在牢房的拐角,留下一盏明黄温暖的花灯,红木灯杆支在干冷的石灰地上,拖出一尾绵长的细影。 灯罩上印着一株未放的寒梅,旁以遒劲的小楷题字: “月上梅梢头,人约三年后——我等你。” 《关河别水去》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哇,完结了,心里猛然一股感慨涌了上来。 后续有he番外~~~~ 番外 第28章 月楼醉(一) 有人眼睛一睁,拖着四肢去干干活、生个柴火、抱抱孩子,眼睛一闭,一天就过去了。如此反复,三年几乎是一晃眼的时间就消磨在这么“明日复明日”里了。 谈更的三年,简直分分秒秒都在数着墙边的蚂蚁过。说是“度日如年”一点也不夸张。 三年后,卸下一身重担满身舒爽的江湖浪子,总算重见天日了。 梅下澈闻讯自然是第一个赶来的,带着谈更那件橙色轻/薄外袍和一件干净的中衣。收拾妥当,两人便赶马下了江南,直奔月州第一楼去。 沿路上,谈更的眼睛不断四处乱瞟,看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都是田边劳作的农夫、河边吱呀作响的老旧水车、路边挑着斗笠的商贩云云。 梅下澈见谈更自出狱来根本没正瞧看过他几眼,便微笑道:“谈兄,这路郊风光宜人,令人呼吸畅快心情愉悦,苍穹瓦蓝,有诗云‘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只可惜现下正值酷暑,地上别说黄叶,连片绿叶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秋色连波寒烟翠’的了。” 谈更回想起梅下澈心情不好便爱扯谈的毛病,于是也不接这个话头,敷衍道:“是呢。” 梅下澈:“......莫非这些景色比我还吸引谈兄的目光吗?” 谈更:“诶,澈兄千万莫要误会,只是在那小小的囹圄里呆久了,没见过外面的光景,也不知这三年有什么变化不曾。” 梅下澈一把将谈更从旁边的马上拉了半边身子过来,俯下脸在他眉间落下绒羽扫过似的一吻,低声道:“怎么,不看看我三年有什么变化不曾?” 谈更“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澈兄风采依旧,并无半点光阴之迹。” 梅下澈:“......”他表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自从两年多前在元宵之夜梅下澈豁出去一般亲了谈更一下,再也没去探望过。梅下澈一直以为他已经表示得够了,便给了足够的时间谈更去考虑这桩事情。 谁知道两年一晃,这缺心眼的浪子竟一甩头,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梅下澈心里气极,他等了三年,每日每夜都在念着这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人,几次练功差点失了神走火入魔。当即冷笑一声,一甩马鞭扬长而去,不想跟这负心汉为伍。 谈更见梅下澈拍拍屁/股走了也不去追赶,拉着马缰溜达着跟在远处,只是刚刚还显得闲情逸致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两颊飞速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心道,你个梅大关主那天突然凑过来猝不及防地亲了我一下,总不会是惦记我的美色,心里打着算盘,吃不到元宵就吃吃豆腐吧! 那一夜,谈更望着那盏梅花灯,出了半宿的神,翻来覆去地思虑了几天几夜,终于心惊胆战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梅下澈绝不会随随便便干这种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 于是计较着,梅大关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虽然住的地方荒僻了点,但总比就着劫富济贫来的一星半点银子饥一顿饱一顿划算。而且梅下澈的真心以待,早已触动自己的心。而且这人长得颇符合胃口,披上白衣如下凡出尘仙人,着上黑衣俊逸挺拔,不如就——从了吧。 但毕竟这种感情有违常伦,还需多多思量。谈更便打算着等梅下澈再来几遍,好确认自己的心意。 不曾想过这梅大关主送了两个元宵来,剩下整整两年半半个影子都见不着,谈更差点以为他将自己丢到这里自生自灭,然后一人快活去了。 一出狱上了官道,梅大关主便招呼也不打地占了个便宜,谈更心疑这人是不是沾了人间烟火,流连凡尘,举止愈发风流不羁起来? 想到这,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阵火气。从来随心所欲的浪子一声不吭拉开马头,望另一边偏僻道路上去了。以至于梅下澈听不到身后马蹄声时,回头一望,人影都不见了。 “娘的。”两路人同时发出一声咒骂。 几日后,抄近路的谈更先风尘仆仆地到达了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8 月州第一楼,上了定好的包厢。包厢里有古家三口子,还有三年前押送谈更去江南的张大成、薛一鸣、李系、屠九娘。两厢已经在拼起酒来,连比带划,好不热闹。 谈更灰溜溜地钻进去,虽然显得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影响到这看起来如同谦谦公子的浪子的出脱气质。 屠九娘眼尖地发现了谈更,立刻满脸喜色地招呼道:“谈公子,进来坐呀!等你好几天了。” 众人一一应和。古回目更是颤巍巍地站起来,拼命眨着朦胧的醉眼,“啪啪啪”地拍着谈更的肩膀:“徒儿......嗝,受苦啦!” 谈更被师父这难得的温情感动得一塌糊涂。 古今外道:“今日师弟等为师兄接风洗尘,师兄千万别客气,来,喝呀!” 张大成拉着谈更坐到屠九娘旁边,朝女人使了个眼色:“谈兄弟,别来无恙啊!当年果然没看错你,侠肝义胆、光明磊落,来,我张大成敬你一杯!” 谈更含笑举杯相迎,一饮而尽。 众人热闹哄哄了片刻,屠九娘忽然为谈更和自己斟满了一杯,笑靥如花,面上醺红:“谈公子,三年前一见望得君风采,自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念及九娘我一片真心,公子可要干了这杯啊!” 众人哄笑:“正是正是!” 谈更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自当奉陪。” 佳酿入喉,留下满口甘香。谈更就着这绝味心道,女人的心可花了。 曲入画见状扯开嗓门道:“喂喂,小子,别有佳人在侧就得意忘形了——梅关主呢?怎么没同你一道前来?” 谈更顿了顿,晃着杯中酒液:“他半路有事,可能要迟些。” “谁说我有事?” 一只修长的手臂绕过谈更身侧,直取酒杯,身子挨着谈更,将杯中玉酿一饮而尽。 谈更:“......” 李系连忙腾开身边的位子,道:“梅关主快快请坐。” 梅下澈闻言,伸出爪子揉了揉谈更的头发,走到李系那边款款落座。 除了呆头木脑的李系之外,在场众人都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不可描述的怪异感,但毕竟都是在江湖上混迹的人,见过了八方奇闻异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不多时,夜色已然笼罩了月州。这第一楼也亮起了璨灯,活像过节一样。屠九娘借着醉胆,动作愈发放肆了起来。到最后,竟然还想斜斜地倚在谈更身上。 周遭顿时一片扑闪的暧昧目光。却见这不解风情的谈公子不动声色地一扶,将屠九娘推回了座位,同时心虚地瞟了一眼对桌的梅下澈——梅大关主正倚在窗边,眼不见心不烦一般欣赏起夜景来。 谈更暗觉好笑,便装模作样地将不依不饶又靠过来的屠九娘虚虚揽着,一边高声道:“哎哟我的小娘子,果真是软香温玉,瞳如剪水,叫我怎好推辞?” 梅下澈闻言将目光投向谈更,一双清明的瑞凤眼一眯。 一道无声无息的真气越过桌面,径直将谈更头上的发带给削断了,一头青丝顿时散落下来。 曲入画吼道:“九姑娘好利的指甲,将你谈公子的发带都划断了。” 古回目一把捂住曲入画的嘴,大着舌头道:“画娘,你喝多了。” 古今外看着这为老不尊的爹娘,简直想一头扎进地缝里。为了分散开众人的注意力,他忙朝梅下澈道:“梅关主,赶紧扶我师兄进房吧,他喝醉了。” 梅下澈此刻也懒得计较古今外的口出狂言,巴不得揪着这个机会,好好修理谈更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车~哔! 第29章 月楼醉(二) 梅下澈绕到谈更身侧,毫不客气地将屠九娘的柔荑甩开,将谈更的手臂往脖子上一搭,朝包厢里的人点点头:“谈兄喝醉了,我送他进房间。” 谈更惊道:“啊?我......”一阵酥软忽然从腰间弥散开来,四肢顿时无力地垂下,如同柳条一般,生生将“没醉”二字卡在了喉间。 谈更心惊道:梅下澈使诈?! 梅下澈收回点穴手,撑在谈更腰间,道貌岸然道:“诸位也快点歇息吧。” 随后挟持着谈更扬长而去。 屠九娘不甘心地站起来,望着包厢门口,美目里流转着愤然。 曲入画安慰道:“算啦,九姑娘,机会总还是有的,下次吧。” 殊不知,机会早就没了。 梅下澈过了拐角,便将谈更打横抱起来,不由分说地踹开那间预定好的房间,将谈更往床上一丢,转头朝探头进来的小二手里塞了个银子:“拿个浴桶来,要温水,不要太热。” 谈更鱼在砧板上任人刀俎,只好干瞪着眼睛看着小二哼哧哼哧地抬了个大木桶进来。 梅下澈修长的手指伸进水里搅了搅,抬头满脸严肃地对谈更道:“谈兄,水温正好,我抱你进来洗洗。” 谈更:“......” 梅下澈凑了上前,慢条斯理地将谈更的衣服一件件剥落下来。大热天的,谈更也就穿了两件薄薄的衣衫,因此解起来格外方便。三下五除二地便脱/了个干干净净。 梅下澈的眼睛在谈更被吓得一起一伏的白皙胸膛上转了一圈,嘴角流露出一点志在必得的笑意,俯身将光溜溜的谈更抄起,轻手轻脚地放进浴桶里。 温凉的水没过了脖子,掩盖住了蔓延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绯色。 梅下澈将谈更的头发放在水中搓着,一边在谈更耳边喃喃低语道:“谈兄,我发现你特别容易脸红,上次在我住处也是,如今——你是不是要变成蒸腊鱼了?” 谈更死死咬着牙根,挤出一句话来:“蒸腊鱼一点也不好吃,肉又干又涩,还不入味。” 梅下澈听了这话只觉一阵好笑,旋即干净利落地除去自己身上的障碍,细长的腿一迈便跨进了浴桶里。 谈更:“......” 谈更:“澈兄,你真的......” 梅下澈伸出一根手指横在谈更唇边,阻止他进一步发言,随即俯下脸来,毫不犹豫地贴住了谈更的薄唇。 这次可不是元宵那天蜻蜓点水一般的试探,而是长驱直/入,毫不留情的掠夺了。 温软的两瓣厮磨在一处,灵巧的舌尖撬开齿贝,与对方的柔软搅和在一起。 直到一口气喘不上来,梅下澈才头一坠,发心顶在谈更的下巴上,鼻尖擦着水,两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青丝浮在水中如水草一般飘悠着,纠缠在一处,仿佛再也不会分开。 结发共枕,生死契阔。 梅下澈握着谈更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瑞凤眼直视谈更有些迷蒙的杏眼:“谈兄,吾心可懂?” 谈更的指尖随着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轻轻震颤,如同雷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关河别水去 作者:猖袭 分卷阅读39 霆顿击,在心中刻下一段段烧焦的无法抹去的印记。 谈更轻轻喘着气,微微点点头。 梅下澈大笑一声,从桶边抓过浴巾,将谈更裹起来抱到床边,两人齐齐跌落在床榻上。 肤如凝脂软玉,唇指落处必留下一抹绯红印痕;颠鸾倒凤,几度澜狂不自知;时而轻伶蜜语,复又催/情致/幻,青冥之巅、碧落之穷......待到偃旗息鼓、床笫之私散在暖香中之时,早已烛火燃尽,暗星缀黎,衾被作残瓣之乱,复下有两人酣然入梦。 第二日晨,古家三口子和另外四人换了地方,围坐在一楼扒着白面馒头和清粥。 月州第一楼不愧是第一楼,连粗陋的食物用的都是精细作料,馒头入口绵软,清粥入口细滑。 众人吃了一半,才见梅、谈二人相携下楼来。两人坐到空位上,都是一脸神清气爽。 曲入画朝屠九娘使了个眼色,屠九娘立刻端了个盘子到谈更面前:“公子,我特意给你留了早饭。” “多谢。”毫不客气接过的却是梅下澈。谈更望着梅下澈,只是笑着摇摇头。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梅大关主亲手将热气腾腾的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吹凉了递到谈更嘴边。谈更极其自然地张开薄唇衔了过去,径自慢悠悠地嚼着,一边还含混不清道:“别晾在一边,你也吃。” 众人:“......” 屠九娘的脸跟上了石灰一样白。 饭毕,古回目干咳一声,将谈更拉到门外,低声问道:“你小子搞什么?” 谈更面不改色道:“徒儿跟梅大关主好上了。” 古回目险些晕过去。缓了好一阵,才一字一顿道:“这有违常伦,你看屠九娘不是对你有意思么?人家挺好,长得又美,人也机灵。” 谈更:“梅下澈也挺好,长得又美,人也机灵,而且人家还有钱,有房,有权,有武功。” 古回目:“你和他同为男子......” 谈更正色道:“真情人在乎什么男女之分?” 刚刚进楼,谈更就听到一句:“屠姑娘,谈更是我的,娶回去当压寨夫人,你别在他身上费心思了。” 谈更轻轻敲了一下梅下澈的头:“谁是你压寨夫人?” 梅下澈眉毛一挑,道:“镇关夫人怎样?” 众人:“......” 曲入画简直要疯掉,盯着谈更吼道:“你个小兔崽子乱玩什么?你,你......” 泼妇也有骂不出街的时候。 众人待到下午,便惺惺相惜地抱拳述离情,自此打马分道扬镳,不知何时江湖再见了。 古回目临走前向谈更叮嘱了一大堆,最后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气哼哼地拖家带口地往南边走了。曲入画还回头朝谈更吼了一句:“你给师娘我老实点!” 梅下澈假惺惺地挥挥手:“放心吧伯母,我会照顾好更更不让他出去乱掂花惹草的。” 曲入画:“......” 往西边走的四人却笼罩着一层摸不着的阴霾。李系实在看不下去,便策马上前对郁郁寡欢的屠九娘道:“九娘不必心伤,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张大成也笑道:“我还以为九娘与寻常女子不一样,豪爽无虑得很,没想到也会被这些红尘琐事困扰,实在不是江湖作风。” 屠九娘抬头骂道:“我哪里困扰了?” 薛一鸣道:“算了,换作我也会伤心的。心心念念的男儿郎,竟然是个断......” 一支袖箭嗖地擦着薛一鸣的耳尖飞过。屠九娘冷哼一声,快马加鞭地往前冲去了。 与此同时,往北边去的梅、谈两人就惬意得多。 谈更道:“我们此行可是要去堕马关?” 梅下澈点点头:“回我家拜高堂去。” 谈更:“你祖宗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棒打鸳鸯?” 梅下澈满不在乎地揪了揪马鬓:“我祖宗世代从文,自我始才习武,他们十个百个涌上来也打不过我。” 谈更偷笑道:“难怪澈兄要吃牛鞭,原来是为了不被祖宗围殴死。” 歪头想了半天,梅下澈才回忆起来三年前初遇谈更那回“春渔”,他扬言请古今外到关里做客吃红烧牛鞭壮阳来着。 梅下澈:“你满脑子记着这些鸡零狗碎,哪里还记得下武功招数?” 谈更笑道:“当然——我还记得,三年前我戴的银冠好像被澈兄你私吞了!” 梅下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冠抛给他:“我还以为你忘了,不打算还给你。” 谈更接过仔细一瞧,奇道:“这好像不是三年前那一个。” 梅下澈冷哼一声:“那个太丑扔了,帮你重做了一个。” 谈更嘿嘿笑着凑近梅下澈:“对对对,哪有梅大关主亲手做的好看?” 梅下澈无奈地接过银冠,替谈更戴正,将那一头墨发从冠口捋出来,松松地披在清瘦的脊梁上。 谈更轻叱一声,打马前奔,又勒紧了马缰,回头冲梅下澈一笑:“前面有个驿站,咱们去喝杯茶水再上路吧。” 橙衣飘扬,零碎的光斑在袂上翻涌,浅笑明媚双瞳灿烂,映着温暖的橙色,将时间交错回了三年前。 那个人一如既往,头戴银冠,一袭明橙广袍,齿如瓠犀,那抹最妍丽的色彩如红梅般开放在黑暗中,在心中留下了一世一双人空绝谰语。 分卷阅读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