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初上》 分卷阅读1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 ? 书名: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文案 五胡乱华,战火纷飞,一个女子穿过硝烟弥漫的废墟,只为寻求真相所在。 只因生于乱世,她惨死爹娘;只因生于乱世,她走失爱人;只因生于乱世,她甚至忘记了过往的一切。第一次,嬴沐蓉迷茫了。慕容超和慕容法,孰是孰非,谁对谁错,独身一人,她到底该信谁? 那个遥远的越哥哥,到底如今身在何处?如果他在,或许在这两个男人间周旋,就会容易很多吧。 只是真相总是一步步接近,最后的那个结局,会像她破解的一个个谜案一样,皆大欢喜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青梅竹马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嬴沐蓉,慕容超 ┃ 配角:慕容法,向川,枣琦,泉茵 ┃ 其它: 第1章 楔子 『他负手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着他的都城,那属于他的大燕,如今繁华依旧。 只是此刻,他的内心,早失了方向,她的死讯,终于还是到来了。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翩若惊鸿,悄然而至。却不曾想,真只若蜻蜓点水,如今,那最美的韶华,竟已散尽。 他会复仇,他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决不允许任何人重蹈覆辙,对那些无辜的女孩,对他的大燕! 只是现在,已然成为傀儡的他,所能做的,大约只有沉溺歌舞了吧。没有了她,没有了未来的全部希望,但愿这些,还能稍稍减轻些许的苦痛……』 【一】山野偶遇 天上突然飘起了小雨,匆匆赶路的嬴沐蓉只得恍惚地跑进路旁的一座破庙里。自从那次被军队冲散,她便一直在逃亡,不辨方向,走了这么久也不知到了哪里。 额角的淤青还依稀可见,每晃一下脑袋都会痛一次,嬴沐蓉也不知如何是好,盘缠被抢过之后,能撑到如今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请得了大夫。 咬着牙捣了些草药再敷上,才稍许好转了些。只是隐隐的清凉只能一时缓解些疼痛,如今她甚至忘了离家的原因,天下之大,她该到哪儿去呢? 蜷在坍倒的佛像后,嬴沐蓉微微觉得有些寒冷。只是呆呆地听着林子里的雨声,妄图回想起过去的什么,可不断浮现眼前的,只有那满树繁华,一团团的白花,淡雅可爱。 也不知过了多久,嬴沐蓉就这样在隐隐的头痛中昏昏睡去。也感觉不到滚烫的额头被一只大手轻柔地探了探,只是醒来时,突然发觉自己竟躺在一张整洁的床上。 “姑娘醒了?”只是稍稍睁开些眼睛,嬴沐蓉就听身旁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很是温柔。 “唔……”她想转过脸去,可头仍旧刺刺地疼着,只能微微偏了些角度,余光瞥见一旁坐着的人。 “姑娘莫要乱动,若是不小心再伤着脑髓,怕是踏遍广固医馆,都无法寻到回春圣手了。” “唔?广固……广固城……”嬴沐蓉心里暗自一惊,没想到走了这么些日子竟一路走到南燕来了,大概是掳去了她的那队人马走得较快吧。 “在下从山中经过,碰巧遇见姑娘倒在路旁的破庙中。这山里野兽出没频繁,眼见着日薄西山,在下只怕留姑娘一人留宿会出什么危险。只因曾出过类似的事情,这才擅作主张将姑娘带到此处了,还望姑娘谅解。”那男子用菩萨似的声音解释道,温柔地攫住了嬴沐蓉的心。 可此时她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些东西,一些亲近,却又遥远的东西。 “不……唔……沐蓉多谢公子相救,来日定当相报……”嬴沐蓉微微一咧嘴,弱弱地说着。 “沐蓉?该是姑娘芳名?哈,倒也真是缘分,在下便是姓慕容呢,不知姑娘缘何在此呢?” “啊……慕容公子……”嬴沐蓉不觉又是一惊,这南燕,是属鲜卑慕容部的。身边这个男子竟是属慕容宗亲,虽不知是哪一个,但无论如何也是个不小的角色吧,竟然会救下她。 “嗯。在下慕容法。”嬴沐蓉不曾想到,那男子竟会对她毫无保留。慕容法,虽说在蜀地和长安是能听闻不少消息,可这个名字还是陌生了些,“姑娘是不小心在山中迷路了吗?怎么会负病倒在弃庙里的?” “我……我家在蜀地,不知为什么离家的,走了不久便被一群败军掳走,他们走的快,我逃出来后,也不知为何就走到这了。”嬴沐蓉轻叹着,似乎这样坦白对自己不够负责了,可如今她无依无靠,好不容易遇上个人可依托,不如先抓住再说。 “不知为何?”慕容法有些疑惑。 “我被掳走之后,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我逃跑的时候受了阻拦,不小心撞到了额角,大概十多天了吧,还是想不起来大部分事情。” “原来如此。嗯……恕在下冒昧,姑娘芳名沐蓉,可是姓嬴?”那慕容法竟会知晓她的名姓,嬴沐蓉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了,惊讶之色不免流露。 “嗯?慕容公子……” “姑娘和嬴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美到一处去了呢!”慕容法轻轻一笑,把轻纱帐撩开了些,露出那俊美的面庞,“本还想着姑娘是否还记得在下,现在看来,怕是不会了吧。” “还望慕容公子谅解……”嬴沐蓉只是微觉得这声音熟悉,但又实在头痛难忍,只能咬着牙渗出一句,不再多想。更不要说细细地欣赏他的美了。 “姑娘还是先好好养着吧。嬴夫人对在下有恩,如今姑娘遇事了,在下却只能略尽绵薄之力,照顾不周,倒还怕姑娘怪罪呢。”依旧丝毫不改语气,嬴沐蓉听着慕容法温和的声音,竟突然心安了起来。 “沐蓉给公子添麻烦了……” “若不提旧恩,在下还有求于姑娘,又怎能算上是麻烦呢?姑娘真是太过客气,反倒让人不自在了。”慕容法诚恳地对她说,让嬴沐蓉又有些吃惊。 她一个连故事都回忆不起的落魄女子,慕容法,竟还会有求于她? “早听闻姑娘盛名,在下也正准备去寻姑娘呢。”慕容法揣度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提出自己的意图,“不过既然在此遇上了,却也省得来来去去的时间,不知姑娘可否帮个忙呢?当然是在姑娘身子好些之后。”他试探着问道,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慕容公子提便是,若是沐蓉可以帮到的,也正报了此恩了。”嬴沐蓉轻叹一声,声音轻到大概慕容法也未发觉。 “哎呀,姑娘又来不是?总是如此,却让人不敢再说下去了。” “究竟为何事?”由于家教,嬴沐蓉平日也是客气惯了,而如今又是孤身在外,当然是更要注意,所以并不管慕容法如何劝说,她总充耳不闻。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料想姑娘大概也还知晓如今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 我南燕的新君吧?”提到新君,无论周围环境如何,慕容法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 “新君?大概……是……哦,想不起来了。”嬴沐蓉只觉得这人的名字隐约该有些印象的,却总也想不起来。 “记不起来就算了,倒也无妨,姑娘可别再伤到头脑。”慕容法微微一点头道,“如今的新君啊,名讳慕容超,字祖名,是在先皇龙御上宾前就立为太子的。只不过他回京之前的生活都很秘密,大概是几年前才刚刚被从民间带回来。当时他们归京,途经梁父,悦寿从梁父返回时便向我提起。只是那时我还是很怀疑他身份,毕竟并没有人能证明他不会是第二个成方遂。” “所以公子便做了些……”嬴沐蓉思索了片刻,也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比较好。 “犯上的事。”慕容法赞同着补充,“只是有些事吧,或许也并不是眼见便为实的,不是吗?即使如今登了君位,也还不能完全证明他确是真皇族。一把刀而已,要伪造也容易,或是偶然掠得也是不一定的。 “姑娘办案盛名可是方圆几百里人尽皆知的,若是要我慕容法甘愿屈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呵呵,更何况如今新君可是对我怀恨在心的,总不能就如此糊涂地臣服下去吧?” “调查当今南燕君主,这可算得上死罪了……”对于办案这些事,嬴沐蓉竟是神奇地一点没忘。在长安时就曾接过类似的这种委托,所以慕容法简单一提,嬴沐蓉就明了了他的用意。 “姑娘的安危在下自会保障,只是嬴夫人曾有恩于我,谁能想竟会如此……”慕容法说到此处突然一顿,听得嬴沐蓉心内一紧,自然明白他隐去的是些什么话,“姑娘如今也无更好的去处,不如先在在下府上住下,等身子养好了,自然也不会让姑娘冒如此大的风险,只是简单了解些陛下的过往即可。” “沐蓉连离家的缘由都无从记起,公子竟将这种事托付……”大约是因而忆起有关爹娘的某些事,嬴沐蓉不禁有些黯然,只是淡淡地叹道。 “总会好起来的。姑娘暂且歇下,待在下安排好事宜,自来迎接姑娘,可还好?”慕容法仍是带着那种诚恳且不容置疑的语气提议。 “唔……”也不知为什么,慕容法只是稍稍一提,嬴沐蓉竟然真的有了些倦意,意识逐渐淡了下去,并未来的及回复,也不知道此后他又说了些什么,便很快沉沉睡去。 慕容法看着熟睡中的嬴沐蓉,心里竟微微有些触动。怪不得他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如今一见,今日的嬴沐蓉的魅力还真是不容小觑的。 即使在睡梦中,嬴沐蓉依旧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呼吸均匀,轻轻地吐着芬芳。她似乎是没有梦境的,脸上波澜不惊,却最大程度地保存着她的淡雅之美。她就像广陵城中的一枝琼花,人是纯洁无瑕,就连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也是同样如此诱人。 早听说嬴沐蓉天资聪颖,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姿也是翩若惊鸿,最难能可贵的还是她极强的逻辑思维,在当地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小神探”。加之她心地善良,若是有寻常百姓受了冤屈,大多都求她解决。在盛世都不一定解决的疑案,放在这乱世,大概也就她还会认真对待了。 慕容法不觉轻叹一声。不曾想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竟使得嬴沐蓉意外失忆。 不过或许这样也是有些好处的,至少没了往日的牵挂,她也能更干脆地帮他完成他的计划。 说实话自多年前的那次相遇,慕容法也是难以忘怀,只是情感没有如今这么强罢了。 忘了那呼延越,又正好在此相遇,或许这正是上天赐予他的一个机会? 只是儿女私情固然美好,当务之急还是加紧实行计划,如果在此期间他真能赢得这感情,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了? 第2章 【二】慕容子樱 林子里的鸟儿又在叫了,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窗外已是大亮。 此时临近第二天中午。慕容法大概是昨晚回府的,只在枕边留下张字条。 前一天内服外敷用上些药,此时已经没有原先那样头痛欲裂了,我起身下床,想在慕容府上来人前到客栈后园透透气。 快到午饭时分,客栈大堂中人声鼎沸,吵得人微微有些目眩,正想赶紧通过这嘈杂的环境,竟突然听闻一对大娘在一处角落里嚼舌根。 或许是职业病又犯了吧,我选了个相对安静些的位子坐下。 “……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呢,是不是也太晦气了些啊,可怜了她竟是个煞星。”刚一坐定,就听一个稍瘦些的大娘感叹着,听得我顿时来了兴致。 “就是就是,我早说过啊,这枣琦就是命苦,挺好一个小姑娘,哪知生来专克家里人。我还记得去年她还帮我儿媳妇去寺院祈福,结果转头就怀上了。你说这怪不怪,谁求她办事不是福星高照的,可偏偏就往家里引灾,真让人不知道该远离她好,还是亲近她好啊。”另一个胖胖的大娘也随声附和着。 “是啊,也真是可怜了大明这小伙子了。婚前依着枣琦的好运事事如意,哪知才新婚三日就被她克死了,还连累到刘老先生。想当初刘老先生不收钱教了我儿子几个字,到现在才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真是可惜。” 说到此处,那两人似乎还是觉得情感表达不够强烈,都猛地摇了摇头,让我看着有些好笑。 从古至今,要是说起克夫克子克全家的,哪一个女子不是立即成为所有人唾弃的“扫把星”“丧门星”。在蜀地的时候就接过这种案子,当时若不是我及时破案,并把那个可怜的姐姐送到外地去,恐怕世上又该少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了吧。可是若是真像那个“枣琦”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至少我嬴沐蓉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外吉内凶的。 “其实啊,要说大明这死法还真是蹊跷得很。我儿子不是在衙门里谋了个位子嘛,那天仵作去看尸体的时候,他也跟着去的,回来之后提起……啧啧啧,你说说啊,他这么好的小伙子会和谁结怨呢,背上十一刀,大腿上六刀,肚子上二十一刀,胳膊上也有三刀,肋骨都被砍断了呢!”瘦些的大娘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向同伴说着。 “哎呀,那可真是惨啊,不过是被刺死的,这也不算蹊跷啊。”胖大娘说着大口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又念起菩萨来。 “哪是刺死的呢!我儿子都看到了,那仵作查验过尸体后,记下来的是被毒杀!” “毒杀?你刚刚不是说……”胖大娘赶忙从怀里掏出串佛珠,明显看出来受了什么惊吓,可又忍不住想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所以说它蹊跷呢,明明被砍死了,为什么还要用些个毒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3 *药再毒一下呢?流得满地是血,傻子都看得出来啊!枣琦现在被带走了,据说就快定案了……” “枣琦被带走了?怎么会是她的啊!她那么柔弱一个姑娘哪还拗得过两个男人呢?” “唉,就是因为是她男人,所以才好下手啊。不过其实我倒觉得那个田大壮挺可疑的,我记得前两天他还和大明吵架了。”瘦大娘一口咬定,又滔滔不绝地向胖大娘说起自己的依据,“这田大壮也真不是个好惹的,成天在外面闲逛,还听不得有人夸大明的好。你说是奇怪吧,就针对他似的。” “这倒是真的,不过有些时候那些人也确实过分了点。就说几天前骂他不孝,就该下油锅地狱的话,换谁也受不了啊。何况真要说孝顺这些的,他也不是个坏孩子。” “当时说起这个的时候还顺带把大明好一番夸,田大壮听了当然就急了,只可惜说的人下不了手,就拿大明撒气呗。”瘦大娘不屑的哼了一声,又压低了些声音,“而且听说他老早就对枣琦有意思呢。” “竟然是这样啊……”胖大娘吃惊地张大了嘴,眼睛无意地向地面扫视着。 似乎那瘦大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此时店小二突然拎着个篮子向她走去,她这才收了话。走时抱怨了几句主家待她不公,一大把年纪还总让她跑进跑出的。又和胖大娘道了别,连盖篮子的布都忘了带,就匆匆出了门。 我眉头微微一皱,也不多言语,坐到了独自喘息的胖大娘身旁,和言道:“大娘好啊。” 也不知怎么着,见我在一旁坐下,那胖大娘竟被吓了一大跳,显然有些吃惊,疑惑着问:“呀,姑娘认识我?” “如今见了,可不就认识了吗?我从外地来,身边也没什么人,就见着大娘慈眉善目,可是亲切呢。我叫嬴……”我笑着对她说着,却不想话说一半,突然被一个浑厚的男声打断,接着半句话说了句: “她叫慕容樱。”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招呼也不打一句,就重重地坐在两人的对面,“啪”地一声把佩剑拍在桌上,吓得胖大娘更猛地喘起来。 那汉子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粗鲁地对胖大娘开口说:“不好意思啊大娘,我们小姐刚从外地回来,您也知道,如今这城外兵荒马乱的,一路奔波,又在府外住了一晚,我们小姐也是很疲乏的。既然小姐见着您亲切,那就改日再请大娘到府上了。”说着他便要带我走。 我这才记起慕容法在字条中提到,会派一个近身侍卫“向大哥”来接,那人大概会有些粗鲁,还望我多多包涵,跟着他便是。 面对这种事,我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于是稍稍打量了他一下,很快敛住瞬间的惊诧,又笑着向胖大娘解释道:“是啊大娘,既然向大哥刚好到了,那也真是对不住了。大娘可是真像我的一个姑妈呢,听口音也似乎是同一处的。改日一定请大娘到府上,或许大娘还认识我那姑妈也不一定呢?” 大概是见我也不像是个坏人,胖大娘才稍稍松了口气。于是满口答应下来,找了个托词先走了。 “将军留了字条你却不乖乖听话?真不明白将军怎么想的。”带着我上了车,那向大哥隔着车帘大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慕容法确实说了让我不要随便与人交谈,在屋里等着就好。只是对凶案的敏感是天生的,怎么控制得住自己,想去了解这个案子的心呢?虽说如今这乱世,官吏都是敷衍了事,常常依着流言抓着个人就判决了,可若是能救下一个,也是好的啊。 “向大哥……”我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关于那个“枣琦”的案子。 “将军请你来帮忙,你照做就是了,干嘛管这些有的没的闲事?如今这死的一个两个有几个是真的凶手?这是乱世,要在铁蹄底下求生还难着,那几个人谁管的了?”那向大哥似乎是猜出了我的意图,不耐烦地回了几句。 可在我那灵敏的耳朵听来,他说话这语气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似乎并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冷漠和随意,倒是让我想起了多年前,一个死了心上人的木匠小伙红着眼的样子。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我自知不会问出些什么,于是只是闭上眼睛思索刚刚听到的话。这个案子不算难,从前什么密室杀人之类的都碰的多了,这种寻常案子还算得了什么呢?只是目前还需要最后一步,搞清楚案发后官衙的记载情况。 到慕容府上,路途也不算遥远,慕容法只不过是怕我身体再有不适,才派了车马来接。下车后便有两个嬷嬷领着我进了园后的一个厢房,窗边就是翠竹,开门可见山水,清净朴素。 我在榻沿坐下,扫视着屋内之景。 “嬴姑娘?”可正是在此时,却传来了敲门声。也不知慕容法在朝中到底是处在什么位置,这前脚刚到,他便寻来了。 “慕容公子进来便是。”我起身回道。 “姑娘可好些了?”慕容法随意指挥着几个仆佣在屋里忙碌着,示意我赶快坐下。 “好多了,真是多谢慕容公子。”我微微一笑,不自在地看向一旁正摆花瓶的嬷嬷。 “嗯……”慕容法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向她提起心中之事,只是看着几人很快地忙完出了屋子,才有意无意地说起,“只想着姑娘若是用着原来的身份怕还是有诸多不便……所以是想与姑娘商量一下,若是暂时借用个慕容樱的名字,可还行?正好与姑娘本名相近的。” “慕容樱吗?向大哥刚刚倒是说起了,只是……” “姑娘若是不愿,在下当然不勉强,只是想着行事会方便些。”慕容法见我犹豫,赶忙解释。 “不,慕容公子考虑周全,只是我自己觉得……慕容樱大概倒不如慕容子樱?”我终于壮起胆子看向慕容法的眼睛,淡淡一笑,“说出来也不怕公子笑话,不知怎么的,沐蓉从小就挺喜欢那个秦王子婴的,很怪癖的偏好,对吧?” “各人的偏好不同罢了,又如何能强求他人怎样呢?姑娘只是追寻心中所想,哪里称得上是怪癖?既然姑娘喜欢,在下便让人去做了。”慕容法也报以一笑,在阳光下尤为灿烂,“如今姑娘便是慕容法的远房表妹慕容子樱,不幸失祜,将会在此长期居住下去。向大哥会跟在姑娘周围保障安全,姑娘大可放心。” “那是自然……”听闻失祜二字,我一面应着,却又不自觉想到今日在客栈听到的案子,有些出神。 “嗯……只是在下如今又遇一难题……不知姑娘还能否……” “难题?” “在下儿时有位刘姓导师,算是领我入门的恩师吧。他老来得子实属不易,前段时间总算是高高兴兴地迎娶儿媳妇过门,谁曾想……”慕容法为难地向我提起,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4 大概还在犹豫,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让我帮着个忙。 “刘姓导师?”我听着有些吃惊,“那儿媳妇可是叫‘枣琦’的?” “姑娘初到广固又是如何知晓的?”慕容法却是更为震惊,“正是那个枣琦,城里几乎都传遍了她的事。可老师的伤与他儿子的死的确蹊跷,若说被她克死,至少在下是从来不信这些,若说是她杀死,枣琦这姑娘在下也曾谋面,到不像是凶手。” “她确实不是凶手。”我冷不丁冒出一句,语气却突然冰冷起来,“方才在客栈时略有耳闻,本还想着如何插手能救那姑娘性命,不想慕容公子倒是提出来了。” “啊,那便是极好了,在下自然有办法让姑娘介入。如今枣琦姑娘怀着身孕,只要不让老师香火断绝便好。” 看着慕容法一脸激动的样子,我竟突然觉得心里微微颤了一下。这种感觉好熟悉,不知从何而来,却是愈发强烈。 为什么……竟会感觉这一幕仿佛在哪发生过呢?是在那个遥远的过去……是关于那个遥远的他吗? 第3章 【三】枣色方绮 虽然接触并不算多,但我对于慕容法的好感却是越来越深,他的言而有信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在征求过我的同意之后,吃过午饭,慕容法便领着我去了衙门。因为在衙门看来案件很小,慕容法也亲自到来,所以并没有什么阻拦,很容易的,我就见到了卷宗。 “将军可还有什么吩咐?”一旁的小吏恭敬地端上两盏茶。即使坊间都传当今南燕君主与慕容法有些嫌隙,但他毕竟也是个将军,虽辖地不在广固,却也不是个小角色了。 “子樱……独自和向大哥在此可还行?最近有些公务烦杂,我怕是不能长久陪在这。”慕容法用指节轻叩两下桌子,看着杯中的茶叶说道。 “唔……”我看卷宗分析案情的时候,向来是全身心投入,也没管慕容法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 慕容法只是微微打量了我一下,大概是见我连眉都不蹙一下,揣测着我应该已有了断案的十分把握,便只招来一旁面无表情的向大哥交代了几句什么,就起身离去了。 不过这案子确实简单到无需我发愁。 按照卷宗上记载,刘大明是死于砒*霜,只是死后又被人连砍带刺。脊骨十一刀,大腿两侧六刀,腹部二十一刀,肘部也有三刀,砍断了第三四两根肋骨。而刘老先生只是因砒*霜而受重伤,所幸留下了性命。 致死的砒*霜,是在灶旁的废柴中搜出的,当日用于给刘大明和刘老先生盛饭的木碗上也检测出有砒*霜残留。而那日午间,平日常去帮忙的大娘正好有事,正是枣琦一人在灶间忙碌午饭。 寻常人家,又是处于乱世,所以他们的午饭较为简易。白米饭配碟青菜,唯一有些荤腥的,是前几日刘老先生学生送的鱼和两三只螃蟹,好歹够让刘大明撑过劳作的整个下午。 只是那河鲜汤,枣琦也是喝了的,可谁家孕妇还碰螃蟹呢? 卷宗上记载的经过,是婚前刘大明对枣琦图谋不轨,诱骗她让她怀了身孕。枣琦最终被逼无奈,这才嫁给了刘大明。成亲当日刘大明喝醉了酒,在洞房里说出了真相,枣琦气不过,就抓住大娘不在的那个机会,下手杀害了刘大明。结果不曾想那日刘老先生刚好没有被从前的学生请去,才也被连累致伤。 整个经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却丝毫不提任何可疑的细节,再加上枣琦画了押,这案子大概就快这么过去了。 “那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枣琦咯?”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一旁的小吏发问,我合上卷宗,轻抿一口茶。 “可不就是枣琦啊,真是可惜了。”那小吏连连摇头,却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可惜?难道你不觉得一个女子未婚先孕,落得如此下场本是应该,甚至不足以解恨的吗?”按礼法来说,枣琦本该遭受所有人的唾弃,可如今接触的这几个人怎么都会向着她的呢? “吓!姑娘怎么会这么想!枣琦可是个千年难遇的好姑娘啊!”小吏感到很是震惊。 “这可就怪了,按说有这种想法是最正常不过的吧,你们怎么都会一致的为枣琦开脱呢?” “姑娘那是不了解,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枣琦会成什么残花败柳的。”小吏稍缓和了些,凑到桌边,压低了嗓音说,“姑娘只是不了解某些事罢了,枣琦这孩子啊,可是福星附体。在她出生的时候,她们家就天降祥瑞,那天去过她们家的人后来都是事事顺心的。 “只可惜啊,那只福鸟后来被枣琦哥哥不小心弄死了,上天发怒,所以才降灾惩处了她家里人。但沾过她福气的人家还是没受影响。枣琦是个好姑娘,带着三岁的弟弟一个人过着,还时常帮助路旁的难民什么的。好多小伙子都喜欢她呢,但她为了弟弟一直不嫁。”说罢小吏还摇了摇头。 说到底终究还是因为是迷信,不过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只是一个“福星附体”,一个“生来煞星”,这同是惋惜,在这上面怎么还是相反的结论呢。 “枣琦现在投在狱中?”我放下茶盏轻问道。 “不,若是在狱中,她还有得活吗?前段时间一位贵人下了巨款保她,要等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行处置,现在在官衙不远处的一个偏宅里监*禁着呢。”小吏收了卷宗,继续说,“这乱世嘛,虽然广固作为皇都不会受太大影响,但毕竟死人这种事都司空见惯了,又有人肯花钱,都好说的。” “嗯,那多谢了,请问此去那偏宅该怎么走呢?”我站起身来,打算去看看这个“福星附体”的“煞星”。 “出了门左拐一直走到头便可看见了,那里比较偏,就那一家。”小吏转头看看我,细细思索了一阵子,又继续道,“姑娘……要不小的带姑娘去寻?”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我只是淡淡一笑,便往外走,走时还不忘再加句,“多谢。” 那向大哥跟在我身后,只是冷着脸,但我明显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一种激动之情,不知因喜由悲的激动在他胸中酝酿着,也压抑着。 向大哥,姓向,名川,字穆央,本是出身世家大族,后来家道中落,被逼无奈流落慕容府。他从小习武,学得一身本事,又曾是豪门公子,文采了得,所以深受慕容法器重。至于他如今为何变得如此粗野,暂时还不能妄加揣测。 我知道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得先见见当事人才行。 虽说有官差守在门前,但有官府的令牌,仍旧是畅通无阻的。 偏宅环境还算好,挺清净,用来养胎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向川自知自己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5 不适合与我一起去见枣琦,于是在正厅寻个位子坐下,无聊地赏着厅内的夹竹桃。 我到时枣琦正打算睡下。已经半倚了身体,可忽见有陌生女子来,先是一惊,但随后很快镇定下来,轻声询问我去的目的。 我怕她受惊,于是笑着在榻边坐下,和言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叫慕容子樱,是来帮姑娘的。只是希望姑娘冷静一些,一会儿问到些事,照实说了便好。” 枣琦只是看我一眼,很快地低下头去,扯着衣角轻轻地说:“是我干的。” “我还没问,怎么姑娘就回答了。”我轻笑着,“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吧,姑娘可认识向川向大哥?” “向大哥吗?那是当然,我的名字还是向大哥给取的。”枣琦显得有些惊讶,该是被我的问题迷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问这种毫无关系的问题。 “名字?向大哥与姑娘年岁也差不了多大吧。” “是这么回事。我原来叫秋菊的,叫了很多年。后来有一日在山里迷了路,是向大哥把我救下送回了家。当时爹娘都没什么好感谢的,正好向大哥提到我的名字太难听了,随口说了句什么枣色方绮的诗,爹娘就给我改了这个名字。只是刘老先生那时听力不太好,写得时候才写成了另外一个字。” “嗯……那向大哥此后都一直关照着你吗?”我尽量低着声音问。 “是啊,向大哥是个好人,即使后来家里突遭变故,也一直帮着我照顾小远。”枣琦说着,脸竟不自觉地红了,似乎有些内疚。 “所以……你很听他的话,即使他劝你假装怀孕嫁给刘大明,你虽然也犹豫了会儿,但还是答应了?”我随意地说着,装作并没有看到枣琦脸上神色大变的样子。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枣琦震惊地望着我,片刻之后又突然安静了下去,“姑娘还真是明察秋毫啊,不过这件事,确实和向大哥没有关系。” “虽然我还没有弄清楚你和向大哥的关系,不过我的猜测大概不错吧。”我稍稍示意枣琦,让她先安静地听着,“你因为某些原因,和向大哥商量好用假怀孕的方式嫁进刘家,本来想着某日亲手毁了那个家,却不曾想有人抢先一步,害死刘大明嫁祸于你。 “于是你们将计就计,由向川出面求慕容法帮忙,凭着他尊师之心暂保你一段时间。以后的事就另当别论了。可惜慕容法,虽是将军,却非属广固,又与皇上有嫌隙,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干涉广固官衙事务的。在你们的计划中,他也就出了些钱,向大哥大概还认识不少官差吧。 “并且……若是我猜得不错,能让姑娘如此抛开心上人和贞洁名誉的,恐怕也只有多年前姑娘的家祸了?” “刘大明就该死!刘老先生这么好一个人却养了这样一个败类,早该清理门户!还有那个田大壮,别看他们好像老有矛盾,分明就是一伙的!”听我说完,枣琦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也不再掩饰,咬着牙恨恨地说。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心里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惨死贼人刀下,当年爹娘脑浆崩裂的惨状,至今还时时重放在脑中。 只是枣琦还有个可报复的对象,而我,怪也只能怪生于乱世,天命难违。 “姑娘的心情我理解……” “你不理解!看着爹娘惨死,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无能为力,官衙那帮窝囊废只知道顺从民意,怎么样大多数人舒服就怎么样来!刘大明那副嘴脸真是受够了!明明伤害了我,却暗地里和别人一起传我‘煞星下凡’的鬼话,他就是个畜牲!”一边说着,枣琦终于撑不住,哭了出来。 在正厅听到枣琦突然哭出声,向川就知道坏了事,急急忙忙赶到卧房。 而我大概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背对着门说了句: “真凶我早知道是谁,只不过对有些事还心存疑虑,所以来问清楚些。既然将军都介入,我会把真相说出来,至于姑娘家中的冤屈,我平日就看不惯官府的作风,自然会帮你的。” “人都死了,案子还怎么查?”向川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我突然放大音量的缘由,所以也不避讳,径直走进房间回道。 “人死了才有趣嘛……”我只是狡黠地一笑,“逃了这么久,很久都没遇上这样的谜案了……” 确实啊,这么久没练手,或许接几个案子,还真能帮我回忆失落的一些记忆呢? 第4章 【四】夜雨声烦 向川和慕容法的影响力果然不小,只半天时间,全城的人便都知道了刘大明案的真凶。 由于枣琦早前“福星附体”的传闻,以及她一贯的善良,城中并没有人因此事而对她产生别样的看法。 不过虽说这是好事,却也着实让我吃惊不小——难道鲜卑人都这么开明的吗——甚至是慕容法,在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也只是怪罪他们误伤了刘老先生,却也不反对我插手那陈年旧案。 “可是子樱姑娘又是如何知道,凶手就是莫大娘的呢?”在结案后的一天,枣琦终于忍不住向我问起。 “这个好说啊。我初次听闻这个案件的时候,还是在客栈里,莫大娘亲口提起的。那时她与李大娘交谈起,虽说听起来就像是平常大娘之间的无聊之谈,但还是暴露了不少破绽。 “就像那刘大明的伤,若说是常人,都不一定会记得那么真切,何况她莫大娘也不小了。试问一个整天忙于主家,连篮子布都能轻易遗忘的大娘,又是如何在听儿子转述一遍之后,把部位和刀数记得那么清楚呢? “而且她先前明明说仵作记载为毒杀,为何后面提起时又很自然地提出,为什么砍死了之后又要放毒这种疑问的。 “总之还有很多细节啦,会出这种问题的,多半不是凶手本人,也是从犯了。此时加上些其他的,像证词这些的佐证,基本就能确定她是凶手。这些是都最致命的。”我微微一笑,看着蹙起眉头的枣琦继续说,“枣琦姑娘也不必较真的,看你如此文静,这些事不懂也罢。” “子樱姑娘可真是厉害呢,我也真是笨,差一点就被她利用了。我说为什么她那么忙,还总来给我帮忙的,原来是在找机会下手栽赃啊。”枣琦放下手中的女红,揉了揉太阳穴。 “嗯。”我轻轻赞同了一声,并没有打算说出莫大娘的杀人动机之类的重要因素,只是继续说道,“说说你的事吧,这案子,还是越早结束越好啊。” “那可要看姑娘要从哪听起了。”枣琦捏了捏酸痛的手,把针线包收好。 “你……就随意说说吧。把你认为可能有用的事都说一遍。倒时我问到再说便好。” “那……从我出生的时候说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6 吧。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枣琦向我补充道。 “我出生的时候,广固刚好遭遇一次罕见的大雨,我爹怕我娘出意外,早早进了尧王山,去采新鲜草药。听说这雨奇得很,是从我娘惊觉腹痛的那一刻起,开始下的,一直下到我出生啼哭一声,瞬间雨过天晴。那场雨救了久旱的广固,邻里都说是我带来了好运。 “可也就是那场雨,我爹在泥泞的山上跌倒摔伤了左腿。而那日我娘也因为生我大伤了元气,此后的几年里都不能再干什么粗活重活。那几年的日子挺苦的,即使邻里都会因我接济一些,但毕竟都很贫困。 “就在那场大雨过后,我们家突然来了一只福鸟,红色的,村里的长辈都说从没有见过这种鸟,都猜测是不是什么朱雀下凡。总之她在我们家住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也时常有人来拜她,确实能求得好运。直到几年后,她才因哥哥的疏忽而死去。 “也就是在红翎死去的当晚,同样的大雨再一次降临,整整三天三夜不间断。而就在三天后,爹娘还有哥哥被人害死,那雨刚好就停了……”说到此处枣琦不禁有些哽咽,想起那个悲惨的夜晚,那时她才多大啊,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红翎?”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红翎,向大哥取得名字,也是从他的诗里练取的。”枣琦眨着大眼睛真诚地说。 “又是诗?向大哥可真是不简单呢。” “向大哥人很好,才华横溢的,还偷偷地教我认字呢!认会几个字还是很有用处的。” 我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说说最后的那个雨夜吧。” “嗯……那天晚上,我像前两日一样,趁着太阳还未落尽,冒雨去关院门。那时也没什么其他异常的情况,只是听到院子旁的竹林里似乎有什么响声。雨声太大,那时候我还以为是野猫什么的,虽然被吓了一跳,也没多管。 “等我回了屋子,爹娘已经回屋睡下了。他们本来身体就不好,那段时间又下雨,所以睡得早。我一个人害怕,关了房门,也赶快躺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窗外已经黑透了,只有时不时地闪几次,照得人心里恐惧。本想捂着耳朵再睡过去,可就在我转头的一瞬间,突然发觉窗外有人在动。” “外面那么黑那么吵,你是怎么肯定外面有人的?”我举起手,轻轻地打断道。 “也不能肯定吧,不过肯定有什么东西,我窗子外面是一片空地,平时也没什么遮拦。我从小视力就好,尤其是在夜里,我看得出来,虽然外面是黑的,但是明显感觉得到窗纸上的不同部分黑得不同。中间有一部分看上去黑得……嗯……比较实。轮廓像是个人的形状。 “那时我就更害怕了,也不敢去拿蜡烛,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我爹起夜,外面那个黑影很快就消失了。紧接着不久,风声突然大了起来,好像是我爹轻声说了声:‘谁?’,之后就有金属撞到木头的声音。” “好像?你们家除了你爹还有其他男人吗?”我微微皱起了眉。 “不,没有了。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是我听着又不像是我爹。你知道的,我爹那几年为生活所迫,负着伤还要维持生计,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那几日又下着雨,他的腿时常会钻心地痛,而且突然醒来那么短的时间怎么会一下子清醒那么多呢? “但是那个男声听起来却是很坚定,干脆,甚至是掷地有声的,绝不像我爹发出来的。可那个时候能说这种话的,我也想不出来有谁了。” 看着枣琦歪头皱眉的样子,我不禁暗暗吃惊。从她的谈吐来看,哪里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一字一句,每一个可能的细节不等问道就能自己说出来,甚至是对人影和声音的分析,都细致入微。即使她一直强调自己很害怕,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竟还能这样冷静地暗自分析,这看来是正常农家贫女应有的沉着睿智吗? 怎么倒像是个老练的破案高手? “子樱姑娘……怎么了?” “嗯?”我一时想出了神,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竟盯着枣琦看了许久,猛然惊醒才发现有些失礼,忙推脱着,“没什么,你继续说吧,之后发生了什么。” “哦。之后啊……之后……啊,想起来了。之后我就听到外屋声音大了起来,一会儿大概是我娘点上了烛灯,有些昏黄的光从门缝照进来。我太害怕了,就拿了把剪刀躲在门后,偷偷向外看。” “怎么看?门是关着的,还有窗吗?” “不,我屋的门前不久坏了,边上有条裂缝,不过因为是站在屋里向屋外看得很清楚,从外面就不一定能看到里面,所以爹娘也一直没急着修。 “我看到三个黑衣人拿着刀闯进我家,很奇怪地是,他们身上竟然完全没有脏也没湿。他们先是说了几句话,我没听清。之后也不知怎么的,高个子的那个黑衣人就突然扬起刀向我爹冲过去……” 说到此处,枣琦略哽咽了下,低下了头。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慢慢咽下一口口水,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我长这么大,宰鸡杀鹅都见过,可那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之后守门的那个人微微动了一下,门开了,烛灯被风吹灭。那时候外面已经雨过天晴了。我也没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向大哥来时,只剩了爹娘和哥哥的尸体在外屋……” “那晚……没出月亮吧。” “有的,还挺亮的,所以后来的传言才更甚。”枣琦如实回答着,我只是缓缓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小远呢?那晚在何处?” “在向大哥家。那几天雨下得大,他生了病,被向大哥带走去寻医生,一直没找着机会回来。” “嗯……今天就这样吧,枣琦姑娘早些歇下,毕竟还没人知道你假怀孕的事,还是要装得像点啊。”我站起身,准备出门,却听得身后的枣琦突然嘀咕一句: “这样真的能帮爹娘洗冤吗……” 我只是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好,按她这样,当然是破不了案的,可我还能再说什么呢?直接质问她为什么说谎? 我知道向川也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所以出门时,只是阴沉着脸瞥了倚在墙上的他一眼,径直向池塘后的厢房走去。 他只是默默跟着,但我知道他心里憋着话,正酝酿着怎么问起我。 向川终究不是个普通人,至少从能吟诗作赋就能看出。刚刚我暴露在枣琦面前的那种破绽,对于他,绝不须多花脑筋,便可以轻松寻出。 果真进了厢房之后,也不等我先开口,关上身后的房门,向川便抢先低沉着嗓音向我问道: “你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7 什么要冤枉莫大娘!” 第5章 【五】管中窥豹 “我没有冤枉她。”我冷冷地回道。 “你绝不会犯这样的错,不是冤枉是什么?”向川逼近了一步。 “她确实不是杀人的凶手,但她也不是清白的。”我看得出向川的隐隐心虚,不急不缓地在榻边坐下。 “呵,那不是一样?真凶与从犯甚至是知情人应有的刑罚都是大相径庭的!人命关天你竟然以此来搪塞?我倒真看不出你却是什么为民洗冤的女神探!”向川“啪”地一声将剑扔在一旁,瞪着牛铃似的双眼看着我。 “既然你真想弄清楚,那也无妨,姑且不论你为何教那姑娘说谎。”我只是瞥一眼向川,毫不在意他不自觉地向后一步退去,轻托起一盏茶,“王莫氏的确不是凶手,我想破绽你已经看出来了。不过若真与此事毫无干系,真正的幕后黑手也不会选她做替罪羔羊。” “即使如此,也罪不当诛,你如此判定,岂不是要她送命?” “我何时说要她送命?如此关键之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即使不斩于街市,依刑律,如今她还能苟活于囹圄之中吗?” “确实活不了。”我轻轻一扬嘴角,“而且今晚,就会畏罪自杀,用的便是她毒杀刘大明的砒*霜。” 向川看着我似乎心生不解,可我早说过,他毕竟是聪明人,一见我从腰带间取出白色和淡黄色纸包各一个,就立即明白了一切——我这是要他去送这“砒*霜”,“毒死”莫大娘。 “知道这是什么吗?”我微微一笑道。 “食盐?”向川乖乖接过其中一个淡黄色的,凑近鼻尖嗅了嗅,皱着眉回答。 “不,是砒*霜,毒杀刘大明剩余的砒*霜,也是毒死王莫氏的砒*霜。王莫氏趁人不备与饭菜混合着服下,而这,才是无意掉落一旁,不慎洒落砒*霜的食盐。”我扬着手中剩下的那个白色纸包,波澜不惊地望着向川,却看得他有些局促。 见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向川大概也明白了,自己不宜久留,于是攥着两个纸包悄然退去。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枣琦之事瞒不住,趁着我彻底弄清楚之前,还是办好我交代过的事为妙。 我望着杯中浮沉的茶榟,沉默着提起一支笔。 如果枣琦刚刚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只不过是由他人转述给她——那么有几个细节是值得注意的。 第一:竹林里的声响。枣琦家处于广固比较偏荒的地方,按理说有野猫野狗也是正常。只是那段时间一直下着暴雨,院外嘈杂声那么大,能把她突然吓到的,怎么可能只是野猫这么简单。 第二:窗纸上的黑影。按枣琦的说法,她窗外没有任何遮拦,依着一般窗户的高度,想要形成黑影的话,恐怕也确实只能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窗外。 第三:房外的声音。金属碰到木头,是刀,还是仅为门环而已?那个让人怀疑的男声,如果真的不是枣琦的爹,还会是谁? 第四:黑衣人以及他的话。有什么人是可以在大雨天进入枣琦家而不脏了衣裳;有什么人是闯入她家却不立即有所行动;有什么人是仅仅说了几句话后就能失控杀死三个成年人;又是有什么人,灭口之后会这样随意地放过屋里的枣琦。 我稍稍顿了顿,微侧过笔杆。 如果能把这几点弄清楚,案件的经过就都能差不多了。只是现在枣琦不说实话,还差了很多。 “子樱姑娘?”门外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 我起身开门,只见到慕容府上的大丫鬟青袭挎着一个包袱站在阶下,身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青袭?怎么了?” “啊,将军刚刚回府,让奴婢来给姑娘送些换洗的衣物。”她轻轻地说着,取下包袱,“将军说,最近有些事务,怕是不宜让姑娘卷进来的。姑娘就暂且先住在这偏宅里,安心办好那案子,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再回府不迟。” “风头?出什么事了?”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顿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 “将军没说,只是说他回辖地之日要提前了,恐怕来不及带上姑娘。所以让奴婢把泉茵送来照料姑娘起居,另外交代向大哥留在这保护着。”我看着青袭把一旁的女孩推到我面前,这才明白过来那日慕容法为什么会显得那样六神无主。 青袭见我半天不回一句,也显得有些尴尬,只得支支吾吾地回着,“那……姑娘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交代,奴婢就先回去了……” “嗯……慢点……”我含糊着应声,示意泉茵进厢房。 看来慕容法的打算是败露了,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等不及了。如果此时他真的已经生了反心,那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被牵连入狱,即使是到如今我都还未开始我的调查,乱世之中,谁顾他人死活呢? 就像…… 突然感觉头脑一刺,眼前闪现出一块块碎片一样的东西。脑仁就想被锥了一样生疼,看不清了周围的东西,也听不清、辨不出是谁在说话。 我踉跄着扶向一旁的几案,隐约中感觉到,似乎是被谁支撑了半边身体的重量。 是啊,就像当年爹爹那样。只因是好友被人诬陷谋反,就被投入狱中多日。若不是此前帮过的一位贵人相助,恐怕那时便已被抄了家,砍了头了吧。 那位贵人……为什么总想不起来他的面貌呢? “姑娘……还好吧?”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语,像是春日里的一徐清风。 怪不得叫她泉茵,嗓音竟然是这样的澄净啊。 “没事,我没事。”我轻喘了几下,平复了一会儿,借着她的肩站起来。 “嗯……将军交代了,厢房旁的书房钥匙在姑娘房间的案上。姑娘若是累了,或是突然头疼,可以去拿几本书看。有事的话,找奴婢就好。”她微垂着眼说道,睫毛几乎盖住了眼睛。 “没关系的,你比我小吧。这儿没别人,你这样我不习惯,叫我姐姐就好。”我缓缓脱开了她的扶持,在榻边坐下。 看慕容法的情况,我恐怕是要加紧枣琦案子的查办。如今从枣琦那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也只能等向川办完事回来。 一来从他那了解些那晚的情况,二来……也不知现在还方不方便去枣琦家实地调查。 “泉茵,你去前面那个厢房陪陪枣琦姑娘吧。我还有些事,想自己静一会儿。”我回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越发觉得头痛难忍。 “啊……”泉茵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不用多加修饰,我也能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我没事,一会儿去拿本书看就是了,现在还是枣琦姑娘比较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8 要,你去吧。”我弱弱地说着,顺势向后倚了倚。 泉茵看起来很矛盾的样子,但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微微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算着时间,向川要安排好一切的事务,大概晚饭前才能回来。而现在剩下的这段时间,真是要读书消磨了吗?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到了这个时候,要让我看书,可真是没这个闲心。 依着枣琦的说法,目前还可能了解到的,就是那几个黑衣人的谈话。 至于那黑衣人本身,领头的是个高个子。刘大明和田大壮都是土生的农民,又正值壮年,个子应该都不小…… “咚咚咚……”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听起来很粗鲁,像是向川的风格。 我稍晃了晃头,示意他进屋。 “在城郊的土地庙里,我都交代好了。”只是闷着声一说,向川把剩下的纸包随意扔在一旁的案上。 “交代好了?”我抬眼看了一眼已经皱皱巴巴的纸包。 “那里有值得信任的人,能安排好。至于我是为什么这样肯定……”向川轻抬了下右手。 “……我不会问。”我接道。 “今晚事能办好,消息会在明天晌午之前散播全城。至于莫大娘家里人那边……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影响,那就在你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雇车吧。莫大娘‘死了’,要是再出现就多出会很多麻烦。出了个杀人犯,她的子孙也多少会受城里人不公的待遇。”我停了一会,继续道,“明日一早你跟我去土地庙,等我问完之后,就把她们一家送出城去。走山路,到最近的城里。” “好办。还有事要交代的吗?”向川简短地回着,左手无意地绕着腰间一块玉佩上的挂穗。 玉佩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好玉,配上的金穗在阳光的照耀下衬得玉愈加璀璨。看那成色,绝不是一般人家随便就能在市上买到的。 只是细看,那块玉镂成的样式有些奇怪,虽然形貌是一只兔子,可似乎又并不是完整的,应该只是一块整玉的一半。而另一半,若是在寻常的富贵人家,大概是在他的兄弟姊妹,或是心上人的手中。 向川见我斜着眼良久不说一句话,不自觉地遮了遮那玉佩,轻言道:“若是无事得话……我就先走了。将军回了辖地,宅子里都安排好了。我就守在前厅那,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的。” 看着他匆匆出了门,我微蹙了眉,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为什么,那玉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第6章 支线一 第二日一早,天就阴着,空气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很早梳洗完,就跟向川出了门。 今日街上的人出奇的多,都赶在暴雨之前置办好几天内的必需品,所以也不可避免的混乱。 “站住!小孩!快抓贼啊!他偷我钱啦!” 我与向川正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着,却突然听到不远处卖肉的屠户对着人群大喊着,前方一片骚动。 “出什么事了?”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 “不知道,那有个小孩被揪住了。”向川轻言道。 “去看看。” 不由分说,我丢下向川,兀自地穿过人群,走到铺子前。只见一个剃成桃子头的小男孩站在人群中间,一手紧紧捂住鼓胀的腹部,一手攥紧在胸前,微露出一缕红线。被一个高大的壮汉拎着衣领,一脸害怕的样子。 “哼!小毛贼还敢偷钱!你别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怂样,刚刚偷钱的那胆子哪去了?”陈屠户一手提着剁骨头的菜刀挥舞着,吓得那小男孩直想往后躲,他却是更得意的样子。 “我没有偷钱!这是我自己的钱!”尽管害怕,但小男孩还是忍不住辩解着。 “没偷钱?哼,看看你穿的那衣服,上上下下的补丁,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真是什么样的祖宗生出什么孙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边说着,陈屠户上前就要抢男孩手里的钱。 “等一下!”我隐隐发觉势头不对,赶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说道,“陈大哥哪里像是个欺凌弱小之人,我看这孩子也不像什么坏人,如此不由分说地拿了他的钱,若是有什么误会,岂不是坏了陈大哥名声?” 陈屠户本就仗着围观之人,腰杆正直。突然被一人打断,原本还想发作,扭头只是一瞧。简单打量一番后,大概是认出我是原先破了刘大明一案的那个,才稍敛了些脾气,乖乖向后退了一步,道: “姑娘说的也是,不过这小孩偷钱我可是亲眼所见,既然姑娘在此,那正好帮我主持公道。” “有人行窃,主持公道也是自然,那我也得问问清楚了。方才买肉的人那么多,陈大哥是如何就能断定是这孩子偷了这钱的呢?”我点点头道。 “我那吊钱上有一个有个缺口,是刚刚从买肉的主顾手中拿来的。你看那小孩手里的钱,那里,露出来的那部分,是不是有个缺口。而且就他们家,刚刚送走个杀人犯,这小孩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陈屠户越说越得意,指着小男孩的手说着。 “你才是杀人犯!”小男孩一听他说的话,抬脚就要踢那陈屠户,却被他一舞刀吓得一哆嗦,缩在一边哭了起来,“这本来就是我的钱,给爹爹买药剩下的,你凭什么冤枉我!” 我微微蹙了蹙眉,而向川此时也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我身旁低语了句:“这是莫大娘的小孙子。” 怪不得那些人会说出这番话,我看了一眼独自在一旁哭泣的小男孩,心中竟然生出些内疚,于是决心帮他这一次。 “小弟弟,你怀里放的是什么?”我不再理会一旁兀自得意的陈屠户,转向小男孩微笑着道。 “药……”小男孩躲闪着我的眼睛,似乎很怕我的样子,轻声嘟囔着。 “什么药啊?可以告诉姐姐吗?” “给我爹治病的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那你爹是得了什么病呢?要紧吗?” “郎中说是心疼,我就去抓了治心疼的药。”小男孩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稍稍胆大了些,也不再哭,只是说,“我真的没有偷钱。” “你还狡辩!那钱上明明就有缺口!”陈屠户在一旁听着不耐烦,插嘴道。 “陈大哥先别急,钱上有缺口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或许真是巧合也不一定呢?我倒是有办法鉴定这钱到底是谁的。”我站起身,赶在小男孩和陈屠户再起冲突前说道。 围观的人应该都是知道我刚刚办了刘大明的案子,倒也都很信任,一致认为这是挺好的办法,都要求我现场鉴定一番。 我轻柔地点点头,也不多言语,向隔壁卖馒头的徐大娘要了三碗水,又向男孩要了撮姜黄粉,放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9 在案前说道,“这孩子刚刚说了,他抓的药是治心疼的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姜黄、玄索、乳香、没药这几样。我曾在蜀地办过一个小案子,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 说着,我挽起袖子,用右手拈起一撮姜黄粉,向水中轻洒少许,不一会,竟有丝丝缕缕如血的红泛在水面之上。 也不管人群中人发出阵阵惊呼,我又伸出左手接过陈屠户手中的几个铜板扔进另一碗水中,只一刻便漂起了油花。 推开两个碗,我继续说道,“大家也看到了这两碗水。陈大哥刚刚也说了他的钱是从主顾手中拿来,不免沾上了油腥,扔进水中时,肯定会泛油花。而这孩子是从药铺抓药回来,钱上多少会有些药留着,遇到这水一定会漂红。所以下面只要把这钱放在这剩下的一碗水里,就能知道这钱究竟是谁的了。” 围观的人听后都赞同我的说法,陈屠户也没话反驳,只能同意这种说法。 我见状笑着向小男孩伸出右手,男孩看她也不像坏人,于是乖乖交出了手中的钱。 在钱接触水的那一刻,即使只有一点点,但水面上竟真的出现了浅浅的一抹淡红,没有一丝油花,看得陈屠户哑口无言。 “我就说我没偷钱!”小男孩高兴地叫了一声,蹦蹦跳跳地拿回了水中的铜钱。 “陈大哥丢钱当然心急,不过随便抓人毕竟是不对的。碰巧我刚刚看到了偷钱的是谁,顺手帮你拿了回来,看看是不是这个?”我笑着摊开左手,一吊铜钱伸到了陈屠户鼻子底下。还未来得及接,却不小心掉到了水里,瞬间泛起一片油花。 周围的人哄的一声爆发了阵阵议论,使得我在众人与陈屠户之间周旋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稳定了局面,抽身与向川挤出了人群。 小男孩一直跟在我身后,一起挤了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跳到我面前抬起头说道:“姐姐,我看你一点也不像坏人,才没有爹爹说得那么坏。爹爹说要知恩图报,真谢谢你刚刚帮了我,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低头看这孩子如此可爱,我心里竟然忍不住生出一阵母爱,于是笑着对他说:“你还这么小,就不用报答了。回去告诉你爹爹,今天下午到城郊的土地庙里去,带好行李,到时候会有人去接你们。不过太晚的话,可就见不到他的娘了哦。” 小男孩天真地一点头,转身蹦哒着,逐渐跑出了视线。 “广固城药铺的郎中,从来都是很认真负责的,怎么会在钱上留上药粉?那小男孩一直捂着药,攥着钱,也不会接触到姜黄。”待小男孩跑远,向川终于忍不住疑惑向我问道。 “向大哥果真不同寻常。可惜心太粗了些,不然还真是个断案的好苗子啊。”我只是轻笑着摇摇头。 “刚刚我们一起在人群中挤着,你怎么可能会看到还能抓到贼?可是水确实变红了,也确实泛了油花。”向川还是兀自地说着。 “是啊,的确如此,向大哥分析的都很对。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心更细一些就好了,毕竟办案的人才,如今这世上,可真是不多了。”我笑意更浓,也并不指明,吊着向川的胃口,快步向前走去,只继续说了句: “快走吧,还有正事要办呢。等过了这个上午,关键之人可就要不在了。” 第7章 【六】莫愁前路 安置莫大娘的土地庙隐在城郊的一片小林子里,因为周围新增了几座坟茔,所以早已被废弃不用。 “你连死人都不怕吗?”向川皱着眉捂住了口鼻,尽力想摆脱那缭绕鼻尖的腐臭。 “你见过哪个办案为生的人,还会怕死人的?世间本无鬼,不过是庸人自扰之。”我小心地避让着坟旁的野蒜苗,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终究还是要怀揣着敬畏。 怕死人吗?这种问题真的到了头上,还能怎么回答? 当毕生的所爱之人,都已变为了棺材中躺着的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真正可怕的,不过是孑然一身,孤单地苟活世间。 只是因脑海里那个幻影不灭,独存一缕希望的游丝罢了。 “你昨天都说了些什么?”我在门前停下。 “放心进去,我说好了。”向川在身后轻推了我一下,我扶着门框踏出一步。 莫大娘看起来挺虚弱,一个人蜷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上,连阳光也不敢碰一下。地上留了几滴血污,已经干涸了,泛着暗红色的光。 我试探着向内进了一步,她只是微动了动脑袋,看向从一旁坍圮的泥像后走出的一个女人。 “杏儿姑娘,你先跟我出来一下。”向川向那女人一招呼,而后者只是抬眼一行礼,跟着向川出了庙。 我慢慢地向那干草堆走去,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只听到莫大娘用微弱的声音道:“还想知道什么。” 猜不到向川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样的解释,她竟然比她儿子看得还开。 “之前对大娘多有得罪,还望大娘见谅。”我在草堆旁停下,“一会儿……不论问道什么,希望大娘如实回答。” “唉,怪我。都一把年纪了,贪图那点钱财,才一时糊涂做了那事。”莫大娘摇了摇头,看向我。 我没有理会她的忏悔——要想问清楚情况,还是得早些开始——在一旁坐下,问道:“是什么人,让您去放那砒*霜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个穿着很富丽的男人来找我。看样子他也不像是什么随从什么的,当时我也是奇怪。不过他一出手就是十几两银子,教我不要多问,照办就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那就是砒*霜啊。” “那事发之后,还是他来教您如何把这事有意无意地传播出去的?”我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简单记了几个关键词。 “不,那时候换了一个人,让我把那验尸得到的那些东西背下来。可难背啊,几天我才能记住刘大明被砍的刀数。当时那个男的说他家主子外出有事不能来,又给了我些钱,所以我也没多问什么。” “大娘以后可该记住了,不是什么差事都能接的。”我一点头,继续问道,“大娘平时都是在哪家做活的?” “城东贾家。他们家有钱,就是夫人特别刁钻,家里都不要什么年轻漂亮的丫鬟。老爷人又吝啬,所以我们这些老的就经常被聘过去。做些简单的事,吃住什么的还是得自己回家弄。” “您有没有觉得给您钱的那两个男人,很像贾家的人?” “这我还真没在意过。要说像吧……好像还真有点像的感觉。我看那男的腰上挂着的玉坠子、香袋什么的,像是贾家人用的,都是上好的呢!”莫大娘想了一阵子回道。 “嗯……在枣琦刚刚嫁到刘大明家时,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0 是不是您常常去帮忙的?” “是啊,多亏了当年刘老先生教过我儿子几个字,如今才能在衙门里讨口饭吃。所以当时我也就是怀着报恩的心去帮她的,也没想到出了这事。” “还有别人去过吗?” “没了,就我一个……哦不对,还有李大娘。”'莫大娘顿了顿,紧接着说道,“她不是经常去的,但是我见过她几次。也是熟人,所以每次见着我都没多问,后来有些时候我有事去不了了,还找她帮忙去的呢。” 李大娘,果真是跟她有些关系的。我暗自思忖半刻,毫无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刘大明和田大壮,哪一个是长得很高很壮的?” “呀,这个好说,看名字就知道啦。刘大明虽然种着家里的几亩地,但是刘老先生毕竟是读书人,就教着他从小行事要文雅,所以虽说有些个胼胝老茧子的,但是人不大高大。田大壮就不一样了,浪荡惯了,又是打架,大小伙子可壮实这呢。” “嗯……那就差不多了。”我小心地叠好写着字的半张麻纸,收到衣带间别好,“大娘,那您先好好养着。我派了车马很快就会到了,您就跟着儿子和小孙子出城去。只要是记着,您现在在广固已经死了,千万别回来就是。” “唉。姑娘啊,大娘真是糊涂了,这次是多亏了你。你都不知道啊,刘大明死了以后,我几天都没能合眼啊……” 看着莫大娘眼角真渗出泪来,我再不想多待一会儿。 办案最忌讳的就是动了真情,直到目前为止她都是不能洗脱干系的,要是真因被这眼泪感动了,而坏了大局,我哪里担当得起。 向川一直在门外守着,和那叫杏儿的姑娘扯着些什么闲话。见我出来,又交代了几句便跟着绕到我前面。 “这么快就问完了?”他伸手把路上的荆条拨到一边,也不回头看我。 “差不多了。”我沿着他的脚印走出林子,正看见一个衣着极简的车夫站在路边喂着一匹马。 今日一去,莫大娘一家恐怕就是难有归期了,但总比继续留在广固要好些。枣琦家的案子还没有太多头绪,我也只能跟着向川向偏宅慢慢走去。 刚刚去时,就隐约觉着林子里有什么人藏着。现在再看这路上,虽然已经被车轮压出道道辙印,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有几个新鲜的脚印。从深浅、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小个子男人,训练有素的探子或根本就是个刺客。 这里被废弃许久,那几个坟茔也是属于一个三口绝户的人家,一般人都不会往林子里钻。虽然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多半是跟踪着我们而来的。 而且是个小个子,也绝不会是来刺杀莫大娘。唯一能解释的,或许只有是与慕容法有关。 “先回偏宅去,我把近几天的线索整理一下。”我追上向川轻声说道。 “今日时间还多,难道你不去看看案发现场吗?”向川显然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很疑惑地转过头。 “不去了,回去之后你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再给我说说。等个别的日子,找个好天再去。”我轻扯着他的袖子,把他的身体拉正。 “以后就找不到什么好天了。自从枣琦家发生过那事之后,几年里的这几天都一定会有暴雨。一连几天不断,城里的生意都做不了。” “先回去再说。”我不由分说,拉着向川就走,身后的脚步声若隐若现,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时,我才稍稍放松了点拉着他的手。 “我早说过,你的推理能力很强,绝对是个办案的好苗子。就是太过粗心,容易遗漏很多重要的线索,案子一细就手足无措了。”我也不看他黑着的脸,快走一步走到他的前面,“说说吧,除了枣琦说的那些,那晚你还看到了什么。” 本以为他还会推脱什么,我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反驳他,没想到他竟然只是叹了口气便说道:“她说的那些,都是我看到的。那天晚上小远一直哭着喊娘喊姐姐,我实在拗不过,加上此前我夜观天象,预测到或许那晚雨会停,就带着他往回赶。枣琦家有个暗道,是躲避强盗用的,入口在竹林里,我和小远就顺着暗道直接进的门。 “却不想黑暗中走错了路,竟走到了枣琦的房间,看到、听到了她描述的那些事。那伙人杀了枣琦的爹娘和哥哥,竟很快就走了,也没在屋里搜刮。趁着月光我才看清了其中那个高个子的是刘大明,另一个像是田大壮的轮廓。至于那段对话,那时刚好雷鸣,我确实没听清。” “高个子是刘大明?”我皱起了眉。 “是啊。”向川一偏头看见我的神情连忙补充道,“我知道刘大明本人长得没有那么壮,但是那人确实是刘大明,我看得很真切。守门的那一个应该是田大壮,从轮廓看得话。” 拿这就怪了,既然把脸都露出来了,为什么还要伪装他的身材呢? 正想着,已经到了偏宅,宅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我余光瞥见向川嘴角一抽,无意间握紧腰间配剑。 抬脚迈入,正撞见枣琦在泉茵的搀扶下,挎着包袱向外走。我狐疑地望了她们一眼,两人只是稍一点头,示意我进到宅子里面。 庭院里不多的几人正在收拾简单的行李,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我走向我的房间,只看到两个小厮搬着一个木箱向外走。我一闪身避开,还未抬头,便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唤了句: “子樱……” 第8章 【七】广陵仙散 慕容法手握佩剑站在案前看着我,身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慕容公子?”我惊奇地回了声,踏入房内。 “来不及解释什么了,东西都已经差人收拾好,现在就跟我走。”慕容法也顾不上手上的血污,先是推给我一盏茶,然后便是很快地解释道。 “怎么?” “等路上再和你说,走吧。”慕容法把案上的一个红色信封悄悄藏到衣裳中,向门外走。 “将军!”我跟上他,正想再问问枣琦的事怎么打算,庭院里却突然跑来一个小厮。 那是一个小个子男人,身上有些露水,腿上粘着的草籽还未落尽,鞋底隐隐露出些野蒜苗的绿意。 那小厮一路小跑,停下时也没大喘气,反倒是很镇定地瞥了我一眼,附在慕容法耳边轻说了些什么。 慕容法听后只是惊诧地回首看了我一眼,便微微挥手遣走了小厮,转身面向我道,“你……真的去调查慕容超了?” “慕容超?”我疑惑地一低头。 最近都为枣琦的事忙着,我哪还有时间去管那什么慕容超?把这事先放放当时也是慕容法先提出来的,现在怎么会有什么疑问的? “你没有做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慕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1 容法死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想把我的内心都看透。 我只能老实地回答:“没有。枣琦的案子还没有太多能串联成篇的头绪,我还没来得及去想他的事。” “皇宫里来人,请你入宫。” 闻言慕容法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很简短的一句说明,却让我听得,品出了些别样的味道。 “他为什么会找我!”我看着慕容法合着眼摇摇头,只感觉后背一阵冷汗。 “我还没有完全暴露,这次回辖地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所以此时慕容超召你,还来不得硬的,要想保命,只能进宫。” 完全暴露……看来慕容法真的不是因我被枣琦之案牵制住,才放弃了调查的想法。 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先调查他一番呢?虽然在救我这件事上解释不通。 “那我的身份……”我低声嘟囔着。 “宫里的来人说得是:‘请慕容将军表妹慕容子樱进宫。’”慕容法只是看着我,突然间眼神冷了不少。 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推脱,有些慌乱地扫视着地上的野花。 “你简单打扮一下就好。慕容超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怪,荒而不色。自公孙五楼专权之后,他就一味沉溺歌舞,却绝没有一丝偏贪女色,至今也只纳一妃。”慕容法见我张皇的样子,补充道,“你去,倒不怕会有这种危险。” 正说着,院外又来人催促。慕容法看着我欲言又止,半晌才再说了句:“向川跟着你去,以保证你的安全。等事过了,就赶快和他一起上路吧,我先走一步,给你们开路。”便很快出了宅子。 我和候在院门外的向川走到街上,被一个小公公领着上了另一辆车,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心里就像是卡了一只兔子,出不去,又进不来。只是无助地扑棱着四只朝天的短腿,挠的人说不出的难受。 向川第一次被准许坐在车里,似乎还很不习惯,要不时不时地动两下,就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尤其是腰间的玉佩,此时挂在上面,就像是给他坠上了一个铁锤,不断地摆弄着,想分担千斤的重量。 只是当那晃眼的光射进我的眼中时,我却又想起了另外的一种感觉——我到底在哪见过这块玉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了。车夫与几个卫兵一样的男人说了几句话,我和向川便被叫下了车。 向川厌恶被缴械的感觉,自己留在了门外,只剩我一人跟着一个接班的总管进宫。 比儿时进官衙还要麻烦上几百倍,一路上就被人教育如何在宫里处事,听上去像是我要在这铁笼子里住一辈子似的。而我向来看不起这种繁文缛节,于是只不时地应着,敷衍几句,注意却完全在周围的景致之上。 看那路过的宫女,一个个姿色超凡,却艳地刺眼,又是那样神情忧郁。就像道旁的花草着实繁盛,却是盛得过火,反倒让人反胃,而她们自己,也是又被高墙遮住了唯一的阳光雨露,盛极易衰。 走得更深,已经能听到些乐声。隐约见着半空中浮起层薄薄的烟雾,笼着屋榭楼宇,宛若仙境。 没有笑语,本以为会被领进那屋子里,可领着我的总管栗兴却突然一转,径直走向一旁的偏殿里。 要说是偏殿,或许还言过其实了。那屋子甚至还没有慕容府上的正厅大,地方又确实是很偏,周围死寂一片,有些暗。 栗兴先进门通报,片刻后出来示意我站到阶下,轻声地说:“皇上体质虚寒,所以殿内焚着香,若是一会儿进去,姑娘受不了得话,记得及时提出来。” 我简短地一点头应着,踏进殿内。 如今正值暑夏,本来偏殿所处之处有些阴凉,还是好的。可却偏在门后置上个硕大的香炉,烘得殿门口暖浪阵阵,乍一进去,确实让人觉着有些头晕。 殿堂不大,进门便能一眼望尽整个殿内的全景。正中拉起一帘轻纱,遮着帘后的卧榻。帘旁两个架子上各放一个不大的镂花炉子,袅袅青烟盘曲而上,却透出几分仙气。 我在那广陵散中俯身下拜,也没来得及先看一眼帘后的人。 也不多时,只听得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轻哼一声,一旁的栗兴向我使一个眼色,我直起了身子。 帘后的龙榻之上正侧卧一个男子,一手半支着头,一手揽着一块玉佩,摩挲着镂刻的纹路。身形昳丽,妩媚过寻常女子;长发飘然,随意地垂在枕边。 榻沿伺候着几个媵人,男子稍一抬手,微动两下指尖,几人便从帘中退出来。路过身边时,才发觉她们一个个都用薄纱半遮着面庞,还能依稀嗅到披帛之上沾染的点点花香,竟然让人闻着心中一阵舒畅。 不过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只有领头的那一个,似乎带着脚伤。 “赐座。” 那懒懒的男声沉在烟雾之中,很遥远,油腻腻的。可是在我听来,怎么又是那样的澄净撩人呢? 我一时愣了神,坐到一旁,只是呆呆地看向地上一只迷途的小虫。 栗兴好像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提醒着我什么。但到了此时,我的心神早已飘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仙境。 在那个仙境中,慕容法、慕容超还有我那模糊着面庞的越哥哥,三个人都身着白裳,翩然而至。 只是慕容超真的就是形同桀纣的昏君吗? “栗兴,你先下去。”换了一个冰冷干脆的声音,慕容超转向了栗兴。 栗兴犹豫着向我看了一眼,恭敬地应了声,退了出去。 于是殿堂里只剩了我和慕容超,一卧一坐,都沉默不语。 广陵散幽幽地焚着,熏得人愈加燥热。 “慕容子樱?” 半晌后,慕容超才先破了静寂,举起玉佩透着光赏了几分——一个兔子的形状。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时也没敢再回话,低下头。 “嗯……”他又换回那闲懒飘渺的魔音,缓缓道,“慕容法,生于广固,自幼失祜,亲族皆死于战乱,并无姊妹兄弟。外傅之年流于蜀地一年,后被寻回广固。燕王元年时任中军将军,一年后为兖州刺史,镇守梁父。自朕继位以后,时至今日已为征南大将军并都督徐、兖、扬、南兖四州诸军事。这些,朕可都没记错吧?” “皇上……记忆超凡。”要说是慕容法的身世,我又哪里熟知,听他如此娓娓道来,也只能敷衍地回道。 “那又何来一个远房表妹?” 我一时语塞。慕容超,南燕国主,面对慕容法的反心,竟不在意我与慕容法的关系,且还是在早已看出我假冒身份的前提之下。那他召我入宫的目的何在? “你是蜀地来的?”我看见他在帘后不屑地眨了下眼睛,又悠闲地合上,深吸一口气。 “是。” “离蜀地嬴府?你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2 知道是哪一个。” “不……不远。”我有些慌。 蜀地嬴府!当年爹爹依着出众的才学,倍受乡邻尊敬,才攒下些资财。要真提起蜀地能称府的嬴氏,除了我家,还能有哪户呢?慕容超为什么会无故问起,又是为什么会知晓这些事,一个个疑问搅得我心神不定。 “不远……呵……”他轻叹一声,半坐起来,“那……你可认识……嬴沐枫?” “嬴家长子?”我很是惊异,“他……很早之前就逝世了。” 我是曾有个神童哥哥,自幼便依靠着绝佳的文采,被十里八方的名士称赞。只可惜天妒英才,很早之前就因一场鼠疫而丧生,那时我还未记事,只是知晓有过这样一个曾经。 “是啊……”慕容超用修长的手指勾起玉佩,轻柔地挂在榻前的漆柱上,“死了……总忘了……” 又是一片寂静,唯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回响在殿中。他在帘后像是睡着了,不动分毫,不说半句。 “这香……快焚尽了……”在我迷迷糊糊几乎要昏睡过去之时,他才继续接道,“你没有觉着头晕?” “没……没有。”我一个激灵惊醒,忙回道,“这不是广陵散?” “你竟还知道广陵散?”一种惊喜突然间溢满他的言语。 “广……广陵散。广陵琼花最盛之时,取树顶最近阳光的几朵,晒干研磨成粉,与几日来的瓣上晨露混合,油纸包裹埋在花泥中七七四十九日。取出用香火点燃,就会散出琼花的幽香。”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记忆,只是这一段,竟然顺口就能提起,“若是落在高人手中,就能让人产生仙乐般的奇妙享受。又因上品香脂极为稀少,这才得了个‘广陵散’的美名。只是从未听闻会让人头晕?” “你跟沐枫很熟?”慕容超听得愈发的激动,几乎要从塌上跳起来。 “不……不太熟。只是曾听说过这些。”我实在没了方寸,后悔怎么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只能慌乱地推脱着。 已经能感到有汗从额上渗出,回想起刚刚的说辞,竟然又隐觉头痛。 琼花!那几日在我脑海里、在我梦里不断出现的一团团绣球似的白花,不正是琼花! 见我不说话,慕容超也逐渐冷静下来,冰冷着嗓音唤了声:“栗兴。” 栗兴从我身边走过,端着一碗汤药,慕容超重又倚下,继续吩咐道:“研墨。” 栗兴一时搞不清状况,只得先放下药碗,轻提了声:“皇上,安神汤熬好了。” 慕容超闭上眼睛“嗯”了一声,抬手挥了几下,示意栗兴到一旁取笔墨,随后便又转向我:“告诉慕容法,你就留在宫中。信上把你要交代的事都说清楚,不会有人随意拆开查验,让穆央捎去就行。” 这算是压下我做了个人质?慕容超的心思可算是赛过女人城府,竟丝毫摸不清他的套路。 可事到如今,已是身在虎口,我一时又哪里能寻得逃脱的法子? 只能先提起饱蘸浓墨的毫笔…… 第9章 【八】安神奇汤 宫里一切都好,加上对于我,还莫名地有了出宫的特权,甚至让人有些乐不思蜀之感。 慕容超整日都忙着玩乐,自第一次入宫觐见以来,就再没见过他。 我还想着让向川送出去的那封信,也不知慕容法看到没有,还有没有旁人看过。 这几天被囚,一直都还思索着见慕容超时的情景,心里逐渐产生了恶心的感觉。 都说慕容超是怪人,不恋女色。除每晚到魏夫人殿中之外,其余女子,莫说是多看上一眼,费力去睁开那双眼都是不可能的。宫中嫱娥,无一个不是戴着轻纱半遮面庞。 再去想那日,且不看他说“穆央”二字时,异常亲切的语气,他对我死去的哥哥竟是如此上心,就像是多年的老友。可他的年岁,应该是和我差不多,即使是曾去过蜀地,也不可能与哥哥这样倾盖如故。那他的那种兴奋…… 我不禁一战,不敢再去深入地想什么。 殿中又没了人,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御花园里,似乎又嗅到了缕缕琼花清香。而那天的那碗“安神汤”的气味,像近几天一样,也伴随着花香如约而至。 按理说,生甘草 、炙甘草、防风、柴胡、升麻、酒生地黄、酒、知母、黄耆、酒黄柏、羌活这些药材熬成的安神汤的气味,应该是苦而不涩的,甚至细品还能觉出回香与甘甜之感。 可栗兴端去的那一碗,不仅碗沿腾起的白雾略感厚重,汤药本身的气味也让人觉着心肺沉闷、酸涩。 但自认为已经是见多识广的我,此生也只见过一种东西,能在热水中产生这样的效果,却不敢去妄自猜度。 这些事还是扔给慕容法较好。 向川应该今日就能回来,如果可以得话,我还是想去枣琦家看看,毕竟不能就这样扔了对她的承诺。 最近几天下过暴雨,花都谢了不少,坑洼的地方也满了积水。 花园中有一小片空地,其余的地方都植满了花草树木,或开了池塘,或筑了亭榭。只有这里还是光秃秃的一小片,土色也是蹊跷,很黑,黑得漂亮。 依据广固一带土地的颜色,这片土实在非同寻常。可惜宫里没有能供我提取样本的工具,我也不敢随意用手触碰,只能作罢,先回殿内等着向川。 等被批准出宫时,已临近正午,阳光正盛。 我跟向川从小路走,很快就能走到城郊。 “将军说了,你的猜想他会考虑,所以你不必再深究其他,在宫中,一切皆小心为上。”趁着转弯,短暂地甩掉尾随之人时,向川小声对我说。 我稍点点头:“枣琦还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你怎么……”向川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平复下来,“她说之前你问她的时候,有一个细节她想了很久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就是她爹娘出事的那几天之内,她爹爹都会喝一种安神汤。她自己也懂一些医药方面的知识,明白那安神汤的功效。只是具她推测,那汤药的药性似乎大了一些,一连几天,老头子喝下去,甚至还有产生幻觉的症状。” “是她自己推测的?”我沉下声来。 “这个的确是,我并没有发现。是我曾教会她一些知识,因为有段时间她要上山采药,以补贴家用。她不清楚到底是老头子到了这个年龄就该这样,还是那碗安神汤在作祟,反正就是才喝安神汤开始,他变得不对劲,发作地厉害了,任谁也驾驭不住。”向川老实答道。 身后两个百姓装束的细作很快跟上来,我沉默着,不再回答。 或许本来还是简简单单的雨夜杀人案,只不过多了几个疑团,解开便好。可如今若是再加上枣琦提供的这样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3 一个小细节,这案子瞬间就不同寻常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根本不是普通的百姓矛盾引起凶手起了杀心。如果它真的和朝野之上的某些事联系起来…… 只是枣琦的爹在其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竟值得黑暗中的那位,用如此高的“礼遇”对待他。 安静地走了不久,向川在一间破败的屋子前停下,抬手指了指说:“就是这。枣琦的家人死后,我就在城中给她寻了一处住下,因为这太破了,随时有可能倒坍。” 我走近了篱墙,那朽木烂泥,确实让人看着有些后背生凉。 绕着屋舍周围走一圈,正如之前枣琦所说,她家的院旁确实有一处竹林,正处伏夏,还挺密。枣琦的房间就在竹林相对的另一面,从窗户向外看去,就是周围几户人家的田地,毫无遮拦。 因为处在广固城边,近于城郊,所以平常有些盗贼出没还属正常。屋旁的田地也是半荒半耕,有些地方从生了杂草,有些地方甚至土壤皲裂,显出鱼鳞状的地皮。 按理来说,若那个雨夜真有人在枣琦窗外站过哪怕一刻,不要说是浑身湿透,身上也肯定多少会蹭到草污和泥土。之后又从枣琦的窗口转到正堂,其中要经过大半片篱墙,穿过前院,悄无声息地开锁而入,如此短的时间内,又如何能完成这么多动作呢? 除非枣琦的窗前根本从未站过人,否则只能说是那人有了超乎常人的神力,就像枣琦能带来好运一样。 我重回到屋前,停下思索了片刻,轻轻推开柴扉进了前院。原本被枣琦用来植些蔬菜的院子如今早已荒废,只有一个破旧的石磨弃在一旁,凹陷处还有些积水。 今日阳光正好,那积水便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照得人刺眼。磨盘比较高,映得房门上也出现了一小片亮处。 院子里杂草丛生,草深之处似乎还隐隐见得有什么东西微动,像是两条正在打架的蛇。 只有磨盘附近的一片土地是光秃秃的,不要说是多深的杂草,连草芽草籽都丝毫不见半分。那泥土显出深黑,黑得漂亮,但又是如此不正常。 我有些后悔刚刚出来时,没想到和向川去偏宅里取些工具,还可以挖点土回去分析一下,顺便再弄点宫里的黑土。 直起身子,我原本还想推门进屋再看一番,可刚伸出手,还未触到木门,就听背后一声轻咳。我知道向川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只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了。 快到了午膳时分,我明白有暗处那两个人盯着,慕容超完全不会有什么疑虑。只不过既然在他手中无法脱逃,那还是尽力表现乖些较好,以后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这样“自由”。 向川在半路上与我分别,回偏宅去住。待我回到宫中时,午膳已经备好。 一群无聊的宫娥又嚼起舌根,听说昨晚慕容超未像往常一样,去魏夫人殿中。一大群人找了许久,才发现他竟然一个人在御花园的亭中坐着,看月亮! 也难怪这些女孩如此惊奇,恐怕论谁都难以想像得出,慕容超突然柔情起来,还有这样的雅致去赏月。 只是说着,她们又不时向我瞥看。 最近关于我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最开始还是因为我是这宫里第二个不用戴面纱的女子。而现在,想想昨晚之事,我似乎听到她们对我和慕容超关系的近一步猜测——昨晚的月,正在我房间之上。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不出慕容超对我真实抱有的情感,现在我想知道的,只是他那碗蹊跷的安神汤。 慕容超懂得的很多很广,又是曾在民间流亡过,不可能不知道汤中下的那东西。即使不知道,等喝下有了反应之后,他也应该有所警惕。 可是喝了这么久,他竟然一次不落地欣然接受,除非他的脑子坏了,不然只有一种可能——自愿。 如果是真正的自愿,那一个人要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残害自己,向自己身上抹黑?堂堂南燕国主,虽不可能如秦皇汉武一般拥有至上的权力,但处于此位,也是统领一方,几乎事事得以如愿以偿。有什么事能给他这样大的打击? 如果是被迫自愿,纵观整个朝廷上下,能做到这点的,如今看来,恐怕就只有公孙五楼。可身为南燕国主,即使是与慕容法等人有几分嫌隙,但与公孙五楼相比,毕竟他们还是同宗同门,想要动用几个将军挑除奸佞,还是不会有很大困难的。 如果两方面因素都有,那慕容超怕就是完全无药可救了。 想要尽早破了枣琦的案子,她爹爹喝下的那安神汤还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能和慕容超一样,被用同种方法下药的,他在这整个迷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10章 【九】剑走偏锋 今夜注定无眠,我在床上翻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了无半分睡意。 轻手轻脚翻身下床,窗外月光洒在案上,投出淡淡的水影。我站到窗前,正对着院中的那座小亭。 清风徐拂,撩起鬓角秀发,他的双眼只盯着屋上那一轮明月。一扫那日女人般的娇媚身形,如今一见,却见得他的几分魁梧。离得并不太远,也是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早听闻宫外人传,在他外出围猎之时,得以一睹龙颜,可是“身长八尺,腰带九围,精彩秀发,容止可观”。如今在月光下一见,确实是透着几分仙气的。 眉目清秀,双唇饱满,尤其是风中的鬓发,隐隐播动着心弦。望不见他瞳中之月,只是寻得几分光明,冷冷地亮着,却看得人周身一暖,一种熟悉之感顿时袭上心头。 慕容超一人坐在亭中品酒,栗兴大概是领着人远远地在阴影中候着,总之亭子周围见不到其余的人气。 我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说不清心里到底在期盼着什么。终于等到他举盏饮尽最后几点,却是依旧抬首望月,向我轻挑两下手指。 我稍顿了下,转身从正门绕到亭上。 他也并不在意我在他身后轻声行礼,只是继续看着月在云丝之中穿行。 “坐。” 一改此前的慵懒或是冰冷,他只是温柔地说了声,像是对着自己的女儿,充满了宠溺的意味。 我心里有些不自在,真是想不到慕容超还有这样的一面。 “还记得几年前,姑臧的月,也是这样圆。” 我沉默着听他轻叹一声,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 姑臧,原为后凉国都,曾经也是盛极一时,繁华满街。只是到后来,后凉为后秦所灭,听说直到如今,那里还留存着战后的满目疮痍。 我大概曾去过那里,仍有一些映象。但至于对慕容超的感叹,却有些不明所以。 “你很像沐枫,没什么人是有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4 这样大的胆子的。” 他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是字字掷地有声。 “知道为什么让你进宫吗?” 我听着心里一震,这种话题他也能提出来,是不是喝多糊涂了?我支吾着不知用些什么客套话推脱,他却根本不顾我如何回答,甚至有些不顾我是否听到的意思。 “慕容法早有反心,以你的智商绝不可能看不出,却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个问题吗?我张开了嘴,却憋不出一句话,只是听他说着。 “曾经也有个女孩,从小就爱四处闯荡,早就不愿拘泥于府上那小小的一方天地。终于有一天,她可以离开爹娘,只不过到了那时,一切都变了,不是初入江湖,而变成了逃亡。 “一路逃跑,风餐露宿,那种感觉,我直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看过兵荒马乱,见过民不聊生,她跑进了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之中,来到那个庇护了她几年的‘新家’里。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方式,新的……朋友……” 我听得出,他说“朋友”两个字时,喉中一哽。就像是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咙,咽下亦或是吐出,都已经来不及。 “可是不久之后,她的世界又变了。朋友背叛,出逃,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那个家里。所幸很快,她真正的家人托人来寻她,她于是背负上新的希望,又向着家行进。 “可是谁又能想到,只是儿时的梦想,在那时成了扼杀她的最后一击。最后一次……” 我感觉到,他可能已经双目噙满泪水,又是猛地一抬手,指向那此时正匿在云层之中的婵娟。 “还是在这样的月下。” 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说慕容法的事,现在却又突然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上,我更是无话可接。 “办案这种事,岂是女子能干的?只是奉劝你,停了那些事,或许还能得以善终。至于那一边,慕容凝与韩范已领兵驱往梁父,既然与慕容法并无关系,也尽早与他断了瓜葛,在宫中留着,自会保你平安无事。” 慕容超放下玉盏,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像一击重锤般落在我心上,余音绕腔,经久不散。 “不要妄图弄清这世间所有的谜团与不公之事,不要妄图从任何渠道打听你不该得知的消息,不要妄图以那点聪明揣度每一个奇异的现象。有些事,若是不小心卷进来,便是无止境地坠在壑壑深渊,即使最终粉身碎骨,也浑然不觉。” 突然听到另一声脆响,是玉佩掉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让我猛地一惊。俯身拾起那块出入宫门的“令牌”,我的手是颤抖着的。 “一切,都只是消散不去的梦魇罢了。夤夜微凉,早入梦兮。” 明摆着的逐客令,慕容超一动不动地坐在亭边,重又托起玉盏。 我慌忙行礼告辞,跌跌撞撞地快走回殿。 我还想不出他在这深夜召我前来的真正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陪他撒会儿心中的抑郁之气?他那三个“禁令”,或是说听起来更像是的告诫,是在暗示我他早已知道了我的小动作吗?总不会是出于真心相劝吧…… 今夜无眠,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我还未能彻底想清楚慕容超的心思。 而第二天早起时,自然又是更多的一阵流言蜚语。 我尽量躲着时时扫向我的异样眼光,逃跑似的走到殿后的一片僻静之处。 墙角的一株树下,那熟悉的黑土幽幽地反射着寒光,刺得眼睛生疼。 我在一旁坐下,闭上双眼。 就现在的情况而看,慕容超喝下的应该是和枣琦他爹一样的安神汤。仅依我的知识来判断,应该是那种来自西域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曾是在宫廷中封存,不要说是培养,能知晓有这种东西存在的人都是少之又少。如果有能力弄到如此大剂量的,绝非等闲之辈。 且不看枣琦他爹如何,给慕容超下药,纵观整个朝野,有这个能力,因此受益也最大的,恐怕只有公孙五楼一人。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用这种药控制了慕容超从而掌握整个南燕,还是说得过去。 那枣琦他爹呢? 枣琦以及向川从未提起过他如何,只是从只言片语之中了解,似乎他仅仅是一个平凡的老农民。 公孙五楼绝不会把如此珍贵的东西浪费在一个普通的老农民身上,或是不小心泄露出去,让他人做出这种事情。那么他的存在,至少在公孙五楼的阴谋中,应该是与慕容超有着同等的地位。 所以他的死,恐怕已经暗中牵动了朝廷里的某些格局变化。 慕容超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已经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些什么。但他却在此时阻止我深究,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继续? 手指猛地感觉一痛,我睁开双眼,一只虫子吊在指尖死死咬着。 或许可以先从这找找突破口? 那个故事到底代表着什么,对慕容超,对我,实在难以琢磨。虽然痒痒地刺激着我的心脑,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首要的自然还是我的案子。 “就这么坐在这里,就不怕毒发身亡吗?”我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向川走到我面前,穿着便服。 我没有回答,只是扯下一片草叶,包起了那个不大的伤口。 “枣琦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她就好。如今将军身处险境,皇上可是巴不得手上抓有更多的把柄,我们都被变相地软禁在宫中,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 “隔墙有耳,既然知道已是身处囚笼,向大哥还是如此不顾细谨吗?”我起身向屋里走去。 如果细究这整件事情,不论是在哪一方面,向川的嫌疑都逐渐浮出。但至于他是处在哪一边,在哪个环节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至今还不得而知。 “听说皇上打算与后秦皇帝姚兴谈判,将要从后秦迎回妻母,你可知道?”向川跟上我的步子。 “宫中不是早已经备下了吗?慕容凝与韩范如今驱兵梁父,早有言放出,慕容法败兵之讯便是皇后与太后归国之贺礼。等他们二人出兵归来,便即刻转向后秦迎接。”我翘着受伤的手指,勉强倒了杯水。 “是,我承认将军兵败如今来看已成定局,但将军之力又哪里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可皇后与太后归国又是不可延迟的要事,哪里等得了那一天?”向川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琢磨一番我的表情,之后才又继续说,“我回广固之时,因为一些琐碎之事去了一趟长安,竟有幸遇见了,你可绝对猜不到,未来的皇后身边那个贴身侍女是什么人。” 我知道向川肯定憋不住这一口气,于是依然默不作声,在榻上坐下。 果真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5 ,我冷漠的态度终于还是逼急了他,他随即快走到我身边说了两个字:“泉茵!” 泉茵?青袭说她是慕容法安排来我身边的,可是如今又出现在定居后秦多年的皇后身边?皇后是慕容超结发之妻,虽如今还未正式册封,可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依照慕容法的性格,连慕容超都信不过,甚至看不起,又如何会和准皇后串通? 如此便又是一个疑点,这个泉茵到底是何人,能在这两者之间周旋。 亦或是另一个可能——向川,究竟想依靠这些细节遮蔽我的耳目,隐瞒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1章 【十】深宫谍影 窗外又起阴风,最近几日宫中传言四起。 不过无非也就是两种,一是我与慕容超,二便是时时幽现的深宫魅影。 向川被人看管着,第一次回来之后就没再来过。我也试图找过枣琦,却发现根本无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寻得。 案子算是走进了条死胡同——不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面调查,不能从细节入手,白天的嘈杂又总吵得人心烦,无法将仅有的一些线索试着串联。 所以我还是更喜欢夜深人静之时,沉默着立在窗前。心里沉静,脑海中的碎片也更清晰。 依着不时传入的情报,慕容法三人大概是快抵不住了。那么我们在宫中的处境,很快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虽然不知哪来的自信,慕容超会帮我,可是案子是不能一拖再拖。 墙头上隐隐有白色的影子,远远看去还真是鬼魅一般的。我轻笑一声,只是立在原地看着。 那影子是背对着我的,日间被吓得最狠、反应最强烈的也是墙那边的宫女,如果是有人扮鬼——事实也证明肯定是人为——那么只要等她转身,大概就能知道是何人所为。 可她似乎并没有移动的意思,只是不断的抖动着白色的长裙,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些鬼哭狼嚎。 高墙那边,有人惊叫一声,魅影闻声立刻在墙沿迅速移动了几步。只不过在夜幕中远远望去,被杂草遮住裙摆,她竟像是没有脚的飘忽过去。 我转身寻得房门后的长门闩,轻手轻脚地向那边的高墙靠过去——这般无脑的装鬼,哪里需要多废什么力气。 果不其然,我只是在墙下轻轻用棍子一挑,墙上的那个便受了一惊,向后仰着跌到了草地上。不过唯一让我不曾料到的,还是她竟然忍住没有惊叫。 不过这样倒也是省了更多麻烦,因为等我撩起她的兜帽时,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枣琦,你怎么在这?” “子樱姑娘……”枣琦看起来很是慌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整了整衣服。 “到我屋去说,我屋外没有卫兵。”我轻拉了她一把,转身往回走。 “你怎么在这扮鬼的?”我看着她头发上沾着露水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帮她倒了杯水。 “我……我……向大哥让我这么做的……嗯……不说这个了。”她嘟囔了一阵子,抬头看向我,“我爹娘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坦言道:“这个案子,还没有你我想像的这么简单,所以近几日我才想要找你的。” “找我?” “是啊,找你,问问关于令尊的事情。” “我爹?哦……行啊,子樱姑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老实回答!”她真诚地望着我,扑闪着水灵的大眼睛。 “只是些简单的问题吧。”我轻抿一口茶,仔细听了一阵屋外的动静,“令尊是干什么的?” “我爹……就是种地的农民啊。怎么了?”枣琦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端到嘴边的茶水也忘了喝。 “平常他在家都只是种地吗?没有做过其他的活?” “那是当然的。我爹有伤,我娘也有疾,家里的几亩薄田都来不及好好料理,哪里还有剩余的精力去做别的事情呢?平时都是我出去揽点缝缝补补的活贴补家用。” “令尊的安神汤,一直都是你亲自抓药,亲自煎熬的?”我思量了片刻,似乎是找不出什么破绽。 “基本上是的。不过后来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所以我就请的向大哥帮我抓的药,熬还是我自己,有时候我也亲自喂药。” “那安神汤的味道是怎样的,闻起来?” “嗯……一开始那安神汤还是挺好闻的,虽然刚熬的时候会有点苦苦的感觉,可是等差不多熬好,倒掉药渣,就会有甜味了。” “一开始?那之后就变了吗?” “是啊。”枣琦点点头,“之后的安神汤变得特别不好闻。刚刚开始煎的时候就是苦,到后来蒸腾起雾气了,就变得涩涩的,闻着喉头都熏得难受得很。盛出来之后,也再没有点甜气儿。” “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还有……还有……哦,对!还有就是那层雾气,原来都是向上飘的,到了后来变成了向下沉,有好几次都把我烫得受不了。”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枣琦犹豫了,不知道她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说出来。 “是不是从向川第一次帮你抓药之后?”我终于耐不住,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啊!”枣琦轻声惊叫道,“不是……不是向大哥!肯定不是他,他对我们家一直那么好,不会害我爹的。” 我沉静了下内心的波澜——刚刚似乎确实有些急了——微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一口咬定向川到底做了什么的意思,不过既是事实,就不得不去在意。” “向大哥当年救了我,给了我现在的这个名,很多次我们家里拮据,也都是他帮我们渡过难关的!我们家里的人也都心怀着感激,就连爹娘认为最不懂事的哥哥也是尊敬他的。”枣琦又低了头,声音越来越小,“他不可能害我爹……” 我举杯抿了口茶,不再做声。只是突然想起了初入广固那日,听闻的某些细节,似乎枣琦家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小远现在在哪?不是你一直带着他的吗?从你嫁给刘大明之后去了哪呢?” “哦,小远交给向大哥安排了。向大哥说小远还太小,不能卷进这件事里,跟着我也只是受苦,趁着他还小,不记事,就先送出去……寄养着……”枣琦的声音愈加哽咽,豆大的泪珠很快滴落在茶盏中。 不记事……如此看来,我的疑惑竟真不是不必要的。如果在枣琦爹娘已经去世很久,小远还未到记事的年龄,那他是何时出生的?那个雨夜,是小远哭喊着要回家,一个至今还尚未记事的孩子,那时候又是如何能有说话的能力的? “你刚刚说安神汤刚开始还是正常的,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变化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6 “是……是啊。” “那为什么之前向川回广固的时候,你让他带的话却是:‘反正就是才喝安神汤开始,他变得不对劲,发作地厉害了,任谁也驾驭不住’?” “嗯?带话?我什么时候……向大哥去找慕容将军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啊!”枣琦先是一愣,可看我眼神不对之后,便又很快接道,“哦……那……那大概就是我之前和他说的吧,可能是他记错了。向大哥也是希望,这个案子能早些结束的啊。” “除了你说的那些情况,还有什么不一样的症状吗?” “没有什么了,只是在那天晚上……就是最后一天晚上,我爹说有些恶心,把晚饭全吐出来之后,才强撑着回房睡觉的。” 恶心呕吐,并不是在正常反应之内的。而且有了那种东西在体内滋生,正常也是不会因为什么病而有呕吐的症状的。除非到了那时候,就已经有人想要了他的命,重新下了新的毒,还是剧毒。 窗边卷起一阵冷风,门外传来金属叮叮之声。我警惕地按住了枣琦的右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到柜子后面躲一下,把衣服换了。”我附在她耳边轻说道。 枣琦看起来也是一脸惊恐,立刻听了我的话,轻巧地躲到了柜子之后。 只在她身影隐匿的那一刻,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我捧起烛台,走到门口。 门外几个巡逻的卫兵正举着火把,全副武装着,只是见到我,多少还显出些客气的神色:“刚刚有人说看到一个女鬼飘到了姑娘的院子里,不知姑娘是否有事。” 领头的那个看上去竟然没有几分莽夫之气,完全不像是个兵士。 “没事,刚刚只是听到响动,起身之时已经没了影子了,大概是跑出去了,你们再到别处找找看吧。”我相对礼貌地回道,“可真是麻烦你们。” “那……”他向我屋中扫视一圈。 我向旁边让了几让,他只是眼神一顿,很快就缓和了脸色。片刻之后,才推脱了几句,带着人转身离去。 慢慢关上门,我重又坐回到案前。 刚刚那个人,看上去长得十分结实,长得又高又壮,身上透着些文雅的气息,说话也没有寻常卫兵那样的痞气。 如果说刘大明带着儒生气,田大壮是土生土长的壮小伙子,刚刚那个人倒真像是两个人的合体。 “子樱姑娘……”枣琦在柜子之后轻声招呼。 “出来吧。”我点头回道。 “刚刚……刚刚那个人……”她犹豫着坐到我身边,已经脱去了白色长裙。 “怎么了?” “长得很像刘大明!”她神秘地附在我耳边说着。 “哦,巧合吧。”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很不在意地说了句,“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趁着那群人刚刚走远。” “嗯,子樱姑娘你自己小心。” 枣琦轻柔地卷起长裙,融入了夜色之中。 公孙五楼通过慕容超控制着南燕,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有他一手策划,或许除去某些疑点,有些地方已经能说得通了。 那个晚上趁着大雨,有人带着人从暗道进入枣琦家,趁着枣琦在院子里之时找到地方躲了起来。在夜幕降临之时悄悄行动,却不想刚好被发现。因为某些事起了口角,最终杀害了枣琦一家。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刚刚领头的那一个。 只是作案的动机至今还是个谜,枣琦家的关系也听着人越来越糊涂。 突然感觉一阵疲倦,转身去关窗户,冷风吹得人头脑猛然一阵清醒—— 那……如果说……死去的根本就不是枣琦的家人呢? 第12章 支线二 又是一个宁静的夏夜,月朗星稀。 近日总是失眠,向太医院讨了些熬安神汤的药材,日日煎熬服用,仍是不见什么效果。 起身又至窗边,似乎是带着些许的期盼。只是慕容超自那日起,便再没有出现在此园附近。 说是为慕容氏三人反叛之事操劳,可谁又没听到那经久不息的笙箫礼乐呢?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心里那种奇怪的感情时常刺得我痒痒的。可若是要真想细说,却无从描绘。 “啊!”门外又起惊呼,我只是关上窗子,轻叹一声。 至今还没人知道,那深宫魅影便是枣琦,有这种声音也不算个稀罕事。 可是今天的……听起来又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有一阵喧闹声起,我开门出了内殿,只见得几个小公公行色匆匆,正向外跑。 “出什么事了?”我拦下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小公公问道。 “姑娘你可不知道!出人命了!”那小公公一脸惊骇的样子,悄声向我说。 出人命?我还以为有些什么大事。倒不是说人命关天的不重要,只是深宫之中,死去一两个宫女太监什么的,早不是什么罕事。更何况处于乱世,这些人早该麻木了吧。 我心里寻思着,一时送了手,那小公公轻轻一挣,便又跑走了。 我原地站了会儿,在零星的碎语中才大概了解到,今晚死的并不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却是慕容超的近身侍女之一——琼竹。 栗兴大跨步跑到我身边,轻声低语了句:“劳烦姑娘……” 我并不回复些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从侧门走了出去。 琼竹是慕容超近身侍女之一,也就是我进宫那日见到的几人中的一个。由于慕容超自身的癖好,一直用着琼花熏香,名字自然也取一个“琼”字。 能被选做近身侍女,琼竹还是凭着一身的好本事才被看上。年纪轻轻,不看那倾城的相貌——事实上带着面纱也看不起来——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舞技绝佳,还能将汉舞与鲜卑舞结合创新,可是很难得的。 只是她一贯傲气冲天,仅仅仗着这么个地位,经常瞧不起宫里其余的宫娥,甚至栗兴也曾被得罪过。 自然死亡没有可能;自杀也没有理由;情杀是不会;如果说是仇杀,一时半会儿还真的说不出到底会是谁干的。 这几日琼竹总有些不舒服,似乎还病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身上透出隐隐的药味,还是慕容超真的大发了慈悲,总之近来她都被特许晚间早些回房歇息。 结果偏是今日,她刚躺下,就再没了呼吸。 我被准许进入琼竹的房间查看,她正合衣躺在床上,神态安详。仔细寻了几番,见不到什么挣扎的痕迹,无外伤。只是面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周身的琼花清香中也暗含了些苦涩。 一个个子不高的媵人端着一个木盆走过,传来一阵呕吐物的恶臭。我皱着鼻子斜睨了一眼,里面是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残渣,还混合着一些白色硬块。 “她是从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7 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我偏头向一旁的一个很像琼竹的女孩问道。 “要说有疾得话,已经很久了,基本上是从进宫就一直吃着药。只是近日发作地比较厉害,头晕呕吐,四肢乏力,脸色越来越差。”她细声回道,语言平淡。 我微微点了点头,向窗边走去。 因为慕容超一直服用那安神汤,体质逐渐趋于虚寒,所以她们这几个贴身侍女,也不得不跟着他整日待在暖气蒸腾的殿堂里。 如今正是伏月,虽然广固临山靠海,平日气温并不太高,但如果在空气不流通、暖浪阵阵的室内待久了,也是会有些不良的反应。 头晕呕吐、四肢乏力、脸色苍白……如今一看,这些症状加起来,似乎是越来越接近于中暑的表现。 “其他的几个人,没有她的这种情况吗?”我听见栗兴悄悄跟来,也不回头,直接问道。 “没有,只是她一个。”栗兴很快地回答。 “屋子里很闷啊,平常都不通风吗?”我打开了窗子,一阵清凉的微风立刻吹进来。 “不。姑娘也看到了,她们这些人是专门选出来伺候皇上的,自然都能耐住闷热。就算是平常回了屋子,也会关上窗子,以适应那种环境。久而久之,也都习惯了。”栗兴回答着,稍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听姑娘的语气,似乎是心里已有了些定论?不过……咱家却能保证,琼竹并不是中暑身亡。” 我听着心里一愣,不过也真难怪慕容超偏会选他在宫中管事,从这看来,他还真是有几分聪明劲的。 “哦?公公看出什么异样了?”我转身看向栗兴,他竟也不避我深究的目光。 “中暑这事咱家可是见多了,在这宫里,还曾有过热死人的刑罚。真正是这种情况的,首先是要身体高热,之后体内的水分和油气都逐渐地蒸干了,所以皮肤会因为干燥而显出鱼鳞状的皲裂。”栗兴直视着我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但是咱家还记得前几日皇上说的话,大概就是奇怪琼竹的手似乎有些异常的冰冷之感。 “而且琼竹向来以自己的容貌与技艺为傲,尤其注意保养皮肤,几乎是容不得半分的破损甚至是肮脏。前几日初有不适的时候,几个宫女也反映她并没有讨些霜膏涂抹皮肤,如今一见,她裸*露在外的体肤确实没有裂迹。 “由此可见,应该并不是中暑致死。” 我停着继续看了他一会,转身向琼竹的尸首走去,确实并未发现那些情况。相反,她的皮肤细如凝脂,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 “而且在皇上身边的这几个,入夏之后,都是身上缠着冰袋子去寝宫侍君的,并没有姑娘想像的这么热。”栗兴跟上我补充道。 那这就怪了,如果有了这些症状却不是中暑,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呢? 房里的几个宫女进进出出,一直忙着收拾着屋子,此时东西基本上都被搬了出去。我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床边脚踏下压着的一个纸包,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不大的油纸包,用红绳子捆着,有些脏,因为被压在木板下很久,已经变了形。我轻轻地把它拽出来,木板失去平衡,往下陷了些。 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黄色的粉末。手指轻点些许,沾在舌尖,味辛,微带些咸涩之感。 “姑娘真是胆大,竟然就敢这样尝了。”我听见栗兴在身后感叹一句,并不过多解释,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 “黄丹粉。” “确实,看着像是。琼竹自进宫身体就抱有微恙,日常服用的药中好像有这一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如果是其他的什么药,自然是没什么,只是如果是这一味,可斟酌的就多了。”我收好纸包,继续接道,“在选这批侍女之时,所提的要求都是要体质偏寒的?” “那是自然,不过宫中的大多女子都是这样的体质,所以在真正筛选的时候略有放松。”栗兴在身后回道。 “《本经》中记载,黄丹粉,味辛,微寒。如果她真是体质虚寒的那种,怎么会长期服用加有黄丹粉的药品?”我转过身,看着栗兴,“能继续留在皇上身边的,一定只是微带小疾。小病大多都能用不同的方子代替,不论在谁,太医院都是绝不可能拿人性命做赌。” “姑娘的意思是?”栗兴抬起头问道。 “两种情况:一,从开始就有人想要害她,在她的汤药里混进了黄丹粉,长期服用之后致死;二,原本从药方到药剂就都不曾出过任何问题,是近期有人猛地用了大剂量的黄丹粉,才致她中毒身亡。” “那依姑娘之见,哪一种可能性更大些?”栗兴顺着我的话一路向下摸去。 “头晕呕吐,面色苍白,四肢乏力,再加上呕吐出不明的白色硬块,这很明显是中毒的症状啊。”我摆了摆手,走到门口,“平时给琼竹熬药的是谁?” “我……”刚刚接话的那个女孩胆怯地走上前,右脚似乎受了伤。 “平时都只有你接手琼竹的药吗?” “是……她都配有专门的婢女,各司其职,我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只需要熬好药。从取药材到熬好端给她,应该都不会有他人碰过。”那个女孩说着,竟滴下几滴眼泪,哽咽了。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广陵散的气味?” “啊……啊……大概是沾染的她身上的吧,有时候……有时候我也会帮她处理换洗的衣物的……”她有些慌神,转着眼珠回道。 “不是说你只是负责熬药吗?怎么还会干这个?” “我……我……”她终于语塞了,我看到汗水从她额头滴落,这总算是真的。 “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她。” “姑娘。”栗兴在身后突然打断道,“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就是她杀了琼竹?诬陷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我没有证据当然不可能胡说。”我微微一笑,“第一,一个人的体质从小培养,长大后就基本定型了。除非真的大病一场,不然不可能突然变得四肢冰凉。 “第二,上品的广陵散世间罕有,也只有皇上才能时时用得上。它的香气很淡,像是薄雾浮在物体表面。所以如果不是长期焚熏,身上不可能沾染上气味。 “第三,在我进宫那日,是看着几位从殿中走出去。当时的‘琼竹’走路是有异常的,明显右脚有伤,但又在极力克制。方才查验尸体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下,琼竹身上无外伤,右脚是正常的。但是这位姑娘却是符合那个特征,带上面纱后,相貌又是如此相近。 “如果我没推测错得话,你应该冒充琼竹很久了吧。” 我看着她低下了头,眼泪真的冒了出来,轻声地缀泣着,“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8 原来是那么要好的姐妹,虽然并不是出于同一爹娘,但是感情那么深。 “可是进宫之后全都变了……我承认我没有她优秀,但我还是把她当姐妹啊,真心为她所得的一切高兴。可是她呢?却是与我越来越疏离…… “我不在乎干什么,不论冬暑,都坐在炉子边上为她熬药,我抱怨过什么了?我多少次被烫到,甚至被滚烫的炉子砸到脚,她又是怎么对我的?哪怕一句问候也好啊? “我羡慕她身上的香气,我为她付出这么多,可是她却嫌弃我身上因为她沾染上的药味。她什么都不缺了,却还要时时来恶心我,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么对我…… “我受够了!” 女孩猛地仰天发出一声悲鸣,奋力向墙壁冲去,却还是被一旁的宫娥们拦了下来。她们都是平时受着琼竹气的女孩,心里多少都会在敬佩那个女孩的做法吧。 “她会被……怎么处置?”我轻轻地问栗兴。 “那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栗兴平淡地回道,“深宫高墙,里面发生的事,门外的百姓哪里会知晓?都只是皇上一句话罢了。” 我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那时心里想了些什么,只是沉默着向慕容超的寝宫望去。 皓月皎洁,烛光轻曳,一个黑影悄然消失在窗纸之后,空留下琼竹屋外的女孩独自流涕。 第13章 【十一】十里围城 因为慕容超的缘故,和向川与枣琦比起来,我还有着相当大的自由。加上近来魅影消失,晚间少了些巡逻之人,我甚至能在院子里一个人走走。 只是宫外战事,却是越发紧急。 趁着看管不严的机会,我终于与那晚的领头人攀上了话。 听他的介绍,他是土生土长的广固人。儿时跟着父母兄弟下地干活,练出了好身板;晚上又偷着到刘老先生家听些学问,滋长了儒雅之风。 乍一听来似乎并无异样,我也就继续往下听去。 因为家境并不算好,他没有足够的钱正式向刘老先生拜师讨教,所以只是学了些皮毛。但是又凭着十足浓厚的兴趣,每一个点他都能牢牢地记住,自己琢磨出名堂来。 也是因此,终于有一天,他被外出的公孙五楼看上,收入麾下做了个小队长,还赐名叶蒙。 以他的经历来看,帮着公孙五楼做事也是情理之中的,至于到底与枣琦家有着何等联系,还是需要进一步的线索。 于是案子又断了线,即使问清了,脑海中也是一片浆糊。 我像往常一样走出院门,只见几个衣着蓬乱的士兵高举着一封书信匆匆而过。心里暗叫声不好,我似乎已能知晓他们的来意。 悄然退回房间,果真也不多久,便等来了那个如何都不愿承认,却总有一天终会来临的消息——韩范攻陷梁父,慕容氏兵败,慕容法出逃北魏。 虽说真正与慕容法的接触还并不算多可他毕竟也是救过我一命,身上时时透出的柔情,也让人有种哥哥的温暖之感。如今落难,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只是最让人感到紧迫的还是,我*的*自*由大概也要到头了。 默默地在案边坐着,听一旁站着的内臣通报,公孙五楼将亲临。 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我,他的目的也不能妄加揣测。是想试探虚实,借机除掉我,还是趁机拉拢,都还是未知。 不过依我自身推断来看,还是前者可能性最大。 内臣早已退下,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听起来声音是强硬又不失礼貌,我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 门外正立一个七尺左右的男子,身着锦袍,长发飘逸。一手一把折扇,扇柄顶端有些磨损。一种清幽的香气,片刻之后才随清风袅袅而来,也是极上品,只是稍次于广陵散。 “见过公孙大人。”我咬着牙勉强行一礼。 “呵呵,子樱姑娘真是客气了。” 我双手撑着门,听公孙五楼“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身体莫名一哆嗦。 “怎么……”他一声嗤笑,“用这个称呼,姑娘很介意吗?” “不……”我慌乱地向门后让去。 “多谢。”他简短地一回,又合上扇子,大跨步进了房间。 我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他倒是毫不客气地就在一边坐下,挑着细眉似乎是在欣赏那折扇。门外没再有人靠近,公孙五楼随身带着的几个侍从都在廊上站定,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停顿了片刻才轻轻把门合上,却迟迟不敢转身。 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杀人放火的恶贼,甚至虐童奸尸的无赖我都从未畏惧过。只是真要和公孙五楼独处一室,心里那最软弱的一面却暴露无遗。 不知多久的静默,我只是看着窗纸上卫兵的影子,只感觉细密的汗珠微微渗出。 “子樱姑娘是个聪明人……”公孙五楼在身后突然开口,等我惊得一个激灵扭头去看时,他正举着折扇欣赏着,“我也便不再拐弯抹角的了。” 我稍正了神色,穿过半间屋子。 “慕容法与其余几人反叛南燕,如今已被镇压。虽然子樱姑娘是由他领入广固,现又进了皇宫,但若是姑娘看清情势,自然还能保得平安的。” “公孙大人亲自到访,大概不仅仅是为了这点小事吧?”我尽量凌厉着语调说道。 “小事?不不不,这当然不是小事。”嘴角一挑,公孙五楼硬扯出一个难以揣测意图的微笑,突然提高了音量,“叶蒙!” 此前刚刚攀上话不久的那个巡逻队长应声而入,手中拿着一个红色信封,看起来总觉得在哪见过。 “大人。”叶蒙恭敬地一行礼,把信封双手奉上。 公孙五楼也不言语,只是微微扬颔,示意叶蒙将信封放在一旁。 我这才突然想起,这似乎就是慕容法离开广固那日,藏着不让我看到的那一个。如今上面已经沾了点泥渍和血污,但却是几乎没有一条折痕。看得出来持有的人,一直是在尽力保护它的。 “不打算打开看看吗?”公孙五楼还是不抬头看我,依旧轻抚着折扇。 我向信封伸出了手,但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又悬停在上方,很快收回。 “慕容将军的信件,子樱又如何能随意拆取。” “不不不。”又是一声嗤笑,公孙五楼似乎尤其爱看我紧张的样子,“这信,是属于你的。或说至少是在曾经,以及他慕容法规划的美好未来中。你当然有这个权利开启。” 属于我?我一时不知所措,我和慕容法才认识了多久,面都没见上几次,他为什么会有东西送给我?曾经,和未来,又是什么? “怎么,子樱姑娘怕不是突然使了大小姐的性子,还要人为姑娘念这信件?” 我白了他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19 眼,快速地抽来桌上的红色信封,有些颤抖地撕开。 信的内容很简单,也只是很平常的红纸黑墨,却在涌入我眼中的那一刻,犹如霹雳般劈在我头顶——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红色信纸中夹着的一片红叶缓缓飘零,我脑中空白一片。 要论文采,这信实在是普通,似乎每个痴情男子都能写得出。可它却是出自慕容法之手,是写给我…… 茶盏应声而落,眼前的物象突然模糊不清。爹娘的影子隐约闪现,慕容法竟坐在他二人身边,看起来很年轻。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正值豆蔻,慕容法不知为何寄宿在我家中。我躲在帘后偷听着他与爹娘的交谈。 那时也是这样一个信封,爹爹看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娘,随后将信纸传递给她。但是娘读得很慢,眼睛扫视着,却迟迟不动声色。 我又听到慕容法抱拳说了些什么,但只剩了“乱世”“战乱频发”“聘礼”“订亲”之类的词断断续续地蹦出。 可就是这番话使爹娘很快便转了脸色,频频点头,看起来非常高兴。只是我的心里却同时生起一阵怒火,越烧越旺,很快跑出了屋子。 我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失态,只是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平躺在了榻上。公孙五楼仍旧坐在那看着折扇,背对着我。 “醒来啦,我也还真没想到,你会受到这样大的刺激。” 我硬撑着爬起来,一抹红色飘到了地上。 这次反应是有些大了,或许是因为记忆太过久远了吧。我晃了晃头,还是感觉有点晕。 “公孙大人……”我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也不会仅仅是为了……给子樱送这一封信吧。” “子樱姑娘果真是聪明人啊。”公孙五楼在右掌上一拍扇柄,迎着烛光抬起头,“这不过算是念及旧情,帮他慕容法最后一步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当然得看姑娘的选择。是逃跑到北魏寻找曾经的未婚夫,还是继续在宫里留下……依着子樱姑娘的天分,前途可是无量的啊!” “公孙大人这是打算挖墙脚了?” “挖墙脚?不不不,我公孙五楼可从来不干这种事。再怎么说,你我都是在为皇上、在为南燕办事,况且皇上对你也是喜爱有加的……” 拿慕容超说事,恐怕也就他公孙五楼做得出来。此前慕容法对我说的是他已在朝野中一手遮天、独揽大权,如今看来,似乎他自己还是对这权利不够自信。不然要我还有什么用处呢? “是去是留,自然应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公孙大人……或是皇上,现在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吧。” “呵呵。”公孙五楼只是一声冷笑,“我可没这么说,可若是姑娘自己愿意这么想呢……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对吧?” 我不再言语,走到茶壶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只是刚要送到嘴边,却被公孙五楼一把拦下:“怎么,不先看看有没有毒吗?干子樱姑娘这一行的,就不会警惕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下毒?” “子樱对公孙大人来说……恐怕是只有利用价值的那一种吧。真要下毒毒害我,是不是太不值了?”我绕过他的手,饮尽了一盏茶。 公孙五楼只是再瞥了我一眼,站起身:“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至于怎么做……子樱姑娘心中自有论断。告辞。” 我躬身一行礼,再抬头时,雕花木门已被牢牢关上。门外卫兵的影子依旧印在窗纸上——我被彻底监*禁了。 第14章 【十二】屋里屋外 屋外院外都围着公孙五楼派遣的士兵,可以算是鸟都飞不出去。 已经两三天了,除了正常的起居被伺候得很好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听说向川和枣琦设法找过我几次,还没到门前,就被拦了回去。看来公孙五楼是真要动真格的了。 好在那日一见,虽然心中紧张,不过至少还是留意到些线索。 寻常的扇子,由于常被握在手中,会是先由扇柄开始磨损。可是公孙五楼的那一把,磨损最多的,却是顶部的一小块区域。 对此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只有他常用扇子搅些什么东西。而且扇面毕竟不是铁制的,边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沾染上一层赭红色。 再回想起他刚进门的那一刻,虽然身上熏着熏香,但总是掩盖不了那东西的沉重。初入鼻腔,是一种清爽香甜,再过细品,回味就变得异常厚重,酸涩难耐。 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我还是没有半分睡意。不知为何,近日精神可是越发的好,丝毫不知疲倦。 我轻推了一下窗户,有人在外顶着。片刻之后才稍稍放松了一条缝隙,叶蒙在外低回一句:“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先歇息吧。若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皇上和公孙大人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小兵小卒的也担当不起啊。” 我简短地“嗯”了一声,还是合上窗子,走回榻边。 最近似乎总能听到地下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什么的。今日的响动尤其大,好在窗外虫蛙和鸣,遮掩了那群人的耳目,不然恐怕早该提枪携剑地冲进来了。 响动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便听见脚下有三声轻敲,我连忙让到一边。看着脚踏被人一点点顶起,枣琦的头很快显露出来。 我迅速地抬眼扫视一圈,周围的兵士大概都到了廊外,门窗都已上锁,保密是没问题的。 “你怎么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我轻柔地把枣琦拉到地面上,低声问道。 “我……”枣琦绞着衣角,犹豫着。 我看了看周围,示意她坐到榻上:“没关系,慢慢说。” “子樱姑娘……我先说一件事,你不要笑我。” “说吧,没什么的。”我递给她一杯水。 “子樱姑娘……最近……我总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就是……感觉很快就要死了的样子。”枣琦偷偷瞟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做声,才继续说道,“每天早起的时候,我都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四肢乏力。中午到了用膳之时,就觉得恶心,饭菜不要说入口,就算是闻到气味都会受不了。最可怕的就是到了晚上,一入夜就容易出现幻觉……那些……非常可怕的事……就会在眼前重放。” “是病了吗?他们如此监*禁着,总不能连郎中都不放?” “不……不是病。太医倒是来了几个了,可是都说我没有问题,只是心病,无药可医。”枣琦很沮丧的样子,低低地沉下头去,“而且……这种症状是在我服用安神汤之后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0 。” 安神汤……我沉思了片刻。 “没什么,所谓是药三分毒,或许是你的体质不太适合吧。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一面安抚着枣琦,一面思考着,“还有其余的什么事吗?” “有!”枣琦猛地一抬头,但很快又低了下去,“当然有……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能总这样瞒下去了。” “什么事?” “关于……我爹娘的事。”枣琦试探着看了我一眼,又接道,“其实……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我哥哥,还有小远……都不是。” 果真还是被我揣度到几分,我思索着,等着枣琦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原来叫秋菊,从小就被卖到了一户大户人家做丫鬟,卖的是死契。向大哥……”枣琦停住了片刻。 “是那户人家的少爷?”我接道。 “啊……”枣琦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对我很好,后来还给救了我,给我改了名字。一直到后来府上败落,他也没有把我丢下,带着我和二小姐一路跑到了广固,投奔到慕容将军门下。 “向大哥为慕容将军当差,我到了爹娘的家中,被他们收养下来。本是可以平静地过下去,只可惜向大哥为了我,丢了二小姐,到如今还没找到。 “我到了爹娘家不久,向大哥就送了一个小男孩去,就是小远。爹娘和向大哥是好友,哥哥好像也是向大哥送去的孤儿。向大哥告诉我,要想在广固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死守秘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所以到现在我才敢说出来。” “既然你原先并不是出生在这个家庭,甚至是广固,那么那些传言是从何而来的?”我点点头,继续引导。 “传言……我也不知道向大哥的初衷是什么,不过我进了家门不久,就几乎满城皆知了。而且传言几乎都是天*衣无缝的,从我出生到后来,都非常圆满。”枣琦撅着嘴,皱了皱眉。 “看来……向川的力量确实不小。” 门外一阵狂风大作,枣琦吃了惊,突然从榻上跃起,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我警惕地向窗口望了一眼,示意枣琦先通过密道回去。等卫兵再来时,刚好把洞口完全遮挡好。 敲门声乍起,很轻柔,却听得我有些头晕。 说起安神汤,如果枣琦说的真是属实,或许现在我也已入了公孙五楼的套了。不过服用这么久,竟出现了不少反效应,或许也是上天对我的一种眷顾。 起身开门,本是早已经打好腹稿的回话,却在门外之人露出全脸之时,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公孙五楼正在清风中拨弄着折扇,院中的卫兵不知何时都已消失殆尽。 “深夜来访,不知可有惊扰到姑娘?”语气和缓,他倒是极为客气的。 我抬眼一瞥,屈膝行礼,为他让出一条路,也不答话。 可他却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扇柄,继续道:“既是深夜到访,恐怕进姑娘房间便是有些不合适的。没多大事儿,就在这说了吧。” 我回转身,依旧沉默着看着他。 “想来这几日姑娘在宫中也住闷了吧,若是不在意,可否代为传递一封信件?”公孙五楼看着我的脸色又补充道,“给慕容法的。” 给慕容法?我迟疑着。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宫,我或许还有可能找到间隙去枣琦家再看看。 “不远,到街上和一个人碰头就好。有专车接送,保证姑娘不受风吹雨淋之苦。” 看了看他的眼神,我点点头。如果我如今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杀我就不会这么麻烦,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公孙五楼嘴角勾起,开了折扇扬长而去。 我在屋内坐立不安,一直等到鸡鸣时分,才接到公孙五楼差人送来的信。时间紧迫,还来不及拆开,我就被两个卫兵“请”上了停泊宫门的一辆车。却没有人蒙上我的眼睛或是把我捆起来,一路看过农人商贾,直驱慕容法的偏宅。 宅子的概况还未发生什么改变,只是早已被公孙五楼的人渗透。 大堂之上正立一男子,一身戎装,倒是很有几分阳刚之气。只是腰间竟还别着香囊玉环,看着很是乍眼。 “在下贾恩平,”他转过身,先开了口,抱拳道,“想来姑娘便是子樱姑娘?公孙大人早已安排好了,不知姑娘手中信件……” “在。”我略点头,取出怀中的红色信封,心里有些忐忑。 此时要让我送这信件,信上还会写些什么?还是红色的。 那个自称贾恩平的人只是翻来覆去看看了信封,摸了两下后,很快就装进了一个袋子里。我正想说些什么,他已经躬身一行礼,从侧门退了出去。 周围的守卫似乎都还不知道贾恩平的离去,竟然一个都没有围上前。我心里清楚,在这偏宅正堂的某一处,有一个暗道可以通往枣琦的房间。 只是公孙五楼到底是何用意,竟然还会卖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供我深究?犹豫着轻点暗门上的石砖,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暗道里并没有提前设下机关,还算是安全。我尽量轻声地沿着石壁向深处走去,除了我哒哒的脚步声外,一人宽的通道里一直是完全的静寂。 路途不短,似乎已经过去了很多天,我才终于从枣琦床边的地下冒出头来。屋内因为长时间废弃着,早已落上了不少的灰尘,空气中尘榟的气味熏的人有些难受。 枣琦房间的门虚掩着,门框边已经覆上一层青苔。门上一道裂痕刺眼地横在一人高处,像是被斧头劈开的,很宽,但真正劈透的只有中间很细的一道。正对着床边的窗,和堂上偏门。 这种布局很奇怪,似乎与风水五行,以及传统观念都有些背离。也不知这枣琦养父,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我用指尖轻推了推门,似乎是被锁住了,发出些金属锈声。门下微露一点白色,我俯身去拾,只不过是张空白的废纸,不过似乎隐隐透出些酸气,黏黏的。 要想再进正堂已经不太现实,房间内处处落了灰,也再没有更有价值的线索。我重回到密道里,悄悄地藏起了那片废纸。 守卫依然在堂外守着,这么久竟也没人看出什么有不对劲的地方。我趁着车夫套马的时间,凑到堂上花烛边,纸上果然有字隐约闪现,却只是一个如霹雳般的名字—— 呼延平…… 第15章 【十三】重忆往昔 “越哥哥!”我身着他最喜欢看到的素色长裙,疯子似的跑向那小小的亭子。 我决定原谅他了,三妻四妾又如何?呼延姐姐平时对我这样好,她都未曾计较我们之间特别的情感,我还要赌气到何时呢? 那个俊美的少年还如往常一般坐在亭中,手中的《墨经》早已破烂,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1 却仍不能磨灭他的满腔热忱。 这是我跑出来时带着的唯一一本书,正巧越哥哥也爱看,多好。 琼花轻柔地落在他飘然的长发之上,他也只是转头一笑,几日前的阴云一扫而空,变戏法似的拈起一枝饱满的琼花,别在我腰间。 也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代价,竟还能弄到这么盛,这么美的。 “越哥哥!不要看书了,呼延姐姐说她有些闷,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啊。”我嘟起嘴凑近他身边,努力想嗅到满心的香气。 “哦。”他平淡地回了一句,转而又是一笑,“她最近不太舒服吧,还是不出去了。我们可以待在家里,试试这个。”安抚地揉揉我的桃子发髻,动人的声音撩拨着我的内心。 “好啊,那我去找一只香烛。”我看着书上的文字,心里生出一阵强烈的好奇之心。很快找齐了香烛、木板。只是也不知呼延姐姐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又突然说头晕,早早回了房间,只剩我和越哥哥躲到一处黑暗的小房子里。 一步一步按着书中记载的去做,不久竟然真的在木板上看到了烛焰的影子!墨翟真是个神人,竟然还能发现这么有趣的东西。 “你看,真的成功了!”越哥哥坐起身,“阿沐!你的书真好,要知道,曾经秦皇汉武独尊一派,在此前就有不少百家之书被毁坏殆尽了。你是从哪得来的这本?还能找到其他的吗?” “哈,这怎么难得到我?”我得意地笑了笑,抢走了他手上的书,“相传当年秦王子婴诛杀赵高之时,是有两个儿子相助的。后西楚霸王项羽攻入咸阳,那两个儿子有幸逃出,一个流亡匈奴,而另一个,便在蜀地扎根。传言子婴为公子扶苏之子,此前始皇‘焚诗书,坑术士’,谏言者不少,而公子扶苏便是首当其冲。不过正因此,他领兵在外,要是私留些典籍也是容易的,所以有一部分流传了下来。 “要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书啊,也不看看我姓什么?” “你家在蜀地?那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你会喜欢琼花呢。” “是啊,不过那里的琼花实在不好看,我真的好想好想有那么一天,能在广陵城中赏到最美最美的琼花!如果能亲自做一块广陵散香膏……”我的脸不觉有些温热,不敢再说下去。 越哥哥看我脸色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也只是笑了笑,轻轻地附在我耳边说了句:“会的,我陪你……” 只是那时,我怎么就没听出他话语中的点点惆怅呢? 那天晚上,月朗星稀,呼延姐姐因为身体不适早早睡下,他便拿着两块玉到了我的房间。那是一整块玉打好之后切开的,一只小兔子衔着花枝,另一只叼着一整朵琼花。一雄一雌,配着金色的丝穗,即便玉石本身成色寻常,对我来说也是意义非凡了。 可是那晚过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到了爹娘差人来寻我时,我也再没有等到他。 他去了哪里?他是忘了呼延姐姐了?他会忘了我吗? 玉佩背面刻好的小字,我一遍一遍摩挲着,他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阳光普照,一个家丁不远万里终于找到我时,看着那个我住了很久的家,他在亭中专注的身影一遍遍在脑中重放。 倾盆大雨混着电闪雷鸣,我蜷在最隐蔽的密道中,眼看着爹娘惨死,瑟瑟发抖中愈加想念他宽厚的肩膀。 一个人踏上征途,不知编制的人马突然出现,虽然并没有遭遇更多的什么,可是当被冰冷的铁链牢牢钳住,锁在车上时,最想的还是他温暖的手。 终于有一天,我忘了他,一段记忆的空白再也无法弥补。他的香、他的柔,依旧在我鼻梁指尖萦绕,可那俊美的面庞,却被时间夺走了。 唯一剩下的,竟然只有那晚,月光下慕容超的身影…… “夤夜微凉,早入梦兮。琼华初上,可,缓缓归矣……” 这是那晚越哥哥在月下对我所说,也是失踪的玉佩上所刻。 或许是那个名字冲击力太大,到了此时我还有什么记不起来的呢? 我叫嬴沐蓉,叫了十几年。直到后来爹爹被诬陷入狱,我被悄悄地送出之时,才开始用起另一个名字——嬴沐枫,我那死去的神童哥哥的名字。 一路流亡到姑臧,被一个叫呼延平的好心人收留,自此便住了下来。平常都要叫他呼延爹爹,可以和他的独女呼延姐姐一起玩,还有另一个叫呼延越的男孩子,也经常在亭中看到。 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只知道我很喜欢他们一家人,尤其是那个越哥哥。即使后来呼延爹爹突然逝世,越哥哥不得不娶了呼延姐姐,也还是深深的喜欢他。 突然感觉到有人摩挲着我的脸颊,我模糊地睁开双眼,才发现泪水早已沾湿了玉枕。 那个失信多年的呼延姐姐,凤冠霞帔,静静地坐在榻边为我擦着眼泪。和几年前一样,只是多了很多沉重的回忆。 “他们……是一个人……”我的声音颤抖着,像是个幼儿被抢走了什么最爱的宝贝,茫然若失。 “阿沐……”她轻叹一声,端给我一碗药,“他变了。” “他中了炎蛊……”我死死盯着襦裙上的一个斑点,脑中一片空白。 “总之是变了。我没有告诉他,他若是真的连你都认不出来的话,告诉他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顿了顿,“你昏了两天了,那个叫枣琦的女孩……前天死的。昨天晚上穆央也死了。” 什么?我挂着泪痕看着她,脸上竟然如此平静。 “那个枣琦姑娘说是中毒而亡,穆央是服毒自尽的。他临走前让我转告你,若不是泉茵,或许他还不能彻底醒悟。此前做的所有对不起你的事,已经不知道怎么弥补,就只能想到那样一个办法。玉佩还还给你,慕容法也在途中被及时拦下了,至于那个案子,你还是不要再查了。” “我已经知道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我看着一旁静静躺着的玉佩,或许这辈子,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看一眼广陵琼花了? “他彻底变了,你又何必为他再牺牲这么多呢?没有自己的意识,公孙五楼早就下了狠手,他早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呼延姐姐……你觉得……他这是为了什么?就这样自甘堕落?” “他以为你已经死了。他让公孙五楼去找你,公孙五楼带着你的玉镯和木簪回来,告诉他你因为一个案子,被人杀害了。穆央也这样附和,带着这玉佩。” 我沉默着,看了眼那块丢失很久的玉佩,是喜或悲? “向川……没有说关于那个案子的事吗?” “不要再查了!”她突然有些激动,“你本可以有很好的生活,去找慕容法吧,他能给你更好的未来。” “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2 要……真正弄清楚这个案子。” “他只不过是为了泉茵,跟公孙五楼做了交易而已。” “二小姐?” “向泉。” “向川……应该是长得和他很像的……又是和呼延爹爹很熟悉……” “我爹?!”如果说刚刚还是激动的话,此时她就是彻底失控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猛摇着。 “向川在枣琦房间留了字条——呼延平。如果枣琦和其他两个孩子都是养子的话,那多年前被害的那个养父肯定就是呼延爹爹!不然还会有谁是值得公孙五楼下重剂量的蛊毒的呢?” “我爹很早就不在了!不可能!”她的声音越发大起来,泉茵在门外轻叩两声,她这才收敛几分,却仍旧止不住情绪。 “你看到了吗?现在想想疑点很多,不是吗?呼延爹爹不是在家中归西的,等灵柩送回的时候早已封棺了!那么里面是什么,或者说是有没有东西谁还呢知道呢?” 她平静了片刻,重又坐下。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她心里明白,有些事即使是内心再不愿承认,也是事实,永远无法改变。 “公孙五楼让他联系贾家的人,让他在那家……安排了三个孩子,让他制造从头至尾的所有传言,让他带着人去杀人灭口。可是枣琦没死,公孙五楼认为应该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杀死,就有泉茵要挟他,他只能去安排另一个阴谋。之后把泉茵安排到慕容法身边一段时间,也是他做的,只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泉茵就是他的亲妹妹。”她慢慢地说着,声音很轻,又突然空洞起来。 我半卧在榻上,看着她失神的样子,竟然有些不舍。后悔刚刚就这样告诉她,这种打击,真的远比几年前知道爹爹猝死还要大。 “我本来是想出来找他的,既然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我深吸一口气,“我对慕容法感情并不深,呼延爹爹原先对我这么好,权当是……我作为报答了吧。呼延姐姐……真的好谢谢你……” 我缓缓地下榻站起身,她还是无意地望着地面。她的内心在争斗着,毕竟她再怎么心善,如今面对的,还是自己的爹被人害死的境况啊! “不要告诉他吧……乱世称霸,如果他真的还能这样在宫里快乐些时候,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我深深地向她一鞠躬,转身拾起玉佩,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第16章 【十四】水落石出 向川让呼延姐姐转交的玉佩,还被我紧紧攥在手中。慕容超依旧慵懒地卧在帘后,像是要看一场好戏,可我却从不敢仔细看他一眼,心里只是一阵绞痛。 公孙五楼摇着一纸折扇坐在一旁,兴趣盎然地看着我:“我早说过子樱姑娘是个聪明人,如果能把这头脑用于正途……是绝对前途无量的。” “公孙大人言重了,子樱不过是平常女子,哪里配得上如此殊荣。”我紧咬着下唇,直盯着公孙五楼。 “子樱姑娘刚刚那一番慷慨陈词真的是打动人心呢……现在倒是真想听听,子樱姑娘这么久的调查到底出了什么个结果。” “公孙大人心里自然清楚子樱会说些什么,生死在命,子樱早已是抛之脑后,有些得罪的话,还希望公孙大人听下去,不要打断。” 我听到公孙五楼暗自嘀咕了一句,像是“可惜可惜”的话。殿外不知发生着什么,竟没有一丝响动。不过,如果临死前还能在这广陵散中沐浴着,也是很好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我略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最初子樱接触这个案子,还是因为刘大明那件,所以不妨从那说起。” “刘大明的案子不是已经被神一般的子樱姑娘破了吗?怎么……” “自然还是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刘大明是死于砒*霜,官府定案是枣琦所为,此前我的推测是王莫氏,但是实际上,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事实。且抛开幕后黑手不看,真正实施这里面每一步的,是同在枣琦家帮忙的另一位大娘。 “这两位都曾受雇于广固城中的一个贾家,为了挣钱,又被收买到了刘大明家。先开始为了赢得信任,先是由王莫氏时不时去帮些小忙,随后那个最关键的人物——季李氏出场。 “案发当天,据周围人的反映,两人都未像往常一样去刘大明家。但事实上,因为刘大明一直与一个人秘密联系,他们家里是有暗道的。枣琦在做饭之后,季李氏便潜入,投放了迷香,用刀刺死人之后,逃离了现场。只是她不知道,有人为了保证计划成功,又派了王莫氏去投放砒*霜。 “事发之后,贾家人通过王莫氏的儿子得知了验尸的情况,要求王莫氏背下来,并故意散播出去。可怜的莫大娘不知道这是一群人要嫁祸给她,在枣琦没死的情况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是这么做的人没有想到,他们想到了其中一点,却也在同一点上栽了跟头。 “此前是说王莫氏记性不好,不可能听一次就记住砍人的刀数,所以她是真正的凶手。可是同样从这一点出发,试问一个记性如此之差的大娘,如何能做到在慌乱之下杀了一个壮年男子,还一刀一刀数并记下砍人刀数的?竟然连人体的部位都能了解得那么准确?” “依姑娘的看法,那岂不是推翻了自己的判断?据我所知……那个王莫氏好像早已死在狱中了吧。” 公孙五楼果真是不简单的,一语便把我推向了死角。不过我如今站在这想要表达的重点,终究不在这个案子究竟如何,所以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公孙大人可谓是一语中的,我最初这么安排,本就是想引蛇出洞,所以暗中也加强了守护。那知那幕后黑手力量太过强大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杀了人灭口……”我试探着瞥了一眼公孙五楼,他还是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脸色不变分毫。 “就是从这个案子,我得知了枣琦家多年前的那件灭门惨案,从那时起开始调查,却没想到竟然引出背后如此大的阴谋……” 我停顿片刻,真切地听到慕容超在帘后干咳了一声,栗兴随即关切地上前询问,他只是缓缓坐起,扬了扬手,示意自己要退出这个小小的“会议”。 我心里猛地一揪,有些不是滋味。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公孙五楼所做的一切,更清楚朝野上下的局势动荡。可如今他却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 慕容超退出了,栗兴也跟着不知去了哪里,或许又到那个亭子里赏月了吧。殿内只剩了我和公孙五楼,更使我的揭发显得毫无意义。 “既然没有外人了,子樱姑娘不妨就直说吧,关于我的事……你知道了多少。”公孙五楼轻蔑地嗤笑着,特意把“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3 外人”二字咬得很重。 慕容超还在,不管如何都是名正言顺的南燕国主。他公孙五楼已经把持了朝政,作为一个聪明人,是肯定不会妄动慕容超一根毫毛的。那便是最好了,只要他还好,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是自然,公孙大人恐怕早料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何不即刻招来侍卫?” “不不不,和聪明人对话是一种很享受的事。我真的很好奇,以你一己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了解到多少。不妨说说?” “呼延平是带着慕容超一路逃亡的,他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可能的未来,所以才会想出那样一个办法,想要先到广固为他铺平道路。也正是那时候,你就早已经通过探子知晓了些情况,所以早早做下准备,想要铲除这个祸患。或者准确的说,那时候还仅仅是想要抑制。 “结果没想到,后来你发现他根本就是头永远无法驯服的猛兽,所以就起了杀心,以免日后对你形成威胁。” “嗯……”公孙五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那为了达到目的,我又是怎么做的呢?” “那几个孩子,都是你原本安插在他身边的,虽然三个孩子自己从来不曾知晓。不过向川控制着他们,就想把玩牵线木偶一样。先是最开始暗中下蛊,消磨他的精神,随后有让向川带人直接闯宅杀人。 “那天晚上,向川很早就让刘大明和田大壮埋伏在枣琦家旁边的竹林里,趁着枣琦出门关院门的时候,从暗道进入枣琦房间,随后躲在了一旁的一间小屋里。因为那本是准备给小远住的,所以没有人。 “等到了晚上,两个人又趁着月光偷偷潜出,躲在门外的磨盘旁,因为那时候磨盘还在使用,所以有个简易的小棚子,保证他们衣服不脏不湿。而那一小方黑土,就是安神汤药渣,顺着棚子的一根支柱倒下时留下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他们早早地就已经躲在那,所以才会产生枣琦窗上的那个黑影。关于这个嘛,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墨家学派创始人墨翟就在《墨经》中记载过——景到,在午有端,与景长。说在端。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枣琦门上那道特殊的裂缝,就类似于透光的孔,那晚月亮很盛,当月光打在两人身上之时,就在枣琦的床上形成了人形的黑影。 “至于之后的事情…… “随后孙鹰也便紧跟着到了枣琦家,因为坐着马车,所以也没有弄湿衣裳。他从向川那拿到的枣琦家的钥匙,可以自己开门,开门时发出了碰撞声,门框也与地面摩擦产生金属锈声。开门的时候刘大明和田大壮就跟在后面,不想刚巧遇上呼延平起夜,孙鹰吃了惊,不觉得就喊了一声‘谁?’ “没成想就这样暴露了自己。随后便与呼延平起了些争执,顺理成章地杀害了他们。 “至于枣琦,向川因为早产生了些不一样的情感,所以那晚借口小远回到了他们家,保护了枣琦免遭伤害。” 我停了一会儿,看向公孙五楼。可他依旧轻挥折扇,看着地面,见我停下,也只是说了句:“继续。” “可就是这一点触怒了你,你怕枣琦对呼延平有了感情,会坏了你的事。正好另一边你也想除掉刘大明那几个不太可靠的棋子,于是就以向泉威胁向川,让他暗中操控最近的这个案子,完成这项两全其美的任务。” 公孙五楼总算是变了些表情,微微一笑道:“子樱姑娘确实是名不虚传的,竟然还能把事情了解得这么透彻。” “你没有想到向川很早就怀疑泉茵就是向泉了,所以他每办一件事时,都会产生模棱两可的感情。也就是这种感觉让他在阻止我的同时,还怀着愧疚之心,处处为我留下有用的细节。” “不不不,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所以这才是我把他放在慕容法身边的原因。原本来说,我本是毫无必要留下这样一个人的,不过既然突然杀出个慕容法,就不妨把他抛过去,背叛他是绝对不会,也不会再坏我计划,还能看着点慕容法。” “最后你的阴谋还是暴露了,不是吗?你给慕容超下蛊,又一次次害死其他无辜的人,就只是为了那一点权力。” “一点?哎呀,这可不是一点权力啊……只要我想,现在就能让你脑袋搬家,甚至就只是动动眼珠子的事儿。再说,一个痴情的人,希望能寻找一种寄托情感的方式;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需要权力聊以□□,互相之间互补帮忙,不是很好吗?”公孙五楼双眼放出光彩,“在你出现之前,他可是一直都很开心呢……真可惜,你为什么非要一次次毁了他的人生轨迹呢? “你这么聪明,如果真能为我所用,可真的是一大幸事啊!可惜我不能留你,呼延平他女儿一回来,这事儿迟早都会败露。嬴沐蓉啊嬴沐蓉,我早就说过,慕容超也提醒过你了,你为什么非要给我出这样一个难题呢?” 我知道公孙五楼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除掉我,多废话一句半句的,还能有什么用呢?连叹息也不想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公孙大人如此抬爱……不用棺木坟茔,一把火烧了,随风散了吧,这点要求,应该不算太高?” 公孙五楼半是窃喜半是悲哀地看着我,眼神一瞥,一旁不知何时布好的兵士便持剑走上前,只做一个“请”。 我终于松了咬了很久的下唇,转身将欲离去,只是最后一次真切地听公孙五楼再叹一声:“惜乎,惜乎……” 第17章 终章 慕容超倚靠着亭中廊柱,静静地望着水中残月。 要说慕容子樱,真的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这件事,他自己都早已不去在意,她却只因为一句承诺,冒着必死的危险,悄悄地调查了这么久。 简直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皇上……”栗兴在身后轻唤一声,“慕容子樱……已经下了牢狱,该怎么处置?” “哦。这么快吗?”慕容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阵清风徐起,呼延氏闻声从亭后小桥穿过,示意栗兴先行退下。而自己却并不作声,只等着慕容超说出想说的。 “为什么?”细长的竹叶飘零在慕容超如瀑的长发之上,他已不想再费力拂去,“难道真的比命还重要吗?明明是个女子,又何苦闯这一条路?” “即使是女子,也有心之所向,命该如此,又何必强求呢?” “那些教训,都还不够吗……”慕容超缓缓闭上双眼,垂下紧握玉佩的右手,任微风拂乱青丝。片刻间脑中涌现的,还是月下她如花的面庞。 呼延氏心中一酸,曾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4 经多少次,她都羡慕慕容超对嬴沐蓉的情感,每每夜幕降临,甚至能在浮云中酝酿出恨意。他们以为她通情达理,认为她心胸宽广,可有谁真正了解她的内心呢? 是嬴沐蓉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本平静相安的生活,也是她的“死亡”,害得慕容超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若说恨,她怎么会不恨嬴沐蓉? 可是她都得装,装得贤惠温良,甚至装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那份情,是真是假,孰是孰非。 “夤夜微凉,早入梦兮,琼华初上,可,缓缓……归矣……”她只觉喉头有些梗塞,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慕容超呆滞地望着亭下空明,听着呼延氏说出这句曾是阿沐最爱听他说的话,脑中只剩了满地落白。是广陵的琼花吗?是姑臧的残雪吗?他也不知道。 “她喜欢为民申冤,她喜欢破解迷案,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件有疑点的事情,她从不畏惧头顶的权贵,她癖好……秦王子婴。”呼延氏继续轻说着,尤其加重了“子婴”二字,她感觉到慕容超已经产生了微小的变化,即使目前只留一个静止的背影。 “广陵散之名取自嵇康绝响,她专爱这样的人与物。殿中焚着的那种香膏,只是她融合古往今来的各种调香之法制成,却因经验不足,调得让不同体质的人明显产生眩晕之感。能经得住的……” “阿沐……”慕容超颤抖着挤出两个字,双瞳越瞪越大,他在脑中努力搜索着她的影子,得到的却只是一些飘渺的游丝。 “蜀地嬴府有两个孩子,嬴沐枫是长子,只是很早就去世了,剩下的一个独女,姓名本是嬴沐蓉……” 沐蓉……子婴……呼延氏紧咬下唇在心里默念着——如今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只当是为了她自己,不能让慕容超太过心痛,也不能让自己伤得太重。 “皇上……”栗兴畏缩着走上前,瞥一眼独自站立一旁的呼延氏,又轻声加了句,“皇后娘娘……” 呼延氏只是慢慢一点头,悄转身去。 “皇上……慕容子樱……”栗兴上前一步,看着慕容超肩头猛烈的起伏,“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了…… 慕容超眼中倏而闪过一道明光,几乎重心不稳,向前倾倒下去。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绶带间广陵散的香气刺激着他的口鼻。只能感觉自己无意识地扶向漆柱,再转头时,栗兴已是被他充血的双瞳吓地一动不动。 自尽了…… 恐怕已是用尽了毕生之力,慕容超失了魂魄一般,夺门而出。宫殿楼榭早在眼前糊成一片,胸口酝酿的一团黑气不断冲击着喉头——今日的抑药还未按时服用。 只记得公孙五楼刚回宫时,揪心的表情,哽咽的言语,真像是死了自家亲属一般。可是她为什么要丢掉那玉镯木簪呢?他们早年定情的一件件什物,到头来她竟是如此不爱惜吗? 公孙五楼搜出的提亲信件,总在脑中重放,她为什么会和慕容法走到一起的。如果她想找一个依托,为什么不来找他呢?刚刚进宫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呢? 可能是根本不想认,她恐怕对他早已失了希望了吧…… 他还记得回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魏夫人的情景——她是多像他的阿沐啊,一颦一笑,几乎一模一样。即使后来知道了,那不过是蛊虫作祟,产生的一种幻觉罢了,他也总难割舍那种感情的寄托。 可是如今,这个他从未敢想过的慕容子樱,竟真的成了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阿沐,他该怎么做?他再怎么做还能弥补曾丢失的一切? 守卫已经不能再阻挡他,可即使如此,乌头的毒他还有可能再吸出来吗? 嬴沐蓉虚弱地半跪在墙边,手捂心口,双肩起伏,冷汗连连。 慕容超怎么看不出来,乌头,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谜案,和他一起破解的那一个,使人致死的,正是那藏在药酒中的乌头之毒。 她竟然直到死还想用这种方法…… 紧挨着她跪下,慕容超明显地感觉到嬴沐蓉加快的心跳,那么急促,着急着要带走她,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给。 “我不该出现的……”嬴沐蓉已经控制不住口中渗出的唾液,任凭脸上的各种液体混合着滴脏了裙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我本不该多活这么长时间,害了这么多人……” 脸上湿润起来,慕容超想伸手去碰嬴沐蓉颤抖的右臂,又怕真的脏了她的躯体。 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就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嬉笑。不说轻柔地揽她入怀,即使指尖轻触了发梢,他也觉得早已成了不可原谅的罪过。 “对不起……”晶莹的珠子断了线似的滑落草间,嬴沐蓉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玉镯……木簪……是爹娘出事的时候丢的。玉佩……被那一群散兵抢走了。我不该忘了你的……” 一丝笑意满溢嘴角,指尖渗出的血芽在泥中绽放,嬴沐蓉艰难地咬着牙:“很奇怪的命运啊,本是最不该忘的,却是失得最彻底的。大概是……是我背于天命,终遭了报应了吧……” “阿……沐……”慕容超半张着嘴,双唇颤抖不已,脑子却还是一片空白。蛊气愈盛,已能明显看出他脖颈处的点点黑斑。 支撑着墙壁的左手缓缓下滑,嬴沐蓉微微直起了身子。在空中摇摆了两下,终于顺势倒在了慕容超怀中,浓郁的广陵散香扑面而来,温暖包围了她整个身躯。 就像一夜归春,在丛丛花团之下徜徉,幽韵经久不散。嬴沐蓉贪婪地嗅吸着那衣带间的清香,也顾不得发梢沾染上的温热液体,不觉环紧了慕容超的腰。 “我……本就不该活这么久的……早在几年前……就该落魄街头……饥寒而亡……你不该救我……反倒害了你自己……如今……也到了时候了……我……都还给你……好好活着……” 嬴沐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余出来的右手慢慢向上探去,那两瓣厚软、温热的唇,轻柔地抖动着。曾经多少次她想像着自己也能得到它们,可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鼠疫的时候她就该死,是嬴沐枫为她挡下一箭,牺牲了自己;爹爹入狱的时候她就该死,是那个不知名的伯伯将她送了出去,却在姑臧不幸身亡;在姑臧一人流浪的时候她就该死,是被慕容超——当时的呼延越救下,被呼延平收养;从蜀地出逃时她就该死,又是慕容法救下了她,终于给了她机会重新见到她的越哥哥…… 她早背着阎王的意愿苟活了这么长,能在越哥哥的怀中,最后吸一口他的香气,也是世间极美之事了。 也能算是此生无憾…… “越哥哥……”嬴沐蓉轻轻低喃着,摩挲着他的双唇,再也无力做出其他的什么动作,心脏终于平息下去,越来越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琼华初上 作者:若蓉 分卷阅读25 弱。 嘴角已经溢出斑斑血迹,只来得及最后再嘟囔一句:“琼花……真的好香哦……” 分卷阅读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