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众生之商匪》 分卷阅读1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 《百态众生之商匪》作者:花花花花前 文案 何其有幸,陆凌遇到了殿子期, 何其有幸,殿子期遇到了陆凌。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京城富贾, 一个是低入尘埃的绿林山匪, 两人之别何止云泥。 然而,这世上就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能将霄壤捏在一起,捆在一处,化为混沌不清。 扯也扯不开,撕也撕不破。 一切皆因一个馒头而起! 或许可以改名字叫《一个馒头引发的g情》 傲娇总裁受 vs 忠犬年下攻 故事为假,人物虚构,年代架空。 甜时笑一笑,虐时哭一哭! 双手奉上,只为诸君消磨时光! 内容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凌,殿子期 ┃ 配角:殿汐,文书 ┃ 其它:魏铭启,贺佑棋 ☆、初识 第一章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京城散仙楼里的花魁柳仙儿抱着一把阮琴,坐在船头,一身藕荷色的纱衣,把那小曲儿唱的是三日绕梁,勾人心魄。远处船舱里推杯换盏,笑意盎然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湖水,一掀珠串的帘子便缓缓泄出。 你若问谁的学问最好,那定是林家二少爷,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天下奇才,神童盖世也不过如此。你若问谁家的武功最好,那定是甄将军家的甄二少爷,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身铜皮铁骨。你若问谁家的少爷最让人头疼,那定要数大理寺少卿家的白小少爷,远近闻名的小霸王,书院的瓦,自家的墙,没有他拆不了的。 摇摇晃晃的小船里,几个人推杯换盏,酒意朦胧,配上这柳仙儿的一把好阮琴,一副好嗓子,一树银杏金黄,白色的果子落在湖面上,激起一片涟漪,京城的秋,显得格外惬意。 什么?你若想问京城里谁家生意做的最大? 那定要数京城富贾殿家了。 布匹,茶叶,草药,棉花,有一个数一个,只要是身上穿的,手里用的,殿家都占一份。 你若再问,殿家如此大的家业,将来谁当家? 那就要数殿家大少爷殿子期了,富贾家的少爷,从小见管了官场商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穿惯了绫罗绸缎,宝翠珠环,吃遍了山珍海味,饕餮盛宴,几本《计然篇》《士商类要》《盐铁论》烂熟于心,只不过那年还年仅十一岁。 几声马匹的鼻息,脖子上的铃铛响了几响,远处牵着马缓缓而来的正是殿家少爷殿子期。一身紫色的华服绣着几朵祥云,金色的袖口挽在手腕,露出洁白纤瘦的胳膊,墨一般的发垂在身侧,凤目狭长,双眉如黛,好似鬼魅一般高傲的眼神,又似谁家相貌姣好的少年,文采好,模样好,家境好,难怪故人云:货比货的扔,人比人得死。 殿家生意做的颇大,殿子期从小就跟着家里的长辈采货办货,到如今虽年仅十一岁,但已经看可以独当一面了。 “少爷,咱们再这歇歇脚吧”身后的小厮顺财牵着马,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道:你是随着老爷去过西域下过南洋的,我们可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再不歇脚上又是一脚的大泡,怎么往下消啊。 “嗯”殿子期点点头,随着顺财往旁边的茶馆走,不小心,踩了一脚略长的衣角。 这是殿子期母亲专门为他这次出外采买购置的新衣裳,迪化的棉花,锦州的里儿,蜀中的绸缎,湘绣的面儿,大户人家的华服总是格外讲究,却偏偏这一次一个不小心做的稍微长了一寸,殿子期偶尔会踩到贴着鞋面的衣角。 用手提着衣摆,伸出脚将多余的衣角踢至脚面,刚一伸脚,余光便看到一个黑影“倏”的一声从身边经过。 要说这世上的事啊,有时候还真是:雨点落在火星上——巧了。 “啪叽”一声,一个衣衫褴褛,满脸黑泥的孩子,正被殿子期伸出的脚绊了个大跟头,一头跌在殿子期脚前。 “你、你、你瞎啊你!!”那孩子看似也就七八岁,性子到是直爽,直跳着脚的骂,殿子期两眼发愣,还没反应过来,便从身后蹿上来一个彪形大汉上前一把按住那孩子的后脖梗子,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我今天终于逮住你了!”话音刚落便作势要打,粗糙厚重的大手比这半大小子的脸还大了整整一圈,若是这一巴掌下去,想这孩子怕是半边脸都要肿起来。 手掌还没落,殿子期使了个颜色,顺财便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您这先别忙着打,我家少爷问您为何要打他?” “为何?”放下手,那人冷哼一声“这混小子日日到我那铺子偷馒头,从前我只当是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这几日这兔崽子变本加厉,一日三次,一次两个,你当我这是你家小厨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人说着气愤,忍不住又想伸手打。 地上躺着的小子倒是不怕他,一身黑色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本来就是黑色,还是久穿未洗成了黑色,头发里还插着几根稻草,脸上一抹的黑泥,却一脸狡猾的坏笑,两枚酒窝颇深,露出嘴角一颗虎牙,亦正亦邪间透露出一丝俏皮:“葛大叔,你今日就打死我吧,你打不死我,我明日还去你家拿” “你!”葛大叔气的双眼通红,额头间青筋暴起,哪有当贼当的这么心安理得,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 那孩子却不管这套,躺在地下一副泼皮模样,从头发上揪下一颗稻草叼进嘴里,双肘撑着地面支撑起上半身,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道:“我说你们倒是打不打?不打我可走了,小爷我还赶着去西街听戏呢” “镜薄币簧,葛大叔手边的茶碗被摔碎了一地,连同刚才的一丝理智一同抛掷脑后,撸起袖子上前便要打:“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我……” “等等!”殿子期在旁边终于发话了,看了看躺在地下的孩子,又看了看青筋暴起的葛大叔,殿子期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这个给你,从今往后让他去你家拿馒头” 殿家生意做的大,行善积德的事也没有少做,每年腊八舍粥,初一放米,这种随喜功德的事情多的数不胜数,顺财也见怪不怪,只看着葛大叔的脸从刚才的红里透黑慢慢变成黑里透红,慢慢拿起桌子上的一大锭银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嘿嘿,是真的。 “小兔崽子,你命好!有贵人帮你,否则我今天非打的你筋断骨折不可!”银子揣到怀里的夹层,又摸了摸确保不会掉出去,才又对地上的孩子说:“以后来我这拿馒头吧,不过要告诉我,我给你拿,别自己掏,你瞅你那手,比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 我家锅底还黑,抓了我家馒头别人还以为是鬼抓馍呢”唠唠叨叨,嘟嘟囔囔,葛大叔拍着胸口的银子乐呵呵的走了。 “起来吧,地上凉”殿子期伸出手去拉地上的孩子。 那孩子眼睛瞪的滚圆,望着殿子期狭长的眼角,缓缓伸到一半的手又伸了回来,大户人家的少爷,手嫩白如玉,手指纤长,再看看自己的,手心手背全是黑的,指甲缝里还填满昨天跟二麻子和的泥巴。 嘴不由的抿成一条缝,缩回来的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再不敢抬头看上他一眼,转头想跑,却突然看见他那高头大马身侧挂着一条软皮马鞭,冲过去一把抢来掉头就跑,来不及看身后人的反应,直跑出十几米才回头。 殿子期一身紫色的华服,发长如瀑,呆呆站在原地,金色的银杏叶随风打着卷飘落,落在他盖着脚面的衣角边,空气中有淡淡的栀子香,明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若在发光,低头看手中的软皮马鞭,镶着蓝白红三色的宝石,触手一片温热。 那年秋季,陆凌第一次闻见空气中的香气,第一次看见这世上最美的字,那高头大马身后的箱子上插着一面旗,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一个“殿”字。 今年春盛,气温比往日高,迎春开的格外早,金灿灿的小花一片片开在墙角,偶尔随风飘来几缕淡淡的花香,殿子期坐在紫藤躺椅上,手中的茶盅冒着热气,一手扶着茶盖,一手托着盅底,懒散的放在腿上,温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周身温暖,莹莹散着白光,梁燕在屋檐下做了窝,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殿子期闭目养神,听着午后安静舒缓的声音。 木门一开一合,远远传来拖拉着疲惫的脚步声。 “回来了?”脚步声走到殿子期身边时,殿子期依旧闭着眼,懒懒的问。 “哟,晒太阳呐”那人打了个哈欠,嬉皮笑脸的道:“昨夜玩的太狠了,我去补个觉” 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长相俊朗的少年,双眼通红,两只眼睛下面长起一对黑眼圈,不由的一笑:“顺财说昨天库房里丢了一对玉如意,是你拿的吧” “昂”继续打了个哈欠,那人不羞不臊,顺手抄起桌面上一颗蚕豆嚼的嘎嘎响:“送了柳仙儿,听曲儿也得钱不是” 殿子期嗤笑一声:“滚吧” “得令”放下手里的蚕豆,那人伸了个懒腰,朝卧房走去。 那人是殿汐,殿子期的亲弟弟,八岁那年,殿母给殿家生的第二个小少爷,殿家如获至宝,真真的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家里的人无一不把这二少爷搁在心尖上,尤其是殿子期,宠着、溺着、惯着,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揭瓦给扶墙,连殿母有时候都忍不住要埋怨殿子期几句。 “你倒是有空也管管他吧,别太惯着他了,咱家纵有金山银山,也不能容他这么糟蹋啊” “母亲严重了”殿子期狭长的眼笑眯眯的望着殿汐的背影道“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是赏了几个散钱,咱们殿家连这点钱都出不起了吗?” 通体血红的珊瑚手钏,冰种剔透的和田玉佩,五彩琉璃的酒壶,沉香木质的香块,还不算洒在散仙楼里的金砖银锭,这些被殿汐霍霍在散仙楼里的宝贝到了殿子期这里,也无非成了些散钱,谁让那是殿汐呢?是自己亲弟弟呢? 殿子期宠弟弟,那是远近闻名的。 殿汐刚走,顺财便弯着腰缓缓走来,看殿子期手里拿着茶盅,知道他没睡只是闭目养神,便轻声道:“少爷,聚泽桩把今年的茶价全部加高了一成,掌柜的问咱家……” “呵”殿子期依旧闭着眼,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京城里的茶叶市场也轮到他聚泽桩说话了,告诉咱家铺子的郝掌柜,今年的茶价不变,若是去年的陈茶,还可以再降一成” “是”领了话的顺财转身退去。 晃一晃手里的茶,茶水在盅里打着转,将茶盖在茶盅边转一圈,发出瓷器摩擦的声响,低着眉去饮茶盅里的茶,清新扑鼻,热气腾腾。饮完一口便又靠在藤椅上,摇晃着身体,闭目养神,十分惬意。 “大少爷”顺财刚走,布铺的伙计便来了,殿子期这里长年累月这样忙忙碌碌,他早就习惯了,午后晒着太阳处理各行各铺的事情已是常事,狡黠如殿子期般的人最会忙里偷闲。 “华瑞布桩最近进了一批黛绢,颜色比土纱的鲜亮,花纹也较之前的多,他们家生意这几日十分红火,这不,掌柜的让我来问问您,咱们要不要也进上几匹试着卖卖?” “不用了”殿子期闭着眼缓缓道:“黛绢好看,但成本颇高,一般人家穿不起,条件较好的,也就买个新鲜,真正有钱的还是会买彩锦,所以土纱还是市场上需求量最大的”缓缓睁开眼睛,低头喝了一口茶,睫毛纤长且密:“去,跟掌柜的说,找几个眼生的,去华瑞布桩收土纱,有多少收多少,他现在觉得黛绢好卖,肯定会筹周转的钱两准备再进一批,告诉胡掌柜,价格再压他两成” “是”布桩的伙计弯腰行礼,转身正要走,靠在藤椅上的殿子期又叫住他:“另外告诉胡掌柜,近期只卖麻布,土纱暂时不卖,按缺货处理吧”懒洋洋的脚搭在前方的跺榻上,放下茶盅,顺手抓起旁边的一把蚕豆,闭着眼嚼的嘎嘎响。 正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殿子期算是摸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新文啦~~~~好开心啊! 终于写完殿子期美人和陆凌的故事了,过程很艰辛! 因为太喜欢子期美人和陆凌了,所以写的时候有一点用力过猛! 还是中短篇~不会太长!希望大家能喜欢~ 谢谢跟进的小伙伴们,也十分感谢看到的小伙伴们! 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花前给大家鞠躬了!!! 希望大家踊跃留言~可以把感受,建议都告诉我~这样我才能进步提高~ 真心感谢大家!我会更加努力的! ☆、虎威寨 西街拐角新开了一间赌坊,名叫镜轩阁,一片翠绿挺拔的竹林里面,坐落着一座四角的小平楼,竹林外喧喧嚷嚷,竹林内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闹中取静,十分惬意。乍一看去,这四角小平楼十分普通,若再走进瞧一瞧,这小平楼的装饰非常考究,八面玲珑的灯笼,入门处一座拱桥流水,水中几条金龟张着嘴呼吸,那小桥上端一座假山,假山上端坐一樽眉眼端庄的菩萨像,菩萨半眯着眼,仿若将这小楼里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却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后雾气缭绕,烟雨朦胧,如同这世道,世人皆被蒙着眼睛,看不真切。 殿子期的弟弟殿汐是这里的常客,他人赌博大多都是一赢九输,到了殿汐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 这里却是逢赌必输,他到是也不在意,从府里库房拿来的名人字画,珍珠翡翠,通通输在赌桌上。 “他倒是赌品好,旁人输的精光都是一闹二叫想回本,殿家小少爷是什么时候输光什么时候走,倒像是心甘情愿的一般”赌场里的小厮打着哈欠站在门廊下聊天。 “可不是吗,许是他殿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钱吧” “真是羡慕,何时咱们也能投胎在这样好的出身” 你看我来,我看你,索性摇摇脑袋,这辈子是别指望了,下辈子看看吧,多烧香,多拜佛,兴许能有个好出身。 说着双手合十朝那假山上的菩萨像拜了几拜,那菩萨始终眯着眼,身后烟雾缭绕。 “少爷!少爷!”殿府里顺财欢喜雀跃的拿着一封信笺朝殿子期跑来“户部来的信函,说是过些日子要送战备药材去寒口关,让您早些将活血化瘀,消炎去肿的药材提前备下 ” 商家的生意做到最大也无非是多了几两银子,但对于朝廷的指认,那是一等一的殊荣,挣钱是次要,名声是关键,能接上朝廷的订单,那是对于一个商贾来说最大的认可。 “知道了”殿子期却不慎在意,好似算准了一般,放下手中的茶盅,拿一棵栗子来包,两手轻轻一捏,栗子立刻打开一个小口,这栗子叫开口笑,入口绵软香甜“放着吧” 顺财眨巴眨巴眼,放下手中的信函,怎么这么大的殊荣殿家大少爷也好像稳坐泰山一般,那可是朝廷的订单啊,百思不得其解的顺财转头再看看,刚好瞅见殿家败家子的小少爷殿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输光了?”刚走到殿子期身边,殿子期仰头便问了一句。 “嗯”殿汐懒散的回应,伸出手伸了个懒腰。 “明日可还有局?” “好似没有,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殿汐伸长懒腰,深深的打哈欠,眼角瞬间便挂上一滴疲惫的泪。 “歇着去吧”殿子期伸手递来一碗晾至刚好的燕窝,殿汐接过来只喝了两口便放下,轻轻道了一句“我去睡了” “去吧”殿子期接过他手里的燕窝,看着殿汐因为疲惫略弯起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道“辛苦了” 殿汐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大步朝自己房内走去。 两月后,打凉州来了一位姓刘的商人,凉州所属贫瘠之地,又因为常年暑热,当地的人多穿土纱,这商人前脚进了京城,后脚便听说京城现下流行黛绢,跑遍了京城所有的布铺,土纱全都缺货,这大老远跑一趟,空手而归对于商人来说,是实打实的亏本买卖,急得是一筹莫展。 布铺的胡掌柜看着自家库里堆得满仓满谷的土纱,手痒痒的简直没地方放,然而询问了殿子期多次,都被一句:再等等,给压了回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胡掌柜提着烟袋锅,烟袋里的烟丝已经见底,这几日没少着急上火,抽的直咳嗽。 “再过几日”殿子期给胡掌柜端上一碗冰糖雪梨,提着衣摆缓缓坐下,淡淡的说:“现在予他岂不是太容易了,过几日就到春末了,凉州好起风沙,他便走不了了,前前后后又要多住好几日,折损颇大,那时候再予他,好谈价”鬼魅一般狭长的眼带着一丝笑,端起面前的冰糖雪梨,洁白的瓷勺缓缓送到嘴前,梨子甜糯沁心,用舌尖钩了一下嘴角的汤汁,头也不抬轻声说:“六月晦日,你请刘掌柜在盛贤楼一聚吧” 胡掌柜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将那烟袋锅里烧成渣的烟灰使劲的往烟盅里磕,可算是等到头了。 六月晦日这天恰逢春末夏初,再多几日凉州便要起风沙,刘掌柜心急如焚,一早便等在盛贤楼的小隔间里,坐立难安,直从小二楼的窗户往下望。 殿子期一如往常的在小院里晒了会太阳,又吃了一盅燕窝,看过了早晨才回殿府休息的殿汐,才缓缓去了盛贤楼。 酒也未喝,菜也未动,殿家大少爷刚坐定便笑盈盈的直奔主题:“土纱我这里有三千批,想必刘掌柜都要得” “要要要!有多少要多少!”刘掌柜两眼放光,仿若面前的殿家大少爷脖子上顶的不是眉目如画的面孔,倒是个大金元宝。 “我按市场价予您,不加一分一毫,并给您送至凉州,您看可好?”手里的酒杯与通常的习惯一样,不往嘴边送,只是在手里打着转,清澈香甜的酒液在杯里转成一个小小的旋涡,如同着商场上的“陷阱”。 “当真?”刘掌柜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狡黠的殿子期,都说京城殿家大少爷聪慧机敏,最会经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连刚吸进一口浓烟的胡掌柜也吓的一哆嗦,咳咳咳的又咳嗽了起来,浓雾缭绕,青烟四溢。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殿子期,心里暗搓搓的想,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不卖关子,殿某也有一个条件”抬起凤尾般的眼,眼底尽是笑意,纤长浓密的睫毛一颤,加深了这个笑:“殿家希望与您长期合作,希望刘掌柜您今后在凉州出售的土纱,都从我殿家出” 噢,原来包袱在这里。 古人都道:商场如战场,九死一生。 商场是场持久战,短线眼前的利益算不得真正的利益,对于殿家这样的大户商贾来说,放长线钓大鱼,才是真的利益。 “于您,年年有持续稳定的土纱来源,于我,不必再分散销售给小型商家,这生意很划算” “好!”一口答应下来,刘掌柜也是凉州的大型布商,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 莞尔一笑,殿子期这才缓缓举起手中转了许久的酒杯,与刘掌柜手中的杯子相碰,“尽钡囊簧,白瓷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仰头一饮而尽。 这往后多年的生意便算是敲定了。 再看,京城往西数百里是雍州境地,土地贫瘠,不产稻麦,当地百姓多生活贫苦,又好起风沙,夏暑冬寒,实在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故而人烟稀少,就地起寇,各成一家,规模有大有小,有的三两人靠强抢,有的两三个靠偷盗,也有的规模甚大,几十余人,雍州往西有一虎威山,虎威山上有一虎威寨,势力颇大,再加上雍州政府多为犯赃滥者无人管辖,这一带的山贼恶匪则是十分嚣张。 这日,雍州初夏时节,山间略起黄土,三个刚从山下抢完人家的彪形大汉怀里抱着几个包裹,正路过虎威山地界,几人抢了十几吊钱,一床破被子,五六件衣服,心里很是得意,如今这三不管的地界能抢到这些东西确实也够他们生活一阵子了,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走,心里正满是盘算着晚上要买什么样的酒,吃什么样的菜,突然,看见前方路中间,有一个清瘦的少年身披包裹独自一人行走。 那少年十分清瘦,身穿淡黄色棉布衣裳,袖口挽至肘间,露出光滑白皙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 的胳膊,胳膊十分纤细,仿若一使劲便可以折断,柔弱不堪。 在这荒芜人烟的山头,一个肤白孱弱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便好似小绵羊入了老虎穴,几个彪形大汉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心照不宣,心里大声叫好,抢了钱,夺着货,再掠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今晚的日子简直要比神仙还快活。 几人迅速冲至少年面前,身边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那少年着实吓了一跳,惊讶着连忙想后退,却发现身前身后身侧都被围满。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少年大约也就十六七的年岁,长的真是眉清目秀,白皙透着水一般的脸庞,双眼脉脉含霜,因为惊吓透着淡淡的红,眉心间还点着一粒朱红色的福点,朱唇微启,因为惊吓而快速喘着气。 这番景象着实惊呆了三人,恨不得当时当刻便扑上去将这少年压倒,却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那少年用颤抖的声音说:“好……好汉,好汉饶命,把这包裹给你们,里面有、有我返乡的二十吊钱,你们都拿去吧!” “哟,没看出来,竟还是个有钱的”其中一人坏笑道:“可惜你今儿是走不了了,老子今天钱也要,人嘛,也要!”话音刚落,三人便走上前来,那少年赶紧将包裹挡在身前,哆哆嗦嗦的说:“好、好汉,我这包裹里还有两、两块玉佩、你们也拿去,放、放了我吧” “还有玉佩?”其中一人笑道,“拿来我看看”,一把将包裹抢过去,还没打开,旁边一脸络腮胡子的人便粗着嗓音说:“这玉佩和钱归我,人归你们了” “凭什么?”拿着包裹那人扯着嗓子喊:“老子抢的!凭什么都归你?” 那络腮胡子大手一挥,骂了一声道:“妈的,那人归我,玉佩和钱归你们” 三人想了一会,拿着包裹那人率先开口:“草,算了,钱大家一块分,人嘛”转头看了一眼身侧哆哆嗦嗦的少年,一扬眉毛:“轮着来” 几人点头如捣蒜,可算是得到了一致的赞同,几人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想看一下这返乡的二十吊钱和两尊玉佩的真容,仿佛都已经浮现在眼前了,却刚一开包裹便冲出一缕白烟,直迷的几人鼻涕眼泪齐流,止不住的打喷嚏。 “妈的!什么东西!”看不清眼前的路,络腮胡子咒骂一声,却只听见旁边树林里“啪啪啪”三声鞭响,连扭头的时间都没有,一道软鞭便缠上了脖子,那鞭子速度极快,刚缠上便立刻收紧,从喉咙到后脖颈都被一道致死的力量所扼住,不知道是一口气没上来还是那软鞭早已勒断颈骨,一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瞬间倒地。 身侧抢包裹那人眼睛还睁不开,却已经听见络腮胡子倒地的声音,知道情况不妙准备逃跑,却被人一鞭缠住脚腕,那鞭子朝后一拉,整个人向前扑了个狗啃泥,下巴狠狠撞在地上,只听见一片骨裂牙碎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身后又是一鞭子,那鞭子极软,所以抽在身上极狠,一鞭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几鞭子下去早已不省人事。 三个彪形大汉转眼只剩一人,那人应声出了一身的冷汗,就着脸上的汗猛擦一把眼睛,方才模模糊糊看清眼前逃命的小路,连滚带爬正准备逃命去,却被一双纤瘦的脚腕挡住了去路,顺着这细长的腿看上去,刚才还一脸惊吓惧怕的清秀少年现在确是一脸狠厉,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微微翘起一侧的嘴角,带着一丝狡诈的笑。 “大哥,别走啊,留下来晚上一起玩啊”那少年的声音同刚才一样清亮,此刻再听却如同来自地狱,透着阴森森的寒气。 惊吓的发不出声音,这彪形大汉只能从嗓子里硬挤出一阵嘶哑的呼吸声,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那少年从身后飞速掏出一把匕首,反手一划,便瞬间割断了这大汗的喉咙,鲜血喷洒而出,沉重的身体立刻瘫软下去。 待一切尘埃落定,那少年将匕首上的血在大汗身上擦了擦,又反手收进腰侧,一道黑影一跃,那树林里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衣,手拿一把软鞭,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这软皮长鞭的握手处,正镶嵌着红白蓝三色宝石,有几颗已经随年月掉落了。 “我说你他妈以后能不能别老让我演这种被人压的角色”那黄衣少年不耐烦的说道,顺手将自己眉心的红点抹去。 黑衣少年弯腰去捡地上的包裹,一抬头看到那人眉心的红点被他自己抹向一侧,本身红彤彤的一个点被他抹成了横着的一道红,嫣嫣绯红的颜色更趁着白皙清秀的脸庞格外好看。 “那还不是因为文书你长得好看,连大当家都说,你比那山下的邱寡妇长得还好看几分” “我呸!”文书歪着脑袋啐了一句:“陆凌老子告诉你,别再让我演这种角色了,这他妈是最后一次”。 “好吧好吧”陆凌一边用小拇指掏着耳朵,一边坏笑着露出一颗虎牙,两侧的酒窝颇深,虽没有文书长的那般清秀,却也是相貌姣好的凌厉少年。 “每次用这个套路不都是百发百中吗?你说你长成这样,不演被人压,难道还想压人吗?” 舌头在牙端舔了一圈,嘴里还因为刚才的打斗含着一丝血气,文书闻声眯着眼,狠狠瞪上陆凌,阴森森的声音又回来了:“陆凌嗓子疼吗?我给你看看吧” 喉咙一紧,脖颈发凉,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威山二当家陆凌也怕虎威山三当家文书,外表清秀,内心阴森可怖,一把匕首快如闪电,见血封喉。 是陆凌的鞭子快还是文书的匕首快?虎威寨也曾经讨论过许多次,但都没有结果,最重要的是陆凌和文书是过命的交情,两个人整日以互相攻击,互相谩骂为乐,却从不真刀真枪的吵。 文书看起来像十六七的少年,实则也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他从前是雍州县城唯一一间书馆里的教书先生,文采奕奕,写得一手好字,据说后来因为地界太乱,整日有山匪劫道,官府又不管,久而久之这书馆便不开了,书馆关门文书没了地方去,便上山落草为寇。 从前陆凌问过,也就打听出这么多,具体的也就谁都不知道了,文书不说,便不好有人问,有时候问的多了,文书一条腿蜷缩着踩在凳子上,手里包着花生,眯着眼问:知道我为什么落草的人都被我割喉了,你要听吗? 白皙清秀的脸庞眯着一双阴森森的眼,认谁看见了都要抖三抖,还是不问的好。 如今山上山下不成气候的匪贼草寇太多,陆凌和文书有时候知道山下谁家被抢,便在山上等着,大多都是这么一出,文书演饵,陆凌演刀,来一招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将被抢的包裹夺回去再给山下人家送去,这么一折腾多年,再加上文书本来在山下教过书,大家都认得他们了,便有时候也给他们一些自家做的小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5 吃、布料,好似陆凌和文书都是自家村子里的人一般,小孩子们也都唤陆凌一声陆哥哥,叫文书一声文先生,只不过黑吃黑的行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陆凌文书心里清楚,大多时候也是小心谨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鞠躬!!! ☆、再遇 还了东西,挎着村子里大娘给的一筐干枣,陆凌和文书回了虎威寨,刚一进寨子就听见柴房传来嘤嘤的哭声,两人眉头一皱,伸手唤了蹲墙角的小孩。 “小耳朵,过来!”那叫小耳朵的小孩抬头看到陆凌和文书,如同看见了救命恩人一般,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一脸不知所措仰头便说:“大当家的又抢了一个尖斗(江湖春典:大姑娘),可怎么办啊” 三人望向柴房的方向,嘤嘤的哭声透着破旧的木门传来。 这已经不是虎威山大当家第一次强抢民女了。虽说虎威山上多是绿林中人,但绿林后面有时候也还跟着“好汉”二字,吃老祖宗的饭,要按照老祖宗的规矩走,绿林中人讲究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强抢民女这种事,是行不得的。 只是虎威山由大当家霍九环掌管,一是因为虎威山由他一手创建,虽然对他有所不满却还是多以听他安排为主,再一个是因为霍九环一身强健武艺,一把九环刀耍得是惊天地泣鬼神,那刀足有千斤重,一般武艺的人连提都提不动,更不要说耍起来了。 “你看着点,我去放人”陆凌交代了一句,朝柴房走去。 “我去吧”文书上前一把抓住陆凌的手腕,“你之前的伤还没养好,还想再挨一次?” 看着纤细的手腕,陆凌不自觉的朝小臂摸了一下,刚长好的伤口,足有三寸长,厚厚的结了一层血痂,正是又疼又痒的时候。 上月初三,霍九环抢了一个尖斗,扯红绸,挂灯笼,霍九环是实打实准备娶来做压寨夫人的。只可惜人家姑娘无意,年芳二八,正值青春好年华,还没遇到如意郎君,硬是上山打枣的时候被霍九环扛上了山。 那天也是这样捆在柴房,姑娘撕心裂肺的哭着,被陆凌趁霍九环不注意的时候放跑了。 那晚火光通明,照亮了虎威山漆黑的夜,几十个兄弟手举着火把站在两侧,霍九环端坐在虎皮太师椅上,一把匕首扔在跪于堂前的陆凌面前。 “老规矩,割腕谢罪”霍九环大咧咧的说着,转头啐了一口:“妈的,臭小子,要不是看你从小跟着老子,老子一刀砍了你” 拿起地上的匕首,二话不说便朝手臂上割,一刀见血,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大姑娘没了还可以再抢,从小培养的二当家还是得留下,仗着陆凌一手好鞭技,再加上三当家文书给他求情,赏予他们两份薄面,这篇算是这么翻过去了。 哪想着刚翻过去一月左右,便又故技重施。 “我去吧,你想办法托住大当家”按住陆凌的手,文书朝左右看了看,向柴房走去。 虎威寨天高皇帝远,占地为王,日子比神仙还快活,霍九环歪躺在虎皮太师椅上,旁边的小桌上放满了他喜欢吃的点心、瓜果,一壶小酒斟满在侧,霍九环闭着眼哼着小曲,一手正吊着一串葡萄往嘴里送。 “哟,大当家的休息着呐”陆凌摸了摸鼻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点话说。 霍九环睁开一只眼,眯缝着看他一眼,啧了一声骂道:“你小子有屁放,别跟我这打哈哈” 干笑两声,陆凌凑到跟前小声问道:“柴房里那个,是怎么回事?” “柴房?”霍九环睁开滚圆的眼睛,一侧的眼角有一条长至太阳穴的疤痕,看的人触目惊心。 “老子捆的尖斗”霍九环放下两条腿,眯缝着眼,狠厉的对陆凌说道:“你小子这次最好别跟我玩什么里格楞,你只要记住,这寨子里谁做主就行了” “七不抢、八不夺,这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陆凌依旧笑着,可这笑容却如同僵硬了一样,定在脸上。 “去他妈的老祖宗!虎威山——虎威寨,那是老子拼命打下来的地界”拿起酒壶,对着壶嘴便嘬了一口,余出来的酒液顺着挥开的大手淋漓洒了陆凌一身,陆凌也没有躲,继续听他说道:“在这个地界,没有老祖宗,老子霍九环说了算!” 反手摸到身后架着的九环刀,顺着冰冷坚定的刀背从上到下,粗糙的手掌滑过,九环碰撞发出乒里乓啷的声响,如同震慑人心的号角。 虎威山虎威寨,没有人敢和霍九环硬碰硬,冰冷的九环刀发出环刀相碰的声音便是可以鹤立四方的证据,一般的小毛贼听到这个声音,基本上腿软、脚麻,是走不动道了。 “上回老子饶你一次,别再跟老子耍花招!”挂满络腮胡子的嘴角微微翘起,收回手,身后的九环刀发出冰冷的寒光,环刀相碰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 京城里这边,备了马车,拉好货,殿子期换了一身干净便捷的浅白色罗衣,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装饰,却平添了几分端芳达雅。 “哥,出门在外多加小心,等你回来过中秋”在外面风流了一晚上的殿汐刚走到府门口,正碰上要去雍州送货殿子期。 “我不在府里,你可别惹祸”拉住殿汐的手,替他整顿了一下没有扣好的领口,低下头来小声说:“我不在,可没人护着你” “知道了”笑意盈盈的对上殿子期狭长的眼:“哥,你放心,记得给我带土产” “好” 高头大马鼻息一声,脖铃响了几响,挥别众人,殿子期低头上了马车。 从京城到雍州,那是从山明水秀走到了穷山恶水,眼看着秀丽连绵不绝的山变成了黄沙漫天的土坡,认谁都会疲惫生厌,殿子期却稳如泰山端坐在马车里,同所有人一样,吃干粮,喝清水,嚼着硬邦邦的牛肉干。 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运气、贵人,说白了还是要勤奋,都说富贵险中求,殿子期从小跟着家中长辈东奔西跑,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雍州路途遥远,没人愿意来,是一块没有开拓的市场,连同周边五州十县,如果要是拿下了这一片,殿家的生意便又可以扩大许多,将来等殿汐收了心,成了家,给他留一片稳定的家业,玩也好,霍霍也罢,也算是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 “顺意,行行好,走慢些行不行,我这屁股都要被你颠散了”顺财一掀车帘,脸黄如蜡,两只眼睛直冒金星,一路上吐也吐过三回了,又是马车颠,又是吃风沙,实在是吃不消了,才跑出来求饶。 “闭嘴吧你,少爷都没说话呢,你比少爷还金贵?”又是一鞭子下去,高头大马仰头一吼,跑得比方才还快。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6 “这风沙太大,一张嘴就是一口沙子,喝得水里也全是沙子,我怕没等到雍州,我肚子里已经被沙子填满了”坐在马车外,顺财小声抱怨。 “那就闭嘴吧,少说两句,也少吃两口沙子” “你说少爷也不嫌累,在家躺着多好,非要来这里受罪”转头看一眼闭目养神的殿子期,顺财小声嘀咕。 “漠北的风沙比这个大多了,从前跟着三叔漠北也跑了多次,这点沙子不算什么”车里假寐的殿子期听见顺财小声抱怨,淡淡的回了一句:“再忍忍吧,过了这山头去镇子里休息”。 “噢”恭恭顺顺的点头,朝顺意吐了个舌头,少爷真是能吃苦,可也苦了我们做下人的。 一路上,马车里的主仆三人还算是和谐,那虎威山上的小匪贼却是吓破了胆,站在空空如也的柴房门口,一个个张着嘴结结巴巴连句利落话都说不出来:人、人、人!人呢?! “不会又是二当家的放跑了吧?!” “不会吧,二当家的不要命了!”旁边的小匪贼跳着脚嚷嚷。 “你倒是小声点!”头上立马挨了一下:“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当家?” 几个小匪贼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无一物的柴房里,一把椅子上空留下一捆绳子。 霍九环坐在大殿中央,火盆烧的正旺,嘶嘶冒着火星,零星落下一点便可以将衣物烧一个窟窿,霍九环手握成拳紧紧攥着裤腿,牙根咬的咯吱作响,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谁干的……”牙根里慢慢挤出一句凶狠的话语,所有人的头又更低下几分,唯有陆凌和文书站在大殿中央,仰脸应他。 “我放的” “我放的” 两人同时回答。 “好得很!”反手扣过背后的九环刀,刀尖狠狠扎入地面,霍九环眯起眼,脸上带着一丝狠厉的笑:“我看你们两个是真想反斗了,怎么?我虎威寨已经容不下你们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嬉皮笑脸的陆凌背着手,一抬下巴说道:“我是替老祖宗看着您呢” “我他妈用得着你在这卖乖!”霍九环丝毫不领陆凌的情,那刀尖在地上瞬间扎出一条裂缝。 “我只问一遍,是谁干的,不说,两个一起罚!” 寂静的大殿里只有火盆里火星点点,众人皆紧闭着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是……” “报!”我字还没说出来,门外一声长长的嘶吼打断了几人的焦灼,奔至霍九环面前,那小匪磕磕巴巴说道:“大当家的,山下来了一只车队,我看了,是私商!足有十几个大箱!” 两次被人坏了好事的霍九环心头正是有火没地撒,突然一只肥鹅送上门,心口一阵雀跃。 “太好了!”转头看到陆凌和文书,嘴角的笑又耷拉下来:“你们两个给老子等着,收拾了这个火点(春典:有钱人)老子再回来收拾你们!” 霍九环一把拎起他千斤重的九环刀便朝外走,陆凌和文书互相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山下漆黑一片,但常年在山上活动的山匪都有一双好眼睛,夜里也可以看得清晰,几个人都看见,山下乌央央来了一片车队。 “给我只长鹰”霍九环伸手朝后面要了一只长鹰,据说那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玩意,许久之前劫了宫里的大人们,从身上搜刮来的,一根竹管,前后两端各有一片琉璃镜,放到眼前,便是再夜里,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仿佛近在眼前。 “妈的!”霍九环从长鹰里看到一队人马,不由的啐了一口说道“真肥!”放下长鹰,背起他的刀,开始规划战略。 “你们几个留着,其他的人和我一起冲下去” 山匪终究是山匪,哪有什么策略可言,也无非就是正面硬碰硬,只是霍九环自信,认谁也逃不过他的九环刀,九环刀一出手,必成为他的刀下鬼。 “等等!”霍九环刚准备喊杀,陆凌便叫住了他,转头看去,所有人皆吓了一跳,陆凌的脸比平日白上好几倍,要说比死人还难看都不为过。 “这货,你们不能劫!” “你说什么?”霍九环觉得自己大约是活的久了,真是什么事都能遇见,连着两次,让陆凌放了他捆的尖斗,今天陆凌又告诉他这货他们不能劫?生以为自己听错了,霍九环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货,你们不能劫!”清清楚楚,掷地有声,陆凌又重复了一遍。 “妈的!我说你小子是不是……” “大当家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小匪立刻插了话来“要到山口了!去不去!” “呸!”霍九环啐了一口,正吐在陆凌脚下,眯着眼睛看上陆凌坚定的眼神,霍九环大喊一声“杀!”四周树林里应声而动,埋伏四起,看似安静的山头一瞬间人头涌动,惊起无数飞鸟,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山匪朝山下冲去。 殿子期在马车里晃晃荡荡的几乎快要睡着了,突然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杀声,还没反应过来,顺财一把掀开轿帘,哆哆嗦嗦地说:“少、少爷,不好了,遇到山贼了!” 紧跟着马车一阵晃动,这马似是受了惊,仰头飞快奔驰出去,将正在赶马车的顺意一把甩了出去,顺财也被留在了原地。 殿子期在马车中不知所措,只觉得车晃动的十分厉害,坐也坐不住,只能半跪在车里,手紧紧把这车内的座椅,不知马车奔驰多久,突然前方莫名一股力量将车头骤停,整个马车停留在原地,连后面的车轮也腾空翘起几分,只听闻一阵烈马扬脖的嘶鸣,那马挣脱缰绳扬长而去,车外寂静一片。 “顺财?是你吗?”四下寂静无声,殿子期小声问道。 半晌,车外毫无动静,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顺、顺意?”殿子期又张口询问,一张嘴,声音颤抖嘶哑。 “谁……啊!”还没问出个所以然,一只粗糙的手猛的掀开车帘,霍九环带着一丝坏笑站立于车前:“呦,竟还是个如此白净的公子哥儿” “你……你是谁?!”殿子期颤抖着问。 “我是谁?”霍九环扯开一脸络腮胡子,露出一排牙齿,眼睛红得好似熊熊烈火:“老子是你未来的相公!” 霍九环正准备冲上前扑住殿子期,却突然被一道狠厉的鞭子直抽到霍九环后背,响亮的鞭声再寂静的夜晚回荡,好似抽进每个人的心里。 霍九环背后立刻皮开肉绽,真真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妈的!陆凌!”霍九环刚一转头大骂一声,紧跟着黑夜里一道带风的鞭子便朝脖子袭来,霍九环抬刀一横,阻断即将甩到面前的鞭子,“果真是你小子!当真要反?!” “啪”的一声,长鞭抽至地下,扬起地上一片黄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7 土,在灰色的月光下如雾般洋洋洒洒,飘至两人中间。 “我不想反”陆凌一手拿着鞭子,一只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身上已些许有些伤痕,大约是刚才同其他匪贼打斗的痕迹,陆凌微微一笑,露出一颗虎牙。 “那你是为了什么?” “大当家你记性真差”手中的鞭子扬的奇高,甩至头顶,在空中画圈,速度越来越快,鞭子的力度越来越大,至抽出嗖嗖的风声“方才我已经告诉你了,是你不记得!” 话音刚落,快如闪电的鞭子便朝霍九环抽去。 然而霍九环也不是吃素的,虎威寨大当家毕竟不是浪得虚名,看似彪形体态,没成想跳起来竟身轻如燕,飞速跳至陆凌面前,九环刀高举过头顶直劈过来,从高下落的速度极快,再加上千斤重量,想是任谁也撑不住。 陆凌飞速闪躲,打了个滚,朝殿子期车前跑去。 “你快下来,跟着我跑!” 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模样,也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焦急,殿子期只冥冥中觉得这人似是帮自己的,便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迅速下了车。 远处虎威寨荧荧火光似无间地狱,细细看去,竟好似有两拨人在打斗,一时间殿子期也看不真切,只觉得刀枪剑戟相碰剑光如月,飞檐走壁相撞袖光如虹。 还没看清顺财顺意所在何处,便有人抓起他的袖口急声道:“别看!快走!” 话音刚落,一道刀光似夹带着血气披头砍来,手腕上的手倏忽松开,陆凌又是一鞭,正抽在霍九环的手腕上,鞭角打在九环刀背,仓啷啷一阵九环相碰,冰冷似刺骨寒凉,直入人心。霍九环手腕吃痛,刀收回来反身踹起一腿,陆凌躲闪不及,一脚正中胸口,直被踹出四五丈远,还没起身,张口便涌出一口血,血腥带着微甜,顺着下巴淌下来。 “小兔崽子真是反了教了!老子不收拾你不知道我虎威寨如今谁当家!”霍九环趁陆凌还未爬起,直冲过去抬腿又是一脚,陆凌反应极快,朝旁边一滚错开,那脚直落地面,轰隆一声,掀起一阵黄土飞扬。 大抵陆凌还是年轻,飞速爬起来又冲到殿子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便往侧面跑去,霍九环作势要追,陆凌反手一鞭,正抽在霍九环胸前,那鞭子速度极快,抽在肉上比刀剑还锋利,尤其是胸口这样软嫩的地方,一鞭下去,血肉模糊,皮肉翻飞。 虽然霍九环本就对陆凌三番五次坏他好事心有不甘,这下又看陆凌下了死手,便心下也狠厉起来,但霍九环知道,陆凌再怎么说也是武功颇好,而打蛇打七寸,虽然不知道陆凌和这殿家人什么关系,但方才看来,陆凌是拼死也要护他,便将矛头对准了殿子期,想必殿子期不会武功,一个人武功再好,在他霍九环的九环刀下逃命尚可行得,若要再保护一人怕是插翅也难逃。 霍九环没再多余思量,双手将九环刀高高举过头顶,一脚抬起飞快踏地,脚面刚落地,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四周黄土大作,如雾一般弥散而来。 殿子期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方才每一刀每一鞭都觉得是冲自己来的,然而面前现在劈头盖脸一道刀光直冲头顶,殿子期心下只想,以后便要苦了殿汐了,他从今往后要走和自己一样的路,殿家这么大的家业,往后便都要丢给他,殿子期紧闭双眼下意识抬手去挡。 然而刀锋没有落下,殿子期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缓缓抬眼去看,陆凌正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紧握着锋利的刀刃,鲜红温热的血顺着手掌滑至肘间,滴滴落在殿子期的脸颊和雪白的衣衫上。 或许是看到陆凌的坚决,霍九环心头的火更被填了一把柴,双手用力,口中也不自觉地喊除了声,嘶哑凶狠的一声大喝,锋利的九环刀竟从陆凌掌心直直滑落在胸前,刹那间,电光火石,殿子期只看到陆凌抬手一鞭,飞速抽在了霍九环的双眼上,而那把锋利的刀刃顺着陆凌的锁骨直至胸腹,斜斜的滑开了口。 鲜血喷涌而出,陆凌一手抬鞭一手下意识的伸手去护身后的殿子期,鲜血顺着手心洒在殿子期身上,血液带着体温,如开在彼岸的花朵,每一朵都带着猩甜。 那鞭子如蛇般缠住霍九环的脖子,陆凌双手握鞭使劲用力往后拉,或许是眼睛的疼痛太甚,霍九环竟下意识扔了手中的九环刀,抬手拉扯颈间的鞭子,陆凌看到这个机会,手上更加了几分力,仿若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扯,一使劲,唇角的血又涌了一口出来。 两人皆拼劲全力,这时,若谁松懈一份则万劫不复。 僵持许久,霍九环终是倒地,如同一座压在虎威寨上的大山,随陆凌手中的鞭子终于倒下了。 霍九环死命挣着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陆凌,仿若不可置信,又仿若不甘心。 陆凌耗尽太多力气,在霍九环倒地的一瞬,也跪了下去,这时,面对上霍九环凶狠的眼,才一只手挣着地,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用拇指擦过嘴边的鲜血,露出唇边一颗虎牙,邪魅的一笑:“大当家,你做什么我都还能认你,唯殿家的货,你碰不得。” 容是九丈高的彪形大汉,倒地时扬起的尘土透过月光,也竟仿佛生出几丝如烟如雾的文雅。 一时间,四周安静下来,只剩殿子期坐在原地大口喘着气,眼底夹杂着几丝水气,眼中尽是血丝。 夜凉如水,夜风卷着黄土,砂石划过地面发出丝丝拉拉的声响,陆凌踉跄着站起身,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鞭子,软皮处浸染了鲜血,镶嵌着宝石的地方染上了血迹,连白色的宝石也变成了红色,陆凌低头轻叹了一声,戚戚地说道:“好好的鞭子,染上了污血,可惜了……” 陆凌说完,只觉得身体内的所有力气被抽走一般,脚下一软,扬天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遇到啦~~ 后面会发生什么呢~ 请大家明天来看! 十分感谢大家! 花前给大家鞠躬拉~~~ ☆、短暂好时光 虎威寨房内炉火烧的正旺,干草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殿子期望着床上的陆凌,从胸口到掌心被药布裹的严严实实,却依旧有不少血迹透过白色的药布染了出来,似是很痛苦,陆凌始终紧锁眉心,也不知是半睡半醒,还是在做梦,睫毛迅速的抖动着,殿子期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曾几何时与这个人有过交集,为何要拼命来护他。房内寂静无声,只有跳动的火光,恍若断断续续的思绪。 布鞋声缓缓走来,木门轻启,文书端着药碗推门而入,看着端坐在桌前的殿子期,眼底依旧带着点点血丝,似是还没有缓过来,便轻声问道:“今天吓着了?” 似是被打断了思路,殿子期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8 轻轻朝文书点头,随即抬眼看到文书一身文质彬彬的模样,眉宇间透着一丝清秀,丝毫也不像山匪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便问道:“你……你也是山……”匪字没说出口,便觉得这样问似乎太不礼貌,立刻改口:“你也是虎威寨的?” 文书见他欲言又止,轻笑一声,点头道:“怎么,不像?” “嗯”殿子期应声回答。 文书将药碗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陆凌的额头。 “还有些热,我方才试过了”殿子期说道。 “且烧一阵,明日起来看看吧” “嗯” 文书见殿子期点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阵,轻声问道:“你是殿家人?” “是”殿子期知道别人救他恩重如山,便如实回答:“在下殿家长子,殿子期” 谁知殿子期刚说完,文书便轻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陆凌,看着陆凌因为痛苦而纠结在一起的眉眼,反而笑着说道:“那陆凌这次,便值了” 殿子期不解,微皱着眉,伸手将快熄灭的灯又护了一护,灯光再手掌的保护下稳固下来,亮着橙红色的光。 “你小时候,可救过一个因为偷馒头要挨打的小孩”文书看他不解,便问道。 殿子期低下眉眼,暗暗去想,可殿家生意颇大,每年开仓放米,便是街头乞儿也救过无数,这种偷盗馒头包子的小孩救过不知多少,实在是想不起来,便轻轻摇头说道:“太多了,想不起来” 文书见他好似真的想不起,便走过去,伸手取下挂在陆凌床头的鞭子,放至殿子期面前的桌上,道:“那这个,你可认的?” 殿子期刚想伸手去拿那鞭子,突然看见握手处蓝红白三色宝石,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小时候在京城,那个身穿黑衣笑容似火的少年突然映入眼帘。这鞭子是当年他与父亲去关外的时候父亲亲手赠予,蓝红白三色的宝石是他们当地的守护神,这种配色只在当地出现,这鞭子正是小时候被那黑衣少年抢走的那一根。 当时的殿子期很喜欢这条鞭子,因为被抢走,心里还失落了一阵,竟没想到,时隔十年还会出现,更没想到这鞭子竟能救了自己的命,这抢他鞭子的少年,竟带着一颗要护着自己的心走到如今。 屋内炉火颇热,暖意蒸腾,望着陆凌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心,殿子期手里不由的将鞭子兀自握紧,心头涌上一阵温热。 虽说到了夏初,但山尖上依旧透着寒凉,尤其是晨间。殿子期坐在陆凌床边静静的守了他一个晚上,到晨间的时候,或许是发烧的缘故,陆凌紧紧拉着被子,似是很冷。殿子期找遍了屋内所有能盖的毯子,就是连霍九环平日最喜欢的虎皮榻子也没放过,最后将自己的披风也给陆凌盖上,他才些许有了转暖的迹象,昏昏沉沉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光洒进屋内,桌上的烛火早已熄灭,殿子期用手撑着头,没有真睡,只闭眼假寐一阵,忽而感觉身下有动静,立刻睁开眼,正看见陆凌眯着朦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轻轻笑了一声,替他掖好被角,轻声说:“你醒了” 谁知陆凌张口即是一小声叹息,带着血的嗓子十分沙哑:“可惜了……” “嗯?”殿子期不解,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低过头凑近去听,一阵松香气息传来。 富贵人家的大少爷穿衣十分考究,除了料子好,内衬软之外,所有一应衣物要用松香来熏,干燥清新的松香随着殿子期前倾的微风,吸入陆凌的口鼻,更衬出殿子期几分高贵。 眼底含着一丝水气,陆凌轻声说“你穿这白衣真好看,可惜染上了血,糟蹋了……” 殿子期听到这话,心底没来由的一疼,赶紧说道:“破衣服有什么稀罕”说完见他还盯着自己染血的袖口,便伸手将袖口挽进去,从桌边拿起药碗递到嘴边:“来,吃药吧”伸手探了探药碗,温度刚好,便扶着陆凌坐起来,舀了一勺送到唇边。 “我……”陆凌嘴唇极干,刚一张口,嘴唇便撕裂一个小口,渗出血来“我自己喝吧” “我……我喂你吧”殿子期看着陆凌苍白的脸,心头一阵说不上来的疼,便又将勺子送上前几分。 陆凌低头看了一眼殿子期染着血的手指,手指纤细白嫩,连指甲也修饰的刚刚好,如青葱一般,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竟端着一碗药喂到自己面前,轻轻咳了一声,陆凌道:“还是我自己吃吧,你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我一个山匪,哪里配让你喂我吃药” 殿子期听到陆凌这么说,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手下一松,陆凌便自顾自接过药碗,然而胸口的疼痛连同掌心入骨的伤口,牵一发而动全身,手刚一碰到勺子便一阵钻心的痛,刚想咧嘴嘶一声,却余光扫到殿子期还准备喂他吃药,硬是忍了下来,只是手中实在控制不住力道,一勺药还没送到嘴里,便洒了七七八八,淋漓弄了满床。 陆凌没抬头,便听见殿子期一阵轻叹的鼻息,伸手从陆凌手中抢过碗,一勺药便又送到嘴边:“快喝吧,你那样喝,一会这药又该凉了,你就是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一下文书他们,熬了一个晚上的药,这会刚躺下,这药若是又凉了谁给你热,还是你想我去给你热?” 殿家大少爷走南闯北,口吐莲花,八面玲珑,几句话将陆凌噎的回不了嘴,似乎刚想妥协,看到殿子期白嫩的手指,又期期艾艾的张嘴想推脱:“我……” “闭嘴!”一勺药直接顶在嘴边,一扬手,顺着陆凌微张的嘴灌了下去“吃药!” 殿子期生平第一次喂人吃药,往日在殿府内生病喝药也一项都有每房的丫鬟小厮照顾,他犹记得殿汐八岁那年生病了,殿子期守在床前几天几夜没合眼,即便如此,喂药等活也都是殿汐身边的顺心伺候着。 “哥哥,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喂我吃回药吗?”八岁的小殿汐挣着一双滚圆闪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问殿子期。 殿子期拍着殿汐的背,笑意盈盈的说“顺心喂的好,哥哥怕洒你一身,你又要嫌我粗笨” 讲着故事,哼着儿歌,殿子期静静的陪在殿汐身边。若说殿子期对他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殿汐那是真的好。 但如今确实从没有给人喂过药的殿子期真如他所说的“粗笨”,一勺药喂到嘴里,顺着嘴边淋漓也洒下一些,赶紧拿帕子去擦,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两只手也是没地方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时候勺子递的靠前了些,咯噔一声碰到牙齿,险些将那勺子磕破个边。 殿子期脸上露出些许愧疚,陆凌确实如获至宝,受宠若惊,别说勺子磕到牙齿,就是顺着喉咙捅进来怕是也忍了,别说有些许药顺着唇边流,就是喂进去的是穿肠□□,也能当糖水一股脑全喝了。 窗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9 外天光微亮,几只麻雀站在树梢吃着新长出来的果子,柳树刚抽的嫩芽顺着小湖边垂至湖面,山尖没来由的小花红红黄黄开满了一片,阳光洒在绚烂的花丛间,仿若天地化作一片白光,没有昨夜的厮杀屠戮,只有晨光下安静吃药的两个人。 此时此刻,恰如此情此景。 陆凌在房里躺了几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殿家大少爷,手脚笨拙的忙前忙后伺候了他几日。这伤病刚见好,方且能出屋,便看见殿子期站在和煦的阳光下,握着小耳朵的手在教他写字。硕大的木桌,平日里竟放些残羹剩饭,酒菜碗碟,这几日不知殿子期从文书那里怎么寻摸来的一方砚台,几根毛笔,平放在硕大的木桌上,这平日里只是放些酒肉的桌子竟在此时也显出几分文雅气息。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洋洋洒洒的笔迹因为握着幼童的手而又显出几分稚嫩,殿子期轻轻用手点着小耳朵的头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稚嫩的大眼睛比平日还可爱几分,笑眯眯的点头“子期哥哥,明日学些什么呀?” “你先把《孝经》背好了,我再教你别的” “嗯”抱着殿子期给的一本书,仰着头,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笑意盈盈的点头。 这还是那个偷人家鸡让狗撵的找不着鞋的小耳朵吗?陆凌以为自己起来的方式不太对,准备回去再补一觉。 小耳朵格外喜欢殿子期,整日里扯着殿子期的袖子让他教他写字,教他背书,从前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一根竹笛也让殿子期吹给他听。 殿子期好像什么都会,穿着洗净的雪白罗衣,坐在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下,悠扬的吹着一首塞外的小曲,曲风特别,关内不常听到,大约是他小时候去塞外做生意时候听到的。 塞外的姑娘腰身如蛇一般细,跳起舞来仿若可以扭一个圈,碧绿碧绿的一双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人心,塞外的瓜果特别甜,如蜜一般,桌上用的手里捧的大多都是琉璃做的,五光十色,光彩照人。 殿子期有时候将自己这些年做生意的所见所闻讲于虎威寨的弟兄们听,所有人都听的目瞪口呆,仿若坠入绚烂的故事里无法抽身。 “子期真是好口舌,听的他们一个个都跟呆子一样”一个挨一个的脑瓜敲过去,将他们从幻象里拉回来“怕是日后都要跟你做生意,谁还留在我虎威山做好汉” “绿林中人,刀尖上走的,你难不成还想做一辈子?”接过陆凌手里一捧松子,殿子期自顾自磕起来。 “铁打的寨头,流水的当家,如今霍九环死了,我不做大当家,你让我这虎威山几十个弟兄吃什么,喝什么?”捡起地下一片石子,打着旋朝远处的湖水里扔去,石子打在水面上,跳跃几下,随即沉入湖底。 “文书过几日送货回来,寨子要重新整顿一番,从前跟着霍九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他都干,现在跟着我,不行”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也极坚定。 “你呢?等文书回来就回京城?” “嗯” 看似不经意的询问,看似不经意的回答,这两声都答的极小心,小心的问,小心的答,想听到一点点不同,又生怕听到一点点不同。 “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之事……”小耳朵抓耳挠腮想不出来,朝殿子期吐着舌头嘿嘿一笑“子期哥哥,我忘了,嘿嘿” “忘了要打手板”殿子期从身后抽出一根藤条,小耳朵躲也不躲,怕也不怕,手心朝上伸出了让殿子期打。 “啪”雷声大雨点小,殿子期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手心轻抽了一下“好了,接着背吧” 殿子期从不真打,所以小耳朵也不害怕。 “你这样他永远也学不会,要真打!”陆凌在一旁磕着松子,蓖麻油炒的松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微开的一个小口,陆凌用指甲伸进去扣开一条缝,取出里面的松子放至一旁的小碗,“从前跟我上山打山鸡,这兔崽子学的快着呢!我就告诉他,打不着晚上就坐旁边看我吃!你看他学的快不快!” “啪”一声,殿子期一藤条打在陆凌的手腕上,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了一口,狭长的眼斜着看他“你也要背书吗?” “不背不背,你教你教”陪着笑脸揉揉手,怎么对小耳朵下手那么轻,对我下手就这么狠,我这可还受着伤呢。 看这里似乎不需要自己,陆凌哼着小曲去提了一壶热水,又将殿子期刚刚喝完的茶盅续满。 虎威寨哪有什么像样的茶盅,殿子期来了以后陆凌专门着人去山下买的,去之前特意交代要买最贵的,兜底翻烂了也就能摸出二两银子的陆大当家也买不起什么好茶具,白瓷青花的茶碟,茶碗上游着一尾金鱼,茶盖上镶着一圈金线,在殿家这自然算不上金贵,但干干净净的最适合殿子期。 “你从前什么都见过,也没有什么稀罕,在我这只有这些粗鄙的东西,你凑合用吧” 陆凌用干净的帕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一丝不干净,直到殿子期在旁边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让不让我喝茶,是要渴死我吗?” 陆凌才又擦了最后一遍,拿来给殿子期用。 阳光微亮,空气中飘来一缕淡淡的栀子香,小耳朵在一旁看书,殿子期躺在藤椅上假寐,手边的茶盅腾腾冒着热气,同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微微睁开眯着的眼去看,那人不厌其烦的用手扣着松子,松子仁放一边,松子壳放另一边。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杏核眼,即便在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会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抵着唇边的一颗的虎牙会钻出来吸引人的视线。 周遭暖洋洋的光撒在他身上,仿若会发光,殿子期那时这样想,但他不知道,当他闭上眼休息的时候,身边磕松子的人也会偷偷抬眼去看他清秀的侧脸,那时的陆凌也觉得,身侧的人,仿若在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啦~ 鞠躬!!! ☆、心上人 陆凌贪杯,伤好了没有多久便整日嚷嚷着要喝酒,好在虎威山有米酒,不易醉人,有时候殿子期也睁一只眼闭一睁眼让他喝些。 月光微凉,躲在层层叠叠的云层后面,浅灰色的光洒在一身白色罗衣的殿子期身上,皎洁如月华,陆凌正望的出神,殿子期突然开口道:“今日收到文书的来信,货已经安全送到,他已经在返程了,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嗯,文书脚程快,想必快了” “这次多谢你们了”殿子期抬头看着陆凌的侧脸,轻声说道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0 。 “你与我,永远不必说这个词”微微转头,送来一剂浅笑。 微风清凉,吹过殿子期侧面的发丝,轻抚在脸边,漆黑的夜里夜莺孤鸣,回荡在谷间。 “陆凌……”许久,殿子期仰头轻声问:“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要这样护我?” 看着他从浅笑变成严肃的脸,好似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陆凌想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你从前也护过我” “就因为一个馒头?”殿子期不解。 “就因为一个馒头”陆凌答到。 富贵人家的少爷,金子掉了也不曾弯腰,从不知道这世道上还会有人因为一个馒头而卖命。 “在你眼里,那只是一个馒头,在我眼里,那是救命的粮食”怕他不信,赶紧自顾自解释的更详细,顺手揪下手边的一根毛毛草,兀自在指尖缠绕着打转,似是说了天大的谎,不敢抬头看他:“那时我去葛大叔那拿馒头,每次去他都会说,我是遇到贵人了,每次去都说,说的我耳朵都起茧了”没心没肺的笑也遮挡不住手间越转越快的草。 “我……” “子期哥哥!”好似还有什么没问完,却被身后的小耳朵叫住:“你快来呀,他们要我背《孝经》你来听听我背的对不对” “……哦,来了” 殿子期起身朝寨里走去,望着他一身洁白如雪的罗衣,青丝如瀑般垂落,金子一般的火光铺了一身,一举一动尽是儒雅端芳,陆凌心底暗自浅笑。 你是堆金积玉的贵人,我是绿林刀尖上的山匪,有朝一日待你结亲,娶了一妻二妾,生上一双儿女,此生富贵荣华,和和美美,而我呢,风餐露宿,与虎谋食,日日提着脑袋过日子,倘若他日虎威寨一朝被剿,断头台前身首异处,呵呵,你我相差甚远,我,又如何配得上你。 殿子期,你问我为何要这样护你,我又如何敢告诉你,除了一个馒头,只因为,你是殿子期啊…… 月末那日,阳光甚好,文书匆匆赶了回来,叫人整顿好了马车,殿子期带着顺财顺意准备回程,小耳朵站在马车旁,手里紧紧抱着殿子期写给他的字帖,低着头,眼底尽数是泪,隐忍着不肯让泪滴下来,半晌才抬起头,带着一双含泪的眼眨巴着问:“子期哥哥,你还回来吗?” “我……”眼神略过小耳朵的头顶,看向陆凌,那人背着手,微笑着站在寨子门口。 “去,都回去吧,我送就行了”陆凌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好似离别愁绪在陆大当家这里都不是什么事,陆凌一脸浅笑,摸了摸小耳朵的头:“你子期哥哥还有很多钱要赚,赚了钱好给小耳朵买糖吃” “我不要吃糖!”哇的一声,隐忍了半天的泪终究是决了堤,年幼的孩童最不知遮掩,随心所欲的哭喊:“我只要子期哥哥,我不要吃糖!” “小耳朵乖”胡撸一把他杂乱的头发,给文书使了个眼神。 “你子期哥哥赚了钱再来看你”文书连哄带骗拖着哭成猫脸的小耳朵回寨子,怀里紧紧锁着殿子期给的字帖,哭喊着“子期哥哥要回来检查我的字,你不来我可不好好写!哇!” “呵呵”孩童的话语稚嫩且直白,越是成长了便越学会了隐藏,轻轻牵起殿子期的马,陆凌边走便低头无奈的笑。 那日,阳光和煦,蜻蜓在荷尖轻点,仿若瞬间开启了几朵淡粉色的花,湖水里荷叶片片,翠绿悠然,踏着黄沙鞋底沙沙作响,马匹的脖铃清脆空灵,从山上到山下,微风徐徐扑面,日晒和煦温暖,然而万水千山也好似短至方寸,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终是到了山下,陆凌才缓缓松开缰绳,开口道: “从这里开始,是回京的熟路,可放心走” “嗯”殿子期坐在马上点点头。 “路上多加小心,这个带在路上吃”陆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殿子期手中。 “这是什么?” 陆凌哈哈一笑,懒散道:“路上闲着没事,给你磨牙的”说罢,陆凌想抬头看一眼殿子期,却被耀眼的阳光灼伤了眼,殿子期坐在马上,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看不清他的脸,陆凌半眯着眼,对着殿子期的方向看了许久,终是什么也看不清,像是放弃了一般,朝着那个方向缓缓说:“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半晌听不见殿子期的回应,便又自顾自说:“我雍州贫苦,风沙又大,日后能不来,就别来了吧” 殿子期心口微微一滞,似乎有什么涌上,却词到了嘴边,终排不成句,张口即使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走吧,保重!”最后两个字陆凌说的极重,似是要永别一般,殿子期只觉得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却来不及张口,陆凌便从怀里掏出鞭子,朝马屁股上甩了一下,“啪”的一声,马车闻声扬长而去,四周激起的尘土立刻遮住了绵延远山上的虎威寨,更遮住了身后的人。 马车一路颠簸而行,回到马车里的殿子期,缓缓拿出陆凌给他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阵松香即刻扑鼻而来,一粒粒金黄色的松仁装了满满一盒,颗颗饱满新鲜,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竟没有一颗是坏的,殿子期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颗,细细咀嚼,入口微甜。 “哎呦,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贺管家一把年纪,天天站在门口守着回程的马车,生生守成了望门夫,远处车队的殿家旗子一亮出来,贺管家两眼直放光:“老爷!太太!大少爷回来啦!” “我的儿啊!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殿母擦着眼泪心惊胆战的盼,家里殿老爷年岁大了,小的殿汐指望不上,殿子期是殿家的顶梁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面对殿家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怎么向他们交代啊。 拽着殿子期的袖子,絮絮叨叨老半天,手帕也哭湿了好几条,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到底路上发生了什么,怎么耽搁这么久。 “没什么,遇到故人,多滞留了几天”回程的路上,殿子期交代过顺财顺意,不能把虎威寨的事说出去,免得家人担心。 “那你倒写封信呐,叫我们好担心” “是,儿子安排不周,还望母亲责罚” “罢了,一路平安就好,你舟车劳顿快去歇着吧” “是” 告别了母亲,殿子期才从房里出来,便听见院子里顺财顺意口若悬河的跟一群围着他们的小厮丫鬟炫耀。 “后来呢,后来呢” “当时漆黑一片,我们谁也看不清少爷在哪,就听见远处三声鞭响……” “咳……”殿子期站在院子中间朝他们咳嗽一声,顺财顺意一看见殿子期,立刻收了声。 “怎么,虎威寨的夜鸦没把你的舌头叼了去,要你在这里学舌吗?”殿子期狭长的眼眯成一条缝,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少爷……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1 ” “去干活。” “是” 众人纷纷散了,几个小厮立刻围了上来,跟在身后打点。 “少爷热水烧好了,还是先沐浴吧” “嗯” “少爷,夫人交代奴婢给您新絮的棉花,缝了一床踏花被,方才已经用甘松香熏过了” “嗯” “少爷,小厨房刚给您炖了一碗梨汤,您喝了再睡吧” 身后的几人小碎步的紧跟着,因为殿子期的归来,整个殿府所有人都忙忙碌碌。 殿子期的生活与虎威寨上的仿若云泥,京城初夏万花争艳,一院子的杜鹃争相开放,似乎谁比谁若是少开放几日,都不配开在殿府,定要那花朵最饱满,颜色最鲜艳才方显高贵,柳芽落在后院的小池塘里,一只鹅黄色的蝴蝶顺着柳稍飞到殿子期的指尖,抖落翅膀便又朝着太阳飞去,青石假山上的青苔翠绿清新,鸡蛋大小雪白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沿着院子一直铺到殿子期房前,西院两间主房,十二间偏房,东院两间主房,十四间偏房,每六房各带一间小厨房,装饰布置各异,但皆是富贵至极,就连贴身丫鬟小厮的房间也比虎威寨上的要精致许多。 殿子期前脚进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顺财说:“你把我马车上那个盒子拿下来,放到我房里去” “是” 众人打点好一切,殿子期才更衣沐浴。 精致的黄杨木雕花浴盆,上面还飘着几片花瓣,殿子期被温暖的热水包围,四周蒸腾着雾气,这些天的疲惫好像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眼皮不自觉的打战,身体朝水里下滑,温暖带着花香的雾气蒸腾着,或许因为太放松了,脑袋一放空,突然涌上一个念头,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做什么,那里肯定没有这么舒适的条件,不知道他们平日怎么沐浴。说到底自己也还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说尽了商场如战场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如何与他们那些与虎谋食的人相提,日日刀光剑影,也不知道他从小受了多少苦。 不自觉的,那张总是挂着笑清瘦的脸庞浮现,两侧的酒窝好似能装下蜜来,一颗虎牙尖尖的露在微红的唇边。 殿子期看着雾气朦胧的天地,竟不知自己张口即是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陆凌啊,你到底为何要这样护我…… 休息了几日,殿子期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轨道,忙忙碌碌中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只听见梁下叽叽喳喳的燕子做窝,整日里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叫个没完,殿汐昨夜又归家晚了,殿母拉着他一阵训斥,左一个败家,又一个不知检点,整日不是散仙楼就是镜轩阁,去听曲和在赌场的时间比在家中还多,夏日里蚊虫又多,殿子期血甜,点着团香还是嗡嗡叫个没完,殿子期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在虎威寨的种种就不自觉的往外跳,直跳的他心烦,再加上这些没来由的吵闹,闭着眼晒个太阳,也震的殿子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疼。 殿子期心情正烦闷,突然听见顺财连跑带喊的直奔过来。 “少爷,少爷,好消息!好消息!……哎呦!”一路小跑冲进院子,腿磕在殿子期身旁的小桌一角。 哗啦,刺啦,噼里啪啦。 桌子歪了,茶水撒了,茶盅、茶碟、茶碗碎了一地。 殿子期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便看见摔了个狗啃泥的顺财正趴在他脚前,气就不打一处来。 “什么好消息?竟把你高兴成这样,是你嫂子要改嫁了吗?” 一脸无辜的顺财起身揉了揉手心,期期艾艾:“我没嫂子啊……” 殿子期翻着白眼斜他一眼,一手拿过他手里的信笺,是王掌柜送来的药单,户部刘大人着殿家千草行运送战备药材去凉州的药材清单。 但殿子期将药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却觉出几分不对,问道:“这药单是王掌柜开的,还是户部给的?” “是户部刘大人给的,王掌柜没动,就让我给送来,说是让你看一看” “嗯”殿子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了,我去千草行一趟” 殿家千草行在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药铺,大小病人来往络绎不绝,夏季暑热,来开方抓药的病人不在少数,本来是忙得火热朝天的时候,但殿子期一进门,王掌柜便一眼瞅见他,手里刚抓了一大把的金银花也来不急洗手,交代了伙计,忙着拍拍手,便急匆匆拉着殿子期去了后院。 刚一进后院王掌柜便开口问道:“少爷,那药方您可看了” “嗯,看了”殿子期答道。 “那这方子……” 王掌柜刚拿到药方的时候心里是欢呼雀跃,户部的订单,那可是户部的订单啊!结果仔细一看,便察觉不对,这药单是送去凉州寒口关的,用的人皆是镇守寒口关的将士们,本应该是消肿止血,消炎祛瘀的上好药材,却偏偏药单里只是寻常的几味止血的药材,这样的方子想必不少人在里面动了手脚,按照原本的药单送去的药材若是没有差池,那便是户部的功劳,殿家也能分得一份羹,但若是出了半分差池,那他殿家则是第一个风口浪尖的上的。王掌柜看到这样的订单头风都要发作了,不敢擅自作决定,这才连忙请来了殿子期。 “无妨,换两副药,你着人给户部写封文书,就说雪上一枝蒿和儿茶都没货了,换成血竭和麝香,再去算一算,如果换成这两副药,我们还能剩下几分利,只要不贴补太多,都不必问户部再要银子,我们自己换了就好” “这两幅药比之前的贵上一些,若是换了,利是肯定没有几分,倒也算不上贴补” “那就行了,着人安排吧”殿子期在后院与王掌柜又谈了许久,临走时又不忘嘱咐了一句 “近些日子雪上一枝蒿和儿茶都先收起来,让后面的人也不要磨了,尽数收到库房,先用其他的药代替吧” “是” 安排了千草行的事情,殿子期又去了隆安棉花铺,安排了一下前一段时间的大单,马上要出货了,殿子期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十箱的棉花,质量要好,棉花要新,捆车要紧,再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才又离开去了茶叶铺,离开了茶叶铺又去了绸缎庄,然后是典当铺,随即是钱庄。 殿家的铺子一间挨着一间,零零散散一天转下来,到了黄昏时分才算是忙完,橙黄色的余晖照着纤瘦的殿子期,从街道的左侧缓缓进府,门廊匾额上硕大的殿府两字沉甸甸,在余晖下闪着金光,消瘦的背影印在朱漆大门上,沉重的木门一关,影子被劫挡在外面,仿若挡住一颗不安分的心。 殿子期前脚刚进府,殿母后脚便进了大堂,看见殿子期轻轻叹了一口气,张口便说道:“知道你忙,本不应来烦你,但你着空也管管殿汐吧,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2 我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也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你若说他的话,他倒是还能听进几分。” 殿子期扶着殿母坐下:“母亲这又是怎么了?” 殿母轻叹一声:“前些日子他花了千金不知道从哪买了副字,我看了,那字写的尚可,但也不是名家书画,想着不值这些钱,他既买了,我只当他是真心喜欢,便也没说什么,可自打买回来就扔在库房,一日也未曾看过,昨儿个下人整理库房,又说少了一尊翡翠白菜,我一问又说是输在赌场,这殿家总有金山银山也不容他这么糟蹋” 殿子期低头不语,只把那茶盖在茶碗边轻扣几下,去拨弄青绿色的茶叶,捧到嘴边喝上一口才缓缓道:“那字是我让他买的,翡翠也是我让他拿去的” “啊?”看着殿母一脸愁绪不解,殿子期轻轻叹了口气,方才道: “如今殿家是我当家,这些本不应说于母亲听,但如今您殚精竭虑,我便如实奉告,也少得您日后总指责他。母亲以为那户部的订单这么容易就落到殿家了吗?纵是殿家生意再大,京城也不止一家药材铺,千草行再大,外头还有百草行,万草行等着。您以为那镜轩阁是谁开的?是工部邢侍郎,那邢侍郎与户部刘大□□家是表亲,那字画是我让殿汐朝刘大人求的一副字,那输进镜轩阁的翡翠,便是入了他邢侍郎的库里,否则您一箱子金山抬进人家门,人家后脚就能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您从前只道我们行商的要以信为本,以诚待人,却没想过,自古这官商二字,是分不开的吗?” 看着殿母目瞪口呆,方才还一脸愁绪不展,现在却是惊讶之余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不到殿子期竟比自己多思量出这么多,忘了这官场还有雅贪二字,便再也不好再说出个一二,方才自己还絮絮叨叨劝着殿子期去唠叨殿汐几句,这下竟让儿子噎的说不出话来,道显出几分窘迫。 殿子期看着殿母的表情,喝了口茶,又缓缓道:“ 这些话我本不应对您说,但如今您如此担忧,我便告诉您了,也省的您徒增些烦恼,现下暑热,母亲该多注意身体才是” 缓缓合拢刚才微张的嘴,殿母心里又把殿子期刚才的话仔细思量了一下,也觉得道是很有道理,便又絮絮叨叨转开话题唠了些家常。 两人正聊着,突然从门外传来殿汐高扬着声音笑嘻嘻的走进来:“说我什么呢?” 殿子期一看见殿汐,便笑着答:“说你好,说你聪慧,一点就透” 本以为殿母又是来告状的,殿汐正准备耳朵里的茧再加厚一层,谁知殿母竟一句也没说,只离开时道了一句:“你们两个聊吧,刚才吩咐了小厨房做莲叶羹,我去瞧瞧”便走了。 殿夕有些惊讶,转头问道:“你同母亲说了?” “嗯”殿子期点点头,从桌上盘子里拿了一枚剃了芯的莲子递给殿汐:“母亲日日为你这点事操碎了心,我也是不忍,所幸告诉她,也让你以后少挨几顿骂” “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清闲了”如释负重的殿汐向后一倒,瘫坐在椅子里,莲子向上抛出从高处掉进嘴里:“对了,后面几天镜轩阁都没有局,可以赏我件好玩意儿去散仙楼玩几日吗?” 殿子期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轻轻笑一声说:“你自己去库房挑吧”顿了一下,随即又问:“是送那柳仙儿吗?” “是啊”殿汐答的漫不经心。 “你这次到是长久,怕不是真的看上那柳仙儿了吧?”殿子期打趣他。 殿汐一双桃花眼似含着晨露余霜,盯着殿子期半晌,才坏笑一声:“是啊,我想娶她过门呢,就怕哥哥觉得她只是一个小小歌姬,配不上我” 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习惯了出入各种风月场所,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殿汐从前若打趣说出这样的话殿子期也从不会往心里去,只是不知怎么,今日殿子期听见这话心里却咯噔一下,随即道:“配得上配不上的,我道不是很看重,只一样,这人必得是你真心喜欢才行”殿子期知道殿汐是打趣他,却也正正经经的回答,好似说给自己听一般,随即刚说完,也觉得自己好似有点太认真了,才又道:“你若是真看上谁了可要告诉我,我也好着人去给你提亲” “如今你都没娶亲,哪轮得到我”殿汐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一盅茶,学着殿子期平时的样子用那茶盖去拨弄茶叶,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殿子期的狭长凤目,举手投足同他自小时候就习惯了的孤傲一样,眼底渐渐涌上笑意:“那你可有真心喜欢的人?” 手里的莲子一抖,从指间滑落在地,洁白圆润的莲子从殿子期脚下一直滚到殿汐脚前,顺着脚尖抬眼望去,那人眯着眼,皆是一脸坏笑,垂下眼帘,没正经的打趣道:“有啊,我也瞧那柳仙儿不错,不如我娶她过门,给你当嫂子吧” 知道殿子期打趣,殿汐也没正经的接了一句:“好啊,那可真是应了那句,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过……” “放肆”要说起荤话来,殿子期哪里是这风月场里老人的对手,觉得他无耻,殿子期低眉笑了一声:“滚吧” 呵呵呵呵,如同占了天大的便宜,殿汐走过来从殿子期旁边的小桌上抓了一把蚕豆,仰头笑着走开,殿子期刚从桌上将茶盅拿起来,谁知殿汐又转头折返回来。 趴在殿子期旁边的小桌上,两肘撑着身体,脸颊慢慢凑近,双目含笑紧盯着殿子期。 轻轻刮开表面的浮茶,殿子期缓缓喝上一口:“你看我做什么?” 看了许久,那双桃花眼渐上狐意,纤长的睫毛一眨:“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像哥哥你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心上人,该是个什么样子?” ☆、水路 夏末时节,湖中心划着小船挖藕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顺财顺意说是有意思,也叫着几个人去湖里挖藕,殿汐暂时不用去镜轩阁,整日里泡在散仙楼,殿子期前些日子的大单都已经发了出去,这些日子万事太平,终于也闲下半日,去湖边看他们挖藕。 殿子期一身浅白色的罗衣站在桥端,岸边生满一簇簇粉色的木槿花,抬头皆是一片棉絮的合欢,脚下皆是一池碧绿的荷叶,湖中偶尔路过的几只野鸭蹼水,溅起星星点点水花沾湿殿子期墨色的发。 谁家的姑娘羞红了脸,谁家的婶娘心心念念,能把那姑娘嫁入殿府,忽而听得一阵琵琶,弹至桥下,误了曲,错了弦,谁把那水袖舞的仿若天虹,方至最后,惊鸿一瞥,妩媚翩然。 殿子期在京城,殿子期还未娶亲,殿子期还未有心上人。 闺阁中的姑娘,门楼前的老妪,说起谈婚论嫁,殿子期永远是第一人选。 “子期哥哥” 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殿子期赶忙转身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3 。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一身裙拖六幅湘江水,两颊如霞万籁无颜色。看到是同安票号的千金,殿子期颔首行礼。 “烟儿妹妹,许久未见,咳疾可见好?” 同安票号千金陆烟儿与殿子期殿家是故交,两人算不上青梅竹马,到也是门当户对,从前殿家与殿子期提过多次,只是念着陆烟儿身体孱弱,自小就有咳疾,吃了千百种药方,整日以药代水也不见好,殿父殿母虽有意将其娶做儿媳,却也担心她难以生养,这才一直搁置至今,然而这口舌是非是传的最快的,婚嫁一事是殿子期无意,陆烟儿却有心。 “烟儿近日吃了一张新方,已经好多了,只是到了冬天偶尔会咳,平日已经不怎么咳了” 这话说的努力,聪明如殿子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流水落花的情意,殿子期无心折花,便不想招惹,始终保持一方距离,话也答的十分少。 “那就好” “子期哥哥,烟儿近日学了一首新曲,哦,对了,今年,今年的凤凰单丛下来了,子期哥哥可愿得空去我那坐坐” 后面的丫鬟悄悄拽了拽陆烟儿的袖口,这殿家硕大的茶叶庄,什么茶没有,谁稀罕你那点凤凰单丛。 “我……近日有些……” “烟儿学的新曲子,也想弹给子期哥哥听” 感觉到殿子期略有推脱之意,陆烟儿匆忙接上。 殿子期正有些犯难,远处一艘客船缓缓而至,珠串的帘子随小船摇晃的叮当作响,船头坐的正是那柳仙儿怀抱一把阮琴,歌声似水潺潺,客船内笑声盎然,殿子期耳朵尖,一声就听出是殿汐在里面,立刻拱手行礼:“今日不巧,确有些事要忙,改日一定登门叨扰” 挥手叫住那小船,匆忙上船,钻进了珠串的帘子里面。 “那改日……”朱红色的小船拍打着湖水,推杯换盏声如同溅起的水花般倾洒,陆烟儿低头喃喃自语:“一定要来啊……” “哥哥方才这是躲了美人吗?”客船内殿汐一手环着一名妖娆的女子,一手端着酒杯,翘着二郎腿笑着看殿子期:“陆家千金可是京城有名的闺秀,哥哥都不喜欢吗?” 凤目斜了殿汐一眼,殿子期没好气的说:“无福消受” “哈哈,那哥哥喜欢什么样的美人?” 手拂上酒壶,自顾自斟了一杯,温辣的酒液自喉咙烧至胸腹,殿子期低着眉眼,默默不语。 刚想再调侃几句,忽听得珠帘外阮琴声一滞,柳仙儿掀帘进入:“公子,殿家来人寻大少爷” “怎么了?” 话音刚落,贺管家便匆匆踏上船头,一脑门的汗珠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大少爷,不好了,咱家送去凉州的十车棉花被劫了!” 眉心倏忽皱起,唰的一声站起身来,手中不自觉的攥紧酒杯: “在哪?!” “虎威山!” 刚刚攥紧的十指缓缓松开,紧闭的双唇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殿子期缓缓坐下,低头眼底竟是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 “知道了” 贺管家不明所以,怎么大少爷不知道着急呢,贺管家一头汗滴滴答答的直往脖领子里面流,殿家大少爷竟然还能浅笑出声。 “你着人备马车吧,我去一趟” “使不得啊,大少爷,那可是山匪的地界!您怎能去得,还是报官吧!” “不用,谁也不要张扬,着人给我备马车便是”殿子期轻轻歪着头,又斟了一杯酒,送至唇边的时候忽又叮咛道:“先不要告诉父亲母亲,省的他们操心” “……是”贺管家紧皱着眉,退身着人准备马车去了。 殿汐看殿子期刚刚饮过的空杯,蹭到一旁又主动替他斟了一杯: “哥,是要去虎威山吗?” “嗯” “雍州荒寂,风沙又大,哥哥去那干什么?” “那这十车棉花你去替我讨回来” “我可没有哥哥的本事” 自小长大的兄弟,眼底尽是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殿汐一手托着腮,一手从花盘里拿起一颗花生,边嚼着边扬起眉眼: “哥哥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 “哥哥路上小心” “知道了” 船头的阮琴声再次响起,一首《美人兮》如小桥流水,静夜思愁,耳畔低语,娓娓道来。 殿汐手中把玩着酒杯,指尖在杯口处反复摩挲,直至良久,方才开口说道: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哥哥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从京城到虎威山,算不上路途遥远,再加上之前走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殿子期备了马车,只带了顺意一人便上路了。 比起顺财,顺意更加稳当一些,虽说他们生意人三教九流都要多接触些,若是有谁问起倒也好搪塞,只是万事稳妥的殿子期不想让人留下把柄,更不想谁没事便抓住他与虎威山的关系问东问西,便只带了顺意一人,匆匆上路。 俗话说流水的当家,铁打的寨头。 直至傍晚时分,殿子期再到虎威山的时候,虎威山还是那副样子,连门头被虫蛀了的寨楼都不曾变更,破了一半的朽木黑漆漆立在那里,倒是不知从哪攀上了一根牵牛花,顺着枯木爬到一半,含苞待放,可爱可怜。 寨口看守的两个匪贼是新来的,见到殿子期只站在门口,不进去也不走开,便匆匆上来问道: “诶诶诶,看什么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胆子还挺大,自己一个人来” 殿子期看他们不认识自己,也不便多同他们计较,下巴微抬,仰脸说道: “叫你们大当家出来见我” 两个匪贼皆是一愣,看不出这人什么来头,口气却很大,本想再顶上一句,但看他一身华贵服饰,想我虎威山什么时候还和这么尊贵的人打上交道,万一真是贵客,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两人小声嘀嘀咕咕商量了一回,其中一人跑去叫人去了。 “你等一会,让他去叫了” 殿子期也不答他,一身雪白罗衣站在原地,身姿挺拔,与这虎威山的荒凉贫瘠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说殿子期是生在万花从中,这虎威寨就是瘴雨蛮云。 “就是这个人” “子期哥哥!”刚才进去的匪贼一出来,小耳朵第一个跑在前头,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殿子期。 “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一头杂草一般的头发在殿子期身上使劲的蹭,头发里几根稻草挂在殿子期腰间,硬是把一身白衣蹭上几点灰黑。 “你是在你子期哥哥身上洗头呢吗?把你那点祖传的灰黑都蹭人家身上了” 殿子期顺着声音抬头看去,陆凌依旧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他的长鞭,背着手站在寨口上往下望他,嘴角藏不住的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4 虎牙因笑露在外面,高高束起的头发十分细软,随风吹在脸侧。 “听说陆大当家最近生意兴隆啊,十车棉花,够你花一阵了”殿子期仰着头,狭长的双眼缓慢抬起,嘴边是一丝冷笑,但自己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是喜的。 陆凌依旧背着手,听到殿子期的口气,不由的低头浅笑出声,脸朝侧面望了一眼,随即又望向殿子期。 殿子期一身白衣似雪如霜,墨一般的发如瀑垂下,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双眼细长,两侧的发遮住一些脸颊,显得下巴格外清瘦,傲气凌然,眉目如画。 “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怕你们绕了远路,耽搁了时限,我已叫文书写了封信,飞鸽传书,怕是殿少爷还没收到,就急着上我虎威山讨货物了” “是吗……”听了陆凌一番话,才感到自己有一丝窘迫,确实,刚收到货物被劫的消息,第二日就快马加鞭赶来虎威山,那书信确实没收到,也或许就是自己太心急,也不知道是心急货物,还是心急,想快点来虎威寨。 “飞鸽传书”殿子期心里虽然觉得窘迫,明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平淡无奇的样子来,便嗤笑一声说道:“亏你陆大当家想得出来,飞进京城的鸽子,都只有家禽二字,您那书信,指不定在哪间酒馆,早成了别人的下酒菜了” 这下换陆凌窘迫了,看他方才一脸笑意盈盈,这下涌上三分尴尬,殿子期心里一乐,清了清嗓子,收起表情道:“陆大当家还要与我站在这里喊话吗?” “不是不是,快进来”这才回过神的陆凌赶紧一摆手,让小耳朵拉着殿子期进来,小耳朵站在殿子期旁边听了许久,看了许久,小大人一般只会在殿子期面前装装稚童,拉着殿子期的手从陆凌身边路过的时候,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意思是:飞鸽传书,亏你想得出来。 照他屁股上抬腿就是一脚,明明只是刚碰到,小耳朵却假意一个踉跄扑出去,换得殿子期一个鬼魅一般的眼神瞪过来,仿若能听见刀剑相碰的声音。 殿子期这十车棉花是送往凉州,走水路是最快的,只是水路一直有难缠的漕帮,商船上运河必定被劫,更不要提这动辄十几箱几十箱的货物了,所以这么多年生意,殿子期一直是绕着水路走的。 今日听陆凌一提,他倒是有些惊讶。 “怎么,漕帮的人你们也认识?” “不熟”端来一盘刚出炉的瓜子,知道殿子期爱吃零嘴,没想着他能来,陆凌方才赶紧叫人现抄的,热气依旧,两手轻轻一捏,皮薄香脆。 “那你如何帮我运” 殿子期也不同他客气,伸手抓过一颗便自顾自磕起来。 “统共都是道上的,相互听说过一二”漕帮的大当家叫胡二刀,两把短刀不离身,左右各一把,常年别在身侧,就是睡觉也不摘,据说短刀出手快如闪电,一刀割喉,一刀入腹,出手人间必少一人,阎罗殿里多一人。 “据说那人的刀比文书的还快” “这么危险,还是不走了吧” “怎么,怕了?” 轻轻捏开几颗瓜子,将瓜子仁放入殿子期面前的盘中,陆凌一样眉毛,骄傲的说: “我陆三鞭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你那鞭子是抢我的”殿子期自顾自从盘中捡起瓜子仁,头也不抬便说。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虎威寨陆大当家,立刻如同泄了气的麻袋,腰也弯了,头也低了,整个人软下三分来,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笑笑笑!笑个屁!”随手抓起一把瓜子朝人群扔去“小心我三鞭子抽的你们找不到炕头!” 众人急忙躲闪,瓜子稀稀拉拉撒了一地,却又换来一阵哄笑。 那晚,风清月皎,夜色如澜,殿子期围着篝火磕着瓜子,一抬头嘴边是一抹浅浅的笑,唇角微扬,淡然静好。 去凉州,走水路,必过拂绿镇。不同于雍州的贫瘠,一路鱼米水乡,柳绿花红,天边降下一朵浮云,绵白松软,似是能压在人身上,周身水气如雾,烟雨朦胧,殿子期站在船头,竹打的小船随水波轻轻摇晃,拂起几缕丝滑柔顺的发,现下正是合欢绽放的季节,偶尔飘来几多粉白色的小花,如雪如絮,落在肩头,绝美如画。 若说为了能护送殿家的货物,与殿子期一同立与船头,欣赏人间美景,大约是陆凌的私心。 人生匆匆几十年,谈及过往,如白驹过隙。陆凌知道,自己与殿子期相差甚远,仿若云泥,但若能在这人生中的罅隙里再挤进一点回忆,这回忆署名殿子期,此生足矣。 “卖枇杷喽,卖枇杷”远处划着竹船叫卖声传来,陆凌打着一把淡黄色的油纸伞,举过殿子期的头顶,纤长的睫毛上沾着点点如雾般的雨丝。 “去,给你子期哥哥买两斤枇杷”陆凌指使歪躺在船舱里打盹的小耳朵。 抬头看见殿子期没回头望他,没发出声音用唇语抱怨道:“你自己不会去啊!” “谁让你非得跟来!”无声的用唇语回他。 离开虎威寨的时候说好了,文书和小耳朵留在寨子里,陆凌和殿子期带上几个弟兄去即可,可偏偏这个最会在殿子期面前撒娇打滚的小耳朵,捧着一把戒尺,忽闪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跪在殿子期面前,含着一眼委屈的泪: “子期哥哥不带我去,我是定不会好好读书的,与其你回来检查我一字未写,不如现在就打死我吧” 无奈的扶起小耳朵,看向陆凌,殿子期如墨一般的眼写满:就带上他吧。 一咬牙,一跺脚,就带上这盏明晃晃的油灯吧! 然而过后陆凌十分后悔,上船之前,小耳朵两个口袋里装满了瓜子、花生、松子,趁殿子期不在的时候,收起里平日里仿若会说话,两眼脉脉含霜的大眼睛,趟在树枝上,磕着瓜子看陆凌忙前忙后的收拾船舱,瓜子磕得吧吧响,瓜子皮扔了满满一地,偶尔几颗瓜子皮飘到陆凌头上,恨的陆凌牙痒痒。 “你倒是在你子期哥哥面前也这副德行让他看看呀” 噗的一声,瓜子皮如暗器一般直冲向陆凌的脸,小耳朵歪着头,冷测测地对陆凌抱怨: “活该,谁让你不想带我” 手扶上腰间的长鞭假意要打他,小耳朵心不甘情不愿,从船舱懒懒的爬起来,三步两步跳去了卖枇杷的竹船,再三步两步跳回来,两手捧着金灿灿的枇杷,跳至殿子期面前,裂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子期哥哥,吃枇杷,可甜了” “……” 陆凌觉得,大概是前世欠他的,这辈子才探上这么个会演戏的小兔崽子。 鱼米水乡,风景如画,岸边偶尔碰上三三两两的姑娘,衣着秀美,明艳动人,每每路过,总有人打趣道: “这是哪家的公子,如此俊美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5 ” 透着光影的淡紫色手绢轻轻一挥,随风飘落在江水上,旁边几朵莲叶,趁得花红柳绿,光影交错,岸边的姑娘两颊绯红,带着一丝娇嗔: “公子,奴家的手绢掉进江里了,可否劳驾公子一取” 纤长如青葱的手指还没够到水面,青绿色的竹竿便从身侧伸来,快速从水中捞起,挑着已经湿透了的淡紫色纱绢递到姑娘面前: “给!姑娘可拿好了,别再掉了” 丹青色的纱衣随着转身飘摇,画着翠竹的团扇轻轻掩面,口气中带着半丝嗔怒: “哼,不要了” 羞红的脸如同一树璀璨的红石榴,颗颗饱满,晶莹剔透,夹杂着远处飘来的几句清曲。 谁站在船头撑着竹竿仰头大笑,谁低眉不语默默摇头,烟雨朦胧,远处半山腰上的寺庙传出肃穆的钟响,惊起一片丝鹭划过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拉! 鞠躬】 ☆、水路 2 夜晚,小船随江水缓缓而行,船舱里的木桌上置着两盏乳清色的酒盅,清凉沁心的青梅酒是靠岸时在江边买下的,卖酒的老夫说,这是前年酿下的,埋于地下整整两载,今日一启窖便拿上来卖,公子好运气,就剩下这两坛,都予你吧。 带着些许淡黄色的酒液入口温甜,只咽下喉中才微微发出一丝辛辣,殿子期与陆凌浅酌几杯,方才并不觉得狠厉,只是不知不觉酒坛渐空,才渐渐觉出几分醉意。 昏黄的烛火随竹帘外的夜风晃动,直晃得两人眼底缓缓涌上水气,两颊绯红,如扑上那杏花染的胭脂。 陆凌酒意上涌,话也多了起来,滔滔不绝讲那虎威山虎威寨,讲那绿林中人如何刀口舔血,剑走偏锋,讲那雍州贫瘠之地平沙落日,孤独寂寥。 殿子期一只手撑着头,因酒意而软靠在手背上,歪着头,嘴角淡淡的笑着,一只手端着酒杯,听陆凌讲到精彩之处,两人不约而同举杯相碰,再仰头饮下。 夜色浓重,窗外漆黑如墨,船底压着水声有规律的潺潺而鸣,偶尔游过船头的鸳鸯低声浅叫,也在夜里听的格外明显。 “不是鸟中偏爱尔,微缘交颈睡南塘”殿子期眼睛发晕,索性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靠在手背上,低撑着头,乖顺的长发落在脸侧,在昏黄的烛火下映衬着两团红晕,唇角挂着一丝酒液,朱唇粉如梨花。 “子期迂腐了”陆凌也醉的不清,方才还站着手舞足蹈的跟殿子期讲话,这会也只能靠坐在桌前,手中的酒也不知是喝了还是洒了,只剩了一个杯底,歪拿在手里,双眸尽数氤氲着水气,眼底两对桃花红,比殿子期还更甚几分。 “这鸳鸯是睡在树上的”索性伸手朝窗外一指,带着酒气的胳膊擦过殿子期的发间。 殿子期伸手按下他的胳膊,笑着问: “你见过?” “见过,从前夜里抓鸳鸯,打牙祭” 殿子期嗤笑一声:“那鸳鸯是成双成对的鸟,你打了一只,另一只怎么独活” “我知道”陆凌下意识反手扣住殿子期的手背,醉得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抓着什么,只觉得十分光滑,便反复摩挲着说道:“本来就没东西吃,有两只,谁,谁打一个呀,他有一对,我打一对,他来一双,我杀一双” 噗,殿子期狭长的双眼尽是笑意,瞪了陆凌一眼: “你这真真成了棒打鸳鸯” 陆凌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京城富贾家的少爷怎知道我们有多苦,那鸳鸯肉好吃着呐,先拔毛,再剥皮……” “闭嘴”陆凌没说完,殿子期不愿听那血腥残忍的事情,皱着眉让他闭嘴。 然而陆凌做恶心太甚,再加上酒的关系,更是添油加醋,说的是天花乱坠: “这拔毛要用开水烫,滚烫的开水放进去,三下两下就能拔干净,文书拔这个最拿手,他房里那个绿色的鸡毛掸子,上回你说好看来着,就是用鸳鸯的毛做……” “闭嘴!”殿子期抬手去捂住陆凌的嘴,眼神不定,酒意上涌,眼前似有两个陆凌,伸手去捂,却只有指尖触到陆凌的唇。 挂着青梅酒液,陆凌的唇微凉柔软,好似年夜里无声无息的一场雪,清晨出去,一指厚的雪被,伸手去碰,软绵冰凉,触手即化。 借着昏黄的烛灯,借着酒意,本来就绯红的脸颊又深了几分,却不甚明显,眼底方才朦胧的一室暖色也瞬间清晰了几分。 船底碰到礁石,船身略有些摇晃,桌面上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叮咚一声,好似将刚才略微发愣的两个人又拉回几分,殿子期索性一笑,凤目微启,倒有几分狐意。 “软是软的,就是太凉了些” 听到殿子期如此这般,陆凌也轻轻一笑道:“江上夜里寒凉,又饮了这青梅酒,当然是凉的” 拿起所剩的最后小半坛替殿子期斟满,陆凌满眼堆笑,露出一颗虎牙道: “子期趁夜深轻薄于我,罚酒” 殿子期嗤笑一声,白了陆凌一眼,仰头将酒饮下:“我轻薄你做什么,还不是你竟说些令人作呕的事情” “这才哪到哪啊”陆凌又给殿子期斟满,自己也饮下一杯道:“你们京城里的阔少爷吃的都是玲珑剔透装在盘里的,我们不上山自己打,难不成饿死,还是去那庙里索性剃了光头,出家做和尚”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凌朝殿子期挪近一寸,随鼻息躲躲闪闪的火光照在陆凌脸上映出斑驳的阴影:“子期啊……”将那尾音拉的颇长:“我与你,不一样” 如狐狸一般,眼尾含着笑,殿子期也凑近一分,鼻息吹动着桌中间的烛火跳动的更快: “陆凌啊……”学着他刚才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将尾音拉长,转动着手中又空了的酒杯,用手撑着歪靠在手背上的头,轻轻闭眼,又缓缓睁开: “那你为何,总这样护我……” 两人的鼻息纠缠在一起,跳动着的烛火越来越快,那双深渊般如鬼魅一样的眼睛又靠近一分,眼底七分酒气,三分羞嗔,洁白胜雪的罗衣袖口沾上了淡黄色的青梅酒,如此骄傲爱干净的人此刻也顾及不暇,看着陆凌微微发愣的眼,更涌上几分笑意,将语气加重,缓缓问出: “……嗯?为何?” 忽而竹帘外吹来一阵风,吹灭本就晃动不停的烛火,船舱内瞬间漆黑一片,如瞬间失明般,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带着酒气的鼻息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明显,喷洒在对方的脸颊上。 倏忽,陆凌突然打破沉寂,一字一语,如酒意尽数散去一般清晰的说道: “夜深了,子期不胜酒力,早点休息吧” 漆黑一片的船舱内看不清此刻两人脸上的表情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6 ,只听见一片起身时衣服的摩擦声,陆凌摸黑走到舱门前,转头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内看不见殿子期,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船外潺潺的水声,轻轻拉开舱门,陆凌头也没回的出去了。 轻轻关上船舱的竹门,借着灰色的月光,陆凌低头望向自己的鞋尖,张口即是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缓缓抬头,正看见小耳朵卷缩在船头,身上披了一条花斑毯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在夜里格外明亮,灰白色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一脸嫌弃的表情格外明显,望向他许久,方才狠厉的吐出一个字:“怂!” “滚蛋!”小声怒骂他,陆凌一挥手:“睡你的觉去!” 在船头铺好地褥,陆凌双手抱着头,仰望着漫天的星斗,星光璀璨,浩瀚苍穹,这硕大的天地间,上有九五之尊,下有街头乞儿,世人将这人间种种分为三六九等,他陆凌与殿子期之间的距离,何止霄壤。 殿子期生在万花丛中,长在锦绣圆里,而他陆凌不知道哪一日就客死他乡,刀剑为帆,霜雪做塚,这样的日子,如何让殿子期抛下殿家家业与他风餐露宿,提心吊胆。 客船缓缓而进,陆凌辗转反侧始终没有睡着,旁边小耳朵已经呼呼入眠,客舱内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想是殿子期也已经休息了。 直至行于山峦内侧时,陆凌才缓缓有了些许困意,刚闭上眼,却突然听见船身四周有三声石子入水的声音,噗通三声响,激起几点水花。 这声音极轻,若是换了旁人大约听不到,就算听到也不甚在意,但陆凌对着声音极为警惕,因为陆凌知道,这是漕帮选中猎物的暗号,三枚石子击在船周,意为已选中此“猎物”,标记给众人看。 陆凌刚听到着三声击水声,便立刻起身,夜色朦胧一片,周围环绕着层层山峦,犹如墨染般的青绿。 陆凌噌的起身,朝看起来昏暗一片的山峦喊了一声:“合字儿(春典:朋友,只指同行)” 这声音喊的极大,在空旷的山峦中回荡,小耳朵正睡的迷糊,朦胧中听见陆凌喊了这么一声,也噌的跳了起来,睡在船周的兄弟们也都凑了过来。 半晌,正前方被水雾阻挡的江水里,才有人也回了一声:合字儿。 然而这声春典尾音还未落下,山谷中层叠不穷的声音此起彼伏,每喊一声便亮起一盏火把,呼喊声在山水间回荡,火把慢慢点亮,如漫天星斗,照得整个江水泛着点点橙色的水光。 良久,才有一艘木船从远处灰蒙蒙的水雾中慢慢行出。 “合字儿,是家里人啊(春典:朋友,是道上的人啊)”说话的人立于船头,穿着一件蓑衣,头发枯黄如草,大约是常年在水上受水气潮湿的缘故,那人下巴上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远远看去,像是下巴分开成为两半,身侧别这两把短刀,想必就是漕帮的大当家胡二刀。 陆凌早知道会遇到他,像是早想好了对策一般从身后掏出长鞭,甩开了,在船头啪啪啪抽了三响,这鞭响声大如雷鸣,在山峦和江水之中回荡,仿若千军万马。 殿子期听见声响,也推门而出,刚一出来便被陆凌一手拉在身侧偏后的位置,陆凌也不回头,一只手握着鞭子,一只手放在身后挡在殿子期面前,一抬头,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胡大当家,幸会” “我当时谁呢”那人耸了耸肩,将身上的蓑衣披好,也笑着说道:“陆三鞭,陆大当家,闻名不如见面,后生可畏” “好说”陆凌扬了扬下巴,轻轻拍了拍殿子期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替肩子(春典:朋友)送点货,劳请胡大当家行个方便” 胡二刀笑了一声,从身后人手里拿过一个烟袋锅放到嘴边,旁边立刻有人过来给点上,火星子冒的十分清晰,在烟雾缭绕的山峦间,短暂的片刻仿若几个时辰之久,所有人屏住呼吸,扭紧每一根弦。 “陆大当家为难我啦”胡二刀连抽了好几口,方才说道:“雁过拔毛,不好坏了规矩” “呵呵”陆凌轻轻笑了一声,将鞭子从身后拿到身前,低头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方才抬头,紧紧盯上胡二刀的眼睛,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虎牙: “胡大当家是要砸窑吗(春典:打劫),我们虎威寨的规矩可也不好坏得” “哦?”胡二刀的烟斗冒出股股浓烟,将他的脸掩住一半:“虎威寨是何规矩啊?” 陆凌转头指了指船身上插着的一面旗: “初来窄到,就是为了跟您碰个门面,我们虎威山立下的规矩”陆凌左右扭动了几下脖子,狠狠的盯着胡二刀的眼睛,又朝前走了一步,方才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殿家的货,谁都碰不得!” 胡二刀听陆凌说完,低头嗤笑一声:“后生可畏,陆大当家好大口气,从前霍九环,也不敢同我这般讲话的” “所以他让我给宰了”陆凌邪魅的一笑,随即说道:“胡大当家,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您划个道” 胡二刀将手放在口中吹了一声口哨,山峦中星星点点的火把尽数晃动起来,犹如星斗一般数之不尽。 胡二刀又抽了两口烟袋,方才轻轻一笑,沙哑着声音问道:“陆大当家,如何让我划道啊?” 然而陆凌睥睨四周,对这无数橙黄色的灯火仿若无睹,也笑了一声说道:“您这么大的家业我们几个人肯定是走不出去,这我心里还有数,但我们死了,无非就落下这一船的货,可这货进了谁的手里我可不敢保证” 陆凌说着朝无数火把的山头望去“流水的当家,铁打的寨头,胡大当家,你这一山头的人我是没办法,但杀你一个……”陆凌说着又超前走了半步,已站在船头边缘,半个脚尖已经悬空在船外,船底溅起的水花激打在陆凌鞋底:“我陆凌敢保证,这货绝对留不到你手里” 胡二刀望着陆凌的眼睛,这漆黑无底的深渊仿佛冒着层层业火,阴森可怖,恍若来自阴间。 胡二刀知道,陆凌是拼了命要护殿家的货船,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胡二刀为了一船货物丧了命,实在太不值得了。 胡二刀半晌没说话,心里正在盘算着,谁知陆凌却突然开了口: “我看胡大当家做不了主,不如我帮您下决心吧,老规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咱们快点结束,我在黄泉路口等您打桥牌呢!” 陆凌话音刚落一鞭子便扬声落地,周身抽起的水气灰尘如雾般飞扬,仿若惊雷炸响,随飘散在空气中的烟雾一起回荡在山谷间。 所有人紧闭呼吸,连胡二刀的脸都渐渐僵硬起来,然而陆凌脸上却依旧挂着三分笑,只在旁人都看不见的身后,将握着殿子期衣袖的手缓缓攥紧。 “啪!”第二鞭,如抽在每个人身上的一般,响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7 天冻地的鞭声震的所有人周身一颤。 第二鞭的回声刚刚渐散,陆凌便又缓缓将鞭子举过头顶,第三鞭在准备落下之前,胡二刀突然抬手,对身后的人说了一个字:“撤” 轻轻放下鞭子,陆凌背着手站在船头,好整以暇的说道:“多谢胡大当家通融,往后漕帮若需要我虎威山出面,定万死不辞” 胡二刀整了整肩上的簑衣,将烟袋锅递给身后的人,沙哑着笑了几声,方才又重复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船头交错,殿家的货船缓缓而行,陆凌始终站在船头,与胡二刀擦肩而过时才轻轻点头示意。 货船行出去许久,船上未有一人出过声,寂静的深夜,只有水声格外清晰,似拍打在每一个人心头。直至船行至甚远,陆凌看见远处山峦间最后一盏火光熄灭时,才徐徐开了口“行了,都去睡吧” 众人纷纷散去,跟着殿子期走进船舱,谁知舱门刚一关上,陆凌便瘫软坐了下来,随即立刻呼了一口长长的气来。 缓了半天,陆凌才转头问向坐在身侧的殿子期: “刚才吓着了吧” “还好”殿子期答。 “以后水路可以放心走了,江湖人还是讲信用的,胡二刀即然应了,就不会为难你,日后他需要我,我替他卖命即是” 殿子期只觉的胸口似有千斤巨石压着,半晌也喘不过气来,只得紧紧皱着眉头拂上陆凌的手,谁知这手一抓,手心竟尽数是汗,湿漉漉的,仿若刚洗完手一般。 “你也怕?”殿子期回想起刚才陆凌的狠戾和稳若泰山,还以为他早有把握,谁知这手心竟湿成这样。 “怕啊,怎么不怕”陆凌两手交错搓着,想将手心里的汗晾干。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我只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殿子期从袖口掏出一方布帕,替陆凌擦拭手心的汗,浅金色的布帕上绣着一朵祥云,云边用相近的银线绣着一个殿字。 慢慢将手绢攥进掌心,陆凌缓缓抬起头,望向殿子期狐尾般的眼,许久,陆凌才徐徐说道: “我怕……真打起来,若我先死了,谁来护你” 丝鹭孤鸣,夜色浓重,船身四周被浓雾包围,桌上的烛火晃动不稳,映照在殿子期周红的眼眶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这一章偏长~辛苦啦~ 鞠躬】 ☆、在一起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众里寻他千百度 葭月初三,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没来由的寒气直逼而来,京城里此时也只是换去了丝袍穿上布衫,谁知道雍州竟冷的殿子期拿出了裘袍,偎着炉火手中抱着暖炉与文书和墨潇说笑,然而天气这般寒冷,那墨潇公子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依旧舞着他那把翠玉扇子,眉眼之间俊朗仿若谪仙,只面对文书的时候双眸染上无尽的温柔,细看下去,竟还有几分亏欠。 聪慧狡黠如殿子期,也曾悄悄问过文书,平日里天塌下来也一副没正经的人竟悄然红了耳廓,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朝湖里扔去: “他说前世有约,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人生匆匆几十年,于他不过一瞬,我文书两手空空,唯有这身皮囊,他若稀罕,再陪他一世也无妨,我只当是欠他的” 殿子期至今记得,那日天阴得好似要掉下来一般,灰蒙蒙的天卷着黄沙扑面而来,空旷贫瘠的山头打眼望去只剩干扁的枯草,看起来好似十六七的文弱书生说起这话,却说的干脆利落,坚定不移。 “他从前就是这般,好像谁家跑出来的小野猫”墨潇将身侧的姜茶递到文书手里,温柔一笑。 “小爷要是野猫,先抓花你的脸!”接过姜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孰不知看进旁人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拨雨撩云。 “啊欠!”殿子期正欣赏着打情骂俏的一出好戏,突然窗外一阵寒风吹来,鼻子一酸,低头打了个喷嚏,正赶上手里举着蜜罐的陆凌进屋,听见殿子期打喷嚏再看一眼桌上放着的汤药,眉头紧蹙,伸手去探,竟已凉了一半。 “你有工夫听人家唠闲话,没工夫吃药吗?” 天刚一凉,殿子期就着了风寒,好在家里就是开药铺的,抓了几服药,陆凌按时按点的盯着他喝,然而殿子期在陆凌看不见的地方能拖就拖,能逃就逃,这药也是凉了热,热了凉,有时候实在不想喝趁着陆凌不在就着树根就倒下去,抬眼再看一看笔直的树干,也不知道来年还能不能开花。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受了风,不吃药过几日也就好了,这药苦的很,不想喝” 嫌弃的瞅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殿子期还没喝到嘴里,嘴里就先涌上一阵苦意。 文书和墨潇看陆凌进来,识趣的离开,四下看了一眼没人,陆凌一把搂过殿子期,一只手端起药碗,一只手顺着腰线拂到侧面,在腰侧轻轻一掐。 怀中的人吃痒,刚一张嘴,这碗就抵了过来。 “乖,吃了药,我有好东西给你” 药碗抵在唇边,说不吃也是逃不过,索性一闭眼,一仰头,将一碗药折了进去。 “苦”汤药的苦意顺着喉咙直涌上舌尖,连牙都苦的发胀。 看殿子期紧皱着眉头,陆凌伸手用食指朝蜜罐里挖了一块,飞速擦在自己唇边,低头贴上殿子期的唇。 甜腻的蜜糖顺着舌尖送进嘴里,沾着汤药的舌尖一钩,将那蜜糖钩了去,融化在嘴里,遮住几丝苦意,刚想分开,陆凌手里一发力,又将人扯向自己几分,加深吻意,非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吻的殿子期呼吸零乱,光滑的脸上平白多了几道绯红才肯罢休。 “……唔,别,门……门没关……”方才文书和墨潇走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木门大开,远处几个虎威寨的兄弟插科打诨,若是谁一偏头,便可以看见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时候你知道怕了?那天你不是……” “闭嘴!”反欺上他的嘴角,堵住虎威寨陆大当家的混言混语。 吻了半晌,硬是吻得殿子期方觉要断气才分开,陆凌伸手擦去他唇边淋漓的蜜糖,小声问道: “甜吗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8 ?” “……甜” 陆大当家轻轻笑了一声,凑到殿子期耳边,呼吸灼热,言语温柔暧昧: “跟昨晚一样甜” “……” 几分羞怯,几分嗔怒,殿子期一手推开陆凌,腿一软,弯腰坐回椅子上,望着炉子里烧得正旺的柴,紧咬着唇边,半晌才道: “热了,把炉子熄了吧” 却是换回陆凌一阵放肆的笑。 雍州贫瘠,虎威寨条件窘迫,黄沙漫天,狂风不止,阴雨连绵,寒气逼人,寸草不生,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殿子期想起殿汐的信笺唇角慢慢勾起,这坡地方有什么好,扪心自问,抬眼看去,只有一身黑衣的墨发少年,弯着两枚深深的酒窝,露出抵在唇边的一颗虎牙,笑得张狂。 眼下到了年关,殿子期收拾了行礼准备回家过年,谁知还没启程一大早就听见顺意嚷嚷着进了府,喊得喜气洋洋恨不得敲锣打鼓,赶紧起身去看,竟看见殿汐黑着脸站在院子当间,也不知道是舟车劳顿,还是金窝里长大的凤凰看不惯这穷山恶水,扁着一张脸,低头把身侧的白玉玉佩都要搓出血来,方才低低的道了一声:“哥”。 “眼下要过年了,你跑到这来干什么?”低头把自己的裘袍披在他身上,又伸手够来暖炉塞在他手里,听那人抱怨。 “还不是因为你,你不愿成亲,爹娘左右也是闲的,非要给我说亲,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逃亲?” 顺意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盅笑意盈盈的进来。 喝一口茶,身上暖和了几分才道:“反正今年不想回去过年了,你这地方虽然破了点,也好让我歇个脚,主要让我耳根清净几天”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蜜饯,墨一般的眼盯着殿子期,期期艾艾的说:“哥,你什么时候回去,你不在,爹娘整日里盯着我,连去趟散仙楼,都要几时几刻去,几时几刻回的讲得一清二楚。” 殿子期点头轻轻笑了一声,打趣他道:“那不是苦了你那美人柳仙儿” “你还拿我打趣?若不是你不肯成亲,若不是你非跑来这穷山恶水,我会有今天吗?” “是是”殿子期笑着点头,“那索性别回去了,就在这过年吧” 看他打进屋就黑着的一张脸刚露出一丝笑意,殿子期又忙泼了一头冷水: “不过我这可不比京城,你要住下就住下,可别抱怨” “能有多差,我倒有点好奇了”刚想起身看看,突然听见门外有人登门。 “你们家少爷今天走了吗?” “少爷恐怕不回家过年了”顺意一五一十的答。 “真的?!”喜出望外的声音隔着几道回廊都听得见,由远及近,正有人欢喜着往过跑: “那去山上过年吧,今年墨潇也在,文书说过了年可能就走了,咱们……” 刚跑到屋门口,正对上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墨似的眼墨似的发,除了那双眼不似殿子期那般狭长,打眼望去竟有几分相像。 “这是……” “这是家弟,殿汐”殿子期好整以暇的端起手侧的茶递给陆凌:“这是虎威寨陆大当家,陆凌” 滚圆的眼睛提溜一转,突然想起摘藕的季节,那日在船舱内提起那十几箱货物被虎威寨劫去时,殿子期竟松了一口气,再瞅一眼自家哥哥递给陆凌的茶盅竟是自己用的那盏,平日里在殿府,殿子期的东西一盖旁人不能随便动,便是殿汐要什么也要事先告知,获得许可才可以用,这递过去的茶盅竟这般自然,大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见过陆大当家”殿汐颔首行礼。 “本来是要回去过年的,谁知道这个不安分的跑来了,陆大当家添一副碗筷吧”殿子期眉眼弯弯,笑的颇甜。 “那敢情好,殿小少爷会打桥牌吗?” “……会” “会掷筛子吗?” “会” “会打骨牌吗?” “会” 殿子期嗤笑一声:“提起这赌场里面的事,你要问这殿小少爷什么不会?” “那今年过年可热闹啦!”陆凌喜出望外,顺手从怀里掏出两个刚烤完的红薯,热腾腾的红薯薄皮红瓤,递一个给殿汐,递一个给殿子期。 殿汐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眼睁睁的看着殿子期顺手接过来,掰开一半,透出里面冒着热气的红瓤,举到殿汐面前: “尝一尝吧,可甜了” 使劲的摇头,望一望那虎威寨陆大当家,身侧别着一把长鞭,胸口处一道疤痕隔着领口都能看见一个尖,再看一看自己那皎洁如月的哥哥,衣衫整齐的连一个褶都没有,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抱着手里的红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此刻竟有一丝说不出和谐。 到了年根,天气越发寒凉起来,千草行比往日里更忙,来问诊的,来抓药的,家里条件尚可的,来抓上二两党参回家孝敬父母。有时候药铺实在忙不开,殿子期自己也会在后面帮着磨磨药,殿汐每每看去,那虎威寨威风堂堂的大当家总是跟屁虫一样跟在殿子期身后,殿子期嫌他不懂药理,不让他磨药,他就帮着药铺的伙计搬药,挑药,草药有些多带荆带刺,时常刺的满手流血,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顶着一手的口子跟着伙计们干活。 有时候殿汐看见他洗手,那一手大大小小的口子密密麻麻,重叠在手心里一道颇深的伤疤上,仿若药铺里刚入行的伙计,只是伙计刚入行时,谁都会因为这个抱怨两句,他却一脸笑意盈盈,看见殿汐看他就凑过去悄悄说:“别告诉你哥,他心思细,眼下年关这么多活,他知道准不让我挑了,怎么干的完呢”。 看看忙里忙外的伙计掌柜,再加上自家哥哥,还有那虎威寨的陆大当家,低头看看闲的发慌的自己,虽然什么活也不会干,还是把那一肚子的抱怨生生咽了下去。宅子太小,沐浴的木盆不是黄杨木,炉火不够旺,茶盅不是嵌金边的,小厨房的糕点不够好,院子里连个池塘也没有,京城殿家纨绔子弟,绣花枕头殿小少爷硬是喝了一口陈茶,把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老实的点了点头:“好,不说”。 匆匆忙忙闭了铺子,雍州的千草行忙忙碌碌到了大年三十才彻底轻松下来。寻常百姓家忙了整整一年,到了年关一家老小围桌而坐,把一年里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痛痛快快的与家人吃顿年夜饭,喝几坛好酒,小孩子们穿着花布衣裳放着花炮,踏着一地洁白的落雪,落上几个忽深忽浅的脚印,嬉笑打闹,辛辛苦苦一整年,不就为了到年底的时候能同家人一起围着温洋洋的炉火谈天守岁。 虎威寨上的烟花漫天绽放,红红绿绿的光影在天空炸开,照亮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今年殿子期来了,这排场也不同往日。 去年年关,虎威寨还是霍九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19 环当家,一寨头的人没有一个会包饺子的,文书弄了半斤猪肉馅,和了些白菜,陆凌擀了一桌子硬梆梆的饺子皮,几个人连蒙带猜反正是捏到一起了,结果下了锅,一屉看似是饺子的东西全成了片儿汤汆丸子。天寒地冻,陆凌和文书围着篝火搓着手,你一口我一口的就着一碗面汤囫囵吞下,也算是过年了。 今年三十,殿子期一大早就叫顺意先上了寨头,和了面,擀好皮,又调了几大盆的饺子馅。到了晚上,闭了铺子,殿子期才带上殿汐和掌柜的一起上了虎威寨。洗干净手,将宽大的袖口挽至肘间,殿子期眉目低垂,拿起一片饺子皮认真包起来,填了馅,两手从一头开始捏,一个褶一个褶的直顺到饺子尾,一个饺子捏好放在屉上,看起来像极了一条小金鱼,大约不同地方包饺子的方式不同,殿子期也是同家里长辈学的,说是这样包的饺子像鱼,预示年年有余,是个好兆头。 “真没想到,子期竟然还会包饺子”陆凌看那饺子小巧,圆圆的脑袋,尖尖的鱼尾,若是再用黑豆点上一对小眼睛,下了锅活脱脱一池游鱼戏水,忍不住伸手去拿,嫌他手太脏,被殿子期超手背上拍了一下: “旁的都不会,就学了怎么包,往年在家里一年到头都在忙,也就过年能同家人说上几句体己话” 殿子期带着顺意、千草行的掌柜的,加上几个会包饺子的伙计,包了好几个时辰,每人包的方法都不一样,几十屉饺子一股脑的下进锅里,放眼望去倒像是大杂烩。 虎威寨弟兄们众多,饺子不能管饱,但也要人人都能吃上才像过年。 灯火通明,喜气洋洋,热闹非凡,虎威寨里的弟兄们各个吃的腰圆腹满,喝得是面红耳赤,一个个袖子挽的老高嚷嚷着划拳,几个喝高了的兄弟拉着千草行的掌柜的,非要同他一起划拳,看惯了京城里文质彬彬的殿家子弟,年岁已高的掌柜的一手擦着额间的汗一手忙摆个不停:“实在不会,实在不会”,一旁的小耳朵也红着脸凑过来斟上一杯:“不会划拳就罚酒!”“对,罚酒罚酒” “好……罚酒”可苦了两鬓斑白的老掌柜,包完了饺子还要罚酒,端起酒杯一仰头老老实实的喝下去,朝一旁偷笑的殿子期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旁边桌子上,墨潇扇着他的那把翠玉扇子眉眼笑弯成一条线,陆凌和文书皆喝红了脸,一脚踩在凳子上,使劲往二麻子嘴里灌酒,揪着领子仰着脖子,没有任何由头,就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 虎威寨内爆竹阵阵,明晃晃的火星四溢,一片欢腾,连寨口被虫蛀了的朽木门柱都因为贴着红艳艳的对联显得格外喜庆。 “澎啪”,一阵红绿的烟火光亮照映着独坐在寨头的殿汐,殿子期端着酒杯走过去,朝他手里递去一杯酒,自顾自坐下笑盈盈问他: “怎么?想家了?” 殿汐接过酒杯,戚戚地道:“你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殿子期笑着道:“怎么?怕我不在家回去又挨骂?” “我真搞不懂,这破地方竟这么好待?” 殿子期轻笑一声,整了整包饺子时挽上去的袖口:“怎么就破了,你看,我这不是待的挺好” “大过年的,连个馈春盘都没有” “不许抱怨”殿子期斜了他一眼道:“来之前不是说好了的,不能抱怨” 殿汐望了望殿子期微笑的眉角,不解的问:“哥,你知道你在哪吗?” 殿子期伸手探了探殿汐的额头,笑着说:“莫不是喝糊涂了,在虎威寨啊” “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指了指身后醉酒高歌,撸着袖子耍拳人群。 殿子期收起了笑意,好整以暇:“山匪” “你可知你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狭长的凤目一瞥。 “你是京城富贾,锦绣丛中的翘楚,殿家大少爷,殿子期”几个字说的清清楚楚:“你可知你身后这些人整日风餐露宿,刀光剑影,旁的不说,就光那为首的山匪陆凌,胸前一道那么长的疤痕,就知道他们整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要同他们为伍吗?” “你看见了”殿子期淡淡的问。 “怎么看不见,那么长一道疤,隔着领口我都能瞧见”转头望向殿子期狐一般的眼,殿汐不解的问道:“哥,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玲珑剔透的人,为何甘愿待在这种地方?” 嗖的一声,金黄色的烟火直冲上天,炸开一朵金菊,明晃晃如那仙宫里的天灯。 “那你为何不问问,他那伤疤因何而来?”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炸开的烟火,殿子期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 这竹骨的扇子并不显贵,是文书白天的时候给的,说是过了年就要和墨潇一起走了,写了几个扇面给他们留点念想,不显山不露水的文书,字果然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缓缓打开,又徐徐合上,殿子期放到殿汐手里,笑着说: “这诗倒颇合时宜,送你吧” 这竹扇入手颇轻,也不是什么尚好的纸面,小心翼翼的展开,上面笔走龙蛇,写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子期,子期,看我,快看我!”身后陆凌大喊一声,殿子期和殿汐同时回头,只见陆凌扬起手中的花棒,金黄色的铁汁飞向空中,用手中的花棒猛的击打,散开一片金色的铁花,星星点点,如流星般布满整个夜空,火树银花不夜天,金色的铁花如雨般落下,照亮了殿子期明亮的眼。 过了十五,殿汐又上山吃了一顿元宵,放了一盏花灯,十六那天才启程回京。 颠簸的马车压着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跑出去许久,殿汐依旧掀着帘子回头望,远处渐行渐远的殿宅门口,陆凌和殿子期并肩而立,手不自觉的捂住怀中的折扇,扇子中的诗句历历在目: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误会啊! 殿汐不是喜欢殿子期! 也不是直男! 想了解殿汐的故事~可以下跳到《方井村》 看看关于殿汐的小情小爱~~ 谢谢大家~ 鞠躬】 ☆、回京 三月三,梁燕低飞,细雨如雾,春风夹着几分寒气吹过荒芜的山头,细看过去,竟开了几朵绵黄色的迎春花,虎威寨头被虫蛀空了一半的老树,枯木逢春,竟也着上几颗花苞,殿子期手捧着一本账册,低头认真的看了好几个时辰,窗外绵雨不歇,淅淅沥沥的一下就是好几日,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0 一场接着一场,每场雨过后,便多出几点新绿,挂上几朵花红,连寸草不生的虎威山如今也浸染上春意。 殿子期低头看得太久,正觉腰间有点酸,陆凌便登门而入: “有你封飞贴,快看看,是不是找你有急事” 殿子期放下手中的账册,拆开飞贴来看,细细读过去,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看他神色不好,陆凌关切的问。 “急事到没有,贪得无厌的老狼倒是有一只”殿子期索性将飞贴朝旁边一扔,不自觉的掐起眉心。 陆凌看殿子期的神色,也拿过飞贴来看,这信是京城殿家隆安棉花铺的掌柜的发来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道:阴雨连绵不绝,南胡水患严重,皇上彻夜难安,命户部刘大人着殿家隆安棉花铺火速送三百箱棉被赶往南胡,不得有误,殿家可着人前往户部领取订款五百两。 不了解行情的陆凌看了许久,才隐隐觉得这钱额数目似乎不对,小心的问道: “是这五百两太少了吗?” 殿子期轻叹一声:“从前送往寒口关的药材也来过这么一出,都是殿家自掏腰包填补上的,如今是尝到甜头了,朝廷拨下的款额指不定有多少入了他们囊中” “那若就按五百两出,能出多少棉被?” “五百两也能出三百箱”殿子期狐般的眼望向陆凌:“只在这棉被薄厚之间取舍即可” 陆凌的双眸微闪,还是第一次听到殿子期同他讲这官商上面的道行。 “可这棉被是从去给灾民的,叫我如何偷工减料,殿家先祖可都在上头看着我呢” 陆凌当然知道,京城殿家一直以善为本,年年开仓放米,救济穷人,否则小时候也不会因为一个馒头而认识了殿子期。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填补上就好”殿子期叹了一口气,伸手够来桌上的笔准备写回帖。 陆凌眉头一蹙,按下正准备写贴的手:“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尝了几回甜头,以后这样的事多了,你们殿家有多少家业能堵得住他的嘴?” 谁知殿子期轻轻笑一声道:“那倒还足够让他霍霍到归西”。 陆凌心下一惊,曾听说过京城殿家富可敌国,竟不知是这般财大气粗,但转念又一想,随即说道:“他如今这般坑你,你倒是心善,自己掏了腰包补上,他若是这般坑旁人,旁人也会像你这样?” “旁人的事,我管他做什么”殿子期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低头写着回帖。 “那旁人若是就出了三百箱薄被,会怎样?”陆凌接着问。 “这棉被是薄是厚都不打紧,这银两已经入了他刘大人的库里,若是殿家自掏腰包,那他库里的银子盖的就是我殿家的章,若是出了薄被,这库里的银子就是朝廷的救灾款,但银两就是银两,花起来都一样,谁管你这银子是从谁兜里掏出来的,明白了吗?” 殿子期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惯用的商场门道在殿子期嘴里说出来,都仿佛只是小儿过家家。 “可那旁人若与他同伍,他们岂不是贪污赈灾款?发国难财?”陆凌第一次这么□□裸的听到京城里的官商道行,竟不敢相信,这红墙金瓦的四方天地里,九五之尊的眼皮底下,这帮人竟然胆大到了这般境地。 “旁人我怎么管得着,我不与他同伍就行了”殿子期轻笑一声道:“怎么这般吃惊?在这虎威寨里把你待傻了,不知道那袍子都是面儿干净,虱子多藏在里面吗?” 陆凌看着殿子期好整以暇的微笑,眉头皱了半晌,方才说:“你这还不是与他同伍吗?明知他贪污赈灾款竟还自掏腰包填补,这不是纵他越来越猖狂,你就不怕他哪日狮子大开口,将你整个殿家吞了” 谁知殿子期听到这话竟笑了一声:“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还吞不下我殿家”随即又问道:“那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你明知他贪污,证据确凿,为何不去告他?” “告?”殿子期这下笑出了声:“工部邢侍郎与户部刘尚书妻家是表亲,那刘尚书又曾是吏部尚书杨大人的门生,刑部尚书吴大人又与那邢侍郎是同窗,吴大人又与那大理寺少卿白大人是亲家,朝廷之上,宦海浮沉,群系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告诉我,我若要告,告谁?去哪告?” 静静地听殿子期说了这么多,还没缕清谁是谁的陆凌,着实被着朝堂之中纷纭复杂的关系吓了一跳,思绪不知飘向何处,许久才缓缓道来。 “你知道八岁那年,我为何去了京城?” “为何?”殿子期也是第一次听到陆凌讲他小时候,便好奇的问。 “在去京城之前,我就在南胡,那处地势偏低,又沿江边,时常发水患,朝廷年年都往这边拨赈灾款赈灾粮,我那时候小,以为混在灾民里一起,能去棚子里领一碗救灾粥喝,可那一碗粥里半碗都是沙子,你可知为何?” “为何?” “灾民多是饿极了,给他一整碗,他喝完了还想要,若是米不够了,饿极了的灾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粥里填了沙子,他才知道这粥难喝,解了饥肠即可,用最少的米填众多的口,从前我只以为是朝廷国库吃紧,看南胡也混不到一口饭,才跑去了京城,这么看来,原来这国库里的银子,竟从没出过京城。”一方小屋里沉默许久,陆凌才又缓缓开口:“子期,你说你不与他们为伍,但你不知道纵大于放吗?” 清明刚过,文书便与墨潇匆匆收拾了行李,再过命的交情,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虎威寨上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更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离别那天,除了些许不舍,大多还是替文书高兴的。 墨潇看起来是个可靠的人吗?殿子期也曾问过陆凌,放不放心把文书交给他。 陆凌把玩着文书留下的匕首,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是自己选的,不后悔就行。 清明前后,雨水颇多,虎威寨上潮湿一片,连荒芜的山头也被覆盖上了一层墨染的新绿,藏在朦朦胧胧的雨雾之中,看不真切。 自从上次之后,陆凌与殿子期似乎有默契一般,再也没有提过官商之事,好似两人都有心刻意回避,殿子期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写了一封回帖,殿家自掏腰包,补上了被那些虎狼之人贪掉的空缺。 一车车发往南胡的棉被顺利启程,一日日朝阳似火从东边升起,再一夜夜月上西楼,从弯如峨眉变成圆如玉盘。 日子平和且淡然的无声前行,一天挨着一天,一日贴着一日。 小耳朵过了一年,又长高了一头,淘气的性子没变,倒是比以往更加勤奋好学,整日站在书桌前,背着手背书,小大人一般,清澈的眼睛一睁一闭,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1 朗朗读书声,环绕在虎威山空旷的山涧。 夏至来临之时,这雨水比往年更旺,仿佛天庭里日日设宴,那雨神喝得不省人事,忘记将雨坛关闭,从天而降的细雨微斜,顺着屋檐如银线般落下,池塘里开出一片淡粉色的莲花,花瓣上水珠滚滚,连池水都上涨了一指,淹没一片沿岸开出的小花,落入池水中的柳芽,轻飘飘拂在水面,偶尔探出头来的乌龟吐着水泡,碰到柳芽,嘭的一声,水泡破碎,激起一片涟漪。 这常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有一个人听得格外清晰。 遥远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门禁地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人扛着一把黑金长刀,来到了虎威寨。 这人与陆凌颇有几分相像,却比陆凌更玩世不恭,怎么看也不像是仙门名士里出来的弟子,那人说自己叫叶无名,随便露了几手给虎威寨上的人看,殿子期和陆凌才真的相信,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会道法的人,不由的又想起了墨潇曾经说过的“前世”,天地之大,也许这世上还有许多我等肉眼凡胎不曾听闻的人或事。 陆凌很喜欢这个叶无名,武功好,道法好,人也干脆利落。 “那玄门不好吗?为何又要跑下山?”殿子期不解的问。 叶无名叼着一根抽空了的柳条,吹着断断续续不成曲的小调,玩世不恭的说:“那仙门里禁这个,禁那个,整日里连张笑脸也看不见,哪有做山匪来的逍遥自在” “你真有心留他在寨子里?”殿子期躺在床上,昏黄的烛火灭了许久,操心操到姥姥家的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才捅了捅身旁的人。 “……嗯?”陆凌睡意朦胧,翻个身随口答道:“文书走了,寨子里刚好缺个二当家,他武功好,又会道法,人也爽快,留下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不似文书那般知根知底” “眼下寨子里缺人,小耳朵也还小,二麻子这个傻子又不顶事,如果哪日我……”话到嘴边没说完,陆凌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总是早点有个当家的,兄弟们心里也安稳” 这话说的极其自然,许是夜神了,殿子期困意也渐渐上涌,八面玲珑的人竟没从这话里听出那没说完的半句是什么意思,也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打趣他:“这么着急立当家的,是准备日后不当山匪了,跟我回京城,死皮赖脸的要嫁给我吗?” 要嫁也是你嫁我。这打趣的话平日里陆凌和殿子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还因为谁嫁谁的问题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讨论过许久,若是平时,陆凌肯定会不知廉耻的跟上这么一句,妄想让那家财万贯,身世显赫的殿家大少爷嫁给他。 然而今日,漆黑一片的内房里,却只传来陆凌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寨子一共有四个出口,后山两个,两侧各一个,这儿,这边,还有这儿,下面这条以前是管道,现在也就是条没人管的野路,但是去南胡,这里是必经之地……” 殿子期查完小耳朵的功课,正端着茶盅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就隐隐听见陆凌再与叶无名说话,不设防的推开门,却看见陆凌下意识一把收起摊在桌子上的地图。 狐疑的看了看屋子里的两个人,殿子期问道:“藏什么呢?” “我这一穷二白的虎威寨能有什么,让无名熟悉一下寨子的路线,在给他讲地形”从身后拿出地图,老老实实的摊开在殿子期面前,陆凌嘿嘿一笑,讨好道:“看,真没什么” 殿子期看了两眼地图,这张麂皮地图原先就挂在议事厅里,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日日可见,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方才陆凌下意识去藏的举动,不由的让殿子期多了心。 “我方才好像听到你们说起南胡?” “我就是举个例子”陆凌边收起地图边说:“这不是前几日往南胡送棉被嘛,大伙都瞅见你家那车队了,我就随口说说” “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狡黠的凤目微斜,殿子期习惯性的用茶盖拨弄茶叶。 “不然还能怎样,我还想劫你的货不成!” 轻笑一声,殿子期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大约是自己想多了,方才低头去饮那淡绿色的茶水。 叶无名和陆凌都喜欢穿黑衣,个头差不多,年岁差不多,性格也差不多,两个人你来我往,喝酒划拳,远远看去,像是一对兄弟似的。 自从叶无名来了虎威寨,陆凌和殿子期说话的时间都少了好多,两个人整日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殿子期有心矫情一下吃个醋,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中生有的意思,想想也觉得没什么醋好吃,反正寨子里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店铺又忙,倒是抽了些时间多待在山下,陆凌有时候看傍晚时分殿子期还没回来,便下山到宅子里去找他,夜深了,也就宿在山下。 日子一天天过,脱下丝袍换布衫,这一转眼,就入了秋。今年雨水多,患咳疾,哮喘,关节疼痛,伤风受寒的人也多了起来,铺子里忙,殿子期看陆凌有心真的教叶无名一些虎威寨的事情,便也不去打扰,就留在山下,陆凌自己到了晚上就会回来,倒有几分普通人家夫妻的感觉。 只是没几日,小耳朵也被赶下了山,说是因为书背的快,殿子期又忙,没时间上山,索性在宅子里住下,学起来更方便。 这话本是说得通,只是殿子期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每次有心多问几句,却总是被一到晚上就笑意盈盈跑来蹭饭的脸给憋了回去,到了内房准备休息的时候,刚想问上几句,却又被落在颈窝里细碎温暖的吻给堵了回去。 “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小孩子长得快,曾经一头乱草一般的头发如今也乖顺的梳着一对总角,穿着殿子期年后才给做的新衣,鲜红的缎面,袖口一道黑边,胸前带着一枚不算过分彰显的银项圈,背着手站在杏树下仰头背书,背到想不起来了,从身后拿出书本看两眼,再接着背,看上去倒有几分寻常富贵人家小少爷的风范。 “不如,我送你去书院学吧”殿子期看小耳朵渐渐长大,总在家里也不是事,便有心提议。 “可附近没有书院啊”小耳朵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睛,犹如一潭湖水。 “那不如开一间吧”财大气粗的殿家人,想要什么来什么,若是没有,就自己开。 这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殿汐小时候爱吃迪化的一种小吃叫巴哈利,京城没有,殿子期就专门从迪化请来了师父,在自家小厨房做,殿汐又觉得自己家做的不如买来的好吃,殿子期就开了一间专门卖巴哈利的店铺,殿家小少爷殿汐,日日拿着几个铜板,高高兴兴的上自己家的铺子里买着吃,这才吃的心满意足,吃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2 个两三月又失了兴致,便也不再去了。 “不要去学堂,大当家的说要子期哥哥亲自教我” “大当家的说?”殿子期正翻着小耳朵写的文章,狐疑的抬头:“你自己不愿意吗?” “我当然也愿意!”小耳朵钻进殿子期的怀里,撒娇般的说:“但大当家的说了,除了学文章,日后还要跟着子期哥哥回京城,学做生意。” “回京城?”放下手中的文章,殿子期扶正小耳朵,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京城了?” “大当家的说,子期哥哥要回京城做生意,让我跟着你学,日后还要把生意做到南洋去!”看着一脸骄傲畅想的小耳朵,殿子期却偏偏只听进去了“回京城”三个字。 “我什么时候回京城?” “下月初三”稚嫩的孩童诚实且直白。 “下月初三?我回京城?”不敢置信的殿子期又问了一遍。 “嗯!我和子期哥哥一起回” “大当家同你说的?” “不是,大当家的同二当家说的,隔着门窗,我听着的”小耳朵爱趴窗根,要不然怎么叫小耳朵呢。 “是吗……”不知道陆大当家打的是什么主意,殿子期望着远处藏于雨雾之中朦朦胧胧的虎威山,喃喃自语:“下月初三回京城,怎么我都不知道呢……” 晚间陆凌回宅院的时候,正赶上殿子期叫顺意他们收拾些常用的物品,一个大箱一个大箱的就堆在院子正中间,仿佛是给谁看的一样,谁也不知道殿家大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收拾东西了,也没听他说要回京,都不知道收拾这些做什么,但看一看殿子期比这夜还阴沉的脸,全都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没人敢问,只有陆凌笑呵呵的凑上前来揭开谜底: “收拾东西做什么?” “回京”倚在榻上的殿子期晚饭也没怎么进,闭着眼,没好气的答。 “怎么突然想到回京了?”陆凌似是完全没看出殿子期的不快,也爬上榻,一把将人顺势搂进怀里:“什么时候走?” 狭长的眼一眨,斜了他一眼,看来还真是他说的,听到自己要回京却一点也不惊讶,这两个字好似说进这人心坎里了一样。 殿子期端起身侧的茶盅,低头喝了一口,好整以暇的说道:“下月初三” 身侧的人身子微微一僵,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听陆大当家啊,除了你,这虎威寨还有谁还能管得了我殿子期的去留” “是不是小耳朵说的?”陆大当家自然知道小耳朵的毛病,平日里多是避着他的,却没成想还是有避之不及的时候。 “谁说的有什么打紧,陆大当家既然已经决定了,索性我就早些收拾了,省的到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开口。” 听出怀里那人是气的不行了,却还硬撑着没好气的回他,陆凌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搂的紧了一分,下巴放在殿子期的肩头,才缓缓说:“子期啊,我有我的安排” “是”冷冰冰的回他:“听你的安排” 轻轻松开怀里的人,陆凌握着殿子期的肩膀,眼望向狭长深邃的眼,许久,陆凌才拂上那人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徐徐道:“乖乖听话,是为了你好” 这话说的温柔至极,殿子期刚才一直紧绷着的弦仿佛泄气了一般,良久,才轻声问道:“那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徘徊在脸颊的手一滞,随即拂上他的额头,又慢慢转到脑后,去轻抚他顺滑的发,轻轻推向自己,低头,在殿子期的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陆凌轻柔的说:“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十分感谢 想了解 叶无名 故事的小伙伴,可以下跳至《下山》 给大家鞠躬啦~ 辛苦啦! ☆、豺狼虎豹 长风呼啸而过,一阵黄沙打着卷吹来,擦过地面,石子擦出沙沙的声响。 卖锅盔的大叔赶紧扯出棉布来,一把遮在锅盔上,等黄沙慢慢落地,才又揭开棉布,方才用袖子遮面的人们,又涌了上去。 “唉,雍州这破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富足起来”茶馆里喝茶的大叔,用袖子捂住茶杯,再掸了掸身上的沙土,三三两两聊着闲天。 自从上次殿子期和陆凌分开之后,一连小半月没有见过面了,殿子期早早的把行礼收拾整齐,连小耳朵的也一同收拾好,等着下月初三回京,不上虎威寨,殿子期左右也是闲得慌,没事就喜欢坐在茶馆听人闲聊天。 “土地贫瘠,不产稻麦,自古这样的地方,都富足不起来啊”大叔摇摇头,喝一口大碗茶,茶里泡着两颗大枣,补气养血,贫瘠之地也有养生之道。 “听说贺瞎子许久没来了?”一旁微胖的大叔开口道。 “是啊,我家这米缸都快空了,贺瞎子再不来,估计这个月又只能吃棒子面了” “好好的米贩子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兴许是知道殿家人来了,以为殿家要在这开米铺呢,觉得抢不过,索性不来了?” “不能吧,殿家开的是药铺,都这么久了,这消息应该早就传开了呀” 三三两两,你一言我一语,几个人讨论的正欢,一旁喝茶的殿子期把这话听的仔仔细细,心下里不由的琢磨起来。 他这一年都不在京城,京城里的新鲜事他这永远是慢一拍知道的,只是前几日京城殿家米铺发了封飞贴给殿子期,说户部要采买粮食,让京城所有米商都主动交米,价格按市场价出,来问殿子期要不要全交。殿子期当下不知道他们要出什么幺蛾子,又赶上那时正和陆凌因为回京的事猜来猜去,整个心思都不在这里,便随口应下了:他们要什么,给他们就是。可如今再听,连雍州这样贫瘠之地的米贩子都不来了,岂不是交不出米了?朝廷收这么多米做什么? “这我可有所耳闻” “哦?” 旁边一人开了腔,几个大叔纷纷凑过去,殿子期也假意侧了侧身,竖起耳朵来听。 “南胡一整年水患不止,灾民至今还流离失所,眼下国库里没有这么多存粮,朝廷便从民间大型米商手里收粮,这是给南胡的救灾粮” 南胡,又是南胡? 水患、户部、救灾粮、回京。殿子期不由的把这几个零散,的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心下隐隐不安起来。 “这送往南胡的救灾粮要路过雍州吧”喝着大碗茶的大叔缓缓开口:“如今这三不管的地界倒是因为南胡水患热闹非凡啊,前些日子才送了一批棉被,眼下又要送救灾粮,这动乱的地界,朝廷也真放心” “唉,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方才送来小道消息那人俯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3 首一笑:“谁还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朝廷的救灾粮?” 手中的茶碗叮当一声落地,碎成一片瓷渣,茶水淋漓洒满黄沙,几人闻声纷纷回头,却只看见桌上空空留下的几枚铜钱。 快速奔向虎威寨,殿子期头一遭如此狼狈,跑了一额头的汗,连平日里总是弄的十分整洁毫无皱褶的雪白罗衣也蹭上了几抹泥土,来不及整理,直奔议事厅,果不其然,陆凌又与叶无名严肃的议事,只是这一次,殿子期不用听,也知道陆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子期来啦”陆凌看见殿子期,依旧一副笑意盈盈,见他脸阴沉着不语,气喘吁吁,挥手让他坐下,才又对叶无名道:“你先出去吧,我同子期说会话” 叶无名行礼出了门,殿子期张口便直奔主题:“你是长了几个脑袋,主意都打到朝廷上了!在这虎威寨岂不是委屈了你,不如参加科举,中个状元,好表一表你这忧国忧民的衷心!” 陆凌听完殿子期气还没喘匀便劈头盖脸一顿骂,不怒反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呢,累傻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别装了,陆大当家,朝廷发往南胡的救灾粮,必路过雍州,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狭长的眼紧紧瞪着陆凌,眉头锁成一团。 陆凌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怎么可能会劫救灾粮?” “是,灾民的钱粮你不会动,但十几万石粮食发过去,等到了南胡就只能剩下几万石,几千两白银过去,到了南胡就只剩下几百两,中间路途遥远,变数颇多,这亏空掉的钱财银两不知道又会落入谁的囊中,倒不如陆大当家索性釜底抽薪,自己劫了这钱粮,再走漕帮的水路发过去,至少保南胡灾民不受朝廷犯赃滥者牵连”殿子期喘匀了气,狠狠的盯着陆凌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陆大当家,我这主意是不是与你不谋而合?” 呵呵,陆凌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殿子期啊殿子期,聪明是好事,但太过聪明,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陆凌背着手,仿若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却还来不及说上一句,便又听见殿子期狠狠逼问: “陆凌,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几个脑袋,几条命?同他们斗,你只会输的连渣都不剩!” “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山匪”陆凌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淡淡的说:“但蝼蚁尚能溃堤,我一个小小的山匪也有我的用处” “京城多少商贾,官民,连当朝皇上说起这个贪字都无可奈何,你一个山匪,能有什么用处?” 望着殿子期气得发红的双眼,陆凌轻笑了一声,问道:“子期,你在京城长大,想必也见过朝廷的重军,刀枪剑弩,哪一个是我一穷二白虎威寨能挡得住的?他一对官兵过来,杀我虎威寨如履平地,但他为何,不剿匪?” 这一句生生将殿子期问住了,从前只怕朝廷剿匪,却从没想过,朝廷为何不剿匪。 “他送去南胡的钱粮过我虎威山,就算我不动他一丝一毫,等到了南胡,所有贪污掉的钱粮也都可以尽数抛到我们山匪头上,然后再派几个官兵随便杀几个点儿背的回去,草草了事,朝廷为何不剿匪,因为我们就是他们最好的发财工具!” 陆凌双眼通红,这一脸狠厉的模样,殿子期只在陆凌几次护他的时候见过,却没曾想,有朝一日,这样的陆凌,也会面对自己。 “他们如意算盘打的好,想嫁祸于人,我又岂能白白做了他的替死鬼” 陆凌看殿子期一脸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方才又道:“你之前不也是自掏腰包填补空缺吗,我陆凌没有你殿家家大业大,但也绝不任人宰割!” 缓了许久,殿子期才道:“可我那样做,也只是为了破财来保我殿家平安而已,但你这样做,是在送命啊” “你怎就知道我一定会送命?” 殿子期低头叹了长长一口气:“陆凌,官场之中豺狼虎豹环绕,拨出了萝卜带着泥,你以为你一次可以击倒一个,他身后站着多少人你知道吗?凭你一己之力,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谁知陆凌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喃喃道:“豺狼虎豹……你殿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仰仗着自己可以靠钱财填补,便纵容他们作奸犯科”陆凌缓缓抬头,通红如血的眼眸里,带着一丝雾蒙蒙的水气,如同这笼罩在雨雾的山涧,看不真切:“在我眼里……你同他们,没有分别!” 倏忽,放大的眼眸里瞬间涌上一阵热潮,殿子期觉得心间有什么被刺了一下,胸口一阵酸痛,竟憋的许久都说不出话来,陆凌狠狠盯着他的眼睛,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连一声蚊鸣都仿若天雷炸响,微微颤抖的手想打破僵局去拿桌上的茶盅,却抬了几下,酸痛的抬不起来。 良久,殿子期才嗤笑出声,刚才还掷地有声劝陆凌的那个骄傲的人仿若泄了气一般,压着眼中氤氲的水气,笑着缓缓问:“是吗……” “早日回京吧,雍州之地贫瘠,别在这吃沙子了” 这话殿子期也曾听过,却是去年重阳,那人一双杏核眼脉脉含霜,嘴边一颗俏皮的虎牙抵着唇角,用温柔似水的声音明知故问:京城繁花似锦,我雍州贫瘠,殿家大少爷为何要来我这荒凉之地吃沙子? 不到下月初三,殿子期本还有心选个日子再劝一劝陆凌,却收到一封加急信笺,僵持的两个人,连告别都来不及,殿子期便带着小耳朵匆匆回京。 夫人病重,望殿少爷速归。 寥寥几字,字字诛心,殿子期从小殿母待他和殿汐仿若珍宝,殿家如此富足阔洛,殿家老爷也从没有纳妾,两人相伴到老,守着一双儿子,相敬如宾,恩爱有佳,如今刚到知天命的年岁,却突然病重,殿子期想也不敢想,那个家里的丫鬟小厮用都用不过来,却总是亲自操心些他们两兄弟琐碎闲杂事情的母亲,怎么说病重就病重了。 一直回到殿府,殿子期都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看见躺在床上,骨瘦如柴,唇色苍白如纸的母亲,才隐隐相信,这是真的。 “快去同你母亲说两句话,大夫说了,撑着这口气,等你回来呢”殿老爷一双眼睛红得泣血,站在门口,不敢再往里瞅一眼。 人都道病来如山倒,一年前那个整日里絮絮叨叨的母亲还跟在殿子期身后,整日操些琐碎的心,听闻殿母年后着了风寒,本以为不是什么大病,却日渐严重,这才卧床半月不到,整个人已魂不附体,毫无生气。 殿子期看着已经脱相了的母亲,身侧紧紧攥起了拳头,指甲扣紧肉里,忍着眼里的泪。 “母亲,我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殿母仿若已经离去一般安静平和,却闻声手指轻轻颤动几下,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微微侧头看了殿子期一会,干扁的唇一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4 张一合,道出两个微弱的字眼:“不孝……” 殿子期咚的一声,双膝跪地,扒着床边去拉殿母干瘦冰凉的指尖:“儿子不孝!还望母亲早日康复,狠狠的责罚儿子!” “我……盼你,早日成家,盼到今日,你……你,跑去雍州,拖到今日,我都要死了……也,也没盼到……”殿母话虽狠厉,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充满慈爱,反手扣住殿子期的手背,殿母断断续续的说:“没能……没能看到,你,你和汐儿成家……我不甘……”一阵毫无生气的干咳,殿母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笑,打趣道:“我……还想,还想抱孙儿呢……你这臭小子……”在殿子期头上轻轻磕了一下:“你心思极重……也不知道,你整日里想些什么……殿家,殿家那块匾额……”殿母缓缓抬起手,朝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这匾额……如同一座大山,我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去雍州之前,殿子期曾指着那块金灿灿,沉甸甸的匾额告诉殿母:殿家这块匾额有多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给殿汐铺好路,待他成亲,生个一子半女,往后日子过的也舒服些,殿家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这就成了,我若现在成亲,往后这匾额难不成要压在他身上吗…… 可如今一屋子人乌央央站在一侧,都偷偷抹着眼泪,殿母轻轻拂上殿子期的头,干燥的手顺着他的发缓缓下滑:“不是盼你传宗接代……为母的一点私心,想看看我儿这样聪慧的人……生出的孙儿得有多么聪明伶俐,惹人怜爱……” 知子莫若母,原来殿母仅有的一点点私心,也只是怕殿子期老来寂寞,无人送终,不盼他光耀门楣,不盼他继承香火,不怕九泉之下愧对先祖,晓他为殿家这块牌匾兢兢业业,知他为殿汐竭尽所能塔桥铺路,懂他畏手畏脚,小心谨慎,头顶着殿家这块如山的匾额,如履薄冰,老祖宗白手起家,几代人的心血,都压在殿子期的身上,这二十多年来,可曾喘过一口气? 原来,这一切,母亲都知道…… “母亲……”殿子期话一张口,一滴泪便顺着脸颊流下,迅速用手背擦掉,殿子期仿若想起什么,一把从身后拽来了小耳朵:“这是儿子在雍州结识的孩子,秉性纯良,聪慧过人,儿子有意将他收为养子,入殿家家谱,母亲意下如何” “快来,让我瞧瞧……”殿母嘴角带笑,摸了摸小耳朵头上的一对总角,和蔼的说:“是个立整得孩子,你瞧着好的,肯定不会错” “快叫祖母!”殿子期使劲拉了一下小耳朵的袖口,小耳朵二话没说,咕咚一声就跪下了,行了个大礼,头在地上精精究牧巳个响头,每一声都十分响亮,生怕殿母听不见,大声喊:“祖母!” 殿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带着几声干咳,随即手往枕头下面一摸,摸出一根她平日里总带的那根素簪,递给小耳朵:“你这臭小子……来的不巧……祖母要走了才看着你,没工夫给,给你准备红包,这簪子给你,日后要多听你父亲的话,好好读书……” “孙儿记住了!”跪着上前接过簪子,小耳朵一把拉住殿母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好孩子……”殿母摸了摸小耳朵,又抬头望向殿子期: “儿啊……”浑浊混沌的眼睛里夹杂着一片氤氲不清的慈爱:“若是太累了,就放手吧……”声音越来越小,殿母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道:“老祖宗……不会怪你的……” 齐天十一年,秋。京城殿家夫人,黎婉蓉殁,享年五十岁。 殿家大少爷殿子期亲自为其母入殓,丝绸裹衾,口含珠、璧,其寿材刻有“福禄寿”三字,由殿家大少爷及长房长孙着斩衰执绋,殿家二少爷挽柩唱挽歌。 送殡当日,白茫茫的纸钱从天而降,仿若一片冰天雪地中无声的雪花,殿家在京城颇有名望,前来送葬吊唁的人不再少数,那日,送葬的人群穿过城隍庙,又走了石子桥,绕足了六个关口,直到下葬时,殿子期的耳边还回荡着母亲临终是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太累了,就放手把,老祖宗,不会怪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了~ 鞠躬】 ☆、劫 今年的中秋刚过,殿家就匆匆忙忙开了铺子,殿子期依旧在居丧,所以也不适宜大操大办,便吃了几个酥皮月饼,就算是过了中秋了。 殿子期整日里忙前忙后,听过母亲临终一语,倒像是更加勤奋了一般,连平日最喜欢坐在院中假寐的习惯也改了,有时间便往铺子里跑,事无巨细,每一件事情都要亲自过目,有时忙到天擦黑了才回府。 勤奋好学的小耳朵自从被收为养子之后便更名为殿安,殿子期说,他前半生颠沛流离,过的太苦,希望他日后能平平安安,不求同他一样,只求能跟阿叔一般,做个殿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绣花枕头即可。 殿安还算懂事,读书也勤奋,偶尔跟着学徒房里学着打打算盘,只是闲散淘气的秉性改不掉,没事会在院子里爬爬树,捅捅鸟窝,有时候殿家老爷看到了,让殿子期管管,殿子期只会低头一笑说:“小孩子皮,爬爬树而已,多让几个人看着,别伤着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发往南胡的救灾粮和救灾银上路了,殿子期整日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到雍州,就怕一触即发的事情传来,一看见城门贴告示就赶紧凑过去看,有时候实在想得心烦,就再去铺子里转一圈找点事做,好打发时光,只是可苦了铺子里的小伙计,一个个背后发凉,想得闲偷个懒都不成,生怕大少爷来查岗,有时候殿子期前脚刚走,终于得闲偷个懒,不到半个时辰殿子期又回来了,转的掌柜的都实在忍不住陪着笑脸直拱手,让他们歇歇吧,哪有东家一天几个铺子轮着转八回的,小伙计们吓得饭都吃不下了。 殿子期心烦意乱,不能去铺子里,便多了个毛病,每天一睡醒,睁开眼不管看见的是顺财还是顺意张口便问:发往南胡的救灾钱粮有信了吗? “没有” 顺财顺意整日里答着一模一样的话,都不知道自己家少爷什么时候操开着忧国忧民的心了,救灾钱粮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一连问了好几日,直到顺财顺意每天端着洗漱的铜盆进了屋,一看见殿子期睁眼,嘴还没等张,先答上一句:“还没信呢” 秋时,天高云淡,明月高悬,京城里的不夜天比雍州热闹万分,一墙之隔的殿府内却是一片寂静,待所有人睡去,殿子期屋内的烛火还隐隐亮着橙光,窗外一树斑驳的影子落在墙上,看不出半分绿意,灰蒙蒙一片,好似掉落了不规则的墙漆。 嘭一声,窗外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5 不知何处燃起烟花,金黄色的火光照亮漆黑的夜空,然而点点火光落尽,盯着无边无际的漆黑夜空,却浮现了陆凌桀骜不驯的笑脸。 “子期迂腐了,这鸳鸯是睡在树上的” “京城繁花似锦,雍州贫瘠,殿家大少爷为何要来我这荒凉之地吃沙子” “我怕,若真打起来,我先死了,谁来护你……” “子期啊……我同你不一样” 时光流转,心念丛生,无数张脸,无数句话一股脑全涌上,殿子期只觉得心头发酸,嘭一声,又一朵烟花炸开,千言万语,最终全部落为一句:豺狼虎豹……在我眼里,你同他们,没有分别…… 陆凌啊陆凌,原来,你一直是这般看我的…… 推开沉重的木门,殿子期抬头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匾额,旁边挂着的两盏灯笼发出红艳艳的光芒,映照在那“殿府”两个金漆大字上,显得更加端庄肃穆。 沿着街边行走,偶尔听到不知谁家的少爷喝多了,踉踉跄跄的靠在身边的小厮身上,手朝散仙楼的方向一指,咧着嘴笑:“那个花娘叫什么……” “叫粉娥……诶,少爷少爷,你站稳点,我扶不住你了” “明日……明日还来找她……” “好好好,你不怕老爷打断你的腿,你就来吧!” 嘿嘿嘿嘿,一阵没心没肺的傻乐,“怕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两人相傍着慢慢消失在冗长的街道中,做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花二两银子拥在粉黛之中,借酒消愁,举杯对月,再无病呻吟的问上一句,人生几何?这种闲散的生活,殿子期竟心生几许羡慕。 “哟,这是殿家的大少爷!稀客呀”老鸨穿着艳丽的绸缎罗裙,一把软丝团扇遮着涂了半指厚脂粉的脸,扭着腰身挎住殿子期的手臂,浓浓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散仙楼就是让人流连忘返,定是小少爷回去同您说了我们散仙楼有多好,瞧瞧瞧瞧,殿家小少爷还没走,大少爷就来了,我们散仙楼可是京城第一楼啊,哈哈哈”肥胖的腰身学着娇柔的模样一步一扭,径直将殿子期带去了殿汐的客房。 房间的门一开,里面一片红艳艳的轻纱薄帐,夹杂着酒香的浓烈脂粉味道迎面而来,柳仙儿正抱着一把阮琴,弱柳迎风般低低唱着小曲,薄帐后面潇洒风流的富家子弟正左拥右抱着几个花娘,眉眼唇底尽数是笑,用牙轻轻咬住送到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 “咳咳”殿子期头一遭来这种地方,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咳一声,唤殿汐顺着声音来看,口中的酒杯一松,掉在花娘桃红色的裙摆上。 “……哥,你,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来看看你日日流连忘返的地方有多好” 殿子期佯装淡定,上前坐下便自顾自斟了一杯酒。 “那要不要给你找两个花娘……嗯……”话一说完,又立刻改口,小声的问“还是……小倌?” 冰冷狭长的眼瞪过来,殿汐立刻闭了口,随即撒开手立刻上前斟酒:“还是喝酒吧,嘿嘿,喝酒” “殿公子别自己喝呀,奴家来陪您吧”浓妆艳抹的花娘们一股脑全涌了过来,殿子期,这可是殿子期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想嫁的殿子期,摸一摸他如瀑般的发,再挽一挽他纤长白皙的手臂,在散仙楼这几年也算没白待。 “不必了”花娘的手还没碰到,殿子期便立刻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头尽数饮下,温热的酒液入喉,深更半夜独自一人从府里踱步而来的寒冷也慢慢消退。 殿汐看了看一脸遗憾的花娘,再看了看孤傲冰冷的哥哥,不由的嗤笑一声,来散仙楼还这么柳下惠的,他殿子期估计也是京城第一人了。 殿汐笑出了声,顺手拿起桌上的扇子,唰的一声打开,吸引了身旁人的注意。 “哟,殿小公子这扇子好生漂亮啊!” “是啊,真是十分风雅,什么时候也能送咱们姐妹一把” “你连字也不识几个,要这扇子做什么?” “不识字也可以扇扇凉风啊,省的夏日蚊虫多,我这血又甜,那蚊子可坏着呢,就喜欢往人家裙子里钻,不信殿小公子你看啊” 哈哈哈哈,几声暧昧缠绵的嬉笑,拉着殿汐的手便往腿上摸,殿汐也不羞怯,隔着裙摆便在花娘的腿上掐了一把,惹来一片笑声。 “这扇子你还用着?”殿子期望着殿汐手里那把扇子,正是文书临走前送的那一把,殿家小少爷凡事都要用最好的,出门在外讲排场、讲颜面,讲俗雅,却怎么偏偏还一直留着这把普通的扇子。 “库房里那么多好扇子,你怎么不挑把更好的?” 殿汐低头将扇子翻来覆去看了看,天生一双桃花眼,便是不笑也弯着眉角:“这扇骨确实是一般,纸面也不是什么好纸面,这诗也寻常……只是这诗里所写……”深邃的眼眸一眨,仿若浩瀚星河:“我还没悟到”啪的一声合住纸扇,抬手饮下一杯酒,徐徐道:“兴许哪日悟到了,便也不再这么珍惜了” 殿子期听完轻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酒杯打着转,盯着漩成一个涡的酒液:“兴许悟到了,只会更加珍惜” 屋内暖炉蒸腾,缕缕粉香缠绕,柳仙儿唱罢一曲又一曲,低低浅颂,温软缠绵,满屋的红帐映出一片和暖的颜色,照在殿子期的脸上,连他雪白的罗衣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 “哎呀,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啊,咱们都听不懂” “是啊,都来散仙楼了,还有什么烦心的事啊,来,殿公子我陪您喝酒” “是啊是啊,来喝酒”方才安静了一瞬,花娘便又相拥而上,半露的酥胸贴在殿子期身上,柔软的手指顺着丝滑的发拂至后背,殿子期微微一颤,僵硬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哎呀,来吧” “是啊,都来咱们这儿了,就别自己来了” “别不好意思啊” “我喂您喝吧” 纤细白皙的胳膊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瞬间爬满殿子期全身,从殿汐的角度看去,再高傲狡黠的人在这里也是一副酒香色浓的气味,然而从殿子期的角度看过去,仿若唐长老掉进了盘丝洞,几只八脚蜘蛛正要将他生吞活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来嘛来嘛” “不用……” “我喂您” “不用了!” 柳仙儿的阮琴嘣的一声断了弦,方才一片妖娆推搡,琴声潺潺都戛然而止,殿子期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淡淡的说:“我自己来” 殿汐见状使了个眼色,几个花娘都缓缓起身离开,路过殿汐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再他光洁的脸上拂一把,贴着殿汐的面颊,抬眼望向殿子期,眼中尽是妩媚: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6 “唉,还是殿小公子知道疼人,柔情蜜意,温柔似水。” 看着花娘离开,殿汐给殿子期斟了一杯酒,看着他萧瑟的眼淡淡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殿安不听话?” “他乖的很,比你小时候强多了”殿子期饮下一杯,没好气的说。 “那是生意不顺利?” “顺利的很,现下还没入冬,已经比去年多出了十万两” “那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散仙楼拿花娘撒什么气?” 尖尖的下巴微微一抬,露出一个好看唇角:“我方才……很凶吗?” “凶!”扇子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点,殿汐狠狠点头:“还从没见过你在人前这般” 谁知殿子期嗤笑一声,轻轻叹出一口气来,端起一杯酒闭着眼一饮而尽,半晌才问:“……像不像豺狼虎豹?” 点在桌子上的扇子一停,殿汐隐隐觉得不对:“你到底是怎么了?还是……你和那陆大当家……” 看殿子期久久不语,殿汐心下猜出个一二,估计是和陆凌吵架了,心情烦闷,便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整日往铺子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勤奋,京城商家全拿你做榜样,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家的小少爷,回家只有挨骂的份,我说这几日散仙楼里怎么少了这么多熟人” 听殿汐嘟嘟囔囔的说,殿子期斜了他一眼道:“我往铺子里跑,只是为了近期多挣些银子罢了” “挣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你要买府邸?” “不买” “那是要成亲?!” “别害怕,不是” “那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雕着牡丹的精致木窗外,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一条殷红的薄纱,殿子期低头不语,端起面前的酒杯缓缓饮下,薄纱盖住了他的脸,殿汐看得不真切,楼下轻歌曼妙,清曲不歇,透过宣纸的窗断断续续传来,阵阵清歌笑声中,殿子期良久才轻声道:“救命”。 “小的没学好,大的也开始胡闹!”殿老爷一拍桌子,连茶盅也跟着抖三抖。 殿子期跪在堂间,老老实实的听殿老爷训斥。 昨夜散仙楼里,头一遭,在没有任何花娘小倌歌姬的陪伴下,殿家两位少爷一直喝到天亮才醉醺醺的回府。 殿子期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言,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殿汐舍命陪君子,也不多问,只陪着殿子期一杯接一杯的喝,直到喝的两人酩酊大醉,躺在散仙楼里硬是睡到天亮了,才一起回府,正撞见早起喂鸟的殿老爷,二话不说拉着殿子期一顿训斥,小的没学好,那是大的没做好榜样,殿汐钻了个空子,又累又醉,一溜烟回房睡觉去了,只留下殿子期在堂间听训。 “儿子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唉”殿老爷叹了一口气:“你若真有心,不如好好娶一房妻,从前以为你不愿娶,现下看来你倒是有空去散仙楼” “昨夜儿子睡不着,去散仙楼找殿汐,不觉多饮了几杯,以后不会了” 殿老爷看殿子期不接他的话,便挑明了说:“那陆烟儿你如何看” 殿子期听闻匆忙抬头:“从前不是让娘着日子说清楚了吗,怎么还提?” “我知道你对她无意,但同安票号与咱们殿家是世交,你纵然无意,也不能冷着她太久,前几日听陆老爷说,烟儿思虑太重,咳疾又严重了,这话是专门走到我跟前儿说的,你说我能听不出他的意思?”殿老爷叹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盅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你有空去看看她吧,就当是世家之间,多走动走动罢了” “……是”殿子期顿首行礼。 又是一年重阳节,殿子期刚睁眼,看着窗外一树金黄的银杏,金灿灿如同雍州夕阳余晖下的黄沙。去年重阳,殿家千草行的分铺开张,冗长的街道铺满了千响的鞭炮,半人高的菊花酒沿着墙根一眼望不到头,那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扛着一筐脆枣,笑嘻嘻的登门,黑葡萄一般的眼一眨,从手心摊开一粒,露出一颗虎牙两枚酒窝:子期快尝尝,这枣可甜了。 顺意端着铜盆刚进屋,一眼便看见殿子期睁着眼睛望窗外正望得出神,四目相对,殿子期还没张口,顺意便道:“少爷,还没信儿呢” 轻轻点了点头,殿子期洗漱穿衣,命小厨房做了一屉的蓬饵,又拿了一小坛菊花酒,殿子期准备遵父意去陆府走走。专门挑了这一天,重阳节多走动走动,也不会太唐突,也不会让陆烟儿多心。 陆府大抵是养了女儿的缘故,整个府邸都洋着一片悠远淡雅的风致,虽说已是秋季,但一院子的菊花应景般的姹紫嫣红,池塘里一弯石桥下几尾红花锦鲤游的正欢,一棵松柏郁郁葱葱,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薄雾之间,远处缓缓飘来断断续续的琴声,配上小桥流水仿若人间仙境,弯弯绕绕几步便是一撮角亭子,亭柱上写着:庭有余闲,竹露松风蕉雨;家无长物,茶烟琴韵书声,亭子当间,陆烟儿一身丹裙青纱低头抚琴,身侧一鼎铜胎掐丝珐琅香炉正冒着缕缕青烟,殿子期还没凑近,便闻到一阵淡淡的松香,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想必是陆烟儿有心为之。 殿子期还没凑近,琴声戛然而止,陆烟儿起身行礼,低低唤了一声:“子期哥哥”,大家闺秀总是特别含蓄,但今日却怎么也藏不住眼底的一对胭脂红,和满心的喜悦。 “今日是重阳,来给烟儿送些节礼”殿子期自顾自坐下,放下手中的东西。 “子期哥哥,去年的凤凰单丛没等到你来品,快尝一尝,这是今年,我特地给你留下的” 清亮的茶水中飘着几丝深色茶叶,殿子期品了一口,醇厚中带着几味花香,点了点头:“确是好茶” 看殿子期唇角轻扬,陆烟儿喜出望外,刚想张口,却还没说便先红了耳廓:“子期哥哥……今日是重阳,你……你给我插茱萸,好不好?” 殿子期有心回避,却心下不由的想,来都来了,就当是世家走动,何况插茱萸又应节俗,边点头答应了下来。 陆烟儿嘻嘻一笑,赶忙招来了身旁的丫鬟:“喜眉,嗯?喜眉呢” 身侧的丫鬟前来小声道:“喜眉听说外头热闹,不知道又去哪凑热闹去了” 陆烟儿偷偷看了殿子期一眼,见殿子期没再看她便对丫鬟道:“那你去把茱萸拿来” 那丫鬟闻声离开,陆烟儿才略带羞色的说:“我这丫头玩心重,不知道又跑去哪玩了,子期哥哥见笑了” “不会”殿子期淡淡道。 不一会,那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枝红彤彤的茱萸,亮丽艳美的颜色再阳光下发着光,圆滚滚的茱萸一颗颗仿若谁眉间的朱砂痣,殿子期拿起剪刀修剪过多的枝节。 陆烟儿定定的望着殿子期,早已全然忘却大家闺秀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7 的礼制,一旁的丫头咳咳的干咳提醒,也一声都没听进去,殿子期余光扫到那灼热的目光,也只能按下心来修剪,佯装没看到,仿若酷刑一般。 正修剪到一半,身后那换作喜眉的丫头大嗓门,同一旁的小厮聊着什么,直到走进了,才隐隐听得几句只言片语:“是啊,也忒大胆了” 殿子期与陆烟儿闻声回头,那丫鬟却没看见他们还在说着:“是去往南胡的” 手一抖,殿子期大约是落下了病根,这些日子以来,一听见南胡就头疼,眉头不由的紧锁,扭头问她:“你方才说什么……是发往南胡的?” “啊,殿大少爷”没心没肺的喜眉这才看见殿子期,匆忙行礼。 “什么是发往南胡的?”殿子期又问一遍。 “是……” “殿少爷问你话呢,你答呀”陆烟儿笑着说。 “是朝廷的救灾粮” 身子一僵,殿子期只觉背后发凉,强忍着想要颤抖的声音,心跳如雷,仿若最担心的事情就在眼前,隔着一层被水浸透的窗纸,就快要破了:“……说全了” “方才……外面贴了告示,说,说……”小丫头没见过殿子期这般模样,心下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直急的殿子期控制不住的喊了出来:“说啊!” “方才外面贴了告示,朝廷发往南胡的救灾粮,被山匪劫了,首犯在逃!”小丫头被一声呵斥吓的一哆嗦,索性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一滚脑崩豆子一般尽数脱出。 “在哪……”控制不住的身体开始颤抖,只听见殿子期一阵牙齿碰撞的咯吱声,吓得陆烟儿也不知所措。 “……子期哥哥?” “在哪?!” 所有人周身一颤,喜眉大声道:“雍州!虎威山!” 啪一剪刀下落,纤长如青葱一般的指尖立刻冒出汩汩鲜血,比那握在手中的茱萸还红上几分,滴落在雪白的罗衣上,仿若开出几朵艳红的小花。 “呀!子期哥哥!出血了!快,你们快拿药来!” 几个小丫鬟匆忙取药,一院子的平静典雅瞬间被殿子期的举动冲的烟消云散,指尖止不住的鲜血直冒,殿子期眼神恍惚,眉头紧锁,周身发颤,仿若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是划在手上,而是插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啦!!! 鞠躬】 ☆、我恨死你了 渐入冬时,还没下雪,先下了几场寒雨,池塘里的水眼看就要结了冰,窗外一树的银杏叶被雨打落了七七八八,厚厚的铺了一地只等来年化作春泥,梁下做窝的燕子也不知飞向何处,听不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更显得院子里一片寂静。 殿子期给殿安做了一套新衣裳,是准备过年时候穿的,鲜红的缎面胸前绣着宝相花纹,小孩子长得快,现下还能穿的衣服估计过了年又穿不了了,乌黑发亮的头发转眼又张长了,整整齐齐的扎着一对总角,后面披散的头发落在肩头,缠绕着一副挂着平安锁的金项圈。 殿子期看着殿安发呆,如今名字改了,称呼变了,外貌也不似从前了,想起第一次在虎威寨见到的那个一头乱草,满脸黑泥的小耳朵,总是在自己背后朝陆凌撒泼打诨还以为自己不知道,转脸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装乖。 殿子期想得出神,殿安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爹爹,爹爹……” “……嗯?怎么了” “爹爹不高兴吗?” “没有,你长大了,爹爹高兴”轻轻拂上殿安的额头,想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给他,却扬了扬嘴角,笑不出来。 “爹爹,我给你背诗吧” “好”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一首诗背完,殿子期又摸了摸殿安的额头,见他还没笑容,提溜的眼珠子一转,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爹爹,我给你打算盘吧!” 颠颠跑出屋去,一会便捧着一个快比他还大的算盘进来,踉踉跄跄方能站稳,便一只手抱着算盘一只手啪啪的打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 稚嫩的小手在算盘上来回拨弄,认真的模样真的好似学徒房里的学徒,乖顺的站在屋子中央,一边掷地有声的背口诀一边将那算盘打的啪啪响,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 “九归随身下,逢九进成十。爹爹我打完了!嘿嘿” 稚嫩的小脸一笑,腮帮子上一边挤出一小坨肉,伸手掐了一把,白皙的小脸立刻被捏出一块红印子,看起来更加喜庆。 “好像胖了些”殿子期低低的说。 “顺意也说我胖了,说刚来时候的衣裳全穿不了了,不是短了就是瘦了,说我废布料来着,哈哈” 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轻轻笑一声,却紧跟着便是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叹息。 窗外寒雨不歇,下一场便冷几分,这天气好似跟谁作对一般,偏偏不给人好日子过,到了夜里更是寒气入骨,街头乞丐一夜之间也能冻死几个,真不知道这样的鬼天气,这人能藏到哪去,山洞、破庙,还是荒废的宅邸? 殿子期和殿安说着说着话又跑了神,殿安在他面前挥着小手唤他:“爹爹,爹爹,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没有,没有不高兴” “……嗯,对了!”聪明中带着点狡猾的殿安突然想起什么,顶着雨便往小厨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殿子期说:“爹爹等我一下!” 不一会,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殿安手里抱着一个小瓷罐,从头到脚都淋湿了,他倒是毫不在乎,打开瓷罐伸手便扣了一块蜜糖:“爹爹,吃蜜糖!” 殿子期笑着摇摇头:“爹爹不吃,爹爹是大人了,不吃糖” “要吃!”沾着晶莹蜜糖的瘦小食指伸向殿子期:“大当家的说,一定要吃!” “大当家的说?”殿子期狐疑的看着殿安。 “嗯!来京城之前,大当家的跟我说,如果哪一天爹爹总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做什么都不高兴,就让爹爹吃蜜糖,吃了蜜糖心里就甜,和从前一样甜。” 结在食指上半透明的蜜糖顺着指尖滴落,黏腻泛着光,殿安睁着那双大眼睛期待着,缓缓朝前倾身,将指尖的蜜糖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甜吗?” “……甜” 嘿嘿,稚嫩的孩子耸肩一笑,讨好般的问:“爹,我能去挖蛞蝓吗?” “去吧,叫顺意给打着点伞” “谢谢爹!顺意,顺意,快陪我去挖蛞蝓!”嚷嚷着冲出屋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总是格外单纯,因为一点点乐趣便能高兴的欢天喜地。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8 口中的甜味还没散完,殿子期盯着桌上没盖上盖的蜜糖罐,思绪万千。 曾经也是在虎威寨,因为生病躲汤药的殿子期被陆凌揽在怀里,一指蜜糖抹在唇间,低头用舌送入口中,再没脸没皮的笑着低声于耳边道:甜,同昨晚一样甜…… “他当初不肯告诉你,就是不愿你牵连其中,你如今日渐消瘦,精神弥散,他若看见,要心疼成什么样?”殿汐看着房里摆的整整齐齐的碗筷,丝毫无人动过,不怎么进食,也不怎么安眠,这样的日子从得知陆凌出逃的那一日开始,便无止境的进行,送进房间的餐食完好无缺的拿走,有时也只是寥寥几口,殿府上下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有殿汐能进来同他说上两句。 “你那日在散仙楼说,挣那么多银子是为了救命,是不是那时你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看着发呆的殿子期,曾经总是高傲狡黠的凤目如今也黯淡没了颜色,本就尖尖的下巴显得更加消瘦,殿汐将餐盘朝殿子期推了一把道: “你若早就有了打算,现在更应该要多进食,他现下还没被抓到,至少证明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别等他哪一日回来找你,你先卧床不起,让他连带你私奔的力气都没有” 殿子期望向窗外的眼神突然闪过一点光芒,缓缓转头看向殿汐。殿汐看出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便继续道:“便是哪一日他真被捉了,至少也知道他在京城,你也好疏通去救他,不是说挣这些银子就是为了救命吗?你若倒下了,谁替他去疏通?谁去救他出来?” 望着殿汐的眼缓缓转向桌面,望着一桌子的饭菜,殿子期缓缓拿起筷子,先扒拉了两口米饭,随即慢慢吃起来。 “先喝点汤,别伤了肠胃”端至面前的汤接过来便仰头喝掉,殿子期默默无语,认真进食。 怎么这么玲珑剔透的人,遇上陆凌这个人,遇上这么个事就变的笨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做什么都还要人哄,如此聪明能干的人,非要一头扎进这个漩涡里,将自己弄的狼狈不堪。 殿汐缓缓打开折扇,已经入冬,这把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扇子却始终不离手,定睛望着扇面上的诗句,屋内寂静无声,只有那年除夕,漫天橙黄色的铁花浮上脑海。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绵绵的细雨始终没停,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因为潮湿的雨水显得有些拥挤,各家铺子门口的招牌有些因为雨水打湿了墨汁,顺着字迹淌下来,仿若下了黑色的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消瘦的人影一身白衣,打着一把淡黄色的油纸伞穿梭在各个商铺之中。殿子期又开始勤奋的串铺子,棉花、药材、布铺、米铺,大小殿家的商铺里总能看到殿子期的身影,不是去查货,就是去盘库存,不是去盯发货的马车,就是去翻账册,事无巨细,他总能找出点事干。湿哒哒的青石路上溅起点点泥花儿,沾湿了鞋跟,染花了雪白的衣衫。 殿家大少爷勤奋,你们都学着点。京城其他商铺的东家见着殿子期拱手一笑,回家便对着自家那扶不上墙的纨绔指着鼻子一通数落,咬碎了多少牙,恨的多少人在他背后啐一口,愤恨的说:殿家这么有钱,他还这么上赶的,也不知道给谁看! 忙忙碌碌一整天,冬日里天黑的早,不愿早早回家的殿子期在人声鼎沸的潭絮楼进过晚餐才缓缓回府,府里太冷清,一看见日渐长大的殿安便想起虎威寨,潭絮楼里热闹非凡,听听声好像自己心里也暖一暖。 刚进府,顺财便上来问吃过晚饭没有,殿子期点点头,吩咐不用管他,想自己待会,顺财也只能忧心忡忡的离开。 推开内房的木门,屋子里没点灯,雨天黑夜里更暗,月亮藏在厚重的云层后面,灰蒙蒙一片,仿若这世道。 关上木门,殿子期伸手去点桌上的油灯,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声响动,惊吓的刚想出声,却突然被一个冰凉的拥抱环入怀中。 “嘘……是我” 熟悉的仿若在梦中一般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殿子期呆愣在原地,昏暗的屋内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听到他人用极度温柔的声音说:“……别开灯,会映出人影” 忍不住的颤抖,殿子期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睛如火烧一般酸痛,强压着颤抖的声音,许久才愤恨的道:“陆大当家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不逃吗?跑回京城来送死” 身侧的人轻笑一声“想你了,来抱抱你就走” 殿子期只觉得胸口压的实在难受,却又怕陆凌听出来,便微张着嘴呼吸:“陆大当家要抱我这豺狼虎豹之人吗?我还以为你不屑与我为伍呢” 这话说的太勉强,陆凌一下便听出来,轻轻的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洒在殿子期耳畔,手臂用力,又将怀中的人环紧了几分,温柔至极道:“知道你嘴俐,但此刻别说话,就让我抱一会” 感觉到怀中的人止不住的颤抖,陆凌轻轻拂上殿子期的发,顺着光滑的发丝缓缓下滑,在耳边一下一下落着轻柔的吻。 许久,殿子期才张口问道:“你要去哪?” “殿家少爷这么讨厌我,我冒死来看你,你都不给我好脸,还管我去哪吗?”陆凌笑着打趣道。 “我等你死了,好给你收尸”殿子期原本心里就郁结,听到他还有心打趣,便更加没好气。 “大约……会去澤城”轻轻一顿,那人继续说道:“不过收尸就不用了”陆凌紧紧抱住殿子期,手臂勒得生疼却还想再紧一份,用尽全身力气,想将这人按进血里,塞进骨里,仿若一松手,这人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 “我来的时候听说了你母亲的事,若有一日……”话略停顿,怀中的人一僵,陆凌感觉到了,却还是缓缓道来:“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别再忤逆你父亲,娶一房妻子,好好过日子,便是往后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对小耳朵好一点,他从小过得太苦,幸遇到你,兴许能享个清福” “你若惦记我,每年清明给我烧点纸钱就行,你们殿家有钱,多给我烧些大票,让我也享享福。若不惦记,也就罢了,本来就是穷苦命,去了那边一样过苦日子就是了” 这话说的极其轻松,仿若在说别人的事情。 陆凌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肩头温热潮湿一片,张口想叹气,却硬生生又憋了回来。 殿子期狠狠的咬着唇角,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敢说,怕是一张口便止不住的抽泣,硬是狠狠的将唇边咬出一排牙印,和着咸涩的泪水流出血来,蛰得生疼。 “我本就配不上你,怎么能让你和我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从前就不该招惹你,我死了,今后谁来护你……”陆凌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停的抖动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29 ,有心说两句软话,却到了嘴边还是冰冷的利剑:“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就别来掺和,好好在殿家做你的大少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你就当,从不认识我陆凌。” 殿子期只觉得环在身侧的手臂一松,他猛的一把抓住。 殿汐说,你会回来带我走。 母亲说,若是累了,就放手吧,老祖宗不会怪我的。 小耳朵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后一句是什么? 你说,你要护我,因为我是殿子期。 千言万语,如奔腾的江水一股脑全涌上来,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颊的泪比窗外的雨还要冷,挂在唇边的血比风寒的汤药还苦,紧紧抓着的手猛地被挣脱,窗外一袭月光拨开云雾,正撒在那人的脸上,犹如当年第一次见到,明亮的眸,两枚深深的酒窝,一颗虎牙抵在唇角,那人微微一笑越窗而逃。 在越窗的一瞬间,无数堵在胸口的话终于涌了出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隐忍的殿子期用控制不住的抽泣声说:“陆凌……我恨死你了……” 那人没有回头,灰白色的月光里,一袭黑衣的少年冒着密集的雨雾,很快消失在冗长的街道尽头。 陆凌啊……原来你才是这世上最豺狼虎豹之人…… 齐天十二年,三月初九。 殿家刚打点好一切准备在澤城开布桩分铺,勤勤恳恳的殿子期忙前忙后收拾了行李正准备启程,京城的告示便贴满了城门。 贼人陆凌,绰号陆三鞭,于雍州虎威山占地称王,伤人行盗,行径恶劣,商民苦堵,胆大妄为至极,劫盗南胡救灾款四千两,救灾粮十五万石,幸吾军所向克捷,齐天十二年,三月初八于湖城落网,上不愧对吾天,下不辜负吏民,万民皆安如故,为以儆效尤,于翌年秋后斩首示众。特此宣谕! 京城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因为有了这张告示而人声鼎沸,山匪落网,众人皆呼万岁,偶尔几声拍手叫好传来也不足为奇,层层叠叠的人群后,有人一身白衣却尽数湿透,扣在掌心的指甲钻入肉中,却毫无知觉。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立于繁华街道上的殿家少爷没有露出一丝难色,只是旁人听不到的地方,心跳声早已大如雷鸣,眼前白茫茫一片,周遭声音犹如嗡鸣。 呆立于人群之中良久,直到身边众人渐渐散去,紧盯着告示的脸才缓缓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陆凌啊……终于,这次换我护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读到这里辛苦啦! 鞠躬鞠躬】 ☆、黑白 郁郁葱葱,傲骨劲挺的竹林后藏着一座四角平楼,楼门口挂着一樽金框匾额写着:镜轩阁,三字。穿过竹林方可见到一座小桥流水分外雅致,那池塘假山上盘坐着一樽菩萨像,半眯着眼笼罩于烟雾朦胧的水气之中,双手结禅定印,仿若世间种种皆尽在眼底,半真半假,亦对亦错,说不清楚。 “今日来了贵客”站在门口的小厮望着前方两个身着华服的人影,悄悄的咬耳朵。 “殿家小少爷不是整日都来吗,算什么贵客?”身旁一人揣着手,蹭了一下鼻子,随口答到。 “殿家小少爷不算贵客,殿家大少爷你可曾见过?” “那位是殿家大少爷,殿子期?”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这人也不过普通身材,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少爷还纤瘦一些,往日里听惯了京城的传言,还以为是多么三头六臂的人,今日看起来也不过一个脑袋一张嘴,没什么稀奇的呀。 “殿大少爷,殿小少爷”身侧的坊官匆匆前来,低头行礼,眼角含笑:“今日博什么彩头?” 殿子期礼貌的回礼,随即问道:“请问博主在吗?今日有要事相商,可否开一个雅间” “大少爷稍等”坊官微微低头,随即进入内房,不久便缓缓出来,微笑道:“我家陈博主有请”。 弯弯绕绕几道回廊,在这木质淡雅的小平楼的尽头,有一间不大的小屋,还未走到门口,便先闻到一阵龙脑香,贵至万金的龙脑香一般寻常人家便是见也没见过,想必这雅间定装饰的万般奢华。 然而待几人缓缓走到门口时,却发现这屋内只放至了一张木桌,四张草席,看起来仿若连雍州的贫民家还不如,雍州荒凉之地百姓尚可坐一张椅子,而这几张草席看似草率,却映出了这阁主的心思。 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家财万贯,来了这镜轩阁,也只有跪坐草席的份,时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殿汐来了镜轩阁多次,也是第一次进雅间,看了一眼这只能跪坐的草席,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殿子期缓缓朝草席走去,未置一词便跪坐下来。 “贵博主呢?”殿汐蹙眉看了一眼送到门口的坊官问道。 那坊官眼底眉梢全数是淡淡的笑,却未答一句,便缓缓离开。 “诶……”殿汐看着坊官离开的背影,心下便觉不快,向来走到哪里都是捧在人前的殿汐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小爷我是来送钱的,又不是来讨债的”指了指粗木的桌子,又指了指地上的草席,殿汐愤愤地说:“这就是镜轩阁的待客之道?” “你且坐下吧”殿子期整了整袖口,好整以暇的说道:“你不坐下,这博主是不会来的” “为何?”殿汐不解的问。 “你不信方可一试”见殿子期端端正正的跪坐,殿汐也只得不忿的提着衣摆,一个踉跄跪坐了下来。 两人在雅间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后的一面木墙缓缓转动,从里面走出一人,那人满脸带笑,拱手行礼,看起来客气至极,待身后的木墙缓缓合上,只留一丝缝隙,平常人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藏有一座密室。 “二位少爷,久等了” “无妨”殿子期微笑着答,随即从身后掏出一个木盒。 “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贵阁主” “在下只是阁主府中一名小小食客,殿少爷所求之事,我定会带到,至于结果,还望殿少爷自己留心几日”那博主语气谦虚,始终含笑,一语便低下头,看起来十分谦卑。 “那是自然”殿子期将木盒放置在木桌上,推至博主面前。 那陈博主先是低头行礼,再双手拂上,缓缓打开木盒。 木盒中,五百两一张的银票,装了厚厚一叠,大致算去,五万有余。 想是一般寻常人见到这木盒中的东西都会眼前一亮,或是露出些许藏不住的惊讶,尤其是从头至尾都这么谦卑的人,然而这陈博主只看了一眼,便将木盒缓缓扣上,仿若在他眼里,这木盒里装的不过是寻常小儿过家家的玩具。 “殿家少爷,所求何事?”陈博主笑着问。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0 “劫盗南胡救灾钱粮虎威寨山匪陆凌”殿子期狭长的凤目一闪,一字一句说道。 “好,我定带到” 陈博主嘴角始终上扬,这木盒也始终放置在木桌上,仿若司空见惯。简单的三言两语后,那陈博主一手朝门外一让,笑着道:“二位少爷,请” “多谢”殿子期起身便走,殿汐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有心愤恨的将牙咬烂,也只能跟着殿子期一道出门。 刚出了镜轩阁,殿汐恨不得啐一口在门外,要不是殿小少爷还有心给自己营造一个京城富少的形象,真就啐了出来:“我殿家给他送了多少东西?虽说是来求他办事,可是怎么连一杯茶都不给上!” 殿子期看着殿汐气红的脸,不由嗤笑一声,道:“你还有心喝他的茶,镜轩阁的茶可值万金” “我们今日于他可低于万金?就凭他一个工部侍郎,够他吃多少年的俸禄了”殿汐不忿的说完,殿子期便斜了他一眼,道: “你没看见陈博主看见那一盒子的银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个门客见此都能淡定自若,你说那邢侍郎会把这万金放在眼里?” “万金还不够?”殿汐将那一双桃花眼睁的圆滚滚,惊讶的问道。 “这只怕是冰山一角”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殿子期喃喃的说: “多少钱两我都不在乎,只怕他所要的,非钱两所能及”。 余晖还落剩一个橙黄色的角,正洒在吏部尚书杨怀仁的书房中,纵是豺狼虎豹之人,在这静默的余晖中,也显出几分书香气。 桌上的热茶还腾腾冒着热气,杨怀仁把玩着手中的金丝楠手钏,嘴角一抹浅笑牵着一撮山羊胡微微抖动,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赢了。 “老师,你说这事新鲜不新鲜”户部尚书刘筳章跟着一脸讥笑,正从棋盘上一子一子往下拿,黑白分明,装入棋笥之中。 “京城许久没有这么新鲜的事了,我倒是有几分好奇”杨怀仁拿起茶盅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笑着道:“这殿家怎么说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怎么会想到要去救一个山匪” “这事我今日听邢克勤说的时候也半天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听错了,哈哈哈哈”一滴茶水顺着杨怀仁的山羊胡滴下来,刘筳章立刻递上一方布帕: “不过后来我着人去打听了一下,才发现,这事更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顺手接过帕子随意的在下巴上抹了两下,杨怀仁问道。 “这殿家曾经在雍州开了间千草行分铺,问诊免费,抓药才收银,若是家中困难的,可以先赊,雍州那破地方,谁不比谁困难,家家户户都是捉襟见肘,不赔死他殿家才怪,可就是这样,那殿子期硬是在那边待了足足一年多” “呵呵”杨怀仁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金丝楠木手钏搓得发亮:“那殿家有钱,不在乎这点” “再有钱也不会做注定了的赔本买卖,那殿子期是什么人,十一岁便外出行商,这点账他算不过来吗?” “那还能因为什么?”抬眼看到刘筳章似笑非笑的眼,左眉下方一颗黑痣被挤到一起。 啪一声,一颗棋子落入棋笥,刘筳章一顿一字说道:“男风!”。 “哦?”杨怀仁愣了片刻,随即仰头捧腹大笑,这笑声顺着书房的窗沿流淌出去,在硕大的庭院中回荡。 “哈哈哈哈哈,殿子期,哈哈哈哈陆三鞭,哈哈哈不行不行,可笑死老夫了,哈哈哈哈” 刘筳章跟着杨怀仁仰头笑了两声,随即从身后掏出一个木盒,正是殿子期给的那樽。 “老师别忙着笑,您再看看这个” 木盒缓缓打开,一沓厚厚的银票,邢克勤愣是一张也没动过。 还带着没笑完的余音,杨怀仁问道“这是,殿家给的?” “是” “他殿子期可真是下本啊”杨怀仁只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把玩手中的手钏。 “老师以为,如何?”合上木盒,刘筳章问。 “这钱送都送来了,便收下了,这人嘛……”拇指将手中的珠子一扣,停在珠串的夹缝中,杨怀仁嘴角微扬,山羊胡跟着一抖:“他殿家富可敌国,坐拥百态,我门下弟子众多,却还从未给他殿子期好好上过一课” “噢?”刘筳章将身子向前一倾,笑着问道:“老师要教他些什么呀?” “教教他……”杨怀仁也将身子向前倾了一寸,盯着刘筳章讥笑的眼,一字一句说道“在这京城之中,钱权相衡,哪个更重”。 哈哈哈哈哈,两人抬头一笑,手中的棋子尽数收入棋笥,新一局手谈还未开始,杨怀仁低头一看,便笑着说道:“诶,筳章,你这棋子收错了” 刘筳章低头一看,一颗白色的棋子收入了黑棋的棋笥之中,黑白分明的棋子混入了一枚异色而显得格外明显,刘筳章抬手从棋笥中取出,随即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又是新的一局,仿若这世间博弈,是非黑白,分明与否,也只在弹指一挥间。 天光微亮,散仙楼才撤了挂在门口的红帐灯笼,便接上了京城第一缕阳光,勤快的商家已经在收拾店铺,准备开门迎客。 殿府里一片安然静默,所有人还在睡梦中,连池塘里的鱼儿也定在一处,睁着眼吐着水泡安眠,殿子期已经早早梳洗整齐,只待邢府的朱漆大门开启,便会迎来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殿大少爷这么早就来了?”邢克勤整顿朝服,进过早饭,还未上轿,便有传话的小厮进来禀报,说是一开门,殿子期就已经站在门外了。 “跟他说,我要上朝去了,耽搁不得,让他在前厅候着吧” “是” 小厮毕恭毕敬的出了门,引着殿子期来到前厅之中,端上一盅龙井,便匆匆离去。 头一日入府求人,连面也没见着,京城富贾殿家大少爷从没遇到过这种待遇,却也早已就在意料之中,这些人,早就对京城的富商心有不甘,如今正是羊入虎口,想是不脱一层皮,这事没这么简单。 殿子期低着眉眼,淡淡的喝了一口茶。 院外人群川流不息,殿子期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小厮中途来给续过几回水,直喝的这茶水早已没了味道,才听见邢克勤的轿子从门口缓缓而入。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邢克勤换了一身常服,才从后头笑意盈盈的拱着手出来: “下了朝皇上留下说了几句话,耽搁了,让殿少爷久等了” “无妨”殿子期笑着起身行礼。 “殿少爷啊”尾音跟着一叹,邢克勤坐下便摸上了自己的额头:“陈嗣都同我讲了,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啊”眉心皱成一道河川,邢克勤看似十分为难的样子道:“毕竟那是皇上亲下的口谕,要翌年秋后斩首示众,我便是有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1 心帮你,谁还能违背圣旨不成” 这话说的清清楚楚,看似无缝可寻:皇上亲下口谕,不能违背圣旨。 但殿子期自小在京城长大,早已看惯了京城里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明白什么是只手遮天,知道这硕大的一张网扣下来,即便是□□,也总能找出一丝缝隙。 还没张口说话,便听见内院里一阵笛声传来,断断续续,凑不成曲。 “早就听闻小少爷多才多艺,想必这后院定是小少爷在学笛”殿子期微微一笑,问道。 “哈哈,让殿少爷见笑了,犬子性格顽劣,让他学些乐器,消磨戾气,陶冶情操”邢克勤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盅,看也不看殿子期,便随口答道。 “那殿某今日算是来巧了”殿子期说罢,便从身侧拿出一樽小木盒递到邢克勤身前。 “前些日子刚收了一根玉笛,殿某才疏学浅,这么好的笛子落入我手中,实在是糟蹋了,不如赠予令少爷,也不算枉费” 小巧的黑檀木盒放置在邢克勤的桌上,邢克勤抬手翻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紫玉短笛,虽说名贵却也不算什么珍惜物件,邢克勤心里正犯嘀咕,怎么这殿子期出手突然缩紧,莫不是知道自己只能牵线搭桥,便不再用心? 抬手正准备合上木盒,笛子下方垫着一块红布,因手指碰到而掀开一角,在关上木盒的一瞬间,邢克勤看见,盒子底部垫了厚厚一沓银票。 抬眼望向殿子期,狭长的凤目眼角含笑,朝他微微一点头,便说道:“想必那日予陈博主的已经孝敬了其他几位大人,邢大人恭谦,定不会留下自己的,所以殿某今日前来,特送上这根短笛”后几个字一字一顿,说的十分清楚:“是专门孝敬您的”。 九九回廊,弯弯绕绕,仿若这邢府的宅院一般,纵使朝廷群系盘根错节,也终究还是有高低之分,殿子期心里早如明镜,这陈嗣虽为邢府的门客,其实也是吏部杨大人放在邢克勤身边的一枚棋子,这入邢府的钱两,过了陈嗣的手,邢克勤想必一子也不敢动,定是将这些银票原封不动的送去给刘筳章,刘筳章这只贪得无厌的老狼,纵是再猖狂这些年坐上这个位置,也少不了他老师杨怀仁的举荐,所以这银票最终还是双手奉上,入了杨怀仁的库房。 这么多张嘴等着,殿子期知道,得一张一张喂。 “啪”的一声,合上木盒,邢克勤笑着将木盒收入怀中: “南胡水患,由户部刘筳章大人一手操办,想必殿少爷心如明镜,邢某愿为您牵线搭桥,但如何操持,还要看殿少爷您的诚意” “殿某明白,多谢邢大人” 殿子期起身拱手行礼,正准备离开,院后的笛声一滞,只听见一名稚童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爹爹总让我吹这破笛子,今日吹够了吧,我这手都酸了,可以了吧,我要放纸鸢去了” 孩童声音刚落,便传来一位文雅之士的青年声音,想必是邢克勤另一位门客,听声便知道含着几分笑: “想必从今日往后,小少爷便不用吹了,可以放心的去玩了” “噢,放纸鸢去喽!”稚嫩的孩童欢呼着跑走,厅前殿子期回眸朝邢克勤一笑,那邢克勤立刻说道: “就说我这犬子玩心颇重,让殿少爷见笑了” “不会,孩子玩心重是人之常情”轻轻点头行礼,殿子期走出邢府。 厚重的朱漆木门关上,金漆兽面的锡环碰在铺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殿子期抬头望了一眼邢府的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微青色的光,一面扎燕纸鸢越过青瓦晃晃悠悠飞向淡蓝色的天,顺着纸鸢往天上看,耀眼的阳光立刻灼伤了殿子期的眼,京城里的这些贪墨惑众之人,连自己尚不经事的孩童都不过是他们犯赃滥的一枚棋子,自己又该如何行事,这些人,又到底要些什么? 阳光温暖,明媚耀眼,却在殿子期眼里,仿若厚厚的云层可以低的压在人身上,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赶车的辛劳,在茶馆喝着大碗茶聊着闲天,看似一副前朝安定,国泰民安的假象,实不知这心儿里,已经早就噬空了。 殿子期沿着冗长热闹的街道慢慢回府,身后邢府的庭院里,还偶尔传来几声稚童的欢笑。 “爹爹!呜……爹爹……”殿子期刚回府,殿安便一把扑上来,霜打了一般的小脸挂着几行泪。 “这是怎么了?” “爹爹……大当家的要死了……” 按住殿安的脑袋,在他后脑上安抚的胡撸了几把,殿子期抬眼瞪向他身后背着手的殿汐。 “谁让你告诉他的” “你骗他做什么,他现在还小,索性早点告诉他,省的日后救不回来,他又惦记” “谁说救不回来?!”忍不住按在殿安脑后的手一发力,殿子期没压住,声音略大了些,赶紧朝内院看了两眼,随即小声说道:“定能救回来” “救得回来?”殿汐嘴角微扬,嗤笑一声:“你如今可踏进那杨大人的门槛了?连人都没见着,我今日去铺子里,可听说你又提了五万两” “你放心”殿子期斜眸瞪了殿汐一眼:“你的那份我早就留出来了” “我是心疼那银子吗?!”殿汐蹙眉微怒,压着声音道:“你明知这是个无底洞,你要靠银子填,要填到几时你可想过?若是把殿家填空了,人也救不回来呢?那时你怎么办?殿家大少爷是准备一边要饭一边继续填吗?” 怀中的殿安隐隐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殿子期低头轻轻拍着殿安的肩膀,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放心,他们要的,并非全是银子” 殿汐的眉心一皱,愣了片刻,随即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不全是银子……还要什么?” “这么多年,殿家富甲一方,走到哪里都风光正旺,与他们朝廷官吏平起平坐不相上下,你以为他们会甘心吗?”安抚的手在殿安后背慢慢轻拂,抬眼望向殿汐不安的眼,殿子期缓缓说道:“这不正是个机会,让他们搓一搓殿家的锐气,我殿子期主动请缨,想必正和他们心意” “你……”愤恨的牙关紧咬,殿汐指着殿子期许久,都没说出话来,见他气的脸色微红,殿子期轻轻一笑,道: “行了,空留一张皮囊有什么用,只要能救他出来,护他平平安安,刀山火海我也走了,你别□□那闲心了,没事就去散仙楼听你那柳仙儿唱小曲儿去,听曲儿的散钱还少不了” 这话说得极其轻松,仿若茶余饭后在聊别人家的闲短一般,直气的殿汐两眼微红,牙根磨了又磨,方才愤恨的留下一句:“真是失了心智!” 殿子期轻轻的笑了一声,才缓缓对殿安道:“安儿放心,爹爹肯定能救大当家的出来,别听你阿叔吓唬你,你那阿叔没正经,逗你玩呢” “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2 嗯”白嫩的小手在哭花了的小脸上抹了一把眼泪,殿安断断续续的说:“我知道,爹爹是好人,大,大当家的,也是好人” “嗯”胡撸了一把扎在头上的总角,殿子期朝殿安脑门上一点,笑着道:“大当家的是好人” 方才停了眼泪的眼倏忽又湿润了起来,整个眼角像小兔子一般红,殿安抽泣几声,期期艾艾的问:“那为什么,好人还要入狱呢?” 犹如一根绵里针,狠狠的扎入了殿子期的心头,刚舒展的眉宇立刻又蹙了起来,望着殿汐匆匆离开的背影,殿子期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好人,还要入狱呢…… 齐天十二年春末,南胡经历了长达一年半的水患,当地灾民流离失所,城外荒尸遍野,朝廷补发不出救灾钱粮,前朝陷入一片混沌,国库亏空,朝野上下竟连个义卖的法子都想不出来,想到了也无人敢提,当朝皇帝的瑛昭仪思念家乡,兴师动众的正为这位瑛昭仪仿照家乡风俗建造思乡馆。 吾等愿为皇上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众臣三呼万岁,叩首跪安,一转身,谁家在哪哪哪的新宅院又修好了,谁家又纳了一房妾室,柳月弯眉樱桃口,窈窕淑女几步一摇,谁家刚得了一副墨宝,前朝某位大师的名画,画中山清水秀,仿若仙境,只是无人知晓这如梦如幻的河山,竟是南胡。 这宝翠琳琅的后宫里今日又杖毙了一名宫女,原因是送去给瑛昭仪的水果盘里有一个甜橘,表面看起来新鲜水灵,谁知一打开,里面已经烂得流水,本来有心拨一个给皇上吃,谁知道一扣开,这腥臭的黄水流了瑛昭仪一手,美人惊吓,龙威盛怒,不过杖毙个宫女而已,日日都有,不足为奇。 忠良之臣隐忍不发,奸佞之人津津乐道。 南胡水患?谁还记得。 春末夏初,眼看连阴的雨又要来了,当地巡抚焦头烂额,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正焦灼之际,运河漕帮送来几船木箱,巡抚远远看见连成片的船只吓的两腿发软,还以为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南胡即将成为漕帮的囊中之物,谁知船头靠岸,放下箱子转头便走。 一对官兵仗着胆子凑过去打开一箱,妈呀一声,吓得周围所有人都抖三抖,凑过去一看,惊讶之余挨着一箱一箱打开,四千两银子,十五万石粮食,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可解燃眉之急。 打着哈欠上朝的皇上例行公事的叫身边太监喊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吏部尚书杨怀仁举着象牙朝笏向前一侧身:“臣有本要奏” “说罢”不耐烦的龙袍一挥,朝堂下面杨怀仁笑得眉眼都收不住:“圣上英明神武,皇恩浩荡,微臣拖皇上洪福,被虎威寨劫盗的南胡救灾钱粮已经尽数找到,白银四千两,粮食十五万石,不差分毫,已经全数交给南胡巡抚了” “好!”皇帝一拍龙椅,笑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堂下贺喜声连连,无一不夸赞杨怀仁杨大人尽心尽职,才能兼备。 下了朝只半个时辰,这消息就传入了殿府,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殿子期低头嗤嗤的干笑两声,如今这世道,黑白是非,孰对孰错,亦好亦坏,真真假假,谁还说得清楚吗? 也好,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不知不觉间滚下一滴泪来,兴许,这是个新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这几章剧情有些沉闷! 大家辛苦了! 鞠躬】 ☆、还剩下什么? 夏日骄阳烈焰,蝉鸣阵阵。刘筳章府邸几座凉亭,院内几座池塘,厅房里几张圈椅尽数是紫檀香木,茶桌上贴面是大理石云层纹,茶盅是粉彩瓷,惯用的是觉农舜毫。殿子期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次,早就将刘筳章府里看乐个清清楚楚,然而,却始终没有见到刘筳章本人。 自邢克勤牵线搭桥以来,殿子期便日日上刘府来打扰,可是这位刘大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是上朝回来晚了,便是下朝有要务处理,今日头疼脑热,明日夫人病了,总之就是有一万个搪塞的理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的殿子期,也只能日日喝着刘府的茶水,生生往肚子里咽。 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将一树粉色的合欢都晒蔫了,打着卷往下落,耐不住热的知了躲在树荫里面还没完没了的抱怨,声声此起彼伏,更给这蒸腾的天填了一把柴火,直叫的人心里发燥。 殿子期眼看茶盅又见了底,刘府的小厮福能眼疾手快,上前准备再填水,殿子期一把拦住了,淡淡笑了一下,推辞掉了,本来就热,几盅热茶喝下去整个人心烦气躁,顺意站在殿子期身后从上到下打了蔫,中暑一般打不起精神,将这刘府上下祖宗十八代全在心里骂了个遍,真不知道少爷是抽的什么疯,自打进了刘府除了小厮福能,就没见过其他人来招待他们,是自己家的茶不好喝吗?日日跑到别人家来喝茶水。 正直晌午刚过,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殿子期跑了数月有余,正打算太阳落山便同以往一样先行回府明日再来,却没曾想今日厅后传来几声脚步,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刘筳章一掀帘子,笑意盈盈拱手上前。 “让殿少爷一连等了这么多天,真是惭愧,多有得罪,还望殿少爷海涵” “刘大人言重了”殿子期立刻起身拱手回礼。 “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没顾得上,下次有机会一定做东请殿少爷痛饮几杯”刘筳章一挥手,福能便立刻从小厨房里拿来了一些精致的糕点。 “殿少爷可是为了南胡救灾钱粮一事前来呀?” “正是,想必邢大人也与您说了大概。殿某想……” 话音未落,刘筳章便匆匆接上:“殿少爷,这个事情是皇上亲下口谕,虽说如今救灾钱粮已经找到,但这匪患……” “殿某明白”殿子期狭长的眼角微微一翘,从怀中掏出一樽木盒,一样的木盒,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材质,这几张嘴平平等等,先喂一遍,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交给身后的顺意,顺意恭敬的上前,双手奉上。 然而刘筳章打开木盒只睥睨一瞬,便匆匆合上,眉眼中的黑痣轻轻一颤,随即笑道: “殿少爷不必破费了,刘某如今想帮你,却力不从心”好整以暇的整顿了一下袖口,刘筳章缓缓说道:“不如殿少爷先回去,这心意我领了,你也先拿回去,待我想到办法,你在送来也不迟,如今我无功不受禄,这心意太重,刘某愧不敢当” 短短一句话将殿子期数月来的所有心血都付之东流,望着厅中间悠闲喝着茶的刘筳章,殿子期心里似有万爪挠心,每过一日,便离陆凌斩首的时间近了一日,殿子期一日不敢闲待,恨不得自己将整个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3 殿府双手奉上,只要邢克勤,刘筳章,杨怀仁等人想个昏招,上道折子说这钱粮虽盗却未销赃,如今已尽数寻回,虎威寨也未曾在当地作威作福,择个吉日,劝皇上大赦天下,免了死罪发配苦寒之地即可,待风头过去,殿子期再着人偷偷接回来,反正金銮殿里那位心思也从来不在政务上,这篇就算翻过去了。 殿子期心里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却不料如今还未见到杨怀仁,这刘筳章便如此油盐不进,寥寥几句就将殿子期日日登门的苦心和这一盒子的银票拒之门外。 “刘大人……” “殿少爷” 有心再多说几句,谁知刘筳章起身拱手一让:“刘某话已至此,府内还有些要紧事,便不留您了,福能”刘筳章朝福安望了一眼,眼角的尾纹带着几丝难懂的笑意,一字一句说道:“你送送殿少爷” “是” 福能话音刚落,刘筳章便一掀帘子退出厅堂。 从厅堂到府门寥寥几步,殿子期却三步一回头,登门数月,始终未见到人,好不容易见到却这么几句话就打发了,刘筳章话里话外推三促四,却始终一脸带笑,仿若客气的就好像是来求殿子期办事一般,难怪世有老话:富贵若从奸诈起,世间呆汉喝西风。求人需求大丈夫,济人须济急时无。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 殿子期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惜啊,如今这世道上,哪里还有什么真丈夫。 “殿少爷”福能送至府门口时突然在殿子期身边小声唤了他一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殿少爷别气馁”殿子期低头一看,那福能脸上挂着几分奸笑与平日里安顺的模样格格不入:“老爷现下不是不肯帮您,只是这事确实难办”从身后掏出殿子期给的木盒,双手捧着还给顺意:“您这东西老爷不肯收,大抵想来是少爷送的不合老爷心意” 多日以来一直安顺的脸突然涌上几丝狡诈,嘴角带笑,弯着腰小声道:“不如,殿少爷用心想想” 殿子期狐一般的眼斜想一瞬,随即立刻客气的问道:“那敢问小哥,刘大人所需何物?” 那福能恭敬的腰都快弯的起不来,脸上的笑却依旧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奸诈,也不看殿子期,低低的眉眼一眨,福能说道:“与其问我家大人所需何物,不如殿少爷想想,以您的身份,除了这钱财,您还有什么?” 殿子期眉心蹙了一瞬,那福能说完行了个礼转头便走。 “诶……”顺意在身后唤了一身,也无人应他,这沉重的府门却大大敞开,无人来关。 “大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顺意看了看大开的府门,又伸脖子瞅了瞅府内偶尔路过的小厮丫鬟:“总感觉这话没说完呢,问您这身份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啊少爷?” 顺财话音刚落,余光便看到殿子期的身形像是要跌倒了,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刚碰到臂膀,便瞅见殿子期正端端正正跪在了刘府门前。 “少爷!”顺意吓得以为自己眼花了:“你这是干什么少爷!” 谁知殿子期背挺的笔直,好整以暇的道:“你以为这话是一个小厮能说出来的吗?若不是他家大人吩咐的,谁会多事,这分明是给我递话” “那,那,那也不能跪啊!少爷!” “如何不能,他刘筳章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我不过一介草民,跪他也算合乎礼制”狭长的眼瞪着舌头打了结的顺意,打趣道:“你也不必吓的结巴,还要费心着人去千草行给你抓药,我如今正缺钱,你且省着点吧” “少爷!”夏日烈焰灼烧,顺意气的满身冒汗,拼命拉着殿子期的胳膊:“您可是殿家大少爷,这府门口人来人往,旁人看见算怎么回事!” “这不正是他要的吗?”殿子期望着府内远处,三两成群凑在一起指指点点有说有笑的仆人门客,淡淡的说:“他刘筳章问我,以我的身份,除了钱两还剩下什么,我也只剩身为殿家大少爷的颜面而已,他人看来富贵显赫,实则微不足道,只要能顺他心,不过跪一跪门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殿子期这话说的极其轻松,但大少爷是个什么性子,从小跟随他的顺意怎会不知,天性高傲,凡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上跪天子下跪父母,流血不流泪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怎么可能会跪一个户部尚书的门槛,还是在府门外面,京城长街人声鼎沸,谁不认识殿家大少爷,这一跪,岂不是把自己的所有身价名声全部抛尽?至于吗?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可能救不回来的人,一个山匪?! “大少爷!!”顺意气的两眼通红,看殿子期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气就更不打一出来,双腿一使劲,咚的一声也跪了下来:“至于吗!值得吗!” “嘘……”殿子期转头看了顺财一眼,望着他布满血色略带水气的眼,故作轻松的一笑,说道:“你且小点声吧,还怕旁人看不见吗?” 身后川流不息,街角斜对面便是一间二层小酒楼,平日里生意来往人流一般,今日刚好坐着几个富家少爷,正说说笑笑的朝这边看来。 “你还怕旁人看吗!” “我自是不怕,只不过,你就别跪了,他无非是想要平这些年我们殿家与他们平起平坐的怨气而已,怨气消了自然就好了,我如今还带着你跪,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少爷……” “行了”殿子期不耐烦似的打断他:“你回去吧”转念一想,放又道:“只是……暂时先瞒着点父亲” “这……如何瞒得住”两眼布满水气的问。 “好在父亲平日不爱出府走动,你回去告诉他们,所有人嘴都严一点”望着刘府内远处花园里越聚越多的人,殿子期淡淡的说:“能拖一日是一日,姑且先瞒着吧”。 赶车的牛铃响了几响,行至刘府门口仰头哞的一声,那赶车人拉住牛鼻环站的端正,如今看戏都不用花钱了,真是好世道啊!硕大的朱漆大门敞开,大门前一道消瘦的白衣背影天天日出而来,日落而归,端端正正跪的笔直,放至看个够本才一拉鼻环再几步一回头的离开。 京城里街头巷尾什么传的最快?乘船走马,去死一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圣人诚不欺我。 “殿家大少爷得罪了户部尚书,日日跪在那府门口谢罪呢。” “不是,是殿少爷看上了刘大人的小姨,人家不愿,他重情重义,日日去求,想用诚意打动刘大人” “你满口胡言,那刘大人小姨今年才年芳二六” “那是为了什么?” “管他为了什么,反正这出戏可比城西戏班子演的好多了” 哈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4 哈哈哈哈,几声毫不遮掩的笑声,推杯换盏从街斜角的二层小酒楼传来,这几日,菜肴一般,酒色普通的小酒楼生意比往日好上几倍,尤其是二层这几张桌子,从这里望去,正正好好能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一壶好酒,几碟小菜,你一言我一语,茶余饭后,正好消磨时光。 刘筳章的轿子每日上朝就从殿子期眼前走过,每每路过总是要掀开轿帘假意规劝的说上几句贴心的话,殿少爷,别跪了,刘某可受不起啊!再加上一声长长的叹息。放下轿帘,轿子行至拐角,那轿子里的人还眉眼唇角尽数是笑,收都收不住,哼着小曲儿去上朝,福能再添油加醋的学上几句街上传的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刘筳章行至金銮殿外朝杨怀仁一拱手:“老师求仁得仁,大可放心了”。 “咔嚓”晴天一道紫色的霹雳仿若哪里在受天劫,眼看着晴空万里,瞬间便乌云密布。刘筳章的轿子刚入府门,狂风大作卷着地上的石子便朝殿子期砸来,轿子里的人一挥手,福能跑上来恭恭敬敬的道:“殿少爷,眼看要下雨,怕是要闭门了”腰一弯,拱手行了个礼,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将这瘦小的身躯挡在门外,殿子期望着紧闭的大门嗤笑一声,着人前来告知自己要闭门了,竟连一句:今日回去吧,别跪了,这样的客套话都没有,刘筳章啊刘筳章,这才是你们要的吧,狂风不止,骤雨不歇,京城赫赫有名的殿家大少爷跪在刘府门前淋成个落汤鸡,绝好一出《现行记》,怎么能现在就叫回去了呢。 街道上匆匆忙忙奔跑着的人都四处寻地躲雨,方才干净的街道瞬间淋成一条小河,点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街斜角那二层小楼上风景最好,站满了人,都伸着脖子朝这边看,方才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已经寥寥无几,朱红色的大门前映衬着一身被雨淋湿的白衣,显得更加苍白,殿子期背挺得笔直,僵硬了的腿也不觉得疼,墨一般的发如瀑般垂散在身侧,被雨水浸湿,更像是墨瀑一般滴滴答答落下雨水来。风雨太急,打湿了纤长的睫毛,索性闭上眼,省的雨水总是往眼睛里流。都说五官相通,眼睛闭上了,耳朵便聪颖起来,就连这狂风急雨都挡不住二层小楼上传来的阵阵讥笑声。 方才热闹非凡的街道现下只剩风雨声,来不及收拾摊子的小贩索性扔了摊子自己跑去屋檐下避雨,这天漏一般的雨除了殿子期,谁还会站在大街上。 殿子期紧闭着眼,忽而听见远处渐渐传来疾跑的声音,鞋底踏着雨水,溅起一片水花。 “跟我回去!”胳膊猛的被拉起,力量颇大,腿早已没了知觉的殿子期,只得整个人向一侧斜坐了下去。 睁开眼,密集的雨雾中,殿汐满脸水花,尽身湿透,水滴顺着鬓角流淌至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殿子期轻轻的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就容着他们这样作践你!还是因为他陆凌如今虽生犹死,你便甘心这样作践你自己!” 夹杂着吵杂的雨声,殿汐的话针针见血,句句到肉,直刺的殿子期半晌吸不上一口气,猛的一吸,吸进鼻尖上的雨滴,猛咳起来。 “你可还知道你是谁?你可还知道你在做什么?”狠狠的抓着殿子期的肩膀,殿汐愤怒的手越来越使劲,仿若要将指尖按进肉里。 “殿家百年的基业!百年!你殿子期含辛茹苦几十年!为了他一个山匪!!!”殿汐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些许的颤抖:“殿子期!!值得吗!!!”。 风雨夹杂着紫色的天雷,伴着殿汐的嘶吼,殿子期一阵恍惚,也分不清是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酸胀的眼里流出的泪,滑过嘴边,尽数是涩的。 半晌,殿子期才喃喃道:“你们都问我值得吗?我如今都分不清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了”望着殿汐腰间挂着滑腻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从前我只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钱财所不能及的,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为了四千两散尽万金皆于事无补。他劝过我,说这是个无底洞,让我不要往里钻,可我当初也劝过他,螳臂当车的事行不得,果真啊……”殿子期轻笑一声:“我们俩的性子真像,谁也不听谁的……” “我也知道,这是个愚蠢至极的法子,丧尽了殿家的颜面,可除了钱两,我殿子期还剩什么?”抬眼望向殿汐,朦胧的雨雾看不真切:“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即便他回不来,我也必须要跪,否则你要我日日在府里喝茶听曲吗?” 殿子期的声音刚落,对面二层小楼里又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殿汐眉宇紧蹙,语气却软下几分:“可你知道,你这一跪会引来多少难听的议论,流言惑众,三人成虎,怕是你腿还没跪折,京城里的吐沫就能将你淹了!” “我如今还怕什么难听话吗?”远处笑声阵阵,雷云打着滚缓缓远去,风雨渐歇,倾盆骤雨变成淅沥沥的小雨,仿若谁家小女的呜咽。 “只要是能为他做的”良久,殿子期淡淡的说:“拼了命,我也会救”。 昨日狂风骤雨,今日艳阳高照,夏日的天就如同金銮殿里的九五之尊,说变脸就变脸。 但无论什么样的天,那朱漆大门前一道洁白的身影总是挺的笔直,传进耳朵的讥笑声也好,指指点点嘲笑谩骂的诨言诨语也罢,仿若一张张无情的手掌,都想将这笔直的背推弯,却砸过来的尽数吞下,哪个也推不倒。 “娘亲,这哥哥也偷吃了祠堂的贡品吗,为什么要跪着?”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粉胖的小脸一扬,路过的稚童好奇的问。 “嘘,别多说话,快走”牵着手的妇人一捂孩子的嘴,是非之地,非寻常百姓可多言多问。 “哟,金公子”斜角二层小酒楼上几位富家公子拱手一让,斟上一杯好酒:“早就给你留了位置,快坐” 檀香折扇唰的打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唇边的笑藏也藏不住:“哎呀呀,这位置极佳”饮上一杯清酒,从这角度看去,正把那门前挺立的白影看了个通透。 “从前京城商家哪个不是以他殿子期为楷,啧啧啧”呼扇的折扇扇起发丝飘飘。 “可不是吗,不过我今日可听说另一传闻” “什么传闻?”几人纷纷凑近来听。 “这殿子期……”卖弄玄虚的哈哈一乐,引得众人不满。 “你倒是快说呀!” “这殿子期有龙阳之癖!” “啊?!”手里的扇子停了一瞬,反而又扇的更旺。 “真的假的?” “怪不得我看他生的如此标致,比那姑娘家还清秀几分” “啧啧啧,那可真是苦了京城里巴巴等着的大家闺秀” “我听说,那同安票号的陆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5 烟儿便是其中一个,早已过了适嫁之龄,却偏偏不嫁,她若是知道了……”眼睛朝楼下一瞥,停在那道白影身上。 “呸”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身上也没什么风雅气质的富家公子不在少数,饮下一口酒,愤恨的一啐,一脸嘲讽,真是大快人心:“从前都说殿子期勤奋,人也聪慧,因为他我没少挨我们家老爷子的骂,回回铺子里瞅见殿子期,回府都得劈头盖脸一通唠叨,让我多跟他学学,这下可好”手指掏着耳朵,咧着嘴哼了一声:“学什么?龙阳之癖?还是跪门槛?” “啧啧啧,京城楷模,我呸!” 嬉笑怒骂声中,不知谁念起一段戏文,掐着嗓子兰花指,笑语声中念得字字清楚,传入不远处殿子期的耳朵里。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鞠躬】 ☆、托付 “少爷!”太阳刚落山,殿子期早已跪至麻木了的腿一软,方才站稳的身子险些倒下去,顺意便冲上来一把扶住了。 “你怎么在这?”靠着顺意,殿子期小心翼翼的挪了几步,才渐渐缓过来,慢慢得能走动起来。 “你又不让我靠近”顺意朝街角某大宅的屋檐下一指:“我就在那站着”。 低头瞅了一眼雪白罗衣下隐隐透出的斑斑血迹,顺意愤恨的说:“如今你这一双膝盖烂的都没一块好肉了,我还不来扶着点你,难不成你准备自己爬回府去!”看着顺意气哄哄鼓起的腮帮子,殿子期不怒反笑,狭长的眼斜瞥着顺意:“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了” “哼”两人踉踉跄跄,顺意搀扶着殿子期缓慢行走,抬头哼了一声便道:“是是是,我不过是殿府家丁,人微言轻,但我膝下仍有二两黄金,我能跪你,但不会跪他们!” “是”殿子期瞧着顺意一副打抱不平的愤恨模样便觉得好笑,一步一弯扯到膝盖上结了痂又磨破的伤口,嘶了一声,又笑着打趣他:“你那膝下是二两黄金,我这膝下装了两块磁石,不是我自己想跪,是一路过那刘府门口就被吸了过去” “你!”殿少爷还有闲情打趣!顺意气得牙根痒,直磨的口中咯吱咯吱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处闹耗子了。 残阳似血,火红的光斜洒在殿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狰狞的面孔看起来十分骇人,尤其这火红的阳光点缀在这狮子的眼睛上,仿若要食人般可怖,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顺意搀扶着殿子期磕磕绊绊刚进府,殿安嘟着一张愁绪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跑过来,一把挡住殿子期,年岁不大,个头也只能站在殿子期胸前的位置:“嘘,爹爹可别说回来了!” “这是为何?”殿子期正疑惑,殿汐也三步一回头小碎步踱上来,拉住殿子期就朝外走:“走,跟我去散仙楼,今夜别回府了!”殿汐猛的一拉手腕,刚缓过来的膝盖猛的扭动,半结痂的伤口立刻又印出丝丝血迹。 “小少爷小心点,出血了!” “嘘!”顺意刚说一句,殿汐立刻赌住他的嘴:“别废话了!快跟我走!” “这是怎么了?”殿子期松开殿汐的手问。 “祖父说……”殿安紧锁着眉头,滴溜溜的眼睛不安分的转:“说,在祠堂等您,让您不必进晚饭了,回来了直接去祠堂找他……” 黑葡萄一般的圆眼一抬,正对上殿子期狭长的眼: “怎么办啊爹爹?” “还能怎么办,先跟我去散仙楼,躲了今日再说!”殿汐说罢又上来拉殿子期。 “等等”躲开殿汐的手,殿子期望了望祠堂的方向,淡淡的说:“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我好歹也是殿家长子,难不成以后再也不回府了吗”想了一瞬,随即又说:“我去去就来,你们都散了吧” 手搭上顺意的臂膀,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平稳的行走,殿子期缓缓朝祠堂走去。 祠堂内青烟袅袅,一推开门,便迎面而来一阵淡淡的檀香,殿家各祖宗牌位端端正正,干干净净的立在供桌之上,缠绕在淡青色的烟雾朦胧之中,祠堂两旁供着几盏酥油灯,不安分的灯芯随推开木门的一阵风而晃动,正映在祠堂左侧一把太师椅上,殿老爷面色铁青,眼底布满红丝,尽数是强压下的怒火,比跳动在脸上的酥油灯光还红上几分,放空的眼并不看殿子期,透过浅白色的窗纸望向窗外,直到木门缓缓合上,才用压抑极低且冷静的声音说道: “跪下” 毫无停顿,殿子期双腿一弯,直直的跪在奉桌前冰冷的地面上,膝上有血,殿子期刻意避开了蒲团。 殿老爷余光扫到殿子期白衣上印出的血迹,并没多问,心下里即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他从小乖巧聪慧的殿子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又生气他自讨苦吃,活活将自己弄成这幅狼狈的模样。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长子,什么品行怎会不知,却心里越是心疼怒火便越压不住,话到了嘴边尽是忍不住的怒气: “你这几日去哪了?” “去刘庭章,刘大人府里”殿子期老实回答。 “噢?”松弛的眼皮一开一合,转眼望向殿子期:“是府里?不是府门口?” “是府门口”殿子期答。 “哼”带着翡翠玉戒的手拂上身侧的茶盅,继续严肃的问:“去干什么?” “求他救人” “救谁?”殿老爷声音压的极低,随时会爆发的怒气全聚在扣上茶盖的手上,因为忍不住而微微颤抖,直抖得茶盖撞着茶盅发出清脆的声响。 “救故人”殿子期答。 “故人是谁!”殿老爷咬着牙根,一字一句说道。 “虎威寨大当家陆凌”殿子期没有丝毫避讳,认认真真回答,尤其将陆凌两个字咬得极其清楚。 殿子期本以为只是老实回答父亲的问话,却说完才骤然发现,自己从前从未察觉,原来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丝骄傲,陆凌,是他殿子期的陆凌。 然而殿子期不知,这几日,排山倒海般的嘲笑讥讽,山崩海啸般的悱恻蜚意淹没了整个殿府,凡路过的人无一不指指点点,捂着嘴猜测一番,男风,龙阳,断袖,分桃,往日殿老爷从未接触过的词这几日如洪水猛兽般朝他袭来。 心中燃起的怒火快要将他燃烧殆尽,却话到嘴边终究是问不出口,父子心性相通,只一个眼神,便全然明了。 殿老爷索性眉头一簇,紧紧的盯上殿子期的眼,望着他眼里的坚定与平静,殿老爷压低声音狠狠的蹦出两个字来:“当真?” 不闪躲,不退让,殿子期回望着殿老爷燃着怒火的眼清晰答道:“当真” “啪!”的一声,手中的茶盅摔在地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6 上,粉碎成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渣,茶水淋漓洒在殿子期洁白的罗衣上,飞溅起来的瓷片划过殿子期的脸颊,瞬间,渗出血来。 “顺康,去取家法来”唤了身侧的小厮,那小厮犹犹豫豫,有心劝两句,却实在不敢,跟了殿老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正犹豫不知道该干什么,殿老爷一拍桌子,双眼通红,快瞪出了血丝:“去啊!” “啊,是,是”老老实实去来罚杖,胳膊粗的桦木棍,比寻常橡树的还硬是几倍,一杖下去无声无响,尽数是内伤。 “我且问你,你可知错?”殿老爷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儿子不孝”殿子期一低头,额头点地,给殿老爷磕了一个头。 “我问你知不知错!”声音比方才更抖。 咚的一声,殿子期又磕了一个头,方才一起身,背挺立得笔直道:“儿子不孝” 知不知错?是非分明,答案明了,殿子期只需答错了和没错即可,然而殿子期只答儿子不孝,其意图显而易见。 知错,却不认错。 殿老爷一口怒气涌上来,张口却被气笑了:“好好好”大手一挥,指着拿罚杖的顺康,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一句:“打!十杖!” “啪”一杖打在背上,顺康手哆哆嗦嗦,毕竟是自己府里的亲少爷,哪下得去手。 抬手刚想落下第二杖,殿老爷猛的一拍桌子,响声如雷,吓的顺康一哆嗦:“我是让他你给捶背的吗!” “老爷…” “打!”殿老爷横眉目瞪,脸涨的通红:“狠狠的打!” 顺康深吸一口气,抬至空中的罚杖停了一瞬,索性紧闭上眼,喃喃道:“大少爷,对不住了” “咚”的一声,罚杖落背,震的殿子期从心口到牙关都是麻的,眼前模糊一片,竟感觉不到后背的疼,只觉得耳边似有钟声嗡鸣,听不真切。 咚,又一杖,脊骨似有锋利的石尖刺入,本来挺立的背硬是撑不住的要向前倒去。 咚,咚咚咚,连着几杖下来,全然撑不住的殿子期索性向前一扑,爬在地上,然而天性骄傲的殿子期,竟在这种时候,背却依旧是笔直的。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殿子期只隐隐觉得背后一片炙热,似有火在燃烧,手脚却凉的发冷汗,恍惚间有人推门而入,一把将他扶起,抓着殿子期的肩,靠在谁的怀里,模糊中听到似乎有人在说,出血了,不能打了。 缓了好几口气,殿子期眼睛方能模模糊糊看清一点,才看到是殿汐扶着他的肩,不知怎得,袖口竟是些艳丽的红花,转头看向殿父,他眼底红的像要沁出血来,氤氲着层层水汽,眼眸刚一相交,殿父便又问道:“你可知错?” 靠在殿汐怀里的殿子期不知何处来的力量,猛的一挺身,勉强将背挺直了,端端正正给殿父行了个大礼,额头因为没力气而重重的磕在地上,气若游丝:“儿子…不孝…” “哥!”殿汐急得一把扯过已经瘫软的殿子期:“你倒是认错啊!” 殿父“打”字已然在嘴边,却看着自己骄傲的长子憔悴不堪如这般模样,洁白胜雪的罗衣被血浸染,仿若绣满殷红的牡丹,平日里狡黠的双眸如今已涣散如蒙了尘,京城里人人夸赞商贾翘楚的长子却为了一个低若尘埃的山匪,将自己的名声尊严全部抛尽,从小到大乖巧到未受过家中一句狠话的殿子期,如今却甘愿在这里受刑,还偏偏知错不认错,殿老爷心中万般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五味杂陈无法言喻,有心再继续打他,却硬是将话堵在唇边,想等着殿子期自己主动认错。 可惜殿子期天性使然,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骄傲倔强,迷离的眼微微一合,缓缓推开殿汐,一弯身子趴在地上又行了个礼,一张口一滴血顺着唇边滴在地上,断断续续道:“儿,儿子…不…孝…” “打!十杖!!!”所有人皆被殿父这一吼吓的抖三抖,倏得站起身,从上而下俯视自己高傲凌然的儿子卑微狼狈得匍匐在地面,殿老爷强忍着眼里的水雾,丢下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你既不认错,我就打的你再不能出门,瘫了在家养着,也好过出门丢人显眼!” 祠堂的木门合上片刻,顺康立刻扔下手里的罚杖:“不打了!小少爷快扶少爷回房上药吧!”同殿汐一起搀扶起瘫软的殿子期。 趴在床上,揭开湿透的罗衣,背上一条条清晰的血痕在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更显的狰狞可怖,伤口还在不断冒血,周遭皮肤已然全部淤紫,殿汐看着一背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猛的涌上一阵怨气,索性胡乱撒了两把白色的粉药,抱怨道:“真不知道你这个时候还嘴硬什么,若是认了错,也不会白白挨顿打!” 谁知殿汐话音刚落,缓过来些许的殿子期听完轻轻笑了一声,有气无力道:“我认错做什么?我今日认了错,明日我还是要去,知错不改,不如不认” “你明日还要去?”正在背上撒药的手一顿,殿汐问道。 “只要他没救出来,我就会一直去” “你!” 啪的一声蓝色的小瓷瓶猛的砸碎在地面,白色的药粉撒了一地,溅起如雾般的烟尘,殿汐紧咬着牙根,望着殿子期一背交错的伤口血肉模糊,再不想多看一眼,逃走般慌忙出门,出门前才狠狠丢下一句:“打死你算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殿汐心里再生怨,也还是不忍自己的哥哥被重伤如此,拿着粉药犹豫再三,还是没好气的推开了殿子期的门,准备先抱怨,再上药,最后再好好劝他几句,殿汐心里打好了草稿,谁知推开门,殿子期的房里早日空空如也。 齐天十二年,冬。 刘筳章算着时间,卡的刚刚好。 殿子期在刘府足足跪满百日,即便他有心再多煞一煞殿子期的傲气,也还是要留够时间给他的老师杨怀仁,上下尊卑,长幼有序,刘筳章做杨怀仁的护院犬,做的有声有色,其乐融融。 表面上算是卖了殿子期一个面子,终于在一个下朝回府的午后,将殿子期请进府里,好茶好酒好点心,再讲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牵线搭桥,这事往后可以去求求吏部尚书杨怀仁杨大人,前朝元老,深得圣心,朝堂之上举足轻重,想必定可以帮你。再加上几句惺惺作态的愧疚,殿大少爷心意颇诚,只是怎么能跪在府外这么久呢,让刘某实在愧不敢当。 今年寒冬,雪来的特别早,院子里一树的梅花被雪压的弯了枝干,纵是圣人们口中傲骨峥嵘,迎雪挺立的腊梅,也在猛烈的风雪中低了头,只是偶尔吹来一阵寒风,将落在梅花上厚重的雪片吹落些许,方可隐隐透出一丝殷红藏在雪中,暗香疏影。 刚回到京城,殿子期便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7 匆匆忙忙去了杨怀仁的府上。 这几月,殿子期忙的昏了头。 身体大不如前,出府时脚下没留意,险些滑到,顺意上前一把扶住,硬是在原地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朝杨府走去。 这几月,殿老爷拿殿子期实在无奈,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难不成还真的打死他吗?索性大的靠不住,不如指望小的。 上半年殿子期流言蜚语最多的时候,听闻待嫁在府中多年的陆烟儿终是嫁了,当年殿试二甲第三名,眉眼俊朗,学富五车,待字闺中的小女最终还是爱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听闻陆老爷自己相中了不少准女婿,涬州布商,京城米商,甚至还考虑过让自己的爱徒入赘陆家,谁知道陆烟儿求佛许愿,在那灵禅寺石阶上一眼望去,一个正往上走,一个许了愿下来,双眸相汇,芳心暗许,戏文里唱的那些个郎才女貌,楚楚动人的故事,仿若真能上演一般,欢欢喜喜的出嫁了,没了当年的咳疾,没了当年郁郁寡欢的等待,没了心心念念的子期哥哥,那流言蜚语最盛的时候,茶馆中,小二楼上,口口声声说着殿子期的断袖之癖若是让陆烟儿知道了该有多伤心的那些人,万万也没想到,敲锣打鼓,挂红绸,骑高马,陆烟儿洋洋洒洒欢天喜地的嫁人了,谁还记得京城翘楚殿子期。 殿老爷看着那望不见头的大红色喜队,心里一着急一上火,大的既然靠不住,不如给殿汐介绍一门亲吧。 谁知道人刚选好,家里一天无宁日。 从小就难管教的纨绔子弟索性不想在家看这些糟心的事情,一拍屁股,走了。 好在从小听哥哥的话,留了张字条给殿子期。殿老爷火冒三丈,殿子期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快马加鞭跑去找他,靠近澤城的小村庄,方井村,整个村子没几十户人。 殿汐一如既往玩世不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在方井村遇到贵人,肯收留他,肯照顾他,自己也不过是在这个小村落里,靠着磨豆腐挣两个养家糊口的钱,却还日日给殿汐这小子糟蹋,殿子期看不过去,有心说上两句,那贵人却不以为意,抬眼清秀的眉目里皆是盈盈的笑意。 殿汐在这落魄的小村落里住的是土泥破瓦的房子,房子里一张木桌,一张硬板床,两床破被子,过的一穷二白叮当响,从小心疼弟弟的殿子期竟无心关怀一句,只是看到自己同那贵人说话时,殿子期一双眸里才闪过几丝光亮,细看过去,竟是些许羡慕。 殿汐索性不想再问些糟心的事情,在这破村子里住的虽穷,却再也没有京城里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的惊险,左不过这里没有京城里的散仙楼,却有自己家这个凡事只会说不,别人问他什么,劳烦他什么,献媚于他什么,他也只会说:不知道,不客气,不用了,若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花的傻子“贵人”林三不。 吃饱了饭躺在院子里唯一的破椅子上晒着太阳,用家里唯一的素白瓷茶盅,倒上一杯叫不上名字的土茶,曾经挥金如土的京城纨绔睥睨着殿子期拿来的一箱箱吃穿用度,凑上前去,只轻声问了一句:你可带我那折扇了? 早已忘却何年何月,雍州还有虎威山,虎威山上还有虎威寨,虎威寨里除夕夜,烟花满天,姹紫嫣红,火树银花,欢声笑语恍如隔世,坐在寨头的人徐徐展开手里的折扇,烂熟于心,人尽皆知的词平整的趟在扇面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如今再想,悟透三分。 难怪那年在散仙楼,殿汐说,这扇骨确实是一般,纸面也不是什么好纸面,这诗也寻常,只是这诗里所写我还没悟到,兴许哪日悟到了,便也不再这么珍惜了。 那夜,殿子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那扇子淡淡的说: 若是悟到了,只会更加珍惜。 离了方井村,殿子期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殿老爷听说殿汐愿意留在那小村落,来年开春准备在澤城开间分铺,果然儿大不中留,殿老爷年岁大了,也实在无心去管他们的事情,糟糠之妻已然仙去,索性自己带着几个家丁回了老宅,见不得殿子期日日冒雪去跪杨怀仁的门槛,也终究下不去手再打他几十杖,以自己儿子的性情,除非打死他,倘若他还有一口气,爬他也会爬去。眼不见心不烦,殿老爷心一横,收拾了马车上路,听不见京城里日日排山倒海的嘲笑谩骂,去老宅求个耳根子清静。 殿府里一年到头都忙得不可开交,如今殿子期无暇顾及,殿汐不在,殿老爷也走了,平日里撒娇使小心机的殿安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望着殿安的背影,殿子期有时也想,自己同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自己似乎对殿安保护的有点过了,以至于在他眼里,这还是当年那个撒泼打诨的小耳朵,然而站在铺子里,背着手查账册的殿安出落如邻家俊朗的少年,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长成。 或许,殿家可以放心的托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了~ 鞠躬】 ☆、真有你的! 齐天十三年,春。 春节刚过完,瑞雪还未消融,京城冗长的街道上白茫茫一片,踏着半指厚的雪被,地上印出一道道鞋印。屋外太冷,大半年过去了,连看热闹的人都少了许多,只在雪地里留下的鞋印方可见出,京城里还似往日的繁忙。 冬去春来,日出日落,这世上无一日改变,铺子里照常开店做生意,散仙楼照常挂着六角玲珑灯,夜夜送出醉意朦胧的风流公子,柳仙儿照常坐在散仙楼堂间抱着一把阮琴,眉宇留芳,轻歌曼妙。杨大人杨怀仁的府门口,远远看去,一人白衣胜雪,肩头落满晶莹的雪花,似与雪融为一体,若不是墨一般的长发,从远处望去,那清瘦的快没了人形的身影,几乎谁都认不出这里有一个人。 乌黑的长发中结了透亮的冰渣,纤长的睫毛上挂满点点水珠,跪在高抬红漆的门槛前,纵然以前再高傲的人也弯了背,即使十道杖刑打在身上,撑不住趴下来也笔直的背终究不再挺立,说不上是自己泄了气,还是被这世道磨得没了棱角。 远处缓缓而来的银顶红帷轿子中,赫安王魏铭启轻轻一掀轿帘,便可以看见那微弯着腰背的人跪在雪中,比杨怀仁门口的石狮子还矮一头。 轿子快行至府门前,殿子期缓缓起身,冰天雪地,早已冻僵了的膝盖钻入刺骨的寒气,整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方才弯着腿站起身来,绣着滚边云纹的衣角被雪水冻住,似一坨冰块,踉跄着刚起身,已然不会走路了的脚下一跘,又跌入雪中,扬起身边如尘如雾的雪花。 “停”轿子闻声停下。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8 魏铭启下轿上前,扶起殿子期。 听闻一身傲骨,凤目狡黠,商贾翘楚的殿子期,如今魏铭启看去,萧瑟的身影,嶙峋的身形,黯淡的双眸,任谁第一眼也认不出这曾是如神话般街头巷尾传颂,家家户户女子芳心暗许的殿子期。 尖瘦的下巴一抬,殿子期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多谢王爷” 先帝五子中,最不起眼,最百无一用,最赖在国库里吃皇粮的赫安王京城里少有人见过,魏铭启不由有些许诧异,殿子期如何认出他的。 “草民也不认得王爷,但认得您这舆轿”似是看出他的惊讶,殿子期指了指银顶红帷的轿子,笑着答,却刚一说完,便迎风咳了一阵,魏铭启伸手去扶,却落手一阵滚烫。 “怎么发热成这样,还要跪在这吗?”似是十分清楚他为何于此,魏铭启直言问道。 “草民人微言轻,只有这等蠢办法了”数不清的钱财珍宝送进府门,用心良苦的殿子期除了钱财和微薄的颜面孑然一身,纵然自己发热至头晕眼花,也还记得前几日听见杨怀仁的轿子路过他进府门的时候咳了两声,第二日便立刻着人送上人参燕窝鹿茸,千草行里最好的补药,一等一的品质,一盒盒送进府里。 一步步扶着殿子期将他交给站在远处的顺意,魏铭启看着从前玲珑剔透的人如今骨瘦嶙峋,快脱了形一般,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看着殿子期感谢的回他一个微笑,才缓缓道: “你放心,他……现在还好” 脚下的积雪尚未融化,鞋底一滑,险些没站住,殿子期只觉得什么在心间猛扎了一下,惊讶的回头,望向魏铭启: “王爷……见过他?” “嗯”魏铭启点点头,方才道:“你放心吧,他那性子,到了狱中也不会吃亏” 微风吹过,拂起梅间的雪花,星星点点的银色尘雾飘来,落在殿子期纤长的睫毛上,眼底太热,融化了落在眼边的雪,化成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流至唇边,勾起一弯唇角,自去年陆凌入狱以来,殿子期头一遭发自内心的笑,恍惚间,魏铭启竟从这清瘦的脸庞中看到两枚酒窝,好似狱中那人亦正亦邪,带着一丝俏皮,魏铭启眼底朦胧,夹杂着飞舞在空中的雪雾,好似那两个人重叠了一般,看不真切。 “多谢王爷”良久,殿子期才收回微微发愣的眼神,笑着行礼离开,转身挪了几步,方又转头回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劳请王爷……” “放心”殿子期话没说完,魏铭启便匆匆接上:“我不会告诉他” 殿子期微微一愣,笑着点头致谢。 转眼,孟秋之月。 鹰乃鸟祭,天地始肃,禾乃登。 农耕丰收的大好时节,南胡也早已解决了水患,表面看起来,这世间山河大好,国泰民安,只是秋高气爽,微雨绵绵的时节里却四处充满肃杀之气。 这一月,京城来了一只戏班,不知唱的是何年何月何朝代,五子夺嫡,好不惨烈,焦焦灼灼数年不得解,然而相传关外游牧之地有一位手持五万重兵的郡王,其封地瞬间成为众矢之的,争抢豪夺,重军出关,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老生、小生、武生、花旦、老旦,戏台上刀枪剑戟,眼花缭乱,唱的是字正腔圆,打的是心惊肉跳,台下一叫好,武生顺着戏台连翻十几个跟头,引得阵阵拍手称好。 这几日听惯了京城梨园里的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突然来的戏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场戏热闹,足足唱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戏文忽转情节,引得京城里闲散的公子们茶余饭后将殿子期那点早就说腻了的事抛到一边,津津有味的咀嚼着戏文里的故事。 关外的郡王不愿参与纷争携妻儿赴死,然而相传该郡王留下一名庶子,并将五万精兵的虎符传于该子。一时间,得虎符者得天下,朝廷内外,江河湖海,风起云涌,可这虎符与庶子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戏台上悬疑叵测,戏台下流言四起。 有人说这故事是真的,有人说这故事是假的。 有人说起前朝先帝曾有五子,也曾五子夺嫡十分惨烈。有人说关外曾有厮杀屠戮,神仙打架无人知道为何,想必和这虎符有关。 京城里流言蜚语传的最快,从午休偷着懒的店小二,到朝堂重臣的府邸内院,再到散仙楼里听着曲儿的纨绔子弟,连殿府的家丁都在闲暇偷着议论。 这些真真假假的戏文,若是假的,只怪这戏唱的太好,舞得太妙,若是真的,只怕是风雨欲来,战事一触即发。 眼看这戏台旁的人日日渐多,到了不多不少第十日,同这戏班无声无息的来一样,他们又无声无息的走了,连戏台都一夜之间撤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好似这群人从未在京城出现过,只给众人留下一片□□裸的厮杀血红,一团雾蒙蒙的无底谜题。 接上刚升起的太阳,一缕阳光照射在这几日大家都习惯了的高大戏台处,而这一日,仿若变戏法一般,二层高脚戏台被撤的干干净净,只留了一片空地,空地上一棵枫树长的正茂,片片枝叶盖过树下殿子期的头顶,稀疏的阳光洒上,枫叶血染一般的红,似乎正应了戏文里的这些肃杀之气。 越接近月底晦日,殿子期越异于寻常的冷静,这几日,竟也忽然不再去杨怀仁的府门那下跪相求,倒是生出了几分闲心,也将这出戏听了一遍,戏班走的这天,殿子期站在过顶的枫树下,伸手摘了一粒果子,寻常人多捡枫叶,觉得这叶子红得好看,而殿子期则收了一粒果子,常年在千草行听医弄药,殿子期认得这果子,喜欢它的名字,叫“路路通”,揣在宽大的袖中,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脸上,这一年多来,殿子期第一次感觉到,阳光是暖的。 “爹,今日……又没去杨大人府上?” 殿子期异于往常的举动竟没有引得殿府里的欢腾,而是生出些许不安,爹爹放弃了?还是又有了新的计划? 殿安思前想后,心下实在不安,进晚饭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前几日,您也没去” “嗯”殿子期这几日异常的规律,早起去铺子里转一圈,有时候检查殿安的功课,有时候教他些生意经,到了晚饭时间一定会按时回府,同殿安一起进晚饭。 细细的嚼了几口米饭,殿子期眼皮也不抬,淡淡的说:“往后都不去了” “再过两日……就是七月晦日了……”殿安期期艾艾的说道。 七月晦日,凉风至,寒蝉鸣,用始刑戮,金市十字街口,午时三刻,当今圣上亲下口谕,匪贼陆凌,斩首示众。 殿子期努力了一年多,拱手数不清的家财,散尽自己的尊严与颜面,然而时至今日,这条圣谕依旧金灿灿,明晃晃贴在城门,纸张已然破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39 败,字迹不清,斑驳不可见,却依旧一字未改,一语未变。 “爹爹准备……怎么办……”殿安十分不安的问道。 “去送他一程” 殿子期说的极其轻松,眼皮也不抬,手中的筷子也未停歇,夹了一口松鼠鱼,往常最喜欢食酸甜口的小菜,细细吐出鱼刺,仿若是无比寻常的一日。 “大当家的……”轻轻咬住下唇,殿安难忍哽咽的问道:“没办法了吗” “嗯”手中的筷子轻轻一滞,抬眼望向朦胧的夜色,屋里点了烛灯,照的太亮,看不清窗外的月光,良久,殿子期才喃喃道:“是我无能,护不了他……”。 那晚,殿子期将自己反锁在房里,抱着两坛青梅酒,一小罐蜜糖,饮一口清凉的酒液,再食一指甜腻的蜜糖,好似那人一袭黑衣,明亮的眸就映在窗口,那夜他跳窗而逃,灰色的月光洒在脸上,深深的酒窝,浅浅的笑,仿若近在迟尺,却远在天涯。 殿安带着顺财顺意守在门外,屋内没有点灯,一片静悄悄,没有他们想象的撕心裂肺,也没有他们以为的借酒消愁,待后半夜他们进去的时候,殿子期早已饮完食完,静静的趴在桌上睡着了,消瘦的身形早已没了当初傲然挺立的模样,似乎眼前这人与第一次在虎威山小耳朵见到的那个风姿绰约的殿子期,早已在消然无息中判若两人。轻轻伸手想将他扶到床上,殿安触手一片冰凉,殿子期苍白的脸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泪痕。 齐天十三年,七月晦日。 金市十字街口比往常热闹,来看热闹的人不在乎今日是有人撒钱,还是有人砍头,只要能给千篇一律,索然无味的日子添一丝不寻常,便足以让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刑场。 殿子期这日起的格外早,本以为会是不眠之夜,没想到却安安稳稳的这一年多里头一遭,无梦无魇睡到天蒙蒙亮,仔仔细细的梳洗,殿子期用篦子将漆黑顺滑的发篦了一遍,如墨染一般垂直柔顺的头发乖顺的洒在身侧,一身洁白的罗衣穿戴得格外整齐,平整的连一个褶都看不见,缓缓拿出藏在枕下的白色小瓷瓶,瓷瓶口由一块红布塞的严严实实,里面装着一颗红豆大小的药丸,殿子期将其紧紧攥在手中,这日,他交代了殿府所有人,看好殿安,谁也不准来刑场。 整顿衣衫,深吸一口气,背挺的格外直,仿若高中状元接圣旨一般的骄傲,殿子期缓缓出府。 刑场人头涌动,殿子期来的早,却只站在最外圈,他笃信,陆凌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定会一过来就伸长了脑袋在人群中找他,即使站在最外圈,也一定能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他。 殿子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去,即便在这一年多他已经散尽了殿府的颜面,但想起是陪陆凌一起走,还是想再给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 “听说这山匪是个绿林好汉”身旁凑热闹的赶车夫仰着脖子问道。 “唉,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好坏之分”身旁卖糖葫芦的小贩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还是老话儿说的好啊,嗳,老道士,你说呢?”笑着扭头问起身侧的道士,那道士抬手捻须,一晃手中的幡子,上面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耐人寻味的轻声一笑,随即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嘁,又是这句,是不是你不知道的事都用这句糊弄啊”那卖糖葫芦的白了他一眼道:“如今你这钱是越来越好挣了,我看改日我也弄一套你这衣服去,举个幡子摇摇铃,当官的平事,妇人来求子,读书人来问登科,做生意的求发财,你这钱是真好挣,诶……你干嘛去啊?”谁知这小贩话音刚落,老道士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转身就走。 “老道士,你不看行刑了?” 那道士走的头也不回,半晌,才远远的听他缓缓道:“天机啊,天机不可泄露” 秋风萧瑟寒凉,满城的黄叶已然落尽,卷着一地的叶子吹了殿子期整整一天,从朝霞万丈等到余晖倾斜,殿子期紧紧握着小瓷瓶的手开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直至人群散去,他依旧立于原地,空空如也的刑场始终未来过一人,未传过一声口谕。 殿子期的脑中晃过无数个场景,知道他今日行刑,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都能够心如止水,不起波澜,然而,行刑当日了无音讯,殿子期却开始焦灼不安,或许是绝处逢生,或许是奸人所害,或许是早已病死狱中。 陆凌啊陆凌,你真的这般狠心,竟连个与你共赴黄泉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吗?殿子期哀戚的想。 “少爷,天都黑了,今日不会行刑了,回府吧”匆匆赶来的顺意望着空无一人的刑场,殿子期穿戴的如此整齐,一身洁白胜雪的罗衣在漆黑空旷的刑场,格外引人注目。 第二日,如昨般穿戴一丝不苟,篦了头发,又用手使劲压平每一个褶皱,手中紧紧攥着白色的小瓷瓶,殿子期交代了众人,挺立腰身,缓缓朝刑场走去。 刑场同昨日一样,里外围满了人,甚至比昨天人更多,叽叽喳喳如老鸹般呱躁不停,许多昨日没来看热闹的人,都想看看,这到了行刑之日该来却没来的人是何方神圣,长的什么模样。 然而同昨日一样,过了午时三刻,始终未有一兵一卒前来传话,猜测蜚议淹没而来,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望着缓缓西斜的落日,殿子期忽然觉得,这一年多来都不曾感受过的煎熬,仿佛在这两日通通涌来,犹如一场刑罚,折磨着殿子期,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死了,至少来的痛痛快快。 待到天黑时,跟着寻来的顺意一起回府,殿子期寝食难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第三日,等在刑场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实在闲得发慌的富家子弟还执着的等着看热闹,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身白衣的殿子期便格外明显,一眼就看见他面容萧瑟的站在那,手中的折扇一遮嘴,几人议论纷纷,似乎当年殿子期散家财,跪门槛,关于断袖之说的流言落实了,果真是为了这虎威寨山匪陆凌。 “这是来送他的吗?”其中一人问道。 “肯定是啊,你没瞧见他一身缟素” “不是吧”身侧一位公子一歪头说道:“你们没发现,殿子期只穿白衣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几人口沫横飞,费尽心思的揣测,为什么殿子期只穿白衣,许是觉得素净,许是偏爱白色。却没有人知道,那年的那年,有人挺身而出,徒手挡刀,濒临垂死,与阎罗殿的小鬼挣扎了一夜,第二日恍惚睁眼,沙哑着嗓子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穿这白衣真好看,可惜染上了血,糟蹋了…… 自此,殿子期只穿白衣。 余晖将尽,秋风瑟瑟,几个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0 没了耐性的公子哥早已离去奔向了散仙楼。 又一日,殿子期呆呆的站在刑场,我与你,同赴黄泉擦肩而过又一日。 凉月刚升,冗长的巷尾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脚步未止便听见顺意急促的喊他:“少爷!少爷!别……别等了!”气喘吁吁的一句话喘得说不完,强咽下断断续续的喘息,知道殿子期心急,顺意提气一股脑说完:“方才赫安王府,来人,来人传话,让您别等了,说陆大当家,逃了!” 手中的瓷瓶倏得攥紧,仿若可以徒手捏碎,脊背猛地僵住,眉心锁成一道川字,随即又慢慢展开,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顺意满脸满额的汗珠,一张口,声音竟哑得发不出声来:“逃……了?” “对!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逃了?哈哈哈哈哈”空荡荡的刑场回荡着悠长的笑声,惊起一片盘旋在刑场上的乌鸦,漆黑的夜里,刑场四周无灯无光,一声声用尽全力的长笑迎风而起,顺意愣愣的听着,竟听不出这笑声里是欢喜还是凄厉。 许久,笑声渐收,殿子期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低低弯下腰来,面颊朝着地,忽觉一道水痕滑过唇边,触手冰凉。 “陆凌啊……”殿子期嗤笑一声:“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了!!!! 给大家鞠躬~~~ ☆、回府 齐天十三年,秋。 赫安王魏铭启携五万精兵从关外出兵一路杀向京城,所向披靡,连破五城。 那京城里茶余饭后聊的最多的闲话,戏文中真真假假的故事,如一块拼图一般,终于慢慢拼出了形状。 赫安王魏铭启,前朝先帝膝下五子之一,当年五子夺嫡,魏铭启受同袍兄弟夺位迫害,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几十年,终于待到时机,一触即发,所向克捷,誓夺回皇位。 皇城根里,最与那寻常百姓遥不可及的故事,神仙打架般就这么发生在了眼前。 世间相传,赫安王魏铭启善用江湖人士,知人善任,一时间,这戏班从何而来,为何此时在京城将这故事唱了一遍又一遍,成了百姓口中的新话题,赫安王魏铭启身边的门客同挚友贺佑棋,成为了百姓眼中的第一人选。 除此之外,相传有一神秘江湖人士,武艺超群,勇冠三军,携五万精兵从京城侧翼破土而来。 那年,黄沙漫天,烽火连绵,火红的狼烟烧得京城漆黑的夜也如血染一般,战事连绵不休,皇城殿内当朝皇帝竟担心的还是前几日刚得的南海珍宝是否会被贼人掠了去,大小诸侯耳聪目明,已知无法翻手覆雨,纷纷举城来投。 战事持续了六月有余,魏铭启亲自上阵浴血杀敌从关外杀来,那神秘的江湖人士从京城侧翼风卷残云,范围越缩越小,几乎每隔几月,便能听到又攻破了几座城池。 于当朝皇帝而言,其国将不国,然而毫无危机感的九五之尊还在日日询问那建予瑛昭仪的思乡馆何时落成,可谓妄。 于工部尚书邢克勤而言,眼看天下大变,料想自己权将不权,不如趁机以断敌军前路为由,索要经费改修道路,一夜之间,邢府上下七十九口,蒸发一空,可谓贪。 于户部尚书刘筳章而言,几十年搭桥铺路,播种撒网,顷刻间大楼坍塌,心中混沌不甘,索性结党营私,只盼能成王败寇,翻手覆雨,待风平浪静重整旗鼓,可谓嗔。 于吏部尚书杨怀仁而言,两朝元老,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眼看如今大树将倾,树倒猢狲散,索性告病在家,弃车保帅,只待天下易主之后,方可兼朱重紫,可谓痴。 于天下百姓而言,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山河,倘若真能易主为赫安王魏铭启,倒是祸兮福之所倚的美事,可谓幸。 于殿子期而言,家国天下太大,无权过问。鸡零狗碎太小,无心管辖。这传说中的江湖人士到底为何人,眼看迫在眉睫,就要冲入京城,日思夜盼,寝食难安的殿子期被一封家书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那日狂风大作,冬末春初依旧寒凉,院子里无心打理的银杏稀稀落落一地,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光秃秃,叶子已然落了泰半,端着茶盅的手定格般浮在空中,又愣了神,忍不住去想,传说中的江湖人士,武艺超群,身如苍松,动如澜,这样锋利的人会是谁。 顺财一路疾跑,踢倒门边殿子期最喜欢的几盆松树盆景,精心挑选的鹅卵石滚了一地,松软铺着青苔的泥土稀稀落落洒了一地,无暇顾及,不小心一脚踏在松枝上,折断了枝丫,碾碎了松针,顾不上被主子责骂的风险,从门廊一路奔向内屋,手中举着一封家书,笑得嘴也结巴了起来:“少爷,大,大大大少爷,家书!是家书!城西军营来的!” 手中的茶盅一松,滚烫的茶水隔着罗衣洒了一腿,也丝毫感觉不到烫,猛地起身,那茶盅哗啦一声滚落在地,碎成一片,一手夺过家书,微微泛黄的藤皮纸上不算工整的写着四个字:子期亲启。 殿子期只觉心跳如雷,颤抖的手竟不敢撕开这信去看里面的内容,怕是如常所愿,又怕心愿落空,反反复复几次,硬是挤不出一丝力气,撕不开信封。 “大少爷!还等什么呢!快拆开看啊!”等在一旁的顺财一额头的汗,看得比拆的还心急。 深吸一口气,殿子期颤抖的指尖使劲一撕,信封刚一敞口,便从里面掉出一缕头发,一指节长短的乌发用一段红线扎得好好的,整整齐齐,像是有人用心缕过。 抽出里面的信纸,薄薄只有一页,徐徐展开,淡黄色的宣纸上,略潦草的笔迹简简单单只写了一句诗词,仿若笔迹未干,青鸟传音,略过东风,那人在耳边喃喃低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早已经忘了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在虎威寨中,阳光如透明的琉璃碎片铺在殿子期的身上,那人狡黠的凤目微启,偏着头,手中捧着教小耳朵的诗经,望着他,耐人寻味的笑问: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下一句,是什么? 彼时彼刻,那人不敢接,不敢说,怕离别困苦,怕云泥之别。 此时此刻,那人鸿雁传书,只此一句,前尘种种,皆为旧梦,往后天高云阔,死生不负。 一院破败的残花,一树萧索的枯枝,一池奄息的乌龟,一道稀薄的斜阳。殿子期独独站于府中,望着四周,唇角缓缓轻扬。 这花虽破却带着一丝清香,这枯叶虽落却来年化作春泥,这乌龟虽奄息却待天暖又苏醒,这斜阳虽冷却明日化作朝阳自东而升。 冰雪消融,一切都将过去。 看着殿安冲过来抢走手中的书信,耳边恍惚有暮鼓敲响,惊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1 起一片南雁,听不真切,只落入眼中府里每个人难掩的笑颜。 齐天十四年,春。 赫安王魏铭启终破皇门而入,天子面若筛糠,将玉玺双手奉上,任凭绞尽脑汁也猜不到那个苟且偷生百无一用的弟弟十几年来心里竟盘算着如此大的一盘棋。 同年六月,新帝登基,天子魏铭启改国号为良,年号未央,废旧历,立新法,颁布圣旨:嫡妃姚氏,孝敬性成,温恭素著,立为皇后,贺佑棋辅佐有功册封为国师,陆凌屡立战功册封为阵前候,赐侯府一座,白银千两。 四面的城门上,那年罪恶滔天的山匪陆凌落网的告谕还贴在那里,早已破败零落的没了字迹,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一张接一张的圣谕覆盖了那泛黄的纸张,一同覆盖的还有前尘种种, 劣迹斑斑,罪无可赦的山匪陆三鞭,如今江山更迭,国号已改,天下易主,有的只是屡立战功,帅统三军的阵前候陆凌。 阵前候回京那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同要斩首示众那日的人一般多。 谁家的姑娘含苞待放,娇艳欲滴,谁家的闺秀穿着明艳动人,桃红襦裙挂一道淡青色的薄纱,手中的绢丝团扇微微遮面,掩住泛红的面颊。阵前候风姿俊朗,举世无双,骑着西域骏马,紫鬃红耳绿马鞍,好不威风,只是不知道阵前候哪里不舒服,动摇西晃,硬是把头扭三扭,自打进了城门便四处张望,望向何处,何处便飘来几张艳丽的薄帕,拂面而过,带着阵阵粉香。 从前殿子期路过也是这般景象,如今殿府门可罗雀,侯府却门庭若市,真是天下大变,一切都不一样了。 傍晚时分,大约豆蔻年岁的女孩登门殿府,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骄傲,见到顺意行了个常礼随即说道:“我家侯爷有请贵府殿大少爷,说同皇上议完事就回来,让殿少爷在侯府等着” 那女孩声音略尖,带着些许自满,堂内正进晚饭的殿子期隔着门廊都听的清清楚楚。 顺意朝堂内望了一眼,想是殿子期能听见,多年未见陆凌,殿子期听见竟丝毫没有惊喜,正低头细嚼慢咽,提溜的眼珠一转,随即问道:“你是侯府的丫鬟?” “是啊”那女孩额头轻扬,尖尖的下巴对着顺意,轻快道:“我是侯府的丫鬟的锁心” “噢”再扭头看一眼殿子期,今日小厨房的菜这般好吃吗?殿子期眼也不朝这边瞅,认认真真进着晚饭,也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索性礼貌的回一句:“姑娘去厅间稍等,我支会我们大少爷一声” “好吧”锁心轻快的脚尖一抬,跟着顺意去了厅间,才安排她落了座,顺意便跑去堂内,殿子期犹如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正往碗里夹菜。 “大少爷,陆大当家……不对!陆侯爷请您去侯府呢”顺意叫陆大当家叫惯了,一时还改不了口。 “听见了”殿子期眼皮也不抬说道。 “那您是怎么个意思啊?”顺意真是搞不明白殿子期了,明明心里想着日夜盼着,如今这人终于死里逃生,又打了胜仗,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再也不是与虎谋食的江湖人士,怎么反倒自己家少爷又慢性子起来。 “今日侯爷进京,我大老远都瞧见了,他坐在那马上找你呢,东瞅西瞧的,险些从马上跌下来,您可倒好,坐在这院子中间喝茶!” 晌午正暖,阳光颇好,院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殿子期躺在他日常最喜欢的紫藤躺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明前绿,闭着眼假寐,如同许多年前一样,一样的习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地方,只不过平日里听的都是梁燕啾啾,小桥流水,今日这院外十分热闹,想是千响的鞭炮早将梁下做窝的燕子炸跑了。 顺意顺财拉着殿子期的胳膊让他去看,殿子期眼睛一闭,稳如泰山,嘴角微扬,淡淡的说:“谁也不许去,尤其是殿安,让他老实待着,外面人多,他个子小,去凑什么热闹,仔细再踩着他”。 晌午不让去,如今人府里派人来请都请不动了吗? 顺意急得直跺脚:“倒是去还是不去啊?” “不去”殿子期吃一口菜道:“噢对了,记得一会吩咐小厨房,把殿安的菜留出来,他一会从铺子里回来准没吃东西呢” “知道了!”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气哄哄的转身准备向锁心回话,谁知刚一转身,殿子期才缓缓道:“你跟那丫头说,他家侯爷若是想见我,同皇上议完事自己来殿府找我” “这……”顺意愣了一瞬,如今身份不同,下意识道:“这怎么说的出口?” “就按原话说”殿子期好整以暇,轻轻一扬下巴:“去吧” “……好吧”顺意一拱嘴转身就走,再也不管你们俩的破事了,折折腾腾这么些年,阎王殿里不知走了几遭,好不容易有今天,还折腾什么呀!懒得管,操心! 顺意原原本本,客客气气的将殿子期的话同锁心说了一遍,那丫鬟脸色一变,带着些许惊讶,愣了半晌,方才道:“你家少爷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商贾,我家陆侯爷是大良的一等阵前候,让他来找你家少爷……好像,不太合规矩吧……” 锁心将话说的明明白白,规矩,体统,尊卑,清清楚楚几个大字摆在面前,顺意正犯难,谁知不远处堂间里正吃饭的殿子期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闻声抬起头,仰脸便道: “这就是我殿府的规矩”。 那年水路遇漕帮,陆凌站在船当间,面对胡二刀,两枚酒窝笑的颇深,陆凌抬手一指殿家的旗,开口笑道:“殿家的货谁都不能碰,这就是我虎威寨的规矩” 今夜微风袅袅,月光如霜,一脸惊讶的锁心迷迷糊糊出了殿府大门,新来的小丫头一脸迷茫,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侯爷开口,低着头使劲措辞,然而这丫头想多了,陆凌回了府听了这话笑得嘴都合不拢,饿着肚子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像个过年抢糖吃的孩子一般,卯足了劲,抬腿就往殿府跑。 赶紧提着灯笼就跟出来,却一转眼,陆凌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冗长的街道尽头。 月影西斜,殿府早已挂上了淡黄色的灯笼,静悄悄的夜里只闻见“吱呀”一声,立即随窗而入一阵凉风,吹熄了屋内晃动的烛火。 有人脚步轻盈,翻窗而入,犹如那年,有人也从这里跳窗而逃,如今原路返回,其心路历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殿子期安静的如同一只安眠的狐,盖着薄毯用手撑着头,偎在榻上,稀薄的月光洒在他清瘦的面庞上,顺滑的发从上而下铺至腿面,轻轻闭合的双眼上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好似一樽精致靠在榻上的瓷娃娃。 轻轻弯下腰,在他光洁冰凉的额头落下一个吻,正要起身,那人倏的睁开眼,一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2 把抓住他的衣领靠向自己,蒙着灰白的月光,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眼对着眼,鼻尖贴着鼻尖,呼吸可闻,可殿子期张口却小声问道:“你是谁?” 黑暗中,那人用骄傲的语气笑着答道:“大良一等阵前候,陆凌”。 “噢”殿子期斜过眼睥睨他华丽的朝服,手上的力道轻轻一松,说道:“不认得” “那你认得哪一个陆凌?”一把抓过他刚松了力道的手,那人没脸没皮的笑问。 “虎威山虎威寨陆大当家,陆凌”殿子期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巧了”陆凌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掏了一下耳朵,随即低头望向殿子期的眼,隔着灰白的月光,抵在唇边的一颗虎牙格外明显,那人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小声道:“也是我……” 一把抓低他的衣领靠向自己,猛地咬上那人的嘴唇,两人唇齿相依,反复嘶磨,这吻极其凶悍,又极度缠绵。 有欢喜,有悲伤,有怨气,有遗憾,酸甜苦辣,仿若人间都尝了一遍,此时此刻正落入两人的口中,分不清是何滋味。 “我回来了……” 直到二人呼吸零乱,陆凌在殿子期耳边用极其轻柔的声音说:“子期……我不是在做梦吧……还是……这已经是阴曹地府……” “你想的美”身下的人目光皎洁,微微一笑道:“你赶着投胎,我可还没活够呢,你还妄想我与你黄泉相伴?” 抬眼看着窗外如梦如幻的月,美的不可方物,陆凌笑道:“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我如今躺在这温柔乡里,岂不是我葬身之地” “呸”怀中的人在夜色中红了耳廓,羞嗔道:“我这既不是温柔乡,你也算不上英雄” “那我是什么?” 手搭上那人的肩,温柔笑言:“牵肠挂肚,啸林土匪” 从来心口不一,嘴硬心软的殿子期,连陆凌临逃出城时都能愤恨的咬牙说道:你若死了,我给你收尸。 如今借着稀薄的微亮,抬起头,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将这人看了个遍,伸手触到他冰凉的脸颊,轻柔的摩挲他的皮肤,手指停在他已然消瘦颇尖的下巴上。 忽而,窗外吹来一阵夜风,带着几缕淡淡的栀子香,似当年京城,陆凌第一次遇到殿子期,空气中也是飘着这样的潜香。 “子期……想我不想……”夜色中,那人鬓边低语,温柔相问。 好看的眉眼慢慢弯起,唇角轻扬,再也没有躲闪,殿子期轻笑了一声,徐徐道:“……很想”。 忽而一夜春风来,如溺水一般的吻迎面落下,似断了弦的珠翠,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叮叮当当洒满一床。 直折腾到殿子期觉得吃力时,他便发狠似的在陆凌唇边咬了一口,陆凌吃痛,诶呦一声,随即喘着气笑道: “我凯旋而归,殿大少爷都没给我准备贺礼吗?” 抓在陆凌肩膀手不由的使劲起来,殿子期凤目眯成一条缝,有心冷笑着讽刺几句,话到嘴边,却断断续续:“你……还好意思……问我要贺礼……” 看那人笑的没脸没皮,知道他故意挑这种时候问,就想听到自己不成句的话,一脸羞嗔的殿子期抬头便迎上他的唇,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咬出一排牙印,陆凌吃痛嘶了一声,刚一分开,便听殿子期道:“……送完了” 陆凌嘿嘿一笑,身下的动作也停了,认真道:“是说真的,自从入狱,那鞭子被剿了,我才发现,原来身边竟没有你的一物,可以让我睹物思人” 抓起落在肩头的手,陆凌放到嘴边轻柔的嘬了一下,喃喃道:“子期,送我一件能随身带着的,好吗?” “好啊”殿子期双眼尽是羞嗔,虽被折腾狠了,却不满他突然停下,便没好气的道:“多年未见,骨瘦如柴,垂垂老矣草民一个,你要么?拿去吧” 猛地低头欺上他的唇,呼吸相闻,细碎的喘息清晰可见,堵在唇角,零星吃下肚来,陆凌急促的呼吸中,断断续续说道:“……那我就要个够” 信手放下青白色的床帐,月光中交缠的身影贴合得密不可分,许是太过激烈,不小心碰掉枕头,枕下露出一枚浅金色的荷包。 陆凌晃动着身躯,拿起那荷包笑着问:“看来我不在这些年,子期没少收寄情之物啊” “你……瞎了吗……啊……那荷包上,明明绣着一个……唔……一个殿字”殿子期双颊绯红,断断续续的道。 借着月光,陆凌仔细一看,荷包的右下角确实绣着一个殿字,扯开系绳,陆凌正想掏出来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渐入佳境的殿子期双手越来越用力,紧紧扣住陆凌的肩。 双手一抖,那荷包中的东西掉了出来,顾不上看里面的东西,陆凌紧紧抱起殿子期,方狠厉动了起来。 月光如水,柔情似雾,荷包中掉出的东西安静的躺在两人身侧,借着一缕光亮,陆凌终于看清,那曾寄来家书中的一缕发丝,被殿子期整整齐齐的编了一缕自己的青丝进去,红线缠缠,青丝绕绕,仿若轻纱床帐中的两个人,此生纠缠,再也难舍难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快完结了~ 辛苦大家了! 花前给大家鞠躬!!! ☆、何其有幸 天刚蒙蒙亮,鸡还没扯着嗓子叫呢,勤奋起早的殿安使劲揉了揉眼睛,从自家爹爹房里走出来的那人,不就是大当家的吗?! “回来了也不知道说!” “当初就是因为你!不听话,才害爹爹受了那么多的罪!” “你若是能安分守己,也不用爹爹费尽心机去求旁人!” “现在一到阴天下雨爹爹就全身发热!厉害的时候连饭都进不了!” “你以为你因祸得福就可以在殿府耀武扬威了!告诉你!这是殿府!殿府!” 如今已经长成挺立俊朗的殿安,遇见了陆凌果然还是那个调皮捣蛋,嘴碎爱嫌弃的小耳朵,看着一身枣红色朝服的陆凌,殿安跳着脚愤愤的喊,哼!别以为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就可以在殿府指手画脚! 殿安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自己嗓子都冒烟了,那人还是一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混笑,听了半天,看殿安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便将自己桌上的茶盅递了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掏了一下耳朵,方才不着四六的问了一句: “嗳,我特想知道,你现在管子期叫爹爹,日后管我叫什么呀?” 殿安听完这话,脸腾的一下红成一片,低头自顾自想了半天,才小声道:“还……还叫大当家的” “那可不行,如今我已经不是大当家的了,虎威寨大当家的现在是叶无名,叶大当家”眯着眼,忍笑忍到受不住,陆凌紧紧盯着殿安红红白白的脸。 “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3 那……就叫侯爷” “那也不行”陆凌一扬眉毛:“咱们是自家人,叫侯爷不是太见外了” “那……那……”转头看向殿子期,殿安一副求饶的表情:“爹……” 殿子期一手撑着头,一只手习惯性的将茶盅打着转将里面的茶叶漩成一个涡,眉眼颇弯,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日后要叫什么” 自家爹爹也不护着自己,殿安下牙咬下唇,索性一狠心一跺脚:“你说吧,叫什么?” 陆凌坐的端端正正,枣红色的朝服倒是将这亦正亦邪的脸衬出几分贵气,嘴角一扬,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爹?”殿安看着那口型,下意识脱口而出,刚说出口才知道被陆凌占了便宜,刚想骂上两句,陆凌伸手在他后脑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 “从小把你捡回来,养你这么大,这声爹你叫得也不亏” “那那那是你养的吗!”脸红成一片的殿安闻声又炸了毛,跳着叫嚷道:“骗我说去打山鸡,结果翻过去直接掉到人家院子里了,害得我被狗撵了一座山头!说是抓兔子,让我刨一晚上的陷阱,结果第二日把我放了进去!骗我说黄酒是梨汤,蚕豆吃壳不吃仁,夏天捞鱼要光屁股进河里,自带鱼饵!是不是都是你说的!你你你!养我什么了你!我能活到今天,没被你害死都不错了!” 噗,陆凌和殿子期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顺意没忍住笑出了声,陆凌斜眼一瞟殿子期,狭长的凤目正瞪着自己,干笑两声赶紧赔笑脸讨好般的说: “我那时候也是小孩,不懂事,嘿嘿,以后不会了” “还想有以后?”茶盖点着茶盅,震得茶水一圈圈抖动。 “不敢不敢……” 朝堂之上举足轻重,战场军营里杀伐决断,骑着高头大马潇洒威武,行于街头俊朗无双的大良一等阵前候在殿府殿子期面前…… 真是比闺阁里的姑娘还……姑娘! 除了拿殿子期一点办法也没有,陆凌见了有恩于自己的当今圣上魏铭启也是一脸惆怅,皇上总给自己派难题。 上朝没几日,陆凌憋着一张极其难看的脸就回府了。 “呦,皇上终于想明白了,要削你的爵啦”看着那一脸紫的发黑的表情,殿子期打趣道。 “唉,明知道我脑子不好使,皇上可真是要为难死我了”往饭桌前一瘫坐,殿子期递到手心的筷子拿起又缓缓放下,唉声叹气好半晌,殿子期实在看不下去,才问道: “行了,别演了,说罢”如今日子过得安稳,殿子期再也不愿意参与到朝廷政局中来,看陆凌回府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政事要问他,便故意不想接话,谁知道这家伙吃定了殿子期心软,故意装作茶饭不思的样子,左叹一声右叹一声,叹的殿子期终于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能放下筷子听他诉苦,帮他解决。 “邢克勤没逃出京城就给抓住了,刘筳章也因为结党营□□理查办了,只是杨怀仁……这些年全由他的党羽办事,查来查去,虽都知道他是罪魁祸首,却手脚干净的很,什么也查不到,皇上知道他府内库房一定比国库还充足,这些年不知道动了多少心思在国库上,旁人不说,光你就给他送了多少银子。皇上有心抄家查办,却因为查不出确凿的证据,又碍于他是三朝元老,党羽众多,明面上不好办,想暗地里解决了他,让我和贺佑棋想个法子”陆凌一口气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随即又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就一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想到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夜潜入杨府一鞭子勒死他” “啧”殿子期听完眉头一蹙啧了一声,道:“你如今是皇上的心腹,你勒死他和皇上要他死在旁人眼里有什么区别,皇上让你暗地里处理,你这不是明摆着给旁人看吗?” “唉”抬头又是一口气,陆凌戚戚道:“那子期给我出个主意吧,我是真想不出来了” 端起桌上的酒盅,殿子期饮下一杯,随即抬起明亮狭长的眼,说道:“我殿家三代为商,富甲一方,却还从没做过皇商”轻轻放下酒杯,唇边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不如你明日去回了皇上,若封我殿家为皇商,这办法我给你出了” “皇上你也敢要挟?”陆凌一脸惊讶的笑问道:“咱俩到底谁是匪?” 纤长的睫毛一抬,殿子期笑着指向自己:“我是商……”随即又指尖一转,指向陆凌“你是匪”唇边的笑意颇浓,带着一丝狐般的狡猾:“我们俩个在一起,岂不就是商匪”。 殿府门口悬着的橙光灯笼盈盈发亮,好如那日虎威寨头燃起的烟花。 我是商,你是匪,从贫瘠的虎威寨,到繁华的京城殿府,一路走来,虽磕磕绊绊,但终得安宁。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禀告皇上,没想到与魏铭启一拍即合,本来就觉得殿家有皇商之资,即能解决眼前最麻烦的杨怀仁,又能解决今后户部采买问题,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魏铭启答应的那么痛快,陆凌带着皇上口谕前脚刚回府,殿子期后脚就着人从千草行挑了两根上好的千年人参送去了杨怀仁府里。 “子期这是什么意思?”陆凌实在不解,问道:“莫不是在那人参里下毒了?” 殿子期嗤笑一声:“他当初那样折腾我,我送去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找人验呢,那确实是两根上好的极品人参,没有毒” “那……这是何意?”陆凌心里恨毒了杨怀仁,就算没有皇上的旨意,光是殿子期这一件事,就能让陆凌鞭挞他几百回,好不容易领了圣旨能出一口恶气,怎么殿子期却还给他送东西? 工整的笔迹在账册上备注了一行小字,殿子期头也不抬,轻声回道:“你且看吧” 十日后,吏部尚书杨怀仁病卒,盖棺定论,皇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道折子,一共三十二道罪状,条条死罪,众臣皆视,这折子并非一朝一夕,看来皇上是早有准备,就等这一天了。朝堂众臣耳聪目明,树倒猢狲散,同僚也好,门生也罢,为求自保,所有人将杨怀仁那点家底利利索索抖落了个干干净净。 未央元年,大良皇帝魏铭启亲下圣谕,革除吏部尚书杨怀仁一切职务,封号,抄没家产全数入库。 “这算是怎么个说法?”陆凌一脸茫然,盯着进食正香的殿子期:“他杨怀仁自己病死了” 看着殿子期头也不抬的进食,陆凌实在好奇,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了,问道:“那人参真没毒?” 安安静静的进完晚饭,殿子期轻轻放下筷子,端起桌旁的一盏茶盅,漱了漱口,方才抬眼淡淡回道:“有毒” 原来如此,还是有毒啊,陆凌忍不住感叹道:“那杨怀仁家中门客竟没人验出?” “这毒验不出” “为何?” 盯上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4 他明亮求解的眼,殿子期轻笑一声,本不想让他知道官商场上这些杀人诛心的手段,想让他永远都是那个正直单纯的陆凌,那个善恶是非分明,清澈如湖水洁净如白纸的陆凌,然而看他如此好奇,穷追不舍,殿子期还是如实道来。 “前些日子杨怀仁一直抱病在家,说是着了风寒,其实不就是急火攻心。如今树倒猢狲散,他杨怀仁为求自保,什么人、什么关系都能舍弃,他明知道当今圣上不会再重用于他,给他个机会让他告老还乡,他却依旧期待风平浪静可以继续做他只手遮天的吏部尚书,他以为当今圣上还是之前那个昏庸之人吗?他指望刘筳章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下来,待日后无人再翻他旧账的时候东山再起,依旧把持朝政,扶持一任傀儡皇帝,怎料皇上一登基,第一件就是先将这些没清理干净的党羽一网打尽,他杨怀仁心里怎能不急?” 吹了吹飘在茶水浮头的茶叶,殿子期饮了一小口,又道:“我送他那人参,他若是肯识时务,好生修养,再辞官还乡,想皇上还是肯留他一命的,只借个由头将他这些年贪污的款项充公即可。可杨怀仁终究还是杨怀仁啊”轻轻干叹一声,殿子期轻笑道:“我料到他不会就此罢休,如今他正想重整旗鼓,奈何身体不适,有了这上好的人参,验了没毒当然是急于求成” 抬头看了陆凌一眼,知他听的云里雾里一知半解,殿子期扬了扬眉毛,方才笑着说:“杏林行里一直有一句老话,今日告诉你,你记好了,日后也不被奸人所害” 看着陆凌点了点头,殿子期一字一句清晰说道:“黄芪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说完,又解释道:“他杨怀仁本就急火攻心,如今又食人参急于求成,是他自己,贪嗔痴心太重。那人参本无毒,有毒的是他自己” 眨巴眨巴眼,陆凌听完竟半晌无言,嗓子一干,不自觉咽了一下,方才戚戚地说:“子期,我日后没事的时候,也想去千草行跟着学医” “你学那个干什么?”凤目微斜,殿子期轻轻蹙眉问道。 你懂的太多,我嫌自己配不上你。陆凌心里这样想,开口却打趣道:“你懂得太多,我怕哪日,你若看上别人,也给我茶里饭里下毒” 殿子期轻哼了一声,知道他故意打趣,便笑道:“好啊,那明日我告诉王掌柜一声” “好嘞……” “告诉他,日后陆侯爷进铺子只管抓药,药理一概不许说” “啊?”望着殿子期弯弯的眉眼,那人缓缓说道:“你若什么都懂了,我日后怎么欺负你” “哈哈,子期才不会”没脸没皮的蹭过去,学着花猫的乖巧样子将额头埋进殿子期的颈窝间,使劲的蹭了蹭,讨好般的说道:“子期美人待我最好了,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肯定不会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听着头顶上方那人轻轻一笑,发出一阵淡淡的鼻息,殿子期抬手用茶盖刮了刮茶盅边缘,瓷器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人好整以暇,淡淡说道:“侯爷忘了……我可是豺狼虎豹之人” “……”蹭在颈窝的人一愣。 殿子期是真记仇,猴年马月的那一句话竟然一直记到今天,以后绝对不能再惹殿子期不高兴,否则日日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殿府侯府祥和一片,殿父自从回了老宅心情舒畅许多,再听闻陆凌升官回朝,殿家御赐皇商,心下也不愿再旧事重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颐养天年。 殿汐前些日子来信,说下月要带着他家那傻子林双回京看看,明明在殿子期眼里这林双就是殿汐的贵人,怎么到了殿汐的嘴里左一个呆子又一个傻子,唉,如此老实的人岂不是被自家那鬼机灵的殿汐吃死了。 还有府里那几个家丁,侯府的锁心和顺意没事就凑到一块去,嘻嘻哈哈咬耳根,这顺财像个半大傻小子一样,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谁赏些好吃好喝的第一个拿去给锁心,然而奇怪的是,这侯府里的丫头绘心又喜欢没事追着顺财跑。 关系太复杂,看着陆凌直摇头,看不懂看不懂,年轻人,让他们折腾去吧。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殿府和侯府一片安然静好,然而皇宫里却不那么太平。 当今圣上魏铭启心尖儿上的人住在天合馆,因为前尘旧事,两人心中有结,怎么也解不开。 魏铭启想了个好办法,让深得朕心的陆凌给出个主意。 于是靠山吃山的陆凌想了个好办法,让聪慧绝顶的殿子期给出个主意。 殿子期抬头看了一眼天,今年大概犯太岁,怎么什么事都找自己,大到家国政局,小到郎情妾…… 不对!是郎情郎意。 寒冬刚过,渐逢初春,皇宫中略偏的地方坐落一所天合馆,魏铭启心尖儿上的人正是那临天王世子箫信,为了哄他高兴,御赐之物满满当当塞满库房,然而这人偏偏还是不肯摒弃前嫌,终于殿子期连陆凌当初跑江湖的把戏都弄了出来,几个人在天合馆,皇上说了,不用理礼数规矩,只当是家宴。 连哄带骗,眼看着世子箫信对魏铭启的芥蒂又少了一份,事事顺意,魏铭启一高兴再加上喝了二两浊酒,非要赏殿子期些什么。 皇上赏赐哪有不要之理,陆凌站在宫门口,等着殿子期领赏回来同他一起回府。 眼下到了初春,偶尔吹来的一阵凉风却还是带着几丝寒意,陆凌站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便远远瞅见殿子期一身胜雪的罗衣缓缓而来,墨一般的发,墨一般的眼,高挺凌厉的身形,风姿俊朗的相貌,微风拂面,飘起几根发丝,抬眼见到陆凌在等他,便立即弯起凤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仿若从梦中走来,自陆凌八岁那年,那人便缓缓走入陆凌的视线中,几度越走越近,又几度无奈偏远,好再上天悲悯,不辜负世间有情。 殿子期缓缓走到陆凌身侧,那人抬手解下自己身后的披风,披在殿子期身上,抓住他冰凉的双手,放至嘴边哈气取暖。 “怎么去了这样久”牵着他的手,两人借着微风,带着淡淡的酒气,散步回府。 “找了一会”殿子期轻柔的答。 “皇上赏了什么?” 微斜的眼瞥了他一瞬,伸出右手,殿子期笑道:“在袖子里,你自己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陆凌笑着将手伸进殿子期宽大的袖中,抓住些什么,缓缓拽出。 早已磨出底色的皮鞭,老旧的布满沧桑,缝隙中还透着些许早已入纹理的血迹,握手处三色宝石已没了光泽。 “我的鞭子……” 陆凌带着些许惊讶,抬头竟望到一片泛着波光的眼。 “皇上说这鞭子缴了一直收在吏部,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我方才寻了好久,还好没丢” 那人眉眼弯弯,明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5 眸清澈。 天地海阔,纵有山河大川,殿家富足,殿子期要什么,要去何处,皆是信手拈来,却此时此刻,这能容下天地山河的眼中,只容的下一个陆凌。 轻轻牵起他的手,指尖微颤,他青葱般白皙纤长的十指如雪般冰凉,温热的手心紧紧的包裹住。那些年,不知道他跪过多少门槛,听过多少难已入耳的秽言秽语,如今天气寒凉,一下雨,便怎么捂也捂不热,每次陆凌心疼的感慨,那人却总是毫不在乎,带着一丝骄傲的语气,笑着道:这是我唯一为你做过的事…… 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闭门奄灯,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栀子香,树枝间消融的积雪化成水,顺着萌发的叶滴滴落下,滴入泥土,灌溉新芽。浅白色的月挡在一片轻薄的云层之后,洒下微光,将一双牵着手的身影拉的颇长,如洒了一地白霜,铺满京城冗长的街头…… “何其有幸……”远处,街道尽头,他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十分感谢大家~~ 这一篇写的我很难受┑( ̄Д  ̄)┍ 因为太喜欢,所以总有一些用力过猛,写到最后自己也不是很满意, 有机会会再改一次, 总是非常非常非常感谢看到结尾的小伙伴们! 谢谢你们的包容,鼓励,和支持! 另外下一篇是关于《下山》里面那个狼妖晓楼的故事,有喜欢他的小伙伴可以关注一下~ 然后我个人比较喜欢的文书小哥哥,会在晓楼的故事之后,有兴趣的可以到时候来看一下关于文书和墨潇的故事啦~ 最后陆凌和殿子期还有一个小番外~ 明天更新! 花前真的很感谢大家! 然后这一篇本身也没有什么肉可以吃,只是在某些章节做出了一些调整,不过还是把完整版链接方在这里: blog.sina../u/3203495124 然后对《百态众生》这个系列感兴趣的小伙伴也可以加我的小企鹅,我们可以一起聊一聊~ 看看还有什么大家喜欢的cp可以拉出来写一写关系他们的故事~ 也十分欢迎大家给我提建议,直接留言或者小企鹅戳我都可以~ 感谢大家对《百态众生》这个系列的喜欢~ 咱们下一篇见啦~ 爱你们!么么哒~~~ 鞠躬】 ☆、番外 番外:小瓷瓶 月影阑珊,夜深几许,紧闭的朱漆大门严丝合缝,梁下挂着的鸟笼里,白色的鹦鹉正缩着脖子睡觉,一庭院姹紫嫣红的牡丹收敛花苞,准备明日再争相斗艳。 回廊上值夜的顺意正揣着手打着盹儿,凉爽的春风吹过,如丝绢拂面,舒爽惬意。 侯府里一切安然静好,然而内房里昏黄的烛火刚熄灭,便从里面传来“咚”的一声,那个谁又被那个谁踹下了床。 “下去,滚去书房睡” 殿子期没好气的踹了陆凌一脚,自从搬进了这侯府,陆凌就夜夜折腾,今日学着这个图上的姿势,明日又不知从哪摸来一本花册,经常折腾的殿子期腰酸背痛一整晚睡不好觉,连翻个身都酸的动不了,再偏头一看,满足了的陆凌四仰八叉睡的那叫一个香,鼾声如雷,嘴角挂笑,给他两耳刮子他都以为是有人趁夜摸他脸来着,气的殿子期就不打一出来! “子期~好子期~子期美人、宝贝儿,心肝儿~”威风堂堂的阵前侯一副没脸没皮,贴着殿子期的脖颈,在雪白的颈窝细细碎碎的落下一片吻。 “哼”,怀中那人冷笑一声,“你今晚还想睡这是吧?好啊,那明个儿一早去领罚吧” “领罚?领什么罚?” “前几日顺意跟我说,府门口缺个扫大门的,我看这几日还没找到人,你既想睡到这,那明日就你顶上吧” 这怎么成!那我堂堂阵前侯的面子要往哪搁。 这话在心里嘀咕了一圈,陆凌转念又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也没什么面子,尤其是在侯府,那是殿子期第一,门口的贱嘴鹦鹉第二,有时候贺佑棋来串门,自己的地位还得往后排,不就是扫个地吗?我陆凌从前什么没干过,扫地有什么了不起的? 眼珠子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只是扫大门而已,扫一扫大门就可以把美人儿拥入怀里,这笔帐划算得很。 “扫就扫!” 陆凌索性眼一闭,一把搂过怀中的人,从头到脚,每一寸每一丝都不放过,一定要细细亲吻一遍才能够本! 第二日一大早,陆凌低着头在自己阵前侯府扫大门! 想想也是真新鲜,如今这世道真是什么样的事都有! 昨天晚上干坏事之前还觉得扫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陆侯爷,今天早上真扫起大门来还是觉得脸上面子挂不住,头也不敢朝大街,弯着腰、低着头、面朝里的扫。 然而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准备匆匆了事的陆凌稍一抬头,余光便看到远处一顶蓝篷轿子晃晃悠悠过来了。 别停下,别停下!陆凌心里碎碎念,谁知那轿子路过府门口的时候从轿里缓缓传来一声:停! 轿帘子掀开,陆凌没敢回头,便听见正赶去上朝的贺佑棋兴致高昂的仰着声问了一句: “哟,真新鲜呀,阵前侯这是干嘛呢?” “嘿嘿!锻炼身体,锻炼身体”转过身,咬着牙,陆凌脸上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锻炼身体好啊”贺佑棋眉眼带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陆凌,“锻炼好身体,还指望阵前侯浴血杀敌,以保我大良边疆安定呢。” “那是那是!”干笑着拱手行完礼,贺佑棋才缓缓放下轿帘,阵前侯气得牙根痒,刚准备扔下扫把罢工,就听见那走出四五步远的蓝篷轿子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大笑,回荡在京城清晨困意朦胧的大街上。 然而啊然而,这世道上,就是有人是属耗子的,光记吃不记打! 白天受了屈辱,晚上还不长记性。 吃过晚饭,天一擦黑,殿子期刚上床,陆凌又舔着个脸抱着枕头爬上了床,从身后掏出一本小册子,摊开放到殿子期面前,那册子上的人姿势极其暧昧难懂,纠缠在一起的两具光洁的身/躯,像两条正在□□的公蛇,望上一眼就让人觉得这小小的画册透着无限的情/欲和灼热。 这下还没轮到殿子期张口开骂,连门口挂着的鹦鹉都扯着嗓子臊他:去死吧你!滚下去!谁让你上我床了! 仿若什么也没听见的阵前侯左一个宝贝儿,右一个心肝儿,前一声求求你了,后一声就一次!真的就一次!连着从前半夜求到后半夜,最后硬是用明天亲自打扫小库房,换来了殿子期一脸羞嗔夹杂着无奈的点头。 折折腾腾到了天擦亮,得到满足的陆凌舔着嘴边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百态众生之商匪 作者:花花花花前 分卷阅读46 挂着的津液,哼着小曲迷迷糊糊睡着了,可怜殿子期腰如同被折断了一样,只能趴着睡,被子还被某人卷走一半,想拽回来,整个背却疼的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咬着嘴唇心里下定决心:明天晚上说什么也不让他进来了!一定让他滚去睡书房! 陆凌一觉睡到大中午,殿子期是翻来覆去到了天大亮才睡下。看殿子期睡的香甜,陆凌没有吵他,答应了今天亲自打扫小库房,洗漱完毕,又用过午膳、安排小厨房给殿子期炖了一盅冰糖燕窝炖雪蛤,才一个人挽着袖子进了小库房。 这个小库房其实不是真正的库房,是殿子期搁置一些闲散不用的东西和书籍的房间。 库房里除了殿子期看过的书垒了厚厚一层之外,尽数是些以前从雍州带回来的旧物,虎威寨的虎皮毯子,打铁花用的花棒,文书留下的砚台,鸳鸯毛的弹子,还有陆凌专门买给殿子期那雕着一尾小金鱼的茶盅。 这些东西都不用了,但殿子期舍不得扔,就尽数都收在这个小库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就会找出来看看,看完了再放回去,所以下人们平日里都还是细心打扫着,陆凌蹭了蹭,确实也没什么灰尘,就连玩带擦,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扫。 书柜前面有一落书,像是许久没翻过了,陆凌随手拿起一本,结果因为碰动了书的位置,书后面“铛”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书籍后面的缝隙很狭窄,陆凌把手伸进去,摸了半天,摸出一枚半指长的纯白色小瓷瓶。 小瓷瓶口用厚厚的红布堵的严严实实,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揪开红布,陆凌从小瓶里倒出一颗红彤彤,圆滚滚,红豆大小的小药丸。 凑近闻了一下,没有什么味道,仔细想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若是什么寻常药物,肯定放在药箱里,为什么要藏在小库房书籍后面这么隐蔽的地方?陆凌想了许久,隐隐觉得这个小药丸不简单。 晌午过了许久,殿子期才睡醒过来,因为身上实在乏力,也懒懒不愿下床,躺在床上有人伺候了洗漱,才起来进了点东西,便又倚在榻上闲来无事看看书,一下午都没瞅见陆凌,叫来 下人一打听,才知道是上铺子里转去了。 陆凌前脚进了千草行,后脚掌柜的就一脸带笑的凑过来,恭恭敬敬:“侯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陆凌一脸严肃的摆手:“找你有点事,过来说话”。 两人凑到后院,还专门挑了一个没人的小角落,陆凌才从怀里掏出了小瓷瓶: “有个东西,想让你帮着看看” 从小瓷瓶中将药丸倒出来,掌柜的看了看又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按住陆凌的手,盖住了小药丸,转头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方才附上陆凌的耳朵: “侯爷从哪弄来的!这可得收好了!这可是禁药啊!” 陆凌狐疑的看着掌柜的大变的脸色,好整以暇的道:“怎么弄来的你别管,你就告诉我这是什么药就行” 那掌柜的贼眉鼠眼的看了半晌,恨不得确定方圆百里都没人,才在陆凌耳边用小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这药是鹤顶红,剧毒!” 从千草行出来,陆凌觉得自己胸口里揣着的鹤顶红仿佛已经被吃下去一般,冒着灼人的热气,仿若千斤重石压在胸口,硕大天地间,竟吸不上一口气,手脚皆是麻的,连嘴唇都仿佛有万蚁啃噬,心如刀绞。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陆凌这一刻似乎能体会殿子期当时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当时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真以为自己再也救不出来了,才偷偷去买了□□。 陆凌仿若看见了,那日他孑然一人,穿着洁白胜雪的罗衣,手里攥着这个白瓷瓶,站在街头,望眼欲穿,等着自己前来赴死,等着与自己一起黄泉相伴。 陆凌看着地面的眼越来越模糊,殿子期啊殿子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我陆凌,绝不负你! 阵前侯陆凌低着头想了一路,临进侯府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所有俸禄都是子期的!整个侯府都听他的!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一切都听子期的!要对他百依百顺!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追鸡! 自己暗下狠了心的陆凌一回到府里,就立刻跑去找殿子期,正赶上殿子期看书看的有些乏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讨好般的按摩,从头到脚,按到手酸了也不说,心下还暗戳戳的发狠,只要子期不喊停,我就能一直按! 晚饭的时候,又是盛汤,又是填饭,手脚动作比顺财顺意还利索,吓得这两个人在一旁直打哆嗦! 这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侯爷自己来呛行了吧?侯府还不至于吧!这是怎么了!省钱省到这种地步了吗!? 吃过晚饭,又给殿子期按了好一会的腰,伺候了他洗漱,到该睡觉的时候,还没等殿子期骂上一句,陆凌自己就老老实实的抱着枕头跑去书房睡了。 殿子期:“……” 寂静恬淡的夜,风清月朗的庭院,侯府一如往昔的平和,紧闭的朱漆大门,梁下睡觉的鹦鹉,含苞待放的牡丹,一切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周而复始的淡然。 值夜的顺意依旧坐在回廊里揣着手打着盹儿,睡得正酣,忽而听见哪房的木门开了,吱呀一声,吵醒正美梦的顺意。 睁开睡意朦胧的眼,顺意看见,远处内房门口正站着一位身穿中衣一脸羞嗔的人,怀中正抱着一个枕头,带着一丝恼怒,带着一丝羞怯,步步朝书房走去…… 大约是今年气候好,风水好,八字好。 天时地利人和,侯府里一片安详。 管他是哪个谁进了哪个谁的房,又管他是哪个谁上了哪个谁的床,反正吃喝不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用手擦了擦鼻子,顺意舒服的闭起了眼。 往后,这好日子,还长着呢……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