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分卷阅读1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作者:e伯爵 第回 状元赴任遇暴雨 仵作投书验奇尸 孟郊诗曾云:“春风得意马蹄疾,日看尽长安花。”讲的是那些个寒窗苦读的举子,不管出身怎样卑鄙,家世怎样穷困,旦殿试得中,名列三甲,便是天下闻名,光宗耀祖,而头名谓之“文曲星”下凡。琼林苑中领赐闻喜宴,御街道上招展红绣袍,当真风光无限。然而入仕途,则步步凶险,便是状元也保不了平步青云,有些在宦途上招来祸事,最终失了官职,丢了性命。 却说大宋淳化年间出了个状元,名叫张燧,年方二十三,祖籍成都,正是少年英才。那日殿试,其文章令圣颜大悦,随即钦点为甲头名,状元及第,授镇东军签判。孰料还未领命上任,便有本参奏,以为其出生商家,父乃白身,须加以历练方可重用,实则因榜眼、探花等余下进士皆翰林世家,有不忿。上体群情,遂左迁为荆湖北路鄂州下辖永安县令。 张燧得了状元,书童便病亡,只身人在汴京,还未来得及回家拜望老父,便要领了印上任。好在他家本是大富,随身盘川极,于是自掏银子雇了两个仆人,又请了四个护卫,便拿了官凭赴任去了。 从汴京到永安县,张燧断断续续走了月余,终于要到了。他心求快,便依照当地人指点,走了条便捷小道。谁成想傍晚时分雷雨大作,前后又无驿客店,幸而早先雇了辆车,官凭行李都保着不湿,不时有护卫找到间破庙,于是行七人便暂且栖身,准备将息夜。 此刻正值春末夏初,又在荆襄之地,雨水极是丰沛,只见得半空浓云千斤重,游走霹雳万条银,雷声震耳似天崩,雨水滂沱如地倾。 张燧行虽然进得破庙来,马儿车辆却只好栓在廊下,而那正殿之中也因年久失修,淅淅沥沥地四处下小雨。寒风自破窗中灌入,竟凉透人。好在几个下人都甚为机灵,随即四处寻来些木块石头,抵住门来,又清开大片空地,燃了堆篝火取暖。 张燧脱下外套在火旁烘烤,打量这破庙——只见这庙中供奉的乃是药王菩萨,因年代久远,金身残破,只余下宝冠略有些颜色,周围另有些木雕的金刚夜叉都断成了碎片,瞧不出底细。 仆从口中喃喃告罪,手里却拣了碎片过来做生火之用。另有护卫笑道:“老五,你倒胆子大,竟不怕开罪了神仙?” 那仆从混赖道:“神仙皆有善心,怎能见我等冻死,必是愿意舍身的。” 然而话刚说完,陡然怪叫声跌倒,几名护卫大惊,纷纷拔刀出鞘,问道:“何事惊惶?” 原来那仆从边说着边躬身捡拾碎木,伸手摸到截硬邦邦的物件,正兀自暗喜,以为是大柴火,却拖也拖不动,再使力,赫然露出破席下的具尸身来! 于是那仆从连退几步,仰面跌倒,几个护卫上前来看了个仔细,连忙回禀了张燧。 这破庙之中冒出个死人来,这倒令张燧未上任便先断个无头官司。他虽然是富家出身,却不娇气,胆子也算得极大,当下便起身前去查看。 只见那具尸身掩盖在破席之下,乃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眉眼极是平常,穿戴虽然粗陋,倒也整齐,全身略显僵硬却尚未发臭,可见是新近丧命。 护卫打了火把照亮尸身,张燧看得仔细,却未发现半点伤痕,只在其面部与颈项上看到些个红斑。 张燧着护卫四处查看,不时便发现了墙角的个挑子,箩筐里装满了水粉胭脂与家用什物。 个护卫猜道:“官人,此人面容安详,又无伤痕,可见并非被人谋害。是走乡串户的货郎,夜宿在此地,突发急症而亡。” 那名为老五的仆从嘴道:“竟然病亡在药王菩萨庙中,这不是砸菩萨招牌么?” 众人不由得阵发笑,倒是张燧止住了,又细看遍,发觉那尸身双手上也有红斑,且十指尖上都黑了,若鸡爪般缩起,那手掌中似乎有两枚铜钱。 他心中疑虑,便要伸手去掰开来细看,此时听得有人在窗外大叫:“不可!” 屋内众人惊,便有手脚快的出去揪了那人进来。原来是个穿了蓑衣的瘦长汉子,二十来岁年纪,长就副愁苦面相,眉如八字,嘴角低垂,皮肤蜡黄,偏生还连连咳嗽,旁人看着便不由得担心他下刻便要厥过去。 张燧见他这般模样,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在这破庙之中?要想做甚?” 那人支支吾吾,未敢言说,有护卫在旁边训道:“这位乃是新科状元,当今圣上亲封永安县令张燧张官人,若不据实招来,当心尔的小命。” 谁知那人不惧反喜,躬身行礼,又从身上掏出封荐书呈上,口里还说道:“官人万安,小的名叫孔德,原是平江县的仵作,后因永安县衙门有缺,现任主簿与平江县令交好,来信求荐,小的便被老官人差往永安供职。今日路遇大雨,想着暂宿宿,不料在堂上撞见这个死人,荒郊野外又不能收殓,小的便拿破席将他盖了,想去外面寻人帮忙,然而雨势太大,终是不能,只好回转,却不想冲撞了官人。 张燧细看他那荐书,果然属实,且有平江的官印,于是收了,嘉许番,又问道:“方才你为何在窗外大叫?” 孔德回话道:“官人有所不知,之前小的已验过这具尸身。其顶心、额角、咽喉、心坎和肚腹等等要害处,不见致命伤,脸上也无痛苦之色,唯独皮肤上有许红斑,且十指发黑,小的撬开尸身口唇,舌面红润,毫无中毒之迹象,故而认定为病亡。只是这红斑出现得诡异,恐是疫病。” 他这样说,骇得几个立在尸身旁的护卫立刻退了两步。 张燧却不惧,道:“如此说来,怎地处置才好?” 孔德道:“需将尸身洒上石灰,尽快火葬,然此人身份未明,不能找到亲族,小的不敢做主,既然官人在此,便请示下。” 张燧点头道:“本地正是雨时节,且气候炎热,尸身若真有疫病,极是危险。可先存了他那挑子作为信物,慢慢查找亲族,而尸身么,便按你所说的做吧。我留下人与你同善后,你找到本地保正吩咐下去便好。永安既然缺仵作,你须得尽快跟上我们,以期及时到任。” 孔德低头领命,随即退开了。 此事了结,张燧也确实乏了,另仆从将篝火燃得旺,奉上热汤干粮,张燧与众人分食了,各自休息。 如此尚未到任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2 便捡了无名尸首,还半道遇上仵作相助,张燧这新官儿私下里也觉得有趣,然而想那尸首掌中的铜钱,始终觉得有些不通透。可惜他年纪尚轻,又从未断狱,总是轻轻放过了。 翌日上路,张燧与留下的孔德等二人分开,各自行事,不提。 第二回 县衙夜半闻鬼叫 古宅白日说根由 却说那永安县,原是荆湖北路江陵府鄂州下辖的个地方,虽不到千户人家,然而土地肥沃,原本该算得是富庶,可几任县令皆无有作为,政绩甚是平庸,县内也不见有少钱粮,寻常百姓比之邻县倒还穷些。 张燧外放此地,虽只是中县县令,区区从八品,然而猜度圣意,也明白此乃磨砺良机。于是在心中北向叩首,暗暗起誓:必将兢兢业业,倾力而为。 大约又过了三两天,张燧行人已进入了永安地界,孔德与护卫也赶上来。张燧有心探查民情,故意不知会衙门,仍是如寻常富家公子般地进了城。 中午在逆旅歇脚打尖,孔德和两个仆从陪着张燧在个桌子上吃饭,因他出手阔绰,店家服侍得甚是殷勤。张燧着小二在旁倒酒,随口问他些县内的杂事。那小二十分乖觉,以为张燧是游玩的公子,便将风景人情等等捡了要紧的说,见张燧听得开心,又间或加些逸闻趣事。 张燧探问道:“听说此次圣上派下新科状元到此地为官,却不知到任否?” 那小二摇头道:“回客官话,状元老爷还未到呢!小的等都盼着,这般的贵人若能在县内留些墨宝,便可添些景致哩。” 张燧笑道:“你这猴儿有趣,寻常人等只求新官能清廉勤政,你却盼着附庸风雅的东西糟蹋山水。” 小二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本县五年来有个怪相,便是这县老爷是轮番地换,在任长的也不过年,短的个月也不到,数来已经换了八九个了。如今虽有新老爷,也恐呆不长久,不如留下些看头好为咱赚些银钱。” 张燧奇道:“竟有此事?以往县令究竟为何离任?” 小二道:“这说来也怪:但凡任职的县太爷,要么身染重病而亡,要么便是磕着碰着,告假养病,倒真没有几个能囫囵撑过个任期的。只怕是此地风水不好,各位官人八字不硬,压服不住呢!” 张燧平生将圣人教训牢记心中,最听不得鬼怪神力,当即便眉头皱,斥道:“又来胡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可以此荒谬之说为凭?” 小二见惹他不快,连忙转了话头:“是了,是了,小的愚驽无知,大字不识个,只信些乡野谣传,小的这昏话,客官姑妄听之吧。” 张燧也不责怪,给了些赏钱,令他下去了。 老五在旁边愤愤地刨饭,口中骂道:“遭瘟的小子,说些瞎话触咱的霉头,着实可恶。” 孔德咳嗽两声,笑道:“市井传言有不实,何必计较。官人,切莫挂心才是哩。” 张燧点头道:“无妨,我平生从不信鬼神,况且前任之事,与我并无干系。既来此,总要做出我的番大事。” 孔德拱手道:“官人胸有壮志,小的感佩万分。” 顿饭吃完,张燧与众人又闲坐了会儿,遣护卫先去通报接洽,再问了路,向县衙门走去。 却说永安县衙里,县丞、县尉、主簿、捕头等,已经带了衙役并当地显贵贤达等,从天未亮起便等候起来。此时晌午已过,正是毒日当头,众人却也不敢懈怠,仍是穿着周正,侯在大堂中,听闻有人来报,说官人已然入了城,顷刻便到,随即整肃衣冠,急急忙忙来到仪门外定。 不时,只见辆马车缓缓行来,旁边随侍了几个青衣人。待车停住,人撩开门帘。扶了个身着锦衣的青年下来,走进大门。 那众人见状,心知便是正主了,县丞连忙上前验过官凭,率领众人行礼问安,各自说了姓名。张燧为人并不倨傲,见礼。众人见他年轻俊秀,虽是新科状元,却谦逊和蔼,不由得心生好感,言谈中十分推崇。于是走过仪门,来在大堂院落座,又是番客套。如此走了半日的规矩,定下晚上接风宴,各人才告辞。又有人领了张燧随行诸人去休息,只留下县丞、县尉与衙门内的主簿、捕头随侍在跟前。 县丞名为周宝中,字惜珍,乃是进士出身;县尉名为唐冲,字容平,两人面目寻常,祖籍都在东西邻县,且皆已年过六十。前任县令何昆仑病亡在任上,而朝廷派下张燧接任,已然是三月之后的事了,所以期间公务,都是县丞与县尉在代办。如今张燧既已到任,便有许事要处置。两人年纪已老,说话不免颠倒啰嗦,向张燧絮叨了许久,说是文书已然备好,张燧何时要看,即刻便能取来,又将明日上任前要做的仪式种种备述。 张燧心头虽然不甚耐烦,但也不好变脸,好性儿听完了,又赞了他们几句,见二人略显憔悴,想来是白天劳累,便命其歇息。县丞与县尉告退后,才对主簿道:“今日便将卷宗都放到我房中去,我随身带来二仆,名李黑儿,名赵老五,可料理我贴身事务,余下护卫都安置于后院内。另有平江县荐来的仵作孔德,荐书我已经看过了,要劳烦两位分派他的住处。今日路途劳顿,我需洗漱换衣,可领我去后院。” 那主簿名为陈鸣山,字竹喧,乃是个四十余岁的秀才,身量不长,甚是肥胖,颌下三缕长须,穿身文士袍,极为斯文,可惜眉眼过小,乍看如田鼠般。 听见张燧吩咐,那主簿面点头,面又露出难色,拱手道:“官人,下官已在不远处为官人置办下处宅院,极是宽敞,花鸟园林皆可观,望官人移驾。” 张燧奇道:“县衙莫非只有大堂公所,却无花厅后院?” 陈鸣山陪笑道:“有倒是有的,然而甚是简陋,恐官人住不习惯。” 张燧道:“本官既然来此任职,自然要住官衙,如何能另寻他处?本朝各级官员,也无人如此,否则岂不是擅离职守了。” 陈鸣山额上冒汗,口中不言。 张燧又道:“莫非后院窄小,容不下本官随侍?” 陈鸣山苦笑道:“官人说笑了,只是,只是……”他嗫嚅半晌,终于看了捕头眼,叹道:“陆老弟,劳烦你禀告官人吧。” 捕头名叫陆三虎,刚过而立之年,原是军士出身,使手好棍,长得也极为高壮,张脸膛如关二爷般通红。听到主簿央求,他便踏出步,抱拳道:“官人,非是下官等怠慢,只是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3 这县衙之内,不甚干净。不敢欺瞒官人,之前历任县令,在此衙门中住了不到月,便伤的伤,病的病,有好几位官人得了怪病亡故。前任何县令刚来之时,身强体健,然而不到三月便病入膏肓,命呜呼。下官等深虑官人安危,望勿怪罪。” 张燧着实气恼,却又感激他们有心,随即笑道:“谢诸位体恤,然而诸位与本官都是领朝廷俸禄的,自然须按朝廷章法行事。本官自小聆听圣人训示,从不信那些个怪力乱神之事。再退步,若真有鬼怪,自然也该如传闻般,惧怕罡正之气。本官虽非完人,却也自认言行端正,邪魔外道理应避让本官才是。” 主簿与捕头见他如此说,虽然不甘,也不能再进言,遂带了张燧行去后院安顿。 这永安县虽不富裕,县衙却是在原先大户宅院上改建而来的,传了有百年,那后园甚是宽敞:东西花厅遍植桂树,回廊两侧有修竹,花园内挖出荷塘,旁边山石上还建了六角亭,上题匾额“观翠”。 陈鸣山细说了几处房屋,又指着围墙道:“东墙之外乃是捕快房和县丞衙,西墙之外有狱神庙、吏舍及主簿衙。牢房及膳食房都在狱神庙后头,与官人居所隔得最远。” 张燧问道:“听你方才所说,你与县丞应当也不住在此处吧?” 陈鸣山回禀:“惭愧。县丞官人本就有祖居,平日里不住在衙内。下官家眷众,故而在附近置办了宅子。” 张燧又问:“那么胥吏也不住吏舍?” 陈鸣山道:“这……凡已成亲的,自然住在别处。” “那其余杂役何在?” “都是雇佣的本县人,劳作完可各自归家。” 张燧点头,大致明白了:“如此说来,入夜之后,这偌大的县衙便是座空宅?” 陈鸣山与陆三虎对视眼,讷讷不语。张燧拍掌:“甚好!我便住下,看看究竟如何。” 当晚为张燧接风,县衙内摆了两桌酒席。因县丞县尉都算得上老人,所以诸事务操持都着落在主簿陈鸣山身上。他为人精明,与张燧几番接触下来,便知这位状元郎性子耿直、品行端正,且出身于蜀中大富之家,什么样的好东西不曾见过。席上遂不求铺张奢华,只布当地野味特产,顺道也借此诉说了永安民情。 顿饭下来,人人都满意得紧。莫说张燧酒意熏然,便是赵老五等人,与胥吏、衙役也喝得极是畅快,相互称兄道弟,路疲乏尽皆消除了。 不知觉间月上中天,因思虑明日要正经做事,散席以后张燧硬撑着与众人作别,后在李黑儿的服侍下歇了。 这躺倒真可谓酣睡如泥,昏天黑地。张燧只觉得身陷锦被之中,暖洋洋地十分舒坦,好似春末夏初之时,在故园秋千中被丫鬟们轻轻摇晃着,不时喂些瓜果。 然而这舒坦渐渐有些不适了,张燧觉得原本发热的四肢既冷且僵,只有胸口还有些暖意,跟着耳中便有游丝般的怪声刺得难受。那声音也说不出到底为何,只是又尖又利,如指甲刮削着锅底般,让人寒毛也要根根地竖起来。 张燧越睡越不安稳,魇得难受,猛地睁了眼。 这醒来,那怪声反而愈加清晰了,张燧听在耳中,既如野猫夜号,又如怨妇幽咽,虽不至于吵闹人,然而却同游丝般地萦绕不去。 张燧素来不信鬼神,胆如斗大,便披衣起床,端了盏油灯步出屋去。只见外廊的木板床上,李黑儿与赵老五鼾声大作,睡得比死猪还要沉三分,不由得笑,独自走入回廊之中。 这县衙前堂后院白日里看来或庄严或可爱,皆是通明所在,而入夜之后,各处昏黑幽闭,那些桂树修竹都变作了鬼影,冷风吹便张牙舞爪。 张燧仔细寻那怪声,摸索前行,他本就不熟悉这后院的路,不时便头晕脑胀,而那怪声也教冷风吹得时断时续,忽而东忽而西。张燧侧耳细辨,终于摸到了花园之中。 此刻月色昏黄,照不清园中事物,只有那观翠亭稳稳地伫立在片山石之上,六角飞起,若蝙蝠展开的翅膀般。张燧眯了眼细看那亭中,恍惚能望见些东西,却又不真切,而耳边怪声却比之方才为清楚,听来愈似妇人哭泣。 张燧提高了声音问道:“何人在此?” 话音未落,忽有白影从那亭中猛扑过来,如狂风夹了冰雪,瞬间便到跟前。张燧只见有烟雾如人脸形状直撞胸口,还未瞧个明白,油灯已然熄灭了。他好似被股大力推倒,仰面摔在青石地上,磕得后脑生疼,眼前便如这夜色般的抹黑。 待得他痛过了,怪声早已停下,连半空中乌云都散开,赏了这片地方些许微光。张燧摸后脑,鼓起蛋大的包,当下也顾不得满身灯油,瘸拐爬上观翠亭。只见亭中片白地,除却飘落的枯枝败叶,空无物。 张燧揉着脑后的大包,连叹晦气,可那怪声已无,便可安睡,于是回到房中躺下,无梦至天亮。 翌日清晨,县丞等诸人来到,循旧例置香案拜了天子,又拜过官印,最后拜仪门,随即鸣炮击鼓,排衙升堂,正式开始公干。 张燧细读三月来永安种种公务,又有些百姓听闻来了新官,挟着状子前来告诉。张燧马不停蹄忙了半日,到中午才略略歇。待在后堂坐下,他感觉官帽压在肿包之上,疼得厉害,忙命赵老五去打井水来绞湿了帕子敷上。 主簿陈鸣山进来奉茶,大惊道:“官人何时撞出恁大的包?” 张燧毕竟年轻,面皮甚薄,羞赧地说了昨夜之事,又怕陈鸣山担忧,只道:“不过是些淤肿,我偷懒不曾热敷,才这般吓人,过些时日便不妨事了。” 陈鸣山却脸色发白,额上冷汗直下,道:“之前几位县令生病,都曾说听闻女鬼夜哭。官人……这个……” 张燧失笑:“有甚女鬼?我怎不曾见?后院水泽所在,有些雾气罢了,只是风忒大,我又迷了眼,这才跌倒。若是有鬼害我,怎不趁我倒下便勾魂索命?竹喧不可妄信怪说。” 陈鸣山心中惊疑:“官人莫非见的真不是鬼?” 张燧哈哈大笑,拉住陈鸣山便朝后院走,面走,面道:“来来来,你与我说说,这地方如何藏鬼?” 两人前后来到花园中。张燧指着那观翠亭道:“竹喧请看,昨夜我所见就在此处,而跌倒即在足下方寸之地。” 陈鸣山道:“官人少年体健,怎会风吹即倒?” 张燧又笑道:“竹喧且随我来。” 他引领陈鸣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4 山爬上观翠亭,指着周边道:“竹喧请看,这花园之内,围绕荷花池建有几座山石,中间便夹了条便道,这便道又正对院门。若是疾风吹过,无处可走,自然发力冲撞。昨日那油灯被吹熄,我立不稳,再有大风扑面,跌倒也不奇怪了。” 陈鸣山听他言之灼灼,也不好强辩,小眼珠子转转,只能拱手附和了。 两人出得园来,忽见赵老五满头汗地跑来禀告:“官人,门外有名叫张银福的川人投书,说是官人的父亲张老太爷遣来探望的。” 张燧听大喜:“银福来了么?快快领去厢房候着,我即刻便到。” 他这走,便独留下陈鸣山人立在花园门口。他转头回望那观翠亭,只得长叹声,摇头离去。 第三回 阴惨惨瘟疫夺命 仓皇皇土地救急 却说张燧原本是成都巨贾张大成的独子,其父虽不通文墨,却甚是明理,重金聘来西席,教得儿子满腹锦绣,考秀才、做进士、中状元,路顺风顺水。张大成对儿子爱若性命,平日里行善无数,都是为儿子积德。 年前张燧得了重病,幸亏被名叫胡五德的书生用家传秘法救了回来,年后又中状元,封了官儿,可谓大难不死,福泽深厚。张大成从此对阴阳福报之事深信不疑。 喜报传回之日,张家随即遍告亲友,大放米粮,连知府也递贴道贺。虽张燧领命后随即赴任,不能回乡,但张大成也已心满意足。他心疼儿子远去任职,唯恐其过得清苦,便将张燧衣服用品收拾了大车,又藏了许金叶子,差人送去。 这边张燧见家仆远来,自然欢喜非常,将家中众人的近况问过,才又接着办公去。 新官上任,首日便忙到深夜,待到洗漱歇下已过了子时。这夜张燧再没有听到任何怪声,睡得甚为香甜。待天色发白醒来之后,忆起昨日陈鸣山担忧惧怕的模样,很是得意,便有心好好地说他通,摒除鬼神迷信。 这边李黑儿正伺候张燧穿衣洗漱,那边猛见赵老五丧魂落魄地扑将进来,头栽倒,口里嚎道:“官、官人,不好了!昨日那位……那位张小哥,死了!” 张燧手里茶盅落地,霍地起身:“你说什么?” 赵老五哭丧脸道:“官人昨日家中来的那位张银福张小哥,躺在床上断了气了!小的适才去寻他吃饭,叫了半天不见动静,推门看,已然气绝!骇得小的连忙回禀,不敢耽搁!” 张燧面色凝重,抬脚便朝下人房中走去,回头又吩咐李黑儿:“叫陈主簿、陆捕头与孔德速速前来。” 李黑儿领命去了。 赵老五带着张燧来到房中,张燧见尸身立时大吃惊!原来那张银福之死状,竟然恁地眼熟—— 只见他卧于床上,面色安详,然而头脸上却有些红斑。张燧轻轻撩开薄被,见其双手上也布满红斑,且十指弯如鸡爪,指尖发黑。那手中似握了东西,定睛细看,竟是块极小的圆形古玉。 张燧心中惊疑不定,连忙退开。 此时陆捕头与孔德亦到了,张燧忙命孔德验尸。孔德只看眼,便脸色大变,随即细细查过,对张燧道:“官人,此人死因竟与破庙中那货郎般无二。” “都是病亡?” “不错。” “同病症么?” “而今看来确实。” 张燧略沉吟,又问道:“此病究竟为何?是否为疫病?” 孔德咳嗽声,拱手道:“小的非是郎中,不敢妄断,然而依照从前旧例,极是可能的。” 张燧命道:“赶紧将尸首移至殓房,请郎中再查。陆捕头,须得你与众差役辛苦,寻访本县别处有无人猝死,若有,可着孔德前去验看死状,如相同则即刻将尸首送往殓房。” 陆三虎领命去了。 张燧对孔德道:“你我于破庙之中都曾验过那货郎尸首,至今未见染病。你收殓货郎之时,可小心行事?” 孔德忙道:“小的省得,事后便以酒水擦身擦手,不会沾染疫病。” 张燧道:“如此甚好,你备好酒水药材,让赵老五等人也照办。” 孔德领命,又道:“可购石灰屯于殓房,以备所需。” 张燧允了,孔德随即与赵老五去搬尸首。赵老五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张燧呵斥几句,他才畏缩地照做了。尸首移开,那古玉落于铺上,张燧掏出手巾包好,提在身旁。 尸首出了门,陈鸣山满头大汗地赶来,张燧将来去说与他听,命他速速告知县丞等人,恐有瘟疫。陈鸣山也心惊肉跳,只怕是真是疫病,那便兹事体大。然而他毕竟老道,进言道:“请官人容下官修书与邻县,查问可有同样症状的尸首,若有,再定瘟疫之祸不迟。” 张燧允了,手中却捏紧那手巾,想不通这玉是甚缘故? 大半日后,陆三虎前来回禀,说是县内确有人死状与张银福相同,然而只有两名,老者,女子,且身亡都在昨夜今晨,尚未下葬,孔德已将尸首运回县衙殓房,招了本地有名的郎中前去诊断。彼时张燧正与县丞、县尉说到此事,听闻回报,张燧便问处置之法。 县丞周宝中摸着花白胡须,摇头晃脑道:“官人,如今来看虽然有人亡故,却说不出病因,果真是瘟疫么?下官却不敢苟同!须知认定瘟疫,死者之数目,活人之体征,必有足够可上呈的。下官二十……哦,或有三十余年前也曾遇到县内有大疫……” 周宝中年事已高,说起话来两字顿,比天螺蛳爬稻杆儿还要慢上三分。张燧心急如焚,只觉得胸口股怒火便要往外烧。他偏又懂不得发官威,只问道:“旧事日后再说,此刻情急,是否告知百姓,须得拿个主意。” 周宝中好歹识趣,见他脸色不豫,便减了废话,道:“既然尚不能说是瘟疫,若轻易发布告示,恐百姓慌张,县内不稳。” 张燧也正有此虑,他经验尚浅,又问县尉之意。唐冲乃是行伍出身,虽然也是老人,却干脆许,他拍腿,道:“且再观三日,待得邻县回函,而本县又有新丧,再做应对不迟。” 张燧皱眉道:“莫非必要百姓性命来验证么?本官着实不忍。” 唐冲和周宝中相视笑,后者又颤巍巍道:“官人心善,下官着实感佩,然而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若按孔德所言,此病传起来尚不算凶猛,在下可令人在通衢所在遍撒石灰,暂作预防。同时可令县内郎中及药铺准备,若有大疫,也可救急。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5 ” 唐冲连连点头称是。 张燧稍觉安心,不由得又有些自惭,他虽满腹锦绣,却没甚处事经历,此番心急上火,要倚靠这啰嗦老人出主意。然而他毕竟脾性天真,又最是好学,略略自省遂起身对两位年长者鞠,道:“小子年少,忝居要职,甫上任便遇到这般难事,谢二位不吝指教,将来小子若有无知之处,还请二位直说。” 县丞县尉都是九品,低他级,见他虽居上位,又是状元,却如此谦逊,心中自然欢喜,是通客气。 这般心忧了半日,好容易入夜,县衙内又只剩下张燧与仆从护卫。他极为疲惫,草草洗漱便歇了,而其余人等都不敢再在原来房中睡,又是撒石灰,又是擦药酒,只闹了半宿,才安顿下来。 这到任的第三夜中,张燧照样是不再听闻那幽幽怪声,酣睡到了天明,时间也想不起去嘲笑陈主簿了。 常言道“祸不单行、福不双降”,讲的便是人的运道,若偶有得,可谓上天恩赐,然而若是倒霉,那祸事便桩接着桩地找上门来,也不管你歇是不歇。 张燧隔天早,又被赵老五惊天动地的喊声惊醒,他心中有气,脚便踢在那厮身上,怒道:“你嚎的什么丧?这般没规没矩,失了体统。” 赵老五汗如浆出,直指着外头,颤声道:“官人……见了鬼了……” 张燧脸色沉,正待发作,赵老五却噗咚跪倒,拉住他衣摆,道:“官人……李、李黑儿他们……他们都死了……” 张燧如中了个旱地雷,登时被劈晕在当场,扶着桌沿踉跄退步,接着跤坐倒。 赵老五将他搀扶起来,张燧不管不顾,催着他带去查看,老五畏畏缩缩,却也拗不过张燧,便路哭路引他去了。 原来陈黑儿与几名护卫经张银福之死,心中着实怕得紧,深恐沾染瘟疫,他几个住的原本与张银福丧命之地相距不远,昨夜又调至另处。石灰药酒似不要钱地洒满地,跟着换了新席新被,这才睡下了。 而赵老五因轮值伺候,只睡在张燧外间。他原本卯时初刻便该起来,却不想迷了会儿,正要去责怪打水烧饭的陈黑儿不叫早,却不料推门,见五条汉子直挺挺地断了气,个个都是面色如常,头颈红斑,十指发黑,只吓得屁滚尿流,魂飞天外。 张燧定了神,即命老五通知县丞等人前来,自己则掩了口鼻上前掀开薄被,细看几人掌中—— 然而此番又有怪! 原来那每具尸首掌中确有什物,却不单单是铜钱玉佩,陈黑儿倒如前例,乃是方形玉佩,另外四名护卫却各拿各的,有镂空金戒指,金头花,银钗,玛瑙镯子。 张燧思想不透,心中疑云盛:这些东西看来价值不菲,但颇为陈旧,莫非都是几人家传的,拿出来比斗? 不时,陈鸣山与孔德最先赶来,陆三虎紧随其后。孔德验过尸首,确认乃同死因。张燧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陈鸣山道:“官人,县衙两天之内死了五个人,此乃大事,再不处置,极是不妥。” 张燧也晓得厉害,点头道:“须得广告百姓防治,轻忽不得,查明病因乃是要务。” 陆三虎道:“官人,昨日请来郎中看过尸首,皆不能说清病理,以下官所见,若要告示,总不能含糊以对。” 陈鸣山又道:“昨日修书邻县,已有三两回函快马送至,并未提到有这般的怪病。” “这样看来,只本县遇到了?” 陈鸣山不能直言,苦笑低头。 正说着,县丞与县尉也匆匆赶到,虽是坐了轿,仍旧脸大汗,气喘吁吁。张燧只说句“两位来得好快”,唐冲便急道:“官人,不妙啊……今晨下官刚出门来去县衙,便见街上人人乱走,只说昨夜有好几家人生了怪病猝死,只恐是瘟疫。” 张燧大惊:“可有查看?” 县丞周宝中着衙役搀扶,又急又喘地上前道:“下……下官与唐官人……听闻同样的噩耗,便……便去其中家……看过,果然……与昨日官人家仆之死状……相同……相同……” “可从掌中发现过银钱什物?” 周宝中愣,与唐冲相顾摇头。 唐冲接着道:“下官已差衙役在全县查看究竟几人猝死,不时便有回报。” 张燧心中慌乱,想到首要便是防疫,于是虚心请教周宝中等,将各人应做之事吩咐下去了。 这忙乱便到了天擦黑,只听得衙役来报,县内猝死之人共六名,老幼男女皆有。虽不至于尽人皆知,有些风声入耳者却已颇不安了,只说是新县令八字不吉,带了瘟疫来到永安。 衙役回报之时,这话虽不敢明说,然而吞吞吐吐间,已让张燧暗恼。他不怨百姓,却难免对此不忿,决心遏制疫病,保此地无恙。 然而等候了天,却再无丧报,众人意稍安,待到各自回去,已过了亥时。张燧坚持睡在原处,赵老五百个不情愿,却只能陪主人同住,那神佛自然拜了个遍,又请了观音坐像供在屋中,这才勉强合眼。 县衙大门关,又是空空荡荡。 周宝中与唐冲二人体力不支,早早乘轿走了,孔德与众差役也自散去。然而主簿陈鸣山却若有所思,慢吞吞地拖在最后。 捕头陆三虎见状,近前道:“陈兄莫非还在忧虑,既然白日无事,可暂且安心。” 陈鸣山道:“陆老弟莫怪我胆小,此事甚是蹊跷,我心中忐忑莫可言说啊。” “陈兄此乃何意啊?” 陈鸣山道:“官人新来,就出了这许灾祸,难免谣言四起,你我须得尽心竭力辅佐才是。以往这县衙之怪,已非常理可解,为何官人来了却只闹过次?若说官人乃是大富大贵的命,又怎的会伴随瘟疫之祸?” 陆三虎道:“官人不信邪说,固然可敬,然而历任县令之事,他未见着,且年岁不过二十许,又正风光,傲气些理所应当。他下来任官,早晚是要高升的,只不出大错,你我陪些小心,也就是了。别的莫想,料理眼前才是正理。” 陈鸣山道:“陆老弟说的不错。这日也有辛苦,早早回去歇息才是。” 两人作别,各自走开。陆三虎是回家大睡,而陈鸣山却令轿夫改道,去了城外座土地庙。 要说陈鸣山此人,虽也是儒生,却正与张燧相反,对于鬼神之说,心中笃信。他为永安主簿已有十年,年年社日祭拜从不缺漏,而但凡有所不能解之事,也惯于到土地庙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6 中烧香默祷,以求心安。 这回遭遇大难处,陈鸣山思来想去无法排解,只能循例去土地庙中祝祷番。 永安土地庙乃在县城西北角,修建得甚是规矩,日常香火也颇旺盛。庙内大殿之上只供奉童颜鹤发之老者,正是土地神。陈鸣山进得庙来,早已无旁人了,那庙祝忙上前伺候,殷勤递上香烛黄纸。 陈鸣山又着他取来白酒瓜果摆放于香案上,化去黄纸,插上香烛,在土地像前喃喃道:“尊神有灵,泽被永安。此番县衙鬼说未平,恶疾瘟疫又起,望尊神悲怜本乡生灵,广播仁德,扫除邪道。若能保永安无恙,学生陈鸣山愿重修庙祠,再塑金身。” 说罢三叩首,才出庙回府。 那庙祝待得火盆中燃尽了,吹熄蜡烛,关好了庙门,拎着打来的二两黄酒,转去后院自家住处睡了。 此刻夜阑人静,再无响动,只有陈鸣山插于香炉中的线香忽明忽暗,如人眼闪烁。他却想不到,这番祝祷不单单传入了土地耳中,还教另人听到,从而引出段纷争乱斗,只搅得永安天翻地覆,再无宁日。 第四回 黄公子千里相请 美狐妖欣然应约 《诗》云:“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又云:“祈年孔夙,方社不莫。”《孝经纬》曰:“社者,土地之神。”由此可知,先民农耕发端,便有神灵。这土地神,乃是最亲近百姓的,也最是能保方平安的。若说县令处置阳间县事,这土地便要插手此地的阴司祸福。 永安县原本不大,并不如畿县、望县、紧县般地修筑高大城门,出了中间几条热闹街道,便见大片农田。村村相连,户户相通。故而永安县供奉土地,却没有城隍。 那土地神皆是本地贤达忠孝之人过身后,受到册封而任命的。便如同人间官吏,做得好的,便有福升入天庭;做得平庸的,也可积些功德,修个好来生;若犯下大错,样接受天罚,甚至魂飞魄散。 这永安土地的泥胎虽与天下各个土地像般无二,塑了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模样,然而真神却并非如此。 此刻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永安县家家户户皆安睡了,只两声狗叫,也不过吵得主人家翻个身罢了。那土地庙顶上,却有两个人正拿了酒壶、烧鸡,又吃又喝,好不痛快。 只见其中人眉目寻常,宽脸浓眉,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却穿了袭旧唐的黑色圆领袍衫,扎了幞头巾子;另人俊美非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穿身交领月白袍,却偏生了头银发,也不绾束,只披散背。 只听那银发男子笑道:“蔡老官儿,有人来祷告祈福,你管是不管?” 原来那貌不惊人的少年竟是永安土地!他姓蔡名怀安,乃是晚唐时人,因侍奉寡母至孝,为母扶灵返乡的路上又因救人而亡,遂被阴司荐为永安土地。这百年间,蔡怀安兢兢业业,力保永安岁岁平安,除却上天分派下的大灾惩戒世人之外,可谓夏无涝,冬无旱,百姓少能保得住温饱。凡有来庙中祈求的,他能允便允了,甚是勤勉。 而这永安地界上非但住了人,也有些修仙的妖魔各据洞府,蔡怀安清查仔细,登记在册,不敢疏忽。幸而他这地面上的妖魔皆是向善之辈,只安心修道,也不曾祸害百姓。蔡怀安到任之时,便有些妖魔前来拜贺,其中灵狐,名叫黄九郎,最是潇洒,又知情识趣,跟他甚为投缘,遂成挚友。 那黄九郎修的原本是媚狐道,后不知为何,又改修天狐道,如今已然修出了八尾,只需再过些时日便能为地仙。狐狸皆贪杯,他是个中翘楚,常常携了好酒来与蔡怀安共享。来二去,蔡怀安也央他做些公事,算作积德了。 今日原本无聊,黄九郎抱了坛陈酿,拎了只烧鸡来寻蔡怀安,两人方才坐下,便见陈鸣山进了庙来,默默祝祷。蔡怀安与黄九郎在屋顶上边吃喝边听了个详细,末了陈鸣山离去,两人便有番议论。 蔡怀安手中虽拿了杯子,却也无心品尝,只说道:“这陈主簿虽是庸才,倒也算心系地方,他今日所说,我也见了。两天间几路鬼差来去,似带了人走哩。” 黄九郎笑道:“鬼差拿人,原本是常事。这夏日间,耐不住暑气暴亡也是有的,哪里就有那么瘟疫?若是不循生死簿的冤魂了,阎王殿上怎不会派人来查。” 蔡怀安知他说得有理——他虽管着方土地春播秋收,执掌民生,然而各家各户福寿财禄却并无甚处置大权,小病小灾什么的,寻些往日功德便可抵消,若是定了生死的,连刻钟也短不得。 但是陈鸣山所告的,又令他有些担忧,况本县主簿素来虔诚,他也不好弃之不理。 黄九郎见蔡怀安面色,就知他心中所想,遂道:“若今日又见鬼差来,不如上去问上问,看看是否有异。” 蔡怀安忙道:“九郎出的主意甚好,就如此。” 黄九郎大笑:“蔡老官儿,我与你出了主意,你须得自饮三杯谢我。” 蔡怀安哪有推脱的,即刻便饮了。两人你来我往,不时就着烧鸡将酒喝光了。 此时已是子时,阴气最盛,鬼差收魂正是忙。两人在永安县内逛了几轮,都忍不住大吃惊——原来今夜鬼差竟来来去去地有八组人,牛头阿旁,黑白无常,要么拿锁链拖了人走,要么客气地请了出门,都不空手。 蔡怀安又急又惧,对黄九郎道:“自我就任本县土地,除了大灾之年,还从未见如此的鬼差出入。说不得要去打听番。” 黄九郎也肃然道:“老官儿说得不错,我与你同去。” 两人窥见对黑白无常自户人家出来,便迎上去。蔡怀安唱了个诺,拱手道:“二位差官辛苦,可否,与小神说说话?” 只见那白无常身着斩衰,腰束草绳,足套草鞋,颈挂纸锭,手拿铁索,长方帽没有两尺也有尺五,且又瘦又高,八字眉眼,勾腰驼背,副愁苦之相。见了蔡怀安,他翻着白眼嘶声道:“尊神莫怪,咱这就要去复命,森罗殿上,刻也耽误不得的。” 蔡怀安悻悻地闭了口。然而黄九郎何等机灵,走上来便笑道:“差官们辛苦,小的也是明白,若不是差官们守时履命,又怎保阴阳平衡?然而办差毕竟辛苦,既然路过永安,小的也该孝敬些薄酒。” 说罢也不知从何处又变出个酒葫芦,恭恭敬敬地捧了上去。黑白无常对望眼,又看后头牵着的那人兀自掩面,哭个不停。黑白无常咧嘴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7 笑,接过了黄九郎的葫芦,道:“算得你有心,咱也却之不恭了。” 说着便你口,我口地灌起来。 黄九郎朝着蔡怀安使使眼色,土地官儿便省得了,隔空取来盘牛肉,又奉给了两位无常,口中道:“近日里永安县有差事,两位官差可受累了。却不知这许人,都是因何而亡?” 那白无常口中塞了牛肉,囔囔道:“咱不管那崔判生死簿上的勾画,只管领了命来拿人。” 蔡怀安连声称是,却又不死心道:“往日里若有天罚,小神都有接到旨意,不敢抗命。然而这许人命,却不见知会,小神毕竟是方父母,少不得要嘴问问。” 黑无常吃了酒,口里软,便答道:“尊神果然尽职,也不相瞒,此番永安的差事是了些,咱进出也有好几趟了。然而崔判笔下并未出错,拿到的人也有殿上接收审问,无有冤屈的,可见永安这番是合该如此了。” 蔡怀安心头叫苦,却也不得不皱眉相陪。 此刻黄九郎却趋近那亡魂身边,低声问道:“你姓甚名谁,怎地会亡故?” 那亡魂乃是老妇,见黄九郎相问,正好倒倒腹中苦水,抽抽搭搭地道:“老身名叫江刘氏,乃城中篾匠之妻。白日里如寻常般,夜里就被这……这两个鬼捆上,不问情由便拖拽到此处……老身家中老夫尚在,长孙尚未足月,怎舍得走的……” 黄九郎不耐烦听她啰嗦,急于探听消息,于是追问道:“你白日可吃喝了什么不洁之物?可见了甚么古怪之人?” 江刘氏泪眼婆娑,只是摇头:“老身只照看家中孩儿,吃食与寻常样,也不过去买些米粮,并无任何怪事……怎的就惹来这两个鬼呢……” 面说,面又嘤嘤啼哭。 黄九郎见问不出所以,便退回蔡怀安身边,暗地里向他摇头。此刻黑白无常也吃完酒肉,向两人略拱手,拉了老妇人径直走了。 黄九郎见他们走远了,才对蔡怀安道:“蔡老官儿,你可问出什么底细?” 蔡怀安摇头不语,黄九郎啐了口,道:“好酒好肉都喂了狗了。不如我二人且去那户人家看看尸首,如何?” 蔡怀安也觉可行,便与黄九郎隐了形,潜入那户新丧的人家。只见得江刘氏的尸身仍仰卧在榻上,身旁躺了其夫,兀自酣睡,并未觉察发妻已然身亡。 蔡怀安与黄九郎细细看了尸身,只见其面色如常,只头颈有些红斑,十指略微发黑。黄九郎再细看,发现其掌中有只孩儿的旧银锁。 两人各自发力,探了探,并未发现怪相,只好又出了门去,回到土地庙中。 蔡怀安皱眉道:“如此看来果然是循了道理在收人走么?” 黄九郎却摇头:“可即便是阎罗殿上有定数的,也该发于你牒文才是。” 蔡怀安思想不透,便与黄九郎说,再走几户查探。黄九郎甚是仗义,与他走了圈回来。两人心头是烦闷—— 原来今晚死者都与陈鸣山所忧的撞在处,状如疫病。 蔡怀安面色黑沉,极为不安,他虽是正神,却位卑言轻,无法可想。倒是黄九郎眼乌珠转,说了条计策出来。只听他道:“我有同宗前辈,已成正果,虽未奉召领职,却在世间游历,很做了些功德。既然正神这边查不出纰漏,我或可去她处求教。若她能帮上帮,当可将此事弄个清楚。” 蔡怀安立刻笑逐颜开,冲他揖,感激道:“九郎恁地热心,又有主意,我这里就谢了。” 黄九郎道了声“好说”,也不耽搁,运起缩地术,便向武夷山而去。 却说武夷山乃在闽南,风景绝佳,也是处极好的清修之地。贯休禅师曾作诗云:“万叠仙山里,无缘见有缘。红心蕉绕屋,白额虎同禅。古木苔封菌,深崖乳杂泉。终期还此去,世事只如然。” 黄九郎所说的同宗前辈,也正是在此地修炼的只赤狐,名为“朱红”,已有千年道行,炼出了九尾,是为散仙,洞府便在那九曲溪的岩壁之中。黄九郎从前还是小妖时,朱红为众狐开坛讲法,点化修道,曾言他媚狐道不可取,即虽能速成,却与功德有碍,是以黄九郎改修天狐道。然而从那刻起,黄九郎便已对朱红大为倾心,思慕不已。他发奋努力,力求早日修成正果,能与朱红比肩,这几百年来,果然大有所成。朱红与他偶尔相会,对其修为精进大是赞赏。黄九郎也是每见她次,便用心十分。 那九曲溪乃是武夷山中美景,溪水发源于茂林之中,蜿蜒曲回,将座座峰峦串接起来,如银带坠绿珠,煞是好看。行走溪水边,只觉得巉岩之间翠意葱茏,水波之下寒绿森森。 黄九郎来到朱红洞府外里处,便不敢再运用法术,只落地化为个山民,穿戴整洁,步行过去。待得来到处峭壁下,只见周围木石成品字形,当中空地,正对着峭壁最下处的平滑巨石。 黄九郎整整衣冠,来到空地中定,朗声道:“小弟黄九,特来拜望朱红姐姐,不知姐姐可否惠赐见?”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巨石便从中裂开条缝隙,正好容得进人出入。位身材长大的汉子做家丁打扮,走出来揖了揖,道:“主人请贵客入内说话。” 黄九郎客气道:“有劳管事的了,然而足下看着面生,可否请教名姓?” 那汉子道:“小人名叫刘吉,乃是主人救回来的石方相,在主人座下当差也不过百余年。” 黄九郎道:“原来如此,失礼了,相烦带路。” 于是刘吉将黄九郎带入巨石之中,那峭壁下顷刻间便又恢复如初。 朱红的洞府虽在岩壁之中,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只须过段黑路,便来到处天井下,天光乍现,豁然开朗。方深潭边上是山石平台,上面花草掩映,听琴烹茶最是合适的了。黄九郎还未走近,便听到阵娇笑,那声音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似壶冰酒,霎时便教黄九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无比舒坦。 他精神振,便要上前,忽然又听到男声道:“姐姐果然厉害,这招小弟实在抵挡不住,只好弃子了。” 黄九郎刚被浇灭的燥热直接就变作了股无名火,他有心卖弄,左足轻轻点,便飘上了石台,那身形飘逸,便如云中仙鹤,直教人忍不住要喝声好。 黄九郎落在石台上,便见两人做在副棋盘前,正在对弈。左面那人乃是红衣女子,脸不脂而桃花艳,腰不移而杨柳舞,静时好似冰雕玉凿,动即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8 是百媚横生,除了朱红娘子能是哪个?右面那人则是书生,着玄色襕衫,面目寻常,只双眼睛长得极好,微微转便似有光华流动,极是不凡。 黄九郎掐指算,便知这书生原形乃是只黑狐,道行与自己相当。瞧他与朱红谈笑对弈,当是熟稔得紧了。 黄九郎心头番计较甚快,随即便向朱红作揖为礼,问了好。朱红笑道:“三百年未见,九郎的修炼又上了层,看来大成之日不远矣。” 黄九郎道:“那也要谢姐姐次指点开化,否则小子此刻还在那山野中胡乱跑跳,祸害乡民呢。” 朱红笑道:“九郎每次都恁地客气,来来来,快认识下这位新道友。” 那书生模样的黑狐起身来拱手道:“小弟胡五德,字长鸣,祖居峨眉。蒙朱红姐姐抬爱,来洞府修习术法,不想竟能偶遇道友。” 黄九郎笑容满面地还礼道:“胡兄万安,在下姓黄,祖居荆南。因在家中排行第九,故而称之为九郎,胡兄叫我黄九即可。” 孰料胡五德听完以后,面上忽然有些古怪,黄九郎道:“莫非胡兄以为不妥?”他暗忖自己长袖善舞,历来是个个喜爱,如今才报个名姓,就被嫌了么? 胡五德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只是小弟往日在峨眉有个旧识,也叫‘九郎’。” 黄九郎笑道:“胡兄可是与那位九郎有些嫌隙?” 胡五德摇头:“并非如此。那位与我也算有些交情,如今已然修成正果,去了别处为山神了。小弟称呼黄兄为九郎,不免想起故人。”(注1) 黄九郎笑道:“原来如此,胡兄怎样称呼小弟都可以的,只求不要生分的就好。” 胡五德又客套了半晌。 朱红让黄九郎坐了,吩咐刘吉捧上茶盏,问道:“九郎,你今日怎地想起来我这里?下月初五才是我开坛之日,莫非你忘记了?” 黄九郎忙道:“姐姐说哪里话,小弟便是忘了自己的岁数,也忘不了姐姐讲法的日子。此番来是求姐姐相助的。” 朱红笑他嘴甜,连忙吩咐他细细说来。于是黄九郎便将永安县内的怪事说与朱红听了,最终央求朱红往永安走遭,查清缘故。 朱红笑而不应,却转向胡五德问道:“小狐儿,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她这问,黄九郎心底便是阵翻腾——朱红唤那胡五德竟然如此亲热,而去与不去也看那人主意。 黄九郎对朱红片痴心,虽知道无数妖魔都倾慕这九尾赤狐,但大都法力低微,并没有妄想,他却不同,既敢想,也敢做,日夜只盼修成正果,与朱红相配。哪里知道这横插脚冒出个黑狐来,偏又让朱红青睐有加。 黄九郎心中气苦,莫可言说。 然而即便如此,他对胡五德却仍然笑容满面,又问道:“胡兄,朱红姐姐既然发问,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胡五德却不知怎的,又是咬牙,又是抿嘴,半晌不愿开口,朱红也不催他,只笑吟吟地饮茶。 黄九郎也不知腹诽了少,才见那胡五德抬头来问道:“黄兄,方才你说那新任的县官名叫张燧,倒不知是哪两个字?又是从哪里调派的?” 黄九郎见他不究疫病,却逮着县令的名字和底细探问,心头加不悦,然而脸上却又和气三分,详详细细地将那两个字及张燧的来历说了。胡五德脸上神情加古怪,也不知道是喜是优。 朱红却下笑出了声,对胡五德道:“小狐狸,你还是与我起去那永安走遭吧。” 胡五德长叹道:“姐姐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我放心不下那书呆。我只说送他到贡院便了了账,过了年却说不得还要做个滥好人。”(注2) 黄九郎在旁边听出些端倪,似乎胡五德与那新县令有些交情,他也聪明,并不开口问。朱红瞥见他眼神,便知他所想,笑道:“九郎,你来求我,我自然要帮你的;五德却与张燧有旧,他随我们同去,帮帮那新官儿。” 黄九郎连连点头:“既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注1:详情请见拙作《五德渡劫记》) 注2:详情请见拙作《铜镜记》 第五回 县令异地逢故友 五德檐下听旧闻 朱红娘子既应了黄九郎之邀,与他同去永安查探众人病亡的原因,便毫不耽搁,吩咐了刘吉等四位方相好生看守洞府,随时领命奉召。待得切安排妥当了,她便领了胡五德,跟着黄九郎来到永安县。 三人皆法力高强,用缩地术来到永安县之时,恰逢天亮。黄九郎请朱红与胡五德去了蔡怀安的庙府。土地殷勤接待,大略说了此地异象,对朱红与五德谢了又谢。 朱红道:“尊神实在客气,既然百姓有难,而九郎又相求到奴家这里,哪里有推脱的道理?只求略尽绵薄之力,相助尊神。” 蔡怀安见朱红端庄秀美,浑身仙家气派,却又谦逊有礼,不由得大是感佩,口头客气了三分,相询道:“却不知仙人如何打算?” 朱红道:“既然怪事是从贵地百姓莫名身亡而起,还是先行查探死者为好。奴家愿暂显化人形,以便于白日行事。” 蔡怀安道:“仙人说的有理,小神也愿化身相陪。” 黄九郎自然不甘于后,紧跟着道:“姐姐,小弟愿为马前卒。” 朱红嫣然笑:“九郎如此能干,自然是不可少的。”忽而又对另人道:“五德,你有何打算?” 胡五德直沉默不语,见朱红点到自己,才笑道:“小弟全凭姐姐吩咐。” 朱红道:“你既然与张燧相熟,来到此地,怎能不去探望?” 胡五德叹道:“姐姐说的是,然而那书呆说话做事,对我等修道之人有不敬,小弟跟他相处,免不了生些闲气。” 朱红大笑:“小狐儿何必对此耿耿于怀?要我说你吓他吓,便好了,你却又不肯。” 胡五德笑而不言,朱红道:“你先去拜会那哥儿,问问他知晓的,等我回来,再共做计较。” 四人皆以为可行,遂各自隐去仙气,化为常人。朱红变作位年岁稍长、姿容秀美的女道士,蔡怀安化作个矮胖的郎中,黄九郎扮成个倜傥贵公子,乌发白衣,俊逸非常。胡五德则还是副书生模样,与从前无二。四人相视笑,各自行事去了。 却说张燧这头。 他头日晚上忙到深夜,睡宿起来,便有衙役慌忙来报,说是早上又有八人身亡。张燧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9 又急又怒,即刻起身,草草洗漱,便出了县衙。 他令人先去各家守住了尸首,暂不收敛,面又传令主簿与捕头速来。 当先查探的乃是黄姓鳏夫,平素挑担买卖胭脂作为营生,只有女操持家务。两人分睡两室。昨夜切如故,然而今晨女唤父早起,却见其已然气绝,哭哭啼啼地告知邻里,便有好事者寻了捕快来。 张燧细看那货郎尸身,与近日来许死者模样,再翻开手掌,在旁落下了个小金锭子。张燧唤那孤女来看,只回道不曾见过。张燧便先收了金锭,也不说。 出了黄家,那看热闹的百姓没有百也有九十,见张燧出来,个个交头接耳,却不敢明言。张燧心头阵发慌,他毕竟年轻,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拘谨,然而想到自己乃此地父母官,也不得不挺胸昂首,做出官样来。只听他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切勿惊惶,此时天热暑重,有些急症害命并非稀奇。望诸位莫胡乱猜想,只清扫,遍洒石灰药酒,防止蚊虫叮咬便是了。” 百姓有些拱手听了,也有些仍旧不信,却纷纷闭口不言。 张燧便令捕快又赶紧去下户。 行人正辟开百姓走出去了,半路上却听人唤道:“三郎!可是张家三郎张知明否?” “知明”乃是张燧的字,他听那声音耳熟得紧,转头看,见身着玄色襕衫的书生正在路边唤他。张燧不由得大喜,三步两步上前便作礼道:“长鸣兄,竟然是你么?” 原来路旁候着张燧的,正是八尾狐仙胡五德。他今日模样,与昔日初见张燧时相同,且故意算准了他的脚程,装出偶然相遇的情态来。 五德笑道:“年不见,三郎竟有大担当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张燧愧道:“长鸣兄谬赞了,小弟不过蒙圣上赐了个中县县令之职,区区从八品,诸事还得学问呢。却不知长鸣兄为何到此?” 五德道:“我有表亲,在邻县为女道士,家慈甚是记挂,便差我来探望。今日与她路到此地购置些什物,不想竟能遇见三郎。” 张燧笑道:“可见我与长鸣兄果真有缘。今日我还有要事,若长鸣兄有闲暇,且去县衙中叙。” 五德却道:“我方才听百姓议论,说是永安有些疫病,今日又有人死了?” 张燧苦笑:“连长鸣兄也听闻了,可见终究盖不住。”于是将来去大略说了说,五德沉思片刻,道:“三郎知我略通岐黄,何不容我与你同往,说不定能看得出是何病症。” 张燧随即想起年前自己患了所谓的“离魂症”,乃是胡五德用怪方医好,不由得精神振,大喜过望:“长鸣兄若愿意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五德又自谦了番,各自为礼。张燧便要胡五德与自己到下户人家,却听五德道:“我那表亲医术强我数倍,不知可否同去?” 张燧迟疑道:“若愿相助自然是好的,然而此刻却耽误不得。” 他正犹豫,却见街边药材店中走出名女冠来,头上绾了道髻,身上穿了灰袍,左手拿了拂尘,右手提了药包,缓步而行。她年纪不过二十许,面目秀美,通身股飘逸出尘之气,令人见便心生肃穆。 胡五德看她过来,喜道:“三郎,这便是我姨母之女,长我三岁,道号玄真。” 张燧连忙整肃衣冠,与那女道士见礼,五德又介绍道:“姐姐,这便是我去年结识的好友张燧张知明,如今已是永安的父母官了。” 玄真道:“听五德提到张公子,唤之三郎,好似自家兄弟。今日终于得见,果然是少年英才,器宇不凡。” 张燧听她推崇,脸上微微红,连道“仙姑客气”。 五德忙将事情说与玄真听了,她也不推辞,欣然允诺。 于是行人便走到了户篾匠屋内,正是昨夜被勾走的江刘氏家。 捕快令江家众人候在旁,张燧带了五德、玄真进去查验尸首。江刘氏之死状与昨夜蔡怀安及黄九郎所见并无二致,掌中那旧银锁也留着。张燧长叹声,收了银锁,与五德和玄真走出去。 这上午并未将八名死者探访,只走了四家,余下的便是主簿陈鸣山带了仵作孔德,与捕头陆三虎起去的。张燧特令他三人将死者手中所捏拿之物统统带回,三人虽不解却也领命去了。 张燧与胡五德、玄真同回了县衙。县丞周宝中与县尉唐冲已然满头大汗地候在了大堂院中。张燧见他二人年老体弱,本不愿苛责,然而此番人命丧了几条,口气不免败坏,又不好发气,只令他二人贴出告示,命百姓清扫洒药,勿中暑毒,再派出保正沿街呼喊,以为警示。 县丞与县尉各自去了,张燧这才请胡五德与玄真去后院花厅坐下,吩咐赵老五上茶。胡五德细问前后,张燧长叹声,细细地从头到尾说了,最后道:“今日偶遇长鸣兄与仙姑,真是久旱逢甘露,只求指点二,弄清这怪病底细,使小弟能上报天恩,下救黎民。” 说罢,起身来向着两人揖到底,五德与玄真连忙还礼。五德道:“三郎这般相托,我与姐姐哪有推拒的道理?既然要做事,说不得要讨三郎个口谕:只说我二人所去之地不可禁止,所问之人不可讳言,所需之物不可短少。” 张燧自然满口答应。 五德道:“谢三郎应允,既如此,容我先去城中转上转,今晚与三郎细说。” 张燧连声称好,又问是否需衙役跟随,胡五德却说不用。张燧连忙又写了文书,吩咐赵老五拿了大印盖上。五德领过了,拱手谢他周到,便告辞离去。那玄真却不随行,起身对张燧道:“官人,可否陪贫道在这县衙之中走上走。” 张燧听她软语相求,自然点头,随即便领玄真去了后院。 此刻快至晌午,仆下皆忙备饮食,近前伺候的仅赵老五人。他也不敢跟紧了,只远远坠在张燧与玄真身后,时刻候着听差。 张燧心中忧虑疫病,看玄真道骨仙风,有心求助,却见她不去查验尸首,也不去勘探人家,只在县衙内闲晃,心中蹊跷,又不好明说。然而想到此乃五德举荐的人,定不会有错,于是玄真但有所问,无不答。 玄真在廊上走动,问了张燧来此地的时日,又问了前几位死者,最后在下人房外住了,问道:“此处莫非就是那张银福与几名侍卫身死之地?” 张燧道:“正是。” 玄真推门进去,见屋内已然收拾干净,洒了许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0 石灰、药酒,直熏得人难受。她上下打量番,又退出来。斜眼瞥见赵老五伸长脖子看着,面露惧色,竟不敢近前来。 玄真笑了笑,又向前走去,不时便到了花园门口。还未踏足,便四周打量,如玉般的面上陡然黑了层。 张燧不明所以,问道:“仙姑面色不佳,可是嫌此地鄙陋?” 玄真忽而笑道:“官人说的哪里话,贫道只是不耐暑气,略感不适罢了。” 张燧忙道:“既如此,不如回花厅歇息?” 玄真点头,面走,面却问道:“官人来此住下,夜间可来过此园?” 张燧道:“自然是来过的。头日夜里便走到这园中,还不防被风刮了跟头。” 玄真眼中精光闪:“哦?那是怎地?愿闻其详。” 张燧便将那夜里听到怪声,循声来到花园,被股怪风吹倒之事说了。玄真听得仔细,虽面色如常,眼中却起了些阴霾。 再说胡五德出了县衙之后,却并未再去亡故的人家。在街上随意走动,却又离县衙不远,不时便到了西墙外,只见有庙堂教木栅栏围住了,两个年老衙役守在外头。 胡五德走上几步,才明白此地乃是狱神庙,瞧后头院墙高而密实,便知定是牢房所在。胡五德走上几步,左右瞧了无人,隐身街角中,凭空变出个酒挑子,换了身短打扮,慢慢地朝那狱神庙走去。 他沿路唱卖自酿的烧酒,到了狱神庙门口,陪笑道:“两位公差可需好酒供奉?” 那两名衙役吸吸鼻子,便闻到浓烈酒香,不由得馋虫大动,对五德笑道:“皋陶老爷(注1)自然有他的供奉,你这般劣酒,也就合该进咱的口。” 五德笑道:“两位看得上,也是小人的福气。” 于是接了铜板,打了斤酒灌在葫芦里。 见二人喝得香甜,五德便借口歇脚,攀谈起来,只说自己乃是新到永安,尚不熟悉此地,又说那县衙古色古香,竟比故乡的大庙还好看。这般来去奉承,那两名衙役终于微带醉意,与他闲谈开了。 五德本想探问他二人可否知道疫病事,狱中是否有囚犯暴毙,刚提起最近死的人颇,却忽听缺齿衙役笑道:“永安不安,也非这两日了。别说百姓,便是官人也不长命。五年中来来去去换了七八个县令,都命呜呼,别提上任的何官人,三月不到便见了阎王。要我看来,只怕是县衙风水不好,带累永安地界都不宁静。” 五德听出弦外之音,连忙顺了口风问道:“却不知从前的官人都怎地了?还望两位公差说与小人听听,好教小人也知晓本地掌故。” 另秃顶衙役则笑道:“说倒也好说,却需赊二两酒与我哥俩解渴。” 五德心中暗骂,口中却道:“这有何难?”便将葫芦灌满,双手递上去。 那秃顶衙役连忙接过,喝了大口,才说道:“你既然新来永安,必不认识我郝三,然而永安许往事,除我与这位罗家老哥哥,却没有第二个人清楚的。今日暑热,又无甚要事,我才与你啰嗦。” 五德连声称是,三人席地而坐,竟好似老友般。 只听那郝三道:“要说永安,以往着实康泰,虽然不甚富裕,倒也无大灾大难。历任县令官人有做到告老还乡的,也有高升了离去的,确少有在任上丢了性命的。然而五年之前,有位秦官人却只来了年,便不见了踪迹,此后便无有位县令能平安坐到卸任的。” 五德奇道:“为甚是不见踪迹?莫非是挂印而去?” 郝三道:“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那秦官人却是明明白白睡在县衙中,天亮了仆人去寻,只见空荡荡的张床,那被窝早凉了,外袍、朝靴却好端端地放在原处。若是有心挂印辞官,也不能只穿了中衣或是汗衫便跑出去吧?” “莫非后来不曾寻到?” “不错,活生生的个人,竟从此便不再现世,真真是怪相。州府也次派下官儿来追查,衙门内各个人等都遭提审了遍,那几个贴身近侍是夹棍板子轮番吃遭,然而也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那后来如何?” 郝三叹道:“还能如何,官人们要交差,自然拘了三个近侍回州府去看押,说是等大理寺再审。不过有两个走到半路上病亡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那姓罗的老衙役接着道:“旁人也不知道那三个近侍冤是不是冤的,然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终无法定罪,剩下那个便关在州府牢里拖着了。之后陆续有官人到永安,住进这县衙便有些不太平。我记得跟着来的仿佛是孙承宗孙官人,到任不过两月,便得了头痛之症,无药可医,丢了性命;再后来是张官人,大名却不记得了,仿佛是去东山题诗,却摔断了骨头,不起来,于是告假养伤去了;再后来……还有几个人?” 郝三见他捏了指头计数,不由得笑道:“老哥哥昏了,后面还有五六个,只不过名姓都记不太清了。” 五德道:“那么死在这县衙内的官人有几位?” 郝三也掐指算,道:“倒是很有五六位哩!病故的不少,有得头痛的,有中了暑热的,有吐血而亡的……不过有位却是跌落在荷花塘中给淹死的。” 五德道:“看来这县衙果然是邪气得紧。这许年来,莫非竟未找懂风水的断上断?” 郝三低声道:“陈主簿请人来此,却未看出什么来,却说这宅子修的方位大吉大利呢!我却不信!” 五德道:“既如此,新官人暂不住此地才是!” “咱都这么说,陈主簿本给新官人准备了别处落脚,新官人却推了,真真是少不经事。” 另差役笑道:“却也难说!这位张官人是新科状元,文曲星下凡,福气大了,定能压服住此地的邪气。” 郝三道:“那便阿弥陀佛了!可新官人上任便死了这许人,竟好似带了灾来的!” 他刚说完,又自觉失言,轻轻扇了自己个嘴巴:“老蠢物胡言乱语,着打。” 这下两个差役都警醒了几分,不愿说,五德心知再难套话,便挑起担子,边唱卖边去了。 注1:狱神 第六回 凡人不明阴阳事,狐仙窥见五星峰 晌午过后,县令升堂,断了几桩零散官司,便又回花厅议事。此刻县丞、县尉与主簿、捕头皆汇集处,各自交代了半天行事。 张燧命仵作孔德上来,述说勘验尸首所得。孔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1 德细细地讲了死者的状况,说是头颈手臂皆有红斑,十指发黑,与之前丧命的众人模样。 张燧又问道:“双手可否成鸡爪之形?” 孔德道:“官人说的不错。” “那掌中有什么什物?” 孔德愣,嗫嚅道:“小的并不曾留心……” 张燧正要责怪,却见主簿陈鸣山上前禀道:“官人问的可是死者手中抓的物件?” 张燧大喜:“正是,莫非竹喧见过?” 陈鸣山点头:“下官确有看到些,都是些许女子的头饰、环佩,或散碎银两类的。” “可有带回二?” 陈鸣山道:“官人先前嘱咐了,下官又思量乃逝者之物,命其家眷存好了。下官可遣人速去取来。” 张燧道:“甚好。如今尸首在何处?” 陈鸣山道:“近日里县中死人过,殓房中早已摆放不下了,故而纷纷停在各自家中。” 孔德又上前道:“官人,如今暑重,前两日所放之尸首已然发臭,恐不能再耽搁了,须得尽快焚化。” 张燧无奈,道:“不错,先前张银福等人的尸首可拉至荒野焚化,收好骨殖,送还亲眷。” 他话音刚落,却听花厅角有人道:“且慢。” 原来是玄真突然插话。 张燧允她旁边落座,听取仵作上报,故而她也在场,只是直默然无语。听到要焚化尸首,这才开口。 张燧问道:“仙姑有何事指教?” 玄真道:“官人客气,贫道只是想去殓房再看上看,不知可否?” 张燧听五德说她颇通医术,那尸首仵作郎中都查过了,却不知病因,对她自然也不抱甚么期望。此刻她既然提起,也就死马当做活马医,点头应下了。 孔德见她介女流,不由得笑道:“那殓房之中阴森可怖,尸臭熏天,仙姑还是莫踏足的好,只恐沾染了污秽。” 玄真笑道:“贫道也曾行脚修道,诊治过不少流民乞丐,脏臭却是不怕的。还辛苦足下领路。” 众人见她如此说,都有几分佩服,张燧便吩咐孔德带玄真出去了。 他转头对县丞与县尉道:“虽然之前两位力劝我不可草率行事,然而今日所见,永安百姓的确不少已染上了疫病,劳烦二位起草安民告示,令百姓防疫,各家药铺须得备草药,熬些拔毒的汤剂,分发出去。” 周宝中与唐冲二人领命去了。 玄真又命陆三虎将皂、捕、快、壮四班衙役统统派出,在县中各处巡查,若有神色不好或身有红斑之人,便令其独居处,喝下拔毒的汤药,无恙后再做计较。 最后便是陈鸣山,张燧令他暂留身边。 陈鸣山见这年轻官人发布号令有序,又知他虽是状元郎,却并未做过这县父母,如今撞上这大霉头,即实焦虑倒可算镇定不乱,不由得略感钦佩。 这般折腾到了申时三刻,只听赵老五来报,说是胡五德胡秀才回来了。张燧连忙请他进来,急问所获。 只见五德仍旧是身黑衣,脸上不见半颗汗珠,好似并未晒到丝毫的毒日头,第句也不答张燧话,反而问道:“三郎可知五年前的秦县令否?” 张燧自然瞠目结舌,然而旁的陈鸣山却生生打了个寒噤。 再说玄真这头。 孔德带她出了县衙,绕过外墙便往狱神庙中去。玄真笑道:“殓房是在那头么?” 孔德道:“辛苦仙姑走路,殓房的确是在牢头那边的。” 两人前后便过了狱神庙,不时果然见独立小院盖在高墙之后,尚未进去,便闻到股石灰气。 个身着黑衣的差役出来递上两根湿巾子,孔德与玄真各自围在口鼻上,这才进去。 只见院中西边修了屋子,其余则搭的是竹棚,棚下摆了两具尸首,几个郎中正捂着口鼻查探。其中个矮矮胖胖,如同只田鼠,玄真只看眼便心中暗笑:虽化形如此,却仍有仙气,不是正神蔡怀安,又能是哪个? 两人相互瞥,略略点头,算打过招呼,又各自转头。 孔德对玄真道:“仙姑,此处便是殓房,这几位乃是县里高明的郎中,特来查验尸首。” 玄真点头:“贫道也想观,不知可否?” 孔德侧身道:“仙姑自便,若有甚吩咐,尽可告诉小的。” 玄真谢了他,便走到那竹棚下,只见两张案上摆了两具尸首,除去了衣衫鞋袜,面色白中带青,尸斑皆已经沉在皮下,而下腹颜色暗沉,略有肿胀。 玄真虽口鼻上遮了浸满药水的湿巾子,仍抵不过阵阵恶臭袭来。她是有道行的,自然生性爱洁,忍不住皱眉。她细看那尸首情状,问道:“这两人之可是张银福?” 孔德道:“左面的便是,右面的乃是官人带来的护卫王阿七。” 玄真面细看,面暗暗默念了几句诀,看那尸首上有无妖魔气息,然而查了几遍,丝毫也未发现。 玄真又问:“这二人衣物在何处?” 孔德道:“已然用石灰烧过,堆在院角。” 玄真找到衣物,开了天目,暗中看那衣服上有无符水,果然也并未见到。 她心中甚为疑惑,便走近蔡怀安,道:“这位郎中如何称呼?” 蔡怀安忙拱手道:“在下周全,仙姑有何事吩咐?” 玄真道:“可看出这二人死因?” 蔡怀安不知道她用意,只能答道:“并无外伤及服毒的痕迹,只能认作病亡。” 其余几个郎中也纷纷点头,各自叹气。 玄真又道:“如今尸首是放不得了,不知等下火化,各位是否要跟随?” 蔡怀安看了眼孔德,才道:“理应不必。” 玄真却叹道:“这二人皆是身死异乡,竟孤零零地没有个人送行,着实可怜。” 蔡怀安也算得机灵,忙道:“仙姑慈悲,说的极是。在下倒不忌讳甚么的,愿代为收拾骨殖,仙姑何不同去,念上几句经文,超度超度。” 玄真应下了,又问孔德。 孔德见他二人自愿,便不拦阻。 于是各个郎中说了无需再查,孔德便给尸首换上旧衣,装入薄棺,命衙役抬去荒郊乱坟化了。他本要跟着同去,然而玄真与那郎中“周全”都已经自告奋勇前往,还劝他留在衙门听候调遣。他便偷了个闲,顺水推舟地不去了。 玄真与蔡怀安跟在挑了六个棺材的几名挑夫后头,与两名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2 衙役道出了门。 蔡怀安与玄真故意落在最末,低声私语。只听土地神问道:“仙人可查到端倪?” 假“玄真”真朱红笑了笑:“果真不负所望。” 蔡怀安急忙道:“只求仙人快快指点!” 朱红低声道:“你看那家仆与侍卫等人丧命未过七七四十九日,走不过奈何桥,喝不了孟婆汤,需得去趟地府,将这六人之魂拘住,问个清楚。” 蔡怀安皱眉道:“不瞒仙人,之前那江刘氏的魂,我与九郎半道截过,却问不出所以然来。” 朱红道:“个个,自然问不出。然而死了这许人,总有些相同之处,便是咱们要找的关节。” 蔡怀安点头道:“原来如此,仙人说得极是有理。” 朱红道:“事不宜迟,这边焚化尸体,我借口来此为你护法,你正可行事。” 蔡怀安却涨红了脸,愧道:“仙人勿怪。小神虽然卑微,也是受封的正神,未得旨意,断不能擅离职守。此去地府,少说也要个时辰,若教巡查天官撞见,只恐责罚甚重啊……” 朱红知他说的属实,沉思片刻,道:“不如我去走遭。” 她话音未落,却忽听耳旁有人轻轻笑,道:“姐姐何必辛苦,只需蔡老官儿写纸公文交与小弟,小弟自去地府录了那几个鬼的供状回来。” 朱红转头,却连丝儿人影子也未见到。她即刻睁开天目,便见黄九郎施了隐身术跟随在旁,不由得笑道:“九郎果然伶俐,出的好点子。” 蔡怀安也喜道:“不错,正可如此。” 行人走出了繁华之地,眼见着便离乱坟近了。蔡怀安故意半蹲低头,装作整理布袜,却暗中划出纸文书,轻轻地卷了,随即递与黄九郎。朱红叮嘱道:“快去快回,切不可惹事生非。” 黄九郎笑道:“姐姐放心,小弟理会得。” 他向二人揖,遁地不见了。 朱红心头暗笑:这个小白狐不知在自己周围转了久,但见所需,便即刻现身相助,真真是个可心的滑头。 再说张燧这厢。 五德自外头转回来,张口便问五年前的永安县令。张燧饶是聪明,也有些懵懂,愣了片刻,才道:“长鸣兄说的哪位秦县令?莫非是永安的前任父母官?小弟才到此处,着实不晓所以!却不知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五德道:“方才在外行走,当地百姓说是永安自秦县令失踪后,便不宁静,三郎来此赴任前,就不曾听过这些传闻?” 张燧笑道:“陈年旧案,小弟是不知根底的。”又问陈鸣山:“竹喧在此地任职年,想必清楚。” 陈鸣山忙道:“下官在永安任主簿十数年,自然是知道的。秦官人大名真文,时年三十有八,乃是开宝三年的进士,在此任县令是雍熙元年的事情。秦官人性子平和,对人从来都和颜悦色,极是仁厚。下官服侍他年,十分敬佩。然而秦官人上任第二年,突然在某日夜里不见了踪迹,从此再未出现。县丞上报州府,下官也参与了查找,然而终无结果。自此开始,永安县令便无人能做长久……”他面说着,面看张燧脸色,吞了后半句下去。 张燧却不动怒,对五德道:“长鸣兄乃是去查探此地疫病,怎的问起前任县令的旧事?” 五德道:“秦县令失踪之后,永安不安,如今又有怪病横行,三郎莫非不觉得奇异?” 张燧道:“长鸣兄知道小弟从不信鬼神,疫病之难,与秦县令旧事有何关联?若无证据,只凭空臆测,未免轻率。” 五德道:“三郎岂不知‘人事有亏,报应不爽’?若秦县令失踪有冤情,那么永安的种种不吉,说不得便是后来的报应。” 张燧道:“长鸣兄说的哪里话?秦县令失踪乃是几年前的悬案,而疫病是近几日才发的,怎能捆在起?且秦县令及诸位县令的事,又怎会引起疫病?桩桩事情本是毫不相干的,这样穿凿附会,论说福祸,未免荒谬。” 陈鸣山心中对阴阳之事本有几分信的,听五德所说便暗暗点头,然而见张燧如此坚定,只好闭口不语。 五德自然明白张燧的身呆气,心头虽然气恼倒也觉得有些趣味,便又道:“若果真是有了冤情要借此警示世人,三郎又当如何?” 张燧愤然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冤情不得雪,也应该找那害人的祸根,怎能胡乱戕害百姓!莫说这世上本就无甚鬼魂,即便有,我也必逮住了重重地责罚!” 五德大笑道:“三郎真爱民如子!是了,你既然不信,却保不得旁人不信。此危难之时,我倒觉得可做些场面上的事安抚民心,不知三郎可愿意?” 张燧问道:“小弟不明白,还请长鸣兄指教。” 五德道:“何不在此土地祠中做些祭祀,以为禳灾。” 张燧沉默不语,脸色颇有些阴沉。陈鸣山却对五德所说极是赞同,连忙劝道:“胡秀才说的极妙。官人明鉴:近日来民心不稳,若能办个道场,必能安定些许,虽明知乃是虚招,至少也可略为宽慰。” 张燧想了又想,叹道:“如此也好,竹喧,就劳动你费心。” 陈鸣山连忙躬身领命,心头却甚为欣喜,连忙告了退,说是今夜便下去筹备。 张燧准了,又吩咐赵老五:“今日将晚膳设在后院荷塘边观翠亭上,备美酒,我与长鸣兄要好好对酌。”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不时便听赵老五来报,说布置停当。张燧便与胡五德同去了后院荷塘。 然而胡五德还未进后院院门,便陡然感觉股寒气袭来,只冻得他根根狐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不由得暗暗吃惊:好重的股阴气! 待得进了院中,双目四下扫,是心惊肉跳。 你道为何?原来这后院大有蹊跷! 只见这院子总共亩地不到,却栽满了古树,堆叠了假山,挖开了池塘,摆弄得山水齐备,景致样。只见那古树森森,枝繁叶茂;山石嶙峋,巍巍可观;塘水幽幽,波澜不兴;荷花朵朵,娇羞可怜,乍看竟有些风致。但瞧久了却无端端生出股闷气来,只觉得浑身不爽利。 这乃是常人的所见。 胡五德却是何人?八尾狐仙是也,只片刻便已经看出了诡异。 那荷塘挖在正中央,古树栽在四周上,假山却堪堪地将荷塘围了个严实,虽不至于高,却未留下小片开阔的正面,只有条孔道在假山中环绕穿插,有些弯弯曲曲地看不清,而另条小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3 道则爬上座假山顶,通向座六角亭,亭上有匾额名为“观翠”。 这般布局,分明是个小穴场,而那山石堆砌成的便是五星峰。 风水定穴,需上应天宿而循理五行,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穴场周围之山石,有曲直,有方圆,有阔狭,皆可顺应五行,故而名为五星。五星之形态,影响穴场之气,也必然会回应到周遭。 按理来说,金星峰需顶圆体净,木星峰需挺拔卓然,水星峰需灵动广平,火星峰需尖耸秀丽,土星峰需端方厚重。这样来,才可大吉大利,福泽绵延,也令穴场周围无阴气戾气凝聚,祸害生人。 然而眼前这五星峰却令人不寒而栗——那金星峰体圆不错,顶部却支离破碎;那木星峰上部高耸笔直,下部却歪斜臃肿;那水星峰舒展曲直,却硬生生被条回廊截断;那火星峰上耸之势甚足,却又被那观翠亭压住了;最后是那土星峰,体大浑厚,却从顶上塌了大块下去,落出个凹洞来。 这般的定穴星峰真可谓大凶,偏偏周围的树木十有八九都是古槐,助长了阴气。若无人埋葬在穴场中也就罢了,然而此地森寒无比,令胡五德看便知定然是有尸骨的。 胡五德转念想:怪不得陈鸣山请了懂风水来看也不知道深浅,因为凡人纵然瞧得出各种地势,毕竟瞧不透阴气,哪里晓得这穴场内还有遗骨呢? 不想这县衙之内,竟然如此的凶险。五德暗暗心惊,不由得打起全副精神,小心应对。 第七回 正罡气群力捉鬼 误佳期漏失良机 那永安县之西北,有处荒山,地势略高,有怪石,土质咸涩,不宜耕种。也不知哪年,有贫寒人家在此葬了人,便陆陆续续地添了许孤坟。有无钱厚葬的,也有些横死了无人收殓的,都教埋入了此地。久而久之,这片荒山上便密密麻麻地起了无数土包,好些的插块石碑,清明有几杯薄酒,后人添坟化纸;不好的便是荒草覆盖,甚至于教野鼠掘了洞,安了家。 玄真与周全来到此地,便感觉有些不爽利,然而他们个是正神,个是散仙,寻常孤魂野鬼根本不敢冒犯,早已经远远地躲去了。 几个挑夫与衙役选定了块平坦空地,堆好木柴枯树,将六口棺材淋满了油脂,分开点火。霎时间火焰腾升,映得周围艳红片。玄真手执拂尘,捏了诀,口中念念有词,绕着五口棺材低吟,像是在超度亡魂。然而扮作矮胖郎中“周全”的土地神蔡怀安却看得分明:狐仙朱红此刻所为,乃是在估算黄九郎的脚程。 那八尾白狐黄九郎拿了蔡怀安所写的公文,下到地府追问此六人之亡魂,人间耗时不过个时辰,然而在阴司却有如月。只因阴司之地,原本是魂灵居所,但凡有罪之人,皆要在那里遭受刑罚。为明正天道,罪人之魂灵受罚的时间自然不能短了,所以时日竟比阳世要长数十倍。而天界之上却相反,所谓天上只日,地下已千年,故而天人之寿,绵长不可数。 此时黄九郎已离去了半个时辰,这五人理应还在阎罗殿外等候,待到审过了身前诸般功过,才会发于轮回之中。黄九郎执土地公文,判官无常都会给些方便,然而他毕竟是未成正果的小狐妖,只怕不免要受刁难。 那火又烧了刻钟,人人都闻到皮肉焦烂之气,几个挑夫跑去旁大吐,然而常年在殓房的衙役却不怕,还为柴堆添了不少火。 朱红停下了脚步,回来蔡怀安身边坐下,低声道:“我已经得了,九郎气息渐近,顷刻便回。” 蔡怀安原本就在担忧,听朱红如此说,心头大为宽慰,不由得抹了把额头冷汗。为打发走那些闲散人,朱红暗中施法。她乃赤狐,最是会摆弄火的,只默念句,那六口棺材上的火燃得旺盛,火舌翻卷,舔便是口通红的焦灰。衙役拍手道:“好大的火,从未见烧得如此之快的。” 待得柴火慢慢地烧尽了,六口棺材和其中的尸首都变作了灰烬。周全对衙役和挑夫道:“诸位辛苦,尽可早早回去了,在下收拾骨殖,不过些许琐事,就不劳动诸位相陪了。” 此刻天已擦黑,这荒山乱坟之中,看不到半点人烟,那寒鸦夜号,蝙蝠乱飞,猛阵风过,吹得人后颈发凉。众人听他这般说,极是高兴,恨不得转身就走,然而口里却客套通。玄真道:“此地阴气深重,入夜之后却不适宜生人逗留,诸位还是早走的好。贫道有护身之法,愿留下再念段经文,与周郎中共回去。” 众人听她如此说,不愿留,随口叮嘱小心,便如火烧屁股般地跑走了。 待得众人消失不见,蔡怀安与朱红才对视眼,哈哈大笑。蔡怀安将六个陶罐放在地上,略施法,那骨灰便各自钻入罐中,他将罐子封严实了,收在个背篓里。 蔡怀安做完这切起身来,便听到朱红笑道:“九郎,回来便回来了,纵然办不成事,也不可隐身不见啊!” 蔡怀安惊,忙四处观望,半空传来轻笑,随即无端端落下团银色的事物来,只见它双目漆黑,浑身皮毛雪白,八条尾巴依次展开,煞是好看,尖嘴里赫然还叼了卷文书——正是显出了原形的黄九郎。 他甫落地,即刻变为人形,白衣飘飘,乌丝如缎,好个贵公子的模样。朱红笑道:“九郎恁的顽皮,回来了也要吓我们吓么?” 黄九郎却对朱红笑道:“小弟心中念着姐姐吩咐的事,生怕耽搁,得了便动身往回赶。这神行之术,化为原身可快数倍呢!姐姐千万别冤枉我好耍。” 朱红见他有心讨好,便也嘉许了几句。蔡怀安上前问道:“九郎可找到了这六人?” “自然是找到了。” “可有问出什么来?” 黄九郎道:“小弟求位鬼差带路至枉死城外,见无数鬼魂正在候审。又请众鬼差查找名册,好番工夫,才见这六人,细细地说了,终于得知前后因果。” 朱红知他有意表功,也不点破,只道:“既然五人都问了,不如说来。” 黄九郎躬身应下,才慢慢地道:“那张银福自成都来此,路上紧赶慢赶,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到永安见了少主人,才得休息。而那四个护卫自张燧雇佣以后,便不敢懈怠,路警醒,直到永安才歇下。这六人都未发现什么奇异之处。” 蔡怀安问道:“如此说来,他们皆是在来到永安之后才染上这怪病的?”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4 “不错。” 朱红问道:“在来永安后,这六人可曾去过同处地方,吃过同种菜肴,或是喝过什么相同来处的水酒?” 九郎笑道:“若说同处,便是县衙门了。吃食也统统来自那里。” 朱红道:“那县衙里有些古怪,今日我进去也看出来了。然而后来病亡的百姓,却有些从未去过县衙。” 蔡怀安也道:“正是。若猜县衙乃疫病之源头,然而江刘氏介贫妇,连衙门的边都未近前过,怎的也会莫名死去?” 九郎诡秘笑道:“蔡老官儿,你问的不错!若再差我去逮了别的死鬼来问,只怕没有去过县衙的人。” 朱红窥视九郎脸色,便知他已有所获,不过吊人胃口耳,遂斥道:“如此紧要关头,再不可啰唆。” 九郎立刻敛色拱手:“是,小弟糊涂了。小弟与那五人谈过,别的皆不好说,倒有桩事颇可寻味。” “什么?” “那张银福乃是个好赌之人,临行前张老太爷恐他赌钱误事,只给了些许盘川。到了永安之后,张县令赏他几两银钱,他便去小开了下戒。而那李黑儿和四名护卫也是同样好耍这口,之前护送主人,管束得严厉,也是到了永安这才偷偷解馋。” 朱红大喜:“好九郎,果然是伶俐得紧!我瞧那张家小哥儿也看出了些端倪,却未想破,我此刻回去点他点,看看他能否说二。”她又转头对蔡怀安道:“有劳尊神与九郎同隐身,随我去县衙趟,永安之祸,根由只怕在那处。” 蔡怀安将六罐骨殖送入地下,只待所需便可在永安任意处取来,然后与黄九郎道隐形,跟随着朱红直奔县衙而去。 此刻县衙之内,后院之中,观翠亭上,张燧与胡五德正在对饮。张燧天劳累,这时稍作休憩,却又忍不住与五德说道这场疫病之祸。 张燧道:“长鸣兄今日查探,可看出什么古怪么?” 胡五德心头暗道,咱坐的地方就是最大的古怪,说与你却不信的。然而面上却极寻常,只道:“来往了几条街,并未见有人患病,莫非是到夜里才发作?” 张燧思来想去,终下了决心,对五德道:“小弟有事不明,总觉得太过荒谬,不知怎样说起。长鸣兄见识广,还请指点。” 胡五德问道:“莫非还是与此间疫病有关?” 张燧点头,随即从佩囊之中取出几样物品排出,原来是四枚铜钱,金戒指,两块玉佩,银钗,金头花,还有个小儿银锁和小金锭。 五德奇道:“这些是从何而来?” 张燧道:“在查验尸首时,小弟看到每人手中都握了样东西,便收捡起来。这铜钱乃是最开始那无名货郎手中之物,玉佩、银钗等乃是张银福与四名护卫手中之物,这银锁便是江刘氏手中遗物,而这金锭,是那黄家鳏夫留下的。可惜今日还有几名死者我不曾亲自去看,竹喧收来的遗物,便没有放在其中,然而也是些珠玉金银之类的贵重小物件。” 五德道:“竟然每人都有东西留在掌中?” “如今看来的确不错!小弟原本想的是,人若暴亡,手中事物来不及放下倒也寻常,然而这般个个死于相同的病,难道个个都恰好手中拿了东西,还偏偏还值些钱?” 五德将那些小物件样样拿起看了又看,默默运起法力查探妖气,却并未发现分毫。这些东西都是干干净净,只是略显陈旧。” 这么来,连五德心中也糊涂了,若是如今之疫病与这县衙风水有关联,为何死者又纷纷拿捏着零碎什物而亡? 他眼看着张燧满眼焦虑,眉头紧皱,也只好先劝慰道:“三郎也不必心急,如今之计,先防病为主。若你信得过,不妨将这些东西先交与我。你白日里公务繁忙,就由我再细查遍。” 张燧点头,又亲自为他斟酒,举杯敬道:“长鸣兄能施援手,小弟感激不尽。小弟上任不过数日,就遭遇如此不顺,看来伏案读书千日亦不如躬亲操持刻。望将来长鸣兄能教我。” 五德连道“客气”。 两人说着话,忽见赵老五急急忙忙走进花园,上了观翠亭,禀道:“周县丞、唐县尉及陈主簿和陆捕头等四位已在花厅候着官人了,不知官人是现在去还是吩咐他们稍坐?” 五德道:“我即刻便到。” 说罢对五德赔了不是,嘱咐他慢慢吃喝,转头催促着赵老五带路,出了后院。 张燧离去之后,剩了五德人。他翻看桌上物件,拿起又放下,却还有些未想透。眼瞧见观翠亭外怪石嶙峋,荷塘之下幽幽无底,那些古树是黑魆魆地看不清模样。陡然猛刮起阵风,夏日之中竟冰冷彻骨,且刮落了摆在碗上的竹筷,滚落在地上。方才张燧在时,却分明丝风也不见的。五德心中不由得冷冷笑——且看是怎样的恶鬼,今日要撞在自己手里。 正在此刻,却见道灰影自院门外疾步而来,不时便攀上假山,走入亭中。那人甩拂尘,笑道:“小狐儿,想来你也瞧出了此处的古怪。” 五德定睛看,原来是扮作道姑的朱红。他忙起身行礼。朱红微微笑,轻摇拂尘,黄九郎与蔡怀安也各自显形了,分立在两旁。 蔡怀安刚落脚,便打了个寒噤,道:“为何永安县内,竟然有如此凶险的所在?” 黄九郎也惊道:“此地竟埋了骨么,好重的阴气!” 朱红皱眉道:“我白日里来此就已经发觉不对,看来永安之事,当从此查起。小狐儿,你今日可问到了什么?” 这里虽然有两只八尾狐,黄九郎却知朱红叫的决计不是自己,心中不由得酸涩。胡五德顺顺当当地应了声,便将白日里探听到那秦县令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又将张燧所示之物呈上。黄九郎冷眼旁观,只觉得自己番辛苦,却好似不如这黑炭头油嘴滑舌。 朱红与蔡怀安却无暇管他那点心思,倒是对那堆东西颇有兴味。朱红手指捻了枚铜钱细看,思虑良久,双美目在各个物件上流连,拿起那些物件又看了看,突然奇道:“这些东西尸气颇重,倒像是墓中明器。” 五德道:“莫非是偷来的?” 朱红摇头不解:“要偷也不该是死者偷的,小狐儿,我倒有猜,不过你可得先谢九郎。” 五德茫然不明所以,朱红便将黄九郎深入地府所问到之事说了,最后道:“张银福与诸侍卫皆好赌,而身死之时掌中又捏了东西,还不好猜么?”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5 黄九郎听朱红提到他,心头高兴,脑子动,立即答道:“我懂姐姐所指的了——莫非这几人身死,却是因与人对赌,丢了性命?这掌中之物,原本就是赌资?” 朱红赞道:“九郎果真是聪慧非常!” 胡五德愣,口中便咸淡不匀起来:“如此说来,那这死去的许人,各个都好赌不成?别的不说,江刘氏介妇人,本分持家,怎会去赌钱呢?” 黄九郎笑道:“有赌资却不定是真赌,胡兄岂不知扑买扑卖否?”(注1) 胡五德听他这么说,顿时开窍:“是了、是了。若是扑买,则江刘氏与黄鳏夫之死倒想得通了,他们手中之物,原本就是赌回来的。” 朱红点头道:“不错。赢了钱物来,输了命出去。” 蔡怀安恨恨道:“好阴毒的手段。” 黄九郎占了先,心头大是得意,然而面子上却谦逊三分,向朱红问道:“这后院风水诡异得紧,不如先设法探探此地的深浅。” 朱红点头:“九郎所说正合我意。”有对蔡怀安道:“尊神可通结阵之法?” 蔡怀安登时阵面红,他乃是鬼仙出身,又只做些日常操持,虽为正神,论法力倒反不如朱红等类修炼得道的。因此深作揖,道:“小神愿为仙人护法,以免凡人擅入。” 朱红说句“有劳”,便吩咐黄九郎与胡五德道:“如此看来,此地阴气来源皆在这荷塘,须得先看看这下面埋着何人。我自施法,你二人各占南北方位,若有不测,便合力助我。” 黄九郎与胡五德对视眼,意味深长,都应下了,分头走开。 只见蔡怀安在院门处结印,遮蔽了声响,朱红周身发出淡淡的光来,浮到荷塘上方。她此刻现了本相,美艳不可方物,通身仙气流转,光华动人。她口中念动咒语,拂尘轻摇,便见院中起了些风,吹动草木沙沙作响,不时如灵蛇般汇成路。朱红拂尘指,便嗖地钻入荷塘水面下。 五德在南面假山之上,见水面只荡了荡便不见动静。他候了许久,那莲叶荷花动也未曾动下。然而朱红却恍若不觉,兀自念咒。五德正担忧久了张燧回来正好撞见,却当如何,便猛地看到朵荷花摇了摇,那花瓣纷纷掉落,花心变作了黑色。 朱红停下了口中所念,厉声道:“何方厉鬼,在此为祸,还不赶快现形!”随即将拂尘对准了那荷花掷去。 只见拂尘尚未碰到那花,便急速转动,紧跟着便有道黑烟自花心中冒了出来,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子,变作人形。 胡五德定睛细看,只见那道人影身材修长,面目清矍,留着三缕长须,颇为儒雅,然而脸色惨白,双目泛红,副愁苦之相。 他现身,五德便感到周围冷了三分,心头不由得暗暗纳罕——这鬼竟如此厉害,不知能否降服。面想着面看那头黄九郎,见他也脸戒备,便知他有心在朱红面前显身手。 五德自然不甘其后,就等着朱红声令下,就要发力。 不料朱红身形微动,便听院门处蔡怀安忽地气息不稳,大声道:“官人怎来了,可用过晚膳?” 朱红动作滞,那道人形又化作了黑烟,重新缩回到花心中,颜色也变成原样。 朱红心头愤然,但毕竟良机已过,虽有不甘也只好作罢。她呼哨声,与五德、九郎二人顷刻间同时落脚在观翠亭中,又是副道姑打扮了。 注1:宋代时的买卖有种是流行赌钱似的,钱物相赌,有时候往往是输了钱拿不到东西,赢了则可将东西拿走。 第八回 查旧案明正枉死 探苦牢得见遗证 只见张燧走进了后院,兀地见矮胖男子立在门边,不由得惊,厉声道:“你是何人?怎的随意出入县衙?” 蔡怀安连忙打躬作揖:“官人勿怪!小的乃是郎中周全,适才收殓了张银福、李黑儿及王阿七等六人的骨殖,跟随玄真仙姑路来此的。” 张燧脸色稍缓了些,道:“原来仙姑已回来了。辛苦你奔走,可有用过晚膳?” 周全道:“小的听差遣,看骨殖送到何处,只完了这桩差,便回去吃喝了。” 张燧笑道:“你且慢走,我命人领你去厨房将就用些。” 周全连忙谢过,随后转个角去,悄悄自花坛后的泥地中取出了个背篓,里面六个罐子,却干干净净不沾点土。 他将篓子背好告退后,张燧信步来在园中观翠亭上,见玄真、五德皆在,另有乌发白衣的富家公子摇扇坐于旁。各自问了好,玄真道:“这位乃贫道的故人,应城黄员外之子,行九,故而皆称呼他九公子。今日恰好在道上偶遇,便同到此。” 张燧见黄九郎风采不凡,也着实喜爱,客气为礼。 四人落座,张燧便着急问玄真这边可有发现,玄真只说了那六具尸首并无特异,张燧又是阵心忧。 五德问道:“适才诸位官人可有甚要紧事务回报?” 张燧叹道:“县丞回禀说又有两人教那怪病收了命去,只恐明日会。今夜永安必定惶惶不宁。小弟无能,不能解此困厄。” 五德道:“却不知陈主簿筹备祭祀进展如何?” “倒是切顺利,明日必有许百姓前往祝祷。” 五德点头:“如此也好安慰民心,只愿能缓上缓。” 张燧皱眉道:“仅靠此无用把式怎能消除疫病,不过是哄骗些愚民而已。今日县尉与陆捕头征集各个药铺熬制之汤药,远不够县内所需,我正愁是否要去邻县购药。不知此祸何时可消啊……” 玄真道:“今日虽不曾发现疫病之源头,然有些作为或可预防。” 张燧喜道:“还请仙姑示下。” 玄真道:“官人吩咐扫除、服药,乃是正道,今日查探过尸首,又听五德说了死者皆手握物件之事,倒是冒昧地想了些点子。” 五德紧跟着道:“小弟擅自将三郎所说之事告知了姐姐,还望莫怪。” 张燧道:“长鸣兄恁地客气,小弟感激仙姑相助尚来不及呢。” 玄真等他二人客套过了,又接口道:“官人既然信了贫道,贫道便要向官人进言:需令衙役、保正劝百姓,不可胡乱接受生人之物,不可赌钱为戏。” 张燧听她如此说,心头惶恐,问道:“莫非那些遗物果有古怪?竟是下了毒?” 玄真笑道:“官人说的哪里话?然而有些病症,确因触摸不洁之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6 物而起,还是小心为好。” 张燧连连点头,即刻便叫赵老五拿了纸笔来,写下适才玄真所嘱,令他速速交给县丞吩咐下去。 玄真对张燧又道:“今夜不能回去观中了,还要叨扰官人,却不知九公子……” 张燧忙道:“既然是仙姑故人之子,自然也是在下的贵客,只愿九公子莫嫌此地粗陋。” 黄九郎笑容可掬,谢了又谢。 四人又谈了许久,及至深夜,才各自散去。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不知觉已然过了子时,永安县衙之内暑热尽退,阴阴地颇有些寒气。因白日里兵荒马乱、战战兢兢,故张燧与赵老五睡得格外沉。 幸而今夜这县衙并非空宅了,又了三个活物。 蔡怀安因深虑明日祭祀禳灾之事,便返回了土地庙中查看。于是朱红、胡五德与黄九郎留在县衙内,夜深人静之时又回到后院。 黄九郎略施迷术,令张燧等人睡得沉。胡五德则忐忑不安,对朱红道:“姐姐,此时正是阴气最盛之时,恐不能再如之前那般逼这鬼出来。” 朱红点头道:“方才我做法,被那张家小哥儿打断,如今已然是那鬼占了好天时,不可轻易再动。我瞧这荷塘与五星峰之势,必然是人为的,须得好好查上查。” 胡五德道:“今日获听了五年前秦县令秦真文失踪的旧事,又瞥见那鬼面相斯文,年岁相当,只怕便是正主。” 朱红道:“今日不宜动,须先查那秦县令的底细。” 黄九郎立即道:“永安县之旧档我晓得在何处,姐姐只需交与我。” 胡五德见那白毛的如此占先,哪肯落后,立即跟上:“我也愿为此事。” 朱红明眸闪烁,抿嘴笑:“两位热心,我却另有桩差事须你二人同去做。” 黄九郎与胡五德对望眼,不明所以。朱红道:“小狐儿,你说过那秦县令失踪之事,又牵涉到了三名仆从。” “不错,三人被疑为嫌犯,送至州府等候大理寺审问,后来两人病亡,人尚在。”胡五德恰恰说完,忽然明白,“莫非姐姐是要我二人去到州府大牢,问那活着的家仆?” 朱红笑道:“小狐儿果然深知我心。” 黄九郎对神行之术颇为自得,便对朱红道:“既如此,姐姐只需静待天亮便是。” 胡五德心头知那白毛的要抢功,闷闷不乐,却下定决心定要先得了回来。 如此便草草告别,分两头行事。 朱红为方便依旧化以玄真之相,在县衙之中细细走了遍。 亦或是因为之前朱红等人与那荷塘之鬼遭遇了,这半夜他便不敢再弄风波,县衙之中极为安静。朱红在各处并未见什么古怪。先去了县令书房,又再去花厅,未曾找到陈年案卷。随即心头动,便去了东墙之外的县丞衙与西墙之外的主簿衙。 周宝中和陈鸣山都不住在这县衙附近,故而两处空置已久,县丞衙中堆满了家具什物,而主簿衙中有五六个大柜子,里面正是永安县历来的各种文书、案卷。 朱红大喜,忙细细地查看起来。 此处因存放旧案,往日来的人极少,故而打理的衙役也不上心,只草草擦了些灰,那卷宗层层叠叠,杂乱无章,被蠹虫驻了不少孔洞。 朱红颇有耐心,变出簇狐火燃在半空中,只略施法术,便令那些案卷如有了灵性般地在空中排列成行,她卷卷地读过去,细细查找与秦县令相关的。 这些案卷足有上百之,且编排极乱,也亏得朱红修为甚好,不慌不忙,终于在其中发现了几卷。 原来那几卷中有些是秦县令的批示公文,有些则是其失踪以后县丞等人调查审问的案卷,以及州府所送至的文书。 秦真文在任年中,所办的案子并不算,大都为偷鸡摸狗的小事,稍大的也不过斗殴打架,哄骗钱财,最厉害的便是桩淫妇杀夫和桩错手杀人。大抵是永安偏狭,百姓安生,是以并不难治。秦真文的批文写得极简洁,且字也流畅秀美,令人见便有好感。 朱红又看了几卷,随即查到其失踪之事。 秦真文失踪乃是雍熙二年六月初九,那日里他自睡在房中,清晨便不见了踪影。当时伺候的三人分别名为彭贵、秦兴主和孟徐,皆是跟随秦真文上任的家仆。秦真文失踪之后,三人因在案发当时轮值,则为第嫌犯,被拷问无数次,最后便提往州府问审,同时上报朝廷。彭贵与秦兴主身上有伤,先后在路途中病故,唯有孟徐到了州府,却仍旧问不出名堂,只好看押在牢中。 朱红又细读三人供词。彭贵与孟徐睡在下人房中,而秦兴主便如今日之赵老五般,睡在卧房之外伺候。三人皆说是夜安好,并未听到任何异响,不知怎地人就没了。连番拷问也直喊冤枉。 又看县衙与州府的记录,当时周宝中与唐冲等人皆在,各自说了—— 那当日前后,秦县令正派人修缮后院,县衙周围极的沙石水土。各个门口因为土木众,极易留下足迹。然而将县衙上下细细搜遍,既不见秦县令的足印,也不见外人翻墙进入的痕迹。堂堂朝廷命官在衙门里不见了,此事令朝廷大为光火,只能先认作畏罪弃官。但是陈鸣山等下属皆可证言,在秦真文任职之内,并无贪赃枉法之事,可谓不功不过的太平官。 朱红直读了个时辰,终于抓到了些端倪:那便是这后院荷塘修缮,竟是秦真文自己所主持的。县内杂卷中有载:秦县令为永安苦夏,特自贴俸禄,将后院荷塘挖深,又建假山,辟作景致。 朱红阖卷沉思:看来这秦真文果真是死在了衙门内,然而为何会将后院改作那般模样?是真不懂风水,还是另有隐情? 再说黄九郎与胡五德这头。 永安乃鄂州下辖,黄九郎与胡五德只炷香的时间不到,便已经来在鄂州衙门外。他二人有心比较法力,都使出浑身解数。然而黄九郎神行之术毕竟精纯,还是早了半刻钟来到。 五德额头冒汗,却见黄九郎折扇轻摇,身雪衫纤尘不染,着实潇洒。五德心中阵阴郁,口气不免败坏:“道友怎地不进衙门去,莫非还不会穿墙之术?” 黄九郎笑道:“哪里哪里。小弟乃在此等候胡兄。朱红姐姐既然吩咐,小弟总不好撇下胡兄独自行事。” 五德哼了声:“那在下不也客气了。” 说罢,默念声,径直穿过了衙门的外墙,直寻那地牢而去。 州府衙门的牢房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7 比永安大了倍不止,因需关押重犯,修得极为牢靠,看守也甚是森严。胡五德与黄九郎隐去身形,在牢中走了遭,只见得碗口粗的木栏将这里分出了十数间牢房,长短宽窄各不相同,那陈年积气熏人欲呕,硕鼠奔走大摇大摆。黄九郎与胡五德细看牢中关押之人,个个灰头土脸,面色憔悴,有些新进的兀自啜泣,关得长久的蓬头垢面,脸上污泥没有寸厚也有八分,哪里看得清本来面目。 胡五德叹道:“如此需得个个找去,岂不费事?” 黄九郎皱眉道:“这里的州官真乃酷吏,竟关了这许人!不如抓个牢头来问话!” 胡五德道:“你我现身,又惹麻烦,且略施小计。” 黄九郎皮笑肉不笑:“小弟愿看胡兄的本事!” 胡五德也不客气:“那便请道友去边上。” 他也不管黄九郎听着是否顺耳,身形动,朝牢门而去。只见三两名狱卒正买了酒肉吃得正欢。 五德轻轻往那方向吹了口气,便见狱卒们颠颠倒倒,酒意上头,个个栽在桌上,不时便鼾声大作。 五德化为个高瘦的官差,来在几人身旁,逮住了个年纪最轻的,狠命将其摇醒。那狱卒醉眼朦胧,大着舌头骂道:“哪来……遭瘟的畜生,搅了爷……爷爷好梦!” 五德粗声吼道:“猪臊油蒙了眼的!竟敢在当值的时候偷偷吃酒,可是想要挨板子么?且看看清楚这是何物!” 随即便拿出张纸晃了晃,上面正是方大印。 那狱卒斗大字不识个,只窥得红印如血,又见眼前的人穿了官差服侍,腰佩长刀,连忙陪笑道:“这……这位哥哥……瞧着眼生……却不知……” 五德道:“俺是新来在此地供职的,往日在堂上听差,今日奉命来提人犯,便是那永安秦县令失踪案上押来的个?” 那狱卒头昏眼花,听得模糊,却还是摸出了钥匙,道:“那……便请哥哥这头走……” 两人前后往牢里去,那狱卒道:“关也……关了几年了……为何今日半夜提审?” 五德唬他道:“永安新县令说是有要紧的进展,故而急需人犯问话。” 那狱卒脑中仍是片迷糊,在牢中打转了几回,似乎找不到要处。五德心头阵不耐烦,斜眼看黄九郎,白毛狐狸只隐身旁,暗暗发笑。 五德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催了两催,那晕鸡似的狱卒连连答应着,终于在间牢房门口定,钥匙舞了几次才插进锁眼。打开牢门,里头有两人蜷在草席上睡得正酣。狱卒脚个踢醒了,骂道:“孟徐,你娘的……快起、起来……” 那两人惊惶抬头,见狱卒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地立在当门,不停地叫唤“孟徐起来”。最终年纪大些的抬头来禀道:“差官莫打、莫打……那孟徐,不是已经死了么?” 此话出,黄九郎和胡五德皆吃了惊。 胡五德立刻冲进去,厉声道:“何时死的?因何而死?” 那犯人见他凶神恶煞,忙道:“便是十日前病死的,已然烧没了。” 胡五德又问:“什么病?你可看清?” 犯人答道:“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只头颈有红斑,十指黑如鸡爪。起先以为是瘟疫,吓得我二人夜不能寐,然而过了几天也无事,只猜是他自己得了急症。” 胡五德又问道:“那死的时候可捏了什么东西不成?” 那犯人脸茫然,五德不耐烦道:“打量我不知道么?此地有人身死,你们只恨不能刮干净那身皮。说,从他手上可拿了什么东西?” 两名犯人对视眼,最终那年老的哆哆嗦嗦从墙角挖出个东西,递与五德。定睛看,原来是竟然是粒拇指大的玛瑙珠,中间还有孔洞,看便是串中的颗。 五德收了珠子,喝道:“既然交出来,别的便不追究了,今日之事若再啰嗦给人知道,小心汝等狗命!” 两名犯人点头如鸡啄米。五德转身出去,那醉醺醺的狱卒也锁了牢门往回走。只听他嘟囔道:“奇了,原来那孟徐竟死了么?这里……生人死人也来去得了,竟……不记得。” 他猛然停了步子,又道:“不对,俺想起来了!那孟徐是死了,黄阿六还特意上报了班头,哥哥怎地今夜还来提人——” 话音未落,便觉着后颈阵剧痛,眼前黑,就此厥了过去。 五德半拖半抱,将那狱卒重新放回堆酒肉前。黄九郎在他身后笑道:“胡兄果然有手段,却不知明日这州府地牢之内是否会有鬼怪异闻流出呢?” 胡五德冷冷笑道:“只需令这三人睡个囫囵觉,天亮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黄九郎讨个无趣,干笑道:“如此的话,还是及时回去告知朱红姐姐为好……小弟先走步。”随即便运起缩地术,倏地不见了。这番五德却不气恼了。他暗自摸摸口袋中那颗玛瑙珠,便知自己此时即便脚程落后于那白毛的,也算占了先着。 第九回 贪财清官变老饕 蒙冤生人成疫鬼 仲夏时节,天亮得早,不过刚过卯时初刻,天边即有微光乍现。 朱红依旧以玄真道姑的模样,在客房中打坐。只觉得阵微风拂过,睁眼看,角落里便有个白毛的狐狸从半空浮现,落到地上化为素衣公子。 朱红笑道:“九郎辛苦。” 黄九郎拱手道:“劳姐姐挂心了。” 朱红动也不动,只问:“此去鄂州府衙门,可有所获。” 黄九郎道:“幸不辱命,果然如姐姐所料,那剩下的家仆孟徐身上,确有些古怪。” 然而朱红却不急追问,却说:“五德现在何处?” 黄九郎本有心抢功,见朱红这当口却突然提到那黑毛狐狸,心中不悦,脸上却不表露,只答道:“胡兄缩地术练得不甚纯熟,约莫还有片刻。” 朱红点头道:“既如此,稍等即可。” 黄九郎心头暗暗着恼,却也只好耐心等那人回来。 不时,五德果然现身。也不知是为何,他这番角力虽然落后,却不如方才在府衙门外那般地狼狈。 他向朱红问了安,朱红还礼,便让黄九郎继续讲。黄九郎心中窃喜,遂将孟徐十日之前身死之事说了,还有那人私藏玛瑙珠的节。 朱红嘉许两句,又道:“且将玛瑙珠给我看上看。” 黄九郎脸色微变,身形滞,而五德却上前掏出了玛瑙珠,双手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8 递与朱红。虽然他不说半句,黄九郎却好似被暗刺了针。朱红点漆般的双目在玛瑙珠与那二人脸上转轮,便已心知肚明了。 她也是聪明人物,管得紧舌头,只将那珠子迎着光看了又看,再嗅了嗅,皱眉道:“此珠颜色如琥珀,纹带细且分明,打磨得也极精致,可谓上品,然而却有尸气,当是明器。” 黄九郎和胡五德吃了惊:“那这孟徐是从何处得来的?难道竟然掘墓么?” 朱红将玛瑙珠捏在手中,将昨夜所读案卷内容说与二人听了,道:“这珠子出来倒印证了我心中猜,我愿说出来听听两位的高见。” 黄九郎与胡五德齐声道:“便请姐姐明示。” 朱红道:“这县衙说是当地富户的百年古宅改建而来,保不定其中有些埋藏的珍宝尚不为人所知。那秦真文是当真有心修缮荷塘避暑呢?还是另有隐情?” 黄九郎快口接下:“姐姐的意思是,秦真文修缮荷塘是假,挖人财宝是真?” 朱红道:“也保不齐他确要翻修后院,却无意中挖到了古宅之下的陪葬。” 黄九郎又道:“不错!若是他果真在后院挖到了古墓,取了财宝,便可知为何要坏那处的风水,自然是怕盗了宝引得墓主报复,索性困住了事。不过这玛瑙珠如何又到孟徐手中?” 朱红点头:“九郎问的甚好。这般隐秘之事,秦真文定然不放心假手外人。我看他案卷,知他家眷皆在原籍,最亲近者仅三名贴身家仆,因此取走财宝那三人定有出力。” “既然如此,那三人见财起意,谋害主人,倒也不奇怪了。” 朱红见胡五德在旁默不作声,遂问道:“小狐儿怎地不说话?” 胡五德皱眉道:“在下是有事想不明白。” “且说来听听。” 胡五德应了,道:“若是三名家仆取了财宝,将秦真文害死,藏尸在原来墓中,为何要编弄他半夜失踪的话?若要说他弃官逃走,理应做得周详才是,如带些衣衫、银两,怎会连外袍、鞋子也丢在了卧房,怎让人信?还有事,若三人害了秦真文,那堆财宝藏在何处?既然身陷囹圄,何不献出来保全性命?” 朱红连连点头,笑道:“五德果然心细!不妨,既然有此疑问,便可逐破除。” 胡五德道:“不知姐姐可有高招?” 朱红转头向黄九郎道:“土地爷所书公文九郎可还存着?” 黄九郎忙道:“在的!莫非姐姐是想小弟再去地府走遭,找到那孟徐问个明白?” 朱红拱手道:“偏劳九郎了。” 黄九郎怎能不允,只说了“静候佳音”,便隐身而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了,那后巷民居中养的公鸡引颈长鸣,倒无端端逗得胡五德口内生津。朱红见他有些疲态,便道:“神行夜着实耗费法力,小狐儿且自安睡,中午待九郎回来,再与那土地老官儿同结阵,逼秦真文的魂魄现身。” 胡五德道:“此番我们在县衙内行事,若三郎知晓该当如何?他榆木脑袋,最是不通事故的,必定阻止。” 朱红笑道:“陈鸣山所布置之祭祀今日便要开始,我瞧张家小哥即便不甘不愿,也得去上炷香,拜上拜。这般大事,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官儿都得到场,这里便只剩几个衙役、仆从,又有何虑?” 五德转念想,果然如此,便也笑道:“只委屈土地老官儿少享几口血食了。” 再说县令张燧,因昨日劳神,睡得极沉,偏又心忧疫病,卯时三刻便起来了。赵老五伺候他梳洗用餐,刚咽了口热汤,便听闻陈鸣山求见。 他连忙将碗筷放下,匆匆出去,只恐夜之间又有新丧。 然而陈鸣山却是回报那禳灾之事,说是万事齐备,选了吉时乃是正午,需张燧做的得先说明。 张燧心头烦闷,却也无可奈何,便听陈鸣山絮叨。 此祭乃禳时疫,陈鸣山惯做此事的,准备极为周详,张燧懒心无常,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 这时五德与玄真慢慢踱来,张燧若见了救星般延请入内,又打发了陈鸣山走。五德暗暗好笑,待主簿离去,才对张燧道:“三郎果然与从前样,对神鬼之力半点也不信呐。” 张燧道:“祭那泥胎有何用处?还不如劝百姓喝些汤药,派人手打扫污物。” 五德与玄真相视笑,才道:“既然是场面事,我与姐姐也不去了。三郎给我那些死者手中的物件,正可好好看看、查查。” 张燧果然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忽而又道:“怎地不见九公子?” 玄真笑道:“富家之子,最是慵懒,不到日上三竿,怎会起身?” 三人闲谈片刻,县丞与县尉又过来回报:昨晚死了四人,竟比之前少了许,乃是好事。张燧却依然气恼,只说是仍有百姓身亡,怎地可说个“好”字?县丞与县尉二人战战兢兢,连声请罪。张燧又迫于二人年迈,只好温言带过。如此闹便到了辰时,张燧也不敢再耽搁,急急赶去正堂处理公务,待得午时好领着干人等去土地庙。 玄真与五德便不打搅,信步走回后院,暗中念些咒,令凡人不可靠近,只待蔡怀安与黄九郎聚齐,便要开始做法。 此刻红日渐升,后院片大亮,那池塘寂静无波,六七朵荷花红红白白开得正艳。周围假山高低错落,槐树阴阴,绿柳依依,正应和那六角亭上的“观翠”匾额。 然而如此美景却不能令两位狐仙静赏,朱红与五德只等那去了地府追魂的黄九郎回转。他二人上去观翠亭坐下,便见土地神蔡怀从石缝之间现身。 朱红笑道:“有劳尊神拨冗前来。” 蔡怀安拱手道:“哪里,祭祀乃是为永安求福,我既然纳了牺牲,自当出力。即便不在那庙中,也幸而不负百姓所托。” 朱红赞道:“尊神果然体恤本乡民众。” 蔡怀安自谦了几句,又问黄九郎的去处,朱红道:“乃如之前般,去地府问询亡魂,理应回来了,却好似比上次费了些时——” 话音未落,便见团白影忽地闪落,变成了男子模样。 朱红大喜道:“九郎回来了,可有所获?” 上次这八尾狐仙走了遭地府,回来时洋洋自得,此番却面色阴沉,愁眉不展。朱红见他这副模样,便觉不祥。 只见黄九郎来在朱红跟前,拱手道:“小弟惭愧,辜负姐姐所托。” 朱红忙道:“且细细说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19 来。” 黄九郎愧道:“小弟如上次般地去了枉死城,原想着那孟徐十日前而亡,略排得靠前些,便数了八千人的队列。然而即便有四五位鬼差相助,也未见个叫孟徐的。小弟又朝后排了八千人,死人数到了今日上午的,却仍未有见到。鬼差遍查生死簿,也只见生日,不见死时。有位阿旁道:‘这般算来,那孟徐应当未死。’” 五德接口道:“定然不能,那疫病得之必亡,且孟徐尸身又教衙门烧过了,怎地能活?” 黄九郎心头正苦,也不客气,双目瞪,道:“胡兄打探的是真,小弟问来的便是假么?” 蔡怀安连忙打圆场道:“二位休恼,此事必有蹊跷,二位皆是为永安出力,万万不可伤和气。”他面赔笑,面递眼色与朱红,盼她说句话,却见那赤狐仙低头不语,恍若有所顿悟。 蔡怀安悄声问道:“仙人莫非知道究竟?” 朱红道:“倒也不能如此说。只想到了从前看过的本杂书,名叫做《玉堂闲话》。” 蔡怀安道:“此书在下做秀才时也听过,应是李氏当政之时辑录的。” 朱红笑道:“尊神好记性,正是前朝所编成的书,其中有节《邠州人士》,说是有士人月夜下听三位骑马官人说要去邠州收三千人命,只论‘兵取’还是‘疫取’,后定为‘疫取’。后邠州果然病亡者甚众。从前奴家尚不知疫病之流传为何,后读此书,又特意相询,才知有行这差事的,叫做‘疫鬼’。疫鬼行走阳间,与生人无异,自然算作未死。” 五德道:“莫非永安之疫病横行,也是疫鬼作祟?” 朱红道:“正是如此。而且那疫鬼,恐是因疫病而死之第人。” 五德脸上变色道:“姐姐指的,竟是那牢中的孟徐?” 朱红点头:“你且想想:如你所说,那孟徐十日前便死在了牢中,疫病为何没在鄂州流行?即便传不出衙门,那同囚于室的犯人怎地也是完好?” 众人皆以为然,黄九郎捶掌心,道:“如此说来,那孟徐乃是回来永安索命的!他既然做此事,为何阴司衙门竟不拿他?” 朱红道:“疫病取命,乃是轮回之道中可为的条,只要是阴阳界内因果相报的,阎罗玉皇都管束不得。那孟徐既然可回来永安传这些病,可见他必是因为永安而屈死。” 五德道:“莫非秦县令身亡的案子,其实并不与他相干?” “如今路推来,当是这般。” 蔡怀安听罢却愤愤道:“即便有冤,如今收了十数条命去,怎地也够了!还是要想好法子将这鬼抓住,令其不能害人才是。” 朱红面色凝重,点头道:“无论怎样,县衙中过身了那许官儿,这荷塘之下的秦真文,总是须得请出来问清楚的,连同那孟徐之底细,也要并探知。” 商量既定,众人便分头散开,黑白二狐分开两处护法,蔡怀安招来片乌云暂且遮蔽了荷塘之上的日光。朱红定立在观翠亭上,口中默念招魂咒。 只见得四周阴风渐起,若蛇般绕着荷塘假山缓缓吹动,愈来愈急,直扫得那花木树叶沙沙作响,碎石泥尘纷纷离地。荷塘中水色由青绿变为浓黑,渐渐地起了层涟漪,绕着最大朵荷花荡漾开来。不时,那水波便如阴风般地转了起来,当中空处个大漩涡。 此刻朱红陡然暴喝声:“出来!” 那漩涡中立刻升起股黑烟,缭绕到半空中,随即凝成个人形——正是昨日见过的模样。 朱红手中拂尘脱出,直投过去,飞到半途便化作了万条蛛丝,准裹住了那鬼。 朱红声“收”,那鬼便被拖着拽到了她身前,胡五德、黄九郎与蔡怀安三人眼疾手快,立刻在观翠亭四周拉出片黑幕来,将个六角亭包得如同蚕茧般。只因此刻已然接近了正午,若教日头直射,再凶狠的厉鬼也只有魂飞魄散。 朱红见这鬼面色惨白,双目通红,仅着身素色里衣,头脸上湿漉漉的,有水又有泥。狐仙令他起身好,问道:“孽贼何方来历?竟敢在这县衙之内祸害生人!当真不怕阴司公判,教汝灰飞烟灭么?” 那鬼浑身哆嗦,却不开口,只用双目盯了朱红,喉头上下滚动。 已然进到亭中的另三人里,黄九郎最是伶俐,眼瞧着不对,上前撬开那鬼的嘴巴,生生从里头拔出了枚木钉来。黄九郎将那木钉凑近闻,道:“涂了狗血。” 那鬼去了木钉,连连咳嗽,终于能出声了。众人暗暗吃惊:原来此人竟还被土法压住了,难怪怨气深重。 朱红问道:“速速报上姓名来,否则这钉还须给你钉回去!” 那鬼动弹不得,凄苦无比,只好答道:“在下姓秦,名真文,生前乃是此地县令。” 众人听他认下了身份,果然不错,心头皆是暗暗喜。朱红又道:“你既为县令,怎会化为野鬼?又怎会蓄意谋害人命?” 秦真文惨然道:“大仙容禀:在下乃是雍熙元年来永安赴任的,此地贫瘠,便是为官也极清苦。在下原籍登州,最受不得荆楚之地的暑热,便想在后院中辟处阴凉地。这县衙原本就是当地古宅,最是幽深,在下命家仆在后院挖掘池塘,不成想竟挖出了座古墓来。墓主人已然化成了灰,但想来应是秘葬的,连碑也没有,只口薄棺。然而棺内陪葬极,金锭银锭都是贱的,那鹅蛋大的夜明珠便有十数个,不说珊瑚珠、翡翠盏。在下乃出身小户人家,从未见过如此的财宝,时间糊涂脂油蒙心,只想统统据为己有。” 五德道:“那古墓便是在这荷塘下么?” 秦真文道:“正是。在下不敢教外人知道,只令两个家仆悄悄地取了财宝出来,藏在屋中。” 朱红问道:“挖墓的是哪两个?” 秦真文听她问话,原本惨白的面颊忽地涨红了,双目中竟流下血泪来,只听他牙缝中字字蹦出句话来:“便是那彭贵与秦兴主。” 众人见他如此,登时都明白了:彭贵与秦兴主果然是谋害他的真凶。 第十回 救黎民甘短阳寿护正道勇擒罪魁 原来彭贵、秦兴主乃是秦真文发迹以后从原籍雇来的,而孟徐则是上任前收的新仆。三人同来永安,秦真文自然信得过彭秦二人。挖池塘原本乃是不想花银子雇人,才派了这二人,未曾想却挖出了财宝。秦真文念之差,想将之据为己有,不料那彭秦二仆反倒心黑,只想拿了财宝逃之夭夭。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20 于是某日晚,他二人在值守的孟徐饭中下了麻药,令其昏睡,又谎报秦真文说发现棺椁之下还有宝物。待得秦真文去那坑边,便被敲破头,埋在古墓之中了。 彭贵与秦兴主虽然胆大包天,却也只是粗鄙小人,想着谎报主人失踪,却又未将戏做到十足。回报官家说是主人自行离去,偏又有许破绽,最终还是无法瞒过县内与州府。他二人打的主意是,既然找不着尸首,只需咬定了不知,任是怎样的官儿也无法定罪。只待熬过这节,便可将财宝取出,逍遥法外,安心做富家翁。 不料两人受了刑,押送鄂州的路上便得病死掉,反而是无辜牵连的孟徐被关就是五年,直到在狱中亡故。 秦真文说完这许往事,朱红等人听了各自叹息,可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真不是句虚言。三人皆贪财,亦都为这钱财交代了性命,而冤死的人,又成今日作孽元凶。 蔡怀安道:“莫非你在这县衙作祟,乃是为找到彭秦二人所藏匿的财宝?” 秦真文强辩道:“我哪里有害人?我不过每夜里寻遍那些财宝,那本该是我的,却教恶徒算计了去,还为此害了我性命,我岂能不找到以遂愿?况且我遗骨在此,又能到哪里?只好在这附近徘徊。” 朱红冷笑声:“你打量我们都是傻子么?你乃是横死之鬼,怨气深重,又在大凶之地埋骨,你在这县衙内走上走,哪个生人抵得住你的阴气?自从五年前起,继任的县令无有不死不病的,你有何话说?” 秦真文咬牙切齿,依旧辩道:“那些旧事也非我之过,在县衙外摔伤的,怎可混赖到我头上?这新来的位,我尚且避他,哪里敢再惹是非,几个死的又怎能算我加害?” 朱红即刻便想起了张燧告知他头日来此便被怪风刮倒之事,不由得冷笑道:“好个轻巧洗刷的招儿!可惜你并非不想害这位新县令,而是无能为力罢了。那人乃是文曲星下凡,天乙贵人的命格,莫说你这野鬼,便是跟前的土地爷也不好轻易动他的。”(注1) 秦真文面色阴晴不定,配着两条血泪,是怕人。 朱红又问:“闲话休提,且说这方风水如此险恶,又是谁所为?你可知若那墓主人有后,即是伤人脉数代。” 秦真文道:“掘出古墓之后,在下也知道这乃是伤阴德的事,唯恐墓主人报复,便命那两名恶奴故意败坏此地风水,孰料……” “孰料那两名恶徒竟将你扼死在这荷塘地下,还在你口中塞了沾狗血的木头以防你尸变。”朱红大笑道,“可见造化轮回,总有报应!” 秦真文双目中的血泪淌了满脸,时间性子又起,周身便开始泛黑,那十指伸出的指甲陡然便有五寸长。朱红见他要发作,手中只暗暗地捏诀,拂尘化的蛛丝便立刻收紧,直勒得秦真文不断告饶。 朱红厉声道:“休在本仙面前耍弄!若不老实,我即刻掘出你的尸骨,捣成碎泥。” 秦真文嗬嗬怪叫,委顿了下去。 朱红道:“现将那孟徐之事细细地说与我们听。” 秦真文又恢复原先模样,只是脸色白了三分,只听他低声道:“孟徐……孟徐乃是教彭秦二人拖累的,我赴任前尚缺仆从照看马匹、行囊,打点粗务,便雇了孟徐。此人老实本分,与我却并不亲密。” “他长甚模样?” 秦真文道:“二十来岁,身量瘦长,却面相愁苦,颇不讨喜。” 五德听他如此说,在脑中细细地过了遍,忽然大惊,对朱红道:“姐姐,可还记得三郎告知的疫病始末。” 朱红面色凝重,又掐指算了算,点头道:“张家小哥儿遇到头桩疫病,正是十日之前,那日里他也碰到了人。” 朱红忽而又对秦真文道:“你雇那孟徐之前,他是做何营生?” 秦真文答道:“乃是货郎。” 五德登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冷笑道:“孟徐、孟徐,果真是极妙的姓名。却不知如何形貌却样。” 而黄九郎与蔡怀安兀自有些懵懂,朱红也不来不及与他们细说,先取出了方胭脂盒子,将秦真文收入盒中,又加了几道符咒,才交与蔡怀安,道:“有劳尊神先将此恶鬼羁押,随后着阴司处置。” 蔡怀安连忙谢了她,将盒子收好。 随后拆去了那蔽光的幕帐,霎时间阴霾尽散,眼前片大亮。那荷塘之中切如常,只是花瓣上滑落了几滴水珠,落入塘中。 五德道:“若要安生,还需将这五星峰之势改过。” 朱红笑道:“自然应当,然而却不是眼下做的。”她抬头望望天,又看地上阴影,说道:“此时已过午,土地庙那边必定热闹,这永安上下头脸,皆在那处,不趁机捉拿疫鬼,难道要纵他再害人命不成?” 蔡怀安大声道:“仙人说的极是,此刻便速速赶去,正可令他伏诛。” 于是三名狐仙与位正神运起法术,顷刻便来到县城西北角的土地庙外。 只见平素那清净的小庙,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地全是人,不光老幼妇孺拖儿带女地合十祝祷,便是壮年男子,也停了活计来求平安。 前方庙门大开,衙役拦住了许闲人,对朱红几个却是不顶用的。他们隐去身形,潜入庙中,寻了显眼的地方定细看,却不见要找的罪魁,只看到土地庙中热闹非常—— 正殿外的堂中摆放了张几案,上头堆满祭品。牛羊豕自然不能少,蔬果美酒也不缺,九品香烛都选得粗长,燃起来青烟袅袅,极是气派。 案上端端地放了个柏木牌位,上用汉隶工整地书写了“供奉永安土地之神”几个大字。 陈鸣山穿了身玄色衣衫,正摇头晃脑地念他连夜起草之祝文。只听得甚么“恐时疫之害,伤尊上之德”,甚么“正天地之清气,驱瘟疫于八荒”。 黄九郎对蔡怀安笑道:“老官儿,还不上你那泥胎下面坐定,享用供养。” 蔡怀安还未答话,朱红却斥道:“此刻哪里是顽笑的时候?祭帛献爵(注2)都已经过了,不可再荒废时间。” 黄九郎连忙正色道:“小弟错了,姐姐教训得极是。” 蔡怀安道:“如今该当如何寻找?还请仙人明示。” 朱红道:“那疫鬼并未在此处,然而张燧听了陈鸣山之议,下令衙门中除了值守差役外皆须过来上香,因而他必定不能不到。想来也正好趁着人且杂,浑水摸鱼。好在真要分辨倒是不难,只需看不叩拜祝祷却去搭讪旁人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21 的闲汉子,如有则细辨其服饰,若是公门中人,切不可放过。” 众人皆曰“省得”,各自分开。 这禳灾道场,无论在何地都可说得上大事,永安虽只千余户,这小庙周围也来了四五百人。朱红等几个化出形来,走在百姓之中,只见那男女老幼,不少合十而拜,口中喃喃祈求,只盼这场祭祀过后,疫病全消。许总角小儿或爬上树颠远眺,或追来打去,只管嬉闹。 五德乃是惯于与人打交道的,心知若那疫鬼教张燧下令来了此处,果真要用那耍钱的老手段使坏,定然不能当众行事,只能诱人去僻静之地。因而他并不在人处打转,只沿着外圈徐徐而动。见单个儿离去的,也不追究,见搭伴儿走的,则留心细看。 约莫不到刻钟,果然有妇人抱了孩子离去,然而刚走出几步来,便有个身穿公门服色的人跟了上去,两人驻足良久,不知说些什么。只见得那妇人喜悦非常,对差役千恩万谢的模样。那公家人挥挥手,便又往僻静处走了几步。 五德暗中捏诀,送了个信儿与朱红知晓,自己则跟随而去,盯住那差役。其与妇人拐过圈矮墙定了,只拿了个小药包,另手不断抛几个小石子般的物件做耍事。五德定睛细看:原来抛耍的乃是骨骰子。那妇人面带欣喜,便要接过骰子。 五德心中急,立刻要现身阻止。正在此时,只见得道红光快如霹雳,直插入妇人与差役之间,那骨骰子教红光击中,裂成碎片。 妇人惊叫声,随即双眼翻就此倒下。道白影恰恰接住了,将她与襁褓中的孩儿齐轻轻送至矮墙根下。 那差役转身便要走,却教随后而来的五德堵了个正着。两人打照面,双目圆瞪。只听朱红在那差役身后笑道:“仵作慢走,贫道有事相询。” 只见那差役身材瘦高,面皮蜡黄,眉如八字,嘴角低垂,赫然正是仵作孔德。 朱红踱步到他身前来,冷笑道:“孔德,孟徐;孟徐,孔德……足下起的好名字,总是牵着半带半的,果然当这里的人都是白丁。” “孔德”的脸上黑了半,闭口不语。他左右看,黄九郎与蔡怀安也分立在两头,已断无逃脱的机会,那脸登时便全黑了。 朱红道:“如今你收了永安少条命了,可有算过?” “孔德”只瞧了她不言语,朱红又笑道:“张家小哥儿曾说他上任前偶遇大雨,在破庙之中见货郎身死,看那死状,正是今日疫病模样。我斗胆猜:只怕那死的货郎才是真正的仵作吧?你原先便是做货郎的营生,扑卖扑买乃是常事,故而以物换命最是便宜,阴司中也可算公平,能教那鬼差查不出横死来。” 蔡怀安在旁听得怒火中烧,骂道:“好孽障,你若有冤屈,尽管去纠缠那害你的人,怎地戕害无辜?” 那“孔德”听他如此说,原本板着的面孔突然阴森森地笑了笑,蜡黄面皮渐渐泛出青色,眼珠也暴突了出来,真真副鬼相。他讥讽道:“你这昏庸之辈也妄谈什么无辜?若论无辜,我当算头个才是。” 朱红道:“你若有冤,今日不妨细细说了。” “孔德”阴阴笑,道:“如今我倒也不瞒你们,我真名确为孟徐,原本乃汴京人士。起先做货郎营生,五年前教秦县令秦真文雇佣,当了他的家仆。孰料主人被害,我无端端成了阶下囚,五年之中蒙冤受屈不能解脱,以至于在牢中病亡!我做货郎时从不短人文钱,服侍主人也从未有丝毫懈怠,谁知最后竟落得身死异乡,连尸首都化作了飞灰,怎能无有怨恨?” 蔡怀安听他说得凄惨,胸中怒气稍减,却依旧愤愤道:“为何你不追讨那害你之人?” 孟徐冷笑道:“彭贵与秦兴主两个已经在我死之前丢了性命,他二人虽为祸端,却也不是最可恶的!当年我遭拿下大狱,有何凭证指说我谋害主人?我呼号吁天,又有哪个听我辩述?那官差个个如狼似虎,县丞县尉只管将酷刑招呼上身来,迫我画押。我咬牙不从,双股都打得稀烂,十指夹得鲜血淋漓,没有块好皮。永安上下帮昏官,为保官帽,竟不管我死活。我只拼着口气,挨到了州府下来查证。然而这堆狗官相互推诿,无半点清明,查不出主人生死,便将我与真凶道羁押,送往州府。” 五德道:“你身死时握在手中的玛瑙珠,是从何而来?莫非就是彭秦二人偷到的财宝?” 孟徐道:“不错。那贼人秦兴主死的时候,与我正关在处。他将珠子藏在伤口之中,却教我瞧出了古怪。我得了这珠子却想不透所以,当真还是因为人之所见毕竟眼浅。后来我在牢中气息奄奄,拖了数年终于丧命,化为疫鬼,这才睁眼瞧清楚了前后经过。我重为货郎,白日隐形,夜晚路往南,便要去永安讨债,老天教我撞见那夜宿破庙的仵作,正是给我指了条好走的道道,我便与他扑戏,输给他几枚钱,赚了他性命。” “那些玉佩、银钗等等,莫非是来自彭秦二人所藏?” “不错!我自进了永安县衙,便用那颗珠子作法,寻到了财宝,正好作为买卖的本钱。” 五德又问道:“你如何施法得了具肉身?” 孟徐笑道:“何须施法?这世上岂无倒毙的饿殍?寻具白骨生肉便是了。” 五德默然,总算解了心中种种疑问——原来这疫鬼乃是用的肉白骨之术,怪不得能与原先模样无二,且无甚阴气,连朱红等如此道行也瞧不出真身。 孟徐看他脸悻然,颇不以为然,道:“你瞧不上我借尸还魂,然而我这番苦难,难道不算是永安亏欠我的?” 蔡怀安胸中怒气又起:“你要算昏官的欠账就只管去算,何苦拿百姓开刀?” 孟徐森然道:“我遭罪押往州府之时,这乡愚民只顾在路旁指指点点,嬉笑围观,时值酷暑,连口水也不曾递与我喝。如今我扮作扑卖货郎,他们只愿拿些零碎物件便要赌赢我的金银首饰、救命灵药,可见黑心贪利。我就是要用他们的性命,毁去永安与鄂州众昏官的仕途,待个个都落马,我再取几条狗命!” 说罢便是阵狂笑,那声音如夜枭嘶鸣,令人不寒而栗。 蔡怀安气得脸青面黑,手掌中发出阵白光,眼瞧着便要将这疫鬼处死。黄九郎眼疾手快,忽地移形到他身边,把拦住:“老官儿消气!这孽障须留着,话还没有问完呢。” 蔡怀安怒道:“还留他作甚?早该打得魂飞魄散才是!” 朱红道: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22 “尊神稍安勿躁,这孽障若是还买卖了别人的性命,得着他来解!” 蔡怀安万般不愿地放了手!孟徐却极是得意,狞笑道:“不错,今日乃是个好日子,托了土地爷的福,那些怕死的只瞧我这身衣裳便以为可花几个铜板买到保命的药!我收的银钱可比前几日之和还要!你们这帮闲的只管拿我,我活着的时候尚不惧酷吏,如今死了又有甚么怕的?过刀山下油锅也撬不出我个字来!” 朱红冷冷哼:“你自以为有骨气么?原本你是可怜之人,然而却为了私怨,不分青红皂白,迁怒旁人,杀害无辜,与你口中的昏官相比也不遑让。事到如今你兀自得意洋洋,当真无可救药。” 孟徐大笑道:“不错!我救不得了!非但我如此,先前上钩的十个蠢材也必然丧命!我得了他们的卖命钱,只待过了今日子时,便统统要收账!” 朱红终于厌烦,双手捏诀,往那疫鬼眉心点,只见她指尖牵出缕黑烟,如蛇般蜿蜒在空中,随即抖开张秀帕包了,斥道:“你要考较本仙的能耐,只怕打错了主意。” 那被附体的肉身少了魂魄,立刻气绝,仰面倒下。只见皮肉统统化作了黑水,只剩下具森森白骨,不再是孟徐的模样。 朱红对众人道:“此刻顾不上其他,断了这孽障害人的病根是正经。” 蔡怀安道:“如何能够令他收不走生人魂魄?” 朱红轻咬红唇,看了看五德,忽然低声道:“这番行事,还需着落在张家哥儿的身上。” 五德懵懂不明,朱红也不及细说,于是行四人不再耽搁,重回了土地庙中。 却说此刻,庙中只有那陈鸣山拖长了喉咙唱念祭文,众人侍立旁,板着面孔,好似群木金刚。朱红与五德等隐形而入,自无人的偏殿中显身,慢慢地走了出来,眼便找到了张燧。 彼时新县令正满心不耐烦,只觉得浑身上下如教人捆绑了般。他既不愿听陈鸣山的陈词滥调,深觉此场祭祀蠢笨无用,故而见朱红等人来寻他,便如撞到救星般,眉眼都舒展开了,当先迎上去问道:“诸位怎地突然来此?可有要事?” 朱红上前道:“官人借步说话。” 张燧见她面色凝重,不敢怠慢,便嘱咐县丞照应,自己则与朱红等转到偏殿去了。 见左右无人,张燧长吁了口气:“可生生地要憋坏我了!真不知如此浑闹通,怎可医病?倒不如分发些汤药,也好过点香燃烛之类的白做工!” 朱红向张燧笑道:“官人依旧不信法术。” 张燧道:“我读圣人书,只有正道可信。” 朱红与五德相视笑,朱红略点头,五德会意,对张燧道:“三郎,我与姐姐已查知了永安疫病源头,却不知你可拨冗听?” 张燧大喜,忙问所以。五德随即将秦真文挖墓发财,又被恶仆杀害,埋尸荷塘,令县衙风水败坏,以至孟徐身死,回来永安索命等等,原原本本地说了。张燧路听来,那脸色似五月的花儿,红红绿绿好不精彩。待到五德说完,他脸上终于是黑如锅底了。 五德停了口,张燧半晌不语,最后沉声道:“长鸣兄,你于小弟有救命之恩,又有手足之谊,如今怎可以这般荒唐之言诳我?” 五德道:“我说的确为实情,然而三郎却不信。” 张燧道:“若要我信,怎的不拿实物相证?” 此时朱红插话道:“官人可记得初到县衙那晚所遇之事?” 张燧点头,朱红道:“那阵怪风便是秦真文之魂魄作祟。然而他却不能伤你分毫,乃是因为你命格金贵,能抗他之阴气。如今需将他束回阴司受审,不可令你在白日里见他,否则必伤他三魂七魄。且非但是他,便是那疫鬼孟徐也不能轻易让你见着。” 张燧道:“既无法见证,又怎能让我全信?” 朱红道:“官人所想的,可是令疫病全消,保永安无恙?” 张燧应道:“自然如此。” 朱红道:“如今疫鬼已然捉住,然而却供称买走了十条性命,明日早便会死去。此鬼怨气深重,不愿说出卖家,只好用法术强行破除,这非我己之力可为,还要请官人帮忙。” 张燧奇道:“这是何意?” 朱红笑道:“这孟徐为疫鬼,阴司不查,乃是因其作为并未坏了阴阳规矩。人之世,总贪利的,疫鬼与人扑买,都是拿贵重什物换得了些不起眼的手巾、铜钱,明面上以大博小诱人入彀。但正是因他由这破处入手,故而买卖公平,他不愿开口废约,这人命就必然归他。若要坏他的生意,需得有正气罡气才能断送。这永安之内,唯官人之命格金贵,为人又端方正直,故而特请官人借出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热血十滴,阳寿三年。” 此话出,莫说张燧,连五德等人也大吃了惊。黄九郎原本默然无语,此刻也忍不住出声:“姐姐这便是要用强力么?” 朱红道:“如今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只问张官人:愿是不愿?” 众人都看向张燧,各有心思:蔡怀安自然是心急如焚,只期望眼前的贵人点点头,救了这永安百姓;黄九郎则眼乌珠溜溜地转,心中颇不以为然,他为妖许久,见过凡人贪生,自然猜这公子哥儿半胆怯;唯有五德暗自叹息,已知下文。 只见张燧面色凝重,沉声道:“若我点头,仙姑便可解永安疫病之祸?” 朱红道:“若官人允诺我施法,而明日还有百姓死于疫病,贫道愿自裁于官人跟前。” 莫说张燧听了这话暗暗吃惊,便是黄九郎也忍不住动容。 张燧沉吟半晌,低声道:“仙姑愿以性命作保,在下着实敬佩。然而以虚无之事应对这眼前的疫病,却实难相信。再退步说,即便长鸣兄与仙姑说的都为实情,那么在下要问句:天道便是如此无理?那秦县令贪财丧命,教恶仆害死,乃是个因果;恶仆罪有应得,死于押解途中,又是个因果;孟徐无辜受冤,病死牢中,寻官差的晦气,还是因果。然而这冤头债主,该死的已经死了,未死的也活生生杵在原地,为何莫名其妙报应到无辜百姓身上?阎罗殿不经细查,只论阴阳买卖公平,却何曾想过,人皆贪小利,好似腊梅有刺,不损其芳。这十几条性命教疫鬼赚去,真是屈死,阴司竟不过问;如今十条性命攥于疫鬼之手,要救却还须我这般清白之人献血短寿。常言道‘天理昭昭’,如若都是这样的理,岂不荒谬?”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23 他这番话,说得蔡怀安额上冷汗涔涔,顿觉身为正神竟在这凡人面前有些惭愧。 而黄九郎冷笑道:“官人说这许,莫不是认定天理不公,便不愿献血折寿么?人皆贪生怕死,倒不稀奇,可叹却是明明怯懦偏有这许道理讲。” 张燧听他这般说,却丝毫不怒,只道:“九公子不必激我,十滴血不过皮肉之伤,三年阳寿也算赖活,在下并无丝毫悭吝。况且之前已说了,邪术外道乃吾所不取,甚么阳寿阴寿,我只当虚无,给与不给也是句空话。然而仙姑既然提了天道,在下总得说个明白。” 黄九郎笑道:“你不信?那好,我此刻也便跟姐姐立个誓——若你允了后,明日还有人死,我也这颗头也自己割了呈上。” 张燧不语,朱红却未言,只是看了黄九郎眼,又瞧张燧。 黄九郎道:“如何?你此刻便可令人执刀驾在我颈项上,我便在此坐定,绝不逃走。如此作保,你可还愿点头?” 张燧笑道:“若九公子身怀利器,请借来用。” 黄九郎伸手入怀,摸了个匕首抛将过去。 张燧右手握定,在左掌心拉出条血口,随即握拳竖立,那血便滴滴地淌落在地。他对朱红道:“热血恁,但借无妨;阳寿无形,仙姑自取。” 朱红暗暗赞了声,连忙用撕下截道袍,接了十滴鲜血,而后正色道:“官人今日言语,真乃大慈悲!明日天亮,贫道定给官人个交代!” 张燧则道:“慢!今日既然禳灾,在下倒有意写就书信焚与那鬼神知晓!” 随即喝令衙役备好纸笔,因陋就简,立在几案前便书写起来。 五德在旁见他左手流血未止,叹口气,连忙用手巾将他创口包好。张燧竟无所觉般,兀自写个不停。五德探头看,只见那纸上写道:“大宋钦命县令张燧呈各方鬼神明鉴:今有疫病传于永安,细究乃陈年积弊之祸。害人者自领其罚,可谓正道。然百姓何辜,竟遭横死?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古语云: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又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有缺者二,岂罪于八九?诸鬼神若掌造化,当明天道酬勤、地道酬善之理。余不吝寿,为解永安之祸。然道之何存?切望慎察之。” 五德瞧张燧收了笔,不由得低声道:“三郎可还记得那日汴梁临别之言否?” 张燧道:“自然记得,长鸣兄叮嘱小弟:世上有可信可不信之事。小弟为人驽直,兄则再三劝弟不可认死理。且说天道循环,有人力所不能察的。” 五德未想到他记得如此之牢,欢喜之后却笑道:“而今看来,对牛弹琴矣。” 张燧也是笑,拿起案上所书:“我所信之道便在这里,长鸣兄所教自然有理,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说当做的,却不能省了。” 五德点头道:“原来是我小瞧三郎了。” 张燧不答话,只向周遭团团拜:“愿今日过后,永安果然‘永安’,就有劳诸位了。暂别。” 说罢便拿了那纸,向门外祭坛走去。 朱红看缕染血道袍,沉吟半晌,才抬头对五德道:“这张家小哥儿远非数月之前可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狐儿,你保他路,救他数回,非但报了恩,还真真是积大功德了。” 注1:详情见拙作《铜镜记》 注2:祭帛是送上币帛为祭品。进爵是祭祀中三敬酒的步骤。 第十回 束尾end 狐仙朱红自有神通,虽孟徐犟口,却也被她收在帕中,翻不起浪来了。她得了张燧热血,也不耽搁,眨眼便出了土地庙,去县衙中,立于观翠亭上。 只见她化出美艳本相,捏诀念咒,不时便有乌云滚滚,聚在头顶。她将收了疫鬼的巾子与沾了张燧热血的布条捆作束,凌空抛起。那两块布帛立刻化作黑红两颗珠子,相互周旋,最后红珠奋力冲,将黑珠撞得粉碎。只见黑珠化为烟雾,恍若人面,发出阵嘶吼,便教风吹散了。 而那红珠停驻于半空,忽地飞升,上头乌云中探出只巨掌来,只轻轻捞,便将红珠收走了。 这连串起伏顷刻完结,霎时间乌云散去,碧空澄澈,金光照得后院片明媚,那荷塘中也再无阴霾。朱红落在地上,玉足顿,周围假山隆隆巨响,各自沉降了许,震得些大石也移位了。 只见北边块巨石裂口,滚落两个元宝出来。虽沾了灰,却熠熠发亮,极是打眼。 黄九郎眼明手快,上前去拖拉,提出个包裹来,里头珠宝无数,都教张黑糊糊的外衣裹着。 黄九郎凑近鼻端闻,对朱红道:“洒了黑狗血的,防鬼。” 众人心中嗟叹:这秦真文被镇于荷塘五年,竟不知心心念念之财宝便藏于身侧。 朱红对蔡怀安道:“财宝还请尊神暂存,若查到旧主,理应奉还。” 蔡怀安连忙称是,展开乾坤袋将之装下。 黄九郎道:“姐姐如今破了这五星峰之凶势,县衙之内当风平浪静了。然而那官儿还是缺了三年阳寿,甚是可惜。” 五德道:“我闻阴司之中有说法,只需积大功德,便可添寿,不知真假。” 朱红道:“这倒是有的,然而何谓大功德,倒需细说。” 五德点头不语,朱红却知他所想,也不点破,只叹道:“你这小狐儿果然重情义。” 黄九郎在旁听着,也大约能猜中胡五德心头的主意,心知要补回张燧阳寿可千难万难,也不知那哥儿怎地与黑毛的有这般交情。他眼珠转就打算帮把手,遂对五德道:“小弟听河间道友胡承宗说起,兴庆府有鼠精作乱,久不能平。” 五德呆,忽而整肃衣衫,对着黄九郎长长揖。 黄九郎还礼道:“我说姐姐如何对胡兄赏识得紧,如今才算是晓得了。” 胡五德笑道:“客气。既如此,我便要赶紧走那兴庆府趟了。” 朱红道:“五德慢来。你若去平鼠精之乱,又如何将功德记在张三郎头上?此事倒需好好计较。且做法已毕,再无疫病之害,你我明日留在此处看那哥儿的脸色,不也是乐事?” 五德无奈,苦笑道:“姐姐可知,明日无人再死,三郎只怕也不清闲。他必对姐姐千恩万谢,又要引经据典,论说正道与邪术不相容,或是叹自己学艺不精,尚不能解怪力乱神之根由,此类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八尾传奇之空宅记 作者:E伯爵 分卷阅读24 种种,能活生生教人闷死。” 朱红大笑不止,五德却又接着说道:“我料三郎还有桩,便是要挖开荷塘,细查那古墓,要翻出秦真文之案,再细细审了,清理涉案的众人等。这永安上下,怕仍有许时日不能平静。” 朱红道:“也算让他知道鬼啊妖啊的倒真是可见的。” 五德笑道:“这人呆气,他即便是信了有阴司断人死后的总总,也必觉不公,将来若有牵连,是不依不饶,惹的祸事恐只不少。” 朱红收了笑容,叹道:“小狐儿真张燧知己也。” 黄九郎心中泛酸,却也想明白了朱红对胡五德青眼相看,总是这黑毛的待人处事有许长处。他在旁闲着,对蔡怀安打趣道:“老官儿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这场禳灾之后,姐姐做的都变作了你的功劳,只怕以后香火旺了!” 蔡怀安打躬作揖,连称惭愧,只说是有张燧这样的父母官在,今后自当兢兢业业才是。 四人相对说笑片刻,听闻后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这才移形到无人的花厅之中,那般衙役看着花园中塌陷的假山,滚落的巨石,只以为是地动,然而地动哪里又只动这小小圈荷塘?于是交头接耳,切切私语,又添油加醋地传出段诡秘轶闻来,暂且不提。 却说四人回去花厅,蔡怀安便忧心庙中,先行告辞。朱红等狐仙各自歇息,只等张燧回转,挨过夜后便可从容而退。 五德起身推开扇窗,遥望西北天穹,虽看不到丝儿烟雾,却晓得那张呆子定然已经将得罪阴司的劳什子烧化了,这下只怕不单殿上的着恼,连带判官、无常,乃至小鬼儿心中都不爽利。那少了的三年阳寿,只怕要费些功夫才补得回。 此刻虽然晴空万里,却保不齐将来有大风雨。张燧这永安县令恐做不太平,往后之事,是难说。 这路想着,便不由得气闷——自己已然将恩仇撇清了,怎的又莫名揽出堆?却偏偏又做得心甘情愿。真是:旧冤惹新丧,义助寻良方。 狐仙重高义,君子有担当。 祛祸舍热血,阳寿何足量? 愿为荼垒役,但求世无殃。 (本篇完)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