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教》 分卷阅读1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 《夜教》作者:吐维/素熙/阿素/tsuhime/toweimy/wenjuchou 简介 大学生吉安与神秘新室友的日常灵异故事...大概吧w 第1章 吉安自问是个非常平凡的大学生。 他出生于平凡的家庭、在平凡的学校念书,平凡地长大、念书、升学、考试、再念书,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不算太坏,但也没有好到名列前茅的程度。在学校里不是被欺负的那个,但通常也不会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他的长相也十分平凡,既没有特别帅,但也说不上特别丑,就是让人看了不会留下印象的程度。也因此他的恋爱运也普普通通,国高中时向一、两个女孩子告白过,也和一、两个女孩子纯纯地交往过。 就连分手,吉安也大多是平静无波的,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哭都不曾有过。 吉安唯一一次大哭是在他家的柴犬过世的时候,就在他高三那年,记得是发榜的前一天,因为他养了牠十三年,牠却没能看到他上大学就过世了。 至于为了人类而哭,他记忆所及不曾有过。 吉安考上的大学,是r市还算著名的教育大学。但之所以会选择这所学校,除了联考成绩刚好以外,也是因为这所学校有全额公费补助,以后如果当老师,有些教育学分还能够免修,双亲和他自己都认为这是对平凡的他而言最妥适的选择。 他在大学读了半个月,各方面都顺遂平凡。平凡到吉安觉得如果自己有写日记的习惯,应该可以每天都复制贴上的地步。 吉安唯一一点可以称的上"不平凡"的,大概只有他八字很轻这一点。小时候吉安的父母带他去给算命师算过,算命师看了他的八字帖就露出讶容。还说了一堆什么他的八字轻的惊人,能活到现在真是万幸之类的鬼话。 后来父母还因此花了大钱,向那个算命师买了一堆改运符水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但吉安一路念到大学,除了偶尔会被鬼压压床,放学回家路上会鬼遮眼迷个两下去以外,生活上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让吉安觉得父母应该是被算命师骗了。 吉安念的是文科教育学分班,一年级有四十几个同学。一开始他们也像普通大学生一样,有迎新活动,四十几个年轻人一起去了海边,在夕阳下你追我跑增进情感。 如果说有哪点是值得特别一提的,那就是吉安的班上,有个让吉安在意的学生。 他老家距离r市有段距离,因此吉安申请了四人一间的宿舍。宿舍就位在学校后山的山腰上,离上课的地方只要骑个脚踏车就能到。 故事就是从吉安的宿舍开始的。吉安的室友当然都是男的,其中两个都是二年级的学长,一个是理组教育学分班的学生,另一个则是普通科系。 而剩下那个学生,吉安听社监说是同龄的同学,还是和他一起修文组教育学分的学生。然而吉安一直到开学两周后,才第一次见到他的本人。 "这不是四人宿舍吗?为何床位只有三个?" 和他同寝的学长问道。另一个学长就看了他一眼,好像要讲什么秘密似的,凑近他耳边咬了耳朵,那个学长露出恍然的表情。 "是这样啊,所以才只有三个床位……" 吉安听学长们讨论,剩下的那个同学,因为住在很偏远的山区,光是从山上下来就要花上一、两天,加上天候不佳,还有那个学生一些私人因素,才会赶不上开学日,当然也没赶上学长姊替他们办的迎新活动。 这让吉安对对方十分好奇,没想到这年头交通这么方便,台湾又这么点大,都有环岛铁路了,竟然还有家乡偏远到无法来念大学的人。 吉安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宿舍外的阶梯上。 他从床上迷迷糊糊清醒,听见门口的地方有说话声。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就站在宿舍的阶梯上,手边放着一袋看似十分沉重的行李。当时时节接近十月,外面下着小雨,那个青年就站在雨里,看着宿舍外车道的方向,像在目送什么人一样。 但当时下雨视线不清,吉安实在看不见他目送的是什么人。只知道那个青年的脸上,泛着他至今仍难以忘怀的,某种寂寞与觉悟交杂的神情。 吉安当时有预感,这个人应该就是他迟到的室友。 第2章 果然青年后来便提着那个陈旧过大的旅行袋,敲了他们寝的房门。 吉安得承认他出乎意料,他的新室友虽然穿着和用品都带点寒酸气,但长相和身材却一点也没有乡下人的感觉。同样是十九岁,室友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幼齿,像只有十七、八岁。 那张脸蛋吉安平心而论,是即使对男人没兴趣的他,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程度。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长期住在山里,少沾染了都市习气,室友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质,光是站在那里,男宿那种潮湿、满溢着男性荷尔蒙汗臭味的空气,一瞬间彷佛变得清净许多。 "你是颙衍……?" 吉安从学长那里知道他的名字,就连名字,也带着某种诡谲的息气。吉安还是第一次看到现代人的名字里有"颙"这个字,连念法吉安都是特别去查了字典才知道。 室友看见他的当下呆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对着他点了下头。他好像不太知道如何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交谈,吉安甚至一度怀疑他会不会说话。 "啊,我叫吉安,是你的室友,请多多指教。"他又补充。 好在那个漂亮的男人只是反应迟钝,他用可以解释成腼腆的神情望了吉安一眼,回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啊。" 吉安愣了一下,他遇过初次见面的人问他"你好吗?",但问"你还好吗?"的,倒是第一次。果然是山里来的孩子,感觉这人连语言也不太灵便。 "你的狗……"室友又问道,当时那个叫颙衍的室友望着他身后,好像他后面有什么东西一样。但他回过头,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明天随堂小考要念的讲义。 "我家的狗?你是说nino吗?他去年就过世了,但你怎么知道……" 吉安记得当时他的室友怔了下,露出一副懊悔的表情,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很快把视线移离他的身后。 "啊……抱歉。"他含糊地说着。"你是来……念大学的吗?" 他又问道,吉安觉得莫名其妙,"当然是啊,我来这里不念书是要怎样?" 颙衍又停顿半晌,吉安看他那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眸子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突,总觉得那双眼睛彷佛看得见许多东西,除了眼前这个一切如实的世界。 "这样啊。"颙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 衍说着,便转过头去收拾行李。那之后吉安便没有再和他有任何对话。 吉安这个新室友的古怪,很快在系上散布开来。这所学校校风十分随兴,就算是上系上正课,吉安也都是穿着t恤拖鞋就上阵。 但这个叫颙衍的室友,吉安每天都看他穿着全套的白衬衫和西装裤,除了没有绑领带,连西装外套都一应俱全。而且这个叫颙衍的人,似乎没有其他种类的衣服,青一色都是黑色西装裤配排色衬衫。 虽说因为脸长得好看,平常人穿起来像参加葬礼的装扮,穿在那人身上总有一种禁欲脱俗的意味。但在一群奇装异服的大学生间,颙衍便显得十分显眼。 颙衍来到学校不到一个礼拜,吉安便看到有不少学姊来邀颙衍加入社团,但似乎都被他的室友婉拒了。 其中也有学长,吉安看到游泳社三年级主将亲自跑来找颙衍,还意有所指地拍拍他的胸肌,吓得他家室友脸色苍白,吉安不得不出来帮他解围。 室友的古怪还不止于此。吉安发觉他好像对现代科技不太适应,颙衍没有手机,也不会骑摩托车,连脚踏车好像都是第一次看见。从宿舍到校舍大约有一两公里的路程,吉安看颙衍每天早上都用走的。 有次吉安还看到他站在共同教室旁的贩卖机前,一脸困扰地盯着贩卖机里的罐装饮料。他觉得疑惑,便过去拍他的肩。 "怎么了吗?" 颙衍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转过来用那双黑得清澈的瞳仁望着他。 "呃……我想喝里面的饮料,但不知道怎么做。" 颙衍的嗓音带着羞耻,他看吉安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又急急补充,"我、我知道他要投钱进去,我在书上看过,我也有铜板。但是我不确定要从哪里把钱放进去。" 吉安看着室友急得通红的脸,从他手里拿过十元硬币,对准投币口丢进去,从取物口拿出立顿泡沫红茶铝箔包塞进颙衍手里。 第3章 室友的古怪不只是在这些生活锁事上。吉安发现他非常早起,同寝的学长往往打电动到三更半夜,隔天没有课的话,吉安自己也会睡到自然醒。 但颙衍不论有没有上课,吉安发现他一律都是四点半准时起床,一起床就离开宿舍,直到上课前才准时回来。 有次他实在太好奇,就尾随颙衍看他到什么地方去。结果发现他居然去了学校后山,那里有个布景用的水池,吉安本来以为他是跟什么人约会,毕竟那里是校内唯一的幽会景点。 但颙衍居然盘坐在水池旁,阖目敛眉,就这样静静打坐了一个小时,直到太阳出来,颙衍才起身走回宿舍洗澡,仍然穿着他那身衬衫西装外套去上课。 颙衍鲜少参加系上的活动,社团什么的也没见他参加,大学生必备男女联谊活动更是一次都没参加过。 吉安宿舍同寝有个学长,那位学长念的是文科,是学校里登山社的副社长,还兼学生自治会会长,吉安听说他家里很有钱,还曾经有同学目击到他被蓝宝坚尼载来学校,副座上载着正妹,而且还不只一个。 而且吉安听说这位学长年纪轻轻经验丰富,曾经搞大过不少女生肚子。这让连和女友三垒都没上过的吉安羡慕不已,觉得男儿当如是。 学长本名是富里,多数人都叫他副理。副理学长有次开口约颙衍和系上几个女生吃饭,却被他一脸尴尬地挽拒了。 "啊……那个,抱、抱歉,那是必须要去的吗?"颙衍还这么问学长。 "嗯,也没有说必须要去啦。我看你资质不错啊,长得帅身材也还差强人意,餐会上会有女生,你难道都不想交个女朋友什么的吗……还是你已经有了?" 副理学长试探着,但颙衍摇了摇头。 "不,我……对那个没兴趣。" "没兴趣?你说对女人吗?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副理学长问,吉安看颙衍瞬间僵直了一下。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颇有兴趣,但颙衍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刚好这时候舍监来找副理,颙衍便如获大赦般,急急逃往浴室去。 吉安想过颙衍要是不是故作矜持,就是心里已经有人了。毕竟他古怪归古怪,大概是因为皮相,系里系外的女生都在打探这个面容清秀的低调帅哥是何方神圣。他同寝另一个学长一直在抱怨有女生跟他要电话,但却不是自己的,而是颙衍的。 不过吉安也注意到颙衍似乎真的没有手机,平常也没见他和什么亲人联络,开学过不久就是中秋连假,他被家里勒令要返乡报告近况,男寝多数人也都回家去了。 但颙衍却像是无家可归似的,一个人待在宿舍的窗边看月亮,连探望他的家人也没有。 关于颙衍的传说还不只于此,吉安听班上的女生说,系图旁边有条脚踏车道,每次骑到某棵树前,脚踏车就会莫名其妙摔倒,屡试不爽。而且脚踏车还好,上回有个外校的人骑机车进来,骑到同一个地方时竟无故牦田,差点没摔断骨头。 偏偏那条小路是去系图最短的快捷方式,如果不走那里的话,就得绕上好大一圈。因此虽然怪谈不断,还是每天都有勇者以身试法,也因此伤兵不断。 同寝的两个学长聊起这件事,颙衍因为早睡早起,向来不和他们多聊什么。当时竟罕见地凑过来听,还问明了发生的情况和地点。 隔天晚上吉安经过文学院时,就撞见颙衍一个人蹲在脚踏车道上,他仍然穿着他那件一千零一件的西装外套,背对着路灯,光线在颙衍那张清秀的面容上投射下阴影,吉安甚至有点认不出他来。 他本来想出声叫他,但颙衍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他看见颙衍手上拈着两柱香,但两柱香都只有一半。 吉安曾经听住在乡下的奶奶说过,祭拜祖先是三柱香,是因为祖先有子孙祭飨,所以命格较重,可以承受的香火也较重。但是孤魂野鬼就没办法,好像饿了很久的人不能一次吃太多一样,随便拜孤魂野鬼反而会让他们魂飞魄散。 吉安看颙衍把香插进泥土里,低垂着首,念念有辞了些什么。等到那两支半柱香少尽,又以指为笔,在地上虚画了些什么,这才理了理西装的衣襟离开。 那之后吉安就没再听说有人摔车的事。他甚至自己刻意骑了脚踏车经过,也没发生什么事。 他因为被说八字轻的关系,从小吃了不少苦头,也因此对那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十分感冒。但这件事让他不得不对颙衍留上了心。 他和颙衍的体育选的都是柔道初阶,这也是吉安感到惊讶的点,颙衍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拳脚功夫却很不错,看得出来有练过。虽然不到练家子的地步,但吉安第一次看到他把高他一个头的同学抓着摔的时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 候,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有次体育课结束,在更衣室冲澡。颙衍总是等到所有同学都冲完澡出来后,才在最后进去更衣,这点也让吉安觉得很妙。 他刻意挑在颙衍进门冲澡后才跟进去,还挑了颙衍的隔壁间。男更衣室是没有个间的,他和颙衍中间只隔了片打了马塞克的塑料片。 这举动似乎让他的室友吓了一跳,他隔着塑料片看了吉安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明显加快了洗澡的动作。 "你家是有在做道士吗?"吉安抓准机会问他。 颙衍似乎吓了一跳,"道士……?" "嗯,我看见了,你在系图前面做的事。"吉安含糊地说着。他不好意思说最近因为太在意室友的动向,只要颙衍离开宿舍,他都会找个理由尾随他出去。 颙衍没有答话,吉安听见水龙头栓起来的声音。 "我不是道士。"颙衍简短地回答他。 "但是你做的事情……我小时候因为八字轻,常常被我爸妈带进庙里,天师还有道士什么的,我妈说我三岁就把我家附近的庙公都认识全了,我看过他们作法,感觉就很像是你那天在系图前面做的那些。" 颙衍走出淋浴间,背对着吉安擦干身体。 "八字轻?有多轻?你的生辰?" 吉安没想到他反而对自己有兴趣,他报了自己的八字。颙衍只怔了一下,就转头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怎、怎么了嘛?我知道自己八字很轻啦!" 吉安看颙衍用一副在看死人的表情看自己,不禁有点不爽。 不过他也感到惊讶,以前老妈拖他到庙里,那里的老庙祝总要戴着眼镜,对着命盘,用笔算上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跟他说他八字如何如何。但颙衍只听他说了出生日时,瞬间就能算出他的命格,看那表情应该不是装的。 他回头看颙衍,发现他已经把裤子穿了起来,因为作息的关系,虽然和颙衍同寝快三个月,吉安还没看过室友的裸体。 室友身体的肤色和皮肤一样苍白。吉安听说他在山里长大,其实本来还想象会像原住民那样,但颙衍虽然没什么肌肉,体态倒是很匀称,感觉就是有练过,赘肉什么的几乎没有。 吉安低头看了眼自己十九岁的小肚腩,忽然觉得有点惭愧。 但令他在意的是颙衍的胸口,那里竟有个碗口大小的伤疤,还是在左胸心脏的位置上。虽然几近痊愈,但这么大的伤口,如果是动手术,肯定是攸关性命的大手术。但颙衍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生过大病的人。 他发现颙衍也在盯着他看,却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胸口上的东西。 那是他从小被爸妈逼着戴在身上的护身符,好像是去哪个有名的小庙,厝边隔壁都说灵验的那种。但说是护身符,也只是个小香囊,上面还有八卦图案,那种一看就像是神棍拿来骗人的东西。 但每次吉安只要想把那个香囊拿下来,他家老爸老妈就会哭着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又把护符拿下来。吉安曾经问过老妈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他家老妈却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吉安觉得奇怪之余,也只得连游泳洗澡都戴在身上,以避免麻烦。 颙衍把手伸向那个护符,吉安以为他要触摸它,但颙衍只是把指尖停留在离护分一公分的地方。 "这个平安符……" 颙衍微微睁大眼,吉安一阵紧张,不单是颙衍的手指靠近那个护身符时,空气间微妙的紧绷感,还包括他们两个都没穿衣服。 "怎、怎样?" "这个平安符,是谁给你的?"颙衍问。 吉安愣了一下,颙衍把手指从护身符上移开,忽然背过身去,捡起板凳上的裤子套上,显然也意识到两人裸裎相对的事。更衣室的气氛忽然有点尴尬,吉安也忙摸摸鼻子,转过去擦干身体、套上衣。 "我不记得,应该是小时候家附近的庙。这个护身符怎么了吗?" 颙衍凝视着那个平安符,良久没移开视线。不知道为何,吉安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哀伤,但那神情一闪即逝。 "你要好好戴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解下来。"颙衍望着他说。 第4章 吉安对颙衍充满好奇,他还上网去问了颙衍伤口的事情,网络上有自称现在念医学系的学生回复他: 『心脏的位置?碗口大小?不太可能吧,手术的话伤口不会那么大,如果是受伤,这么大的伤口心脏早就没了,一般来讲瞬间死亡比较可能,不是死人的话那就是阿飘了。』 这话让吉安有点发毛,他甚至观察过颙衍站在太阳下的样子。确实脚边是有影子的,他也握过颙衍的手,当时颙衍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他的室友是有温度的,虽然吉安没胆把耳朵贴到他胸膛去听心跳,但颙衍怎么看也不像个往生者。 但幸福学长并不如绰号,他没有女朋友,据说平常休闲活动是打网游和做钢弹模型,他们寝窗台上几乎全是幸福学长做到一半的模型。 但宅归宅,吉安觉得这位学长身材其实挺不错的,比起富里学长那种菁英型的帅哥,吉安曾经在宿舍里看过福隆学长裸体的样子,那个肌肉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练成的。虽然吉安百思不得其解一个阿宅要怎么练成那种身材。 颙衍似乎对那个学长有点戒慎恐惧。应该说那种人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生物,会产生本能的退缩反应。 "阿衍啊,你看过a片吗?"而且幸福学长还有跟人勾肩搭背的习惯。吉安看颙衍被学长揽在怀里,缩得像团毛球。 "a……片?" "对啊,听说你之前一直生活在山里,应该不会连a片都没看过吧?我这里有几个很不错的,波多○的看过吗?还是苍○空的?还是你喜欢比较重口味一点的,我这里什么都有喔,来个团地系的怎么样?" 幸福学长展示他收在计算机下方的收藏,吉安看了一眼,全是看起来超出颙衍能负荷等级的片子。就是吉安以前背着家人搜藏的也没这么过激的。 "我推荐这片『平安时代摧花败柳物语』,要不然这个『暗夜摄像机实录』也不错,啊还有这个『花与蛇之恋』也不错,这种都是有剧情的,如果你想要功能性强一点的,像这种『拉致、监禁、绝叫闷绝一百二十五天』或是『夜这人妻十八连发』我都很推荐……" 学长殷勤地拉着颙衍。颙衍整个人快缩成芝麻了。 "这、这个都是,女孩子吗?" 幸福学长还把片子塞进计算机光驱里,颙衍忙出声。 "女孩子?当然啊,a片不看女人,难不成还看男人?啊,是有女王对男奴隶的啦,难道你喜欢这一类的?那我推荐……" 吉安看幸福学长伸手到床榻底下翻找起来,颙衍忙趁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 机脱出学长的掌握范围。他看颙衍的脸,从耳根到脖子根都涨得通红。这年头还有这么纯情的型男,要不是电影里,那真的就只有他的室友了。 而在宿舍发生的事情,就和这两个同寝学长有关。吉安的大学有迎新宿营活动。就是由二年级的学长姊选定营区,准备活动,让一年级的新生参加,藉以交流系上两届之间的感情。 副理学长因为身为学生会长,又对班上同学(限女)了如指掌,理所当然成为二年级宿营活动的总监。 副理学长这几天为了他们宿营,晚上都和其他干部讨论到很晚。 吉安在走廊上遇到副理,当时是凌晨两点,他远远就看见他的背影。他背对着他们寝的门,盯着走廊上某一个角落。 吉安本来以为他是出来上厕所,但副理学长一动也不动,像是僵直一样站在那里。当时是半夜两点多,宿舍外的路灯也熄了,只有他们寝透出来的微光,吉安觉得诡异,便叫了一声。 "学长?" 但副理还是没有反应,平常副理学长总是意气风发,走路都有风的那种,吉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畏缩的样子。 他只得走过去,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副理学长像是被解冻一般,整个人颤了一下,回过头来时眼神还是呆滞的,彷佛没有看到吉安一样。 "谁?怎么了?"副理显得惊慌失措。入夜宿舍的走廊寒凉,吉安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再说什么,宿舍里有人开门出来,却是幸福学长。 "富里?你在这里干嘛?" 幸福学长穿着四角裤,手上抱着洗澡用的脸盆,一脸爱困的样子。吉安知道他经常看片子看到很晚,要不就是在网络上跟人对战什么的,常在奇怪的时间洗澡。 "福……福隆,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副理问。 "叫你?没有啊,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副理的眼睛仍旧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但神色已稍微平静下来,吉安看他背过身。"喔,大、大概是迎新宿营太累了,最近一直睡不好,都在忙系上的事情。抱歉,吓到你了。" 但学长的怪异不只出现在那晚,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吉安常常见他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起身离开宿舍,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有两次吉安起床上厕所,都目击副理学长站在走廊上,盯着同一个地方发呆。 有次吉安在副理学长离开后,在走廊上发现一大搓散落的头发。 吉安他们住的是男宿,但那些头发明显是属于女性的,大约有到腰那么长。稀稀落落地散在地上,不知道是属于谁的。 吉安决定把这件事讲给颙衍听。吉安发现颙衍下了课之后,几乎都窝在宿舍里,但他也不像行福学长一样打游戏,甚至连台计算机也没有,就是看书,大多数好像是小说,也有吉安觉得看来很艰深的民俗类书籍。 "喂,你不觉得副理学长最近看起来有点奇怪?"吉安问他。 颙衍盘坐在床上,翻着手上的书。自从上次在浴室里袒裎相见后,吉安总有一种颙衍刻意避着他的感觉,虽然不明显,但颙衍现在下了课碰见他,都会像害怕他搭话一样,急急别过视线。 这让吉安多少有点受伤,虽说先当跟踪狂是他不对,谁叫颙衍这个人太让他好奇了。但他对颙衍绝对没有什么不纯的动机,他发誓。 颙衍放下手上的书,"奇怪……?" "他最近常常半夜出去……虽然幸福学长,啊,就是福隆学长啦,他也常半夜不睡觉,但我最近在宿舍门口发现这个。" 吉安把那搓头发拿给颙衍看。他把头发搁在掌心,颙衍却没有伸手去碰。 "这是什么时候捡的?" "这个吗?好像是两天前的晚上,但昨天晚上也有,你不觉得真的有点诡异吗? 会不会是宿舍闹鬼了?" 颙衍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把视线移回小说上。 "你把这些拿给我看,是为什么?"颙衍问他,吉安愣了一下。 "啊……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的意见。想说你……你好像对这方面很了解。"吉安嗫嚅着。 "你觉得富里学长,被妖异之物缠上了吗?" 颙衍直接点破。吉安却注意到他不是用"鬼"或"好兄弟",而是用"妖异之物",这种小说或是电影才会出现的讲法,果然天师就是不一样。 "嗯,毕竟我们宿舍很多传说嘛。啊,你知道男宿的鬼怪传说吗?有不少呢,包括西栋那个楼梯,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如果从那个楼梯下去,会发现中间少了一截,执意走过去的话,听说人就会像掉到什么异世界一样,等醒过来时人已经在一楼。" "那是喝醉了吧……?" "还有厕所,听说东栋二楼男宿的澡间最边间那间厕所,每到凌晨两点就会传来碰撞声,而且越晚越激烈。上次有个学长因为好奇,就去敲了边间的门,结果就中邪了,整整一周都没到学校来上课,事后别人问起什么事,他还会哭着说不出话来。" 颙衍没有吭声,只是露出微妙的表情。半晌才说:"如果说那个人真的被妖异之物……你所说的鬼缠上,你打算怎么做?" 吉安愣了一下,"怎、怎么做?当然是救他啊。" 颙衍神色依然平静。 "一般鬼怪不会骚扰凡人,世人虽说害怕鬼怪,但鬼怪并不会毫无缘由的伤害人类,凡人和妖异之物有所交集,多半出于那人自己的原因,也就是与鬼怪有因果,也就是俗称的有缘份。" 颙衍说着,"如果富里学长被骚扰,那一定是他与那个鬼怪有缘。若是因此被害,也必定是他自己肇的因,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干涉吗……吉安?" 吉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室友第一次叫他名字。颙衍的话也让他听得似懂非懂,他只好点了下头。 "当然啊,如果副理学长有危险,还是得救他。你说的事我不太懂,但总不成看到眼前有个人掉向悬崖,却不伸手拉他一把吧?" 吉安说。这话让颙衍怔了一下,他望着吉安那张诚恳的脸,好像在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最终点了头。 "我知道了。" 关于cp,这部还是会有,但是可能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xd 第5章 那天晚上,吉安看见富里学长又开了宿舍的门出去。他瞄了一眼时钟,是凌晨一点半,这时间出门确实有点诡异。虽然他们系上不乏一些昼伏夜出的怪咖,但富里学长看起来不像是出门跑趴或找女人,他身上甚至还穿着白色吊嘎内衣。 吉安尾随富里学长,只见他出了宿舍的门后,竟朝着走廊那一端走过去。 之前吉安几次目击富里学长半夜出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5 门,都只是站在走廊上,像这样着了魔似的往某个方向走,还是第一次。 吉安低头往地下一看,发现走廊上又出现女人的毛发,而且这次不是一搓,而是一排,稀稀落落地洒在宿舍外那条长廊上,一路延伸到吉安上次看到学长盯的角落。 吉安多少有点毛骨悚然,他不敢去碰那些头发,只能叫住富里:"学长!" 但富里学长仍像没有听见似的,吉安发现他照着头发的轨迹,往角落的地方缓步靠近。他心中焦急,正想伸手去拉富里,蓦地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揽住富里的胸口,就把他往墙边拖。 "呜哇啊啊啊————" 吉安吓得惊叫起来,回头一看,拖人的却不是旁人,而是颙衍。他穿着白天上课时那套一千零一见的白衬衫,外头仍然罩着黑色西装外套。 吉安看他神色严肃,把富里学长推到墙上,富里一瞬间想要挣扎,但颙衍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手从西装内侧口袋不知掏了什么,按在他的额头上。 "拜上奉请,天地玄黄,五方四老,三天二重,天阳地阴,二气化神,三光普照,吉曜临门,司命六神,诸神莫侵……" 吉安看他口中念念有辞,苍白修长的指尖在富里学长额上比划,像写了什么文字,吉安忽然觉得头晕脑胀,印堂的地方一阵疼痛,眼前的景物像要扭曲消散,连带颙衍压在富里学长身上的身影也显得模糊。 他脚步晃了两下,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颙衍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前,两手扶住他的手臂,脸上难掩担心,"你没事吧?" 吉安晃了晃脑袋,"副理学长……" 他看了一眼颙衍身后,只见富里坐倒在走廊墙边,微垂着头,竟似睡着一般。 "他没事,我替他念了安神咒,暂时他会睡一会儿。抱歉,我忘记安神咒会有附作用,应该先请你离远一点。"颙衍语气懊悔。但吉安只是觉得头痛,倒没什么异常,反而觉得颙衍有点小题大作。 "学长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吉安问道,"是中邪了吗?" 颙衍瞥了富里一眼,吉安注意到,刚才散落在走廊上那些头发,竟然消失了。 "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我在这附近感觉不到鬼气,应该不是精守堕落的妖鬼。" 吉安愣了一下,"精守堕落?妖鬼?" 颙衍望了他一眼,这时候吉安才发现,颙衍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内,竟放满了像是符咒一样的事物,有黄色的也有白色的,还有几张像是用鲜血蘸上的红,他正要多看两眼,颙衍却掩上了外套,伸手扛起了地上的富里。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简单来说,这件事应该不是妖异之物所为。" "不是妖异之物所为?那是什么?" 吉安听不懂颙衍的话。颙衍扛着富里,缓步走回宿舍,吉安看他低头望了宿舍门口一眼,才发现那里又有一撮头发,不禁"啊"了一声。 "又是……" 颙衍把富里搁到一旁,在头发旁蹲下来。吉安看他在暗藏玄机的西装外套内摸索一阵,拿出一张符咒大小的白纸来,将那头发扫进纸里,包起来收进西装外套里。吉安实在好奇颙衍的西装内袋里收了多少东西,虽然他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机。 "这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头发吗?"吉安问道。颙衍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望着委顿在墙边,彷佛睡着一般的富里学长,微微叹了口气。 富里学长一路睡到隔天中午才醒来。虽然不知道颙衍给他下了什么咒,但看来富里学长真的睡得很好。这几周吉安看他每天半夜醒来,就算回到床上也是挣着眼辗转反侧,隔天整只眼睛都是肿的,吉安都很担心他的保时捷会出车祸。 第6章 但颙衍也没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吉安实在忍不住,在一次下课后缠住颙衍。 "所以富里学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吉安拉住他的衣襟,上一堂刚好是小考,周围一片哀鸿遍野。但吉安看颙衍神色如常,好像考试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颙衍瞄了周遭同学一眼,有两个女生正在朝他招手,"衍,待会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饭?好不容易考完大刀的试了。" 吉安看颙衍神色无奈,他抓住吉安的手臂,把他往旁边一扯。吉安踉跄地被他扯到暗处,远处那两个女生一脸狐疑地望向这里。 "我已经解决你要求我做的事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富里学长真的不是被鬼缠上吗?"吉安直拗地问。他现在发现对付颙衍,直来直往似乎更有效。 "不是,我说过了,妖异之物缠上凡人,通常需有因果。而且妖鬼的话,手法也不会那么迂回,虽然阳世间不乏那种寄身于人,欺骗世人的妖鬼,但多数妖鬼的脑袋都相当单纯,要害富里学长这样一个凡人,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张。" "那是怎么样?学长到底是被什么缠上?" 吉安看颙衍望了他一眼,视线停留在他胸口那个护身符上。吉安因为怕丢脸,所以平常都把护符收在t恤里。但刚刚被颙衍又是拉又是扯的,护符竟然掉了出来。 "我说过了,不是妖异之物所为。富里不是修行之人,当然也不会是神罚天劫。" "那是什么?" 吉安愣了半晌,颙衍眼神深邃,他终于恍然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人为?有人要害富里学长?" 颙衍抿了下唇,"那个人睡着之后,我搜过他的贴身物品和衣物,在他的枕头里,找到这个东西。" 颙衍说着,拿出了掀盖式手机,吉安愣了一下,"你办手机了?" 颙衍怔了下,耳根有些红,"啊,班上那些女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两个,某天下课强行带着我去办的。机型和门号都是她们选的,我实在不懂人类……实在不懂这些,她们本来还要帮我付初月通话费,我拒绝了。" 还有这种要电话的方法啊……吉安不禁感慨现代女性的行动力,不愧是女性婚嫁率第一高的教育大学。 颙衍不太熟练地操作着手里的机械,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虽然分辨率颇低,但吉安仍然看得出来,那是个以红纸折迭而成的纸人,用麻绳子捆着,上头还有像是鬼画符一样,以墨笔写成的字迹。而麻绳子和纸人之间,还绑着一搓头发。 整个纸人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吉安看了颙衍一眼,颙衍就说,"这叫纸扎人,是茅山术数的一种,就是在纸人背后写下目标的生辰八字,以自己鲜血献祭,再请人以易术开光,点上五官七窍。最后再附上目标的发肤血液等等身外之外,这样纸扎人的精守就会与本人相连,对纸人做的事就会影响到本人。" "简单来讲,就是像替身一样的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6 东西。"颙衍又说。 吉安盯着手机模糊画面里的纸人,脸上还真的画有五官。但颙衍说的话有许多令他在意的地方。 "易术?精守?那是什么?" 颙衍难得露出觉得麻烦的表情,"说起来复杂,但精守大致就是一个人的元神所在,透过修行,元神可以炼成金丹,就是我说的精守。但以富里学长的情况,元神并未凝结,最多只能操控他的灵元而已。" 吉安只好放弃弄懂那些细节。 "那到底是谁?谁会做这种事?" 颙衍凝起眉头,"一般用纸扎之术害人,通常不会都会把纸人藏起来,或者钉在常人难以触及处所,或是放在自己身边。因为一但被目标找到,只需将用以连结的毛发毁去,纸人便不能再对本人有所伤害。" 他把掀盖手机关了起来。 "而且我看过这个纸扎人背面的生辰八字,好像不是富里学长的。至少生日跟他学生证上的不大一样。" 吉安一怔。随即想到颙衍竟然连学长的学生证都看了,不知道背着他做了多少调查,心中有点不太爽快,明明委托颙衍调查这件事的是他,但吉安现在却有一种被室友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是富里学长的,那是谁的?" 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吉安也慢慢摸清楚他这个神秘茅山道士室友的个性。他是那种你越积极去靠近,他越会躲你躲的远远的类型。 反而要是稍微放松一点,拉开距离,比如吉安前阵子就故意数日不去找颙衍说话,结果颙衍反而主动来问他"你还好吗?"。吉安觉得那很像他小时候养过的猫,明明寂寞的要命,在主人伸手要摸他时还会假装自己不想被人类碰触。 "我不知道,纸人身上只能写生辰,没有写名字。纸人身上附的毛发,只怕也不是富里学长的。" 吉安点了点头,以他在宿舍门口看见那些头发的长度,这些头发应该是属于女性的,手机里的头发无论色泽和长度,都和吉安发现的那些门口的长发如出一辙。 "但是放自己的人偶,在纸扎之术里极为少见,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做法。" "为什么?"吉安好奇地问。 "我不是说过了,纸人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不管任何修行者,都不会做出自己的分身,还把分身放在自己管领不到的处所,这等于陷自己于危地。" "咦?那为什么对方要这样做?" 颙衍看了教室前人来人往的学生一眼,垂下视线。 "我不知道。我把纸扎人暂时先收起来,这种东西对施术者本人也很危险,凡是易术必定有反噬,从撰写生辰八字的手法,可以看出这个纸人是外行人做的,万一没有控制好,制作者被自己的术法吞噬也是常有的事。" "吞噬?什么意思?"吉安一愣。 "各种状况都有。最糟的状况是,纸人反过来操控施术者,纸扎人的魂魄与施术者本人调换,通常这种状况,纸人都会反过来让本人消失在世界上,好让自己取代活人生存下去。" 吉安听得背脊发凉,颙衍又思索地说,"要是能够知道全校学生的生辰八字就好了,但又不可能一个一个去问……" 吉安"啊"了一声,"如果只是生日的话,学务处应该会有。" 他击了下掌,"最近不是宿营吗?副理学长又是宿营副总召,如果以副理的名义,去跟学务处的学长姊借名册的话,他们应该会给。" 吉安看颙衍用手指抵着唇,看起来若有所思。 "唔,明目张胆地去借可能不太妥当,毕竟做纸扎人的,很可能就是这所大学里的人。你以富里的名义去借,要是被她知道了,她很难不联想有人在调查她。" "那要怎么办?" 吉安问。颙衍不知为何瞄了吉安一眼,视线仍然停留在他胸口那个护身符上。 "如果名册在学务处有的话,你有办法把它拿出来吗?" 吉安愣了一下,"拿、拿出来?你是说去偷吗?" 颙衍抚了一下下巴。"也不用整个带出来,被发现不见了反而麻烦,你用我的手机,手机是有拍照功能的,找到名册之后一页页拍下来。" "也不用每个学生都拍,大学里太多人。我想这件事,应该是今年的新生所为,所以只要拍新生的名册就好了。" "新生?为什么?" 颙衍把自己新办的手机交到吉安手里。吉安看相片簿里已有不少照片,这人的学习能力还真是惊人,两个月前连贩卖机都不知道怎么使用的人,现在竟然已经会用手机拍照了。 吉安注意到他的穿著也有点改变。他不再把白衬衫扎到西装裤里,衣襬松松地垂在外头,多了点大学生的感觉。吉安发现室友的头发也长了,应该是故意不去修剪,他不禁有点怀念两个月前那个早上四点就跑去冲瀑布的好青年。 "你说富里学长心神不宁,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我实际问过学长,他之前也没发生过这种状况,是九月之后我们两个搬进宿舍后才开始的。" 颙衍说着,"学校的男宿最多只能住到大二为止,三年级以上得自己想办法。如果是富里的同学,大可不用等到现在,学长从入学就住在宿舍里,而且学长有说过,宿舍有段时间只有他和福隆学长两个人,那时候下手容易得多。" "但为什么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外校也有可能不是吗?唔……副理学长在校外交游好像也很广阔。" 颙衍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又拿回来,转到刚纸扎人的画面。 "你看一下这个纸人,有看到背后的字吗?" "字?你说生辰八字吗?" 颙衍摇了摇头,"不,这纸人经过折迭,但多少还是看得出来,你看折缝的地方,有印刷体打印的字迹。" 吉安一怔,他努力辨识手机里模糊的影像,果然看见就在纸人的背面,墨迹背后,竟果真隐约有像是标语一样的文字。但照片分辨率实在太低,吉安只依稀看得见"男……欢迎……二月十五……期待你的加入"几个片段的字样。 "这是……" "应该是学校社团的招生简章。实物更清楚一点,是个叫作『男体研究社』社团的招生传单,刚开学那几周,一直有人在教室附近发这些东西。" 吉安摸了摸鼻子,据他键盘观察,那个"男体研究社"应该是大学里的gay为了交游联谊组成的社团。以前这种社团都挺低调的,没想到现在还会发传单了。 他看了一眼一脸清纯的颙衍。虽说他的室友现在已经进化不少,但他觉得还是别让山里的仙人知道太多比较好。 连a片都没看过的男孩,让他知道世界上有更多元的肉体交流方式那就太残忍了。 "但他们通常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7 只在学生上下课时间发,而且只在教室附近发,发的人也都是学生,这种传单没事也不会交给外校的人。所以才说做这个纸人的,十之八九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新生的可能性尤其高。" 颙衍把手机交回吉安手里,"你把名册拍下来之后拿来给我,虽说同学年同天生日的可能不只一个,但至少可以缩小范围。" 吉安吶吶地接下那支斩新的手机,颙衍看吉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啊,不……怎么说,觉得你挺厉害的。" 颙衍挑了一下眉毛,"什么?" "没什么。那个……只是想说声谢谢你,帮我调查富里学长的事。" 吉安摸了摸后脑杓,颙衍愣了一下,吉安看他耳根一红,表情变得有点蹩扭。 "不帮你的话,你会一直缠着我不是吗?"颙衍小声地说。 第7章 吉安本来想立即去办颙衍交给他的任务。但这几天行政大楼门口都在举行新社团的招生活动,人挤得水泄不通,吉安根本找不到空档进去拍名册。 倒是那支颙衍的手机竟然有人打来,还是在他在学务处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吓得他差点没把手机丢了。 他拿到眼前来一看,才发现那是简讯,内容显然是传给颙衍本人的:"嗨嗨,新手机用的还习惯吗?这个号码应该没错吧?收到的话记得回我们电话喔,如果有什么不会使用的地方,欢迎随时来找我和长滨~"。 吉安看简讯下方的署名是"by关山",应该就是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的名字。 吉安阖上手机的盖子,不知为何胸口竟有点闷闷的。毕竟他的室友三个月前还是个山中猴子,现在竟也懂得和女生传这种暧昧简讯了,还一次两个。吉安有一种轻微被背叛的感觉。 那天晚上吉安回到宿舍,本来想跟颙衍讨论一下名册的事情。但还没走尽宿舍,就闻到浓厚的酒气,他发现他们寝居然灯火通明,里面传出鼎沸的人声。 吉安才知道原来福隆学长临时起意,找了同宿的其他学长们,开了个品酒大会,由每个寝提供酒类,打算喝到通宵。 "我们副理最近心神不宁,大概是主办迎新宿迎太累了,我们来给他压压惊。" 福隆学长拱富里坐到中间的床上。自从颙衍给他下了安神咒后,吉安觉得富里的气色明显好多了,晚上也不再没事到走廊站岗,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吉安觉得他经常若有所思,好像在害怕什么事情。 也难怪,吉安不知道颙衍向他解释了多少,但好好住个宿舍居然被人下咒,正常人都会吓得不要不要的。吉安觉得富里还敢住下来已经算是胆子大了。 那天他们宿舍里几乎聚集了所有男一宿的同学学长们,他和颙衍根本没处可躲。 而且名为品酒会,根本是男宿的酗酒大会,福隆学长还不客气地拿了富里珍藏在床底下的各种昂贵酒类,从威士忌到volka。 吉安觉得福隆好像很喜欢颙衍,他指名要颙衍坐在他旁边,他就用那只颇有料的手揽着颙衍的肩膀,在颙衍身前的马克杯斟了满满一杯啤酒。 最近吉安发现,他这寝的男人好像都挺受欢迎的,富里学长就不用说了,据说整个学生会都是慕他的名而来的新生。颙衍最近也成为他们班上女生热门讨论的话题,据他所知还有女生开赌盘在赌谁能跟这个神秘寡言的帅哥说到第一句话。 就连福隆学长,吉安也发现他并不如他所认知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宅男。 据说一年级的时候福隆学长也不像现在这样,整天窝在宿舍里和动作片和模型为伍,他参加过游泳比赛,据说还是校园马拉松冠军。果然那身肌肉是其来有自的。 只是吉安听班上女生的八卦,福隆似乎从去年某时期开始,就忽然不再参加这些比赛,整天把自己关在男宿里,连和同学聚餐都不去,成了个彻底的死宅。 多数人猜测福隆学长应该是情伤,据吉安从男寝学长那里听来的各种八卦版本。似乎是告白之后被人甩了之后自暴自弃。 这让吉安有点同情他。没想到爱情改变一个人的力量竟有这么大,连男神也可以堕落成阿宅。 "来,阿衍,你先干一杯,当作给各位学长见面礼。"福隆把酒杯举到颙衍眼前,颙衍看起来有点惶恐。 "我、我不喝酒。酒精会影响灵元凝结……" 吉安听颙衍又开始念他的天师经,但福隆学长搥了他胸口一下。 "进来男宿哪有不喝酒的,我不管你之前在山上过的是什么生活,既然都来这里了,就要好好享受我们都市男儿的生活。" 福隆的话似乎让颙衍顿了下,"一般人……都会喝这种东西吗?" "当然,哪个大学生不会喝的,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来,快点。" 福隆催促着,吉安看颙衍露出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他拿的竟然不是福隆手上的马克杯,而是另一个学长带来的高粱,而且一斟就是整个酒杯。吉安看身边的学长像要阻止他,但最终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附手旁观。 "来,阿衍,干下去!" "喝完他喝完他!这样你也是男一宿的男子汉了!" 颙衍就在这样的呼声中,干掉了整整一瓶的金门高粱。吉安看喝了酒的颙衍似乎和平常很不相同,他表情呆滞,眼神却相对变得柔和。吉安和他对上视线,不由得呆了一下,总觉得平常正经八百的室友,三杯黄汤下肚后竟流露出某种风情。 说是魅态有点太过,但吉安看着室友微酣的眉眼,竟觉得心口跳了一下。 "吉安……"他看见颙衍用唇形唤他,总觉得心跳得更快了。但下一秒福隆便揽过室友的肩头,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来,阿衍,这是你副理学长珍藏多年的五十三度贵州红星茅台,现在都算是国宝了,你把这杯干下去,保证你不后悔!" 吉安看颙衍两眼发直,唇角却漾出微笑,那种半带佣懒、半带妖魅的笑法,吉安发现自己竟移不开视线。他觉得宿舍里几个学长也差不多,好几个学长被颙衍眼神带到,都愣了好半晌,连手里端着酒杯都忘了。 但颙衍醉归醉,吉安觉得他身体还挺好的,居然一直保持清醒。至少福隆学长把一口伏特加含在口里,在众学长起哄下打算嘴对嘴喂给颙衍时,颙衍还知道要笑着拒绝他。 品酒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几个学长才各自散去。福隆学长倒在地上便呼呼大睡,吉安看颙衍斜倚在床柱上,脚边还放着散落的高粱酒瓶,只是里头已然空了。 吉安试着推了下颙衍,颙衍却没有反应,吉安实在没有办法,他把颙衍扛到床上,没想到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8 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身体倒还挺结实的。他想起室友在柔道课上的表现,把颙衍搁到床上时,接触到锁骨棱线,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脸颊发烫。 他把颙衍放平下来,就想转身逃离。但手腕却被人一扯,吉安回头一看,颙衍仍旧微闭着眼睛,五指却紧抓住他的手腕,紧到泛出红痕。 吉安感受到颙衍的体温,既高且烫,料想是喝了酒的缘故。 "尚……" 颙衍嘟哝了什么,但语意实在太含糊,吉安听不清。但只觉话声中饱含着某种压抑的情感,那些情感是如此饱胀,彷佛只要吉安碰触哪个地方,眼前这个青年就会就地碎了。 吉安实在不知道这些情感的对象是谁。但总觉得,他无法放下这个人不管。 他就这样待在颙衍床边,任由颙衍握着他的手腕,直到自己也沉沉睡去。吉安依稀做了几个梦,他梦到自己坐在男宿旁的马路上,有人从后面叫自己,但却不是叫他的名字。 他心里疑惑,回头一看,却发现有团巨大的黑影朝他慢慢移动过来。那还不是普通的黑影,仔细看去,黑影全是由一团团头发组成,像有生命一般蠕动着,而中心有个像黑洞的东西,不停地把那些试图挣脱的毛发拖进去。 吉安觉得恐惧,本能地想逃,却发现自己脚底下不知何时也被头发缠住了。那些头发像人的手一样,攀住他的脚踝、爬上他的大腿,竟似要把他往黑洞的方向拖。 吉安摔倒在地上,无数的毛发便覆住他的身躯、掐住他的脖颈、遮住他的口鼻,吉安感觉自己呼吸困难,有什么东西抑住了他的呼吸,他张口呼救,但更多的毛发涌入他的喉底,他只能绝望地伸直手臂:"不——" 他从地板上惊醒,入眼是漆黑一片的男宿。他意识到有人在呻吟,但声音却不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 第8章 吉安心中一惊,忙往颙衍的方向一看。颙衍已经放开他的手腕,而他睡相太差,竟不知何时滚到了宿舍另一头。 他听见颙衍的闷哼声,却见他整个人平躺在床上,手脚微弱地挣扎,那张苍白的脸微微瞪大眼睛,彷佛要挣脱什么般,刚才的闷哼显然就是从颙衍口里发出的。 吉安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压在颙衍身上,他的脚强压着颙衍的小腿,手隐约摁在颙衍的手鼻上,另一手竟然顺着颙衍的上衣衬衫往下滑,竟开始解颙衍的衬衫扣子。吉安还看到人影的膝盖顶到颙衍胯间,试图把他的大腿分开。 这回吉安再怎么迟钝再怎么处男,都知道眼前的情境不对劲。他大叫一声:"你在做什么!"冲过去打算拉开那个人。 但那个影子竟没有抬头看他,男宿里一片漆黑,吉安才发现那人竟似没有五官,他的四肢健全,隐约还看得见男人的肌理,身高也很高,但脸上全是漆黑一片,乍看倒有点像方才吉安梦里那个头发妖怪。 吉安吃了一惊,一时无法决定要不要靠近。 但那个黑影动作不停,他解了颙衍的衬衫扣子后,竟又伸手去脱颙衍的黑色西装裤。颙衍的长裤被拉到大腿上,他奋力抵抗,但黑影的力量实在太大,颙衍推开了一下又被压回床上。 黑影还俯下身来,竟似要吻颙衍的唇。 吉安只觉脑囟门一阵热血上涌,想都没想就扔出了手里的原文书: "快住手——!" 原文书打中黑影的侧脸,成功阻住了他的动作。但黑影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唇瓣(坦白说,吉安看不到他的唇在哪里)往下移,竟开始亲吻颙衍的胸前。 吉安听见颙衍挣扎着仰起颈子:"灯……开灯,用光照……" 吉安这才恍然大悟,他忙拿了福隆学长桌上的台灯,一下子把灯光开到最强,直射黑影那张空洞的脸。 只见黑影发出一声像是吹哨般的尖鸣,影子一下往那张脸孔缩拢,就像吉安梦中的黑洞一般,然后从颙衍身上消失无踪。 颙衍从床上滚落地上,他掩着口鼻,伏在地上咳嗽喘息。吉安忙丢下台灯,冲过去扶起颙衍。 "你……你还好吗?"他问了当初颙衍见到他时,问的第一句话。 刚才见识过颙衍喝醉的样子,此刻见他衣衫不整,衬衫扣子已经完全被打开,露出吉安当初在淋浴间看见的匀称肉体,而下半身更惨不忍赌,那个黑影的力道确实惊人,裤头的扣子已被扯飞,吉安瞥见颙衍的里裤,还有里头半沉睡的器官。 "刚、刚才那是什么?" 吉安实在不敢多看,他别过视线问。 颙衍喘息稍定,他单手抱住肩膀,不动声色地掩住被打开的衬衫襟口。 "鬼压床。"颙衍说。 吉安心中一动,以前毕业旅行什么在讲鬼故事时,常会有同学分享自己被鬼压床的经验,有人说那是心里作用,也有人从科学的角度解释,说那是平躺时压迫到肌肉神经,造成一时抽筋无法动弹的现象罢了。 吉安小时候有过被鬼压的经验,但自从妈妈带他去某间庙里、求了这个平安符后,就再也没发现过这样的事,连鬼影也没看过半点。 ……不过吉安认知的鬼压床,应该是鬼单纯的压在人身上。像这种又脱衣服又强吻别人的鬼压床,吉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被鬼压,连这种事也跟时代脱节了。 "这不是普通的鬼压床。" 彷佛知道吉安的疑问,颙衍沉着嗓音。 "而且一般妖异之物是进不了这间宿舍的。我在住进这里之前,就在四角柱上刻了迎神咒,招了梁神,也拜托他代为照看这间宿舍。" "梁神?" "嗯,就是寄宿在房屋梁柱上的神灵,每栋建物都会有一尊。听过安梁仪式吗?以前房屋在落成时,都会请修行之人在梁上贴红纸,以祈求房屋坚固平安,同时不让妖异之物危害到建物里的人。" 吉安十分感慨,"原来你真的是茅山道士啊……" 颙衍怔了下,脸上有点泛红。 "我不是"道士",我确实有修行,但那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为。" 吉安还想多问些什么,但颙衍不再给他机会。 "总之,在梁神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像鬼压床这种低阶的妖鬼,是绝对进不来这间寝室的。" "所以说,到底是……" 颙衍把掌心摊开,吉安才发现他手上捏着一样物事,正是他在手机照片里看见的那个纸人玩偶。 这是吉安第一次看到实品,只觉得广告纸上的红字眩目得惊人,吉安从上面感受到浓烈的情绪,说不上恶意,当然也没有善的成分。 那是某种执念,某种深沉、黏稠、阴暗、沉重……不达目的绝不轻言放手的执着。 吉安光是站在那里,就觉得脑门一阵阵发朮,忍不住把视线别了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9 开去。 "所以我之前才没让你看实物。" 颙衍对吉安的反应不感意外。吉安看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把中指压在纸扎人的印堂上,姆指则抵在背心,拿到眼前端详。 "我本来想如果实在挣脱不了,就烧了这个纸人形。但烧了线索就断了,再说,在这个易术解除之前,纸人和那个施术者心脉相连,要是烧了他,只怕施术的人会因为反噬而死亡。" "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刚才压着你……刚才鬼压床你的,就是这个纸扎人?" 吉安明白过来。颙衍点了点头。 "本来纸扎人被放在富里学长的枕头下,对象也应该是富里学长。但我将他转移到自己枕头下,纸扎人无法辨认对象,只能遵照施术者下的指令,所以就把我当成了富里学长。" 吉安听得一阵懵一阵愣,"但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依照吉安刚才目击的状况,怎么看都像是a片里常见的那种夜袭,只差没有拿条绳子把颙衍绑在床上,只是男女颠倒过来而已。如果他没出手阻止,吉安无法想象那只鬼会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说这是怨恨富里的前女友做的,那现在大学女生未免也太开放了。 "我不知道,可能只是单纯地想羞辱富里学长。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新的线索。" 颙衍用中指和姆指捏着纸人。吉安注意到纸扎人的头部,竟不知为何缺了一角,颙衍点点头。 "你刚才拿台灯砸中他的头,伤了他的元神,我想他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至少今晚应该可以安心。" 吉安还点惊魂未定,他回想刚才颙衍被压在身下的样子,抬头看他的室友仍旧衣衫不整,领口的地方整个被扯开,扣子疑似还掉了一颗,锁骨和腹部的线条若隐若现。吉安简直不敢多看,只能火速别开目光。 颙衍却忽然低下了头,表情有点犹豫。 "……谢谢你。" 吉安一愣,颙衍拉了下几乎已经脱离身体的衬衫,眼神微微一深。 "我太轻视这个纸扎人的施术者,他的执念比我想象中要深。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只能玉石俱焚,你不只救了我,还救了那个人。" 吉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打从看见喝醉了的颙衍那刻起,吉安便觉得自己胸口有块地方变得闷闷的,包括看见其他女生传给颙衍简讯的时候、包括幸福学长搂着颙衍的时候,还有刚才,颙衍被人欺负的时候。 他不知道那种闷闷的感觉从何而来,或许该去看个医生了。 福隆学长似乎被他们的讲话声吵醒,他喝完酒就倒在地上,上半身甚至还裸着。他一边搔着满头乱发,一边往颙衍这里看来。 "阿衍,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还有你的裤子怎么了?"福隆皱着眉问。 吉安看颙衍不动声色地把纸扎人又塞回枕头下。 "没什么,学长。" 第9章 吉安选在周五潜入学务处,如他所料,周五下午许多学生都提早返乡,也没有平常的车水马龙。 吉安从后方的楼梯走上学务处前的长廊,中间还碰到几个同班同学。吉安低眉信目,虽说他和班上同学几乎没什么交集,但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妙,想要做坏事的时候就格外心虚,怕被什么人指认出来。 吉安溜进办公室。事前他就偷偷打听过,新生资料因为要办理许多手续,包括学籍还有成绩登纪,所以都放在主要办公室旁的档案柜里。 这些都是那两个女孩子透过手机跟他说的。自从颙衍把手机交给吉安后,那个叫关山的女孩就一直传简讯过来,内容还都没什么营养,不是问颙衍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就是在聊今天上的课有多无聊之类的,连聊天气的都有。 有时另外一个叫长滨的女生也会传过来,内容一样贫乏。吉安觉得她们只是单纯想和颙衍有所交集罢了。 吉安实在烦不胜烦,应了一、两则简讯后,那两个女孩子就像得了趣一样,照三餐发简讯给他,吉安便顺口问她们哪里可以看到新生名册。 "新生名册?只要是重要数据的话,大概都放在长滨她爸办公桌右手边的档案柜里喔。但阿衍要名册做什么?啊,难道是有想追的女生?" 交换简讯的过程中,吉安才知道原来长滨的父亲就在大学里工作,是学务主任什么的。 吉安本来想直接叫长滨跟爸爸商借算了,但想起颙衍说过的话,不知道真凶是谁前不宜打草惊蛇,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 他在学务主任办公室前蹲低身子,墙上的钟指着下午五点半,已经快到下班时间,行政人员个个低头忙录,几个学生在柜台那头办理手续,没人注意到他这里。 吉安往学务主任办公室的瞄了一眼,里头似乎没有人,他不禁松了口气。夕阳从百夜窗口投射进来,吉安贴着墙走到办公室门口,试探地用足尖开了一条缝,门没有锁上,吉安正想就这样潜入,冷不防竟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这下吉安差点没吓到尿出来。他忙往门后一缩,把背贴平在墙上。 好在开门的人似乎没注意到他。吉安看其中一人是相貌普通、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感觉就像办事员什么的,另一人留着直长发,戴着眼镜,吉安觉得她的脸有点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那是那天在教室外跟颙衍打招呼的那两个女生之一。 "但是我真的看见了……" 吉安听见那个女生说道。她似乎情绪激动,努力向男子表达着什么,但那个办事员一脸无奈。 "警察有去妳说过的地方找过了,但都没有看见妳说的人,不是吗?" 吉安听见男子叹了口气,"再说,他的家属也说了,他的火车预定是下午才到,你说的那个时间,他不可能会出现在男宿附近,更别说发生妳说的那种事。"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爸爸……" 那个女生好像还不放弃,他追在那个男子身后,打算再说些什么。吉安听她叫"爸爸",那根据关山的说法,这女生应该就是学务主任的女儿长滨了。 "妳不要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上头,包括你之前跟我说男一宿闹鬼什么的,我已经够忙了,多花点时间在课业上,以后要当老师的人,这么浮燥怎么行?" 男子把那个女生赶走,自己也跟着离开办公室,吉安看那个长发女生目送父亲的背影,表情十分沮丧,好半晌才跟着离开学务处。 吉安总算逮到机会,虽然他对长滨和主任的对话也很好奇,但目前还是达成任务比较重要。 他溜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在办公桌周围翻找了一阵。其实也不用吉安多费心,新生名册就放在办公桌上,还是摊开的,可能最近正值开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0 学季的缘故。 吉安打开颙衍手机的照相功能,从第一页开始拍起,他们这期新生有四百多人,要把所有人的生日数据拍起来不容易,手机照相的分辨率又很低,吉安只能一个人一个人近距离慢慢拍。 好在似乎到了下班时间,没什么学生接近这里。 吉安在其中一页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他的名字旁被画了个红色的圈圈,在新生名单里显得特别醒目。 吉安看着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何头又像昨晚一样痛起来,还不是普通那种疼,而是骤然被东西打到,头晕目眩那种疼。 好在他把视线移开,疼痛就消失了。吉安也不敢再多看,忙专注回任务上。 他在最后一页上找到颙衍的名字。虽然知道不道德,吉安还是按捺不住多熟悉一点室友的冲动。他一边拍一边视线下移,颙衍的住址、电话都是空栏,连身分证字号都是空的,只有性别明确写着男(这也是当然的)。 吉安瞄了一眼颙衍的生日,是国历的六月初。母亲那栏有名字,但父亲那一栏却是空白的,紧急联络人的名字则写着"尚融",但紧急联络人的电话又是空白的。果真是个一片空白的神秘男人。 他看得专注,冷不防身后"啪哒"一声,原来是其他数据被他的衣带勾到,像雪崩一样整排倒了下来。吉安大吃一惊,好在是下班时间,学务处已经没其他人了。 吉安忙匆匆把那些数据捡起来,由于不知道原本的位置,只能草草放回原本记忆中的位置,途中还踩到好几本看起来很贵重的数据。 吉安觉得他的汗都浸湿背脊了,连带对于"尚融"这名字的疑问也暂时不知道飞去哪里。 吉安一阵心虚,彷佛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的感觉。他忙匆匆拍妥最后一页,确认每张相片都有存好,便阖上手机,把名册放回原位,还翻回原先摊开的那一页,这才灰溜溜地钻出学务主任的办公室。 第10章 "没有相符的新生资料?" 吉安把手机交还给颙衍时,正好是上学期第一次期中考之后。 吉安一直觉得颙衍是个神奇的人,虽说平常也没见他特别逃学,但这人虽然坐在课堂上,但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有时连课本也没有翻开,像是神游一样看着窗外,要不就是交抱着手臂打盹。 期中考的时候也是,全男宿都像戒严一样,就连每天晚上都出门鬼混的富里学长,也罕见地乖乖窝在书桌前k书,福隆学长也放下他的模型作业,盯着微积分课本苦读。 但颙衍却像没什么在念书,吉安只有看他把课本拿出来随手翻了两页,就研究起手机里的新生名单来。 而且吉安也注意到颙衍最近越来越不一样了。本来苍白干净的一个青年,吉安发现他蓄了胡子,虽然只有人中短短的一片,但给人的印象差异不少。 甚至上次吉安跟着颙衍去上课,下课后发现颙衍一个人躲到校舍后方,他出于好奇就悄悄跟过去,却发现颙衍拿着打火机拢在唇边,竟是在点烟。 他看颙衍用修长的食指夹着烟,先是浅尝一口,然后仰着头,像要把什么从胸臆间发泄出去般。 烟雾遮蔽了颙衍那张清秀的脸蛋,也遮蔽了吉安的视线。 吉安忽然理解到,为何他会对这个室友如此感兴趣。他发现颙衍虽然人在他眼前,但却又好像经常不在那里。他的目光注视着吉安所看不到的东西,但因为看不到,吉安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他想起室友的资料里,那个神秘的联络人姓名。 "尚融",但吉安却不敢开口问颙衍。 即使平凡如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问的,特别是你想跟那人当朋友的时候。 "嗯,我对过所有的生辰,这届的新生包括我在内,一共一百三十三人,其中有三个和纸扎人上的生日完全相同。" 吉安把拍好的照片交给室友看时,室友也正在吞云吐雾,只是是在宿舍后方,还是室友主动约他去的。 "有三个?挺多的不是吗?"吉安问道。 颙衍把烟夹在指尖上,另一手看着掀盖室手机。 吉安看他膝上散着几张纸,上面全是颙衍龙飞凤舞的笔迹,这人意外的字还挺随兴的,吉安瞄了他一眼,视线和他低垂的睫毛交接,连忙把视线移开。 "里头有一个男性、两个是女性,都分散在不同科系。" "这样啊,那目标就缩小到那两个女孩子……" 吉安思考似地说,但颙衍没有接他的腔。 "但三个人之中,只有一个有住在宿舍里,其他两个都是通勤上学。我问过富里学长,学长对这三个人也都没有任何印象。" 吉安愣了一下,"住不住在宿舍里有差吗?" 颙衍用姆指抵着嘴唇,视线仍然不离手中的手机屏幕。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将代表自己分身的纸扎人放到富里学长身边,那其实有很多机会。" "学长修了不少其他系所的课,还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不管是在教室里、社团办公室里,甚至在学校里擦身而过,要把这么小的纸人放进学长贴身物品里的时机要多少有多少。但那人却选择了最危险的方法,他潜入卧室,把纸扎人放进枕头下。" 吉安眨了眨眼,"所以说……" "这种行为风险高得多,要是被人撞见,自己又不住在宿舍里,根本无法解释。" 颙衍阖上手机,"虽然也不排除他请帮手的可能性,但还是以原本住在这里的学生比较可能。" "但、但是,放纸扎人的应该是女孩子不是吗?那些长头发,一看就知道属于女孩子啊,我不记得我们宿舍有留长发的男生。" 颙衍显得若有所思,他摸了摸下陔上新留的胡渣。 "女性确实也有可能,但是就那天晚上的感觉,纸人的本体应该不是女性。" "不是女性?为什么?" 吉安问。颙衍的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 吉安这才明白过来,那天晚上的情境,明显是那个奇怪的纸扎人逼奸不遂现场。那个纸人连颙衍的衣服都剥了,裤子也脱了一半。 虽然具体不知道纸人碰了他室友哪些地方,或室友碰到纸人哪个地方,但看颙衍的神情,应该是足以让他认知纸扎人性别的程度。 吉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想把那纸人灭了的冲动。 "可是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如果是女性的话,还可以想成是被富里学长始乱终弃,所以想要报复富里学长,但是男生的话没理由啊,啊,还是说,他的女友被学长抢走了,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报复?" 吉安击掌,颙衍却没有答腔,只是又打开手机。 "那两个女孩子的身分,我姑且也查了一下。"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1 颙衍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吉安便凑过去看,发现他把符合生辰的名字都圈了出来。其中一个名字就在女学生名单的最上方,吉安不禁一怔。 "关山……?" 颙衍看了他一眼,"你也认识她吗?" 吉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偷看了颙衍的简讯。他还跟那个叫关山的女孩子当了一阵子简讯好友,借着简讯交换颙衍的私人情报。不得不说女孩子的情报网还是比较丰富。 吉安故意问她:"妳知道我哪些事情?",那个叫关山的女生也不疑有他,也不知道她情报从哪里来的,但吉安因此知道颙衍父母双亡,是由监护人带大的。他再次想起颙衍名单上的紧急联络人,想必就是那个带大他室友的恩人。 吉安在平凡的家庭长大,连单亲家庭都很少接触。他反而不能想象父母双亡的孩子是什么情况。但可以想见,室友的童年多半过得不是太愉快。 "唔……有点接触,只是知道有这个人。" 吉安含糊地说,颙衍似乎也没有多深究,继续说道。 "另一个女生是理组的,但不管是关山还是那个女学生,也都和富里学长不熟,学长甚至没和她们见过面,这些我都向学长确认过了。不过……" 吉安看颙衍用姆指尖压着下颚,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过什么……?"他忍不住问。 颙衍望了吉安一眼,摇了摇头。 "没什么,但不管是谁、有什么目的,既然连纸人之术都不惜使用,没达到目的之前绝不会放手。" 吉安张大了眼,"你是说……" "他应该还会再驱使纸人做事,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 颙衍淡淡地说。吉安注意到他用的是"我们",不知为何心底一阵窃喜。虽说他对于颙衍掌握到什么、有什么计划,都还处于一头雾水的阶段就是了。 第11章 吉安就这样挂着疑问,迎接他大学生涯第一次宿营。 本来学长姐好像要带他们去北海岸的深山营去的样子,但入冬以来天气不好,台湾又是个常下雨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最后决定选在大学后面那座山上的森林游乐区里,距离颙衍他们住的地方只有不到半小时车程。 宿营的节目也决定好了,除了学长姊的表演活动外,重头戏就是晚上的夜游。吉安还是第一次听说所谓的"夜间教育",俗称"夜教"。 夜教和普通的夜游不同,最近在大学生间相当流行。大多数的夜间教育做法把新生分组,由夜教的主办者设计关卡,由新生组队来闯关。 而关卡的内容各有不同,有以试胆为目的集物竞赛、也有强调团队精神的夜间大地游戏,吉安还听说最近很流行结合解谜推理的夜间教育,叫作假案侦查,大致上就是以推导出事件真相为目的的游戏设计。 因为和富里学长同寝的缘故,颙衍他们被拉来帮忙制作道具。虽然不能透露游戏内容,但光是看学长要他颙衍用纸钱折的纸莲花,吉安就觉得背脊发毛。 自从颙衍代他受了那个纸扎人后,富里学长又变得生龙活虎,不单常看到他在学生会出入,连带女生回来的次数也变多了。 之前刚被颙衍下安神咒时的时候,吉安看他着实安分的一阵子,连跑车都少开出去。 但事实证明人类果然是健忘的动物,吉安上回从期中考回来,还看到富里搂着一个一看就不像他们学校学生的正妹,在阶梯的阴影面做些男宿绝对书面禁止的事情。 吉安上回还看到另一位学长和富里起冲突,好像就是为了富里带女人回来宿舍的事。 吉安有点惊讶,不单是因为一向好脾气、只要不踩到他的模型零件,吉安从没看过他生气的福隆学长,竟然也会扳起脸孔骂人。 吉安听说两个学长从大一就同寝,交情也还不错,虽说吉安不觉得去死团和花花公子交情会好到哪。 但至少刚搬进来宿舍时,吉安还满常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出双入对。 "你答应过的事情,难道都不记得了吗?"吉安听见福隆学长嗓音高亢,又忽然压低声音,"所以那件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也没有关系吗?" 他依稀听见福隆学长争执的声音,富里则看起来很困扰似的,别过头去不愿直视他的室友。吉安看他口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正想凑近听清楚一点。 但两个学长似乎听见脚步声,一齐回过头来看着楼梯的方向。吉安只得闪身到柱子后头,深怕在这种尴尬的时间点被抓包。 但好在两人都没有发现他,吉安看福隆学长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什么似的。 "算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没有再多看富里一眼,往宿舍外离开了。 那天福隆和富里大概是因为吵架,两人都没有回来寝室,房间里就剩他和颙衍。 吉安本来想好不容易可以和颙衍独处,想藉此机会多和颙衍聊聊天,说不定可以藉此打探出多一点关于室友的过去。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但是寝室里却出现令他意外的人。吉安看颙衍坐在地上折纸莲花,地上全是散落的道具纸钱。而在颙衍身边,一边折着莲花,一边和乐融融聊着天的,竟是两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子。 吉安曾经见过这两个女孩两次,一次是在共同教室外那时,另一次就是他去学务处偷看数据的时候。 虽然吉安对女孩子的记忆力相当微薄,但还是多少认得出来,这两人就是他用颙衍的手机交换简讯,当网友当了整整一周的对象。 吉安记得她们分别叫长滨和关山,正确来讲,右边那个染着褐色短发、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是关山。 而留着黑直长发、戴着银框眼镜,看上去很像什么文青少女的是长滨。这是吉安观察颙衍对她们的叫法才知道的。 "阿衍你知道吗?学务处闹鬼的事。" 那个叫关山的女孩子似乎对颙衍很有兴趣,其实之前和她交换简讯的时候,吉安就有感觉她对颙衍的企图心。 她不只一次邀颙衍出去,从普通的饭约,到一起去看展览、还有参加什么义工活动的都有。 吉安当然全部敷衍了过去。但这个叫关山的女孩心理素质实在坚强,不管吉安拒绝她多少次,她还是锲而不舍。 这让吉安多少有点罪恶感,室友毕竟也是正常十九岁男儿,虽然以前住在山里,好不容易到都市来念书,应该会想交个女朋友,体验一下青春什么的。 吉安把手机还给颙衍前,还有记得把自己的响应纪录通通删除,只留下关山那些热情的简讯。但没想到才不过几天,这两个人就成功入侵他和颙衍的禁地。 吉安一屁股在颙衍和关山之间坐下来。颙衍看了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2 吉安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折着手上的纸莲花。 "闹鬼……?" "对啊,在文科班上闹得很大呢,阿衍你都不跟大家聚餐,难怪不知道。就是上个星期五,长滨他爸下班了离开办公室,还确认门都锁上了,这点长滨可以作证。" 关山看了眼旁边也在折莲花的女孩,那个叫长滨的女孩子就点点头。 "嗯,我去找主任……找我爸说一些事,但后来谈不拢,他叫叫我离开。我实在不甘心,还站在学务处外看了一阵子,确定我爸有把门关上。他习惯从里门按喇叭锁,我确定他有做这个动作。" 关山的表情变得有点神秘。 "结果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隔天在学务处打工的学长上班时,打开电灯一看,就发现办公室的门还是关着的,但是里面居然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不仅长滨爸爸放在桌上的水杯被推倒,水流了一地,更恐怖的是文件散得到处都是。" 关山凑近颙衍,"仔细一看,文件上还有人的脚印,好像不小心踩到再捡起来盖上一样。" "而且那些文件还不是普通的文件,是学生的基本资料。" 长滨接口,她的手十分灵巧,吉安看关山从头到尾只折了两朵莲花,长滨已经折了快十个。但最厉害的是颙衍,手边的莲花都快堆到宿舍门口了,吉安总觉得他对这种事异常熟练,不愧是茅山道长。 "很恐怖吧?鬼入侵学务办公室,还翻看了学生名册,听长滨的爸爸说,那个鬼还把其中一本摊开放在桌上,你猜那本是什么?就是今年新生入学名册。" 长滨在一旁配合地倒吸了口气,关山双手抱臂。 "现在班上人心惶惶,大家都说那个鬼说不定是盯上了哪个新生美女,想看了他的资料半夜袭击他呢。" "说不定只风吹的,办公室窗子没关好之类的。" 吉安看颙衍头也不抬,若无其事地说道。吉安不禁佩服他的定力,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他的室友并不如他原本想象的那样温良老实。 "不,不是。其实长滨看见了,她那时候要找他爸说话,但学务组长不理他,长滨本来很不甘心,就赌气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她就看见了。" 关山嗓音神秘,但颙衍不为所动。"看见什么?" "她看见她爸爸办公室的门,明明周围都没人,门却自己打开,接着面向柜台这面的百叶窗自己放下来。长滨还听见里面传来翻箱倒箧的声音,然后过没多久没又自己打开,长滨还看见有什么资料之类的东西自己飘出来。" 关山用手肘撞了同学一下,"对吧,长滨,你自己说,是不是有够恐怖的?" 吉安有点讶异,如果长滨当时真的站在那里的话,肯定看见他的一举一动。但是她却没有把自己说出来,还编了个看到鬼的谎言。 虽然不知道这女孩是为了什么,但至少吉安相当感激她。 他看着长滨的侧脸,不知为何那天晚上的梦又浮现脑海,河堤、过强的风、曙光初露的河岸、叫住自己的声音、头上传来的剧痛感,还有从什么地方坠落的绝望感…… "只是看错而已吧。当时是傍晚不是吗?办公室光线昏暗,加上心里作用,很多鬼故事都是由此而来。" 颙衍的态度依然平静。但关山看起来仍不服气,她放下手上折到一半的莲花。 "阿衍不相信世上有鬼吗?" 这问题一出,颙衍和吉安都愣了一下。吉安看颙衍神色踌躇,这两个女孩子显然不知道颙衍身怀绝技的事,吉安也很好奇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相信妖异之物,跟动辄把妖异之物挂在口边,甚至拿他们来达成某些目的,是两回事情。"颙衍严肃地说。 "达成别的目的?"问的人是长滨。 "嗯,比如吓唬别人,或是吸引别人的注意。" 颙衍淡淡地说,"言语本来具有力量,鬼怪也好、妖物也好,通常不会轻易接近与他不相干的人类,这点与人类并无不同。但若是妳关心过度,妳的意念反而会吸引他们接近,甚至召来原本不存在的鬼怪。" 他看着两个少女。 "妖异之物会出现在人类面前,多半是人类希望如此,鬼由心生,就是这个道理。" 关山和长滨都没有吭声,吉安明白她们的心情。只因颙衍在说这些话时,眼神变得空灵,和平常呆萌懒散的样子全然不同,倒有点像那天在文学院前面,吉安看到颙衍插香膜拜时的神情。肃穆中带着虔诚,让人不感多加亵渎。 "嗯,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长滨似乎也被这种氛围影响,修正了发言。吉安不禁松了口气。 两个学长始终没有回来,这两个女生也就大胆地占据了颙衍的闺房。关山还去附近福利社买了零食和汽水来,还买了他们福利社名物黑桥牌香肠,纸莲花在颙衍的巧手下很快就达到预定数量,颙衍也似乎稍微放下戒心。 他替富里学长写着宿营要用的大字报,上面写着假案侦查的规则之类的。吉安坐在颙衍身后,看他低垂着眉目,睫毛长得几乎看不见眼褚,不禁看得怔了。 关山吃着手里的香肠,问道:"阿衍为什么想当老师呢?" 颙衍拿着麦克笔的手顿了一下,关山看着颙衍,又说: "我是因为觉得女老师好像很受欢迎啦,以前我们小学的女老师,常常教到一半就忽然辞职了,原因都是结婚。我小六的导师还带她的未婚夫来过学校,帅的像偶像明星一样。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当老师了。" "关山当老师的动机超不纯的。" 长滨笑起来,关山便嘟着嘴。 "我也是喜欢小孩子的好吗?就是因为喜欢孩子,才会想要找个好人嫁了,未来生个七、八个小孩,自己家开幼儿园也不错。" 吉安看他目光不离颙衍。但他诚挚的认为,如果关山的生涯规划是如此,那颙衍完全不适合她,虽然和室友说不上熟,但吉安怎么也不会觉得颙衍是会想生半打小孩的人。 "我们家世代都是老师。" 长滨接口说道,她那头长发已经绑成马尾,垂在肩侧。如果说关山是那种阳光系的美女,长滨就是气质系的,虽然戴着眼镜,但丝毫不妨碍那张端正的脸蛋。 "我祖父、祖母都是中学老师,我妈妈是小学老师,爸爸以前在教高中,后来来这里当学务长,连我阿姨、叔叔也全都是老师,以前每年暑假我们家都会办家族旅游,长辈聚会时都是在谈现在的青少年如何如何,我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 "那妳为什么自己会想当老师?" 关山质问她,长滨抚了下成束的长发。 "就是因为从小看他们教孩子,以前我妈教课后辅导要留到很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3 晚,都会把我带去学校。我就坐在跟学生一样的位置,看我妈骂这个小孩不乖、称赞那个小孩考得很好……总觉得,好像大家庭的家长一样,感觉很威风。" 长滨托着腮,又说:"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啦!长大之后才知道老师也是很忙的,像我爸一天到晚忙行政事务,根本没时间陪我们,我妈现在还要管学校财务。" "但妳还是想当老师?"关山说。 "嗯,反正我也不知道其他职业是怎样,考上了就试试看啰。" 长滨一派轻松。两个女孩子都把视线投向手上还拿着麦克笔的颙衍,似乎在等他说话,吉安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很好奇茅山道士会想来当老师的原因。 颙衍抿了下唇。 "我曾经……死过一次。" 他出口就是惊人之语,吉安看那两个女生顿时怔住了。 "嗯,是我十岁……左右的事情,我曾经因为事故,濒临死亡,我的胸口这边开了一个大洞,心脏受损,一般医生都说救不了我。" 颙衍比着吉安曾经看见的伤疤位置,宿舍里安静下来。 "是车祸吗……?"关山先打破沉默。颙衍却没有正面回答。 "当时有人以器官捐赠的方式,找了信任的医生,把我从鬼门关救活回来。但因为受了这么重的伤,复健的过程相当漫长,最开始我随时都处于不知道何时会再死一次的状态,每多活一天都是运气。" 吉安看他用手按着那个伤口的位置,微微阖上眼睑。 "如果我就这样死去,我没有父母,也没多少惦记我的人,我会像这样什么痕迹都不留下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那时候就告诉自己,如果能够活着从山上下来,我一定要想办法留下些什么。" "我想过写作,但我文笔实在不好,也想过要当义工,但光是当义工无法独立生活……后来才想到教书,教学生的话,学生会留着被我教导过的记忆,我所传授给他们的东西,会透过他们永远留存下来。" 颙衍睁开眼睛,"我想留下我在这世上活过的证明,这是我当老师的理由。" 吉安怔怔地看着颙衍,听到"想留下我在世上活过的证明"时,不知道为什么,吉安发现自己的心脏竟揪了两下,却不是为了颙衍。 "——原来如此。" 关山又开口了,她咳了两声,像是要破除这种微妙的气氛。 "哈哈,吓了我一跳,原来阿衍当老师有这么深远的目的。害我好羞愧,感觉我想当老师的动机好不纯。" 关山说着还掩起了面颊,夸张的动作总算稍微冲淡宿舍里的氛围。颙衍表情有点局促,好像也后悔自己讲得太深入,忙咳了两声。 "不,每个人本来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也常被尚……常被人说不像当老师的人。想当老师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说不定学生根本不喜欢像我这么奇怪的人。" 吉安有点惊讶,对于颙衍对自己的怪有自觉这件事。总觉得颙衍在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感,他正要脱口而出什么,关山却抢在他前面。 "阿衍你一点也不怪啊,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怪人?对吧,长滨?" 颙衍怔了一下,长滨也点点头,"嗯,能像这样耐心地听我说那些怪力乱神的事,还认真地替我分析,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像颙衍同学这样的人呢!跟我父亲说的话,他只会叫我好好念书。啊,我不是说颙衍同学很特别的意思……" 长滨好像也发现自己越讲越左,她忙摇了摇手。 "我、我的意思是,就是因为颙衍同学有常人的温柔,所以才能够接受我和关山这么奇怪的女孩子……不是吗?" 她说着低下了头。吉安看颙衍停下手上的动作,彷佛在咀嚼这两人的话,表情有点复杂。 "叫我『阿衍』就可以了。"他说,又深吸口气,"我自己很怪这件事,我从小就有自觉了。我的体质……我跟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家庭也很特殊,我也习惯了。" 他抬头看着两个女孩子,关山和长滨也都注视着他。 "不过,当着面说我不奇怪的人,妳们还是第一个,谢谢。" 吉安有点不是滋味,特别是颙衍说了这句话后,还微微垂下头,彷佛真的心有所感。早知道他刚才就抢在前面说了,白白让这两个女的捡了便宜。 "对了,阿衍,你之前在简讯里说要我们帮忙的事,是什么?"关山忽然问道。 吉安心中一惊,他把手机还给颙衍前,还细心地删除了先前冒充他和关山聊天的所有纪录,避免他发现端倪。 但没想到这个山顶洞人进化之快,竟然会自己用手机简讯跟女生聊天了。吉安偷偷觑了一眼颙衍,他神色如常,看来并没有从和关山聊天过程中发现他曾经被自己短暂冒充过的事。 "喔,关于这个……" 颙衍边说边看了吉安一眼,忽然凑近关山,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是没让吉安听见。长滨也凑过来听,三个人围成一团。 吉安看关山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困惑。 "可以是可以,长滨也是学生会的人,跟副理学长也不是不熟。但是阿衍,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 颙衍摇了摇头,"我也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总之请照着我说的做,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能拜托的人,就只有妳们了。" 吉安看两个女孩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关山的眼神竟似有点感动。吉安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这位室友,看似木讷单纯,但利用起自己同学来完全不手软。对方还是女生,吉安觉得颙衍似乎很擅长利用女性为他的好感度。 而且说什么没朋友,明明还有他在啊。 "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不负所托,阿衍。"关山坚定地说。 第12章 那天晚上,吉安又做了梦。 他依稀记得那两个女生在宿舍闹到很晚,记得颙衍亲自送他们出宿舍,还陪他们走到女生宿舍门口,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把他一个人撂在后头。 他记得颙衍直到天快露白肚才回到宿舍,而在那之前他就撑不住睡着了,手上还捏着做到一半的纸莲花。 梦境里他又出现在河堤一类的地方,底下是滚滚流过的黑色河流。吉安总觉得自己看过这地方,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远处传来学校的钟声,听起来很像是他们学校的上课钟。吉安只觉得自己心情雀跃,彷佛终于来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怀着兴奋的心情,像头胜利的狮子一样,在河堤上漫步,看着远方逐渐西沉的夕阳。想到他平凡至极的人生,竟然也有这么开心的一刻,就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 直到太阳真的西沉,河堤上什么也看不见了,这里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4 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完全没有路灯之类的照命。吉安自问对夜视还有一点信心,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走一步算一步。 风吹过他的脖颈,让他背脊一阵寒意。 吉安从小就被父母说八字轻,但说真的从小到大,倒还真没有见过活跳跳的鬼,久而久之胆气也就壮了,吉安内心深处其实不大相信那些东西,虽然跟着爸妈捻香拜拜虚应故事还是会做的,但讲真的,他不认为这世上有他双眼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手不自觉地触到脖子前的护身符,那东西他一直挂在脖子上。记得有次国中参加游泳比赛,他把护身符忘在更衣室里,回家发现了也不甚在意,想说隔天再回学校拿就行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却发现护身符又回到了脖子上,妥当地像是从没丢过一样。如果要说吉安人生中有什么算得上是灵异事件,这就是唯一一件了。 他好不容易河堤的楼梯旁,正想摸黑下去,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唤的声音。 由于河堤上风大,吉安听不清那个人叫些什么。他本能地想要回头,但他才稍微转过视线,就感觉眼前一阵黑影闪过,跟着侧脑门的位置一痛,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便倒在河堤上。 河堤上的青草味钻入鼻腔,吉安隐约感觉到自己还有意识,只是视线逐渐漆黑、模糊。 他感觉到有人俯视着他,似乎有点惊慌,那个拍他的脸颊、摇晃他的身体,好像想把他叫醒。但后脑被击中,吉安整个人昏昏沉沉,四肢都不听使唤,张开了眼睛却看不见东西,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感觉有人抓着他的脚,将他在地上拖行。他想出声,想叫那个人把他送到医院,或替他急救。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 吉安伸高指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坠落,不知道掉进什么很深的地方。他的背脊撞击到某种坚硬潮湿的事物,那个人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视着他。 由于逆着光,吉安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唇角微扬,然后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那些东西越来越多,遮蔽了他的视觉、听觉,连带他的身体、他的声音、他仅存的光线和氧气…… "……吉安?吉安!" 吉安从座位上惊醒,发现自己置身于小面包车的最后座,而颙衍就在他身边。 由于明晚就是迎新宿营,身为同寝学长的帮手,颙衍提早被富里学长叫去后山营区帮忙。而福隆学长就自告奋勇,说可以开车载颙衍过去。 吉安就坐在颙衍身边,他睁开眼睛,发现颙衍担心的脸就在他身边。他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起身把颙衍推开。 "没、没事。我只是头忽然有点昏……" 他看了一眼驾驶席,开车的人是福隆学长,车上只有他、颙衍和福隆三个人,还有满车的宿营道具。吉安看他和颙衍他们折了一星期的纸莲花就用塑料大袋子装着,放在面包车后方的行李架上。 颙衍看着吉安,视线又飘过挂在他脖子上的护身符,半晌伸出姆指,犹豫半晌,压在他的印堂上。 吉安还以为颙衍要替自己下咒,像之前给富里学长下的安神咒之类的。但颙衍只是把手压着,半晌改指为掌,颙衍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吉安发现他似乎在探测什么,一时不敢动弹。 "还好,虽然有点波动,但不至于到魂飞魄散……"颙衍像在自言自语什么。 吉安满心疑问,但刚才作梦的时候,依稀听见颙衍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印象中这好像是他这个蹩扭的室友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颙衍看向他眼睛,"你想起什么了吗?" 吉安一怔,想到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但他实在不懂那个梦的意义,颙衍看他的表情,似乎又要追问什么,但驾驶座的福隆学长忽然开口了。 "怎么了吗,阿衍?"他问颙衍,"你在和谁说话?" 颙衍立即回过头来,"没什么,学长。" 吉安看他望着福隆学长的背影,似乎在思考什么。吉安在宿舍里住了一个半月,知道这个学长对颙衍一直青眼有加,但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这学长常给吉安一种,为了某种目的、刻意亲近自家同寝学弟的感觉。 但具体来讲是什么目的,吉安也说不清楚。而且颙衍也没有特别排斥反感的表示。真要比较起来,自己才真的是整天缠着颙衍不放的那个。 吉安也不懂自己,他从小是独子,极少有和另一个人亲密相处的经验,像这样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出双入对,对吉安而言也是人生头一遭。 吉安也不懂自己这么在意颙衍的理由。但颙衍虽然话不多,就表面上来讲,对他的反应也很冷淡,但总觉得给人一种安心感。 彷佛只要接近他,他所有的噩梦都会为之终结。 "学长……和富里学长认识很久了吗?"吉安听见颙衍和开车的福隆学长聊起来,他忙从恍神中惊醒。 福隆学长双手仍然握着方向盘,神情一派轻松,"喔,也不算太久,进了这所大学才认识。" "但富里学长说,他和学长在之前高中社团就认识了,是真的吗?" 吉安看福隆学长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顿了一下。"嗯,因为我们都喜欢电影,先前两个高中都是影视相关的社团,所以有过一面之缘,算是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那样。但真的熟起来还是大学同寝之后的事。" "学长以前是电影相关社团?" 吉安听颙衍嗓音平淡,好像真的在闲话家常一样。但以吉安对他的认识,颙衍绝不是会没事和人闲聊的那种人。 "对啊,我以前还兼任特摄部地下社长,哈哈。特摄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用一些电影特殊摄影效果,拍摄出有如动画一般夸张但魄力十足的真人电影,通常剧情都是勇者对抗大魔王之类。你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电影社的技术指导。" 福隆学长淘淘不绝地说着,吉安看颙衍身体向前倾,靠在驾驶座旁。 "学长在教大没有参加社团吗?"他问。 福隆摇摇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大学就懒了,下课只想窝在宿舍里。怎么说,觉得和人相处有时候很麻烦,你懂吧?" "那学长看过这张传单吗?" 颙衍在口袋里翻找一阵,拿出先前吉安也看过的、那张被不知名人士拿来折成纸扎人的"男体研究社"传单。 之前因为是用照片拍的,加上传单大部分被折迭,除了社团名称外,吉安还真不知道传单上写些什么。 但颙衍不知道从哪找到完整个传单。只见传单是黑白的,正中央的地方,画了像是两具胴体交缠般的剪影,而且看体态就知道不会是罗蜜欧与茱莉叶,交缠姿势以大学生而言也相当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5 over。 特别是这张传单还拿在颙衍手上,吉安发觉自己脸一阵发烫。 传单的右上方以相对保守的镌刻体写着社团名,还有像是"wele to join us!"之类的宣传语。右下角则是迎新时间地点一类的信息,上头还有联络人的姓名学级。 福隆学长的视线还盯着前方。车子往深山里前进,山道变得狭窄,光线也越来越暗了,路面也有点颠簸,福隆只看了传单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回开车上。 "嗯,我没有见过。" 他简短地答道,颙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传单收回裤袋里。 "这样,那就奇怪了,我是在宿舍的垃圾桶里捡到的。大概是富里学长扔的吧。" 颙衍若无其事地说着,吉安看见福隆的脸色微微变了下。不得不说颙衍这个人看起来老实纯朴,吉安最近发现他心机其实还挺重的,只是披着山中仙人的皮,加上那张脸,吉安觉得假以时日,这人搞不好会成为这间大学的祸水。 "学长经常到河堤上散步吗?" 颙衍又换了个话题。吉安觉得颙衍十分怪异,平常在宿舍里,多数是福隆缠着颙衍聊天喝酒的分,有时还会对颙衍动手动脚,颙衍则能把自己缩多小就缩多小。 但今天颙衍显然是刻意找福隆学长聊天。虽说车里只有他们三个,颙衍也找不到别人,但吉安总觉得他在盘算什么。 "喔,以前有时候会去。夏天很热不是吗?河堤那带有风,晚上比较凉。" 福隆学长说,那台老爷车转过一个山弯,前头稍微有点光线,营区近在眼前。 "但是最近很少看福隆学长去?我听男寝其他学长说,以前每天傍晚学长都会去学校后面河堤上练跑步,但这学期却忽然不去了。" 吉安看福隆握着方向的手明显紧了一下。他实在不明白颙衍问这些问题的原因,如果说是忽然对福隆学长感兴趣。 但颙衍问的问题也让他在意。的确他一直觉得奇怪,以福隆学长的身材,起伏有致的手臂和腰身,实在不像是整天宅在家里的男人,但打从颙衍和他搬进宿舍后,确很少见到福隆学长踏出宿舍的门。 "唔,因为实在太热了,最近又有点犯懒。之前想说奋发图强一下,我不是一直在该交不到女朋友吗?总是想要改变自己一下,但好像还是没什么用啊,哈哈……" 福隆笑着又转了个弯,眼前是他们营区的停车场,似乎有学长姊已经先抵达了,吉安看到好几台摩托车停在广场前。大学生有车的毕竟不多,福隆学长这台面包车据说是过继家里的老车,其他人就理所当然把他当作货运司机使用。 颙衍帮着福隆把一些重物搬下车。把那一袋袋纸莲花卸下来时,吉安发现颙衍站在后车厢前,眼睛盯着车厢下铺着的毛毯,似乎在观察什么。 但吉安站在他身后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那个毛毯也何古怪。他看颙衍伸出手,似乎想去掀那张毛毯。 "阿衍?你在干嘛?快点把东西拿过来,再不快点赶不上晚间活动了!" 颙衍收了手,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毛毯上半晌,才回过头应答一声,搬着满袋子的纸莲花奔向福隆学长。 第13章 吉安帮着颙衍把杂物放到桌上。说也微妙,颙衍明明是新生,照理说这种迎新宿迎,新生应该是傻傻地给学长姐当呆子整才对。 但颙衍不但事前就自告奋勇帮忙,制作道具什么的不说,还特别提前过来和学长一块场勘,吉安早觉得事情不单纯。 他看颙衍一到夜教会场,就开始东张西望,一下子走到这棵树下,一下子又蹲在那颗石头前。 吉安看他拿了支毛笔一类的事物,谨慎地在他们扎营前的树干上画了个符,远看上去笔划繁复,像吉安去博物馆看古物上会出现的文字。 而且颙衍还不只划一个地方,他沉默地在树林和营区之间穿梭。后山有个合宿专用的木屋,用低廉的价格就能够借得到,那个木屋也颇有历史,据说他们教大历界不少新生都是在这里办迎新活动。 颙衍在木屋的几个横梁、门和窗,甚至屋外广场学长姐停摩托车的地方都写了类似的鬼画符。说也神奇,颙衍把符咒写上去时还是黑色,但笔尖提离时,那些墨迹却像水滴入大海一般消失无踪,像在变魔术一般,看得吉安啧啧称奇。 吉安站在他身后,颙衍在忙这些事情时,总是带着一种安静而肃穆的神情,就像当初吉安在脚踏车道上看到颙衍焚香祭拜时一样。 这人虽然刻意留了胡子、留长头发,把自己弄得乍看之下像个流浪汉,但骨子里某个部分还是没有变化。 「你在做什么?」虽然知道不该打断,但吉安还是忍不住问了。 颙衍似乎已经很习惯吉安没事就跟在他后面这件事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在眼前的作业上,「这是地基结符,用来和地神交通,让这里的地神能够保护这块地和这上头的人。这一带似乎没有土地神,城隍管辖的范围又太广,只能从地基下手。」 「土地神?」吉安眨了眨眼。 「嗯,就是福德正神,你不知道吗?」 吉安当然知道土地公,他那个迷信的双亲每年到了土地公生日,都会拉着他的耳朵到附近的庙里拜拜。还会把他身上的护身符拿下来,交给庙里的人过香加持。 话说回来,吉安低头看了下自己胸前的护符。 当年替他制作这个护身符的人,好像就是某个土地公庙里的人。但对吉安来讲,他是从来不信那些的人,妈祖庙也好观音庙也好土地庙也好,对他来讲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地神和土地公不一样吗?」 吉安忍不住问。他看颙衍似乎布置妥当,退了一步站到营区的门前。 「不一样,地神是土地或建筑物形成时,自然而然出现在当地的神灵,像是山神那样,比较类似妖神。但土地神不同,土地神又称为福德正神,通常由一地福德深厚之人担任,也不见得永远都在同一个地方任职,简单来讲,就是任务型的存在。」 颙衍的话让吉安听得昏头转向,而且平常这人跟他聊起天来没几句话,提起土地公的话题,竟然可以不厌其烦地跟他说明这么多。 「呃,意思是土地公是像老天爷的员工一样,去应征面试就可以当?」 「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当,我说过了,除了福德深厚之外,能力也很重要。一个地方要是气场不干净,有妖异之物作祟,第一个找上的都是福德正神。也因此土地神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妖异之物所惑……甚至杀害。」 吉安怔了下,因为颙衍在提到「杀害」时,语气略为沉了一下。 「那你呢?你可以当土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6 地神吗?」吉安又问颙衍。颙衍顿了一下 他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吉安看他嗫破指尖,指尖沁出鲜血,颙衍便用自己的血在他们住宿的门上划了些什么。那些血字也像颙衍的毛笔字一样,甫完成便消失无踪,但吉安这回却明显感觉到周遭气场的变异,眼前的门扉竟变得有点模糊。 「你别靠过来。」 颙衍似乎注意到他的不适,他从西装外套里拿了绷带一类的事物,迅速地缠住食指伤口。这人连来迎新宿营都穿着他那件西装外套,吉安决定有天一定要找机会偷看这位茅山多拉a梦在西装外套内侧放了多少东西。 他挡在门上的护符前,扳过吉安的肩头,阻止他去碰触那个图腾,「我在哪里下了结符,你刚才都看见了,千万不要伸手去碰,明白吗?」 吉安想问「为什么」,但颙衍神色严肃,他还是第一次见颙衍用这种表情跟他说话,只得把满腔疑问吞了下去。 颙衍也没给他多问的机会,吉安看他食指中指捏诀,又改诀为指,在胸前比划了一连串复杂难解的手势,那种令他感到异样的气场变得更加明显。 「诸法相缘、常乐我净、阴类恶缘、万物不侵。……」吉安听他像当初救富里学长一样,口中念念有词。说也奇怪,原本从在福隆学长车上作噩梦以来,就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竟随着颙衍低沉带磁性的嗓音,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驱邪吗?」 颙衍看了吉安一眼,「说驱邪也可以说驱邪,既然要夜游,难免会沾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是预先做点防范。」 颙衍顿了下,又说。 「毕竟我在这里,有些东西可能会被我吸引过来……从以前就是这样,不能因为我的关系,让其他学生陷入险境。」 颙衍说得隐晦,但吉安从中品味到一丝沉重感。确实从他和颙衍同寝开始,那间宿舍便怪事不断,但他以为是他体质太衰的关系,从没想过是因为颙衍。 「是说……你刚才给福隆学长看得传单,真的是从垃圾筒里找来的吗?」 吉安想冲淡那气氛,便找些话题。颙衍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那是骗他的,传单是我直接跟社团学长借来的,目的是要试探福隆学长。」 吉安张大了嘴巴,「社、社团学长?」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过激烈,颙衍又瞥了他一眼。「嗯,就是那个『男体研究社』,我之前按着纸扎人那张传单,去那间社办问过,跟他们要了先前的社员名单。那里的社长就问我要不要入社,他很积极,我又有求于他,想说我也没加入别的社团,就答应他了。」 颙衍思索似地说,「不过加入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社团活动。社长要我下个礼拜天去他家,说是会介绍社员给我认识,算是迎新,不过他家有点偏僻,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去。你对这个社团有兴趣吗?」 吉安看着一脸淡然的颙衍,心里在立马加入社团和去找该位社长好好谈谈之间拉锯了一阵。 但颙衍刚才话中有更令他在意的东西,他只得先放下室友的人身安危,追问道: 「骗福隆学长?为什么要骗他?」 颙衍的表情明显犹豫了下,「……我现在还不能说。」 吉安一呆,颙衍便轻轻叹了口气,「应该说,很多事我还不确定,怕误会了人,所以不适合现在说出来。你放心,你托付给我的事情,我一定会替你办到最后。」 吉安愣了一下,才想起「托付的事情」指的是什么。颙衍应该是指他请颙衍保护富里学长的事,但他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落幕了,没想到颙衍还一直记在心上。 「你让那两个女孩子替你做什么?」 吉安又问,颙衍又叹口气。 「这个我现在也还不能说。不过女子属阴,在灵感或是吸引秽物的能力,通常比男子来得强。但也更容易被妖异之物侵蚀。但那个叫关山的女孩子八字很重,气场又冲正,是最适合做调查的人选。」 吉安想问颙衍什么时候知道关山的八字的。但想起之前他拍过所有新生的基本数据,颙衍会知道人家女孩子生辰也不足为奇。 想到新生名册,吉安便想起一件事。营区前只有他和颙衍两个人,他和颙衍这样一来一往,感觉气氛不错,颙衍也不像之前那样动辄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他于是脱口而出。 「……『尚融』是你的谁?」 这话一说出口,吉安马上就后悔了。颙衍倒没有他想象中生气或是惊讶的反应,吉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是种夹杂着失望和绝望的复杂神情。 失望是对于他的,而绝望,吉安却不确定那是对谁。 「只是一个……朋友。」 颙衍沉默良久,还是开了口。 「我没有父母,他是我父亲的旧交,从小照顾我长大,因为他年长我不少,所以就当作是我的监护人。但我已经搬离他的住处,现在和他也没有再联络了。」 颙衍语气意外地平静,彷佛早已预备好的讲稿。但吉安却觉得那之中藏着掖着什么,他却解读不出来。 「我本来不想填紧急联络人的,但学校叫我非填不可,也不能说谎乱填。我也知道紧急联络人要是不是亲人,会被别人问东问西很麻烦。那时候让你去拍新生名册就有心里准备了。」 颙衍吐了口长气。吉安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慌,颙衍虽然给了他想知道的答案,但吉安感觉得到,他和这个神秘的道士室友好不容易拉近的那一点距离,又被这个问题给推得远了。 「对、对不起。」他感到后悔,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颙衍却忽然转向他,表情有点忸怩。 「你呢?」 他问得没头没脑,吉安愣了一下,「啊?」 颙衍的眼神始终没有和他对上,「仔细想起来,从你缠上我……从我们当室友开始,我就没有好好了解过你的事。我想听你谈谈自己,吉安。」 他嗓音平静,和第一次见到吉安时一样,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吉安觉得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仙风道骨的室友,竟会主动想了解他这个凡夫俗子。 「我、我很普通,真的,我家超普通,我爸妈都是普通人,家庭也很一般,我妈只希望我平安长大,健健康康就好,也没怎么培养我。我、我连长相都很普通,你看就知道了,我……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吉安杂乱无章地说着,但不知为何,当他说到「我妈只希望我平安长大」时,他的室友脸上,竟流露出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神情。 这让吉安感到困惑。但颙衍吸了下鼻子,很快神色如常,「嗯,看得出来。会费心替你求那种护符的父母,肯定非常疼你。你有兄弟姊妹吗?」 吉安本来想问颙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7 衍他的护身符有何特别之处,但颙衍这样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让吉安整个人处于一种飘然的状态,他脑袋发热,只能强自镇定。 「没……没有,我是独子。」 「那只狗呢?就是那只过世的柴犬。」 吉安想颙衍怎么会知道他的狗是柴犬,但颙衍向来神通广大,现在就算颙衍忽然在他面前飞升成仙,他大概也不会惊讶了。 「喔,因为我是独子。小时候……好像是我小学时候吧,有阵子我病得很严重,我妈后来说我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那东西又很厉害,我妈请了好几个道士来都驱不走,那时候整天都躺在床上。我爸就抱了这只柴犬来陪我,说是替我解闷。」 吉安摸了摸头,「虽然好像是路边捡来的狗,但命挺硬的,活到我高三才过世,就是我准备联考的时候。那时还挺难过的,我记得是我亲手埋了他,还跟他说要是我考上大学,记得要回来看我……啊,对不起,这些事情很无聊吧。」 颙衍微微摇了下头,「你的狗对你很好,很听你的话。」 吉安感觉颙衍的语气略微放松,在提到狗的时候。他受到鼓舞,又继续说:「我、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以前在学校也交不到什么朋友,长这么大唯一的朋友就只有那条狗,想想也是满悲哀的,哈哈。」 颙衍没有回他的话,又问:「为什么想当老师?」 吉安怔了一下,想起那天颙衍的回答,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后。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考上了就来念了,因为这间是独召,又有公费,与其申请学贷,来这里念书比较不会给家里增加负担。啊,还有就是这间学校离家比较远,可以离开家。」 「离开家……?」颙衍问。 「对、对啊,就像我说的,我从小是独生子,又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没什么朋友,以前放假就是窝在家里,陪我爸打太极拳什么的,没机会出去认识什么朋友。]这是我第一次可以离开家里这么远,离开我爸妈,所以我一直很期待。」 吉安的眼神里放出少年人的光芒。 「我在念联考的时候就一直这么想了,要是有机会离开家念书的话,一定要住在宿舍里,有自己的室友,还要参加社团、参加球队,可以的话还可以加入义工活动……」 吉安淘淘不绝地说着,没注意到颙衍的神情。「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交个女朋友……当、当然那是那时候的想法啦,比起女朋友,我更想交很多的朋友,那种就算以后出了社会、结婚生子,也可以偶尔约出来去海边游个泳的那种朋友……」 吉安讲到一半就停止了,原因是颙衍不知何时竟坐到身边。吉安坐在停车场旁的水泥墩上,颙衍便伸出双臂,从侧边抱住了他的臂膀。 吉安浑身僵硬,他感觉颙衍体温微高,不像他平常认知的清冷,搂着他的双臂竟微微发抖。他感觉颙衍把手臂收紧,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第14章 "颙、颙衍……" 吉安感觉有什么东西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从和室友肌肤相触的地方开始,像点燃了什么似的,连脸颊都跟着热烫起来,"那、那个,怎么……了吗?" 颙衍良久没有动弹,久到吉安觉得他是不是搂着自己睡着了。好在颙衍总算动了一下,他松开僵硬到跟摩尔石像没两样的吉安,似乎吸了下鼻子,吉安看见颙衍那张端正的脸蛋上,竟似有一丝水痕,眼眶里微微发红,不禁看得呆了。 "抱歉。" 颙衍又吸了下鼻子,恢复吉安平常熟悉的冷漠模样。他似乎也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羞赧,吉安看见他发红的耳根,他良久没有出声。 说到底觉得害羞的应该是他。这种忽然来抱自己的大学室友,还是同性,抱完却又自己躲起来遮羞的,吉安看着都觉得好笑起来。 "抱歉。"颙衍又说了一次,好像在宽解自己什么似的。他看着吉安,又说:"如果说……是朋友的话,我可以。" 吉安眨了眨眼,生怕是自己漏听了什么,"什么?" "我是说,你说想在大学里交朋友。如……如果我可以的话。" 颙衍的视线低垂着,竟不敢直视吉安的脸。虽然只是说"交朋友",颙衍的语气却慎重得像在求婚一样,弄得他也不好意思起来。 "呃……当、当然可以啊,不,我是说,我以为我们本来就……" 他想说"我以为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但又觉得这样太过自以为是,像颙衍这样的山中谪仙,可能不像普通死大学生一样,可以随随便便跟人建立起友谊桥梁的。 "谢、谢谢。"吉安于是改口,也慎重地点了下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颙衍又慎重地说,他凝视着吉安的眼睛。这回换吉安有点发朮,特别是颙衍的语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一副要送丈夫上战场妇女的表情,两人距离又贴得极近,让吉安升起是不是应该顺势来个kiss goodbye之类荒缪的想法。 好在有人把他从这异样氛围中解救出来,吉安听见停车场外有人大喊。 "阿——衍!你这么早就到了?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颙衍和吉安同时抬起头来,颙衍马上把吉安从身上推开。吉安不知为何有点失落,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点失望,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关山同学……" 来人正是关山和长滨,吉安光听那种明亮的嗓音就知道了。关山走在前面,对着水泥墩上的颙衍大力挥手,而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是长滨。两人都换了裙装,关山是水蓝色的一字短裙,头上还戴着遮阳帽,而长滨则是一袭白色的纱质长裙。 两个女孩看得出来都特别打扮过,毕竟来参加宿营也是认识不同学级男女的机会,吉安感觉关山卯足了全劲。 "大家都上山了吗?" 颙衍从水泥墩上站起,关山便热情地给了颙衍一个拥抱。虽然很快就松开,但吉安看上去还是老大不是滋味。 "嗯嗯,我们是给富里学长载上来的,是保时捷的gts系列喔,超酷的耶,我喜欢看电视赛车,但实际看到这种车在路上跑还是第一次。" 听到"富里"这个名字,颙衍的神色微显严肃,他张望了一下,确定停车场一带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音。 "拜托妳们两位办的事情,有结果吗?" 关山捉狭地笑了起来,"当然啦,我们办事你放心。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长滨啊,她可是学生会新任的秘书,还是副会长大人钦定的。" 长滨被友人说得脸上一红,她解释道。 "刚才在来营区的途中,富里学长随口说的,他问我二年级之后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8 要不要加入学生会,又说我爸是学务主任,我对学校事务应该比较熟悉,我姑且先答应他,但不见得就是定案了。" "妳就不用客气了,妳不是为了副理学长,才决定加入学生会的吗?" 关山笑着问道,还用手肘撞了长滨一下。长滨镜片下的脸更加燥热。 "并没有这回事。我是因为我爸的关系,他说学生会缺人,我又比较熟悉学校的行政人员,毕竟从小就跟着我爸出入学校,所以才加入的,跟富里学长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说着便走近颙衍,吉安看她把一样白纸包着的东西递到颙衍手里,颙衍便把那白色纸包打开看了一眼。颙衍背对着吉安,吉安看不见白纸包得是什么,正想凑过去看个清楚,颙衍却已把那样东西收了起来。 "谢了,帮了我大忙。"颙衍诚恳地说,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富里学长不太亲近男人,我好几次想趁学长睡着时偷袭,但学长自从发生那些事情后,对宿舍里的人很有戒心。" "嘿嘿,真的感谢我们的话,就请我们吃个饭怎么样?当然是等宿营结束之后啦。"关山笑着说。 吉安本来以为颙衍会拒绝,但颙衍却点了点头。 "嗯,没有问题,真的很谢谢妳们。" 停车场那边传来其他学生叫唤的声音,似乎是其他女同学来叫关山过去。关山便对她们挥了挥手。"好像是在叫我帮忙搬行李,我先过去喔!长滨,你有话想跟阿衍单独说不是吗?加油喔。" 关山对着长滨眨了下眼,随即像是小鸟一样往住宿的木屋奔去。长滨被他说得气息一窒,颙衍的表情也有点意外,望向一袭白纱裙的女同学,长滨今天还上了妆,平常戴的银框眼镜拿了下来,大概是戴了隐形眼镜,格外显得端庄清秀。 "有什么事吗?"颙衍问道。吉安发觉颙衍对付女生,比面对男性要擅长多了,反倒是长滨脸色涨红。吉安一阵不安,这女的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告白吧? "我、我听关山说,颙……颙衍同学会通灵,这是真的吗?" 长滨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出口却是令人惊讶的话。 颙衍也愣了一下,"……说是『通灵』有点不正确,但我的确看得见一点一般人无法以双眼目视的东西。应该说,除了这个一切如实的世界,大千世界里其实还有许多不同于我们人类的生命存在。" 长滨被颙衍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吉安听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停不下来,颙衍被她笑得有点窘迫,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富里学长说得果然没错。颙衍同学虽然长得很像电视明星,但有时候说起话来很像古人呢,像小关常看的那种穿越剧里的主角那样。" 长滨边笑边说,颙衍显然听不懂"穿越"是什么意思。但长滨也不等他回应,忽然朝颙衍走近一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吉安还是听得分明。 "颙衍同学,今天晚上活动之前,我在男女营区的交汇处前等你,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不见不散。" 她说着,便转过身,朝关山离去的方向走了。 第15章 吉安实在在意长滨单独邀颙衍出去的理由。说到底颙衍对自己的人身安危好像没什么自觉,不论是对男性,还是对女性,而且对象还不仅止于活着的人类。吉安觉得自己好像儿子刚上小学的爸爸,天天都在为这位室友操心。 他还想跟颙衍多聊,但新生们陆续到齐,学长姊们也在招呼新生过去。颙衍再次确认营区门楣上的符文无恙后,也跟着过去集合。 这次的宿营是他们文组学长姐主办的,文组的普通学分班,连同长滨和关山那些女学生在内,一共有四十六人。 平常大家除了必修课外,像这样聚集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加上开学不到几个月,吉安看同学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聊着天,关山也和几个女生在广场那头吱吱喳喳的,聊得好不起劲。 而颙衍大概是之前就有传闻在江湖,包括学姊在内,很多人对这个神秘的新生抱持着兴趣,吉安看颙衍很快就被围在一堆莺莺燕燕中间,看起来短时间无法脱身。 "各位一年级同学,很欢迎你们来到这所大学,能成为直属家族就是有缘,今年也是我们文组第一次独立举办宿营。" 吉安看富里学长站到升旗台上。这里以前好像是个小学,但因为少子化的缘故废校了,但校舍的设备基本都还在。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晚霞洒在已然没有国旗的旗杆顶端,也映照着富里学长那张还算得上帅的脸容。 自从他们宿舍两个学长吵架后,富里学长有阵子没回男宿过夜,吉安久违地见到他,总觉得他似乎又变得疲倦许多,眼下全是黑眼圈。 但学生会训练出来的嗓音依然宏亮,不愧是有史以来最高票当选系学会会长的男人,虽说以长相而言略逊颙衍一筹,但这种凡事都站在人前、对自己信心满满的男人,果然还是容易吸引女性的目光。 相比之下福隆学长感觉就是一辈子打光混的类型。自己也差不多,吉安叹息着想。 "我知道你们刚结束期中考,身心一定特别疲惫,所以学长姊们精心为你们设计了一系列的活动,特别是今天的晚间,有我们大学历届以来代代相传的夜间教育节目,保证让各位学弟们们有个难忘的夏天。" 富里学长讲到"难忘的夏天"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下头几个学妹就配合地尖叫起来,升旗台前顿时一片笑声。 "我知道你们有的已经混得很熟了,但有的可能还没见过几次面。为了让大家能更有效率地认识彼此,我们准备了新生的名牌,一共是四十六人,请大家依次过来领取印有自己名字的名牌。" 富里说着,旁边福隆学长就踏前一步,把放在牛皮纸袋里的名牌倒到升旗台旁临时搭起的桌上,名牌还分成男女各一边,方便寻找。 吉安看颙衍和关山她们一个个起身,到桌边去拿了自己的名牌。他也走近桌边,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他本来以为会不会是误放到女生那头,于是在女生的名牌堆里也找了一下,毕竟他名字有点中性,但结果也没有。 吉安有点心慌,某种莫以名状的恐慌感攫夺住他的心脏。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在名牌堆里翻找一下,或许他的名牌就被压在下头。 但旁边却有人握住了他手腕,吉安抬头一看,竟是颙衍。 "颙衍,我……"吉安想向他说明,却有什么梗在喉口。 他的同学一个个上前来,拿走名牌、桌上逐渐空缺,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不大舒服。不论是站在升旗台上的学长也好、底下还在谈笑的女学生也好,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19 还是眼前这个紧抓他手腕、神色严肃的颙衍也好…… 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但吉安却说不出那是什么。 颙衍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抓回人群里,又沉默地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吉安看颙衍手里拿着他自己的名牌,上头用花俏的pop字体写着"颙衍",颙衍却没有把它戴上,只是紧抿着唇。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找不到我的名牌,是不是学长忘记做了?" 颙衍依然紧抿着唇,但脸上露出刚刚在停车场拥抱他时,那种倔强中带着哀伤的神情。桌上的名牌陆陆续续被拿得差不多了,这时女学生里却有人举手了。 "富里学长,名牌是不是少做了一个人?" 举手的人是长滨,所有的学生都往她的方向看去。吉安看颙衍也蓦地望向她,好像想开口说什么,但升旗台上的富里学长已经先出声了。 "少了一个人?" "我们这届文组班的新生,是四十七个人,不是吗?"长滨看着富里的眼睛说。吉安看富里学长表情变得有点尴尬,他深吸口气。 "是没错,但有位同学一直没来报到,学校也联络过他父母,他父母却说那个同学早已经出发去学校,那是那个同学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念书。" 长滨用吉安在学务处时看到的眼神说着。 "为此学校和那个同学的父母争论不休,学校一直想推卸责任,认为报到之前应该是那个学生自己的问题,也不承认那位同学来过学校,即使他父母报警处理也置之不理,也不打算帮忙找人……" 长滨向是要宣泄自己的不满般,声量略微提高。 吉安想起先前长滨和学务主任的争论,他心头有点茫然,那种不对劲的预感越发在心头扩大,像朵盛开的彼岸花,那朵花逐渐旋转、凋谢、腐化,几乎要把他整颗心吞没。 "『既然没到学校报到,一定是离家出走去了别的地方,怎么会要学校负责呢?再说都是大学生了,要大学掌控学生的行踪也很奇怪。』这就是我爸……是校方的说词,大家都只想要推卸责任,即便我明明看见了……" 长滨还想要往下说,但颙衍却忽然走到他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像是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吉安觉得他表情有点焦急,这个一向淡定的天师室友,竟也能露出这种焦虑的表情。 长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她深吸口气,语气缓了缓。 "……总之,那位同学既然加入我们班,就是跟我们有缘分,我们不该对他视而不见。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我认为至少也该做个他的名牌。" 富里学长没有答腔,打从长滨开口开始,他的神情便十分微妙。倒是吉安看关山也站起来,"对啊,小滨说的有道理,我们文组班就是四十七个人,少一个都不行。" 她振振有词地说,随即又笑起来,"不过学长们肯定只是忘记啦,忘记做的话现在做就好啦,这里还有空的名牌不是吗?" 关山说着,还真的跑到台前拿了麦克笔和空名牌,她轻松的语调也把现场气氛冲淡不少,不少学生跟着附和,"对啊,应该帮他做!",关山便转头问长滨。 "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小滨?" 吉安看颙衍张大了口,一瞬间似乎想出声阻止。但长滨神色坚定,对着关山点了下头。 "他叫作『吉安』,吉祥的吉、平安的安,我在主任办公室确认过新生名册,绝对不会错的。" 第16章 吉安觉得地面开了一个洞。本来他双脚站稳,但在长滨吐出那名字的瞬间,那些泥土石板像是忽然崩毁了一样,向下沉沦,连带将他也一起拖往深渊。 吉安站在学生群中,看着关山翘着短裙下的腿,在空白的名牌上写下那个姓名。 「吉安」,那是他的名字。 他的身体摇晃,他想谢谢关山,想感谢她还记得替他补名牌。他想站到升旗台上,告诉所有的同学说,他人就在这里,他没有失踪,他住在和颙衍一样的宿舍里,还跟大家一起渡过三个月的光阴。 他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 但吉安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在长滨说出那名字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伸出来,好像他在梦里见到的黑影,那些黑影化成锁炼、化做触手,把他整个往后卷,试图将他带离这个一切如实的空间,试图将他淹没在永恒的黑暗中。 吉安却没有了抵抗的力气,他闭上眼睛,想任由那些黑暗将他埋藏。 这时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吉安吃了一惊,他茫茫然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个人是颙衍。眼前的同学全变得模糊不清,像在水底看着水面上的人一样。 但只有颙衍是清晰的,颙衍的掌心紧紧捏着他的手腕,触感坚实,吉安甚至感觉得到他的体温,还有他掌心沁出的汗水。 这种实在感稍稍拉回了他的神智,他感觉颙衍扯过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拉进臂弯里,后脑杓微微一暖,感觉是颙衍用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头脸。 「现在什么都别想,稳住心神,跟我过来。」 他听见颙衍的嗓音,低沉中带着着急,却足够诚恳得令人安心。他被颙衍带着一路离开了操场,长滨似乎注意到颙衍离开,还出声唤他。 但颙衍没有理会,吉安看他紧咬着唇,带着他穿过停车场,颙衍把他带进离停车场最近的一间厕所里,他还确认身后没有其他学生,把厕所的门给掩上了。 他松开揽着吉安的手。吉安觉得一阵无力,几乎就要坐倒在地上,他看着眼前的颙衍,白衬衫、黑色西装,那张清秀、现在却微带着胡碴的脸望着他,和他认识的那个室友并无二致。 但吉安却忽然觉得室友好遥远,远得彷佛在另外一个世界。 「我本来想等你自己想起来。」 他无法开口,颙衍却先他而说话了。他在马桶盖上坐下,表情挫败中带着哀伤,让吉安想起颙衍第一次看见他时,依稀也是这种哀伤的眼神。 「死于非命的亡魂常有这种现象,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灵魂一下子脱离肉体,往往事主自己也来不及意识到事情已经发生了。」 颙衍叹了口气,「这种情况最常发生在天灾,洪水或是火灾之类的,车祸有时也是。但最常见的……还是凶杀的状况。」 「死者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还按照生前的习惯继续生活,继续起床、吃早餐、上厕所、上班上学,甚至继续和他们的亲人生活,因而被亲人误认是闹鬼的,还请道士来驱逐,殊不知他们想除掉的正是自己逝去的亲人,这种状况也很多。」 颙衍的声音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吉安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蒸发、在抽离,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0 看着自己的手掌。 自从长滨报出他的名字后,颙衍就一直握着他的手,掌心对着掌心,紧得让他无法放开。但就连那只手,似乎也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但是……你能碰得到我……我也、碰得到你……」 吉安颤抖着吐出字句,连口舌,彷佛也不听使唤了。 「我能看见很多东西。」颙衍叹了口气,吉安看他用空着的手轻触胸口,「我的体内……传承了我父亲的某样『东西』,这让我有某种能力,可以接触所有不存在这世间的事物,并不限于已死之人。」 颙衍看着吉安,眼神十分复杂。 「而且你的灵魄算是强韧的那种,我一开以为宿舍有梁神符,你过没几天就会被梁神驱逐而散魄,但没想到你不但没事,还在宿舍里住了这么久。后来我修改过梁神符,让梁神改而庇佑你的存在,你才不会常常心神不宁。」 吉安恍惚想起来,颙衍确实跟他说过,梁神是房屋的守护神,守护房屋不让妖异之物危害房子里的人之类的。 但他从没想过,原来颙衍口中的「妖异之物」,就是指眼前的他。 「但是……我能够用网络……还能够用手机、跟别人传简讯……」 「死者的灵魄并不像常人想的那样,完全与阳世隔绝,听过魑魅魍魉吗?鬼死变魑、魑亡成魅、魅死为魍、魍灭残魉,即使是人们所说的鬼魂,也有轻重之分。」 颙衍嗓音沉稳,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吉安。 「大部分的鬼魂在刚死的时候质量都还很重,甚至能在意念强劲的时候碰触到器物,引发灵骚,就像你那时候为了救我,拿东西扔那个纸扎人一样。」 「特别是现在新兴的网络和计算机,有些亡魂无法言语,以前和鬼魂沟通多透过笔谈,现在用计算机屏幕更方便。但你的状况,似乎也能够跟看得见你的说话就是了。」 吉安立在厕所门前,这三个月来的种种,像是跑马灯一般掠过脑海。他总算明白,对他视而不见的福隆和富里、每次在宿舍里头聚会,都只和颙衍说话的同寝学长们,还有从头到尾不曾停在他身上的,长滨和关山的视线。 长滨说,她在学务处看见了鬼魂,鬼魂进办公室,偷走了新生名册。 原来那些话并不是袒护他。她是货真价实的,见鬼了。 他总算明白,为何颙衍会在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就问他「还好吗?」,那并不是关心他,而是颙衍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早已是不该存在世间的人。 他也总算明白,为何每回在他提起自己未来相关的计划时,颙衍总会露出那种夹带着怜悯的悲伤神情。 因为颙衍明白,对他,对「吉安」这个人而言,早已没有所谓未来。 原来宿舍的床位,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三张床,空缺的那张不是因为他迟来的室友,而是从开学以来就失踪的他。 『不帮你的话,你会一直缠着我不是吗?』,颙衍曾对他这么说过。 「缠着我」,吉安怔怔地品味着室友的用词。对颙衍而言,从头到尾,他都不是什么热心的室友。 他和颙衍不是室友。 他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愚蠢而又悲哀的,孤魂野鬼罢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跟我说……」 吉安嗫嚅着,「既然早知道……我不是活人,为什么不早一点跟我说清楚?」 吉安的声量微微提高,他感觉自己浑身颤抖。颙衍的手仍旧紧握着他的掌心,用担忧的目光凝视着他。 「……我担心你要是知道自己死于非命,多数忘记自己死去的亡魂,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就会因为心神冲击过剧,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因为灵魄混浊堕落成妖物。」 颙衍微闭了下眼。 「我本来想等你自己想起来,这样对你比较好。但你似乎完全相信自己还活着,你按照我的模式在大学生活,和我同寝同食,甚至还跟着我一起去上课,期中考到了还会自己念书。我实在不……我找不到适当的时间点告诉你真相。」 颙衍咬了下唇,吉安想他原本想说的应该是「我实在不忍心」,但话到唇边又收了回去,大概是怕吉安觉得被同情。这个男人,总是善体人意得令人生气。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被揭穿……我很抱歉,我实在应该早点跟你说的,吉安。」 吉安看着垂下头向他道歉的颙衍,脑袋里仍旧一片茫然,眼前的一切像在梦境般虚幻不实。他看着颙衍苍白的后颈,听见自己又开口。 「那我到底……是怎么,死的?病死的吗?还是事故……?」 吉安唇齿颤抖。他这一生平凡得可笑,从未想过竟会有一天,他得从别人口里询问自己结束一生的原因。 颙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吉安看颙衍一直盯着他的后脑杓,半晌又垂下视线。 「……我不知道,但从你的外观看起来,你有可能是遭遇事故。但若是遭遇事故,你父母和学校不可能不知情,就算是淹死或是跌落山崖,迟早会被巡山或是什么人查觉,不可能消失三个月都不被人发现。」 「所以说……」吉安启唇。 「你应该是被什么人蓄意杀死的。」 颙衍凝视着吉安,「不只杀死,你的肉身还被那个杀你的人藏匿起来,才会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吉安说不出话来,颙衍的话虽然字字句句入情入理,这三个月来和室友一起追查富里学长的事件,吉安也对颙衍的判断能力相当信任。 但像他这样平凡的人,平凡的出生、在平凡的家庭长大、平凡地求学、考试、念书,无论外貌和资质都平庸无趣的人。 吉安记得自己从小到大,连和人激烈吵过架的记忆都不曾有过,就算远远看到两个同学在打架,吉安也会选择默默的走开,连过去劝架都不敢。 像他这样的人,会被人杀害……?被什么人……?为了什么? 颙衍彷佛知道他的想法,他握紧吉安的手,又开口。 「你不要担心,我会设法帮你找回肉身。肉身不安宁的话,会影响你回归阴门的时间,也不能让你父母一直找你。我有打过电话给你父母,问过一些你的事情,他们到现在还相信你还活着。」 吉安回望着颙衍。原来这个人的眼睛,也能如此富有感情,吉安茫然地想,他一直以为他的室友,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外高人。 他微微张开口。「我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吗?」 他嗓音嘶哑,有什么一直徘徊在胸口的东西,在他的体内逐渐扩大,在心脏和喉口间横冲直撞,几乎溢出胸臆。 颙衍迟疑地点了下头。 「可以是可以,但你别太过激动,我现在用结符维系住你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1 心神,虽然不至于散魄,但你现在状态不稳定,还是小心为上。」 颙衍松开他的手,吉安便蹒跚踱到厕所的洗手台前。洗手台上有面大镜子,吉安缓缓抬起头,往镜中的自己看去。 镜子里的影像有点模糊,加上公厕灯光昏暗。但吉安还是看得分明。 只见镜子里正是自己,那个活了十九岁、平凡得令人腻味,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等不及离开家驰逞青春的惨绿少年。 然而却有那么点不同。吉安无法形容看见镜中影像瞬间的冲击。首先是他的头,他为了来念教育大学,前一天还特地去理发厅理了头齐整的短发。 但镜里的那个吉安,头发全乱了,发丝上沾的泥土似的脏污,而他脑袋的一边像是被什么重物打过似的,整个陷没了半边下去,连带他的右边眼睛也跟着歪斜突起,头上涌出的鲜血就瞬着凹陷歪斜的眼窝,汩汩地流下他的脸庞。 那张从来算不上帅的脸上淌下无数血丝,鲜血流过他的眼睑、他的鼻头、他因为疼痛而咬破的嘴唇。他的面色青中带紫,眼角的地方带着血丝。 两道血丝恰巧就流淌在双目下方,一路滴落吉安的胸膛,看起来就像是从吉安眼眶中流出的,红色的眼泪一般。 「啊……」 吉安退了一步。公厕的空间不大,他一退就退到了墙边,他单手抓住面颊,试图把那张任何人看见都会觉得可怖的脸遮蔽在阴影下,但鲜血仍旧不断从他头上冒出,鲜红色彷佛溢出了眼前的镜子,顺着墙面流淌到地上,将公厕的地板染得通红。 「啊啊……」 「吉安!」 颙衍唤了一声,他站到吉安身后,从后搂住了吉安的身体,吉安看见有只大掌横到他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了……什么都别看了,吉安。闭上眼睛,暂时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看……」 吉安听见室友的嗓音,就在他受伤的脑后。颙衍就这样一手从背后搂着他的腰,一手遮着他的眼睛,他感受到颙衍的体温、颙衍的鼻息,那些属于活人的事物。他依然站直在那里,发觉湿热的事物涌出了他的眼眶。 这回却不是鲜血,而是透明、温热的,属于活人的眼泪。 他张大着眼,任由眼泪流淌过他的面颊,洗去血迹、洗去伤口、洗去他被打得歪斜的脸蛋,他的脸庞逐渐恢复人的模样,吉安却不忍再看,只是在颙衍的怀抱间,缓缓闭上了眼睛。 「颙衍。」 他唤他室友的名字,听见颙衍轻轻的应和声,「嗯。」 「帮我找出我的身体,找到杀我的那个人。找回真相,然后……」 吉安深深吸了口气,「……可以的话,帮我报仇,颙衍。」 颙衍的手依然遮着他的眼睛,吉安感觉他的体温也跟着升高,变得热烫而澎湃。 「我明白了。」 第17章 吉安还记得他的狗第一天来他家里的事情。 那好像是他五岁时候的事,吉安说实在记忆有点模糊。五岁的他经常生病,动不动就得跟幼儿园请假,就算是假日也只能躺在床上养病。 在那之前他们家从未养过宠物,他也没有兄弟姊妹,因此漫长的养病生活,往往只能靠看卡通和爸妈说床边故事打发。 有天好像是他生日,或是儿童节,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吉安也不大记得了。爸爸忽然抱了一只狗回家,说是要给他当伙伴,明明吉安一次也没说过他寂寞之类的话。 妈妈还不顾他意愿,把这只狗取名叫"尼诺",好像是当时某个日本当红明星之类的。明明说是要让他当宠物的,却连名字都不让他自己取,他父母的行径永远都是这么莫名其妙。 尼诺是只柴犬,个性和他一样低调平稳,他躺在床上发烧时,这只狗就会来舔他的手。虽说帮助不大,但吉安确实不那么觉得无聊了。 那之后他父母好像从哪个亲戚朋友那里问到了灵验的庙祝,强行带着他和他的狗去给庙祝诊治。他父母始终认为,他身体不好是因为卡到阴,所以解决方法不是带他去看医生,而是带着他到处巡回台湾的各大庙宇。 但说也奇怪,那个庙祝看过他,给了他护身符之后,他的身体还真的慢慢就康复过来。 尼诺也从只能在床上舔他的脸和手,开始可以跟他一块到院子玩,吉安喜欢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让尼诺叼回来给他。 吉安坐在营区废弃小学的操场上,把手里的树枝扔出去,看着尼诺摇头摆尾地冲出去,把树枝叼回来交到他手里。 吉安抚了抚尼诺的头,称赞他了两句。颙衍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人一狗。 "没想到牠还真的一直跟在我身后。" 吉安扔光了手边的树枝,他发觉自己的耳朵大概是刚好连头一起被打到,竟然可以自然脱落再附着回去。于是干脆摘了自己耳朵下来,对准操场那端扔出去,看着小柴犬再次兴奋地追逐过去。 "我第一天见到你时他就在了。但你对自己死亡没有认知,连带就跨越不了那条线,看不见『那一边』的事物。他一直很操心你,是条好狗。" 颙衍语气复杂地说。这时尼诺捡了吉安的耳朵回来,耳朵血淋淋的,尼诺叼着它猛摇尾巴,吉安接过耳朵,抚着他头上的毛以示称赞。 小柴犬便"汪"地一声,把吉安扑倒在升旗台前,像吉安记忆中一般猛舔他的脸颊。 "……所以说,我做的那些恶梦,应该就是实际上发生过的事情,是我死前的经过,是这样吗?" 吉安边摸着小狗的头,边问颙衍道。 从公厕出来以后,吉安心情也平复不少。知道自己死掉之后,虽说现实不是这么容易可以马上接受,但比起先前那种令人恐慌的不踏实感,吉安觉得自己反而能够定下心来想些现实的事情。 "通常是这样没错。但人死前记忆一般都会混乱,有时候记得的不一定就是现实,强烈的憎恨或情绪,都会让记忆产生扭曲。" 颙衍思索似地说着。 颙衍刚才忽然带着他消失,把学长和关山那几个女孩子都吓了一跳,关山还特地来停车场那头寻他,才看到两眼发红、从公厕走出来的颙衍。 颙衍只好随便编了个肚子痛之类的理由,关山的表情一脸同情,吉安觉得她应该在想以颙衍当时的表情,肯定是拉得相当惨烈,才会连眼角都有泪痕。 那之后富里学长召集大家到校舍内,替大家分了夜间教育的组别。每组有四到五个人,一共分成十组,而每组学弟妹再由一位学长姊带领闯关。 富里学长在颙衍协助制作的海报上说明着夜教的关卡,进行的方式大致就是依照小组,最开头会给每个小组一张提示卡,小组依着提示卡上的线索,按照安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2 排好的路线前进,每个关卡都会有下个关卡的提示。 "也就是我梦中的事情不一定有发生过?那……要怎么办?" 吉安以前也看过推理小说。推理小说之所以需要推理,在于被杀的人已经死了,死人无法说话,也因此无法从死者口中问到被杀前的经过。 但没想到即便是死人可以说话,也不见的能够找出凶手。吉安得承认他对于自己为什么而死,到现在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其实光是从你头上的伤口,就能够看出一些事情。" 颙衍指着他的后脑说道,刚开始看见自己头破血流的样子时,吉安是真的相当镇惊。但大概是生性乐观少根筋,这模样看久了,吉安竟觉得颇有恐怖电影里杀手的样子,感觉挺酷的。 但颙衍还是替他把脸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虽然已经无济于事,颙衍还是替他的头包了绷带,因此他看起来已经没有厕所里那么可怕。 不过也难怪颙衍跟他初次照面时,会露出那种倒抽一口气的表情,吉安想。 但说起来他室友也满强的,看到他这副尊容,竟然也只是倒抽一口气而已,普通人大概早就立马晕过去了。 好想让颙衍看到自己原本的样子,吉安用右手默默调整了下歪斜的眼眶。虽说原本的样子也不是多帅就是了。 "你的伤口在左后脑部,凶手力气不小,你的头骨碎裂,连带伤到眼眶,代表凶手比较可能是男性,而且应该是从后方袭击你,你和他很可能并没有照面。" 颙衍不知道何时坐到他身边。小组领了提示卡后,就先各自解散回营区准备,等到午夜再集合出发。 但由于颙衍在营区设了门神符的缘故,吉安进不了男生营区的通铺,颙衍就陪他留在操场上。吉安有点感慨,没想到有天自己竟会变成门神驱逐的对象。 "没有照面,所以呢?"吉安问。 "一般如果伤口在前方,那至少可以判断凶手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因为凶手要打你之前,至少应该会拿个凶器。而没有人会看到陌生人拿着球帮或木棍接近自己,还不赶快转身逃跑的。但伤口在后方就表示……" "啊,表示对方我可能完全不认识,在转身逃跑时被凶手追上来击中后脑杓死的,是这样吗?" 颙衍微点了下头。"这也是一个可能性。但如果你是逃跑中被击中,凶手很难瞄准部位,再加上你一定会闪会抵抗,可能打一下没打死,再攻击第二次、第三次的可能性很高。但你的伤口只有一个,而且看起来是一击毙命。" "那代表……是被偷袭?"吉安福至心灵。 "嗯,所以至少可以排除是你跟什么人吵嘴,因为打架而被临时起意杀掉的情况。如果是被偷袭,表示对方从一开始就锁定你,是为了杀你才接近你,才会如此准确地一次就把你杀死。" 颙衍抚着下颚。 "还有一点我很在意的是,你被杀的地点。你说在梦中看见了河堤,你有曾经去过河堤的记忆吗?" 吉安凝起眉头。他生前自诩记忆力还不错,但死后脑袋里很多东西变得混乱,许多片断在脑中掠过,但他却无法组织出正确的顺序。 "有,我在报到日前一天就先到学校了,因为宿舍前三天就可办入住,我……又特别兴奋,就、就像我跟你说过的,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 吉安有点不好意思。"我记得我坐火车过来,转公交车到学校时已经是傍晚了,我本来想先去宿舍办手续,但走到半途发现有条穿过学校的路,一直走的话可以到河边,我就想说先去河边散散步好了,就提着行李过去。" "那时候是傍晚?"颙衍忽然问。 "傍晚……应该是傍晚没错,我记得我在那里看着夕阳西沉,一直到太阳都看不见了,河堤旁一片黑暗,才动身走回去。" 吉安看颙衍用食指抵着人中,像在思索些什么。吉安看着他像雕塑一般的侧脸,想起先前在停车场,这人忽然抱着自己,说要和他"当朋友"的话。 颙衍是早知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间之人,才说那些话安慰自己的吧?吉安怔怔地想,虽然现在还能这样,和这个漂亮的男人接触、谈话,但吉安自己也有感觉,他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 他想起颙衍说过的,"我曾经死过一次",他忍不住开口。 "吶,颙衍。" "嗯?"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吉安问道,语气有些恍惚。 第18章 颙衍看了他一眼,吉安就坐在升旗台边缘,双脚悬空,仰望着星光逐渐被遮蔽的夜空。 "人死后一般就是回归阴间。但在此之前,三魂七魄会先被集聚起来,送到固定的地方,以免一不小心遗漏了魂魄在阳世里。一般我们称呼那个地方是阎王殿,阎王殿的人会确认你的身分,核对生死簿、算好时辰,再把你送进阴门。" "那……之后呢?"吉安问,"送入阴间之后呢?" 颙衍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 "我出事那次,只到了阎王殿,就被人救回来了。阎王殿虽说是死去的亡魂集聚之地,但还算是在阳世。" "但阴间不同,一但过了阴门,就是另一个世界。我没有去过,也没有人去过后从那头回来,像是三途川、孟婆汤,都只是宗教上的解释罢了,实际上"那一边"有什么,就连神明恐怕也无法掌握。" 吉安怔怔地听着颙衍的话。原处传来大学生的笑闹声,好像是男生营区那里发出的,似乎有人在怂恿某个新生跟女生告白,鼓燥的声音整个营区都听得分明,连女生都有不少跑出来看热闹。 明明这些都在眼前,都如此真实。 吉安想象自己像影集里演的那样,被牛头马面牵着,坐上渡船,往云雾那一端前进的画面,却怎么也把眼前的情境,和那些超现实的未来相接。 "……嗯,我知道了。"颙衍始终注视着他,吉安低下头,笑了笑,"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他直起上身,让自己提振起精神。 "那现在该怎么办?就算知道被偷袭,还是不知道偷袭我的人是谁。" 颙衍"嗯"了一声。"凶手可能暂时还无法确定。但还是有可以做的事,就是找出你的肉身。" "我的肉身?" "凶手偷袭了你,把你杀掉后,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你留在河堤上,他一定给找地方处理你的尸体。" "如果是在河边,有没有可能被沉到水底去了?" 吉安问道。像这样讨论自己的尸体在哪,感觉还真有点微妙。 "不是很多电视剧有眼吗?把尸体绑上石头还是重物什么的,沉到水底去,以我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3 被杀的地点来讲,丢水里应该是最方便的吧?" "那倒未必,我在书上看过,水的浮力比想象中大,而且尸体腐化之后会产生空气,很容易让尸体浮出来。但这三个月来没有在这所大学或下游查获身分不明浮尸的纪录,我之前有先确认过了。" 颙衍经验老地道说着。要不是亲眼看过室友山上猴子的一面,吉安会以为他是哪里来的老牌刑警。 "那倒底是怎样?难不成凶手把我的尸体带回家吗?" 吉安忽然一阵恶寒,被杀还遇到恋尸癖,还是男的,这真是人生一大惨事。 "……这应该也不至于,带回家风险太大了,正常人不会选择这么做。其实只要有车的话,河堤上方就是公路,要把尸体带到远一点的地方丢弃并不困难。" "你是说带到山里弃尸之类的吗?啊,这么说起来的确是……" 吉安想起了那个梦境,颙衍望向他。 "我想起来了,我做的那个恶梦。除了在河堤旁被人打的记忆,我还记得我死之后,好像被人带到一个很黑很暗的地方,然后有黑黑的东西一直朝我的脸扔过来,一直扔到我什么也看不见为止。" 吉安凝起眉头,"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东西好像是泥土,有种臭臭的味道。" 颙衍的表情倒没多大意外,吉安看他脸上闪过一丝思索,便低下了头。 "嗯,跟我想的一样。要暂时掩藏尸体,最好的方式就是埋在什么地方,这所大学周围都是山,我们现在在的地方也是,很多地方平常也没什么游客,只要找个地方把你埋了,这一带也不常下雨,可以拖个一、两年没人发现也说不定。" "那不是永远也找不到了吗?" 吉安略显焦急,他在升旗台上站起来。 "如果找不到我的尸体,我会怎么样?会没办法……呃,投胎转世之类吗?" 颙衍忽然望向他,吉安发现他的目光和之前一样,停在他胸口那个护身符上。 "不,还是有方法。" 颙衍凑近他的胸口,用指尖捻起那个护符。 "亡魂一般会维持死前那刻的样子,在阳世间出没。你现在的形象既然带着这个护身符,就表示你死的时候,护符还在你身上,凶手没有去动他,应该跟你一起埋进了地底。" 吉安愣了一下,颙衍靠得他极尽。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已经死了,明明心脏已经不会跳了,吉安近距离看着室友的眉睫,竟还是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所、所以呢?"吉安吞了口涎沫,忙出声。 颙衍松开那个护符,"你知道这个护身符,是从什么庙里求来的吗?" 吉安摇摇头,"我爸妈随便带我去的,可能就附近的妈祖庙或关公庙吧?" "这个护符,是福德正神庙的平安符。" 吉安一怔,"福德正神?" 他想起先前颙衍在停车场召唤地基主时,跟他提过土地公的那些事。但他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去过哪间土地公庙,更别提平安符的事情。 "嗯,平安符上有相当强的灵力,说来是他运气不好,如果是其他庙享的护符,被埋进去之后很可能效力减弱。但因为这是土地神加持的护符,埋到地底,反而便于寻找你的尸身。" 颙衍伸手往西装外套内摸了一下,又抽出手来。吉安看见他手上多了个像是罗盘的事物,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天干地支。 他看颙衍兴致勃勃,一副马上就要去巡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等、等一下,就算知道是埋进土里,但这附近的山这么多,怎么会知道埋在哪一座山里,总不可能每座山都去找一遍吧?" 颙衍却垂下视线,说出了令吉安惊讶的话。 "不,如果我的想法没错的话,你的尸体,应该就在这个营区附近。" 第19章 这时候废弃小学那头传来叫唤的声音。 "喂,阿衍?你在做什么?夜教时间快要开始了,快点过来集合!" 颙衍和吉安都回过头去,叫他的正是福隆学长,大概是看颙衍一个人在这里待得太久,所以特地来叫他回去的。 但吉安却发现,颙衍的表情竟有些警戒。先前在宿舍里,就算是福隆学长搂着他看a片,这种真正应该警戒的时候,颙衍都只是一脸惶恐的样子。 颙衍从升旗台上站起来,吉安看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护在身后,尽管福隆学长其实看不见他。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听关山学妹说,你刚才在厕所拉得很厉害,还好吧?会不会是在哪吃坏肚子了?" 福隆学长关心地问,颙衍难得脸红了一下。"我没事。" "你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阿衍。是说我最近知道一间很灵验的庙,几乎是有求必应,那里的庙祝很厉害的,还是哪天我带你去看看?" 颙衍摇摇头。 "没事,只是稍微肚子痛而已。"他一边答,一边往营区的方向跑去。 福隆学长从后面追上来,和他并肩而行,又笑起来。 "刚才你不在,实在太可惜了,有个学弟跟关山学妹告白,就是你们班那个长得很可爱的学妹。结果关山学妹居然当场拒绝了人家,还说她心底已经有人了,你真应该看看那个学弟的表情,希望这次宿营不要成为他悲惨的回意才好。" 吉安瞄了一眼颙衍的表情。但颙衍似乎对那些不感兴趣,吉安觉得他一直在观察福隆学长。 "对了,阿衍,你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有些东西要运到最后一个关卡,在集合之前,我们一起开车上去。" 吉安看颙衍似乎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又转头面对福隆。 "抱歉,长滨约了我在营区那里见面,我得先去找她。如果学长需要帮忙,我等和长滨碰面之后再跟学长约。" 福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像是发现什么的笑容。他一步踏前,在颙衍来得及反抗前就揽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原来也有女孩子约你出去啊!宿营就是这点好,不是有个什么儿童心理学的课,你们一年级应该是必修吧?那个老师不是说吗,女孩子在旅行的时候特别容易动心,这叫什么……吊桥效应之类的?" 吉安看颙衍不动声色地卸了下肩,也没看他怎么动作,便脱开了福隆的搂抱。 "长滨同学喜欢的人不是我,学长应该最清楚这件事的,不是吗?" 他留下语焉不详的话。吉安看福隆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颙衍已经越过停车场,往营区那头去了。 夜教开始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不少新生都换上运动服。多半因为刚才那场告白骚动,吉安觉得男女营区的气氛特别热略,好几个男的新生聚在一起闲聊,间或夹杂着大笑声。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4 有个新生看到颙衍经过,还跟他打招呼:"喂,阿衍,我们好像分在同一组耶,待会请多多指教啦。" 吉安看他手上还拿着一张纸,多半就是分组名单。吉安看有的新生拿着像是护身符还是十字架一类的东西,放在胸前念念有词,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他的伙伴就在旁边又是拍肩又是劝慰。 吉安还看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好像在协议更换分组名单,原因是别组的名单上有女生心怡的对象。吉安看那群女生的情绪还很兴奋,时不时发出尖叫声。 吉安看富里学长在和几个女孩子说话,好像在安慰她们什么,大致上是不用害怕、夜教的内容没这么恐怖之类的体己话。 每个人都在笑。 每个人都在行走、说话、呼吸、胡闹、享受人生。 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他应该也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吧!吉安忍不住想。 他会住在颙衍那间男宿里,加入游泳社、或是柔道社,他会被那边的某个女孩子看上,在宿营的时候告白,或是由他先向那个女孩子告白。他会告白成功,和女孩子在学校里放闪,或被甩掉,被一大群好兄弟围着安慰。 吉安看有个新生拉了颙衍过去,还一副神秘的样子,好像在跟他商议待会夜教时要怎么整女生之类的。 本来他应该要是像颙衍这样的。他考上大学、好不容易离开了家,他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就应该是像颙衍这样的。 吉安站在那些人群之间,没半个人看得见他,明明是他的同学,每个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选上如此平凡、什么都不奓求,只是想要普普通通渡过一生的他呢? 如果不是他就好了,吉安不由得想,如果是颙衍、或是什么别的人,遭遇到这种事,他们都比他聪明优秀,肯定会知道怎么渡过这一切。 如果,能找个什么人代替他…… "吉安。"吉安听见颙衍叫他的声音,把他唤回这个与他无缘的世间。他猛地惊醒过来,回头对上颙衍满是担忧的脸。 "什、什么?" 颙衍望着他,那双黑得如玉石一般澄澈的眼眸,彷佛看入他的内心。吉安忽然有种自己想些什么,在颙衍面前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感到惊慌,忙别过头掩饰,"抱、抱歉,我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颙衍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像刚才一样,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吉安刚才心神激荡,并没有特别查觉,此时只觉得有股热流般的事物,透过两人相连的掌心,彷佛水流一般窜进了他的体内,充填他的胸臆。 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沉淀下来,连带他那些杂思,竟也被这股热流抚得平了。 "这叫作『结符』。我让我的……某种能量,透过掌心的结符流通到你的体内。你既然意识到自己已死,现在正是最容易散魄或被招魂的时候,小心一点比较好。" 吉安看颙衍好像还想说什么,抬头却看见长滨在女生营区的方向,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脸上神情有点惊惶。 颙衍表情一紧,拉着他快步走了过去。 "长滨同学?"颙衍叫了一声,长滨蓦地回过身来,看见颙衍,露出一副像是看见什么鬼魅之物的表情。 "颙、颙衍同学!" 长滨平常算是气质美女,虽然吉安也没见过她几次,但印象中这女孩子虽然算得上活泼,但讲起话来有条有理,从没见过她慌张的样子。 "怎么了吗?长滨。"颙衍直呼她的名字,似乎也查觉不对劲。"关山呢?怎么没跟妳在一起?" "啊,小关吗?小关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她说她不参加夜教了,在房间里头休息。" 长滨嗫嚅地说着。吉安看颙衍似乎看了他一眼,但他也是一头雾水,这两个女孩子打从开学开始感情就不错,之前吉安和关山互传简讯的时候,两人还经常用同一支号码传讯息给她。 "身体不舒服?怎么这么突然?"颙衍凝起眉头,"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吗?那是什么,长滨?" 长滨微微颤了一下,她看了眼颙衍,吉安发现她明显别开了视线。 "啊,有吗?有东西要给颙衍同学看?应该是颙衍同学听错了吧……?对、对了,待会就要夜教活动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分在哪一组呢!颙衍同学,那我就先失陪了……" 长滨边说,边带着那种像是撞鬼一般的表情打算离开。但颙衍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吉安看颙衍一把扯住女孩子的手腕。 "长滨!" 长滨挣了两下,但颙衍看似文文弱弱的,吉安在澡间看过他在柔道课的表现,不是女孩子能够轻易对抗的体格。 "长滨同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颙衍又问了一次,表情十分严肃。 长滨挣了几下挣不开,她往营区的方向看了眼,忽然大叫起来。 "抱歉!颙衍同学!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颙衍同学!" 颙衍愣了一下,只见营区那头一堆同学朝这里看过来,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看起来的确像是告白失败,女孩子要离开时被阻止的场景,吉安听见有人笑着说:"喔,又有一对!"还有人朝这里凑过来想看热闹。 颙衍一时尴尬,微松了下手,长滨便立刻挣开他的掌握,往营区另一头逃命也似地去了。 吉安走近颙衍身后,"怎么回事?那个女……长滨同学她怎么了?" 颙衍却没有说话,他望着长滨离去的背影,远方不知道哪个男的叫了声:"阿衍!不要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周围响起一阵笑声。吉安看见颙衍虽然扳着一张脸,但耳后根却红了。 第20章 营区的扩音器传来午夜十二时届至的广播,学生纷纷往废弃小学前移动。 富里学长就站在升旗台上,把分组名单发给迟来的学生。吉安看了一眼,颙衍这组一共有五个人,关山和长滨赫然都在名单上,除此之外还有刚才跟颙衍打招呼的那两个男学生。 其中一个男生凑过来说道,"啊,关山同学本来不在名单上的,好像是她找别组的女生换的,说是想和在喜欢的人在同一组。"那男学生一脸暧昧。 "而且明天好像是小关的生日,她应该很想要在二十岁生日之前交个男朋友之类的吧。"另一个男学生好像跟关山比较熟,也凑过来说道:"啊,好像也是幸福学长的生日,我听几个学姊她们在讨论要给学长惊喜的样子。" 颙衍怔了一下,吉安看他睁大了眼睛。 "福隆学长……和关山,生日是同一天?" 他抓住那个男学生的肩。"你确定吗?" 那个男学生显然吓了一跳,颙衍那张端正的脸近在眼前,吉安明显看他有点窘迫,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5 他十分能理解他的心情。 "是、是啊,这么说来也是。小关的生日是我本来就知道的,但福隆学长的生日是刚才才听学姊她们说的,看来是同一天的样子。" 颙衍还待要追问什么,升旗台上的富里学长已经拿着广播器在说话了: "各位学弟妹,请你们依照分组名单上的组别,往这里靠过来集合,我们要进行拜拜和分香灰的仪式。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这里虽然没什么居民,但还是请大家抱持安静,不要任意喧哗。" 新生们纷纷朝升旗台的方向围过去,每个人走上都拿着名单和刚才发下去的提示卡,兴奋和不安的情绪笼罩着这些年轻人,也有几个胆子小的女生面色如土,被身边的伙伴安慰着。 吉安在学长姊群中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福隆学长的影子。倒是长滨一个人站到升旗台前,低垂着头,既没有跟其他人闲聊,颙衍和另外两个男学生靠过去时,长滨也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升旗台旁的学姊发了手电筒给新生们,但一组只有一支。颙衍拿了那支手电筒,吉安发现他一直在观察眼前的长滨。 "手电筒可以使用一整个晚上,但因为光线很强,请不要拿来对着人的脸照,也不要随意照射不熟悉的地方,有可能会照到你不想看到的东西喔。" 学姊边发边警告道,底下几个女学生配合地尖叫起来。 富里学长从纸包里抽了三柱线香,就是吉安小时常在庙里见到的那种。他用打火机点燃,对着后山的方向拜了拜,口里念念有词,大致上是告知好兄弟今日这里有活动、要他们多担待之类的制式祭词。 学姊们还准备了水果和乖乖之类的祭品,用红色盘子装着,加上几只红烛,就搁在刚才发名牌的红桌上,上头煞有其事地放上鲜花和白米。 "喂,这样子没问题吗?" 吉安靠到颙衍身边问道。其实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人后,有些事情还挺方便,至少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颙衍,而不用顾虑任何人目光,吉安自我安慰地想。 "嗯,仪式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心存敬意,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妖异之物之会接近期望他出现的人。" 颙衍顿了一下,又说,"富里学长做得也没错,仪式能让人产生敬畏之情,敬畏就不至于轻蔑。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若是每个人都抱持着轻率的心情,甚至期待见到不属于人间之物,这些期望堆栈起来非同小可,可能会召来大祸。" 吉安微微颤了一下,说到底自己已经不是人类,照理说应该不用怕鬼才是。但人就是这么奇妙的生物,吉安觉得自己现在跟鬼还没有铜锂锌。 "弟子富里,率领四十六名新生,今天在这里举办活动。我们承诺绝不会打扰各位的休息,活动结束后,也会妥善处理后续事宜。请各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我们在这里顺利平安地完成这次的迎新。" 富里学长手里拿着庙里的掷筊,口气虔诚地说道,边说边向升旗台上掷了筊。 第一筊是笑筊,第二筊是阴筊,富里学长看起来有点紧张,现场的紧张气氛也升到最高点。 吉安忽然起了玩心,富里学长掷了第三筊,吉安两筊都阳面朝上,料想又是个笑筊。他于是松开颙衍的手,蹲到富里身边,伸手拨了一下其中一个筊。那筊便翻身阴面朝上,成了圣筊。 富里学长睁大了眼睛,而台下的新生们都"喔喔——"地叫了起来。 "出、出现了!" "你看见了吗?你刚刚看见了吗?那个筊,明明停下来了又翻身了!" 颙衍双手抱臂,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吉安听着底下的骚动,忽然觉得当个鬼魂好像也挺有趣的。至少以这种形式,他也算是参与了班上的活动。 富里学长盯着那个翻身的筊好一会儿,吉安看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好像要从那个筊上看出什么来似的。良久才拭了下额上的汗水,把视线别开。 "好了,既然这里的好兄弟已经答应,那我们就开始吧!" 几个学长抬了金炉过来,还有先前颙衍在宿舍帮忙折的纸莲花。几个学生帮着把纸钱折成的纸莲花扔进金炉里。纸莲花在炉子里低调地燃出一朵朵烈焰,化成灰烬。 学姊们帮着将灰烬冲凉,富里学长又让福隆学长拿了小布包来,把那些纸莲花的灰烬一一收进那些小布包里,布包是金色的,上头绣有像是八卦阵的东西。 新生们领了一人一个,配戴在身上保平安。到此为止夜教前全部的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来,这是你们这组的提示卡。" 福隆学长走到颙衍这组,递了个保丽龙纸板给颙衍。吉安从颙衍背后看了一眼,纸板上有个像是地图的东西,只是没有写文字,而是像是符号之类的提示。大概就是得解出那些提示,才能解出第一个关卡的位置。 "咦?学长负责带我们这组吗?本来不是小爱学姊吗?" 旁边的学弟问道,另一个学弟也附和:"对啊,小关身体又不舒服,这样我们这组女生不就只有长滨?也太衰了吧!" 福隆学长便像之前在宿舍对待颙衍一样,揽过那个学弟的脖子。 "你们对长滨学妹也太失礼了!而且这么嫌弃我带你们夜游啊?既然这样,不夜袭你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啊,抱歉学长,学长你放手,学、学长,住手,啊,学长……啊嗯……" 福隆学长和学弟纠缠成一团。其他小组都陆续出发了,每个小组拿到的提示卡内容都不相同,吉安看有的人往营区另一头的湖泊区移动,有的人则往山下走,有人则在废弃小学里探头探脑,顿时整个营区里都是手电筒的灯光。 "我们也快点出发吧!"福隆学长语气轻快地说着。长滨一直默默跟在后面,也没有出声,吉安想起刚刚她微妙的反应,前一刻还那样积极地约颙衍谈事情,不到几个小时就变成这样。 但他向来不是擅长分析的类型,实在猜不透长滨身上发生什么事。但他感觉得到室友对长滨也相当在意,目光一直不离那女孩左右。 "其实我知道你们的第一关卡在哪里,跟着我走就对了。" 福隆学长跟学弟走在前方,往后山登山道的方向走去。 "蛤,学长!这样不是犯规吗?" "有什么好犯规的,谁不知道你们这群小伙子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想好好玩乙案侦查,只想跟女生聊天吧?重点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和女生培养感情不是吗?" 福隆和学弟在前面笑闹。吉安跟在他们后面,他家的柴犬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让他安心不少。 主要是因为他总觉得草丛里东西。而且这分怀疑很快变成确信。吉安在一棵看起来颇有年龄的榕树下,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6 看到一个倒吊着、舌头还拉长的白衣女子,而且明明是倒吊着她的头发却很完美地遮住脸,这种违反物理法则的现象让吉安看得呆了。 "喂,学长姊做的道具还挺逼真的嘛……" 吉安对颙衍压低声音。颙衍目不斜视,嗓音也很平静。 "那不是道具,别乱看。"他简短地说。 吉安怔了一下,他很快发现草丛里不只那个女鬼,有个看起来七、八岁的男童就坐在道路旁的树干上,手里拿着弹弓一类复古的玩具,正踢着腿往下看。 而就在道路两旁的水沟里,吉安还看到有只湿淋淋的手从水里伸出来,而一只手很快变成一双,然后两双、三双、四双、十双……顿时水沟旁布满潮湿的青绿手臂,那些手还朝空中不停捞动,像是要把路人往水沟里拖一般。 吉安忙往颙衍靠了靠,尼诺在他身后对着那些手吠了两声,像在示威,吉安忍不住问: "那、那些,都是真、真、真的吗?"他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说过了,你已经跨越到『这一边』来,加上你八字本来轻,现在那个护符实际又不在你身上,会看见是当然的。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人,不要主动招惹他们就好。" 颙衍平静地说。吉安忍不住瞪大眼睛,他还看到有个像是婴儿一样的生物,就这样趴在眼前学弟的右肩上,学弟却浑然无所觉。 婴儿的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对着另一个学弟笑,那个学弟却浑然无所觉。 "真糟糕,昨天晚上可能睡姿不良,我现在肩膀有点痛。"被霸占肩膀的学弟面露痛苦之色。 "真的?你不是下礼拜要打系垒吗,不然我帮你揉揉?" 另一个学弟关心地问,他伸手到那个婴儿的口边,眼看就要触及婴儿口里的尖齿,吉安几乎要不顾一切出声警告。 但最后一刻婴儿却忽然尖啸一声,溜下学弟的肩消失无踪。 "喔,还真的有用,好像好一点了。"那个学弟转了转肩膀,对来替他按摩的同学表示谢意,"谢啦,你还真厉害。下次再酸痛就找你。" 吉安还有点惊魂未定,他看颙衍始终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连眉头也没多皱一下。 他想起颙衍说的,因为继承了血亲的体质,一直都"看得见"的事。 他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最初他要求颙衍协助拯救富里学长时,颙衍会对他说那些话了。 因为"看得见",所以知道许多原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吉安想颙衍一定是看过太多太多,比刚才婴儿恶作剧更惨烈的祸事。 这些祸事都在眼皮底下发生,救也救不完,但眼睁睁看着别人遭难,又于心不忍。于是只能诉诸于因果,来让自己的罪恶感减轻一些。 吉安忽然觉得有点抱歉,对于自己向颙衍大放獗词那些话。 "对、对不起。"他脱口而出。 他道歉的没头没脑,但颙衍看了他一眼,竟似懂得他的意思。 "没什么,何况你说的有理。虽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帮得了,但伸手救自己眼前的人还是办得到的。" 吉安愣了下,正要回话,一旁的长滨却开口了。 "颙衍同学?你刚才……是在自言自语吗?" 吉安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鬼魂,而旁边还有活人。颙衍倒是不动声色,他忽然缓下脚步,走到长滨身侧,压低嗓音。 "宿舍走廊的那些头发,是妳的对吗?" 第21章 这话语出惊人,吉安和长滨都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长滨睁大眼睛,她看了走在前头的两个学弟和福隆一眼,嗓音颤抖。 "为什么……颙衍同学你会……" 颙衍吐了口长气,"说来话长,虽然我们动机可能不同,但妳相信我,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长滨。" 长滨望着颙衍,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惶惑。"但是我不懂……" "没关系,我会解决这件事情。不是为了妳,而是为了我的一位……朋友。" 颙衍顿了一下,吉安看他的眼角瞄了眼自己,"你记着,长滨,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你就在原地蹲下,闭上眼睛,不管什么人叫你、拍你肩膀,都千万不要理会,然后拿着这个东西。" 吉安看颙衍抓过长滨的手,把刚才装着香灰的布包搁到她掌心。 长滨也怔了一下,"但这是……" "我替它做过加工,就如妳所说的,我有一点点『通灵』的能力。" 颙衍放缓语气。 "相信我,妳会没事的,关山同学也会没事的。" 颙衍提到"关山同学"时,吉安看少女一下子红了眼眶。但福隆学长还领个学弟走在前头,长滨只得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望着颙衍。 "但是阿衍,我真的很害怕……你不害怕吗?这种事情。而且你只有一个人,万一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吧,把一切交给我。" 颙衍打断长滨,嗓音越发低沉。 "况且,我并不是一个人。" 吉安怔了下,颙衍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看他,让他不太确定室友指的是不是他这个阿飘。 这时福隆学长在前面喊了声,"好像就在前面了!我们的第一个关卡!"两个学弟拿着提示卡走在前面,福隆学长就用手电筒替他们照着山道,他看长滨和颙衍落后,还故意向后喊了声: "喂,阿衍,虽然和女生交流感情也是夜教的主旨之一,但游戏也要认真玩啊!" 两个学弟立即回过头来,看长滨和颙衍低声咬耳朵,马上抗议起来。 "靠,这手脚也太快了吧!" "我就知道,和帅哥一组就是吃亏,不玩了啦,我们罢工!罢工!" 吉安看颙衍耳根微微涨红,但他神情依然严肃。福隆学长带他们走的是条林间的小路,大概是学长姊事前安排好的,沿路都有做为标记的红色贴纸。 小路的尽头是个废弃的建筑,看上去像是营区那个废弃小学的别舍,前面还有单杠之类废弃的游乐设施,看起来以前这里应该是个森林小学,也因此连这种深山地方都有校舍。 但大概是废校日久,这校舍一看就是年久失修,连窗户都没了玻璃,风一吹窗框还会吱嘎作响。 两个学弟抖了一下。屋外的栈道看得出有人走过的痕迹,看来是学长姊之前来布置时留下的。 校舍里十分安静,只有风卷过铁皮空洞时的呼啸声。两个学弟本来领路走在最前面的,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了最后头。吉安看颙衍走到福隆学长身后,他接过福隆学长的手电筒,用一种警戒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吉安心中一动,他想起在福隆学长的卡车上,颙衍问的那些问题。『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7 学长有到河堤慢跑的习惯吗?』他记得颙衍是这样问的,特别提到了河堤,而且还问过福隆学长为什么不继续跑了之类的问题。 难道说杀死他的凶手,就是福隆学长……? 吉安的胸口一阵翻涌。他实在很难容那种感觉,眼前的人就是杀他的凶手,就是终结他短暂一生的元凶……吉安发觉自己的视界忽然泛起血红色,连带眼前福隆学长和颙衍的身影,也变得海市蜃楼般模糊不实。 但是为什么……? 他是第一天到那所大学,依照之前品酒会时颙衍和学长们聊天的内容,他们高中也念的不一样,彼此根本完全不认识。 他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到非得被杀不可的程度?吉安感到迷惘,连带刚才被掀起了怒气也被扑灭不少。 "字谜里的『wc』指的应该就是厕所吧?后面的数字2-3应该是指门口数来第二排第三间,第二排……第三间……" 福隆学长还在前面解着提示卡上的谜题。校舍的二楼确实有个废弃的职员厕所,多半是太久没人使用,厕所的小便斗上满是厚厚的泥灰。 吉安看学长姐们还刻意印上鲜红的血手印,厕所的地板上则点满融化一半的红色蜡烛,烛焰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惊悚效果十足。 厕所有三个隔天,门都是关着的,但吉安看见第三间隔间下明显有红色的液体流出,大概是事前就倒了血浆在里头。 如果是以前,吉安多半会觉得很逼真很恐怖,至少他身后两个男同学就吓得脸色如土。但自己死过一次,看过在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后,吉安反而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虚假,有种想笑的感觉。 吉安看其中一个学弟战战兢兢地靠近最里头的厕所隔间,伸手转了门把。门打开的时候还发出"叽——"的一声长响,把开门的学弟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门一打开,吉安就看到有个黑影落了下来,这回两个学弟都惨叫出声,站在最后面的长滨也低低地尖叫了下。 颙衍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厕所里,竟是个白衣长发的上吊尸体。 这回两个学弟是真的惨叫起来,白衣上还有红色的液体在流淌,一路滴到厕所的地板上,那具尸体是悬吊在天花板上的,顺着风还慢慢转过来面隔间外头。吉安看两个学弟都要抱在一块了。 "呜哇啊啊啊啊——" "这、这、这、这个是真的吗?" 吉安倒是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人,只是灯光昏暗,加上布景营造的氛围,倒真有几分惊悚感。 长滨也看出来虚实,她在后面开口,"这个应该是假的,是人偶的样子,人偶下面好像有东西。" 长滨指了下上吊尸体下的黑色物体,颙衍用光照了一下,却见那是个老式的卷带式录音机,机体也从善如流地喷上了黑红色的血浆,其中播放键上还贴了红纸。 颙衍伸手按了播放键,录音机发出讯号不良时,经常会听见的那种"滋——滋——"的声响,好半晌才有人声。虽然刻意压低嗓音,但吉安他们都听得出来,那是富里学长的声音。 "各位新生……你们听到这段留言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并不是自己上吊而死的……我是被人害死的……既然你们发现了我,就有义务替我报仇……我现在告诉你们找出我死因的方法……" 录音的内容就是下个关卡的提示,吉安看其中一个学弟拿了纸笔在笔记。 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报仇"两个字的缘故,吉安竟觉得脑袋有点晕糊糊的,好像想起什么极重要的事情,像即将熄灭的烛焰一样,在他脑海深处跳动了几下,却在他能看清楚前就熄灭了。 吉安只觉太阳穴的地方一阵疼。他忍不住"呜"的一声,单手按住脑门,在厕所隔间前蹲了下来。 颙衍吃了一惊,他往吉安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似乎顾虑其他人,没办法立即查看吉安的情况。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倒是学弟说话了,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似乎往吉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声音?哪有什么声音啦!"学弟都快吓尿了。 "就是好像有很轻微的『呜……呜……』的声音,像人的哭声,该不会是你故意吓人吧?"另一个学弟也毛起来。 "我哪有!我根本没听到什么哭声啊!你不要乱讲!" 两个学弟几乎是紧贴在一起,这时候录音机的播放结束了,厕所里又恢复一片静寂。 吉安的头痛也稍微缓解过来,他扶着厕所的墙站起来,一不小心撞到厕所里悬吊的上吊人偶,人偶整个翻了一圈,垂着额发的正面刚好停在学弟眼前。 "哇啊啊啊啊——!!" "有、有鬼啊!!" 吉安看两个学弟再也忍受不住,手牵着手就逃窜出公厕。 颙衍担心他们安危,那着手电筒就要跟出公厕,但回头一看,不由得睁大双眼。 "福隆学长呢……?" 第22章 长滨怔了下,也跟着回头一看,刚才还在他们身后的福隆,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颙衍神情严肃,见前面两个学弟已经边尖叫边跑得不见人影,他用手电筒照了下一片漆黑的工寮走廊,对长滨说: "走,我们先出去……这里有点不大对劲。"颙衍回头对长滨说。 长滨的表情看来也十分不安,她点点头,尾随着颙衍,吉安也跟在颙衍身边,三人捱着手电筒的灯光回到厕所外的长廊。 这时吉安听见一声叫喊,好像是刚才其中一个学弟的声音。"啊"的一声,也分不清是尖叫还是单纯在叫人,吉安看颙衍神色一紧,回过头来对长滨说: "妳先待在这里不要动,真发生什么事,就照我刚才跟妳说的做。" 他盯着长滨的眼睛,长滨点了下头,长发下的脸显得苍白无血色。颙衍也没再多理会他,拿着手电筒便往外叫喊的方向奔去。 吉安跟在他身后,颙衍的表情相当紧张,似乎是真的担心那两个学弟。 明明不是太熟的同学,今天恐怕是颙衍跟他们第一次说话,但吉安却在室友脸上,看到和他告知自己是阿飘时,同样夹杂着担忧和关怀的神情。 这个人,只要对方不是坏人,都能够无条件地给予关心吧,吉安忍不住想。 并不是因为自己在室友的心中,有什么特殊的地位。 颙衍会让自己缠着他、会愿意替他报仇,只是因为这个人生性如此,无法对任何深陷泥淖的人撒手不管。 就像当初在系图前,看见颙衍捻香祭拜一样。明明那些摔车的,都是跟颙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 就连说要跟自己当朋友,吉安想起那个拥抱,恐怕也只是因为同情他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8 处境,想让他好过一点,才勉为其难这么做的。 他是需要帮助的人,颙衍因而对他伸出援手。只是这样而已。 吉安还在胡思乱想,颙衍却忽然停下脚步。吉安差点撞上他的背。 "不太对劲。"他听见颙衍说。 吉安一怔,他看颙衍神色严肃,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走得太久了一点。 这校舍面积不大,从校舍门口到二楼的职员厕所,明明上个楼、再十几步的距离而已,但现在颙衍和他已经走了快一分钟,楼也不知道下几次了,却还没有走到校舍出口,吉安想应该不会是颙衍路痴的缘故。 "怎么……回事?" 吉安嗓音微颤,不自觉地缩到颙衍身旁。 颙衍停在厕所外的长廊上,没拿手电筒的一手捏了个奇怪的手势,放在鼻尖前,缓缓阖上眼睛,像在感应些什么。半晌吉安看他睁开眼睛。 "……迷阵。"他喃喃说。 "迷、迷阵?" "嗯,我真是小看他们了,任何地方都有五行生克方位,东西南北中,各自对应镇地的五行和神灵。因此面南春暖、面北常寒、面东滋长、面西衰亡,万物根据方位,都有相应的命数和规则。" 吉安看颙衍退了两步,把背靠在校舍几乎倾颓的墙上。 "但是有个方法可以扰乱这些方位之数,那就是迷阵之术,经由人为的符咒和法术,可以暂时更易一地的五行相生,间接造成方位的混乱。如果一般人身处其中,就会失去原本对空间的方向感。" 颙衍总算看了吉安一眼。 "有人称之为『鬼打墙』,但讽刺的是鬼打墙往往不是鬼所为,而是人为。" 吉安脑袋一阵混乱,"人、人为?那是什么人?" 颙衍吐了口长气,"所以说我太小看对手了。纸扎人也就罢了,像那种阴损的咒诅之术,外行人只要按照正确顺序,还是有成功的可能。" 吉安看颙衍缓缓垂下手,他竟关了手电筒,顿时校舍内一片漆黑无光。吉安感觉他伸手往西装外套内,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但迷阵之术相当复杂,不是一般人可以看看书就学得会的,看来这件事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 他深吸口气,又说:"跟紧我,吉安。" 吉安点了点头,像只乖巧的柴犬般按住室友的肩膀。但颙衍似乎并不满意,他伸手揽了吉安过来,直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他护在自己胸前。这姿势让吉安怪不好意思的,感觉很像他是颙衍的女朋友还什么的,明明他身高还比颙衍高了两公分。 吉安看颙衍松下放在鼻尖的手,双手背在身后,竟往前踏了一步。 说也奇怪,明明看似只是普通的走路,颙衍只踏了五、六步,吉安竟有种空间被撕裂的错觉,眼前的景物彷佛扭曲起来,变得像抽象化一样模糊不实。 吉安还听见颙衍口里念念有词:"天枢、天璇、天机、开阳、瑶光……" 颙衍一边踏步,一边仔细看着脚下的地面,好像在确认什么方位。吉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太阳穴撞过来又飞出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不得不闭起眼睛,再睁开眼时,却发现他和颙衍已经置身于校舍一楼的楼梯口,校舍门口近在眼前。 "看来只有二楼有『鬼打墙』。" 颙衍的嗓音略带喘息,吉安还有点惊魂未定,他忍不住问。 "刚才那是……" "那是禹步,是根据北斗七星方位设计出来趋吉避凶的步法。说起来太复杂,总之,我现在得先回去二楼。那两个学生恐怕还被困在那里,还有长滨。" 颙衍说着就往楼梯上跑,校舍里一团黑暗,颙衍没开手电筒,吉安感觉得出来气氛的严凝,他跟在他身后问: "你打算怎么做,衍?" 颙衍看着漆黑的房舍顶端,"要解除迷阵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找出布阵的人,让他亲自解除设下的阵法。" 吉安看他伸手到西装外套内侧,掏出一张像是纸一样的东西。但光线实在太昏暗,吉安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之前在书上看过很多,尚……教我这些法术的老师也跟我说了不少。但将这些用在实战上,对我来讲还是第一次。" 吉安听得出室友的紧张,他和颙衍一起捱着墙,回到二楼的楼梯口,只见通往公厕走廊的地方,竟开了个漆黑的、像是洞口一般的事物,明显和刚刚他们上来的样子不同。吉安乖觉地退到颙衍身后。 颙衍蹲下身来,把刚才那张纸贴在校舍的地板上。吉安看他又嗫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在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那张纸就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在地面上猎猎翻飞,末了竟化作鲜红色的字迹,连字带纸融入地板消失无踪。 吉安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超现实的事在眼前发生。虽说自己就是最超现实的存在。 "这是养箓之术的一种,有点像是驱使小鬼,我让那张符替我进去迷阵内,找出里面受困的人,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施术者。" 颙衍似乎知道他会问,主动做了简要说明。他仍旧半蹲在迷阵前,单手按着校舍的地板,吉安见他闭上眼睛,像在感应什么似的。 半晌颙衍忽然睁开眼来,吉安见他脸色稍稍放松,"还好,对方只是布了迷阵,但没打算伤害那些人,这样一来,只要……" 吉安看颙衍直起身来,似乎就要往迷阵方向走去,冷不防有个黑影从吉安耳边掠过,竟往颙衍的方向窜去。 吉安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出声警告,黑影便从后将颙衍压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颙衍手中的手电筒远远摔出去,摔往楼梯下。 "颙衍!"吉安大叫。 吉安看颙衍似乎想挣扎,想抽出右手来相抗。那个黑影和之前吉安在宿舍时看见的一样,没有脸孔、也看不出来身分。在黑暗里唯一能辨识的,只有黑影头脸上那看似眼睛的部分。 "又是……纸扎人吗?"吉安颤抖着问。 黑影的双目竟像是血红色的,他压住颙衍的身体,他这回也不脱颙衍衣服了,用单手掐住颙衍苍白纤细的脖颈,在肌肤上留下爪痕。颙衍一时无法呼吸,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吉安听见他喃喃出声。"住手……再这样消耗你的元神……做这种事,你会被吞噬的,学……"竟是在警告那个黑影。吉安觉得那黑影轮廓越发清晰,比当初在宿舍里看见的那个多了些特征,竟开始生出毛发,肌肉线条也变得明显。 那个黑影一手掐着颙衍,另一手竟探往颙衍胸口。颙衍试图挣扎,刚要脱出黑影的压制,黑影却一把捉住颙衍的手腕,将他翻过来压在身下。 吉安看颙衍咬住牙,和在男宿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29 时一样,使尽力气抵抗着,但黑影的力道大的惊人,比起在宿舍时,似乎有多了几分执念。颙衍的手被一吋一吋下压,几乎贴到后背上,然后是令人毛骨悚然、彷佛什么东西折断的声响。 "啊……"颙衍脸色发白,额角沁出冷汗。 吉安听见尼诺在他身后疯狂地吠叫着,但这只狗似乎没办法离开吉安附近的范围,对眼前发生的惨剧也无能为力。 他心中焦急,正想再如法炮制,找个什么东西来扔个铁饼,好拯救他的室友,但吉安才回过头,便感觉到背后有人逼近。 吉安吃了一惊,他感觉后面的人喘着粗息,彷佛一个人惊惧到极点时,会发出的那种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 他正想回头,却感觉脑门忽然一疼。 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阿飘后,吉安已经很久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只觉疼痛从他后脑伤口的位置逐渐扩大,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模糊。 这感觉十分熟悉,依稀那天晚上,他看完河堤上的夕阳,打算返回宿舍报到时,也是这种情况。有什么东西击中他的脑部,而有个人在背后喘息,而他在什么也搞不清楚的状况下就不醒人事。 然而这次,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吉安还来得及看见那个黑影撕开颙衍的衬衫,伸手摸向颙衍的胸膛,位置正是当初吉安在澡间看见,颙衍心脏那个碗口大的伤口。 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3章 吉安童年的记忆,与庙宇是连接在一起的。 因为身体不好,被父母认定卡到阴的缘故,吉安三岁开始就被父母到处带着,在台湾的庙宇间巡回游走。 当时年纪还小,吉安的记忆也不是太确实。只记得不管带他去哪个庙里,见了哪个庙祝或是天师,那个天师一看到他,有的还会替他看看手相、算算八字,但最后无差别的都是以同一句话作结: 『你们放弃吧!这孩子命中带厄,注定不是个久长之辈。就算现在救活了,违背了因果命数,之后也会招来横祸,死生有命,而天命不可违。』 但在吉安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天师没有对他这么说。 印象中那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那间庙看起来也不像庙,没有神像也没有上香的信徒,比较像住家。 他从父母的谈话中隐约得知,这个天师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位天师都不愿意救他的话,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天师的长相吉安也已经不复记忆,连是男是女都忘了。只记得他看到自己,也没有像其他天师一样为他看手相看印堂,只是抚着他的头。 『这孩子天命该死。』 天师吐出和他的笑容全不相符的话,吉安记得父母一直在哭。 但天师很快又说:『但那又如何呢?天命固然是天所定,但没有人规定,人力就不能违抗天命。』 他记得那个天师说这些话时,语气虽淡,却带着浓浓的、彷佛了悟到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哀伤。 『你们别哭了,我做个东西给他,你们务必让他随时带在身上,无论如何不能取下。回去吧!这孩子会好好长大的。』 吉安还记的,那个天师最后叫了他的名字,"吉安",他父母希望他一生吉祥平安,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平凡的名字。 "……吉……" 吉安在朦胧中,彷佛又听见了那时的叫唤。那声音是如此温润平和,彷佛温暖的海水,将他整个人托起包围。 "……吉安!" 吉安蓦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吉安几乎要以为他像梦境里一样,被黑影埋在某个地方。 但他很快发现不是如此,他卧倒在地面上,泥土潮湿的气味让他感到熟悉。他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他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倒卧在地上,正是颙衍。 吉安整个人清醒过来。叫他的人正是颙衍,他看颙衍头发散乱,他那件像小叮当口袋一样的西装外套已被脱去,只留下里头的白衬衫。 但白衬衫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吉安昏迷前的记忆没错,那个黑影撕开了颙衍的正字标记,颙衍的衬衫扣子几乎全部不翼而飞,胸口赤裸地贴着草地。 吉安看见颙衍身上有血,双臂一片青紫,手腕的地方泛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紫色,吉安之前在国中运动会时,有个同学因为跑步跌倒摔断了右脚骨,当时他的脚踝就是这个颜色。 而且对方大概真的很忌惮颙衍,折断他的手腕不说,颙衍身上还缠了像是不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把他的上身连同双臂束缚在身后。 颙衍的脚上也是,足踝被胶带紧紧缠在一起。而且对方还在胶带上贴了像是符咒一类的事物,形式不如颙衍画得那些看起来专业,感觉像是急就章。 颙衍喘着粗息,微闭着眼睛,感觉神智有有点不清。 吉安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脑门还在一阵一阵发疼,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扑到颙衍身边,伸手就想去解他手上的胶带。 但他一碰触到胶带,就感觉某种灼烧般的痛楚,从接处的地方一路烧上他的手臂。吉安吃了一惊,赶忙把手拿开。 他低头一看,手指竟已烧成了焦黑色。虽然没有痛觉,但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阿飘后,吉安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受到伤害。 "别碰……"看吉安又把视线往自己脚踝瞄,颙衍吃力地出声。 "颙衍……!" "对方……懂得一点那方面的东西。我说过了,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颙衍嗓音沙哑,吉安看他满脸都是汗水,脖颈的地方苍白如纸,还有被人掐过的指痕,多半是那个黑影的杰作。吉安听他咳了两声,状似痛苦地闭上眼睛。 "虽然困不住我,但对付你绰绰有余。你现在状况不稳定,强行碰触这些阳物,要是散魄就麻烦了……" 颙衍说完,低头又是一阵呛咳。吉安慌得六神五主。 "那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 吉安蹲在颙衍身边,他看见颙衍的胸口,那个碗口大小的伤疤上,竟似有搔抓的痕迹,爪痕沁着鲜血,显然是刚刚才留下的伤口。 但颙衍似乎不甚紧张。他盯着漆黑的林间,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但吉安实在不觉得这是个思考的好时机。 "吉安,你身高多高?"颙衍忽然问他,让吉安愣了一下。 "身、身高?呃……我很久没量了,大概就是一百七十八、九左右吧。" 吉安凭着印象回答。他记得自己最残念的就是差个一、两公分就能进入一八零俱乐部,为此高中量身高体重时还会刻意掂脚尖,被保健室老师骂到臭头。 他的身高比颙衍略高,和福隆学长差不多。吉安还为此偷偷庆幸的一下。 但是颙衍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0 现在问这个做什么?吉安看着颙衍痛得唇色苍白,却明显还在沉思的脸。他得承认这位山中仙人室友,有时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他正要再问些什么,颙衍忽然神色一紧,吉安听见身后传来皮靴踩断树枝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人朝这里走过来,不由得跟着噤了声。 颙衍卧倒的地方离树林还有段距离,四下一片黑暗,吉安隐约看见另一头停了台面包车,唯一的光线就是从那台面包车车的车头灯而来。 吉安总觉得那台车的样子有点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脚步声没有继续靠近,就停在树林的遮荫下。吉安感觉这里离营区已有一段距离,连个山道都没有,就算要找人帮忙,吉安现在的状态也无能为力。 颙衍仍旧闭着双目,吉安听他低低喘息了一、两声,张口唾去像是血一样的唾沫,终于沙哑地开口。 "……我劝你不要埋在同一个地方。" 颙衍的气息仍旧急促,语气却相当镇定。 "如果你不想太早被发现的话……现在夏天常有午后雷阵雨,埋得太浅的话,下个雨很容易把上面的土冲了,就算没下雨,野狗也会来挖。" 树林里的人明显顿了下脚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吉安听他声音沙哑,树林里风又相当大,加上光线昏暗,吉安竟一时认不出那是什么人。 颙衍还在喘息,吉安看他皱了下眉头,动了下被绑着的右手。 "你大概打算把我埋在同一个坑的上方,毕竟重新挖一个洞相当耗费气力,你又得赶在夜教结束前回去。但挖过一次的地方土石会松软很多,很快就能下手。所以你才大费周章把我载上来这里,而不是就地埋在那个校舍附近。" 吉安看那个人影直起身,似乎被颙衍的话触动了什么。 "……你是故意的?" 他语气有几分吃惊、几分恍然。 "你故意被我打昏带走,就是为了知道……我把『他』埋在什么地方?" 颙衍没有回答,但吉安越听越是惊惧。他本来以为这个攻击颙衍的人,和先前在男生宿舍放纸扎人、陷害富里学长的应该是同一人。 因为他委托颙衍调查富里学长被陷害的事,才会害对方盯上颙衍,造成这种结果。为此吉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自责。 但什么叫作"埋在同一个地方"?吉安得承认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跟什么埋在同一个地方? 跟谁埋在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 颙衍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那个人影便又开口。 "我听到你在宿舍自言自语,你好像一直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你觉得陷害富里的人是新生不是吗,阿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也不会找人去翻学务处的新生名册。没想到你看起来与世无争,原来这么爱管闲事,阿衍。" 对方像是觉得很可惜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吉安一直蹲在颙衍身边,他现在确定对方是看不见他的,他在地上捡了根木棍,护在颙衍身边,准备对方一要对颙衍不利,就要主动占得先机。 "那是在对方的目的是『陷害』的前题下。" 颙衍深吸口气。 "我以为像纸扎人这样的咒诅之术,施术之人多半是出于恶意,才会不惜阴损自己的福缘,也要执意施术。" "所以我才向吉……我才从放置纸扎人的时间点推断,有可能是新生所为。但是如果纸扎人自始就不是为了带给对方恶害而制作,而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把相当于自己分身的人偶,寄放在对方那里,那就完全另当别论。" 冷汗滑下颙衍的脖颈,吉安见他微微咬牙,似乎在力持清醒。 "男宿虽然没像女宿一样,有那么严格的门禁管制,但外人要摸进宿舍里头,还要在没碰见任何人的状况下,在另一个人枕头下放纸扎人,还是不容易。" "但如果说,是同一间宿舍的话,就另当别论。" 吉安看人影动了一下,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缓步往颙衍的方向走来。货车的车灯照在那人的侧影上,一时反射出强光,让吉安好半晌才看清他的脸。 "我说的没错吗……福隆学长?" 第24章 吉安实在说不出话来。 虽然之前就对这个人有所怀疑。但对这个个性爽朗,总是打着赤膊、动不动就宿舍里头其他男生毛手毛脚,明明体格超好却交不到女朋友,和模型与谜片为伍的学长,说实在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熟识的同期学长都叫他"幸福"或是"阿福",而最初吉安知道他单身时,也真的曾经诚心诚意祝福过,这个总是笑着的学长,有天可以得到属于他的幸福。 福隆学长站在山道的林荫间,对着委顿在地上的颙衍,深深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明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阿衍。" 吉安还处在震惊的情绪里,脑子完全无法思考。福隆上身的衣物已脱去,吉安还看他手上拿了个长型的铁器,看起来像是挖土用的铁锹。 "其实你会被安排跟我们同宿,我也有点意外,我之前跟……我跟舍监讲过,本来这宿舍就是三人一间,那个倒霉的小子既然不可能来住了,那间房间就我和富里两人就行了。" "但你来得太晚……他们竟然让你来填那个叫吉安的位置。但这本来也没什么,我很小心,自问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的话,我们本来可以好好当一学期的室友的。" 福隆又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等寒假一过,就请舍监让你换间房间。这都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阿衍。" 福隆边说,边拿着铁锹走近倒卧在地上的颙衍。吉安看颙衍似乎没有挣扎的意思,他脸色白的像纸,吉安知道他在极力忍受疼痛。 "学长找上的庙,多半是阴庙,教学长那些术数的人……十之八九不怀好意。纸扎人也好、迷阵也好,全是损人不利己的阴损之术,包括你下在关山同学身上的那种术法也是,到头来都会反噬到……你自身,唔……" 颙衍忽然呻吟了一声,原因是缚着他手臂的胶带忽然往内收紧,料想是符咒作用的缘故。颙衍的腕骨已断,这一下痛得他冷汗直流。 "你怎么知道……我对关山学妹做了什么?"学长的表情略显惊讶。 颙衍微微一哂。 "长滨本来约我去看东西,我猜她应该跟我一样,从你那台原本来拿运送尸体的那台车发现什么端倪,才想约我一起去揭穿你。" 吉安想起长滨在约颙衍时,的确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个女孩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心理素质倒是挺强的,难为的是极富正义感,如果不是她当众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1 提出名牌的事情,吉安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通常这种事情,她们两个都是出双入对的。但关山忽然身体不舒服,长滨又变那副戒慎恐惧的样子,就不难猜测是你对她的好朋友做了些什么。" "是她自己不好。" 吉安看福隆学长又朝颙衍走近一步。手里的铁锹敲着松软的泥地,发出"噗、噗"的声响。吉安忽然觉得有点反胃。 "她跟你一样,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她觉得那个学弟……叫什么来着?吉安吗?她觉得那个叫吉安的学弟失踪的事情并不单纯,她本来就是学生事务组的人,她爸又是学务主任,我不知道她怎么怀疑到我头上,还拿这件事去跟他父亲说。" 吉安想起当初在办公室外,看见长滨焦急的样子。感觉那并不是长滨第一次和学务主任交涉。 "但很可惜根本没人相信她,连关山学妹都觉得证据太薄弱。她还想要逼我自己说出真相,就在我宿舍外面装神弄鬼,大概是想吓我吧,觉得我如果做了亏心事,吓一下就会自己自首之类的,女人就是这么天真。" 福隆学长轻轻地"嗤"了一声,口气和他在宿舍邀颙衍看a片时,简直判若两人。他又朝颙衍走近了一步。 吉安终于明白,为何颙衍会和长滨说那些话了。先前他一直以为,在富里学长枕头里放纸扎人的,和在宿舍里洒女人头发的,应当是同一人。 也因此无法解释为何头发是女人,但吉安看到压在颙衍身上的纸扎人却是男人的情形。原来打从一开始,他思考的方向便错了。 但吉安还是不懂。尼诺一直守在他身后,对于步步逼近的福隆学长发出低吼声。 如果说杀他的人就是福隆学长,那为什么福隆学长要在富里学长的枕头下,放自己的纸扎人? 再说吉安即使想破了头,也想不透自己哪里得罪了福隆学长。在来到这间教育大学之前,根本和这里的学生毫无交集,也不认识这些学长之中的任一个人,更遑论结下什么足以让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的仇怨。 到底为什么?如果不是颙衍还在危急之中,吉安几乎要不顾一切,抓着福隆质问他理由了。 "……我真的不想杀你,阿衍。" 福隆已经走到颙衍之侧,巨大的铁锹就搁在颙衍脑门旁。吉安一阵紧张,深怕福隆下一秒就会拿起铁锹,把颙衍打得和他一样头破脸歪。 "弄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过,你也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就不认识那个新生,他对你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像长滨学妹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生就算了,你看起来不像那种正义感过剩的人,怎么会来淌这个浑水?" 吉安看福隆学长在颙衍脑袋旁边蹲下来,他伸出手,检视颙衍手腕的断骨,又叹了口气。 "难道不能这样吗?阿衍,你回去家乡,台湾很多教育大学的,要当老师,很多地方都可以拿到学分。你就当没来过这里,不曾认识过我。" 颙衍没有答话,只是紧闭着双目,彷佛在忍耐痛楚。 "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就放过你,我也不想伤害像你这样的男人,太可惜了。" "当然我不会就这样直接让你走,会加上一些适当的防护措施。如果你出卖我,或是把我告发出去,你自己也会遭殃,这样好吗,阿衍?" 吉安看他伸手触碰颙衍的头发,把手指插近他的发丝间,颙衍的头部似乎也有受伤,多半也是那个纸扎人的杰作。 吉安现在也明白过来,纸扎人多半就是出自福隆学长之手。他根据颙衍的推断,只调查了新生的生辰八字,却没想到罪魁祸首的,从一开始就是同宿舍的学长。 吉安觉得颙衍多少也在怀疑福隆学长,只是始终没有证据,直到确认关山的生日和福隆学长相同,颙衍才打算和福隆学长摊牌,只是没想到被学长先行一步。 但吉安还是有诸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即便纸扎人也好、迷阵也好,全都出自福隆学长之手,那和自己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福隆学长自己做了亏心事,才做了纸扎人好替自己挡祸消灾吗? 再说,福隆学长做纸扎人就罢了,为什么要放在富里学长的枕头下? 吉安听见尼诺还在他身后低吼。他想起来了,刚才在校舍的时候,确实有人打了他的头一下,他才会忽然失去意识。 但他明明已经死了,照理说这里的活人应该都看不见他才对,更遑论这样准确地击中他的头部。 难道打他的是鬼?还是另一个天师? 而且如果说,福隆学长当时在操纵纸扎人的话,攻击他的人又是谁?难不成是另一个纸扎人……? 颙衍依然喘息着,他微微抬起视线,看着俯视他的福隆学长。 "我不会告发你。" 颙衍嗓音细微,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吉安看福隆学长露出喜容,"我就知道你能明白,阿衍。你放心,我只会拿走你的头发和指甲,我会做一个你的分身,就像我做自己的一样,只要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也不会对你的分身怎么样……" "我不告发你,是因为杀死吉安的人,并不是你。"颙衍截断了福隆的话。 第25章 颙衍的嗓音淡淡的,吉安和福隆同时露出讶异的神色。 颙衍睁开眼睛,直视着在一旁看着他的福隆,"……学长真的是用心良苦。知道我隐约查觉你是凶手,还特别演了这出戏,又打算放我离开。学长知道我的个性,即便是受你威胁,也不会轻易放过杀人凶手。" 这回换颙衍叹了口气。 "最好我还跑去和你口中那个正义感过剩的长滨说,说你是真正的凶手,这样长滨就不会再怀疑别人,也不会再追杂这件事。你也顺理成章地达成你的目的。" 吉安看福隆学长眼神缓缓直起身来,从高处俯视着颙衍。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我住进宿舍第一天,在那间宿舍里安了梁神,学长既然学过一点方术,应该知道梁神的能力,按理说在梁神的庇护下,不要说像纸扎之术,就是平常道行不深的杂脍灵,要进来梁神的守护范围都有困难。" 颙衍似乎瞄了眼吉安。 "但是……我的朋友却跟我说,富里学长心神不宁,而且每天夜不成眠,严重到在走廊梦游的地步。我那个朋友相当善良,他认为那是有人要陷害富里学长的缘故,要我救救他同寝的学长。" "但我怎么调查,都查不出来富里学长身上被施了什么咒术。后来事实上也证明,走廊上的头发只是长滨装神弄鬼,而纸扎人是福隆学长你的杰作,学长也没有要害富里学长的意思。" "所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富里学长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2 是因为什么原因,心思混乱到几乎入魔,要靠着我的安神咒才能入眠的程度。" 吉安微微瞠大了眼睛,颙衍的唇瓣微启,像在念咒一般,每个字都扎入他内心。 "为此我还请长滨她们调查了不少富里学长的私事,想找到他心魔横生的原因。" 颙衍吐了口长气。 "但看到学长刚才的反应,我就明白了。说起来这件事情真的一点也不复杂,只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被我那位朋友误导也有点关系,才会绕了这么久,还找不到他想要的真相。" 吉安发现颙衍的视线,竟不知何时与他对上了。 "富里学长心神不宁的原因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他杀了人。而这个人,就是学长刚刚学长一直提起的倒霉鬼,我的同学吉安。" 福隆学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在说什么,阿衍?" 福隆笑了笑,"副理?为什么会提到他?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学弟是我杀的,我还特地把他用车子载到这里,把他埋进土里,好让他的尸体别那么快被发现,你和长滨不是都看见了吗?我的后车厢里放了铁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所以我说,学长真是用心良苦。"颙衍轻叹一声,"学长一直都知道富里学长是真凶,为了保护这个真相,还不惜和他搬进同一间宿舍里,还把相当于自己分身的东西,交到富里学长的手上。" 吉安感觉福隆学长重新走近颙衍,但这回已没有了刚才的悠闲。他觉得空气间有什么东西,像弦一样紧拉着,彷佛一绷即断。 "富里学长杀了人之后心神不宁,你担心他会出问题,富里学长多半还告诉你,他被吉安的鬼魂缠上了之类的。" "所以你才向你所谓的高人求了纸扎之术,好让自己时时刻刻陪在富里学长身边,一方面安学长的心,若是有什么人要对他不利,你也会马上知道,就像那天你用鬼压床警告我一样。" 吉安想起那天的事情。确实他一救了颙衍,福隆学长就出声试探。 如果那时候颙衍马上查看福隆的状况,或许就会因此发现端倪也说不一定。 "但、但是动机呢?他和那个叫吉安的学弟,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福隆学长似乎也不耐烦起来,提高了声量。 "学长也和吉安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颙衍压低嗓音,福隆一下子噤声。 "吉安他……是新生,第一天从家乡来到这所学校,按理说除非以前有渊缘,否则绝不可能有人有杀他的理由。我问过吉安的父母,也多少调查过他以前的交游,他真的是个……很平凡、很单纯的人。" 颙衍的嗓音难掩一丝沙哑。 "所以如果有什么人非杀他了他不可,又是用事前预谋、背后偷袭的方式,我唯一想到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他看着福隆。 "那就是,凶手根本搞错人了,自始至终,富里学长要杀的人都不是吉安,而是别人。" 这回换作吉安怔在那里,他和福隆学长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你说什么……?" 福隆学长的脸色青白,他瞪着伏地不动的颙衍,连吉安都感觉得出福隆学长的异乎寻常的敌意。颙衍却彷佛浑无所觉。 "吉安说……我调查过当天的情况,吉安被杀的地点是在学校后面的河岸,那里几乎没有灯光,平常行人也很少。只要太阳下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对学校熟悉的人,都不会在晚上过去。" 他看了一眼吉安。 "但是那个新生是第一天来这里,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事。他到河堤上看风景,等到他现河堤上漆黑一片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想他应该相当紧张,因为对路不熟,加上还带着行李什么的,恐怕急急忙忙就想跑回学校。" 吉安站在颙衍身侧。他的后脑依然很痛,像有人拿着打火机在灼烧他的伤口一样。那天的情境像是断片一样,几个零星的片段闪过他的脑海:河堤青草的湿气、逐渐沉落的夕阳、远方那座他即将生活四年的大学,被吞没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 吉安记得自己回过神来,四周已经暗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他担心跌到河里,还小心地扶着河堤边缘,想回到河堤上方的人行道上。 "那个新生急急忙忙想回去,又摸不清道路,我去河堤上看过,最好走的就是河堤上方那个人行道。我想他大概沿着人行道,一边摸索一边跑……" 颙衍挪动了下青紫的手腕,似乎动到伤处,吉安看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我想富里学长应该等待已久,他带着凶器,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站在人行道上,多半是埋伏在河堤下方。好不容易听见脚步声,他以为自己等待已久的人终于来了,于是就从河堤下出声……" 吉安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水面下的幻影,模糊而碎散。 他记得自己急着跑回校舍,但有人叫了他一声,不是叫他的名字,但河堤上没有旁人,吉安无法确定那是在叫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理所当然地想回过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但他才别过视线,就觉得背后有风声,他隐约看见一张脸,那张脸上挂着他人生仅见最狰狞的表情。 那是一个人下定了决心,要致另一个人于死地时,才会有的神情。 大概是这样的神情太过震慑他,吉安记得当时的自己完全愣在那里,连要弯身躲避、逃跑或是大叫之类的反应都忘了。 第26章 "……我想富里学长早有预谋,应该也练习了很久,才会这样一击得手。" 颙衍的声音把吉安拉回现实空间。 "吉安……那个新生被富里学长打中后,多半没有马上死亡,可能有发出声音,让富里学长发现不对劲。" "他很快发现自己错杀了别人。发觉这件事让富里学长手足无措,他不认识吉安,但大错已经铸成,我想当时他应该相当绝望,依照他后来在宿舍里的样子,富里学长应该恐慌到连要逃跑都忘了。" 福隆学长依然俯视着颙衍,吉安发现福隆学长不再装傻了,他的眼瞳发黑,在夜里的山林间泛着沉静的光芒。 "这时候有人出现在富里学长身边。他发现富里学长的铸下的大错。对那时候的富里学长而言,只要有人能够拯救他,哪怕只是根稻草,他都会紧紧抓住不放。" "何况这个人还告诉他,他愿意帮助他,不会把这件事讲出去,他还愿意替富里学长处理尸体。他告诉富里学长他有车,顺着河堤上的马路,可以把尸体载到学校后山里,那时候还没开学,学校里没多少人,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 "他还看过那个新生的资料,确定他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3 还没有报到,他孤身一个人,没人知道他来到这里,他们和新生也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人会查出来是他干的……他多半是这样子告诉富里学长。" "而那个人就是你,学长。" 吉安的脑子晕眩起来。他记得自己躺在地上,看着两个黑影凑在一起,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抬起来、被送进后车厢,还被毛毯之类的东西盖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离身体越来越远,他目送着那个载着他身体的车,远离河堤、驶上山道、驶入黑暗的另一头…… "富里学长不得不接受学长你的提议,他别无选择。你们成了共犯,为此你让学长动用关系,住在同一间宿舍,你甚至利用纸扎人操控学长的行动,让学长事事都得跟你报备。" "美其名是守护你们共同的秘密,实则是把富里学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颙衍的嗓音越发沙哑,吉安感觉得出来,他的体力正逐渐流失。 他想会不会有其他同学发现颙衍失踪了,来找他还是怎么样。但夜教大家都是小组行动,而颙衍的小组都被困在校舍的鬼打墙里。在整个夜教活动结束之前,只怕不会有人发现有哪个学生失踪了。 而这多半也是福隆学长挑在活动进行间下手的目的,吉安迟钝的脑袋总算开始运作起来。 能够救颙衍的人,除他之外没有别人……没有别鬼。 但他要怎么做?他既碰不了捆绑颙衍的那些符咒,就连要拿个东西攻击别人,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别说他是人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弱鸡男,连三千公尺长跑都跑不完的那种。现在变成飘,状况只有更糟,只怕还没打死福隆学长,他就已经先魂飞魄散了。 "富里学长心神不宁,是学长意料中事,而学长也乐见其成,只有让富里学长处在秘密随时可能被发现的不安下,他才有可能倚靠你、亲近你。" "但因为我从中介入……我替学长下了安神咒,安抚他的恐慌,还拿走了纸扎人,让他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他察觉你的目的,开始不听你的话,甚至打算脱出你的掌控。" 吉安看颙衍一直用眼角瞄他,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但他心中急得要命,福隆学长显然已真的动了杀意,他不明白他的室友为何可以如此镇定。 "学长刻意接近我、操控纸扎人警告我、又透过威胁长滨和关山她们,好让我知道警剔,但我还是执意介入这件事,所以学长才安排了这场夜教。" "学长本来也不打算杀我,只是想演一场戏,想让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学长一个人所为,这样学长就可以担下一切的罪衍,让富里学长安然脱身……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个听话的学弟。" 颙衍的语气意味深长。吉安有点茫然,这些日子以来,和颙衍、和两个学长同寝同食,在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之前,吉安是有点喜欢这两个个性迥异,却看起来感情很好、形影不离的学长的。 如果不是对富里学长有好感,吉安也不会在察觉富里学长的异状时,拜托颙衍替他查清楚真相。 "我为什么要替富里顶罪……?"吉安听见福隆学长笑起来。 他反而放下铁锹,他语气平稳。但吉安站在他背后,发现他赤裸的背脊,竟似微微发抖。 "富里又不是我的谁,只是个同学。我们是从高中开始就认识没错,但要真是他杀了人,杀人这么大的事,没有人会笨到替另一个人扛的吧?感情再好也不可能。" 福隆学长笑得响亮,在这安静得怕人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阿衍,枉费我觉得你聪明,原来你也只是个肤浅的人,像长滨她们一样,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想强出头,就为了那些无聊的正义感。" 吉安看颙衍皱了下眉头,在福隆提到"无聊的正义感"时。他开口要说些什么,但山道那头忽然传来引擎声,好像是什么车辆发动的声音。 眼前炽光乍现,吉安和颙衍同时都瞇起了眼睛。 吉安发现那竟是车灯,有人开了福隆学长那台面包车的远光灯。但他记得车子原本停在山道那一端的,不知道谁把他开了过来,车头还正对着福隆学长,还有被绑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颙衍。 吉安看见颙衍难受地眨着眼,似乎也在适应光线。炽光迅速往颙衍的方向逼近,开车的人似乎猛踩油门。 福隆学长瞪大了眼睛。吉安听见他大叫出声: "住手!富里——!" 第27章 光线遽明即灭。 车上的人似乎关了远光灯,改用车头灯照射山道这端的颙衍和福隆。吉安放下遮挡光线的手,发现那台厢型老爷车竟加足了马力,朝他们的方向疾驶而来。 「住手,阿富!快停下来!」福隆学长又叫了一声,但驾驶座的人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不进去。吉安隐约看见那个人瞳孔歙张,眼神深处却是空洞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见富里学长,除了半夜在宿舍里徘徊的那阵子,多数时候都是站在人前、意气风发地发号司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富里学长这个样子,只见他披散着头发,眼睛里全是血丝,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紧到微微发抖。 「去死……」吉安隐约听见车上富里的声音。 令人意外的是,那台车的目标竟似不是颙衍,吉安看他绕过委顿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颙衍,直冲往山壁退让的福隆学长。 但福隆学长的反应也很快,他翻身一跳,跃上了山道旁的防滑坡壁。这一带没有泊油路,产业道路行驶车辆本已不易,车子似乎打滑了一下,往山谷的方向偏去。 但富里学长还不肯放弃,他紧急煞车,随即掉转车头,捱着山壁再一次往福隆学长的方向撞去。老爷车在车壁上擦撞出星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括地声,面包车的后照镜撞到山石,远远飞出去,坠落到山谷那一头。 这惊人的一幕让吉安吓得僵直在当场,但福隆学长仍然相当冷静,他抓准面包车碰撞的时机,忽然矮身消失在车头前。 吉安看他着地一滚,竟从车旁闪过,跟着伸手一捞,把还卧倒在地的颙衍抱在手里,护着他跌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颙衍!」吉安忍不住大叫。福隆和颙衍摔在一块,前者压着后者,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台面包车擦着山壁滑行了一阵子,大概是油门过猛,一直冲出山道都还停不下来。吉安隐约看见富里咬着牙,方向盘一转,面包车便撞上了山道旁的路术。 只听「轰」的一声撞击,车子总算停了下来。车头冒出白烟,车灯似乎也被撞裂了,只剩一边有灯光,现在顿时昏暗不少。 「富里!」 吉安听见福隆的惊呼,他放开颙衍,冲到面包车旁。只见车头已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4 经凹陷,车前的挡风玻璃龟裂了一整片,而富里学长就伏在方向盘上,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阿富……富里?你没事吗?你没事吧……」 福隆学长显得异常紧张,吉安看他一下子爬上厢车,用近乎粗暴的手法拉开变型的车门,把俯倒在方向盘上的富里伏起来。 只见富里学长闭着眼睛,那张让教大里无数女性倾倒的俊脸上满是鲜血,大概是冲击是撞到额头,吉安看见他前额有伤口。他那头总是梳得齐整的头发乱成一团,本来就偏白的肌肤让他在黑夜里更显诡谲。 福隆用手托着富里学长的脖颈,摇晃着他的身体,「富里?阿富?你还好吗?」 他一手抱着富里的腰,似乎想将他带出驾驶席。吉安有些茫然,刚才颙衍那番话他到现在还未消化完毕,也因此无法判断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滚开……」 福隆学长扶着富里下车,他像是呵护什么珍贵的事物般,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腰身。但富里学长显然不领情,吉安看他转醒过来,他的双眼红得异常,从凌乱的浏海下瞪视着上半身赤精的福隆学长。 「我叫你滚开……!」富里学长蓦地推开福隆学长。但福隆身体质量远比富里精实,福隆只让开两步,富里便弯下身,在原地呛咳了一阵。 「富里……」 福隆学长显然担心室友的安危,又朝富里走了两步。但富里学长完全不领情。 「都是你的错……」吉安听见他喃喃自语,眼瞳里血丝更深,「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得我……」 「你别担心,阿富,我会妥善处理好所有事情,绝不会让你……」 「闭嘴!谁准你叫得这么亲热!」 富里学长忽然大吼,平常的优雅温柔此刻全不见了。吉安看他推开又来搀扶他的福隆学长,颠颠倒倒地往草丛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是你的错。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多事的学弟……明明就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问题,我早该杀了你,该杀了你……」 吉安看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俯下身来,拾起那把福隆学长带来的铁锹。 他心中一紧,才想起颙衍的状况。要不是两个学长的状态太过异常,让吉安的脑袋揪结成一团,刚才实在应该先去救颙衍才对。 他回头一看,草丛里却已没有了颙衍的踪迹。他心中惶惑,正要往树林里寻找,便听见身后传来颙衍的声音。 「这就是你愿意替富里学长顶罪的原因……对吗?」 吉安吃了一惊,他回过头,发现颙衍竟不知何时已靠到那棵面包车撞上的树旁。 他不知何时已挣脱束缚,吉安看那个困扰他的符炼断裂成碎片,散在颙衍脚边,脚上的束缚也解开了。只是颙衍右手还是断的,手腕的地方一片紫黑色,看起来伤势在恶化中。 颙衍用自己的左手扶着手腕,吉安看他的左手食指还滴着鲜血。 「你……为什么……」福隆学长瞪大了眼睛,似乎感觉到情势不对。 「你用自己的秽血为引,在这些符纸上下了血咒之术,那属于降头的一种,让我无法轻易挣脱。说起来这也是阴损之术,万一有比你强大的人破了你的降头,学长很有可能瞬间心脉碎断而形灭。」 「不管教授你这些东西的人是谁,他显然完全没顾及你的死活。」 颙衍语气严厉地说着,吉安想他真不愧是当老师的料,这种时候还有余裕说教。 「唯一能够不伤害学长、又能挣脱束缚的方法,就是用你的秽血改变原本的咒式,我一直在等学长接近我。学长的后头部似乎有伤口,应该是吉安……是当时在宿舍里受的伤,是吗?」 吉安这才知道颙衍左手指的血,原来并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从福隆学长伤口蘸的。但要在这么短时间判断出符咒的种类,还得在一手骨折的状况下改变对方的咒式,吉安觉得自己认识的不单是个道士,而是仙人了。 福隆学长显然也有同样感想,他瞪视着颙衍,「你到底……是什么人?」 但颙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吉安看他上身倚靠着身后的树干,似乎也在和自己的替力奋战,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满是汗水。 「我请关山帮我调查过,学长和富里学长,从高中时就认识,两个人都参加了同所高中的电影研究社,学长当时是副社长,富里学长是社长,是吗?」 福隆没有说话,颙衍微闭了下眼。 「关山替我问了当时那所高中的电影社社员,但奇妙的是,他们大多对学长你的事闭口不谈。直到关山问了一位当年的女社员,我不知道关山同学用了什么方法,她才愿意说出真相。」 「学长和富里学长……在高中的时候交往过,是吗?」 吉安吃了一惊,他望了室友一眼,确认颙衍说的确实是「交往」。而且颙衍语气自然,完全没有觉得违和的感觉。吉安 「那个女社员说,学长和富里学长的感情非常好,几乎到了出双入对的地步,富里学长是家长载着到学校来的,而学长每天早上都会在校门口等他。」 「而富里学长放学后要补习,学长就每天在教室门口等他,再跟着他一起走到补习班。就连补习完后,学长都会守在补习班门口,目送富里学长上了家长的车才离开。」 吉安怔怔地听着颙衍的描述,他看富里学长眼神空洞,手上拿个铁锹,对颙衍的话置若罔闻。 「学长连中午时间,都会带着便当到富里学长教室吃饭,就连假日,也有人目击到学长和富里学长在一起,他们说学长特地到富里学长家楼下,就在门口等着,有时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富里学长出来把他带进去为止。」 「这简直是……」吉安忍不住开口,颙衍看了他一眼。 「从事后去看的话,学长的行径确实有点异常。但当时的状况,多数人不知道学长纠缠富里学长到这种程度。据关山转述的说法,当时学校很多人都传得沸沸汤汤,说学长和富里学长是一对。」 「等、等一下,但这两个人都是男的不是吗?」 吉安实在受不了颙衍的无神经,而且在场除了他这个鬼以外,竟然没人吐嘈这一点更让他崩溃。福隆学长瞪着颙衍那张漂亮的脸,神情堪称狰狞。 「男人……喜欢男人,以及女人喜欢女人,这或许在某些人眼里看起来,就像妖异之物一般异常吧。」 颙衍没有正面回答吉安的质疑,他微垂下头,语气有点伤感。 「……但就因为异常,才更让好事之徒津津乐道,当时很多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富里学长,从高中开始就是风云人物,既然有人喜欢他,就会有人想看他从云端坠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5 落。那也是大家都知道学长的行径,却没有一个人去通风报信的原因。」 吉安多少可以明白。男人纠缠女人,人们会认为是犯罪,如果富里学长是个女的,只怕家长马上就来关切了,福隆学长被退学都不意外。 但男人纠缠男人,吉安难以想象。如果是在自己面前发生,吉安也只会当作一个荒谬的笑话。就像颙衍说的,最多就是看看好戏罢了,不会认为是严重到需要报告老师的事情。 「但是后来有一天,富里学长忽然请了很长的病假,那时候已经快要联考了,富里学长又是学校里的名人,所以掀起很大的波澜,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颙衍继续说着。 「关山问了那个女社员很多问题,但连她也不知道实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说,富里学长请长假的前一天,有个女生向富里学长告白,而学长他答应了。」 「前一天,那……」 「这个消息学长的高中里传的很快,那女孩子据说是有名的校花,大家都认为这两个人会交往,关山还说,当时社团里的女孩子个个都很失望。」 颙衍的语气有几分生硬。吉安知道那肯定是转述关山的说法,不愧是关山,关注的点颇为一致。 「但富里学长却自此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名义上是生病,但电影社的人带了花束要去探望他,富里学长也一概婉拒。」 颙衍看着与他对视的福隆。 「而当时虽然没什么人注意,但据说学长你也在数日之后请了长假,说是想专心念书准备联考。那之后直到毕业,都没人再见过你们两个。」 「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吉安问道。 颙衍的表情有点微妙,吉安看他的耳根,又和抱他时一样泛着微红。但这份羞赧却带着悲伤的成分在内,吉安实在解读不出来为什么。 「我问过你们社团的学妹,也请关山问了能够找到的、当时在校的学生,但没有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应该说,就算知道了也闭口不提。」 颙衍低下头。 「但我想,能够让当时等于算是学校里模范生的学长,选择在联考这么重要的时间点前休学,而这个原因又能让全校的人都摸不着头绪,连富里学长自己都闭口不提,恐怕是……」 「唰」地一声,颙衍的话声戛然而止,原因是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富里学长,竟不知何时拿着铁锹,靠近颙衍身侧,举高铁锹就往颙衍的头上挥击。 第28章 "阿富……!" 吉安听见福隆学长惊慌的呼声。但他关心的究竟是颙衍,好在颙衍在柔道课的表现不是佼幸。吉安看颙衍稍微侧过身,便避开富里学长毫无章法的一击。 富里学长一击不中,吉安看他咬住牙,铁锹横握,改往颙衍的腰间重击。颙衍微一矮身,利落地往树后闪避,富里学长的铁锹就击在颙衍刚才倚靠的树上,铁皮的部分嵌进树里,一时竟拔不出来。 但富里学长面色狰狞,竟没有放弃。他从地上捡了根手臂粗细的残枝,双手高举,就往颙衍的前额挥下。颙衍肩膀一偏,似乎想要伸手格挡,但他断了一只手腕,行动不便,刚侧过身,富里的残枝就击在他肩膀上。 吉安看颙衍闷哼一声,单膝跪倒下来。富里学长更不停手,无视福隆学长在身后大吼,两手再次举起残枝,竟要往颙衍的头顶攻击。 眼见颙衍就要像他一样,被打得脑浆迸裂。但残枝触及颙衍头顶的前刻,颙衍却忽然举起手来,以惊人的速度捉住了富里学长的手腕。 吉安看颙衍只轻轻一折,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术,他听见富里学长闷哼一声,拿着残枝的手力道一松。木棒落地的同时颙衍也跟着起身,单手扭过富里学长的手腕,跟着一翻一压,就将对手整个压制在山道上。 这几下发生的速度极快,吉安甚至没有看清楚整个经过。富里学长似乎还想挣扎,他被颙衍用膝盖顶在地上,不住扭动着身躯。 颙衍叹了口气,眼神幽深,"算了吧,学长,如果学长一开始就把事情好好说出来,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再逃避下去了。" 颙衍把受伤的那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持续压制着富里学长。看似纤细的手腕竟十分有力,富里学长挣了几次挣不开。吉安听见他嘶哑的嗓音。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富里学长似乎想扭头看福隆,但颙衍压着他的身体,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富里学长竟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嘶喊。 "你不知道……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学弟,和我一样喜欢电影,喜欢拍东西……我一开始还对他很有好感,还邀请他到我家里。" 富里学长喘息着,唇咬得都渗出血来。 "他一开始也对我很好,替我买便当送水的,还主动替我整理社办,我以为他是崇拜我,还想说遇见了好同学。但没想到他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过分。他每天黏着我,还偷翻我私人的东西,女同学写给我的信全被他翻出来,拿到马桶里冲掉……" "我开始以为他是嫉妒我,我警告他不要再接近我。但是他……开始跟踪我,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家里、社团、餐厅、更衣室、游泳池、连我上厕所都不放过,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我想告诉老师,但是我根本说不出口……" ——有男同学跟踪我。 ——那个男同学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我很害怕。 吉安想如果自己是富里学长,恐怕也难以启齿。被男人跟踪就已经够丢脸了,更何况为了这个跟别人求救。 但吉安也不明白,如果福隆学长真的令他如此厌恶,那揍他一顿不就好了。吉安在高中的时候也打过几次架,高中男生基本就是个靠拳头决胜负的世界,吉安不懂为何富里学长对他隐忍至此。 "这也就算了,我想反正总有一天会毕业,忍耐到毕业就好了。我一直忍耐、一直忍着、一直忍着、一直拚命地忍着,直到……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富里学长的挣扎忽然停止了。他像个脱力的孩子一般,直挺挺地卧倒在颙衍身下,吉安发现他竟然在哭,而且是啜泣。 "我也想过要反抗啊……我也想过要把他打一顿,把他揍得哭爹喊娘,这样他就会怕我,就会放过我……但是每次我对他发脾气,他就露出震惊的表情,好像我小题大作、我过度敏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吉安回想这几个月来,福隆学长和他在人前相处的状况。如果不是知道这些事情,吉安真会以为他们只是感情很好的室友而已,就像颙衍和他一样。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6 "我想说上了大学……离开家,就可以摆脱他了,我还特地挑了独召的教大,怕参加联考他会跟我上同一间学校,我还申请了宿舍,因为他知道我家在哪里……但没想到……没想到他……" 富里学长几乎是哑着嗓子。 "我本来以为我能够再忍耐,反正都忍了高中三年了,再忍下去也没什么。除了跟着我以外,他也确实没再对我做些什么……" "但我也不懂自己,那天看见他穿着运动服,要到河堤去跑步,我忽然就有了奇怪的想法,我也不懂我自己在想什么……" ——如果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吉安得承认,他有时候也会忽然有这个想头。比如看到重大社会案件,凶手还一脸嚣张的时候。 比如高中时女友跟他分手,转身就拉着另一个男学生的手离开,而那个男学生还是他同班同学的时候。 人偶尔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付诸实行的少之又少。这种念头多数一闪即逝,被平庸忙碌的日常淹没。 "所以说……学长要杀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我吗?" 吉安开口问道,发现自己嗓子颤抖着。 当然富里学长是听不见的,倒是颙衍看了他一眼。 "那个新生和福隆学长的身高相近,体型也相去不远,再加上河堤上暗成这样,你碰上那个新生时,那个新生又在河堤上奔跑,你又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事先做好完整的计划,只是出于一时气愤……" 颙衍语气低沉,嗓音又有些沙哑。 "发现杀错人的时候,学长应该相当惊慌吧,惊慌到失去思考能力的程度。而这个时候学长本来要杀的对象,竟然又刚好出现在学长身后。" 你不要怕,富里。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把尸体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就好了。 全部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有我陪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 吉安怔怔地望着伏地哭泣的富里学长,他本来隐隐约约地想,如果自己是被怀有如此深恨意的人杀害,还不惜将他毁尸灭迹。但这个人一定相当痛恨自己,说不定是自己在无意之间伤害了什么人,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他甚至也做好了道歉的准备,比如杀他的人是被他抢走女友,或是哪天走路时不小心被他撞倒而他没说对不起之类的。 但到头来,他被杀的原因,只是因为搞错了人吗……? 只是因为这样。只是因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在与他毫无关系的地方起了纠纷,而他只是刚好路过其中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可能出现的地方。 只是因为这样,他的大学生涯还没有开始,就被迫结束了吗……? 只是因为这样,他的人生就没了吗? 只是因为这样…… 吉安发觉自己指尖微颤,眼前彷佛又像长滨报出他名字时一样,变得模糊一片。吉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沉进了很深的海底,那里没有空气、没有光线、没有温度也没有声响,就连眼前还在说话的颙衍,也像是在很远的水面上,变得遥远而无声。 "让这一切结束吧……学长。" 颙衍瞄了摇摇晃晃的吉安一眼,眼神闪过一丝担忧。但最终还是把注意力放回富里学长身上。 "把这一切都说出来,那个新生……吉安的家长也找了他很久,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吉安都是无辜的,把他找出来,让他回家,让这一切结束,好吗……?" 第29章 颙衍的手依然握着富里的手腕,然而对手已没有反抗意识,吉安隐约见他伏着脸,用双手抱着头,就这样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似乎连哭泣的力量都失去了。 "放开阿富。" 身后传来低沉的警告声,让颙衍和吉安都吃了一惊。 颙衍回过头去,看见福隆学长站在报销的面包车旁,手上夹着一枚像是纸的东西。吉安看见便头皮发麻,那是打从数月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们的纸扎人。 "我说放开富里。" 福隆学长又重申了一次,他举高手里的纸扎人,颙衍直起身来,福隆似乎对颙衍有所忌惮,往后退了一步。 "除非你不管关山学妹的死活,你既然知道替身之术的原理,就应该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放开富里,否则我现在就烧了这个纸人。" 福隆沉着声音,吉安看他额上全是汗水,另一手却摸到裤袋里,拿出像是打火机一般的事物,竟真的把火焰移近纸人。 "我说过了,学长学的那些,都是损人不利己的阴损之术,若是没有适当的转移机制,届时术法反噬,学长会后悔莫及的。" 颙衍神色严肃,吉安从未见他口气如此严厉。 "教导你的人,应该要告诉你这些才对,你遇上的显然不是个好师傅。" 颙衍连"学长"都不叫了,吉安见他松开富里的手,把完好的一只手也背到身后。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个纸扎人,福隆把火焰又移得近了一些,几乎就要烧到那个纸人的头。 "往后退,原地跪下来,把手放在头上,快点!" 福隆学长厉声喝道。吉安看颙衍犹豫半晌,依言往后退了一步,一路退到刚才那棵被铁锹劈裂的大树旁。 他单手仍然背在身后,面对着福隆单膝跪下来,神色依然严肃。吉安却觉得室友在犹豫什么,迟迟无法做下决定。 福隆学长见颙衍安分下来,他也不管颙衍了,吉安见他奔向福隆学长,把还委顿在地的富里学长扶了起来。 他从后抓着富里的肩头,富里学长似乎还有点精神恍惚,双目无焦聚地望着夜空的方向。福隆学长摇晃他的肩头,半晌绕到他身前,搂住他的肩膀,"富里,你不要担心,没事了,有我在这里,有我在……有我在你身边……" 吉安看他紧搂着富里的身躯,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侧颊,甚至用唇轻沾富里学长的发丝。上回颙衍只不过在停车场抱他一下,吉安就窘迫得快烧起来,像这样目击两个男人卿卿我我,对吉安来讲还是头一遭体验。 但奇妙的事,他竟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大概是被福隆学长身上那种异乎寻常的执着所震慑。 "富里,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把事情处理完。你不要怕,没人能够动你,我会处理掉学弟,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小学妹……" 吉安看着福隆学长抚了抚富里的额发,像在哄小孩一样地对他细语。要不是刚才听了颙衍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吉安真会以为这两人当真是一对不为世俗见容的恋人。 福隆边说边站了起来,吉安看他一手还捏着代表关山的纸扎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7 人,另一手却去拔那个嵌在树上的铁锹。铁锹被他举了起来,散碎的木屑落了一地,吉安听福隆喘着粗息,他的瞳孔放大,一步一步接近颙衍。 "阿衍,你别怪我,我其实还满喜欢你的,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富里……" 他一边说,一边接近颙衍。吉安发觉他双手颤抖,即使这两人是造成自己死亡的罪魁祸首,毕竟是普通的大学生,误杀也就罢了,要像这样面对面的杀死一个人,确实需要相当的勇气。 吉安看福隆学长的五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知道他心中正天人交战。 他认为自己应该赶快去救颙衍,但不知为何,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怎么也无法往前一步。 颙衍要死了。 颙衍要被杀死了。 他的室友,要像他一样,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吉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自从知道自己是个鬼魂后,那种无边的不安和孤独感便包围了他,虽然颙衍答应要替他找到真相,他也确实正在这么做,但这无助于吉安解消那种无力感。 只有他一个人,停留在"这一边",太不公平了。 找到真相之后,颙衍就会离他而去吧?当他不再需要帮忙的时候,这个爱心过盛的男人就会离开他,继续帮助下一个需要他伸手拉一把的对象。 他会孤单一个人,没有人会陪着他。他们会哀悼他的死亡,但那也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忘了他,继续过他们接下来的人生。 除非,有人跟他一样,来到"这一边"。 如果他的室友像他一样,来到"这一边"…… "值得吗……?" 颙衍突如其来的发声打醒了吉安,吉安蓦地抬首,发现自己视线竟有些模糊。 福隆学长仍旧紧握着手上的铁锹,迟迟没有下手。颙衍从头到尾没改变姿势,对于威胁自己性命的铁锹也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跪直着身体看着前方。 "什么……?" "为了另一个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葬送掉。我请长滨替我查过,你高中的时候拿过全国田径冠军,还有职业队伍来延揽你。但是你却遇上了富里学长,为了他连田径也不练了,加入了电影社,连大学都为了接近他而改变原本的志愿。" 颙衍微闭了下眼。 "现在杀了我,就算你有不被人察觉的方法,但终究是杀了一个人,你这一生都无法从这件事里解脱。这样真的值得吗,学长?" 颙衍又换回原本的称呼。吉安看福隆学长先是微微怔了下,他瞥了眼还呆立在身后的富里。 半晌吉安见他笑了,这种紧张的情势下,还能笑得如此苍白温柔,吉安不由得看得呆了。 "因为他是阿富。" 吉安看他笑着,握着铁锹的手不再颤抖,"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只有他了。除了他以外,这辈子没人再让我有这样的感觉。我想得到阿富,但我却不能伤害他,所以我选择守在他身边。" "即使他讨厌我、即使他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看我……也没有关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吉安看颙衍微垂下视线,福隆的话似乎触动了他什么,颙衍竟一时没有响应。福隆学长再次举高手上的铁锹,这回对准了颙衍的头顶。 "所以,为了富里,为了我们,请你消失吧,颙衍……" 第30章 眼看着福隆的铁锹就要再次挥下,这回吉安却听见一声惨叫。他蓦地回过头,惨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直呆坐在树下的富里。 只见富里面色苍白,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吉安看他用手掩着胸口,先是剧烈地咳了两声,然后双膝跪倒下来,痛苦地伏倒在地上,竟开始轻微地抽慉起来。 "富里!"福隆学长大吃一惊。吉安看他立即丢下凶器,往富里的方向奔去。富里仰躺在地上,他双目睁大,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揪着他胸口一般,只见富里的身体竟凭空腾离地面,吉安看他不住挥手,喉口发出嘶哑的叫声,半晌又重重摔回泥地上。 福隆跪倒在地上,从身后搂住他的身躯。但富里的状况没有好转,他的喉结转动了两、三下,像是呼吸不到空气似的,从唇角淌出白沫,四肢不住颤动。 以前吉安在父母带他去的庙宇也看过这种人,庙公通常都会说他中邪了,然后请下五营神降天冈地煞来给他驱邪。 吉安看了颙衍一眼,他神情严肃,带着一丝隐忍的哀伤。 吉安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一手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受伤。颙衍的食指和中指掐着咒印一类的事物,显然福隆学长的"中邪"并非偶然。 "是你……!" 福隆学长很快也注意到颙衍的动作。他放开还在不住抽慉的富里,冲向跪地的颙衍,而颙衍竟没有闪开,任由福隆将他徒手扑倒在地上。 "……你对付我并无用处,富里学长的『魂身』不在我这里。你似乎不知道纸扎之术,并不需要时时将纸扎的魂身带在身边,只需取得魂身本体的毛发贴肤之之物,还有魂身本体的生辰八字即可。" 颙衍挣扎地抽出手,眼神像要穿透福隆一般锐利。"富里学长的生辰,是长滨告诉我的。她一直想协助富里,一直到妳让他知道真相。" 吉安愣了一下,才理解到颙衍的意思,颙衍竟预先制作了富里学长的纸人,就像福隆学长对自己做的那样。 福隆学长压着颙衍的肩膀,似乎动到他的伤处,颙衍皱了下眉。吉安看富里学长的神色也不再那么痛苦,捏着胸贴地喘息着。 "你……为什么能够随意接近富里?我、我应该有让我的替身保护着他……"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警戒。但你似乎对于女孩子的能耐不大了解,为了喜欢的对象,她们能够做到的程度超乎你的想象。" 颙衍同样喘着息,吉安觉得他语气里带着感慨,他总算知道之前颙衍拜托那两个女孩子做些什么了。 『为了喜欢的对象』,这话也耐人寻味,吉安不清楚他指的是为了富里学长铤而走险的长滨,还是为了颙衍,即使连颙衍想拿那些东西做什么都不知道,仍然不疑有他的提供协助的关山。 不知为何,吉安觉得感慨,还好他的感情总是谈得不深,从没真正陷进去哪个泥淖中过。而看来以后也没那个机会了。 "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什么。我在富里学长的魂身交给了旁人,我告诉他,如果最后我没有向他取回,就把那个魂身毁去。" 颙衍闭上眼睛,任由福隆学长的双手掐在他的咽喉上,似乎对自己的生死已无所关心:"我请他直接将那个纸人撕毁,如此一来富里学长会发生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才对。" 吉安看福隆脸色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8 惨白,他以为福隆学长会大发雷霆,会在一怒之下杀了颙衍同归于尽也说不一定。 但福隆却松开了颙衍,吉安看他竟直起身来,往后踉跄了两步,竟是面对着颙衍跪倒下来。 "求你了……"吉安看福隆双手用双手掩住面颊,嗓音竟带着呜咽。一个好好的大男人,竟就这样在颙衍面前伏地跪下来,吉安见他用手扒着眼前的泥土,把额角嗑在颙衍身侧的泥地上。 "你放过富里,放过阿富好不好?他没有要杀那个新生的意思,他是个善良的人,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 吉安看他拉住颙衍的手。 "吶,阿衍,求你放过富里,只要你愿意放过富里,让他好好的,你要对我怎么样都行,我求你了,阿衍,我求求你……" 吉安茫然看着福隆学长再次伏下身,他就这样跪倒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婴孩一样,一次又一次,用额头磨蹭着潮湿的泥地,彷佛颙衍是什么神祇一样。 吉安看颙衍神色复杂,他微微撑起上身,看着近乎崩溃的福隆学长。 "学长,我……"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神色一紧,吉安看他望向福隆学长背后,刚要出警告什么。 只听"磅"的一声,福隆学长瞪大了眼,吉安看他露出无法致信的表情,刚要回头看一眼,冷不防又是"磅"的一声。那是留存在吉安死前记忆里,金铁敲击在人脑壳上的声音。 福隆学长完全软倒在地上,鲜血从福隆学长后脑流出来,而有个人倒提着铁锹,站在福隆身后喘着气,正是前一刻还在伏地喘息的富里。 "阿……富……"福隆学长呻吟着。吉安还有点惊魂未定,他才醒觉是富里学长拿铁锹攻击了福隆的后头部,就像三个月前,他原本打算做的事情一样。 "早该……这么做了。"吉安听见富里学长的呢喃。只见他发鬓散乱,脸上沾满福隆学长溅上的泥巴血污,把那张公子哥的俊脸污染得一蹋胡涂。 但吉安觉得他精神上相当亢奋,彷佛终于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般。他的瞳孔歙张着,握着铁锹的手因兴奋而颤抖。 他绕到福隆学长身前,福隆似乎还有气息,他伏着泥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富里学长完全不给他机会,他一脚踏往福隆的后脑杓,将他的脸压进泥地里。 天空似乎开始飘起细雨,泥地越发潮湿。 "早该这么做、早该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富里学长叨念着,吉安看福隆的头脸被他压进泥地里,似乎还想负隅顽抗,想抬起头来再看这个杀死他的男人一眼。但富里学长举高了铁锹,在吉安来得及叫出声前,对准福隆学长的头又是一击。 然而铁锹却没有击中福隆,吉安看颙衍不知何时站起身,一手握住了冰冷的铁锹。吉安见识过颙衍危急时候的力道,富里学长的手竟无法再往下一吋,他退后两步,用愤恨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颙衍。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救这个人。只是该下手的人不是你。" 颙衍意味深长地说着。吉安看富里粗喘着息,再次举高铁锹,作势攻击颙衍。 颙衍往旁边让了一步,富里学长像是豁了出去一般,吉安看他漫无章法,铁锹的舞动却一次比一次疯狂,周围的草丛树木被横扫而过,顿时满地都是残枝断干。 吉安看颙衍曲起一只手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用替身之术对付富里,五指松了又紧,目光不离状若疯狂的富里,脚下却一路退避,渐渐远离福隆学长倒卧的山道,退到一望深不见底的滑坡旁。 天空落着细密的毛毛雨,让地面更加泥泞。颙衍一时站立不稳,脚似乎踩到断落的树枝,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富里的铁锹便乘机击中颙衍的后背,吉安听他闷哼一声,往山谷方向一晃,忙伸手扶住身旁的枝干。 富里一步往前,就要用铁锹把颙衍推下山道。吉安心中焦急,也不管自己是有没有能耐碰触到富里了,他从颙衍身后伸出手,就要替颙衍挡下这一击。 然而富里学长的动作却忽然停止了。他双手还握着铁锹,表情倏地僵硬起来。 吉安以为颙衍对他做了什么。但他很快发现,富里看的方向竟不是颙衍,而是站在颙衍身后的自己。 "啊……"吉安看富里的神情,像是忽然冻结起来一样。他忽然想到,刚才在废校舍的时候,自己确实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当时他就在吶闷到底是谁干的好事。虽然不怎么痛,但已经死过一次还被人打昏的感觉真不是太好。 而现在吉安看富里的眼神,明显就是定在他身上。见富里放下拿铁锹的手,连连倒退数步。他心中一动,索性垂下额发,朝富里学长的方向逼近。 "学长……" 他开了口,看见富里学长像被电击一般,汗毛全竦起来。"啊、啊、啊啊……!" 吉安这下更确定这个人看得见自己,他回头瞄了颙衍一眼,颙衍却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早知如此般,只是扶着树干看着这一幕。 吉安心里有数,他微闭上眼,回想着河堤上发生的那段记忆。他感觉到自己的外貌有了变化,鲜血淌下他的额角,顺着脸颊滑落他的下胲,泥土的气味窜上他的鼻腔,他发现自己的手沾满灰泥,指甲泛着青紫色。 他从地上的水洼窥见自己的模样,比起在公厕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水洼里倒映的,完全是恐怖片里会见到的那种不折不扣的猛鬼,他的眼眶歪斜、头骨凹陷、满脸鲜血、边走皮肤还边随着泥土剥落。吉安发现自己一只鞋还不见了,大概是被他们搬运过程中掉了。 他看见自己大姆指的指甲剥落了,多半是被埋起来的过程中,被石头还是什么硬物碰掉的。指甲淌着鲜血,被雨水冲刷,让吉安的视线渲起一片鲜红色。 而富里的反应也相当标准,吉安看他丢下铁敲,放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吉安看富里转身就跑,他的眼前还是血红色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只知道看见那个怯懦的男人,内心深处有什么始终压抑着的、却因为一连串变故迟迟无法发泄的事物,忽然窜出他的胸口,在四肢百骸间萦绕着。 他缓步向前,朝那个窜逃的男人逼近。 山道上一片黑暗,但富里似乎顾不得那么多,吉安看他用手拨着被他劈的满目疮夷的树丛,似乎想往山林深处逃去,但末了却被地上的石子绊倒,整个人呈狗吃屎跌倒在地上。 吉安走到跌倒的富里身后,富里学长似乎感知到他的逼近,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翻过身来又跌到在地上,仰视着来到他身前的吉安。鲜血持续从吉安的伤口淌下,沾湿了他的额发,他从涓滴的鲜血间注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39 视着这个恐惧到极点的男人。 富里张大了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因为惊惧过度而发不出声音。 "不、不、不要靠近我……不是我,不是我要杀你……" 吉安说不出话来。 这算什么……? 就是这个人,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吗……? 吉安茫然瞪着那个因为害怕,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的男人。以前他看电影,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会有鬼魂来向他索命。 而电影里的那些鬼怪,好像也都明确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每个鬼执念都很深,对于向害死自己的人复仇这点义无反顾。 而他也承认,在知道自己是被杀害时,确实有着向凶手复仇的念头。 所以他才会跟颙衍提出请托,『替我报仇』。 就像当初,他看见受到罪恶感所苦的富里学长,而请求颙衍『拯救这个人』一样。 鲜血滴在吉安面前的泥地上,洒在富里学长恐惧至极的脸庞上。如果他是恐怖片的观众,肯定会期待那个来复仇的鬼,就这样大显身手,把那些害他的人吓得屁滚尿流,最后比谁都还悲惨的死去。 那才叫作大快人心,才是鬼片正确的结局。 但吉安还是第一次从鬼的视角看鬼片。他跨坐在富里学长的胸口,对方已经完全没了反抗能力,吉安看他眼角淌着眼泪,鼻涕口水等等体液随着眼泪喷涌,吉安发现富里学长连下体都失禁了。 不知道长滨看到现在的富里会怎么想,吉安无所谓地想着。 他胸口那些莫名的东西依然翻涌着,几乎要冲破他的胸口。等吉安察觉时,他沾满泥污的手已然掐在富里的脖子上,他的姆指按着富里不住滚动的喉结,微微用力。 他感受到富里学长藏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着的、属于活人的心脏,他甚至感觉得到血管里流动的,充满生命力的血液。 啊,这就是活人的感觉吧。吉安忍不住抽起一只手,轻触自己的脖颈,却发现那里死寂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他吸了下鼻子,把两只手重新贴上富里的脖子。吉安没感觉到自己有用力,富里学长却忽然挥起了双手,他的面色狰狞,张大了嘴巴却没发出声音。 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很快又由红转青。 吉安听见自己在吼叫的声音,又或者并不是叫喊,只是单纯把胸口那些令人郁闷、却又摸不着是什么的东西,透过他还能发出的声音,通通宣泄出来罢了。 富里挣扎不休的手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动作稍微缓了下来。 吉安发现自己眼前都是水雾,却已不再是鲜红色,他从水雾间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他就站在富里学长身后,像尊不问世事的神像一般宁静。 "你不阻止……我吗?" 吉安这才发现自己哽咽了,问那个始终冷静得令人火大的男人。 那个人动了一下,吉安看见他在自己身边蹲下来,他看了眼吉安仍旧掐在富里学长脖颈上,几乎掐出指印的手,沉默半晌。 "……我没有权力阻止你。" 吉安用模糊的泪点注视着颙衍,也因此颙衍是用什么表情讲出这些话,至今吉安仍然回想不起来。 "你与他之间有因果,你的死是他肇的因,你因他而死,也因此就算最后即便他因你而死,也只是偿还他应得得果报。即使是到了阴曹,你的行为也不会受到任何谴责,只是因果使然。" 吉安的手仍旧没有松开,雨点打在他的手臂上,洗去了大部分的血迹,也洗去指甲里漆黑的泥痕。 "但你救了福隆学长。"吉安发觉自己声音嘶哑。 颙衍望了已然没有声息的福隆一眼,"我救他,是因为该给他果报的,并不是富里学长,而是你。" 吉安双手颤抖,"是他杀了我的,就算是误杀,我也是因为他才死的。" "嗯,是这样没有错。"颙衍的嗓音淡淡的。 "是他自己不好,就算我杀了他,也是他自作自受。"吉安又说。 "嗯。"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替自己讨回公道……我没有杀人……" 颙衍没有回他的话,富里学长似乎昏死过去,也可能是惊吓过度没了反应。吉安发现自己的手又颤抖起来,细雨打在他的后脑上,沾湿了他的伤口,吉安却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歪斜的那只眼酸酸刺刺。 雨水钻进了他的眼眶、他的鼻腔,浸蚀了他的胸口,连带胸口那些压得它喘不过气的东西,彷佛也随着逐渐加大的雨势,变得模糊而苦涩。 "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一只一只地松开,眼前的一切像是扭曲的抽象画,变得荒缪而可笑。他于是当真这么做了,他仰起头,任由雨丝洒落在他已然看不见血迹的脖颈上,轻轻地笑起来。 "阻止我啊,衍,快点阻止我,好不好……" 颙衍自始至终没有阻止他。 他只是伸出手,揽住他伤痕累累的后脑杓,彷佛那样便能痊愈所有的伤。 第31章 吉安其实是交过女朋友的。 那是同年级同班的女生,因为那个女生喜欢狗,吉安有次忘记什么课的作业,放了他家尼诺的照片。那个女生觉得尼诺很可爱,下课后凑过来跟他聊了几句,后来就说想去他家看狗,两人越走越近,越聊越投缘,就决定交往看看。 虽然这段恋情不到一个月就终结了。那个女生后来看上了游泳社的学长,还因此成为游泳社的公关。 吉安为此即使连蛙式都不太会游,还是勉强自己加入游泳社,但一切都无力挽回。那个女生向他提出分手,吉安失落之余也只能默默接受。 吉安记得他们只约过一次会,地点是在家附近的公园。说是约会,也只是那个女生以看狗为由,央着吉安把尼诺牵出家门,两个人就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一边跟狗玩一边闲聊。 而聊到夕阳西下,女生不得不回家,吉安当时恋恋不舍,牵着狗说要陪她走一段路。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阳光洒在那女生的侧颊上,从吉安的角度看过去,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还要美好。 而就在分离之际,那个女生忽然回过了头,扯住了吉安的手。在吉安来得及反应之前,两个人的唇瓣相碰,轻沾即离。 吉安一直到那个女生转身离开后,才意识到那个动作叫作吻。 虽然是浅到不能再浅的吻,但吉安还记得,那种人体与人体的敏感的一处相碰时,那种浑身有电流窜过的酥麻感。 当时吉安能想的只有一件事: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 警察赶到后山的营地里。 据说是长滨去报的警,她仅记颙衍给她的忠告,留在原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0 地等迷阵解除后,就一个人返回营地去报警。 长滨直接向警察说发生了杀人事件,一开始警方还以为是大学生恶作剧,毕竟宿营季节,常常有游戏输了的大学生被迫去玩大冒险什么的。所以一开始只派了两个巡查过来看看状况。 长滨带着他们到山上的旧校舍附近搜寻,最后靠着那辆面包车的车灯,找到了昏迷的富里学长和重伤的福隆学长。 本来以为只是配合大学生胡闹的巡查大吃一惊,很快地找来帮手,警车、救护车、校方人士的车辆一台台涌进营地,把漆黑的山头照得有如白昼,而这场持续半个夜的夜教游戏当然也被迫终止,连长滨的父亲都在半夜赶来关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福隆和富里两个学长都被送进了医院。福隆学长后脑被击中,有颅内出血的状况,抢救了一夜还留在加护病房。 而富里学长则据说在送医途中曾短暂清醒,呓语了一阵"不要杀我"等等的话,又神智不清地昏迷过去。 学生群里议论纷纷,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本来以为是两个学长斗殴,毕竟现场还找到了疑似沾有血迹的铁锹。 倒是这样一闹,警察发现斗殴现场事有蹊跷,加上那天晚上后来下了大雨,土石被冲刷掉不少。警方在调查现场时发现树丛下有块泥土明显被挖掘过,还露出了疑似衣物腐烂的布料。 于是警察紧急动用了人力,把那块树丛下的泥地挖开。 当时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围在旁边看,看着泥土一铲一铲地刨开,而当属于吉安尸体手脚露出来时,所有的学生都发出了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吉安当时陪着颙衍站在人群里。颙衍早在警察赶来之前,就自己回营区做了简单的包扎,这让吉安再次体认自己的室友确非常人,手腕折断的地方看起来并非轻伤,吉安也力劝他跟着富里学长去医院。 但颙衍却只是回到营地,进了房间,自己倒了盆温水,用毛巾覆着伤处,吉安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竟就这样把断掉的骨头归位。末了还自己和营区的医护间拿了绷带,简单包扎一下了事。 "不妨事,我的身体有点特殊。伤很快就会好。" 颙衍还说了像武侠小说大侠的话,轻描淡写地把断手搁在背后。 尸体先是现出手脚,然后是身体、脖颈,吉安很难形容,看见自己的脸蛋从泥土里蹦出来的那刻,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尸体的状态如他预料的一样惨不忍赌,由于已经埋了三个月,加上台湾天气潮湿,后山又经常下雨,夏日天气炎热,该来拜访他的自然生物几乎都拜访尽了。他的胸腹被某些食用腐肉的虫子挖了个坑,五脏六腑在警察动铲时全跑出来见了人。 这让吉安多少有点挫败,若说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他还真是给他大学四年的同学们留下了不大友善的印象。 他的四肢都是伤口,成年男性的尸体搬运不易,吉安猜想福隆他们也费了很大工夫,他的右腿看起来像是断了,颈椎弯弯的垂向一边。 而他的头上,不意外地有个凹陷的伤口,但却没有他在公厕时看见那样恐怖,让吉安有点庆幸,至少他的脸形还是完整的,头发上血迹已干涸,鲜血只沾上他的眉角,没有污染太多地方。 只是他的眼睛竟是睁着的,为此吓坏不少围观的女同学。吉安只得苦笑,他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死不瞑目。 颙衍一直站在他身后,用掌心牵着他的手,助他稳定心神。 但说真的,吉安早已没有初始知道自己已死的冲击,他觉得自己心如止水,他是说真的。看见警察用那双沾满泥土的手掌,抚过他的眼睑,让他像个真正的死人一般合上双目时,吉安有一种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连警察很快查出他的身分,通知他的父母时,吉安也觉得自己十分平静。 颙衍陪着他,看着他的父母十万火急地从老家冲过来,待确认尸体的身分后,双双痛哭失声: "伊只是去城里读个册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他听见他母亲悲痛的吶喊,还有父亲愤怒的控诉,吉安看着他们哭,看着他们为自己抱不平,却一点实感也没有。 他想他的情感,那些属于人类的忿怒与哀愁,肯定是在决定放手不掐死富里学长的当下,就已经跟着死去了。 颙衍陪着他走回营区时,两个女孩子都朝颙衍迎了上来。长滨看起来刚哭过,她们两个一看到颙衍,就像看见亲娘似的扑了上来,关山的动作还比长滨快,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搂了上来。 "阿衍!太好了,你没事,小滨都跟我说了……" 事后吉安才知道,长滨和颙衍一样,从那台面包车后座察觉福隆学长可能有问题。那之后警察也确实在那台面包车后检出大量血迹。还有他的行李也原封不动堆在后头。毕竟事发突然,普通大学生也不可能有处理尸体的经验,过程中破绽不少。 吉安想就算今天福隆学长没对颙衍下手,假以时日,这件事情也纸包不住火。 但长滨始终以为是福隆一个人下的手,她于是找来颙衍,打算和他一起商讨如何揭发这件事情。 但福隆学长却抢先一步,拿关山当人质,威胁长滨不许轻举妄动。 事后颙衍在福隆学长的贴身物品中,找出了写有关山生辰八字的纸人,就是被颙衍称作『魂替』的事物。两人生辰竟不可思议地凑巧相同,这也是福隆学长找关山下手的原因之一。 而长滨在夜教之前,如此举止失常的原因还有一个。关山因为替身之术作祟,据说当场在长滨面前倒下,像当初富里学长一样,口吐白沫还浑身抽慉。 正当长滨惊慌失措,想要去找人帮忙时,现身在长滨面前的,却不是长滨以为的福隆,而是长滨从入学以来一直仰慕、亲近的学长,也就是富里本人。 据关山的说法,富里学长当时异常的冷静,只告诉长滨不要多管闲事,只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完成夜教活动,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这是妳自找的。"据说富里学长还扔下这句话,让长滨当场脸色惨白。 这就是为什么长滨忽然态度大变的原因。两个学长的态度让长滨隐隐察觉不对劲,但又不清楚确切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因此夜教前长滨心神大乱,直到颙衍出现在她面前。 虽说细节有些出入,但吉安说真的挺感谢长滨的。这个女孩跟颙衍一样,明明是与她无关的事,但就只有她记得自己的存在,只有她在乎自己的生死,尽管她们实际上连一次都没见过面。 "其实我有看见他。" 长滨被赶来的师长从废校舍里救出来,和两个抱在一块发抖的学弟一起时,语重心长地说了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1 。 "我有看见那个新生。那天我帮我妈送东西去学务处给我爸,刚好路过河堤附近。因为这里平常人就不多,那个人又提着好像很重的行李,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是个看起来很清爽、很阳光的男孩子,头发剪的短短的,笑得很开心,还用跑的。" 长滨对颙衍说着,吉安在后头静静地听着,"笑的很开心",他回想着,那天他这么高兴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后来我报到的时候,听我爸说有个新生没来,我跟我爸借了名册一看,照片上就是当天我看到的那个学生。" 长滨握着手上救护队给她的热茶,低下了头。 "他们说那个学生没来报到,爸爸说他根本没来学校。但我明明看见他了,我想过他会不会去河边自杀,但后来我有去他消失的地方找过,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再说,能笑得这么开心的人,我也不认为他会去自杀。" "这三个月来,我跟很多师长说这件事,就是没有人理我。虽然是大学了,终究是自己的学生不是吗?为什么可以对学生的安危毫不关心呢?" 吉安记得当时关山抱住了她,安慰似地摸摸好友的头。 "小滨,妳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老师的。" 第32章 吉安的尸体被整理干净,送入了殡仪馆,等待火化下葬。 而在医院的两个学长当然也受到了一连串的调查,但状况不大理想。福隆的脑部受到富里重击,据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不排除永远醒不过来的可能性。 富里则是因为冲击过巨,吉安那一着确实吓坏了他,富里后来虽然清醒了,但对警察的询问一问三不知,连话也没能好好说。 "我真的……没有要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就死了……我真的不知道……" 据说富里学长还这样呓语了很久,警方对于他和吉安尸体间的关系到现在都还很头痛,对于富里攻击福隆的原因则更加大惑不解。 而吉安看颙衍也没有跟"那一边"的人配合厘清真相的意思,除了长滨和关山,没人知道颙衍和这事有关系。 吉安后来在宿舍门口,连续好几天都看到大批媒体记者守候,只因富里的父亲好像很有份量,政商名人什么的。但就算再有钱有势,也救不了精神失常的儿子。 事后吉安也曾问过颙衍,为什么富里学长会忽然看得见他的事。 他记得颙衍只淡淡说了句:"我说过了,妖异之物之所以出现在人前,是因为人们希望如此。" 吉安隐约懂颙衍的意思。富里学长自从误杀他之后,始终为罪恶感所苦,才会在夜里起来徘徊。 吉安回想自己刚到宿舍时,富里学长站在宿舍门口,盯着走廊某一种,面露惊恐发怔的样子。 那个时候,多半富里学长是看见了他吧?或以为自己看见了他。 他始终害怕吉安忽然现身,来找他报仇或索命,那份执念让富里在废校舍里真正目击了吉安,也让他在罪恶感攀升到最高点之际,看见了化身成厉鬼的、富里心中的"吉安"。 鬼由心生。 他总算明白颙衍这句话真正的道理。 吉安没有去理会警察后续怎么处理这件事,也不关心富里学长会受到什么惩处。只是两个学长因此都搬出了宿舍,整个男一宿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颙衍。 不,应该说"只剩下颙衍"才对。 吉安本来以为,等他的尸体安顿好,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就会像鬼片里演的一样,完成怨念立地成佛。 他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一转身就看到牛头马面站在他后面,拿着铁链说你迟到了,快跟我们去阎罗王前面报到吧之类的。 但是没有。宿营结束后,颙衍和他的同学们纷纷回到学校上课,吉安的命案虽然在学生间激起一阵讨论,他被人打死的河堤也因此被封锁,从此再也没人能去那里慢跑看夕阳。 但接踵而来的大学活动,班际田径比赛、棒球比赛、园游会、四年级的毕业舞会,还有大学生人人视之如大敌的期末考也即将来袭。不过才一、两个礼拜,渐渐的已经没人提起这件事,就连吉安的名字,也被下届学生会会长的选举新闻淹没了。 "你的告别式,好像在下周六的样子。" 就在吉安几乎就要忍不住,想问颙衍有什么方法让他可以早日投胎转世时,颙衍反倒自己来寻他了。 吉安怔怔地看着颙衍递过来的白色讣文,上面有他父母的名字,当然也有他的名字。但署名却是给颙衍的,吉安还不知道他父母什么时候跟颙衍这么熟了。 "……我跟他们说,我是修道之人,可以通灵。" 颙衍叹了口气,表情有点羞耻。 "我说你在大学里托梦给我,希望我能当你学校的代理人,处理一些你的后事,你爸妈好像特别容易相信这些事。所以后来你的行李遗物那些东西,都是我替你拿回去给你爸妈的。他们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希望透过我跟你传达。" 吉安说不出话来。他父母的确迷信得令人困扰,但就像他一直以为世上没有鬼一样,直到自己成了鬼,吉安才渐渐领略到,原来从前父母有些作为不是完全没道理。 "我和他们聊了很多,包括你小时候的事。" 颙衍的语气带着感慨,吉安却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父母多半是讲了他命中带鬼,生来就注定要死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算命仙倒不全是怪力乱神。虽说延迟了十九年,但他还真的被拖到了"另一头",成为名符其实的鬼,还迟迟无法投胎转世。 命运……果真还是无法违抗的吗?吉安忍不住这样想着。 "另外,关于你的验尸报告,你父母也告诉了我……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颙衍又说。 "验尸报告?" 吉安愣了一下。颙衍像在犹豫什么似的,好半晌才缓缓开口。 "警察说,你并不是因为头部被击中而死的。" 颙衍语出惊人,吉安睁大了眼睛。 "……应该说,你的头确实被人打中,也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因此当场就失去意识,但是你真正的死因,是窒息。" 颙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浅浅叹了口气。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有些人死后虽然会反复梦见生前最后的情景,那是因为魂魄还留在肉身里的缘故。一但死亡,你的灵魄就会离体,不可能再看见自己死亡后的情景。但你却说,你有泥土洒在你身上的记忆。" 吉安隐隐醒悟过来,他张大了口,唇色微显苍白。 他想起那个梦的结尾,他伸高指尖,而身体正在坠落,他掉进深渊。 他的背脊撞击到某种坚硬潮湿的事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2 物,而无数的泥土、石块从高处落下,砸在他的脸上、头上、身上、脚上,他拚命想呼救,想大吼大角,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在这里。 我还没死。 我还没死、我还没死、我还没死、我还没死、我还没死、我还活着! 求求你……救救我…… 吉安想起来了。他记得自己被送上车,那两个人载他到后山的最深处,那期间他始终都还有意识。 但脑门被击中让他四肢麻痹,连口舌也不灵便。 他只能艰难地转过头。而他所看到最后的画面,是驾驶座上的人侧过身,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要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所有事情。" 那之后他连这些也看不见了,他失去了视觉,连带自己被拖到哪里也无法判断,只知道浑浑噩噩之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口鼻,渗进他的身体,夺走了他赖以维生的氧气。 他拚了命地想挣脱,他甚至伸高两只手,在黑暗中乱抓乱抹,想要推开压在他身上越来越沉的东西。但一点用也没有。 最终他只能闭上眼睛,任由意识和生命一起消逝在黑暗里。 "如果当时,富里学长他们马上把你送医的话,你可能还有得救。但他们却选择把你载到山里弃尸,还把你埋进地底,让你连最后存活的机会也失去了。" 颙衍凝视着他,见吉安怔怔的没有出声,他抿了下唇,一瞬间似乎又想象在停车场那样拥抱他。但最终还是只伸出手,将吉安的掌心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我是被……活埋致死……吗?"吉安听见自己出声。 "你的手,我从之前就一直很在意,上头全是泥土和伤,不像是一棒被打死的人会有的模样。我在山上看见你的尸体,发现你的手指甲掉了一半,有几根指头甚至断了,我想那大概是你被埋在下面,努力想要挖开土来求生造成的。" 即使是说着这么残酷的事,颙衍的语气仍旧平淡。 "但为什么?他们不知道我还没死吗?" 颙衍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吉安浑身颤抖,在宿营的时候,吉安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被富里误杀的。 回来之后他也想过,富里学长杀福隆是情有可原,毕竟换作是他,被另一个男人纠缠这么久,还有苦说不出,最后好不容易快要得到幸福,却因为对方强暴他而毁了一切,他也会希望对方消失在这世界上。 富里学长误杀他之后,被罪恶感和不安折磨的样子,吉安也看在眼里。在后山目击他鬼魂时也是,富里学长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惊恐脸还留在他心底。 比起恨他,吉安发觉自己竟有点同情富里。吉安觉得这个人今后活着,搞不好还比死了更难受。 "他……福隆学长他,看着我笑。" 吉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着颙衍。 "我还有印象,那时候我被他们丢进挖好的坑里,我睁开眼睛,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坑上面。他……福隆学长明明看见了我,他有看见我睁着眼,却还是把泥土铲下来。颙衍,但我不懂,那个人为什么……" 吉安无法再叙述下去,他发现颙衍垂下了头,他神色淡漠,眼楮深处却有某种吉安窥不破的决心。 "福隆他,一直很想要富里学长接受他。" 颙衍闭上双目。 "以下纯粹是我的猜想。福隆很可能知道你没死,就算在河堤上没有发现,死人和活人的差别极大,搬运过程中不可能完全没发觉。但那个人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却仍然选择把你活埋起来。" 吉安隐隐明白颙衍的意思,但他仍不敢置信,唇瓣微微发抖。 "什么……机会?" "让富里学长与他共同拥有某个秘密,永远无法离开他的机会。" 吉安浑身一颤,"可是,就因为这样……" "普通人不会因为这样就杀人。但是对福隆学长而言,富里是他从高中以来贯注执念的对象,他用尽了方法,都没办法让富里学长多看他一眼,即便是……采取那种手段,仍然无法得到富里学长的心。" "对福隆而言,这是千载难逢,让富里学长完全落入他掌控的良机,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过。" 颙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吉安看他伸手在西装外套里掏摸一阵,拿出了两个纸人。 吉安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纸人他见过,那是福隆学长的分身,用学校"男体研究社"传单折成的纸扎人。 而另一个纸人是用黑纸扎成,看得出来手法与福隆学长制作的那个大不相同。那个纸人做工细制,背面的生辰八字像是用朱笔一笔划成,字迹淡雅中带着苍劲,和他认识的某个人有点像。 "这是福隆……和富里学长的纸扎人,也就是他们的替身。" 颙衍闭了下眼,吉安才想起来,颙衍在营区时说过,自己利用关山她们取得的贴身之物,制作了富里学长版纸扎人的事。原来那并不是信口开河。 吉安看颙衍动了下手指,那两个纸人竟在书桌上站了起来。吉安看颙衍割破自己的姆指,将鲜血在两个纸扎人上各抹了一痕。 说也神奇,那纸扎人食了颙衍的活血,竟像是活过来一般。在他眼前幻化成人形,生出肌骨血肉,变成两具有着男性外貌、宛如僵尸一般的肉体,两具男性肉体都双眼空洞,彷佛被抽去魂魄,但确实是福隆和富里的虚象无误。 吉安怔怔看着眼前诩诩如生的替身。他有点不知所措,特别是颙衍竟把那个纸扎人拾起来,放进他手里。 "我喂了自己的血,现在这两具魂替认我为主。因此无论你对它们做些什么,都算是我所为之,不会报偿到你身上。" 吉安愣了一下,才醒悟到颙衍的意思。他双手发颤,又抬头看了眼那两具面目空洞的虚象。 "你别担心,区区魂替之术,要移转报应并不难。我受过不少这方面的教导,不会有事的。" 吉安望着躺在掌心的两枚纸扎人,代表福隆学长的纸扎人头上仍旧缺了一角,吉安在福隆虚像的后脑杓上,看见不甚明显的伤口。看来不管对纸人做些什么,都会原原本本反应在本人身上。 吉安又抬头看了眼颙衍,但颙衍神色平静,好像早已下定决心。他不清楚当初拜托长滨和关山取得富里贴身之物时,颙衍是否就已经想到这一节。 但他无法想象,如果医院里的富里和福隆忽然开膛剖肚而死,那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们,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那个,如果我不对他们做任何事的话,会影响到什么吗?比如不能投胎转世之类的?" 吉安问道,颙衍明显怔了怔。"那倒是不至于,你还没到阎王殿报到,只是因为时候未到,跟你是否了却执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3 念没有关系。" 他显得有点意外,"你……不打算报仇吗,吉安?" 吉安捏住了手里的纸人,他明白,颙衍会像这样来到他面前,会冒着阴损术法的风险为他制作替身,甚至背负杀人的罪衍,全是为了他那一句话。 ——替我找出真相。可以的话,帮我报仇。 就像当初,他在这间宿舍里,对颙衍提出要求,要求他拯救入魔的富里学长一样。 颙衍只是想完成他的遗愿,他身为枉死之人的请托。 除此之外,更无其他。 吉安忽然认清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想要报仇,如果他想报仇,在后山的时候就会掐死富里学长了,这点无论那两人做了多过分的事情都一样。 之所以对颙衍提出请托,只是因为想要这个人,这个彷佛外于人世、却又在许多地方人性得令人痛心的男人,多关注他一些、多在意他一点。 他想要颙衍陪着他,为此甚至一度期许室友和他一样死亡。 比起替他报仇,他更希望颙衍阻止他,在他执意报仇时挡在他身前,按住他的手,对他说:"已经够了,吉安"或是"这并不适合你,吉安"。 他想要这个人注视他,不是因为他的请托,而是他这个人。 他希望在这个人心中,变得"特别"。 颙衍看吉安双手发颤,显然并不明白他心中所思。吉安把纸扎人还回颙衍手里,学长的虚象也随之幻灭,回到只有他和室友两人的宿舍。 "嗯,这样就好。" 吉安淡淡地说,未几,露出了自己也没察觉的苦笑。 "这样……就好了。" 第33章 那天晚上,他和颙衍一起睡在男宿里,颙衍让吉安挤上他的床,颙衍睡左边,吉安睡在右边。 颙衍很快就睡着。吉安看他微抿着唇,即使在睡梦中也皱紧眉头。 他不禁觉得好笑,颙衍的手抓着心口,那个碗口大伤疤的位置,似乎相当不舒服的样子,抓一阵闷哼一阵的。 吉安看着这个男人像孩子一般的睡脸,到头来,他对于这位室友,这个神秘的天事还是一无所知。 他从哪里来、今后又将往哪里去,为什么胸口会有那样的伤痕、又为什么总是露出那副被世界遗弃、放弃一切的神情。 好想再了解这个人更多一些,好想再和他多相处一点时日。 吉安实在不懂,那种萦绕在胸口,似寂寞又似酸疼的情绪是什么。即使是前女友跟他分手,在他面前牵过其他男人的手时,他也不曾有这种感受。 他伸出手,打算触碰颙衍的面颊。但颙衍却忽然翻了个身,两手竟往他胸口搂来。 颙衍看似纤细,但手臂相当结实。吉安被他搂在怀里,一时竟挣不开手。 他又惊又羞,本能地斜横了颙衍一眼。这天师好像相当习惯这种模式,抱得又紧又理所当然,吉安一时不知该叫醒他好,还是就这么任由时光流逝的好。 "别走。" 他听见颙衍的嘟嚷,心中一惊。 "别走,别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尚融……" 吉安的嗓子眼提到喉口,又重重地落了下来。他知道颙衍唤的那个人,就是在新生名册里,占据颙衍紧急联络人栏的名字。 除了紧急联络人栏,吉安现在不确定,那人是否还占据了室友其他地方。 他只知道自己就这样睁着大眼,就这样任由颙衍搂着,陪着他渡过漫漫长夜,直到自己也睡着。 那天晚上,吉安自己也做了个梦。 那是父母带他去那个给他平安符的庙里,见到那位神秘庙祝的场景。吉安本来以为自己全都忘了,但这回梦境的场景却异常清晰,细节齐备。 那个庙祝天师的脾气相当古怪,他要吉安的父母留在庙外,由吉安一个人走进庙里。 那间庙的位置也十分奇妙,是在一个墓仔埔的正中央,周围还挂了好几盏燃着青色灯火的诡异灯笼。 吉安当时在父母担忧的目送下,怯生生地走近那间外观像住宅一样的庙宇。但这间庙外观虽然诡异,却没给人阴森的感觉,吉安也不大会形容,那是一种平和、纯净的正气,和他在某些怪力乱神的庙里感受到的大不相同。 『你就是『吉安』?过来让我看看。』 他还没走进庙里,就看见有个人坐在靠近门口的塑料藤椅上。那人穿着白衬衫,整齐地扎进裤子里,脚上却没有穿鞋子,露出白如葱玉的指尖。 吉安抬头看他,发现他面目有点模糊,但依稀是个好看的男人。 不只是五官,吉安觉得他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气质,光是站在他身前,吉安就不由得想屏住呼吸,生怕凡间的污浊玷了他的鼻息。 天师对吉安伸出手,吉安便自然而然地把掌心交到他手里。 "嗯,你确实命带鬼气呢!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沾染了阴气吧?也因此出生时某些东西就跟上了你,每天被这么多『东西』跟着,想要不被索命也难。" 天师说着吉安听不懂的话语。但那人嗓音很好听,有种慑服人心的力量。 "我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儿子。他因为我的缘故,也是命中带衰,常常被妖魔鬼怪追着哭着跑回家,也因此一直交不到什么朋友。" 天师拉着他的手,凑近他的脸,像是要端详他的眉目。 "或许未来有一天,你们会在哪里碰上也说不定哪!到时候可以请你当他的朋友吗,吉安?" 而天师自己的眉目也逐渐清晰。吉安觉得在哪里看过这个人,那张清秀的脸、那副彷佛照看着全世界,但却又外于世间的淡漠表情…… 吉安参加了自己的告别式。 他人生中与他有关的人全都赶来了。他的叔叔、伯伯、阿姨、三姨妈、四姨婆、大舅子、小侄女,连他高中时不算熟的朋友、社团学长、补习班老师、甚至他交往过的前女友,每个人都带着悲伤的表情出席。 吉安觉得庆幸,他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人的出生,是个只有自己在哭,其他人都在笑的事情。 而人的死亡,如果那个人的人生够成功的话,应该是个其他人都在哭,只有自己含笑的过程。 至少他有做到前者,吉安看着父母还有亲戚五十悲恸的哭脸想着。所以他这一生,纵然只有短短十九载,应该还算不虚此行吧! 吉安大学的学务主任,也就是长滨的父亲也有出席,这件事情爆发后,据说还闹上了媒体。舆论对于校方没有第一时间协助寻找学生的行踪大加跶伐,据说相官校方人员甚至会接受司法调查。但这已经不是吉安关心的事了。 令吉安感到意外的是,长滨和关山也穿着一袭白色丧服,出现在他的告别式上。 他远远看见长滨双手合十,低着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4 头站在关山身边,两个女孩都是素颜,神情肃穆,彷佛祝祷什么似地闭目良久。 颙衍一直待在他亲人身边。他善尽天师的职责,把吉安想说的话,想交代的事全都转达给父母。这多少缓解了吉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愧疚感。 颙衍还在吉安的请托下,拍了拍长滨的肩,在她讶异的目光下,跟她说了声:"谢谢。"看见那个善良的女孩红了眼眶。 尼诺始终等在他身后,看见他眼眶潮湿,便绕到他身前,轻轻地"汪"了一声。 吉安目送自己的棺柩,随着车队送进殡仪馆,他的棺木里被亲友塞满了过去的遗物,包括照片、奖状、小时候的劳作品,还有尼诺参加小狗赛跑大会时的奖杯,当然还有无数的鲜花。 吉安最后看了自己的尸体一眼。殡仪馆的美容师替他打点门面,头部的伤口和歪斜的眼眶都被修补过来,看起来还比生前要帅上一点,吉安感到欣慰。 他目送自己的棺柩被送进冰柜,据说是明天傍晚要拣吉时火化。 这让吉安多少有点心慌,因为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颙衍好像也没有指点他迷津的意思。吉安看他一个人撑着黑伞,低头走出殡仪馆,终于忍不住追上去: "阿衍,我……" "我和关山她们约了,明天早上九点,在学校西边广场那个雕像前会合,要去游乐园和吃烧烤。" 颙衍忽然回过头来,让吉安愣了一下。"……之前我请她们协助处理富里学长的事,欠她们一个人情,她们希望我用这个方式偿还。" 他站在殡仪馆外,夕阳在颙衍背后沉落,白昼与黑夜交界时分,让颙衍的身形看来有几分模糊。 "你说过,你是第一次离开家,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想过一般大学生的生活。" 颙衍不知为何别过了头。 "你既然不希望我替你报仇……我想至少,在你火化之前,和关山他们去玩一趟也好,以普通大学生的身分。" 吉安怔在那里。"呃,可以是可以,但是她们看不见我不是吗?也没办法跟我聊天,而且有些东西我也碰不到,游乐器材还是什么的……" "她们看不见你,但看得见我。"颙衍打断他的话头。 吉安愣了一下,隐约理解过来室友的意图。 "我说过,我因为继承父亲的体质,可以看得见很多东西。不只『看得见』,我的精守……总之,我体内有个像是魂魄的东西,经过修行,能够纳入其他个体的魂魄,让他短暂支配我的肉身。" 吉安总算听懂颙衍老师的说明了。 "呃,你是要我上你的身?"吉安张大嘴巴。 "……说上身也没有错。本来道法里的『上身』、『起乩』,就是灵魄融合的一种,差别在请来的是鬼还是神格者而已。但光是那样效力有限,你也无法尽兴,所以我会用些方法,让你的灵元和我的交换。 "也就是在上身期间,我的肉体将完全属于你所有。" 吉安脸上一热,颙衍的说法让他浮想连翩。但显然这位天师丝毫没查觉有何不妥,他认真地解释着。 "这个方法称为元神出窍,但出窍的时间有限,最多只能维持十二时辰,也就是二十四小时。明天这个时间,你回到这里来,再把身体还给我。" 吉安自然地发问:"如果二十四小时后没回来,会怎么样?" 颙衍的表情有点犹豫 "灵元不能离肉身太久,如果离开太久,魂链会产生扭曲,导致回来元神无法结合,肉身会被新的元神侵占。" 他看着吉安。 "有人称呼这种现象,叫作『夺舍』。通常是强大执念深的妖异之物,出于故意强夺活人的肉身所致,但活人误用邪术,召到恶灵夺舍之后要不回来的情况也不少,但只要按时回来就不会有问题。" 吉安还不大反应得过来。他远远看见一路跟着他灵柩来到殡仪馆,正要相偕离去的长滨和关山。关山似乎看见颙衍,还伸高拿着手帕的手,对他大力挥了挥。 游乐园、烧烤、和女生约会、普通大学生的生活……吉安得承认,虽然有点占室友便宜的意味,但比起向富里学长他们复仇,这毋宁是更吸引他的提议。 他吞了口涎沫,转身看着颙衍。 "那……我该怎么做?要怎么跟你交换……呃,元神?" 颙衍又低下头,"方法有很多,只要人体窍穴所在之处,都可以传递元神。但你没有修行过,有个最简便的方法……" "什、什么方法?" 吉安发现颙衍朝自己走近,动作忸怩中带着某种决心。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后脑被颙衍揽住,让他无法轻易往后逃躲。而眼前的室友掂起足尖,那张端正的脸蛋瞬间放到最大。 "颙……" 吉安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轻暖柔软的触感碰上他的唇瓣。 吉安只看见眼前一片白光,室友便从他的视线里消失无踪了。 第34章 "阿——衍!这里!这里这里!" 关山伸高右手,朝着广场那一端的男性大力挥手。 长滨就站在她身侧,两个人都十分惹人注目。关山穿着一袭暗红色的洋装,腰间绑着青春洋溢的蝴蝶结,裙子只到大腿一半,露出白皙修长的腿型来,头发则绑成高马尾,整个人散发出少女般炫目的生命力。 一旁的长滨则像在学校里那样穿着曳地的长裙,上身是典雅的蕾丝薄衫。耳上还挂了珍珠耳环,夏日太阳炽热地照在两个女孩身上,长滨为此还撑了把阳伞,娴静地站在好友身侧,对着远方的男性露出带着羞赧的微笑。 周围路人明显都对这两个女孩投以关注的目光。而更受到注目的,是明显前来和这两个女孩会合的男人。 吉安远远就看到像两朵盛开花朵般的关山和长滨,他一脸惶恐地靠近女孩身后的国父塑像,明显感受到周围其他男性羡慕嫉妒恨的光波。 他不禁头皮发麻,昨天晚上颙衍把他的元神收窍后,吉安短暂昏迷了一阵子。 再睁开眼睛来时,吉安发现自己置身于男一宿内,还躺在颙衍的床位上。而他的枕边整整齐齐迭着属于颙衍的西装衬衫,颙衍的手机就搁在西装上头。 吉安从床上惊坐起,属于活人肉体扎实的触感让他顿了一下。棉被盖在身上的柔软、太阳晒进窗口的热力、还有足趾接触到床尾铁柱时,那种冰冷得令人机伶一颤的温度,让吉安不禁感慨,活着果然还是不同的。 他怯懦地动了动手指,又转了转脖子,本来以为鬼上身应该多少会有点违和感,没想到完全适应良好。 他轻触自己的心脏,发觉有轻微的抽痛感。他想起之前颙衍说过的,心脏动过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5 手术的事情,但活过来的兴奋和喜悦,足以让吉安忽略这些微小的不适。 他抱着水盆,冲到男宿的公用澡堂。男宿在他缠上颙衍期间已经被他摸熟了,他连颙衍把牙刷放在哪里都知道。 路上还碰到其他寝的学长,学长看见发足奔跑的吉安,似乎吓了一跳。特别是吉安当时还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穿了件四角裤。 "阿衍?你要去哪?今天不是放假吗?"学长问道,注视着吉安的脸。 "我要去约会!" 吉安大声宣告着,也不等学长有所回应,径自冲进了浴室里。 他在镜前端详自己的脸。颙衍的那张脸就算换个视角,也还是俊俏得令人妒嫉,吉安趴在洗脸台前,怔怔地端详良久,想起颙衍最后那个吻,不禁耳根发热。 虽说是为了收他的窍,但和男人接吻,吉安还是头一回。和初中时那个吻比较起来,竟更令吉安脸红心跳,吉安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忍不住捏了一下属于颙衍的脸蛋。"痛……!"他忙松开手,发觉苍白的皮肤泛起红痕。 这是活着才有的痛觉,吉安确认着。 他从水盆里拿了属于颙衍的刮胡刀,仔细把胡子刮了个干净。他望了眼淋浴间,又低头瞧了下只穿着内裤的下半身,微一咬牙,终究还是脱下裤子,冲澡时吉安即使再怎么克制自己,还是无法不去端详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器官。 上次在澡间虽然有匆匆瞥过一眼,但毕竟视角不同,而且当时他关注的是颙衍胸口的伤口,对胯下的东西倒没那么在意。 那东西很安静,尺寸不大、泛着可爱的粉色,感觉没经过什么人事。 吉安听说过男人的那话儿多少会反应性格,不知道那家伙尝过女人的滋味没有,吉安难掩坏心地想着。 他怀着强烈的罪恶感,伸手弹了自己的下体一下,轻微的刺痛感夹带莫名的快感,随着神经传导上脑门来,让吉安顿时有种身为男人真好的感觉。 他花了半个钟头把自己全身弄干净,穿上颙衍替他准备好的西装衬衫,站在镜前梳理好头发。打开颙衍的手机一看,竟已快到集合时间,吉安只得匆匆出门,他发现颙衍连皮夹都贴心地替他放在长裤里。 会合的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商圈。这天正值周六假日,街上到处都是成群成双的大学生。 吉安穿梭在这些人之间,他起先走得极慢,好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般,连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路,都像是初次接触一样,令他觉得新鲜而畏惧。 他抬起头,今天的天气好到不行,天空几乎一片云也没有。几只麻雀在远方的电线杆降落,又被推车过街的胡椒饼小贩惊得整群飞起。 吉安仰头看着,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他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开始小跑,然后是跨步跑,最后沿着商店街旁的人行道狂奔起来。 他用尽力气跑着,感受足趾踏在红砖道上的反馈,感受自己肺部渴求氧气的吐息,后颈沁出的汗水濡湿了衬衫,吉安索性脱出西装外套,他一边狂奔,一边挥舞着手上的外套。 "我还活着!" 吉安边跑边大声宣告。 "我还活着——!哟呼!哈哈!" 路人全都回头看他,不少好像还是教大的学生。但吉安一点也不在乎,他大叫大嚷,不顾旁人的目光大声嘶吼。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用尽似的,一直跑到两腿酸了,他才大笑着在一棵树下停下。 他在公园的饮水机旁喝了水,感受冰凉的清水滑过喉间的滋味,粗喘着息。 他发觉自己眼眶涨红,耳根热得发烫,用饮水机的水洗了下脸,冷水的冰凉多少平复他的情绪,这才走到和关山他们的会合点。 "抱歉……我来迟了吗?" 吉安边走近边摸了下头。他梳理了下因为狂奔而紊乱的头发,但关山她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关山主动地拉过他的手,迷你裙下的长腿晃过吉安眼下。 "不会,我和小滨也才刚到,走吧,我们出发吧!" 他们上了公交车,一路坐到游乐园育乐中心附近的站牌下车。吉安替关山他们排队买了票,假日游客不少,不少人是携家带眷前来,但情侣也有不少。 "先玩什么好?云霄飞车?咖啡杯?啊,我好久没坐海盗船了。" 关山显得相当兴奋,一进门就往看在吉安眼里十分惊悚的轨道前进。 "呃……可以先从旋转木马开始吗?"吉安问。 "蛤?都几岁了还坐旋转木马,哈哈,难道阿衍你怕云霄飞车吗?" 关山和长滨都笑起来,吉安老脸微红。为了不丢颙衍的面子,吉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怪就怪他小时候身体孱弱,根本没什么机会像一般孩子一样被父母带出去玩,也因此游乐园还真的没去过几次。 这两个女孩子如她想象的大胆得惊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时代变了,以前初中时吉安交往的女友,看见蟑螂都还会尖叫着躲到她身后的。 但长滨和关山至少坐了三次云霄飞车,还都挑第一排坐,就连进去鬼屋,在吉安的想象里,应该是要女生抱紧他的手臂,边尖叫边伏到他胸膛上的。 但实情却是两个大女孩一人一边,拉着吉安的手,强迫浑身发抖的吉安往下一关前进。 "快到了,出口就在前面了!阿衍,加油!" 关山还替他打气,让吉安羞得想把自己再埋回后山那个尸坑里去。 好不容易结束所有刺激项目,吉安总算获得稍事休息的恩赐。两个女孩买了热狗和果汁当午餐,坐在海盗船下的用餐区,三个人边聊边吃午餐。 "没想到阿衍这么没用呢。"关山笑着说道,吉安心底至少对室友说了一百次抱歉。但关山歪了下头,又说:"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之前和阿衍传简讯时,和实际和阿衍相处起来,总觉得有违和感。" 吉安心惊了一下,"违和感……?" "嗯……怎么说呢,可能文字和说话本来就会有点不一样吧?之前我们不是和阿衍你交换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简讯吗?简讯聊起来,阿衍很像是对自己有点没信心,想法很直接、有点迟钝,甚至有时候有点小小的坏心眼。就像阿衍今天这样子。" 关山思索似地说着。 "但是和阿衍你实际相处之后,却觉得阿衍其实心思很细密,细密但是又很温柔,什么事情都不会直接说出来,但其实心底偷偷都在为别人着想。" 关山笑起来,吉安愣在那里。 "这样的阿衍……让我有点迷上了呢,哈哈哈。" 吉安怔了怔,关山用手托着颊,视线没有和他对上。吉安不确定他刚刚是不是代替室友被女生告白了,但他不得不承认,女孩子敏锐起来真是可畏可怖。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6 "我开玩笑的啦,像阿衍这样的帅哥,应该早就有交往的对象了吧?没关系喔,我喜欢阿衍,也想跟阿衍当好朋友。" 大概是误解了吉安的反应,关山忙换了轻松的语调说道。吉安吶吶地没有说话,心底为眼前的女孩都默默致哀了一下,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心怡的对象被夺舍的情况下告白,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走吧,我们还有一半没有玩呢,再接再厉!"关山兴致十足地跳起身。 三个人一直玩到夕阳西下,才从游乐园离开。长滨说她先订好了知名的火锅烧烤两吃店,时间差不多了,关山才同意从游乐园撤离。 晚餐的地点就在游乐园附近,三个人便商量徒步走过去。关山在前面领路,长滨和吉安走在后头。 吉安看了打扮得气质出众的长滨一眼,这女孩今天十分安静,她的长发盘了起来,显得比当初见面时成熟许多。 长滨似乎发现吉安在看她,她一步往前,和吉安并肩而行。 "我昨天,顺道去看了富里学长。" 第35章 吉安有点意外,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吉安发现自己还是有点柢触的,对于这个间接害死自己的人。 "学长他……精神还是很不好。我问过富里学长的妈妈,他说学长一直在作噩梦,说他没有要杀人,有时还会忽然冲出病房外,说有鬼要追杀他。" 长滨的神情看来有些憔悴。 "富里学长……是我的直属学长,我来这边念书前就听说过他了。报到之前,他还有打电话到我家里,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大家都说学长很风流,很会骗女孩子,学校里也有很多学长的流言。" "但我因为爸爸的关系,常常会到学务处去,学长其实是个认真的人,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所以他希望能够照顾到身边每个人,他不想让任何人对他失望。所以才会有人觉得他见异思迁。" 长滨深吸口气,吉安默默地没说话,只因长滨的描述,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福隆学长高中的事……我也听小关说了。学长会一直无法拒绝福隆学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擅长拒绝别人,他一直认为,福隆学长会纠缠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学长希望理解那个理由后,再去拒绝福隆学长。" "但是就因为富里学长这样的温柔……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一点……更直接一点介入这件事的,这样说不定来得及救学长。" 吉安看长滨紧握着双手,单薄的肩膀微微发着抖。依据颙衍的推测,长滨因为隐约察觉富里受到福隆威胁的事,也察觉新生失踪的事,或许和福隆学长有关。 但因为不确定,长滨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告发福隆学长,才采取那种迂回装神弄鬼的方式。他看着长滨那一头美丽的长发,想起宿舍门口那些散落的发丝,似乎可以感受到长滨当初内心的煎熬。 "就像学长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期望一样,妳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救得了啊。" 吉安脱口而出。长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吉安也很意外自己能讲出这番话,肯定是被那个山上下来的天师影响了。 他看见长滨微笑起来。彷佛要消解什么似的,长滨仰起了头,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 "你应该……不是阿衍吧?"她忽然问道,把吉安吓得差点跳起来。 "妳、妳、妳、妳说什么?"吉安结巴起来。 长滨笑起来,这回是开怀的笑法。"你别小看女孩子,女孩子直觉可是很敏锐的。不过没关系,如果阿衍选择让你装成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吧,而且我并不讨厌你,只是事后记得跟小关好好解释清楚就是了。" 前头的关山似乎终于找到餐厅,回过头来唤他们两个,长滨便忽然牵起他的手。 "快走吧!吃完饭,我还想跟你们去唱歌呢!" 吉安忐忑的心很快被美食和女孩子的笑闹声抚平,那间火烤两吃店非常美味,吉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餐厅经营模式,长滨和关山的食量也令人瞠目结舌,明明两人都瘦得跟鬼一样,却都拿了有吉安上半身这么高的肉片和能吃上一年份的冰淇淋。 吃玩烧烤夕阳已沉,但关山却说她订好卡拉ok的包厢了。 吉安吃饱喝足,脑袋处于晕陶陶的状态,没多想什么便点头答应,被两个女孩子拉着往卡拉ok店续摊。 卡拉ok店在闹区的街角,走过人行道时,吉安隐约瞥见商店街内的巷子内,似乎有个东西在盯着他瞧。 吉安吃了一惊,他被关山拉着手,没法停下脚步,但他多少还是看得清对方的轮廓。 那东西不像人类,外观看起来有点像狗,但以流浪狗而言又太大只,大约有三分之二个吉安那么高。重点是眼睛是血红色的,在夕阳沉没后的黑暗里泛着幽暗的光。 吉安吃了一惊,那只大狗似乎发现吉安注意到他,挺起身躯,吉安看他身上毛发竖直,竟像是钢钉一般硬挺。 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恐惧像只大手一般攫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阿衍?"关山注意到他的异状,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吉安发觉自己手心出汗,脚胫微微发抖。这些日子以来,吉安虽然看过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但面对眼前这只大狗,吉安直觉地感知到危险,那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直觉。 "怎么了,阿衍,忽然脸色这么苍白?" 长滨也凑过来问,挡到吉安身前。吉安这才从那种被淹没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他眨了下眼,再往人行道上一看,大狗已经不在了。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地平线,街道华灯初上,许多夜里的店铺开门迎客,不少下班的上班族成群结队地穿梭在商店与巷弄间,远方有群ol边谈笑边经过吉安身侧。 吉安握紧了被冷汗濡湿的手心。他胸口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些微的疼痛感还残存在他的感官里,从心口一路流淌过全身,传递到太阳穴的位置。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眼前的视界因而变得模糊,变得虚幻而不实。 吉安蓦地抬起头来。"我得回去了。" 关山和长滨都同时吃了一惊。"什么?" 关山一脸讶异,"咦?为什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好还要去唱歌的吗?我还想说我们可以晚一点开始唱,那家店夜唱很便宜的,宵夜也很好吃。" 她走过来拉住吉安的手臂,吉安却摇了摇头。 "抱歉,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非回去不可,如果现在不回去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长滨和关山都露出可惜的表情。但长滨很快开口,"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就没办法了。下次有机会再出来玩吧,很期待听阿衍唱歌呢。"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7 关山也了解地点点头。 "对啊,反正之后都还会见面,我们还有四年的时间呢!"她笑靥如花。 吉安闻言微微颤了下。但他很快平复下心情,他看了眼关山,又望了眼一旁的长滨,深深吸了口气。 "谢谢妳们,能够像这样跟妳们出来玩,能够认识妳们两个……真的很开心,太开心了,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吉安眼眶湿润,只能仰起头来望着天空。两个女孩子都一脸诧异,关山忍不住笑起来,拍了吉安的肩头一下。 "我也很开心啊,阿衍你是怎么了?忽然这么正经,吓到我了。" 长滨凝视着他的眉眼,好像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但最终只是伸出了手。 "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她顿了一下,又说:"……保重。" 吉安吸了下鼻子,慎重地点了下头,终于转身奔离商店街头。 两个女孩子目送着他的背影,良久没有挪动脚步。 "小关,我得告诉妳一件事,刚刚那个……" 长滨刚才开口,关山便抹了下鼻子。"我知道。他不是阿衍,对吧?" 长滨颇感惊讶,她转头看着好友。只见关山伸高双手,在夜空下伸了个懒腰,神色十分轻松。 "不过这样才好,表示我还有告白的机会。好,再接再厉吧!还有三年半!一定要拿下颙衍同学!fight!" 吉安发足狂奔。 天色越来越暗,他一路跑离商店街,也不坐公交车了,发足狂奔到和颙衍分离的殡仪馆前。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火化仪式已经结束,他看见远远有个僧侣捧着像骨灰坛一类的事物,正要往佛堂的方向去。 吉安心脏狂跳,他不自禁地叫起来:"颙衍!" 他唤着室友的名字,在每个角落找寻他的身影。 "衍,颙衍!我回来了,我来把你的身体还给你了!快出来,颙衍!" 但吉安找遍了殡仪馆上下,连厕所都翻过了,还是找不到颙衍的身影。 他脑中乱成一团,室友在把身体交给他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犹言在耳: 『你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如果超过那个时间,我的魂炼断绝,可能就无法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这称作『夺舍』,你会成为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而我,会成为无主的孤魂,魂飞魄散。』 吉安咬住牙,他不肯放弃,他看了追随自己骨灰坛进入佛堂的父母一眼,转身往另一头奔去。 吉安回到大学校园,时间已是夜幕低垂时分,学校几乎没什么学生在活动。吉安几乎是用飞奔的进了校门,他直觉地就往男宿方向跑。 时值假日,宿舍里没留几个人。走廊上都是空的,吉安打开他们同寝的男一间,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早上吉安掀起的棉被还维持原样,看起来不像有人来过的迹象。 吉安还不肯放弃,他在男宿里逡巡,闯进每间男生宿舍里,还意外目击了不少不堪入目的场景。 他甚至闯进厕所里,连楼梯间都找遍了,但到处都找不到他那神秘室友的芳踪。 吉安心里越发恐惧。是他的错吗?他回来的太晚,所以颙衍魂飞魄散了? 他占据了颙衍的身体……? 吉安想起刚才在商店街看见的那只恐怖大狗。以前看电影还是小说,都说地狱的门口有养三头犬,三头犬会在人死的时候,审核那个人生前善恶,如果是最无可逭恶人就一口吞掉。如果是还有因果可计算的,才会放行让他进入阴间大门。 虽然那只大狗只有一颗头,但吉安觉得那只狗彷佛看透了他,看透他的自私和怯懦,看透他压根不甘心去死的心情。 那眼神就像在谴责他。颙衍是基于多大的信任,才愿意把身体让出去,吉安无法想象。但他却自私自利地辜负了那些信任。 他双目通红,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走,几个准备出去夜冲的学生,骑着机车在校门口聚集,几个女孩子正在另一头抽钥匙。 吉安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看着远方升起、却被乌云遮蔽了月光,忽然心里有个灵感。 他忍着些微抗拒的心情,往河堤的方向跑去。记得来这所学校第一天时,他就是这样提着行李,沿着通往河岸的小路,以为自己即将展开四年的大学生涯,兴冲冲地想去看个风景。 自此,一去不返。 吉安依着记忆,爬上青葱的河堤坡道。 他站到河堤棱线的车路上,从上往下俯瞰着,但这里实在太黑,虽说他的事情发生后,每个几公尺就设了路灯,但光线还是太过微弱。 吉安沿着车路奔跑,眼睛不住往岸坡的方向搜寻,口里也不自觉喊出声。 "衍……!" 他叫着室友的名字,一声响似一声。 "颙衍……阿衍!快点出来!求求你快点回来!我不要你的身体……我不能就这样拿走你的身体啊……!" 吉安几乎要声嘶力竭了。他双脚一软,跪倒在潮湿的坡道上。 "只有我留下来,你不见了,我不要这样子,这样子一点都不好……阿衍,求求你快回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好好待在我身边啊……衍……" 吉安嗓音沙哑,整个人伏倒在草地上。整夜的苦苦追寻让他精神疲乏,也无暇思索自己说些什么了。 "……活着还是比较好的,对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吉安。他几乎是从草皮上跳起来,发现他面前的河岸不知何时坐了个人,他抱着双膝,安静地坐在斜坡上,彷佛在欣赏远方城市的灯火。 那人的身影有些淡泊,但吉安还是马上认出来了。 "颙衍!" 吉安用尖叫的声音喊着。颙衍松开抱膝的手,正要说些什么,但吉安整个人朝他扑了过去,搂住他的脖颈,将他扑倒在草地上。 "颙衍……是你!是你!你还在……!啊啊啊!你没有消失!还在!" 他像抢超市特价商品般紧抓着颙衍。颙衍似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给吓着,他望着吉安脸上神情,半晌竟轻轻笑了声,吉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看着自己的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真是个新鲜的体验。" 颙衍的嗓音有些微弱。吉安还不肯放开他,颙衍在草地上坐直起来,他就抓着他的后颈,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彷佛害怕一松手,眼前这个淡得出奇的身影就要化成轻烟不见了。 "快,颙衍!你不是说上身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吗?现在时间早过了,你快点跟我换回来,我要怎么做?要我主动亲你吗?" 吉安猴急地问道,他抓着颙衍的后脑,侧首就要吻上室友的唇。 颙衍却推开了他,凝视着他的眼睛。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8 "这样就好了吗……?"他问道。 吉安一脸不明所以,颙衍轻轻挣开他的拥抱,语气平静。 "换魂虽然很难超过一日,但我的身体十分特殊,体内有种可以储藏魂魄的东西,你就把它当成道教的『金丹』来理解就行了。" "如果把我的魂魄藏到金丹里,你仍然可以拥有那个身体,我也不会因此消失,你可以用我的身体在阳世存活下来。" 吉安愣住了,颙衍的提议,是他这个平凡人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回想起今天一日的种种,让人吓破胆的云霄飞车、喧闹繁华的城市街头、女孩手心柔软的汗水、烤肉窜进鼻腔里的香气、火锅汤液滑过咽喉的温暖、风抚过耳际的清凉感、太阳的热力、花草的清香、河水的涛声…… 这些全都得活着,才能够体验得到。 他不是不眷恋活人的滋味。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玩下来,吉安几乎就要不记得,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室友的体贴,让他重新理解到活着有多么美好。 他想要活着,他从来都不想死。 但是当他在殡仪馆前,赫然失了颙衍踪影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是在他过去十九年人生中,也从未体验过、也从未领略过的心情。而这分心情超越了他想活下去的欲望,超越了眼前即将到来、对于死亡的惧怕。 吉安摸摸自己还在发疼的心口,胸中忽然一片光风霁月。 "不。" 吉安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 "我想把身体还给你,衍。然后像常人一样死去。" 他回望着颙衍,就像当初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托,请帮助我结束我的生命,颙衍。" 颙衍深吸了口气,吉安觉得他的表情,像是早已有所悟,却又有几分出乎意料。 "……我明白了。"最终他说。 颙衍这次没有吻他。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另一手在掌心不知道虚写了什么。吉安看他牵起了自己的手掌,与自己掌心相对。 吉安感觉到他的体温,和颙衍轻得几乎感受不到重量的掌心交迭,流淌进对方的体内。吉安轻轻闭上眼睛,感觉白光从眼前掠过,身体像是沉进一片柔软的棉被中,有人将他张臂纳入怀抱,又缓缓松开。 他睁开眼睛,看见颙衍苍白的身体躺在河岸青草地上。 他听见颙衍微微呻吟了声,扶着脑袋爬了起来。吉安看他第一时按住肚子。 "你还真是……吃了不少啊。"颙衍忍不住说,让吉安轻轻笑了起来。 "只有一天的时间,当然要充份利用了。对了,你明天应该会肌肉酸痛,谁叫你躲躲着不让我找到,我这辈子还没跑得这么快过。" 吉安笑着说。他看颙衍回头凝望着他,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谢谢你。"吉安伸出手,看见自己的掌心略显淡泊,"颙衍。" 吉安听见身后传来狗叫声,他对狗有心里阴影,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尼诺。在上身期间,他又回到了"另一边",也因此看不见尼诺的存在,尼诺看来十分焦急的样子,跑上来舔他的掌心。 "乖孩子,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就过去陪你了。"吉安安抚着牠。 颙衍从河堤上站起身来,走近他和尼诺,伸手往西装外套内一摸。 "你的父母给了我这个东西,告别式的时候,他说要送给我。但既然你在这里,我想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颙衍摊开掌心,吉安看见那个他从小到大,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符。 他的尸体被挖出来时,吉安有看到它挂在自己脖子上,却没想到这个护符保佑了自己这些年,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他知道父母对这个平安符相当在意,竟就这样送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天师,只因为他自称是儿子的朋友。吉安不禁感叹人帅真好,颙衍就是他娘会喜欢的那个型。 "这个『平安符』……相当特别。" 颙衍说道,"说是平安符,不如说是一种屏障,他把你保护在某个术场……某种类似高墙之类的东西里,让那些来向你索命的妖异之物无法接近你。同时也改变你的机运,让你能够平安活下来。" 吉安想起了那个梦,他忽然明白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那个天师,那个神秘而漂亮的男人,虽然记忆已然模糊,吉安还是能够凭感觉辨认出来。 "是你吗……?" 吉安抓紧颙衍递给他的平安符。 "当初在庙里的那个人,难不成是你吗,颙衍?呃……可是这样也不对啊,我十九岁、你应该也是十九岁,但是那个人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看起来二十几岁了,唔,难不成……" "……那个人不是我。" 颙衍一句否定吉安的猜测。他看着吉安手上的平安符,语调带着某种伤感。 "但那是个与我颇有渊缘之人,我当时看见你戴着它,就知道是那个人让你活下来的。可惜他只护得你这十年,没能再让你多延些性命,天意难测。" 吉安既意外,又有种莫名的伤感。当初在淋浴间,颙衍看见那护符的表情,吉安终于能够理解一二。 也或许是因为知道他是受故人所保护,颙衍才会任由自己这个鬼接近他、近而提供许多协助吧? 而吉安也觉得感慨,没想到他父母用尽心机,才让他多活了区区十年,最终还是敌不过他的天命。或许他在世人眼里,只是太衰才遇上两个学长的情感纠葛,死于误杀。但或许冥冥之中,早已万事注定。 "……我真的,命中该死吗?"吉安忍不住问。 吉安看颙衍松开平安符,往后退了两步。吉安感觉到平安符的重量越来越沉,他的手竟握不住那个小小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不单是他的手,他的双足,他飘在风中的发丝,竟不知何时淡的几乎无法目视。他甚至可以透过他的掌心,看见曾经令他绝命于此的青草河堤。 吉安顿时心里有数,他抬起头,与颙衍视线相对。 "命中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颙衍语出惊人,他抿了下唇,伸手似乎想触碰吉安的身体,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吉安见他微微苦笑起来。 "然而我却活到了现在……所谓天意,又有谁能够摸得透呢?" 吉安觉得手里的平安符越来越沉,颙衍的眼眶涨红,始终克制自己停在原地。身后传来尼诺关心的吠声,吉安主动踏前一步,尽管他已感受不到地面的实感。 "我很感谢他……!" 吉安叫道,他得用尽力气,才能发出声音。 "如果你有天见到他,请帮我跟他说!虽然只有十年,但这十年我过得很愉快。多亏他,我才能体会到重要的事……也才能遇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夜教 作者:吐维 分卷阅读49 见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颙衍怔了怔,吉安捏紧手里的平安符,但平安符重得不受他控制。他贴上颙衍的身体,却早已感受不到室友属于的温度。 "还有,我得告诉你,颙衍。如果你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有什么人是你想跟他永远在一起的,一定要记住一件事……" 颙衍没能把吉安的话听完。 吉安的身躯停在颙衍面前,他的唇就靠在颙衍的鼻前一吋,却永远无法再往前一步了。 第36章 尾声 颙衍感受到河岸的清风抚过,彷佛将室友残存的气息也跟着带走。 啪答一声,颙衍低头一看,平安符落在地上,干净的像是不曾有人配戴过他一样。 颙衍站在夜幕低垂河岸上,沉默良久。他俯下身,拾起那个平安符,望着河岸那头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听见身后草地的碎裂声。 "你来做什么……?" 颙衍的嗓音瞬间低沉,带着方才残留的沙哑。 河岸那头的黑夜彷佛被撕裂般,有个巨大的身影接近颙衍身后。他的双目赤红,浑身长满黑色的长毛,乍看之下像是只大狗,却比一般流浪狗体型大得多。正是吉安在商店街时目击的那只地狱黑犬。 "我教过你这么多,应该有告诫过你,不能随便把自己的灵元让出去,无论对方是你多信任的人。" 大狗竟然开口说了人话,牠缓步走到路灯照射的范围内,身形更加清晰,只见狗的黑毛虬结,质感如钢钉般锐利,两只眼像是蘸了血一样,光瞪视就令人浑身战栗。 但颙衍却一点恐惧的感觉也没有,他掩饰些微的心绪动摇,把头别开。 "我要怎么对待我的朋友,是我的事。我应该也告诉过你,不需要你来干涉我的大学生活。" "那是在你能保证你自己平安无事的前题下。" 大狗喷了下鼻息,口气像是长辈在教训小孩。 "居然让一个枉死的鬼上你的身?你在想些什么,小衍?好在我给你下过护心咒,你的魂魄一移转我就知道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被恶鬼附身,赶忙从山上下来,结果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类浑小子,用你的身体在跟雌性卿卿我我,一次还两个。" 大狗像是相当不以为然似的,鼻尖吐着黑气。 "你用的方法跟献祭无异,连把自己的魂魄藏在精守里监视他也没有。如果他不还给你怎么办?如果他蓄意夺你的舍,你打算怎么办!?" 颙衍没有答话,只是捏紧手上的平安符。大狗张大眼睛瞪着他: "……还是这是你故意的?即使他夺舍也没关系?你想把自己的身体让给那个枉死鬼?" "我的身体不重要。" 颙衍淡淡地开口。 "就算没有了肉体,只要那个『东西』存在,你就可以随时把他拿回去。除此之外我要怎么用我的身体,那是我的自由,想必你也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 大狗似乎被激起了怒意,他一跃而起,将颙衍压倒在草地上,用尖锐的爪子扒开他胸口的衬衫扣子,露出那个碗口大小的伤疤来。 "你自己想想,你这条命花了多少心血救活的,你现在这里的心脏是谁的?你是承受多少人的期望,才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啊,小衍?" 颙衍脸色微显苍白,在大狗提及"心脏是谁的"的时候。他伸手推开大狗,大狗也没有再逼迫他的意思,只是远远瞪视着他,颙衍双手抱着胸,缩紧了身体。 "我知道他……我知道吉安不会这么做,他是爸爸当年愿意出手拯救的人。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父亲……我想我爸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颙衍的话让大狗气息一窒,特别在提到某个人的时候。 "而且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能力,原来也可以帮助别人,以前我在山里的时候,我只觉得我爸遗留给我的东西没什么用,只会带给人不幸。但是吉安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只有那些能力才能够救得了的人。" 颙衍握紧手里的平安符。 "伸手救眼前的人——这是吉安教会我的道理,上天既然给了我那些能力,我就不想它白白浪费掉,可能还有很多像吉安一样的人,他们需要我。" 只见大狗双目发红,似乎被颙衍的话挑起某种情绪。颙衍看他瞪视着自己良久,眼中流转过许多类似回忆的事物。 "……随便你。" 半晌大狗像是放弃一切似的,连黑毛也冗垂下来。 "不管是你和那个人,都令人无法理解。" 大狗又说了一句,转身往河岸那头走去。颙衍一瞬间像是想要追上去,但又缓下脚步。巨大的身影没有停下脚步,转瞬消融在黑暗里。 "我会照顾好自己!" 颙衍深吸了口气,掩饰语气中的沙哑。 "你不必担心我,安心回去吧……尚融。" 颙衍望着大狗消失的那一头出神良久。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平安符,将它挂在自己脖子上,让平安符迭在伤痕累累的心口上。 颙衍就这样戴着平安符,转过身,往大狗相反的方向离开。 河岸那头泛起微光,竟已曙光初露了。 —夜间教育 全文完— 分卷阅读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