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 分卷阅读1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 书名:君恩 作者:辛小狐 文案 都说人生于世便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句话在子子孙孙之间传了千百年,却一直是错的。 因为有些东西,哪怕是死也要守住…… ————————————————————————— 遥遥凡尘骨香处,安之一字已难顾; 今朝何处安身处,曲终人散随风入; 他是名满中都的荆医,清姿濯骨,温洒和煦,短短二十年的人世路却以治病救人为重责;她是枯念草堂的小学徒,荆医身边的小跟班,天真洒脱,不谙世事,一向最喜欢言听计从;他是中都太守,半世为官,为民解忧,一颗清廉之心不改如初…… 可一切若都像以上写的那样,该有多好啊……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缭,傅荀,傅文 ┃ 配角:柳伍,傅言 ┃ 其它:聊斋,鬼怪,架空 ================== ☆、楔子 中都,太守府邸。 夜色沉郁,劲风乍起,带着不同于夏日的温度,将太守府才开了三天的素馨打落,满地的残花落蕊,像极了美人留下的一角衣香,无人垂顾,只余一丛丛单薄枯枝孤独地指着天地,刺的人心底无端发寒。 女奴小心护着手里的一盏风灯,冷风灌入廊下,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忙加快了步子拐进了那间灯火微黄的屋子。 房门打开的一瞬,一股冷风霍然灌入,满桌陈列的纸张顿时铺天盖地的飞卷起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中有女子轻言调笑“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风卷走了。”坐在书案前的女子,正研墨提笔,一字字抄着什么东西,细眉澄眸的脸上颇为虔诚。 此刻,她辛辛苦苦抄了半月的经文正四散的铺陈在地上,脸上也不见生气反而略带无奈地嗔了一眼那个莽撞的丫头,才缓缓起身将一张张经文重新拾起,小心地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女奴将风灯吹熄放到桌上,废了好大的气力才把门顶上,回头时正瞧见女子眼中的笑意,不禁愣了一下,小姐似乎有些时日没有笑过了,不由心情也是大好,忙道“外面挂了好大的风,把老爷最爱的素馨都打落了,小姐夜里可要多盖些被子,别着凉了才好呢。” “都毁了?”女奴的一番话本是寻常一说,听在女子耳中,脸上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她知道,因为父亲偏爱“素”字,所以,素馨是父亲最喜欢的花儿,若明日见了满院枯枝还不心疼死? “可不是么,全都毁了,你说这大夏天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阴风,听着怪瘆人的。”女奴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捡地上的零散的纸张。 她服侍长小姐的时日不算长,但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她略有耳闻。 太守傅文原是一介平穷书生,在三年一次的科举中,以一篇《朝辞》一举登科榜眼,有史官说其文采凌然,是个人穷志不穷的儿郎,也因此搏得了忠国公小女的一片芳心,据说,这位小女出身闺中,是忠国公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为人和善淑德,平日最看不惯的就是以权欺民之事,这俩位志趣相投的人可谓情投意合。 那年,梨县受风雨所袭,粮食无收,饿殍遍野,皇帝言下之意要派官员前去赈济驻守,可连乞丐都会哭着离开的地方,哪里会有人愿意去?只有这位太守大人欣然前去,以一己私囊,发放赈灾两款,只可惜一场突入其来的瘟疫卷走了大半人数的性命,费尽心力救下来的也不过寥寥百余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做尽善事善举的人,半生之余膝下竟没有子嗣,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女儿,本想着让其一生顺遂,不求门当户对,嫁个称心的人儿就算圆满了,谁料傅言十三岁那年,忽然身染重疾,好好的一副身子,不过半年就瘦的露了骨头,宫里众位太医束手无策,傅文为此差人遍寻民间,扬言若能救得小女一命,必有重谢。 消息一经传出,满城哗然,一时间登门问诊的人自然多不胜数,可这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竟也没有一个施救的法子,如此拖了三年,期间再也没人来登门诊问,真是红颜薄命,天不垂帘。 不过,自从半月前小姐背着老爷偷偷去了东街柳巷的草堂之后,身体忽然就好了大半。 说起这间草堂,在京城也算小有名声。 一不救达官显贵,二不救贩夫走卒,三不救强盗劫匪,是那间草堂初立时就定下的规矩。三句话看下来,其实那位白衣大夫只救贫瘠百姓且不收分文,医者仁心,名副其实,因而受过他恩惠的人都叫他一声荆医,以示尊敬。 女奴也曾暗自比较了一番,若自家这位老爷是行善积德的善人,那荆医无疑是京城百姓的恩人,只不过,这俩人一个出身显贵,一个出身平平,一个是百姓心中的敬仰,一个是平素无华的医者,两个不同身家背景的人,造就了两段同样的善举,可见世上诸多事情都是妙不可言的。 “小姐如今起色可好多了,才去过一次就好了大半,老爷若知道可要高兴死了,相比那些徒有虚名的大夫,这位荆医可厉害多了。”女奴一边替她整理被褥,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草堂一行之后,傅言的起色明显红润了许多,整日里也能有些时候摆弄花草,她虽不知那位荆医用了什么法子,但眼见着小姐回来之后一日比一日精神。 傅言一颗心思都放了在笔墨间,也不见她抬头,只是在听见“荆医”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会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是他的医治法子,正好对了我的病症也不一定呢。” 女奴听完也觉得有些道理,忙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啊的一声道“我听说那些小有名气的大夫,都有些医人的巧思,听说还有人用狗尿当药引的,幸亏他没给小姐开方子,不然谁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傅言知道女奴一向心直口快,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丫头,平日里她倒也不怎么管束,可此时听她开起那位荆医的玩笑也这般随性,满腹心思顿时显露在了脸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别胡说!人家手里握的是人命,小心谨慎还来不及,哪里就会用狗尿了?” 女奴瞧她柳眉微蹙的模样,自知说错了话,忙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 自从小姐与那荆医处了一日之后,与自己闲聊时或多或少都会提到两句,言语之间也是颇为维护,当初,她不小心冲撞了夫人,也不见得小姐这样不满,当下眼珠一转,偷笑一声道“小姐莫不是对那位荆医上心了?” 傅言愣了一瞬,倒没有出言反驳,反是伸手敲了她一记,颇有些责怪的意味“你又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 道了。” 这一下敲得虽然不重,那女奴仍旧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小姐的心事我最懂了,不过我真想不到,荆医竟然那么年轻,原以为医术精湛的大夫,大都是眉毛都快拖到地上的老头儿呢,若要老头给小姐诊病,我是打死也不干的。” 傅言见她故意逗弄自己开心,失笑地摇了摇头,将捡起的纸张小心整理好,摆到了桌前的一角“每个人的天分各不相同,就像父亲在文辞上的天赋,而他在医术上小有成就,有什么奇怪的。” “小姐说的是,光看他眼下的一抹红记就惊为天人,不似池中之物。不过看着倒像血泪一样,怪凄清的。”女奴见她终于抄录完了,忙起身服侍她宽衣休息。瞧着累在案头的一叠书经,劝道“小姐身子虽然大好了,可也不要总费心神去弄什么经文,都是无用的东西,还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更何况,老爷并不喜欢小姐摆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次见了总是不温不火地训斥一番,而小姐总是一边低眉顺目的听着,一边偷偷背着老爷,仍旧孜孜不倦地写着…… 似乎里面有她所执着的东西。 女奴知道这些经文是写给公子的,老爷膝下原本还有一个不知从何处收养的义子,虽然不是亲生,但俩人之间的感情深厚,她入府晚未能见到公子一面,但听以前服侍过公子的人说起,这位公子对小姐极好,什么事都偏宠着,这不公子刚去,小姐就病了,如今已经十年了,可见俩人的感情有多深。 “有用无用,能够让我宁心就是最好的良药了。” “小姐是想念公子了?” “他去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陪着,说起来总有些遗憾”傅言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佛经,吩咐道“一会儿你都拿去烧了,别让我爹看见。” 女奴应声点了点头“小姐心疼公子,可也别累坏了自己,若是公子泉下有知,会怨怪小姐的。” 本是好言相劝的话,在听见怨怪二字时,傅言身躯猛地一颤,似是被戳中了什么痛楚,脸色也有些泛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抄的是什么经么?” “地藏经?佛经?”见她一再摇头,小婢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往生咒。”傅言下意识捏紧了双手,轻轻颂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小姐糊涂了,往生咒都是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焚烧,以求再世为人,公子是病死又不是被人害死的,小姐抄错了。” 傅言听了眸光忽然有些迷茫,瞧着面前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张了几次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有些事,她知道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结束了 以后会尽量保持一天一更的速度 这篇属于短篇小说 剧情不会很长 但介于初次发文 速度有时候可能跟不上去 所以就请各位多多担待了…… ☆、第一章 枯念草堂 万里澄空,无云无风,热浪一阵一阵袭来,青石古朴的街道上行人萧疏,就连每日站在铺子门口吆喝的小贩都躲进了屋子里,一边喝着避暑凉茶,一边闲聊,只有零散的几个商贩,为了养家糊口,苦苦站在大日头底下煎熬着,这样的日子一旦热起来了,总是要持续三两个月,实在颇为难熬。 每到这样暑气难消的时候,聊儿最喜欢做的就是爬到草堂后——那棵长了三百年的老槐树上,随手摘下两片叶子遮住眼睛闭目小憩,其实,这棵老槐树究竟长了多少岁月,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这件草堂的主人偶尔说起,这棵三百年的老树上载着许许多多的祈愿。 枯念草堂一向做着济世救人的活计,不过,来这里的并不是非富即贵之人,而是时常连几日饱饭都吃不上的穷苦人,因此,他们往往都会在这里怀着最虔诚的心,写下一个个最卑微的心愿,挂在树梢枝头,继而希望这些能得到苍天的眷顾,因此,这里也成了枯念草堂里,颇为盛名的祈福之地。 远远看去,五彩缤纷的丝绦,垂垂落落在风中飘荡,乱人眼眸,像极了人生百态,这其中当然也有她的,只不过,在纷繁杂乱的色泽里,她已经找不到当年挂在树上的丝绦了,但她始终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因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始终都只有一个心愿,她想永远陪着一个人并且希望他一生顺遂。 “一天…两天…四天…七天……”怎么才过了七天啊! 聊儿百无聊赖地坐在树梢,双脚悬空来回荡啊荡啊,有些寂寞又有些焦灼,下面的某处不知是谁对着漫天树荫,大喊了一声“笨丫头,又在数你的手指头啦!” 哗啦一声,聊儿从浓郁的树丫间探出了小小的脑袋,惊讶的叫了一声 “柳姐姐,你怎么知道?!” 被聊儿称作柳姐姐的女子,正站在树荫下望着她,瞧见那片绿荫中挂着的小脑袋,无奈地失笑了一声,或许,这丫头自以为一颗心思藏得很深很深,可却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七情上面,这个姑娘任何心事都写在脸上,开心或者不开心的,因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聊儿把一个女子最珍贵的情意,都给了这件草堂的主人——荆医。 “公子那有这么快就回来的,往日最少也要个十天半月,快下来,我们开饭了。”说完,树下的女子也不打算等她,转身就走。 聊儿失落地应了一声,当下顺着一根长势歪斜的枝干,哗啦啦地滑了下来。方一进屋子饭食喷香的味道立刻扑了过来。也顾不是刚出锅的肉包子,张口就咬了下去,直烫的她眼泪汪汪。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还怕不够吃么?”柳伍瞧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失笑地摇了摇头。 聊儿对这个女子的手艺,有着痴迷一般的喜爱。其实,对于柳伍这个女子,聊儿也是不讨厌的,听说在自己来草堂之前,柳姐姐就已经跟着荆医很久了,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草堂,俩人游山玩水,见了穷困之人便随手安置,直到很多年以前,他们才决定在中都安家。 经年累月,草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名声也传越远,在所有人的心里暗自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若荆医不在,草堂大小事宜便都交给柳伍操持。 “一会儿我要进山里采药,大概两三日就回来,你在家乖乖待着,不许乱跑听见了没有?”柳伍说着一把抓过早已准备好的竹篓,就要出门。 聊儿见她要走忙将嘴里的饭菜囫囵咽下,一双筷子松松垮垮地叼在嘴里,细白的脸上少见的有了一丝忧虑“我听说这两日城里来了许多道士呢,柳姐姐还是别处去了,等公子回来再说吧。” 柳伍见她眼中殷切的关怀,盈盈一笑,戳了戳她的脑袋“谁知道公子这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后堂的草药已经不够用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 难道公子一日不回来,草堂就一日不开诊了。” “那总比没了小命要好啊,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许是已经许久没有听见死这个字了,柳伍最先是微微怔了一瞬,而后不知是什么情绪在胸腔中翻滚,似悲似怨,驱之不散,多少,多少年前,当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是那么惧怕这个字,可原来,生前死后,许多事情都不过弹指一瞬,匆匆的就忘了。 枯念草堂有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注定要和他们自己一样,永不能见天日,因为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惧怕他们,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他们便再没有眼前的安稳可言,毕竟三只阴鬼的生活也是那么快乐的。 柳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怕自己,就像聊儿说过的:人生死后,自有魂魄不散,他们怕那些幽魂,不就是怕自己…… “柳姐姐,你没事儿吧?”聊儿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隐约的有些害怕,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柳姐姐,那些道士每天都在城里做法事,夜里都扰的我睡不安稳,可见不是浪得虚名,你还是……” 柳伍却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将竹篓一个过肩背在身上“你不是有公子给你的小玉佩吗,就算他们到了你身前也伤不了你,安心就是了。” “可你一个弱女子,我很不放心的。” 弱女子?柳伍看了看她又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是你么?连只野狗都怕的要命,真是丢死人了,那些个不知死活的臭术士若敢惹我,我就吃了他们。” 聊儿见她一副柳眉倒竖的模样,言语间连带着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一声都不敢吭,默默埋头啃着包子。 柳伍这个女子,生的清丽无双,发起狠来却如同悍妇,尤其是见到自己这么不争气的样子,说话更是不留情面,可她知道,柳伍一向只逞嘴上之厉,自然也不会真的去害那些人,当下歪着头微微一笑“柳姐姐放心去好了,我答应过公子不会乱跑的,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柳伍盯着她半响,忽然意识到这个姑娘,总是那么听公子的话,一句都不曾违逆过,就如同那年冬日她偷溜进一间道观去偷香烛供果,差点被一个道士打的烟消云散,公子一怒之下责令她闭门思过三个月,她竟真的没有出过房门一步,那可是整整三月,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柳枝抽芯的时节。 自那之后,柳伍就很诧异,三个月的时间,又没有人整日整夜的看着他,出来走走又有什么关系了,可当她问起的时候,这个姑娘不过是随口说了句“他不生气就好了。” 很卑微的一点心愿,很干净的一颗心,也很配这个丫头的为人。 出乎意料,柳伍并没有跨出门去,而是慢慢在聊儿面前蹲了下来,一缕黑发顺势滑到了耳边,让这个看去有些落寞的女子,染上了几缕风华,半响之后,她看着聊儿,问出了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聊儿当然知道柳伍口中的他是谁了,想也没想的说道“因为他是公子,是我的恩人。” 柳伍见她说的理所应当的模样,诧异道“就因为他救过你,收留你?就这么简单?” 聊儿见她问的认真,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又想了想,道“他曾说过,我们之所以为阴鬼,就是不论生前死后都没有安身之所,生前没有人牵念,死后没有人安葬,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具没有人安放的白骨,你知道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有多心疼他……” 她一贯觉得,这世上痛苦多于快乐,安享天年,寿终正寝实在太过幸运,而他们这些不幸运的人,若能以鬼的身份重新来过,也算是一种缘分,所以,不论日后发生什么变故,她都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有她想念的人。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公子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的,你会记得他么……” “当然会了。” “可世上有句话叫做物是人非,即便过了百年,千年,到个时候,你也会记得么?” 聊儿听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要那么久啊。”可随后想了想,又觉得时间长短并不重要 “也许会忘的吧,可是我早已经决定了,日后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会一直陪着他,除非,他不要我了……” 柳伍怔了一瞬,忽而摇头笑了笑,真是个简单到无欲无求,又单纯到傻里傻气的姑娘! “你呀,生前肯定是傻死的!”柳伍不轻不重戳了她一下,方要起身走,聊儿又拽住了她,仰着一张纯净无暇的脸,闷闷问了一句“柳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往日里,她但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都跑去问公子,这下可好了,公子不在该轮到自己受罪了“有话快问,我还赶时间呢。” “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啊?公子一直不让我问,可你每天都对着夜色发呆,人家对月还能吟诗作对,你又不看月亮,光对着黑漆漆的夜色,有什么好看的啊?” 柳伍被她问的微微一愣,没想到这都被她瞧了去,自己也就这么点秘密了,可转念一想,这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溜到她窗户外面偷窥自己,难不成,是来专门关心自己的?柳伍不禁笑了,可这抹笑容落在聊儿眼里却满是苦涩。 “说出来吧,有些事,说出来才会痛快。”聊儿握着她的手,她不信时间可以淡去一切,可若能有一个人陪着,会是另一种分担。 柳伍挨着她坐了下来,目光远眺,窗外的日光射进眼眸,透过身体,落在地上碎成流萤。 整个草堂都被公子下了符咒,所以在草堂里他们可以像常人一般吃喝玩乐,包括晒太阳。 俩个人的手握在一起,明明没有温度,可不知怎么柳伍心里忽然暖融融,一种久违的日光,让她想起活着的时光。 她第一次觉得,这丫头身量不高,可靠起来还挺踏实的。 “你听过烙骨成仙之说吗?” 聊儿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自己跟着他十年了,唯一的好处就是长了不少见识“我听公子说修仙炼道,自古以来便是能人异士的追求,但凡人尘脉纤弱,唯有此术可重塑根基,但需要以活人的血骨做引才能生出仙脉,修习伏鬼诛邪之能。”换言之,脱胎换骨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的术法,与其说是修仙的捷径,不如说是邪术。可好端端的柳姐姐怎么提起这个呢? “我生在一个小村里,全村不过二十几户人家,我算不上出挑,但女红精巧,他算不上有本事,但事事能挑,所以俩家人对这庄婚事都很满意,可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不知道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竟然痴迷上了修仙练道,我劝过他很多次,可他没有一次听我的,直到在我心灰意冷之时,他忽然回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4 心转意的对我说,不再去追求什么成仙之术,也不再去见那个人,我高兴啊,真的高兴,因为那天村里的老伯说我已经有了喜脉,若他能放下,以后三个人,一个家该有多好。” “那,那他……”之后的事情聊儿能够预见,若不是她的夫君说话不算数,她便不会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这么多了。 “那天他亲自准备了一桌晚饭,没有大鱼大肉却都是我喜欢吃的,他说是对我这段日子的补偿,你知道吗,俩个人争吵的再深,但只要一个退步的距离便什么都不会在乎,就像那些菜虽然有点苦,但我还是吃了,可我还没来及跟他说,他要当爹了,就倒在一片缭乱的光影里。” 她永远都忘不了,日光里他的脸被扭曲成另一个模样,他说:你的命就用来成全我吧。 蓝色的火烧进骨子里,将她所有的骨血都抽离,炼化,烈火焚身的疼痛足够她用生生世世来惧怕,那场火在她身上烧了三天,整整三天她哭喊,哀求,可于事无补。 连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幸免,对自己的骨肉,他没有丝毫心疼,他说多一个人的骨血,对他的修为多有助益,何乐不为。 聊儿脸色很不好看,一个人,究竟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才会对自己的妻儿下此毒手?! 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啊? “烙骨成仙可不是普通人能会的术法,你就从没想过,你夫君所结识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吗?”整件事情听下来,似乎那个神秘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死后魂魄不散,游荡世间数年,可打听不到关于那个人的半点消息,反倒是鬼气越来越衰弱,若不是公子把我救了,我早就被太阳烧成灰了。”公子不仅救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人一样的日子,她很满足,况且,身边还有这个傻丫头。 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做不值得的事情,因为没有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更新的有点晚 修改了一点东西 字数一下就多了一千多字 但我感觉还是这样看比较舒服 所以就这么发吧 ☆、第二章 路见不平 目送着柳伍渐行渐远的身影,聊儿才兴味索然地放下了一直挥舞的手,直到那个身影融入了天地的一线之间,聊儿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去。 自从来了草堂之后,她就多了这样一个习惯,不论是柳伍还是荆医,每次出行聊儿总会站在他们身后,目送着他们渐渐走远的影子,不是每一次离开都有重聚的机会,所以,每一个离去的背影,都是需要用心去记住。 可当她撑着油伞,再次回到枯念草堂的时候却赫然呆住了。 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草堂门口,不知何时乌泱泱的挤满了人,原本避暑的商贩跑了出来,就连路过的行人都纷纷驻足,蜂拥在了草堂门口。所有的人都撑着宽大的衣袖遮挡骄阳,满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她不过才离开了一个时辰而已,怎么家门口就围了这么多人,难不成这大热天的还有人耍猴子! 聊儿这么想着,眼前顿时一亮,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飘飘的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忙将伞抬高了一点点,入眼的一幕却让她愣住了。 众人目光所聚之处,正站着一个虬髯大汉。 从脚趾到小腿,从小腿到腰部,从腰部到臂膀,聊儿就那样慢慢的,慢慢的往上看去,最后就如同仰望一个巨人一般,脸上满是掩不住地惊讶,这男人真是她见过的最高壮的人! 身高怕是有五丈都不止,身上未穿任何衣物,暴露在烈日下的臂膀,结实壮硕,被汗水浸湿泛着古铜光泽,正笑容满面地指着一旁的……小姑娘。 十一二岁的模样,怯生生的小脸,生的白净清秀,被正午的大日头一晒,脸蛋通红通红,汗水淋漓却顾不上擦一下,娇弱不堪的身子,正站在三五个桌子垒起来的架子上,手脚并用地撑着竹棍子,棍子的顶端颤颤悠悠地旋转着数个青瓷碟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掉下来摔得粉碎,却又被她灵活的巧劲儿给勾了回去,一场杂技耍的实在叫人心惊。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姓吴,单名一个应字,因路过此地盘缠用尽,这才与徒孙们在此处卖艺,还望各位叔伯婶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吴应在此谢过了。” 原来,不是耍猴子,是耍人。 经他这么一说,聊儿才看见距他三步开外的地方,三五个孩子围坐在一起,手边或是木箫,或是草球,无一例外,都是得心应手的杂耍工具。 铜锣被那大汉敲的嗡嗡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在人群里转了一圈,眼见着就到了她面前,可她身上可从来不揣银子啊,给吧,铁定是没有,不给吧,还有些不好意思,摸了半天,才从袖子里掏出几颗桂花糖,扔在了铜盘里,那大汉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走远了。 怎么着?虽然不是银子吧,可好歹是糖,孩子们都爱吃啊,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你还嫌弃? 她这边还没郁闷完,耳边只听哗啦一声,众人顺声看去,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满地瓷盘碎片,搭在一起的五张木桌子,也都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而那个方才耍技艺的小姑娘,此刻被压在了桌子底下,青石砖缝中有些模糊不清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 “怎么回事儿!”大汉见了忙两步夸上前,一把将那孩子从桌子底下扯了出来“往日里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才让你出来买个相就给老子砸场子,想不想活了你!” “对…对不起,干爹……”那孩子说着,紧紧捂着自己的肩膀,脸色变得煞白,双腿一软就滑了下去。 “一场风寒死不了人,别在这儿跟老子装模作样,快起来给我干活!”大汉仍旧不依不饶,她可是自己的钱袋子,若她不上台,明天他拿什么去吃肉喝酒,找乐子开心? 那孩子在他的拉扯下,勉强站住了身子,可还未及走上一步,眼前一黑又栽倒了下去,看到这儿,百姓中立时有人不满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大汉听在耳中也不觉得羞愧,转身对着吵嚷人群吼道“你们懂什么,这些孩子都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弃子,数年栽培,花了我半辈子的银钱,你们若谁看不过眼,二百两一个,老子就换!” 此言一出,原本吵嚷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别说是二百两,就是五十两他们都逃不出来,那可是普通百姓家三年的花销。 再说,这些孩子即便养了十年也花不了那么多银钱,难道天天给她们吃琼仙玉酿吗?反观,这些孩子个个皮包骨头,八成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呢。 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平白无故的人,去牺牲自己的利益,能够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5 做的最多的,只是叹息一声,然后视若无睹地离开。 这句话是荆医告诉她的,她原本不懂什么意思,可看见那些人的模样,她忽然就懂了。 原来,人情是可以如此寒凉,谁都是为了生活,有些事没有对错,没有是非,只是会把人逼得不像人。 “再不给老子起来,今晚就没饭吃,听见了没有!” 兴许是被逼的急了,正所谓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那孩子张口就朝大汉手背咬了下去,那大汉一下吃痛,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就松了手。 一阵哄笑声从人群中炸开,大汉缓了片刻自觉丢了脸面,脸上狰狞之色越加浓烈,忽地抬手就朝眼前那瘦弱不堪的身子打了过去,掌间生风,看那劲道,若这巴掌真落到这个羸弱的身上,只怕就再也起不来了。 聊儿看在眼里哪里还有功夫细想,几乎就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眼看着那只大手直直地落了下来,聊儿心急之下,索性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却不料,那大汉被她这么全力一扑,高壮稳健的身子歪都没歪一下,自己反倒那堵铜墙铁壁一般的身子弹了开去,一屁股仰躺在了地上,油伞脱手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了老远。 烈日当空,打在身上,火烧火燎地疼,她忙起身捡起油伞,悄无声息地吹灭了燃烧在手臂上的火苗。 众人对着这么一个突然冲出来的丫头,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可若是柳伍在这儿,瞧见她丢人丢到家的模样,怕是连她祖宗十八代都骂个干净。 那大汉看了一眼横躺在地上的丫头,脸上显然也是大惑不解“姑娘这是干什么?” “就算她弄砸了你的生意,你也用不着出手打人啊。”聊儿捂着屁股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说着还不忘将那孩子从地上扶起来,触手滚烫,许是经过了方才一番拉扯,那孩子脚步虚浮,虽然有人搀扶着,可还是连连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大汉见她这般维护这个贱子,当下心中便是满满的不痛快,嗤笑道“这位姑娘不在家做绣花枕头,反倒跑到大街上凑热闹,也不怕被人抓了去当小妾吗?” 聊儿何时遇见过这样不冷不热的戏言,脸上禁不住就腾地一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大汉瞧见她这副窘迫的样子,言语上更加肆无忌惮“姑娘是没听懂在下方才说的话吗?”说着,他大手一指“谁若想帮这些贱子,就要先付银子。可我看姑娘方才连几个铜钱都给不起,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聊儿见他眉目粗狂,一脸戾气,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忙退了两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把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了“我看她身子似乎不好,我虽然没有银子,可我会看病,你也不想你的钱袋子以后病死吧?” “姑娘会医术” “我家公子是名满京城的荆医,我自然会看病。”那大汉显然一听过荆医的名头,抬眼一瞧才发现,原来竟将摊子摆到了这里,意料之外的惊喜,要知道京城这种地方,看一个小病都要好几十两银子,忒贵,而这些贱子根本就不值钱,他才不会去花钱给他们买命,可如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不收分文,这不是走运了是什么? 混过江湖数十载,他只是略一盘算,就知道更大的好处在哪里,医者仁心,更何况荆医仁善,最瞧不得罔顾人命之事。 “救与不救,我说了才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姑娘若将她买了,日后她就是草堂的人,与我再无关系,姑娘想杀想救,悉听尊便,否则她是活是死,我说了才算。” 聊儿瞧了一眼怀中的小儿,虽然自始至终她没说过一句话,可眼里的恳求已经溢满了眼眶。 她若不答应,这个孩子会病死,公子也会不高兴,她若答应…… 见她脸上神色敲定,大汉满意地朝她伸出了手,聊儿犹豫了一瞬,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方正虎纹的佩玉,通体清亮,圆润光泽,不含杂色,迎着日头看去隐隐能见其中似有雾气萦绕,丝丝白汽穿透柔润外壳,交相辉映。 这个沧水白玉还是她初来草堂的时候,他送的,聊儿原本是打死也不会离身,可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咬牙递了出去“我身上没有银子只带了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抵你的二百两。” 那大汉本是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可这一瞧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眼了,看这成色,看这质地,怕是四五千两都不止,忙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 他这辈子总算是不愁吃穿了,今儿也不知撞了那位财爷爷,竟让他碰上个这么蠢的丫头。 “人我就带走了。“ 有了宝贝,大汉根本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一边说,一边收拾摊子走人,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聊儿的目光一直追随在他的手上,对着那块苍水白玉恋恋不舍”你可要好好对待这块宝玉,不要把它弄坏了。“ “知道知道。”大汉挥了挥手,嘴上敷衍着,可心里却盘算着,到时候一定要找个识货的人,买它个四五千两银子,这样他下半辈子可就不愁了。 可他这边还没乐完,人群里也不知是谁绊了他一跤,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哎呦连天地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白玉也被高高地甩了出来,眼见着就要掉在地上,尸骨无存。 聊儿来不及细想,抬步就冲了过去,可还未等她冲到近前,落下的白玉稳稳当当地被一个人接在了手里“同情心是用来做好事的,你却用它做了坏事,这就是阁下的不对了。”一把威而不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汉揉着胖乎乎地屁股,扯开嗓子骂了一句“那个混蛋敢管老子的闲事,滚出来,我定要他……”话还未说完,他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身后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两鬓斑白,脸颊清癯,可一双眸子却清明沉睿,深褐色锦袍襟领滚贴着流云低丘,言行举止间自成一股气度,让人望而生敬。 ☆、第三章 求医问药 这位老爷不急着理会大汉,对着日头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白玉,笑道“我看这快白玉成色极好,姑娘二百两就送人了,不觉得亏得慌?”说完,也不想听聊儿会如何回答,转而望着对面的大汉,指了指他身旁的几个孩子“我看这些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即便养了数年也花不了二百多两银子,小兄弟怎么一出口就要这么多银两,还是管一个姑娘家,不觉得丢了祖辈的脸面?” 大汉被说得一阵心虚,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我的闲事!” 那老爷却是呵呵一笑也不见生气“我的确不算什么东西,只是见不得兄台欺负一个姑娘家。 大汉听了却是哈哈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6 一笑,道“这位老爷看了半天热闹,也应该听的清楚了,这位姑娘愿意买,我愿意卖,即便是亏了也是这位姑娘心甘情愿,何时轮得到你来管?” “不错,你与这位姑娘的交易我是管不着,可贩卖幼童,罔顾人命,本就是不法之事,这我就管得着了。”老爷说着缓缓上前几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大汉面前,这个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大汉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怯意,但出于面子却还是强自挺直了背脊“你以为你是谁,知县老爷,府尹大人,还是禁军统领,这天下不法之事多了去了,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算什么东西?” “来人!”未等大汉话说完,那位老爷唇角微启,立刻有俩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在他身边站好,腰间的长剑不用出鞘,已是寒光凛凛”大人有何吩咐。“ “此人目无法纪,就交由有你们带去府尹衙门,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睁只眼,闭只眼的。” “是!”俩人应声而诺也不管那大汉的嚷嚷,一人一只胳膊将他拖走了,徒留下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干爹被人抓了,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呢? “你们可还有去处吗?”老爷走到那些孩子身前,抚了抚他们的脑袋,缓声问道。 似乎是受了惊吓,他们互相对看一眼,把身子缩的更小了,无声地摇了摇头“你们不用害怕,坏人就应该受到惩处,你们无辜不该遭遇至此,不如今日先随我回家,若来日你们想好去处,再另觅居所可好?” 这些孩子还小听不出他话里的恩情,反倒是聊儿怀里的姑娘,立时激动地跪了下来,把头嗑的嘭嘭响“老爷相救之恩,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你不用谢我,你的命是这位姑娘救的,日后要好好报答她才是。”他瞧着这孩子身子虚弱,也不知伤势重不重,若这么嗑下去,可真是折了他的寿数了。 事情到了这儿已经算是了了,围观百姓纷纷散去,偶有几个不近不远的人,还在低声交谈“这人是谁啊,三言两语就把那禽兽送去了官府衙门,真是大快人心。” “你还不知道啊,他就是傅文,傅太守啊,咱们百姓的好官!” “就是那个梨县之患,救济百姓的傅太守!” “对啊对啊,只可惜,天不佑人,傅家小姐就快病死了。” “嘘……” 对于他们的话,傅文似乎没听进耳去,一双眼只落在聊儿身上细细打量,这姑娘容貌不算出众,一身粗衣麻布,满头青丝随意地披散而下,鬓边简简单单攒了根木钗,发梢浮动中有女子的清韵也有末路的凄清。 “眼下的世道除非有人有财,不然强自出头,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姑娘以后行事可不要这么鲁莽了。”说着,将手里的白玉递还了给她,聊儿接过细细瞧了一遍,还好没有任何损坏,心下松了口气,对着傅文敛了一礼“多谢大人。” 傅文听着她那句大人,心里叹了一声,谁说名满天下一定是最好的成就,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这满身的名头,想瞒也瞒不住。 想起方才她满脸焦急的模样,低沉地笑了一声“我也有个女儿,但凡遇见了喜欢的东西,日日都要捧着睡觉,这白玉既然是姑娘心爱的东西,日后千万要收好,别再被人诓骗了。人生遗憾太多,可不是这么来的。” 聊儿点了点头,自觉在大门口跟恩人聊话有些失礼,当下微微侧过身子,请他入内小坐“大人若不急着走,不如进来小坐片刻。” 傅文摆了摆手,这才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来此是想见一见荆医,只不过碰巧遇见姑娘的难处,随手之劳而已,还麻烦姑娘告知一声。” 对于傅文这句话,聊儿倒是吃了一惊,这么多年,草堂往来人无数却从没有一个富贵之人来登门求见,因为草堂的规矩——富贵人家不救“大人想见我家公子?” 傅文听她这么一说亦是吃了一惊“公子?原来荆医竟是个年轻人?” 聊儿听他这么一问,只能点了点头,暗自却在心里嘀咕,她总不能说,一个阴鬼是不会老的吧“不然呢,大人以为荆医有多老?” 傅文也似是被自己古怪的想法弄得几分无奈,暗自笑了笑“是我唐突了“瞧了聊儿一眼,又道“姑娘是荆医的徒弟?” 聊儿低头想了想,方道“他是教给我许多东西,可我却从没有叫过他师傅。”想着他登门求见一定是来求医的,不禁问道”大人若是身子不适,不如我替大人先瞧瞧,虽然比不上公子的十分,却也能断出个一二来。” 傅文听了,面上含笑,问道”哦?枯念草堂不是从不救富贵之人,姑娘为何要为我看病?“ 怎么说,自己也承了他的恩情,破一次规矩没什么吧,只要她不说,谁会知道呢“虽然公子严令恪守规定,但大人方才出手相救,权当是报答大人的恩情,若他日有人问起来,我不会跟公子说的。” “难得姑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傅文见她眼中盈盈笑意,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躺在床上的骨肉,脸上一时心疼,一时难为,挣扎了半响,忽然对着聊儿深深拘了一礼“我是替家中小女来求医的,言儿已经缠绵病榻多年,药石罔顾,京城里许多大夫都是束手无策,若不是碍于枯念草堂定下的规矩,此番实事走投无路,这才登门求见,还望姑娘转告荆医一声,求他务必答应了。” 这一番话聊儿倒是听得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委身相求,若是救了那位小姐,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被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吧?况且,那位小姐的病她也是有所闻的,真的要去诊治,只怕自己这点医术不够用,还得他出手才行。 “大人来的不巧,我家公子前几日出门了,实在出不了诊。” “我知道,荆医一向不喜欢富贵之人,若是我亲自相求他是不会同意的,可姑娘不一样,姑娘是他的弟子,能否看在援手之恩的情分上,替我转告荆医一声,至于答不答应,但凭他的意思。”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聊儿没有理由拒绝,应了一声 “公子大概七日之后回来,听大人的话,小姐患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急症,若能坚持大人不妨七日之后再来,这样可行吗?” 傅文心里思量了一瞬,自家女儿的病症乃是奇症,从小拖到大,只要荆医肯答应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既如此也好,那我便告辞了。所托之事还请姑娘记在心里。” 聊儿爽快地应了一声,就在傅文转身的一刹那,天际霞光打在他身上猩红一片,那血红血红的一幕,似乎久远之前也曾在她的脑海里印刻过,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7 ,她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火烧似的灼痛,而事实上在她毫无察觉之下,一股青黑气豁然从颈后腾出,与此同时,腰间上的白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微微清鸣,幽光隐现,将那股黑气未成大势之前,悄然逼退了回去,虽然在聊儿感觉不过是打了一个哆嗦,失了会儿神,但若柳伍或荆医任何一个人在场都看得出,这块白玉无形中帮她拉回了一条命。 “等一下,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聊儿下意识叫了出来,因为着急声音有些嘶哑,一股冷汗忽然就冒了出来,眼前有些缭乱,好在身边有一张桌子可以支撑着她。 傅文见她这副模样,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离的近了,聊儿仔细看去却发现方才那一刹那的熟悉,已经没有了,似乎方才的幻影只是她一瞬间的恍然“没,没事,老毛病了。”的确是老毛病了,自从被他捡回来之后,三不五时便要吃药,虽然吃的是什么药,她也不知道,但他说过,若不吃药的话,日后病症还会严重,可究竟是什么毛病,他始终含糊其词,时间长了她也不多问,对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身边。 “姑娘身子也有病?” 聊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都是小病了,远不及令千金的奇症。”聊儿说着走到门前,对他行了一个送行礼“大人请。” 待傅文走的远了,聊儿这才吁了口气,慢慢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瓶药,这瓶药是他临走的时候留给自己的,叮嘱她若感觉身子有不舒服便立即吃一颗。 一颗药丸自瓶口滚到手心,金灿灿色泽中隐约透着字字咒文,聊儿透过日光欣赏了半刻,仰起头咽了下去。 ☆、第四章 张氏天鉴 回府的路上,傅文负手低头缓步而行,正好遇上方才那俩个听命办事的随从,脚步连停都没停一下,经直往前走去“都交代好了?” “回大人,都交代好了,请大人放心。” 傅文淡淡嗯了一声,显然一颗心思并不在此处,反正罔顾人命这种小事,向来司空见惯,本就没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那位荆医实在让他有些难安,若他是个寻常医者倒也罢了,重金之下也会出手相救,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天下间更没有他寻不来的东西。可他偏偏不喜荣华,清高自傲,这种人实在太少也太蠢。 “大人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为何今日要插手此事?”随从之一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不禁出声问道。 “你没听到,她说是荆医的徒弟?”傅文回了回神,放慢了脚步。 “大人是想放个人情,求他看在一份情面上,出手救救小姐?” 傅文瞧着这俩个最得意的下属,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罔他多年教导,还算聪明“若不然,你们以为我愿意多管闲事?”这世上多的是不平事,有钱可以买官求荣,有权可以只手遮天,几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可若荆医不答应,大人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不答应?”傅文想了想,面上忽然一沉,他一向行事温和,从来不喜使用强硬手段,若他肯救自然再好不过,他定会一心相待,若他不答应便休怪他翻脸无情。 三人说着正瞧见对面的一个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青黑色的袍子随风肆意张扬,瞧见迎面走来的三人,男子当下拢了拢衣袖,行了一礼“见过傅大人。”细白纤秀的颜貌,干净剔透,然而眼角下的一道红痕却添了几分邪佞,像是有人刻意用朱砂描摹上去,一直延伸到修长的十指上,染进指甲。 此人是忠国公身边的亲信,当年忠国公也不知道是承了他什么人情,对他偏宠不疑,什么事情都跟他商讨,还大费周章地举荐他担任司天监一职,听说此人除了一副权谋心肠,还颇有几分本事,通晓岐黄玄术,行鬼神之能,久而久之便有百姓说他是神仙能驱鬼御魂,□□解难。 其实对于此事,傅文总是嗤鼻一笑,毕竟鬼神之说太过荒唐,而那些所谓的“不安宁”不外乎是巧合罢了,都是一副血骨凡胎,哪里就会有驱鬼的本事,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原是张天鉴,怎么今日有空出来,不用在忠国公府进香祈神吗?”傅文停了步子,他虽然不喜欢这些骗吃骗喝的人,但此人办事沉稳,他倒有几分欣赏,寒暄客气的话还是要说的。 “承蒙国公大人抬爱,这不七月十五就快到了,国公大人命我为江山祈福,百姓求康,在下自然少不了要着手准备一番。” “这么说,忠国公是想让张天鉴开坛祭祀,以求福祉了?” “正是。” “张天鉴公务缠身,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傅文说着径直便绕了过去,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飘进了张天鉴的鼻子,清冷,幽怨,驱之不散。 “大人留步。”张天鉴一边说,一边横着双臂挡在了傅文面前,此人虽然是忠国公的亲信,可官职却远在太守之下,此等无理之举又怎可纵容,傅文身后的两命下属眼看着就要上前,傅文单手抬了一下,示意无碍“天鉴还有何事?” “我闻大人身上隐有鬼气,不知大人方才去了何处?” “鬼气?”傅文听了有些好笑“天鉴莫不是想说我被鬼怪缠上了?” “大人身份尊贵,紫气腾瑞,即便是有妖魔鬼怪,又有几个能损的了大人的康健?”张天鉴说着唇角一挑,意有所指道“不过,令千金就难说了。” 明知他是满口胡言,傅文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小女之病乃是奇难杂症,还望张天鉴不要满口胡言,污了小女的名声。” “我是否是满口胡言,大人应该最清楚啊。”张天鉴想了想,掐指算道“令千金是什么时候病的?似乎是在令公子死后不久,如今也有十年了吧?要不是有冤魂作祟,怎么会这么巧?这十年来令千金的病疾可有起色?药石罔顾只怕不是说说而已吧?大人还不让我去瞧瞧,若有一日小姐有个差池,大人可……” 不待他说完,傅文一口怒气难忍,一把抓过他的衣襟,咬牙道“别以为有忠国公帮你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放肆!他可以护的了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荀儿纵然是冤屈枉死,可他生前最是心疼言儿,断不会在死后去折磨自己的妹妹,你不要污了死者又不饶活人,口下留德你可懂得?” 剑拔弩张的气势看在两个下属眼里,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公子是大人心里的一道隐伤,这么多年看似已经痊愈,但实则没有一日不在痛着,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溃烂流血,谁都触碰不得,谁都不能碰,谁碰谁就要死。 张天鉴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疾不徐地嘿嘿一笑“大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8 人先别急着动怒,大庭广众,大人也不想当年所做之事被人听了去吧?“ 傅文听了眼角一颤,似是被人桶了软肋,缓缓将手松了开来,张天鉴轻轻拨开眼前的手“这就对了嘛,有话总是要好好谈的,动手动脚多不好。”说着,看傅文没什么反应,又道”我知道大人不信神鬼之说,但令千金的病症实在蹊跷,国公大人身为令千金的外祖父,自然也希望小姐早日痊愈,大家都一心为了小姐着想,我不过说几句真话,大人又何必如此生气呢?“ 傅文恨不能掐断他的脖子,可他的背后是忠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有几条命敢得罪他? “我也没说这冤魂一定就是公子,世上枉死之人多不胜数,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到底想怎样?”傅文忽然泄了气。 “我能把大人怎么样呢?我只想知道大人方才去了何处,遇到过什么人”张天鉴说着嘿嘿一笑“不瞒大人,我曾多次在大人府外查探,总见到有股黑气缭绕不散,与大人身上沾染的鬼气极其相似,我想若能寻得这鬼气的所在,言小姐八成便有救了。” 这人做的亏心事多了,自然会遇到鬼,只不过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罢了,他这种修道有成的鉴仙,见得妖魔鬼怪多了去了,岂能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比? 又是这番荒唐话,傅文实在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指了指枯念草堂的方向“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但知道她是荆医的徒弟,你去问问就知道了。”说完,不欲再与他多纠缠,亦步亦趋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这位张天鉴站在枯念草堂的门口,有些犯难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草堂内人进人出,没有鬼气,没有任何异样,但只要他一踏进枯念草堂的门栏,就会被一股无形的阻碍推出来,方才他就是毫无防备才被一股气浪掀翻了出去。 有人在此处设了镇符,悬于四角屋檐之上,白蓝流光隐隐交相缠绕,自成一片幕障护着院落里的妖孽,有掩盖鬼气之能,专门防着像他这种身怀异术的人,中都硕大的地界就算是他的鼻子有十个狗鼻子灵,只要阵符不毁任是大罗神仙也察觉不到半分。 好一个铜墙铁壁,高枕无忧的安身之所! 不过,他做的就是斩妖诛邪的正义之事,所以,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闯,看看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在此作怪。 但要怎么做呢?既要神不知,鬼不觉,又要一举中的。 正当他皱眉深思之时,一个人影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响才咦了一声,那不是傅文府上的丫鬟吗,傅言的贴身丫鬟,瞧她的模样倒像是刚买完药回来,可为什么路过草堂的时候,要对着草堂郑重地行了一礼?难不成她与这间草堂有什么关系吗? 他立时来了兴趣,两步绕到了女奴身前“姑娘留步。” 身前忽然窜出一个大活人,女奴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个容貌清秀的公子,她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青天白日,你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这些药,可是给你家小姐用的?”张天鉴也不与她多说,俯身嗅了嗅“黄连,银翘,鞭草,苦涩子……”都是些固气增益的药材。 “你认识我家小姐?” “我曾随国公大人到过府上替你家小姐诊病,只可惜你家老爷不肯,还把我给轰出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女奴恍然想起,这不是那位张大人嘛,听说有伏鬼驱邪之能,怪不得看着几分眼熟“小婢见过张大人。”女奴当下规矩地行了一礼,而后又偷偷抬眼瞧了一瞬,只觉得这位大人生的好看是好看,但脸色却有些惨白,像是被一场大雨浇过,浑身透着一股寒凉。 “方才看见你对这间草堂颇为敬重,荆医你可认识?” 女奴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那位荆医不受分文,对小姐又上心细致,本想着行个大礼表示谢意,怎么好巧不巧竟被他给瞧见了! “大人说笑了,奴婢不过听多了他的事情,对这位荆医有些敬佩,哪里会认得他?”女奴眼睛也不眨地扯着谎话,这番话虽然说的合情合理,可听在张天鉴耳中,他却一个字都不信。 “张大人可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小姐还等着我回去煎药呢。”女奴心里发虚,头也不敢抬,只一心巴望着,赶快放自己走吧,自己跟他可没什么好说的。 荆医可是小姐的秘密,若被外人知道了,小姐与荆医有往来,她可怎么交代呢? “去吧。”张天鉴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瞬,侧身让了一条路,女奴欠了欠身子,如释重负地从他身旁经过,一刹那,张天鉴双眼忽然一凛,一缕青烟犹若虚蛇,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女奴的身体,明明是烈日当空的酷暑时节,可她却忽然打了个哆嗦。 ☆、第五章 草堂荆医 淅淅沥沥的夜色,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风呼啸着穿过庭院,吹折了枝头,吹落了花色,轰隆一声炸雷,瞬间惨白了天地也惊醒了睡梦中噩梦缠身的人儿。 “小姐,又做噩梦了?”女奴彻夜守在外面,听见屋内有响声,立刻推门跑了进去,看见傅言满头大汗的模样,整个人像刚从雨里走过,坐在帏帐中喘息。 “出去!”傅言绞着双眉,揪着衣襟的手有些发抖。 “可是小姐你……”女奴惊了一瞬,平日里小姐可从没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今夜这是怎么了?她刚想走近细看,可还未走上两步,又被傅言喝了一声“我说了,出去!” 女奴一个机灵,退了出去“小姐你别生气,奴婢走就是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狂风呼啸,暴雨如注,拍打着门窗,像有只择人欲噬的猛兽,在暗中窥伺。 傅言静坐了半响,忽然掀开帘子连鞋也不穿,两步奔到桌前打开经书,一字一字抄录起来,可心神不定,写出来的字迹七拧八歪,完全失了往日的娟秀,就像她此刻的人,惊慌失措。 一炷香,两炷香,时间缓慢流过,天边渐渐泛出一线天光,抄录了一夜,案头垒起了几十张纸,一缕晨风从门外飘入,吹散了一夜的沉郁,纸张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铺天盖地的翻飞里傅言愣愣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吹进来的风,无声无息凝成了一个身影,清润温煦的眉目,素伞白衫,黑发如束,眼角下的一颗红记,如霞似血,凄清悲怆。 “言儿……”男子没预料到会是这副情景,瞧着呆坐在原地的傅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坐在地上?” 傅言瞧见来人,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抓着他的手,一叠声的质问“你不是说,只要我烧往生咒给他们,只要我照着你的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9 法子去做,他们就能放过我吗,就能放过我吗?可是没有用,没有用啊!” 方才的梦,那么真实,那么恐怖,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困在漆黑无光的方寸之地,他们说要她偿命,可她什么都没有做,都不是她做的,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她呢,可不论她怎么哀求,怎么逃避,都逃不出他们的围困,好多人,好多怨,压得她好难受。 男子被她抓的手腕一疼,可见她心里有多害怕。 “来,先起来,地上凉。”男子将她从地上扶到了床边,握着她命脉的手一紧,脉象虚浮,沉弱倏忽,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若按照他的方法,她身上的怨气只会消散,不会再加重才对,或许平常人看不见,但他看得见,傅言纤瘦的影子落在地上不是一条,而是几十条,黑气腾腾的影子,交相缠绕,如一只枯骨的手骨,下一刻就要把她捏碎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自己才出来这么几天,那丫头便出事了? “我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傅言喃喃念叨,忽然趴在他身上,哭了出来“他们要报仇,要来找我报仇,都是父亲的错,都是父亲的错……” “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一切都是傅文的错,可这句话,现在说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傅言听着他不高不低的话语,心里的害怕淡去了许多,因为,他说的话一定会去做。渐渐哭够了,傅言抹了抹眼睛,看他一身风霜的模样,有些诧异“你没回草堂?” 男子摇了摇头,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着痕迹地咽了回去。 傅言知道他不想说,毕竟有些事情说了也于事无补,俩人静坐了半响,她这才想起来什么,从被子下面掏出一个红符,又倒了一杯水“这个是我让女奴从青山寺求回来的红符,听说可以保平安,百邪不侵。” 男子微微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以前是不信的,可见了你之后就信了。” 他听完,苦笑一声“我以前也是不相信的,可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有鬼神之说,若非见你病入膏肓,我真的不想回来打扰你。” “为什么?” “人鬼殊途。” “可你是我兄长啊。”傅言有些急了“就算人鬼殊途,能看见你我也安心。”傅言说着,将红符放到了他手里“最近中都术士很多,你喝了吧,或许能保你平安呢。” “傻丫头,这些东西对我不管用的。”男子说完,指了指天上“只有晚上的月辉才能增进修为,护我周全,那些寺庙符纸即便传的再灵验,也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可我花了好多银子呢。”傅言有些失望,男子瞧她这副模样,当下摇了摇头,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打开看看。” 傅言狐疑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还颇有分量,打开的一瞬,两只黄色白颈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唧唧喳喳地盘绕在空中。 “这两只黄雀可是我废了好多力气才抓住的,你这屋子里太过死气,多些生气心情也好,你若养够了放它们走就是了。” 傅言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高兴而变得红润,兄长果然还是兄长,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他都知道,并且对她一如既往地疼爱,可见有些东西不论生死都无法抛弃,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牵念吧。 可她不过才笑了两声,门外女奴就嚷了起来“小姐,小姐,屋子里这么吵,你做什么呢,你可别想不开啊,若不然奴婢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俩人听着她无休止的喊声都有些尴尬,这个丫头,想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经过头脑,她虽然病卧床榻,可还没想寻死呢。 听她焦急的声音,自己若不开门,八成会叫人撞开,可若这时候开了门,见屋子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他们又该怎么解释呢,毕竟在这个家里,许多人都认得兄长,若连父亲也惊动了,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傅言这么一想,当下看了他一眼,荆医摇了摇头“此处不比草堂,若非我愿意没人看得见我。” 听他这么一说,傅言这才放了心,可人还未走到门口,女奴已经撞开门,冲了进来,正好扑进傅言怀里“小姐,小姐,你没事啊?!”女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傅言嗔怪地敲了她一记“谁说我要寻短见了?” “我以为小姐一时想不开……”想起昨晚傅言的模样,她的担心不多余啊“可小姐你方才做什么呢,屋子里好吵啊?” “不过飞进来两只鸟而已,你就大惊小怪,小心把父亲惊动了。”傅言指了指头顶盘旋的两只黄雀,淡淡说道“下次不许大声叫嚷。” “知道……”一个了字还没吐出来,女奴视线一转,瞧着一旁站着的男子,立刻惊讶的捂住了嘴“小,小,小姐,你,你们,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语无伦次的话却让俩人吃了一惊,傅言震惊之余,倏然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也颇为惊疑,傅言几乎就要跳起来,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傅言意会地点了点头,转头对女奴道“瞎说什么,这屋子里除了我哪里有什么人?” “小姐,你眼睛花了,背后一个大活人啊,还是草堂的荆医,你不认得他了?”女奴显然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不偏不倚指着他的方向嚷道“你,你们这样……小姐,老爷会打死奴婢的!”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并非是她故弄玄虚,而是真的看得见?! 可没道理啊,一个大活人,看得见鬼,这丫头又不是修道之人,哪里得来的本事? “上次你家小姐走后,我便有些担心,这次来不过是瞧一瞧你家小姐的病症,并非姑娘想的那样。”事已至此,荆医只能处变不惊地说着谎话。 “那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啊,光明正大走正门不行吗?你这样吃亏的可是我家小姐。” “女奴!”傅言张口就喝了一声,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儿乱说一通,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啊。 荆医听了也不生气,这其中关系只有他们才清楚,这丫头什么也不知道,倒也好说了“姑娘难道忘了,草堂的规矩是富贵人家不救,我若光明正大的来访,那些白子黑字的规条,岂非变成了摆设?” 女奴这么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缓慢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他肯破例医治小姐,便说明小姐在他心里有些不同,既如此,她就当做从没看见过吧,若小姐能有一日康健,与荆医俩人结成连理,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我家小姐可有好转吗?”女奴瞧了眼傅言的脸色,问了一句。 “那就得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了。” “荆医问便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0 是了。”女奴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诧异,小姐的病有没有起色,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姑娘今日可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人?”荆医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寻常人只有属于自己的灵气,浑然天成,自成一体,但在她身体里却多了一股别的灵气,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将一股外来的灵气逼到她体内,而这股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没有啊,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女奴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回来的路上,奴婢碰见了国公大人身侧的张天鉴。” 此话一出,俩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句奴婢是不是认得荆医。” “他怎么知道你认得荆医?”傅言脸色沉了下去,张怀柳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若被他知道了兄长还在中都,他一定会不择手段,除之后快,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若不是他,兄长又怎会沦落成无家可归的阴鬼! “可能是奴婢路过草堂的时候,忍不住行了一礼被他瞧见了吧。”女奴自知犯了错,声音越说越小,待瞧见傅言就要发作的脸色,立刻认错般地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不过小姐你放心好了,奴婢没与他多说什么,不会被他发现的。” 这个臭丫头,明明告诉过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怎么就记不住呢,傅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正当傅言气怒交加的时候,荆医忽然伸出手,虚空一扯,一缕青烟豁然从女奴双眼里散了出来,女奴只觉得眼睛一疼,脑袋嗡的一下就晕了过去。 没有防备,傅言眼看着女奴直挺挺倒了下去“兄长,你……” 散出来的青烟,在荆医手中化成了两颗虚无的眼瞳,滴溜溜在掌中翻滚,阴沉沉的视线,让傅言不寒而栗“这是什么?” 荆医盯着掌中的眼珠,冷冷哼了一声“有人将虚眼藏在了她的体内,用来窥伺她身边的一举一动。” “那他发现你了?”傅言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应该是了。”或许,张怀柳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这么说,既然他怀疑傅言跟草堂有牵扯,那么草堂他也不会放过,虽然有他的阵法护着,可张怀柳这个人…… 想起草堂里的那个丫头,这几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影响到言儿,怕是出了什么事…… 傅言皱了皱眉,她倒不怕张怀柳会跟父亲说,但此人毕竟心存不轨,防不胜防。 “别担心,躲不过去,我便去会会他。” “可是你……” 荆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的神色溢于言表,可一双眼却不由升起了几点霜寒“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任他胡来,该还的我会让所有人都还回来。” ☆、第六章 风雨欲来 自从遇见了傅文之后,聊儿便有些心神不宁,总是干着干着活儿眼前就会闪过乱七八糟的人影,让她心脏骤然一缩,耳边似有若无的人语声,扰的她夜里也睡不安稳,常常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都是那些残缺不全的画面,有铁牢,有梨树,有青峰,各色冷暖层叠的场景,说不出的熟悉,但似乎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每次想起来总会觉得心头压抑,也总是如朦在薄雾中看不真切,可再往深了去想就会头疼,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未等她开诊就昏在了床边。 “姐姐醒了?”床边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她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孩子不是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好像是叫小婷? “姐姐一声不响地就晕了过去,真是吓死我了,好在没什么大碍。”聊儿感觉了一下,除了四肢有些无力,其他的地方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你一直守在这儿?”瞧她小脸上倦意深深的模样,她问道。 小婷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姐姐夜里总是说糊话,我不放心,索性就搬来跟姐姐一起睡。” “我说糊话?” “是啊,总叫爹和娘亲,哦对了,还说什么情许东风寄。”小婷说着,一双眼睛忽然含了些讪讪的神色”我听那些大人说,情之一许都是良配璧人之间的盟约,姐姐是不是想情郎哥哥啦? 情郎哥哥?聊儿一双眼瞪得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懂什么是情郎? 别说她生前是否有情郎哥哥了,就算真的有也都被她忘的一干二净,关于生前种种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去,也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亲人,白纸一张的过往竟还能在梦里呓语着叫爹和娘亲,真是太奇怪了。 按人魂天律来说,人固有一死,可死后也不该什么都忘记,总会记得生前经历了那些事,开心或者不开心,牵挂或者怨恨的人。 她也曾问过他,为何偏偏自己往事成空,可他每次都不回答,只是反问自己 “人生在世,苦痛总会多余快乐,有些人想忘也忘不了,你既然忘了又何必去想呢?” 风露立中霄的身影,每次看了她都会莫名的心疼,也就不再多问。他说的话自己一贯言听计从,忘了就忘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他是她心心念念记挂的一切,她不求什么,只求能与他安安稳稳,细水长流地走过人世千百载。 想起小婷那句情郎哥哥,她脸上忽然一红,下意识往被子里钻了钻,小婷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笑道 “姐姐不用躲着,我知道,我知道,姐姐这叫相思病。”小婷说着,凑近了些问道”情郎哥哥长得好不好看?” “他……他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你自然就见到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地下传来,一双黑幽幽地大眼睛,这还是她就回来的小姑娘吗,当日,她明明怯生生的连话都不敢说,怎么才几日的功夫就会戏弄人了?但这种善意的戏弄,她并不讨厌,有些人,即便言辞稳重也会让人讨厌,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善意。 小婷听完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没办法的事情,我自小跟着干爹游走江湖,见得多,会得多,听得也多,心思要不擦得通透些哪里会有饭吃。“ 一闪而过的落寞,聊儿看在眼里知趣地不再多说什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姐姐干什么?”下婷见了忙将她拦了下来“身体还没好呢。” “我已经躺了两日,草堂都没开诊,还有好多病人需要看病呢。” “姐姐放心,我已经白纸黑字贴了出去,若非有急症这俩日都不会有人叨扰,姐姐就安心休息,不要累坏了自己。” “你都交代好了?” 小婷瞧着她的惊诧的神色,忽然有些发虚“姐姐不会怪我吧,我就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1 是担心姐姐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 这个孩子刚来草堂不久,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子,聊儿见她又有些胆怯,失笑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听话地躺了回去。 自己这副病怏怏的身子的确干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柳姐姐和他回来,鬼也会生病,说出去会让人笑话吧,可她真的有病,每年的七月十五总会无缘无故的大病一场,只不过今年似乎来的早了一点,但好在有他留下的药,怎么样也能撑一阵子。 真是奇怪了,她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发病了呢? 每年最危险的几日都是他陪在身边,有惊无险地度过,眼下七月十五将近,想来他这两日也该回来了。这么一想,她安心地笑了笑,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淡了许多,不过多时又混混蒙蒙地睡了过去。 夜里,聊儿烧的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嚷着要吃梨花酥,小婷一边应着一边替她换下被冷汗沁透的衣裳,掀开衣襟的空当,小婷正瞧见她背后隐隐掠过一缕黑气缭绕不散,小婷心惊之余擦了擦眼睛,待她再仔细看去,只见背颈光洁一片,哪里有什么黑气,她笑着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眼花。 梨花酥她是会做的,可是眼下是八月,哪里来的梨花呢。 翌日清晨,小婷一边想一边揣了几个铜钱,出了门。或许街市上会有人卖也说不定呢,反正闲来无事就多逛逛吧。 可她方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了一个人,风神俊俏的男子,黑袍泼墨般张扬,只不过眼角下的红痕却很刺眼,让她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这位公子有事儿吗?”小婷退了一步,与他刻意保持了距离。她经历过太多,这么多年,她得到的教训就是,人并非一张脸就能看得清。 “姑娘可是要去买梨花?”张天鉴慢悠悠从树下站了起来,显然在这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就等着有人出来,好让他见机行事。 “你怎么知道?”小婷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些狐疑,这个人好奇怪啊。 “因为我会算啊。”张天鉴说着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又道“我还知道你家姐姐病重,要吃一碗梨花酥,而你却在发愁哪里有卖的是不是啊?“ “你真的会算啊?”小婷有些相信了,往前走了几步”那你可不可以帮我算算,哪里有梨花啊?“ “我这里就有啊。”他说着,从宽大的袖口中掏了一把黄澄澄的符纸,可手掌再一摊开便成了朵朵清透的梨花瓣,静静地躺在手中“这些梨花本是我采来作法事的,不过先下用不着了,姑娘不嫌弃就拿去吧。” 见了花瓣,小婷双眼顿时一亮,欢喜地接过“ 多谢公子,我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呢。”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怎么说也要问问名字,日后遇见了总要回报的不是? 张天鉴却摇了摇头,笑的意味深长“你若真想知道,就回去问问你家荆医吧。” “公子你认得荆医?” “岂止是认得还是旧时呢。” 小婷听完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会帮我,原来公子是荆医的故友。” “他若见了我,必然会永生难忘。”张天鉴笑了笑,又道“我问你,你家姐姐病了好些天了是不是啊?” “是啊,吃了药也都不见好。” 这就对了,人死之后魂魄自然不会逗留人间,会被九幽冥君收入三生涯畔,而能留在这世上的大多都是怨鬼阴魂,此举有违天道轮回,自然是要遭受天谴,七月十五是鬼气最盛之时却也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到时候天降雷劫,逃得过他们便可安稳一年,逃不过便连鬼都没得做,眼下宅院中有无人看顾,也正是他们虚弱之时,正好可以让他一网打尽。 “我这里有些辟邪的桃木,你晚上则无人之时将其插四角屋檐下,到时候你的姐姐就可以百病全消了。”张天鉴将几根枯木交到她手上,面上笑的一派温和,小婷将信将疑地接过,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这些玄黄术数她虽然并不太相信,但看着姐姐烧的浑浑噩噩,她心里也很难受,药石无用总该试试别的法子,有希望总比绝望来的好。 “那就多谢公子了。”小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你和荆医是什么认识的啊?”她听说荆医为人喜静,并不喜欢与人深交,可看他的样子,似乎跟荆医很熟悉呢,这就让她有些好奇了,左右这位公子善谈,不如多听些,若荆医回来她还能提一提此事。 “他欠我一条命。” “你救过他的命?”小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想起了什么“你是专程来找荆医的?” 张天鉴点了点头,也算是吧,他不过是觉得此处有异,想收两只鬼来炼丹,可意外之喜,竟让他得知傅荀在此处,果然,那丫头真的有问题,傅家小姐也必定知道此事,但如果此事被傅文知道了,一定会很精彩。 ☆、第七章 不速之客 雾气萦绕不见前路,不知黄昏日落,不知黑夜高空,如同置身在一片虚无之中,纵使眼前昏蒙一片,可心里却是格外清明,身处茫茫异处,她不过片刻便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狐疑之中探手拨开迷雾,眼前是清风几许,临山风景,一方明日正从天边缓缓升起,映亮了天际,映亮了瞳仁,也映亮了峰顶上负手而立的人。 她下意识地走近几步,只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只要她靠过去就会觉得安心,可当她发觉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去,这个人的面容仍旧辩不分明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些害怕了,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思念,悲伤,后悔,不舍……千般滋味,万般情绪,搅得她心如刀绞。 天地间也好像也只剩了一种颜色——无边无际的黑色,只有他腰间的白玉佩环还保留着一抹纯白,在风中叮当作响。 心脏忽然坠了一下,聊儿整个人被一股巨力从梦里拉了回来,冷汗沁透衣襟,灯烛摇曳,更漏声声,她喘息了片刻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股梨花香扑面而来。 小婷听见声音,从案头爬了起来“姐姐怎么了?” “噩梦。” “不过一场噩梦罢了,姐姐不用害怕。” 聊儿茫然地瞧了她一眼,噩梦?那真的是噩梦吗?数年如一日地反复重游,那真的是所谓的梦吗?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梦里的人,她很熟悉…… “姐姐,你腰上的白玉亮了呢!”一声惊呼从小婷口中喊了出来,指了指她腰上的某块地方,聊儿回神看去,腰间的白玉微微清鸣,如霜如雾的光辉透过肌肤打进体内,让她混乱的神思顿时清宁了不少。 这块白玉是多年前他送给自己,说是能保她周全,但却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难怪当日干爹那么喜欢,原来真的是个宝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2 贝啊?”小婷看的有些咂舌,她还从没看过会自己发光的玉佩“这是什么啊?” “沧水白玉,是多年前他送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定邪佞。” “那就是定情信物了?”小婷不用问也知道聊儿口中的他是谁。 是不是定情信物已经不重要了,聊儿将白玉小心地挑了起来放到眼前细看,光华璀璨,内含灵光,清辉耀目映亮了半壁屋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些年,自己唯一做错的事情,或许就是太过听话,他不喜欢的事情自己一定不会再问,可却从没想过他为何不说,或许梦里的人只有他知道是谁,也只有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所以她一定要弄明白,她不要三番五次都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梦,直觉告诉自己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待他这次回来,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就算他不高兴,自己也要问。 “姐姐你没事儿吧?”小婷瞧着她阴晴不定的神色,有些害怕“你这两天变得好奇怪,好像要丢了魂似的。”聊儿听了,愣愣地问了一句“丢了魂?” “是啊,说话总是心不在焉,不是丢了魂是什么?” 一句玩笑话,聊儿还是听得出来,她勉强笑了一下,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方才锣响三声,午夜已过,这个丫头怎么还不休息? “是姐姐说的啊,想吃梨花酥。我就做给姐姐吃喽。” “梨花酥?”经她这么一说,聊儿才觉得肚子有些饿,算起来她也有好几天没正经儿吃过饭了。 “姐姐别小瞧了我。”小婷小嘴一撅将一碗香酥里嫩的梨花酥端了过来,聊儿瞧着碗里晶莹剔透的梨花酥,还盖着几片后院中的翠竹叶子,白中更翠不禁有些失笑,这丫头做个饭还要讲究色香俱全,她又不是会观赏的人,费这么些心思做什么。 当下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眉头有些纠结,好看是好看,可她怎么就没尝出来一点梨花的清甜呢,但细细一想也是应该,眼下已经不是梨花满枝头的季节,能买到些残花旧瓣已经是很好了,不是新鲜的味道自然就落了下成。 他也喜欢吃自己做的梨花酥,每到三月梨花的时节,她总会挑最新鲜的落花,每日都要给他做上一碗,不论好吃与否,他都会一股脑吃完,而事实上,她的手艺一点也不差,哪怕第一次做味道也是极好,似乎这门手艺很久之前就已经刻在骨子里,说来也是桩怪事。 “怎么样?好不好吃?”小婷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品评,聊儿瞧她眼中忽闪忽闪地期待,一句话没说,一口气将梨花酥吃的片甲不留,一番好意总不该被浪费,有时候一个举动总比说许多话来的更实在,虽然这碗梨花酥真的不好吃,还隐隐透着焦味,但好歹也是她的一片真心。 “还好今日运到好,碰见了那位公子,若不然这碗梨花酥姐姐还真吃不到呢。”小婷瞧着一滴不剩地碗底儿,对那位公子忽然又多了几分谢意。 “什么公子?” “就是今儿个下午在门口啊,有个好心的公子给了我一捧花瓣。”小婷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两根桃枝“那位公子说,只要将桃枝插在四角屋檐下,还可以驱邪消灾。” 一股热气,豁然从桃枝传了过来,聊儿吓得缩了一下,这桃枝可不是普通的桃枝,三月折下的初枝,阳气最胜,若不小心碰到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才顾着给姐姐做吃的,这桃枝还剩两根,我这就去插。” “等等!”聊儿见她转身就走,惊呼出声“你说那位公子给了你一捧花瓣?” 小婷点了点头“已经被姐姐吃了。” 吃了?!聊儿下意识地倒了倒空空如也的碗底,除了几颗残渣什么也没倒出来。 惊恐,慌乱瞬间从心里肆意地蔓延开来。 普通人可不知道桃枝辟邪之说,善用桃枝的人八成懂得修道之法,可他给小婷桃枝做什么?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或者他是冲着草堂来的? 肚子里忽然烧灼的厉害,好似有人将烧滚的开水灌进了胸腔肺骨,见她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小婷忙扶着她坐了下来,可还来得及询问,眼见的一幕却让她惊惧万分。 红光辉映埋在肌肤之下,如烙铁一般烧灼每寸血肉,丝丝白气从聊儿皮肤下钻出来,蔓延在不大的房间里,卷起阴风阵阵,扑面而来的鬼气越发浓烈。 一个凡人,何时见过真么诡异的场面,她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小姑娘可看清了,这就是你口中的姐姐,一个已死之人。”人未至,声先到,一抹人影在门外一晃,轻轻巧巧地踏了进来,张天鉴瞧了她一眼,哼了一句“果真是个怨煞之物!”见她一双眼紧紧盯着自己,警惕之意昭昭可见,张天鉴并未急着动手,反是慢悠悠地坐了下来,因为有些事,他想弄明白。 经他这么一说,聊儿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干硬冰冷,哪里有白日的温度光滑,不用照镜子她已经能瞧见,自己青紫脸色和落魄的白裳,这才是一个鬼该有的模样,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被他用术法压制,才得了一个似人非人的假象罢了。 这般非人阴相,但凡是个人一定会被自己吓死。她局促地瞧了眼跪在几步之外的小婷,四肢并用地爬了过去,有些歉疚地安抚道“你别怕,我不会……” 小婷惊惧未定又听见张天师的话,心里更是害怕,见她爬了过来,哪里还听得进她说什么,下意识就退了两步。 聊儿看在眼里,长了几次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确是个已死之人,他们这些还活在世上的人,会惧怕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明白归明白,有些事亲眼见了还是会心寒。 “你如何进来……”聊儿不再理会瑟缩发抖的小婷,转而看向了张天鉴,整个草堂都被他设了镇符,一般修道之人别说是进来,就连靠近都会被“拒之门外”,而他竟然这般容易就进来了,难道这臭道士的修为竟在他之上? “论修为我确然比不上这间草堂的主人,不过要破此阵,我另有他法。”张天鉴一双细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疾不徐地道“此镇符灵气所缚,五蕴内藏,在外面虽然坚不可摧,不过若要在内里撬开一条缝,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多亏了这个丫头帮忙,省去了我许多麻烦。”一番话说的志得意满,但他面上似乎并不高兴,此处鬼气三分,显然不是她一个人在这里藏身。 他此番苦心设计,本是想一网打尽,可眼下却只有她一个人,心愿落了一大截,自然有些失望。 “说吧,傅荀在何处?” “什么傅荀,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聊儿忍着疼,喝道“滚出去!” 张天鉴狐疑地瞧了她一瞬,忽然看到她腰上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3 白玉滑了出来,挑起来细细一看,这才了然,难怪她都不记得了,原来是有人用白玉为引,散去了她浑身的戾气,阴鬼的戾气大多来自生前之事,若戾气散了,生前事自然也就忘了。 这块白玉虽是奇珍异宝,可若用它炼化戾气,必然要耗费许多修为,十年,傅荀竟然不惜用十年的时间,不顾自身安危,为她做一缕人魂,实在是太蠢! 若他猜得不错,傅荀是想要帮她洗去戾气,再入轮回。 一个冤魂厉鬼,还想再世为人,做梦! 自己偏偏要毁了他辛苦得来的一切。 “既然你忘了,我便来提醒提醒你。”张天鉴悠然地坐在原地,缓缓道“当年,傅家有位公子,喜欢上了于家的三小姐,但于家三小姐却因为一意孤行害死了他,也害死了自己。”张天鉴看着她惊疑不定的表情,忽然满意地笑了“这个人女子就是你呀。” ☆、第八章 千钧一发 于家……三小姐…… 他是在说自己吗?可她没有听过这个人,更不认识他口中的名字,她不过是草堂一个的药女,一心想安稳度日,这就够了啊。 忽然,她脸色一变,身上赤金光芒更盛,张天鉴单手捏诀,冷眼瞧着在地上打滚儿的人,眉头都没皱一下,符咒灵光映亮了他的半张脸,明暗交绕让他本就肃严的脸更为阴寒 傅家小姐戾气缠身,全因她而起,只要将其鬼丹取出,磨碎成粉,分三日服下就可百病全消。 “你要做什么?”小婷瞧他掌间蓄力一把掐住了聊儿的脖子,心惊之下,忙抬手阻了一下,生怕他一个用力就把人掐死了。 方才事发突然,她一时难以平复,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和,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不论人也好鬼也罢,若当日不是她救了自己,自己焉能有今日? “做什么?自然是取出她的鬼丹,拿去救人了。” “鬼丹?” “鬼丹是冤魂厉鬼命脉所在,也是化解怨煞戾毒的良药。” “如此重要的东西,说能取走便能取走?” 张天鉴眉头一挑,这丫头难得聪慧,若是能跟着自己学本事,他后继有人,当下便有些欢喜,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姑娘算是问对了,鬼丹是他们命脉所在,自然不能轻易取出,但若想强行为之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多费些功夫,需以烈火打入阴魂体内,将鬼丹牵引而出,这其间所尝之苦非常人能受,若自行交出还可少受些折磨。”话说到这儿,张天鉴瞥了眼被自己攥在手里的人,沉声道“我奉劝你一句,死到临头还是识趣些,省去我许多麻烦。” 一番话,聊儿听得明白也听得清楚,可让她对着臭术士求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那,那她会怎样?” “自然是飞灰湮灭,消于无形了。” 小婷脑袋嗡地一声响,张天鉴看在眼中,笑了一声“小姑娘,此孽障乃是不世出的邪灵,此时若不除去,难不成留她继续祸害世人?” “我没害人……”聊儿最怕被人冠上“害人”这俩个字,在世人心中他们是为非作歹的邪物,可他说过,人生在世,最难得可贵的是不生恶念,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未害过人,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 “没害人?傅家小姐如今就快被你的怨毒逼死了,你还说没害人?”张天鉴手中蓄力,五指之间有火焰陡升,沿着脖颈渗了进去,游蛇一般窜入四肢百骸,红光飞絮,点点从体内飘出,在半空之中凝成一个半透明的鬼丹,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鬼丹越来越大,越来越盛,反观它的主人却渐渐虚弱,明明正受尽烈火焚身之苦,却连喊一句的气力都没有。 眼见着聊儿就要被他掐死了,小婷急中生智,抄起桌上的水壶就朝张天鉴砸了过去,张天鉴正专注于鬼丹之上,哪里防备过身后的人,脑后猛然吃痛,手上顿时失了力道,聊儿得了机会,趁势运起余力便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她两步飞过窗户,朝外奔去。 张天鉴见状忙抬步去追,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拦腰把他拖住了,口中大喊“姐姐快跑!” 张天鉴心急之下挣了一瞬竟然没挣脱,这小姑娘看着身骨单薄,气力倒是不小,眼见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气急之下,抬手就朝小婷击去,聊儿听见动静,停了步子,回身虚空一抓,未待小婷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自己已经飘乎乎地落在了聊儿怀里。 “你身为修道之人却妄自残害人命,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张天鉴生平第一次被一只鬼教训,不觉有些好笑“替天行道,何来报应。” 说着,双手豁然凌空一划,一道劲风在他的驱使之下拔地而起,金光闪烁其间,天地肃杀,携破竹之势朝俩人席卷而来。 面对汹涌如潮的一击,聊儿心里惨然一片,她修为尚浅,不敌他的万分之一,所能做的就是将怀里的人推出去,免受其害,可她却再没有闪避的机会,发丝被风卷起,衣角被风撕裂,都似裂开一般疼,脑袋也有些浑浊不清,可眼前却都是一个人的影子。 她生前是否有遗憾,她不知道,可眼下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在最后的最后,再看他一眼,再叮嘱他一句,吃饭一定要喝热水,睡觉一定要盖被子,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不要想烦心事,遇到道士的时候一定要敬而远之…… 她有太多话要说,可命运就是这么残忍,多一刻的时间都不会给予,不论你是否还有心愿未了。 这世上最悲苦的事情,莫过于阴阳两隔,眷侣如是,亲人如是,挚友如是,故时旧景,总会忆起曾经的快乐,而一朝跌入现实除了满心伤痛,什么都不会留下,可偏偏所剩的一个人,还要带着思念走过数十载,这难道不是一种煎熬吗? 阴鬼的生命很长,长到地老天荒,今后没有自己的相伴,他或许会用无尽的生命走过千山万水,也会用所有时间来救济世人,只可惜,柳姐姐手艺固然好,可一碗梨花酥却没有自己做的好吃,他一定不会吃的吧,所以,他不会忘了自己,即便相思入骨,备受煎熬…… 风声呼啸,耳边却静了,眼前黑了,无惧无畏,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这么死去,不甘心命运这般安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历光从空中窜出,悄无声息地化解了凌厉的乱流,冷风带着竹韵清香,月光透过云雾倾洒人间,光影明灭里有人幽幽叹息,似忧愁,似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一角衣袍拂过,白影一掠间已然被人揽于怀中。 有险象环生的庆幸,也有劫后重逢的喜悦,从无声到压抑,从哽咽到痛哭,满腹委屈如洪水绝堤一般,一旦开了一道口子,便再也收不住了,她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怕过,也没有这么哭过,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4 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她长了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荆医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语声轻慰“我既在这儿便没人能伤你。”说着,他暗运灵气将其灌入聊儿体内,一瞬间的功夫,肌肤之下的符文尽数消退,烧灼之感顿时消失无踪。一股清冽流遍全身,聊儿忽然就昏了过去。 荆医瞧了眼草丛里趴着的小婷,见她还活着,将俩人放在了一起 那边张天鉴已经稳稳地落到了近前,瞧着赫然多出来的人,眸光一缩“许久不见,你的命还真大。” “你不觉得用此等历咒,对付一个半点法术都不会的人,有些过分了?”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张天鉴便察觉到在他骨子里隐约有股仙气,萦绕不散,可这不可能啊,一个冤屈枉死之人,一副阴鬼之身竟也能修出仙脉,那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又算什么呢?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荆医瞧他惊异的眼神,笑道“我不过比你运道好些,少用了几十年就修出了仙脉,可见上苍还是眷顾好人呢。” “若非有人助你,我才不信你能走这么大的运道。” “你想知道?”荆医缓缓而笑“只可惜,那位高人行踪飘忽,你是无缘以见了。” 漫不经心的话语,让张天鉴气的牙根痒痒,本想着把他们一窝都端了,可如今他既然修出了仙脉,若自己伤了他,必定会也不会好过。 算他走运! “既然得了高人指点,就应当知道你怀中的女子是个戾气难消的戾魂,如此邪祟之物,留于世上只会霍乱苍生。你不为天下除害,反倒屡次救她,贫道念你仙骨小成,提醒一句,你若再执迷不悟,损了自己的修为仙缘是轻,毁了自己在世为人的机会,可就得不偿失了。” “相比一颗诡谲莫测的人心,她一生坦荡无愧,何来霍乱苍生一说,反倒是你,身为修道之人,却干尽赶尽杀绝之事,反倒该回去闭门自省了。”荆医说完,凌空一划,两根桃枝自东西两角,破土而出,化为烟尘“你毁我居所,破我阵法又伤我家眷,新仇旧怨,这笔账我们该如何清算呢?” 张天鉴瞧着恢复如初的镇符,心里有些发虚,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傅荀竟有如此纯厚的修为,他心机暗动,双手背于身后,一个小葫芦自虚空中暗自成型,不为人知地飞了出去“少废话,识趣的就把她交出来,为了天下苍生,念在你行医救人,我可以不为难你。” “究竟是还是为了除魔卫道,还是利益前程,你心知肚明。”荆医冷言以对,一股不怒自盛的气势,荡在了凛冽风中,忽在这时,一股金光悄然而至,在暗沉夜空裂开了一道灿然光幕,光幕中央一座宽五丈,高八刃的葫芦凌然而立,碗口大的葫嘴,正朝着下方倒扣了下来。 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压在身上,远处的参天古树,豁然拔地而起,转眼便被收进了葫芦里,锦带丝绦纷纷扬扬,凌乱在风中“枉你自负正道之人,暗藏冷箭,当真是好手段!” “既然你们不听劝告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张天鉴后退一步,双手捏诀,口中咒词一阵快过一阵,也不知用了多少气力,原本矍铄的脸色都变的一片青白。 夜黑无光,狂风急骤,耳边似有千万凶兽引颈嘶吼,压在头上的金光更盛,眼见着就要把所有人罩在其中,忽而,一阵清鸣从万象丛生的金光中悠然传荡,一方白玉凌空而立,缓缓而升,似是护卫主人的一道清辉,不容任何人触犯。 汩汩清流从白玉中缓缓涌出,悠然盘旋而上,倒映着桌椅翠竹,屋檐高瓦,几步开外都感受得到清冽之气,水光轻柔,内蕴汹涌。 原本长成小山高的墨玉葫芦,在一片清冷光华中碎成了残渣,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 张天师整个人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了出去,门框应声而碎,一把老骨头躺在残木断垣之中,着实摔得不轻,费了好半天的气力才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他这才发觉手掌间一片霜寒冷气,从整个左臂蔓延到心口,刺骨寒凉,一口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滴落在地上,凝成了血滴。 冲天水幕倏然消散,化作绵绵细雨,落在屋檐树梢上,洒在松竹油伞间,驱散了仇怨肃杀,带着独有的缱绻,氤氲了那个站在伞下的身影。 瞧着对面清光熠熠的白玉,张天师不惊不惧,反倒还能笑得出来“你想杀我?” “留你何用?”荆医驱策着白玉,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那个柳姓的女子,她可曾回来过吗?”张天鉴的一句话,让荆医停了步子“你想如何?” 张天鉴得意地笑了,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想如何?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今日之后,七月十五,你若不来,我便用她来炼丹。” 狂放的笑声,随风远去,可荡在耳边却依旧刺耳,荆医望着茫茫夜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轻叹了一声,十年,他隐忍了十年却还是被他发现了,若非顾念着言儿的身子,他早就带着这个丫头游历三川四海,在她轮回之前,把生前亏欠她的都弥补回来。 张怀柳不是一个磊落之人,自己毁了他二十年的道行,加上前尘旧怨,以后的日子,怕不会好过了。 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分毫。 ☆、第九章 若如初见(上) 时年,三月时节,梨花盛放,中都国子监——皇亲贵族子弟的学塾,不论盛夏还是寒冬,沉甸甸的读书声从未有一日断过,总会借着风,透过半开的窗户传得悠远绵长,之乎者也的字句里听不出半点用心的味道。 朱红高院之外,一个人正站在孔子石像之前,敛衽而拜,眉目温煦,颇为虔诚。 “我说怎么整个国子监都瞧不见你人影,原是跑这儿拜神来了。” “什么拜神,是拜孔子,口没遮拦,活该你胸无点墨,总被夫子责罚。” “说我?你也没好到哪去!要我说,论学问还得咱们荀公子有见解,怎么说人家也得了傅大人的真传。” “哎,你这话算说对了,遥想当年,傅大人高中头榜,可真是一鸣惊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了这位义父的帮衬,这国子监里还有谁能与荀兄弟争风头?” 青石台阶上,俩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下来,前者一身锦缎华服,棱角挺俊,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看着正逍遥自在的人,忍不住出言调笑。 此人是当朝礼部侍郎的小子,国子监学生众多,千万人里却属他们俩人年岁相仿,志气相投,整日里混在一起,笑闹打骂犹如家常便饭,傅荀听了只当他们一时积郁,发的几句牢骚话“又被夫子打了吧?” “你怎么知道?”徐禄有些诧异。 “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5 日里你们功课上受罚,何时少过奚落我两句?” 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徐禄嘿嘿一笑“那还不是因为你博学多才,只有被夫子嘉奖的份儿,让我们这些人好生嫉妒。” “嫉妒归嫉妒,得罪了我,你可要请我吃酒。” “咦,你不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吗?” “就今天想喝行不行?” “既然咱们荀公子发了话,哪有不请的道理,听说东街那里开了间茶楼,虽说是茶,可里面却韵着酒香……” 俩人一边说笑,一边沿着卵石小径走得远了,国子监内小径纷杂,青石大道铺陈,一条溪涓将国子监分割成内外两庭,外庭大多是学子厢房,教习学室,除了浓墨沉郁的红墙高瓦,没什么风光可看,三人没有挑大道走,而是择了小路缓缓而行。 此时正值三月之初,内庭奇花异草次递盛芳,清风携香,绕过嶙峋假山,可见溪流交绕,波光琳琳,又有亭台水榭交错水上,光景正好,清风和煦,梨花飘飞,落入水中,随水而流,颇有无情之意,如此凄清落寞之景,原本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改变,但此刻却因为一个人,平白失了落寞,多了几分滑稽。 树荫之下,一位二八少女正窝在树根地下,双腿上放了一本《史记》,正专心地翻看,看样子读的着实费力,每到词句绕弯处,总要抓掉几根头发,好好一个姑娘家,倒被一本书弄得颇为狼狈。 看到这儿,傅荀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声音很低,可借着清风还是传进了女子的耳朵里,她自梨花树影间望了过来,不曾想到此处会有人经过,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局促地点了下头,未等傅荀走近,慌忙挑起裙裾跑走了。 “怎么了?”见傅荀没跟上来,徐禄回头瞅了一眼,除了如絮梨花什么也没有“看什么呢?” “女子。” “国子监可从来不许女子踏足,何来的女子?”徐禄伸长了脖子,一副怪异的神色咕哝了一句。 “没有女子?”他疑惑。 “是啊,国子监专修治国之道是男儿的天下,自古以来哪有女子涉足之理?” 没有女子?那方才的女子算什么呢?空落落地梨花树下,傅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徐禄从未见过傅荀喝酒,所以,从不知道他酒量这么足,整个茶楼的酒窖几乎被他喝空了,陈年佳酿他几乎不碰,专挑辣喉的烈酒,从日落西山到月过中天,喝光了二十坛子酒,而事实上,他的酒量点滴便醉,只不过今天心情不好,心里郁闷的要死,似乎只有醉生梦死,才能消减心里的沉痛。 徐禄不敢劝,也不敢陪酒,只待傅荀醉的人事不知,这才将他送回了家,守门的小仆见了,忙道了声谢将人扶了进去。 内院中,回廊蜿蜒,绞纱灯笼,彻夜明亮,灯下,风中,廊内,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身量还未长足,一件青色鸾绣的披风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遥遥张望,似在等着什么人,待见到步履满珊的俩人,忙迎了上去。 “夜这么深了,小姐还未休息?”小仆见了迎面走来的人,心里一阵诧异,自家这位小姐可是个守时的人,什么时辰干什么事儿都安排极为妥帖,如此深夜竟还没睡,倒是第一次见。 “兄长今日心情烦闷,喝了不少酒,你们见过的就当没见过。”说着,从他手里接过酒醉不醒的人,一股酒气扑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小姐走错了,公子住在东房。”小仆乖乖应了一声,见俩人越走越远,路线却走的偏了,忍不住出言提醒。 “他酒醉成这样,需得有人照顾。”言下之意,照顾这种事,她来做。 “小姐若不放心,小的去寻个稳重的丫头……” “我照顾他不行吗?”傅言有些不高兴了。 行是行,可这个人名义上是傅家的公子,实则却是大人收的义子,与傅家没有半点血脉亲系,孤男寡女,同宿在一处这可不合适吧?可这话他一个下人那里敢明说,只得连连点头,缩着脖子走远了。 推开门,一室馨香,四角灯盏,摇曳明光,床榻衾枕似是早已为人准备妥当,布置的温软周到,傅言将人安置妥当,打了盆冷水进来,细细给他擦拭脸上的酒渍“亏你还是个诗书满腹的人,借酒浇愁,愁上愁,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昏睡的人似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眉头微微揪了起来,傅言小声叫了两句,见他没反应干脆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床边,打算彻夜守着。 酒喝的多了,不睡上几天几夜,是很难清醒的。 一方铜镜映着俩人身影容貌,眉梢眼角风韵不同却有七分相似,傅言不是今日才发现,早在他随爹来到府中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虽然那时候俩人稚气未退,容貌尚未长开。她本以为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多不胜数,却不曾想这其中另有缘由,若非今夜爹坦言相告,她还被蒙在鼓里。 一个时辰之前,当她跟爹说,她不喜欢这个兄长的时候,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本应该对她百依百顺,可爹却说她是被骄纵惯了,看不得别人抢了自己的东西,是啊,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来了之后,爹对她的疼爱就少了许多,就像他刚被爹带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瘟疫还未痊愈,旁人避之不及,就连她都整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只有爹费心请来宫里医术最好的太医,彻夜守着,照顾着,连陪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所以,她讨厌这个人,讨厌这个本不是傅家的外人,即便他平日里对自己再关怀备至,她还是讨厌这个人,一心盼望着他哪日被爹赶出傅家,就在白日她还向爹告了一状,说他偷了自己的东西,可爹似乎不信,沉沉的目光让她有些心虚。 他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给自己讲了一个不算长的故事。 十年前,梨县有一个贫穷书生娶了一个不算美丽的妻子,可这个女子却很理解夫君的志向,所以省吃俭用供她的夫君进京科考,为了名利前程这个男人将已身怀有孕的荆妻扔在家里,但他没有辜负妻子的期望,一举登科榜眼,可官禄加身之后,这个男人忙于朝政,无暇抽身,过了整整十年,他才回去找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可惜,那年梨县瘟疫蔓延,男人的妻子和孩子也在其中,只可惜,他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只把一个劫后余生的孩子,带回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家里。 原来,那年爹请命去梨县是有原因的。 人生没有多少个十年,也装不下太多遗憾。 血脉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即便是亲生就算做的不尽责也是连着心,不是亲生,即便做的再好,也终究是差了一大截。 所以,今夜,她关心他,照顾他都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往日里,他对自己虚寒问暖也都成了真心诚意的模样。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6 日光出露,天边破晓,酒醉了三天的人,这才缓缓醒了过来,初醒的眸光从惊惧,沉痛慢慢淡成了一片温煦,梦里有他的家,有个女人总喜欢揽着他的肩膀,坐在破烂的门前,等一个人回家,可她等了十年却没能再握一下那个男人的手,而那个孩子,同样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等来了父亲,却被他认作了义子,连死都不能认祖归宗,注定一生都不为人所知地活着。 他没有见过父亲,自幼对父亲的记忆就是母亲口中的样子,母亲总说父亲得了空闲就会回来接他们,可他等了十年呢,也没见过父亲一面,但他不不怕,他有六七十年的时间等父亲回来,可娘亲总是笑话他,说他有时间等,父亲却没有六七十年的时间让他等,为此他还郁闷了好一阵子,那年瘟疫蔓延,他没能幸免,迷迷糊糊之中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没见到父亲,也不能救娘亲。 劫后余生,他跌进了在悲伤和欢喜两种矛盾的情绪里,因为救他一命的男人,告诉他对于娘亲,太医的医术远远不够保她的性命,而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父亲,所以他看着这个满脸憔悴的男人,他第一次欢喜地叫了声爹。 要知道,一个人的念想和真正看到的喜悦,前者远不及后者的万分之一。可这个男人却犹豫了,并且对他细细叮嘱,不要叫他爹。 父亲跟他说,如今他身居太守一职都是得了国公大人的提携,要知道机缘都是别人给的,朝臣之间无不是结党共事,若孤立无援,迟早要身陷牢狱之苦。所以,为了安身立命,他娶了当朝国公大人的女儿,俩人还有一位捧在手心上的女儿,日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即便有过错他也要多多包涵。 联姻之初他没有告诉国公大人自己已有妻儿,若被他知道你的存在,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前程就会化作烟消,所以,关于过去自然埋得越深越好,不为人知,如果他们都想平安的活着。 所以他不能与自己相认,若非要叫一声爹,那就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在外人面前要叫他义父。 这就是他给自己的身份!这就是娘亲等了十年等来的结果! 不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叫一声爹,不能给娘亲一个名分,不能把过去的事情袒露人前……但他亏欠自己的,会用以后的时间悉数补偿,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爹,他什么都会给他。 可他除了一个爹什么也不想要。 瞧着推门而入的人,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奈何太阳穴疼的厉害,起不了身。傅言手里端着一碗姜茶,见他起身要下床,忙将他推了回去“酒劲儿还没退呢,你这么急着起来干什么?快躺回去。” 望了眼素纱幔帐,馨香萦绕的房间,他微微一愣“这是你的房间?” “你喝多了,我不放心别人照顾你,所以就把你搬来了这里。”傅言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这是我方才煮的姜茶,你喝完会舒服些。” “多谢小姐。” ☆、第十章 若如初见(下) 小姐?!傅言一愣,这才想起来似乎是自己让他这么叫的,哪日她极尽厌恶地跟他说,在外人面前,他可以叫自己做妹妹,可在私下里他要叫自己小姐,亲系旁人要分的清清楚楚!现在想起来,她真恨不能打自己两个巴掌。 “怎么不喝?”傅言瞧着他只是闻了闻茶香,并不打算喝的样子,问了一句“你怕我会下毒害你吗?” 他一贯见不得她不开心,忙摇了摇头“是义父,义父叮嘱过不让我碰姜茶,所以,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喝了会怎样?不舒服?”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爹爹没跟她说啊。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虽然这个叮嘱有些莫名其妙,但义父不让他碰,他就不碰,反正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姜的味道。 “你干什么去?”傅言见他要走,忙问了一句,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因为今天本是他母亲的忌辰,他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拜祭,连一个孝字都要做的偷偷摸摸,可想而知,这十年来的日子他很难过。 往日里,他滴酒不沾,也只有每年忌辰的这些时日,他会喝上许多酒。 “我已经三天没去书院了,功课落下了许多,就不打扰小姐了。”一句温和暖语说的却是违心的话,傅言听得出来,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兄长…… “你叫我什么?!”迈出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似乎被一句话绊住了什么,日光下那张面容有些耸动“爹说,你是我兄长。”傅言走过去,生怕惊走了什么,慢慢地拉起了他的手“我知道了,你不是外人,以前是我不懂事,兄长不要恨我。” 恨?若说他还有什么奢望,就是能多些家人在身边,如今,她肯叫自己一生兄长,他心疼还来不及,有怎么舍得恨呢? “我不恨你,我只怕你会不喜欢我。”他的存在,对于傅言的母亲来说,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背弃,可她对于自己的母亲而言,又何尝不是背弃呢?在这短短的十年里,究竟是谁欠了谁的,恐怕早已经分不清了吧? “那,那兄长可不可也不要恨爹?” 恨他什么?恨他没有跟自己光明正大的相认?恨他没有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恨他没有给母亲一个交代,恨他回去的太晚…… 这么多年,为了弥补,那个男人对自己很好,好到无以复加,一个人的悔过,可以把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没恨过他,从来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弄人,他不会把一个恨字随便安在任何人的头上。 “可你很少跟爹说话,也从没交过一声爹。”见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忍不住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瞧着这个刚到自己的脖子小姑娘,他笑了“你还太小了,有些事还不懂。” 不恨并不带表不怨,他对自己做的一切,自己没什么怨怪,自己只怨在金榜题名之后,他娶了高官人家的女子,就算往日情分不复,他也理应去断了母亲对他的念想,而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让她苦苦等了十年!这一点,自己永远都无法原谅,不论他曾有过什么样的理由。 风还在吹,梨花还在飘,国子监的临溪河边已经铺陈了厚厚的一层花瓣,完整的,残缺的,交杂在一起像一片冬日初雪绵延向无忧无虑的远方,树下,一个女子白衬白裙,背靠着树干酣然而睡,不仔细看,倒似是千万朵残花中的一朵,融于其间,一点都不觉突兀。 他悄悄地绕过去,蹲在女子身前,树影斑驳,深深浅浅打在脸上,清秀的脸颊泛着红彤彤的光泽,落于头顶的花瓣,忍不住想让人伸手撷下,可就是这么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7 个极尽轻微的动作却惊醒了梦中的人,她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待看见身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撒开步子就要跑,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要跑啊?” “我不能被人看见的。”女子拼了命地想要掰开他的手,奈何对方气力不大,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儿,怎么也掰不开。 “你怕被人知道?”傅荀见她一副慌张的模样,又道“可你已经被我看见了。” 女子想了一瞬,眼睛忽然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样吧,你可以假装看不见我,等会儿我溜走了,你可不要跟任何人说。” “天下间没有白的的便宜,我为何要听你的?”傅荀见她暗耍小聪明的模样,忍不住打起了玩笑。 “我爹说趁人之危是小人会做的事。”听了这句话,她反倒平静了下来,一双清瞳看他的眼神,满是鄙夷,衬着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倒让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若一个人性子温良,即便再凶神恶煞,都是一副滑稽可笑的模样。 “你爹?这里是朝臣子孙学习的地方,外人可进不来,你爹是朝堂命官?” “你若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这跟告不告诉他,有什么区别吗?他有些想笑,但这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放眼中都,细细一数,要猜她的身份也并不难“我听说于大人家的小女,十岁之龄,离家出走,如今已经六年了,仍旧下落不明,我看姑娘模样,年岁都几近相似,原来于家三小姐离家出走是假,来国子监是来偷师学艺的倒是真的。” “才不是!是我父亲让我来请教夫子……”话说一半,于缭忽然住了嘴,这不就等于是自己承认了一样吗?! “你在看《史记》?”傅荀瞧她一副警惕的模样,也没有在深究什么,捡起地上半开的书,草草翻了起来“看到哪儿了?” “指鹿为马。”于缭在其中一篇上点了点,手心上一片红肿未消,显然刚被教尺打过“挨打了?”傅荀瞧了她一眼“因为背不下来?” “夫子让我每天读一篇,读完之后跟他说都读懂了什么。” “那你是怎么说的?”若她说的对便不会受罚,他虽然从没挨过夫子的教尺,可他亲眼看过,那些被打过的人,不论孩子还是男人没有一个不是眼角挂泪。 《史记》早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读过了,每一篇都深刻于心,这篇指鹿为马,借赵高送鹿的故事,暗讽那些贪生怕死的跟风之人,警惕朝臣秉持自律,不忘初心。 人人都说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可这世上,有些事情,有些情义,即便是丢了性命也要死守住。 “我告诉夫子,不要把鹿看成马,它们长得不像。”一句话,于缭说的极为认真,傅荀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许多年没开怀笑过,他这一抹笑容很会心,很疏朗,因为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于缭被他笑的脸上一红,想起那日夫子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忽然有些气了“笑什么笑?!很有意思吗?”鹿的头上有角,马的头上没角,多好区分呢,她真不明白,那些跟赵高把鹿说成是马的人,都是瞎了眼睛的吗? “你看书只看得到这么浅显的东西,可见你也是个没心眼的丫头。”傅荀草草将书扔在一边,笑说“这种书只适合心有城府的人看,以后你还是不要看了,看也看不懂。” “可,可一会儿夫子还要找我训话呢……” 见她一副为难的模样,傅荀思量了一瞬,笑道“我可以教你,不过作为回报,你要陪我逛街。” 弦月挂枝头,夜色渐深,中都的夜色从来都不缺喧闹,即便不是佳节也有才子佳人携手同游,望着柳河岸边的人影如潮,于缭到现在也不明白,他说的那些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可夫子听了却跟看怪物似的看着她,本以为他文采也没好到哪里去,自己保不准又要挨打了,可当夫子在惊讶过后,连连赞叹她终于开窍了的时候,她竟然有些小小的得意。 被那个白花花的老头打手心打了五年,今日她终于出了口气,咸鱼翻身啦! “你是谁家的公子,文采好厉害啊。”她跟在他的后面,像个小跟班一样,但脸上却是难言的兴奋。她从五岁的时候就被父亲秘密送到了国子监,整整十年的时间,她除了整日对着书本,对着个眉毛花白的老头,就是庭院里的几棵梨树,这还是她头一次除了夫子以外与人这么亲近。 “不是我厉害,是你太笨。”傅荀随手敲了她一记,并不打算告诉她实话。 “不告诉我就不告诉呗,我又没逼着你说。”为什么要说她笨? 对于身份,他并非想隐瞒,可这几年,父亲和于家早已在朝堂上闹的水火不容,若被她知道自己是傅家的孩子,她会立刻掉头就走吧。 难得有个人肯陪他一起逛街,他不想这么快又变得孤零零一个人。 “你一直住在京城?”中都里的大家公子有多少她心里有数,可像他这么文采出众的男子,似乎还没听说过,难道自己国子监圈的太久已经孤陋寡闻了?“也不是,七岁之前,我随母亲住在梨县,十岁之后,我随义父搬到京城,一待十年。” “义父?你爹呢?” “我叫他一声义父,他就是我爹。”既然他千方百计想与过往划清界限,他也就不再多提了吧,在外人面前他只是个被收养的弃子,如此而已。 没有人会对自己父亲避之不谈,于缭眨了眨眼睛,直觉他似乎对爹这个字眼有很多怨怼,于是索性不再提“听说梨县地域虽小,但风光甚好,尤其是梨花酥,吃过的人都说很好吃呢。”她下意识地咂了咂嘴,似乎恨不能现在就尝一口,只可惜,吃到嘴里的都说空气。 “你没去过?”但凡听说梨县风光的人,此生都要去那里游山玩水,怎么这丫头反倒没去过么? “没有啊,父亲只准我在国子监读书,哪里都不许去……”于缭说着垂了垂眼睛,手指绕着衣袖,满脸都是失落的模样“三月梨花落满城,不撷芳白不入城,那么好的景色真想去看看啊。” “国子监的梨花精剪细修,不是比梨县更好看?”傅荀笑了一声,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好看是好看,可多了金玉粉饰,总归是失了芳韵,梨花生来清洁就应该不受世俗凡尘所染,哪里能比的上梨县的花呢。” 身边的人听了,忽然停住了脚步,这句话多少年前娘亲也曾说过,纵然日后身边繁华绚烂,也要守住心底最干净的地方,所以,人的一生要无愧天地,重情守义,她的一生要求甚少,简单的什么都没留下,而这个丫头太像了…… 见他许久没有跟上来,于缭回头一看却看他愣愣站着,不禁问了一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8 句“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了一个人。” “谁啊?” “我娘。” “那你娘呢?” “死了。” 于缭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瞬才小心翼翼问道“我听说梨县那年瘟疫蔓延,你娘是在那年……”瞧见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于缭忽然感觉气氛淡了下来,她从未谈过这么悲伤的话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你爹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却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是错上加错。 “或许他现在早已另娶他人,举案齐眉,夜半梦里的时候早已忘了当年旧人了也说不定。”世人都说缘分二字是修了千百载的轮回,如此难能可贵的相守,今生今世不是还有人各自分飞,散尽良缘?尽管下辈子不会再记得,可见,情之一字经不起太多波折,也受不起人情冷暖,实在太过轻贱。 于缭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言一语明明浮着笑意,可那双温润的眉目里竟连一点快乐都装不下,十七岁的年纪竟也有想祭奠的亲人?也有释怀不了的心绪?这样的年纪不是本该无忧无虑的吃喝玩乐,像那些纨绔的世家子弟,不知世间愁苦,纵享大好时光。 原来,今夜他邀自己逛街,不过是想找个人说心事罢了? 若今夜自己不来,此刻站在这里的就是他一个人?就跟以前一样…… 方才听他提及,今日是他娘亲的忌辰,该不会每年的忌辰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过的?思念这种东西伤人无形,但今年不会了,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人,思念总会淡去许多。但心结这种东西,若不细心开解,只会越缠越紧,最终累了一辈子。 “你爹做了什么,你这么怨他?”于缭说完又忙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你的生父。” “抛妻弃子。” 爹常说身为男儿要顶天立地,无愧天地,一个男人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似乎是不对,可眼下她在劝人呢,总不能说他父亲有错吧?当下眼珠转了转,轻声道“人的一生说不清的事情太多了,每个决定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你爹既然做了选择,便一定有他的苦衷,你与其自苦,不如去问问他,或许得了一个回答,你会好受些呢?” 傅荀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她只是个旁人,什么都不知道“若我跟你说,他是个为了前程锦绣,可以另娶他人的人,换做是你,你可会原谅?” “不会。”于缭断然道,随后想了想又笑道“但我仍旧会珍惜。” “珍惜?” “人的一生不会很长久,即便你的父亲有错,可你们终究血脉相连,怎能是一个怨字就割的断?你若不珍惜眼下拥有,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过去,为了怨怼而造就遗憾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为了怨怼,而早就遗憾…… 似乎是这个道理…… 尽管昔日成灰,但他现在身边有小妹,有父亲,这两个至亲的人还在,一个家还在,他还想怎样呢? 即便他再执着,再埋怨,过去已经回不来了。 十年等待,谁也不想,终归是父亲百事缠身,身不由己。 傅荀看她的眼睛,忽然多了些神采,这个女子很难得,从头到脚一点心机都没有,可说出来的话总是占着几分道理,这世上的人纷争扰扰,所以往往连最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了,即便有人懂也未尝能做得到。 见他忽然笑了,于缭也跟着咧嘴一笑“想通了?” “好受些。” 既然好受了,夜色还长,不如去放河灯。 满街罗市,她挑了一家生意最好的铺子,挑一个最大的鱼莲花灯,脸色都被鱼嘴映的一片粉红“我听说,河灯越大承载的思念越多,它会一直飘到很远,逝去的人也一定会看得到。”说着,当下拉起他的手,俩人走到河岸,挤过重重的人群,占了一个绝佳的好位置。这个女子不算漂亮,可一笑起来却是初露晨光的白莲,清透不染世俗,在浑浊不堪的人世中是难得的一种干净。 “发什么愣啊,赶快写啊,再磨磨蹭蹭,后面的人就把咱俩挤走了。”河岸上,人群千万,吵嚷之中俩人被挤在一处,一点缝隙都没有,呼吸喷薄,俩人双手互相揽着彼此,生怕人群里谁的脚滑,把他们踢下去,这可就不好玩了。 “我还没想好写什么。”说着,匆忙把手里的一支笔递了过去“要不你替我写吧。” 这种事哪里有替的?可碍于人多为患,于缭只好匆匆往河灯上写了两句,一边写一边往后靠,她不会游水,一旦掉下去只会被淹死,可她一点都不怕,因为身后一直有双臂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将她护在安全的范围之中,似有若无的亲近让她多了几分安全,生平第一次,她与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玩的这样开心,不过多时,脸上已是一片晕红,也不是是被灯光映照,还是别的什么。 ☆、第十一章 情许东风 三年后 梨花落尽,七月的景气,水面上初露的青莲小荷已经覆满了整片荷塘,国子监的内院荷塘从来都没人踏足,因为此处地处偏僻又极为安静,相比那些争奇斗艳的牡丹海棠,这里很少会有人欣赏,大多数人只喜欢繁华绚烂,却很少有人会清心寡欲,但因为一次意外的相遇,这片荷园却成了万千风景中一处最为隐秘的存在。 谁的儿时没有些秘密,谁的儿时没有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 只不过,十八岁的芳华,二十岁的年少,在短短三个多月的相处里情窦初开,一份情,三分意在心里生根发芽被一种叫□□的东西滋养,任何事少了人心算计,总会过的舒心舒意,她总会跟他说,待到学满归程之后,她会让父亲答应这门婚事,可每次听了,他总是一笑置之,不再多说,因为他知道,自始至终有件事他无法坦诚,一个姓,一个字却成了千斤之重。 原来,她来国子监求学是于谦有心安排,借离家出走之名,瞒过傅家耳目将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安置在国子监中,以防日后于家遭人陷害,她也可以保全自身留一条退路,但这个退路除了夫子,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所以那日见了自己她才会惊慌,他的出现等于封死了她的活路,只要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于家上下去吃牢饭,但是,他不会。 他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防范傅家,可若被于谦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性单纯对人从不设防,他怕是会失望吧?或许,他该庆幸,这个傻丫头遇见的是自己。 这日,天气晴好,正午的日头不偏不倚照进太守厅堂内,三个人围在檀木梨花的方桌前,安静地吃饭,往日里傅荀一惯是一口菜,一口饭吃的不疾不徐,可这几天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19 他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常常一口饭还没嚼几下,就咕咚一声咽下去,直看的傅言都觉得噎得慌。 “站住。”傅文瞧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搁了碗筷沉声道“吃完饭一声不吭就走,谁教你的规矩?” 傅荀听了急忙转过身子,面上带了三分笑,连连做辑赔礼“是,爹,我吃完了爹,我走了爹。”说完,瞧着傅文似笑非笑的脸,挤了挤眼睛“爹,我可以走了吗?” “臭小子。”傅文被他弄得无奈地笑了一句“这几日你回来总是一身大汗,干什么去了?” 傅荀想了一瞬,如实道“爬山。” “爬山?” “是国子监的小青峰,听说那里是中都内最高的顶峰,赏明月,观日处的好地方。” “独自一人去爬山,一爬就连爬了两日,你倒是有兴致。”傅文说着,瞧他眼中躲闪的神色,会心一笑“你等会出门前多带件衣衫,眼看就是近秋了,别着凉了。” “是。”傅荀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地走远了。 瞧着消失在回廊尽头的一翩衣角,傅言拨着碗里的饭菜,瞧着默默吃饭的父亲,欲言又止,父亲粗心大意没有发觉什么,但她可是个女子,察言观色,心细如尘原本就是女子的天赋,这些时日,哥哥看似跟以前一样,可一抹神采却是随心而露,即使有心想瞒也瞒不住。 她昨日也曾问过哥哥,怎么忽然就变了性子,但他只说在书院里得了一个交心的好友,幸得他细心劝慰才解了心结,可当她说想要见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却说这位好友不喜欢见外人,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么浅显的谎话,拿来骗三岁孩子都骗不过,可既然是至交好友,她不过见一面又有什么关系了? “你又怎么了?”傅文眼皮都没抬一下,自家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样的脾性,他闭着眼睛都一清二楚“爹难道没发现,哥哥最近爱说话了。” “是说的多了些。” “可原先哥哥对父亲可是一句话都没有。” “那是因为他怨我。” “爹,我不是……”傅言有些急了,傅文未等她说完,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好歹也为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若连自己这俩个孩子想什么都不知道,他还配做什么人父?“若非有人细心开解,他才不会一口一个爹的叫我。” 他千辛万苦把自己的骨肉寻回来,却不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不能将原配妻子风光下葬,作为夫君,他不配,作为父亲,他更失责,所以他对自己有怨,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多年,俩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自己却从未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惹他心烦。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原谅,父子之情,无计可续,可没成想,峰回路转他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从刚开始的三言两语,到现在的闲话家常,这可是他做梦都盼不来的奢望。 既然有人开解,他也听得进去,多半也是个真心喜欢的女子。他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等到他主动开口的那日,一纸婚书成全了他们,也算做他微薄的补偿。 “要不要我去查查,中都里会骗人的姑娘很多,我怕哥哥吃亏。”傅言凑近了些,挨着傅文坐在一起,小声提了一句。其实她早就想查了,只可惜她手里没有人,还得向父亲要个能办事的人才行。 “你以为你哥哥眼睛瞎了,他是个多挑剔的人呐,能让他看中的人一定不会是个攻于心计的女子,你呀就别瞎操心了啊。”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爹。”傅言钻到他坏里,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就不怕哥哥被人骗了?” 自古多情伤离别,最伤不过负错情,就像当年那个嫁给自己的女子,明明一双眼睛生的雪亮,可在自己身上却盲了,一念及此,傅文忽然就叹了一声“爹知道你心疼他,可对方再怎么说都与我们父子有开解之恩,你想查可以,但对人家不要失了礼数。”傅文说着,扬声对外叫了一声“来人。” 待傅荀匆匆忙忙赶到国子监的小青峰上,已经是日落的时候,天上星子稀疏,还没到月亮初露的时候,可当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青峰脚下,心里忽然就空了,不是约好在此处赏日出,观日落的吗?自己就迟了半盏茶的功夫,人,就已经走了? 一股落寞还未在心里蔓延,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地就扑了到他腰上,纤细柔弱的手,以及其轻柔的力度环上了他的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你没走?!”惊讶之余,于缭笑嘻嘻地从他肩头探出半个脑袋,嘟了嘟嘴“说好一起看月升日出,没等到你,你让我去哪儿?” “如果我不来呢?”他忽然回身,圈住了她。“不来?”于缭低头想了想,他问的任何问题,不论是否紧要,她都会认真想好了再说“那就一直等,反正人的一辈子很长,我能等十年二十年,也能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看日出。” 两情相系莫过于长相厮守,共约白头,可人的一生太长了,波折风雨又太多了,真正能相濡以沫的人少之又少,在他心里,曾有个女人等了十年,可最终辜负的却是自己的一生,他不过是千千万万男儿中最普通的一个,经不起波折,经不起悲欢,所以他不敢轻许什么山盟海誓,但若有片刻的执手相拥,何尝不是另一种地久天长?正如眼前,此情,此景,此人,正是他的地老天荒时。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她忽然有些红了脸,见他怀里挂着一个竹筒,忙岔开了话题“这是什么?” “好东西。” “给我的?”见他缓缓点了点头,于缭眼睛忽然亮晶晶地眨了眨,迫不及待地将竹筒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重量却沉甸甸地落在了心里,五岁的时候她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听了父亲的话十年没有回过真正的家,夜半梦醒,她会想家,会想父亲,会想母亲,虽然也有夫子陪伴,但那个老头给得了关怀却解不了思愁,就像她的名字,一个缭字本是情愫牵缠之意,可在她身上似乎注定了一种愁念,扯不断,理不清。 “我能打开吗?”这个礼物是她十年来收到的第一个礼物,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没有回应,但一双手臂,环过她的双肩,附上她的双手,缓缓扯了开来,丝绦飘落,哗啦一声,一副画卷铺陈在眼前,四方空白,只单单正中央描摹了一颗三月梨树,梨花绕枝头,树影自婆娑,朵朵梨花,片片纷扬,落在那个树下酣睡的人儿身上,恬静安然,岁月静好,画的一角还题了两句词:梨花微雨,情许东风寄。 “你画的……是我?”于缭静了片刻,似乎不能置信地问了一句,待看见题的两句词却有些糊涂了“什么意思啊?” “不懂?” 她摇了摇头,瞧他一副不信的模样,立刻将头摇的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0 更急了,自己是真的不懂啊,他仗着自己文采斐然,所以欺负自己不会诗词作赋是不是?可摇着摇着,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画里怎么光画了她一个人,他怎么没有把他自己画进去呢?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看着画卷里自己身畔空荡荡也的位置,倒有些不习惯了,似乎他随时都会离开似的,看得她有些惴惴不安,被她这么一问,傅荀愣了一瞬,似乎也在想怎么就漏了自己呢? ☆、第十二章 偶遇鸟客 风雨前,分外宁静,一连数天他都没有于缭的任何消息,连国子监都瞧不见她的踪影,他几次去小青峰除了蔓蔓葛草就是苍劲古树,空空的一座山头连明月都照出了一片寂寥,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忽然一声不响就在你的生命里消失,换做是任何人心里怕都不是滋味。 可他知道那丫头从不会悄无声息地就离开,如此一想,他便有些坐不住了,中都内风云诡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被人发现与自己牵扯被他爹禁足?又或者该不是被人拐走了?毕竟那个丫头可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要骗她比三岁小孩更容易。 思虑再三之后,他决定亲自动手,哪怕是翻遍整个京城也要把她挖出来,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可当他行色匆匆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眼前一花,只觉得天地都变得乱七八糟,耳边扑棱棱一阵乱响,一个不属于人的手死死扣在了他的臂弯之上,待一切安静下来,他张开眼睛一瞧,几片羽毛还兀自飘飘悠悠地落下,而那个扣住自己手臂的鸟儿竟也不怕人,反倒凑近了几分,尖喙温暖地蹭着脸颊,样子很是亲昵。 哪里来的……鸟? 傅荀一番惊讶还没完,但见这只鸟浑身羽翼红亮,在日头下竟似附着了骄阳烈火,两只爪子小巧精细,内敛浅淡金光,如此稀罕之物,他可从来都没见过,不论是听说还是史书上,当真是世间少有。 可这边他还没欣赏完,一把轻缓有度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谷儿,又顽皮了,快过来。”鸟儿听到主人唤它,歪头咕咕瞧了傅荀一瞬,似乎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听话地飞了回去,落在了一个人的肩头。 他向后看去,只见长街一侧,不过五步的距离内,正端端正正站着一位贵公子,长身玉立,黑发披垂,疏意清濯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转了一圈,似是觉得无趣,又转而看向了肩头的鸟儿,一根手指摩挲着颈项羽毛,嘴角带笑,似乎逗鸟对他来说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请问,这只鸟可是公子的?”傅荀瞧见这只鸟不怕生,不禁有些喜欢,可他的主人却似没听见,仍旧自顾自玩弄着肩上的鸟儿,反倒是这只鸟看见傅荀备受冷落,不满意地冲着男子叫了好一阵子,男子这才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云淡风轻地一瞥却是别有深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我这只鸟一向不喜欢污浊的东西,它方才愿意亲近公子,可见公子是个干净的人。” “干净?”一句话说的奇怪,傅荀有些不明白了。 “公子想不想知道,谷儿跟我说了什么?”男子说着微微一笑,肩头的鸟儿见他买起了关子,当下又不高兴了,在他肩头又蹦又跳,叽叽喳喳乱叫一气,男子被它扰的没有办法,好脾气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帮他的。”得了许诺,鸟儿这才安分了下来。 “你能听懂它说话?” “你想不想知道,它跟我说了什么?”男子不答反问,似乎只有这件事他是放在心上的,而其他的问题一概不谈。 若说一只鸟会说话打死他也不信,可男子一定要他听,自己也不好不听。 “公子可知道自己大劫当前,寿数无几就要死了?”一番话,男子说的轻巧,可落在他耳朵里却是另一回事了。绕是有心理准备,虽然知道当不得真,可一个死字绕在耳边,总归是不好受的。 “人之一死连自己都无法预见,你又怎么会知道呢?”傅荀有些好笑,原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却没成想是个带着鸟来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父亲一贯不喜欢故弄玄虚之人,对他也是一样的要求,所以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我方才说过了,谷儿喜欢公子,见不得公子命劫多舛,它要我帮你,我自然是要帮的。” 一只鸟,断人生死?不是自己傻了就是他疯了“既是天命,兄台擅自提点,不怕遭天谴?” “所以,我才一直活着,不会死。”男子瞧他脸色不甚好看,知道他多半是不信,只怕心里还在轻看自己,不由了然一笑“世人大多贪生惧死,公子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说着,男子似乎不打算与他长聊,转身就要走,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值得他去救吗…… 虽然知道与一个半疯半傻之人生死之事有些荒唐,可有些事情说的不对就是不对。 “公子说错了。”傅荀提高了声音,对着远去的背影不疾不徐道 “活人若活的不择手段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死人若死的问心无愧,又何惧活人,既如此,我为何要贪生怕死?” 一番话让男子的脚步顿住,脸上温然和暖的笑容终于深深地化开了。 还算谷儿这次没挑错人,既是缘分自己就帮他一次又何妨呢,反正他已经赌过许多次了,成也好,败也好,端看天命。 傅荀瞧他步步朝自己折返了回来,若不是周围人群喧嚣,有几分烟火气,他几乎错觉地以为,这个男子是走在清冽水台上,纤尘不染的衣角,拂过之处,点滴生莲“此物名曰沧水白玉,可挡你大劫之祸。”男子说着已经将玉佩挂在了他腰上。 真是个奇怪的人,傅荀打量了腰上的玉佩,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自己怎能收他的东西,何况,这块玉佩成色极好,怕是贵重的很,可说来也奇怪了,不论他怎么摘,这玉佩犹如嵌在衣带上了一般,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他焦急之中视线一扫,发现原本站在对面的人早已经没了影子,正自发懵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十来岁的姑娘,从不远处一流小跑地靠了过来,不由分说将一个纸条塞进了他手里“这是我家小姐给公子的。” 小姐?傅荀打开一看不禁有些意外之喜,上面赫然花了一朵花形的图样,但对方并不擅长笔墨功夫,一朵梨花画的歪歪扭扭倒像是烂了的橘子,画的最后还有三个蝇头小字:翠微阁。 这幅画打死他都能认得住来,出自那个丫头的手笔,起初她知道他喜欢吃梨花酥,特意费心去买新鲜的梨花,整日里闷在厨房一做就是一整日,笨手笨脚不说连炉子都不会烧,经常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就连做出来的梨花酥也透着一股子糊味。 也就是在他吃了第一次之后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1 才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难以下咽这四个字有多贴切,不过所幸这丫头的手艺越练越熟,梨花酥也越做越合口,可这笔墨上的功夫却是越练越差劲,任他怎么教都不见成效,索性他也就不在死马当活马医了。 翠微阁是中都里美女花魁最多的地方,风月之所,春宵红艳,她让自己去那里做什么?她一个女子又去那里做什么? 穿过寂静无人的院落,走过交绕层叠的回廊,这个小丫头将他领到了二楼拐角的雅间之内。 他们没有选人多眼杂的大门而入,刻意挑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小路潜了进来,直到将他引到了地方,这个小丫头才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从脂粉缭绕的正堂望上去,此处被垂落的竹帘遮挡,在外面看去只不过是一方暗角却没人会注意到还有一处暗阁嵌在里面,实是一个藏身说秘话的好地方。 推开门,一缕清幽飘入鼻间,寻常屋子的格局陈设,多了些粉黛玉色的绛纱绫罗,一个人趴坐在圆桌前,正对着大门单手撑着腮帮子,一手转着一个空茶杯,盯着面前的一张纸条怔怔出神,正是失踪数天的于缭。 他本想着见了她一定好好说教一番,让她知道一声不响就消失是多严重的过错,更为了这几日他心急如焚所受的苦楚,可方一推开门,就瞧见她神色颓废地趴在那里,整个人全不复往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他也全然没有打趣的心思了。 傅荀秉着不打扰的态度,悄悄坐在了她身边,本打算等她想完事情再出声,可见她手里的杯子越转越偏,就忍不住悄声提醒了一句“有事也要同我说才对,这杯子也没得罪你,你非要它支离破碎才高兴?” 也不知在想什么,虽然他的声音已经尽可能的轻了,可于缭还是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杯子终归是被她摔了个粉碎,她瞧着身边,悻悻然地干笑了两声,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喝茶。” “你大费周章把我骗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喝杯茶吧?”还未入口,一股姜味扑面而来,他反手推了回去“这是姜茶?我不喝。” “你不喝姜茶?”她盯着他看了一瞬,语气显然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却是分外安静。 不过是一杯姜茶,有惊讶的必要?“因为义父叮嘱过,所以我从不喝也不碰。” 果然…… “你脸色不好,有事儿你若不愿说,我也不想知道。” 听着他清浅的劝慰,她忽然有些委屈,替他委屈。 人的一生,能遇见一个贴心的人是很难得的,尤其是,一个不用多说却什么都懂你的人。 异常安静的气氛,清清浅浅的茶香,她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这件事对于于家来说是个翻身的好机会,可对他来说或许是一场支离破碎,她本是不愿意旧事重提,可思来想去,他有知道的必要“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第十三章 梨县真相 “怎么忽然问这个?”傅荀笑容僵了一瞬,并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没问你去了哪儿,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梨县,我随爹爹去了梨县。”她也不想隐瞒“去查一件事。” “什么事?”傅荀皱了皱眉头,这世上能让她去好奇的事情太少了。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事情,除了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其他的也没什么了,难不成,她查的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爹是傅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正中他的软肋,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又难受,又憋闷。 他不是没有想过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天,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面,一点征兆都没有,实事让人猝不及防。 许久之后,他才为不可闻地吐出了一句话“他不是我爹,是义父。”关于他的身份,傅文早已消抹的一干二净,就算是当今皇上着手调查,查到的也只有一个,他是养子,仅此而已。 “你跟我说过,你爹抛妻弃子,所以,那年梨县瘟疫你娘遇难后,他才会收养你?” 当年,他身染瘟疫病的迷迷糊糊,也幸得傅文及时找到了他,他才能才能安然至今,抛开血缘至亲,她说的也的确也是真的. “所以,你今夜找我来是想把一切都说清楚,与我划清界限不再往来?”隔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可声音艰涩难听,有些事不想问,但终究是要问个明白。 “这就是你隐瞒的理由?”她愣了愣,随即有些想笑,他明明不是个愚笨的人,怎么在自己身上就傻了呢?“你既然不是傅家的血脉,我爹自然不会为难你,也答应了我,待事成之后会让你我完婚。” “真的?!”峰回路转,预料之外的惊喜,可随机他又有些担心“但是我爹……” “你放心,到时候他连自保都难,哪里还有心思插手旁事。” “你想干什么?”傅荀很少听她说出这么刺耳的话,心里有些忐忑,于缭被他盯得有些害怕,今夜,她有两件事要说明白,方才只是其一,而第二件才是关键“并非我想干什么,是他曾经做过什么。”于缭继续道“你曾跟我说你娘是病死的?”这句话,她问得格外小心,似乎只要他不愿提及,她就会立刻停下来。 “是。” “那如果我说,你娘亲和梨县百姓都不是病死的呢?” 一抹微妙的预感划过心头,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残留下的念想却足够让他浑身发凉。见他转瞬苍白的脸色,于缭心头一紧,但话已经说了一半,剩下的不论他想不想听,自己都要说完“那年梨县瘟疫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故意为之。”于缭说着将面前的纸条拿起,上面没有多余的密话,只有三个字“雷公草”。 “雷公草若少量服用本是没有毒的,可若被人加重的药量,便能使人呕吐,发热,其症状与瘟疫无异,你娘和梨县百姓就是中了这种毒才会死。” 已成过去的事情,如今被人翻开重谈,还是关乎亲人之生死,此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接受二字都不会太容易。 于缭小心地握着他的手,两双冰冷的手心,握不出半点温度“不可能,当年瘟疫突发,不是没有人查过,可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查到,若真像你的说的有人故意为之,又有谁能做到滴水不漏?” “若是寻常之人自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可若行凶之人是个权贵加身,只手遮天的朝臣,瞒天过海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傅文一颗脑子早已经不好使了,却还是跟着她的思绪笨拙地转着,可转着转着,他忽然全身的气力都没有了,脑袋轰然一声“你说傅……文?”这两个字他吐得及其缓慢,轻的几乎微不可闻,可他只知道一旦说出口,这个人,这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2 两个字将意味着什么。 他多想当于缭听见这个名字会摇头否认,可她没有。 “当年,傅文假借救济之名做给天下人看,实则是为了斩草除根,让他高枕无忧。” “斩草除根?” “傅文在高中之前曾过一位荆妻住在梨县,可他害怕这个女子阻了他的锦绣前程,恰逢当年,当朝忠国公看中了傅文的才举,这才将女儿许配给他,一桩联姻能让他平步青云,又能让忠多个臂膀,两全其美的事情,谁不愿意做?所以,俩人才私下合谋……” “别说了!”一声断喝,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屋子里忽然寂静的可怕,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他的眼睛,往日温润的眉眼只余一片灰白,她见他一片苍白的脸色,心疼之余缓缓搂住了他,脸颊贴着后背“不论真相如何,以后的日子里你还有我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该知道的事情,你可以伤心也可以怨我,但以后总会过去的。” 时间总会让人忘记一些事情,可有些事,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父亲说他前程得之不易,不能与自己相认,他可以不计较,父亲跟他说迫不得已才另娶他人,他也理解了,可他好不容易才把满心的怨都消磨掉了,却被人说成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话…… 一个人,一颗心,究竟是很绝到了何种地步,才能面不改色把一切都说成了另一个模样? “这些话你口说无凭,你若没有证据,我一个字都不信。”沉默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笑声中有冷嘲有偏激,他与她虽然两情相悦,可他没有理由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去怀疑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他虽然对傅文有过怨怪,可更多的时候,那个男人都是耳提面命教他怎样做人,怎样做好,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坏人? 可他更怕,这些被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因为怨和恨是不一样的。 于缭听见他低沉沉的话,眉头一皱,他不信?难道一个傅文还比不过他们相交的情分? “你要证据?” “是,证据!” “证据在你手臂上。” 什么意思? “傅文从来都不让你喝姜对不对?”于缭说着倒了杯热乎的姜茶,推了过去“中了雷公草的毒,即便是消解也会留下遗症,喝了姜茶,若你的身上浮出红斑,那就是证据。”于缭看了他一眼,问道“敢不敢喝?” 为什么不敢喝,父亲不会是那样的人,可心里却有个声音背道而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一杯姜茶喝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手臂上就有了反应,有些痒,有些疼,但他不敢去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清白。 但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走近几步,搂着他的胳膊,不轻不重帮他挠着,这种药斑只要半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消退,但对于他来说却永远也退不掉了。 “只要你跟爹爹联手,在朝堂上指正傅文,他就再无翻身之日,到时候你娘的大仇得报,我们就可以……”傅荀似是没有听见,任由她一下一下挠着。可他终于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可她知道今夜自己都在说什么吗?她让人带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他的娘亲死于非命,而那个让他娘亲死于非命的人,是他的亲爹!而她先在让他这个唯一的证人去指正亲爹所犯过的错!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见他没有反应,她忽然有些委屈,搂着她的双臂缓缓松了下来“你知道我从来都不说谎。你也亲眼看见了,你的义父,你口中的爹不是一个好人,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傅文是害死你娘的真凶,不想见你认贼作父,我怕你受他所害,我要你知道,他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未等他说完,他一把抽出手臂,转身朝外跑去,瞧着他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连话都没说一句,于缭忽然有些害怕,两步跑上去把他拉住了“你要去问他是不是?”见他不说话,她更着急了“他能为荣华富贵害死那么多人,也能为了保全自身杀你灭口。” “可是你不知道,他是我亲爹……” 就因为这个他一定要亲口去问他,在她惊诧的目光里,不等她再多说什么,傅荀转身便冲出了房门。 门扉大开,可屋内再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她呆立在原地半响,忽然一个箭步也冲了出去,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事情。 夜色漆黑,大街上人群拥挤,可他第一次觉得寂寞无助,徘徊不去,炎炎夏日竟凄寒透骨,让他四肢寒凉…… 生平第一次,他没有理智地冲了出来,一路上连撞了人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自己一定要听他说,一定要听他说…… 可不论他走得多远,身后总会有一个人默默跟随,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会跟着他,安安静静。 他走一步,身后的人就跟一步,俩人一前一后,走过了两条街,三条巷子,似乎只要他不停,她能跟到地老天荒。 人世间的风雨波折总是来的突然,可要平息却要花去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辈子。 可若他知道自己的莽撞,日后会让她身陷牢苦,他宁愿在此时回头去看她一眼,说上一句话,抱她一瞬,他宁愿什么都不去追究,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从头再来这一回事。 临近府门,他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每天都会回去的家,可这次进去了,是不是就出不来了呢?生死之事他从不在乎,可如今有了牵念还是不一样的,每走一步都连着她牵着自己,生死未知的前途,是不是应该跟她说些什么,算作今生的辞别? 各自珍重吗?还是各自相忘呢? 不论前话还是后话,说出来一样会伤人心,既如此,不如不说。 见他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她心下一沉忙抬步就要追上去,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想把他拉回来,她后悔了,若知道傅文是他的父亲,她绝不会把事情说给他听,如若她不说,就不会促成眼前的局面…… 迈出去的脚步还停留在抬起来的姿势,未及落下,脑袋忽然嗡的一声响,似乎被人敲了一棍子,一阵剧痛从脑袋后面蔓延,天地倒换…… ☆、第十四章 前尘旧事(上) 黑沉沉的院落没有任何人影,往日里,总会有仆从轮流值守,可今天没有,除了硕大的庭院,只有一弯孤月挂在天上,凄清地看着一场一触而发的笑话。 傅荀不仅在心里笑了,连他们都知道今夜不会安宁,所以早早便闭门,怕是早就得了父亲的命令,一会儿就算有天大的动静,也不会出来问上一句。 “兄长?”夜里有人疑惑地喊了一声,他心下一惊,极力望去才在一片树影后瞧见了形单影只的傅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他走了过去,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3 探手把她滑落的披风往上拉了拉“父亲呢?” “爹说如果你回来了,就让你去书房找他。”傅言小心传达了傅文的话,心里却有些忐忑,今日父亲心情并不好,整日里脸色都是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很少看见父亲生气的模样,所以她不敢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瞧见这位兄长也是一脸阴沉的模样,她忽然就有些害怕了,小心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此事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就算有事,也是他跟傅文俩人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毕竟她什么也不知道,不该卷进来的。 没事?可他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有时候过分的偏护,恰恰是最不需要的,对于这位兄长,她最气愤的就是什么事都满着她,尽管是出于好意,可她不需要,她已经十三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为了于家三小姐?”见他不打算回答,她脱口而出。 “你知道?!”他有些诧异“是父亲……” “不是。”傅言打断了他,继续道“爹没打算插手此事,也不知道你与于三小姐交好,是我怕你被女子骗了,所以才让风叔叔去探风的。” “谁让你自作主张!”傅荀不待她说完,出口喊道“谁让你去查的,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她!” 傅言没想到他会生气,猝不及防被吓的一哆嗦,颤声道“兄长放心,我知道爹与于家不合,所以没敢跟爹说。” 她知道什么,她懂什么,就算她不说,可那个风姓的探子是傅文一手栽培出来,没有哪个下属会背叛主人,即便她是少主人也不行! 来不及多想,他忙冲大门跑去,可风中阶前哪里有半个人影,那个丫头他太知道了,等不到自己平安出来,她是不会走的!除非,不是她自愿。 七拐八绕地冲进了书房,他没打一声招呼,嘭的一下推开了房门。 悠然檀香,清心凝神,一盏纱灯明亮,傅文正手执书卷,品茶研读,似乎完全没听到一声巨响,安静的不像话“把人放了。”摇晃的灯火下,他直言。相比他的满脸焦急,傅文却在气定神闲地喝茶,一边翻过一页书,一边懒懒地问了一句“什么人?” “于家三小姐,于缭。” “她可是于谦的爱女,为父抓她做什么?”傅文说着话,又翻了一页书。 “你心知肚明。”说着,他一把掀开自己的衣袖,伸到他眼前“这是什么?” 密布的红斑,堆在细白的手臂上像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蜂窝,光是看着就痒痛难耐,傅文终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映在灯火下的脸,有些阴沉“你若不舒服,为父去请太医来替你瞧瞧,至于明日,你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安心在家待着。” “你是打算明日就要于家下狱?” “于家欲以莫须有之罪陷害为父,如此心怀叵测之人,为父岂能留。” “究竟是他们欲加之罪还是确有其事?当年,你究竟是为了去看望娘亲不远千里?还是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傅大人!” “混账东西!”傅文猛然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到地上摔的粉碎“为了那个女子的胡言乱语,不问原情便来声声质问为父!这就是你学的规矩!这就是你身为人子该秉持的孝行!” “那你呢?为了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可以抛情弃意,于娘亲而言你可算得上忠贞,于梨县百姓而言你可算的上忠臣,于这个家而言你可算得上是慈父吗!” 句句质问,声声刺心,傅文气的脸色通红,高举的手眼见着就要落下去,傅荀却没有躲避的意思,一双眼睛倔强而执着地盯着他。 然而,僵持了一瞬,这一巴掌终归还是落不下去,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这个孩子他有多疼爱,不是因为亏欠,只是因为一个“像”字。在这个孩子身上,他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他本以为那个正直仁义的人会一直活在这世上,可如今当年的自己又去了哪儿呢? 自始至终,傅文没有一句话来承认他的所作所为,可他知道一个人的怒火,只有被触到痛楚时才会爆发,他的愤怒已经证明了一切,可他真的是娘亲口中说的人吗?娘妻说,他是个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会让她吃饱饭的男人,他是个宁愿自己吃苦,也要让身边人安稳的男人…… 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的父亲,那娘亲口中的父亲又算什么? 原本,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只可惜,这点微不足道的希望,也在一番争吵中烟消云散。 过了许久,傅文才似乎泄了气力瘫坐在椅子上“你以为,为父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平步青云吗?笑话!”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十几年不算快,也不算慢却在红尘辗转中丢了别人也丢了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谁没有一颗不畏权贵,匡扶天下的心。 他出身不好,冷暖寒凉都悉数尽偿,所以,他懂得平民百姓所受的困境,也更懂得齐家治国该从何处着手,所以,对于家国天下,安宁富庶的社稷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可当他终于功成名就,可以一展抱负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原来抱负是最没用的东西。 不都说清正廉洁,公正无私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么?可义正词严的话谁都会说,就像那些高官显贵,说起家国天下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把百姓挂在嘴边,可做起事情来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结党营私,独善其身,行收贿赂……一个个不堪入耳的字眼,却在那些高官的一言一行中做的风生水起,当然,初涉朝廷之初,在熠熠文采之下,自然也有人来拉拢自己,可他不屑苟同,大多时候他连听都不会听一句径自离开,似乎连跟他们说上一句话都会脏了自己嘴,与其在无用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他宁愿花去大把时间,去关注那些不与温饱的穷苦人,也因此让他抓住了一个为民除害的机会。 当朝太守李恪三十多岁的年纪,家里妻妾成群却还一股脑地往烟花里钻,不仅挑绿柳红花的姑娘,还挑清秀可人的农家女,以至于好好的一个女子不过三天竟被他逼的跳河自尽,可她明明还差一天就可以跟成婚,幸福的日子还没等开始就被人断送,夫家自然是不依不饶,拿着一纸状书在衙门口前跪了三天,可却没人敢接这桩冤案,但他不仅接了还雷厉风行地呈到了御前,李恪被摘了乌纱帽,打入天牢。 那天,那个女子的夫家还刻意登门道谢,拎了一箩筐的鸡蛋在他百般推脱下才勉强收下了四个鸡蛋,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感激,他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可在朝中却没有人夸赞他一句,每个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偶有几个人对他赞赏几句,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赞赏,而是因为他们早已对李恪心怀有怨,他只是替他们做了,一直想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4 做的事情而已。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年,坚持了三年,但在一个清晨的早朝上忽然就坚持不下去了,有人说他有不臣之心,只因他上奏的折子一个樽字写成了尊,可他何时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况且还是在文词上的事情,他一贯小心又小心,他比任何人都可以证明自己从无过失,但是君上不信,朝臣不信,没有一个人替他出头辩解,孤立无援的下场就是身陷牢苦。 尽管他一直就知道,天牢不是一个人待的地方,可真正陷在这里了,还是有些害怕。 一口天窗,透出微末的亮光是他张望的整个世间,抛去腐朽的味道,闷热的空气,这里也不是那么太坏,在异常安静的地方,脑袋里是空的,只是有点想念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如果他的孩子出生了,到如今也该三岁了吧,他在墙上比了比高度,面上露了笑容,最起码有这么高了,会走了,会喊爹了…… 如果,早知今日,他不会选择这条路的,他宁愿在一个偏僻的县城,而不是去求什么狗屁的功名,与妻子为伴,俩人做点生意,照顾孩子,清贫中也有点滴幸福,什么样的生活不是生活,为何他偏偏要走这条路呢,他想不明白了。 ☆、第十五章 前尘旧事(下) 可有人在他想不明白的时候,让他想明白了。 面前的这个人,六旬左右的年岁却老态龙钟,不见沧桑,一双精光内蕴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又转,也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原因,他只觉得这个人脸色阴沉,明明始终都在笑,可笑容跟□□却很不协调,一眼看去,阴冷如骨。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忠国公的名字,硕大的中都但凡有些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的人一定不会是当今圣上,而是眼前的这个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此刻,第一次站在他的囚笼前,敲着冷硬的栏杆,问了一句“入狱半月,你可想通了什么?” 发呆的他沉沉地吐了两个字“后悔。” “悔什么?” “走错路。” 忠国公听了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沉吟了一瞬,道“这世上的路没有一条是错的,只不过是路人的心情不同罢了,若抛开不该有的念头,这条路上的风景还是很合人心,最起码,有些人一辈子也看不到。” “看到或不看到又能怎样?有些风景看多了是会伤人心。既如此不如不看。”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颗心太蠢,你费尽心力做了所有能所的,到头来可有人为你说过一句好话,可曾有人欣赏你的耿直中正?” 他平生最不喜欢听有辱刚正之言,可他张了张口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个人说的是事实,苍白无力的坚持,他究竟在坚持什么?既然坚持都成了勉强,那么他的一腔热枕又有什么用呢?换种轻松的方式活着不是更好? 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石亨笑了“你可知道你为何还活着?”他摇了摇头,自己八成是因为李恪之事才遭人陷害,可自己不应该到现在还活着,难道有人替自己求情?“是你替我求情?”他站了起来,将信将疑地问道。 “人人都说我是个惜才爱才之人,此话不假,若任由你被那些无耻小辈暗算,岂不是浪费了一壶好酒。”忠国公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你既然通晓古卷史记,良禽择木的道理也该懂得。” “我为何要停你的木?”他抬头,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因为我的女儿看得上你,而我也感谢你替我除了李恪,更重要的是一杯好酒总要有人品,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杯酒的好。” “我不是你的酒,也不需要有人知道。”他断然拒绝。 “那你想不想活着呢?” 这句让他无法拒绝,因为谁都想活着,就连街边的乞丐,那么卑微落魄不也还是想活着,何况是他呢?他还有妻子有孩子,还想在有生之年回去家里看望他们,与他们相守,在天牢里待了半个月,他看惯了那些囚犯苟延残喘,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的下场,在这里他没有学会别的,只是学会了生存与风骨之间,前者比后者重要。所以,他妥协了,尽管他的条件是要娶他的女儿。 他能选什么,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活着,至少能有机会回去看一眼想念的人。生死面前,孰轻孰重自当分明。自那之后,他好像忽然很怕死,也很怕得罪那些位高权重之人。 只是,他唯一不敢对他坦言的是他已经有妻儿,隐瞒,是保护他们唯一的办法。 自那之后,自己对他言听计从,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去做什么,虽然有百般不愿,诸多违心,可他不敢说一个不字,若自己有半点违逆,要他再次入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然事不关己,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成婚之后的第四年,忠国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竟查出了他已有妻儿的事实,他不能容忍一个农家女子与自己的女儿平起平坐,也不能容忍他的孩子有傅家的血脉,贫贱分明,既是贫妻贱子焉能与权贵等同?所以,为了保全女儿的名声,石家的名声,他要斩草除根。 可这个根他要自己亲自拔除,只有这样才能看得出自己对他的忠心。 他自然是不答应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妻子,若他不高兴,自己大不了辞官回乡,但他不给自己回乡的机会啊,若自己一口回绝,下场就是死,这一点,他自始至终都清楚。而他唯一怕的就是这个字。 那年,他赶在梨花满城的时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但他没有看到枝头挂着梨花的美景,而是一幕幕饥饿交迫的画面,因为,那年梨县受风雨所袭,收成不过半数,有的人实在吃不上一口饭,只能扒着树根啃,上了年纪的人饿的狠了便一病不起,或许这就是天绝人路,忠国公就是挑准了这个机会,让自己去做他交代的事情,以赈灾救济的名义,暗中在粥粮里做手脚,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多好的事情。 但还是有人知道了,他的妻子在得知朝中官员是一个叫傅文的大人,她满心欢喜地带着孩子来到他的落脚处,可被值守的官兵拦在了门外,他本可以一句话就放她们进来,可他没有,自始至终,他躲在门后透过一条缝隙,看着急得慌乱无错的人。 他不敢见她,因为他早已经不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若见了自己只会失望吧,但她身边的孩子可真像自己啊,不论容貌还是言行,活脱脱就是他小时的模样,此刻,正拽着娘亲的手,不住地往里面张望,一边看一边问娘亲“爹爹呢?怎么不出来见我们呢?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他的妻子,除了鬓角白发多了些,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些白发是因为思念而生,此刻她坐在阶前将孩子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5 抱坐在怀里,细声安慰“荀儿乖啊,你看,这是你爹当年留给我们的东西,他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见我们的,或许,他只是太忙了,再等等吧。” 她手里的画卷,是自己临走时为她描摹的,上面一副丹青,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什么山上,因为简简单单就是最幸福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还留着,而且保护的这么好。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可他没有见他们。但一有时间他就会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隙,偷偷地看着她们,夜里寒凉,他会嘱咐人拿出去几条毯子,怕她们饿肚子,他总会分许多馒头和肉给她们,隔着一层门,看着她们说笑就是他全部的幸福。 粮食放了半个月,他们吃了半个月,终于,有人说梨县蔓延了瘟疫。 那天,他偷偷回到家里,漆黑无光的屋子,她们冷硬的床铺上都“病”的很重。可她还是费力地起身,扯过的一条被子盖在了孩子身上,而孩子呢,缩在她的怀里神智迷糊不轻却还在问着“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她用余力拍着孩子的背,一句话也不说,但却在一个不经意地视线里,看见了躲在窗外的自己,一闪而过的诧异,她长了张嘴,可还未及叫他一声,那一辈子的等待已经永远哽在了嗓子里。 心里难言的疼,可他是罪魁祸首啊,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为她们心疼,但最终他还是救下了孩子,这是他的血脉,无论日后会如何,至少眼下,他做不到冷眼旁观,他知道雷公草是有解药的,只要救的及时还是可以活下来。 他瞒过了所有人将他带回京城,带回自己身边,看着他,照顾他,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只有这样他才会略感安心。 这么多年,他也曾担心忠国公会用梨县一事来要挟他,可他不怕,他的把柄不是也在自己手中攥着,梨县的数百条人命他也有份,只有时刻掐着对方的命脉,彼此才会真正安心。 淡出回忆的过去,被傅文一字一句还原成最真实的模样,每一个字眼沉甸甸地刻进了心里,难以接受。 “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几年,村里的人是怎么说娘亲的?”傅荀没有再多质问什么,反而坐了下来,脸上一片平静,一个人绝望到了顶点,什么都不会在乎,也不会计较,只是有些话说完,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他们说娘亲是被人抛弃的女子,说你金榜题名便再也不会回来,所有人都苦口婆心地劝着,让娘亲另寻人家,总好过一个人无所依靠的度日,可母亲总是听不进去,她本不是个喜欢摆弄史书的人,可因为你,她努力去学字读书,可自从你走了之后,她就不再动书本了,而是经常坐在门口发呆,一坐就坐到天明。” “村里的孩子说我有娘生,没爹教,每次我都骂回去,骂的狠了就会挨打,可我长得小每次都吃亏,我不敢带着伤回家,怕娘亲问起来惹她伤心,便偷偷地买药,偷偷地上药。”这段回忆,若可以,他宁愿永不记起,说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忽然笑了“你还记不记得,村口有一条路,每到冬天都要结上厚厚一层冰。那些孩子都有父亲搀着走,可我没有,有一次摔的狠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那时候我想,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 傅文一双眼睛盯着明灭的烛火,眼眶有些发酸,双手早已攥的发白,声音也嘶哑的不像话“对于你们,我确然亏欠的太多,穷尽一生也弥补不完,所以这么多年,吃穿用度我都给你最好,让你去国子监念书,让你自在逍遥,但凡你有所要求,我绝不会左右。” “这些就是你的补偿吗?”傅荀嗤笑一声。 “那你想要什么?”傅文问道。 “我想要的,不过是被你抛弃的东西。”可如今,他能还给自己吗?他能还得起吗? 时光流逝,不可逆回,傅文捏了捏眉心,满是疲倦地闭了闭眼睛,傅荀瞧他不欲再说的模样,忽然问了一句“这么多年,你可快乐?” “人生于世,想要得到更多,就要学会失去,这本也没什么。” “包括你的幸福,你的快乐?” 见他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出心里的怨,傅文叹了口气,无奈道“在生死面前,一个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为过,换做是你也一样。” 茶早已经凉了,傅文说了许多话,似乎也累了,更鬓间白发更多了,脸上是岁月沧桑,到如今他虽然愧疚但不后悔,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一样的选择,活着就该好好活着,至于报应那是埋进黄土之后的事情,既然他现在还活着,就该考虑如何活的更好。 “不一样!”傅荀忽然冲口而出,两步窜到他面前,隐忍多年的怨恨像从齿缝里挤出一般“少把我与你扯在一起,你不配!” 他不会为了活着去连累无辜。那些人命,他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也是有家,有孩子,有妻子,有丈夫的人,正因为他的一个私欲就让别人家破人亡,就连他自己的家也不放过。 傅文对于他的怒火,没有丝毫的反应,仍旧稳稳地坐在那里,烛光跳跃在他的脸上,惊不起一丝波澜“你之所以能说的无惧无畏,是因为你从不知道面对生死人是会变的,当你真正体会了就会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情理中事!” “就算是死,我也可以死的坦荡无愧,我不会像你一样为了活着丢了本心,惹了一身洗不干净的孽。” 傅文定定看了他一瞬,心里有些犯难,他也曾想过这个孩子心性正直,对于于家的事情不会袖手旁观,可却没想到他会固执至此,忙一步把他扯回原地,斥道“你知不知道今夜并非是我要问你,而是忠国公知道你与于家来往密切,要永绝后患。若不是顾念为父这么多年替他鞠躬尽瘁的份儿上,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说着说着,傅文的语气不由就松了下来“生死大事,你要想清楚了。” “我若不答应呢,你会如何,效仿当年也杀了我吗?” ☆、第十六章 国公请宴(上) 半响,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他的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大概也猜得到,可他不想多说。 “你要去救她?”见他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傅文声音有些发颤,他真的可以为了一个人,一腔正直连命都不要了? “是。”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于家原本是要在今日早朝上揭发所以事情,可既然被忠国公知道了,他不会让于家上下活到早朝的时辰,现在……”傅文瞧了眼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天已经快亮了。” 一缕光线正酝在薄云后面,天际一方隐有光亮泛出,可他还是要去,至少她一个姑娘家,不应该死在臭气熏天的牢里,至少,他要带她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6 回来。 方一看门,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清俊的面孔,黑色的袍子,整个人身形瘦弱,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似的,看着开门而出的他笑的不怀好意,可他哪里有时间去管旁人,疾步而出却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他一掌劈在后颈,一阵剧痛,眼前画面缭乱,倒在了狂奔而出的傅文怀里,耳边最后的一句话是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喝用度一应俱全,除了自由。 刚开始的几天他愤怒,焦灼,每日每夜都想着怎么逃出去,可门外,窗外都有人严加看守,他独身一人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所以,整整十天里他不吃不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可他不觉得难受,只觉得一颗心都没有了,整个胸膛里空空荡荡,每呼吸一次都是透心骨的凉。 期间,傅文来探望过一次,或许是听了那些下人说起,连着几日,他们端来的饭菜一口未动,他有些不放心? 那天,黄昏落进,星子垂幕,他推门而入,屋内没有点灯烛,漆黑无光,夜色沉沉地射进来,落在他们之间隐约见得到彼此的轮廓,傅文也没有去燃灯,而是站在离他三步的距离之外,打量着他的憔悴“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真是丢尽了傅家的脸。” “我与你,不一样。”他还是一样的话,自己与他除了血脉,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都是人,何来的不一样。”傅文冷笑“那丫头已经死了,待你想通之后,天下女子随你挑,为父绝不会多加阻拦。” “在你眼中,一个情字是想换便能换的?”他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泛白。 “木已成舟,难不成你还想随她去死。” “那又如何?”他笑。 傅文听他说的认真,忽然也笑了出来,连声赞道“好!好!”傅文一把抓过桌上凉透的清粥,掰着他的嘴一股脑灌了下去,饿了太多天,他的身上早已经没气力,挣了两下便也由着他去了,咽下嘴里的残屑,他痴痴一笑“你能看顾我一时能看顾我一世吗?” “你能轻生一时,还能轻生一辈子吗?”时间总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也总会让人忘记一些事情,只要事情一过,他们还会是父子。 傅文说的不错,她已经死了,在事发当天有人在早朝之前去了皇宫,指控于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君上对此深信不疑,当即派兵将于家为了水泄不通,并言明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可一件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怎能不反抗?所以,当夜于家的情景,可想而知。而她落在傅文手里下场也不会例外,据说,傅文对她还算仁慈给了一杯毒酒让她自行了断,她瞧了眼清冽的酒水,没有喝,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他好吗?” “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好。”傅文说着,似乎气急了,指着她的手指瑟瑟发颤“若非是你,荀儿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他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是你毁了他,你该死!该死!” 一个人的歇斯底里是最难看的,于聊淡淡一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亲手毁了他的不是我,是你。”可她后悔呢,若知道傅文是他的父亲,她会把真相藏在最深的地方,不对他提起只言片语“他是你的孩子,以后对他好些。”说着,她随即脸色一变,瞪着他瞧了好一会儿,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刻在永生永世的轮回里“还有今日之冤,灭族之恨,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由始至终,她连碰都没碰那杯毒酒,一个决然的转身,墙上晕开了大片血色,就算是死,她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一方坚硬的石墙足够…… 这些不是傅文告诉他的,自那之后,傅文似乎很怕自己想不开,专门让人来日夜看着自己,而这个人就是傅言。 关于她的死,傅言本不愿意与自己说起,可架不住他一再追问,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预感,说与不说已经不重要,可他还是想亲耳听她说,想亲耳听一听,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短短十七年,他过的一塌糊涂,若说他还有放不下的人,就是身边这位小妹。她生在闺中不曾经历外面的风雨,所以从不知道人心的可怕,所以,有些事自己不能对她提起,即便她问过许多次。 既然她认定,自己于傅文之间的嫌隙是因为一个女子,那就是吧。至少,对她而言,傅文没做错任何事,在她心里傅文还是一个刚正不阿的父亲,是她的敬仰。 “今日天气顶好,我陪兄长出去走走吧,你都好些天没出去了。”傅言说着推开了窗户,外面日光和暖,绿意苍翠,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只可惜,满树梨花总会在这样的时节凋落,归于尘土,此情此景,倒是很映人。 在一丛花影后,与阳光明媚的景色很不相称,一个人在小仆的引路下缓缓走了进来。 这个人他认得,那夜,若非他偷袭自己又怎么会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若没记错,他是当朝天鉴,不知在哪里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出来骗吃骗喝。 可是,他来做什么呢。若没记错,他好像是忠国公的人。 “怎么了?”察觉到他脸色不好,傅言忙把窗户关上,显然没有注意到从后院里绕过来的人影“兄长若不舒服,咱们不去就是了。” 傅荀摇了摇头,忽然蹲下身子对她招了招手“你今年年方十三,对吧?”傅言由着他摸着自己的头发,顺势靠在他怀里,笑着点了点头。 他笑了,还有两年,她就及笄了,到时候许了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姑娘,可女子最幸福的时候,他看不到了,所以,有些事情,他要趁着能叮嘱的时候都说给她听“日后若到嫁人的年纪,一定不要让父亲给你挑选,他的眼光不好,你要挑自己喜欢,而不是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怎么忽然说这个?”傅言感觉怪怪的,但嫁娶这样的事情说出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兄长说的太早了,我还小呢。” 对她来说是还早呢,可对他来说时间已经不多了“情这个字得了就是福分,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可辜负。” “我知道了。”傅言瞧他说的一派严肃,也不敢开玩笑,当下听话地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明白,无缘无故,他怎么说起了那么遥远的事情。 “你还小,未来的路还长,可不论发生什么,你要记住,本心最重要,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它。”傅荀指了指她的心口,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日后我若不在了,你不要去缠着父亲问东问西,只管安静过你自己该有的日子,尤其是不要问我去了哪里知不知道?” “你要去哪儿?”傅言瞪大了眼睛,无法想象一个家缺了一个人的日子该是什么模样,可还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7 未等他回答,门被人悄悄推开,一个人当先一步挎了进来,本以为除了一个傅荀没人会在,可当他看见傅言的时候,张天鉴的笑容便有些僵了“在下来的真不巧,言小姐也在啊。” 对于他,傅言没有什么好印象,当下骂了一句“你来做什么?你走!”傅言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外推,小丫头身量未长足,气力到不小,眼见着就要被她推出去,张天鉴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言小姐且慢,容在下把话说完嘛。” 傅言一下扑了个空,幸的有傅荀拉着,这才稳住了身子。 “国公大人近来无事,所以设了一桌小宴想请公子前去作陪,不知公子可否赏个脸面。”张天鉴眸光一转,落在了傅荀身上。 “外公?”傅言保持着往外推的姿势,眉头一拧,对于这位兄长,外祖父可从来都没提起过,怎么会在这档口要见他“什么事非要兄长去见他?” “自然是很重要的事了。”张天鉴答的含混不清。 “那我也去。”傅言说着,也不管张天鉴惊惧不定的脸色,扯过傅荀的衣袖,便笑道“你不用怕,外祖父虽然贵为国公,可脾气一向温和,对我百依百顺,一会儿你见了他也不用拘束。”傅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当下小声道“说起来,你也应该叫他一声外祖父,毕竟,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对吧?“ 傅荀不答话,那位国公大人他是没见过,可能让傅文言听计从,怕也不是善类,至于脾气好,那也只是在不触碰他利益的情况下,若有人胆敢违逆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那边的张天鉴一听她也要去,有些着急了“言小姐去做什么,这男子聚在一起聊得都是家国大事,言小姐去了,怕也是听不懂。” “我可以不进去打扰,就在外面等着还不行?” “这个……”张天鉴有些语塞,出门前,那位大人可是千叮万嘱,只要傅荀一个人前去。 “小妹。”正当他犯难的当口,傅荀不轻不重地开了口,可视线却一直落在张天鉴身上“这几日我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有些饿,卿云斋的糕点一向味道不错,你能不能替我去买些回来?” 一听他要吃东西,傅言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当下欢喜地问了一句“那你要吃什么桂花糕,芙蓉羹还是……”要知道,这几日他不吃不喝,急坏了自己也愁坏了父亲。 “梨花酥。”因为,梨花一直是他们的最爱。 瞧着跑远的傅言,张天鉴暗自松了口气 “卿云斋在城门北巷,言小姐这一去怕是要天黑才会回来了。”说着,转而看了眼坐在一侧的傅荀,啧啧道“不过可惜了,等言小姐喜色匆匆地赶回来,怕是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傅荀似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拂了拂衣袖道“走吧。” ☆、第十七章 国公请宴(下) 若有幸能够入得国公府邸,换做是旁人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红墙高瓦,曲桥流水,金粉为饰,白玉阶,饶是当今圣上的居所也不过如此。 俩人进了大门之后,一路前行,期间没有拐过一个弯,脚下的路宽阔笔直,似是没有尽头,俩人走了近半盏茶的功夫,最后,张天鉴停在了偏厅门前,颇为郑重地向里面行了一礼“大人,人到了。” 正午的日头照进里面,可见一个人早早候在了那里,风中隐约有饭香和酒味,那人点了点头,张天师立刻会意退了下去。 傅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仆从随身伺候,桌前只有石亨一个人,身穿阔袖常服,稳稳地坐在那里,似乎天塌地陷都不会让他惊变半分。 许久不见他过来坐,石亨这才抬起眼睛望了一眼门口,一瞬间,他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身陷牢狱的人,不由笑道“到了我这里还能挺直腰身的人,你是第一个。” “出门前,言儿还说我该叫您一声外祖父,可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算了。” “你说的对,若你真的叫了,我不屑领受,而你也受不起。”石亨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道“坐吧” “不必了,大人叫我来此,不就是永绝后患的吗?” 这世上要想保全秘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傅文宁可冒极大的风险也要保全自己,哪怕用囚禁这种方式也要让他活着,可石亨却不见得放心,毕竟,他是当年一事中留下来的唯一人证,若自己活着他此生难安,哪怕他答应对此事守口如瓶,可也抵不过一个死人来的牢靠。 “话不要说得太早。”石亨笑了一句,果然是副年轻气盛的骨子,说得好像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一样。他可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条件开的合情合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呢。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傅荀很讨厌他运筹帷幄的模样,既然想让他死,何不痛快一点,卖什么关子? “你不怕么?”石亨不答反问,因为,他实在太好奇了,明知自己想要他的性命竟还敢只身前来,他该说这个人是有胆量,还是太蠢呢。 “这句话,我该问问大人才是,那么多条人命,午夜梦回,大人就不怕吗?” 石亨似是没听出来他话中的嘲讽,一反常态地呵呵一笑“只有那些低贱最弱小之人才懂得害怕,就如当年你的父亲,面对生死他怕得很。” 听他提起当年旧事,傅荀便一腔怒火难消,恨不能将他扒皮挫骨“若不是你趁人之危,祸乱人心,我爹岂会受你驱遣?”若不是他,所有人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这一笔笔血债,他要用什么还。 “若没有我你爹岂能活着,若没有我,他焉能平步青云,你们傅家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的命,此刻也攥在我手里。”石亨说着,双手下意识地攥了起来,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眼前的捏碎“但只要你听话,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还可许你锦衣玉食,权贵加身。” “听话?”傅荀冷笑“做你的杀人工具吗?” 闻言,石亨的眸光忽然沉了下去“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一腔热枕,执着如你的父亲,当年不还是为了活着选了这条路,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只知道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石亨听他这么一说,并未动气,只道“其实,早在你初来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并非傅文的义子,可我没想对你下手,想知道为什么吗?” 傅荀盯了他半响,才道“你早就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所以一心想着,我会如傅文一样聪明,生死之间选择苟活,朝中人才本就难能可贵,若这么好的一颗棋子,被自己除了未免浪费,这才冒险留我一命。”傅荀说着,顿了片刻又道“只可惜,我不是傅文,你的满心盘算终归是不能实现了。” “你虽是傅文的亲生子,可却不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8 如他看的通透,也不如他聪明。”见他没有答话,石亨敲了敲桌子,阴晴不定的眸光不知在想什么。 本想着能把他收到身边谋事,可看如今这副情景,他既不怕死,自己怕是费再多唇舌也无用了,当下起身拂袖而去,也不知他交代了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张天师捧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托盘里一方红布,白釉瓷瓶静静躺在其中。 “公子请吧。”张天鉴笑的阴测测,眸光里某种东西一闪而过。 傅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的一辈子没什么可后悔,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地对她说一句临别的话,让她走的那么牵挂,那么凄凉,那夜,如果自己回头看她一眼,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倘若能有下辈子,下辈子吧,他一定把对她的亏欠都悉数补偿。 如果,他们来能有下辈子的缘分…… 掀开红布塞子,一缕酒香便散了出来,清冽醇厚,这样的好酒用作毒酒实在可惜了。 张天鉴似是知道他所想,嘿嘿一笑“公子好福气,这可是疆北进贡的好酒,旁人想喝还喝不到,国公大人特意交代,公子再不识趣也终归是傅大人的血脉,总不好怠慢了。” 有风从外面吹过,腰间佩环叮当作响,他望着挂在腰上的白玉,忽然想起那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说自己寿数无几就要死了,当时他还觉得荒唐,可眼下他倒觉得,那个人或许真有看穿命数的本事,此情此景,不正应了他的话么? 只可惜,他是没机会再见他了,这枚白玉也要随他深埋黄土了。 “公子不用怕,这□□分量足的很,药性又烈,喝下去不过一瞬间的事儿。”张天鉴见他迟迟不肯喝,以为他回心转意,眼珠一转,又道“若公子后悔了,不妨去求国公大人网开一面也是可以的。国公大人宅心……” 为等他说完,傅荀没有多想,举瓶饮尽,一杯清酒没有苦涩,只是入口的瞬间,舌头就已经麻了,可见药性很毒。 “不能喝!”一声疾呼从门外传了过来,有人拨开阻拦的仆从,衣冠凌乱地闯了进来,可是来不及了,傅文眼睁睁看着他喝了下去,然后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落到胸前,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他两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人,一口一个孩子的叫着,可怀里的人却没有回应。 傅荀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影缭乱,耳边有人语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泪,落在自己脸上,也能感觉到那双手臂,颤抖的厉害。 这就是他的父亲吗?即便错了许多错事,可直到此刻自己也从没真正恨过他,因为不论他做过什么,他永远都是自己的父亲…… “吐出来!快吐出来!”傅文抖着双手,掰开他的嘴,想帮他把肚子里的毒都呕出来,可除了嘴里的血,一捧一捧地往外涌,什么也弄不出来“你为什么要喝,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不过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他若执意寻思,在家里做就是了,何必来受石亨的屈辱。 这是第一次呢,看见他这样伤心。 他的傻父亲啊,石亨是个多多疑的人啊,自始至终,你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唯有自己在这里死去,让他亲眼看见,石亨才不会对你起戒心,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 但这些话,他不想说。 “我与你,永远都不一样……”傅荀抓着他的衣襟,似乎把仅剩气力都用到了这句话上,日光,清风,有梨花凋落,随风飘忽,落在他的脸上,化作故人的牵念,与他安好。 十七岁的年纪,正直年少,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微不可闻,但却如千斤重,不知落在了谁的心头深处,又成了谁午夜梦回的悔疚…… ☆、第十八章 鬼君青栾(上) 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似有把火时时刻刻都在身上烧灼,烧的他四肢百骸都要化作飞灰,不都说人死之后百病全消,可为何他会这么难受呢?又或许,他根本没死?但这是不可能的,若不然,他不会觉得身体轻飘飘,似乎被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了。 偶尔稍微清醒的瞬间,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眼前也有人影晃动,但更多的却是一片白蒙蒙,水雾交绕,清冽透骨,让身上的灼热舒缓了不少,如此一来,他浑浑噩噩睡了多久早已经记不清楚了,半年,一年,或许更长时间…… “醒了醒了醒了!”他初醒的那一天,恰好下过初春时节的第一场雨,外面一片云开天霁的和暖,一叠声的叫唤让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滴答,滴答,一滴水落在脸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擦,这才发觉身体几乎是透明的虚幻,透过高举的手臂可以隐约瞧见头顶上方,白玉悬空流转,一道朦胧水雾直铺下来,铺陈开去,如一道清透蛟纱将他整个人拢在里面。 “这是什么……”不知多久没有说话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虚弱无力,嘶哑难听。 “这是阎君赠你的苍水白玉,你忘了?”一个脑袋从身侧探了过来,一张七八岁孩子的脸,白净清透,不过穿着挺奇怪,一身纯色的红衣衫,红褂子,日光打在他的头发上,一层浅淡的赤金色浮于其上,整个人如光霞织就一般,透着无比灿烂的光彩。 “我的身体……” “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一缕无主魂魄,自然是这幅模样了。”孩子见他诧异的目光,丝毫不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又道“不过你放心,阎君说只要还能醒就有救。”孩子说着,忽然咧嘴一笑,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似乎他能活着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视线被拉的远了,他这才惊觉一双不是人的脚长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如鹰的利爪,每一个动作都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白痕。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孩子竟有三只鹰足,若不是他身上没气力,怕是这一刻已经从床上跳起来了。 “你是妖怪么?”他忽然问了一句,若是妖怪的话,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不认得我啦?”孩子说着,显然有些失望,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你忘了,我们曾在中都的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 中都的大街上……一面之缘…… 他皱着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么奇怪的孩子,若自己见过一定不会忘。 见他摇了摇头,这孩子瘪了瘪嘴,眼见着就要哭了,恰在这时,一把温然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进来“这也怪不得他,那是你还是一只鸟,而眼下你是个人,他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帘子被人掀开,进来的人他认得,正是那日在街上说他命不久矣的江湖术士。 “你怎么在这儿?”他一下坐了起来,记忆如潮水翻涌,许是睡了太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29 久,稍微动一下脑筋,脑袋便一阵阵嗡鸣。 “这是我家。”他缓缓坐到一侧的躺椅中,衣袖拂过,遮住了刺目的日光,顺带了一句“你睡得也是我的床。” 经他这么一说,傅荀这才打量起身处的环境,一方竹韵雅致的屋子,不加任何修饰,只用翠竹搭建,屋内四角没有添置奇花异卉,只有院落中的竹影摇曳生光,微风和煦,透过肌肤沁入体内,四肢百骸都跟着通透了不少。 轩窗四开,青帘摇动,四面八方翠山环绕,群鸟盘旋,琳琳日光照在水面上将不大的洲岛围在其中,一个方寸天地却胜过了世上千万风光。 “这是哪儿?”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悦心的风光。 “玄关洲。” “玄关洲?”他记得书中有记,玄关洲与世隔绝,只存与传闻之中,更有人说其上住着众多仙人,是与凡尘俗世不同的世外仙境“你是神仙?”他问,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些神鬼之说,可如今事实摆到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这次他没有回答,反倒是那个孩子听他这么一问,脆生生地开了口“我家阎君仙名青栾,掌司鬼门渡口,生前死后之事。”孩子说着,悄悄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别看我家阎君长得风度翩翩,实则脾气顶不好,日后你有什么话问我就好了。” “我真的死了?”他有些不相信。 “是死了,我亲眼看你喝了毒。”一说起这个,他就有些愤愤然“给什么你喝什么,早就提醒过你,命数不多还不懂得提防,要知道轻生可是大罪,若阎君真的计较起来,你就等着去做猪狗牛羊吧。” “那我现在算什么?要去投胎么?” 孩子摇了摇头,脸上也有些不解“按照常理来说是可以的,只不过,那个天鉴会些真本事,怕你死后化成厉鬼报复,所以早在你酒里下了消魂咒,若非是阎君救你,此刻你已经烟消云散,如今轮回塔上已经没有你的名字了,所以,你投胎无望,只能做一只阴鬼了。” “轮回塔?“他又不懂了。 “轮回塔是阎君座下刻录生死的法器,世间生灵千万,不论猪狗牛羊,亦或花草树木,还是人妖仙官,他们从这世上出生的那刻起,轮回塔上就已经有了他们的生辰八字,身故后原本“死去”的八字会被“新生”的八字取代,周而复始,不遗万一,但你被人下了消魂咒,生辰八字早已从轮回塔上消散,所以,你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这么复杂?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转而看向了躺椅中的人“是他救我了?” 孩子点了点头,指了指上空流转的白玉“这块苍水白玉是阎君贴身的宝贝,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可那日他肯赠给你也算是你与他的仙缘,也多亏了它,在你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将你魂魄敛了进去,若不然,阎君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拼不回一个完整的魂魄。” “多谢阎君相救。”他走了过去,躬身行了一礼,也不知这凡人的礼节,在他们这些仙家之中算不算礼数。 青栾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单手撑着额头,似在小睡,此刻听了他的谢言,不冷不热道“若非那日谷儿替你求情,本君才懒得管你的生死。”说着,他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道“伤既然好了就快些离开,我这里从不许外人踏足。” 傅荀这才想起那日自己以为他是个江湖术士,言语上似乎得罪了这位仙君,忙局促地行了一礼“那日冒犯君上,还请君上不要介怀。” 一句道歉的话却没人回应,这世上难道可没有比这个更冷场的事情了。 谷儿忽然觉得气氛一下僵了下来,见自家这位阎君神色安然如常,立刻意识到此事有些难办,忙跑了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你不要总板着个脸嘛,好不容易家里来了客人,他是个阴鬼,你把他赶出去,让他去哪儿安身?” “九州三山,四海十二境,哪里不是安身处。” “可他伤刚好呢,若没有你的庇护,不出三日,外面的仙光也会要了他的命,到时候岂不是白费了你我的苦心。不如就让他留下来吧。” “玄关洲不养闲人。” “你不是养了我吗?” “你是三足金乌,憋急了还会吐火,他会什么?” “你不是总想收一个小弟子嘛,不如教他化仙之法,若修为能有小成就算你们有师徒缘分。”谷儿说完,一双眼睛颇为期待地看着他,一心巴望着他能颔首应允。 说实话,跟在这位阎君身侧有上千年了,可对于他的心思,自己还是看不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位阎君脾气虽不好,可对于自己的话多少能听进去一些。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青栾躺在床上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可心里却暗自计较起来,说来说去,不过是希望他能大发善心,收留一个无处可去的阴鬼,可他好歹也是一方阎君,让一个阴鬼住在家里,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有一件事,谷儿说的对,自己迟早都是要离开,毕竟他还有些大事未办,届时玄关洲不能无人看顾,若这个阴鬼能脱胎换骨,化成仙身,倒是可以得自己倾囊相授。 这么多年,他走遍了三山四海,就是为了寻一个能继承他君位的人,以前不是没有寻到过,只是天意弄人都留不住罢了。 这个人虽然根骨差了一点,但一颗心干净通透也属难得,这么一想,他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当下不再多说什么,合着锦被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要知道,这段日子,为了救他,自己费了不少心思,连床都让给了他,一个阎君大度成这样,竟还有人说他脾气不好,真是眼睛长到鼻子上了。 “去住柴房,冬暖夏凉是个好地方。” 青栾就这样以一句话就把傅荀挤去了别处,本以为仙洲之上的柴房,总会有些不同凡响的地方,可事实证明,青栾口中的柴房也就只是柴房而已,所谓的冬暖夏凉,不过是窗户不透气,地砖漏风,连个遮阳的布帘子都没有。每每日头射进来连他的衣角都能烧着,这些他挂个帘子也就算了,可路途却是跋山涉水的遥远,建在山头上的柴房,与青栾所居之处隔了三座大山,一道深壑,两条溪泉,他从第一天的天黑一直走到第十天的日出,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路途遥远也就罢了,整个柴房似是被人打断了房梁,歪歪扭扭,方一推开门,整个木门哐当一声便散了架子,屋内正偷吃的老鼠被他这么一惊,吱地一声窜的没了影子…… 唉,好歹一位仙君啊,柴房也不能寒碜成这样吧?可那有什么办法,他此刻无处可去,有个地方安身已经很好了,还什么资格挑剔。 ☆、第十九章 鬼君青栾(下) 之后的一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0 段时间里他过的分外清净,大概是因为这里离山顶最近,每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有亮,在触手可得的距离里洒下一片清辉,透心清冽。 卧于山头,享受着皎皎月华,身上的伤好的很快,谷儿说,日月精华是这世上最好的疗伤的圣品,此处是仙洲之内,月华自然要比凡间纯粹许多,不过半月的功夫,他已经能凭空泛出一朵水花,也能飞过半座山头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傅荀仰卧在山头上,夜风徐徐,吹得他有些困倦。 “出去?”谷儿啄着翅膀下的一片羽毛,听他这么一问,差异地瞅了他一眼“你想去哪儿?” “去找她呀。” “就是你曾跟阎君提起的那个人?”谷儿依稀记得,半月前,阎君发了好的脾气,傅荀险些被他轰出玄关洲,只因为,他问了一句“在他之前,可有一个女子来过这里?”人之生死,不论生前死后都是隐秘的大事,生前如何,死后如何,投胎轮回到何处,这些人世间的因果缘由,除了阎君一人谁都不得知晓,更没有人敢问上一句,逾矩之罪,谁都担待不起。 可他偏偏不知道这条规矩,硬是撞上了阎君的禁忌,当下便把他扔进了渊谷,以示惩戒。 渊谷那种地方没有什么酷刑,但凄风冷雨,辛酸苦楚,百般滋味都要穿心头骨地尝尽一遍才能脱身,对于心智不坚定的人实在是一种煎熬,若碰上个软弱的折磨疯了也是常事。 谷儿原本还担心他撑不下去,每天都去为他求情,可青栾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哪里肯放一丁点水,不仅如此还指着他的鼻子骂,若他再敢求情,就把他身上的毛都揪光,让他光屁股。 天可怜见,他可是一只爱漂亮的金乌,没了毛还不如要他的命。 但好在傅荀还是挺过去了,除了人憔悴一点,其他的一切安好,可谷儿却是知道的,若非生前历经了千疮百孔的心伤,怎能忍得住渊谷下的百种心绪,千般苦楚。 “还不知错?”青栾站在渊谷的边缘,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一步一步从渊谷之下走上来,恍然间,似乎有种错觉,脚下的这个人虚弱却并不软弱,身骨被折磨的弯曲却并不卑微。 让他一瞬间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傅荀摇了摇头,苍白地嘴唇动了动“我只要一句话,她的名字是否还在轮回塔上。”他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没有人这位阎君更知道她的下落,哪怕,她已经忘记前尘,再世为人,他也不觉得难过,最起码,她过的比自己好。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曾有个人,也如他这般执着,执着的让人讨厌。 “若在,我便不再过问,若不在,我就是走遍三山洲岛也要找到她。” “走?”青栾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笑,二话不说,扯起他就往玄关洲外飞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变成了割面的利刃,撕扯着身上的皮肉。 青栾的速度很快,不过飞了一口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洲岛边界,扑通一声他被粗鲁地仍在了地上“此处距离岛洲之外不过三步,你若能走得出这三步,我就告诉你,如何?。” “一言为定!”他站起来,直视着对面的人。 “本君一向言出必行。” “好!”不就是三步么,他如何就走不得。 口上说的痛快,可青栾好歹也是一方阎君,总不会毫无缘由,就对他说这种话。 迈出的步子不大不小却步步小心谨慎,直到第三步落下,他这才紧张了起来,打量着四周,可过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难道是阎君故意来吓唬他?让他打消寻人的念头?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空当,原本晴朗的天空忽地阴沉了下来,一层层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血红的雷光从云层中划出一道天堑,眨眼的功夫就落在了他脚边,劈出的火花烧着了他的衣角,一股灼热的热浪顺着火苗,窜进了心口,若不是躲的快,当头一道闪电足够要了他的命。 红雷一道接着一道,从远处一直落到近前,如细细密密的雨丝,映的天地间一片血红,傅荀被逼得他连连后退到了原地。说来也奇怪,一旦进了方长洲之内,耳边顿时安静了,外面还是一方晴朗天空,没有红云,没有雷光,风暖花开一片世外之景。 “连玄关洲都出不去,还妄谈去寻人,白日做梦!”青栾见了,似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轻蔑地笑了。 “是你!”傅荀恍然回神,一把就住了他的衣襟,嚷道“一定是你不愿告诉我她的下落,所以才故意设了法术!” 青栾双眼微微动了一瞬,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了他的手“从来没有人敢对本君放肆!” 傅荀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青栾也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负手而立,望着玄关洲之外的地方,缓缓道“方才你瞧见的红雷叫千折,凡人和妖物都瞧不见,专门肃清这世间残留的冤魂厉鬼。” “肃清?” “这世上人之身故自有魂魄往生,但也有许多人因为冤死枉死,其魂魄在世间游荡,也有许多为非作歹之人一身罪孽难偿,而不得投胎往生,这些千折便是对他们的惩罚。”千折一降,冤戾之物烟消云散。他身为阎君,总有顾不周全的地方,这些千折刚好可以替他清理凡尘的污秽,免他亲自动手,省去他许多麻烦,对他来说,倒是个天赐的好东西。若不然这世上早已就乱套了。 “你虽然死的心甘情愿,但一纸消魂咒,抹去了你再世为人的机会,在这世上也个异数,若没有本君的庇佑,你早就成了千折下的一块焦炭,何来的气力揪本君的衣服。”说着,他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的衣襟,可一道褶子却怎么也抚不平,看得他好揪心呐! 傅荀忽然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出的去?” “化仙。” “化仙?” “化仙之后,你就不再是阴鬼之身,若能修得仙骨便是方长洲的少仙,自然不会再受千折之苦。” “鬼也能成仙?”他觉得有些荒唐。 “为何不能?”青栾眉头一挑,觉得他问的也荒唐“是不是在你们凡人心里,仙便只能生而为仙?” 傅荀不置可否得点了点头,的确,在那些史书古卷上神仙都是生而为仙。 “凡俗世间的书本子,无凭无据地流传了千百年早已经没了样子。”青栾有些可惜地皱了皱眉,继续道“任何生灵只要机缘得当,不论妖魔人鬼都有脱胎换骨的机会,端看他们这里是否清明。”一根指头,不偏不倚地指了指他的胸口“不过,化仙之术有人修了千年也未有成效,如此看来,资质倒也很重要,看你这模样,要化成仙身怕是要等个十年八年了。”言下之意,关于那位女子的下落,就等你修成少仙之后再来问他吧。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1 “你现在修为虽有小成,可距少仙还差得远呢。”谷儿陪他坐在山顶上,以一种鸟儿栖息的姿势,窝在一侧“阎君说若有一日,你能从外面完好无损地摘一朵花回来便允你离开。” 傅荀笑了笑,没有答话,且不说他能不能修成少仙,可若有一日真的让他离开这里,或许还有些舍不得。谷儿说那位阎君脾气不好,可他却不这么觉得,反倒觉得这位阎君通晓世情,很有人情味。 “想什么呢?”谷儿见他半响不说话,啄了他一下。 “我在想,其实阎君对我再三宽容,并非是你替我求情,而是他想这么做。” “你竟然说他好?!”谷儿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可是千百年来头一遭啊,竟然有人会说他的好话! “你不觉得么?” 不觉得,他一点都不觉得,青栾那个老不死的,除了变着花样地欺负他之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你们活了很久了吧?”傅荀望着寥寥夜空,忽然问了一句,若能活的长久,那么快乐也会变得许多,像他们这样自在逍遥的神仙,一定不会有什么烦恼。 “我不知道。”谷儿摇了摇头“从我出生的时候起就在他身边为伴,少说也有三百年了吧,那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我曾问过他仙辰几何,可他总是不与我说,久而久之便也算了。”然而,神仙并非不死不老,那只是凡人编撰的罢了,而这么多年,他却还是当年的模样,真是奇怪。 傅荀默默听完,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坐了起来“我记得初遇那日,我曾问过他替人窥探天命不怕遭天谴吗,可他说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死。” “他真的这么说?!” “那日你也在啊,就立在他的肩头,你没听见?” 谷儿歪头想了一瞬,那日他是立在青栾的肩上,可他摸了自己一瞬之后,自己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呀,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可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他也没在意,只觉得或许自己跟他操了太多的闲心,所以一时间有些头晕耳鸣…… 这个老不死的!一定是他搞得鬼!一定是他失法让自己耳朵“坏”掉了,一念及此,谷儿立刻哎呀地叫了一声,转身就走“糊涂!糊涂!真是太糊涂了!”谷儿一叠声地让着,不禁他糊涂,自己也跟着糊涂,哪有神仙长生不死,早该想到的,真是犯了大错了! 见他这副慌张的模样,傅荀也没敢多问,随着他下了山。 可还未等俩人飞过半山腰,一个修为浅薄的小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呼哧呼哧道“阎…阎君……君不见了。” ☆、第二十章 授印少仙 “什么叫不见了?!”傅荀和谷儿异口同声。 “小仙本是去给阎君送,可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八成是溜出去吃酒了。”谷儿打了个哈欠,稍微松了口气“大半夜出去偷酒吃,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可,可祭在北岸的苍水白玉也不见了。”小仙说着脸上的汗已经淌了下来。 “你说的可是西瑶仙洲不世出的法器,后随着西瑶仙君仙逝,而被祭放在此处的苍玉?”谷儿心下一沉,当前走了一步。 “是……” 一个是字那小仙说的极为小心,见他脸色不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是小仙失责,请少仙赐死。” 谷儿暗叫一声不好,这块白玉可是当年西瑶仙君穷尽一生炼化的仙器,四海十二境无可物什比肩,如今不见了八成是让他带走了,可他拿着这么一个仙器去做什么?他修为又不及当年的西瑶仙君,即便是拿了也无用啊。 谷儿全然不理会傅荀一脸疑惑的神色,心内忽然念想一闪,当下掐着指头算了起来“天寿一月、二月,四月,六月……今日,可是天寿六月阳八?”他盯着小仙问道 那小仙被他问的愣了一瞬,赶紧掐着指头也算了起来,可算出来的日子却与谷儿并不一样“少仙糊涂了,今日是天寿十月阳三。” “可若按当年西瑶仙洲的节历呢。” 那小仙听了又掐着指头算了一遍,嚷道“不错不错,若按西瑶洲的节历,今日的确是六月阳八!” 谷儿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声响,他去了沧海!沧海! 来不及多想,谷儿当先冲下了山,可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一把拉起傅荀的胳膊“你跟我来!” 傅荀本以为他要自己同去寻人,可一路飞下来眼瞧着青栾的居处从脚下掠过,谷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路竟飞到了北岸的崖川之上。 崖川两岸没有任何岩石山道,也没有葱茏苍林,万籁俱静的空气里两排山崖对立而列,像两个手执冷枪刀斧的守卫,恪尽职守的守护着一方圣地,俩人此刻站在崖边,一眼望下,两排崖川围出的沟壑深不见底,扔颗石子儿下去怕是这辈子也等不到回响。 “跳下去。”谷儿朝他摆了摆手,让他过来。 “跳?!”傅荀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这么高,跳下去岂不是要摔死。 “你怕?”谷儿见他变了脸色,嘻嘻一笑 “你不跳早晚也要跳。” “为何我早晚也要跳?”他坚决地摇了摇头,直觉这只鸟没安什么好心“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跳。” “没办法了,如今阎君离家出走,我一定要去找他,可硕大的仙洲不能一日无主,所以,为了仙洲的存亡你还是跳吧。” 傅荀听了就有些不明白了“这跟仙洲存亡有什么关系?” 谷儿无奈地叹了一声“所以说,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这世间九州三山,每一处仙洲都有一位仙君坐镇,九位仙君各司其职,掌司天下安宁,若他们离开居所,或者放弃了君位,在那之前一定要找好接替君位的人,若不然,洲岛也会随他们的离去而沉沦海底,永不复出,如若那样便是天下浩劫,懂了么?” “你说这洲岛会沉?” 谷儿见他仍旧皱着眉头,当下耐着性子又道“如今你方来他便闹起了离家出走,看样子是想的很仔细了,他选了你作为承袭君位之人,授仙印就在这崖川之下,你若不跳下去就无法承袭君位,明日日出之后,玄关洲可就要沉了。” 开玩笑! 傅荀差点叫出声来,让他承袭君位,还不如让谷儿来担这份差事,毕竟自己的修为还不如他的一半“这洲岛之内仙家众多,阎君何必选我呢?” 谷儿耸了耸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若我能把他找回来,你再问他吧。” 那就是说,今夜不论他想不想跳,都一定非跳不可了? “这地下有什么?”傅荀苦笑一声,迈步移到崖边往下望了望,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冷风从地下嗖嗖地往上窜。 “好东西。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2 ”谷儿说着不待他反应,一把抓着他跃了下去。 不是坠的感觉,而是似乎有设么在脚下拖着,跳下来的瞬间便缓冲了力道,一点风都没有,安静的似乎,不过多时,俩人便呼地一下便停住了。 “到了?”傅荀眯了眯眼睛,可四周还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就连身边的人都看不见。 倏然,一阵风从他后颈流过,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可却让他遍体生寒,紧接着,又一道冷风从他身侧呼啸而过,似是某种四肢灵敏的野兽,一窜而过的空当抓伤了他的胳膊,傅荀捂着手上的胳膊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只觉得阴寒之气很重,压在身上透不过气。 许是感应到了伤口处散出的仙气,铺天盖地地残影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窜了过来,从他们身边呼啸刮过,恨不得拆分而食,耳边怨鸣惊心,凄厉透骨。 “本少仙在此岂容你们放肆!”谷儿大吼一声,化回原身冲上了半空,整个身子犹若出生的朝阳,绚丽灿烂,金光生辉。一声清明豁然传荡开去,眼前骤然明亮,火光不知在何处燃气,一簇一簇的彼此间相互交引,圈出了一方恍若白昼的空间。 傅荀这才看清身处之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那些黑影不是其他,而是一个个还未投胎的魂魄,有的有脑袋,有的没有脑袋,张着空洞洞的大嘴,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 “你不用怕,此处是三生河岸,轮回的必经之路,授仙印就在河岸的上面,他们大概是许久不见你这么修为浅薄的神仙,多少有些不安分,毕竟若吃了你,他们便不用再受苦,而是可以去上面当个小仙了。”谷儿落回远处,指了指头顶的玄关洲“不过,你也不用怕,待你授了仙印便也是少仙了,日后他们同样会怕你。” 两步距离之外的石阶上,一方圆台铺展在正中央,火光倒影圆台,一望无尽的白色延伸开去,似是流火铺陈微澜沉静,水声自左边传来,一条蜿蜒河道从河岸上方,顺流而下,一朵朵红花细蕊,随水而流,散在其中,像是谁的浅泪,无人问津。 “那边是三生河,淌过河水,前尘尽忘,路的尽头是他们新的开始。” 傅荀下意识瞧了眼河川的尽头,一个个虚无的魂魄,井然有序地一个接一个淌过河水,去往尽头,他心里忽然有些苦又有些释然,既然能再生而为人,那么前尘事忘了便忘了吧。 “愣着做什么,上来啊。”谷儿见他苦涩的脸色,故意大声嚷了起来,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傅荀瞧他已经上了玉台,忙抬步也走了上去。 “过来。”谷儿往边上推了两步,示意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出其不意地在他手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傅荀疼的一呲牙。 “滴血啊。”谷儿一边说一边将他的手指按在了玉台之上,手指上的血慢慢浸透玉台,似有纹理一般缓缓扩散开去,原本清透的玉台倏然变了颜色,红光陡然一盛,刺得俩人闭了眼睛,待到再张开的时候,玉台已经成了一片红光,一道紫金仙印生于其中,缓缓流转。 “天寿同见,今玄关洲仙吏授印为奉,开赐少印!”谷儿一边说,双手一边结成古怪又整齐划一的法结,反手扣于地面,一下一下叩击地面,每扣一下,震荡便从脚下传开,一下比一下震荡的厉害,待到九下震动平息,原本嵌在玉台之下的紫金授印,豁然光芒大盛,化作一道紫光,冲破玉台,打进了他的胸膛。 力道很大,冲的他滑出了很远才稳住身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散了架子,一时间竟起不来身。 “如何?”谷儿连忙跑过去,这少仙印可不是随便就能受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还未修成少仙阶品的人来说,少仙印的威力非同小可。 “还好。”傅荀咬了咬牙,站了起来,透过光滑如镜的玉台,这才瞧见眉宇间似乎生出了一道疤,可却又不是疤,形状似鸢尾,浮着一层浅淡的紫泽。 谷儿这才松了口气,指了指头顶上,笑道“你抬头看看,能不能看见什么?” 傅荀顺着他所指看去,原本漆黑无光的头顶,此刻竟洒下一层金光,似是飘落的尘雪,零星又规整,整体呈缕空的圆柱,旋转着落下来,每个一段距离便分作一层,层层叠加而上,数不清的层数,数不清的名字,囊括了整个天地。 他们站在圆柱的中央,被金光照的熠熠生辉,待看的仔细了,他吃惊地发现,这些金沙一般的小字竟是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一望无尽的顶端,若要一一细看怕是要飞上去,可见这塔形的字璧有多高多广了。 “这就是轮回塔了。”谷儿说道“那些新旧交替的名字是此刻在这里淌河的魂魄,而那些光芒暗淡的是将死之人,那些光芒耀眼的则是新生的婴孩……”谷儿一个一个只给他看,最后把他的手放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方一触及这些名字,一缕浅浅的金光从手掌下散出来,在虚空中化成了竖排小字,傅荀发现这些小字记录了此人的生辰八字,寿数几何,生生世世做过什么,杀了什么人,宰过多少头猪……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轮回塔与天地长存,刻录了世间所有生灵的名字,换言之,若轮回塔一朝覆灭,那么世间生灵也会随之消散,三山九州,四海十二境便成了一片虚无,所以轮回塔很重要,在我走之后,你除了要好好修炼,还要护好它,若不慎一朝出了纰漏,你我便是死也不足以偿万一。” 傅荀忽然感觉心头压了沉甸甸的分量,可还是点了点头“路上小心,早些把他寻回来,如此我便不用担这些麻烦事了。” 谷儿笑了笑,能回来最好,若不能回来便各自珍重吧。 ☆、第二十一章 洲岛异象 一旦分离,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整整一年过去了,傅荀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少了谷儿的喧闹,玄关洲越发的安静,夜里风过枝头的声音,都变得越发刺耳了。 一方仙洲安安稳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事情更改,就像他们的生命,在无尽漫长的时光中止住了步伐,整个玄关洲也不曾改变分毫,连一片花叶都不曾凋零。 除了他的修为。 无事可做的日子,既有还未完成的心愿,那边为之努力,这也是他每日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件放在心上的事情,只要他修为有成,就可以去找她了。 他曾偷偷去轮回塔瞧过,上面没有她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坚信,只要自己肯去找便一定找得到。 这世上,不论任何事,但凡下足了功夫,即便天资差了些,可成长都是有目共睹的,因为心里的一点执着和思念,他的修为进步飞快,在一个日光和暖的清晨,他终于修成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3 少仙。也因此,玄关洲那些小仙对他也变得恭敬起来,不论大小事宜,每日总要来同禀几次,似乎阎君不在,这里大小事宜交给他再合适不过,虽然他才刚成为少仙不久,实在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本想着,再过两日,他就可以去外面走一走,或许可以动身去寻人了,毕竟玄关洲一方仙境,古往今来,没有人能闯的进来,也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他又不打算辞去仙职,所以,离开个一两年也没什么吧。 可是,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却打破了他的宁静,也打破了整个玄关洲的安宁。 那日,他方从树下睁开眼睛,白芍落满了肩头,染了满身的白芍味道,他一边用手抚掉,一边盘算待会儿一定要寻一个稳重的小仙,将诸事都交代好了,他才可动身,可还未及他去抓个小仙来叮嘱,一阵异动便从远处荡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力道差点让他站不稳身子,脚下的地面似是有头巨兽拱着,弯弯曲曲地扭动起来,烟尘散在空中,裂痕噼里啪啦地从山头裂到了山脚,转眼的功夫,一片光景就近乎成了废墟。 一阵凄厉之声,从北边天际传来,虽然隔了几座山头,但他还是清楚地听见,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北岸的上空金光飘浮,似乎正有什么东西,欲从渊谷之下蹦出来。 轮回塔!是轮回塔! 来不及多想,他提起所以灵力,飞快地朝北岸飞了过去,可此去竟不似往常一般通常,烈风怒吼,难以近前,天空低沉,雨丝如针一般从头顶落下,碰触到的肌肤无疑被灼的一片溃烂。 越接近北岸便越厉害。他被迫停在距北岸十里外的山腰上,那里早已经有了许多小仙在避难,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惊恐莫名的神色。 傅荀瞧了一眼,不禁叹了一声,都在一个洲岛之上,若真出了什么大事,他们躲到这里又能避到何时? 当下,他抓过一个颇有资历的小仙,问了一句“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每日都回去轮回塔查看一次,确保没有事情发生,今日早上他刚去过,怎么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事情。 “回,回少仙,小仙也不知。” 他皱了皱眉头,不知?! 轰的一声响,渊谷之下一道金光灿然炸裂,地面也跟着塌陷了,天空似是也裂开了一道缝子,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黑气,所经之处,万物枯萎。 千钧一发,他随手抓起了两个小仙,脱离险境,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分崩离析的场景,忽然有种做梦的感觉,前一刻,还是云暖风请的洲岛,难道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要被突如其来的劫难夷为平地?难道这座仙洲要毁到他手里了? 谷儿可交代过渊谷之下的轮回塔极为重要,若有个差池,他怎么跟青栾交代,又怎么跟天下苍生交代?!不行!绝对不行! “少仙!你看!”小仙指着前方的一处,忽然大喊了一声。顺着小仙所指,傅荀清清楚楚看到了,浮于渊谷的金光字璧,正是轮回塔!可轮回塔一向处在渊谷之下,断没有闯出洲岛的道理啊。如今洲岛这副惨景,八成就是轮回塔破世而出造成,可要怎么把它平息下去呢? 金光越来越盛,刺得人眼疼痛愈烈,金泽转轮还在缓缓上升,似乎不顶破整个天地,它便不会罢休。然而,让傅荀更为害怕的是,轮回塔上的名字,一捧一捧地在金壁之上脱离,随风散做烟尘,速度之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层塔尖的名字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这是要出大事了! “好端端的这轮回塔怎么会破世而出?以前,可有这种情况?”傅荀再也等不下去,一把抓过小仙,急问道,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谷儿走的匆忙,许多事情都没有交代清楚,不如问这个年岁最老的仙家,年龄大阅历总会比较丰富,或许会知道眼下的境况该如何平复。 “有,有过的。”小仙似是也受了不少的惊吓,颤颤道“三百年前,轮回塔也曾破世而出,具体缘由我们并不知晓,少仙若想知道,日后不如去问阎君吧。”说着,似是很有心无力的模样,连连叹了两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伤春悲秋?! “不需要去问他!我只想知道轮回塔为何会破世以及阻止它的方法。”傅荀说着,伸手一指“还有,那些名字怎么会消失?” “这个……”小仙沉思了片刻,似是不知道该先回答他的哪一个问题,咳嗽了一声,道“少仙,想先听哪一个?” “所有!”傅荀努力平息急躁,要知道,不论人或者仙,上了岁数脑袋都不太灵光,若他一再相逼,只怕这位小仙家更要着急,届时,他们俩人怕要说到八百辈子之后了。 “少仙初来洲岛时日少,怕是没听说过三百年前,东山昆嵛山上曾出了一位以东皇为号的妖皇吧?” “不知。”傅荀摇了摇头。 “哎呦!瞧我这记性!”小仙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样子很是恨恨“自三百年前,西瑶洲沉于沧海之下,阎君就不许人随意提及,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么多规矩,妄他还修了五百多年的仙骨,脑子都修傻了吗! “你听着!”傅荀一把扯住小仙的胡子,一张憋得通红的脸,紧紧贴着小仙的鼻尖“所有事,事无巨细一一说给我听,若能说个有用的出来,今日玄关洲或可幸免于难,若说不出来,你我便都要陪葬。”傅荀说着,似是不解气一般,手下力道不松,反倒用力扯了起来“说!快说!都给我说出来!” 那小仙被他摇的天昏地暗,胃里一阵恶心,忙捂着胡子惨叫起来“多了没有,小仙只知道三百年前,那个东皇为号的妖皇亦或苍生,害死了无数生灵,那时轮回塔曾受了他的妖邪所侵,所以才会有所异动,而那些惨死他手中的人,凡事生辰八字,生世轮回亦是从塔上消失。” “之后呢?” “之后,那青丘妖皇似是得罪了昆嵛山上的帝君,所以被其囚了起来,轮回塔也得阎君以半生修为复位,自此,五百三十二年整一直相安无事。”小仙说着哎呦呦叫了两声“少仙手下留情,小仙就这么几根胡子……” 早说不就好了,非要逼他动手,傅荀收了手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这世间有不世出的妖邪出世,所以轮回塔才会有所异动?” “是,是。”小仙捂着下巴,小心翼翼地退开了两步。 “你的意思是,眼下这世间有妖邪出世?” “是,是。” 傅荀略一思量,当下运气灵力朝远处的金光字璧冲了过去,不就是以半生修为祭吗?虽然他的仙骨方才修成,修为也不及青栾的十分之一,可他纵然是拼死也要保轮回塔万全,护着天下苍生,大不了还有他的鬼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4 丹,鬼丹一出多少能与轮回塔相抗。 只不过,若如此,他便不能去寻人了,这或许就是天注定,不论生前死后都不能得一个圆满。 一瞬间的心思,他已经冲到了近前,狂乱的风雨已经不容他再多想,耳边风怒吼,雨凄厉,阵阵动荡从脚下嵌入空中,每前进一步都要运气所有的灵力来抵抗,风已经不能算作风,席卷过处,如利刃削铁,俯瞰脚下大地满目疮痍。 一抹幽光从他胸口处蔓延而出,成了耀眼金光中唯一的一点清冽,如山涧清泉,汩汩而上,最后自口中溢出,朝着坚如磐石的字璧撞了过去。 “少仙,不可!”小仙见状大惊之下,脱口而出,却不曾想风这样狂乱,雨这样倾覆,这世间的任何声音,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朵。 一团清光划出一道流彩,冲入了字璧之中,然而金光灵气更盛,鬼丹竟被生生阻了一下,傅荀当下便觉得仙脉受阻,一阵剧痛在体内炸开,欲出口的□□和血气,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双手捏诀,凌空一划,鬼丹似是得了驱使,在汹涌的金光中又往前近了一寸,可那仅仅是一寸而已,之后不论傅荀如何驱使,鬼丹竟似抵不过金光的威力,连连退了数步之远,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 眼见着鬼丹就要碎裂在金光之下,一道清辉从远处清啸而出,猛地撞进了字璧之中,轰的一声巨响,世间顿时安静了,风停雨驻,日光破云而出,洒在那个立在字璧顶端的人影,衣袍翻飞,猎猎而动,像个临世的君王光芒万丈。 ☆、第二十二章 梨县之怪 “阎君来了,阎君来了!”他听见洲岛上那些小仙劫后余生的喜悦,忽然就松了口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从空中坠了下去。 没有摔到坚硬的地面,没有粉身碎骨的感觉,只有噗的一声,身底下一片柔软,似是砸进了一片云絮之中,他费力睁开眼看去,身下的羽毛火红如霞,原本娇小的三足鸟身,此刻竟化成了遮天蔽日的三足金乌,拖着他安稳地落到风雨不及的地方。 谷儿的嘴里,叼着他逼出体外的鬼丹。 被安置在松软的草堆上,谷儿一翅膀拍在他脸上,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鬼丹顺势便被谷儿逼了回去。 失而复得的鬼丹,在他仙脉中滚了好几圈,他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无力地笑了一句“粗鲁。” “看样子是没事了。”谷儿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巨大的身躯砸出一个圆滚滚地凹坑。傅荀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家阎君还在上头,不去帮忙?” 谷儿甩了甩巨大的脑袋“险象环生捡回一条命,你还有工夫操心别人的事。” 傅荀似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气愤,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总归不负你的嘱托,我问心无愧。” “我的嘱托里也没说你要用命去换,切。” 傅荀本想问他们去了何处,又发生了什么,毕竟当日事发突然,他来不及细问,心里着实好奇,可眼下他灵气受损,虚弱没剩多少力气,若真说起来怕一时半刻也说不完,所以也就罢了。 说话间的功夫,金光已经淡去了三成,字璧之上青栾结印而立,在他头上白玉凌空飘浮,洒下耀目清辉将整座字璧笼于其中,水汽弥散,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不同于前面的黑雨,雨幕清凉莹润,落在地上,催生万物。 轮回塔缓缓平息了下去,随着青栾的控制落回了渊谷之下,待平复一切之后,青栾才从渊谷之下飞了出来,落到俩人身前,目光颇为复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走吧。” 谷儿叫了一声,豁然站了起来,见他没跟上来,谷儿这才挥了挥翅膀,让他赶紧。 “走?”傅荀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俩个人方一会来就要走,还带着自己“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方才小仙也跟你说了,轮回塔异动有妖邪出世,自然是去解决此事了。”谷儿歪头看了他一眼。 “我修为还不及你,去了也无用吧。” 谷儿摇了摇头,未及开口,青栾已经先开了口“此事与你有关。” 与他有关?!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他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望着谷儿高大伟岸的身影,卯足了气力爬了上去,可谷儿浑身上下都是毛,滑不溜秋用不上力,一个没抓住,傅荀差点掉了下去,一个列粗的功夫,谷儿吱的一声惨叫,几片羽毛被傅荀毫不留情地抓了下来。 谷儿豁然回头,一双鸟眼迸射出不共戴天的怒火,傅荀尴尬地笑了笑,任由谷儿将自己一把甩到背上。 一路上,他与青栾对面而坐,气氛说不尴尬是假的,毕竟对着一个冷面,说什么都找不到共同语言,也的确是很受挫的一件事情,不过好在青栾知道他修为大损,渡了不少修为给他,一身的伤竟好了大半。 时间就在疗伤之中慢慢过去,天色尽黑的时候,谷儿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一处城门前,化回人身。 方一落地的瞬间,傅荀便觉得此处颇为熟悉,直到走到城门近前,两个大字赫然入目,梨县。 梨县! 好端端的带他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在这里出生的人,死后却还要重回故乡,难道他是善心大发,带自己来故地重游,以解思愁? 青栾步子不停却似直到他想什么,缓缓开口道“我知你生在梨县,可如今我带你来并非为了思乡,走吧。”说着,他当先一步跨过了城门,见状,他忙抬步跟了上去,可谷儿却很反常,从方才落地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侧,每走一步抓着自己的手就紧一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四周,似乎生怕这里藏着什么豺狼虎豹,一个不慎葬入虎口。 “你很怕啊?”傅荀瞧了一眼自己的手。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好吗?”这还用问?谷儿撇了撇嘴,又问道“你不怕?” “怕什么?“傅荀很不明白,谷儿好歹修为比他高深许多,可正因为谷儿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所以,他怕的事情都不会是平白无故,总要小心为上。 见他不再多说,傅荀也不再多问,但忽然想起,青栾提到此次带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除邪,而这件事与自己有关,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就是造成轮回塔异动的源头? 可这边还没想明白,他忽然就知道谷儿所害怕的是什么,只因为他比自己修为高深,所以感觉的分外早,而他却在走了一半的路途才觉出异样。 此时不过斜阳的时候,本不应该如此漆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可他们走在其中竟瞧不见一点光亮,不仅无光,连空气里都凝着森冷的寒气。 但更重要的是,但凡是有人居住过的地方,不论人多还是人少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5 ,总有人气,即便人都死光了,也会有鬼气可循,这些气便是他们眼中的生气,可这里不但人气全无,连鬼气都没有,死气沉沉的一座空城。 原本安居在此处的生灵,似是早已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连带着他们心里的悲欢喜乐也都便成了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心头,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里,没有人?”他忍着胸间的沉闷,往前走了几步,当年,梨县虽然受人迫害,百姓死伤无数,可多少还有十来户人家居住,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人呢? “到了。”青栾停了步子,指了指前方破庙。 傅荀顺着他所指,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走一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便加深一分,待到近前,他几乎忍不住差点吐出来,一股腥臭争先恐后地钻进嘴里,透过大敞的门缝,傅荀清清楚楚地瞧见里面窝着一个不像人的人,也不像鬼的鬼。 一团黑气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但似乎很怕碰触外面的一切东西,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吃着地上还未吃完的东西,只有黑气中隐隐透出的红光,让人畏惧。 地上是一个人,活人,可因为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这个人被原地定死,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用一张嘴抖出不成句的话“仙……仙人饶……命…我…我…不,不能吃……” 可那个怪物却似没听见似的,仍旧朝他爬过去,动作生硬,可每爬一步,血痕就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漫长的几步,傅荀看的揪心,他当然想冲上去救人,毕竟是一个活人,怎能见死不救,可他自站在这里,身子就不听使唤了,似乎连同他也被那个怪物定在了原地。 怪物就这样贴在了那个人的脸前,鼻尖对着鼻尖,嘴巴对着嘴巴,也不知这么近的距离,这个人看清了怪物的真容没有。 怪物越贴越近,一缕透明虚幻的东西,从这个人口中散了出来,与此同时,这个人竟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四肢不停抽搐,脸色也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声息。 这个怪物竟以人的魂魄为食?! 傅荀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为何这座城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原来都进了这个怪物的口中。 难道梨县十几户人家,竟是被这个怪物给害死了,可为何要找上梨县呢?!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 饱餐一顿过后,怪物似乎还不满足,僵硬地转过身,僵硬地迈着腿,踩着地上方死去的人,咔嚓咔嚓的声音从这个人的身上传来,整个身体失去了灵魂,仿若便成了朽木,每踩一步便碎成一堆散沙。 而这个怪物似是早就知道傅荀在窥探,竟不偏不移地走了过来,哈哧哈哧地气息里有种不寒而栗的怨煞。 “快走!”谷儿见状,急忙上前来拉他,可任凭他怎么使劲儿,就是拉不动半分,他求助地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青栾,见他不打算出手的模样,心里更急了,竟生生憋出一团火,噗地朝那个怪物喷去。 火光掠过,破庙骤然亮如白昼,驱散了黑雾,也映亮了怪物的脸…… 一张脸,不算丑也不算漂亮,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刻在心头的模样…… 嘭的一声巨响,怔愣的瞬间,谷儿竟生生被她震了出去,身后的房屋噼里啪啦地倒了下来。 “缭儿……”许久不曾唤出口的名字,如今叫出来仍旧不陌生,只是他明白,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他的缭儿,可如今不过一个被戾气缠身的鬼,归根究底,只是因为死前的一口气咽不下去才会化成戾魂。 原来,她之所以选择梨县,是因为傅文出身梨县,所以,即便化成戾魂,也无意识地以为可以报仇雪恨,可见她对傅文的怨恨有多深多重。 “我是傅荀。”他动了动嘴唇“我们说过梨花微雨,情许东风寄。你,还记不记的?” 感受到他身上的仙气,于缭一双眼瞳红光更盛,更阴诡,枯瘦如柴的手,冰冷地滑上他的脖子,张开嘴贴了上去,就像对待方才的人一般,一口一口地吮吸,可吸出来的却不是魂魄,而是他醇厚的仙泽。 许是察觉到不对劲儿,一点清辉从黑雾中渗了出来,她忽然嗷的一声松了手,颇为痛苦地抱着头,在一方破庙里乱窜起来。傅荀忽然发现手脚能动了,忙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 ☆、第二十三章 草堂行医 一声惊雷在夜空炸响,一点征兆都没有,笔直地落了下来,透过傅荀的身体,打在于缭身上,一阵惨叫从他怀里传出来。傅荀只觉怀里的人浑身滚烫,皮肤之下竟钻出了火苗,惊雷一阵紧过一阵,火红的光,他再熟悉不过,这是肃清邪物的千折。 戾魂不生不死,无情无欲,只以活人魂魄为食,实属这世间的邪祟之物,可他们却也不属阎君掌司,所以千折落下,他们不死不灭却要受尽苦楚,当真不如烟消云散来的痛快。 这么多年,她就是这么过的吗,在他身在方长洲修仙骨的这些年,她一边如行尸走肉的活着,一边又逃不过千折的惩处,连个寻死的念头都没有,生生受了这么多苦痛。可造成这一切的是谁呢,是他的父亲,还有他。 当年,若非他一意孤行,非要问个究竟,她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明明是一个单纯没有半点心思的女子,笑起来若梨花清浅,可如今竟被戾气侵蚀的犹若一头怪物。 可对他来说,不论她是什么,做过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重要的是今日不论青栾是否同意,他都非救不可。 傅荀反手捏诀,正要将千折往自己身上引,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生生把他拉出了破庙之外,谷儿稳稳落在他身边,嚷了起来“你疯啦,你如今可是少仙,若千折加身,你这些年的修为要是不要!” 傅荀却似根本没听进去,直奔这千折又要往里冲,谷儿卯足了劲儿,又把他来了回来“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她是个戾魂,天理不容,阎君此番来便是除之以护天下的!” “不行!”傅荀吼道“你们今日谁也别想伤她!” 从未见过他这么气怒,谷儿当下也有些不痛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想跟阎君动手?” 傅荀被问的一愣,瞧了眼立在一侧的青栾,咬了咬牙。 谷儿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他神色坚决,似是考虑好了,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她与你什么关系,值得你拼了性命去救?” “她是我妻子,生前死后都是!” 妻子?!他怎么不知道?!青栾没跟他说啊?! 谷儿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那边于缭似是又恢复了过来,直奔着俩人冲了过来,傅荀只觉得眼前黑气一掠而过,下意识地推开了谷儿,自己却没有闪避的机会,眼见着利爪就要穿胸而过,青栾单手一推,一个流光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6 溢彩的玩意儿,便自他手中飞转了出来,眨眼间的功夫变化成了一方丝网,将她死死困在里面。 冷光的绳索,透着凌厉的仙泽,碰触在身上,消魂蚀骨的疼。 傅荀见了,忙跪了下来,把头嗑的嘭嘭响“缭儿并非有意为之,还望阎君开恩!” 青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一跪,似是俩人相交以来,最为真诚的一拜。 “你可知道,戾魂一出是祸费福,本君职责所在,不容私情。”言下之意,他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因为他的恳求而有所改变。 “知道。”傅荀仍旧跪着没有起来,眼神却异常执着“阎君若执意如此,我无力阻拦,但在那之后,我也不会独活。” “你这是要以死来逼本君?你有这个资格吗?”青栾冷哼一声。 傅荀听了同样笑了一句“我不过是阎君大发善心救回来的孤魂野鬼,何德何能有资格威胁阎君?这段日子,我竭力修行,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去寻她,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所以,什么修为和仙职也都无关紧要。” “你真的不想做仙?”要知道,这世上盼望成仙的人多不胜数,这么好的机缘他却要放弃? “若阎君网开一面,我可以带她远走高飞,也会看着她,不让她祸害无辜。”傅荀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恳求,满满当当。 “有你看着她便不会在出事了吗?她是个戾魂,一天戾气不除便没有清醒的时候,若饿的极了,就像方才一样,连你都会成她的果腹食,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可却是废话。” “阎君可有办法?”傅荀听他话里有话,忙问了一句,只觉自己太笨了,他既然是阎君自然有办法。 “她本应为本君所除,可本君念在你不计生死,替本君护卫玄关洲的情分上,告诉你施救之法也未尝不可。”青栾见他脸色激动,张口就要道谢,当下摆了摆手,继续道“既然你不想要仙职了,那一身仙气留着也无用,不如都给了她,如此一来,戾气便可消散大半。” “然后呢。”傅荀见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问了一句。 “去了仙职之后,你我便缘尽于此,玄关洲的种种与你再无关系。” 缘尽于此…… 傅荀瞧了眼青栾,又看了眼立在一侧满腹委屈的谷儿,当下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走之后,你们要好好的。” 谷儿纵然玩伴不情愿,可终归是他心甘情愿,当下勉为其难地憋着嘴点了点头。 青栾继续道“之后的三年尤为重要,你要以自身鬼丹替她封存戾气,封印过程中需要你长期耗损修为来替她固封,并保证在三年中她不再加害任何人。若有一点疏忽,前功尽弃。”青栾想了想,又补充道“再之后你便带她去行医吧。” “行医?”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积功德的事情,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那要救多少人?” “越多越好,最好一百人。”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很简答么?”青鸾瞥了他一眼“这世上要杀一百个人很容易,可要救一百个人却很难。” 傅荀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难为他一位阎君还考虑的这么周到,一想起玄关洲的那些日子,承蒙他收留照顾,如今就要各分东西,心里怎能舍得? 或许今日一别,永不相见,他便又深深地对青栾磕了一个头“承蒙阎君不弃,自此山高水长,阎君珍重!” 谢他什么?他可什么都没做,再说,此刻谈谢还言之过早,青栾转过身去,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了一抹笑意,但语气听上去还是冷冷淡淡“你本有机会脱离凡尘苦楚,却执意要为了她回去受罪,本君真不明白,难道当一个人竟比一个仙来的快乐?”要知道,这世上有好多人都不愿做人,只因为做人太辛酸,太痛苦。 “阎君此话错了,人和仙没有什么不同,端看身边能有多少人陪伴,阎君心中应该也有思念却不得见的人,想忘却舍不得忘记的过去吧?” 想忘却忘不了的人么…… 青栾缓缓笑开,算他说对了一句话,通透的心思,洒脱的作风,恍然间让他想起,当日,那个在京城街头跟自己争辩的少年,谷儿果然是没有选错人,他也没有看错人,只可惜,他们之间的缘分太短了,今后,就好自珍重吧。 “时光轮转,世事无常,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论日后所得之果,圆满亦或分离,本君都不会再插手,你,好自珍重吧。” “是。” 自那之后,玄关洲少了一位少仙,在尘世中却多了一位名叫荆医的医者,开了一间枯念草堂,定居在了中都…… ☆、第二十四章 故地重游 一夜的功夫,不算长却足够把辛酸苦楚,离别悲欢都反复尝尽一遍。 清晨,他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推开了门,聊儿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怔怔出神,见他进来这才勉强笑了,可笑过之后,一张脸便又黯了下去。 “怎么了?”他将不冷不热的粥放到她手里,只觉她醒来之后与往日不大一样,似乎这一病倒病出来许多愁绪“是否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探她的手腕,被她躲了过去。 “小婷呢?”她问 “那孩子已经被我送走了,这里不是她待的地方。” “送走了?” “一户清贫的人家,虽然不见得能享受多少荣华,但有一个完整的家归会是幸福的。” “可她……” “你放心,等她醒来,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那就好。”聊儿抚了抚心口,想了想,说道“我又做梦了。” “什么?” “梦见一个人,跟你一样的苍水白玉。”她抬头盯着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我是不是见过你。” 一句话不像询问,倒像是肯定,问的他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按照常理来说,封存戾气的后遗症就是前尘皆往,虽然以前也有过封印消弱,戾气散出的情况,可她从没提起以前的事情,也从未想起过,这次为何会这么问,难道她是遇见了谁吗? “你病得厉害,神智上不清楚也是难免的,不过一场梦,梦过便忘了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近些时日,我不在草堂,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聊儿本还在才想究竟是不是错觉,一听他说起重要的事,忽然哎呀了一声“有,前些日子,傅太守特地来见你,想请你救他女儿,我想着,她女儿的病疾我或许无能为力,便告诉他七日之后再来。”说着,一拍脑袋“今天刚好第七天呢。” “草堂不是白纸黑字立了规矩,富贵人家不救,你竟还答应他?”傅荀面上风平浪静,似乎这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7 个人,这个名字,早已经随着所有的过去,从心里抹去,与自己再没什么关系。 聊儿见他一口回绝,小心地大量了他一眼,只见背光之中,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下,瞧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原本我也没想着答应他,但那日我被人为难,幸得这位傅太守解围。”聊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你看哈,受人恩惠,必要偿还,这不是你教的吗?” 见他仍旧没有太大反应,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继续道“那位大人挺可怜的,为家为国,忠贞之臣,京城百姓无不说他是位好官,你不是最见不得好人受罪,帮帮他又何妨呢?” “你真的想让我救?”傅荀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她想起了一切,可还希望自己去救一个仇人么? “当然是真的。” 恰逢这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嚷道“公子,有人来访。” 聊儿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一双眼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只看得他苦笑一声,道“走吧。” 前堂,傅文早已经等在那里,但脸色显然不好,徘徊的步伐中隐有焦灼。见了一前一后进来的俩人,他这才疾步走了过去,匆忙行了一礼,道“快请姑娘去瞧瞧小女吧,不知怎么昨夜她怪症突发,人到现在也没醒,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聊儿听他这么一说,忙扶了他起来“别着急,你放心,我家公子已经答应了,这就随你去。” 听聊儿这么一说,傅文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人,青色素伞,半隐着面容,一身白衫柳绣,衬得身骨越发笔挺…… 傅文定了他半响,忽然觉得这身影很熟悉,不由问了一句“公子可是中都人士?” 傅荀立在原地,没说话也没动,透过穿透素伞之后的视线,落在这个许久不见的人身上,平淡无波,原以为再见到他会是一腔怨愤难平,可原来,有些事,过去就真的已经过去了而已,连一点牵扯都留不下。 这么多年,他除了鬓边银霜多了,竟没有丝毫的变化。 见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傅文方察觉自己荒唐了,明明已经三年了,他竟还荒唐地认为荀儿或许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却忘了当初忠国公竟连个尸首都不让他带走,连一个最后念想都留不住,如今却连仅剩的女儿都要离他而去了,一念及此,他忽然无力地笑了一声“是我糊涂了。” 聊儿见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仅问了一句“前些日子大人不是还说小姐并非急症,怎会忽然一病不起?” 傅文听她这么问,索性荆医也在,这才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昨夜吃过晚饭之后,言儿说困了便早早躺下了,谁知今天早上怎么叫也不醒,身上滚烫的厉害。” “这么怪?”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病症。 “正是啊,若不然我也不会来打扰荆医了。” “你放心,我家公子既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如此便多谢公子了。”傅文说着,又行了一礼,可傅荀却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淡淡道“劳烦大人带路吧。” 许久不曾回来的地方,那怕曾经是一个叫家的地方,此刻与他也已经无关了,只不过,当他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每一片绿叶,每一朵芬芳,每一缕日光,每一次呼吸都不着痕迹地翻涌进脑海,让人想忘记都做不到。故景仍在,物是人非,这句话说得实在不错。 “请。”傅文当先领着他们进了内院,绕过回廊,绕过树影,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一股药味便迎面扑了过来,寻常女子的闺阁怕是胭脂香粉萦绕,而这位傅小姐的房间,似乎除了浓烈的药味,还有别的…… “是佛香。”傅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荆医莫要见怪,小女一向对神佛深信不疑,我也曾说了许多次,奈何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脾气倔的简直跟她哥哥……”傅文本是笑着,可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就噎住了。 傅荀似是没瞧见他一瞬间的神伤,两步走过去,瞧了瞧傅言的起色。 原本宽大的一张床,乱七八糟盖了四五条锦被,整个人被窝在下面显得更瘦小,可饶是如此,脸色却还是乌青一片,似是掉进了寒冰裂洞,冻得嘴唇发紫。整个人昏沉的厉害,不见清醒。 的确是不好。 当年,聊儿一口怨气不散,自然是随着仇人而来,只不过,傅文是个不信鬼神又心狠手辣的人,正因为如此,连鬼都怕,所以聊儿就算有怨不平,也奈何不了他半分,但父债子偿,一口怨气这才附在了傅言身上,短短三年,一副凡胎肉体早就被蚕食的不像样子。 寻常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他看得见,她投在墙上的影子似是被一只枯骨巨手攥着,手骨越清晰,怨气越重。 见傅荀一直没说话,傅文这才安奈不住凑了过去“荆医,小女如何?” “还有救。” “真的?!”傅文松了口气“那荆医需要什么,我差人去准备。” “什么都不用。” “不用?” “我家公子救人一向不需要什么,只是不要人打扰。”聊儿见他没有再回答的意思,忙抢着打了一句,生怕他问的再多,公子就会反悔似的。傅荀不着痕迹地瞅了她一眼,缓缓笑道“烦请大人把这些丫鬟都弄走吧。”说着,他又道“还有,一炷香之内,不能有任何人进来。” 见他们都乖乖地退了出去,傅荀这才走到桌前将傅言连日来些的经文翻了出来,一边翻一遍数,足足翻了九十九张。 “这些经文有用?”聊儿见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忙问了一句,以前可从没见他弄过这些东西,怎么他现在救人不用鬼丹,倒用这些东西了? “自然是渡给她的。”傅荀说着,一手捧着经文,单手捏诀,一阵低颂从口中溢出来,与此同时,一阵清风从他脚下席卷上来,吹动屋内珠帘,灯火,连带着他手中的纸张都飞了起来,不是漫天飘飞的凌乱,而是一字排开,很听话地在傅言周围围成了数到圆圈,凌空而立。 字字句句从纸中飘出来,带着暖黄的色泽,一入眼便已是一片温暖,经文随着傅荀的咒语而动,接二连三地打进她的身体里,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尽数渡完,空白的纸张如枯叶,落于地上,消失无形。 “这就成了?” “差不多了。”傅荀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还差什么?” 傅荀想了想,忽然看了她一眼,目光久久没有收回来,她被看的不自在,只觉一个目光里藏了许多东西,看的她心里忐忑“我脸上有东西?” 他摇了摇头“还差一点时间,今晚若无意外,她便无虞了。” “今晚?” “你算算,今晚是什么日子。” 聊儿掐着指头算了起来,这才恍然道“今天是中元节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8 嘛。”这可是他们的节日啊,今夜子时鬼门大开虽然无关他们的事情,可这些怨气正好可以一并除去,赶得巧啊。 他笑了笑没有答话,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巧合的事情,不过都是事先算好的,过了今夜,世上不会再有荆医,也不会再有一个于缭,从此无缘,各自安好,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第二十五章 青峰赴约 晚上,傅文特意命人准备了许多好菜,也着人打点了两间屋子,聊儿吃完就听话地睡了,可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闭上眼,眼前总是他白日里看自己的眼神,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她的感觉也是不会说谎的,而她一向知道,他是个心思重的人,从不会跟自己多讲什么,即便是她开口问。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假装面子上听话,而实际却是用心留意,留意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庭院里,风正清,夜正沉,二更的锣鼓刚刚敲过,还有些时间。 傅荀打着竹伞立在屋檐下,喝着傅文亲手烹煮的茶“这柄竹伞对荆医而言很重要么?”傅文想起来,他自白日里替自己女儿看病的时候起,就没有拿下过竹伞,哪怕进到屋子里也一样,现在正是晚上,夜阑风清,他亦是如此,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不免让他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他还从未看清这位荆医隐在伞下的面容。 “不过一个习惯,一时间改不了罢了。” 傅文笑了笑也没多问什么,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临栏望着夜色“早就听闻京城荆医妙手回春,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晚饭后曾去看过傅言,脸色已经好看多了,汤药也喂得进去,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一半“可我有个疑问,公子这间草堂为何取名枯念?”难道也有人跟他一样,有过万念俱灰的时候。 “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傅荀淡淡撇开了话题,似是想起了什么,道“白日里我见大人似乎很不喜欢小姐摆弄经文?” “都是些虚无的东西,劳心又伤身,所以……” “大人不信鬼神之说?”不待他说完,傅荀淡淡截断了他的话。 傅文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由奇道“难道公子相信?” “原是不信的,不过现在……”傅荀说了一半,三更锣响了起来,不知不觉,竟已经唠了这么长时间?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在他眼里,一轮清辉慢慢浸上丝丝淡红色,似是霞光隐在了月后,子时到了! 傅文瞧他脸色一变,但不是惧怕什么,似是有些苦笑含在眼底,只能独自品尝“公子不是说,子时之时,还需要替小女诊一次脉吗。”傅文见他这样神色,沉吟了一瞬道“若公子身子不舒服,改日……” “不用,走吧。”什么事情都可以改日,可这件事绝对不行,错过了今日,他三年的苦心便付诸东流,所以,唯有今日,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么多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刻。 可俩人还未及走出多远,侍候傅言的婢女,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不好了……” 傅文和傅荀心里都是一跳“何事?” “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又是异口同声,什么叫不见了? “奴……奴婢,方才打水回来,小姐就不见了,守在外面的人都说没瞧见有人进来过。” 这可是怪事了,傅文这边还没想明白,傅荀已经匆匆朝厢房那边走了过去,傅文看着觉得奇怪,这没人领路他竟也能在自己家中走的这样通顺,丝毫不像个第一次来这的客人。 嘭的一下推开门,果然,屋子里没有人。 “这……”俩个仆从看傻了眼睛,明明就没有人进来,这人还能不翼而飞吗? 不对,很不对,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傅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刻痕,仔细看去,竟然是字:小青峰。 小青峰!傅荀看了眼天色,月辉已经变得殷红一片,若不抓紧时间,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大门就要关了。 此处距离小青峰也不算远,他可以御风飞去。 “对方不知何忍,悄无声息掳走聊姑娘和小女,公子若只身前去实在危险。”傅文见他要走,忙将他拦了下来“公子不妨带我找些人一起去。” “来不及了。”他一把甩开傅文的手,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事情怕是要出纰漏了。 小青峰上,一棵老树下绑了三个人,绳子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淬炼过的法器,而这个法器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手到擒来的猎物。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怀柳。 此刻,他一身道袍早已经换成了一身黑袍,隐在夜色中若不仔细看,还真辩不出来是个人。 但傅荀却隐隐从他精神抖擞的神色中,瞧出了一丝邪气,虽然这个人以往也不算正人君子,可如今感觉阴冷黑沉,一双如狼的眼睛恶狠狠地瞧着面前的三个人,啧啧了两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聊儿直挺挺地被绑在树上,四肢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另一旁的傅言已经醒了,但可怜一张小脸吓的煞白,见了对面的傅荀,虽然激动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安安静静躺着,但心里却希望傅荀保全自己。 相比较俩人的紧张,柳伍却很冷静,冷静到连一句话都没有,平静无波地看着身前的人儿,似乎这个人是她魂牵梦绕,许久不曾相见的故人。 “费你修行的是我,无关他人。” “无关他人?”张天师嘿嘿一笑,月辉下一双眼睛冒着黑沉的邪气“一个是你的小妹,一个是你的心上人,还有一个……”张怀柳瞧了眼盯着他的柳伍,笑了“还有一个是你的药徒,既然这三人都与你有关系,又怎能说与她们无关?” 傅荀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你曾是我的手下败将,没有威胁我的资格。” 张天师听罢,忽然哈哈大笑一声,道“手下败将,好一句手下败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毁我二十年修为,我便要拿她们的命来偿。”要知道人的魂魄和阴鬼的鬼丹,与修行大有助益,他眼下修炼法术,正缺进补的东西来增进修为。 “张怀柳!”傅荀大喝一声,要知道威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人质在手,句句戳心,换做是谁都会忌惮几分“柳伍生前拜你所赐,受尽苦楚,如今她已经死了,你还是不放过,枉你还是个人,还是她的夫君!”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就连张怀柳的脸上都出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暖色,但也只是一刹那而已,温情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柳伍把他转瞬即逝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的眸光,没有失望,没有珠泪,心死成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39 灰大概也就是这副模样了。 也对,生前他为了落骨成仙,竟用妻儿的血肉做祭,如今,他为了报一己私仇,还要用她来增进修为,果然,他还是他,即便再过上百年,也改变不了一颗丧尽天良的心! “那又如何,她生前是我的人,死后还是我的人,为夫君而牺牲,是她身为人妇应该做的。” 说罢,一双眼狠戾毕现,探手就朝柳伍抓去,眼见着她们就要命丧当场,傅荀阔袖一挥,张怀柳立刻被推出去了老远,嘭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树上,与此同时,傅荀飞身上前,就朝傅言和聊儿抓去,张天师见状,立刻双手捏诀,喝了声“去!”一缕黑烟从他身上化出,飞扑着朝傅荀咬了过去。 迅疾的气流,凌厉的攻势,醇厚的修为,不用碰触已经心下了然,千钧一发,傅荀闪身躲过黑鸟嗷的一声撞进了后方的巨石之上,顿时巨石四散,化作烟尘。虽然堪堪躲了开,可傅荀还是被黑鸟腾起的气流割伤了脖子。 他不是少了二十年修为,怎么还能跟自己不相上下? “比起当日,我的本事可还够看?”张天鉴见他负了伤,有些洋洋得意。 “你……”傅荀惊讶之余,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亏你还自成正道,为了报私怨竟连旁门左道都沾染。”自古以来,旁门左道最是有助修为,可因其多有违天道,所以一直以来鲜少有人修炼,因为修炼此法,虽然可以修为大增,但必不可善终。 “不可善终又如何,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后面。”张怀柳恨不能将眼前之人,抽筋剥皮,以消他二十年的心头之恨,可他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到聊儿身边蹲了下来“小姑娘,你可知道今日的月亮为何是这般殷红?” 聊儿恨极了他,此刻看他蹲在自己面前,更是恨不得咬掉他的耳朵,奈何她动不了,只能用眼睛回瞪他。 “因为今日是中元节,此刻鬼门开。”张天师说着,一指傅荀“而他原本是要送你入轮回,不过被我这么一搅合,怕是心愿难成喽。” “你住口!”傅荀心里忽然慌了,直觉他接下去的话,很可能把一切都说出来“聊儿,别听他胡说八道!” 似乎还是第一次呢,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可若他心里不是这样打算的,为何连别人说一说都会这般生气?没来由的,她信了,这个人不是正人君子,可他为了能泄恨,为了能看他们痛苦,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真的,而依着他的心性,也的确干得出舍己为人的事情。 一双眼睛,看得他心下一沉,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神伤的模样。 “想知道为什么吗?”张怀柳见俩人神色不对,越发得意“因为他欠了你一条命啊。” 一个啊字还为落音,傅荀豁然祭出了苍水白玉,一方白玉在他娴熟地驱策下,清光大盛,立于胸前,凌空幻化成法阵,直冲着朝张怀柳而去。 张怀柳见了,不慌不忙甩出方尺横于胸前,黑气内敛,与迎面而来的灵气成对抗之势,两道灵光豁然相冲,地面剧烈震动,夜色也仿佛惧怕了一般,瞬间黯淡了下来。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从白玉传了过来,傅荀只觉得脉络一阵疼痛,忙咬牙忍住了,可对面的张怀柳却还面不改色,双手猛然一推,傅荀立刻失了力气,嘭的一声被弹开了数米之远,白玉孤零零地在地上转了几圈,不动了。 ☆、第二十六章 功亏一溃 聊儿见了,呜呜地声音从喉咙发出来,张怀柳听了,渡回原地笑道“放心,我还不会让他这么容易便死了,那岂不是便宜了他。”说着,张怀柳竟然坐了下来“小姑娘,哦,不对,应该叫你于家三小姐……” 于家……三小姐…… 见她不说话,似乎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张怀柳又道“虽说你现在被他封印了戾气,连带着记忆都没了,不过若是想的话,还是可以想起来的,要不要我提醒你两句?” “别听他的!”傅荀颤颤地站了起来,似乎伤了元气,脸色惨白一片。 为什么不听,他从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是他保护的方式,可她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她要知道所以的事情,她要清清楚楚地明白与他之间的过去。 “国子监,小青峰,那可是你们最好的时候,于小姐当真便什么都忘了?” 张怀柳说着,猛然探手掐住了她的颈后,一阵碎裂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聊儿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便昏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个人,气急到了极点,反倒平静了下来“她是个戾魂,不出意外,她此刻本应该以新的身份作为一个人活着,你破了我的封印,她一旦化成戾魂,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张怀柳断然道“但若能看见你们自相残杀,我何乐不为?”张怀柳说完,视线便停留在他的身后,再也移不开了,眼睛里有轻蔑,也有诡计得逞的满足。 “荀儿……”一声极低的呼唤,让傅荀僵了一瞬,但他始终没有回头,直到身后的人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挪到他的眼前“你……”傅文激动之余,探手便要去摸他,似乎只有看到还不够,摸得到才能让他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人鬼殊途,大人还是不要靠近为好。”傅荀说着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鬼……”傅文呐呐不能言,这世上真的有鬼?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呢“没事,没事,回来就好。” 傅荀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把眼睛挪了开去,可就是这么不经意地一撇,正瞧见张怀柳面色一沉,一柄方尺嗖嗖地朝傅文背后打去,他来不及提醒,几乎就是下意识地推开了傅文,可自己却没有闪避的机会,方尺端端正正击在胸口,一点流萤从胸前的伤口溃散出来,傅荀只觉得眼前天地倒换,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荀儿!”傅文见了,两步跑上去,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似乎这短暂的重逢太短了,唯有这样抱着才能安心,就如当年一样。 “你别忘了,言儿除了是傅家的小姐,更是忠国公的心头宝,你若胆敢伤她半分,便休想或者离开京城。” “忠国公?他算什么东西,今日谁也别想走!”傅文见他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似一把刀,危险的气息不言而喻,他忙把傅荀楼的更紧了“你要做什么?” “拜傅公子所赐,毁我修为,损了我二十年道行,如今自然是要用他的鬼丹来修补。”张怀柳说的阴测测,傅文只觉得背脊发寒,眼见着他越走越近,可自己出了坐以待毙,似乎没有什么办法能抵抗。 恰在这时,一股阴风突起将聊儿所在的位置卷出了一道劲流,阴风形成的气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40 旋,如浪翻涌迅速湮没了她的身体,越升越高,浓重的像化不开的墨,一道烈风从中间破开,散出黑气,转眼间四周的青青野葛迅速干枯,碎做了粉尘。 有凄厉之声,凄凄如诉,从散出的黑气传出来,原本厚重的黑壳破开一道口子,有人一身黑气,从内里慢慢走了出来,每走一步,耳边的凄厉之声越发,听得耳朵发疼。 张怀柳瞧着于缭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心里不由有些发憷,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直退到傅荀俩人身后。他知道,戾魂都是没有意识的,谁当前谁遭殃,眼下的情景,不如趁早逃了,保命才是上策。 可出乎预料,张怀柳方运气飞起,一股力道顺着脚踝便传到了全身,将他生生从半空中托了下来。来不及惊叫,张怀柳已然在她手中化成了滩水。 傅荀飞了好大气力站起来,心里却再次尝到了万念俱灰的滋味,明明就差一点时间了而已,哪怕半盏茶的功夫也行,为何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他忽然想起青栾对他说过的话,世事无常,不论因果圆满还是伤离,都是命中注定。 这就是命中注定? 凌然一击,从她手中迸发而出,眼见着傅文就要落得跟张怀柳一样的下场,他忙挺身挡在了傅文身前,不论如何,他还是自己的父亲,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只要他能看得见,虽然傅文曾做过些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间接促成了今天的局面。 出乎预料,一柄黑剑在离他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了下来,对面于缭眼神狠戾却隐隐透着犹豫的模样“让开!” 傅荀忽然有些大喜“你认得我是不是?”她没如同当年一样嗜杀成性,她还是记得的。看来他的苦心没有白费,虽然投胎无望了,但至少不再受千折的折磨,可以像一个阴鬼一样过正常的日子。 “我记得你并不代表我会放过他。”于缭剑锋一偏,直指傅文“若不是他,你我何至如此,我说过,即便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你不能伤他!”傅荀急道“他固然死不足惜,可你若伤他,必定天理不容。”傅荀说着,一步一步走上去,走的极为缓慢,一边说一边将她手里的剑锋压低了些“想想那些被千折加身的日子,你受的苦还不够?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的。” 鬼丹涣散,重伤加身,说了不过短短几句话,他就有些撑不住了,眼见着视线有些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就载了下去,傅文看在眼里,急忙山前将他扶住了,但于缭比他更快,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扶着他跃下了青峰。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穿云破雾,扶着他落在了枯念草堂门口,夜色中,家家闭户关门,只有枯念草堂大门敞开。 内堂依旧是黑沉,寒凉,打开门的一瞬,空气凉入人骨。 单手一挥,烛光渐次亮起,明晃晃的高台上,依旧是一座巨大的石像,石像肩头立着一个三足石鸟。 当年,傅荀承蒙他护佑,修炼化仙之法,如今鬼丹被那个臭天鉴毁了,他身为阎君自然也有救治之法。 既然他不肯出来,那她便逼着他出来! 将傅荀安置在床上,于缭面对石像而跪,双目微闭,双手结成缭乱的法印,反手朝地面扣去,每扣一下,所有灯烛都跟着抖动一瞬,每扣一下,地面都跟着震荡一瞬,每扣一下,都有不甘轮回的魂魄从地面散出来,然后飘散于世间,每扣一下,屋内的温度都会降低一分,每扣一下,她的脸色也会随之苍白…… 傅荀被这股异样的震动惊动,整个人从昏迷中清醒了几分,见了眼前这副情景,两步冲过去,拉着她的手吼道“你干什么!” “他既然不肯出来帮你,我便逼他出来,若这世间都乱了套,难道他身为阎君还能忍住不出面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着什么,你放出那么多魂魄,扰乱两界理法,这罪有多重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若他能活着,就算让她杀尽所有人又如何,她没有办法去过一个没有他的日子,从前是现在也一样。 见她听不进去,傅荀笑道“你总说,傅文伤天害理,可你呢,为了一己私欲,让天下遭殃,你的所作所为跟他又有何区别。” 见她不听,还是一下一下扣着地面,傅荀知道她一向执拗,不走回头路,一旦认定一件事,便不会在乎代价为何,况且是对于他的生死。 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不听劝的模样,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抬手便煽了过去,啪的一声响,于缭的动作停了半响,脸上不见丝毫多余的神色,可看空气了忽然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若因为便要用天下人的性命来换,我告诉你,我决不答应!” 当年,他便与青栾有过约定,不论事情最后是圆满还是伤离,他会坦然接受,所以,他死而无怨,况且如今她已经能过回正常的生活,他也没有什么再放不下的“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阴鬼若没了鬼丹便如同没了命脉,即便他是阎君也无法施救,这一点,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不会的!”于缭忽然红了眼眶,这句话打翻了她哪怕仅存的幻象,口中一连声的否认,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与她背道而驰,嘲笑着她的自欺欺人“他是掌司天下的阎君,他会有办法救你的。” 傅荀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有着无奈的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缓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你能不能安静听我说几句,我真的,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于缭点了点头,嗓子里却说不出一个字,似是一口烈酒没有咽下去,烧的难受。 ☆、第二十七章 结局 傅荀没有坐到她身边,而是坐在了她身前,把身子靠在了她怀里,他真的没有力气“能这样靠着你,真好啊。”傅荀满足地笑了笑,灯光打着俩人的影子,相依相偎,折腾了许久,眼见着天边就要亮了,傅荀忽然想起了以前去小青峰,看日出的日子“一会儿,陪我看日出吧。” “好。”她点头,一滴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落在他脸上,她局促地擦了擦,生怕惹他伤心。 “还是这么喜欢哭。”他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忽然就叹了一声“若果当初听你的就好了,至少,我们可能还活着,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男耕女织。” “若当时我知道你是他的孩子,我不会告诉你一个字。”于缭搂着他轻薄的身子,感受到他身上的寒凉,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替他盖上,事已至此,再去追溯过往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该选这条路,你应该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便比什么都强。” “这世上活着固然重要,可丢了一颗心又如何活?” 于缭知道他的性子,自打俩人相遇的开始便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41 是知道的“可你明明有化仙的机会却为了我耗尽所有,同样也不值得。” “这世上不值得的事情很多,重要的看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家,不过是想要她一个周全,只可惜,这么一点卑微的心愿,他穷尽一生,哪怕在死后拼尽所有也不曾得到“答应我一件事吧。” 胸前的伤口溃散的流萤越来越多,疲惫的感觉也越来越重,似乎只要闭上眼睛便能睡着了…… 于缭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搂紧了他,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你听我说。”傅荀笑了一声,心里却多少有些害怕,害怕若没有自己,她会活不下去“我这一生没有走过多少地方,没有看过多少风景,说起来总有些遗憾,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去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吧。” 于缭仍旧摇头“为何一定是我?” “因为你是我妻子啊。”傅荀说着,傻傻地笑了出来,虽然没有拜过堂,没有明媒正娶,可在彼此的心里早已是结发夫妻,这么说也不算错“只有相濡以沫的人,才不会忘记曾经的点点滴滴,我怕被人遗忘,所以,需要有个人来记得我。” 妻子?于缭扑哧一声笑出来,打了他一下“我还没答应呢。” “可我愿意啊。”傅荀耍起了脾气,随后又缓缓道“活着吧,活着有什么不好呢,可以多看一眼这个世间的风光,你的生命还很长,足够走遍整个天下。”一个人是有多去看看,才会懂得更多。或许在多年之后,她会忘了自己呢,或许在她生命力,还会有第二只鬼全心全意的对她,替他去照顾她。 于缭仍旧摇了摇头,这世上风光再好,少了他一样是一片灰白,而她从不屑于外面的天高海阔,只求一方安稳,只求能彼此相守,若注定要天各一方,那边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圆满。 见她仍旧执着地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傅荀这才意识到他早已经劝不动她了,依着她的性子,八成今日是要随自己去的,一个人若固执地选择一条路,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既如此若勉强让她活着,也是徒留一片心伤,算了吧。 “我还记得,那年国子监的梨花树下,你背书背的吃力,抓掉了许多头发……”傅荀缓缓说着,忽然发现,那些过往即便隔了三年仍旧不见模糊,反倒更加清晰,透着一股安然恬淡的味道。 “可你却笑话我。”于缭也淡淡笑开,那些曾被她忘记的过去,此刻回想起来,同样也不缺少任何东西,似乎只要她愿意想,那些过往从不曾离开太远。 “那年,我送你一幅画,你说不知情许东风寄是什么意思。”他一字一字说的极为缓慢,声音也不如先前清晰,眼睛也渐渐闭上,似乎耳边的一切都安静了,眼前的景色也都化成了一片空茫。 于缭搂着他的气力越发紧,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嘴里却还迎着“原先是真的不知,不过现在懂了,可惜那幅画被我弄丢了。” “丢就丢了吧,你若喜欢,日后,我再描一幅给你……” “别忘了把你也画上。”上次就是因为他落了自己,一幅画便成了残缺不全模样。 “好……” “我有些饿了,你饿不饿?” “有点……” “我去做饭吧,梨花酥,你很久没吃了吧?”一句话说完,没有听见他回应,于缭心里沉了一下,但却没有低头去看,一双眼睛盯着半开的窗户,有日光从云层后透出来“太阳出来了。” 她捧着他越发虚化的身子,抬了抬他的脑袋,映着日光的脸,睡容安然,仍旧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清俊傲骨。 “好梦。”她笑了笑,缓缓亲上他的额头,与此同时,她手掌一翻,一道火霞从掌中升起,噗的一声点燃了帷帐,转眼间便蔓延成了遮天蔽日的大火,将他们圈在了里面。 于缭安静地躺在地上,看着并肩的傅荀,他们十指交握,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稳。 既然这世上容不下他们,那边走吧,走到一个没有人心,没有算计,没有名利,没有荣华的地方,哪里会是他们的家。 一个月后,中都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便是枯念草堂在一场大火之后,不复存在,连荆医和里面的药徒都不知去向,直叫中都百姓为之担心,也曾有官府派人查过,但上下查了一大圈,只说起火原因不明,最后列队回府,此事便成了一桩悬而为结的案子。 但让官府更为奇怪的一点是,枯念草堂左右邻舍不下二十家,若有起火,必受牵连,但看其火势却丝毫没有殃及无辜,反倒单单只烧了枯念草堂一间草庐,这就让人很匪夷所思了,甚至有人越想越觉得邪门,干脆便不去想了。 而第二件事就是当朝傅文,傅太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一日早朝之上忽然一纸罪状,俯首认罪,将早已列好的数十条罪状呈给了皇上,其中还包括忠国公一干人等为同谋,证据确凿,皇上一怒之下,当即查封了傅家上下和国公府,府中不论男女老幼,仆从丫鬟皆关押入牢,秋后问斩。 此事一经传开,立即便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这傅大人为官清廉,此举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也有人说,这位傅大人以往都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此刻竟能幡然悔悟,也是好事一桩;更有人说,傅大人是一介清官,会做下这许多错事八成是受人威胁,罪不至死;还有人说,这位傅大人不想是丧尽天良之人,坐下这许多错事,怕是受人威胁,不得已而为之;甚至有人说,这傅大人八成是着了什么邪,即便是做了这么多天理不容的错事,可哪里会有人自己高发自己的?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要命了嘛。 总之,在百姓流言纷纷的日子里,不论真假,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中都还是中都,百姓还是百姓,这世上从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去为谁停下脚步,即便像如今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待风浪一过,都不过是史书中的寥寥数字,淡淡几笔墨,淹没于史书长河之中,从此不为人知。 金秋的日头火辣辣地打在身上,秋风吹过,又带着刺骨的寒凉,去往梨县的古道上,一辆青帘马车停在路的中央,马车旁一个人正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怀里抱着一个包袱,憨憨傻笑“荀儿乖……荀儿不哭……我是你爹哦,叫爹啊……” “爹,地上风凉,我们上车吧。”傅言跳下马车,两步跑到傅文身边,无奈地劝道。 “你看你看!他冲我笑呢!”傅文似是没听懂她的话,忽然指着怀里的包袱,对着傅言大笑起来。 傅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他搀上了马车“走吧。” 车帘掀开,一个女子坐在里面探手将傅文拉了进来,安置在身边。 “多谢姑娘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君恩 作者:辛小狐 分卷阅读42 。”傅言道了声谢,重新坐在车猿上,挥鞭驾马。 此事说起来也奇怪,那日本是行刑的前一夜,可却不知怎么牢房的守卫睡得都跟死猪一样,摇曳不定的灯火,晃人昏昏欲睡,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距离京城十里外的客栈里了。身边除了神智不清的父亲,就只剩下这个叫柳伍的女子。 傅言知道,这个女子并非是人,那日自傅荀和于缭不知去向之后,她们随后匆匆下了山,然后就瞧见草堂起了好大的火,但没有人伤亡,只有他们俩人没有出来。 柳伍知道,那个傻丫头用情至深,又是个倔强的性子,一旦知道了真相绝不会独活,这场活出自她的手笔,也成全了他们自己。 张怀柳死在于缭手上的一瞬间,她不是没有心疼过,只是有些事再没有必要在乎。 而他,从来都不配怀柳这个名字,怀柳…… 自知受了傅荀几年大恩,柳伍亦无处可去,索性便守在两人身边,张罗些琐碎杂事,就当对傅荀微薄的偿还。 就这样三个人,一辆马车,远离了中都的喧闹,从此山高水长,不问荣华。 或许是报应吧,自从父亲揭发了所有的罪行,便在朝堂上晕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谁都不认得的疯癫模样了,唯一不忘的就是,荀儿乖,荀儿不哭,我是你爹,这三句话。 也难怪,短短的三句话里,装了他所有的愧疚和悔恨。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做了错事,理应偿还,不幸中的大幸是,父亲还活着,既如此便没什么可伤心,日后,不论日子是否清贫,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何愁没有快乐可言呢。 不远处的高山上,青栾瞧着越行越远的马车,遥望的眸光这才收了回来,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山。 “都怨你,都怨你!”谷儿在他头上一边蹦一边嚷嚷“若当年你把他留下,他们那里会死?都怪你,都怪你!” 青栾无视他叽叽喳喳的闹腾,语声淡淡道“若当年我把他留下,结局也是一样,命数使然,即便是身为仙君的你我都无力更改,况且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能拼尽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为何要拦着?” 谷儿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这才住了口,没有好气地问了一句“话说你不好好在玄关洲待着,不远千里跑为什么来这干啥?” “我的事何时要你来管?”青栾淡淡斜了他一眼。 “他们本该被那个皇帝杀死的,是你救了他们?”谷儿自他头顶垂下脑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没有。” “想救他做点事就直说嘛,不用不好意思。” “你跟踪我?” 谷儿嘿嘿一笑,默认似的没有说话,不算跟踪,真的不算,自己那夜不过是有些饿,半夜出来偷果子吃,正好瞧见他鬼鬼祟祟的出了玄关洲,处于生怕他逃跑的念头,自己这才一路尾随,这才正好看见他如何施法弄晕了那些守卫,如何做了替身将他们悄无声息地替换出来,如何将他们扔给了柳伍…… “说实话,你也挺想念他的是不是?”难得他收了一个好徒弟,缘分却那么短暂,怎能叫人不可惜呢。 青栾似是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冷淡,没有答话,心里却在想那个叫做柳伍的女子,记得那日他将俩人救出来之后,这个女子竟然早早就等在了他必经的地方,见了他不慌不忙行了一礼“见过阎君。” 哦?原来是个认识的,她身上还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他的味道。 “不知阎君想将这俩人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他瞧了瞧被自己拎在双手中的人,有些犯难了,他只想着保他们不死,至于如何处置,他还真没想过。 “阎君若不方便,不妨将这两个人交给我吧。” “交给你?”他不明白了。 “他们孤苦无依,外面人心险恶,需要有人照顾。” “为什么?”他们明明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吧? “因为一点心意。” 半清不楚的回答,他却听得懂,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俩个人交给她,他再放心不过。 自此之后,三个人,一个家,也是挺不错的。 或许,傅文这个人本就不属于繁华京郊,而是应该回到故乡,回到本就属于他的人生里…… 生活本就如此,不论你是否愿意都要继续前行,风霜雨雪,人心寒凉,只要你生在这世上,就注定痛苦多于快乐,不论你是否撑得下去,生活的无奈与艰辛都将如影随形,但若心里还有牵念,还有心愿,还有想见的人与放不下的事,那么前面的路多少也会有几处温煦的风景,你们说呢? 分卷阅读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