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滔天大罪》 分卷阅读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 《穿越之滔天大罪》北有渔樵 文案: 生前日天日地的慕云深不留意穿越成了病秧子 曾经家大业大的镖局到他手里破落的人去楼空 唯一的队友还厚颜无耻,不思进取 在这个人人谋划着造反的年代简直出头无日。 他冲着报仇雪恨才睁得眼,以为老天坑害自己一辈子,这次终于良心发现,后来才察觉是个陷阱 ——予他一副他人心肠,磋磨他的薄情寡义,让取舍艰难,烦恼徒增。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云深,萧爻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平云镇再往西走三十里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与荒漠,这样一个地方却偏偏阴雨不断,几乎是不分时令的下着。 威远镖局的招牌陈旧暗淡,甚至生出了青苔,一半是因为天气,另一半是因为人丁寥落,无人清扫。 深秋的树叶层层密密的覆盖在院子中,下面的已经腐烂了,显的泥泞而绵软,上面却还是新鲜的,脉络清晰,有着出乎寻常的韧性。 镖局里很安静,就像是一座空城,耸立的旗杆上水渍淋漓,而镖旗则湿粘在地上,被灰尘与泥土覆盖了,失了本色,堪称狼狈。 正当中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咳,雨水在门外蒸腾出了薄薄的雾气,里面燃着暖炉,温度远远超过了外面,几乎逼近炎夏。 在这样的环境里,慕云深仍旧裹着厚厚的毯子窝在躺椅中,他的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除却两颊,其他地方又显的过于苍白,胸膛轻微的起伏着,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他刚有意识的时候,情况还要更糟,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连脑子都迟钝了。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慕云深仍然意识到此处和他生前的并不一样,疼痛也不一样。 ——生前是被扔进烈火中,受的是骨肉焦灼之苦,现下却是手足无力发寒,病痛之苦。 “少当家……”一个黑袍子的老仆坐在他的旁边,小声道,声音颤巍巍的,好像生怕吵到了他。 这间燥热的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刚刚还推门进来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怕是年纪大了,手足欠缺些力道,伞打不平,所以雨水沾染了半边身子,长袍也溅上了不少泥点。 “少当家,你不要怕,我请了镇子上最好的大夫,您的病一定能治好的。”老仆说着,又将脸掩进袖子中擦了擦眼泪。 这大夫多少也知道威远镖局少当家的情况,常年卧病,积重难返,又是个心头抑郁不多言语的主,能撑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我尽力……我尽力吧。” 大夫佝偻着身子,承受着老仆殷殷切切的目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慕云深虽然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听得见外面的声音,那大夫格外应付的口吻惹得他有些不快。 他生前恶名远播,开创一门之宗,以“魔”自称,在江湖上称王称霸,却不料一招棋差,被人残害到这般地步。幸而老天无眼,竟给了慕云深重生的机会,只是这身体过于破落了,纵使修养的好,也无往日辉煌。 “少当家……”老仆也知道这小镇子上的大夫能力有限,少当家已经浑浑噩噩这许多时日,今晨还差点断了气。 他怕慕云深死后被孤魂野鬼欺负,所以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沓纸钱,一边哭一边道,“少当家你放心,您要是……要是……尽可托梦与我,你秦叔豁出这条命,也会偿你所愿。” 虽是好心,可这絮絮叨叨的耳语让慕云深不胜其烦。 他皱了皱眉,尽力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断续的□□,那大夫只当他离死只差一步,把脉的手都是松松垮垮的,“咦”了一声道,“脉息虽弱,但并无性命之忧啊。” 慕云深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少年时伤病无数,心性不像而今冷淡,寻人打架常常危及性命,最终仍是长成了祸害。 可见世上并无鬼神,也无因果报应,既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牢牢把握。 “牢牢把握”四个字想起来咬牙切齿,扯动了昏沉的身体,疼的慕云深倒吸一口凉气。 他感觉自己被人搬动了,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倒下来,随后额头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全身的燥热。 大夫拉着老仆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慕云深迷糊中也顾不上许多,昏沉睡去。 前尘在睡梦中推陈出新,耻辱与背叛折腾出了不同的花样,慕云深以前总是很警觉,现下却是人事不知,他被噩梦束缚着思考的能力。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这之前的种种,才是真正绊人心。 慕云深刚恢复意识的时候,仇恨与怒火充斥着脑海,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也被淹没了,此时平静下来,才有机会去了解了解这个倒霉人。 纵观一生,威远镖局的少当家与慕云深只共享了一个名字。 前者温润纯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局限于一方院子。二十多年,大半时间用来读书了。 不过相较于慕云深,少当家至少曾经父母同在,丰衣足食,不必罹于风雨。 纵使在昏迷中,慕云深也并不踏实。他自小与天斗,明白人死应当阖眼,但凡汲汲求生的,到最后都肮脏污秽碾如尘埃,但现在却莫名给他一个病怏怏的身体,一户破落的镖局,不放他阖眼,难免心生疑虑。 老管家的声音还在床头絮絮叨叨着,慕云深都听得不大清楚,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他却无比的安心——这是一种新奇的体会,纵使当年叱咤风云时也不曾有过。 “少当家,前些日子啊,我偷偷瞒着你接了样买卖。”老管家为床上的人重新换上湿毛巾,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的道,“您病重之后,镖局又走了不少人,现在只剩下我这副老骨头,和几个跟随多年的兄弟了。” “……镖局莫说月奉,过段时日,恐怕连饭都要紧巴着吃了,所以我才……” 老管家偷偷摸摸擦了把眼泪,缓了口气,轻松道,“您放心,这单买卖是萧老将军订下的,不会出什么问题。等老齐他们几个护完镖,结了账回来,我就带你去京城里头请最好的大夫治病。” 慕云深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这一生,还没有遇到过不出岔子的事,可见老天是真的不大待见他。 老管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威远镖局的败落开始于三年前,老局主重江湖义气,受人之托护送一批货物出京,路上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只知回来的时候重伤不治,货物也丢失了。自此名声受损,一蹶不振。 若不是这件事,威远镖局在这边陲小镇也算赫赫有名。只是世道不安时,人人趋利而避害,说起来看似留情,不曾落井下石,而长久的冷漠与质疑,使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 得威远镖局逐渐失去了生意与地位。 幸而少当家的自幼饱读诗书,受其熏陶,宽而待人从不生怨恨。 也是三年前,刚出事那会儿,平云镇一连阴了半个月,先是下雨,而后落雪。一群京里来的官兵忽然冲进来,打砸烧抢,认为是威远镖局独吞了那批货物。 老当家重伤卧床,自然由少当家的出面,整整三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还得亏萧将军出面干涉,这才安顿下来,而少当家这副身子骨受苦受难的,也落下了不少毛病。 慕云深梦中一阵猛咳,他的嘴抿的死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掩盖咳嗽的声音。 肺部的疼痛像是漫延开的灼伤,让他从昏睡的状态中惊醒。房间里点燃的暖盆仍安安静静发出炭火爆裂的声音,老管家却不在了。 慕云深试着动了动,他现在虽然仍是四肢无力,却至少比几个时辰前好了许多,睡了许久,也有了精力。 房间里的布置极为简单,除了一张床就是他方才坐着的躺椅,靠窗边的地方端正的放着桌案,许多书本零散堆放着,大部分都是关于江湖轶事的。 慕云深被一本略微泛黄的书吸引了,书的纸质很差,又时常被翻阅的原因,所以略微显皱,当中一页夹着书签,疯魔般标注着草体字。 “三年前,以笏迦山为心脏,遍布中原半数疆域的魔教内斗不断,其主慕云深碎尸而亡……” “三年前……” 慕云深喃喃了一声,神色上却无过多改变,他只是不知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对于死亡这件事却出乎意外的容易接受。 “谢谢少当家借我这副行囊,你放心,威远镖局会在你的手中振兴起来的。” 思虑一过,慕云深便猛地咳嗽起来,他不得不弯腰扶着桌角,让身体尽量蜷缩才能得到更多的空气,老管家在这时推门进来了,一见慕云深即将瘫倒的模样,忙不迭扶着他做到床边。 “谢谢……”慕云深道。 他说出口的词,很少带有个人感情,冰冷冷的砸在地面上,霎时间生出了疏离。 老管家有些纳闷,他记忆中的少主人和和气气的,见人三分笑,也从不与人红脸,而他又是看着少主人从小长起来的,叔侄情分甚笃,怎的病了一场就见外了。 秦谏也是个心大的,只当少主人累了,不想应付,这才整个人显得有些冷淡,便又道,“少当家,你好不容易醒了,先休息休息,镖局里的事先放宽心。” 他说的虽然轻松,但表情却十分凝重,慕云深并不戳穿他,只道,“秦叔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第2章 第二章 慕云深刚病下的时候,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所以秦谏接的这桩生意,他并不知情。 一开始说的很简单,虽不同往常的“走镖”,但在镖局形势紧张的情况下,但凡能周转的买卖秦谏都做过,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保的是一桩“信镖”,托镖的是萧老将军萧故生,实打实的交情,断不会背信弃义,受镖人是老将军的儿子——萧爻。 这事怪就怪在萧故生驻守西北边界,以朗德雪山为界抵御外族悍匪,而其子自幼随军,此时就跟在老将军的身边! 更奇怪的是,萧故生将镖局的人安排在离平云镇不远的驿站中。说是等十天,若无事发生,所有的人都可自行离去,报酬一分不少,倘若真见到了萧爻,将信交给他,保信不保人。 再有两天就是十天期限满,这个时候,秦谏却收到了来自总镖头齐凯近的求援。 “怎么回事?!”秦谏拿着血迹斑斑的信纸来回踱步。 这小半个月他老了不只十岁,皱纹如同纹刻着风雨的树皮,忧愁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佝偻着,像是枯枝压满了雪与寒霜。 慕云深站在窗户口,见秦谏如此犯难却无动于衷,他的气色虽比之前好上许多,但仍显的过于苍白。眉目本是生的桃花含情,在他的身上倒似森冷的刀光剑雨,密不透风的无情。 “秦叔……”他终是开了口,几十年都没笑过了,扯的面皮有些酸疼。 秦谏闻声回头看向他,又忍不住操心道,“少当家啊,你的身子还没好,可要多穿点衣服,别多劳心。” 慕云深点点头,又道,“出事了?” 情绪毫无起伏,寻常的口吻,秦谏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他捏了捏手里的血书,刚准备出言安慰,只听慕云深道,“是因为这次的镖?” “少当家,你怎么……”秦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从前你对镖局的生意从不上心,所以我才擅自做主……” 秦谏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慕云深打断了,“秦叔,你毋庸自责,这么多年要不是你苦苦支撑,偌大镖局早就散了。” “少当家……”秦谏抹一把辛酸泪,握着慕云深的手哆哆嗦嗦,“您终于想通了,也不枉我操劳这许多时日……”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秦谏越说越得劲,慕云深应付似的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抽过血迹斑斑的纸信,若有所思。 “这信是什么时候传回来的?”慕云深的指尖从血迹上拂过,已经干涸的污渍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遮盖过铁腥。 “刚刚……不过盏茶。”秦谏知道自家公子有主意,所以也不敢太过打搅,闭了嘴,只在慕云深问起时才答上一两句话。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至少这封信寄出时,镖局的人还算平安。” 秦谏愣了愣,他方才火急火燎,便是看见信上的血渍,而今少当家却说不危急,“何以见得?” 心里的话刚问出来,秦谏就后悔了,这不是在怀疑少当家么? 慕云深不知道秦谏的这些谨慎与小心翼翼,他将信纸交给秦谏,轻声道,“真在生死关头,谁分得出心神来写信,这字还工工整整。” 说起这字,秦谏还有些纳闷了,虽是戳着齐镖头的章,署着他的名儿,可这幼稚过分的孩儿体,可真不像他的字。 慕云深自幼心思缜密,精于算计,就是废他一身武功,他也能落得一个头脑,可偏偏有人能在他的算计之外。 这人叫萧爻,写的一手好孩儿体。 驿站中狼藉一片,目之所及如沙暴过境,摧枯拉朽。 半数房梁倾斜倒塌,另一半也岌岌可危。存活的人将桌椅或墙壁作为屏障,暂且躲藏起来。而不幸的,此时已是尸首一具,横七竖八躺倒在院子里,数个窟窿,汩汩的往外冒血。 萧爻抱着头,刚刚箭雨来得突然,他借势打滚,狼狈的窜到墙角,身上褴褛一片,脸也黑不溜秋的,旧伤添新伤,他舔舔干裂的唇,却还在嘻嘻哈哈。 “嗨,齐大叔,我爹都说保信不保人喽,信已交给我,你咋还不走嘞?” 齐凯近心里骂了声娘,这外头的人是突然冒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 出来的,二话不说就赶尽杀绝。我的妈,这好一通乱射,就是清白无辜跟张纸片儿似的也穿了好多个窟窿,见他们有几个本事,能龟缩着不出来,那领头的才喊,“投降不杀!”信你个腿腿。 “你小子,”齐凯近薅一把萧爻的头发,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你知道外面的都是什么人?” “我知道……”萧爻顿了一下,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官家的人……想不到这么狠。” “官家的人?”齐凯近满脸狐疑,且不论萧爻身为军中先锋官,又是老将军的儿子,官家怎么会突然追杀他,再来官家岂可滥杀无辜? “不信啊?”萧爻笑了一声,忽然嚷嚷道,“外面的朋友哪条道上的?” 吓得齐凯近一个趔趄,忙不迭捂住了萧爻的嘴,用力之大,颇有些谋杀的嫌疑。 “萧公子,你莫要装糊涂。”回答的声音更近了一点,也更清晰,阴阳怪气的,透着去势之人特有的乖戾。 “谋反之人就应当株连九族,这些袒护你的人,也是同样下场。” 萧爻给了齐凯近一个眼神,小声道,“你看……” 齐凯近颇有些无奈,自己不过在驿站中呆了几天,又不是与世隔绝,怎的感觉错过了整个人生?先是萧爻莫名其妙的翻窗进屋,带着满身伤痕,这会儿又告诉他萧老将军一家造反?他也成了同谋?当真奇哉怪也。 齐凯近此人,武功智谋均不突出,能有总镖头的身份,仰仗的就是适应能力,倘若换个人,见遍地尸体,自己也命悬一线,就是不崩溃,恐怕也得歇斯底里一番,但齐凯近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齐凯近这种寡淡的反应,到让萧爻这个罪魁祸首愧疚起来,他扯下腰间的酒葫芦,胡乱灌了两口,也顾不得脏。 萧爻虽然出身不错,锦衣玉食也当得,可从小野性,庄稼地里摸过鱼,胡杨树上掏过蛋,也没少挨过抽。 他爹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他娘更甚,脾气被宠出来了,一言不合举刀招呼,常年压榨自己唯一的骨肉。 ——这么对夫妻,养出来的孩子不是混世魔王就当谢天谢地了。 “你们镖局少当家还活着吧?”萧爻将自己塞在墙缝中,他还是个少年,褴褛与脏污中只有一双眼睛敞亮着,波澜不惊的年轻。相较于一般的镖师,他显的更为冷静,游刃有余。 “怎么想起问这个?我少当家的死了你就出去送个人头,九泉下相见?” 齐凯近嘴里挖苦着又道,“那就好了,我们这帮子人也不用为你送命了。” 他以前也在萧老将军手底下当过兵,非朝廷征召,而是个人的雇佣关系,军中同吃同寝,与萧爻相交甚笃,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灭绝人性!”萧爻“呸”了一声,这才转向正题,“要是没死,昨晚寄得信这会儿该到他手上了。” “我出镖的时候,少当家还病着,局里大小事务都是老秦处理的,”齐凯近有些英雄末路的感慨,“再说,威远镖局只剩下几个瘸腿独臂的趟子手,别指望了。” 萧爻虽与镖局联络甚少,也知道齐凯近句句属实,但他却只是笑了笑,有些意味不明。 边陲之地的驿站,规模本来就不大,但来往商贩与绿林好汉却陆续而繁多。封闭的窄小空间里,充斥着血腥味,而湿气无孔不入,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肿胀,断肢残骸挤压着生人的呼吸,有几个幸存者已经耐不住的呕吐起来。 外面的动作也停歇下来,官兵自然知道驿站中的人并不好过,只是一点一滴的消磨着时间。 在这样生死相关的安静里,那阴阳怪气的人忽然又开出了条件。 “我们想要的,只是萧将军的儿子,只要有人将他交出来,我们立即离开,何必苦苦捱着呢?” 萧爻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两下,带动伤口,一阵一阵的疼。 阴晦不明的光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抬头,看见好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萧爻僵硬的笑了笑,“那啥……有事好商量。” 他几乎是被人扔出来的,直挺挺的摔在石板地上,像一条捞上了砧板的活鲜鱼。 雨水打在萧爻的脸上,蜿蜒成了沟壑,他苦笑一声安慰自己,说是少年成名,西北边界上混个脸熟,居然没有认错人的。 “慢着!” 眼看几十把刀剑就要将萧爻剁成肉酱了,齐凯近猝不及防下,先朗声喊了一句,“萧老将军有话说!” “住手!”对方倒也反应及时,萧爻挑开一点眼皮,那刃上的寒光再差半寸,就要把脑袋开瓢了。 “萧老将军密谋造反,还有何话说?”踩着萧爻一条胳膊的明显是个公公,面皮子雪白,异常秀颀,那双眼睛像含了春水似的,明明温柔的厉害,却又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额……”齐凯近一时语塞,这本来就是个急智,暂且拖延了时间,再来可就为难了。 第3章 第三章 萧爻自小很能认命。 他生在将军府,荣华富贵,外人羡之不来,但萧故生的鞭子,旁人同样体会不到。 大概是有点受虐的本性,三四岁的时候,那鞭子打在身上,他还知道委屈难过,能够挤出不少眼泪来,等六七八了,他爹只管打,他得要半天才硬生生憋出个痛定思痛的面容。 再长大一点就知道怕疼了,学会了油嘴滑舌,是非面前稀里糊涂,不再辩个分明,他很能认命。 就像现在,他结成痂的伤口泡在雨水里,血都化开了。左手受制于人,鞋底粗粝的沙石几乎嵌进皮肉中,而离他最近的那把刀就在眼前,半寸左右的地方,他的心里还是想着其他的事情。 比如:齐大叔真不会撒谎啊,换个人来接话吧。 得称心意,从他们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这把嗓音落在雨里,就像凝作了雪水,刮得萧爻脸皮子疼。 “萧将军到底有没有犯上作乱,李公公不清楚么?” 天色已经晚了,加上阴雨,四方的眼界都不清楚,秦谏手里撑着伞站在自家公子的身边,他有些担心,又知道自家公子的品性,不敢靠的太近,更不敢伸手去扶。 他不敢,到让别人占了便宜。萧爻趁着众人分神的功夫,猫一样窜到慕云深的身边——这小子的身手本来就不错,若不是有伤在身,恐怕没人拦得下。 “来的好晚……” 雨伞虽然不小,两个成年男人勉强能够,现在又多了一个萧爻,多少显得局促。 萧老将军与威远镖局交情深厚,萧爻未从军前与慕云深也算青梅竹马,只是当时年纪小,而今再见,陡然间自有种生疏。 “咳咳……”萧爻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附在慕云深耳边问,“四面楚歌,你就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 这么来,可是有办法了?” 若是之前的慕云深,性情温厚,就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也不至于冷下脸来,可是这一个,淡淡瞥了萧爻一眼,轻声道:“离我远点。” 因病而苍白的脸分明没有什么威胁,但看人的目光却莫名有股震慑力,纵使萧爻驰骋疆场,凶神恶煞见过了不少,还是下意识退了两步,又被雨水兜头浇了一脸。 他撇了撇嘴,倒吸一口凉气,认命似的站到了秦谏的旁边,手顺过腰边的酒葫芦,刚仰起头,慕云深又道,“不许喝酒。” 萧爻悻悻,有些委屈,但求人帮忙的时候,他认怂认得也快。 “你是什么人?” 那公公的眼力很不错,灰蒙蒙的天里,仍能将慕云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旁边跟着的小侍卫提了灯笼上前,一点火光摇摇欲坠,怕被雨水打灭了,还用伞缘遮盖着。 “在下慕云深……” 乍闻这个名字,那公公怔了怔,慕云深冷笑一声才继续道,“不过是小小威远镖局的少当家。” “慕云深……威远镖局……同名同姓,竟有这般巧事?”那公公略加思索,又朗声道,“慕公子,朝廷正在通缉要犯,还请你不要插手。” 他的话语里,有种阴柔妩媚,粘湿的好像蜕皮的毒蛇,萧爻又打了个怵,眼巴巴看着酒葫芦舔了舔唇。 这米缸里酿出来的玩意儿不是个好东西,大多甜糯绵软,也有烈性的,喝一口能冲到天灵盖里头,把万丈豪情都勾了出来——偏偏这边城小镇里酿酒的本事没几个好的,盖了米香,更多的是后者。 碎了胆子的人,也能凭它逞逞意气,可偏偏萧爻不会,江南的茶不能使他柔软,边城的酒也不能令他张扬。 “要犯?你是说这个人?” 慕云深重病未愈,气息不稳,说话间更是断断续续。他的身形裹在暮色与细雨中,瘦削却挺拔,韧如蒲苇,有种出乎寻常的通透傲骨,嚣张气焰。 他回头看了一眼萧爻,剐人般的目光,萧爻下意识的拽紧了衣领,将薄裳拢了拢——那目光太可怕了,简直可以看穿一个人。 “他的死活与我无关。”慕云深一开口就将秦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可不记得自家公子如此的冷酷无情。 “我为的只是我威远镖局,李公公擒得要犯可否将客栈中无辜人等放回?” “哇……”萧爻又往旁边退了两步,“几年不见如此铁石心肠啊?”他猫起腰鬼祟的像一个贼,随时准备开溜。 话是这么说,对于萧爻的动静,慕云深却置若罔闻,甚至有种放任的感觉,那公公气极反笑,又道,“公子,照你这般说法,我岂不是半分便宜也捡不着?” 萧爻本来就置身在他的罗网之中,而在李公公看来,驿站中一干人等皆有包庇之罪。他不择手段惯了,虽然杀人颇耗点力气,却也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事到如今再与一个破落镖局的少当家耗费口舌,不是自讨苦吃? “便宜?”慕云深是一双含着春水的桃花眼,板着脸的时候,锋芒毕露。此时笑起来,做他人想是温柔缱绻,萧爻却觉得更像是千年狐狸成的精,狡猾的人心发麻。 慕云深向前走了两步,头顶上的伞分开雨水,停在李公公面前半丈远的地方,有侍卫要上前拦他,一半被唬住了,自己先愣了神,另一半则被李公公挥手喝退。 “丙申年三月,扬州……” “住口!” 慕云深的话不过开了个头,那公公粉白的脸忽然泛了青,迆迆款款骄奢淫逸的姿态也陡然间凌厉起来,像是一把两面开锋的刀,挨到一点就会皮开肉绽。 他的声音也没有方才的怠慢与镇定,颤巍巍的,小心谨慎,“你……你怎么知道的?” “镖行走南闯北,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我知道的事,我手下兄弟自然也知道。” 秦谏心里一连蹦出来三个“胡说”,他也是镖局里的老人了,少当家说的这些话他一点也听不懂。靠猜的,怕是十二年前这李姓的公公在扬州做了什么事,不欲让外人知晓。 这就奇怪了,少当家的足不出户,又不爱料理镖局事务,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秦谏未入镖局以前,是个浪荡江湖的包打听,好奇心本就重于一般人,更何况慕云深是他看着长大的,熟悉与关心是谎言的枷锁。 雨伞在分神中倾斜下来,伞下的人没什么影响,却苦了另一边的萧爻,毫无防备中被兜头浇了一脸水,他一个激灵,浑浑噩噩的眼睛瞬间清醒过来。 萧爻的身上很脏,脏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了,只有一口大白牙和这双眼睛,还能看得出是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 以貌取人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慕云深做魔头的时候,身边就容不下瞧不顺眼的人,他的好恶心要全天下迁就着,若不是落魄至此,萧爻这种下三滥的形象,早被他的那帮子门人叉出去喂狗了。 李公公站在雨里,许久没有言语,怔怔的盯着他,仿佛慕云深的脸上戴着副面具,他能生生盯出裂缝来。而慕云深则对李公公毫无兴趣,他倒宁可扭转了目光,多瞧瞧身边的“乞丐”。 ——萧爻战战兢兢的抹了把脸上的水,缩着脖子,毫无形象可言。说老实话,他有点害怕慕云深的打量。 这件事情说起来没有道理,萧爻皮糙肉厚,枪林箭雨里磋磨出来的性子,既不敬鬼神,又不惧成败,胆子捅破了天,可就是在慕云深的面前畏首畏尾,怂成一条狗。 就这么煎熬了一盏茶的时间,萧爻的脖子都僵住了,那李公公才忽然开腔道,“公子有什么条件?” 冷冰冰的询问打破了之前的死寂,惊得众人心里一慌,李公公身边的侍卫有些担忧,小声附耳,想阻止他,“公公,形势大好,可千万不能错失机会啊。” 李公公神色颓败,虽不明显,但相较于之前的志在必得,的确失意很多,他这个状态,已然认了输服了软。只要慕云深,只要威远镖局能够守住他的秘密,做任何妥协也都值得。 无论多干净的人生,也都有一两样不欲人知的往事,李寰自认坏事做绝,脑袋存在脖子上都像是个玩笑,但血脉亲情,他能留一线是一线。 “我不管公子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他是个公公,去了势,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端正起来的声音也多少显得阴沉,没什么压逼感,只是不像之前听着刺耳了,“只要你不去打扰他们,我可以答应所有条件。” 慕云深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冷漠的脸上才终于有点表情,不是笑容,而是一种自信,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李寰会妥协。 “我要你撤军离开。” “好!”这次李寰答应的非常干脆。 私放钦犯,还是犯上作乱的钦犯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 可是死罪一桩,旁边的侍卫顿时慌了手脚,一盏灯在风中摇曳,几乎燎着了灯面儿,只听李寰又轻声道,“放心吧,责任在我,不会牵连到你们。” 这时候,李寰的话如重千金,小侍卫不知怎的就相信了。 第4章 第四章 驿馆被箭矢刺了个透穿,屋顶基本上是个摆设,凄风冷雨尽往里面灌,四面墙倒了两面,桌椅板凳更不必说,无一完好。 萧爻狗腿似的跑在前面,从犄角旮旯里拽出张不及半膝高的娃娃凳,用他那破破烂烂的袖子擦了擦。他的救命恩人金贵的很,小脸煞白,腿肚子直打着颤,随时都要倒地的样子。 事实如此,慕云深的病还未大好,接了那份求援的信后虽是不急,却也紧赶慢赶顶着雨跑马到这儿来的。与那李公公对峙的时候,他又一向不喜欢输给别人,憋着一口气,把气魄先拿捏着。现在对方退了兵,他才觉得全身酸软,边嫌弃着萧爻的拉扯,边坐到了那张凳子上。 齐凯近局促的从乱石堆里爬了出来,有些难为情。 他出门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封信而已,能出什么差错”,还让秦谏看好了镖局,别为兄弟们担心,结果现在指着别人来救,他一整个灰溜溜的丧家犬。 除了镖局的人,驿站中还有几个高手,大家都是躲在一起的。偌大一个驿站,只有墙壁坍圮下来的时候,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能防住蝗虫一般的箭矢。 那地方不算大,却活生生滚出来十几个人球,七八个衣服上有镖局的印记,还有几个就是将萧爻扔出去的。 他们没想到危机是以这种方式解除,所以看向镖局以及萧爻的目光都带着戒备,武林中人恩仇必报,他们有些紧张。 “我刚来的时候,你是躺在地上的?” 慕云深忽然开了口,果然是一把好嗓子,如山上的冷泉淙淙流淌,虽然愉悦了耳朵,但不免要打一个寒颤。 “啊……”萧爻下意识的应道,他蹲在一边,试探性的瞥了眼慕云深的眸子,那里头的阴沉像是陷阱,吓得他连忙改口,“那啥……又不疼,别计较了。” 慕云深很小的时候就有领地意识,他占地为王,在他身边的都是兄弟,受他保护,若是被欺负了,头破血流他也要讨回来。萧爻虽然不是威远镖局的人,但慕云深的记忆里,萧将军对威远镖局十分友善,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威远镖局的所有物。 这种强行划分界限的思维要是让萧爻本人知道了,定要骂狗屁不通,但在慕云深的旁边他也只敢心里骂骂。 那雨中的景象,慕云深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萧爻是被人扔出来的,倘若一开始被擒,不至于拖上半天光景。以慕云深的品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扔的就剁谁的手,左手扔的剁左手,右手扔的剁右手! 慕云深是这么想,萧爻却不敢苟同,首先他没看清是谁扔的,万一误伤怎么办?又不至于严刑拷打,他皮糙肉厚心智健全的,举家入狱还纠结于这点小事,未免太事逼了。 “嘛呢?还不快溜!”萧爻一示意,那几个野人就做鸟兽散。 刚出来的时候,他们被慕云深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么个柔弱病公子能几句话劝退朝廷大军,根本没意识到要跑,否则,单靠威远镖局这几个有气无力的老少爷们儿,估计也很难拦下来。 “你!”慕云深有些肝疼。 若是以前谁敢如此违抗他,马踏凌迟,他都不必多出一言,麾下自有人处理,现在却被一个混小子插摸打诨的糊弄过去,实在折辱他魔头的威名。 “你你你……没事吧?” 慕云深眼前的光圈慢慢被黑暗吞没,像是累积起来的蜂巢,有棱有角的相互攀延着,把那一点光辉都挤没了,他身子一软,虚麻的臂膀似乎被什么接住了,冲鼻一股酒气。 离他最近的是萧爻,接住他的自然也是萧爻,雪白的缎子在沾了泥水的粗麻布上一挨,瞬时间留下乌青的印子。 萧爻手足无措的推着他,既怕伤到这阴晴不定的大少爷,又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发着烧的人鼻息燥热,逼得萧爻后仰着脖子,右手固定住慕云深,让他不至于滑落在泥地上,左手溺水般挥舞着,“秦叔秦叔,你家公子晕了,晕了……” “嗨,臭小子!”秦谏对着萧爻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少当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副嫌弃的表情,也太不仗义了。” 萧爻理亏,无话可说。 当年他还小的时候,萧将军便常驻塞外,夫人一身武艺自然随侍。只有他这么个粉嫩的小娃娃,虽然经打,但始终年纪太小,常常顾不上料理。有次饿了三天,等他娘想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救回来。所以后来,他爹将萧爻寄养到了威远镖局。 慕云深长他六岁,别看长大了温文尔雅,进退有礼,那时候也是小魔头。慕云深聪明,又比萧爻多上两年学,多读两年书,欺负的他晕头转向,有苦说不出。所以在萧爻的心里,慕云深就是一只漏墨的章鱼,看见就腿软。 这么一个童年阴影靠在他的身上,他简直僵成了一块木头,能扯着面皮子赔笑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他多“温柔体贴”不成。 身体底下的这块“软垫”的不情愿,大大降低了他的舒适感,慕云深昏睡中皱起眉头,喃喃道,“别动!” 在萧爻的耳边如同炸雷,把他吓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哭丧着表情看向秦谏。 “臭小子,受着吧,少当家是因你来的,你就要将他平安的送回去。”秦谏趁萧爻晃神的时候,颠倒了是非。 那信虽然是萧爻写的,但盖得是威远镖局的戳儿,慕云深也是为了镖局的镖师才来的,可偏偏这会儿功夫,萧爻的脑袋里都是浆糊,竟会觉得十分有理。 秦谏的话是这么说,却也是担心。少当家早上那会儿才算恢复了点精神,前先日子的病尚未痊愈,又这么颠簸,风里来雨里去的耗心思,这会儿又烧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若是以前,少当家的疲惫都会写的脸上,很少逞强,但现在就像是堵着一口气,不把这口气用完了,他就不肯倒下去。 “放心吧……他能挺过去的。” 萧爻放低了声音,出言安慰。他若是不会看人脸色,没活到这把年纪就该被人活剥了。 萧爻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却给人一种很靠谱的假象,以至于秦谏现在就有一种感觉——有他在,少当家的定然不会出事。 “那我就带着你家公子先走一步,到时镖局再见!” 萧爻毫不客气的把慕云深扛在肩膀上,后者一阵天旋地转,胆汁都涌上了舌尖,苦的眉头又是一皱。 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 ,秦谏与慕云深各骑一马,慕云深体弱,又不肯服软,不得已,秦谏用一根绳将两者牵连起来,让慕云深即使失神,也不会坠下马去。而此时,萧爻嫌弃绳索碍事,翻身上了秦谏的马,把慕云深横放在身前,倒转马头,直奔城中。 留下秦谏一把老骨头追在后面喊,“你轻点哎!祖宗!” 就算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人,也受不了马背上横放的颠簸,更何况慕云深这痼疾缠身的躯体,他中途醒来过一次,打颤的牙齿差点咬到了舌根,再晕过去之前,他便愤愤的想将萧爻碎尸万段。 萧爻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行军打仗的时候讲究一个实效性。倘若让慕云深坐在马前,昏迷中必然左晃右倒,不仅妨碍视野,还要分出神来照顾他。倒不如横放在马背上,速度能快上一倍,也能更快的看上大夫不是。 平云镇离驿站并不算远,快马加鞭只需半个多时辰,萧爻好歹记着慕云深的病,未敢太快,刚入夜的时候也到了。 这镇子虽然建在边陲地,繁荣谈不上,还常常兹祸,但民风却异常的胆小怕事,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闭门谢客。一条大街风滚草,雨打叶,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萧爻勒马停在医馆门前,先将慕云深一把扛了下来,而后拍了拍门,清清嗓子,细声细气的劝诱里头的小童子来开门。 那小童子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门板半拆探出头来,从里往外看了一眼。 眼前的人破烂袍子,面目被泥水糊了,看的半真不假,笑容堆满了脸,一口森森大白牙,活像个拐卖小孩儿的妖怪。 他的肩膀上还有一个人,粉雕玉琢的一个公子,好看的紧。只是脸色和衣服一样白,像是被吸尽了血气。 小童子倒抽一口凉气,他认定萧爻是要闯进来抓他,而那背上的公子就是今晚第一个牺牲品。 一个孩子,在一个妖怪面前,再怎么反抗都是无济于事,他惦念着娘亲和师父,扁了扁嘴,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谁知这“妖怪”却客气的很,小心翼翼的问他,“能给这位公子瞧个病吗?” 小童子没听清他说什么,外面的风透过门板,在狭小的缝隙中形成了呼嚎,像是夜幕中的鬼魅低语,小童子瞬间嚎啕大哭,将萧爻吓得一个激灵。 第5章 第五章 平云镇的夜一向安静,安静到鸡犬不吠的地步,一点动静就能惊醒半条街的人。于是门窗关的更紧,连零星映出来的烛火都被吹灭了。 事不关己自可两耳不闻,但这件事发生在自家门口,就不一样了。 老大夫认命似的揉着腰,从内堂中走了出来。 “师父……师父……”小童子哽咽着,哭的极其凄惨,眼泪鼻涕一起下,到最后差了气,打起嗝来,肩膀以上一顿一顿的,竟是有些可爱。 他整个人躲到了老大夫身后,老大夫虽然瘦削,但胜在精神好,身体硬朗,倒也有点不容进犯的架势。 老大夫手中举着一截蜡烛,借着光,纵使不将头探出去,也能看清暮色里狼狈的少年郎。 “你是何人?”他皱着眉问。 这大夫一看就是读了不少书的文人,说不定还曾考过功名,有股酸儒气,表情举止都端着,拿捏得一丝不苟。 面对这样的人,萧爻从来不敢多话,更不敢油嘴滑舌。他爹朝中有位好友,就是这样的读书人,脾气跟驴一样倔,一言不合就尥蹶子,倘若哪里不顺意,就是将他打死,他也是不讲道理的。 所以萧爻正了颜色,有板有眼的朝那老大夫行了个简陋的后生礼,然后才道,“先生,我这位朋友重病在身,先生行医,百善之身,可否相救?” 这文绉绉,正儿八经的话,让萧爻说的破碎,有些不伦不类,但这老大夫却很受用,他挥了挥手,让小童儿将门板拆开放人进来。 小童儿有些不乐意,他进前来,听见有人嘀咕着“果然迂腐”,转身立马告状道,“师父,他说你迂腐!” 萧爻差点没扇自己一耳光子,没等里面的人开口,他抢先一步从半块门板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那老大夫本以为他是个落魄的书生,好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是个腆着脸皮的无赖,气的全身发抖,“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算我瞎了眼。” 医馆的大堂里,有专供病患仰躺的藤椅,萧爻先将背上的慕云深放下,这人已经烧的有些糊涂了,细细碎碎的说些胡话,刚刚那句“果然迂腐”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萧爻又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只能蔫儿了吧唧的去找老大夫认错。 “先生先生,你行行好,救救我朋友吧。” 男儿膝下有黄金,是说给有骨气的人听得,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想着骨气。萧爻一个滑步,“咚”一声跪在老大夫的面前,说着讨饶赔罪,还有自讨苦吃的话。 “只要先生愿意为他治病,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老大夫举着蜡烛,生生看了他好一会儿,萧爻也不敢怠慢,拿出一生中最真挚的目光看回去。烛心在他眼里跳啊跳,等老大夫将头转开的时候,萧爻看什么都带着点橘黄色的光晕。 “小童儿,你这几天练针灸,不是缺个人偶么?有现成的了。” 老大夫将袍袖一挥,有了他这句话,萧爻立即喜上眉梢——愿意惩戒自己,自然愿意救治慕云深,这是相连的条件。 医馆的老大夫迂腐是没错,但是迂腐的人,也普遍重信诺,他端详了一会儿慕云深,再为他号脉。 而萧爻端端正正的坐在小板凳上,童儿拿着一叠银针,火焰头上烤了烤,全部往他身上扎。 这小娃儿的手艺的确差的很,手里端着本医术,看一眼琢磨一下,然后才敢下针,有时候扎在脉穴上失了分寸,萧爻纵使能忍,也闷哼出声。 本来萧爻的这身打扮,这个面貌,小童子怕的很,几针下去,活生生扎出了血,他才觉得手底下也是个人,慢慢松懈了警惕心,下手也没一开始重了。 萧爻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他的身上也带着伤,虽然都游离于皮肉,但过度的失血也不是一件好事。再者外面很冷,他能被动的保持清醒,而医馆中却点着暖炉,燃着熏香,安逸的像是一个家。连日来的不眠不休拖累了神智,让他昏昏欲睡。 然而越是舒服,萧爻的脑子里却下意识的绷着一根弦,他要照顾好自己和慕云深,至少在回到威远镖局之前,不能分神。 “你朋友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老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跟前,满脸都写着“嗤之以鼻”四个大字,他递给萧爻一碗药,黏糊糊黑漆漆的液体就是看一眼都糟蹋了肠胃,“喝了,补血益气的。” 萧爻看了老大夫一眼,想也不想一饮而尽,他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 虽然警觉,但也不至于狼心狗肺,妄加揣测。 “多谢先生。”他这会儿,是真正的低眉顺眼,心服口服了。头顶上的三根针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那小童儿抿了抿嘴,眼泪被暖盆烘干了,成了痕迹,这时候却又笑了起来,果然年少,天真浪漫。 “那……先生,我何时能带我朋友离开?” 萧爻狗腿的跟在老大夫后面,盯着他握笔的手,那墨渍因为在当空顿了许久,落下来晕在纸上,老大夫也不在意,字走龙蛇,留了一帖药方。 “那年轻人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吧?” 老大夫将药方拿起来,吹吹干,凌厉的眼神瞥了瞥萧爻,“这镇子上的大夫都去给他看过,你也不必瞒着。” “不敢……他确实是慕公子。” 人老了,皮肤终究有些松散,耷拉在眼睛上,将老大夫的目光遮成了一条线,就是这条线,每每充斥着长辈的关怀与责难,看的萧爻直冒冷汗。 “这娃娃的体质弱,久病缠身,就是现在能治得好,以后也要时刻注意,”老大夫着小童子去抓药,又叮嘱萧爻道,“还有你!” 萧爻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性的站了个笔直,老大夫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慢悠悠的道,“你虽然年轻,看样子也学过武,但谁的身体都经不起这么折腾,也给我回去好好养着!” “是是是。”萧爻点着头,快过小鸡啄米,瞧得老大夫有些眼花。 兴许是温度与藤椅舒缓了病体的原因,又兴许是老大夫当真医术惊人,慕云深的眼皮颤了颤,往中间一皱,有逐渐苏醒的趋势。 他平素总是有点不近人情,就是目光凝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也像是孤零零的,眼里容不下东西。但这时,慕云深的眼神却有些茫然,他定定地瞧向房梁,也不说话,整个人木然呆愣,死气沉沉。 若说锋芒毕露的慕云深让萧爻恨不得退避三舍的话,那现在的他就让萧爻觉得悲从中来,完全的自我否认与厌恶,更甚于亡者的死寂,而这一瞬间,慕云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种状态消散的很快,像是一个错觉,慕云深对萧爻盯着自己的目光很嫌弃,他咳嗽了两声,对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倒是毫不在意。 慕云深的咳嗽,仿佛砂砾在胸腔里滚动,粗粝的摩挲出血气,萧爻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手忙脚的给他倒水。 “我昏迷多久了?”嗓音在茶水的滋润下一点点的恢复,慕云深的镇定,几乎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他几乎不关心自己的病情,像是总有其他的心思要想。 萧爻等他将水喝下了,才道:“时间不长,两个多时辰而已。” “哦?醒的这么快,老夫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呢。”老大夫说着,将手搭在慕云深脉上,“年轻人,何必如此着急?” 慕云深死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但重生的这具身体却年轻不少,二十四五的年纪,又娇生惯养,面皮子越发娇嫩。 “劳大夫费心。”他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撤回,“都是些老毛病,养养就好,在下家中还有事,不能久留了。” 慕云深一个眼神丢过去,萧爻立马跟着点头附和,“对的对的,您给抓副药我带回去就行。” 一个幼年的冤家,一个驴脾气的学究,萧爻谁也得罪不起,说完话就将眼皮一搭——装死。 “好好好……”老大夫气极反笑,他从童子手里接过药包,一股脑的塞进萧爻怀里,“求我的时候像个孙子,这会儿有力气,都能给自己诊断了,好好好啊!” 这话像是巴掌打在萧爻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憋屈着脸,跟旁边大气不敢乱出的小童子挤眉弄眼,一个的意思是“脾气好大”,另一个的意思是“你才知道哇”。 “还不快滚!带坏我徒弟!” 萧爻看老大夫的样子,是恨不得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来,他的反应也快,猴一样的窜过去,背起慕云深就跑。 幸好威远镖局养的马,都是忠心耿耿的老马,没人栓也乖乖等在医馆门口,萧爻与那水蒙蒙的马眼对视良久,门板挂上的时候还在犯愁。 来的时候,慕云深是昏迷的,他将人毫不客气的撂在马背上也不会反抗,但现在却不成了。 “你……走回去。” 背后传来的声音毫无感情,对于他的“悉心”照料,很明显慕云深也没感动,萧爻认命似的将慕云深放下,让他骑了马,自己在前面做个牵马的小厮,算是还了折腾他的债。 第6章 第六章 刚入夜的时候,整个平云镇就空旷无人宛如死城了,更何况现在已是二更天。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空气仍然潮湿,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当空无月,也不出星子,视野范围很有限,萧爻耳朵里听着“哒哒”的马蹄,眼神却故作正经的看着前方,尽量忽略此时尴尬的气氛。 他的话一向很多,偃旗息鼓的时候容易造成一种孤独感,偏偏路长马慢,越发难捱。 “多谢……” “谢啦……” 两个声音撞在一处,尾巴音儿咬碎在门牙里,这不开口还好,现在越发尴尬了。 “我先说。”分明是极其任性的话,慕云深说出来,却有种淡淡的清高自持。他刚清醒没多久,嗓音未能完全恢复,还是有些沙哑,去了一分年轻人的明朗,更添沉稳。 萧爻对此毫无异议,相反,这时候让他先开口,他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我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可以治一时却不能治一世,”谈及病痛乃至生死,慕云深的脸上都是一派漠然,“不过还是谢谢你。” 萧爻的脑门上其实还插着一根银针,方才他们离开的着急,小童儿还没拔干净。随着他的动作,银针颠儿颠的抖动着,未免有些好笑。 照慕云深以往的性子,本没有必要拿此事取笑,但现在却存了一份坏心眼儿,提也不提,只等回到镖局,看看此人的窘迫样儿。 萧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笑嘻嘻的转过身来看着他,那银针就左右轻轻摆了摆,跟他的主人一样乖巧。 “哪里的话,你若是窝在家里不救人,也不至于再病一场,我该谢你在先……” “不必了,”慕云深打断他,“你只是附带品。” 扎心啊!萧爻欲哭无泪,只默默的在心里唾弃自己,早知道此人恶劣,何苦多此一举。 若是别人受此屈辱,恐怕早就负气而去了,偏偏萧爻只是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睛,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牵着马缰,继续大踏步的往前走,不管接下来慕云深说什么,萧爻都当他在放屁。 这少年郎毫无气节的表现,反而让慕云深捉摸不透了。 他生长的那个环境,尔虞我诈,你死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 我亡,几乎是屁大点事就要翻脸,人人不争命,只争一口气。当然也有认怂的,但那种人都怂在面子上,背地里阴谋诡计的心思更加可怕。 慕云深还从没见过从里怂到外,还这么不要脸的…… “到家了……” 就在慕云深盯着萧爻,恨不得将他盯成灰烬的时候,老马慢慢磨到了威远镖局的正门口。 这家的少主人还没开口说话,萧爻先伸了个懒腰,老神在在的好像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秦谏与其他人也刚打理完驿馆回来,老管家手里拨着算盘珠,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钱没挣回来,还倒贴了不少……”眼看愁的直掉头发,头顶秃了不少。 门半敞着,萧爻忽然有点心虚,不敢走进去。 虽然秦谏财迷的样子是有些可怕,而这次的事情也确实可以怪在萧爻的身上,但他却不是因此而不敢近前。 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更怯”。威远镖局虽不是萧爻的家,但他在这里的时间却更长更多,以至于他一辈子的快乐都在这儿耗尽了,此后种种风霜雨雪都摧不垮。 他的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院中老树,树干因为雨水的冲刷,呈现出更为年轻的姿态。这上面有不少痕迹,一半属于他,一般属于慕云深,两个孩子蹿个头的时候留下的。 树下的石桌覆满了落叶,被利器削断的桌角滋生着绿苔,颓败中的欣欣向荣。 萧爻装腔作势的笑容停顿了下来,像是一张面具,被人轻轻的揭开,里头才是一颗真心,他的眉眼缓和,轻轻呢喃一声,“我回来了。” 这一声,除了朱门,老马与马背上的人,谁也听不见,他也不似说给谁听的,立马又恢复了没正行的模样,大呼小叫着惊动了打算盘的秦谏。 “你们公子我平安送回来了!” 一瞬间,“呼啦啦”涌出许多人,奔过来嘘寒问暖,萧爻被推搡到别处,而慕云深却被层层围着。 被排挤的少年并未在意,他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人从哪里钻出来的,这院子中分明空旷,他只瞧见了秦谏一人啊! “回来了啊。” 萧爻唯一瞧见的这个人却没动弹,秦谏抬起头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他也看到了萧爻头上插着的那根银针,为自家公子的坏心眼无奈,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可见少当家的人情还留着一些。 “身上脏成这样还不去洗一洗!” 秦谏瞪了萧爻一眼,又道,“家里没有你的衣服,我待会儿给你拿几件少当家的。” “哦……”萧爻懵懵的答应着,被秦谏推着往澡堂子里走。 威远镖局曾经鼎盛过,人不少,所以老当家在东南角修建了一块池子,有事没事过来泡澡,也算是一种消遣。 而现在,镖局已经凋零了,澡池虽然开放着,里头却没有人,萧爻将自己沉在里面,只露出口鼻以上,吐着一圈一圈的泡泡。水汽蒸腾着,周围的东西都看不太清,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溺死在此刻的温暖中。 而外头的慕云深好不容易分开人群回到房中,他性子冷清,本就不喜欢人多,更不喜欢无目的的热情。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慕云深才觉得黏糊糊全身不舒服,他在医馆捂闷出一身的汗,再加上萧爻毫不客气的挪动,蹭的他衣服上都是泥水。慕云深喜洁,想也不想就往澡堂子去,想将自己打理干净。 慕云深知道威远镖局里的人都不拘小节,他虽然不喜欢,也不会妄加改变。强占了别人的躯体本就欠了一命,慕云深狠辣霸道,却恩怨分明。但洗澡这种私密的事,他却一点也不愿与人分享。 澡堂子很大,安安静静的,水汽蒸腾中也看不见有其他人。慕云深发现,这镖局总是容易让人松懈心房,等他进了水,才和同样光溜溜的萧爻面面相觑。 “……”慕云深有些头疼。 “出去。”他皱着眉,若在以前,萧爻早被千刀万剐剁碎喂狗了。 慕云深的眼睛里透露出这样危险的信号,萧爻也觉的自己被冒犯了,说起先来后到,再怎么也不是他出去啊! “切,小的时候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谁稀罕似的!”萧爻抹了把脸,从水里将头探出来。 他还未至弱冠,相当年轻,之前被灰尘掩盖的样貌洗刷干净,不仅当得清秀二字,更是有股灵气,腮帮子上的肉没褪干净,软乎乎鼓囊囊的。别说,对着这张脸他爹还下的去鞭子,也是心狠。 这么清俊一个少年,之前却表现的太过怂包气人,让慕云深先有了偏见,此时就算是个天仙的模样,他也是铁石心肠。 不过慕云深这辈子,不分男女,美丑,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淡,倒也没什么分别。 “出去!”慕云深又重复了一遍,他全身上下像是玉雕的人,过于苍白的脸上被水雾蒸腾出红晕,非但没有增添人情,倒更像是个精致的物件了。 萧爻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留恋澡池,挣扎着陷在里面,想再泡上一小会儿。他死皮赖脸的在水面上翻滚,少年的尾音带着奶气,拼死拼活,不惜节操的求饶,“等等嘛……再等等,我刚暖和起来。” 慕云深的脾气,天王老子也只能迁就着,可偏偏拿无赖没有办法。他现在全无武功,也定然不是萧爻的对手,当真是虎落平阳。 他非是个不能变通的人。 没成为魔头之前,尘世里摸爬滚打,和满身疥癞蛆虫的乞丐也能共枕,更何况大仇待报,他自然能忍。 慕云深背过身去,只当另一人不存在。 这么快偃旗息鼓不再坚持,反而换得了萧爻的满身不自在,他这个人是贱命,享不了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哎,慕大公子,我能在威远镖局托镖么?” “不能。” “可是……” “闭嘴!” 斩钉截铁的拒绝,萧爻努了努嘴,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种令人尴尬的寂静又回来了。慕云深似乎对这种状态很满意,而萧爻则求爷爷告奶奶的呐喊着救命,也不知哪一位先人显了灵,在萧爻被闷死之前,终于有人进来了。 “臭小子,衣服我放这儿了哈……咦,少当家,怎么你也在?” 在秦谏的意识里,慕云深与萧爻还是那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娃娃,他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明白我明白。” 萧爻就不明白秦谏到底明白了个啥?! 第7章 第七章 萧爻虽然年纪轻,但个头已经长成,身量大小与慕云深有些差别,幸而差别很小,衣服穿着倒也合身。 以貌取人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洗刷干净的萧爻忽然就讨到了长辈们的欢心,一会儿说他几年不见出落得一表人才,一会儿问他半大不小了,可曾有个心仪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 的姑娘。 萧爻对“姑娘”这两个字满心敬畏,他长这么大,生命里唯一一个能算得上是半个姑娘的,只有他亲娘,以至于他对这个词产生了极大的误解,只要听见就汗毛倒竖。 那是个人间的煞神,土匪的祖宗,说出名字来,都能止小儿夜啼。他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去找这份罪受。 说起年纪与婚事,古往今来,老人家们都有瞎操心的闲工夫,秦谏从萧爻的身上看到了慕云深的影子,就越发担忧了。 “别人家的公子在少当家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个不是娶妻生子有家有室的?就是少当家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秦谏叹气。 他这个气叹的正是时候,慕云深刚穿好衣服从澡堂出来,整个人越发显的蒹葭玉树,玲珑傲骨,怎会没有人喜欢呢? 慕云深心里梗了一下,他倒是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为何迟迟未娶。 情深义重,为的就是萧家的那位小少年。 当局者迷,慕云深那带着打量的目光,在萧爻看来满是算计,他往秦谏身后躲了躲,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将他驱逐出去。 萧爻的误解根深蒂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欺压背后,还有另一种可能。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天边已经泛了白,萧爻在客房里勉强睡了一会儿,他适应了军队里的作息,鸡尚未鸣,他先睁开了眼。 身体的反应快于思想,萧爻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他僵硬的穿戴好衣服,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才算是真正的缓过神来。 昨天受的伤,遭的累,今天完全爆发出来,萧爻觉得自己仿佛行尸一具,除了头,哪儿都疼,疼的不受控制。 而另一人恰恰相反,听见萧爻的敲门声,慕云深只剩下了头疼。 “干什么?” 大清早得搅人清梦,萧爻自知理亏,所以即便慕云深问的很不客气,他也颇有礼貌的回答道,“跟少当家谈个生意。” 萧爻说的很严肃,他甚至掰扯了几下老腰,扶着门框慢慢坐了下去。 就坐在慕云深的房门口,简直是想不听他说话都难。 “少当家,少当家……你还醒着么?” 慕云深咬牙切齿才忍耐下心头的火气,他以前的脾气明明还算好,可不知为何遇上了萧爻,就总是有生不完的气。 “醒着呢,有话快说!” “哦……”萧爻应道,“我跟你谈个生意呗。” “托镖的事?我昨天不是已经回绝你了吗?”慕云深道。 “可你都没问要保什么,会不会太草率了!”萧爻急了,他拍了两下木门,对慕云深这种消极怠工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慕云深在门里翻了个身,将背对外,被子盖到了头顶,“不必问,你的事必然牵扯到官家,而我不想和官家打交道。” 这人说话直切要害,堵的萧爻哑口无言,他只能换一个方向问慕云深,“你就不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知道萧爻说的,应当是三年前威远镖局失镖一事,但慕云深却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你知道?” “不多,但这件事牵扯甚广,朝堂江湖,无一幸免。” 萧爻平素说话,总有种吊儿郎当的不经意,可听可不听,但这几句,却听得出他的慎重。 而这件事,又恰好是慕云深最感兴趣的。威远镖局的败落,笏迦山上的背叛,他的死,以及现在萧将军的“谋反”,慕云深知道这几件事之间,必然有所牵连。 房间里静悄悄的,萧爻整个人扒在门上,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困意、饥饿以及疼痛在时间的消磨中越发清晰,萧爻整个人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在门口打盹,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响动。 “你想保什么?” 向里拉的门一开,萧爻猝不及防下摔了进去,堪堪倒在慕云深的脚边上,他也不觉得丢脸,反而笑道,“我自己!” 萧爻要保自己去京城,他甚至付不起保金,只能出卖一个秘密。 虽是少当家定下的交易,镖局中的其他人却也有不接镖的权利,毕竟保的是朝廷钦犯,还是桩血本无归的买卖。 萧爻毕恭毕敬的站在大堂正中,他装模作样的本事很有一套,现在看上去不仅可怜巴巴,还颇有点萧老将军的风骨,但凡有些旧情的都不至于拒绝他。 只是秦谏为了威远镖局上上下下十几张嘴,却不得不割舍这点旧情。 他本来是个最重情的人,要他苛责萧爻,秦谏简直是硬着头皮上的。 “臭小子,通缉令一下,黑白两道都会找你的麻烦。送你去京城,路途遥远危难重重,镖局所有人都上,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该怎么算?” 秦谏苦口婆心,“再者说,你去了又能怎样,军令如山啊!” 虽然说的绝情,却也是事实,萧爻点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等秦谏停下后,他才道,“当今陛下有苛责完美的习惯,既然株连九族,少我一个都不行,他若要动手,一定会等到抓住我为止。” “而这次前往京城,我也只需一个人保我,”萧爻的眼睛望向慕云深,“请少当家的随我走一趟……”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秦谏忙不迭的打断他,“少当家的不能去。” “我谁都不要,就要他。”萧爻信誓旦旦道,“只有他能保我平安,也只有我能保他平安。秦叔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跟着你就是危险。”秦谏腹诽。 这两人争来争去,把慕云深本人视作无物,慕云深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全然不动声色,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少当家,你倒是说句话啊!”论口齿的伶俐程度,秦谏已经算是镖局里数一数二的了,但比起萧爻,仍是落于下风。 他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拨拉着的算盘珠几乎散落满地,万般无奈之下才转向慕云深求援。 “这桩生意我既然已经接下,雇主的要求我自然答应。” 不问还好,这一问,秦谏又差点气出毛病来,果然无论是谁和萧爻这臭小子混迹久了,都会被带坏! “可是少当家你的身子弱,连自己都顾不了……” 秦谏的话尚未说完,忽然被慕云深的目光吓的一个激灵,充满了威慑力的一眼,几乎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人该有的。 慕云深虽然知道秦谏是出于关心,他也明白这副身体不同往昔,不能过分折腾。但这种过分的约束尤如软禁,而太多的关心同样也是对他的怀疑,这两者慕云深都不能接受。 但这样的咄咄相逼只维持了一瞬间,慕云深回避的很快,他默默叹了口气,在这样温情的环境里,当真容易心软。 “少当家……” 秦谏也知道自己僭越了。 慕云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 深是他看着长大的,平素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讲,因自幼多病的原因,又尽量关怀谦让。久而久之,秦谏便忘了慕云深这个年纪,正是满怀豪情的时候,而当年失镖之祸,也是慕云深顶着极大的压力,独自支撑过来的,这个年轻人远不似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只是现而今包子皮没换,却换了一个馅儿,秦谏没想到这一层,却无意中与现状不谋而合。 齐凯近没有秦谏这么细腻的心思,他甚至没看出来气氛不对,自顾自的磕着瓜子,还在一旁推波助澜,“我说老秦啊,少当家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美貌媳妇儿呢?” 大概缺心眼儿,说的就是齐凯近这种人吧。 秦谏闷在肚子里的气不能对着慕云深出,其他人可就另当别论了,齐凯近首当其冲,萧爻紧随其后,一人接了他一记眼刀。 正当此时,最该表态的那个人却不发一言,他只是端坐在高位上,一杯接一杯的续茶,看的萧爻有些胃疼——这么多水灌下去,会不会晃荡着响? 慕云深不说话,秦谏就不好再说话,他只能隔一阵叹一声气,就叹在慕云深喝茶的节骨眼上,想不留意都难。 大堂里的氛围有些压抑,萧爻的注重点与常人不同,看着看着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出来,他忙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加以掩盖。 商量大事的时候,一个无关紧要的失态本该忽略不计,但偏偏慕云深想和他过不去,硬是把减少存在感的萧爻重新牵扯进来。 “这一路去,变故无数,秦叔不放心我的安全,你倒是凭着一张嘴,说能护我平安?” “我能。”萧爻正色。 “当真是凭一张嘴,既不起誓,也不许生死。” 慕云深说出来的话没什么起伏,但其中的嘲讽之意饶是萧爻后知后觉,也有些汗颜。 萧爻并不是不想用誓言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只是一个不敬神佛,毫无信仰的人,想必空口白条的指天发誓,老天也不会接受。 第8章 第八章 秦谏的话说得再多再合理,也改变不了慕云深的决定,更何况还有萧爻和齐凯近这两个搅屎棍,他顿时觉得年纪上来,折腾不起了,只能转而寻求另一种办法,希望慕云深能平安回来的办法。 大堂中,所有齐刷刷看向萧爻的目光都带着怀疑和探究。 这孩子来威远镖局的时候年纪还小,跟着老当家比划过一阵,虽然天赋不错但这些年也不知道荒废了没有。 对于这一点,齐凯近也颇有好奇心。他与萧爻共度的那一晚,这孩子畏首畏尾的,除了躲避,不做任何抵抗。虽说并未料及官家的人如此心狠手辣,伤及无辜,但毕竟人是追着萧爻来的,他若有什么本事,就该当即拿出来,对牺牲的性命来说于事无补,但至少也能为其报仇啊! 萧爻被满堂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十几岁的少年,有哪个不爱出风头的,却偏偏这一个不见底的怂,你以为把他逼到绝路不能再退了,他偏偏还能造出路来躲一躲。 “那啥,所以这镖你们保还是不保?”萧爻硬生生的把话题拧开,“若是现在答应下来,我和少当家还有时间养伤。” 竟然说得在情在理。 “我虽然仍是有所顾虑,不能同意,但这件事,还是要少当家自己决定。”这是秦谏最终的妥协。 老人家说完这句话,就气鼓鼓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将算盘珠拨动的震天响,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萧爻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见慕云深站起身来,忙狗腿的冲上去扶着,生怕把这金贵的“宝贝”累着了。 “五天之后出发吧,秦叔,你为我们准备一辆马车,要隐秘,其它不必我多说。” 站在他的身边,才越发觉得这个人发号施令时有种独特的魅力,决绝果断,不容旁人拒绝。 “是。”秦谏毕恭毕敬。 “你随我来。”慕云深反手扣住了萧爻的右手脉门,他的气力虽然不济,但一来萧爻不敢过分挣扎,二来脉门被制,只能乖乖被人牵引着往外走。 直到回了房间,慕云深将门反锁上,他才松开萧爻的手。 萧爻就像是个被人非礼的小姑娘,方一自由便连连往后退了三步,顺着桌椅板凳一节节蹦到房梁上蹲着,死活也不下来了。 他这会儿的身手倒是无比的矫健,晃得慕云深又有点头疼。 “说吧,打得什么主意?” 慕云深皱着眉,他的脸上一直表情寡淡,无论发生什么事,慕云深都云淡风轻的很,连皱眉都风雅无比,只是眉尖蹙着,生不了褶皱。 但萧爻这该死的个性,却每每惹得他情绪起伏,顾不得人前的那一套虚情假意。 “主意?什么主意?”萧爻盘在房梁上,抵死都要装糊涂的脸。 “只要我一个?即便我自视甚高,也不敢如此嚣张。”慕云深在人前并未质疑萧爻,但想来,他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水,的确是从萧爻说出这句话后开始的。 “秦谏说的没错,黑白两道都会将你当成猎物,我又是个没有武功的人,怎么安全去京城?除非……” 慕云深的眼神里又有了那股戾气,倘若一次是看花了眼,那两次就是盖戳的实事实了。萧爻虽然看上去的确不着调,但也有心思缜密处,只是被刻意隐藏起来了,这一点恐怕连他的父亲都不知道。 “除非什么?”萧爻问,“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多心眼儿?” 慕云深看萧爻极其的不顺眼,无论是他不修边幅的打扮还是吊儿郎当的作为,通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靠谱”。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奇怪,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到底喜欢萧爻什么。 “哼,”慕云深是从鼻孔里出气的,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你有事瞒我,我也有事瞒你,这一路我们最好划清界限,省下来日麻烦。” 一张玉雕的死人脸,放在哪儿都是死人脸,慕云深的情绪掩藏的非常快,好不容易搅沸了的潭水又平静下来,甚至结了一层薄冰,再想打破就更难了。 萧爻在慕云深眼里的那一点点非同寻常也被抹杀,他现在瞧萧爻的目光,与瞧其他人一般无二。 不过是相互欺瞒,相互背叛,也不过是孤零一人,形单影只,慕云深曾经从最无边的地狱里爬了出来,世间人心看的透彻,再多一人又有何妨。 萧爻将慕云深的变化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陡然间,这房梁好像也与萧爻不再有缘,他照着原路跳下来,正对着他的是慕云深的背影,瘦削秀颀,却也有种凛然不屈的气势。 接近十年未见,亲如父子母女也会生出隔阂来,更何况人是会变得,他们这样的人变得尤其快,要争自己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 的命,还要去争别人的命,倘若事事拿真心待人,有些代价偿还不起。 威远镖局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留下的人脉还算发达。秦谏堪堪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造好了一辆马车,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外表看来朴素到了极致,当得上简陋一说,但里面……还是一样的简陋。 萧爻掀开轿帘的手僵在半空中,他与空荡荡的马车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放下轿帘重来一遍。 但破马车还是破马车。 “秦叔……你这是让人骗了吧?” 萧爻猫着身子进去到处摸了摸,既没有装美酒佳肴的暗格,也没有随时刺出来的暗器,但凡与“暗”字搭得上边的通通没有。 “这种马车集市上到处都是,随便雇一辆就好,还花什么闲工夫自己造啊……” 秦谏对他这种语气很不满意,反而看向马车的时候面露和善,“傻了吧唧的……你拿兵刃砍它试试。” 萧爻还没来得及动手,不远处的齐凯近随手抄起挨墙放的狼牙棒扔了过来。 齐凯近的武功不弱,人高马大又天生神力,这狼牙棒也有几十斤重,空中翻腾了两个花儿才砸了过来,呼啸着从萧爻头顶上掠过,“咚”一声响,砸在马车上。 岿然不动。 不仅如此,马车上还伸出一道铁环,将狼牙棒紧紧地锁在上面,这要是个人,绝对逃不掉了。 “原来这机关装在外面啊!”萧爻感叹起秦谏的考虑周全,这要是哪儿出了问题,也伤不到马车里的人。 “臭小子,你别想了,这马车是给少当家坐的,你呀,”秦谏往萧爻手里塞了根马鞭,“赶车去吧。” 果然不是自家亲生的,偏心偏到姥姥家去了。 他们这边闹腾着,屋檐下还站了一个人,没什么情绪的看着院子里。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古树或石桌上,只有动静大了,他才会看一看秦谏。 经过五天的调养与几个大夫的悉心照料,慕云深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虽然相较常人,他还是显的有些苍白,但至少唇上有了血色,不再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萧爻远远瞧了他一会儿。 自那一天后,他们之间就总是隔着什么,见面的时候,慕云深客客气气的,客气的萧爻有些踌躇。 这几天,慕云深对萧爻说的话,他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不过三句,一句“吃饭”,一句“睡觉”,一句“嗯”。 若是长久呆在威远镖局那还好,就是慕云深不愿开口,他还能找得到别人闲洒口水,但今天就要上路了,难不成自己只能跟马称兄道弟? “秦叔,你过来一下。” 许久没被这个声音冻过了,萧爻还有些怀念,秦谏将算盘一把塞进他的怀里,回头招呼道,“少当家的,我来了。” “可是有什么话吩咐?” 秦谏看自家公子严肃的很,也免不得跟着瞎紧张,他以为慕云深改了主意,趁势劝道,“要不还是别去了,这路上……” “秦叔,”慕云深打断他,“自平云镇至京城,最快的马力,百里一站,也要□□天才到,一个来回约莫半月。” 秦谏有些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跟着干点头,抬起来的目光落在萧爻身上,他才忽然间恍然大悟,“少当家的是说,朝廷会找镖局的麻烦?可是那公公违旨抗命,就是回去送死的,有必要倒打一耙吗?” “李寰不会,但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利益驱使,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慕云深的中气也足了不少,现在说话不像之前断断续续,需要时常停下休息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秦谏着急地敲了敲手背,“这臭小子,给我们惹出多大麻烦啊!” 话是这么说,萧将军对威远镖局恩重如山,萧爻又是他们喂大的,真出了事,还不知道谁冲在最前头去救人呢。 “所以我们走后,威远镖局中一个人都不能留。”慕云深压低了声音,听得秦谏有些毛骨悚然,“朝廷不会亲自动手,这些脏活儿自有武林人来做,到时恐怕鸡犬不留!” 第9章 第九章 慕云深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因为他曾经也为官家做过事。 不是为财,也不是为权,而是为了一种相互制衡的关系。 他由死到生的过程中,白白缺失了三年,这三年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慕云深只能从手札或书籍中略知一二。他也想过问人,又怕过于刻意露出破绽,秦谏他们现在只当自己大病一场,看破生死,性情冷淡了,倘若提供另一种可能,秦谏不笨,总会产生怀疑。 他自己亲手创建起来的逍遥魔宫,一朝易主,倘若还与朝廷保持着原先的关系,非慕云深自负,莫说是现在的威远镖局,就是鼎盛时期,也可以在一夜间抹杀殆尽。 “可是少当家,我们走了,威远镖局这块招牌也就没了,这可是你父亲亲手创立起来的啊。” 秦谏说到动情处,甚至有些哽咽,他这把老骨头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都是为了这点基业,哪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所以,威远镖局这块招牌跟着我走,我既然要走镖,自然要打个名头。”慕云深接着道,“这一镖一定会让威远镖局名震天下。” 秦谏被他的壮志豪情吓的有些哆嗦,却还记得提出一个比“名震天下”现实许多的问题,“那这样少当家的不是更危险吗?” “我跟着犯上作乱的朝廷钦犯,还能比这更危险吗?” 如此有理有据,难以反驳。 莫名其妙成为诱饵的人毫不知情,萧爻还在研究那顶马车,忽然觉得背脊骨一凉,像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他本能的回头,刚好对上慕云深的那双眼睛,深渊一样的不见底,他觉得刚刚那个毒蛇的比喻不好,这该是成精了的毒蛇,能化龙。 “哇……老秦啊,你这次真的下了血本儿了!” 年轻的镖师刚把马牵进门,齐凯近就连连发出赞叹声,这畜生全身火红,只有四个蹄子边上一圈白色,像是滚着雪,昂首嘶鸣,精神朗键。 它一见萧爻便撒着欢儿拱了上去,顶的萧爻一个趔趄,“小红?” 一匹正当壮年的公马被人叫做“小红”,它不仅不以之为耻,反而很高兴的样子,一匹马活的象条狗一样,还学会了摇尾巴。 “是小红吧,长这么大了!”萧爻亲昵的搂着马脖子。 小红的娘是萧故生的坐骑,千里神骏,取个名儿叫大红,它这一胎生了两个崽儿,红色的这匹送给了威远镖局,还有一匹雪白色的归了萧爻的娘。 这匹马虽然是慕云深的玩伴,但明显性子更像萧爻,与他也更亲近一些。 “好东西都拿出去,家里也就没剩下什么了,”秦谏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和一个包裹,抓紧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 了的手有些舍不得,“包袱里也有些碎银子,这是镖局的半数家当了,剩下的我会分发,让大家离开。” 他眼巴巴的看着慕云深,又忍不住絮叨,“少当家的,你千万要平安回来,威远镖局等你振兴啊。” “我知道,秦叔放心。” 慕云深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善事没做几件,恶名倒是一堆,但“知恩图报”四个字他还是记得的。 这具身体是抢来的,于他是救命之恩,恩重如此,不得不报。 马车在萧爻的驱使下,已经离开威远镖局几十里了,慕云深仍然一言不发,安静的给萧爻一个错觉,会不会马车里空无一人。 平云镇虽然是边城小镇,但路途很平坦,山脉也不见得崎岖,大多是些林中小路。 若是往东去一些,就算临近京城的地方,山林土匪也不少,但偏偏平云镇一带不多,就算是打家劫舍聚众闹事的,也都是一帮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而这一切,都是萧故生的功劳。 若是往常,定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爻也懒得招惹绿林众人,但现在他却恨不得有个人跳出来,大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他不过是想听个人声儿,怎么这么难啊! 马夫的唉声叹气很容易影响马的情绪,车轮兀的撞在山石上颠了颠,萧爻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第一个回应,“好好驾车,不要分心。” 然后又跟断气了一样,安静的不像在呼吸。 萧爻竖起来的耳朵又耷拉下去,泄了气。 他知道,这是慕云深打定了主意不搭理自己,可偏偏自己没什么出息,就是耐不住寂寞。到下一个村镇至少还要半天,这半天要怎么挨过去哦! 心里的哀嚎一声大过一声,到最后宣之于口,萧爻也没反应过来。他自顾自的没精打采,摇晃着手里的马鞭,哼一首不知名的乡间小调。 这小调萧爻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宛转悠扬,在少年人的口中多了点豪气,他这儿只有曲没有词,慕云深却知道这是烟花巷里的淫词艳曲,加上萧爻无意识的抱怨,阴郁的心情竟也慢慢转好了。 “你看上去年纪轻轻道貌岸然的,没想到也去那种地方,鼎食人家的少爷果然不同凡响。” 讽刺的语气溢于言表,怼的萧爻有些茫然。 “啥?哪种地方?”转眼他又反应过来,“我的慕大公子,你终于肯说话啦!”差点感动到涕泗横流。 慕云深对这毫无骨气的摇尾乞怜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摸透了萧爻的品性,这个人是个没皮没脸的,只要随了他的心愿,他就会顺杆往上爬。 “慕大公子,我求求你再说两句。” 马的速度不快,稳而无险,大道平川。萧爻干脆背过身去,将帘子一掀,赔着笑讨商量,“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个人厚颜无耻,但这一路能给你做伴的也只有我,你就当吃个亏,别再闷着了。” 突如其来一张大脸,饶是慕云深处变不惊也吓了一跳,幸而萧爻不是个玩忽职守的,说完这一句就乖乖回去驾车了。 “唉,你我有何话说?”慕云深被他搅得没了脾气,这么个叱咤风云的大魔头,居然也有妥协的时候。 “天南地北,吃的喝的,哪一样不能说?”萧爻也高兴了,连带着马蹄声也轻快不少。 “那你知道笏迦山吗?”慕云深问。 “知道啊,南川最大的山脉,巍峨磅礴,我七岁的时候娘带我去过。”萧爻答的飞快,生怕冷落到脾气超大的穆家少爷。 “那是我的……” “家”这个字梗在慕云深的喉咙口,他的手握成拳,筋骨毕现,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你的什么?”萧爻好奇。 “没什么。只是在书上读到过,说那儿是整个中原最乱最坏的地方,从里到外都是腐臭的,百年来的填尸场。生活在里面的人都是肮脏下贱之物,都是些该死的东西。” 这句话还没有他上一句来的有感情,好像说的是事实,却又像是机械似的复述,不带有鄙薄或同情。 “你想去那儿吗?”萧爻忽然道,也不知他是怎么从这段话里,听出了慕云深的想不开。 “我……” 萧爻的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打断慕云深说话,“要不,等我们从京城回来就去笏迦山吧。” 慕云深又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必一个人遭受的苦难多了,就享不得片刻的福,连一句普普通通的承诺都觉得不过信口开河。 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句,“再说吧。” 万里的路途有人相伴,也能变成顷刻之间,他们入城的时候,已离家三天,天还不见得黑。 平云镇是个消息闭塞的小地方,倘若不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一般也没有人去在乎。所以刚进城,萧爻就被这里的热闹给吓到了。 他的家远在京城,要是比繁荣,江河寸土,没有敢和天子脚下相比的,所以这座城里的热闹与繁华并不同。 繁华是长久的大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以找到立身之本,也可以安家;而热闹是营造出来的,不能长久,通常是因为一件事或一个东西,偶尔也会因为一个人。 街上往来的,都是些随身带有兵器的人,再不济也有拳脚防身,所以客栈的小二看见马车里走出个谪仙般的书生,还是受了点惊。 “两位客人可是住店?”小二有些为难,“这两日城里人多,只剩下一间房了。” 若是按规矩,本该上来问吃饭还是住店,但这两天却是例外,基本上来的都是外乡人,住店颇多,更何况天色已晚,不是忙着送葬迎亲的,谁都不会夜半赶路,要先落个脚。 “那就一间房吧。”萧爻嘴快,先接了腔。 他们两个看上去,慕云深更像是管钱财的,其实不然。他当年家大业大,盘踞一方,小时候挨过饿,但成了名没再少过吃喝,逍遥宫的账目也根本不会让他劳心,若是让他拿着这包银子,放心大胆的花,一天时间就能花光了。 在这一点上,慕云深颇有自知之明,倒是萧爻这个将军府的小少爷掂斤掂两,更有管家婆的风范。 第10章 第十章 这家客栈不算小,剩下的这间房倒也敞亮,慕云深虽然不愿意与人同住,但一路上已经谦让这么多,到现在他都已经麻木了。 麻木到萧爻躺在他的床上,慕云深也只是眼皮子跳了一下。 “算了,这么软的床铺我也睡不惯,送你了。” 萧爻贪图了一下刚晒的被子,上面还残留着暖和的味道,随后一翻身,又上了房梁。 慕云深居然堕落到感动了一下。 约莫着客人都安顿妥了,小二才上来敲门问要不要安排晚饭,言语里将车与马的状况都交代了,转而又道,“客官若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 是不想招惹麻烦,晚上最好不要出门,近些天不安生,千万小心。” 不愧是大客栈的伙计,客客气气却也生分,像是读过书的样子。慕云深将门打开,他这么个人物养在平云镇的小池塘里当真是浪费了,饶是这小二见惯了往来过客,四方英豪,也不免多看两眼。 “城里有事?”慕云深问。 这样的大消息早就流传开来,纵使小二不说,他也能从别处探知,所以小二并未隐瞒,“客官是读书人吧,这江湖上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关于一道劫杀令,逍遥魔宫的劫杀令。” “逍遥魔宫的劫杀令一直有针对性,怎么会引来这么多武林人士?”慕云深疑惑。 说起来,整个逍遥魔宫都是他创建的,劫杀令更是脱胎于他的手谕,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这样东西了。 “所以就奇怪了,逍遥魔宫这次派了八道不同的劫杀令,针对的还都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饶是这小二胆识过人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所以客官要关好门窗,多多留心了。” 再多的细节或者原因,一个客栈的伙计是不可能知道的,慕云深也没有再问,只要了一些小菜和粥,说是晚上吃。 这小二见他面善,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紧接着又多叮嘱了两句,这才磨磨蹭蹭的离开。 “……他倒是看你很顺眼。”萧爻脑袋朝下倒挂在房梁上,纵使不是个倒霉像现在却也差不多了,倒是慕云深老神在在的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萧爻这下算是看出来了,慕云深只要一动心思,就开始无意识的灌水,这脑筋动的,可真伤胃。 “要不我去楼下给你拿两碟点心吧,嘴里多寡淡啊。” 慕云深倒是不介意这样的寡淡,他的话不像萧爻那么多,对“嘴”的关注自然也不是那么夸张。不过这点心是萧爻自己想吃的,这个由头既然不成立,那慕云深的意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相较于慕云深的霜雪之姿,萧爻就显得不是那么矜持,他有着少年人的俊朗和活泼,加上那对笑起来满目桃花的眼睛,更受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喜欢。 所以萧爻不过是下楼逛了一圈,来回还不到半个时程,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嘴里嚼着,布兜里还给塞满了,全是老板和老板娘给的。 他将满身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豪气四射的冲慕云深道,“请你吃!” 不过是些瓜果零嘴,骗骗小娃娃还行,这人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廉耻。 “我刚刚下去的时候又听说了两个版本,”萧爻火急火燎的从慕云深的手上抢过杯子,囫囵灌了两口水才道,“一个说逍遥魔宫现任的主人失心疯,另一个靠点谱……” “说是魔宫里的策天师推卦,算出初代宫主已经再世为人,他那样的大人物,定然投身在武林大家,所以魔宫才下了劫杀令。” 萧爻揉了揉脑袋,“不过这也太草率了,万一这辈子是个猪胎呢?” 这个猪胎就坐在他的旁边,慕云深要不是武功全废,当即就会活剐了萧爻,但这人该有眼力劲的时候当真没有眼力劲,又道,“逍遥魔宫的老大,那我叫这名儿也会被连累吧?” 慕云深气的话都说不动了。 “若是魔宫的初代宫主,为何不迎反杀?” 慕云深也是不糊涂,有萧爻这么个不正经的货在身边,居然还能听的出里头的漏洞。 而且逍遥魔宫如临大敌,连下八道劫杀令,几乎覆盖了整个江湖,掀起如此轩然巨波也要置之死地,甚至抱着错杀一百的前提,何至如此? 萧爻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一直随军,忙都忙不过来,江湖里的事哪能知道?” “但是……”他的话音一转,忽然认真了起来,“那位宫主和你同名。” 若不是借体重生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小儿话本中,慕云深差点就以为自己暴露了。 可偏偏萧爻这个人,稳重的时候看来稳重,却一颗童心,这些神神怪怪的话本看得尤其多,有时候不知道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愚弱智。 “如果那位宫主不是投的胎,而是……”萧爻整个人凑到慕云深的眼前,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到破绽,随后又把自己给吓得半死,蹭的退后两步,窜上了房梁。 慕云深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会死于过度包容。 “我出去走走。”慕云深站起来道。 对他而言,萧爻的这趟镖不过是偿恩,逍遥魔宫才是正事,他的仇,他的过去,甚至是他的亲人都葬送在里面,倘若弄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才会真正不甘。 萧爻自上而下瞧了他一眼。 人人从头顶上看,都更加乖顺,慕云深尤其如此,发旋儿比脸可爱,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撇了撇嘴,还是跳了下来,“外面风风雨雨的,以武犯禁者不在少数,你是弱君子,我是真小人,不会让你吃亏的。” 慕云深不与他逞口舌之利,更何况也赢不过。 他以前更注重于行动,谁若惹他不快,一巴掌拍过去,不死也能重伤,早知今日开口就落于下风,当年便该多与人吵架。 人多的地方,往日再阴沉死气也能热闹起来,更何况太平的年月,庙堂高远,战祸于外,这座小城偏安一隅,倒也衣食富足。 萧爻和慕云深走在街上,少年人的个头已经窜的差不多了,只略微比慕云深矮一丁点,人群里也算出众。 路上虽然多的是武林人士,但也有些书生与公子,没见过什么江湖盛况,特来凑一份热闹,也不管这热闹会不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慕云深这么个脚步虚浮,无根无力的人也算在不知天高地厚的软秧子里头,又因相貌出众,引来的嫉妒更多。人总是这样的,胜于自己的东西,倘若发觉有一点残缺,便无限扩大,恨不得叫嚣给所有人听,恨不得将他打碎在地,受人鄙薄与唾弃,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在这座城里,三教九流,并非每一个都是高手,也并非每一个都有如花美眷红袖添香。他们自知能力低下,却又看不惯如慕云深和萧爻这样,光生就一副好皮囊,便少了许多努力的人。 危险越来越近,物以类聚,转眼间他们身后就跟了七八个面色不善的人。 “慕大公子,不出门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恨吧?” 萧爻活动活动手腕子,“在外面闹事很容易引起围观,我再怎么说也是朝廷钦犯,还是收敛一点好。” 他说的收敛,其实就是将人引到暗巷当中。 城里再怎么灯火通明,烛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始终有限,加上这些武林人都是外地的,又不肯静下心来好好观察周遭环境。 不过以他们现在这种占尽上风的心理,即便观察了也无济于事,恐怕还嘲笑这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 两只往死角里钻的呆头鹅呢。 萧爻平素给慕云深的坏印象根深蒂固,总也觉得不可靠,他手里的扇子敲了敲少年肩膀,皱眉道,“不要逞强。” 话不过刚说完,迎面抡过来一根铁石的棒子,直冲冲对着萧爻的脑门儿,想把那儿敲成烂碎的西瓜。 “有点本事就欺负人,你们的脸皮可真厚啊。” 萧爻活动开筋骨却并没有动手,那铁棒顿在他眼前寸许的地方也没砸下来,倒是从他们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还是个姑娘的声音,甜甜蜜蜜但不够温柔。 若是旁人听见这救命,还悦耳的声音,恐怕要高兴到天上去,慕云深的心却陡然一沉。 他认识这个声音,也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从他们头顶翻出来的少女杏眼柳眉,别的姑娘刁蛮在行为上,她往那儿一站,就是活脱脱一个刁蛮的形象,两颊因气愤泛着红,三月的桃花落了春水,偏生又不是莽撞的劲儿。 “行侠仗义乃……”话说到一半,这姑娘“呸”了一声,重新道,“我是邪魔歪道,管杀不管埋。” 她手里的剑,薄而锋利,颤巍巍的映着月光,尖头上染着血,无声的渗进泥土里。那握着铁棒的手在萧爻面前齐腕而断,森白的骨头连带血肉,不成模样,惹得萧爻轻轻叹了口气。 乌合之众里,带头行凶的通常都是本事最大的,这腕子断的不明不白,就是脑筋不灵光也知道要跑,七八个人霎时作鸟兽散,慕云深丢下一句谢谢,头也不回的拉着萧爻离开。 那少女只当他柔弱书生害怕了,不加掩饰的笑了两声,竟然也未加阻拦。 第11章 第十一章 慕云深回到客栈时脸色都是惨白的。 萧爻知道,这个人骨子里蕴藏着巨大而坚韧的力量,平云镇驿站里的尸横遍野都不曾动摇他,那对被剁掉的手腕更不至于让他失态。 他不想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的残缺不全,而是那个甜美可爱的少女。 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凶神恶煞。 萧爻心里想着,果然一个人闷久了,审美就会产生偏差,又或者是镖局里男多女少的原因,以至于慕云深对女人产生了什么误解。 转而他又舒了口气,还好慕云深没怎么见过他的娘,否则肯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回来的路上,慕云深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以至于没能欣赏到萧爻五彩纷呈的脸色,自然也料想不到他的脑子里兜兜转转着这么多花样。 不过,慕云深也因此得了些好处,萧爻聒噪的嘴终于停下了,也不多问,甚至劳心劳力的给慕云深烧水泡茶,以此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夜晚早已到来,但至两更,外面的热闹才算真正的停下了。整座城池被一种诡异的死寂所笼罩,仿佛更夫的梆子声是条界限,划分了尘世与魍魉鬼蜮。 慕云深受身体所累,总是容易困倦,而警觉心却还暗藏着,导致他总是浅眠,半梦半醒时居多。 而萧爻仰躺在房梁上,闲闲挂着一条腿,那双敞亮的眼睛并未闭上,看起来仍是精神十足,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慕云深的脸上。 他白天的话虽是带着几分玩笑,却也有一点真心。青梅竹马的人,纵使再怎么变也该留着点痕迹,慕云深虽说是秦谏他们拉扯长大的,但行镖走江湖,动辄一年半载不在家,对他的了解也终究有限。 萧爻自认,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明白慕云深了,而眼前这个人却分明不同。除了相貌,他缺了温柔,缺了平凡与安宁,却多了一种孤独,高高在上的孤独。 萧爻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却下意识的认为以前的慕云深已经死了,渺无踪迹。 夜很安静,只为了掩藏更多的杀戮与人性。 血腥味慢慢透过窗棂渗进房间里,慕云深陡然睁开双眼,鼻腔里收到的刺激是一层原因,另一层原因来自于身上的压力。 火光把压着他的人镀成橘黄,萧爻见他醒了,卖乖的笑了笑,又压低了身子,整个人匍匐在慕云深的上方,呼吸伴随着声音送入他的耳蜗当中,“醒了啊,嘘,先别动,也别说话,外面出事了。” 简直一段废话,慕云深又不是山间里不懂事的憨货,这点危机一眼就看出来了。 “跟我来!”萧爻轻巧巧的托起慕云深,异常娴熟的往房梁上一送,慕云深晃荡了两下,才站稳了脚,“你在这儿呆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动。” 说着,萧爻又翻身坐到桌子旁,随手给自己倒一杯隔夜的茶。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窗户与门紧闭着,非但没有风,甚至被火光烤的有些焦灼,竟不像处在深秋。 门开的毫无预兆,就像随之而来的毒箭。 慕云深虽然失去了根骨与内力,但至少曾经所学还在,破空而来的尖啸声异常刺耳。可见这毒箭非是暗器,使用它的人也正大光明。以内力驱动,震颤空气造成的干扰很有针对性,饶是如此,慕云深也受到了波及,气血翻涌,脸色煞白。 这就是跌下神坛的感觉,曾经的强大和无所不能都成了一种讽刺,尖锐的嘲笑他的无能,把现实血淋淋的剥开给他看,让他变成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条狗,任人践踏屈辱,追赶唾弃。 可惜,慕云深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他的悲愤转化成了担心,上辈子不曾有人护着他,更不曾有人为他赴死,萧爻怎么看也不该是第一个。 杯中的隔夜茶苦涩的要人命,萧爻一口闷的时候简直怨恨刚刚倒茶的自己,尖锐的呼啸声淹没在茶盏当中,就像是落入了一个布袋子,瞬间偃旗息鼓。 慕云深这几天只当萧爻是个口不应心的纨绔子弟,纵使有些聪明劲儿,底子里还是见识太少,过于天真了,现而今才知道低估了他。这一手完全凌驾于门外的人,所以一时间寂静漫延,波澜不兴。 从悲愤至担心不过一瞬间,从担心到戒备也不过一瞬间,慕云深的双眸在刹那间漆黑如深渊。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的身侧,从来没有安于现状的虎狼。 黎明之前是无尽的黑暗,黄昏之后,又是无尽的黑暗,这是一个兜兜转转的轮回,一套无能者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说辞。 门外的人不想给萧爻这样的希望,所以他退的很快,不是逃跑,而是有秩序的撤离,这样的秩序得以控制,只能说明他背后的人来了。 莫名其妙的赶尽杀绝,萧爻原本以为针对的只是这一家客栈,直到他听见了窗外的滔天哀嚎与折剑声。他只不过命太衰,赶上人家屠城的时候跑来借宿,但这一晚,又有多少同样命衰的人? “唉……太狠了啊。” 萧爻将沾了毒汁的茶盏推开,却又用另一只茶盏给自己倒满苦茶,这一次,血腥与焦糊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 的味道更甚,倒让他尝不出苦涩味了。 “昨晚阁下入住的时候,掌柜的真是眼拙,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声音,萧爻虽然并不熟悉,但几个时辰前刚刚听过一次,就算再愚笨也该记得。 少女的身影在火光中像个精灵,地府里窃魂的精灵,花瓣一样柔软的脸上沾着血,一双眼睛都染成了猩红色。 这整个城都已经成了饕餮巨口,劫杀令光明正大的勾引送死的人,将他们的心高气傲与一时冲动连同性命埋葬在这里,化成白骨森森。 这才是逍遥魔宫真正的目的。 武林世家中大多盘枝错杂,纵使正统一脉并无幼子,堂里表亲的成百上千人,总有错漏,而劫杀令针对的,又是五岁以下的孩童,身为长辈,焉能不保? 如此忐忑徘徊,整整半月有余,纵使加强守卫,限制天性,将所有的孩子圈养在一处,仍然每有丢失,逍遥魔宫几乎无孔不入。夸下海口说是万无一失的人,都被打肿了脸,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才通力合作,形成了一个局。 一个放下成见与争斗,相互配合,专门用来对付逍遥魔宫的局。 如此说来逍遥魔宫也算是正道栋梁了。 这座城,原本是用来围困魔宫中人的。 远离江南,甚至可以说是远离中原,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再多的伤亡,牵累再多无辜也不过一纸数字,伤不到国本,比不上惹怒这帮江湖门派,来的后患无穷。 逍遥魔宫的人也不过将计就计,将往里扣的布袋翻转过来,捉鳖的人自己变成了鳖,唯一没变的只是那些收了银子,却没意识到卖了命的,和那些注定路过这座城的人。 慕云深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过鉴于外面如此嘈杂,屋里又如此昏暗,纵使少女再厉害也察觉不到房梁上的第三个人。 这简短的对话中泄露不出太多的信息,但慕云深对江湖局势以及逍遥魔宫都太了解了,纵使没有想到里面的转折点,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魔宫中人向来睚眦必报,这客栈的老板不过拿了人家的银子,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存了背叛之心,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更何况方才萧爻显露的那一手已经算得上是挑衅,魔宫中人定然不会善罢。 自己定下的规矩报复到自己的身上,一时间有点五味杂陈。 萧爻也当真是冤枉的厉害,涂满毒汁的袖箭,是个人都不敢拿手去接,他若是躲开,其后必然连发,铺天盖地,他又不想变成箭猪。找个手段震住来人,是当时最好的办法了。 却哪知道竟是个经不住欺负的,转身就告诉了“家长”。 “逍遥魔宫里都是你这么小的孩子?” 萧爻不知死活的问道,“还是说驻颜有术,其实年纪一大把了?” 阮玉平生最恨两种人,一种是喊她小孩子的,一种是说她年纪大的,萧爻好死不死都触了禁忌。 慕云深在房梁上按着额头叹气。 阮玉在逍遥魔宫众魔头里面,也算是很难对付的,武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难在护短。 她自小被宠着长大,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与慕云深过命的交情,虽然为人太过正直,倒像是个正道栋梁。 慕云深承认,自己也是宠着阮玉的魔头之一,甚至放任她往歪斜里长,使得阮玉一部分袭承了自己的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另一部分则因血缘坦率而真诚,很难不令人喜欢。 若是伤到了她,整个逍遥魔宫不死不休。 第12章 第十二章 十六岁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身世或泥沼中争命,很少有喜欢刀剑的。 但凡有的选择,又疼惜女儿的人家,也不会让她舞刀弄剑。学了这些,无论有没有心,最后都会送进江湖里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当初阮玉就有别的路可以走。 只要她说她想过安稳的日子,锦衣玉食,良人相伴,从此可以平安一生。但她也颇有自知之明,既然是做妖女的潜质,又何必躲闪逃避。 阮玉手上的剑,轻薄而利,整个剑身非常狭窄,不超过半寸,起手时群光潋滟,乱人心神。这是慕云深经年累月为她寻人打造的,世上独铸一把,名“此生”。 而这时,火光大盛,她的剑上滴着血,像是陡然溅开的生魂,眷恋着最后一点尘土,不肯安心阖眼。 阮玉为了兄长和慕云深杀人,她杀人的时候,嘻笑怒骂都消失了,没什么感情。在这个姑娘的身上,天真和妄想结束的太早,还渡不过十年。 但对于这件事,她一点也不避讳。 “你到底是谁?” 借着火光,阮玉也认出萧爻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为自己所救。 只是现在的光景不适于叙旧,否则还真是像天借的缘分,放在故事里必然能纠缠出一段是是而非的佳话来。 阮玉不是一个慢吞吞的性子,所以她这句话是随着长剑一起送出的。 同一个花色的杯盏,同一个人,不同的兵器,都被禁锢在杯底的方寸当中。 但明显,阮玉的实力比方才门外的人强出不少,剑尖划在瓷器上,震荡出刺耳的声音。杯身上细纹遍布,可就是不碎开,更是挣脱不出来。 她面前的人,忽然间变成了深渊,纵使火光也映射不出他的模样,更看不清他的动作,扑鼻而来一股酒气,阮玉下意识的要撤剑,却发现手臂酸麻的难以弯曲。 电光火时间的交手和盘算。 阮玉的实力慕云深心里有数。 练武之人无非两种,一种天赋如此,日进千里,一种则靠后天努力,只不过努力有用的话,尘世里又何必生养出天才。 阮玉是前者,纵使自负如慕云深,于天赋上也不敢轻言胜于阮玉。她五岁时识字不多,已经能将粗浅武学融会贯通。 饶是如此,到了萧爻的面前,她忽然成了手拿绣花针的小姑娘,压迫感挥之不去。 整个房间都成了囚禁她的牢笼,火光的边缘扭曲着,将空气歪折成流水的细纹,而她身处其中,却像忽然盲了眼,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原来,驿站外的萧爻根本不需要人救,自己去那一趟,救回来的不过是威远镖局的镖师。慕云深叹了口气,若是萧爻想走,他随时走得掉,如此看来,这份人情若不是萧爻默许,根本欠不下来。 “漂亮的小姑娘,这么打很容易累的,我们歇会儿吧。” 转眼间,那迟早要被缝起来的嘴又不安分了,慕云深这才觉得萧爻是五体不勤的典范,能不出手就不出手,纵使打成一团了,也要中途喊个暂停。 “好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阮玉也随便的厉害,说停手就停手,此生剑入鞘后还震颤不已,流出短暂而急切的龙吟。 萧爻一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 个人慕云深就已经很头疼了,加上阮玉就是双倍的头疼。 “但是你也别得意,逍遥宫来的不止我一个,你走不出去。” 两个人和和气气的坐在桌子旁,萧爻用沾了毒的茶盏给阮玉倒茶,还好心好意的告诉她,“意思意思而已,这茶不能喝,苦。” 他的从容不像是装出来的,阮玉是个胡闹的性格,别人可不是,窸窸窣窣中,整个房间已经被人团团包围起来了,不加掩饰的杀气透过薄弱的门板和墙壁,萧爻的心里其实也没谱。 入江湖这件事,萧爻不仅想过还曾经实践过,他的武功来自于他娘,被抓回来以后好一顿打,也差点被他娘毁了筋脉。 那时候,他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反正也是要死,何必晚点伤心。” 萧爻已经不是个死心眼了,说实话,江湖武林,对于学有所成又自认本事还可以的少年人来说,确实万分向往,但也比不上开疆拓土,丰碑高铸。 而他爹就是干这个的,他何必想不开走个偏差路,再被他娘揍个半死。 没有入过江湖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暗潮汹涌,都说朝堂拘束,不得自由,江湖却又好得到哪里去,刚脱下禽衣兽服,归舟放鹤,隔天就因口舌被人盯上了,豪情没有,死法倒是一大堆。 萧爻现在明白他娘的操心了。 他的运气,出生时没带在身上,才家破“人亡”没多久,又平白闯进杀人现场,就这么个天运还敢出来闯荡,真是能晚一点晚一点,好歹活到娶媳妇儿吧。 但现在,萧爻又对命长命短这件事不那么强求了。 以他的脾气,就算是乱军当中,拼着一口气也要活下来,这口气堵在胸口,能看尽天下名医,说不定遇到个医术高超的,就能救回来。 但那种情况和现在又有所不同。 他的身后有个慕云深,慕云深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希望,他甚至偷偷摸摸将他爹给他的那封信塞进慕云深的包裹里,只要这个人能活下去,他萧家满门就还能救。 因此,萧爻只是慕云深路上的垫脚石,他自愿去做的垫脚石。 这种视死如归的感觉由来新奇,萧爻扪心自问了一下真是愧疚,他爹,他叔他伯伯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冲锋陷阵的,只有他盲目乐观,天天向上。 “喂喂,想什么呢?”阮玉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萧爻的目光追随着活动的物体落在阮玉脸上,随即他娘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与之重合,萧爻蓦地一个激灵,总感觉要是这么死了,他娘能去刨了他的坟。 “你也不是个坏人,可惜来错了时候,逍遥魔宫是不留活口的……不能留。” 作为一个小魔头,阮玉嘴里的实话未免太多了些,萧爻不了解她,还觉得有些奇怪,慕云深却一点也不惊讶。 与其说阮玉的实话多,不如说她从没说过谎,当然,编造是一回事,隐瞒是另一回事,阮玉只是天真,又不是缺心眼。 逍遥魔宫的名号,江湖中闻风丧胆,但其实他们兴起的风浪并不算多,一年有个一两次都算是勤奋的了。 不过,他们一旦出动,向不留活口,所以十几年长盛不衰,上至朝廷官府,下至黎民百姓,莫敢轻缨其锋。 而在这之前,笏迦山从来没有安稳过,那儿甚至做过达官贵人的猎场,猎的是人,男女老少惊慌哀嚎,称各有趣味。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阮玉又问,“我不一定能做到,但我会尝试。” 总之,阮玉对萧爻的印象并不坏,一来出于惺惺相惜,二来出于不杀之恩,否则,她刚刚就会抓住一切机会,想方设法的弄死萧爻。 “倒没有其它念想,就是酒不够了。” 萧爻晃晃手里的葫芦,里面的动静确实很大,哐哩哐噹的空了不少。 阮玉的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嫌弃,“遗愿啊,生前能达成的,叫什么遗愿!” 她恍然间有些失望,刚刚萧爻出手的时候,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战栗着,那是一种极贴近死亡的感受,连呼吸都是躁动的,不安的,她平生不知道高山仰止是什么感觉,但萧爻就是她想翻越的高峰。 对于这样的敌人,就算不如慕云深,也该能与大哥比肩,但眼前这个未免太怂太没追求了,让人尊敬不起来。 “算了,临死喝不到酒也是挺可怜的。”阮玉感觉自己很是宽宏大量,她在屋里吹了个口哨,随即有人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一坛酒,要上好的……” 阮玉看着萧爻,从他的口型中分辨出三个字,“桃花酿。” “要五十年的。”萧爻接着喊,“八十年的也行。” 三十年向上的桃花酿都是稀有,萧爻在家里偷喝过一次,从此列入遗言当中,他私以为这辈子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 但没想到,魔宫真是无所不能,阮玉刚吩咐下去,酒坛子就送到了萧爻的面前,封泥上都残存着旖旎的醇香,以萧爻品酒的经验来说,纵使没有八十年也绝不低于五十年。 唉,不知道魔宫里还缺不缺打杂的,等我下辈子投了胎去扫地煮饭也好啊。 萧爻打心眼里这么想。 “大小姐,可以动手了吗?”门外的夜色中又有人问,他们掩藏的非常好,而火光又渐渐熄灭了,反正萧爻是看不见人,他严重怀疑阮玉自己看不看得到。 眼前的酒囊饭袋喝的东倒西歪,眼周晕着一圈绯红,整个人显得越发少年,萧爻“嘿嘿”傻笑了一下,“你出去吧,小心误伤。” 阮玉也没有和他死同寝的交情,萧爻就算不发话,她也已经走到门口了,剑光暗器密如蝗虫,在刹那间笼罩萧爻。 第13章 第十三章 慕云深在房梁上,他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房间的每个偏角,但别人却很难发现他。 即便如此,萧爻也不敢疏忽大意。 慕云深全无武功傍身,体质又弱,之前的病好的七七八八了,但也算不上痊愈,若是让剑风扫到一点,也不知会落下什么病根。 若论实力,房间里的这些杀手没有一个比得上阮玉的。不过虽有相差,两个人联手也能稍作压制,萧爻不瞎,现在伏击他的,至少有六个人。 两两互为奥援,进退有度,所用更是杀招,全无守势,就像是天生的消耗品,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萧爻手无寸铁,还要分神照看慕云深,转眼之间胳膊和背上都多了几道伤痕。 他的轻功非常了得,慕云深至今不曾见他使用任何兵刃,但罗网一般的密集刀光剑雨当中,他柔韧的能从任何刁钻角度避开锋芒,纵使受伤也不过皮肉伤,连血都流的很少。 这已经算是逍遥魔宫中顶尖的杀手组织了,就算是慕云深亲自入阵,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 也难保万无一失。 但是…… “不对……”慕云深浅淡的瞳孔中,倒映出转瞬即逝的流光。 若当真硬碰硬,萧爻能否安然脱身还在未定之天,但若只是躲避,他完全可以不落下风,萧爻是故意受伤的,又或者说他有什么目的,使他不得不踏错几步,以致躲不开剑刃。 慕云深不是个投机取巧的人,他原本也不需要投机取巧,因为他不会输,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输。 但萧爻不同,他更擅长逃跑,无时无刻不在逃跑,慕云深甚至有理由相信,这个人在战场上也是个逃兵。 “轰”的一声,整个房间忽然倒塌。 承重墙不知什么时候伤痕累累,砖瓦土石毫无偏见的砸向每一个人,慕云深怔愣之间被萧爻驾着,从废墟当中腾空而出。 被人驾着,和自己纵跃的感受完全不同,虽然萧爻很照顾他,甚至使用了一种自己别扭,但慕云深会舒服点的姿势,但仍然避免不了头昏脑涨的翻腾。 慕云深几次觉得心肺暴跳如雷,耳畔的风声逐渐转化成尖锐的刺鸣,眼前也被苍茫的白色淹没,几乎晕厥过去。但他仍是挺了过来,等落地的时候,他才发现嘴里充斥着血腥味,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剧痛刺激着感官,让他保持清醒。 “哎呀,这又是何必呢?” 萧爻赶紧用袖子给他擦擦,袖子上还沾染着桃花酿的味道,闻起来很是醉人,慕云深却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萧爻让开。 他还不至于软弱到事事要人照顾的地步。 “你歇一歇,我们逃出没多远,魔宫的人厉害着呢,肯定能追上。” 萧爻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说辞,慕云深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他们两个,好像从遇到的那一天开始,就和这种困境形成了某种联系,几次三番的置之死地,不过是你救我和我救你的区别。 气还没有喘匀,就有箭矢从极远的地方射过来,堪堪落在萧爻的脚边,不过看情况,他们的位置还没有暴露。 逍遥魔宫的人以这种办法来逼他们现身,果不其然,随之又是一只箭矢,不过这次游离的有些远,从萧爻的头顶穿过,钉在另一棵树上。 “你不先离开吗?”慕云深背抵着树干,饶是血色褪尽,手脚也有些发麻,他仍然站的挺直,与他背后的树全然不同。 这林子里的树虽然密集高大,但长相都不够伟岸,就像是佝偻身子的老人。 萧爻对他这个问题很是不满,流于表面的不满,“我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吗?” “看起来像。”慕云深喘着气,目光停留在萧爻的身上。 少年的脸上还残留着醉酒的痕迹,两颊很红,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水雾,不自觉的透出了一种委屈。 很难想象,就是这个人方才百死当中搏一命,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别人。 “你居然能从六剑僮的手中逃走,”声音是从萧爻的背后发出来的,娇俏可人,十分的要命,“你果然很厉害。” 萧爻一凛,整个人都僵硬住了,箭矢破空的声音掩盖了脚步,加上阮玉的轻功独特,他又放松了警惕,太过轻敌了。 细利的剑锋划开他的衣服,抵在萧爻的脊椎骨上,痛是感觉不到,但肯定流血了,幸好阮玉不屑偷袭,否则他现在已经陈尸于此。 “你是……”阮玉现在才看清了慕云深。 完全陌生的面孔,却给她一种无比怀念的感觉,阮玉做人很失败,魔宫之外一个朋友都交不到,但却有一种野兽的直觉。 “我认识你。”她说的斩钉截铁。 逍遥魔宫中,有“灵,策,武,铸”四门,其中“灵”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像慕云深这种以人力逆天的,很难想象居然也会揣度天意。 不过这一门的初衷,是用来搜罗笏迦山一代,拥有异术的奇人,例如驯兽,观星等等。虽然出于恐惧或嫉妒的心理,他们往往于世不容,但至少在逍遥宫可以得到庇佑。 而慕云深死后,魔宫中不可能一成不变,这一门也逐渐往阴邪处发展,还设立了策天师。 这策天师的所作所为很多人并不认同,但也有些本事,测字打卦十能对七吧。 阮玉的性子,一直与策天师作对,推翻他的炼丹炉,涂花他的秘籍宝典,而今的逍遥宫主也是迫于无奈,才将阮玉“发配”出去,省的再闹出更大的祸事。 “姑娘,你怕是误会了,我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读书人,你怎么会认识呢,呵……呵呵呵……” 萧爻的脸上写满了不忍直视,慕云深这种装死到底的态度实在太过可疑,或者说越发可疑。更何况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个人通透傲骨,宁死不屈的破脾气,居然开始撒起了谎,其中一定有猫腻。 “慕哥哥,是不是你?” 对于这样的辩解,阮玉置若罔闻,她的目光过于偏执,不仅盯的慕云深心里难过,就连萧爻都背后长了眼睛,全身发冷。 阮玉从来没有去过平云镇,更不可能知道这个慕云深,那她所说的“慕大哥”只能是魔宫里的那一位,萧爻不一定听得懂,但慕云深却清清楚楚。 这世上,怕是只有阮玉,才能这么快识破自己的身份。 事已至此,再抵赖狡辩反而增添萧爻的疑虑。若是说这趟镖最初是萧爻的一厢情愿,那现在慕云深也在萧爻的身上看见了利用价值,只要善加引导,萧爻就会成为自己复仇的兵刃。 倘若在魔宫中,慕云深还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阮玉算一个,她哥哥也算得上一个,另一个姓沈,出淤泥而不染,魔宫中长成了一株“大侠”。 既然愿意信她,慕云深也不会太过犹豫。 “小玉……” 这些心思说来复杂,其实不过一瞬间的事,慕云深的脸上撑开一个笑容。这还是萧爻第一次见他笑,不是之前那种出于敷衍,只停留在嘴角边,皮笑肉不笑让人看着心惊的表情。 阮玉这个人其实有点脸盲,所以她看人十有八九都长的很像,这里头唯一能够记住的,是个人独特的气度,真所谓化成灰也能认出来。 “慕哥哥!”阮玉扑进慕云深的怀里,撞的他一声闷哼,硌在树上的部分免不了青紫。 萧爻揉了揉后腰处的伤口,幸而阮玉的剑纤细,用力也不大,所以只戳破了点皮,“你们认识的?” 他又看向慕云深,“你也认识?” “奇了怪了,怎么你足不出户能知道这么多事,认识这么多人?”萧爻嘀咕的声音不算小,慕云深全部听见了。 幸好这少年自幼兵家法家,也通读孔孟之书,偏偏没有染指阴阳道法,将死而复生当成一句戏言,否则这一路蛛丝马迹,萧爻又不笨,迟早看出来。 “我和慕哥哥一起长…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8 …呜呜呜……”阮玉的嘴倍儿快,刚说到一半就被慕云深堵住了。 背着光,当着萧爻的面,两人咬了好一会儿的耳朵,阮玉懵懂的点点头,萧爻却蓦地有些尴尬,眼神瞟来瞟去,也不知看在哪儿好。 耽误了好一会儿的功夫,逍遥魔宫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了,攻势也越发密集,甚至有不少是定向而来,不像方才般零散的撞运气。 “小心!”萧爻一手抓住射向慕云深的箭杆,机驽的力道十分巨大,饶是他接的及时,仍是在手心划出一寸有余,堪堪停在慕云深两眼之间。 而箭杆上未削平的木刺扎入掌心,疼的萧爻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慕哥哥也是你们能碰的!”阮玉长剑一挥,打落四周的落网之鱼。她之前一直不见生气,说话带着三分笑,眼睛总是眯眯的,但现在却板起了脸脸,愤怒的盯着林子里头。 靠过来的几个杀手有些懵,不知道大小姐怎么忽然投靠了敌方。 阮玉只在两件事上如此认真,其中一件就是慕云深。她方才那一抱,已经确定慕云深四肢无力体内虚空,的确没有武功,但即便如此,慕云深仍是她的师父,兄长。若她一生中有什么永恒,这一条就是永恒。 第14章 第十四章 慕云深刚死的那会儿,整个逍遥魔宫中有一次权力变动,现在留下的人里,不足半数与慕云深存在瓜葛,就连阮玉的大哥也离开魔宫,在笏迦山下打铁为生。 阮玉是个杀手,杀手可以轻易的成为任何人的工具,她尚年幼,对这些权力斗争,熙攘欲望没有兴趣,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思想。 在阮玉的人生信条中,只有慕云深是真理,她为魔宫杀人,只因那是慕云深留下的东西。 幸而最先追缉过来的人都是些普通的下级杀手,既不敢轻举妄动,又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所以还不曾动手。 “小玉,我受人之托,要送他去一个地方,暂且不能回去。” 慕云深此时所说的话,处处模棱两可。他只道不能回去,却不讲明回哪里,阮玉自是一心信他,就连萧爻也挑不出哪里不对。 “哦……”阮玉撅着嘴,看上去有些不乐意,她的余光瞥了眼萧爻,“就是他吧?” 刚刚建立起来的惺惺相惜瞬间化为乌有,阮玉颇有些敌意的朝萧爻挥了挥剑。 “你,照顾好我哥哥!”充满了威胁性的恐吓言辞,转眼又柔软起来,对着慕云深笑道,“魔宫的事交给我,你们先走,到时候我会去找哥哥的。” “还有……”阮玉似乎有些紧张,轻轻咬了一下唇,“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他们甚至不承认你曾经存在过。” 小姑娘说的有些悲切,慕云深也难以想象她在魔宫中处于一个怎样难堪的境地。 “放心吧,我会回去的。”慕云深摸着阮玉的头顶,微微低下头,附耳轻声道,“我会把一切都夺回来。” “好了好了,神神叨叨的。”萧爻是个很注意避嫌的人,他离两人有些距离,可以戒备,也省的自己一个外人打扰人家叙旧。 忽然变成了外人,萧爻也不清楚哪一环出了差错,转眼间就没有话语权了。 阮玉又瞪了他一眼,把个聒噪的人瞪得无话可说。 “走吧。”阮玉放开揪着慕云深衣袖的手。 就好像没有了眷恋与不舍,柔软的眼神收敛,又翻出了之前锋利的一面,就好像她手里的长剑,美丽纤细,却能夺命。 萧爻拉起慕云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腾空上树,魔宫的人被阮玉挡在下面,还不到出手自相残杀的地步,至少萧爻离开前还没有兵戎相见。 逆着风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比之前的翻江倒海舒服多了,萧爻逃的没有之前急。 等他们落地的时候,慕云深才发现又回到了客栈当中。 一间被焚毁泰半的客栈,浓烟滚滚,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但烟尘当中若不是眼神极好,也看不清楚太多的东西。 萧爻不说,慕云深也知道他是回来找马车和包裹的。京城千万里之遥,总不能徒步走过去。 他那匹红鬃马是百里挑一的神骏,聪明,有时候慕云深都怀疑它是不是听得懂人话,更甚者,这匹马的脾气极像萧爻,两滴好酒,隔着千山万水它也能闻见。 刚刚客栈里的那坛桃花酿,一半进了萧爻的肚子,另一半洒在了衣服上,烟雾浓重里,他们也听见了马蹄声。 踩着血的马蹄,也是难怪,整个客栈难得活口,少说也有几十个人,小红来的地方恐怕已经血流成河了。 火焰的味道中,掺杂着血腥,萧爻几乎是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一具尸体,若非烟雾笼罩,恐怕目之所及有如地狱。他的心中有些畏缩,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一种凉薄与悲哀。 前一日还鲜活的生命,转眼之间如草芥蝼蚁,只能留在这座城里,随着它一起腐朽。至少军中还是有点人情味的,战场上两军交战并非好恶,更多的是立场问题,所以有时候打扫战场,会将所有的尸体掩埋,纵使不知道对方名姓,也给囫囵竖个空字碑。 他们对英雄充满了敬重,对生命充满了畏惧,而在这片江湖里,人命忽然变的廉价了,论斤年卖也不值多少。 萧爻此刻面对的是一种天地难容。 慕云深之前一直很想要清净,此刻真正清净了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嘴里不停的人有些垂头丧气,牵着马慢慢往前走,慕云深从来没有安慰过任何人,这种时候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远一点的地方还能听见脚步声,想来出去追他们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魔宫的人留在了城里。 “小红,你先看着车,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萧爻的声音都不像之前一样活跃,听起来温柔了不少,但就是不怎么顺耳。 他原本可以将慕云深丢在这儿的,没了拖累更容易潜进房间偷东西,不过重围当中眨眼就会有变数,一来一回间,都够慕云深投胎转世了。 更何况每次萧爻陷入危险,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最后化解的都是慕云深,这人真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慕云深被萧爻拉着,在一片废墟中躲躲藏藏。 魔宫的效率非常高,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这些被劫杀令引来的武林高手几乎全军覆没。萧爻都有些怀疑,他们不过是假借了初代宫主的名义,专门设了这个局来瓮中捉鳖而已。 天渐渐的要亮了,稀薄的阳光透过烟尘落在大地上,萧爻猫着腰一点一点的往前移动,而就在不远处,雾蒙蒙的勾勒出两三个人影。既然不想打草惊蛇,慕云深也只能暗搓搓的跟着,堂堂魔宫之主倒也能屈能伸。 “找到了,找到了。”萧爻将包裹绑在身上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9 ,他数了数银票,看来除了他别人都不缺钱的样子,居然一文钱都没丢。 “快走,要是在被抓住,就对不起人家小姑娘了。” 口口声声小姑娘,阮玉要是听见了一定会捅他几个窟窿。 逃出去的时候远比进来轻松许多,萧爻先放马车离开,魔宫的人大部分聚集在城里,反而城门处没什么人看着。 小红一路上遭遇了很多盘查,不过一辆空车,只当是受了惊,倒也没怎么管,放任它钻进了林子里头。 “小红!”萧爻的情绪来的得快去的也快,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的调调,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慕云深觉得自己可能出了什么毛病,居然觉得安心不少。 红鬃马拉着车,撒欢儿往萧爻的身边钻,却忽然顿蹄长鸣,像是被人狠狠拉住了缰绳,再怎么挣扎也不能前进一步。 萧爻笑到一半的脸忽然严肃起来,他将慕云深挡在身后,车里面断断续续散发出一种杀气,几乎将清晨的薄雾凝结成冰。 森冷的空气灌进慕云深的肺中,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方才得以喘息,听得萧爻也跟着胸闷。 除此以外,车里还溢出了一种味道,像是泡在药汤里的腐肉,说不上难闻,但令人作呕。 “果然有漏网之鱼。” 这个气息和这个味道,萧爻原本以为车里面载的是个死人,就算是具活尸他也能勉强接受,但偏不如愿,里面是个人,还是个会说话,能动脑的活人。 他的声音,就像是破败的风箱,嘶嘶的往外漏着气,即便是在黎明,也过于阴森了。 又是一个熟人,若说阮玉是碍于情分,慕云深不愿与之相见的话,那车里的这个人,就纯粹是出于厌恶。 他叫尤鬼,苟存于世的老不死。 笏迦山的背阴处有一处沼泽,瘴气横行,飞鸟不过,尤鬼算是第一批在笏迦山安居的人,他占据了这块沼泽地,做一些龌龊苟且的事。 慕云深创建逍遥魔宫的时候,虽广纳人才,但对于独来独往不愿依附的也不强求,甚至将沼泽交割出去,与尤鬼两不侵犯。 可惜,他这么君子,尤鬼却不买账。 九十八高龄的人,抱取幼童以蛇蝎喂养三个月,然后割喉取血,再将数百种草药混合,制成一缸毒物用来泡养身子,同样是三月一次,用来维持他的性命和武功。 每一缸血,至少需要四个童子,当年阮玉就差点折在他的手上。 慕云深还记得,当时是他亲手将尤鬼赶出了笏迦山,并在他身上种下蛊,每两个时辰发作一次,慢慢啃噬他的筋骨,十年之间才能将他吃成空壳。 甚至发出劫杀令,要他活着感受人间地狱,没有一处能容身,过街老鼠一般藏匿起来,虽不致死,却生不如死。 但现在,尤鬼却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仅活的很好,甚至还成为了魔宫一员。 “是个鲜嫩的娃娃。”尤鬼枯瘦的指头将轿帘掀开。恐怕在他的面前,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一个娃娃。 他的模样很可怕,比慕云深记忆中的更可怕。 皮承枯黄色,紧巴巴的贴着骨头,没有一层肉做铺垫,头部几乎成了骷髅,眼眶黑漆漆的下陷,若不是正迎着阳光,萧爻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偏偏这样一个人,却穿着锦衣华服,斑斓夺目的好像一只幺蛾子,宽大的衣袍在他身上晃荡,活生生的鬼魅山魈。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尤鬼看着萧爻的眼神带着贪婪。 早在笏迦山的时候,尤鬼就有两座牢笼,一座用来饲养幼童,另一座用来囚禁他看上的少年。 这些年轻人,一旦落入尤鬼的手中,舌头都会被拔掉,让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就像豢养家畜一样,只供满足尤鬼的欲望。 他只对这些饱满的生命感兴趣,反而是慕云深这种病秧子,尤鬼瞧不上眼,因为毁掉的时候,没有半分乐趣。 尤鬼的实力,远在阮玉之上,慕云深当年也耗费了不少心力才伤到了他,由此看来,屠城这件事,也该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跑,你要不回头的跑。”萧爻将包裹塞进慕云深的怀里,他的笑容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颇有些惨烈,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慕大公子,辛苦你了。” 慕云深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心里叫嚣着留下来,或者一起走,但整个人看上去仍然冷漠的要死,陈年的寒冰凿不出缺口,他点了点头,“好。” 萧爻推了他一把,转头耸了耸肩,轻飘飘说着玩笑话,“早知道就该顺把刀剑防身的,这要是被抓上一下得多肉疼啊。” 尤鬼仍然在马车上,他没有去追慕云深的意思,反而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停留在萧爻的身上。 他不是阮玉,所以认不出慕云深,否则不共戴天的冤仇又怎能善罢。 林子里最多的是枯枝残叶,萧爻从脚底下抽出一支折枝,掂了掂,还算称手。 “尊老爱幼,前辈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不如让我先出手吧。” 这个名词到了萧爻的嘴里,前半段无故夭折,只剩下了后半段,他自己不会尊老,到让尤鬼先爱幼。 尤鬼是真的对萧爻很满意,满意到居然听信了他的鬼话,让他先出手,等树枝裹挟着雷霆之力,险险从他喉咙划过的时候,尤鬼才知道疏忽大意了。 “小娃娃果然有点本事,只是可惜了……”尤鬼摇着头,他那张骷髅一样的脸上,竟然真的有几分惋惜之意,“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我要将你的头剁下来浸在药汤里,也算留个念想。” 萧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早知道魔宫里面出妖孽,遇到个阮玉却还好,这老头才算是妖孽的代名词,把他的画像贴在门口招人,两个月就能让逍遥魔宫后继无人了。 话音还在继续,但马车里的人却忽然消失了踪影,尤鬼身无二两肉,老得骨头也中空了,却也因此轻功大进,能在风中如落叶飞舞,循环往复,满目都是他的身影。 但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件大袍子在半空中扑腾,这要是晚上,萧爻吓也给吓死了。 一双鬼爪,轻飘飘的撕开空气,袭向萧爻的后背,嶙峋瘦骨上覆盖着一层如同鳞片般的棕色皮肤,腥臭扑鼻,粘液从皮肤下分泌出来,萧爻还没有见到这双鬼爪,就知道碰不得。 他手中的树枝自肩后斜插过去,挡在后背与鬼抓之间,上边包覆着一层内力,虽不如真刀实剑的锐利,但若是砍严实了,不死也能脱层皮。 越是进逼,尤鬼越是觉得低估了萧爻。 一根树枝在他的手上,也仿佛有剑意横生,行云流水,不骄不躁,萧爻的身法非常的灵巧,但他的剑法却偶尔显的笨拙,不够快,但每每能挡下尤鬼的致命招。 他年轻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0 的身躯里,好像容纳百川。出手时,截风断光,矫如游龙,收势嘎然,绝不拖泥带水。 尤鬼本来就是个坏了良心的,所以总以为天下的人跟他一样,都坏了良心,不断地试探中得出一个结论,萧爻这是在诱敌深入,若是自己全力进攻,他那把“树剑”就不只是接招,恐怕会毫不留情的砍下自己一双爪子。 殊不知这已是萧爻所学的全部了。 纵使先天优厚后天努力,萧爻毕竟年纪摆在那儿,怎么打得过一个百年的老妖精。他的腿肚子在衣摆里打着颤,面子上还要挂的住,一派云淡风轻的宗师模样。 萧爻正是色厉内荏的时候,尤鬼却自以为抓住了精髓,进而停下了攻势,跟他耗起了耐心。 清晨的风很凉,阳光穿不透密集的树冠,导致贴近地面两三寸的地方蒸腾出一片雾气。萧爻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他很有点招摇撞骗的感觉,站的笔直,也很有风范,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树枝僵硬的垂立。 这个姿势虽然到处都是破绽,真动起手来胸前要害一个都护不住,但重在好看,有气势,一旦有了气势,尤鬼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娃娃,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尤鬼的嘴上干干净净,连个胡渣子都没有,他仍是妆模作样的捋了捋。 一个后辈尚且风姿凌人,他也不肯示弱,可惜不尽人愿,他的动作将下巴磨得更光溜了。 “老爷子,我师父那可是名震四方,疼我疼的跟亲儿子一样,我要是有一点闪失,她能掘了你祖坟。” 萧爻的武功是她娘一手□□出来的,可不是亲儿子么,但说起这个“名震天下”,萧爻的心里也有点虚,他对他娘的老底儿可一点也不清楚。 在萧爻的记忆当中,从来没有外公外婆这一类的角色,他娘好像是凭空出现的,有他爹之前,与这个世界都没有联系。 这番说辞,着实又将尤鬼唬住了。真是想不明白,堂堂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真魔头,胆子居然小的可以,畏首畏尾。萧爻这还算保守,要是来个信口开河的,还不活活将他吓死。 但这样的拖延只能让萧爻多喘两口气,真要是动上了手,他这条小命走不过三十招。 少年人,多少有点傲骨,怂成萧爻这个样子的,能溜则溜,但真打起架来,也是挺直了腰板儿,不肯认输的。 林子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了,慕云深的脚程很慢,他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有一颗日天日地的心,也不得不接受现在这具病怏怏的身体,若是单靠双腿,他走上一天一夜,恐怕仍然在这座林子里面徘徊,既不辨方向,也耽于路程。 现在是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只会有更多的危险,不要说豺狼虎豹,就是黄鼠狼之流,都能咬伤慕云深。 所以他并没有离开多远,心里凉薄的想着,萧爻要是死了,至少马车能够留下来。 这番心声要是让萧爻听见,他能委屈成一团球,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人忘恩负义,再也不是当年的小竹马了。 这点心思,还只是慕云深阴暗处的冰山一角,他虽然离的不远,但出于对性命的爱惜,也不是很近,刚刚能看见萧爻与尤鬼的身影。 尤鬼的武功,他亲自较量过,这些年又长进了不少,但再厉害慕云深也不会过多惊讶,而萧爻这两天却让他不断的刷新印象,以至于刮目相看。 初见时还在泥潭里打滚,没什么出息的少年居然有这般本事,剑意从容,源源不断,所有的绝境在他面前都能逢生。 “啊……脚好麻。”萧爻翻了一半的白眼儿在尤鬼看来是一种挑衅。 但尤鬼很经得起挑衅。他背后的这座城里,都是帮手,是可以替代的“消耗品”,他离开这么久,想必有人察觉,很快就能搜到城门口。 那时候,尤鬼只需要以逸待劳,在萧爻出手的时候暗中观察,便能不出差错的将其拿下。 这么大的年纪,这么大的本事,一天到晚只谋算着这些小便宜,也难怪一辈子屈居人下,当不上逍遥宫主。 “老爷子,要不咱们都歇歇,我比你年轻,耗时间你会先死。” “你!” 小兔崽子,尤鬼咬牙切切,他不是白长了这把年纪,能忍仍是要忍,否则当年也不会在慕云深的手下苦苦求饶,糟践到慕云深不屑于杀他的地步,让尤鬼仍然活在世上。 林中的风又动了,阻隔开光线,除了尤鬼,萧爻和慕云深都是一惊。 听得见衣服与树叶的摩挲,但萧爻的眼睛要注视着尤鬼,丝毫不敢挪开,而慕云深又跟不上来人的速度,相当徒劳。 他们两个在这里举目无亲,来的只有可能是逍遥魔宫的人,慕云深现在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一个尤鬼已经让萧爻满身冷汗了,就算现在来的不是高手,只要在他身后推一下,他就能散了一身内力,吐血倒地。 但照目前对方展现的身法来看,恐怕实力依然不低。 萧爻的内心泪流不止,他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害了多好的人,才能沦落到这般地步,连老天都把眼睛蒙起来了,往死里坑害他。 “好了小娃娃,认命吧。” 认命这个词在尤鬼的嘴里怎么都听着不对味儿,他倒是惯常劝别人认命,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偏偏腆着张脸。 第16章 第十六章 来人的身上有一股酒气,与萧爻同出一辙,软糯当中带着些烈性,春风和雨,却也不是全然温暖的味道。 桃花酿就是这样,越陈的反而酝酿出了一种苦涩,藏在酒香之后,更多了一种韵味,但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自讨苦吃。 尤鬼仍然沉浸在喜悦当中,可见消息闭塞的坏处。 阮玉这一夜比谁都忙,赶场子一样从东奔到西,她也没有想到萧爻这么笨,大半夜的功夫,还没有逃出重围。 她的剑上残留的血虽然已经冷了,却还没有时间凝结,之前在林子里见过她的人全部灭口,一个不存。 若论心狠,萧爻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若不是有份虚张声势的魄力,在场三个魔宫的人没一个看得上他的。 阮玉到这儿确实是找尤鬼的,魔宫中这么多人折损在她的手上,无论如何都该有个交代,她心直口快,但也会撒谎。 所以萧爻这个倒霉催的,莫名其妙背上一口黑锅。 “阮丫头,给我杀了他。” 这话说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你有本事你杀啊!这件事上,萧爻和阮玉出乎意料的同步。 对局势的错估是致命的,慕云深知道,因为他深切的体会过。刻骨的疼痛藏在灵魂深处,又一次的提醒他背叛和仇恨。 细薄的剑从尤鬼的背后刺入,阮玉下了死手,但仍然没能伤到要害。尤鬼这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1 个人疑心很重,谁也不相信,而他与阮玉之间,新仇旧怨并不少,就算背对着她,也不是全无防备。 一剑得手,鬼爪随即而来,虽然是卑鄙的偷袭,但阮玉自认不是君子,她不在意这些低劣的手段。 “小心!”萧爻出声提醒,他一把捞过阮玉手里的长剑,将人护在身后。树枝尚可断金切玉,有了长剑登时光华万千,与尤鬼交换三招,尚才落定。 此生剑柄上血迹斑驳,萧爻的手微微颤抖着,虎口迸裂,但尤鬼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老根树皮一样的脸上,阮玉也看出了青灰色,腹部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渗血,将他那件过于宽大的衣服染的猩红。 不止如此,尤鬼一向很珍惜他的这双手,每日都要泡在药缸中,若是不杀人的时候,甚至以丝绸包裹,可以说这双手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但现在,萧爻却在上面造成了一道伤口,非常的小,半寸不到,却足以让尤鬼转移了仇恨。 他本来就对阮玉不抱期待,一朝背叛,只恼自己疏忽大意,愤怒自然是有,但还不能上升到仇恨的地步,萧爻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有多背。 “咳咳咳……”萧爻捂着胸口猛然咳嗽,内伤造成的血沫从嘴里泛了出来,“你的慕哥哥就在前面,保护好他,这里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吐着血说这句话,怎么着也不能让人信服。 “好的。”阮玉答应的无比痛快。 “走?你们将老夫置于何地?”尤鬼凹陷的眼睛里原本是黯淡无光的,一脉死水,嘴里说的话不经过感情,虽然不是个死人但和死人相比也没什么不同。 他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被激怒了,丛林里的豺狼睁开双眼,就一定要咬食猎物的咽喉,至死方休。 连萧爻都担心起了自己,他的伤看上去可怕,但其实并不要紧,比不上尤鬼的沉重。 刚刚交换的三招,外伤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肺腑。尤鬼剑伤在先,所以腹部甚是薄弱,能熬着不吐血,只能说明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鲜血都已经流了出来,这样一个人,萧爻都闹不清楚他是靠什么活着的。 但这种人伤的越重,越是嗜血,就算将他们逼到了绝境,也要防止反扑。 阮玉刺完那一剑就等于功成身退了,她不能留下过多的痕迹,也不能让尤鬼活着回去。 照她对萧爻的了解,这种情况下就算赢不了尤鬼,也能出现两败俱伤的情况,她到时在收拾残局也不迟。 而萧爻想的却是阮玉身在逍遥魔宫,那儿再怎么说都是她的家,就算是欠了慕云深人情,抑或早有旧交,也不该让她过于为难,尤鬼这样的对手还是自己处理的好。 “还不快走!”萧爻的剑处处对准尤鬼腹部的伤,趁人之危并非君子所为,好巧,他也不是君子。 腥风越来越烈,尤鬼的身形也随之越来越快,萧爻的每一次呼吸都变的艰难,过于庞大的压力横亘在他的身上,眼前走马观花,一幕叠成一幕,倒像死前的光景。 萧爻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娘就拎着鞭子教他习武,一鞭一鞭抽出来的东西,踏实自然踏实,却也有着明显的缺点——并不能够每一样都融会贯通。 所以萧爻的剑法精妙非常,偶尔也会滞涩,对付一般高手游刃有余,但到了尤鬼这个级别的,难免左支右绌。 林子里的鸟鸣淡化成了风声,风声又淡化成了寂静,阳光稀薄如空气,他所能看见的都在消散,最后只剩下了直觉。 山河万里,寸土寸灰都在此时攀延上他的剑锋,就像是开天辟地的斧头,先划开了黑暗,然后才有了声音,磅礴之气透过他的胸膛,四肢百骸中忽然生出了一股热浪,驱散失血后的寒冷与晕眩。 剑上的杂音消失了,阮玉陡然停下脚步,这是她的佩剑,剑上的变化没人比她更加清楚。 这种感觉过于震撼了,生死关头的突破,将这场赌局变成了游戏。他的剑挥洒出了豪情壮志,每一招都有开疆拓土的感觉,大开大阖有如海纳百川,剑势连绵不尽。饶是阮玉见惯了江湖高手也不免咂舌。 这是尤鬼时隔多年,再一次切身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过于真实,逼得他几乎丢盔卸甲。 在尤鬼的眼里,慕云深是有缺点的,他自视过高,瞧不起卑微求生的人,所以慕云深不会杀他,嫌恶心。但萧爻不是慕云深,所以尤鬼活不了,他只能挣个鱼死网破。 “砰”一声,血溅在芒草上,林中鸟雀受惊,徘徊在光晕下,俯视自相残杀的两个人。 萧爻拄着剑,半跪在松软的落叶当中,蚂蚁顺着血往伤口里爬,但他现在只想呼吸,管不了这些。 尤鬼仰面朝上,倒在不远处的地方,腹部的伤口横贯半个身体,几乎将他一分为二。他的眼睛不甘的睁着,镶嵌在眼窝当中,随着阳光的流动,仿佛还在转,萧爻全身紧绷的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确定尤鬼已经死了。 脱力和疲倦全部涌上来想将他淹没,萧爻细微的□□一声,竟然还能慢慢地爬起来。 “小红……”他的呼喊还比不上虫吟,细碎的如同呜咽,“小红……” 马蹄踩在落叶上发出碎裂声,红棕色的马从树后跑出来,挨在他的身上,变成了萧爻另一个支撑点,他摇摇晃晃地搂着马脖子,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小红,你看我厉害吧?” 马鸣一声,听着心碎。 “为什么不问我?”一双手忽然伸过来扶住了他,萧爻的视野有些涣散,他全身上下都在流血,眼睛迷瞪瞪的,好半天才认出了慕云深。 “啊……我让小姑娘去找你了,你们怕是要错过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一头往地上栽,彻底失去了意识。 “唉……”慕云深叹了口气。 萧爻比看上去要轻得多,慕云深即使没什么力气,两只手抱着他也勉强不让萧爻脸朝下,栽进坭坑里。 “慕哥哥。”掉头回来的阮玉满脑子的八卦内容。这人到底是谁,让慕哥哥处处忍让也就罢了,还能让慕哥哥甘愿弄脏衣服! “快来帮忙!” 慕云深对她的态度都凶了很多,不及往日温言细语。 阮玉对慕云深的吩咐,有种下意识的回应,即便脑子里还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手却已经托了上去,将萧爻塞进马车当中。 昏迷中的萧爻不甚安稳,又咳出血来,慕云深的袖口溅上了少许。他以前极爱干净,杀人时也尽量不将血沾在身上,那近乎于一种苛求。 “慕哥哥,你变了。”阮玉又是一言切中要害。 与另一个人分享着同一具身体,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受,难免不产生错乱的感觉,但慕云深了解自己,他还有好一段路要走,萧爻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逐渐有用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2 起来的棋子。 “我和以前长的不一样了?”慕云深轻轻笑道。大概变得最多的就是容貌了,他以前的飞扬跋扈,强势乖张在这具身体上完全看不出来,一个人外表太过温柔的时候,总容易忽略了内在的性格。 阮玉自觉主动地在外驱车,她原本想先回魔宫交差,然后再去寻慕云深的,但现在情况复杂,她不能把车里的两个人丢下。 “不是,”阮玉手握着缰绳,马行几步,从尤鬼的尸首上踏过时,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里面,你里面变了,完整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阮玉进逍遥魔宫的时候,还是个只会吐奶泡泡的孩子,被他哥哥抱在怀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瘦的就像一把柴火。 她记事比许多孩子都早,所以受的苦样样难忘,而对于慕云深最初的印象,实在局限,框在惧怕与依赖之间摇摆不定。 阮玉一直觉的慕云深并不完整,因为他的感情,古板的好像写在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是学过来的,永远只有最锋利的一面,活剐着自己和别人。 但现在向里的那一边却光滑起来,他依然在伤害别人,但至少懂得保护自己。 小姑娘驾马的声音轻快不少,她懒洋洋的倚在轿缘上,小红自有灵性,走的很快,往有人烟的村子里去。 先不说萧爻上车的时候,满身的伤口蹭出了多少血,就是在城里,也避免不了溅上些残肢肉沫,小红的蹄子上凝结着暗红色的斑块,就像是一辆索命的冥车。人看见了退避三尺,就是野兽也不敢靠上来。 “老人家,你知道哪处有大夫吗?”小姑娘眯着眼睛,和颜悦色的问道。 山间砍柴的樵夫贴着石块才勉强站稳,雾蒙蒙的天色里面忽然钻出来这么一辆马车,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没晕过去。 “老人家……” 阮玉的声音拖得很长,笑意更深,却阴森森的,只看得人头皮发麻。 “太上老君王母娘娘,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这老樵夫信的还挺杂,可惜他的神佛没一个应声的,哑巴了般把他留在这里和勾魂的使者面面相觑。 “嗨!我这么客气你都不搭理我,是想我……” “小玉!” 我的妈呀,车里面还有人啊……老樵夫眼前一黑,自觉反魂无望了。 “老人家,在下的妹妹年幼,纵容惯了有些脾气,你不要见怪。” 老樵夫闭着眼睛死命的摇了摇头,都说鬼怪以声音惑人,万一现在正张着血盆大口,思忖从哪里开始啃食岂不是太过恐怖,纵使要死,也要留些尊严吧。 他的想法越来越多,越来越古怪,一个赛一个的血腥恐怖,眼见着再拖下去,这老樵夫就要将自己吓死了,慕云深赶紧扶住他摇了摇,半强制的让他睁了眼。 眼前的这个人眉目精妙,脸上的表情也不似那么虚伪,天然而成的微风和煦,大抵不是妖魔而是山神。 老樵夫又脑补出了一场大戏,类似于邪不胜正,化险为夷的片段,才终于有了底气,连忙道歉,“失礼失礼,原来是山神,我还以为鬼怪拦路呢。” 慕云深对这些庸碌长者向来包容一些,不是出于同情而是羡慕。困顿于柴米油盐的日子太过美好,却远远不适合他,所以放下身份的时候更多了种尊重。 “老人家,我的朋友受伤了,请问附近有大夫吗?” 慕云深又重复了一遍阮玉的话,这次才得到了回应。 “有的有的,你们往前走有个村庄,第一户人家就是,王大夫虽然脾气怪了点,但什么都能医嘞。” “什么都能医?”慕云深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啊,不管鸡鸭猪羊还是人,他都能医。” 老樵夫犹豫了一下,又安慰看上去莫名担心的慕云深,“大概山精鬼怪之类的也能医吧……” 老樵夫所说的村庄位于两山夹缝中,出去的路极为逼仄,悬崖断谷陡峭而立,将天地划分成阴阳两界。阳光只有削尖的一点,薄薄的洒在山水之间,仿佛断了尘嚣。 马车挨着两侧山石勉强挤进这里,路窄且不平整,晃得慕云深都有些头疼,萧爻身上的几处伤口又裂了开来,人还没醒,倒是会哼哼,无意识的寻找着软和点的地方,老大不小了,像只幼兽般乱蹭。 “吁……”阮玉勒住了马。 虽然闭塞,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耄耋老者躺在茅草屋顶上装烟草,烟斗是自制的,粗糙的很,里面像是阻塞住了,刚点着,烟嘴里不见吐息,倒是尾巴尖上着了火。 老者“哎呦”一声,忙不迭的将白胡子撩起来,尤是来得快仍烧卷了几根。不过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这把到胸的胡子,下面几乎都是焦黄色卷在一起的。 “大夫爷爷大夫爷爷,”一帮兜着柿子的小娃娃在下面起哄,“你的胡子没剩几根喽。” “去去去,”王松仁摇了摇手,“我屋里还有几块糖,自己拿了吃去吧。” 他老远就看见了这辆血迹斑斑的马车。村里大多是土地,山间湿气足,泥泞不堪,马车不至于陷在里面,但看重量至少也有两个人。 一辆带着血的马车,一个赶着车的黄毛丫头,不偏不倚往自家门口走,王松仁长叹了一口气,“我的老樵头啊,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咳咳,”阮玉是个好学的孩子,她把方才慕云深的态度拿出来,先下车作了揖,然后慢条斯理的问,“是王大夫吗?” 说真的,要不是萧爻死皮赖脸的不肯死,就这耽误的功夫他都能再世为人了。 “小丫头,客气话不用多说,找老头子有什么事?” 王松仁虽然在这座村庄里没有突兀感,但也不是那么融洽,比起这些淳朴的乡民,他像个大刀阔斧的土匪,两副面孔转换的毫无间隙,对孩子是和蔼可亲,对外人是满脸不屑。 “好气人……”阮玉咬了咬牙,刚刚还真挚的笑容又僵硬了许多,泥糊的面具,卸也卸不下来,“我……哥哥的朋友受了点伤,希望老大夫能……” “拖进屋里吧,我抽完这袋烟,能救我就试试,不能的话……”他用手里的烟杆指了指后山,“那儿有个乱葬岗。” 萧爻的死活阮玉根本不在意,她虽然爱笑,但脾气并不好,想着这青白眼是为了慕云深受的,也就心甘情愿了。 “老大夫,”阮玉天生迷惑人的可爱劲儿,安于本分不现杀机的时候还有的一说,她知道有很多人吃软不吃硬,干脆卖起了可怜,眼睛一眨,小模样怪讨巧的,“我哥哥十分紧要他这位朋友,我又很紧要哥哥,他如果死了牵连起三条人命,到时候还劳驾老大夫帮忙都埋了,我这辆马车送你,就当还了人情。” 王松仁被烟呛的捂胸咳嗽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3 ,这小丫头片子言之凿凿,目光坚定,竟然不像个开玩笑的样子,“罢了罢了,抬进屋吧,我下来看看。” “好嘞。”阮玉这才开怀。 慕云深在车里摇了摇头,好笑又无奈。这些年阮玉真的长大了,会揣度人心,会压抑情绪,而以前这些事,慕云深从不将她牵扯,答应了的平安无忧,生前守不住她平安,死后守不住她无忧。 慕云深现在算是半个废人,自己走路走几步都会喘得厉害,所以萧爻还是阮玉抱下去的,昏迷的人真是占尽了便宜,从头到尾被人伺候着。 “老头子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两位迁就着,外面呆呆吧。” 门“哐”的一声差点砸到阮玉,小姑娘跺了跺脚,很是不满,“好,我在外面等着,拔光你的胡子!” “小丫头挺有志气的,老头子我等着,若是差一根没拔光就算你输!” 隔着一扇门,两边老少还能斗嘴,阮玉和王松仁也不过今天刚认识而已,已经有来有往吵的不可开交,这般动静,慕云深有些担心老大夫会把萧爻往死里治。 慕云深不得不承认,他和萧爻其实都属于事故体质,两个人的相遇,将这份伤害巨大化,以至于每次都搞得如此狼狈,非要一个扛着另一个到处找大夫。 “慕哥哥,想什么呢?” 阮玉吵累了,搬着凳子跑到门口来,挨个儿坐在慕云深的旁边。 王松仁的院子里有张躺椅,人年纪大了,总喜欢晒点太阳,屋顶自然是个好去处,但腿脚不好,容易摔下来,他也是偶尔才上去几次,更多的时候瘫在躺椅里,喝喝茶,抽抽烟,看篱笆外的耕田种地。 现在这张躺椅被慕云深霸占了,上佳的视野,能见熙熙落叶与风,却不见攘攘尘嚣。 这样的风光当中,万恶不赦者也能生出善念来,偏偏慕云深盘算的只有复仇。 “想着怎么回家。”慕云深道。他的瞳孔是暗色的,阳光都不能使之淡薄,所以其中也映不出草长莺飞。 这处村子对王松仁来说是归处,而慕云深只是过客。 他的家在笏迦山上,腥风血雨当中,有人将他赶出了家门,甚至连尸骨都葬不回去,他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阮玉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小姑娘日夜盼望的,就是两个哥哥都能回来,一家人亲亲近近,不要在四散飘离。 然而她才十几岁,这一生若不找死,还有那么长,谁也看不清下一个时辰的事,所有人给她的承诺居然都不能遵守,最终只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孤零零面对着逍遥宫,面对着曾经的信誓旦旦……阮玉害怕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害怕。”阮玉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感受,“你们都在骗我。” 善意和恶意的谎言有时候并无不同,给人留下的都是巨大的空洞,当这个空洞填补不上的时候,心中就有了怀疑,怀疑的积累膨胀驱逐了其他的情感,最终只剩下孤独这一样东西。 阮玉还没有被这种感情占据,对慕云深来说是一种天真,对萧爻而言,是某种程度上的脑子不好,太笨的人往往活的更加轻松。 “哎呦,老先生你轻点轻点。” 屋子里头传来中气不足的声音,显然是慕云深刚刚惦记的那个人醒了。 萧爻面子上看不出来,其实性子倔又嘴硬,此时整个人呈瘫痪状躺在病床上,连个手指都动弹不得仍是发出一点声响,好让屋外的人不要担心。 他才醒了一小会儿,还是疼醒的,满身上下扎着银针,真是福缘不浅啊。 “年纪轻轻的,喊什么喊,别以为死不掉啊,我手下,还没治不死的人。” 王松仁一边喝酒一边在萧爻的眼前乱比划,他手里拿着把柳叶薄刀,薄弱的火舌在刀锋上舔了舔,又被劣酒一喷,整个儿呈现出一种凶器的既视感。 才出虎穴又入狼坑,萧爻瞪大了眼睛,拼命摆动身体往窗户口移,“救命啊,慕大公子!小姑娘!救命啊……” 他所谓的拼命挣扎,在王松仁看来只是在床上徒劳的扭动,一个人伤重如此本来就难以为继,更何况自己下针的时候,处处戳中大穴,还能扭就算不错了。 “我可要动刀了,你再扭切到哪儿,疼就算了,断子绝孙可就……” “啊……别别别别别,”萧爻赶紧挺直了身体,“您您您……” 话说得稀里糊涂,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王松仁看着他满头汗,冷笑一声,“你臂上的伤口是被人抓的吧,有毒,不切开会烂。” “哦……”萧爻这时反而乖巧的很,他咧嘴笑了笑,一张苦脸,“那啥……您下刀前要不要抹个麻药之类的,我怕……啊啊啊啊啊疼啊!” 王松仁满脸戾气,不等萧爻把话说完已经刮了下去,他给人看病向来生死由命,活不活的下来还得萧爻自己做主。 萧爻在晕过去以前,将慕云深狠狠惦记了一遍。当初在平云镇的时候,自己受着伤还带他去看正常的大夫,这次却被他扔进疯子的手里。 有友如此,人生艰难啊。 他看上去是最委屈的那个,王松仁其实比他还要心累,从没见过一个人,伤成这样还能如此折腾,险些就手抖杀了他。 “阿弥陀佛,冷静冷静,我已经金盆洗手了。”王松仁将最后一块腐肉取下,扔进手边的水盆里,这才擦了擦汗,长吁出一口气。 外伤已经全部处理妥当,可接下来才是为难的地方。 这样的伤口很容易导致发烧,加上肺腑的内伤,这两天要当药罐子养着,他还是那句老话,能不能活下来还是看天意,他管医不管埋。 “好了,进来吧,门外听了很久吧。” 王松仁满手血腥,正泡在温水中漫漫化开。门关的并不严实,阮玉先推开往里看了看,还不忘膈应王松仁一下,冲他做个鬼脸。 从萧爻醒过来开始,他们就候在门外,里面的狼嚎鬼嚎都听得一清二楚,要是让萧爻知道见死不救,弄不好就此绝交。 “我……朋友怎么样?” 慕云深问的很客气,王松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仪表堂堂,眼中似揉了清风雨露,但朋友两个字却说的僵硬无比,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过一样。 “还行,活着只剩一口气,离死也就差一口气。”王松仁不咸不淡,“你,跟我来。”他指着阮玉,口气十成十的高傲无理,小姑娘现在没有求他的事,手发痒,握着剑柄抖了抖。 “小玉,我教过你什么?”慕云深知道她的心思,特意压低了话音问。 “有仇报仇,有恩……”阮玉咬了咬嘴里的软肉,“报恩。” 她不情不愿的跟在王松仁身后,对方递给她什么,她就接着什么,王松仁对她的听话很满意,点了点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4 头,这才退出了房间,“好好看着床上的小子,要死了喊我一声,我带着丫头采药去。” 他拍了拍手里的烟杆,阮玉翻着白眼给他点上,行为上的顺从不代表毫无怨言,阮玉嘟囔了一句,“还不呛死。”换来额头被烟杆敲了一下 这对活宝一离开,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松仁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茅草屋两三间,当然谈不上豪华,但布置精细,阳关透过纱窗正洒在床上,帘子被拉起来的时候,暖暖洋洋。山中不分四季,躺着睁眼便能见风霜雨雪,从此自由散漫,闲云野鹤。 床上的人还没醒,他就是昏迷的时候,嘴里也仍旧不停,嘀嘀咕咕絮絮叨叨,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又否定自己说不疼不疼。 慕云深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他并不会照顾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萧爻掖掖被子。他自认博闻强识,天底下所有的武功路数都记得清楚,却偏偏认不出萧爻的。 若是无名小卒的野鸡路数,对付匪盗强贼也就罢了,但萧爻却侥幸杀了尤鬼。 说是侥幸,也只侥幸在阮玉的那一剑,伤到了尤鬼,却不至于重创,可见萧爻的实力仍然可怕。 “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云深盯着萧爻的脸,孩子似的少年模样,脸跟粉扑的白团子一样,全身上下都看着软和。 但这只是一种假象,萧爻的里子始终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坚如磐石。 在慕云深的记忆里,他与萧爻青梅竹马,照理来说,萧爻的一切他都该清清楚楚,随即他又发现,从萧爻五岁开始,每年都会被他娘接回去几个月,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 他那时候像只封闭的小兽,回来后也只是不发一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五岁的孩子,声嘶力竭到谁都进不了身。 慕云深是个孤儿,记事起颠沛流离,但他对这种感觉却极为熟悉。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抗拒外界的一切接触,他本以为,只有无父无母的人才会这样,现而今看来,大富大贵之家,父母双全之人倒也不是那么幸福。 “疼……”萧爻的脸大部分埋进了枕头里,大有将自己闷死的前途,他这一声说的委屈,眼睛还闭着,看样子仍未清醒,“疼……” 他只是一味呢喃着,没有抱怨的对象,又忽然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连连道,“不疼,怎么会疼……” 看来是被什么魇住了,睡梦当中并不安稳。 慕云深见床边放着一盆热水,是刚刚王松仁用剩下的,毛巾在旁边挂着,摆明了是想让他帮忙擦汗。 失血过多的人体虚,刮骨剜肉又疼的冷汗直流,萧爻的额发黏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异常,他醒着的时候还能看出点潇洒风流来,这时候可就只剩下邋遢了。 慕云深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睛难受。 “罢了,有恩偿恩。” 同样一个道理报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慕云深也只能摇着头,挽起袖子来亲力亲为。 当今世上,能被慕云深这般伺候还活着的,也只剩萧爻一个人了。 他们这边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少言寡语,内心戏表现得淋漓尽致,表面上却能闷出毛病来,王松仁和阮玉却截然不同。 这小山村的地形奇特,通常走这条路的人又急于赶路,所以很难发现,其中耕地自养,除了偶尔需要出山砍樵,与别处也无多瓜葛。王松仁住进这里之后,后山的草药毒菌也派上了用场,连看病都不用出谷了。 阮玉生的娇小,还在长个子,王松仁的竹筐背在她身上,赫然像个庞然大物。 这老先生是个天生的懒骨头,采一次药用上半年,好不容易碰到的苦力,当然要好好利用。 他轻飘飘的手一指,阮玉就要下水上树,甚至跟蛇虫鼠蚁各种毒物较个高下,短短半个时辰,居然比平素练武还要累,气喘吁吁。 “小丫头,你还差的远啊。”王松仁看似惋惜的摇了摇头,他这嘴奇损无比,不开腔还好,一开腔绝对没有好话,“这村里头随便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都比你能折腾。” 阮玉不说话,嘴里念咒一样重复着,“能忍能忍还能忍。” 由于此处地理位置特殊,村中的后山其实只相当于一座土丘,但两面阴阳所有的草药和毒虫,这里一样不少,简直得天独厚。 不过也因同样的理由,这里的毒虫较别处大上很多,也毒上很多,王松仁这件事上还算厚道,早早告诉了阮玉,还特意加上了一句,“小丫头,我对你的印象可不好,你要是中了毒,我就把你扔在山上。” 所以阮玉只得加倍小心。 “好了,草药已经够了,现在只需要两条银环蛇。”王松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树顶,正悠然自得的抽着烟,一派颐指气使 第19章 第十九章 阮玉很小的时候,在尤鬼那里受了惊,所以比常人更痛恨毒物,说白一点,也更加害怕毒物。 她现在沉着气不动声色,是不想顺了王松仁的意。 方才抓得一窝胡蜂,就像是养蛊养出来的,蜂王足有巴掌大,就是一般的工蜂也似食指,整个蜂巢有如脚盆,阮玉到现在都疑神疑鬼的,感觉耳边“嗡嗡嗡”的响。 谁知王松仁不懂见好就收,竟然还想抓两条银环蛇。 这山坳处的银环蛇得长成什么鬼样子,怕是得成精化形了吧! 阮玉咽了咽口水。 “小丫头,你再往前走可要踩进蛇窝了。”阮玉的后脑勺被什么扫了一下,她转头一看,才见松针一叶飘荡而落。 她的脚下光影斑驳,银环蛇盘成一团蛰伏着,幸而天气已凉,不似往日活跃,否则这一脚下去,得多出两口血窟窿。 王松仁其实早就看出来阮玉的弱点,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怵这些天生地养的东西,所以逗起来也格外有趣。 “好了,别发呆了,挑起来放进框子里。”王松仁站着说话不腰疼,丝毫不管阮玉此时经受的煎熬。 她的内心一半叫嚣着不肯落于下风,另一半又怕的直打滚。 “哦?难不成小丫头要认输了?”烟杆敲在树干上,发出钝钝的声响,阮玉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觉得这老头子满脸笑容十分奸诈。 她冷哼了一声,捡起两根半臂长的树枝,将银环蛇挑起来塞进背筐里,这才松了口气。 “啪啪啪”头顶上发出鼓掌的声音,王松仁道,“不错不错,还有点胆识。” 不知道为什么,阮玉心里刚有的那点洋洋自得瞬间消失了,她撇了一下嘴,决定找些话来说说,省的王松仁在自己身上找乐子,“喂,庸医,你在村子里多久了?” “你问这个干吗?”王松仁警惕的看着她,一时忘了留意,白胡子掉进烟斗里,“滋滋”两声又焦糊了几根。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5 “我的胡子啊。”满脸的痛心疾首。 “问问而已。”阮玉闷着一口气在胸口,又去够第二条银环蛇。她刚刚的话果然引走了王松仁的注意力,他这次没在边上指手画脚。 不仅没有指手画脚,王松仁甚至陷入了沉思,良久不见他说话,阮玉踹了两脚树干,晃的落叶覆了他一身,连烟火都被露水浇灭了。 “哎呀呀,烟吸不成喽。”王松仁唉叹了一声,“回去了,回去了。” “神神秘秘的,怎么不能说了?” 阮玉嘀咕了一声,却也没过于反驳,这个问题只是捏来随口一问,答案是什么她也不大关心。 “等床上的那个半好了你们就离开吧。”王松仁走在前面,语气淡淡的,赶人赶的毫不留情,“这里不欢迎江湖人。” 阮玉原本想呛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她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人,却生性敏感,她只能瞧见王松仁的后脑勺,却直觉他很不高兴。 只能应一声,“哦。” 小姑娘虽然杀性未泯,脾气也不好,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剑的样子,但其实本性不坏,也明白知恩图报。王松仁只顾着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又道,“也不是我心狠,只是这儿太干净,你们还不适合。” 阮玉根本云里雾里的听着,果然人的年纪大了,总是有诸多感触,她到宁可永远不明白。 茅草屋里安静的过分,阮玉偷偷摸摸从窗户口看进去的时候,慕云深正抵着头打瞌睡,他这个身体折腾了一宿,也是难得休息。 “你采的药里有几味是煎给他的,补血益气。”王松仁留意到阮玉的目光,烟斗勾着竹筐拉她往前走,“想他们好好的,就煎药去。” 逍遥魔宫里这些琐碎事都有人负责,阮玉虽然地位尴尬,但好歹称呼一声大小姐,明面上的礼不可废,自然也是伺候的尽职尽责,熬煮汤药这种活计还真是第一次做。 看着烟雾缭绕中灰头土脸的小丫头,王松仁的心情说不出的愉悦,也不能说他道德败坏欺负晚辈,至少他还招了招手,将田嫂家的的调皮小子唤了来,说的是看着点,别让阮玉烫着手,其实怕的是火星四溅,再烧了他的茅草屋。 嘱咐完这些,他就将阮玉撇下了,临走还不忘说一句,“我这只陶瓷瓦罐三十文钱,弄坏了记得赔。” 这小村庄里虽然地处偏僻能自给自足,但并不特意避世,出于淳朴民风有时候还会惹上慕云深这样的麻烦人物,只不过机会太少,百十来年也就这么一两次。 旁人自幼耳濡目染,天性纯良,王松仁不过刚入伙几年时间,还保留着奸商的本质,他要偶尔出谷买些斗称糖果,所以钱财之类的并不能少。 通常这些钱都是卖药赚来的,但送到手的病人,治都治了,总不能光吃亏吧。 慕云深撑着头的手一软,蓦地惊醒,王松仁手里夹着烟斗,已经站在他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说话,忽然之间这一下子,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咳咳……”慕云深收敛的很快,转眼之间就将惊讶的神色藏进眼底,小声道,“老先生有事?” 反倒是王松仁被烟呛了一口,呛的过了,卡在嗓子眼里,咳也咳不出来,脸憋得通红,慌慌张张倒了杯水灌下去,才算没死。 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王松仁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年轻人,你这衣服料子不错,大户人家的吧?” 慕云深不经世事的温柔外表下,藏得是颗老油条的心,立马明白了王松仁的意思,他“哦”了一声道,“老先生稍等。” 出门前带的包裹里有不少钱财,银票这山村野店的无处可兑,也有一些碎银子被秦谏塞在他的衣服里头,掏了掏,还掏出一封信来。 王松仁接了银子,剩下的事他不管也管不着,就单论慕云深这翻天覆地的脸色,他也知道要躲远一点,好不容易抽身而退的人,外面的事不听,不看,不记。 慕云深怀里的这封信,自然是萧爻塞的,也是当时齐凯近他们拼死保的镖,出自萧老将军之手。 上头的字不多,交代的事也不多,但萧爻看得明白,慕云深也看得明白,牵扯到当朝太宰段赋也牵扯到了三年前。 他的目光由信转开,停留在萧爻的脸上,恨不得当即将他摇醒,问一问这里面有什么联系,但转而一想,也知萧故生既然以这种方式告知萧爻,想必他所能知道的也有限。 整整三年时间,再多的事都能慢慢掩盖下来,若是萧故生早知道内情到现在却还活着…… “啊!”大惊小怪的声音又吓的慕云深一个激灵。 床上的人好像怎么都不肯好好晕着,没过几个时辰就会挣扎着醒过来,看着精神头还不错,至少不像王松仁说的,时刻都要断气的样子。 要是老大夫现在在屋子里,应当感叹一句自己也能起死回生了。 “我的信……你看啦?”萧爻也只刚刚那一声喊得大,接下来的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 三年前的事和威远镖局的兴衰有关,甚至关系到慕伯父的生死,缄口不提错在自己,慕云深就是气到动手,他也只能硬扛着了。 “你……” 但慕云深连话都不曾多说,他的脸色阴沉沉的,最后只道,“休息吧。” 便背着身子出门去了,看来这次着实生了大气,萧爻的良心很痛啊。 自那天以后,山中不觉时日,萧爻养着伤,慕云深养着病体,转圜不过方寸的院子,却死活碰不上面。 萧爻知道慕云深在躲着自己,他虽然硬挺着精神,装作还好的样子,但身体却成了拖累,连床都爬不起来,结结实实躺了五天才勉强能动弹了,借着王松仁那根用来倚老卖老的拐杖,慢腾腾的走两步。 他的脸皮虽然厚,但都是有准备的厚,萧爻还不知道怎么跟慕云深说起这个事。对面避开,他也不强求,搞得王松仁原本一个热闹闹的茅草屋,天天阴沉沉的。 这两个人的别扭助长了王松仁和阮玉的友情,两天勾肩搭背,三天上房揭瓦,等萧爻能下地的时候,他们两就差吃喝嫖赌了。 “唉……”王松仁长吁短叹的,他这处没外人的时候,小孩子们老往里跑,他虽然年纪大了,也是颗花心,就喜欢捉弄人,逢个热闹。 结果现在,小娃娃们在栅栏外探头探脑的,看见慕云深那张拧巴的脸和冷冰冰的眼神,就打死也不敢进来了。 “可怎么办哟。” 但比起阮玉,王松仁的烦恼还是小的,慕云深不搭理萧爻也就罢了,现在可是谁也不搭理,五天五夜没说话,一个人不会闷死吗? 小姑娘蜷成一团坐在王松仁旁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6 边,也跟着他抬头看天,长吁短叹。 第20章 第二十章 小乡村的日子很清闲,慕云深又不像萧爻伤势沉重,他的身体虽然孱弱,以草药蛇胆补着,根本没什么要紧,他可以想很多事情。 但有些事,根本由不得人多想,心思越重的,越容易深陷其中,他几乎又要变成以前的慕云深了。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听起来很犹豫,中途断了两次,然后才续上的。 慕云深不想问外面的是谁,他根本没必要问,踌躇到这个地步的,只有萧爻一个。 “慕大公子,你在里面吧,老先生说看见你进去的。”萧爻说的小心翼翼。 “嗨,这么就把我卖了?”王松仁按着阮玉的脑袋,两个人偷偷摸摸藏在树后面。 “你给我开开门呗,站久了伤口又要裂开了。”虽然萧爻说的是实话,不过一个人不正经惯了,这实话听起来更像卖可怜的。 屋里不见动静,萧爻自己又心虚,等着等着,竟觉的这秋日的阳光也毒辣的很,背后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伤口愈合的时候,先结疤,然后长一圈细细嫩嫩的粉肉,这才没多长时间,萧爻的疤都结的软,汗水里带着盐往里渗,又疼又痒,他又腾不出手来挠,一时间真是有口难言。 “门没关上,进来吧。” 慕云深毕竟不是原先的慕云深,他与萧爻不过浅浅的交情,所以书信上隐瞒他的事,他根本不生气。再者,萧爻肯将信塞在他的身上,就说明没刻意防他,于此也就够了。 他之所以躲着萧爻,是怕他看出破绽来,就算残留了记忆和性格,在这件事上,他与之前的慕云深心境不同,反应恐怕会大相径庭。 萧爻挂心了这么久,终于讨得慕云深的一句话,喜出望外,差点整个人栽倒在门板上——慕大少爷的脾气,从小就拧的很,普天之下没人比他更了解了。才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冷落人十天半个月,现在恐怕更甚。 所以萧爻才卑躬屈膝,主动服软。 “信的事吧,我也不是不想说,”刚一进门,萧爻连坐都不坐,撑着拐挂在墙上,决定坦白从宽,“你也知道三年前的事牵扯多广,你别的都不在乎,就对这一件事魔怔了……” 话还没说完,先遭了慕云深的白眼,他赶紧补救,“是执着,执着……我就怕你知道了会出事。” “我是那么不冷静的人吗?”慕云深煮着茶,他房间里满是药草的味道,却并不过分,清净冷淡,跟他这个人一模一样。 萧爻发现自己这一套说辞,简直满是漏洞,横也是慕云深不好,竖也是慕云深不好,倒像是专程来抱怨他的。 “呸呸呸,平时不是看你挺能说的嘛!”要不是全身缠满了纱布,萧爻都想抽自己两下了。 溢于言表的窘迫装不出来,慕云深压抑了很久的心情也为之一松,他推给萧爻一个杯子,道“好了,回去休息吧,我没放在心上。” “呼……”萧爻这才松了一口气,腿软的往椅子中一倒,裹在纱布里分不清五指的手将茶杯捧起来,刚喝一口,院子里就听见一声惨嚎,“苦!” 他们两个将话说开了,王松仁这茅草屋也跟着活泛起来,装了几天乖巧的萧爻本性毕露,转眼成了孩子王,他床头的橱柜里全装上了吃的,就此没断过,看的王松仁跟着眼红。 像萧爻这般皮糙肉厚,受伤生病全靠自身努力的人,就算只剩一口气,躺着养一个多月也就活蹦乱跳了,更何况王松仁承诺的是“半好”,才十几天,他已经将赶人当成三餐伺候了。 即便这样,王松仁已经算是看在阮玉的面子上,大仁大义了。村子外来的三个人,带着血腥和兵器,身上怕是还担着命案,于他们而言,这村子是落脚处,以后如何根本无关紧要,但现在却是王松仁的家,他有义务照看着。 慕云深懂他的意思,所以等萧爻好的七七八八了,又留给王松仁一些银两,全当这几日的伙食费,告别了几句,驱车离开。 日头火红色的,被两侧悬崖剪碎,看着温暖,其实没多大意思,抵不过越来越低的温度。 王松仁躺在屋顶上抽他的烟,他没去相送。 这几个年轻人得有天大的福气佑着,才能躲过天灾人祸,王松仁不想伤心,所以不想知道以后的事情。 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家破人亡离合聚散全都见过,自私自利难免……世间诸事倒不如自私自利。 “王爷爷,你又点着胡子喽……”孩童嬉笑着嚷嚷。 “去去去,我屋子里有糖果,自己拿着吃去。” 出了山村,阮玉也不能久留。 她已经在外面呆了数十天,尤鬼的死恐怕早已传回了逍遥魔宫。 “我的剑你拿着。” 此生是把女式的剑,剑身薄红修长,波光粼粼,虽无夸张的装饰,但从颜色至工艺,拿在萧爻的手上都有些违和,但他却不得不拿着。 “你用我的剑杀了尤鬼,他的身上一定会留下痕迹,倘若此生依旧在我手上,会引起怀疑。” 阮玉有条有理的分析着,萧爻想笑笑不出来,憋的腹部伤口跟着疼。 “我一定要回魔宫,”阮玉这话说的像是自言自语,将不情愿体现了十成十,要通过欺骗自己才能达成目的,“如果我不回去,大哥会冲动,也不好听消息了。” 除了慕云深,她在笏迦山上,还有一个亲生的大哥,长时间没有阮玉的消息,一定会酿出大祸来的。 “那你去吧。” 萧爻天真的以为慕云深至少挽留一下,结果发现念情的只有自己,而慕云深一向是会做决断的那个。 “回去小心点,如果有危险不必顾虑,先逃出来。” “嗯。”阮玉点了点头,她的眼眶微红,却没有积压泪水的感觉。阮玉向不轻易哭,离别是常事,也没什么值得哭的。 马车里塞着一床柔软的被子,是王松仁给的,当然前提条件是萧爻的软磨硬泡。他的嘴皮子厉害的很,一路上的辛酸苦楚成倍放大的灌给王松仁,就算老爷子铁石心肠,也熬不住这般啰嗦。 阮玉和慕云深告别的时候,萧爻就抱着被子坐在里头。他热爱偷懒,以前跟着萧老将军没日没夜的行军,能撑着眼皮子打瞌睡,模样看上去怪怪的,就像坟墓里忽然诈尸,光见眼白。 慕云深说完了话,掀帘子进来时刚好看见他这样,受到的惊吓另做一说,还破坏了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人模人样。 不是慕云深不会心疼人,主要是萧爻给人心疼的空间不大,慕云深的惺惺嘴脸也无用武之地。再者驾车这种东西需要技术和体力,慕云深以前多数骑马或靠腿,对于这种勉强能和骄奢淫逸挂上边的东西毫无缘分。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7 所以思来想去,防止两人一同栽进阴沟里,萧爻不得不受苦受累。 然而萧爻的苦和累最终都转换到了小红的身上,人太聪明不是好事,马太有灵性也不是好事,小红喷着鼻息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小跑的时候,简直看破马生。 自从那封家信被慕云深看到后,萧爻一直没有要回来,找不到机会,也开不了口。最后萧爻想明白了,反正这信他也看过,他爹那字,滚圆溜滑的孩儿体和自己同出一辙,留着也没什么纪念意义,干脆由着慕云深,让他先保存。 慕云深病体沉疴,禁不得风,所以马车上蒙的布很厚,青天白日下也只蒙蒙亮,更何况深山老林里,雾霭沉沉,里面暗的刚好打盹。 他撑着头,右手藏在被子里,左手捏着那封信,脸藏在阴影当中,看不清,却直觉他是醒着的,目光灼灼,隔着轿帘盯着萧爻的后背。 赶车的人没这么惬意,小红虽然懂事,但车板上能坐人的地方十分有限,稍微一闭眼就要滑下去,纵使没什么精神,萧爻也还是耷拉着保持清醒。 这片林子绵延怕有千百里,身处其中时,这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更甚,四面八方静悄悄的,萧爻忽然提出个无理的要求。 “慕大公子,给我唱首歌呗?” 慕云深不想搭理他,权当是睡着了一声不吭。 “你不唱我可唱了哈。”萧爻哼哼唧唧的,居然一点也不强求他,一开口,仍是那首淫词艳曲。 萧爻是听别人传唱的,所以掐头去尾,只有中间这一点,听起来更加旖旎悱恻,若是不存这个心思,只当柔软些的乡歌,可慕云深却听得痒,耳里痒,心里痒,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闭嘴吧……”慕云深终究忍无可忍。 “你不喜欢这个?”萧爻茫然无知,“可很多人说我唱的不错来着。”看来还有几分得意。 “那是他们欺你年轻,不经世事,拿你取笑罢了……”这话就闷在慕云深的嘴边,忍了忍,没说出口。 “那你唱呗,”萧爻又道,“你看的书多,谱子肯定也多,你唱呗。” 躲来躲去,总是引火烧身,慕云深不是不会唱歌,相反他走南闯北见闻无数,就算不曾特意去学,总也耳闻目染。 他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听什么?” 天生一物降一物,不管慕云深一开始是怎么打算的,最后都会称了萧爻的心意。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驱了两天一夜的车,才算勉强离开了这片林子。 白天的时候赶路,萧爻不能懈怠,但未免伤势恶化,入了夜,慕云深会代替他的位置,马走的不急,也不用过于担心。 说是勉强离开了林子,因为这林子口就像是个布袋,两侧仍在蔓延,中间却空出一块来,盛满了山川流水和滩涂。 有的人是过不得好日子的,一旦安宁下来,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萧爻一边给自己换药,一边竖起了耳朵,生怕忽然出来一队人喊打喊杀。 他这种近乎神经质的反应瞒不过慕云深,因为他也是这种人,全身的汗毛颤栗着,畏惧潺潺流水和萧萧风鸣。 但这样的警惕也分散了萧爻的注意,他的伤口开始脱痂了,粉嫩的新肉紧绷着细细密密的发痒,跟蚊虫的叮咬一般,抓不得,只能在周围挠挠,解解瘾。 过了这一片地,前面就更近京城了,也有了驻军,不再是之前的边塞贫瘠之所,更要万事小心。 他们的马在王松仁那儿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重新换过。王松仁看上去一个老糊涂,本事的确不小,救得了人,还搞来了一些衣服帽子,慕云深更像个书生,萧爻更像个打手了。 稍微富贵点的人家,公子出门在外,雇个保镖兼书童总还是说得过去,更何况萧爻白白净净的,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 ——这话,是他们进城之前安慰自己的。 进城之后,才发现大街小巷都贴着萧爻的画像。恐怕当今世上并不安泰,十恶不赦还潜逃在外的犯人太多了,官府分不出人手来,将他这画像涂描的抽象无比,就是真人站在旁边也肯定抓不住。 挨着萧爻摆放的,是一个女人,上书萧王氏,萧爻猜十之八九是自己的老娘,真是儿不认母,母不识儿,也只有画像上的女人才能生出画像上的萧爻了。 “啧啧啧,怪不得连年的案子,总有逃脱的,这要是认得出来,得是画师自己吧?”萧爻感叹。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画师,人物描像大多来自熟人之口,有的出于包庇心,有的则是无意识的妖魔化,到最后能相像的,五官剩半官。 也亏的这画邪性无比,萧爻能够堂而皇之的在街上乱逛。他之前并不担心牢中的老父亲,以当今皇帝的暴虐和拖延,总有杀不完的人,只要他潜逃在外,凑不满九族之数,刑期可以压至明年秋后。 但现在他娘也在外面逃窜,他就不敢肯定了。 以萧爻对他亲娘的了解,一定会弄出什么祸端来。 “我爹和我娘感情一直很好……”萧爻喝着茶,纠正了一下自己,“不……是相当非常的好,我都是个累赘了。” “这难道不是件好事?”慕云深不曾有过家,这里面会牵扯到的情感问题,他也是满脑子的迷糊。 “当然不好!”萧爻一激动,声音都大了,他赶紧装模作样的扯开关注的目光,“老板,茶太苦了,给我烫壶酒。” 然后才小声道,“你不知道,我娘的性子通常不计后果,她会劫狱,暗杀,犯上作乱这种事,她真的做得出来!” “那便做了。”慕云深一派淡然,不为所动。 萧爻眨巴着眼睛,又听慕云深道,“我开玩笑的。” 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啊! 正说着话,一队人马从路中央经过。 带头的那个器宇轩昂,一把络腮胡子加上满脸风霜也抵不住四方平正的好人脸,长成他这副模样的,就像是戏台上既定的脸谱,不会太狡诈,一定是个行端举正,墨守成规的好人。 果不其然,他将马速放的很慢。那匹高头大马的蹄子两相交挪,有些施展不开,但街上人多,如此才能安全。 他的速度一慢,他身后的人也跟着慢下来,看上去非但不显的威风,反而有些局促,三两成群的堵在一起,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怎么都不好看。 这个人萧爻是认识的,叫李佑城,还算有点交情,当年同在萧故生的麾下,一个先锋,一个压阵。 算起来,萧爻算是从李佑城的手里抢来的饭碗,他未入军帐以前,一直是李佑城做的先锋官。 他的枪法凌厉过人,难逢敌手,只可惜性格上太过刚正不阿,嘴笨,叫阵时每每处于下风,反而是萧爻不要脸的天下无敌,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8 对方问候父母他问候全家,对方糟践皇帝,他不仅欣然接受还补上两句,这副德性,开打之前就够把人气死了。 两相权衡之下,李佑城只能给萧爻压阵。 以萧爻对李佑城的了解,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当年庆功宴上,李佑城还诚恳的道了谢,说是终于不用和人吵架了,甚至觉得萧爻辛苦,酒都少喝一份,留给了萧爻。 如此善良老实的人,肯定一颗榆木脑袋,圣上说萧故生密谋造反,李佑城肯定不信,但肯定会将萧爻绑了交上去,然后才理论一个是非黑白。 萧爻叹气,这傻子,怎么争得过玩弄权谋的人,恐怕最后的下场无外乎玉石俱焚。 喝酒的茶寮有遮挡,为防万一,萧爻和慕云深都坐在角落里,仔细找兴许能看到,但在街上骑马向前是绝对瞧不见的。 茶寮的老板刚烫了一壶酒端上来,慕云深少喝,基本上由着萧爻一杯接一杯,他喝的很快,看样子根本品不出滋味来,喉咙都只是条通道,直接进了肚子。 这种路边歇脚的茶寮里也没有什么好酒,自家酿的,没有经过时间,还兑了点水,跟桃花酿没得比。 “好酒!”萧爻舔了舔嘴边的酒渍,说出来的话,连茶寮的伙计都觉得新奇——这真是个怪人,怕是没怎么喝过好酒吧。 “老板,帮我把葫芦里也装满呗。”萧爻将酒葫芦抛出去,又道,“其它的不要,就要刚刚壶里的这种酒,谢啦。” “什么谢不谢的,终归是要给钱。”茶寮的老板很有点意思,板着脸,不求客气。怪不得这茶寮的生意马马虎虎,根本谈不上好。 萧爻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慕云深已经逐渐了解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街上的人,假装不经意的问,“你认识的?” “嗯,曾经的同僚。” 这么一张年轻的脸,连胡茬都青刺刺的埋在皮肤里,居然老气横秋的说句,“同僚”还是“曾经的”,无端有些好笑。 “为人如何?”慕云深又问。 “太耿直了,现在最好不要碰上。”萧爻又灌了口酒。 壶比不上坛,很快见了底,老板瞥了一眼,刚刚给的银子有多无少,便干脆又为他们续上了一壶。看来这老板除了脸色差一点,还算本分生意人,不贪便宜,却不知这种不贪便宜某种程度上是种撇清,要和他们撇清关系。 萧爻这话说的奇怪,慕云深却听得懂。若论资历,他识人远比萧爻多上几倍。 “那避开吧。”慕云深道,“路过此处不过歇歇脚,补充一些吃的喝的,早些离开也省的多出事端。” 萧爻点点头。 依山傍水的城池就是大风天也没有沙尘,人人穿着简单,更不可能闷头盖脸,萧爻要是这副打扮,更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只得低眉顺眼的跟在慕云深的后边,装作温顺怯人的样子,尽量避开官兵。 幸好这座城不像边塞的蛮荒小地,城里不乱,四处巡防的官兵也大多注重于家长里短的事,像他们这样的旅人,只要不兴风作浪,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年李佑城从边关调离的时候,跟着他的还有一小队人马,萧爻常年和他们一起开小灶,所以相互之间都认识。 李佑城出身其实不低,做事踏实,看他带的兵,人人手持一块黄绢,萧爻以为那上面就是自己的画像——当然,和随意贴在墙上的那种不同,恐怕有六七分的相似。 不是萧爻自负,就论李佑城和自己的感情,他也担得上这般特殊对待。 可惜,这种特殊对待不是什么好事,把他折腾的躲躲藏藏,刚进城的那种轻松转瞬间消失的干净。 这也给了他一个机会,能够重新审视慕云深。 穆大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不要说远门,怕是连家门都没出过几回,所以这一路上,萧爻总是照顾他多一点,怕他不适应外面的花花世界。 现而今看来,却也不是这么回事,慕云深会讲价,会货比三家,他只是平素不上心,也不乐意做,真正摆上台面的时候,也不曾含糊。 转眼之间,该买的都买了,连客栈都定了下来,只有几味药材商铺里暂时没有,只有过一夜再去看看了。 李佑城每日巡街的路线都差不多,经过茶寮的时间也差不多,之间隔着一个半时辰,虽偶尔会被耽搁,但最多也就差了半个时辰。 今天城中安宁,也就是东家丢了一吊钱,西家碎了一个碗,李佑城留了几个人去处理,其他的自然跟着他一道回府。 就是官家也有固定的时间,总不能无事绊着手下,不让休息。 正当他路过茶寮的时候,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板着一张迂腐不化的脸,直冲冲站在马蹄前,只差一点便被踏到,可这人动也不动。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李佑城马蹄前的人就是茶寮老板。 这是个死气沉沉的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傍晚的阳光在他这儿也得拐个弯,不想在这种人的身上浪费分毫。 在他的眼里,看不到对生活的热情,有的只是循规蹈矩般的度日,干什么都是将就。 李佑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已经在心里啧啧称奇,他朴实的脸上现出一点微笑,尽量减少凶神恶煞的感觉。 茶寮的老板不是那种寻衅滋事的,这么大年纪连个老婆都没有,别说李佑城,就是街坊邻居对他也没什么深刻印象。 而李佑城的笑容就显的更多余了,茶寮的老板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哎呀官爷,”老板这副鬼模样,伙计自然灵活点,他的脸上带着点皮肉伤,模样还算清秀,一手拽住了自家老板往茶寮里拉,一边还赔着话,“您别怪罪,我家老板是古怪了点。” 然而这个古怪的人却没有丝毫歉意,他伸出了手,盯着地面的马蹄,却对李佑城道,“你们要抓的人,赏银一千两。” “哎呦我的祖宗,你哪里见过什么官爷要抓的人?”伙计捂住茶寮老板的嘴,急的额头冷汗直下,他们两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至少这老板对伙计没那么冰冷。 “我见过。”老板仍旧是那副死人脸,但看向伙计的眼睛里像是跳跃着两点火光,伙计皱了一下眉,仍是显的战战兢兢,却放开了手,让茶寮老板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你手下的两个人在这儿喝茶,我瞥了一眼画像。”茶寮的老板不仅看着不近人情,说话也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无理。 但李佑城却没有打断他,反而追问,“你说你见过他了?男的还是女的?” “年轻的小伙子,”茶寮老板仍是伸着手,“一千两,我知道去处。” 这一千两,李佑城最终还是给了,他之所以没有将手里的图像张贴出去,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萧爻毕竟是老将军的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29 儿子,又是他的旧友,于国于君他不能包庇,但也不能让萧爻受了委屈。 顺着茶寮老板所指,李佑城很容易找到了客栈。 他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常年跟着李佑城的人也对他尤为尊重,问也不问一句,各自散场回家,就当大街上看人发疯,缄口不提。 李佑城所得到的人心,都是日积月累,慢慢沉淀下来的,但对于平民百姓而言,他的身世就不是那么光彩了。 李佑城是当朝太宰段赋的侄子,段赋的为人不需口耳相传,所做恶行也不用史官赘述,总而言之,一个段赋,能让人记恨他的九族。 就像这座太谷城,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其实不过奔于生计,腾不出心力来生事,赋税之重,早已远超一般人家的收入,一年到头的日夜不分,最后也只能填饱肚子。 所以一吊钱一个碗也要斤斤计较。 李佑城的到来,让整个客栈都停止了喧闹,小二掸了掸白毛巾,笑容都有些僵住了,挂在脸上像是一种神经性的抽搐。 入门皆是客,更何况李佑城维护一方治安,手里头有几个兵,又大小官职在身,总不好驳了面子。小二心里泛着苦水,脸上又扬起三分笑,招呼道,“官爷有事儿?” 这种笑容肤浅的停留在表面,年纪轻轻挤得眼角都是褶皱,过分夸张的殷勤。李佑城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客套话不多说,单刀直入,“你们这里刚刚入住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小二挠了挠头,“客栈送往迎来,大多都是年轻人,官爷您这……可真教我们为难啊。” 光这大堂里坐着吃饭的几桌人,一半以上都很年轻,或是十来岁生的老相,或是三十不到长的面嫩,乍看之下都差不多。 李佑城在身上摸了摸,明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可能掏出什么惊世骇俗之物,小二仍是倒退了半步,神色紧张,一上一下的喉结昭示着他分泌过剩的口水。等到李佑城将画像从袖子里抽出时,小二才松了口气,停下他这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画像上的这个年轻人,今天见过没有?”李佑城着实生的正义凛然,浓眉大眼瞧着舒心,但凡略有点尖嘴猴腮或奸人恶相,小二能拔腿就跑,也就不能乖乖在这儿回他话了。 刚刚抹过桌子的毛巾油腻腻的,小二倒也不介意,反手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见是见过,跟一个文弱书生一起来的,书童而已,犯了事?” 主仆二人长的和善,待人也客气,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李佑城深深看了小二一眼,后者连忙捂紧了嘴,掌柜的说不该问的不问,他这个脑子,迟早惹出祸端来。 “可记得住在几号房?”李佑城问。 小二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官爷跟我来。” 萧爻不在,房间里只有慕云深一个人。 他早早的点上了灯,自从进了这具身体,慕云深的视力都好像连带着降低了很多,天色稍微暗一点看东西就吃力,殊不知这才是正常人的状态,之前只不过倚仗一身的武功,感官都灵敏不少。 李佑城打发走了小二,在门口紧张的搓了搓手。他误打误撞找到了人,开场的说辞都还没有备好,是先询问老将军的状况,还是质疑“犯上作乱”的罪名本身。 幸而李佑城的神经粗,这样的犹豫并未困住他太久,门敲的“咚咚”响,惊动了里头泡茶的慕云深。 客栈里头做生意,讲的就是“和气”二字,从掌柜的到厩房马夫,一个个轻声细语,面带笑容,连敲门也要带上一句,“打扰了。” 但门外这人明显粗鲁很多,力大而不自知,整个门栓都在抖动,还兼带着一言不发。 慕云深的心里“咯噔”一下,怕是萧爻的行踪暴露了,随即想起李佑城这么位和萧爻有旧交的将军。 可惜人现在和小红抱成团,说不定正在马厩里吃草呢,死无对证,慕云深好整以暇的站了起来,给外头的人开门。 “不是说晚饭不用……呃……您是?”慕云深适时的装傻。 他擅长适应各种环境,也会利用自己的一些弱点,比如体弱多病。 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凉风自然会渗进来,桌上的烛光晃了晃,仍旧□□着,慕云深却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下。 李佑城虽然武将出身,但小时候跟着先生识字,最怕就是惹先生生气。读书人上了脾气拗的很,转不过弯来,还容易伤到身体,他平素对书生模样的人也就尽量迁就尊重一些。 “我……我是……”李佑城的盔甲都没有换下来,风尘仆仆的,上面蒙着一层灰,在慕云深的面前显的粗粝而不讲究,他憨憨笑了两声,还没开口,便听慕云深道,“是城里的官爷吧?” 这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眼睛也不直视人,略略从自己的脸上扫过然后低了下去,柔顺和睦的不生是非,但李佑城从军多年,偏是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种气魄,一种不容人小觑的气魄。 “现在天色已晚,官爷何故登门?” 慕云深虽然态度和敛,但明摆着不想让李佑城进门,客栈的房间本就只供休息,入口空间不大,他站在这儿,除非李佑城将他推开,否则就只能不尴不尬的隔着门槛说话。 房间里燃着蜡烛,昏黄黯淡,但明显不像藏着一个人,李佑城有些进退两难,这眼前要不是根苍翠挺拔的葱而是洪水猛兽,他倒有胆量闯一闯。 “楼下的小二说,公子身边还有个书童是吧?”李佑城伸长了脖子往房梁上瞅,他记得萧爻喜欢高处,从来不肯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他去哪儿了?” “既然是书童,自然是做杂事去了。”慕云深说着,天南海北随意指了一处,“兴许是在那边吧。” 李佑城居然毫不怀疑,顺着慕云深所指的方向消失在拐角处,他背抵着木墙,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背后已经被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糊住了。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单是看着慕云深就心里发毛。 李佑城的脑筋虽然不是特别灵光,有时候还容易钻牛角尖,但也没有笨到人神共愤。慕云深那态度,摆明了的敷衍,再说有茶寮老板和客栈小二的指证,他必然与萧爻狼狈为奸。 这一根筋的思维模式,迫使李佑城家都没有回,更别说招兵买马了,直接蹲在墙角处,幽灵似得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就不信等不来萧爻! 角落幽僻,天越晚,蜡烛的光穿不透黑暗,反倒在他这儿形成了死角,偶尔看见白花花的牙反着光,也怪吓人的。 客栈做生意的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鉴于李佑城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暗暗祈求这位祖宗早点逮到人,别再闹出什么岔子来了。 第23章 第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0 二十三章 秀才和兵之间不能讲理,是因为彼此的思维模式不一样,前者逻辑通顺,有因才有果,而后者做事通常都没什么逻辑。 慕云深原以为李佑城的离开,应当是回去调兵埋伏在客栈四周,再不济也应当加强城门戒防,让萧爻这个通缉犯逃不出去,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就蹲在客栈里。 他回想了一路上的纰漏,确实是大意了。刚进城的时候不设防,自以为那豆腐渣一样的通缉令,按图索骥索出来的也是驴或骡子,大模大样的过街喝茶,经过了很多人的耳目。 但随即,慕云深又排除了大部分的人。路上熙熙攘攘,都是疲于奔命,没这个闲心四处张望,就是买干粮和药材的地方,也是摩肩接踵,老板和伙计要么低着头清算账目,要么急着拿货,至于客人是个什么模样,也分不出神来分辨。 那就只剩下生意一般,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冷清的茶寮。 因这茶寮是巡城兵每日必过的地方,想必也会时常停下来休息休息,吃碟点心喝杯水,老板也就有机会接触萧爻的画像。这个人可是值整整一千两银子,许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哼……”慕云深冷笑的时候,自成一派的高傲冷漠,不通人情。 他的眼睛在烛火中呈现琉璃色,杯中的热水冲下去,将茶叶打的稀散——原本就是些碎末儿,现在看上去越发苦涩了。 逍遥魔宫是在慕云深手上创立的,所以有些规矩也沿袭了他的风范,例如睚眦必报。他自己又是因为遭人背叛死无全尸,于此更加痛恨。 那茶寮的老板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将慕云深扯进漩涡里头。 然而这一千两银子对慕云深来说是“区区”,天知道萧爻按着多大的性子才没有把自己交出去,一千两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极端缺钱的人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芦,又掂了掂所剩不多的碎银,幸而慕云深还没被通缉,能将银票兑了,否则他马上连酒都喝不起了。 客栈里自然是有些好酒,萧爻没舍得贵的,挑了挑,灌了一葫芦烈酒。 烈酒通常没什么香味,但很适合买醉的人,萧爻年纪轻轻,虽然家破人亡,但也没颓废到要以酒买醉,他离不开酒,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怪他的娘。 多造孽的娘啊。 萧爻心满意足的往楼上走,木梯吱吱嘎嘎的,刚到一半,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小二方才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李大哥?”还好葫芦里的是烈酒,萧爻突然很想醉死过去。 李佑城目光灼灼的站在黑暗处,他日日坚持亲自巡防,风里来雨里去烈日下暴晒,皮肤当然显的黝黑,寻常人只能看见他的眼白和牙齿。 他的目光炯炯,瞳仁儿黑不溜就的,四处皆暗,也没什么光能透进里面,在萧爻看来异常的认真,连带着产生出一种压迫感。然而李佑城的压迫感和慕云深的云泥之别,李佑城给的是信任,无条件的信任,让人推脱不得。 萧爻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萧爻老弟。”李佑城被慕云深欺负出来的委屈一扫而空,他伸手揽过萧爻的肩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缝隙,“还跟以前一样爱喝酒呐?” 李佑城大抵是个缺心眼儿的,他明明设想了好多种见面时要说的话,绝大部分要满怀悲愤,要忠君爱国,要体现出民族大义,但真见到了萧爻,这些全一股脑儿的做了垃圾,悲愤不起来,倒是高兴居多。 他伸手揉了揉萧爻的头顶,“几年不见又长高了,越发俊俏了,有说媳妇儿吗?” 常年握刀剑的手长满茧子,粗糙的在萧爻头皮上来回摩挲,要不是仗着年轻,萧爻大有一种要秃头的感觉。 “见面就提媳妇儿,李大哥,你自己也还没成家吧?”阔别两年后的初次见面,毫不留情的相互插刀,看谁更扎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谷城是婷姐姐的故乡吧?” 李佑城的黑皮陡然一红,他说话原本就不如萧爻灵巧,堪堪被戳了痛处,整个人瞬间腼腆起来。 他赶忙捂住萧爻的嘴,“嘘嘘嘘……小祖宗,别说这么大声。” 萧爻提及的这个婷姐姐原名楚婷,他爹跟着萧故生十几年,是个军医,所以她也和萧爻一样,自小随军。 一帮子糙爷们儿里面有个水灵灵的姑娘,本就招人喜欢,可惜楚婷立志学医,又是个标准的冷美人儿,绝了很多人的念头,最后只剩下个一头热的李佑城,也不缠着楚婷,但能护着她,看着她也就圆满了。 “唉,喜欢人家也不表态,多少年了没个长进。”萧爻后来居上,口吻颇是老成,居然教训起了大他近一轮的李佑城。 也就欺负李佑城老实,居然觉得他此话在理。 这么两个人胡搅蛮缠在一起,得亏的萧故生德高望重,离题千里也拽的回来。 “能别挡在楼梯口吗,别人还要不要过了?”上楼的客人表示强烈不满,萧爻赔着礼道着歉,拽着李佑城回房间。 李佑城知道里面有个冷冰冰的书生,犹豫着不敢进去,萧爻不管三七二十一,喊了声,“我回来了。” 一把将李佑城推进里面,跌撞了两步,抬头刚好看见慕云深。 “你没有回去?”慕云深手里的茶在眼前氤氲着热气,这已经是第二壶了,人看上去明明清瘦,这肚子的容量却大的很,还不见往外排。 他已经准备要休息了,连衣服都换了下来,只留了一身清心寡欲的中衣,衣领开到胸口,匀称的锁骨随着吞咽的动作彼消彼长。慕云深的这副皮囊着实风流倜傥,如此散漫不羁当中硬是有股禁欲的味道。 萧爻有些晃神,倒是离得更近的李佑城除了窘迫,没有其他看法,他勉强说了声“打扰了”,便将萧爻拽到面前来当个挡箭牌。 “穿这么少不冷吗?”萧爻突然而来的火气,他拽了件外裳给慕云深披上,又道,“你们之前见过了?” “白天见过一面,”凭李佑城缺根弦的反应,也忙不迭解释道,“我是来找你的,这位公子把我打发了。” 这真的是一种直觉,李佑城都不明白自己为何急于辩解。 慕云深不置可否的吹了吹茶盏里的水,顾左右而言他,“这茶叶碎是碎了点,但味道还不错。” 萧爻也随之撇了撇嘴,天可怜见,他也闹不明白这股火气出自哪里。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也不便打扰。”慕云深说着,起身拉了拉肩膀上的外衣,像是要离开给萧爻和李佑城说话的空间。 李佑城是萧爻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假,但他和慕云深也闯过刀山火海,这个人如此刻意的回避,让萧爻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装吧装吧,你这身子骨外面吹吹冷风,隔天就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1 能倒下去。”萧爻将慕云深按在凳子上,“反正我也没事要瞒你。” 慕云深愣了愣,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他的手指很漂亮,骨节分明,长而瘦削,在烛光中握着杯子,肤色透明的像是薄玉,温润安宁。 可李佑城就是觉得头皮发麻,非坐在离慕云深远一点的地方,还要萧爻隔在两人中间。 萧爻就像是盖房子用的毛砖,慕云深的冷淡在他这儿陡然拐了个弯,既不似之前的高傲,也不迫人。 “李大哥,他就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我记得小时候你们也见过吧?”萧爻拎起慕云深烧的茶,给李佑城也倒了一碗,他自己高高兴兴的喝会儿酒。 李佑城的父亲原先也是一名将军,和萧故生是旧交,所以早早让儿子投了军,跟在萧故生的帐下。李佑城那时候也是个毛头小子,一开始打仗,就由他将萧爻抱出去寄养到威远镖局。 “这么一说是见过,”李佑城的手摩挲着下巴上生的胡茬,带着打量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慕云深,“只是不想那么个弱小子长大了,竟有这般……这般……” 慕云深抬起头来,淡淡瞥了他一眼,李佑城心虚,挪揄了一下才道,“风采……” 同是天涯沦落人,当初萧爻在慕云深面前也是心里发毛。果然四肢发达,舞刀弄剑的人有清一色的弱点,得挫在安安静静的读书人手里。 “李将军在外面等到天黑,就是为了夸我?”慕云深皮笑肉不笑,刻意摆出来的虚伪。 李佑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在等萧老弟,我有事,有事要问他。” 这五大三粗,手长脚长的男人在精致的小圆凳上有些坐立不安,他挪了挪屁股,脸上却由方才的窘迫转而严肃起来,两道利眉往中间一皱,像是铜铸的狮子,不仅威严,还有种古板的凛然。 “老将军他到底有没有谋反?”李佑城问道,他的眼睛阖上再又睁开,又接上一句,“有没有生谋反的心?”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朝中局势混乱不堪,虽无妖孽横行,但手握大权的人比妖孽更甚。 而当今圣上又太过昏庸,用“昏庸”来形容他,还算是萧爻就了颗忠臣将子的心,往重了说,残虐暴戾也只道尽一二。 自古以来,京城作为繁华之都,向来都是人往里钻的,偏偏这一朝,人人都不愿生在帝王脚下,倘若胎里投错没得选,只能拼命读书往上爬,亦或从军,哪怕发配边疆流离失所也比困死当中来得好。 堂堂京师,若无官府调令,城门一天到晚都是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一旦进去,就成了皇帝与权臣的玩物,大街上淫□□女皆是小事,还有剁了人手当熊掌的,忠信之臣管不着也管不了,好好一个天下江山,蛇虫鼠蚁,腐烂陈尸。 如此这般还不生谋反心,不是跟他们一窝生的,便是猪油蒙了心,愚忠的脑袋晃荡的水。 萧故生忠的是国是民不是君,他的确有过谋反的心,但他还没有真正实施。外敌虎视眈眈,内乱一起,难免不趁虚而入,到时候家国沦丧,背上劣等民的枷锁,与现而今没有区别。 要斗,就要天朗日清,而不是吹散了东边的暴雨又陷入了西边的风沙。 既然自家的老父亲不顾多年来的铁血丹心,萧爻自然也不想要什么载入史书的赤胆忠心,他大咧咧的点点头,“有啊,他老人家早就想造反换个新皇帝了。只不过你也知道,边关战事吃紧,上头又克扣军饷又贪吞粮草瞎的折腾,导致他这想法总在搁浅,好几年了,连个计划都还没有……呜呜……” 李佑城一双大手抄过来,又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萧爻的嘴,心想着这玩意儿就不能光吃饭喝酒吗?天下哑巴那么多,为啥不能算上萧爻一个? 一旁喝茶的人看上去声色不动,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颠覆三观了。这还是慕云深第一次听说当朝最忠心耿耿,什么破事儿都不掺和,一心保家卫国的萧大将军竟然是个反派人选,惦记着当今皇上的那颗人头。 从来造反的都是贼,是寇,哪怕成功后史官妙笔生花,那唾沫非议也能筑起座永不超生的塔来,反倒是前朝的皇帝,累累白骨下有些说出来可怜的温情,都能被大肆捏造,轻飘飘讲一句功在万世。 “成王败寇”这个词,侮辱的是先驱者,是史官,是镌刻更替的川流山河与颠沛流离的平民百姓。 慕云深的眼睛倒映出上下晃动的烛光,似想什么入了神,一动不动。而萧爻正和李佑城拉扯着,也察觉不到他的异状。 “怎么,李大哥是要将我绑起来,押送官府吗?” 萧爻一身的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但动手毕竟还是扯得疼,他反缴了李佑城的胳膊,一边作狠,一边咧着嘴抽气,“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我这儿还在长肉呢!” “你受伤啦?”李佑城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和萧爻动手。刚刚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换了几招,就觉得他明显避开了某些动作,再加上酒气下一身的草药味,以这小子贪甜厌苦的个性,恐怕还不是小伤。 萧爻赶紧松开他,将袖子抹下来,盖住了腕子上细细碎碎的伤口,“一点,已经好了,只是痒,其他没什么。” 萧故生待李佑城如子侄,李佑城待萧爻如兄弟,这里面的情分比有些人家亲生的还亲,平常小打小闹的也不计较辈分,但受伤这种事,哪容的了萧爻抵赖。 李佑城登时扳起了脸,他一手去扒萧爻的衣领子,见人想躲,便瞪了他一眼,萧爻知道这是真生了气,规规矩矩的站着,嘴上道,“真的好了,不严重……” “这叫不严重!”李佑城本就中气过剩,这一嗓子把发呆的慕云深都喊回了神,握杯子的手一颤,洒出了不少茶水,幸好已经不烫了。 萧爻的胸口至今仍然密密麻麻的缠着绷带,刚刚换过,还是崭新的,透出棉絮特有的白净轻柔。但因伤口过宽,爪状痕迹又不规则,仍是漏了一些端倪出来,以李佑城的经验来看,这伤痕恐怕自左肩至右腰,横贯了整个胸膛! 李佑城的脸色有些发白,单是这一道就如此凶险,更遑论其他地方或深或浅的疮疤,“萧爻!你他娘的不要命了!这要是……我如何向老将军交代?!” 他虽然是个武将,但出身富贵人家,从小识字,门楣书香没有继承多少,模样更谈不上清秀,但在各色糙爷们儿齐聚的军营里,还算是个君子,脏话粗话很少说,也只有萧爻能逼得他顾不上礼仪道德了。 “这不是没事儿吗?”萧爻腆着张脸,心虚且狗腿的笑着,“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慕云深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当时生离死别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佑城没说话,他的目光邃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2 邃,盯得萧爻这个小白脸有点不自在,他往中间拢了拢衣服,奈何李佑城的手劲很大,一下子岿然不动。 “你这伤,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这下子愣住的是萧爻了,都结了疤开始长新肉的伤口,就算去看大夫,大夫也只是开个药方,随手搪塞一番,所以李佑城这个提议恐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有理由去见太谷城的某位红颜。 李大哥,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暗藏私心,我真是看错你了! 萧爻的脸上陡然生出了几分悲痛。 然而李佑城这个人,就算偷鸡摸狗也有几分正义凛然,倒显得萧爻心眼儿多,把人往复杂里想了。 “李将军这个意思,是不将萧爻这个通缉犯拿去问官了?” 局中人太过熟悉,叙起旧来容易忘了正事,幸好有个慕云深在旁边,提醒李佑城不要误国误民。 “啊……这个……”李佑城一时也没有主意。 纯论道德,他是站在萧老将军这一边的。这些年的劳民伤财,穷兵黩武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上面失德,但谋反?未免也太极端了一些,要是下一个皇帝依然如此呢,再杀?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护着萧爻平安,不让他落进别人手里。 慕云深的目光就像是一面铜镜,真实的反映出李佑城的狼狈,他夹在法理和人情的中间,左右为难着,倘若是个心思和慕云深一样,七拐八弯的人,恐怕此时已经给烦死了,幸好他不是。 李佑城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自暴自弃道,“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哈哈哈哈哈……” 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慕云深喉咙里憋了口气,嘴里的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世上这么多奇葩。 “不到万不得已,我就当没有看见你,”李佑城从窗户口往下跳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也就我这么一个了,你还是注意点,别让其它官兵认出来。” 萧爻的笑容板结在脸上,手举起来,机械似的左右摇晃着,胸口的衣服没盖严实,看上去像被糟蹋了的小媳妇儿,“李大哥慢走。” 眼看李佑城已经跳下去了,萧爻正准备关窗,谁知这人又忽的跃了上来,刚才的话还没说话,他有些不放心,“明天你们等在这儿,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回头再送你出城,晚上不要妄动,太谷城宵禁很严。” 硬生生盯着萧爻点了头,李佑城才心满意足的消失在夜色当中。 “你这位朋友也不是那么死心眼儿嘛。”慕云深饶有趣味的撑着头,“至少不曾一言不发擒你入狱。” 当空月色正好,占着窗户的一角在萧爻背后勾出道银白色的光圈。他瘦了很多,脸上软嘟嘟的肉只剩下了当初一半的形,整个人却越发显得意气少年,眉飞入鬓,眼带桃花,连愁起来都像是鲜衣怒马,而非流水落花。 好看的这般撩人。 慕云深一大把年纪,就算不曾自己亲身上阵,但看过的风花雪月也不少。更何况魔宫里什么人都有,什么采补,双修,乃至编成书册的姿势,他哪怕是无意瞥到两眼,这么多年也该有成千上万眼了。 “李大哥好歹是段赋的亲侄子,自己舅舅造了多大的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萧爻听完慕云深的话,才转身将窗户关了起来,“从里到外烂透了的朝廷,他就是缺心眼儿也不可能一头栽进里面,都没自己的想法。” 说起“缺心眼儿”的时候,萧爻一脸的做贼心虚,他盯着窗户,确定不会突然冒出个人影,照他面门来上一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一样的城,不一样的氛围,不一样的晚上,一样的是都只剩一间房了。 这年头做客栈生意的很不赚钱。隔三差五招惹武林人打翻桌椅柜台,钱对方不赔,谁也不敢伸手要,还有吃白食的官家,打秋风的乞丐,导致城中客栈越来越少,他两又入住的晚,光这一间房还是别人临时有事,退了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萧爻咧着的胸口露出一段纱布,他打了哈欠,正准备翻身上梁,却被慕云深喊住了。 “那上面空间小,硌人又不安全,你的伤还没全好,睡床吧。” 旁人说这话萧爻一点也不惊讶,但慕云深嘛……就有点惊世骇俗了,萧爻张大了嘴巴,“啊?”了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要是第一天就这样,萧爻能顺杆往上爬,争取蹭到每一天都有床睡,但慕云深拒人千里的模样他都开始习惯了,忽然来这么一出,萧爻的背后凉飕飕的,总觉得被窝里要么藏着针板,要么涂了剧毒。 “那……你睡在哪儿?”萧爻想了想,尽量提出一个不那么居心叵测的问题。 慕云深眉目不变,冷淡似水,“你旁边。” “啊?” 向来都是慕云深不愿与人同床共枕,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他的面前,露出这副踟蹰犹豫的样子,萧爻舔了舔干燥的唇舌,“两个大男人……不好吧?” “那一男一女就好了?”慕云深横了他一眼,“只此一次,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萧爻无言以对。 他们两个都算是睡觉规矩的,两条被子,谁也不挨着谁。萧爻以前在军帐里睡过大通铺,做梦的时候张牙舞爪,能把一排人都踢下床,但现在紧张兮兮的,绷直了身子,也没做出什么堪称“逾矩”的行为。 一个人紧张的时候,纵使睡着了,睡眠也很浅,加上慕云深就躺在他的旁边,一些细微的动静就能将萧爻惊醒。 慕云深像是陷入了一段梦魇,他很克制,不管是身体的动作还是溢出来的□□,从额头到鼻尖蒙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眉头紧皱,面色发青。 萧爻不安的看着他,轻轻喊了两声也不见醒转,他从没面对过这样的状况,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慕大少爷?慕大少爷?” 慕云深闷哼了一下,横放在被衾外的手握捏成拳,力气之大,筋骨毕现,修剪平整的指甲都嵌进肉中,很像是在寻求一种肉体上的痛苦。 萧爻忽然就明白,慕云深每日早晨掌心里的掐痕是怎么回事了。 “松开点,出门的时候答应秦叔不让你少一根头发,这要是留了疤,还不把我吊起来打?”萧爻勉力扒拉着慕云深蜷缩起来的手指,把自己的塞了进去,“抓我的吧,反正你也抓不穿。” 一个是羸弱多病的关门少爷,一个皮糙肉厚的兵痞无赖,不是萧爻骄傲自负,还真休想给他抓破点皮。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威远镖局好吃好喝的,难不成还亏待你了?秦叔他们……” 萧爻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音的后半段咬折在门牙里,他在黑暗中盯着慕云深。熟悉不过的五官特征,虽然成熟不少,但也脱形于少年时期,公子气质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3 很甚,就算是天子脚下京城当中,也能在一色纨绔里辟出片清净。 但这样一脉相承的相貌,仍是抵挡不住困惑的滋生。萧爻的心里就像疯长开了杂草,那些相处下来的奇怪感觉提点着他,亲近的皮囊下是颗陌生的灵魂,这个慕云深实在偏差太过,与他记忆中的很难重合。 “你到底是谁?”萧爻叹气,“慕大公子,这么多年下来,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嘶,疼!” 抓住他的手狠狠的收缩了一下,把他伤春悲秋的心思瞬间拉了回来,萧爻鼻孔里出气,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愁绪刹那间烟消云散,还能不能好好当个少年人了? 陷进噩梦里的人在萧爻的哄骗下,后半夜明显平静了很多,也没做出些更加自残的行为,而萧爻则睡的很不踏实。 他人睡在靠墙的里头,挨着慕云深的是右侧,但方才他塞给慕云深的,偏偏是左手,导致整晚只能用一种半身不遂的方式侧躺着,几个时辰下来,早就麻的不能动了。 但好在萧爻没有起床气,被慕云深摇醒之后,整个人精神萎靡的坐在床上,一边糟践自己的头发,一边茫然的看着穿上衣服,正在梳洗的慕大公子。 他的衣襟大开着,头脑没能清醒,所以嘴里也没话说,正安安静静地扯着一半被子,脸色很白,眼下却有些乌青,鼻子里无意识的哼哼唧唧,明显没有睡饱,这时候才有点孩子样了。 萧爻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乖巧,加上一张更加乖巧的脸,慕云深的手浸在冷水中,才忍得下没去揉揉他的头顶。 “什么时候了?” 直到慕云深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打理完毕,小二送上了早晨热腾腾的包子和豆花儿,萧爻才算真正的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右肩滑落的中衣,微微打了哈欠。 慕云深摇了摇头,“你的李大哥已经来了,乔装打扮,正在楼下喝茶,你说是什么时辰了?” 阳光沿着窗棂的轨迹洒进来,带着秋日特有的高冷,虽看上去浓烈耀眼,却像包裹着一层凄清,乏人的厉害,就算日上三竿了也很容易屈从于懒散的习性。 幸好萧爻身边有个慕云深,否则他还能倒回去补一觉,生死攸关的事都能放一放,能活到这般岁数,萧爻也别怨自己倒霉,老天已经算是宽待了。 热水小二已经烧好,就放在房间里。萧爻也远不如慕云深活得精致,草草绑了个高马尾,漱漱口,抄起把水来用手将脸上下揉了揉,就算打理完毕。 他嘴里还叼着肉包子,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翻下了二楼,脚尖在桌子上借个力,用自以为完美的姿势落在李佑城面前。 然而李佑城这个打小看着他长大,将他那些卖弄的手段,全部了解透彻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提醒萧爻一句,“口水口水!” 嘴里塞着口大包子自然没办法吞咽,萧爻白了他一眼,“活该追不上婷姐姐。” 萧爻这么急匆匆的从房间里跑出来,一半原因在慕云深。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越是往深了想,萧爻越是觉得这个人不对劲,甚至形成了一套不成熟的猜测。 他还没把“怀疑”当成日常刻进骨血里,所以多少怀带着点歉疚,并与自己歉疚的对象拉开了距离。 慕云深没有追下来,反而靠在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肢体与表情都显的随意,但目光却莫名胶着,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味道。 早上的时候,慕云深先从睡梦中惊醒,手里还拽着萧爻的三根指头。 练武之人的手,怎么也谈不上柔软细腻,萧爻同样,掌心里连成片的老茧,有些脆嫩的硬,但他还年轻,手是葱白的,也不像自己这样骨节明显,还长着不少肉。 但这些悦人眼目的架构都被慕云深折腾坏了,萧爻的手上遍布着掐痕与青紫,五色斑斓的惨不忍睹。 他本来不必这样对我的……慕云深叹了口气,披着人皮的白眼狼,就算救回来,也会将人撕扯的体无完肤。 时时刻刻都在被白眼狼惦记的人尚无察觉,这家客栈里的床虽然又小又窄,但连碎茶末都不错,当然茶点与早饭更加不错。 萧爻是靠吃饭和睡觉补充体力的正常人,睡觉这一条没能满足,吃饭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嘴比筷子还迅猛,转眼间将李佑城小半个月的薪水都吃光了。 “好了,”萧爻笑嘻嘻的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我也好多年没见婷姐了,说不定她那儿还有我们没买到的药材呢。” 相较于慕云深的冷漠,楚婷就显的通情理多了。 她家原先就在太谷城,打胜仗受些恩惠,将两三间的茅草屋换成了带亭台的小院子,地段中庸,谈不上热闹也不冷清,她爹病逝后,这屋子就楚婷一个人住。 倘若是封爵人家,纵使一家一户,上下几十口人,住在这院子里难免小气,但若一个人住,又太大了,她干脆将前面做成了医馆药堂,给周围的乡里乡亲看看病。 楚婷长的好看,但这样的好看是有对比性的,荒郊野外的爷们儿群里,再也找不出比她更鲜嫩美好的生命,但在太谷城中,大家闺秀,名门将女,就是花街也有好几条,她便算不得天香国色。 若单论相貌,楚婷连阮玉都比不上,清秀与妩媚都只沾了个边,布衣素钗,宜静宜动,却无比的娴静典雅看着舒服。 李佑城恨不得离这座院子还有三里地的时候,就猛地站住了脚,脚底下生了根,死活推不进一步。 这条街既没有七拐八弯的暗巷,有没有阴森森黑漆漆的死角,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楚婷正在门口晒药材。 当然,除了她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帮忙打下手,但李佑城的眼里恐怕是看不见的。 他整个人好像是泥土烘干的作品,连指头和发丝都拘谨起来,硬邦邦的杵在青石地面上,要不是旁边有萧爻推他一把,李佑城恐怕能在这儿站上一整天。 视野里有这个人,他也就知足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慕云深没有跟着他们两个,中途的时候说有些事,他虽然身子骨不中用,但还不至于走两步路都要萧爻陪着的地步,再说,被围追阻截的人也不是慕云深。 他去的地方和萧爻大相径庭,比起这些宽敞漂亮,中规中矩的小庭院,更多的人只能栖身砖瓦房和茅草屋中。 砖瓦房都还算是好的,下雨下雪多拿些陶罐瓦盆在下面接着,总还有能落脚的地方,自家随意搭建的茅草屋就不行了。 吸满了雨水的稻草盖在头顶上,阴沉沉的透出褐色,随时都有不堪重负,倒塌下来的危险,几天不放晴就能生出霉斑来,只恨不得长到人身上——这都是小灾小害,若是刮起了大风,这屋子不见得比人结实。 慕云深要找的人,就住在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4 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中。 就算是穷人里面也分个三六九等,有勤恳能干却交不起赋税的,也有游手好闲,沉迷酒色的,更有不自量力,染上赌瘾的。 而屋子里住的是什么样的人,通常也会反映到屋子外面来。 别人家均添了新草,阳光晒下来,暖融融的,只有慕云深眼前的这一家,处处充斥着简陋与破旧。屋顶上沾着泥浆,此时就算干透了,仍是有厚厚一层“壳”,被太阳晒的干裂,正窸窸窣窣的往下掉。 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可这间屋子里不仅住了人,还住了两个人。 一个是蓬头垢面的老婆子,另一个则正值青年,三十来岁鼻青脸肿,正蹬着腿坐在水井边,嘴里叼着根随手拔来的狗尾巴草。 这年青人的面目谈不上凶恶,甚至在染缸一样的脸色下还能透出点清秀,只是他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搜刮每一点油水的饕餮,只要被他盯上,迟早会被拆吃入腹。 慕云深的打扮和模样在这一片很醒目。他穿的不算雍容华贵,却也是好缎子,人的精神起又在,与这些庸庸碌碌的生命不同,泥泞的土地上也照本宣科着器宇轩昂。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懒散闲挂在井边的男子眼睛都亮了,饿了三天的秃鹫看见新鲜尸体也不过如此,他猛的蹭上来,佝偻着身体,嘴里的狗尾巴草随着上下阖动的唇齿摆动着,“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慕云深轻轻瞥了他一眼,高上云枝的凤凰他看不上,泥沼里的鹧鸪他也看不上。在慕云深的眼里,活人和死人没有区别,人和人之间也没有区别,能让他稍微上点心的,就只能成为他的“自己人”。 这男子肯定不是慕云深的自己人。他也自诩不是什么好东西,烂赌搞得家中鸡犬不宁,一把年纪,老婆没娶上,也不会有姑娘想不开嫁给他,但他却在眼前这位干净公子的身上,体会到了深入骨髓的冰冷。 ——这个人根本不拿自己当人看,带着掂量的眼神,只是在看自己有几分价值。 这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 “你有个弟弟,在城中茶寮里当伙计,是吗?”虽然是个问句,却完全没用疑问的语气,慕云深平铺直叙的在说一件他已经知道的事情。 太谷城中人多眼杂,慕云深的举止样貌又很容易取得信任,要探知这些消息非常简单,前后不足半个时辰,经营茶寮的老板和伙计在慕云深的眼里已经没有秘密了。 他们两个一个叫吴云昭,一个叫赵磊。老板吴云昭少言寡语,又性情阴冷,所以人缘很差,周围的商贩都不愿意搭理他,伙计赵磊算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迁就的。 照外人看来,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前两年赵磊还摆脱了他那烂赌鬼的哥哥,搬去和吴云昭一起住了。 而那一千两银子,吴云昭也是弄到手,为了给赵磊的哥哥还债——赌坊的人是没有良心的,哥哥还不上便换个人来讨。 赵大不知道这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到底有什么事,但被打怕了的人,脑海里深刻着奴性,他不过是稍稍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有有。” “他最近得到了一千两纹银。”慕云深说完这句话,便反身离开了这片泥泞的稻田。 他很懂得掌握分寸,接下来的话根本不必多说,眼前这个贪婪的男人自然会去做。 阴暗龌龊的地方孕育着复仇的欲念,压抑着往外扩散,蚕食所有不该滋生的喜怒哀乐,最终从里面爬出来的东西,顶着端正的皮囊,却有最恶劣的本性。 而阳光遍洒的地方此时却有鲜花和生命。 萧爻拼死拼活推着李佑城走了几步路,只觉得满身骨头都散架了,依附在上面的是行尸走肉,连以前的旧伤都在疼。而这铁铸的大汉完全理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仍然往外泛着傻气,踌躇不前。 “我的李大哥啊,我虽然看上去游手好闲,但也是有要事在身啊。你要不要等我先救了全家,下任皇帝老子上了位,四海升平了,再来找我?”萧爻自暴自弃的蹲在街口,“那时候说不定我能闲下心来,管管你讨老婆的事儿。” “嘿嘿……”李佑城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她这个人喜静,要不就你去吧,看完了伤早点离开,别打扰到她。” 萧爻看他的眼神活像瞧见慕云深拿大顶了。 “李大哥?还有……萧……” 他们两在路口也堵了好一会儿了,这样一个组合总是能吸引来不少的目光。 楚婷那儿正在义诊,有几个人指点她往路口看。 要不是有萧爻拽着裤腿,李佑城也没无耻到当街不穿裤子的地步,他早就撒腿跑了。说真的,这人当真奇怪,千军万马里取人首级都没怕过,现在却沦为了话都说不全的狗熊。 李佑城怕声音小了楚婷听不见,忙往前走了几步,他手长脚长,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楚……楚姑娘……”李佑城想了想,“嗯……巧啊……” 萧爻倒抽了一口凉气,活脱脱表现出了牙疼的症状。 “也不巧,同在一座城里,总能遇见的。”楚婷低头为眼前的老人家号脉,又嘱托身旁的小女孩道,“我今天有两个熟人,义诊晚些再开,你把药配了,让大家先回去吧。” 小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楚婷将事情交代下去,又为手头上的病人开了药方,这才站起来,用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还不进去,站在这儿招摇过市。” 萧爻“哎”了一声,赶紧拉着李佑城躲进屋子里,楚婷将摊子收了收,随后将门关上。 太谷城中的流言不少,加之萧老将军谋反,株连九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楚婷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她一生最好和最坏的日子,都是在平云镇以西的漫漫黄沙中度过的,她爹临死都想望一眼中原故土。而她能够在太谷城中平静度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萧故生想方设法求来的。 医官的身份,虽不是世袭,但边关要塞离京千山万水,再说但凡医术高明的,都由达官贵人包养,就近调度十之八九也是群庸医,而楚婷的父亲又是意外离世,只能由她这个女儿暂时顶上。 这一顶就是好几年,楚婷性子冷清,哪里都能安身,哪里也都不嫌弃,可她爹临死将她托付给了萧故生,以萧老将军对女儿的疼爱,怎么可能带在身边受苦。 “你什么时候到太谷城的?” 在楚婷的面前,萧爻显的规矩很多,人也讨巧很多,前半辈子加后半辈子的甜言蜜语,全部丢在了这个“姐姐”的身上。 “也就昨天刚到的,你也知道我现在类似于移动的武器库,挨着就死,碰着便伤,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5 怕连累你,所以才……” 楚婷有一双圆圆的杏眼,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夏天森林里将落不落的露珠,同时映衬着浩瀚星河与嫩芽新生。 在这双眼睛之前,所有的妄论与谎言都是沉船上腐朽的桅杆,一碰即倒。 萧爻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我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唉……”楚婷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内敛,从小就不是那种吵着要糖吃的孩子,除了医术,刀枪棍棒也都会一点,但也不会跟着男孩子们胡闹。 纵使在军中时常接受些不必要的帮助,楚婷的存在感也并不强烈,她离开的时候,萧爻虽然不小了,但也大不了哪里去,能想起她这么个人就算不错了。 只是楚婷不知道的是,她这个人还是萧爻借助李佑城才想起来的。 这若是个斤斤计较的,枕戈待旦与子同袍的情意,几年就忘光了,打不死萧爻也要踹他两脚,楚婷却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不仅没出言怪罪,还给他泡了一杯强身健体的草药茶。 “噗……”萧爻刚喝了一口,嘴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儿,酸甜苦辣样样俱全,就算吐了出来,舌头也一时发麻,说话频频打结,“婷姐姐……你……你变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面对萧爻有理有据的控诉,楚婷面色不改不慌不忙。 这屋里三个人,小葵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李佑城也看得开心,根本没有指责的意思,只剩萧爻一个势单力薄。 都说她性子娴静温柔,却总是忘了荒漠里伴虎狼长大的,纵使身为女子,也有一颗玲珑心,一副冷傲骨,顺便再炖一锅乌黑的肠子。 “不好喝吗?”楚婷刚刚的眼神,竟然莫名有几分像慕云深,萧爻心下戚戚,忍着一嘴的“五味杂陈”干了个干净。 “身上有外伤的,就该多喝喝这种健体茶。”楚婷不等萧爻回过味儿来,又道,“脱下来我看看。” 她常年给人治疗这种跌打损伤,哪怕藏得再严实,楚婷也能一眼看出破绽来,更何况萧爻每日换药,这草药味都快渗进骨子里了,隔得老远也是一闻便知。 “不……不好吧?”萧爻一把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奈何李佑城是个重色轻友且十分重色轻友的典范,到现在都没敢好好看看楚婷,这时候却一把逮住了萧爻,一边扒衣服一边道,“有什么不好的,你婷姐姐要看,你就给她看看呗。” 我想给她看还没机会呢,李佑城贼特么委屈。 昨天晚上,萧爻给李佑城看的只是表面,将层层裹缠在上面的纱布拆开后,才是一副真正的年轻躯体。 萧爻瘦却有肉,肩宽腰细,胸膛上除了一道几乎能将人劈成两半的抓痕,更有无数细碎伤口,像是纹着锦绣山河。 有些地方的疤已经发了黑,正在脱落,新长的皮肉比不上以往娇嫩,粉白色,却皱在一起,有些地方痂还是血色的,摸上去很软,显然长上没有久,更有可能是中途崩裂过。 楚婷的手指尖很凉,萧爻全身上下又都是痒痒肉,只有疼痛和昏迷能让他老实。 萧爻绷着一张脸,尽量板正了身体不乱动,但被触碰到的地方却不受控制的要往后躲,他好不容易借着嘴里的苦涩装出来的严肃,几乎要破功,眼角抽搐着弯成月牙状,嘴也咧了开来。 “救命,婷姐你看好没有,我这儿快憋死了。” “别乱动,怎么伤成这样了?”楚婷的眉尖微微皱着,越发显的平淡冷静。 她就像是一抔柔软的雪,这种淡然不伤人。 萧爻怯怯的回道,“跟人动了手。” “谁赢了?”楚婷就了一点伤口里的药膏在手上,低头闻了闻,眼睛却向上挑着,落在萧爻的脸上。 “他伤了我,我杀了他。” 且不论里头付出的惨痛代价,和他差点报销在半路的小命,单单说起胜负的时候,怎么都会有一点洋溢出来的少年意气。萧爻的后脑勺被楚婷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他努了努嘴,狗腿的把功劳都归给了别人。 “还是爹娘和婷姐姐教得好。” “婷姐姐,婷姐姐,”萧爻笑嘻嘻的跟在她后面,“留的疤严重吗?耽不耽误我以后娶媳妇儿啊。” 大内宫中进贡的宝贝里,说不定有能去疤痕的好东西,而民间的大夫,就算妙手回春,也搞不来那么名贵的药材,不为救人命,单就为了一张皮。所以楚婷“哼”了一声,又给他倒了杯药茶。 在各种怪味的颠三倒四中,萧爻终于闭上了自己的嘴,他对着李佑城使了个眼色,现在庭院里四个人都不开腔,温度陡然间降了下去,气氛莫名的别扭。 李佑城明明看见了萧爻明显不过的示意,却假装做糊涂,一动不动的杵在旁边,像是忽然间多出来的工艺品。 萧爻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婷姐姐,李大哥有话跟你说。” 从他们两个人出现开始,楚婷就在刻意的忽视李佑城,说真的,这么块黑褐色的庞然大物放在院子当中,就算不会说话,存在感也小不到哪里去。 “你有话说?” 楚婷这时方才分给他一点注意力,但在萧爻这儿化开的冰霜这时候又结了回了,十万分的拒人千里。 李佑城吓了一跳,“没……也没什么。” 吞吞吐吐毫不干脆,城墙一样的耐心都能磨成齑粉,楚婷一直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的生活极其简单,只有进和退,而李佑城却徘徊在夹缝当中,不进不退,扰人心烦。 撮合别人这种事,一厢情愿就算强人所难了,而“情愿”的这一方还生不出一点苗头来,萧爻的心里跟阉了一袋盐差不多,就当自己多管闲事。等他找到合适的人家,领着后辈子孙再回来嘲笑李佑城。 但这些到底是后话,现在是一个光棍儿帮另一个光棍儿追媳妇儿,也不知道萧爻哪里来的自信。 李佑城先锋做过,压阵也行,用兵往谦虚了说也是可圈可点,他也明白自己这副德性,再过千儿八百年,也别想攻城略地,楚婷恐怕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心意呢。 可见恨铁不成钢的不只萧爻一个,李佑城自己也在默默鞭打自己。 “楚婷……”李佑城忽然出声,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平常十天半月“偶尔”碰见一次,李佑城也不敢直呼其名,大多称呼“楚姑娘”或“楚大夫”,忽然换个称呼,楚婷竟听不顺耳。 “楚婷,我以后能帮你晒草药么?” “嗯?”楚婷有点弄不明白李佑城的想法。 “你是开药堂的,来来往往药材很多,又只有小葵打下手,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李佑城脸憋的通红,他的肤色很黑,一些零碎的颜色全盖下去,只觉得好像整个人更黑了,“我的力气很大,城里也没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6 有太多的事,我可以帮忙。” 这还是李佑城在楚婷面前说过最完整的一段话,他胸中的那股担忧好像被这段话打散了,整个人挺直了胸膛,又有种在沙场上指挥若定的豪情。 当美人慕英雄这句话颠倒过来的时候,英雄要走的路可就长了。 “好。”楚婷点了点头,李佑城就像是刑满释放的囚徒,慢慢将心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他甚至不敢吐得太迫切,怕沾上了血腥味。 门在这时被敲动,门外的人也不知到了多久,没听到马蹄声,敲门的时机也卡的刚刚好,不至于打断了李佑城的期待,也没留出更多的空白。 “谁啊?”小葵软软糯糯的,这小姑娘稳重又勤快,很有点楚婷小时候的风范。 “我,慕云深。” 坐车的永远比走路的快,慕云深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萧爻这儿才打了个头。 小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想确定门外的是不是熟人,萧爻赶紧窜过去,亲自迎接慕大公子。 “回来了啊?你干了什么,动作这么快?”问完,萧爻熟门熟路的开始介绍慕云深,“威远镖局的少当家,我的青梅竹马。” 这后半句其实没必要说,但李佑城去过威远镖局,楚婷却没去过,没必要卖镖局少当家的面子,却要看她弟弟的这层关系。 “嗯,听你念叨过……” 楚婷的实话实说将萧爻弄了个大红脸。他那时候天天将慕云深挂在嘴边上,这人这么欺负他,他却只记得慕云深有多聪明多好看,要全让楚婷抖露出去,萧爻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咳……”萧爻赶紧扯开话茬,“婷姐,我这伤不要紧了吧?还有多久才能好啊?” 楚婷的目光里透着嫌弃和担忧两种感情,脸上却一点破绽也没有,明晰透彻的像是姑射仙子,“你身上的伤分前后两个时间,前面的已经开始脱痂了,后面的刚刚愈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躺了有十天么?” 行家不瞒明眼人,萧爻嗫嚅了一下,没接话。 “从小就是这样,这伤要是能轻易好,天下何苦有大夫?”楚婷医者仁心,她在边关待不下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一个谨遵医嘱肯好好养伤的。 她见过多少救回来又折进去的性命,又有哪一个不是满身伤口,缝不上,堵不死,血都流尽了。 楚婷的手在轻微的发抖,她的脸色也不好,唇上只残留着薄薄的血色,李佑城一直盯着她,马上就发现了异常,赶紧走上前拍了拍楚婷的肩膀,把她从经年历久的噩梦里喊了出来,“没事吧?” 楚婷摇了摇头,“你若要去救萧叔叔我不会拦你,但至少一个月里不能和人动手……别不当回事!” 她忽然拔高了声音,原先柔软的叮嘱陡然间掺杂了金戈铁马,由不得萧爻不听,“这么重的伤若是崩开,一定会血流不止,极难愈合,你死了不要紧,要千百人为你陪葬吗?” 萧爻被骂的有点懵,狂风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楚婷的冷静原来在这儿等着他,泄洪一样的扑头盖脸。 只是确如楚婷所说,萧爻自己根本没当回事。最凶险的时候他是晕着的,身体的疼痛大多一样,他以前这么疼过,所以也不放在心上,但这么一骂,他才意识到——原来当时靠死亡这么近,原来他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萧爻夹着尾巴,头顶上总有点支楞的毛发都顺平了,偃旗息鼓,闭上那特能絮叨的嘴巴,乖乖听骂。 白白净净的少年郎,只要不可劲往死里造的时候,看着还是蛮顺眼的。 慕云深毕竟是客人,楚婷再霸道的个性在外人面前还是收敛一点,甚至泡出来的茶都偏向清甜。慕云深此时正手捧着茶杯,看着院子里战战兢兢的萧爻,竟觉得十分有趣。 常年怀病的人,在这样深秋的季节,身子骨里总有种寒气,怎么捂都捂不来。慕云深自己并不觉得冷,但一口热茶进了肚,才猛然打了个寒颤,四肢百骸通畅舒服。 而那边楚婷已经用一个布袋子,将接下来他们要用的药材分门别类的放好。慕云深知道这样的齐整维持不了多久,什么东西落在萧爻的手上,都得舍了原本的样貌。 “婷姐,你给慕大少爷泡的什么茶啊?”萧爻贼头贼脑的靠了上去,刚刚才被训斥了一通,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他的脸皮是用来挡千军万马的,还不至于几滴雨点就打穿了。 “一并给你装起来了。”楚婷多细腻的心思,还轮得到他问这句话。 萧爻“嘿嘿”笑着,又问楚婷要了配方塞进怀里,“谢啦。” 就在这座小院子里,慕云深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天生的性格里,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杀人如麻的山匪水寇都得忍让一分尊重一分,他甚至能不动声色的融入任何环境当中。 但在这里,他俨然是个异类,小打小闹的亲近与略显笨拙的搭理美好的太过了,慕云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锐利的缝隙,他盯着萧爻的目光不怀好意,想知道剥下了这一身的人皮,里面会装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怪物。 楚婷的背后忽然一凉,一股毛骨悚然的敌意丝毫不加掩饰,她回头时刚好能看到慕云深最后半丝眼神,随后这股敌意消散殆尽,慕云深甚至举起杯子,冲她微笑了一下。 “……” 楚婷不动声色,她将手里的袋子交给小葵——这孩子虽然年幼,但从小长在自己身边,勤学上进,这些琐事交给她自然放心,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一丝不苟的李佑城。 “慕公子,我有些事与你相谈,能否进屋细说。”楚婷的态度摆明,虽然听上去十分客气,但客气成这样,就是话里话外的拒之千里。 慕云深只是保持着刚刚的笑容,他的性子冷清,就算是微笑的时候,也只能视作缓和了脸色,嘴边眼角略有些和善,应了声,“当然。” 那厢萧爻和李佑城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木制的镂花门“吱嘎”一关,扑的灰尘在阳光下胡乱飞舞,又被小葵插着腰吼了一声,“好好干活,不许偷听!” 萧爻只能灰溜溜的继续挑拣药材,但手脚勤快的忙碌着,眼睛却不受控制,黏在了窗户纸上,撕都撕不下来。 这样高大空旷的中堂里,阳光照不进来许多,总是阴沉沉的发冷,虽然时常打扫,仍是免不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紫檀木的琉璃光如来在案上受尽香火,慈眉善目的眼神永远低垂着,不知道是在看泥沼里盛开出的血海骨花,还是皮囊里掩藏的污秽灵魂。 楚婷的指节磕在桌角,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毫不避讳的盯着慕云深,似乎想从这张面皮上刮下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7 点什么。 但慕云深只是捧着他那杯热茶,盯着佛像静静出神,无害的就像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公子。 “我知道萧叔叔与威远镖局是故交,我也知道萧爻是在威远镖局里长大的。”楚婷深吸了一口气,眉峰上的锐利消减不少,不像刚才一样咄咄逼人。 她话锋一转,又道,“但这些,我都不管。” 慕云深的眼皮子动了动,这才转过脸来看着楚婷,略有些玩儿味,想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楚婷手头上的小动作停了下来,一瞬间像是利刃出鞘,几乎掩盖了并不十分出色的五官,让慕云深莫名一悸,“你,会不会害他?” 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问题,□□裸剥干净了扔在慕云深的面前,他居然还能从眉目里缱绻出一份柔情,不置可否的摩挲着杯缘。 “那要看姑娘说的是什么情况,而这个‘害’字又是什么意思了。”慕云深的面目近在咫尺,却硬生生呈现出了朦胧感,他的话也像是圆滑的木榫,说的暧昧不清,“这一路他总是护着我,我爱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他?” 楚婷又盯着他良久,千言万语最后都变成了一句叹息,“萧爻是个死性子,兴许总有一天会为你而死,你好自为之。” 不知道怎么才能从一个油腔滑调的人身上看出来“死性子”,也不知道这个“为你而死”的结论是从哪里得出的,慕云深喝茶的动作一顿,直到嘴里的清甜散去,露出了底下掩盖的苦涩。 “哎呀,别挤别挤。”萧爻咋咋呼呼的声音伴着门栓的期期艾艾一同响起,“咚”的一下,木门结实的纹丝未动,但门外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捂着头可劲儿的叫唤,“疼疼疼,婷姐,出来救命啊。” 恰好化解了这一刻的寂静。 楚婷满脸无奈的推门而出,除了萧爻,另两个人立马装模作样的清点起草药——小葵这孩子不会撒谎,脸都是通红的,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瞄。 “婷姐……”一双手死乞白赖的抱住她的小腿,“刚刚撞到了头,疼。” “哼,疼的过你一身伤,起来。”楚婷丝毫不为所动。 萧爻趁着这个空隙,面目扭曲的冲慕云深使眼色。他是了解楚婷的,但凡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事、物,都要经过楚婷的威胁洗礼,强悍霸道的护短观念。 “起来吧,我与楚姑娘相谈甚欢。”慕云深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伸手去拉他,吓的萧爻一身鸡皮疙瘩跳舞一样的争先恐后,整个人当场瞠目结舌——这两个人也能相谈甚欢! 这句话一出,同样心急的还有个李佑城,他一步跨到楚婷的身边,行动快于思考,舌头打结的“哼”了一声,挡在慕云深和楚婷之间。 针对这样幼稚的动作,慕云深只是挑了挑眉退开半步,顺手从地上把萧爻捞了起来,后者的脑筋还处于灌了水的状态,傻不愣登的杵在旁边。 “小葵,东西都整理好了吗?”楚婷问。 装东西的布袋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并不大,但小葵是个十岁出头,娇小玲珑的女娃娃,抱着齐胸高的麻袋又显山又露水的委屈。 萧爻手脚麻利的窜过去帮她扶了一把,笑嘻嘻赔了个不是,小姑娘也不斤斤计较,原谅了这帮大人。 “整理好了,经压的在下面,还有一些针对外伤的方子,都放在里面了。”小葵揉了揉酸疼的肩膀。 她显然是经常料理这些,即便没人帮忙,仍然收拾的有理有条。楚婷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点点头,赞赏道,“不错。” 就是这样的夸奖,小葵也是一年到头难得听到几次,小姑娘搅了一下手指,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 萧爻他们是赶早来的,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楚婷和小葵的手艺都算一般,饿不死自己,却也喂不饱别人,所以由李佑城做主,在巷口的客栈里随便应付一顿。 这客栈虽然建在四通八达的道路边,但饭点已过,当然不如之前热闹,加上李佑城的以权谋私,硬生生弄进了雅间。 说是雅间,也雅不到哪里去,比起外面干净了点,也不至于嘈杂吵闹,不过有心要听的话,外面传的消息也能一字不落。 萧爻还在长身体,骨头拔的老长,导致肉囤积不下来,两顿没吃好就能瘦出新境界,他自己又是个馋嘴的,招牌先点了三四碗碗,荤素不忌,满满放了一桌子。 慕云深则比较精致,偏向甜点和江南菜,拿小杯盅炖的桂花银耳汤,慢条斯理的喝着。 他们两个的口味加起来,基本能满足天南地北各色的人,楚婷和李佑城都没意见,而小葵则捧着冰糖山楂吃得欢。 除了他们这一桌,二楼的厅堂里还坐着不少人,赶路谈买卖做生意的,很少能碰上饭点。 “听说了吗?赵大……就是那个烂赌的无赖赵大,捅人了!” 另一个人起先“咦”了一声,而后又心照不宣,“他那个德行,杀人也是迟早的事。” “这次可不一样,他捅得是自己亲弟弟……不过人没死,他还没胆量杀人。” 席间一时安静,过了会儿才有人道,“亲弟弟,他也下得去手。” 原先接话的人似乎觉得奇怪,“赵大的弟弟,不是茶寮里做伙计的赵磊么?人挺老实的,也勤快,怎么就被……” “嘘……”有人压低了声音,“赵磊那个老板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一千两银子啊,赵大眼红,推搡间这才……”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这番话李佑城没有听见,他正专心致志的和小葵联络感情,攻克了这孩子,以后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楚寻香。 萧爻和慕云深倒是全听见了。慕云深声色不显,仍是端着一小盅的桂花银耳汤在慢慢的喝——但其实这种矫揉造作的喝法,更像是“品”。 “……”萧爻的胸口堵得慌,连带着碗里的冰糖肘子也索然无味。 现在还在太谷城中,李佑城又是远近闻名的铁面无私,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和慕云深有关,两个人必然撕破脸皮。萧爻倒不担心慕云深,他就算掉进龙潭虎穴里,吃亏的也只能是龙和虎。 “李大人说这太谷城晚上巡防严密,不知道这白天?” 慕云深好不容易一勺一勺的喝完了汤羹,又细致的擦了擦嘴,这才开腔。 李佑城冲小葵做了个鬼脸,暗地里塞给她一把剁碎了的小姜糖,分出神来搭理道,“白天也不松懈,但来来往往的商客多的是,很容易浑水摸鱼……哎,你是萧爻的朋友,又是威远镖局少当家,不用那么客气,大人什么的,我也听不惯。” 慕云深随即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那李大哥准备何时送我们出城?” 放在话里的迫切,字里行间里更多的却是从容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8 不迫。一张桌子上五个人,也只有李佑城和小葵天真浪漫,不生嫌隙。 “吃完了饭就出城,这个时候城门最多的就是人和马车……你们也不要紧张,有我在,不会出事。” 李佑城停下了私底下的收买动作,往萧爻那边靠了靠,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很为难,吞吞吐吐了好几次。 “怎么,后悔昨天晚上说的话,要将我擒拿归案了?”萧爻现在吃什么都不是个滋味儿,有些怄气的捣鼓着自己那份桂花银耳汤——银耳原本就炖的的稀烂,被他这一搅,黏糊糊的拉成丝,越发显的清甜。 话一出口,萧爻就后悔了。口不应心的是慕云深,李佑城却是那种一诺千金的人物,别说这儿八经许过的话,就是无意开的玩笑,他也能一板一眼的做到。 李佑城倒不见得放在心上,骂了他一声,“贼小子,你李大哥是那种人吗?”随后才把心里堵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算是附在萧爻耳边道,“造反这件事我不同意,但我也不能看着萧老将军株连九族,以后……若是以后……” 萧爻没有等他将话说完,反手抄起桌上的那壶酒给他和自己倒满,笑道“我知道,各为其主,生死由命。” 这一杯酒之后,情谊不断,但两条路,谁都不会回头。 李佑城喝的干脆,他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伤春悲秋刚生了点苗头也能被活活气死,所以生死别离在他眼里都是人生常态,没什么诗啊赋里写的隐晦缠绵。 这边正酝酿着“壮士断腕”的悲壮,楼底下忽然传来锣鼓鞭炮声,跟迎亲似得,由远及近,轰轰烈烈的响,就差几声唢呐应和了。 几个大人围着桌子满腹心事,只有小葵一个趴在窗口,她不是个凑热闹的孩子,都觉得这场面大的过分了。 门庭大街上黑色官袍的人乌压压站了两排,把“闲杂人等”全部隔开,有些不明状况的行人和商贩还探头瞧着,想知道轿子里的是哪位大官。 ——是哪位大官值得一城大小所有官员都迎了出来。而且显然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匆匆忙忙唯唯诺诺的,有的连官服都没收拾齐整。 小葵跟在楚婷的身边,见过的人遇过的事远远多于同龄人,这孩子心思细腻,当即就觉得情况不对。 “师父师父……好像是京城来的大官。” “什么?”李佑城几乎是从桌子上跳过去的。 他是段赋的侄子,虽然脾气拗了点,但面子大,基本上京里来人都会先通知他一声,由他安排接待。 但这轿子里的人来得十分突然,别说他,恐怕没有这讲排场的锣鼓和鞭炮,整个太谷城也没人知晓。 大户人家的轿子和马都很讲究,不是市面上随便可以买来的,连规格颜色都通常不变,熟悉这些的一看就能看出底细来。 李佑城刚露了个脸,连忙背过身贴墙站好,心里暗道,“不好”。 这轿子里的人是——段赋! 他的脸色一变,接下来的几个人都从窗户口看见了那顶堂皇富丽的轿子,萧爻吓的赶紧把窗户一关,差点砸到自己的鼻子。 早几年,段赋伪君子的面具戴的天衣无缝,堂堂太宰一品大员,居然要了个监军的来做,跟着萧故生三月有余,风里来雨里去的作威作福,但凡眼没瞎也没被他折腾死的,都记得这顶轿子。 可惜段赋做的这些事很有手段,明面上从不胡来,暗地里可劲儿使绊。那三个月万箭穿心,马踏为泥的人是平时三年有余,最后还是萧故生实在吃不消了,跟皇上磕头嗑出来的苟延残喘。 堂堂一国戍边的将军,从皮肉里把傲骨抽出来扔在一边,脑门儿都磕破了,跪在宫门前餐风饮露,只求来了一道圣旨,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那时候要不是萧爻死命摁着他娘,老早改朝换代了。 可奇怪的是,慕云深似乎也认识这顶轿子。 他的脸上带着点若有所思,只是眼神轻微变了变,若放在平时,谁也看不出来,可惜现在萧爻的注意力有一半恒定放在他的身上,别说一个眼神了,就是掉了根汗毛,萧爻也能数得出来。 “看见那两排黑官服的人了吗?那是段赋的直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个个武功高强,像是江湖人。” 朝廷里的事,萧爻没有李佑城知道的清楚,而李佑城虽然是段赋的亲侄子,向来张口闭口都是直呼其名,也不愿和他有过多牵扯。 李佑城冷哼了一声,又道,“段赋手下这些人跟宫中的侍卫一样,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给他这么大的权利。” 方才关窗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楼下几个人都耳聪目明的很,其中一个退回段赋的轿子旁,低声和他说了什么,轿子纹丝不动,似乎不将这些蝇头百姓的胆颤心惊当回事。 “喂。”萧爻用手肘顶了顶慕云深,“想什么呢?段赋来了,城里必然沸反盈天,要想出去可不简单了。” 慕云深没开腔,只是低着头,好像在看地上干涸了许久的油渍。 他这幅样子拿出来,几乎就是到了油盐不进的时候了,把自己和外界硬生生的隔开,哪怕现在萧爻敲锣打鼓的说要给他娶媳妇儿,慕云深也能云淡风轻的回报一个感激的笑容。 “你过来。”慕云深忽然抓住了萧爻的手。 他天生的骨血凉,指尖碰到萧爻的时候,后者猛地一个激灵,还没砸吧出里面其他的味道,便被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出了雅间。 楚婷想拉住他,被萧爻的一个眼神安抚下来。 外面的那一通响,客栈里的活人基本上都出去看热闹了,二楼的大堂零星两个人,慕云深拽着萧爻站在角落当中,也落个清净,没人打扰。 以慕云深的力气,本来是很难拖动萧爻的。不会武功,又缺乏锻炼,但一来萧爻没有真的抵抗,二来猝不及防,都在角落里站好了,整个人还没回过味儿来。 要知道慕云深最恨肢体接触,现在却又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连这些“恶习”都改了?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慕云深道。 萧爻闻言,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儿,纨绔子弟的吊儿郎当也去了一半,剩下一半与生俱来的,萧爻也没什么办法。 “怎么了?段赋不会也是你的熟人吧?” 慕云深摇了摇头,且不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萧爻先松了一口气。 “我有些事瞒着你。”还没等萧爻开口问,慕云深又道,“但我现在还不能说。” 知道你不能说,全天底下就你的秘密多……萧爻心里头过了把反嘲他的瘾,这才道,“那你把我拉出来是为了什么?” “段赋这个人阴晴不定,黑白两道通吃,他手上的权利就算是赵明梁也比不得,所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39 以有些事一定要求他不可。”慕云深好像没听到萧爻的问题,顿了一下继续道,“当年……大概六七年前,逍遥魔宫的宫主曾经和他有一比交易,楼下的那些黑衣人,都是出自逍遥魔宫。” “但本意是用这些人来牵制段赋,但我方才看了一眼,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替换,恭顺拘谨的很,恐怕段赋的势力已经不止朝廷那么简单了。” 赵明梁就是萧爻口中的皇帝老子,慕云深却好像习以为常的称呼本名,萧爻的心里突了突,不接话茬,反而定定的看着他,像是要把这层皮剥下来,瞧瞧里面装的是谁。 “我不关心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萧爻问的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而不是“慕云深”这个名字,别人听不出里面的蹊跷,在慕云深的耳中却无异于一声炸雷。他知道萧爻已经联想到了他的身份,这一页也终于被翻上了台面。 幸而萧爻随之打了个哈欠,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又道,“段赋这个人我爹经常提起,我也曾见过,确实不好对付,你有办法?”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怀疑的那样,萧爻也笃定他有办法,好像天塌下来,这副羸弱的身体都能找到撑天的神柱和补天的彩石。 “像段赋这种人,经手的利益往来太多了,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记得,但这些人脉关系,能用到的时候,也没见他落下谁。”慕云深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方才胸膛里被这口气压的发疼,心也跟着猛跳了两下,这时方觉得头重脚轻,紧张之后有些昏沉。 话音不断,慕云深却缓缓闭上了眼睛,想尽快恢复过来,“也就是说……” “他那里肯定留着账本……就算不是账本也该是类似的东西。”萧爻见他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要倒下,但脊梁骨却挺的笔直,心里暗暗恼恨自己刚刚逼问急了,想伸手扶住他,又怕被他拒绝。 萧爻局促的在一旁等着,想等慕云深缓过了这一阵,谁知眼前的这个人不打算放过他,也不打算放过自己。 “……威远镖局的少当家一个月前已经死了。”慕云深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说话声很轻,要不是萧爻专注的盯着他,根本听不见。 “什……”预料已久的答案,但从慕云深的口中说出来,萧爻仍是觉得头脑发懵。 他的喉咙里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撑在桌子上的手猛然用力,“砰”一声,木屑四溅,又在□□的皮肤上划出了伤口。 “是你杀的吗?”萧爻又问,他的眼圈微微发红,鲜血淋漓的掌心颤抖着,若是慕云深点了头,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手。 慕云深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先呆了一下,随后脸上三分笑,嘲讽的开了口,“是又如何?你要杀我,你能杀我?” 他正问在点子上,虽然与萧爻青梅竹马的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但这一路生死来去的是眼前这个人,一颗心分成两半,毁了哪一头,萧爻都疼。 “我不杀你……”萧爻忽然笑了,凄凄惨惨的挂在脸上,“我跟秦叔保证过,要让你平平安安。” 他原本就是一张娃娃脸,刚刚脱了稚气,长成少年的模样,张扬与跋扈在他的身上都是一种对时光的赞扬,但现在却无端蒙上了一层沧桑,像是一坛经年佳酿被人倾倒在黄土地上,渗进石头缝中,甚至连酒香都吝于给予。 “你走吧,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了,通缉令上没有你的名字,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萧爻叹了口气,他连腰间的酒葫芦都摸了好几次才拿到了手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踌躇了一下,又掏出几张银票塞在慕云深的手里。 萧爻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似乎一时空洞了,凉飕飕的风直接穿过了身子,整个人都木木的,只记得还有一家人等着自己去救,除此以外没什么念想。 慕云深看着他,一时觉得非常痛快,却又半点高兴不起来,他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又道,“我没有杀他……” 像是大地回了春,眼前忽然有了光芒和色彩,萧爻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眼巴巴的问,“真的?” “真的。”慕云深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必要杀他。” “那他现在……”萧爻抿了口酒,润了润嗓子里的干涩,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人呢?” “他死了……病死的,我不知为何占用了他的身体。”承袭了他的记忆,甚至残存了他的感情——但这些话,慕云深并没有说出口。 “……”萧爻又狠狠的灌了两口酒,喝的太急,将自己呛到了,整个人扶在桌子上咳嗽。慕云深抬起手来想给他顺顺气,至中途却又放了下来,只是轻轻安慰了声,“他不希望你伤心。” “我知道……他们死了,都不希望我伤心。”萧爻说的咬牙切齿,“要是这么轻易,天底下就全是没心没肺的人了……” 一墙之隔,外面是生死离别,剖心剖肺,里面却是心急如焚。 李佑城非常了解他这个舅舅,略有一点细枝末节,他都能捉摸出个阴谋诡计来。现在太谷城中文武百官夹道而迎,偏偏少了自己,寻常人归咎为疏忽,可段赋一定有所察觉。 他想了想,附耳交待了些什么,楚婷点点头,便见李佑城故意装出慌里慌张的样子,下楼时还拐了一下脚,冲到人群中,装模作样的好像刚来一样。 李佑城整了整衣冠,恰好和掀起了轿帘的段赋来了个短短的眼神交流,段赋起先皱着眉,抬头看见二楼的窗户口,羞怯的露出半张姑娘的脸,这姑娘明眸顾盼,都落在李佑城的身上,段赋这才稍稍展颜,了然的摇了摇头。 “真是年轻啊——启程吧,不要在路中间挡着了。” 有他这句话,众人如临大赦,神色一松,殷勤的给马夫带路。 楚婷脸上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等车马人流慢慢动了,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缓缓将窗户关上。 “师父……”桌上的菜肴还热腾腾的,但人眼见着走的走散的散,小葵是个敏感的孩子,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却又不敢多问,只能伸手拽紧了楚婷的衣袖,好像单是这么抓着,心里就能踏实一点。 李佑城一走,萧爻和慕云深随后回到雅间中。 慕云深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萧爻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指尖微微发抖,额头上还蒙着一层冷汗。 楚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也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客栈你们是不能住了,暂且安顿到我那里吧。” 原本今天这一趟,就是准备出城的,马车包裹都带在身边,连客栈的房间都退了,但现在这种情况,稍一妄动,不仅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0 拖累到李佑城,更会惊动段赋。 段赋现在是看萧家满门都在天牢里关着,就逃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妇孺小子,闹不出什么事儿来,否则,萧爻就是想救,救出来的也只会是尸首骨骸。 萧爻“嗯”了一声,没接话,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抱着酒葫芦,挨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还魂似的猛然站起来,“完了完了……” 他这个样子,是发自内心的忧虑,踱着步子来回,“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完了完了……” 无论什么事,萧爻都能慢慢想通,所以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不正经,这还是慕云深第一次见他着急,脸上的冷汗急成了热汗,跟追着尾巴跑的狗崽子一样,狭小的空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了?”楚婷问,在她记忆中,能把萧爻急成这样的人和事也不多,只有……“难不成是夫人?” 慕云深的眼皮子一动,他记忆中关于萧爻娘亲的事极为稀少,只知道萧爻一身武功都是她教出来的,另外好像还是个天大的惹祸精。 连楚婷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舌尖上都有些颤抖,可见“惹祸精”三个字还不足以形容。 “我爹在天牢里受苦,这整件事有一半段赋的功劳,我娘还能按着性子不动他?”萧爻感觉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就算已经好到骨子里的陈年旧伤也争先恐后的疼出花样来,他龇了龇牙,“段赋身边的高手无数,城里还驻扎着军队,她老人家就算本事再厉害,毕竟不是年轻人了,打不死她还不累死她。” 楚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以她对夫人的了解,还真做得出这种事。 “段赋到了太谷城,但李大哥不知道,城里其他大小官员也着实慌乱,显然他之前的行踪一直很隐秘,我娘没有出手,说明她也不知道,但现在……”萧爻唉声叹气,“一定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你也别太担心,京城到此处路程不算近。” 所谓当局者迷,慕云深对这位夫人不了解,反倒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既然不知道段赋的行踪,肯定是奔着京城去的,现在从京城折返,不吃不喝不睡,再加上千里神驹也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到的,他们只要尽快上路,截住这位夫人也就行了。 萧爻多喝了几口酒,把浮动的心思强压下去,他知道慕云深说得对,只怪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 屋子里忽然被一种沉默笼罩。楚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刚刚这两人在外面不知说了什么,像是添了一层隔阂,却也更亲近了。而萧爻像是有意避开慕云深,眼神落在墙角,连说话的时候都不肯抬起来。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精致小巧的院子里一两间客房还是有的。 楚老爹在世的时候,为人最是豪爽,时而有三教九流的客人登门,但楚婷毕竟是个姑娘,又是个冷面冷心的姑娘,这几间客房逐渐荒废了,虽然时而打扫,但更多的空间用来堆放药材,气味好闻不到哪儿去。 慕云深轻轻打了个喷嚏,小葵跟在他身后小声偷笑。别看这公子玉树临风,仍是免不了俗,这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显然在家里没做过什么活计。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吧,屋子里不脏,不过是将药材清出去,再开窗通风而已,小葵一个人就可以了。”小姑娘的脆生生的说着,将慕云深推了出去。 这间院子采光很好,太阳已经西坠了,昏黄一片,暖洋洋的洒在院中。屋顶是青灰色的瓦,风吹雨打显得很老旧,毛边上承载着斑驳的光,也不刺眼,安稳的随日月更迭。 萧爻就坐在这样的屋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慕云深左右看了看,找到放在角落里积灰的梯子,纡尊降贵的爬到萧爻身边。萧爻完全没料到他会上来,手一抖,撒了不少酒在衣袖上。 “你别过来,我现在看不得你这张脸。”萧爻赶紧将眼睛闭上。 已经死了的人,天天大摇大摆的在面前招摇过市,就算萧爻是铜铸铁灌的心肝儿,也记得这是故人的遗体,总是有些难过。 “……”慕云深竟觉的有些好笑。 他趁萧爻闭眼的功夫,从他的手上将酒葫芦拎了过来,里面灌的是药酒,但味道并不古怪,相反性温味平,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看我吧?”慕云深喝酒的样子都比萧爻斯文些,他喝的也少,这副身子很容易有醉意。 “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也是个男的?多大年纪,不会比我还小吧?”萧爻说着,又自我否定的摇了摇头,“不会……你心眼儿那么多,该不会七老八十了吧?” 慕云深也体会了一把被酒呛到的感觉,他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我原先……” “等等……”萧爻忽然打断他,一双桃花目倏然睁开,恰好望进慕云深的眼底,“你是阮玉的哥哥,又对逍遥魔宫的事情这么清楚,你果然……” 看的慕云深也有点心虚了,压下他的话道,“我果然怎样……我都已经死了一次,这些不过前尘往事,有什么好推敲的。” “你也死了?”萧爻叹了口气,“不是说人死如灯灭,怎么都不得安生?” 慕云深就是个不安生的主,上一世的仇不报,始终像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里面,就算是真下了阴曹地府,他也要闹个天翻地覆,谈什么人死如灯灭。 但这种充满戾气的话,他是不会说给萧爻听得——一个天生不知道报仇为何物的人,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你们两个下来。”楚婷眼都不抬。 这是楚婷的家,也是她的屋顶,光天化日爬到人家屋顶上,让来往的人取笑,始终有些理亏。 萧爻讪笑着,拉起慕云深跳了下来。 “……李佑城方才遣人送来的信,给你的。”楚婷将手里的东西扔出,萧爻看也不看顺手接住了。 “说什么了?”萧爻一边问一边拆。 他已经完全从方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无赖的笑容,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若是时常挂在心里,这辈子永远不见得开心了。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慕云深看着他摇了摇头。 “给你的,我没看。”楚婷在一筛子的药材中挑挑拣拣。 “什么你的我的……”萧爻笑眯眯的把信递给楚婷,“我和李大哥还能瞒着你啊。” 信上说今晚太谷城为了招待太宰段赋,会在内城大宴,到时候整个太谷城的守卫都会集中到内城,萧爻他们将有机会离开。 李佑城也算用心良苦了,这样的安排里少不得他一份推波助澜。 “不知李大哥的府邸在何处,离开前有没有办法见他一面。”慕云深忽然道。 他的心思,萧爻一清二楚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1 。若想离开太谷城,并不急于一时,城中这么大,若是藏在哪里等到段赋离开也不算太过困难。 但眼下却是夺取账本最好的机会,像段赋这么谨慎的人,重要的东西要么贴身放着,要么托付给心腹——以慕云深对段赋的了解,恐怕还没有什么心腹之人能让他相信。 而李佑城作为段赋的侄儿,段赋在城中的衣食住行,必然都交由他负责,只要能跟李佑城通上气,就能知道段赋的一举一动。 萧爻脸上堆满了笑容,胡搅蛮缠的跟在楚婷身后,也不说话,就当条存在感很强的小尾巴。 楚婷故作忙碌的手停了下来,一回身,正好和萧爻撞个满怀。当年毛都没齐的小娃娃真的长大了,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头,双臂张开的时候颇有种压迫感,身材看上去瘦削,但很结实,眉目弯弯的笑着,像是藏了一缕清风。 “离我远点……”楚婷冷冷道,“不想出城?伤都没好,不要尽做些危险的事。” “哪儿能啊,”萧爻“嘿嘿”笑着,“我的个性你还不清楚,要是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快,不会找死的。” “哼,就是因为比谁都清楚,才不想纵容你。”楚婷伸手拨开萧爻,“不要在我旁边晃,碍眼。” “婷姐,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你就告诉我李大哥的家在哪儿嘛……我求你?” 偏偏萧爻的请求根本不值钱,楚婷的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罢了……”楚婷又叹了口气,“内城走,兴元酒家旁就是。” 慕云深在一旁瞠目结舌,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萧爻的厚脸皮和死不罢休,硬生生磨的楚婷没了脾气。 “谢啦。”萧爻白晃晃的牙在太阳底下厚颜无耻的反着光。 “不谢,有人找死,我乐意奉送一程。”楚婷冷冷一笑。 兴元酒家是整个太谷城里最著名的酒家,门口常年悬挂灰白幡布,上书“飘香万里”四个大字,狂放不羁,猎猎作响,横跨两条街也能看到。 这酒家是李佑城资助的,挂了他的名,所以也挨着他的府邸,但里头经营的却是一对中年夫妻。 萧爻一个人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就着点心品酒。 这酒家装酒的容器很特别,用白瓷的酒壶和薄玉的碟,玉虽然都有瑕疵,不算好东西,但盛着酒,晶莹剔透的倒也好看。而且这样的待遇也不算常见,店里头有个规矩,只有老板娘看得顺眼的,才能有机会喝上这玉杯酒,而老板娘就是看萧爻顺眼。 酒香味清冽,像是初春化开的雪水,连萧爻这个不讲究的人也学会了细嚼慢咽。 他这个位子,正好能望见李佑城的家门。 慕云深手握着门环轻轻敲了两下,有小厮迎出来问了一声,又进去通报了。 “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不愧是在军营里呆过的人,手下的仆役也是训练有素,慕云深只等了一会儿,刚刚的小厮就回来了。 李佑城的这座府邸是御笔钦赐的,外面看来就是磅礴大气,里面更甚,就像是将山川河流等比例缩小,单是看一眼就觉得劳民伤财。 而这府邸原先是建给段赋住的,他嫌地段嘈杂,还荒废了很久。 自家老爷接待客人,一般都是在正堂的,今天不知为何,竟然选择了书房。 小厮心里泛着嘀咕,又不敢多问,将慕云深引到门口,就先退下了,还嘱咐一声,“老爷就在里面。” 这房子大而空旷,建造的时候面面俱到,人不多,但也不显的阴冷。而这书房更是采众家之所长,乍看上去空间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三面书架,几乎囊括了所有典籍——这也是段赋的“遗产”之一。 慕云深推门进去的时候,李佑城正在涂涂画画,忙的几乎没工夫搭理他。慕云深也不计较,坐在太师椅中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有热茶,李佑城不懂这些,但这茶是城主送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这么多天,慕云深终于喝到像样的茶叶了。 李佑城也没有让他久等,一杯茶刚见了底,李佑城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他也不是不能做这些文绉绉的活计,只是这些活计也不适合他,坐了这一会儿,手脚都伸展不开了。 “哝,拿着看看吧。”李佑城将刚刚涂抹的东西扔给慕云深,上面赫然描绘着太谷城中的军事防布。慕云深看了一眼,随即卷起来放在手边,他摇了摇头,“这长久的东西我不该看,我想要的是另一样。” 这回轮到李佑城愣住了,“长久的你不看,难道你们想……”他单薄的嘴唇像是斧刻而成,抿起来的时候有种坚毅的感觉,“不成,段赋不能死,朝中的局势都由他掌控着,他一死,天下大乱。”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段赋的分量慕云深掂量的比谁都清楚,自然不会愚蠢到在这里下杀手,且不论什么天下大乱,只要段赋死在城中,整个太谷城都会封锁,一家一户的搜,定要查出凶手来,到时候,萧爻恐怕凶多吉少。 慕云深笑着喝了一口茶,摇头道,“李大哥放心我们只是要段赋身上的一样东西……准确的说是一本账册。” 关于账册的事情,民间或多或少都有传闻,不论真假,段赋这些年私下与人勾结往来总是事实,若单凭记忆,必然有所疏漏,如此推断,怕还真有这么样东西。 李佑城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书桌旁,将四仰八叉的腿脚塞进膛肚里,刚刚放下的笔墨渍半干,他毫不讲究的用舌头舔了舔,一言不发的将内城的防布也画了下来。 这次他花的时间还要更久一点,当中小厮敲门进来,为慕云深续了一回热茶,还顺便送来了一些茶点。 兴许是和萧爻呆的时间太久了,乍然回到这种互不干扰的环境中,慕云深竟然一时不习惯,他端着杯子出神,无意识的发出几声轻笑,随即以咳嗽声掩盖下去,听得李佑城疑神疑鬼,总觉得他在谋划什么。 “慕公子……慕公子……”李佑城顶着张五大三粗的脸,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他几乎将木制的笔杆啃得光秃,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慕云深的面前,他总是有些犯怵。 “慕公子,我虽然不了解你,但你也是萧老弟的朋友。他这个人虽然平常吊儿郎当的没谱,但里子是个好人,他信你,我就信你。” 李佑城将自己的“大作”捧在手里吹了吹,而后递给了慕云深。 就方才的那张图来看,李佑城的绘图本事确实不怎么样,勉强能够看懂一二,现在这张又画的匆忙,更是潦草的很,隔天让李佑城自己看一眼,恐怕也难以理解,然而慕云深只是笑了笑,随手收下了,“谢谢李大哥,另外还有一件事……” “段赋的老巢……隔着我这个院子往里头数第五家,最气派奢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2 华的就是。”李佑城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他昨个儿晚上一直在操心萧爻的事,睡不着索性起来打了套拳,一直折腾到凌晨,现在经过纸跟笔的洗礼,睡意一股脑的往上涌,有点难以招架。 他也只有趁着现在好好休息了,待会儿宴请,李佑城肯定脱不开身,要是段赋吃好喝好一时高兴,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觉了, 但李佑城也开不了口驱逐慕云深,只能强打着精神,一双瞪起人来如同金刚的圆目眯成了缝儿,慕云深就在这缝隙的中间,好像一本催眠的书。 他这个样子和萧爻打瞌睡的时候同出一辙,都在垂死挣扎。 慕云深这副花花肠子偏对单纯的人没什么作用,现在想要的都到了手,算计李佑城也没什么意义,他干脆借势离开,“那我就不打扰了,晚上的事,还要多多倚仗李大哥。” 兴元酒家的臭规矩极多,动不动就开门撵人不招呼,萧爻两杯酒才刚下肚,在老板娘的脸色里,已经陆陆续续跑了三拨人。 要不是背后有李佑城撑腰,这酒家恐怕早被人拆干净了。 就这么个经营惨淡的小酒家,老板和老板娘连天皇老子来了都不见得赏个笑脸,却和萧谈的拢,连今年亲手酿的新酒都抬上来叫他尝尝,而他腰窝里的酒葫芦更是早就灌满了。 慕云深一回来,刚好看见萧爻正在和老板娘说话,将她逗的拍桌狂笑,粉扑的脸上挤出了皱纹,有了烟火气。 刚来兴元酒家的时候,萧爻被酒香勾引的走不动道,这老板娘就坐在柜台后面摸算盘,一张脸从上到打了钉子一般,除了眼珠子,哪儿都不动,阴森森像是乱坟岗里爬出来的僵尸,很有震慑作用,谁也不敢踏进来。 怎么也想不到,她老人家的脸原来没有坏死,还能露出这么平易近人的表情。 “哟,小兄弟,你朋友回来了。”老板娘那刻板尖锐的嗓音也变了,这怎么听着,像是青楼里帮忙招/妓的老鸨。 萧爻闹了个脸红,又觉得自己着实想多了,颇有点不自在的招呼慕云深,“老板娘自家酿的酒,香的很还不醉人,给你留……” 他手里的白瓷壶里空荡荡的摇不出任何声响,显而易见是被他一个人喝光了,老板娘在旁边小声偷笑,“好了,你们聊我去烫一壶新的。” 萧爻适时的冲她的背影嚷嚷一句,“老板娘,你等我十年,我耗死你家老头子。” “嗨,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哈,我家老婆子能看上你这小白脸?”楼下随即传来一声怒斥。说是怒斥,也一半言不由衷,这夫妻两个情比金坚,谁被夸了,另一个也跟着高兴。 萧爻笑着拉慕云深坐下,酒家的二楼僻静,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早在老板娘的威逼利诱下逃之夭夭了。 “怎么样?李大哥透露了多少?”萧爻压低了声音,表面上却光明正大的,一点也看不出正在进行的“肮脏交易”。 慕云深将怀里的布防图抽了一角出来,果然是一个将军手底下出来的,萧爻不仅看懂了,还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严密——李大哥也真是缺心眼儿,这东西也能给我们吗?不怕我们闹事啊。” “我答应了他不伤人。”慕云深说的轻松,到时候出了变故感情动手的也不是他,“段赋的住处在内城中央,晚上他会赴宴,但我估计段赋带来的黑衣人不会全部跟去。” 而这些人当年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现在恐怕依然沿袭了规矩,不然段赋也不用他们。 萧爻跟着点了点头,“那你要不要先回去?” 虽然明知道萧爻是出于好心,慕云深还是有些过不去,他何时成为过别人的累赘,要现在这般迁就着。 “你不熟悉段赋,他藏东西的地方必然隐秘,没有我你休想找到。” 被慕云深呛了一下,萧爻反倒笑了起来,“得,感情你以前偷过他的东西……” 慕云深挑了挑眉,萧爻紧接着梗了一声,“您还真偷过啊?” 秋天的夜来的很快,悄无声息,前一刻还日朗风清,现在却猛的被黑暗遮盖住了,就像是一块令人汗颜的遮羞布,轻悄悄的妖言魅语,把不耻的行径变成了伦常,而道德尽丧。 萧爻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三尺郎当布,粗糙的工艺随手缝成了夜行衣,动作还不能大,容易撕裆,剩下的材料剪成了斗篷,不管慕云深愿不愿意,兜头把他罩在里面。 做贼的人鹰一样收起了爪子蹲在墙头上,萧爻办起正事儿来很有点正经样,蒙头盖脸的只剩下了一双眼睛,黑漆漆糊成一片,要不是城里灯火通明,今个儿月色贼好,还真有可能看不见他。 “……”慕云深关爱傻子的眼神练的越发深邃了。 其实这样浮夸的偷鸡摸狗也不怪萧爻,他从小就跟人正面硬抗,刺探情报之类的事也轮不到他,谁也不能自学成才不是? 他们离段赋的住处还有段距离,这面墙属于一处废弃的院落,平常没什么人来,但视野很好,能望到段赋的院子中。 这也是李佑城特意标注出来的,他做事面面俱到,省下了很多麻烦。 “轿子还在人应该没走,但我看也快了,李大哥来接人了。”萧爻看见什么就回头告诉慕云深什么。 他上墙容易,这墙年久失修,纵容似的长满了杂草,虽然没什么危险,但冷不丁从草堆里钻出点什么,总不好让细皮嫩肉的慕大公子挨咬,萧爻只能受点累了。 慕云深裹着那件遮光挡风的黑斗篷站在干净的地方,清风玉露般的,贼头子没半点做贼的样子。 “好了好了,要走了……有六个随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段赋总共带来了十八个人吧?”萧爻“嗯?”了一声,“留这么多人?” 他这时反而不急了,有闲情静下来好好想想。 “说起来,段赋这个时候到太谷城会不会太巧了?” 萧爻想的事情正好也是慕云深奇怪的地方。 太谷城的地理位置不尴不尬,山明水秀一般般,人杰地灵也谈不上,别说段赋,就是京城里的官都很少见到,基本上跟坐井观天的癞□□差不多。 而段赋要是因为萧爻的事情,亲自追过来的,也该往西走走,哪能半途而废,直接住进了太谷城。 正瞎捉摸的时候,段赋的府上又有了动静。 虚掩的小门一开,鱼贯而出七八个人,眉目看不清楚,但身手萧爻还是有数的,应该就是当天那些黑衣服的官差。 他们全部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行头,一出门,随即四散开来,掩入灯火当中找不到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这是什么意思?轮班出去喝花酒?” 萧爻看到的这些对于矮他半墙的慕云深来说,根本云里雾里,他自己又忙于瞎捉摸,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3 没什么闲工夫说给慕云深听,导致院墙里的人有些气闷。 不过气闷归气闷,慕云深也不会开口追着问。 萧爻抹了一把没毛的下巴,又接着嘀咕道,“要是喝花酒……现在城中大宴,好姿色的就算强抢过来,也得去伺候那帮子人,跟着段赋不是更好?” “难不成他们是知道了……如果是这样,李大哥的人里肯定有眼线,他岂不是也不安全……” “咳咳!”慕云深的咳嗽像是招魂的音儿,把萧爻从神游状态唤了回来,他“哎呦”一声晃了晃,差点从墙上掉下来。 “慕大公子,您下次出声给个预警成不,我这儿做贼呢,怕动静。”萧爻压低了嗓子冲慕云深耍嘴皮子。 他现在全身起了一层薄汗,被凉风一吹,有种往骨子里渗的迹象,冷得发抖——李佑城好歹是段赋的亲侄子,不笼统的计算也是一家人,但这一家人得做的多糟糕,才能处处提防,还藏着眼线。 但从方才的局势来看,段赋收到的消息并不齐全,也不知道楚婷那儿是个养着钦犯的窝点,否则这一帮人何苦乔装打扮,四处奔走?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慕云深的眼睛一眯,今日月光正好,收敛在他的瞳孔里,仰望着萧爻时有些隐隐发亮。 萧爻心虚了一下。 其实这些想法也没必要瞒着慕云深,他心里权衡了一下,笃定慕云深既不是个无勇无谋的人,也不会为了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便将刚刚太宰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慕云深拢了拢身上的黑斗篷,也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如果段赋真在李佑城的身边埋伏了眼线,那这个人应该与他不亲近,否则一定会联想到楚姑娘。”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大哥也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婷姐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萧爻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但不管怎样,这个暗中通风报信的人是肯定存在的,我有点担心……今晚恐怕宴无好宴。” 段赋的轿子停了下来。 他与李佑城也不刻意表现的亲近,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路上没说几句话,无非围绕着“你娘在京中很思念你,有时间回去看看”和“家中的事麻烦舅舅了”这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 这场接风洗尘的宴席是太谷城主魏伯寅主办的,魏伯寅这个人精通为官之道,中庸和顺,万事带着笑脸,虽然没什么能力,但爱民如子,上下两头都不得罪。 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两鬓斑白,身体也有些浮肿,和刻板的一团和气不一样,非但不是个喜气洋洋的弥勒佛,相反魏伯寅长的算是一表人才,若不是两颊肉多,披盖了风霜也还是个倜傥风流的模样。 段赋落轿的时候,魏伯寅亲自搭了把手,将他从轿子上接下来,笑容可掬的小声说着,“段大人啊,你看你来得匆忙,我们都没怎么准备,就一些粗茶淡饭可不要嫌弃啊。” 段赋这些年算的上是穷奢极欲,从南至北所有的城镇上基本都有他的府邸,有些别说一年到头,就是十几二十年也没人住,魏伯寅也不知道这翻天覆地的主子是怎么想不开了,往他这小地方跑。 魏伯寅口中所说的“粗茶淡饭”沸沸扬扬摆了有十来桌,将他府中的花园占了个满满当当,中间是个养花的池子,慌里慌张的搭了个台子在上面,舞姬们仙姿窈窕,全身上下一水的精瘦,倒也安全,不至于踩塌了。 “……”段赋威严的脸上终于现了点裂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全身套满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舞姬,要不是娃娃里练出来的底子,这腰都快弯不动了。 段赋算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有些事也不需要他开口,这么离奇的歌舞助兴,他瞟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堂而皇之的坐到了主席上。 他不坐这个主席,魏伯寅也不敢坐。 “打听出来了,说是城主为人保守,无论男女大冷天都要穿足了衣服。”刚刚消失了一会儿的黑衣人又回到段赋的身边,将这一段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段赋。 这要是给足了他时间,他恐怕能把魏伯寅的祖坟掀个底儿朝天。 “嗯。”段赋板正着面孔点了点头,“佑城啊,你坐我旁边。” 魏伯寅就着刚刚蹲到一半的姿势站了起来,也不恼,笑眯眯的招呼李佑城,“李将军你别忙活了,过来坐吧。” “多谢城主好意,依规矩,我该坐在下首。”这会儿到能看出段赋和李佑城的血缘关系了,这拉下来方方正正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有时候坚忍跟刻薄不过一扇窗户纸,不用捅,风都能吹破。 魏伯寅夹在这两人中间有些发虚,他颤巍巍的用袖口擦了擦冷汗,拖着李佑城小声道,“李将军啊,这些年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就当为了我……为了太谷城,别拧了,不过几天的事,太宰大人也不会多呆。” 这整场宴席的主要人物是段赋,所以一众官员无论大小,这时候都只能屏着呼吸,不敢说话不敢落座,旖旎之音违背意愿的起伏回荡,整个场面显的越发僵硬。 李佑城不是不识抬举,不知进退,他也知道段赋对自己的容忍有度,可以宣泄不满,坚持原则,但超过了这个度,只会牵连别人。他一言不发的卸下了兵刃坐到段赋身边,“那属下冒犯了。” 他这一坐,气氛才活泛起来,魏伯寅脸上紧绷的笑容缓了缓,真心实意的松了口气。 “佑城啊,我记得你以前跟过萧老将军吧?”段赋的眼睛直视着前方,视野当中是叠衣的姑娘翩然起舞——这会儿琴声歇了,换上琵琶,“铮铮”之音如金戈铁马。 段赋跟萧故生开始较劲的时候,李佑城都还没出生呢,对于自己的敌人段赋一向清点的相当清楚,李佑城这时候若是否认,反而更添怀疑,“嗯,跟了接近十年。” 但随即李佑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时候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怀着这样的想法等着段赋的下一招棋,结果这人却将他冷落一旁,再也不提这回事了。 萧爻和慕云深进的这间太宰府是后建的,地处太谷城的中央,不临街,车马喧嚣全然听不到,但也不是离的很远,出行非常方便。 现下人去楼空,只有几间客房和仆人的房里还亮着灯,再有就是四方回廊,点着橙红的灯笼,像是通宵不灭的架势,烛心在风中微微抖动。 照萧爻的估计,这府里头应该还有四个高手,只是不知此刻埋藏在暗处呢,还是在房中休息。他找准了马厩,轻手轻脚的从墙上翻进来,马厩中仅有的两匹马都去给段赋拉车了,闹不出什么动静。 这地方除了安静还有另一个好处,平素车马往来,不能老从大门进,难清理,也容易踏坏石板地,所以马厩旁特意开了一个侧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4 门,平常用不到,总锁着。 萧爻从墙上翻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慕大公子开门。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个贼,蛛丝马迹的也不可能都瞒着,那弄坏一把锁也就不紧要了。 慕云深拢着手,老神在在的从门口走进来,连根头发丝都没乱,还平白指责了萧爻一句,“这么慢?” “……”天地良心,怕冻着他老人家,自己还特意加快了手脚,这要是沏壶茶,进来开门的功夫热气还冒着呢,跟“慢”字哪里沾的上边。 段赋这间府邸比起李佑城住的,不遑多让。感觉像是两三间的大宅打通了墙并在一块儿了,乍一眼望去简直看不到边,单是养鱼的池子就有一亩地。 他虽然不来住,但地方级的官员也不敢怠慢着,简直将这儿供了起来,隔三差五遣人打扫,鱼喂的贼肥,连花都开的比别处好。 “段赋一直自诩为读书人,书房建的华而不实,但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耗在里面,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在书房。” 慕云深拉住了没头苍蝇般乱窜的萧爻。这府邸再大,规格却都差不多,他曾经在京城数次造访过段赋的家,更何况之前又去过李佑城那儿,总还不至于迷路。 “这边,别乱跑,引来了人。” “奇怪了……”萧爻站在段赋的书房前,他都做好了准备,今晚一定会被人发现,结果却异常平顺,别说人,他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这天还早,也不至于都去睡觉了吧?” 虽是这么想,萧爻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没人来找麻烦,他也不至于敲锣打鼓的暴露行踪。 “吱……”门被推开时,小心翼翼的发出声响,随即湮没在黑暗中,桌上的烛台却忽然闪动了一下,“腾”的照亮了整个房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段赋的书房和卧室是连通的,表面看不出来,两扇门分别朝外,各有各的方向,但一进去,就是个硕大的空间。 他这儿的藏书还要远胜于李佑城府中,多是些太谷城中的轶事孤本,能将这些看下来,太谷城中也就没有秘密了。 桌上蜡烛燃起来的时候,萧爻和慕云深毫无防备,一个中等身材偏瘦的人背对着他们,黑色的官袍像是能吸收光亮,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凭萧爻的耳目身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住身形的人没几个,而这个人之所以没被发现,是因为他一动不动。 像是一尊雕像。 只有刚刚点燃蜡烛时带起了一缕风,现在已经完全消弭了,若不是长着一双眼睛,纵使其它感官再灵敏,也察觉不到这个人。 他完全可以在黑暗中将自己掩藏起来,必要时的偷袭会让萧爻无法兼顾,至少也能伤到其中一个人。 “你们是太宰要的人?”这个人的身形很挺拔,嗓音却尤为苍老,而且都是震荡着喉咙里的那口气发出来的,很轻,要不是这么安静的夜晚都听不清楚。 “你们当中,谁是慕云深?” 萧爻神色一凛。 照理说段赋应该不知道慕云深的事,即便有人给他传了消息,也应该是“萧爻的同伙”不至于精准到名姓,那眼前这个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阮玉……你跟阮玉有联系。”萧爻忽然道。 同是逍遥魔宫的人,又叫出了慕云深的名字,只能是阮玉那个小丫头说出来的。 “我是。”慕云深掀开了头上的兜帽,苍白瘦弱,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你要杀我?” 房间里一阵静默,在萧爻一厢情愿的虎视眈眈中,那男人回了头,不过三十岁,四平八稳的长相,眉毛有些淡,谈不上丑,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撇过脸去,能瞬间忘了他的模样。 “你……不是他!”那压抑低沉的声音听得萧爻莫名难受,而且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张开嘴,他只是木着一张脸端详了会儿慕云深,最终得出这个结论,“你到底是谁?” “秋恒,你问我是谁?当年我的尸骨都被烧成灰了,你还指望我是以前的模样?”慕云深冷笑道,“就连那点灰都扬进了万丈深谷,魔宫里可有我的衣冠冢?” 真正的挫骨扬灰,从慕云深的口中用平稳冷淡的腔调说出来,萧爻仍是觉得心血一凉。 “你从何而知这些事?你真是……嘎……”从这名为秋恒的男子口中,忽然发出一种怪声,凄厉的好像秃鹫与乌鸦,回响在萧爻的耳朵里挥之不去。 他张开的嘴巴里,没有一根完整的舌头,像是被什么利器勾断了,切面零碎不整,像是块破布条,激动时跟着颤动,才发出了那声怪叫。 “你的舌头?”慕云深皱紧了眉,“谁干的?” “我自己……”秋恒似不愿多说,紧接着追问,“你要真是他,你可记得逍遥魔宫创立时发生过什么?” “都是些天不生地不养的东西聚在一起,接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将笏迦山南侧山脉摧垮一半,而我偏要与天斗,至今逍遥魔宫南侧还攀援着悬崖。”这在他的生命中,好像是寻常不过的事,慕云深追溯起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情绪上的起伏,“我还说过一句话,跟着我……活。” “没看出来,你以前也是个说大话的哈。”慕云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萧爻划进了同类人里头。 虽然是句大话,但秋恒就是因为当年的这句话,才死心塌地的跟着慕云深,哪怕他只不过是逍遥魔宫里的芸芸苍生,连见到慕云深的机会都很少。 这么短短的几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说上,慕云深却记得他的名字,秋恒咬着他那根残破不全的舌头,才勉强冷静下来。 “你果然是他……”秋恒的气声在喉咙与胸口处激荡,充满了空洞感,像是锈蚀的铁片扔进了枯井,浑浊的响动,嘈杂不清,“宫主,你可知道当年那件事有谁参与了?” 慕云深摇了摇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调查清楚这件事。”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 被烈火焚烧的痛苦仍然镌刻在脑海里,平常人被烫了都能疼上半天,慕云深那是在熔炉里一层层的剥皮抽筋蒸腾骨血,每一寸每一分都铭记着挣扎与绝望。他重生以来一直避免去想,此刻这些记忆却争先恐后的往脑子里钻,疼的他指尖都在发抖。 萧爻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却下意识的拉了拉慕云深的衣袖,把他从梦魇中生拽了回来。 慕云深定了定心神,这才道,“秋恒,你说你和阮玉还有接触,你不完全是段赋的人?” 他在世的时候,千叮万嘱,不希望阮玉和朝廷里的人有任何接触,尤其是段赋。然而死后万事不能做主,但既然阮玉知道自己处处提防段赋,却仍然与秋恒关系密切,可见秋恒有二心。 “是……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5 ”秋恒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见天日的脸上是一层青灰色,现在却因激动染上了薄红,“当年宫主一死,段赋身边的人就被遣回替代,我心中疑惑,这才用了些手段混进来。” 后来的这一批人都是亲信,秋恒那时无名无主甚不起眼,为了能到段赋的身边,他亲手勾坏了自己的舌头,变成个不会泄密的哑巴,才能得到段赋的信任。 慕云深微一动容,“辛苦你了……府里的人都是你调开的吧?” “嗯。”秋恒点了点头,“我们收到消息,说是钦犯萧爻出现在太谷城,而小姐之前传书与我,说宫主与这位小将军同路,我便猜您迟早会找进来……而今天,又是最好的机会。” 他能这般隐忍,潜伏段赋身边,三年来都不露出任何马脚,心思细腻可见一斑。 “只不过……宫主怕要失望了,这里没有您要的东西。”秋恒又道,“这些年,我上上下下都找过,所以我怀疑……” 秋恒抬头看了一眼慕云深,“我怀疑这样东西段赋没有带在身边。” 秋恒要找的东西正是慕云深提到过的账册,这本账册的紧要程度,几乎可以让朝野内外一夕变天,以段赋这么谨慎多疑的个性,居然真的不带在身边? “还有一件事……”秋恒的舌头虽然不行,说出来的话总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但一向很果断,现在却莫名的嗫嚅起来,像是不好开口。 慕云深也不催他,静静等了一会儿,等秋恒打消了胸中的疑虑,接着道,“我知道宫主与沈大侠交情很好,曾经不止一次说过,逍遥魔宫将与他同治,沈大侠他……” “宫主死讯突然,沈大侠一人撑起了偌大魔宫,让我们这些人不曾再一次流离失所……但段赋这些年和沈大侠有些往来,我们都不好在场。” “沈言之?”慕云深竟然笑了一下,“他的理念虽然和我有些不同,我们还曾大打出手,但他也是处处为了魔宫着想,我信他。” 能让逍遥魔宫的人纡尊降贵的喊一声“大侠”,又让慕云深露出如此表情,萧爻莫名对这位“沈言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既然东西不在,那今晚我们就无功而返了?”萧爻很聪明的没有挡在他们之间,此刻正在挑挑拣拣的搜罗东西——他们所带的银票面额也不大,威远镖局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偷点东西回去换酒钱。 段赋房间里摆的纸笔砚台,虽然比不上京城家里头的,但也是些珍品,随便拿一样,都够萧爻吃半年的。 鉴于这位仁兄是宫主的朋友,连方才那么紧要的事,慕云深都让他听下来了,关系更不一般,秋恒有顾忌不好出手阻止,但脸上挂不住的有点嫌弃。 他虽然老成持重,但逍遥魔宫中尽是些不拘小节的主,耳濡目染,多少也有点恣意,抢白了一句,“正事儿不听,只知道偷鸡摸狗。” 萧爻莫名有些委屈,他可从头到尾都听下来了,耳朵和手又不栓在一起,还不能同时用了? 方才慕云深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尽,显的面容十分柔和,也没有责怪萧爻的意思,只说了一句,“他一个人照顾两个人的起居也不容易,随他吧。” 秋恒有些惊骇,他想起阮玉传来的书信上还提及了一件事,关于宫主突如其来的迁就和……纵容,这都“伺候起居”了,怪不得宫主什么都当着这小公子的面说。 “宫主啊……”秋恒的声音本来就小,现在凑到慕云深的耳边嘟囔,萧爻就知道这话是他不愿意让自己听的,干脆识相的跑去段赋的卧室,把挂帘帐的金钩都顺走了。 “宫主,你是不是真的……”秋恒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的年纪也不小了,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些,更何况江湖上有龙阳之好的也不在少数,往近了说尤鬼就算一个,“您要是真的喜欢这小公子,别多顾虑,属下们一定都支持。”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啊?”慕云深被这忽然而来的忠心耿耿弄得有些懵,“什……什么?” 秋恒明示暗示的看了一眼里头忙忙碌碌的萧爻,慕云深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哭笑不得,“算了,今晚也不能多耽搁,支开的人总会回来的……你就当相府里进了贼,别引起怀疑。” “是。”因这两句话,秋恒立马收起了方才的局促,哪还有半点馋八卦的影子,俨然又是个做大事的人。 临走的时候,萧爻几乎要将相府搬空了,好东西都藏在衣服里,走路“哐哩哐噹”的响,瘦削秀颀一个人,硬生生塞成了胖子。 那厢秋恒已经大张旗鼓的捏造出了一个惯偷,锣鼓喧天中惊动了半个太谷城。 萧爻气定神闲的走在街上,这抓人的事,秋恒自然能拖则拖,再怎么着也会等到段赋回了府在做打算。 “哎,”他托着下坠的衣袍小跑两步,追上前头的慕云深,“你的事我其实不该多问,可刚才秋大哥看我的眼神也太渗人了,你们到底说了啥?” “说你。”慕云深脚步停的突然,萧爻没收住,一头撞在慕云深的背上,“你当真想知道。” 萧爻心虚的咽了咽口水,“也不是……你也不用告诉我。” 慕云深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两个人贴墙脚站着,繁星与月光顺着墙墙缘儿挥洒,探不进这三角的阴影里头。 他们的身量原先差不多,慕云深是没肉的病瘦,萧爻是有肉的精瘦,现在又被文房四宝,金银铜器填充一番,整个人都有些鼓胀,但萧爻在慕云深的面前,总觉得跟幼时一样,矮了一分。 现下面前的人栖身而来,逼得萧爻往后折腰,这么近的距离,活人的鼻息带着热气扑在萧爻的脸上,他全身的血迫不及待的往脑子里冲,瞬间耳根通红,语无伦次,“干干干……干啥?” 幸好慕云深只是这么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看的眼睛都酸了,这才放过他,小声自言自语,“我跟他?哪有的事……” 却活像被人附了体,眼角眉梢沾了丁点喜气,看不出来高兴,是千年的寒冰凝成雪,总也软和了不少。 “走吧,快点回去。”慕云深又道。 萧爻“嗯嗯……哦哦”了半天,顶着张故作严肃的脸跟了上去,心腾腾的像要造反,拉着反应迟钝的脑子往前走,满耳朵里充斥的都是自己的声音,绕不过”这个人好看过了头”。 太谷城的宵禁很严,就连京城也比不上,魏伯寅虽然庸碌,但乱世之中镇一方水土,这些威严还是有的。 但这两天,因为段赋的到来,说什么也要硬扯出与民同乐,所以城门加强了巡逻,城中反而松懈不少,宵禁也撤了。 他们小心一点,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楚婷家中。 小葵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后,身上盖着棉被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6 ,缩在椅子中打瞌睡,门轻微一响就惊动了她,小姑娘警觉的抄起手边砍柴刀,颇有架势。 “别砍,是我们,我们回来了。”萧爻顺手捏了一把小姑娘肉嘟嘟的脸,将她按进椅子里,门开一道缝儿,两个人挤进来立马就关上了。 “来小葵,送你样东西。” 段赋府中女眷都在京城,这太谷城的相府里没一样给小姑娘带的珠宝,小葵托着金挂钩,一脸莫名其妙。 楚婷在屋子里也没有睡,一点烛光将她的身影拉长,投射在门窗上,针线一上一下的穿梭,似乎在缝制什么。 她听见了院子中的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萧爻衣冠完整,连头发丝都顺服着,应该没有和人动手,身上更没有血腥气,伤口不要紧。 楚婷对着萧爻点了点头,“回来就去睡吧,李佑城这两天肯定会找办法送你们出去,养足了精神好赶路。” “好。”萧爻笑着,又从怀里摸出个小包裹,里面装满段赋的文房四宝,砚台都还没用过,献宝似的上交给了楚婷,“知道婷姐喜欢这些东西,都是段赋搜刮的民脂民膏,别客气,多开几张救命的药方。” “乌鸦嘴。”楚婷毫不推辞,这些累赘的东西让萧爻带着也是糟蹋。 夜长而梦多,萧爻倒是睡得好,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他在楚婷的家里总是不用愁的,昨天放在床边的葫芦里已经重新灌满了酒,迫于楚婷和慕云深的双重淫威,萧爻只能规规矩矩等到吃完了早饭才能喝上两口。 “你现在也走不了,过来帮忙。”楚婷手上捏着一叠药方,分给小葵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部塞给了萧爻。 萧爻参军的时候年纪小,被萧故生当成一块填坑的土,哪里需要都挖两铲子,别说给楚婷打下手抓药,就是军马他也喂过几个月。 他这边正忙着,小院儿的后门又开了一下,藏在暗处的人递给楚婷一封信,又倏的消失了。 还是李佑城的手笔,显然写的匆忙,有些地方的墨迹来不及干,有些糊,字也越发少了,只有简单的一个名字“沈言之”。 楚婷不像萧爻那么闭塞视听,沈言之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的风头甚至能盖过当年的逍遥宫主,主持黑白两道,甚至被推举成了什么武林盟主。 “沈言之?”萧爻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抓好的草药,正一副一副的用芦苇纸包好扎住,慕云深却显的清闲很多,坐在他旁边养精蓄锐。 为此萧爻叫了好几遍屈,楚婷的理由是哪有让客人干活的,并顺便减轻了小葵的负担,全都压到了萧爻的身上。 “这个沈言之欠过李大哥的钱?”萧爻一边动手,一边也不耽误说话。他用手肘顶了顶慕云深,招呼他一起将药材包起来,慕云深起初不愿意,三番五次的骚扰下也就无奈的从了。 他们两个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楚婷的眼睛,这心怀不轨的镖局少当家收敛了不少,不仅没记仇报复,看这眼神举止,似乎还干得挺高兴? “那也不对啊,他们两个哪儿来的交集?”萧爻趁着说话的功夫开始偷懒,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了,一心一意的瞎琢磨,“你不是跟这个沈言之关系很好么?有听过之类的传言?” 对于他这种见缝插针似的偷懒,慕云深未置一词,倒是先给楚婷逮到了,难免遭受一顿皮肉之苦——他腰上插了根银针,晃悠悠的直喊疼。 慕云深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手里头盘弄着药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萧爻便不要脸的凑上去,硬生生撑起慕云深的嘴角,在他风流倜傥的脸上鼓弄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慕云深觑了他一眼,萧爻最近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记不记得相府里秋恒说过什么?”将那双不规矩的手从眼前扫开,慕云深忽然提起了这一茬。 昨晚絮絮叨叨,光是萧爻听见的就有一堆,还不论后来留他两单独谈话的内容,慕云深现在忽然提出来,萧爻愣了一下,然后才问,“哪一句?沈言之与段赋私下会面的事?” “嗯。” 当时慕云深信誓旦旦,说是信任这位沈大侠,但事有凑巧,这刚相信完,转头李佑城就送出了这封意味不明的信,不是相当于寒冬腊月破面的一盆冰水吗?将他从头到脚淋个清醒。 像自己这样的人不该轻信,慕云深从记事起就铭记着这个事实。更何况之前的屠城血案中,关于慕云深的事情就已经被逍遥魔宫所忌讳,且不论这当中存在的是将计就计的借口或事实,尤鬼这个人总不会平白无故成为魔宫中人,似乎还混得风生水起。 慕云深死后,沈言之就是新任魔宫宫主,但他的一系列举措行为,就像是在推翻慕云深建立起来的秩序,让逍遥魔宫真真正正成为他的东西。 “想什么呢?”萧爻放大的脸蹭进他的视线里,慕云深下意识往后一躲,“你心虚啊,脸都垮下来了……” 萧爻伸手搭在慕云深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固定住,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先信着他,要是这位沈大侠真的包藏祸心,我们就祸害回来,谁还不会闹事了咋的。” 肩膀上的手只是虚虚的搭着,没用多大力气,只要慕云深愿意,他就能挣脱开,然而萧爻的嘴皮子太溜,这话说的十分动听,慕云深一时间竟然生不出其他想法。 “……你们也认识沈言之?”楚婷的声音冷冷的插进来,将原本勾肩搭背的情谊变的不尴不尬。慕云深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倒是萧爻为刚刚的一时冲动悔青了肠子——那万一打不过那位沈大侠不是惨了? 两个人像是串谋好的同时闭嘴,萧爻打着哈哈,“还有这么多纸包没扎好呢?快点快点,耽误小葵出去送药的时间。” 楚婷盯着萧爻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问,已经退出江湖朝堂两面宽的人,又何必再惹一身腥。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天,和李佑城之间忽然断了联系,连信都没再送来过,倒是相府闹贼的事沸沸扬扬闹的人心不安。 楚婷这间院子座落的地方既不繁荣也不偏僻,恰恰是太谷城里最普通不过的容身之所,因而查起来也难,萧爻在其中深居简出的,过足了安分日子。 他身上的伤比起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好的飞快,有些地方碰着也不疼,狰狞的疤慢慢由血色转黑,像是修炼千百年的蜈蚣精,终于要褪去妖形了。伤一好,萧爻的心就收不住,再这么可劲儿耽误下去,他娘就要赶到和段赋同归于尽了。 他的焦躁不安相对于李佑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李佑城这几天起早贪黑的跟着段赋从衣食安排到住行,甚至还被强拉着逛了回花街。 段赋话里有话旁敲侧击的提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7 点了他很多次,李佑城一一应对过来了,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以至于回到府上连话都不愿意和人说。 段赋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个文官,虽说身体还不错,但也不可能日夜紧盯着李佑城。而李佑城也知道,段赋没必要强行将自己留在身边,整个将军府里里外外恐怕已经布满了眼线,只要稍有异动,不仅牵连到萧爻,连楚婷也无法独善其身。 第三日的黄昏,因为段赋要见一个人,李佑城得以早早地离开相府。 并未立即回家,而是中途在兴元酒家逗留了一会儿——这是段赋收到的消息上特意标明的。 但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的疑点了。 李佑城在兴元酒家打了两斤新酿的洛酒,从头到尾只说了三句话,除了老板娘和谁都没有交流,而店里有房间,老板娘住在里面,一整天都没离开过。 即便如此,楚婷的后门还是被人敲开了,来者将帽檐压的很低,送出消息后随即离开。 “今晚三更?”萧爻拿着薄薄的纸片翻来覆去,似乎想在这个显而易见的时间点上看出什么来,然而除了在鼻尖打转,勾引馋虫的酒香,再来就是这个字写得也太草率了——难看的堪称甲骨文。 “看出什么来了?”慕云深端着杯子,正在他旁边慢条斯理的喝茶,整个人既柔和又端庄,眼睛微微眯着,藏着不知餍足的目光。 慕云深知道萧爻不笨,某些时候还能显出睿智聪明来,但这并不代表萧爻乐于思考,他只要有了心事,整个人先是皱眉,然后抿嘴,想不通的时候就开始自暴自弃。 “……”萧爻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大半张脸都蹭上了药末儿和灰尘,唉声叹气的埋怨李佑城,“他写四个字,我能愁秃一片头发。” 慕云深从他的手上将饱受摧残的纸条摘了回来,又拿出李佑城上一次传来的消息,轻声念了一遍,道,“兴许沈言之这个关键人物来了,就在今晚三更。” 前些日子安慰人的话虽然说得好听,但要是萧爻自己被至交好友背后捅上一刀,他能记仇到下辈子,但没想到短短三天时间,慕云深说起这个名儿的时候,云淡风轻,连眼皮子都不见得跳一下。 “你……想怎么做?”萧爻问。 “先暗中看看他要干什么。”慕云深有些出神,无意识的盘弄着手里的纸。方才的柔和端庄偃旗息鼓,露出里面的獠牙,寒光凛凛锐气逼人,没伤到别人,先将他自己刮得面目全非。 萧爻在他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就像重逢的那个雨天。 但慕云深只暴露了一瞬间的心思,随即恢复常态,茶还未凉,入口滚烫。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抛弃与背叛,沈言之反正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未看错过人。心盲眼盲,忽然而来的孤独感。 这一路上就这么一个伴儿,好不容易拉回了正常人里头,稍不留神又打回原形。萧爻不喜欢一言不发还阴气沉沉的慕云深,好像这个人随时都会把自己赔进去,身上看不到一点求生的念头。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报仇,但有时候萧爻却觉得,这只是他活下去的一点原因,没了这个原因,慕云深就会主动放弃苟延残喘。 他想死。 萧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茶不烫吗?”萧爻从他手里将茶杯夺了下来,顺手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杯子,倒了点酒进去,“你当年也和段赋有过往来,兴许这位沈大侠是沿袭传统呢……你也别想那么多。” 杯中的酒滤的不够干净,颜色浑浊还有些泛黄,但很香,有股冷冽的青梅味。慕云深放在嘴边稍稍抿了一口,连酒味都很淡,更像是茶。 “传个消息给秋恒,让他见机行事,今晚我们要再闯一次相府。”慕云深慢慢稳定下心神,酒顺着喉咙一点点浇灭方才的躁郁。他微微偏过头看着院子当中的小葵,又道,“只有小丫头能去。” 小葵虽然是个孩子,却是楚婷的徒弟,她能去传消息,却不能直接传到秋恒的手里,否则查起来楚婷难逃干系,慕云深不会傻到这般地步。 这周围的一片人几乎都受过楚婷的恩惠,她这几天虽然不出诊,但小葵仍然会将配好的药一家一户的送过去,而这其中,,就有一个人与相府往来密切。 他叫侯三,是个养马的高手,他父亲早年上山砍柴时摔下来过,差点一命呜呼,是楚婷救回来的,却也自此落下了病根,一直用药养着。这个人虽然油嘴滑舌不着调,但重情重义,还时常过来帮忙,几乎成了小葵的半个哥哥。 段赋拉车的两匹马,都是千里驹,要有专人伺候着,魏伯寅就将这事儿交给了侯三。 在市井小民没见过多少大场面的人里,侯三算是聪明的。小葵塞给他一张纸条,要他转交给秋恒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小心谨慎不能泄露,他就算担心的快尿裤子了,表面上却还人模人样的。 侯三其实不认识什么秋恒,但他却知道太宰老爷带来的这帮人里有个哑巴,照小葵的转述,这个哑巴就是秋恒。 大概是因为不能说话的原因,秋恒在这帮刻板的黑衣人里,也显的很孤僻,总是独来独往,要见到他虽然不容易,但也不难,秋恒偶尔也会来马房看看,因为这儿格外清静。 白天的时候,段赋的马车总是用的着,每天都要到黄昏或者更晚,才会派人来接侯三,然后一整晚的功夫,全部消磨在相府,连睡都是跟下人们睡在一起。 侯三摸着马鬃,踌躇的心痒,他已经信誓旦旦的答应了小葵,却又不敢在相府里太过放肆,只求老爷们别在乎他这么个小人物,最好连看都别看他一眼。 他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自己饱受瞩目,连小丫鬟们今天都好像多说了几句话,平常高兴都来不及的事,而今却是格外煎熬。 侯三手里抓着一把干草,心不在焉的往马嘴里送,眼睛却看着外面偶尔路过的人。他怀里塞着小葵给的信,硬邦邦的,不仅觉得胸口膈应,心里也跟着膈应,整个人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马轻轻嘶鸣一声他都吓的打颤。 “老……老爷……”侯三看着眼前忽然多出的黑衣人,差点“扑通”跪下去,他的膝盖像是泡了十斤醋,软绵绵的站不直。 在相府里,是个人地位都比侯三高,他也认不清谁的官职大,谁的小,男的统称“老爷”,女的统称“小姐”,嘴放的甜一点总没错。 然后侯三就看见眼前的人张开了嘴,破碎稀烂的舌头吓得侯三眼前一黑,他扶着木桩缓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理智。 哑巴……秋恒……侯三脸色青白,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问了句,“你是秋老爷吗?” 侯三这是第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8 一次主动和府里的人说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忽然又想起秋恒缺了条舌头,连忙补充了一句,“你点头或摇头就行……” 刚说完,侯三就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子——这么说还不把人得罪光了!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表情漠然,似乎不将侯三的话放在心上,那空若无物的目光落在侯三脸上,跟他看马时一模一样,区分不得贵贱优劣。 侯三心里发急,又问,“您是秋老爷吗?我……我……”侯三又怕找错了人,只敢含含糊糊的说,“我是从外面来的。” 黑衣官服的男人目光忽然一变,像是打磨锋利的刀,侯三暴露在其中难受不已,如同砧板上的鱼正在被人活剐一般。侯三闭上了眼睛,求老天可怜,他上有垂垂老父下有稚童待哺,可不想死在马房里。 这么活活煎熬了许久,侯三的耳朵里才陡然一动,听见一声像是认同的古怪发音,他睁开眼,面前的男人正在点头,奋力而坚定。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秋恒冷漠的脸上有了一种热切,他盯着侯三,那双素无感情的眼睛像是要把侯三看穿了。 侯三在他的注视下哆哆嗦嗦的掏出怀里的薄纸,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湿黏的掌心攥着这张纸,侯三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遍,“真是秋恒老爷吧?” 他平常不是个磨磨唧唧的人,但这次却莫名察觉到了水面下的暗涌,生怕走错了一步赔上自己还连累别人。侯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秋恒的脸色,他以为这位难伺候的老爷会直接上手来抢……他虽然将信死死的捏着,但也防不住这些会武功的人。 侯三的戒备心很强,秋恒看得出来,但他也没有强逼的意思,信纸已经露出了头角,秋恒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拼得一等。 一个端着铜盆过来打水的丫头刚巧路过,偷偷往马厩里看了一眼,她方才明明瞧见里头有两个人影,但现在却只剩下那瓜头瓜脑的马奴一个,正在有板有眼的给马梳毛。 小丫头心里奇怪,只当半晚的风吹乱了树枝,她自己看花了眼。 秋恒吊在马厩的顶上,背贴着茅草的屋顶,暂且躲过了一劫。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侯三的腿肚子都在打架,整个人几乎趴在马背上才能站住了。 经过这么一遭,侯三才总算想明白了,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要是想杀自己,简直轻而易举,但他却始终在等,等自己慢慢打消疑虑。 “这封信……是医馆的小葵姑娘托我带给你的……”侯三说着,神经质的往马厩外面张望着,等他再回过头,趴在屋顶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秋恒并不认识什么小葵,医馆更谈不上,自从到了太谷城,相府里还没人生病受伤。但秋恒心里明白,慕云深要是想给他传递消息,一定会深思熟虑且迫不得已,这侯三大概只用来进行其中一环,就算被发现了,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手里的这张纸饱受摧残,有些墨迹已经晕开了,但还看得清楚,秋恒将它放在蜡烛焰上烧成一撮灰烬。 华灯初上,整个相府陷入一种安静中,秋恒坐在书房的屋顶上,整个人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在这群人里资历最老,对自己也最狠,当年体现出来的忠心耿耿,和之后的舍身相护,让秋恒一跃成为段赋的左膀右臂。 所以今晚这个重要的时刻,自然还是要秋恒亲自守着。 段赋混了这么多年,混出个位高权重,欺上瞒下来,自然不是什么缺心眼,头顶上安排的是秋恒,四面八方还另外穿插着人,虽不至于蚊蝇不进,但要想偷听也得冒着生命危险。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萧爻这心里还颇有点忐忑。 也不知道今天慕云深是怎么想通的,非但没提要跟过来,还正儿八经的替萧爻拉了拉衣服,叮嘱他小心行事。 萧爻身上的这件衣服跟前几日那粗制滥造的夜行衣可不一样,慕云深想出来的主意,小葵扯的布,无所不能的楚婷亲自给他缝的——一件黑色的官服。 细看自然不能跟相府里的绸缎针绣相比,但粗略一眼,加上夜晚光线不好,很难瞧出区别。 相府的屋顶都比其他地方高出半丈有余,秋恒威风凛凛的往上面一杵,老远跟支桅杆似的,迎风招展。 萧爻一回生二回熟,忠肝义胆的祖祖辈辈里出了个叛徒,竟然有做贼的天赋。 秋恒这么招摇就是在告诉萧爻,相府中藏龙卧虎,除非打草惊蛇,否则其他地方都行不通,但这屋顶却可以留给他。 三更未至二更将尽,安静的夜色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鞭炮声,离相府很近,这鞭炮是特制的,听起来像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饶是黑衣人们身经百战,也在这瞬间愣了一愣。 随后,他们有条不紊的相互示意,抽调出两个人来出去查看,其他人则瞬间调整位置,弥补缺口,也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屋顶上已经换了一个人。 单看身形,秋恒与萧爻之间还有些差距,但鞭炮声后,屋顶上的人趴伏下来,这差距也就自然而然的掩盖住了。 书房中灯火通明,段赋坐在书案上,他这儿遭过贼,损失的东西重新替换过,比之前用的还要好,连蜡烛都是帝王将相坟墓里头长明不灭的,现在用也不怕折寿。 段赋的姿势很随意,一手拿着书,一手撑着头,天色愈晚,他轻轻打着哈欠。约好的人还没现面,他也不着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开始闭目养神。 没有美酒,也没人说话,萧爻舔了舔干涩的双唇,随着段赋打盹的动作也止不住的有些犯困,幸好风够冷,透过单薄的衣服往里钻,萧爻吸了吸鼻子,念着要慕云深赔偿自己三大缸的好酒,这事儿才算完。 又过了一会儿,这才看见个青衣白靴的男人走了进来,萧爻这个角度只能勉强看见他的下半张脸,胡子拉碴的,却不显的邋遢或憔悴,反而很有精神,这男人的脚步很轻。 ——在深秋的季节,就算勤于打扫也是枯叶夹道,但这双白靴走过的地方却点尘不惊。 “这应该就是沈大侠了。”萧爻的内心小小雀跃一下,来来回回听上无数遍的名字,今个儿终于要见到真人了。 相较于冷漠的慕云深,骄纵的阮玉和不苟言笑的秋恒,这位沈言之却亲和许多,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笑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温柔”挂的上边的魔宫人。 他赶了很久的路,难免有些风尘仆仆,青色的胡茬从下巴上冒了出来,有些不修边幅,但其实人还算年轻,比魔宫宫主慕云深尚小三年有余,不足而立。 沈言之推门的声音很小,没有打扰到浅眠的段赋,他也没有急于喊醒正在休息的人,反而去了一身江湖气,逐渐融入这书香氛围当中。 萧爻看着他小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49 心翼翼的从段赋手中将书抽出,又将灯火移开了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盖在段赋身上,做完这一切后,沈言之垂手站在书桌旁,似乎在等段赋自己醒过来。 讲道理,段赋虽然权倾朝野,但逍遥魔宫的势力范围却游离在法理边缘之外,不受任何管控,江湖中且惧且畏,而作为宫主,沈言之根本不需要对段赋如此恭敬。 屋子里烧着火盆,看上去便暖烘烘的,里面的人不挨饿不受冻,所以悠哉悠哉的陶冶会儿情操或是躲会儿懒打个瞌睡,萧爻哆哆嗦嗦的搓了搓手,再冻下去都快肿了。 又白白喝了半个时辰的西北风,打磨着萧爻的耐心,把支撑天地的不周山都打磨成了绣花针,段赋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清癯矍铄,萧爻都怀疑这么半天他老人家是在装睡。 “言之回来啦?”段赋招呼他坐下来,“久等了吧,不用这么拘束。” 沈言之看上去的确有些拘谨,和方才随性大方的举止形成了落差,在段赋将斗篷递给他的时候,沈言之的身形明显僵了僵。 “父亲……” 这个称呼传进萧爻的耳朵里,轰隆一声像是炸开了花儿,慕云深心心念念提防着段赋,却让他的儿子潜伏在身边这么多年,萧爻也不知怎的心里有股火气,恨不得跳下去揪住这位沈大侠,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慕云深。 “要是让他知道,一准又要伤心了。” 这个念头在萧爻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等回过神的时候,沈言之和段赋已经说到了“魔宫现状如何”。 “我目前还能掌控……只是最近有个传言,魔宫里有些不太平。”沈言之每说一段话,都会停下来看看段赋的脸色,见他无意阻止才接着道,“说是慕云深还没死。” 当初策天师推卦怪力乱神,投胎转世,为的是找个借口,将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世家集合在一处,将计就计搓其锐气,让逍遥魔宫声威不坠,令人畏惧。一切出自沈言之的授意,他本人自然不信。 但尤鬼之死以及渐渐丰盈起来的“复活”之说,就算沈言之明白慕云深的的确确已经挫骨扬灰了,也无法杜绝悠悠之口。 “跟慕云深打交道其实很愉快……”段赋忽然叹了口气,似乎对慕云深的死还有些惋惜,“若不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怨就怨萧故生和威远镖局……” 话音一转,段赋又道,“你确定当年死的是慕云深吗?万一……” “没有万一。”沈言之是个很温柔的人,听他的嗓音,娓娓道来,但这一句却十分果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确定是他,我也确定他死了。” 意识到失态的沈言之沉默了一会儿,萧爻从他挺直的身躯上看出了一种颓唐。沈言之低着头,口中的绝对成了一种歉疚,“慕云深”这个名字像是他站着的那道山脊,两面都是悬崖。 “好好好,”段赋笑了起来,“为父也没有怀疑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相较于自家老父亲的严厉,这两个人的相处显的和善很多,颇有点父慈子孝的传统意味,但萧爻就是觉得哪里不得痛快,像是隔靴搔痒,别扭极了。 段赋的笑容太过流于表面,是一种表示情感的象征性动作,除了虚伪,还有种危险的感觉,让萧爻打心眼里不舒服。 两父子说的公事多私事少,叙旧之类的话更是一句没说,就好像沈言之这个儿子是忽然冒出来的,没有过去。 听了许久,渐渐的也就没声儿了,沈言之在喝茶,段赋继续看他的书,萧爻这才明白自己在膈应什么,父子之间,还没见这么冷漠的。 耗了半宿时间,天渐渐要亮了,萧爻继续留在这儿会露出破绽,趁着月黑风高,他抻了抻发酸的手脚,准备和秋恒再换个位子。 “谁在屋顶上?” 萧爻一个哈欠还没打完,生生倒灌了两口凉风,一整夜都相安无事,怎么在这关键时候出了差错。 诘问的声音是从屋子里发出来的,萧爻一动也不敢动,他调整着呼吸,尽量保持冷静,只要发现不对,萧爻就脚底抹油围着太谷城溜一圈——他学的最精的就是逃命的本事,还绕不晕这几位爷。 沈言之盯着屋顶,半晌没有等来回应,正准备亲身上去看看,倒是段赋从书后抬起头来,“我安排的……是秋恒,他不能说话。” 一宿没睡,段赋到底上了年纪,两层眼皮折成了多层,也有些肿,向下耷拉着,精神不济的样子。 即便如此,他仍然很有掌控力,困倦的神态并不能让他收敛,依旧说一不二。 萧爻这时候万分庆幸段赋的独断专行,而沈言之微微摇了摇头,虽然表现出了不赞同,却仍是放过了屋顶上的人。萧爻甚至觉得有一瞬间,沈大侠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然而出于某种原因,未曾点破。 风继续贴着萧爻的后背吹过,在冷汗的助长下更为嚣张,刚刚发散出来的紧张像是要倒流回血液里,他虽然刚刚信誓旦旦的安慰自己,说是溜得掉,但拖着一打人溜满一座城……萧爻也没找死到这般地步。 四更近五更,吹吹打打,像是有人做丧事,这动静并不比之前的鞭炮声小,屋顶上窸窸窣窣像是换了人,沈言之却不动声色,依然喝着他隔了夜的茶,又冷又涩。 这抬棺材的一队人也是看在楚婷的面子上来帮忙的,至于帮了什么忙他们连问也没问,只说知道的多了,容易惹出祸事。 萧爻平贴着棺材底,走远了才跳下来混进夜色当中,他知道沈言之的武功很好,段赋听不出来的动静逃不过他的耳目。但萧爻也有一种感觉,沈言之不会追过来。 他看上去与慕云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骨子里有些东西却是一样的,也难怪能骗慕云深这么多年。 “……等等,这些事该怎么告诉慕大公子。”萧爻刚落得一身轻松,转眼另一座大山不由分说的压了过来。 ——今晚他听到的事要是让慕云深知道了,这人还指不定怎么翻天呢。 信步走了一会儿,萧爻停在后门前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鼻尖像是有小绒毛挠骚着,痒的很,他伸手抓了抓,不解痒,反而孕育出了第二个喷嚏。 门伴随着陈旧的“吱嘎”声从里面打开,萧爻正十分不体面的扯着袖子擦脸,他这副德行慕云深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今天竟然没有反唇相讥。 “回来了。”低沉的嗓音在秋风中散开,萧爻像是被包围了,心虚的退了半步,一张脸上重新堆叠起笑容,“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事。 他慌里慌张的从慕云深旁边挤进了院子,手里拖着碍事的长袍,埋头只顾往前走,心里还念叨着,希望慕云深不要忽然喊住自己,摸根追底。 慕云深也没有穷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0 追不舍的爱好,他一向从容不迫,萧爻不想说的话,慕云深不会逼问,但他想知道的事,也没几个人能够瞒他。 萧爻走的急,导致停住的时候脚下一打滑,差点四仰八叉的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他面前站着睡眼惺忪的小姑娘,碗里浓稠的苦药味顺着风横冲直撞。光是闻见味道,萧爻就喉咙发紧,舌头发涩。 “把这个喝了。”小葵举了举手里的药碗,“师父说你一天躲着没喝药,晚上不能再让你溜掉了。” 身上的伤差不多都好了,萧爻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既怕疼又怕苦,但也没必要发扬什么艰苦卓绝的精神——追着找药喝。 小葵大概一直记着楚婷的吩咐,隔着碗,里面的汤药还是热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也给萧爻带来了一点温暖,冻僵的指头逐渐找回了知觉。 “谢啦,丫头。”萧爻用刚刚抹脸的袖子又抹了一把嘴,另一只手随性的揉了揉小葵的头顶,脸上僵化的笑容也终于活泛起来。今晚天色不好,繁星几点,月光稀薄,就这一点的光芒,还都藏进了他的笑容当中,饶是小葵年幼也禁不住脸一红。 慕云深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看着他,针对这种无意识的邋遢行为皱了皱眉,随即又晃了神,月光在萧爻的身上镀出了光晕,与屋檐下的阴影格格不入,而自己却委身在阴影当中,相处融洽。 “师父还说,有什么事,你和慕哥哥要好好商量,别一个人顶着,也别自作主张。”小葵边打哈欠,边老气横秋的重复着楚婷的话。她歪着头想了想,记忆里好像也没其它事了,便拖着困倦的脚步,重新缩回自己的房间中。 萧爻被小葵这一顿说教,微有些不甘的挠了挠头,“知道了知道了,早点睡,长个头。” 他急匆匆的脚步这么一停,像是寻着灯火扑进房间中的蛾子,瞬间失去了方向,踌躇着不知该继续往前,还是回头搭理一声吹冷风的慕大公子。萧爻平常的机灵劲儿这时候全都见了鬼,脚尖在原地打转,跺的地上尘土飞扬。 最终,萧爻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慕大公子,我有事要和你说。” 慕云深原本以为暴露身份后,萧爻至少会改一个称呼,然而他还是口口声声“慕大公子”的喊着,也不认生,好像两个人真的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嗯……我房里的茶你最好还是……” 萧爻正在关门,这话说的慢了一拍,慕云深已经喝了一口下去,难以言喻的味道糟蹋着他的舌头,饶是慕云深习惯了不动声色,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萧爻的好心瞬间被幸灾乐祸打败了,他装模作样的又给慕云深添满茶水,“别客气,这可是药茶,你这身子骨要多喝。” 慕云深摇了摇头,将面前的茶盏推了出去。 他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比下午的时候好上很多,萧爻便也随着舒了口气,不再跟着提心吊胆。 “你看,现在不是挺好吗?就是说啊,多大的烦心事儿啊能烦的过我,我现在可是拖着一家老小走着麻绳索,底下万丈悬崖盘旋着秃鹫,你呢不帮忙,还在那头给我死命晃悠——可冷死我了。”萧爻的嘴皮子咕噜噜吐出一串话,像是把刚刚积攒下来的热量又挥霍尽了,揣着手,颠颠的从床底下拖出炭盆来点上。 “慕大公子,劳驾开个窗,闷死了可不值当。” 萧爻这几日使唤慕云深使唤的越发上手了,慕云深常常被他说的没脾气,也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动了动,真开了半扇窗户通通风。 “呼……你不知道,这衣服又薄又不经吹,我趴在屋顶上不能随便动,一把风过来,全兜进袍子里还不出去……”萧爻扯开酒葫芦灌了几口,沉积起来的寒气这才真正驱散了。 他出门时将葫芦挂在床边,要是酒味太重,也容易露出破绽。 慕云深安静的坐在桌旁,茶是喝不成了,他的心里却也没有那么烦躁。夜深人静中听着木炭细微的崩裂声和萧爻的絮叨,有一种堕落的安稳攀延上来,摧垮了他永远挺直的背,有些昏昏欲睡。 但随即,慕云深又亲手摧垮了这份安稳,他是衔石填海的精卫,死亡也不能带来安息。 “你知道了什么?”慕云深打断了萧爻的唠叨,耳朵里瞬间清净了一会儿,门外北风肆虐着,从半开的窗户往里钻。 萧爻蹲在炭盆前捂手,掌心都烫红了这才猛地收回来搓了搓,抱怨一句,“你这人真是……怎么就不能装会儿糊涂呢?” 他叹着气,炭火将周围烘的又干又燥,“噼噼剥剥”的火星明灭不定,萧爻先道,“我看到的和你猜到的其实差不多……你这人缘真是不怎么样。” “沈言之真的……”慕云深没有问下去,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戾气,隐约觉得自己当年的死,与沈言之恐怕脱不了干系。 “段赋是他爹,”萧爻故意将这句话说的很轻很快,想混在其中囫囵带过去,“我看他对逍遥魔宫还是有感情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砰” 慕云深手边的茶杯摔在桌上,溅出了一半的茶水,饶是萧爻胆大包天也楞了一下,讪讪的装糊涂,“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段赋是谁的爹?” 萧爻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着,几乎能看见皮下的青筋,强忍出来的镇定暴露在眼睛里,血丝充盈,连周围都红了一圈。慕云深死死的盯着萧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那双薄唇上。 “沈大侠……段赋是沈言之的爹,亲爹。”萧爻忙起身过去扶住他,生怕这人气过了头,把自己活活憋死,“你先别激动,他们父子两感情一般……是真一般,我没骗你,我看段赋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慕云深头痛欲裂,耳朵边的声音虚虚实实的其实听不大明白,只是搭在肩膀上的那双手很暖和,他下意识的抓紧了,慢慢缓了过来。 “你怎么样?要不要喊婷姐过来看看……你的脸色很不好。”萧爻担心的看着他,又不敢太过亲近,在这时候招至慕云深的反感。 慕云深揉了揉眉心,他以前流氓土匪都做过,打家劫舍偷鸡摸狗,性子倒是一直冷清,但招呼全家问候父母的脏话慕云深气急了也说过——他刚刚就这么骂过了沈言之。 “不要紧。”慕云深轻轻摇了摇头。 他苦笑一声,怕是心智随着皮囊也变年轻了,竟然如此幼稚。 “真没事啊?”从萧爻的角度看来,这人虚的很,脸煞白,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薄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就是忽然倒下去他都不觉得奇怪。 但慕云深没有,他抵着头闭着眼睛慢慢的吐气,声音里虽然还是有点疲惫,但人已经清醒了,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1 指缝里透着淡淡的血腥味,方才那一会儿功夫,萧爻的手背上已经被抓出了四道血痕。 慕云深睁开眼睛,目光涣散的落在地上,“放心吧,我撑得住,你还听到了什么?” 害死你的人十之八九就是沈大侠,他还和段赋密谋过,你可能活着的消息他也知道了……萧爻盘算了一大堆,但鉴于慕云深现在的状况,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转而道,“他们父子虽然感情不好,但我觉得如果有账本,段赋一定交给沈大侠藏起来了……他们就像一条绳上的蚂蚱,互为共生。而且我看沈大侠还挺关心他这个爹的,就是不怎么关心自己。”跟你倒是很像——当然这句话,萧爻没敢明面上说出来。 如果有了账本,就能照着利害关系,将段赋的势力连根拔起,到时候不管弹劾还是造反都能轻松很多,萧爻能救出一家老小,慕云深也能痛快报仇。着眼于这一点,慕云深竟然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沉吟一声,“是很有可能。” 萧爻已经将放在慕云深肩膀上的手抽了回来,上面的血印子一抽一抽的疼,但他心事重重,总觉得对不起慕云深。 在相府的时候,他分明听见段赋说,“要怪就怪萧故生和威远镖局”,可萧爻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老父亲,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不敢说更不能说,可欺瞒慕云深的感觉也不好受。 “那有没有办法拿到账本?”萧爻换了个姿势。他站了好一会儿了,紧张和愧疚像是两扇对开的门,将他死死的夹在中间,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你知道,这一路我原本想带的不是你……”萧爻觉得喉咙里又涩又痒,连一贯掩藏情绪的笑容都收敛起来,透露出难得的认真,“我带的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我真正的青梅竹马——而他因为三年前的事,一直暗中调查朝廷,这些明里暗里的勾当,他比我清楚。” 慕云深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直觉今天的萧爻有点奇怪,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揪着个尾巴却开不了头,只能等他慢慢磨。 “但我没想到,魂魄也有掉包的事情……我其实很气愤,也难过,只是还顾不上,更何况这件事也怪不得你。”说了半天,萧爻都没绕回点子上,他心里也有些懊恼,磕磕巴巴的讲回了正题,“我其实是想说你是个不错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 慕云深上辈子怎么评价的都有,好的不好的,但还没听过这么朴实的形容,难得的有些新奇。 这要是换做别人,干巴巴的也要道一声谢,慕云深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我会帮你,出于我自己的目的。” “……”做了那么长的铺垫,挤出了不少真情实感,萧爻都快把自己感动到了,面前的人依然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冷淡淡的好像在进行某种交易。 他那点愧疚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已经抛诸脑后,只想挖开慕云深的心来看看,是不是诈尸的时候忘了带了。 晚秋的凉风从府邸穿堂而过,越发显的院子空阔而人员稀少。 沈言之背着手站在枯树下,光溜溜的树杈间垒着一个今春的鸟巢,因为没有树叶的遮挡,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大清早的,府中还很安静,连段赋都没醒,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沈言之已经洗漱干净了,换了衣服,刮了胡子,昨晚带来的憔悴与狼狈一扫而空,此刻正像个翩翩贵公子。 他给人的感觉很和煦,耳朵尖通红的,眼里一汪春水,看向所有东西的时候都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黑衣官袍的人无声无息的停到了他身后,也不说话,两个人都看着树上的鸟巢。 “秋恒啊,你说这鸟明年还会不会回来?”沈言之说话的时候,这种多情更甚一分,缱倦缠绵却不过分。 秋恒并不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沈言之笑了一声,“哈,也是……明年又怎么找的回来。”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秋恒,似望着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既没有急着诘问,更不想断言什么,只是开口问他,“早饭吃了吗?我听小慈说前头的街上,有一家包子很好吃。” 小慈是段赋派来照顾他的婢女,只一个早上的时间,两人已经熟识了。 秋恒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段赋的房门。 “放心吧,我安排了其他人暗中照看,吃个早饭而已,不会出事的。” 沈言之笑着搭上秋恒的肩膀,还斥了他一句,“你也要休息啊,天天这么日夜不分的,哪里顾得过来?” 早市已经开了,整整一条街都很热闹,开门做生意的人虽然堆满笑容,但眉心的愁苦经年历久的堆积着,再怎么掩饰也没用。 秋恒被沈言之半强迫着拖到小摊上,开灶煮粥蒸包子的一对中年夫妻并女儿齐齐招呼一声,女儿套着油腻腻的围裙,一边给客人们续水,一边转头问他们,“两位吃些什么。” 她的头发枯黄,身材干瘪,勉强算是清秀的脸上,却被生活雕琢的很沧桑,饶是如此,这姑娘并不抱怨,游刃有余的谈天、说笑、送往、迎来,将自家生意料理的有声有色。 “你们这儿的包子很好吃吧?”沈言之也笑眯眯的看着她,“我们是外地人,慕名而来的,要一屉包子,其他的……姑娘看着上吧。” 他的模样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有礼又温柔,早点摊的姑娘咬了咬下唇答应一声,“好,马上就来。” 沈言之取出两只小碟,放了一只在秋恒的面前,给他倒了醋,还添上一勺辣油,“我和你都是西边上的人,吃点辣没问题吧。” 秋恒拘谨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沈言之没有那么好糊弄,段赋虽然谨慎小心,但到底不会武功,有些动静听不出来,但秋恒知道,沈言之一定留意到了什么。 “我听相爷说,昨晚守在屋顶上的人是你?”沈言之一只手撑着下巴,打量着秋恒,“哎……你不要太紧张,我就这么一问,你到底是魔宫的人,不是段赋的手下。” 秋恒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昨晚你一直都在,未曾离开?”沈言之又问。 “客官,包子来了,小心烫!”早点铺的姑娘拖着笼屉,绕过杂乱无章的座椅和人群走了过来——这里头有很多人都赶时间,干脆蹲在地上“咕噜噜”喝着粥,喝完将铜板放在手边最近的桌上,直接拍拍屁股就走。 沈言之道了声谢,跟秋恒道,“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聊。” 刚出锅的包子,还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咬破了薄薄的皮,汤汁随即流入勺子当中,沈言之满足的叹了口气,“的确好吃。” “好吃啊,客官您就多嘴往外说说呗。”姑娘擦着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2 旁边的桌子,回头笑道,“也好让我们多做几笔生意。” “行,我还指望你们将店开遍大江南北,我也好日日有这口福。” “客官真会说话。”那姑娘说着,又笑了起来,“嘘,待会儿走的时候送你们两个红豆糕。” 第40章 第四十章 沈言之对秋恒的质问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进行着,更多的时候,他在和周围三教九流的人说笑。秋恒心中虽然忐忑,但这么多年如履薄冰,他也算是习惯了,低着头,用残破不堪的舌头吮吸着汤汁,也不搭腔。 “吃饱喝足喽。”沈言之面前的粥碗很干净,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他吃饭的时候一向认真,不要说包子和粥,就是下饭的一点酱野菜也吃光了,只有挨过饿的人,才能如此的珍惜粮食。 相较于沈言之,秋恒则吃的很慢很精细。他的舌头派不上用场,所以每次只能将少量的食物送进嘴里,沈言之看着他,也不急,专心致志喝起了桌上的麦糠茶。 “秋恒啊,你是魔宫的老人了吧?”沈言之将茶面上漂浮的杂物吹开些。 他不管在魔宫还是相府,有人伺候吃好喝好,但这地摊上的粗鄙之物,沈言之也毫不嫌弃。 秋恒闻言点了点头,用指尖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十”字。 “十年了?我怎么觉得不只……”沈言之笑道,“我还没认识慕云深的时候就有你了。” 秋恒没有搭腔。 “我知道,在你们的心里,逍遥魔宫的宫主只有一个,我也没有想要取代他……只是……”沈言之顿了顿,“一切以魔宫为首要,昨天晚上在屋顶的是你还是别人我不关心,但如果逍遥魔宫因此受到影响,我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连盯着茶碗的目光都没有改变过,但秋恒却从这样的平静中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相府的清晨来临,医馆同样被稀薄的阳光所笼罩。 萧爻睡的很晚,今早眼睛下一团乌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还打着哈欠,游魂似的在院子里飘荡。 除了他,其余三个人的精神都很好。慕云深虽然临晨时与他说过话,但之前却也睡了有大半宿,清清爽爽的捧着茶喝。 “……头疼。”萧爻哀嚎着靠到楚婷的身边,拧着眉,恨不得把自己撞死在筛子上。 “头疼喝药,小葵正在煎,也该好了。” 他的胡搅蛮缠非但没有引起楚婷的同情,反而又体会了一把世态炎凉落井下石,萧爻有气无力的给楚婷添乱,以此平衡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你说我们何时才能离开太谷城?我总觉得这儿像是座笼子,把我们困住了。” 萧爻手里端着海碗,不愧是刚煎好的药汤,黑漆漆往外散发着奇怪的味道,根本无从下嘴。 “快了。”慕云深举目看着天空。 阳光虽然不错,但已有些阴翳,丝丝缕缕的云像是披挂,遮挡了半片天空。 “今晚兴许会有场大雨。” 这还是一个大早,月亮都没退尽呢,已经开始筹谋起了晚上的事。 原本只是寒冷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有摧枯拉朽之势,院中残存的花草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幸好上午已经将晾晒的草药都收回了屋中。 雨还没有来,暗淡下来的天色不知是因为时间还是积压的乌云,门框被摇拽的四面乱晃,“吱吱呀呀”的声音让小葵有些紧张。 “东西都带上了?”楚婷问,“你的伤口虽然结了疤,尽量还是不要沾水,出了城赶紧找个地方避避,别感染了。” “还有……”她不放心的叹了口气,从储干物的柜台里掏出一样东西。 被层层的花布包裹着,有种新嫁娘随身嫁妆的既视感,但既不是首饰,也不是金银,而是一把长剑——存放的花哨,剑鞘更花哨。 绘着大片的红牡丹,和繁茂枝叶,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原因,所以毫不褪色,萧爻往手里一拿,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这是当年夫人寄存在我这里的,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楚婷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还顺便将包剑的大花布塞进了萧爻怀里。 剑是一柄好剑,隔着鞘,仍然能够感受到森森寒意。萧爻好奇的抽了一段出来,才知道浮夸的不知是外表,剑身上也到处刻满了富丽堂皇的牡丹……实在不像把杀人的凶器。 萧爻觉得眼睛疼,“我这儿已经有一把花里花哨的剑了,也不必配一对儿吧?” 他拍拍包裹,里面装着阮玉给他的兵刃,只是上次用过之后甚至没有清洗,也不知生锈了没有。 “夫人说,这把剑叫……” “牡丹。”慕云深将话接了下去,不顾楚婷探寻的目光继续道,“江湖上,曾经有四把剑只存在于传说,其中欺雪、白鹭分别于十年前重现,而牡丹与良人至今全无消息……怎么会藏在这儿?” 稍稍停了一下,慕云深又道,“阮玉的剑虽然是耗费心血,精铁打造,但与牡丹相比如沧海与蜉蝣,你将它收着吧。” “慕公子果然见多识广,”楚婷低着头,手指轻轻抚过雕琢精细的剑柄,“这是夫人托付的,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 “等等……你们确定这把剑很有名?”萧爻作为牡丹的新任主子,有些忐忑不安,“该不会什么臭名远扬的采花贼用过吧?” 同时遭到两对白眼。 以后见多识广的反义词可以直接定义为“萧爻”了。 外面的雨终于在云层积压不住,落下了第一滴,随即铺天盖地,炸在头顶的砖瓦上,听的人胆颤心惊。 小葵紧张的攥着楚婷的衣袖,眼睛随着烛火眨动,她方才分明看见窗户外有个人的,转眼又不见了。 兴许是大部分的雨都在更西边下完了,导致太谷城很少有这么大规模的降雨,小葵也看傻了,感觉外面的寒气随着声音往屋里钻,燃烧着的炭盆也没办法让她暖和起来。 “接你们的人来了。”楚婷忽然道。 敲门声搅和在风吹雨打里,可以忽略不计。这还没到晚上,大门开着,李佑城长驱直入,一身湿哒哒的蓑衣,叫开了门也不敢往屋里进。 “快跟我走,”李佑城铁青着脸,来色匆匆,气还未喘匀,“段赋的人快找到这里了。” 这时冒险出发兴许会打个照面,招来追杀,但继续呆在这儿犹豫不决,不仅拖累楚婷,还会陷入瓮中捉鳖的窘境,更何况风大雨大,会对追踪造成阻碍。 现在逃,是逼不得已,也是深思熟虑。 “萧爻,一路保重,”楚婷将包裹递给他,又道,“还有,不要逞强。” 小红这几天几乎跟萧爻一样,被养的膘肥体壮,精神抖擞,昂首阔步的踏着水花拉着马车。风和雨被这道红色的闪电劈开,自觉退让道路。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3 他们跑的很快,湿气透过门帘吹进马车当中,但冷也冷不过驾车的人。 刚上路没多久,他们就被发现了踪迹,天寒地冻,秋雨渗人,还有马车急匆匆往城门赶本来就惹人怀疑,但好歹引开了注意力,没查到楚婷的医馆中。 背后的人追的很快,虽是半路征用的马,但一人一骑也比一辆马车跑得快。萧爻和慕云深在车里颠簸,蒙头盖脸的李佑城手里举着腰牌,一路畅行无阻。 他之前就安排好了,几个看大门的都是自家弟兄,先擅自放人,然后装糊涂再将追来的人马拦上一会儿,几个关卡下来,也逐渐拉开了一段距离。 李佑城只能保护他们离开太谷城,接下来的路还是要萧爻接手。经过这么一闹,肯定有人将此事告到了段赋耳中,他若不能及时赶回去,事情就会完全败露,所谓“大义灭亲”,段赋也就不必披上伪善的人皮。 太谷城之外分三条路,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林中道,另还有一条官道,但现在,这两条路都不能走。 一条是回去的,另一条要是段赋动用朝廷的力量,根本绕不过去。 不过剩下的那一条……小红大概上辈子踩过阎王爷,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主子。 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沟壑连谷,马车结结实实的挨在石壁上,这才能勉强安稳的上了路。 吱吱嘎嘎的碎石声从车轮子底下滚进万丈深渊,有的回声根本听不见,有的则空落落连响好几声,还没到底下,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山风裹挟着暴雨像是锋利的针,片着萧爻的脸皮,雨水顺着发丝在脸上漫延,眼前的事物模糊成了一团,他竟然还有心情哼着歌,安抚焦躁的红鬃马。 “慕大少爷,你掀开帘子帮我看看,后面的人追到哪儿了?”萧爻用手抹了一把脸,结果水沿着掌缘直接留流进了脖子里,又冷又痒,一个激灵。 他身上虽然穿着蓑衣,但效果很有限,最多也就是保个暖。 疾风骤雨下赶路,雨水全顺着风往脸上招呼,里面都快湿透了,幸好楚婷有远见,伤药上的够厚,现在全成了药汁,快点找个地方避雨,换了纱布,结上的疤还泡不软。 “估计被李佑城想办法堵在城门口了,还没追出来。”慕云深虽然在马车里,但这路狭窄且布满碎石,颠簸的厉害,他连说话都得紧着点,容易咬到舌头。 “那就成,我们也没必要赶得这么急。”萧爻喘了口气,闭着嘴都有水顺着往里渗,这一松懈,直接呛的差点背过气去。 山间瘴气被雨打散了,光秃秃的树杈招摇着像是鬼影,路还在往上延伸,至山腰处豁然平坦很多,虽然比不上官道,可至少不用背贴着悬崖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今天不开路,明日早上来。” 而今这是什么世道啊,把山匪都逼急了,冒雨还开工。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挡在马车前头的男人像座小山,结结实实撞进萧爻的眼睛里。 这么冷的天,他上半身是袒露的,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乍一眼根本留意不到他的长相,只联想到“彪悍”两个字。 除了这个人,萧爻还看见了他手上的刀。 足有一丈长短,刀背和刀锋同样的又宽又厚,模样虽然长的像“刀”,但用起来恐怕是“砸”多过“砍”。也就是说,眼前这人一身外家横练的功夫,已经不需要刀锋来投机取巧了。 萧爻暗自吃惊的同时,顾怀武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雨,心里高兴,聚义堂里和兄弟们多喝了几杯,就被夫人给踹下了床还赶出了山寨,他这是逼于无奈,才来山腰上守着的。 合着,太谷城里还不如他这山寨安生呢,这么恶劣的天气也有人出门营生。 萧爻满脸同情的先开了口,“兄弟啊,让你白等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打劫的,就一麻袋的草药。” 顾怀武摆了摆手,“哎,你也是难,我这不过喊惯了黑话,说秃溜了嘴,也没真的想抢东西。” 竟然莫名其妙的一见如故。 “那啥……要不我把路让开?”顾怀武拖着刀往旁边一站,活脱脱的怒目金刚,他讪讪的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山顶上是我媳妇儿的地界,她忒不讲道理了,你这辆车估计要留下。” 合着眼前这人还是个山大王,这山寨里头得多缺人,磕碜成什么样,两夫妻一个守着山腰,一个看着家,还得常年分居两头。 萧爻恨不得为他鞠一把同情泪。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好?”人家两夫妻过的也不容易,尽量化干戈为玉帛,也省得自己伤筋动骨。萧爻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却往往到处惹是生非。 “这天也晚了,不如小兄弟跟我去山寨里避避雨,我跟我婆娘说情,她……兴许会听吧。”顾怀武有些底气不足。 他当年就是被邵清的美色迷了眼,抢回来想让她做个压寨夫人,生生解放了邵清的天性。曾经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翻脸一个母夜叉,可顾怀武就是爱她爱的紧,莫说夜叉,就是豺狼虎豹这辈子也甘之如饴。 幸好,远在京城天牢里的萧故生也没指望这个儿子,每天吃好喝好的。他老早就供认不讳了,就等着处刑,所以也没人过来逼供。看守天牢的两牢头跟萧故生有过交情,隔三差五宰只鸡拎壶酒给他打打牙祭。 萧故生现在只希望萧爻能逃的远远的,别掺和进朝廷这堆烂事里头。 千里之外不知名的小山上,萧爻优哉游哉的赶着马车。 以顾怀武的体型,坐上车能将萧爻直接掀翻在地,所以他是靠走的,看上去走的很慢,马车咕噜噜的向前数丈他才迈上一步,但始终和萧爻并肩上前,也没被落下。 “小兄弟,你这马车里还有人吧?为啥不出声,是个姑娘?”顾怀武的脸完美的消失在阴雨当中,黑咕隆咚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但萧爻猜的出,马车里慕云深的表情肯定精彩。 “哈哈哈,对啊,是个姑娘,还是个腼腆的姑娘。”萧爻真是个找死的典范,某种程度上的胆大包天。 顾怀武的山寨在雨水的冲刷下相当气派,用成捆的翠竹扎成大门,足有一丈来宽。叫门的时候,顾怀武先将大马金刀插进泥地里,气沉丹田长喝一声,整个山谷都震上三震。 萧爻这才知道,这是个家大业大,却怕媳妇儿的主,还好自己没鲁莽行事,不然一人一拳都能揍的自己满地找牙。 “大哥回来喽!”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密密麻麻的火光从寨子里头烧了出来,蔚然成林。 四个大汉合力拖着绳索才将门放了下来,顾怀武的大手拍了一下马屁股,先让萧爻进去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4 ,自己却在门前踟躇,拉门的大汉笑道,“大哥,先进来吧,嫂夫人那边我娘们儿说情去了。” 顾怀武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提起地上的兵器追了进去,还记得回头招呼一声,“兄弟们,我刚交了新朋友,聚义堂里再喝一杯喽!” 满山应和声此起彼伏,在萧爻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像这么大的土匪窝,就在太谷城边上,按道理是不能长期存在的,否则来往商贩岂不人人自危?可惜魏伯寅这个城主庸庸碌碌简直人尽皆知,秉承着得过且过的精神,不主张剥削百姓,但也不是清廉自持的主,导致整个太谷城上上下下,都随了这种了不得的风气。 而顾怀武此人呢,劫道还百般挑剔,什么穷的不抢,美的不抢,看得顺眼的不抢,整个山寨逢年过节不开张,吃的都是以前的余粮,自称是山贼,其实更像一方地主。 聚义厅中灯火是从门开始往里点燃的,亮亮堂堂,今晚风雨浩大,山陡路滑,还有贼匪拦路,想走也走不了。而段赋那边的追兵一时受阻,就算出了城,山势陡峭,地形不熟,不仅耽搁功夫也容易出事儿,照理说不会如此鲁莽。 相较于萧爻的随和,慕云深就显的有些不近人情,他黑着脸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顾怀武还诧异了一下,这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明显不是个姑娘。 在顾怀武的安排下,萧爻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湿哒哒的头发用毛巾擦着。因为冷,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鼻头和眼睛却通红着,生理的反应看上去就像情感上的委屈,顾怀武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年轻人。 “小兄弟,你能喝酒吗?”顾怀武绝对是那种过目不忘的类型。 他很高,高的顶天立地,进门的时候都要低头,五官稀疏,生的不怎么仔细,但很深刻,像是拙劣的石雕,虽然不难看,但也实在不怎么好看。 在顾怀武的眼睛里,有广袤的江山河流,也有星火璀璨,明明是个年过三旬的粗鄙之人,却有种纯然天真。 单是这种天真,将他变成了稀世之宝。 萧爻摇了摇从不离身的葫芦,笑道,“你说呢?” 顾怀武这才松了口气,一巴掌拍过来,左拥右抱。慕云深皱着眉,却又推不开这份热情,只能认命的被顾怀武夹在手臂中。 萧爻又笑开了怀。 酒香混着肉香一缕一缕的透过凄风冷雨,萧爻动了动鼻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匪窝某种程度上和军营很像,但没那么多规矩,也不会动不动军法处置,自由很多,而顾怀武又是个动辄“来啊,一醉方休啊”的老大,基本上房间都连着聚义厅,就算远一点的,也有竹制的悬空走廊,不必绕来绕去的耽误工夫。 这山寨里,各个都是自来熟,顾怀武将半道上捡来的两个人领到聚义厅,半晌功夫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只不过慕云深气势骇人,也不容易亲近,敬来的酒都让萧爻喝了。 “老老老……老大!”慌里慌张从门口闯进来一个放哨的小弟——聚义厅的酒席流水似的,总有几个人轮流在外面放哨。 “嫂子来了,嫂子杀过来了!” 邵清曾经是太尉的千金,虽不是嫡女,但母亲很受宠。她爹这个老顽固不喜欢女儿练武,但怕她以后受欺负,来来往往的叔叔伯伯们都教过她几招。 她自幼饱读诗书,心比天高,就像几年前的萧爻,向往的是江湖儿女,英雄豪杰。邵清离家的时候才二八年华,而今二十有七,老太尉又被段赋害的家破人亡,她这个女儿,都当是已经死了。 “顾怀武。”邵清一身鹅黄的袍子,头发已经挽起作了妇人,她很美,虽和年轻女孩儿没法比,岁月的沉淀却格外动人。 她没有带武器,甚至手里还抓着一本书,骨子里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走得很急,却并不显的慌张,整个聚义堂中随之一静,默默给这位嫂夫人让了路。 “清儿……”顾怀武的脸上忽然有了种胆怯,笑容却藏也藏不住,刚抓了鸡腿的手赶紧抹了抹,跑上前,“冷不冷啊,都睡下了吧,我真去山腰守夜了,这不遇到个朋友才回来的。” 不等邵清开口,顾怀武又道,“今天的雨怪大的,要不我明天再去守夜吧。” 他说的很轻,很温柔,像是一种恳求,擦干净了的手抬到一半,又怯怯的不敢碰邵清,而是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递给她,“穿上吧,别病了。” 邵清没有接,而是静静看了顾怀武一眼,转身就要走。 “清儿,等等……你等等我……外面下雨呢,伞伞……你拿着伞。” 顾怀武一路追了出去。 聚义厅里的热闹仍在继续,对于老大这种没有骨气的行为,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萧爻迷离着眼睛,小声问身边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汉子,“你们寨主对夫人是不是……是不是……”萧爻努了努嘴,他喜欢顾怀武这个人,所以“一厢情愿”四个字有点难以启齿。 “老大啊,就是傻,嫂子根本不喜欢他,死皮赖脸,有什么意思呢?” 对啊……有什么意思呢?萧爻歪着头,像是有了些醉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土匪窝子里头,人多而乱,酒过三巡,歪歪斜斜的躺了一地,只剩几个还清醒着,蹑手蹑脚的蹚了过去。 萧爻从小泡在酒缸里长大,肚子是个无底洞,离喝醉还有一段距离,慕云深这一晚上喝的又多是茶,自然和这帮酒鬼不同。 这山寨里头,他们只认识顾怀武一个人,结果这带头的老大中途离了场,再也没出现过,留下萧爻和慕云深跟被拐卖了似的,也不敢太过松懈,在角落中自斟自饮顺便纵观全场。 “哎,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衣裳整齐干净,脸色土灰的汉子凑了过来,“我叫胡强……你们既然是老大领上山来的,我们也不能亏待了。这还有位公子像是个读书人,怕是睡不惯我们这大厅,跟我来,后面有空房间。” “我叫萧爻,这位慕云深——看着秀气吧,家里是开镖局的,少当家呢。”萧爻边说边猫着腰跟在胡强后面,偶尔遇到醉汉扯裤腿的,他就抡起脚尖,把人往旁边推了推,省的缠上慕云深。 胡强闻言,回头打量了慕云深两眼,“啧啧”叹道,“真人不可貌相啊。” 聚义厅的后面确实有两三间的空房,都好久没人住了,平常也不打扫,推门就是扑面的灰尘,蜘蛛网结了有好几层,胡强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山上都是粗人,见笑见笑。” 他很自持身份,举手投足与一般山匪并不一样,像是多少读过点书,曾经家世不错,恐怕现在还残留着光耀门楣的意思,方才喝酒的时候,就与众人格格不入。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5 但胡强落草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潜移默化间沾染了不少粗鄙的习惯,这硬拗出来的文人旧习显的有些怪异,像是风吹雨打早就破落的纸面上又抹了一层浆糊,刻意的让人不舒服。 “这被褥也好久没晒,都发霉了。”胡强犹豫了一下,“不好让二位住这样的屋子,要不……” “没关系没关系,”萧爻摆了摆手,这房间虽然很久没打扫,一股灰尘的味道,但采光很充足,被褥蓬松,也能遮风挡雨,总比在荒郊野外盖两把稻草强,“这屋就够了,我们明早就离开,留不多久,不用费心。” “明早就走?”胡强显然是愣了一下,“这么急?” “我们背后有人追着,不急不行。”慕云深这时才惜字如金的说了句话,他这一整晚冷眼旁观,连萧爻都不理睬,整个人阴沉沉的,还以为是在雨中冻着了。 萧爻知道他的品性,也没难为他,来来往往多照应着点,菜没吃多少,灌下去的酒可不少,虽还清醒着,但面皮子已经泛了红。 “说笑呢,”胡强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他察觉到慕云深这话里头有些赶人的意思,也不便纠缠,只道,“那两位休息吧,有事招呼着,外面有巡夜的兄弟。” 山寨里的房间跟蜂巢似的,上下人虽不少,也没多到引以为患的地步,满打满算不足百数,所以更多的是通铺,七八人一间,另有这样的厢房是让女眷和当家住的。顾怀武交友广泛,常年空出几间来,供道上的兄弟落脚。 萧爻瘫在床上,好皮囊的下头翻出无赖的气焰,刚刚喝下去的酒这时像是重新上了头,搅的整个人软绵绵的,从鼻腔中发出的“哼哼”声带着奶音,一蹭一蹭的往被窝里钻。 床边站着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早有预谋的冷清随着外面的寒风,一点一点的从窗户缝里渗进来。萧爻装死装的满头冷汗,哀嚎了一声,直挺挺的弹坐起来,“我就睡了一次床!” “楚大夫的医馆中你睡的不是床?” 萧爻无耻的控诉被一句话打回原形,他捞了把床上的被子,将上头薄的那层抱在怀里。 这房间大概有两三个月无人问津了,房梁上的灰指不定积成什么样了,而且这竹捆成的屋子房梁圆滑的很,他又不想修什么绝世武功,躺在上面一宿都得提心吊胆。 萧爻搁在这屋里纠结着,三丈开外的另一间屋外,顾怀武还在淋雨。 他面前的房门紧闭,橘黄色的烛光透过窗户纸漏了出来,里面没什么动静,顾怀武竖着耳朵听着,时不时还关切的问一声,“清儿,你把衣服换了,刚刚怪我没把伞打好,右肩是湿了吧?” 又是轻声细语的,像是生怕提高了音调,震塌这座房子一样。 邵清并没有换衣服,她就站在门后面,手指摸着门缝有些出神。 顾怀武生的异常高大,回来的路上伞刚刚好遮挡住了邵清,右肩谈不上湿,微有些映潮而已,但顾怀武自己却是淋着回来的。 这个人对我这么好……邵清想着,微微垂下了眼睛。 她不是个爱闹腾的性格,也早过了徒增妄想的年纪,能平平稳稳的过日子最好,但顾怀武却不是那个理想的人。 一个土匪头子,连媳妇儿都是抢来的。 他们两个曾经交手无数回合,有赢有输,但顾怀武忍让居多,那时邵清年轻气盛,烦不胜烦,自己定下一个赌局,若是顾怀武赢了,就嫁给他。 那个赌局是要顾怀武去杀一个人—— 当朝太宰段赋。 邵清叹了口气,在门后轻声道,“你去客房睡着吧,我也累了。” 顾怀武“啊”了一声,又紧接着拍了两下门板,“清儿我……” “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莹莹烛光忽的一下就灭了,邵清的影子消失在窗户纸上,内外两边一时无言。 顾怀武只落得一样好,不会死心,也不会消沉,他“哎”了一声,又道,“你好好休息……什么事都怪我,你别难过。” 当年那个赌约,顾怀武也曾践行过,但段赋位高权重,身边高手连成串儿,他又没有投路,三番五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他始终记得邵清的家仇,太尉一家处斩之后,老小十八口人,头颅悬挂于城门口示众,邵清当年疯了一样要报仇,要是自己不先答应下来,她现在也是白骨一具。 但这件事上,始终是自己对不起邵清,长久之下,这根刺蔓延成了荆棘,将他们两个人都困住了。 雨水在顾怀武的脸上纵横,他叹了口气,决定去和兄弟们将就一晚。 刚走了没两步,迎面撞上个慌里慌张的人。 “老……老大,山下有动静,约有四五匹马。”放哨的张槐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年前才落得草,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些六神无主。 “嘘……”顾怀武一把抓住他,将人拉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四五匹马最多也就十来个人,慌什么?” 他们这山贼虽然做的不怎么称职,隔三差五的磨洋工,但陷阱机关什么的都没落下,就是萧爻他们登上山的一瞬间,里里外外所有的人也都知道了。 “可是这么多人同时上山……还下雨,总不能是商队吧?”张槐有些委屈。 的确,马匹和人数虽然不算多,但暴雨天气下舍了官道走山路的,肯定有些本事,弄不好,还是专程冲着他们来的。 顾怀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吩咐张槐道,“先别急,山腰那块还没人守着,胡强酒量好,也不多喝,这时候肯定没醉,你拉上他下去看看,别冲动,埋伏着就行——我去把兄弟们喊起来。” “好……”张槐有些紧张,一腔的热血往脑袋里冲,打在他身上的雨都恨不得蒸腾成了雾气。这还是他落草之后第一次行动,紧张不安的同时难免有些期待。 比起张槐的一根筋,顾怀武却显的谨慎很多,他不怎么聪明,建立起这座山寨也全凭武力和道义。 这是个粉饰着太平的乱世,无家可归的人太多,才导致他这山寨规模壮大,一发不可收拾。 但即便是顾怀武,冷静下来后也觉的事有蹊跷。 这么多年了,他和魏伯寅比邻而居,也算各自安分互不侵扰,除了太古城,他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其他人马往上跑——恐怕是追着萧老弟来的。 “萧爻……这个名字越念叨越熟悉。”顾怀武迈着长腿往聚义厅里赶,脑袋里进的雨水好像是被这么一晃荡,出去了不少,陡然想起不久前漫天分发的榜文,那上头通缉的人就叫萧爻。 “可这人看着也不像啊……”顾怀武纳了闷儿。 聚义厅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他溜达了一圈,死活没看见萧爻和慕云深,便随手从地上揪起一个七八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6 分醉的摇了摇,“看见新来的小兄弟了吗?” “老……老大嘿嘿嘿……”地上的人傻笑着,一个劲儿的往下滑,“胡强那小子……嗝……拍人家的马屁,去客房了……去……去客房了……” 后面几句话说的稀里糊涂,顾怀武都快凑到他嘴边上了,才勉强听出个大概,幸好这几间客房都是挨在一起的,找起来也不会很难。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顾怀武的手劲很大,这种时候也用不着太过客气,大手一拍,门板经受不住,直接从中间断裂开,“砰”的一声摔进里头,扬起的灰沸沸扬扬,顾怀武一连打了好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客房里,慕云深睡在床上,萧爻将几张凳子椅子拼凑起来,蜷缩着勉强也是个容身地,硬邦邦的硌得慌,还没睡着。 顾怀武站在房门口,背后的雨水被风一吹,全涌了进来,亏得萧爻闪的快,不然身上唯一一块破被子也得湿了不可。 “怎么了?”萧爻问,“顾大哥这么喜欢淋雨?” 门口站的人就像个高大的山魁,低头俯视着他,眼睛大的像铜铃,眉毛稀疏,也不说话,看着还怪渗人的。 萧爻默默咽了下口水,“出什么事儿了?” “山下来了一帮人,是不是你们引来的?”顾怀武问。 他声如擂鼓,除了跟邵清说话的时候特别压低了些,平常一句话说完,听的人耳中总会嗡嗡作响,要缓上一会儿。 其实顾怀武进来的时候,慕云深就已经醒了,他面朝墙躺着,一动不动,等问出了这句话,才慢慢睁开眼睛。 “来人了?”萧爻揽着被子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神情也由怯怯转而严肃。 顾怀武看着他,觉得这少年人的身上忽然起了一种变化,说不清楚,像是从一片随波逐流的枯叶变成了巨帆,能击风雨。 “真是你们引来的?”顾怀武知道之前气势汹汹,知道之后也十分认命,拖开萧爻那临时拼凑起来的“床”,坐了下来。 “知道是哪条道上的不?深更半夜的,多大仇不能睡一觉再说?” “顾大哥,这事儿你别问了,我和慕大公子现在就走,待会儿那帮人要是上来了,你就如实告诉他们,千万别瞒着,也千万别动手……你就当,就当是为了嫂夫人考虑。” 萧爻急匆匆的套上外衣,蹬鞋子的同时摇了摇慕云深,“我知道你醒着,快走,这些人追的这么快,恐怕有个熟悉山路的领头。” “你等等!”顾怀武一巴掌把萧爻拍进了椅子里头,“我是这么不讲道义的人吗?把事儿说清楚,还有你……你是朝廷钦犯吧?” 萧爻挣脱不开顾怀武的束缚,干脆借力使力,用手一撑,从顾怀武的头顶上跃了过去,人未落地嘴倒是不歇,“顾大哥,你是讲道义,但有些事你管不得。”他叹了口气,颇有点苦口婆心的感觉。 半天之前,这小子还像是碗水,一眼能够看到底,现在却忽然换成了酒浆,浑浊不清,满是秘密,就算喝到嘴里,也猜不出是什么酿造成的。 “我跟你就是萍水相逢,顾大哥,你听我的劝,别管。”萧爻转眼已经将衣服穿好了,回头去拉坐在床上不紧不慢的慕云深。 他知道慕大公子在打什么主意。 这山寨不小,虽然多半人本事不行,但带头几个尤其是顾怀武,也算是个高手,段赋的人追上来,有他们挡着,相对的,接下来的路就会安稳许多。 但这样……整个山寨都会被连根拔起,鸡犬不留。萧爻阻止不了慕云深这么盘算,只能身体力行的打消他这个损人利己的念头。 “走了走了,别赖着,现在还来得及。”萧爻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要被仇家找上门了,偌大的笑容挂在脸上,倒似期待接下来的旅程。慕云深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就从跟前儿溜走,无奈的叹了口气,“别拉……” 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顾怀武总觉得自己多管了闲事。 忽然,整个山体颤动,屋顶上积的灰簌簌往下落,没头盖脸的撒了一身,萧爻“呸呸”了两声,将嘴里的尘土吐出来,一张脸上黑白交错的,眼睛都迷住了。 “这什么动静?”萧爻扯住手里的袖子抹脸,感觉像是自己的,但那头又传来一点挣扎,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他大破天的心眼儿也没注意。 慕云深神色复杂的看着萧爻,他这身衣服月牙白有些泛青,条条道道的灰抹在上面,无比显眼。 “听声音,像是坍塌或……爆炸,”慕云深皱着眉,“离此处不远。” 萧爻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 平云镇里追捕他的李寰虽然是个公公,却是在段赋手底下做事的公公,这种牵连无辜的不择手段一脉相传,想必这几个魔宫出身的黑衣人尤甚,就算他们现在离开,顾怀武的山寨也难以保全。 怪只怪他挡在了这条路上。 “顾大哥……”萧爻紧接着连连叹了三声气,叹的顾怀武耳朵发酸,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不好听。 但萧爻却忽然的偃旗息鼓,收拾好的包裹也放了下来,竟然自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追着我们的人马惹不得,但现在却不得不惹,顾大哥,小弟先赔个礼。” 萧爻说着,抬手弯腰一个长揖——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恭顺愧疚过。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将我绑了,交给他们,一个举全寨之力迎敌……”萧爻说着,又道了一声歉,“顾大哥,你若绑我,我不得不反抗,势必有一场冲突,你若迎敌,整个山寨都会陷入危险……我说的是万劫不复,永不安宁。”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倘若顾怀武是个小人,这件事好选的很,根本不用费多大心神,萧爻就算再厉害,身边有个不懂武功的慕云深拖累,又身在虎穴,将他绑了交出去,说不定还能换得朝廷封赏,荣华富贵。 可惜顾怀武不是个小人,他是真英雄。 交出萧爻不义,牵扯全寨不仁,两难之境。 “追你们的是哪方人马?朝廷?”顾怀武晃出去的雨水这会儿顺着头发丝又倒流进脑子里,混混沌沌一片,恨不得在椅背上撞两下清醒过来。 “这时候我也不瞒你,是段赋的人。” 萧爻话音刚落,顾怀武迷迷瞪瞪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无星无月的漆黑长夜里点燃了一盏灯火,逐渐形成燎原之势,熊熊燃烧着蓦地铺天盖地。 “你知不知道段赋是什么人?”顾怀武大掌一拍,手边的板凳瞬间四分五裂,木屑子划过慕云深的手指,留下道浅浅的伤痕。 “我这山寨上,八成人都跟他有仇,不共戴天之仇,哈哈哈哈哈,好啊!” 他呼出了胸口的浊气,刚刚还在犹豫的问题迎刃而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7 解,萧爻却猝不及防的又给他撒了一波凉水。 “顾大哥,你可想清楚了,有的仇是不能报的,必然家破人亡。”萧爻说完,又抿一下嘴,这就有点讨打的意思了——顾怀武都决定了放他一马,他还可劲的给自己揽活儿。 “山寨后面有一条暗道,我会安排老弱病残撤离……小兄弟,你要知道,有些仇就是家破人亡。”顾怀武笑了笑。 他稀疏的五官因为这个笑规整了许多。顾怀武是一寨之主,虽在邵清面前柔软的不像话,但骨子里终究是有豪气的,他拍了拍萧爻的肩膀,“怎么,要不要站在老哥哥这边。” 夜已经深了,阴雨天气看不见一点亮光,张槐仅靠着记忆在山道间慢慢摸索,偶尔还要回头关照胡强一声。 他比萧爻还要年轻点,才十六岁,整个人精瘦灵活,为人踏实,除了经验不足,不能担当重任以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雨稍微小了一点,风却见大,山上有些毛绒细草和常青树木清一色的往东南方向歪着头,稍不留意就会被割到,他们不敢上路,只能在嶙峋峭壁间慢慢走。还好这山壁虽不规整,但还算平缓,脚底下没着落也能略微稳一稳。 相较于张槐的机灵,胡强就显的稳重很多,他经验老道,也有点小聪明,但“迂腐”两个字就像从小刻在他骨子里,教他“温良恭俭”教他“光耀门楣”,却没告诉他乱世之中诸多笑话,他是个土匪,早就不是什么世家公子了。 胡强其实很瞧不上这帮草寇,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不一样的,高人一等,他落草也只是权宜之计,仅仅为了换口饭吃。等时机成熟了,他就会从这烂泥堆里浴火重生,变成栖于梧桐的凤凰,他要考上功名,要报效国家,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初次看见萧爻和慕云深,胡强是冲着巴结去的,这么俊秀的两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但巴结是一回事,不要脸是另一回事,胡强的自尊早已残破不堪,剩下这一点他格外重视,慕云深的不屑狠狠刺激到了他,一句话也能酿成仇恨。 现下,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低伏在草丛中,张槐猛的拉住了胡强,按着他的头,一起栽进泥塘当中,胡强挣扎了两下,不仅无济于事,连嘴里都进了泥水。 闷湿的泥浆渗进衣物,一层层包裹着胡强,肮脏和软弱无力猛然间将他拉回现实,他对慕云深的怨愤就近转嫁,恨张槐毁了他精心营造的高人一等。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有动静。”马匹上的黑衣人陡然停住。 他的面孔在蒙蒙雨水和夜色中混淆不清。座下的马是临时征用的,胆小畏惧还裹足不前,方才的速度是被马鞭逼出来的,快而不稳,但缰绳一勒,却罢如岳峙,抖一抖毛皮,颇有点神骏风采。 马蹄离张槐很近,慢踱的时候水就溅在他四周,他吓的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埋在坭坑里,深秋季节的湿气盘绕着关节,但张槐现在完全感觉不到冷,只觉得难捱,数着心跳声,希望这些人赶紧离开。 “出来!” 张槐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像是被铁钳拿住了,骨头在皮下“嘎嘎”作响,被一寸寸捏成了粉末。 他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响如钟鸣,震的整个人有些发懵,都不知道疼了,脸被层层的泥浆糊住仍是看得出发白,双唇哆嗦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张槐跟在顾怀武身边练过些拳脚,但入门太晚,始终稀松平常,他自己也不计较,得过且过的混日子。顾怀武最后只得放弃教他这些需要年岁积累的正统,另辟蹊径,让张槐学些脚底下抹油的功夫。 正因如此,他一眼就看出马背上这几个都是高手,身轻如燕,马蹄踩进泥潭时都不下陷一分,就是顾怀武在场,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轻功。 人之将死,无牵无挂的也就坦然了。 张槐那股紧张劲儿一过,右肩彻骨的疼,半边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连根指头都动不了。 正是成家立业,豪情万丈的年纪,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生死领悟,换作别人早就吓的两腿发软,屎尿失禁了,他居然还能梗着脖子问,“你是什么人?” 虽然因为剧痛,他这句话软绵绵轻飘飘的,但小模样倔的很,大概是认为必死无疑,张槐还骂了句背后抓着自己的人,“贼儿子没力气。” “钱叔,不是他,要杀了吗?” 不管张槐怎么挑衅,这几个黑衣人都无动于衷,像是感情从身体里剔除了,纵使长相年龄均有很大差异,猛然看起来竟一模一样。 张槐已经疼的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硬挺着想要站直,但腿脚软绵绵的撑不住,得亏了肩膀上这只手,他才没倒下去。 被唤作“钱叔”的,就是他们的领头人。张槐挑起眼睛勉力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视野中依稀是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约莫五十上下,清癯高挑,很有压迫感。 他忽然上前,一根手指抵着张槐的左肩,而另一边胡强则被摁压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引以为傲的自尊被践踏在地上,胡强却完全想不到反抗,他就像完全呆住了,微微张着嘴,在雨水和冷风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胡强一直自诩为读书人,就算劫道糊口的时候,他也独善其身,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绝境……在生死面前,他忽然如遭雷亟,如果失去生命,什么光耀门楣,什么名扬天下都成了妄想。 他想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我问你……”钱叔的声音苍老而低沉,似晨钟暮鼓,把张槐消失殆尽的神智强拽了回来,“两个时辰前有一辆马车经过,那辆马车去了哪里?” 张槐咧开嘴角,泥浆已经顺着缝隙渗了进去,说话的时候在舌尖磨砺着,“我不……啊!我□□……啊啊啊……” 顶着他左肩的手指突然往前一搅,从背后绽放出一朵血花,混着雨水一半喷出,一半淅淅沥沥的淌到地上,张槐全身抽搐着,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上翻,像是条垂死的鱼。 行得正坐得端看开生死,也不能阻止酷刑下无意识的挣扎。 “我没有让你死。”那苍老的声音透过张槐的神智,直接响在脑海里,他的眼耳口鼻慢慢流出线状的血痕。 张槐冷哼了一声,重于千金的眼皮慢慢睁开一条缝,“呸”了一声,“小爷活着是英雄的儿子,死了是英雄……”他轻轻笑了起来,“丰碑永驻喽。” 钱老阴沉的目光看着他,一只手捏着这孩子的下巴,忽然道,“我方才就觉得奇怪,你这么小的年纪,粗枝大叶躲得慌里慌张破绽百出,但现在却并不害怕,是不是?” 钱老的脸不像他的声音一样苍老,两颊松垮,眼睛凹陷,双眉斜插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8 入鬓,也没什么皱纹,像是个异域人,若不是看起来有些憔悴,应当是个道骨仙风的老头子。 “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全家都死了,死在你面前?” 他玩儿味似的看着张槐一点点瞪大了眼睛,掌下年轻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小子,世道畸零,任谁都能自称英雄,但我告诉你……” 钱老的目光忽然转了过来,像是冰锥,直直的扎进胡强的心里。 胡强垂死喘息着,眼珠子像被什么攫住了,死盯着张槐肩上的伤口,只会喃喃两个字,“饶命……饶命……” “人死之后,黄土一抔,不过白骨铺了道,你姓甚名谁……哪个在乎?” 埋在张槐血肉里的手掌忽然往下一沉,肋骨断裂的疼痛还没传至脑海,张槐的胸口便是猛然一凉,风轻而易举的穿了过去,像是两面通透。 张槐的五感逐渐消退,脑袋和身体先瘫软在泥泞里,然后才慢慢阖上眼睛。他这一生不长,受的苦却不少,连死都这么窝囊,但什么都结束了,以后的是非扰扰碍不到他,他也不必管。 止步于此,前山万险自有旁人去渡。 钱老的手上托举着一样物件,还在贫乏的跳动,血从里面不断的埠出来,冲鼻的铁腥气能驱散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 而这样东西正一点一点的占据胡强的视线,他被死死摁压着,左右躲闪不掉,只能发出些细碎的反抗声。 张槐鲜活的心脏凑在他的嘴边,胡强胃里一阵一阵的紧缩,却不敢张嘴吐出来——他惊恐的盯着钱老,发现这个魔鬼是想让他吃下这片生肉。 “这是你同伴的下场,我再问你一次,可曾见过一辆马车?”钱老居高临下的揪起胡强的顶发,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笑容,似乎对杀人感到异常的满足。 胡强的头皮下见了血,整个头盖骨受力,几乎要往后整个儿的掀开,但他却顾不得疼,死命的点头,喉咙里发出“咕哩咕噜”的声响,又怕面前几个人不明白般,弯腰作磕头状。 “看来,留了个识时务的。”钱老随手将温热的心丢进草丛中,他忽然失了兴趣,从袖中掏出张雪绢的帕子擦了擦,“说吧。” “他们就在山上,”胡强忍下恶心,喉咙发痒,听起来有些沙哑,“山上是个匪窝,遍地都是机关陷阱……所以……所以……”他咽下口水,“只有我能帮你们。” “哼”这声冷笑惊的胡强颤栗不已,他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又补充道,“你们虽然厉害,但这一片都是山匪的地界,真打起来,你们不一定占得上便宜。” 胡强说着拔了拔腰板子,狼狈和恐惧过后,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气节,卖友求荣的同时也借“友”之手抬高自己。 “钱老,是这个道理。”这帮豺狼虎豹当中居然还有个姑娘,黑衣服有个兜帽,将她的模样盖住了,连身形也看不清楚。 胡强现在的心情忽上忽下,忐忑不安,也没什么精力去关注面前的阎王是公是母,只要谁肯为他说话,他就能喊谁祖宗。 “嗯,那就带上他吧,多一张嘴罢了。”钱老似乎对这个姑娘也颇为顾忌。 得到了钱老的首肯,其他人便将胡强甩在了马背上,像是个装了重物的麻袋,颠的他头昏目眩,耳中呼呼作响,有几次喉咙里呛出了血腥气。 早先还骄奢淫逸,酒足肉饱的山贼们,现在正码成四排,端端正正的站在聚义厅中。有些人酒尚未全醒,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淌水,被心黑手黑的顾怀武强行找回了点精神。 他们大多数人一脸呆滞,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是以往几个机灵的,也半耷拉着眼睛,将睡未睡的模样。 慕云深看着底下这种萎靡不振的状态,有些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顾寨主,你说之前有两个人下山查探,去了多久,可曾回来?” 顾怀武探着脖子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摇头道,“没看见,也有半个多时辰了,张槐那孩子活泛,胡强老道,不会出什么大事。” “胡强?”慕云深低下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沉吟道,“这个人,寨主还是防着点吧。” 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没有多说,示意顾怀武发话,将方才针砭过的现状说一说,愿意留下的不拦着,想着逃命的也不支持。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成何体统!”顾怀武斜瞪着眼睛“嗯?”了一声,“闲着没事都把家仇挂在嘴上,现在要报仇了,你们是情愿醉死吗?!”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这句话像是投石入死湖,骤然间千层巨涛,哗然全场。 “老大,你缺心眼儿去嫂子面前填,别找我们麻烦啊。” 开口说话的是山寨里头的二当家常玉,模样不比邵清差,但个性云泥之别。她的嘴皮子又快有利,惯会嘲讽,做派也是风风火火,兼之脾气暴躁,山寨里的弟兄们且畏且惧,连喝酒都很少叫上她。 常玉一身的红衣,在灰蒙蒙暗沉沉的大厅中本就打眼,她这么一说话,越发彰显了存在感,忽的只留一道残影,绵延烧至顾怀武的面前,却被一柄更风骚的剑挡住了。 剑鞘上遍生通透牡丹,像是风月场所浸淫百年,终于成了个花里胡哨的妖精。 常玉一沾即退,嘀咕了一声,“贼祖宗……” 萧爻这柄剑着实太招摇了点,他这种把怂写在脸上的人,根本不愿意拿出来示人,平常都用那尺花布包着,顾怀武见过一次,还以为是什么走街串巷卖的手艺。 “小子,我佩服你的胆气。”常玉说这话一点没有佩服的意思,倒像在嘲笑萧爻的愚蠢,她嘴坏,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恨你的人不少吧?” 萧爻拿到牡丹剑的时候,带他总共四个人,小葵还是个孩子,楚婷早已脱离江湖朝堂,一心不闻窗外事,这把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放在家中落灰而已,只有慕云深…… 他当初少说了一句话。 “牡丹”剑身以血养色,历代主人,皆因它而亡,无一幸免。 除了常玉,聚义厅中好几个老江湖都往后退了退,生怕沾染牡丹的血光。 “这……”就连顾怀武的脸色也精彩起来,要不是有另一件事沉甸甸的压在心上,他准能就牡丹剑的历史再和萧爻通宵畅饮。 “安静安静……常玉啊,不是我说,我都将你叫来瞧你脸色了,肯定是有要事,你先听我说完行不?” 这倒也是事实,自己每次遇到顾怀武,都能将他气的三天食之无味,除了嫂子那儿,顾怀武吃不得委屈,所以但凡喊上自己,准是正经话。 常玉想着,天大的火气也压了下去,她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也知道适时地偃旗息鼓,保留顾怀武的威严。 “想必大家在此之前都听到了山下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59 的动静,来的是段赋的爪牙,恐怕想填平我们的山头。” 也不知今天晚上,顾怀武嘴里哪来这么多的乱石,一股脑的往死水里扔,不把水搅混了不甘心一样。 “你从哪儿听来的?要真是段赋,千军万马一踏,太谷城都给你踏成废墟,我们这小山头,呵,快拉倒吧。” 常玉口不对心,慕云深看她的样子,分明眼角都气红了,还能按耐着说丧气的话,十之有九,曾经与段赋交过手,还没沾上便宜。 “常玉,我听张淮说前几天你刚给小琴扫过……” “你闭嘴!”常玉是真急了,喝出口的声音震的窗棂四散分离,聚义厅中陡然一静,针落可闻。 顾怀武这一刀堪堪插在她溃烂难愈的伤口上,把上面装腔作势的好肉重新剜开,除了疼,还致命。 “大哥,”她脸色发白,方才的盛气凌人变成了一种冷漠,“你记得我们为什么都在这太谷城落草为寇?” 不等顾怀武回答,她又道,“因为这里远,离京城远,离段赋远,离是非远……是不是这么多年安逸日子苦了你了,段赋是什么人,他手下又是些什么人,你要带着我们这帮乌合之众去送死?我们都该死吗?死得还不够多吗?” 后山之上,磷火幽幽,尽是些可动之坟,逃亡途中病死或伤重而死,也有零星尸骨。但更多的坟,葬在江山河流之间,千里以外,此生可念而不可达。 这些性命足以改变一个人,让他变得懦弱而自私,让他瑟瑟发抖,不得安宁。 “二寨主,我问你一句话行么?” 聚义厅中的嘈杂早已散去,现在大多数的人都低着头,默默无言,安静的听见穿堂风圈圈绕绕瞎呼啦吹。 慕云深那把嗓音还争不过外面的疾风暴雨,勉强能听得清,“你是自己怕死,还是怕他们死?” 萧爻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吹口哨,顺便想着自己要是常玉,准得让慕云深这张脸破破相。 但常玉吼过了那一阵,整个人都出起神来,看着腕子上系的一圈红头绳,也不说话,怔怔的发愣。 她好像完全没听见慕云深的话,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声,“我怕什么呢?” “哎,等等,等等……”顾怀武觉得这会儿气氛不大对,莫名其妙的有些沉重,像是风雨欲来,他秉着一口气,讪讪道,“张槐说只来了四五匹马……人不会多,没那么严重。” 大厅中及外面还站着的人加起来也有几十号,除了账房和教小一辈识字的先生,都会些拳脚,好不到哪里去,自保有余。而高手也不少,前排都站着,高低不平,一个个看上去本事没出来,怪癖满地都是。 常玉觉得自己刚刚的义愤填膺全给外人看了笑话,一把年纪削了脸皮,恨不得踹话说不痛快的顾怀武两脚,然后离寨出走——可见得待不下去了。 “人是不多,可都是高手,”萧爻还稍微谦虚了一下,“也就比我差点。” 一个薄脸皮子,长相斯文的半大孩子,能耐再大也是小儿科,聚义厅中又活泛起来,人人心里松了口气。今年活到秋末不容易,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好容易添点喜气,不想白事做齐,又添几个荒坟孤冢。 只有常玉刚刚和萧爻交过了手,没碰上,一招的电光火石,但这少年人深不可测,像是娘胎里就带出来了不少。 顾怀武和常玉这句“不要轻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更近,几乎快到山门口了。 整个聚义厅也随之颤动——这屋子今晚算是多灾多难,刚刚坏了窗户,现下又裂了几片瓦。 因为近,这次听得更加清楚,根本不是山体出了问题,的的确确是一声爆炸,像是有人一边走,一边炸一声探探路。 慕云深挑了挑眉,他记得逍遥魔宫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疯子里头拔筹的疯子,钻研的就是硫磺硝石,自从炸塌了魔宫的柱子,死伤了好几个门人,就自己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后几年再没见到人影。 顾怀武和常玉对视一眼。 事不寻常,从山腰至山顶无数陷阱机关,就是飞鸟低空而过,都能扑下几个来,这些人不识路,怎么来的这么快? “寨主,寨主!”从外面冲进来的弟子灰头土脸,踉踉跄跄,人还没看清楚,舌头里打架,先说了一大气,“人人……还有胡大哥……打上来了,拦不住!” 他的腰后面,衣服连肉少了一块,似乎没察觉到,还不疼,血一沓一沓的落在地上,刚说完话,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敞开的门往里渗着水汽和寒冷,这伤单是看着就心里一紧,还好都是见过场面的,立马将这昏厥的弟子抬了下去,让山寨里的庸医扎几针,兴许还救得回来。 “常玉,我带人去前山,以白云渡为界,后面的交给你。” 顾怀武神色一敛,招手之间,人群自动分为两列,一部分仍留在聚义厅中,另一部分抄起了家伙,跟在顾怀武的身后,冲进雨幕中。 照惯例,萧爻是个先锋官,再贪生怕死也制不住的血性。这是他爹和他娘合起伙来遗传给他的,后天磨灭不了,这会儿手里妖里妖气的剑也跟着兴奋起来,非要他往前走两步。 慕云深的意思,也希望他先去看看,于是萧爻自人群中潜行出去,谁也没发觉,等常玉回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山寨规模一般,前山和后山之间隔的很近,只有一道不成形的裂谷,名为白云渡。 这道裂谷不深,但造物神奇,两面石壁垂立,像是被人自中间横斧劈过,一分为二。山石极为规整,连个稍微突出点的地方都没有,裂谷下是条河,潮湿温暖的天气造就了湿滑的青苔,现在成了天然的屏障。 除了连通两山的桥索,人力不可强渡,因而称为“白云渡”。 刚走到裂谷前,人还没过桥,炽烈的火焰蒸腾着雨雾和风,扑面而来一股焦糊的味道,血腥气中,硝石和硫磺反倒好闻了不少。 裂谷的另一端还没看见人,火焰也在稍远点的地方往里漫延,稀薄的雨水非但没能浇灭,反而助纣为孽似的打坏了不少精细的机关。一眼望去已经到了山门口。 在顾怀武的部署下,经常与机关打交道的一半人先行离开,重新启动山寨中的陷阱,剩下的四散开来,借助夜色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包抄山门。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萧爻是这拨人里最晚离开聚义厅的,却是最先到达山门口。 他像个漆黑的幽灵,在钱老的手伸向一个小弟子心窝的时候,忽然冒了出来,手掌与剑鞘擦出一路火花,“锵”的一声,渊停岳峙。 钱老的手就是他的武器,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看上去晶莹剔透,实则是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0 坚韧的金属炼制,比麻布轻柔,比丝绸随手,还能轻而易举的拧断一般刀剑。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是双细长锋利的眼睛,上下空间很小,能将所有的杀气全部藏在里面,半分不露,甚至可以欺骗胡乱扑腾的信鸽,摇摇摆摆的停在他的脚下。 “你……也是山寨之人,为何蒙头盖脸?”钱老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的一张脸胡乱用布条包裹着,依稀看出很年轻,露出的眉宇却没有年轻人的跋扈,细细弯着,眼中盛满湖光山色,却偏偏还透着些浪荡不羁。 见萧爻不说话,钱老又道,“未减杀孽,我一天最多只留十条命,溜回去的那个死了吗?“ 他问的是闯进聚义厅的小弟子,萧爻摇了摇头,“还活着。” “那你就是第二个。” 说的好像这杀人上瘾的老头子,真的会烧香拜佛,手下留情一样,还什么“减轻杀孽”,干了一辈子的屠夫,都没他一年的杀孽重。 “那我还做了好事了,”萧爻笑道,“阎王爷那儿,填了别人的空。” 这帮黑衣人料理战场简直得心应手,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扫干净了看门的零星几个人,除了萧爻救下的那个跑了,其它断不能活。 就说话这会儿,萧爻成了瓮中的鳖,这还是个金刚瓮,五个人梅花瓣儿一样的围着他。 这是钱老的猎物,别人不会动手,防止他逃走罢了。 萧爻又望了一下四周。 这五个人是随着段赋的,其中没有秋恒,另有一个人牲口一样绑着,拴在马脖子上,马一动,他就跟着踉跄两步。一身干净的衣服现在脏污的看不出颜色,淋了一身的血还没在雨中化开,整个人哆嗦着,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这个人就是胡强。 萧爻左右没看见顾怀武形容过的“机灵小子”张槐,心里一难过,知道他凶多吉少。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就是分神,牡丹剑鞘插进钱老的双指缝中,才勉强保住了他的一双眼睛。 萧爻险险退了两步,腰往后翻折,顶到底的时候以左腿为轴,生生从钱老的魔抓中抽身而出。剑是好剑,但手是血肉之躯,钱老攻的猝不及防,握剑的手虎口酸麻,最上头的皮裂开几道口子,但未见血。 转眼又是虎虎生威的一抓,萧爻严重怀疑钱老是个色盲,或者跟自己一样井底之蛙,周围一圈人各个认出了牡丹剑,还小声讨论了一番,就这老人家充耳不闻。 照道理说,杀人前也该问个身家来历吧? 这种不多废话,上来就打的类型,萧爻最不善于应付,故而先吃了一亏,但真要论起来,钱老的武功高不过尤鬼,萧爻有些压力,但还不至于折损。 幸而,后头顾怀武带来的人马也陆陆续续就位了,地底下传来闷闷的咬合声,先是略微颤了一下,而后归于平静。萧爻知道,这种平静是裹在利刃上的皮毛,随时都能搅秃噜了皮,暴露出深藏的獠牙。 围住萧爻的五瓣梅花这时候齐齐对外,顾怀武打了个头,又在外面张罗了一张网,萧爻是网心,没他,这五个人还不至于聚在一处。 压力一缓,萧爻就成了局外人,他拄着剑,整个人不思进取的压在上头。鞘尖上的牡丹被泥水糊成了灰黑色,颇有种虎落平阳,美人迟暮的悲凉感。 这年轻人虽然是个很好的对手,但钱老他们上山,烧杀抢掠为的都是抓人,抓那个主子心心念念的朝廷钦犯。顾怀武刚一现面,气度风采活脱脱一个山寨主,管他要人,总比漫山遍野找过去的强。 但钱老也有另一个盘算——要是这些人宁死不从,全杀了再去太谷城中调一小队人马,下一个日落之前也能摸个底朝天。 “你是这里的头目?”钱老的手拢进袖中。 这些黑衣人的装扮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各有各的细节处,就像钱老身上的这件,宽袍大袖,放下来的时候能轻易遮住双手,山中风大,还硬生生给他吹出了种“羽化登仙”的感觉。 顾怀武高出钱老整整一个头,庞然大物般矗立在黎明中。 雨还没停,稀疏成了几点,一丝一丝的淋在身上,太阳藏在乌云后头,依稀能看出个亮堂堂的轮廓,没有天光乍迸的壮怀激烈,还无端多出点黑夜之后还是黑夜的抑郁感。 钱老的话音落定,顾怀武的眼睛才自上而下的扫视过来,傲慢的点了点头,反问一句,“是谁在我的地头上撒野?” 他声如洪钟,在连绵山脉中激荡,“嗡嗡”传出去老远,天边的云都震散了些许,露出星点阳光。 山寨贼寇,占地为王,路子野才是常事。就像当年慕云深创建逍遥魔宫,也是划出一方地,竖根光秃秃的旗子,砖瓦还没一片,先宣布,“这块地是老子的了!”以后但凡无理闯进来的,见一个赶一个。 这道理到了顾怀武这儿,同样适用。 钱老大概是想起了当年的无限风光,竟然客气了不少,向这瞧不上眼的后生晚辈讨教,“昨日有一辆马车,从太古城出循山而上,不知当家的可曾见过……哦,我们几个只是奉命追捕车上的人,无意与当家的为难。” 这话要是拜山前说,顾怀武一个晃神还能被忽悠住,现在炸了自己的山门,杀伤自己的兄弟,回头说句“无意为难”。 这老爷子谱真够大的,当谁都是空瓢的脑袋瓜子。 “既然老先生是太谷城里的人,不知是随魏伯寅还是李佑城?”顾怀武个性耿直,却也是个难惹的硬茬,他道,“之前山下有我两个兄弟,一个被你们绑了带路,另一个呢?” 顾怀武的脸色很难看,铜铃般的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先看了胡强一眼,然后落在钱老的身上。 血与火的味道混杂着,一股脑的往顾怀武鼻子里钻,森冷的空气沾染了温度,一点一点磋磨他的理智。 钱老笑了一声,非但没有拐弯抹角,反而直接道,“我们是段大人的家臣,追捕的也不是小偷小摸,而是倾覆家国,不忠不义的朝廷钦犯。至于你那小兄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乃是另一桩案子的余孽,我帮你清理门户,省的寨主惹祸上身。” “噔” 顾怀武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绷到了极限,终于和愤怒同流合污,自我毁灭了。他背后挎着的钝刀贴着钱老的鼻子砸下来,带起的风像漩涡,刮得萧爻人不稳,安逸劲儿说散就散,拎着剑滑了一圈儿。 他这一圈,将整个局势全部打开,钱老成了孤家寡人,剩下的都给包围了,这五个黑衣人谁都挨不到谁,也别想施以援手。 虽都是逍遥魔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之间多少会有差距。钱老德高望重,江湖经验谁也比不了,武功却不是最高,与秋恒伯仲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1 之间。 这里头能耐最大的,是至今尚未出手的崔青青。 她身在人群当中,兜帽仍然扣在头上,严丝合缝的看不清面目,动也不动,像是根人形的木雕。 但围着她的,也都是山寨中顶尖的高手,矮子里头□□的将军。这是慕云深特地关照过的,顾怀武赶路的时候吩咐了下去,还有一条是崔青青不先动手,双方就耗耐性,谁也不能先动手。 顶着雨,冒着风,山上寒冷的湿气往皮肤里渗,但人人都顶着一头细密的汗珠,积攒着往下流,被睫毛挡住了,眼周一圈又酸又痒。 人是扎堆的。 顾怀武独对钱老,剩下的也已经交上了手,就崔青青这一块和平相处的格格不入。 但不管是静是动,没人顾得到绑在马头上的胡强。 他方才就借着点火星,将手上的绳索烧断了,这时候一挣明明能趁乱跑开,但胡强的眼睛,却盯着旷地上的你来我往。 山寨上到底是群乌合之众,眼见着形式一边倒,他从心里慢慢琢磨出了一个道理。 现在要是跑了,要继续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沿街乞讨,看人脸色,那他倒宁可死了。再说,自己本家潦倒四散分离,是天灾居多,胡强与段赋不结仇,他还愿意抱上这根大腿,扶摇枝头,也做一回睥睨雀鸟的鸿鹄。 利欲熏心,胡强全身紧绷着,既兴奋,又有种与虎谋皮的焦躁不安。他弓起身子,偷偷摸摸的跑到马后,对准马的屁股踹了一脚,将这畜生放了出去,刹不住的冲向人群。 相互制衡的局势又一次被打破,躲闪不及之时,崔青青忽然动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一个人,化成了一道极轻极柔的青烟,飘过的地方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转瞬之间,已有三四个人缺了手脚。 崔青青有个癖好,她从不杀人。 惨叫声刺激着顾怀武的耳膜,他一个分心,臂上就见了红。钱老这个人不知是上了年纪体力跟不上,还是习惯了慢腾腾的老年生活,方才的凌厉都消融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春风化雨,守多攻少。 而顾怀武的大刀阔斧中,自有江南小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不是这一分心,两人还在争点滴高下呢。 这会儿,萧爻杀了个回马枪,将崔青青这团烟雾拦了下来,还捏成了人形。他来前山,就像是块分门别类的砖,哪缺填哪,四处讨活儿。 牡丹剑没有出鞘,艳丽的外表都给人糟蹋了,泥点子溅一身,差点看不出面貌来。 “崔姐姐是吗?”萧爻嘴甜,笑眯眯的先打招呼。 他听秋恒和慕云深说过,崔青青虽然不杀人,但论心狠,钱老还狠不过她。一个人缺了手脚,剜了眼睛,拔舌割耳,扔在荒郊野外,她是没看着人断气,但如果这叫仁慈,萧爻全家带猫,都能当菩萨贡起来了。 崔青青抬起眼来看了看拦住自己的人,“是谁?” “我嘛,多管闲事的主,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能给我立碑,问了不顶用,别问了。”萧爻善解人意的摇头,“这里头没人是你的对手,要不你受个累,跟我过招……” 慕云深还提过,崔青青虽然话不少,但惜字,能少一个是一个,尤其不喜欢油嘴滑舌,像萧爻这样的,她能削了人棍再剥了面皮。 青烟又横扫了过来,冲的是萧爻的嘴,他赶紧把尾巴音咬碎了,先往后疾退,退到开阔人少的地方。 自从之前受过了伤,萧爻许久未曾和人动手,不像当年镇守边关,隔三差五有人挑衅,抻开一次的筋骨能经年累月的用,现下手里还有些生疏。 机关在地面下蠢蠢欲动,时不时翻出块钉板或熔炉烙铁,坑到了自己人头上。萧爻长剑插进钉子间隔的地方,借力翻个跟头,才勉强站稳,又撞了一鼻子灰。 崔青青拿不住他此时的狼狈是真是假,竟然没趁机偷袭。 萧爻心里的侥幸还没过去,只听见一个小兄弟在喊,“别让他逃了!” 随即,前山“轰隆”一声,扬起的烟火遮天盖地,堆积的山石经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折腾,齐齐滚了下来。 人力在自然面前不仅局限,而且非常无力,落石和沙土掀过来的时候,萧爻本能的想往上蹿,非但没能冒头,眼睛还给迷住了,额头磕在什么上,疼还发晕。 这比雪崩还要声势浩大,山寨本就傍山而成,连番震动下,半座山头化成了雹子雨,沙土泄洪似的埋过来。地面泥泞不堪,腿脚陷在里面,而地貌的改变又牵引来了上游的湖水,把人连拽带压的塞在下头。 巨大的冲力推着萧爻滚了老远,他闭着眼睛掩着口鼻,随波逐流,手里的剑还记得紧握着——近二十年了,他娘就送他这一件东西,还是楚婷欺上瞒下的结果,要是回头娘问起来,自己没死在这洪流里,到让她老人家亲手宰了。 压在身上的沙土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口鼻和胸口灼烧般一抽一抽的疼,耳朵里头又听见一声炸响,但这一次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后山吧……也不知道慕大公子撑不撑的住……”萧爻想着,一个激灵,猛然活了过来。 本来想的是将人全数拦在白云渡前,所以后山的防守远远弱于前山。但甫一交上手,山体崩塌,浑浑噩噩间也不知埋了多久,更不清楚局势如何。 萧爻蹬着腿,把自己从泥浆和碎石中拽了出来,衣服已经被磕的稀巴烂,身上添了很多细碎的伤口,但不要紧,主要疼的还是脑门儿那一块儿,估计是青了。 凹下去的土坑里很快汇聚了一滩水,萧爻抄起来洗了洗眼睛,这才勉强能全部睁开。他是扫把星的命格,连站的地方风水都差,山土一边倒,就他这儿声势最浩大,不要说人,连屋子都给冲散了。 这会儿除了他跟发芽的豆苗一样,从土里拔出了个儿,周围还有两个人在到处逡巡,看见他两眼发光,赶紧围了上来。 “小兄弟,可找到你了。”其中一个赶紧用还干净的里袖,给萧爻擦了擦脸,“大当家的带余下的兄弟们退守白云渡,剩下我们两个救活人。” 他说着,神情有些低落,“可找了好一会儿,只看见了你。” 萧爻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人埋在土里能活多久,要不是他屏住了呼吸,又仰仗内功深厚护住了心脉,否则这时候就地立碑,连坟坑都省了。 “别急,总还有人活着,”萧爻安慰似的笑了笑,“我先去白云渡,我那朋友身体不好,怕成个拖累。” 话音还没退开,人就不见了,静下去的水塘里,又溅进不少泥点子。 说是在白云渡,其实连桥都断了,两头各散落一半,只剩一根绳子还连着,晃晃悠悠的,落着几只不知死活的秃鹫。 萧爻站在山崖上,背后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2 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眼前倒还开阔着,开阔的寸草不生。 也不知道沈言之和段赋是从哪里找来的疯子,之前打照面的时候,萧爻就记得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轻功不错,但其它看起来一般,架不住这人全身的火器,如此狂轰乱炸,多少个山头都能让他削平了。 萧爻正在伤脑筋,另一边,慕云深的情况更糟。 方才的山体滑坡,除了崔青青和萧爻挨得近有些狼狈,其他人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连胡强都跑的飞快,而后山一向是卧房住所,机关陷阱少之又少,只能靠常玉带着人勉强抵御。 山匪草寇们行动力是有,但组织性太差,零碎一盘散沙,常玉虽为二寨主,但人缘一向差,也不喜欢和他们来往,导致说出去的话没几个愿意听,反而是慕云深临危受命。 ——做贼的一向瞧不起读书的,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偏偏让人心悦诚服。 “往后撤,后山有一处屏障,能避开爆炸。”慕云深的手里端着张山势图,这是当年顾怀武刚立旗帜的时候,特地请匠人绘制的,巨细无遗。 他是决策者,常玉就是执行者,大红的袍子烈烈如风卷火,她狭长的丹凤眼略略一瞥,似乎想从慕云深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看出颗不一样的灵魂。 大批人马在常玉的驱逐下,很快掩入山凹处。 这里确实是天然的屏障,山石支楞着,无端蔓延出了一块,而里面则更为空阔,抬头望天,则是一片弧形,光芒和雨明明是同样的,却像割裂了般,分出另一片天地。 堪堪让大部分的人躲进来,白云渡上就出了事,巨大的声响过后,浓烟滚滚,常玉隔的老远都感觉扑面一股烈风炽热,雨越下越小却愈发聒噪。 饶是她动辄找顾怀武的晦气,此时心想着:以后他的妻儿老小可都是自己的担子了……忽然觉得这大哥活着比死了好。 但这种时候,她对死人的祭悼只维持了一瞬间,随后将后山仅存的所有机关打开,请君入瓮。 说是“仅存”,其实后山只有一道机关,除了顾怀武,常玉和邵清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威力。 这道机关守的是家,平安度日的时候,谁也不会去打开。 做完这一切,将这空荡荡的山寨拱手相送。 只要人在,多少个家多少个山寨终究可以从头再来。 常玉回头的时候,却撞上了一个死活不想看见的人。 邵清有些憔悴,眼下堆了一层青黑,气色也不好,短短几个时辰竟然像瘦了很多,鹅蛋的下巴尖了,两颊微微突出来,原本的婉约中更多了种凄楚可怜。 常玉冷冷道,“你怎么回来了?给大哥哭坟吗?” 寨子里的家眷以及老弱病残,已经让几个人护送,抄小道下了山,邵清的身手虽不是一流,但也不输常玉,可顾怀武是个自私的人,他将事瞒住了邵清,只想她随波逐流,平平安安。 “你知道,他与段赋的仇是因为你,他做这些事也是因为你……不惜连累整个……”常玉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邵清打断了。 “他虽然爱我,但顾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何者为,何者不为,他有自己的主张。”邵清的脸绷的铁青,但说的话却有种柔情,她的眼睛望着白云渡,里头映着熊熊火光。 她唇上的血色已经褪干净了,整张脸上只有眼角微红,身子在微微颤抖,但人却站的笔直。邵清不会倒下去,她是顾怀武的妻子,他的压寨夫人,就算死亡将邵清带走,她也会选玉石俱焚而不是卑躬屈膝。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莫名其妙就在常玉和邵清心里死了千八百回的人,现在四肢健全,无病无痛,比钱老他们更早一步撤回了后山。 撤是平安撤回了,但也没能和她两碰上面,前后脚到的机关枢纽。 身后的追兵来的很快,顾怀武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和剩下的人暂且窝在小房间里。 后山的机关长年积灰,真正运转起来需要一段时间,不算长,顾怀武也赶得巧,他来的时候还是安全的,这会儿可就难说了。 他早年和邵清也算师出同门。老爷子是个奇人,八卦偃术、内功外功都精通,与太尉故交,认识了大半辈子,顾怀武是正儿八经拜入他门下的,邵清是随手教导两句。 后来老爷子被宣召造帝王陵寝,再也没回来过,傻子也知道他凶多吉少,太尉因此消沉,上殿争辩两句让段赋钻了空子,这件事才越闹越大,导致一干人等全部受了牵连。 也因老爷子去的早,顾怀武有些本事只学了个半吊子,要不前山这些机关,也不至于磕磕绊绊的不十分靠谱,但这后山的,是直接从图谱上拓下来的,和帝王陵寝里的拼成一对,别说留人,进来就别想完整的出去。 而现在,这张图谱就端在慕云深的手上,顾怀武离开的时候,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留给了常玉,常玉又一股脑的塞给了临时册封的“军师”。 这会儿,慕云深这个外人到比“内人”更了解山势地形和机关分布。 “咳咳……”慕云深紧了紧身上披得长袍,他心里想的事情一旦堆积,精神就会跟不上,疲乏不受控制的席卷上来,要不是身上冷的很,他兴许还会瞌睡过去。 常玉还没回来,外面的情况慕云深也不大了解,阴霾像是瘟疫,无声无息的在人群中扩散,心浮气躁还是小事,更有甚者已经按捺不住,眼见攘敌不成先自己沸了锅。 慕云深虽然有威严,但愿意相信他的,十之八九得讲道理,当人焦躁到一定地步,只剩下一些本性,他的威信力就会荡然无存,这时候得杀一儆百,武力镇压,偏偏慕云深做不到。 这时候莫名就想起了萧爻,要是早三年认识他,一定要将他骗上魔宫,好好磨磨性子,锻造成自己满意的模样,回头换了躯壳重新来过,也不至于时而想起,头就跟着疼。 “我等不下去了!”不知道谁先捅破了窗户纸,刹那间吵吵嚷嚷,推搡着想要出去看看。慕云深捧着几张图,明哲保身的站到一旁,不仅让开了路,还冷眼旁边。 这些人和他无亲无故,他也没必要冒险阻拦。 刚有几个人冒头,又硬生生被按了回来,常玉领着邵清,两人一脸凝重的钻过了屏障,闹哄哄的人群察觉到了危险,瞬间偃旗息鼓,慕云深在心里冷笑,也不过问,继续查看手里的图纸。 “你……姓慕是吗?威远镖局的少当家?”常玉坐到慕云深身边,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常玉僵着脸,也不知道委婉一下,顿了顿,“你的朋友大概出事了,你现在想下山我会让人送你。” 她只当这些上山的黑衣人,是段赋派来剿匪的,横竖与外人无关,他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3 们留下是讲义气,走才是正常。 慕云深眼皮子一跳,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的本事。” “前山坍塌了一半,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还能移山不成!”常玉急了,她压低的声音拔高一度,引来众人侧目,“商量大事呢,有闲工夫看,不如练练拳脚,省的待会儿打起来太难看!” 慕云深这才肯抬起头来,他抓着机关拓图的手一紧,眉心随之蹙了起来,“刚刚的动静是山塌了?” 他说话一向平铺直叙,冷冰冰的既不见喜也不见怒,这时候却猛然有了人气,慕云深的眼睛盯着常玉,几乎能从里面看见狂风暴雨,饶是常玉见惯了风浪,也下意识屏住呼吸,“啊”的答应了一声。 慕云深心上像被撒了一层冰,血经过这里抽去了热气才流向四肢百骸,他忽然明白“怕”是什么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悲哀,更不是忧或愁,而是一种“懵”,不知道该做什么,该看什么,手脚是麻木的,耳朵里充斥着心跳声,一时动弹不得。 常玉眼看着他忽然站了起来,面色沉如水,和之前一样的稳重冷静,直到慕云深走到屏障前,她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 “你疯了,现在出去!”常玉一把摁住了他,慕云深也不挣扎,目光低下来,落在常玉身上,说的很轻,“我不得不去……他不在,我就剩一个人了……” 常玉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种前所未有的执着,疯狂的像是一团阴影,谁靠近就将谁吞噬,不分敌友,甚至不分你我。 “哟,你这么关心我啊。”狭隘的洞口传进一声口哨,带着上扬的得意尾音,人还没看见,这语调倒是先行一步。 慕云深倏的转过身,两眼眯成了缝儿,像确认似的瞪着刚从洞口走进来的人,灰头土脸,甚至狼狈非常,但人还是很精神,龇牙咧嘴的笑着,慕云深先是一愣,等回过神的时候,萧爻已经被他吓懵住了。 萧爻这人做的也是难,刚刚死里逃生,还蹚过一根烧焦的绳子,荡到了对面,山上的秃鹫一个赛一个的胆大妄为,过程中狠狠啄了他两口。 他走的路不比顾怀武,是靠轻功从后山山崖上滑过去的,也没绕弯路,所以来的最晚,但到的最早。之前萧爻和慕云深商量过,看中了这块天然的屏障,他就是怕慕云深这个心思重的又折腾事情,根本没耽搁就过来了。 还是晚了一步。 “滚!” 劈头盖脸就是这个字,慕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直白的表露过自己的情绪,萧爻不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了,是被这种反应吓到了,懵了一会儿,又不知死活的笑了起来,“你真担心我啊?” “你是我保的镖,明码标价过。”慕云深收敛的很快,除了脸色还有些泛白,几乎看不出当时的冲动来。 萧爻得寸进尺,一口咬定,“你以为我出事,刚刚急了……我就说嘛,感情要写在脸上,我被你骂了都高兴。” “……说正事!”慕云深现在要是有力气,准得将萧爻塞进他娘肚子里头,重新孵化一次,“外面的机关已经开了,暂且都留在这里,任何人不得离开。” 他说完,又将萧爻、常玉和邵清拉到一起,先冷着脸,语气不大友好的问萧爻,“看清楚了,来的人什么模样?” “有个姑娘,应该就是崔青青,另有一个带头的,看年纪是钱老,剩下三个不认识,你和秋恒也没说过。”萧爻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结成壳的泥浆敲下来,逐渐露出原本的面貌,“不过前山后山炸的这么厉害,你应该能猜出是谁了,还有个脸上有疤的,和长的实在没什么特征……都不像是你魔宫的人。” 萧爻心里已经形成了偏颇的印象,从魔宫里出来的要么奇形怪状,要么身有残疾,再不成得像阮玉和慕云深这么出神入化的好看,怎么能毫无特点,长得像个普通人呢? “他也来了?”相反,慕云深的脸色却沉重起来,“那后山的机关恐怕只能伤人。” 邵清对什么魔宫的人不清楚,但这机关布图是她半个师傅留下的,能耐如何,她心知肚明,慕云深这么武断的结论,她虽没反驳,却轻轻问了声,“公子知道来的是谁?” “鬼斧神工之一的神工段愁……”慕云深道,“而这机关图属于鬼斧,若不是他留下来的遗物,连伤人都做不到。” 邵清的脸色又暗淡一分,虽说对方只来了五个人,但这五个人的分量足以撼动半个江湖,她这一方小小山寨,怎么容得下如此大神。 “我要不要出去看看?”萧爻这会儿进行到了擦身子。 后山上有一道山泉淙淙流过,被屏障一分为二,他还知道害臊,用两根竹竿临时搭了个架子,衣服做遮拦,人在后面将一身的泥浆弄弄干净——萧爻虽然不是个讲究的人,但泥水一干,硬邦邦的会阻碍行动。 只隔了一层衣服,几乎能听见里面的动静,萧爻的脚踝小蹦跶着,常玉虽然早已丧夫丧女,但性情豪爽,什么没见过,就连邵清脸也不红,娴静的坐着不避嫌,却不知衣服后的人有多局促。 慕云深的目光往下探究,将露出来的部分纳在眼中,从萧爻的脚丫看到小腿,再顺着倒下去看一遍,觉得果然年轻,光滑而且有活力,继而联想到一副旖旎的画面。慕云深恍然的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似乎被蛊惑了。 “咳……咳咳……”他咳了几声,这才勉强挪开了目光,“我跟你一起去,机关全开着,你没记住设计图,容易出事。”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萧爻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关节处的泥污洗干净,但整个人离“清爽”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他与慕云深并肩,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有些时候甚至手脚并用,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慢慢挨过去。眼前明明是一片开阔空地,萧爻却手舞足蹈的宛如失心疯。 前方的攻势果然慢了下来,连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都不见了,四周安安静静的。一只小雀鸟还不更事,欢喜的扑腾翅膀,悠悠忽忽落在萧爻的面前,尚没停稳,忽然闪过一道冷冽寒光,头和身子瞬间分离,萧爻的手刚伸出去一半儿,要再近一点,也要跟着少一节指头。 “别动!”他背后传来一声令喝,慕云深的手拽着他的领子,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脚踩在巴掌大的石块上。 萧爻这下动都不敢动了,鼻子相互摩挲着,他怕慕云深站不住,只占了更小的一块地方,慕云深的手从后颈落下来,环抱在他的腰上,把一个本就尴尬的姿势变的暧昧不清。 “……我……我还是走下一步吧……”萧爻刚一动,就被慕云深箍住了,他不敢挣扎,怕两个人同时倒下去,落得跟那雀鸟一样的下场。 “别动……四周的机关都是活的,下个落脚点在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4 六尺以外,你如果不想我死,就站着不动。” 萧爻龇了一下嘴。慕云深这时候也不忘戏弄自己,这几句话说的极轻,极温柔,用他那把冷冰冰的嗓子吹进耳朵里,别有一种软和。萧爻的背后升起连片的鸡皮疙瘩,心里又痒,耳朵根上红的滴血,整个人僵直着,别说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吗?跟你一块儿,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萧爻叹了口气,“你这心眼儿拿来治国多好,或者给我爹做个军师……不过,皇帝老子压不住你,我爹也压不住你,难了。” 慕云深气绝,他方才一番旖旎,为的就是撩撩这胡言乱语,吊儿郎当,其实连姑娘的手都不敢牵的木头桩子——他一生不弱于人,总不能一方存了心思,还让另一方拒绝的道理。 他瞥过的那些风花雪月在萧爻的身上得到了诠释,慕云深虽然铁石心肠,二三十年没能开出朵金铸的花来,但真遇到了,明白的也快。他对萧爻的感情复杂了起来,仿佛嫌弃还不够,添上点其他什么,便一发不可收拾。 慕云深也紧接着叹了口气,“这机关虽好,但只是一半,所以轮换之间有间隙,你等一声木榫响——看见前面的屋顶了吗?落在上面,比眨眼还短的间隙,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铮”的一声,细微的像是蜂鸣,萧爻滴血的耳朵尖儿跟着一动,忽然化身成巨大的鹞子,先将慕云深平平送出,自己随之跟上,在风中纠缠成两片枯叶,一兜转,落在了屋顶上。 屋顶不算高,但较于平地,视野开阔很多,萧爻担惊受怕折腾了这么久,其实离身后的屏障不过两丈距离,单这两丈距离,他还几次差点翻船。 慕云深觉得自己真是先瞎了眼,然后猪油蒙了心,从魔宫里出来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有胆气,来得也快,已经过了一半路途。萧爻目力极好,放哨放出来的,还能看见谁在带路,谁受了伤。 “奇怪了,钱老和崔青青都护着矮冬瓜,连带路的段愁都挂彩了,就他完好着。” 萧爻“唉”了一声,又道,“这机关威力是大,但炸掉也容易吧,都是些精细的物件,慢慢磨哪有毁掉简单?” “知道沙漠里的狼吗?”慕云深问,“成群的狩猎,不知道厉害的旅人常常因为保命,杀伤其中几只,但随后将会遭到更惨烈的反噬——这机关也是同样,现在还是暗流,要是遭到攻击,就会翻上台面来,谁都别想活。” 他说着话,八方不动的戳在屋顶上,语气中狠而且傲,对这种荒漠上的弱肉强食不置可否。 看到这样的慕云深,萧爻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当刚刚自己做了个梦,否则还真适应不过来。 “你有下一步了?” 听见萧爻的话,慕云深眉眼一低,之前怎么不觉得这人如此通透明达,自己心里想什么,逃不过他。 “陶富——就是那个矮冬瓜,机关破开后,他们根本不想放人生路,直接将山顶炸开,到时候他们虽然受着伤,但山寨里也留不下几个人,扫除残渣就是了。”慕云深指着前面破败的屋子,又道,“那里是机关枢纽,等人到了那里,我要你下去承认——承认你就是萧爻,他们要找的朝廷钦犯。” 萧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既高兴慕大公子不再草菅人命,还知道护着山寨里的朋友,又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 这事虽然因他而起,但至而今,他就算承认了身份,这几个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山寨。 说这地下的机关是狼群,钱老他们五个又何尝不是狼群。 “你是首要,他们就算想报仇,也得先擒了你再说。”慕云深仍然不缓不急的慢慢道。 萧爻顺着他的指尖看下去,那间屋子大概很久没人去了,连打扫都没打扫的样子,从里到外的破落相,但窗户做的很大。因这儿没人敢随便动,又怕竹木的骨架子湿潮生虫,所以采光充足,也要时常通风。 萧爻从那薄薄的窗户纸上看见了人影。 “顾大哥他们都在那儿?”萧爻方才还露着茫然的表情彼时被笑意替代,他拍了拍慕云深的肩膀,答应了一声,“好嘞,慕大公子果然鬼着呢。” 话音刚落,他就要往下蹦跶,被慕云深一手拽住了腰带,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后一仰,连裤子都差点没保住。 “急什么,人还没到呢,知道落地点吗?”慕云深仿佛忍着莫大的无奈,眉心蹙成一道细痕,眼角却微微向上弯着。 萧爻促狭的舔了舔唇边,“不是想尽快结束,过过安生日子吗?” 一天到晚发梦要过安生日子的,除了疯就是傻,像萧爻这样精神正常的倒还是头一个,世上的堕落他无师自通,慕云深也是缺了心眼儿……他这会儿从萧爻的“死讯”中完全回过神来,冲动被冷静一泡水浇灭了,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 毕竟一棵树一条狗,带在身边久了,也能生出感情来,虽然慕云深知道自己的品性,百年的巨木老死的狗他都不见得多看一眼。 “又想什么呢?”萧爻歪着头看过来,“你放心,要死,我也赶在前头给你铺路,更何况你我两个祸害,且死不掉呢。” 他说完,惬意的伸了伸懒腰。雨是真正停了,阳光突破云层,把渗进关节里的水蒸腾出来,萧瑟的秋风中硬是感觉到了暖和,萧爻搓了搓手,“快到了,我先下去,你也别逞强,动手的事交给我和顾大哥。” 布满机关的后山,其实不管屋顶还是翻腾在半空中,都有可能被一切为二,慕云深找的这几处落脚点,是半个机关所能留下的最大破绽。 慕云深在他身边时,还会指导动作与身形,离了慕云深,萧爻全靠直觉和命大。 耳边也不知道什么声音,蚊子扇着翅膀一样,一阵接着一阵,消停不下来,比刚刚那两丈距离响的还密集。 萧爻在半空中拧身,靠着腰腹的力量往前冲了一段,他的轻功是在悬崖边上练出来的,不怎么好看,但是很实用,比他瞎比划的剑法尤胜一筹。 刚一落地,萧爻眼中登时闪过一抹白光,撕巾裂帛,贴着他的鼻尖削了上去,刹那间一个来回,这抹白光又消失在地面中。 他的眼皮子都没来的及眨,又是一个旋身,如此,结结实实三个起落,萧爻胸口提着的这口气,憋的既胀且闷,疼的胸骨像要裂开了,喉咙里一股血腥味,这才到了慕云深所说的那个点,勉强站住。 萧爻伸手冲慕云深招了招,示意自己已经平安落地了。 他方才这个动静不小,门里门外的人都被惊动了,顾怀武捅破了窗户从里向外看了一眼,先瞧见了萧爻,又顺着看上去,与慕云深短暂的眼神相交。 而段愁领着的人刚刚到。 三方对垒,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5 人齐,局开。 年久失修的机关“轰隆”一声又给阖上了,这间屋子是阵眼,两相配合才能成一个绝阵,但现在还浅薄的很,甚至没有一半的威力。 段愁若是再进,入了这间屋子,捣毁枢纽,这机关就全废了,但要是内部的人自己关上的,那就能再用一次。 萧爻堪堪挡在二者之间,嬉皮笑脸的找揍,他先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大大方方的承认,“几位,你们要找的就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萧爻。” 段赋是朝廷命官,萧故生虽然和他不对付,出于种种原因,总有遇见的时候,这几个魔宫的人跟着段赋许多年,与萧故生也打过照面。 记忆中萧将军排兵布阵一流,武功么……二流勉强挂个边,算进三流里,但没想到他这儿子却厉害得很。 连性格相貌都天差地别,像个冒充的居多。 第50章 第五十章 钱老和崔青青之前都和他交过手,也知道萧爻的长相,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的胆大妄为,不仅没离开山寨,还敢出来正面迎敌。 萧爻将牡丹长剑横亘在脖子后面,洗干净的脸在阳光下看得见轻柔的绒毛,他的身上有股坚韧的生命力,欣欣向荣,光明磊落,仿佛刚刚蒙头盖脸做贼似的人完全不是他。 惯会欲盖弥彰。 钱老的眼角很丧气,往下耷拉着,所以任何表情在他脸上都显的像是爱搭不理,他从段愁的身后越位而上,打量了萧爻一阵,对他这种找死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果然初生牛犊不畏虎。” 随即又道,“你要活捉,其他人却要死,可都是受你拖累。” 这话假惺惺到了一定地步,萧爻差点没绷住,要为钱老的冠冕堂皇放歌一曲。 “活捉是吗?”萧爻剑柄抽出一段,龇在脖子上,“我记得段赋这个人挺吹毛求疵的,别的不要紧,只是他下的命令得贯彻始终,出一点差错就要连坐是吧?” 萧爻嘴里放着狠话,架在脖子上的剑轻轻一动,渗出一点血来。 他怕疼怕的要死,这会儿心里骂成了一团,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装作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来来来,你们往前靠靠,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钱老的脸色猛然变了,他已三世同堂,最底下一对龙凤胎,才满白日,正住在京城相府之中。江湖事,不逼至末路饱受折辱,没有自寻短见一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自暴自弃的对象。 当即往后退开半步,甚至温言相劝,“小兄弟,你想开一点……” 钱老的心里有顾忌,其他人却不一定。 矮冬瓜平地一滚,从钱老的左手边滚了出去,他身形矮小,但轻功奇高,加上本来就是个疯子,不怕死,更不怕别人死,肉球一样的撞向萧爻胸口。 崔青青袖手不管,就连钱老也拦不下这个疯子,萧爻“哎呦”一声,作势往后倒,腰一折,剑倒插在身后的土地中,以此借力倒腾了两个跟头,背撞在竹木的墙上,这才停了下来。 钱老慢慢舒出了一口长气,他也看出来了,这年轻人没这么狠的手段,也没这么铁的心肠,真的敢一死了之。否则刚刚那一撞,准能将他撞到剑锋上,脖子划开一道,不死也要重伤。 “钱老,不对啊,这小子没必要现在暴露身份……我看他是,在拖延时间。” 段愁附耳道。 他们几个其实都是高傲的人,谁也不服谁,钱老虽然年纪大,江湖经验丰富,但心肠已经软了,不像以前那样风光,这般缩头缩尾的做法要传到段相或宫主耳中,他怎能如此快活。 萧爻是个人精,迟钝和天真是环境铸就的,变通是骨血里的。 他贴着墙,看这几个人面色纷呈,就知道这里面恐怕相互忌惮的很,而段赋就像是一根绳子,把五条毒蛇绑在一起,堵住他们对内撕咬的嘴,如果把这根绳子解开,他们先要做的,就是自相残杀。 “看来是我搞错了,几位都是萧爻魔宫的人,又怎么会忌惮段相的报复呢,”萧爻意味深长的看了钱老一眼,“没家事就是好,也不怕被牵连,看看我……千里跋涉,就为了家里几口人。” 他说到动情处,还长吁短叹起来。 钱老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的眼角几乎完全垂了下来,仙风道骨瓦解了一半,被阴沉填补。刚刚的擅自行动确实驳了他的面子,幸而萧爻退得快,没什么事,倘若真的是个宁折不弯的,可就难收场了。 钱老知道这些魔宫里的人,各个都有些疯狂,不服管教,一个个敢与天叫板——实在是年轻,等长上几年,被天甩两个耳光,就知道消停了。 他可以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报应,但如果这报应沦落到自己的头上,可就不痛快了,幸好钱老是个顾大局的,这账可以慢慢算,段赋的任务可不能耽搁。 发芽的芥蒂没能发育成苍天大树,便早早夭折了,但根系已经长成,打破了之前滴水不漏的配合,萧爻勉强与这五个人周旋,像入了荆棘林,再小心也难免割一身口子。 幸好身后有个慕云深,幸好慕云深总有后手,萧爻才愿意冒着被活剐的风险,在这刀光剑雨之中穿梭往来,半步不退。 慕云深说过,这机关是狼群,受到外力的破坏,会群扑而上,就是段愁也无能为力,到时候只能看个人造化。 而这个外力却必须要大,范围要广,得是矮冬瓜丢出来的东西。 只要机关还开着,他们小心翼翼,紧盯着矮冬瓜,就不可能引出不计后果的行动,但关上后,面对萧爻这样的对手,矮冬瓜的行为将不可控,正是最好的机会。 但这个计划有个显而易见的弊端,要是萧爻不能尽快抽身而出,进入屋中,他也会被牵涉进机关里,到时候,敌死我亡,玉石俱焚。 “动手吧。”慕云深从窗户往外看,他要的动静还没出现,但矮冬瓜的手已经伸进了怀里。 这是一种习惯,矮冬瓜造出来的东西细巧但威力巨大,在他眼里如同艺术品,消耗之前,总会摩挲一下。 顾怀武的手紧张的搭在□□上,既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完全悬空,手背上青筋暴跳。丈八的大汉铁塔般窝屈在小屋子里,几乎顶到房梁上,他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慕云深。 “现在?可萧老弟他还没……” “快!他能进来!”慕云深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完,及时转动了□□,机簧一响,这次间隔的时间比上一次短了数倍,伴随着震天的爆炸声,窗户纸被三道人影捅破了,纠缠在一起摔了进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是萧爻,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擦伤,剑伤,刚洗完的脸也不干净了,牡丹到底还是没有出鞘,像根棍子一样挡在背后,隔开了崔青青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6 的短刀。 除了他们之外,跟进来的就是为人忌惮的矮冬瓜。 人疯到一定的地步,连是非好赖都不大清楚,但直觉却能突破干扰,身体快思维一步,先把命保住了。 他就像个无措的坛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憨态可掬的仰着脸,打量屋子里的人,一派懵懂无知,自然也不清楚这一番他杀了几个人。 崔青青冷着脸退后,将萧爻从利刃中解放出来,萧爻逃出生天,利落的在地上蹭了两步,爬到慕云深的脚边一把抱住。 “可吓死我了!” 他恬不知耻的模样不说崔青青,连顾怀武都吓了一跳,慕云深却习以为常的伸出一只手,把人拉了起来。 小小的房间中,又挤进来三个人,多少有些挨着。敌我之间,只能光靠眼神相互散发恶意,倒也没人敢乱动。 外面金铁之声交鸣,嗡嗡有如群蜂飞舞,挡着耳朵也没用,像是通过地面的颤动往身子里钻,人难受的跟喝醉了酒一样,慕云深没有内功傍身,本应首当其冲。 但他方才拉人的手刚想收回,就被萧爻抓住了,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掌心攀援上来,顺着血脉流淌,挡住了侵袭的厉声。几个修为低末的弟子都忍不住捂耳下蹲的时候,慕云深不仅毫无影响,甚至脸色还红润了不少。 将内力渡给别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对方这个身子骨,还得斟分酌量,过一点都不行。萧爻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还好外面的这只狼群啃人啃的快,铺天盖地的动静逐渐消弭,再等了等,宛如旷野死寂。 慕云深的手里忽然一空,秋天特有的湿冷薄凉又裹缠了上来,他颇为惋惜的看着掌心,微微挑了挑眉尖。 外面的动静是停了下来,却没有绝对的情况,兴许是人已经死了,但也有可能只是受了伤,暂时保了一条命下来,却不敢妄动。 崔青青不是个好看的摆设,她从进屋子的时候,就瞥见了顾怀武背后藏着的□□,上有奎宿十六星,八暗八明,因咬合的木榫转动而随之改变方向与明暗,但一星灭必有一星生,总在平衡之数。 这个应该就是段愁说过的“关窍”,毁了它,才有胜算。 普通人相处,投机的一天勾肩搭背甚至相交生死,而几年时间下来,冤家也能点个欢喜的前缀。但崔青青不要说难过,甚至生不起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她没盼着这几位爷紧早黄泉里相见,就算仁至义尽了。 崔青青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小瞧,她的年纪比顾怀武还大,但驻颜有术,粉嫩的皮肤,个头也不高,像个半大的少女,若是不看她的眼睛,很容易被迷惑心软。 但慕云深和顾怀武却偏偏是造物里,专门用来克制她的。 前者熟悉她的为人举止,后者则痴心一人,油盐不进。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姑娘的本事虽然厉害,但现在齐聚一堂,敌众我寡,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慕云深缓缓言道,温和的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单纯让人心里不舒服。 崔青青打量了一眼局势,将扣在手中的短刀重新收回,她的长相很清纯,但眼睛如含一脉春水,妩媚而多情,像是独立长出来的,与其他四官有着明显的区别,勾魂摄魄。 心智稍不坚定就会溺死在崔青青的眼睛里,这也算是一种媚/术,崔青青强于刀法,这上面的修行不算突出,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操纵别人,如果臻至化境,不分男女老少,皆能为她所用。 也亏的崔青青练的不好,除了失心疯的矮冬瓜,也就剩下三个人还清醒着,慕云深的冷硬心肠不为情动,顾怀武一脑门儿心思的“清儿”,加上个看见女人寒毛直竖的萧爻。 而其它人早已七荤八素,基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痴痴傻傻的想越过顾怀武这个碍事的屏障。 忽的,这帮人又转变了目标,掉过头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机关轮/盘。他们都是顾怀武的兄弟,与崔青青本人的身份不同,多少要顾及一些,不能真的痛下杀手。 顾怀武“啐”了一声,十分不齿于这种挑拨离间的做法,但被人缠着,一时也是无奈。 就在这时,萧爻动了,后颈削的快而利落,一瞬间倒了一片,他拍了拍手,又回到原地,但同样的,优势也解除了,慕云深不算,二对二。 那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矮冬瓜忽然露出一个笑容,牙白森森的,双唇血红,十分的渗人,崔青青看狗似的踹了他一脚,“别乱动,要命的就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 这一脚踹在背上,听声音还不轻,但那矮冬瓜毫不计较,仍是傻兮兮的笑着,舌尖舔着后槽牙,也不说话。 崔青青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踩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攻了过来,她针对的人一直是萧爻。 他们之前交手,萧爻宁可多几条血口子,也不肯拔剑,崔青青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挑衅。 短刀又抵在剑鞘上,但剑鞘是剑鞘,剑身已分离。 崔青青的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绯红色的剑影,稀薄的光和风迎刃而碎,转而又合拢一处,山川归色,海晏河清。 之前屡屡交手,萧爻不管身形还是剑法,都称得上“巧”,灵巧,迅捷,左支右绌却异常潇洒,现在却恍然朴实了,平平刺出一剑,不仅慢的肉眼可见,更是笨拙无比。 后势已尽也不知道收手,继续这样下去,就会把前臂送到崔青青的刀下。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猛然回招,半空中绘出一道弧,涛涛江水奔腾东流,是挡也挡不住的恢弘,在这招之前,所有的投机取巧都只能兴叹。 崔青青躲得开,但她是个武痴,非要缨其锋芒,双刀撞了上去。如此大开大阖之招,附着的却是绵软的内息,没能两败俱伤,崔青青恍如置身汪洋大海,多大的舟都是折叶一片。 变故是忽生的,破碎的窗棂里又摔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有一半头皮都没了,手脚稀烂,只有里面的骨头是完好的,撑着破碎的皮肉,在地上徒劳的扑腾。 萧爻被崔青青拦着,顾怀武也没闲着,正与矮冬瓜纠缠,没人顾得上这团烂泥一样的人。 他脸上的皮已经没了,肉也给剃了一半,几乎看见骷髅骨,一只眼珠子掉了出来,挂到鼻尖上晃荡,没有人形,却还靠着回光返照勉强活着。 这一摔不轻,他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是逃出升天了。 其实机关和迷宫某种程度上很像,能造出来的人不一定能破,就算知道其中关窍了,有时候还要靠本事和运气。 若不是这一身残碎的衣服还有些模样,连崔青青也认不出这血刺呼啦的人原来是段愁。 段愁又在地上挪了挪,沙土都渍进了伤口里,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7 他抬起那颗唯一完好的眼睛看了看,狂喜之后是一盆当头凉水,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了,也知道这副样子绝对活不长久。 他一生最恨、最不服气的就是鬼斧,血缘至亲,叔侄成仇,可惜造化从重量刑,偏让段愁死在这个遗留下来的机关中。 他忽然笑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人之将死,这最后一点气力却始终不散,段愁也是个偏执的人,他要亲手毁了机关才肯咽气。 萧爻和顾怀武理会不上他,竟让段愁挨到了轮/盘边上,被一双冷冰冰的手拦了下来。 慕云深看着他,神色严峻似竹下清风,手腕无力却不屈不挠,骇人的血腥当中微皱着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段愁就算只剩半口气,也能轻而易举的击溃慕云深。他凄惨的脸上攀爬着一个堪称恶心的笑容,一拳打向慕云深的胸口,另一只手随后而上,趁机扫了上来。 慕云深非但不退,更向前一步,严严实实挡住了轮/盘。 拳风炽烈,扑面而来,血肉没有外面的那层皮兜着,挥出去的时候溅了不少在慕云深的脸上,他睁着眼睛,不闪不避,却蓦地被人推了一把,这一拳落了空,结结实实打在了别处。 萧爻闷哼一声,用肩膀将段愁顶了出去,没防备他还有一只手扫到了轮/盘,随即,段愁整个人像个破麻袋飞出老远,完全没了声响。 他这一口气至此全用尽了,血肉模糊的躯体萎靡的倒在墙角,眼睛却瞪的浑圆,死死盯着绘满星宿的轮/盘,不肯闭上。段愁在等什么,怀着不甘与困惑,难得瞑目。 “你不知道躲开吗?”这一拳的威力虽然大不如前,打在血肉之躯上仍是筋骨一挫。萧爻嘴边上的血还没抹开,横眉怒目瞪着慕云深,“如果想死,把少当家的躯体还回来,我愿意为他修坟,却轮不上你!”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火气,慕云深一怔,没反驳。 若是要说,倘若慕云深让开,段愁的这一拳可以直接打在轮/盘上,整个机关配合起来无坚不摧,但阵眼却是普通的木头,连铜铁都甚少用到,必然受不了这濒死一击。 但慕云深很享受萧爻此刻的气急败坏——如果段愁没有打伤他就更好了。 “嘎……嘎……” 像是什么东西一点点的裂开,声音很小,但接连不断,如麦秸地上蔓延的烈火,有了一点苗头的时候,已经完全阻挡不住了。 萧爻还没反应过来,猝然“砰”的一声,木制的轮/盘就在眼前崩毁了,屑子洋洋洒洒如同群星,讽刺般的扣在萧爻头上。同时地表之下连绵传出寸寸碎裂的声响,整个后山的土层都翻过一遍,将隐在暗处的陷阱暴露于众。 因此物饱受惊惧的崔青青终于如释重负,甚至多看了段愁的尸体一眼,若不是事有紧急,崔青青甚至愿意将他收埋。 这机关算是彻底完了,连窝在屏障之后的人都听见了动静,脸色齐齐一变。 邵清探身正想往外走,被常玉拽住了袖子,人一个趔趄,差点栽在石壁上,饶是她娴静知理,此时心底乱成了麻,也难得有好脸色,“我去看看外面怎样了,都窝在这儿,倘若放火来攻,是守还是退。” 这后面就是悬崖,通往山下。 若事无转圜,趁早放下绳索,还能蹚下一大半的人,只是如此,实打实的败退,大家心里终归是个疙瘩,更何况那还是段赋的人。 “你别去……你是他的遗孀,我顾不好你没脸去见他。”常玉难得说句人话,“我一家人都在下面的等着,别因为这件事耽误我投胎。” 邵清冷笑一声,“我耽误你,你耽误我,谁也别想早一步。” “……”常玉心想着,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情势如何,自己与邵清永远不对付。 最终,谁也拗不过谁,常玉走前面,邵清随后,都从屏障后钻了出来。 一地的草木枝叶跟被犁过了一样,新土在雨水的滋润下露出獠牙,狰狞的陷阱全数损坏了,趴伏在泥泞里,满眼惊心动魄。 而在这之上,还有三具尸体,两个身着官袍,已经被绞的面目全非,另有一个更凄惨,半边身子都没了,血淋淋的仰面倒着,痉挛的手指里紧紧抓着一个腰牌,镀金的字,贴在他胸口。 越靠近当中积灰的小屋子,越能感觉到里面的风雨暗谋。 邵清和常玉都是警觉的人,尚离一段距离,先停了下来。之前几番冲突,巨大的窗户口已经撞烂了,挑着些角度,既能看清里面的情况,又不至于让自己被发现。 当顾怀武巨大的身影短暂掠过时,若不是常玉就在旁边摁着,邵清便管控不住自己。 得转而失,一生漂泊无寄的人会失落难过,但时间模糊记忆,在更多的磨难之后总能看开接受……失而复得,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你先等等。”常玉渐渐有些压不住她。 屋子里除了顾怀武,明显还有其他人,上下倒腾着。这间屋子看上去空间小,简陋的厉害,但毕竟安放着金贵的物件,材料都是精挑细选的,捡剩下的大片零头才去盖了其它地方。 所以这么颠来倒去的折腾,仍没散了架,晃晃悠悠几次差点坍塌下来的四面墙和屋顶,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 邵清的骄矜与自持是做大小姐那会儿遗留下来的。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与常玉大不一样,院子里那些姨娘们终日无事,浇花下棋,邵清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受到的关照也最多。 她懵懂那会儿,不愁吃喝,诗书礼乐先学上了,先生都不懂的女红,姨娘们手把手的教,和她亲近。纵使邵清后来性子野了,终日舞刀弄剑的,也挥霍不了这些岁月镌刻的东西。 在老太尉还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姨娘们成日里吊着心胆,也都是些外柔内刚的性子,当家的不在,别人也莫想欺负到家中,久而久之,邵清也有一股底气。 ——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在一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但等邵清看清了局势,这股狂喜逐渐变成了小心翼翼。她若是现在出现,一定会让顾怀武分心,落入下风。 “……你的手先移开点,力气太大了,听见我骨头响了吗?”邵清撇过头来,一张居家合宜,温柔妥帖的脸正对着常玉,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赏心悦目,“你是用上了分筋错骨?” “……”常玉倒吸了一口气,满腹抱怨胎死腹中。 都说顾怀武娶回来的压寨夫人漂亮贤惠,不争不求,更不与人青白眼,却不知道她堵起人来,不被噎死的都算好汉。 自封“好汉”的常玉悻悻收回了手,“我靠近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人。” 她刚起身,邵清瞧见屋中一道火光,想都来不及想,把人往下一压,同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8 时往后滚,炽烈的空气中饱含着硝烟味,浓滚滚冲过来的时候,常玉来不及反应,这一闪之下,眼睛仿佛盲了,一片泛白。 心提到了胸口,邵清的耳朵还在余震中缓不过来,过了许久,她动也不动的趴在常玉的身上,常玉以为她受了伤,摇一摇着急道,“没事吧,你这恩情我可还不起……” 话说到一半,常玉忽然住了口,她的肩膀温湿,沾的既不是泥水也不是雨水。 “我昨晚把他赶出去了,赶出去了两次……”邵清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压抑着听不出哽咽,但哭腔却忍不下去,“他就要离开两次……他报复我……” 她抓着常玉的手臂,勒的死紧,又不甘心的咬牙道,“你起来看看……你看看是不是那间屋子。” 常玉损人的意思常在,但现在没什么心情。这也是糟蹋透了顶,一个人死一次还不够的,还要眼前再死一次才甘心,顾怀武上辈子遭多少人赊了账,这辈子要从心口上讨回来。 矮小敦实的屋子真散了架,竹筒全碎成了片子,一半在火中自寻死路,另一半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不出来情况,但重创至这个地步,山上平整的地面都凹下去一个大坑,里面的人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不一定。 这片狼藉之外,单独映着一个身影,与常玉成对角站着,火焰与浓烟将人模糊,看不清楚,依稀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样式。 这个公子腰腿像是摔坏了,扶着手边的门栏才慢慢站直了,他背脊里像是藏着一根看不见的弦,绷的死紧,只能断不能松。 慕云深离烧起的竹屋比常玉近,热浪还一阵阵的扑到脸上,他其实没受伤,萧爻将他扔出来的时候使了巧劲,人摔在软泥地上,微有些发麻而已。 他皱着眉,溅起的火星子透过眼睛,像是在骨子里烧,他受过这样的苦,知道疼的有多厉害,现在烧着的不是他,可慕云深仍是脱不开的疼。 像是彻彻底底的烧进了灵魂深处,把这突兀的前后两个人生,终于融合在了一处。 所有的怀疑和动摇都消散了,慕云深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动了情,像是磐石为转,江水为竭——千番不可为都是笑话。 倾倒的瓦砾与木竹晃了晃,腾出一个人的样子,全身血淋淋的扎满了竹片。再厚钝的东西遇到冲力,都能无坚不摧,后背与胸口三个对穿,崔青青娇小的身躯上已经没了平整的地方。 她“呼呼”的喘着气,似乎想往外爬开些,离火焰远一点,但已经没了力气,她所谓的挣扎,在慕云深看来不过是一节指头微微动了动。 冷眼旁观的人不仅没伸出援手,甚至让崔青青觉得害怕。她充血的眼睛勉强能看见慕云深齐整的靴子,尖头上沾了泥浆,人是居高临下的,看自己如同蝗虫……带着不显山露水的厌恶。 但慕云深虽然没救她,却也没落井下石,甚至吝于再给她一眼,这书生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而慕云深仍看着这片废墟,撑在门栏上的手渗着白,冷漠和多情是冤家,在他身上更加违和——像又不像。 “咳咳……”崔青青咯着血,每说一句话,就像要榨干自己。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脸皮子没有精力滋养,早就耷拉下来,几乎尽显老态,扯动的时候只动了薄薄一点褶皱,既嘲讽又可悲。 “哈……哈哈……”这几声笑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都成了这个样子,别人能比我好?那傻小子待你不错,救你,折损了自己……” 她嗓子里又猛的出了一口血,咕噜咕噜的顺着嘴角往外流,“……我们若是回不去,段相和宫主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地方迟早要夷为平地……” 崔青青又笑了一声,“……我早说过,疯子就该圈养……他活着,我们就要死……儿戏……” 最后这一句“儿戏”已经听不太清了,被更大的龇血声和咳嗽声掩盖,她痉挛着,越大的动作将胸前的竹片压的更深,转眼间动静全无,泡在自己的血污里死了。 崔青青比段愁认命,至少阖上了眼睛。 慕云深还是没有动,他的眼睛黏在瓦砾中,说不出的暮气沉沉,像是年轻的躯体一夕老去,所有强撑出来的无所谓忽然崩塌,竟是一片茫然。 他的胜负欲短时间的消弭无踪,甚至连复仇都能耽搁,他只想找到埋在里面的萧爻,但刚迈出去的脚步却又迟疑了,怕那里面只是一具尸体。 盖在最上面的碎瓦抖了抖,灰尘落在地面上,腾腾的卷出花儿来,露出的后脑勺上青灰一片,人被砸的有些晕,嘴皮子还利落着,“别杵着了,快来搭把手。” 声音是萧爻的没错,看模样除了有些狼狈,头发丝散乱着,五颜六色的,有汗有血也有泥土,但还算齐整,没缺胳膊少腿,更没当胸有个窟窿。 他的话音一路,慕云深尚不知作何反应,别处倒先三三两两走出了几个人。除了常玉和邵清,其他人也早已按耐不住,又没个主心骨,刚刚那一声巨响之后,便决定先出来看看。 常玉现在也没心情教训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帮忙。 众人拾柴,萧爻也不是个甩手掌柜,将重物搬开后,他自己一用力,从下陷的地基中爬了出来,擦伤自然是免不了,但真的命大。 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但后背却沾满了大片的血迹,成喷射状,应该是后来溅上去的。 以这个出血量来看,崔青青的伤口比较符合。 慕云深这时方才回过了神,他没有靠近废墟添麻烦,双手仍是狠狠抓着门栏,半边身子挨在上面,从颓势中慢慢恢复点精神,又想些其他的事,将注意力从萧爻的身上引开。 接连两次的打击,让慕云深发现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如此脱离掌控的感情泛滥成灾,但他的冷静仍在,像是湖中小岛,岌岌可危但风雨不催,就算是萧爻的生死也无法完全动摇。 慕云深看着萧爻背后的血,倘若是崔青青的,那她就该倒在更近的地方,方向也不凑巧,除非竹片插过来的时候,她仍在萧爻的身后,重伤之下才想要夺门而出,却被埋在了下面。 当时慕云深自己也在屋子里,形势看的清清楚楚,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崔青青早有警觉,而他随后被萧爻推出了屋子。那么短的时间里,崔青青不可能想不开,还去为萧爻承担大部分的伤害。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顾怀武。 他当时离爆炸点最近,逃也逃不开,以此残命护住萧爻也是顾怀武会做的选择。这个人不聪明,也不懂趋利避害,在慕云深看来甚至有些蠢钝,但他顶天立地……撼动不了朝野,专属于一个无名小卒的顶天立地。 破碎的瓦砾和竹木屑仍然在慢慢扫尽,血越来越多,甚至有些衣物和残肢,连劫后余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69 生的萧爻也逐渐安静下来,沉默是一阵阴霾,在最不幸的地方停留。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邵清的手指已经磨出了血,她咬着牙,一言不发,妥帖的鬓发已经散了,严酷的秋风中却渗出一层薄汗,她全身发寒,常玉在她旁边,能明显感觉到邵清一阵一阵的颤栗。 “二当家的……”那不听命令的贼匪当中,有个年少的,看上去就毛毛躁躁,像是挖到了什么,直冲过来,偷瞄了邵清一眼,又立马压低声音道,“二当家,好像是大当家的手……” 他说的“手”就真的只是一只“手”而已,面目全非的散落在泥坑上,还缺了两根指头,没埋在废墟中,而是单独散落于另一边,是被炸飞的。 这只手的手掌很大,一看就不属于五短身材的矮冬瓜,常玉心里猛突了一下,立马去看邵清。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个过程就算在十年里完成,也是种慢性折磨,倘若把这份悲痛压缩在一个时辰里……常玉压根不敢去想。 她当年也是一朝家破人亡,刚满月的女儿现在还葬在山后,常玉幻想过无数次,倘若女儿还活着——倘若还活着,让她沉溺于欢喜和团聚,然后把梦打破,常玉知道自己会疯。 邵清听见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嘴里呢喃着,“只是手,只是手而已,他还有我……没事的,没事的。” 就像为求心安,她每句话都在重复,继续在废墟中寻觅,萧爻也跪了下来,帮她搬开阻碍物。 如果说第一次得知顾怀武死讯时,邵清还保留理智,将山寨安危至于首要,隐忍不发的话,那她现在就处于崩溃的边缘,受不得一点刺激。 “我一直很怪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听,邵清仍是在轻声呢喃,像是种无意识的举动,“我怪他轻许承诺,也怪他谎言欺骗,杀不了段赋报不了仇,还要执意娶我……” “我不是不爱他……他不知道是不是……他不知道我爱他。” 邵清忽然回过了头,直直看着常玉问,却也没等到答案,她又低下了眼睛,“他一定不知道,我没给过回应……” “我从小到大,欺负他欺负惯了,他那么好……他那么好……” 邵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喑哑的忍在喉咙里,却如此的声嘶力竭,像是甲胄一样蜷缩着,将最柔软的地方藏在里面,常玉想安慰她,却被猛地推开了,邵清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摇着头,不让任何人接近。 她的心里有衔石填海的精卫,日夜往返,不死不休,所以她永远不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倒,就像洪水掀翻了城墙,下一次就会筑起堡垒,顾怀武在时,邵清是山寨的主心骨,现在依然是。 三天之前若有人告诉常玉,“你会是最了解邵清的人。”她不仅能笑的背过气去,还顺便嘲讽一下对方的祖上。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她现在不仅不觉得邵清碍眼,甚至有些感同身受。 “人找到了。”那小弟子不像方才大惊小怪的,一瞬间仿佛沉稳了很多,规规矩矩的站着,眼睛没什么光,手还哆嗦着。 不祥的预感都成了真,邵清却渐渐的缓了过来,她眼角鼻尖还通红着,泪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沙哑着嗓子道,“带我去看看。” “夫人……寨主他……” “带我去看看。”邵清说的很坚定,她抹了一把脸,藏不住的脆弱随着眼泪一起抹去了。 一寨之中,多的就是乌合之众,顾怀武是唯一的凝聚力,没了他,沙随时会散,要是邵清和常玉撑不住,一切都完了。所以不管今天死的是谁,邵清都知道,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她不得不撑下去。 “二当家的,寨主死了,顺位您是当家,我看夫人这个意思,该不会是要……她一个弱女子,野心……” “闭嘴。”常玉回过头来瞪了嚼舌头的小弟子一眼。 山寨中抱持这种想法的人定不在少数。歃血盟誓时,情义是道理,但当初盟誓的人死后,却要为自己考虑,怕的就是人心向背,也不怪这小弟子胡思乱想。 “你过来些,”常玉叹了口气,压下心头乱窜的火,“这些话你说给我听,我就要计较——这是我的位置,在大当家之下,所以寨中小事,流言蜚语,很多时候我不想管却也管了,这叫各司其职。” 她说着,指了指邵清的背影,“你看那副肩膀……那副肩膀担着山寨数十人的兴衰存亡,没人求她担,也没人逼她——你再看看这片废墟和前头坍塌的山,这副担子重不重?这不是太平的时节,都以为大当家的受人尊崇,你腆着脸要吃喝,她就得搞到粮食,别人来犯,她要首当其冲,我傻吗?你傻吗?” 小弟子从没听常玉讲过大道理,整个人懵懂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认为我本事比你大,就想依赖我,继续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你要是真心认为大当家的位子好,毛遂自荐,我绝不拦着,”常玉说道,“若是没这个勇气,就好好看着……别看我,看她,看你眼里的弱女子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 这番话说的萧爻都有些扪心自问了,那小弟子的脸早就涨的通红,局促不安的拉着袖子,他在此之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为了安稳,现在捅破了那层纸,重新一想,暗骂自己真是卑鄙,无话辩解,也算是个奇人,没有恼羞成怒。 萧爻没有跟去看顾怀武的尸体。 当时屋中情况混乱,谁也没想到矮冬瓜被逼急了,竟然会在狭小的空间中引爆,同归于尽。萧爻只来得及将慕云深扔了出去,随后一阵灼热的风,势不可挡的从背后推过来,他身不由己,飞出去老远。 纵使如此,萧爻知道,他能不缺胳膊少腿的活着,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为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力。 他没受过人这么大的恩情,真真正正的“无以为报”。 慕云深终于肯多走两步,站到了萧爻的身边,后者仍然蹲在地上,低着头,眼睛直视着淋漓鲜血。 “我是不是很缺德?”萧爻忽然开口问。 他这一路的遭遇,非但缺德,简直丧尽天良,就像是个移动自走的兵器库,不分敌我,一律害死再说,慕云深到而今还能活蹦乱跳的,纯属同样的天煞孤星,互相克不死,却有连篇的灾难。 “是。”慕云深道,怕说的不够诚恳,还点了点头。 “……”萧爻纠结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该窝在平云镇……安家落户,娶妻生子,让牵连的九族老死在天牢里,”慕云深说完,似乎对这个答案还不满意,又道,“或许这样,朝廷依然会兴牢狱,你自投罗网,顺势而行,死在午门外有什么不好?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自己动手?” “……”萧爻第二次无言以为,慕大少爷以前有这么聒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0 噪吗? “可追兵是我引来的,我知道段赋是什么人,就该挑荒芜的地方走,兴许……” “兴许我便累死了,又兴许遇到赶路的行人,砍柴的樵夫……他们也会死,因不是救你而死,这些命便轻贱了?”慕云深冷笑道,“你何德何能?” “……哈……慕大少爷,你真不会安慰人。”萧爻苦笑,这说来让人生气的话居然满是道理,他萧爻算是什么,值得这么多人抵命。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慢站起身来,“去看看顾大哥吧,我应该送他一程。” 顾怀武的尸体已经搬了出来,放在一侧平地上,连块白布都找不到,是用几个人的外衣盖上的。 萧爻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残碎的模样了,但堂堂一个九尺大汉,竟然被两件外衣堪堪盖住,只会让人更难过。 邵清站在一旁,神色怔仲,什么话也不说,常玉想扶她,却被她让开了,她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站着,看上去风一吹就倒,但来得不是龙卷风,她就站得住!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 常玉让那口不择言的小弟子回去传了信,所有人陆续都出来了。有些围在顾怀武的尸首旁,有些则主动清扫瓦砾,短时间里又拖出另一具尸体,毁坏的更加严重,头都开了花。 “你们走吧,”这是邵清半个时辰里的第一句话,她转过身来看着萧爻,又问,“你知道我相公是怎么死得吗?” 萧爻点了点头。 “这个恩你一定要还上,”邵清道,“他为你而死,你要为他报仇。” 萧爻又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应承,不管用多少年,他一定会带着段赋的头颅来祭拜顾怀武,到时候欠的债还上,他兴许还会讨一杯酒,就在荒山孤坟前喝。 “那你走吧,快走,我也会带着剩下的人离开这儿。”说完,邵清半跪在顾怀武的身旁,轻声又道,“相公,我带不走你……你也别急,等我安顿了你的兄弟,你的山寨就来陪你。”她说着,苍白的脸上微微笑起来,“那时候我要是老了,可就配不上你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邵清的驱逐又狠又不讲道理,话刚说出去没多久,萧爻他们连同马车,就被人扔到了栈道上。 山头里未起哀乐,一半人收拾细软,另一半人则在乱葬岗中找寻位子,也没闲工夫重新挖坟,基本都是与亲人合葬的。 一个棺材里躺两个人,早先埋下去的已经腐化了,也不拥挤。 只有顾怀武委屈了点,归了邵清的祖坟,和那几颗骷髅骨合葬一处。 萧爻赶着马车,下山的路比上山的更陡,连小红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四只小蹄子慢慢踱……狭小的空间中施展不开,像要被自己绊倒了。 “慕大公子啊……”萧爻的眼皮耷拉着,他竭力想再睁开些,眉梢扬起,将上面的一层褶皱都拉平了,饶是如此,眼睛依然比平常要小,眯成了一条缝。 他一开口,中途先插进了一声哈欠。 萧爻的精神一向很好,放哨时能接连几晚不睡,然而疲惫是突然降临的,像是发芽的豆苗,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顶开了表面的逞强,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手里的马鞭逐渐搁置在膝盖上,小红跨过了地上的碎石,马车的轱辘却只能颠簸过去,萧爻猛的上下起伏,牙磕到了舌头,立马尝到了血腥味。 车里的慕云深等了他半天的下文,谁知这人哼哼唧唧的,先睡了过去,颠醒了也一片茫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疼疼疼……”萧爻捂着嘴,眼睛总算睁圆了,噙着泪花。 太谷城外其实是一片山脉,只有两座稍微高一点,其它的更像是土丘,绵延不绝。因为顾怀武在此占地为王,之前不成气候的小股路匪要么投靠,要么被赶出了地界,所以虽然此处山穷水恶但路上还算太平。 磕磕绊绊的下了山,依旧没有人烟,官道没有修到此处,只有一条小径,毛茸茸长着些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勉强能看见不同于四周的黄土——应当是来往的商队或行人踩出来的。 旷野上的风毫不含蓄,一鼓作气的往颈口里钻,幸好此前楚婷给他们整理了些远行的衣物,才不至于稀里糊涂的冻死在路边。 “……爹经常要回京述职,偶尔将我带上,所以我也在京城住过,零零碎碎加起来有一年吧,御赐的宅子又大又宽敞,不过没什么人气,冷的很。” 萧爻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像是已经感觉到了深宅大院里的飕飕凉气,又道,“你呢?没听你说过笏迦山上的事。” 马车平步向前,萧爻已经打过了一个完整的盹,没被颠醒,也没咬到自己的舌尖,现在稍微有了点精神。 他跟慕云深说着安于平淡的好人们都在做什么,说着说着扯到了自己头上,继而委婉至极的抛出一个问题。 “笏迦山上竟出些恶人,没什么好说的。”慕云深一句话,就把萧爻这七拐八弯的问法顶了回去。 “恶人也各有各的恶法,像你这样的,阮姑娘这样的。”萧爻拍了拍马屁股,让小红自己信步向前慢慢的跑——积水路滑,跑快了容易出事。而他自己一回头,也钻进了马车里。 空旷的马车因容纳了两个大男人而有些拥挤,萧爻从不离身的酒葫芦现在屯放在慕云深手边,车里头还有些其他杂物,慕云深正抵着头假寐,听见了动静仍是不睁眼。 “跟你说话真是十分累,总是要逼到翻脸的地步……”萧爻长吁短叹,“慕大公子,你不出事,我不出事,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捞过酒葫芦,也不耽搁又掀帘出去了。 萧爻的心情不好总是痊愈的很快,他的心肝脾肺肾大概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浪荡的躯壳,空晃晃的,不知道伤心一说。 而车里的慕云深这才睁开了眼睛,神色似有些复杂。方才萧爻捞酒葫芦的时候,要越过他,所以半边身子压了上来,少年身上特有的暖意透过布料,像一团小太阳,纵使体寒也撩出了一身的燥热。 才过一天时间,段赋那边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又或者拿不清情况,天南海北的无处去寻,倒像刚从平云镇出来的那会儿,心安下了,萧爻一样的话多,慕云深一样的爱搭不理。 深秋的天暗的很快,加之最近阴雨绵延,阳光只有早上能见到一会儿,过午就收敛了。 四处阴森森的酝酿着雾气,小红原地转着圈圈。再晚一点,荒郊野外到处是皮包骨的豺狼虎豹,它这两个主人又看着精瘦,吃了也填不饱肚子,常年作为储备粮的小红难免有些害怕。 “前面有个破庙,先住一晚,把火生起来,”萧爻前半段话是说给慕云深听的,还有些人性,后半段就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1 禽兽不如了,“小红啊,马肉柴的很,肯定放在最后吃,你也别太担心了。” 小红呜咽了一声,似听懂了他的话。 威远镖局的风水怕是当年没算好,养出来的马见天的要成精,人死了还能诈尸,要是炼丹修仙,恐怕隔三差五的白日飞升,却偏偏不适合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走镖糊口。 萧爻漫无边际的想着,将马车赶到破落的庙宇门口。 大抵所有的人间帝王一旦痴迷上享乐,继而便是长生不老,所以道观和寺庙修的到处都是,但凡能和人杰地灵沾个边的,都要封个“神”,新科的状元故里有“状元神”,一座土丘一滩水也有个“山神水神”。 真不怕天上挤得慌。 像这荒郊野外的寺庙,显然是为了讨天子欢心,草率盖起来的。日子渐苦,庙里的和尚都跑光了,所以不仅破落,还有股馊臭味。 庙里受贡的佛像也奇怪,倒不是说模样,而是装束,束巾戴冠的不像和尚像道士。 不过而今泥塑的身已经损毁了,积着灰,蒙着蜘蛛网,面目更是含糊不清,也没人关心拜这尊佛能求来什么。 萧爻将小红栓在门柱子上,荒郊野外的什么都缺,就不缺茅草和树枝,能喂饱小红,还能生火取暖。 他埋头任劳任怨的时候,慕云深则袖手旁观,他既有闲情还有雅致,指腹抹过佛龛,灰多的只能稍微擦去最上面的一层。 慕云深抬起头来,他方才便觉得这尊佛像未免眼熟,现在描摹了眉眼,竟依稀看出了原本的模样。 “是我?”慕云深大概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被人贡在佛堂里当菩萨。 “什么是你?”萧爻虽然偶尔懒散,但显然做惯了杂事,活干的又好又快,不仅清理出了一块干净地面,中间还点燃了火盆。 破烂的寺庙里经常有烧纸钱的铜盆,他只是暂借而已。 “这尊佛?”萧爻说着,又打量了慕云深两眼,“这么巧……我看也不像啊。” “以前的我……真正的我……” 慕云深的侧脸藏在黑暗中。这寺庙里的师父手艺虽然精巧,却也不是什么名家,刻出了模样,却没有精髓,导致时间一长,风腐灰蚀,若不是极为熟悉,真是瞧不出来什么。 萧爻拧着脖子,从各种角度看过去,“没想到你以前长的这么……这么一言难尽啊。” 慕云深懒得反驳他。 一路上萧爻也不止一次暴露自己的才疏学浅了,只要是从三年前活过来的人,哪怕三四岁刚开蒙记事,都该知道逍遥宫主风流倜傥,单是比起来,不见得输于现在。 “你……怎么会在寺庙里给人当菩萨?”萧爻又道,“世上没这么巧的事,能在这儿看见,说明还有其他地方也供着,虽说是个荒郊野外人迹罕至吧……但这可是菩萨!” 难道是他从小的理解有偏差,菩萨不是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而要把人往死里怼? 不像萧爻,慕云深的纳闷儿憋在肚子里,丝毫不肯显露出来,越发显的高深莫测。萧爻稀有的好奇心因此被他紧紧勾着,又知道问了这人也不说,只能时不时的关注慕云深……眼睛像黏在了他的身上。 被这般盯着,慕云深依旧泰然自若,他转过身去,指尖状似无意的拂过萧爻的手背,后者猛然一个激灵,见鬼似的跳开半步,又觉得自己反应似乎太大了,讪笑着偷偷瞄过去一眼。 愉悦啊……慕云深这般想着,抄过一只蒲团掸了掸,坐在火盆旁。 夜越来越深,外面北风呼嚎,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窗户吹的更响。几根支木已经断了,不受控制的敲打在一起,跟风铃似的,只不过很难听,不仅聒噪,还容易让人心惊胆颤。 两扇关起来的门也不见得多结实,连门栓都没了,里面插着萧爻临时挑拣出来的树枝。 “咚咚咚。” 有人敲门,这么嘈杂的夜晚,敲门声像是特地传入人耳中的,一滴不漏,清清楚楚。 萧爻心里蓦地升起了警觉,下意识地挡在慕云深身前,问,“谁?” “一个过路的人,无处安身。” 是个女人,听起来虽然不老,但肯定也不年轻了,很利落,像是江湖人。 说的字太少又太快,萧爻明明没有听出来是谁,但有种感觉,像是胎里惧,方才的豪情灰飞烟灭,他把慕云深往前一推,轻声道,“你去开门。”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漆黑的夜色中,门外的女人就像是个幽灵。 她分明长的不高,身形纤细,但好像外面的天地都是她延伸出去的,门一开,乍然扑面而来。 她蒙着半张脸,神色冷峻,腰间还佩戴着一柄四尺有余的长剑,目光越过慕云深,直接落在他背后的萧爻身上。 “……娘?”萧爻咽了口唾沫,声音像卡壳了,在喉咙里梗了一下。 他这一个字刚开口的时候,人还在慕云深的背后,余音未散已经退到了墙角,随即那柄过长的剑自他头顶穿过,慕云深刚一个眨眼的动作,寺庙中已然天翻地覆。 有人打架是讲究仪态的,萧爻却不一样,他以狼狈为主,四处逃窜为辅,所有的主动出手都是迫于无奈,好像不先丢个脸他就不舒服一样。 就算慕云深见多识广,也从没想到这世上有这么凶残的妇人,竟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尽杀绝,要不是萧爻头发茂密,这般一剑一束的下去,迟早剃度出家。 而慕云深并不想坏了出家人的清修,将和尚拐上床。 那方看着凶险,几乎每一招萧爻都是紧贴着剑锋划过去的。而四尺的剑身过长,导致有时候灵巧的剑式困顿其中难以转圜。 慕云深本以为这女子的实力也不过如此,转而,却见她将剑使成了枪,削与抹能流畅的变为挑和刺,萧爻蹦跶的远了,她也不追,以雷霆万钧的刀法劈之——着实像扛着一个兵器架。 “还可以,不曾荒废。”那风尘仆仆的女子终于站定了,剑尖凝了一点清光,往下一滑,像是滴了下去,转而黯淡消失不见了。 同这阵光一同消失的,还有她身上的一股意气。她转过身来,出于礼貌,淡淡打量了慕云深一眼。 萧爻这辈子在他娘这儿得到过的最高夸奖,还是七八年前的那句“一般”,所以乍然之间他以为自己听岔了,傻了吧唧的还“哎?”了一声。 他搁那儿杵着,半天回不过神来,慕云深却已经行过了礼,终归是萧爻的娘,不能太过拒之千里,慕云深盘算了一下道,“伯母……” “王拾雪……或者萧夫人,挑一个你喜欢的。”她打量的目光颇为敷衍,恐怕连慕云深到底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我与你不熟。” “……娘”萧爻赶紧上去拽了一把,明知道王拾雪平生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2 最恨他起腻,还是软着嗓子道,“他是慕云深,威远镖局的那个……长大了。” 王拾雪这才愿意给慕云深一点好脸色,勉强点了点头,“慕公子……一表人才。”听起来就违心。 随即萧爻拉着她袖口的手被警示性的弹开,这对母子就像单方面的亲近,萧爻倒也不介意,先去拽了慕云深,然后恭恭敬敬的来请王拾雪。 “外面风冷,你们去火盆坐着,我把门关了。” 萧爻自小就知道,他娘十分的心肝怕只有三分是热的,还全掏出来寄存在他爹那儿,以至于他比捡来的还不如。 讨好是一拳,犟嘴是一脚,站着不说话都能招打,要是躲不过去一天下来筋骨疼,全躲过去了也换不来一声好,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 要是正儿八经拜个师傅,还知道疼人,至少晚上能睡个安生觉,萧爻是远离了他娘,才知道睡觉是个什么意思。 “唉”萧爻的手贴在冰冷的门框上,眉毛眼睛拧在一起,屋子里头两尊大佛隔着火盆对看无言,真是不如外面热闹。 “你……今年多大了?”王拾雪端正的坐着,剑横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话音里自有一股严酷,当意识到对面并不是萧爻时,暂缓了一下,勉强挤出点柔情,又道,“家中如何?” “我长萧公子六岁,”慕云深应道,“威远镖局早已败落了。” 他们两个确实没什么话好说,各自的印象都不怎么样。 在王拾雪的心里,慕云深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跟瓷娃娃一样,声音大了都能被吹散,她又实在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更何况她多少也是长辈,没必要单独去讨谁的喜欢,纵使这孩子萧故生经常挂在嘴上夸。 “伯母,您的佩剑,可否借来一观?”慕云深将盆里的火挑旺,方才的那阵抢白他全不在意,仍是坚持己见未改口。 从没有一个年轻人敢在她的面前如此倨傲。 王拾雪兴许是被她没骨气的儿子气到了,又兴许是源于萧故生的常年唠叨,居然对这年轻人有些赞赏,她点了点头,将那朴实无华的剑递给了慕云深。 “……”想起自己小时候不过摸了一把就被打肿的手,萧爻颇有点愤愤不平。 “好轻……”慕云深刚接过来,心里就暗叹了一声,连他都能轻轻松松的托举起来,剑鞘里像是装的棉絮。 兵刃重了固然不好,容易耗力气,而且需要深厚的内力做基础,但轻了同样不好……这就跟秤砣难以扔远,羽毛同样难以扔远是一个道理。 “你懂剑?”王拾雪问。 “一点……之前在太古城见过您留下的牡丹,就想着……” 他的手拂过剑柄,似乎对上面纹刻的蹊跷花纹很感兴趣,随即“铮”一声,鞘里机簧弹出,有一阵轻微的阻力,慕云深只能将剑抽出一寸,剩下的像被卡住了。 单这一寸,还有道细微的缺口,于兵刃而言着实不祥。 如果说牡丹风流骚气处为人诟病的话,那它至少锋利顺手,能以一当百,但王拾雪的这把剑就是个疯子,处处与主人使绊,好像推着去死一样。 “楚丫头将剑拿出来了?”王拾雪皱紧了眉,她尖刻的目光挪向萧爻,“现在何处?” “在马车里……我拿着了。”萧爻喃喃道。 他跟他娘五行相克,说话都不能挨着,他那大刀阔斧的坐姿也收敛不少,这会儿能看出萧爻也是正经人家的公子了。 王拾雪刀一样的目光刮过来,萧爻赶紧缩了一下头,他也不辩解什么。 “算了,拿就拿着吧。”王拾雪百年难得一遇的妥协,“这柄剑凶险,你要是制不住再还回来。” “是。”萧爻郑重的应了一声。 “……”沉默了一阵,王拾雪欲言又止,她很少客客气气的和萧爻说话,以至于忘了怎么客气。 方才交手的时候她就发现萧爻身上有伤,可这孩子嘴硬,说的话自己也总不愿意听,以至于养成了这般脾性。王拾雪终究问不出口,最后干巴巴的道,“朝廷来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你爹?” “拦不住,爹一开始将你支开,就是不想让人拦着,”萧爻仍是坐的端正,全身紧绷着,连带着一张脸也放松不下来,十分的苦相,“他还让我跟你说……别冲动,否则……” “什么?”王拾雪冷笑一声,“他还想威胁我?” “爹说的……他可以死给你看。”萧爻言简意赅。 其实萧故生将他扫地出门,慨然就缚之前,乱七八糟讲了一堆的道理,萧爻虽然愿意听,也是听得零零落落,更没用心记,总之一句话高度概括。以王拾雪的个性,若是全部念叨出来,也得被中途打断。 “他!”王拾雪一怒,铜盆里的火经不住猛然熄灭,下一刻才重新燃了起来。 “娘!”还好萧爻给慕云深挡住了,饶是如此后者仍然嘴唇泛白,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有武功,会伤着的。” “抱歉。”王拾雪看着冷淡,其实脾气火爆,以前谁也不怕,现在却要顾忌一些慕云深。 “不要紧。”慕云深将剑重新递交于她,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他总是不愿在人前示弱,所以这抹汗的动作也几乎看不出来。 如此矜持和自重,简直与萧爻是两个世界的人。 王拾雪看着,叹了口气,她人情寡,直到遇上萧故生才好了些,虽然之前也活着,活得挺好,但没有萧故生总缺了一种活头。 ——至少,不会有人惹她生气,还要她自己把气往肚子里咽,谁敢? “罢了,随他吧。”王拾雪这么一个人,是在萧故生这儿学会了迁就,火光在她的脸上忽闪,萧爻的眼睛很像她,大而圆,怎么看都显的很年轻,她闭了一下眼,招手对萧爻道,“你过来些。” 萧爻一瞬间破功,他回过头来央求的看着慕云深,“娘……慕公子也不是外人,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他不能听的话。”王拾雪毫不留情,萧爻不过来,她便伸手去抓他,像小时候一样揪着后颈子。 但萧爻不过离开她三四个月,轻功已经突飞猛进,身子一低给让了过去,王拾雪一愣,空荡荡的手还在半空中……她着实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因这下意识的一躲,气氛很僵,萧爻“额……”了一声,又道,“娘,我和慕公子不分彼此,您就算瞒着他,我转眼也会说漏的。” 王拾雪有多厉害,冲着萧爻挨过的拳脚,他能明确的告诉你——自己走不过三招。 这是一年前得出来的结论,那次,萧爻整整断了两根肋骨,鼻青脸肿头上还有个包,勉强挡下了前两招,最后一式要不是萧故生叫停,他能活活撑死。 “你们两个不分彼此?”王拾雪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3 找错了重点,疏于管理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之言,但让王拾雪重复了一遍,陡然就触发了萧爻的羞耻之心,他老脸一红,“嗯嗯啊啊”应付着,“所以……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王拾雪道。 萧爻觉得他娘今天真是奇怪,全身上下都透着僵硬,像是从一个沉默的土偶变成了一桩木头,几乎把为数不多的慈母心全挖出了来,旁人无价她三两,单这三两还不知道怎么体现……反正是把萧爻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拾雪让他过去,他反而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把那三两慈母心瞬间摔的只剩一钱了。 “过来!”王拾雪压低了声音,软化的面色重新绷紧,萧爻顿时不敢耍滑头,毕恭毕敬的跨过火盆,走到了他娘那头。 “……”萧爻在心里捶足顿胸,早知道他娘方才是真心实意的,就该顺杆往上爬,现在可糟了,免不得一顿训。 “再有一两个月你就十九了吧?”王拾雪道,“确实也该离家了。” 她伸手,似乎想摸摸萧爻,然而只稍一曲指又放下了,王拾雪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爹,也不知怎么长成这个脾气的……不过也好,吃不了亏。” 像此一类的话,经过萧爻的耳朵,自动剔除了不动听的地方,剩下的全是夸奖。 他故作严肃的表情有些懈怠,慕云深从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看到了笑意,像被感染了一样,自己也忍不住放松了起来。 从萧爻记事起,他娘很少说起此一类的话,也只有跟萧故生在一起时,才会多言几句,人前则惜字如金。 秉承着为人子不得不尽的孝心,萧爻越发觉得今天王拾雪有点异常……他小心翼翼的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跟她娘要伸不伸的手一样,挪揄了几次说不出口。 “唉……”萧爻难得的对人情有些惆怅,他虽不世故,但圆滑的很,相处起来通常会让人觉得舒服,连慕云深这种挑三拣四的,最后都拿他没半点办法。 总而言之,萧爻挺讨人喜欢。 但约莫他娘不是人,相看两厌这么多年,萧爻但凡听见故事里提到“魔鬼”两个字,代入王拾雪的脸,瞬间毛骨悚然。母子真是上辈子的债和仇,两个人都在还,还来还去还赊了账,估计是阎王爷的阴谋。 只听他娘又道,“你的本事已经不差了,但还缺一样东西……你自小就不喜欢主动迎敌,凡事能躲则躲,不是害怕或退缩,而是心软。” 不等萧爻辩解,王拾雪接着说了下去,“你怕死,以己度人,不逼至极限不想杀人,但今天我想告诉你,萧爻……” “江湖中是非淡薄,善恶并存,你只能跻身在二者之间,要么主动,要么被迫,最终都会与之同化……所有像你一般年纪的人,都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顿了顿,王拾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剑光,“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王拾雪是她那个年代中的佼佼者,然而慕云深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不是没有存在,而是缺漏了。近三十年前,皇位之争曾经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乱争之势出英雄,却也适合隐姓埋名。 最后所有的□□谋位,颠沛流离,都归于一卷诏书,新帝即位,又从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长成大人物,铲除朝中盘根错节的遗留势力,摄政人等或死或发配,盛世不过几年,夹在年少懵懂和骄奢淫逸之间。 而笏迦山作为一个销赃灭迹的沃土,自然少不得与之牵扯。 王拾雪虽然看上去暴躁冷漠,脾气不好,充满了一个冲动的人该有的特质,但这些都是萧故生宠出来的,早年间,她心思的深沉敏锐不比慕云深差,知道何时进何时退,才能不受牵连。 保全少帝,江山易主后,她没有留下来共富贵。王拾雪自出山就是隐于黑暗的杀手,她可以来,也可以走,这番大事业成于她,却也与她无关。 “……我不知道。”萧爻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是只井底蛙,“死了吗?” “江湖和战场没什么不同,死亡是常事,听起来最糟也不过如此,其实不然……”王拾雪道,“人杀你,你杀人,过多的仁慈只会拖累你,两相取舍总在无时无刻的挑衅底限,而终有一天你会放弃,到那时候,你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在这样的规则下,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不管你堕落到何种地步,总有比你更堕落的人,只要你的剑尖永远向前,就伤不到无辜。” 这一番道理要是萧故生说的,萧爻早就在心里敲起了木鱼,宁可跪在祠堂挨几鞭子也着实听不下去,但王拾雪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的管教更似严父,能动手绝不动嘴。 “还有一句话,我可能只说一遍,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王拾雪的手终于落在了萧爻的头顶,少年的个头已经比她高出了很多,乖巧的垂着眼睛,“我其实无所谓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是你的娘,不和别人讲道理。” 萧爻的心里刚软下来,满眼泪花儿的要喊她一声“娘”,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下一秒王拾雪指尖凝起剑气,要不是萧爻闪的快,得毁容。 “……” 果然还是不对盘。 适应了王拾雪的反复无常,萧爻一时间也不敢再靠近了,他从佛像后探出脑袋,一惊一乍的看着从不肯吃亏的老人家。 “我就说,您今天还没打到我,一定会伺机报复回来!哎哎哎……你可别把气撒在慕大公子身上,回头爹知道了跟你急。” 王拾雪不过是往前走了半步,想靠火盆近些,萧爻立马不藏了,把慕大公子严严实实的挡住,慕云深在他身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微抿嘴有些像是在笑。 “伯母是知道了段赋的去向,特地追来太谷城的吧?”慕云深很享受被萧爻护着,他没挪地方,越过身前的人和王拾雪说话,“也巧,若不是出城的路少,怕就此错过了。” “……”不知怎么的,王拾雪觉得慕云深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温润含蓄”,反而像深渊一样,不经意的盯着萧爻,伺机将他拆吃入腹——就跟自己盯着萧故生一样。 “这小子……”王拾雪的剑在鞘中吟。 “但萧将军不希望您去冒险,所以,您应当改变主意了,”慕云深继续道,“是劫狱,还是自投罗网……方才那些话也是为了有个交代吧?” 王拾雪微微抬了一下右眉。 萧爻有些拿不清他娘这是气到了还是表达赞许,只能正襟危坐的将慕云深挡的更严实些,并希望他爹的面子足够大,慕云深要是把话说绝了,也能震住他娘。 “回京,伺机而动。”王拾雪道,一贯的不愿多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4 说,仿佛刚刚那个给萧爻强行灌输江湖规矩的人不是她。 “我们刚从太谷城里出来,得知一件事,兴许不能和夫人同路了。”慕云深的手指在萧爻的背上划了划,隔着布料若即若离,明显感觉到萧爻的身体绷直了,他才装模作样的收回手,留下四个不着痕迹的字“稍安勿躁”。 萧爻对他的信任某种程度上是盲目的,一边唾弃自己不思进取,一边又很享受这种不必费太多脑子的被动,尔虞我诈有慕云深挡着,想起来就全身舒畅。 “嗯。”王拾雪点了一下头,也不问什么事,只道,“你们的路和我不同。” 盆里的柴火还在烧,因为连天下雨受了潮,所以浓烟滚滚,越到下面越是不见起火,转眼之间,整座佛堂烟雾缭绕,而最后一点火星“腾”的挣扎一下,彻底熄灭了。 慕云深贴的更近了点,将萧爻当成个人形的暖炉,偏又不过分,两人始终接触不到,萧爻仅觉得别扭,又怪自己多想了,天寒地冻的,慕云深身体不好,也不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 “嗡嗡”,王拾雪声色不动,手里的长剑却越发锐鸣,她针对的是那心怀不轨的慕大公子,萧爻却误会了,以为他娘又看自己不顺眼,随时准备动手。 “那什么,我再去捡点柴火,天色晚了,没点热气也睡不着。”萧爻寒毛直竖,讪讪的想站起来,却不料有一片衣服被慕云深拽在手里,一个趔趄,差点头朝下,栽倒进铜盆中。 “咳咳咳……”慕云深咳嗽着道,“不用了,柴火湿,点着了也不见暖,还呛人,”说着,又假模假式的问王拾雪道,“伯母是练武之人,怕也不觉得冷吧?” “……不冷。” 方才还看着面色略红润的人,这时候咳嗽声震天响,感情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碎了吐出来,王拾雪心里叹了口气,怪自己老头子识人不带眼,又立马将自己摘除出去,分明方才还夸了慕云深“自重矜持”。 这慕家的长公子一点也不老实。 “你看……”慕云深拉着萧爻重新坐了下来,“你体热,定然是遗传自伯母,靠我坐近一些,我也就不冷了。” 萧爻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佛堂真是不得了,一个两个全都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模样。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过了一晚。 荒郊野外的,过了蝉鸣的时节,纵使天亮了也没什么动静。萧爻眼下一片乌青,木着张脸,不是刚睡醒,而是一整晚不得安眠。 身旁有个病秧子非要挨着自己,有意无意的呼吸轻轻从耳边吹过去,萧爻心里发痒,越想就越痒,他老僧坐定般心眼观一。 而王拾雪又坐在他对面,那目光……活脱脱在打量食材,萧爻屁股底下似架了口锅,念经也念不来平心静气。 天爷,我上辈子是盘古,劈过您是吗? 好容易挨到破晓,靠在身上的人还没有醒转的意思。萧爻慢慢睁开眼睛,想去林子里抓些兔子或野鸡,昨晚就着凉风啃了两块生硬的饼子,这时候早就饥肠辘辘了。 他以为自己醒的很早,毕竟周围的动静一整晚都逃不过萧爻的耳目,但甫一睁眼他才知道王拾雪已经离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一声招呼也不打,害他白白提心吊胆了许久。 一整夜没敢放松的肢体也没觉得多累,反而神清气爽,补偿了缺失的睡眠,一股真气在身体里循环不息,像是用之不竭的资源。 萧爻轻轻打了个哈欠,将手垫在慕云深的脸下,既不想打扰到他休息,又想将自己的肩膀解放出来。 这人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脸上总是缺乏血色而显的过于苍白。熹微的阳光透过窗棂,状似散漫的落在他脸上,以萧爻匮乏的词汇来形容,只有“好看的不像话”。 那种冷淡和草菅人命藏在如此皮相下,能轻而易举的美化成一视同仁。萧爻叹了口气,伸出双指压了压慕云深的眉心,将原本平整的地方硬生生拧出一道皱纹,后者睡不安稳,微微发出点呓语。 萧爻知道他梦浅,赶紧收回了指头,怕将人吵醒,垫在他脸下的手慢慢拖着往下放,让慕云深靠在柱子上。 他们各自的身上都盖着一层薄被,萧爻将自己的给慕云深掖上,然后才起身活动开筋骨。 等另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寺庙门口的薄雾中,慕云深才睁开了眼睛,那里头一片澄明,完全没半点刚睡醒的样子。因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少,显的很薄情,这时候微微放松下来,像是清风,高而徐引,蓦地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萧爻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拎着两只野鸡。 幸得佛祖慈悲,这周围飞禽走兽各个肉厚膘肥,一只现吃了,还有一只带着路上改善伙食。 慕云深已经洗漱停当,用昨晚的办法生了火,寺庙中的柴火只是发潮,并没有完全湿透,今早点起来方便许多。 “你跟我娘说不同路,是想转道先去笏迦山吧?”萧爻手脚麻利的把鸡处理干净放在火上烤。 香气出来的很慢,但注意到的时候,整个佛堂已经到处可闻。在佛家圣地行杀戮之事,萧爻为表客气,问了一下当中正受供烟火的人,“慕大公子,腿和翅膀,你吃哪一块?” “翅膀——你不想去魔宫里拿出段赋的账本吗?”慕云深道,“那东西拿到手,能将段赋的势力连根拔起。” “段赋的头上是谁?是皇帝老子,他什么品性?”萧爻用手撕开皮,想看看里面烤的如何,热气散出来时烫到了,“嘶”一声又道,“把账本交给他,狼和狈就能闹翻了?” “为何要交出去?”慕云深反问,“有账本,有逍遥魔宫,你不是想造反吗?” 萧爻猛然抬起头,看着慕云深连眨了数下眼睛,后者老神在在的盘腿坐着,这么个破落拥挤,风尘席卷的小佛堂,给他衬的好像玉宇琼楼。 萧爻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这整件事至始至终都是一个陷阱,慕云深是吊在他嘴边的饵料,特地裹了糖衣,专门等着自己上钩。 他害怕的咽了下口水,“那什么……逍遥魔宫的势力过大,你又面目全非……况且……” 萧爻偷偷瞄了慕云深几眼,发现这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依旧眉眼舒展,不知是不是错觉,像是还有几分笑意。 “况且什么?”慕云深问。 “要造反的是我爹,我又没这个能耐。”萧爻越说越小声,他叹了口气,“可他现在在牢里,我能不去救吗?” “要救他,我一兵一卒和娘的做法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只能称你的心意。” 萧爻愤愤不平的咬了一口鸡肉,他对自己的手艺信得过。从太谷城出来时,楚婷在包裹里塞了盐,辣末和一些调味品,就是怕几张糙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5 硬的干饼不能解馋。 慕云深知道他一定会想明白的,所以才显得从容不迫,算是种没来由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不知何起,现在却已根深蒂固——他知道,萧爻总不会让自己失望。 笏迦山与京城同在东边,中途转个弯,走上岔路,到尽头时就能看见。 在它面前,平云镇以西的戈壁荒漠都不算太穷太恶,还能生出点可爱来。 在萧爻的印象中,有童年美化的成分在,觉得笏迦山巍峨磅礴,虽记不太清了,但那种扑面而来的摧枯拉朽始终记忆犹新,现而今再一次登临,却有不一样的感慨。 山像是忽然变矮了,一面向阳,陡峭嶙峋无立足之处,连生根缝隙的枯枝都瘦的经不起风吹,整面石壁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活物,连鹰和秃鹫都不愿经过。 而向阴的那面才是真正的山——林木悚然,一片起伏。像是天地乍然而分,至悬崖前再进,便没有半点阳光和暖意,时时刻刻都是秋冬之末。 明明还不是落雪的时候,这里离山脚不远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树木褐灰的皮上凝着霜,四面皆是茫茫一片,除了白,再难见其他颜色。 还没入笏迦山地界的时候,萧爻就将马车托付于一家客栈中,给足了草料钱,随后两人各买一匹劣马,也不赶,就在这一带的村庄中逗留。 依靠逍遥魔宫这颗大树,山下村镇虽不富裕,但自给自足,也不用搭理朝廷税收,日子比外面宽松多了。 但相对的,这里民风彪悍,基本没什么和善的人,走道碰着了都会发生口角,转而演变成械斗。萧爻和慕云深经过的时候,村口正打的不可开交,但大概是有什么规定,伤是伤着了,于人命无害。 所谓民风彪悍,连十岁左右的孩子都粗通些武功,妇人女子更不像他处温良贤淑,身上都带着武器,有些是擀面杖,有些是搓衣板,总之一看上去便不好惹。 她们清一色卷着袖口,拿着形色各异的“武器”,气势汹汹的从萧爻旁边走过,掀起的风潮能糊人一脸,也没有什么脂粉香,倒是一股平凡朴素的炊烟。 然而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不那么“平凡朴素”了。 “臭爷们儿,老娘在家忙东忙西给你张罗,你就出门砍个柴火而已——人能当柴烧吗?晚上没点火气,想冻死一家老小啊?” 像是认出了带头闹事的几个正是自家人,其中一个妇人劈头盖脸一顿招呼,赶羊似的往家驱,蓦了再回过头赔个礼,“让各位婶子见笑了。” 那几个男人虽忒有些本事,只是没理,两句话被骂的低眉顺眼,小声打商量,“昨天不还剩一些柴火吗?爹娘和囡囡那儿准着,我们就……” 婆娘一眼瞪过来,“要不是你耽误工夫,还至于吃这些苦?” 男人知错了,唯唯诺诺的跟着,才走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他婆娘叹了口气,又道,“天也快黑了,实在不行赔着脸去二舅家借些柴火,晚饭和热水都要烧,柴火一准不够。” “知道嘞。”男人忙应了声,带着兄弟几个去舅家借柴,方才的嚣张跋扈烟消云散,这才过上了家长里短的日子。 门口的械斗被釜底抽薪,转眼只剩下另一帮人大眼瞪瞎眼,被各自家的管家婆拎着耳朵回去了。 转眼间村口只剩下几个破篓子,被风推着直往前滚,撞到界碑才停下了。 萧爻和慕云深凄凄惨惨的就跟界碑挨在一块儿,从头到尾没人搭理他们,萧爻不尴不尬的揉了揉鼻子,小声道,“那什么……小村小镇的大多这样,这儿你知道,乱得很嘛,不理过路人也正常。” 慕云深未言语,但看上去并不在意,他对这一带熟的很。 三年时间虽然可以改变很多事,但人根骨里有惰性,贪图安逸。外面正是天翻地覆的时候,一天一个模样,笏迦山却像一个保护神,亘古存在,降下灾难的同时予一地栖息,只要付得起代价,朝代更迭也与之无关。 萧爻用手擦了擦身旁半截入土的石碑,风吹日晒的也不知多少年岁了,斑驳不堪,勉强能看清几个字,还都是鬼画符似的篆文。 他虽然富贵出身,上过私塾有过先生,但篆文形式奇古,也很少用到,他就算愿意学,老先生也嫌他资质浅薄,玷污传统,反正不去考状元,只停留在最基本的——认出是什么字形,却不知写了什么。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阮家庄,这里是阮玉的故乡。”慕云深瞥了一眼界碑。 “那小姑娘生养在这里?”萧爻看着村庄中膀大腰圆的妇人——几乎个个如此,恐怕稍微纤细小巧一点的都被淘汰了,与阮玉真的联想不到一处。 慕云深没再接话,他对此处抱持着深深的厌恶感,虽然收敛的很好,但举手投足间仍是偶有暴露。让萧爻视作没良心的表情明晃晃的挂在脸上,见谁都一副“滚远点”的明目张胆。 对此萧爻表示很忧心,毕竟有人抄家伙打过来的时候,自己首当其冲。 “……我听你说,阮玉还有个大哥,小时候好像过得很惨?”萧爻尽量不让自己的怀疑显的突兀,他的脑子一半不起作用,另一半在虐待中挣扎求生,“这村子看上去挺安宁的,也不缺吃不缺穿——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笏迦山对慕云深来说是个伤心地,尽管在复仇和夺取权力之前,“伤心”不过是挂在天边,毫无实际作用的东西,但慕云深不顾着,萧爻却显的十分小心翼翼。 他将此归咎于威远镖局和秦谏,毕竟当初发过誓,要让慕大公子毫发无伤,身心愉悦……虽然后者是萧爻擅自加上去的。 慕云深抿了一下嘴,向人袒露心迹很难,特别是这些陈年旧事。在逍遥魔宫中,他万人之上,谁也问不着,除了不敢问的,就是知道问了也帮不上忙的。 慕云深就像是一根插在天地间的支柱,默然不语,高耸林立,旁人观他需抬眼,目之所限,从来也看不见在此之上的世态炎凉。 但现在萧爻来了,天柱上陡然多了只金乌,每日叽喳不停,还扬言要在其上筑巢…… 慕云深无奈的长舒了口气,“是,但这些我不便说,他朝有一日你见到阮玉再问吧。” 萧爻“嗯”了一声,这村镇虽然不爱搭理人,但看上去确实安居乐业,民风淳朴,这样的面具下要是藏着什么脏污的东西,必然是不能着眼的。段赋的狠人尽皆知,遇到了绕着点,但一座安静的小村庄,养活了身体里的安逸,回头举刀来屠,躲也躲不掉。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那今晚你住在哪里?”萧爻又问,“我上山探路,也要把你安顿好了才行,要是回来见你七零八落的,我是直接走,还是完成遗愿?” “直接走吧,我扔在荒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6 郊野外随便让风沙一盖,就算有墓有坟,挫骨扬灰了一次,我也不在意了。”慕云深早之前还能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却接的顺,将前世凄惨添油加醋——拿捏了萧爻这人是个心软的。 果不其然,萧爻忙生硬的一转,“盼自己点好——你哪儿都不去,偏来这里,肯定有主意。” 方才慕云深一番话,落在萧爻心里分作两层,第一层是愧疚,又怪自己口不择言,另一层是欣喜……至而今,慕云深能将以前的事当成玩笑话,拿来压他,总比憋在心里好。 这人死心眼,要完全放下不可能,但至少别亏着自己,世上难事太多,都掂量着,能活活气死难过死。 这种欣喜颠来倒去的,把另一半的歉疚给感染了,萧爻刚垮下来的脸瞬间喜笑颜开,“慕大公子,带路呗。” 阮家庄不算大,里面总共只有二十来户人家,有一半房屋不知为何已然荒废。虽说是邻里有亲,但看上去并不爱互相搭理,除了早先的群架,散了之后就各自回家,再不多说一句话。 慕云深带着萧爻正大光明的从道上走过去,四周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有拿着饭碗,从窗户处偷窥的,也有光明正大瞪着的,萧爻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像是放了好几条刺啦虫在颈子里。 因村中大人的态度不大友善,导致孩子们更甚,一个个绕着跑来跑去,明里是在玩闹,其实由几个大点的带着,不过是给两个外人找不痛快,时不时的还推搡一下,洒出一把灰,或直接扑倒在他们身上——要不是萧爻躲的快,裤子能让个小胖墩扯下来。 “你过来。” 慕云深看起来就病怏怏的,没什么力气,但几个孩子就是不敢去闹他,这么停下来招了招手,那带头的还抖了一下,又不敢跑,唯唯诺诺的走到慕云深面前。 “你……你干嘛?”十岁刚出点头的小孩子,逞凶逞能刚到年岁,家里的打骂都能梗着脖子担,谁也管不住,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悚然,他硬着头皮又道,“你要是动手,我……我的兄弟们绝对……” 他的那帮兄弟早就作鱼兽散了,只剩下他一个色厉内荏。 慕云深的手放在这孩子的头上,本就无力,让萧爻拎着点衣袖,若有似无的,更让人害怕。那孩子紧紧闭着眼睛,原本挺长的脖子缩没了,却也没那么怂,似乎嫌自己不争气,跺了跺脚,想让战栗的身体停下来。 “我又不打你,怕什么。”慕云深的话让这孩子稍稍松了口气,只听他又道,“我不打你,是我脾气好,这里是笏迦山,多的是脾气不好的……你知道杀人吗?跟杀鸡差不多,头一歪,嘴里面还叫着,就没气了。” 这么凶残的话借慕云深的口慢腾腾的吐出来,有一种轻轻幽幽的感觉,不十分往心里钻。饶是如此,小男孩也吓的腿脚一软,咬着牙,虽不至于倒下去,但一步都挪动不得了。 “走吧。”慕云深反手一握,将衣袖从萧爻的手里抽了出来,趁这机会,他曲指也勾了勾萧爻的指头,并不紧迫,停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萧爻茫茫然觉得那是个错觉,但凉意经久不散,他才后知后觉的满脸通红,话不知从何说起,先顺势道,“你不该这么吓一个孩子……”又后槽牙疼的看着慕云深,“你什么意思?” “你与别人不一样……”慕云深道,“你很好。” 说完这句话,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笼着双手继续慢慢的往前寻径而走。他先行几步,等萧爻回过了神也追得上来,像没什么话说了,安安静静的。 要接近山脚的时候,慕云深才停下脚步。 同是一个村子,眼前和身后蓦然出现了裂层,他们的脚底下蔓延出一道红线,是用朱砂画的,很宽而且很深,颜色有新有旧,像是隔段时间,就会补刷一次。 红线里连通山脚,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屋,除了稍有些风雅,看得出主人颇有些情趣之外,也没什么特别。 门前挂着一串风铃,这儿天寒地冻,北风少不得有一份功劳,所以连片响起来,却也不觉得很聒噪,声声入耳,十分动听。 慕云深一脚踏进红线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所有偷窥的人都屏息静气,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都怕惹祸上身,也顾不得被挑起来的好奇心了,一时间整个村庄如同死城。 他倒不介意,敲了敲半阖的木门,开口问,“柳先生在家吗?我是阮氏兄妹的朋友。” 喊完,更不急着催,慢条斯理的揣着手继续等。 萧爻倒是有些毛毛躁躁的好奇心,但品性里偶尔也会有“踏实”两个字,站定了手脚,耳朵根还红着,细细揣摩慕云深的话。越揣摩越觉得忐忑,恐怕“你很好”要倒过来理解——譬如“你很碍眼”之类的。 ……这么想的确不那么紧张了,反而有些难过。 萧爻纳闷儿的歪了歪头。 “长恨和玉儿的朋友?活着会喘气的,也是难得,”柳先生在里头打了个哈欠,“进来吧,我的门向来不关,也没人敢登门。” “那晚辈就失礼了。” 慕云深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屋外风雅,屋内更甚一筹。但因抵着笏迦山,屋中没有半点阳光,反而越发湿冷,挂着字画的房中也不敢燃烛火,从里屋透出一点。天色已暗,黑漆漆的,萧爻一时没能适应,觉得双眼像作废了。 推门进来就是间书房,慢慢能看个细致。 虽说有不少名家手笔,但可见主人颇有几分心气,也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俗流,看得上眼的挂一挂,剩下的全收拢在画筒中,所以书房不大,也不显的庸乏碌碌。 那说话的柳先生在里屋,薄弱的烛光映在窗户上,他头也不抬,似乎正在撑腿脚——一大把年纪的读书人晚上撑腿脚,这柳先生挺不服老啊。 “两个人啊,挺年轻,叫什么?”柳先生道,“如此不要命的见一个都是稀奇,今日碰着一双。” 这读书人和萧爻刻板印象中的不一样,似乎……挺活泼,但约莫是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呆久了,说话略有些刻薄。 “他是萧老将军的儿子萧爻,至于我……柳先生不亲自出来看一看吗?”慕云深又道。 他对这位柳先生真是仁至义尽了,萧爻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客气。 门里的人动作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柳先生道,“你要是认识我,就不该说这种话……” 门推开了,手里头端着烛台,但照出来的一双眼睛却是空索索的两个黑洞,幽深寂静,十分可怕,“戳人伤心处,容易遭雷劈。”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他这烛火显然是刚点上的,蜡都没化开,因常年不用的缘故,积了一层灰,导致火光断断续续的,时刻冒着青烟。萧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7 爻的眼皮一惊一乍的跟着跳,怕这火光一不留意就灭了。 在战场上呆过的人缺胳膊少腿,身有残疾的不在少数,而朝廷的抚恤金与后续安排常常拖延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所以萧爻身边的叔叔伯伯辈,很多没耳朵没眼睛,断这断那儿的……甚至还有一个全身让火油烧烂了,拖了五天才断气的。 故此柳先生这般骇人的模样,并未吓到他。 而慕云深很多年前与柳先生打过交道。 那时候柳白瓮的眼睛刚被人挖走,血淋淋的庇护着两个孩子。山上接天大雪,他冻的手脚无知无觉,没头苍蝇似的只知道往前跑,亏得让慕云深捡到了,才留下这条性命。 血筋脱离了眼球乱晃荡的时候,他都没有怕,更何况现在已然痊愈,只不过留下了深刻痕迹而已。 慕云深道,“我知道柳先生不便,倘若是其它有眼睛的,反而看不来了。” 他俯身过去,在柳白瓮的耳边说了什么,后者一个颤栗,薄弱的火光当真如萧爻所想,忽的灭了,周围安静的可怕,什么都看不见。 萧爻在黑暗中挤成一个对眼,自己跟自己相觑。 “你……”柳白瓮的声音有些颤抖,从不知道的地方传过来,萧爻都不敢太确定他是否还站在原处。 “一个多月前,我听阮玉说起过——我还以为,只是这孩子的臆想,她的直觉过于敏锐,又不肯接受你已经……的事实,所以有时候,难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柳白瓮每吐出一个字,都在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从方才的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最后竟能十分镇定,“我不信。” 萧爻暗中给噎了一下,兴致勃勃的想掏出打火石来给自己点上,近距离观赏一下慕大公子的表情。 这一路上,逍遥魔宫的人都跟中了邪一样,慕大公子哪来这么大的亲和力,说什么信什么——万一就不是他们猜的那个人,或者心怀叵测,那不是招了个天大的麻烦?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知道柳先生会有所顾虑。”慕云深不缓不急。 看不见人的时候,声音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印象媒介,泠泠淙淙的自心尖上淌过去,萧爻心道,“不好,柳先生怕是要沦陷。” 真当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 “柳先生也不必确认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有我在,现在的笏迦山就不会如此安稳,”他停了停,虽说平日沉疴无碍,但激动或思虑过重的时候,就难免会手脚发麻。 就这么安静站了一会儿,才听慕云深又道,“以前门口的这条红线是警告,也预示着安全,但现在……恐怕是笼子的门,外面的自然不敢进来,您却也别想出去,如此,柳先生还不愿援手吗?” 文人风骨和武人侠气柳白瓮兼而有之,将这样一个人画地为牢,圈缚手脚,若不为了阮氏兄妹,他宁可玉石俱焚。 黑暗中,柳白瓮像是笑了,“的确,我不想让山上的人好过——但你们两个孩子,去了给人家养的狗一口肉吃,何必呢?” “心气如此,命也如此,我是靠仇恨活过来的,更鼓一响就停在那一刻,若是报不了仇,我的时辰永远不向前走——柳先生是否明白?” 黑暗中,慕云深仍然是一副寡淡的腔调,有一点温暖挨近他的肩膀,透过厚重的衣服传了过来,像颗小太阳。 ——有个人啊,就是胡搅蛮缠,自己不愿往前走,他便推着自己往前走,最终在身后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可笑痕迹。 “咳咳”两下火石碰撞的声音,烛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萧爻还没缺德到给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家找不痛快,所以这点光是柳白瓮自己点燃的。 倏然转亮的一瞬间,他那黑漆漆的眼眶中像是有一双眼睛,直直的看过来,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这么个没本事还瞎了眼的老头子能帮你什么?”柳白瓮说着,对他们的态度算是大为改善。 站了这么好一会儿,腿脚都不怎么能动弹了,萧爻和慕云深才有个板凳坐坐。 柳白瓮这儿一看就很少会客,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他摸索了一会儿,从书桌底下掏出一盒茶叶,萧爻不懂,但看这奢侈无度的镶金包装,就知道准是好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柳白瓮抓了一把,跟不要钱似的扔进杯子里——总共就两个杯子,萧爻用的是个吃面的海碗。 “这些都是逍遥魔宫送的,不愁我吃不愁我喝,只是不许我出去——之前你定的规矩遵守一半,另一半则掌控在沈言之的手里,”柳白瓮冷笑一声,“与想吃鸡蛋,却给了蛋壳是一个道理。” 他门前的那道朱砂印,是慕云深还活着的时候特地留下的,但凡踏入这道线意图不轨的阮家人,当日尸首分离,有了一两次的教训,再也没人敢靠近半步。 但柳白瓮却是自由的,有时候阮玉还会将他接上山住两天,非缠着听稀奇古怪的故事。 笏迦山上所有人都敬他仗义,舍命护着结拜兄弟的一双子女,从不提及残疾一事,只当柳白瓮与旁人无异——给足了他应得的尊重。 但现在,鸿鹄折翼,只能凄凄哀鸣。柳白瓮看上去精神矍铄,其实心里憋着一股急火,倘若沈言之敢来,非被他指着鼻子连骂带踹的打一顿不可——他脾气一直这样,十几年未曾变过。 “沈宫主说了,倘若我离开朱砂阵闹出事来,由小玉他们承担后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柳白瓮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看人的眼神也不怎么样,还好乱世中也不缺你一个瞎的。” 他这话是在骂慕云深看错人,骂的正在点子上,慕云深没有辩驳。 “我想在柳先生这里暂住,山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行事。”慕云深吹了吹杯中的热茶。 这是柳白瓮刚刚从房间里拿出来的热水,泡如此难得的茶叶算是暴殄天物,但现下谁也不在乎。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贸然行事?”柳白瓮问,“我这儿可不算太安全,山上有暗桩,兴许看见了,准备来个一网打尽。” 说完,他怕还不够惊悚,又补上一句,“我是没关系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装装不知情,被人胁迫……至于你们,见过饭庄烤鸭子吗?就是那个下场。” 萧爻登时觉得全身皮一紧。 “我躲在这里不动,自然有别人吸引注意力,等笏迦山上有了动静,就没人管得着这里了。”慕云深道。 赶了这么久的路,早从深秋入了冬,沸腾的热水在这种温度下凉的很快,方才还不能入口,这会儿连水汽都见少了,也不知道柳白瓮这身子骨是怎么挺住不老寒的。 他话里说的这个“别人”就是萧爻,现在正如牛饮水,整张脸都埋在海碗里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8 。 要不是慕云深与他相处久了,大大小小的风浪都经历过,知道萧爻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还忍得住不把他摁进碗里闷死。 “咳咳……咳咳咳……”慕云深咳嗽两下想唤回萧爻的注意力,却没想到这一咳却没能停下来,全身抖如筛笠,似风中残叶。 萧爻立马紧张了,环顾一圈布置简单的室内,从角落中找出一个长久不用的炭盆,逍遥魔宫的人确实不曾苛待柳白瓮,拽出炭盆带出一麻袋的好碳。 萧爻掂量了一下……这可都是宫里才能用到的贡品,热量足,烧起来又很少有烟,要是去年他有这样东西,军营里能少冻死一半的人。 室内有了热源,立刻就暖和了起来,慕云深的心肝脾肺肾都舒服而熨帖,萧爻还蹲在地上,发旋儿对着他,慕云深也不用刻意忍着,伸手贪了一把便宜。 “……”萧爻的心里起起伏伏宛如遇上暴风的海面,但不管皮相下多么的波涛汹涌,他也不敢跳起来质问慕云深——毕竟李佑城和楚婷他们都经常摸自己头顶。作为熟人,自己又年轻几岁,如此行为也不算太出格—— 但就是觉得忐忑不安,不问清楚梗的慌。 柳白瓮要是眼睛还没瞎,看得见这花花世界,当即能跳起来骂:伤风败俗,人心不古。 真骂了,说不定就能捅破萧爻心里那层看不透的纸。 “……这碳虽好,我一个看不见的,要是哪天晚上忘了开窗,可就闷死了。”柳白瓮不知道那厢正在“眉目传情”,喝了口茶慢慢道。 因另一个人的话穿插进来,才打散了全身的不自在,萧爻猛然回过神来,笑道,“只要门窗有缝,这碳就闷不死人,稀奇着呢。” 这是萧爻进屋后第一声话,从他的举止脚步分辨,柳白瓮确定是个年轻人,却没想到说话还带着奶音……如此年轻。 第60章 第六十章 柳白瓮不禁一阵悲从中来。 倘若世道承平,哪轮得到这个年纪的孩子东奔西跑,盘算筹谋。 “是你要上山吗?”萧爻的声音让柳白瓮联想到了阮玉,所以经不住缓和了冲人的语气,细细来问,“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再往前走就要进狼窟了。” 由此可见,慕云深的诚信度在柳白瓮这儿很成问题,觉得萧爻就是被拐来的无知少年,话说清楚就会明哲保身了。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萧爻确实是个稀有物种。 笏迦山一带,大半的人都苦着脸,经年累月,寒气早已渗进骨头里,从里到外都在驱逐生人,他却能笑出来,因为鼻音,整个人听起来又慵懒又软和。 柳白瓮道,“如此,你还是要去?” “嗯。”萧爻点了点头,“不然,就白来一趟了。” “……” 若是知道哪里能平白捡来这么一个冤大头,柳白瓮也要去看看,没道理慕云深这么个稀世缺德的人品都能沾上便宜,自己便遇不上个更傻、更呆、更愣的。 “冤大……咳咳,小公子,”柳白瓮想必也是许久没和活人交流了,所以心直口快,说漏了嘴,他怎么也是读书人,哪怕再刻薄也套着矜持,“你过来让我瞧瞧。” 柳白瓮所谓的“瞧”,是用双手指腹一点点抹过萧爻的五官,从而在心里形成大体的样子。 一张娃娃脸,越摸越觉得年少无知,柳白瓮气的双唇发抖,冲慕云深道,“畜生啊!” 慕云深老神在在的喝茶,丝毫没有被“畜生”二字嚷出愧疚来,相反他很有点自知之明,欣然接受了柳白瓮的定义。 天色愈暗,本就是见不得光的阴面,所谓夜晚,已经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萧爻原本以为这句话只是夸张的形容,真正身处其中,别说伸手,就是贴到眼皮子底下,他也看不见五指。 幸而柳白瓮的屋子,算是集天地之精华,熄了烛火待一会儿,之后去哪儿都觉得敞亮,把眼睛闭上都不能严丝合缝,像是漏光。 萧爻沿着稍缓的山势,一个人向上攀援。 山中多是常青木,四季不凋,葱郁的枝叶被雪压塌了不少,还有另一半随风瞎呼啦。幢幢鬼影傍身,没有月光,雪与泥土并无不同,一样铺散在脚底下。 两个时辰前,萧爻的眼睛遇上黑暗还是盲的,现在却能分辨出哪里是单纯的雪,哪里又投射了枝叶的阴影。 他身上带的东西很少,一个酒葫芦一柄剑,和一个带着绳索的爪链。 爪链是当年慕云深打造给阮玉玩儿的,承重量虽然不大,但牢固结实,只要卡在石壁当中就肯定掉不下来。阮玉只用过一次就不见了,果不其然是丢在了柳白瓮这里。 笏迦山上的风很大还飘着雪,至夜,原本森冷的天气越发积重难返,饶是萧爻皮厚御寒,不一会儿也失去了知觉,只有胸口一处还是暖的。 这种极端的环境下,很容易勾起回忆,萧爻苦笑着,絮絮叨叨感叹自己真是命途多舛,这要是再渡两个劫,也能立地成佛了。 雪好歹比砂砾柔软,冷也比烫绵长,九岁的时候,三伏天,炒熟了的沙子垫在身子底下,王拾雪就这么看着。 想起来,为了这一身武功,他自己遭了多少罪数都数不清了。 笏迦山上的防守很奇怪,这种招仇恨的地方,自然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大多设立在平滑陡峭的那一边。 不比皇宫大内或军营匪窝,能来笏迦山的,大多是武林高手,甚至有些早已突破“高手”界限的先圣,但很少有递了名帖,从正门上山的。 而偷偷摸摸的群侠恐怕是为了争面子,或炫本事,都喜欢从山崖上过,仿佛谁把“壁虎游墙”练个十成就能称霸武林了一样。 逍遥魔宫只要在前山兜个网,每年来自投的轻功高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而这平坦绵缓并且担负了逍遥魔宫大部分地基的后山,反而鲜少有人光顾,大门前开凿的路都快荒废了,这地方的草木不按生存法则来,长势生猛狂放,半个月不清理,到处一个样儿。 萧爻闪身贴着一间树上建造的小木屋,里头虽然没什么动静,但他也不敢贸然闯入。 临出发前,慕云深曾经跟他说过,这一路有不少暗哨,有一半已经荒废了,但由于魔宫处事细致,即便荒废,屋中还是会替换一些新鲜食物和保暖用品,能不能找到这些地方,还是要看萧爻的本事。 他黑暗中摸索了许久,也遇到过有人的暗哨,各个眼睛跟鹰一样尖,身手到不怎么样,估计是从小被挑选出来,专门训练过眼力的。 一般这种有人的房子,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得靠近了,将手贴在木墙上,摸得出一丝暖意才能确定。 荒郊野外,天寒地冻的,在同一个地方不发出动静呆这么久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79 ,若没一点御寒的措施,那就不是暗哨了,是刑罚,让人送死。 第一个人时没经验,纵使萧爻足够小心谨慎,仍是让屋里的人看见了,差点暴露行迹。不得已,他只能将人打晕捆起来,魔宫中两天一次交接,看这小伙身强体壮的,还饿不死。 萧爻天赋里擅长积累经验,又准又快,有了一次的教训,第二次绝不再犯,他像是一条蛇,悄无声息的顺着树干游了上去,一开始就藏在视野死角当中。 树上枝繁叶茂,将他挡的严严实实,这次好像真是个没人的空屋,照慕云深的说法,他好歹有五成把握,但一路下来摸到六七个,各个有人——是得多背。 屋子中很安静,入手也是一片冰凉,更奇怪的是,和这间木屋比起来,其它的未免寒酸。 风水明显踩过了,外面明明是暴风瀑雪,就这棵树处于风眼中心,很安泰。笏迦山算是整个中原南至北,东倒西最险恶也最低陋的所在,但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容易藏着天灵地秀之气。 除了闲着没事的帝王将相会耗人力物力在这儿铸个墓,躺着安息外,大部分懂行的,都愿意拿来练功或神神叨叨的修仙,据说能一日千里。 萧爻没这个福分,这话都是他娘说的,也不知道当真否。 不过慕云深大概也不信这个,方方面面都嘱咐到了,就是没说有这么个宽敞的大房子,看这架势,像个独门独栋的府邸,里头恐怕一应俱全,就缺管家和厨子了。 萧爻在外面徘徊良久,四面八方没一处落下,能在这房子里练功的,想必地位极高,靠本事说话的笏迦山上,地位高就预示着极难缠,可不是几下能打倒的对手。 但瞧来瞧去,就差探头往里看了,倘若里面真有人,也该是个死人。 思及此处,萧爻带着猛长的信心,光明正大的推开了门—— 再背不过如此,里面真有具尸首。 尸首在黑暗中看不太清,脸朝里,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上,身下有大片的血,萧爻用手推了一下,还温着,死了没多久。 这人身体上的皮肤好像全部炸开了,一片一片的往上翻,摸在手上,有种毛骨悚然的黏腻和柔软。萧爻在黑暗中摸索到一旁的烛台点上,饶是他见惯了稀奇古怪的死状,还是吓的一跳。 真正意味上的一跳,落地的时候不小心还踩到了什么。 地上的人好似反剥了鳞片的鱼,不是萧爻的错觉,确实是一身的皮裹肉全部炸开了,流的血很多,但看上去还很安详……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爻感觉此尸首当得很不称职,眼珠子似乎动了一下。 萧爻是个很怂的人,胆子恐怕寄放在慕云深那里,所以采取的措施,既不是上去看看此人还在不在喘气,也不是舞刀弄剑的咋呼,而是猫着身子往桌案底下一钻,头朝里,留下大半个背在外面。 隔了一会儿,萧爻像是反应过来了,这个人就算诈尸,恐怕也不能跟慕云深一样,立马活蹦乱跳……随便哪个人遇上这么个身体,倒霉的也该是对方,而不是自己。 这么想着,萧爻松了口气,从桌案底下慢慢爬出来,不辜负地上尸首苟延残喘的挣扎,伸手探了探鼻息。 很难得,一个人伤成这样,比之凌迟之刑尤过,却还有些微的呼吸和自主意识,像是之前故意陷入假死龟息状态,减少失血和疼痛,来了人,才敢放松,寻求救助。 但约莫也是伤糊涂了,不知道来的是敌非友。 烛光离脸很近,莫莲生能感觉到光和温暖,他睁不开眼睛,皮开肉绽的真实疼痛比之前倍增,发不出声音,还几次背过气去。 他已经这样躺了三天,和别处不同,能来这里的人屈指可数,这是规矩,更何况树高极抖,旁枝不多,要上来,至少也是轻功“不错”。 能让莫莲生夸一句“不错”,困难程度堪比王拾雪,当今世道不算数一数二,也能傲视一大帮子走山崖的“群雄”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莫莲生的脸很白净,他非常注重外表,所以即便濒死狼狈至极,也能稍微保持点形象。 这就方便了萧爻的近距离观察,他手托着烛台,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哪里曾见过这阴气森森的男人。 萧爻短暂的回顾了一下自己无趣的人生,十五岁之前,还偶尔随着他娘到处游历,不过那时候一门心思的练功,也不做他想,十五之后常年呆在军营,更无别处可去。 而眼前这随时要断气的人不似普通样貌,着实是看一眼就难以忘记,要真见过,萧爻肯定能记得。 莫莲生今年八十九的高龄,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样貌相当的清俊,只是略带些女气,因失血过多,脸色全然煞白,涂抹的胭脂却不褪色,黑漆漆的山林中像个阴阳不辨的“煞”。 但他身上的女气刚刚沾边,不过分,胭脂也不厚重,与李寰之流比,又有一种英气……恐怕不是练了什么邪功或去了势,纯粹的自恋而已。 目光中描摹出来的五官逐渐缥缈虚妄,萧爻确实是心软,还给他上了药,但这人能伤成这样,十之八九走火入魔,能不能活下来,可不是一点外伤药能决定的。 安静的木屋中,除了血腥气冲鼻不大好闻之外,又宽敞又舒适,萧爻点上炭盆,活络活络自己冻僵的手脚,还吃了些东西,他也没亏待着屋里的主人,特地给莫莲生盖了条毯子。 “……我虽然老是装糊涂,却也不是真糊涂,怎么就记不起了呢?”萧爻说着咬了口饼,掏出身上第二瓶金疮药,一点一点的给莫莲生填补创口。 这药是楚婷调制的,总共带了五瓶,萧爻揣着一半,之前受伤已经用掉了点,而以莫莲生这大规模,无死角的遍体鳞伤,能给萧爻剩两分就算谢天谢地了。 “你该庆幸遇见的是我……要遇见慕大……他能补一刀——谁知道你是敌是友?” 萧爻的活干的很粗糙,勉强医不死人,但离轻手轻脚还远的很,背上的创口止了血,将人翻面的时候,饶是莫莲生将死将活,也无意识的闷哼一声。 ——萧爻这才看见,他身体底下压着一把短剑。 和牡丹是成对的妖娆,但这把剑妖的又很收敛,牡丹是采花的大道,那这把剑就是花,半遮半掩,半撩半退,在血气的滋润下盛满了风情。 萧爻觉得自己像在逛窑子。 最初的意乱神迷逐渐压下,忽然腰腹传出一阵剧痛……萧爻没受伤,但这疼深刻的钻进脑海里,一瞬间让他渗出了冷汗。 他不记得莫莲生这个人了,却还记得这把剑。 萧爻七岁的时候,王拾雪带他来过笏迦山。以后者死干净了的浪漫情怀来说,绝不可能仅仅游山玩水,萧爻聪明不过一般人,单纯的七岁,也只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0 是个熊孩子,除了玩泥巴和挨抽,不想做什么大事。 而那时王拾雪来见的人,就是莫莲生。 十几年,不老也就算了,恐怕真成了人精,还倒退着长回去,更年轻了。 “……”萧爻手里的瓶子一抖,“咚”的掉在地上滚了滚,要不是回神的快,药粉都洒光了。 在萧爻为数不多的阴影里,莫莲生当仁不让,评得上第一。 他还记得王拾雪在笏迦山上和人动过手,那是唯一一次的倾尽全力,在一个七岁孩子的认知里,王拾雪已经算是山外的高山,天外的天……即便是现在,萧爻也没见过比她更厉害的人在。 但那一战,王拾雪惨败,剑还断过一次,虽然经过修补但始终难以完好如旧,而萧爻也被波及,腰腹被剑风刮到,差点一命呜呼。 之后他便人事不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不能列入倒霉的范畴了,往上翻五代都得是杀人犯,才能混到萧爻这悲催的地步。 他心虚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而又觉得不对……当年醒过来,他娘可是老神在在,也就碎了把剑,根本没受伤,这要是场生死斗,王拾雪未免也太过实力雄厚了,何必倾尽全力呢。 “罢了,我再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当我是个救命恩人,以后见到了留点情。” 萧爻自言自语着,把莫莲生上上下下贪便宜似的摸个干净,上了药,用屋子里但能找到的材料结结实实的包扎好,随后找了张纸,写上“切莫忘恩负义”还署了姓名。 “你的剑我也顺走了,好东西。” 说完,木屋中的烛光便被吹灭了,一条人影悠悠荡荡的,随着阵风响,忽的飘落下来,遍地的雪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不比片枯叶扎眼。 笏迦山整体范围很大很广,纵使有慕云深的指导,萧爻行动的速度仍然很慢,更何况所谓“防守松懈”的前山,其实也可怕的很,暗桩和陷阱无数,要全数避开比登天还难。 萧爻被慕云深忽悠出来的盲目自信,刚走两步就打消了,饶是他上山的时候揣着十二分的小心,还是触动了好几次机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现在也才刚至山腰,继续往上爬,天亮前肯定赶不及回去。 萧爻举目望天的同时,慕云深也开了窗户,天高无月,星辰黯淡,万家灯火在笏迦山深处是种奢侈,这里只有漠不关心和生存。 “还在等?”柳白瓮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偶尔颠倒这副老骨头还撑得住,之前又喝了浓茶,真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慕云深的嗓子里有些痒,轻轻咳嗽了几下,以前到不觉得,现在换具身体,才知道笏迦山真的不怎么适宜居住,像是一年到头闹着灾害,也难怪再怎么太平,仍是很少有人举家往此处迁徙。 “等他回来……不踏实,不安心……”慕云深镶在窗户边框中,取下来保存完好,就是能传世的画。 他说的很动听,但面部与感情好像是分开运作的,柳白瓮都给感动了一下,慕云深自己仍然冷冰冰的,眉头不皱,嘴角不弯,跟说“我要喝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逢场作戏也没有他这么薄情的面相。 “该回来了,这么点时间,最多探到半山腰,若是萧爻这样的身手能直接至山门,那沈言之这些年也足够懈怠的。”慕云深说着,似乎冷笑了一下,“但他不敢。” 沈言之的温和与慕云深的冷漠走向两个极端的岔口,各自知道对方的实力,这不是所谓的尊重,慕云深也从不给敌人尊重,而是一种单纯的衡量和认可。 纹枰落子,阴阳两分,太谷城中已有了先手,慕云深可以输,可以退让,但之后一子一目都要细细清算。 “……慕公子,”柳白瓮忽然唤他,很客气,像是先礼后兵,“如果……仅仅是如果……你真是那个人,老朽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如果只是道听途说,虚冒身份,就当我今夜什么都没说。” “……”黑暗中,慕云深点了点头。 柳白瓮虽然看不见,但他打心眼里知道,这位慕公子哪怕不是故人,也有故人的决心和风骨,所以一定会让自己问下去。 “那位跟你一起来的少年——姓萧是么?你要如何待他?”柳白瓮笑了一下,他手里拿着书,桌案之后端正的坐着,若是不看那双眼睛,很像个宽厚的教书先生。 “我了解你,跟在你身边的人没有好下场。” 慕云深仍然没有动,窗外一片黑漆漆的,既看不见流云浮动,更没有歌舞升平,只是一片单纯的黑暗。 柳白瓮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才听见一句话。 “萧爻的命不好。” 没头没尾,没由来的悲伤。 转而挺直的蜡烛已经渐渐融化,烂泥似的瘫痪在桌面上,芯快烧没了,跳动挣扎着,缓慢熄灭。 就算再背光的犄角旮旯里,白天和夜晚也终究不同,柳白瓮撑着头打瞌睡,慕云深的眼睛却捕捉到了第一缕阳光。 人还没回来,比他预料中晚了一个时辰,天再亮一点,笏迦山便谈不上有什么藏身之处,更何况,逍遥魔宫中能人不少,耽误一刻,就多一重危险。 自三年前慕云深出事,沈言之接手魔宫,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像阮玉这样显眼的占一些,秋恒这样不动声色的也占一些。 倘若不是这样的分层和隐而不发的内乱,整个笏迦山将如铁桶一般,江湖势力 不敢擅加妄动,便是段赋遣兵来伐,也无缝插针。 “想什么呢?” 余光中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抛过来,很慢,也不重,就算是慕云深也能一下子接在手中——是个用雪搓过毛的桃子,大概放了一两天,粉嫩的很,只是熟透了,软乎乎的。 “惦记我啊。”萧爻笑眯眯的蹲在窗沿上,低着头,几乎和慕云深的鼻子撞在一起。 他就是嘴快,没德行,撩到了又犯懵,事后怂的比谁都快,“哎哟”一声,从窗沿上摔了下去。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一间低矮的房屋,窗户自然高不到哪里去,萧爻就地打滚,站起来的时候毫发无损,只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慌。 慕云深刻意忽略掉了他表现出来的心虚,转而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子。 熟透了的果肉和汁液被一层薄皮兜着,稍有一点缺口就争先恐后,偏偏慕云深吃的很优雅,先嘬开一点吸汁,确保不会四溢出来时,才咬了一口果肉。 他的唇被桃汁润湿,恢复了一点血色,最后还伸出一截粉红舌尖舔了舔——萧爻不经意的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被诱惑了。 如此造作与□□裸的勾引,连屋子里的炭火都在造势,炽热难当。 “……”于感情上,萧爻的确是迟钝了些,却也没有蠢笨到人情不通的地步,他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1 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怀疑慕大公子纯属故意,不是真心要撩人,就是想推自己下火坑。 萧爻大概没有结合实境,考虑一下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可能。 “你回来晚了。”慕云深将桃核用纸包起来,“身上还沾了血迹,你和人动手了?” 他等了一会儿,半晌不见回应,一抬头,瞧见萧爻仍在发愣,眼睛直直盯着自己,不自知的露出些憨态。 也就这么一刻,能从萧爻的神情中咂出点少不更事的味道,跟其他半大的小子没什么区别,也一样会困惑。 然而江南才解风情,笏迦山方圆百里,风和情都是分开解释的,萧爻被照面糊了一脸的灰,急促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着实难受了一把,这才真正的回过神来。 “啊?啊……”萧爻低头看了眼身上糟七糟八的衣服,和腰间露出半寸的短剑,“我遇到一个重伤的人,也就那时候沾上的。” 萧爻傻的时候是真傻,但他知道自己脑子不清楚,就不会多说或多做什么,等有了最起码的冷静,能思考了,才会搭理慕云深。 所以也是难得,这么多次,仍没有被慕云深带进沟里,他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而这里面又有多少慕云深绝不赞同。 萧爻这话说的很模棱两可,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贴头皮的地方已经化了,湿哒哒的,虽不像雨中淋过那么夸张,但在这种天气下,也冷的可以。 他自上而下打了个通体夸张的寒颤,又从窗户钻了进去。屋里屋外的确不是一个天地,暖和的很,安逸适时的钻了出来,萧爻紧绷的神经这才算得到了缓和,打个哈欠,又道,“笏迦山上恐怕不日有大事发生……” 虽然转的生硬了点,但至少涉及关键,慕云深也就装个糊涂,让他糊弄过去了。 “我上山的时候,碰到的木屋都有人在,而且警惕性奇高——我开始以为运气不好,但细想来,只有一种情况……”萧爻手捧着松软的毛巾,将滴水的头发擦个半干,“慕大公子,现而今魔宫中草木皆兵,你还是坚持递拜帖走正门吗?” 慕云深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沈言之的脚程比我们快,倘若他不回来,这一趟也没有意思。” 隔着半个书房,柳白瓮哆哆嗦嗦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原在打瞌睡,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萧爻这一趟去,只是为了稍稍掂量一下逍遥魔宫而今的实力,所以既没有大张旗鼓的闹些动静,更不用赌个身家性命,硬要闯上去。 这上山就跟温水煮青蛙一样,刚开始惹人嘲笑,说一句,“不过如此”,而后才发现,面前的根本是饕餮大口,站在它的舌尖上而不自知。 否则,笏迦山上的逍遥魔宫不过是几个孩子过家家,岂能安稳至今。 所以,慕云深最后总结出来的办法,就是不偷不抢,不鬼鬼祟祟,直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 萧爻算是客气的,挪揄的掂量了下说辞,评价为,“脑子被门夹了”。 柳白瓮在心里啐了一口。 他不像萧爻,是个天降的人物,对慕云深的从前一无所知。 那年遇到慕云深,他也才十五岁上下,没有逍遥魔宫,没有一帮子围着他转的大小魔头,江湖中刚刚成名。 这样的世道里,做什么都要有三样东西,“权,财和投路”。 不依附于任何一方,自以为高洁神圣,众人皆醉,但其实消弭的比谁都快,大呼着推翻奸佞的,最后只是一抹浮沉,历史不记得,岁月也不记得,甚至是朝夕相处过的亲人和朋友最后也会遗忘。 柳白瓮有傲骨,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慕云深一开始的手段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结果是好的,白骨铺路又当如何。 死一人而活千百人,没有退路,没有奇迹,只有慕云深能够决断,因为他总是站在理智的危崖上,感情不能左右。 而这样的人,可以远观,可以艳羡,甚至可以崇拜,却不能靠的太近。在萧爻之前,也有奋不顾身的飞蛾,只是慕云深不是伤人的烛火,而是太阳,将牺牲视为理所当然,飞蛾能扑到烛火上自焚而亡,但追逐太阳,徒劳并且无济于事。 就好像现在,慕云深轻飘飘一句“没有意思”,逍遥魔宫中就会有多少人因此葬送。 柳白瓮年纪已经大了,不是当初四十出头,还血气方刚的中年人,他顾不上太多,只一点私心,谁都可以死,唯独要慕云深顾全阮玉和阮长恨。 慕云深应下了,所以柳白瓮的愧疚才会冒头,觉得自己在眼睁睁看着萧爻去送命。 他不敢醒,也不能醒,醒了便得说话,便听得见世上的声音,到时候不知勾起哪方的回忆,就舍不得让这年轻人上山了。 “论谨慎,我比不上沈言之。昨晚有人闯入的事,他此刻一定得到消息了,与其让人来拿,不如做个宾客……我了解他,就算是个乞丐理给足了,沈言之也会赔个笑。” 慕云深说着,看了一眼桌案后撑着头的柳白瓮,“让他睡吧,知道的太多会有杀身之祸。” 人在醒时和熟睡两种状况下,呼吸频率其实略有不同,所以柳白瓮可以瞒过慕云深现在的耳目,却瞒不过萧爻。 但后者心怀广泛,约等于山河万里,细枝末节的不计较,柳白瓮待他又不错,何必拆穿老人家心血来潮似的谎言。 “那好。”萧爻放低了声音,冲柳白瓮的方向鞠了个手,“老前辈保重了。” 往日里,柳白瓮定是要嫌弃哪家没规矩的儿郎,连行个礼都有野鸡派,不成规矩没有体统,但他现在盲了双目,世界里就少了很多的规矩和体统,能不磕碰着就谢天谢地了。 走出阮家庄的时候,颇不自在的又受了好一堆人的注目礼,明显的敌意谈不上,但厌恶倒表现的非常具体。 蔬菜叶要储在家里过冬,鸡蛋算是奢侈些的享受,不至于吃不起,但孩子看见了也犯馋,连肥料都要用来沃田。 这些东西都是生存必须,砸人浪费,所以招呼了萧爻一身的泥土和沙子,慕云深倒是被护的很好,没见怎么狼狈。 “你是不是对这村子做了什么?”萧爻好不容易在头破血流之前,拽着慕云深离开是非地。 他这一身衣服是刚换的,笏迦山上的逍遥魔宫好歹也算个不怎么正派的武林圣地,寒酸了着实不好,也给慕云深丢面子。 可自己注定跟干净绝缘,闹了半天还是得恢复邋里邋遢的样子。 “你看见村子里有很多空置荒废的茅屋吗?”慕云深道,“原本该住在里面的人都是我杀的。” “……” 自到了笏迦山,慕云深的过去就掀了一角出来,他的脾气也随之阴晴不定。萧爻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于这种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2 做法也不会妄加批判,却老大不喜欢慕云深的态度。 这人好像天生喜欢作茧自缚,偏偏茧里孵不出蝴蝶,都是些幺蛾子。一件事前后相询他也不说,也亏的萧爻慢性子,这要是换个刚强性急的,活活气出毛病来。 绕出阮家庄继续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一条小道直通山上。 这条小道原先并不小,三辆马车并排而行是足够了,还用石板垫了台阶,间隔三五日有人打扫。 不过只干净了半年,慕云深就充分认识到,自己这儿是邪魔歪道,要上来的,谁还管江湖规矩。而且石板打凿的光滑厚重,不管宰鱼剁肉还是补墙都实用无比,两天能少百十来块,偌大的家业也败不起。 干脆自暴自弃,山门朝外,爱来不来。 但沈言之明显比他要注重面子,被荒草掩盖的小径重新开辟出来,山门也经常打扫,渍在夹缝中的青苔或松针落叶都清理干净了,蓦然去了寒酸气。 而在这之后,是个蛰伏的庞然大物,光影也知道惧怕,不敢勾勒全貌,露出些许边缘角落来,像是海中一隅,桑田一粟。 萧爻正紧张的手脚冒汗时,慕云深却开口道,“别紧张,魔宫看不得正经人,你别忙着以次充好,同往常一样便是。” “……哦……”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逍遥魔宫大概有百八十年没有见过光明正大上山的人了,颇有点群起围观的架势。 乍一眼看过去自然风平浪静,然细微处各种破绽,什么屋顶上支棱出来的顶发,草丛里没拽进去的衣袂,粗略估计一下夹道得有几十人。 萧爻想就地耍个把式,说不定能赚个钵满盂满。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富贵模样的中年人,着实一团和气,可是衣着品味大概和尤鬼拜过把子,当真是花枝招展,风情万种…… 迎面闪瞎了萧爻的眼睛。 “请问两位是?”中年人笑眯眯的,像是个供起来的弥勒佛,长的也像,忽略掉穿着,让人看着无不欢喜。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叫许崇明,没什么本事,只能在魔宫做个管杂事的总管,两位如不介意,可以喊我一声许大哥。” 走跳江湖的人,真要是人前说自己“没本事”,十之八九属于谦虚范围,反倒是趾高气昂把自己夸上天的,才是半桶水随意晃荡。 这个许崇明五年前才入逍遥魔宫,在这之前是个声名狼藉的江洋大盗,劫富但不济贫,当然,也没无耻到去贫民锅中抢饭吃。 他这个人其实很不错,脾气好的千古难寻,而且只要财物不杀人,难得失手过两次,一次砍死了□□他女儿的县官,一次山崖惊马,翻落个家眷妇人。 由于许崇明多年来只进不出的积蓄,和吝啬本性,逍遥魔宫不愁吃不愁穿,收获颇丰,连年节余,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连慕云深都要夸一句“人才”。 人才又道,“逍遥魔宫对朋友一向很好,但两位如果不能表明来意,这里恐怕易入不易出,总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笏迦山上岗哨勤劳,但真到了逍遥魔宫,才知道大部分人懒的不着边际,只想看热闹,家门口根本没有守卫,所以许崇明堪堪只在魔宫前拦住了人。 光天化日,风雪交加,许崇明腆着脸,毫无心理负担的称兄道弟,却偏偏插着一足,就是不放人继续向前。 萧爻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许崇明这个人长得是真好,没一处歪斜的,单看相貌就是个十成十的善良老实人。 除非抠瞎萧爻的眼睛,坏了他的良心,否则难对付的很。 “近两个月朝廷里有件谋逆大案,许大哥知道吗?”慕云深从善如流,立马改口。 他的身上总会给萧爻一种新鲜感,这么冷淡薄情的人,居然也有见风使舵的时候。 “那是自然……”许崇明仍然笑眯眯的。两个年轻后生,其中一个看上去精力不济,明显没有练过武功,又是傻乎乎走的正门,连点本事都不肯拿出来,他多少有些不在意。 只当是年轻人的天真,想借逍遥魔宫一战成名。 “主使者就是萧老将军——江湖与朝堂虽明面上划清了界限,互不干涉,但他的声名想必许大哥也曾耳闻。”慕云深道。 “萧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虽出身行伍,在朝为官,但品性堪称大义,我辈望之莫及……”许崇明口吻中有些赞许和向往,“然大争之世,容不得他守国守家守民,便坏了人伦纲常,做个千古罪人,也要肃清暴君佞臣——实乃侠之大者。” “老爷子竟然这么高尚?”萧爻暗暗寻思着,实在无法将许崇明口中的光辉形象和萧故生联系到一起。 “这位就是老将军唯一的血脉。”慕云深说完,冲萧爻微微颌首示意。 照路上说好的,这时候萧爻要站出来,好好沾沾他爹的光。 逍遥魔宫中不少人都算不得真坏,只是厌倦了纷扰,又不肯向什么名门大派低头,寻求庇护,便自投魔宫,做自在散人。 简而言之,就是一盆烧到后半夜的碳,表面上一片焦黑灰烬,但翻一翻,总能翻出点火星来。 “啊……对,我叫萧爻。” 被慕云深瞪了一眼,瞬间回过神的萧爻也跟着笑笑,和许崇明大小两个弥勒佛,态度可鞠,像个冒充的朝廷钦犯。 “……萧老将军虽然大义,但我等不过蝇头小民,萧少侠来魔宫有何见教?” 真不愧是里外逢源的大管家,这话锋转的不留痕迹,先把自家人摘了出去。 世上那么多人都龟缩着,摆明了就是想过安生日子,不蹚浑水,讲些道理的都不好勉强。许崇明没有一点土匪的样子,但真耍起流氓来,还非得不讲道理的来治。 “那不成,我现在是朝廷钦犯,要不就把我绑了去段赋那里邀功?”萧爻老神在在的耍赖,“老爷子入狱之前,内外已然动荡,鲜卑柔然虎视眈眈,而段赋行径不用我说,大家心中都有数……早年间,还有崔太尉和我爹的制衡,而今君臣勾结,所谓桃源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这段话开始几句是慕云深分析的,加上萧爻自己的随机应变,竟然言辞凿凿,把许崇明说的笑容一僵。 逍遥魔宫中,真正能触及到核心的人其实少之又少,慕云深在时有沈言之和阮长恨,连阮玉都只是一知半解,而沈言之谨慎,知道他和段赋勾结的肯定也不多。 就算是派去跟在段赋身边的人也蒙在鼓里,只知道虚与委蛇和查探消息,认为魔宫与段赋的合作,只是想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只是让笏迦山独立在纷扰之外。 而老奸巨猾如钱老等,也只是暗自猜出了冰山一角。 这里面有太多的人曾经因为段赋一句话而家破人亡,所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3 以有些事,注定不能翻上台面,否则就像这个岌岌可危的朝代,有一点趋势便陡然倾颓。 “段赋……”提到这个名字,加重了许崇明的犹豫。 他亲和的脸上没有了笑意,显的有些呆板,身后屋檐上蹲着大大小小的魔头,见许崇明没有反应,蓄势待发的状态缓和下来,有些甚至打着哈欠离开了。 果然是个没规没矩的地方。 “我金盆洗手十三载,你知道为什么一夕干回本行吗?”许崇明回过味来,笑了笑,有些艰辛苦涩,“因为我曾经平凡过,有个家,有个女儿……十二岁,段赋手下有个信闫的,奸杀了她。” “……”萧爻心里一梗,觉得自己很不道德,把人家陈年的伤剜出来利用。 而慕云深则适时的露出些悲痛的表情。 “我虽然很理解你们现在的处境,但并不能决定什么……”许崇明终于表现出来了一点逍遥魔宫的特质。 不管什么境况,心绪如何浮动,最后一定会冷静下来,而且表现的很不近人情,“逍遥魔宫若是有两位的熟人,尽可暂住,一切还等宫主回来再说。” 好好一个大男人被人称为“宫主”,萧爻脑海中立马整合出一个太监的形象,他上次在段赋屋顶没见到沈言之的全貌,这会儿东拼西凑的,将沈言之假想成了男扮女装的段赋…… “额……”吓的猛然一个激灵。 然而逍遥魔宫是慕云深一手创立起来的,可见他泛善可陈的性格当中,着实有些藏在暗处的恶趣味,总是伺机发芽。 “沈宫主不在?”慕云深不像萧爻似的不务正业天马行空,他到了这里,便步步为营,尽量不踏错一步。 找死也不过踏错一步,可见有谁真的重新来过? “也不是不在……”许崇明放低了声音,“这些是我逍遥魔宫的问题,不劳操心。” 他的脸上转瞬又和蔼可亲了起来,像是打心眼儿里欢喜,可萧爻却只觉得像是抹在锈迹上的朱漆,瞧着好看,里面都腐朽了,疼也不觉得疼,习惯使然。 慕云深道,“可我二人初次上山,这里没有朋友。” 有张年轻的脸,慕云深睁大了眼睛,着实带着点读书人和闭塞公子的不谙世事,他赫然一笑道,“山门还是问的村民,听说别处都很危险,我们也不敢试。” 惊诧接二连三,萧爻没想到慕云深还有这么一面,真是演什么像什么,信手捏来,这人不走江湖行骗真是积了大德。 “两位到底是外人,就算住在哪里,我也会派人监视,”许崇明倒也坦率,“不如暂宿我家中,只要不胡乱走动,不限制两位的自由。” “那就多谢许大哥了。”慕云深像是松了口气,随即搭上了腔,“山高水远外面又乱,只有这笏迦山周围还算太平,可真是个好地方。” 许崇明看了他一眼,默默摇头,感叹这一位恐怕也是朝中哪位官家的公子,还不知天高地厚,纯属养在米缸里的老鼠,以为路上见到点白骨饿殍就长了胆色,却不知真正的险恶生根在人心里。 逍遥魔宫打着“逍遥”“放纵”的旗号,看上去自然风光无限,不用律己,不用自省,不用四书五经的招待着,更没先生打手心,但一个没有道德的地方,晚上谁敢安寝?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逍遥魔宫除了正当中的主建筑耗费不少财力物力,半挨在悬崖边上,建得阔气非常之外,另有无数的建筑群,经年累月一点一点的凝聚起来,好似一朵傻了吧唧的向日葵。 许崇明作为这朵向日葵上一颗饱满葵花籽,家虽然不大,但没妻小没仆人,收留两个大男人还是足够的。 他是逍遥魔宫忙里忙外的大总管,不能老跟这两个年轻人干耗着,安顿下来后嘱托了几句“不要乱跑”,又从小一辈的弟子中挑出几个来看守着别院,就自顾忙去了。 许崇明虽然看上去是个很会和稀泥的模样,但真干起事来雷厉风行,转瞬之间井井有条,连慕云深都找不出什么苛责的地方——除了过于轻敌这一点。 因萧爻和慕云深二人与魔宫一没前仇,二没旧怨,又不似其它人般鬼鬼祟祟,所以许崇明以礼待之,不曾擅加猜忌,但小人和君子都是一张人皮,不能以己度人。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萧爻靠窗户站着,声音压成一条线,细细的传入慕云深的耳朵里,外面却听不到。 他们端着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窗户半开着,萧爻手里还拖着碟干果,一边吃一边跟外面站岗的人打招呼。 慕云深没有他那样的本事,此刻正安静的坐在桌旁小火煎茶,这茶也是楚婷配好的药茶,光是闻着茶香便能平心静气。 “没有见到阮玉,也没有见到沈言之……”慕云深说着,起身将茶盅用滚水烫过。 守在院子里的人很警觉,他推门出来倒水时立马从屋顶上落了两个下来,仔细查验了,确定此举无关痛痒,这才欲盖弥彰的重新隐蔽起来。 想必这些年沈言之忙于上下勾结,忽略了对弟子的培养,故此一个个呆头鹅般不会通融,这么简单的暴露行迹,不知该说直率好,还是缺心眼好。 等人散了,萧爻聪明的耳目中辨认出方位,这才又道:“屋顶上三个人,一个是领头的,墙后面还有两个——阮家小丫头的脾气,就算能按耐住一时,也该远远的看你一眼,但至今她毫无动静,会不会出事了?” “很有可能,”慕云深接着他的话继续道,“赏罚厅建在魔宫北边,如果沈言之明白轻重,那谢远客应当还是赏罚厅主。谢远客此人铁面无私,虽是魔宫之人,行事却独立在魔宫之外,就算是我犯了错,他也绝不容情……” “所以许崇明说起沈言之的去向,才会模棱两可。”一问一答间,两人交换了想法。 萧爻也不是全没正经的时候,此刻当窗而立,平添睿智,竟强压了轻浮一头。慕云深手托着新泡的茶水,坦然了心怀,正虎视眈眈的窥伺着。 早在收留他们的时候,许崇明给他们搜过身,不算十分仔细,连包裹里的兵刃都不曾打开看看。逍遥魔宫中就算是囚徒也会相应分配些防身物,否则肆意寻仇,眨眼就能多上几个透明窟窿。 但要是许崇明知道,这两人的身上都带了些什么东西,他一定会当场背过气去。 “哦,对了,我昨晚上山带回来的短剑你瞧见了吗?”萧爻忽然问,“感觉像是牡丹的边角料打造的。” 他回头,刚巧望进了慕云深的眼睛里,那人不知恬耻的在唇上抹了一把,而后沙哑着嗓子道,“你身上的短剑?” “……” 萧爻打心眼里觉得大家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自己脸皮再厚,光天化日一个人也弄不出什么风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4 情来,偏是慕云深色不外露,一句话吐出了满室旖旎。 多说无益,萧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看风景,“就在包裹里,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 循序渐进是慕云深颇为享受的一个过程,类似于折磨人,将猎物逼至角落后施加压力,等对方快要耐不住的时候退开,痒而无解,不甘落后。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暧昧的余韵还残留在舌尖上,来不及完全消散,慕云深好像心情不错,没再进逼,转而问,“昨晚带回来的短剑?漫山岗哨都是些年轻弟子,若不是家传,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依言,从萧爻随身包裹里翻出个布扎,结结实实的捆着。 “你在破庙里见过我娘的佩剑,重铸过,上面还是留有裂痕……”萧爻说着,指了指慕云深手里的东西,“就是它造成的。” 布扎上的绑带一抽,随即寸寸抖落,露出美人一面。 还是个不够端庄的美人。 “……”慕云深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萧爻兴许是个聚宝盆投的胎,去哪儿都能落到宝贝。 他以后兴许可以考虑一下,靠捡垃圾发家致富。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当今世上有四把宝剑么?这就是其中之一——良人。” 萧爻其实有些猜到了,一者他娘用的不是废铁,再者这柄短剑与牡丹七八分的投缘,跟一个爹妈生的差不多。 “那你知道这把剑属于谁吗?”萧爻又问。在他的认知中,慕云深算是天底下最博学的人,更何况笏迦山本就是他的地盘,这里面要是出个什么魑魅魍魉,也当瞒不过慕云深。 出乎意外的,慕云深摇了摇头,“牡丹和良人同炉所出,开锋日便被人盗走,从此不见下落,倒是我该问你这把剑从何而来?” 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萧爻猛然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想糊弄过去,转而心一沉,知道要是慕云深打定了主意追根究底,自己根本隐瞒不过去。 “那什么……天也快黑了,我要不要……” “这里是逍遥魔宫,每一步都有人盯着,如果不想死,最好还是听话点,不要出这间屋子。”慕云深打断了他,刻薄而锋利的目光从萧爻心虚的脸上划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整座笏迦山中,每个人都是谎话成的精,难得有半句真心,但萧爻却将愧疚表现的太过具体,颇有点格格不入。 他还是低着头,嘴一刻不闲的絮叨些什么,因为含着吃的又说的快,根本听不清,慕云深眯着眼睛盯着那张肆意的嘴,只想用什么堵上去。 “……喝茶,”慕云深将刚开的水分了一杯出来,没给萧爻加料,他道,“不用这么紧张,只要没捅出大篓子,我是不会面面俱到,逼问你此物何来的。” 说着,他又伸手,从萧爻的嘴角将一片屑子抹走,继续道,“倘若真到了剖心的时候,我不瞒你,也希望你不要瞒我。” “你……莫不是谁假冒的吧?”萧爻猛然凑了上来,手擦也没擦,胡乱在慕云深的脸上摸了摸,严丝合缝的一张面皮,确实紧巴巴的贴着肉。 “那不成……又给人篡了魂?这么通情达理?” 慕云深哭笑不得,抄起本书敲了敲萧爻的头顶,“与其琢磨这些心思,不如多看点书。” 山上四时不分,天又暗的早,人生地不熟的也找不出什么乐趣来,屋里的灯亮了一会儿便熄了,真像两个规矩人家的小公子。 许崇明不知什么回来的,冲着屋顶上一招手,随即落下个青衣的小伙子,看着精壮也有些身手,只是面目过于周正,不像个鬼鬼祟祟的样子。 “怎么样?”许崇明问。 所有的不上心和疏忽大意都是他装出来的,许崇明是个老江湖,跟他斗,萧爻就像个钻地的泥鳅,而许崇明才是翻江的蛟龙。 “没什么动静,看上去也很规矩,连门都没出。”小伙子瞥了眼黑灯瞎火的屋子,又道,“许大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许崇明摇了摇头,“你们继续盯着……也不用太紧,只要不离开院子就行。” “是。” 话音散在冷风当中,人却在眼前飘忽一下不见了。 许崇明背着手,抬头望向天空,黑咕隆咚一片,月色被厚重的阴云盖住了,也望不见有多远,只是山雨欲来,怕疾风暴雪即将扰了清净。 而另一边,更加阴郁潮湿的地牢中,阮玉盘腿坐在干巴巴的稻草上,这是唯一一处还能容身的地方,和老鼠与毒虫分庭抗礼。 她的模样有些狼狈,头发散着,衣服也脏兮兮的,手脚皆有磨损,但还好,没受重伤。 地牢中的寒气无孔不入,阮玉已经这样呆了十几天,一动不动的驱使着内力与之抗衡,连觉都不敢睡。疲劳与日递增,这几个时辰里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好几个盹,再这样下去,不是活活累死冻死,就是给牢房里虎视眈眈的耗子一家填肚子。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阮玉听见外面有一丝动静,门栏上的锁链似乎被取下来了,走进来一个人,停在自己身前一声不吭。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赏罚厅在逍遥魔宫北边,并不贴近,还稍有些距离。 赏罚厅主名为谢远客,同时也是“灵,策,武,铸”四门中的策师——与那策天师非同一人,若按身份,还在许崇明之上,略微低于沈言之。 但逍遥魔宫为人处世,很少尊重地位,加之谢远客孤僻寡言,不知变通,甚少与人交流,所以真听其令行事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他在权利易改之时,能独善其身的原因。 谢远客此时正站在地牢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阮玉。 逍遥魔宫由慕云深建起,由着这人的性子,看得顺眼看不顺眼的,导致这一辈人都很年轻,但也都不轻浮,至少都是十五年向上的老江湖。 “我知道你醒着,”谢远客道,“沈言之想见你一面。” 他这间地牢中很空,偌大的房间被隔成十多间,算上阮玉只关了三个人,最里面还有座水牢,临近挨着,才这般潮湿阴冷。 阮玉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谢远客越是这样生硬的命令她,她越是要怼回去,强撑开眼皮子,凉凉地回道,“是他想见我,我又不想见他,怎么,还要我纡尊降贵挪上两步么?” 谢远客横竖是说不过任何人的,手一挥,门口又挤进来两个手下,将阮玉直接五花大绑,连嘴都给她堵上了,扛起来往外走。 阮玉活像个不情愿结茧的毛毛虫,一边无力的扭动着身子,一边用眼睛瞪着谢远客,默默问候了一遍他的祖上。 但无论如何,外面始终要比牢房里舒服的多,就算被人扔在地上,这地好歹也是干净的,阮玉挣扎了一会儿就认命了。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5 她现在身虚体寒,内力又在累日消耗中所剩无几,别说这几根粗大的麻绳,就是小姑娘绣花的彩线捆两匝,她都不一定能挣的开。 而且这样绑着还有一个好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用向沈言之这个真小人假君子卑躬屈膝。 在来的路上,阮玉就小心的观察过,不似要去刑场的样子,甚至没去正厅,而是七拐八绕,进了间偏房。 这偏房布置简单,有桌有椅有茶,处处透露出主人的俭朴和毫无情趣。 而沈言之早早的候在这里,眉宇之间不像阮玉想的那么得意,反而有种疲惫,跟自己似的,许久不曾安眠。 “是我让策师消耗你的内力,却不曾施刑让你受苦。”沈言之将阮玉从地上扶起来,后者虽然不想领情,但迫于形势所逼。 她在王松仁持之以恒的使唤中,也磋磨出了耐心,不忙着反抗,乖巧的卡在椅子中。 “我刚从太谷城回来……与秋恒见过,有件事觉得很奇怪。”沈言之又道。 “母猪生小猪你都要数一数,多一只少一只都觉得奇怪,天下间可有你不奇怪的事?”阮玉腹诽着,嘴里还堵着一卷布条,只能“哼哼唧唧”稍微发出点声音。 “秋恒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武功虽然不错,但逍遥魔宫中高手如云,他算不上拔萃,连一般都糊弄,但心智坚定……”沈言之弦外有音,别说阮玉这样机灵的,就是谢远客都听出了一点不寻常。 他又道,“当年若不是他亲手勾坏舌头,我也不会送他到段赋身边……” “你……你当真不会?”阮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刚开口有些有气无力,她便猛然咬了一下舌尖,借着疼,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你与段赋就是相互寄生,看谁先缠死谁罢了。” “小玉下山一趟,越发牙尖嘴利了。” 沈言之的教养是真好,再多百八十个阮玉,一天到晚的冷嘲热讽,他都不见得生气。 阮玉也懒得做这无用功,不再骂了。 毕竟一个人的口水再多,对着一团棉花一块砖头也喷不出什么乐趣来。 “……所以秋恒这样的人,其他不多,只有忠心,可他忠的是谁呢?”走远了的话题又被沈言之扯了回来,他仍是一副浅笑的样子,多一分都不行,怕成了奸佞模样。 阮玉被他看的寒毛直竖,下意识的想动一动,可惜被人绑的跟蚕蛹一样,蝴蝶怕是化不成了,连幺蛾子都相差甚远。 “能是谁?”阮玉急中生智,感觉在山下呆久了,别的学不会,先学会了信口开河,“他忠的只有逍遥魔宫,你我……还有策师,不都是为了魔宫?” 四两拨千斤,答的毫无破绽,连沈言之都愣了一会儿,无话反驳。 “宫主,阮玉勾结外人,杀伤魔宫兄弟一事尚在调查,是否再入一罪?”谢远客适时的插话,一本正经受了阮玉接连两个白眼。 和尚庙若是有幸能收他为僧,三年混出个方丈来,必是功德无量。 然而沈言之却只是摇了摇头,叮嘱道,“罢了,此事和她无关,你还是好生照看着吧。” “也好。”谢远客应下了,“我到底欠她一条命。” 虽然在阮玉的印象中,这位策师未免不近人情,刻板多事,但让别人对比而言,谢远客待她已经算是好的丧心病狂了。 且不论已经处以极刑,尸首扔在山谷底下喂秃鹫的,就近而论,地牢中其他两人日夜颠倒的接受审讯,连饭都是间隔着给,要是谢远客忘了,两三天见不到一粒米。 这也是耗子一家搬来和阮玉毗邻的原因,给个烧鸡她还要挑剔咸淡,也亏的谢远客死板脑筋,才不和她计较。 但说来也奇怪,阮玉分明不是个不知好赖的人,到了谢远客这儿,就通通看不顺眼,一会儿觉得他狼心狗肺,一会儿又觉得他趋炎附势。 越看越像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然而阮玉的这些小心思通通藏的密不透风,她捆的结实,端正的坐在椅子中,这辈子都没这么老实过。 谢远客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珠子大而无神,白仁儿居多,阴测测的渗人。 “将阮玉押回牢中吧,暂且没有她的事。” 合着就将自己拖出来遛一遛,受一肚子窝囊气再被迫憋着。阮玉忽然恶向胆边生,偏要找谢远客的不痛快,“我方才那句话似乎说错了,赏罚厅独立在魔宫之外,不受管辖,策师为谁还需得重想。” 她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狱卒抗在肩膀上,语速飞快,连珠炮似的砸在谢远客和沈言之的耳朵里,都抬远了,还听见一句,“策师莫不是也想学一学本朝□□?” “阮玉这丫头,越发不知道轻重了,这话焉能胡说。”沈言之叹了口气,转而向谢远客道,“她终究年少无知,囚着就好,别伤了。” 谢远客点了点头,他的话少众所周知,态度也认真,倘若和他说了玩笑话,他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沈言之并不见怪,反而笑道,“如何,今日策师有没有兴致和我喝上一杯?” 这一杯喝了整整一夜,沈言之也是个不吃亏的,他两手空空而来,以谢远客的老实性子,赏罚厅的酒窖差点让他们搬空。 天蒙蒙亮时,就算谢远客不逐,沈言之也是要赶回去办正事的,他们两坐在赏罚厅空阔的屋顶上,积雪已经扫干净了,仍是感觉有些凉。 沈言之的手敲着酒坛边,山风徐来,怔仲之间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少了两个人,这酒喝的不怎么痛快。” “嗯。”谢远客也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神色间似有些遗憾。 “然世事无常,从来向前,不可回顾。”沈言之站起身来,苦笑着掸了掸衣袍,“霜重露冷又湿又脏,回去得换一身……那我可先告辞了。” 这句话说完,他已经消失在谢远客的视野中,恍如一瞬惊鸿,天地之间难觅其踪。 而谢远客仍是一派无动于衷,他不似沈言之那般斯文,席地而坐,手里头拎着酒坛子,喝的不多也不快。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望着山下,整个人发着呆,微微蹙紧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较于赏罚厅的冷清,逍遥魔宫说是热闹还留情了点,根本就是风月堂,烟花巷,群魔乱舞。 沈言之站在半开的门前,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越发佩服起慕云深的耐心和手段来。 他这也是屡试不爽的现世报,硬着头皮要做这逍遥魔宫的宫主,此地方圆几百里没有府衙,不设官差,但凡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归拢到他这儿来。 今个儿王家丢了葱,明个儿张家走了婆,过两天张家婆找到了,尸首分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看上去风光无限,像个霸占一方的土皇帝,但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6 这土皇帝做的着实身不由己,经年累月的,沈言之也能体会当个昏君多快活了。 只享福,不干事,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事,这不就闹的四方并起,狼烟割据,苍生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掀翻了他皇家祖宗的棺材板。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由不得沈言之这么独善其身的瞎想,他刚回来没多久,许崇明就登门,将前前后后的事交代了。 他的效率极高,高到沈言之有些哭笑不得,一边捯饬衣冠一边故作埋怨,“真是讨不得闲。” 许崇明立见郝色,讪笑道,“若不是宫主四处闲逛,不管家中,怎会乱到这般地步,这时候倒来怪我了?” “你什么时候也拜了谢远客为师?”沈言之并不是真心责怪,叹了口气又道,“开不得玩笑。” 在笏迦山上,老实本分是个贬义词,意思有点接近“二傻子”,除非有谢远客的本事,否则等同找死。许崇明一张见喜不见忧的脸,圆滑世故的非常讨巧,虽时常挂念亡妻亡女,但还不至于想不开。 “宫主,你也别埋怨了,好歹偷了月余的懒,笏迦山不比别处,倘若少了龙头,一个个都跟栅栏里的鸡似的,挤着往外冒。”许崇明这老胳膊老腿的,在鸡笼子里被东踩一脚西啄一口,能维持人样不散架,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又道,“另有两个年轻人,也是不要命了,这个时节来,真是嫌命长,可劲的折寿。” 沈言之正衣冠的手一停,“什么年轻人?” “一个说是萧老将军的儿子,另一个不知道,但看模样,怕也是个官家的少爷,细皮嫩肉的好相貌。” 许崇明活像个洞窟里的妖精,说着说着,要把小公子囤养起来,喂圆乎了,剁着吃。 “也不知遭了什么变故,想不开跑到这里来了……” “我们不都是想不开吗?”沈言之说话一向比较轻,字字听得清楚,却感觉温温吞吞的,不像个江湖人般爽利。 他打断了许崇明的话,随即又笑笑道,“魔宫随他们闹去吧,我想先见见那两个年轻人。” 按照惯例,魔宫之主瞎胡闹的时候,许崇明这个管家怎么也要先拦着,但多数时候是个假把式,沈言之虽然和慕云深的脾气不一样,但骨子里都倔的很。 驴还能用吃的骗,这可是头聪明的驴,软硬不吃,许崇明也很绝望啊。 他跟在后面摇头叹气,沈言之纵使听见了,这会儿也装成个聋子,无中生有的对着几根枯枝,一堆积雪夸风景秀丽。 许崇明不敢说自己很聪明,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总觉得沈言之这次回来后有些不对,似乎更散漫,更得过且过了。 沈言之的身上,总有让人读不懂的地方,他像过惯了苦日子,却没有承袭苦日子里的劣根性,不管滚在多么脏污可怕的地方,沈言之总能拔萃的长出来。 就像狗尾巴草里开出的莲花,招摇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只要是个人都想掐下来,看看他是不是以白骨为生。 而沈言之清净的模样也着实让人生气,都是一处长出来的东西,偏偏他与众不同,凭什么道理? “就是这处院子吗?”沈言之问。 他从不肯苛待自己,这会儿换了衣服,连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收拾妥当,比起不修边幅的魔宫中人,沈言之像个正道混进来的叛徒。 许崇明的遐想被他打断,反应了一会儿,看清自家后院的门,这才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院子里很安静。 冬初,阴云堆集,天亮的很晚,这会儿也才有一小片白,有了管吃管住的冤大头,恐怕是个人都想在床上赖到午饭,过这种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生活。 沈言之鬼鬼祟祟的蹭过去,将耳朵贴在门框上听动静。 贼心和玩心是两码事,端看做这件事的人长成个什么相貌——就比如沈言之,光天化日去劫道,他也像是为人所逼,有难言之隐。 屋外一有人,萧爻就察觉到了。 他依然高高的盘踞在房梁上,昨夜慕云深有与他分床同榻的意思,但鉴于慕大公子这些天反常的表现,萧爻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几番思想斗争后敬谢不敏。 慕云深也早就醒了,这是他的作息习惯,和屋外的人倒没什么关系。 “嘘……”萧爻将右手食指横亘在双唇间,示意慕云深保持安静,而他自己则从房梁上翻身落下,趴伏在桌子上,做出个刚睡醒的姿势。 慕云深知道萧爻的意思。一个人会不会武功主要体现在精气神上,稍微厉害一点的,举手投足间都有风范,想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很难。 但要是一个人想隐藏实力,从一个高手,变成一个三脚猫就容易的多,只要端着点,不突发奇想找人晦气,大多时候流氓无赖和一代宗师没什么显著区别。 他们这是深入虎穴,太早暴露,容易让人抓住七寸。 萧爻朦胧的睡眼当中敛着清光,一瞬间被打散,细细密密的逐渐消失,他看了慕云深一眼,打着哈欠将一个懒腰彻底撑开。 方才刚有点少侠的意思,现在却堕落的彻底,乱糟糟的头发耷拉在眼睛上,有点睁不开的样子,他的脸上也写满了困倦,敲门声不厌其烦的响起来,萧爻没好气吼了一声,“谁呀?这么早……” 倘若是摸爬滚打久了的老江湖,在陌生的地方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脾气,他们懂得顺势而行,倘若惹人不痛快,麻袋一装直接沉湖,说不定死之前还要挨一顿拳脚。 但见识浅薄的公子哥就只需管自己高兴,也不是找死,单纯是管不住骨子里的娇生惯养,颠沛流离中还要事事顺心,受不得半点委屈,普天之下人人皆是他家亲戚和奴仆。 因此,朝中家破人亡数以百十计,就没几个大少爷能活着复仇的,大半都在路上得罪人暴尸荒野了。 “咳咳……”许崇明打圆场,“兴许是刚醒,还没缓过精神来。” 说着,许崇明上前一步,代替了沈言之的位子。他的声音里面的人很熟悉,总是带着点笑意,还没开口先“哈哈”几声,“方才是沈宫主,两位起了吗?” 门从里面打开,萧爻眨着迷迷瞪瞪的眼。因为房中憋闷,睡姿又不踏实,所以脸上染着红,越发显的年少不懂事,但这不懂事却不能太过,没见到人以前,可以有点少爷的作风,见到了人,还是要服三分软。 “许大哥,这位就是沈宫主啊……”萧爻颇有点窘迫不安,“方才多有冒犯了。” 他胡乱整理了下仪容,讨好似的笑了笑,其实并不惹人嫌,只不过之前的慕云深看不过小人嘴脸,总要激他一激。 沈言之与慕云深当年也不知怎么看对眼的,识人处事分明大相径庭。 想当初,萧爻的软骨头着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7 实让慕云深体会了一把何谓厚颜无耻,“撒腿就跑”四个字能高度概括萧爻的行事作风,而卑躬屈膝就更常见了,只要能见缝插针的讲道理,萧爻就绝不和人动手——跟婆婆妈妈的老头子反倒更契合。 慕云深嗤之以鼻的地方,沈言之却明显不介意,反倒言谈中透出些许赞赏。 “你就是萧将军的儿子吧?”沈言之好像已经把太谷城中的通缉令,与段赋的心心念念全都忘了个干净,甚至熟络的问道,“是叫……萧爻?” “啊,”萧爻满张脸都堆着笑容,着实觉得这个沈宫主比慕云深可爱的多,有不少人情味,也谈得来,不像随时看破红尘的样子,“沈宫主里面坐,我给你倒杯茶吧?” 有的只是隔夜的茶,一贯早起烧水的人此刻正慢腾腾的穿衣服,梳头发,慕云深比萧爻讲究的多,不至于顶着张同样隔夜的脸出来见人。 所以一间卧房,莫名其妙的被分割成了两块,一块叙家常,另一块则俨然天地,安安静静的整理被褥。 在真正见到沈言之前,萧爻始终将他和慕云深画了个等号,而逍遥魔宫这个地方,像是独立于一方的朝廷,宫主高高在上,地位必不能低,和血统纯正的真龙天子也能叫一叫板。 现而今出乎意料就见到了,也算是个稀奇玩意儿,萧爻也就两年前因军功至伟,受过皇帝老子的褒奖,他混在人群当中,潦草见过一眼…… 而慕云深更像是个落魄的王孙,与自己结交也是万不得已,不像这么正儿八经的带着方圆百里的殷殷期许,坐在萧爻面前喝茶的沈言之。 茶都涩了,还津津有味,人才,当真是个人才。 萧爻有些难掩激动,又给他续了一杯。 “萧将军是个英雄……祖上三代为将吧?”沈言之问,“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说萧家军打到哪儿哪儿了……哈,可威风了,别见笑,我当年也曾想过去投军呢。” 言谈中的朴实也很得好感,萧爻赶紧推辞,“幸好你没来,世上流氓多君子少,一半原因归咎给萧家军。” “可那里吃的饱饭不是?”沈言之的眼中,有一瞬间像是真情流露,“只要吃的饱饭,我可以既是流氓也是君子。” 话说完,他先笑了,“不过幸好我没去,否则流氓还得养成魔头呢。”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沈言之说话,从来半真半假,这一点倒是和慕云深颇为相像。 一路上吃了不少亏的萧爻也学乖了,不知放了多少心思去听,取信当中一带而过的部分,更不敢擅自同情,怕落入一个简单实际的陷阱。 沈言之的副业大概是说书,萧爻这样的才勉强和他打个平手,有来有往什么都能聊,就是有些不务正业。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知己了,就着屋子里的茶杯也能说个天花乱坠,许崇明颇有点不好意思,几乎要相信自己几十文钱买回来了一套稀世珍宝。 “萧少侠,说到吃,太谷城中有一家包子铺,兴许是脏乱了点,但味道确实很好,你可曾尝过?” 不知道沈言之是怎么做到的,无论谈论什么,他都能展现出一分温情来,好像那包子铺是他许久之前的情人,而今落魄了,他却还记得。 萧爻赶紧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不曾,他日定要去尝尝。” 住在楚婷家中时,虽饿不死,但也肯定吃不好,全是些药膳,加上楚婷和小葵的手艺,各种一言难尽。 萧爻纯粹为了自己着想,每天天不亮就溜出去,买一堆包子点心带回来,两三天左右混得透熟,就有人给他说起太谷城里有名的包子铺,他其实吃过几次,但这时候总要梗着头皮不承认。 他连太谷城都没去过,怎会尝过什么太谷城的包子? 萧爻撒起谎来,虽不至于面红耳赤,让人一眼看穿,但细思琢磨,总有不完善的地方,再者他不像慕云深,是谎话成的精,都说完了还要回过去,在肚子里反复咀嚼一番,看有哪里出了错,断不能以此谋生。 也不知什么时候,萧爻和慕云深之间有了这种默契,一方应付不来自有另一方接手。慕云深虽然难得开口,但论起胡说八道,功力颇深,天下间也难逢几个对手,更何况这人着实正经,他就是说鸡蛋里孵出来的是牛,也颇有几分可信。 “我们从西边来,倒是路经太谷城,正好那几日天阴,着急忙慌的赶路……”慕云深梳洗停当了,派头十足的坐到沈言之对面,指了指萧爻道,“他的身份敏感,这种大地方不敢多呆。” 信口扯的谎,七分真三分假,萧爻心里有个小人,非常卖力的给慕云深鼓掌。 “这位是……”沈言之问。 他从许崇明的口中大致了解了萧爻的情况,至于另一人,只说像书生公子,细皮嫩肉不会武功,沈言之起先不曾上心,而今看来,也是个颇有心机的公子。 “威远镖局的少当家,慕长安。”慕云深将屋里小火点燃,悠悠的取了桶中水,行事慢条斯理却不失礼数,“我自小体弱多病,虽身在镖局中却天资所限不能习武,父母也不强求,取长安二字,希望我平安无事的长命百岁。” 提起这一茬,萧爻才恍惚记起慕云深有个小字,两人相遇时已经甚少用起,只有家中长辈有时候改不过口,随意喊一喊。 威远镖局虽然曾经风光,但现在还记得的人可说寥寥无几,加上慕云深乃是个十成十的家里蹲,周遭方圆,除了镖局里的人就只有相熟的大夫还知道他名姓。莫说这名字还有真实的部分在,就是瞎诌,沈言之也看不出破绽。 “慕长安……”沈言之细细念了一声,神色间忽有些恍然。 许崇明站在他的身后,两人之间虽谈不上知己,但慕云深死后,逍遥魔宫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相互扶持着走下来,总算有些了解。许崇明见他良久不曾答话,皱眉唤道,“宫主!” 沈言之眉间一凛,虚茫的状态一扫而空,他歉然的笑了笑,“抱歉,我曾有一故友亦姓慕所以……” 似有意无意,沈言之又道,“天下间姓慕的并不多啊……” “宫主不曾去过边城吧?西边有个小镇叫平云,慕是大姓,只是往来人也多,都冲散了。” 慕云深用扇子小心扇着火。 皮相之间的差异,使得慕云深纵使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也略显的眉目和顺,着实与沈言之心中所想搭不上边。 要知道,当年的慕云深手掌翻覆之间,可兴天下风雨,多么意气风发,而眼前这人,似乎只在意壶中茶水,做事温吞,何止没有气魄,简直平庸至极。 萧爻心里的小人简直乐的打颠,穆大公子可能真是入错了行,行骗是样技术活,普天之下分三门,他居然门门沾边,开办学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8 堂能桃李天下,压过丐帮的势头。 沈言之斟酌了一番,也实在找不出当中的破绽,又道,“逍遥魔宫的恶名江湖皆知,两位既然选择上来,想必也事先打听过了。” 讲道理,这屋里四个人,四个人模狗样,白白净净,都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想必真正的恶人必然要一张人皮包着才行,不然容易原形毕露。 萧爻想摇头,他别说主动打听,连道听途说都浅陋了些,身边跟着个逍遥魔宫的前宫主,萧爻的脑子就像被锈蚀了,吱嘎嘎的卡住,转也转不动,进退全凭慕云深一张嘴。 堕落的很畅快。 尚未等到他的动作,慕云深先道,“听过一点,也不多……逍遥魔宫做事缜密,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 他仍是不慌不忙的烧着茶,等里头滚了,水汽争先恐后的窜出来,将严寒的冬日驱逐,光是听着汩汩的声音,便自心底多出一种宜室宜家的惬意。 “只是江湖中的传言确实多不可信,张口闭口将天下双分,道唯魔宫能与朝廷抗衡,且从无畏惧……现在看来,所谓抗衡也不过偏安一隅罢了。” 许崇明一张脸跟刚出锅的馒头一般,白团团软乎乎的,连岁月残留的褶皱中都满含着笑意,虽不从真心,但时间久了,哪怕天塌地陷他也能先笑出来。 “慕公子说笑了,什么天下双分,这天下只有一个,笏迦山也没名义自立旗号啊。” 他这话说的很违心,前尘往事哪怕悲苦不堪,也藏在这张笑脸之后,连发自肺腑的冲动都要被审时度势一拦,根本跨不过那道巍峨耸立的坎。 萧爻忽然有些心酸。 沈言之摆了摆手,示意许崇明先不忙着拒绝,且看这位慕公子怎么说。 “要茶吗?”慕云深回头问。 萧爻赶紧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喝水,不放茶叶。” 慕大公子难得主动为人服务一次,怎么着也要把握住了。 “自古有个规矩,犯上作乱要有名义,要竖旗,最好还有个前朝的余孽伪装成圣主,或皇朝的遗腹挽狂澜将倾……说来说去不过为了一件事——投民心所好,但求一呼百应。” 慕云深道,他将桌上的白布卷了卷,提起茶壶将杯子满上,因用的是海棠花上化开的雪水,不入茶叶也是一样的清冽醇香。 逍遥魔宫中向来贫瘠严寒,莫说海棠,就是梅花也难得开两天,所以当年慕云深才会遣人逢花开之时,下山采花晒干,将干花垫在木桶中,落雪时置于屋外,每桶只取花上一寸雪,既讲究又麻烦,骄奢淫逸中占了前五分。 萧爻看着茶碗中作一片清泓的雪水,暗自骂着劳民伤财,细想之下觉得不可浪费,喝完顺着杯缘舔了一圈。 “……”着实丢人现眼。 慕云深的话才说了上半句,下半句因萧爻的寒酸劲儿猛然堵在胸口,呛咳了好几下才顺过气来,“你很渴吗?” “啊……有点,房间里炭火足,燥。”萧爻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慕云深的手绕开许崇明递过来的杯子,转而接过萧爻手上的,又给他续上一杯,“慢点喝,烫。” “……”许崇明要不是宽厚脾气好,能把杯子甩在这两个后生脸上。 用的自家炉子烧自家的水,结果自己喝不到一口,什么道理? “……但现在,天下情势一清二楚,国之将破,民不聊生,除却没有脑子的忠臣,和愚昧扭曲之众,还要如何一呼百应?更何况萧将军美名于前,萧爻又长在萧家军中,有这层关系在,弃忠而就义也无不可。”慕云深又道。 萧爻的茶杯还被他端着,许崇明的手也还没有收回——先前倒没发现慕大公子如此厚颜无耻,前脚刚扇了人家的脸,后脚面不改色的劝人家不计前嫌。 连许崇明都想卸下面具冷笑了。 萧爻心里那个小人这会儿鼓掌鼓的手都肿了,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牌匾,正往上题“干得漂亮”四个大字,回头转赠给慕大公子。 只有沈言之全程默默听着,此时方才道,“你很像我那位故人。” 晴天响了一个霹雳,沈言之的目光淡淡的从慕云深脸上扫过,继续道,“逍遥魔宫会庇护萧将军的后人,慕公子请放心。”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萧爻略有点看不懂现在的情况。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哑谜可打,为什么除了自己,连许崇明都像听懂了? 沈言之不是正与段赋勾结行事吗?这里头还有个纠缠不清的父子关系,他凭什么庇护自己惹怒段赋,总不能看着精明,其实是个傻得吧? 这些腹诽只能藏在心里面,萧爻也学坏了,捧着小茶碗,乖巧的坐在凳子上,提到自己时才抬头装模作样的笑一下。 这样话里藏话的表演也不知道进行了多久,到最后许崇明和萧爻都哈欠连天,颇有点彼方唱罢我登场的气势。 一壶茶几乎喝完了,谁也不觉得饿,晃荡着肚子里全是水,期间许崇明还让人送上来两碟茶点,除了萧爻,谁也没动。 门外忽然来了一缕幽风,来人身量不高,青灰色的长衣拖拽在雪面上,几乎是脚不沾地的,甚至连衣摆都提了起来,其它不敢说,但是这一手“踏雪无痕”的轻功,就远胜王拾雪。 萧爻十几岁的一辈子见过的高手屈指可数,所以王拾雪就沦为了测量工具,分为比她厉害的,不如她的,和差不多的。 但王拾雪强在剑法,她每一招都奔着玉石俱焚而去,宁折不弯不知闪退,因而疏于轻功,萧爻再长两年,恐怕王拾雪就追不上了。 “咚咚咚” 来人轻功卓绝,但敲起门来异常的“娇弱”,要不是屋中冷清,没什么动静,还真听不见。 “宫主,苏某有事求见。” 想必这人骨子里阴阳不定,此番说起话来又中气十足,是个略显低沉的女声。 反正闲来无事,萧爻自觉主动的去开了门,扑面而来一阵风搅一阵雪,裹着斗篷的人阴测测的打量了他一眼,似全然没看见,又道,“宫主,苏某有事求见。” 隔着这扇门,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挡着她,要是屋里的人不答应,她也不打算进去,就这么僵持着。萧爻有种错觉,像是包饺子,里外两层皮,他是那饱受煎熬的肉馅儿。 “……” 逍遥魔宫里尽是些怪人,其中不乏看起来有病和真有病的,苏木属于后者,就算是沈言之也每每觉得头疼。 “苏先生有何事?”沈言之耐着性子问。 “我师妹有身孕了,我要去陪着她。”苏木道。 两天前说师妹分娩,半个月前又说要和师妹成亲,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半年时间就能四世同堂,共享天伦。 “你师妹怀孕与你何干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89 ?”萧爻脑门上的疑问几乎实体化,难不成这年头,两姑娘还能搞出娃娃来。 他面前的苏木猛的一抬头,狠狠瞪着他。 这女人的面色很苍白,唇上一点红,像含着血,眉形又细又利,似一柄薄剑,做一身飒爽的男装打扮,只不过一双眼睛太柔软了些,怎么看都是个漂亮的姑娘。 但这姑娘已经上了年纪,发丝间黑滚白,也有些皱纹,风霜裹面,似比王拾雪尤长几岁。她冷冷的看着萧爻,“年轻人不懂事,老夫不与你一般计较。” “苏先生……”沈言之看起来倍感头疼,“令师妹就安顿在魔宫之中,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木拉着一张脸,十万分的不敢苟同,“我师妹身娇体弱,逍遥魔宫她待不下去,我要送她回老家……”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又有了一种茫然,“可是她家都被烧干净了,没有家,我们回哪儿呢?” 萧爻见她絮絮叨叨,念着半天也没个定数,便小声提醒,“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不就有家了吗?” 苏木如醍醐灌顶,“对啊对啊,我们有家了,少年人,你果然不同凡响,要不要做我孩子的义父?” 萧爻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确认眼前的妇人脑子怕不好使,说话颠三倒四也就罢了,还随地乱捡亲戚。 “……何德何能,折寿折寿……” 萧爻的话还没说完,迎面袭来一掌,掌风炽烈,有断金碎玉之威,夹杂着苏木盛怒的吼声,“你敢瞧不起我!” “苏先生!” “萧爻!” 沈言之与慕云深同时一惊,但这一掌却没劈的下去,转而散了气劲,变成了一下抚摸。 “吓着你了吧,我师兄是有些不讲道理,你别怨他。” 眼前的“苏木”转眼变了个模样,有了郝色和温柔,说话轻轻细细的,宛如一个少女。 萧爻的头皮发麻,还没缓过神来,胸腔中气血翻涌,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方才那一掌若要避,得用尽全力,萧爻强压下一时的冲动,冒着一掌劈碎头盖骨的风险,也要在沈言之的面前藏着掖着。 前有狼后有虎,萧爻此举不可谓不冒险,倘若苏木当真一疯到底,他这条小命也就玩完了。 “白姑娘,要不要屋里坐坐?”沈言之舒了一口气,转眼又换了个称呼。 他笑着介绍道,“这位白锦楠白姑娘,想必萧兄弟多有耳闻。” 眼前的女子早已不能称之为姑娘了,以她的年纪若有个孙子,也比萧爻小不到哪里去,但屋里四个人谁都没有点破,连慕云深都沉默着添上一个茶碗。 萧爻沉默了一阵,“……没有耳闻。” 慕云深闻言,忍不住有些想笑,眉眼都弯了,但他骄矜的很,仍是雷打不动的坐着,三根手指挑一些茶叶放在杯中,端着张脸,一言不发。 而沈言之怕是被萧爻的无知震惊了,嗫嚅了半天,没接上来下一句话。 “……萧兄弟年轻,没听说过也是正常,也是正常。”许崇明赶紧圆场。 他忐忑不安的看着仍在屋外的白锦楠,生怕此番受了刺激,再一不留神的变回去。 虽说人本来就是疯的,但也有疯的仔细和不仔细的时候,白锦楠好应付一些,倘若换上苏木,自己这一方小院子可经不起折腾。 “无妨。”白锦楠异常的大度,她的举止仿佛停留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显的很有一丝稚气,与穿着打扮甚至脸上的皱纹起了冲突,很有点滑稽。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在沈言之的眼里,白锦楠与苏木是分开对待的两个人,在苏木面前,他便顺着疯言疯语说下去,但于白锦楠却多了份严肃认真。 “白姑娘也有事找我?”沈言之道。 差不多是同一个问题,却换来了两个不同的答案。 白锦楠一点头,“这里说话不方便。” 着实耿直。 傻子也知道白锦楠所说的不方便意有所指,无非是萧爻和慕云深这两个外人。 沈言之脸上陡然浮现出一种失望,就差把“不愿动弹”四个字张贴出来。他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报应啊报应。” 随后拍了拍屁股,拱手道,“魔宫事务繁忙,两位稍坐,让许大哥好好招待。”便急匆匆跟着白锦楠离开了。 沈言之此人着实不同凡响,拍屁股这么个粗鲁的动作,他也能表现的好像在青楼中风花雪月,优雅无比,都离开一阵了,萧爻还在回味。 “……这位白姑娘两位以后要是见到了,尽量避开些。”许崇明的脸上还残留着冷汗,用袍袖胡乱擦了擦,虽是笑眯眯的一团,却无端像在威胁人。 “她的情况两位也看过了,来者是客,我也不希望你们出事。” 说白锦楠是疯,她好像疯的也不是那么彻底,还保留着人性,倒不如说是一个身体里藏着两个人,叫苏木的那个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木和白锦楠是师兄妹?很有名吗?”萧爻问。 许崇明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你当真不知道?” 天地良心,中原,塞外,漠北,江南,囫囵算起高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统一形容成“非常厉害”。没有交过手,分不出门道来的人,又怎么知道这个“非常厉害”也分三六九等。 萧爻就算无意中听闻过,想必也被其它更有用的消息覆盖掉了,他的脑袋是个瓢,拢共能装这么多水,一边进一边出。 “苏木的名气没有白锦楠的大,他是个很知收敛的君子。”许崇明道。 然而他口中的这个人与方才那个着实联想不到一块儿去,跟撒了一个不要脸的谎一样。 “虽是同门师兄妹,但白锦楠所学甚杂,早年甚至四处流浪,就为了问鼎武学巅峰。但后来出了些事,这杂学就成了拖累,真气走差,成了现在的模样。” 许崇明重重叹了口气。 所谓武学,继往开来,就像这天地广阔。山那头仍有高山,海那头无尽汪洋,人力有限,纵使耗费一生,也不见得能摘几颗硕果。 这是一个悲哀且不争的事实,但就像有人读书中状元,有人务农耕田地一样,也有人志在包囊浩瀚武学,说起来都没有错,真正做起来,中状元的红烛新婚,耕田地的儿女绕膝,唯有这痴迷武学的凄凄惨惨疯疯癫癫。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兴许是说这话的人先站了立场,导致萧爻也跟着一阵难过,倒是慕云深铁石心肠,八风不动。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我帮着后悔,事情便能改变吗?”慕云深这会儿已经把茶具都收起来了。 穷乡僻壤还被软禁着,既没别处可去,更找不到什么消遣,只得桌下一盘棋,黑白分明,收在奁中,慕云深递出一盘,“会下棋吗?”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0 萧爻虽然看上去很是不务正业,但自小也算家教极严,纵使注定当个粗人,琴棋书画也没落下过,他将白子捞入手中,齐整的眉尖一挑,“会啊。” 许崇明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傻的,平白解释了那么多,也没问人愿不愿意听。 下棋乃是个高雅的活计,向来不适合江湖草莽做,留着这点修身养性的时间去掌握个招式熟练度,也比如此瞎耗时间的好。 所以除却家底殷实,不愁吃穿的公子哥儿们,也只有终日赋闲,不思进取的魔头有这个雅兴。许崇明困顿一世,自认为也就这样了,既不想续弦,更害怕有家,空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手谈。 纹枰上转眼纵横交错。 下雪的天,四周异常安静,许崇明左右无事,暂留在房间里未曾离开,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方寸棋盘所吸引,甚至有些瞠目结舌。 一人对弈是无奈,横竖那几招,还没落子,已经知道章法,和棋简直天经地义,而眼前开局已显肃杀,至中盘,满眼残缺,寸土必争。 慕云深不曾料到萧爻的棋风不仅诡谲,变故突生,更是有一种不可转圜的气势,与他整个人背道而驰,有种睥睨天下的狂跟傲。 而这种叹为观止的厚积薄发却禁锢在纵横岔道之中,分毫不差,萧爻缓缓的打了个哈欠,眼神却亮的可怕,纵使牡丹的剑锋恐怕也会为之一钝。 “萧兄弟棋输半目,可惜。”许崇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的后背已然湿透,像是亲身经历了一场大战,眼前倏然而过一阵发白。 “果然后生可畏。” 许崇明这话自以为已经说的很满,像这般年纪的孩子,人生只不过是掀开短促一角,而他虚长几十岁,见过不少天赋异禀却摧折毁坏的,因而不宜表露太多震惊。 “不可畏不可畏,以前跟我爹下棋,他老人家脾气暴,不许我输也不许我赢,输了觉得我懈怠,赢了他就砸棋盘,大概世间高手都有个不讲理的老父亲吧。” 萧爻身上的两种人格与白锦楠可不同,他转换的毫不突兀,这话里不知廉耻的夸赞了一遍自己,又道,“许大哥,你不知道,这位慕公子看上去和蔼可亲,脾气也不见得好。”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许崇明耳朵边上,“记仇会死人的嘞。” 许崇明,“哈哈哈哈……萧兄弟说笑了。” 慕云深仍是一言不发,他低头俯视着面前棋盘,非但不曾显出一点愠怒,反而心情很好,连看向萧爻的目光都染上些悦色。 但这目光着落的地方好像有些问题。 绕过脖颈与若隐若现的锁骨,没在衣领当中。严寒凛冬,萧爻里三层外三层裹的万分严实,骤然间还是有种裸奔的感觉,尾巴椎一阵颤栗。 “这是要活剥了我的皮啊。”萧爻想着,往许崇明身后一缩,“那什么,是不是该开饭了?” 合着管住管玩管保命不够还要管着吃,许崇明笑眯眯的合手道,“当然当然,我这就去准备。” 像他这么大肚能容的,若太平些,萧爻有意荐个官做做,想必方圆百里鸡鸭嫁娶他都能帮帮忙。 “那两位稍坐。” 许崇明说着,也没多留,搓着手离开了,临走还问了问萧爻的口味,怕他吃不惯山上的野食。 “野食?笏迦山上寸草不生,除了人就是狼,还有野食?”没人盯着,萧爻快活起来了,扯动扯动蜷缩的手脚,拿话去砸慕云深。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慕云深道。 整个逍遥魔宫,扫地的,做饭的,全凭个人爱好。所以魔宫里厨子虽然不少,但做饭能吃的寥寥无几,有些纵使卖相过得去,用筷子一翻,指不定能挑出什么蛇虫鼠蚁来,还不如一片干馍馍来的实在。 萧爻晃荡的动作忽然在房间里停了下来,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有些遗憾,“早知道,我就该带你去吃些好东西。” 事有远近之分,就算身处乱世,四面彷徨孤苦无依,也要想着吃,活一天吃一天,一餐不够,百十来餐,在此之中,要么归于黄土,要么磨蹭到天下靖平。 这是一种最基本的指望,甚至是奔头,倘若一个人连这些都懒得在意,想必过得并不好。 “……我着实越来越喜欢你了。”慕云深道,猝不及防砸的萧爻一个趔趄。 正当此时,外面窸窸窣窣发出一阵微小的动静,萧爻赶紧借此机会转移了话题,“听动静,像是在往回撤人?怎么了?” 他这问题丢出来谁也给不了答案,便自己将窗户支开一点,探头往外瞧了瞧。 可惜许崇明这院子谈不上荒僻,堪堪能看见魔宫两层朝上的建筑外加个尖顶,至于底下闹成什么样可就两眼一摸黑了。 好奇的不只萧爻一个,墙上有个年轻的弟子支楞着脑袋,也伸长了脖子张望,他知道的固然比萧爻要多,脸上满是担忧。 昨晚上萧爻没见过这人,应当是方才的动静里替换上的,毛还没长齐,简直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喂喂……”萧爻喊了两声。 那少年回过神来,差点惊的翻下墙去,屋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此时正瞪着眼睛看向自己。 “你……你……”他有点着慌,方才收到消息,说是前头有人闹事,但凡上了年纪有些经验的前辈,都调动埋伏,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则临时差动他们几个补上,言语交代不出院子就行。 “外面出什么事了?”萧爻问。 他不怯生,随便捞到一个人就能攀谈。 “……我也不清楚。”少年提防着他,又想起来“客人”的身份,为安萧爻的心,特意道,“魔宫里经常这样,只要有宫主在,不会闹大的,你放心。” “哦。”萧爻若有所思。 他原本以为白锦楠纵使疯的不彻底,但骨子里有这个倾向,不至于说话颠三倒四,但也没什么地位。一个人武功就算天下第一,脑子不清楚,当个打手还成,万不能做决定下命令。 现而今看来,想必苏木和白锦楠之间“泾渭分明”,其中一个次了点,并不影响另一个的名誉。 “那会打起来吗?”萧爻又问。 这回,那少年隐隐担忧的目光越发真实了起来,针对的却是萧爻,他宛如看着一个二五仔,“这地方打架不是很寻常吗?” 可谓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甚至有时候一“眼”不合也要大打出手,难不成还指望魔宫里面赞颂着孔夫子? 这少年对萧爻还抱持着一点希望,毕竟魔宫当中消息传的飞快,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别院里头住的是萧将军的儿子。萧将军可算一时英豪,虎父无犬子,萧爻也算无辜受累,平白多了几分期许。 至于慕云深——多形容成萧爻的跟班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1 ,一个文弱书生,最多怀念下威远镖局的往日辉煌,再无其他了。 “回屋。” 文弱书生揣着手,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声清清冷冷的话音蹦出来,萧爻立即缩了缩头,狗腿的倒退两步,冲墙上的小少年吐了吐舌头,还随手将门关上了。 “……”没出息三个字争先恐后的往舌尖上溜,仰慕萧将军盛名的小少年硬生生灌了口冷风,才忍下没去揍一顿不孝子。 “你猜得出来是什么事吗?”萧爻问。 这会儿就算离的远,也能隐隐感觉到另一边的动静,似乎演变成了更巨大的冲突,兴许还是械斗,看这个样子,两方对垒至少得有几十人。 “不需要猜,”慕云深道,“能让沈言之如临大敌的人并不多。” 他招了招手,示意萧爻靠近一点,“外面的都不是高手,你能将我偷出去吗?” “偷去哪儿?”萧爻有些奇怪,“倘若被人发现,岂不前功尽弃?” “魔宫正是热闹的时候,你不想亲眼看一看?”慕云深的话正戳心事,“趁这个机会,也好清算一下,沈言之到底拉拢了多少人心。” “……” 萧爻的胆子真是越发上天了,慕云深的嘴角被他用两根手指挑起来,压出的肉涡有些泛青,皮笑肉不笑的十分冷淡禁欲。 “你做什么?”慕云深抓住了萧爻不安分的手指头,“勾引我?” 当柔软灵活的舌头卷着手指放入口腔的时候,萧爻整个人还是懵蔫儿的,因为口腔的搅弄,一缕银丝牵扯在唇角与指尖,而慕云深过于苍白的脸上也泛着一层薄晕。 至于萧爻…… 他已经忒没出息的将头埋进了袖子里,整个人恨不得从脚底到发尖都红透了,呜咽着道,“你不能这样……” 第70章 第七十章 慕云深的举动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发懵,像是思想慢了一步,没能匹配上身体的冲动,随之而来的更不是后悔。慕云深颇有点鬼迷心窍的盘算着——倘若此刻将人压倒在暖被上,会遭到多大的反抗。 果然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此前的芥蒂乃至胡乱猜疑都被这一舔化解了,萧爻蓦地明白过来,慕云深这恐怕是死而复生的后遗症,竟然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你……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萧爻满脸担心,“这种事我明白,憋着总是不好。” 木头疙瘩成的精。 慕云深的眼睛里有欲望起伏的痕迹,萌发于这副身体原先的主人,在他这儿沉淀发酵脱胎换骨,一发不可收拾,就连慕云深也逐渐关锁不住了。 “砰” 一声巨响,整个木屋摇了摇,屋顶上传来不祥的声音。 想必这些年笏迦山上的房屋都没少历劫,一点风吹草动就“嘎嘎”的好似年迈的腰腿,要不是盖的结实,转眼能倒一大片。 也就是这地动山摇的一刻,萧爻拉着慕云深从窗户跳了出去,在雪地当中就势一滚,转眼没了踪影。 墙上趴的,远处埋伏的少年们全没察觉到,一个个摩拳擦掌,还在幻想发生了什么。 “方才的事你怎么想?” 慕云深与萧爻同时贴墙站着,四处没什么巡逻的人,想必一半听调遣,一半看热闹,十成十全去了魔宫门口。 他的嗓音很低沉,靠在萧爻的耳边缓缓道。 “我没有病,萧爻,不管是我还是你的慕大公子,都存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只对你一个人而已。” 他们的藏身地很狭窄,四处乱成一片,帮忙的,帮倒忙的,甚至还有鼓掌呐喊像在看戏的,也搞不清楚谁在跟谁动手。刀剑暗器从头顶或身旁掠过,呼吸的时候能感觉到急促的心跳。 慕云深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薄情的双唇一动,居然能编出这么一套花言巧语,萧爻的心跳本就像脱缰的野马,现在更是躁动不已,挣扎着要从这方小池塘跳进江河湖泊中,当个自由的脏器。 “慕大公子……”萧爻的喉咙发紧,连说两个字都显的困难,“你是认真的?这个时候,对我?” 他甚至还抽空想了想,到底是哪里让慕大公子上了心,颠来倒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哆嗦了一下,满脑子都是穆大公子那张七情六欲,欲欲不生的脸。 “是。”慕云深刚一点头,从耳朵边上擦过去一枚铜钱镖,砸的墙上火星四溅。 “一定要现在说这个?”萧爻又问。一个脑子哪分的出来思考两个问题,一个关乎身家性命,另一个关乎将来幸福。 “你确定没有搞错,你对我是……那啥?不是想算计我?” “萧爻!”慕云深眸色黯淡,话音忽然一重,“你别怀疑我。” “……”萧爻是个没脾气的,他沉默了一阵,说想通就想通,速度堪比立地成佛,“慕大公子你长的好看,我兴许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抛来一块砖,这砖身经百战,留着爪痕、剑痕乃至一排细针,说话间像是针对慕大公子那张人见人爱的脸,能整个儿砸凹了还留一串针眼。 幸亏萧爻身手并不算弱,将袖子一扯,整个儿的兜住砖块,借力扔回了原处。此时乱成一片,敌我不分,倒也没人计较这突如其来的“暗器”。 “再往前一点。”慕云深自逼仄的角落中走了出来,重归于光天化日。 四周拳脚不长眼,总有往他身上招呼的,慕大公子只管趾高气昂,萧爻在旁边替他挡灾不亦乐乎。 等到了核心,见到了沈言之本人,才陡然觉得不对劲。 萧爻环顾了一周虎视眈眈的人群,也不知何时,他与慕大公子成了众矢之的。 以逍遥魔宫弱肉强食的规律来说,破坏人打架的热情,可以名列罪状前三,仅次于淫□□女和杀人父母。但鉴于这两位是逍遥魔宫的客人,又是从正门上来的稀有物种,打死终归浪费了些,所以众人多做围观状,并未真正出手。 “两位如何出来了?”白锦楠似一抹游魂,飘飘荡荡的□□到萧爻身边,特地关照,“别乱动,跟着我。” 白锦楠的疯病众人皆知,她的实力与疯病相得益彰,通常不想找死的人,都不会在她面前耍花样。萧爻猛然间抱上一条粗壮大腿,还颇有点不适应。 “我与萧将军几年前曾有过交情,只是不想他小小年纪,孩子有这么大了。”白锦楠纳闷的自言自语,“难不成一岁多也能生孩子?” 感情还是岁月颠倒,疯言疯语。 白锦楠对沈言之似乎很放心,擅自离开他的身边也不见得慌忙,双手往袖中一拢,空落落的向里灌风,将一件长袍吹成了麻袋的形状,身子看着瘦小,倒也能勉强将萧爻与慕云深挡住。 而沈言之的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2 ,年纪不大,因常年在火炉旁铸铁的原因,肤色呈现一种健康的浅棕。 他的五官某种程度上与阮玉有些相像,只不过更加刚正坚毅,浓眉大眼,就差在脸上写明“耿直”两字了,加之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粗麻布衣,很像个正义凛然的大侠在为难世族大家的公子哥。 乍一看以为来了江南演武场。 “阮长恨。”萧爻的心里猛然跳出了这个名字。 这人在一众牛鬼蛇神当中确实抢眼,萧爻原以为是个冲动没脑子的武人,现下看来却不一定,举止谦和也不冲动,这份气度堪称一派宗师。 他跟慕云深同甘共苦几个月,无话不谈虽然没可能,但紧要的事情,慕云深还是有过交代的,就像阮长恨一直看不过沈言之的作风,两人素有不和,却无重大冲突。 还有,阮长恨在意的东西不多,原本只有两样,慕云深死后就只剩下了阮玉一个。打阮玉主意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必下半辈子都不会安生。 阮长恨在“好人”之前首先得是个“人”,生长在逍遥魔宫爱憎之心远胜常人,真正狠起来的时候,想必与慕云深也在伯仲之间。 萧爻的目光打量完了作为主场的两人,又四处扫了一下。 逍遥魔宫确实人多势众,平时散落着,就算集会也来的不齐全,这时候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乌泱泱一片,甚至蹲到了墙头屋檐上,比起方才的混乱,现在虽然太平不少,但感觉目光不甚善意,□□裸的盯着他们。 “你们魔宫是不是闭锁久了有些同化,都好我这一口?”萧爻凑到慕云深的耳边轻声道。 顺着萧爻挑眉示意的地方看过去,男男女女身着薄纱结成一撮,细细打量着他,像是个合欢门,连笑起来都有种妖艳贱货的暧昧感。 萧爻颇为自恋的理了理衣冠,原以为慕云深就算转性不怼回来,至少也要挖苦的冷哼一声,谁知这人却堂而皇之道,“你若再好一点,我便要与全天下争了,他们几个又算的了什么?” 萧爻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哆哆嗦嗦的不敢苟同。 怕是笏迦山的风水不好,谁进来谁疯,连慕云深都不能例外。 “沈宫主。”阮长恨礼貌性的拱了拱手,他的身材不仅高而且壮实,与一干浮夸的江湖人并不相同。 更不像薄刃无鞘的兵器,说是气盛,却没有积累,若遇上对手,自身先折一半,而阮长恨的锋芒沉淀下来,厚重的就像这脚下的雪毯——远非一日之功。 “你我何必如此客气?”沈言之说着话。 他总是如此的谦和,怕是杀猪宰羊时也跟吟诗作对没什么区别。 “应当客气,”阮长恨声色不动的把话顶回去,无形中扇了沈言之一个耳光,“慕云深在时,你我兄弟相称,但现在故人已逝,朝野一般,都是些君君臣臣,我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说的虽不留情,但态度仍然可亲,徐徐又道,“家妹年少,总归有出格的地方,我当年就提醒过沈宫主,又何必等到今日才计较?” “阮玉机灵,直率,若只是寻常小事,我又怎会怪罪她,”沈言之话风一转,“此前下山,我遣她与尤护法配合行动,护法被人发现死在林中,剑伤甚重,而阮玉无病无痛,又迟归半月有余。阮兄,沈某问你,勾结外人暗算魔宫兄弟该当何罪?” “何时尤鬼也是魔宫兄弟了?”阮长恨冷笑,“暗算?勾结?就是她亲自动手又何罪之有?” 萧爻在一旁观战,心里想着真是不得了,原来慕大公子是里头嘴笨的,又想着,原来也有动口不动手的魔头,忽觉得自己实打实有这般资质,在逍遥魔宫里做个压寨相公。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倘若换做别人,定然不敢在臭名昭著的笏迦山上理争,但阮长恨不同于别人。 慕云深被人害死之前,逍遥魔宫中就有三大势力,其中之一归属于阮长恨,他本人无意于这种派别私斗,更何况明面上慕云深仍是逍遥宫主,有他在一天,暗潮汹涌也始终只能是暗潮汹涌。 但三年前,局势崩塌,慕云深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于外界谣传愈甚,说他已然挫骨扬灰,死无全尸。沈言之雷厉风行,一夕“谋权篡位”,动作之快,几乎不像个混吃等死的懒散闲人。 而唯一能跟沈言之一较高下的,只有当时还身居高位的阮长恨。 但鬼迷心窍不是空穴来风,慕云深就是那迷心窍的鬼,阮长恨放弃了□□最好的时机,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直到魔宫中出现了衣冠冢,沈言之一派的人还煞有介事的为慕云深立了块碑,干嚎几嗓子,方圆百里的狼那段时间都不敢出没,怕遇见什么妖怪。 此后,阮长恨失意而归,也无心留在这物是人非的地方,干脆包裹一捆,下山讨生活了。 以他的手艺,断然饿不死自己。乱世当中铁器需求量大,说不定还能就此发家致富,所以阮长恨是想带着阮玉一起走的,他身为兄长,先操爹的心,再操娘的心,过几年阮玉到年纪出嫁了,还得操媒婆的心。 但阮玉自己却选择留了下来,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死不见尸就一定还活着,逍遥魔宫可以没有慕云深,但她不行。 慕云深和阮长恨都是她的指望。 “阮兄的意思,是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我交人了?”沈言之淡淡笑道,“你开口我自然不好拒绝,只是现下阮玉身在赏罚厅,我能左右的也有限。” 阮长恨闻言,脸色十分难看,“你将她交到谢远客的手里?果真半点旧情都不念?” “这个谢远客又是什么人,这般可怕?”萧爻拉着慕云深小声道,“你们魔宫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世出的高手?” 慕云深看了他一眼,明白萧爻说这话其实有些心虚,他本来就是个遇事怂,尽早审时度势拔腿快溜才能保命。 “很多。”慕云深道,“兴许有些连我也没见过。” “……”萧爻的眼睛瞪的浑圆,他私以为两人中慕云深做事细腻认真,怎么的也不会将自己置于虎口当中,这种信任使萧爻不免忘了——这人原本是疯子里头的大王。 他们在偷偷咬耳朵,白锦楠就在身前不远处,自恃身份,于这种嘀嘀咕咕的行为视而不见。 萧爻看她的神色时有转换,似乎仍在两个人之中拉扯,自言自语聊的不亦乐乎。 笏迦山下,萧爻以为自己是个不正常的,堂堂少年郎,既不想拒胡虏于外,更不想搏功名利禄,在萧家军中像个异类,到了笏迦山上,他才知道世道逼疯多少人。 “算了……”萧爻叹了口气,“来都来了,把你扔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他总是这样,戳着自己软肋狠狠埋下一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3 根温柔针,慕云深的目光落在那张稍显稚气的脸上,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谷城的时候,楚姑娘曾经支会过我一件事,我当时不信,而今看来,兴许的确如此。” “啊?”萧爻一边留意着四面动静,一边揣度着阮长恨的下一步动作,慕云深的话只零碎拾了只言片语,“楚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慕云深道。 太谷城里,楚婷说慕云深会害死萧爻。 之后种种,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将两人拖进了没顶的泥沼里,慕云深在世上没什么喜欢的东西,现在有了一样,才知道萧爻与别人有些不同。 赏罚厅的谢远客,这名字一出,整个看热闹的人群都跟着一哆嗦,说起武功,山外青山天外天,谢远客担不上第一,但他那里就像个私立的官府一样,贼见着官,总是免不了犯怵。 逍遥魔宫看起来不拘礼法,其实里面条条框框并不少,例如笏迦山上可以打架,但不能杀人;可以扰民,但不能抢盗;可以与朝廷打交道,但不能私接公家的活……种种,若是不小心触犯了,免不得在谢远客手上吃亏。 像沈言之列举的罪名“勾结外匪,杀伤同僚”,送过去再出来,基本就是个伤残了,缺胳膊少腿还好些,有些干脆废了武功,扔到雪地里喂狼。 阮长恨不急眼才怪。 情势越发紧张,箭在弦上。 阮长恨看起来并不想挑起事端,连兵器都没带,赤手空拳的站在沈言之的面前。逍遥魔宫却因此变了天,人群默默分成了两部分,而沈言之和阮长恨就是这条分界线。 当然,这里头也有例外。白锦楠八风不动的杵在中间,萧爻也不好抛下这条大腿自谋生路,只好跟着不尴不尬的白占了一片荒地。 幸好这“中间”不算太碍眼,尚处在外围,沈言之和阮长恨的眼里只看得见彼此,也不在乎这两个平白冒出来的“蝼蚁”。 “沈言之,当年你上山来,是何等的狼狈,空有一身的本事,却因出身草莽无父无母无高枝可栖,被那些所谓的明明正派碾压着,比猪狗畜生还不如。”阮长恨缓缓道,“但你能忍,非是记恨,非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只是瞧不上那些人,你与他们不一样,他们成不了大器,搅不了风云。” 提及陈年旧事,沈言之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没有反驳,事实如此,否则以慕云深挑剔的个性,也不能将他留在身边,还成为一时莫逆。 “我一直不喜欢你,”阮长恨自嘲的笑道,“逍遥魔宫有一个慕云深就够了,你和他太像。” “阮兄,当年逍遥魔宫上下震烁,倘若我不顶上去,恐怕而今的笏迦山,也只是朝廷铁骑下的一抹灰尘,你真要拿这件事说,可怪不到我身上。”沈言之温润如玉,在江湖草莽里简直一股清流,“当时选择离开的不只阮兄一个,以至于魔宫实力大损,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强迫阮玉,是她自己愿意留下。” “留下,就要接受我的管束,我的规矩,我欠你,欠慕云深的还不干净,”沈言之苦笑道,“但决不能践踏底线。” “一朝天子一朝臣……”阮长恨心里清楚,自己错过了整整三年,现在才想起这里是慕云深,是阮玉的家已经太晚了。 巨木参天,根系盘虬,伤筋动骨处不会比当年容易愈合。 阮长恨再不多废话,一个请招,“出手吧,必不可免。” 沈言之而今的身份,动动嘴,自然有跟着卖命的金刚护法,所有极少有人看见他出手,久而久之,都把他当成了花瓶,摆着美观就好,万一蹭破了,也就上不得台面了。 人好看,风姿卓然,他手里的剑更像个花架子,通体雪白,拿来附庸风雅还行,看着如诗如画,□□不是太脆就是太钝,还有可能就是个剑柄直接焊在剑鞘上。 请了招就不算偷袭,所以阮长恨可以突然发难,他双指并拢,剑气亦凝三尺三分,可长可短,贴着沈言之的左耳扫了过去。 普天之下,剑为大家,精妙绝伦的有,内外兼修的有,朴实无华的也有。但凡高手,要有所成,最多的还是选择内外兼修,等磨炼个十年八载,再去窥伺精妙绝伦的剑招。 至于“朴实无华”只是为了安慰天赋低劣,无人引导者,说白了强身健体可以,真要靠这一手闯荡江湖,估计跟白痴没什么区别。 阮长恨不是个白痴,但他所用的剑法着实不入流,连萧爻这种致力于开山开派的“保命流”都有些傻眼。 总共三招:削,刺,劈……没了就重来,循环往复,跟小时候玩儿的跳格子差不多,躲错了一次,下次就摸清套路了。 “好强的内力。” 积雪融化开,在阮长恨的四周蒸腾,至半空,又结成了细小的雪,这也是一个循环,与他的剑法一样,连绵不绝,生生不息。 萧爻感觉到了冷,非同于一般的冷,笏迦山周围已经使人如堕冰窖,那现在,就像是人血尽濒死还埋在冰窖中的冷,更悲观一点,与其遭这份罪,恐怕还是死了好。 他一只手贴在慕云深的背后,内力几番运转,变成不温不火的澡池,撑着体弱多病的慕大公子——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萧爻的分寸掌握的丝毫不差,越发得心应手了。 以阮长恨为中心,这股寒冷还在扩散,他的内力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山川湖海,又增长了萧爻浅薄的见识。 自他先后与尤鬼、崔青青交手后,对自身实力稍有认识,还有些沾沾自喜,但入了养蛊的笏迦山,萧爻才恍然明白过来,真正的高手从不做跑腿的活儿。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阮长恨这一手,就算是逍遥魔宫也没多少人经受的住,转眼散了六成,剩下十几个仍在观望。 而沈言之却仍手扶着剑鞘,动也不动,满目撩人的雪花当中,只有他周身画一道方圆,风雪不入。 可见此番仍在伯仲之间,花瓶也可能是个铁打的花瓶。 转眼之间,阮长恨的剑气已经冲到了沈言之的眉心,气壮山河是有,但极难变招,沈言之只要将头一偏,这一剑就落空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言之身形陡然拔高急退,数丈之后方才停下,一只脚顶在枯槁树干上,肩头仍是留下一道细小的创口,并未伤及皮肉。 萧爻原是个不思进取的人,抽他一鞭才慢腾腾走上两步,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怔仲。 当真算起来,阮长恨长他十年有余,且不论这十年里武功精进了多少,就是倒退十年,恐怕犹在自己之上。 单是一个阮长恨,就已万不能及,那慕云深呢,倘若他还活着,又是怎样的万夫莫当? 萧爻难得的有几分惭愧,兴许自己显摆了许久的东西,在慕云深的眼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4 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人的心思通常都扭转的很快,想这么多也不过是一瞬间一眨眼,等萧爻回过神的时候,那颗孤零零的歪脖子树已经寿终正寝,半边倒在雪地里,只剩下一点木头桩子。 阮长恨和沈言之各自拗着一个动作,果不愧是神仙打架,就这等高难度的动作,萧爻也是想都不敢想。 “……不会抽筋吗?”萧爻哆哆嗦嗦的看着。风雪中的两个人纠缠成粗麻绳的体位,像在比谁的柔韧度好,“他们什么时候搅在一起的?”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白锦楠忽然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两中看不中用的小辈,她回过头,眼神介于苏木和白锦楠之间,既有些冷漠乖戾的城府,也有些天真浪漫,“咦,你们不冷吗?” 有萧爻顶着,说不冷是假,但也没冷到退避三舍的地步,慕云深勉强还撑的住,而萧爻自己是个败家子,内功这种东西,就像存放在票号的钱,利滚利,自然水涨船高,但也有用光的时候。 他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中撑着两个人,这会儿气海已经快见底了,额头上布满虚汗,手足也在同等的情况下发冷发麻,竟然还有空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哼,强撑到现在,也是个不要命的。”不同的话出自同一人之口,偏是能分得出哪句属于白锦楠,哪句又属于苏木。 她这会儿自言自语的正欢,“师兄,你不要这么苛刻,我当年比这还不如呢。” “师妹,有我保护你,何人敢放肆?” “……”萧爻的身形晃了一下,重心失衡,差点一头栽进积雪里,但他贴在慕云深背后的手却不敢收回。 以慕大公子吹风就病,沾雪就烧的体质,要没这点内力撑着,他恐怕能当场昏死过去。 “你……”慕云深扶着他,眉心薄薄的皱着,隐隐有些担忧,但比之白锦楠和苏木露骨的你侬我侬,还是欠缺了很多。 “没事,”萧爻抿了抿唇,“退出去就能缓过来。” 他闭上眼睛强压下胸口肿胀的血腥气,嘴上还不忘贫道,“祸害遗千年,我且长寿着呢。” 慕云深心思重,总要适时的打散些,否则容易积郁成疾。他要是没入这具身体,冲着翻天覆地的本事,自有豪情万丈,所以这个“郁”就算积攒下来,也不碍事,最多扭曲成心怀叵测或不择手段。 但现在已然在世为人,多病的身体经不起他这么折腾,放宽心才能安安稳稳长命百岁。 萧爻就是这味“放宽心”的药。 “那还不退开?”苏木横眉一瞪,“让我师妹操心。” 他的手拢在袖中一扫,萧爻和慕云深就像一片至于风中的枯叶,平平退出三丈开外,方站定,萧爻就猛的喷出一口血。 严寒之中强撑,这口血就卡在胸口不得流通,吐出来立即减了憋闷感,萧爻一阵眩晕,勉强站住。 “多谢前辈。”萧爻抹了抹下巴上残留的淤血,苍白的脸上仍笑眯眯的。 “哼。”比起白锦楠,苏木好像很少有开心的时候,但凡见到他,都是皱着眉,一张臭脸,好像但凡遇到他的人就欠了他一屁股债——关键这债还讨不回来,他就难免愤恨不平。 “谢什么谢?这一掌拍轻了。” “……”这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前辈。 萧爻缓过这一口气,但丹田中仍然空落落的,一点东西都没剩下。 他娘曾经指教过,说内力只能渐次递增,倘若勉力而行,要么真气岔道,走火入魔,要么大损元气,极难恢复。 萧爻是个乐观的人,只要不是前者,他就心满意足了。 “来来来,喝口酒庆祝一下。” 像阮长恨和沈言之这种打法,根本就是在虚耗,倘若不是高手,却也虚耗不起,继续下去,极容易两败俱伤。 白锦楠着急的很,苏木却却不以为意,且打着,说不定自己到最后收拾个残局,还能白坐上逍遥魔宫的宫主。 “阮兄,你真的想跟我同归于尽吗?”沈言之厉声道。 越是交手,围绕阮长恨的风雪越是声势浩大,逼得沈言之不得不一退再退,而周遭之物,无论树木还是人,均摧枯拉朽,转眼东倒西歪不成章法。 “阮某只有一个亲人,一个妹妹,宫主倘若要伤害她,阮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阮长恨的滋味也不好受,他的做法与萧爻其实有共通之处,也是在勉力消耗内力,只不过他的根基强上萧爻许多,对敌经验老道,故此并不怕走火入魔。 透过漫天飞雪,阮长恨的剑气掠过沈言之的颈部,忽然暴涨,凝成一柄更快更薄的长剑,沈言之一直躲避退让,算不上真正出手,这一下当真防不住,即便不死,恐怕也要受伤。 “住手!” 一声从远处传来的长啸,喝的众人皆是一震,内功稍有不足的,脸上浮现出片刻迷茫,耳中嗡嗡作响,纷纷瘫坐在雪地上。 “轻点。”阮玉被谢远客夹在胳膊下面,全身大穴都被点住,反抗自然反抗不得,但说几句话膈应起人来,依然头头是道,“吼这么大声,我哥就会听你的了?” 谢远客低头瞥了她一眼,将阮玉摔在了软绵绵的雪地上,“砰”的一声,砸出了冰屑子,才使得阮长恨被迫停手。 “……”阮玉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小玉,你怎么样?”阮成恨问。 他自动退守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离阮玉不太远,必要的时候能够偷人跑路。 “不要紧。”阮玉活像只背壳的乌龟,沉甸甸的陷在雪里,只有头勉强架在外面。若不是这张脸得天独厚,以这种姿态来看,绝生不出“可怜”或“同情”之类的感情。 温热的体温很快使雪水融化,透过单薄的囚衣渗进骨子里,阮玉唇色发青,点住的穴道又将内力全数锁在气海当中,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又道,“谢远客,你现在才想起来用刑么?” 话音刚落,谢远客从袖子里滑出一条软鞭,缠上阮玉的腰身一滚,将她安然拉到了一旁侥幸未遭殃的枯树上。 其礼遇程度,连阮玉都惊呆了。 她硬着头皮嚷嚷道,“你别以为对我好一点,欠我的债就能一笔勾销了!” “你放心,”谢远客道,“我从来不欠你。” “哦?”阮玉冷笑一声,“那策师还记得我是你救命恩人吗?命都可以打欠条,其它的又算什么?” 她的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不迭,虽说救命之恩是真,但当时情况复杂,虽保下了谢远客的一条命,却也害他失去了自己的妹妹,旧事重提,难免又是剜开创口撒把盐。 谢远客总是阴森森渗人的目光看向她,神色憔悴,接着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缓缓将鞭子重新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5 卷起来收好,似乎不愿意再看一眼阮玉。 “对不起……”阮玉性子虽倔却也坦率,错了就是错了,没有推脱逃避的门道。 但说出去的话有时候就像是冰锥,戳穿的地方虽然不渗血,但又冷又疼,无比心寒。 “阮兄,沈宫主。”谢远客只是略一抱了抱拳。 现场一片狼藉,虽只有两个人动手,但这般残局,倒像是百人的军队你来我往践踏过,谢远客皱了皱眉,“笏迦山上有规矩,动手可以,但杀人不行,更不能破坏东西。” 他一本正经地继续道,“谁动的手,坏了哪一片的东西,最好明日此时赔还。” 这话要是留给萧爻说,多少带着玩笑的成分,能遵守的百里挑一,但谢远客“阎王”的声名在外,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一句话,都带着些威胁的成分。 瞬间,所有闲人作鸟兽散。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兴许是走得太过匆忙,萧爻身前不远还有一只遗留下来的鞋陷在雪里。 这个场面是挺尴尬的,中间划下道来,人家在处理家务事,萧爻和慕云深要么腆着脸继续留下来观战,要么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挪开。 无论哪个,都让人由衷的感到丢脸。 白锦楠向他们投来同情的一瞥,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了。要知道走江湖的时候,丢面子算是最不伤命的活计,年轻人嘛,总要经历些大起大落,才知道生存不易,来日艰辛。 说得好听,不过是一些恶趣味。 阮玉这算是坐的高看得远,她的注意力也没全部放在沈言之和阮长恨的身上,一个她瞧不上,一个不用她担心,所以四下瞟瞟,算是唯二注意到慕云深的人。 她早就意识到,以慕云深的性子,或迟或早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笏迦山上,但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萧爻这个傻愣小子仍然不离不弃。 也算是捡到宝了,阮玉直勾勾打量的眼神直盯的萧爻背透冷汗。 “策师。”有谢远客在场,阮长恨算是安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仍然吊着,他看不懂沈言之的阴谋,甚至可以说,他从来没了解过沈言之这个人。 “多谢策师手下留情,小玉若有得罪之处,我替她赔个不是。” 阮玉跟着柳白瓮的时间长,沾染了不少嘴滑的坏毛病,看方才那个架势,想必这些天,谢远客吃亏不少。 “无妨。”谢远客摆了摆手,他很少离开赏罚厅,在那样空旷而阴冷的地方呆久了,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白,隐约能看见脖子上青筋。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手也拢在袖中,自上而下唯一的配饰就是头发上的银环,胸膛起伏着,呼吸与说话时却看不到白气,与活死人相比也就多了那么一点会动的本事。 谢远客连声音都是阴测测的,在空旷的深谷中留下虚虚的回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我确实欠她一条命,不算得罪。” “小玉虽然救过你,却也间接导致思思的亡故,所以这份恩情小玉身受不得。”阮长恨恩怨分明,他拱手道,“但这次策师手下留情,不曾伤及小玉,照道理来说,该是我们兄妹欠了策师才对。” “阮兄言重。”谢远客自带一种拒人千里的气场,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了坟地墓园,不仅吞没了声音,还使黄昏提前来临。 他又道,“阮兄既然已经离开魔宫三年,现在又何必回来?” “小玉出事,我不得不回,”阮长恨叹了口气,“为人兄长总是要多操心,策师应当明白。” 谢远客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思思当年体弱多病,我也……” 他说着,向阮玉所在的树梢上瞥了一眼,这话就断在了这里,没能继续下去。 “咳咳……”萧爻拉着慕云深缩在山石后头,离得虽然不近,却也不见得远。 耸立在逍遥魔宫门前的山石,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两个成年男人的正常体格,就算蜷缩着,也还是显的十分拥挤。 “咳咳咳……”萧爻猛的咳嗽着,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头垂在胸前,用手紧紧捂着嘴巴。 “慕大公子,我可能要死了……” 别人正紧张的时候,萧爻忽然一本正经的盯着慕云深的眼睛,他说的一点不像作假,有气无力的,甚至还少见的有些消沉。 他把手伸出来,掌心一片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刺眼,慕云深胸口一疼,“真气走岔了?还是方才受了伤?不要紧,笏迦山上也有药师,你放心,我在……” 话还没说完,被萧爻吐着血泡泡打断了,“咳嗽的时候咬到舌头,说话都疼,疼死我了……” “……”慕云深的表情一言难尽。 偏偏萧爻这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凑上去,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谢远客,“怎么魔宫人都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的,话说不痛快长嘴干什么?” “他们之间有些事。” 慕云深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哭笑不得的解释,“当年策……谢远客的妹妹重病卧床,只有一株草药为引才能救。谢远客不辞辛劳,远赴北地,算是夺下了一株,却引来无数追杀,我派众人接应,当时情况紧急,分兵而行,最早找到谢远客的是阮玉。” 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世上种种恩怨,都是造化弄人……阮玉受托,将这株草药带回,此药见不得血腥气,若遭血染,五天里就会自行枯萎,但千防万防,枪林箭雨之中岂能全身而退?当时谢远客同样重伤,从北地赶回笏迦山快马加鞭兴许五日能到……但也只是兴许。” “所以小姑娘用这根草救了谢远客?”萧爻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像地里青紫的萝卜,苍白中透着土灰,“治病跟治外伤用同一种药?” 他的关注点就像出剑的角度一样刁钻,慕云深猝不及防差点被问了个哑口无言,想了想才道,“当时大夫说思思是体内流血不止,若不服下此药,将肺腑止血,不长时间便会被自己的血淹死……而谢远客的外伤同样是流血不止,追杀他的人刀刃上抹了毒,寻常金疮药也无济于事。” “那倒是……”萧爻也跟着叹了口气,“无解。” “若药送回,错过一分一厘都会枯死在路上,两个人都救不了,我当时同意了阮玉的选择。”慕云深继续道,“谢远客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些年他没有怪过任何人。” “他们兄妹感情如何?”萧爻又问,“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说是怕生到世上受苦,我以前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爹打我的时候能少挨点。” “很好,相依为命……倘若你见过那个姑娘,你一定会喜欢她,乱世之中,人人心有戚戚,但她,她却由衷的认为自己活的很好,有爱的人,有爱自己的人。” 慕云深夸人都像是站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6 在萧爻的角度,反观他自己,到看不出什么波澜,兴许这位思思姑娘也不过是一位过客,他能偶尔驻足,却不会长留。 “可惜了。”萧爻没再多说什么。 他与慕云深一热一冷,性情看似南辕北辙,然也有相通之处,风雨里逡巡过,生死看淡。 萧爻偷偷从山石后探出半个脑袋,下巴颌架在上面,眼神微微眯着,没什么精神,他的目光落在谢远客的身上,似乎想透过阴森森的鬼气,看清楚人才有的七情六欲。 “那阮兄应当知道,离开逍遥魔宫又回来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谢远客话锋一转,近似于无情的本性随即暴露了出来,“当年魔宫仍处在内斗之中,境地堪忧,而初代宫主的亡故与你的离开,只差一点,便让魔宫万劫不复……” 他说完,似苦笑了一下,又道,“阮兄,这笏迦山上一草一木已非故土,你亦非故人。” 这脚下踩的每一寸积雪中,都埋着森森骸骨。逍遥魔宫其后半年间虽是平定叛乱,重新站稳脚跟,但人员折损半数有余,这才导致现而今的青黄不接,良莠不齐。 连尤鬼这样的人渣都能掺和一手。 阮长恨心中有愧,但硬要说因果对错,也轮不到他背这口锅。事情不是他挑起的,人更不是他杀得,阮长恨最不应该——也就是当时的弃之不顾。 “策师若要动手,阮某自然奉陪到底,但今天小玉必须离开这里,平安的离开。” 他要对付的除了谢远客,还有一个同样可怕的沈言之,饶是如此,阮长恨具体表现出来的却是毫不退步,嚣张的让人大跌眼镜。 逍遥魔宫中的人形形□□,有不知天高地厚急着往生的,也有懒散放纵吃了睡睡了吃的,还有浪荡不羁情缘遍布半壁江山的——自然也有老实人。 这里头最容易吃亏的也是老实人,他们普遍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虽不至于憨愚麻木,但遇到手段阴损的总要先输一手。 所以阮长恨永远斗不过沈言之,他的软肋被紧紧抓在沈言之的手里,双方了解甚深,却无解决方法。 “慕大公子……真打起来势单力薄,小姑娘的哥哥铁定要吃亏吧?”萧爻道,“我两也帮不上忙。” 他呼出的热气将石头上的积雪吹化了,顺着下巴往衣服里渗,萧爻乖乖认了怂,狗一样的缩回了脖子,蜷缩在石头后。 “打不起来。”慕云深道。 就算事实摆在面前,他也有一种迷之自信。 “……”难不成局势演变成这样,这三人还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喝茶? 萧爻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了脚步与咳嗽声,雪在来人的脚下“咯咯”作响,一深一浅似乎还绊倒过。 “终于到了。”慕云深似乎老早知道会有人搅局。 萧爻沉默了一下,忽然在慕云深的头上敲了个暴栗子,敲得后者颇有点发懵。 “你!”慕云深气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他一把年纪还从没被人这么以下犯上过! “你有后手早说啊,害我平白担心一场。”萧爻先下手为强,趁着慕云深发懵的时候,赶紧把口黑锅甩了回去。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来的这个人想必十分金贵,不紧不慢,走两步还要歇一会儿,小短的路程足足耗了有半盏茶的时间。 偏偏这半盏茶的时间里,说着要动手的三个人似乎更注重于眼神交流,非但没打起来,甚至相隔数丈远,除了互瞪,动也不动。 “柳叔叔!”树上的阮玉是坐的高看得远,她虽然不能动,这张嘴却没被禁上,喊得又脆又大声,枝头的积雪晃了晃,留恋万分的压在边缘上,最终还是攀不住,趁着四面八方的回音坠落下去。 柳白瓮拄着他的盲拐,在绵软的雪地上戳了几下,板着脸,故作严肃,“喊这么大声,我又不聋,像什么话!” “叔叔,我在树上呢,谢远客把我丢上来的。”阮玉气冲冲的恶人先告状,“他的良心全坏了,欠打。” “可是你先对不起了人家?谢家那孩子我还是清楚的,死心眼,不会冤枉好人。” 柳白瓮瞎了很多年,虽然不懂武功,但听声辨位的本事迫于环境越练越好,他站的这个地方不偏不倚,卡在对峙的三个人中间,还正对着阮玉。 “老头子没什么本事,这条山路曾经走过无数次,还被耽搁来晚了……”柳白瓮说着,自嘲的苦笑一声,“还多亏了沈宫主这些年的圈养,否则我一个老头子不知到什么时候就埋骨荒野了。” 沈言之的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阮长恨的关系,他将笏迦山上许多岗哨撤回布防,可这件事柳白瓮不应当知道。 但柳白瓮若是不知道,怎么会刚刚好卡在这个时辰上山,他就算是个瞎子,凡事都靠误打误撞,这未免也撞的太巧了。如此鸿运当头,兴许可以考虑供起来,逍遥魔宫就能滚滚来财。 沈言之最吃亏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人里,他是最后一个加入逍遥魔宫的。没有前尘之缘,甚少并肩作战,只有些后世因果,他在逍遥魔宫最危难的时候将其撑起,但慕云深终究是开山之宗。 就算只有衣冠冢,也要立块牌位,尊称祖师。 “柳先生,你怎么来了?”谢远客道,他整个人都软化不少,毕恭毕敬的招呼着,“现下魔宫有些事情,待我处理完再陪您老喝一杯。” “不忙不忙。”柳白瓮摆了摆手,“我也只是困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别看柳白瓮和现在的慕云深半斤八两,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书生,但面子却广阔的很,他也算得上是逍遥魔宫开宗立派的代表人之一。 当年一群吃不上饭的江湖人,十之八九都在他身边读过书习过字,喊一声师父都不枉,魔头们遇到他,什么虎豹豺狼的本性都无用武之地,像是顺过毛的猫。 这也是沈言之不愿放他自由的原因,只要柳白瓮在一日,这架当着他的面就打不起来。 “柳先生。”沈言之难看的脸色很快掩藏下去,他的表情很具体,几乎快把虚伪两个字写上了。 形势大好的时候被人截胡还能笑得出来,能如此左右心情,着实可怕。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散,沈言之温文儒雅的像个太监,他低眉顺眼的拱了拱手,转眼唠起家常来,“天色已晚,先生还没吃晚饭吧?” “……你们魔宫人这是什么脾气?”萧爻目瞪口呆的回过头,“不是说好恩怨分明,嫉善如仇的吗?” “见风使舵也是本事,我也会,你没见到而已。”慕云深凉薄的击溃萧爻的幻想,“你见识太少。” 那厢柳白瓮的手按在拐棍上,地上连年的积雪怕是有□□寸后,拐棍往下一压,陷进去一大截,柳白瓮差点没捞住。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7 他是有一肚子的气想撒,但现在不是时候,柳白瓮明白,若是沈言之真的动了杀心,自己随时可能埋在哪座荒坟里面,死的憋屈,而且没人会发现。 这件事一分为二看,沈言之还是有点人性的。 “是还没吃,笏迦山可不矮啊,爬上来确实有些饿了。”柳白瓮也和颜悦色的搭理他,甚至冷落了阮家兄妹和谢远客。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沈言之点了点头以退为进,“过不久便是除夕,提早吃个团圆饭吧。” 许崇明和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许崇明武功不错,但比不上他会看眼色,沈言之还没嘱咐什么,他就带着一帮子人离开了,离开前还笑眯眯的问,“酒宴布在二楼可以吗?大厅怕不行——前两日苏先生发脾气打碎了一面墙,还在修葺。” “嗯,”沈言之又道,“那两位山下来的新朋友……也叫上吧。” “山下来的朋友?”柳白瓮故意冷笑一声,“命这么大吗?上了笏迦山居然还没死。” “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之一还是萧故生将军的独子。” 沈言之忽略了柳白瓮这句话里的言外之意,又道,“都挺有意思的,待会儿介绍给你们认识。” 这个“你们”里,当然包括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敌方”阮长恨,若人人都像沈言之的这般能屈能伸,恐怕还真没化不开的仇。 阮长恨做不到这手变脸的功夫,人还愣在原地。 他的个子很高,人长的五大三粗却不难看,浓眉大眼,上下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缝,显的脾气又硬又倔。但半张脸往上,与阮玉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将清俊大刀阔斧的铺陈开,便成了更健朗的“帅”。 柳白瓮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茫茫对着雪原喊了一声,“长恨,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上来扶我一把!” 这才将阮长恨喊回了神,答应一声,过来托着柳白瓮,并将那根湿冷冷的拐杖从雪里拔了出来。 柳白瓮这一路跌跌撞撞半跑半摔,急匆匆才上了山,他是个死要面子的,离老远拍了拍灰尘,正了正衣冠,只有这随身的拐棍忘了照应,还能看出点狼狈的影子。 “让我摸摸,是不是又变样了?你这孩子长这么高做什么,都没姑娘看得上。” 这三个人的食物链环环相扣——柳白瓮操着阮长恨讨媳妇儿的心,阮长恨操着嫁妹子的心,而阮玉撒个娇,柳白瓮就能放她上房揭瓦。 “柳叔,”阮长恨苦笑着,“这里是非多,我们还是带上小玉先下山吧……我在山下有座剑庐,两亩薄田,晚饭也吃的上。” “你这孩子,怎好说这种话。” 柳白瓮拉长了脸,“人家沈宫主好心好意的招待我们,你现在离开岂不显得小肚鸡肠,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他的双眼已盲,时常分不出岁月变迁,对阮长恨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二十年前,殊不知眼前之人已经足尺足寸,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阮长恨也不戳穿,依言附和着,“是是是,是侄儿肤浅,但现在不走,恐怕以后就更难离开了。” “急什么?人都到齐了,才有一场大戏可以唱。”柳白瓮笑道,“债能拖三年,要还的时候可是连本带利。” 柳白瓮这句话说的很轻也很谨慎,渗透进北风当中,就算是阮长恨,也只听清了一半。阮长恨是个老江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更何况他自小长在柳白瓮身边,对这位老先生相当了解,知道他绝不会冲动误事,这里面一定有其它缘由。 “……既然柳叔打定了主意,那今晚可否跟紧我,若您伤到分毫,长恨无颜面对泉下爹娘。” 阮长恨退而求其次。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柳白瓮也不好再拧,点了点头,“好。” 魔宫门前的这场闹剧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是一场不够精彩的戏剧,本来你来我往眼看兵戎相见了,忽然插进来一个无聊的角色,动了动嘴皮子,就把马上的将军劝了下来,甚至还让彼此卿卿我我,称兄道弟——你们文化人着实厉害。 萧爻瘫坐在山石后头,整个身体像是抽去了骨头,成了一滩流动的黏土,白锦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的,一双眼睛往中间聚拢,吓的萧爻往后倒,要不是有个人肉垫子,这一跤半截身子能陷进积雪里。 “你这娃娃我好像见过。” 这粗声粗气的语调分明是白锦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苏木,“多大了?” 他又问。 苏木不仅疯,而且记性不好,常常扭曲事实,他盯着萧爻上下打量,“叫什么名字?” 屋漏偏逢连夜雨,萧爻现在气空力尽,也只能和慕云深、柳白瓮之流菜鸡互啄,偏偏白锦楠这回疯的彻底,不仅变换了人格,还是个狗屁不通的人格,这要是被打上一掌,不死也得半身不遂。 “将满十九。” 在萧爻掂量语气的时候,慕云深将他扶了起来,冷淡的接过话茬,“姓萧,单名一个爻字。” “十九……”苏木呆呆的伸出手指掐了掐,眼神里头有股痴傻的迷茫,“倘若恒儿在我身边,也是这般大吧。” 他喃喃说着,忽然化为一团薄雪,将萧爻从慕云深旁边“掠”了过来,阴沉着嗓子道,“乖儿子,快叫爹!”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萧爻搞不清楚,自己从哪儿捡来这便宜爹,但奈何自己的手被人硬拗着,都快拧断了,他只好先讨饶,“兄弟兄弟……” “嗯?”苏木鼻孔里出气,“我和你岂能一个辈分!” “……前辈前辈,你先松开点松开点,”萧爻头上满是冷汗,“我已经有个爹了,虽然以抽我为乐,但俯仰无愧,我也挺敬佩他的,要不打个商量……您别篡他的位成么?” 苏木不置一词,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萧爻死咬着牙关,这才没痛呼出声。 沈言之他们已经走的走散的散,连阮玉都被谢远客扛着,一路冷嘲热讽的进了魔宫大门——许崇明安排妥当,布下了不少暖炉,人一进去,笨重的大门便由两侧看门人合力关上。 冷凄凄的雪地里,连呼救都怕喊不来看热闹的。 “我看的上你是你的造化……”苏木道。 萧爻此时疼的有些晕晕乎乎了,心想着“这话好像强抢民女”,却又没什么底气的担心慕大公子,怕他做出点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请问,是苏先生吗?”慕云深果然开了口,本性不改,语气冷冰冰的,但十分客气,“不知恒儿是你什么人?” 苏木怔然,目光空洞的看向慕云深,连带着手上的力气也小了许多,他反问,“恒儿,恒儿是谁?” 这名字像是一个劫,他念叨着念叨着,疯魔了般狂奔而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8 去,萧爻被他拎着后颈,刹那间哭笑不得,“慕大公子,你嘴下留情,别刺激一个疯子啊啊啊啊啊!” 空旷的雪地上还残留着萧爻的呼救声,转眼两人都不见了踪影,苏木的反应慕云深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追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当时慕云深先跑两步,也同样跟不上。 “祸害总是命长,兴许这一去,另有机缘呢?”慕云深远远目送着萧爻消失,还从长袖当中伸出短短的指节装模作样挥了挥,接触到寒风与冰雪,他的手指一曲,又赶紧缩了回来。 “什么玩意儿?!”萧爻满脑子都是骂人的脏话,他原以为慕大公子转了性,用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对待自己,原来只是性情越发恶劣的结果——这笏迦山怕是风水不好,孕育出来的儿女不是反复无常就是丧心病狂。 他被苏木揪着后领子,腾云驾雾一般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雪花,看着看着,眼皮子有些重,自暴自弃式的打起瞌睡来。 笏迦山后山崖上有一片平台,用枝杈和茅草垒着一个鸟巢,只是这鸟巢无比的巨大,并躺四五个成年男子也不会显的拥挤。 萧爻被猛的弃掷在地上,撞的气血翻涌,头脑也有些昏沉,而苏木瞧他的目光却不甚友好。 “你是谁?!怎会在我家中!”苏木吼道,山谷当中嗡嗡作响,搅合着烈风与奔腾流淌的河水,砸的萧爻脑仁儿疼,他的嘴角溢出血来,苦笑道,“苏先生,你讲点道理,是你把我掳来的!” “笑话!”苏木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的脚尖轻轻踢了一下萧爻的腹部,满带厌恶的表情仿佛在看一条菜青虫,“你算什么东西?!” 萧爻翻了个偌大的白眼。 “是是是,我不是个东西,那您老行行好,再把我扔回去吧。” 萧爻现在气空体虚,连说话都觉得喉咙口有股血腥味,被苏木折腾出来的一身伤内外夹击,又疼又没处说理。 “我想起来了,”苏木插着腰,“你是我干儿子。” “……没看出来啊,先生记忆这么好。”萧爻发自肺腑,毫不强求的夸奖道,“我还以为您一转身,自己长啥模样也忘了呢。” “还有啊,”他牙尖嘴利,横竖停不下来,“您这句话只记了一半——您硬要收,我还没屈服呢,干儿子可谈不上。” “你不想做我干儿子?”苏木的眉头一皱。 他借用的是白锦楠的身体,所以萧爻看来,这一皱虽是有些威严,但相比而言,更像是慈母的殷切,非但不能震慑住他,反而让萧爻急中生智。 “哪有人不希望家室健全的……你若想做我干爹,总还缺一个干妈,难不成您老一把年纪,还未娶亲吧?” 萧爻龇牙咧嘴的赔着笑,他不想平白多个爹,却更不想死,倘若一个人既有骨气又十分的从心,要命的关头比平常总要聪明些。 萧爻之前吐过血,量不大,但嘴里残留了不少血沫,这一笑,狰狞的连苏木都看不下去了,从鸟巢屯东西的角落里扯出水囊扔给他,“先喝口水。” 他低头看着萧爻,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才道,“你放心,我已经与师妹成亲,孩儿已经三岁大了,还能给你做个弟弟。” “哦?”萧爻故作吃惊,“您还有个师妹?” 苏木脸上的茫然再次浮现出来,紧接着的,不是交换人格,便是疯的更加彻底。 萧爻的手紧紧的抓着水囊,动也不敢动的盯着苏木,心想着要是真疯起来也就没办法躲了——时也命也,希望慕大公子平安无事得偿所愿,希望爹娘死里逃生,白头偕老…… 也就愣了半盏茶的时间,萧爻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遗书,正交代到家里养的那只花猫,苏木忽然一掌劈下! 这一掌裹挟着雷霆之力,猛的从萧爻头顶直灌而下,“轰隆”一声萧爻七窍之内均溅出血来,眼前一片红光。 他闷哼一声,倒在鸟巢里,苏木却在这一瞬间神智清明,恢复成了白锦楠。 “师兄,你又干了什么?”白锦楠乍见这一片狼藉和当中疑似断了气的人,掐着眉心揉,偏头疼要命似的一阵连着一阵。 “这年轻人可是宫主特意交代过的,要是死在这儿,我怎么交代!” 急归急,白锦楠立马想到了主意,“要是救不活就随便扔了,说是冻死的。” 可见逍遥魔宫中,没几个有人性,之前还说什么“与萧故生认识”,让萧爻抱紧了大腿,虽不至于相谈甚欢,总还算“看得上眼”,这时候却只想着撇清关系。 萧爻昏迷中怕是听见了这番不负责任的话,手指曲了一下,紧接着自牙缝里挤出呻/吟,蚊蚋一般,得亏的白锦楠武功极高,否则萧爻制造出来的这点动静,只能是徒劳。 “哦,命到挺大,受师兄一掌还没死透。” 白锦楠蹙着眉头,她将萧爻从鸟巢里拉起来,掸干净糊了一脸的头发,萧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眉目之间却显的越发年轻。 白锦楠怔怔的揉了一下萧爻的腮帮子,她的脸上尤其违和的幼稚逐渐消失,沧桑蔓延在每一道岁月的沟壑中,两鬓斑白,有种洗尽铅华的风采。 她好像真正魂归窍中,辩清了时日与人。 白锦楠看着萧爻,轻轻叹了口气,“怪不得我非要收你做义子……是与恒儿有些相似。” 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点住了萧爻身上几处大穴,拇指按住百汇,尚来不及有所动作,便立马撤回,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气海空了,这要如何救?” 习武之人,内力流通在四肢百骸当中,既能保命,也能强化经脉,气海一旦清空,比之普通人尤为不足,奇经八脉脆弱异常,倘若不分青红皂白强行灌入真气,只会让萧爻爆体而亡。 由此可见,苏木那一掌拍的其实不重,要不是萧爻情况特殊,本应伤不到他。 “小伙子,你忍着点。” 萧爻耳边的声音虚无而缥缈,忽近忽远,他还没来的及思考,便猛然感觉到了头顶的异样——就像是融化的铁水灌进了躯壳当中,脱胎换骨一样的疼。因这股疼痛,萧爻乍然睁开双眼,转瞬又晕了过去,他的骨肉几乎脱离了皮囊,到了极限,反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只能咬紧了牙撑着。 萧爻有一种错觉,自己铁定是死了,还下了地狱,正给人放在油锅里煎。 “师兄,你发过誓,金盆洗手绝不杀人……”白锦楠的一只手贴着萧爻的头顶,目光却停留在山崖那边,无穷无尽的松涛与白雪之上。 “倘若这个孩子死了,我岂不是对不起你。” 她此时的神智是清明的,甚至于知道自己的疯病,知道所谓的“苏木”只不过是自己分裂出来的人格,而前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99 尘往事早已时过境迁,她也已经老了,不是当年那个少女,更不是初嫁的少夫人。 白锦楠自嘲的笑了一声,“我爱你爱了大半辈子,恨你也恨了大半辈子,师兄,倘若恒儿还活着,倘若你没亲手杀了他,我们该是什么模样?”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许崇明的手脚一向很快,沈言之嘱咐的事情他不仅做的尽善尽美,耗时也短,天色刚进入黄昏,这场虚伪至极的家宴已经到了入座的阶段。 他派人去请了不在场的慕云深和萧爻,小仆只引来了慕云深一个,说是横竖找不到另一个了。 “慕公子,”许崇明赔着笑,点头哈腰的小声询问,“萧少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待在院子里莫要乱走的吗?” “这事我应该问问许大哥,”慕云深面色一凛,咄咄逼人,“你们魔宫中遍地怪人,今日所见那位苏先生将萧爻掳走,我也追不上,失了他的下落……你们可是答应过,要护他周全的。” 许崇明听闻“苏先生”三个字,满含笑意的眼睛立马往下一耷拉,显的有些焦躁,小声嘀咕着,“怎么又惹上他了……” 慕云深并不打算饶过他,冷笑一声,“沈宫主莫不是出尔反尔,这才半天功夫便不认账了?” “慕公子,我只是逍遥魔宫一个小小的官家,代表不了宫主,你可千万莫要污蔑。”许崇明连忙摆了摆手,“你请稍等,我问过了宫主再来答复。” 逍遥魔宫是个极其刁钻古怪的建筑,一半平地矗立,另一半吊挂在悬崖上,形状更是绝无仅有,像是一把擎天利剑,生生破开云层,让阳光无处逃避的撒落下来。 这把利剑自远处看来又薄又长,但里面所容纳的空间却不小,许崇明拉着慕云深在角落中说话,其他人正围着桌子假惺惺的客套,看架势怕是推辞到明早都不见得有个结果。 许崇明的加入,微妙的打破了平衡,他附在沈言之的耳边说了什么,沈言之“和善”的笑容也为之一僵。 那厢阮玉已经大咧咧的挑了个坐北朝南的好位子坐了下来,她几处大穴仍被封着,不能动武,但总算行动无碍。 “没规矩。”柳白瓮手里的拐棍戳了戳地面,脸上的神色却稍有些得意,显然并不是真心责怪阮玉。 “柳叔,我这两天在监牢里只有干馒头可以啃,连水都抠巴着给,都饿瘦了。” 阮玉的脸是稍微小了一点,但和她抱怨的南辕北辙,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变一个模样,脸上软乎乎的肉稍脱一些,五官越发明朗精致。更何况,她在赏罚宫中颐指气使,谢远客能迁就的尽量迁就着,虽不至于给她换个高床暖塌,但吃食上甚少亏待。 她瞪着谢远客,那阴湿寒冷的牢房消耗了不少内力,让阮玉每日只有一点富余,却非但没能磨损她的精神头,相反的,这般折磨反而让阮玉更进一层,丹田中如有一团火焰燃烧着,将几道被穴位封锁的经脉慢慢打通。 “我相信策师不是这样的人。”阮长恨胳膊肘往外拐,气的阮玉和柳白瓮齐齐喝了一声:“哥!”“臭小子!” “……”谢远客觉得自己身上怕是画了个靶子,光是站着一言不发,也能招来明枪暗箭。 “策师,这里的事暂且麻烦你了。” 谢远客还没回过神来,沈言之便小声道,“我会尽量在开席前赶回来。” “……” 谢远客连个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目送着沈言之一行离开,他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山雨欲来,逍遥魔宫中微妙的平衡终于逐步打破了,想必幕后之人仍在养精蓄锐,等着一举击破这粉饰出来的太平。 席中另外三个人果然是一家的,心眼儿就有拳头那么大,这时候还能唠家常,听阮长恨说起什么家长里短,像是村南有颗桃树,从来开花不结果,于是建起了月老庙——尽是些因果关系不大的日常。 沈言之在许崇明的带领下,走到慕云深面前,他的表情也很为难,只能开口先安慰道,“慕公子放心,苏先生虽然行事冲动,但早年曾发过毒誓,绝不会轻易杀人。” 他说的“行事冲动”在别人看来就是“毫无理智”“暴躁易怒”,苏木都疯到这个地步了,谁知道还记不记得当年一句誓言——更何况白锦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苏木。 慕云深由着发狂的苏木将人劫走,赌的也是这对夫妻伉俪情深。 武人重誓约,更何况苏木这句指天发誓,还是用苏恒的性命换来的,他就算疯了,痴了,傻了,恐怕都还心心念念着,成了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但现在,慕云深却道,“沈宫主要我如何相信你?苏先生他是个……倘若真的下手,你能死而复生?” 他没有把“疯子”两个字说出来,也算全了沈言之和白锦楠的面子,但众人心照不宣,一时均有些愁上心头。 “我既然答应了周全两位,定不会背约……许大哥,你安排些人手赶紧搜寻,苏先生在悬崖上建了个窝,也去看看。” 沈言之虽然对慕云深异常防备,但还不至于效仿先人错杀一百,这般嘱咐下去之后,又道,“我也跟着走一趟,希望苏先生不要强人所难。” “慕公子,你是留在此处还是……”沈言之礼数周全,偏头又问慕云深道。 “自然是跟你们一起,”慕云深的笑容显的十分磕碜,没多少真情实意在里头,“萧爻是我保的镖,我们这一行也有规矩。” 这话说的慕云深也不违心,别的镖行保物——那是里三层外三层,捆绑的扎扎实实,有时候还会定个计划,什么明镖暗保,什么声东击西;保人——没有八抬大轿好歹也有个舒坦的马车,不至于浩浩荡荡沿路亮镖威,好歹也偶尔招呼道上的朋友两声,好吃好喝的供着。 而萧爻这个活人镖着实所托非人,身兼打手,诱饵乃至管家婆数职,天天过的跟个丫鬟一样。 此刻更是浑浑噩噩的蜷缩在苏木的“鸟巢”里,一身皮肉完好,却有一种正在被人挫骨扬灰的错觉。 他特别想挣扎着醒过来,先撬开慕云深的头皮,看看他脑壳里装着什么,脾气阴晴不定,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作数的,能听的;再一巴掌拍醒白锦楠,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还有,这特么疼成这样,你让我忍过去?! 萧爻表面十分乖巧的躺在鸟巢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灌入体内的真气属于白锦楠,导致他异常焦躁,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着,还念念不忘要挺过来,给上述两人一人一个暴栗子。 “有人来了。”白锦楠闭着眼睛,耳朵尖却随之动了动,她的一只手还贴在萧爻的头顶上,两人的脸色近乎一致的苍白,就好像内伤也是能传染分担的。 许崇明是第一个搜到此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0 处的人,他听从沈言之的安排,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苏木一日心血来潮,耗费五天五夜弄出来这个有碍观瞻的鸟巢。 苏木的手艺很有点一言难尽,这鸟巢里面看起来虽然四仰八叉的有些粗糙,但至少垫了不少东西,勉强算是平整,但外面看来,比起鸟巢更像是开口向天的□□嘴。 逍遥魔宫风景阴森奇诡,但有了这东西,画风陡然一变,从犀利变成了幼稚。 许崇明站在山崖顶上,堪堪能瞧见阖目的白锦楠和蜷缩着的萧爻。 后山的风一向很大,越往下越是刮肉蚀骨,有飞索不渡之说。 所谓飞索不渡,是指那些自认为本事异常高超的武林人士,想借飞索之力,从山崖的另一端降下身形,再横渡深渊长河,从逍遥魔宫的背面偷袭。 谷中风势浩大,就算飞索材质上好,经老工匠的打磨成一件宝贝,能承受的住风刀雪箭,但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会在下降过程中被晃落,摔成残疾都是命大的。 而白锦楠却借苏木之名,在这陡峭悬崖上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她是守护逍遥魔宫的屏障,但同样的,这些年救下的正道纨绔也并不少,大多见对面有人掉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遭罪,他就会飞身过去将人打晕,直接扔在林子里。 ……虽然这里头也有不少最后喂了豺狼猛兽的。 白锦楠的轻功造诣,由此可见一斑。 许崇明不敢妄动,他虽是第一个来到山崖上的,但沈言之与众人皆在这一片,相隔不远,接到他传出的信号后,转瞬间结结实实,将这山头围个水泄不通。 慕云深虽然料定,苏木不会对萧爻下毒手,但此番亦有些忐忑——以那人的脾气,纵使气空体虚,这时也该挥手招呼了。可鸟巢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当中两人都像睡着了般,对外界无知无觉。 “宫主……现在该如何是好?”许崇明道。 他也看清了鸟巢中的情况——不知怎么回事,像是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内伤,怕再耽误下去,一个救不成,还耽误了另一个。 “不忙,你和我先下去看一眼,倘若是苏木,在我交涉的过程中,你先将人救出……倘若是白锦楠,那人估计没事。” 沈言之低声嘱咐了几句,却见慕云深忽然冷着脸插足进来。 “那我呢?宫主打算如何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几章有崩的趋势啊!工作忙的升天!还卡文!啊啊啊啊啊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沈言之明知道慕云深是个没常理的程咬金,但没想到这个程咬金专门劫道,时时堵的他头大如斗,沈言之只得苦笑一声,“还请慕公子留在山崖上,此处风烈壁陡,我怕无暇顾及公子。” 话虽然说的圆满,但沈言之还稍稍忐忑了一下,在他的认知范围里,慕云深已经列为了难缠的角色,不是台面上一两句客套话能打发的。 正当沈言之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时,却听慕云深道,“沈宫主,萧爻为我挚友,在此拜托了。” 说着,慕云深微微弯腰行了个礼——他的脊梁柱是顶着天的,这一弯要是能让萧爻亲眼看见,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连沈言之都搞不清楚虚实,不知这年轻人是心机太深,故作姿态;还是自己想太多,慕云深只不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公子哥。 “我尽力尽力……” 沈言之笑道。 他们说话的空档,许崇明在旁边一刻工夫也不耽搁,急吼吼的已经命人将绳索逐一放下去了。 鸟巢的位置不低,四五米的绳索绰绰有余,白锦楠仍是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里面,如同一尊玉面菩萨,除了有些凶恶的老态,倒也像个正儿八经的好人。 这次受令而来的弟子虽然不多,但一个个身手矫健,先借绳索之力落在鸟巢中围成一圈,等沈言之和许崇明下来后,退开些,眼神紧紧盯着白锦楠,不敢有丝毫妄动。 这些都是出任务的老手,知道自己在白锦楠的面前好比一方豆腐——砸一缸也不见得有多吃力。 “苏先生?”沈言之乘着风,轻飘飘的踩在鸟巢的边缘上,他出言试探,却没得到回应——白锦楠如同老僧入定,在这穷山恶水里超凡脱俗起来。 沈言之皱了皱眉。 他不是个鲁莽的人,武学修为亦屈指可数,当下一看,就知道白锦楠和萧爻之间正是续命的关系,倘若这时强行分开,必会一死一重伤。 倘若不分开,白锦楠一身的精纯修为就会全数过度给萧爻——这二人顶多是个“点头之交”,连“勾肩之交”都差得远,怎的忽然开始生死与共了? 这些蹊跷的地方沈言之一时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断不会是苏木,要现在的苏木安静下来救人,比登天之难也就差了一尺八。 于是他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温言道,“白姑娘,可否让沈某将人带回,逍遥魔宫中兴许有更好的办法,无需这般以命续命。” 白锦楠的五感未曾封闭,听得见外面这些胡搅蛮缠的动静,她只是疯了这么久,有些自闭,不爱开口说话罢了。 “小伙子,我的年纪都能做你母亲了,开口叫我姑娘,面皮子不臊得慌吗?” 她的声音,去了之前矫揉造作的装腔,有种苍老忽的体现出来,沙哑着,似是锈蚀的编钟,随时光腐朽,不可再用。 “白姑娘?”沈言之平坦的眉心几乎蹙成了“川”字形,跟拧在一块儿的麻绳似的,越发显的纠结。 他马上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又道“前辈,你都想起来了?” 白锦楠的疯病源于心疾,疯的一直不是很彻底,在两种身份之间切换,有时候也会忽然恢复正常,但这样的正常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年当中能填满三天,还大多是在苏木和苏恒的忌日。 这段时间里,沈言之会留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凭吊故人,相见甚少,所以并不了解——沈言之本以为,一个失智发疯的人,会始终游走疯狂的边缘,不能回头。 “兴许还会复发,但我现在的确清醒。”白锦楠冷笑一声,“白白让人看了这么多年的笑话。” 她的头发原先并没有花白的这么彻底——之前的那个白锦楠很爱漂亮,常常对镜梳妆,长一道皱纹都要挂怀很久,现在却像不要命了一样,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衰老。 白锦楠在逍遥魔宫的立场和谢远客不一样,她是慕云深死后,在沈言之的培植下坐到而今地位的,若要拉帮结派,沈言之少不了她。 但现在,这人就在沈言之的面前形容腐朽,继续下去,恐怕会救不回来。 另一方面,萧爻的情况和白锦楠有着相似之处,他的确是昏迷着,但除了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其它地方却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1 与平常无异,也听得见沈言之与白锦楠的对话。 “老前辈,”沈言之从善如流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完成了“白姑娘”到“老前辈”的精准过度。 “你如此虚耗内力,人不一定能救回来,兴许还会与他同归于尽。” 沈言之苦口婆心继续道,却不知白锦楠的本体个性不仅古怪,而且认死理,单靠说想让她回头,也不会造就之前的那个疯子。 她干脆装聋作哑,一概不再答应。 “既然前辈执意如此,为了你的性命和逍遥魔宫着想,沈某只能得罪了。” 沈言之的话音刚落,许崇明便从侧面乍然出手——他的人看起来好像一团和和气气的棉花,但甫一出手便是惊涛骇浪之势,两指勾住了萧爻的肩膀将人往后一扯,另一只手挡住了白锦楠的反击,退避之间毫不含糊。 谁知他这一扯,萧爻不仅纹丝未动,他的内力还像石入大海,转眼无影无踪。许崇明心下一骇,连退两步抵在鸟巢边上,堪堪刹住身形。 许崇明不确定,方才那种情况,是萧爻自己的本能,还是白锦楠在幕后捣鬼——江湖中,纳别人的内力为己用不是没有,相反遍地都是。但说到底是一种摆不上台面的邪门功夫,就算练了,也不会大庭广众的表现出来。 私底下拖个人吸干净倒是没法管。 萧爻心里叫苦,他的身体现在就像个容器,白锦楠以此为媒介,将许崇明打在两个人身上的内力全部塞进他的气海里,而此处,原本已经被白锦楠占据。 刚刚褪去的痛苦再上一个台阶,转瞬淹没了萧爻的理智,他恍惚中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满身火球的巨人,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先拍飞了白锦楠,再给慕云深一个暴栗子——想必一个人的野心不大,会挪山移海也不会想着一统武林的。 萧爻心想着,白锦楠怕是一个人疯久了,想找个人作伴才如此的折磨自己,要是挺不过这一波,自己也跟着唱大戏,捏针绣花,慕大公子会不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别始乱终弃。 刚想完,又是一阵剥皮蚀骨,萧爻完全失去了意识,他的脑袋往下一耷拉,感觉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萧兄弟?”许崇明有些担心,他冲着白锦楠行了个礼,“前辈,此人是萧故生萧将军的独子,还请手下留情。” 他只当萧爻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白锦楠,才招来杀身之祸。 “倘若不是姓萧,我还不必耗此心力。” 白锦楠冷冷的开口,她的嗓音跟她的人一样,像是油尽灯枯时的一把灰尘,仍有十成的威慑力,却暮气沉沉。 “老前辈,得罪了。” 就在这时,沈言之忽然发难,厚钝的剑鞘宛如利器,自白锦楠的腋下刺出,随即转动剑柄,斜削向白锦楠按在萧爻头顶上的右手。 这些年的事白锦楠虽然记得,但沈言之人前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就算遭到挑衅也是避让居多,所以她未曾想到这年轻的后生,出手如此狠辣果断。 倘若不撤掌,自己的右手非断不可,倘若撤掌,萧爻气海中逐渐融合的内力会被猛然抽出,必死无疑。 她脸色一变,左手呈爪,竟不退不让抓向沈言之的肩膀,所出之力,尚未触及沈言之的肩膀,已然扯裂了衣服。 沈言之剑鞘一顿,白锦楠也随即停下了这一抓,她的右腕缓缓现出一道红痕,薄薄的伤口溢出了几滴血,顺着剑鞘的花纹缓缓流动,将白雪染成了红梅。 “老前辈这是一心求死?”沈言之沉着脸,“我非是你的对手,也不敢贸然阻止,只是逍遥魔宫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您在此处容身许久,今日一死了之,未免不顾江湖道义。” “江湖道义?”白锦楠惨笑一声,“当年木哥就是顾着江湖道义,才亲手杀了我们的儿,也是一句江湖道义,让木哥死在段赋的阴谋之下……你与段赋书信往来虽有意回避,但长久总有疏忽,我是个疯子,更让你大意……沈言之,如此一个安身地,我是否还该感激涕零?” 沈言之的脸色倏而苍白,若不是一个对峙的姿态,怕是转瞬便会翻脸,将白锦楠击毙于剑下。 “宫主……她所言,是真是假?”许崇明哆嗦着问,脚下的树杈发出断裂的声响,往深渊中坠落几根。 “……”沈言之沉默了一阵,“是,我与段赋始终藏有联系。”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沈言之此话一出,危机四伏的悬崖峭壁上,瞬间引来了一阵喧哗,唯有许崇明低着头,默然不语。 他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看不清脸上神情,紧握的双拳能听见关节错落的声响,许崇明在尽量压制自己的愤怒,片刻之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宫主,此事压后再议,先以救出萧兄弟为要。” 鸟巢中这些人与沈言之的交情都算深厚,沈言之这个人没什么架子,整天眯眯笑着,也好说话,所以人缘比之慕云深好了几十倍——倘若今日在场之人是前任宫主,当下便要造反起义了,管什么苦衷,什么要事。 “多谢许大哥谅解。”沈言之涩声道,他阖了一下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又复清明,甚至有些隐隐锐利,“老前辈,既然你心意已决,沈某在说什么也多是废话……只是我有承诺在先,要保住这位少侠,我知道前辈是想为他续命,但这种方法,恐怕得不偿失。” “我有分寸,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白锦楠冷哼一声。 可见她不是疯了才不讲理,而是从来都不讲理。萧爻的性命在她的眼里,好像是一件用来赌气的东西。 “我记得苏恒死后,老前辈随即离开江南故乡,远走边塞,曾经徘徊于平云镇一带,当时老前辈已然气血攻心,有走火入魔之兆,是得萧将军援手,躲过一劫。”沈言之将这些不足与外人道的蝇头小事一说,白锦楠的所作所为才合理起来。 “是又如何?”白锦楠微微挑了一下眉梢,“论报恩——我理应救他,活不活的了也要我管?” “……”沈言之一时无言以对。 “沈宫主,道理是讲给君子听的,笏迦山上无君子,你还是省些力气吧。” 白锦楠此话说完,功德圆满似的忽然将手收回,萧爻身子一歪,倒进鸟巢当中,整个人无意识的蜷缩成一团,面色潮红,艰难的喘息着。 “这样都没死,”白锦楠不知是欣慰还是薄情,“这祸害也成气候了。” 白锦楠面如死灰,却没有要断气的征兆,相反,比之前更为中气十足,举止之间也有了力道。 但沈言之明白,这只是瞬间的回光返照,过不久白锦楠自会力竭而亡。 “沈言之,”白锦楠忽然话音一转,她之前说话虽不客气,但多少敬一分逍遥宫主,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2 没有直呼其名。现在却像看开了,无神的目光落在沈言之的身上,微微点了点头,“我该谢你一件事。” 沈言之神色悲戚,不似惺惺作态,“不敢,这些年得前辈之助,魔宫才安稳至今,是我该感谢前辈。” “哈……”白锦楠笑了笑,不置可否的继续道,“当年,恒儿少年纨绔,又被我夫妻两宠坏了,没能继承他爹的侠气,反而横行乡里,性情懦弱……木哥多次管教,都被我悉数拦下,想来,这十年的疯癫是我活该。”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生机也随着这口气逐渐殆尽,皱纹与疲惫漫上双眼,似困倦了般将阖未阖,“他为了富贵,勾结官府,想借机铲除江湖中的反抗势力,此事败露,众人皆喊打喊杀,还逼着木哥亲自动手……只有你与萧故生……” 白锦楠枯槁的手想去碰沈言之的脸,气势已尽,至中途,便再没力气,沈言之向前一步,抓住了那只手,温声道,“前辈居然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白锦楠笑,“只有你说血浓于水,父子之情非金石可断,恒儿罪无可逭,但你可代木哥动手,只有你愿意替木哥动手……为这一句话,我还给你三年鞠躬尽瘁,可还清了?” “还清了,”沈言之点了点头,“一句话而已,还未能付出行动,前辈何苦如此挂怀?” “还清了便好,还清了便好……而后来,木哥遭人暗算深陷重围,只有王家丫头轻装简行去救……我白锦楠从来不欠别人的。” 她的脾气一向硬的很,都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这一句,却吐字清晰。 白锦楠的身体晃了晃,沈言之借势扶住了她,垂落的头正抵在沈言之的肩膀上,因而最后的遗言,也只说给沈言之一人听,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喃喃道,“多谢……” 这样别扭的姿势,沈言之又保持了许久,直到许崇明上前查看完萧爻的状况,说是“气海容纳不下这么多的真气,若再耽搁,怕会爆体而亡”,沈言之这才动了动,命人带上白锦楠的尸首,借绳索之力,重新回到山崖上。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一趟虽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下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的人一个个皆面色凝重,许崇明与沈言之的关系亲近,此时却有些刻意的拉开距离。 许崇明的身上还挂着一个人,垂着头,看不出来是生是死,但白锦楠确实死透了没话说,尸体就这么放在雪地上,面色十分安详。 逍遥魔宫中,白锦楠属“武”,且类似于名门正派中的“掌门,堂主”之分,白锦楠职阶不低,可与谢远客并称,她一死,必然引来无数争议。 沈言之微微叹了口气,他头疼的毛病自慕云深死后就断断续续的复发,近几个月更是趋近于频繁,有些像一日三餐,不疼个半宿,沈言之还真有点不习惯。 “萧爻?”慕云深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而后伸手自许崇明的身上将昏迷的人半抱下来。 少年人前所未有的乖巧安静,眉心有些微蹙,身上烫的可以烙饼,一层薄皮之下,血液好像正在沸腾,整个人呈现一种粉红色。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白锦楠将毕生功力全部传给了萧爻,偏偏还在他气海全空的时候,若最后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安稳收尾,说不定萧爻就此脱胎换骨。但现在却是急于功成,一个瓶子被强行灌进了一缸水,已然现出了裂纹,勉勉强强还保持一个“人”的模样,没有四分五裂。 慕云深不是谋士,做不到算无遗策,但所出偏差皆在毫厘,不会影响大局。 但偏偏萧爻是个事故体质,还是个挡劫的盾牌——不管慕云深想做什么,最后都会报应到萧爻这儿来。 得亏的慕云深不迷信,倘若想不开去当道士,修仙修到雷劫,萧爻岂不哭诉无门。 许崇明见慕云深的脸色极差,而萧爻的情况也刻不容缓,便也不再与沈言之客气,他道,“宫主,我带人先走,白前辈的后事……” “放心,我会处理的。”沈言之揉了揉眉心,没太表现出焦虑和忐忑。 许崇明最后又再看了白锦楠一眼。 他们之间甚少交集,更多的时候,只是应付似的打招呼,但此时,许崇明却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似有些佩服白锦楠敢生敢死的果断——若是当年他有这般勇气,也不必苟延残喘至今。 “许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慕云深在雪地中走不平稳,由一个身手不错的弟子领着,勉强能跟在许崇明的身后。 许崇明则一只手支撑萧爻,往魔宫偏厅快步而去,他们大咧咧的穿过人声鼎沸的正厅,让阮玉眼尖看见了,从二楼探出头去,嘀咕一声,“这又是怎么了?” 怕是萧爻一个人,就能养活方圆百里所有的大夫。 “死人医——欧阳情,你可听说过?”许崇明脚下不停,口中却指教慕云深道,“你是镖局出身,就算不通武艺,这些江湖怪谈却应当熟知。” “是……”慕云深也表现的谦卑,“晚辈听说过,八年前忽然从江湖中消失……此人医术极高,但手段狠毒,我记得他什么人都肯救,只要付得起代价。” 他撒起慌来无动于衷——欧阳情隐退笏迦山是他暗中操纵,人也是受他庇护,岂是仅仅“听说”而已。 “手段狠毒?”许崇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见过他,就知道江湖传言不可尽信。” 欧阳情的所作所为用这四个字形容,类同褒奖。 这也是个疯子。 逍遥魔宫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个粉饰太平的幌子,里面除了正在修葺的大厅,宴客的二楼,还有阴森森,密不透光的偏厅。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正在干什么,“叮叮当当”不像大夫,像是个铁匠或木工,听的人从耳朵开始瘆得慌。 慕云深抓着萧爻的手,他虽然一路上话不多,但除非走慢了跟不上,否则这手就没松开过,连许崇明都觉得这姿势别扭,但看慕云深的脸色,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隔一会儿便安慰,“放心吧,他还撑得住。” “咚咚咚”许崇明敲了三下门,顿一顿,又敲了三下,然后才开腔道,“欧阳大夫,请开门。” 里头的动静陡然一停,缓了一小会儿,才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问,“哪里长得好看?” 许崇明有些为难,“欧阳大夫,这人是宫主的客人,您不能……” “哪里好看?”里面的声音陡然一提,尖锐的好像铁片划在玉石上,每一声都伴随着“嘶嘶”的响动。 “欧阳大夫,”慕云深忽然道,“你要的代价从我身上收取,你看如何?”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天下间有很多人长得不错,有一小半长得好看,再挑挑拣拣便是美人。 单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3 纯说一句好看,在骨不在皮或在皮不在骨,真正的美人在皮在骨,在举手投足,在修养,也在腔调。 所以慕云深一开口,门便从里面打开一道小缝,似乎有人藏在黑暗中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平息了刚刚尖锐的鸣叫。 “可以,你带着人进来吧。” “这……”许崇明有些犹豫。 他知道欧阳情的品性,就算是沈言之亲自来,也改变不了这人的规矩——欧阳情要的是活人的肢干躯体,乃至皮肉色相,他会将收集来的东西挑上等,拼拼凑凑缝制成一个人,一个腐烂破旧永远动弹不了的人。 可现下魔宫中除了欧阳情,谁也救不了萧爻,许崇明纵使有意保护这两个后生,此时也无可奈何。 “许大哥放心,我虽然不曾行走江湖,但有些事心里有数。”慕云深轻轻说着。 他羸弱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力量,许崇明鬼迷心窍的信了他,眼看着那扇黑辘辘的门将人吞噬。 魔宫的偏厅并不狭隘逼仄,相反的,大而宽敞,两面镂空的雕花窗户跟门一样,分成上下两截,倘若打开,必能见沃雪千里,风卷残云。 可惜这块地被欧阳情占据了,仙宅洞府也能被他折腾成妖窟,黑漆漆的连灯都不点,头顶上稀稀拉拉倒挂着一些骷髅架子和褴褛衣裳,作为一个大夫,欧阳情有些太不讲究了。 慕云深半抱着萧爻,将他放在靠墙的床上。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萧爻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渗过两个人的衣服,有些黏腻的粘在慕云深的肩颈与手臂间。 一点火光忽然“腾”的亮了起来,在慕云深的眼眸子里跳动,他恍惚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 那苍老的声音在屋子当中具象化,变成了一个不过而立的青年人。欧阳情常年不见阳光的面色诡异的苍白,瞳仁出乎寻常的黑,就像是一张白纸赫然晕了墨点,有些碍眼。 欧阳情的神色很颓废,嘴角向下撇,眼皮子也耷拉着,人长的其实很不错,但缺了一股活人的精神头,他点完灯,又缩进黑暗中,只默默的打量着慕云深和萧爻。 “你让开,我救他。”欧阳情道。 方才阴测测刺耳的声音好像是某种伪装,卸下了这层伪装,露出里头中正腔圆的调调,和他这个人很匹配,寥寥勾勒出了一个温良君子的形象。 只是这君子爱好吃荤,老鼠打此过也要留下三两肉。 盯着慕云深退开两步,在床头空出了一段距离。欧阳情才上前,他的身上有股腐朽的味道——不同于尸臭,而是一种时间酝酿出来的颓败,时时传达着“生无可恋”的思想。 但这人却还活的挺好,面貌不见憔悴,身形也不见佝偻。 “这么些年,你救活他了吗?”慕云深在他背后忽然道。 欧阳情的手虚虚搭在萧爻的脉上,闻言骤然一紧,萧爻昏迷中也跟着闷哼一声,“谁?” 一边问,欧阳情从腰间取出一根银针,分毫不差的刺进萧爻的百会穴。 他的手相当的稳健,情绪与医术好像是分开呈现的,就算是在极为震惊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任何偏差。 欧阳情没有继续更多的动作,苍白的脸忽然转过来,阴森森盯着慕云深。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几乎能看见欧阳情那黑多白少的眼仁儿在缓慢的转动,“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只不过是短促而草率的一针,萧爻的情况已然平稳了许多,慕云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才收回,安心和欧阳情扯皮。 “也不多……当年死人医欧阳情被人追杀重伤而逃,在江湖中也算一条异闻,我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听说过。”慕云深挨着萧爻的腿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撩起袖子,帮萧爻擦了擦蹭脏了的脸。 他倒是毫不收敛自己的品性,把温柔体贴做得如此毛骨悚然,要是萧爻醒着,非当场跪下喊“爷爷饶命”不可。 “你……”欧阳情的面部肌肉像是长久不用,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状态,有些神经质的痉挛,“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一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另一个随之接上,欧阳情的震惊维持了小一会儿,马上找回了主动权,“这也是条件之一,倘若你不能替我解惑,人,我不会救。” “死人医救人要代价我清楚,但你这代价要的未免太多了,照你的规矩,应当只收一份。”慕云深仍是不抬眼看他,伸手微微勾住了萧爻的手指,细细搓摸着那一层软肉,“这孩子倘若死在你这里,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出你珍藏的那具尸首,挫骨扬灰。” 慕云深话音不重,语气中甚至有些轻浮,却使得欧阳情猛然一愣,身子抖如筛笠,不敢不信。 怕是所有的坏人作到现在还不死的,都有野兽般的直觉,趋利避害虽然怂了点,关键时候能用来保命。欧阳情他虽然是个大夫,真狠下心来动手,三拳两脚就能打死只有嘴皮子的慕云深,但接下来,沈言之与谢远客定然不会放过他——这人好歹是宫主的朋友……欧阳情想着,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讪笑道,“只收一样,只收一样……我要公子的面皮。” 以欧阳情这么多年来的变态手段,剥人皮而不死也不是奇迹,最多的还能活上十几年——只是大部分要成为他的药奴,供他驱使奴役。 慕云深当然知道欧阳情最想要什么,埋下的疑问虽然像藤蔓一样疯长,但怎么能和经年累月的感情相提并论,欧阳情是个多么执着的人,他当年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放不下一具骸骨,一个人。 慕云深头也不抬的笑了笑,“好,你救活他,我这张人皮可以给你。”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得来也不费工夫,只不过萧爻醒来,却难解释。 话不曾说出口,但慕云深曾经想过,这具皮囊是萧爻故人的,他多少会收敛点,好好珍惜——想不到连命都取舍自如的人,终有一天也会珍惜某样东西。 欧阳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干脆的买卖人,他狐疑的打量着慕云深,实在搞不清楚这里有没有个卖药的葫芦。 怕是一个人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下呆久了,再多的豪情壮志也倾颓成畏缩与多疑。欧阳情虽然从来不是个好人,但当年作恶的时候,也是光明磊落说一不二的派头,现在却猛然踌躇起来。 他的脸上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笑容,把方才的冷峻打的稀碎,欧阳情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宫主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与他不是朋友。”慕云深打断了欧阳情的蓄意猜测,一双眼睛,狐狸似得眯成一条缝,也不多言语,只道“你问的太多,不是件好事。” 言之凿凿,充满威胁,仿佛卖了人皮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江湖当中,大夫是个稀有的物种,百十来个人里勉强能出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4 一个,指不定后来还“弃医从武”了——至于欧阳情这样能医死人药白骨的,那简直得跟菩萨一样供起来。笏迦山上来来去去的人不少,但欧阳情只有一个,地位简直铁桶还加两个箍,是属于权力争斗中,两方都要保的人物。 可以让他吃点皮肉之苦,甚至可以拿感情作为威胁利器,但不能让他知道的太多,牵扯太多,怕他自取灭亡。 欧阳情再一次被说到哑口无言,他向下耷拉的眼角微微一挑,阴沉沉略带不满的瞥了眼慕云深。他的手指扣在床板上,“咚咚”两下,道,“你坐了我的位子。” 这偏厅的规模不小,但布置简陋,床板跟棺材差不多大,仅供一人直挺挺的躺着,手脚还不能乱放。现下慕云深往萧爻身边一坐,满满当当,欧阳情是有些难以下手。 “你去烧一盆水来。”欧阳情颐指气使,大道理上说不过的人,始终还是犯在自己手里。 这样的得意只在一瞬之间,转眼又攀爬上愁苦,他的脸色暗淡,死气沉沉的托着残骸,不过一步路的距离,欧阳情仿佛慢腾腾磨了几十年。 “好。”慕云深道。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平素养尊处优习惯了,就算跟着萧爻四处浪荡的这几个月里,他也没做过什么粗重活。 慕云深记忆中最后一次服侍别人,还是七岁时为了两吊钱,给一个官老爷外养的私生子搓背……后来这官老爷就死在他的手里,血濡了被子,也吓傻了私生子。 他从小就是个煞神,七岁不是第一次饮血,更不是最后一次,却难得之后十几年,仍有一日会心甘情愿蹲坐在灶台前,吹一脸的热浪和锅灰。 第80章 第八十章 欧阳情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所有的饮食起居都在偏殿之中。 这里看上去凌乱阴森,但欧阳情很会打理,乱自然是乱了点,处处挂着招魂的幡布,却不脏。慕云深将衣服下摆一撩,捡了块破旧的黄蒲团,盘腿坐在上头。 他的脸色也不好,水下了锅,柴入了膛,便一只手撑着脑袋,阖上眼睛假寐。 慕云深像是座玉雕的人,如此闭塞昏暗的环境下,仍是有一层清冷的光辉笼罩,整个人安静且矜持,与周围疯疯癫癫额环境格格不入。 那厢,欧阳情出手极快。他阴沉的面目凑在一块儿,眉心拧成一条深刻的印纹,这时候倒显出年纪来了,不像是药罐子里泡出来二十开外的年轻样貌。细细的汗珠挂在眉毛上,不留神就掉进眼睛里,腌的又疼又痒。 他手底下的病人还是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半边身子扎的跟箭猪差不多,尤其是丹田与脑门,密密麻麻的一层,银晃晃的乱颤。 “是谁下的手?先剔了一身内力,再往里强加一层,导致气海与经脉阻塞难通,乃至逆行……虽后来有人善加引导,手法也过简陋仓促——你们在笏迦山上有仇人?” 针已经全数扎完,欧阳情正在一根一根的拔。这里头更有些门道,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几乎跟排兵布阵一样。 “这年轻人也受的住疼,就算是我在这个年纪受这般苦,怕也挺不住了。” 欧阳情就像是在掂量市场上的肉值几文钱的语气,虽是夸奖,却说的不痛不痒,末了还接上一句,“早晚是个祸害,何必留着。” 像是随时要下杀手的样子。 慕云深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屋中所有的光亮仿佛都藏在这一线之中,定定的落在欧阳青的后背上,“你可以试试。” 话至此,欧阳情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岂敢。” 他的精神气本就剩的不多,每拔一根针又跟着散开点,这会儿面如死灰,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只能靠一点热乎和有进没出的呼吸强撑着,证明是个活人。 这买卖可做亏了。 欧阳情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慢腾腾站起身来,捶地的长袍就挡在脚边,几乎一步一绊,踉踉跄跄往后头的隔门里走,“你照看好他,别进来。” 似乎在寻找一处安心的地方,奔命似得逃窜过去。 慕云深仍是坐着没动,冷冰冰的眼神先是停留在欧阳情颓唐的背影上,转而不动声色的温柔起来,微微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将一锅开水搅了搅,装上一盆,来给萧爻擦擦脸。 这张脸上一半是灰,还有几道刮伤的血痕,唇色苍白,整个人既不活泛也不唠叨,安静的有些出乎意料。 萧爻之前不管受多重的伤,总是醒的很快,就是生死门前徘徊一遭,也能吼一声让人安心,现在不出声了,也是个血肉之躯。 慕云深将毛巾放在热水里润了润,先沾湿萧爻干裂的嘴唇,然后顺着额头慢慢擦下去,在肩颈之间流连片刻,叹了口气,“你呀……何苦认识我。” 萧爻昏迷中似是听见了这句真心,眉梢一动,发出一声轻微呓语,“……命。” “哈……”慕云深摇头苦笑,俯身吻在他的额头,“好好养伤吧。” 这一层冰冷的外壳在萧爻的面前终于肯撕开了,露出里面最温柔可爱的部分来,转眼却又一变,故作矜持的坐正了身子,似与往常无甚区别。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响动,打破了属于偏厅的宁静,乃至在这严严实实堵上的窗户口震开一丝缝,月亮已经攀升至中天,薄而稀松的光芒颇为吝啬的占据一个角落,就像是无意渗进来的人气。 沈言之已经回来了,神色略有些困顿,除此以外也看不出更多的异常。 他的衣服在这一轮的折腾里,虽不至于破败,却也谈不上光鲜,在一帮洗干净等着吃晚饭的人里,多多少少显的有些灰头土脸。 沈言之一直是人模狗样的,陡然间这么不拘小节——嘈杂的大厅一时安静,全都撇过头来看着他。 “沈宫主这是怎么了?”阮玉坐在柳白瓮的身边,夹枪带棍的嘲讽道,“刚做了假君子真小人,让人踹了吧?” 本只是无心之语,却不留神正戳众人心事,许崇明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白胖的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和和气气的劝道,“小姐,好不容易家里人都聚齐了,您今晚就少说两句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崇明虽然上山时间并不太长,但对阮玉还算不错,糖块零嘴没少了她,但凡有个稀奇玩意儿,也是第一个先拿来让阮玉把玩——简直当成了半个女儿。 这大概是一种影射的心理,许崇明早早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或多或少见到小女孩便有种泛滥的父爱,偏偏还和阮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阮玉“哼”了一声,撇过脸去,就当看了许崇明的面子,暂且放过沈言之。 柳白瓮便在一旁拄了拄拐,戳在木板铺造的地面上,发出空落落的声音——建造逍遥魔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5 宫的人的确技艺超群,这么一层薄弱的木片踩在脚底下,生生顶着几张大桌无数的人,不仅不见塌,甚至越踩越紧实。 “这饭也太难到嘴了吧?要不皆散了,明日起早?” 老爷子精神这时候反倒越来越好了,一扫之前踉跄上山的疲惫,挺直了腰板坐在椅子上,眼眶里两个黑漆漆的窟窿,虽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却也意料得到,想必沈言之出去一趟吃了亏。 他打心眼里有些解气,又拄了拄拐杖,“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沈言之笑了笑,他虽看上去像是赶了大半宿的路,中途还摔了一跤的样子,但这股君子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再狼狈,也是蒙尘暖玉,温润儒雅,“抱歉,让老爷子久等,我这便遣人布菜,不会耽搁。” 他一招手,许崇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膈应着去做事了。 许崇明是个顾大局的人,不会当众让沈言之下不来面子,但他也是个有心思的人,越是憋的长久,这心思便越滚越大,到最后更难收拾。 通常许崇明这个逍遥魔宫的大管家,还要顾着欧阳情的吃喝,一边布着热菜,还留出一份来放在食盒中,让小丫头提来放在偏厅门前。 今日菜多,欧阳青那儿也不只一个人,小丫头很见点本事,两个半人高的食盒,她能一手托着,轻飘飘站在门前敲了敲。 她好像有些怕偏厅里这不见光的怪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声如蚊蚋,还有些发涩,“杏儿给您送饭来了。” “你放门口吧,我过来拿。” 今天这声音似与往常不同,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但少了一种阴沉,泠泠如弦上之音。杏儿脸一红,忽然想起许崇明说过,这屋里还有两个山下来的公子。 她正踌躇着,门已经开了。 披着长衣的公子面如冠玉,冷清清的从她头顶看下来,眉头轻微一皱,似乎拿这两个巨大的食盒有些无奈。 “可否请姑娘将食盒送入屋中?”慕云深道。 他脚步虚浮,说话之间也缺乏一种练武之人的中气,杏儿虽然只是个打下手的小丫头。二流的身手,却也能看出来这公子是读书人的身板,所以干脆的点了点头,“好。” 这还是杏儿第一次进来偏厅,平素欧阳情只把她堵在门口,别说进来,就是多看一眼都不敢。 她有些好奇,安安静静的呆在慕云深的旁边,却也知道规矩,没有乱瞟。萧爻还睡在床上,睡姿十分不雅,虽然没有醒,但恢复了一些精神,被子翻倒在旁边,显然是能动了,下意识的乱折腾。 杏儿将食盒放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这公子瞧起来年纪甚小,清清秀秀的,还没仔细辨认清楚,慕云深便不动神色的挡在两者之间,阻断了杏儿的目光。 杏儿只得抿嘴笑了笑,细声道,“那我先出去了,公子若有事吩咐,可摇动门口的铁铃铛。”说完还福了一福,这才退了出去。 屋中便又安静下来,艰涩的毒虫草药味荼毒着慕云深的嗅觉与味觉。从他复生开始,几乎是泡在这一类的东西中昼夜不离,若非甜食,简直压不下舌尖常年累积下来的苦。 慕云深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因四体不勤而养的青葱白嫩的手将盒盖推开,往里看了一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里头有一盅熬煮好的粥,精挑细选的材料,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慕云深上一世有段时间过的并不好,虽后来勤于练武将以补拙,但因常年吃不饱的原因,忌辛辣重油,有时候甚至只能喝粥——这食盒里端正放着的,正是这一碗粥。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这粥喝不喝都是祸事,慕云深却也不避讳,老神在在的将小盅捧了出来。 他自中午开始便粒米未进,这时候早就饥肠辘辘了,偏偏现在这具身子比起之前还欠七八分,要是没个暖胃的东西,慕云深也不愿委屈了自己,照他的脾气,能饿到明早。 盅不大,一锅米里也就滤出了这么一把,剩下的自有小弟子们解决——笏迦山上自给自足,养猪养牛养驴的,就算宴席铺天浪费,最后的残羹也自有去处,算不上糟践。 慕云深想了想,又从食盒中挑出一个小碗,分出一半在里头,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无声叹了口气,“我多少规矩都坏在你这儿了。” 话是这么说,伺候起人来笨手笨脚的慕大公子还是勉为其难的动了动,将碗端到床头,就着半坐的姿势,把萧爻拉扯进怀里,喂两口吃的。 昏迷中的萧爻好不容易挨到一块软肉,整个人贪图安逸的“哼哼”两声,倘若还有些力气,恨不得直接挂到慕大公子的身上,将他当成一块毛毯,垫吧垫吧这硬邦邦的棺材板。 从鸟巢里出来后,萧爻就感觉腾云驾雾了一路,周围的声音都稀薄成蚊蚋,但身体的感觉还勉强存在。整个人摔进床板上的时候,他心里哀嚎一声,“不好,这次怕是闹过头折在里面了,这还没停灵先入了棺……也不知道埋在哪里,有个墓碑不,还有慕大公子伤心后悔了没……” 随后又认命的想,“罢罢罢,死都死了,等到头七再来看看故人吧。” 扎针灸那会儿,萧爻又自以为下了地狱,绞尽脑汁反思了自己一生,不知悔改的腆着脸,“也没怎么丧心病狂啊,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时候舒舒服服躺在慕云深怀里,小口小口无意识的吃着送到嘴边的热粥,快活似神仙。 这人生,也算大起大落了。 至于慕大公子,秉承着一些稀缺的同情,和对萧爻的独一无二,竟然忍到一碗粥喂完,这才将人妥善的放平,还掖了掖被子。 兴许是热粥的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将自己关在小屋中修仙的欧阳情终于肯露面了,他打了个哈欠,眼底下的淤青越发严重,身子也略有些佝偻,扶着墙,慢腾腾磨了过来。 “难得外面这么热闹,杏儿这丫头还记得我。”欧阳情瞥了一眼桌上的热粥,不曾多想,转而将食盒拎了起来,“沈言之对你这个朋友可真不错,这碗粥我可多年未见了。” “怎么,一碗粥还有其他意思嘛?”慕云深仍是端正的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喝着盅里头的稀奇玩意儿。他这份“不知道”,在欧阳情的面前显的十分贴切,甚至有些令人轻鄙的无知,欧阳情觑了他一眼,又慢腾腾的拎着食盒缩回他的一亩三分地里。 许崇明兴许是好心,可这半人高的食盒里碗筷码的足斤足称,东西比外面只多不少,两个半活人根本吃不完。 现下欧阳情独自一人承包了一盒,剩下一个半的人也只能盯着食盒发愁——慕云深本来吃的就少,萧爻就更别提了,喝两口粥也要吐出来,喂也是浪费。 外面的热闹被一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6 层木门分隔开,仿佛和门里的人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偏厅中安安静静的,甚至能听见另一头传来的咀嚼声,躁动且低沉,好像养着什么怪物。 不一会儿,欧阳情便将空食盒提了出来。 慕云深只是个名义上的“客人”,若不是攀上了沈言之这株高枝,欧阳情早就想在他身上动刀子了,兴许还会严刑逼供,将他那些故弄玄虚的话全部铺成开,讨个答案。 所以有些事,慕云深不会现在问,自找没趣不说,搞不好还有杀身之祸。 “大夫,萧爻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慕云深道。 他正就着茶水慢条斯理吃着点心,优雅的好像在吟诗作对,连点皮渣都掉不下来。 欧阳情的动作十分迟钝,闻言方才回过头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脱了人形,显的更加憔悴,浑浊的眼珠子似乎不会转动,只能靠脖子改变角度。 “最晚两个时辰吧,会醒一次——你放心,他的命很大,阎王留人也得先问过我。” 他的气息阻塞,似乎是停了一下,好久才平复下来,“我这辈子只有一个人救不回来了……” 欧阳情越说越低,絮絮叨叨着,佝偻着身子又重新回到那扇门后,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拼命吸引着他,要他倾尽所有,要他葬身于此。 针对欧阳情这样的反复无常,慕云深没有过多的干涉,他的手轻轻撩开挡在窗户上的厚重布帘。 大厅正端着酒菜的丫头和小弟子往来穿梭,没心没肺的相视而笑,营造出一种其乐融融的假象。正儿八经的宴席在二楼,热闹更甚,此时已经酒过三巡,不痛快的话也假惺惺的泡烂在肚子里,只说些旧事故人。 这会儿“慕云深”正是话题的中心。 他们这些人,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愿意还是不愿意,终究有些年岁是绕着慕云深打转的,有他才有逍遥魔宫和笏迦山,有他才有之后种种。 “他的脾气很坏,倔的很,有些话怎么说也不听。”阮长恨一仰脖子,将一杯酒不经喉咙的灌进肚子里,他摇头苦笑道,“有年冬天,云深怎么都不肯吃饭,说是不合口味,送什么来第二天都冻成冰坨子,结果胃受不了,疼了有有……” “三天。”沈言之也笑道,他轻声接口,“偏偏还要面子死撑着,差点酿成大祸。” 沈言之的目光深邃,似乎只是在回想过去的事,脸上带着一丝憧憬,又道,“那时候,我刚上山两年,还不清楚这逍遥魔宫的宫主竟然也会这么任性。” 这几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竟然真有点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指指点点都敞开了心扉,将此刻毫不知情的慕云深数落了一遍,从“不好好吃饭”到“性情冷淡”,大有指着棺材骂街的意思。 末了,却又恍然想起,骂的这个人多年前已经尸骨无存,一瞬沉默。 “繁华富贵转头空,最后剩下来的,只有这些故人。”沈言之叹了口气。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却引得众人侧目,有冷笑的,也有感同身受的,最后都淡化在觥筹交错间。 “好了,高高兴兴一顿饭,提他干什么?”柳白瓮摸索着,自桌上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酒,周围没人迁就着他,他也乐的清净。 他老人家自诩为书生,自然得和举止“粗鄙”的江湖人区分开来,这酒也是喝的万分文雅,小口啜着,看来怎么喝都不会醉。 “是啊,提他干什么?”阮长恨也是脸一拉,“当年扔下我们凭空消失……” 话没说完,阮长恨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慕云深都没露脸,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只是心里始终记挂着,不肯放下罢了。 他这酒喝着,又叹了口气,“倘若我下辈子如此倒霉再遇见他,必要先动手,讨回些债来。” “来来来,喝酒,这年关将至,山下却不太平……阮大侠不如先留在魔宫里吧,等过了年再说。”许崇明看着眼色,适时的添酒布菜,说两句留人的话,他又道,“刚传来的消息,朝廷恐怕又有行动,矛头直指江湖几大门派,闹的人心不安。” 许崇明看了一眼沈言之,有些话不说自明,“也只有逍遥魔宫中怕是还风平浪静了。” 他现下已经知道了沈言之与段赋的勾结,段赋就算贪心不足,也不会白白舍了嘴边的肥肉,非要跟逍遥魔宫作对。 “许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一直闷头喝酒,不置一词的谢远客忽然抬起头,眼色瞬间锐利起来——他这个人兴许像阮玉说的那样,迂腐沉闷不知变通,但作为逍遥魔宫的执法者,于事于理异常敏感。 “魔宫的确实力雄厚,但江南世家,还有六山八水间诸多门派建立的时间都长于魔宫,经历了无数朝代更迭,就算一时式微,依然屹立不倒……朝廷敢动这些人,却不会染指逍遥魔宫?什么道理?” “这……”许崇明出于一时义愤,话说漏了嘴,他的八面玲珑这时候没了用处,猛然间有些窘迫。 幸而沈言之也是个会说话的,他的失态收敛的很快,这时候笑了笑,接口道,“策师,逍遥魔宫跻身朝廷与江湖之中,自然是要做点肮脏的活计——慕宫主在世时留下的这些人脉,你我都清楚,这里人多,何必戳穿。” 他这么一说,慕云深活在记忆中的高大形象瞬间颓唐,又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奸商”,啃死人的骨头喝活人的血,与沈言之的作为半斤八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文下给个公告,我要出差一个多月……早出晚归的那种,没法保持日更了,但会尽量保持隔日更!如果有时间也会日更!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谢远客被这么一噎,他的公理公正虽然不容情面,却是建立在逍遥魔宫的稳定之上,现下确是人多口杂,要是中间真有什么龌龊,传扬出去,怕又是一场内乱。 他将酒杯一举,全当赔罪似的一口饮尽了。 这两个人,正都是阮玉心头上的刺,一日不挖苦,她这嘴里就没味儿,吃什么都像是在嚼蜡。 正看不顺眼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阮玉非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但逮着机会擦个边,也非要让人不痛快,“没想到沈宫主这人做的也不怎么样么?” 阮玉昂了一下头,笑眯眯的继续道,“策师的铁面无私可是公认的,他怀疑到您的头上,您不需要反省反省吗?” 小姑娘几日不见,这么稍加梳洗打扮一番,越发水灵,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只是这美人痞的很,着实气人。 她说着,翻了个身,从凳子上跳下去,动静之间略显窒碍,明显是还被封着内力。 “去哪儿啊?”谢远客的脸色一沉,伸手拉住了阮玉的腰带,小姑娘一个踉跄,差点没脸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7 朝下摔个狗啃泥。 “怎么,我身上几个大穴都被策师点住了,你还不放心啊,”阮玉拽了一把桌角,勉强稳住身形,回过头来气哼哼的瞪了谢远客一眼,“我就在魔宫里逛逛,你要不放心派人跟着我也成。” 阮玉说着,将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自谢远客的手里抽出来,“我兄长和柳叔都在这儿,我还能闹翻天不成。” 她老神在在的将手一背,谢远客也不好再拦着,当真遣了两个小弟子跟在后面,瞧着阮玉在前头摇头晃脑的溜达。 她下了楼梯,停在偏厅的门前,两个小弟子就不乐意了——欧阳情的古怪和不择手段在逍遥魔宫都是数一数二,他们有几条命能这么糟蹋。 可偏偏欧阳情得罪不起,阮玉和谢远客他们也得罪不起……真是进了逍遥宫也不得逍遥。 “你们可以等在门外,”阮玉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这偏厅就一扇门,窗户也成年成载的封着,你们只管看着我,不让我溜走,但没必要进去送命吧?” 老实一点的嗫嚅一下,似有点犹豫,机灵点的赶紧拦下同伴,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小姐快去快回。” 阮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赏识的点点头,“不错,很有悟性,跟着谢远客那个木鱼疙瘩还这么会做人。” 也不知是夸是扁。 偏厅的门其实只是一个装饰,还是一副老朽污浊不甚和谐的装饰,里头从不落栓,只要一推自然能开。 不过逍遥魔宫里谁都知道欧阳情的规矩,所以这门虽形同虚设,但要进去,从来都是先敲两下,得了应允,这才敢推开。 阮玉自小就有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说好听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难听了便是“整个脑仁都被水挤了出去”,兀的蛮不讲理。 她没料到这门向来被人温柔以待,这时候大力一推,“砰”的连栓带鞘全扑在地上,腾出一层灰,朦朦胧胧的照在视野之中。 除了罪魁祸首阮玉,此刻正出神的慕云深也受了惊,眉头一蹙,淡色的瞳仁微转,从窗户上移开,落在了门上。 “慕哥哥……”阮玉小小雀跃了一下,转而又想起什么似得,将话音压下来,故作稳重的回头瞪了一眼,示意身后跟着的人自重。 没了这层门板的阻隔,就像露天洗澡,让人看了个干净,实在别扭的很。 但幸好欧阳情是个极致的变态,门后面还有一层丈厚的帷幕,在本就已经黑漆漆不透光的房间里,这层帷幕是挂起来的,仿佛灵堂前的丧幡。这时候门板一坏,反倒显现出它的价值了。 “慕哥哥……”阮玉奋力举着竹竿,将帷幕挑了下来,重新阻隔两个世界。她这回长了记性,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蹑着手脚凑到慕云深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想着你这么回逍遥魔宫,必然惹祸上身,不能耽搁……”慕云深将手放在阮玉的头顶,小姑娘这些年长大了不少,头顶上的黄色小碎毛都不见了,端的是柔顺服帖。 “可是现在魔宫里乱的很,我又这样了……”阮玉晃了晃自己软乎乎的手腕子,泄愤似的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大觉的萧爻,“……你身边也没个人,倘若姓沈的突然发难该怎么办?” “他暂且不会。”慕云深微微阖上眼睛,“沈言之做事谨慎,向来不会冒进……更何况,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未可知。” 所谓敌手,惺惺相惜。 慕云深了解沈言之就像后者同样了解他,若当年全数做戏,那沈言之根本没机会背后捅那一刀。 “可是……”阮玉的话还没说完,老实在床上挺尸的人忽然发出呻\\吟,将慕云深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纵使阮玉有千万个不情愿,还是嘴一撅,跟着慕云深上前查看萧爻的情况。 照欧阳情的说法,萧爻这个时候要醒还是太早了。 那毕竟是个论的上名的大夫,往夸张了说,得手掌阴阳,脚踹阎王,兴许时辰有差,也不至于相差如此巨大。 就像十月怀胎,这才五个月就迫不及待——慕云深有些担心出岔子。 萧爻毫无自觉的暴露在殷殷目光中,他辗转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清醒过来,眼睛还是还是敞亮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定定的落在慕云深的脸上,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道,“咳咳……这位公子,你靠的太近了……” 不只认知,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忽然正经文雅起来,像是讨饭的花子学了琴棋书画——糟践文人。 “萧爻,”慕云深刚刚抻开的眉心又蹙在了一起,“你记得我是谁吗?” 萧爻竟然还会顾及体面了,将薄被拉了拉,疏离而礼貌的摇了摇头,“恕在下浅薄,似并未见过……” 酸的阮玉牙一倒,上手就想照脑门来一下,把人拍正常了。 “你!”慕云深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但这股无名火即将烧到萧爻身上的时候,又忽的被扑灭了。 他竟然一时语塞,所有的理直气壮和唯我独尊都有了屈服的方向,甚至良心发现的希望萧爻能这样脱身其外,别搅和进自己的破事里。 “哈……哈哈咳咳咳咳,慕大公子你也有这一天……”萧爻笑呛了,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这会儿还算个病人,就已经不要命的伸手讨揍了,倘若真恢复过来,铁定比之前更加祸害。 感情这内力还有遗传的效果,把白锦楠的疯转嫁给了萧爻,转眼变成个不要命的了。 “你你你……”慕云深还没急,阮玉先火烧火燎的想给他一拳,要不是旁边有人拦得快,萧爻非得自找苦吃。 “慕哥哥,你也太维护他了!” 阮玉跺着脚,十分不满。 她原先还把萧爻视作朋友,此刻只恨他瓜分了慕云深的关心,小姑娘愤恨的站在床脚,大圆眼睛瞪着,跟不会眨似的。 慕云深一言不发的坐在萧爻身边,先替他换了额头上的毛巾,后者现在才知道卖乖了,仰躺着,小心注意着慕云深的反应。 “慕大公子,你不生气啊?”萧爻咽着口水小声问。 他原以为自己遭此大劫,虽没死但到底脱了层皮,再醒过来肯定虚弱得很,四肢无力,头脑发花……现在却发现低估了自己,除了笑太急呛到的口水,萧爻现在精力充沛的很,一扫之前的消极怠工,给他个机会,能脚踹苏木,拳打沈言之。 “松开……疼。”慕云深动了动被萧爻握着的腕子。 勒出的青红在萧爻肉多的指头下有些触目,萧爻赶紧一松手,“那什么,我力气是不是大了?” 他现在的感觉,就跟无意钻进了别人的躯体一样,碰什么都是瓷做的,稍不讲究就坏了——萧爻心里暗暗叫苦,就他这排山倒海似的粗心眼拿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8 来穿针,得翼翼成什么样儿啊。 “萧爻,”还没等另一个人回过神,慕云深忽然开口,他神色虽与往常没什么分别,冷淡而温柔的脸上似积年累月覆盖着面具,眉心却微蹙着,他道,“你怪不怪我?” 此话从何说起? 萧爻刚有些困惑生出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脱胎换骨,都是慕大公子见死不救的后果……因祸得福暂时还算不上,但苏木那一掌,和白锦楠强制性的“救命”方法,却是实打实差点将他疼死。 如此想来,很有点愤愤不平。 萧爻的念头一转,先撇开这层“恩断义绝”的愤慨,没头没尾的问,“她人呢?” “谁?”慕云深也是被问的一愣,他有点跟不上萧爻的思维跨度。 “白……老前辈,她人呢?”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萧爻打从一生下来,全身上下都烙刻着他爹的印记,从姓名相貌,乃至所作所为。 幸好他不是个爱计较的,否则但凡是个有点骨气的世家公子,都想摆脱家族的荫蔽父亲的光环,要什么扬名立万,还要什么万人景仰。 更何况萧爻和他爹相处的时间分外稀少——所谓“稀少”就是砂砾里头挤水,一滴也得轧半晌。 一个严肃到冷酷,半句话才说两个字就拔鞭子抽的童年阴影,居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萧爻虽然不算大开眼界,但至少也有点好奇,想扒开名为“父子”的墙纸往里看看,觑出点辉煌过往来。 而白锦楠就是捅开墙纸的手,虽然这手打在身上有点疼。 再说,疯的那个是苏木,白锦楠还算有点良心,反过头来尽心尽力的保护过自己,也不能转眼忘恩负义,连救命恩人的情况也不问问。 萧爻在鸟巢的时候,整个人云里雾里,也知道这部分的记忆不可信,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编造的。 他就算没什么出息,也好赖习过武,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像这么不讲道理的输送内力,如果不相应的整顿经脉,他早就七窍流血,肚子里一团浆糊,死绝了。 而白锦楠就算是个武林神话,这么一番下来也会元气大伤,照道理讲,萧爻旁边得并排放一个床铺,上面躺一个白锦楠这事儿才算正常。 可萧爻左右环顾,怎么着都看不出有个疯子生活的痕迹……难不成白锦楠的疯病完全好了? “她死了。”慕云深报丧的时候,从来不知道拐弯抹角,这要是在棺材铺里做伙计,恐怕活不到过年,便被人乱棍打死。 萧爻愣了一下……心里到没多少触动,轻轻应了一声“哦,怎么死的?” “为了救你,力竭而亡……但这些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事实如何不敢论定,”慕云深的眼睛生的多情,缠绵悠远如纳一片汪洋,他接着道,“尸体由沈言之亲手安葬,别人靠近不得,倘若是知道了他什么秘密,被暗中灭口,也不无可能。” 但笏迦山上谁都知道,白锦楠是沈言之豢养的一条疯狗,只要她一日浑浑噩噩,沈言之便一日器重她,信任她,而要动沈言之,得跨过他面前的三个人——第一个,便是白锦楠。 倘若将这些人相互制衡的微妙关系理清楚,只要稍加使力,戳中其中一环,接下来便如山倒川崩。怀疑和芥蒂无孔不入,虽不至于撼动沈言之的地位,却也能让他不那么舒坦。 白锦楠临死前吐露的秘密,鸟巢之下不只许崇明一个人,他可以守口如瓶,这个消息还是一夜之间发酵成了谣言,在整个逍遥魔宫中瘟疫似的繁衍——沈言之还不能灭口,否则,便坐实了罪名,这个以德服人的“大侠”就成了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而白锦楠的死,忽然就有了引人怀疑的地方,慕云深会这么想,逍遥魔宫里其他人也会这么想……白锦楠与萧爻认识不到一天,这一天也过的甚是平淡,没有同生共死的交情,白锦楠怎么会豁出去救一个籍籍无名的臭小子?怕是遭暗算的更多。 慕云深寥寥几句话,已经将形式推演向无可转圜的地步,他就算事有纰漏,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缔造新的局面。慕云深手里的每颗棋子都物尽其用,连死亡都只是写好的“中间”一步。 “……” 不管是萧爻还是阮玉,兴许天真,却并不愚钝,都点拨到了这般地步,前前后后自然也就清楚了。 “慕大公子……”萧爻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里屋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欧阳情兴许是个没落的高手,但慕云深的话音虽然很低,屋子里还有水开的杂声,兴许能瞒过帷帐外的小弟子,却绝瞒不过欧阳情的耳目。 他有副世家公子的相貌,雍华富贵不因憔悴或佝偻而略有削减,欧阳情的行动更缓慢了,仅仅是一个开门的动作,他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阴沉沉的目光停留在三人之间,而后转向萧爻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萧爻不知道自己这副嘴上无毛,不靠谱的相貌是怎么让欧阳情信任的,那寡淡如死的眼神里暗藏着一点希冀,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 萧爻只得点了点头,“慕大公子虽然为人的确……不怎么样,”说着,他还瞥了一眼慕云深,抖抖索索打了个寒颤,“但他至少没有骗过我。” 也是奇怪,慕云深的嘴里十句话能有一句出于真心就很难得了,可他着实没怎么骗过自己,顶多就是隐瞒不说,萧爻回顾了一下这坎坎坷坷的路途,颇为纳闷的又瞥了一眼慕云深。 一时之间,欧阳情的心里惊疑不定,他眯着双眼,将目光捻成一缕,仿佛慕云深是什么看不够的东西,连根头发丝都不放过的描摹了一遍。 “逍遥魔宫何时有你这样的敌人?”他讪笑一声,“我也是魔宫的人,在我面前说这些煽动性的语言,你不怕……” “怕什么……”慕云深垂下眼睛,方才的诡谲与凌厉仿佛随着目光收敛起来,竟显的有些纯良无辜,“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沈言之会有睱他顾?” 逍遥魔宫里酒宴正酣,通宵达旦的灯火将这座枯燥的建筑点缀成火树银花,而外面正是隆冬大雪,风扯着树头,“簌簌”乱响,在阴影当中仿佛什么穴居的妖魔,忽的全都跑了出来,在一年的最后几天作妖作怪。 笏迦山上齐膝的雪又厚了两寸,即使被茂密的树林遮挡,也止不住流动的趋势,一点一点往山下囤积,周围的小村落便也跟着通宵达旦——总有几个年轻人值夜,防止雪崩下来,将村庄全部埋了。 而这样一个不太平的夜里,一群人却相当隆重的行至笏迦山下。 车马虽是疲倦,却仍能看出千里之姿,颓而不败,四肢打着颤却仍站的笔直,马眼温润,抢过来能跟小红配个对。 而车虽说不上奢华,如此风雪夜中赶路,水渍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09 却渗不进分毫,稳固的如一座移动的堡垒,而赶车的人精神矍铄,大毡帽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一个方正的下巴,青色的胡茬仿佛经过特意修剪,在左边形成一个字,但时间太久,这个字略有些模糊,只能看清半边的“言”部。 除了这辆车,两边还并排走着几个人,清一色的黑衣服,蒙头盖脸,眼神仿佛一片灰烬,走过的地方经风一吹,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最前头的领头人手里拎着四个匣子,垒起来有半人高,用黄帛包裹着,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动作。 这群人像是黑夜之中行走的幽灵,拿着锄头的庄稼汉刚刚听见车上的铃声,转眼人已经到了眼前,但凡马蹄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所有的呼嚎哀叫都消失在风雪当中,尸体逐渐泛白泛青被大雪掩埋,有什么声音在“咿咿呀呀”的唱着,“……苍天皇皇,昭昭其土,魂兮离兮……伏惟尚飨……” 最后也消融在风雪当中。 许崇明行色匆匆,身上还沾染着冷气,整个人进入暖洋洋的大殿时,仿佛自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从头顶至肩膀湿了好大一片。 他强硬的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守卫,直冲冲的闯到沈言之的身边。 许崇明向来以温和著称,跟人脸红脖子粗的机会都相当稀少,现下却板着脸,气势汹汹,他俯身在沈言之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者微醉的双眼转瞬清醒过来,眉心一皱,“可知道是哪方人马?”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山下的岗哨全无回应,我这才起了疑心,至于是哪方人马——手段狠辣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想必不是江南世家的迂腐书生。” 许崇明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圆胖的脸憋得有点红,猛地回过一阵,继续道,“其他就推断不出了。” 笏迦山正门向来疏于防备,就算是其它“防备严密”的地方,也能让萧爻这种做贼的菜鸟,勉强自由来去,可以说是相当的“粗枝大叶”了。 而逍遥魔宫的稳固,其一来自于面子,早年什么活儿都接,黑白两道卖过的人情数不胜数,慕云深又是个会看人的,专挑重情重义的傻子;其二来自于人,笏迦山上什么人都有,疯的傻的不稀奇,杀人如麻的盗匪和正道栋梁勾肩搭背才是奇观。 而里面的高手,连慕云深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兴许院子里成天日晒雨淋假装自己是颗白皮树的痴儿,都是前辈前辈前前辈,高手高手高高手。 摸不清深浅的龙渊,谁会轻易去捅? 至于敢捅的,不是鬼迷了心窍,就是准备妥当……山下来的这群人又属于哪种?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许崇明虽然将话音压的很低,但周围这些人除了柳白瓮,一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尤甚于许崇明本人,倘若他有意相瞒,就该将沈言之唤到别处,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慌里慌张。 怀疑与隔阂已经在许崇明的身上留下了烙印,他不会拿逍遥魔宫做赌注,但同时也不放心将其拱手交给沈言之。他要在两者之间竖立一个难以逾越的铁栅栏,而不管谢远客或阮长恨,都是铁栅栏上削尖的芒刺,可以时时刻刻限制沈言之的一举一动。 他缓过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来的人虽然不少,但痕迹却相当难寻,只有单排的马蹄……而且风中留下一股幽香,是宫廷里才用的起的奇楠。” “你怀疑是宫里来人了?”沈言之哪能不知道许崇明这些小心思,干脆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你将情况说清楚点,好一并参详。” 他与慕云深虽是相像,但终有一点南辕北辙——慕云深是清风朗月般的恶人,算计是算计,但至少不龌龊,害人要害到家破人亡,而后踩在对方的脊梁上,要他明明白白的记住找谁复仇。 沈言之却是黑暗中一缕幽魂,他的不择手段里写满了“卑鄙”两个字,要对手家破人亡后,看着他霸占良田美眷,还被视为救命恩人,要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不不不,”阮长恨将酒杯挡在眼前,推拒道,“我已离开魔宫,算是外人。” 说着,便要离席,柳白瓮手里的细长竹竿自他脚下一绊,“坐下!你不是魔宫之人,我与小玉你也不管了?!” 阮长恨眼神一黯,也不多言,又老实的撩撩衣服坐了下来,“许大哥,请继续说。” “咳……咳咳……”许崇明回气太急,被自己呛到了,话音没能接下去,反倒打破了此时有些尴尬的氛围,谢远客倒了一杯清茶给他顺气,又道,“宫里不会来人,江湖事太过低劣,这些人一向不闻不问,更何况宫里有没有异动,策天师会不清楚?” 谢远客似乎对这“策天师”也有些不满,他是个非常善于拿腔拿调的酷吏,做事很少带入自己的感情,但这几句话里,却有些好恶流露。 “风雪夜用奇楠香的马车里,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达官贵人……奇楠产量稀少,一直是贡品,达官贵人中用的起贡品,还与笏迦山有所瓜葛的……”许崇明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言之一眼,“段赋!” 整个歌舞升平的大厅为之一静,许久方听见柳白瓮那一句气力不足的,“他来干什么?” 风雪仍在继续,茫茫一片在笏迦山上招摇过市,似乎是直接撞进眼睛里的黑白枷锁,将逍遥魔宫团团围住,限制在昏昼不分的山崖上。 酒宴已经到头了,算时间,此刻应是黎明,却无天光乍破的预兆,相反,夜还很长,沈言之独守空城,一边是正在修葺,露着风的墙,另一边是敞开的大门——穿堂风一过,渗进来的除了冷,还有血腥气。 车马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自家门前,四蹄上还有血污和残碎的肉渣,将素净的积雪都踩乱了。 沈言之慢条斯理的煮着一壶茶,他这手故作镇定的功夫怕是从慕云深处学来的,云深雾照中,就算是个不修边幅的讨饭花子,都能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来。 魔宫中除了上演“空城计”的沈言之,还有躲在偏厅中的四个人,欧阳情与慕云深多少矜持,萧爻和阮玉就没那么顽固不化了,两颗脑袋叠在一起,偷偷地往外瞧。 “我说怎么外面忽然没声音了,这么会儿功夫,人都去哪儿了?”阮玉左右小幅度的张望着,“连看管我的两位仁兄都擅离职守,我好歹也是谢远客的重犯吧?” 她似乎对遭到的忽视还挺不满意。 “嘘,门外好像来人了,”萧爻眯着眼睛,死命的聚着光往风雪里眺望,“怎么黑漆漆的一片,来闯恶人窝点,不该穿的隆重点吗?” “你说谁是恶人?”阮玉一抬头,刚好撞在萧爻的下巴颌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疼疼疼,你下巴镶铁啦?” “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0 ……阮姑娘,你讲点理,我下巴能硬过你脑门儿?”萧爻这会儿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嘶嘶”抽痛着,像是咬到了舌头,“等等……那盒子里是什么?” 车马仍然在门外,像是不怕冷似得,一步也不愿向前,倒有一人拎着黄帛包裹的箱子,飘了进来。 但这人的手上,只拎着其中一个箱子,而且是颇为恭敬的双手托举,放在沈言之的面前,“大人传话,宫主的东西,归还宫主。” 那箱子方方正正的,有半臂高,里面不管装着什么,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沈言之瞥了一眼,从容道,“逍遥魔宫是什么地方,贵府心中可清楚。” 黑衣人动也不动,像是传完了那句话,他就成了哑巴,聋子,一具雕像摆设,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墙,以及墙上破落的洞。 这样的杀手,不比自逍遥魔宫挑出的人,他们没有自我意志,就是盯着墙上的风洞,也不是因为洞破的很雅致,或看出什么武功路数来——怕仅仅是习惯了目视前方。 但从身手来看,这人离“傀儡”相差的恐怕不只一个崔青青,单是这一手神乎其技的轻功,都是纳众家所长而成,倘若不是家养的狗,放到武林道上随便闯一闯,现今江湖几分,来得另说。 而这样的人,还不只一个。 沈言之的水已经煮沸了,正在向外蒸腾着热气,他丝毫没有提壶的意思,好像只是单纯地享受烧水的过程。 那木箱碍眼的端放在他面前,被风吹散了上头覆盖的黄帛,暗红色的纹路像是什么不知名的花,沈言之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在一方鹅黄色的绢帕上。 “我怎么觉得那箱子十分眼熟?”萧爻继续眯着眼睛,脸都随之皱成一团,活像个老眼昏花的学究。 偏厅虽然也在逍遥魔宫的里面,但这建筑是慕云深的心血来潮,规格模样十分不靠谱,地基大的可吞日月,择一半修了大厅,而偏厅则像个独立出去的小累赘,倘若有个讲求规整的人来看了,得当场呕出三碗血。 这种诡异的风格,也导致萧爻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沈言之有些远,半臂高的方正大木箱,在萧爻的眼睛里只比拳头大一点,能看清就不错了,要辨认就难上加难。 饶是如此,那看守箱子的黑衣人也似乎发现了他们,眼珠子忽然一动,顺着萧爻的目光望了过来——一瞬间短兵相接,萧爻身上不属于他的真气受此挑衅,暴跳如雷,差一点拽着他出去单挑。 想不到白锦楠全身上下都这么有……个性。 “我想起来了。”萧爻的声音忽然一沉,他手里撩起来的帷帐落下来,糊了阮玉一脸。 “你你你,是不是诚心找我晦……怎么了?”阮玉直觉气氛有点不对。 萧爻这么一个雷打不动的混账个性,居然皱着眉,阴沉沉的收敛着目光,指尖泛白,微微有些发抖。 “怎……怎么了?”阮玉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的看向萧爻,“那箱子里有什么?” “段赋还没有只手遮天的时候,朝堂上也有不少政敌,但这些人,有的忽然失踪,有的举家被杀,还有一些跟我爹差不多……下到狱中,秋后处决。” 萧爻明朗的少年音压的很低,像是一阵闷雷,在云端缓缓翻滚,听得阮玉也跟着心头一紧。 “而这些人中但凡能找到尸首的,都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阮玉进逼一步,又问。 她的心里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那箱子的大小未免太过规整,而人身上的东西又有太多可以放在里面,却只有一样合乎尺寸。 “头……” “人头……” 慕云深与萧爻几乎在同时出声,吓的阮玉缩了一下肩膀。 “你也知道?”萧爻略显诧异的瞥了一眼慕云深,随即又笑了笑,“也是,你给段赋干过活儿,他肯定要求留些纪念品……可是,什么人能让段赋亲自到笏迦山一趟,看这架势,似乎还是算账来的。” 他的脑筋转的飞快,自言自语中慢慢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与段赋和沈言之有关的,只有那几个精心挑选的魔宫之人,一部分已经死了,剩下的里面——秋恒!” “慕大公子,你干了什么?”他的音调纵使因为震惊而拔高,仍是停留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中,连靠他最近的阮玉都不觉得刺耳,只奇怪于慕哥哥又造了哪门子的孽?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相较于萧爻与慕云深的一见如故,阮玉和她的慕哥哥更像是时间磨砺下,逐渐积累的依赖和信任。 但同时,阮玉也了解慕云深。 她曾经在慕云深的算计中苟延残喘过,三番五次差点折损在里面,虽说是甘心被利用,但每每提起,仍是心有余悸——那时,阮玉也不过十岁,漂亮小姑娘的样子都没长成,最多算是个黄毛丫头。 连个丫头慕云深都能物尽其用,可想而知,发生在秋恒身上的事,必定更加惨烈。 正当这时,大厅里也有了变故,那一直静默不语的黑衣人忽然像是回过了神,“大人还说,等一盏茶,若宫主还是不打开箱子,便要我代劳。” 他这句话才说了头四个字,手已经伸了出去,鬼魅一般抓向木箱的顶盖,沈言之的面前原本有一只薄瓷茶碗,刚斟了七分热茶,转眼掷出。 水幕交叠中,将整个冬天特有的寒气蒸腾成炎夏,那黑衣人不慌不忙,衣袂托在掌中,乍然离开沈言之的身侧,退出足有两丈。茶水甩落在他的袖口,转眼又结成薄冰,窸窸窣窣的往下落,像是另一场小型的雪。 下一刻,黑衣人再次如同闪电般逼近木箱,方才的诡谲一扫而空,这一手,是江南丁家的指法——江南丁家女眷居多,善绣花织布,并从中悟出“针、指”两套武功,其中指法以灵巧迅捷著称,取名为“小帘”。 一个成年男人,用取自绣花的精细武功,本该显的有些局促,但这黑衣人却至少下了几十年的苦工。“小帘”原是用来点穴的指法,却被他用的削金断玉,比之丁家现今的家主,尤有过之。 这一张用来煮茶的小桌,兴许是许崇明匆忙间自别处征用的,做工相当粗糙且有年代感,有些钉子大咧咧的暴露在外面,虽不至于摇摇晃晃,但承载重物时,仍是免不了发出些“吱吱嘎嘎”的尖锐声响。 方才打斗的功夫,两人都围着这张老旧不堪的茶桌,木箱几经易手,但桌面上堆放的其它茶具却没有受到半分波及,那黑衣人的腕子像是抽掉了骨头,蛇般攀援上沈言之的手臂,倘若不是沈言之身法够快,沾之即分,手臂能被瞬间绞碎。 这黑衣人的武功,让沈言之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丁家现任家主丁婉清曾有一位天资过人的叔叔,但丁家家训有云,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1 男儿从文不从武,他被发现偷师学艺后,被打断全身筋骨,自此消失。 但也因丁家“从文不从武”的家规,导致丁家逐渐在朝中也占一席之位,与段赋伯仲之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丁情?”沈言之忽然退开,让木箱重新落入黑衣人的手中,那黑衣人神色不动,双指在箱盖的簧片上轻轻一弹,四四方方的木箱除却顶盖,连侧壁也平铺打开,露出里面污浊苍白的人头—— 秋恒的双眼圆瞪着,被两根钢针穿过,干涸的血渍擦都没擦,颇有些骇人。 沈言之只是淡淡觑了一眼,继续道,“丁家的人果然和段赋同流合污。” 那黑衣人不以为然的退出门外,重新回到车马旁,似乎沈言之的推断只是无稽之谈,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沈言之看到了那颗人头,偏厅的人自然也看到了。 “果然是……”萧爻目视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他还是死了。” 离开太谷城的时候,萧爻的心里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天大雨倾盆,车马难行,更为受扰的是人的视觉听觉,秋恒自哑后,其它五感却渐渐远胜他人,那一日,段赋却没让他追缉。 是发生了什么?亦或从那时起就埋下了祸根,才导致今天,在逍遥魔宫里,再一次看到故人殒命。 秋恒的脑袋像是经过了某种特殊处理,苍白的可怕,也不知砍下来多久了,一点腐败的痕迹也看不到,相反,还有股冷冽的清香——和车马里散发出来的并不一样,这股清香里掺揉了死亡的味道,并不十分讨喜。 “沈宫主,大人要一个解释。” 门外,传进十分清晰的一句话,像是晨钟暮鼓,在笏迦山上震烁回荡。 萧爻脸色一变,条件反射性的闪至慕云深面前,伸手堵住了他的耳朵。一时间,饶是阮玉武功不弱,脑袋里也像被强行灌进了半碗水,“嗡嗡嗡”的一边响一边晃悠。 而萧爻却发现身体里的真气忽的又起了变化。 他原本的内力在风雪中用尽,现在气海中全是来自白锦楠的馈赠,还有很小一部分从许崇明掌中转化……但此时他没多余的手去堵自己的耳朵,而慕云深虽然反应及时,但到底不会武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这声余波直接撞到了萧爻肺腑中。 尚不及归拢的真气被撞的四散,露出底下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来,萧爻竟不知道自己的恢复能力这么强,也才几个时辰的事,内力已有复苏的迹象,虽是蛛丝马迹,但照这个速度,再不久两股势力就要在他体内争夺地盘了。 想想便是走火入魔的征兆——有白锦楠这个“珠玉”在前,萧爻不保证自己疯起来不会乱认儿子。 他暗搓搓的看了慕云深两眼,掂量着要眼前人喊自己“父亲”的可能。 “……”这一抬头不要紧,萧爻陡然发现距离太近了,两人互相堵着对方的耳朵,大眼瞪小眼,呼吸都在咫尺。 “哇,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得天独厚的骗子?”萧爻心里暗叹,“怪不得所有人都愿意为他生死。” 却不知道,这里头愿意为慕云深死的人,大多怀抱崇高的目标,只有萧爻自己是为美色所迷。 “好看吗?”外面的声音已经停了,慕云深将手放了下来,只有萧爻还愣着,堵着他耳朵的手贴在两颊上,像是捧着慕云深的脸,被这一问,萧爻才猛地回神。 “有点儿……”萧爻悻悻松了手,嗫嚅着道。 “……”慕云深已经习惯了萧爻的迟钝和故作糊涂,被这么直白的回答一搅,竟然无言以对,正在这时,大厅里摆着空城计的沈言之忽然出声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信步闲庭的离开通风甚好的魔宫大厅,堪堪停在漫天大雪之前。 沈言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搓了下手,伸出去接住这鹅毛大的冰晶——倘若是江南这个时间落雪,想必十分诗情画意,而笏迦山上,这东西却和“恶心人”差不多沾边,连年不停也就算了,一天的空闲也不给。 一旦“诗情画意”过了火,就该考虑吃饱穿暖的民生民计,多迂腐的穷酸书生也没工夫跟人计较什么“独钓寒江雪”了。 可此刻,萧爻却从沈言之的身上,看出了符合逍遥魔宫审美的东西。 这人穿着长袍貂裘,雪白一身,与外面浑然相融,他微微抬着点下巴,眼神被茫茫雪景覆盖,微笑道,“解释?段大人问我要解释?” 他说的好像很轻,但回响在笏迦山上,不比方才的威力小。 长青的树木也不知道怎么在这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早被经年累月的风霜压低了枝丫,经两番折腾,再也承受不住,“嘎”一声折断了,雪便顺着纹路砸在地面上,与他处相融。 “我的人是死在段大人身边,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该交由逍遥魔宫处置,私刑?连我们这些江湖草莽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私刑只会导致反目……段大人,你这一路杀上来,尸骸遍野前,有问过逍遥魔宫吗?!” 沈言之君子端方,撂狠话都撂的彬彬有礼,看的萧爻十分不痛快。 倘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非得跑出去,手把手教一教沈言之,倘若这点匪气都拿不出来,还有什么面目自称——魔头! “……秋恒是自杀。”马车里头的人抛出一句话。 “……”沈言之这脸忽然有点疼。 他像是被风呛到了,捂着嘴咳嗽两下,声色不弱的继续道,“逍遥魔宫非是无礼之处,倘若段大人想上来,随时欢迎走正门,但这般强硬手段,又是示威给谁看?魔宫中高手兴许不多,但凭这几个……” 沈言之真是饱读诗书的好人才,萧爻顺着他这话说下去,怎么都绕不开“杂碎”两个字,却被人家轻描淡写的描述成了“……前辈,还休想闹出什么动静!” 简直败坏了吵架呛声的乐趣。 “山下还有五万驻扎的朝廷大军。”马车里头的人平平淡淡。 “……” 千年难得一见沈大宫主三番五次的无言以对。 “我这次来,除了想要你一个解释,还有……听闻萧爻上山了?”马车上的帷幕抖了抖,将吸附在上头的毛绒细雪抖开,终于从里面露出一张脸来——眉眼之中似有温情,虽是上了年纪,却很有一种璞玉般皎皎的温润端方,他和沈言之长的不甚相像,但这份气质,却有九成重合。 果然是段赋。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段赋在朝廷和江湖的风评一直很差,但凡提起来,难免会联想到五大三粗,歪鼻缺眼的邪乎模样,以讹传讹的□□话本里更是煞有其事,用阎罗或者夜叉的画像直接替代,有鼻子有眼的说“亲眼见过,这就是段赋。” 但见到了真人,阮玉和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2 萧爻都是心头一梗——若单纯以貌取人,段赋算不上活菩萨,也该得个牌匾,上书“流芳百世”之类的。 不仅长得不像坏人,连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世家风范,这把年纪去沾一番风月,也不会有违和感,但如果是萧故生,大抵会被人拎着扫帚驱赶出来,还追在后头骂一声“老流氓”。 萧爻回京的时候,老将军通常怕他惹是生非,禁足居多,更何况京城中就算照面,段赋都离的极远。所以真正算起来,萧爻只在太谷城中与他有一面之缘,而且角度刁钻,是从屋顶上垂直看下去的,最多只能感叹这头发梳的不错,今天终于见了真面目。 “慕大公子,你的眼睛可能有些毛病。”萧爻忽然道,“这两父子从骨子里就像,难不成……你先看上的是段赋?” 逍遥魔宫开始与段赋有来往的时候,沈言之还没有成为权力的核心,这么算起来,慕云深和段赋真有可能是变态间的惺惺相惜。 “倘若不瞎,岂会看上你?”慕云深这话没有说出口,他对想要的东西虽然占有欲很强,但也分得清场合,且不论神经大条的阮玉,还有个欧阳情从旁虎视眈眈,实在打扰他风花雪月的雅兴。 段赋虽然位高权重,有一帮前倨后恭的走狗簇拥,但本人却不懂武功,离了车马往雪地里一杵,一个时辰就能冻死了,到时候虽不至于普天同庆,但朝中的有心人却包管掌握机会,成为下一个段赋。 就像是一条死灰复燃的衔尾蛇,倘若不能将这些人全部肃清,赵家的江山能不能千秋万代不知道,“段赋”倒是能时代更迭,你来我往。 这风流倜傥的老人家只是掀开了轿帘一角,整个人还是慵懒的半躺半坐在车里,精神倒是不错,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微微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才继续道,“此人是朝廷钦犯,就算我与沈宫主有些生意上的交情,也不能擅自包庇……” 段赋的话音一顿,又轻轻笑了笑,“我们为人臣子的遵从上命,还请沈宫主不要为难。” 倘若不是萧爻亲眼见过这两“父慈子孝”的场景,恐怕真会被蒙蔽过去,以为这当中只有利益往来,互相客套的像是要对面行上百十来个礼,才能好好说话似得。 “不敢不敢,”沈言之也笑,他缩回双手,将其笼进袖中,呵出的白气像是一团薄雾,这么厚重的衣服裹在身上,也有种翩翩登仙之感,“倘若段大人早来一天,萧爻便是大人的囊中物了。” 段赋似是很奇怪,“哦?一天……还有这等讲究?” “一天前,我还没答应别人要周全那小子,但现在迫于无奈答应了……江湖人一诺千金,总不好这便翻脸。”沈言之叹了口气,“要不段大人暂且住下来,等几十年后这一茬承诺作废了,我再交人?” 想不到堂堂一个温润君子,也有厚着脸皮耍无赖的本事——而且看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到时候不仅是萧爻,怕是其它受逍遥魔宫庇护的人,段大人也能一并带走。” 几十年后,段赋在不在都要另作一说,要是萧爻在此期间娶妻生子,那岂不是又要拖家带口——再逃出去一个萧故生的孙子,萧爻的亲儿,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却不知道萧爻被个男人耽搁了,怕是没什么机会生儿育女。 “沈宫主的意思,是不想乖乖就范了?”段赋也不急,“听说逍遥魔宫中也有等级制度,此事关系到笏迦山的存亡,宫主一人便能决定生死?” 随着段赋的一招手,他左侧的黑衣人忽然撩起左臂长袖,露出里面暗藏的机簧,并以瞬眼之势发出一道令箭,熠熠火光在风雪中绽开,刹那间将单调的黑白晕染成了彩色。 “好了,沈宫主可以寻山下的探子来问一问,我到底拨了多少兵马。” 段赋说完,收回青白的手指,放在嘴边呵口气搓了搓,轿帘便随之落了下来,将他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他的姿态过于闲话家常,好像笏迦山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可来可走的后花园,沈言之与一干魔头更造不成威胁,至于萧爻——他志在必得。 也是这一支令箭,在笏迦山上炸出了两方人马,一方潜伏在深雪当中,不现身形,跟随在段赋车马之后,另一方从山下急匆匆的赶上来,模样十分狼狈,恐怕是许崇明口中全无回应的岗哨——至于是故意放出还是侥幸脱逃就难猜了。 “怎么回事?”阮玉有些坐不住了,她算是恩怨分明的人,但这恩怨也有个先来后到,比如段赋排在沈言之前,阮氏一村又排在段赋前。 她可以容忍段赋和沈言之你死我亡,前提却是不连累逍遥魔宫,否则,她一定会冲出去拼命。 “沈言之和我可以在段赋的身边安插眼线,以段赋的多疑,逍遥魔宫怎么会没有他的人,”慕云深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小姑娘背后响起,如同搓了面盆大的雪球,强行塞进了阮玉的颈子口,冻得她一个激灵,“更何况我死的时候,魔宫权利发生断层,里里外外经过一定程度的清扫,段赋的渗透却经年累月……倘若今日不论武论排布,逍遥魔宫赢不过他。” “当然,论武——山下有几万驻军,装备精良,擅长瓮中捉鳖,就算是以一当十的老江湖恐怕也无能为力……只是背叛这两个字十分有意思,不到最后关头,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萧爻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大公子,“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你在军中这么多年,萧老将军没有说过‘兵家无常,见机行事’八个字吗?”慕云深道。 萧爻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慕大公子,是个缺心眼冒充的,怎么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 逍遥魔宫在此风雪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没有沈言之的命令,一切都笼罩在死寂和安详当中。暗处无数只虎视眈眈的眼睛……但这些人和太谷城外落草的土匪不同,他们是特立独行的个体,除了知道报仇,还知道针砭时弊。 说的简单直白一点,也就是“怂”。聪明点的人会分析局势,折中选个不危及身家性命的方法;笨一点的只能从心,他们又不是什么为天下大义舍身的英雄——臭水沟里的老鼠而已,谁又比谁干净? “沈宫主,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这次来得匆忙,给你的时间太仓促了——三天如何?三天后,山下半里亭,你来给我一个答复。” 段赋始终不像这些练武的高手,单是一层轿帘与漫天风雪,就将他的声音稀释了许多,能传到沈言之耳中的堪称断断续续,结合上下文才能勉强理解。 还未等到他回复,那群黑衣人与马车已经赶魂儿似的消失个无影无踪,倘若不是段赋还踏踏实实活着,作妖作孽,真当遇见了什么孤魂野鬼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3 。 “三天啊,”沈言之歪了一下头,目光落在偏厅巨大的黑色帷幕上,“慕兄,萧兄,我该如何是好呢?” 等这群人真正散去,一点痕迹都看不到的时候,笏迦山上的向日葵才重新开花,瓜子仁儿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许崇明那看上去不大的房子容量却不小,连人带桌都不收拾一下,纯粹是直接搬进了里头。由此可见逍遥魔宫的行动力还可以,至少没给段赋留下个酒囊饭袋的印象。 但这些人,地位声望也都在许崇明之上,他这个老实人只能堵着门,又不能将“沈言之和段赋有所勾结,逍遥魔宫肯定没事”这样的话说出来,着实两面为难。 阮长恨在一群人里唯独对谢远客有所微词,先是气他不顾多年的酒肉之情,在慕云深失踪后毫无动作,找都不找,再是阮玉的事……看起来,好像谢远客已经完完全全的站在了沈言之一方。 “各位,各位,请冷静一下,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倘若真是朝廷的人,得罪起来甚是麻烦,宫主自有主张,我们还是等消息吧。”许崇明这颗白面馒头上渗出了不少冷汗。 这顿家宴除了沈言之和阮长恨那一桌,更有不少逍遥魔宫的长老级人物过来蹭吃蹭喝,这些人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怪,还都是挑事的主。 现在还能关得住,主要是许崇明平常人缘不错,但时间一长,别说人缘——天缘地缘子孙缘他们也能一竿子掀翻。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倘若沈言之晚来一步,许崇明这间屋子就给人掀了。 他明明听见了里头的喧闹声,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慢条斯理的敲了敲门,问,“许大哥你还在吗?” 待许崇明颇有些狼狈的开了门,他还吃了一惊,又道,“怎么大家还在,不散了吗?”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在等沈言之的消息,结果这人一回来,却满脸雾水的问一句“不散了吗?” 许崇明不管多好的人缘,都能给沈言之败干净了。 这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憋着满肚子的怨气,一言不合便向沈言之的身上招呼,仿佛这个宫主是当假的,必要的时候,能用来练手撒气。 “哎哎哎……”沈言之赶紧退后两步,他脸上嬉笑的神色收敛,逐渐露出藏在皮下的担忧与疲惫,正色道,“来的的确是段赋……” 听见身后的许崇明冷笑一声,沈言之摇了摇头,又道,“他身边的高手,恐怕都是江湖上这些年消失的人物,便是稍差一点的,恐怕也与掌门平辈。” 武功自然可以速成,像萧爻这样的,是将一天当成两天用,片刻不得闲,也有旁门左道的方法——但最踏实还是需要时间。 辈分的高低,虽然代表不了天赋,但至少能说明阅历和经验,甚至内力高低也可由此一觑。段赋不是个冲动的二愣子,他敢只带几个人上笏迦山,就说明这些人纵使不能将逍遥魔宫夷为平地,至少也要能保他全身而退。 而谁又知道,段赋带来的是不是全部?他手里到底捏着多少根暗线? “宫主,倘若逍遥魔宫倾巢而出,段赋想要离开,恐怕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为什么不留他?私心吗?” 许崇明终究还是没忍住,这样的问题在他心里像是寄生的爬虫,不断的侵蚀骚扰,倘若不问出来,这颗心便是“异心”了。 “他在山下还有五万驻军……许大哥,倘若我们付出同等的代价留下段赋,又能留他多久?”沈言之叹了口气,“这些人在段赋的眼里,不过是消耗品,随时可以替代——就像现在,除了魔宫,他还能和其它江湖势力合作,永远不缺保护自己的人,而我们只有一条生路,不想清楚就贸然行动,笏迦山早不存在了……你何时也如此冲动?” 许崇明一时有些悻悻,他的话甫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段赋哪有这么蠢的时候? 这些还活着的朝廷高官,外面想杀他们的,均分一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没点本钱就擅闯虎穴,段赋也就不足为惧了。 “抱歉,是我失言了。”许崇明脸色暗淡的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一样,许崇明不过是逍遥魔宫的管家,有什么资格去决定什么,改变什么。 “段赋既然已经上山,肯定不会空手而回,”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柳白瓮忽然拄了拄手中竹杖,强行插入话来,“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柳白瓮不愧是经历过世道变迁的老人家,虽说没什么江湖经验,但揣摩起阴谋道道来挺有一手,转眼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悉数转移到沈言之的身上。 柳白瓮又道,“段赋为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能让他摆出这种架势,怕是此事成功与否对他十分重要,沈宫主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别走岔了路。” “岂敢,”沈言之苦笑,“倘若我能自己做决定,当场便会给段赋一个交代,不至于拖到现在,有口难言。” “好了好了,都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吧,照老规矩,我们会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还轮不到你们忧心呢。”沈言之挥了挥手,屋子里本就按耐不住的众人瞬间作鸟兽散,他便又叹了一声,“真是靠不住啊。” 笏迦山是一片天,被逍遥魔宫所庇护,而逍遥魔宫之上还有一片天,被沈言之以及“灵,策,武,铸”四门门主所庇护。所有的问题都会率先降临在他们的头上,还不能有顶不住的时候,否则逍遥魔宫便有倾覆之灾。 但现在,统“武”白锦楠,造“铸”阮长恨,一者亡,一者早已脱离魔宫,偏又逢风雨连绵之世,沈言之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没想通,当年怎么就暗算慕云深,当上这个冤大头呢。 “许大哥,你去将策天师请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他若推拒,你也不用勉强,直接告诉他段赋来了。” 沈言之说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眼神淡淡的扫过阮长恨。 倘若不是这个人强行自立门户,在山下当个普普通通的铸铁匠,现在的情况也该征询他的意见。 但沈言之向来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混蛋,阮长恨既然要当个置身事外的清闲人,他便至始至终只看了这一眼,然后嘱咐道,“再遣两个手脚勤快的丫头将卯厅打扫干净——策师,你同我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阮长恨嗫嚅了一下,踌躇不前。 当年逍遥魔宫内乱,而他却因寻找慕云深的下落,远离笏迦山,未及伸出援手,导致整个逍遥魔宫差一点分崩离析。以阮长恨的性子,自责愤怒兼而有之,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想帮忙却名不正言不顺。 柳白瓮虽然是个瞎子,但这孩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有些时候比明眼人看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4 的更加清楚,他手里的细长竹竿往前一递,抽在阮长恨的小腿上,“你不跟上去?” “柳叔……我……”阮长恨一个趔趄,似有些为难。 “当年你爹娘惨死,将你们两兄妹二人托付给我后,我是怎么教导的?”柳白瓮在这帮妖魔鬼怪里,有些像是指路的明灯,只是这盏明灯的脾气有些暴躁,动不动就惹火烧身。 “柳叔说——世道畸零,乱象横生,人,要在这样的红尘里活着,辜负才是常态……”阮长恨在柳白瓮的面前低着头,被炉火和铁屑覆盖的侠气忽然有了宣泄口,竟然磨砺的越发锋利,“但无论走哪条路,哪怕是去做段赋的狗……只要自己选了便要对得起自己。” 前半句说的的确发人深省,后半句却像在骂街,斯文人可真是难懂。 阮长恨甫一说完,便拔腿追了上去,轻飘飘几个凫落,与沈言之并肩。 倒像几年前的时光倒退了一样,只是人不同,心境不同,想必最后的结果也不同。 逍遥魔宫的卯厅是唯一一个可以干正事的地方,可是现下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这么个湿冷的山头,居然还能积一层灰。 杏儿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打扫,手脚勤快的很,转眼工夫焕然一新——卯厅中的桌椅茶具很少用到,这么多年还保留着以前的痕迹。 杏儿的手指戳了戳桌角被剑削去的三角,掩嘴笑了笑,“还是老样子,真好。” 她笑完了,回顾一圈,对成果很是满意,这才招手道,“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让宫主他们讨论正事——哎呀,策师,宫主……还有……” 杏儿一抬头,正撞在沈言之的身上,忙往后退了两步,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搅了搅手指。 “这丫头,还是莽莽撞撞的。”沈言之伸手将她扶稳,熟稔地弹了弹杏儿的眉心,又叮嘱,“将门关好,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知道啦,”杏儿不满的噘着嘴,一只手捂着额头,“要请叔叔伯伯们过来看门吗?” 沈言之略一犹豫,“不用了,你让许大哥去安排,要是真有人来闯……挡也挡不住。”他似乎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杏儿啊,山上的物资不久前刚采买过,也还够用,这些天你们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是。”杏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眉眼一低,恭恭敬敬的应声退了下去。 她不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武功在这个年纪虽然不算稀松平常,但也不够出类拔萃,倘若真要逞强出头,除非因缘际会,还不够所谓的高手用来喂招,杏儿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自扫门前雪”做的非常好。 但倘若谁往她家门口倒雪,杏儿也能拿出几分气魄来,挣个是非曲直。 阮长恨有三年没有再回逍遥魔宫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物是人非,更何况笏迦山上不太平,现下连“物”都不是了,魔宫的墙倒了好几次,重新修建后一改慕云深的朴素冷淡,而显的有些浮夸。 树也倒了两轮又移上了两轮,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巨大树种,看上去虽没什么变化,但少了很多年月里留下的刀剑疮疤…… 阮长恨自以为不会怀念的这些东西,当真有一点不对的时候,他又在心里斤斤计较着,说“不如原来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卯厅中三个人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还有点相看两厌的味道。 腐朽的气息因为寒冷,并不显的难闻,带着点木制与雪的冷冽,充斥着整个卯厅,屋中没有准备炭盆,连热水都没烧,温暖得不到寄居,便只剩下冷。手指尖轻轻扣在木桌上,两者没多少差别,都是又冰又僵。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不守规矩,非要迟到。”谢远客的眼睛盯着大门,这么长时间了,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几乎要将门板盯穿了,还能穿出个人形来。 “让掌管赏罚厅的策师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大大不妙啊。”门外的声音掺杂着中年人特有的沉闷,但每至重音节处,总是习惯性的上扬,有种说不出的轻浮。 两相掺揉之下,沉闷的不够“闷”,轻浮的不够“轻”,竟是让人全身不舒服的诡异违和。 卯厅门上的木榫重新上过油,推开的时候不厚重,也不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噪声,司马霈穿着一身笔直挺板的黑衣服,只在袖口和边角处纹着素净的小花。 他的手拢在胸前,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垂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显的无比规整——乍一看跟穿着棺材板的僵尸差不多。 司马霈□□在空气中的皮肤苍白……他的苍白与慕云深还不一样,透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眼睛前侧平整锋利,尾巴梢却陡然往下一弯,看谁都带着点莫名的怨气。 “宫主也没有约定时辰,我早来晚来有什么区别吗?”司马霈想必在逍遥魔宫活的非常痛苦,连坐下来的时候都要抹平衣服褶子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七拐八弯的别扭建筑。 他全身僵硬的挪到椅子前,又直上直下的坐了下去,整个人跟座古钟一样,看的阮长恨很想求张符来给他贴脑门。 “这位是?”阮长恨决定不耻下问。 他虽然已经猜出此人必为逍遥魔宫新任策天师,但这副鬼模鬼样,天,真的会给面子吗?更何况之前江湖上并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说他是湘西那边赶尸的,阮长恨还比较容易相信。 “在下司马霈,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司马霈一边说着“不足挂齿”,一边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阮长恨的反应,似乎很期望对方给他来一个很有面子的大吃一惊。 谁知…… “先生出生在湘西吗?”阮长恨问。 “……”根本不能好好聊天。 阮长恨虽是没有听过“司马霈”这个名字,但“司马”却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姓,与皇家沾亲带故,名声也是臭的可以。 但是一个姓“司马”的人,居然窝在笏迦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神神叨叨的策天师,阮长恨觉得要不是这人脑壳子也坏了,就是另有盘算。 “……阮兄可曾听过二十七年前,那一场皇位之争?” 阮长恨的情绪,总是显而易见的放在脸上,导致沈言之一眼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微微笑了笑,又道,“还有五十年前先帝的登基?” 阮长恨还没接话,倒是一旁端坐的司马霈先道,“六十多年前,藩王割据,赵,司马,还有已经灭族的王氏,三方合作,将天下统而治之……但这样的共治,只持续了短短五年。三姓之中以王氏势力最大,赵便与司马联合,一夕变天,将整个王氏皇族屠杀殆尽一个不留……虽传说中总有余孽,但我想,以先皇不齐不杀的手段,传说怕不可尽信。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5 ” 司马霈说道激动处,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尽,透出一种病态的青色,他缓了缓又道,“而司马在促就而今的形势之后,退而求其次,封王封地,闲散度日……直到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前的事,我也听过一些,”阮长恨接着道,“司马氏为大族,上下无数旁枝,但有封号的只有两个,‘安乐王’‘安晋王’,当年皇位之争,安晋王便卷入其中,好像是……” “牵连九族,一家老小中只有我侥幸存活……而另一支司马氏虽仍完好,但其封地接受军管,画地为牢,与傀儡没有区别。”司马霈跟僵尸一样木然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杀气,“我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阮长恨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这个解释……但同时他也明白司马霈为什么看起来像是个活死人。 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夺下来的,暗中勾结的对象必不可少,其中便有专门的杀手。阮长恨曾听说过,这帮杀手里有善用蛊者,司马霈呈现出来的这种症状,便是“黄泉”蛊的特征。 所谓黄泉,蚀骨腐肉……恐怕赵明梁也没想到,此蛊之下,还有幸存。 “说起来,也是司马氏咎由自取……”阮长恨根本不卖面子,“割肉饲虎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你!”司马霈猛然暴起,他就像个诈尸的死人,全身上下笔挺的撞过来。 猛然看起来毫无技巧,甚至带着点束手束脚的狼狈,但到眼前时,才知道这一撞有多高深的技巧——不仅避无可避,而且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薄薄毒雾之中。 经年历久,黄泉蛊早已死亡,但蛊中所含的毒素,却彻彻底底与司马霈的骨血相融——将他打磨成了巨大的黄泉蛊。而这些围绕着他的毒雾,稍不小心沾到一点,怕就没司马霈这么好的运气了。 “都住手!”沈言之忽然插足,他那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衣服,原先看起来像是拖累,这时候稍微一舞,竟将毒雾全数挥散,逼得司马霈与阮长恨不得不各退一步。 “段赋就在山下,五万大军压境,逍遥魔宫的存亡几乎在一夕之间,阮兄……倘若你不是来帮忙的,还请下山去,继续做你的闲游散人。” 沈言之很少有愤怒的感情表现出来,阮长恨与他相识数载,这样的重话屈指可数,却不知真心还是假意。 “好了……都先坐下吧,倘若这一劫能渡,以后多的是时间折腾。”沈言之话锋一转又道,“方才人多我不好明说,段赋确实开出了条件……他要我们交出萧老将军的独子。” 萧爻从平云镇出来,好歹也算混了几个月江湖了,却仍是名不见经传。尤鬼的死,他没大肆宣扬,倒有许多后生招呼着将责任往身上揽,各执一词,都说是为民除害,还真有几个稍有实力的出了名。 太谷城外的山上,钱老,崔青青等,要么是被炸死,要么也是土匪的功劳,萧爻不过偶然路过,更沾不上边——所以现而今说起他来,仍是一句“萧老将军”独子。 真是许多武林老前辈想都不敢想的“片叶不沾身”,让他一个少年人误打误撞挨个便。 “朝堂上能跟段赋抗衡的势力越来越少了……”沈言之叹了口气,“萧将军一家陷在狱中,倘若此时将萧爻交出,怕等不到来年秋后便遭处决。萧将军的手上军权在握,就算当朝收回兵符,但只要萧家一脉尚存,怕人心所向,仍背离圣意。” 这也是为什么段赋急于铲除萧故生的原因之一。 沈言之与段赋虽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血缘关系,但观他所为,这父子之情似乎并不深刻,相反,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危险之上,倒像是藕里粘的那几缕薄丝,岌岌可危的很。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神色之间似乎多有疑虑,正当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门先是有礼貌的晃了晃,随后被人一脚踹成两半开,“砰”一声倒在掸不干净的尘埃里。沈言之他们还没发泄不满,踹门的人倒是捂着鼻子,一连两三个喷嚏,道:“哇,你们逍遥魔宫的暗器果然不同凡响。”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灰尘落尽,果然现出一个少年人的模样,他一手拉着慕云深,背后老神在在还有两尊大神——欧阳情这个天塌下来也不出门的宅,今天居然一改常态,不仅踏出了槛,还破天荒的走了十几尺的“长路”。 明年说书人细数江湖奇事,这算一桩了。 几个小一辈的弟子,被萧爻打的溃不成军,这时候还颤颤巍巍的搀扶着,要挡住他的去路,颇有点磕碜的感觉。 萧爻也没料到自己体会了一把“一日千里”的感觉——身体中的内力汹涌澎湃,像是蓄着一头凶兽,稍不留意就要出来伤人,连他自己都有点摸不清深浅。 “沈大哥……” 他的话一出口,先引来了两道视线,一道不怀好意,另一道则提醒他不要太过无理—— 谢远客是逍遥魔宫里头的法典,不管是客人还是长辈,只要在魔宫一天,便要尊称沈言之宫主,否则皆是兄弟相称,就更没规矩了。 而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则来自司马霈,他上下扭动脖颈,借此来挪动僵直的视线,将萧爻以及他背后的人打量清楚,口中道“这位便是萧兄弟吧?”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司马霈的笑容十分渗人。 他的唇色恢复了红润,在青灰色的脸上活像是动手画上去的,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的肉都移到颧骨上,导致两边腮帮子瘦骨嶙峋。更奇怪的是,这人还有半边酒窝,深邃的凹陷下去,乍一看,像没了半边脸。 矮子里头拔高个儿,这么一看,欧阳情顶多算是有些病态,实在好看多了。 “段赋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偏厅,想必沈……宫主也没打算瞒着我们,既然是要我卖身的交易,我不在场总归不好吧?” 萧爻话说的没什么底气,这要是个名门正派,当然能讲道理,可逍遥魔宫中——怕是管你愿不愿意,绑了直接煮生米。 “更何况,你们对朝廷虽然了解,但萧公子在场,更容易分析局势……倘若哪里岔了,也好重新考虑。”慕云深待他说完,补充道。 以他唯我独尊的性子,什么时候给人接过话,躲在他身后的阮玉啧啧称奇。这小姑娘虽然盼着慕云深好,却不怎么看得上萧爻,丁点儿年纪操起了当娘的心,在他们家这复杂的操心链中,硬生生算上了慕云深。 这四个人以组合的方式出现,就像王八,乌龟,天鹅与鹤忽然宣布它们是同一物种——差不多的令人震惊。 更何况,在此之前,沈言之并不知道萧爻身手这么好,纵使看的出一些端倪,但这少年顶多也就偷鸡摸狗的本事——难不成白锦楠给他的内功有如此精妙,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6 能把任督二脉连同天赋一并教了? 而萧爻之前出于种种目的,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会武,但现在事态突变,还有个出人意表的白锦楠,拒绝都不让的强行塞给他一肚子高深内功,他再装傻充愣,就有点不识时务了。 沈言之的眼睛总是有个微笑的弧度,不管是怀疑人还是愤怒,都有些不经意地撩人,“萧兄弟好俊的身手。”说着还伸手拉了一下萧爻身上褴褛的袍子,“就是不怎么体面。” 萧爻在他的话音中一惊一乍,刚以为沈言之起了疑心,后一刻这人又云淡风轻地谈论起衣着,跟要嫁女儿似的,用手丈量萧爻的腰身,“他日与我一起去见段赋,总不好太寒碜。” 他好像已经拿准了,萧爻一定会随他走这一趟,至于是去送死还是谈判,才是这间屋子里要商量的事。 “好端端的门……”谢远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时候感叹了件不痛不痒的东西,他的目光毫不收敛的盯着阮玉,像是平地造出间牢房来,小姑娘原本不怵他,这时候反倒一缩脑袋,想起了偏厅那扇有疾而终的门。 “这也算打坏的东西,你们虽是客人,却也不能坏了规矩。” “……”萧爻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见识一下阮长恨,柳白瓮和谢远客这三单独相处的场景——想必一言不合便要冷场。 但与欧阳情的偏厅不同,这儿的人手足够。萧爻出手并不重,这会儿几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弟子已经将门“捡”了起来,勉强安在墙上。 也就是个不中用的摆设,谁要是手欠推一下,这门直挺挺的根本撑不住。 萧爻刚到笏迦山的时候,鉴于此地“妖魔”作乱,又对局势拿捏不住,便故作笨拙,隐瞒了身手。但现在,一来形势所逼,二来白锦楠的内功霸道强悍,不由分说,他再装糊涂,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随口解释一句道,“早年跟着我爹学过一些。”并特意不说明萧故生那点拳脚,三掌能让王拾雪掀翻。 但这句谎,偏偏还就让沈言之等人将信将疑。 说起源头,萧爻方才打伤年轻弟子的功夫,粗鲁且野蛮,带着点二话不说照脸抡的直率——这还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毫无技术含量,跟庄稼汉聚众群殴时采用的手法差不多。 萧爻他娘的教学非常之简单粗暴,向来是能动手就不逼逼,所以萧爻的武功也随之简单粗暴“出招伤人,走为上策”。但凡能做到这两点,他也就懒得精益求精,还需求什么外表上的“花容月貌”了,最多也就是个“潇洒不羁”。 而与尤鬼对敌时,一来林中光线阴翳,二来他也有故作高深的架势,但真正动手的那几招,万变不离其宗,堪称“返璞归真”。 有内力而无招式,虽临阵对敌仰赖随机应变,能讨到巧,但真正高手过招时,除了更高深的“意”却也关注“形”——出身名门大家,一代宗师风范,方能稀松平常的拳脚,吹嘘的好似天帝下凡一样睥睨无双,也才有这个底气,退百万大军。 萧爻对段赋,就缺了这份底气与从容。 沈言之在想什么,慕云深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 现在的萧爻,有白锦楠高深莫测的内功,只要让段赋也意识到这一点,沈言之便可推说逍遥魔宫拿他不住,到时候,不管段赋是要围剿还是亲自动手,都属朝廷统辖,他便可抽身而退。 更何况,段赋纵使不顾念父子之情,逍遥魔宫这么大的肥肉放在狗嘴前,他倒是想咬,也要顾及上面淬着毒的钉子,所以秋恒的事,段赋还能等一个解释,否则,方才上山的,便直接就是五万铁骑。 由此可见,这微妙的平衡也要用微妙的手段来维持,而萧爻真是乌鸦投胎转世般的倒霉催——正是那个微妙的人。 “还有三天不到的时间,沈宫主打算怎么将烂泥扶上墙?”慕云深有种神奇的魅力,板着张眉清目秀的脸,看上去却像在微笑,竟然有种“不可说,不可说”般的高深莫测。 慕云深口中的烂泥,自然是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充当魔宫门面的萧爻,两道精于算计的目光在他身上一交会…… 沈言之笑道,“自然是从衣装开始。”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萧爻简直满头雾水的被慕云深给拉开了,那柔弱的细腕子萧爻也不敢挣,看上去有点半推半就的暧昧。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除了他,人人都灌了一缸的假酒。 许崇明操持着给他做一身新衣服,沈言之,谢远客,阮长恨与阮玉,甚至是慕云深乌泱泱一帮子大佬簇拥着他,不务正业的在这个关口指指点点,连十九年不变的发型都给他捯饬了一遍——阮玉不知道从哪里捡出来支文人骚客的扇子,翠玉的骨,建安的遗风,落拓不羁。 全身上下,竟然是这把扇子与萧爻最合拍。 “出去吧。”阮玉的笑声清清脆脆,有种小女儿特有的活泼与软糯。她在帷幕后推搡了两下,勉强将“待嫁的大姑娘”请了出来,还只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一身白衣为底,简单绣了几株翠竹,虽是公子风流,却也有种磊落感。因是量身裁剪的衣物,越发显的身姿挺拔腰窄肩宽,垂散的头发打理熨帖,用浅色丝绦束了个尾巴梢,在腰间飘飘荡荡,挠的人心痒。 山中风大,掀起衣袂起落,竟有几分临江仙击箸踏歌的缥缈——单是这个背影,慕云深的眸子便为之一沉,汹涌的仿佛倾倒墨江。 “十尺的猪皮都不敢跟你比厚颜无耻,现在害什么羞啊?”阮玉嫌弃的瞪了萧爻一眼,果然是改得了皮子改不了馅儿,里面还是混蛋。 萧爻被她这么一骂,着实打心眼里委屈,想着不愧是柳白瓮一手拉扯大的,这小丫头长大了可不得了,一张嘴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他这时候正全身的不舒坦,也顾不得跟人斗嘴,憋屈的拿着把扇子遮脸,气海中,两股内力一方攻城略地,一方保家卫国……断然不能和平相处,虽说暂时还压的下来,但三天后—— 萧爻叹了口气,不知现在抱佛脚,佛会搭理不。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阮玉已经连拖带拉,将他转了过来——合欢门,阴阳宗的手笔果然不一般,将萧爻身上那点慵懒与不经意细细雕琢打扮,俨然有种海纳百川的宗师气度,这扇子再怎么摇的吊儿郎当,都不妨碍他高高在上。 “不错不错,这身行头足够唬人了。”沈言之直接上手,拍了拍萧爻的背,“到时候往段赋面前一站,他便称不出你几斤几两……你可是萧家军的少主,又身怀白锦楠几十年的功力,便是层纸糊的,段赋动手前也要掂量掂量。” 萧爻被他的手劲拍的一踉跄,还没站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7 稳,让慕云深给扶住了,这人百十来年怕只这么一次笑的眼带桃花,脱口而出一句,“确实不错。” 暧昧的气息撩动着萧爻耳廓,他瞬间脸涨的通红,暗暗“呸”了一声,心道,“我拜的是佛,又不是月老,还有完没完了?!” 第90章 第九十章 外表的改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沈言之将萧爻一行人带到了一个地方。厢院中遍生杂草,却并没有荒废的意思,孤零零的独立在喧嚣当中,如避世的先辈高人。 灰尘积的远没有雪厚,轻微的脚步惊落了房檐窗脚的雪,让到此的人自觉罪孽深重,尘埃沾染还来扰人清梦。 但这间厢院中并没有人住……或说现在没人住——里头的一切布置,与慕云深在世时一模一样,连宣纸笔砚都没人动过。 这厢院的门口还坐着一个敲木鱼的和尚,五大三粗,满脸胡茬,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枝头蹦起来的小麻雀,想要随时捉来开荤一般——这和尚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修来修去,不见成佛,反成恶鬼。 他的身后是镂空的小院门,手边放着两样东西:掉漆的朱红木鱼,和一壶小酒。 沈言之来了,和尚头都不抬,却停了那“咿咿呀呀”不知所谓的念经声,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沈言之反正打太极习惯了,倒也不恼,却是谢远客先皱了皱眉头。 策师好像与这和尚不甚对盘,但考虑到谢远客跟谁都不对盘的毛病,这样反倒正常多了。 “怎的今日智远大师不念经了?”沈言之笑道,“我与这几位客人想入内查些秘籍,大师能否……” 话还没说完,智远便挥了挥手打断他,这出家人看上去十分莽撞,品起酒来,倒有几分知礼,破旧的□□纵使洗的泛白,却也没什么难看的褶皱或去不掉的污渍——可见还是个讲究的人。 他觑了众人一眼,道,“经是念给死人听得,活人嘛……不如喝酒。” 智远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落伽山‘远’字辈的高僧?”萧爻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大胜仗”的井底之蛙都听过“远”字辈,可见其在江湖上的地位有多高。 慕云深拢在长袖中的手轻轻抓着萧爻,在他掌心写了个“对”字。 可惜他笔划了这么半天,萧爻却只觉得掌心酥□□痒的,至于写了哪个字,根本认不出来……慕云深只得放弃自己的情趣,脚踏实地的点了点头。 “我娘有一年年关喝醉了,曾经念叨过几个人,其中有一位就是落伽山远字辈的大师……好像是叫恒远,不过我娘也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萧爻和慕云深在人群后咬耳朵,旁边只有个阮玉虎视眈眈,别人都被那和尚吸引住了目光。 慕云深抓着他的手指忽然一紧,捏得萧爻骨头“嘎嘎”作响,疼还是一回事,萧爻是第一次察觉到慕云深的心里怕还有秘密——还有一个让他不得不死的秘密。 萧故生留下来的那封信虽然语焉不详,稍加揣测,却也知道慕云深上辈子的死因,与朝廷脱不了关系,加上太谷城中,沈言之几乎已经将“背叛者”和“凶手”写明贴在身上了,这事便至此查明,接下来复仇即可。 但朝廷有什么非杀慕云深的原因?一路相处,他这个人虽然冷淡,必要的时候也能展现出八面玲珑的手段,段赋与他合作虽讨不了好处,却也不至于吃亏——而沈言之即便是段赋的儿子,用起来也是一尾毒蛇,谋划这么多年,篡夺宫主之位,就为了保持以往的形势利弊?段赋图什么? 还有他娘……萧爻依稀记得,白锦楠豁出命来救自己,是看在他爹娘的份上,而初次上山时木屋里的男人,良人与牡丹两把剑的渊源……王拾雪名不见经传,为什么知道江湖中这么多事,又为什么身牵数道瓜葛? 这些东西不合时宜的往萧爻脑子里钻,将他惊出一身冷汗来,隐隐约约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转眼又抓不到头绪,只能茫茫然站在风雪中。 “我这两天老听说有生人上山了,”那和尚将酒倒在碟子里,鹅毛雪花不经意落在上头,先不化,荡出了轻轻浅浅的涟漪后,才慢慢消失,别有一般风情,他又道,“萧故生与王家姑娘的娃娃” 说着,大和尚仰头往人群里望了一眼,目光停留在萧爻与慕云深这两个生面孔上,粗略打量一番,摇了摇头,“那两个……怎么教得出这样的好人家。” “……”萧爻愤愤不平,心道,“我以前是有多差?” 他往前走了两步,出声前,仿着慕云深的模样,先理了理衣袍,而后清清嗓子……刚要开口,又想起手里头还有个颇为昂贵的折扇,“唰”一声,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眼睛,“在下便是萧爻。” “……”和尚怕是白日见了鬼。 他执碟的手抖了抖,洒出一半的雪月风花来,眼神落在萧爻的身上,目瞪口呆道:“和尚念经少,施主你可别骗我。” 萧爻肚子里的酒虫在爬——他自从被苏木逮过去后,随身的酒葫芦就失落了,算一算,近两天滴酒未进。 记得他很小很小都不怎么记事的时候,王拾雪就已经开始给他灌酒了,一日三餐可以不吃,这酒却不能不喝,后来人大了,找死似的问起,他娘啥也不答,倒是唯一一次眼神软了,指教他酒不能停。 可现在这种氛围,总不至于从和尚的手里抢酒喝吧——萧爻没有天大的胆子,还想着抱佛脚呢,这么缺德怕遭雷劈。 “唉。”他叹了口气,把用来装模作样的扇子收在掌心。这衬托仙气的衣服为了吹起来好看,着实长了一点,拖拽在雪地上,方走了两步,萧爻猛地踩到了里衬,整个人向前扑去。 和尚忙不迭的贴地滚开——倘若投怀送抱的是个小美人,他还有意思扶一扶,倘若是个身高九尺的男儿……他的慈悲心肠称一称总共三两半至少还用上半两,这才没去使绊。 萧爻脸将着地的时候,玉扇点在积雪上,撩开一抹薄痕,而人借这点力道,悬空一拧,以惊险的姿态躲过一劫,轻飘飘落在慕云深旁边。 他抬手抚了抚胸脯。这才发现漂亮的东西不经用,玉扇扇骨上遍布裂痕,“嘎”的一声往下掉沫儿。 萧爻想起这东西是阮玉搞来的,这小姑娘刁蛮起来六亲不认,猛地又是一惊,赶紧用手去捞半空中的玉屑,碎碎念道,“造孽造孽……怎么不是铁打的?” 真是一眨眼的原形毕露。 慕云深便在一旁轻微的摇了摇头,倒也看不出什么欢喜,只是收拢在袖中的手也跟着伸了出来,将一片玉屑捏在指尖,转而向萧爻道,“喏。” 一群人营造出来的遗世独立因萧爻而整段垮掉,雪中飘来的世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8 俗人终于有了贴切的红尘味,不再显的难以亲近。和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碟子里的酒喝下。 这怕是壶里最后一点酒,所以和尚颇有点可惜的摇了摇头,将碟子随手放在一边,伸手抄过挨在墙角的禅杖,掸掸僧袍站了起来—— 这根禅杖已经被大雪埋了半截,样式朴素的很,从上到下没有多余的装饰,与其说是禅杖,更像是乞丐手里的“打狗棍”。 这一仗下去,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今天也真是稀奇,难得看见逍遥魔宫中这么多大人物齐聚一堂。”和尚打了个哈欠,他虽说长的有些凶神恶煞,但眼睛却圆咕隆咚,瞳仁大而深邃,却是越看越年轻“可爱”。 智远捏了一把络腮胡子,打量了几十年难得见两面的欧阳情与司马霈——这可是笏迦山上的稀奇猛兽,再不多看两眼,回头都忘了长啥模样。 “萧爻……是叫这么名字吗?”和尚问,“我记得有你的时候,拾雪路过一个卦摊,心血来潮卜了一卦,说你五行缺六行,金木水火土和打,这辈子和命犯冲,要活下来不容易,想不到这么大了。” “……哪里来的神棍!”萧爻内心一阵翻江倒海,“我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打!” “你可以进去。”和尚侧开身子。 不知是因为故人原因还是这年轻人本就对他胃口,总之越看越喜欢,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白白嫩嫩的一团,跟发面馒头一样——这可是真正意味上的“对胃口”了。 “快进去吧,难得智远大师松口。”沈言之似乎拿这和尚没办法,见他肯让步,忙督促起萧爻。他苦笑一声道,“我来此数十次,都被大师拦下……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话听来虽有玩笑的意味,但由此可见逍遥魔宫中的势力划分有多严苛,纵使慕云深已经消失三年,沈言之的威信却仍存有质疑,时时遭受各种形式上的挑衅。 “啊?”萧爻拧了一下眉,“我又不在这儿久住……何况这么大的院子,不冷啊?” 他还看了一眼慕云深,这话就像在问身边的人,“这么大的院子,不冷吗?” 慕云深的心尖上便又泛起一点甜,像是浅尝辄止的桂花露,抽丝般的缱绻温柔。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智远所说的“你可以进去”,就单纯指萧爻一个人而已。 他手里那根棍形的禅杖往人前一横,连慕云深都挡了下来,方才还显的有些慈祥的脸上,这时金刚怒目,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压低了些,登时自上而下写出了一个“恶”字。 说起智远大师兴许江湖中没人知晓,顶多问一声“远字辈还有这么一位?”,但提起“恶菩萨”想必远近闻名,骡子听了都能尥蹶子乖乖回家拉磨。 和尚这诨号取的也算稀奇古怪,不叫“恶金刚”“恶头陀”,偏偏要叫什么“恶菩萨”,怎么菩萨是得罪到他了,他不在庙里被人供着,非要人世间走一遭,天底下都知道菩萨也有丧尽天良的。 但这也不能全怪智远大师,他这名号也是别人叫出来的。明明仗着一根禅杖持武斗狠,只管自己痛快,却引得一帮子真和尚,假和尚,行脚僧,苦行僧一路追随,要不是他逃得快,现在能被绑起来做个大寺庙的住持。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宜烧杀抢掠。”智远大师一边说着,一边不守清规喝酒吃肉。 “各位施主请回吧,我恩人这院子金贵,怕你们这些俗人进去玷污了。”和尚眼观鼻鼻观心,站的挺拔端正,半阖的眼睑看着雪地里偶尔落脚的麻雀——他的身上明明有一股生冽杀气,却惊扰不了这种敏锐的小动物,毛茸茸的鸟脖子一扭,冲他眨了眨眼睛。 “等等……”萧爻“额”了一声,“这院子这么大,倘若要找什么,我一个人正事儿恐怕没办成,恐怕都给耽搁了。” 他的意思是想把慕云深给带进去,可这和尚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心眼小的很,一点余地都不留,回头觑了他一眼,“好手好脚的也不残废,从哪儿沾染上这身骄奢淫逸,还想要人伺候?” “……大师啊,你是方外人,一张嘴走天下的,我不行……七情六欲俗人一个,还拖着家眷,当然能省事儿就省事儿了。”萧爻脸皮子上过马车都不留痕迹。 他和智远这才见过了一面,就能腆着脸凑过去,软磨硬泡,“你这恩人就是个活菩萨,那也得为民请命不是……我这么可怜一个人,您两同时发发慈悲心,就一个……我就带一个人。” 这孩子果然命里欠打。 智远的眼神从淡淡一觑变成了瞪视,杀气却自动向内过滤掉了,颇有点对后辈的无奈和关照,他摆了摆手,“行行行,谁让我欠了你娘一份人情呢,这些……你随便挑一个喜欢的。” 王拾雪怕是做买卖的,“人情”按斤称,这些前辈高人都被她强塞一份。 大和尚豪迈的一指,将沈言之到阮玉……所有人都囊括在内,萧爻只要开口,哪怕对方不愿意,大和尚都能抢过来,强行塞进院子里。 “阮姑娘很可爱,能解闷儿;欧阳情呢,医术不错,还能套些话;沈言之实用性强啊……”萧爻沉思着想了一会儿,喃喃的开了口,“慕大公子。” 放弃了一溜特好的选择,慕云深还嫌他犹豫了,板着脸揣着手,从大和尚身边穿过去,看都不看萧爻一眼,后者便乐呵呵的追上去解释,“那不是要挑个最好的吗?” 大和尚想,“难不成这就是家眷?” 看着人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沈言之似乎并不奇怪,他将披在外面的长袍拢了拢,越发透露出和煦与真诚,怎么也看不出来曾是个手持利刃的刽子手,伪君子。他笑道,“本以为智远大师这一关难过,却不知道萧爻有这么大的面子。” 沈言之对大和尚的无礼抱以更大的宽容,又道,“但我向来不会破釜沉舟,计划是要提前谋划好的,有一必有二,我们谁都可以死,逍遥魔宫却一定能存留下来……” 这话说的很轻,但大雪营造出来的寂静在笏迦山上肆虐,字字句句凿在阮长恨的耳朵里——仿佛他才是当年那个背叛的人。 “魔宫就是一间房子,没有我们,里面住个段老狗或者那贼头皇帝有什么意思?”阮玉气哼哼的打断沈言之所谓仁义,小姑娘野心勃勃的指一指天,道,“今日他欺负到我家门口,明日我们便打上京都去,管天下叫魔宫!” 倘若再年轻二十岁,智远大师简直要为在这一番少年鼓掌喝酒,庆祝三天三夜……为自己终于找到知音,只可惜这知音来的太晚,等到他见识了“沧海一粟,人情变迁”的时候才出现。 大和尚轻微的叹了口气,被胡子和酒滴掩盖的嘴角微微向上一翘,“早知道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19 就该时时回这里看看,耽误了这许多年。” 这不只是个喝酒吃肉的花和尚,还颇有点色心,身子往前一探,忽然与阮玉对视,进行了一番大眼瞪小眼的感情交流。 他的大眼睛与萧爻的并不一样,萧爻眼尾略有些上挑,瞪大的时候水汽汪汪,但眯起来却十足勾人,略带些桃花的雏形,大和尚却十足十的少年感,几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望向人的时候自成一派的委屈巴巴,打架之前不适合“瞪”,完全没有气势。 但他的身上,也只有这双眼睛未曾在变迁中蒙尘,胡子两边已经有了花白,鼻翼两侧的法令纹虽不深,却也无法忽视,恐怕比王拾雪还要大上几岁。 阮玉往后退开半步——她与大和尚虽然都是逍遥魔宫的人,但根本碰不上面,算起来逍遥魔宫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阮玉真正见过的也没几个,要么蒙头盖脸,要么神出鬼没。 “你你你……你干嘛?”阮玉没人依赖的时候,那整个儿一山寨里养出来的母老虎,狠上加狠。但阮长恨就在身边,她小雀儿般往哥哥身后一蹦,也不恋战,冲大和尚吐着舌头道,“为老不尊。” “嗨,小丫头片子。”智远不怒反笑,吹了吹嘴边垂下来的胡子,“你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 雪原本下的很大,飘飘散散与地面相连,但大和尚这一声“滚”甫一出口,像是打断了这份浑然,雪在地面以上便停住了,造成了视野当中的空缺,足足三个眨眼,这种怪像方才消失。 由此可见,智远内功深厚,已经臻至化境,这一手放在瀑布下使,便是“瀑布倒流”。阮玉知道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弱,但都是些讨巧的暗杀手段,与此浑厚内力不能相比。 才长出来半寸的“依赖”被阮玉自己拔个精光,重新种下“不甘心”的种子。 “大师,舍妹年幼,言语上或有冲撞……”阮长恨的话还没说完,长棍似的禅杖已经扫了过来,状似和缓,于角度上却极尽刁钻——前一刻还在眼前,瞬间便自腋下拗了过来,饶是阮长恨身手不弱,也暗自出了一头冷汗。 这大和尚出手无迹可寻,谢远客这个赏罚厅的招牌还在这儿端着,他就敢不由分说的对脸招呼,这要是私下械斗,阮长恨说不定就先吃亏。 但一击不中,智远先退了开来,虎虎生威的禅杖收到身侧,左手架在身前,念句“阿弥陀佛”。他的僧袍盈满风雪,起伏中似经卷铺叠,轻轻落在院墙上,好一尊慈眉善目的罗汉金刚。 “小丫头说的道理,比你们强多了。”和尚方才装模作样的手往下一耷拉,正好捻起几根胡须,“贫僧看得上她,想收她为徒……小丫头,你过来点。” 他方才那一杖是冲着阮长恨去的,但阮玉相隔极近,难免作池鱼,左肩被罡风扫到,衣襟处留下半寸长短的裂口。 阮玉很是不甘心,她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一招,却怎么都躲不开,要不是和尚有意留手,要不是阮长恨护着……恐怕裂的便不是衣襟了。 “小玉……”阮长恨的声音一沉,却稍晚了些,让阮玉从指缝中溜出。 小姑娘拧着眉,直冲冲的站在和尚面前,她的大穴虽被封着,半分内力使不出来,但看神色,却异常锋锐——宛如利刃出鞘,毫不含蓄的透着森森杀气。 和尚高兴的原地蹦了两下,这院墙有年久失修的架势,雪混着斑驳的漆和泥往下簌簌落了一片,却没有坍塌的先兆,和尚拍拍手道,“好好好,白捡来的宝贝。” “我要杀了你。”小姑娘的脸板着,一点不像说笑的意思,“你教我,我学——但我不拜你为师,我不想忘恩负义。” 感情忘恩负义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好好好,”和尚又拍了拍手,“这个性我也喜欢……但是丫头,你想好了,跟我学武功,你能一日千里,但受不住的话这身修为全废也不无可能,再说贫僧遗愿多得很,你杀我就得继承我的遗愿。” 他翻脸跟翻书似的,前半句说的嘻嘻哈哈,后半句话音一变,陡然正经起来,沙哑的声音在阮玉耳中震颤,小姑娘只觉脑中生疼,双耳内有粘稠温热的血流出——但全身穴道也因此一松。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阮玉决定的事,就算柳白瓮和阮长恨同时在场,也莫可奈何,否则当年,也不会放她一个小姑娘深入虎穴,孤零零留在魔宫里。 她双肩已经被耳朵里溢出来的血染红了,两颊惨白,唇色却殷红无比,乍看像个文弱的厉鬼,身处大和尚辟开的险恶风水里,仍是站得挺直。 “大和尚……”阮玉缓了缓,很快适应了这种残酷的压迫,甚至勉强勾了勾嘴角,露出个略显嘲讽的笑,“我这辈子没……认过输,你也不过如此……” 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她仍是咬着牙挑衅眼前人。 智远心里一惊,他虽早看出来阮玉的天赋极好,收徒的上佳人选,但没想到短短一瞬,她就能寻找出平衡点,不仅没在压力下卑躬屈膝,还站出些许睥睨的姿态。 “哥,你们先走……这和尚是我的……我撑得住。”阮玉刚说完,僵硬的肢体居然又动了动。 也不过极短的时间,她就从面如死灰习惯了如此随波逐流。和尚的禅杖一挥,所见一道苍青,却逼得众人不得不退后半步,地上积雪如被重物碾压,留下道窄而深的痕迹。 “走吧走吧,”和尚也跟着赶人,“我就看这小姑娘顺眼,你们一个个的……啧……”白眼一翻,抡起禅杖又要打。 都是些知情识趣会看脸色的人,沈言之拘了个礼,便示意先离开。 阮长恨只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叮嘱小丫头不要太逞强,倒是谢远客毫不留情的甩了智远一句,“魔宫的规矩希望大师记清楚了,赏罚厅大门四面开,出家人也不可例外。” 颇有点威胁的意思。 要不是和尚和策师阮玉都膈应,还真能感动一番。 隔着座院子,另一处的两个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这是慕云深正儿八经的家,哪里藏着沈言之都找不到的东西,他单是回想一下,就能全数翻出来。 这间院子布置的相当典雅,经过能工巧匠之手,借笏迦山天然之势,约束了一方风雪,使得这份典雅并不显的突兀或庸碌,很像他这个人。 萧爻乍一推门,积攒了三年的灰扑面而来,盖了一头一脸不说,还有股阴沉沉的冷涩,透过衣服往里钻,激得他生生一个寒颤。 萧爻揉了揉鼻子,回头道,“慕大公子,你先别进来,冷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四面不透风的窗户打开,散散里头的霉味。 “书桌下有个炭盆,还有些取暖物……我以前不怎么用得上,但阮玉和长恨爱操心,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0 保存的很好,即便过了三年,应当还烧的着。” 慕云深拢着手,站在门前看萧爻忙碌,他整个人埋在毛茸茸的衣服里,与平云镇时不同,多了种人情味,就像冬日的太阳,透过云层看似暖融融的洒下来。 萧爻也是一点就透,转眼将鬼里鬼气的书房拾掇出个简略的样子。 中途还发现个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说是魔宫里的阴阳宗留下的,是真是假,全靠慕云深一张嘴而已。 他这间书房很大,相较于太谷城中段赋弄出来的那个也不遑多让,只是没那么奢侈美奂,纯粹只做书房用,五个并排而立的书架上,形形□□的话本,秘籍,乃至描述皇家密辛的□□都有。 看不出来,慕云深这人里子还挺八卦。 当然,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糊弄人的,萧爻翻看了一眼,见那秘籍叫什么“降狗掌法”“拍蚊十二式”……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写来糊弄人的。 “慕大公子,我不是要学这个吧,”萧爻抖了抖手里的书,眉峰微微皱了起来,“到时候往段赋面前一站,划下盘道报招式,人家一开口龙啊,狮啊,虎的,我一开口苍蝇蚊子……着实没气势。” 慕云深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书桌。 那书桌的四条腿纹的具是双龙戏珠,珠子是后嵌上去的,将上下分作两层,猛一瞧似悬空,也不知是什么人的手艺,于这细微处巧夺天工。 慕云深弯下腰,将东边的玉珠拧过一圈,转身又将西边的珠子用力一按,那地面忽的掉了下去,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走吧,”慕云深一手拉着目瞪口呆的萧爻,另一手护着烛火,又道,“狡兔三窟听过没有,我是逍遥魔宫的宫主,书房里有些机关也并不奇怪。” 所以他死后,沈言之曾数次潜入这里,想找什么,只不过书房太大,东西太多,里面机关重重不胜枚举。再加上沈言之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摸出点什么。 漫长而幽暗的甬道在烛光中铺陈开,一眼仿佛望不到尽头,又或许只是另一处拐角,将火光吞灭了。 萧爻的手被拽着,掌心出了一层薄汗,昏头转向的跟着走了好久,心想着:慕大公子莫不是将地下都掏空了吧?又暗搓搓的有些小开心,勾了勾慕云深的指头。 那总是因病而微凉的手被自己捂出了暖意,萧爻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地下虽然冷了点,但还冻不着慕大公子。 “到了。”慕云深忽然道。 通往底下的甬道微有些倾,他怕是故意的,黑暗中停的猝不及防,萧爻的鼻子眼看要遭殃,不得已滑出一步,从慕云深的背后绕开,想借此找个不局促的落脚点——不留意,这一脚正好在慕云深的算计中,萧爻的手被拽着,人猛地被慕云深以墙为屏,困在了角落里。 这是个三角形的格局,慕云深挡在他的面前,气势很强,萧爻赶紧挺胸收腹,大气都不敢出,还以为这里头又有什么弯弯道道的机关,自己不小心触碰了,刚刚捡回来一命。 兴许是眼前人担惊受怕的模样太过滑稽,慕云深冷淡的脸上有丝裂痕,伸手揉了揉萧爻头顶,“这间屋子,除了我谁都没来过,谁也不知道……你是第一个。” 慕大公子真是奇才,一个事实暧昧的好像情话。 萧爻目瞪口呆。 “哦?”萧爻不确定的答应了一声,“里面有你烧杀抢掠的证据?” 慕云深一时气结,尚放在萧爻头顶上的手往下一按,恨不得将这人回炉重造。 他从没对什么人掏心掏肺过,即便是阮长恨,阮玉乃至沈言之,当年多少都还有秘密,而今更甚。却唯有眼前这个“祸害”,明明知道他不计较不在乎,却仍是想将自己有的,都给他一份。 “萧爻,我原是个多疑且阴狠的人,却愿意将自己剖成两半,让你里里外外看个清楚……” 慕云深没再继续说下去,他那琉璃色的眼睛里,陡然染上了情/欲,眼尾因而有些泛红,在跳动的烛光里,沙哑着嗓子同萧爻说话,“你说你要试试?你愿意试到什么程度?” 萧爻的脑子已经离家出走了,心脏机械般的跳动着,两股内力在气海中争夺最佳看戏的位子,只有嘴还活着,严肃而认真的吞咽着口水,“那什么……慕大公子你别急啊……” 热油锅里生煎的鱼,徒劳的撅起尾巴。 “我急……”萧爻的话被慕云深直接打断,“萧爻,我再跟你说一件事。”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本就过于苍白的肤色里一点都看不到活人气,像是被萧爻捂出来的暖和散尽了,只剩下一具困在行尸走肉里的灵魂,将萧爻吓的赶紧抓住他的手搓了搓。 “你说你说,可别这么吓我。”萧爻的眉尖蹙在一起,将少年人的包子脸都挤皱了。 “我之前,一心想要复仇,所以从见到阮玉开始,你就是我的利刃,我把你当成可消耗的工具。”慕云深缓缓道。 闻此言,萧爻一点也不惊讶,反正慕大公子就是这么个人,这一路走下来还看不清里头的本质,自己也该去祖宗墓前自戳双眼,省的丢人了。 “我从那时起,就有了一个计划,现在一切都照着我原先的设想发展……只有一件,”慕云深叹了口气,“只有你。” “你倘若是个小人,倘若背叛我唾弃我,哪怕只有一丁点对不起我,倘若你不是……” 萧爻赶紧握紧了慕云深的手,眼前的人身子发抖,半挨在墙上站直了,没倒下去,远看还是个清风朗月一般薄情的人物。 “萧爻,我写了信托人送到长恨的手上,挑起他与沈言之的纠纷,因为这个时机点,我算好了段赋会来笏迦山,他跟我一样多疑,秋恒的自杀,段赋一定会算在沈言之的头上……” “而笏迦山上勾结的朝堂势力远不只段赋一家,账本、沈言之、段赋……这些我都能一夕拿下,但这里面有一环是你——我那时未曾顾及你的存亡,所以……” 慕云深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整个人却从方才的心如死灰里走了出来。 “我会把我毕生所学三天时间里全部教给你,萧爻,你不能死……你记得,普天之下,只有你不能死!”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萧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这么个贪生怕死,好吃懒做的人,怎么总遇上发愤图强的事。 慕大公子原本是逍遥魔宫宫主,他的毕生所学……萧爻两眼一翻,这怕是还没打起来,先累死的命。 心里是这么想,萧爻面对着慕云深,却是一点偷奸耍滑都不敢,他被慕大公子话里头的偏执吓到了,仿佛自己一死,便是关乎全天下的大事,稍有不慎,背后拖累一家老小就算了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1 ……血缘至亲还有点陪葬的道理,但其它无关人士,那可真倒了血霉。 “慕大公子,”萧爻咧着嘴,软乎乎的脸上带着一个安慰人的笑容,“你放心,我打不过就跑,前二十年没死在段赋的手上,现在也不会。” 说着,冲上去将人抱个满怀,喜气洋洋的补充道,“难得你关心我,打个商量,以后别总绷着脸,也别总这么多心思,你不怕撑死,我还怕呢……” 萧爻的脸倏而一红,嗫嚅道,“那什么……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得好好的,回头气死我爹娘,” 甬道里年代久远的青砖与石板默默的看他两人腻歪,也生不出两条腿来避嫌,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砌在原地。 因上下有相通的地方,所以甬道并不憋闷,有风七拐八弯的吹进来,将寒气消耗殆尽,慕云深从心里开始暖和起来,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我以后得看着你,”慕云深道,“我算计的可是你的性命,你嘻嘻哈哈的就认了……这天底下头一号的傻子,可莫让别人拐跑。” 这句话在理,外面就有个柳白瓮,成天惦记着冤大头。 慕云深说这话,手从萧爻的颈侧绕过去。平整的石壁在他的指尖微有些松动,只听轻轻的“轰隆”一声,萧爻背后忽然敞开一道门。 这门开的非常蹊跷,中间有一道褶,是从拐角处直接往里陷的,里面像是有什么机关,明明不见点火,却忽的从内堂转亮,并排十数根蜡烛照在灯罩中,现出一室经卷。 但随即,慕云深按在墙上的手又往外一拽,将整块机关石扯了出来,里面却是空的,放着件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腐朽的气息顺着慕云深的指尖攀延上来,森森的死气感染了萧爻,他微微打一个寒颤,撤步从慕云深的双臂中离开些。 “这是什么?”萧爻问。 慕云深没有立即答话,淡漠的眉尖微微蹙起来,将这经年累月藏在暗处的东西捧在手里,牛头不对马嘴的忽然道,“先帝的皇位得来不光彩,所以本朝极其忌讳,于传位之事皆要正统,有至少三位辅国大臣在场……除此以外,焚香,祭天,拟旨一样不可少。当年先帝死的猝不及防,进而在场辅国大臣一个接一个被暗杀,圣旨也消失无踪,才导致内乱纷起,让赵明梁平白捡了便宜。” 他充满戾气的目光转向萧爻,忽的便平复下去,泯灭了话音里的杀气,笑一笑道,“你出身名门,这些事恐怕见得也多——若非如此,赵明梁既不是嫡出,亦不是长子,即使封地任上再励精图治,受人爱戴,也成不了大事。” “这事儿我知道一点……皇家事天下事,总有人嚼舌根。”萧爻点了点头,“传说赵明梁身边有一群杀手,武功深不可测,辅国大臣便是他们下的手……连先帝的死因也未可知。只因这群人从不以真身现世,所以这个传言真假并不一定。” “并不一定?”慕云深饶有兴致的瞧着萧爻,“你知道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因内堂的灯很通亮,渗了一些出来,将慕云深四周镀成暗金色。他手上的油纸包很薄,几乎能透过去,看见里面泛黄的纸张。 似乎是有人重新整合过,用粗麻线缝在一起,上头有字,似还有图案,看不真切。 慕云深慢慢将其打开,让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中——的确是几张粗制滥造的纸,每张上头也只有寥寥数字。 还有那豆腐渣一样的画工,处处透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轻浮。 “怕是和官府里画人像的师出同门——凑到我眼皮子底下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萧爻手欠的便去碰,被慕云深照着手背拍了一下,赶紧缩回来,嬉皮笑脸的继续道,“瞧着也不稀罕啊。” “这第一页的图腾是牡丹……下面还有两行字,写有男女两人,皆蒙面不知相貌,第二页是相思子,下书苏、白二字……以此类推。” 慕云深一边说着,一边将看过无数次的卷轴交到萧爻手里,“但这些有记载的人,接二连三在江湖中消失,并且我怀疑……” “牡丹,”萧爻忽然打断了他,“我娘像是个凭空窜出来的高手——只是武林中,但凡高手从未有籍籍无名者,除非故意隐藏身份。她甚至舍弃了更趁手的‘牡丹’,改用另一把不知名的剑。”导致“牡丹”这品性花哨的流氓,居然以讹传讹,成了什么传说中的“名器”。 “虽是如此,另一个男人却肯定不是我爹,他老人家干不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我也不曾怀疑萧老将军……倒是你自笏迦山上招惹来的人,更有可能。”似不经意的,慕云深又提起了这一茬。“良人”那把形似匕首的短剑着实打造的十分“淫邪”,着实不同寻常,要不被有心人惦记着才有鬼了。 偏偏慕云深上下一水的心眼儿,憋了这么久才旁敲侧击,萧爻都要替他鼓掌了。 那展开的卷轴上,共有十二花阁,一些恐怕遭遇了变故,已经被人用笔涂抹掉了,剩下的也语焉不详,横竖看不出个头绪来。 居第一位的是牡丹,相思子随后,前四样里还有莲跟芍药,莲下缀文写有一个“远”字,想必就是落伽山远字辈的大师,至于哪一位或哪几位便不得而知了。 中间四样分别为:罂粟,茉莉,曼陀罗与迎春,而今保存的却只有两家。 萧爻的目光一动,将卷轴递到慕云深眼前,问他,“罂粟花下写的这个字是不是沈?” 因为有了年岁,这罂粟一脉又被人为涂改,勉强可以看出下面写了点什么,但说是哪个字,就越发难以辨认了。 “我想啊,沈言之是段赋的儿子,两人都亲口承认过,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随意攀亲戚的……但沈言之不随父姓,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祖宗来,他百年以后若想认宗,归不得段,便入沈,想必他的母亲为沈姓。” 萧爻拧着眉,正儿八经的在想一件事,“我爹有一次说起,段赋曾有个宠爱的姬,是外族人,生的十分美艳,身子轻巧宛如燕雀,称虞美人,后赐姓沈,只是此女两年后便杳无音讯。不过一个低贱的姬,段赋不追究,别人更不关心。” 薄薄的一卷纸,却好像是承载着江山基业,顺便变得沉重无比,萧爻烫手山芋般,翻来覆去的颠了一会儿,转眼又丢给了慕云深。 那上面的几张纸易手时不经意的翻开,露出最下面的两阁——画风清奇的君子兰向下垂着穗儿,勾着旁边梅花的瓣儿,上面赫然两行大字:柳白瓮,阮轻狂。 “……”谁家干这种缺良心的事,都藏着掖着,柳白瓮和这位阮轻狂怕是嫌命太长,明晃晃的往这名单上一记,怕是举家都不能安宁了。 “想不到柳叔以前也……”萧爻暗自叹了口气。 曾经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2 能跟着赵明梁打天下的人,就算不是数一数二的身手,也不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连眼睛都废了。豪情壮志仗剑江湖,最后只剩下囚笼一座,困着得过且过的人。 也不过近三十年间的风霜罢了,这张纸上的人却已凋零近半,或隐姓埋名,或身首异处,而后辈者难承其志,更多的只是如同萧爻这般庸庸碌碌,一心只想过舒坦日子的。 这般想来,王拾雪也算是通情达理了,放任萧爻这么败坏名声,所谓定国平天下的壮举半分没有强加给他。 “慕大公子,这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赵明梁昔日人脉关系都落入你的手里,他想必不会睡的□□生。”萧爻又道。 他倒不是故意旁敲侧击,这一沓的纸看着惊险,但时过境迁,而且十分囫囵,没花心思研究的人怎么也看不明白,何况每年针对皇家的谣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倘若通通当真,赵明梁怕是前头刚被太子大切八块,后头又拼装完整去□□良家妇女了……所以单纯几张纸对他没有什么威胁。 但赵明梁做事,一向以谨小慎微著称,这东西他恐怕会贴身保管——纸没有威胁,有威胁的是纸的来源。 “你不是跟宫里也有勾结吧?”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慕云深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梢,拉着萧爻往房间里走,却将后者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官场与江湖勾结已经算是约定俗成的事,但宫里却不一样,高墙百尺,朱门九重,防的就是人心易改。 倘若赵明梁连最贴身的人都背叛了,才真正是君将不君。 怪不得全天下都看慕大公子不满,将他往死里坑。 萧爻扁了扁嘴,又想到而今的慕云深怕也只有这满腔的秘密剩下了,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别担心别担心,慕大公子运气好能遇上我,也不算太亏。”萧爻猛地给自己套上一顶高帽子。 往内室,书多物少,归拢的相当的体,即便这许多年无人打扫,仍然保持着原貌,连吃木屑的蛀虫都懒得来。 慕云深上辈子确实过的没什么意思,这房间里莫说一点情趣,就是半分人气都没有,像是建来讲学的标准,纸张砚台放的分毫不差,看着是舒服,但相必用起来就束手束脚的多。 萧爻正乡巴佬进城一样的四处环顾着。这房间看着不大,但怕是灯光营造出来的错觉,像是里外交叠了两层墙壁和屋顶,非但不显的低矮反而觉得富丽堂皇,活生生把个土胚糊的房子弄得好像皇宫内院一样。 而慕云深则在一旁挑挑拣拣。这屋子里头居然还有机关,那齐整摆放的砚台往东边一掰,又露出底下的暗格,萧爻当真是目瞪口呆,怕待会儿整个房间都能翻转过去,告诉他下面才是真魔宫。 “萧爻,我给你的,不是什么充面子的花拳绣腿,是真本事。”慕云深手里的那几本书,看起来就不是凡品——在萧爻浅薄的眼界里,只有小儿话本算是凡品。 “哦。”萧爻应了一声,没骨没气的追着问,“难吗?太难我学不会。” “……”慕云深这些天常常觉得自己猪油蒙了心,这般一个混蛋玩意儿有什么好,一边想抽他,一边却又贪得无厌,望他无忧无虑,望他平安无事。 “唉。” 这一声叹息后,忽然自他们的头顶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四面墙随之晃动,萧爻忙不迭的去扶屋子里华而不实的蜡烛,怕倒了哪一根再将这堆满书册的地方烧起来。 他的身形很快,几乎在火光摇曳的一瞬间,手已经托了上去,于重重叠叠的光影里,仿佛一只冒着疾风骤雨的燕子,将慕云深重重围住,饶是如此,慕云深仍是看出了他身上好几次的窒碍。 动静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上头的雪层压塌,慕云深虽然对自己的房子很有信心,但总窝着不出去,迟早会引起怀疑。 他将两本书塞进萧爻怀里,拉着人沿着原路爬回院子当中。 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厚积的雪都快被人铲平了,阮玉仰面倒在人形的坑洞里,咬着牙死活不甘心的嚷嚷,“大和尚,我们继续!” “小丫头,你的脾气也太大了,就不肯歇歇好好听贫僧说两句话吗?”智远大师叹着气,好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 若不是他手里的禅杖正牢牢的架在坑上,让阮玉整个人起身不能,只能徒劳的龇牙咧嘴,这话便有几分可信度了。 “呸!”阮玉吐出嘴里的一口血水,“你说到现在就没停过!大和尚,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 “躲来躲去自然不算本事,”智远一哂,“躲来躲去还把你打成这样才算本事。” 原来和尚里也有缺德的。 智远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瞥了一眼—— 萧爻地道里钻了一回,刚刚穿在身上还人模人样的衣服被蹭的灰蒙蒙,却有股朝气随之迸溅出来,他的手还被慕云深握着,气息不十分稳当,却也不像受了内伤。 和尚这么一踌躇,被禅杖底下的阮玉猛的打断了,小姑娘用双手抱着这把凶器,凭借自己身材娇小的优势,整个人游鱼般贴着,自上而下一滑,好不容易窜了出来。 气都还没喘匀,她又冲了过去,这回学聪明了,从雪地里捞出一根细木枝,虽比“长生”剑短上一截,但阮玉在剑上的造诣与他人不同,莫说是差几寸的木枝,就是给她一片瓦充剑,她也能有几分虎虎生威的气势。 枯枝一瞬间有了生气,上头粘着的枯叶随之抖了抖,在雪中划出道半圆弧——从阮玉的身后刺出,看似要落在和尚的眉心,却忽的随人一变,急急由“刺”变成了“挑”。 阮玉掠过和尚头顶,猛然折腰,要袭后背空门。 “这几下不错,有点恩公的影子。”和尚夸完,禅杖这么刚猛的武器忽然成了绕指柔,整个儿的黏在木枝上头,再使个千斤坠,压在阮玉的右腕上,木枝插进雪里,阮玉又整个人扑倒在和尚脚底下。 “这般五体投地,贫僧再不收你为徒,便显得不近人情了。” 王松仁倘若晚两年退隐,与这和尚结个伴,兴许阮玉早就看破红尘,吃斋念佛去了。 “惹不起惹不起。”萧爻龟缩着脖子,决定见死不救。 他扯了一把慕云深,拉着人到后院里,拒绝看前头的“逼良为娼”。 于是,一座风雅无比的小庭院,竟然被三个粗燥不讲理的武人占领了,短短也才三天的时间,可谓脱胎换骨,不是东边缺了一堵墙,便是哪片砖哪片瓦被掀了,连床和桌子都没完整的,四面八方全是剑痕,掌痕与刀痕。 慕云深早先塞给萧爻的两本书里,都是他自己整理出来的绝学,阮玉小时候虽学过几招,然有形无意,被智远这样的高手一破,常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3 常无以为继,自己先绝了后路,所以并不显的十分厉害,甚至有点唬人之嫌——外面是个漂亮的花架子,里面装着败絮。 所以当萧爻学到这一块儿的时候,也提点过阮玉一些,小姑娘好面子,萧爻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智远这老和尚更是神出鬼没,简直扛下了王拾雪的重任——但凡萧爻有时间歇下来,便劈头盖脸遭一顿打。 倘若世上还有别人五行缺打,萧爻可以论斤卖他一半。 到第三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萧爻就觉得眼皮子上头有一寸光被挡住了,无端痒的很,他迷迷糊糊中以为是慕云深,鼻腔里便不自觉的“哼”了一声,又道,“再睡一会儿……一会儿……” 也不怪他这般紧要的关头,还偷闲躲懒,实在这几日太能折腾,且不论慕大公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便是被拦在外面的沈言之隔三差五抛纸条进来,问“练得如何?” 一个安生觉都没有。 他身体里的两股内力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因白锦楠内力极端霸道,而他自己又太过年轻,这些年积累的远远不够与之抗衡,每每一天下来,四肢百骸皆如毛针埋在里面,说疼也不疼,跟“麻”差不多,发软。 “臭小子,还不起来?”和尚一伸手,把萧爻整个人直接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外头阴渗渗的风往衣服里钻,萧爻猛地一个激灵,随之醒了过来。 他自以为是慕大公子的人忽然换了相貌,惊的萧爻铺天盖地打了个喷嚏,倘若不是智远和尚身手矫健,得喷一脸口水。 “他们都在门口等着你了,那慕家公子的身体弱,再吹一会儿风,反正和尚四大皆空,不心疼。” 说完智远便将萧爻往床上一抛,看他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 “魔宫说起来只是贫僧一个栖息地,但天底下这样的栖息地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贫僧这些年浪迹江湖,算是半个洗了金盆的人,很多事都厌倦管了。” 智远还不知道萧爻已经看过了那几张纸,所以才说的十分隐晦。 落伽山“远”字排辈的高僧如果与王拾雪有所交集,必定是那时结下的缘分。所谓名号相貌,更多的时候还是瞒着高位,而彼此之间倘若交了心,这情意就是刀山火海生死与共里走出来的,远不比寻常。 “段赋这次来势汹汹,你们这些后辈人怕会吃亏,”他“嗯……”了一声,似乎犹豫了很久,不知道心里供着哪尊佛面子如此大,竟然能让智远松口,“为了恩公,我兴许可以暗中相助。” 这两句话的时间,萧爻已经仓仓皇皇的把衣服穿好了,甚至将头发也捋了捋,虽不如前几天那么翩翩君子,但好歹也有些样子,不至于叫好衣服套在狗身上。 “天天听你将这个‘恩公’挂在嘴边上,到底是什么人?”萧爻用藏青色的头绳将长发绑成一个马尾,边随口问了一句。 他直接从桌子上单手翻过去,直奔门户……这才短短三天不到的时间,他的身手越发长进了,这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从慕云深的独门轻功“挽风”变招而来,更适合小范围的辗转腾挪。 “我恩公就是逍遥魔宫的上任宫主,慕云深。”智远道,“我还给他建过几座庙呢,当时香火还不错。” “……”萧爻一个没刹住,直愣愣的撞在门框上,“咚”一声,听着都疼。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萧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到院子外的,他满脑子都是智远和尚的那句“我还给他建过庙”,深深觉得自己进的怕不是魔宫,是什么邪教才对。 住持杀人放火,“佛祖”野心勃勃,怪不得天下大乱。 “今晚便是最后期限。”沈言之的手揣在毛茸茸的袖子里,他看起来仍是悠闲的很,一点也没有即将赶着去打架的样子。 他的轮廓本就生的十分柔和,倒一点看不出外族人的影子,但眼睛却十分深邃,微微往下凹陷,笑起来的时候,难免显的愈发多情。 以前并不觉得,因沈言之身份不一般,也不会有人没事盯着他眼睛看,偏偏萧爻这么做了,还从那双深色的瞳孔里瞧出点墨绿色。 “萧兄弟准备好了吗?”沈言之开口问,又微微笑道,“几日不见,我可是有什么变化,为何萧兄弟紧盯着不放?” “似乎是胖了点。”萧爻道。 “……” 兵临城下,魔宫里还是这副自由散漫的现象,都不知道以前的风雨是怎么撑下来的,难不成但凡对阵都靠一张嘴,能说到对方幡然醒悟。 慕云深的作息习惯一向十分规律,早在萧爻蒙头大睡的时候,他已经过来跟众人交换过了意见。 自沈言之送过那碗粥后,他们之间便似涌动着暗潮,但表面上却实在看不出来,仍是有来有往的互相客气。 “萧爻,这次随你去的人不多……我也只能在魔宫等消息。”慕云深苦笑,他远山一般的眉眼中笼罩着稀薄雾霭,“有沈宫主跟随,你不用太过尽力,魔宫并不是你的责任。”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萧爻见势不妙,扭头就跑。 “好,我记下了。”萧爻微微点一点头。 他原本就不想去拼命,更何况沈言之这种人不会这么容易撂挑子,就算萧爻失手,他也一定有办法,让段赋不能进逼。 倘若罂粟花下真是那外族的女子,那她的失踪仍有可疑之处,且十有八/九已经死了,是谁的意思不清楚,但段赋却一定脱不了干系。 亲生父亲纵容他人杀害母亲,沈言之想必这些年每每思及,仍是恨入骨髓。 至于段赋,他虽妻妾众多,但始终无后,连个闺女都生养不出来,所以沈言之才显的尤为重要,等其百年后,还希望灵前有人戴孝。 “萧兄弟可有佩剑一类?”沈言之问,他这两天里,虽进不得院子,却时常在外徘徊,晨昏两次,准点准卯。 因而见过萧爻练武,所用招式虽变化万千,却终究脱不开剑形。或以檐下冰凌,或枯枝残叶,皆如同利器。 慕云深当年的武功,已经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他所遗留下来的剑谱或内功,就算不是人人抢夺的瑰宝,也至少能让持有者倍感受益。更何况萧爻自己勤快,于武学一途触类旁通,竟然学的飞快。 他的招数一半维持着原样,一半化形于慕云深的“叶落知秋”,独成一家,气势或有不足,精巧却更胜一筹。 这样一个人倘若手上没有适合的兵刃,可算暴殄天物了。 萧爻笑眯眯的从慕云深手上接过一个包裹,花里胡哨的被套缎子,里面沉甸甸的,金属撞击后,非但没能产生钝响,反倒是清冽的脆瓷声——想必是采花大盗遇上花了,正高兴呢。 “有两把,早年家里打的,沈宫主不用太客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4 气。” 沈言之不知何时也拿出了一把青色剑鞘的武器,光看外表只觉得寒光内敛,锋芒未现,清粼粼仿佛一尾游鱼,虽比不上牡丹这种胎里“妖”,但也有些不正经。 “……”我哪里适合这种形制的剑了?!萧爻与沈言之大眼瞪小眼。 “……这把剑名‘绿腰’,出自战国时期名家之手,一直收容在魔宫的剑庐里,但萧兄弟既然已经有家传之物,我便不……” 沈言之话没说话,萧爻忽然伸出手,将此剑勾了过来。 绿腰在他的掌心旋转一周,剑柄刚好向外抖出半寸,刹那间分雪劈光,不但锐利,更有种冷冷清清的黏人,他毫不客气的也用花缎子一裹,不要白不要,“谢啦。” 怎么觉得天下名剑到了萧爻手里,皆跌价了呢? “这……不行吧?”沈言之有些为难,“绿腰原本就是要送给萧兄弟的,我并不吝惜,但一路背着三把剑……怕不是去就义,是去卖把戏。” 哐哩哐噹的在包裹里响成一片,恐开口就是“莲花落”。 慕云深与沈言之在装腔作势上不仅颇有心得,甚至堪称同道中人,至于萧爻——他是务实者,虽说天下名剑历百代易手,经无数战役,仍是寒光凛凛,实难毁在自己手里。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萧爻是个千里挑一的倒霉催,什么意外都遇见过,差点都没生出来,所以最好加倍小心。 “那慕大公子……”萧爻道,他颇不情愿的将绿腰取出来,郑重其事的递给慕云深,“这可是沈宫主送我的好东西,你好好看着。” 慕云深会话里有话,萧爻有样学样,也关照他“物要好好的,人更要好好的,他等着回来看呢”。 “好。”慕云深答应道,“这次与你同去的,除了沈宫主,便只有阮玉……她会装成丫鬟的模样随行伺候。另外,你若受伤不要急着回笏迦山,容易中埋伏,我们安排了欧阳情在村舍中,你往北走,他会来找你。” 怪不得人群里没看到那脸色苍白的大夫。 这么一安排,笏迦山上还有谢远客与阮长恨,他们两虽不至于势不两立,但也不会趁此机会联合起来,侵吞权利。 更何况许崇明是逍遥魔宫的大管家,能做主的事少了点,人脉却颇为广泛。他对沈言之生出嫌隙,却更不可能协助别人颠倒魔宫,有他这么一插足,沈言之才有一两个月的闲暇。 这时候,阮玉已经梳妆好出来了,旁边蹦蹦跳跳跟着杏儿,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的,竟然真有点伺候人的模样了。 她那利剑似的扬眉用青黛画过,纤细似一枚柳叶,改名换姓叫楚楚,便真像江南烟雨里长出来的美人儿,只不过眼里的清光尚无法收敛,要稍微委屈她,做个低眉顺眼的婢子。 “好看。”萧爻对美好的东西,从来不吝惜赞美,他手欠的戳了戳阮玉头上的发鬏。 小姑娘反手一缠,她这些天跟萧爻过招的机会甚多,两人就连吃饭和睡觉都泡在一起,感情没怎么培养出来,倒是长了一身刺,但凡有一点不轨的行为,就能打成一团。 阮玉在智远的打压下,一日千里都不只,倘若常人遭得住这样往死里打的练法,三年不残,便能问鼎。只不过急功近利也有坏处,短时间或许表现不出来,但倘若再有三天,三个月……阮玉的经脉容纳不下她暴涨的修为,同样会走火入魔。 忽然阮玉同剑一起递出,弧光笼罩萧爻周身,刺向他眉心的剑不出意外的被花布包挡下,随即阮玉再变招,借这一挡之力,快的几乎消失在风雪中,只剩下一把长剑。 她这把剑只开了一侧的锋,另一侧仍为钝铁,名唤“悉昙”,是智远和尚传给徒弟的,剑柄上写着一个看不懂的梵文。 “悉昙”比之剑,其实更像刀或者棍,要杀人的时候,就算是锋利的那端也不见得好使,明明看上去薄薄一层,却连头发都要靠锯。 “锵!”一声震颤不已的巨响,萧爻手里碍眼的花布缎子终于碎开,露出里头更碍眼的剑鞘。 牡丹花舍弃了其固有的淡色,浓烈的如同火烧的嫁衣,而另一把则是危险的绯红,一长一短,倘若不是阮玉让得快,这剑鞘就想要侵吞过来般,将素净的“悉昙”染成血色。 “呸。”阮玉恨恨的一跺脚,“兵刃取胜的不能算!” 似乎刚刚先发制人的不是她一样。 阮玉算是心眼大的,其他人早就变了脸色。 牡丹与良人撞在一起现世已经算十分难得了,这两把兵刃还是一人所执,难不成之前都是瞎了眼,好为人师,却不知眼前这个才是隐世高手——修到了返老还童的地步。 再往深处想一想,萧爻有可能不是萧故生的儿子,是他老子。 “……失敬失敬,贫僧有眼不识泰山。”智远第一个反应过来,竟然假模假样的给萧爻作揖,还纳闷这高手掩饰的够好啊,这几天同吃同住,完全没露出破绽来。 还真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萧……兄弟?”沈言之是第二个,他似乎知道牡丹剑所属,言语中瞬间透露出试探和戒备,“你这两把剑是如何得来?” “一柄是送的,一柄是捡的。”萧爻实话实说,他也没料到这布料先后在水里,泥浆里以及雪地里兜过一圈,早不结实了,竟能在人前被真气爆开。 随后,萧爻又意识到……非是布料不及以往结实,而是白锦楠给他的内力霸道强悍,不仅是布包,甚至差点伤到与之切磋的阮玉。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沈言之瞧向萧爻的眼神,越发的深邃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大多时候都是颠沛流离的,他娘的本事再好,有千军万马追堵,也难免有所疏漏,甚至有一次沈言之被绑成人质,要他娘束手就缚。 那是沈言之第一次见到这朵殷红的牡丹花,绣在雪练似的长袍上,来人蒙着脸,但露出的眼睛很年轻。 那也是沈言之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血——他娘就算杀人,也很秀气,毒用的非常精致,连兵器都是短刺,血都放不出来,人先死了。 时隔数年,再见到这纯色牡丹时,竟是在一个半大小子的手里,当真时也命也。 沈言之兀的叹了口气,开口问,“这牡丹剑的主人现今安好?” “……”倘若这时,沈言之一掌攻过来,或背信弃义,直接将他交给段赋,萧爻都不会这么惊讶。 他自以为他娘的那个臭脾气,除了家里人,外面有鼻子眼睛,能呼吸的,都得罪光了,谁知这位沈宫主非但没有暴怒,反而鬼迷心窍似的,问王拾雪“现今安好?”像是个故人。 “好好好,能吃能睡能揍人,就是婆家出了点问题。”萧爻道。 兴许是随了王拾雪恩怨不大分明的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5 个性,萧爻的是非观也异常淡薄,否则不能让慕云深这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占了许多便宜,现下又想:倘若沈大侠当年没把慕大公子挫骨扬灰,兴许还能做个朋友,他人看起来还不错。 随即遭了慕大公子一记瞪视。 “天色虽还早,但此事要紧,吃过了饭尽快下山去吧。”许崇明还是那副笑脸。但几日下来,人已经瘦了许多,脸上首先有了轮廓,不像之前囫囵馒头似的胖白,甚至有些见憔悴。 他说话的时候,更多了种恭敬,少了调侃的语气,与沈言之更像主仆,而非朋友。 江湖人有个好处,见到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都能习以为常。“牡丹”与“良人”虽是不世出的宝剑,但兵器好不好还是看人,倘若萧爻不过三脚猫,或比三脚猫好一点,那些话本谣传里,也不会将他算进去,最多三言两语,说是个运气好的樵夫。 所以震惊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是想等萧爻活着回来后,再行了解,省的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 当下众人便在许崇明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践行。 萧爻早前从军时,践行酒算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就有一顿,很多人喝了上顿没下顿,然而萧故生还是每次都郑重其事,上香,拜皇天后土。 而江湖里这种酒却少的可怜,都是无根无萍的人,没有归属没有家,也就没有所谓的“远行”,萧爻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人齐聚一堂,相互磕碜着对方怎么还活着之类。 萧爻有点担心,这践行酒怕不是善茬,弄不好就变成“送你去死”了。 萧爻的酒虫在肚子里乱钻,根深蒂固的变成了一种可望而不可得的“痒”,那合欢门的男男女女一个接一个的端着酒碗,来跟他眉来眼去,萧爻皱着一张脸,头次觉得这酒,怕是不喝为妙—— 怕跟前门那条老狗一样,忽然“失态”。 等走的时候,萧爻肚子里空落落的,别说酒,连一粒米都没敢下肚。 笏迦山下的半里亭倘若是太平时节,能够成为一众才子佳人趋之若鹜的好地方。 名字虽然不好听,却很有意趣。向后半里是峭壁,倒悬的瀑布气势骇人,激起的水汽,几乎能扑到人的身上,但真正近前时,才发现不过是一层轻薄的雾。 向前半里则是明镜般的湖泊,所有的声势浩大在这里偃旗息鼓,深冬的季节,湖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冰,自上而下望过去,但能见其中水草游鱼,仿佛一方透明的印信。 在这种地方杀人放火,简直缺德。 沈言之与萧爻到的时候,段赋那顶轿子还没出现,今天的雪下的并不大,有种轻飘飘不着力的感觉,风一吹,全进了四面没墙的亭子。 萧爻接连两个喷嚏,坐下感觉更冷,只能一刻不停的小踱步,惊扰了几只还没冻死的麻雀。 他这点动静,并不能破坏笏迦山的薄情,那湖泊还是岿然不动,那瀑布也是亘古长流,只教耐心一向很差的阮玉跟着噘嘴。 “小丫头,你们宫主苛待你啊,光这一层薄棉衣,不冷吗?”萧爻没话找话说。 “……”沈言之这宫主就端坐在他面前,静静看他编花样。 “笏迦山上,有比这冷十倍的时候。”阮玉杏眼一瞪。 萧爻对阮玉的态度并不在意,搓着手,蹭到她身边坐下来,小声问,“你是山下阮家庄的人吧?我上次经过,遍地狼藉,民风彪悍……你这模样倒不像。” 阮玉和阮长恨不同,她当年还很小,还是哇哇啼哭的婴儿,父母的面就算见过,也不记得模样,到没有那么多无法启齿的仇恨。 “我爹是阮家庄的人,我娘不是,她从外族来的,柳叔说我随了她。”阮玉“呸”了一声,又道,“阮家庄的都是畜生,攀亲带故的,我爹当年为了保全他们身受重伤,结果他们连夜淹死了我娘,还剜了柳叔的眼睛……我爹活活便气死了。” “这么说来,慕大公子没冤枉好人,是该杀。”萧爻心里头砸吧了一下,却没意识到此举颇有点护短的嫌疑。 正说着,段赋的轿子终于姗姗来迟。 这次随行抬轿的,只有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手里提着三个匣子,另有一小支正规军,整肃有序,离得不远,正好呈犄角之势,虎视眈眈的盯着萧爻。 阮玉这就不乐意了——自己的猎物被别人盯着,换谁都不高兴。 萧爻与传闻中的并不一样。段赋与萧故生好歹相互膈应大半生,都知根知底,萧故生有个不务正业儿子对段赋来讲,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但此前,段赋与萧爻匆匆几面,也不过是京城里你上我下的例行公事,萧爻在人群里打着哈欠,的确是很不着调,段赋瞥了一眼,实在不想浪费心力。 也就是这个不着调的后生,躲过了他多次的围追阻截,让他最得力的手下返京后谢罪自尽,让魔宫一众人等折损在不知名的荒山上,现而今看起来—— 水雾笼罩中,只能见他一个背影,虽是坐着的,却隐隐透出了利剑的寒气,透过漫天大雪与猎猎狂风直指眉心。 这几个人刚靠近,萧爻便悚然一惊,段赋眼里的“高深莫测”不过是他挎着脸,还没收拾好信心罢了。 萧爻的装腔作势莫名有几分像样,沈言之便在一旁看清了形势。 段赋不知是因为轻敌,还是家中有事分不出人手,这四个黑衣人的武功虽然已经超凡脱俗,堪称绝代,但与之前几人相比,怕是还选了当中最不济的。 而这样的高手,沈言之对付其一已经十分吃力,萧爻毕竟年轻,就算有白锦楠的内力与慕云深的招式——两者脱节无法交融,十招之后萧爻必败无疑。 打不过的时候,就靠两样东西:嘴和胆子。 其中胆子这种东西美化一下,能称为气魄,没什么实质。 “段大人来了啊,”沈言之指了一下阴晦不明的天,“已经错过时辰了。” “时辰是我定的,早一点晚一点,终究是要来。”段赋那双手半掀开轿帘,他的膝盖上还摊放着一本书,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我要的人沈宫主虽然带来了,但似乎并不打算束手就缚?” 包庇萧爻其实对沈言之完全没有好处。若是为一句江湖承诺,且不论逍遥魔宫原本就没有江湖信誉可言,就算沈言之有意角逐武林盟主,现今大部分江湖归附朝廷,信誉在见风使舵面前不堪一击。 所以“一诺千金”这样的推辞,蒙得了别人,却蒙不了萧爻与阮玉,倘若沈言之不是想这时候反水,一巴掌拍死自己,便是另有图谋。 总而言之,这不是什么好人,干不出什么好事。 曾经为国为民的沈大侠很委屈啊。 “萧兄弟是魔宫的客人,我只能请他下山。更何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6 况,他的身手不弱,魔宫这些年却大为耗损,倘若真要强绑——萧兄弟是后辈,难免诟病。”沈言之道。 其实前辈为难后辈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就难在萧爻没有名气,最多也就是在平云镇那种边塞之地混个脸熟。 一个成名已久的武林中人,通常都很要面子,去跟一个无名小卒斤斤计较,这事儿要传出去,难免引人嘲笑。 而且现存的武林世家都看不起逍遥魔宫,自己依附朝廷,却还要暗地里骂一句“朝廷走狗”,沈言之大可堂而皇之的请萧爻下山,在没见证的时候绑了他甚至杀了他都是后话,明面上不失礼数。 所以萧爻只觉得时时刻刻如芒在背,沈宫主越说越像是要临阵反悔的样子。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蓬勃的水汽在萧爻的周身流转,不自觉的变成一种朦胧薄雾,他微微皱着眉,挥了挥手,想驱散这过于显眼的包围。 两股内力的此消彼长,最终突破了萧爻的控制,作用在这些无辜的环境上,连一旁的阮玉都深受其害,平白糊了一脸的冷风和水汽。 阮玉虽然在慕云深的问题上,看萧爻颇为不顺眼,却也知道,这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外表下,藏着不少稳重和复杂心思,否则,那倒霉催的死城里,她也不会上来就吃亏。 但现在,萧爻却表现的有些浮躁。 面对劲敌,尚未动手先暴露自己的深浅,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你没事吧?”小姑娘百年难得一次关心人,萧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戳穿。 萧爻的内力在这水汽蒸腾的地方,越发的嚣张跋扈,似乎滋养了一番便亮出爪牙,要撕碎他这任主人,自己快活去。 另一方面,他长久未曾饮酒,经脉中疼痒无比,似出了什么变故,张开血口大口横插一脚,将原本对峙的两方生生掰扯成三分,萧爻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红,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这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感情欧阳神医并不怎么有谱,全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还要慕大公子用脸皮交换,狡猾,十分狡猾。 越是这种危境,萧爻的心思好像越发飘忽,放在正事上的反而没有几分了,更何况这时候走火入魔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打起来,有些敌我不分罢了。 也不知道沈言之和段赋扯皮扯到哪儿了,萧爻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阮玉惊呼一声,他背后的风一瞬阻遏,萧爻手中长剑随即出鞘,堪堪抵住一对峨眉刺。 峨眉刺是青铜打造的,因为时日太久的原因,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整个儿灰扑扑的,造型倒是很别致,上龙下凤,握手处还用红绳缠着,一看,就是谁家的招牌物件。 果不其然,偷袭之下一击不中,倒是先让沈大侠喊出了来路,“藏花阁的云舒前辈,什么时候也干起了偷袭的勾当?” 不过蒙头盖脸还隐姓埋名这么久,这些所谓的前辈,早就不在乎这些虚名了,更何况今日只要沈言之他们三个都死在这儿,多大的秘密也泄露不出去。 知道对方心里是这个盘算,沈言之仍是没有动,在他的制衡下,才使得萧爻那边暂时只有十分压力。他手上的筹码着实不多,所以单靠一张嘴和虚无缥缈的猜测,最多止损,要想让段赋动都不敢动也不可能。 四下都是心腹,阮玉和萧爻离得不近又疲于应付,沈言之便也卸下了一贯的伪装,冲段赋的软轿微一拱手,道,“父亲,你又何必为难孩儿呢?” “为难?从何说起,”段赋的声音隔着一层厚重的布帘,听起来不甚清晰,“你的野心,为父的还不明白吗?萧家世代为将,这江山每一寸可以不姓赵,却不得不姓萧。然而萧故生现在虽锒铛入狱,他的手下却还是指使不动,倘若那小子回到京城必是一呼百应。” “逍遥魔宫偏安一隅不好么?再往南走,就是天昏地暗,禽兽衣冠,你是江湖人,应当老死江湖中。” 沈言之谦和的笑了一笑,“如此说来,父亲还是为了我好?”他似乎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守军,又道,“笏迦山好是好,可而今是个人便能畅通无阻,倘若继续这般不思进取,他日父亲还会不会如此忌惮,会不会这几万铁骑直接踏平我魔宫?” 段赋不置可否。 这父子两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十分清楚对方皮囊下的花花肠子,无论如何,在萧爻这个问题上,两人都不会退步。 正当此时,萧爻那边正打的如火如荼。 峨眉刺一类短小兵刃,其实和丁家的点穴武功有些相似之处,适合身材小巧灵活的女人,且辅以“快”字决,越走越是犀利奇诡,防不胜防。 萧爻四面好像被两层薄雾笼罩,而阮玉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如此迅速的短兵相接,她若是冒然牵涉,非但帮不了忙,反而成为萧爻的拖累。 牡丹剑绯红的色彩在雪色里浅薄成了一段少女的梦境,阮玉见过萧爻出手,写意不羁,没什么眼花缭乱的噱头,大多一击必中或四方游走,很少出于什么目的戏弄对方。 但现在他的剑恢弘如银河倾泻,峨眉刺没在其中,像无帆的木船,看上去好似随波逐流毫不吃力,实际上却由另一方引导,次次偏移,近不得身。 云舒暗暗惊叹于萧爻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随即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寻常。附着在牡丹剑上的内力,时而狂放恣意,时而浩然温柔,江湖中,虽也有同时修行两种内功心法的,但最后大多融会贯通,绝不像萧爻一样起内讧。 “怕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思及此处,云舒手中峨眉刺不再进逼,转而使出一招“弱柳扶风”——这本是最平常不过的轻功身法,却被她化用在兵刃上,圆滑的游走在间隙与夹缝中,不仅瞬间挽回颓势,还在萧爻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 若论内力,萧爻身兼白锦楠与自己十几年的积累,加之血脉中涌出的古怪功体,便是个原先手无缚鸡之力的,现在也算高手中的高手。但论招式,应敌和经验,云舒才是真正的大行家。 更何况萧爻的内力再怎么充沛强悍,现在也只是站不平的桌子腿,还不如原先用的顺手。 他心里暗暗叫苦,一时疏忽下,又让峨眉刺占了便宜,自耳朵边擦过去,溢出几滴血珠。 怕是人在局中看不出来,反而让阮玉察觉到了这束手束脚,堪称杂耍般的剑法,感情那三天起早贪黑的挨骂没半点影响,慕大哥的秘籍都喂狗去了。 慕云深的武功,只分四重“草长莺飞”“雷鸣惊蛰”“叶落知秋”“苍山负雪”,其中只“叶落知秋”兼具凛然与浩瀚,也是最适合萧爻的一章。 这倒并不意味着其它无所涉及,但三天时间,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7 萧爻能真正融会贯通的并不多。 而以阮玉的性子,自负且不服输,没少借着切磋的借口挑衅萧爻,小丫头虽然嘴硬,却不得不承认萧爻是个不务正业的天纵英才,单凭现在的自己极难超越。 “啪”一个巨大的雪球不合时宜的打在萧爻身上,化开的水渍沿着领口渗进去,随着一个激灵,他瞬间掌控了一点身体的主动权。 “姓萧的,”阮玉颇有点不耐烦,“你还要拖多久?” “……”萧爻虽然没听过什么藏花阁,更对什么云前辈毫不了解,但这人是跟在段赋身边的,怕是与王拾雪之流不相上下。阮玉这话说的轻松,像是赶集时挑菜——感情不用她自己动手。 “前辈。”萧爻一招之下不再恋战,挑开峨眉刺,两人身影乍然而分。 云舒轻飘飘的站在扶拦上,她一身黑衣,长久不见光的眼睛略有些淡颜色,四周更是苍白,布满了蜘蛛网似的细纹。 她低头俯视着另一侧的萧爻,对这少年人手中的长剑十分感兴趣,乃至轻声呓语道,“果然是大争之世,连牡丹也按耐不住了。” “前辈……”萧爻又喊了一声,他道,“有些事可否请教?” 云舒和丁情本质上有些区别,相较之下,丁情更像是段赋培育出来的傀儡,悲观,听话,顺从,云舒却更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此想法,绝不会与段赋背道而驰。 黑衣服的女人轻笑一声,重重包裹下的相貌就算倾国倾城,此刻而言也是了无趣味,但她的身段却十分妖娆柔韧,岁月没能在里头撒下锈蚀的铁粉,更不似萧爻这种天生的死板腿骨。 她之前都未开腔,这一声笑却轻柔妩媚的很,不比这一路萧爻见识的美人苍老,甚至别有风情,云舒道,“你要问什么?” 转而又补充一句,“暂且听听。” 答不答在她,问不问却在萧爻。 “前辈可认识两个人,”萧爻想了一下,他此刻的面色十分精彩,在三股不同内力的牵扯下,青红白轮流上脸,只不过颜色浅淡,除非细致或曾经身陷同样境况的人,才看得出来。 他接着道,“逍遥魔宫的前任宫主,与牡丹一支?” “哦?说的出牡丹一支,小子,你知道的太多,怕命不长久啊。”云舒道。 “不劳前辈挂心,便是在下一无所知,段大人和您也不会放过我的,”萧爻笑着道,“只不过此番死后,怕是要遭一番上下其手了。不过我这个人生前守身如玉,死后拜托您给看着点。” “哈,你这孩子,说话倒有些意思。”云舒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年轻时想必好看的很,现在虽然被蜘蛛网似的皱纹笼罩着,仍是有种勾魂摄魄的威力,“逍遥魔宫我知道的不多,但牡丹一支嘛,你何不亲口问问莫老怪物?”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云舒说起“莫老怪物”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道惊鸿,乍然空中一拧身,避过锋利的冰刀,然这一起一落间,她已经被迫退到了段赋的轿旁。 极目望去,不远处的山巅上站着一个男人,五官面目皆看不清楚,但似乎人不是很舒服,微微靠在山石壁上。 方才那一把水汽凝成的冰刃,便是自他的方位发出。 积在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缓,萧爻脚下随即一个趔趄,堪堪让旁边观战的阮玉扶住了。 小姑娘不是看不出他的异样,只是情况复杂,不敢贸然介入,这时倒是一言不发的上来撑住了萧爻。 “多谢。”萧爻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笑,他稳了稳,这才朝那山巅上的男人投去目光。 而此时,云舒则恭恭敬敬的站在段赋身侧,低着头,双手顺从的放在身侧,她接替的是左前方的位子,而与她呈对角的男人却忽然上前一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看起来似是安慰的动作,云舒的额上却忽然渗出了冷汗,细细密密的布满,连眼周的纹路都随之轻微抖动。 连年不稳的世道中,连这些传闻里曾经颠山倒海的传奇人物,现在却是受屈受辱一声不吭,更遑论在其之下,还有多少苍生百姓——如此层层阶级压迫,却不知自己图什么,是不见天日的隐藏身份,还是所谓偿还恩情。 “大人,我们还是退吧……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云舒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有些颤抖。 像她这样的武林前辈,虽自知不能与天斗与地斗,但也很少会自找丧气,说什么“惹不起”之类的话。因为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她皆可抵达,早就过了畏首畏尾的年岁。 而段赋虽然久居庙堂,很少掺和江湖事,不过当年十二阁是自他手上起始,这里头有些什么人,就算再隐藏身份,段赋也不可能全无察觉—— 十二花阁,牡丹为首。而“牡丹”一支共有两个人,以祖师叔侄相称,皆是藏在阴影里的暗卫,一个负责赵明梁的安全,另一个则悄无声息的杀人。 赵明梁甫一登上王位,“牡丹”便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段赋有天大的本事,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任何消息。 直到十九年前,莫莲生孤身杀入皇宫大内,向赵明梁讨来一颗治内伤的灵药,这才暴露了身份。 那时候,群雄尚未对赵明梁失望,莫莲生独闯,便是与天下高手为敌,四个时辰里三进三出,普天之下只这一人,是无法翻越的高山峻岭。 ……可惜这“高山峻岭”有些不认路。 段赋轿前右方的男人举目望去——他的眼睛上原本也蒙着一层黑布,萧爻以为是个和柳白瓮一样的目盲者,现下看来,非但不瞎,这一身功夫至少有一半练在了眼睛上。 “莫莲生受伤了,重伤。”男人恭谨的回禀。 他只是单纯的阐述一个事实,说完,便将眼睛重新蒙上,低着头,木桩一般杵在冰天雪地里,和丁情的状态十分相似。怕是段赋不发话,便是人全走了,他也能继续在这儿,直到饥寒消耗内力,促成死亡这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就算受了伤,莫莲生的实力仍然可怕……我们来的人毕竟不多。”云舒似乎呛了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她对莫莲生的恐惧似乎融入了骨血里,方才嗔一句“老怪物”不过是色厉内荏。 “小云,你是被他吓破胆了吗?”云舒背后的男人是个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是一群污水里游走的泥鳅,说话的空档都是不安分的,无骨般依附在轿子边上,眼角眉梢都是实体化的算计。 云舒回头觑了他一眼,很看不上他,压低了嗓音道,“韩冬子你闭嘴!当年事情发生时你不在,自然不知道莫老怪物的本事!” 唤作韩冬子的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却没有继续争辩,他和云舒说到底只在伯仲之间,能将她吓破胆的人,自己要是贸然出手—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8 —韩冬子是自负,不是找死。 更何况,作为主心骨的段赋仍没采取任何行动,大有老死车轿中的架势,他也没必要先惹一身腥。 “小子……”一个声音,透着伤病者特有的疲惫和虚弱,透过层层水汽在萧爻的耳朵里响起来。 不用想,必然是石壁上半挨着的莫老怪物。 萧爻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些长于自己的前辈张口闭口一个个“小子,臭小子……”千篇一律,像是之前串通好的,就算事前穿的再怎么人模狗样,也似一眼能够看穿里头的本质。 萧爻百思不得其解的拉了拉两边袖口,端正一下衣冠,小声问阮玉,“不丢人吧?” 阮玉白了他一眼,忿忿的帮萧爻掸掉了背后沾上的灰。 “前辈……”萧爻清了清嗓子,将里头即将干涸的血气咳了出来,他跟莫莲生的情况当得上难兄难弟,同样是走火入魔……只不过萧爻没莫莲生那么倒行逆施,无视纲常,所以此番既没死也没疯。 萧爻在模样上其实更像王拾雪,眉宇里却饱含着萧故生的刀锋锐气,以及少年本该有的意气风发,属于让莫莲生在濒死之际,眼皮夹缝中瞥一眼就忘不掉的相貌。 而萧爻这个角度实在偏下,抬头先是一个棚顶子,还有突出来的山石崖壁,层层夹缝里能看出来的是个人已经很不错了,萧爻继续道,“前辈此地危险,您要是没什么恩怨,尽早回去比较妥当。” 开战前,萧爻经常这样劝说过往的商贩,樵夫,和流民,算是一种本能反应。 “……你曾救过我一命,而他……”莫莲生指着段赋的轿子,“曾让我无处安身,有恩有怨,我该不该来?” 话音刚落,崖壁上的一个无意义的黑点忽然窜到了萧爻的面前,放大一张苍白的脸凑过来,阮玉惊叫声刚从嘴里咽下去,随即拔剑。 萧爻固然让人一见难忘,莫莲生却也相差无几。 在场一众人等,莫莲生的年纪最大,面皮子却撑的很开,一点看不出来。他的眼睛细利,眼尾向上挑起,却并不显的轻浮,反而有种深邃与沧桑,看谁都带着一点打量的色彩。 萧爻在树屋的时候,与莫莲生这具“尸体”也算近距离的接触,还不至于短短几天就忘个一干而净——只是没想到,那么个活死人,居然恢复得这么快,转眼活蹦乱跳,还能顺便作个死。 段赋还是没有动,任由周遭的人揣测怀疑。 他原以为,莫莲生的出现是因为沈言之,但沈言之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更何况,云舒的话虽然丧气,却也是眼前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他们人太少,若单论实力,一对一可绊住沈言之与萧爻……那莫莲生的伤势如何,就会是最大的变数。 更何况,而今朝堂局势远不像外人看来平静祥和——段赋一人只手遮天,剩下的不过是陪衬,相反,其下暗涛汹涌,比之江湖更甚,段赋这把年纪,也时常觉得身不由己。 所以现下大队人马及高手,都驻扎在几十里外的村镇当中。 此前,京都有传言,说朝中数大家趁此机会联名上书,多次弹劾段赋,有赵明梁当年的手段在先,难保段赋不是下一个肃清对象。 铺着狐狸软毛的轿子里宽敞而温暖,生着炭火,还有个捧在手里的汤婆子,段赋隔着轿帘,模模糊糊能看见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现在的退路已经不多了,偏偏萧爻还是其中最宽阔的一条,只要有他在手,朝中一半大军皆可掌握,几乎等于九五之尊手里那没什么作用的虎符……所以不成功便成仁。 段赋的手在轿子里一挥,韩冬子第一个便窜了出去,他的肚皮贴在冰面上,似滑翔的游鱼,几乎是全程不受力的飘到亭前,忽的一个拔身,堪堪站住,连丝风都未曾带起。雪不受阻的落下来,活生生一个大男人,全似站在了空白处。 云舒跟着叹了口气,她一运劲,从掌心逼出一根长针,“笃”的一声穿过冰面沉到了湖水中,同时仗着轻盈的身体,从沈言之的头顶翻越而过,再一次冲向萧爻。 而此时,那蒙眼的男人也一抓袭向沈言之的后心,让他无暇顾及别处。 “你的身上没有味道……多长时间没碰酒了?”莫莲生忽然问,他对萧爻似乎很熟悉,乃至其一举一动,甚至是身家癖好都一清二楚。 兵家常事中,讲求一个“知己知彼”,但现在萧爻完全云里雾里,被这帮子忽然冒出的大人物砸破了脑袋。 然萧爻毕竟是个乖孩子……“有几天了,”他道,“原本以为没事的。” 可惜现在发源于骨血里的内力甚至能跟白锦楠争个高下,谁也不让谁,颇有点“玉石俱焚”的架势。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莫莲生在山崖上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他是寻着萧爻的踪迹赶来的,事前听个七七八八,隐约能猜到些萧爻的身份。 莫莲生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类型,但其实没什么必要的时候,他通常学不会闭嘴……在王拾雪还是个小丫头的几十年前,隔三差五便被祖师叔揪住,像在私塾上学一般,听数个时辰的大道理。 儿承母志,忽略掉外头虎视眈眈的两个人,萧爻也有种正被先生教训的错觉——还是个凭空冒出来的先生。 “刚有你的时候,拾雪有一次练武急功冒进,导致血脉逆行——你在树屋见到我的时候,便是同样行状……”莫莲生这一次着实伤到了根本,气尚且不顺,越说话音越低,到最后萧爻差点凑到他嘴边上,才勉强听清。 可是同样的伤,没可能莫莲生这粉嫩皮肉上残留着一层层鳞片似的血痕,到王拾雪那儿,不仅没留疤,甚至半点痕迹看不出来。 萧爻正感叹他娘平素看着糙,里子终究是个女人,也有爱漂亮的时候,却听莫莲生继续道,“最终,以药为引,加上我的辅佐,走火入魔的内功全数转嫁到了你的身上,导致你自幼以酒为生。” “……”亲娘啊,萧爻苦笑一声,怪不得长这么大王拾雪连提都没提,只是纵容他喝酒,原来还有这么一茬的因果报应。 “所以你若是喝不上酒……就是下一个我。”莫莲生一点没有威胁的意思,当初他那一身炸起来的皮毛和遍地的血,萧爻也是亲眼看见的,虽不至于悚然,但也吓的不轻。 萧爻这身肉还没掀开,上面的鸡皮疙瘩先造了反,跟预兆似得,争前恐后的往上冒,他一个激灵,虚着嗓子问,“没别的办法吗?” 莫莲生打量着他,“有是有,怕你资质愚钝,学不会。” “生死攸关啊大侠!”萧爻简直欲哭无泪,他边说话边躲过迎面而来的峨眉刺……而韩冬子仍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知会用什么奇怪的兵刃。 “更何况,我还有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29 仇未报,有人在等……一定要贪生怕死。”萧爻溢满了血的眼睛里忽然有种光,饶是段赋离的远,也觉的脖颈一凉。 莫莲生几不可查的笑了一声,“我常常觉得,拾雪这孩子心思重不爱说话,更不可亲近,便多疼她一点……谁知生出个孩子,居然如此……如此……”莫莲生摇了摇头。 小小凉亭里,几人辗转腾挪,莫莲生却能抓住一瞬间的机会,搭上萧爻的左手脉门,如此还不影响萧爻反击的动作,“铮”的一声连番颤响,将云舒反弹出去。 “你这是吞了几家的残食?”莫莲生自认本门内功天下无敌……虽目前式微,算上隐姓埋名的王拾雪也只有三个人。但自负者,眼睛里便容不下沙子,更何况是白锦楠这种硬往人眼里塞的沙子。 “白前辈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这是她的命,前辈知恩图报啊。”萧爻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天地万物全被浸染,连雪都是红色的,只能靠一些单纯的直觉走招。 莫莲生一时语塞,他今天能来这里,便是萧爻的救命之恩,心里再不痛快,也不好反手打脸。 “你母亲应该从小就教过你运气的法门,”莫莲生道,“因你身上压着这股不知名的邪物,理应更注意些,你仔细回想……我能助你的始终微末,要是挺不过去也请放心,我会帮你收尸。” “……”感情这忽然冒出来的前辈高人也是半吊子,最后还得靠自己。 萧爻穿梭在层层密密的刀光剑影中,云舒下了十成的功夫,像是忌惮于莫莲生的原因想尽快取下萧爻,减少是非。而韩冬子则作为牵制,至少拖延一至两刻。 却不料莫莲生全无出手的动作,反而是萧爻左支右绌,勉勉强强不受重伤,而阮玉仗着身材矮小灵活,幽灵似的自各个角度冒出来,也不恋战,让云舒分个神便立马退开。 萧爻记得,他刚开始真正入门修习内功时,他娘曾说过“海纳百川,地载万物,范围自是广袤无边,其上更有堆叠与积累……而与内功而言,人也只是容器,一分装得下,十分百分也装得下,但看如何孕化。” 他那时只觉得一日下来,丹田便饱胀,半个月后反而慢慢去了这种感觉,他这个“容器”自然不会在半个月里骤然变大,只是所有的内力都有其它用处,在四肢百骸中流转,不会形成窒碍,或强行塞进丹田。 想通了这一层,萧爻忽然闭上了眼睛,他现在约等于个瞎子,本来就看什么也不具体,这一闭,反而去了猩红的色彩,让四周寒气慢慢渗入皮肤当中,安抚两股狂躁的内力。 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只有莫莲生贴在左脉上的手是温热的,以此为引,沸腾的血逐渐安分,不在一股脑的往头顶上冲。萧爻耳朵里“嗡嗡”的杂音也终于消散,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周围却仍是一片血红,甚至发暗发黑,看不清楚。 心念一动,莫莲生的爆喝便传了过来,“不要胡思乱想!”萧爻赶紧收敛心神,继续与云舒纠缠。 正在此时,形势忽然变了,段赋轿子旁的高大男人抛出三个木匣,正让韩冬子接住,外面的帛巾随之散开,露出里面镌刻的花纹。 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冬子的奸诈狡猾写在眼睛里,连这泥鳅打滚的功夫也是偷学来的,自然知道这匣子的妙用。 他的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莫莲生,紧绷着的神经稍一动弹,便察觉到了寒冷以及口干舌燥。韩冬子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开腔道,“萧公子,你知道这匣子里头装着什么吗?” 萧爻目不能视,却似乎都过了清冷的水汽,嗅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血腥味,他微皱了眉头,云舒手里的峨眉刺瞬间抓住机会,挑向萧爻左手命脉——鉴于一个老江湖的直觉,云舒早就看出来萧爻真气不畅,大有走火入魔的先兆,倘若能分开莫莲生和萧爻,不多久,萧爻必然会自取灭亡。 莫莲生光是瞥一眼云舒的架势,便知道她的心眼里有什么主意,眼皮子没精神的耷拉着,反手一握,将萧爻逆向抛出,正撞向另一边耀武扬威的韩冬子。 峨眉刺太快,这瞬间的光景已经到了莫莲生的面前,云舒再想抽身已经晚了,她不得已,只能中途撤招,刚猛的内力反噬,重重砸在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 “还算聪明。”莫莲生倚在栏杆上,因失血过多而没什么颜色的双唇轻轻一动,“方才再送上半寸,你的命就休想保住。” 云舒手中峨眉刺仍在蜂鸣,她双手颤动着,虎口震裂,血顺着龙口往下滴,人却没多大的表情,仿佛对莫莲生的恐惧只存在于方才的对话中,真正打了照面,她反而淡然了。 而另一边,被甩出去的萧爻以牡丹长剑为轴,插入冰面,至韩冬子面前时方才停下。他的眼睑上隐隐有血丝渗出来,但比起方才煎熬,的确好了很多……至少不用时时刻刻绷着脑海里那根弦,深怕一松,便成了疯子。 韩冬子的油滑时常让云舒感到厌恶,但不得不说这是保命良招,萧爻甫一冲过来,他便往后退开半丈,将手中木匣递出,横亘在萧爻和自己之间。 韩冬子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惧怕眼前的少年人。若论武功,韩冬子虽说比不上莫莲生,但江湖后辈里,就算是当年的慕云深现在的沈言之,他也能保证全身而退——但萧爻的深浅,却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 “里头是什么?”萧爻没料到,自己也有一天,能发出这般低沉阴森的声音……他从来不笨,也知道秋恒之后还能有谁? 匣子就在萧爻的面前,垒的有半人高,他费力的睁开双眼,血水顺着眼角往下流,他怕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便也顾不上干净,用清清白白的袖子擦了一把脸……“吱”一声,第一个箱子里放着的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人头—— 而是一只男人的手,自手腕处齐齐切断,手掌大而宽阔,因常年用“枪”或“槊”此类长柄兵器,掌心与虎口都有很厚的老茧,上头,甚至还有萧爻颇为熟悉的疤痕。 萧爻暗暗松了一口气,断的是手而不是头,至少人还活着。若说这些年,他在平云镇以西,烽火与狼烟笼罩的土地上学会了什么,其中最有用的一样——便是希望。 然而其下还有两个木匣子,韩冬子没等萧爻继续开下去,便忽然出手,薄如蝉翼的刀锋贴着萧爻的腰际擦过去,人没伤到,反而切开了第二个木匣。 里头端正放着一颗人头,安详的闭着眼,似赴死前还梳妆打扮了一番,自眉宇透出从容来。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是一颗女人的头。 刀风快而猛烈,掀翻了雕饰华美的匣子,那颗头砸在冰上,被萧爻一捞,趁势重新装回匣中,随即匣子被他当空抛起,稳稳滑向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0 阮玉。 小姑娘根本来不及分辨兜头而来的是什么,下意识的一抱,低头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尚未发作,只听萧爻道,“这是我一位故人,太谷城中开酒家的,曾与我一口新酒喝。” 萧爻淡淡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血痕,使这个笑容看上去非但不欢喜,相反十分难看。阮玉要说的话瞬间梗在喉咙口,颇为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萧爻将眼睛重新闭了起来,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眼睑缝隙当中,他不必去看第三个匣子,也知道里面装着谁。 如今欠下的债越来越多,而他与段赋之间,只隔着一个韩冬子……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萧爻深深吸入一口气,憋的胸闷,心境却不可思议的平复下来。他手里的布包一抖,露出莫莲生的那把短剑。 “良人”不比“牡丹”,这把剑上有股单纯的血腥,而且这许多年都未封刃,跟着莫莲生杀人无数。 只不过见过这柄剑的十之八九已经死了,活着也吓破胆,这才导致“良人”短剑的下落不明。 萧爻双手执兵,一长一短,忽然将风雪变成了绯红色,像是漫天的桃花。 韩冬子却也不是个善茬,他手上这把刀名为“惊蛰”,取深山寒铁铸成,薄的近乎透明,雪落在上面,都能引起轻微的颤动。 韩冬子的身形搭配这柄薄刀,在冰面上忽的滑开,他的内功走的是阴柔路线,一旦缠上,便跟入了蛇窝泥沼般,想脱身,简直难上加难。 更何况,惊蛰刀织成绵密的罗网,将萧爻这个半盲的人困在里面,他手中的双剑反而像个累赘,破不开铺天黏腻的网。 然而韩冬子却也难进一步,牡丹每沾上惊蛰一次,就像在蓄力,起初绵软,连惊蛰上阴柔的内力都能使其偏开,后来却逐渐加重,韩冬子越发不敢硬接,手腕处震得生疼,另一边良人却剑走偏锋。 萧爻自身的天赋,有一半侧重在学习上,他领入门的“师父”是个没耐心的,所有招式只教一遍,导致萧爻模仿的天分得到激发,连韩冬子这种独特的刀法都能剥出个形式来。 良人所用的正是同惊蛰一样粘稠的“刀”法。 萧爻的内功始终与韩冬子不一样,初时尚有余力,时间一长,却越发吃力,远不如牡丹用起来得心应手。 他闭着的眼睛里,黑暗似乎将每一分动作都放大放慢,萧爻灵光一现,良人剑锋也随之一转,像是陡然间的福至心灵。 “苍山负雪”在剑尖抖动,融合了惊蛰的绵软轻柔,竟自成一派,兼之萧爻体内的两股内力分庭抗礼,牡丹走阳,良人行阴,“嘭”的一声,破开弥天刀网。 惊蛰刀尖脱离刀身,自韩冬子的耳边“忽”的飞过去,堪堪钉在段赋的轿顶中央。 整个冰面在这一招之下,割裂成数十块,层层斑驳,只因时日长久,冰厚数尺,才勉强没有坍塌入湖。 韩冬子在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提前撤刀……他惊魂未定的站在数丈开外,自心底生腾出一股恐惧,对年轻和时间的恐惧。 倘若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都能轻易打破自己数十年的绝学,那韩冬子自负之下所仰赖的,只不过是一层薄纸,甚至经不起一阵风吹。 他跟在段赋身边的这几年,闭塞视听,还以为而今江湖的鼎盛时期停留在近二十年前,忽略了乱世造人的本钱,更忽略了武功一门,只有传承和积累一途经久不衰。 而萧爻的剑终于有了他缺失的东西——稳重和凌厉。牡丹与良人在划破刀网的一瞬间,乘胜追击,给韩冬子造成一种空间逼仄的错觉,密不可分的剑影当中,韩冬子早已乱了章法,猝不及防,又添几道伤口。 若是单纯以实力判高下,现在的萧爻虽然身怀两股强悍内功,但事前调和却消耗不少精神和体力,虽不至于强弩之末,但多少比不上全盛时。 而韩冬子经过了修养,一上来就是杀招,绝不会输给萧爻这个后生,更不可能输得这么惨。 只是,当惊蛰刀碎的那一刻,韩冬子已然心胆俱裂,他根本不想和萧爻交手……这一路一退再退,直到他脑后忽然扫过一阵烈风,韩冬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平地拔高三寸——竟被拎了起来。 “长青叟你在干什么?!”韩冬子的后颈被人捏在手里,动都不能动,而面前就是萧爻的剑尖,他声嘶力竭的质问着,“我们好歹共事这么多年,都是见不得光的蛀虫!没有大人的命令,你敢对我下黑手!” 段赋这次带来的人手确实少了点,这时候动手杀韩冬子实数不智,哪怕他现在不过是纸糊的墙,好歹也有个防风的作用。 更何况,长青叟的武功虽在韩冬子之上,相差也只是一招半式,倘若短时间无法取他性命,逼得韩冬子临阵投敌……境地就更尴尬了。 段赋就算再慌张恐惧,也不该有这样损人损己的举动,萧爻的耳朵里刚传来韩冬子的哀嚎,便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而另一边的云舒早就变了脸色,她的双眼忽然失了神采,上挑的眉梢耷拉下来,显的十分有气无力。 她明知道自己不是莫莲生的对手,所以方才迟迟不动,现在反而像不要命了似的,手中峨眉刺反握,上来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片刻,韩冬子的惨叫方才停下,四面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水打石壁的声音。 萧爻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反而敏锐起来,冰面之下,似乎传来一阵轻微躁动,因隔的极远,并不明显,倘若近一些,必然声势浩大。 还不等他细思这阵动静从何而来,韩冬子的薄刀又至——脱胎换骨的快,猛,不要命。 萧爻一时间不敢缨其锋芒,旋身而退。 他如果现在眼神好使,兴许就轻敌了,上来挨一顿刀劈——只因韩冬子目光呆滞,哈喇子顺着嘴角往衣服上滴,走路还有些顺拐,很像个痴呆。 但抛除了一切杂念,面前只留下一个目标时,韩冬子立时让萧爻感受到了压力。 笏迦山下半里亭周围,正打的如火如荼,谁也不让谁,笏迦山上,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 慕云深势单力薄,而且并不打算有什么大动作,萧爻他们下山后,便和柳白瓮喝茶看天,活生生有股神棍的气质。 “天边似乎阴沉沉的,山雨欲来啊。”慕云深道,他的口吻里懒洋洋的,像是从萧爻身上沾染来的不良习性。 柳白瓮“哼”了一声,心道,“笏迦山一年到头,倒有十一个月天边阴沉,若以此论定吉凶祸福,岂不天天山雨欲来。” “你留在我手里的那封信,怎么就能笃定我打开的正是时候,又或是我根本爬不上笏迦山呢?”柳白瓮道,他的脸在茶水的热气中显的更加狰狞,眼眶黑漆漆的,似要将人整个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1 儿吸进去。 慕云深缱绻的抬起眼皮子,淡淡瞥了一眼,“柳先生当年身受重伤,还带着两个孩子,都能逃到笏迦山深处,更何况是现在……至于时间点——长恨上了笏迦山,岗哨一撤,先生必有察觉,我其实并没有多费心。” “那现在呢,嗯?”柳白瓮没有被他忽悠过去,又问,“你担不担心那小子。” ……倘若不担心,慕云深又怎么会无止无尽的往肚子里灌水。 “但我也知道你这个人,一定是部署好了,才放心让他去的……你这葫芦里还卖着什么药?” 柳白瓮刚问完,便自顾自的又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想知道,省得你杀人灭口呢。” 慕云深微微笑了一下,没接话茬。 “你听见山下的动静了吗?”沉默了一会儿,柳白瓮又道。 积雪在脚底下轻颤,因天长日久,攒的过于瓷实,只有最上面的一层是松软的,柳白瓮虽然什么都不行,但自豪的说一句,他瞎的时间比萧爻长百倍,当年多少也是个高手……感官异常敏锐。 “有人从山腰借道,上下都有动静,也不奇怪。”慕云深左手边又烧起了柴火,将水壶架上去,他微微眯着眼睛……窗户口停着一只乌鸦,兴许是有人养着,毛发漆黑光亮,长的也好,这么贫瘠荒凉的地方,也没活活冻死。 “这得多少人啊,笏迦山上的雪都要塌了。”柳白瓮叹了一句,“清净日子挑着过,这提心吊胆才没个尽头。” “柳叔这是怕了?”慕云深道。 “我当年怕过那么一次……”柳白瓮笑道,“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笏迦山山腰,盘旋开辟的小道上,正有大队人马行进,将雪与草堆全数踩平,这一天下来,可以凭空修一条通天大路。 这些人虽是穿着平民的衣服,但不管自步伐,间距还是前后照应的形势来看,都十分接近于有编制的军队,前头有几个还骑着马,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中,背绷的笔直,连肩都下意识的耸立着,想必从军时间还不短。 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偶尔有失足坠崖或陷阱雪洞中的,后面的自动替换上,仍是闷着头,继续往前,毫不耽搁。 他们的目的地,既不是山上魔宫,更不是山下半里亭……倒像是段赋扎营之处。 为首的男人白面无须,虽没有武官的体格,但指挥有度,在如此险峻的环境中,他仍然高高悬于马上,目视四面耳听八方,稍有风吹草动,便一个勒马,示意后头小心在意。 他像是个久居深宫的太监,只不过和一般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不同,怕是年轻时遭逢了什么意外,导致身体上的残缺。他人还是精神的,军队出身,常年混迹在马背上,举手投足间可见身手不弱。 而这个人,就是赵明梁这一朝唯一剩下的皇亲国戚,他的叔叔赵自康——而这身体上的缺陷,也是当年随着先皇征战时落下的,这辈子注定不能有家室,却也因此留下一命。 赵自康平素称病从不上朝,不过但凡老臣,知道点底细的,都明白他手里有一支隶属于皇家的军队,他是赵明梁的利刃,不管段赋亦或他人,迟早割破对方喉咙。 这利刃蛰伏着,段赋这些年不是没尝试打击削弱……只不过赵自康一旦抽身不管朝堂事务,整个人便随之隐遁,别说什么把柄,就是踪迹都找不到。 而现在,这支藏匿冰面下的军队,堂而皇之的借道笏迦山,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段赋坐在他的暖轿当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他这样的人,很少将什么事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从来不管权利,地位,财富还是女人,他都要能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现而今困在方寸之地,岌岌可危的冰面上,担心京里那位大人物的动作——段赋虽自知处境艰难,但他这个人享了大半辈子荣华富贵,有自然是好,没有倒也无所谓。 由此可见,一个人的心态好不好,跟他是不是个坏人没多大关系。 萧爻头一偏,让过贴耳来的薄刀,他的精力消耗异常迅速,短短时间里,身上已经添了不少平细的伤口,而韩冬子的情况更糟一点—— 不管是用什么办法,吊着的不过是韩冬子一口气,让他在短时间里爆发最巅峰的实力,但这样的虚耗,就算是顶尖高手也只能支撑少许时间,不久,韩冬子便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丧失干净了。 而另外两边,沈言之实力稍在那目力惊人的男子之上,不仅能自保,还抽空骚扰一番旁边虎视眈眈的高大男人。 至于云舒,她本就对莫莲生这个人心有戚戚,迫不得已动了手,心下先骇三分,招式之间多有疑虑。她从来不是莫莲生的对手,如此更打的左右支绌。 萧爻他们有的是时间,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饿着肚子过一天,单纯和段赋耗下去,先焦躁的,一定是段赋。 “大人”那身材威猛,独独比周围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来的男子忽然出声,他退到了段赋的轿子旁,“天色已经不早了,倘若再被绊住,不知道军中会不会出事。” “不急,”段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边的风雪,“要是出事,我们几个回去,能挽狂澜吗?京中那位可是吃素的?” 男子便低下头去,什么也不说了,专心盯着眼前的战场。 沈言之的骚扰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男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萧爻的身上,他的目光像是一枚刻刀,将萧爻每一个动作,肢体能达到的程度全部记在脑海里……倘若要他出手,务求万无一失。 这个男人屈居段赋手下,武功造诣已登巅峰,单纯论起来,不差任何一个,只不过他这个人颇有点婆妈,没有十成的把握,根本不会出手,如此相较之下,是个顶顶麻烦的人物……也只能跟韩冬子,云舒之类为伍。 他等了这么久,这时候突然动了,五指成爪,自瘫软的韩冬子肩头伸出,一把袭向萧爻面门! 萧爻虽然对这些早已埋没武林的前辈,没什么理论上的认识,但到了面对面生死相搏的时候,多少也能砸吧出个高下来,更何况他现在目不能视,还经过了数次车轮战—— 萧爻莫名有种爆棚的自信心,这年头,但凡武林曾经数得上名的老前辈,都要跟他玩个心机……能吹一辈子。 顺着面门上来的指头带着罡风,萧爻猛地一个偏头避过,耳朵根随之一痛,带出连串的血珠,萧爻想着莫不是豁了一块? 萧爻这边的压力骤增,沈言之也不敢耽搁,段赋要争的这张王牌,沈言之也想争。 他一掌挥退贴身而来的敌人,手中长剑随之出鞘—— 冰霜当中,忽然劈过一道白光,几乎与满目风雪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2 融成一片,剑尖上残留着蜂鸣,兀的响在众人耳中…… 那高大威猛的男人分出一点神来,傲慢的眼神自上而下俯视着沈言之手里的剑,“今日难得,良人与牡丹之后,再见欺雪。” 牡丹、良人同出一炉,打造手法上多有相似之处,连材质都大同小异,只要运转的内功心法正确,有盛世承平,花团锦簇之姿…… 而欺雪与白鹭,则为另一人所铸——这两人同是当世顶尖的铸剑师,惺惺相惜,却是家国对立,也因此导致这四把神兵利器的诞生。 萧爻紧闭的眼睛里,都能感受到那一丝清冷的剑光。 牡丹和良人都在他的手中,虽不常用,却像是相交数年的旧友,没有任何滞涩的地方,远比阮玉的“长生”,乃至随地抽取的树枝来的好。 这一双古剑披着玩世不恭与风花雪月的外表,底子下,却护的是太平长安,而欺雪则恰恰相反——它的剑锋两面,敌我都能感受到侵肤寒意,一本正经的君子模样,其实抱持着玉石俱焚。 萧爻猛然打了个寒颤,抽身退开两步,他的气不稳,这一番下来也是累的够呛,只不过等他们一一解决了段赋身边这些高手,身后还有一帮的铁骑,要冲出重围更不容易。 萧爻回想了一下……北是哪里来着? 他算是个身强体壮的典范,早时候受的伤,浅一点的,现在已经止血开始结痂了,全身上下且酸,且疼,且痒,以萧爻以往的德行,早就毫无形象的抵在柱子上挨个儿蹭了。 只是此前慕大公子叮嘱,要他好生留意沈言之的武功,萧爻这才老实的站在原地,拄着他那把稀世宝剑——跟柳白瓮的老人拐没多大区别。 欺雪的剑影,不断在萧爻的眼中闪现,忽而是道圆满的弧,忽而只是一点,萧爻的感官因全神贯注而无限放大,汗毛颤栗着,又想:这些人,是没有上限的吗? “寒鹤松老前辈。”沈言之不愧孤身一人,在江湖上浪迹几十年,黑白两道通吃,搏一声“大侠”,也搏一声“宫主”。单这一眼道破来路的见多识广,萧爻都欠他不只十年。 “您当年享誉关外,几与莫老前辈齐名,有一段时间说起都是南莲北松,现在不觉得自降身份吗?” 沈言之的欲盖弥彰也只能糊弄糊弄萧爻,南莲北松之间还有东西,总共四个人,按武功高低分座次,莫莲生高居第一,寒鹤松实属末位。 但凡练武的,十之八九都看不开,相当注重世人评价,当年寒鹤松便是千里迢迢,从关外追到关中,硬是缠着莫莲生比个高下……他直至中年还为人老实,被诓的又做打手,又牵扯进一堆破事里头,稀里糊涂扶持赵明梁上了位。 结果到头来,这个比试一拖再拖,至今没有结果。 这么一看,寒鹤松其实是个好人,莫莲生才有点奸诈嘴脸。 不过这些事,都死在近二十年前了。寒鹤松因生长的环境,潜心武学只知一往直前,人至中年,仍有点说不出的天真,遭遇背叛,抛弃,栽赃……乃至死亡,他也学的飞快,中原人的心机与狠,而今参透的更加透彻—— 不过是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已。 在跟沈言之这样的高手过招,寒鹤松仍是能分出精力,注意着萧爻的一举一动,他露出面纱的眼睛是阴郁的,称不上贪婪,倒像是恨。 而相反,害他变成而今这副模样的莫莲生,他连看都不打算看一眼,怕是又勾起什么回忆,怕是顾不得任务,顾不得段赋,死也要和莫莲生一起沉入冰湖底,同归于尽。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沈言之和萧爻不同,他成名较早,武功自成路数,寒鹤松就算不先试探,心里也有个数。沈言之的剑锋每到一处,老头子都能抢先一步封住退路,几番下来,沈言之也有点力不从心。 他那柄雪白色的长剑上,裹挟着风霜,几次失利下章法不乱,脚步零碎间,退到了萧爻身侧。 沈言之自然是希望萧爻好,别出什么事,也别落到段赋的手里。但这些考量都有个前提,就是人能为己所用,倘若今天沈言之死在寒鹤松手里,萧爻就算四世同堂活到百岁……也没什么意思。 沈大侠想二打一,却没料到萧爻这个木鱼脑袋,出了战圈就在一边袖手旁观,根本不打算施以援手。 “嘎……”一声乌鸦的惨叫忽然掺和进来,打破了冰雪之上的宁静。它的毛色油亮,体型较一般乌鸦大出不少,如此深冬,竟然也不畏冷,高昂着脖子落在段赋的轿顶上。 段赋听着这一声鸦叫,慢慢吐出胸口积压的郁气,他掀帘出来,摆了摆拢在貂裘长袍中的手,“晚了,晚了,我们再怎么算计,也不过是别人一颗棋子,到底还是要输。” 随着他的动作,寒鹤松一掌挥开沈言之,退到段赋身边,周围风声鹤唳,不知什么时候,外围一圈铁骑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手里握着长矛,眼神恍惚着,似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大人,我护送你杀出去?”寒鹤松轻声问。 这些年,他东躲西藏,唯一的安身之处就在段赋的身边,所以不管别人口中,段赋乃至他自己多么心狠手辣,寒鹤松始终愿意为段赋卖命…… “不用了,”段赋摇了摇头,“天下之大皆是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民,我们两个过街老鼠能去什么地方?” 他振开衣袖,冲荒无人烟的地方道,“王爷来了吗?” 雪在风中打着璇儿,簌簌的往下落,周围安静的几乎能听见每片雪落地的声音,萧爻竖着听动静的耳朵随之动了动……不远处传来回音…… “段大人别来无恙。” 这声音说不出来的异样,带着点成年男人的低沉跟稳健,却像是特地压着嗓子装出来的,多少显得有些局促。 萧爻在朝为官的时候,听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说起来,都难免提起当朝唯一的王爷,什么青年才俊,什么生不逢时……还有什么可惜了。萧爻毕竟年轻,没见过这位王爷,心里十分好奇。 他的双眼里全是充盈的血,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只能借着声音,将头偏过去,意识到不远处就藏着那从不轻易抛头露面的赵王爷。 今日算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不光段赋逃不出去,萧爻自己也像是块大肥肉,等着数方的瓜分。 萧爻正在心里感叹命运多舛,加倍同情自己的时候,阮玉提着三个垒起来几乎与她等高的箱子,默默挨了过来。 刚刚打起来的功夫,她已经把箱子里的东西看过了,一根手指,两颗人头,她都不认识。但萧爻的脾气一向顶了天的好,能让他一瞬间冲动的人……阮玉想了想,用布帛将箱子包起来,重新打了个结,她清楚自己的实力,也不瞎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3 掺和,就在一旁护着这些东西。 “小丫头。”萧爻嗅到了阮玉身上的味道,冷冷的比梅花多一分热烈,其中更掺和着血腥气——萧爻已经开始飞快的适应自己在魔宫里的位子,待阮玉越发有股慈母的光辉。 “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你谁也不要管,撒开腿往北跑,见到了欧阳情再说,知道么?” “不知道,”阮玉把萧爻的话砸回去,“你要是没瞎,我当然可以走,别说往北,就算回笏迦山,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我。但是我现在把你丢下,你是闭着眼分得清方向,还是对这一带了如指掌?” 阮玉的大眼睛一翻,白给萧爻一个鄙夷的目光,“双拳难敌四手,你在原地打转,迟早要给活捉。” “……”萧爻发现自己倒成了阮玉的累赘。 冰面上的颤动又开始了,萧爻就算看不见,凭借多年的从军经验推断,来的人恐怕不少——脚步如此之沉,定然不是高手,但这位传说中的赵王爷,也不是个以武论武的莽夫,相反,他更擅长的是阵法。 以一敌百,以弱击强,萧爻这时候懊恼羞愧起来……早知道,当年就多读几本这位赵王爷留下的兵书了。 风中的血腥味更重,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仍是萦绕不去。段赋心里头明白,这是他驻扎在另一处的营帐被人端了,但凡心存反抗的人,恐怕一个不留。 而那些跟着自己的“武林高手”,本来效忠的也是赵明梁。段赋在权利斗争中生存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两朝元老,早就看清楚了这之间没有什么“仰仗”和“依赖”可言,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权衡上。 赵明梁这么多年没动自己,只不过忌惮萧故生罢了。一旦萧故生倒台,下一个当然轮到自己……这也使得萧爻的存在,显的无比重要。 于赵明梁而言,逮不住萧爻,萧故生便暂不能死,他手里没有制约萧爻的东西,更没有军中实权,犯上作乱说起来难,做起来也不过一时冲动。 于段赋而言,只要能抓住萧爻,便也有制衡赵明梁的东西…… 这么一看,萧爻他们一家,都跟秤砣的作用差不多。 大概是布阵之前,赵王爷曾经吩咐过,其他人生死不论,萧爻要抓活的,整个捕鱼网似的人群兜头撒来,网孔有疏有密,只有萧爻这一处是个活局。 他瞎着一双眼睛,身上大大小小无数伤口,经脉里还流动着两位前辈高人造的孽,每一寸骨肉和血都是精疲力尽的疼。萧爻的脑子里绷着弦,几乎到了油尽灯枯随时会断的地步—— 他曾经在平云镇之外的荒漠戈壁里,拖着两处箭伤瘸着一条腿,从狼口脱身,连滚带爬的带着四具尸体回程。 萧爻是个容易放弃的性格,但往死里逼一逼,他总还有一口气在。 这口气闷在胸口,肿胀的发疼,血腥味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萧爻手中长剑一振,“来吧。” 笏迦山高而险峻,有平缓处,也有崎岖处,接天最近的地方,阳光却最早收敛,黑暗来的猝不及防,像是一瞬间的事。 慕云深已经在房中点起了灯,昏黄的烛火透过薄纱的罩落在他的眼睫上,整个人微微泛着暖光。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册子,放久了,纸张发黄,也不厚,是同秘籍一起从地下的密室中带出来的。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慕公子在吗?” 这声音是阮长恨的,他虽然一直想做个安安分分的打铁匠,当年却遭阮玉和慕云深的笑讽——说他最多像个壮实点的教书先生。 阮长恨干的虽然是粗活,但骨子里确实有柳白瓮教出来的斯文,他连敲门的声音,都顾虑到里头住着的年轻公子,特地放轻了些。 慕云深收起册子,便又听阮长恨在门外道,“慕公子睡下了吗?” “……”笏迦山上再无聊,这也才刚入夜,慕云深这点年纪本该是花天酒地的大好时候,他就算性子冷,也不可能现在就睡下了。 刚送走了柳白瓮,兴许阮长恨来的路上,两人还打过照面,慕云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道,“门未锁,阮大侠不用拘束,进来吧。” 虚掩的门伴随着一阵冷风,阮长恨的身影黑漆漆的融在雪里,一身贴地的长袍笼着,随之冲进来的水气扑面袭了慕云深一脸。他低下头轻轻咳嗽两声,阮长恨闻声赶紧将门掩上,“抱歉抱歉……萧兄弟下山前嘱咐过,说公子身体有恙,受不得冷风,魔宫里的碳可够用?” 屋里其实很暖和,对练武之人而言甚至是有些燥热,阮长恨一边问着一边脱下大衣,还关心的看了眼墙角堆成山的取暖物。 这些东西,萧爻和阮玉下山前都给慕云深置办好了,倘若是女人坐月子,半年都不用愁心。 慕云深有些头疼……他现在虽然是个软柿子,但基于最本质的自尊心,也有特别不想看清的事实。 “阮大侠此时造访,有事?”慕云深从桌案后抬起头来,灯光使得五官有些模糊,阮长恨看了一眼就瞥过目光,笑了笑,应道,“小玉和柳叔都让我过来看看……打扰公子了。” 阮长恨坐的很端正,眼神四平八稳的停在灯罩上,空气一时有些僵硬。 慕云深自己也不是个多话的类型,萧爻在他身边的时候,天马行空总能说到一些他想答的话,到了阮长恨这里……全然变成了冷漠。 这么一想,也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慕云深已经开始想念起了那罗里吧嗦的混小子……老年孤家寡人,几十年来第一次知道烦躁。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阮长恨。 他从很久以前,便对慕云深这一类骚在里面的人毫无办法。 阮长恨认识慕云深,远比萧爻来得早,他两少年时相遇,所遭受的风浪不胜其数,也远不是萧爻这个中途穿插进来的人能比的…… 只可惜,这两人都太闷了,谁都不开口的情况下,也能干坐一天。 “慕公子以前来过笏迦山吗?”阮长恨问。 慕云深每次从他嘴里听见“公子”两字,都难免出会儿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阮长恨居然还在等,他只能掩饰性的咳嗽了声,“威远镖局离得远,我这个身体,也没办法跟镖,连家门都很少出,更何况是如此险峻的笏迦山。” “可是小玉很少对什么陌生人上心,”阮长恨一本正经,“在她眼里,大概只分能杀和不能杀。” 这么一看,阮玉对萧爻还算是好的了。 慕云深心里一动,莫名想反驳,却又意识到阮玉确实是这种品性。外人看来,实打实的魔头,就算是这样人人自危的乱世,碰见她和碰见豺狼,反应恐怕都是一样的。 “而且小玉的警惕性很高,她从不轻易相信人,你是头一个。”阮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4 长恨的怀疑进一步加深,“从平云镇到笏迦山,中途路段崎岖,乃至很多地方只有一条官道……” 他顿了顿——阮长恨并不善于观察脸色,而慕云深又恰恰喜怒不显,他横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继续道,“几个月前,各大门派联手,曾想剿灭逍遥魔宫,阮玉因此出山一次,也是这一次,给沈言之留下了把柄。慕公子……” 阮长恨嗫嚅了会儿,“是不是跟你有关?” 以阮长恨不信鬼神的性子,到没看出来慕云深和阮玉之前的牵绊,直着肠子问,“不知道慕公子可有家室?” “咳咳咳……”风寒不侵人,倒是阮长恨的话结结实实呛到了慕云深。 他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有。” “那公子就该自重身份,不要招惹家妹。”阮长恨瞬间将脸拉长了,他原本对这年轻人的印象还算不错,现在看来,却有些轻浮。 “没想到时间不长,阮大侠这颗心,算是真的全扑在家长里短上了。”慕云深的话里头,确实透着不加掩饰的惋惜。 虽早在当年,阮长恨便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能力却有目共睹,连魔宫大殿的建成都需他一半功劳。有他在后方坐镇,慕云深才能恣意的兴风作浪,搅得整个江湖不得安生。 所以阮长恨虽然是个直肠子,却也是个有脑子的直肠子,倘若早两年,他的首选恐怕是阮玉下山时发生了什么,非质问道慕云深哑口无言为止。 “阮大侠觉得,小玉对我的态度,是儿女私情?”慕云深斜觑了他一眼,冷笑道。 “……”的确不像,阮玉要是喜欢一个人,恐怕会将此人往死里折腾,折腾不死的,才有机会入赘他阮家。 哪来这种温柔态度? “阮大侠想不想知道,小玉下山后发生了什么?”慕云深又道,“而今江湖形式,看起来似乎大多数依附于朝廷,依附的是谁?又是谁给魔宫开了后路,让所谓名门正派元气大伤?” 这是没道理的事,既然已经依附了朝廷,有什么理由削弱自己这一方的势力,纵容不可估摸者肆意做大? 除非——“名门正派”依附的势力,与暗中帮助逍遥魔宫的不是一伙人,又或者说,表面的粉饰太平不能忽略这之下的暗涛汹涌。 “云深在世的时候,与朝廷来往甚密,其中势力最大,也最有可能施以援手的,只有段赋……段赋此人,虽说丧尽天良,但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不会撒手让逍遥魔宫覆灭。”阮长恨瞬间警觉起来,“而且武当、昆仑诸门派,立足江湖长久,肯定事先权衡过,倘若没有依附段赋,那会是谁?” 他的眼神忽然一亮,望向慕云深,“赵明梁……只有赵明梁才有这个实力。” “世人都以为,高高在上的皇权是被架空的,赵明梁也不过是个摆架子的皇帝,最多骂他一句昏庸无能,天下大乱时真正恨起来,首当其冲的是段赋。”慕云深接着他的话继续道,“倘若这一遭段赋死萧故生亡,再有三年整顿,赵明梁又得一统,有文臣武将相互制衡。” “……”阮长恨倒吸一口凉气,合着这几年的人命不是命,全由着赵明梁瞎折腾。 “慕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闭塞边塞,落魄镖局,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物?!” “阮大侠,我离家时,曾答应过家中长辈,这一番,要威远镖局重振声名。想当年逍遥魔宫也不过是你们几个年轻人的‘儿戏’,在这白骨堆砌相互算计的地方都能出龙凤,为何平云镇不行?” 慕云深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阮长恨,将后者盯得有些汗颜。 “抱歉,我不是有意……”阮长恨是个实诚人,扪心自问了一下,自己确实有这个意思,话就没接的下去,转眼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既然阮大侠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接下来可有应对的办法?”慕云深又问。 逍遥魔宫的情报网不是个摆设。方圆百里但凡属于笏迦山的地界,都布满了眼线,平素看来可能只是挑担卖菜的普通人,真正启用的时候,可以跟军中身经百战的斥候相提并论。 这次大军压境,沈言之又不能坐镇,整个笏迦山早已开始躁动……阮长恨不久前刚收到有人借道的消息,还不知是敌是友,又劈头盖脸被慕云深指教了一番—— “两队人马不一起走……也就是说今天来的,并不听从段赋的指令。而且这一方只是借道,目的十分明确,于我们兴许只是震慑,要去的是段赋驻扎在笏迦山下的营帐。”阮长恨想了想,“因为段赋对萧少侠势在必得,没必要真的跟逍遥魔宫树敌,更没必要在这种险恶的天气,分两队人马前后汇合。” “如果后来的,是赵明梁御下亲属,段赋恐怕大祸临头。而魔宫并不依附皇权,接下来他若要整顿江湖,逍遥魔宫必然首当其冲。” 烛火跳动一下,被窗户缝里渗进来的森冷寒风吹灭了,阮长恨的声音陡然变得十分悠远,“所以,这两队人马,都要死在笏迦山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阮长恨这杆正道大旗,算是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黑暗中,慕云深将窗子支起来,外面风雪正盛,黑蒙蒙的。照时辰推算,这时候山下恐怕还有一点黄昏的日光,只可惜逍遥魔宫所处的悬崖山巅,厚重的布满阴云,许多年不曾见过黎明破晓与青天白日。 熹微的光芒顺着雪落在萧爻的身上,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许崇明花心思做的长袍早已不成样子,碍事的下摆被萧爻捞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背后和胸前各有刀剑枪戟留下的血痕。 牡丹和良人越发的妖冶,像是雪藏了多年的菜刀终于干了本行,剑刃上的清光都不见了,是一种近乎于暴虐的狂热。 萧爻昏昏沉沉的脑海里那根弦居然还没断,知道手边有个小丫头是自己人,切瓜砍菜的时候还特意照看她一点。 阮玉咬着牙,在萧爻这个瞎子跑错路的时候,硬拽他一把,小姑娘现在饿形象也不好看,比起刚下山的整齐,现在像是泥潭里滚过了,脸上同样溅着不少血污。 早在第二轮进攻的时候,“聪明绝顶”的赵王爷就瞬间总结出了两个弱点——他围攻的这群人里,有两个软肋,一是段赋,二是阮玉。 所以大部分的人手,都瞬间向这两个方向靠拢,相较之下,沈言之和莫莲生旁边就显的单薄许多,甚至明摆着不想短兵相接,“困”字为要。 在赵自康的眼里,相对棘手的,也只有沈言之和根本不在计较内的莫老前辈。 江湖传言中,对于莫莲生这一类似妖似鬼不似人的高手,超过半个月不见踪影,就会主动杜撰出几种死法。 以莫莲生为例,最近江湖中流传最甚的就是病死——他好歹也这么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5 大年纪了,倒也不算太离奇。 今日赵自康见到他,真活生生跟见了鬼一样。且不论那越来越年轻,雪敷似的面皮,还有露出衣服的颈口与手臂上鳞片似的伤口……光是那眼神扫过来,赵自康便全身一凉。 当年莫莲生杀入大内夺宝时,赵自康也在,亲眼见识了一个武林人物,怎么以一敌百全身而退。 他本来是个瞧不上绿林草莽的皇亲贵胄,双拳难敌四手,单个儿的人再怎么厉害,大军压境也只有死路一条。后来赵自康方才明白——武学浩瀚之处,在于永无止境,双拳难敌四手的人固然不少,但这之前却还有无数先辈。 而这种人,就算打不过,逃也能逃出天罗地网。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赵自康从受了这番洗礼,一头扑进了武林密典里头,只可惜入门太晚,就算再怎么费心思的努力,老胳膊老腿的也跟不上年轻人。 他自己跟不上,手底下倒千挑万选出几个孩子,被赵自康从小养在身边,一手教起来,所受的正规教导远比萧爻这野鸡派来的严苛。 当年的这些孩子早已长大,足以和萧爻论个高下,他们穿着清一色白灰长袍,混迹于全副武装的军队中。这群人的身手远远超过想象,且一看架势,便是常常配合,比萧爻这边的一盘散沙好得太多。 他们出没的地方,围攻的军队会忽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形成一个更加精巧的阵中阵,就算是莫莲生,也稍吃了亏。 赵自康这些年幻想过无数次与莫莲生的重遇,无一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模样。这般病恹恹,骨子里透着颓丧的莫莲生——赵自康说不清是憧憬还是失望。 而除了心心念念的莫莲生之外,赵自康的眼睛,更多的时候落在萧爻的身上,一来这年轻人是他此行的目的,二来萧爻过于惹眼,倒是想不看都难。 这么一个必死的绝境,很少有人能毫不犹豫的挣个鱼死网破,偏偏萧爻是个异类。赵自康多次开腔,想跟他讲道理,都被牡丹长剑蛮横的堵了回来。 此人分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却容不得任何人靠近,那副年轻的身体里像是容纳着无止无尽的力量——在朝堂的时候,赵自康到不知道萧故生有这样一个儿子。 正想着,绯红的剑刃迎面而来,萧爻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开蜂蛹的人群,牡丹快得如同一阵薄雾。 赵自康虽说身手一般,但他和段赋一样,旁边总有个如影随形的高手来保命。 同萧爻年纪相仿的少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将周围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颇有些意气风发。 这是个和萧爻截然不同的儿郎,眼睛都是敞亮的,像是混沌之中挣出来的清明,光看面相,就看出了雄才大略和英伟抱负。 他的眉眼相较萧爻,显的细而锐利,手中的剑也是一般模样,比阮玉之前用的还要薄,剑尖至剑柄以下直筒筒的不足一指粗细,舞起来的时候,银光练练,几乎看不见剑身,因而显的尤为神出鬼没。 不像是武林大统的剑法,倒像是刺客。 赵自康略微退开一点,他的武功虽然不算厉害,但比三脚猫还是高出不少,脚踩着冰面,轻飘飘的好像一层棉絮,嘴里说着,“玉衡别下死手,留他一命”,却将双手拢在宽袍大袖中,饶有兴趣的看瓮中捉鳖——鳖要在精疲力尽之前死命挣扎,这场戏才能看的有意思。 玉衡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尤为长久,几乎自婴孩时期便以古法浸泡药坛,且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比同龄人快。赵自康但凡能找到的武学秘籍,他多少都学过点,内力兴许比不上萧爻这般稀里糊涂的一日千里,但功法之熨帖,招式之精妙,却远在萧爻之上。 甫一交手,萧爻就察觉到了这里头的差距。 他自己就好像是悬空建楼,地基都不给打一个,强买强卖似的成了高手,但那种情况下,命都是捡回来的,也顾不上什么挑剔了。萧爻颇为看的开,抹一把又疼又痒的眼睛,直接一个滑步,从玉衡身边溜开。 “……”玉衡这种大户人家长大的孩子,兴许从没见过这般没气节的,竟一时疏忽,让萧爻钻了空子。 作为残障人士,萧爻一点也不想为难自己,他很有效率的利用了赵自康自己的布置,往人群最多处一钻,玉衡要追必然分江错浪,不追……萧爻手里的剑便认准了赵自康。 赵自康兴许这辈子的确戎马半生,但若比之萧故生,恐怕仍是高不成低不就,他布阵的确精妙——如果困住的人不姓“萧”。 三番五次之下,玉衡的性子便被萧爻挑了起来,因他过处,众人不得不让道而行,偏偏玉衡的身法远远快于身手拙劣的军队,转眼之间,阵势便首尾不顾,四分五裂,阮玉轻而易举的脱身出来。 赵自康在人群外,虽能预见萧爻的行为,只是混乱当中,将令难达,人多势众的弊端也容易暴露——有令行禁止者,也有反应迟钝或手脚不够麻利的搅屎棍。 “前辈,剑先借我用着,若想要,老地方再见。”萧爻撒腿狂奔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冲着仍在包围圈中的莫莲生喊话,阮玉则拽着他,不让这瞎子乱跑。 “玉衡!追!”赵自康的脸都黑了,他这算是阴沟里翻船,平生仅仅三次,一次皇宫莫莲生,一次校场萧故生……输的都不算难看,唯这一次,居然放跑个毛头小子! 萧爻背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赵自康不敢放箭,但顾及大局,哪怕留不住沈、莫二人,他仍是调集了大半人手直奔萧爻而去。 “跟我来!”笏迦山上丛林密布,只要逃出了这一片冰面,就进入了阮玉的地界。她像是个猫着腰的小狐狸,一手拎着半人高的箱子,一手拽着个半死不活的萧爻,仍是慢慢与背后的人形成了差距。 萧爻被冷风一呛,又咳出不少血沫,跌跌撞撞身不由己的被阮玉领着,晕头转向也不知绕了多久。 忽然,萧爻混沌的脑子一个激灵,反手挡住了背后的长剑。玉衡脚程忒快,竟孤身犯险,在其他人尚未追来的情况下,冒然出手——这要是让赵自康知道,非活活气死不可。 但想想也不奇怪,玉衡养在赵自康的身边,自小干的都是高级杀手的活儿,连血都不见得沾,进门出门都安排好了,不用动脑子,才能这么冲动天真。 玉衡想追求的是真正的江湖,真正的高手,跟在赵自康的身边,自然有其好处,但某种程度上,也造成了他的目光短浅和骄傲自大。 整个王府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就连那些看起来还算有些本事的灰衣人,也大多畏惧他,玉衡其实也憋屈的很。 而萧爻正在这时候从天而降——千载难逢的冤大头。 两柄剑交击之下,发出刺耳蜂鸣。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6 玉衡仗着手中薄剑轻软的优势,当即一个甩手,剑尖卷起,刺向萧爻手背。那方,阮玉还没意识到后头已经交上了手,拽着萧爻一个往前,萧爻一个没站稳,往后一栽。 “……”感情这次下山一步一坑,铺天盖地都是敌人。 萧爻心念一转,剑也不撤,使个巧力,将剑柄一拧,让牡丹在薄剑形成的桎梏中旋转,同时左手良人已到,逼得玉衡不得不抽手后退。 解开面前的危机,萧爻捞过下沉的牡丹剑,一个下折腰,阮玉拽着他衣服的手受力,顿时一个趔趄,让萧爻端正的一扶,直上直下的杵在雪里,不仅停下了匆急的脚步,还看清了后头追上来的人。 “……”阮玉气冲冲的瞪了萧爻一眼,转而想起他方才瞎了,自己天大的怒火他也看不见,便不得已换个目标,活生生用眼神扒下玉衡的一层皮。 可怜后者初出江湖,无辜受累,还盘算着——武林里的姑娘和王府里的就是不一样,渗人多了。 “小姑娘,我不跟你计较,但你手边的这个人是我家王爷要的,希望你不要干涉。”玉衡傻不愣登的跟阮玉讲道理。 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可以靠道理来说个曲直的,却没想眼前精灵似的少女照面一掌横扫过来,若不是他身手了得,这一巴掌能把脸打的凹进去。 “……真是凶的厉害。”玉衡心道。 被雪覆盖的地面上溅着殷红,萧爻受的伤因为天气原因,还没开始痊愈,已经被冻成了冰碴子,虽然强行止了血,却又被刚才的动作撕裂了,正在加速失血。 他的腿脚有些发软,全靠牡丹剑支撑着,眩晕也没什么预兆,眼睛里连红色都湮灭了,剩下的是无止无尽的黑……倒也说不清,是双目完全失明的原因,还是早已撑到了极限,被蚕食着意识。 阮玉看了一眼萧爻的模样,就知道这人顶多再有一招的余力,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对他们越加不利。 所以不管玉衡再怎么的富家公子,有德有量还知进退,先往死里揍一顿再说。 玉衡被她这么一拧,脾气也跟着上来了。赵自康待他像是亲儿子一般,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说亲,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不是他瞧不上,就是赵自康嫌弃……还头一次见到阮玉这样不讲理的。 他手里的薄剑一卷,调戏似的去够阮玉发上的丝带,小姑娘脸色越发阴沉,好好一柄闻起来有香火气的“悉昙”,像是暴起伤人的怒目金刚,招招阴损,打的玉衡再不敢轻敌。 同样是一招“叶落知秋”,在萧爻手里,那是天高海阔,山水悠长,在阮玉手里,便是风卷残云,阴晴不定。 玉衡好整以暇,在长剑走势中,乍然觑到了一线天光。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一瞬天光,叫“慕云深”,可惜玉衡这时候却还不知道。 他自己的剑法练的诡谲而出其不意,却不知阮玉更甚,没有一招在算计之内,常常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真正论起来,阮玉并不一定是玉衡的对手,只不过一者心有顾念处处留情,另一者却是一味的致人死地,几招之后,竟成五五之势,谁也别想扳倒谁。 阮玉是个心急的,又摸不清萧爻的状况——这人平时嘴里的话不闲着,这时候一声不吭,猜起来怕是已经断气了。 她这么一分神,玉衡的薄剑转眼就到,毒蛇般缠上悉昙的身子。阮玉内力不及玉衡,被卡住兵器后只能选择弃剑撤招,玉衡正满心欢喜的时候,后脑勺传来一阵重击,萧爻那张满脸血泪的脸蓦然入眼——就算晕过去,想必也是一场噩梦。 “走吧。”萧爻拍拍手,老神在在的冲南面踱了几步。 “……”阮玉早之前知道此人性情恶劣,却没想到恶劣到这般地步,真是和慕云深自成一对,“这边……” 阮玉心里十二分不情愿的拉了萧爻一把。 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悚然而惊,萧爻的耳朵跟着一动,拉着阮玉掠上树梢。 初始的惨叫好像是一声信号,随即接连不断的响起同样的声音,笏迦山上本就条件恶劣,飞禽走兽比起人来更为稀有,这时候却全数冒了出来,带翅膀的盘旋在头顶上,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厚。 阮玉也有警觉,她拉了一把萧爻,两人借着高处的雪和密林枝杈,往北边奔赴,尽早离开这是非地。 天早已完全的暗了下去,笏迦山像是一座造好的囚笼,往来性命,只进不出。阮长恨带着几个挑出来的人手,在密林里见人就杀。 转眼之间,素净的雪地上汇成了猩红的河流,阮长恨蹲在一个身着朝廷官服的尸首旁,自上而下摸过一遍,在腰封里翻出一个代表了身份的薄片玉牌。 像这样的玉牌,只有皇家的人才用得起,且越是等级高,玉质越是青翠,阮长恨手一翻,将玉牌纳入衣袖中,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跟在他身后的人随即分散开,就着夜色,继续往山下而去。 在笏迦山北面,聚集着不少村庄,形制与阮家庄一般无二,民风却天差地别。 这里头有自苗疆来的部族,也有关外牧羊人,还有几处口音偏江南,总之形形□□,像个小型的“天下”。 而欧阳情此人事逢凑巧,他生长在江南,自关外学艺,转而流落苗疆,蘸酱油似的,处处沾亲带故。分明看起来和大千世界格格不入,真出了他那方鬼宅似的屋子,居然也混得风生水起。 他手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箱,正坐在一户农家门前,伸出来的房檐替他遮蔽风雪,整个人动也不动。 忽一会儿,农舍的门开了,暖黄色的灯光从里头溢出来,欧阳情的眼珠子这才晃了一下,转而撇过头去。 “先生,进屋喝碗热粥吧,这外头冷,人遭不住嘞。”妇人裹着头巾,一边跺着脚,一边将一个暖手的婆子递给欧阳情,“您要是等人,里头也是一样的,灯点的敞亮,不会看不见嘞。” 欧阳情摇了摇头,他的嗓音还是带着一种不和年龄的嘶哑和苍老,“我不喜欢里面,太热闹。” 妇人也没强求他,只好点了点头随他去了,回身驱赶两个探头出来的孩子,“进屋进屋,恩人脸皮子薄,莫要多看。” 欧阳情那惨白的肤色,果真在透出来的蜡烛光晕中,有一点的粉,直渗到耳朵根上。 他的目光深深的望进黑暗中,右手架在木箱子上,轻轻扣了两下,忽然道,“师父,笏迦山之下,什么都没变。” 夜风卷着白雪,无人答话。 阮玉带着萧爻来的时候,欧阳情几乎被雪埋了半截身子,头发上斑白点点,像上了年纪。 远远看见他们,这尊大佛也不见站起来扶一把——阮玉咬了咬牙,她的状态还算可以,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7 萧爻就不确定了。 这一路出气多,进气少,但好在阮玉每一句话,能得到回应。 从一开始的“还活着吗?”“死不了”,到后来的“喂”“嗯”。 阮玉半背半拖着萧爻,她身材娇小,萧爻又是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衣服底下沾着的雪都化开了,染了一路的泥泞,乍一眼灰扑扑的,狼狈异常。 她一个翻身,将萧爻扔在欧阳情的面前,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欧阳情动了动,抖落一身的白雪,露出下面乌青的头发。 他的颓丧,常常让人忘了他的年纪。其实算一算,欧阳情与慕云深,阮长恨几个,都是同一辈的人,成名极早,所以还没到花甲,已经成了武林里的一段传说,加上他隐姓埋名许多年,到也搞不清楚究竟多大年纪了。 “怎么又弄成这个样子?”欧阳情皱着眉。 农户一家也还没睡,这声动静虽然不算大,但发生在自家门前,又嗅到了风中传来的血腥味,妇人不放心的探头出来看看。 她说话时,带着明显的苗疆口音,衣着虽已经汉化,手脚上的银饰却还保留着,一见到地上死人样的萧爻,首先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上来探了探鼻息。 “还活着……恩公,进屋吧。”妇人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从里屋拿出个扫帚,倒退着将沿路的脚印扫平。 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做的得心应手,想必以前也曾遇到过相同情况,久而久之,藏匿起人来颇有一套。 农家的屋子并不大,里外总共是四间房,萧爻被拖进了最里头的一间,不知死活的仰面躺着,由大女儿喂些汤水。 欧阳情先用了针,又塞给妇人一个方子,让她冒雪出去抓药。这家里没有男主人,但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衣食并不缺,两个孩子,大的已经十二三了,小的也有七八,都算懂事,一声不吭的帮忙打下手。 阮玉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相应的处理,她受的伤并不重,大多也在皮肉上,欧阳情只看了她一眼,顺手扔过一瓶子的金疮药,便自顾自忙去了——对这种爱好疑难杂症的神医来说,不伤的只剩一口气,便没有意思。 恰好萧爻就属于伤的只剩一口气了,却死活卡着那口气不肯咽的稀有品种。 “短时间里内外重创,更何况这小子自幼经脉里有伤,因祸得福,因福得祸……兴许撑不过这一遭。”欧阳情的眼神是死的,看萧爻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感情,“我尽力,天命难违。” 阮玉正在一旁咬着纱布往伤口上缠,闻言抬头瞥了欧阳情一眼,“你放心,砸不了招牌,他的命太衰,阎王不肯收怕糟蹋了地府。” 阮玉看得明白——自认识了萧爻,她的命格也被连累了,端正面相多个“霉”字。 “还有,这次来的不只段赋一方人马,近日京城里恐怕有大动作,赵明梁连段赋都敢摆在台面上算计了。” 阮玉说完,疼的龇了一下牙。她胳膊上有一道伤口,是被玉衡的薄剑甩出来的,先洒酒,擦干净了上药,小姑娘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的,又道,“这消息要尽快传到笏迦山上,否则会吃亏。” “谁去传,我么?”欧阳情冷笑一声,“一处容身之所而已,有或没有,我并不在意。” “你在意的,只有那口烂棺材。”阮玉反唇相讥,“人都死了,想的就是个入土为安,你倒好,腐了烂了,你也认那具骷髅架子。要是这都能救得活,天底下的你来我往,都兴个以死明志了!” 生死都能作儿戏,还有什么能当真? “……”欧阳情没说话。 他和笏迦山上大部分的人不同。做魔头的,都有点雄心壮志,就算嫌九五之尊麻烦,武林盟主晦气,也多少想遗臭万年。偏偏欧阳情这名字叫的困顿,一辈子都耽搁在“情”字上。 “欧阳情,我是年纪小,还没喜欢过什么人,”阮玉又道,她方才趁着伤势,吞了几口酒下去,居然聒噪起来,“但我也知道,喜欢不是这么写的,要我在世上烂成枯骨,还不如漂漂亮亮的留块墓碑。” 他们两个正在说话,屋里头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本该是听不懂的年纪,却神色暗淡着,一声不吭。那更小一点的男娃娃咬着下唇,肩膀跟着抖,被姐姐一推,缩到里屋去了。 他们从遥远的苗疆跋涉而来,出寨子时,有十户人家百来人,后来一个个都没了,有的是早上一睁眼,发现失踪的,有的就被官兵砍杀在眼前。命原是可以消耗的,一点一点,从阿爹的伤口里不见了。 烛火在渗进来的寒风中摇曳,“咚咚咚”,屋外有人敲门,大雪里,是阿娘回来了。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萧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且一睁眼,双目刺疼的厉害,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背对着,手里还握着一截指头,冰冰凉凉的会动。 人没完全清醒,先吓出了一身冷汗。 说人死了,魂归故里。萧爻原以为这个“故里”是指爹娘,后来又觉得爹娘恩爱半生怕是嫌他碍事,却未曾想,这“故里”还有个说法——叫慕云深。 背对着萧爻的人半撑头,肤色在橘黄的烛火里近乎透明。他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巴巴的皱着,但现在却不怎么做噩梦了,手指头安安静静的与萧爻勾着,却还是浅眠,一点动静就醒了过来。 慕云深的眼睛有种淡淡的琉璃色,他方才醒过来,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疲倦,扭头看向萧爻的时候,薄情寡欲的嘴角抿了抿,眉眼间柔和下来,“醒了吗?” “……”既不是幻觉,看起来也不像鬼,萧爻绣钝的脑子这才转了转,“又没死成,醒来还有美人在侧,我这命到好得很。” “美人”忽然靠过来,指腹摩挲着萧爻脸上的擦伤,后者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要让慕大公子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非杀人灭口不可。 “欧阳情跟我说,你的体内除了白锦楠,还有另一股来历不明的内息,二者纠缠且皆是刚猛的路子无法调和。你期间走火入魔,双眼一时也看不清东西了。” 慕云深的耳语在看不清脸的情况下,越发让萧爻心里发毛。他以前只觉得李佑城怂,事到临头有了心上人,他原来更怂。 “也……也不要紧,还是透光的,”萧爻努力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薄光中依稀能瞧见慕云深的轮廓,他便伸手去戳,“我皮糙肉厚,年轻时祸多一点,说不定以后长命百岁呢?倒是你,骨子里头带着病,来回奔波……怎么下山了?” “我不放心。”慕云深捏住了他不安分的指尖。 门外头,阮玉正在听墙根,里面起腻的声音比风雪更甚,活生生恶心掉了小姑娘遍体的鸡皮疙瘩——合着人果然是会变的,慕哥哥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8 死而复生时,可能头撞了南墙,鬼迷了心窍,天下人这么多,偏看上个倒霉催的。 小丫头一跺脚,被柳白瓮的拐杖勾住了后颈子,抓个正着。 “做什么呢?不回去好好养伤。”柳白瓮板着脸。 他的鼻子灵敏的很,阮玉身上的血腥与药味并未散开,可见她口中的“伤势不要紧”只能信一半,兴许比不上萧爻沉重,更不危急性命,但短时间里也休想行动无碍。 “柳叔!”阮玉噘嘴,“你们都下山了,那魔宫怎么办,我还以为他这次回来是……” 她瞥了一眼角落里闭着眼睛煎药的欧阳情,随即没再说话。 “他在盘算什么你都不知道,我这把年纪了又能猜出什么来?”柳白瓮“哼”了一声,“只是朝廷这次是动真格的,段赋被擒,沈言之下落不明,你哥一动作,又让赵自康那老小子吃了亏,天不翻才奇怪了。” “柳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阮玉的吊梢眼一挑,不依不饶的盯着柳白瓮,“啊!疼……” 柳白瓮手里的木棍敲了敲阮玉的脑门,“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天下大事全都见怪不怪了,所谓‘争权’和‘夺利’自古以来的手法都差不多。”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柳叔虽然舍不得你,但这次你得亲眼去看……” 看天下之大,看人心险恶,等回来的时候,阮玉便是脱胎换骨一个新的人物,在慕云深的布局里,得能自己独当一面。 阮玉瞬间便明白了柳白瓮话里的话,她整个人往柳白瓮的背上一扑,两人踉踉跄跄往前踱了好几步,柳白瓮笑,“大喽,重喽,背不动也抱不动喽。” “不大不大,还不到嫁人的年纪……”阮玉眯着眼睛,“等我跟哥哥一样长成个大高个儿,背您上山!” “等着呢等着呢。”柳白瓮托着背上的阮玉,慢腾腾走了两步。角落里假寐的欧阳情被动静惊醒,厚重的眼皮子一挑,借着黄昏的余光看了看他们,转而伸出一只胳膊,搂紧了身旁的大木箱。 和欧阳情那副上了年纪,古朴褪色棺木般的箱子不同,萧爻房间里也叠着三个从段赋手中抢来的箱子。他这几天死了一样的躺在床上,阮玉也不敢随便处理了,便笼统堆在这儿,用布包扎着,怕孩子们好奇打开,看见里头骇人的东西。 萧爻劫后余生的庆幸转眼散了个干净。他体内汹涌澎湃的内力顺归其位,经过一场大战,竟隐隐有些勾称兄道弟,惺惺相惜的预兆。 他昏迷时,噩梦似的重复着慕云深教授的几招剑法,萧爻甚至有时候灵光一现,迷迷糊糊中,却又带过了这一茬,没能想起生死边缘酝酿出了什么。 而那堆在墙角的木匣子里,才真正滋生着残缺和死亡。 “段赋被赵自康抓了……”慕云深没去理睬他的迷蒙的目光,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那天晚上阮长恨重创朝廷的军队,赵自康没敢久留,带着段赋南下入京,你要杀他,得去京城。” 慕大公子向来是话少的那个,不轻易安慰人,不轻易白耗功夫。现在的段赋已经穷途末路,去留心这样一个人,在慕云深眼里实属浪费。 “那就去京城。”萧爻刚从昏迷中醒来,嗓音本就低哑,此时一沉,更脱了少年人的毛毛躁躁。 “还有,我当初猜想,段赋手中必有名册才能驱动如此多的江湖名门,而今看来,是我疏忽了……他背后那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才真正是个对手,懂得制衡,懂得易改,还懂得肃清。”慕云深一顿,冷淡薄情的脸上,忽然有了丝笑意,“萧爻,你想做千古罪人吗?” “江山阻截,南北为政,我要和他赵家双分天下!” 依慕云深的野心,不要说双分,就是整个儿的把他赵氏江山揣在手里,都嫌不够大。但现在若是当真举兵造反,权臣当道,藩王割据,肯定各自为营,他能得到的,最多也是笏迦山这一方寸之地。 但若双分天下,赵明梁仍然声势浩大,余下的零碎封地,只能选择阵营投靠,而不敢自立为王。赵明梁残暴有目共睹,萧故生贤良亦众口相传……慕云深这把算盘打得精妙,萧爻和天下他都想要。 “……”萧爻心里头的小人又不安分的躁动起来,这次想揍一顿慕大公子。 “你这贼船我自己爬上来的,还出力推了三千里,早下不去了。”萧爻心有戚戚,莫名觉得十分不甘心,“慕大公子,你是不是老早吃定我了?” “是!”慕云深毫不犹豫。 “……”好皮囊,黑心眼儿,慕大公子这位魔教头目果然不同凡响。 又这样过了几天,萧爻腿脚腰腹所有的伤口都长了新肉。欧阳情的医术到底比楚婷好上许多,又是个十分注重皮囊的,没留下什么狰狞可怖,值得胡编乱造一段传奇故事的疤痕。 萧爻就地在笏迦山下把匣子里的人头埋了。他只知道老板和老板娘都姓“郑”,兴许还是个假姓,墓碑上便没多刻什么,问邻家讨来两坛酒藏在坟前,说等来年开春喝,老板娘喜欢这个。 他拍了拍手,刚将挖开的雪阖上,指节处冻得通红。慕云深站在萧爻身后,默默撑一柄伞,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衣服,因他身形颀长俊秀,倒也看不出臃肿。 “慕大公子,”萧爻忽然出声,他跳起来踱了两步,将手揣在怀里,眼神没准点的乱瞟,“走走走,家里我还藏了一坛,回去喝。” 连死人都骗,也不怕遭天谴。 然而这一声并未能喊动慕云深,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两座无字碑上,怔怔的出神。 “慕大公子,你愿意埋进我家坟堆吗?”萧爻的声音忽然从伞下面传出来,他的眼睛还没恢复,跟着柳白瓮学了些盲人的技巧,比如神出鬼没。 萧爻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可能还比不上你魔宫的后山……逢年过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指不定就踩在你的坟头上,但热闹,还有酒喝。” 他的眼神晃了晃,勉强辨认出慕云深的鼻子和眼睛,两人的个头差不多,呼出的白气都纠缠在一起。慕云深一低头,咬着萧爻耳坠子道,“好啊。” 眼睛一不好使,其他感官却越发敏感,萧爻整个腰背都绷紧了,“慕大公子,先人坟前请自重。” “两个前辈如此喜欢你,怕是不介意。”慕云深话音里带着笑,却也就此放过了萧爻,他最近将合欢门的书研读透彻了,调戏起人来,越发面色不改,得心应手。 “等风雪停了,将这两座坟迁到笏迦山上去吧,笏迦山上有好酒,你可以陪他们慢慢喝。”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直到萧爻的伤全好了,欧阳情也没提起要慕云深面皮子的事,倒是萧爻紧张兮兮的想毁约。 他的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39 眼睛还没大好,想必是当时伤到了更里头的东西,虽然欧阳情信誓旦旦的说没事,但看周围仍然朦朦胧胧。 尽管如此,萧爻某种程度上算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瞧上的是慕大公子的脸面,这要是活生生让人扒下来,怎么算自己都很吃亏。 “慕大公子整个人都是我的,不分开卖!”萧爻心里是这个想法。 他这几天护食护的紧,慕云深颇为受用,从而反映到了待人接物上,连农妇的两个孩子都不怎么怕这煞神。 而那说好守在暗处的智远和尚,大抵是远远看见了莫老妖孽,没赶上前,左右徘徊了一阵,绕道下了山,这几日也不知醉眠到了哪里。这时候才想起正事来,缩在草垛后,敢又不敢的盯着屋顶晃荡双腿的阮玉。 智远是个酒肉和尚,更是个前辈高手,退隐江湖多年,新一辈人里大多听过他的故事,却也早把他剔除在当今武林之外,所以想起来,容易形成一个固定的形象——暴虐,不讲理。 却不知这人恩怨分明,重情重诺。 他已经答应过暗中接应,结果萧爻重伤,几乎走火入魔,连阮玉手臂上也缠着几处白布条——“接应”到这般地步,他自己都觉得没面子。 阮玉心里一声冷笑,她虽说本事不如大和尚,但不是个傻子,周围有个人暗暗窥伺她早察觉到了。这处屋顶不算高,但目光越过草垛还是勉强可以……更何况,和尚的脑门在雪下反光的刺眼。 “看你怎么翻出花儿来?”阮玉心想,能忍到现在不欺师灭祖,她都开始佩服自己最近的修养了。 但也有可能日子过得好,骨子里的安逸便泛滥起来,好不容易出的太阳晒着,指头都懒得动。 她与萧爻逃出半里亭的那个晚上,周围鬼哭狼嚎。萧爻满身的血,半死不活,身材又高大她许多,阮玉便只能半拖半抱……一脚深一脚浅的跋涉了几个时辰。 小姑娘平生能抱怨的机会不多,能依靠的东西更少……怪只怪智远给了承诺,却没能践行。 “徒弟哎。”智远弄出来的动静不小。 缩在屋里烤火的萧爻闻声支起半扇窗户,和慕云深一人捧杯茶开始听戏。 “哎哎哎……” 悉昙连着鞘从屋顶上插下来,直直沿着和尚的眉心,斜在他双脚之间,陷进了积雪中。智远忙往后退了两步,“徒弟徒弟,你莫要这么不讲理。” “我拜你为师了吗?”阮玉一挑眉,又道“这也叫不讲理?” “……”和尚搓了搓手,斟酌着言辞给她赔罪,“徒弟啊,那天去的不只你们几个,莫莲生那老妖精也在,我若遇见他,肯定大打出手……这里头的恩怨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阮玉冷哼道,“打你一顿就明白了。” 话音刚落,插在地上的悉昙剑鞘分离,稀薄的微光自剑刃上泛起,扬开一片白雪。 大和尚只能一弯腰,贴着地面滑出去了。 也幸好,阮玉用不惯手里的这把钝剑,否则这时候连人带剑往下一沉,智远肯定摔个狗吃屎。 “啧……”阮玉弹了一下剑身,那圆融的剑光怎么看都兼具佛性。这东西太平时节用起来是美名,乱世用起来就是没命,倘若不是手边没有其它兵刃,阮玉还真不稀罕。 同样的,落伽山要不是而今式微,没什么活动的人了,悉昙也流落不到阮玉的手上——这可是掌门信物! 和尚庙的掌门信物在个十几岁的丫头手里,还一脉相承,名正言顺,成何体统?! “徒弟啊,你可知你手上的剑,多少人求之不得?”智远瞧出了小姑娘心头的郁结,颇有些气不顺。 其实武林中多少掌门信物华而不实,或一方翡翠私印,或什么珠宝黄金,但能象征身份就行,而悉昙却是一柄不系穗的武剑。 杀人都不好使,居然有脸称“武剑”。 阮玉没吭声,静静地看他怎么圆。 “跟你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智远说这话,居然还有点欣慰,“跟我一个脾气……悉昙是顶西边传过来的剑,路途遥远,千山万水,我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还未及出师,便打了个包袱去了‘佛’的原乡。” “去过才知道,最脏污的地方,没有素白的花……那儿可比中原乱多了,他们信神,家家户户第一个孩子都要拿去祭奉——就放在金铸的托盘上,开始还会哭,过上一天就没声了。” “……”阮玉有些恶心,她莫名想到了尤鬼。 至少在笏迦山上,尤鬼的作为让人不齿,还有慕云深护着她,将她自蛇虫鼠蚁的窝里救了出来……现在大和尚却跟她说,这世上有个地方,杀婴儿谋求利益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没动手吗?” “怎么动手?杀光这些婴儿的父母?先不论这是一国传统,单单想想其它的孩子呢,”智远怀疑阮玉没长脑子,“我看起来会带孩子?还是一群?” 那时候智远是有一腔热血,他比现在的阮玉还大不了多少,堪堪巧合,手里用的,也是这把悉昙。 “然后呢?”阮玉彻底被他说的故事所吸引,全然忘了兴师问罪。 “然后为师登高一呼,却被人一路撵,丧家之犬般辗转又回到了中原……你也知道的,悉昙这把剑真是打不过,我能跑出来真是感谢‘阿弥陀佛’了。” “……”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烂故事。 “我是想告诉你……悉昙打架真的不行,杀人更不行,你要用它,得付出常人千倍万倍的努力和代价,”智远难得正色,“所以十年后,为师用这把剑,把当年撵着我跑的人全撵了回去,毁了神像,剁了那鸟皇帝的狗头……再登高一呼,这才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陋习或不可一朝一夕更改,但这之后,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你现在嫌悉昙不好用,是你自己的问题。利刃折损,简直稀松平常,你别看牡丹这一类的神兵有多厉害,终究有寿命在,倘若哪一日对敌崩毁,你还能临时休战,打个名刀利刃来?还不是就地取材,一根树杈,一截衣服都能杀人,悉昙有何不可?” 和尚敛目垂眼,禅杖横亘身前,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这么一个红尘外的高人,但凡提起本门武功,终究透着自豪,“徒弟啊,你还是修行太浅。” 就算是念经少的和尚,也有一张嘴改天换地的本事。萧爻听这一席话,简直在屋子里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回身捅了捅手边的慕云深,“慕大公子,你听过这段故事吗?” 慕云深正在看一本册子,闻言,缓缓抬起眼睛,“听过……算起来,你怕是还没出生。他一个人将西域那边闹的天翻地覆,中原也不能安生了,漂泊浪荡半辈子,又掺和不少事,这才遁入了笏迦山。我不是早同你说过,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0 逍遥魔宫就是个……” 没等慕云深说出“填尸场”三个字,便被萧爻打断了,“你们逍遥魔宫里真是卧虎藏龙。” 慕云深嘴角一弯,便又笑了。 正当这时,没落栓的门被敲动,门外停了好几辆气派非常的马车。 那马车做的十分坚固,正当中的一辆并排站着两匹骏马,其中便有小红。 它仰着脖子,顺势抖了抖鬃毛,身侧一杆绛蓝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书铁画银钩“威远镖局”四个大字。 这般富丽堂皇,气势万千,连萧爻都从中觑见了一点当年“威远镖局”行遍天下的无所拦,无所阻,百无禁忌。 “慕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让人备下了。” 慕云深一开门,外头站着的正是阮长恨。 他的精神并不算太好,风尘仆仆的,自沈言之失踪后,他和谢远客要一边撑着整个逍遥魔宫,还要寻找沈言之的下落,焦头烂额谈不上,但也不轻松。 萧爻眯着一双大眼睛,想聚一丝光,看清楚雪地上的东西。养伤这段时间,他在欧阳情和慕云深的监督下,日日练剑,将突兀的两道内力纳为己用,说是能加快眼部积血的流通。 然而时至今日,眼睛没什么大进展,感官倒是往上提升了一个境界。风从马车后吹过,至萧爻身边时,自然遮挡出一个痕迹,他便拉住慕云深问,“我们要上京了?” “马车备好了,却不急于这一两天,我还要问阮大侠借几个人才行。”慕云深转向阮长恨又道,“不知阮大侠舍不舍得。” “不敢……多亏公子当夜一席话,我才能防范未然,暂时保全逍遥魔宫。为此大恩,魔宫中但能拨出的人手,公子尽管吩咐。”阮长恨抱拳道。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最终慕云深清点的人于逍遥魔宫来说,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无关人等。 其中只有阮玉的去留让阮长恨为难了会儿。出于兄妹之情,阮长恨自然不放心她冒然去京城那种虎狼之地;然而留在笏迦山,尘埃落定后,谢远客必定重提旧事,那时他会更加为难。 再三踌躇,阮长恨还是决定放阮玉离开。 阮玉算一个,萧爻、慕云深,再加上一个欧阳情……本来是这个排布。谁知和尚死皮赖脸要去,禅杖往马蹄前一杠,死活不让道,还有个更难缠的柳白瓮——百般无奈之下,从四个人临时加到了六个人。 这一路吵吵嚷嚷的,也不算太寂寞。 马车行出了笏迦山的地界,“威远镖局”的旗号随之更加敞亮,沿路走沿路喊。这年头,匪帮、扒手都快做成了行业,有财上路,向来藏着掖着,还没见过找死的镖局大张旗鼓的借道。 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都雇不起镖局,大部分的镖局也已经销声匿迹,能挣口饭吃的,只有依附达官贵人,除却走镖外,还兼看家护院。而这样的肥肉打劫起来,虽有风险,但之后的油水,足够养活大半辈子了。 所以这一路才刚开了个头,便有荆棘条子拦在路口,摆明了有强人劫道。 “也不看看这马车是从哪里驶出来的,而今绿林里尽是些草包,招子都不亮堂。”和尚盘腿坐在马背上,这马一路颠簸,他居然四平八稳不见晃悠,更不见颠下去摔个狗啃泥。 他旁边的马上是一个俊俏的小姑娘,眼梢向上略有些跋扈的挑起,却是个温和的鹅蛋脸,叫人看了心里舒坦,把嫌恶误认为娇媚。 这小姑娘正磨刀霍霍,随时打算动手,“来便来吧,正好试刃。” 这群人的主心骨还是慕云深,他对镖局这一门行当了解的并不精细,只依稀从慕大公子的记忆里翻出些零碎记忆——但这世的慕大公子身体不好,对镖局也不太上心,还不如萧爻这寄住的清楚。 但平常镖局,走镖看的是面子,取“和为贵”,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它做的是一个长久买卖,要是走哪儿都逞凶斗勇,来年的路就更难过了。 可惜萧爻所在的,偏不是个寻常镖局,不讲“礼、义、仁、信”,还偏有不长眼的往前撞。 不知这些冤大头要是知道这趟镖不过是个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朝廷钦犯,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唉,刚出门就遇事儿,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小丫头,我出门前教你的话先喊上,慕大公子,我们下车,有朋友拦路。” 萧爻交代完,阮玉不乐意了,碎碎念了一句,“麻烦。” 随即仰起头,故意在喊话中夹杂了内力,滚滚如闷雷,传去老远,“合吾……”这声喊得颇有点挑衅的意味。 果不其然,藏在灌木丛中不现人形的草莽没应声,见那马车上下来的人像是人物,照面就是暗青子。 “各位道上的朋友先递门坎,车上没有红货,也不想结梁子,以后碰盘买卖成快,这些老瓜拿去分了。”萧爻单手一捞,将暗器接在手掌中,不动声色的还了回去。 这番话听得阮玉云里雾里,她勒着马缰,回头看了和尚一眼,“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说,各位道上的朋友报个名号,车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也不想招惹是非,现在不闹僵,以后要是碰见了面好做买卖,再取些银子给兄弟们分了。”和尚还没来得及答话,柳白瓮自另一辆马车里探出了头,“敢劫镖的,都有些本事,话说的再好听,估计也没得应声。” 果不其然,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其它动静。 萧爻叹了口气,转身的瞬间,阮玉从他肩侧窜了出去。 从那天后,阮玉便再没抱怨过悉昙的无锋,相反,她更为全神贯注的盯着和尚,一有时间就练剑,甚至偶尔偷袭萧爻和智远,就是在马背上的这几天也没闲着—— 和尚所教的心法,大多顺应天时地利,难有勉强,但阮玉之前所学来自慕云深,诡谲多变,且异常自我。两相抵消,竟让阮玉琢磨出了另一番道理。 这伙穷乡僻壤的拦路匪,莫名成了试剑的人。 直到一个多月后磨磨蹭蹭到了京城脚下,阮玉还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一路看上他们的人着实不少,也间接拖慢了脚程,但一个真正的高手都没有。而萧爻和智远刚开始还偶尔接招,后来瞧见阮玉就脚底抹油,小姑娘一腔的胜负欲无处发现,更加发了狠似的练功。 京城是萧爻的家,天子脚下,乍一眼看上去便与其它地方不同。 城墙之外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引北川之水注入,分两股,另一股直接流进城中,将东西各市分割开,也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达官贵胄居东,下等之民居西。 早在此之前,南北各有两道川流发源地,名称相似,只分大小,笏迦山之下是大北川,赵明梁登位后定都小北川,众官只说哪有帝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1 王称“小”,便自顾自改成了“南北”两川。 萧爻和慕云深打尖的客栈里,正有嚼舌根的三教九流说起此事,只听又道,“这赵家的皇帝真是不讲理,坏他名讳就要改字,坏他风水岂不是……” “嘘,这年头紧张着呢……你们听说了嘛,萧老将军虽被囚禁数月,但平云镇以西的驻军却调之不动,大有死磕的意思。”另一人压低了声音道。 “萧家是不是逃出去一个孩子?讲的可离奇,说段老贼几番围堵都让他逃脱了……段老贼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他年纪轻轻能逃得出去?” “你还别不信,最近江湖上怪事多,笏迦山那边蠢蠢欲动,据说有人看到萧家的人进了魔宫。” 这番闲话说的越发声势浩大。 在西城中,根本看不到什么秩序,几两银子能买一条人命,官府也懒得管。更有些东城的老爷公子在这儿养女人,买家奴,纵火杀人……都说笏迦山是个人间地狱,杂碎聚集,这天子脚下其实不遑多让。 萧爻这一行几个人,都习惯了呆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有柳白瓮骨子里与他们并不一样,坐在桌子前,手里拄着他的盲拐,整个人绷的笔直。 “老板……娘,”萧爻微微眯着眼睛,话喊到一半顺势改口,“给我们开几间房,再来一坛好酒,招牌小菜。” 他的眼睛在欧阳情的调理下大有好转,但始终不及以往,人近了方才辩出男女来,模样仍然含糊。 能在西市做生意的人,不仅要有手段,还得有靠山。这客栈名为“鹊吟轩”,老板娘是个风姿盈满的女人,年纪看起来不小,却也不见得太大,真是最有风韵的时候。 生就的是妩媚惑人,眉宇却冷淡的很,对谁都有点爱搭不理。 她淡淡的瞥了堂中一眼,许多说话的人立刻低下头去,结束了无止境的猜测。 萧爻的声音就这样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带了几分笑,与乱世危巢下的死气沉沉全然不同,他又道,“老板娘穿的是红衣么?可真好看。” 一时,所有人都撇过头去,看看是哪个小子不知死活。 许红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淡淡泛着红,冶艳妖媚却清清冷冷,永远看不出心思来。她也不爱笑,天底下没什么能入心的东西,活着似一副皮囊,却在看见萧爻的时候,忽的窜出一把火。 他长的实在太像王拾雪,眉眼,笑容,甚至是说话的语调……就算是化成灰,许红菱都能从这一抔灰里看出王拾雪的影子。 将一个人惦记了一辈子,就好比金石镌刻,单靠时间极难磨灭。 “……燕儿,将新酿的酒拿出来待客。”许红菱说完,又道,“今天店里早打烊,这顿饭就算我请了,各位请回吧。” 便也不管别人是刚进来凳子都没捂暖的,还是吃到一半的,全数往外赶。 “鹊吟轩”里的伙计有丫头有小厮,清一色长的水灵,轰人的时候软声软语的还赔笑,比他们那油盐不进的主子可爱许多。所以还没反应过来,众人便痴愣愣的走了出去,只能对着两扇紧闭的门骂骂咧咧。 可惜,这骂声刚起头,西市上更恶的人便打了过来,只能避麻烦似的散开了。 在这里弱肉强食才是王道,“骂”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客栈内,萧爻他们这一桌受宠若惊的保存着,甚至刚布上了热菜,还有一坛好酒。 阮玉在笏迦山见过的女人不少,包括她自己在内,但大多脾气暴躁或古怪,没这么端方冷静的。 她暗地里捅了捅萧爻的胳膊,小声问,“你认识的?” “有些渊源。”萧爻道,“我娘在这家客栈里生下的我。”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这还是慕云深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么靠前的事。 便也不做声,端着手里头的茶,静静的听。 阮玉便又问,“你也算是大人家的公子,娇生惯养的,怎么生在这种地方?” 倒不是说鹊吟轩不好,但这西市闹哄哄的,就这说话的空荡,外面都在闹,隐隐听得见有人哭,有人讨饶,还有血腥味。 倘若那时王拾雪尚未嫁给萧故生,还是一剑一马隐藏名姓驰骋江湖的时候,就算死在这破烂地儿都没人管,但京城中有将军府邸,她实在没必要受这份苦。 “因为我把人绑了。”许红菱毫不客气的坐到萧爻身边,眼睛不自主的停在他身上,从内到外刮骨似的看了一遍,“我和拾雪自小一起长大,谁知外面有头野猪,一不留神就拱了我养的白菜。” 想起这件事,许红菱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是王拾雪的表姐,长出整五岁,生辰都在同一天,二十岁之前,两人几乎同床同榻同碗吃饭。 莫莲生那时候的名头已经十分响亮了,几乎是个人都知道南海蓬莱逍遥仙,本来独善其身,皇权易改天经地义,反正打不到家里来,偏偏一老一小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欺瞒着许红菱,出海去了。 等她追过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砸过来一个“野猪”萧故生,她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可萧爻毕竟是王拾雪的骨肉,又是许红菱亲手接生的,纵使有几分像野猪,她心里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忍了。 “大姨还是穿红色的好看,”萧爻抱着酒坛子不撒手,“酿的酒也香。” “别耍滑头,”许红菱瞪着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还有你身边这小子是谁?” 许红菱天生有一种直觉,她上心的东西要丢的时候,便自然生出敌意。 “走火入魔的时候伤到了,但不要紧,一年半载肯定能好。”萧爻尽力眯着眼睛,将目光聚焦在许红菱的脸上,刚要继续,却被慕云深接过了话茬。 “是我没有照顾好萧爻,请大姨见谅。”慕云深用手挡住了萧爻的眼睛,生生将他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在下威远镖局慕云深。” “臭小子!”许红菱的心里咬牙切齿。 她和慕云深有一处相像,都是十分薄情的样貌,且无论心里想什么,从不上脸,“威远镖局,从未听说过。”许红菱颇为寡淡的怼了一句。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想必没顾及到娘家的女人。 萧爻忽然有了许红菱撑腰,阮玉自然憋不住护短,她也将白眼一翻,“孤陋寡闻。” “咳咳……”眼看着再不阻止就会转化成械斗,萧爻赶紧拿出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十万火急的扯开话题。 “大姨,我爹入狱的事情您知道吗?最近可有什么新的风声?” “姓萧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说入狱,就是砍了脑袋,我都不屑去看一眼。”许红菱的眉尖一簇,没什么好气。 “可是大姨,这次是株九族的罪过,我娘也是九族之属,您不怕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2 她出事吗?”萧爻祭出大招。 许红菱这辈子只有这个死穴,戳一下,天大的气焰都能偃旗息鼓。 “有你在外面,赵明梁不敢动,所以最近没什么特别的消息。”许红菱松了口,“只是听说段赋被押解回京免了职,囚禁在老宅中,却没处刑,另外,东宫的那位太子又被废了。” 许红菱前头的话说的还挺一本正经,后头那句“废太子”反而漫不经心。当今天下,谁都知道赵明梁这皇位坐的有待商榷,所以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也不放心,这些年总是废完再立,算算,除了才三岁的小皇子,谁都入主过东宫。 “那现在岂不是赵勤当太子?”萧爻一脸懵,“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他才九岁吧?” “大人有心机,小孩子却不一定。赵明梁这些年骄奢淫逸的表面功夫下足了本钱,声色沉迷久了,身体难免空虚,就怕一撒手,尸骨未寒,这帮不肖子孙就要争权夺利……又或者谁等不及……”许红菱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的疑心病越发严重,赵勤这太子怕也长不了。” 萧爻忽然回过头,不聚光的眼睛盯着慕云深一阵乱瞟。 他忽然意识到,慕云深的消息来源,怕比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凶险复杂,而慕大公子口中的赵氏江山,可能也不是当今的赵氏江山…… 慕云深察觉到了萧爻的警觉,不置可否的跳动一侧眉毛——这贼船真是开的又大又不稳当。 旁人兴许察觉不到这里头有什么暗潮涌动,可偏偏阮玉是一路看着这两个人的,小姑娘眉头一皱,又暗中捅了一把萧爻,“你们玩什么把戏?” “你慕大哥是个大坑你知不知道?”萧爻一脸痛心疾首,“摔死我了。” “阿弥陀佛”这时候,和尚突然插进来一声佛号,打断了阮玉的好奇心。 “施主,你叫什么?”智远似个耳背的,又问了一声,“慕什么?” 倒忘了还有个他在旁边,一行人里,唯一一个迷糊的……连欧阳情都多少猜到了。 “慕云深。”大夫阴测测的开口,“世上同名同姓的多了。” “不不不。”和尚忙摆了摆手。 普天之下,再稀奇古怪的名字都有可能撞上,更何况“慕云深”这般平平无奇的。只是这两个月,智远总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股熟悉感,不提便罢了,提起来,处处相合。 佛经里,有“轮回”一词,智远和尚虽然出家,却根本不信神佛妖怪,当即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立即上手,把慕云深扒光了看仔细。 就算是投胎转世,这也长的太快了! “你真是……”智远犹豫的问。到他这个年纪,什么奇事怪事都算见过了,但起死回生还是头一遭,难免有些迟疑。 但随即,和尚揉了一把光秃秃的头顶,笑道,“无妨无妨,是哪个无妨,干什么也无妨,贫僧前半辈子的情都了了。” 他倒是豁达,哈哈笑了两声,从萧爻的手里抢过酒坛子,先干了一碗。 “桃花娘子酿的新酒,果然不同凡响。”智远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渍。 他与许红菱原也是相熟的,以前匆匆见过几面,打个招呼,便又各奔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得空坐下来,好好喝上一杯。 许红菱的眼睛狭而细长,形似丹凤,但眼角处其实微微向下低压着,用黛笔胭脂细细描摹,一挑,又有些不动神色的摄人心魄。 她比早几年显的更加美艳动人了。 “这酒不是给你喝的。”许红菱的手指一勾,也不见得使几分力,那酒坛子就顺着娇滴滴的指头回到了她手上,“我这鹊吟轩是清净地,你们借住可以,要是惹上了是非,就给老娘滚的远远的。” 说完,还特地瞪了萧爻和慕云深两眼。 “大姨放心,西市里头我招惹不来是非……”向来是非招惹人……萧爻这话还没说完,果不其然,鹊吟轩紧闭的大门就被撞开了。 一个巨大的肉山猝不及防的滚了进来,在门口逡巡了一会儿,猝然冲向了萧爻这一桌。 许红菱脸色一变。 就在大门敞开又旋即关上的瞬间,眼睛好的几个人已经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怪不得先前的吵吵嚷嚷逐渐偃旗息鼓,原来整个西市的街道已经被人清场,外面环顾一周都是些奇装异服的江湖人,且看起来还分好几拨,除了齐齐盯着鹊吟轩之外,还互为角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这团肉球不知轻重的滚了进来,外面那些人的瞠目结舌看起来颇为新鲜有趣。 “老娘安生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到这么不知死活的。” 倘若别人自称“老娘”,就算生的再怎么素净高雅,开口便透出了粗鄙,偏偏许红菱的腔调一成不变,说这话,就跟说“良辰美景,四时同赴”的感觉差不多,有如广寒明月,高不可攀。 她仍是坐在原先的位子上,动也不动,一只手举着瓷杯,稀薄的光自窗中透进来,将指尖晕染的几近透明。 肉山下面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许红菱,旁人他到不放在眼里。 “我没这么大的面子,惹得这诸多英雄来店里打砸抢,”许红菱转了一下杯口,又道,“你们惹上的恩怨自己去解决,银子赔够了,我这场子随便用。” 她这话说的高亢,穿过四面石墙及紧闭的木门,仍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人耳中,转眼引起一番骚动。 这些江湖人一看架势,就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许红菱又不像王拾雪一样隐姓埋名,“桃花娘子”这名号提起来,也不知多少人颈上一凉,纵使今天她已经金盆洗手,清净的做起买卖来,仍是不敢冲撞。 但这句话摆明了她的态度,门外围着的人,也就没有顾忌了。 正憋足了气准备攻进去擒人的时候,忽然门户大开,照面又飞出来一个大肉球,“本姑娘前脚刚到京城,饭还没吃上就有人寻衅滋事,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肉球“咚”的一声巨响,四仰八叉的摔在众人面前,鼻青脸肿似乎刚吃了一顿拳脚,此时面容狰狞的晕了过去,现出后头紧跟着的小姑娘。 红白相间的小袄子衬托下,阮玉越发显的娇俏可人。 “来来来,姑奶奶手痒痒,谁要是不长眼,尽管上来试剑。” 京城中的西市虽然设有独立府衙,却一天到晚的并不干正事,哪怕闹出了人命,只要愿意私了,半个官兵捕头都见不着。赵明梁说起来也是心大,靠近家门的地方蓄养着虎狼,但只要不逼宫,手下的人爱怎么用怎么用。 不过是些走狗罢了,背后肯定有人授意撑腰。 阮玉虽然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主儿,但这点弯弯道道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的江湖便白闯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3 荡了。 她将肉球一掌推出鹊吟轩,耀武扬威似的踩在这人肚皮上,便好看看众人的反应。 若是寻常的打手,看见这么个小姑娘无非两种反应,一是欣喜,自以为捡到了大便宜,着急忙慌的便要冲过来拿下她;二是畏缩,这种就算有些本事,知道不能看表面,先让没头脑的送上一波,掂量出高低再动手。 至于人群里背着手,动也不动的斯文人——不是幕后主脑,也至少是传递消息的上线。 阮玉一拧身,穿花蝴蝶般绕开一群莽夫,手指成勾,抓向陈先生的肩膀。 陈川不温不火的振袖一退,雪练似的长袍子悬空扫过西市久不清理的石板地面,连丝尘土都没沾上,他却将眉眼一蹙,似乎很不高兴。 “这么好的身手……我听闻康王赵勉喜欢搜罗天下能人异士,可偏偏他自己是个病秧子,吃多少药也不管用,所以赵明梁才让他当了第一任的太子,这东宫被窝还没睡暖吧,就又赶出去了。”阮玉轻轻一片羽毛似的踩在肉球上,蹦蹦跳跳的背手扯着衣摆,一派天真浪漫。 西市虽然乱,鱼龙混杂,放任自流,却不代表没有赵明梁的眼线,所以很多话还是要压低了嗓子讲,亦或不讲,像阮玉这样大张旗鼓的推测,就像把赵勉悬在了刀刃上。 然而陈川的反应,还不如看见袍子脏了一角来的大,他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家王爷差我来寻威远镖局的人,倘若真怀有什么鬼胎,威远镖局怕也脱不开干系。” 这就成了一根绳上串联起来的蚂蚱,往后阮玉再要开口,便要顾念自己人。 小姑娘一撇嘴,也不恼,老神在在的又道,“我不知道先生哪儿得来的消息,但威远镖局就是一杆旗两匹马三个闲散江湖人……王爷却是千金之躯,撒腿跑起来,怕追不上我们这些浮萍。” “……”陈川动嘴居然落了下风。 笏迦山四周,常年都有宫里的暗桩,至于哪处是皇上的,哪处是几位王爷的,恐怕连他们自己都闹不清楚。 自慕云深死后,这些暗桩便常年没有动静,逍遥魔宫也消停下来,转而处理江湖事,直到几个月前……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一封信,沉寂多年的暗桩像上了油的轮轴,开始还不相信,却接连得知白锦楠死,段赋上山,随之沈言之失踪,赵自康大军压境……连个喘息的空档都没有,早之前还一人之下的段赋就成了阶下囚。 便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京里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这眼线却时刻盯着,忽然从笏迦山里跑出个镖局的名号,自然不能怠慢,硬的软的,都要先“请”到。 “你们这般大张旗鼓,就算把人绑过去了,难道不怕赵明梁追问?他又不是个傻的。”阮玉抹着鼻尖轻轻一笑,又指着一干江湖人道,“你们啊,去哪儿挣银子不好,这世道里官家都不好沾,更何况是皇家,脑袋长着还不如西瓜。” “砰”她身后敞开的门忽的又被风摔上了,巨大的一声响,震的人毛骨悚然。 那里头正对门坐的老丈,一身的神气,从头到脚端庄稳当,手里的盲拐像个不世出的神兵利刃,眼眶中还没东西,黑洞洞的让人胆寒。 一时纷纷猜测——这必定是个前辈高手。 门摔上的时候,柳白瓮正听到“还不如西瓜”这一句,“哈哈”笑了两声,只笑的群英屁滚尿流。 有钱挣当然是好,可就像阮玉说的……自己这点微末本事,可不想跟赵家和魔宫扯上干系。 “小姑娘果然牙尖嘴利,陈某甘拜下风。” 转眼之间,簇拥着陈川的浩荡人海就成了三瓜两枣,不过比起乌合之众,这“三瓜两枣”的分量可不一样。 阮玉欣然接受了陈川的夸奖,“得我柳叔的真传,魔宫里练了十几年,见笑见笑。” 笏迦山那片苦难地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动口和动手的,阮玉的个性向来不肯轻易服输,陈川江湖人称“妙口书生”,也有吵不过的时候。 “姑娘,我们并不想结仇,这次来,也是以礼相请,又何必咄咄逼人呢?”陈川掸了掸袖子,“既然几位不肯过府,那我也不便叨扰,今日便就此告辞了。”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已经不能单纯解释为江湖械斗,就算请到了人,赵勉也会落人口实,还不如见好就收,摆出诚意,人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只好日后再想办法。 “那我就不远送了。”阮玉挥了挥手,“呸”了一声,“假惺惺。” 她又在肉球圆鼓的肚皮上踩了几脚,这才气哼哼的回了鹊吟轩。 西市还有个好处,无论遭受了怎样的变故,转眼之间又能热闹起来。阮玉刚进门坐下,就听见外面卖糖串儿,面人和杀人利器的声音。 “你们可真是好大的麻烦。”许红菱的手指一曲,在萧爻眉心弹了一下。 这孩子几年不见,已经脱了稚气,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行事作风既不像王拾雪胡闹,也不像萧故生周密——也不知随了谁的,掐指算一算,今年也该十九,早已是束冠的大人了。 “不过我十九的时候,比你还要麻烦。”许红菱丝毫不以为耻。 萧爻便笑,少年的眉眼飞扬起来——他在平云镇时,什么都收敛着,虽看上去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却也不像年轻人。都说慕云深心思深沉,其实他也不遑多让。 但现在却逍遥很多,单纯做个打手,任何事都不必像以往似得挂在心上细细思量,慢慢揣摩,连说话都要反复咀嚼。 反正有慕大公子鞠躬尽瘁。 许红菱忽然觉得眼睛疼,她细长的眼尾微微一眯,老狐狸似得飘出好远,众人只觉一片殷红过眼,她已经到了二楼,全似无骨的样子,撑着头趴在栏杆上。 “好了好了,房间已经给你们备下,要干什么我也不管,可就是别丢了你娘的面子。”她说完招了招手,几个语笑嫣然的小丫头便呼啦啦围了上来,“照顾好我的贵客,我先回房了。” 南海蓬莱岛的武功可能写的时候就有瑕疵,但凡练得人,必经之路便是做火入魔,许红菱每月必有四个时辰要回屋静坐,否则便跟莫莲生似的全身筋脉逆行,血肉撕裂。 “萧大哥,你都好几年没来鹊吟轩了,以前回京,还总抽点时间来小住。”燕儿笑嘻嘻的去拽萧爻。 她从小便这么没大没小的,长大更是随了许红菱的性子,江湖儿女,凡事不拘小节——更何况,燕儿喜欢温润君子,对萧爻这种吊儿郎当的没什么兴趣。 “姑娘自重。”慕云深忽然横插进来一只手,微微一拽,将萧爻拽回自己身边,凉薄的目光似风刀霜刃,淡淡扫了一眼围上来的人。 “……”萧爻动都没敢动,龇着牙求两边行行好,放过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4 他这个可怜人。 鹊吟轩对面就是花街柳巷,燕儿虽然年纪小,但眼光可不局限,当下便解了风情,抿嘴一笑,“好好好,两位公子的房间在二楼,燕儿先去烧上热水,有事你们喊。” 随即招了招手,把人都带走了。 萧爻若这方面有这丫头一半伶俐,慕大公子早就得手吃干抹净了。 是夜,月光像是穿不透西市的阴云,颇为吝啬的只现出一角,清净寡淡的落在屋檐上。 萧爻垂着一条腿坐在窗缘,窗子里头是正在看书的慕云深——鹊吟轩为了他们几个贵客,特地“腾”出了富余的房间,本来没必要两个大男人挤一挤,可偏偏萧爻愿意,慕大公子也不反对。 侄大不中留啊。 “哎,慕大公子,”萧爻抱着酒葫芦,“你是喜欢哪个王爷?” 慕云深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将灯花挑的亮一些,举目看向萧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好歹也算在朝为官了几年,王爷什么的有些见过,就算没见过也肯定听说……总之都不是些好东西。”今日月光只有三分,还全在萧爻的目光里,窗外之景便再也惹不得慕云深青眼。 萧爻揉了一把酒葫芦,又道,“你要是喜欢哪个,我就尽量从他身上开凿出优点来,也好看着顺眼点。”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章 “赵勉勤政,但为人阴险多疑;赵康真挚,但因出身不好,骨子里透着低人一等的自卑;赵端倒是个谦谦君子,完全挑不出毛病来,实则以他最像赵明梁……至于剩下的赵勤,赵丰,年龄都还太小,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时间积累。”慕云深像是说累了,稍稍停了一下,“这些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萧爻眨眨眼睛。 虽说赵明梁这些年声色犬马,但也不至于在外头还有什么遗落的皇子,就算有,不出头没有名,朝中势力恐怕连赵勤、赵丰两个臭小子都不如。这样的棋子不是没有用,但用起来太费劲,事倍功半。 “所以,你挑一个吧。”慕云深微微笑起来。 “……”这么儿戏?! “普天之下诸多江湖门派,只有逍遥魔宫赵明梁千方百计求而不得,所以他那帮心怀鬼胎的儿子,自然手段尽显,想要将其纳入麾下。就连当初还没出世的赵丰,都有贵妃娘家人先操上了心,不管你选谁,我心里都有数。” 慕云深又是一笑。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么玩儿?”萧爻盯着慕云深。 自到了京城,慕云深的笑容便与日俱增,且十分渗人,怎么看这分江山的计划,都像是他个人的恶趣味。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有事就藏在心里,我可担心着呢,怕你把自己气死。” “……”慕云深想把人从窗台上推下去。 “我四年前,第一次入京受封,在西市的街上碰到一个娃娃……我想吃糖葫芦,他也想,这娃娃就买下了整整一匝的糖葫芦,我跟他各一半。”萧爻舔了舔上下唇,笑眯眯的凑过去,俯首自上而下抵着慕云深的额头,“他年赵勤分我一半糖葫芦,现今还他一半江山,如何?” “只要你想。”难得萧爻这么主动的凑过来,慕云深反手就是一拽。 窗台狭小,空间本就局促,萧爻又斜身向内,慕云深这一拽,萧爻整个儿的栽进来,倘若不是双手撑地快,头便塞进慕云深怀里了。 道貌岸然的萧家小公子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他心里暗自咬牙切齿,“这人脸皮忒厚了!怎么撩都是我输,不甘心!” 手上却又怕伤了慕大公子,整个人都是悬空的,“我要是砸在你身上,怕是得断两根骨头,慕大公子,你身体不好,以后不要有这些危险的举动。” “……”生生被他扳回了一城,慕云深手脚酸麻的想“回去后一定要找些强身健体的法门”。 “好了,不闹着玩……”萧爻旁边一翻,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我还不了解你?今晚就去赵勤府上么……” 几个月前,萧爻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慕云深一个眼刀抛过去,他能悻悻许久,现在却越发的蹬鼻子上脸。想必不久之后,慕云深也会沦为下一个楚婷或李佑城……一边想揍他,一边舍不得。 “走吧。”慕云深站起来,振了振衣袖。 正月里江南的风也不见的多宽容,虽去了冰雪里跗骨般的刺寒,但潮湿阴冷犹有过之,因房间具在二楼,冷风自窗户吹进来,灌进慕云深宽大的袖袍里。 天地玄妙处,就在于忽略了万物本性,把一个搅弄风云的魔头衬托的仙风道骨。 赵家兄弟的几个府宅相互之间天南地北,生生在这小内城里头割据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错觉。 而这些府宅有些还是空着的,受封的皇子都去了各自的领地,逢年过节受到征召才能回京。赵明梁的眼皮子底下,大小官员清一色不敢吱声,尤其在段赋押解回京,罢官禁足后,整个皇城最该热闹的地方,反而呈现出了一种暮气沉沉的冷清。 萧爻拉着慕云深在屋顶上高来高去,一路自青砖破瓦踩到了琉璃金顶。 皇城里有打更人,但大多声音嘹亮但又聋又瞎,年复一年固定走着几条路,要是遇见些不该听不该看的,也一律听不见也看不见。 萧爻和慕云深自他头顶穿过,衣袂带起一阵风,他仍是继续往前走,嘴里絮叨着“月钱该发了,兴许能给娟儿扯一段红头绳”。 “到了。”萧爻忽然道。 赵勤现在好赖是个太子,却仍是住在内城偏僻之地,甚至门可罗雀,一点可喜可贺的迹象都没有。 原本废立太子,都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得拟旨,得昭告天下。可赵明梁两三年就要折腾一次,久而久之坐实了昏君的名头,死了几个老臣,剩下的便三缄其口,随他折腾了。 萧爻抹了一把朱红大门上落得灰,“这地方还真有人住?门都快夯在一起了。” “进去再说。”慕云深被萧爻安置在墙头上,指了指东厢一盏恍惚的灯,“这不就有人吗?” 几个皇子的府邸都是有规制的,布局大小都差不多,因赵勤年幼,在朝中势单力薄,连照顾的人都寥寥无几,所以这宅子,才显得异常空旷凄惨。 萧爻刚走到东厢房,人影在纸窗上现出来,那里头便立即吹熄了火光,压低了声音道,“谁?” 显的既稚嫩且违和,像是个孩子,特地学大人装出来的深沉。 “是小殿下吗?”萧爻问。为了接这句话,他还特地放轻了语调,生怕吓着里面的人。 “吱嘎”一声,门便开了,赵勤穿着一身官服,恰和门外的慕云深对上了眼。 也不过才短短四年的时间,当年还要人抱的小娃娃已经长出了些模样,眼睛不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5 敢大睁,在浅淡的月色里微微眯着,尽力仰着头,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而慕云深落下的影子,堪堪将这九岁的小王子笼罩其中,两人许久无言,赵勤想掩盖下话音里的恐慌,然而眼眶却泛起红来,“你们要干什么?就算我死了,也还有其他皇兄……我也不过是……” “嘘,小殿下,你还记得我吗?”萧爻无奈的扯了一把慕云深,将人拖到了身后咬耳朵,“好歹是请我吃糖葫芦的恩人,你别吓着他。” 赵勤这个年纪,就算是清贫人家或流离失所,顶多心智开蒙,知道人世艰辛。可赵勤不傻,他乍一眼看见慕云深,便以为是来取自己性命的,这番话说的老气横秋,怕是反复练习了无数次。 一个孩子无父无母,独居深宅,夜夜咀嚼的都是“倘若有人要杀我”“是谁”“为何”“自己碍着谁的路”想必再愚钝蠢笨,也凝练出几分心机来了。 他生压着委屈,目光在萧爻脸上逡巡了一会儿,丝毫没有印象,却又不敢开口,只能顶着寒风和门外的人僵持。 “四年前的上元,你在西市上买了一匝的糖葫芦……这个你兴许不记得了,但被人拐跑,害的贵妃娘娘和一干人等焦头烂额总还记得吧?”萧爻将脸上下用手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如星河倒悬。 “那人带着一个花脸面具,手里还举着好几根糖葫芦的竹签。” “啊!”赵勤乍然惊喜,“是你!” 他五岁的时候,母妃虽然活着,但日日围困深宫高墙,难得能出来一趟还是几十人簇拥着,但凡有些逾矩,便有嬷嬷或太监上来提醒,“殿下,小心身份。” 赵勤只好也跟着绷紧了脸,旁人说什么他就只好做什么。 那戴花面的人是突然之间出现的,趁周围的人晃神,抱起自己跑了有半个多时辰,看什么烟花巷里漂亮的姑娘,听小轩阁楼上说的故事,还有打架斗殴的武林人,处处都是热闹。 虽其后糟了母妃一顿打,但还是值得。 赵勤虽面露喜气,但一瞬间的失仪后,他又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狐疑不定的打量着萧爻,“先生来我府邸是做什么?” 这孩子始终缩在门槛后,好像隔着这一层门,他便是安全的,门口就算是凶神恶煞百万雄师,也奈何不了他。 萧爻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尊称别人为“先生”,这还是头一次被人仰慕。赵勤之前生压着自己的不安,好容易看见个熟人,心里就算再怎么戒备,一说话却还是暴露了—— 断断续续的哽咽出卖了他表面的冷静,赵勤咬了咬牙,抹干净眼睛,“先生进来说,外面不安全。” 他说着,侧身将人让了进来,也不敢多往外看,慌里慌张的将门关个严实,嘴里还问,“先生来的时候,可有别人看见?” 萧爻现在眼睛看东西不大好用,远了便朦朦胧胧的不真切,但耳目却尤为好使,风吹草动都能听见,更别说一个大活人的跟踪了。 “小殿下放心,就算有,我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赵勤小小的年纪里,是见过不少天下任游的高手——至少赵明梁身边就养着一群。但萧爻戴上面具还好,摘了,便也是一脸的孩子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岁,十二万分的不能放心。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章 赵勤虽然是个不讨喜的儿子,但吃的用的仍是太子规格。 小小卧房里用的红烛,风扫而不灭,阴晦不明的照在三人身上。屋里还点着炭盆,因偏房里格局不大,因而显的非常温暖,还平白多出种安全感,一眼扫过,几乎能将房内构造看个一清二楚,也不怕有什么人暗中偷藏。 这孩子还算有点心机,舍了富丽堂皇的正卧不住,单单挑了这个小地方。 在门外时,赵勤借着稀薄的月光,只能勉强看清眼前两个人,加之多有顾虑,心神不定,所见竟有些妖魔化了,就算不是凶神恶煞,也定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进屋后,才发现是两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人——他原先还以为慕云深至少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 “小殿下,”萧爻毫不见外的将这方寸大的屋子用脚丈量了一番,随即摇了摇头,回头问赵勤,“你想当皇帝么?” “嘘……”赵勤吓的不轻,脸色骤然发白,他的双手局促的拽着袖子,连抬眼都不敢了,“你们不要消遣我,我现在是太子,只要本分一点,父皇百年归老后,自然……” “啧啧啧,听听你说的话,”萧爻翻了一个白眼,不过才九岁的孩子,这般老气横秋模样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你自己信吗?” 倘若赵明梁真有让他继承大统的心,何必册立太子前夕,用一碗□□将贵妃毒死,又随及卸了舅舅的实权,让这孩子彻彻底底成了个孤家寡人。 赵勤被他戳破,整个人都在发抖,但生活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他就算再怕再不甘心,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赵勤将背脊一崩,舔了舔麻木的唇,开口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想做皇帝,我们就把你送到那个位子上。”萧爻摸清了屋里的情况,这时候便安安稳稳的站在慕云深的旁边,半边身子挨着他,站没站像的半翘着腿。 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了过来,热乎乎有种蒸包子的错觉,慕云深的指尖从袍袖里露出来,原本想推他一下,临近实施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和萧爻相互挨着,如涸泽之鱼,有濡沫之情。 “两位不要开玩笑。”赵勤正色。 萧爻大概是看不惯天下间所有的正经人,伸手在赵勤稚嫩的面皮子上刮了一把,“你一没实权,二没能力,手上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只是终日缩在这间屋子里惶惶度日,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拒绝,因为你怕自己付不起代价。” 不知是萧爻手劲大了,还是赵勤的脸皮子薄,但凡掐过的地方都留下几道红印子,却也缓和了赵勤过于苍白的脸色。 “命都快保不住了,你想的到多。”萧爻又道,“不选你的兄长,是觉得忒没意思,一个个跟赵明梁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相互憎恨,却与之同源。只有你顺眼一点,倘若你没这个心我们也不纠缠,反正最底下还有个三岁的娃娃……虽然我不会照顾刚断奶的孩子,说不定慕大公子会。” 慕云深斜觑了他一眼。 赵勤没说话,他将头低着,似乎想从自己短短的人生经历里判别真伪。 烛光始终在风中忽明忽暗,纤弱的灯芯随波逐流,挑一下便是一下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赵勤忽然道,“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办法……” “你就算再怎么不谙世事,耳目总还有几个,兴许是贵妃留下保你性命的,又或者是你舅舅安插……”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6 萧爻说着,脚下一个错落,自书案前夺过来一卷帛书。人又复归慕云深旁,将帛书“哗”的一声展开。 上头的字不少,甚至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萧爻才瞥了一眼头就跟着大,转眼一股脑的塞进慕云深的怀里了。 “这上头写着的都是势力权衡,你方才挑灯夜读,就是想在夹缝里找你的皇兄依附,你这太子的身份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没什么用处……甚至还限制了你的退路,但这书上也有两点没写错……”萧爻指了指身旁的慕云深,笑道,“关于笏迦山上的逍遥魔宫,以及萧故生的旧部。” 这两者也是武林与朝堂里,唯二敢跟赵明梁结仇的。 “……”太谷城里妖魔鬼怪似的萧爻画像京城里也有,还张贴的遍地都是,前两天就有一张落进院子中,赵勤捡来看了看。 那上头两笔画成个人脸,着实难以记住,但随画的榜文赵勤倒是能想起一二。 萧爻虽久不在官场走动,但任谁也不敢忽略他。赵勤自那榜文上得知萧故生入狱后,就派心腹探查过真伪,顺便将萧爻一并监视了。 只是萧爻这一路走的惊险,时隔不久就失去了他的行踪,到而今这人活生生的站在跟前,还与自己有段前缘——饶是赵勤小小年纪城府颇深,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先生的意思,是要助我一臂之力?”赵勤急忙问,他眼睛里的光芒瞬间变得殷殷切切起来,求生求权的欲望像是压抑了太久喷薄而出。 他此时兴许还不知道高位上意味着什么,一心以为手掌皇权,他便有了刀枪不入的盔甲,他便不会时常悲愤于无能为力,他的母妃便不会死,他便不用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不不不,”萧爻看起来是个心软的,泼起冷水来却也毫不含糊,“我们之间是相互利用。” 他先把立场摆正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与朝廷之间只是利益往来,牵扯不到人情,那慕云深便不必束手束脚,尽管将这些人往死里坑。 “好,”赵勤应承的也快,他迅速点了点头,又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现在要以太子的身份住进东宫,亲近赵明梁。”良久没有开口的慕云深忽然道。 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像是砸进赵勤的心里,冻得这孩子全身颤栗,刚成燎原之势的欲望一下子浇灭的干净,也让赵勤瞬间记起自己的处境和尴尬地位。 他苦笑道,“先生不要开玩笑,父皇早已封闭宫门,莫说是我,就是长子嫡孙都进不去,进去也出不来……再说,父皇向来不看重我,又怎么会费心和我说话。” “他若是不看重你,岂会封你为太子?岂会帮你拔除外戚?”慕云深话不似萧爻直白,但每每有蛊惑人的魔力,赵勤跟着念了一遍,心底里早明白的事,也能泛出几分狐疑。 赵明梁封他为太子,是因为太子之位人人可得,顺次坐上去罢了,而所谓拔除外戚,不过是趁机削弱赵勤的后台,让这孩子孤立无援,更好控制。 歪曲了赵明梁的本质,不择手段之后出于何种目的,赵勤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哥哥也都在猜,加上赵明梁当真是个阴晴不定,朝令夕改的帝王,谁又吃的准他到底偏好哪一个皇子,百年之后又会让谁继位? 萧爻越想越觉得汗毛直竖,反倒怀念起萧故生的鞭子来,至少他爹的蛮横不讲道理还有规律可寻——只要自己不皮痒,找不来一顿抽。 赵勤眼睛里的光熄灭了,萧爻这般瞎的人,都能瞧见黑咕隆咚的一片,跟慕云深以前一样,似站在深渊峭壁上,没人拉着,便摔下去粉身碎骨。 “那先生,我要如何入宫?”赵勤问。 “明天这个时候,你的皇兄会派人来杀你。”慕云深道,他的目光深邃的望进赵勤眼底,“此后,你会有十年甚至二十年汲汲营营的日子要过。” 赵勤与他幼时的遭遇几近相似,慕云深话音一转,又道,“但你的人生还很长,兴许便遇到一个人,见他如见朝暮雨露,他待你如待世间瑰宝。” 赵勤便蒙蒙然点了点头,直觉这话里有话,似乎在炫耀什么。 “先生,我虽跟拳脚师父学过几年,但一直练得稀松平常,我担心……”赵勤闷声道。 “你会受伤,但只是皮肉外伤,赵明梁虽然有戒心,但也不会不管你的死活。将你接入宫中后,上下皆要打点,倒时有人帮你。” 慕云深说完,赵勤仍是略显阴雨,长久以来的猜忌早已深入骨髓,他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也有不敢不信,料峭山壁上拉着一根随风晃荡的绳索,赵勤站在上面,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你已经听了我们的计划,也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倘若想打退堂鼓,我只好现在就杀了你,省的以后节外生枝。”萧爻手里的短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此刻就架在赵勤的脖子上。 虽怕真的伤到赵勤,剑刃和脖子间相隔得有半寸,然而良人剑常染淋漓鲜血,锋芒毕露,透过呼吸将初春的森寒送入赵勤肺腑里。 小殿下猛然咳嗽了两声,“好,我答应你们。”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章 萧爻原以为所谓暗中刺杀赵勤的人,是自己或者阮玉,一来下手的时候有个数,二来慕云深的手上也没其他能用的人了。 结果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萧爻头朝下,正吊儿郎当喝酒逗人的时候,忽然东边一阵敲锣打鼓,说有人行刺太子。 这阵动静着实不小,然西市众人只是微微撑起了眼皮子,只要天塌不下来,就各干各的事,不瞎打听,也不掺和。 “咚”萧爻一个没勾住,直愣愣的从窗户前摔了下去,正妨碍到阮玉练功,横竖遭了顿拳脚,身后拖着小丫头和大姨娘,在鹊吟轩中上下乱蹦。 慕云深正坐在二楼的清净角落里喝茶,桌上放着碟桂花糕,动都没动过。他撑着头看了看闹哄哄的人群,自碟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来,萧爻从他身边窜过去的时候,就着慕云深的指头,一口吞了大半,嘴里还含糊不清的问,“大和尚呢?” 倘若智远还在鹊吟轩,他肯定不敢这么招惹阮玉。 “替我办事去了。”慕云深伸手一拦,阮玉就算十二万分的不情愿,还是乖乖坐到他身边,一边喝茶,一边瞪着萧爻。 近日越发圆融通透的悉昙也有杀性起伏的一天。 “慕大哥,这样不公平,”阮玉气哼哼的将一块桂花糕啃得参差不齐,“你什么事都告诉姓萧的,打架都护着他,对我不公平。” 她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件事,刹那间偃旗息鼓,只是仍然愤愤的折磨手里的桂花糕,一半吃到了嘴里,一半全搓成了屑子,飘在茶碗上—— 倘若不是萧爻,阮玉天大的脾气都不敢在慕云深面前表现出来;倘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7 若不是萧爻,她的慕大哥还是冰雕玉琢不食人间烟火,要操心的事那么多,哪管她从何处受了委屈。 更何况,真打起架来,她也不是萧爻的对手。 于是乎越想越气,又抓了块糕点继续浪费。 “哎哎哎,你不吃归我啊。”萧爻痛心疾首。 等他们闹腾累了,连走南闯北的行路人都歇完了脚,鹊吟轩里三三两两都没什么热闹的时候,智远才踏着月色急匆匆回来。 他那尤为暴露的光脑门上缠着层黑布,整个人蒙头盖脸,刚进来的时候引来一阵瞩目,但想必这个时辰,外头还在营生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这个打扮,随即也就没人关心了。 智远刚动过武,身上还有股肃杀未曾散尽,带着点料峭春寒,忽的扑进鹊吟轩中,第一个认出他来的还是阮玉。 小丫头纤细的眉头一蹙,“干什么去了?” 虽名为师徒,但阮玉老大不客气的态度和尚也习惯了,飞身往二楼一跃,低声道,“那小娃娃已经被宫里来的人接走,受了点伤,血流的凶险,但没有大事。” 智远又道,“来的都是些高手,我杀了其中两个,另一个重伤逃脱,还有一个干看戏了,根本没进院子,阿弥陀佛。”说完,他又回头叮嘱了阮玉一声,“我们念经吃素的,决不能杀害无辜,为师已经不是落伽山的掌门了,可以放浪形骸,以后你要注意点。” “……”阮玉想把一手的桂花糕屑子都糊在他头上。 “好,”慕云深又喝了一口面前的茶,“等着吧,今晚还有大戏要唱。” 西市里,通宵达旦都有声音,这时候更是杀人越货的集中点,仔细听,能从猫叫狗吠中听到几声哀鸣。 陈川的白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衣袖跟下摆溅上的血像是连串的梅花,他的脸很白,但没有受伤的凝滞,正站在鹊吟轩对过的屋檐上,背后衬着一弯薄月。 虽是高处,但鹊吟轩门窗紧闭,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这儿眯着眼睛,是能看出个什么好歹来? “陈先生。”手里拿着把铁扇,杨遇之涂脂抹粉,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个小白脸来。 不比陈川高立屋顶的孤寒,杨遇之显然更会享受,此刻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儿,正在二楼布置下酒席,饭来张口般的埋在长椅中。 他是赵康的入幕之宾,虽不插手官场上的事,但久而久之与陈川之流也有来往。 杨遇之瞧不惯陈川的惺惺作态,陈川看不惯杨遇之的眠花宿柳,凡有事同往,总会相互膈应两句。 “今晚康王殿下派出的人怕是无功而返吧?”杨遇之不用抬头,将声音压成一线送入陈川的耳朵里,还连带着喝酒与嚼花生的脆响,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调,“陈先生倒是很会明哲保身,一看形势不对抽身就走,回去怕少不得编排欺瞒。” “哼,半斤八两。”陈川淡淡的回了他一句,“倘若瑞王得偿所愿,遇之兄何必跟我似的,半夜不入自家温柔乡,反倒来西市寻残花问败柳?” 赵明梁的五个儿子里,只有赵康和赵丰远在封地,赵勉与赵康虽身在皇城,却也有了各自的封号,相互之间使绊子,谁也不比谁过的清闲。 而东市西市间隔着一条护城河,所做的营生偶尔也有重复,但东市始终略胜一筹。 譬如东市花街的姑娘普遍比西市的温柔漂亮;东市卖的果子普遍比西市大上一圈,还甜;东市的算命先生都比西市来的灵验。 杨遇之偏回,“我就爱泼辣的。” 正斗着嘴,鹊吟轩里忽然有了动静。许红菱将窗户支开,手里懒洋洋摇着一面团扇,目光穿过狭隘的街道,落在陈川和杨遇之的身上。 已至深夜,西市的月光常年朦胧稀薄,很难辨别一举一动。杨遇之三十开外的年纪,这辈子谈不上阅人无数,但女人却是越见越多,女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种笑容,纵使看不清,他也能辨别一二。 当即推开身侧两个柔弱无骨的女子,飞身往鹊吟轩而去。 陈川不敢怠慢,立即跟上。 “嘎”来开门的也是个伶俐漂亮的小姑娘,避免了两个有身份的人做梁上君子。 乍进门时,整个鹊吟轩漆黑一片,似乎在一瞬间,自上而下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正当门的桌上坐着两个年轻人,暗处却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着。 陈川赶紧上前拘了个礼。他骨子里有种私塾先生的文雅,修长的身形拢在白衣鹤麾下,眼睛也不乱看,简直客气到了疏离的地步。 而杨遇之完全是另一种人,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备,嘴角带着丝讥哨的笑意,开口便是,“你们如此故弄玄虚,就算瑞王殿下想争取合作,我也不会放任各位乱来。” 杨遇之的身份跟陈川不同,他出生时也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祖上三代为官,虽不算什么中枢密要,只是官场险恶,他也都轮番见过了。 而今整个杨家早已没落,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算活跃,帮着赵端做事,以还当年援手之情。 杨遇之看得透,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不干净,所以也不跟陈川似得自诩清高。 “你们暗中救下赵勤到底有什么目的?”杨遇之又问。 “当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哪有不救之理?壮士这般说话,难道一心盼着殿下亡故?”慕云深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又继续道,“恕在下斗胆猜测,难不成要杀小殿下的人跟你有所瓜葛?” 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哈哈哈哈”杨遇之仰头大笑,“谁都知道我杨某几年前都还是朝廷钦犯,认识几个穷凶极恶之徒有什么奇怪,王爷手底下这么多人,总有异心者,我们的行为皆是自作主张,跟王爷哪来的关系?” 慕云深的脸色很沉,上下通明的烛光都没有办法显出原貌,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水,也不喝,似乎里面装着什么奇珍异宝,苍穹宇内,无端端的引人心悸。 杨遇之下意识的往门口退了退,“就算你不想帮我家王爷,也请不要插手现在的局势。” “呵……”慕云深冷笑,“如果我偏要插手呢?” 他的话音刚起了一个头,待落下的时候,已经有一把绯红色的短剑架在了铁扇上。 两柄兵刃交击,火花顿现,他的铁扇发出近乎于惨叫的嘶鸣,向外的那面留下数寸长的裂痕。 到这时,杨遇之方才分出神来看向堂中的另一人。 他明明可以从谈吐气息里听出来慕云深身体孱弱,不懂武功,但目光一旦被吸引,便似心惊胆颤般至始至终要盯着慕云深不放,怕稍一分神,自己便会身首异处。 而萧爻又隐藏的过深,没有气息,没有杀意,仿佛只是一团黑咕隆咚的阴云,待出手时,方才有一线的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8 光,直冲进耳目神识当中。 “两位,”杨遇之的铁扇架着这柄短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薄汗,“杀了我,瑞王府还有千千万万个说客,至少我还不算讨厌。” 倒也是,杨遇之说话虽然不怎么动听,但做人这一方面还算厚道,不像陈川,表面斯斯文文,手里头却扣着一把暗镖,随时准备偷袭慕云深。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章 软柿子的背后顶着巨石和钢针,陈川正以为得手的时候,那枚暗镖忽然被一股掌风顺走,并迎面而来一柄厚重似钝铁的长剑。 “阮玉!手下留情。”慕云深轻声一喝,那柄剑方在陈川右眼中央停下了。 几乎能感觉到冰冷的剑尖抵着眼球,逼迫陈川只能一刻不瞬的睁大了眼睛,凉风和烟尘席卷进来,痒的他瞬间掉泪。 陈川甚至没机会看清楚暗中顺走毒镖的人。 他跟阮玉不过毫末之间,要斗,也要倾尽全力,可猝不及防有人窜出来坏了他的伤人计划,导致他一时慌乱,才让阮玉轻易得手。 小姑娘面色冷峻的盯着他。 阮玉手里的剑很重,抵在眼球上的手法也用的巧妙,让陈川感觉到了灭顶般的压力,却也的确伤不到他。 “老狐狸,光明正大的架不打,非要用这些暗搓搓的手段,我都替你躁得慌。”杨遇之的情况只比陈川好一点,却还不忘幸灾乐祸。 萧爻撇了撇嘴,他对杨遇之的印象并不算差,这人虽然脂粉气很重,但为人豪爽,忠肝义胆,十句话有九句不离“我家王爷”,还有一句逞一时之气。 但也不算好——毕竟不管是谁半夜遇到个香喷喷,带头花,一身嫩粉色衣服的男人都会先受个惊吓。 萧爻退开一步,放过了那把摇摇欲坠的铁扇子。 江湖中用铁扇为武器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大多将扇面扇骨打造的沉重无比,与刀剑可有一拼。但这杨遇之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纯属装模作样,铁扇薄的跟纸片一样,还是脆铁,只交手两下便时时“咯咯”作响,眼看要断的样子。 萧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赔钱。 “原来陈先生从康王那里收到的指令是杀了在下。”慕云深仍是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这大堂里无论发生什么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不敢,是我自作主张。”陈川道。 赵勉的原话是尽力去请,请不到便就地杀了。他想要的不过是此人背后逍遥魔宫的势力,杀了他,逍遥魔宫权利易改,便跟下一个人谈合作,如此而已。 “那陈先生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帮王爷做决定。” 慕云深说话没有起伏,却听得陈川耳朵里发凉。 他的眼睛仍然被剑锋撑着,悉昙此剑虽说比起“牡丹”“良人”锈钝了些,砍东西颇为费力,但也不至于什么都割不断。 陈川的上眼皮子在剑锋上耷拉久了,终于渗出一点血珠来。 “呲”一声,剑尖终于捅破了眼珠,往里进一分便松开,如慕云深所言未曾伤他性命的“手下留情”。 陈川的脸上便像忽然炸开了花,血跟眼珠里的液体争先恐后,他原本十分在意的白袍紧跟着不成样子,溅满了又红又白的残夜。 陈川痛呼一声,整个人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背抵在墙面上,捂着半张脸,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你!” “我如何?”阮玉笑,“背后伤人,我没打死你已经是积德了,我逍遥魔宫之人,行事作风向来如此。” 还好落伽山的佛堂里已经没有弟子了,否则这么个掌门忽然闯进来,怕是多积德的人家都能出个不肖逆子。 陈川一时无话,他已经点了几处大穴为自己止血,然而右眼已废,就算天底下真有什么医死人药白骨的大夫也没办法救治。 倘若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悲愤难过拼着一死也要雪恨,但陈川显然忍辱负重惯了,半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煞白的脸上居然端起一个文质彬彬的笑容,“这只眼睛就算我给各位赔罪的,要是先生肯接受,我便替王爷请先生过府一叙。” 忍得了疼,受得了屈。杨遇之虽临行前信誓旦旦,愿为赵端请来逍遥魔宫的助力,但现在看着陈川,他反而没有什么底气了——且不论自己喜欢逞一时意气,就是陈川的这份无耻他都愧不敢担。 不只是杨遇之,连萧爻也惊到了。想必陈川背后的这位王爷更甚一筹,脸皮奇厚无比,才能培育出这样的“美玉良才”。 “不接受。”慕云深手里的茶都不冒热气了。这样凉的天气里,想必喝下去又冷又涩,“陈先生不妨回去问一声康王爷,当年他在背后做了什么,才导致魔宫前任宫主身亡的……” 慕云深当年的死,有直接原因也有间接原因。赵勉就算没有亲自出手,没有落井下石,也至少该有嫁祸诬陷之嫌——只因当初那张十二花阁的图纸,是赵勉遣人送到了他的手里。 到东窗事发的时候,赵勉明哲保身,肯定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到逍遥魔宫身上。 陈川的脸色微变,仿佛是打翻的染缸,青红皂白四色齐涌,饶是一张还不错的面皮也遭不住,扭曲的厉害。 他记得三年前威远镖局送货至京,自己走江湖时,与慕局主有数面之缘,也算吃得开。因此关系,赵勉交给他一个朱红木匣,要他找人送往笏迦山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威远镖局”这个招牌。 却未曾想,这一去东窗事发,威远镖局毁于一旦,连逍遥魔宫都历经风雨,赵勉那段时间日日徘徊不敢安寝,而今细想,此间全是关联。 只是陈川作为中间人所知甚少,连那匣子里装着何物,到如今也一丝不明。 当年那个木匣,赵勉再也没提起过,陈川久居京师,每日要应付的人和事层出不穷,时间一长便将这些细枝末节抛诸脑后,哪还记得自己曾有个破落边境的镖局朋友。 “先生虽然是从笏迦山出来,旗号却是威远……此来京师,难不成是寻仇?”陈川收敛下震惊,全神戒备的盯着犹在滴血的无锋长剑。 “寻仇?”看不清慕云深的表情,但他的话音里有一丝凉薄的冷笑,“向谁呢?” “你!”陈川终于满面惊骇。 他从这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到了无边的欲望——眼前这个人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赵勉,赵端,还是什么赵禽赵兽,而是赵明梁!更甚者,他想从豺狼虎豹的口里夺一份肥肉,要把好端端一个江山搅乱,要让赵家的人连块遮羞布都扯不上!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他,陈川营造出来的人模狗样瞬间崩塌,拔腿就想离开这间厉鬼满布的屋子。 杨遇之第一次赞赏自己的老父亲有先见之明,给了他“遇之”这么个文绉绉的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49 名字,今天遇到的稀奇事一桩连着一桩,着实应接不暇。 他跟陈川争锋相对这么些年,彼此之间还算有些了解。陈川此人读书不少,也不是个风流公子,自制力强且温润儒雅。杨遇之经常在脑海里构陷陈川,想看他风度失尽的样子……今天真见到了,他却目瞪口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萧爻距杨遇之不远,正打着哈欠,闲来无事跟烛光中几缕灰尘做上了朋友,还自娱自乐的编上了号:阿甲,阿乙,阿丙,阿丁……谁是阿甲来着? 如此闲散怠慢的态度,陈川忽然向门口狂奔,却是他第一个截了上去。 杨遇之有些怀疑这年轻人的脑子跟不上身手,否则哪有人脚都动了,上半身却明显就位的慢一步? 萧爻的手上没有长剑,良人像是匕首,刺杀时便于携带,但真正交手却始终存在劣势,陈川又像发狂了般手舞足蹈,完全不能近身。 这时,便又听那坐在桌旁,跟一个茶杯过不去的公子道,“妙口书生陈川,原名李三恒,活动于岭南一带,每看中一个目标,必装成私塾先生登门留宿。凡女子皆被奸污,男子则废除手脚,截完财物付之一炬,被官府通缉后隐姓埋名。” 话音一落,软绵绵的剑锋忽然凌厉起来,转眼之间,陈川的身上便多了无数伤口,手脚筋俱被挑断,随即喉咙口正中一剑,直挺挺倒在了门前。 杨遇之又念了声“阿弥陀佛”,眼前走马观花似的倒放过一生,似乎除了贪财好色也没什么坏毛病……这贪财好色还是有义之财,自愿之色,不算伤天害理。 “阿弥陀佛”杨遇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你们逍遥魔宫果然是正道栋梁。 萧爻刚杀完人,情绪上却没太多的起伏。他像是在山中修行了数年,终于乘着清风和霜月来到繁华尘世,先不做别的,去寻等了许久的良人,找到了便是天生的一对,以后腥风血雨,险恶世道都能共度。 这就是运气——杨遇之别的兴许不精通,天生“情”之一字,无比敏感。 那桌边坐着的公子说话一向夹枪带棍,唯独陈川的过往平缓而详细,势必动手前经过一番调查,为的不过是能安心杀人……至少那心狠手辣的女娃娃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章 鹊吟轩里的尸体处理的很快,也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一个小斯,拖猪一样的将尸体往后院拉,又来两个丫头,泼洗的泼洗,熏香的熏香,转眼之间,连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都没了。 萧爻有点心慌——莫不是这两天吃的都是人肉包子。 “小子,把人丢到康王府门口你有意见吗?”二楼传下来一个淡漠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慵懒,杨遇之的耳朵根一动……不用看就知道是个美人。 “姨娘决定就好。”慕云深回道。 他倒是从善如流,萧爻喊一声“姨娘”他就跟着喊一声,怕哪一日见到萧故生开口“父亲”,能把铁骨铮铮的老将军惊的背过气去。 “哼”楼上的人虽不满这个称呼,也没多跟他计较。黑暗中窸窸窣窣又是一阵响,杨遇之时常用扇子捂着喉咙,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他这铁扇子上一道划痕,几乎两面通透,见着了光,扇一下便响起尖锐的口哨声……杨遇之想死的心都有了。 “哦?原来杨兄还未离开。”慕云深终于抬起了头。 这房子里的烛光也是刁钻,单单只照出了他半张脸,阴测测的十分唬人,杨遇之平素邪不邪正不正的,这时候还生生端出了几分好人的架势。 “请不到先生我是不会离开的。”杨遇之干脆耍起无赖来。 他随手拖来身侧的长板凳,往上面一坐,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只是一双眼睛死活不放过慕云深,“之前是杨某无理,见识了先生的手段,我就非要先生随我走一趟!” 忽然兜头而来一个密不透光的麻袋,萧爻把人的穴道一点往里头一塞,跟目瞪口呆的阮玉道,“愣着干嘛?拖走!” “……”果然流氓还是得流氓来治。 闹了大半宿,天都快亮了,慕云深微微打个哈欠,“睡觉去吧。” 他这话是跟萧爻单独说的。 许红菱虽然给他两都备了房间,萧爻却还是每晚到慕云深那里闹腾,撩完了只管跑,慕大公子限于身体原因,追也追不上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惦念已久的人“逃出魔掌”。 萧爻这方面虽不经人事,但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尝试总也听说过……他这一辈的多少都已经成婚,更甚者孩子都生了。 “不……不用了吧,我今晚睡自己房间。”萧爻刚准备脚底抹油,慕大公子却忽然咳嗽了起来,连筋带骨的,听着便不好受。 萧爻脚底的油咳没了,还就地生了根,急吼吼的去扶他,“又受寒了?都说冷茶不能喝了……哎哎哎……” 双手被红缎子捆上了,松垮垮的,另一头被慕云深握在掌心,薄情的面皮子忽然一动,笑道,“逃不掉了。” 萧爻便鬼迷了心窍,前头拽一下,他便跟着挪一步,朦朦胧胧的视线里都是慕大公子的背影,他心道,“不得了,我怕是个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停在床榻前,包子脸涨的通红,说什么不肯向前一步,“慕大公子……那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得娶……嫁……额……我,不然多别扭啊。” “江湖儿女,天地为证,你这两日日日往我身边蹭时想不到礼义廉耻,到我还礼,便多出规矩啦?” 慕云深也不抬眼看他,将人拴在床柱子上,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 这人的手细长纤瘦,骨节分明,好整以暇的从头发开始,慢腾腾往下解。 “慕大公子,你左手边的房间住着和尚呢。”萧爻垂死挣扎。 “出家人不懂人间声色,也不闻人间声色,是吧智远大师?” 慕云深话音一落,窗户口“扑通”一阵乱响,似乎掉下去好几个人。 “是是是,和尚听不见,看不见,公子随意,阿弥陀佛。” “……”萧爻苦着脸,生生将目光别开,不去看慕云深。 “唉……”慕大公子终是叹了口气,“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只是以后莫来扰我,我怕自己忍不住。” 在此人的身上栽了数遭,歌也唱过了,衣服也脏过了,同榻而眠,担惊受怕……凡前世不曾有过的,都给了萧爻,便再认一次输也没什么。 “……那什么我没经验,你有么?”沉默了许久,萧爻忽然问,“我我我……” 话没说完,春宵帐暖。 “这招以退为进干得漂亮啊。”柳白瓮不像其他人兵行险招,非要挂在窗户上听悄悄话,他老人家拄着根盲杖,老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0 神在在的站在门口,大骂:“禽兽!”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萧爻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陷在被窝里,动都不想动。 慕大公子看上去气虚体弱,却仰仗着萧爻怕伤到他的心理,挨寸儿将萧爻吃个干净——这病怕不是装出来的吧? “爹啊,娘啊……”萧爻将头埋进被子,“儿子的清白啊!” “别叫,”那声音里一丝丝的喜气,萧爻全听不到见外面裹着的寒霜,只留意到这一点温柔,“有桃花酿,还有莲子熬的粥。” 慕云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神清气爽分外风流,“伯母来了。” “啥?”萧爻顾不上腰酸背疼,一个鲤鱼打挺“我娘来了?什么时候?她在京城?” “慕大公子!你下手也太重了!” 转眼又栽回床上,“你不是说有经验的吗?!” “书上得来的经验,逍遥魔宫的合欢门阴阳宗你还记得吗?”慕云深面不改色,“编成册的有上百本,昨晚只不过两页有余。” “……”禽兽,萧爻啃着勺子骂。 “你病了?”王拾雪出现在门前,怀抱里倒插着那柄不知名的剑。她惯常蒙着脸,眉目间似乎更显锋利了。 稍稍有点起色的温度因她而陡然降下去,倘若不是背上挂着个鲜红色的人形挂件,她的威严倒还竖的起来。 “拾雪拾雪,我在后院树下有两坛桃花酿,十年了,掏出来喝吧?” “不喝。” “……”谁说桃花娘子是个面部表情不丰富的人,这喜上眉梢到心如死灰只有一瞬之差。 “娘,你怎么来了?”萧爻仓皇的穿着衣服,“不要紧,拉伤了腰而已。”他两眼一眯,瞧仔细了王拾雪,又补充道,“几个月前走火入魔,眼睛还有点看不清。” “哦……”王拾雪生硬的接话,“我这几日都在京城,听闻了威远镖局的事情才过来看看……昨夜王府幕僚一死一伤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了。” “人是我杀的。”萧爻套外衣的时候扯动了腰背,倒吸一口凉气,慕云深便自然的上手,帮他打理好,还得来一个不要钱的笑脸。 “陈三恒你知道吧?就是他。” “杀就杀了吧,”王拾雪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你有伤在身,需注意点。” “……”萧爻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清他娘在说什么,“啥?” 偶尔显露出来的关心已经是王拾雪的极限,她抬手将一个小瓷瓶抛给萧爻,看上去使了内力,远远都能感觉到刮面的劲风,反而伸手接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虚招,轻巧的捞了过来。 “楼下有个阴森森的人自称欧阳大夫,托我上来把这个交给你,说能治腰伤。” “……”好嘛,合着连欧阳情都知道了。萧爻这张老脸可算是丢尽了。 “慕公子,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王拾雪嘱咐完便挥袖离开,身后跟着个许红菱,还在问,“不喝酒,那我亲手做的点心要不要?” 王拾雪对鹊吟轩的了解,比对萧故生在京城的府邸还熟悉,所挑的位置不偏不倚,既能留意整条街,又不过于显眼。 这一桌原本是有人的,在许红菱的威逼利诱下好歹腾了出来。燕儿跟着许红菱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连忙手脚麻利的上来将桌子收拾干净。 燕儿好像天生不知道烦恼,笑眯眯的,敞亮的眼睛瞟了瞟王拾雪,“表姑娘的房间一直备着,今日要住下吗?” 这话问到了许红菱的心坎上,她颇有点期待的看向王拾雪,团扇遮着下半张脸,这份期待透过眼睛,几乎化成了实体的风与光,灼灼的落在王拾雪的身上。 “今晚兴许有事……”王拾雪道,许红菱的眼睛便跟着一耷拉,跟会说话似的,眉梢上全是失望。“但晚些会回来,这两天我都在鹊吟轩。” 许红菱立马恢复了精神,眼睫跟着颤了颤,像是得意的四月鸟,“燕儿,将店里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先准着这一桌。” 此言一出,鹊吟轩里带刀佩剑的江湖人哄堂不满,甚至有些压不住脾气,拍着桌子要动手。 许红菱看都懒得看一眼,她还没动,手底下的丫头和小厮便将人都制服了,只消她在二楼凉薄的戳一句,“爱吃吃,不吃滚。”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章 慕云深下楼的时候,萧爻偷偷摸摸跟着。 鹊吟轩的格局颇有点江南小调,柱子不过小二手臂粗细,看上去顶起两张桌子都有些危险,但这闹市中的酒家隔三差五遇人闹事,刀劈斧砍也不见塌。 萧爻侧身藏在柱子后,连条腿都掖不住。 王拾雪一早看见了他,却仍是端着一副冷脸,也不说声“过来坐”。她至今学不会和萧爻相处,若是从前受了伤掉块肉,便将伤口包扎了,肉随它烂在尘土里。 但“萧爻”这块肉会动,会说话,会赶不走的喊“娘”。王拾雪生长在蓬莱岛上,人情世故过于淡漠,萧故生算是个人间的奇迹,可惜这样的奇迹生不出第二回 …… “坐吧。”晃眼间慕云深已经到了跟前,王拾雪淡淡瞧着他,分明是异常深邃的眼神,但在她身上,总泛出一种疏离和薄情。 慕云深也不客气,他跟王拾雪很像,跟许红菱也很像,却又介于二者之间,既不是不讲道理的冷,也不是暴躁冲动的寒。 “萧夫人,”慕云深道,他提起桌上的水壶,先给王拾雪斟上了,“白天不宜动作,今夜酉时如何?”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王拾雪似有些惊奇。 她浮于表面的目光终于有了实质,“怪不得故生经常夸你。” “不敢,”慕云深虚伪的摆了摆手,“夫人出现在京中,想必不会毫无动作,但此事需循序渐进,倘若稍有莽撞,怕得不偿失。” “你放心,我不会。”王拾雪的话向来一字千钧,她的眼睛似乎被柱子后的动静吸引,微微撇过去。 燕儿正在和萧爻说话,小姑娘毫不避嫌的抱着萧爻一条胳膊,笑弯了腰。 木梯转角盛满了阳光,萧爻揉着小姑娘的头顶,真是一派悠闲热闹。 却不知这两人说的是,“萧哥哥,你的酒放慕公子房间了,十年的桃花酿,我偷偷给你匀了点。” “哇,燕儿,你莫不是小仙女吧。”萧爻的嘴抹了蜜,越发会哄人了, “萧爻的年纪也不小了,该寻个人家。”王拾雪的话刚说完,忽然将面前的茶推到慕云深手边,“我手中这柄剑会悬在你的头顶,好好照顾他。” “伯母放心,于我,他便是萧故生。”慕云深道 像模像样的情话要是说出来,以王拾雪的性子定会觉得他为人轻浮,唯这一句正中心窝。王拾雪愣了愣,掩在薄纱下的面容看不清晰,但眉眼却松懈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1 下来,“跟萧爻说一声,就说……” 慕云深等了一会儿,这话却就此断在了这儿,王拾雪也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罢了,他若是心里不明白,这些年的苦也吃不下来。”说完,王拾雪抽过许红菱拽在手心里的衣带,又道,“我还有些事,酉时与公子此处汇合。” 王拾雪当刺客的坏毛病至今改不了,偏不喜欢走正门,翻身落下了窗户,汇进人流中,转眼便看不到身影了。 慕云深没有拦,他现在谁也打不过,许红菱倒是想拦,怕人不高兴,又悻悻缩回了手。 西市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繁荣,还都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些商贩光明正大叫嚷着“夜行衣扯布现场做”“暗器可淬毒,应有尽有喽”。偏偏有些面摊子正挨着“负责淬毒”的暗器铺,或走街串巷的货郎在这危险的地界上歇脚,竟然相安无事。 “今天对面的生意好像并不好。”慕云深忽然道,他抬起眼,桌前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萧爻剥着花生,边嚼边搭理他,“青楼嘛,白天姑娘们都要睡觉,自然清净点,更何况书生公子达官贵人,不是自重身份,就是已有家室,逛窑子这种事能白天宣扬吗?” “这里是西市。”慕云深又道。 西市的姑娘出身低贱,要么自幼生在寒门,有个好赌的爹或不要脸的娘,再不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卖身为妓;要么曾经是官家小姐,遭逢变故家破人亡,被一纸诏书贬为娼妓……远比不上东市那些自幼被人保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倌”。 而除非杨遇之这样的浪子,但凡是个有点身份的,都不愿意来西市“糟践”自己,而真正的流氓地痞才不管你白天要睡觉不营生,还是官府特下公文,明令禁止白日宣淫。 虽生意总会消停些,但这般毫无动静还是头一回——连萧爻都觉得新奇了。 “能包下这么大的青楼,想必实力雄厚,赵明梁的人么?”萧爻探头看了一眼,“这也太蠢了,肯定没怎么逛过青楼。” 赵明梁身边的心腹除了赵自康就是些去势的太监,岂止是没怎么逛过青楼,怕是避之如虎狼蛇蝎,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今天这大街上倒是热闹,全是些不会做生意的。”萧爻又道,他指着前头挑担子哼着童谣的小商贩,“身上的衣服这么新,挑的担子也不得章法,背脊挺得笔直,这簸箩里怕是空的……嘴里吆喝着,却不张罗生意,活该饿死。” 说着,喝了一口燕儿送上来的酒,他便眉开眼笑,“对面一窝狼,前后左右都有部署,但还看上去还不是一伙人……怕真打起来他们自己乱成一锅粥哦。” “越乱越好,”慕云深道,“乱了,我们才好浑水摸鱼。”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那挑担子的中年人便似碰翻了瓜农的摊子。西市里摆摊的瓜农,看着甚不起眼,坐垫子底下就藏着一对弯刀,那中年人趾高气昂惯了,匆匆说了句“倒霉”,还没等绕开,瓜农便先窝了火。 “大爷,买卖有买卖的规矩,你今天碰坏了我的东西,但凡瓜果有裂痕的都算是您掏腰包。我这些东西也不值钱,三钱银子绰绰有余。”瓜农还算讲道理,操着一口西边的口音,说话夹生,听得人十分吃力,“但我的面子值钱,您要是刚才赔钱道歉此事算完,现在却欠我三两肚皮肉。” 瓜农将刀一挥,“兄弟们!留人!” 呼啦啦扯出来一片同仇敌忾的三教九流,都会些武功,但也普遍不是高手。 他们是真正的江湖人,身上的匪气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当兵当官的,怎么学也学不像,转眼便将一条街截断,用几张长条凳子赌个水泄不通。 那冒犯人的官兵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方面心里发急,怕丢了监视的目标,也不再伪装,眼神盯着鹊吟轩门口来来往往的食客,一方面又不敢正面起冲突,怕打草惊蛇。 只得缩着头夹着尾巴,“误会误会,各位朋友别动怒,这是二十两纹银您收着,请兄弟们吃顿好的,就算我请,行不行?” 他这么一闹,但凡乔装打扮的官府中人全暴露了,有认识的,也有别处派来不认识的,就连门户紧闭的青楼都自窗户里渗出眼神来,暗中观察。 瓜农手里拿着银子,那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纯银锭竟被两指按平了,成了薄薄一片,暗器似的掷了出去,削向官家的脑门。 “你!” “我什么我?”瓜农并不吃这一套,“挑担子的里面穿着红袍,你当兄弟们眼瞎么?赵勉手下有一群狗,因为穿着红衣,所以江湖人称‘血如意’。当年南广郡有一桩命案各位总还记得吧?” 官家的脸色变了变,垂下来的手捏成抓,原本手背厚重的肉像是忽然不见了,露出里面长且嶙峋的指骨,随时打算先下手为强。 那瓜农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看样子是记得……当年赵勉为了侵吞南广郡水路运输,捏造证据,指南广尹与水匪勾结,随后先下手为强,杀数百名无辜农人充数,上报却是清缴水匪,经此事后南广郡两路运输皆入其手,是也不是?” 赵勉的母亲出身南广郡,当初事成后,他便将所有的水道划至舅家,凡过路官、私物品,皆要缴税。 当时赵明梁还在忍辱负重的阶段,不敢擅自动作,竟由得赵勉发展成了现在的声势。 “刁民,信口雌黄!”这官人忽然发难,双手前后成勾,抓向瓜农的脖子。瓜农的官话说的不好,拳脚也稀松平常,这一闪一避间气喘吁吁,根本来不及将续上前言。 “刁民?大人忘了自己姓刁么?”瓜农说不上话,旁边一个作裁缝的小伙子便继续道,“上百条人命,有借有还。各位红袍大人心亏,这些年从不入西市,今天可算是犯到我们手里了。” 为了让他也闭嘴,另一个人手持长勾追了上去,转眼之间演化成一场混战。有仇的没仇的,穿红袍的穿绿袍的,谁也顾不上谁,还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掀了满地的瓜果蔬菜直往人堆里砸。 青楼里的人便再也按耐不住,现出了身形。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章 推门出来的是个年轻人,一身短打,武功很不错,脚尖落地的时候,连灰尘都不见避让。 他的面前,所有人正闹的不可开交,这年轻人似乎有些手痒,微微舔了舔唇,颇为遗憾的撇开了眼神,往鹊吟轩看过去。 他的眼角和眉峰向上挑起,即便是站着不动,也有种独特的意气,像是什么在他眼里都很新奇,什么都想试一试,遇到高手,更是蠢蠢欲动。 而这个年轻人正是赵自康身边的玉衡。 玉衡倒是没变多少,但比笏迦山时稳重了一些,也知道事情分轻重缓急,没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2 有冒进,也没有冲动——怕是赵自康教导有方,这几个月来除了武功,更告诉他一些人情世故。 阮玉也是个眼欠的。下楼的时候外面喊打喊杀声已经有了极端的气势,鹊吟轩像在风雨夹缝里的枯叶,危险的随时会有刀剑飞进来。 她心里烦躁,支起窗子刚想让外面安静点,谁知这一眼就看见了玉衡。 “……”阮玉忙不迭的往下一蹲,第一次怕什么人。 倒不是说真打起来,玉衡比她稍厉害点,阮玉就心生畏惧……而是此人非常不讲理而且非常难缠,笏迦山的时候萧爻背后阴了他,才得以脱身,这时候要是遇到,指不定以后都不得安生。 阮玉心虚的厉害,只得猫着腰,从楼梯拐角处继续往下走,有人打招呼也不搭理,做贼似的挨到慕云深的桌旁…… 在桌腿那儿跟萧爻碰了个头。 “怎么来的是他?”萧爻也在叫苦不迭,“慕大公子我跟你说,这是个狗皮膏药,人还不坏,不能一棒打死……大概是最难对付的了。” 慕云深向下看了一眼,与玉衡的目光正撞在了一处,他也不避讳,喝着茶,淡淡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倒是玉衡先认了输,局促不安的挪动着眼神,而后视线越过身前混乱不堪的现场,留意自鹊吟轩里走出来的人。 天色在动手的时候就已经不算一回事了。鹊吟轩外,终于到了论生死的地步,到处都是血和断肢,卷刃的冷铁与躺在地上哀嚎的人滚成一片。赵勉的手下明显技高一筹,彼此配合也有条理,不像这些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 要不是智远和尚老来越发沉不住气,怕是到最后,这些信誓旦旦报仇的人,只能落一个归于尘土的下场,他们的义愤填膺最后连怨气都不能算,忽的一下便全没了。 “阿弥陀佛。”和尚站在鹊吟轩的大门口,一只手拎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握着禅杖,佛号念的十分轻浮。 倘若人在屋里,便可舍去这些是非,安安静静的旁边看着就好,血如意们就算平时官威再大,这时顾及赵勉的任务,当然希望尽早息事宁人。 可一旦出来了,不绕道走,偏往最乱的地方一杵,摆明了挑事儿来的,也就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出家人不要干涉俗家事。”刁封客气的想请智远让开。 这忽然冒出来的和尚不知道有什么本事,只不过往这儿一站,人群刹那分为两拨,那伙儿惹是生非的悍民一股脑都躲在他的身后,和尚不让开,就全够不着。 瓜农耷拉着一条胳膊,上头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脖子下端一直划到手肘,现在正煞白着脸做最简单的处理。 他叽里呱啦用方言嘀咕了几声,忽然又意识到智远是个不认识的和尚,便又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道,“大和尚,你快别管我们了,怕受连累喽。” “阿弥陀佛,贫僧也不想管你们,只是血腥味这么重,坏了我喝酒的雅兴。”他一个五大三粗不忌口,不忌眼,不忌心的人居然说什么“雅兴”。 连承蒙他的恩泽,能够缓一口气的瓜农都觉得这和尚厚颜无耻的不可思议。 智远虽然是逍遥魔宫的人,但入魔宫的时候,他已经在山下有了声名,所谓“侠义”“仁怀”虽然后天磨灭的差不多,但估计胎儿时受尽香火,到现在还残留着一些。 导致他跟鹊吟楼里只想看热闹的人有些不同——听不得众生哀嚎。 智远的师父是个十分迂腐的老好人,寺里的一个烧火和尚,从不跟人红脸,明明还很年轻的时候,做事也慢腾腾,有事没事搬张矮凳,就坐在厨房门口,跟智远说些山下的事。 那时候还要更早,天下都未大统,还是三分。忽有一日,山上沉寂许久的钟忽然响了,厚重而缓慢,却在群山之中激荡,扬扬而去,到而今智远都觉得那钟声扎根在耳朵里,有人哭,便跟着响。 也是自那一年始,落伽山寺从极盛转衰,智远的师父和师叔师伯全部下山,又听闻他们在乱世中救得一名刚出生还不足月的婴儿向南,再后来,落伽山因得罪朝廷,传到恒远手上时,已经是副空架子了。 此间因果虚虚实实揣摩不透,而已死的人更是尘归尘土归土,智远本就是个健忘的,老头子们为何下山,去干什么他统统不记得了,唯有一句话——他师父说“天下间诸多不平事,你要管,但要分清能不能管,想不想管……我这辈子算是耽误喽,见不得人哭。” 智远叹了口气,有其师必有其徒……自己原也是个耳根子软的。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人也真够心狠手辣的,不过是寻仇,你们输了理还狺狺狂吠,这多好一条街啊,弄得乌烟瘴气。” 智远虽说是为人出头,但其实看都不想看身后的人一眼。本事尚欠,就不要冲动误事,否则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是活该。 他平生,最瞧不起这样的人。 刁封的脸色变了变,他的双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外面的衣服在打斗中已经撕裂了,真正露出里面的红衣官服。 他本就生的有些斜眉大小眼,虽不算很难看,但这张脸配上这身装束,着实凶神恶煞的可怕。 “和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刁封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 这群忽然冒出来的贩夫走卒已经纠缠了好几个时辰,虽说武功不济,但人数众多,推推搡搡的将刁封他们全困在街道里。这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光线在西市这种常年阴森的地方尤其珍稀,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到明日事发了,才知道笏迦山来的人又动了什么手脚。 想起来,刁封心里就越发躁郁不安,也不再跟智远多废话,招呼一声,来的几个兄弟齐齐攻向眼前的大和尚。 再早一点,智远刚冒出来吸引目光的时候,鹊吟轩的后门便开了一道缝,来回进出了几波人。 王拾雪的装束一看便很专业,像是常年干着偷鸡摸狗这一行,连夜行衣都自备了,还有式样,看起来既不繁复也不累赘,免撸袖子就能打架。 萧爻就有点丢分……他身上的夜行衣是临时裁剪的,还是燕儿裁剪,阵脚歪歪扭扭,刚上身的时候被里头落下的针戳的死去活来。 “慕大公子……你又不会武功,不用跟去了吧?”萧爻正在蒙面,上头箍着黑布的帽子,连眉毛都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天天的见好,只要不离的太远,是个什么东西都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但晚上光线暗,他也吃不准。 “我曾经在天牢呆过。”慕云深淡淡道,“倘若要找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 “……”慕大公子真是普天之下无不可去之处啊,连天牢都要亲自往来尝尝鲜。 “我就说你这么造孽,不可能没坐过牢。”萧爻又把脸捂严实了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3 些,“杀人放火还住不进皇家天牢呢,慕大公子,你真有能耐。” “腰还疼吗?”慕云深不怀好意。 “……”天生一物降一物,竟然还有反压的。 “出发吧,京城街道四通八达,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辰。”王拾雪身为不怎么敏感的过来人,直接打断了小辈间的“感情交流”。 “可是别的人都绊住了,我却担心青楼门口的愣小子……他本事不错,也算机警,我们就算不走大门,他也会留意到的……” 萧爻扯完衣服扯兵器。牡丹良人太容易暴露身份,幸好有当日沈言之所赠“绿腰”,他居然用惯了这些妖里妖气的兵刃。 “那小子交给我吧。”夜闯天牢这种事,人不可多,阮玉也不想跟过去看什么糟老头子,她扬了扬眉,“上次我们还没分高下呢。” 难得阮玉自愿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萧爻恨不得当场喝一杯酒,为阮“壮士”践行。 酒自然没时间喝,萧爻被王拾雪拎着,转眼消失在夜幕当中。他们就像是个葫芦串……萧爻手上还拉着一个慕云深。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章 京城的天压的很沉,云彩严丝合缝的挡住了月光,但这么阴的天气,却仍不见下雨或下雪。 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关,就算有什么动静也当没听见,萧爻从屋顶上掠过的时候,又看见了前天夜里的更夫。 “……娘,你是不是兜了一个圈子?”萧爻忽然停了下来,不确定的看着自家老母亲,“这石柱,我刚刚好像见过。” 王拾雪脸色不变,瞥了一眼慕云深道,“请慕公子带路。” “……”合着您老人家在京城“有事”这么多日子,连天牢在哪儿都没打听出来? “是。”慕云深这么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反倒一点也不惊讶。 原本天牢只占地四亩,但赵明梁这个人一天到晚想要整些幺蛾子。不过在位几十年,扩建到了十余亩,甚至有一段悬空,前以护城河为障,背抵高山险峰,只有一侧进出的通道以重兵把守。 除此以外,便只有悬空的牢房不得已用桩柱和锁链固定……为防武林高手偷渡,锁链上涂满了油,护城河中也养着不少吃人的东西。 蒙蒙夜色中,这天牢似是一只巨兽,蓦地闯进眼睛里,撑着上眼皮跟下眼皮像是撑着一片天地,比赵明梁手里的那方金印还要威严,生生把“畏惧”两字根植在人心底。 “慕大公子,我能把你扔过去吗?”萧爻煞有介事。 这地方有人工雕琢,还有天堑,别说不会武功的书生,就是莫莲生亲自来了,也得废些力气。 萧爻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跟武林前辈相提并论。 “拿着。”王拾雪递给他一个包裹。 包裹里重的厉害,像是实铁打造的什么,还凹凸不平的,怕不是杀人工具。 “娘,这关口守着百十来人,你想不开啊?”萧爻这话还不敢大声说,嘀嘀咕咕的打开了包裹。 里头打造的是一对指粗的钩子,样式很古怪,上头非常的细,能插进各种微小的地方。像这样用料浅薄的工艺,必然导致物品尖端非常的脆,但这钩子显然出自名家之手,铁里面也不知掺和了什么,就是两头牛分边使力也不会变形。 下面却足够粗,有两根钢条可以扣在手上,钢条上用柔软的绸缎包裹,不会磨损皮肤,也算是想的周到。另外钩子底部还可拉出一丈有余的柔韧长链,同样经得住巨力拉扯。 萧爻拿着钩子,对比悬空在湖面上随风晃荡的铁链,忽然明白他娘不是没找到天牢……而是不记路。 这铁链有铁链的样式,几百年了也没变过,一环扣着一环,为了固定悬空的底座,因而做的粗大无比,中间就难免露出缝隙来。这钩子刚好能插进这些缝隙中。 “慕大公子,待会儿渡河的时候我背着你。”萧爻道,他打量了一眼慕大公子,又笑,“放心……就是姿势可能不够雅观。” 这时候还能分出脑筋来关心姿势的问题,可见萧爻对自己的轻功还算有点自信,倘若换成半年前,他肯定想把慕大公子这个累赘扔给王拾雪,自己一个人乐得轻松。 王拾雪看了萧爻一眼,嘱咐了一句,“小心。” 这孩子离家的时候,武功虽然不算差,却只能跻身个二流高手,这锁链一个人飞渡不成问题,但再加上另一个身量不小的大男人,便有些困难了。 但王拾雪也知道,萧爻是个不轻易抬举自己的个性,遇事小,便能躲则躲,既然开了口,就没什么问题——她也想看看,离家这几个月的时间,萧爻已经到何种程度了。 河面上的风出乎寻常的大,加之两岸皆有人巡逻,一旦有火光照过来,身形袒露无疑。 王拾雪观察了这么多天,约莫掐算出两班交接四个时辰一次,每逢交接班,人员走动频繁,为防这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四周油火会被全部点燃,接下来每一盏茶的时间熄灭一个方向。 熄灯即意味着人员到位,这样的监管力度,确实很难找出破绽。 “但人的目力终究有限,只要灯一灭,我们就渡河。” 王拾雪刚说完,四面忽然火光大盛,人影憧憧。 来往约有百十来人,清一色的闷头不说话,例行公事般查看腰牌,然后又各自走向不同的位子。 他们的身手还算不错,脚底下能看出功夫来,有的轻盈,有的稳重。赵明梁这些年暗中筹谋颇有成效,这一看便是自小从武林世家中挑选出来的弟子,作了一盘大杂烩。 不用时,这些人便来看守牢狱,用时,这几百人抵得上一个上千人的先头部队,赵明梁就算手上兵权架空,真正到了逼宫的那一天,至少也能保命逃出去。 思虑如此周全的皇帝,段赋想必从一开始也看出了苗头,只不过但凡能被权臣所制者,大多昏聩无能,既不是无能之辈,段赋便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押解回京时他才能如此的从容。 萧爻趁着火光熄灭的一瞬,拉起慕大公子直奔天牢而去。 护城河下暗涛汹涌,充满腥气的风照面而来,萧爻的钩子往上一提,整个人似一只黑色的鸿雁,贴着锁链往前划出数丈,待整个人越来越像下,几乎能感受到水汽的时候,再度甩出手中的铁钩,人借力往上腾挪,随着这阵风晃悠着,有志气的“鸿雁”瞬间成了随波逐流的“枯叶”。 “看见前面屋檐下的直壁么,”慕云深在他的背上忽然道,“将我抛到那里。” 那处黑漆漆的,乍一看像是严丝合缝的墙,人甩上去就算不变成肉酱,也得嗑个头破血流。 萧爻问都没问,再向前一丈,一只手握着铁钩,另一只手将慕云深平平送出,正推向那片黑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4 漆漆的直壁。 慕云深借这一掌之力扑身进了阴影里,再往里一缩,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萧爻和王拾雪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原以为慕大公子就算当年进过天牢,也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不见天日,谁知这人好像上上下下全摸了个透彻,连哪里有块绊脚石都一清二楚。 有他在前面引路,就像带着个狱卒,除了摸不清萧故生到底关在哪里外,几乎畅通无阻。 这天牢大的过分,里面还分上下两层,刑讯逼供的房间应有尽有,甚至还建了一片水牢。 外面防守缜密,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只要飞进来了,就算生一窝小苍蝇也没人发现的了。 这牢房里的油灯极其昏黄,一尺之外就人畜不分,黑暗中总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却也全没有人样了。 “赵明梁的重犯都会关在最深处,萧伯父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或武功高强之辈,但论重要性,不下于任何一人,所以我们还要往里走。”慕云深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半盲半瞎的萧爻,小声道“跟紧我。” 萧爻应了一声,但明显兴致不高。 说是天子脚下,这天子脚下未免比以往更加的脏污混乱,这样密集如同蜂巢的牢房里,居然住满了人。 倘若赵明梁专压重犯的天牢尚且如此,那底下又有多少“轻犯”,又有多少人是含冤带屈。 再往里走,忽然眼前一亮,油灯点了两盏就算是奢侈的了,萧爻的眼睛一时没适应过来,差点撞上了前面的慕云深。 这里的牢房又和外面的不一样,似一个个单间的屋子,住的也舒服,只不过里头的人更凄惨点,不是穿了琵琶骨,一走路,后面的锁链子“哐哩哐噹”跟着响,便是手脚锁在一起,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些人有的听见动静,还愿意抬起头来看上一眼,有的连眼皮子都懒的抬,像是经年累月烂在牢房里的一块肉,别说是来三个陌生面孔,怕是赵明梁亲自来了,他们也懒得应付一下。 “外面的是平头百姓,这儿都是武林高手,再往里就是达官贵人了,快走。” 慕云深飞快的说了一句。 王拾雪在这儿看到了不少“老朋友”,当年交手的时候,对方有多么的英雄气概意气风发,现在便是多么颓唐,浑浊着眼珠连日子也不算了,就静静的荒废时间。 如慕云深所说,这种样式的牢房之后,又另见一片天地。 像是一片坟场,处处散发着恶臭,每一间牢房里都堆放着一堆骷髅头。 官场之人犯罪,能关进这里的,十之八/九,不是株连九族就是牵涉一家老小,将人杀了后,人头送到这儿摆放起来,让这些命官朝也看晚也看,将好好一颗头颅看成了白骨。 “……”萧爻忽然有点怕,他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爹到底怎么样了,他那种臭脾气,肯定从头到脚把赵明梁得罪光了。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章 萧故生的牢房远比萧爻想的好。 宽敞而且干净,比外面那些花样百出的样式也要简单许多,就是寻常官家的牢房,有一张床一条被子,还有一地晒得松软的茅草。 偶尔会有狱卒来送饭,给他带京城最好的烧鸡和酒。 王拾雪找到他的时候,他老人家正抱着酒坛子打瞌睡,一边点着头一边还说着梦话,将赵明梁骂的狗血淋头,还补上一句,“反正老子已经下大狱了。” 倘若真被赵明梁听见了,想必吹胡子瞪眼,能一脚踹翻了天——真是丝毫不积口德。 “萧大哥……”王拾雪三步并作两步,鬼魅般飘到牢房门口。 萧故生以前从军时,天天日晒雨淋,也没个空闲好好洗把脸,晒的又黑还灰头土脸的,现下倒是吃好睡好,马上跟发面馒头似的白嫩起来,精瘦的腰腿上也有了肉,萧爻本就眼神不好,这时候硬瞅了半天,也没瞅出来这是自家的爹。 萧故生梦中惊醒,吸溜了一下哈喇子,正对上王拾雪的眼睛。 “唉,今个儿倒不错,做了个梦中梦。”萧故生嘀咕一句,抱紧酒坛子换个姿势继续睡。 “……”王拾雪哭笑不得。 “萧大哥,真的是我。”王拾雪抽了根稻草掷过去,正插在萧故生的头发里,他这才真的醒了,眼神中似藏着一抹刀剑之光,刹那间如同霜露始降,满目肃杀。 待看清眼前之人时,他便很快压下了本性,蹦跶了两步跑到王拾雪面前,“你怎么来了?赵明梁那个草包抓得住你?” “许久不见你,特地过来看看。”王拾雪说的贼简单,像是这几个月的准备都是临行前的涂脂抹粉,而她进出天牢就像进出酒楼一样简单。 “夫人,你呀……”萧故生笑着,伸手替王拾雪拂开额头上的碎发,“你在外面,可见到萧爻了?没惹出什么事端吧?” 萧爻隔他娘就两步远,合着萧故生全没看见。 “咳咳,爹……”萧爻不得已出声,提醒他爹儿子不算不孝,这不亲自来了。 “萧伯父……”慕云深也跟着道,“天牢不比他处,五更会有人进来看看囚徒的情况,死了的拖出去,病了的留药医治,还有送饭的……人多眼杂最好四更末我们就离开。” 萧故生这才留意到昏暗中还站着两个后生——慕云深这些年长大了,但轮廓还有些小时候的样子,却不比以前病怏怏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因威远镖局三年前遭逢巨变,萧故生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事发后,他多次上下打点,时常走动,对慕云深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萧爻,这孩子稍有一点变化,萧故生便有察觉—— 似乎不比以往软弱可欺了,单薄的身子骨里有着蓬勃的野心,也不好亲近,冷冷似天上霭,云端雪,莫名让人心内一寒。 “云深怎么好像对天牢这么了解?”萧故生不愧是萧爻的爹,天生对危险异常敏锐,他脑海中的战鼓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几乎震碎了耳膜。 上次这么渗的慌还是赵明梁过来“秉烛夜谈”。 慕云深只是笑了笑,他扯动的面皮子极像糊弄事儿的,一丝高兴或歉疚都达不到眼睛里,那儿仍是冰封的雪山顶,只余一脉春水,跟萧爻说话时才淌了出来,“你有事先跟萧伯父说,我在外面等。” 萧爻点了点头,也不问他去哪儿,有什么花花肠子坏主意。 “爹,那我长话短说……过两日,京中会有人大举兴兵,皇城内外乱成一片,赵明梁手上能用的人,加上赵自康这些年的积累,也不过万余。到时候此处必然防守松懈,有人会来救你。”萧爻觉得他娘眼神不对,连忙补上一句,“娘也会在暗中接应。” “你过来让我看看。”萧故生招了招手。 他其实远没有萧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5 爻记忆中的喜怒无常,也已经许久没有打过他了,只是小时候吃过的疼刻骨铭心,才导致萧爻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真要说起来,萧故生的威望不是靠凶神恶煞竖立起来的,他为人其实很温和,只是有点小性子。 萧故生的手在萧爻胳膊上掐了两下,“似乎长高了,骨架子没歪,身手可曾落下……你躲什么?” 萧爻半笑不笑的垮着一张脸,“爹,我怕痒。” “……”萧故生一边悻悻的缩回手,一边悲从中来。这孩子当年生下来是个病秧子,养了大半年才变成个圆滚滚的大胖小子,那时候可爱的很,一逗就笑,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抱着,可越见长大越生疏,都忘了他身上痒痒肉多。 “爹,”萧爻踌躇了一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刚离开平云镇就杀了尤鬼,重创段赋,还闹了一回逍遥魔宫……”拐了魔宫宫主给您做“儿媳妇”。 “……”这吹破牛皮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萧故生吹胡子瞪眼,也不怕闪了舌头。 心里是这么想,但萧故生知道这小子的品性——从来也不主动揽责任,他既然说了,便是真正做到了。 忽略掉这其中的千辛万苦和舍生忘死,报喜不报忧。 “……好,”萧故生点了点头,“你就算剁了赵明梁也没关系。在外头这几个月吃得好穿的暖吗?我怎么感觉瘦了许多。” 这几个月大伤小伤不断,就算是把宽背金刀也磨出铁屑来了,萧爻眯着眼睛笑起来,“瘦了不好么,爹,你让开点,这木栅栏我说不定能钻进去。” “哈……”萧故生笑道,“不急,不是你进来,就是我出去。” 正在这时,外面已经到了交班的时候。 钟声响了三遍,丁情带着人鱼贯而出,接下一班的人出乎意料,居然是长青叟寒鹤松。 他好像比当初在笏迦山的时候,又老了许多,头发花白着,左眼上有一道血红色的疤,看人爱搭不理,幸好丁情也不是个多话的,两人擦肩而过,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共事过。 四面灯火通明,连整个漆黑阴郁的护城河都像透明了起来,寒鹤松完好的那只眼忽然一动,“今夜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丁情道,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那锁链上怎么有划痕?” 顺着寒鹤松所指,一道轻微的破绽出现在丁情的眼中。当时萧爻的铁钩肩负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搭在锁链上时难免留下痕迹,但这样的痕迹只在毫末之间,极难察觉。 丁情的脸色变了变,“我的疏忽,我来解决。” “哼,”寒鹤松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 倘若不是为了遭软禁的段赋,寒鹤松根本不屑于跟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为伍。 丁情只是淡淡看了寒鹤松一眼,没有争辩。 他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整个人像是背后缠着线的傀儡,说一句话便要出一会儿神,等着下一句话或下一件事。 就在寒鹤松以为这人要离开的时候,丁情忽然身形飘动,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你!”寒鹤松立即跟上。 两个头目的任性并没有打乱大部分人的阵脚,他们很快便集合人手,将整个天牢围的水泄不通。 丁情虽然没有跟寒鹤松较劲的意思,但寒鹤松认死理,他咬定了丁情先他一步,便是存了坏心,故此毫不示弱,两人一前一后在复杂的牢房中追逐。 若论内力,寒鹤松远不输丁情。但丁家的轻功也是女儿家练的,极为精巧诡谲,看上去绕不开的东西,他两步便越过了,倒是寒鹤松大开大阖的追人方式在这处处牢房、狭窄逼仄的地方施展不开。 “……”上下搜了一会儿,寒鹤松的心里便生起了不耐烦。 这本来就是装人的地方,看不见就罢了,听声音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内中结构更是复杂且规模不小,倘若调集人手,一间一间查过去也要半个时辰。 “废了的不看,更里面有重要人物。”丁情抛下一句,箭矢般消失在黑暗中。 “叮叮叮……”萧故生的脚底下传来铁锁拉扯的声音,短时间内重复了好几下,且一次重过一次。 他暗道不好,“怕是外面发现了什么,你们快走!” 萧故生自抓进来的那一天起,就常常为越狱做准备,这四通八达的牢房里有不少他的眼线,靠声音来传播消息。 连慕云深都察觉到了异常,退至萧爻身边。 “走去哪里?!”丁情的双指裹挟利风,并不比任何兵刃好相与。 萧爻赶紧一矮身,躲过这一抓,刹那间铁屑横飞,竟将大腿粗细的铁栅栏抓出两个洞来。 “是你!”寒鹤松随后赶到。他还认得萧爻,不仅如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以至于寒鹤松都能抛下所谓的江湖规矩,趁萧爻被丁情围攻时,猝然出手!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王拾雪虽久不在江湖走动,但今天来的这两个人和她也都算冤家对头。 丁情自小瞒着家里偷学武功,但他一个孩子,怎么也不该逃出大人的耳目,所以被发现的也早。出于私心,当年的家主并没有揭穿,甚至暗中提点,只不过要丁情付出一点代价——整十五年的自由。 丁情还有个非一母所生的哥哥,比他强的多,读书极好,家里也很是看中,年纪轻轻便安排他入朝为官。丁情暗中做了他的护卫,帮他“打点”朝中人物。 为了让丁情真正成为一个“死人”,丁家谎称打断其经脉废其武功……但随后,先帝猝死,遗诏下落不明,王拾雪受命刺杀当时丁氏当家,继而引出了丁情。 再后来,丁家为了给赵明梁一份礼物,嫡长女嫁入宫中为妃,丁情也成了赵明梁的杀手。 ……说巧不巧,若不是王拾雪,那日之后,丁情便能摆脱丁家,天高海阔,自去做喜欢的事。 至于寒鹤松……他与莫莲生不共戴天,自然与王拾雪不共戴天。 倘若论相貌,寒鹤松和丁情自然认不出王拾雪来,但身形和兵刃,天下之间独此一家。 因而王拾雪一动手,这两位仁兄便墙头草似的抛下萧爻,齐齐要报仇雪耻。 “哎哎哎,老爷子别忙啊。”萧爻长剑一递,绿腰像灵蛇似的,眼看戳的是寒鹤松的腰窝子,转眼却到了胸前。 寒鹤松与萧爻几乎脸贴脸,能看清对方的瞳孔。 几十年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寒鹤松急往后撤,以至于左脚绊到了右脚,差点没一头摔死。 “萧爻!”王拾雪沉声。 她清楚这两个人的实力,远不是当今武林中所谓的“顶尖高手”,放眼整个江湖,那些顶尖高手也堪堪只能给他们做门下子弟。 但她对萧爻的实力却不了解,一个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6 十几岁的年轻人,想必再厉害也有限,他可以逃出去,却一定打不过。 ……却忘了萧爻是个异常会作死的,他不仅横插一手截下了人,还截下了最厉害的那个。 萧爻和寒鹤松此前交过一次手,对方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只是高手到了寒鹤松这个地步,再想突破难上加难,萧爻却有慕云深和智远从旁指点,几个月前还用不惯的内力和招式,现下已经水乳交融。 原以为短时间不会吃亏的萧爻转眼已经跟寒鹤松过了三招,手腕在巨力之下几乎全麻,绿腰看上去就像“挂”在掌心里,随时都会脱手。 不仅如此,寒鹤松出招极快,萧爻根本没机会反应,只能极为被动的招架。倘若不是绿腰剑刃够锐利,寒鹤松每次都要绕开锋芒,恐怕这时候萧爻的手臂已经全震碎了。 那天寒鹤松独自一人护送段赋,想必遭逢巨变,才有今日的脱胎换骨。 萧爻心知硬拼必输无疑,他借着天牢中崎岖的地势,生生避开寒鹤松的穷追猛打。一只手麻木了,萧爻便用两只手握着剑,气势一变,摒弃了一贯大开大阖的“苍山负雪”,转而剑尖绕一丝江南软风,正是四章中,最为灵巧多变的“草长莺飞”。 慕云深的独门轻功“挽风”也是记载于这一章。萧爻转眼变的神出鬼没起来,倘若对阵之人是丁情,他躲不了太久,但寒鹤松却立马跟没头苍蝇似得,只能靠着双耳分辨方向。 可是,沉寂许久的活死人们已经多年没见过这种别开生面的生死相搏了,铁链声在天牢中响彻,一片鬼哭狼嚎。 “小儿把戏!”寒鹤松道,他手中忽然多出一把细如牛毛的小针,全数抛向监牢中的萧故生和侧立一边冷眼旁观的慕大公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时!” 萧爻本就不打算长久的呆在暗处,他手中长剑递出的同时,另一只手却擎着一枚随地可见的稻草心,以此柔韧之物作为暗器,袭向寒鹤松。 “卑鄙无耻!”寒鹤松骂。 “……”萧爻刚挡下这把牛毛细针,这证物尚未销毁呢,寒鹤松便先“血口喷人”。 逞了口舌之利,寒鹤松再次扑了上来,他心知萧爻机灵,这次断不能让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锐利的掌风一层接着一层,扑面像是在荒漠戈壁上,沙子被日光晒的滚熟,粗粝且炙热,挨上便能褪一片皮。 萧爻本就异常能躲,为了能在寒鹤松的手底下见缝插针,他脚上的功夫几乎发挥到了极致,人眼里留下道残影,萧故生看的有些发晕,当机立断的撇过脸去。 “娘,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儿,纠缠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萧爻完全不去理睬寒鹤松的步步进逼。倘若他不为赢,不为生死,单纯为了一个“逃”字,想必天底下再厉害的人也留他不住。 只不过这种“打不过就溜”的做法,也为众多武林人士所不耻。 倘若只是为了自己,王拾雪定要抓住丁情分个强弱高低,但现在计划败露,且不论萧爻将会牵扯进什么事情里头,就连萧故生她也保不住。千军万马压过来,反正天牢里都是些该死的人,直接外面放把火,大不了劳民伤财,明年又是一个崭新的天牢。 王拾雪当年敢用性命和天下作场豪赌,是她还没有牵肠挂肚的人,现在有了,便少不得束手束脚。 她一招逼退丁情,又和萧爻前后夹击,用极为小人的手段踹了寒鹤松一脚——这一脚几乎是贴着衣服滑过去的,只能让人后退,却还不足以让他受伤。 母子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定格在慕云深的脸上,仿佛那上面写着什么独门秘籍或撤退方法,能保人全身而退。 这种毫无来由的“厚望抬举”就算是慕云深也端的是眼皮子狂跳。 “不要白日做梦了,现在外头有了警觉,就算过的了我们这一关,后面还有千军万马。”寒鹤松真是难得说这么多话。 他生长于塞外,本就生的异常雄壮威武,话少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哪怕本人十足十的反应迟钝,呆傻且单纯。 至而今的地步,寒鹤松算是真正成了另外一个人,像是原本的身体里,硬生生塞进半个段赋的灵魂,说话都有那么点奸佞的感觉。 “但我很希望你们能垂死挣扎,”寒鹤松又笑道,“这样才有意思。” 他笑,慕云深也笑。 比起其他人,慕云深说出的话,总有几分显的气力不济,特别是在这样嘈杂而宽敞的地方,若不仔细听,便能轻易的忽略。 寒鹤松和丁情向来眼高于顶,之前又都未曾见过这个年轻人,但慕云深一开口,他们却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相互之间交换过一个视为劲敌的眼神。 “两位前辈都曾去过笏迦山吧?”慕云深笑道,“那想必对逍遥魔宫也有了解。” 寒鹤松与丁情不置可否,慕云深便继续道,“赵明梁与先帝不同,先帝重文轻武,对江湖向来放任自由,但赵明梁这些年来却暗中网罗天下高手,唯逍遥魔宫不愿依附,多年来处边陲之地,独善其身。” 这些事就算慕云深不说,江湖中也人尽皆知,更别论丁情和寒鹤松前后多次易主,总听到些不该听到的秘密。 “赵明梁视逍遥魔宫为眼中钉,那二位可曾想过,这天牢里,关了多少魔宫的人?” 慕云深的话音刚落,忽然从他们的脚底下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地面虽未裂开,但悬空部位纵使巧夺天工,也经不起这番打击,一时天摇地动,令人站都站不稳。 萧爻和王拾雪事前早有防范,在乱作一团时,萧爻一把拉过慕云深,与王拾雪分左右忽然冲向门关。寒鹤松、丁情脚下受阻片刻,再追时,却又遭一群行尸走肉围堵,□□不得。 关押萧故生的牢房看着简单,但其实整个儿都是精铁打造,就是神兵利器不能伤之分毫,而且还是个上下皆有顶的铁笼子,端放在房间中罢了。倘若没有钥匙,就是炸了整个天牢,萧故生也只能沉进水底喂鱼。 至于其它牢房则简单的多。 虽是折磨人的办法花样百出,但追根究底,还是一间普通的牢房——全木的栅栏,甚至因为牢房中水汽过重的原因,木制普遍偏软,若是有把砍柴刀,能放出一大片的人。 谁知道慕云深的夜行衣中,还正好揣上两把刚磨的砍柴刀。 所谓高手,可能半辈子,大半辈子,甚至是一辈子都没什么爱好,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钻研武功,想着哪一日名扬天下。 赵明梁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将这种心理掌握的非常透彻,但凡被他俘虏,第一件事便穿了琵琶骨,要你一世修为毁于一旦,进而磋磨志气,在这一间间牢房里等死。 废了武功的人,在寒鹤松和丁情的眼中,还不如一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7 个身体健壮的农夫……只是这些人并不要命,他们只是冲上来,以各式各样的方法缠住寒、丁二人,乃至血肉阻塞了狭窄的通道,竟也寸步难行。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不如死,便慨然赴死,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有其峥嵘风骨。 挡住寒鹤松和丁情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人,另一部分早早地冲出了大门,将血肉凡躯暴露在刀剑之下。转眼之间,天牢的动静便震惊了整个京都,人人惶惶不安,几乎能从肃杀的风中看到今夜流离失所的孤魂齐齐向北……回转故乡。 赵明梁在宫里听闻消息的时候,人还没有入睡,正披着件薄衣看奏章——他是个勤政的皇帝,只可惜心眼太多,终究不是个好皇帝。 “皇上,皇上……”伺候了他大半辈子的老太监有些踉跄。他虽然手里没什么实权,单纯只是个伺候人的,但跟着赵明梁多年,见闻颇广,很少有这么慌张。 “怎么了?”灯芯烧了大半宿,已经坍塌下去了,所以火光显的十分微弱,赵明梁抬起头来,闭了闭酸疼的眼睛。 “天牢出事了。”老太监就着冲进来的力道,直接双膝跪在赵明梁的身前,“里面的囚徒忽然造反,不得已杀伤了许多,还有些掉进了河里……怕是……怕是尸骨无存。” 老太监知道赵明梁平生最恨的便是“尸骨无存”四个字。赵明梁的仇家太多,倘若不能看见一排排的尸首陈列面前,他就宁可相信人还活着,耗费人力物力去找寻一个心里的影子。而倘若这个人真的“尸骨无存”,那赵明梁恐怕穷尽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在宫里点十个人。”赵明梁忽然从书案后站了起来,肩上的薄衣随之滑落在脚边,被他跨了过去,“随我去天牢!” “可是皇上……天牢现在乱的厉害,您要是有个好歹,老奴千百个脑袋也不及这么金贵啊!”老太监没敢跟着站,他挪动着膝盖,向前腾了好几步,跟上风风火火的赵明梁。 “晚一步,江山都没了,还要我这皇帝做什么!” 赵明梁没理会他,又道,“再调配两个人好好看着太子,别让他随处走动。” 这样的夜晚,宫廷中总是显的格外安静,便是哪处巡逻的守卫打个喷嚏,前后左右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更别论铺天盖地响起来的铜锣声了。 天牢虽是污秽不洁之处,术士都说于风水有碍,但赵明梁还是一意孤行,向皇城方向扩建,所以两地相隔并不算远。只不过赵明梁一向睡不深,便将寝宫迁至幽深处,越往外走,越是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氛围。 老太监跌跌撞撞的跟在赵明梁的身后,而作为一个长期骄奢淫逸的昏君,赵明梁的步伐快的可怕,他的身材虽有些中年发福的迹象,但看上去并不臃肿,且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到宫门的时候,人齐了,马也备好了。 “走!” 皇上一言不合就要去冲锋陷阵,那作为皇上的近身侍卫,哪怕武功稀松平常,打架十场九输,只想缩头缩尾混两年皇家饭吃,也不得已箭在弦上。 段赋被囚之后,宫里面上上下下的人几乎全都替换过了,而这十个被挑选出来的年轻人,可能一个月前还在坑蒙拐骗。 哪怕从地方上抽调人手赵明梁都不能放心,便只好重新从民间征兵,稍微有点身手,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为了全家老小能有几钱俸银度日,只好领了差事。 街上没有人敢探头。 东市毕竟跟西市不一样,西市大部分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冲上来添油加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东市更加接近于天子脚下,知书达理的人多,所以越发谨小慎微,生怕一点小事就惹祸上身。 更何况凑热闹不是生存必备。 赵明梁到天牢的时候,暴动已经接近尾声,到处都是尸体,一片乌烟瘴气。 寒鹤松站在高处,光看表情,便看出了十二分的不高兴,更甚者,他远远瞧见了赵明梁,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若现在不是他执勤的时辰,他怕是会转身就走。 “你的主子来了。”寒鹤松所处的位子,在天牢的最高端,丁情稍下一点,半只脚踩在屋檐上。 倒不是说他两轻功很好,非要往上飘,而是下头已经全然没有立足之处了,手下人在一个个的将尸体拖出去,挨个儿的摆放好,要遇到还喘气的,顺势补上一刀。 折腾了小半夜,这些世家大族出来的人本就极其不耐烦,谁还管这些闹事的囚徒救不救的回来。 赵明梁刚勒住马蹄,丁情便已经闪身到了跟前,也不跪,平铺直叙道,“今夜闯进来三个人,才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什么人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闯进来?”赵明梁还有用得着丁情的地方,所以纵使急怒攻心,仍然压了下来,沙哑着嗓子问,“今夜死亡的名额都要报上来,另外,萧故生可有状况?” “牡丹,萧爻和魔宫。”丁情言简意赅,又道,“他的笼子结实,打不开人就带不走。” “……”三个能令赵明梁畏惧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一句话里,倘若不了解丁情,还以为是危言耸听。 赵明梁的心猛然间跳了两下,人下马,手中缰绳一扔,“带我去看看他。” 而此时的皇宫中,赵勤虽是躺在床上,却瞪大了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他也听见了外面的锣鼓,声音是从天牢处传过来的,就算他还年少,心智不成熟,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 赵勤住的地方离赵明梁很近,说是为了方便父子亲近,其实赵勤心里也明白,他的父皇谁也不相信,将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方便监视。 赵明梁出宫的时候,赵勤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虽说抽调了一些人手随他离宫,但赵勤这儿反倒多出两双眼睛来。 这孩子在黑暗中惴惴不安,既不敢睡觉,又不敢不睡觉。 “还醒着么?”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着实把赵勤吓的不轻,他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紧绷,死死拽着被子,仿佛这是什么能保命的铜墙铁壁。 窗户在一瞬间似乎开了一条缝,但赵勤不确定……他都不确定刚刚的人声是不是自己过于紧绷的神经里,忽然出现的一种幻觉。 “那是条被子,又不是能够保护你的刀剑,你就算缩在里面,想杀你,仍然轻而易举。” 这次赵勤倒是听清楚了。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语调平平,甚至是相当冷漠,但却出乎意料的好听,像是自带了一种妩媚。 声音离的很近,想必人也不远,赵勤一偏头,便在床边看见个身着红衣的女子。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赵勤差点没吓的背过气去。 “不用装了,你心里就算是怕,却也怕不到哪里去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8 ,年纪是可以唬人,但唬不了明眼人。”许红菱其实没打算隐瞒身份,衣服没换就罢了,连这蒙面的丝帕都是随手扯的,黑暗中还好,只要有点光,便完全起不了作用。 赵勤从被生出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命运,纵使有母亲的庇护,赵勤也不见得多单纯,更何况他被册立为太子的那一天,贵妃饮鸩而亡。 但他到现在却还活着,不可能全靠运气。 “你是今夜接应的人?”赵勤在黑暗中问。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却还是有些稚嫩,“别点灯……我看不见你,以后就算事败,你我也没有关系。” 赵勤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虽然已经尽量显的老成,但难免还是会说孩子话,“我……不会受伤吧?” “皮肉之苦难免,除非你想让狗皇帝怀疑。”许红菱不以为意。 “……”赵勤咬了咬牙。 他身上还带着当日进宫时的剑伤,经过太医的调理,加上赵明梁走形式的嘘寒问暖,虽然好的没那么快,但偶尔走动并没有问题。 也幸好是这个伤,赵明梁对他的防范松懈了许多,就是偶尔趴在窗户口,留意另一边寝宫的一举一动,也不见得会被发现。 “天牢那边出事,父皇的确查看过钥匙的情况,但我这里能看的始终有限,最多也就是个窗户上的剪影,似乎藏在房间的东面。”赵勤道。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从床榻上翻坐起来,“父皇身边有个老太监,似乎并没有避嫌。” 说起来也是心酸,自己亲生的儿子日防夜防,还比不上个去势的太监。 “好。”许红菱应了一声,她从桌子上顺走了一截蜡烛,“我要出去纵火了,你最好跑的快一点。” 话音还在,人却忽然消失了,赵勤还没个反应的时间,外面忽然阵脚大乱,有人大喊“抓刺客”的,也有喊“救火”的。他的太子寝宫被人从外面点着了,滚滚的浓烟顺着风吹进来,一时之间东西南北全做了一个方向。 赵勤走过去推了一把门,门外锁了,也没人管他,倒是窗户“吱嘎”响了一声,举着火把的红衣身影深怕人不知的掠了过去,才给赵勤留下条生路。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章 外面闹的这么大,萧故生的日子却过得还算自在。 他这牢房里不缺吃喝,尤其是酒,没有狱卒来送,赵明梁也会时不时的带两壶来。 倘若不是后来的“功高盖主”这一说,萧故生与赵明梁不凑不巧,也算是两小无猜,竹马差青梅。 所以,萧故生的脾气赵明梁最清楚,他堂堂一个皇子,小时候什么都不敢赢,最怕这流氓堆里长出来的小流氓耍无赖,什么踢到兵器架,掀翻棋盘……无一例外,萧故生全做过。 “唉,真是怕了你了。”赵明梁到的时候,萧故生正在以酒浇地,祭奠今夜的英灵。他这个九五之尊也不嫌地脏,随便找了块还算能落脚的地方掸了掸,撩起衣袂,直接坐了下去,看着萧故生在笼子里装神弄鬼。 “你怕我什么?”萧故生懒洋洋的挑起眼皮子瞧了瞧他,“你是君,我是阶下囚。” 赵明梁苦笑,指了指这遍地的狼藉,“你在牢里,都能搞出这般动静来,我啊,真是提心吊胆。”他说着,摇摇头又道,“这酒是我上次给你带的露华浓吧?看在我这么狼狈的份上,能不能……分我一口?” 段赋这些年对萧故生不停打压,怕的就是赵明梁对他的这种态度——天下之间,再无第二人。 “想喝可以,下次得还我一坛。”萧故生道,他极为吝啬的翻找出两个酒杯来……递给赵明梁的,还只有沾杯底的一点,一口都喝不满。 “这么算,我岂不是很亏?”赵明梁啜着这口酒,恨不得将舌头伸进去再舔一圈,“哎,故生,说真的,我从小在你这儿吃了多少亏你算过没有?” “我也记不清了,”萧故生笑,“反正不少……你看,我快把命搭进来了。” 赵明梁皱了皱眉,忽然不说话了。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信誓旦旦,说以后你为君,我便是护国大将军,我帮你打江山,你帮我守江山,还说什么……”萧故生佯装记不清的样子,回头问赵明梁,“你小时候话特多特啰嗦,还说什么来着?” “……国士无双。”赵明梁叹了口气,“还不经人事的孩子,跟老师刚学了这些,便迫不及待的来跟你说。” 他顿了顿,“你别怨我。” “皇上啊,你这话说的太偏了,倘若今日是我高高在上,诛你九族……也不求你别怨我,只是积点口德,别骂的太难听我就知足了。”萧故生搓了搓手,“这牢里冷,回头让人给我加床被子,知道么?” “你呀……”赵明梁万般无奈,“我小时候怎么就瞎了眼,非要跟你这个流氓无赖做朋友,做不到还哭……” “哎哎哎,可是遍地打滚的哭,先帝和贵妃都拿你没办法。”萧故生长了肉的脸上乐开了花儿,活像包子褶儿,“哇,可把我嫌弃坏了。” “……”赵明梁看着萧故生,便也跟着微微笑起来,外面天翻地覆,他正是最舒坦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附耳说,“太子宫着火了。” 真是一刻不得闲。 “明日再来看你。”赵明梁站起身来拍拍屁股。 “记得我的酒。”萧故生摆手,“不送了。” 进来保信的小侍卫和萧故生大眼瞪小眼,心想着:这死囚莫不是因为胆子大入的罪? 天终于要亮了。 端砚似的护城河上有一层破晓的曙光,没有平云镇外的恢弘壮丽,也没有笏迦山下的缱绻温柔……只似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清晨,这光只在水面上逗留片刻,便被乌云遮盖住了。 萧爻与慕云深已经趁乱逃出了天牢,慕大公子中途落了水,全身冷冰冰的透着寒气,萧爻连西市都没赶的急回,匆匆找了个药堂,将他安顿下来。王拾雪则先去报个平安,顺便将欧阳情请过来看看……慕云深这次怕是有场大劫。 “这公子身体本就不好,畏寒,现在才是初春,河上还有薄冰浮着,又不是小孩子,能一不小心掉下去?”把脉的大夫有一小撮胡子,人看着挺和善,就是话多了点,“这要是烧起来,一定不是小病,恐怕还会带起以前的根……他以前就大病过吧?这底子太弱了,怕是撑不过去。” 萧爻很想问“撑不过去”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撑不过去了,人刚刚还好好的,掉水里衣服还没来得急湿透呢,就被自己捞起来了……他还有一堆的雄心壮志,还没跟我好好过日子呢……怎么就撑不过去了?! 萧爻揉了揉慕大公子的心窝,怕这人晕着的时候忘了心疼自己,真就一声不吭的没了。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59 但这话就像是笏迦山上铺天盖地的风雪,一下子全都卡在嗓子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爻心想:原来自己每次都惹得慕大公子这么难过…… 王拾雪这一去,来回间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却呼啦啦引过来一帮子的人,欧阳情自然必不可少,阮玉也急匆匆跟着——最终一个衔一个,怕是将鹊吟轩都搬空了。 这大夫的药堂修在老巷子里,地方本来就不大,人的脾气也好,干脆闭门谢了客,将药堂腾出来,专门安置这“金贵”的病人。 欧阳情只远远看了一眼慕云深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打招呼,径直从萧爻手里抽出慕云深青白的腕子。 而在陈大夫的眼里,欧阳情自己也像个病人,常年不见阳光,脖子上能清晰的看见血筋,人的气色也不大好,颓丧的很……很像棺材里停放了两天的尸首。 萧爻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陈大夫拗他不过,喊了多声都被萧爻当成耳旁风略过去了。他又怕湿气染到慕大公子,整个人只敢蹲在床榻旁边,可怜兮兮的张大眼睛看着欧阳情…… “这具身体病在肺腑,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怎么能寄居于内……但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欧阳情缓缓道,“我自诩医术天下无双,但病根日积月累,最多也只能试一试。” 陈大夫是个外人,他在一旁静静的看,就总觉得这说话的年青人身上有股死气,虽说着“尽量一试”这样的话,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感情里,却有着极端强烈的嫉妒……陈大夫立即撇过眼去,怕惹祸上身。 “你等等。”阮玉忽然抓住了欧阳情准备下针的手。 小丫头跟玉衡缠斗了许久,还是靠着西市乱糟糟的街况才将人甩脱的,此时气还没顺平,脆嫩的声音中无端透着点肃杀,“你过来,我有事要说。” 慕大公子就心口还热着,呼吸声很微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腿一蹬,扔下“旧志”和“新欢”,再次归天了。而阮玉偏就这时候有话说,不说清楚还不打算放过救人的大夫。 “速去速回。”萧爻咬了咬牙。 阮玉竟也愿意听他的。 这次从笏迦山出来后,阮玉虽说面子上挂不下来,偶尔总要磕碜萧爻一两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萧爻俨然成了慕云深第二,是个台面上拿主意的人。 欧阳情一言不发的被阮玉拽到院子里,两人面前横亘着一副棺木似的木匣子,里头的味道就算封严实了,还是有些渗了出来,冷冰冰的渗进皮肤当中。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阮玉忽然道,“你上山的时候,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早就记事了,这些年,我每次下山办事,但凡能找到的医术……哪怕是一丁点兴许有用的线索或神仙术数,都寻来给过你。” 其实阮玉和欧阳情根本不熟,算上这几个月朝夕相处时说的话,也不过百十来句,偶尔一年半载连面都碰不上。 但阮玉却一直记得,欧阳情上山的时候是个大雪天,他也还年轻,身上有股森郁的气质,其实也不过毛刚长齐,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阮玉一概忘了个干净,只知道这个人当时身受重伤,药石罔效,不久之后就死了。 原本在笏迦山上是有个墓的,谁知欧阳情三日后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将尸骨挖出来,用这口匣子装了,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慕大哥不是人死复生的,你就算要了这具躯壳,又能养他多久?”阮玉又道,“天下间异闻无数,这么多年了,你又怎知他人没有活在天南地北,没有投胎转世……你再算算日子,从他死的那天到今日,怕已有青梅竹马,父母成双,你是嫌他上辈子不够苦吗?” 她这番长篇大论说的又快又急,竟然没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到。然而欧阳情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也不出言反驳。 但那双眼睛里,有着某种能让阮玉毛骨悚然的东西,小姑娘现在并不感到害怕,只觉得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章 “我不救他,他会死,我救他,他也会死。”欧阳情开口道,“他胸口的热气,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你要跟我一起等吗?” 他鲜少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讥哨的笑容,阴魂不散似的往阮玉眼睛里钻。 仿佛天下间就这么一个大夫,生杀予夺,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阮玉憋着一口气,半晌才吐出来,不甘愿的侧身给欧阳情让开一条路,她神色微凛,忽然附耳贴上了欧阳情,“你记着,我没什么记挂的东西,倘若慕大哥死,我便拆了你的这副骸骨,天南海北的扔了,永生永世捡不回来。” 这丫头比之以往多了些沉稳,但这沉稳于熟人面前却不见得拿出来,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冲劲儿,只有当了“外人”的面,她的威胁才真正成了煞有介事的东西,饶是欧阳情自认本事大过阮玉,也一样的背脊生凉。 当真是相互伤害。 欧阳情便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慕云深跟前,气不十分顺畅的瞥了一眼萧爻,“你将衣服换了去,待会儿有地方用得上你,别滴我一身水。” 大夫这么说,萧爻便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的窜出几丈远,临了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家,又悻悻的跑回来问:“陈大夫,能否借地换身衣服。” 这一连串的身手看的陈大夫目瞪口呆,有些磕巴的说,“跟我来吧。” 谁知萧爻得寸进尺,更加惭愧的又问,“能不能再借身衣裳?” “……”怕今日引进门的不是病人,而是什么讨债鬼。 这陈大夫不知道是哪方风水养育出来的菩萨心肠,从发顶到脚底板都庸碌的厉害,文不成武不就,连大夫都干的稀松平常,就是心好,长了副任人宰割的样貌。 他领着萧爻进了内室,还准备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甚至连毛巾一并递了进去。 慕云深所在的药堂和萧爻只隔了一面墙,萧爻换衣服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这面墙,恨不得看出个人形来。 陈大夫还没穿两次的衣服,就这么生无可恋的挂在他肩上,袒露着的半边身子伤痕无数,或大或小——狰狞者,几乎将他劈成了两半。 而这一路上,萧爻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让慕大公子伤着了,结果这一遭却往水里一掉,掉出满身毛病来,不死不活的躺在外面。 他苦笑了两声,轻道,“让秦叔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那可不是我殉情,只是不好跟长辈计较。”他想了想,手指顶在墙上戳了戳,好像戳在慕云深的腰窝上,“要等我爹救出来了才能跟秦叔说。” 过一会儿,萧爻再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0 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等等,你不是想天下双分吗?总得分完了,我才好给你个交代……” “那笏迦山怎么办?”萧爻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慕大公子的生死简直是天下间头等大事,否则这一股脑的全落在自己身上,便是烦也烦出毛病来了。 他匆匆将陈大夫的衣裳套好,也顾不得想什么“殉情”的事了,念念叨叨着“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冲过去就要抱欧阳情的大腿。 欧阳情正在下针的手一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躺在床上的慕云深已经有了丝活气,这陈大夫也是个好学的,纸笔都拿着,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 萧爻的心里拧巴成了一团,跟刚才擦水的毛巾似的,还一抽一抽的疼。 慕大公子的睫毛颤了,手指动了,乃至额头上有了一滴汗他都瞧的非常仔细,生怕错过了什么他还活着的细节。 以至于欧阳情松一口气,说“暂等”的时候,结结实实吓了萧爻一跳。 让自己担心受怕无数次的混账玩意儿也终于尝试了一把提心吊胆,慕云深本该觉得普天同庆,可真正到了荡口,却又心慌……不想让萧爻也受一分苦。 他虽然晕着,神智稍有混沌,但想必这副身体二十多年来,倒有一半时间处于这样的状态,竟然不显的特别昏沉,外面什么声响,都还能听得见。 偏偏陈大夫家的隔音效果特别差……方才萧爻嘀咕的什么话,慕云深听的七七八八,其它都能囫囵带过去,就只抓重点,记了个“殉情”。 可见人是会堕落的,就算如慕云深这般克己,总也能遇到个搬江窃岭的偷儿,把原则都偷走喂鱼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萧爻的话实在太多了,活活把慕云深给啰嗦醒了。 前后也才半天的功夫。 他睁眼的时候,阳光正落在院子里,温和的很。墙角长着些葱葱郁郁的杂草,陈大夫也是个心大的,根本不料理这些,导致这草乐天知命,这么冷的时候也不见萎,欣欣向荣的似要鸠占鹊巢。 萧爻趴在他的床边,头发已经干了,顺从的贴着脸,眼睛半睁着,却一动不动,分辨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他的鼻息很温暖,有一下没一下的喷在慕云深掌心,轻轻地发软,连带着人也显的很乖。 可就是这么个既不凶狠,也不狰狞的少年人,千山万水的走下来,骨子里竟有股不屈不挠——慕云深原是个不要命的,竟也被牵扯出几分对人世的留念来,舍不得死了。 “萧爻……”慕云深轻道。 他人刚醒,嗓子都没开,有些沙哑,跟蚊蚋似的,听也听不清。萧爻却猛的一个激灵,无神的眼睛瞪的老大,几乎蹭到了慕云深的脸上…… “醒了醒了,慕大公子醒了!”这一嗓子嚎的,门外竟呼啦啦涌进一群人,老的少的美的丑的,还有个光头大和尚。 “……”慕云深头疼的厉害,乍然之间被这么多人围观,刚生出来的温存之心胎死腹中,偏偏闯祸的那小子竟然茫然无知,凑上来捏了捏他的脸,对一干人等颐指气使,“还愣着干嘛!给慕大公子倒水啊!” 萧爻不放心的胡乱摸了把慕云深,确定人还是暖和的,能呼吸……便四肢百骸都舒坦了。那向来互争不让的两股刚猛内力,竟也似吹了杨柳风的虎豹豺狼——懒洋洋打个盹,收起张扬跋扈的利爪。 他在笏迦山下养伤时便常有这样的感觉,所谓武功,招式乃至内力都是伤人的东西,像一把双面开刃的剑,登峰造极者无坚不摧。但萧爻是个懒洋洋的性子……无坚不摧都是说来哄人的,用碳烧一个打铁的炉子,管你几百年的神兵利刃,进去便融成一滩铜汁铁水。 萧爻隐隐约约有这种意向……像是自己就要变成这融铁的炉子了,而这种感觉在慕云深醒过来的一瞬间达到了顶峰,还没等萧爻反应过来,却又倏而消失不见了。 他也懒得废这个闲心去抓尾巴,干脆抛之脑后,专心致志的为慕云深的身体操烦起来……什么时候去太谷城把楚婷绑到笏迦山去,她的医术虽不及欧阳情,但调理的方子多,也吃的放心点。 陈大夫的药堂虽然在东市也算藏的深,但贴墙的后头就是长街,偶尔有什么动静全听得见,就算不涉及自家,他也会手脚麻利的关上大门,营造出个“此间无人居住”的假象。 因而这么多年虽然提心吊胆,却还算相安无事。 这几日,皇城里忽然乱了,从昨晚上到今早,这已经是第四波马蹄声了,全都风风火火的。陈大夫一只手捣药,耳朵却贴在自家后墙上,心里猜着又出了什么事。 这一波马蹄不是去宫里的,因为它没继续往前了,而是沿着自家墙角一绕,匆匆往南。 陈大夫捣一会儿药就叹一声气——这京中的局势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别说是陈大夫,就是身处在漩涡中央的赵勉都有些愁上心头,他原本在京中只有一个劲敌,就算赵明梁再怎么的疑神疑鬼,终究也只有这几个儿子,百年之后,赵勉就算用不甚光彩的手段,也能把皇位夺过来。 而这里头唯一能跟他争一争,只有赵端。 “……”书桌上铺陈一张纸,赵勉提着笔,墨在笔尖汇拢,时间一长便有些兜不住的迹象,在门被推动的一瞬间滴了下来。 赵勉垂着眼睛,看着这点墨迹在纸上晕染,初时还不过指甲盖大小,等刁封开口说话的时候,几乎能窥见江山一脉。 刁封是刚回来的,马都没来得及拴回厩中,他整个人风尘仆仆,由内而外散发出了一种狼狈,头发上粘着蛋壳和烂菜叶,伪装的衣服也扯坏了,露出里面大红色的官袍。 赵勉见了,将眉头一皱,“都跟你说了,别穿这身衣服去,偏不听,吃亏回来了吧?” “王爷……”刁封无言以对,只好将话题从穿着上引开,“人不见了……我们没能看得住。”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章 赵勉看着刁封,认真思考着想把手头的砚台砸过去,却又知道刁封肯定会躲,砸不到就算了,脏了自家的地,碎了自家的墨,染了自家的官袍,回头还得给他重做一身……烦。 “等你们回来告诉我消息,皇城都快底朝天了。”赵勉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笔已经放下了,懒洋洋的撑着头,连个白眼都不想翻。 “你去外面打听一圈,就算是个卖菜的大妈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赵勉颇为遗憾,“天牢被人端了,皇宫内院起火,我竟然一样都没赶上。” 刁封还站在院子里,身上带着风霜,眼睛却盯着脚底下一片新长出的草芽,也不说话,仿佛准备告老还乡后,改行钻研“杂草学”。 赵勉等了他半天也没等出个动静来,这才颇为吝啬的抬头看了一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1 眼,“怎么不说话?你们的本事越来越差,脾气却见长,连本王都不爱搭理啦?” “不敢,”刁封道,“只是王爷不喜欢听我说话。” “怎么,你还有脾气了?!”赵勉气笑了,他将滴了墨的纸团成一团,直接砸到了刁封的脸上,“管你们吃管你们喝,还管收拾烂摊子,本王还不能说你一句?!” 那纸团没什么力气,到眼睛跟前的时候,刁封轻轻一吹便偏开了点,擦着面颊过去了。 “王爷,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今晚没沾上便宜,瑞王那里也差不多……还有皇上派的人同样耽搁一宿,半斤半两而已。” “谁跟你半斤八两,”赵勉睁不开的眼睛忽然眯成一条线,刀光剑影自此喷薄而出,刁封方才还松懈的身形立即绷的挺直,只听自家闲闲散散的王爷又道,“本王这些年全将你们用在刀刃上,行踪更是隐秘的很,那些刁民怎么得来的消息?竟全聚在一条街上,还是这个时候!” “王爷……”刁封刚刚的态度瞬间去了个干净,刚想说些斥责自己的话,赵勉却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将要长篇大论出来的“赤胆忠心”。 “刁封啊,”赵勉像是个两面的人,阴晴不定,这时候又懒洋洋的抻了个腰,打着哈欠道,“最近王府的伙食还不错吧?” 刁封愣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得惴惴不安的点了点头,赵勉又道,“王府的库银都买菜了,你们这事儿也没办好,罚俸十两,以示大逞。” 刁封哭笑不得,“王爷,上个月就罚了,你这样兄弟们可有意见啊!” “有意见也意见了这么多年了,”赵勉挥挥手,“你就说康王是个无赖,就是不想发俸,爱怎么骂怎么骂去。” “……”他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哦,对了,我那个在宫里养伤的弟弟怎么样了?”赵勉想了想,总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比过去一年都多,他与刁封说的话也见长,难得罚完俸不立刻赶人走。 刁封气不通的一撩官袍,径直坐在门槛上,背对着赵勉,“还没死,被火燎到了几根头发。” “他倒是命大。”对于手下人这般无理的举动,赵勉丝毫不以为意,“最近宫里的动静都歇下来吧,父皇不是傻子,我们暗地里动手碍不着他老人家的眼也就罢了,真把事情闹大,本王也担不住。” 刁封哼哼唧唧的应了个“嗯”字,又道,“王爷要是没什么事,属下就先回去了。” “去吧。”赵勉摆摆手。 他这王府里没什么人,连伺候的婢女和小厮都寥寥无几,刁封一走,院子便空下来了。穿堂的风有点大,赵勉拢了拢衣服,与刁封前后脚离开了王府,莫说没人护着,就连顶轿辇都没备,只似个体面点的富贵人,转眼消失在东市之中。 陈大夫虽然是个一辈子谨小慎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却也知道这些来路不明的少侠壮士小姑娘留不长久,他便也什么都不问,来的时候蓬门大开,走的时候敝帚自珍。 这是他第一次干预江湖事,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药堂里已经空了,还残留着风风火火的人气。陈大夫胡思乱想着,颠了颠手里晒草药的筛子——当年萧将军的救命之恩,到这里就算还清了吧。 他又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药柜上放着的两个肉包三串糖……这个人情又该怎么还? 从东市驶出来的马车朴素简单,只套了一匹马,小红慢腾腾的踱着步子,顺着七拐八弯的小路往回走。 其它的人要么先行一步,要么还在东市闲逛,小红也懂事,不需要车夫,让里头两个人温存。 慕云深窝在马车当中,马行的很稳当,他微微闭着眼睛,随着车轱辘细小的动静而上下稍有颠簸。萧爻握着他的手坐在另一边,虽也是挨着,但这姿势却生疏的很,萧爻这榆木脑袋可能不觉得,只是有人心存风花雪月,转而便生出了不满。 “咳……咳咳……”慕云深咳的有气无力,萧爻赶紧凑上来,又是递水又是顺气,把人伺候舒坦了,慕云深这才状似无意的开口,“路似乎有些长,从药堂出来的时间一久,身上就凉了。” 萧爻虽然迟钝了些,但人并不笨,他嘀咕了一声,“花花肠子真多。”还是乖乖的连着薄被一起,将人微微抱着,下巴虚虚架在慕云深的肩膀上,轻轻打了个哈欠,“慕大公子,你先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慕云深笑,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萧爻的背,“你睡吧,到家了我喊你。” “那多不好意思啊。”萧爻腆着脸,上下层的眼皮子早就黏在一起了,声音里都带着困倦的鼻音,“你是病人。” “所以你才要好好休息,醒了保护我。”慕云深越说越轻,最后一点尾巴音痒痒的送进萧爻耳朵里,惹得他蹭了蹭,当真不要脸的睡觉去了。 “身上是瘦了吧,摸起来都不软和了。”尽情上下其手的慕大公子得出这么个伤风败俗的结论。 因小红走的慢,他们又是最后一批从陈大夫的药堂出发,所以到鹊吟轩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另一出的大戏—— 赵勉和赵端堪堪在鹊吟轩撞了个正着。 就是京城里有人既瞎且聋,从不知道有这两位争锋相对的王爷,也能看出这一桌的氛围有些排外。 阮玉和智远坐在二楼,师徒两个一并扒着阑槛,想挑选一处最佳的角度,近距离观赏话本里才有的夹枪带棍。连许红菱这地头蛇都懒得管,反正紧要关头,这两位爷扔出的“棍棒”就像会转弯似的,总也伤不到人,她还有的钱赚,何乐而不为呢? 相较于赵勉的懒散和不经意,赵端就严肃许多,甚至显的有些人多势众。 在民间的各色传言中,赵勉这位王爷的风评还算不错,大多赞扬的都是他勤政通达,诟病手段毒辣,但今日亲眼看见,才知道是个懒在骨子里的人。而赵端竖立起来的形象就更丰满了,几乎提起来就赞不绝口,当朝皇亲中,也唯有他不肯与段赋同流合污,被禁足了整整两年。 赵勉是一个人来的,又虚长了赵端几个月,两兄弟一见面,总不好立即相看两厌的拉下脸来,更何况这不是在自己院子里,总还要留几分情面,装出和乐融融的假象。 “皇兄未备车辇?”赵端手里端着隔夜的冷茶,目光瞥一眼门外。 他来的稍早一点,见到了熟人还不好装不认识,只能先打招呼。 “是啊,上了年纪总是要常常活动手脚,这鹊吟轩倒是个好地方,端弟向来不喜欢热闹,竟然也愿意来坐坐。”赵勉说着,也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两兄弟虚情假意的干了一杯。 “皇兄喜欢热闹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话原封不动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2 的扔回了赵勉的脸上。 这个弟弟嘴皮子利而且不吃亏,赵勉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他无动于衷的挑了挑眉,反而四处张望着,嘀咕道,“怎么见不到店主人呢?” “皇兄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赵端的味觉恐怕有问题,这隔夜的凉茶居然还倒了第二杯。 许红菱也是不堪其扰,这看上去低眉顺眼的管家着实有些坏心眼,一次请不到,便上上下下的跑,来回请了有数十次,许红菱连句完整的话都没办法跟王拾雪说。 她的脾气本来就暴躁的很,否则当年王拾雪身怀六甲,临盆在即,也不会被她绑到这里,差点断送了萧爻的小命。 这管家估计也知道自己的烦人程度,手一捞,轻轻接住了照面扔过来的酒壶,毕恭毕敬的又道,“我家王爷在楼下有请,望姑娘赏脸一见。” “赏你的大头鬼。”许红菱忍无可忍。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章 许红菱一张粉嫩艳丽的面皮,真算起来给赵勉赵端当个娘也绰绰有余了。 她从二楼翻身下来的时候,宛如一团薄雾,忽然降临在兄友弟恭的桌子上,脚尖一打转,人半蹲下来,与这两个身份高贵的王爷对视。 “没完没了了是吧?”许红菱的手掐着赵端的下巴,入肉不深,只让他呛了几口冷茶。 鹊吟轩里的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许红菱的行事风格,别说区区两个王爷,就是赵明梁自己亲自来,恐怕唯一能占的便宜就是白眼。 但跟随着赵端的护卫们就显的有些少见多怪,哄然将许红菱团团围住,生怕这火狐狸一样的女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我要杀他,手上一用劲,他早就断气了,”许红菱挑起眼尾,冷冷瞥着这一群不速之客,“这些草包留都留不住我。” 赵端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的脸虽然被许红菱钳制着,动弹不得,但眼睛却灵活的很,刚看到有动手的趋势,立即挥退了自己的人马。 做法还算识相,许红菱也不想脏了自己的地,手一松,让赵端已经开始发麻的下巴重新回归掌控。 “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不在意,不想掺和。你们要找的人也不过是给银子的住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一概不问。”许红菱说话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强买强卖的土匪调调,但声音仍是一尘不染,冷淡的好像在说天气不错。 “所以两位王爷想找麻烦可就找错人了,大门朝外,恕不远送。” “送”字刚说完,车缘上还卷着“威远镖局”大旗的马车就兜头打了她一巴掌——萧爻和慕云深刚到。 京城里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威远镖局的旗号从笏迦山上打出来,笏迦山上有什么……逍遥魔宫啊! 许红菱想把马车里两个优哉游哉的人拉出来打死,示众,再撅坟! 而现在倍受瞩目的马车里头,还有一个人正在打瞌睡。以前不习惯慕大公子在身边的时候,萧爻的睡相异常规矩,可这些天越发的“穷凶极恶”,倘若跟豺狼虎豹同塌而居,这些猛兽说不定也得磕头认输。 慕云深是真正的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的很,他伸手拍了拍萧爻的背,轻声说,“到家了。”萧爻清醒的也快,吸溜了一下嘴边的哈喇子,刚准备下马车将小红牵去马厩,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乎太安静了点。 鹊吟轩所处的这条街,先是要听见卖瓜卖饼卖兵器的吆喝声,白天的时候还得有零零散散几个姑娘的“大爷,来啊……”。就算昨天刚打过架,但西市上这种事习以为常,隔一晚,第二天准能收拾好了,啥都不变样。 可现在萧爻能听到的人声却少的可怜。 “我们的马车拐进来之后,整条街的声响就停了。”慕云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出了一层薄汗,但看表情似乎很满足,怀里抱着的被子上还残留着萧爻的气息。 慕云深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兴许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吧,威逼不成,便亲自利诱了,不用管他们。” “……”说的好像这般大阵势,想绕开就能绕开一样。 方才还聚在鹊吟轩里的人,此刻已经团团堵了上来,将这两人呆着都有些拥挤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萧爻刚掀开车帘露出半边脸,看见马头前站着的皇亲贵胄,立马又缩了回去。 “折寿折寿,”萧爻嘀咕着,“慕大公子,外面有人在拜咱两。” 说是“拜”其实也不准确,赵端只是微微欠了个身,连作揖都稍显敷衍,如果手上握一炷香,其实颇像祠堂前插香的动作——既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又不失礼节。 而赵勉就显的随意很多,他甚至屁股都没离开凳子,还坐在原先的桌子旁,只不过眼神望过来,细细的眯成一条缝,与方才的疏离懒散截然不同。 “先……”车帘厚重严实,没掀起来之前,赵端开口是想称呼一声“先生”的,结果话刚说到一半,露出个少年人的脸,看上去毛都没长齐,他的话便顺拐成了,“公子……在下有事相商。” 话说完后,赵端在脑子里又砸吧了一下,总觉得这年轻人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瞥见过…… “莫非是萧故生的儿子?!”赵端的眼睛忽然瞪得浑圆,把这句话噎了下去——萧爻是通缉要犯,但他的存在于而今形势可说举足轻重。赵端还不想放弃这颗重要的棋子。 轿子里头传来闷闷的咳嗽声,赵端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当下就问,“公子身体是否抱恙?我可去宫中请几名国手御医。” 鹊吟轩里,欧阳情又在阮玉的撺掇下出门接人,他挎着一个半人高的木头箱子,身形却丝毫不受影响,方才还站在楼梯上,现下晃一眼,已经到了马车前头,正听见赵端说的这句“国手御医”。 欧阳情不屑的冷哼一声。 他们这队人马刚进京城的时候,大部分人的身份已经被调查的清清楚楚,只有慕云深和萧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王子王孙们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赵端这见风使舵的水准真是高的可怕,他立刻又含上几分笑意,解释道,“当然,宫里的御医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欧阳大夫,不如欧阳大夫也到我府上住两天?” “不去。”欧阳情斩钉截铁,他看了一眼马车,“堵着门口就是堵着生意,这马车又不是棺材板,你们能躲一辈子吗?” 萧爻将窗户上的帘子掀开,可怜巴巴的小声道,“我命里带衰,见不得这些贵人,会倒霉三年的……他要是再向我行个礼,我说不定活不到今年年关。” 萧爻是个惜命惜到骨子里的人,没撒腿就跑还是看在了慕大公子的面子上,要他下车,那是万万不能。 “今天来的是赵家哪个王爷啊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3 ?我眼神不好刚才没看清……他们又偏偏长的很像。”萧爻又问,“倘若是赵勉那还行,不至于贵到看一眼就折寿。” “……”赵端又不聋。 “是在下失礼。”赵端示意手下人让开一条路,亲自拉住了小红的缰绳,往前牵了几步,一直走到鹊吟轩的招牌前,马蹄子被门槛挡住了,这才道,“请公子下车,李总管,你将马栓去马厩。” 他这礼数已经算是无比的周到了,就差蹲下身子说要背慕云深入内。 周遭的人看着一场大戏,简直要为赵端做块牌匾,上书“礼贤下士”四个大字,就连萧爻都差点感动的泪流满面,想将慕大公子送出去当个挡箭牌。 可惜就在几日前,赵端先派了杨遇之过来试了深浅,一副要将慕大公子至于死地的嘴脸——杀不了除不掉才想起来拉拢,着实太晚了点。 “……劳驾王爷让开点。”萧爻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最好退到一丈开外。” 赵端既然已经下了血本,这点要求当然不会拒绝,他直接走到赵勉的身边,又说了声,“现在公子可以露面了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厚重的轿帘被一双手掀起,慕云深虽然气力不济,但也没让萧爻搀扶,慢腾腾的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一看就是大病未好,两颊苍白的有些发青,但因为模样好,所以这般病态下呈现出来的,甚至有点像高天孤月般的清寒。 欧阳情从后面一跃而出,上来便抓住了慕云深的手,指头扣在他的腕子上,淡淡道,“恢复的还不错,药别忘了吃,少耗费点心神。” 就像是例行公事般的一句嘱咐,说完就自行离开了,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堆烂事里头。 欧阳情能走,萧爻却不能。他的一条胳膊被慕大公子虚虚的握着。 这人虽然看上去还站得住,但萧爻心里明白他是在强撑,慕大公子不习惯在人前露出半点的弱势来。 萧爻便只能轻微的叹了口气,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勾住了慕大公子的指头,给他输送一些暖身的真气。 等进了鹊吟轩,萧爻才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这里头除了一个赵端,竟然还有个赵勉……怕是连下辈子都要跟着倒霉了。 赵勉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这位慕大公子的庐山真面目,他微微眯着的眼睛似乎更显小了,里头藏着不易觉察的笑,仔细打量了一番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轻,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赵勉原以为笏迦山那种地方,出来的至少也得跟欧阳情差不多,虽长的像个正常人,但骨子里透着阴森,随时要取人性命的架势。 可慕云深却像个深居简出的世家公子,从头到脚透露着温润尔雅,一丝不苟。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章 萧爻拖了张凳子,先让慕云深坐下了,还没捂热呢,外头又来了一行人。 最近赵家的皇亲国戚们怕是闲的发慌,一个接一个的往西市里跑,就差出钱将鹊吟轩整个儿的包下来了。 许红菱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你不包店,她就大门朝外开,来者不惧,吃饭的也好,瞧热闹的也好——还将赵端赵勉当成两件招财的摆设。 她这种不要脸的经营模式,终于被第三波的外人打破了,进来就是一叠银票,说要清场。许红菱收的很干脆,招招手,燕儿便带人熟门熟路的送客,临走还一人给了一包茶叶,谁也不得罪。 赵自康一进大门就看见自己的两个侄孙子,颇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身为皇家之人,不懂得韬光养晦,青天白日的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这也就罢了,昨天晚上,要不是他两这么一闹腾,也不至于将人盯丢,天牢和皇宫相继事发,赵明梁刚刚还在摔折子呢。 “玉衡,你上前看看,堂中央的是不是康王和瑞王。”赵自康自己有眼睛,而且还是双鹰一样的眼睛,他就站在门口,就算是跟萧爻一样的半瞎,也能凭轮廓看出样貌来。 玉衡跟在赵自康身边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脚底下一动,也没人敢拦他,转眼蹭到了赵勉和赵端的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回头道,“王爷,是他两。” “……”这再厚的脸皮都有点挂不住了。 “祖皇叔,”赵端极其圆滑,刚刚把慕云深请下了车马,这时候又微笑着来与赵自康说话,“侄孙儿门客当中武者众而智者少,算算时间,再有几个月,我便要去封地上任,正是求贤若渴,得知有位穆先生自北而来,这才……” 燕儿将人全部送走之后,又手脚勤快的给慕云深这一桌换上了热茶。慕云深双手捧着杯子,指骨上的青白慢慢散尽,开始有了些人味儿。 赵端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道,“祖皇叔此行又是为了什么?” “萧爻。”赵自康给出的答案,连慕云深的都没想到。 他的心尖上轻轻一跳,自然而然的拍了拍萧爻的手背,两人相视,萧爻便小声道,“放心,他打不过我。” “萧爻?”赵勉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 赵端曾经跟萧爻有过一面之缘,而赵勉早年不在京中,回京后又不喜欢出门,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风云人物。 从萧爻第一次逃出段赋之手时,这个名字就已经在达官贵人之中传的家喻户晓了,从萧故生之子,到少将军的变化,也不过一夜之间。 是人都知道,以后萧家军是要跟着萧爻的,就算他名义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先锋官。这孩子之前名不见经传,茶余饭后也甚少提及,所以常常有人觉得,必是个庸碌之辈,萧家军落在这样的人手上,再利的刀也会生锈,不足为惧。 直到现在——明珠辟尘,光华万千。 赵自康的眼睛真是一双多情的眼睛,虽略微显的阴郁,但更多的时候,从眼角到眼尾,有种平稳的贵气。他的目光全神贯注的落在萧爻身上,倘若是一块铁板,也能生生刮下二两屑子来。 萧爻不动声色。他的畏缩与逃避仿佛在慕云深的面前分文不值,刚刚还懦弱的少年相,此刻全给剥尽了,露出里面三分的真材实料来。 他手里捏着一个杯子,靠在唇边,不上不下的保持着一个动作。 “少将军,当日笏迦山下没能擒住你,不想今日在京城相见了。”赵自康笼着手。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麾,身姿挺拔,因上了年纪的原因,虽白面无须,却积累着满身的贵气,甚至有种自然而然的高高在上。倘若不是当年落下的残疾,兴许他比赵明梁更有帝王相。 而无论赵勉还是赵端,在这位祖皇叔的面前,都显得有些小儿科。 “王爷别来无恙。” “少将军”三个字萧爻听起来有些陌生,他一生没用这三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4 个字沾上什么便宜,倒先无缘无故惹得诸多麻烦——仿佛生来就是要有这些麻烦的。 萧爻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杯子这才放下了,“何必这么客气,反正到最后我是阶下囚,而您……是一国的王爷。” 他们在底下说着话,而王拾雪八风不动的坐在清净的二楼,唯独赵自康出现的时候,微微抬了一下目光。 她与赵自康也认识。 当年先帝在时,赵明梁出身低末,人人欺他无权无势,每至深冬,连炭火都不给足,夏至更是无冰可分。 只有赵自康偶尔进宫一趟,会给这些皇侄皇侄女带些关外稀奇的东西,赵明梁穿着不得体的衣服,一点小的孩子,在人群中窘态毕现。赵自康看不过,便私底下嘱咐宫人们多照看点,还擅自给他重新剪裁了一身衣服。 所以后来的宫廷内斗中,赵明梁从一开始就已经照看好了赵自康,让他全程独善其身,这恩报的,也算仁至义尽。 王拾雪便是那时候见过赵自康。 这是个永远捉摸不透心思的人,他们家人人都在争权夺势,扒着皇位各不相让,他却在写写画画,偶尔起来浇花种草。 就像现在,赵勉和赵端盯着的是逍遥魔宫,是一整个儿的萧家军,只有赵自康盯着萧爻这个人。 萧家军有两把钥匙,一把而今关在天牢里面,另外一把就是萧爻,没有他们,萧家军就是戈壁上抵御外族的一道铁墙,谁也动不了。 萧爻忽的笑了一声。 鹊吟轩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剩下的要么在赵自康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要么就一心躲避麻烦,坐在遥远的角落里。 所以这声笑颇为刺耳,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咳咳……”萧爻赶紧咳嗽,想借此掩盖过去这不合时宜的蔑视,然而成效甚微。 赵自康颇为好奇的看向他,“少将军,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萧爻道,表情都还没整顿好,这话十分的不可信。 “王爷不必介怀,他只是从未被人称作少将军,所以想起来,心里偷着乐而已。”慕云深虚虚的帮他圆话,因病着的缘故,他的话音很低,到处不着力,像是飘进了耳朵里。 赵自康这才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 这年轻人一只手撑着头,眼睛半阖,脸色极差,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模样,但看样子还在喘气,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这种权谋斗争的漩涡当中,像是浮一苇小舟,不见摇摆,也不见沉。 他与萧爻坐在一张桌子上,这苇小舟旋然变成了连排的战船,能击狂风巨浪。 赵自康不知道为什么,血肉里渗进了一点毛骨悚然,竟生生的别开目光,看着不知所谓的墙角。 自家王爷不说话,玉衡却是个活络的少年心思,一边想着与萧爻还没分出个上下来,一边乱瞟着眼睛,想找到那个三番五次戏耍自己的女孩子。 他正是怀春的年岁,又与这些糙来糙去的武林人不同,自幼也算读过几本风花雪月,因是赵自康的亲信,偶尔有个达官贵人的女儿适龄了,便遣人来做个媒,玉衡通通看不上。 也是造孽的姻缘,他看上了阮玉。 赵自康虽然曾经是个正常的男人,但这么多年,早就清心寡欲惯了,唯一能产生感情的,怕只有院子里那棵从小浇到大的树,当然不知道少年人这种“君子好逑”的浪漫情怀,对此一疏忽,却使得玉衡的感情越发不可收拾。 他一边单相思的想着:别人她都不招惹,偏来招惹自己,定是也有喜欢的吧,一边又婆婆妈妈的在乎: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这么出神下,导致赵自康带来的侍卫头领宛如一根木头,王爷不说话也就罢了,连王爷的亲信都对自己爱搭不理——这人还抓不抓了?! 赵端虽然不敢正面跟这个祖皇叔叫板,但如果失去萧爻,当今最大的军权将会落到赵明梁的手中,到时候整个局面就不是他能撼动的了。也就是说一纸诏书,谁是太子,江山就是谁的囊中物。 他不敢冒这个险,然而兵临城下,赵端的鼻尖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却仍是想不出任何折中的办法,既能保住萧爻,又不至于得罪赵自康和赵明梁。 这么一块肥肉已经将自己烤熟了,沾上酱汁,放在碟子里递到了赵自康的面前,没理由不送进嘴里。 除非…… “祖皇叔莫不是认错了吧,这人不是少将军。” 赵端心念一转,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赵勉先拔了头筹。 萧爻莫名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些王爷们在搞什么鬼,怎么的自己便不是自己了?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章 萧爻跟着萧故生回京的日子算起来并不多,时间也集中在小时候和几年前。 少年人长个子的时候,简直一天一个模样,虽说骨架子不会变,但模样仔细瞧起来,也总是有些不同。 赵勉虽然没见过他,但这种关头也只能靠着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了。 萧爻从小到大很少有什么时候能挺直了腰板,现在只要慕云深坐在他的面前,千军万马包围中他也有种底气,能静静的喝一杯酒,看这些人如何唱大戏。 赵勉的急中生智正好也是赵端的急中生智,这兄弟两个虽然互看不怎么顺眼,但重要时候,却颇懂得同仇敌忾,哪怕这个“仇”生他们骨血,养他们长大。 赵勉的话一出,赵端便跟着点头。 赵端道,“孙侄儿曾经见过少将军,似没这般高,脸也要圆一点,眼睛不大,乍看上去有些像,五官拆开可就差远了。” “……”萧爻很想要个镜子来照一照。 赵自康虽然是赵明梁的小叔叔,两人只差了七八岁,但终归也算上了年纪。这些小辈的心思,他曾经在赵明梁的身上见过一次,几年后便是一场大乱,整个堂皇富丽的皇家似被一把火烧了,转眼至亲凋零。 赵自康自认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倘若不是身体的这个残疾,他也没有心去争什么皇位。他骨子里还是太重情了,同一个学堂,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皇兄与皇侄,说反目就反目。 赵自康在宫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他年纪小,赵明梁的长兄比他还大一点。江南四月的时候,冰雪消融,集市上热闹成了一片,他们全都眼馋,便巴望着先生大发慈悲,带他们出去瞧一瞧。 先生常常顾不过来,向先帝讨了旨,再拨四五个侍卫一个御医,这才敢偷偷摸摸捡个人不多的时候出门,迁就这些小祖宗。 那年杨花正好,风中全是这些絮子,他鼻子发痒一路都在打喷嚏,倘若知道那是一家最齐全的日子,赵自康肯定连打喷嚏都不愿意闭眼。 他轻轻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苍老好像是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5 一瞬间不动神色的从他的眼尾染了上来,片刻便连头发也都花白了。 赵自康不是个蠢人,怕旧事重演,他终究连一个都保不住。 “你们两个过来些。”赵自康什么都没听进去,兀自打断了赵端的喋喋不休,勉强笑了一下。 怕是未免伤心,赵自康与这些侄皇孙感情十分淡薄,十之八九的听说都还是手下人无意透露的,他甚少问起。 这时候忽然招了招手,便突地有些渗的慌了。 赵勉和赵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进是退。 皇家的人,自幼生长在腥风血雨当中,萧爻也不遑多让,所以真算起来,这满堂人物,只有萧爻明白赵自康。 荒凉苍茫的关外,和这歌舞升平的京城,倘若真有什么相同,大概就是剥尽骨血之后冒出苗头的人性,太平时节是推杯换盏,豪酒纵歌,扒尽坟头土,里面却连个骨头架子都没有,是个推着你去死的温柔陷阱罢了。 “过来啊,怕我?”赵自康笑了笑。 两遍催促下,就连赵勉这种不喜欢看人脸色的都知道怠慢了,赵自康刚刚泄露出来的一点温情转眼消失无踪,他也是个擅长收拾心境的人,手往下一垂,又摇了摇头道,“罢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那带队的侍卫好死不死的这时候上来问,“王爷,人还抓么?” 明明做着分内的事,却平白遭了赵自康一个白眼。 “倘若不抓,我今日带你们来是观光赶集的吗?”赵自康没好气。 那统领被噎了一下,硬着头皮又问,“现在抓么?” “……”赵自康那饱含着贵气的眉眼微微一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那厢,萧爻和慕云深坐的茶都快凉了,这几位姓赵的大爷仍然八风不动的架势,既没有要走,也没有聚上来将人瓜分,在这么耗下去,恐怕得宿在这儿。 “哎,你过来。”萧爻招了招手,他和玉衡不打不相识,又是颇为亲近的性格,竟然旁若无人的说起了话。 赵自康很少管他,玉衡也是个撒手没,这时候已经没节操的投敌了,至少萧爻他们桌还有温水喝。 “你们家三个王爷今晚住这儿吗?”萧爻不愧是许红菱的亲侄子,这会儿功夫已经学会做生意了,还讨价还价道,“王爷身份显赫,房间总要收拾一下,这人工费也得算钱吧?” “我家就一个王爷。”玉衡觉得自己遭到了侮辱。 他跟着赵自康时间久了,有些想法不免就朝着赵自康靠拢,能独善其身就独善其身,懒得去招惹这些有权有势还不知足的王爷们。 萧爻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那你家王爷住下来吗?” 玉衡没答话,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萧爻。这个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怎么看都是个平平凡凡的年轻人,跟自己差不多的岁数,明知道这些人马都是过来抓他的,居然还有闲心问人家“今晚住下来吗?”,是嫌命不够长么? “想必不会,王爷从皇上那儿领到的一向是死命令,拖不到明天。”玉衡虽是和萧爻说着话,但打量完他,没看出个三头六臂来就不感兴趣了,仍是想找到阮玉的身影。 “那个跟你一起的女孩子哪里去了,怎么今天没见着?” 萧爻心里翻了偌大的白眼,心道:阮玉为了躲你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了,兄弟啊,你怕是没有点自知之明啊…… 正想着,慕云深在他耳边轻轻来了一下,将他九霄云外的心思拉了回来,“死命令,拖不到明天。” “那我应该束手就缚吗?”萧爻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竟有些不自知的狂妄自大。 慕云深愣了一下,他总能在萧爻的身上见识到一点新鲜的东西,前两日是敏感的脚踝,今天是喷薄而出的豪气。 原以为他是个醋缸里泡大的——连骨头都软了。 这种自大,连王拾雪都未曾见过,恐怕萧爻自己照着镜子,都不敢承认镜子里的就是自己。 他也总能在慕大公子的身边,发掘出一些新鲜的东西,比如这茶也是能喝的,不比酒差,又比如自己想守着他,所以不能成天把怂挂在脸上。 萧爻又笑了笑,搓着慕大公子冰冷的指尖,“你放心,我行事不会过火,坏了你的计划。” 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他两到如今已经不再藏着掖着了,很多亲昵的动作总是当着人前——虽说以前也不见得藏着掖着,就是萧爻脸皮子薄,稍有点举止不规矩,他的脸就红,人也不会安安分分的给摸。 但经过了云雨一夜,萧爻的羞耻心怕是给慕云深吃了,越发的明目张胆起来,这里头还有外人呢,他两就咬耳朵根,没羞没躁。 玉衡肚子里忽然明白了个事儿,指着他们“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结果来,连连灌下去半壶茶水,这才红着脸小声问萧爻,“男人之间也能?” 萧爻又翻了个白眼,没理这孤陋寡闻的公子哥。 “玉衡,回来。”赵自康隔着两张桌子五张长凳喊他。玉衡听出了声音里的不悦,也不敢怠慢,转眼又蹿了回去。 这普通人看来难免有些远的距离,玉衡只用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想必被阮玉捉弄一番后,又回去勤练了轻功,这般身手放到江湖里,也算是个顶不错的后起之秀了。 “王爷。”玉衡垂头丧气的站在赵自康身后。他平素没大没小惯了,倒忘了赵自康也是个有脾气的,但想必这些自幼读着皇家书,吃着皇家粮的人连面皮子都跟寻常老百姓不一样,真正是喜怒无形。 赵自康瞪了他一眼,又问,“你与他才见过几次面,这般熟悉了吗?” 玉衡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因为骨架子纤细颀长的原因,跟旗杆似的,杵的十分端正,他抿了一下嘴,“王爷……” “玉衡,倘若我现在要你去拿人,你会动手吗?”赵自康的指节半曲,一声一声的敲在桌面上。 他对武学了解的太片面了。 赵自康见过萧爻的身手,知道光凭这些吃饱了尽长肥肉不长脑子的侍卫,根本擒不下他,但赵自康却又抬举了玉衡,自以为一手带大的孩子,遍观武学宝典,总比萧爻这个野鸡流来的正统。如此夹击之下,不怕留不住人。 “我的命是王爷给的,我的本事也是王爷教的,王爷所指,便是玉衡所往。”这年轻人忽然正色道,他像是一柄薄而细长的利刃,随着赵自康的话,将矛头指向了萧爻——只是剑刃上闪烁着跃跃欲试,与其说是忠义,倒更像是私心。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章 鹊吟轩的大堂里打起来之前,就有人将几千两的银票送到了许红菱的手中,所以她现在装聋作哑,打着哈欠当什么都没发生。 赵勉和赵端对现在的情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6 况可以说是有心无力,他们虽然很想保下萧爻,但赵自康的眼皮子底下,根本玩不出多大的花来,只能希求萧爻本事高强,逮不住他,就算逮住了,也得想办法劫狱……这个人可不能死。 身着甲胄的卫兵们原先驻守在客栈之外,银白色的附体战甲被稀薄的阳光一晒,仿佛将“森严”两个字实体化了,就算是一天到晚没事找事的江湖人,也知道此处多是非,还是惹不起的是非,绕开点走。 此刻赵自康一声令下,丛丛簇簇的刀枪剑戟全涌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装束固然唬人,但狭小的空间腾挪起来,根本碍手碍脚。 武林不比军旅,更不比打仗,长兵刃极其容易掣肘,赵自康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无智的人,想必朝廷已经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天牢刚刚遭殃,宫里又逢大火,两边的人马都周转不开,这些士兵还都是赵自康从禁卫中临时抽调的。 不过除了这些看上去就败絮其中的禁卫,赵自康府上怕是被搬空了,他那些自小养大的杀手们全带了出来,一身的青衣,连帽的斗篷扣在头上,只依稀能看见这些孩子的下巴颌,冷清清的,与精雕细琢的玉衡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萧爻和慕云深,赵勉和赵康这两位金贵的王爷也事先被赵自康亲自“请”了出去,紧张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正在大门口踱着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动静。 而里面除了一开始智远和尚翻江倒海,将慕云深毫发无伤的护送到了二楼,其它时候,像是舍弃萧爻这步棋了,再也不曾露面, 玉衡作为核心,可以但凭喜好跟萧爻一决高下,这时候他还有心思考虑着:王爷要我抓的人,是小姑娘的朋友,那我抓了他却不杀他,小姑娘也恨不到我头上吧…… 可见玉衡着实太单纯了,阮玉要恨一个人,便是对方头顶有两个旋儿,她都觉得多一个,看不顺眼。 玉衡手里的长剑与绿腰相撞,发出断金切玉的声响,随即两人乍然而分,萧爻快的仿佛一抹虚影,明明见到人在眼前,出手时,伤到的却是配合战圈的自己人,一时之间不仅摸不到他的衣服边,禁卫们倒是人仰马翻,转眼躺了个遍。 去除了这圈障碍,剩下的就是真正能相互过招的人了。 萧爻侧身躲开一双秀气的短剑,旋即脑后生风,腰腿几处都为人所攻,不得已,他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借力旋身,先卡住了正面进攻的两个人,又踹翻了背后偷袭的,绿腰一搅——玉衡手上一股大力袭来,正当长剑欲要脱手的时候,像是后续无力般,萧爻居然束手就缚。 玉衡的剑软绵绵的垂下来,就架在萧爻的脖子上,他手中的绿腰随即被后头还站着的人抽走了,一圈被撂倒的根本不敢怠慢,顾不上青青紫紫的磕碰紧接着爬了起来,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兔起鹘落几个回合,若是有杯热茶,此时还没有凉透呢,连玉衡自己都不敢确信——一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人,竟然此刻卸去了武装,乖乖的将脖子送到他的剑下。 “你搞什么鬼?”玉衡没有尽兴。 萧爻的脸上带着一个痞笑,浪荡的很,却因为眼睛老大的缘故,再引人发火的行为都带着点无辜,他道,“你们人多势众,我不过毫末本领,能搞什么鬼?” “……”玉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们在笏迦山下就交过了手,那时候的萧爻已经遭受连番重创,但实际的情况只有萧爻自己清楚,玉衡与他堪堪能算个平手,倘若不是背后偷袭,的确难缠一点。 而现在众人围堵,萧爻行云流水一般将碍手碍脚的全部解决了,说审时度势——抓他是去送死,又不是请喝酒,是个人都应该鱼死网破吧? 直到赵自康进来的时候,玉衡都还在操心这个事情,猛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当即没反应过来,差点一拳打向了赵自康。 “玉衡,想什么呢?你这次干得不错。”赵自康的夸奖在玉衡的耳朵里都有点飘,他下意识的想摇头,随即回忆起萧爻的脖子还寄放在自己剑下,便暂且抛去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王爷要如何处置他?” “穿了琵琶骨,压往天牢吧。”赵自康道。 “不行!”三个人异口同声。玉衡瞧了瞧另外两个紧张兮兮的王爷,忽然觉得流年怕是大不利,居然跟这种级别的达官显贵牵扯上了不必要的关系。 “为何?”赵自康的眼神扫过来。 赵端便忙道,“穿了琵琶骨,能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他学艺不精,武功这么稀松平常,怕是一钩子下去便没命了。他没了性命倒还好说,夫人不是在逃么?死了儿子,丈夫又关在牢中,倘若她以此蛊惑边关守军,要迎回老将军,形势岂非一泻千里,不可挽回……祖皇叔,你要三思啊。” “哦?”赵自康平整的眉目微微一挑,“你方才不是说这人长得不像少将军么?” “……”赵端怕是说谎说得多了,所以圆起来也颇为迅速,他垂下眼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我在皇城只与他匆匆几面,他那时还是个孩子,谁知道竟长的这么快,模样都变了。” “……”赵自康想为他的厚颜无耻鼓掌。 虽然知道赵端抱持着什么鬼心思,但他的话却不无道理,萧爻的生死关乎着国家命脉,赵自康不是不能做决定,而是根本不想做决定,还不如先压到赵明梁的面前,听他如何发落。 “行了,”赵自康拢着手,指挥底下人,“将人绑结实了,随我入宫吧。” 赵自康一声绑严实了吩咐下去,没有人敢懈怠的。萧爻就像裹粽子时那一摞米,颠来倒去两三下,除了鼻子跟眼睛,其它地方连个缝儿都看不见,推到赵自康面前时,将他也唬了一跳。 “少将军委屈了。”赵自康对待阶下囚也有礼貌的很,可惜萧爻的嘴也被堵着,除了“嗯嗯啊啊”之类无意义的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赵自康还冲着楼上说了一句,“望各位好自为之。” 需要好自为之的几个人好像没意识到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喝茶的喝茶,瞧热闹的瞧热闹,不亦乐乎。 唯有慕云深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目光追随着萧爻的身影,直到其完全消失在门外的阳光中。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王拾雪就在赵自康的眼皮子底下。但这位萧夫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别说赵自康,连赵明梁都没见过几次,她一身素雪似的白衣服,衬的眉目越发深邃,只似要看进慕云深的魂魄里头,“我愿意如此冒险,是因为萧爻信你。” “夫人放心,就算我们不动手,赵勉与赵端按的下性子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7 么?”慕云深淡淡的笑了一下,苍白的眉眼似乎像塌陷下来般柔软,笑的王拾雪猝不及防,“我不会让他吃亏。” 不仅王拾雪,连上来想照看他的阮玉都有些心漏一拍——她小时候,慕云深虽表情寡淡,偶尔却也见喜欢什么物件而微有动容,但都没有这一笑明显,怕是放在心尖上的,才能让他这么笑了。 阮玉跺了跺脚,不甘心。 倘若她知道这幅表情萧爻都看到不想再看的时候,恐怕要愤而杀人。 慕云深微微皱起了眉,右手撑着头,轻轻按了按眉心,周身的寒气似乎要透过衣袍渗了出来。阮玉便也顾不上跟萧爻置气了,小跑过来,扶着慕云深,“慕大哥,你才休息了一天,病怎么能好,先去床上躺着吧,我待会儿把欧阳情绑过来,再给你瞧一瞧。” “好。”慕云深的手冷的让人心惊,阮玉又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把他送回房间后,原地兜转了两个圈,这才记挂起萧爻的好来,恨铁不成钢的骂了自己一句,“就知道打打杀杀!” 随后也不知道生着谁的气,鼓着脸去找欧阳情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年情怀有时候趋近于偷窥。 赵自康走的时候没招呼上玉衡,他便趁人不注意,留在了鹊吟轩里头,隔着老远看阮玉忙活,又不敢上前搭句话,仿佛之前的少年意气与豪迈胸怀都换了二两胭脂,涂在了两颊上——红的发紫。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章 萧爻这辈子离皇宫最近的一次,也隔的十万八千里,混在众将士中,从他的角度仰望过去,萧故生和赵明梁小的近乎一个点。 不过那时候他也没心没肺,这热闹的皇城跟他没有多少关系,他的归宿在西关之外,漫天黄沙和风雪之间。 谁知这次回来,他却得空,有机会钻过那砖瓦堆砌的城墙,顺着又长又无聊的甬道,然后被人丢在赵明梁的面前。 萧爻被人安置在马上晃荡,几十人的队伍被拦在宫门前,经过赵自康一番斡旋,能进去的只有三两人。 萧爻的眼睛不大好使,但已经能明明白白看清楚近处的东西了,赵自康与人说话的时候,他百无聊赖,近距离考究了一番这门墙的铸造工艺。 既然是皇宫的大门,以赵明梁的骄奢淫逸来说,这还是节俭之下的结果。 仰面向上,挤进视野中的是一尊银色的虎首,足有一辆马车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历经风雨仍不见褪色生锈,相反,淋漓的阳光中,此兽目光森然,似要摆脱这一层宫墙的束缚,扑面而来。 而这门,更是堂皇富丽,血撒的红,上头埋了数道头发丝细的金线,将这些金线搓成一缕,沿着墙根延伸上去,竟是两条金色游龙,口中正对虎首,争凶斗狠般的气势凌人。 只不过一道门而已,竟有股肃杀之像,两边内外,皆是刀斧林立,看起来能进不能出。 有人在萧爻的马屁股上拍了一下,他便悠哉的晃荡着,这马不过是人间凡品,局促不安的蹬着蹄子,慢腾腾的跟在赵自康身后。 皇宫里错综复杂,一条到底的路极少,就算能看见门的院子,也得七拐八弯绕上大半天,才能贴着墙走一遍。 想必之前的刺客都是轻功不够好,活活累死在这迷宫里的。 萧爻行伍出身,虽然相信老马识途,但他屁股底下的这匹显然既不是好马,也不是老马,腿肚子时常打架,就算什么时候支撑不住倒下去,萧爻都不会觉得奇怪。 就在这样的担忧中,走在最前面的赵自康忽然一停,“到了。” 到的,既不是赵明梁的住处,也不是御书房,而是平常用来商定军机枢要的“军机院”。 军机院的规模就算在皇宫中也算是大的,紧贴着御书房,里面但凡是有个不小的动静,另一边的人能清清楚楚的听见——所以一般大臣们打起来之前,赵明梁也赶得及阻止。 现下这地方像是很久没用了,阴森森的发冷,炉子一看就是临时升起来的,这种经年不散湿跟寒已经根深蒂固,这点火光一时还凿不穿。 中央的桌子上摊放一张山河图,只是不够完善,这些年战事不减反增,城池有多有少,这张图早就过时了,上面布满灰尘。 萧爻看了一眼,辨认着是多少年前的——北边的边界居然还不是笏迦山。 他几乎是被人一脚踹进来的,禁军的侍卫长跟萧故生关系一向不好,达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一路上没动私刑萧爻就谢天谢地了,当然也没想对方以礼相待。 萧爻全身上下裹的密不透风,连马都是捆在马背上侧坐的,所以要他跪下基本也不可能,膝盖太硬,容易脸朝下摔在赵明梁跟前……相必考虑到这种面圣的方式不大体面,所以退而求其次,让萧爻直接就躺在了地上。 “微臣叩见皇上……臣不负皇恩,将钦犯萧爻捉拿归案。”赵自康当然是要跪的,但他年纪也大了,刚有这个蹲下的趋势,赵明梁便忙不迭的跑上来搀扶,嘴里还忙着道,“皇叔何必如此见外,来人,赐坐。”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只有禁卫队长一个人是下跪的动作,赵明梁想必忘了说“平身”,他便只能一直跪着。 安顿下赵自康,火盆又被一旁静默的宫人烧烈了些,房间里直接跳过了“暖和”这一过渡时期,变成了莫名的燥热。 赵明梁踱到萧爻面前,竟然不顾身份的半蹲下来,扯了扯萧爻的面皮子,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么个一路堵不到杀不死,只留了条有等于没有的尾巴以供追踪的人,竟然就这么被逮住了,规规矩矩的躺在自己面前,嘴里塞了块布条,还在哼哼唧唧…… 貌似说的是“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么不要脸的吗? 面皮子入手又软又滑,同萧故生少年时别无二致,最紧要的是这层皮和血肉严丝合缝,天下间最好的易容术也做不到这种地步,赵明梁□□完萧爻,这才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怎么就逮到了呢?” 萧爻瞪着大眼睛,感情还有这种前后矛盾的人。 “此人是犯上作乱的钦犯,而且拒不受捕,皇上打断如何处置?”赵自康问。 皇上的叔叔,就算是个半拉子的王爷,也根本没人敢怠慢,赵明梁贴身的老太监知道他的心意,已经照老规矩,给赵自康备了一套茶、点心和熏香,他便在一旁享着福,眼睛都快阖上了。 “先关进大牢吧,跟萧故生做个伴,”赵明梁不自主的笑了笑,“他这两天正说无聊要找酒喝呢。” “皇上还顾念旧情?”赵自康平稳的声音像是透过了什么厚重的东西,掺杂着不为人知的感情落入赵明梁耳中,“皇上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什么旧情就该放下了。” “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8 ……”赵明梁沉默了一会儿,整个空荡荡的军机院中,只听得见木炭剥落的声响,和萧爻时不时挣扎的“嗯嗯啊啊”。 “孤家寡人……皇叔,我能坐到而今这个位子上,莫说旧情,便是连情都没有了,跟年龄并没有太大关系。” 赵明梁微一拂袖,背过身去,又道“起来吧……将人押送到天牢之中,与萧将军关在一处,元海,你拿了钥匙随他走一趟。” “哎,奴才知道了。”那老太监低眉顺眼的答应了一句。 禁卫队长领了命,这才敢起身,将萧爻从地上拎起来,往外去了。 初春的料峭寒意原本并不怎么突出,但军机院中的炭火烧的过于旺盛,连警卫队长这种四肢发达的都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难得是个汉子,只不过当年萧故生酒后失言,说皇城里是温柔乡,不比大漠当中出英雄,这句话生生得罪了整个皇城禁卫军——到现在萧故生还尴尬着呢,若给他老人家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能撕烂那张说话的嘴。 萧爻在他手上的待遇一般粗暴,一脚踹进了铁笼子里,萧故生这时候还在打瞌睡,过着比猪还惬意的日子,微微挑起半边眼睛,瞧见萧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嗯……”萧爻叽叽歪歪了几声,发现他老爹仍然雷打不动的准备再补个回笼觉,便也不准备再装了,将嘴里的布条一吐,“爹!爹,你醒醒。” 萧故生耳朵发痒,果然舒坦久了容易产生幻觉。 “爹!”萧爻这下连身上五花大绑的绳索都震开了,他没大没小的拍了一下萧故生的脑门,面对那双瞬间清明起来的眼睛,又“噗通”一声跪在他床边,忒没骨气的“孩儿错了,见爹不醒,以为您年老体衰,一不小心过去了。” 萧故生便躺在床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进来了?”萧故生平整的眉头忽然聚拢,这么长时间没这么烦心的事了,一时之间竟然皱不习惯,“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爹,孩儿可有半分像是在玩儿?”萧爻反问。 但着实没什么说服力,他的面皮子上还有被赵明梁捏出来的红印,整个人嬉皮笑脸的,就算不是来玩儿,怕也是什么“天牢一日游”之类。 萧故生怕是不能英勇就义了,要被自家不肖子活活气死。 “我说你啊,好不容易大半年不在我眼前晃悠,我这头发都快黑回来了,怎么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呢?”萧故生重重的叹了口气。 为人父母者,大半年不见,恍然一眼呆不长久了的时候,觉得儿孙都是宝,顾寒顾暖,再不会说话的,也能憋出几分体己。但这“一晃眼”变成“朝夕相处”,还不知相处一个月两个月乃至一年两年的时候,瞬间凶相毕露了。 “爹,昨晚那么匆忙,我现在把自己送到你面前,让你好好看看还不好么?”萧爻丝毫不知厚颜无耻怎么写,“我可瘦了,也精壮了,你再看看,是不是比离家的时候帅气多了。” “……”萧故生就算看出了什么不同,也不想跟萧爻浪费口水。 “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点,”萧故生心道,“十八九岁的孩子还会长高么?” 除此之外,轮廓也开始有了,不像之前囫囵一个馒头相,因为长的像王拾雪,所以不如自己五官锋利,不过单看起来还是保留了先前的柔和,剑眉星目,意气昂扬——似乎是挺好看的。 萧故生居然有点自豪。 第130章 一百三十章 赵明梁给萧故生打造的笼子不算小,虽说布置简单,但要挪进一张舒坦的床,一张桌子,甚至是锅碗瓢盆都不太难。萧爻明显比他爹会过日子多了,卷卷袖子,将衣裳的下摆一寄,转眼收拾出了一个家的模样,连阴湿的草和蓬松的草都分好,哪部分是可以垫在身子底下的,哪部分是要铺在窗口晒的。 可惜,萧爻在酒里浸淫了这么多年,鼻子灵的很,收拾收拾着,就被酒虫勾引走了。 这铁笼子是两面靠墙摆放的,萧爻贴着墙根踱了两步,竟然将身后的三块砖平整的取了下来,拿出里头藏着的御酒。 赵明梁是个很会享受的帝王,让他挑出来酬知己的酒,绝对是天下间少有,萧爻光是闻了个味道,已经双眼放光了。 “……”萧故生看了他一眼,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跳脚,“原本也要留给你,不多,省着点喝。” 萧爻起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想起他老爹还不知道他自幼带着的内力已经发作过一次,现在于四肢百骸中奔涌不息,随时可以为气死他老人家贡献一份心力——这么一来,萧爻还有些感动。 “谢谢爹!”他倒是好不推脱的从善如流。 萧爻收拾地方的时候,萧故生就站在角落里,整个人贴着铁栅栏,肩颈都绷的死紧,跟以前马上奔袭千里时一样,见不到一点放松的痕迹。 他很少有什么机会跟萧爻这么相处,以前在边塞驻军的时候,说起事来,营帐里也多的是人,萧爻又是住大通铺的,品阶不高,一天到晚能打个照面就算不错了——这些照面里,还有许多是萧故生故意“撞”出来的。 萧爻很快将这里草草打理了一遍,他自己原本也是个皮糙肉厚不爱讲究的,倒霉遇上了慕大公子,竟然形成了习惯。 “哎呀,婆妈了,都怪慕大公子,他身体不好,我就跟仆人似得跑前跑后……”萧爻顿了一下,居然开始认真思考,“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慕大公子,慕云深?”萧故生在一旁抓住了重点,他这当爹的,直觉不比当娘的差。这威远镖局的大少爷最近出现的几率也太大了,先在眼前晃悠了一圈,又听着萧爻念叨……就跟沙漠里遇到了狼一样,感觉大大的不妙。 “对,你儿媳妇儿。”萧爻恬不知耻,这话直接砸的萧故生灵魂出窍。 “你……你再说一遍……”萧故生头重脚轻的扶住了铁栏杆,“我的什么?” 从前朝三足鼎立开始,便有重文轻武的趋势。读书人中多的是放荡不羁之士,行事作风常常难以预测,赵氏兴兵王天下之前,麾下多有这种人的暗中辅佐,而至赵明梁荒诞的中年,朝廷上下糜烂,将此种“放荡不羁”推到了一个造孽的顶峰,女色,男风,如暴雪过境,常常扰的民不聊生。 就连赵明梁和段赋也曾有一两个善跳舞的姬妾或善鼓乐的男宠,是见颜色出众,手下人为拍马屁强抢来的。 萧故生曾经也是这骄奢淫逸的朝廷一员,再怎么独善其身也摆脱不了偶尔风闻,倒不是说不能接受,只是猛然间砸在自己个儿的脑门上,他有些犯晕。 “你你你……”你了个半天,萧故生啥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他是怎么想的?你可不能强迫人家……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69 好歹慕老镖头也是我的挚友,你害的他断子绝孙,我这做爹的下了九泉,不知道脸皮子够不够厚。” 萧故生嘀咕了一会儿,拿出一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几乎扭曲到狰狞的脸,安慰萧爻道,“你别担心,要是他们家化成厉鬼来找你讨债,为父肯定替你挡一挡。” “……”萧故生是个战场上的煞神,天不怕地不怕,百万大军也敢只身独闯……偏偏怕鬼,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算是感天动地了。 萧爻嘴一扁,正准备来个父慈子孝,萧故生又道,“但估计挡不住,你自求多福吧。” “……”哦 这一对跟虎符一样好用的父子放在大狱当中,周围的巡防排布自然又严上了几分,四周一安静下来,几乎能听见外头铁甲摩挲的声音,但也仅限于此。 想必都是些高手,穿着不怎么方便的甲胄,脚步声是全然没有,故此掐算不出外面到底有多深的水。萧爻微微打了个哈欠,想借这会儿功夫闭目养神。 而萧故生则习惯了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跟周围的难兄难弟们打着招呼,时不时蹦出一两句问候当今圣上的话。 萧爻正与他爹团聚的时候,段赋的府上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而偏偏这位不速之客姓沈——沈言之。 赵明梁并不曾大张旗鼓的惩戒段赋,只是剥夺了他的权利,将其关押在东市的一座宅院中。 这座宅院本就是段赋名下,相较于别处府邸,规模算是小的,但内中五脏俱全,甚至尤为奢华,曾经赏赐给虞娘住过。 他有生之年,从没想过还有一天会于此处落脚。 段赋已经落魄了,京城里处处传颂着这样的消息,惧他畏他甚至是爱他敬他的不管什么人,而今都绕道走,这宅院里更是久无生机,寂寥的厉害。段赋闲来无事,甚至会坐在书房里,听今日的麻雀又叫唤了几声。 他自从被关进这里以后,常常呆着的地方就是书房。 这里挂满了一位美人的画像,多数是在起舞,很少有什么娴静的姿态,与普通中原女人的知书达理不同,她的脸上总有一抹笑容,像是冬日的太阳和夏日的风,毫无保留的将美与快乐分享给别人。 段赋认识她的时候,野心还没那么重,官位也没这么高,是个挂名的闲职,又虚长赵明梁几岁,和萧故生一样,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因是个闲职,所以偶尔不在位也没多少人关心。段赋是北上的时候遇见虞美人——沈慈的,这小姑娘当时正跟个中原人讨价还价,官话说的极烂,莫说本就带着各乡口音的生意人,就是段赋这种浸淫官话几十年的都听不太懂。 转眼之间,便势同水火,像是要打起来了。 段赋鬼使神差的管了这桩麻烦事,顺其自然的拐回来一个外族的小姑娘。 沈慈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长大,性格野的很,根本不懂中原的繁文缛节,她喜欢什么,便恨不得时时将好处都挂在嘴边上,也爱笑,眉眼弯弯的,让见的人也心怀喜悦。段赋自知捡到了个宝贝,也曾爱她敬她。 “吱嘎”年久失修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满屋的画卷随着寒风起起伏伏,像是无数的挽联,桌面上的宣纸没有镇住,飞扬起来,盖了段赋一身。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门口的人。 “你若是来杀我的,可别忙,外头人山人海,一人一口血肉,怕轮也轮不到你了。” 段赋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衰老或憔悴的感觉,他坐在椅子中,人也不显得颓,精神仍在,只不过略略透出些冷清。 沈言之微笑着——这对父子天生的相像,即便是落魄的时候,也很难找到什么落魄痕迹。 “爹,”沈言之的衣袂随着风忽的而起,随着这句称呼,又蓦地停顿下来,“你过得可还好?” 段赋没有吭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言之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将遍地散落的宣纸全部捡了起来,归拢好,重新铺在桌面上镇住了一个角。 “这些画都是娘吧?”沈言之又问,也不管这些问题能不能得到一丝半点的回应,“娘年轻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模样……我还以为她天生便爱哭呢。” 段赋仿佛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这才痉挛似的动了动,懒得继续往上掀的眼皮子终于不再半耷拉着,像是自一场睡梦中惊醒的人。 “你们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也不是很难过,因为没享过什么福,终日惶惶不安的,只想着躲避和逃命,没心思惦念别的,也就谈不上好不好了。”沈言之笑了一声,语气很舒缓,像是在闲话家常,说起今晚吃什么一样,“只不过娘爱哭,我便多笑一笑,讨她开心……我其实并不爱笑呢。” 书房中的光线并不太好,加上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沈言之便自一旁翻找出个油灯来点燃。他说着说着,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娘笑起来可真好看。” “虞娘原先有个外族的名字……很长,又拗口,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给忘得七七八八了,只记得她曾经解释过一次,说那名字赞颂了草原,雪和笑容,名字里都带笑的人啊,哪有哭的道理。”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章 窗户和门都关的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油灯总是亮不了多会儿便被风吹灭了。 沈言之又叹了口气,干脆放弃了这种徒劳的举动。 “爹,其实当年你找到我,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时候,我真心的感激过你。”半昏不暗的光线中,沈言之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一卷又一卷,“我那时候几岁来着?” 段赋没有吱声。 沈言之便又道,“你看,你连我几岁都不记得了……我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看起来远比一般小孩子瘦弱,但其实已经记事了,那种环境下,我不早熟便只能死——有可以装画的筒子吗?” 段赋闻言,从身后的箱子里翻出一个来抛给沈言之,“这筒精细,怕放不下几幅。” “有便好,”沈言之顿了顿,这期间谁也不开口说话,沉默融化在黑暗当中,倒不见得突兀。过一会儿,沈言之才道,“我都带走了。” 段赋稍一点头,又意识到这样的环境里,沈言之根本看不见,开口先叹了口气,“好。” “我帮你杀了慕云深,生养之恩便算偿还了,你以后的生死我不管,但娘在这里,我怕她见了伤心。”沈言之的背后斜挎着一个画筒,这书房跟被洗劫过了一样,只剩下四面单调的墙,“……爹,倘若当年我没有动手,笏迦山仍旧是笏迦山,兴许这一去,你我不过天涯海角。” 窗户在夜风中发出瑟缩的“嘎嘎”声,沈言之的衣袂一滑,人已经完全消失了,段赋好不容易才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阖上,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老树根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0 。 东市这一头还算温厚,另一头,却在商量着怎么劫狱。 这天牢怕是今天犯太岁,前脚刚受了灾,后脚还要被补刀。 赵端跟赵勉这两个几十年没有私下碰过头的亲兄弟,居然躲在同一家的院子里喝茶聊天,管家虽然抱持着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记的不记这三“不”原则,然而事到临头,还是有点目瞪口呆。 更何况,这还是以“宅”字著称的赵勉亲自登门,和赵端同坐一辆马车,下车时扭扭捏捏跟个要出嫁的大媳妇儿似的,管家要不是见多识广,能当场厥过去。 “端弟这院子修的不错。”赵勉没话找话说。 他们几个王爷的府邸长的都差不多,顶多是几丛花一些鱼的差别,再就是有些小厮或丫鬟手脚勤快,将院子照料的好,不至于杂草丛生的荒废了。 赵端便稍一点头,“皇兄觉得好,明日我拨些人手至你府上,任由差遣。” 隔的老远,送点心的丫鬟们就不敢上前了,赵端的脾气好是出了名的,对手下人也照顾的很,但这时候心情如何就得另说了,谁也不想去扫台风尾。 管家便只得任劳任怨的上前,接手这一项艰难的任务。 “我们兄弟两个争锋相对这么多年,对方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也不用拐弯子了。” 这话又是赵勉说的,他倒是习惯了扮黑脸,什么阴谋阳谋的诡计,都是他先打个头,赵端“不得已”,才上了贼船,你看,多好的借口。 “少将军那边你打算如何解决?”赵端喝了口茶,这才问。 “我还以为端弟有什么想法,愿意拿出来同我分享分享呢。”赵勉虚虚的撑着头,眼睛似乎被院子中的一株秃枝的牡丹吸引了,瞬也不瞬的盯着,话锋一转,“你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巧合吗?” 赵端不置可否。 管家手里的点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两位王爷倒是挺喜欢,一人一块先吃了起来——但也有可能是真的饿了。管家懂得察言观色,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厨房准备点汤羹。 “我们一到鹊吟轩,话都还没说透,王叔便前后脚的来了,的确是太巧。”赵端抿了一口茶点,他的举手投足间总有种细致入微的优雅,一点也看不出小时候莽撞的性格了,“只不过事已至此,巧或不巧,牢里的人能不救吗?难不成皇兄甘心让勤弟捡个漏。” 赵勉没说话,他若是甘心,便连进都不会进赵端的家门,更别说坐他的马车,还跟他在这儿分一盘点心了。 “狱没办法劫,天牢出过一次事,现在人手加倍,你我就算联手,也不能跟父皇相提并论。更何况,那座铁笼子是当年的神工鬼斧合力打造,世间只有一把钥匙,无它,金石不能开,水火不能蚀。” 可见赵端不是第一次动过劫狱的念头了,连牢笼出自何人之手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所以要动手,只能在行刑之时。” 而此时的鹊吟轩中…… 慕云深手里拿着一支饱沾浓墨的笔,人看着还不太精神,眼睛微微眯着,从当中透出点缱绻与温柔。 墨迹在纸上迅速成形,是个“爻”字,字中已有风骨,丝毫看不出气力不济的样子。 王拾雪坐在他的窗台上,扫了一眼笔下成形的字,锋利的眉微微一扬,“我们的人手太少,法场中劫人不现实。” “所以才需要两位殿下的帮忙啊。”慕云深将笔搁在一旁,微撑着头,似乎这个单张的“爻”字里头有什么倾城国色,万里山河,竟瞧的撇不开眼。 王拾雪没有刨根问底,她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只不过越明白越觉得心凉,也就越想萧故生。 “当然,钥匙那边还是要争取争取,劫法场不过下下策。”慕云深补充。 他的眼睛终于完全阖上了,疲惫像是轻写的两个字,掺揉在微皱的眉中,半晌没有做声。 “你是个好孩子,但我曾觉得你配不上萧爻,”王拾雪忽然道,“你的身上带着腥风血雨,总会将他牵扯进麻烦里头……” 王拾雪似乎是笑了一声,藏在面纱之后,消融夜风当中——就像是个错觉。 “现在忽然庆幸他能遇到你……慕公子……”王拾雪话没有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她好像习惯了话说一半,另一半由人去猜。 慕云深没有睁眼,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类似于褒奖的话。 他这个房间总是不得清闲,前脚刚送走了王拾雪,阮玉后脚就跟了上来,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刚煮好,闻着连鼻子都苦。 慕云深这懒洋洋的架子终于摆不住了,鼻子牵动着眼睛,不自主的睁开一条缝,正看见那碗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没转生之前,不常生病,吃东西更是惯常的挑剔,不爱苦,不爱酸……而威远镖局的慕公子从小身体不好,药罐子里养大的,舌头底下常年都有点苦涩的味道,这一碗碗黑汤灌下去,能反胃很多天。 谁能想到,堂堂逍遥魔宫的宫主,居然也怕喝药。 “慕大哥,你把药喝了吧。”阮玉知道他没睡。 从前在逍遥魔宫的时候,阮玉很喜欢胡闹,常常不小心被一干叔叔伯伯追的走投无路,逃进慕云深的院子里。 即便隔着一层门,一层院墙,一亩花园,她也总能知道慕云深有没有休息,倘若没有,闹的再大,掀翻了天,也有人护着她。 当年能够护着她的人,而今强撑着坐在书案后,从层层叠叠的长衣下面透出孱弱,脸色煞白,连棺材都要时时备着,怕他咽气。 阮玉眼眶有些泛红,她不常哭,再难过也就是到此地步了。 “欧阳情刚刚煎好的,我试了试,不太烫,能喝。”阮玉三步并做两步,疾风一样的扫到了慕云深面前,将手里的碗一放。 她的目光灼灼,盯得慕云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装睡的人良久方才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略有些无奈的睁开了眼睛。那放药的托盘旁边还用油纸包包着什么,慕云深没看也知道,大抵是蜜饯一类,喝完药后去苦的——其实用处并不大。 “我跑了整个西市,好不容易买到的。”阮玉见慕云深不大感兴趣,忙急着道,“路上还打发了王府那个缠人的小子。” 王府缠人的小子没有别人,定是那看上去就毛毛躁躁的玉衡,明明与萧爻差不多年岁,却不经世事的有些好笑。 “里面是什么?”慕云深端着装药的碗。 这药就算想一口喝下去也不成,且不论越喝越烫,量也多的很,欧阳情又是个常年管医不管药的甩手大夫,残渣都没滤干净,喝太急容易咽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这么随口一问,阮玉的眼睛却随之亮了一下,“萧爻说他曾经吃过西市的山楂果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1 子,但现在没怎么卖了,还说你肯定喜欢,我便去找了找。” 那油纸包只能包三个山楂果,一个个裹着糖,又红又大。慕云深本也不喜欢酸溜溜的小零嘴,闻言却忍不住捏了一颗放嘴里。 慕云深在笏迦山上,吃的虽然精细,却不见得味道好,若真要吃得好,得跟着萧爻去天南海北的地方,有这样的先驱,还得有阮玉的执着,包管再瘦的人,也能养出一身的膘。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次动静是从子时开始的。 并不大,似一声轻巧的金鸣,骤然融入黑暗中。慕云深虽然浅眠,但受到身体的拖累,并没有立即清醒,反而是其他人经年累月的练武,转眼有了相应的动作。 阮玉从自己的房间翻出来,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里衣,匆忙间只来得及将外裳披着,从窗户处窜进了慕云深的卧室。 倘若那声金鸣离的远,还没有引起慕云深的警觉,那阮玉进来的动静,总算将他吵醒了,慕云深侧卧面向墙壁,手伸入枕头底下,握住了良人的剑柄。 “慕哥哥,是我。”阮玉小声道,她知道慕云深疑心重,所以还未靠近,便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外面不知道来了哪方人马,和尚去看了。” 他们在鹊吟轩中能保这几日清净已经是破天荒了,赵明梁非无能之辈,不可能总放着不管,照慕云深的估计,本该再早两天。 “有干系的往东市走,没有干系可以留在西市,但别待在这儿……”黑暗中,慕云深的话音压的极沉极快。 随即第二声动静也有了……“铮”一声,像闷雷,这次离的更近,阮玉的耳中几乎嗡嗡作响。 “快走!”慕云深的病态似乎在这瞬间一扫而空,呈现出阮玉不明白的震惊,“后院拴着小红,骑马走!快!” 阮玉的脊骨忽然绷的好像一根弦,额头上随之渗出了冷汗,也管不上姿势好不好看了,直接抱起慕云深往楼下一蹦,终于能明白这份震惊源于何处…… 她辨认出了那声闷响——是军中惯用的重型□□,一箭下去莫说是人,连墙都能透穿。 可见赵明梁这次是下了血本。 他们住在二楼,柳白瓮却因为身体不便,安排在一楼的房间,阮玉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倒是闻到了智远身上独有的檀香,便也没再担心——这些人里,反倒以她武功最为低末,只要顾好慕云深和自己,就算力所能及了。 又一声响……阮玉和慕云深已经在十丈开外的墙角掩住了身形,一排排身着黑衣的暗卫在夜色中团团围住了鹊吟轩,每五到六人身边便有一个拆解下来,便于携带的重型□□,其中为主的那架已经搭造好了,正对着鹊吟轩的大门,不管出来的是谁,都能血溅当场。 这种□□一般针对的是大型船只,西北边境上都很少用到,瞄准度不够,但机械力极强,也分大小两种体格。 大的需要三到四人方才能动,小的两人绰绰有余,其中小□□也比寻常环臂的机簧大出十几倍,是近几年方才真正建造起来的,牺牲了一部分的力道,提高了精准度,一旦被其咬伤,大□□随即跟上——连船都能凿沉,血肉之躯如何能防? “铮”—— 鹊吟轩精巧的架构忽然被一道利箭自腹中穿过,整栋木楼晃了晃,竟然不见颓势,在苍凉的月光中耸立着,旋即数声崩弦,就在鹊吟轩即将要被钉穿在地时,它那斜削的屋顶上,居然依稀站着一个女人。 大红色的衣袍不像婚嫁而像索命,她分明长的很美,细长的眼睛绵里藏针,单单往下一扫,便有种独特的遗世独立,箭尖上洒满的月光好像一瞬间全进了她的双眸中,阴冷凄寒,腥风血雨。 上下对峙着,从鹊吟轩中不断的跑出来人,方才那一箭已经惊醒了大部分的房客,剩下的已经永远醒不过来了。 那经年累月的木骨架子上泛着温玉一般的暖黄,上头鲜血淋漓,两三个人的手脚只不过撞在那根巨形的“箭”上,便全数折断,白骨从皮下支棱出来,人还没有反应,不知道喊疼。另有几个当时正在二楼吃宵夜的,当场贯穿了胸膛——甚至有些撑不下,其实只有半边血肉还粘在箭身上罢了。 许红菱的脸色极差,隐隐像是怒火中烧,临风立着,俯视这帮暗中做鬼的黑衣人。 “老娘的地盘可以死人,钱也要给足了,东西可以坏,但店不能坏……各位在我的地盘上行事,可有问过我……” 话没说完,也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忽然放出了小□□上的箭……破空的声响从许红菱的左侧传来,她看都不看一眼,脚仍在原地,身体往后一倒,那小臂粗细的箭落了空,正对着旁边火器行而去,“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半晌才算停了下来。 火器行里没人吱声,倒是窗户开了小缝,似乎在掂量局势。 “住手!”领头的黑衣人是个秃子,他好像怕暴露身份,所以头上也欲盖弥彰的箍着一层黑布,整个的贴合着。 许红菱似一团云雾飘了下来,整个人轻盈的好像一根羽毛,人就站在大□□的箭尖上,能拉满大□□的力士臂上忽重千斤,整个人刹那间气喘吁吁。 “桃花娘子以轻功著称,在江湖上从不出手,你若要走,我固然留不下你,但要救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秃子的这句话就像是什么暗号,旋即铺天盖地的箭雨笼罩而下,全不针对许红菱,鹊吟轩却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哀嚎声转眼之间充斥了整个西市。 许红菱的面色发沉,眼眶处因为愤怒,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的薄晕,那些箭被一根突然插入的禅杖挑开少许,智远轻声念了句佛号,右手转瞬鲜血淋漓。 他的武功纵使天下无敌,肉身凡胎也断不能抵挡这些人工造物。 智远赶回的很匆忙,他一向还算干净的僧袍上沾了不少灰。燕儿脸色苍白,半跪在他的身边,见他便如见万千神佛,诸天法相。 “还起得来吗?”智远搀了燕儿一把——他对小女孩的态度一向很好,就算是阮玉这般不识时务的,也不见一禅杖打死。 燕儿咬牙点了点头,她腿肚子打着颤,踉踉跄跄的扶着身边半人高的羽箭站了起来。她跟着许红菱的日子长久,学会了不少武功,但终究只是皮毛,这时候才意识到连自保都不足够。 “阿弥陀佛……”智远见她没有受伤,便将心神一收敛,落在了许红菱的身上,“女施主,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禅杖上已经满是血了,但这种程度的伤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人来说,连茶余饭后的故事都不能算上,更不能阻止他的脚步。 智远踏着地上的残骸与血肉,终于走到了许红菱的身边。 他两不管从模样还是穿着,通通在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2 唱对手戏,但不知为什么,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许红菱,这时反倒消停了下去,讥哨的瞟了一眼和尚,“手在抖,怕不是老了吧?” 智远笑,“不老不老,还没学会独善其身。” 他的眼睛方才便微微下垂着,似见遍地残骸而挪不开,这时眨了眨,方才落到那首领的头上,智远又笑,“个人造业个人担,徒儿,不管发生什么,照看好你身边的人,莫管莫听,莫现身。” 前一句是说给许红菱听得,很轻,后一句夹杂了内力,几乎响彻整个西市。阮玉皱着眉,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个人造业个人担”?还有柳叔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 第一条她没想明白,第二条倒是撞到了她身边,柳白瓮从黑暗中窜出来,天色对他的行动造不成任何阻碍,只是脚底下有些不稳,一只手拄着盲杖,一只手扶着墙。 “柳叔。”阮玉上前搀住他,三个人齐齐挤在墙角里,瞬间满满当当。 慕云深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精神有些萎靡,半挨着墙,看向不远处的鹊吟轩,似乎也在回味智远的话。 这和尚今天的表现与往昔大相径庭,他虽是个动不动耳根子发软的类型,偶尔也会自找麻烦,但脾气却是暴躁的很,就算出手救了人,也会冷嘲热讽几句,骂完这边骂那边,让两方都不痛快。 却从未见今日这般心平气和。 心平气和的智远把一年的佛号都快念完了,他又喃喃说了句“阿弥陀佛”,而后才道,“澄明,你好像又长高了。” 被他喊作“澄明”的秃子动也没动……准确的说,从智远出现的一瞬间,这个人就像落地生根了一样,莫说是动,连眼睛都不见眨一下。 “师父……”黑色的蒙面巾微微一动,从里头飘出这两个字,很轻,然而不仅智远听见了,许红菱听见了,连十丈开外的阮玉也听见了。 小姑娘手里的悉昙随之一颤,阮玉心道:原来不止拐了我一个。 “都恩断义绝了,还有什么师父徒弟的,”智远叹了口气,“我以后只有阮玉这一个弟子,笏迦山也只认她一个掌门,澄明,你要不将头发蓄回来吧,别再当和尚了……你不合适。”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章 澄明的脸捂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和鼻根露出来,他的眼睛很特别,眼角内嵌,眼尾大开,比寻常的中原人深邃许多,皮肤也略黑,不像晒出来的,似乎天生如此。 智远不让他喊“师父”,但澄明却丝毫不让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智远也不能将其封堵,也就懒得再管了。 “师父,你又收徒弟了,他的父母也是你所杀?”澄明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似压在嗓子里的闷雷,还略微带着点奇怪的口音……就此种种推断,这位澄明兴许不是中原人。 慕云深转眼想起一件事来,阮玉的反应虽慢他一筹,却也紧随其后。小姑娘心里不忿,想要冲出去讨个公道,却又想起来身边这两位于她如命,她一出去,便失了庇佑,能逃出去便罢了,要是逃不出去呢? 阮玉纵使再冲动,此刻也只能压一压,缩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静观其变。 小姑娘和慕大公子想起的,便是当年那以童子供邪魔的国度——智远嘴硬,说不曾救下一个孩子,但以他的性子,哇哇大哭的婴孩儿放在托盘里四脚朝天,他不抱起来逗一逗才叫怪事。 命是和尚救的,父母也是和尚杀的……这笔账,算成了澄明的心魔。 “师父,时至今日,你是不是日日后悔夜夜嗟叹——倘若早知如此,当年便该将我弃之不顾,否则你的落伽山也不至于满门尽灭。” 澄明这话就像在置气,但里头透出的凶险,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落伽山灭佛与他恐怕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又或者他根本就是罪魁祸首。 智远竟然没有暴怒,他的目光就像一泓清泉,不惊不扰的往下收敛着,嘴里也不知念着什么经,不管澄明说什么,一概不予搭理。 他的话虽说多不过年少气盛的萧爻同阮玉,但真要吵起来,和尚特别能扯,天南海北,古往今来,但凡能抓住一处,他便能说的萧爻和阮玉都哑口无言。智远现在不愿意开口,怕是觉得澄明脑子有点问题,说了他也转不过弯来,还不如三缄其口。 智远倒是安泰了,继续他的阿弥陀佛,许红菱站在他的身边,平白也遭了这一顿的唾沫,打心眼里冷哼一声。 “当日没能杀,不过是看你年纪小,还没有杀的价值……”许红菱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有种不经意的气人,“你知道市场上卖猪么?也都是养大养肥了再卖的。” “……”想必澄明照在蒙面巾以下的脸,早就咬牙切齿狰狞可怖了。 他忽然抬起手,四面八方的□□在最短的时间里又紧上了弦,似乎顾不得从鹊吟轩中四处逃窜的人,又或者,只是这里头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人——澄明一声令下,所有的箭尖,都对准了智远和许红菱。 许红菱的眼尾一眯,颇为嫌弃的从智远身边飘开一点,“我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智远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就不要挑了,和尚也就是老了点柴了点,当年也算美男子……” 阮玉身在数丈外的黑暗中,也给恶心的一口胆汁。 如此堂而皇之的无视,澄明也不计较,因为他知道,只要□□在手,这两个人不过是天罗地网中挣扎的飞蛾,待会儿便会死在他的脚底下,根本不用太过在乎。 话是这么说,澄明泛红的眼睛却始终死死的盯着智远,当中暗潮涌动,似山雨欲来。 “放!” 尖锐的弦声将寂静切割的粉碎,许红菱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块流动的红色丝绸,箭雨就算再密集一倍,她看上去也显的游刃有余。 但其实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利箭在机簧的推动下,速度简直快的惊人,远比顶级的弓箭手还具威胁,就算是许红菱这样的身手,也只能勉强闪避,而这样的闪避更是不能依靠眼睛,四面八方具是重影——眼睛反而成了一种累赘, 相较于许红菱的避重就轻,智远就显的不是那么明智。他的禅杖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扬起一阵薄灰,竟然以力杠力……他手掌上的伤再次崩裂,转眼之间血流如注。 但也是这样的硬抗,使得每一支射过来的箭都会有些许偏差,许红菱落脚在这些偏差处。不仅如此,这样的偏差似乎越来越大,就在澄明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小臂粗细的箭,竟然“笃”一声,钉在了他的脚底下。 “住手!”澄明一声厉喝。 然而已经晚了,第二批的铁箭早就搭上了弦,卸力不及,蝗虫般扑了下来。 智远手中的禅杖一横,这些箭忽然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3 就变成了随波逐流的茅草,居然调转方向,不是向着人,就是向着另一方的□□,转瞬之间数十架小□□去了一半,剩下的更不敢轻举妄动。 阮玉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安分下来,手脚出了一层薄汗,这才明白,和尚与她动手,也不过用了七八分的实力,剩下的两三分,只有将他逼到绝境时方才见得到。 阮玉对智远只是一知半解,但澄明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没有归咎于自己的指挥不当,而是淡淡道,“师父,你果然老当益壮。” “不敢不敢。”智远从洗得发白的僧袍上撕下一条布带,将手上的伤口十分粗鲁的绑好了。他光可鉴人的头顶至眉上,甚至瞧不出一点费力的样子,莫说汗,连皱纹都没多长一条。 澄明露出蒙面巾的双眼中,什么阴云,什么深邃忽然都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极薄的奸诈,“师父,我武功低末,圣上手底下的高手千千万万,你知道为何今晚偏是我来吗?” 不等智远开口,澄明便又道,“因为我了解你。” 澄明跟在智远身边十七个年头有余,从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倒霉孩子长成了一天到晚听信谗言的少年郎,智远虽说从没了解过他——但知父莫若子,更何况这还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父”。 智远有多大的能耐,就算澄明下意识的去忽略,赵明梁心里也有个数,就算挑出手底下最厉害的人物,恐怕也只有两败俱伤。赵明梁手上的底牌本来就不多,他还不想这么快全摆在台面上你死我亡。 “……”阮玉离的有些远,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但情势太过明显,她不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师兄哪儿来的自信。 阮玉没有“看”的出来,是因为她全部的精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保护慕云深和柳白瓮,另一部分全神贯注的放在了眼睛上。 而早已双目失明的柳白瓮却在血腥气浓厚的夜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箭上有毒。”慕云深几乎和柳白瓮在同一时间出声,他又道,“澄明了解智远大师,知道他必定不会取巧闪避,这些□□上射出的箭力有千钧,倘若硬接,天下间无人能全身而退,所以从一开始就在箭身上涂毒,毒液见伤即入。” 慕云深的话说的极轻极快,目光却像扣碗的铁锁,紧紧束缚着阮玉,让小姑娘一时间动弹不得。 阮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身热血转而变冷,发凉,但她闭不上眼睛,就像被什么东西撑住了,即便从眼角向内发疼,也没有眨一下的意思。 智远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毒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刚入体时没什么感觉,转而似有些发痒,手脚无力,头也跟着有些胀。 这毒想必是太医院的人研制出来的,功效是不错,但没有江湖上所用的折磨人,甚至有些像温水煮青蛙,等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渗进了骨子里头。 “阿弥陀佛”智远又念了一声——太医院的老大夫们救人救了大半辈子,明显没能掌握杀人的技巧,这毒慢慢往里渗,根本做不到见血封喉,照这个形势,至少还能再撑一个时辰。 智远除了脸色有点发白,根本没事人一样,澄明这股气便再而衰了。他带来的人手本来就不多,还是些擅长使用□□,拳脚稀松平常的……倘若离了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莫说智远,就是西市上随便拎一个武林人士,都能打的东倒西歪。 澄明对于赵明梁来说,不过是个稍微有用点的棋子——但这人明显脑子不大聪明,不能委以重任。 棋子自然是可以舍弃的,对面的将帅却是重中之重,赵明梁没有告诉澄明,他暗中还留了一手。 极小的衣料摩挲声在四面八方涌动,慕云深搭在阮玉肩上的手一紧,“走!” 这一下,竟没有拉得动她,阮玉脚底生根了般站在原地,手中握着悉昙的剑柄,平顺了一下心气,这才接着慕云深的话道,“好,我们走。”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章 阮玉从小不是个退缩的性格,这声“我们走”之后,她便连回头都没有了,腿下生风,以最快的速度将慕云深和柳白瓮送出了西市。 站在赵勤这表面看上去富丽堂皇,里头一贫如洗的院子里,慕云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心肠似乎软了点。 倒不是说对绊脚石的厌恶,或对权利的向往有所收敛,而是护短之情日益积累更甚从前。阮玉失魂落魄的看着脚底下一株刚长成的杂草,小模样有些可怜,慕云深便打心眼里生出一种要不得的想法——干脆就让阮玉没心没肺的过完一生,不需要什么打磨性子,也不需要独当一面。 更何况,阮玉在同龄人里头已经算出类拔萃了,玉衡那种才是真缺心眼儿。 只不过,这种想法才有个苗头,便被慕大公子面无表情的掐死在腹中了……天下大乱后的江湖只会更加凶险,想要保护阮玉,这条路就注定绕不过。 “慕哥哥,你跟柳叔在这儿暂时是安全的,我……我能去看看和尚吗?”阮玉的话音里甚至有些哀求的意思。 她从没求过什么人,但在慕云深的面前,阮玉从来都是个软乎乎的女孩子,这话一出口,倒也不显得突兀或僵硬。 此番是为阮玉铸心,铸心之人不在场,所有的布局也是徒劳。慕云深刚刚点了点头,阮玉便闪成了一道影子,连衣服边儿都看不见了。 阮玉顶着京城水汽充盈的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疾驰,夹道本就不多的灯火居然连成了一线,不断地在阮玉眼中退后,小丫头咬着下唇,血腥味逐渐渗了出来,却也驱散了她心里几乎燎原而起的焦躁。 或许是交手次数多了,她对大和尚有种没来由的信任,这人揍自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定不会输在什么秃头卑鄙小人的手里。 只是阮玉心里也明白——君子怕土匪,土匪怕小人,和尚不偏不倚可以是个君子,也可以是个土匪,偏偏不能是个小人。 阮玉忐忑不安中,到还记得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钉之一,近西市的时候以夜色遮盖了身形,借每一处凹凸不平的墙角与屋檐慢慢靠近鹊吟轩。 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越是靠近越是小心,铁腥已经覆盖了整个西市阴沉沉的天,月色都瞧不见了,只依稀从云彩的边缘看出点牙白的光。阮玉跻身坍圮的墙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堆积成山的尸体。 这些尸体没有人处理,四横八岔的将整个鹊吟轩的凤雅全驱逐干净了,木制的建筑被铁箭戳了个零零散散,下面压着不少残肢,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倘若不是走江湖久了,什么场面都曾见过,单以阮玉这个年纪来说,能当场吐晕过去。 而这四周,一点活人的痕迹也都没有,死寂配合着渗人的冷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4 风与黑暗,纵使阮玉胆大包天,也忍不住自脚底下打了个寒颤。 “大和尚”阮玉小声道。朝廷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估计也是知道这一趟损失惨重,还没讨到什么好,所以未敢久留——赵明梁也是要面子的,这么一个大巴掌打下去他还摇旗呐喊,怕就真的老糊涂了。 “大和尚……”阮玉又喊了一声。她从遍地狼藉里摸出一根稍粗的竹片,在一堆死人里挑挑拣拣,而之前那些看起来便造价不菲的铁箭已经全部被拔走了,否则这狼牙般的支楞着,恐怕连尸体都翻不过来。 阮玉的手脚有些发麻,她先是在一处看见了破碎的僧袍,然后是佛珠……和尚虽然不爱念经不爱吃素,但这从落伽山上沿袭下来的和尚三件套——衣,珠和光头,向来不变不改不离身的。 更甚者,阮玉终于见到了那根禅杖。 光溜溜的铁杖埋在血塘里,裹着泥,残破不堪。 阮玉曾经在这上头吃了不少苦头,和尚打她打上了瘾,练功的时候几乎按时按顿摁着揍,铁杖重有几十斤,哪一处的分量不均衡她都能说得出来。所以这根铁杖在她的面前,总是有些高高在上无坚不摧,阮玉便也总觉得和尚死不了……就像当年的慕云深。 她自以为能长久的,终究一一远离,反而是无力感始终伴随左右,一年两年,甚至是八年十年。 阮玉的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夜深人静中,她甚至不能放声大哭,宣泄完了情绪,还要咬着牙,将铁杖捡起来包进衣服中——只要没找到尸体,只要不找到完整的尸体,阮玉心里便会始终怀着一份希望。 她能等到慕云深,兴许也能等到大和尚,更何况,阮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当他们所有人从鹊吟轩撤离时,除了两个不会武功的需要照应,其它人基本上都是自行离开,或向南或向北,找一处暂且安身的地方。 逍遥魔宫有自己的一套联系方式,更何况,慕云深从一开始就想搅弄这么大的风云,京城里不可能没有逍遥魔宫的暗桩,纵使走散了,彼此之间也不算全无消息。 阮玉将铁杖绑好了背在背上,狠狠用袖子抹了抹眼眶,又钻进西市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去找他们当中唯一的大夫欧阳情。 鹊吟轩被拆卸完之后,回报的侍卫原先想再过一晚,不好这深更半夜的带一身寒气与血腥去惊扰圣驾……然而他人刚一到宫里,脚后跟都没跨过宫墙来,便被紧急召到御书房了。 赵明梁连续三天只睡了几个时辰,气色越发灰蒙蒙的十分阴郁,眼睛底下的像是积攒着疲惫,要不是人坐的端正,简直怕他下一秒就会从座椅上掉下来。 侍卫长跪在赵明梁的书桌前,天已经快亮了,蜡烛烧的见底……这种好东西不烧光最后一点拧心,就熄不了。 赵明梁从晃神中逐渐清醒,四散的目光集中在侍卫长的身上,低着头规矩跪着的人甚至没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服,边边角角上都是溅上的腥气。赵明梁的目光跟刮板一样,侍卫长笼在袍子底下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动都不敢动。 “澄明呢?”赵明梁呼出一口气,开口道。 “死了。”侍卫长答,“被和尚打断了两条腿……但人是许红菱杀的。” “那就死了吧,”赵明梁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后者,“和尚呢?” 侍卫长一个激灵,小声道,“不知道……中毒还受着伤,后半夜的时候忽然杀进来一个人将他救走了……”侍卫长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心虚的几不可闻,“来人武功极高,根本挡不住。” “砰!”一声巨响,连外头跟着守夜的太监都畏惧的一耸肩,砚台摔的四分五裂,在侍卫长本就脏污不堪的衣服上又添了不少黑色的墨点子。 “……”书房中极其安静,侍卫长不敢大声呼吸,所以只能听到赵明梁衣料摩挲的声响。 “我说过什么?”良久,赵明梁才道,他的愤怒已经算是平息地快的,仍是让人忐忑不安了许久,嗓子里仿佛还压抑着龙啸,这句平平淡淡的话让他说出来,有点像是低吼。 侍卫长又是一个激灵,“圣上说,逍遥魔宫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还有呢?”赵明梁眼皮一动。 “那和尚是落伽山的高手,不可轻敌,只有杀了他,才动的了其他人。”侍卫长整个人几乎伏倒在地面上。 赵明梁这时候已经将所有的心情全部收敛好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来,“我知道你们的本事,倘若这么轻易就能杀了他,当年便早就除掉了。” 侍卫长愣了一下,回忆着这所谓的“当年”,死活没想出个好歹来。 “你下去吧。”赵明梁摆了摆手,侍卫长等这句话等了几个时辰,刚一听到,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先连滚带爬的走了几丈远,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还能直立行走,远远喊了句,“微臣告退”人就没影了。 “……”赵明梁有时候觉得讲道理没用,还不如把手底下的人打一顿来的直接。 “圣上,”老太监见书房中空下来了,这才颤巍巍的从角落里走了进去,他怕惊扰到赵明梁,还特地放轻了声音,“今天还去天牢吗?酒备下了,可圣上您好几夜不曾阖眼,要不要歇一歇?” 赵明梁揉着眉心,微微笑道,“不用担心,还死不了。” “圣上……您是这片江山的主人,可千万保重自己啊。”老太监说着,边将灯芯拧灭了,又从旁边拿过一件外衣搭在手臂上,跟着赵明梁往外走。 赵明梁看着天边微微泛出的鱼肚白,微微眯了下眼睛,“这江山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明日谁是他的主人还得另说呢,我能算什么。” 老太监叹口气,“圣上,走吧。”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章 萧故生和萧爻的刑期定在三日后。 虽说王拾雪这个做娘的还在外面浪荡,但牢里的人活着,她可振臂一呼,牢里的人死了,她也不过是个外家姓,指使不动边关外的军队造反。而刑期如此仓促,也是赵明梁寻思着既然萧爻已经入狱,天高地远,时间若是再拖,怕赶不上变化——倘若边关听见风声快马加鞭,以他京城区区几千守军,如何抵挡的住。 “三天啊……”萧故生嘴里喝着刚温好的酒,正翘着二郎腿靠在牢边上享受,丝毫没点死到临头的觉悟。 这爷儿两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萧爻连搭话都不高兴,扯了两个鸡腿拿着一个酒壶,自己到角落里吃独食了……反正他跟赵明梁也不熟。 “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这三天你就给我带这种酒?”萧故生摇头叹气,满脸的失望,“果然感情淡了。” “这酒皇家御贡,埋了十几年了,你还嫌不好,”赵明梁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5 给他气笑了,“天下间拢共三坛,连我这也是头一次挖出来喝。” 萧故生眼睛一亮,“那不还有两坛吗?正好让我路上喝。” “你你你……”赵明梁亏得是九五之尊,自重身份,没把饭菜盖到萧故生的脸上。 话说萧故生从小到大口头上占得便宜,怕是天下人加起来都没他一半多,皇帝也是个要面子的,他也算死的不冤枉。 “皇上,将军,”老太监看着他两一路长大,操着当爹当妈的心,脸上笑眯眯的,先给萧故生倒满了一碗酒,然后才顾得上赵明梁。赵明梁也不嫌他没大没小,眼睛耷拉着看向碗中,似乎还在等老太监的下文。 “三天时间可不长,宫里前些时候着了火,四处还乱着,圣上不能久待……两位还是说说有意思的话,别相互置气了。” 话说完,萧故生就爹不疼娘不爱的遭了老太监一个眼刀。 “好好好,”萧故生把嘴一闭,“三天之后我这把糙嗓子你们想听还听不到了呢。”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牢房中本就积累着不少前人的郁气,这一声叹,顿时搅得四周都跟着压抑起来,萧爻不知道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这叹气声刚刚才收尾,他就两根鸡腿骨掷了出来,满足的叨咕了一句,“好饱,皇上,您这厨子是哪儿请的?” 老太监下意识的接道,“祖籍江北,以前做过火头军,还是老将军举荐的。” 萧爻拎着酒壶,也不用其它器皿,一边回味一边想着兴许这个厨子可以拐回笏迦山,天天给慕大公子做饭吃。 父子连心,萧爻刚一动这个想法,萧故生就察觉出来了……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故生啊,你这儿子多省心,你瞧瞧我那几个,不是盼着我早死,便是心怀鬼胎,更甚者兼而有之……”赵明梁到底是老了,偶尔见到故人,也想说说家里事,说说子女。他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皇帝这个位子,虽然操心事多,但油水也足,养的整片的头发油光水滑,比未出阁的小姑娘都好看……因而泛白的地方也更加明显。 赵明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足够的时间去筹谋算计、野心勃勃的少年人了,很多时候,他也常常觉得精力不济,只是这些东西倘若他不想,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萧故生的面前,赵明梁仿佛可以肆意展现自己的疲惫,软弱以至于溃不成军的那一面,就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父亲,说着儿孙不孝顺,还羡慕隔壁看上去样样都好的小子——即便这小子在萧故生自己的眼里也是个混账玩意儿。 “所以我当年就跟你说过,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制衡,连孩子都不放过……这不是自找的吗?”萧故生酒饱饭足,正空出嘴来嘲讽赵明梁,“连我你都不放心,你这辈子可有放心的人,放心的时候?” 赵明梁扁了扁嘴,没吱声。 天边的鱼肚白已经逐渐漫延,囊括了整个京城,雄鸡的嗓子都叫哑了,家家户户仍是紧闭着门户,只有一些不得已的营身小心翼翼的支开门板,祈祷着今日的相安无事。 在老太监的催促下,赵明梁这才起了銮驾,又急匆匆的回到宫中,暗里跟随的几帮子人衣袍一挥,怀揣着各自的情报也四散走开了。 赵勉有些像是吃错了药,连续几天夜宿赵端府中——这件事只有管家和贴身服侍的丫鬟们知道,至于赵勉的府上,仍有一位闭门谢客的“王爷”,偶尔能看见身影。 他们兄弟两个从生下来就没这么亲近过,同吃同住也就罢了,偶尔还会抵足而眠——可把赵勉恶心坏了。 “王爷,”刁封外面是件夜行衣,里头却还穿着敞亮的红色官袍,深怕人不知道般,跪下时还特地撩了撩衣摆,“萧将军父子的刑期定在三日后……圣上这次违背了惯例,没等人齐,萧夫人还流落在外。” “……”赵勉看了看身旁的赵端,很想把手底下的这些人都拉起来打一顿。 赵明梁虽然脾气古怪,向来有株九族,九族全数到场点数后,一个不差才动手,但萧将军一家非同小可,将这两个人关在同一间牢房里,本就是夜长梦多的事……没有暗中动手,趁夜将人除掉已算是万幸,还指望其它? 更何况赵明梁想公开处刑,也不过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想杀一儆百。 赵端虽还板正着脸色,但显然被刁封的智商给惊到了,这点嘲笑的意思差一点没绷住。 “不知皇弟的人可有带回来什么情报?”赵勉手段老道的扯开话题,显然也没对刁封寄托太多的期望。 “暂且能知道的都不多……父皇考虑详密,押送午门的时间路线都探查不出来,甚至极有可能当天方才泄露,那时留给你我的时间就仓促了。” 赵端这番没底气的话却说的冠冕堂皇,他话锋一转,又道,“这件事还是要看那位慕大公子的意思……少将军与他行为亲密,他将人送入牢中,怎会没有后招?” 鹊吟轩被毁的事情,天没亮这两位无所事事的王爷就知道了,“血如意”中除了刁封,全部出动探查威远镖局一干人等的下落,赵端府中更是倾巢而出,然而至今尚未有任何消息传回。 铁□□都出动的情况下,根本没人能够逃脱……倘若真能逃脱,这些人的本事也远远超过想象,只能等着人家找上门来,否则天南海北的,谈何容易。 两兄弟全都坐立不安,恨不得绕着院子跑上几十个来回,然而面子上还不能挂下来,对着一方棋盘,各自为政的不吃子,满目都是不成章法……连刁封这种反应迟钝的,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拉着管家一起溜了。 “我记得当年皇兄曾经摔下过栏杆,一头栽进了冬河里,病了有……半个多月吧?”赵端说着话,终于意识到围棋能吃子,这才把半面棋盘整理干净了,各自有一片活路。 但这棋就算是看不懂的人,也知道赵勉处于劣势,这时候提起他曾经大病一场的事,总像意有所指,拐着弯骂赵勉烧坏了脑袋。 赵勉不动声色,总是在眼看要输的情况下,忽然起死回生,“是啊,当时若不是端弟死死拉着我,兴许我整个人都沉进水里,捞不上来了。” “……”赵端微微笑了一声,“皇兄自小心思细,不像我……总是时过境迁了,才约莫想出是怎么回事。” “倘若端弟没有母妃在身边,兴许会比我更加聪明。”赵勉手里转着白棋,也不知第几次的转危为安后,竟然与赵端的黑棋成掎角之势。 “皇兄谨小慎微,当年又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了,攀爬栏杆本就不大可能……还翻身落水?那时在场的除了我就只有当时的兰妃后来的皇后娘娘……”赵端将棋子一拢似乎没有兴趣继续了,“我为何偏要救你?” 赵勉的神色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6 不经意的一黯,笑道,“端弟后悔吗?” 赵端怔怔的看向他,不过两三年岁的年龄差,偶尔泥孩子样的滚在一起,挨先生打时还互相做个鬼脸。虽说不算十分亲近,但这兄弟是天赐与的,调皮捣蛋时正好有的伴儿。 “也不后悔,后悔什么呢?”赵端道,“不是你,也还有其他人,我反倒喜欢跟三皇兄斗,至少输的时候心服口服。” “端弟不要说泄气话,兴许赢的是你,或是我们少不更事的勤弟……想起来我们当年也就勤弟这个岁数,还比他幸福的多呢。”赵勉叹了口气,“至少想我死的,与我无血缘之亲,而想勤弟死的,偏偏都是血缘至亲。”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章 天刚蒙蒙亮,慕云深身披薄衣站在院子里举目远眺,他的病还没大好,但在欧阳情的照料下,除了脸色有些灰败,但至少精神还在。 阮玉跟个受伤的幼兽一样蜷缩在树杈上,衣裳头发上沾着露水,眼睛却瞪得滚圆……她已经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的追查大和尚的下落了,然而欧阳情,许红菱等一干藏在角落里的人等都被她掘地三尺般挖了出来,大和尚却仍是下落不明。 像是自此人间蒸发了。 “慕大哥,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屋添件衣服吧。”阮玉动了动,将一身的凄寒抖落了,从树上飘下来——近两日她的轻功越发精进了,几乎脱胎换骨,若是智远知道他死一次能收获这么一个积极向上的徒弟,怕是老早将坟都掘好了,隔三差五进去躺一躺。 “无妨,”慕云深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欧阳情的药很好,病在外面,里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所以慕大哥冒着寒露站在院子里,是在想人吗?”阮玉笑,刁蛮任性虽不见少,但在这之后多了种稳重,不像之前似得,提起萧爻来便跟吃了□□,到处找地撒气。 “慕大哥,走走走,咱们进屋坐,就算病好了也得防着点,你上次可吓死我们了。” “……”慕云深被阮玉就手一挽,顺势给带屋里去了,慕云深心道:最近的孩子们是不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没规矩了。 赵勤的王府大的有些丧心病狂,里里外外院子套院子,共有三层门,只要不在里面开炮,谁都听不见动静。 鹊吟轩的一干人等无处可去,竟全都聚在了赵明梁的眼皮子底下,燕儿带人忙忙碌碌的,操劳出了一个家的模样,吃喝不愁,甚至还腾出一间房,从陈大夫那里搬来了半个药堂。 鹊吟轩的人不少,还都是年轻的小厮与丫鬟模样,走在东市里采购东西不惹人耳目,再来,他们还都跟着许红菱学过几年拳脚,若不小心招上了跟踪的,多绕几个来回,也能将人甩了。 离萧爻的刑期还有一天半,昨晚上慕云深让王拾雪帮忙,送了封信到赵端的府上。赵端心眼贼多,王拾雪走了这一趟,背后跟着一打人,王拾雪忍无可忍,全打晕扔了回去——这些后生,可劲的招人烦。 “赵端说今早他要入宫述职,加上最近京中不太平,赵明梁戒心繁重,晚上府邸周遭恐怕会埋伏着宫里的人,以策万全,还是申时起炊,家家户户忙碌时送你入府最适宜。” 王拾雪的白衣上纤尘不染,面前放那柄死活拔不出来的锈铁剑,正端着碗茶喝,许红菱坐在她对面,年纪一大把了,跟个小姑娘似得双手撑着下巴,居然还给她撑出了几分天真浪漫。 只是许红菱的身上也带着点伤,那天晚上形势混乱,赵明梁的手下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到后来她与智远就被冲开了,她中毒不深,身上也只有些皮外伤,欧阳情看不上眼,本不打算救治,差点让王拾雪剃成光头。 “那便申时入府。”慕云深刚带着一身的寒气入屋,阮玉就给他也到了一杯热茶,这茶是欧阳情经手的,有病治病没病驱寒——堂堂一个坏脾气的死人医,活生生磨练成了啥都要操心的管家婆。 “伯母,到时还望您跟我走一趟。” 王拾雪本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慕云深喊着喊着,竟也听习惯了,没去反驳他。 “慕公子,狗皇帝心思深沉,他若是将人压往午门斩首,必是重兵簇拥,路线隐秘,就算到了刑场有机会下手,四面高墙上驻扎一片弓箭手,瓮中捉鳖,恐怕人没救到,我们还会全军覆没。” 王拾雪在军中时,虽说干的还是七进七出的刺客营生,但耳濡目染,加上萧故生天天念叨,对局势的分析倒还会点,这时候没心没肺的说起丈夫和儿子的生死,竟也是波澜不惊。 救不出就同生同死,以王拾雪的性子恐怕老早看开了。 “路线隐秘?”慕云深捧着杯子反问,“如何隐秘?” 话音刚落,许红菱就从袖子里抖出一张拓印好的图纸,铺在慕云深和王拾雪的面前,道,“烧皇宫的时候举手之劳。” “赵明梁做事向来不会冲动,他要杀老将军与萧爻,恐怕人还没逮住,这计划就提前做好了。监牢钥匙他藏的必然十分隐秘,恐怕还会随身携带,但这图纸再谨慎总有端倪,赵勤跟在他身边学习字画诗词,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吧?” 慕云深薄情的脸上浮出一个冷笑,人显的越发阴险毒辣,萧爻也不过才离开三天有余,他便有滑坡的迹象,一路奔着以往的不择手段而去了。 “也不怕赵明梁临时改道……一来他不放心,二来万变不离其宗。” 王拾雪不喜欢那个道貌岸然的慕公子,倒是挺喜欢这个坏在外头的慕公子。 “排兵布阵老夫也懂一些,到时与夫人里应外合吧。”柳白瓮这一连几天换了好几个环境,还没来得及适应,磕磕绊绊的拄着盲杖,还不喜欢人扶,阮玉蹦到他身边,将前头横七竖八的板凳都踢开了,柳白瓮这才算畅通无阻的走到慕云深跟前。 “我早年间的事,你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也当知道老夫有些斤两。” “当然,”慕云深没有反驳,“老爷子当年在江湖中举足轻重,只是,我以为您早就金盆洗手,不再管这些事情了。” “哼,”柳白瓮拄着盲拐,一声冷笑,“人家欺负到我头上,把我撵的四处跑,我手上无兵无卒无人可用也就忍了,难不成现在我还是孤家寡人吗?” 这话说的好像十分有道理,阮玉在一旁跟着造势点头,一老一小两只半眼睛盯着慕云深,好像能盯出个百万大军来一样。 慕云深捧着茶碗,先把牛皮吹起来,“好,柳叔等着,我给你弄一支军队来。” 赵勉在远处连打三个喷嚏,忽然有种雁过拔毛的危机感……怕是手上的“血如意”要保不住了。 “也不知萧爻在牢里过的怎么样了……”慕云深操的心跟别人的不一样。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7 别人担心的都是几天后能不能成事,慕云深却忽然感慨起了现在的情况。人的心思不可控,萧爻现在不在他的手边上,万事就只能靠自己,倘若赵明梁非是不放心,要在赴刑场前穿他琵琶骨……人虽不死,但与死无异。 事逢凑巧,牢里的萧爻也想起了这一茬。 他自从跟赵明梁吃完了那顿饭,就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一双似笑非笑的吊梢眼,看人的时候都是自上往下看的,永远猜不透赵明梁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喝第一口酒的时候,还在互相问候家中老母,等一口酒咽下去了,他就开始惦记你的项上人头了,防不胜防啊。 萧爻又叹了口气。这监牢方寸大的地方,虽说住人宽敞,但走两步也就到了尽头,只能在里头团团转,萧故生习惯了吃完了睡睡完了吃,摸索出了一套对付无聊的好手段,萧爻却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闲下来便胡思乱想,把赵明梁想的毛骨悚然,外头送饭的人喊了一声,他都跟着一个激灵。 “老将军,少将军。”狱卒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只够给萧爻做个兄长,还自幼生长在没什么心机的武林世家中,只知道萧故生的威名,所以逮着机会就会给萧故生爷俩加餐加肉。 这狱卒向来有些得过且过的乐天派头,但今天却神色黯淡,唉声叹气的将食盒推进铁牢里头,也不多说话。 这食盒比平常用的大出一倍来,换了多种角度,才勉强从铁牢的夹缝中塞了进去,萧爻打开一看——生怕人吃不饱般,整整两大海碗的白米饭。 “明日就是刑期了,两位将就着吃吧,可千万吃饱了。”狱卒说着,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里头装着刚买来的酒,温好了灌的,初春时分,能驱寒解乏,也一并交给萧爻了。 萧爻抱住了不撒手,眼睛贼溜溜的盯着他,“明日刑期我知道,但狗皇……咳,圣上那儿可有别的消息,说要折腾些什么花样?” 狱卒摇摇头,“那倒没有……” 萧爻暂且松一口气,琢磨了一会儿,又问,“兄弟,最近可听说什么稀奇事么?我困在此处久了,想打听些外面的消息。” “倒有一样……圣上从不打西市的主意,可不久前西市的鹊吟轩忽然遭逢大难,连弓弩营都出动了,死了不少人……”狱卒的话刚说完,那壶温好的新酒忽然落在地上,尚未入口,先泼洒了大半。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章 萧故生武艺粗通,狱卒虽出身很好,但有些本事的都在外面作侍卫,只有拳脚平庸的才会干些杂活儿。 就这两武艺不见长的,都猛然感觉到了一股凌厉杀气,似卷狂风巨浪而来,人处其中四面都不着力,比一叶一苇还要困顿无能。 “萧爻!”萧故生在他身后一声大喝,把萧爻起伏不定的心绪瞬间按下,狱卒惊疑不定的瞧着这年纪轻轻,看起来还有些不学无术的小公子,搞不清楚方才那一瞬间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 萧爻就着落地的酒囊,状似痛心的蹲坐在地上,纵有无数个问题,千百种担忧,现在也只能咬紧牙关咽进肚子里,不能让外人看出任何不同寻常来。 他勉强笑了笑,道,“一时手滑,可惜了这壶热酒。” “少将军若是喜欢,今晚我再给你带一壶。”狱卒宽大的心眼简直能供三辆马车并排行驶了,非但没察觉什么异常,还当萧爻是同道中人,跟他说起了这酒的类种,“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喜欢甘美淳厚的,极难找到这样的烈酒,我知道两位常年征战边塞,定然喝不惯城中的酒,还找了好些家才找到呢。” 却不知萧家父子两面子上看起来糙里糙气的,却不死心眼,酒嘛,管他哪里的酿造的哪种风味,好喝就成。 “是……有劳大哥了。”萧爻说着,将酒囊从地上捡起来,背过身去,不再多说什么。 狱卒只当他死到临头,生出了怯意,惋惜的叹了口气,也不再打扰死囚犯们这短暂的时间,将碗留着,提一个空食盒又出去了。 萧爻抬头看了一眼,见人已经走远了,这才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幸好他的心眼也大,虽不至于跑马车,但遇事不往里头钻,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心态调整的七七八八,不至于为了瞧一眼慕大公子,拖一个铁牢冲上街去。 “爹,我们这次上京,落脚地就是红姨的鹊吟轩……连娘都住在里头,”萧爻闷着声道,“□□营都出动了,爹,你说普天之下谁躲的过?” □□营就出自于萧故生的手笔,他当然知道威力如何。 就连萧家军中也有独立一支的□□营,人员精英,但装备□□却远不如京城,饶是如此,只单留这一营驻扎边关,仍是让人颇为忌惮,不敢冒进……这些年来,萧故生虽住在西边,但北至笏迦山的整个沿线,守城统帅或多或少都曾出身于萧家军或受提携之恩,可见功高盖主这一说,也不是空穴来风。 “□□虽威力巨大,但搬动不易,一经落地,便如生根之树,只要轻功卓绝者,不是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萧故生并不担心王拾雪,他的夫人,轻功其实也一般,但武林中已经屈指可数,算是个武学上的天纵奇才……但也有可能是寡情薄欲,只有练武的心思。 “可是爹,慕大公子也在鹊吟轩啊!”萧爻急的团团转。 慕云深不要说轻功,整个人简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就是握一支笔,写上百十来个字,手腕也会跟着疼,让这么一个人躲避□□营的重箭谈何容易。 萧爻越想越是绝望,仿佛已经看见慕云深被扎成了刺猬,钉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了。 “别急,我了解赵明梁……”萧故生熟稔的直呼其名,“如果他已经达到目的,杀了想杀的人,必然会趾高气昂的来找我喝酒炫耀,就恨不得把小人得志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但前日见他,面色十分憔悴疲惫,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故生想大笑,但在儿子面前,他向来都有些端着,一时之间脸部肌肉跟抽搐了一样,他老人家只好抬起手,装模作样的去摸着下巴颌上的胡茬子。只是他的胡子长的粗狂,不是斯文人的样子,怎么薅都凑不成一撮。 “爹,你心里有没有谱啊?”萧爻见他家老爷子局促的装模作样,打心眼里不怎么相信。 “臭小子!”萧故生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手劲不大,但声音却传的足够远。来传旨的老太监刚走到弯道处,便听到脆生生的响,脚底下一乱,差点没栽倒在这乱糟糟的牢房里。 “将军,少将军,”老太监赔着笑,“皇上怕夜长梦多,若等足了三日,肯定会出事,所以今夜两位就要启程了。” 他的手颤巍巍的,捏着一卷黄帛,只两个巴掌大,交到萧故生的手里边,确实写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8 着——今夜行刑几个字。 “临行前,皇上会送来践行酒……萧将军你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管跟我说,我都会预备了。” 老太监终究是于心不忍,沟壑难平的脸上好像刚刚哭过了,还留着些泪渍,“您放心,尸首示众三日,三日后我定会将您和公子厚葬的。” “那就多谢了。”萧故生倒也毫不诧异,招呼着萧爻过来,“你有啥想吃吃不起的,越贵越好,咱爷俩好好宰狗皇帝一顿。” “……”老太监一肚子悲苦的话全给堵得水泄不通。 本来意思意思的事情,最后还真像饭馆中点餐一样,八荤八素,样样都是耗功夫的精品,边塞贫瘠之处别说吃了,连食材都找不全,这下可算大饱口福。 “慢走啊,熊掌炖的烂一点,我年纪大了,可嚼不动。”萧故生冲着老太监的背影挥了挥手,又补上一句。 等四下人静了,萧故生方才有意压低声音,“糟了。” “照爹所说,若慕大公子他们没出事,定也以为刑期满三日才会执行,那所有的计划都会延后一天,那我两岂不连尸体都凉了。”萧爻笃定生出来的时候忘了装心带肺,这时候居然还能捧着食盒,趁饭菜还热着,先填饱中午的肚子。 “所以现在只能看慕家的小公子有多大能耐了,”萧故生也坐到他旁边,一人捧一个海碗,开始对菜挑三拣四起来,“要是他真跟你说的一样神乎其神,我两还操什么心——啧,也不放些辣椒,这菜真没味儿。” “我谢谢您老啊,慕大公子救得是我,您等着娘救吧,自家管自己啊。”萧爻毫不留情的顶个嘴,反正现在的萧故生打不过他,也追不上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犯浑。 牢里面的人对自己的性命无能为力,那外面的人就得闲操心。 申时起炊,家家都生上了灶堂火,慕云深这晚饭吃的是真早,吃完附带一碗黑咕隆咚的苦药和一颗山楂果,马上又被王拾雪半拉半拽半胁迫的钻进了王府当中。 赵端和赵勉也等的团团转,两兄弟分明坐立不安中,仍是不忘相互较劲这一环,就差把各自面前的点心砸在对方头上了。 “慕公子。”赵端面朝房门,先起身抱拳,行了一礼。赵勉常年撑不开的眼皮子微微一挑,他看起来还算是个挺和善的人,虽说态度爱搭不理,但好在爱笑,随后主人般附上一句,“请进”也不太突兀。 慕云深没跟他们客气,“请”字还没等到,人已经在书房里了。 “两位王爷准备的怎么样了?”慕云深问。 赵端早知道这位贵客会来,也知道慕公子的身体不好,所以书房备下的东西一应俱全,从茶水点心,到初春点燃取暖也不燥热的火炭。 “我手上能用的约有两三千人,皇兄也差不多吧?”赵端回头,等来赵勉一个肯定,便继续道,“但京城守卫严密,这么大举动的调度,父皇肯定会察觉到,所以在此基础上,还要打折扣,约莫加起来只有几百人。” “足够了,待会儿就抽调一部分先埋伏下去……以赵明梁的谨慎,绝不会坐等到第三天。”慕云深道。 他跟外人说话的时候,一丝一毫的亲近感都没有,板着的脸冰霜一样,怕是三伏天下塞进火炉里都不见化开。这般理智与冷静,隐隐约约让王拾雪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破庙遇见他,还差不多就是这个模样,只对萧爻一人温言细语。 王拾雪难得对谁有些满意。 “那慕公子的意思,是今晚就要部署好?”赵端又问,“只是一旦动了手,我与皇兄就绝脱不开干系,这是我们最后一搏……为防失败我还有另一个主意……” “你们要刺杀赵明梁,趁着京城局势大乱谋权篡位?”慕云深不等他说完,直接中途打断,“这件事与我等江湖草莽无关,只要能救出萧老将军一家,我们会即刻撤出京城,剩下的残局自然还是要两位殿下收拾。” “可是勤弟……”赵端始终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赵勤是第一个与慕云深他们接触的,又是在他们的安排下,方才住进深宫,得以接触赵明梁,倘若逍遥魔宫的人打定了主意要护,明面上实至名归的太子,终究还是这个小娃娃。 “那是谁?”慕云深薄情寡义,用完就扔。 暗中筹谋的人相视一笑,各自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也不戳破,静等夜幕来临以及之后的天光乍破。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申时已过。 虽说春分后,夜色越发拖延,长久不至,但真去等起来,整个天幕转眼便黑成了一片,京城月色本就不当空,今日越发卖面子,伸手不见五指。 关押萧故生和萧爻的铁笼子镶嵌在墙上,要将人压往午门斩首,只能稍放宽了条件,换一个相对安全些的小笼子。 这小笼子也是出自神工之手,结实耐用,但当年打造天牢里大号的牢笼,已经将绝好的材料用净了,结合铁铜等寻常不过的金属加上边角料,勉强凑出了五副小笼子——一般兵器兴许无可奈何,但凡天下神兵,皆能挫之。 押送囚犯的人总觉得有些委屈,要在外面守着,看囚犯吃饱喝足——吃的还是一顿聚仙楼半年独出一份的大餐。 酒更是江湖里没见过的海外贡品,土里埋了十几年由赵明梁亲手挖出来,温好了,送到萧故生和萧爻的手上。真是奇闻天天有,今年特别多,刚开春就亲眼见到一个。 “启程吧,我就不送你了,省的以后想起来,心里总是不舒服。”赵明梁苦笑着将铁门打开,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险恶且坚毅的灵魂,所以这把年纪却没有知己可言,唯萧故生算半个,现在也要亲手毁了。 “得了,”萧故生毫不讲究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在这么喂下去怕是有中年发福的困扰,“我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吧,别没事儿对着蜡烛说话,神经兮兮的。” 萧故生爬进铁笼子里头,跟坐佛似的两眼一闭,颐指气使,“愣着干嘛?走啊。” 侍卫们大眼瞪小眼,从赵明梁那儿得到个无奈的招手,这才缓缓驱马向前,奔赴刑场。 打更人在街上循路而行,手里拿着梆子与铜锣,只道今夜无事,四下平安。 暗处埋伏的人手窸窸窣窣的跟着囚车,每一支小队都由逍遥魔宫的人带领,而柳白瓮则在此处纵观全局,慕云深与王拾雪仍未露面。 马蹄声缓缓,惊扰了宁静的夜,萧爻的手指不安分的抓着铁栏杆——他现在算是内力深厚,但明显掰不弯这天然与人工结合的造物,单纯试了一下,萧爻便得过且过的等人来救了。 “大人……”倒霉催的侍卫长打马向前,与领头的统帅并驾齐驱。 赵明梁知道手底下的人虽不是饭桶,但在武艺精湛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79 的江湖人眼里,全是些软柿子,虽不至于以一当百,但当五当十绰绰有余,所以专门派了寒鹤松与丁情两人,共同押送囚车。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人,暗处跟着多少高手无从计数。 只不过寒鹤松此人虽说本事大的可以,脾气却也同样古怪,更是半点行军布阵都不懂,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人,这街上似乎安静过头了。”侍卫长小声道,他还不得不看这人的脸色,怕对方一时不高兴,直接呼来一巴掌,怕是不死也残。 寒鹤松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京城一向如此安静,你久居深宫,怕是不知道民间疾苦吧。” “……”侍卫长只得悻悻的勒住马缰,往后退了退。他的运气着实是差了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不讲理,偏偏他人微言轻,本事低末,要么惹不起,要么打不过。 天很黑,四面无光,只有极远的地方晃荡着几盏宫灯。蜡烛的外头套着大红的纸糊皮囊,使得这一点光从重重宫闱里透出来的时候,有种近乎于血光的妖异。 车轮在整块石板的地面上与马蹄交错响起,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其他动静,寒鹤松的耳朵不是个摆设,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身,除非丝毫不动还不呼吸,否则就只能将包围圈扩大,埋伏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由于赵明梁在段赋的监视下,伪装了多年的骄奢淫逸,昏君似得将这宫殿在原本的基础上又修筑了一番,里外加了三重宫门……至于最外头的午门——就算在此起兵造反,打进去也得徒步走半天时间。 为了护送萧故生与萧爻两父子,赵明梁将大部分的兵力都抽调出来,导致内宫守卫空虚,倘若有什么紧急事件,必然回援不及。但赵明梁也不是个傻子,这时候大模大样的呆在皇宫中,就是个硕大的靶子,等着万箭穿心,所以囚车驶出天牢的时候,他也随之乔装改扮,在这迷宫样的京城里找一处暂时落脚。 “老爷子,老爷子……”萧爻在局促的囚车里招了招手,“您都在这儿绕半个时辰了,是不是……” “不认路”三个字萧爻没能说的出来,因为他一开口,寒鹤松就知道准没好话,以萧爻指甲盖大的胆子,能挑明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 寒鹤松给了他一记眼刀,沉声道,“我认路。” 他今早就接到了赵明梁的密信,上头画着十分具体且隐秘的路线,跟死结一样,光在一个地方循回往复。寒鹤松的耐心只够他看一眼……偏偏这人还不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这路其实只记得一半,剩下一半则由丁情主导,但要寒鹤松亲口承认这件事,保不齐这些人都要被灭口。 “老爷子,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留在中原,这儿有啥好的……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在西域销声匿迹数十年,这时候回去,顶多就是换个名字从头再来,何必留在这儿任人摆布呢?”萧爻的袖子里还揣了一把花生,看他们似乎还要绕上一会儿,便没事找事,一边剥花生,一边替这些老前辈操心后事,“您都被骗了半辈子了,总不能再被骗半辈子吧,不划算。” “闭嘴。”寒鹤松又瞪了他一眼,这人脾气大得很,常常不计后果,真惹急了,萧爻没到午门就能被他一掌打死。 萧爻从善如流的将一张嘴全用来吃,大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寒鹤松——以萧爻对他的了解,不出三步,寒鹤松一定会全盘托出。 果不其然,第三步的马蹄刚抬起来,寒鹤松便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倘若不是莫莲生,老夫何至于到这般田地?”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萧爻想了想,实诚的应了声,“虽然莫老前辈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最多只算物尽其用,也没让你干什么身败名裂的坏事对吧?” “呸,帮你们中原人的皇帝登基,这还不算身败名裂的坏事?!”寒鹤松没忍住,一鞭子抽在萧爻的笼子上。 只可惜这鞭子是凡物,铁笼却硬的厉害,“嘣”的一声,鞭子碎成了三节萧爻仍然自在的很。 “……”寒鹤松更气了。 “那你现在还帮中原的皇帝做事呢……”萧爻翻个白眼,“老爷子,你这就本末倒置了啊。” 眼见寒鹤松要被气的吐血斗升,萧爻随即改换目标。丁情一瞧见那双大眼睛瞧向自己,脖子后就发凉,汗毛如临大敌似的根根竖立,也顾不得跟寒鹤松搞好关系,一夹马腹自顾自的跑前头去了。 “哎,丁大侠,您别走啊,我们聊两句?”萧爻嘴里嚼着花生,随着囚车上下颠簸着,整个人由衷显出了种吊儿郎当。 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终于在被人犯折腾的自我了断之前,驶出了错综复杂的宫墙小道,走上了最后一段路。 萧爻几乎能从囚车里嗅到血腥味,经年累月的渗进了砖瓦当中,虽比不过战场,但阴气浓重的很,助长了腐朽的声势,人还离的远,已经感受到了这种苍凉与冷漠。 “爹,你的人品可不怎么样啊。” 萧故生的笼子就在萧爻的后头,他老人家更惬意。以前东奔西跑,事事忧心,一日睡不满两个时辰,所以现在但凡逮着机会,萧故生就忍不住想睡回来。乍然听到萧爻这句话的时候,他刚醒,正打着哈欠伸了个心满意足的懒腰。 萧故生道:“怎么说?” “妻子跟竹马全都杀人不眨眼。”萧爻也刚吃完最后一颗花生,花生壳与里面的红皮子全堆在铁笼里,也不知他袖子里有什么玄机,竟然装得下这么多。 “臭小子,那可是你娘,”萧故生白了他一眼,又道,“拾雪不能与赵明梁相比,她是杀人不眨眼,但重情,哪怕欠人一个铜子,都会倾力相偿。狗皇帝嘛……守财奴一个,只有他占你便宜,断无你占他便宜。” 萧爻不置可否的一挑眉,没再多话。 算一算,这是最后一段路,要劫囚也只能在这一段路上劫,否则真到了刑场上,四周一望毫无遮挡处,更是刀斧林立,戒备森严,虽说也不是劫不成,但是代价得高上一倍。 萧爻耳朵一竖,好像听见了喊杀声……还是小姑娘特有的软糯嗓音。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章 萧家军中也不是没有女人,譬如楚婷就是其中之一,但女子甚少上战场,就算有的,也至少是王拾雪这般年纪,能进能退,知攻知守。 倒不是说萧故生瞧不上女子,实在因为军费紧张,所用盔甲都快成了传家宝,爹用完儿子用,全是清一色的男人尺寸,除非经验丰富的,谁敢不穿盔甲上阵……这才导致整个萧家军几乎全是“和尚”。 这还是萧故生第一次看到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手上用一柄活似烧火棍的厚刃长剑,腰间还挂着那把熟悉不过的“牡丹”,切瓜砍菜般的,说打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80 就打过来了。 没人能阻挡她的脚步,萧故生在阮玉的身上,猛然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王拾雪——只不过王拾雪如冰如霜,阮玉却是个正在喷发的火山。 “姓萧的,我把你的剑带来了,自己想办法出来!”阮玉将腰间松松垮垮的“牡丹”一拽,直直得抛向萧爻,寒鹤松见识过牡丹之能,自然不想让其落入萧爻的手中,刚要去接,悉昙不留情面的随之砸过来,锋芒毕露,饶是寒鹤松手指硬如钢铁,也不敢硬接。 去年的时候,悉昙这把无锋重剑阮玉用着还不趁手,心里也膈应,即不如她用了十几年的“长生”灵巧,又不如“牡丹”之类的神兵锋利,打起架来像是要送主人去死一样。 但现在,阮玉身上却有一种佛性,金刚怒目般的神挡杀神,无坚不摧。 她还远不是寒鹤松的对手,但十招之内竟无败像,甚至出手一阵抢攻,某种程度上压制了寒鹤松。 另一边,萧爻在乱箭之中伸手抄过砸脸的牡丹长剑,剑在他的手中一转,鞘直直滑出砸在铁笼子里头,随即萧故生只见一线银光,萧爻那间铁笼子的栅栏齐腰而断……只不过上下固定的严实,人还是钻不出来。 “……”这儿子是不是越大越蠢了。 “姓萧的,你快点!”十招之内不露败像,十招开外却急转直下,阮玉被寒鹤松逼的节节败退,悉昙几次差点脱手,小姑娘咬紧了牙爆喝一声,“你的慕大公子孤身犯险去了!” 萧爻眼皮子狠狠一跳,他方才就觉得不对劲,这种情况下,慕大公子与他娘全都没露面,还有这些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人,虽说穿着平民的土布衣服,但不管身手还是排布,都像是京里头的官兵,十有八九隶属于赵端跟赵勉这两野心勃勃的王爷——只是以这两人的势力,怎会只来了这些人? 怕不是冒天下之大补违,直接去杀赵明梁了。 萧爻的念头转的极快,手上也不歇着,两下破开自己的铁笼子,又将自家早已蠢蠢欲动的老爹放了出来,两步并做一步,上去就指着寒鹤松膈应,将阮玉解救了出来。 “丫头,知道你慕大哥在哪儿吗?”萧爻问。 阮玉缓了缓被震麻的双臂,微一点头,“知道,临出发前,慕大哥跟我说过。” “那好,这边交给我,你去他那儿。”萧爻说着,上手就是“苍山负雪”中的“昆仑”,大开大阖之下,几乎与寒鹤松交换了一个位置。 阮玉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她也明白赵明梁身边跟着的,虽也有高手,但绝对不如这边。萧爻的武功一日千里,乃至而今颇有点深不可测,只有他留在这儿,所有人才能全身而退,慕云深此去,也才无后顾之忧——这般默契,真是绝配。 “……那你自己保重。”阮玉说完,跟个白眼狼似得,扔下辛苦缠斗的萧爻,直奔西市而去。 江湖人的武功高到一定的地步,在萧故生的眼里,就有点神仙打架的意思了。当年萧爻还是三脚猫的时候,被王拾雪撵着遍地跑,他就有点看不懂,更何况现在……瞥了两眼,他老人家便无趣的抢了柳白瓮的小红旗,将这一地的散兵游勇整合了一番,居然有模有样,不至于跟方才似的节节败退。 来救他们的人虽说用上了全力,但赵端跟赵勉明显存了私心,没拿出手上最精锐的部分,猝不及防下还好,一旦等寒鹤松与丁情反应过来,重新压下阵脚,这帮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转眼便毫无胜算。 “萧将军?”柳白瓮也不知怎么爬上城墙的,手中提着一盏灯,故此黑暗中发号施令异常的显眼,却也使他成了众矢之的,浪潮似的蜂拥而来许多人。 不过柳白瓮眼盲,看不见自然不会怕,生生营造出了一种没来由的信心。 “您是?”萧故生自来熟的本事能与萧爻平分秋色,都没互相通过姓名,就会越俎代庖了。 柳白瓮倒也乐得清闲,连同灯一并交给萧故生,又低声说了些什么,萧故生先是愣了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好好,慕家的小子竟有这般心机,我越来越想知道,他与三年前有何不同。” 柳白瓮从这话里,听到了一种咬牙切齿。 在萧故生的统一调度下,寒鹤松与萧爻的四周腾出一块平整的地来,除他们之外,另有两人也从乱糟糟的环境中冒出了头——消失良久的丁情一边要收拾烂摊子,一边还要跟许红菱纠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冒着风险腾出一部分的目光去留意寒鹤松,寒鹤松这人虽然武功卓绝,但做事向来出乎意料,丁情本就是个监视人,这命令就像是直接烫映在他的心上,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去遵循。 奈何丁情这般小心翼翼,寒鹤松却是个没良心的,非但没有搭理丁情的意思,就是随便一个自己人牵扯进他跟萧爻的对招时,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捅个对穿……连萧爻都觉得缺德了些。 “老爷子,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这么上火对身体可不好。”萧爻念叨着。 话虽说的轻松,人却堪堪一个拧身从寒鹤松的爪子下面绕出来,损失了半片衣角。他的武功路数虽杂,但与寒鹤松也算数次交手,虽不至于被摸透,但十之八/九,而寒鹤松最擅长的就是拆招,暴露的越多,最后输的越快越惨。 逼不得已,萧爻只能以守、躲、避、让四字为先。 “臭小子。”寒鹤松咬牙切齿。 若是光明正大的交手,寒鹤松兴许还有制胜的可能,但萧爻却没有送死的打算,跟苍蝇似的随处可见,可就是打不着。 萧爻求得就是一个拖延时间,只要慕云深那边能成事,到时候必然京中大乱,赵明梁手中上万人的军队无人统领,几个王爷必然舍萧家军的远水,到时候谁还有闲功夫,来管他们几个小毛贼的死活。 说起来,萧爻还是太谦虚了,把自己划在了小毛贼的范围里。 但随即,萧爻又觉得不妥,赵明梁身边的高手远不止寒鹤松与丁情这几个,可现在却毫不见踪影,是在暗处,还是早已埋伏在另一边守株待兔,好将身边存有异心的人一网打尽? 慕大公子不蠢,自己想到的这部分,他不可能错漏,可此番逍遥魔宫带来的高手屈指可数,慕大公子还有几个人可用? 只不过这么一瞬间的走神,寒鹤松就已经占尽上风,将萧爻逼得背抵城墙,像条砧板上翻滚的鱼。 “老爷子,小心了。”萧爻整个人忽然变了,方才还是个除了嘴利跑得快,一无是处的流氓混混,现在却猛地换上另一副面孔,虽仍是笑嘻嘻的,但这笑容却比刚刚有谱多了。 萧爻眉梢一挑,牡丹的剑锋不再畏畏缩缩,上头尚未染血,清光潋滟,压抑的龙吟像是围绕着萧爻响起来的,就连寒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81 鹤松都被他的脱胎换骨惊的后退两步。 赤红色的剑锋本处于劣势,但是萧爻好像丝毫意识不到这个问题,趁寒鹤松撤退的片刻,得理不饶人的追了上去,他的身形本就轻盈,剑尖送到寒鹤松喉间时不再冒险,借力从寒鹤松的头顶翻过,终于从墙角逼仄的空间里抽身出来了。 本是撒腿就跑的好机会,萧爻却忽然一个回身,牡丹剑从寒鹤松的掌心擦过,他似乎永远再化招,没有什么学来一成不变的东西,就导致寒鹤松总觉得这一招看着眼熟,却总是出乎意料。 萧爻本是个话极端多的,越到紧张关头越是喜欢碎碎念,现在像是将所有的口水都收拢起来了,全部的心神用来算计下一步,下一招,怎样才能让寒鹤松防不胜防。 一环扣一环,萧爻仿佛成了一座大熔炉,十几年所学是一团首尾相连的旧蚕丝,抽出一根带出一缕,没完没了。 萧爻终于抓住了头绪,他原是个天赋高的,可惜太不思进取。 第140章 一百四十章 在寒鹤松的认知里,但凡能有这般本事的,至少年过花甲,就是当年声名鹊起的魔宫宫主慕云深,也没有这般足以支撑招式的精湛内力。 他是个武痴,以前不知道嫉妒,别人强过他,他便日夜苦练,还非追在后头,要分出个高低胜负。但是现在,寒鹤松却知道一种更简单的方法——趁对方不成气候的时候斩草除根。 可见人总会变的,萧爻与寒鹤松错过了最好相遇的时候。 萧爻的成长反而助长了寒鹤松的杀意,他出手不像方才般只为猫抓老鼠的趣味,真正凌厉起来,招招奔着要害而去,而萧爻略显窒碍的出招终于连贯起来,圆融的几乎没有缝隙。 乍然看上去,纠缠的两人只剩下光影,所过之处砖石瓦片无一处完好,狂风过境般摧枯拉朽,有不小心靠近的人,常常被一股力高高抛起,又被另一股力平稳接住,茫然不知所谓间,已经经历了一番生死。 萧爻的一身囚衣有些大,几番折腾又破了好大一片,褴褴褛褛的挂在前胸后背上,初春薄寒,看起来便冷的厉害,然而此刻,他的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能避开寒鹤松的掌风还好,倘若避不开,每一下都像是倾力砍在十寸厚的铁板上,整条手臂都酸麻不已。 然而寒鹤松的状况也好不哪儿去。 他精通掌法,这些年下来一双手练的金石可断,就算是放进火里烤上一轮,也不见得能造成多大的损伤,现在却见了红。 每根手指至掌心都有数道甚至数十道细微的血痕,错落分布着,看起来虽然不狰狞,但对于寒鹤松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而更大的侮辱,是萧爻至今并未负伤。 这辈子除了莫莲生,忽然横插进这样一位,把他耗费二十年好不容易重新树立起来的自信再次摧毁…… 寒鹤松其实有点倒霉过头了。 他的愤怒刚刚生成个苗头,就被萧爻的剑招挑个粉碎,内心猛然充斥了一种恐惧,怕是而今的江湖早已人才辈出,他还像个井底之蛙般,所见不过一隅,沾沾自喜的认为天下间莫莲生称第一,他至少也是个第二。 转眼间,剑锋又至。 牡丹剑虽说是天下神锋,但多年未曾磨砺,出山便逢大小数战,偏偏萧爻还贼不讲究,用时当它是宝,用完随地乱扔。长久之下,牡丹雕满花纹的剑身不知有多少损伤,而剑刃作为最薄弱的地方已经有少些崩毁的痕迹。旁人兴许会被牡丹妖异的外表迷惑,短时间里注意不到,但萧爻作为使用者,从一开始就心惊胆颤的了。 为避免牡丹剑在这种时候拦腰断成两节,萧爻不得不用内力覆盖剑身,更是刻意躲开刃上有伤的那面,以至于过程中有诸多破绽,几次差点被寒鹤松抓到要害。 “小子,人有七窍,有精、神、气,但这些随便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都能找得到。”忽然冒出来的声音从最高的城墙上飘下来,一个模糊的人影笼着双手侧身立在黑暗中。 根本没人看到这个影子是怎么出现的,他好像事先寄身在这面墙上,等到了关键时候,才忽然爬出来,把寒鹤松和萧爻都吓了一跳——萧爻更甚,连连几个趔趄,差点没怼进墙里。 此人仿佛是裹挟着腥风血雨出现的,四周亡灵的悲鸣具象化了般围绕着他,他也不在意,只有那双极亮的眼睛透过迷雾,直直得落在萧爻的身上。 “莫老前辈?”这么装神弄鬼,还喜欢袖手旁观的高手,在萧爻的记忆当中只有这一个。 莫莲生曾经闯进过宫闱,那时候皇城守卫还不像现在这么缺人且松懈,第二次固然越发的驾轻就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这儿。 “但……萧爻,你是蓬莱岛第三代传人,”萧爻忽然被强行认祖归宗,人还没反应过来,莫莲生又接着道,“你的身体里还流动着拾雪与白锦楠的两股内力……普天下,任何人,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一个加上自己还不满五人的杂学门派,居然站在赵明梁的地盘上大放厥词。 但萧爻是个异常虚心的,他趁着寒鹤松惊疑不定的时候后退两步,用袖子蹭了蹭饱受摧残的牡丹剑,睁着一双大眼睛,颇为认真的看向莫莲生,“祖师爷,我们门派有没有什么镇派之宝一类的?” “有,你手上的就是其中之一。”莫莲生道。 “……”萧爻心想:今天怕是要被打死了。 “不过这种消耗品,下次还能再打一把,不稀奇。”莫莲生倒还想的起来自己干什么来了,“我之前听慕云深说,你曾经只用一根树枝就打败了尤鬼?” 今夜的未解之谜可能有点多……自家的祖师爷是怎么和慕大公子勾搭上的,萧爻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除非慕大公子一早知道莫莲生就在京师,两人瞒着自己私下还有联系——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人同出一脉的狂妄自大,怎么可能没勾没搭。 “重伤的尤鬼……”萧爻纠正道,随后点了点头承认。 “一根树枝你尚且运用自如,何故现在如此依赖兵刃?”莫莲生自动忽略掉了“重伤”这两个字。 此地没人前一片空旷,除了墙灰和板砖没有能捡起来用的东西,有人后又乱成一片,想捡什么还得拖着寒鹤松这个小尾巴……不是找死吗? 萧爻想速战速决的心先被不堪一击的牡丹剑打击一番,又被莫莲生强行拽了一把,现在只能一边叹气,一边留意哪里真的有板砖可以捡。 “你从小没少挨过打吧?”莫莲生又问。 “废话。”嘀咕一声。提起这一茬,萧爻就有点咬牙切齿。 “那你可曾见过你娘用剑?”莫莲生像是怕冷的手终于从袖子里抽了出来,在夜色中虚晃一招,黑暗好像自中间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82 被什么隔开了,肉眼可见的有些断层。 萧爻自然见过他娘那把破剑,锈的几乎拔都拔不出来,却可以凭空变宽或伸长,刀枪剑戟的招式无一不可用。 直到这个时候,寒鹤松才知道莫莲生此番出现是为了什么,他虽说目光短浅,但经验摆在那儿,莫莲生已经将话说到这般地步他还毫无动作,就是真蠢了。 虽是这么想,但莫莲生就站在他身后,这人出了名的护短,擅动有什么下场,寒鹤松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这不是合伙欺负人吗? “我看你方才试过以内息裹缠剑身,但做的并不平稳,无法附着最薄的部分?”莫莲生丝毫不管内心煎熬的寒鹤松,自顾自开导小徒孙。 “是……我怕附着了剑刃反而使其锈钝。”萧爻乖乖的低着头,专心聍听教诲。 说起来,莫莲生虽然个性极差,却的确是至今唯一一个耐下心来教导自己武学的前辈,倘若周遭环境不是这么恶劣,萧爻得当场感动的热泪盈眶。 “树枝你都能用成利刃,却怕本来就是利刃的剑锋?”莫莲生摇了摇头,目光垂下去,落在寒鹤松的身上,“此人武功稀松平常,你尽管用来试手,倘若有不对的地方,我再指正。慕云深那边也不用过于操心,他能调用的人手远远多于此处。” “啥?”萧爻想问,“他哪来的人手?!” 但却如莫莲生所言,慕云深能用的人手超乎想像的多,就算光明正大的攻占皇城都有可能。 他们穿着贩夫走卒的各色衣服,甚至怪异点的,女扮男装,男扮女装,全为了分批混进来。持续了接近半年的渗透,就算是再严密的盘查也很难看出来破绽。 由此可见,萧爻的不蠢有一半是萧故生的功劳,还有一半是王拾雪的功劳。 相比于松散的皇城军,在边关磨砺出来的人显然更甚一筹,转瞬之间融于黑暗中,彼此之间甚至不通一言已有默契。 他们在西市寻找一个人的下落,虽说有些不忠不义,但讲真的,他们这些年的吃食,包括军中用度,全是萧故生与王拾雪自己想办法,自黑市或江湖中交换购买——朝廷补贴不到三成。 由此可见,赵明梁早已容不下他们,如此险恶的边塞环境,物资缺乏就是死路一条,萧家军其它或许不行,是非观尤为清楚——他们是天下百姓的铁壁,不是赵明梁一人的恶狗。 这么久了,天仍然没有放晴的征兆。 赵明梁站在窗户口,望着无星无月也不见晨光的天边。倘若这时候人已处决,该有令箭升空,可左等右等,甚至超过了时辰,仍不见任何动静。 “怕是出事了。”赵自康站在楼梯口,他微微蹙着眉心,闻不惯这里头的脂粉味。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此刻躲藏的,正是鹊吟轩对门的青楼。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章 赵明梁到底是年轻的时候从杀伐与血肉中坐上皇位的,这时候反倒平静下来了。 他向赵自康要了杯茶,赵自康又指使玉衡去泡……少年绕了一圈,茶没瞧见,却发现自家的亲兵似乎不见了许多,更奇怪的是,四周人好像全无所查。 玉衡对危险有种异乎寻常的警觉,当下什么话都没说,照常四处翻翻,心不在焉的找到一罐花茶,连热水都没要,以极快的速度蹿回楼上。 “慌什么?”赵自康瞥了一眼刚站定的玉衡,“你跟着我这些年头,什么阵仗不曾见过?” 玉衡兴许被保护的很好,不像萧爻与慕云深,自幼便在险恶的环境里摸爬滚打,但赵自康也怕他不成材,所以不管多动荡的场面,玉衡也算有一步没一步的跟着过来了。 自家王爷这么一喝,玉衡便从骨子里生出了一种安定,平稳的退到赵自康的身边,小声道,“我们的人损失的极快,对方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整肃有序……” “要么兼而有之。”玉衡与赵自康咬耳朵的行为被赵明梁直接了当的打断了,背手对着窗外的人顿了顿又道,“皇叔啊,你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人盼着我死么?” 这问题太过复杂,赵自康不是不敢答,而是真的答不上来。 “我的妻子,我的挚友,我的臣民,甚至是我的儿子……”赵明梁收回目光,那窗外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他从当中撇不见光影,便也不再多寻找了,“他们想我死,我便要他们先死,皇叔这道理没有偏吧?” 赵自康发现,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不想知道答案,他只是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找一个肯定罢了。 可惜,赵明梁将寻求认同的对象搞错了,就像许多年前,赵自康不牵扯进皇权纷争一样,现在也根本不想管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在这儿自怨自艾,伤春悲秋。 窗外已经变得鸦雀无声,鹊吟轩的废墟零零散散的堆在原地,也没人打扫一番。浸了剧毒的箭头没入土地,方圆数十里寸草不生……此毒虽不烈,却世间无解,就算是惯用毒物虫蛇的苗疆人也得绕道而行。 鲜血在那一晚泼洒的到处都是,连这青楼的窗和门也未能幸免,斑驳的好像传说中溅泪而成的潇湘竹,一时辨不清这风中传来的血腥气是新朋或旧友。 “陛下,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本该庞大的皇族中,却只剩零星血亲。”赵自康叹了口气,故意压低的嗓音还是透着一种与气质不符的优柔。他身体残缺,注定一生没有子嗣,而今与之最近的,莫过一个赵明梁。 “所以你放心,这血脉我必会保下一支。”倘若赵明梁的颓势注定了他的失利乃至死亡,赵自康强求不得,便会去保另一个人,助他登上皇位,稳定赵氏根基。 江山姓什么,从来比属于谁更重要。这句话,先皇老糊涂的时候,常常挂在嘴边念叨,却只有赵自康听的最明白。 “王爷小心!” 一支利箭从赵自康的耳边呼啸而过,铁质的箭身应该是从更小的□□上射出,其威力却丝毫不减,“笃”一声,几乎连尾羽都没入砖墙里,溅起石屑一片。 京中□□营所用,都是萧故生在边塞不毛之地玩儿剩下的,此等精锐倘若入主京城,赵自康此番带来的侍卫,只不过是一扯就掉的遮羞布,装模作样还可以,真交手根本不堪一击。 打从一开始,赵自康与赵明梁也没寄望于这层窗户纸,这些人只不过是消耗品,用来给暗中埋伏的人一个提醒——提醒来者不善,且数目众多。 “王爷……”玉衡在夜晚的凉风中有些气血上涌。窗外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小了,婆娑的树影东倒西歪,目力极好的情况下,才能偶尔瞥见几条宛若惊鸿的人形。 “嘘”赵自康阻止了玉衡的躁动。 箭雨越发密集,根本无从辨认方向,像是专门有几十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83 双眼睛盯着里面,一旦他们有任何动作,立即以铁箭终止。此刻的赵自康与赵明梁被迫与世隔绝,而外面埋伏的高手只能各凭本事。 这些人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曾经是不同时代中的绝顶高手,曾经受命跟在段赋的身边,却只有寒鹤松一个是死心塌地的。他们与赵明梁的合作开始于更久远的几十年前,甚至所谓十二花阁都是这些人暗中挑选操作,赵明梁尚且年幼无知的时候,这条皇权路,便被人一步一步铺设好了。 当年的赵明梁就像是现在的赵勤,只不过推动他登上皇位的人变了,野心自然也就跟着变。老一辈想要的,不过是一席之地和荣华富贵,慕云深想要的,却是他赵家的江山。 筹谋一切的人站在黑暗中,背抵着鹊吟轩院落里那颗苍天古木。 原本繁荣的客栈里头,也只剩下这一点生气,还颇为狼狈的损着了一大半,歪斜着插进泥土当中,王拾雪在更高处的树冠上。她的轻功不算太好,脚尖以一条细长的枝丫为撑,稍有点晃荡,手里头扣着那把拔都拔不出来的锈铁剑,四周弓弦声轻如蚊鸣,在王拾雪的把控下以最省最有效的方式射向那倒霉的青楼。 早年萧家军征兵没什么讲究,达官贵人的子弟收,江湖草莽收,甚至身有残疾的也收,收进来后分门别类,一个营门一个营门的派发下去。这次造反,大部分的人心里早就有数了,临出发前,王拾雪还是重新问过,愿意起事的跟着,不愿意的也别互相勉强扯后腿,仍留在边塞之地。 而这里头的江湖草莽——总有一些不是普通草莽,就像当年许红菱也曾死皮赖脸的泡在里面一段时间,百里挑一,总也能挑出个身手还可以的。 莫名的,此夜分明战火漫延,动静却小的可怜,这点声响完全被墙和门挡在外头,连犬吠鸡鸣都听不到——但事有例外。 阮玉两边跑,赶来的晚了点,风风火火哐哩哐噹的,在寂静中尤为扎耳,别说是藏在暗处的人,就是预料到她会出现的慕云深都惊了一下,“小玉!”。 虽说这样的环境变化对战局并没有太大影响,但此番出场方式却甚为招摇,阮玉瞬间成了活靶子,一些毒刺暗钉冲着她的正脸袭过来,因而使原先敌暗我暗抓瞎似的打法变成了敌明我暗——十分有利。 这么短时间里,能做出这样的判断,阮玉似乎比以往更加可靠了。 “慕大哥,”阮玉集万千目光于一身,不敢太靠近慕云深,怕他遭池鱼之灾,远远便喊道,“人劫了,宫里大乱,赵明梁怕翻不了身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人被劫了,但脑子好转好使的,都知道这个时机点唯有萧家父子,阮玉瞬间撂倒两个近身而来的少年武士,又嚷嚷了一句,“我来的路上还遇见几个刺杀太子的,顺手给做了。” 又是一阵哗然。 慕云深从一开始就想保存实力,所以第一波冲上去送死的都是赵勉和赵端的人手,他两做着自己的皇帝梦,此刻正是破釜沉舟之际,自然顾不上前瞻后瞩。阮玉这惊天动地的一喊,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瓮中之鳖,就算现在反水帮助赵明梁——一来人手消耗巨大,哪里是萧家军的对手,二来赵明梁已知他两造反,平乱后怎会留得性命。 两面不是人,还被包了饺子。 “来了就好,”慕云深在树下一笑,“可曾路过东宫,从赵勤手上讨一样东西?” 阮玉没讨,这样东西是赵勤自己写好了,盖上太子印,亲手交给她的。倘若忽略掉窗户外层层叠叠的尸首,还算得上是自愿。 “哝。”阮玉从胸口掏出两样东西来,远远的扔给慕云深。 月光从云层中一闪而过,阮玉抛出去的两样东西里有一样是卷轴,看不到内容,另一样却是虎符——能调令整个西北边塞所有城池守军的虎符。 黑暗中有人惊叹一声,冲上去想抢,王拾雪的剑便在此时出鞘——当月光第二次露馅儿时,地上满是鲜血,齐腕而断的手掌整整三副,还是新鲜的,手指不甘的扭动着。 “大势已去,何必呢。”王拾雪仍旧冷冷的站在她的树梢上,一袭白衣溅了血,脏也就罢了,还显得特别残忍,她倒是全不在意。 “吱嘎” 青楼的门是雕花柳木的,很有风月却不结实,这么一来一回遭点劫,里头的木榫都坏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躲了大半个晚上,赵明梁终于露面了,他总是显的很有底气,仿佛料定最后关头外面的人肯定会留他一命——偏有个叫阮玉的变数,赵明梁脚后跟没站稳,就差点被砍了头。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章 看到剑锋的一瞬间,赵明梁难得的慌乱片刻,他差点抱着头蹲下去,以一个最不优雅的姿势躲过这一劫。反正当年他为了活下去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现在丢个脸也不算什么。 幸好,赵明梁落魄到这般地步,身边还跟着一个玉衡,让他不必在这么紧要的时刻沦为笑柄。 “小丫头,你我一直不曾分出胜负来,也不必挑日子,今天可好?” 玉衡难得没有露出“呆”气,他将阮玉当成一个可敬的对手,可仰慕的对象,虽说有些心之所往,但紧要关头,玉衡分的了轻重,自家王爷还没做出选择,就说明他得站在赵明梁这边,得护着他的江山。 赵自康对他恩重如山,无论发生什么,有什么下场,玉衡总会站在赵自康身边。 而对阮玉来说,智远是“死”在赵明梁的围剿之下,大和尚待她虽说不上有多好,但阮玉这辈子没有师父,所有的武学要么来源于慕云深的秘籍,要么笏迦山上其他人闲来点拨两句——大和尚却是唯一一个尽心尽力的。 他甚至将掌门印信交与自己,天天恨不得拉条横幅,从街头嚷嚷到街尾,闹的人尽皆知“她阮玉,是智远最得意的弟子”。 不为大和尚报仇,阮玉始终良心不安。 小姑娘瞧不上玉衡,见他来挡招,一言不发的招呼上了。实战中打磨出来的功夫的确比家养的进步迅速,方才过了三招,玉衡便有些棋逢对手的兴奋。 赵明梁刚刚抬起来护头的手颇有些尴尬,他轻微咳嗽了一声,掩饰下一瞬间的慌乱,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慕云深。 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一条并不宽大的小道,天色虽然很暗,但已经零星点上了灯火,赵明梁要看清慕云深并不算太困难。他没有想到,将自己逼到这般地步的人居然如此年轻,身形孱弱,眉眼有一种特别老实的书生气,他更没想到,王拾雪居然跟逍遥魔宫混在一起。 赵明梁在此之前从没有见过王拾雪,只听过京中传闻,说萧将军有位夫人,喜着白衣,性情十分恶劣,谁要是敢得罪她,动辄鼻青脸肿。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穿越之滔天大罪 作者:北有渔樵 分卷阅读184 他也不是没生过想见一见的念头——好歹萧故生与自己一同长大,又是朝中重臣,他的妻子哪有藏着掖着,见都见不着的道理。可偏偏王拾雪天南海北的乱跑,加上萧故生毫无道理的护短,赵明梁只得一再错过。 今日一见,赵明梁的心里却没生出多少的出乎意料。 王拾雪的外表与二十年前并无多大改变,但喜好与性格却天差地别。她从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与牡丹剑配成一套,随便往哪儿一杵,都有点说不出来的震慑。性格更是稳重的多,话少,安静,与人疏离,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 倘若不是亲眼瞧见,赵明梁根本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赵明梁缓和了一下胀痛的胸口,将一口浊气慢慢呼出。 “一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人。”慕云深的心情很好,眼角似乎含着桃花。赵明梁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他却表现的毫不在意,微微抬了一下头,又道,“死的不甘心,回来报仇了。” 一瞬间,王拾雪和阮玉都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赵明梁不死心,“……公子,我现在仍是这片江山的主人,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算了吧,”慕云深打断他,随意的晃了晃手中卷轴与虎符,“我要的都在手里了,只剩下你的命,陛下是想自己动手?” “你!”赵明梁终于知道,当年他在江湖中借来的势力,就像是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在这一日猛地坠落下来——王拾雪手里的破旧长剑从另一侧顶在赵明梁的胸口,进一分,便是血溅当场,黑暗中窸窸窣窣的人影明显被缠住了,根本分不出精力来救他。 万劫不复之境。 慕云深向来不喜欢看垂死挣扎。他站直了身子,微微咳嗽几声,招手将阮玉唤回,与此同时,赵自康也做出了选择,刀光剑影一触即分,玉衡也安安静静的从窗户窜进了屋子里头。 “那此地交给伯母处置,我先去宫里头瞧瞧……年轻人分离的久了,心里总是惦念。” “……”合着半年不比三天长,就你惦记心上人? 赵氏的江山本就风雨飘摇,身处在困境中的人们根本无心无力去管今日坐上皇位的是谁,然而总有吃穿不愁游手好闲的读书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几个月前京城里那一场悄无声息的权利易改。 先帝赵明梁让年幼四子入主东宫,端王和康王阴谋举兵造反,先帝因此亡故,而两位王爷陷入内讧一死一残,太子赵勤在祖王叔赵自康与大太监顾元海的扶持下坐上皇位,稳定时局。而老将军萧故生趁乱逃出天牢,在西北边境二十四路援军的帮助下往笏迦山方向而去。 从此南北两朝乍然而分,南朝赵勤称帝,北朝则以笏迦山为首,无尊无长,地方自成法度,军队则由萧家令旗与青铜虎符共同调度。 京城大乱,权利分割,蛮夷之族风闻,逐渐有蠢动的趋势,萧故生与王拾雪赶的匆忙,是第一波往平云镇以西而去的。而智远和尚当日中毒甚深,为四处游荡煽风点火的莫莲生所救,此毒无解,依筋脉游走,两老一合计,干脆将一身武功全废了,下半辈子有阮玉这个保障,也不怕无处吃喝。 而欧阳情则被阮玉一绑,赶鸭子上架似的,非要先解毒再续筋脉,好好一个神医天天忙得跟狗一样。 他们带着逍遥魔宫其他人也出发的早,毕竟局势尚未稳定,之后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阮长恨虽然早已收到了飞鸽传书,但估计整个人仍然懵着,有阮玉和柳白瓮在他身边,两三个月间,必然能够步上正轨。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正同乘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从京城出发,一路慢腾腾不紧不慢的往回赶。小红也难得惬意,喷着鼻息,车辕两侧插着威远镖局的旗号,虽说被箭射中过,通透两个孔,却无端显出沧桑感,像是个正儿八经打磨过的镖局。 马车重新找工匠锻造过,外面看起来并不大,里头别有洞天,分成前后两部分。慕云深坐在前端,烫着一壶小酒,还有两碟许红菱亲手做的小点心,而后头则放着一个半臂高的木匣,上头纹满了罂粟花……阴郁的格格不入。 “快到太谷城了,”慕云深将轿帘一掀,外头赶车的马夫带一顶草帽,回头看了看他,慕云深笑道,“这儿已经是我们的地界,不用太紧张,让小红自己走吧。” 马夫答应了一声,方才还睡不醒的双眼亮堂起来,笑嘻嘻往车里头一滚,要不是被慕大公子拽住了腕子,能径直撞在铁壁上。 “连酒都温好了,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萧爻满足的噫叹着。 虽说已近春末夏初,但越往北走,天气仍是有些清凉,萧爻穿的很单薄,沾一身的晨露,进了马车还微微打了个寒颤。 他一抬眼,撇了下后面端放着的箱子,“要不还是捆好放外面吧,怪渗人的。” 萧爻伸手够了一把。这朱红色的箱子里有机关,扣的很严实,得在底端按一下,才能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枚五官端正的人头,这箱子自带一种神奇的效果,一个多月来,这头颅只是显的过于苍白,毫无腐烂迹象。 “啧。”萧爻嫌弃的赶紧关上了。 “也不用,等你祭奠了故人,将段赋的人头埋在坟前,接下来长远的路就不用总带着了。”慕云深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甜腻的茶点,不一会儿的功夫全进了萧爻肚子。 他们将京城闹的鸡犬不宁的那个晚上,萧爻在莫莲生的指教下,稍高寒鹤松一筹,这细微的差距虽然要了寒鹤松的命,却也使萧爻伤势不轻。 他活的很糙,慕云深从西市赶到午门的时候,萧爻所有的皮外伤都囫囵止了血,趁着钟鼓齐鸣,内外皆乱的时候,他们这帮乱臣贼子本该立即出城。可萧爻却在慕大公子的帮助下折返东市,手起刀落的时候,段赋刚刚梦中惊醒。 萧爻向来说话算数,这仇报的毫不拖泥带水。 “太谷城离笏迦山不算太远,上次是为了躲避追兵尽捡些迂回小道走,现在只要快马加鞭,兴许十日内就能抵达了。”萧爻挨着慕云深,又颓又舒服的佝偻着身子缩成半团,“慕大公子,你不想回去?” “先回平云镇一趟……笏迦山上有长恨小玉他们,不急。”慕云深望着萧爻,薄情的眉眼里仿佛纳着江南风月,“萧爻,回去之后便不得闲了,我们还有两三个月……你想去哪儿?” 萧爻便天南海北的任指一处,笑道,“走吧。” 分卷阅读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