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将心向明月》 分卷阅读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文案: 世子李迎潮入京为质,扮痴装傻,骗过了世人,却栽在了相府小女儿的手里。一朝皇权更迭,相府一门流离四散,而他转身已成燎原之火。 聚散离合间,一家人终究殊途同归,而他也终得执手佳人,回应所谓的天意命数: “如果这都不叫缘分,那世上还有缘分这种东西么?” ps:1v1,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葳,李迎潮 ┃ 配角:韩萱,韩杉,赵灵昭,秦渊,云小楼 ┃ 其它: 上卷 第1章 世人只道是痴茫 永安城乃当今天下第一名城,豪门权贵意气风发,文人士子举止风流,商贾布衣精神抖擞,按理说这里的老百姓什么大人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可偏偏这会儿都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地往城门方向涌,就连宫城边上,那素有“三公巷”之称的吉安巷中也跑出了两个衣着华贵的女童,一脸的期待与好奇。 两个小女童欢快嬉笑着跑在前面,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口中不停喊道:“萱小姐、葳小姐,你们慢些……” 跑在前面的红裙小女孩一路蹦蹦跳跳,绕着巷口那户大宅门前的石狮子转了一圈,又继续向前跑去,嘴里喊着:“快些,晚了看不到了。” 只听后面一个脆生生的女童声音喊道:“萱姐等我,等葳葳。” 红裙小女孩停下脚步,看着后面粉雕玉琢似的小妹追来,故意板起小脸:“就你麻烦,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红裙女孩是相府三小姐,名韩萱,今年八岁,正跑过来的是她的小妹韩葳,只有六岁。韩葳受到奚落却也不放心上,跑到姐姐面前,两只眼笑成了小月牙,撒娇道:“葳葳不麻烦,葳葳给姐姐作伴。” 韩葳年幼,很少出门,这会儿稀里糊涂地被姐姐偷领出府,不由好奇问道:“为什么要去看那个肃王世子?他很好看么?” 韩萱摆出一副为姐的姿态:“想看热闹就别多问,跟紧我不要乱跑,街上有坏人,记住了吗?” 韩葳点头如捣蒜,晶亮的眼睛中闪着怯意,韩萱小大人似的摸摸她的脑袋,疼爱地牵起妹妹小手,又见街上人潮汹涌,不免紧张起来,牢牢将小妹护在身边。 此次出街,是缘于韩萱在书房外偷听到爹娘之间的一段闲话,说是今日肃王世子进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正翘首以待,就等着看这个传说中已经傻了十年的肃王世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十年前,淮安王赵辰央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京都永安城下,赶走东齐陈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大赵”。那时的大赵版图同今日相比,还有一块势力尚未归顺,就是胶东肃王李擎苍及其手下的二十万肃王军。其时刚刚拜相的韩平川为止兵戈,孤身入肃王军谈判,最终说服李擎苍弃甲投诚,战乱的阴云随即消散。 然而令韩平川感到为难的是,赵辰央执意要求李擎苍把两岁的儿子送入京中,而李擎苍则言称,肃王妃受惊难产生子,小儿体弱多病,不宜过早离开自己身边。 十年来,大赵皇帝赵辰央多次以各种理由召肃王世子入京,却只得到世子李迎潮痴傻愚笨,智识未开,不宜入京的答复。 直至近日,太后提出要让太医院给李迎潮会诊,终于逼得这个已经十二岁的肃王世子离开胶东,孤身入京。 韩萱对爹娘的谈话似懂非懂,只知道有个挺重要的人物要来永安,有人说他傻,又有人说他不傻。韩萱心下好奇,领上小妹,打算去一探究竟。 姐妹俩旋即向丰安坊走去,那里刚刚被整修出一座世子府,里面一应物事、僮仆婢女皆是御赐,规格堪比皇子府。韩葳小手被韩萱紧紧拉着在人群中穿梭,左顾右盼,甚感新奇。 永安城中里坊纵横,街市车马喧嚣,政权的更迭丝毫没有损伤它的元气,它依旧是当世最为大气繁华的城市,相临的北辽国经常送贵族子弟前来求学,西蜀国的商贾游艺之人,也纷纷以能在永安城立足而自豪。 十年了,百姓比朝臣更淡然地接受了改朝换代的事实,小生活张罗的是红红火火,而那些文人士子也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当街议论起国事,旁若无人。 “老肃王年事已高,至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真是个傻儿,待肃王爷百年之后,圣上收回兵权指日可待!”人群中一个青年公子摇着扇子徐徐说道。 “当年的肃王李擎苍镇守北疆,北辽众将闻之色变,何其雄哉,不料竟后继无人,唉……” 旁边另一个青年文士摇头晃脑地道。 “那可未必,”人群中又挤出一青年公子,向正在议论的两位拱拱手算作见礼:“一切都要等那个李迎潮现身才能下定论,现在嘛,不好说,不可说……”年轻公子得意洋洋,自觉发表了高论,却突然“咦”了一声低下头,“这是谁家的小童?小心些!小心些!” 这小童一身上等绸缎,一望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眼中灵气斐然,煞是惹人疼爱,正是韩葳无疑。韩葳不知怎么就挣脱了姐姐韩萱,钻入人群,一路挤到了最前方,不理身旁之人的告诫,随着众人目光,踮起脚向街道另一头望去。 而此刻,那引得永安城万人空巷的正主,还在城外的官道上不紧不慢地前进着。 来的是两辆老旧不堪的马车,马车通体灰扑扑的,仿佛饱经沧桑,不堪重负一般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吱呀声,在不远处大气巍峨的永安城池的映衬下,怎一个寒酸了得。 前方一辆马车,车夫位置上坐着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面带风霜之色,身板却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老弱之态。车速渐缓,吱呀声渐息,老者眼望前方,轻叹一息,低声对车内道:“公子,可要休息片刻?” 马车内响起一个少年声音:“怎么在这城门口犹豫起来?停在这里无端惹人疑虑,不妥当。”少年声音略显稚嫩,听起来年纪尚幼,只是语气中有种与声音不符的老气横秋。 “公子可做好准备了?”赶车老者问道。 少年一声轻笑:“都已经走到这儿了,难不成师父对我没信心?这几年迎潮见的人也不少,不都平安无事么?就算这永安城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躲了它十年了,左右都要闯它一闯,走吧。” 老者苦笑,一声长叹:“一入城便再没回头路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 少年声音愈发清冷,轻声道:“出城?出了这城,还有天下呢,又要如何出得去?” 吱呀声重又响起,两辆马车蹒跚却无畏地向着前方城池行进,视野内,斑驳而冷峻的城墙渐趋清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 晰,马车身后的几道车辙,竟是说不出的寂寥。 驿馆中人早在前两日便入京传讯打点,马车吱呀驶近城门,赶车老者出示符牌,便有两位等候在旁的宫中内侍前来迎接。 老者早料到今日入城会遇见很多人,但他还是低估了永安城内的热闹气象和城内百姓的好奇之心。只城门附近就三三两两地陆续聚集了不少人,见两位内侍在前引路,一小队禁军人马在前开路,众人开始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出声道:“这定是肃王世子一行人了”。 “这一行人……太也低调了吧!”人群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一声声窃笑,眼前的肃王世子一行,实在是配不上胶东肃王李擎苍几十年的赫赫威名。 越往前走,人聚集得越多,待转过一条街,马车驶入主街,道路都被人群阻塞,马车不由行驶得更慢了,全靠军士呼喝着驱散人群开路。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世子府门前,那风尘仆仆、垂头丧气的老马,看上去与光鲜气派的朱红大门格格不入。 一名内侍对着为首的马车道:“小世子,就是这里了。” 赶车老者当先跳下,回身唤道:“世子殿下,下车吧,我们到了。” 马车内没什么动静,倒是后面那辆马车跳下两位衣着简朴的仆妇。两辆马车,一个老管家,两个老仆妇,这就是肃王世子进京的全部人马和行头。 老者继续温柔地唤着“小世子”,低声对着车内不知说些什么,哄了半天,众人才见一个灰布麻衣的小少年,怯生生、慢吞吞地挪出马车。 少年一落地,众人不由眼神一亮,只见这少年眉目如画,端得是俊美无俦,只是眼神呆滞之中夹杂着怯懦哀伤,那低眉顺目、无所适从的模样,登时惹得围观众人一阵同情,更有那看热闹的老大娘一时满眼的怜爱之色,她们不关心什么朝野非议,不管什么国事兵权,在她们眼里,这个什么肃王世子李迎潮,只是一个被亲爹舍弃了的孩子而已。 韩葳此时正在李迎潮背面一侧,后面的人群似是不甘心只看个背面,不停拥挤推搡着。不知是谁没注意挤到了个头小小的韩葳,身前又有一只脚绊着她,韩葳一个猝不及防跌出了人群,倒在地上,刚好就趴到了李迎潮身后。 李迎潮听到动静,呆头呆脑地转身,与趴在地上正努力起身的韩葳对了个正着。众人只见李迎潮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就躲到了那位管家老者身后,偷偷拿眼环顾四周人群,双手紧抱着老者手臂,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围观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就传出一阵哄笑,李迎潮的身量对于一个十二岁少年来说着实不算矮,却被一个娇滴滴小女童吓成这副模样,场面甚是滑稽,不少人还边笑边摇头,不知是谁说了句:“难怪老肃王这把年纪了还要纳妾,倒是辛苦嘿嘿……” 此时最难过的要属韩葳了,原本在李迎潮看向她的时候,她心中还叹着,这位哥哥真是好看,难怪这么多人专程来看他,只是下一刻李迎潮的反应却深深刺激了她幼小的心灵。想她韩葳有生之年(嗯,虽然只有六年),见过的人也不少,哪个不是一见她就忍不住亲亲抱抱再夸上两句“聪慧可爱”的,可这李迎潮为什么一见自己就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韩葳手心擦破了一层皮,忍痛爬起来,撅着小嘴瞧了瞧躲在管家身后的李迎潮,心中很是委屈。这时,韩萱终于费力从人群中挤过来,眼中闪着泪花,气得跺脚:“都说了不让你乱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没事没事,找到就好了。”一个丫鬟在旁劝慰道。 韩葳见姐姐发脾气了,忙伸出自己擦破皮的小手,装作很痛的样子,嘤嘤啜泣起来,韩萱果然不再责怪。另一个丫鬟上前抱起韩葳,对韩萱道:“萱小姐,我看还是回去吧,等下夫人发现了,怕是又要受责罚。” 这时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了韩萱:“呀,是相府的那个小魔女!”韩萱性情活泼调皮,经常偷溜出府,在城中没少捣蛋惹祸,众人深知这个千金小姐实在是顽皮乖张,都不自觉地给她让路。 韩萱瞥了一眼世子府门前那两辆马车,都没怎么注意正躲在老管家身后受众人嘲笑的李迎潮,突然就没了兴致,转身离开,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两个丫鬟俱是松了一口气,抱着韩葳跟在其后。 世子府门外,老管家慢慢抽出被李迎潮抱着的手臂,躬身对接应他们的内侍道:“二位公公,小世子怕见生人,恐怕还要适应一段时间,今日就先不请二位进去喝茶了,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其中一个内侍道,“陆管家带着世子进去吧,圣上传下话来,有什么需要尽可直接同内廷监说。” “是是,谢圣上隆恩,公公慢走。”老管家恭敬地目送两位内侍走得不见踪影,才带着呆立一旁的李迎潮进入府中。 。。。 第2章 不知好歹傻世子 韩夫人宋良粟因着昨日两个女儿偷溜出府,将府里上上下下责罚了一圈,韩萱被送到了书房念书,丫鬟蚕豆、豌豆、小厮土豆儿都被责罚到外院劳作,唯独韩葳这个小女儿不在其列,仍旧爬上爬下无拘无束,只是没了姐姐韩萱,只好自娱自乐。 韩萱在书房对着书册发呆,浑身难受至极,再转头看了看弟弟韩杉一副认真严谨的小书生模样,心中又好生惭愧。 韩杉是韩平川的小妾伊乔所生,伊乔一直对自己的出身有些自卑,所以对儿子要求格外严格,加之韩杉是韩平川目前为止唯一的儿子,教养自是更用心些,所以韩杉的性情更老实持重一些,整日一副小大人模样。 正百无聊赖之际,韩葳在外敲窗唤道:“萱姐出来玩嘛,林彦、范硕还有江家二哥都来啦。”韩萱毫不犹豫地放下书册,跑了出去。 林彦、范硕还有韩葳口中的“江家二哥”江渔,皆是朝中要员之子,也是韩杉在太学的同窗,经常来韩家玩耍。 正作好学深思状的韩杉闻言不由眼眸一亮,屁股动了动,最终还是小嘴一抿,老实地坐回案后。没办法,完不成功课,爹爹、娘亲、姨娘、夫子,一大波人正排队等着谆谆善诱地教导他,他宁愿就当个世人眼中好学稳重的好孩子,也不想听那么多人在自己耳边唠叨。 韩萱似是很能理解弟弟心中所想,临了还不忘回头对着弟弟重重点了点头,给弟弟一个看似鼓励实则幸灾乐祸地眼神。韩杉对着韩萱的背影不满地吐了下舌头,继续正襟危坐地临帖子。 一群孩子在韩府的后园小湖边说笑玩闹,婢女们在湖边置一桌案,在上面摆满了瓜果糕点,还时不时叮嘱众孩童小心落水。 林彦和范硕带着韩葳放风筝,又跑又跳,好不热闹。江渔略年长些,乃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 太尉江狸次子,不参与他们疯闹,多数时候都是陪在韩萱身边,二人在一旁叙话。 “你猜我们来时看到了什么?”范硕突然停下来对韩葳说道,见韩葳睁大了眼睛等他说下去,哈哈一笑,“我们看到世子府的那个老管家,带着那个傻世子进了韩府的正门!” “呀!”韩葳惊道,“你说那个好看的哥哥现在在我们家?他真的很傻么?有多傻?” “不一定吧,”林彦在旁接道,“我爹爹就不大相信他是个傻子。” 韩葳眼睛滴溜溜一转,起身道:“我去看看。”说着就一溜烟跑开了。林彦、范硕见状也跟了上去。 念在李迎潮年幼,韩平川将二人请至内院书房,以便显得没那么正式,也就没那么拘束。即便如此,李迎潮还是一副胆怯不敢抬头的痴呆模样。韩夫人宋良粟也出来见客,见李迎潮面相讨喜不输于韩杉,却呆滞懦弱,眼神黯淡无光,不免暗叹可惜。 世子府管家名叫陆仕潜,李迎潮在外一言一行全靠他提点,所以韩平川也以客人之礼招待陆仕潜,请他入座。 陆仕潜哪敢就座,只让李迎潮给韩平川行礼,李迎潮呆呆傻傻地跪到地上,实实在在地冲着韩平川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隐隐发青了。韩平川哭笑不得,凭肃王世子的身份,根本不用给他行此大礼,正有些尴尬地想要扶他起来,旁边的陆仕潜也跪下道: “临行前肃王爷再三叮嘱,入京后一定要带小世子拜访韩相,王爷言韩相为人高义,还望韩相多多照看我家小世子。小世子自幼无母,如今又……唉!” 李迎潮这一入京,直如质子无异,陆仕潜说着就流出两行浊泪,俨然一副忠厚老仆的模样。 韩平川连忙扶起陆仕潜,心中也一阵感慨,宋良粟在旁扶起李迎潮,亲自带他入座,暗中观察这个低眉不语的温顺少年,不由心中又信了几分,一时母性泛滥,竟慈爱地看着李迎潮,脱口而出一句:“这傻孩子……” 陆仕潜和韩平川闻言均是一愣,若是常人家的孩子,这样一句“傻孩子”意味着宠溺,可李迎潮貌似是个真正的傻儿,这样说就不太妥当了,陆仕潜一时错愕,不知如何接话。 “咳……嗯,”韩平川打岔道:“听说前几日进宫见过太后,也给太医诊过了,如何?” 陆仕潜回道:“小世子的病已经这么久了,哪是说治就能治的,无非是开些调养的药,叮嘱些好生照看的话。” “嗯,”韩平川点头道:“你们就在京中安心住着,有什么难处尽可来这里找我,我同肃王爷,也算是君子之交。” “是,太后恩典,还准许小世子去太学,只是……”陆仕潜苦笑,“小世子这副模样,恐怕不太适合去学堂。” 韩平川闻言眸光一闪,捻须而笑,道:“无妨,多听听圣人之言,兴许哪天就开窍了呢呵呵……” 宋良粟在旁道:“是啊,这样的孩子,就要与人多接触,慢慢地就活泛了。陆管事也不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地陪着,总要让他慢慢适应为好。” 陆仕潜唯唯,李迎潮低头绞着手指,这时韩葳趴在门外,小心地向房内探了探头,宋良粟见状笑道:“你在外面鬼头鬼脑地做什么!” 韩葳笑嘻嘻地蹦进来,略带着羞涩,小心翼翼地走近李迎潮,对着娘亲低声说道:“我来找大哥哥去园中玩。”林彦和范硕也在门外探头张望。 韩平川呵呵地笑着,拿眼去看陆仕潜,道:“今日府中来了些孩子,不如让世子去和他们熟络一下,总和我们这种老人家相处,少年人是会无聊的嘛!” 陆仕潜似是不放心李迎潮离开自己,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推说,却见李迎潮眨了眨眼,突然冲着韩葳憨然一笑,韩葳见状,大着胆子上前拉起李迎潮的手,又拿眼偷觑了下爹爹,见爹爹竟没有朝自己瞪来,心下怪异,却还是开心地把李迎潮领了出去。宋良粟一笑:“放心,我去照看着。”也跟了出去。 范硕人小鬼大,和林彦两个一起捉弄李迎潮取乐,韩葳看似傻笑地在几人中间打转,实则多次不声不响地替李迎潮挡去了两人的恶意。韩萱原本在听江渔说些学堂见闻,过了一会儿也被李迎潮的憨态傻相勾起了兴致,拉着江渔凑过去笑闹。 韩萱看着李迎潮茫然无措的神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点子,当即便以帕子包了两块茉莉糕,拉过韩葳小声问道:“葳葳,你上次是在哪里看到很多蚂蚁的?” 韩葳一向对姐姐言听计从,闻言丢下手中石子,拉着韩萱走到不远处假山下的一个角落,果然有一处蚂蚁窝的样子。韩萱抓了好多蚂蚁,与茉莉糕一同裹在帕子中,然后招来一个小丫鬟递过去,并凑到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随即又牵着韩葳回到了众孩童当中。 韩萱悄悄示意众孩童退后些,一个丫鬟捧着帕子走到李迎潮面前,有些不安地道:“世子……殿下,请……请食茉莉糕。” 李迎潮见有人递东西给自己,很听话地接过,捧在手中,小丫鬟见状,神色慌张地逃走了。李迎潮打开帕子,愣愣地看了两眼,见韩萱带头的孩子们都在盯着自己,便双手捧着那糕,连同帕子就要往嘴里送。 众孩童纷纷露出坏笑,等着李迎潮吃进一嘴蚂蚁,这时韩葳突然甩开韩萱的手,跑到李迎潮面前大声喊道:“那个不能吃,快扔掉!” 李迎潮见韩葳跑过来抢他手里的糕点,连忙双手把糕点护在怀中,韩葳见状干脆跳起来去抢,李迎潮嘟着嘴,很不高兴地推了她一把,韩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韩葳一愣,随即大哭起来,倒不是摔得多疼,李迎潮也只是轻轻一推而已,但韩葳却气恼不已,哭得格外伤心,丫鬟听见动静,忙跑来将韩葳抱走。 韩萱气着跑到李迎潮跟前:“你这个呆瓜,不知好歹!”韩萱气急,都忘了明明是自己捉弄人在先。她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她的小妹,转身对身后的其他孩子说道:“以后谁都不准跟他玩,否则我韩萱就同他绝交,哼!” 韩葳哭声甚大,韩萱又在那煞有其事、有模有样地吵着,引来了韩平川与陆仕潜。陆仕潜不问缘由,只对韩平川连连告罪,言小世子不懂事,冲撞了贵府千金云云,李迎潮胸前被糕点的油渍弄污了一大块而浑然不觉,呆呆地看着陆仕潜向在场所有孩子一一道歉。 韩平川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玩耍很正常。” 陆仕潜又是一番道歉,然后才带着李迎潮告辞离去。宋良粟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望着李迎潮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 送走了陆仕潜和李迎潮,韩平川问宋良粟:“夫人以为如何?” “你们这些个老油条,如此猜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羞是不羞?”宋良粟不屑地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 白了一眼韩平川,转身离去。韩平川也不由摇头苦笑,他可是这永安城中少有的对肃王李擎苍有点好感的人,若不是皇上有命,他犯得着如此试探一个孩子吗?还逼着一个傻子入太学,韩平川想了想,自己都觉得忒不厚道。 李迎潮紧紧跟在陆仕潜身后回世子府,一路上低头不语,胸前衣襟上还挂着一两点糕点残渣。二人就这样穿街过巷,踏进世子府正门,走过厅堂和回廊,穿过花园,一路来到后院书房中。 陆仕潜回身关上门,又静立倾听片刻,松了一口气,道:“公子。”这是他之前和李迎潮商议好的暗号,没有旁人耳目之时,便称他为“公子”,若有人暗中监视,便以“小世子”相称来提醒。 “嗯,”李迎潮终于抬起头,眼中呆滞之气瞬间消散殆尽,甚至连十二岁少年应有的稚气也不见半分,眸光幽深之中透着果决,让整个人如画龙点睛般焕发光彩。李迎潮低头看了一眼,从容掸掉衣上的残渣,嘴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哼,一群纨绔子弟,没有半点名门教养,真是讨厌。” “既知是一群纨绔子弟,公子又何必与他们计较。”陆仕潜道。 李迎潮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多年的隐忍早就让这个十二岁少年对情绪控制自如,转身对着陆仕潜一揖:“让师父因我受那帮顽童的气,迎潮心中很是不安。” “比起公子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我这点事算什么,”陆仕潜微笑说道,“只是入太学之后,像今日这等事只怕会更多,而且,正如韩夫人所说,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迎潮明白,师父放心,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也是,虽说太学也是一种试探,但里面多是一些学究和孩童,我倒不担心公子无法周旋,只是……唉,苦了公子了。” 李迎潮端坐案后,拿起一卷兵书,淡然笑道:“谢师父关心,迎潮习惯了。” 陆仕潜看着性情内敛,全然瞧不出喜怒的李迎潮,心中不由感慨万分。这个孩子竟然完全承受住了肃王和自己那打铁炼钢般的□□,三岁开始读书习字,六岁开始练枪练剑,在家时勤学苦读,出门就要装作痴傻童子,从不懂父王为何如此要求自己,到似懂非懂,再到如今这般游刃有余,早慧的程度,心思之深沉,让陆仕潜这个看遍沧桑的江湖客也心惊不已。 然而李迎潮毕竟还是年少,看了一会儿书,终究还是觉得心神不属,遂放下手中书卷,对静候在书房的陆仕潜道:“师父,我房中的那个婢女,能不能找个由头打发了,麻烦得很!” 陆仕潜犹豫了一下,苦笑道:“那可都是皇帝安插的探子,太早除掉会惹人疑心的,公子姑且忍耐一段时间,需得慢慢想办法。公子千万要体谅老王爷的心思,你骗过的人越多,将来若生变故,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李迎潮以肘支案,神情疲惫不堪:“我明白。” 陆仕潜心下暗叹,一股怜惜之情涌上心来,再怎么说,李迎潮也还是个孩子,这些年所承受的东西,是江渔、林彦那些孩子永远都不会懂的,想到此,陆仕潜笑着说道:“要不等下我去对那些人说,公子今日想家,要同我一块睡,你就在我房中休息几天吧,若有人敢在我房外监视,哼,我直接废了他!” 李迎潮不由失笑:“我发发牢骚就没事了,师父不用把我当小孩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躲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李迎潮深吸一口气,强自振作,“我回去了,师父也早点休息。” 李迎潮慢慢踱到卧房外,抬头看了看洒满夜空的星光,脑中突然浮现出韩府那个小丫头坐地大哭的场景,不禁展颜一笑。漫天星辰争相闪烁,似是欢快回应着这俊美少年的难得一笑。只是李迎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纯粹的笑对于他来讲是种奢侈,脸上随即又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落寞。 。。。 第3章 韩葳误耍小聪明 日子过得飞快,吉安巷的柳树又抽了两次新芽,相府的孩子们转眼又长高了许多。韩萱不安分的性子稍稍收敛了些,相府的音律师父还在韩夫人面前夸奖韩萱,言她在音律上面天赋极高,韩萱得了夸奖,有了成就之感,便越发地在琴桌后面坐得端庄贤淑了。而韩葳,最近似乎颇为喜欢粘着哥哥韩杉一起去学堂,不知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新鲜物事。 这日,韩葳又趁着爹娘不注意,换上了书童装束,甩掉贴身丫鬟,跟着韩杉往太学走去。韩杉拿这个古灵精怪又会撒娇的小妹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理会她为什么突然喜欢去学堂了,左右在他眼皮子地下,没有跑丢就行。 太学生都是官家子弟,出门都带着小厮或书童,偶尔也有带两个的,所以韩葳跟着韩杉倒也不算显眼。夫子看了眼韩葳,自然认出这个水灵灵的小书童就是韩府小姐,用戒尺在韩杉的书案上点了点,暗示他看好自己的妹妹,韩杉眼观鼻鼻观心,泰然自若。 韩葳起初还老实地坐在韩杉右首边,有模有样地端着书本,看似投入地听着先生在那摇头晃脑地讲课,韩杉见状便不再管她,认真听讲。然而不一会儿功夫,韩杉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没人了,忙转头四下找寻,发现韩葳不知什么时候竟坐到了最后方李迎潮的旁边。 韩杉回头瞪了韩葳好几次,示意她赶快回到自己身边,韩葳不听话,只是将脑袋藏在书册后偷笑。 李迎潮转头看了眼韩葳,见韩葳正眨着那双单纯无害的大眼睛朝自己看,也跟着眨了眨眼,又转过头去。李迎潮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前方的夫子。在他眼里,韩葳只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他也懒得演什么,只是沉默不语。 李迎潮现今多数时候都是保持沉默,反正作为一个被人欺负了这么久的傻质子,言语沉默些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在外人看来,这个呆傻的肃王世子,随着身量的蹿高,多少也懂了些人事,只不过智识依旧未开,眼神仍旧呆滞而已,其他的孩子也很少再欺负他了。 韩葳见李迎潮不理自己,嘻嘻笑了一下,径自拿过案上的纸笔写起字来。李迎潮用余光看着,只见她写了“韩葳”二字,推到李迎潮面前,悄声道:“我教你写我的名字。” 李迎潮哭笑不得,面上还要装作呆傻,只好故作幼稚地冲韩葳咧嘴一笑,然后拿过纸笔,照着写了一遍“韩葳”二字,字迹歪歪扭扭,很是难看。 韩葳在旁歪着脑袋看李迎潮写字,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待李迎潮写完,韩葳开心地冲他一笑,眼睛直接笑成一对小月牙,露出一排小白牙,那幼稚憨傻的模样看上去比李迎潮还要傻上几分,李迎潮一个不留神,被逗笑了。 就在李迎潮露出一个对于十四岁少年来说再正常不过的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 笑的时候,韩葳的小月牙眼刹那间就变圆了,略微失神地眨了眨,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李迎潮猛地醒悟,立刻重新捡起之前的呆愣神情,转头去盯着夫子,见四下没人注意到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韩葳也装模作样地盯了夫子一会儿,就开始转头盯着李迎潮,眼中满是好奇探究之意。李迎潮被她盯得如坐针毡,面上却还要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着实难熬。好在韩葳盯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另外一事,忙从挂在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糕点,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李迎潮:“你爱吃茉莉糕是么?”见李迎潮伸手接过,韩葳又小声说道:“其实我觉着杏仁的更好吃,下次我带给你。” 李迎潮不由头大,趁着夫子不注意,将糕点塞进嘴里,匆忙吃完,用衣袖抹抹嘴,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装作困倦的样子趴在桌上,不再理会韩葳。 李迎潮已经十四岁了,又比常人早慧,心态上比同龄人更年长一些,自然不想跟八岁的韩葳演戏。韩葳等了一会儿,见李迎潮睡着了,撅着小嘴爬回韩杉身旁。 李迎潮是真的在学堂睡着了,因为他白日的时光总是这样呆呆傻傻地浪费过去,很多正事都只能在夜里进行,读书、练剑、与父王李擎苍书信往来等,虽然这个坚韧少年从不叫苦喊累,但也难免有疲惫的时候。 李迎潮一觉醒来,发现学堂已经空无一人,便动手收拾笔墨,一转身却突然发现韩葳正坐在身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韩葳原本跟着韩杉下学,却借着方便解手的机会甩掉韩杉,又偷偷跑了回来。 此时韩葳乌黑的大眼睛不再单纯而无害地眨着,而是略带狡黠揶揄之意,韩葳伸出手指勾了两下,示意李迎潮靠近。李迎潮一愣,缓缓俯下身来,不明白韩葳搞什么名堂,只听韩葳在耳边悄声问道:“李迎潮,你是骗人的吧?” 李迎潮心中一惊,神情却是滴水不漏,呆呆地咧嘴一笑:“葳小姐说什么?。” 韩葳之前也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见李迎潮毫无破绽的反应,心中对自己的判断又有些不确定,眼睛转了转,道:“你没有听到夫子布置的功课,你带我去世子府,我就告诉你。” 此刻李迎潮心中都有点讨厌这个小丫头了,但是作为一个又傻又呆、无权无势的肃王世子,他要以什么理由拒绝相府千金的这个提议?想了想,道:“陆管家……” 韩葳跳起来,轻轻摇晃着李迎潮的胳膊:“是啦,我去给陆老伯请安好不好?” 李迎潮无奈,一路被韩葳拖着回到了世子府。世子府平日很少有客,所以大门紧闭,出行都是从角门或侧门,然而此刻李迎潮却跑上前重重地敲着大门,喊道:“陆管事,相府葳小姐来了。” 韩葳斜了他一眼:“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陆管事说,家里有客人的话,一定要把他叫出来招待。” 世子府大门打开,韩葳倒是一点也不怕生,背着小手爽快地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陆仕潜快步跑了过来:“见过葳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丞相大人知道吗?” 韩葳道:“我出来转转,爹爹从来不管的,没事。”说着向陆仕潜低身一礼,她虽然只有八岁,却也明白陆仕潜相当于世子府的半个主人,不敢只把他当个管家看待。 陆仕潜连忙还礼:“世子府简陋,怠慢了葳小姐,这边请!” 陆仕潜想把这位小客人引去厅堂用茶点,不料韩葳说道:“嗯,这宅院与城中那些大户人家多有雷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直接去书房吧,我来告诉你夫子布置的功课。”言罢就径自往内院走去。 李迎潮无语,不明白韩平川堂堂丞相,是怎样教出这么个莽撞无礼的女儿的。 世子府书房,韩葳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主座,不住地四下打量,“还真有个书房,难道世子会在府中温书吗?夫子都不计较他的功课怎样了。”韩葳道。 李迎潮低头站去一旁,懒得答话。陆仕潜闻言心中好笑,上前一步道:“回葳小姐,我家世子平日很少到书房来,这个房间,其实大多数时候都被我当作账房了呵呵。” 韩葳装作无意地翻着案上的册子,还真都是些收支账目,又向窗外探了探:“这府中好冷清,没人似的。” “世子刚来京时不喜生人,看到府中下人总是哭闹,小的只好辞去了原有下人,又找了几个肃王府的老人,反正这府中也只有殿下一个小主人,事务不多,勉强还应付得过来。” “他?哭闹?”韩葳跑过去,绕着李迎潮转了一圈,有点想象不出他哭闹起来是个怎样的场景,面上一片狐疑。 李迎潮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想理她,干脆把她丢给陆仕潜去应对,自己则一言不发地走出房中,坐到院中老树下,两手托腮地望天。 韩葳见李迎潮不搭理自己,有些怏怏地坐回书案后,陆仕潜躬身一礼,小心措辞道:“葳小姐,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送您回去……” 韩葳好似完全没听他说话,一时兴起,突然伸手,从旁边的废物筐中捡起一个纸团,展了开来。 陆仕潜原本正和颜悦色地说着,却突然变了脸色,眉头一皱,眼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早在李迎潮敲门的时候,陆仕潜就已经迅速将书房检查收拾了一番,自认没留下什么不该有的痕迹,却偏偏漏掉了不起眼的废物筐。 韩葳看了看手中皱巴巴的纸,似是一封信笺,便不自觉地读了出来:“父王垂鉴,之前的两卷《北辽将帅谱》已重新整理。”不知为什么写信之人只写了这一句话便丢弃一边,韩葳脑筋一转,便知这是李迎潮写的,一抬头,见李迎潮已经站在门口,神情有些错愕。 李迎潮为了凸显自己的不学无术,特意练了一手幼稚的狗爬体字迹,专门用来在太学示人,而这张废信笺上的却是他的真实字迹,规整之中透着飘逸,有种很克制的奇绝之感,与写给韩葳的那“韩葳”二字简直天壤之别。 韩葳神情得意地斜睨着李迎潮,举起手中的信纸冲他扬了扬。陆仕潜眼中神色略缓,咳了一声,上前道:“这是……府上之人代小世子写的信笺草稿,小世子觉得字迹不好,不敢亲自给王爷写信。葳小姐怎么捡起了这废弃之物?快扔掉吧,别弄脏了手。” 韩葳小嘴一抿,故作矜持地笑了一下,继续不知死活地抖机灵:“怎么,给自己的亲生父亲写信,还怕字迹不好看么?殿下如果真是个痴傻之人,想必只要会写信,肃王爷就已经很满足了吧?至于字迹什么的,王爷不应该很清楚么?还用得着遮掩?” 韩葳起身走到李迎潮面前,道:“我看你还是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解了,字迹姑且不谈,《北辽将帅录》是个什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 么东西?”说着又将声音压低,小脑袋向前探了探,“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李迎潮有些头疼,接着心下一凛,感觉到一股杀气,不由自主地看向陆仕潜。陆仕潜脸色凝重,手上劲气已成,他不知道韩葳只是在耍小聪明,还当李迎潮在外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破绽,一时心急,竟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韩葳被李迎潮引得也转头去看陆仕潜,立即被那明显不善的眼光骇住了。她只是心中还有些计较李迎潮两年前在韩府的“恩将仇报”,一心要揭穿李迎潮装傻的真面目,却丝毫不懂李迎潮装傻背后的利害关系。八岁的她还完全想不到,李迎潮傻还是不傻,直接关系着朝廷对肃王李擎苍、对二十万肃王军的态度与政策。 然而,韩葳虽然不太明白陆仕潜对她那大惊小怪的忌惮因何而来,却本能地从他的眼中察觉到一丝危险,一时间看向陆仕潜的眼中慌乱尽显,像个受惊的小鹿,不住后退。 李迎潮一声轻叹,挡在了韩葳身前,低声对陆仕潜道:“你先出去吧,交给我处理。” “公子……”陆仕潜皱着眉,犹豫着不肯退出。 李迎潮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表示反对。韩葳和他一路同回世子府,街上应有不少人看到,难不成还要杀人灭口么?怎么善后?更何况韩葳还只是个孩子,李迎潮不想伤害她。 陆仕潜见李迎潮神态,叹了一气,转身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洒在院中的橙光瞬间被关在门外,一丝暖意也透不进来,韩葳不知是冷得还是怕得,登时打了个哆嗦,想往外跑,却两腿发软,动弹不得。 李迎潮见她神色,微微一笑,走到书案后,不知从哪掏出两颗花生糖果,又到韩葳身前单膝蹲下,将糖果放在她小手上,轻声道:“不要怕。” 韩葳一脸愕然,定定看着李迎潮的眼睛,恍惚间在那澄澈的眼底望见了惊惶的自己,不知怎地就心下稍定,而后又看了看手上的糖果,突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很不屑地看了李迎潮一眼,哼地一声别过头去。 韩葳虽是韩府最小的孩子,但韩平川出身寒门,向来没什么女儿富养的概念,韩夫人宋良粟也曾经是出入军中的铁娘子,就算心中再爱女儿,也从未在日常生活中对她们有所娇惯,甚至有时韩府的小姐还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是以韩葳从小到大爬上爬下,皮实得很,也就很少有人做拿颗糖果来哄她的事。 韩葳一朝回过神来,明白陆仕潜只是色厉内荏,不敢真拿自己怎样,便给自己壮了壮胆,一把攥住糖果,小手掐腰,冲李迎潮喊道:“你想怎样?” “嘘!”李迎潮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小声些,又把韩葳抱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拉过一个矮凳坐在她对面,然后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糖果送进嘴里,不由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只不过为了扮痴傻童子做做样子,府中倒是常备甜点,以防不时之需。 韩葳见李迎潮一边吃着糖,一边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便也将自己手中的糖果送进嘴里,一副气定神闲、满不在乎的样子等着李迎潮开口。 李迎潮见她坐得一副端庄模样,却又吃得两腮鼓鼓,心下好笑,一时情不自禁,伸手轻轻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 第4章 世子府游戏之约 韩葳听了李迎潮的话不由眼睛一亮,费了好大劲儿咽下口中糖果:“什么游戏?” 李迎潮一笑:“我们来交换秘密。” 韩葳看着他,神色有些茫然,只听李迎潮慢条斯理继续道:“我若不装傻,他们便会欺负我父王,我自己说不定也会送掉小命。我与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的,你定会帮我保守了。现在你已知道我的秘密了,不如,你也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我来帮你保守。” 韩葳一愣,不知他那个“你定会帮我保守”的结论是怎么来的,又听李迎潮说让自己也吐露一个秘密给他,不由白了他一眼,心道我虽然比你小了几岁,你也不用当我白痴啊,好好的为什么要告诉你秘密? 李迎潮见韩葳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便道:“这就是你不懂了,一个人守着个秘密很辛苦,很孤单,两个人就不一样了,会容易许多,若遇到危机,还可以有个人商量商量,你说是不是?” 韩葳歪着头想了想,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但是,韩葳为难道:“我……我没有秘密。” “哦,”李迎潮拍掉手上的糖渣,“你连秘密都没有,真可怜!” 韩葳眼睛一瞪,小嘴一努,这怎么就叫可怜了?“等等,”韩葳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啪地一拍手,“我有一个秘密哦。” 李迎潮神色淡然,耐心地等她说下去。韩葳眯着双眼想了想,喃喃道:“我……我见过……我见过江太尉,送走一个北辽人,他还说,此事不能被第三人知晓。” 此事还要从韩萱说起。话说这两年里,韩萱同江渔青梅竹马的苗头越来越明显,甚至经常甩掉她这个小妹,单独同江渔玩耍。韩葳没能保住自己这个跟屁虫的地位,心中有些失落。一日,韩葳又见姐姐和江渔在园中笑闹,二人玩着玩着就顺着老树爬上了墙,直接翻到了隔壁江家院中。 韩葳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爬到墙头却已不见了姐姐和江渔的身影,韩葳骑虎难下,傻愣愣攀在墙头,就见江渔的父亲,太尉江狸送着一位客人往后门走去。从二人的低声谈话中,韩葳猜测江狸的那位客人是个北辽人,待听到那句“不能被第三人知晓”,韩葳心道这是个秘密,自己还是不要做这个“第三人”好了,于是转头就把它忘了。此时被李迎潮这么一追问,加之刚刚又看到那废草纸上的“北辽将帅谱”几个字,陡然间又想起此事,心中莫名地有些害怕,顺嘴就说了出来。 李迎潮闻言愣了一瞬,随即眸光一闪,笑道:“好吧,就是这个了,我会帮你保守的。” “那你要说话算数哦,尤其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说的。”韩葳内心深处并不在意这事泄不泄露,她只是害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曾经在她这里停留过,现在既已说了出来,有种把个棘手包袱甩给李迎潮的感觉,嘻嘻一笑,弯弯地伸出小指,道:“一言为定哦。” 李迎潮笑着伸出小指,勾了上去:“一言为定!” 韩葳长舒一口气,跳下椅子:“我要回家去。” 李迎潮陪着她走出书房,对院中的陆仕潜道:“陆管事送她回去吧。” 韩葳对陆仕潜还是有些惧意,又看了看李迎潮,见李迎潮嘴上挂着浅浅笑意,眼神很是温和,只好低着头,跟着陆仕潜走了。 二人一出世子府大门,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 便见街上迎面走来一个神色匆匆的清秀男孩,正是韩杉。韩杉不见了妹妹,心中焦急不已,小厮福安已被他打发到别处去寻人了,他自己找了一圈,蓦地想起韩葳这些日对李迎潮好似很感兴趣,便硬着头皮朝世子府寻来,果然就见到了垂头丧气往家走的韩葳。 韩葳出了门就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一时大意,竟被李迎潮唬住了,不仅承诺帮他保守秘密,还漏了一个秘密给他,真是亏得慌,心中正哀叹着,一抬头就见哥哥一脸怒气地盯着自己,便乖乖走到韩杉身边。 韩杉朝陆仕潜一揖:“舍妹贪玩胡闹,给您添麻烦了,陆管事留步,我带她回去就行了。” 陆仕潜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韩杉牵着韩葳快步朝吉安巷走去,道:“辛亏爹爹这会儿不在家,否则你就等着抄写家训一百遍吧。” “爹爹去哪了?”韩葳欣喜地问道。 “刚福安回家找你,听说宫里来人,传了爹爹去。” 御书房内,大赵皇帝赵辰央正与二皇子赵灵晖下棋,赵辰央眼不离棋局,示意韩平川稍等片刻。 韩平川看着四十几许的赵辰央头发灰白了大半,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不错的皇帝,十年来勤于政务,广开言路,改革弊政,大力支持自己启用平民子弟,“只不知后世论之,能否包容他东齐篡位逆王的出身?”韩平川经常在心中犯嘀咕。 赵辰央放下手中棋子:“算了,这局平了,再纠缠下去无益。” 赵灵晖一笑,挥手让小太监把棋盘收走。 赵辰央这才转向韩平川:“听说那个李迎潮最近又去你那儿拜访了?” 韩平川闻言神色略微尴尬,讪讪笑着,道:“那位世子本就幼儿心性,把臣当长辈了,逢年过节就来磕个头,臣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辰央笑道:“你不用紧张,朕也没别的意思。” 虽然赵辰央提的是李迎潮,但很明显用意是在肃王李擎苍身上,韩平川察言观色一番,决定还是把话说明了,小心翼翼道:“皇上,臣觉得其实不用对李擎苍过分疑虑,当初他既能投诚,也说明那是个识时务的人物,如今局势已定,时机不再,他不会再掀风浪了。”李擎苍之所以归顺,是韩平川亲自为使者去说服交涉的,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赵辰央时至今日还难以对李擎苍信任。 李擎苍久经沙场,一直震慑着北辽不敢南侵,早年他与赵辰央同为东齐异姓王,如若不是李擎苍坚守北境,不敢妄动,实可说是与赵辰央旗鼓相当。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实难存在信任二字。双方谁也不肯退让,让如今的大赵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赵辰央一声冷笑,不予置否,沉吟着道:“罢了,管他真傻假傻,反正他顶着个傻儿的名头,肃王军是不能去了。若李擎苍答应离开胶东到苍梧就封,朕还可以考虑让他们父子团聚。如今肃王军眼中只有李擎苍,再这样下去,我赵氏还算什么皇帝!” 韩平川见赵辰央脸色阴沉,不想再触霉头,当即便闭口不言了。 赵辰央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没注意韩平川的沉默,旁边的赵灵晖有点无趣,试探着唤了声:“父皇?” “哦,”赵辰央回过神来,指着赵灵晖对韩平川道:“这小子有事,非要朕把你叫来才肯说。” 韩平川有点意外:“殿下有事吩咐?”赵灵晖为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是以虽为皇子,朝臣在他面前却一向不怎么拘谨。 赵灵晖笑嘻嘻道:“哪敢吩咐韩相,是有事同你和父皇商量。” 赵辰央斜眼看赵灵晖:“你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儿臣,嘿嘿,”赵灵晖突然有些扭捏起来,而后又似鼓足勇气,一下跪在了地上:“儿臣想娶韩相家的大小姐。” 韩平川一愣,赵辰央笑道:“你这小子,婚姻乃大事,更何况是韩相之女,你自己问去。” 赵灵晖见父皇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态,忙堆起笑脸,凑到韩平川近前:“那个,韩相……” 韩平川忙道:“二殿下,这个,芷儿年纪尚幼。” “不幼了韩相,”赵灵晖道,“明明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要是再等两年,我怕她被别人抢跑了。” “咳咳,殿下又什么时候见到小女了?” “昨个在太医院。” “嗯?芷儿跑太医院做什么?” “你不知道么,芷妹拜了太医院傅修文那老头儿为师,昨天差点拿针扎我。”赵辰央闻言大笑,赵灵晖哭丧着脸看过去,赵辰央忙止住笑,示意他继续。 没等赵灵晖开口,韩平川抢着说道:“殿下,我的女儿,你想娶哪个都行,就是这个芷丫头,我可管不了,她那寡淡的性子,我都怕她。” 赵灵晖翻了个白眼:“韩相,据我所知,您其他几个女儿,怕是牙都还没长齐呢吧。我还就跟您说了,我就喜欢你们家大、小、姐,换谁都不行。” 赵辰央在旁饶有兴致地看二人对话,止不住地偷笑。 赵灵晖接着道:“韩相,不是我说您,上到相国夫人,下到您那八岁的小女儿,您能管得了谁啊!” 赵辰央在旁咳了两下,示意赵灵晖注意一下言语,韩平川被人如此讥讽,倒也不动气,反而语重心长地对赵灵晖道:“二殿下,这男人要娶老婆,以势压人可算不得本事,想娶我家芷儿,您自己找她说去,这事我不管,大不了,您让皇上下道旨赐婚好了,那我老韩可就无话可说了。” 赵灵晖看父皇的态度,想必是要等韩家点头才肯赐婚,再看韩平川,也是一副不管事的姿态,不由低声嘀咕道:“这什么世道,我堂堂皇子娶老婆,还要去求老婆。” 赵辰央看着赵灵晖怏怏告退,又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家大丫头,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今年满十八岁了。”韩平川答道。 “嗯,也是该考虑婚事了。” “皇上,芷儿生母去得早,臣心里对这个孩子其实也有些愧疚,她的婚事,臣想着是一定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朕明白,此事朕就不管了,由着孩子们自己折腾去。”赵辰央笑道。 。。。 第5章 韩门一子四千金 韩府后园中,韩葳一个人蹲在水池边撩水,小手伸到水里,不知在捞些什么。 昨日韩葳甩掉韩杉,私自跑去世子府,韩杉虽然没有去爹娘面前告状,却也板起脸来训斥了妹妹一顿,还叮嘱妹妹哪也不要乱跑,太学也不带她去了。说来韩杉也只比韩葳大了一岁不到,却一直很有做兄长的派头,韩葳无奈,只好答应。 两个丫鬟此时顶着太阳站在韩葳的身后不远处,悄声说着话: “你千万盯紧了,我这有些困乏,怕是要打瞌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 睡了。” “千万别,我一个人可看不住葳小姐,心慌得很,每次跟着葳小姐,我这眼皮都直跳。” “我也是哎,我倒宁愿去跟萱小姐。萱小姐虽然也调皮,但每次捣蛋必闹出动静,我们尽快收拾残局就是了,可这个葳小姐,闷声不响的,看着乖巧,其实是个鬼灵精,防不胜防的。” “可不是嘛,那次她抓了那么多小虫放在书房的匣子里,我竟完全没注意到,害得杉少爷要交给先生的功课本子,被啃得密密麻麻全是洞。” 两个小丫鬟正低声笑着,其中一个突然大惊失色,跑过去将韩葳抱起。原来韩葳正挽起袖子,小胳膊几乎全部伸进了水里,再往前一点,势必整个人都要掉入池中。 另一个丫鬟也跑了过来,拿起帕子去擦韩葳湿漉漉冰冰凉的小胳膊,二人又抱着她走开,想让她离水远一些。 韩葳马上就要抓住那条小鱼了,突然被人强行抱走,气得大叫:“放我下来,”见两个丫鬟不理她,接着喊道:“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告诉娘亲说你们欺负我。” 两个丫鬟心中叫苦连连,正要说话,忽闻一个清朗的男声道:“谁敢欺负我们的小葳葳?” 丫鬟忙放下韩葳,跪在地上:“见过二皇子。” 韩葳见管家领着二皇子赵灵晖走过来,张开小手跑了过去:“殿下!” 赵灵晖一把抱起韩葳,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走,陪我去找你的芷姐姐。” 韩葳揪着赵灵晖的耳朵,大声叫道:“芷姐姐,芷姐姐,二殿下又来看你啦!” 两个丫鬟在后面,看着韩葳没心没肺地骑在人高马大的二皇子头上,一大一小晃悠悠地往前走,不由瞠目无语,半天没回过神来。 相府分为东西两院,西院规模较大,住着韩平川夫妇、小妾伊乔和韩萱、韩杉、韩葳几个孩子;东院较小,相比西院更为雅致清幽,住着韩芷和韩芙两位小姐。 韩芷此时正坐在东院凉亭中,将几株绿色药草摆在石桌上,对着医书仔细辨认,旁边另有一黄梨木书案,十二岁的相府二小姐韩芙正在作画。 全永安城都知道相府大小姐痴迷医术,自小就经常跑到药铺中当学徒,药铺老板起初当然不敢收,不料这位韩大小姐每日上门帮忙,全然没有官家千金的架子和娇气,又见相国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只好同意。 韩芙作画,倒不是真的为了作画,而是在构思新的绣样。韩芙与韩芷乃一母同胞,韩芙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当时韩平川正四处奔波,分身乏术,韩芷六岁,就担当起了照顾韩芙的职责。宋良粟嫁过来,虽然没有刻意冷落刁难两个孩子,却也谈不上悉心照顾,因为韩芷对她冷着脸,她也懒得主动亲近,只求在吃穿用度上不亏待这两位小姐就是了。 韩芷听闻脚步声,见赵灵晖带着韩葳嘻嘻哈哈地进入小院,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人还是坐在那里手执书卷,纹丝未动,语调平静地道:“葳葳,下来。” 韩葳立即脆声道:“是!芷姐姐!” 赵灵晖也跟着附和道:“是!芷妹妹!”连忙把韩葳放了下来。 韩芷看了眼古灵精怪又故作乖巧的韩葳,又看了看仪表堂堂却一副散漫神态的赵灵晖,说了一句“成何体统”,只不知这“成何体统”是说骑在皇子头上的韩葳,还是举止丝毫没有皇家风范的赵灵晖。 韩芙低头窃笑,起身向赵灵晖见礼。赵灵晖挥挥手:“你继续,当我不在就是了。”说罢又凑到韩芷身边:“芷妹,我昨天跟父皇和韩相提了我们的婚事,只要你同意,他们是绝对没有任何意见的。” 韩芷听到赵灵晖的话,完全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涩,更无半点喜色,神情依旧是清清冷冷,转头向赵灵晖:“那我同意了么?” “呃……,好像还没有。” 韩葳在旁边捂着嘴偷乐,赵灵晖道:“去去去,到你二姐那边玩去。”韩葳吐了下小舌头,跑去坐在韩芙身边看她作画。韩家仅仅是韩芷不怎么喜欢和宋良粟相处而已,几个孩子之间的感情都还不错。 韩芷确认记下了那几株药草,放下医书,缓缓道:“丞相大人政务繁忙,韩芷无足轻重,二皇子以后不要再拿我的事去打扰他,我的事,无须他过问。” 赵灵晖叹气道:“芷妹,你不要这么说,你这个样子,韩相心里很难受。” “哼,”韩芷冷笑,“我母亲刚刚下葬,他即转身再娶,叫我如何敬他!” “当年的事,我也听说一些,”赵灵晖收起嬉笑神情,难得严肃一回:“当时韩老夫人病重,韩相也只是想让母亲走得安心些,毕竟那时韩相膝下没有男丁,韩相也算是为尽孝道,无可奈何。” 韩芷闻言不再接话,冷着脸不理赵灵晖。赵灵晖绞尽脑汁,实在不知该拿这个冷冰冰的韩芷怎么办。小院一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忽闻一女童声音笑着喊道:“哈哈,二殿下,你又来求婚啦!”众人看去,只见穿着小红裙的韩萱小鹿般地跳着进来。 韩萱一大早就被母亲押到书房念书,透过格栅看着弟弟韩杉规规矩矩地坐着写字,不由挺腰端坐,强迫自己沉下心来。 韩萱受弟弟感染,勉强在书房坐了半日,听到外面韩葳的喊叫声心痒难耐,书房守门的下人自然不是这个相府小魔女的对手,终究还是让韩萱跑了出来。 赵灵晖正愁眉苦脸,听到韩萱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我又来了!” 韩萱来到石桌前:“芷姐姐又在琢磨这些药草了,”拿起一株闻了闻,“真奇怪,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韩芙抬头看了看姐姐,心下叹气,众人都不解为何堂堂相府大小姐整日钻研医术,只有她这个亲妹妹猜到一二,韩芷当年眼见着母亲去世而无能为力,父亲又很快再娶,她小小年纪还要带着妹妹,心中孤独之余更是思念母亲。这么多年韩芷待人冷漠,只有在面对韩芙的时候才会偶露温柔的一面。 赵灵晖这时起身道:“算了,不陪你们这群丫头了,”然后又旁若无人地对韩芷道:“芷妹,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一定等你。” 韩芷面色沉静,不为所动,只是在赵灵晖快要走出小院的时候突然喊道:“殿下,” 赵灵晖受宠若惊地笑着转身:“芷妹有何吩咐?” “听闻宫中藏有药圣孙垚所著的《昆仑本草》,”赵灵晖不待韩芷说完,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帮你找去,你等着。” 韩芷看着赵灵晖匆匆离去的身影,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韩萱见状,歪着脑袋问道:“芷姐姐,你要嫁人了吗?” 韩芙和韩葳这时也抬起头看向韩芷,韩芷神情恢复漠然,一边收拾石桌上的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 药草,一边淡淡地道: “不嫁。” 。。。 第6章 错认湖畔垂钓人 时光从容而过,从不因人间的任何沧桑而改变节奏,一晃就又是七年。 吉安巷中不再有嬉闹的童音,三公府巷也因清净而增添了几许高华。阳光和暖,斑驳地透过柳条,在地上勾勒着写意的阴影。绿荫中一片红色的裙角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那红色纯正而热烈,好似春的骚动呼之欲出。 一阵调皮的微风掀起浓密的绿色柳帘,露出一对正甜蜜拥吻的少男少女。 “萱妹,我爹已经去你家提亲了。”江渔喘息着道。 “嗯”,红衣少女正是韩萱,曾经的相府小魔女,已经长成了光彩夺目的明艳少女,韩萱盯着眼前青梅竹马的俊朗少年粲然一笑,再次拥了上去。 江渔一边吻着韩萱,一边抽空说着:“好像我爹一次提了两桩亲事。” “嗯?” “还有我大哥和韩芙的婚事。” “啊?” “韩相把大哥和韩芙的事暂压了下来,不过总算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江渔没有明说的是,他父亲江狸其实在替三皇子极力笼络韩平川,奈何韩平川不怎么给面子。 “没怎么见过你大哥和芙姐有来往啊?”韩萱觉得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前两天,宋志博自己跑来求亲,想娶芙姐?”宋志博是御史大夫宋良铮的远房族侄,父母早逝后被宋良铮接到府中养大。 江渔笑着摇头,宋家与江家现在简直势同水火,就连宋家提个亲,江家都要横插一杠。 江家扶持三皇子争位之心如今已路人皆知,而御史大夫宋良铮则坚称,大皇子赵灵旸无过甚至素有贤名,没道理舍长子而另择其他。宋良铮为人耿直,朝堂之上说话直来直去,皇帝赵辰央清楚他的脾气,并不视他为党争,信任如常。赵辰央的态度模棱两可,韩平川保持沉默,反而使得朝臣们大多持观望态度,并不急于站队。 相府书房中,韩平川正对着宋良粟叹气:“芙儿的事,她自己也没个主意,只会说‘全凭爹爹做主’,难得有这么一个听话的女儿,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做主了嘿嘿。” 宋良粟道:“芙儿像是没主意的人?她心里明镜似的,她不说,想必是对志博和江帆都没什么心思,只不过芙儿自小懂事,不像萱儿和芷儿那般肆意妄为。” 韩芙自小跟在韩芷身边长大,性子比较安静,又没有经历过生母去世的痛苦,不似韩芷那般冷漠,但多少也沾染了一些韩芷特立独行的作风,三年前就开始经营自己的绣品生意,出自韩芙之手的绣品除了绣功精湛之外,整体画面的取材、构图与意境,都有寻常绣娘难以企及的雍容大气,在整个大赵都是千金难求。韩芙不久后就开班授图,俨然一派小宗师的气度。 韩芙在府外有自己的绣坊,韩芷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医馆,韩萱和韩葳更不会老实待在家中了。韩葳喜欢去医馆,听些百姓们的家长里短。韩萱喜欢去绣坊,经常缠着那些布商们讲些世道见闻,韩芙授课之时,她就在旁抚琴添香。 韩平川对女儿们喜欢抛头露面不太在意,对孩子们的事,他一向很少苛求,只不过婚姻大事涉及到两个家族,他自然要有所考虑。 “哼,江渔那小子,”韩平川心中对江家人有些排斥,“罢了,既然萱儿喜欢,就由着她去了。只不过如果芙儿对江帆无意,那就万万不能嫁入江家。但要说嫁入宋家,也似有不妥。” 宋良粟闻言不甚在意,她本是宋良铮的亲妹妹,不过对亲上加亲这种事不怎么热衷:“向芙儿提亲的人家多得很,到时候让芙儿自己选就是了,这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韩平川突然笑了,揶揄道:“看看芷儿带出来的芙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这两年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再看看你教的女儿,真不知葳葳将来嫁不嫁得出去,你这个后娘可被芷儿比下去了哈哈……” 可能是由于钻研音律的缘故,又或许是跟在韩芙身边久了,韩萱的性子较小时候收敛了许多,多少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韩葳,让韩平川觉得不太省心。 宋良粟眼睛一瞪,手往纤腰上一叉:“我说丞相大人,你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你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葳葳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那些俗人如何欣赏得了!” 宋良粟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还真是有些打鼓,是她对女儿太娇惯了吗?这样对她们到底好还是不好?这些年她心里不是没怀疑过,可是真要让她像训练玩偶似的,把那些条条框框加在女儿身上,她又有些不屑。 想到此,宋良粟不由一股傲气袭上心来,头一昂,理直气壮地道:“怕什么,反正她爹是当朝丞相!” 韩平川见夫人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由苦笑,不过转念一想,他的门人遍布天下,其中不乏让他喜爱的青年才俊。他突然想到了新科进士秦渊,人物着实出众,但马上又摇了摇头,秦渊一介寒门儒生,性情有些古板拘谨,想必难以和葳葳相处得来。 宋良粟见韩平川神情变换,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对了,葳葳呢?” “又跑到外面去了。” “这孩子,你也该管一管了,连萱儿都知道练琴,就她一个无所事事的。” 被批无所事事的韩葳,此时正在韩芷的医馆中捣着药,这个刚刚及笄的相府五小姐,已经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闷声不响地淘气,只是这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没一样能让她定下心来的,除了在韩芷的医馆中帮忙,平日里确实无所事事。 正在韩葳愣忡走神时,丫鬟蚕豆走进医馆:“葳小姐,刚刚林家公子过来,说发现城东小青湖那里清静凉爽,他要过去钓鱼,问小姐要不要同去?去的话这会儿直接去小青湖找他就好。” 韩葳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钓鱼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有什么意思,不去。” “小青湖么,”正在分拣药材的韩芷闻言走过来道:“前些日听芙妹说想找一处别致点的小湖取景构图,我原本打算哪日抽空陪她出城转转,城东那边我倒没去过,不若葳葳先去看看,真要如林彦所说的那般安静少人,改日我们一道去游赏一番。” “好嘞,那我去看看。”韩葳一向对这个大姐言听计从,闻言便起身,走到门口处又停下来回头道:“蚕豆你来给大小姐帮忙。”韩府的下人,有很多都被韩萱幼年调皮改了名字,如豌豆、蚕豆、土豆之流,下人们虽无奈,却也一直这么应着。 小青湖是城中唯一的湖,只因夹在城墙和一众官家宅院之间,所以甚少有寻常百姓走动。此时湖边绿柳成荫,湖面水波微漾,微风徐徐而过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 ,带来草木的清香。几个装扮贵气的女子正围坐岸边草地上低声说着话,见韩葳走来,都抬起头看着她,好似认得韩葳,却并不上前招呼。除了一起在吉安巷中玩耍长大的人,韩葳与城中其他官员的子女并不熟悉,作为韩府中最不显山露水的五小姐,大家好似也没什么结交的兴致。 韩葳抬眼四下望了望,见这湖边果然少人,只对面青草地上隐约卧着一人,隔着一湖之水,情形瞧不太清楚,朦胧中只觉清风绕杨柳,暖阳抚着青草,那人临着绿水躺在树荫下,说不出的恬淡惬意。韩葳微微一笑,举步朝那人走去,步履闲适。 随着距离拉近,韩葳渐渐瞧得清楚了,那人仰面半躺在一张藤椅上,一只手枕在脑后,脸上盖着个斗笠,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灰色的粗布麻衣分外老旧。草地上随意放着一根钓竿,另一头伸进水里,旁边置着一个小木桶。垂钓者似乎不怎么上心垂钓,一心只晒着太阳,倒生出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雅致韵味。 韩葳不禁一笑:“我说林家大少爷,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件衣裳,不去营里当差,却来学人家做隐士么?要不要帮你盖间茅屋,再僻个小园种梅养鹤?” 林彦之父乃太常林望,伯父为镇海太守林晟,林家势大堪比三公,所以林彦现今在禁军中挂着清贵头衔,却没什么实际差事,反正他身份矜贵,也没人管他去不去军营。 灰衣男子闻言指头微动,似是想拿开遮在脸上的斗笠,却半路停了下来,最终没有动作。韩葳压根就没注意他的反应,自去看向那桶中:“好可爱的鱼儿!”说着就伸手去逗弄那水中的小鱼,“你没叫范硕过来吗?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说来我有更久没见相宜了,据说舅舅还在气我爹爹不帮他在朝中说话,我都不敢去宋家了。”韩葳跪坐在木桶前自顾自地玩着,身后的灰衣人纹丝未动,一言不发。 “哥哥现在貌似也不怎么同江家哥哥往来了,只有萱姐坚持和江二哥在一起,爹爹也无可奈何。”韩葳不理身后之人的沉默,继续一个人碎碎念着,“你说,是不是人长大了之后,再也不可能单纯做朋友了?” 韩葳闷闷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西城秀安巷的王铁头去北辽进药材,不知出了什么事故,一年了人都没回来,王家嫂嫂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走了。芷姐姐把他们的儿子小鹰接到医馆来照顾。小鹰才五岁,经此变故,无论我怎么逗他说话,他都呆呆地不理人。” 韩葳叹了一气,半晌才继续道:“不过有芷姐姐照顾他,应该很快就会好的。芷姐姐像仙女似的,世人都道二殿下为她白白蹉跎了岁月,我却觉得二殿下才是活得最明白的人!” “哎,”韩葳语气中多了几许愁绪,“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人如此对我。” 韩葳一时感慨,小女儿心事脱口而出,登时闹了个脸红懊悔,心道我对林彦说这些做什么。不过她和林彦等人自小来往,略一尴尬之后也就很快释怀了,这时才注意到身后之人竟是一句话都没同自己讲过,若是范硕在此,听她为这些琐事忧郁,肯定是要嘲讽一番才甘心,林彦虽不像范硕那样爱开玩笑,怎么也要笑一笑的,这样毫无反应,着实让韩葳觉得奇怪:“你怎么不理人?”韩葳转身,随手就去揭灰衣人脸上的斗笠,灰衣人一个猝不及防,整张脸就现了出来。 “你……”韩葳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眼前之人的眸光仿佛瞬间就印入了心底,以致多年之后,韩葳还是很清晰地记得那一丝慌乱之后的躲闪,和那一瞬躲闪之后,隐隐流动的几分惊喜,和几分孤独。 那眼神竟如此熟悉,仿若是前世的烙印,她却溯遍三生也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兴趣的亲麻烦捧个人场,收藏一下,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抱拳鞠躬……) 。。。 第7章 御书房针锋相对 韩葳心中涌起一阵彷徨,仿佛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只是一瞬。 韩葳回过神来,最初的意外全部转变成了满腹的怨念,对着这男子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的俊秀脸庞念念道:“你这人太不君子,你听不出我认错人了么?怎么也不出声提醒我一下?”韩葳越说越气,跺了下脚,“你这相当于偷听我说话!” 韩葳本来还想再抱怨几句,却见这男子长身而起,静立在她身前两步的距离,仿佛深山之中亮拔不群的一株青松,周身透着股冷峭气息,韩葳莫名地紧张,说话声音不由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剩腹诽了。 韩葳想着他怎么也要跟自己道个歉,孰料这男子看了自己片刻,突然笑了:“你是……韩葳?” “我……”韩葳一愕,“我是,但我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你。” 男子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似是想让她再想一想,韩葳看着他一片澄澈幽深的眼底,觉得有个名字卡在记忆深处,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突然这男子向她一揖,转身走人了。 韩葳一脸讶然地立在原地,连刚刚遇见的那几个贵气女郎走过身旁都没注意。 韩葳望着那男子大步流星的背影,半天才想起来喊道:“喂,你的东西……”那男子理也不理,脚步竟是越来越快地走远了。韩葳目送了他半天,只见他绕了大半圈,走进了湖对岸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唉……”韩葳跺了下脚,“怎么这样!真是怪人。” 韩葳留在原地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取渔具和其他物事,叹了口气,捡起斗笠戴在自己头上,抱起木桶,扛起渔具,朝着先前那男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男子进入的似是个后门,韩葳好不容易走到近前,敲了敲门,里面悄无声息。韩葳重重地叹了一息,决定绕到正门去。 这户人家宅院深广,面积极大,都快赶上韩府了,待韩葳绕到正门时,已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抬头一看,不由惊笑出声:“啊哈,这不是肃王世子府么!”原来世子府的后门正对着小青湖,韩葳心中不禁一阵艳羡,而后又突然恍然大悟:“呀!难道刚刚那个人就是李迎潮?” 自八岁那年去了一趟世子府之后,韩葳每每想起那个“交换秘密”的游戏,都觉得自己傻得要命,忒丢脸了,于是就再没见过李迎潮。此时略一回忆,刚刚那男子的容貌渐渐与儿时的印象融合,心下确定无疑。 韩葳放下木桶,上前敲门。片刻之后,大门略微敞开了一个缝隙,一个门房家丁模样的人探头出来,见韩葳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韩葳摘下斗笠,连同渔具塞到那家丁怀中,又指了指地上的木桶:“你们家世子把东西忘在湖边了,你好生收回去,我就不进去啦。”言罢转身离去,刚走下台阶,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 又回身道:“改日再来拜访。” 这门房是李迎潮心腹,在城中一贯小心机警,向来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此时认出了韩葳,一头雾水地把东西接了进去,世子府大门重又紧闭起来。 这湖畔垂钓人确实是李迎潮。随着年龄的增长,李迎潮心中对扮傻这种事渐渐有了排斥,好在有太学教长帮他说话,言他智识未开,只能听些初级的课,整日坐在一群八九岁的童子当中太也尴尬,肃王爷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会觉得面子上过去不。 赵辰央心里大概也有些过意不去,遂允了李迎潮不再去太学听讲,还撤去了对世子府的暗中监视。 李迎潮若获大赦,整日深居简出,甚少与人交往,就在这外里堂皇,内里清冷的世子府,过上了大隐于市的日子,如今已满二十一岁。世子府多年如一日的行事低调,终于渐渐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中淡出了。 李迎潮早从韩葳的絮叨自语中推断出了她的身份,在斗笠被揭开的那一刻见到十五岁的韩葳,觉得眼前的姑娘比之小时候而言,少了几分狡黠,多了几分灵秀,竟是格外清新动人,回府独自坐在书案后,脑中还会不时闪现出韩葳那错愕中带着几许娇憨的表情,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随即又皱了皱眉,拿好书本,怪忖自己今日怎么走神了。 李迎潮看了一会儿书,心思又转到了韩葳的话上,这次倒不是走神,而是想通了一些事,不禁默然冷笑起来。 韩宋两家的关系破裂,应是韩平川为了明哲保身,故意做给皇帝和朝堂上下看的,以免让人觉得自己在太子人选上表了态。而赵灵晖身为皇子却迟迟不肯娶妻,整日围着一个不肯嫁人的韩家大小姐转,吊儿郎当的程度恨不得举国皆知,恐怕也是一个表态,表明他无意皇位。 至于大皇子,生母早逝,母族势弱,为人又懦弱刻板,不得赵辰央欢心,是以处处被三皇子压制。李迎潮一边思索着,一边拿起笔来,随手写下了另一个名字:赵灵昭。 赵灵昭,当今大赵三皇子,在陆仕潜偶尔打探到的朝堂动向里,和肃王府密探网传来的消息中,李迎潮都不得不将注意力锁定到这个人身上,不仅因为他是眼下风头最盛的皇子,更因为他是朝中坚定主张削肃王军权的人。 李迎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书案,觉得这个人说不定会是自己接下来最大的对手。 御书房内,三皇子赵灵昭正一脸恭敬地站在下首,刚进门的韩平川还未跪拜下去,赵辰央便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开门见山道:“老三有个提议,朕想在拿到朝会上讨论之前先跟你聊聊,听听你的想法。” 韩平川心里一个咯噔,朝会之前要先和他通个气的,肯定不会是小事。韩平川压下心中忐忑,瞄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赵灵昭,不免暗自叹息,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最是文雅的三皇子,偏偏是个最不安分的主,而那个长得一派威风凛凛的大皇子,性子偏又小猫似的,想扶他都无从下手。 韩平川强自拉回跑飞了的心神,躬身道:“请陛下明示。” “老三提议发兵攻打西蜀,”赵辰央一脸郑重,“韩相看可行否?” 韩平川愕然抬头,惊了片刻,旋即又一脸苦笑:“陛下,这好端端的突然要开启战事,”韩平川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臣,实在说不出‘可行’二字。”说完似是觉得力度不够,梗着脖子补充道:“即便到了朝会上也是如此。” 赵辰央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意外,脸色平静地看向赵灵昭,赵灵昭一笑,转身扶起韩平川,不急不缓地道:“灵昭明白韩相的仁义之心,只是如今的大赵安逸多年,军风懈怠,若有朝一日真到了被动应战之时,恐难抵挡。西蜀虽小国寡民,但富庶程度不亚于镇海,若能先攻下西蜀,赵军补给无忧,将来对上北辽人也多一分从容。” “臣无意立什么仁义牌坊,”韩平川摇了摇头,“只是殿下低估西蜀了,西蜀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宗氏受百姓拥戴数百年也不见颓势,举国上下一心,大赵还没有那个实力速战速决,若陷在南边,北辽人入侵该如何是好?臣以为,如今天下已定,短时间内格局难改。” “天下已定?”赵灵昭冷笑,一脸的不以为然,“北辽人一直都在虎视眈眈,西蜀宗氏也非等闲之辈,谁信他们能甘居人下?还有那李擎苍在卧榻之侧……” “殿下,”韩平川不客气地出言打断道:“肃王爷是臣,肃王军也算赵军,殿下将肃王爷与外邦相提并论,此言若传了出去,怕是寒了人心。” 韩平川十分郁闷,如果大家都是这么个看法,那二十年前自己入肃王军谈判,说服割据一方的李擎苍俯首称臣又有什么意义?他到底算是平天下的功臣,还是只求苟安的奸佞?一念之差,相去甚远,韩平川心中愤懑,怼起赵灵昭来,语气就有些不太和善了。 赵灵昭被他截住了话头,虽不至于恼羞成怒,却也无法心服口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赵辰央见状,不甚在意地呵呵一笑:“老韩别动气,这小子年轻,考虑问题不够周全也在所难免。” 赵灵昭毕竟皇子,韩平川也不敢真当着皇上的面给他甩脸色,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殿下关心国事,懂得为陛下分忧,也是朝廷的福分。” 赵灵昭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淡然道:“灵昭言语不当,韩相勿怪。” “臣不敢。”韩平川忙道。 赵辰央略一沉吟,对赵灵昭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眼下确实不是时机。不过么,你有上进心是好的,刚好林晟上书要交出镇海军,朕一时还没想到合适的统军人选,就由你去暂代一段时间,历练一番,你可愿意?” 赵灵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敛去,淡然跪地道:“儿臣愿意,谢父皇。” 韩平川心中一动,心道皇上把三皇子放去了镇海军,只怕朝臣又要有一番揣测了。如今的大赵尚武,赵辰央和江狸这些老部下俱是能文能武,就连韩平川拜相之前也曾征战沙场,纯粹文臣出身的只有今御史大夫宋良铮。而如今,京中禁军名义上的主将是赵灵晖,大皇子尚且没有机会接触大赵各路军,倒是三皇子先去了镇海军。 镇海军虽不如李擎苍的肃王军威震天下,但也在大大小小的扫荡海寇的战事中磨炼出了不容小觑的实力。近几年东海一带的瀛洲海寇频频出没,镇海太守林晟请旨扩充郡辖兵力,渐渐组建成为今天的镇海军。 林晟一直以太守身份兼领镇海军,但这个职位自是不好一直兼任下去,待镇海军渐渐成型,林晟便以事务繁忙为由上书请辞,交出了兵权。 这厢韩平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赵辰央也没太在意,继续嘱咐赵灵昭道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 :“去吧,回去准备一下,遇事多向林大人请教,只要你有心,相信可以从林晟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 第8章 迷糊小妹无心约 吉安巷韩府 琴音悠扬,洒脱随意,正是出自性情疏朗的韩萱之手,然而韩葳还是从琴音中听出了一丝焦灼与烦躁。 “萱姐,今日似乎心绪不宁哦?”韩葳调皮地在门外探头,见韩萱双眉微簇,眼中似有泪珠打转。 韩葳忙迈进书房,急道:“姐你怎么了?”韩葳与韩萱一母同胞,虽然现在一个去医馆,一个去绣坊,但姐妹感情之深,早已无须朝夕相处。 “江渔马上就要被江太尉赶去镇海了,也不知何日能回,我总觉得江家人,似乎一点都不想让我嫁过去。” “怎么会呢,阿姐不要胡思乱想,这门亲事就是江大人亲自上门提的呀,去军中历练是个难得的机会,江家子弟不都是这样嘛。” 韩萱闷闷不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但在韩府的其他人听来,这声音已经近乎杂音了。下人们探头探脑地往书房看去,却是无人敢上前。 韩葳刚出去闲逛了一圈儿,按照惯例,又去韩平川的书房领了一通训斥,沮丧出来,正碰上端着补品而来的宋良粟。宋良粟看着韩葳,越看越觉着自己女儿美丽可爱,把韩葳拉到一边,悄悄问道:“葳葳,前两天来咱们府上拜访的那个秦渊,你觉得怎样?” 韩葳看了一眼娘亲,也闷闷不乐地道:“秦渊是谁?问我做什么!” “哎,这孩子……” 秦渊是如今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更是韩平川最常念叨的得意门生,但韩葳猜到娘亲那么问的意思,只好装作不记得的样子搪塞过去,心中更加郁闷了。 韩葳在世子府门前随口丢下的一句“改日再来拜访”,其实只是一句客套的场面话,因为基本每个来韩府拜访的人都会在临走时留下这句话,韩葳下意识地学了去,也没想过适不适合自己身份。 然而这句话却被世子府的门房郑而重之地转述给了李迎潮和陆仕潜,着实让世子府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了好些日,尤其是陆仕潜,他还很清楚地记着,这位相府小姐八岁的时候就已然是个小人精了。 好在等了些时日,韩葳好似已经忘了自己说过这么句话,陆仕潜不由长疏一口气。李迎潮照常每日读书、回信,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立秋后的天气有些燥热,李迎潮在世子府中看着父王寄来的书信,觉得难以沉心静气。这一阶段父子二人的书信往来经常探讨各种战事问题,列阵、守城、野战、稳定军心、拓展情报、识人调用……虽然这样书信往来有些风险,但这些问题,不是出身草莽的江湖白衣陆仕潜能分析得清的。 李擎苍信里还提到,过些日子他会派心腹幕僚混入永安,协助准备李迎潮的离京事宜。 李迎潮心中突然感到厌倦,这些年过得再辛苦他都默然承受,但若要说离开永安,他难以想象那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纸上谈兵,没有见过真正的血雨腥风。大赵足足太平了近二十年,他感觉不到自己这见不得光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似乎他来到这人世间,注定只是为了投身一场豪赌,不是功垂千古,就是遗臭万年。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迎潮睡不安稳,便悄然起身出府,来到小青湖畔。湖面上还笼罩着未及消散的雾气,远山近树也好似褪了颜色,只余淡淡的剪影。突然,对面湖中传来“噗”的一声响,好似有人将石子投入水中。 李迎潮看向对岸,雾气缭绕间,一个鹅黄色的娇俏身影若隐若现,李迎潮突然心中莫名地期待,情不自禁地朝那身影走去。清晨的湖边静谧非常,那身影刚一坐到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就听到了脚步声响,回过头来,神情有些百无聊赖,正是韩葳。 “是你呀!”韩葳见到李迎潮有些意外,而后就将一双眼笑成了两个弯弯月牙,自上次在湖边遇见李迎潮之后,韩葳记忆深处的那点小时候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这会儿无聊之中见到李迎潮,一脸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笑落在李迎潮眼里,显得分外真诚可亲,直笑得他烦躁全无,心情登时跟着明朗起来,只是他太久没和府外之人打交道,难免变得少言寡语起来,一应寒暄客套全都懒得开口,只抬手欠身,行了个揖礼,然后就直挺挺地立在那里,笑而不语。 韩葳这次不再紧张羞怯,见他愣愣地杵在那不动,忽然明白了上次他突然转身离开,应是不想被别人看到,不由心下暗叹,这人过的该是什么日子啊?韩葳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手拍拍石台,轻声道:“要不要坐一下?” 李迎潮走过去坐在韩葳身旁,一阵清风将少女的几缕发丝送到他肩上,鼻间传来一阵淡淡幽香。 韩葳浑然不觉:“房中实在闷热,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你的世子府真好,临着这城中唯一的湖,我家园中的小湖跟这里一比就有些无趣了。” 李迎潮不知该说什么,世子府再好,于他而言也只是个囚笼而已,勉强冲着韩葳一笑,转头盯着烟笼雾罩的湖面。湖面上不时有飞鸟掠过,又鸣叫着消失在远处的雾霭中。 李迎潮虽然不说话,但韩葳直觉他应该不反感同自己聊天,毕竟这城中除了自己,应该也没有谁能和他聊点什么了。这样一想,韩葳顿时同情心泛滥,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你现在还去太学吗?”韩葳问道。 “早就不了,”李迎潮说着就笑了起来,“夫子说我只能听那些初等的课,其他的也没什么用。” “哦。”韩葳突然想起当年看到他的真实字迹,再看李迎潮,便愈发觉得此人有种深藏不露的意味,心中不由叹道:“可怜的夫子,怕是被人利用了。” 从八岁到十五岁的岁月,已经足够韩葳想明白李迎潮为什么总要装出一副呆傻模样,然而即便是知道了真相,韩葳也并不觉得李迎潮这样欺君有什么不对,毕竟谁都不喜欢放弃自由、背井离乡。而且李迎潮还曾经替她化解了陆仕潜的杀意,还顺手给了她块糖。 李迎潮早已把自己温吞吞、没什么危险性的那一面印在了韩葳幼年的脑海中,这个印象在韩葳心中已根深蒂固,所以,即便韩葳很清楚这满城的人都被他骗了过去,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隐隐觉得有趣。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小贩叫卖之声,更显得这里空旷僻静。韩葳起身,捡起脚下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投掷出去,湖水“啵啵”地回应着少女的调皮,给这静美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趣。 “你常来钓鱼吗?”韩葳笑着问道。 “嗯,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 这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就出来透透气。” 李迎潮的语气中很有种云淡风轻的习以为常,韩葳却听得心中不是滋味,身边没什么亲人朋友,甚至连正常地与人打交道都不行,若换做自己,怕是要疯掉了。韩葳一时间皱起了眉头,替李迎潮忧郁起来:“你想家么?” 李迎潮闻言有些愕然,随即又神色黯然地将眼神投向了远方,没有答话。韩葳立即意识到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忙低声道:“对不起。” 李迎潮收回神思,笑道:“没什么,习惯了。其实我对家也没有太多印象,我在胶东的日子,和在这里的没有太大差别。” “你……”韩葳望着他淡然神情,突然有种怅然无力之感。 “我什么?”李迎潮转头看着韩葳,见她一张小脸满是迷惘,眼神像是专注在自己身上,又像是在忘我思考着什么,不由失笑:“觉得我有点怪是么?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恍惚,搞不清楚哪一个自己才是真的,索性就当做我有两个灵魂,还可以互为朋友。” 韩葳瞪大了眼睛,心中似懂非懂,却又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李迎潮见她神态,突然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一时情不自禁,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嗯?”韩葳眼神瞬间清明,诧异地向后躲了躲。李迎潮心中一动,方才想起面前之人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由心下微赧,不着痕迹地缩回了手。 晨雾渐渐散去,早秋的朝霞渐渐铺满湖面,湖面的水波、岸边的杨柳、脚下的青草都渐渐苏醒,清淡的视野倏忽见变得浓墨重彩。 “我要回去了,爹爹下朝回来看不到我会不高兴的。”韩葳福了一礼,匆匆离去。 李迎潮看着她背影,突然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不禁摇摇头,苦笑不已。 。。。 第9章 三皇子镇海督军 韩葳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会儿皱起了眉,莫名地感觉有点难为情,一会儿又抿着嘴笑,一颗心跳得不大安稳,好在大清早的街上行人不多,韩葳憋了一会儿,索性笑出声来,迎着阳光转了两圈儿,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嘴中哼起了小曲儿,脚步轻快无比,全然不在乎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 这时,身后街口处传来一人大笑声,韩葳回头,见赵灵晖骑在马上,马鞭指着自己,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有趣,大清早地跑街上发什么疯?” 韩葳倒不怕在赵灵晖面前出糗,她几乎每日都去韩芷的医馆中帮忙,赵灵晖也是一有时间就泡在那里,虽然韩芷一直对他沉着个脸,但韩葳已经快把赵灵晖当家人了,不过让她难堪的是,身后可不是赵灵晖一个人,而是一大队人马,她一时神不守舍,竟然没听到声音。 只见为首三骑放马缓行,中间一骑上坐着一身华服的大皇子赵灵旸,笑得停不下来的赵灵晖在他左首边,右首之人韩葳没见过,但观其打扮与举止,当是鼎鼎大名的三皇子赵灵昭无疑了。 韩葳暗暗打量这位声望颇高的三皇子,单以相貌而言,三位皇子中当属这位三皇子最为出色,唇红齿白之余又不乏英气,顾盼之间风流蕴藉,举手投足中有种由内而外的文人气,赵灵旸虽身材高大,但眉眼间总有种憨厚之感,赵灵晖又整日一副嬉笑戏谑之态,倒衬得这位三皇子最有皇家风范。 赵灵昭此时端坐马上,与赵灵旸尽皆莞尔,看不大出来有兄弟相争的痕迹。 紧跟三位皇子其后并骑而行的,是太尉府的两位公子,神情严肃的是江帆,阳光俊朗的正是刚和韩萱订了亲的江渔,后面随行的军士和仆从已经排到了街尾。 三位皇子一同出街,韩葳下意识地嫌礼数麻烦,但此时又避无可避,只好上前施礼,道:“见过二殿下,见过大殿下,”略一犹豫,还是道:“见过三殿下。” 赵灵旸伸手拂掉赵灵晖那还在指着韩葳的马鞭,笑道:“小韩葳都长这么大了,我倒有阵子没见你了,三弟,这是韩相的小女儿韩葳,你见过吗?” “今次是第一次见,不过相府葳小姐的逸闻趣事,倒是时时耳闻。”赵灵昭淡淡地笑着,神情有些疏离。 韩葳不甚在意,这个三皇子对她而言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当即赧然一笑,道:“三位殿下是要出城吗?” 赵灵晖答道:“三弟要去镇海督军,我们来送行。” “镇海?瀛洲海寇又来侵扰了吗?”韩葳问道。 “你个小丫头,关心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家去吧。”赵灵晖道。 韩葳撇撇嘴,向后看了看,才想起听韩萱提过江渔要去镇海的事。江渔见韩葳朝自己看来,拍马走近些道:“我爹让我同大哥去军中历练一下,短则数月,多则一年就能回。” 韩葳又施一礼:“那祝三殿下此行顺利,殿下保重。”言罢就退让到路边。 赵灵昭向韩葳点了下头,一行人继续往城门方向行进,长长的队伍半天还没挪出街市。 韩葳静立路边等候队伍过去,无意中看到对面酒楼二层窗旁有两个熟人,其中一名男子也看到了她,还向她点头招呼,正是禁军城门校尉,御史宋良铮之侄宋志博。宋志博旁边,一个娇美的少女正倚着窗棂,痴痴望着三皇子的方向,眼睛眨也不眨,正是宋良铮之女宋相宜。宋志博看着堂妹的神态,冲韩葳无奈地笑了笑。 韩葳心中诧异,想起了曾听韩萱提过,宋相宜早前见过一次三皇子,然后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似的,整日就想着能在哪里远远地看一眼三皇子。韩萱讲话经常夸张戏谑,韩葳就当听笑话一样,全然没放心上,现在看宋相宜,还真像情根深种的模样,不由心中暗叹,宋家那么坚定地不顾后果地支持大皇子,宋相宜喜欢三皇子怕是难有结果。 宋相宜怔怔地回想着刚刚三皇子骑马而过的风姿,完全没注意到韩葳的存在,韩葳向着宋志博遥遥一福,转身离去。 韩葳一大早就偷溜出门,好在蚕豆与她合作多次,经验丰富,是以无人发觉。韩杉今日得空,饭后闲来无事,便拖着韩葳去书房下棋。 韩杉棋力高超满城皆知,偏又喜欢拉着棋力低微的韩葳下棋,还理直气壮地说:“作为我韩杉的小妹,当然不能太笨,棋力低微那就练到不低微为止!”在这一点上,韩杉倒是与时常督促韩葳练琴的韩萱达成了一致。 韩葳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韩杉端坐对面,皱着眉道:“每次让你练棋都是这么不情不愿的,你不用心,自然发现不了这其中的乐趣。” “我真是倦得很。”韩葳无精打采地说道。 “怎么,夜里睡不好吗?”韩杉关切地问道。 “有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 点吧,今晨起得也早,出门的时候都见到爹爹去上朝了。”韩葳一边思索着棋局,一边随口说着,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时,韩杉已然目光带着责备之意地盯上了她。 “你大清早的就出门?街上人少,你一个女儿家,遇到坏人怎么办,净是胡闹!” 韩葳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心道这个兄长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爹爹了,“我就是去城东的小青湖走一走,不过,”韩葳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猜我遇到谁了?” 韩杉哼了一声:“我上哪猜去,你爱说不说。”韩杉对妹妹的性情了如指掌,知道她在自己面前一向藏不住话的。 韩葳并不介意,说道:“原来小青湖就在肃王世子府的后街,想来那个李迎潮经常去散步的,我前些日就碰到过一次,今早上竟又遇到他了。” 韩杉执棋子的手一顿,神情很是意外,严肃道:“你怎么老是对那个人感兴趣?以后不准去找他!” 韩葳见兄长的反应,神情很是不解:“我没有找他啊,都说了是碰到的。” “那以后那个什么小青湖也不要去了。” “为什么?”韩葳有些生气,“你……你也学那些肤浅之人,瞧不起李家世子吗?” 饶是韩杉性情温和,此时也有点动气,将手中棋子往棋笥中一扔:“你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妹一块长大,怎能如此揣测我?那个人……”韩杉想说“那个人身份那么敏感,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搞不好韩家要受牵连”,但这也只是韩杉的一种感觉,他言谈举止向来严谨克制,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下判断,想了想只是说:“你如今已经及笄,不是小孩子了,一个姑娘家,与人打交道定要慎之又慎。” 韩葳闻言一愣,以为哥哥是想歪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懦懦说不话来。 。。。 第10章 少女心事无由来 韩杉若不提醒告诫,韩葳兴许过几天就将李迎潮淡忘了,她原本就没打算常去小青湖,那日清晨也只是心血来潮而已,但经韩杉这么一说,韩葳倒是一连几日都控制不住地想起李迎潮。 一天夜里,韩葳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忽然她听到有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唤着“葳小姐,葳小姐……” 韩葳跑过去,只见李迎潮从一片白雾中走过来,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眼中的神采那么深邃,那么灵动,让人无法抗拒地沦陷其中。韩葳揉了揉眼,有些迷茫,却又不由自主地慢慢朝他走去。 突然,身后喧嚣大作,一队队的官兵奔过来,看样子是禁军,韩葳一惊,忙喊道:“世子快走!”眼见着那些官兵越过自己,终于惊醒了。 韩葳躺在床上怔怔地平复着呼吸,在意识到自己竟然梦到李迎潮的时候,忽地吓出一身冷汗,光着脚跳到地上,惊慌地拍着胸口,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喃喃自语: “惨了惨了,怎么会梦到那个人呢?” “哎,他爱怎样便怎样,却又关你什么事呢?真不该和哥哥提起这个人。” 韩葳光着脚在地上嘀咕半天,待到身上的冷汗消退,人也冷静下来,“嗖”地一下钻进被窝,蒙住脑袋,为自己才见过李迎潮几次就能梦到人家而羞愧不已。 至于梦里为什么会出现禁军,她下意识地没有深想。她生长于太平年间,觉得没有必要再疑其他,她又不是皇帝,操那个莫须有的心干嘛。 韩葳做了个奇怪的梦之后纠结半晌,有些疲惫,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早醒来,韩葳觉得有必要采取点什么措施,把脑海中李迎潮的身影赶走,这个措施必须是可以转移她的精力的,那对于她而言,什么才是最需要精力的?当然是念书! 于是今日韩府的每一个人路过书房都惊奇地向里张望: “我没听错吧,是葳小姐的声音。” “是啊,这几日就经常在园中发呆,今日又跑来书房念书,这是怎么了?” 西院偏厅,下人已将早点备好,韩平川如往常那样坐在夫人身边,就听到蚕豆过来报:“老爷、夫人,葳小姐说她今日都在书房度过,要我把餐食送到书房去。” 韩平川与宋良粟对视一眼,均目露惊讶之色。宋良粟半晌笑道:“这丫头怎么突然开窍了!” “开什么窍,”韩平川有些不悦:“读书要有读书的样子,吃饭也要有吃饭的样子,在书房用饭像什么话,叫她出来好好吃饭!” 饭后,韩葳就一直坐在书房念到口干舌燥,韩萱听闻这个消息也跑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妹妹,而后又凑近,在她耳旁悄声说道:“你这两天不大对劲,有心事!” “哪有!”韩葳淡定答道。 “少来这套,”韩萱笑道,“我看着你长大的,会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韩葳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看着我长大?你明明已经有好几年没陪我玩了,整日就知道去找你的江渔哥。” “好嘛,是姐姐错了好不好?你跟姐姐说,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韩萱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该不会是林彦那个小子吧?” “阿姐,你妹妹我品位有那么差?” “林彦不错啊。那是范硕?” “阿姐,你妹妹我看起来已经如此孤寂空虚了么?” 韩萱大笑,接着想了想,啪地一拍手:“难道是那个秦渊?” 韩葳嘿地一笑:“阿姐,秦翰林好似是看你的时候居多。好了好了,你让我专心念书好不好?” 韩萱走出书房,嘴里还嘀咕着:“谁这么大本事,把我家葳葳逼到了念书的份上,这般想不开……” 韩杉今日不在府,韩萱也有自己的琴房,韩葳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大半天,念书的激情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终于困倦地趴在桌上睡了。 一觉醒来,日已西斜,韩葳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一日终于要过去了,不想再继续看书,一个人偷偷溜出府,往韩芷的医馆方向去了。 韩芷正带着刚刚收养的孤儿王鹰确认每样药材的位置,小男孩王鹰甚是乖巧,不怎么言语,跟在韩芷身边频频点头,努力记忆。 韩芷一身简单的白裳白裙,发未梳髻,墨一般的长发没有任何发饰,玉瓷一样的肌肤好似带着柔光。韩葳觉得芷姐姐很美,是那种毫无渣滓、与世无争的美。 韩葳无须人招呼,自行跟着几个小婢一起整理药材。韩芷的随身侍婢柳叶端过来一盘樱桃:“请葳小姐尝尝,二殿下刚差人送过来的。” 赵灵晖隔三差五就往医馆送东西,吃穿用度什么都有,韩芷的丫鬟们都习以为常了。韩葳拿起一颗樱桃放在嘴里,又有些出神,好不容易赶走的思绪又重新涌了上来,“李迎潮会不会又去湖边散步了?他整日都是自己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 同自己做朋友么?” 丫鬟们将药材分装收捡拿走了,韩葳还怔怔地站在药台旁发呆,韩芷走过来:“葳葳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样子?” “没什么,”韩葳看着韩芷,想了想,问道:“芷姐姐,你不喜欢二殿下么?” 韩芷微微一笑,她一向只当韩葳是小孩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韩葳凝神思索,神情有些茫然,半晌方道:“是不是能梦到一个人,就代表是喜欢了?” 韩芷一愣,突然醒悟这个小妹已经及笄了,笑道:“也许是吧。” 韩葳见韩芷回答的时候眼神有些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是二殿下么,韩葳心道,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芷姐姐,若是梦到了不该梦之人,那如何是好?” 韩芷闻言有些讶异,看了看韩葳,又笑着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多问:“何为不该梦之人?既然梦了,就没有什么该与不该。” 韩葳面露犹疑之色,神情几经变换,终于道:“芷姐姐,我先走了。”言罢跑出了医馆。 韩葳时而行色匆匆,时而止步不前,几经纠结,却是又来到了小青湖边。此时已入夜,湖边游人不多。韩葳悄然走在树影下,渐渐靠近湖边石台,只见一名男子孤零零地坐在上面,仰头迎着清秋月色,老旧的麻衣在夜风中显得分外单薄,他却只痴痴出神,暗影处的韩葳不由心头一紧,那个背影在她看来有些萧索。 韩葳看着天上圆盘似的月亮通透无比,自己脑中却有点混沌不堪,浑似在梦游。就在这时,韩葳听到有人唤道:“葳小姐?” 韩葳一惊,而后又心下稍安,这是个女子声音,韩葳转身,见是太傅家的女眷,曾经来过韩府做客的,是以出声招呼。几个贵气女郎笑着向韩葳一福,并不言语,韩葳也同样回礼,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们走远。 不料这时又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葳小姐安好。”韩葳被吓一跳,这是李迎潮的声音! 韩葳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见李迎潮正向自己作揖,笑着道:“吓到你了?” “呵呵没有。”韩葳笑着答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笑得傻里傻气,略感尴尬。 李迎潮见眼前的美丽少女神情不大自然,心下怪异,小心地道:“你怎么了?” 韩葳被问得瞬间神游天外,两眼放空地蹙着眉,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要跑到这个地方,为何心中隐隐期盼着再遇见李迎潮,见面之后却又无话可说。韩葳抬头望了望夜空,随即又目光下移,落在李迎潮脸上片刻,眼中像积了万千烦恼似的,“唉”地一声重叹,然后……抬脚走人了。 李迎潮呆立原地,这回是真的呆了,不是装的。 韩葳一辈子都不想再记起自己在李迎潮面前的糗态,便决定不再去小青湖,只是自那以后,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感便更加浓烈,日子像乌龟一样慢慢往前爬。 这日,韩葳正坐在书房对着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册发呆,却见韩萱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从外面进来。 “萱姐不开心?” “唉,”韩萱长叹一口气,片刻就湿了眼睛,“今日去江府探望江夫人,江夫人对我甚是冷淡,我又没有做错什么。”韩萱委屈地道,她自小同江渔青梅竹马,心中早就认定自己是江家的媳妇,奈何还没过门就遭此冷遇,心中顿时涌起前途渺茫之感。 韩葳也跟着叹气,知道想必是爹爹同江大人朝堂之上生了什么龃龉,江夫人迁怒于姐姐。韩葳已在府中闷了多日,想了想,放下手中书卷:“不提这些烦心事,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我叫人去把林彦和范硕都叫到一杯酒楼。” 。。。 第11章 一壶花雕续前言 一杯酒楼位于永安城中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布置精雅,菜品价格高昂,加之此时不是饭时,是以颇为清静。 韩萱和韩葳走到平时常来的三层雅座,林彦和范硕已在此等候。曾经以欺负李迎潮为乐的两个顽童,现在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已看不出什么纨绔子弟的浮夸之气了。林彦骨子里颇有些清高之气,能够看得上眼而结交的人不多,是以给人的印象有些冷傲,好在平时待人还算知礼,加之相貌出众,时人笑称其与相府公子韩杉为“京都二俊”。范硕则性情诙谐不羁,爱开玩笑。 林彦替姐妹二人斟好茶水,笑着问韩葳:“若说韩萱订了亲,闷在家中学做贤妻还可以理解,你怎么也有些日子没出来了?” 韩葳还未答话,范硕在旁对林彦道:“林大人正为你的亲事操碎了心,韩葳若是没事就来找你,那估摸着哪天林大人就要登韩府的大门提亲了哈哈。”如今永安城内已经传开,京中和地方很多官员都想嫁女入林家,奈何林彦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竟是来一个拒绝一个。 林彦心中略感尴尬,他喜欢将韩葳当个小妹妹,二人远没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但这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的,所以只是咳了一声,没有答话。韩葳瞪了范硕一眼,没太在意,只问林彦道:“前阵子你不是叫人来约我钓鱼么,怎么后来又爽约了?” “嗯?”林彦诧异地抬头,“你那日去了小青湖么?我都不知道。” “什么情况?”范硕大叫,“你们背着我私下约会,竟不带我。” 韩萱也在旁打趣道:“我也没听说过这事。” 林彦大呼冤枉:“我那日差人去韩府叫韩葳,本打算自己去找范硕,结果中途被我爹逮到,训斥了一通,就没再出门。”说着又对韩葳道:“我后来又差人去通知了你,想必是错过了,累你白跑一趟。” “我那日……”韩葳忽然后悔提起这话,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李迎潮,一时失神,不再言语。 “那日怎么?”林彦问。 “哦,没事。”韩葳笑笑,神情有些落寞。韩萱见她神情,心中暗暗奇怪。 范硕道:“若说韩萱不见了江渔,心情郁闷还说得过去,你这般郁郁寡欢的又是为什么?” 韩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韩萱在旁忙接过话:“是啊,我不见了江渔,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你们喝两杯了。” 林彦向小二招了招手,还未开口便听韩萱道:“六壶花雕,半斤牛肉,一份河鱼,一碟红豆酥,哦对了,再来一壶八宝花茶。”说完还摆出为姐的姿态嘱咐妹妹:“你不准喝酒!”平日里大家出来,韩葳都是不喝酒的,韩萱也只偶尔尝一点。 “萱姐,你……”韩葳有些担忧地看着,心里却明白她是劝不了这个姐姐的。 “我说萱女侠,您可悠着点,您就算相思成灾了,也别把酒当解药,得不偿失。”范硕在旁笑道。 “去去去,你懂什么相思,不闲酸得慌,本小姐就是无聊,成吗?”韩萱不耐烦地道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 。 林彦眉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也罢,今日先不管那些个忌讳,我和范硕很快也会离京一段时间,喝两杯也无妨。” “去哪里?”韩葳问。 “南边水灾刚过,范大人请旨去镇海巡查水利,范硕同去,我便告假,想着刚好和他们一道,去探望伯父一家。” 韩萱闻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尽:“怪了,怎么所有人都要跑到镇海去!” “姐你慢点。”韩葳在旁劝道。 韩萱放下杯子,怏怏地看向对面的林彦和范硕:“喂,你们两个知不知道,现下镇海那边战事多吗?有没有危险?” “最近是比较麻烦,”林彦道,“沿边摩擦不断。” 韩葳以手托腮,眼神飘向了窗外天空,感慨道:“奇怪,小时候听大家提起瀛洲岛国,只觉那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怎么这几年突然成了海盗窝?” “嗨,瀛洲海寇再悍勇又能怎样?”范硕向着韩萱道,“江渔跟在三皇子身边,断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若三皇子此行能立功,江渔说不定还能沾点风光,没什么可担心的。” 几个年轻人坐在窗边,看着街上风景与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些琐事。花雕虽温和,但韩萱甚少喝酒,加之心情抑郁,一壶酒还没喝完就有了醉意。韩葳见状,便不动声色地拿起她旁边的另一壶酒自斟自酌,韩萱竟没留意到。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两姐妹喝得醉醺醺,林彦和范硕忐忑不安地将她们送回韩府,天色已暗,好在韩平川不在府中,二人松了一口气,把韩萱和韩葳交给相府丫鬟就离开了。 韩葳一个人在房中,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睡又睡不着,见外间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遂一个人偷偷溜出府,摇摇晃晃,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小青湖边。 凉风习习,韩葳蜷缩在湖边的石台上,嘴角还挂着微微笑意,似是觉得这样舒服多了,闭上眼沉沉睡去。 韩葳睡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人拍自己的手臂:“葳小姐,葳小姐?” 韩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望了望四周,茫然道:“我怎么在这里啊?” 李迎潮不由眼神一亮,眼前的姑娘面若桃花,眼角眉梢隐现迷离醉态,茫然四顾的表情又带些傻气,魅惑而不自知,引得李迎潮心神为之一荡。 韩葳“哎呀”了一声就要起身,不料一阵晕眩袭来,又要歪倒下去,李迎潮忙伸手扶住:“你喝酒了?” 韩葳一惊,眼神瞬间清明:“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你不要告诉我爹爹。” 李迎潮失笑:“我要如何告知韩相?” 韩葳松了一口气,敲了敲脑袋,心道自己醉傻了,这永安城中,最不可能告她状的就是李迎潮,暗自定了定心,又慢慢回到了石台上,抱膝而坐。她醉醺醺地跑出来,此刻稍微清醒了一些,反而不敢就这样回去,要是碰到爹爹就不妙了。 李迎潮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见她有些蜷缩之态,问道:“冷么?” “没有,”韩葳嫣然一笑,道:“几杯酒下肚,浑身暖烘烘的,就是头有点不舒服。” “韩相……不许你出门么?”李迎潮突然好奇问道,他虽然近几年甚少与人打交道,却也大体能感觉得到,韩家的几个女儿与其他的高门千金不太一样。 “也不是,”韩葳凝神想了想,“爹爹其实很支持我去医馆的,他说过,只有用心去体会百姓生活,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是谁,该做什么样的人。” 李迎潮闻言若有所思,韩葳一笑,又道:“但是有时候,我确然是有些浪费光阴,所以爹爹……大概对我有些失望吧。”说着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轻声一叹。 李迎潮看着她抬头仰望的侧颜,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父王,对她的失落多少也能感同身受,二人一时无话。 韩葳心情低落了一会儿,心思又开始转到了李迎潮身上,想起上次自己离开得有些失礼,心下惴惴地偷眼去瞧李迎潮,正巧碰上李迎潮也朝她看来。 “那个……上次……”韩葳硬着头皮开口,见李迎潮平湖似的一双眼定定看着自己,脑中不由一片空白,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迎潮见她脸颊泛起淡淡绯红,才意识到自己已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似有孟浪之嫌,忙转过头,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轻飘飘的。 夜风凉意渐浓,远处的喧嚣渐歇,李迎潮压下心底的躁动,起身道:“快要宵禁了,我去叫个人送你回去。” 韩葳忙起身,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好,”李迎潮微微一笑,“我看着你走。” 韩葳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表示反对,就在李迎潮的注视下低身一福,浑身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韩葳,”刚走出两步,李迎潮突然叫住她,韩葳转身立定,只听李迎潮一副自来熟的语气道:“以后不要这么晚一个人出门了,还有,搞清楚自己的酒量。”说着又趁韩葳愕然无语之际,笑着催道:“快回去吧。” 韩葳莫名其妙地转身,心中不由哀叹着,自己到底是有多不堪,连李迎潮都要忍不住管教起自己来。韩葳一边苦笑着向前走,一边不由自主地回了下头,见李迎潮果真立在湖边,一直目送着自己,不由停下脚步,转身与他遥遥相望。 韩葳拂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仿佛也瞬间理清了自己的心绪,借着酒劲把心一横,突然一路小跑,又跑回李迎潮身前站定:“我上次是想告诉你,我来做你的朋友,”说着伸出勾着的小指,笑道:“真正的朋友。” 李迎潮眼中的意外慢慢消散,望着韩葳那璀璨如星的眼眸,神情有些晦涩难辨,半晌才露出一抹清浅笑意,伸出小指勾上她的手指:“好,一言为定。” 韩葳见他答应,脸颊又抑制不住地烧了起来,当下便不再多言,抽出手指,转身离去。这一次她走得没有迟疑,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 第12章 芙蓉绣坊才子意 “咦,蚕豆怎么又不见了,你真要好好管教一下了。”韩萱一大早就来到了韩葳房中,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径自进了里间,见妹妹竟还躺在床榻上,韩萱上前将被子一掀:“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睡觉不要盖着脸。呀,你该不会是酒还没醒呢吧?”韩萱被韩葳红红的脸蛋和微蹙的眉头吓了一跳。 话说韩葳昨夜好不容易借着酒意睡着了,醒来后又开始后悔对李迎潮说过的话,羞得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好似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心下难堪了。 “起来吧,爹爹快下朝回来了。我去厨房让张婶给你做碗醒酒汤,饭后你陪我去绣坊吧。”韩萱说着,见韩葳还是愣愣地不动弹,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 便直接上前把她拉了起来,“我说吧,你这人一看就是酒量不行的,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碰了。” 咸安街位置偏僻,加之又有几户老宅空置,早几年整条街都清冷少人,不过近几年却渐渐人气旺盛了起来,隐隐成了城中一处胜景,因为这里有了韩家二小姐韩芙一手操办的芙蓉绣坊。 不少富家千金、名媛才女专门跑去芙蓉绣坊,就为了第一时间研赏韩二小姐的手笔,更有那王孙贵胄、文人士子结伴前来,就为了听韩萱一曲,再看着堂中一众婉约娴雅的女子穿针引线,感叹真乃一幅绝妙的仕女图。韩萱和韩芙也因此声名远扬,是当今大赵最为人称道的两位才女,甚至还有邻国子弟慕名而来。 只要这些游人静立一旁,不上前打扰,韩芙也很少会把人拒之门外,说到底,再雅致清幽,绣坊本质上也还是个生意场,不管有多少人在看着她,她都面不改色,淡然处之,而那些女弟子们受她感染,也大多端庄大方,丝毫没有小家子气的拘谨和扭捏。 韩萱带着韩葳来到芙蓉绣坊之时,轩敞的大堂内如往常一样,四周分散着或站立或跪坐的数十名旁观闲人,中间的一块区域安静跪坐着十余名女子,有些带了轻纱遮面,有些只是低眉,看着自己身前的绣架。 “山水要有远近之分方能给人身临其境之感,若要这远近浓淡臻于精微,当首选镇海乔家的花线。至于如何领悟这远近之精髓,推荐大家细细揣摩大学士言老先生的《天下黄金图》……”韩芙一身窄袖淡粉绸衫,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巧玲珑、清香四溢的白檀折扇,缓步穿行于堂上,曼声说道。 韩萱拉着韩葳悄然绕过众人,正要走进后间,突然听到一个男子声音说道:“芙小姐,在下冒昧插一句,言老的《黄金图》固然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但在下私以为,言老后期的《秋江暮雨图》,更显其对层次把控的大成之境。”这声音清雅如玉,彬彬有礼,堂中有胆子大些的女子不禁偷眼去寻那声音来处,那些端然未动的,也在心下好奇。 韩芙转身,微笑福了一礼方道:“多谢秦公子指教,只是论画是一回事,落于绣布之上,往往又是另一回事,《秋江暮雨图》磅礴与细腻兼重,韩芙心向往之,却还不敢尝试。” “是,芙小姐见多识广,”那男子一揖,笑道:“在下班门弄斧,可要贻笑大方了。” “哪里,”韩芙笑道:“有机会与秦翰林切磋,是韩芙之幸。”韩芙此说倒不是纯粹过谦,这男子如今才名远播,清誉正盛,虽如今只是个小小翰林修撰,却是韩平川着重提点的对象。 这一切都要从近些年大赵的制度改革说起。话说前朝东齐是纯粹的世家政权,经过了几年改朝换代的战乱,一些世家大族自此没落,韩平川以一介寒门小吏崛起,自是希望有更多的寒门子弟出人头地,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争取到了科举制的试行。 所以现今大赵的选官制度是举贤良与科举取士并行,当然,举贤良是给世家子弟进入仕途的一个由头,似林彦、范硕那种,自是不用参加什么考试,科举只是针对寒门布衣而言的。而这个秦渊,正是大赵第一届科举的一甲进士及第,是当今大赵除韩平川外,第一位有望进入朝廷中枢的寒门子弟。 韩葳止住脚步,对韩萱道:“那不是秦渊吗,来过我们家好多次,是不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韩萱面上一红,突然想起韩葳说过的“秦翰林好似是看你的时候居多”那句话,忙拉着韩葳钻进后堂。后堂与前堂隔着一道珠帘,韩萱与韩葳跪坐在琴案后,还可看到前堂的情形。 韩葳忍不住笑道:“萱姐你怕了?” “胡说,”韩萱瞪了妹妹一眼,“我有什么好怕的!” 韩萱淡定地燃起香炉,开始调弦。过了一会儿,韩芙的贴身侍婢采薇进来,把那盏青釉仙鹤小炉拿去了前堂。又过了片刻,琴音从珠帘后流泻而出,堂中香烟袅袅,轻柔舞蹈,韩芙不再言语,众女开始穿针引线,素手翻飞。秦渊目光痴痴落在那珠帘上,许久也不曾挪开。 因怕扰了绣女们的心神,韩萱在此一向只挑轻缓舒神的曲子,一时间绣坊内外一片安宁。谁也没注意到,几个白衣男子悄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子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为首之人抬手制止。 这为首的白衣男子刻意将脚步放轻,行止优雅,气态悠然,不经意地往檐下一站,便有卓尔不群之感,后面几人神色肃然,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敬意,衬得这男子闲适之中又多了几许威严。 白衣男子耐心地等韩萱一曲终结,这才上前一步,朗声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久闻芙蓉绣坊乃永安一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直教人清心忘忧。西蜀宗遥,特来拜会大赵诸位雅士高贤。”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去,见宗遥白衣广袖,气度不凡,不自觉地就让出了一条路,宗遥又往前两步,向着韩芙深深一揖。 韩芙连忙还礼:“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当‘高贤’之称?公子言重了。”韩芙心中暗怪,宗姓乃西蜀国姓,西蜀皇族素有“白衣宗氏”之称,这白衣男子周身确实透着一股清贵之气,但韩芙却从未听说过“宗遥”这号人,想来应是化名了。 宗遥一笑:“这绣坊处处都蕴含高洁之意,品位超然,又不论高门布衣,一视同仁,作为芙蓉绣坊的主人,当然当得‘高贤’二字。” 韩芙很是不解这突然出现的西蜀王孙如此恭维自己的用意,当下笑而不语,不再言语纠缠。那宗遥见韩芙不再答话,也不见尴尬之色,从容道:“刚刚在下一直在院外观赏那扇芙蓉锦屏,对其工艺与气韵皆惊叹不已,不知芙小姐可否开个价钱,将它卖于在下?”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响起一片私语。这芙蓉锦屏是韩芙在绣坊成立之初,为了充门面而特意亲自制作的,从画图、刺绣,到屏风木架的选材和雕刻皆是她一手包办,早前大皇子赵灵旸的王妃张口讨要,都被韩芙拒绝了。旁观人群中有位青年公子站出来说话:“公子不是永安人,所谓不知者不怪,这扇屏风乃是绣坊一宝,千金不卖的,否则早就被人买了去,公子也就见不到它了。” 韩芙向那青年公子遥遥一福,以表谢意,又对宗遥道:“那扇芙蓉锦屏是我坊中陈设,确实不是用来出卖之物,还望公子见谅。” “在下真心仰慕小姐之才,诚心求买此物,回去也定会好生珍惜,还望小姐开个条件,成全则个,宗遥定有重谢。” 韩芙神色淡然,不为所动,平静道:“多谢公子抬爱,这扇屏风,韩芙不卖。”韩芙本不是执拗之人,但毕竟为了这屏风,她连大皇子府的人都拒绝过,此时当然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 不好再把它出卖,否则很可能惹得大皇子不快。 刚刚替韩芙说话的青年公子又站了出来,对宗遥道:“你这人着实无礼,人家不卖,你还在这不依不饶的,西蜀宗氏好了不起么?芙小姐稀罕你的感谢不成?” 宗遥闻言眉头微拧,神情有些不悦,他只是喜爱那扇屏风,自忖也一直有礼,此人说话有些过了。秦渊在人群中暗暗观察这个宗遥,观其气度风仪,猜他很可能真是西蜀皇室中人,不想让场面闹得太僵,遂上前一步行礼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既喜爱那扇屏风,可见是妙赏之人,不如请人临摹了去,总好过强求主人割爱。” 宗遥略一沉吟,最终无奈叹道:“纵使能临摹出□□,却让我到哪里找似韩二小姐这般的手艺?也罢,此事确实强求不来,”说着又向韩芙一揖,“宗遥唐突,望小姐海涵。” 韩芙道:“公子若有兴致,可移步左首边那间展室,里面多有韩芙亲制的绣品,如若还有公子看得上眼的,即可取走一二,算是韩芙相赠。” 宗遥朗声一笑:“那宗遥今日就且厚颜一回了。”说罢就跟着采薇去了隔壁厅堂。 堂内安静了下来,韩萱不再奏曲,众女开始专心于绣品之上,旁观之人陆续地悄然离开,秦渊向着韩芙一礼,又忍不住朝内堂的珠帘处看了看,默然转身离去。 “秦兄,”秦渊刚走下台阶,后面追来一华服公子,一脸戏谑之意,“你那阙词,送出去了没有?” 秦渊不明所以:“什么词?” “就是上次,你来芙蓉绣坊听过一曲,回去后不是填了首词么,我都在你桌案上看到了,”华服公子凑近秦渊,低声道:“难道不是要送给韩家萱小姐的吗?” 秦渊脸色蓦地苍白,急切道:“李兄慎言,萱小姐已是订了亲的人,在下万万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意。” “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说就是了,定替你保密哈哈……” 秦渊不想看他一副挤眉弄眼的暧昧神情,随便寻了个由头自己走了。刚走出老街没多远,路过一家酒楼门前时,一个白衣男子拦在了身前,恭敬作揖道:“秦公子,我家公子久仰秦公子才名,略备薄酒,想请公子过去一叙。” 秦渊认出这人是刚刚跟在宗遥身后的一个白衣人,略一思忖,心中多少也猜到了他的来意,不好拒绝,便随来人进了酒楼。 酒楼三层雅间中,宗遥独自坐在里面,酒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其他白衣随从都守在门外。秦渊在门外脚步微顿,似犹豫了一瞬,旋即坦然一笑,走了进去。 宗遥起身相迎,笑道:“秦公子不用多虑,宗遥此行入赵只为行商而已,顺便结交一下当世俊杰,别无他意。” 秦渊心道自己算什么当世俊杰?唯一拿得出手的身份就是韩平川的门生而已,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当即谦逊回礼:“公子客气,不知有何指教?” 宗遥邀秦渊入座,亲自为他斟满了酒,道:“都说秦公子乃贵国韩相高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酒多话就多,话多祸就多,秦渊虽顺从他坐下,却没去碰那酒杯,只拱了拱手,道:“在下区区一介书生而已,只求不辱没了老师名声,‘高徒’二字愧不敢当。” 宗遥朗声一笑,而后又压低了声音:“秦公子时常出入芙蓉绣坊,可是在追求那韩家小姐?” “你……”秦渊被他突兀一言吓得不轻,若连西蜀人都听说这事了,那永安城中的人会作何感想?秦渊一时失神,清楚自己日后连遥遥看她一眼也是不行的了。 宗遥不给他时间失落,继续道:“秦公子若能成为韩门女婿,那自然是美事一桩。而且,不是说韩家要与江家结亲吗?秦公子可知,”宗遥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得更低,“韩相是不是属意三皇子?” 秦渊回过神来,戒心顿起,忙道:“公子太抬举在下了,这种事,岂是我一个小小翰林所能评断的!” 宗遥自饮一杯,淡然道:“秦公子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你是韩相最器重的弟子,若你都揣摩不出韩相的意思,那岂不是有负他的栽培?” 秦渊也饮了一杯酒,暗自琢磨了一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待到放下杯子,神色已然从容:“我只知老师所求,不过大赵仓禀殷实,万民开化而已。” 宗遥看着他,不由凝眉深思起来,半晌,了然一笑,拱手道:“届时自然八方来朝,不战而屈人之兵,大赵有韩相,百姓之福也。” 秦渊闻言,当即对此人生出几分好感来,心道西蜀宗氏果然名不虚传,能屈能伸,这姿态低得坦荡大方,一点都没有舞弄心计之感,秦渊一笑,举杯相敬。 。。。 第13章 湖边并坐待日出 韩葳躲在绣坊珠帘后看了一会儿热闹,见众人都散了,她没有耐心看满堂的女子安静绣花,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只是回到府中,独自坐在书房,不免又想起李迎潮,遂随便抽出一本书,大声念了起来。 如今韩府中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早年最不爱念书的五小姐现在每天腻在书房不出来,原本韩杉、韩萱、韩葳三人共用的书房,现在已经变成了韩葳专属之地。 韩葳大声地念了半天,突然就想通了,不就是做个朋友么,为何要这般别别扭扭的?自己和林彦、范硕几人一同长大,也没见有什么不妥之处,为什么李迎潮就不行了?韩葳避重就轻地琢磨了一会儿,心中畅快了许多,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来,便跑出书房,来到一个杂物房里翻箱倒柜。 “小姐要找什么?婢子帮你找来就是。”丫鬟蚕豆奇怪地问道。 “爹爹早前钓鱼用的渔具放在哪里?” “小姐找渔具做什么?要去钓鱼吗?” “嘘……不要告诉别人,悄悄帮我找来就是了。” 这一晚韩葳在房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清晨,韩府中人大部分还没起床,韩葳又偷偷跑了出来。她带着蚕豆找来的渔具,连威逼带利诱地让蚕豆保守秘密,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小青湖。 晨雾还未散去,湖边空无一人。韩葳只小时候跟着韩平川钓过一次鱼,并没有太多印象,此时也只是随便照葫芦画瓢,把鱼钩甩到水里就开始坐在岸边等候,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李迎潮还未出现,韩葳盯着远山刚刚冒出一点点头的太阳,心里想着慢一点,慢一点,日出过后很快她就要回家了啊。 “早。”李迎潮终于出现了,站在韩葳身后出声招呼,声音温润低沉,似是怕惊了这独坐水边的姑娘。 韩葳心下一喜,站起来转身,上前一步,稍犹豫了一下,随即又大方地笑着道:“你来了,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 你来教我钓鱼吧?” 李迎潮走过去,看了看湖水,道:“往前面走走吧,这里不太合适。”言罢就拿起鱼竿,看到鱼钩时又不由笑了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韩葳,也不说话。 韩葳有些奇怪,看了几眼鱼钩才恍然大悟,昨日太匆忙,没有准备鱼饵,刚刚放着空空如也的鱼钩在水中那么久,不由心下大窘,李迎潮肯定猜到自己是专门来等他的了,一想到此,脸颊又红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嗫嚅道:“我……我马上去找些来。” 钓鱼韩葳确实不在行,但抓蚯蚓这种事,对于从小在韩府爬上爬下的韩葳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韩葳沿着湖边草地边走边找,不一会儿就用帕子裹着几条蚯蚓,跑到已经找好位置的李迎潮身旁递给他。 韩葳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在晨曦的微光下,衬得肌肤有种动人心弦的晶莹之美,李迎潮眼神痴了一瞬,忙躲闪开来,接过帕子席地而坐,强做从容地在韩葳的注视下置好鱼饵和钓竿,二人就此闲坐下来。 “那个,你每日都来得这么早吗?”韩葳问道。 “嗯,这会儿清静无人,眼见着雾散日出,”李迎潮一笑,“给自己添点朝气。”免得在死气沉沉的日子里发霉,李迎潮想着,却把最后半句咽了回去,以免有顾影自怜之嫌。他觉得这姑娘有种由内而外的生机与活力,又恰处在心思敏感、易伤春悲秋的年纪,他不好意思也不舍得在韩葳面前抱怨什么。 韩葳四下看了看,这清晨的湖边风景不同于白日和傍晚,许是少了人声,更有一番自然野趣:“是很美啊!”韩葳不由叹道。 此刻的小青湖,晨雾一点点变淡,头上树梢偶有一两声鸟鸣,更衬得四周宁静怡然。李迎潮如老僧入定般地静坐,韩葳便也不再言语,心中莫名生出几许情愫,一下下地浮跃着。她本意是想陪李迎潮说说话,但此时此景,又觉得这样沉默并坐就很好。 韩葳盯着鱼竿入水处,见那里许久没有动静,不由打了个哈欠。起得太早,真是困倦得很,以后还是不要大清早地出门了,韩葳这样想着,竟然就迷迷糊糊地倒在了李迎潮的肩头,睡着了。 李迎潮心中一动,小心地转头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来,就由着她睡去。嗅着身边的淡淡香气,嘴边不禁泛起了笑意,却又渐渐地,转为有些苦涩的彷徨。 韩葳小睡了一会儿,睁眼就看到跃出了天边的太阳,一时竟没留意自己睡到了李迎潮肩上,跳起身叫道:“糟了,我该回家了。”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韩葳看到旁边桶里正游着几条小鱼:“哇,真的有鱼啊!”想了想对李迎潮道:“要不你带回去吧。”堂堂相府小姐,起得比下人还早,大清早地摸出来钓鱼,韩平川知道了,怕是又要数落她不着调了。 “你若不方便带回府中,那就再放回这湖中吧。”李迎潮当然也不能带回去,他出门连渔具都没带,却拎回几条鱼,陆仕潜问起也不好回答。 韩葳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鱼带回韩府,毕竟这是李迎潮钓的,反正她这个相府五小姐做的古怪事已经不少了,不在乎多这一件。 韩葳提起小桶,迎着晨光粲然一笑,道:“我五日后再来。” 韩葳眼中一片坦荡和纯粹,李迎潮突然一阵感动,心中那点不为人道的彷徨也不由一扫而光:“好。” 韩葳高高兴兴地带着渔具和鱼回家,李迎潮笑着目送她走远。一回身,却看到陆仕潜从不远处的树后闪身出来:“公子这些日单独出门,就是为了见那个女子?” 李迎潮早知道这事瞒不了陆仕潜,神色泰然道:“哦,那是相府的韩葳,偶遇而已。” 陆仕潜心下一惊,心道终究还是被这个韩葳给缠上了。他隐藏树后已有一段时间,韩葳倒在李迎潮肩上,李迎潮却没有丝毫排斥,他全部看在眼中,自然不相信什么偶遇之说:“公子,能够和韩平川的女儿走得近,或许对我们有好处,但属下想提醒公子的是,万万不可动心啊!肃王爷已经在秘密加紧练兵,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师父慎言,我们回去吧。”李迎潮从容走过陆仕潜身边,向世子府走去。 李迎潮回府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言不发地临摹着父亲的书信。李擎苍虽是武将,却写得一手苍劲有力、法度森严的好字,是以李迎潮练字全靠临摹这些书信。李迎潮长年远离亲人生活,身边只有一个江湖隐士陆仕潜,自然也没人教他什么琴棋书画附庸风雅那一套,他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写字,初时虽可能因烦躁而字品不佳,但练字就是静心,慢慢就会渐入佳境。 陆仕潜在书房外敲门,李迎潮低头不应。陆仕潜叹了口气,擅自推门进来:“公子天纵英才,将来一定可以遇到真正配得上你的好女子,天意注定,你和韩葳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陆仕潜说的李迎潮心中如何不知?他在永安,就是一个无权无势到被人遗忘的傻质子,永远都不要妄想高攀相府小姐,离开永安,他将成为乱臣贼子,与韩家势不两立。 李迎潮终于放下笔:“师父无须忧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吉安巷韩府之人今日吃了一顿全鱼宴,众人虽对韩葳一大早跑出去钓鱼奇怪不已,却也没有多想,反正韩葳一向随性而为,只有韩萱见韩葳眉开眼笑的模样面露狐疑之色。 以往只要韩萱闲在家中,韩葳便会跑过去找姐姐说话,然而这些日子韩葳似乎习惯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少了韩葳在耳边叽叽喳喳,韩萱倒有些不习惯了。晚饭后,韩葳又回到了书房,就连韩平川夫妇都觉察到了这个小女儿最近似乎有些安静。 “葳葳总算懂事些了。”韩平川叹道。 不同于韩平川夫妇的欣慰,韩萱倒是有隐隐的失落感,她喜欢妹妹围在自己身边无话不谈的感觉,可如今这个小妹似乎有了自己的秘密。韩萱蹑手蹑脚地趴在书房外,好奇韩葳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 第14章 妙笔空留湖边错 韩葳一连几日都泡在书房中琢磨作画的事,这对于她有限的艺术素养来说其实是件有点难为情的事,但是她又不想向人请教,因为她想作的这一幅《湖边垂钓图》,里面包含着她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好在她幼年也上过几堂绘画课,再者家中还有韩芙这个论画高手,耳濡目染多年,竟让她最终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韩葳其实是韩府孩子中最为聪慧颖悟的一个,所以宋良粟对她也不怎么约束,怕弄巧成拙,反而弄丢了女儿的灵气。只是韩葳玩心太重,每一样都没有用心去学,学琴、练棋等经常都是半途而废,是以成为了韩府中那个看起来最没特色的孩子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 。 如今韩葳难得沉下心来做一件事,那与生俱来的灵气便显现出来,在作废了一叠上等画纸之后,终于展现出了清晨小青湖的烟云缭绕之感。韩萱在门外见韩葳的专注神情突然变作了满足的微笑,不禁好奇走进房中,悄然立在书案旁,韩葳还在凝神思考,并未察觉。韩萱轻轻捡起旁边的废稿,看着看着就面露讶异之色,出声问道:“这是你画的?” 韩葳闻言抬起头,见韩萱拿着自己练习的画稿,便一把抢了过来:“我画着玩的,萱姐不要看。” 韩葳先从湖边风景练起,并未开始勾勒人物,但不知怎地,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不知不觉地就红了脸。 韩萱见妹妹神色奇怪,眼神狐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下心中疑问,不太情愿地承认,不能再把小妹当成自己的跟班小丫头了。“笔法倒是别致,我想拿去给芙姐看看。” “别,你不能拿走。”韩葳忙道。虽然那幅习作上没有人物,但以韩芙的细心,不难发现画面上是预留了人物的。虽然韩芙肯定想不到那上面的人是韩葳和李迎潮,但韩葳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 韩萱不解地道:“看一下怎么了?葳葳,你最近有点奇怪!” 韩葳一边把韩萱往外推,一边笑着道:“有什么奇怪的,我突然来了兴致,想要练个一技之长不成么?” “一个人闭门造车有什么用,我去把芙姐或者杉弟叫来陪你吧?” “不用不用,你妹妹我天资聪颖,萱姐且拭目以待哈哈……” 韩萱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五日后,《湖边垂钓图》终于完成,韩葳照旧于清晨偷溜出府。天气转凉,韩葳披着一件月白莲蓬衣,抱着还未来得及装裱的画卷,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小青湖走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还悄悄跟着一个人,那就是韩萱。 韩葳到了小青湖四下张望,见并无他人,打算坐在石台上等候,不料刚一坐下就感到石台冰冷,不敢再坐,就在湖边一边踱着步,一边将双手凑到嘴边呵着气。不远处,李迎潮正坐在一棵老树上,隐身在半空繁密的枝丫中,默然望着她。 日头缓缓上升,却已驱不散深秋的凉意,韩葳一个人在湖边走走跳跳,时不时被自己逗笑,一颗心雀跃着,期待着,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李迎潮依旧隐在树上没有现身。 韩葳渐渐停了下来,眉心微簇,很是失望,不解李迎潮为何没来,但是她却不能再等了,想了想,只好把那幅画放在石台上,又捡了两个小石子压在上面,三步一回首地走了。 韩萱远远地偷看着,见妹妹一个人跑到这湖边踱步,甚是怪异,待看到韩葳把画放在湖边石台上然后离开,就想追上前去问个清楚。不料还没动身,就看到一名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朝湖边的大石台走去。韩萱凝神观察了半天,只觉这男子面目依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韩萱一头雾水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无意间看到了湖对岸的世子府。想当年世子府刚建成时,李迎潮还未入京时,韩萱就偷偷过来玩耍过,是以单从一个后门就认了出来。这样一来,韩萱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这人该不会是那个傻世子吧? 韩萱不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再看那男子,却是直接走到石台边,拿起韩葳留下的那幅画展开来,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李迎潮小心地展开画卷,却是心中一痛,眼前一幅小青湖全景图在纸上铺开,淡淡的雾色仿佛山河的轻纱,远山朦胧,近树传神,静美的湖面偶有清波回荡,岸边一对男女并肩而坐,女子抬头迎着晨曦,男子持竿静坐,笔法疏简,意趣清雅,虽然画技略显生疏稚嫩,看得出是初学之人,但整幅画面灵气斐然,那种恬淡美好之感仿佛能浸润人心。 正在李迎潮拿着画出神之际,韩萱趁四下无人跑了过来:“这是我家小妹的画,你快还我!” 李迎潮对于韩萱的出现颇感意外,不禁愕然抬头,韩萱近距离见他面容也是一愣,知道自己所料没错,这人正是肃王世子李迎潮,只是……哪还有半点痴傻之气? 李迎潮正感心中难受至极,心绪烦乱,知道刚才的举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也懒得再去掩饰,冷冷道:“恕难从命。”拿着画转身就要离去。 韩萱自幼与江渔青梅竹马,对于儿女情长之事早已意会,此时见李迎潮举动,当即明白他绝不是单纯地捡到韩葳的画而已,不由心下一凛,大声喊道:“李迎潮,你……以后不准再见葳葳。你……”韩萱气极,就连当今皇子在她面前都从未有过这般狂傲之态,更何况面前之人还是小时候被她欺负过的李迎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李迎潮不想同她纠缠,只想尽快离开,突然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萱小姐安好,好久不见,是否到世子府中饮一杯茶?”说话之人暗暗堵住了韩萱的去路,正是陆仕潜。 韩萱见是世子府管事,并未在意:“请世子把画还我,我这就回家去。” “呵呵,萱小姐喜欢看画么,世子府中也藏有几幅佳作,不知萱小姐可有兴趣到府一览?”陆仕潜躬身讲话,头也不抬。 韩萱同世子府没有任何交情,此时陆仕潜极力相邀,她又不是傻子,能感觉到陆仕潜对她有些不善,正心下暗怕之时,李迎潮开口道:“不用了,世子府鄙陋之所,如何敢请萱小姐大驾,陆管事,我们回去吧。” 陆仕潜闻言,抬起头来看看李迎潮,犹豫了一下,对韩萱道:“萱小姐,我们世子自幼丧母,十二岁就远离父亲来到这京中做质子,每日活得如履薄冰,从未想害人,只求保命而已。”陆仕潜早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江湖客,此时挺直了腰身,身上的气势几乎让韩萱不敢直视。 虽然如此,陆仕潜话中内容却是带着商量服软的态度,韩萱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冷静回道:“我明白,无论肃王世子是傻是丑,都跟我没任何关系,我答应你们绝不会对外张扬此事,但是李迎潮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见葳葳,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境地。” “我自然清楚,无需你提醒。”李迎潮语气有些疲惫,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回到世子府,陆仕潜跟着李迎潮进入书房。陆仕潜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公子,要不要派人……” “师父,你到父王身边也有些年了,为什么至今还不明白,这里不是江湖,江湖手段永远都是下下策。” 陆仕潜闻言心中一惊,又有些苦涩,李迎潮虽然口中叫他“师父”,但陆仕潜心中清楚自己的角色,他从未奢望能够掌控这个少年,他在肃王府,永远都只能是躲在暗处的江湖白衣,就算将来李氏真的得了天下,功臣榜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1 上也不会有他陆仕潜的名字,更何况,他也不知自己的真实姓名,有生之年还有没有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李迎潮似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叹了一气,继续道:“师父想过没有,韩萱不是普通人,要在永安城中动相国之女,你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韩萱不是饶舌之人,她既答应了不会张扬,便不会与人说起的。” “属下明白,是属下鲁莽了,只是那韩萱和江家人走得近,江狸可是那三皇子的人,或许韩萱不会故意张扬,但她若无意中透露给江家的人,我们说不定就大祸临头了。” 李迎潮略一沉吟,道:“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其实我现在能不能骗过赵氏的人已经不重要了,我料几年前赵辰央撤去了对我的监视,不是因为他相信我了,而是他不在乎了。朝中既有韩平川力主安抚肃王军,就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韩平川是个保守派,只要他大权在握,赵灵昭就不足为虑。哼,”李迎潮冷笑,“赵灵昭何德何能,敢觊觎我父的肃王军!” “公子心中有数就行,我吩咐人暗中盯着一下韩萱,好在江渔这段时间也不在京,也许过段时间她也就淡忘了。公子且稍后,我让人准备餐食。”陆仕潜说完就离开了。 李迎潮独自坐在案后,慢慢展开那幅《湖边垂钓图》,眼前不禁浮现出韩葳的模样,心中一片颓唐,烦乱至极。 不顾陆仕潜的看法,执意将画带回,这也算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任□□。 。。。 第15章 姐妹出走皆因情 韩葳之后又一连三日在清晨跑去湖边,不见了自己的画,也不见李迎潮。画不见了她不担心,反正谁也看不出画上的两个小小背影是谁,至于李迎潮,他的退避让韩葳不再自欺欺人,这个“朋友”,终究是和林彦、范硕等人不一样的,她能理解李迎潮为何爽约,只是心里总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大石一样又酸又沉,终于在一日清晨,坐在湖边抽抽搭搭地抹了一通眼泪,又恨恨地抛了几块石头入水中,扬长而去。 李迎潮全程悄无声息地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上,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气,轻声道:“对不起。” 韩葳一连几日都闷闷不乐,韩萱遂提议二人去京郊韩家的潜山别院散散心。韩平川清廉,原本连爵位所带的封地都推辞掉了,还是后来韩芷说想要开辟一块药园,韩平川这才请旨在京郊要了一块地,是以有了如今的韩府别院,这几日韩芷和韩芙都去了那里小住。韩葳点头同意,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同娘亲宋良粟打了一声招呼就出门了。 潜山别院侍女仆从比吉安巷韩府还要多,所以姐妹俩没有带婢女,只带了小厮土豆驾车。韩府的马车刚出城门,便遇到一队车马停在路上,将官道堵个水泄不通,土豆只好把车停在一边,等待前面的车马启程,那队人马还在路边叙话告别。 “你没出过远门,一路上要听从范大人的安排,在外不比在京,不可任性造次。” “孩儿记住了,父亲请回吧。” 两姐妹隐约听出回话的是林彦的声音,忙掀开车帘观望,见前方正是范时出京巡查的人马,范硕和林彦皆在队伍中。站在林彦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面相温和,气度雍容,正是林彦之父林望。 林望和范时都在,韩葳和韩萱便不打算上前招呼。韩葳放下帘子,闷闷道:“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却只能去京郊别院,好无趣!” 韩萱眼珠一转,道:“葳葳,要不,我们也偷偷随他们去镇海?” 韩葳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韩萱,惊讶之后,又明显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片刻之后又委顿下来:“爹爹知道怕要骂死我们,更何况如何偷偷跟随?万一被范大人发现,肯定会派人把我们送回来的。” “挨骂怕什么,反正我们两个人呢。芷姐和芙姐她们每次去别院都会住上个十几天,等到爹爹发现时已是来不及追回。这队人马看起来有三四十人,我们离范大人远些,他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萱姐,其实你是想见江渔了吧?”韩葳笑着道,“只是江家兄弟应是随三皇子在镇海军营,范大人要带着范硕巡查水利,林彦要去桑洲太守府,单凭我们两个女子,应该很难见到江渔他们。” 韩萱也不否认:“反正我们确实没出过远门,顺便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嘛。至于能不能见到江渔,走一步看一步喽。” 这时林望已经离开林彦身边,走去同范时寒暄,范硕与一名小吏似在清点什么东西,没注意到不远处韩萱姐妹的马车。韩葳想了想,对土豆道:“你去把林家公子请过来,注意小点声,不要引人注意。” 不一会儿,林彦跟着土豆过来,一掀车帘,愣了一下:“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韩葳看了一眼韩萱,笑着问林彦:“林彦,你们这样行到镇海郡,大约需多少时日?” “若马不停蹄地赶路,差不多二十日即可,只是不知范大人沿途会不会有些应酬耽搁。” “你们今夜在哪里落脚,是江夏驿馆吗?”韩萱问道。 林彦眼神狐疑地看着两姐妹:“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 “不行么?又不是秘密。”韩葳撅着嘴嘀咕道。 林彦转头看了看车队,见众人已经上马准备启程了,忙道:“我得走了,你们两个老实点,不要玩什么花样,女孩子家家的,出了事看韩相怎么收拾你们。” 韩葳不满地冲林彦吐了吐舌头,林彦一笑,快步回到队伍中。待范时出京的车马全部上路,林望也带着随从回到城中。 韩葳和韩萱在车中沉默对视了一会儿,韩葳道:“萱姐,此事非同小可,回家之后,爹爹发起火来,怕是连娘亲也不会护着我们,你,确定吗?” 韩萱神色有些犹豫:“你觉得呢?” 韩葳皱着眉,沉吟半晌才道:“我听阿姐的。” “好,我们去镇海。”韩萱斩钉截铁地道。 姐妹二人对着土豆连威逼带利诱,终于说服了土豆驾车,远远跟在范时出京的队伍后面。 “我在爹的书房中研究过地图,范大人的车队停留的第一站应该是江夏,到了镇上,我们再想办法。”韩萱对韩葳道,而后又嘱咐土豆不用跟得太紧,她知道路,可土豆哪里敢,带着两位小姐出门,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一路上都紧张地盯着范时的车马,不敢离得太远。 韩葳想了想,道:“我们不能这么偷偷跟着,得说服林彦带我们进入范大人的车队,否则一路上确实可能会有危险,而且我们也没有多少银两在身。” 韩萱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又道:“我们干脆扮成林彦的随从吧,不信他敢把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2 们送回去!” 韩葳笑了,小时候韩萱在他们这群孩子中间可是个说一不二的领头角色,所以韩葳相信姐姐一定能说服林彦,遂放下心来,将头探出车窗,见天高云淡,巍峨瑰丽的永安城池渐渐被抛在身后,眼前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马车颠簸了半天,土豆终于停了下来:“二位小姐,前方范大人的车队刚刚停了下来。” 韩萱和韩葳纷纷伸出脑袋向前张望,见不远处范时的人马正在原地休整。韩葳和韩萱本没有出远门的打算,什么食物都没带,此时感到肚中饥饿,看来三人要一路忍到江夏了。 姐妹俩怕被林彦提前发现,赶回永安,所以吩咐土豆再把马车往回赶一小段距离,离范时的车队再远一点。不一会儿,土豆将马车停在了官道旁的树荫下。 二女跳下马车,发现官道对面还有一队车马,二十几个白衣人聚在一块,看样子正在分发水粮。旁边停着差不多十辆车,有牛车也有马车,车上俱是一个个大箱子,看起来很是沉重。其中一个白衣男子独立一旁,正负手回望永安城的方向,背影有些熟悉。又过了一会儿,似是那伙人中有人说了什么,白衣男子转了下头,韩萱和韩葳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是不是那日芙蓉绣坊的那个西蜀人?”韩葳问道。 “好像是他,那个叫宗遥的,不过芙姐说这名字可能是假的。”韩萱道,“有些口渴,你身上带了银子没?” 韩葳在身上找了找,无奈地向韩萱摇摇头,她本是要去韩府别院的,根本没有想到带钱的事情。韩萱将手上的玉镯摘下,递给土豆:“你过去问问,可不可以跟他们换些水和食物。” “小的身上有些散钱,萱小姐这个留着到镇上置办行头用吧。”土豆说着就向那伙人走了过去。 土豆同那伙白衣人交谈了好一会儿,宗遥一直独立一旁出神,好似全没注意身后众人的谈话。土豆半晌垂头丧气地回来,姐妹俩一看他的神色就知没有成功。土豆郁闷地道:“他们不给换,说是没有多余的食物,我说分我们一点水也行,谁知还是不同意,真是小气。” 韩葳道:“算啦,他们行远路,人马又多,可能真是匀不出来。” 韩萱看了一眼那伙白衣人,见那伙人纷纷看向姐妹俩,忙拉着韩葳转过身去。姐妹俩可怜兮兮地看着远处的范时车队和近处的西蜀车队进食,郁闷至极,甚至心中打鼓,有些后悔这样冲动地跑出城来。韩萱四下望了望,突然看到东边稀疏的林地里似有一个茶棚,心下一喜,忙叫土豆陪她过去看看,只留韩葳一人在马车旁。 韩葳无聊地等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位小姐,”韩葳转身,见是其中一个白衣人,“在下有礼,家主让我给小姐送来这个。”说着递上一个水壶、一小袋干粮。 韩葳一愣,向对面的宗遥看去,只见他坐回了人群中,脸上挂着闲散的笑意与同伴交谈,比之在芙蓉绣坊那日多了几分随和之感。宗遥抬头遇到韩葳的目光,向她微微点了下头。 韩葳看着眼前的水和食物,心中微窘,她没有带首饰的习惯,此时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来送食物的白衣侍从似是看出韩葳心中所想:“小姐请收好,家主说了,小姐若遇到了什么麻烦,尽可以同我们说,出门在外,理应相互帮助。” “没有,替我谢谢你们家主。”一味推辞就有些矫情了,韩葳大方接过对方送来的东西,向着宗遥福了一礼。 一众白衣男子席地而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低声说笑,经常有人有意无意地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韩葳,让韩葳颇有些不自在,索性钻回车中。韩葳在车中喝了些水,长久颠簸产生的不适之感略有缓解,不由自主地想在车厢壁上靠一靠,却靠在了一个四方盒子上,这才想起车中还有一副棋具,那是她原本打算带到潜山别院消遣的,旁边还有韩萱的一张古琴。 韩葳抱着棋盒下车,走到宗遥面前,道:“先生,无功不受禄,刚才的水和食物,就当我拿这个交换的吧。” 宗遥起身,看了看韩葳,笑着接过棋盒,打开一看,上等的木质棋盘散发淡淡清香,玉质棋子莹莹润润,很明显价值不菲。“姑娘可知这副棋具价值几何?”宗遥语调柔和,眼中的笑意恰到好处,多一分便轻佻,少一分便漠然,让韩葳置身于陌生人之中的不自在感瞬间消弭无形。 韩葳摇头表示不知。韩杉好棋,对于棋具也颇为讲究,韩葳带出来的这一副已经是韩府中最普通的了。 宗遥不禁失笑:“这一副棋,怕是可以抵我们一车的货物了。萍水相逢,一点寻常水粮,姑娘当真不必介怀。”说着双手将棋盒送回韩葳身前。 “既是萍水相逢,先生又何必拘泥于所谓的价值几何?”韩葳屈身一福,没有接过棋具,径自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韩萱回到马车中,她连茶棚的茶壶、茶杯也一并买了来。得知宗遥那伙人送来了吃食,韩葳又把随身的棋具送了出去,笑道:“这人得了我们太多便宜,只从芙姐那拿走的两幅刺绣就都是上品了,那棋具也是杉弟花了不少银子买回来的,竟都送了他去。”韩萱口中虽这样说着,心下却不怎么在意,韩家的儿女虽然不像很多官家子弟那样挥霍无度,却也不会凭白欠下人情。 。。。 第16章 随行小厮姐妹花 韩府的马车一路缀在范时车队后面,入夜时分,范时车队进入江夏驿馆。土豆找了一间客栈,又按照韩萱的吩咐出去添置了一些随行物品和几套衣裳。 随后土豆去驿馆打探消息,得知范时车队的人已经各自回房歇息了,韩萱和韩葳这才偷偷混进驿馆,一路来到林彦的房间外。 林彦所住为一间套房,随侍的两个仆人此时都在房内,听闻敲门声,一个仆人走过去把门打开,韩萱就带着韩葳钻进房中,把门关上,“嘘”的一声,制止了仆人的叫喊。 林彦见到一副小厮打扮的韩萱和韩葳,不由大惊:“你们还真得跟过来啊!我就说这一天怎么莫名地眼皮跳。” 姐妹俩对视一眼,心道有戏,开心地笑了,韩萱道:“你能带着我们去镇海吗?” 林彦有些气恼地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还能把你们送回去吗?” “不能。”韩萱和韩葳齐声答道。 “我们好歹也颠簸了一天,你可不要让我们半途而废,这样回家可比挨骂还丢人。你要是向范大人告密,我们就和你绝交。”韩萱说道,韩葳在旁连连点头。 林彦看着这两个偷跑出来的相府小姐打扮成小厮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你也知道会挨骂?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也少不了被我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3 爹骂,而且还有个问题,你们想过吗?” 姐妹俩面面相觑,林彦继续道:“我最多就是挨一顿骂,但是你们两个未嫁的姑娘家,跟在我身边不太好吧?” 姐妹俩都是从六七岁时就开始跟林彦范硕等人一起玩耍的,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茬,韩萱偷眼打量林彦,眼前的男子端坐案后,新浴后乌黑光亮的头发披在身后,剑眉星目,气定神闲,给人的感觉似是比年龄更长的江渔还要成熟稳重一些,确实与小时候大有不同。 时人都道林彦高傲,与同为“京都二俊”的韩杉的温润气质对比鲜明,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同为永安城中最为人称颂的翩翩佳公子,一举一动皆惹人注目,更何况林彦现今因拒绝了多门亲事而大受非议,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他。 韩萱不禁一叹,道:“葳葳,要不你带着土豆回去吧,全永安城的人都猜得到,我韩萱去镇海是要找江渔的,应不至于惹出什么误会,但你就不好说了。” “你疯了,你一个人跟在林彦身边,江老夫人就更有借口不待见你了。”韩葳道。 “怎么?江家人为难你了?”林彦双眉一扬,有些诧异,而后又皱着眉摇摇头,对韩萱道:“你就这样主动去找江渔,恐怕江家的人也不会待见你。” 韩萱闻言,登时愁容满面,咬着嘴唇不说话,半晌才语气坚定地道:“我一定要去问问江渔,到底有多大的决心跟我在一起,为什么纳彩之礼还没定下,就那么听话地跑去了镇海军。我韩萱是什么人,要是他江家实在不欢迎我了,我……我还不想嫁了呢。” 林彦心下暗叹,道:“要带着你们也可以,两个条件,”见韩萱和韩葳都忐忑地看着自己,心道自己太过严肃了,不由一笑,继续道:“第一,从现在起到你们回永安城的这段时间,不准惹事,一切都要听我安排,我尽量帮你们见到江渔,但是无法承诺一定可以;第二,尽量秘密行事,我也不想让人知道两位相府小姐在我身边,我出门只带了两个随从,不能再凭空多出两个,所以从现在起就需要你们顶替他们,当然,贴身的服侍我也不敢麻烦二位。” 韩萱心下郁闷,面对现在的林彦,她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对着一众孩子颐指气使的感觉了。韩葳倒是无所谓,她的贴身丫鬟几乎天天都被她留在医馆帮忙,很多事都是自己动手的。二女虽然出身权贵,却还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做个小厮嘛,照葫芦画瓢,韩葳自觉应该没多大问题,笑着道:“好的,包我身上!” 林彦想了想又道:“如果这一路没有被发现,你们大可宣称路上是偷偷跟在范大人车队后面,而不是在车队当中。” 韩萱道:“放心吧,我们比你更不想让人知道。” 韩萱和韩葳回到客栈,一番商议,决定过几日再给家中写封信报平安,写得太早,恐怕会被韩平川直接派人从半路追回,写得太晚,等韩芷韩芙回到家中,众人发现不见了韩萱和韩葳又难免担忧。至于土豆,则让他在江夏待一段时间,等韩芷和韩芙从别院回吉安巷后,土豆再去潜山别院等候,以免韩平川大发雷霆之时,只能找到这个替罪的小厮出气。 第二日一大早,韩萱和韩葳就扮成小厮模样跟在林彦身边。林彦思虑再三,还是把事情告诉了范硕,如果连范硕都隐瞒,那就真的有些暧昧难以说清了。林彦给姐妹俩弄来一辆轻便马车,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带着她们落在队伍最后面。范硕寻了个间隙策马走近,韩葳从车窗探出脑袋,范硕见状嘿嘿笑着,拿马鞭敲了敲她的小厮帽,“这位小哥,你家公子尚且骑马,你坐在车中成何体统?” 韩葳皱着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缩回车中,范硕大笑,拍马回到队伍前方。 越往南行,天气就越和暖,视野中还是一片花红柳绿,韩葳百无聊赖地盯着车窗外,突然又想到了小青湖,“不知李迎潮现在在做什么?他真的再也不去小青湖了么?” 此时的李迎潮正在书房中给父王李擎苍回信,书案的角落,一副卷起的画轴安静躺着。敲门声响起,陆仕潜走入房中:“公子,探子得到消息,韩萱和韩葳离开了永安。” 李迎潮笔锋微顿,抬头看了一眼陆仕潜,目光深沉,不辨喜怒。陆仕潜继续道:“如我猜的没错,她们应该是跟在林彦身边,混进了范时的人马中,目的地就是镇海。” “那又怎样?” “此事若在京中传开,想必林望会携子去韩府求亲。” 李迎潮一笑:“我还以为师父在担心韩萱,原来想说的却是韩葳。师父不必多虑,我不是那等纠缠不清之人。” “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有一事,肃王爷派来的人应该快到永安了,我找时机把他们接入府中。” “可知晓来的都是何人?” “骆无霜、余胜翼、连峻。” 李迎潮沉默半晌,方道:“父王费心了。”李擎苍在给他的信中详细介绍过这几个人,骆无霜,才智过人,肃王身边的第一智囊;余胜翼,肃王军中后起之秀,同北辽大小战斗十余次,骁勇无敌;连峻,北辽降将连峰之子,能征善战,但为人沉默寡言,与肃王军中其他将领有些隔阂,李擎苍把这个人派来,似是对李迎潮的一大考验,就看他能否将连峻收为己用了。“师父千万小心,不能被赵氏的人觉察到任何蛛丝马迹,父王这是把将来肃王军起兵的精锐都送到我面前了。” 陆仕潜郑重道:“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陆仕潜离开后,李迎潮顿感一阵倦怠,不由自主地展开了案旁的那幅画,喃喃自语:“你倒是洒脱,说走就走了,也许你我之间,真的没有再见之日了。” 韩葳在车中坐着无聊,便嚷着要学骑马,在林彦的指点下,很快就能放马缓行,有模有样了。范时出身世家,就算在路上也颇为讲究,遇到风景就会游览一番,遇到重要的地方官绅也少不了登门拜访,所以整个行程谈不上辛苦,反倒颇为悠哉惬意。 晚间范硕会带着仆人到林彦的房间帮忙做些杂务,毕竟林彦也不能真的把韩萱和韩葳当成小厮使唤。韩葳在镇上又买了一副棋具,拉着林彦陪她练棋,范硕与韩萱在旁观看,时不时冒出两句逗趣的话,几个年轻人都觉得这样的旅程甚是愉快。 又过了几日,车队夜间落脚镇上驿站,范硕照常带着仆人来到林彦房中,韩葳与林彦在棋盘上杀得兴起,不料这时范时在外敲门:“林贤侄歇息了吗?” 房内之人俱吓了一跳,韩葳和韩萱连忙躲进内室,装作整理床铺的样子,棋盘来不及收走,范硕只好坐到了韩葳的位置。范时进来后一愣:“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还能下棋了?” 范硕硬着头皮笑道:“林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4 兄非要我陪他。” 林彦连忙起身施礼:“范伯伯还未歇息?” “赶路辛苦,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多谢范伯伯关心,林彦不是娇惯之人,倒是世伯要注意身体。” 范时笑呵呵地道:“无妨,你们下你们的棋,不用管我。” 范硕心中大呼苦也,他棋力低微,估计下两手就会被范时看出破绽,林彦见状,急忙拉着范时聊些家常,直到范时打起了瞌睡,才把这位老大人送走。 。。。 第17章 无心插柳埋隐患 第二天,一行人照常赶路,骑马行在前面的范硕突然被范时叫到了马车里。范时坐在车中,眼睛微眯,身体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看起来要睡着的样子。范硕心下打鼓,低声问:“父亲唤我何事?” “林彦身边的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范硕心中一惊,面上尽量保持平静,道:“林彦身边?林府的人呗,父亲好好地怎么问起这个?” “哼,你当你这个混了两姓朝廷的爹是吃素的?我的队伍里莫名地换了两个人我会不知道?” “呵呵,父亲真是老辣精明,什么都瞒不过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林彦带在身边暖床的嘛,这家伙平日里净会装清高,其实是个色胚哈哈。”范硕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心中为有机会大讲林彦的坏话而幸灾乐祸。 “你别搪塞我,富家子弟,出门带个侍妾算什么,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 “估计是怕林大人不允吧,所以出城之后才掉了包。” “扯淡,林老鬼还正愁他儿子怎么不近女色呢!” 范硕心思急转,琢磨着怎么把这个谎给圆了,范时却睁开眼,照着他脑门来了一记暴栗,“你这臭小子,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老子?有什么事不能对你亲爹说?” 范硕无奈,只好吐了真话,范时听完后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这两个丫头真是胆大,韩平川把女儿教成这样,也算是有魄力了。”范时笑了一会儿,突然收敛了神情,皱眉自语道:“若是林韩两家联姻,会怎样呢?” 范硕闻言忙道:“林韩两家联姻对这朝中大势应该没什么影响吧,更何况这事就是赶巧了,林彦和韩葳两个完全是无心的,那丫头就是贪玩而已。” 范时白了儿子一眼,道:“没影响?储位之争,他韩平川不表态就已经是表态了,他肯定是倾向于大皇子的。” “啊?为什么?” “三皇子入朝参政,崭露头角这几年,从来就没跟韩平川合拍过。老韩这几年勤勤恳恳,为的就是给大赵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他断断不会愿意三皇子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入主东宫的。只是韩家的根基同林家没法比,韩平川太重清誉,族人也没提拔几个,他没有底气太早亮明立场。我要是韩平川,倒是乐见女儿同林彦在一起。” 范硕闻言吐了吐舌头,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范时又低声叹道:“结果应该也快见分晓了,如果三皇子此次能在对瀛洲一事上立功,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范时得知韩萱和韩葳都在自己的队伍中,并没有把二女送回,而是派人去信给韩平川,简单地报了个平安,言道既然两位侄女喜欢游山玩水,他定会把她们安全带回永安。至于韩萱和韩葳,范时也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由得她们继续扮成小厮留在林彦身边。范时不开口,林彦等人也只好继续装下去,韩葳预感自己回京会有大麻烦,忐忑不安。 林彦见韩葳一副愁苦不堪的样子,不禁笑道:“就算让你嫁给我,你也不至于这么委屈吧?” “啊!你这是什么话,”韩葳吓了一跳,“这事万万使不得!” “是是是,”林彦笑道,“你不用担心,反正我也不想娶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韩葳“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装作气恼的样子,心中倒是安定不少。 此时永安城韩府内人人噤若寒蝉,路过韩平川的书房时都不免瑟瑟发抖,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就连夫人都立在身边不敢回话,韩芷、韩芙和韩杉都静立一旁。 “像什么话!看你教的好女儿!”韩平川把信重重地拍在案上,气着吼道。说来也巧,范时的信和韩萱的信几乎同时送到,韩芷和韩芙也刚好是这一天回府,待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韩芷和韩芙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一时也没了主意,再看韩杉,同样也是低头不语,丝毫不敢求情。 韩平川很少这样大发雷霆,一向洒脱的宋良粟此时也心感不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现在发火也没有用,萱儿和葳葳本就是聪慧机敏之人,就让她们出去见识见识又有何妨?” “我什么时候阻挠过孩子们出门?但是这么远的路途不是儿戏,她们要想游山玩水,大不了我派家将护着,我韩平川的女儿还用得着跟着范时?竟然还跟在林彦那小子身边,这不找事嘛!” 宋良粟闻言心中一喜,知道夫君并不是坚决反对女儿出门,笑着道:“想必也就是刚好碰上了,葳葳现在和那几个小子来往也不多,萱儿就更不用说了,订亲之后除了绣坊,都很少出门了。” 韩平川略一沉吟,道:“还是不能这么由着她们在外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惹出祸来都没人收拾得了。杉儿,你马上准备动身,就是追到镇海,也要把她们给我带回来。” 宋良粟闻言有些不悦:“明明女儿们这两年都懂事了很多,你怎么老是觉得她们会惹祸?” “你呀你,这个百无禁忌的性子,早晚害了孩子们!”韩平川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拂袖离去。 韩杉随即向宋良粟欠身告退,即刻收拾行装,第二天就带着福安和两名护卫出发了。福安坐在车夫旁边,兴高采烈地向旁边骑在马上的韩杉问东问西。韩杉心里也非常开心,他一直为自己没有机会从军而心存遗憾,难得两个姐妹给他创造这么一个出门远游的机会,聊胜于无了,只是他心思很少外露,自然不会像福安那样喜形于色。 行至城门时,韩杉无意中抬头,发现城墙上与守城将领说话的一个高大身影有些熟悉,那身影转过身来,正是好友宋志博。宋志博向他点头致意,然后转身走下了城墙,大步朝韩杉走去:“韩兄要出城?” “嗯,奉家父之命,要去一趟镇海。” 宋志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你也要去镇海军?” 韩杉忙道:“没有,我不是入军,只是一些私事,办完即回。” 二人简单聊了几句,宋志博就送韩杉出城了。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在黄昏之前到达江夏镇。韩杉怕留宿官家驿馆碰到熟人,难免又要被人问东问西,干脆就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5 福安跟店小二要了两间上房,有些不放心,亲自跟着店小二去整理打扫。韩杉带着两个护卫在楼下要了几样酒菜坐下等待。 此时店中人少,只不远处一桌有三名男子在吃饭,看样子像是一个富商带着两个随从。护卫张宏和张鸣是两兄弟,弟弟张鸣性子开朗话多,加之韩杉一向没什么少爷架子,所以平日同韩杉聊天,言语上也少有忌讳。此时菜还没上,三个人坐在那里闲话,张鸣突然问道: “少爷,为什么老爷不送你去军中呢?你要是去了,肯定比江家少爷还威风。” “你少替我吹牛,论武艺,我哪里是江帆大哥的对手。”韩杉含笑答道,心中却是有些失落,京中的名门子弟,在他这个年纪大都被送去军中历练过,只有他从未去过。奇怪的是韩平川坚决不让儿子从军,却又很重视韩杉的武艺和骑射课业,除了正常的官学课,还私下里请了江湖高手教他功夫,反而更让韩杉抑郁,心中对江家兄弟羡慕不已。 “从军又不是单比武艺,少爷你文武双全,再加上御赐蟠龙枪,肯定连北辽人都不是对手。”张鸣一时得意,声音也稍大了些,邻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张鸣,”韩杉神情严肃地低声喝到,“出门在外管好你这张嘴,不要给我惹麻烦,北辽人是那么好对付的么?要不是有肃王爷和肃王军……”韩杉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话也有些犯忌讳,及时收住了嘴。 “好啦,知道了。”张鸣郁闷地挠了挠头。 韩杉三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旁边那桌人中,一个随从打扮的高猛大汉听到张鸣的话后轻哼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森冷。此人手持一杯酒端坐凳上,下巴与两腮净是浓密生硬的胡茬。高猛大汉对面坐着一个身量稍矮一些的随从打扮的男子,听了同伴的冷哼,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有些幸灾乐祸,又有点玩世不恭的意味;居中那富商男子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举止儒雅,眼神清亮,看了看高猛大汉,淡淡道:“我们早些回房歇息,明日尽早赶路。” 晚间,韩杉带着小厮福安睡在一间,护卫张宏和张鸣睡在隔壁间,几人早早上床休息,想着明天早点赶路。 福安少年心性,又没出过远门,没有什么守夜意识,睡得很沉,韩杉却不一样,他多少也算是练过武的人,韩平川请到家的武艺师父也不会是一般的江湖草莽,所以韩杉即便是入睡的时候,对周边事务的感应能力也高于常人,比如有人夜闯进来这种事,他虽然没听到什么响动,心中却像是有了预感似的,灵台猛一下变得清明。 韩杉闭眼装睡,脑中不断思索,自己出门已经尽量低调了,没有带太多盘缠,丫鬟也没一个,怎会无端招来贼人?潜入屋中之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韩杉就是凭借一种感应确定有人在屋内游走,似是在找什么东西。韩杉很是纳闷,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 对了,蟠龙枪! 。。。 第18章 英豪几度蟠龙枪 韩杉难得出趟远门,那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少年心性一时发作,便偷偷将蟠龙枪带在了身边,虽然没打算惹是生非找架打,却暗自期待着,万一有机会像戏文里那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呢? 蟠龙枪通体由黄金混合精铁炼成,锋利可透盔甲,可自由伸缩,变换长短,看上去倒是轻便,但实际的重量要比一般长木仓重上许多,不适合普及,所以北辽人当年虽造出这样的兵器,也只是分配给了几个上将军,其中就包括后来在一次大战中投降了李擎苍的北辽名将连峰。 再后来连峰将蟠龙枪献给李擎苍,李擎苍又将其献给赵辰央,赵辰央又将其赏赐给韩平川,几经辗转,大名鼎鼎地蟠龙枪现落到了韩杉手里。 韩杉自小就被教养得端谨严正,又没有机会从军,所以虽然求着韩平川将蟠龙枪给了自己,却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是以今夜感应到有贼人闯入,非但没有害怕,更隐隐有些兴奋。 韩杉悄然地半睁开眼,见屋中的黑影已经翻到了放置蟠龙枪的柜子,韩杉一个利落起身,毫无声息地扑到了黑影身后,不料黑影的耳朵也异常灵敏,韩杉偷袭未遂,黑影转过身来,伸手一格,竟是力大无比。韩杉一击未中却并不慌乱,稳稳落在三步开外。 这一个初次交手,两人均有些意外。韩杉骨子里对自己颇有信心,不料一动就轻而易举地被识破了,黑衣人似乎也只当韩杉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没料到他能有多强的武艺。黑衣人冷笑了一下,回身就把蟠龙枪握在手中,摆出一个挑衅的姿势。 “这位兄台,把蟠龙枪放下,我或许还会考虑饶你一条命。” 韩杉冷然说道。 这时福安醒了过来,见房中多了一人,不由大声叫道:“少爷……”刚开口就被黑衣人一掌劈晕。韩杉有些动气,同时听到隔壁张宏和张鸣的房间也传来两声闷哼,显然也遭了暗算,韩杉心中大呼麻烦,黑衣人还有同伙。不料黑衣人转了下头,眼神同韩杉一样有些讶异。 韩杉心里不停地思索,蟠龙枪是他好不容易向父亲讨来的,总不能第一次出门就给丢了去,黑衣人同韩杉无声对峙了片刻,猛地拿起蟠龙枪就要掠出门去。黑衣人身法迅捷,韩杉却也不差,将其拦在门前瞬间缠斗了几招,黑衣人力大却又不失灵活,招式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变幻,出人意料却又巧妙至极,韩杉心中惊叹,差点就要出声喝彩。 韩杉平日与府中的陪练师父过招时,往往以身法迅捷和料敌先机取胜,然而此刻面对这个黑衣人,却是一点长处也发挥不出来,他的每招每式都超出了韩杉的认知,韩杉心中不由叹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太缺乏真正的对敌经验了,心中沮丧之余,最终被黑衣人寻个空隙,逃了出去。 韩杉虽然知道自己远远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却实在舍不得蟠龙枪,不甘心地想要追出去,不料前脚刚一迈出门槛,就见从旁凭空伸出的一只脚踢向自己的胸口,这一脚带着凌厉气劲,饶是韩杉反应灵敏,闪躲及时,却还是受了些轻伤。韩杉知道这是刚刚在隔壁的黑衣人同伙现身了,两个贼人功夫都不错,韩杉不敢再追,他亲眼见到黑衣人只是打晕了福安,却不知他的同伙是怎样对付张宏张鸣两兄弟的,忙赶去隔壁查看。 两个黑衣人一路掠出客栈,翻过几条街,见没人追来,就一前一后地停了下来,摘下脸上的面罩,赫然就是白天客栈中那个富商的两个随从。 “余胜翼,你半夜不睡觉,跟着我出来做贼玩么?”高猛大汉语气淡然地问道。 “本来连将军亲自出手,自是不用我老余在旁碍眼,不过这蟠龙枪我也久闻盛名了,就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个什么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6 奇玩意儿嘿嘿……”余胜翼人虽然比高猛大汉稍矮一些,年纪也略微年轻,气势却是丝毫不落下风,一张英气十足的脸有些懒散地笑着,言语上虽有谦让之意,神情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哼!”高猛大汉冷笑,“你也想要蟠龙枪?” “连那个公子哥都能拥有蟠龙枪这么久,我余胜翼没资格么?” “你觉得你从我手中夺走蟠龙枪有胜算么?” “咳……,那个,蟠龙枪本就是你父连老将军之物,咱们好歹同僚一场,我当然不会夺人所爱,要不什么时候,你借我玩两天也行。” 高猛大汉连峻淡淡扫了他一眼,沉吟不语,余胜翼见他神色,想着二人既为同僚,以后有的是机会商量,也不急于一时,当下笑嘻嘻说道:“夜深了,我们再不回去,恐怕骆先生到了永安,会在小世子面前告我们一状。” “明日你们先启程,我待那位公子哥走之后再赶上来,他见过我的身形。”连峻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往回走,不再理会身后的余胜翼。 第二日,韩杉找到当地官府报了案,却没报太大希望,这种地方人来人往,官差也一般拿这种江湖流寇没什么办法。韩杉回想了一下黑影大汉的武功招式,想着还是等回到永安,向几位师父打听打听。 正在韩杉快马加鞭,追赶自家姐妹的时候,范时一行已经进入了镇海地界。 范时带着范硕和其他下属下到各个水灾严重的镇乡巡查,林彦则带着韩萱和韩葳去了镇海的郡治首府桑洲城。林彦派人送信去镇海军营给江渔,请他到城中一聚。镇海军军纪没有肃王军严苛,此时又是三皇子主事,所以江渔得以告假前来。 江渔在见到韩萱姐妹的时候毫无喜色,反而有些不悦地道:“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萱妹你太任性了!” 韩萱心一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看江渔,他却是这么个反应,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亲事你要是想反悔了,我绝不纠缠,但是你不能躲着我,必须亲自跟我说清楚,我韩萱最讨厌拖泥带水之人。” 江渔叹了口气,上前安慰道:“傻丫头,我好不容易求得爹爹上门提亲,怎么会反悔,只是我父母的意思是成亲要先缓一缓。” 韩萱闻言也不做声,只是转过身闷闷地生气。她心里清楚,江家就是已有了反悔之意,只是江渔一味地逃避,既不争取也不放弃,态度这样模棱两可,让韩萱很是失望。 林彦看了看江渔,道:“韩萱就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谈谈吧。”说罢拉着韩葳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渔一直陪着韩萱哄她开心,林彦去太守府拜见完伯父林晟后就带着韩葳到处闲逛。镇海是大赵国第一富庶大郡,桑洲城也是仅次于永安的繁华大城,二人在林府大小姐林冉的陪同下,逛得不亦乐乎。林冉在得知韩葳身份后略微吃惊,却没多问,也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林晟,因为林晟如果知道了,恐怕几人就不便这样随意结伴同游了。 韩葳身着男装,林冉也只好换上一身男装。韩葳性情带些男孩子气,穿上男装就是个俊俏机灵的小公子,只不过身量偏瘦弱而已,而林冉却是小圆脸,举止一向温婉娴雅,穿上男装反而更添几分灵动,一望便知是位美貌女子,但她家教深厚,骨子里有股与生俱来的端庄大气,此刻虽然男装出行,却丝毫没有抛头露面的扭捏怯懦,耐心地带着韩葳在城中游玩,很有些尽地主之谊的觉悟。 三人逛得有些乏累,进到一家装饰气派的酒楼,来到雅座包间中。婢女小厮都远远地站着听候吩咐,三人临窗而坐,窗外就是穿城而过的金水河。 林冉端起茶来优雅地抿了一口,徐徐说道:“兄长、葳葳妹妹,今日你们定要好好尝尝这临水轩的清蒸鲈鱼。晚间我们就在这金水河游船如何?听闻今日这里将举行花都七坊琴艺大会,桑洲城内的所有琴艺高手都有表演。” 韩葳眼神一亮:“琴艺大会?那是什么?” “这桑洲城中的歌舞坊向来有个排名,前七名每逢双月十五都会举行琴艺大会,由各家最优秀的琴姬进行表演,并请全大赵最有名的乐师做评判,拔得头筹之人,身价自然也会翻倍。”林冉淡然解释道。 林彦见这个堂妹谈论风月场所就如闲话家常一般,心中暗笑,他相识的女子大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只不过林家家规严,林冉举止得体,很少显露自己叛逆的一面而已。“坊间的琴姬,不知是否值得一听,冉冉以前看过这个琴艺大会吗?”林彦问道。 “那可不一定,高手在民间嘛!”韩葳抢着答道,她曾经听过两次宫廷乐师的演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林冉笑道:“兄长不妨拭目以待,相信会有惊喜的。” 三人在临水轩填饱了肚子就回了林府。林彦去书房陪伯父林晟叙话,林冉带着韩葳在花园亭中休息,并派人去江宅通知韩萱晚间的琴艺大会。 韩葳对琴艺大会很感兴趣,早早就催着林冉带着他们赶到了金水河畔。 琴艺大会的场地乃背水而砌的一方高台,高台上铺有上等吉祥纹地毯,周边几百盏花灯照得方圆几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此时朗月高挂中天,凉风习习,行人三三两两地向高台靠拢,一时间金水河畔寒暄声四起,谈笑不绝,不知聚集了多少来自天南海北的风流人物。金水河波光潋滟,河中不少画舫楼船都在缓缓向高台而来,放眼望去,一片翠阁重楼,雕金绘凤,灯影迷离。 。。。 第19章 金水河畔录芳菲 花都七坊琴艺大会已经举行了五年,如今已是桑洲城内最负盛名的盛世雅会之一,原本由一神秘组织发起,因该组织掌控着天下几大名城内的诸多青楼艺馆歌舞坊,故时人称其为“风月盟”。风月盟盟主从不露面,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甚至连其人是男是女都众说纷纭。 风月盟经常派发“风月帖”,广邀天下士林子弟自由撰评,可论艺,可论人,收到风月帖往往就意味着才华名望为世人所认同,而能获得才士点评的美人艺姬,声名也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次琴艺大会将有来自添香阕、霓裳阁、半月湾、流芳院、折柳台、绮云庭和烟雨楼七家歌舞坊的头牌琴姬登台,上次排名最末的烟雨楼此次派出一位新人,众人都在暗自猜测烟雨楼今日能否打个翻身仗。”林冉一边带着韩葳和林彦登上早已订好的画舫,一边解释道。 画舫泊在离高台最近的水面上。琴艺大会还未正式开始,韩葳和林彦下棋,林冉在旁一边沏茶一边观棋,船外喧嚣嘈杂,船内一片怡然。 “冉冉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听琴吗?看不到人哎……”韩葳看着窗外的人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7 山人海,有些惋惜,今晚桑洲城的艺姬头牌们倾巢而出,然而坐在这船中却只能看到高台的背面。 “听琴就听琴,看人做什么?”林冉将茶缓缓倒入杯中,清透的碧色茶汤在盏中回荡,泛出沁人心肺的淡淡幽香。 林彦笑着道:“今夜就且听一回琴,若真能听到不虚此行的琴音,改日再去看人。” 韩葳笑了笑,收回张望的眼神,专注棋局。一局终了,韩葳叹气道:“林彦你这棋力强过我太多,每次都是平局,你逗我呢?” “赢了怕你找我麻烦,输了我又不甘心,只好这样喽。”林彦端起茶盏尝了一口,转头对林冉道:“冉冉茶艺之精,可以与相府的韩二小姐媲美了。” “好茶好水而已。”林冉一边回道,一边递给韩葳一盏茶。 韩葳道了声谢,又对林彦说道:“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再说了,我能找你林大公子什么麻烦,京城的那些个未嫁女子能饶了我么!”韩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那就把韩杉叫出来陪你,包管那些女子全都把你当亲妹妹对待。” 韩葳噗嗤一笑,转瞬又有些哀怨地道:“我真是个糙人,全然尝不出这茶的精妙之处在哪,辜负了冉冉姐的好手艺。” 林彦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是,你就是喝着最上等的茶长大的,当然尝不出。” 韩葳道:“奇了,难道永安林家的茶会差么?” “同韩府的皇室贡茶相比,还是差一些的,林家可没有二皇子隔三差五地送贡品过去。” 林冉静静地听着韩葳与林彦闲话,不时跟着微微一笑。船外的喧闹声渐歇,慢慢只剩一些窃窃私语,三人侧耳倾听,琴艺大会要开始了。 三人坐在画舫三层,比表演的高台略高,距离也不算太远,刚好可以看到高台全貌。韩葳将头探出窗外,见高台之上已经置好了四张琴,依稀是伏羲琴、夫子琴、蕉叶琴和绿绮琴,表演者可以从中任选一种。 一个矮胖老者当先上了高台,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台下众人纷纷起哄,矮胖老者连忙笑着介绍本次琴艺大会的表演琴姬,分别是添香阕的罗红袖、霓裳阁的陆芊芊、半月湾的白清、流芳院的姚眉、折柳台的谷素婵、绮云庭的付盈盈和烟雨楼的云小楼。 七位琴姬随着老者的介绍逐一亮相,台下笑闹喧天,还有不少吹口哨打趣的,七位佳人静立台上,如梅菊竹兰,各具特色,风月盟倾心扶持的女子,自然都不会是一般的庸脂俗粉。 韩葳探着脑袋四处搜寻,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袭红衣的韩萱,身旁紧紧护着她的正是江渔。“我看到萱姐了。”韩葳开心道,林冉淡淡一笑,也顺着她的目光寻去。 韩萱没有注意到高台背后的楼船,只专心打量台上诸人。上届琴艺大会排名最末的烟雨楼,按例今晚应第一个出场。云小楼此前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台上众人看到她时都不由屏住呼吸,静静等候。 云小楼身着月白罗裙,外罩一层素纱披肩,峨眉淡扫,杏目含烟,眉中一点朱砂给过于清淡的装扮增添了一抹亮色。只见她莲步轻移,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淡然坐到了伏羲琴的桌案后。 往届琴艺大会,这张伏羲琴都沦为了摆设,偶有敢于挑战的,最后都没能获得好的名次,只因此琴乃制琴大师文映堂最出名的作品,音色雅正磅礴,寻常琴曲难以契合,而且心中若没有非凡境界,心意也难以与琴相通。选择这张琴本身就是个冒险,要么独树一帜,脱颖而出,要么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云小楼妙目微闭,无瑕玉手轻抚琴弦:“小楼献丑,抛砖引玉,曲名‘溯溪问月’。”声音清而不疏,柔而不腻,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就连韩萱眼中都不自禁地流露出期待神色。 “铮……”文氏雅正音色一出,众人不禁闭目,仿若眼见一泓清溪从幽谷中蜿蜒而来,汩汩流水如精灵絮语,伴着佳人踏月而来,朦胧中让人不禁悠然神往。云小楼贝齿轻启,伴着琴音幽幽念道: “一问,月落幽涧,何度尘世岁月无眠?”琴音潺潺流淌,彻骨的寂寥弥漫开来,呢喃着,徘徊着。 “二问,月伴山秋,何黜凡间笙舞连天?”琴音如诉,仿若溯溪而上的佳人脚步,迷惘却无畏。 “三问,月照千古,何解痴痴轮回执念?”琴音渐重而急,佳人逆流寻月,心念有悲有傲,月挂中天,似冷眼旁观,又似悲悯人间。 “四问,月辉无瑕,何处寻仙共赏婵娟?”琴音舒展,佳人杳杳,渐行渐远,却于无声处留下一片澄澈空明,心绪陡然间却又顺其自然地豁朗达观。 场内众人神思邈邈,久久无言。 “纵使江山寂寥,万古无常,我亦踏月寻仙慕婵娟。”云小楼的声音于寂静中似幻似真,起身一福,袅袅而去。 众人不由纷纷注目着云小楼离去的背影,韩萱悄然拭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心下怅然。 此时林冉的楼船中也是一片寂然,半晌,林冉开口问道:“二位以为如何?” 韩葳收回神思,轻声道:“此曲当为上上品。” 高台下,江渔转头看着凝眉失神的韩萱:“萱妹以为此曲怎样?” “当为上上品。” 韩萱轻声叹着,心中有些道不明的哀思,这一曲让她自惭形秽,她今始发觉,自己对于音道的感悟,终究还是肤浅。 “比你如何?” “心境取决于阅历,我不强求,但就算是只谈技艺,我也自愧不如,如有机缘,我愿拜这位小楼姑娘为师。” 江渔闻言轻轻一笑,只当玩笑话,他江家的媳妇,如何能拜青楼女子为师? 云小楼一曲作罢即起身离去,似乎对结果毫不在意,安静的人群中渐渐又响起了交头接耳之声。主持老者重新登台,对着台下众人高声道:“今夜琴艺大会高朋满座,名士云集,老朽忝为本届大会的主持者,想以风月帖邀请几位才俊为今夜的琴曲点评一二,还望诸位俊贤不吝赐教。” 只见场内走出几位妙龄女子,每人都双手托着一个漆盘,上置红底鎏金的书帖,正是鼎鼎大名的风月帖。几位女子分散开来,缓步走向场中的几个人,众人纷纷为她们让道,其中一人正朝着江渔和韩萱的所在而来。 其他几个被邀之人都欣然提笔,只江渔微皱着眉,有些犹豫。主持老者笑问:“江公子可是要思索片刻?” 江渔一笑:“抱歉,家父严嘱,此行不谈风月。更何况我于音律也是一知半解,不敢妄论。” 老者有些意外,风月帖盛名在外,时人一向以受到邀请为荣,还从未有人拒绝过。老者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常态,笑道:“无妨,那就……”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清悦的女声打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8 断: “我来如何?”一身红衣的韩萱淡然越众而出。 画舫中的韩葳不禁叹道:“萱姐这就自曝身份了。” “早晚的事,那个主持老者既认得江渔,说不定本就认得韩萱。”林彦道。 果然,只听那老者高兴说道:“韩三小姐乃京城音律第一女公子,烟雨楼若能得蒙韩三小姐指点一二,那定然是小楼姑娘之幸。” “怪哉,这个风月盟还真有些来头,谁都认得。”韩葳不解道。 韩萱淡然一笑,提笔悬腕,利落地在那原本送给江渔的风月帖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放下笔,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却见高台边上一名美貌女子往前一步,优雅一福,道:“半月湾白清,久闻韩三小姐大名,萱小姐能否也听我一曲,指教一二?” 白清想着韩萱虽然才名远扬,却终究是个女子,久居京中,这样的机会恐难再有,是以出言挽留。 韩萱回头打量白清,见此人一身湖蓝襦裙,气质温婉,既然敢当众相邀,必然是琴艺不俗了。勾栏之中藏龙卧虎,既然有云小楼这样的人,韩萱也不敢轻视这个白清,还礼道:“抱歉,小楼姑娘一曲尚在心中,今夜不想再听,我若留在这里敷衍,那就是对白姑娘的不公,有机会韩萱定去拜访白姑娘,告辞。”言罢和江渔一同离去。 众人待韩萱离去,方才有人想起问道:“她的风月帖上写着什么?” 主持老者展开风月帖念道:“妙解深情,当世第一!”场内一片哗然。 画舫内韩葳笑道:“萱姐遇到知音了。” 林冉道:“应该说是云小楼遇到知音了。” “林彦,不如你也出去,那主持老者一定双手奉上风月帖,若论风流雅事,京都二俊之一的林大公子,名头可比江二哥还要响亮。”韩葳打趣道。 “我就不去锦上添花了,今夜一曲和韩萱一语,足以让云小楼名扬天下了。这个开场着实有点霸气,我现在也无心再听,我们还是手谈吧。” “那你不要再相让,我倒要看看我能输多惨!” 林冉继续煮水烹茶,看着二人棋局厮杀。船外琴声阵阵,或清幽、或婉转、或绮丽,或铿锵,各有千秋。林彦放开手脚,棋风稳健,绵里藏针,韩葳则机敏凌厉,倒也足足撑了三五盏茶的功夫,最终负四子。 韩葳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向高台。琴艺大会已接近尾声,老者已经在宣布结果,第一名毫无悬念当属烟雨楼的云小楼,第二名半月湾白清,第三名霓裳阁陆芊芊,而后依次为流芳院姚眉、折柳台谷素婵、绮云庭付盈盈和添香阕罗红袖。 “林彦,我们何时去见识一下这个‘妙解深情,当世第一’的庐山真面目?”韩葳道。 林彦不禁头大:“你也要去?” “怎么,我千里迢迢地镇海都来了,区区一个烟雨楼去不得?冉冉你呢?” 林冉略一沉吟:“好吧,舍命陪君子!”言罢与韩葳相视一笑。林彦哭笑不得,心道逛趟青楼还要带着两位千金,也是天下奇闻了。 。。。 第20章 清池漫舞烟雨楼 韩葳对韩萱提起要去烟雨楼看云小楼,韩萱却觉得云小楼刚刚声名鹊起,烟雨楼近日定然人多喧杂,不是听琴的良机,便决定第二日独自去半月湾访白清。 晚间,天色阴沉,浮云蔽月,却丝毫没有影响慕名而来者的兴致,烟雨楼门庭若市,内外皆人头攒动。韩葳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同林彦并肩而行,林冉则小心得多,只扮成青衣小厮躲在林彦身后。 烟雨楼由南楼、北楼两座楼宇组成,南楼轩敞,乃日常宴饮之地,若遇特别之日,活动场地就转移到外面的清池上。清池位于两座楼宇中间,池上东西向设五座廊桥,桥上参差排列着雅致案几,座位朝向北楼前方的一莲花状歌舞台,莲台之后就是北楼,乃烟雨楼众人的起居之所。廊桥上方为隔水油纸,铺成略比桥宽的弧形棚顶。若赶上雨天,雨水顺着棚顶而下,桥上之人透过莹莹水帘,欣赏前方的朦胧歌舞,有着难以言表的曼妙之美。 水池岸边的回廊里同样设有座位,但视野却不如池上廊桥。林彦打赏重金才换得两个位于第二座廊桥上的座位,在小龟奴的带领下,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了正对莲台的位置上坐下。韩葳独占一案,林冉低眉跪坐在林彦的斜后方,案上早已摆好了瓜果糕点,茶酒俱备。池中不时掠过几尾游鱼,野趣非凡。桥上众人见林彦三人来得晚却有好位子,纷纷侧目,暗忖林彦三人的来历。 此时的莲台四周以略微透明的白色纱幔围合,朦胧中可以看到从北楼中走出两名女子,掀开莲台后侧的纱帘,随后一绰约女子娉婷步入莲台中央,妖娆体态依稀可辨,若隐若现中分外动人。 “是云小楼!”有人认出云小楼的身影,出声喊道。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一时议论四起: “这小楼姑娘昨日展现的琴艺已是惊人,今日是要一展舞姿么?” “看样子是,难道这烟雨楼中的琴姬舞姬如今已是同一人了吗?” “了不得,这东仪的清姬之中,虽说不乏琴棋书画歌舞皆通之人,但很少有能达到大家水准的。依我看,有一技出神入化,总胜过多才多艺却未能入境,且看这云小楼舞艺如何。”东仪人将青楼之中的琴姬、舞姬、歌姬等卖艺不卖身的女子称为“清姬”。 林彦自斟自酌,淡淡听着身旁众人议论,眼神也不由落在了纱幔之中的那个身影上。韩葳探头张望,似是想要从纱幔之中看清云小楼的模样。 云小楼在纱幔中缓缓一福,随着一缕笛声悠然响起,笛声中婀娜身影足下轻点,翩然而动,恍惚间如神女临凡。桥上之人不由身体前倾,即便有那靠栏卧坐的,此时也不禁端然跪坐,不敢再露丝毫亵渎怠慢之态。 林彦放下杯中酒,指节不自觉地随着那谪仙般的身影打着节拍,眼中流露欣赏之意。韩葳眼神也自然地随着纱幔后的身影移动,却没有了之前刻意探究的意味,心中觉得此舞无需再清晰了,就这样隐约之中更见韵味,心道这应该就是烟雨楼的特色吧。 舞影朦胧,如隔雾之花,桥上众人或痴迷,或遗憾。正在这时,天空飘下濛濛细雨,几名女子上前将莲台四周的纱幔挽起,白衣翩跹的云小楼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连她脚下的莲花台也顿显鲜活起来,仿佛要含羞绽放。云小楼轻盈舞动,清透的眼眸淡淡掠过台下众人,眼波如烟云聚散,不留痕迹,仿佛天地之间只她一人起舞,众生皆不入眼,顾盼之间让人莫名地自惭形秽。片刻之后,场上响起了雄浑的击鼓声,与柔美婉转的笛声奇妙融合,神思不属之人皆被唤醒,又不禁随着鼓声心潮澎湃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9 。 潇潇夜雨中,琉璃灯火在风中斑驳凌乱,云小楼鬓发微湿,衣衫渐重,玲珑曲线毕露,却依然旁若无人般地舞蹈。舞步随性而起,浑然天成,时而如一片飞雪,时而如一团火焰,时而萧散如清风,时而灵逸如惊鸿,漫天的雨滴是她心念化出的精灵,涤荡了所有凡俗杂念,所有人都感动着,仿佛窥见了那从开天辟地之初就庄严起舞的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雨丝缠绵,灯火摇曳,鼓声震颤着磅礴的节拍,笛声似温柔而执着的呼唤,云小楼忘我地飞旋,终于不支而倒,半伏在地,微微喘息。鼓声戛然而止,笛声悠然而逝,雨势渐歇,众人沉浸在一种震撼之美中久久不能自拔,远处传来半山寺那抚慰人心的晚钟。 此情此景,韩葳心中一片澄澈,可谓在场最为淡定之人,转头四下看看,林冉早已顾不得礼数,抬起了头,林彦端坐旁边,神情已是痴了。 云小楼保持着曲终的最后一个动作,半晌没有起来,似是在感受某种难得的情绪。须臾,一声轻叹,云小楼缓缓起身,再次一福,转身就要步下莲台。 “小楼姑娘且慢,”,众人寻声看去,只见第一座桥上一个青衫男子作揖道:“小楼姑娘,在下永安王亦然,愿出万金为小楼姑娘赎身。” 这个王亦然一张口就是万金,场内一片哗然,却见云小楼淡然一笑:“多谢王公子好意,小楼自愿在此安身,并没有人强留于我,自然也没有什么赎身之说。”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这个云小楼竟是自愿留在这青楼妓馆中的?王亦然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王兄,多日不见,不意竟在这千里之外相遇。”正是林彦站起身来出声招呼。 韩葳双眉一扬,有些意外,林彦性情偏冷,甚少主动与不相熟的人搭话,更何况是在这青楼妓馆众目癸癸之下,刚低下头的林冉也不禁愕然抬头。 “咦?原来是林彦公子,好巧,在下有礼,林公子稍等,我与小楼姑娘有些话说。”在场中人非富即贵,大部分都听说过林彦的名字,即便有未听闻过的,见林彦的豪门气度,再加上林姓,也不难联想出林彦身份,这样一来,这个王亦然的话听起来就有些傲慢无礼了。此人一副清秀书生模样,倒不似急色之人,只是感觉到云小楼不喜应酬,这会儿要让她离开,恐怕很难再找机会与她说话。 林彦含笑道:“不巧,在下也正是为小楼姑娘而来。”一语即出,在场众人均露出玩味神色,虽然风月场合争风吃醋之事常有,还是有很多人睁大了眼等着看戏。就连云小楼也是面带清浅笑意,再没有离去的意思,似乎也期待观看一场好戏,却丝毫不在意这事其实是因她而起。 林冉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身子挪近韩葳,低声问道:“这个王亦然是何人?” 韩葳低声道:“当朝太傅之子,不过这人有点缺心眼,万金啊,这要是传回永安城,老太傅还不得被言官们参到趴下!。” 王亦然一时错愕,犹豫片刻,刚要答话,却又被人打断:“呵,这有什么,今日在场之人俱是为小楼姑娘而来,难不成小楼姑娘还要一一应酬么?”众人向出声之人望去,只见第三座桥上站起一位魁梧大汉,麻衣微敞,肤色古铜,目光精锐无比,不怒自威,两道粗眉与上唇的短须皆是墨一般黑,配上轮廓硬朗的脸庞,显得气概豪迈。 “是他!明城虎!”人群中不知是谁惊讶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就有不少人悄声议论。 “这又是个什么人物?”韩葳好奇地问林冉。 林冉摇摇头:“我也不知,不似官场中人。” 林彦稍转身,盯着明城虎看了看,王亦然终于得以开口道:“在下只是想帮小楼姑娘谋个清白自在,小楼姑娘惊才绝艳,混迹风尘着实让人惋惜。” 云小楼嘴角笑意不变,从容道:“心无羁绊,则天地之大无处不自在;心若惶惶,则天地之大无处不风尘。王公子多虑了。” “小楼姑娘心中自有丘壑,倒是我等唐突冒昧,多此一举了。”林彦向云小楼拱手作揖一礼,转身向王亦然道:“王兄,我们换个地方喝一杯,叙叙旧如何?” 原本林彦也只是担心有人以势压人,为难云小楼,现在看来却觉得云小楼此人不简单,不喜应酬绝不是无力周旋,遂决定不再理会。那个明城虎看起来像个磊落汉子,但这个王亦然,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拖走的。林彦自认不是好色之人,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至少到目前为止,林彦自觉对云小楼只是欣赏而已,但为何就是看不惯这个王亦然,却是无暇深思。林彦当众相邀,王亦然当然不好拒绝,无奈地看了看云小楼,只好同意。 林冉见状连忙起身跟随,韩葳却是端坐不动,见林彦向她看来,便道:“你们自去,不用管我,我再坐一会儿。” 林彦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王亦然问道:“这位公子是……?” 韩葳见王亦然向自己看来,粗着嗓子答道:“嗯……,敝姓韩。” “莫非阁下是韩杉公子?”王亦然有些疑惑,他远远地见过韩杉,似乎身量是和林彦差不多高的,也没有这般秀美。 韩葳闻言心中偷笑,韩杉名声端正,向来是京中父母管教子女的正派典范,韩葳想着还是不要在此败坏哥哥名声了,含笑道:“非也,在下只是韩家远亲。” 台上的云小楼忽然掩唇一声清笑,这片刻前还气质圣洁如仙的女子霎时间多了一丝妩媚撩人之态,惹得不少人一阵恍惚。只见云小楼嫣然一福,道:“小楼今日新得一曲,想请这位……小韩公子和明寨主一品,二位如果有兴趣的话,请随我来。”言罢衣袖一拂,翩然离去。 林彦无奈,只好走近韩葳,低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韩葳嘿地一笑:“放心,绝不惹事,我又不是无知小儿。”言罢就随着引路侍女向北楼走去,明城虎也由一位侍女领着往桥下来。廊桥上的人见云小楼离去,只邀请了他们二人,纷纷感到无趣,有的起身回到南楼继续宴饮,赏些寻常歌舞,有的干脆直接离开烟雨楼了。 韩葳自第二座廊桥而下,明城虎从第三座廊桥而下,由于步伐大,片刻间就走到了韩葳身后。韩葳身量在女子中勉强算得上高挑,奈何身形总归是女态,走到楼梯前时刚要迈步而上,却及时醒悟,转身让到一旁,作揖道:“明寨主请先。”韩葳先前听云小楼称此人为“明寨主”就记了下来,却不知是个什么寨。 。。。 第21章 小楼做客失小楼 明城虎淡淡扫了一眼韩葳没说话,当先拾阶而上,来到一间清香雅室之中,韩葳紧随其后。 “二位贵客请坐。”云小楼跪坐在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0 茶炉旁,与一小婢一同煮水泡茶。此时的云小楼闲散随意,比之刚刚更显真实,即便如此,韩葳仍是端然跪坐,略感拘谨。而明城虎则是一派闲适姿态,望向云小楼的眼神是很坦荡地对美的欣赏。韩葳看着云小楼,心道确实很美,一举手一投足都优雅如画,时而淡漠,时而深情,悦目至极。 “姑娘前些日不辞而别,却原来到了这里,当真没有人胁迫于你么?”明城虎开口道。 云小楼一笑:“千阳寨我尚且全身而退,这烟雨楼又有何人能胁迫于我?” 韩葳在旁闻言不禁好奇,这两人原来是旧相识。 “早就听闻风月盟神秘莫测,小楼姑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希望能把明某当做朋友,对我直言。” “再神秘,也终究是搅弄风月的一群人,如何比得上千阳寨傲视江湖。我呢,不过混口饭吃,我若腻了,自有脱身的办法。” 云小楼与明城虎你一言我一语,韩葳独坐旁边略感尴尬。云小楼微微一笑,端着盏茶送到韩葳面前:“这位……小哥,当真姓韩?”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韩葳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脱口而出,忘了掩饰声音,正是清悦如莺的少女之音。 明城虎不禁莞尔,云小楼咯咯地笑着,见韩葳讶然捂嘴,脸色泛红,忙止住笑,道:“无妨,明寨主一方江湖豪杰,不会同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你在此自然讲话就好。” 韩葳放下手,又看了看明城虎,觉得身份暴露了也没什么,遂放下心来。云小楼又道:“不知姑娘与韩萱小姐是何关系,如有机会,希望你代小楼道声谢谢。”韩葳心下了然,看来昨日韩萱写的风月帖已经传到云小楼耳中,云小楼在众人之中邀请自己,乃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二位稍待,琴曲有几个地方小楼要再独自斟酌一二。”云小楼给韩葳和明城虎斟茶后,自己却抱着琴离开了,只剩一个小婢立在门口。房中只剩韩葳和明城虎二人,韩葳一时无语,明明他们都是被云小楼相邀而来,可此时主人却大咧咧地独自琢磨曲子去了,这云小楼还真有点乐痴本色,不枉韩萱将她引为知己。 韩葳想到自己正同一个陌生大汉共处一室,难免有些不自在。明城虎看起来倒是无所谓,也不理韩葳,拿起案上的糕点自顾自地吃着,韩葳见状也少了些拘束,起身在房中走走看看。里间布置得像个书房,案上有几册书籍和几卷画稿。想着云小楼既然留他们单独在此,应是不介意翻看一下的吧,遂展开画稿,见有些是名家之作,有些没有落款,不知是否为云小楼的手笔,画风看似朴实无华,漫不经心,实则处处精心,暗含深意,题词往往寥寥数语,既简且幽,韩葳往往不得其真义,又翻了翻书,都是些诗词歌赋,大都清丽别致,却易懂得多,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明城虎与云小楼虽然相识不久,但却深知她的脾气秉性,就这样被晾在一旁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吃了些糕点便闭目养神起来。韩葳看了半天的书,突然放下书,皱着眉道:“奇怪。” 明城虎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她,韩葳道:“明寨主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明城虎凝神听了听,摇摇头,以他的功力,不可能有什么声音是韩葳能听到而他却听不到的。韩葳却眉头锁得更深了:“就是没有声音才奇怪啊。”以往韩萱在府中练琴,就算是房间隔音再好,韩府中人多少还是能听到些声音的,但现在这北楼之中却是莫名的安静,就算人都去了南楼待客也不至于如此吧,韩葳想着就说了出来。明城虎利落起身,向门口那个小婢道:“去看看你家姑娘。” 小婢闻言跑走,片刻后又听到脚步匆匆而来,小婢神情有些慌张,道:“不好了,小楼姑娘不见了!” 韩葳与明城虎闻言大惊,只听小婢女紧张道:“我刚刚明明眼见着小楼姑娘进了最里面的琴房,没见她出来过,此时那里却没有人了。” 烟雨楼的北楼房间虽多却布局工整,韩葳几人现在身处第二层,一上楼梯就是一个笔直通透的长廊,长廊两侧为一间间房,韩葳与明城虎所处位置为靠近楼梯的一间客室,而据那小婢之说,云小楼抱琴而入的是最里面的一间琴房,小婢立在门口长廊之上,可以清楚看到每一间房的进出,但她却说没见过云小楼出来,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明城虎走进云小楼失踪的琴房,韩葳紧随其后,二人四下查看,一时没有线索,韩葳忙让那小婢去报官。明城虎立在窗前,若有所思,韩葳也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后院,一条小径直通后门,站在楼上可以看见后门此时正从里面锁着。 烟雨楼北楼共有四层,又是私密的起居之所,所以院墙修得颇高,韩葳问明城虎道:“明寨主可以越过这墙头吗?” 明城虎点了点头:“越个墙头对于一般会武之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题,只是若要在这闹市之中悄无声息地劫走一个人,应该也算是高手了,更何况你看,”明城虎指了指窗框的外檐部分,上面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杂尘,韩葳一看就明白了明城虎所指为何,那灰尘平整如初,半点痕迹也没有。如果云小楼真的是被人由窗劫走的,那劫她之人应是个少见的高手。 “韩姑娘,你能否辨出这房中的气味?”明城虎一进来就感到屋中有熏香,窗又在开着,所以他难以确定有没有迷香,韩葳看起来像是富家女子,对于香料应该接触颇多,是以出言相问。 这个问题倒是问对了人,韩芙素喜薰香,韩葳又在韩芷的医馆浸润多年,所以闻香辨味的功夫已是老练到家,走到香炉前查看一番,又细细地闻了闻,道:“只是些寻常檀香,加了兰草,没有迷香。” 明城虎见其神态笃定,没再言语,只是皱眉深思,按理说云小楼昨夜才刚刚一举成名,此刻正是备受关注之时,却在今晚被劫,这个劫匪倒像是举重若轻,完全不用准备似的。 “咦?明寨主你来看。”明城虎正在想着近期有哪些江湖高手出入镇海,听到韩葳叫他,便走到了香炉旁,低头一看,只见香炉中灰尘凌乱,似是有手抓拨的痕迹。韩葳道:“我没动过这香灰,看起来倒像是小楼姑娘抓了一把香灰。” 明城虎点了点头,认可了韩葳的推测,难道云小楼是想给他们提供线索?但是抓走一把香灰又有什么用?明城虎想了想,道:“小楼姑娘此举应有深意,你再闻闻,这房中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气味?” 韩葳凝神闭目,片刻后干脆用手把耳朵也捂上,努力用鼻子去感受房中的一切,明城虎静立不动,不敢打扰。又过了片刻,韩葳开口道:“这里还有一种味道,有点……有点像产自瀛洲岛国的龙涎香。”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1 近年来瀛洲匪寇肆虐,大赵对瀛洲岛国实行了海禁,除个别搭载指定物产的瀛洲官方商船,瀛洲民用商船均被禁止在大赵靠岸。这龙涎香就是指定的贸易物产之一,只作为镇海向宫中进贡的熏香和药材用,宫外是见不到的。韩葳也只见识过一次,还是韩芷偷偷从太医院拿出来的,也亏得韩葳记性好,现在还能识别出。 明城虎闻言也用力地闻了闻,却是没什么发现,有些疑惑地问:“你确定?” 韩葳还在嗅着:“没错,确实是瀛洲岛所特有的龙涎香,若有若无,还夹杂着一丝咸腥味,很可能就是劫匪带来的,因为点燃的龙涎香就是另外一种气味了。”没点燃的龙涎香有一股腥臭之味,虽然这种味道会随着干燥而渐渐变淡,房间又开着窗,但韩葳还是捕捉到了。韩葳心道好险,如果她稍微晚进来片刻,或是官差先到然后封住了现场,那么这个线索很可能就彻底消失了:“这种香料目前在大赵境内只有皇宫才能使用,镇海郡负责管理贡品的内务官吏也可能沾染一些,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瀛洲岛国的人!” 明城虎略一沉吟,道:“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我去寻她。” “去哪里?” “沧流码头,那里近日刚好来了一艘瀛洲海船,说不定就是来送这种香料的。”云小楼是在招待二人的时候失踪的,他总不能不管不问。 “我和你一起去。” 明城虎转身看了看韩葳,皱眉道:“若有什么事,我可不负责你的安全。” 韩葳从容一笑:“明寨主,人不可貌相,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呢。”见明城虎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又道:“若真遇到危险,你单独行事即可,我决不当你的累赘还不行么?只要我表露身份,一般人还是不敢把我怎样的。而且小楼姑娘也邀请了我,这要传出去,我好没面子的。” 明城虎也懒得去争论这事同韩葳的面子有什么关系,心道自己并没有把握能找到云小楼,多一个人好歹多一个脑袋,说了一句“随你”就出了房间。 。。。 第22章 夜半海客谈瀛洲 明城虎快步来到前院,找到了自己和亲随的马,得知韩葳会骑马后就把亲随的马借给她,让那位亲随留下通知官府的人去沧流码头寻人。韩葳此时身边无人跟随,只好对明城虎的那位亲随道:“麻烦这位大哥帮我告知那位林彦公子,说我同明寨主一道去寻小楼姑娘了。” 韩葳身上有镇海太守林晟送给林彦的令牌,可以不受宵禁限制,守城兵士虽有些奇怪,但见到令牌,还是痛快放行,韩葳就和明城虎连夜奔赴桑洲城东面的沧流码头。 明城虎在前纵马狂奔,韩葳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放马快跑,好在明城虎给她的马还算温顺稳当,渐渐也就马术娴熟起来,明城虎回头看过她几次,而后就放下心来,不再管她。待二人到达沧流码头时,子时已过。 此时的码头无声地挤着近百艘大小的船只,船头灯火随着船身的轻浮而幽幽如魂,船上之人大多入睡,即便有零星的守夜人,也多在打着盹。远方一片浩瀚海水在月色下如墨铺陈,深沉低缓的海浪声仿佛是天地沉睡的呼吸,时远时近。 二人将马系在一个桩上,明城虎轻车熟路地带着韩葳上了其中一条小船。小船上的人立即警醒,一个船工打扮的人低喝道:“什么人?”待走近一些看到明城虎时,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你……你是明……明寨主?” “嗯,你应该是易九的手下吧?”明城虎一边问着,一边示意几人进到舱内。 “是,是,小的是易九爷手下的冯东子,不知明寨主来此有何吩咐?九爷这会儿还在县城里。” “你知不知道近日来镇海的瀛洲海船有多少?” “据小的所知,应该就只有一条,就在那边,隔了两条船,最大的那条三层楼船。” 此时码头上停靠的都是些民用商船,瀛洲岛国的那条规制近乎于战船的官方楼船分外惹眼。 明城虎从窗外望去,松了一口气。易九掌管着千阳寨在大赵所有码头的耳目,他的人说只有一条,那就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那船上今晚有没有什么动静?”明城虎问道。 “下午的时候,有几个人离开了,好像刚刚回来没多久的样子。我觉得那伙人有些奇怪,所以一直注意着。” “哪里奇怪?” 冯东子答道:“船上好像有高手,不是普通的瀛洲水兵,感觉像是精锐。” “我记得之前易九劫过几个瀛洲大王子派来走私的人,有没有从他们身上缴获一些身份凭证?”明城虎问道。 “走私还需要什么凭证啊?”冯东子想了想,“哦,对,有一块符牌,应该是海月升的私将随身佩戴的。” “还有吗?找来给我!” 冯东子也不问为什么,立刻跑开了。韩葳听着二人对话,明白了这船上之人就是千阳寨的。她与明城虎只是初相识,虽说印象不错,云小楼也称其为江湖豪杰,但韩葳心里却是清楚,所谓“豪杰”,不过是演义话本里的词儿,说白了还不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绿林大盗,眼下自己孤身一人跑到人家地盘上,还是万事小心为妙。正想着,明城虎突然递过来一件女子外衫让韩葳换上,韩葳只好乖乖到里间换衣服。 衣服款式简单,配着身上的男装里衣也不算很奇怪。韩葳迅速换好,出来见明城虎也重新换了套衣服。 这时,不远处的那艘瀛洲大船有响动,明城虎侧耳听着:“他们在准备开船,看来是打算连夜出海。” “那我们怎么办?”韩葳问道。 明城虎一笑:“搭船。你跟我走便是,不要出声。”明城虎快速收拾了一些简单日用,背起包袱就出了舱。 韩葳见明城虎似乎已有计划,也不敢多问,只紧跟在他身后朝大船走去。大船上的人正要收起登船舷梯,明城虎连忙大步上前,喊道:“这位小哥且慢,敢问这是去瀛洲岛的船吗?” 那船员探头向下望:“你是何人?” 明城虎道:“小哥可否先容我上去,在下有事要说。” 此时夜深人静,船上之人做事也都尽量放轻手脚,二人在这一上一下地喊话确实不妥,那船员犹豫了一下,见来人只有两个,后面还是个女子,便让明城虎登上舷梯。那船员丝毫不担心发生意外,这船上除了十余名船工,还有三十名瀛洲水兵,因为瀛洲海盗猖獗,偶尔也会劫掠瀛洲本地的商船。 韩葳在码头上等候,明城虎登上舷梯后就站在甲板边缘,那船员堵在他前面不让前行:“你有何事?” “小哥,在下是大王子的人,我那边船坏了,一时半会修不好,能否让我搭你们的船回去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2 ?” “大王子的人?”那船员面露疑惑之色,他本是瀛洲岛国外商司的属吏,对大王子走私的事略有耳闻,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了想问道:“你的船在哪?”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货物自有人处理,我要先行回去复命。” “只有你们两个人?” “对,我和我媳妇。”明城虎本来想说韩葳是自己妹妹,奈何两人相貌气质实在没半点相似,而且为了避免韩葳招来什么好色之徒,干脆说是自己媳妇算了。 那属吏瞄了眼低头静立的韩葳:“你可有什么凭证?我去请示一下船长。” 明城虎把符牌交给他,那船员快速跑进了三层的一间舱室。片刻之后那船员跑了出来,对着明城虎招手,让他们上来,然后带着二人去了船长舱室。船长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官吏,身旁还立着一个身材劲瘦的黑衣军士,应是这船上护卫头目一类的人物。明城虎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冯东子所说的高手。 船长问了明城虎一些关于瀛洲岛和大王子的事情,明城虎巧妙作答,大王子走私的事本就不适合跟人详谈,船长见明城虎举止淡定,对答从容,便不疑有他。韩葳偷偷抬眼去看船长,无意中看到船长身旁那个黑衣军士正盯着自己两眼放光,不由心中一凛,忙低下头躲到明城虎身后。 成功取信了船上之人,明城虎和韩葳二人被送到了二层最边缘的一个舱室休息,此时船已开,韩葳心中有些害怕:“明寨主,我们……真要跟他们去瀛洲吗?” “明天夜里我会查探小楼姑娘所在,易九会派人接应我们。”明城虎认为今夜不是查探的时机,随意铺了个地铺倒下休息,床榻自然是让给韩葳。 明城虎镇静如常的态度让韩葳心下稍安。韩葳坐到床榻边,低声叫了下:“明寨主?”明城虎以手当枕,闭着眼不答话,韩葳干脆坐到地上,嬉笑道:“明寨主,”想了想又改口套近乎:“明大哥,千阳寨好厉害,竟然连瀛洲大王子的人都敢抓。” 有个小姑娘在旁盯着自己,明城虎也实在没什么睡意,睁开眼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瀛洲岛国这么熟悉是吧?近几年千阳寨的弟兄一直靠护送近海商船为生,自然要对瀛洲海盗熟悉些,我也在瀛洲岛国待过一段时日。而且像瀛洲大王子海月升走私那种来历的货,偶尔劫上一劫权当开个荤,反正那种案子也没人管。” “近海商船?现在商人运货都走海路了吗?”韩葳惊讶问道。 “你知道现在行商走内陆要过多少关卡?” “你是说,很多商贾宁愿出钱来找你们防海盗,也要避开内陆官道的舟车税卡?”韩葳觉得这事有点难理解,眼睛一转,笑嘻嘻道:“明大哥,其实你们也是帮人走私的吧?” 明城虎淡然道:“按理说正常过关,税银也没有多少,但如今很多地方税卡密集,重征叠税,对过往商贾盘剥压榨,尤其是在淮南王和淮安王的封地之内,逼得很多商贾更愿意与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打交道。恐怕在商人眼中,那些关吏也是江洋大盗。” 韩葳不禁结舌,淮南王与淮安王都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封地之内纵是有些以势压人、侵占民财的事,地方官吏想必也是不敢管的。 韩葳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为妙,转而问道:“瀛洲岛国的人是什么样子?同我们一样吗?”近些年大赵的沿海百姓和行船商人常受瀛洲海盗侵扰,所以很多关于瀛洲岛国的传说渐渐被妖魔化,韩芷的医馆中偶尔有人提起也俱是谈之色变,引得韩葳不止一次地胡乱想象,刚刚见到老船长时还有些失望,心道这人也没什么特别嘛。 明城虎不由失笑:“瀛洲岛国的第一任国王乃是前朝东齐的开国功臣,他的后人,同我们能有多大差别。” “那倒是。”韩葳这才想起自己看过的《东齐史记》,三百多年前,东齐开国功臣海凤璋功成名就后,携族人数百口乘大船出海,最终定居瀛洲岛,直接免去了东齐高祖鸟尽弓藏的麻烦。至于这位传奇谋士何以举家出海,又走得毫无留恋之心,连祖坟都迁上了船,《史记》中却是语焉不详,难免惹得世人揣测,给瀛洲海氏又添了几分神秘感。“可为什么偏偏是瀛洲人横行海上呢?按理说,海氏出身东齐,与我们也算同源。”韩葳不解道。 “海凤璋确实一代奇人,瀛洲岛国三百多年来无人敢犯,水军实力可见一斑,但若说侵犯他人,却也只是这几年的事,而且,”明城虎冷笑,“这事主要还是一个大赵人在作怪。” “啊?”韩葳惊讶问道:“这又怎么说?” “现瀛洲岛国大将军越东乡其实是大赵人,早年不知犯了何事,听说是和林晟有些过节,被判了流放南沙,后来这人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瀛洲,巴结上了瀛洲大王子海月升,竟还爬到了大将军的位置。” “哦,”韩葳一叹,“这人着实有些枭雄本色,只是,他和瀛洲海盗有关系么?” 明城虎一哼:“瀛洲海盗背后的支持者就是越东乡,要不然你以为一帮流匪,哪来的那么多精良武器和坚固船只?千阳寨不少兄弟都折在那些混蛋手中。” “呀!”韩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轻呼,又突然捂住了嘴,把后面的话止在了心里,心道大赵边境这么多年的纷扰,会不会就是冲着镇海太守林晟来的? 韩葳暗自吐了下舌头,不再言语,心想这些事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姐姐和林彦他们此时怕要急死了,回去怎么哄他们才是要紧的问题。韩葳重重叹了口气,闷闷地爬上了床,翻了几下身,沉沉睡去,这一夜实在是太累了。明城虎见状不由好笑,这丫头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韩葳沉沉睡去时,桑洲城内却是不少人因她而一夜无眠。林府书房内,韩萱、林彦、林冉、江渔几人正齐刷刷跪在地上。 。。。 第23章 从容登府杉公子 原来林彦打发走了王亦然,匆匆赶回烟雨楼去接韩葳,却从明城虎的随从口中得知韩葳跟明城虎走了,待问清缘由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若韩葳出了什么事,他难逃一责,把相国之女弄丢了,这事非同小可。 林彦连忙去找韩萱,几人一合计,这事若想尽快解决,恐怕要对镇海太守林晟摊牌了,于是林冉带着几人深夜来到林晟书房,把前因后果一一道出。 林晟听完脸色也不由凝重起来,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林彦带来府中的客人,虽说林彦结交的很可能都是官家子弟,但毕竟还是些小娃娃,就由着林彦和女儿去陪着了,此时方得知这两人竟是韩平川的女儿,心中暗恼林冉不早些告诉他,不过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当即一拍桌子,对林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3 冉喝道:“简直胡闹,你怎么能带相府千金去那种地方!” 林冉见爹爹发火,低头跪在了地上,韩萱见状自然也不好意思站着,毕竟是自己和妹妹连累了人家,便也跟着跪下了。林彦也跪下道:“伯父不要责怪冉冉,人是我带出去的,是侄儿思虑不周。”江渔扫了一眼,当然不好独自站在林晟面前,便也跟着跪下。 林晟见自己一句话就吼得一屋子小辈跪倒在地,略感尴尬,上前一步,抬手虚扶一下,示意韩萱起身:“萱小姐快起来,这几日是老夫怠慢了。” 韩萱忙道:“林大人万万不要这么说,是晚辈给您添麻烦了。” 林晟让众人起身,又坐回案后,手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思索着,半晌才开口道:“既然明城虎推断劫走云小楼的是瀛洲岛国的人,想必他们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我再派些人手去码头接应,查一下近日来镇海的瀛洲商船,你们放心,明城虎此人有些本事,葳小姐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去休息,一有消息我会通知萱小姐的。” 韩萱心中虽急,却也不好让林老大人为自己的事彻夜奔波,只好跟着林冉回到后园。林冉见韩萱坐立不安的神情,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爹爹对明城虎此人甚为推崇,他定可以护葳葳周全的。” 韩萱道:“那这个明城虎人怎么样?靠不靠得住?他会不会自己打上葳葳的坏主意?” 林冉摇头道:“明城虎可是我们大赵人,他既自己留下话来葳葳同他走了,就会保护好她的,他心中一定清楚,一旦葳葳出了事,他逃不了干系。”韩萱深感有理,略宽了宽心。 第二日晨间,林冉还在梳妆,便有婢女来报韩萱已出门,留下话来说是去半月湾访白清。林冉讶然抬头,怪道韩萱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拜访一个刚结识的青楼女子,再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白清为人旷达仗义远近闻名,与很多江湖人物相交匪浅,韩萱大概是想通过白清联系上明城虎的人,看能不能多打探一些消息。 林冉摘下发簪,又对着镜子擦掉了刚抹上的胭脂,对身旁侍女道:“再去把那套男装找了来,我也去瞧瞧。” 林冉穿着男装跟着林彦和韩葳逛了几天,步子迈得愈发潇洒利落了。由于是一大早,街上行人不多,所以刚转过一条街,就很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问路,林冉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因为那人问的,正是她林家的家宅所在。 被问之人是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中年汉子,闻言很是热心,竟要亲自给人领路,只不过他领的路,却明显不是林家的方向。林冉心下冷笑,在这桑洲城里打探太守家宅何在,很明显是外地人,那故意领错路的人怕是起了什么歹意。 林冉打量了一下问路的那伙人,只见一位青衫公子背对着自己,正在向那位“好心人”施礼道谢,声音透着一股温和文雅之气。那公子身边除了问路的小厮外,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林冉见他们人多,遂没什么顾忌,开口阻拦道:“等一下!” 林冉径直走了过去,那青衫公子闻声侧过身来,面容俊秀,目若朗星,眼带疑惑地看向林冉,正是相府韩杉。 原来韩杉一路快马加鞭,刚好于昨天夜里赶到桑洲,先是找了间客栈落脚,写了封拜帖,一大早起来用过早饭,便开始打探林晟的府邸所在。韩杉人生地不熟,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找自家姐妹,只能先找到林彦再说,却哪里知道自己运气这么差,问个路都能碰到匪人。 林冉同韩杉打了个照面,立即便在心中暗赞:“这公子人物出众竟不输于堂兄呢!” 韩杉不知自己已被林冉暗中品评了一番,只拱手微笑道:“不知这位小……嗯……小兄弟有何指教?”韩杉在永安城中好歹也见过不少人,还不至于不辨雌雄,更何况林冉体态窈窕,容貌秀美,还是很容易辨认的,但此时毕竟还有其他人在场,韩杉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揭发人家。 “不敢,”林冉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林太守家住桃源街,不知这位大哥要把人领到哪里去?” 韩杉不由狐疑地转头看向那中年汉子,一时不知该听谁的,林冉一笑:“太守家宅这城中几乎人人皆知,公子若不信,多问几个人便是了。” 那中年汉子见所图无望,心下暗恼,又见林冉文弱,竟狠狠地推了林冉一把,然后转头就要跑走。韩杉不及思考,一手抓住林冉手臂以防她摔倒,一手下意识地就要倾身去抓那中年汉子,一时间抓着林冉的手上力度也失了控制,待到韩杉一手拎住了那中年汉子衣领的时候,林冉已经结结实实地撞进韩杉怀里,额角还磕上了韩杉下巴。 韩杉感觉到身前一片柔软,心下尴尬,忙松开手,那中年汉子也得以挣脱开来,韩杉不再管他,自有张鸣张宏两兄弟上前收拾,就连福安也跑去踹了两脚。 旁边的小婢女吓得不轻,忙上前扶住林冉。林冉手抚着胸口不敢抬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瓷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绯红,惊慌之下显得楚楚动人。一向老成的韩杉也难免有点手足无措,刚想行礼赔不是,说一声“冒犯小姐了”,又觉不妥,毕竟还有张宏张鸣和几个路人,也许刚刚那一幕根本就没什么人注意,此时就更不能张扬了,最终韩杉只是趁众人不注意,悄声对林冉道了句:“得罪,小姐莫怪。” 林冉心下苦笑,心想这事怎么也怪不到眼前这位斯文公子的头上,只能是吃个哑巴亏了,当即扯了扯嘴角,强自镇定地道:“没……没事。”而后福了一礼,逃也似地跑了。 林冉快步地往前走着,在快到半月湾的时候心情才平复下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那人去林家的路,也没问问他找林家做什么,当即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刚巧这时韩萱从半月湾出来,看到林冉,上前出声招呼,并说道:“白清答应会帮忙联络明城虎的人,有什么消息会派人告知林家。” 林冉点了点头,同韩萱一道回了林家。 韩萱和林冉刚在园中歇息片刻,就看到林彦和江渔从外面大步走来。林彦开门见山地说道:“昨夜去码头接应的官差没找到人,近日镇海只有一艘瀛洲商船停靠,但是那艘船昨天连夜出海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韩葳和明城虎跟着那艘船走了。” “那怎么办?”韩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眼泪却是在眼圈里打转,她以前都没怎么发现,这个小妹胆子其实比她要大得多。 “你先别急,我马上和林彦去镇海军,带一些兵士出海寻人,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们一定把韩葳平安带回来。”江渔嘴上安抚着韩萱,眼神却有些迟疑,心不在焉地不知想到了什么。 正在二人打算离去之时,一个丫鬟匆匆跑来,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4 看到林彦和江渔忙道:“谢天谢地二位公子还在,老爷让二位公子马上去书房,永安相府公子来访。” “杉弟来了!”韩萱破涕为笑。虽然此时她有点怕见到家人,但终究还是对韩葳的担忧占了上风,韩杉来了,她仿佛有了主心骨,自然要跟着林彦和江渔一同去林晟书房。 韩萱迫不及待地跟着林彦和江渔往书房走,见林冉竟呆在原地没有跟来,不由停下脚步:“冉冉你不来么?” 林冉回过神来:“哦,我这就来。”一边走一边心道:“会是那个人吗?大名鼎鼎的相府杉公子?嗯,确实风仪极佳,只是……”林冉想着想着,脸颊不由有点发热,额角也好似隐隐作痛。 话说林晟接到了韩杉拜帖,立马明白这是韩家来接人了,不由苦笑,要人的来了,人却在他的管辖地界上丢了一个。 林晟不敢怠慢,亲自出门迎接,热情地与韩杉执手问候,韩杉行晚辈礼,连声告罪称叨扰。正堂人多口杂,林晟直接将韩杉迎入内院书房,大致说了下韩葳的事情,韩杉又惊又急,向林晟长揖一礼:“舍妹贪玩胡闹,给林大人添麻烦了,还望大人多多费心,小侄感激不尽。” 林晟就怕韩杉因担心妹妹安危而失态,好在韩杉举止得体,避免了尴尬。这时林彦等人进来,江渔邀韩杉一并出海,韩杉自然乐于同往。 韩杉见韩萱忧心忡忡,不忍再责怪什么,只言会带韩葳回来,然后接姐妹二人回京,母亲大人很是思念云云,语调不急不缓,从容有度,让韩萱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林晟见韩杉小小年纪就言行稳重,人物齐整自是不用说,看上去还要比林彦懂事许多,不由心中暗赞,再一转头,见女儿林冉也正偷偷抬眼望着韩杉,神情竟还带着些莫名的羞意,林晟心中一动,捻须而笑,心想若能有韩杉这样的佳婿岂不美哉?再望向韩杉的眼中便多了一些道不明的意味,笑得愈发慈祥可亲了。 韩杉正同韩萱说着话,隐约觉得旁边有人在看自己,一转头正对上目光灼灼的林冉,林冉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往林彦身后挪了挪。韩杉一愣,心下很是意外,随即就猜到这应该是林晟的女儿了,不过林冉既然躲开了,他也不好冒然问候,众人都在为韩葳失踪的事头疼,一时也没人为他们引荐。 韩杉瞥见林冉一张小圆脸瞬间红到了耳后,忽觉好笑,好在他一向心思内敛,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若无其事地问林彦:“我们何时出发?”韩杉心中焦急不已,他对于韩葳的疼爱丝毫不亚于韩萱,只不过韩萱已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只能故作从容,以免火上浇油。 林晟道:“出海不是小事,我马上派人去军营先行准备,你们几个就在府中用过饭再出发吧,也不必在乎这一时半刻的。”林晟执意相邀,韩杉不好拒绝,遂留下用饭。 饭后,林冉陪着韩萱一同去门口送别,正看到韩杉利落地翻身上马。韩杉回头看了看韩萱,知道她一贯不安分,怕她再偷偷跟来,便微微欠身,含笑对林冉道:“有劳林小姐陪我阿姐了。” 林冉这次没有再躲闪,上前一步行了个万福礼:“杉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萱小姐的。”抬眼见韩杉正端坐马上看着自己,俊逸倜傥之中又带着一丝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之气,不由又低垂了眉眼,轻声道:“杉公子万事小心。” 林冉这最后一句声音细小到几不可闻,韩杉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略一犹疑,没有答话,林冉已然退了开去。韩萱也上前叮嘱了一番,一行人就此出发。 。。。 第24章 有惊无险夜探船 韩葳虽不知众人为了寻她大费周章,也能想见姐姐和林彦等人此刻定然忧心不已,懊悔自己一时鲁莽,随明城虎上了这瀛洲海船,此时身处茫茫海上,又没什么后悔路可走。 虽然船长相信了明城虎的话,但明城虎还是注意到有几个黑衣船卫紧紧盯着自己。明城虎不敢妄动,小心翼翼地探查云小楼所在,无奈一无所获。韩葳明白此情此景绝不是傻大胆的时候,每日的活动范围除了去茅厕之外,基本不出自己的小舱室。晚间,韩葳躺在床上沮丧地道:“该不会小楼姑娘根本就不在这条船上吧?” 一句话问得躺在地上的明城虎苦笑不已。如果是他一个人找错了方向,大不了就当是搭船去瀛洲耍了一圈,但是带着个韩葳,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虽然还不知道韩葳是相国之女,但听云小楼提过她可能同韩萱有些关系,自然不会是他明城虎拐带得起的。但如果找到了云小楼,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反正韩葳是为了找云小楼才跟着自己的。 明城虎闭目深思片刻,最终还是定下心来。这船上总有些地方让他觉得不同寻常,黑衣军士神出鬼没,明城虎束手束脚之余反倒认定了这船上有问题。 大船出海的第五日晚间,明城虎决定去探查第三层船舱,船长和几个瀛洲官吏,包括那个黑衣护卫长都住在三层。 韩葳独坐房中,感觉有些气闷,打开窗子,让咸湿清凉的海风进来。海浪声一下远一下近地飘荡在苍穹下,海面轻浮着斑驳的月光,衬着船上静悄悄的。韩葳探头向外看了看,窗外有一块凸出的平台,见四下无人,韩葳爬出窗在平台上坐下,一双腿凌空轻晃着。因是最靠边的舱室,所以韩葳一侧身就可以看到下面的海面。韩葳壮着胆子转了转身,正对着海面,手扶窗棂,有种悬坐在半空的感觉,如果一个不稳,估计就直接掉到海里喂鱼了。 水面上的月光时而细碎如宝石散落,时而融合为一片莹白,韩葳看着看着,一时兴起哼起了小调,想要缓解一下几日来内心的恐惧。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韩葳转头,看到那个黑衣护卫长正站在甲板上抬头看着自己。韩葳心中一急,想要爬回窗内,不料低头一看,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双腿发软,刚才看脚下似缀着繁星点点的水面还甚为惬意,此时再看,却只觉得那深不可测的大海似乎正等着自己掉下去然后吞噬。 韩葳越是着急越是不敢动弹,她不确定自己掉下去后黑衣头目会不会相救,即便是能被救上来,那也成了个落汤鸡,而此刻又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换。正在韩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突然眼睛一花,随后就发现自己坐在了甲板上,原来是黑衣头目一跃而起,把她像拎小鸡似地给拎下来了,一起一落不过眨眼之间,韩葳腿还在软着,想起冯东子的话,不得不承认这船上确实有高手。 韩葳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抬眼却见那黑衣头目盯着自己,目光中三分鄙视,七分审视,就像看手底下的犯人一样,韩葳莫名其妙,并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5 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真想立刻站起来跑回房间去,却转念一想,明城虎现在应该还在三层查探,自己若能拖住这人一时半刻,也算是帮了明城虎一把,想了想,站起身来,脸上做出一副怯懦的神情,娇声道:“多谢这位……”韩葳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他,船上的几十名兵士衣着打扮完全没区别,更看不出军衔,只好道:“多谢这位大哥,嗯……你出来散步吗?” 黑衣头目沉默不语,目光犀利得像锥子一样,恨不得在韩葳脸上戳出几个洞来,韩葳感到分外压抑,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不过还是想再坚持一下,硬着头皮咧开嘴,扯出个难看至极的笑:“这船还要多久才能到瀛洲岛啊?”这倒不是没话找话,她是真的挺想问这个问题的。 黑衣头目向前一步逼近韩葳,声音异常低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韩葳觉得呼吸有些沉重:“我……我们……就是搭个船啊。” 黑衣头目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直笑得韩葳毛骨悚然,他抓起韩葳猛地一跃,直接跳上三层的楼道,鬼魅一般地掠到一间房前,打开门将韩葳扔了进去,然后走进去关上了门。韩葳被扔在地上,脑袋重重地撞上了一个小桌,却是顾不上疼,眼见着门关上,不由心一沉,想大声喊叫又犹豫了一下,若明城虎此时闯进来救自己,无疑就暴露了行踪,韩葳快速思索着,决定先试着同黑衣人虚与委蛇一下。 黑衣人蹲下身来,一只手铁钳般地捏住韩葳的下巴,冷笑道:“你们说此行是为大王子走私,那我问你,运的是什么货?在哪里卸货?跟谁接头?怎么交易?” 韩葳此时满脸半真半假的泪水,抽泣着道:“你……说什么,我都……不明白,我只是……被爹娘卖给了相公,第一次……去瀛洲,哪里懂这些。”明城虎早就给她大致编排了个身世,几句话说得十分可信的样子。 黑衣人掐着韩葳的脖子将她提起,韩葳痛苦至极,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眼见着就要窒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确定自己这条小命就要搭在这里了,只是还没等她琢磨此生有何遗憾,黑衣人就松开了手,韩葳摔在地上,大口喘着。 黑衣人皱着眉,确定了韩葳没什么武功根基,冷冷地看着她哭成个小花猫,心中疑惑不已,问道:“大王子派你们来监视我么?只是怎么会派你这么个废物?难道是美人计?”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韩葳,撇嘴道:“似乎还嫩了点。” 韩葳想大声叫“救命”,奈何还没顺过气来,咳个不停,听了黑衣人的话,想起这几日明城虎讲起的关于瀛洲岛国的传闻,说老国王不理朝政,整日研究什么不老药,大王子贪财,二王子好色,两兄弟不太和睦,一家子没个正经,大将军越东乡有独揽大权的苗头。 韩葳察觉黑衣人似是对大王子有些敌意,猜测他应该是二王子的人,把她和明城虎当成了大王子派去监视二王子的暗探了,不由心中纳闷,他们所在的只是一艘瀛洲商船,这个黑衣人按理只是这上面的护卫长,有什么好监视的呢?韩葳咳了半晌,终于能开口说话:“我只是大赵的一个寻常百姓,从没去过瀛洲,也没有见过大王子。” 黑衣人盯着韩葳,觉得她真的不像个寻常小媳妇,但更不像个细作,再一细想,自己做的事十分隐秘,自认没给大王子的人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这两人来得着实蹊跷,如果他们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此刻也是和自己同船,只要看住了他们,不给他们传送消息的机会即可。 “我不管你们知道了什么,你要明白,我现在就是把你们两个扔到海里,大王子也不能奈我何,所以,你们最好老实点。”黑衣人说道,他没打算把韩葳怎么样,倒不是因为没有证据不能草菅人命,而是想回瀛洲禀明二王子,兴许这两个人还有什么用。 韩葳从小到大还从未遇见过真正对她怀有恶意的人,此刻面对黑衣人,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明白此刻若不能取信黑衣人,不仅救不成云小楼,连她和明城虎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冷静,想了想干脆哭得大声一些,撒起泼来:“我不要同你说话,明明就是你要打我的主意,说这些莫名其妙诬陷人的话,你再欺负人,我相公不会放过你的!”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一句“相公”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 黑衣人冷笑,不理会韩葳的哭闹,拎起她就要扔出去,却在此时听到楼道中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口,来者有两个人。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肖锐,你睡了吗?”正是船长的声音。 原来黑衣头目叫肖锐,韩葳摸着后脑勺撞出的大包,心中恨恨地想着:“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肖锐看了看简陋的房间,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藏人,干脆又把韩葳扔到地上,满不在乎地直接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船长和明城虎,明城虎看到韩葳,连忙绕过肖锐钻进房间,惊道:“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原来明城虎亲眼看到韩葳被肖锐拎进房里,却是不敢硬闯,连忙跑到船长房间,说自己的小媳妇不见了。 船长寻思着此时可是在海上行船,人定然还是在船上的,说不定是哪个护船卫想女人了,把人偷了去。船长人还不算坏,别说明城虎自称是大王子的人,就是个寻常船工丢了媳妇,他也是会帮忙找一找的。船长赶紧带着明城虎来找护卫长肖锐,不料一开门就看到韩葳歪倒在地上。 船长强压怒气:“肖锐,你不过二王子府的一个家将,这样扣着大王子属吏的家眷,不太妥当吧。” 明城虎把韩葳抱起往外走,肖锐看了也不管不问,只对船长道:“我身为此次行船的护卫,自然有责任盘查一切可疑人员。” “那你问出什么可疑之处了吗?” 肖锐很不屑地看了一眼窝在明城虎怀中抹眼泪的韩葳,懒得同船长多解释:“不过就是个只会哭的女人,没什么可问的。” “你收敛一些!”船长对肖锐道,然后示意明城虎带着韩葳回房。肖锐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折腾,倒是打消了船长心中对明城虎二人的疑虑。船长心道肖锐为人一向阴狠,既然他都没问出什么,那明城虎二人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明城虎带着韩葳回到二层房间,检查了一下她脑后的撞伤,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韩葳哭了半天,发泄得差不多了,便一五一十地把肖锐的话转述给明城虎。 明城虎听后心中纳闷,怪道:“这个肖锐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就算是劫了个女人,也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啊。” “你找到小楼姑娘了?” “就在走廊尽头,紧挨着肖锐房间的那间房,我没有亲眼见到云小楼,但是看到有船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6 娘往里面送饭,往外面倒夜壶,三层一共就住着那么几个人,那间房按理应该是空的,想必里面是关着什么人。” 。。。 第25章 神山一现风雨来 “连个面都见不到,更别提救人了,难道真要跟着他们一路去瀛洲?我姐姐一定急死了。”韩葳长叹一口气,仰头就往床上倒,不小心碰到了脑后的伤,“嘶”地一声又弹了起来,眼泪差点又流出来。 明城虎一介粗人,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去哄一个小姑娘,自顾自地嘀咕着:“想必是二王子海临风背着海月升搞什么阴谋,劫走云小楼只是一时顺手,或许根本就是拿云小楼来混淆视听。” 韩葳见明城虎不理自己,心中涌起一阵孤单无助之感,很是想家,觉得哪怕让爹爹骂个狗血淋头也是好的,不过这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很清楚在明城虎面前最好还是收起小女子的娇气,当即点了下头表示认同:“真奇怪,他们兄弟二人能有什么阴谋是要跑到大赵来搞的?” 躺在地铺上的明城虎听韩葳这么一说,也“嘿”地一下笑出声来,他不是瀛洲百姓,对于海氏一族的勾心斗角,只抱着看戏的心态。韩葳继续道:“那个肖锐也是个不成事的,我又没招惹他,他自己上赶着在我面前叽叽歪歪,就怕人家不知道他藏着秘密,身负阴谋似的。” 明城虎又被逗笑了,心道这也是阴差阳错的事,自己打着海月升的名义搭船,把肖锐给搞迷糊了。如此一来,明城虎倒是略宽了心,如果他的推测没错,那么云小楼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自己可以慢慢等待时机。 明城虎算准了船娘去三层送饭的时间,终于在一天晨间瞥见了肖锐隔壁房中的云小楼。云小楼大概也放弃了希望,觉得不会有人跟到船上救自己了,所以很顺从地没任何动静,她性情虽有些清高自持,但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一向以识时务为准则,绝不会自讨苦吃。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肖锐看起来也有点麻烦,明城虎一直没有机会救人,更何况原本计划好的接应船只也毫无踪影,不知易九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明城虎和韩葳只好耐心等待,随遇而安了。 船行二十余日,却因天公不作美,航速越来越慢。一日夜间,韩葳正坐在房中,随便翻着从老船长那里借来的一本游记小品,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这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了。” 明城虎面色沉重,起身打开窗子向远望去。韩葳也凑到窗前,心中隐隐不安,她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压抑和恐惧的暗夜阴霾,还能感到海浪正坚持不懈地猛烈撞击着船舷,远方暗黑的水面层叠翻滚,像隐藏着无数蛰伏已久的猛兽正蠢蠢欲动。 黑云无声无息聚拢,带着能将人碾碎的气势,不断膨胀又不断向下逼近,同时阻隔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阵沉闷轰鸣。船上众人都默然仰望,忐忑地等待老天酝酿着的这场大戏登场。 突然远方一道锐利的光亮一闪而过,不知何处的闪电无声无息地映出天边一片黑黢黢的海岛,如渺远而虚幻的仙山,似归宿一般充满诱惑;又如若无其事卧于水上的蛟龙,传说一般难以靠近。 韩葳眨了眨眼,海岛就又消失不见,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无意闪现,神秘如梦境,韩葳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极力望去,却只剩满目的阴霾,因这一道一闪而逝的光亮,天地更显凄惨阴沉,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瀛洲岛国。” 明城虎望着韩葳手指的方向说道,“如果这条船能平安熬过今晚的暴风雨,明天应该就可以到了。” 韩葳心中暗惊,听明城虎话中的意思,这场暴风雨还有些危险,明城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你也不用害怕,瀛洲人出海经验丰富,这船也算坚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韩葳点点头,觉得风大,就关上了窗。明城虎随后合上了加固的窗板,并将房内的一应摆设和杂物都收进柜中,想了想又把油灯也息掉,以免颠簸中掉出火星。二人在黑暗中静坐,韩葳感受着船身越来越剧烈的摇晃,心中紧张不已。 房外陆续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此时船上众人为应对即将要来的暴风雨往来穿梭,忙于检查船身,加强各种防范措施,就连平日负责饮食杂物的船工都有各自的分工。韩葳侧耳倾听,整条船上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丝毫慌乱之感,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偶有交谈俱是言简意赅。韩葳心中惊叹,一个普通的瀛洲商船尚且如此,刚刚成立数年的大赵镇海军,能够面对瀛洲水军和让瀛洲人自己都头疼的瀛洲海盗吗? 韩葳正胡思乱想,差点被一个响彻天地的大雷惊得元神出窍,紧接着船身一个剧烈摇晃,还好她之前就已经坐在了地上。暴风雨顷刻而至,噼噼啪啪的雨落声和一波连一波的海浪声密集交织着,舱外船工之间撕破喉咙的喊话被吞噬得若有若无。 频繁的巨浪恨不得把这艘孤船抛到天上似的,韩葳无法坐稳,全靠明城虎死死箍着她的手臂,即便如此韩葳还是被颠得七荤八素,头晕难耐,辛苦地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不一会儿,二人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惊叫声,好像有人掉进了海里,片刻之后,又断断续续听到有人喊着船身破损,底层舱室进水。 “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一个人在这小心点。”明城虎一边在韩葳耳边喊着,一边将她带到房中的一个角落,帮她扶好,然后闪身出了门。 “哎……”韩葳来不及说话,明城虎已没了身影。她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等海上暴风雨,每一刻都感到格外难熬。明城虎开门出去的一刹那,韩葳似乎看到外面有些光亮,更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黑暗狭小的舱房中,犹豫片刻,最后趴到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走廊两边的墙上不知何时嵌上了一颗颗的夜明珠,将一切照得清晰可辨。韩葳想着底层舱室已经进了水,就应该往高处去,那个讨厌的肖锐身为护船卫队长,此时定然不会在三层,于是就顺着楼梯往上爬,中间还滚下过楼梯一次,不过在船身不停摇晃中也无暇去在乎什么疼痛。 韩葳想着船长见识广,出海次数也多,自己去和他一块待着,也许能消减些恐惧感,于是屁滚尿流地往船长舱室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爬到了船长舱室门前,狼狈地喘着气,却见房门大开,房内空无一人,不禁大失所望,不过来都来了,她也懒得再爬回去,正要扶着门框起身进入,房门却在船身摇晃中突然向她撞来,韩葳仓皇闪身,一个不稳就顺着走廊滚了出去。 韩葳在颠簸中滚过了十余间房,浑身酸痛,身不由己之余还不忘观察一番,见这一整层船舱都没什么人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7 ,心中松了一口气,心道要是被人看到那就太丢人了。韩葳一路滚到走廊尽头,在船身突然的一次倾斜中重重撞向一扇门,直接把门撞开,人也跌进了门内舱室中,很不幸地,头又撞在了一张八仙桌的桌腿上。 “啊呀……”韩葳痛得叫出了声,不过叫出来之后又不由一惊,因为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女子的惊呼,韩葳强忍痛疼地转头,正对上一脸惊愕的云小楼。 恰好这会儿船身稍微平稳了一些,韩葳定睛一看,云小楼此刻正趴在那张桌下,桌子似是与墙板固定在了一起,不会随着船身摇晃而移位。云小楼左手拿着一颗夜明珠,右手攥着一块黑炭,似是在一块白娟上画着什么。韩葳好奇看去,见白娟上歪歪扭扭地布满了鬼画符似的黑迹:“你在做什么?” 云小楼看着几乎算是从天而降的韩葳,顾不得回话,激动地道:“韩姑娘?你们,真的跟到了这里!” 韩葳连忙抓着桌腿,也钻到了桌子下面,云小楼往旁边让了让,想着她刚刚破门而入的惨烈状,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韩葳一路来东碰西撞,都已经麻木得分不清身上哪里痛了,只揉了揉多灾多难的脑袋:“没事,习惯了。”嘴上轻描淡写,心里却苦得要命,她自小哪吃过这般苦,不过此时除了忍着也别无他法。 “啊?门都被你撞开了,真的没事?”云小楼急切说道,言罢见韩葳好像真的没什么大碍,看了看房门,料是刚刚船工来检查窗板后忘了上锁,便不再追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云小楼何德何能,让韩姑娘为我以身犯险!” “呵呵,没事,”躲进桌子下的韩葳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酸痛,听到云小楼的话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明寨主的跟班,如果真能救你出去,那也应该是他的功劳。” 韩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气馁,云小楼却是听出来了,叹了一气道:“很难,是么?” 韩葳观察云小楼神色,见她只是有些失望,还不至于哀怨凄惶,想了想便老实说道:“没有船接应,我们只能到了瀛洲岛国再想办法,否则就算现在把你救出去了,我们总不能跳海逃走吧。” “事已至此,看我造化吧,小楼已经对二位感激至极了,还请转告明寨主,无须再为我涉险,量力而行即可,我自认保自己这条小命还是没问题的。” “嗯,”韩葳点点头,心中对云小楼的豁达敬佩不已,“我们再等等机会。”又瞥到地上的白娟,不禁再次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记一段曲谱。” “啊!”韩葳惊得弹起,一时忘了处境,脑袋又撞上了桌底,“嘶”地一声后嘀咕道:“你也太有雅兴了,我还以为你在画什么符,求老天保佑呢。” 船身又是一阵摇晃,云小楼不由自主地靠在了韩葳身上,还不忘道一声“失礼”,处变不惊地道:“这曲子是要送给韩萱小姐的,对了,还没请教,你这位小韩姑娘又是何方神圣?” “我叫韩葳,韩萱是我姐姐,不过,”韩葳看了一眼白娟,“你真确定我姐姐能看懂你这曲谱?” 云小楼看了眼被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白娟:“这只是记给我自己的,有机会当然还要重新誊录一遍,对了,你们是怎么跟到这里的?” “不是你的提示吗?我们发现了龙涎香的气味,就找到了这艘船,明寨主带着我,以瀛洲大王子私将的名义上船的。” “龙涎香?哦,我只是觉察到劫我之人身上有一丝怪味,却不知那是龙涎香,你竟然能分辨出,我的运气真是太好。” 韩葳想了想其中的巧合,也跟着笑了,见云小楼手中还有颗夜明珠,心道肖锐对她还算不错,都没有人想到给她和明城虎也关照一下,问道:“对了,那个肖锐有没有欺负你?” “我不知哪个是肖锐,你是说劫我来的人吗?” “就是你隔壁那个阴森森的大黑脸,是他劫你来的吗?” “哦,是他,我隐约听到他跟别人提过,要把我献给什么二王子,在此之前应该不会把我怎样。” 。。。 第26章 结义共闯王子府 韩葳听着外面风雨声好似小了一些,连忙爬出桌底:“我先走了,不能让肖锐发现我见过你了,你保重。” “好,”云小楼点头道,“大恩不言谢,你们万事小心。” 韩葳依旧手脚并用地爬着出去,刚一出门就听到下面有人声传来,回到二层船舱是来不及了,韩葳迅速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进船长舱室,平了平呼吸,就见肖锐扶着船长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肖锐看到韩葳,皱眉不悦地问道。 韩葳做老实状对肖锐道:“我一个人在下面害怕,想来找船长,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又头晕得厉害,就在这里歇一下。”然后又笑嘻嘻地转向船长:“船长大叔,我就坐了一下,什么都没动过。” 船长对韩葳和蔼地笑了笑,语气有些疲倦:“不碍事,你就在这里坐着,什么时候头不晕可以走了,再回去就成。”随后又转向肖锐:“尽快清点人数,虽说只有一天的行程了,但牺牲船工的岗位还是要安排好,不能掉以轻心。” 韩葳之前就听到有人掉进海里,却不知这种情况救不救得上来,此刻得知有人牺牲了,不免心中暗叹,只听老船长又道:“好在货物没什么损失,否则我回去还要请罪,唉……” 第二日晨起,韩葳打开窗,海面上风平浪静,阳光清爽和煦,除了甲板还有些潮湿之外,再找不到昨夜暴风雨的任何痕迹。韩葳揉了揉脑袋,身上的几处跌撞之伤睡了一觉后反而更觉严重,明城虎帮她要了一些伤药,但背部有些淤伤照顾不到,她又不好叫明城虎帮忙,只能忍着。 船速略微提升,瀛洲岛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繁盛绿岛匍匐在海天之间,生机四溢。 明城虎走到窗前与韩葳并肩而立,眼望着瀛洲岛的方向道:“韩姑娘,你我同行多日,虽说是为了救云小楼而事急从权,但若传扬出去,终究对你名声不利,你若不嫌弃我明城虎草莽粗人,我就认你当个妹子,你叫我声大哥,我们就当结拜过了如何?” 韩葳眼神一亮,拍手笑道:“好呀!大哥不嫌我没什么本事就好。”凭白捡个明城虎这样的大哥,还是很让人开心的,韩杉虽然很疼她这个妹妹,但两人年龄太过相近,反倒是明城虎给她的感觉更像个大哥。想到此番瀛洲之行结束后,二人可能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又不免有些遗憾, 肖锐带着人不知在甲板上忙些什么,韩葳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窗前。明城虎闭目沉思,思忖着何时出手救人合适,韩葳也没有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8 主意,便不打扰他,继续翻着手中的文集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明城虎看着熟睡中还皱着眉的韩葳,心中毫无头绪。当初带这个丝毫不懂武的富家小姐一块,他本是有些后悔的,觉得自己难以□□照顾好她,不料韩葳一路来没有一句抱怨,算是个能吃苦的,倒让明城虎刮目相看,加上她的身份不一般,明城虎一定要先保证韩葳的安全,才能去考虑营救云小楼的事,难免束手束脚。明城虎苦笑了一下,不再去想,兵来将挡就是了,席地而坐,也跟着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韩葳被船身的一阵晃动惊醒,明城虎走到窗前看了看:“准备下船吧。” 韩葳连忙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本就没带多少东西,片刻之后就随着明城虎下船了。码头上来了一队官差模样的人接应,把船上从大赵采买的货物搬下,肖锐带着其他护船卫也在帮忙。 明城虎向老船长辞行,老船长提出让他们等一下,他派一辆牛车送他们去大王子府,明城虎忙说自己要先送韩葳回家,休整一番再去复命,然后带着韩葳赶紧离开了。韩葳跟着明城虎走出码头,穿过一个滨海的小村庄,徒步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在日落时分进入一个颇有规模的城池。 城中街巷纵横,建筑与大赵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些繁复雕琢,多了几分朴拙自然。街上行人如织,酒肆茶楼歌舞坊灯火通明,人们的衣冠举止朴实亲切之中还流露出些许古韵,韩葳左顾右盼:“这就是凤栖城?” 瀛洲岛国地处海上,都城凤栖城虽同大赵、北辽、西蜀等国的大城一样名声在外,但传言之中却有着独一无二的神秘气息。此刻韩葳身处其中,犹如目睹了揭开面纱的美人,却没有太多的异域之感,更难以想象这是个盛产海盗的国家的都城。 “嗯。”明城虎见韩葳一脸新奇,便稍微放慢了脚步。韩葳见他好似有着明确的目的地,问道:“我们要去哪?” “把你送去个朋友那儿,你先休息一下,我自去海临风府邸打探。” 韩葳诧异明城虎竟然在这里还有朋友,心道自己认了这么个大哥还真是威风,忽而又闻到自己身上的一股味道,暗暗吐了下舌头,船上不方便洗浴,韩葳不好意思再缠着明城虎,打算先落下脚来好好清洗一番。 明城虎带着韩葳转进一个破落古巷中,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将韩葳交给一个被称作“宋嫂”的女人,自己则趁着夜色潜入了二王子海临风的府邸。 海临风府邸沿山而建,是一处占地广博的山庄,随处可见参天古木、奇花异草、怪石溪流,一切都保有最原始野性的自然形态。宅院依据地势错落分布,迷宫一般的亭台楼阁置身在繁盛花木当中,看似凌乱,实则遥相呼应,又兼具内外相融气象,暗合天人合一意境。只是无论从布局还是建筑外观看,明城虎都全然没看出半点礼序规章,完全无法判断哪里是寝殿书房,哪里是会客之所、牢狱之地,一切都看起来很随意。 这样的一个府邸,护卫很难发现有人潜入,但同样地,对于初次而来的潜入者来说也很难摸清值守规律,巡逻士兵也有些神出鬼没的意味,更不用说要在其中寻找什么人了。 明城虎隐在暗处,听到几个下人谈话,似乎海临风正在招待什么神秘贵客,府里下人颇为忙碌,却没人知道客人的身份。明城虎谨慎探查了一圈,很幸运地没碰到什么高手,也没看到他所忌惮的肖锐,殊不知肖锐刚刚回了趟王府,将云小楼送了进来,又匆匆见了海临风一面就离开了,此刻正带人在外寻明城虎二人。 原来明城虎和韩葳刚走,船长与来接应的外商司官吏聊天提到二人,那官吏怪道:“虽说大王子倒腾的是私货,但一般都会来我这弄个入大赵的批文以备不时之需,自从他们被劫了几次之后就没听说过再出海了啊?” “不是贩运私货,那这两个大王子的人跑到大赵是做什么的?”船长疑惑自语道。 这段对话刚好被与他们擦身而过的肖锐听到,肖锐心中大惊,他一直觉得明城虎此人不简单,如果他们真是大王子的人,那此次跟他一同出现在大赵所图为何?肖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忙命人追去,想着就算错杀,也不能任由这两个人成为隐患。 肖锐让人密切监视着从码头到大王子府的各条道路,自然截不到二人的踪影。明城虎得知海临风正在陪客,云小楼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便起身折返。而韩葳早已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还在宋嫂的帮助下擦了些药酒,换了身衣裳,虽说衣裳破旧了些,好歹干净没异味,此时浑身清清爽爽,人也精神不少,见明城虎无功而返,愁眉不展的模样,凑到近前问道:“大哥有什么发现?很棘手么?” 明城虎简略讲述了一下见闻,苦笑道:“海临风这个宅子修得,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韩葳想了想,道:“要不大哥带我去吧,就说,我也是肖锐掳来的女子,看那府里的人会不会把我送去和云小楼关在一起?” “云小楼还没救出来,我可不想再搭进去一个。”明城虎立刻摇头道,可随后又一细思,觉得此法虽然有些冒险,终究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郑重地看了一眼韩葳:“那就委屈你一下了。” 明城虎扛着装晕的韩葳来到二王子府一个侧门前,对门口的两个守卫道:“这是肖护卫从大赵带回来的人,送给二王子的。”明城虎之前听到来码头接应的官差都称呼肖锐为“肖护卫”,听起来肖锐虽然是海临风的近身亲信,却还没个像样头衔。 “不是刚送进去一个吗,怎么又来一个?”一个守卫问道。 “下船的时候跑了一个,肖护卫命我去追,是以落后了。”明城虎道。 明城虎进门后找了个僻静地将韩葳放下,二人隐身一片假山石后,趁着一小队府兵经过,暗中偷袭,将走在最后的红衫小兵劫了过来,“带我们去地牢。”明城虎沉声威胁道。 明城虎力大,一只手就缚住了他,像抓个孩童一样轻松。那小兵被捂住了嘴,叫唤不得,眼中充满怒气,不断挣扎,韩葳见状,忙低声安抚道:“刚刚肖护卫带进来的女子是我们朋友,我们想救她出去,你们王子眼下见都没见过她,想来也不会多生气,该不至于责罚到你这个巡逻小兵的头上,我们保证绝不伤人,你帮我们一下,可以么?” 那小兵无奈,更何况明城虎的一身杀伐之气稍一释放就骇得他腿软,哆哆嗦嗦地抬手,指了指左边一条小路。明城虎和韩葳就在红衫小兵的指引下,一路穿花过径,竟再没遇到什么麻烦。 。。。 第27章 温泉宫中神秘客 明城虎带着韩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39 葳跟着红衫小兵绕了半天,来到一片溪流交错的怪石园,穿过数不清的木桥长廊,饶是韩葳要集中精神才能记下路径,心中还是不禁赞叹,从这一大片山庄来看,韩葳实在难以把海临风想象成一个单纯的好色之徒,这庄园每一处的打磨都恰到好处,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野趣天成的自然韵味,从不喧宾夺主,却又处处彰显主人不俗的品位。 二人最终在红衫小兵的带领下来到一块巨型山岩前。山岩前立着两名守兵,其中一个打量了明城虎一番:“这位兄台有点面生。” 红衫小兵手腕经脉被明城虎暗中扣住,只得道:“这是肖护卫的人,我们把这女子送进去就出来。” 守兵往两旁让了让,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巨型山岩就从中裂开,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红衫小兵当先走了下去,明城虎紧随其后。石阶下是一段不长的廊道,尽头乃是由一根根精铁插入山岩而成的一扇牢门,后面一个天然石洞中,或卧或坐有二十几名美貌女子,见到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俱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漠然神色。 也许是因为关押的不是什么重要犯人,除了门口的两人,此处地牢再没有其他守兵,明城虎扫了一眼牢门后众人,没发现云小楼,便向红衫小兵问道:“我的朋友怎么不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红衫小兵不满地嘀咕道,又见明城虎眼色阴沉,忙道:“也许是管事的见那女子气质不俗,给安置进了玲珑小筑。” “带我们过去!”明城虎道。 红衫小兵闻言撇了撇嘴,却不敢造次,只好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大哥,”韩葳见明城虎就要离开,说道:“这里关着这么多人呢怎么办?” “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带不走这么多人,先去找云小楼要紧。” “可是……唉,”韩葳看了看里面关着的女子,问道:“你们都是大赵人吗?” 大部分女子肿着眼睛,三三两两缩做一团,并不答话,只一个青衣少女起身,走近韩葳,隔着铁栏镇静答道:“是,我们都是大赵人,她们很多都是被海盗劫来,卖给了海临风。” “她们?”韩葳见这女子没有一点卑怯神情,不由好奇:“那你呢?” “我……先不说我了吧,”青衣少女转头向明城虎道:“这位壮士,我熟悉这府中地形和巡逻值守的班次,如果你能帮我找来这牢门的钥匙,我可以负责带这些女子出去,决不拖累你们。” 明城虎点了点头:“我要先去救一位朋友,帮你们找钥匙的事只能尽力而为。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我也不确定,应该是在海临风的某个近身随从那里。” 明城虎道了一声“保重”,示意韩葳跟上,转身离开,这里可不是做菩萨的地方。韩葳也知道轻重,虽有些不甘,还是紧跟着明城虎往外走,临了回头问青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晓,黎明的黎,拂晓的晓。” 明城虎和韩葳继续在红衫小兵的带领下,小心穿梭在迷宫一般的园中,走过一座白玉石桥,踏上一条青石小径,两旁绿植浓密,高矮参差,层层叠叠,前方横着一条较为开敞的大路,一对巡逻守卫正缓缓而过,明城虎忙带着二人隐身在小径旁的绿荫中。 明城虎眼盯着守卫队的方向,手捂着小兵的嘴以免他发出声音,韩葳蹲在离他们稍有距离的一片阴影里,藏身花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突然,韩葳感觉自己脚上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只见一条小花蛇缠上了小腿,正幽幽地朝她看来,韩葳不由大惊失色,那小蛇见状,猛地一口咬上了她的脚踝。韩葳此时只穿着一双草鞋,裤脚也只薄薄的一层,被咬上的一刹那倒没感觉多疼,但还是有很清晰的皮肉被刺的感觉,小蛇一击即中,然后迅速窜走了。 韩葳不认识这是什么蛇,不清楚有没有毒,霎时间冒出一身冷汗。两队巡逻人马正在前方交接换班,明城虎什么都没察觉,韩葳不敢出声,只能默然苦笑。 巡逻兵终于走开了,韩葳一屁股坐在地上,哽咽道:“大哥,我的脚好像肿了。” “怎么?”明城虎还以为她扭到了,凑近一看却是大惊,只见韩葳挽起的裤管下皮肤已经发黑,能清楚看到被咬的痕迹,“什么东西咬的?” “一条小花斑蛇。” “有毒的哦。”被挟持的小兵挣开明城虎的手,幸灾乐祸道。 “我看出来了,”明城虎扣住他经脉的手加大力度,“这毒怎么解?” 小兵吃痛,却又不敢大声乱叫,哼唧几声后道:“先把毒血挤出来,再敷点这种草,”小兵指着旁边的杂草,“喏,就是这个,不过这东西也只能把毒性压制个一时半刻,出去之后你们再找医师就是了,这是瀛洲岛很常见的蛇毒。” 韩葳先前已经挤出了几滴黑血,闻言忙摘下几株草放进嘴里嚼,明城虎不太放心,问道:“这府里应该就有医师吧?” 小兵答道:“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随身配有药囊,等闲蛇虫鼠蚁从不近身,我还真不敢保证府里医师那能有解药。” 韩葳将嚼碎的草敷在伤处,叹气道:“大哥,我走路不方便,你先不要管我了,找到小楼姑娘后再来接我好么?” 明城虎有些犹豫,小兵“哼”了一声,道:“你也没别的选择啊,你现在顾得上她么?再说她此时如果起来走路,血液一运行,毒性发作更快。” 明城虎闻言不再婆妈,叮嘱韩葳藏好,带着小兵继续前行。韩葳独自一人,继续嚼着药草,心下惶惶。 韩葳藏身暗处,不间断地给伤口换着草药。约莫过了一刻钟,一个黄衣小婢神色焦急地踩着碎步走过,这小婢步履轻盈无声,韩葳一时竟没发现有人过来,而小婢却发现了阴影中的韩葳,停下脚步提灯照了照:“你是不是新来的调香师?” “啊?”韩葳一惊,直接将嘴里的药草咽到了肚子里。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上个茅厕都能迷路,小月正到处找你,快点,王子和客人都已经到了。” 韩葳没有办法,只好放下裤管走了出来。只听那小婢叫道:“天哪,你衣服还没换,我们王子最见不得女人邋遢了,小心他赶你出去。” 韩葳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批作邋遢,心中大窘。明城虎虽然结交甚广,却没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宋嫂能给她找身麻衣草鞋就很不错了。韩葳被带进旁边一个小楼,手忙脚乱地换上了黄衣小婢给她的一件水绿薄裙。那小婢又双手捧着一个盖着绢布的大漆盘交给韩葳:“立刻赶去温泉宫,晚了王子要怪罪的。” 韩葳捧着漆盘,闻出了里面都是些香料和草药,结结巴巴地道:“嗯……温……泉宫,我不会走。” 黄衣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0 小婢气得直跺脚:“竟有这么笨的人,虽然是新来的,你好歹也记一下路啊,难不成每次都要人领你去,真是的!” 韩葳讪讪地笑了下,跟着黄衣小婢踏上一座原木廊桥,桥下是淙淙溪流,空气中有木质与花草混合的清香,让人有置身静夜深山之感。廊桥蜿蜒伸入一片花树林,林后隐隐有琴音传来,越往前走,越可以感受到一阵阵温热水汽扑面而来,想来就快到黄衣小婢口中的温泉宫了。 果然又行片刻,眼前豁然开朗,一池天然清透的温泉水如躺在大地上的明月,池水上漂浮着几盏莲花灯,蒸腾水汽如雾缭绕,池边一个侍女正专注抚琴。黄衣小婢在泉边跪下,柔声道:“王子殿下,调香师来了。” “嗯,你下去吧,有事唤你。”一个有些慵懒的男子声音道。 韩葳抬眼看去,只见两个男人赤着身坐在水中,两个侍女分别跪在身后岸边斟酒,水雾之中看不清人脸,不过即便看清了,韩葳也不认得哪个是海临风,索性四处张望,打量起这个温泉宫来。 温泉宫并不是一个宫殿,而是一个以温泉为中心的露天花园,温泉上方是由木架搭起的葡萄藤架,其中一个男子伸手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然后又端起酒杯,道:“怎么样?这酒比起大赵的如何?” 配着这么一个有点朦胧的画面,这声音在韩葳听来还有几分魅惑,韩葳不由朝声音的方向看了看,还是什么都没看清,这时海临风又道:“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韩葳一愣,这话应该不是对那神秘贵客说的,再四下看看,这里除了两个跪坐池边侍酒的婢女和一个盘膝而坐的琴姬,就只有韩葳自己在站着。“哦。”韩葳低声应着,连忙放下手中漆盘,跪在地上细细研究。这里没有香炉,所谓的调香师,调的应该就是这温泉水,韩葳看了看盘中的药粉和香料,寻思着怎么个调法。 海临风透过水雾看了眼韩葳,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有些笨手笨脚的,招招手,唤道:“你过来。” “啊?”韩葳左右看了看,觉得海临风好像在叫自己,忙往前挪了挪,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刚好与水中的海临风打了个清楚的照面,“做什么?”韩葳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在一个赤身的陌生男人面前还能这么镇定。 海临风见她神色不由一脸嫌弃,心道哪来这么个呆头呆脑的女人,看在模样还算俊俏可人的份上,暂时先不赶她出去了,又对着韩葳挥了挥手,韩葳退回到先前跪坐的位置,继续临阵磨枪地研究那些香草。 “回去之后我会向父皇建议,将这瀛洲岛国的美酒也列入交易清单当中。”旁边的那名贵客终于开口说话,韩葳心下怪道,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再一咂摸,不由身子一震,“咦!他说什么‘父皇’?” 韩葳本没注意听二人谈话,只是“父皇”二字钻到耳朵里,略感奇怪,瀛洲岛国开国之主海凤璋乃东齐之臣,所以海氏在瀛洲只称王不称帝,哪来的“父皇”一说? “呵呵,”海临风无所谓地笑了笑,“瀛洲岛遍地是宝,有些可是运不走的,就说我这药泉,不仅舒筋通络,消乏解暑,让人神清气爽,更可保人至少七日之内蛇虫鼠蚁不近身。” “也是,说来要感谢海王子热情招待了这几日,我出来有些时日了,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乱子。” “好,该谈的我们也谈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就叫人准备,尽快安排送你们回去。”海临风说着又向韩葳招了招手,韩葳不明所以地又挪上前去,“过来!”海临风声音阴冷,有些不悦,韩葳只好再凑近些,只听海临风揶揄道:“你再这么鬼头鬼脑地偷瞄我的贵客,小心我今晚就把你送到他房里去。” 韩葳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往那贵客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却差点惊讶地叫出声来,这不是……三皇子赵灵昭么?! 。。。 第28章 水雾迷离解危局 赵灵昭看到韩葳那张惊讶望来的脸,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下奇怪,不过只是笑笑没说话,只当韩葳的面貌或许跟自己认识的某人相似而已。韩葳见他没认出自己,暂时打算静观其变。也难怪,如果是在永安城中碰到,或许赵灵昭就认出韩葳了,但此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韩葳会在这瀛洲岛国海临风的府中出现。 海临风只是开了句玩笑,见韩葳的反应,不由又在心中骂了句“呆头呆脑”,当着赵灵昭的面不好发作,挥挥手让她退后。 韩葳长舒一口气,心中有了底,一边调配药粉和香料,一边琢磨着该怎样利用赵灵昭这么个大人物帮自己一下,心道他跟海临风的关系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虽然很可能只是“看起来”而已,却也足够了,至于赵灵昭跑这来做什么,他们都谈了些什么,眼下都不在韩葳关心的范围内。正在韩葳心思急转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一声大吼:“又是你!” 韩葳回头一看,不由吓得手中香料洒了一地,只见三个女婢并列站在她身后,其中一个就是刚刚领她来的黄衣小婢,而这三人身后,正一脸怒相指着她的,赫然就是肖锐。黄衣小婢脸色惨白地朝海临风跪下:“殿下恕罪,这女子不是新来的调香师,这人,不……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殿下,这女子是大王子的人。”肖锐在后补充道。 “我不是!”韩葳忙道。 “狡辩!”肖锐看着韩葳,想到自己被这个净会装可怜的女人骗了一路,又担心因此而受到海临风责罚,直气得两眼冒火。 海临风以手扶额,强压怒气:“拖下去,择日再审,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韩葳差点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合格的调香师了,不料半路杀出这么几个人,眼见心中一向害怕的肖锐朝自己走来,韩葳大惊,忙站起身,还未站直就觉脚下一软,刚刚被蛇咬的伤口隐隐作痛,一个不稳,整个人跌进了温泉池中。 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韩葳在水中扑腾两下就站了起来,直接窜到赵灵昭身旁,惊慌失措地抱住赵灵昭的一只手臂,大叫:“殿下救我!” 海临风惊得坐起,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他可不想赵灵昭在自己的府里出什么事,再定睛一看,韩葳却不像有伤害赵灵昭的意思,两个人正在那面面相觑,好似互相认得。海临风微皱了皱眉,又靠了下去,眼望着赵灵昭,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赵灵昭在韩葳叫出“殿下救我”的那一刻终于想起了眼前的女子是谁,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又见海临风神色不悦地看着自己,明白这笔账恐怕要算在自己头上,不由苦笑出来。 韩葳见赵灵昭神色变幻,知他还认得自己,心道自己这条小命应该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1 是保住了,不禁喜上眉梢,一颗心如大石落地,这才看见赵灵昭眉头微皱,淡淡扫了一眼被自己抓起来的手臂。 韩葳不知死活地眨了眨眼,对着正懒懒坐在水中的赵灵昭又看了几眼,心咯噔一下地提了起来,连忙松开手,“殿……殿……殿下,”韩葳欲哭无泪,一时忘了自己是在水中,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又一次扑腾得赵灵昭一脸水花。 赵灵昭深吸一口气,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神情很是无奈。 韩葳之前见海临风的时候还没什么羞耻之感,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此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相识之人,而且还是赵灵昭,韩葳心道,这白白净净,不知是多少姑娘梦中情郎的堂堂大赵三皇子,就这么被自己看了去,真是福泽不浅,不知要折寿多少年。 韩葳正胡思乱想,却忽感一阵晕眩,“嗯?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韩葳强自定了定神,尴尬地站起来对赵灵昭行了一礼,硬着头皮道:“殿下,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都在这府里的地牢中呢。”韩葳不知道赵灵昭过后会怎样处置她,但此刻她别无选择,把赵灵昭拉下水,可比依靠明城虎拿钥匙,由黎晓带着那群女子出去稳妥得多。 “哼,”海临风冷然道:“赵灵昭,我诚心邀你,你却派人暗中查探我的府邸,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赵灵昭心中叫苦不迭,却又莫名其妙毫无头绪,只好保持沉默,眼望着韩葳,希望她自己去交涉。韩葳定了定神,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地对海临风道:“海王子,你那地牢中关押的二十几名女子俱是我大赵子民,应该是我们问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海临风眯着眼重新打量韩葳一番,眼中露出玩味神色,心道这丫头原来不是呆头呆脑,而是另有所图,有点意思。对于海临风来讲,只要韩葳不是他哥哥海月升的人就好。 赵灵昭总算从韩葳的话里听出些门道,脑筋急转,登时便有了计较,笑着道:“海王子莫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的几个心腹丢了家眷,怀疑被海盗掳了去,托我来瀛洲的时候顺道查访一下,我就把这事交给了底下的人。我也是刚刚知晓,他们竟然查访到了你这里。” 韩葳听着赵灵昭的这套说辞,心中佩服不已,这个三皇子反应还挺快,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信手拈来,韩葳心中赞叹着,脸上还要努力做出一副严肃愤慨状。 海临风嘴角抽了抽,很快就恢复了笑如春风的神态:“原来如此,是我的人办事不利,竟然请来了赵殿下的人,不过不知者不罪,还希望这点小事,不会影响我们之前的协议。”言罢就吩咐肖锐把地牢中的那些女子都带过来。 “当然不会,我孤身千里而来,说来诚意也不输于海王子才是。” 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地解决了,韩葳高兴得要死,嘴角忍不住地翘了翘,赵灵昭见状,心下更是气恼,他此番带着两个亲随秘密来到海临风府上谈判,可以说冒了极大风险,说是步步惊心也不为过,谁料半路冒出个韩葳,差点挑起他和海临风的争端,而赵灵昭又不得不接招,他不能不救韩平川的女儿。 韩葳见赵灵昭神色,打了个哆嗦,心虚地垂下头,赵灵昭不发话,她动都不敢动,就这么直直在水中站立,不一会儿就感到被咬的那条腿有些发麻,一颗颗地汗珠顺着脸颊滚下,几缕被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上,再加之担心伤势,惊惶害怕,胸口抑制不住地上下起伏。 这模样落在海临风眼里,竟是一身的风情无限,娇美动人,海临风目光落在韩葳身上便再挪不开,端着酒盏一动不动,已是目眩神迷。赵灵昭心下一凛,连忙拉着海临风饮酒叙话,只盼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肖锐把地牢中的女子都带到了温泉池畔,莺莺燕燕地站了一大排。其中那个叫黎晓的青衣少女看到韩葳,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略一思忖,又现出期盼神情,目光游转间尽显伶俐本色。 海临风对赵灵昭道:“这些人我都没有动过,哪个是你的人,领走就是了,你该不会告诉我都是吧?” 赵灵昭一笑,他也觉得把这些人都带走的话未免有些扫海临风的颜面,干脆随便挑几个救走哄哄韩葳算了,这些人对他来讲不过蝼蚁,他可不想因为这些女人而破坏和海临风的关系。 韩葳猜到赵灵昭所想,抢在赵灵昭之前开口对海临风道:“开什么玩笑,你这样说,好像我们殿下大老远跑这一趟是为了一己私利似的,殿下身为皇子,哪有对自己的子民挑三拣四的道理。”说着又转向赵灵昭:“对吧,殿下?” 赵灵昭无语,当着这二十几名平民女子的面,他还能说什么? 海临风道:“这些女子,我原本打算挑一些进献我父王的,你们总不能凭白都领走吧?” “凭白?”韩葳怒极反笑,“海王子,明明是你们凭白掳走了我大赵的女子,难不成你们手里有卖身契吗?还是要让这些女子自己说说,她们是怎么来的这里?” 韩葳与海临风针锋相对,谁都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赵灵昭很是头疼,正要斟酌一下措辞,海临风却不再理韩葳,直接对赵灵昭说道:“这些人既然已经到了我府上,就由不得别人做主了,今日我给你个面子,可以让你把她们都带走,但是,”海临风咬牙切齿地看着韩葳:“她留下。” 赵灵昭一惊,开什么玩笑,这些人他就算一个也不带走,也要带走韩葳,想了想,语气云淡风轻地道:“海王子,确实如她所说,这些人我既然都看到了,就断断没有只带走其中几个的道理,我毕竟身为皇子,传出去有损声望。至于她么,”赵灵昭对着韩葳一笑,“就更不行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未来大赵的三皇妃,若把她留下,我赵灵昭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 此言一出韩葳吓了一跳,虽然赵灵昭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到的人毕竟是瀛洲岛国的王族,海临风要是给传了出去,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灵昭见韩葳被吓呆了,便一个伸手,把她结结实实拉进自己怀中,以免海临风看出她的异样。韩葳紧贴在赵灵昭身上,真恨不得钻到水里憋死算了,这样连吓带羞,再加上温泉水汽的熏蒸,一张脸红得夸张,赵灵昭看在眼里,倒是颇为解气,心道这丫头胆大妄为,实在应该受些教训。 海临风倒是没那个闲心去关注赵灵昭的八卦,不管赵灵昭的话是不是真的,都能说明眼前这个女子身份不一般,若真强留下她,说不定会有麻烦,海临风心中不得已有了妥协的打算,考虑了一下,对赵灵昭道:“也罢,原本我此番邀你前来诚意十足,就不与你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上面计较了,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大船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2 ,人你可以都带走,只是,你怎样保证她们回去之后不会乱说?” 赵灵昭暗笑,心道此次他与海临风的会面,说来还是海临风更见不得人一些,忙道:“海王子,我赵灵昭既然交了你这个朋友,善后的事我就一定会处理好,你信我,大家皆大欢喜,你若不信我,”赵灵昭摊了摊手,笑道:“你也没别的办法不是?” “哈哈哈,”海临风大笑,“那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你了,我只负责静候佳音。” 赵灵昭笑着与海临风一同饮尽杯中酒。韩葳听着二人言语,虽然不明白他们谋划了什么,但救人的事情似乎已经圆满完成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突然感到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是蛇毒发作了吧,韩葳心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在这个陌生之地了吗?还好,总算在临死前做了件有点意义的事,唉……韩葳轻声叹着,终于靠在赵灵昭的肩上,失去了知觉。 。。。 第29章 娇娥满载踏归程 赵灵昭搂着韩葳,只觉怀中的姑娘一直在紧张地绷着身体,却不知为何突然间软了下来,转头看去,只见韩葳一张小脸苍白之中隐透着一股青黑,眉头微皱,双目紧闭,已是不省人事。 “海临风,她怎么了?”赵灵昭急切中大声问道。 海临风白眼一翻:“我怎么知道!” “看样子是中毒了,”立在池畔一众女子中的黎晓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韩葳,“有点像蛇毒。” 海临风闻言也凑近一些,对赵灵昭道:“放心,死不了。”又转头向仍在地上跪着的黄衣小婢道:“叫医师立刻赶去暖香阁。” 黄衣小婢跑开后,海临风懒洋洋起身,道:“真扫兴,走吧。”赵灵昭也抱着韩葳出了水池,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帮二人更衣。海临风让肖锐重新安顿一下众女子,明日放她们随赵灵昭坐船回大赵。 “哦对,你再辛苦些,还是由你送他们回大赵吧。”海临风对肖锐说道。肖锐恭敬应下,正要带那些女子离去,海临风突然又叫住了她们,“你,就是你,”海临风指了指黎晓,“你来陪她。”黎晓明白这是让她照顾韩葳,欣然答应。 韩葳不知昏迷了多久,才慢慢找回了一点意识,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轻微的摇晃,好似儿时的摇篮,轻柔的海浪声像母亲的呢喃,让人感到满足与安宁。 “还没醒?”意识迷离中听到有人说话,却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一双柔软温热的手在整理她的碎发,用热腾腾的毛巾给她擦脸,是谁?韩葳心道自己已经回家了吗?除了娘亲还有谁会这样照顾自己? 一想到回家,韩葳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离开家就再也没人宠着她疼着她了,现在回想起爹爹每次板起脸训斥自己都是那么温暖。她想念姐姐韩萱的那副谁都不能欺负我妹妹的架势,想念哥哥韩杉的一脸故作严肃,和不自禁流露出的对自己的关心与疼爱,想念韩芷对她的包容与教导,想念韩芙对她的温柔与耐心。 “咦?怎么流眼泪了?你弄疼她了,我来。”赵灵昭从黎晓手中拿过毛巾,亲自给韩葳擦起脸来。 被挤到一旁的黎晓郁闷道:“我哪有!” 躺在床榻上的韩葳神识略微清醒了些,觉得这两个声音不像家人,不是很熟悉,努力了半天总算把眼睁开,正对上略微俯身看着自己的赵灵昭,韩葳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一一回到脑中,自己貌似是得罪了这位三皇子。 赵灵昭见她眼神呆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难道烧坏了脑子?可惜。” “三殿下,”韩葳有气无力地开口道,“那些人都带走了吗?” 旁边的黎晓答道:“小韩姑娘,此刻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回往大赵的船上,多亏了你和三殿下。” 韩葳闻言心下略定,又忐忑地看了看赵灵昭,不由得眼泪汪汪起来:“殿下,我没有扰了你的事吧?如果没有,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告诉我爹爹行么?” 赵灵昭笑了笑:“我考虑一下。” 韩葳心道这人不怎么好说话,还是继续哭吧,正要再蓄些眼泪,黎晓见状忙道:“怎么会呢,殿下怎会和你计较,你不是……” “咳,”赵灵昭打断黎晓的话,“你喂她把药喝了,我出去了。” 黎晓目送赵灵昭出门,转头笑着向韩葳问道:“小韩姑娘,你不是殿下的未婚妻么?” “啊?”黎晓不提的话,韩葳还没想起来这事,“不是啊,骗骗那个海临风的。”韩葳忙道,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皇子娶亲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让赵灵昭三言两语就定了。虽然自感被赵灵昭占了便宜,但看在他毕竟帮忙带出了这些女子的份上,就不去计较了,更何况她也没那个本事去计较。 又过了一会儿,有船娘送来饭食,一碗白粥,两碟小菜,韩葳不禁胃口大开,刚拿起筷子,突然“呀”了一声,抬起头问道:“我昏睡了多久?这船开了多久?” 黎晓答道:“你睡了已经五天了,两天前我们上的船。” “那我大哥呢?” “大哥?你说那个跟你一同去地牢的壮士?糟了!”黎晓不禁捂嘴叹道,“我把他给忘了。” 韩葳好不伤心,她倒不担心明城虎出不去海临风的府邸,以他的功夫,带走云小楼一个还是有胜算的。只是这样一来,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明城虎和云小楼了。她清楚自己这样一番折腾,回到大赵后定然有不少人会看紧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自由了。正黯然之际,韩葳突然一个灵光一闪,明城虎既能混入之前的瀛洲商船,说不定也能混入现在这艘海船,忙道:“黎晓,你帮我找一找,看大哥会不会已经上船了?” 黎晓怪道:“应该不会吧,海临风亲自送我们这一行人上船的,那位壮士应该没有机会混进来。” 韩葳不甘心,饭也不吃了,起身跑出房间,将整条船上上下下跑了个遍,没发现明城虎的踪影。韩葳气喘吁吁地跌坐在甲板上,望着早已分辨不出方向的茫茫海面,怔怔地流下泪来。世事总是这样阴差阳错,造就出了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的生离死别。 赵灵昭默默站在韩葳身后,他从黎晓口中得知韩葳在找什么“大哥”,赵灵昭剑眉一扬,诧异地心道韩杉也在瀛洲?再一细想又觉得应该不会,他同韩杉打过交道,知道韩杉为人老成持重,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更不会跟着小丫头胡闹,看来是韩葳这段时间结识了什么男子,不由眉头紧锁,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韩平川,让他管好自己的女儿。 韩葳在甲板上发呆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赵灵昭不知不觉地也在她身后站了半个时辰,黎晓很识相地躲了起来。海风渐起,韩葳抱膝而坐的背影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3 在昏暗的灯火中略显单薄,赵灵昭忍不住开口道:“你真的不打算吃点东西?” 韩葳吃惊地回头,不知赵灵昭是何时来到身后的,轻声地叹息道:“哦,好像是有些饿得慌。”起身打算回船舱,路过赵灵昭身边时,突然忍不住好奇问道:“殿下,海临风邀你做什么?” 赵灵昭眸光一闪,神色转为冷淡,韩葳呵呵一笑:“就当我没问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然后就要离开。 “那你又怎会出现在那里?”赵灵昭淡淡问道,硬生生把后面的那句“你知道有多危险么”咽了回去。 “我嘛,嘿嘿,我自己也稀里糊涂的,”韩葳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之我去找一个朋友,原本以为她会和那些女子一样关进地牢里,结果却被海临风奇货可居地藏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我那位结拜大哥去找她,我因为受了脚伤没有和他一道,却又阴差阳错地被当成了调香师带去温泉宫,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算你命大,遇到了我。” “是,”韩葳嬉笑着朝赵灵昭一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不过,你是怎么离开永安的?韩相竟会任由你如此乱跑么?”赵灵昭问道。 “唉……”一提这话,韩葳不由大声哀叹,“这下萱姐急坏了,回去后不定要怎么向爹爹告我的状,”韩葳哭丧着脸望向赵灵昭,“我们是偷跑出来的。”恰巧这时肚子又一阵咕咕叫,韩葳神情不由窘上加窘。 “快去吃点东西吧。” 赵灵昭催道,望着韩葳跑开的背影展颜一笑,心道小丫头垂头丧气的模样倒惹人怜爱,还好她没落在海临风手里。 韩葳狼吞虎咽地吃掉两碗白粥,黎晓早已帮她烧好了热水,要帮她沐浴。韩葳当然不干,黎晓又不是她家的丫鬟,照顾自己这么久已经让她很不好意思了,黎晓见她扭捏,所幸又找来一个浴桶,两人在一间房里沐浴,顺便还能聊聊天。 “小黎姑娘,你为什么会在海临风的地牢中啊?”韩葳不知道黎晓为什么叫自己“小韩姑娘”,这个黎晓看起来也没有比她大很多,就有样学样地称黎晓为“小黎姑娘”。 “别提了,我原本打算去救人的,在王府里扮了一个月的婢女,结果不知怎么就被那个肖锐发现,自己也被关进了地牢里,若不是你们出现,我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韩葳不由结舌:“你胆子好大啊!” “哪有你胆子大,我好歹会武的,你一个官家小姐,竟敢也学我们这一套,你以为女侠客女飞贼是谁都能当的么!” 韩葳两眼放光,几乎忘了自己在沐浴,趴在木桶边缘惊奇地道:“你会武?厉不厉害?你教我好不好?” “厉不厉害,要看跟谁比了。你那位结拜大哥似乎功夫在我之上,你要拜师的话,还是找他去吧!” “我同你比较投缘嘛!不过我那位大哥,是个什么千阳寨的寨主,似乎很有名的样子,你听过吗?” “是他啊!那就难怪了。” 。。。 第30章 海夜聆音论超脱 “小黎姑娘,”韩葳觉得黎晓性格爽朗可亲,忍不住想要结交,“你的功夫哪里学来的?” “我爹喽,”提起这茬黎晓有些闷闷不乐,“不过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他教了我几年功夫,大概觉得我不会受人欺负了,甩掉我游历天下去了。” 韩葳很识相地没有继续打探她那个听起来不太靠谱的爹,只问些黎晓去过的地方。两个女孩凑在一块越聊越兴起,沐浴过后便来到甲板上坐着吹风。黎晓不知从哪弄来的果酒,香气扑鼻,韩葳尝了一口甚是喜欢,忙问酒是从哪里来的,黎晓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嘘”了一声:“海临风送了三皇子几大箱子的礼物,我在里面找到的。” “啊,你偷的啊!”韩葳低声笑道。 “我才没有,”黎晓喝了一口酒,“本姑娘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光明正大地找出了这酒,然后又光明正大地拿了出来,”耸了耸肩,道:“没人管。” 韩葳忍俊不禁,正笑着,就见赵灵昭的近身侍卫杨苏走过来,对着韩葳一礼,笑容可掬地道:“韩小姐,我们殿下说,瀛洲海王子送了他一些礼物,韩小姐可以去挑一挑,看有没有喜欢的好玩的,也好打发时间。” 韩葳与黎晓对视一眼,黎晓高兴地跳起来:“走,我带你去。”黎晓一边拉着韩葳走进船舱,一边道:“你不知道海临风这个人多会享受,我在他府上待得这段时间好玩得很!不知他会送三皇子什么东西,刚刚没敢仔细看。” 韩葳被她说的也起了兴致,不过对着几个箱子翻了翻,倒也没看到太稀罕之物,无非就是些珍珠玛瑙、珊瑚木雕之类的,黎晓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韩葳也只抱了一张古琴出来。琴为蕉叶式七弦琴,材质不明,有类似松脂的味道,很清神醒脑的感觉,想必是瀛洲岛的特色树种。 “你会弹琴?”黎晓问道。 “略懂一二,打发时间还是足够的,走吧,我们去船头。” 韩葳在船头甲板盘膝抱琴而坐,双目微闭,感受了一下天地间的各种自然声响。一波波的海浪追逐起舞,组合成一段段曼妙的旋律,那律动宏大且温柔,能消解诸多杂念,让人心生安宁。韩葳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一种大美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地屏息,抬手,起势。 黎晓跪坐在旁,虽然不懂琴艺,只见韩葳一手微扬,一手徘徊,单看画面就让人心旷神怡。待琴音一出,黎晓不禁仰头望向天幕,那一方渺渺茫茫的虚空,让人觉得自己既渺小又伟大。 这琴的材质很是神奇,音量极大却又不损音色。韩葳奏的是云小楼在琴艺大会上的惊艳一曲,事隔多日,有些地方难免记不清楚,但韩葳并不拘泥于记忆,福至心灵般地拨弄琴弦,琴音悠然流泻而出,杳杳而去,没有半点滞涩痕迹。也许韩葳没有云小楼的技艺,也无法还原出云小楼当日的情致,但此情此景,夜色苍茫,万籁俱寂,天水无边,这灵光乍现一曲如神来一笔,意境别有洞天! 韩葳一声轻叹,曲终,收势。浮云散,月华出,黎晓不由叹道:“好美啊!” 身后传来击掌声,二女回头,见赵灵昭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再一看,很多船工、船卫也三三两两地坐在甲板上倾听,就连肖锐也在其中。 “昔日只听闻韩家芙小姐与萱小姐才艺倾城,不意还另有一位萧散不群的葳小姐。”赵灵昭拍手赞道,心中惊讶这真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吗?若她长成,该是怎样一种风情? 韩葳有些赧然,想要谦虚一下,却又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觉得刚才那一曲,自己可能再也弹不出来了,张了张嘴,只剩苦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4 笑。 韩葳正自感慨,赵灵昭也有些出神,这时黎晓突然指着远处海面,奇道:“那里好像有一条小船,咦,好像有火光。” 韩葳和赵灵昭都转过头看去,只见空寂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小船。那小船上的火光似乎意在惹人注意,不停地摇来晃去,韩葳心思一动:“难道是……”转头看向赵灵昭,“殿下,我们等一下那条小船可以吗?” 赵灵昭点点头,示意船员将船速放缓,片刻之后,那条小船渐渐驶近,船头翘首而立的明城虎和云小楼依稀可辨。韩葳忙趴到船舷上,探出身子使劲招手,不停喊着:“大哥!小楼姑娘!”喊着喊着就高兴地跳了起来。 “小心!”赵灵昭见状忙出声提醒,同时又眉头微簇,不解她为何那么开心,冷冷地注视着小船,要看看是什么人,敢让丞相之女称自己“大哥”。 明城虎和云小楼在船工的接应下跳上甲板,韩葳跑到近前,绕着两人转了一圈,高兴地说道:“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云小楼也喜不自禁,拉着韩葳仔细打量一番,道:“你也没事吧?听明寨主说你被蛇咬到,又不见了你踪影,我们可要急死了。后来从海临风的人口中得知,你可能随这艘船走了,我们便赶紧追来。” “你没事就好,”明城虎在旁道,见韩葳气色不错,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孤家寡人江湖汉一个,与韩葳同行多日,不知不觉中竟真把她当做妹妹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大哥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早先碍于身份有别,明城虎很少在韩葳面前表露情感,此时韩葳见明城虎眼中的激动和欣喜,心中一阵温暖,在明城虎面前调皮地转了一圈:“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啦,不过之前昏迷了几日,被带到这船上,没能同你们联系上,让大哥和小楼姐姐担心了。”说着又转向赵灵昭,问道:“那个,可不可以让我的朋友跟我们一道?” 赵灵昭见韩葳亲热地拉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心中的不快之感反而消失,淡淡地说了句“随你”,船上众人纷纷惊叹于云小楼的美貌,赵灵昭却视若无睹地转身走了。 韩葳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向明城虎和云小楼解释赵灵昭的身份和眼下局面的由来,但赵灵昭往那一站,风姿气度皆非常人可比,明城虎与云小楼都是聪明人,并没有发问,几人就在甲板上聊些闲话。 明城虎回到小船上交待一二,小船就向着瀛洲岛的方向回去了。黎晓很快就与明城虎熟稔起来,就在韩葳向云小楼请教音律的功夫,黎晓已经开始同明城虎在甲板上切磋武艺了。 黎晓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却有着一身不俗轻功,招式轻灵,身姿如舞,不过这些在明城虎眼中都是花架子,不太实用,真要是打起来的话,黎晓很难讨到便宜。明城虎早年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所学所悟俱是实打实的对敌制胜之法,放开手脚的话则攻守兼备,与人切磋反倒有些无所适从,全靠着眼光老到压制着黎晓。 云小楼打趣道:“明寨主,你成名多年,却与一后辈计较,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明城虎笑着收手:“明明是这位小黎姑娘步步紧逼。”说着转向黎晓问道:“小黎姑娘,敢问酒剑仙黎太白黎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黎晓似乎没兴趣谈论那个让明城虎也语带敬意的一代游侠,有些扫兴地道:“这就被你看出来了,没劲。”黎晓的漂亮招式对付些寻常流氓强盗绰绰有余,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很难讨到便宜,便不再缠着明城虎,改去坐到韩葳身边。 韩葳抱膝坐在云小楼身边,听她信手弹出一曲小调,叹息道:“小楼姐姐,我刚刚觉得很悲伤,为挽留不住的某些刹那而悲伤。你看这茫茫大海,每一层波,每一朵浪都独一无二,遇见就是错过,此生再无交集。是不是一定要有你这样的倾世之才,才能真正无拘无束地超脱?” “我?”云小楼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哪有什么倾世之才,不过擅于欣赏自然之妙罢了。你刚才那一曲我隐约听到些,就如此种情景,能取清风明月之灵秀,海天浩荡之天趣,能天时地利人和地感悟到世间大美,谁还有你这般不枉此生?只不过我们终究都是凡夫俗子,超脱一时是超脱,超脱一世就没意义了,那样又同清风明月有何分别?焉知清风明月不羡慕我们的七情六欲呢? ” 韩葳似懂非懂,她有时觉得云小楼简单坦荡像一泓清水,有时又觉得她心中藏着一片无涯之海,喜怒哀乐皆有取之不尽的源泉,却又不会过于留连其中。韩葳有些自惭形秽,然而转念一想,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不同,收获也必然不同,总有些东西是要靠时间来炼化的,想到此又不禁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 第31章 孤船百里诱海鹰 船速平稳,风平浪静地行了十几日。韩葳时常缠着黎晓教她功夫,黎晓也不知怎样做一名师父,勉强回忆着儿时练基本功的情景,他爹爹对她没什么耐心,她对韩葳自然也没什么耐心,韩葳被折腾些时日,不免浑身酸痛。 每当韩葳拖着黎晓到甲板上练武,赵灵昭就悠哉地坐在一旁观看,笑而不语。黎晓虽然自幼由黎太白这个恃才放旷、特立独行的一代剑侠养大,心中没什么尊卑之分的概念,但总有一个男子坐在那里,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韩葳暗自气恼地走近赵灵昭,低声道:“殿下,您,很无聊么?” “嗯,还好,”阳光打在脸上,赵灵昭抬起头,微眯着眼道:“怎么,不练了?” 韩葳丧气无语,只好把他当空气,继续缠着黎晓。黎晓无奈,最终教了她一套简单的剑法招式,也不指望能伤人,毕竟韩葳应该也没什么打架的机会,就当强身健体了。韩葳认认真真地练熟,然后就追在船工屁股后面,硬要找人过招。 赵灵昭见状便叫侍卫杨苏陪韩葳练剑,特意叮嘱注意分寸,不要伤着,韩葳笑着施礼感谢,丝毫不敢像在赵灵晖面前那样随性。在韩葳眼中,赵灵昭这位皇子雍容有余,随和不足,远没有赵灵晖那样亲切。 相比于去瀛洲的旅途,回程的时光显得惬意愉悦得多,韩葳都快忘了自己是离家出走的事了,直到日益接近大赵海岸的那几天,韩葳心中才开始被期待和忐忑占据,整日坐在甲板高处默然远眺。 一日傍晚,韩葳呆呆望着天的尽头几个时辰,家乡的土地终于显现出一抹痕迹,韩葳心中大喜,想着叫人来看,一回头却看见赵灵昭和肖锐等人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相反的方向,后方海面上突兀出现的一排黑点。 “那是什么?”韩葳挤过一群船工和护卫,在赵灵昭身后踮着脚问道。 赵灵昭没有答话,包括肖锐在内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5 的一众船卫全都面色凝重,很明显此时没人有兴致搭理她。韩葳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听到有人唤她:“葳小姐,”韩葳回头,见云小楼在人后朝她招手,“我们进去吧,你都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了。” 韩葳跟着云小楼来到明城虎的房间,又过了一会儿,明城虎和黎晓才从外面回来。“出了什么事?”云小楼问道。 “后面有一队瀛洲海船正在靠近。”明城虎怕惹得三女忧心,语气淡然,心情却是有些沉重,他与瀛洲海盗交手多年,很清楚如果那支船队有恶意的话将会非常棘手。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云小楼似乎看出了明城虎眉宇间的忧色,暗自苦笑。黎晓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韩葳也不怎么担心,心道这船上还有赵灵昭呢,他堂堂大赵皇子,不可能跑到这来涉险,定然有防范措施。 此刻赵灵昭还不知道韩葳对他信心满满,正皱着眉望向海面上慢慢靠近的十几艘大船,眼色阴沉,韩葳如若看到,说不定登时就怯了。 “是他们吗?”赵灵昭道。 “是,越东乡和他的海鹰卫。”答话的是站在赵灵昭身边的肖锐。 “来的比计划早了些吧,”赵灵昭斜眼看向肖锐,语气冰冷道:“不知海二王子这是何意?” 肖锐闻言脸色大变,单膝跪在赵灵昭身前,惊道:“也许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越东乡本就不是那么好骗的人,而且,”肖锐苦笑:“就算我们二王子真的另有打算,我也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殿下别忘了,小的此刻,可是和您在同一条船上。” “那倒是,”赵灵昭冷笑,“一枚弃子,能知晓什么内情!”赵灵昭突然想起海临风曾一再强调越东乡此人多疑,不容易引诱,登时明白了一切,有些懊恼地低声道:“海临风,你摆我一道!” 赵灵昭不理跪在甲板上的肖锐,向身旁的杨苏问道:“还有多远可以进入虹湾水道?” “大概还有一百里。” “传令下去,不理身后,全速前进。” 感觉到己船的速度在不断提升,赵灵昭神色略微舒缓了些,对跪在身旁的肖锐道:“你起来吧,此时正需要大家同舟共济,说来你我这一路也算投缘,实在没有必要无谓猜忌,”赵灵昭亲手扶起肖锐,“肖护卫莫怪。” 肖锐站起来,躬身道:“殿下,来的虽然是越东乡的精锐海鹰卫,时间也略微提前了一些,但我和江帆将军的计划本就是提前部署的,不出意外的话,镇海军现在应该已经埋伏好了。只要我们尽快与镇海军会合,越东乡就逃不出殿下的掌心。” 赵灵昭点点头:“看来海二王子的意思,是要我亲自诱敌了。也罢,本来你们之前的那个诱敌之计也谈不上绝对把握,就让我来完成这一步吧。” 肖锐在旁低头,心中很是忐忑。他本奉海临风之命联络赵灵昭,想要联手除去那个在瀛洲岛国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的越东乡,哪成想自己往来奔波数月,海临风竟是没把真正的计划告知他,不由一阵心寒。好在赵灵昭没有迁怒于他,否则他和越东乡也有些过节,此时进退两难,连临阵倒戈的机会都没有。 赵灵昭迎风立在船尾,默然看着后面越东乡的海鹰卫队,双方的距离似乎在缩小,天边一抹夕阳躺在云间,冷眼旁观。杨苏静静立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回舱取了赵灵昭的披风递过去,“殿下,还有八十里。” 后面的船队渐渐现出真容,十八艘甲级瀛洲海船一字排开,血红色的风帆在乌青色船身的反衬下红得一片狰狞。赵灵昭依旧稳稳立在船尾,杨苏肃然陪在身侧。 夕阳渐沉,懒懒地卸下最后一点余晖,似乎全数奉献给了海鹰卫红帆上,那一个个龙飞凤舞极尽张扬的“越”字。赵灵昭的这艘孤船还在奋力加速,却丝毫阻止不了双方距离的逐渐缩小。 又过了一会儿,杨苏轻声提醒:“殿下,还有五十里。” 明城虎在船舱内有些坐不住,便来到甲板上观望。韩葳见他神色,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便跟了出来,云小楼和黎晓紧随其后。 韩葳见赵灵昭立在船尾,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探头张望了一下,见后面一支船队正在靠近,不由出声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赵灵昭见是韩葳,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看看风景吧,若想再赏一次这海上日落,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后方的海鹰卫队隐约传来一阵阵挑衅似的浪笑,韩葳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被那些船上的“越”字惊大了双眼,一时也没注意赵灵昭的动作,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疑惑:“那是……越东乡?” 在得到赵灵昭肯定的眼神后,韩葳很快了然:“殿下是想引那些船跟我们走!” “聪明!”赵灵昭笑道。 天色开始阴暗,背后的海鹰卫队逐渐变得模糊,压抑的气氛却越来越浓。赵灵昭眉眼含笑,神色泰然地站在韩葳身边,让韩葳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有恃无恐。 韩葳四下看了看,对方有十几艘大船,而己方却是孤船一只,就算是有防范措施又能防到哪里去?杨苏还在默默计算着剩下的路程,韩葳不禁有些紧张,一个不留神,天色已然暗透了。 “殿下,”杨苏出声提醒道,“还有二十里。” “嗯,”赵灵昭刚应了一声,不及说话,船上突然响起尖叫声,回头,只见一名船员上前一步,倒了下去,背后插着一支羽箭。 那人就倒在韩葳身旁,脸朝向韩葳,韩葳对上那双仍在睁着的眼,惊呆在了原地。赵灵昭一边拉起韩葳往船舱奔去,一边对肖锐喊道:“带着你的人掩护好掌舵手!” 话音刚落,就见无数支箭从天而降,海鹰卫队发起了进攻,同时又遥遥传来人的喊话声:“前方船只停止行进,弃械投降,否则我们放火箭了!” 船上众人忙拿好盾牌找地方藏身,肖锐带着一队船卫掩护掌舵之人,明城虎和黎晓也护着云小楼进了船舱。 杨苏举着盾牌挡在船舱门口,向站在门口的赵灵昭问道:“殿下,要不要发信号给镇海军,让江帆他们前来接应?” “不行,”赵灵昭不假思索地否定,“若此时镇海军现身,越东乡说不定立马就掉头了,在海上我们铁定是捉不住这只老乌贼的,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引入虹湾水道。” “可是,”杨苏急了:“若被越东乡赶上了,我们这里的人不是对手啊!为了个越东乡犯险不值得,您堂堂皇子的命岂是他能比的!” 赵灵昭闻言墨眉一扬,杨苏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对!你告诉他们这船上的人是谁,越东乡一定会追到底的。” “殿下万万不可!”杨苏跪地反对。 赵灵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6 昭也有些急了:“无论海临风是用什么方法把越东乡骗到这儿,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机会,于我,于海临风,都不会有第二次了,海临风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我赵灵昭岂能因为自己的胆怯而把事情弄到功亏一篑?什么都不要管,全速前进就是了。” 杨苏一叹,起身运起内力,朗声喊道:“对面来者何人?大赵三皇子在此,不得放肆!” 杨苏内功充沛,几句话清楚地送到海鹰卫队中,只听对面有一瞬间的安静,又陡地响起一阵哄笑,紧接着就是又一波箭雨袭来,火花四溅,果真都是火箭。想来是越东乡打算取赵灵昭性命,这样镇海太守林晟难辞其咎,必遭牵连。 海临风送给赵灵昭的船不仅坚固无比,而且船身涂有防火泥,一时半会儿烧不起来。饶是如此,赵灵昭还是叮嘱杨苏吩咐下去注意火势,不能让火光引来埋伏中的镇海军出动。 天边月明星稀,放眼望去,前方零星灯火闪烁,虹湾水道渐渐进入视线。 船上不断响起箭矢落地的叮当声,韩葳神色茫然地透过舱门竹帘的缝隙向外看,突然,一支箭穿帘而过,赵灵昭一把拉过韩葳到自己身边,韩葳堪堪躲过一劫。 “在想什么?”赵灵昭问道。 韩葳一愣,她盯着外面的乱象看了半天,本就有点目不暇接,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在听到赵灵昭的问话后才有了些清晰的想法,想姐姐,想哥哥,想爹娘,想着如果今日命丧于此,希望他们不会因胡闹任性的自己而伤心伤身。韩葳精神恍惚间轻声一叹,没有言语。 “你……”赵灵昭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她,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定会护她平安,但转念一想,大家眼下在同一条船上,一损俱损,这话有些多余,便闭口不言了。 众人都挤在最外间的船舱,其实也只有靠在门口的赵灵昭和韩葳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船上渐渐燃起零星火苗,船工船卫们纷纷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扑火,一时间黑烟四起,一丝丝地窜进舱中,就连一向淡定的云小楼,一向大咧咧的黎晓心中都是紧张不已。赵灵昭紧紧握着韩葳颤抖的手,明城虎早已冲了出去,帮忙扫开从天而降的火箭。 韩葳躲在赵灵昭身后,脑袋一片空白,一声声地数着心跳,每一刻都是那么难熬,仅剩的二十里路程好似走了几千里。 终于,外面有人喊道:“前方进入虹湾水道!” 杨苏灰头土脸地奔了过来,喜道:“殿下,越东乡他们跟过来了。” 赵灵昭一笑:“发信号吧。” 。。。 第32章 箭雨连天虹水湾 虹湾水道,位于龙山与明华岛之间,是进入镇海第一大港——鹿鸣港的主要通道之一。此时水道内泊着七八条民船,船头灯火晃动,一片寂静。一条全身燃着火星的大船敏捷迅速地驶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威风凛凛的十几艘红帆海船,正是近几年令沿边军民闻风丧胆的越氏海鹰卫队。 世人皆知越氏海鹰卫队乃瀛洲海盗的源头,瀛洲岛国几百年超然世外的名声也为其所累。越东乡很清楚自己的名声又臭又硬,满以为自己亲自率队而来,这水湾中的船该是立刻逃跑才是,孰料竟静悄悄一片,恁地诡异。 突然,天上绽开一朵焰火,“噗”地一声响彻夜空,越东乡几乎是出于一种猛兽的本能而下令撤退,不料水湾中原本安静停泊的民船一齐聚来,大船竟是掉头不得。越东乡大叫“撤退”的同时,水湾的出海口已经被十几艘镇海军船堵住。那些船上原本覆盖着厚厚的黑布,眼下黑布掀开,现出一个个手持弓箭的兵士,兵士在甲板上整齐列阵,正挽弓搭箭,对准海鹰卫队,连天箭雨瞬间落下,海鹰卫十八艘船上顷刻间响起一片哀嚎,不少人跌落水中。 越东乡披甲持刀,遥指前方赵灵昭所在船只,大声传令道:“捉住那条船上的人!”说着便身先士卒,直接跃离指挥船,借着此时横亘其间的民船落脚,几个起落就来到了赵灵昭船上,后面还跟着两个海鹰卫。 杨苏一面大声叫着“保护殿下”,一面上前接招,实打实地领教了一番这个传说中的瀛洲岛国大将军的悍勇,那是亡命之徒挣扎了多少年才练就的一身匪气与煞气,杨苏身为赵灵昭身边第一护卫,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火势渐涨,又遭越东乡欺近,赵灵昭的船上一片混乱。就在这时,一艘民船靠近,上面的人喊道:“殿下,请到这条船上来。”赵灵昭定睛一看,喊话的是江渔,而江渔身后竟还有两个他意料之外的人,正是韩杉和林彦。 韩杉已然看到了赵灵昭身边的韩葳,一时激动,也大声唤道:“葳葳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韩葳陡然见到哥哥在此,心下大喜,手脚并用地攀上船舷就要跳将过去,却又一把被赵灵昭拉了回去。赵灵昭怕她摔倒,揽着她的腰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民船上。明城虎带着云小楼紧随其后,黎晓轻功过人,不用他操心,肖锐和其他船卫陆续将船上剩余之人转移,只剩杨苏还在火中与越东乡拼斗,一时不得脱身。这时,又一人飞身上了火船,加入战局,正是江帆。江帆原本在封锁出海口的一条船上指挥,见赵灵昭遇险,连忙赶来。 赵灵昭见江帆赶来,不由底气倍增,将韩葳往韩杉身边一送,回身大声喊道:“江帆,活捉越东乡!”他费了这么大周折,可不是为了要越东乡一条命的。 江帆武艺高强,又与杨苏联手,其余船上的海鹰卫也已全数被围捕,众人见局势已被自己这边完全掌控,俱是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小小的民船上已是挤得不成样了。江渔等人都心下奇怪,不知一下子从哪冒出这么多女子的,跟着肖锐的几个瀛洲船卫站在一旁,神色尴尬。 越东乡见大势已去,心神不属,片刻之间就被江帆擒拿,被缚上镇海军船,众船跟在赵灵昭的船后驶向鹿港码头。埋伏围剿海鹰卫,前后历时不过半个时辰,镇海军未损一兵一卒,便让越东乡这个海盗祖师爷吃了个大瘪,可谓顺利至极。 原来肖锐早前代表海临风来联络赵灵昭,赵灵昭便即刻动身,亲自去见海临风,具体的谋划和埋伏事宜,都是肖锐和江帆共同商议制定的,原本的诱敌计划也定然不是要拿赵灵昭冒险,奈何越东乡却出现的比预计早上好几天,而且还足足带了十八船的精锐,差点就将赵灵昭逮个正着,不知是海临风有意为之,还是他没能控制得好越东乡。好在江帆未雨绸缪,本就提前部署妥当,最终还是大功告成。只是众人心中畅快不已之时,肖锐却有些不是滋味。 赵灵昭在杨苏和江帆的陪同下最先下了船,脚一沾地,顿感一身轻松。码头上早已有军士牵马等候,赵灵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7 昭正要朝马走去,却听到有人喊道:“殿下,” 赵灵昭回头,看到肖锐大步上前,单膝跪地道:“肖锐愿誓死追随殿下,求殿下收留。” 韩葳见肖锐这副卑微模样,想起他曾经拷问自己时的一副凶恶嘴脸,不由小嘴一撇,眼神很是不屑。 赵灵昭一笑,上前扶起肖锐,似乎并不意外,道:“肖护卫足智多谋,武艺超群,若能留下,灵昭求之不得。这样,你先跟在杨苏身边熟悉一下,待此间事了,慢慢再商议你的去处。” “哼!”韩葳在旁气得别过头去,赵灵昭见状,脸上一抹苦笑一闪而过,却并未言语。 众人纷纷上马,要连夜赶回镇海军营。韩葳早已马术娴熟,就连云小楼也可以独乘一骑,但是后面跟着的一众女子却是有些麻烦,江帆向赵灵昭请示是否就此放她们离去,赵灵昭道:“你差人陪她们在后面跟着就是了,先带回军营。” 云小楼翻身上马,刚好行在林彦身旁,林彦看了看她,问道:“小楼姑娘可有伤到?” 云小楼还未答话,韩葳却笑着在旁说道:“林彦你都不知道关心我一下!” 林彦道:“你有那么多人护着,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这次被你害得忧心了好多天,以后你的事我坚决不管了。” 韩杉也在旁接道:“要赶快赶回林家,萱姐可要急死了。” 韩葳闻言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云小楼谢过林彦便不再搭话,林彦看了看她旁边的明城虎,也沉默了下来。 众人一路无话,韩葳见黎晓沉默跟在后面,有些犹豫,似是想要离开,便拍马走近:“小黎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邀你去韩家做客可好?” “我么,”黎晓皱着眉想了想,“也没什么打算,我就跟你一道走吧。”她向来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难得跟韩葳聊得来,真要走的话也有点舍不得。 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进入了镇海军营。虽然镇海军是常驻军,却因为常年受海寇侵扰,军营主要由较为机动的营帐组成,在得知赵灵昭即将入军时,林晟曾派人简单修了一座都督府,不过赵灵昭却坚持与将士同住。 江渔负责安置韩葳、明城虎等人,打算让众人在营中歇息半晚,明日再回桑洲。赵灵昭则直接进入帅帐,江帆紧随其后。 “殿下,那些女子要怎么处置?”江帆问道。回营的路上,赵灵昭已经简单将这些女子的来历告知于他。军营之中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女子,实在有失体统,若是传回了永安城,怕是会有言官参奏,是以江帆纵然心中有千头万绪,还是先从这个问题问起。 赵灵昭一时起了疲惫之感,苦笑了一下,便想一股脑都推给江帆处置,道:“你看着办吧,这些女子都见过我在海临风府出现,不管她们明不明白,都注意封好嘴,不要让她们走漏风声,但怎样处置,还要拿捏好分寸,不要让韩葳那个小丫头再来烦我,明白了么?” “是,”江帆笑道,“那个小丫头,就是宠她的人太多了,竟然这般放肆。但是我不明白,越东乡相当于是海临风送给我们的,如果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瀛洲岛国怕是会有一番动荡,这不对我们有利么?” “我既然答应了海临风帮他封锁消息,就尽量能封一时是一时。瀛洲海氏一代不如一代,砍掉了海月升的一条臂膀,用不着我们挑拨,海临风也自会与他斗个不死不休,不如就送个顺水人情给他。” 江帆又问:“那越东乡呢?殿下想把他留在镇海军?此人着实有些匪气,怕是不好收服。” 赵灵昭轻轻打了个哈欠:“明天我亲去同他谈吧,唉,还要说服林晟,怕是那老家伙会对我心生不满。不过越东乡要是诚心归顺,我就可以请旨回京了,离开永安太久,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你也太放肆了!”此时韩杉在韩葳的帐中,听她把这些日的经历讲完,不由大声斥责起来,“万一要是坏了三皇子的事,堂堂皇子被你害得身陷险境,这是多大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韩杉略一沉吟,道:“不行,你马上跟我去殿下那!” “做什么啊?”韩葳不满地问道,她也有些乏累了。 “请罪!”韩杉丝毫不管韩葳一脸倦怠,拉起她就向外走。 “请什么罪啊,这事情不是都挺圆满的嘛。”韩葳懒洋洋地挣开韩杉的手,又重新坐了回去。 “眼下三皇子一摊子事,没空理你,万一等他回过神来,想要降罪于你,那你也没什么好辩驳的,不如先发制人,趁着现在众人都在,自行去请罪,三皇子就算是看在爹爹的面上,也要把这事给揭过去,快起来,必须现在就去!”韩杉强行把韩葳拉起,一路拖到了赵灵昭帐前。 。。。 第33章 得饶人处不饶人 韩杉拖着韩葳去赵灵昭帐前,一路上故意把动静闹大,心道赵灵昭当着众人的面,怎么也不会同韩葳一个小姑娘家太过计较,最终如他所愿,林彦、明城虎、云小楼一干人等都被引了出来,就连那些在瀛洲地牢中被救出的女子,也有那胆大的出来观望。 “殿下,韩杉求见!”韩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韩葳拉进了赵灵昭帐中,喝道:“跪下!” 韩葳心中无语,只觉韩杉大惊小怪。她同赵灵昭同船多日,觉得赵灵昭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是不怎么计较那日在海临风府中的事的,她甚至觉得,赵灵昭好似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但这话可不能说,只能烂在肚子里。韩葳无奈地看了看韩杉,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家长模样,只好配合他演下去,不情不愿地跪在了赵灵昭案前。 赵灵昭原本困倦得很,突然见这对兄妹跑来闹这么一出,不由心中暗笑,困意全消,以手托腮地靠在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殿下,”韩杉行礼道:“舍妹年幼荒唐,胆大妄为,险些坏了殿下的大计,害殿下身陷险境……” “哪有那么严重!”韩葳一惊,跳起来反驳道,又被韩杉一眼瞪得跪了回去。韩杉躬身道:“请殿下责罚。” “哦,这个嘛,”赵灵昭做出一副犯难的表情,“按理说我此次去瀛洲,很多事情本不宜声张,惩罚她就免了吧。”韩葳闻言脸上一喜,不料却听赵灵昭继续道:“但若如此罢休,我也有点不甘,不知这么个情形,若依韩家的家法,应该怎么处置?” 韩杉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方道:“好,就依韩家家法,”说着转向韩葳:“我身为兄长,对你有代父管教之责,相信如果爹爹在此,也会赞同的。”韩杉随手抄起帐中的一柄□□,摆出了个以杆为杖的架势,眼见就要朝跪在地上的韩葳身上打去。 韩葳吓了一跳,赵灵昭也不禁愕然,他只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8 是想逗逗韩葳,孰料韩杉手脚麻利,戏演得有点投入,一时心急,“且慢”二字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林彦嘴上喊着“且慢”,掀开帐帘就冲了进来,一手架住被韩杉举起的枪:“你这是做什么,还真下得去手不成?” “你让开,谁让她从小顽劣,却从未吃过什么苦头,今日就算受几下杖责,也未必就是坏事。” 林彦当然明白韩杉只是在赵灵昭面前作势,但黑脸唱得这么逼真,总得有人来唱、红脸,否则这木杖可就落在韩葳身上了。林彦毫无退让之意,韩杉假意与他僵持着,只等赵灵昭松松口,这戏就可以落幕了。 赵灵昭咳了一声,觉得该自己出场了,不料这时又冲进来一个人,“韩葳只是为了救我们而已,若是一定要责罚,我来替她领受!”韩葳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正是黎晓,心中不由一阵感动。 黎晓话音刚落,帐外就响起了明城虎的声音:“杉公子,令妹机智勇敢,有侠义之风,实不知为何要受惩罚,更何况救出这些女子,其实也成全了三殿下的美名。” 云小楼也在帐外跪下:“求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葳小姐。”云小楼根本不知道韩葳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知道在这些人里面,只有赵灵昭可以劝住韩杉,是以出言相求。其他被救女子也有不少跟着跪下,帐外响起一片求情之声。 韩葳不禁眼神得意地看向韩杉,韩杉这才找了个台阶,向赵灵昭道:“小妹年幼无知,殿下您看……” “好了好了,”赵灵昭无奈道,他不过由于困倦,反应稍微慢了点而已,就被逼成了个大恶人似的,“我本就没打算追究什么,你们这样倒显得我小气了。更何况韩葳在瀛洲也算吃了苦头的,就当责罚过了吧。”说着上前扶起韩葳。韩杉这才放心地告退,带着韩葳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打算离开军营回桑洲城,营外还停着几辆马车,想来是送那些女子离开的。就在韩葳打算上马之时,赵灵昭带着肖锐走近,对韩葳道:“你们两个的小过节,肖锐已经都告诉我了,他以后会跟在我身边做事,我不希望你心中有什么不痛快,就让他给你道个歉,怎样?” 韩葳一笑,斜眼看了看肖锐,道:“我只不过一介小女子,怎敢记恨肖护卫,殿下言重了。” 肖锐上前一躬身,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葳小姐,要打要罚肖锐都接受,小姐能消气就成。” 韩葳一想到之前在去瀛洲的船上,不仅脑后的伤是拜肖锐所赐,更因为他而受了整整一路的惊吓,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了一下,道:“好,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本小姐不与你计较。” “不过,”肖锐头一抬,刚要开口道谢,却听韩葳继续道:“你得罪的可不止我一人,”韩葳朝那些女子指了指,“这些人背井离乡虽不能说全怪你,但若没有你这种人,整日只顾拍海临风的马屁,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女子被劫了。所以,”韩葳一笑,“这里一人还你一巴掌,大家恩怨两清,如何?” 肖锐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他善于察言观色,知道赵灵昭心里很看重这个韩葳,只得暗自吐了口气,面不改色道:“好!” 韩葳回身,对马车旁的一众女子道:“现在你们可以过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众女相互看了看,一时没人敢上前。一来本就对肖锐有些惧怕,二来,她们之中大部分都是肖锐从海盗手里买下带入海临风府,也不过是关了一阵子,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对肖锐也谈不上有多少恨意,说不定留在海盗手里,下场反而更惨。 “算我一份!”黎晓走到肖锐身前,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她在海临风府上被肖锐打伤,关进地牢,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此时出手,力度也着实不小,她虽只擅长轻功,但毕竟也是练武之人,肖锐脸上登时现出一个红色掌印。 肖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拳头紧握,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有了黎晓打头阵,众女当中又走出一人,不知是不是吃过肖锐苦头的,看了眼韩葳,鼓起勇气颤巍巍地抬起手,也向肖锐打去,打得虽然不重,多少也算出了气,便转身走回众人当中。这样一来,又陆续走出七八个人,肖锐索性闭目不看,不过握拳的关节都在隐隐抖动,显是心中积了不少怨气。赵灵昭见状心下暗叹,觉得自己这个和事佬做得效果好像适得其反。 直到众女当中不再有人出列,韩葳才向赵灵昭施礼告辞,众人策马启程。 路上,韩杉走在韩葳身边,道:“刚才的场面有些过分了,三皇子既然已经把那个肖锐留在身边,你还这样得理不饶人,不仅三皇子面子上不好看,只怕那个肖锐也要记恨上你。” “那又怎样?我还怕他报复我么?”韩葳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呀,”韩杉伸出手指点了点韩葳的额头,“得饶人处且饶人,非要与人争那无关痛痒的意气,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你也不嫌麻烦!” 韩葳嘻嘻一笑:“好啦知道了,多谢兄长教诲,小妹谨记在心!” 这时明城虎打马上前:“葳葳,杉公子,我就不回城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大哥,”韩葳跳下马,一想到再会无期,很不舍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明城虎一笑:“回我该回的地方啊,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吧。” 韩葳鼻子一酸:“你若来永安城的话,记得去看我。” 众人都下马告别,明城虎摸摸韩葳脑袋,想说“若有一日你流落江湖,也记得来找我”,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堂堂相国千金,怎能没事咒人流落江湖,便只向着韩杉、云小楼等人一抱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34章 世子府煮酒论势 夜深人静,永安城世子府如往常一般,静得一片死气沉沉,也没人注意得到这府内已多了三个人。 天气转凉,偏又下起了淅沥沥的冷雨,冷得院中光秃秃的老树都好似要瑟瑟发抖。李迎潮坐在府内一个小亭中,透过亭檐漠然滴落的水帘,望一眼满院的萧然,习以为常地转过了头,拨了拨石桌上小火炉里的炭火,上面温着一壶酒,暖香四溢。对面坐着一人,正是与韩杉同时出现在江夏客栈的那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肃王帐下第一幕僚骆无霜。 李迎潮翻过一个青瓷杯,提壶缓缓斟了一杯酒,一缕热气升起,在这凄清的院中飘出了一份悠然。李迎潮将酒递到骆无霜面前:“这里一贯冷清,委屈先生和两位将军陪我在这窝着了。” “若想成大业,”骆无霜微微一笑,“就得像世子殿下这般耐得住寂寞,他们两个,须得学一学殿下的沉稳才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49 行。” “自上次来消息说北辽有异动,之后便再没后续,计划也不知要搁浅到什么时候。” “殿下,着急么?” “我……”李迎潮苦笑,“我若说眼下这种日子于我而言,才是能混一天是一天,先生应该会对我很失望吧?” “不会,我很高兴,”骆无霜抬手,也给李迎潮斟一杯酒,徐徐道:“殿下以真心待我,真心信我。在来之前,我完全想象不出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对肃王爷的教子之法……不大认同,我觉得他在锻造一件兵器。” “那见了我之后呢?”李迎潮笑问。 “殿下仍是个有血有肉,紧守本性之人,骆无霜佩服,”说着举起手中酒杯,道:“愿追随李氏,成就大业。” 李迎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眼下谈大业还为时尚早,韩平川主张维持现状也不无道理。若肃王军举起反旗,北辽人当真南下,依父王的脾气,怕是不会向任何一边妥协,届时天下乱象重生,会动荡多久,实难预料。” “殿下聪慧之人,看来很多事都早已心中有数。”骆无霜道。 “迎潮毕竟坐井观天,愿闻先生高见。” “天下事大难至易,大繁至简,乱象重生未必可怕,关键之处在于,肃王军有潜力成为乱世中最强的那股力量。”骆无霜徐徐道,“况且事在人为,北辽早已不复二十年前的锐利,殿下不如先说说,你对西蜀怎么看?” 李迎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即便啃下了西蜀这块硬骨头,也无法根除宗氏在蜀地的影响,最多就是得一臣属国,占些钱粮上的便宜,没什么大用处。” 骆无霜一笑:“看来殿下看问题,倒比那位赵氏三皇子务实得多。西蜀宗氏惯于隐藏实力,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文弱,我倒以为,可以引以为援。” “西蜀?”李迎潮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前期肯定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盟,”骆无霜道,“但宗氏诗礼传家,天下间风评甚佳,兴许会给我们带来一些看不到的好处,而且也符合远交近攻之理。” 李迎潮手指敲着桌面,沉思间点了点头,骆无霜继续道:“一旦肃王军控制了镇海,南面形势便会整体扭转,届时西蜀成为我们的后方之一,要比死守北境稳妥得多,甚至,”骆无霜稍一停顿,声音中冷意陡增,“我们退上一退,让赵氏直面北辽,送他们些刀子尝尝都未尝不可。” 李迎潮闻言敛目一笑,不再说话。在北辽人面前退?李家父子恐怕做不到。 赵灵昭在对待西蜀的问题上有着大赵皇子天生的优越感,所以难以务实,而李迎潮对北辽的立场也很难务实,这种无法转圜,是基于肃王军与辽人几代人的死仇之上的,退了,恐怕肃王军的血性也就没了。李迎潮虽未入军,但与肃王军血脉相连,关于这一点,他不想跟身为谋士的骆无霜争论,当即将话头转到了其他上。 正在世子府院内二人轻谈对饮之时,桑洲城林家正张灯结彩,仆婢穿梭,笙歌燕舞已然准备就绪,一场宴会马上就要开始。 林彦正帮着府上大管家张罗着,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却是范硕大步走来。 “哈哈,可有些日子没见你林大少爷了,”范硕拍着林彦的肩膀道:“你整日四处游玩倒是舒坦,我成天被我爹当驴使唤,都快脱掉一层皮了。” 林彦笑道:“范伯伯那是让你多历练历练,这机会也不是谁都有的。” “怎么样?”范硕锤了林彦一下,打趣道:“与韩家小妹同游了这么些时日,可还开心?” 范硕刚刚和父亲范时进入桑洲城,还没听说韩葳出海的事情,林彦也不想这会儿和他多说,只叹道:“整日提心吊胆倒是真的。” “你同韩家小妹朝夕相处,就一点不动心?” “我说,”林彦斜眼看了看范硕,揶揄道:“你似乎对我和她的关系过于关心了,难道是某人在动心?” “咳,那个,”范硕略一扭捏,道:“你若真的无意,我还就……考虑考虑,哈哈……” 见林彦讶然看着他,又嬉笑道:韩家小妹自小被咱们几个当成宝贝捧着长大的,若是嫁了别人岂不可惜了?韩萱要嫁给江渔,至于那个小丫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彦笑着摇头:“你这话若是被韩萱听到了,信不信她赏你大耳刮子,敢这样说她小妹!不过说来也是,她若嫁了别人,那我们以后也不好再同她见面了,所以,范兄努力吧,我看好你哈哈……” “二位说的韩家小妹,可是韩葳?”突然一人在林彦和范硕背后问道。林彦和范硕齐齐回头,见问话的是三皇子赵灵昭,林晟和范时分别在其左右半步之后。 原来林晟在得知赵灵昭成功抓捕了越东乡之后,立刻派人去镇海军营请赵灵昭入城,要为他摆庆功酒,刚好这日范时忙完公务,打算拜访一下林晟叙叙旧,然后就启程回永安,就被林晟邀来,为三皇子坐陪。 林彦范硕忙向赵灵昭见礼,赵灵昭只是追问:“是么?” 范硕抬头瞄了一眼赵灵昭,突然觉得这位三皇子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点……冷,但皇子问话不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林彦在旁接道:“我们同韩杉和韩家姐妹都很相熟。” 赵灵昭幽幽开口道:“是么,倒没听她提起过与二位有什么幼年情谊。” 范硕低着头偷偷撇嘴,心想:“这语气,好似韩葳同你更亲近似的,我们几人一同长大的交情,难不成还要向你这个皇子报备?” 林彦心中也是一惊,他之前就隐约察觉到赵灵昭待韩葳有些不一般,此时又见赵灵昭这副态度,不由暗中替韩葳和范硕捏一把冷汗,不过赵灵昭并没给他多长时间去幸灾乐祸,当着林晟的面对林彦微微一笑,道:“怎么没把那位小楼姑娘带来?哦,你已经送她回烟雨楼了是么?” 范硕闻言还傻呵呵地问林彦:“什么小楼姑娘?” 林彦忙杵了他一下,再偷眼去看伯父林晟,见伯父正神情不悦地瞪着自己,无奈地低下了头。 林晟面色阴沉地白了林彦一眼,将赵灵昭引至上座,范时走过范硕身边时脸色也不大好看,低声对儿子道:“管好自己的嘴,没用的话少说!”范硕郁闷至极,心道应该是你们管好自己的耳朵才是。 这时韩杉赶来,向赵灵昭和两位大人见礼过后,就走到林彦旁边落座。林彦低声对韩杉道:“我觉得,你们家小妹,要摊上事了。” “嗯?”韩杉疑惑地看向林彦。 林彦趁众人不注意,朝赵灵昭的方向扬了扬眉,声音压得愈发低了:“韩相心中,应该不会很赞同吧?” 韩杉不动声色地看了赵灵昭一眼,举杯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0 掩唇,轻声道:“反正后日我们就启程返家了。” 林彦想了想,觉得刚刚赵灵昭刻意当着林晟的面提到云小楼,实在是有点阴,搞不好伯父林晟得空就要训斥自己一顿,当即轻声道:“范大人那边也是后日启程,我同你们一块走。” 赵灵昭不喜排场,林晟也只操办了一个简单的晚宴,而且林晟明白,赵灵昭进城,肯定不只是赴宴,关于越东乡的事,他怎么也要给自己一个交待。所以饭后,林晟找了个由头,将赵灵昭邀至书房。 “林公雅人,这些字画,比起大皇兄府上的也不遑多让。”赵灵昭在林晟书房中踱着步,自在地欣赏墙上的字画。 林晟支开了府中下人,亲自为赵灵昭烹茶,一副闲话家常的神态:“早就听闻三殿下乃风雅之人,不成想还深谙用兵之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越东乡收入麾下。” “呵呵,”赵灵昭轻笑,“我哪里懂什么用兵之道,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小手段而已,哪比得上林公与越东乡对峙多年的功劳。” 林晟如何听不出赵灵昭话中的讥讽之意,镇海沿边受瀛洲海寇侵扰多年,百姓苦不堪言,若真细究起来,林晟其实功难抵过,只不过镇海郡多年富庶,每年给朝廷输送大量钱粮,也就很少有人去追究这个大赵第一地方官的过失之处,言官们也不至于闲得没事去得罪林家。 林晟丝毫不动气,一边给赵灵昭斟茶,一边直言不讳道:“越东乡跟臣早年是有些过节,不过当年判他流刑,也没什么可争议的,殿下如有兴趣,大可去查访当年旧案。臣所担忧的,乃是此人天性悍勇贪婪,他爬上瀛洲岛国大将军的位置,竟然还是一套匪类作风,这样的人,虽然在小小的瀛洲岛国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但若到了镇海军,恐怕就福祸难料了。” “所以,”赵灵昭收起一脸闲然,郑重道:“就需要林公这样识大体、懂大义、有大智的人来压制他。在灵昭看来,区区一个越东乡,还远远不是林公的对手。若林公因我没有事先商议而介怀,那灵昭给就林公赔个不是,林公为朝廷鞠躬尽瘁多年,不要同我这个后辈一般见识。” “殿下言重了,”林晟连忙跪地,道:“老臣不敢对殿下有半分不满,臣明白殿下是看重越东乡训练水师之才,岂敢惦念自己那一点私怨。” 赵灵昭扶起林晟:“林公明白就好。” 林晟本来要留赵灵昭在林府过夜,赵灵昭却执意连夜赶回了军营,一路策马进入大营,一直到帅帐前才翻身下马,唰地一掀帐帘,大步流星地走到案前,坐下研磨。 杨苏跟在他身后进来,知道他在思考,便默然候在一旁。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赵灵昭将一份写好的奏本递给杨苏:“六百里加急。” 杨苏一愣:“跟圣上禀报越东乡的事情?似乎不用这么急吧,会不会显得殿下太急于回京了?” 赵灵昭闻言似乎犹豫了一下,旋即又斩钉截铁地道:“我另有急事要说,这奏本务必要赶在林彦他们回京之前送到。” 杨苏眉宇间现出一抹疑惑,却没多问,干脆地转身执行去了。 。。。 第35章 香囊一落情暗定 在林家的最后一日,韩葳与韩萱等人坐在院中闲聊,提起云小楼原有一曲是要送给韩萱的,不料一番折腾下来,竟是忘了。韩萱闻言心痒难耐,执意要去访云小楼,此次不去,以后就更没机会了,论起来,韩萱和云小楼还从未正式见过面。韩杉对那烟雨楼和云小楼都没什么兴趣,最后还是林彦陪着姐妹二人乔装而去。 韩杉径自坐在客房中品着茶,赏着窗外的一树梅花,微笑地听着福安在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着哪样土仪是要送给谁谁谁的,这小厮虽然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甚感新奇,但这么多时日下来,也难免归心似箭。 福安一边打包着行李,一边开玩笑道:“少爷,你是不是应该也准备些送女子的玩物,给那什么张家小姐,齐家小姐之类的,人家可是经常送你东西的。” “胡说,”韩杉笑道:“我什么时候收过她们的东西。” “你收过张家表小姐的香囊!”福安道。 韩杉不由瞪了他一眼,气道:“你还敢说,那是你收的!下次要是再敢自作主张,替我收下人家姑娘送的东西,看我不赏你板子!” 韩杉从未责罚过下人,所以福安一点也不怕他,闻言只是呵呵地笑着,一转头突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人,忙行礼道:“见过林小姐。” 韩杉回头,见林冉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外,两只手都藏在身后,神情略带尴尬。韩杉忙起身作揖:“林小姐有事吗?哦,我姐和我妹都去找那位小楼姑娘了。” “没……没事,”林冉双手背在身后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向韩杉一福,“既然杉公子这会儿闲着无事,我……我带你去城中逛一逛可好?” 福安见状,低头假意整理行装,肩头却不停起伏,显是在偷笑,韩杉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在他看来,自己在林家做客已是扰人,还要让林家大小姐陪自己游城,听起来似乎有点孟浪了,不知林晟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正在韩杉犹豫间,林冉又鼓起勇气道:“那个,之前堂兄和葳葳初到这里时,也是我给他二人做的向导。”说着又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你明日就走了……” 福安还在偷笑,韩杉对上林冉那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忍拒绝:“既如此,那就多谢林小姐了。” “哎呦喂,少爷,我肚子痛,就不跟着你了。”福安突然坐地大叫,韩杉懒得理他,当即跟着林冉出门去了。 林冉的小婢女也已不知所踪,林冉低头不语地跟在韩杉身后,早已忘了自己要当向导的事,韩杉也不提醒,反倒成了领路的,在前随意走着,权当散步了。 林冉此刻内心纠结着,一想到韩杉明日便走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之感便涌上心头,再看韩杉一副淡定如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半点不舍之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就这样闷声地走了半晌,林冉才勉强打起精神,张口同韩杉叙话:“杉公子给我讲讲你们出海的事好吗?” 韩杉一笑:“别提了,根本就没有出海,镇海军刚好在做一些部署,不容我们节外生枝,我们就在码头那里等着,能找到葳葳也是万幸了。” 又是一阵无话,林冉抬头,见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河边,“我们去游船吧。”林冉提议。 韩杉无所谓,点头同意,他心里丝毫不觉得这是林冉在给他当向导,他只当是自己在陪这位大小姐闲逛了。按理说,韩杉并非这等来者不拒之人,永安城中那么多名媛千金,韩杉却从未如此应酬过哪个,说到底,他心里对林冉也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1 是有几分好感的,只是临别在即,韩杉也有些犹疑,不知该不该将这好感表露一二。 林冉招来一艘常订的游船,老船翁早已识得这位太守千金,便将船慢慢停靠了过来。韩杉当先上船,转身就要去扶林冉,林冉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将一双纤纤素手伸了出去,韩杉伸手握住,只感入手一片柔滑细嫩,竟是丝毫不敢用力,空摆了个扶的姿态,却没起到扶的作用,林冉心中正小鹿乱跳,落到船上时便没稳住,栽歪了一下。 韩杉忙伸手扶住,却见这时林冉袖中掉出一物,韩杉不及细看,弯腰捡起就递到林冉跟前:“你的东……西。”韩杉伸出手递去之后才看清,自己手中拿着的,正是一个精致的小香囊。 林冉登时涨红了脸,一把抢过香囊,低头走到船头坐下,不再理会韩杉。韩杉心下尴尬不已,在林冉身后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时不敢说话。小船慢慢荡去了河心。 老船翁见韩杉一表人才,笑道:“大小姐,又带了贵人朋友来游船啊。” 林冉背对着韩杉,轻轻“哼”了一声,道:“是呀,好大的贵人,我的东西,都不入人家的眼!” 韩杉闻言哭笑不得,心道您大小姐根本就没说过那是送我的,难不成我应该捡起来直接揣怀中么?韩杉摇头苦笑,没有说话。 又过了片刻,老船翁正悠哉地划着船,看了眼林冉,突然道:“哎呦,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林冉道:“没事,眼里进了沙子。” “怎么?”韩杉忙绕到林冉身前,“给我看看。” 林冉忙伸手挡住眼,一扭身子,依旧拿背对着韩杉。韩杉一叹,稍一用力,把她转到自己面前,拿下她的手握住,正巧赶上林冉眼中两颗泪珠滚了下来。 “冉冉……”韩杉轻轻唤着,紧紧握着她的手,与她面对面,刚要说什么,却见林冉抬头看了一眼老船翁,顿时又羞红了脸,抽出了手,轻声道:“走开!” 韩杉也回头看了一眼船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挨着林冉坐下。他性情再怎么端正克己,也明白这会儿是万万不能真的听话走开的。 二人静坐船头一直到日头落山,林冉才叫船翁送他们回去。下船时,韩杉依旧扶着林冉,这次二人不再扭捏,仿佛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二日,韩家姐弟三人、林彦和被邀去韩家做客的黎晓要从林府出发,出城和范时车队会合,一同返京。林晟带着几个地方官员一路相陪,一直送到城门外,林冉也扮着男装偷偷跟在后面。 趁着众人纷纷与林晟话别的当口,韩杉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林冉身边,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终于也有了不舍之意。 林冉低着头,轻声道:“我的香囊不见了,你可看见了?” 韩杉一脸淡然地指了指自己衣襟,见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低声道:“已经收好。” “哼,”林冉撇了撇嘴,“想不到堂堂相府杉公子,竟然还擅长妙手空空这一招!” “那也要遇到值得我出手的东西才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你……你无礼!”林冉转身背对韩杉,娇嗔道。 韩杉不禁一笑,咂摸了一下,觉得“无礼”这个词儿对于他来讲,实在是,嗯,有点新鲜。 为了不让众人发现这边还有两个窃窃私语的人,韩杉一脸严肃,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围绕林晟话别的一群人,嘴中却低声道:“待我回去禀明家父,过了年,就来提亲。”说着又偷偷捏了下林冉的小手,心道反正都已经无礼了。 林冉羞红了脸,低着头,声音细小得像是能被风吹散:“那我……等你。” 城门外的寒暄终于结束了,林冉望了望渐行渐远的一对人马,依依不舍地跟着爹爹回了城。 晚间,林晟书房内。 一名便衣官差跪在了地上:“大人恕罪,小的们翻遍了整个桑洲城,也没找到那个云小楼的下落。” “哦?”林晟从案后抬起头,“这女子是什么人?反应倒是够快。” “爹爹,”林冉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您找那云小楼做什么?” “哼,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竟敢妄想勾引我林家子弟,不过她既然跑得快,应该是个聪明人,希望她以后能明白自知之明的道理。”说着就对那官差挥挥手,“罢手吧,不找了。” 林冉偷偷一笑,她对云小楼印象还不错,自然不想她受到爹爹的为难,不过云小楼竟然能够在桑洲城内躲过爹爹的人,林冉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不知这女子是如何做到在镇海太守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出发的一行人中漏掉了要去韩家做客的黎晓。看过的亲们无须重看,抱歉 。。。 第36章 满城风雨待卿归 当今大赵言论自由,永安城里的百姓闲来无事之时几乎什么都敢聊,上到皇家秘辛,下到官家轶闻,都有可能成为茶楼酒肆中的段子。早些年肃王世子进京,着实让市井之中热闹了一阵子,可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这位世子殿下竟然像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硬是没多贡献出半点谈资,城中百姓好生失望。 不过这几日,城中百姓又开始走街串巷地骚动起来,热情更胜当年的肃王世子进京,这次的话题中心,乃是三公巷韩家的小女儿韩葳。 事情缘起于几日前,城外突然飞奔而来的一骑,那足足拖了几百米的马蹄扬尘,吓了守城军士一大跳,这好好的太平年间,传令兵这么拼命是要闹哪一出?待问清了来人送的是三皇子的折子,忙派兵引路,直接送到了宫门前。 很多朝臣都收到了消息,心下揣测三皇子闹出这么大一动静,送的是个什么消息,半天之后,只丞相韩平川受召入宫。 赵灵昭的折子上,除了禀明对越东乡的安置之外,提到的另外一事,就是求娶韩平川的小女儿韩葳。 这样一个奏本,之所以不顾非议地走了驿路加急,除了赵灵昭本身对韩葳的几分好感之外,自然也有其他考量。赵灵昭很清楚韩平川对自己不太认同,所以打心眼里不希望看到韩家与林家或范家结为姻亲。韩平川之所以从不在立太子一事上明确表态,就是因为韩家根基尚浅,没有联盟,门生也都尚未成什么气候。 当然,百姓们才不管背后这些弯弯绕,他们只是感到欣慰,那个经常在韩氏医馆中忙前忙后的韩家五小姐,虽然少了点大家闺秀的做派,终究还是有人想娶的,而且还是个皇子呢。 相府西院,韩平川的书房中,宋良粟正愁眉不展:“葳葳性子最是执拗,从小到大,何曾有人勉强过她什么事?最多不过是强逼她背些诗书罢了。不知此次出门和三皇子有了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2 什么瓜葛,她若不愿,那该怎么办?” 韩平川叹气道:“皇上虽还没明确提出赐婚,也似是有意促成此事,我们家已经耽搁了那位二皇子,若皇上准了此事,我也不好拂了圣意,只怕要委屈葳葳了。” 正在百姓津津乐道之时,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又一则流言,如火上浇油一般,直接就在大大小小的茶会酒桌上炸开了锅,说的是那位葳小姐前些日刚刚离家出走,和青梅竹马的林家大少爷千里同行,一路游山玩水,去镇海探亲。 韩葳出京原本寄身在范时车队当中,再不济也还有姐姐韩萱一直陪伴左右,然而在这沸沸扬扬的流言当中,统统都被抹去了。 韩平川不由一阵焦头烂额之感,宋良粟却是暗中松了一口气,恨不得这传言乱成一锅粥才好,越乱,皇上就越不会轻易下赐婚的圣旨,这样她还可以等韩葳回家,亲自问问女儿的心意再想对策。 大家都在私下猜测着,林家有没有这个胆量同三皇子争人。按理说,林彦与韩葳男未婚女未嫁地同行多日,说出来本就不太好听,林家如果一直缩着不出头实在说不过去,但三皇子为送这么个请旨的折子,不惜在太平年间动用加急传令,可见也不是说着玩的。 更有那反应快的说书人,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就等着哪天时机好,壮着胆子讲上一讲。传闻就这样持续发酵着,朝臣与百姓各有各的品法,以至于一时竟没人去深究,那韩葳林彦千里同行的传言是怎么在这个时候爆出来的,正主都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谁也没想到,这流言的源头,其实是那座已经低调到被人遗忘的世子府。 赵灵昭曾经在朝中提出削减肃王李擎苍的军权,所以一直是肃王府密探重点关注的对象。此次这位三皇子突然如此高调地向韩家求亲,不管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世子府都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消息传出的当日,世子府内的人就一脸凝重地聚在了一起。 “绝对不能让赵灵昭娶韩平川的女儿。”骆无霜坐在世子府书房中说道,房中分别还坐着李迎潮、陆仕潜、余胜翼和连峻,各人神色肃穆,只李迎潮望着窗外,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没怎么听进去,骆无霜只当他满不在乎,胸有成竹,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妙策?” “啊?”李迎潮回过神,“没有,迎潮有些疲惫,一时走神,先生见谅。” 陆仕潜皱了皱眉,看向李迎潮的眼中微露担忧之色。骆无霜不疑有他,继续道:“韩平川此人虽不结党,但多年来坚定主张维持现有局面,可以说是肃王爷在朝廷中枢的唯一倚仗。若皇帝出面促成此事,韩平川怕是抗不住。说来赵灵昭这一个折子也真是大胆,他这是在给韩平川施压,更是在逼皇帝表态,看来他心中对这太子之位已有了至少七分把握了。” 李迎潮摇摇头:“先生此言也对,也不对。肃王府绝对不能把韩平川当成倚仗,这位相国大人有他自己的执政理念,这些年来他一味求稳只是为了实现他自己的想法,其他一切不在他关注范围内的事情,他是惯于和稀泥的。求稳只是他的手段,不是目的。所以,”李迎潮轻声一叹,不自觉地停了一瞬,才道:“若皇帝下旨赐婚,韩平川根本就不会真去反抗,即便是他那个小女儿不愿意……” “殿下怎知她不愿,”余胜翼在旁嘿嘿一笑,“听说那位三皇子女人缘还不错呢。” 连峻默然地看了余胜翼一眼,神情很是鄙夷,似是在说:“你就会关注这等无聊的事情。” 李迎潮神色黯然,不再答话。陆仕潜咳了一声,叹道:“不说这个韩平川为人怎样,他对府中孩子的教养也实在不怎么上心,他那几个女儿,真是不让人省心。” “对了,”骆无霜闻言,不禁好奇问道:“不知这位葳小姐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引得赵灵昭为她六百里加急请旨赐婚?” “哼,”陆仕潜道:“还不是前些日,韩萱和韩葳那两个小丫头跟着范时的车队去了镇海,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同赵灵昭起了纠葛。” “范时带那两个丫头去镇海?”骆无霜更加不解了。 “不是范时,”陆仕潜忙解释道:“是那两个丫头,同范时的儿子和林家小子都是自小的玩伴,应该是混在了林彦身边,范时也没有及时察觉吧。” 骆无霜手指在桌上点着,眼睛微眯着,半晌方道:“这么一来,倒是有了一个突破口。” 李迎潮眉一抬:“先生的意思是?” “把林家拖下水。”骆无霜道,“范时那个老滑头,这种事是肯定不会出头的,林家倒是可以推上一推,毕竟家族声望摆在那,容不得他们太过忍让。” 陆仕潜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去看李迎潮,李迎潮眼眸低垂,完美掩饰住了那一瞬间的内心纠结,声音略带喑哑:“就依骆先生的意思吧。” 陆仕潜压下心中叹息,起身道:“我去安排。” 于是,肃王府在京中的暗探齐齐出动,散布流言,生生将韩葳心血来潮的一次离家出走,编排成了一场近乎私奔的大戏。 接下来的几日,外界继续一片沸沸扬扬,世子府继续看起来清净无为,李迎潮则愈发地沉默。 这日夜间,陆仕潜寻遍了府上里里外外,却怎么也找不到李迎潮人,最后还是余胜翼出马,在后院的老树上发现了那个有些懒散的身影。 李迎潮整个人靠在老树的枝干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眼神越过院墙,愣愣地望着府外的小青湖,感觉头有些昏沉沉的。他没醉过酒,也不知这是不是醉酒的缘故,转头看到树下两个人正朝他张望,李迎潮视若无睹,抓起酒壶又饮了一口。 陆仕潜急道:“公子,这么冷的天,你在那上面做什么?快下来回房间吧。” “师父,我想静静可以吗?” 余胜翼抬眼看了看李迎潮,心道这人都静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想静静,又听陆仕潜在旁道:“公子,你这可是心中还放不下吗?” “放下又怎样?放不下又怎样?我也就只有在旁暗中搅局的份,永远都没有登场的机会,师父有什么好担忧的?”李迎潮一边说着一边就笑了起来,就连余胜翼这么个粗枝大叶的人,都听出了这笑中的酸涩滋味,那已经空了的酒壶滚落下去,余胜翼连忙上前接住,拿眼去问陆仕潜,比了个极其夸张的嘴型:“什么情况?” 陆仕潜没理他,只摇摇头,叹气走了。 余胜翼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好奇心起,便去同骆无霜讲:“小世子这几天是怎么了?前些日还无欲无求,一副苦行老僧的模样,这会儿又突然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骆无霜正提笔写着什么,闻言放下笔,神情有些无奈,叹道: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3 “殿下心里这些年,委屈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一向埋得深,想必是被这几日的某些事,勾起了心伤吧。” 。。。 第37章 帝相交心定储君 此时的韩葳,丝毫不知永安城中正有漫天的闲言碎语等着她,只感心情畅快无比,既有韩杉陪在身边,又兼韩萱与江渔前嫌尽消,也不似离京时那般抑郁,姐妹二人也不用再扮小厮,可以光明正大地四处玩耍,又多了黎晓这个朋友,一行人一路上笑声不断。 这日一大早,车队从江夏驿站出发,预计晚间就可以抵家。韩萱和韩葳心中难免忐忑起来,不知回家要受到怎样的责罚。 “范伯伯,你送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爹爹会拿鞭子抽我的。”韩葳拍马凑到范时身边,娇声求道。 范时大笑:“我才不信,我若有像你这么可爱逗趣的女儿,她闹上天了我也舍不得抽她。放心,你爹爹那个人啊,就只那一张冷脸唬人,其实心软得很哈哈……” 韩杉和韩萱闻言也不禁笑了,众人都离家多日,韩葳也只是说说,当然不会真的让范时送自己回家。韩萱这会儿突然想起一事,对韩杉道:“我们先回一下潜山别院,接土豆一同进城。”这样,韩家姐妹、黎晓、韩杉四人就同范时车队和林彦等人在快入城的叉口分别,骑马赶去韩家别院。 别院门房老远就看到四骑朝这边走来,一边上前迎接,一边派人去里面通报,片刻之后,韩芷和韩芙就从里面出来了,她们料到三人会来潜山别院停留,是以早几天就在这等候了。 门前已有下人备好了马车,韩芷与韩芙也不多言,当先上了马车,韩芷转身掀帘道:“杉弟你别下马了,萱妹和葳葳上来,我们马上回家。这位是……?”韩芷看着黎晓,问道。 韩葳只当是爹爹生气,叮嘱大姐尽早把自己押回家中,吐了吐舌头,“这是我朋友黎晓,我邀她去家中做客一段时日,我们骑马就好。” 韩芷对黎晓点了点头,已经上了马车的韩芙听到动静,也掀开窗帘对黎晓笑了笑,又对韩葳道:“你如果不想被人围观的话,我劝你还是上车吧,爹娘都在等你。” 韩葳心下一凛,翻身下马,低着头走到车前嗫喏道:“芷姐姐,是不是爹爹很生气?他打算怎么惩罚我们?我……我有点怕。” 韩芙轻声一叹,摇摇头,道:“快上来吧,相信我,爹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罚你们。” 韩杉闻言有些奇怪:“大姐二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韩萱也跟着面带疑惑地看向两位姐姐,她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在别院过夜,孰料二位姐姐竟是连门都没让进。 “上车说吧。”韩芷道。 韩萱和韩葳爬上马车,韩杉、黎晓策马跟在旁边,土豆驾车往城内赶去。路上,韩芷把三皇子求婚的事和城内的流言简要告诉了三人。 “什么!”韩葳惊得跳起,脑袋撞上车顶,韩芙忙拉她坐下,安慰道:“你先别急,反正这会儿圣旨还没下,皇上应该还是顾忌林家的态度的。” 韩芙对那位三皇子印象很模糊,记忆中也没见他和韩葳有什么来往,所以她心中多少还是相信有关林彦与韩葳的传言的,韩芷心中却是担忧不已,有些后悔自己对这个小妹的关注不够,她总觉得韩葳心中有了心上人,却未必是林彦,更不可能是那位三皇子。 韩葳气得大叫:“这个赵灵昭……” “葳葳,”韩杉在车外出言打断,“注意言行,马上要进城了。” 韩葳心中怒气横生,声音实在是压不下去,只勉强把称呼改了,道:“这个三皇子,他……他什么都不同我说,就这么送了一道折子来欺负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韩葳一时不知怎么发泄怨气,不住地跺脚,马车被她踩得砰砰直响,“好了好了,”韩萱在旁拉住她,道:“还不是你自己先招惹人家,怪得了谁?好在这会儿还有林家顶着,咱们慢慢想办法。” 韩葳不禁大声哀叹,委顿地靠在车厢上,“我就知道回京会有麻烦,原来林彦还只算个小麻烦,”说着又突然坐起来,“啊,不对,多亏了有林彦这个小麻烦。” “那倒是,”车窗外的韩杉接道:“否则现在迎接你的,就是一道赐婚的圣旨了。”说着也不由低声抱怨了句:“这位三皇子,行事作风还真是霸道。” 韩葳很明显的一副不情愿的态度,惹得姐妹几人和韩杉都是忧心忡忡,一路无话。马车终于驶入了吉安巷。管事的见状忙迎上前,门房家丁奔向里面,大叫:“老爷、夫人,少爷和几位小姐都回来了!” 韩芙料到爹爹多少也要训斥一下两位妹妹,所以一进门就带着黎晓去了客房,亲自帮她安顿一番,想着明日再正式引荐给韩府内的众人。 “韩葳会挨打吗?”黎晓问道。 韩芙一笑:“爹娘最疼小妹了,打是不会的,受些训斥嘛,葳葳应该也很习惯,放心。” 韩萱和韩葳不安地跟在韩芷身后,刚一入内堂,就听到韩平川的声音冷冷道:“跪下!” 韩萱和韩葳头都不敢抬,直接就跪在了堂上,韩平川沉着一张脸,气道:“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私自离家这么长时间,谁教你们的?啊?” “行了,”宋良粟在旁劝道,“孩子们刚进门,这么晚了,这长途跋涉的,早点让他们去歇着了。” “还想歇着?”韩平川怒道:“我这个做爹的,从来都支持你们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你们呢?这么不懂事,就算不怕别人说我韩家没家教,你们也不怕家人为你们担心吗?都这么大了就不能长点心吗?” 韩萱和韩葳都是泪如雨下,不住地磕头认错,“你,”韩平川又指了指韩葳,啪地一拍桌子,“跟三皇子到底怎么回事?闹腾得这满城风雨,你可真有本事!” 韩葳本就被训斥得惭愧不已,一听提起赵灵昭,不由更加委屈,拽着旁边韩萱的衣袖,哭得几要说不出话来。韩杉见状,叹了一气,上前把事情简要地叙述一遍,又不停地劝韩平川消消气,韩平川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儿,坐在凳子上喘着气,努力平复情绪。 宋良粟听完韩杉的叙述,连忙上前扶起两个女儿,“也是吃了苦的,现在知道家有多好了吧?” 姐妹俩不由笑了出来,再偷偷拿眼看韩平川,知道爹爹还没消气,又都低下了头。宋良粟抚着韩葳的头,柔声问道:“现在跟娘说说,我家葳葳是钟意三皇子,还是林家那个小子?” 韩葳闻言惊愕地抬头,旋即又跪了下去,哭道:“娘亲,我……我不想嫁人。” “傻丫头,”宋良粟拉起韩葳,“女儿家总是要嫁的,难不成……”宋良粟说到一半即收住了嘴,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4 心道难不成要学你大姐,做个老姑娘么?韩芷如今二十五岁,城中还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到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韩芷看了宋良粟一眼,显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却是神情漠然,并不放在心上。 韩葳却不理会娘亲要说什么,只是哭得更厉害了,不停重复着“我不想嫁人”,宋良粟不由担忧地看向韩平川,韩平川重重地叹了一气,甩袖走了。 “要不你入宫跟皇上说说,葳葳还小,这事先缓一缓,而且这会儿三皇子也不在京中,不用那么快下旨。”宋良粟追到韩平川书房说道,见韩平川有些犹豫,又道:“许是这事来得有点突然,葳葳还是小孩心性,我慢慢开导她就是了。” 韩平川皱着眉沉默半晌,方道:“罢了,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求圣上,不过,唉……当初二皇子和芷儿的事,皇上也是答应了缓一缓,却一下子缓了这么多年,这次葳葳的事,怕是不容易过去。” 正如韩芙所料,此时韩平川确实没什么心情去惩罚韩萱姐妹,姐妹俩就这样跪了一会儿,起身回房了。韩萱知道妹妹心中的小秘密,此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见韩威黯然伤神的样子,只有心下暗叹,提都不敢提那个人。 第二日,韩平川下朝后即去御书房求见。皇帝赵辰央靠在案后,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却是强打精神笑道:“怎么?听说你们家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韩平川道:“是,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臣之前疏于管教了,以后断不能这么由着她了。” 赵辰央似是嗅到了韩平川话中的勉强之意,抬眼看了看他,道:“可是对那林家小子有意?” “这个,”韩平川苦笑,“我这小女儿还是小孩心性,胡闹没分寸,和林彦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既如此,那就指婚灵昭吧,灵昭长这么大,也很少开口跟我要什么。” “皇上,”韩平川跪了下去,刚要说什么,却被赵辰央挥手制止,“老韩啊,朕今天就明白地告诉你,你和灵昭的关系也该缓和一下了,不要让朕为难,否则,有失你臣子的本分!” 韩平川不由身子一震,想当年他辅佐赵辰央起兵征天下的时候,二人之间实是一种肝胆相照的默契,之后的君臣二十余载,赵辰央也很少说出这么重的话,一时间,韩平川骨子里埋藏多年的倔强和孤傲也被激了起来,他不敢让赵辰央认为自己结党站队,并不代表他不敢让赵辰央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韩平川吐出一口浊气,直言道:“陛下偏爱三皇子臣无话可说,但在臣看来,三皇子他,不适合为帝。” “那你来说什么样的人适合为帝,”赵辰央盯着韩平川的眼,片刻之后突然大发雷霆,抓起案上的砚台扔了出去,喊道:“你来教教朕,是不是要对你韩平川言听计从才叫适合?” “臣不敢,”韩平川跪地,“陛下这么说,臣万分惶恐。” 韩平川姿态摆得卑微,但赵辰央知道他心中并不服气,哼了一声,语气略微和缓,道:“当年我要出兵胶东,你怜百姓疾苦,我要北上,你也执意阻拦,如今我赵氏守着这半吊子江山,掩耳盗铃地偏安这么多年,如何?难道这就是你要的太平盛世?我赵辰央戎马半生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要留给子孙后世这么个死局?这天下,远还没有打完,我必须要找一个能在这一点上跟我达成共识的皇子继位。”赵辰央一口气说完,又手抚着胸口咳了好一阵,旁边的老太监忙递过一盏雪梨汁,赵辰央却挥挥手,推到一边,低声叹道:“不知不觉间就老了,多少雄心也抵不过时间这么一磨,只能是交给年轻人了。” 韩平川沉默半晌,徐徐叩首,平静道:“臣,明白了。” 。。。 第38章 风口浪尖无助人 韩平川缓步走出宫门,抬头望了望天,突然涌上一阵抵不住的心力交瘁之感,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却只换来皇上的一句“难道这就是你要的太平盛世”。话说到这个份上,韩平川明白,自己那个小女儿的意愿,基本已经不值一提了。 韩平川叹气回到家,内心有些愧对家人,躲进书房想先一个人静静,却哪里躲得过。宋良粟一听到动静就跟进书房:“怎么样,跟皇上讲了吗?” 韩平川挥挥手:“这个事不用再说了,去告诉葳葳,让她做好准备,等圣旨吧。” “怎么?”宋良粟略感意外,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韩平川拜相这么多年,皇上一直对他礼待有加,按理说真要拉下脸面来求,怎么也不至于被拒绝,宋良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皇上的意思是……他已经拿定主意了?” “哎,”韩平川长叹一气,眼中满是萧索悲凉之意,“我在朝中这么多年,虽说不站队,但三皇子心里是很清楚怎么回事的,葳葳要是嫁过去,将来……也省得韩家太过尴尬。” “呵呵……”突然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夫妇二人转头看去,只见韩葳扶门而立,眼泪正在眼中打转,“爹的意思我明白了,原来,我还不算一无是处的,多少还有点用,是么?”说完就哭着跑开了。 “葳葳……”宋良粟本想起身追去,却又觉得无能为力,这事必须得让女儿接受,不由跌坐在椅子上,也流下泪来。韩平川还在为皇帝赵辰央的话心乱如麻,如果赵灵昭被立为太子,那他的很多计划恐怕都会被打乱,一时也无暇去理会小女儿的伤心了。 韩葳回房哭了一会儿,越哭心中越是惶惶不安,想给自己倒杯冷茶冷静一下,又突然站起身来,心道绝不能坐以待毙,圣旨还没有下,她不能就这么等着,于是翻出一身男装,偷溜出府,直奔林家而去。 林家的门房在见到韩葳时一愣,不过终究是不敢拦这位相府小姐,直接带着韩葳去了偏厅。 过了一会儿,林彦匆匆赶来,见韩葳正愁眉苦脸地两手托腮伏在桌上,不由失笑道:“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不敢来找我了。” “错,这个时候我只敢来找你,”韩葳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怎么帮?” 韩葳四下转了转头,林彦便示意下人都走远些,韩葳才道:“皇上还没有正式下旨,要不,你去我家提亲,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找个借口退婚可以么?” 林彦眉头皱了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韩葳心中一阵忐忑,以为他要拒绝,便低头给自己倒杯茶,想要掩饰尴尬,却听林彦开口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坦诚回答。” “嗯?”韩葳不解地看着林彦。 “你有心上人么?” 韩葳闻言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中的茶杯,恍惚了一下,也开始在心中问自己,有么?李迎潮算是吗?寥寥几面,也许只是少女心中的一丝莫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5 名心动而已,可是,为什么一听到皇上要指婚的消息,心里会这么排斥,这么难受和不甘心?从听到消息一直到前一刻,韩葳的反应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她却从没去想过为什么,嫁给三皇子是多少女子的梦想,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却这么难以接受?韩葳手握着茶杯,思绪翻涌如一团乱麻,一颗心堵得差点又落下泪来。 林彦见她前一刻还在失神发呆,后一刻眼圈却红了,轻声道:“堂堂丞相府的亲事,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父亲也绝不会允许我这么胡闹。如果你刚才回答了没有,我可以考虑去韩府求亲,也不怕同三皇子竞争,可是你刚才犹豫了,请原谅我不想帮你出这个头。若是一个不慎,你真嫁了我,你是要感激我还是恨我?” “对不起,”韩葳放下杯子,“是我太冲动了,考虑不周,你就当我没来过吧。”韩葳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心中一片绝望,不是因为没有人能帮她,而是因为直到此刻,她才开始正视自己内心。 “韩葳,”林彦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在她即将迈出门的时候把她叫住:“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我愿意娶你过门,是真心娶你,不是帮忙。” 韩葳木然地转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彦,林彦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不管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我给他七天时间,七天之后,如果没有人去韩府求亲,我去。”说着对上韩葳很是意外的眼神,不由一叹:“这个时候他都不站出来,那我觉得,你还是嫁给我算了。” 这话听着似乎还挺讲义气的,竟让人无法反驳,可是韩葳明白,根本就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啊!韩葳这会儿脑中一片混沌,只感觉昏沉沉的,如果说非要在林彦和赵灵昭之间选择一个,好像也应该是林彦更好一些,韩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无奈苦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韩葳浑浑噩噩地出了林家,在街上游荡了半天,突然有种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的感觉。街上有识得她的百姓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韩葳眼见着有人跟自己说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范家。 范家的门房倒不似林家门房那么谨慎,看到韩葳反而很兴奋,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位风云人物,一边向里面跑着一边喊道:“少爷,韩家小姐来了。” 范硕从内院快步走来,斥道:“喊什么!张牙舞爪的。”又看了看韩葳,笑得有点勉强:“你……这会儿还有空来我这。” 韩葳没注意范硕眼中的落寞,唉声叹气地就往里走:“烦得很,不想回家,你收留我一会儿吧。” 范硕把韩葳带到后院书房,又递给她一个暖手炉,道:“你就在这清静一会儿吧,我去叫人弄点吃的给你。” 韩葳接过小炉抱在怀中,只听上面“呲”地一声响,一滴泪落在了上面。范硕轻声道:“你若想哭就哭吧,这也没别人,别闷在心里。”言罢摇摇头,转身离去。 范硕本想去厨房吩咐弄点点心,却在走出院门时被人叫住,范硕回身,见是范时,忙行礼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范硕自己单独住着一个院落,范时是听到门房的喊叫,立刻从邻院赶过来的,看着范硕的眼神有些气恼:“是韩葳那个丫头来了?” 范硕低头道:“是。” 范时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哪有把人家未嫁姑娘往内院请的道理。” “爹,那个……”范硕支吾了半天,终于豁出去似地道:“要不,你带我去韩府求亲吧。” 范时大怒,伸手去戳范硕的额头:“你用用脑子行吗?这趟浑水是你趟得起的吗?” 范硕道:“我看韩葳真是走投无路了,我们哪怕就去做做样子,韩相也未必会答应,只要把事情搞乱,拖它一拖,皇上说不定就犹豫了。” “赵灵昭是什么人?他会因为看上个女人就搞出这么大动静?说到底,他这是在跟韩平川讨一个表态,他既然有这个底气,你敢搅乱他的好事,不想混了!”范时看着儿子,一副怒其不争的神色,“再说了,你算老几?告诉你,你就算出面,也根本搅不出个水花来!还想把事情搞乱,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 “爹,话不要说那么难听嘛,”范硕有点哭笑不得,“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她?总不能就这样把她藏在这吧。” “废话,当然不能把她藏在这,赶紧把她给我送回韩家去!” 范时说完就甩袖而去,留下范硕在原地郁闷。范硕一时不知该怎么同韩葳说,径自坐在院外的台阶上叹息不已。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来到范硕跟前:“少爷,韩家小姐走了。” “啊?怎么走了?”范硕起身问道。 “从后门走的,留下话来,说是您不用担心她,她会照顾好自己。” 。。。 第39章 老树遥指冷夜深 世子府后院那棵老树枝干粗壮,长得又颇有进取心,枝丫伸向院墙外,直指墙外的小青湖。此时临近年关,树叶凋零,余胜翼也学起了李迎潮,抱着壶温酒靠在枝丫上,眼望着夜色中的小青湖,神情悠闲,这深冬的寒气与冷风丝毫不能影响他半分。 李迎潮散步来到树下,抬头望见了余胜翼:“余将军在这里做什么?” “哦,是殿下啊,”余胜翼见是李迎潮,也没有下去见礼的打算,笑道:“我受殿下启发,来这看看风景,果然视野不错哈哈……”说着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殿下要不要上来喝两杯?” 李迎潮一笑,走到旁边小亭中拿了一个杯子,一跃而起,落在余胜翼旁边。这老树一下子托着两个人,连晃都懒得晃一下。 余胜翼给李迎潮斟满酒,道:“我还真是佩服世子殿下,在这鬼地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李迎潮眼望着小青湖对岸的方向,不自觉地叹了一气,刚想说一句“习惯了”,却突然如鲠在喉,说不出口。一直以来,他都用“习惯”二字来麻痹自己,奈何此刻,李迎潮却厌倦了这般自欺欺人,眼中抑制不住地闪过一抹不甘,眸光比冬夜的那几颗孤星还要清冷。 余胜翼甚至感觉到了李迎潮身上突然出现的一股凌厉之气,不禁问道:“殿下这几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李迎潮垂下眼帘,神色归于平静:“没什么。” 余胜翼看出来李迎潮并没有同他谈心的兴致,便不再追问,喝了口酒,有些无聊地指着远处的湖边,道:“我一上来就注意到了对岸湖边坐着一人,这会儿不仅没走,竟然还躺下了,难不成是要在那过夜么?我在这都有些冷了,那湖边想来风更大。” “什么人?”李迎潮闻言心中一动,顺着余胜翼的手指看去。余胜翼武艺高强,又是领兵之人,眼力胜过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6 李迎潮不是一点半点,所以李迎潮只看到前方黑乎乎一片,半个人影也没看到,但这并不妨碍李迎潮不假思索地直接飞身掠过院墙,转瞬间就立在了三丈开外的湖边。 余胜翼只觉眼前一个人影闪过,再一眨眼,李迎潮人已在湖边。余胜翼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对李迎潮的身手很是意外。殊不知李迎潮自己也有点意外,他虽经常在密室练剑,也偶尔在陆仕潜的指点下练些功夫,却因一直活得谨小慎微,没怎么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此时心急之下使出全力,倒让余胜翼有些刮目相看。 李迎潮与余胜翼对视一眼,不去理会余胜翼眼中的疑惑,转头奔向对岸,那个他多少次想去又不敢去的石台。 余胜翼见李迎潮如此反常的举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即也一个轻身掠出院墙,紧跟在李迎潮身后。 李迎潮的步伐在快接近石台的时候慢了下来,余胜翼也放慢脚步,跟在李迎潮两步后。李迎潮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蜷缩的身影,越是靠近脚步便越是沉重,不知这再怎么挣扎也终究都要踏出的一步,会将命运踏向何处。 在石台上蜷缩着的人正是韩葳。她对于爹爹韩平川的态度始终难以释怀,赌气不想回家,便垂头丧气地来到湖边静坐,不知不觉就坐了几个时辰,一天没吃东西也毫无知觉,一直坐到受凉发烧,倒在了湖边。 李迎潮单膝跪在韩葳面前,见她眉头微蹙,双目紧闭,眼角还有泪痕,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很烫,鼻头又被风吹得冰凉。 李迎潮不由一阵心疼,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她的颈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把她小心翼翼地打横抱在怀中,沿来路走去。 “殿下,哎?”余胜翼目瞪口呆,心想虽然这女子看上去好似无家可归的样子,但是就这样把人家抱回家中,真的可以么? 世子府极少有客,下人又少,所以客房来不及收拾,李迎潮就一路将韩葳抱回自己的卧房。余胜翼不敢多问,只默默跟在身后,见李迎潮帮那女子盖好被子,又置好一块热毛巾在她头上,眼神中尽是温柔之意,好似已经忘了余胜翼的存在。 余胜翼觉得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把事情告知了陆仕潜。陆仕潜正陪骆无霜聊着什么,听闻李迎潮在湖边捡了个女子回来,连道“大事不好”,骆无霜忙问:“什么女子?” “我不认识啊,看起来……”余胜翼话没说完就被陆仕潜打断,陆仕潜重重叹息,道:“可千万不要是那个韩葳,唉……不是她还能有谁,我去看看。” “韩葳?我的个乖乖……”余胜翼又一次话没说完,直接被骆无霜面带忧色地瞪了回去。 陆仕潜匆匆来到李迎潮房中,见榻上躺着的那个不省人事的女子,可不就是韩葳么?李迎潮正坐在榻前守着,见陆仕潜进来,起身道:“师父,你快过来看看她,不知病得严不严重。” 陆仕潜哪有那个心情,一脸焦虑地对李迎潮道:“公子,你……你怎么把她给带进来了?这万万不可,世子府不能冒这个险。” “师父,如果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不如隐姓埋名,去做个山野村夫来得痛快。”李迎潮道。 陆仕潜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似是对李迎潮说出这样的话来很是吃惊,李迎潮从小到大一直比别的孩子懂事,陆仕潜还从未见过他有这等倔强神色,想要斥责又于心不忍,一时叹气连连,只听李迎潮又道:“既然师父不愿管,那我去外面找个大夫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殿下,”骆无霜忙堵在门口,向李迎潮深深作揖,“请殿下一定要冷静,这么多年您都熬过来了,此时若一步走错,前功尽弃啊殿下!” 李迎潮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心中微微懊悔,只是一看到躺在那里烧得满面通红的韩葳,又不由心中一痛,眉宇间的不甘和挣扎,怎样都无法敛去,一时僵持在原地,茫然无措。 “那个,”余胜翼一咳,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总不能这大半夜的,再把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扔到外面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陆仕潜无奈,走到床前去看韩葳,他只懂些粗浅医术,好在韩葳得的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陆仕潜号了号脉,道:“等下我写个方子,让梁妈去抓药。” 李迎潮闻言心神略定,对着陆仕潜一揖:“迎潮失态,让师父为我操心,是我的不是。” 陆仕潜看了看他,无奈道:“等她醒过来再说吧。”言罢离去,骆无霜和余胜翼紧随其后。 话说韩葳一整日都没在家,第一个发现这事的人还是黎晓。韩平川得知太子人选后有点六神无主,午后就一直在外奔波,晚间也没有回家用饭。宋良粟因为小女儿哭着跑出去的事头疼不已,晚饭也自在房里用。韩杉、韩萱等人皆以为韩葳心情抑郁,躲起来不想见人,遂没多想,丫鬟蚕豆这几天一直跟在韩芷身边帮忙,也没怎么管自己主子,只黎晓这一天找韩葳找了好几次。虽然韩家人都待她不错,但在黎晓心中,始终只当韩葳一人是她朋友,所以到了晚上,黎晓又上上下下地找遍了韩府,最终确定韩葳没有回家。 在韩家着实鸡飞狗跳了一阵子之后,宋良粟稳了稳心神,把府中下人都打发出去找人。韩杉急道:“不报官么?” “她也就是闹闹小性子,葳葳还是个有分寸的人,应不至于出什么事。今天皇上刚同你爹谈完话,转眼人就不见了,这不明摆着抗旨么?先自己人找找,如果明天葳葳还不回来,我们再报官。”就这样,韩家度过了韩葳失踪的第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韩府的人仍旧四处寻人,却不见韩葳踪影。韩萱急得团团转,黎晓在旁问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地方。” 韩萱气急败坏道:“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啊,哎呀这个死丫头……”韩萱正想骂几句妹妹解解气,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拉起黎晓就往外走。 黎晓被她拉着来到了小青湖边,四下望了望,道:“这里一眼就望遍了,没人啊。” 韩萱却是立在湖边,眉头微皱,看着对面那座世子府若有所思。她刚才一个冲动,产生了进去寻人的念头,再一细思,却是犹豫了,她从娘亲的口中得知,小妹嫁三皇子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若要被人知道,这个又闹离家出走的葳小姐,被人从世子府里找了出来,估计又将是满城的流言蜚语。 “小黎姑娘,”韩萱转头问道:“你功夫怎么样啊?” 黎晓一愣:“这个问题,却不怎么好回答。”见韩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功夫好的话怎样?不好的话又怎样?” 韩萱指了指世子府,问道:“可以夜里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7 潜入那座宅院吗?” 黎晓以手托腮,思忖片刻:“应该……问题不大吧?你怀疑……韩葳在那里?” 韩萱点了点头:“怀疑,但不确定,但是不管怎样,此事不能声张。” 黎晓朝世子府的方向看了看,道:“成,我晚上来试试。” 。。。 第40章 安能委心任去留 韩葳这一夜睡得其实极不安稳,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乱,却始终睁不开眼,隐约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也想象不出自己在个什么地方,好像有人喂她药,她顺从地喝了,好像有人时不时地拿手触碰她的额头,她只觉那手微凉,很温柔,很小心,所以并不怎么反感。 不知过了多久,韩葳感到一缕光线罩在眼前,不由动了动眼睛,终于睁开了。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韩葳略微起身,转头,见旁边一人正坐在地上,以手托腮地靠在床边打着瞌睡,韩葳眨了眨眼,大脑倏地空白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李迎潮。 李迎潮眼睫微颤,似是要醒过来,韩葳一时不知所措,吓得连忙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继续装睡。李迎潮又拿手去试她额上的温度,韩葳只感自己唰地就紧张出一身冷汗,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呼吸也有些急促。 李迎潮看在眼里,心下了然,拿开了手,略一沉默,开口道:“你……昨夜晕倒在湖边,所以……” 韩葳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眼,挣扎着起身,道了句“谢谢”,声音沙哑,喉咙痛得像要撕裂一般,李迎潮忙转身去倒水给她。 韩葳掀开被子,一落地就开始浑身冷颤,转瞬被冻了个透心凉。李迎潮忙把水递给她,一副商量的口吻道:“我这里没有暖炉,你还回床上去,好吗?” 韩葳突然一阵心痛,不敢看他,匆匆一福,道:“不用了,给殿下添麻烦了。”言罢抬脚就往外走,她在小湖边的冷风中坐了几个时辰才压下的思绪,在见到李迎潮的那一刻又重新滋长出来,纠缠不开,拉扯得人要窒息一般。 李迎潮放下杯子,追出去道:“你这就走么?”他想说厨房里还温着一碗汤药,却见韩葳回身一声轻笑:“我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过街的老鼠,不走难道等你赶我么?” 李迎潮闻言眼眸一暗,苦笑着低头,自己可以留她么?恐怕骆无霜等人要在心中给自己一个“难成大事”的评价,就连陆仕潜也会觉得自己不顾大局,可是那又怎样?这么多年,自己可曾出自本心地求过什么? “你留下吧!”李迎潮突然抬头,对着韩葳离去的背影说道。 韩葳讶然回首,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眸。 “如果实在不想嫁,如果暂时还不想回家,”李迎潮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就留下吧,就在这里避一避风头,看事情会否还有转机。” 韩葳怔怔地流下泪来,她已经习惯了李迎潮的克制与逃避,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坚定,面对他不再闪烁畏缩的期待眼神,韩葳更加心乱,更加无力,终于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奈何这世子府太静了,静得她不敢大声哭,极力压抑着,却越是压抑越是悲伤难耐。 李迎潮见她哭了起来,心下叹气,张了张嘴,却终究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一时也愣在原地,一颗心揪得厉害,韩葳哭声中的无助与遗憾,他都感同身受,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就在他自欺欺人中生了根,破土而出,再难割舍。 小园外刚刚到来的余胜翼看到俩人这么相顾无言的一幕,不由挠了挠头,望了望天,暗自退走。 这时,世子府的厨娘端着药碗走进院中:“呀,小姐怎么出来了?衣衫这么单薄,快进屋去!”说着就拉起韩葳,要往屋内走。 韩葳脸上兀自挂着两行泪水,见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妇人亲切地拉起她的手,不由转头看向李迎潮,李迎潮忙道:“这是梁妈。” 梁妈拉起韩葳,转身对李迎潮轻声道:“殿下放心,让老妇陪她待一会儿,没事。” 书房内,陆仕潜、骆无霜、余胜翼和连峻四人面面相觑,同样也相对无言了好半天。 半晌,陆仕潜叹气道:“公子骨子里其实是个孤傲之人,要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撑过这么多年,可如今这情形……唉!” “如今这情形,咱们确实说不上话,”骆无霜平静地道,“就算是肃王爷出面也未必有用,更何况肃王爷眼下也不可能出这个面,总不能去同韩平川说,我来替我的傻儿子求亲吧。”骆无霜又苦笑了一下:“而且这事若要让肃王爷知道了,保不定还会责怪我们没有看护好小世子,凭白惹上一段孽缘。” 余胜翼嘿嘿一笑,丝毫不管别人正愁眉苦脸:“说不上话其实也没什么,最憋屈的是,很明显那位小姐想嫁的是咱们家小世子。说来小世子也是深藏不露,他不是在这京中扮傻子么?这样都能勾搭上姑娘?改日定要好好请教一番。” 陆仕潜瞪了他一眼:“余将军,你能不说这等风凉话么!” “这怎么是风凉话?”余胜翼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没心没肺地道:“要我说,干脆就把那位小姐一并抢回胶东算了,反正咱们回去可就起兵了。” “这话倒是不错。”连峻在旁附和道。 余胜翼很是意外,心道连峻这人整日冷着张脸,一副很是看不惯自己的样子,此时突然出声附和,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余胜翼呵呵一笑,凑过去拍了拍连峻肩膀。突然想到,肃王爷选择他们二人进京,原来是这般考虑的。 连峻此人在肃王军中独来独往,不大合群,而余胜翼在肃王军年轻一代中最受人信服,性情随和不拘小节,人缘不知比连峻好上多少倍。连峻若能和余胜翼成为好友,兴许就能在肃王军中融入得更自然些。 之前余胜翼一直奇怪,助李迎潮离京这种事,有骆无霜筹谋即可,断断不需要自己和连峻这种级别的将领来充当跟班和打手,他想着可能是肃王爷想让自己早点和李迎潮熟稔起来,现在看来,这其中还有肃王爷为连峻操的心。 “胡闹,”陆仕潜见余胜翼的话竟然还有人附和,不免有些动气,“肃王爷心中对韩平川还是有些敬意的,你把他的女儿抢回去,不说这情分可就断了,就连韩葳那小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骆无霜不由失笑:“这也就是玩笑话,殿下心中通透得很,我倒不担心他会走错哪一步,只是这心中的苦,就只能自己往下吞了。还有余将军,这‘起兵’的话,虽然是在府内,能不说还是不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余胜翼一声哀叹:“我在这府内都快闷出鸟来了,早知道还是留在胶东操练的好,大老远跑来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8 看小世子与人家姑娘卿卿我我抹眼泪,我图个什么!” 连峻看了看余胜翼,再次露出赞同的神情,又道:“我就不知这事有什么好烦恼的,你们不就是想破坏赵灵昭与韩家的婚事么?既然林家没敢出面,那殿下自己上阵,把人抢过来,这不正好么?” 骆无霜与陆仕潜对视一眼,尽皆苦笑,一时无话。 韩葳在梁妈的陪伴下把药喝光,又食了一碗肉粥,李迎潮没再出现,梁妈又和蔼可亲,让韩葳心里的难受之感慢慢消减。 韩葳正发呆,梁妈突然问道:“小姐要不要洗个澡?” “啊?”韩葳回过神来,“哦,好啊。” 梁妈带着韩葳来到浴室,备好水之后就离开了。韩葳泡了个热水澡,发了一身汗,顿感神清气爽,蓦地想起自己昨晚睡在李迎潮的床上,脸颊不由火辣辣起来,忙摇了摇头,想把脑中的念头撇开,起身就要穿衣,然而一起身却是愣住了,这屋内到处都看不到自己的衣裳,只旁边的架子上搭着一套灰扑扑的衣服,不知是谁的,反正不是她的。 韩葳在这冷嗖嗖的屋中找了一圈,也不见自己的衣服,她可不想再被冻到发烧,只得咬咬牙,穿上了那套灰扑扑的衣裳。那衣裳是套男装,看着老旧,却很是清爽干净,韩葳穿好之后不由被自己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有种直觉,这衣服八成是李迎潮的。 韩葳恨不能仰天长叹一番,在房内纠结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低着头,将门打开个缝隙,见四下无人,闪身出去,想尽快找到梁妈。 韩葳闻着一处院中飘来肉香,想来厨房应该是那个方向,便寻了过去,不料走到半路就碰到了梁妈,梁妈一见到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快瞧瞧,这衣裳穿上还挺合身,我们小世子这两年个头长得真快,这是他三四年前的衣裳呢。” 韩葳暗暗叫苦,心道这老婆婆好生糊涂,你给我找一套自己的衣裳也成啊,当即问道:“梁妈,那个……我的衣裳呢?” “我帮你洗好了,”梁妈指了指隔壁院中,“在那边晾着呢。” “洗了?”韩葳不禁头大,这寒冬腊月的,衣裳洗了要什么时候能干?她现下这副德行,要如何出世子府的门?虽然可能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换了身衣裳,但韩葳还是有点心虚,不敢冒险。 梁妈终究是好意,韩葳只有苦笑的份,看来一时半会是出不去这世子府了。韩葳想了想,道:“梁妈在做什么?我来给你打下手。” “不用,别看这府上下人少,多少活我一人都应付得来。” 韩葳笑了笑,依旧跟着梁妈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 第41章 无言一笑泯前尘 韩葳穿着李迎潮的衣服,做起事来难免心不在焉,她想帮梁妈把重重的一大壶水放在炭炉上,不料炉中突然爆出一个火星,吓得她忙闭上了眼,水壶放得过偏,栽歪了下去,连带着一块红彤彤的炭掉出来,韩葳下意识地去扶正水壶,火炭便直接掉在了她的手腕上。 “呀!”韩葳一声轻呼,手腕上瞬间就被烫掉一层皮,露出了血肉。韩葳顾不上疼,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还好挽起了袖子,没有烧坏衣服”。 “哎呦,”梁妈扔掉手中柴火,急道:“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二人刚出厨房,就见李迎潮迎面走来。李迎潮乍一见韩葳穿着自己的衣服,脚步顿了一下,眼中不由自主地现出笑意,韩葳脸一红,低下头去,李迎潮这才见梁妈正托着韩葳的手腕,上面一个红得刺眼的伤口,忙一个箭步冲到韩葳跟前:“怎么回事?” “殿下来得正好,”梁妈道,“被炭火烫到了,你陪她去包扎一下,我得看着火。” “好,你去忙吧。” 李迎潮说着就将韩葳引到房间,拿出药箱,细心地帮她处理伤口。二人手指之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触碰,沉默之中偷偷抬眼,眼神又总是撞个正着,韩葳心下难为情得要死,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管它。 “好了,”片刻之后李迎潮开口道,“不知会不会留下疤。” 韩葳睁开眼,见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伤口好像也不怎么疼了,只是略微有点痒,不知李迎潮给她涂的什么药。 李迎潮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穿着自己衣裳的韩葳,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韩葳瞥了他一眼,不由撅起嘴,嗔道:“不许笑!” 李迎潮忙止住笑,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轻轻握住韩葳的手:“疼么?” “没……还好。”韩葳低头应着,心又开始乱了起来,有些迷茫,有些忐忑,又好似有几分躁动,搅得她又险些落下泪来。 李迎潮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一阵心疼,不舍得放开握在掌中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是你……可以等我吗?” 韩葳抬眼,被李迎潮眼中的期许刺得一阵恍惚:“等……什么?” “等我娶你!” “你怎么做到?”韩葳心痛地想,然而她不想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只是苦笑了一下,低头不再看他。 李迎潮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抓起她的另一只手腕,有些急切地道:“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做到!” 李迎潮的眼中满是坚定的自信,甚至还有几分狂乱,有那么一瞬间,韩葳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韩葳吃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李迎潮,又蓦地回过神来,手腕被他抓疼了。李迎潮眼神不由一暗,手上力度减了几分,仍旧不想放手。 韩葳冷静下来细思他的话,觉得根本没有可能,韩府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肃王世子的,就算自己的爹爹韩平川同意,皇上也不会同意,除非,这大赵国再来一次天翻地覆! 李迎潮眼底的渴望那样真切,韩葳却因这个念头而霎时间变得脸色惨白,望着李迎潮的眼中现出惧意,不自禁地抽出了手。 李迎潮见她反应,蓦地打了一个激灵,眼底的火焰渐渐熄灭,人也冷静了下来。 “呵……”李迎潮退后一步,轻声一笑,却笑得韩葳内心一揪,“是我糊涂了,我怎么能让堂堂的相府千金,无名无分地跟着我浪迹天涯。” “哦,”韩葳有些歉疚,心道自己误会了他,又见他神色落寞,略感心疼,张了张口:“我……”韩葳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愿意跟你走?自己有那么多疼爱自己的家人,难道都比不得这个李迎潮重要么?韩葳摇头苦笑,道:“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我们活得再渺小,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 韩葳只道李迎潮是一时冲动,若他肯走,肯不顾后果地抛了这质子之身的羁绊,又何苦在这永安城中一熬十年。 “对不起。”李迎潮轻声道,这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59 句话,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一句“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驱散了二人之间仅有的那一点暧昧,不知怎地,韩葳突然就释然了,不过是老天一不小心安排错了的一场邂逅,何苦非要将自己陷入那求不得的泥潭当中? 韩葳一笑,走出房门,坐在门前台阶上,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韩葳突然有种长大了的感觉。虽然心中还是会隐隐地一阵酸楚,虽然眼眶还是会时不时地发热,但她下定决心,要把在这一年萌芽而生的那份心动,完好无缺地埋在记忆里,趁着这淡淡忧伤还不至于伤人肺腑,还可以微笑着忍受,甚至回味。 李迎潮无声地坐在她身边,心里明白,这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与她并肩而坐了吧。 院中花池里的枯草间落下一只小麻雀,叽喳了两下又扑闪着飞走了。韩葳转头看了看李迎潮,碰巧李迎潮也转头看她,二人相视一笑,就这样泯了前尘。 二人就这样坐在阶前晒着太阳,不一会儿,梁妈提着个篮子走来,将篮子一把放在韩葳腿上:“小姐喜欢吃山楂不?先垫一下肚子,晚一点再开饭。” 韩葳看着一篮子红艳艳的山楂果,喜道:“我最喜欢吃山楂了,谢谢梁妈!” 梁妈转身回了厨房,韩葳拿起一颗山楂递给李迎潮,李迎潮却眉头微皱,向后躲了躲,韩葳笑道:“尝一个嘛,你看它长得这么好看。” 李迎潮不禁莞尔,原来她吃东西全凭长得好不好看,又见韩葳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一叹,伸手接过,咬了下去,顿时酸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韩葳见状大笑,李迎潮道:“酸得很,我从来不吃这个,不知梁妈怎么突然买了这东西来。” “多好吃呀,”韩葳拿起一个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继续道:“小时候我生病喝汤药,娘亲总是拿糖给我吃,可我偏不爱吃糖,就吃山楂来驱赶苦味。” 李迎潮闻言,闭着眼将手里的山楂吃完,突然觉得这味道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便同韩葳一块,一个接一个地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梁妈回来,见篮子都快空了,惊道:“啊呀你们两个吃了这么多,我还打算剩下的做糖葫芦呢,这可好,快被你们吃光了。” 李迎潮笑道:“府中又没小孩子,做什么糖葫芦。” 梁妈道:“你们两个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孩子么。”说着抢过篮子,“快别吃了,等下还怎么吃饭啊!” “不能吃饭了,”李迎潮手捂腮边,“牙已经软了。” 韩葳在旁笑个不停,她心结已解,面对李迎潮时就少了几分扭捏,也就不急于离开世子府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同爹娘赌气,但是终身大事落得这么个无可奈何的结局,她心里无法不委屈,还是不想回家,不知不觉就待到了晚间。 这期间,骆无霜干脆躲在房间不出来,连峻和余胜翼为了不惹韩葳疑心,也做了些扫扫院子之类的活计。 饭后,韩葳与李迎潮再次坐到了阶前。李迎潮面带微笑,静静听韩葳口若悬河地讲着出行见闻,从桑洲城的琴艺大会,到瀛洲岛国海临风的庄园,顺带也说了一些赵灵昭和越东乡的事,此事肃王府的密报网还不及整理传送,李迎潮刚好从韩葳口中听到了一些细节。 “所以,三皇子将越东乡留在镇海军,那位林太守岂不是很不痛快?”李迎潮问道。 “应该会吧,谁知道那个赵灵昭怎么去安抚人家。”韩葳心中还在气恼赵灵昭的突然袭击,加之在李迎潮面前没有半点戒备之心,言语之间一直对赵灵昭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李迎潮突然觉得,韩葳就像一只小黄莺,叽叽喳喳地落在他生命中,只是,这只小黄莺很快就会飞走了。 韩葳给世子府带来了难得一见的生气,就连余胜翼都假模假样地拖着个大扫把,总是想方设法要混进这院中来。 李迎潮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之意很明显,就是——你能走远点么? 余胜翼撇了撇嘴,扔掉扫把,闪身出了小院,觉得百无聊赖,遂抱了一坛酒,又跑去后院那棵老树上看风景。 余胜翼在树上调整了半天姿势,总算舒服地坐稳,刚要抱起酒坛子灌上一口,突然见一个人影从墙外凌空飞起,朝树上落来。 那身影一身黑色劲装,悄无声息,轻灵似燕,婀娜似舞,余胜翼都想要喝一声彩了,只是这黑衣人显是没料到树上竟然有人,落脚之处不太妥当,很不幸地踩到了余胜翼的小腿上。 余胜翼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让她踩,腿一抖,黑衣人一个不稳就要滑落下去,却又下意识地朝余胜翼抓去,结果,余胜翼的酒坛子脱手而出,同黑衣人一齐摔了下去。 “啊呀!”黑衣人一声轻呼,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酒坛子的碎片遍地都是,她一个不慎,被碎片扎上了手心。 余胜翼跃下树来,见黑衣女子面罩之外的一双眼很是清澈明亮,不由笑道:“小妞儿,你打碎了本爷的酒坛子,让我想想,怎么让你赔偿才好呢?” 。。。 第42章 青莲传人三脚猫 一脚踩上余胜翼的黑衣女子自然就是黎晓无疑了。余胜翼面对这么个半夜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自然不用再装什么下人,黎晓被他那又痞又阴的眼神盯得一个哆嗦,心道自己出师不利,还是先退走好了,手一支地,借力起身,眼见就要翻墙而去,却不料,脚踝被余胜翼牢牢抓在手中。 黎晓挣脱不得,心下叫苦,好在她应变机敏,当即如灵蛇一般半空屈身,一手做掌劈向余胜翼太阳穴,一手伸指直插余胜翼双眼,余胜翼不敢大意,松开黎晓,双手抵挡。 黎晓无意缠斗,甫一脱身即向墙外掠去,余胜翼见状,伸脚踢向地上破碎的半个坛子,坛子撞上院墙,碎片飞散,黎晓只得闪身,一个翻身又落回余胜翼身前。 “呦,”余胜翼若有所思地笑道:“青莲传人?” 黎晓翻了个白眼,既然走不得,干脆上去领教一番。余胜翼见她轻飘飘地冲过来,并不急于还手,身形辗转腾挪,只守不攻。十几招过后,只听余胜翼口中叹着:“还指望你陪我松松筋骨,结果……你这火候也差太多了!就凭你这点三脚猫,也敢半夜翻人家墙,谁给你的胆量!” “谁给你的胆量”话音刚落,余胜翼陡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黎晓双手反剪身后,黎晓再也动弹不得。 余胜翼一只手钳制着黎晓,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衫,又摘下黎晓的面巾,见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心中暗道了句可惜,“说说,谁指使你来的?派个三脚猫过来想干嘛?” 黎晓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三脚猫,气得真是欲哭无泪。她顶着个青莲传人的名头,识得她身法的人莫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0 不对她期望过高,结果黎晓几乎每和高手过一次招,就会收到一次“火候不够”的评价。 其实以黎晓的功夫,只要不正面与人硬碰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当初她在海临风府中潜伏,在被肖锐发现之前的整整一个月里都来去自如,奈何此时在这狭小的后院之中面对余胜翼,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黎晓心道自己反正已经被逮住了,无法可想,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大声喊起韩葳的名字来。余胜翼一听却是吓了一跳,这静夜之中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忙伸手去捂黎晓的嘴:“你快别叫!” 黎晓哪管三七二十一,眼见余胜翼把手伸到自己面前,正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咬了上去。 “啊……”这次换余胜翼鬼叫起来,“你这姑娘属狗的吗?对得起你那张脸蛋么!” 酒坛子破碎的声音早已惊动了陆仕潜和连峻,二人此刻已经赶来后院,默默看着,没有做声。韩葳和李迎潮也匆匆赶来,韩葳见是黎晓,忙道:“你快放开我朋友!你做什么抓她?” 余胜翼看了看韩葳,不情不愿地放开黎晓:“那要问她为什么半夜翻人家院墙了。” 韩葳心下惭愧,不好意思地看向黎晓:“小黎,你是来找我的么?呀,你的手怎么了?” 黎晓被酒坛子碎片扎到的伤口还在流血,抬起手看了看,道:“没什么,反正我已经报仇了。”黎晓看了看余胜翼那被自己咬到流血的手,眼中略带得意,又扫了一眼这小院和院中的几个人,凝眉道:“你躲得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余胜翼一声冷笑:“这就是个鬼地方,有恶鬼专门偷吃调皮的小姑娘。” 黎晓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大叔,您能收起这副糊弄小孩的嘴脸么,看起来真是幼稚极了。” “你说谁是大叔?”余胜翼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声音有些阴冷。 黎晓这才细看了看这人,见他胡子拉碴,衣衫随意,甚至有点邋遢,却是身形挺拔,目光如炬,能刺得人心上一颤。黎晓知道自己高估了这人的年纪,嘴上却毫不退让:“你呗!” 余胜翼“嘶”地抽了一口凉气:“看来大爷我刚才对你手下留情还真是错了。” “怎么?不服气?”黎晓挑衅道:“有种出去跟我惊天动地地打上一场?”黎晓虽然年轻,但对肃王世子的传闻也有所耳闻,刚一翻过墙就踩到个余胜翼这种级别的高手,黎晓立马就嗅出了这府中定然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果然,只见李迎潮低头咳了一声,余胜翼哼了一下,别过头去不再搭腔。 “你打算在这躲到什么时候?”黎晓问韩葳。 “我家里……现在怎么样了?”韩葳不安地问道。 “韩大人昨个好像一夜没回,不知哪去了,韩夫人把府上的人都打发出去找你,昨夜应该没人合眼过。眼下还没有报官,因为不想惊动皇上,不过你要是再不回去,这城中应该就热闹了。” 韩葳闻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失踪了,大家却还在关心会不会惊动皇上,不由扶着老树苦笑一声:“是萱姐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吧?你告诉她我会回去,不会连累别人的,只是眼下,就让我再自在地过一个晚上吧。” 黎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样逃避一个晚上两个晚上的又有什么意义?无奈道:“那你在这照顾好自己,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跃上了墙头。 “小黎,”韩葳喊道,“你明日来接我一下,帮我带一套衣裳。” 黎晓这才注意到韩葳身上穿着不知哪搞来的一套旧衣裳,眼中略一疑惑,却没多问,点了点头,消失在了夜空中。 就在黎晓潜入世子府的功夫,韩平川其实已经回了家,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一问才知,自己那个小女儿又闹离家出走。韩平川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房里走,见宋良粟正一脸愁容地坐在镜前。 “回来了。”宋良粟起身,接过韩平川的外衫挂在一旁。 韩平川转了转酸痛的肩膀,问道:“葳葳怎么回事?” “又跑出去了呗,这次脾气闹得还不小,眼见着就两天两夜不归了。”宋良粟叹道。 “你这个当娘的就不担心?明个要是再不回来,可得让京兆尹那边想个法子,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没事,那孩子的小聪明在这永安城中还勉强够用。她从小到大过得太顺,总得让她明白,这世间事哪能都遂她的意。” “这孩子也是奇怪,”韩平川凝眉说道,“嫁给三皇子是个多委屈的事吗?她又不喜欢林彦,怎么反应比我还要不愿?都是你惯得,眼光太也高了。” “怎么又是我的不是了?”宋良粟反驳道,“这孩子从小被你训斥多了,心思敏感,以为你要拿她去讨好三皇子,能不伤心吗?” “讨好倒不至于,”韩平川声音中透着一股子疲惫不堪,“但是皇上亲自出面说和,我和三皇子怎么也不能再继续僵着。” 宋良粟刚要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爹爹歇下了么?”正是韩芙的声音。 “哦,是芙儿啊,进来吧。”韩平川道。 韩芙端着两个炖盅进来,道:“爹爹这两日是不是也没怎么休息?我炖了一点补品,近日事多,爹爹和夫人都要注意身体。” 韩芷从未管宋良粟叫过“母亲”,韩芙随她,也只称呼宋良粟为“夫人”,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不和,宋良粟也不甚在意,反而还夸起韩芙来:“芙儿最是懂事贴心了。” 韩芙将补品端到桌上,微笑一福,转身想要离去,脚下却又很明显地有些踟蹰,宋良粟见状问道:“芙儿可有事?” 韩芙转过身,手紧紧抓着漆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平川怪道:“怎么了?芙儿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爹说说。” “爹爹,”韩芙深吸一口气,道:“如果皇上只是想为韩家和三皇子之间建立联系,葳葳又实在不愿嫁,那……让芙儿嫁吧。” 。。。 第43章 无奈无情谢罪人 韩芙说完之后就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从容之态,韩平川夫妇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讶。韩平川清了清嗓,道:“芙儿可是喜欢三皇子?” 韩芙微窘,她对赵灵昭本没什么特别印象,但是父亲这样问,若回答“是”,实在是有违本心,难以启齿,若回答“不是”,又不免有些矫情,衬得自己此刻全然多此一举,想了想只好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自忖,与那位三殿下相处应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宋良粟一叹,“那就着实不必,事情本就因葳葳而起,她闹闹脾气可以,抱怨两句也可以,但是没道理让你为此而牺牲自己。” 韩芙一笑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1 :“说牺牲就言重了,二老姑且听芙儿一言。小妹性子实则外柔内刚,她若抱着这份抵触之心嫁给三殿下,”韩芙一顿,淡然道:“也就是未来的太子殿下,若将来二人之间生出什么龃龉,不仅小妹一生不幸,对于韩家来讲肯定也不是好事。” 韩平川夫妇闻言不禁陷入深思,这确实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只听韩芙继续道:“三殿下上书点名的是葳葳,但却赶在了她们回京的这个节骨眼上,说明纵然这位殿下可能对葳葳有些好感,却也不排除其与林家争胜的意图,所以,他对葳葳能够包容到什么程度,我们无法推断。” “所以,”韩芙盈盈拜下,“芙儿不想看到葳葳赌上一辈子的幸福,最终却还是弄巧成拙。爹爹应该明白,做宫中的女人,感情不是最重要的,理智才是。芙儿不才,愿做这位未来储君与韩家之间的缓冲,望爹爹深思。” 宋良粟不由眼眶湿润,起身走到韩芙身前,屈身一礼,道:“不管怎样,你能有这份心,就是韩家最懂大局的女儿,我这个做娘亲的,代葳葳谢谢你。” 韩芙连忙跪地还礼:“夫人不要这样,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韩平川见状也不禁鼻子泛酸,挥了挥手,道:“你先回房休息吧,容我再考虑一下。” “是。”韩芙告退。 翌日退朝,韩平川只身去御书房请见,将自己思虑再三后的想法告知赵辰央,希望将韩芙指婚赵灵昭。赵辰央听后觉得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他多少也听闻了韩家小女儿两日未归的消息,心中不快,甚至有些替儿子赵灵昭感到不值,也正犹豫着要不要做这等强人所难的事,现在韩家自己提出可嫁韩芙,那个京中口碑一直不错的韩家二小姐,赵辰央很是满意,当下欣允。 将韩芙指婚赵灵昭的事只是韩平川与赵辰央的口头密议,并未流传开来,但是身为韩家内院之人的韩萱却是午后就得到了消息。韩萱呆坐半晌,心中突然一阵气恼,当即披了一件大斗篷,遮住头脸,大步流星地就往世子府走去。 韩萱来到世子府门前重重敲门,门房讶然探出个头来,韩萱冷着脸道:“我是来找韩葳的,不想我在这大声吵嚷的话就痛快放我进去。” 门房愕然,刚想让韩萱等一下,他进去禀报,韩萱却趁着他那一愣神的功夫钻进了门,不假思索地往里走。 “小姐,您等一下,”门房见拦不住韩萱,吓得叫了起来:“陆管事,陆管事……” 陆仕潜快步走来,匆匆一揖,道:“萱小姐这是何意?” “我来找我妹妹。”韩萱已然穿过最外进的厅堂,不敢再往里面闯,脚步定下,道:“你把她叫出来见我。” “萱小姐稍待,烦您到堂中一坐。”陆仕潜一边匆匆后退一边说道。 韩葳正在厨房听梁妈絮叨着自己的炖汤秘诀,窗外李迎潮正在劈柴,时不时地笑着转头看向二人。若在以往,梁妈当然不会真的让李迎潮做这等粗活,但是这会儿,梁妈心中暗叹不已,只能由着他去,总不能就让他痴痴地杵在外面吧。 “小姐一定要在这吃完晚饭再走,没得你这个贵客,我才懒得费这么大事炖汤给他们喝!”梁妈道。 “好啊。”韩葳笑着答道,她本也打算趁着夜深宵禁,街上人少时再出去。 李迎潮在外闻言,眉间一喜,旋即又摇头苦笑,不知道自己这样计较个把时辰有什么意义,轻轻一叹,总归是能和她多待上一刻是一刻。就在这时,陆仕潜走进小院,将韩萱到来的消息告知韩葳,韩葳连忙出了厨房,有些意外:“萱姐来接我么?”说着就往正堂跑去。李迎潮见状,略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韩葳一路小跑,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堂中来回踱步的韩萱,上前唤道:“阿姐!” 韩萱回身看她,皱了皱眉,一副很是气恼的神情,竟是抬手就给了韩葳一个巴掌。这一巴掌虽然没用多大力,但已足够让韩葳惊呆在了原地。 李迎潮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着,并没有靠近,但见韩萱二话不说就出手打人,便立即现身冲了过去,一把将韩葳拽到自己身后,“你……”李迎潮实在不擅长争吵,加之韩萱又是韩葳的亲姐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韩萱早年“相府小魔女”的名号虽已被人遗忘,但发起威来气势还在,眼睛一瞪,上前抓住韩葳的手,又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你什么你?我管教自己亲妹妹,却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李迎潮,你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是吧?” 李迎潮“哼”了一声,气闷地转过头不理她,却也没有走开,他不太清楚她们姐妹之间感情怎样,很担心韩葳受委屈。 韩葳完全没心思理会韩萱与李迎潮的争执,兀自愣在原地,手捂着脸喃喃道:“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韩萱看着韩葳发懵的神情,眼睛也不禁红了,强压下哽咽,冷冷道:“跟我回家,跟爹娘认错,跟芙姐认错。” 韩葳回过神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很是不甘地道:“认什么错?!” “你就知道自私地躲躲躲,”韩萱哭着道,“你可知芙姐要替你嫁了,你欠芙姐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说什么?”韩葳下意识地问道。 “芙姐自请嫁于三皇子,皇上已经同意了。” 韩葳闻言一愣,止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两步,直至撞上了堂中檐柱,终于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韩葳蹲在地上哭了半晌,不停地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又突然站起身,向着大门奔去,她想立刻回到家,恨不能立刻就跪在韩芙面前。 陆仕潜一个闪身挡在了韩葳面前,作揖道:“葳小姐,这光天化日的,您从这大门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韩葳一时六神无主,已然忘了自己的处境,转头对上李迎潮关切的眼神,更加愧疚难当,对韩萱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我不该留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她什么都给不了李迎潮,又无端搭上个韩芙,韩葳直感无地自容,又不知如何发泄,只好不停地拿额头去撞檐柱,直撞得额上一片青淤。 韩萱见妹妹悔恨难受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气也全消了,上前一把抱住韩葳哭道:“对不起,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打你,可是我打你就是因为我们是亲姐妹,你明不明白?” 韩葳任由韩萱抱着,眼泪不断地流。李迎潮看着她抽泣的背影,感触着她心中的一片悔意,眼中慢慢只剩一片绝望。那眼神看得陆仕潜都要跟着悲伤起来,陆仕潜上前轻声唤道:“公子?” 李迎潮失魂落魄地转过头看了看他,继而垂下眸子,哑声道:“你来招待她们吧。”说着就转身离去,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2 踉跄的背影一如既往地落寞。 陆仕潜将两位小姐请至客房,晚间姐妹俩就在客房用饭。李迎潮把自己关在书房一直没出来,陆仕潜给他送到门口的饭食也一口没动。 夜深人静之时,黎晓依旧翻墙而入,余胜翼抱着胳膊靠在树下:“有门不走是种病,得治!” 黎晓嫣然一笑:“有些门等闲不开,内里有鬼,得清!” 余胜翼一笑,懒得同她斗嘴:“跟我来吧。” 余胜翼把黎晓带到韩葳姐妹所在的客房就走了,韩葳把身上衣服换下,叠平整后放在桌上,不由又是一阵心神恍惚。 黎晓催道:“现在街上没人了,我们从后门走,应无大碍。” 三人走出房间,陆仕潜抱着送瘟神一样的心情赶来相送,当然面上不露丝毫情绪。韩葳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向他一笑,有些无奈:“陆管事放心,这世子府,我不会再来了,他……唉,由始至终我都不该出现,总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陆仕潜深深看了她一眼,退后一步,郑重一揖,没有说话。 送走了韩葳,陆仕潜立刻去看李迎潮,书房外的食盒还是没有动过,饭菜早已冰凉,陆仕潜敲了敲门,道:“公子若没食欲,我去给你热一碗粥可好?” 半晌,房内悄无声息,就在陆仕潜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了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李迎潮站在门口,月光在他身上凝成了一层寒霜,“师父,赵灵昭与韩家联姻已成定局,给胶东送份密报吧。” 陆仕潜闻言,立刻转身去安排,也就没有发现身后的李迎潮,眉宇间的神态与以往相比很是不一样,积淀多年的随遇而安与淡然无求,两日来的患得患失与挣扎徘徊,倏忽之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胎换骨的冷冽。 。。。 第44章 二小姐城门拦路 韩平川与赵辰央秘密商议的结果,远在千里之外的赵灵昭自是不知,他的奏本送出之后便不再放在心上,转身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肃清镇海沿边海寇的事情上。越东乡急于立功表现,刀尖一转,毫不留情地对准了自己曾经的同僚和徒子徒孙们,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赵灵昭便积累了足够的战功,刚刚整理好战报,又对军中重新做些部署,便接到了赵辰央召他回京的旨意。 赵灵昭思虑再三,将越东乡提到了镇海军统领的位置上,江帆为副,继续留在镇海军中,江渔、肖锐并三百军士随他回京。此行全是军中之人,就连赵灵昭本人也比入军前少了许多皇子习气,一行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第十五日便抵达江夏。 随行三百军士,一部分是赵辰央特许给赵灵昭的亲兵,一部分是赵灵昭早前请过旨要编入禁军充当教习之用。即便如此,赵灵昭也不敢大意,早早派了传令兵提前疏通城门守军,以防出现误会。 三皇子归京的消息就这样在城中传开,朝臣们此时也顾不得忌讳,纷纷来到城门口迎接。大皇子赵灵旸托病没有现身,二皇子赵灵晖干脆也躲了起来。虽然赐婚圣旨还没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这回似乎是有意要为这位三皇子做主了,个中深意值得揣摩,只不过大部分人自以为看得明白,还当韩家要嫁的是那位小女儿。 赵灵昭策马行在最前方,远远看到城门口聚集了那么多朝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低声对左首边的杨苏道:“恐怕要和这些人废话一段时间了。” 杨苏扫了一眼前方人群,见一堆朝臣恭敬而立,旁边还围着一些出入城的百姓,不明就里地观望着,不由笑道:“殿下若乏了,直接往里走就是,我来应酬他们。” 赵灵昭摇摇头:“这种时候,该摆的姿态可不能少,还是须我自己来才行。” 杨苏眼力好,望着前方“咦”了一声,道:“殿下,我看到相府的那位杉公子了,”说着又一笑,“他身后还有一辆马车。”不言而喻,韩杉身边的,自然是韩府的马车,出门坐马车的,想必是位小姐。 右首边的肖锐也早早认出了韩杉,却是眼神一闪,没有说话。赵灵昭转头看了看正窃笑不已的杨苏,知道杨苏猜测马车内的人是韩葳,但赵灵昭自己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印象中的韩葳,可不像个能坐得住马车的千金小姐,更不太可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前来迎接自己。韩平川若来迎接自己,不可能当着朝臣的面缩在车里,那韩杉身后跟着的马车内会是什么人? 赵灵昭压下心中怪异,放马缓行。片刻之后,队伍眼见着朝城门靠近,韩杉却是驾着马车,在朝臣们动作之前率先出众,直直停在了官道中间,拦在了赵灵昭的马前。后面的朝臣见状纷纷诧异,不明所以,停在原地不敢妄动,有个别已经迈出了步子的,朝左右看了看,又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赵灵昭及时勒马,只见韩杉跳下车夫位置,上前一步跪在马前,“殿下恕罪,我二姐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说。” “二姐?”杨苏纳闷地低声道,转头看了看肖锐与江渔,三人眼中俱是诧异之色。 赵灵昭闻言不禁看向那辆马车,只见车帘掀起,韩芙从马车上跃下,淡然理了理衣裙,盈盈拜倒,口中道:“韩芙拜见殿下,殿下远行辛苦。” 韩家姐弟跪在地上,赵灵昭不敢怠慢,压下心中疑问,翻身下马,虚扶一下韩芙,“二位请起。” 韩杉起身后便躬身退后,只剩韩芙略低着头站在赵灵昭身前。饶是韩芙在绣坊已习惯了被人围看,此刻单独面对赵灵昭,心中还是心跳加速,有些紧张。赵灵昭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她,倒是丝毫没看出她的紧张,只觉得在这种怪异场面下,这位韩家二小姐实是有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 “芙小姐这是何意?”赵灵昭开口问道,心中想的却是,韩家的女孩都喜欢这种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登场方式么? 韩芙稳了稳心神,抬起头正视赵灵昭,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有个消息想告知殿下。” 赵灵昭也笑了:“什么消息,要劳驾芙小姐亲来告知?” “我希望殿下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是从我韩芙这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赵灵昭闻言皱了皱眉,实在猜测不出韩芙能有什么消息是一定要此时此地告知自己的。韩芙见他目光中的惊讶和疑惑不似作伪,心道是了,即便赵灵昭在宫中有耳目,但之前他一直在路上,收不到消息,当即轻轻一叹,开口道:“圣上有意将韩芙指婚三殿下,应该会很快找殿下谈这件事,希望殿下早作打算。” 赵灵昭不禁愕然,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这个韩家二小姐印象模糊得很,只是芙蓉绣坊京中盛景,他也曾去过两次,远远观望,只记得是位娴雅的大家闺秀,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3 没什么特别之感。然而此刻这位一向优雅文静的相府小姐,却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告知自己这样一个消息,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让他一时措手不及,“为什么?”赵灵昭不解问道。 “请殿下先恕韩芙直言冒犯之罪,”韩芙屈身一福,道:“葳葳不愿嫁你,韩芙不想看到老父为难,小妹委屈,所以此事是我主动向家父提出,希望殿下心中不要对家父存有芥蒂。” 赵灵昭闻言,眼中微露不悦之色,心中有种遭人摆布的荒谬之感。韩芙直视赵灵昭的眼眸,没有丝毫闪躲,平静地继续说道:“殿下若不愿意,大可在皇上提起此事时一口拒绝,反正圣旨还没下,皇上想必也是在意殿下自己的想法。但韩芙希望殿下明白的是,这已经是韩家对殿下做出的让步,无论殿下接不接受,都不应再强迫我家小妹,让我父亲为难,否则,殿下可就有失身份了。” 赵灵昭沉声反问:“强迫你家小妹?”。 “葳葳才刚回到家,就被你的一道上书吓得又离家出走一次。她若是犯起倔来,只怕是宁折不弯的。” 赵灵昭一愣,略感意外,旋即苦笑起来,他早前与韩葳同船多日,能感觉到韩葳对自己不够亲近,但是却并不心急,想着等自己回到永安后再作打算,自信早晚能够让韩葳倾心自己。不料后来又被林彦和范硕亦真亦假的玩笑话引得一阵心急,便赌了一招险棋,竟就这样错过了,一时后悔起来,觉得也许自己早些表露情意,对她再温柔和善些,这事或许不会到这步田地。 后面不远处的朝臣们早已目瞪口呆,眼见着韩家二小姐大庭广众地和三皇子窃窃私语了半天,也没人敢上前打扰,纷纷怪忖这是上演的哪一出,感觉自己实在理解不来。 赵灵昭微一恍惚便恢复了从容之态,再看韩芙,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尴尬之感,略一欠身,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了,多谢小姐传讯,请回吧。” 韩芙回礼,转身向韩杉点了下头,一撩下摆,起身钻入马车。赵灵昭眼神一动,突然觉得这位芙蓉坊主,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文弱。 韩杉将马车驶下官道,退让一旁,赵灵昭朝韩杉略微点了下头,韩杉跳下车,退立一旁,肃然执手还礼。赵灵昭不再有心情应酬,直接纵马快奔入城,肖锐跟随,杨苏、江渔等人留下善后。 韩府的马车一直停在城门外至众人散去,秩序慢慢恢复如常,过往行人也不再对其侧目了。车内的韩芙轻声一叹,对韩杉道:“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只是拿这么一桩婚事试探爹爹和圣上,我却觉得,我们都低估了他对葳葳的心意,也许葳葳嫁了他,也算不得多么不幸。” “二姐……可是后悔了?也许现在还来得及。”韩杉在车外问道。他心中对于此事着实有些矛盾,既担心韩芙嫁过去会受委屈,但另一方面,韩葳经此一事,性子变得沉静了许多,不复往日的单纯开朗,韩杉也不免有些伤感,一时间竟是没寻到合适的时机向韩平川禀明林冉的事情。 “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退路,要是再反悔,彻底得罪了这位殿下,惹得皇上不快不说,就是韩家也要成为整个大赵的笑话。回家吧!”韩芙说着又一声轻笑,“江渔回来的消息,可以让萱妹高兴一下了。” 韩杉坐上车夫位置,笑道:“那倒是,现在江家应该不会犹豫他们的婚事了。” 杨苏正在城外与城门卫商议安置一行军士,抬眼见韩杉驾着马车缓缓入城,偷偷拿手肘杵了一下江渔,笑道:“爱慕我们殿下的姑娘当然不少,但敢这样公然拦路的还真是头一遭,有血性哈哈!” 江渔没有跟着笑,“啧”了一下,低声道:“真是咄咄怪事!” 赵灵昭一路纵马回府,心中烦躁不已,府上家老出来迎接,赵灵昭道:“你去传话给宫里的人,就说我身体不适,晚几日进宫述职。” 。。。 第45章 准太子诚意示好 赵灵昭丝毫不管外面流言漫天,足足在府内躲了五日,再不进宫觐见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第六日也跟着起早上朝,将镇海军的战果简略汇报一番便闭口不言。赵辰央笑了笑,不以为忤,临下朝时向他招了招手,赵灵昭便默然上前,扶着赵辰央向后宫暖阁中走去。 父子二人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赵辰央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开口道:“听说韩芙亲自去城外迎你了?” “是。”赵灵昭神色淡然。 赵辰央笑道:“韩平川的女儿,骨子里都有那么一股子特立独行。”说着转头看向赵灵昭,“那你可有什么回应?” 赵灵昭脚下一顿,低声道:“儿臣……近日没得什么空闲。” “嗯?”赵辰央眉头一拧,“韩芙一个女儿家,主动向你示好,你不回应一下岂不有失风度!韩相向来宠溺儿女,他家那小丫头既然不愿嫁,我若强行指婚,韩平川定然心中不满,我想,这也应该违背了你的初衷吧?指婚韩芙,就当双方各退一步吧。” 赵灵昭一副低眉受教的样子,沉默不语。赵辰央了解儿子脾气,见他不说话,知他心中还是不太舒坦,叹了一气,道:“灵昭啊,朕等你回京,只是想给你留个颜面,不是要同你商量,韩相答应嫁韩芙已足以表明心迹,你不要不知足,不要为了个女人,让人觉得你不识大体。” “儿臣晓得。”赵灵昭凛然道。 “况且他家那小女儿性情顽劣,离家出走这等事都能做得出,你若当真钟情这等女子,那就未免让朕失望了,想那韩葳,将来能有母仪天下的德行?” 赵灵昭闻言讶然抬头,见赵辰央微笑看过来,明白这是父皇给自己的一个明确承诺,当即退后两步,跪倒在地,道:“让父皇操心,儿臣不孝。” 赵辰央抬手让他起来,道:“去吧,韩芙是个懂事的,好好待她。” 赵灵昭躬身告退,赵辰央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突然抑制不住地一阵猛咳,老宫人上前道:“陛下可要传太医?” “不用,”赵辰央道,“傅太医不是说这方子先服十日吗?十日后再看吧。” 赵灵昭出了皇宫便直奔赵灵晖的府邸而去。二皇子的老管事出来招待,道:“回三殿下,我家主子这会儿不在府中。” “不在?”赵灵昭坐在堂中,刚端起茶盏,“那是在韩氏医馆么?” “这个么,老奴却不知。” 赵灵昭默然盯了他片刻,老管事神情有些惴惴不安,赵灵昭一笑,道:“去告诉皇兄不用躲我,有些无关痛痒的事找他而已。” 老管事略一犹豫,跑了开去。不一会儿,赵灵晖打着哈欠进来,不满地道:“就你烦人,能不能让人过几天清静日子了?” 赵灵昭毫不介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4 怀,放下茶盏,笑道:“谁敢打扰皇兄这逍遥似神仙的日子?等闲俗事,弟也不敢来找你。” “哼,”赵灵晖在赵灵昭对面坐下,懒散地栽歪在旁边小桌上,“你这种俗人能有什么非俗之事!” “二哥嘴下留情吧,我来找你帮我出出主意,给韩家挑些礼物送过去。” 赵灵晖眼神一亮,揶揄道:“韩家?韩家哪个?” 赵灵昭白了他一眼:“你说哪个?眼下我还敢送别人么?” 赵灵晖哈哈一笑:“人家姑娘不顾众议地城门拦路,你回应好歹也有点诚意,这都找人代劳,是不是显得有点敷衍?” “就是因为不想被人批没诚意,才来找二哥出马啊,韩家人的喜好,你不是最清楚么?” 赵灵晖略一思忖:“那行,你想怎么个送法?” 赵灵昭拿起身旁果盘里的葡萄,摘下一颗送到嘴里,想了想道:“总要让人一想就明白是送给那位二小姐的,越张扬越好吧。” 赵灵晖闻言突然拍手称快,大笑道:“报应啊报应,赵灵昭,你在姑娘们心中树立的好形象怕是要毁了。所谓朝三暮四,说得就是你了!” 赵灵昭被他噎得一时无语,沉默半晌方道:“什么狗屁形象,半点用处也没有,管它呢。”赵灵昭一向注意言行,如今听他这副语气,赵灵晖心中暗叹,知他心中还是遗憾失落,便不再言语。 两日后的午间,一个队伍从三皇子府出发,前后共计几十人,抬着一担担的贵重物品,浩浩荡荡朝吉安巷韩府开去,其中不乏惹人注目的稀罕之物,如大秦商人进献的琉璃花瓶、北辽特种染料冰兰草、西蜀丝绸与丝线、瀛洲岛国的鲛绡轻纱……海临风送的几箱子礼物,赵灵昭看都没细看,直接原封不动地抬了出来。另外,为了给赵灵昭造势,赵灵晖还直接把想要送韩芷的一些果品补品夹在其中充数。 当偌大的队伍在三皇子府管事的带领下到达韩家门前时,韩平川早已得到消息候在门外。皇子府管事拜倒在地,道:“殿下远行归来,备了些薄礼送给相国府,都是些玩物,给府上小姐解闷的,还望笑纳。” 韩平川不由老脸一红,一时不太习惯赵灵昭如此示好,“殿下费心了。” 相府东院,韩芷走进韩芙房中,笑道:“外面闹出好大动静,你真不去看看?萱妹和杉弟可挑出不少好玩的呢。” 韩芙今日难得没去绣坊,身体略有不适,正歪在榻上拿本书闲翻着,闻言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是那些东西。怎么,葳葳那丫头又躲起来了?” “那倒没,”韩芷道,“她一早就去医馆了,她现在对那边的事比我都上心。” “也好,”韩芙起身,坐到镜边理了理头发,“省得她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低头羞愧状,找点事做,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韩芷一声轻叹,走到韩芙身后,帮她挑了一支白玉簪:“不管那些东西你稀不稀罕,三殿下此举也算是全了你的颜面,否则过两天圣旨突然而下,你也尴尬。” “也就是全了我的颜面而已,”韩芙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叹,道:“多一分心思,恐怕这位殿下也懒得为我花了。” “这事急不来,但是,”韩芷帮她插上玉簪,略微俯身,对着镜中的韩芙微微一笑:“我对我妹妹有信心。” 韩芙遥遥头,笑道:“我嘛,道阻且长,姑且不谈,倒是姐姐,到底作何打算?当真不嫁人么?真不怕那位二殿下等你到老?” 韩芷眼神一暗,慢慢直起了身:“我也不知,只是觉得,习惯了吧。” “习惯什么?”韩芙站起来,转身面对韩芷道:“你现在就能预料到,自己将来会习惯孤独终老?阿姐,你这样拿自己的一生同爹爹赌气,真的很没有必要。” 韩芷闻言不由苦笑,赌气么?早几年也许是,至于现在,好像就是一种习惯吧。她一向对赵灵晖不假辞色,其实就是不想耽误他,只是好像没什么用。 韩芙见她兀自彷徨出神,执起她的手无奈道:“好吧,你想怎样便怎样,只要有我这个妹妹在,绝不会让你有孤独终老那一天的。” 就在赵灵昭大张旗鼓给韩家送礼的第三天,牵动整个朝野的立储事件终于尘埃落定,赵灵昭被正式册封为太子,指婚韩平川二女儿韩芙,择日完婚。 太子人选的结果,明眼人其实早从赵辰央和韩平川的态度中揣摩出了端倪,至于为什么指婚韩芙,大家心里奇怪,但是当此时刻,又有谁敢去说当朝储君的闲话?于是众人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赵灵昭之前六百里加急而来的奏本。 赵辰央似乎有些心急,册立太子的仪典刚刚结束,便吩咐内廷司尽快筹备太子大婚,一应程序能简即简,订婚成婚前后不差半月,韩芙正式成为太子妃。 大婚当日,赵灵昭在府上内院的宴席中远远望见了韩葳,见她乖巧跟在宋良粟身旁,面容不知为何有些憔悴,神情疏离,仿佛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赵灵昭眼光不做停留,转身即走入前院的觥筹交错中,醉着过了一夜。 大事接二连三,太子大婚第三日,宫里又传来旨意,召外地藩王入京,共贺太后生辰。满朝文武心中不由犯嘀咕,藩王入京给太后庆生,开朝二十年来从未有过,更何况今年太后七十三岁,也不是什么整寿。 骆无霜正坐在世子府书房中摆着围棋打发时间,不太会下棋的李迎潮端坐一旁,默然观看了半天,慢慢竟也能看出骆无霜打得一盘机锋了。 “先生这一手,”李迎潮笑着指向局中一处,“可谓自断一臂,白子虽胜却是惨胜,这要放在两军交战中看,虽是丢卒保车,情有可原,但难免会失了军心根基,元气大伤,不易恢复,长远来看,胜负不好说。” 骆无霜欣然一笑:“殿下聪颖,当知世上事本无两全法,瞻前顾后,不免寸步难行。”说着又见李迎潮眼中好似有些不以为然,道:“若换做是殿下,会怎么做?” 李迎潮坚定地摇了摇头,答道:“我根本就不会去下这盘棋。”心中想得却是,骆无霜自己同自己下棋,战况都能如此惨烈,看来此人外表儒雅温文,内里似是狠厉之人。 骆无霜失笑:“所以,殿下还是殿下,悬崖勒马的是将,悬崖不勒马的是王,你不在其位而已。二十年前肃王爷想要弃战止戈,然而天下当真太平了么?是赵辰央容得他放下兵器了,还是肃王军容得他解甲归田了?” 李迎潮长叹一气,看向窗外,一时陷入深思。 这时,陆仕潜神色凝重地进来,躬身一揖,道:“公子,骆先生,今日新得的消息,皇帝召各地藩王在太后生辰之日前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 “悬崖勒马的是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5 将,悬崖不勒马的是王”,大秦帝国片尾曲的一句歌词,作者君水平有限,搬过来让人物得瑟一下,勿拍~谢谢 。。。 第46章 永安城父子重聚 听闻陆仕潜带来的消息,骆无霜停手,李迎潮抬头,二人对视一眼,均面露忧色。 “这……是针对我父王的?”李迎潮语气有些不确定,看向骆无霜。 骆无霜缓缓落下一子:“很有这个可能,只是,赵氏为什么突然坐不住了?”骆无霜皱着眉,神情同样不解,联想这些日城内之事,突然抬头道:“我们在太医院可有耳目?” 这回轮到李迎潮和陆仕潜面面相觑了,陆仕潜想了想才道:“这个……没有。” “先生的意思是……赵辰央时日不多了?”李迎潮问道。 “我也是猜测,只是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陆仕潜道:“干脆我亲自潜入皇宫探探。” 李迎潮反对道:“师父不要冒险,搞不好打草惊蛇,你没那么容易找到皇帝的。”说着又转向骆无霜:“就先依此来推断,叫我父入京是何意?难不成想要鱼死网破?” “倒也未必,”骆无霜摇了摇头,“赵辰央一直对肃王爷戒心未消,临了前见一面也属人之常情,当然,肃王爷若入京,危险肯定是有的。” “那让父王以北辽有异动为由推辞如何?” “不妥,”骆无霜道,“一来北辽那边并没有什么大动静,二来肃王军中那么多将领,难道离了肃王爷一人便不会防守了吗?此言一出,适足以为别有用心者提供口实。” 李迎潮与陆仕潜闻言均默然。骆无霜一笑,道:“殿下也无须过于担心,肃王爷在胶东是什么声望天下皆知,若想对付肃王爷,便须有雷霆手段迅速稳住肃王军,这一点谈何容易,想必赵氏父子也是知道的。” 李迎潮道:“退必有失,进则得失难料,父王一定会来的。” 大赵原有四王,其中一位乃皇帝赵辰央的兄长,三年前已去世,膝下无世子,封号便不复存在。余下三位中,淮南王赵辰斌和淮安王赵辰嘉均为赵辰央之弟,封地规模小且兵力弱,与肃王李擎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淮南王和淮安王陆续抵京,赵灵昭亲自出面迎接,要将二位皇叔请至东宫,奈何淮安王赵辰嘉死活不愿,早已派人提前在外面租好了宅子,一切安置妥当。赵灵昭过了几日携韩芙前去探望,才知这位王爷为何不愿住在东宫,他竟带了七个美妾和一众舞姬随行。 赵灵昭主动请缨接待两位皇叔,是为了全叔侄之情,至于李擎苍,自有世子府陆仕潜出面安排。 四月初三,被冷落了多年的世子府大门终于大开,李迎潮带着骆无霜、余胜翼、连峻恭敬跪在院中,李擎苍带着两名偏将站在门外,长途奔走,一身戎装未来得及换,一身的杀伐森冷之气,瘆得街上行人都远远绕过,退避三舍。 李擎苍盯着门内叩首于地的李迎潮,眼神不由流露几许沧桑,他们父子二人已有十年未见。然李迎潮的神态却只是平静之中透着恭谨,一如十年前在胶东之时,毫无喜悦激动之色,李擎苍知道这是李迎潮在人前的一贯姿态,心情不由更加复杂,一切都是因己而起,是他要求李迎潮从小就克制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父子之间从未有过父慈子爱的画面。 李擎苍迈进大门,定在李迎潮身前,低声道:“都起来吧。” 李迎潮站起身,低头不语。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波澜?只是不敢让李擎苍看出一二,只好一直低头。 陆仕潜上前道:“王爷和两位小将军随我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先休息片刻,再用些饭食。” “不用,”李擎苍挥挥手,“直接去你们平日议事的地方,说说我在路上这些日的城中大事。” “父王这边请。”李迎潮便引着李擎苍朝内院书房走去。 李擎苍走在最前面,李迎潮低眉跟在身旁,只听李擎苍低声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李迎潮脚下一滞,随即跟上,低声回道:“儿臣在京中一切安好。”过了一会儿又道:“多亏有师父照应着,他才是辛苦。” 陆仕潜闻言笑道:“公子这就见外了,王爷于我有大恩……” “不提那些旧事了。”李擎苍挥挥手,打断道。 几人进入书房中一一坐定,骆无霜煮水泡茶,陆仕潜分茶,李擎苍自己去了上座,肃王军私下里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余胜翼、连峻和随李擎苍一同进来的两个小将都把椅子搬到李迎潮身边,众人围坐一块,世子府倒是难得的热闹。 “父王此次带了多少人随行?”李迎潮问道。 李擎苍喝了口水,道:“三百精锐,骑兵营里挑的,现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 “淮南王和淮安王那边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骆无霜对上一揖,徐徐道:“太后生辰在三日后,届时宫中设宴,王爷要出席,可曾想好随行人员?” 陆仕潜忙道:“自然有我一份,我拼死也要保王爷平安。” 李擎苍一笑:“不用紧张,赵辰央还能当众射杀我不成?” 骆无霜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召王爷入宫,若说没点企图,难道是为了叙旧么?” “那就陆老哥和余胜翼随我一道吧,若真有明枪,那是怎样也躲不了的,若是暗箭,我们三人联手倒是不怕。” 余胜翼点了点头,李迎潮道:“儿臣也随父王同去。” 李擎苍道:“你就算了,既然没提到你,就老实在这府中待着,等我回来便是。” 李迎潮还要说什么,李擎苍却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头问骆无霜:“韩平川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听说调了几个学生到宋良铮那边任侍御史,而且还有风声,说是那个秦渊可能不久之后会调任地方。”骆无霜道,“之前韩平川还能韬光养晦,假意与宋良铮不合,眼下看来,他绝不是那种拘泥于忠义才不做权臣的人。” 李擎苍大笑:“韩平川那老儿,实是个外圆内方之人,他会老实地听赵灵昭那个毛头小子的话就怪了!” 骆无霜有意无意地看了李迎潮一眼,又问李擎苍道:“王爷可有去访韩家的打算?” “嘿,”李擎苍促狭一笑,“这风口,我就不去再给他添堵了。” 李迎潮神情泰然,想起一事,淡然问道:“父王,北辽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擎苍道:“此事有些怪异,这几年都相安无事,突然就陈兵几万在渤海、中山一带,却又没有进一步动作。不过肃王军中有你庄叔坐镇,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骆无霜皱着眉深思了片刻,动了动嘴,却又无声地摇了摇头,没有言语。李擎苍见状道:“骆先生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6 想说什么?听听也无妨。” 骆无霜眉宇间忧虑颇深,语气却是慢条斯理:“召王爷入京肯定不是一时之决定,定然已筹划多时,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此次北辽异动也与此有关?” “骆先生的意思是,赵辰央想用北辽人牵制肃王军?”李迎潮眼中讶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陷入深思,记忆深处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八岁的韩葳就曾经撞见过江狸同北辽人有联系,“若真是这样,那就欺人太甚了,”李迎潮毅然道:“父王,儿臣陪你进宫。” 李擎苍抬手制止道:“不要冲动。”骆无霜也在旁道:“是啊,殿下,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没有什么根据。” 李擎苍看了眼沉默倾听的连峻:“你怎么看?” 连峻沉声道:“即便如骆先生的猜测,北辽边境的动作是与赵氏皇帝达成了某种协议,北辽人也不会老实遵守协议,肃王军一旦举起反棋,北辽人必定南下。” “哼,”余胜翼气道,“宫里那位是吃定了咱们王爷不会给北辽人可趁之机,他自己倒先不要脸起来。” 李迎潮叹道:“希望这只是巧合吧。” “不管是阴谋还是巧合,左右现在都不能轻举妄动,这皇宫我是注定要走一遭了。”李擎苍说着语气一转,笑道:“多说无用,见招拆招就是了,咱们自己先喝一杯。” 众人跟着笑了,陆仕潜道:“我去催梁妈开饭。” 接下来的三日,李迎潮每每看着李擎苍与骆无霜、陆仕潜等人把盏共话,只能微笑在旁,心中暗羡。孤身在京时,他也时常思念父亲,但父子相见时,却又总觉有种难以消解的隔膜。太后生辰当日,李迎潮早早来到李擎苍房中请安,道:“父王,儿臣随您一道赴宴吧。” 李擎苍一言不发地穿戴整齐,冷着脸道:“男子汉大丈夫,谁教你的这般婆婆妈妈?” 李迎潮自幼聪明早慧,虽然李擎苍对他一向严厉,真正的训斥却不多,这会儿突然挨了两句批,李迎潮愣了一瞬后反而笑了,觉得父子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李擎苍见儿子笑了,也心下一软,语气温和了些:“此次入宫虽有风险,但也不是必死之局,你留在府中,一旦有变,总是多一分生机。” “我明白,”李迎潮道,“父王也不用太过投鼠忌器,即便是分兵对付北辽,肃王军也不见得无力应对。” 李擎苍笑着拍了拍李迎潮肩膀:“你母妃若能看到今日的你,当能欣慰。” 陆仕潜在门外敲门道:“王爷,宫里有内侍来接您,说是有些仪典要您参加,此刻就在堂中等候呢。” 。。。 第47章 皇门宴唇枪舌剑 李擎苍简单用过早饭,跟随内侍朝宫门走去,陆仕潜和余胜翼两人扮作侍从跟在其后,各路文武大臣陆续从各方向此汇聚。淮安王赵辰嘉带着一名美妾乘轿撵而来,韩平川在其后不远处。 李擎苍停在宫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朝臣中有些是旧相识,有些是生面孔,不过李擎苍虽褪去了戎装,冠带素袍,往那一站依旧不怒自威,即便是旧相识中也无人上前同他搭话。李擎苍不甚在意,不动声色地看着韩平川大步朝宫门走来。 “王爷,旁边那个少年就是韩杉,这似乎是韩平川第一次带着儿子出现在公开场合。”陆仕潜在旁低声道。 韩平川倒没像其他朝臣那样,看到了李擎苍却装作没看到,反而很坦荡地走到李擎苍身前,一撩衣摆便要下拜,李擎苍连忙制止,扶住韩平川,韩平川笑道:“王爷,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老了,倒是韩相,风采更胜往昔。”李擎苍笑道,又看了看韩杉,“令公子一表人才,韩相有福气啊。”韩杉闻言忙上前见礼。 内侍一旁躬身道:“王爷,大人,该入宫了,随行人员只能宫外等候,当然,杉公子可同韩相一起。” 李擎苍回身对陆仕潜和余胜翼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在此等候。”然后同韩平川一起由乾安门进宫。 大概是诸王入京,今年的太后生辰阵仗不得不比往常大些,经过太常寺和宗正的商议,搞出些往年从未有过的仪式,如百官随同太后为民祈福之类的,众臣一脸严肃地陪在下首,李擎苍一脸漠然地随大流,心中却感滑稽可笑。午饭过后,众人又被请至朝阳阁听戏,折腾一天,终于到了最隆重的正明殿寿宴。 寿宴上众人分案而坐,上座中,帝后分坐太后两侧,下面东首为依次为太子赵灵昭、大皇子赵灵旸、二皇子赵灵晖、太尉江狸等大臣,西首依次为肃王李擎苍、淮南王赵辰斌、淮安王赵辰嘉、丞相韩平川等臣。韩芙与赵灵昭同案,韩杉则在韩平川身后。 宫女鱼贯而入,布菜斟酒。赵辰央号召众人举杯同饮,众人齐祝太后福体安康、万寿无疆。赵辰央放下杯子,缓缓道:“今日众卿聚在一块,一来是恭贺太后生辰,二来,朕也有多年未见过三位王爷,甚是思念,大家聚聚而已,不用拘谨。” 舞乐起,气氛随之而转,赵灵昭打头阵,举杯遥敬太后,太后以茶代酒,随后皇子宗室诸人纷纷起身,赵辰央笑道:“行了,太后年纪大了,即便是茶也不能这么个喝法。” 太后也跟着一笑,道:“大伙就当寻常家宴就好,哀家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李擎苍低头一声冷笑,起身举杯道:“臣这杯酒,太后您老人家可得赏脸,否则臣千里迢迢入京岂不成了笑话。” 太后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叫身旁宫人倒酒,笑着举杯应道:“肃王爷的酒,哀家可不敢含糊,王爷远道而来,哀家很是高兴,人老了,难免想见见旧人,希望没有扰了王爷的军务。” 李擎苍一笑,刚饮尽杯中酒,就听有人道:“王爷平日军务繁忙,就当来京休养些时日又何妨?” 李擎苍看向对面,见说话的是赵灵昭。二人此前从未谋面,但赵灵昭在朝中一向都毫不掩饰自己对李擎苍的忌惮和敌意,明里暗里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想在肃王军中分一杯羹,李擎苍不由暗笑,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他内心并没怎么把赵灵昭放在眼里,但他欣赏有锐气的年轻人。 李擎苍意态闲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叹道:“北辽人突然陈兵边境,离开肃王军久了我心难安。” 李擎苍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上首的赵辰央,企图从他的反应中窥探一二,只见赵辰央一边给太后夹菜,一边浑不在意地道:“北辽那帮人嘛,哪一次不是一冒头就被肃王军给摁回去了?朕才不担心,他们要敢来,就当是给肃王军陪练了。”众人闻言皆笑。 赵灵昭徐徐道:“一向听闻肃王军军纪严明,人才济济,王爷享享清福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7 又有什么大碍?若真是王爷不在就出了乱子,那王爷这个胶东之主可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李擎苍听出这是赵灵昭讽他在胶东一手遮天,面上却毫无愠色,呵呵一笑:“肃王军这几年在着重培养年轻将领,如我这等老骨头差不多也都放手了,只不过人老了难免爱操心,毕竟那些孩子们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大场面,北辽那边可没什么王子会突发奇想,来找我们合作。” 殿中的很多朝臣都还不知海临风与赵灵昭联手之事,李擎苍这样当众说出,很多人听得云里雾里,唯一明白的就是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太子殿下爱听的话。李擎苍句句带刺,暗指赵灵昭在镇海军所立之功算不得什么,毕竟瀛洲岛国对大赵的威胁完全不能与北辽相提并论。赵灵昭闻言虽神情不变,面上笑得一片温文,却不再说话。 朝臣都见当朝的太子殿下似乎落了下风,不由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言,殿中一时只余奏乐之声,气氛陡然有些冷清。 “呵呵,”韩平川起身举杯,道:“我敬三位远到而来的王爷一杯。” 赵辰斌和赵辰嘉不敢怠慢,起身相应,李擎苍也起身,笑道:“还没机会恭喜韩相,东宫的喜酒本王没福气赶上,不过韩相这一杯,本王倒是想厚颜讨上一讨,韩相改日可否补我?” 韩平川笑道:“王爷玩笑话,王爷在京的行程必然要算上敝宅的一顿酒,还请在京多逗留些时日,容我等好好叙叙旧。王爷为肃王军殚精竭虑一生,就连北辽人提起,也不免要赞一句猛将英杰,然而王爷毕竟年事已高,很多事早晚是要交托给年轻一代的,切莫忧国伤身才好。” 能受邀出席这皇室盛宴的大臣,大多都是心思机敏之人,稍一琢磨,便品出了韩平川几句话中的弦外之音。这话却是说给前一刻那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听的,一是提醒赵灵昭,李擎苍不能轻易动,那可不是单纯□□那么简单的事情,二是奉劝李擎苍,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再生事端,让外邦人看了笑话。 上首的赵辰央正了正身,看向韩平川的眼中颇有深意。韩杉正坐在韩平川身后暗暗观察场内诸人,闻言不由给自己倒了杯酒压压惊,觉得自己老爹的立场着实有些不尴不尬。 李擎苍倒是满不在乎,听不出韩平川话中之意似的,朝其他两位王爷举了举杯,四人总算干了这一杯。 这时,原本安静坐在赵灵昭身旁的韩芙突然一声轻笑,朝李擎苍举杯道:“两位皇叔韩芙早前已经拜访过了,只是时至今日才初次得见肃王爷,说来王爷乃家父故交,也算是韩芙的长辈,韩芙在此敬肃王爷一杯,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李擎苍哈哈一笑:“太子妃言重了。”举杯一饮而尽。 韩芙放下杯子,闲话家常般说道:“怎么没见世子随王爷而来?王爷久驻胶东,此次来京,应该同世子多聚聚才是。” 众人心下怪异,韩芙身为太子妃,好端端提那个肃王世子做什么?不过再转念一想,就都想起了那个久未露面的傻世子李迎潮,心道李擎苍如此贪权跋扈,竟是丝毫不顾及自己一朝撒手之后,那个傻儿子要如何自处,一时感慨万分。 李擎苍直言快语,不理众人的惺惺作态,干脆道:“犬子愚钝,就不带他出来丢人现眼了。” 赵灵昭嘴角忽现一抹笑意,旋即隐去。 太后坐了一会儿,听着众人你来我往地绕弯子说话,直感无趣,昏昏欲睡,便早早离席。若按以往的惯例,赵辰央也应早早退席了,但是此次赵辰央似乎兴致颇高,一直沉默寡言地坐在上面,微笑看着众人交谈,弄得在场很多人始终不敢放开吃喝。 李擎苍自是不管那些,应付了一天的琐碎仪式,早已是饥肠辘辘,当即大吃大喝起来。赵辰央一直注意着李擎苍,见他终于酒足饭饱,撂下了碗筷,方笑着道:“肃王爷是否急着回府?朕近来觉少,夜里总喜欢找人陪我下两局棋,今日就邀肃王爷对弈一局,可好?” 李擎苍略一错愕,便知无法拒绝,笑了笑,道:“臣棋力低微,陛下不嫌弃就好。” 韩平川早料到皇上肯定会单独召见李擎苍,却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众相邀。李擎苍随即同赵辰央一同离席,众臣松了一口气,陆续起身离去。 韩平川无奈摇了摇头,不管赵辰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无力阻拦,转身示意韩杉跟上,出宫回家。 韩平川心中莫名地不安,心事重重地走出宫门,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韩相,”赵灵昭微笑着从后面走来,其后跟着韩芙,“父皇同肃王爷聊聊而已,韩相不用这么紧张。” 韩平川心绪不佳,不想同他虚与委蛇,躬身一揖:“殿下走好。” 赵灵昭也不同他计较,转身上了轿撵,起轿走人了。韩芙看着他的背影一叹,低声对韩杉道:“杉弟,爹爹今夜多饮了几杯,你留心照看着。” “我知道,芙姐放心。”韩杉道,看着韩芙的眼中有些忧心。 “我没事,”韩芙笑道,“他对我还好,爹爹慢走。”说着转身也上了轿撵,往东宫行去。 。。。 第48章 临终语父子诀别 韩平川与韩杉走出宫门没多远,身后便又跟来一人,正是陆仕潜。 “韩相,”陆仕潜快步跟上,行礼道:“相爷可知我家王爷为何还没出来?” “哦,是陆管事啊,皇上找王爷下两局棋,你再等等吧。” “韩相……”陆仕潜虽然觉得皇上应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加害李擎苍,但又十分不解,这么晚了下什么棋?还想再追问一番,却被韩平川挥手打断,韩平川语气无奈地道:“陆管事,老夫知道的不会比你多。” 韩平川说完即转身走了,陆仕潜一叹,躬身相送,余胜翼悄无声息地蹿到他身边,轻声道:“我们要不要潜进宫中看看?” 陆仕潜略一犹豫,摇了摇头:“且等一个时辰看看吧,要不,我在这等着,你回去问问骆先生该如何是好。”余胜翼点点头,转瞬消失在街巷尽头。 此时宫中的李擎苍也有些无语,赵辰央当真就老老实实地拉他下棋,时不时聊上几句,不咸不淡,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李擎苍偷眼去瞧赵辰央,暗中观察着这个当年早他一步举旗反东齐的人,觉得他真是老了,甚至脸上莫名现出几分死灰像。李擎苍心中一动,大半生的沧桑忽然都浮现在了眼前,慢慢汇成一片悲凉,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戒心。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棋局还是难解难分,因为二人棋路太像,皆造了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势,又皆图稳中求胜,非如此,朝局也不会定格在当下。 赵辰央渐渐开始上下眼皮打战,李擎苍放下棋子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8 ,“陛下休息吧,这局棋,一时半会是分不出胜负的。” 赵辰央默然招了招手,随侍一旁的老宫人即上前收拾棋具,李擎苍也准备离去,自有小太监过来引路。 就在李擎苍将要迈出门的一刻,赵辰央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擎苍,我这一生,心中的对手只有你,但是,我恐怕没有时间去同你分胜负了。” 赵辰央很久没有自称“我”了,李擎苍不知他为何突然感慨如斯,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只见赵辰央的背影一边向里间走去,一边道:“你走后,你的儿子只要不离开永安,我保他平安一世。” 李擎苍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就冒了一身冷汗,手扶着门框,被赵辰央的语意惊得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几息之后,李擎苍睁开眼,眼中只剩坚定无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府见儿子。 “走吧。”李擎苍道,小太监被他的眼神和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脸惊惶地在前引路。 李擎苍镇定地跟着小太监出了宫门,小太监叩了个头就连滚带爬地奔回宫内,陆仕潜从暗中现身,李擎苍见他还在,不由松了一口气:“陆老哥,你扶我一下,尽快赶回世子府。” 陆仕潜见他脸色不对,心中大惊:“王爷怎么了?” “我也不知,”李擎苍心神一松懈,脸上又开始冒出汗滴,“但是肯定哪里不对劲。” 陆仕潜无暇悲恸,顾不得宫门守卫在旁,将毕生功力激至极限,背起李擎苍朝世子府一路狂奔,在将将要进入世子府侧门的时候撞上了正要出门的余胜翼,二人均急切匆忙,一撞之下三人皆倒在门口。 余胜翼拍拍屁股起身,见陆仕潜背着李擎苍回来,还当是王爷喝醉了,不料定睛一看,陆仕潜竟是一脸的老泪纵横,余胜翼心一沉,再看李擎苍,脸色惨白之中透着青紫,“陆叔,王爷……”余胜翼支吾了半晌,哽咽起来,心中自责不已,早知如此,他宁愿单枪匹马杀进皇宫,也要早些把李擎苍带出来。 本就等在外院的李迎潮、骆无霜等人听到动静,连忙赶来,见此情景皆是一惊,李迎潮身形一晃,忙奔到李擎苍身边,伸手就要扶他起来,李擎苍却竭力一躲,“不要碰我的手。” 众人朝他的手看去,只见李擎苍右手皮肤已成紫黑,手指更有腐烂迹象,李擎苍苦笑:“是棋子。” 李迎潮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伸出去的手也颤抖不已,身后的连峻上前小心抱起李擎苍,低声道:“先进去再说。” 连峻一路快步,将李擎苍抱至房中,陆仕潜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轻薄手套,凑上前道:“王爷,让我看看你脉象。” 李擎苍摇摇头:“不要白费力气,浪费时间了,赵辰央既决定出手,便不会给我生还的机会。你们不要插言,趁着我还有点气力,都听我说。” 众人齐齐跪在榻前,李擎苍开口道:“余胜翼,你立刻想办法连夜出城,带领城外三百军士向胶东撤退,那三百军士都是从你营中挑出的,若遇困难,你随机应变,左右都是你的人。” 余胜翼闻言一把抹掉眼泪,二话不说起身即走。李擎苍冲着他的背影一笑,赞道:“遇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可堪大用。” 李迎潮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即点了点头,面色凄然。李擎苍突然很想拍拍儿子,父子二人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亲密举止,李擎苍悔意甚深,无奈刚想伸出手即想起自己双手沾染剧毒,只得忍住,继续道:“既然已撕破脸,虽然赵辰央承诺不会动你,但难保他们耍阴招,更何况还有一个赵灵昭,所以,你们务必要尽快离京,越快越好。” 陆仕潜叩首在地,哽咽道:“王爷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保公子回胶东。”骆无霜、连峻也纷纷附和。 李擎苍稳了稳气息,接着道:“回胶东也不代表万无一失,就算赵辰央真的勾结了北辽人,肃王军中他也定会做手脚。他心中清楚,控制不好肃王军,杀我李擎苍就是自掘坟墓,所以肃王军中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实在难料。庄璟与我兄弟多年,我实不愿疑他,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好自为之。” 李擎苍说着就自感眼前倏忽一片漆黑,但事情还没交待完,无奈咬破嘴唇,靠着满嘴的腥甜拉回意识,不由一叹,对骆无霜道:“骆先生,我把儿子交给你了,他自小就没有亲人陪在身边,处事若有不周之处,烦你多提点。” 李迎潮埋头在地,早已泣不成声,骆无霜含泪道:“王爷放心,胶东若有异变,我等定拼死拥戴世子。” 李擎苍一声长叹,“不跟你们说谢了,没得辱没了咱们之间的情分,让我和迎潮单独说几句吧。” 骆无霜、陆仕潜和连峻闻言起身,退了出去,李迎潮跪着挪到榻前,握住李擎苍的胳膊,情不自禁地叫了声“爹”。 “小心,”李擎苍忙低头去看,确保李迎潮没有碰到自己□□在外的手,勉力冲儿子挤出个笑容,道:“这么大了,以后可别再哭了,你要记住,肃王军的掌军之人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想成为二十万热血男儿的主心骨,怎么做,没人能告诉你,答案只能你自己琢磨,若单凭你爹对几个兄弟的恩情,你走不长。” “孩儿明白,”李迎潮努力笑着,“定不负爹爹所望。” 李擎苍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闭目养神了片刻才开口继续道:“你打娘胎里就历经劫难,我在你母妃临终时发过誓,要好好把你养大,但是却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能给你,你恨为父吗?” 李迎潮强忍心中悲痛,答道:“孩儿只恨自己不能尽孝,爹的苦衷我都明白。” “你在我身边时,我对你苛求过甚,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若不是赵辰央非要我儿给他做质子,我李擎苍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图什么天下!做爹的毕竟还是想让你明白,你在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李迎潮再次泣不成声,李擎苍已气若游丝,却还是硬撑着道:“肃王军交到你手里,你要切记,我李擎苍起于东齐,虽然赵辰央篡位,但我们……毕竟同出一源,就算他赵辰央当真勾结了北辽人,我们却不能做同样的事,不仅不能,还要注意不能给北辽人……丝毫可乘之机。迎潮,你母妃,可以说就是死于北辽廖钟山之手。” 李擎苍喉中一股腥甜,抑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黑血,李迎潮不由一惊呼:“爹!” 李擎苍隔着袖子紧紧攥住了李迎潮的手:“我说的这些,你可记住了?” 李迎潮哭着点头:“孩儿记住了。” 李擎苍看着儿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欣慰又有些不舍的笑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灯烛跳了两下,渐渐燃尽。静夜无声,李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69 迎潮呆呆坐在房中,眼前还是李擎苍最后的笑容,愈发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李迎潮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认识到,过去那些年所受的苦根本不值一提,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只是父亲实现野心的工具,却原来,父亲的野心,就是为自己撑起一片天,以期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儿子的庇护。 身为儿子,李迎潮从未有过承欢膝下的时候,身为父亲,李擎苍也从未殷勤关切、嘘寒问暖过,但直到这一刻李迎潮才真正懂了,他们一直都在相依为命。 现在父亲撒手人寰,这片天只能由他自己来撑,不管未来多严峻,他都只能站在最前头了。 李迎潮小心地让李擎苍的身体躺好,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形势紧迫,容不得他无限地悲伤彷徨下去。 李迎潮打开门,骆无霜和连峻已不见踪影,只陆仕潜一脸悲伤地跪在院中。 “师父起来吧,”李迎潮上前扶起陆仕潜,“父王从未把你当做奴仆过,你这样跪着,父王在天有灵,定不好受。” 陆仕潜深深一叹,饶是他武艺精深,一场大悲之后也有些精神不济,但他也明白此时不是沉沦于悲痛之中的时候,沙哑着开口道:“公子,骆先生建议,明日我二人去拜访韩平川。” 李迎潮眉心微皱:“韩平川?他会帮我们么?他若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还能为相多年吗?” “骆先生的意思,我们去韩家只为掩人耳目,他和连将军明日将秘密拜访淮安王赵辰嘉。” 李迎潮敛尽眼中悲色,只余一片沉毅,点了点头:“好。” 。。。 第49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 世子府中悲伤弥漫,正在城墙上攀爬的余胜翼心中也不好过。他视李擎苍亦师亦父,却终究不能送李擎苍最后一程,又兼担心城外的三百弟兄,心中又悲又愤,好几次都心神不稳,差点滑下城墙,引起城楼守兵的注意。 夜空昏沉,一点钩月隐在云雾之后。余胜翼借着龙爪锁,将身体定在城墙上的一处视线死角,气急败坏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总算冷静了下来,心道当务之急,是不能折了城外那三百精锐,好不容易避开守卫爬过城墙,又小心翼翼地游过护城河,在黑夜中飞奔向三百军士驻扎之地。 余胜翼身形如魅,一柱香的功夫就靠近了驻地,见前方军帐林立,人影幢幢,余胜翼心下一喜,正要冲上前去,细看却又不对,那一方阵仗怕是有上千军士,忙隐身至不远处一个土丘后暗自观察。 余胜翼瞪着眼张望了半天,却碍于夜色,瞧不清楚,只模糊感觉出似是两队人马正在对峙,距离甚远又听不清楚,余胜翼小心靠近,掠到一棵树后,总算听见了众人言语,隐约可见其中一方正是自己部下,对方看似也是一队骑兵,就在马上说话。 只听对方为首之人说道:“我是禁军城门校尉宋志博,请尔等入禁军青龙大营休整待命乃是圣上旨意,你们还敢抗旨不成?” “我等只听肃王爷号令,宋志博是谁?没听说过!”肃王军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都跟着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宋志博也不动气,平静说道:“圣旨在此,你们中谁说了算?” 一名魁梧军士越众而出,手一抬,笑声立止,只听那人道:“我是肃王军骑兵营校尉史冰,这里没有谁说了算,我只负责执行肃王爷的军令,在此扎营,等他出城。” 余胜翼一见情况不妙,趁着众人不注意掠进后方营帐,翻了半天,找出一套兵服换上,然后又绕过众人,见宋志博带来的禁军已将三百肃王军包围,余胜翼扫了一眼,估摸着对方约有七百人,忙朝着史冰跑了过去,口中道:“史校尉,怎么回事?我撒泡尿的功夫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宋志博见来人只有一个,便没有阻止,挥手放余胜翼进来。余胜翼走到史冰身边,挡住史冰惊讶的眼神,低声道:“跟他们走,不要轻举妄动。” 史冰心领神会,向余胜翼眨了眨眼,大声道:“撒泡尿也要这么久,赶紧归队。”又向宋志博道:“既然如此,容我等收拾一下,跟你们走就是了。” 三百肃王军之前并没有整齐列队,是以宋志博一时也没发现多了一人,待到出发之时,余胜翼早已替换掉一人,混入其中,三百兵士几乎是被押解至青龙大营,此时天已蒙蒙亮了。 鸡鸣报晓,百姓晨起而动,出街的小贩们低声招呼着,似是不像破坏初春晨间的清净祥和。突然,城中寥寥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一处,那里浓烟冲天,刺鼻的焚烧气味四下弥漫。一个正在拾掇菜摊的老大娘怪道:“好像是那个肃王世子府哦。” 浓烟正是从沉默多年的世子府升起。不多时,世子府大门轰然而开,一身孝服孝帽的李迎潮和陆仕潜迈出大门,李迎潮怀中抱着李擎苍的骨灰坛,红着眼睛低着头,跟在陆仕潜身后朝三公巷走去,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韩平川已下朝回府。早朝一切如常,韩平川却莫名地眼皮跳,直觉要有事发生。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老管家略带慌张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片刻之后,老管家喘着粗气站在门口:“老爷,有……有……” 韩平川眉头一皱,有些心烦:“大清早的慌什么,舌头捋顺了说话!” “老爷,肃王府的人在门外求见。” “嗯?”韩平川心中突地一跳,站起身来:“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穿着孝服。” 韩平川一愣,又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宋良粟听到管家大呼小叫的,连忙赶了过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奇道:“谁穿着孝服?” 韩平川颓然道:“李迎潮。” 宋良粟不由倒吸一气,半天才缓过神来:“你……要见他们吗?” 韩平川有些嗔怪地看了夫人一眼:“人家都这样上门了,我能躲着吗?于情于理我都得见,就算皇上不高兴也没办法。”说着就叫管家请人进来,管家刚一转身,韩平川又道:“算了,我亲自去迎。” 韩平川快步走到正门口,陆仕潜一见他就直接跪在了门口,哭着喊道:“韩相,我家王爷昨夜从宫里回来,突发怪病,暴毙府中了。”李迎潮低头跪在其后。 韩平川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见同一条巷的江家自门内探出一个小厮,正朝这边张望,韩平川心中冷笑,心道李迎潮他们这一路肯定已经惹了不少人的注意,想避人耳目肯定是不成了,索性坦荡起来,扶起陆仕潜,叹气道:“我还没来得及同王爷单独喝上一杯,烦劳陆管事带路,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陆仕潜神色凄惶,回道:“韩相,王爷死状凄惨,浑身溃烂,我和世子商议后决定,今晨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0 就已将王爷在府中火化。老奴此次前来叨扰相爷,实是有事相求。” 韩平川早已猜到李擎苍的死与宫中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是中毒身亡,陆仕潜这样一说,韩平川也不再细问,只道:“二位与我到府中详谈。” 韩葳原本习惯这个时候从侧门而出去医馆的,隐约听到管家大声呼喊着什么,好奇之下便打算从正门出去,正巧看到韩平川引着陆仕潜和李迎潮向内院走去。韩葳看到一身孝服的李迎潮不由大惊,又担心自己情绪失态,被爹爹看出异样,便隐身在廊柱之后,待三人走过,又一时按耐不住,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韩平川将二人请至书房,关上了门窗,开门见山地问道:“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迎潮抬头,眼中一片悲伤,嗫嚅道:“我……我想回家。” 此时再无旁人,陆仕潜拉着李迎潮一同跪下,道:“韩相,我家世子虽然有些痴愚,但也是品性纯孝之人,王爷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京中,我们想将王爷的骨灰带回胶东发丧安葬。” 韩平川一声轻叹:“谈何容易啊!” 陆仕潜道:“就是因为不容易,才想请韩相帮忙跟皇上求个情,少则一个月,多则四十天,只要安置好王爷后事,我们即刻赶回京中还不行吗?” 韩平川皱眉不语,陆仕潜见状不停叩首,哽咽道:“韩相,李家祖坟可是在胶东啊!肃王爷又不是犯了何等十恶不赦之大罪,要这样客死他乡。世子是王爷独子,理当由他出面送王爷回乡,此乃人伦大礼,天地纲常所在啊!” 李迎潮也跟着陆仕潜埋首在地,见韩平川神情犯难,迟迟不答复,便道:“韩叔叔,我爹临终前说过,我若有困难可以来找您,他说您是他在这城中唯一可信赖的人。” 韩平川听到李迎潮叫他“叔叔”,一时百感交集,一阵愧疚涌上心头,二十年前的事情重又浮现。当年的李擎苍弃战投降,与其后的李迎潮入京为质,虽说根本原因还是形势使然,但总归和他韩平川脱不了关系。 韩平川扶起二人:“肃王爷既然已经火化,也就不急于这一时,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皇上提及此事,尽量帮你们说话,但是能不能成,却不好说。” 李迎潮和陆仕潜忙下跪相谢,韩平川扶他们不起,便又说了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陆仕潜和李迎潮才起身告辞。 韩葳一直偷偷在窗外听几人谈话,听到二人要出来时忙闪身屋后,待到二人走得稍远些,又现身出来,立在檐下,目送他们走向院外。 李迎潮似有所觉,脚步在迈出小月门时不由一顿,转过头来,便看到了檐下之人,一身素衣,身形似有些清减。李迎潮茫然一叹,转身出了小院。韩葳仍旧立在原地,口中喃喃念着“保重”,却是无人听到。 清晨世子府中的那场火,烧得永安城人心惶惶,见面就爱传扬些小道消息的永安百姓,此时竟是颇有默契地什么也不说了。人们不由想起李擎苍二十年前明明还有争天下的实力,却突然俯首称臣了,当了二十年号令一方的土皇帝,却又突然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永安城里,心中不由感慨万分。 然而,西城边的一处宅院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里面大白天的就歌舞喧天,在这人人噤若寒蝉的城里,气氛反而显得诡异。 这处完全不受李擎苍死讯影响的宅院里面,住得就是那位千里迢迢带着诸多美妾舞姬进京的淮安王赵辰嘉。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这院落门前,车夫是位魁梧大汉,马车上下来的是位文雅富商。二人朝那院子管家行了一礼,富商递给管家一把古旧折扇,道:“烦请通报王爷,十年前的一位旧友前来拜访。” 管家转身跑进了院子,那车夫直起腰身,面目赫然就是连峻,只听他低声对那富商道:“骆先生,你确定赵辰嘉还记得你吗?他若不见我们怎么办?” 骆无霜神情笃定:“他记不记得我不重要,赵辰嘉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一贯地来者不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 。。。 第50章 儿女情长不足道 骆无霜和连峻入京从头到尾都是秘密行事,所以二人青天白日地出现在赵辰嘉的宅院门口,也没有引起谁人注意。京中乃卧虎藏龙之地,很多看似平头百姓之人皆能结交达官显贵,所以这一幕看起来还算寻常,只是出来时却有些麻烦,是以骆无霜和连峻都在赵辰嘉处待到了深夜,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摸回了世子府。 骆无霜的说辞同陆仕潜在韩家的那套说辞差不多,只不过多附了一叠一万两的银票。连峻出门后很是憋屈,“哼”了一声道:“一万两可以为多少士兵置换兵器,竟然都给了这么个饭桶,以后有时机定要抢回来。” 骆无霜苦笑:“这个时候就不要惦记那点银子了,老王爷筹备多年,肃王军还不差这点钱。” 二人回到世子府,李迎潮和陆仕潜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见骆无霜神色,便知事情多半成了,李迎潮示意二人入座,问道:“接下来如何?” “他答应带我们混出城,”骆无霜道,“不过我之前准备的路引都已超了期限,明天我再去找一位商人朋友,看有没有办法尽快补救,后天动身。” “后天就动身?”陆仕潜惊道,“这么仓促,那个赵辰嘉有没有把握?” 骆无霜道:“没关系,他本就打算早早离京,之前就同皇帝提过的。” 李迎潮道:“先生那位朋友确定可靠?其实只要先出了这永安城,剩下的路程倒也不急,万万不能在这城中节外生枝。” “殿下放心,”骆无霜道,“我会谨慎行事的。” 四月初九,偌大的世子府迎来了清冷的极限,仅有的几个下人也已离去,隐匿在了城中的某个角落,府中只剩李迎潮、陆仕潜、骆无霜和连峻四人,默默等待夜色来临。 日落时分,李迎潮拎着府上能找到的最后一壶酒,再次跃上后院老树,举杯敬向院外澹然一片的湖水。湖畔行人三两个,没有他想最后再看一眼的那个身影,那个给他十年荒芜生涯带来一抹亮色的身影。李迎潮收回目光,将一壶酒一滴不剩地倒进心中,再抬首,半轮皓月已升空。 李迎潮将酒壶仍至花池间,人无声落下,陆仕潜走近道:“公子,出发吧。” 四人换上了赵辰嘉随从服饰,从后门悄然而出,要赶去赵辰嘉那里会合,按计划次日一早启程。此时已近宵禁时分,街上已无人走动,陆仕潜和连峻二人各推着一个手推车,上面装满了货物。四人不约而同地将脚步放轻,虽然面色都还算沉静,内心却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唯恐惊动了什么似的。 赵辰嘉的住所离世子府不算很远,四人渐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1 渐靠近一个十字路口,只要从路口向西,走过一条街即是了。不料刚一踏上路口,就见从东面走来一队士兵,从服饰上可看出是太子亲兵。“站住!”为首头领看到对面四人,开口叫住。 李迎潮等四人站定,一副低头等候问话的模样,只听那亲兵头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在城中走动?” 骆无霜躬身作揖道:“回军爷,我们是淮安王府的人,我家王爷明日就要走了,临时想起来要置办一些货物,是以耽搁到这个时辰。” “淮安王的人?前些日我同太子殿下一块出城迎接王爷进京,怎却不记得有几位?” 四人心中均是吓了一跳,骆无霜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一脸笑容地道:“军爷开玩笑,我等一直在王爷人马中,许是军爷没注意到吧。” “哦,王爷这是要置办什么带出京?” 骆无霜道:“回军爷,都是些北地药材。” 那头领看了眼后面的陆仕潜,似是觉得有些面熟,又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皱了皱眉,道:“打开看看。” 陆仕潜忙低头去开箱子,正在这时,一个少女声音传来,李迎潮不由身子一震,只听那声音道:“真巧,这不是肖护卫嘛,怎么?肖护卫升官啦?有权盘问起淮安王府的人来了,难不成是太子殿下的授意?” 李迎潮略微抬了下头,见对面盈盈走来的说话之人正是韩葳,看似认得这个亲兵头领。韩葳孤身一人,在微凉的月色下走至近前,浑然没看见李迎潮似的,只微笑看着那头领,眼中尽是冷然不屑之意。 那头领正是曾经的海临风府护卫肖锐,现为赵灵昭的东宫宿卫长。肖锐见是韩葳,眼中精光尽敛,垂下眼眸做恭敬状:“见过葳小姐。” “说来还要恭喜你,”韩葳一笑,“从海临风府中的一个小小护卫家将,到如今太子身边的大红人,不知这应该算升了几级?” 肖锐听出了韩葳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却是面不改色,抱拳一礼,道:“葳小姐请了,太子殿下有事交待末将,这几个人有些可疑,我还有些问题要确认一下。” 李迎潮和陆仕潜闻言都不敢抬头。李迎潮成年之后深居简出,别说刚刚来永安城的肖锐不认得,就连他身后那些太子府兵士也没人能认出来,但陆仕潜却是个熟面孔,好在那些兵士一下子也没有想起来。 “有什么可疑的?”韩葳说着指了指骆无霜,道:“这位张先生,下午才在我医馆中采买了一批北地药材,交付的正是淮安府的官方银劵,我刚刚去内廷司兑了出来。” 骆无霜闻言忙躬身一揖,口中道:“正是。” “那为何你们不是从医馆方向来?”肖锐问道。 骆无霜道:“我们从医馆出来,又去了王爷一个老朋友那里,替人稍些物事回淮安府。” “肖大人还是这么爱审问人啊,”韩葳笑道,“哦对了,我是不是也要接受盘查?我从医馆来,眼下要回家,你若不信的话,尽可找我大姐二姐取证。” 肖锐心中对韩葳厌恨至极,觉得二人天生八字不合似的,但毕竟她二姐韩芙就是太子妃,肖锐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又看了眼陆仕潜,终究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心道也许真是在淮安王的随行当中吧,便拱了拱手,道:“那末将先行一步了,葳小姐只身走夜路,可要当心了。” 骆无霜眼见着肖锐离去,向韩葳深深一揖,道:“多谢小姐仗义相助。” 韩葳回了一礼,没有说话,眼睛不禁向李迎潮看去:“你……要走了?” 李迎潮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垂下目光,也向着韩葳拱手一揖:“谢谢。” “去找淮安王?”韩葳问道。李迎潮略一犹豫,点了点头,韩葳一声轻笑,有些苦涩,又有些揶揄之意,“所以,你们来韩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争取时间而已?” 李迎潮抬眼看了看她,眼中有些歉意,余下的却有些复杂难辨。韩葳心下暗叹,无奈道:“你可知我爹爹帮你们说话,是要冒着得罪皇上、得罪太子的风险的?” “对不起。”李迎潮低头道。 陆仕潜见此情景,心中很是难受,低声道:“葳小姐,这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世子。” 韩葳道:“我如果要计较的话,刚才就不会帮你们了,你们走了也好,走了爹爹也就不用去皇上面前说话了。” 李迎潮心中突然一阵无地自容,有些不敢去看韩葳,骆无霜见状在旁低声道:“世子,走吧。” 李迎潮抬头,不知该如何告别,明知此生不会再见了,心中却又不甘。韩葳心中也是一阵酸涩,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千言万语又相顾无言。韩葳知道他们不能再耽搁了,叹道:“肃王爷的事,我很遗憾,你……请节哀。” 李迎潮闻言,心中的挣扎瞬间消散,暗骂自己好生糊涂,父亲尸骨未寒,怎能让这种儿女情长分了心神,念头一起,李迎潮神色一变,正色一揖,道:“你保重。” 韩葳微笑点头:“你也是。”然后默默看着李迎潮四人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为何,韩葳明明相信李迎潮只是回胶东发丧祭祖,却又隐隐觉得这夜色中弥漫着一种类似永别的伤情,比之早前那次踏出世子府那一刻还要深刻,令人迷惘。 这一幕短暂的儿女情长,直接导致不论是李迎潮四人还是韩葳,都没能注意到先前肖锐离去的方向,正通往那座已经人去楼空了的世子府。 。。。 第51章 冤家路窄巧成拙 李迎潮四人在被肖锐拦了片刻之后便一路平稳,再没遇见什么人,终于顺利进入赵辰嘉的宅院中。 李迎潮不敢松懈,一进门就对陆仕潜道:“师父,刚才那一小队人马,你有把握解决么?” 陆仕潜一愕:“公子何意?” 骆无霜叹气道:“世子是担心连累韩家吧?毕竟刚才那几个人都见过了韩葳。” “这……”陆仕潜一点即明,若刚才之事传扬了出去,韩葳的罪名可大可小,说是包庇反贼也不为过,但陆仕潜还是有些迟疑,他们已经进了淮安王的地盘,明日便可离京,此时若冒然出去解决那几个人,实为不智,然而要是就此不管,又实在有违道义,骆无霜虽一语道破李迎潮心思,却没有出言相阻,也是出于此种考虑。 陆仕潜心中一叹,继而眼露决绝之色,今夜就算把老命交待在这,也比在此后的日子里一直对韩家心有愧疚得强,道:“我马上就去,若……若出了什么差池,公子明日按计划行事,不用等我。” “师父,”李迎潮拉住陆仕潜,“若没把握就算了,此事以后再议,我怎能此刻把师父推出去冒险?我们必须一同出城。”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2 “我同陆叔一块去,”连峻在旁冷静道,“那个领头的交给我,剩下几个陆叔解决,暗中埋伏,只要不惊动其他守兵,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四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骆无霜道:“尽一下人事吧,什么都不做,我看咱们几个心里都会结个疙瘩。” 李迎潮向二人点了点头,道:“小心行事。” 陆仕潜和连峻遂又换了一身夜行衣,蒙面出门。二人一路飞檐走壁,片刻之间又回到了遇到肖锐的路口,回想肖锐离去的方向,追踪而去,越是追踪越是心惊,果然,二人一路又回到了世子府。肖锐正站在门口,一名士兵低头禀报:“大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肖锐沉声道:“马上禀报太子殿下!” 陆仕潜见状,风雷一般从街对面的屋后纵身而出,冲入几名兵士之中,同时甩出暗器拦住了报信之人,那人顿时毙命,连抽搐一下的功夫都没有。肖锐所带人手不多,只七八个,陆仕潜先找弱的过招,转瞬又是两人身亡。 肖锐正要上前接招,却见又一人从世子府院内的屋顶飞出,向远处狂奔。肖锐只当是院内还藏有世子府的人,顾不得手下之人,提气追了上去。 引开肖锐的正是连峻。他丝毫不担心陆仕潜那边的情况,只打算把肖锐引至偏僻之处,以免他唤来帮手。肖锐也确是太过自信,竟没想到大声张扬,只一味将目光锁定前方黑衣人。 连峻不敢托大,再逃下去除了消耗体力也没什么意义,便停下身来,回身出击。二人瞬息之间便硬碰硬地过了几招,连峻心道还好,觉得对手虽然难缠,但七分把握还是有的,只是若要速战速决,还得是拼命的打法才行。 连峻心中对策已成,正要不顾防守地下狠手,不料凭空又冒出一人加入战局,连峻定睛一看,不由心中哀叹冤家路窄,这人不是江夏客栈中那个带着蟠龙枪的公子哥么! 原来韩杉发现韩葳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便打算去医馆接她,无奈兄妹二人走岔了道,到医馆时发现那里已经关门。韩杉不太放心,便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陡然遇见肖锐追袭一个黑衣人,待得二人缠斗了几招,韩杉立即从连峻的身法和招式中认出,这人就是曾经抢了自己蟠龙枪的那个贼人。 韩杉与肖锐联手,连峻登时落了下风,心中略一盘算,就想伺机而遁了。肖锐手下的那些个虾兵蟹将自然不会是陆仕潜的对手,已被灭口无疑。剩下一个肖锐,初来京中不久,陆仕潜最近也就是陪李擎苍进宫那天露了个面,既然早前肖锐在路口相拦时没认出,以后想必也不会轻易将四人联想至世子府,那韩葳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连峻念头急转之下,招式也越来越快,引得韩杉与肖锐俱是手忙脚乱,连峻寻了个空隙,猛地一跃而起,掠过鳞次栉比的民房,消失在了夜空中。 肖锐心知追他不上,便回身向韩杉一拱手,道:“多谢杉公子出手相助。” 韩杉无心客套,点了下头,直接问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肖锐下意识地对韩家人有所防范,便没有说实话,只道:“没什么,看到鬼祟之人便想截下来问话,没想到还是个身手不错的。” 原来赵灵昭听说世子府的人去了韩家拜访,便派了肖锐盯住世子府,以防里面有什么动静。赵辰央对李擎苍颇有些英雄相惜之意,答应不动李迎潮,赵灵昭却是不管这些,原本打算世子府若有什么动作,就将李迎潮囚禁到东宫去。 韩杉知肖锐对自己有所保留,也不再多问,觉得这几日城中气氛颇有些诡异,便朝肖锐拱了拱手,接着去寻妹妹。 连峻绕路赶回赵辰嘉住处与李迎潮等人会合,陆仕潜比他早回了片刻,几人正在客房中焦急等待。连峻一进门便摇了摇头,沉声道:“失手了,他中途来了帮手。” 李迎潮颓然跌坐,神情忧虑,向骆无霜道:“韩家会有事吗?” 骆无霜一叹:“殿下何必自己吓自己?那个肖锐根本就不认得我们,未必能把刚刚那一幕与世子府中人失踪联系到一起。” “未必?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李迎潮皱着眉,思忖道。 骆无霜苦笑了一下:“真要有人想在这上面做文章,根本就不需要韩平川真的出手帮我们,殿下之前去韩家拜访,就已经足够给有心人利用了。历来朝堂之争,很多时候都是诛心而已,本就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 李迎潮沉思片刻,忽地起身,道:“不行,肖锐必须死。韩平川毕竟身居要位多年,只是见了我一面的话,即便被质疑也不至于推脱不掉,但是刚刚那一幕若被肖锐识破,那就是对付韩家的确凿证据,肯定会连累韩家的。” 骆无霜不以为然:“连累韩家?那韩平川与肃王爷相交但凡有一点真心,肃王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管王爷起不起兵,赵辰央从来都没打算让王爷善终,而韩平川也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李迎潮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管怎样,韩平川素有贤相之名,他不应该成为第一个牺牲的人。” “正因为韩平川有贤相之名,”骆无霜道,“殿下,韩家若出事,其实于我们起兵大有助益。” 李迎潮闻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又自嘲似地笑了笑,是啊,韩家出事,朝廷将失去很大一部分人心,而自己,则是世人眼中让一代贤相出手相救之人。从小到大,他亲眼见着身边之人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也咬牙挺过了这么多年的非人生活,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坦然地冷对世事,算计人心,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世事压人的苦。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刚迈出第一步,他竟已有些厌倦了。 陆仕潜见李迎潮恍惚失神,叹了一气,道:“公子,你就是太紧张,杞人忧天了。那个唯一的活口肖锐,根本就不认识我们,有可能想起我的那些兵士,都已经被我亲手解决了,不会出意外的。” 李迎潮看了一眼陆仕潜,神情还是难以释怀:“是吗?” 连峻在旁突然笑了出来,眼底有些嘲讽之意,出声道,“殿下之前就应该想到,单单是去见韩平川一面就会授人以把柄,现在又突然如此在意韩家,恐怕不是因为什么贤相美名,而是因为韩葳这个女子后悔了,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李迎潮愕然转头,不难体会出连峻语气中对自己的不满,果然,只听连峻继续道:“老王爷尸骨未寒,肃王军将士正群龙无首,世子却还有心情为一个女子伤怀!” 骆无霜忙咳了两下打断,暗暗瞪了连峻一眼,虽然他心中隐隐也是这般想法,却不会如此直接说出来。 李迎潮被人如此抢白,好不尴尬,苦笑了一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3 下,向连峻拱手作揖,道:“连将军教训的是,迎潮以后绝不再犯。” 面对耿直之人,李迎潮不想多做辩解,老老实实认错就是了,陆仕潜却有些看不过去,道:“大丈夫行事要无愧于心,那韩葳刚刚还对我们施以援手,殿下为她考虑善后之事乃人之常情,难道非要冷情冷血的枭雄之人才值得连将军追随?” “不敢,”连峻面不改色,道:“出城艰险,我只是不希望殿下因此事而举棋不定,错失良机。” 骆无霜忙开口打圆场,道:“连将军也是心忧殿下安危,并无指责之意,陆师傅莫要动气。” 李迎潮再次一揖:“都是迎潮之错,三位抓紧时间休息,明日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李迎潮终于决定不再管那个肖锐,而此时的肖锐,正在东宫太子书房向赵灵昭禀报事情经过。 “父皇真是越老越是糊涂,世子府周边安插几个暗桩又费什么事,他非要撤了去。”赵灵昭揉着眉心,语气有些乏累,“虽说李迎潮那个呆子不足为虑,但若被肃王军中有心之人利用了去,难保不成为一个麻烦。” 肖锐听到赵灵昭当着自己的面说皇上老糊涂,知他已拿自己当作心腹,不由肃然静立,神态更加恭敬了几分。赵灵昭挥了挥手,道:“搜城吧,绝对不能让他溜出去。” “是!”肖锐领命,正要出门,却被赵灵昭叫住,赵灵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说,你带去的人都被杀了?” “是。”肖锐低声道,心中很是羞愧。 赵灵昭倒没想到责怪他,只是心下奇怪,道:“你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再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肖锐便把事情一一复述一遍。赵灵昭听后,手指敲着桌案,喃喃自语道:“世子府的人就算要逃走,也没道理杀光你的人,除非……他们想掩饰什么。” 肖锐闻言抬头,试着猜测道:“掩饰……他们的去向?” “很有可能,而且,还可能就与你之前遇到的四个人有关!” “可是,”肖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赵灵昭,“那韩家葳小姐……” 赵灵昭闭着眼向后靠了靠,心情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道:“今夜搜城若没有结果,明日一早你亲自带人盯紧几个城门,重点关注淮安王出京的队伍。” 肖锐走后,赵灵昭缓缓睁开了眼,眉头不由锁得更深,自言自语道:“韩葳,你若真有那么胆大……”赵灵昭深吸一气,隐隐期盼着是自己多心了。 。。。 第52章 两路突围奔陈留 翌日辰时,淮安王赵辰嘉进宫向皇帝辞行,然后启程回封地淮安府郡。十几辆马车并几十名家丁仆从组成的队伍穿街过巷,朝城门行去。经过一夜的全城戒严,城中还弥漫着一股肃杀紧张的气氛。 肖锐早已带人等候在城门口,这一次他带的人乃是早年负责监视世子府的密探之一,对世子府内的人了如指掌。 赵辰嘉带着一名美妾坐在为首的马车中,马车一停,便知是城门的例行检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一把搂过旁边的美人,顷刻间蹭了一脸的胭脂。就在这时,马车外有人说道:“参见王爷,请王爷及其他人下车接受检查。” 赵辰嘉闻言一阵烦躁,一掀车帘,将个肥脸大耳的脑袋探了出来,怒道:“谁要检查本王的人马?” 肖锐一礼,道:“末将奉太子殿下之命,清查近日出城人员,还望王爷配合。” “太子殿下?”赵辰嘉一声冷哼,“除非那小子亲自来搜本王的车马,否则不要耽误本王赶路,让开!” 肖锐面上一片恭敬,却丝毫不肯让路,低声道:“王爷,太子殿下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末将担心匪人混入王爷人马中,万一伤了王爷就不妙了,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 赵辰嘉一脸不耐,挥挥手:“岂有此理!你们找人关本王何事?车内都是府上姬妾女眷,怎能让你们搜查!难道是怀疑本王窝藏罪犯?就算是赵灵昭站在这儿,也不敢给本王扣上这么一顶帽子,你算老几?想搜本王的车马,拿圣旨来!” 肖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车后的仆从队伍,见有两人是昨夜见过的,另两个却不见踪影。原来李迎潮几人今晨又是一番商议,觉得经过昨夜一事,赵辰嘉的人马很可能已经引起了赵灵昭注意,为了保险起见,只剩骆无霜和连峻公然露面。 “王爷,昨夜末将在城中遇到王爷府上四个出去办事的管事,今晨怎么却不见了另外两个?”肖锐问道。 “有些账面上的事需要留两个人在京中跟进。”赵辰嘉眼睛一眯:“怎么,本王的安排还要同你汇报?你要么就请太子殿下来,要么就马上让路放我出城。” 肖锐有些为难,转头看了看身边之人,那个曾经负责监视世子府的密探轻轻摇了摇头,没在人群中发现可疑人物。肖锐不好意思真去惊动赵灵昭,又见后方等候着许多待出城的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挥挥手,示意身后军士放行。 肖锐双目如炬地盯着十几辆马车依次驶动,缓缓路过他身前,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勒住中间一辆车的马,然后一个闪身,掀开了车帘。 “啊!”马车内顿时响起一名女子尖叫声,末了还一阵娇嗔地呼唤前面的赵辰嘉:“王爷……” 肖锐只见马车中两名女子向车内躲闪,近前的那名女子衣衫不整,整个香肩都露在了外面,看起来正在换衣裳。肖锐听她大声呼唤赵辰嘉,心下一惊,忙放下了车帘。 打头车中的赵辰嘉喊道:“又怎么啦?”探出头向后看了看,瞪了一眼已退在一旁的肖锐,当即命车夫继续赶路。队伍出城后会合王府亲兵,继续向前行进,永安城渐渐被抛在了视线之外。 中间那辆被肖锐拦截过的马车中,李迎潮坐起身,将身上的女装外衫脱掉,递给了同车的女子。那女子上身脱得只剩一个小肚兜,在李迎潮面前也没有羞态,远山眉之下的一双如丝媚眼,直勾勾地盯着李迎潮片刻,忽而丹唇一抿,低眉一声轻笑,纤腰一挺,把外衫披上,□□在外的脖颈线条柔美动人,肌肤胜雪,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妖娆之态。 “世子殿下,”那女子柔声道,“好像不敢看我?”声音酥软至极,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 李迎潮正心事重重,闻言眉头微皱,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又别过头去。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意外,李迎潮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团空气。女子不甘心地往他跟前挪了挪,手肘搭上李迎潮肩膀,媚眼含情地低声呢喃道:“世人都说肃王世子是个痴儿,不知殿下是不解这男女之欢呢,还是心怀大志,不将这情。欲之事放在心上?” 李迎潮冷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4 眼看他,觉得这女子似乎话中有话,又实在没有心情陪她做戏,便暗中抬手,想着把她敲晕算了,不料一出手就被这女子架住了,女子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殿下高抬贵手,琪娘同您开个玩笑。” 李迎潮轻而易举就被一名女子架住手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尴尬,进而又有些疑惑,本以为这女子只是淮安王府的一个舞姬,现在看来,却是个会武的,只听这自称“琪娘”的女子低声道:“殿下放心,我没有恶意,”说着就在马车中跪在了李迎潮面前,“在下姚琪,‘纵横’在淮安府分部的掌事者。” 李迎潮眉眼一挑,不由重新打量一番面前之人。“纵横”是直属于李擎苍的情报组织,但内里的情况,李迎潮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心中有些犹疑,暗忖骆无霜应该不至于不清楚“纵横”在淮安府的情况,但李迎潮却从未听他提过“纵横”在赵辰嘉身边有人。 姚琪见李迎潮沉吟不语,便拿出一块黑玉牌,上面刻有一只展翅的苍鹰,正是“纵横”的标志:“属下听闻肃王爷进京之事,便临时决定混进淮安王府,想着若有什么不测也好随时接应,此事还未及禀报老王爷,岂知老王爷他就……” 姚琪说话间拿眼去瞧李迎潮神色,只见李迎潮面上一片波澜不惊,无悲无喜,深知这位世子一向内敛,不由心中暗叹,却也没说什么哀悼之语,继续道:“那日见到骆先生和连将军访赵辰嘉,我便一直关注着,直到今晨,我向赵辰嘉建议让世子与我同车。” “你向赵辰嘉建议?不怕惹他起疑么?”李迎潮问道。 姚琪摇了摇头:“赵辰嘉的姬妾们都知道这事,他一直以为只是助殿下回乡办丧事,而且自以为不会有人察觉人是他带出去的,不过依属下看,那位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寻思过味来。” 李迎潮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他们在这里如临大敌,赵辰嘉却简直形同儿戏,略微感慨了一下,就又重新看向姚琪,“姚姑娘有心了,只是,你既奉我为主上,”李迎潮声音之中多了几许威严,“方才那般作态,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姚琪头一低,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明白刚刚自己那个玩笑对于李迎潮来说不太对口,忙神情郑重道:“是,属下谨记。但是殿下,我们回胶东的路上恐怕会有些麻烦,需不需要我去把那赵辰嘉控制住?” “不用了,”李迎潮慢条斯理地道,“师父应该已经在前面车中了。” 姚琪一笑:“陆老前辈出手,自然是万无一失。” 赵辰嘉的马车中,陆仕潜刚刚喂他吃了一粒药丸,车中的美妾晕倒在一旁。“王爷,我家世子感念王爷大恩,不舍与王爷分别,还请王爷再送我们一程,下令改道陈留。”陆仕潜道。 “你给本王吃的什么?”赵辰嘉眼中一片惊惶。 “没什么,”陆仕潜呵呵一笑,“就算王爷不送我们,也还有个二十天可活,回到淮安府处理后事,时间也是够了。” 赵辰嘉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老实下令了。 此时正值暖春时节,官道上一队人马打着淮安王府大旗,无心沿路风光,四野被惊起阵阵鸟鸣,偶有过往赶路者俱是不自觉地避让一旁。这队人马行色匆匆,若有人驻足细细察看,便会发现其中有人目露疑色,有人心怀自危之态,气氛有点不尴不尬。 赵辰嘉作茧自缚,引狼入室,这队淮安王人马实则已被连峻接手,两个核心将领对赵辰嘉的处境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无人是陆仕潜和连峻对手,李迎潮身边又多了个琪娘,若号召众人群起而攻之,万一伤到了赵辰嘉,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这两人对赵辰嘉的“忠心”也就仅限于听命而已,既然赵辰嘉亲自下令改道,让众人听命于连峻,那二人也懒得去琢磨对策。 马不停蹄直至深夜,一行人才停了下来,原地休整。赵辰嘉早已没了脾气乖乖听话,倒也很看得开。 静夜,暖风微熏,正是清凉好眠的时辰。 永安城郊的禁军青龙大营中,灯火闪烁不定,三百肃王军精锐被收押在营中一个边角处严密监视着。余胜翼趁着小解的功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两名看守,勘察了一下四周地形,而后攥着火折子,一路摸去了粮仓。 就在余胜翼火烧粮仓的时候,史冰带着两个兵士又解决了几个营中巡逻守卫,所以一直到浓烟四起,营中才开始起了喧嚣,而史冰几人已经来到了马厩前,认出了大半的肃王军战马,至于其他的马,史冰三人手起刀落,砍杀大半,又将其余惊恐不安的马放了出去,营中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被囚禁起来的其余肃王军顿时暴起反击。这些人原本在进营前被卸了兵器,坐骑也被牵走,战力减去大半,所以只是被简单关押,暂时还没吃什么苦头,此时全力向外突击,负责看守的一些禁军新兵甚至连战场都没见过,自然不是对手。 肃王军众军士仗着出其不意,行动迅速,顷刻间就冲到了大营中间,大多数人都已抢到了兵器,少数人还找到了自己的马匹,不过大分部还是趁乱随手牵住一匹马,翻身而上,就要向营门口冲刺,却在与马磨合的那一瞬间被围了起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三百精锐攻其不备的优势转瞬就消散殆尽,接下来就是玩命的苦战了。不过这些军士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而一个个兴奋不已,骨子里的桀骜全部被激将出来,一个个浑身是胆,禁军虽一直呈围合之势,却一直都被肃王军三百精锐牵着鼻子走。 就在这三百人快要冲出一个缺口之时,禁军中人终于反应过来,恢复了章法,羽箭一波波从天而降,肃王军兵士没有盾牌,一时分心躲避箭矢,禁军的围合之势便重又稳固了几分,正是个十拿九稳的人海战术。 这时,后方传来一声长啸,只见余胜翼持枪纵跃,猎豹一般闪进包围圈,几个起落便来到众军士之前,口中呼喝着众军士结阵,指使史冰带人断后,自己则以一敌百,一马当先,向营门口方向扑杀过去,禁军围合之阵霎时间被撕开个口子。 眼见身后军士陆续纵马奔出,余胜翼枪口回转,向后接应史冰等人。此时三百军士只顾闷头纵马狂奔,即便是有那中箭颇深之人,也会用最后一口气勒马避让,给身后之人让路,更多的则是带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脱离了青龙大营,奔入夜色之中。 余胜翼落在最后,拔出左臂上的一支箭,恶狠狠地插在了前方拦路的禁军将士胸口,然后起脚将其踢飞,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身后留下一片歪到的禁军。 此夜轮值的禁军将领张驰忙带领两千将士出营追击,召集兵马时又是一阵混乱不堪,耽误了不少时间。张驰临走前派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5 人去城中通知太子赵灵昭,一来皇帝病重,赵灵昭现在等同于监国,二来将三百肃王军安置在青龙大营也是赵灵昭的意思,只不过一时没有下达后续怎样处置的旨意,就让三百人堂而皇之地杀出营地,可以想见那位太子殿下将会有怎样的雷霆大怒,张驰不由紧张出一身冷汗,夹着马肚子的腿都有点打颤。 余胜翼命史冰带人昼夜兼程,取道陈留,赶赴胶东,自己则隐在了半路的一棵树上。不多时,只闻马蹄阵阵,响彻旷野,张驰带人赶到。余胜翼躲在暗处积蓄力量,待张驰策马靠近,嗖地将手中长木仓掷出,长木仓在张驰左胸处穿膛而过,张驰登时气绝。 两千禁军顿时如临大敌,不知暗中埋伏了多少人,原地徘徊,面面相觑。主将已死,追还是不追?剩下诸人中,级别最高的小副将出身权贵,刚被家里扔到禁军中,想着历练一番,虽不至于不学无术,却也没多少胆色和眼力,纠结半晌,派了一小队兵马送张驰尸身回去,自己则打算再往前走走,做做样子算了,余胜翼只身一人在夜色中遁走,竟没人注意到。 。。。 第53章 蛟龙入海小肃王 李迎潮一行人原地休整了两个时辰后便起身收拾,打算继续赶路。一向心宽体胖的赵辰嘉实在忍不住面露苦色,他那看似壮硕的身板实则都是虚张声势,经不起折腾,恐怕就算没被喂□□,此时的脸色也不会好看。陆仕潜一直守在他身边,半点也不敢分神。 李迎潮不再上马车,而是挑了一匹马翻了上去。那马原地打转一圈儿,李迎潮晃了两晃,终究还是稳住了。他多年未碰马,马术生疏得很,却又不能继续缩在车中,他是回胶东接管肃王军的,若是连马都不会骑,谈何服众立威? 骆无霜见状忙策马靠近,出言指点一二,李迎潮点头表示感谢,又看了眼一脸虚相,正笨拙地往马车上爬的赵辰嘉,声音冷冽地道:“骆先生,此人我要带回胶东,杀不了赵辰央,那就先拿他弟弟开刀,以祭我父在天之灵!” 骆无霜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我们毕竟只有四人,一直带着这队人马上路,就算多了一个姚琪,也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哼,就凭他?”李迎潮看向赵辰嘉的眼中满是不屑,但看了眼四下里的淮安王亲兵,心里也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姚琪突然跪下,以耳贴地半晌,起身走到李迎潮身边,神色有些紧张:“殿下,有一队人马朝这边奔来,速度很快。” 李迎潮意外道:“赵灵昭的人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骆无霜神情凝重,语气不太确定:“不好说,殿下先行,我们尽量同来人周旋一段时间。” 李迎潮点头:“骆先生同我一道吧,由师父和连将军带着淮安王在后,应该可以阻个一时半刻。” 骆无霜点头,与李迎潮一起策马而行。骆无霜不会武,李迎潮又是个连马都骑不稳当的半吊子,姚琪便上马跟在其后:“我也同殿下一道。” 孰料几句话的功夫,众人便闻马蹄声大作,一队骑兵以迅雷之势冲入视野。 “殿下快走!”姚琪还以为追兵赶来,一鞭子抽向李迎潮的马,那马吃痛,一个扬蹄差点将李迎潮掀翻在地,李迎潮费了好大劲儿才稳住身形,那马却又被眼疾手快的连峻勒停了,连峻道:“殿下,好像是我们的人。” 李迎潮和骆无霜转头看向正奔过来的诸人,确实是清一色的肃王军铠甲与军服。连峻提气喊道:“前方何人?” “肃王军骑兵营校尉史冰,参见连将军。”为首一骑喊道。 这队人马正是随李擎苍而来的三百精锐,经过禁军青龙大营的一场突围厮杀,死伤过半,只剩一百多人。众人都憋着一口气在夜色中死命奔袭,有的后背还挂着箭矢,此时陡然听到史冰叫出“连将军”,俱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懈,不少人甚至直接摔下马来。 连峻愕然:“你们怎么在我们后面?” 史冰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大声喘着,一边将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李迎潮在旁静静听着,待他讲完后问道:“这么说余胜翼还在后面?” 史冰不识李迎潮,下意识地去看连峻,连峻这才介绍道:“这位便是世子殿下。” 史冰愣了一瞬,又连忙跪在了地上,身后的兵士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李迎潮到底真傻假傻,肃王军中也只有部分核心将领才知道,此时史冰等人亲见李迎潮,真相便不言而喻了。李迎潮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非常时期不必多礼,诸位随意就是,抓紧时间歇息。” 史冰便略微放松了些,继续道:“余将军孤身断后,也不知跟不跟得上来,唉……” 李迎潮眉头一皱,陷入深思,连峻却很笃定地道:“殿下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嗯,”李迎潮点了点,“我们在此再停留片刻,一来诸位将士缓口气,二来看能不能等到余胜翼。” 这时姚琪已找来一个医药箱,给受伤的兵士进行简单包扎。 赵辰嘉缩在车中哀叹连连,之前队伍中只有五个敌人时他尚且不敢反击,现在对方又来了一队人马,还一个个一脸凶相,浑身血迹,赵辰嘉一副萎靡之态,看都懒得向外看一眼了。 “混账!”永安城东宫偏殿,赵灵昭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草草披了件外衫,罕见地大发雷霆,案上砚台被他一怒之下扔了出去,“三百肃王军就能冲出禁军大营,你们这些饭桶还能干什么?什么狗屁天子之师,能指望你们上战场吗?”赵灵昭气着吼道。 传信之人不敢避让,咬牙领受了这一砸。肖锐低头立在一旁,噤声不语。赵灵昭一向清雅大度,吼了两句人就冷静了,随即又诧异起自己的暴躁来,不由靠在案后的狐裘中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去把宋志博叫过来。” 小半个时辰过后,宋志博大步流星迈进殿中,一撩衣摆,跪倒在地:“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赵灵昭轻声一叹,道:“从明日起你来负责训练新军,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能滚的就让他们滚回去。” 宋志博一愣,训练新军是需要一定资格的,看来赵灵昭是打算升他的军衔了,原本宋志博还担心赵灵昭上位会报复宋家,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宋志博面色沉静,恭敬道了声谢。 “原来的城门校尉一职,”赵灵昭指了指旁边的肖锐,“你同他交接。” 肖锐一喜,跪地道:“谢殿下。” 三日之后,寅卯之交,旷野浓雾正酣,阵阵马蹄声自雾中传来,在这万物静待天光的时辰,尤显沉郁肃杀。 余胜翼早已赶上李迎潮一行,众人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时刻进入胶东地界,踏进了肃王军的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6 势力范围,然而,心神却仍旧不得放松。李迎潮放马缓行,身后的队伍也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殿下,”骆无霜拍马走近,“要不我们先在此等候,派个人去前面探听一下肃王军内的情况。” 李迎潮眼中一片沉静:“若肃王军有变,骆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目前没有。”骆无霜直言道,“我想了多日,还是觉得,此行虽看似凶险,实则胜算颇多。” “哦?”李迎潮眉梢一扬,“我只知父王对庄璟绝对信任,我小时候见过庄叔几次,接触不多,先生对此人有把握?” “至少七分。老王爷刚走,殿下归来,又有连余二位将军死心追随,庄璟虽在肃王军威望甚高,但远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而且,即便军中有人存了二心,此时也不是撕破脸的良机,否则将士寒心,有伤筋动骨之危。一个四分五裂的肃王军,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迎潮道:“那赵氏父子,到底凭什么暗害我父王?” 骆无霜苦笑:“所以,我只说有七分把握,不是十分,派人先行探查情况是为上策。” “不用了,”李迎潮淡然道,“不管肃王军内是什么情况,我都没有退路。若连胶东境都不敢入,我还谈何起兵!”说着扬鞭策马,向前奔去。 骆无霜望着他的背影一笑,经过之前在世子府拆解棋局,骆无霜还担心多年的质子生涯,会把李迎潮变得谨慎畏缩,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李迎潮已经很快进入了自己的新角色。 李迎潮一马当先,一百多名骑兵营精锐裹挟着淮安王府亲兵跟在其后,曙光好似受到了召唤,从天边从容而来,渐次撕裂雾霭。 李迎潮冲破最后的晨雾,突然收缰勒马,□□烈马不由仰天长嘶,只见前方蓦地出现一个浩大军阵,目测有过万人马,军容严整,寂静无声,铁甲与矛锋的微芒顿时将本就微弱的曦光压了下去。 李迎潮神情肃穆,稍一停顿后即拍马前行。骆无霜心头一阵紧张,出声喊道:“殿下!” 李迎潮抬手,制止了他人跟过来,片刻之后便只身来到军阵前方,身后马蹄响起,是余胜翼和连峻跟了过来,一左一右,如两尊煞神。 军阵中一老将军打马而出,奔至李迎潮面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声如洪钟:“先锋营主将庄璟,率三千先锋营精锐,恭迎世子回乡,请世子校阅!” 李迎潮面不改色,下马走到近前扶起庄璟,只觉此人面目竟与自己的儿时记忆差不多,丝毫不显老态,渊渟岳立,目光沉毅之中透着睿智,二人对视片刻,李迎潮微微一笑:“庄叔辛苦。” 话音刚落,便见又一名武将打马越阵而出,跪在李迎潮面前,朗声道:“骑兵营副将王铸,率两千轻骑兵精锐恭迎世子回乡,请世子校阅!”说着又向余胜翼一拜:“参见余将军。” 余胜翼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三名将领上前,其中一人大声道:“北骑营副将周良,率两千重骑兵精锐恭迎世子回乡,请世子校阅!”说着转向连峻:“见过连将军!” “步兵营主将陈廷祖,率两千步兵精锐恭迎世子回乡,请世子校阅!” “绿柳营主将姜衍,率一千绿柳营精锐恭迎世子回乡,请世子校阅!”绿柳营由各类奇人异士组成,每遇战事,便成一支无孔不入、出人意料的奇兵,主将姜衍出身绿林,后被李擎苍招安。 李迎潮默然看向几人身后的军阵,感受着那份沉寂之中自然而生的肃穆与庄严,突然有一瞬间的惘然。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在战场上都是不可一世、勇往直前的勇士,却仅仅因自己死去的父亲而奉自己为主。骆无霜和姚琪已经拍马走近,李迎潮回头看了看,莫名地控制不住想要叹息。 这就是父亲留给他的一片天,若没有它,他就什么也不是,将无声无息地老死在永安城中;若撑起它,就犹如逆水行舟,从今以后,眼睛便只能看向前方,这世上,就只剩下一条不归之路是属于他。 李迎潮略一愣忡,待回过神来,眼前已朝阳普照,金光灿灿,众将士迎着金光的脸庞坚定而无畏,充满了对他的无条件信任,李迎潮一时间又心神激荡起来。 这时,庄璟麾下先锋营的兵士押解着几十个手脚被缚之人出列,跪在李迎潮面前。庄璟道:“殿下,这些都是隐藏在肃王军中的赵氏耳目,有些我早有察觉,只不过时机未到,老王爷让我同他们虚与委蛇,现在既已没这个必要,如何处置这些人,还请世子定夺。” 李迎潮明白赵灵昭如果要控制肃王军,庄璟一定是他竭力拉拢的人,此刻见庄璟神情,心道父王的这些老部下都是忠义当头,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庄叔决断就是,迎潮初入军中,很多事还需庄叔提点。” “殿下,我们将军……”庄璟身后的一个副将一脸激动地想说什么,却被庄璟以眼神制止。 “怎么?有话但说无妨。”李迎潮见他神色有异,出言追问。 副将道:“我们将军的妻儿都被赵灵昭的人抓走了,恐怕此时已经……” 众人闻言尽皆动容,李迎潮对着庄璟深深一拜,低声道:“庄叔大恩,迎潮永世不忘。” 李迎潮再无半点迷惘之心,登上点将台,血红着眼高声喊道:将士们,我父肃王李擎苍为大赵戍边安邦,鞠躬尽瘁数十载,而今赵氏父子忘恩负义,将我父毒害至死,今我李迎潮在此立誓,定要赵氏一族血债血偿,此志不遂,有如此旗!”李迎潮拔出佩剑,一剑斩断旁边旗杆,大旗应声而落。 “肃王军有愿追随者,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迎潮绝不相负;若有不愿者,可自行离去,绝不勉强!”言罢回剑入鞘,迎风而立。天边霞光万里,李迎潮心中没有半点杂念,只想不辜负父亲用血为他换来的新生。 庄璟含泪起身,转向众军喊道:“我等愿追随世子,为老王爷报仇雪恨,要赵氏血债血偿!” 身后的先锋营将士们一同喊道:“追随世子,报仇雪恨!血债血偿!”随后骑兵营、北骑营、步兵营和绿柳营加入其中,渐趋万众一心,声震四野,久久不散。 陆仕潜在旁早已热泪盈眶。二十年了,自当年罢兵协议达成,两岁的李迎潮身负质子桎梏,到如今登高振臂、一呼百应,个中心酸艰辛,陆仕潜是最清楚的,他甚至比李迎潮自己还要期待这蛟龙入海、丹凤涅槃的一天,陆仕潜口中不由喃喃自语道:“老肃王在天有灵,可以无憾了。” 大赵二十年,李迎潮自承肃王封号,起兵自立,杀赵辰嘉,攻淮安府郡,占领淮安王封地,随后大将连峻斩杀朔方太守,全面接管朔方,肃王军得以在北境全面铺开,强势压迫着京都永安。赵辰央以淮安王起家,如今李迎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7 潮第一个目标就是淮安府,相当于重重打了赵氏皇族一个耳光。 天下一时间风云变色,朝野议论纷纷,曾经的呆傻世子摇身一变,成为令各方势力都闻风丧胆的“小肃王”,麾下猛将谋士如云,士气高涨,风头无两。 。。。 下卷 第54章 多事之秋人心惶 永安城韩家。 韩平川眉头紧锁地坐在昏暗的书房,案上从北辽传回的密报静静躺着,这位相爷近半年的时间里都在焦头烂额中度过,不知不觉间两鬓就多了几缕灰发。宋良粟端着盏参茶走进,点燃了灯烛,看着夫君愁容惨淡的模样,饶是她多年相夫教子持家,不再过问朝事天下事,眼中也不由生出几许忧虑。 “怎么摸黑干坐着?”宋良粟轻声问道,又扫了眼案上的信件,“北辽没动作?” 韩平川摇了摇头:“北辽廷议,最终决定静观其变。北辽太后病重,廖神远无心国事,更何况李迎潮眼下也比较谨慎,大赵还没有经历真正伤筋动骨的内战,北辽观望一下,也合常理。” 宋良粟绕到韩平川身后,轻轻揉着他太阳穴,道:“当初让李迎潮入京为质就是个错误,防了老的,却没防住这个小的!李擎苍这个儿子,心机也是够深沉的。” “唉……”韩平川闭上眼,叹道:“二十年前我便一力反对,自古以来,这种控制质子的把戏对于真正想夺天下的枭雄来说根本没用,现在可好,反倒把人逼得狗急跳墙。” 宋良粟苦笑:“什么狗急跳墙?李迎潮一逃回胶东便举起了反旗,没个三年五载的筹划,肃王军能有如此士气?”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韩平川道,“三年五载?怕是十载筹谋也有了,而且肃王军借口防守北境,军中一向勇将谋士颇多,其他几路军根本无法正面抗衡。” 宋良粟刚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有些响动,便扬声道:“谁在外面?” “我,”韩葳忙从门外笑着走进来,一身素衣,简约的发式上只一支碧玉钗,在昏暗跳动的烛光中,脸色略显苍白,低身一福,“给爹娘请安,爹爹最近总是归家很晚,遇到麻烦了么?” 宋良粟看着眼前的小女儿,觉得她近来变了很多,穿着打扮越来越有韩芷之风了,更时常有种强颜欢笑之感,宋良粟心中很是纳闷,原本想找个机会同她好好聊聊,却因最近韩平川在朝中处境微妙,宋良粟也有些不安,再加上近日还要筹备韩萱的婚事,一时没什么心思管小女儿了。此刻看着韩葳苍白的小脸,心中一阵心疼,微微一笑,道:“还敢说你爹回来得晚,你不是也刚刚进家门?你大姐那边饮食一向清淡,可你还在长身体呢,不回家好好吃饭,看看最近都瘦了。” 韩平川闻言,特意看了看韩葳才发现,可不小脸都尖了么,他虽然面上很少给韩葳好脸色,心中却是真的疼爱,开口道:“你大姐年长,她要在外开火,我不干涉,但你一个小姑娘,一天到晚不在家,现在连饭都不回来吃,像什么话!” 韩葳笑道:“看爹娘说得,好像芷姐姐会容我吃不饱饭似的。”说着停了一下,小心地问道:“爹爹,你之前在朝中几次主张安抚肃王军,眼下肃王军谋反,皇上会不会迁怒于爹爹?” “哼,”韩平川有些不满地道:“我倒是主张安抚肃王军,可他们安抚了吗?再者现在皇上也不管事了,几次朝议都是太子决断,看在芙儿的面上,他也不好公然指责我。” “爹爹,”韩葳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口才道:“起兵之人,真是李迎潮吗?” “不是他是谁?除了李迎潮,谁能在肃王军中一呼百应?”韩平川喝了口茶,“算了,我跟你个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韩葳不由脸色更加苍白,宋良粟担忧道:“葳葳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么?” “没,可能这两日睡得不大好。” 韩葳陪着爹娘说了会儿话就告退出来,一个人坐在园中的水池边,望着月色发呆。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你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韩葳回头,见是黎晓。 黎晓在她身边坐下,道:“你最近心事重重的,萱小姐马上要成亲了,你怎么这会儿不开心啊?” 韩葳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失败了,“小黎,我……我心里害怕。” “怕什么?”黎晓讶然望向她,问道。 韩葳沉默了片刻,一声长叹,便把那晚碰到李迎潮四人和肖锐的经过告诉了黎晓。黎晓听后惊得瞪大了双眼,深呼吸了几下,沉吟半晌方道:“这个事情其实可大可小,眼下肃王军已经反了,朝廷忙着应对,大概也没什么心思去追查李迎潮当初是怎么出京的吧?” “世子府内的人消失和淮安王出京的时间相近,而且肃王军起兵后第一个目标就是淮安府,明眼人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李迎潮是如何出城的。” 黎晓略一思忖,道:“想明白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又是另一回事,只要那个肖锐不出面指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黎晓不由叹了口气,仿佛当初抽在肖锐脸上的耳刮子落到了自己脸上,而后转念一想,又道:“我明白了,这个事情还没有爆出来,想必是被太子殿下给压下了,也只有他能让肖锐闭嘴。” 韩葳却摇了摇头,眉间的忧虑更深了:“我不相信太子会轻易放过此事,也许他在等更好的机会,更好地利用。” “你不要把人往恶上想嘛,而且他身边还有你家二小姐呢,大概……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吧,毕竟你就算有错,也只是无意中做了个帮凶,真正的主犯可是赵辰嘉,他人都死了,这事估计不会有人追究了。” “希望如此吧。”韩葳自我安慰道。 黎晓站起身,搭把手把韩葳也拉了起来,道:“兵来将挡,你愁也没用,听说萱小姐的嫁衣做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黎晓和韩葳去到韩萱房中,见韩芷和韩芙也在那里,姐妹四人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韩葳也不禁放下心事,随着大家说笑。 韩萱的婚礼就在五日后,凤冠是韩萱亲手制作,珠花翠玉,虽有礼制之限,却也别出心裁,大红喜服上的金线刺绣是韩芙手笔,艳而不俗,精致绝伦。韩芷提议让准新娘试一下,韩萱却笑而不语,只默然检查凤冠上的珠花是否牢固。 屋中突然静了下来,好一会儿,韩萱开口道:“不知为何,我总是有种心慌慌的感觉,芙姐,你成亲前也是这样吗?” 韩芙一愣,笑着摇摇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韩葳黯然低头,倒不是还在纠结韩芙的替嫁之事,只是莫名地觉得就连一向洒脱爽朗的韩萱都变得敏感而多虑,马上就要大婚了,这宅中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8 却诡异地没有多少喜气。韩葳与黎晓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忧虑。 韩芷一笑,淡然柔声道:“眼下多事之秋,大事接二连三,不过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你只管安心嫁人就是。”韩芷上前拉起韩萱的手,笑道:“嫁江渔不是你一直的梦想么?你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在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韩萱低头一笑,有些释然,转而专注在凤冠上的珍珠步摇上。 大赵皇宫养心殿 赵辰央半躺在榻上闭目不语,似是在养神,半晌才费力地说了一句:“千算万算,漏掉一个李迎潮。” 赵灵昭奉上一碗药汤,淡然道:“父皇只管安心静养,这些事交给儿臣就好了。” “韩相这些日怕是有些尴尬,”赵辰央咳了好一阵,接过药碗继续道:“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要表示一下信任,大赵若真有战事,还是很需要他的。” 赵灵昭一笑:“韩相跟随父皇多年,确实功劳不小,但若说丞相之位非他莫属,恐怕也不是大赵之福。” 赵辰央将汤药一饮而尽,叹气道:“你始终还是不愿用他?” 赵灵昭沉默地接过茶盏,递给后面的小太监,又挥了挥手让宫人出去,徐徐开口道:“父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韩相的人恐怕就是您了,否则您也不会在除掉李擎苍一事上瞒了他,您自己已经做不到再把他当最信任的人了,却来要求儿臣如此,”赵灵昭微微一笑:“是否有点不公平呢?” 赵灵昭说着站起身,郑重一揖,继续道:“父皇,儿臣有七分把握,李迎潮出京有韩家人相助。” 李迎潮出京当日,赵灵昭就命人画了世子府中众人画像,让肖锐指认是否为遇见的赵辰嘉随行人员,肖锐虽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记忆无误,毕竟当时也没有仔细观察过,但最终还是挑出了李迎潮和陆仕潜的那两张画像,而偏偏又是这两人,在赵辰嘉出城的队伍中没有再露脸,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赵辰央闻言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灵昭继续道:“当时儿臣以为李迎潮无足轻重,又兼父皇要我与韩平川修好,便压下了此事。说来也是,放眼整个永安城,除了韩平川外,还有谁会管李家的那个世子?父皇除掉李擎苍,韩平川不为父皇高兴,不为我赵氏江山高兴,恐怕心里还有些不满,觉得父皇陷他于不义。” “父皇,韩平川终究寒儒出身,眼界有限,偏偏又满口百姓仁义,声望不俗,若……”赵灵昭跪倒在地,“若父皇一朝撒手西去,儿臣,必处处受其制肘。” 赵灵昭说完这一番话,才惊觉自己已冒了一身的冷汗,不过赵辰央并没有动怒,反而眯起了眼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你退下吧,让我想一想。” 。。。 第55章 两心壶同归于尽 五日后,韩萱大婚,三公府巷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喧嚣,就连永安城内都好像一扫往日的阴郁,变得艳阳高照起来。因宾客众多,两家又同住在一条巷子内,所以酒席筹备都混在了一块,预备男宾客在江家,女眷在韩家,就连宋家都相助空出了两进厅堂和院落,用来招待宾客。 韩氏姐妹和黎晓都来到韩萱房中陪她梳妆。韩萱头发被梳得溜光水滑,再扣上个凤冠,虽看着娇艳养眼,滋味却着实不好受,好在喜服设计得还不算繁琐,只求舒适大方而已,否则这一日可要遭罪。 韩萱皱眉托着头上的凤冠,像是要帮头发喘口气似的,韩葳看她模样,心灾乐祸地打趣道:“萱姐今日任务艰巨,怕是都没空欣赏新郎官了。” “去去去,”韩萱伸手抓向韩葳咯吱窝,“今天不准笑话我,否则等你成亲那日,我给你好看!” 韩葳笑道:“那你要失望了,我不嫁人,我陪着大姐。” 韩芷正和韩芙整理陪嫁首饰,没注意这边的谈话,韩萱和黎晓却同时幽幽地看向韩葳,眼神有些无奈,甚至还带着几分怜惜。 韩葳退后一步,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不是挺好?每日去医馆忙一会儿,累了钓钓鱼,闲时翻翻书,听个曲儿,打个盹儿,岂不美哉!若是终有一日能遍访名山大川,旁观世间百态就更妙了。”说着又满不在乎地朝黎晓笑了笑,“是吧?” 黎晓抿着嘴想了想,她倒是认同这种想法,但看了看韩葳,总觉得她眼底有种遗憾,并没有话中语气那么洒脱。但今日是韩萱大喜之日,黎晓也只是笑着道:“好,改日若韩大人准许,我陪你踏遍天下名山大川。” 韩芷、韩芙忙完走近三人,刚好这时一个侍女匆匆进来报信,接亲队伍已经在门外了。韩芙忙拿了红盖头给韩萱,韩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这个婚礼好无趣,出门两步就到了。” “合着萱姐是想绕城一周?”韩葳笑道:“走吧,我陪你。” 韩芷笑着打掉韩葳伸出的手:“别闹了,快别站这碍事。”韩葳笑嘻嘻让开,几名侍女扶着韩萱出门。 韩葳和黎晓换了身男装,悄悄跟去江家看热闹。礼堂之上俱是当朝权贵,黎晓躲在人群中扫了眼对面,悄声对韩葳说:“那边的人看起来像西蜀皇室的。” “咦?”韩葳有些意外,“西蜀皇室对大赵的关注也太密切了,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把人招来。” 堂上二位新人正在行对拜之礼,礼毕后韩萱就被人引去了后院,酒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韩葳二人不便同一众男宾客同席,便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刚出门口,韩葳就见韩平川在一名宫中内侍的带领下往巷口走去。“爹爹!”韩葳出声唤道,走上近前,“爹爹要去哪里?” “皇上召见,我去趟宫里。”说着见二人一身男装,有些不快道:“快回家去,这会儿人多眼杂,晚上不要乱跑。” “哦,”韩葳撅起嘴,纳闷道:“今日是萱姐大喜之日,皇上怎么这会儿召见啊,不能不去么?” “胡闹,圣上召见,岂能推脱。”韩平川说着就转身离开了,韩葳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忐忑。 韩平川被直接带到了养心殿。赵辰央还是一副病容地半躺在榻上,韩平川抬头看了一眼,蓦地在心里觉得,他应该不会再起来了,心中有些凄凉之感。 赵辰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韩平川走近些:“不知道是不是时日不多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总是想找你们这些老伙伴聊聊。老韩,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韩平川一愣,随即一抹苦笑,觉得皇上这会儿八成是犯糊涂,已经不记得今日是自己女儿大婚,心血来潮就找自己来叙旧。韩平川笑道:“皇上,臣当年二十五岁入淮安王府,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79 算下来已经近三十年了。” “三十年了,”赵辰央感慨道,“你我之间的分歧还是那么多。” 韩平川心下一凛,笑得有些不自然了:“陛下这是何意?” “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都该退了。”赵辰央道。 韩平川正色道:“事到如今,陛下连我也不放心了么?” “老韩啊,”赵辰央咳了两声,依旧是闲话家常的语气,道:“你多年谨慎,留给朝野一个绝不结党、不做权臣的印象,奈何太子一定,你就开始按耐不住,插手官员任用,怎地年纪越长,反而越沉不住气了呢?” “皇上,”韩平川站直了身,他每次想和赵辰央真正交心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放下谦卑之态,坦然道:“臣一心只求赵家江山永固,万万不敢同太子殿下作对,臣只是希望自己的话能得殿下认真思量。” 赵辰央闭目不语,片刻之后睁眼,对着殿中的老太监费力摆了摆手,不一会儿,老太监端着一个漆盘进来。韩平川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因为他看清了那盘中之物,乃是专盛御赐毒酒的两心壶。 韩平川面色凄然,猛地跪倒在地:“陛下,何至于此啊!” 赵辰央颤巍巍下掀被下床,眼中也有些湿润:“我陪你喝这一杯如何?” 老太监看了看赵辰央,最终颤抖着斟好了两杯酒,一左一右分置两端,赵辰央就近端起自己那杯,默然看着韩平川。 韩平川踉跄着晃了两晃,突然大笑起来。半晌,韩平川稳住心神,傲然道:“我二十五岁入淮安王府,陪陛下苦心筹谋,之后参与起兵,入军出战,孤身入肃王军调停,不求裂土封侯,不求留名后世,只想有生之年能亲手缔造一个太平盛世,我以为陛下是真懂我之人。” 赵辰央看着他决绝的眼神,一时感触,几度站立不稳,全靠身边的老太监扶着。韩平川看他颓然之色,心中一片冰寒:“也罢,当初若无陛下赏识,我韩平川也就没有施展抱负的这些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平川肃然一揖,“臣,问心无愧,陛下保重。”说着拿起近前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赵辰央愣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一声长叹,缓缓饮下。身旁的老太监哭着跪倒在地,哀声道:“陛下!” 韩平川见老太监反应,神情有些愕然,不解地去看赵辰央,只见赵辰央笑着道:“老韩,其实这两心壶中只有一种酒,只要你饮下,我便陪你!咱们两个老兄弟,搭个伴儿。” 赵辰央原本就病重,毒性发作比韩平川快,几句话说完就腹痛难忍,坐倒在地,大声喘了几口气,对着呆立一旁的韩平川缓缓道:“我因病重而心急,除去李擎苍之事准备不充分,大赵现在到了危难时刻,须得君臣上下一心,不能有半分犹疑,不能有半分慈悲。老韩,我是真懂你之人,懂你,才不能留你。” 韩平川倍觉荒诞,不由失笑,笑着笑着也坐到了地上。老太监见二人之状,一脸惊惶地连滚带爬出了殿。 过了一会儿,赵灵昭匆匆跨进殿中,看到坐在地上的二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刚刚离开江家的酒席回东宫,听闻老太监的禀报,一杯茶水尽洒在了衣服上,却也顾不得礼数,一路奔向养心殿。赵灵昭不由鼻子一酸,跪倒在赵辰央身旁,哽咽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赵灵昭心里清楚,要清除韩平川的势力,父皇定然心存内疚,却万万没想到他选择了这么个同归于尽的法子。 赵辰央抬了抬手,赵灵昭忙扑上前握住,只听他有气无力地道:“灵昭,我乃逆王出身,史书上本就没什么清白可言了,我拼着再留几个污点,除去一切能牵制你的人,从今以后你看似一片坦途,实则更加艰难,因为,你已真正成为孤家寡人,须得有高于常人百倍的坚强才能保持自身的清醒,你……好自为之!” “父皇……”赵灵昭还想说什么,但是握着他手的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韩平川无力地笑了笑:“殿下,这结果可还满意?” 赵灵昭看着他,眼中有些茫然之色,韩平川皱了皱眉,体会到了大限将至的感受:“殿下,会放过我的家人吧?” 赵灵昭想了想,郑重点了下头,得到答案,韩平川笑着闭上了眼。 赵灵昭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父皇临终之言还在耳边回荡,孤家寡人,百倍的坚强,保持清醒……赵灵昭面无表情地起身,一步步地走出殿外,被夜风一吹,神智顿时回来了。 等候在外的杨苏忙走过来,低声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封锁养心殿,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入,让肖锐去给江太尉秘密传个话,留下韩平川门人,我随后就到。” 杨苏已察觉出有大事发生,却没敢多问,转身就要去安排,赵灵昭又叫住了他,道:“还有,派人密切留意韩杉。” 。。。 第56章 夜未央京城无眠(上) 江府大堂,秦渊心中好生奇怪,他刚入翰林院,结交的官员有限,此时却来了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太尉府僚属灌他的酒,他微醺地转了转头,扫了一眼还留在堂中的诸人,霎时间酒就醒了个七八分。 秦渊出身小户人家,初入官场,对于很多人情世故难免参不到位,容易给人愚钝之感。但韩平川又怎会无故提携一个后生?秦渊实乃聪慧颖悟之人,一边在翰林院整理些经史子集,一边就在韩平川的点拨下,将这大赵官场还不明显的各个派系摸了个透。 此时还在场的人,大多都是韩平川的门人。这些人平日很少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相互间只是些君子之交,同太尉府的人更是相交甚少,怎么今日这么晚了,其他宾客都陆续起身离去,独独他们这些人却还没走?秦渊心中怪异,这是巧合么?不管怎样,秦渊实在不喜这种场合,最后借着尿遁逃走。 秦渊刚走出吉安巷没多远,就冒出来两个东宫将士拦在前方:“秦翰林,太子殿下有事召见,还请随在下走一趟。” 秦渊心中怪异之感更甚,略一思忖,抱拳道:“军爷,在下酒饮得多了些,想回家喝碗醒酒汤,否则也没法好好回答殿下问话不是。” 拦路将士有些不耐:“就你们书生事多,你敢让殿下等你?快点跟我们走。” 秦渊丝毫不动气,面上只是一团和气,道:“军爷,在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您还怕我跟您耍花样么?您看在下现在这副模样,酒气熏天,衣冠不整,有辱斯文,实在不敢如此无礼地去见太子殿下。” 将士有些犹疑,片刻之后道:“也罢,我们陪你回家,再去见太子殿下。” 秦渊一路谦恭地引着二人来到一处民宅模样的住所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0 ,将二人请入屋中。这屋舍几近家徒四壁,里外一片清寒。 秦渊躬身作揖道:“二位在此稍等,我这里一向寒酸得紧,就不给二位军爷泡茶了,我速速换了衣服就来。” 秦渊说着走进里间,那里有一个后门。这宅子还是韩平川帮着购置的,原本以为他会修缮一下,置办些家具之类的,奈何秦渊打扫一番,添了一床干净被褥,修整了一下锅灶,就此住了下来。 秦渊悄声来到后院,袖子一挽,当即攀上了墙头。书生他是,手无缚鸡之力就未必,自小挑水砍柴的活就没少干,此时翻起墙来,还暗自庆幸没有因多年的寒窗苦读而变得文弱不堪。 跳下墙头,秦渊发现自己已惊出一身冷汗。回来的路上他就已在琢磨眼下情形,皇帝病重,一朝天子一朝臣,秦渊猜到韩平川八成是在宫里出事了,当即在心中盘算一番,打算先去找赵灵晖,二皇子与韩家交好,定会护着韩家。 此时的赵灵晖刚刚回府。这几个月内韩家一连嫁出去两个女儿,赵灵晖心下有些郁闷,不知韩芷会执拗到什么时候,不由多喝了两杯,正要歇下,突然管家来报,秦渊求见。赵灵晖心下奇怪,印象中这个小翰林和自己似乎除了招呼见礼之外,还从未正经八百地讲过话,怎会突然登门? 赵灵晖随意披了件外衫来到前厅,只见秦渊神色有些焦急地踱着步,看见自己,一句客套话也没有,直接作揖道:“殿下,恐怕韩家有麻烦,望殿下过去照看一下。” 赵灵晖一惊:“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秦渊哪能细细说来,他自己也很多事情摸不着头脑,只把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说了一下。 赵灵晖沉默片刻,他虽无心大位,却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稍一思忖便果断道:“事有蹊跷,我必须先进宫一趟看看怎么回事。你去韩家,实在不行就让韩夫人带家人出城躲避一下,静观其变。” “好。”秦渊不敢提出异议,赵灵晖身为皇子,当然要以自己的家事为重。秦渊施了一礼,转身即走。赵灵晖也紧随其后出门,朝宫门走去。 秦渊提心吊胆,怕再遇到那两个请自己去东宫的将士,一路只捡阴暗的地方疾行,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吉安巷,来到韩家侧门,也不让仆人通报,直接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夫人,我有急事。” 秦渊是韩家常客,开门的仆人见他神色凝重,便直接带他去见宋良粟。宋良粟刚送走最后几位客人,正扶着腰捶着肩要回房休息一下,却在园中被人叫住。 宋良粟回头,只见秦渊在一名下人陪同下朝这边大步走来,秦渊上前一揖,低声道:“夫人,相爷可曾回府?” “没有啊,我以为他同你们在一块。”宋良粟皱眉道。 “老师方才被一个宫中内侍带走,快一个时辰了。” 宋良粟本就看出秦渊神色不对,闻言心下一凛:“去书房详说。” 一进书房,宋良粟顾不得许多,啪地将门一关,转身问道:“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老师的心腹和门人现在都在江家,我寻了个空隙偷溜出来,却被东宫的人拦住,说是太子殿下要见我。好好的太子殿下见我做什么?我总觉得有事发生。” “这个时候召他进宫是什么意思?”宋良粟嘴上嘀咕着,头疼地坐倒在椅子上。 “二殿下已进宫打探消息,他的意思,是让夫人带着家人先出城观望一段时间。” 宋良粟起身,默然踱步片刻,道:“秦翰林请随我来。” 西院偏厅,韩芷和韩杉正对坐饮茶,姐弟二人忙碌了一天,刚刚得空,韩芷难得没有回自己的东院,坐下来与韩杉闲话家常,突然见宋良粟领着秦渊走进,韩杉一笑,起身道:“秦翰林……”话没说完就被宋良粟打断:“葳葳呢?算了,我等下叫人去找,你们二人马上跟着秦翰林出城,现在就走。” 秦渊道:“夫人不走吗?” 宋良粟摇摇头:“我得去江家看看,你们先走。” 秦渊一揖:“夫人大义。” 韩芷和韩杉起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韩芷讶然道:“现在出城?为什么?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 宋良粟道:“去找宋志博,让他送你们出去。”宋志博虽然已调职,但毕竟担任城门校尉一职多年,心腹下属还在,送几个人出城想来问题不大。 “出了什么事?”韩芷见宋良粟和秦渊神色凝重,疑惑地问,“我爹呢?” 宋良粟强压下心中不安,张了张嘴,把心一横,干脆道:“别多问,这就走!” 宋良粟怕流露出不镇定的语气,不敢多说,但韩芷已然觉察到了不对,心中一惊,又问了一遍:“我爹呢?” 韩杉见状也觉得出了什么事,不由跟着问道:“是啊,爹呢?为什么让我们走?” 宋良粟心中一酸,眼下情况不明,她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形打算,那就是韩平川已经在宫里出事了。宋良粟郑重拉起韩芷和韩杉的手:“韩芷,你是韩家长女,带着你弟弟,韩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什么也不要问,京郊别院也不要去,走!过些时日再让人来打探消息,如果……”宋良粟感到自己说不下去了,“你们都不是愚笨之人,到时候自己判断该不该回来!” 韩芷深深看了一眼宋良粟,这么重的嘱托,她不敢啰嗦,只得道:“宋姨保重,杉弟,我们走!” 韩杉却定在了原地:“是不是爹出事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出城,我得留在京中为爹爹斡旋,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行吗?”韩杉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韩芷拉他不动,也无心跟他理论,朝正在外面探头的两护卫大声喝道:“张宏张鸣,带少爷马上跟我走!” 张宏、张鸣从未见过大小姐这副模样,心中识得厉害,忙上前架住韩杉往外走,韩杉挣扎大叫:“张宏张鸣,你们敢动我!快放手,娘,让我去救爹……”韩杉身负武艺,张家兄弟一时也拖不动他,这时,只见突然一人上前,抬手就扇了韩杉一个巴掌,韩杉呆住,瞬间安静下来,原来是他的生母伊乔赶来:“跟你大姐走,记住夫人的话,你是韩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照看好自家姐妹,就没人拿你当小孩子!” 秦渊也开口劝道:“杉公子,为防万一,先出城再从长计议吧。” 韩杉含泪沉默片刻,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跟着韩芷走了。 宋良粟本想让伊乔一块走,但看了伊乔一眼,见她眼中含泪,望向韩杉的目光已有诀别之意,便不再劝说。 几人走后,伊乔问道:夫人,老爷……还会回来吗?” 宋良粟自己也只是面上强做镇定,实则心中一片慌乱,不知如何回答,只淡淡道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1 :“你留在家中等候,我去打探一下消息。” 宋良粟说着就快步走了,厅中只剩伊乔带着个婢女。花窗外,韩葳和黎晓对视一眼,悄身离去。 回到房中,韩葳焦急道:“怎么办?娘那么紧张,一定是爹爹在宫里出事了。” “你不打算走吗?”黎晓问道。 “我……”韩葳突然眼圈红了,低声道:“小黎,你说会不会……皇上因为我的事而降罪于爹爹?” “啊?不会吧……”黎晓语气有些不确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行,我要去见皇上,都是我的错,爹爹根本就不知情啊。”韩葳突然道,抬脚就向外走。 “你别冲动,”黎晓拉住她,“如果真是因为你的事,韩大人不管知不知情都会受牵连,但事情显然没这么简单,如果是因为你的事要降罪韩大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处置韩家,犯不着这么不声不响的。你娘也只是以防万一,做最坏的打算,韩大人到底如何,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要不……我潜入宫去看看。”黎晓虽不是很懂朝堂之事,但在韩家多日,韩葳对她知无不言,所以对韩家的处境倒也大体明白,此时又比韩葳冷静,是以能说出问题关键。 “太危险了,宫中可不是世子府。”韩葳反对道。 “我量力而行喽,不行就退出来。你放心,我在海临风府上一个月可不是白混的。” 韩葳不好意思让黎晓几次三番为自己涉险,但是又实在担心进宫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的父亲,纠结半晌,只好道:“好,我先同你说说御书房和养心殿的大概位置,然后我送你到宫墙外。” 韩府内下人正在忙着收拾残席,伊乔出面主持大局,为了不引起府内恐慌,面上一派镇定如常,韩葳和一身夜行衣的黎晓就这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出门了。 韩葳将黎晓带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宫墙角落,低声道:“我不清楚宫城内的值守,只觉得这里平日内外都无人,你从这进去,万事小心,不要强求,务必全身而退。” 黎晓郑重点了点头,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宫墙那头,仿佛连一粒微尘都不曾惊动,韩葳见她身影如魅,内心的担忧也减轻了几分。 鉴于皇帝病重,所以此刻虽然离御书房更近,黎晓却决定赌一把,直奔养心殿。只见她时而隐身树后,时而挂在檐下,轻如片羽,淡如春风,甚至从诸多宫中守卫头上掠过,也无人想到要抬头看一眼。 黎晓心中满是紧张刺激,但这却丝毫不妨碍她在这皇宫大内游刃有余,很有点超常发挥的意思,突然想到那些说自己“火候不够”的人无缘见识此情此景,着实有些可惜。黎晓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方正金顶的养心殿就在前方了。 黎晓隐在一处偏殿的檐下朝养心殿望去,觉得那座宫殿的守卫似乎比别处多得多。殿门口似乎有人在争执,守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黎晓抓住机会,几个起落过后,藏匿在了养心殿外游廊顶棚的横梁上,刚好可以听到门口之人的对话。黎晓定睛看了看,其中一个人她认得,正是她陪韩葳去医馆时见过的二皇子赵灵晖。 “我怎知你有没有真的通报?我要进去看父皇,你让开!”赵灵晖大声道,语气很是不善。 殿前守将不急不缓:“殿下息怒,皇上正在养病,不见外人。” 赵灵晖认出了这人是东宫赵灵昭的心腹,心下不由凉了半截,语气反而没有了方才的激动,沉声道:“父皇真要养病,会让你来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进去,有本事,你便试试能不能拦得住我。” 赵灵晖在人前多年如一日的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做派,很少显露什么皇子威仪,此时严肃起来,神态也没有初时的咄咄逼人,倒生出一种让守门将领不敢直视的威严。 赵灵晖一边向里面走,一边道:“你拦不住我本就情有可原,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追究于你,放心好了。” 那守将纠结半晌,果真不敢拦截,就眼睁睁看着赵灵晖进到殿中。守将无奈地摇摇头,挥挥手示意众守卫各归各位,黎晓在梁上屏息,不再敢轻举妄动。片刻之后,只听殿中传来赵灵晖的惊呼,“父皇……父皇,韩相……” 黎晓听他语气,心中大感不妙,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赵灵晖奔了出来,指着殿前守将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父皇在里面……”赵灵晖语气很是悲愤,差点说不出话来,呼呼地喘了半天才道:“我要去问问赵灵昭他要干什么,他不怕担上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吗?他以为坐上太子之位就万无一失了吗?”言罢愤然离去。 黎晓刚想找机会离开,却见赵灵晖急匆匆去而复返,向那守将问道:“赵灵昭现人在何处?” “这……末将不知。” 黎晓刚好趁着这当儿,飞身离去。 等候在宫墙外的韩葳心跳得厉害,缩在一处墙角瑟瑟发抖,此时天气已回暖,她却有如坠冰窟之感,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拼着被爹娘打死,她也要把和李迎潮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们。正想着出神,突然一阵轻微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大概有三四个人,脚步来得很快,韩葳连忙站起身四下看了看,这附近全无遮掩之物,慌乱之下转身就想跑开,却不料刚跑出两步就被叫住,“站住!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这声音有些耳熟,韩葳不由得站住,一转身就对上了神情有些意外的赵灵昭,刚刚出声之人正是他身后的杨苏。 赵灵昭叹了一气,内心一阵烦躁,低声道:“你在这里晃荡什么?” “我……我爹爹被召进宫里,这么晚了都没回,我来看看。”韩葳道。 “你爹那么大个人用你来接?”说着对上韩葳一双眨也不眨的眼睛,那里面的忐忑与期待让他一阵恍惚。自他回京以来,二人几乎形同陌路,没有过一句交谈,此刻面对韩葳,赵灵昭难受得如要窒息,眼神也不由有些躲闪,“快回家去,今晚不要乱跑。” 韩葳看出了他神色有异,忙问:“我爹爹怎么了?你知道对不对?” “我不知道。”赵灵昭依旧不看她的眼睛,转身就走。 “赵灵昭,我爹怎么了?”韩葳大喊着追了上去。 “放肆!”杨苏拦在了她身前。 赵灵昭头也不回,冷冷道:“既然不想回家,那就把她带回东宫。” “殿下……这,”杨苏看了看好似被吓到了的韩葳,犹豫道:“不妥吧?” “好生看管。”赵灵昭说着带人走了,只留杨苏和韩葳两人在原地。杨苏苦笑:“葳小姐,对不住了。” “哎……”韩葳还没来得及与他理论,就被打晕了。 这一幕刚好被趴在宫墙上的黎晓看到,黎晓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从杨苏手里抢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2 回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暗中跟随去了东宫。 。。。 第57章 夜未央京城无眠(中) 黎晓进了东宫就把杨苏跟丢了。按理说她闯过瀛洲岛国二王子府,现在连大赵皇宫也溜了一遍,进东宫已经没什么紧张感了,不过在东宫里绕了一会儿,黎晓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这里的高手似乎比皇宫还多,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发现。 黎晓不知道韩葳被关在了什么地方,毫无头绪地乱窜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还要提防不被值守发现,最终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钻进一个没人的杂物房稍事休息,正丧气不已之时,却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黎晓心下大喜,打开门迅速将来人拉了进来,正是韩芙的贴身侍女采薇。采薇正要大叫,好在见到摘下面巾的黎晓后及时捂住了嘴。 “快带我去见你家小姐。”黎晓道。 “小黎姑娘?”采薇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黎晓“嘘”了一下,示意她小声,才道:“韩葳被抓进了这里,我找不到她。” 采薇大惊:“你说葳小姐被……”采薇吓得声音不由又高了几分,黎晓低声打断道:“想办法带我去见太子妃。” 采薇看了黎晓两眼,总算冷静了些,低声道:“你等一下。”说着闪身出门。 不一会儿,采薇带着一套跟她身上差不多的侍女服饰给黎晓,黎晓迅速换上,跟着采薇出了门。 采薇是韩芙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在东宫地位不一般,是以一路上虽然有人发现黎晓是生面孔,却也没人上前询问拦阻。片刻之后,二人来到韩芙寝殿,采薇直接带着黎晓进了里间。 韩芙正打算沐浴,转身看到采薇进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然后看到了旁边的黎晓,奇道:“小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黎晓上前一步:“二小姐,恐怕出事了。” 黎晓穿成侍女模样出现在此,不用说韩芙也料到出事了,当即道:“你慢慢说,怎么了?” 黎晓刚要继续说,却又被韩芙抬手制止,韩芙看向采薇,道:“太子殿下在吗?” 采薇摇摇头:“方才宫里马总管过来,殿下匆匆跟着他走了。” “马总管?”韩芙不禁凝眉,掂量了一下,觉得事情肯定不小,转向黎晓道:“你说。” 黎晓便把自己在韩家和宫里的见闻说了一遍,韩芙听后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出门,黎晓问道:“你去哪里?” “不知爹爹出了什么事,我得进宫看看。” “养心殿已经被太子的人封锁,连二皇子进去都要费一番周折,你能进去吗?” 韩芙稳了稳心神,考虑片刻,道:“我也不清楚太子会把葳葳关在何处,不过此事不急,太子应该不会伤害她,我先回韩家同宋姨商议一下爹爹的事。” 黎晓点头表示赞同,采薇也跟了上去,三人刚走出门外,就来了两名守卫拦截:“参见太子妃,太子殿下有命,今夜请太子妃在寝殿中歇息,就不要四处走动了。” 韩芙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守卫躬身抱拳,不卑不亢道:“请太子妃回到房内。” “放肆!”韩芙怒道,“你敢囚禁我?” 守卫不为所动,平静道:“来人,请太子妃回房。” 韩芙不认得此人,见他油盐不进的架势也别无他法,只好拂袖转身,回到寝殿之中。 黎晓自己找了张椅子颓然坐下,有些哭笑不得,这样一来她几乎等同于自投罗网了。韩芙更是坐立不安,忧心更甚,她和赵灵昭成亲至今一直相敬如宾,如今赵灵昭竟然派人限制她的自由,可见要对韩家有大动作。 “希望宋姨没事,也许她会有办法。”韩芙轻声叹道。 话说宋良粟来到江家,也不待门人通传和引路,直接闯进堂上席间,大略扫了一眼,见此刻还留下的,果然都是韩平川的心腹下属。宋良粟心中骤然悲痛,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她明白江家把这些人留下肯定是太子的授意,很明显,自己的夫君永远也不可能从那座皇宫走出来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赵灵昭突然这般大胆甚至是鲁莽,因为韩平川死得不明不白,赵灵昭只能以非常手段把这些人控制住,才能避免非议蔓延,朝局动荡。 至于为什么要以这种拙劣的手段除去韩平川,宋良粟心中冷笑,李擎苍死时她就明白,赵辰央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慢慢布局,细细筹谋,更何况如今肃王军谋反,朝野反而被刺激得更容易齐心,死一个韩平川,根本兴不起多大的波澜,赵辰央有恃无恐,赵灵昭才敢如此善后,皇家冷血,竟至于斯! 太尉江狸来到堂中,席间还在把盏的江渔在见到宋良粟的那一刻已然愣住,眼神躲躲闪闪,半天才支吾出一句:“小婿拜见娘亲。” “哼!”宋良粟心已凉透,懒得敷衍,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只对着坐在江渔旁边的一个醉醺醺男子道:“李继,明日不用当值么?喝得这般醉,快带着大伙散了吧。” 那被称做“李继”的男子晃了晃脑袋,勉力站起身,作揖道:“师娘教训的是。”堂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行礼,有些面带愧色,有些则早已心生警惕,此时反而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 一袭宽袍广袖的江狸站到堂中,面上一派疏旷的名士风度,丝毫不介意宋良粟的神情冷漠,微微一笑道:“韩夫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总不至于是专程来我这里提点韩相弟子的吧?若真如此,您这位师娘还当真贴心呵呵……” 江狸说话的功夫,江家大门就已关上。宋良粟朝门的方向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神情,淡然道:“江太尉这是何意?怎么,入了你江家,便出不去了么?” 江狸明白宋良粟来此必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想再绕弯子,笑道:“韩夫人睿智有担当,江狸一向佩服,但夫人想必也明白,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要留下的人,我劝夫人还是识时务为好,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今夜,韩相他……”江狸说着走近宋良粟,在她身前站定,微微前倾,低声道:“夫人,大势已去,哪怕是为了韩杉,我劝你也不要公然与太子作对。” 宋良粟双眼通红,心中恨意丛生,如果今夜忍气吞声,赵灵昭就彻底控制了朝局,宋良粟岂能如他所愿?她一声冷笑,从容道:“如果今夜我一定要带这些人走呢?” 江狸收起笑脸,有些无奈,低声道:“夫人,殿下不是嗜杀之人,只是想谈谈而已。今夜这些人留下,日后平步青云也未可知,但如果今夜这些人闯了出去,便失去了这唯一的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夫人本是聪明人,何苦呢?” 宋良粟不再理他,闭着眼深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3 吸一气,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转身朝堂中诸人望去,堂中诸人倍感不安,纷纷低声唤着“夫人”“师娘”,宋良粟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游转,沉静而通透,突然,她轻声笑了起来,徐徐开口对众人道:“诸位都是韩相选定之人,虽然有些我并不熟悉,但我清楚韩相看人的准则,我相信他的底线也是在场很多人的底线,我相信你们大多都有着同样的热情与理想。” 李继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哽咽道:“师娘……”另有几人也跟着跪倒,剩下仍在站立之人也是神色悲戚。江狸眉头一皱,没有阻拦,只是心下暗叹,等着宋良粟说完。 宋良粟流着泪微微一笑,继续道:“今夜过后,不管诸位如何自处,都请不忘初心。韩相不是迂腐之人,他不需要别人为他牺牲什么,各位只要在今后的日子里问心无愧即可。” 江狸闻言优雅一笑,以为宋良粟是在劝众人顺势而为,刚想作揖道一句谢,说一句“夫人好气度”,不料一抬头却大惊失色,只见宋良粟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刺上了自己的心口。江狸、江渔及堂上众人纷纷大叫“不可”,奈何宋良粟悲愤之下动作太快,已然不及。 宋良粟早年出入军旅,性情刚烈远非寻常女子可比,整个刀刃都被她毫不手软地送入胸口,正在堂上众人惊呆之时,她又忍痛将刀抽出,血淋淋地拎在手里,整个过程连眼都没眨一下,嘴角还噙着一丝冷笑,狠狠道:“我今夜就把这条命扔在你们江家,我会在黄泉路上看着,赵灵昭怎么去堵天下悠悠之口!” 江狸禁不住打了个战栗:“韩夫人,你……这是何苦!”江狸重重叹了一息,紧接着堂上响起一声尖叫:“娘!”正是韩萱奔了出来,丫鬟豌豆紧跟其后,也是一脸惊惶。 宋良粟见到女儿,再也站立不住,捂着胸口跌倒在地。韩萱哭着跑过去,想抬手去按伤口,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徒然沾了一身的血,不过在大红嫁衣上也看不大出来。 “娘,你忍一下,”韩萱一把扯掉头上的凤冠,伸手去扶宋良粟,“我们去找大夫,现在就去。” 韩萱泪如雨下,心痛地浑身使不上力气,扶了两下都没扶起来,眼看着伤口涌出的血越来越多,不禁跪地大哭。丫鬟豌豆早已被江家下人拉到一旁。明眼人都看得出,宋良粟一心求死,这一刀刺得断然没有后路了,堂上韩门中人都跪地痛哭,却无人上前帮忙。 宋良粟伸手,轻轻帮女儿理了理乱发:“别哭,娘对不起你们,顾不上你们了,不过……就算我不死,也救不了你爹,改变不了你们的命,娘……没用啊。” 韩萱哭着摇头:“你胡说什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你等一下,我去找大夫,我……”韩萱突然想起了江渔,转过头对江渔说:“你帮我去找大夫好吗?” 江渔面露为难之色,看了看父亲,没有说话。韩萱顾不上心凉,就这样跪着朝他挪近两步:“江渔,帮我去找大夫,我……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萱妹……”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江渔心中也不好过,却终究没有动一下。他知道事情有些棘手,父亲还在权衡,况且宋良粟的伤势明显没有救治的必要了。 江渔的反应让韩萱彻底绝望了,她茫然无措地四下环顾一番,见人人都以同情之色望着自己,却仍旧把自己和娘亲晾在中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韩萱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宋良粟虚弱地向韩萱招招手:“萱儿,不要求人,尤其不要求江家人。唉……”宋良粟看了一眼女儿身上的红嫁衣,顿时泪流满面。 韩家从不拿儿女婚姻做利益交换的筹码,却还是不能避免两个女儿嫁得无奈,不管是嫁给赵灵昭的韩芙,还是嫁进江家的韩萱,宋良粟都难以想象她们今后何去何从。又想到不知能否顺利逃出去的韩芷和韩杉,毫无踪影的韩葳,宋良粟思绪翻涌,因韩平川的死而生出的一腔悲愤,又都转为满心的不甘,就这样睁着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韩萱小心翼翼喊了两声“娘”,宋良粟却彻底倒了下去。 “师娘……” “夫人……” 堂上顿时喊声四起,韩萱放声悲哭,江渔上前扶住她的肩,轻声道:“萱妹,节哀。” 韩萱愤然转头,眼中充满了恨意:“别碰我,”说着捡起宋良粟手中的匕首,站起身朝江狸奔去,“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逼死我娘?为什么逼死我娘?我要杀了你!” 韩萱口中不住叫嚷着,神志已近崩溃,江渔忙拦住她:“萱妹你冷静一下,我爹也有他的苦衷。” “混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韩萱够不着江狸,拿起匕首就朝江渔刺去,江渔夺过匕首扔在一旁,紧紧抱住她,韩萱死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江渔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江狸皱眉道:“老夫一向敬重韩夫人,何来逼死她一说?来人,带少夫人回房间,没我允许不得出来。” 下人们愣了一下,才明白这个“少夫人”指的是韩萱,手忙脚乱上前将韩萱和豌豆拖了下去。江狸叹了一气,对江渔道:“先找人将韩夫人尸身好生送回韩家,至于怎样安葬,要请太子殿下定夺。” 江渔还未答话,大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只听一个略显老迈的声音在门外大叫:“让老夫进去,我都听到萱儿哭声了,江狸,你在玩什么把戏?” 江府大门外,御史大夫宋良铮一脚踢开门卫,叫人强行推开大门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妹妹宋良粟。 江狸对宋良粟的死颇为头疼,横生出这么一个棘手的枝节,他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正一股邪火无处发泄,见状喝道:“宋良铮,你敢硬闯我江家,如此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好大的派头。” “你……”宋良铮五十几许的年纪,近来精神本就不太好,此时手捂着心口,几要站立不稳,“江狸,你太也嚣张,我妹妹惨死在你江家,难不成你还想关起门来瞒天过海?今日你不给我个交待我誓不罢休,立即随我进宫去见圣上!” 宋良铮原本瘦高身材,一身的文弱之气,但此刻心情激愤,上前死死拉住江狸不放,武将出身的江狸竟一时挣脱不掉他,只好怒道:“你这蛮人不动脑子、不讲道理,你妹妹死在我家于我有何好处?她自己求死我有什么办法,来人,给我拿下这老匹夫!” 堂中顿时出现一众江家护院,宋良铮怒目圆睁,喝道:“谁敢拿我!”他性情耿介无畏,朝堂之上连皇上都敢顶撞,此时当堂暴喝,一时还真没人敢上前。 正僵持的当口,只听一人沉声道:“本宫敢!”江氏父子松了一口气,赵灵昭终于赶来了。 。。。 第58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4 章 夜未央京城无眠(下) 夜已深,天空铅云密布,月华被遮得一丝不透。永安城城楼之上灯火阑珊,几名当值守军神情木然地看着城下两人回到城中,吊桥和城门在二人身后重又关上。这二人正是送韩芷和韩杉出城的宋志博与秦渊。 “秦翰林为何不同他们一道?”宋志博问道,“我姑母的意思,不是叫你和他们一块走吗?”宋志博虽是宋家远亲,却和宋良铮的女儿宋相宜一样,称呼宋良粟为姑母。 秦渊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有些担忧韩杉姐弟,不过他清楚自己跟着韩杉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回去找师娘,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吩咐,若我们都走了,她身边可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二人刚要转入吉安巷,就看到了江府门前的东宫将士,宋志博手疾眼快,又拉着秦渊退了回去。二人悄悄探头观望,整条街巷悄无声息,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秦渊却突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糟了,宋兄,我从后面绕过去,不知韩家现在怎么样了。” 宋志博点了点头,闪身进了自家大门。不是他不管韩家,只是宋家本就与当今太子不和,若想有所助益,就不能出现在明面上,否则适得其反。刚一进门,宋家的老管家就急切奔到近前:“少爷您可算回了,出大事了,老爷被东宫的人给扣下了。” “什么?”宋志博大惊,忙转身出门,要去见赵灵昭,可脚步刚迈出门槛,就见肖锐带人阻在门前:“宋将军,太子殿下有令,将军且在家中休息几日,暂时不要回营了。”说完留下一队人马就离开了。 肖锐刚刚带人搜查了韩家,却没有找到韩杉踪影,又收到心腹来报,说宋志博刚刚送走了四个人,肖锐猜测其中很可能就有韩杉,打算亲自带人追回。韩杉是赵灵昭点名要重点监视的,若把他弄丢,肖锐也没脸去复命了。 肖锐问清了出城的只有四人四骑,又自负武艺胜过韩杉,所以只带了三十人,分兵三路,一路派去了韩家别院,一路沿官道追寻,自己则带人去了城郊村子。 天幕越发阴沉,怕是一场大雨马上就要落下,而韩杉四人此刻正在野路上乱窜。张宏张鸣两护卫一人在前头开路,一人断后,韩杉牵马走在中间,抬头看了看天,尽量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对身后的韩芷道:“我们这样跑出来,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韩芷道:“宋姨虽人不在朝中,但看局势的眼力还是有的,”韩芷说到此不由轻声叹息,其实她对宋良粟早就没有了恨意,甚至心中还有些佩服,不叫她娘亲也只是出于天性冷淡,一时改不过来而已。现下回想宋良粟之前的神色,韩芷不禁忧心忡忡,道:“小心些总是好的,我们脱身出来,若家里真出了事,最起码还有两个人能在外打点走动。” 正说着话,突然空中传来一阵闷雷,豆大的雨点顷刻而落,劈头盖脸就往四人身上打去,四人登时狼狈不堪。 大雨如幕,哗哗的雨声中,张鸣抹掉脸上的雨水,大叫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刚才的村子吧?” 韩杉看了看浑身湿透的韩芷,犹豫道:“娘之前说京郊别院不能去,想来那个村子也是不宜落脚的,大姐还撑得住吗?” 野路已有泥泞迹象,韩芷专注脚下,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我没问题,回村子还不如干脆回城呢,继续往前走吧。” 四人就这样冒雨走夜路,路变得越来越难走,张鸣道:“大小姐,你上马吧,我来牵着。” 韩芷摇了摇头,这样的路,上马只会拖慢速度。这时,走在后面的张宏突然站定不动,道:“后面好像有动静。” 前面三人闻言也都站定细听,雨势太大,韩芷没听出什么异常,但转头一看韩杉,却见他满是雨水的脸上净是焦虑和忧色,韩芷见状心下了然,干脆道:“我们分开走吧。” 韩杉眉头微皱,很不放心的样子,张宏道:“少爷,我跟着大小姐,只要张宏还有一口气在,一定把大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 韩杉略一思忖,道:“好吧,咱们现下大致是往东走,最适合的目的地是东平,在那里打探京中的消息也方便,听李继提到过他们家在那有间三月三客栈,我们去那儿会合。”四人简单商议之后便分两路而行。 带人追来的正是肖锐等人,一行人也是牵马步行,但行伍之人脚力快,待肖锐赶到几人分开的岔口之时,地上一片凌乱脚印还未被冲刷干净,隐约指向四人离去的两个方向。肖锐不得已又将自己人分为两组,自己身边只留三人,另一组六人。 韩芷和张宏已经走出了荆棘丛,来到一条砍柴人踩出的小路骑马前行,很不幸,肖锐追踪的正是这一路。如果是韩杉和张鸣联手,在肖锐四人面前多少还有些逃走的可能性,但张宏带着一个不会武,甚至连骑术都很一般的韩芷,未免险象环生。 不多时,肖锐已能透过漫天大雨看到前方的两个模糊身影,不由大叫:“站住!” 张宏抬手,一鞭子抽在韩芷的马上:“大小姐先走。”说着调转马头,迎面朝肖锐几人奔了过来。 “张宏!”韩芷惊得大叫,却根本控制不住胯、下之马,勉强转了一下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张宏拔出佩刀,从马上飞身而起,带起漫天的水滴扑向肖锐,正巧当空一个闪电劈过,映出长刀上一抹耀眼的寒芒。韩芷当机立断,转过头去专注策马,左右她留下也是徒让他分心,不如离开。 此时永安城内的韩府中已经没什么重要之人了,所以肖锐只留了两个人在门口,并未派人将其重重封锁,倒是方便了秦渊寻到个偏僻处,驾轻就熟地翻墙而入,落地时也成了个落汤鸡。 由于之前肖锐带人闯入搜查,韩府下人哪见过这般阵仗,此刻都躲了起来。秦渊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丫鬟,忙上前问道:“夫人呢?” 小丫鬟哆哆嗦嗦回说不知,秦渊心道不好,韩夫人说是去打探消息,怕是也陷在江家回不来了。秦渊来到与江家相邻的院墙下侧耳听了听,只觉除了噼里啪啦地雨声,邻院一片死寂,索性把心一横,撸起袖子就要再次攀墙。 这时,隔壁院中的老树枝丫突然一阵轻晃,秦渊一愣,那不像是风刮过的感觉,随即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秦渊心下怪异,忙闪身躲到旁边树后,暗中盯着声音来处,片刻之后,只见一双纤细素白的手抓住了墙头,紧接着,一张让秦渊心跳漏了一拍的脸现出墙头,正是韩萱。 韩萱同丫鬟豌豆换了衣服,偷混出来,这院墙她自小就经常翻的,一心只想着回家找弟弟,好去江家把娘亲的尸体讨回来。韩萱虽不知父亲韩平川在宫中出事,但略一寻思娘亲的举动,猜也猜到了。韩萱顾不得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5 浑身湿透,红肿着眼睛骑在墙上,心里一阵悲哀一阵愤慨地起伏不定,连带着身子也晃了两晃。 “萱小姐,”秦渊在下面看着她,惊呼出声。 韩萱听到有人叫她,顿时吓得够呛,以为被江家人发现,直接从墙上栽歪下来,好在她还算清醒,歪到了韩家这边。“萱小姐!”秦渊忙奔出两步,将她接在怀中。 韩萱见是秦渊,心下稍定,秦渊连忙放下她,低着头退后一步,深深作揖,神情赧然,雨水一道道地流过他的脸庞,滑入衣领中。韩萱叹了一气,抬手隔开眼睛上方的雨水:“好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萱小姐说的是。”秦渊起身,“你怎么…… ”秦渊想问今个不是你成亲之日么,怎会穿着丫鬟衣服,再一细思,却是说不出话来了,眼睛越瞪越大,一脸讶然地等着韩萱说话,雨水流过眼中也顾不得了。 韩萱哭道:“我娘她……她在江家自尽了。”说着哽咽起来,秦渊怕她出声引来江家人,忙拉着她奔向院中小亭。 韩萱抽泣了两下,继续道:“我舅舅好似也……也被他们扣了下来。” 秦渊闻言一惊,如果宋家也出事,那就没人帮他们出城了,不过看着已然哭成个泪人的韩萱,秦渊顿时勇气倍增,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平安。“你先冷静一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出城,大小姐和杉公子已经走了。” “出城……”韩萱脸上不禁现出茫然之色,她此番拼着不顾豌豆的安危混出来,本是想找弟弟的,奈何眼下家人一个也不在身边,神情又变得悲戚:“我娘亲的尸身还在江家。” 秦渊却是顾不得悲痛,一股责任感逼得他不得不冷静,他双手抚上韩萱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事已至此,你若在江家待不下去,还是先躲起来为好。今夜有那么多韩相门人在江家,量他们也不敢不好好安葬师娘。” 韩萱看着他双眼,不知怎地就心下稍定,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怎么出城?” “先去我一个朋友那里避一避,明日等城门开了再走。” “不对,”韩萱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我大姐和杉弟走了,那我家小妹呢?” “葳小姐?”秦渊凝眉想了想,道:“今夜我没有见过她,她好像一直都不在家中。” 韩萱大惊失色,不过不同于刚刚的六神无主,她一想起韩葳,便多了几分做姐姐的觉悟,精神瞬间就恢复了大半,“这丫头这时候会跑哪儿去?” 韩萱说着就出了小亭,跑进大雨中,秦渊紧随其后,问道:“你做什么?” “先找一找她有没有回来。”韩萱道。 二人冒着大雨在韩府各个房间穿梭,期间碰到了几个丫鬟,都说没见过韩葳。韩萱一边担心着韩葳,一边又害怕江家人发现她出走,心中焦急万分,也没想到找一些雨具。秦渊对韩府大部分地方都比较熟悉,所以便同韩萱分开来找。 突然,秦渊听到了韩萱的一声轻呼,忙循声奔去,只见韩萱手捂着嘴,站在一间敞着门的房间外。“怎么了?”秦渊跑上前去,不待韩萱回答,已然知道了答案,那间房内,韩平川的小妾伊乔,此刻已吊死在了房梁上。 秦渊进去将伊乔放下,人早已气绝,秦渊一时感慨万分,说不出话来。韩萱惊立门外半晌,才想到抬脚进屋,却被门槛绊倒,摔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就在这时,院外想起了杂乱的喊声:“你们去那边找,你们几个,这边。” 韩萱忙止住哭声,低声对秦渊道:“是江家的人。” 秦渊一下子弹起,跑过去将门关上:“这房间里面有没有后门?” “有个窗子。” “走!”秦渊急切间扶起韩萱,一时也顾不得礼数,拉着她的手就要向里走,韩萱却挣脱了他的手,郑重向伊乔拜了三拜:“姨娘走好,萱儿有机会再回来祭您。” 韩府毕竟是韩萱从小长大的地方,韩萱要躲人,江家那些下人也只有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份。二人跳出窗子,穿过后园,又来到了秦渊进来的那处围墙,秦渊不由苦笑,这一夜他不知翻了多少次墙了,果然熟能生巧,秦渊敏捷攀上墙头,然后伸出手就要去拉韩萱。 韩萱手还未伸出去,就见两名江家家丁从假山后冒了出来,此时雨势渐小,两名家丁呼喊两声,顿时又招来四五个家丁,其中一个领头的道:“少夫人,还请您跟我们回江家,否则老爷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江狸怕韩萱出去之后乱说话,所以叮嘱下人一定要把韩萱带回江家。 “闭嘴,”韩萱气道,“我不是你们的少夫人。” 秦渊见韩萱已经来不及上来,只好又跳了下来,站在韩萱身边。 那家丁笑道:“少夫人说气话,婚礼已成,您已是江家的人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请少夫人回去。”其余家丁闻言便要拖走韩萱,秦渊拦在她身前,却双拳难敌四手,被三个人扭到了一旁,韩萱不住反抗:“放开我,我死也不回去!” “放开她。”正当韩萱马上要被两个家丁抬起的时候,一人大喝道,家丁回头一愣,愕然道:“少爷。”正是江渔赶到,一身的新郎喜服还没来得及换掉。 江渔又重复了一遍:“放开她。” 几名家丁无奈只好放手,秦渊忙去扶韩萱:“你没事吧?” 韩萱揉了揉手腕,摇摇头没有做声,江渔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你走吧。”韩萱红着眼看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江渔继续道:“把你强留在江家,你一辈子也不会快乐,今日的婚礼,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韩萱默默流下了泪,随即又哑然失笑,多年的情分,一夜之间荡然无存,韩萱觉得今日的自己就像个笑话。她身上的嫁衣已经换给了丫鬟豌豆,此时看着江渔身上的衣服,愈发觉得好笑,只是这笑中包含太多苦涩,她笑着笑着便成了哭泣。韩萱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故作洒脱道:“好,江渔,你我之间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萱妹……”江渔无奈叹气,而后又摇了摇头,“你若恨我,我也没有法子。但是别跟自己过不去,我派人送你们去二皇子那儿,你若想暂时离开永安一段时间,他应该会有办法帮你。” 。。。 第59章 本心无非一念间 天色将亮未亮,赵灵晖亲自送秦渊和韩萱来到城门口,赵灵晖下马不再远送,皇帝驾崩的消息封锁不了多久,他这个皇子如果再一路送韩家人出城,怕是为人诟病。赵灵晖无奈道:“你为何执意不在我这儿等一段时间?我派人查探芷妹和韩杉的消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伤害你们的。”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6 “谢谢殿下。”韩萱一福,她哭了一个晚上,眼睛红肿酸痛,脸颊像被冻住了一样,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宋良粟死的一幕不停在眼前闪现,她勉强能克制住拿把刀冲回江家的念头已是极限,不由木着一张脸继续道:“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日后殿下见到江渔时烦请帮我提醒他,他还欠我一封休书。” 江府管事说得对,婚礼已成,但她韩萱死也不能要江家媳妇这个身份,否则无颜面对已赴黄泉的母亲。 赵灵晖一叹,他心中多少也明白韩萱在这里待不下去的原因,明明昨日才和江渔举行了轰动全城的婚礼,一夜过后却沧海桑田至此。“好,那你保重。”赵灵晖向她点了点头,又向秦渊道:“秦翰林帮我送送她吧。”然后调头回府了。 秦渊牵马陪韩萱走到城外,始终有礼有度地跟在她两步后,韩萱转身,对上他那理所当然的眼神,无奈道:“秦翰林,就送到这吧,你对韩家已经仁至义尽,不用再管我了。” “你……日后有何打算?昨日太过仓促,也不知韩杉他们去了哪里,你一个人要怎么寻他们?韩家还有其他亲族吗?” 韩萱摇摇头:“就算有的话,也不能去连累他们,谁知道皇上打算怎样定我爹爹的罪。” “萱小姐,”秦渊眼中满是关切,“我怕江家人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我送你去胶东吧,我在那里有一个远房姑母,你暂时隐瞒身份去避一避风头,如今两军对峙,江家人再一手遮天,应该也找不到那里去。” “一手遮天?”韩萱轻声冷笑,永安城在晦暗的天色中气息森冷,仿佛宣告着里面不再有韩家的立足之地,韩萱抬头,不想再让泪水流下来,却根本止不住。如何才能为死在江家的娘亲讨个公道?还有不明不白死在宫里的爹,一声不响自尽在家中的姨娘,韩萱狠命地甩了甩头,愤恨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骂自己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萱小姐,你冷静点!”秦渊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制止道。 “我就是在冷静,不用你管。”韩萱抽出手,面上果真恢复了平静,转头对秦渊道:“我们就此别过吧。如今朝野已经惊动,太子若没有十足的理由,就不能再把你怎样了,你回去后应对得当,留在大学士身边或是托庇于林家,还是可以保个前途无忧的。” 秦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一想到恩师韩平川生前对自己处处提点,才保得自己一介寒门在永安官场贵族中有个立身之处,如今韩门一夜之间凋零四散,虽知韩萱说得在理,心中却难免心灰意冷,对仕途的憧憬瞬间就淡了,曾经的满腔抱负在这一切阴谋阳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微不足道了。 秦渊苦笑着摇摇头,想叹气又咽了回去,毕竟在韩萱面前,他远不算最悲惨的那个:“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要如何生存?”秦渊看了看两手空空的韩萱,这才想起她连盘缠都没有。二人虽在二皇子府停留了一会儿,但赵灵晖本就大咧咧一个人,所有的细心都耗在了韩芷身上,再加上昨夜得知父皇驾崩,韩芷出走,赵灵晖一时间也手忙脚乱,竟然只给了韩萱一匹马,什么都没准备就把人给送出来了。 秦渊懊悔地拍了下脑袋,从身上摸出钱袋,他本就没什么积蓄,小小钱袋干瘪又寒酸,秦渊有些发窘地把钱袋塞到韩萱手里,又翻了翻身上,实在没找到什么值钱之物,略一犹豫,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脖子上解下一个藏在里衣的金锁递给韩萱,金锁还带着他的体温,秦渊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也不知道值多少钱,萱小姐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你要用时,可千万记得送去了哪家当铺。对了,你身上这些首饰也都解下来收好,以免被强盗打了主意,还有,你可千万别再哭了,哭坏了眼睛,又没人在你身边照看……。” 韩萱见他大有喋喋不休之势,打断他道:“你好婆妈,听天由命就是了,大恩不言谢,保重。”言罢牵着马转身离去。 秦渊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更加不放心,她若能大哭大闹,把心里的不痛快发泄出来倒也还好,她越是面色平静,秦渊心里就越是发慌,现在连“听天由命”的话都说出来了,秦渊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追了上去:“萱小姐,若无韩相提携,我秦渊断无今日地位,什么翰林修撰不做也罢,你要去哪里,我都送到底。” 韩萱看着他一脸的认真和坚持,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忙垂下头揉了揉鼻子以掩饰心中的感动,而后才抬头道:“你不要冲动,一旦你今日随我走了,仕途可就断了,他们想扣什么罪名给你都方便得很。” “那个朝堂既然容不下韩相,又怎能容得下我?我为何要回去同他们虚情假意地周旋?”秦渊一时激动,差点脱口而出“我宁愿陪你浪迹天涯”,不过他观韩萱神情,以为韩萱不喜自己纠缠,想了想,小心道:“大不了……我把你送去个安全地方,确定你安顿好了,我再离开就是。” 韩萱苦笑,曾几何时她还坚定地相信,当她有难时,肯为她抛下一切的人会是江渔。秦渊不明她心中所想,只见她默然撇开头,目光投向远处,秦渊心中不由一阵忐忑。 过了一会儿,韩萱开口道:“秦公子,人各有志,你若不想再回朝堂,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但韩萱眼下漫无目的,全然不知该往哪儿走,你陪着我,着实浪费大好年华。” 秦渊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萱小姐,你还记得那曲《流云》吗?” 韩萱一愣,不知他何以突然提起此话。秦渊继续道:“当初我本有机会外放为官,韩相却嫌我懒于人情世故,偏要留我在京中磨上一磨。我犹豫不决,直到在芙蓉绣坊听到你奏一曲《流云》,才决定留下。” 韩萱神色迷惘,那曲《流云》只是她游戏之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想要表达什么,难不成竟这样稀里糊涂被秦渊引为了知音么?韩萱定定看着秦渊,实不知该说些什么。秦渊一笑:“许是我自己有些心结解不开,又刚好在那一曲中有所得吧。” “有所得?” 秦渊不理韩萱眼中的不解,自作主张地翻身上马,之前他在她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拘谨,此刻才终于得些自然,微微一笑,道:“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只是想让萱小姐明白,你在我眼中绝不是那种会一直消沉下去的人,你若想一个人静静,那我就默默跟随,绝不打扰,一直等到你不再想听天由命为止。” 韩萱一叹,也跟着上马,她大哭过后脑子本就有些迟钝,此时虽不是很能理解他话中深意,却也拿他无可奈何,缰绳一拉,轻声道:“走吧,去胶东。” “你也不用太担心葳小姐,城中还有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7 二皇子和太子妃照应着,再不济,就是林彦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永安城内,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太子妃韩芙此刻也没好到哪去。一早赵灵昭就过来,神情冷淡地告知她韩平川夫妇和伊乔的死讯,然后以一种更加麻木的神情加了一句“父皇驾崩了”。 韩芙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一个韩平川的死讯就已然让她难受得像要窒息。赵灵昭不等她反应就向殿外走去,临了撂下一句:“韩家人的丧事你来料理,我无暇□□,帮不上忙。”说完幽幽看了一眼正要去扶韩芙的黎晓,转身出了殿门,临走前撤走了封锁寝殿的人马。 韩芙既悲痛又惊骇,腿软地瘫在地上,怔怔地流了半天泪才强撑着起身。她被禁在东宫一个晚上,消息闭塞,赵灵昭却又在片刻之间砸下诸多大事,韩芙连哭的时间都没有,饶是她嫁入皇家之前就做好了坚韧苦熬的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冷颤连连。 韩芙在前殿踱了片刻,心中乱成一团麻。她不知父亲为何死在宫中,赵灵昭也没有给她个明确说法,葬礼要依着个什么规制?姐姐韩芷和弟弟韩杉此刻如何了?“我得回韩家看看。”韩芙自言自语道。 “我去叫人备车。”采薇说着就向外跑。 黎晓见状忙道:“二小姐,那……” 韩芙这才想起她来,略一踌躇,道:“葳葳在东宫不会有危险,不过……总是夜长梦多,你注意一下太子的动静,等我回来再说。”言罢就急匆匆离去。 黎晓愣在原地一会儿,思忖着韩芙的话,注意太子动静,是要她监视赵灵昭么?黎晓心道也是,韩葳是赵灵昭下令关进东宫的,他自己应该会抽空去见一面吧?到时候就知道韩葳被关押在何处了。黎晓刚决定要好好谋划一下,就见采薇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小黎姑娘,小姐说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怕有危险,小姐回来自有办法知道殿下去了哪里。” “啊?哦。”黎晓心不在焉地应道。 采薇说完就跑了,黎晓转着眼睛总结了一番眼下情形,感觉好似所有人都在像无头苍蝇似地忙碌,难道她却要在这里干等着?黎晓知道韩芙在这东宫里肯定有自己靠得住的心腹,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出门一探究竟。韩家人对她很好,如今这般情景,黎晓实在坐不住。 东宫其实就是座缩小版的皇宫,殿宇楼阁层层叠叠,有些地方出于礼制的原因有所简化,但大体是不差的,比如,皇宫的西北角是冷宫,东宫的西北角,也有一个冷嗖嗖常年见不得光的阁楼,韩葳就被杨苏丢在了这里。若韩芙昨夜没被阻在自己的寝殿之中,估计也能寻过来。 赵灵昭从外推门进来,明显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阴冷气息,还夹杂着些许霉气,赵灵昭皱了下眉,对身后之人道:“去拿个暖炉过来。” 韩葳听到动静恨不能立马弹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发麻,动弹不得。她正双手抱膝蜷缩在一个小榻上,榻上别说被褥,连个坐垫都没有,只好扯了一截旁边的帐帘挡挡风。 赵灵昭扫了眼她苍白的面容,一言不发地在离小榻不远的桌前坐下,顾不得桌上厚厚的积尘,抬手抚额,靠在了桌上,整个人仿佛从骨子里弥漫出一股疲惫。韩葳一阵莫名其妙,觉得他看上去像是来歇息的。 赵灵昭当然不可能是来歇息的,所以韩葳也只顾着瑟瑟发抖,懒得说话。过了一会儿,杨苏端来一个暖炉,放在屋中就退了出去。赵灵昭还是不说话,韩葳按耐不住,开口问道:“我爹呢?” 赵灵昭不答,反而问她:“你认识李迎潮?” 韩葳沉默片刻,道:“所以……我爹是因为这个进宫的?” “你觉得,父皇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赵灵昭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韩葳心上。 “那我娘呢?”韩葳声音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赵灵昭轻声笑了一下,气定神闲,甚至有几分得意:“你娘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么?” 二人一直用提问的语气对话,却都明显不需要对方的答案。 韩葳瞪着他,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奋力起身,却因蜷缩太久血液不畅,直接跌下了榻,趴在地上,蓦地喷出一口血来。她长期郁结于心,平日还要装作吊儿郎当的模样,终于承受不住了:“你说什么?”声音虚弱至极,嘶哑至极。 赵灵昭揉着眉心的手一顿,闭上眼强迫自己狠下心肠,而后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原来你这爱耍小聪明的毛病是跟你娘学来的,希望你将来不会同她一样,因此枉送了性命。” 韩葳趴在地上不做声了,若不是脑袋旁的那只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紧紧握着拳,赵灵昭都要以为她已经昏死过去了。不知怎地,一整夜都冷静得不像常人的赵灵昭,此刻心中却突然没由来地一阵恐慌,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说出的话而后悔。 突然,韩葳抬头了,泪眼婆娑,脸上却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浅浅笑意:“你犯不着这么激我,让我恨你实在多此一举,我爹娘的死就够了。” 赵灵昭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有种被人揭了伤疤的痛楚。他自己都没有深究,跑到她面前来惺惺作态一番到底是为哪般,“是啊,这下,你心里应该记下我了吧?恨也行。”赵灵昭心里这样想着,眼中便不再掩饰地无奈与沉重。 韩葳挣扎着站起身,坦荡地看进他双眼:“我爹死得问心无愧,我娘做了最符合她本心的选择,倒是你,赵灵昭,从今以后要在愧疚不安中孤独终老,不会再有人为你付出真心。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所付出的代价,不管得到了什么都不会快乐。当然,”韩葳云淡风轻地又是一笑:“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赵灵昭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韩葳,颇感意外地呆滞了一瞬,片刻之后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快要直不起身的感觉,笑得全然不顾形象,笑得眼中也渐渐有了湿意,一连没有方向地晃出好几步才堪堪定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这世上看他看得最透彻的人竟然是韩葳,而不是自诩为自己铺好了路的父皇。 没有人会在乎他内心深处的软弱与矛盾,从今以后,他只能是一个冷酷的符号,然而一步步走到这般境地,确实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仿佛发现了一件世间最荒谬的事,笑个不停,不再言语,转身出了阁楼。 杨苏站在门口,见他脚步虚浮,面带忧色地扶了他一下:“殿下……” 赵灵昭收起笑容,淡淡拂开他的手,默然离去,一向傲然挺拔的背影,竟有不堪重负之感。 二人走后,黎晓鬼魅般自屋檐落下,声音比跟她一同滴落的雨珠还要轻微。 。。。 第60章 转身任世人评说 小楼内,韩葳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8 又重新瘫在了地上,方才强装出的平静神态荡然无存,眼中一片死寂,偶有流光闪过,也只是一抹怨恨而已。靠在桌腿上麻木地坐了一会儿,韩葳又苦笑起来,恨么?该恨谁?始作俑者就是她自己。 黎晓进来后被她惨白的脸吓了一跳,不由重重叹了一气:“喂,起来了,我们离开这里。” 韩葳半天连眼都不眨一下,黎晓也不知如何劝慰,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伸手就要强拉她起来。韩葳却是一躲,喃喃道:“你走吧,何必为我这种人费心费力。” 黎晓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有些来气:“二小姐还知道为你爹娘的后事奔走,你好意思在这等死?” “那我应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怎样才能不败坏我爹娘的一世英名?”韩葳抱膝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中,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黎晓叹息着在她对面坐下:“你刚刚不是挺清醒的吗?赵灵昭只是在故意刺激你而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那点破事儿能让皇上下决心除掉当朝丞相?” 黎晓都能看破的事,韩葳又怎会不知?她只是担心如果自己逃走,会让赵灵昭迁怒于爹娘,真的给韩家扣上一个勾结反贼的罪名,那她就是韩家最不可饶恕的罪人,下十八层地狱也赎不清。 正在韩葳犹豫不决之时,小楼的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韩芙迈过门槛,背着光站定,神情严肃地看向韩葳:“葳葳,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二人刚刚的对话全被她听了去。 韩葳心中咯噔一下,心虚地低下了头。虽然韩芙已经成亲有段时间了,但韩葳在她面前的无地自容之感并没有减轻,只是被掩藏起来了。此刻韩芙问出这样的问题,韩葳更加羞愧,肩膀不住地抖动,想哭却不敢出声。 韩芙无奈叹了一气,吩咐采薇在门外守着,关上门,转向黎晓道:“怎么回事?” 黎晓略带歉意地看了韩葳一眼,便把自己所知简单说了一遍,也是希望韩芙能拿个主意,眼下这个局面要怎么应付过去。 “你……”韩芙听完气急败坏地拿指虚点了点韩葳,然后转过身去默然垂泪。她看腻了韩葳一脸歉疚的模样,也懒得去责怪什么。 离开东宫不到两个时辰,韩芙就将昨夜发生的事调查了个八九不离十了。皇上突然将父亲召入宫中毒杀虽让人十分不解,但父亲那些下属和弟子基本都已被赵灵昭安抚,闹不出什么事来了。宋良粟和伊乔自尽,韩芷、韩杉出城,韩萱出走,韩芙一桩桩一件件地装进心里,并默默对自己发誓,只要有她在,韩家声望不堕。她无心委屈,无暇悲伤,全因这一个念头支撑,此时突然得知韩葳竟同李迎潮有这么些瓜葛,韩芙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却偏偏无处发泄。 若不是赵辰央临终前出了这么一副不合常理的牌,以韩芙的心性,她这个太子妃实则大有作为,所以即便她同赵灵昭貌合神离,韩芙也没有怨天尤人,却不料一夜之间,她成了最尴尬的那个人。韩萱还能一走了之,而她已入东宫这么多日,再无脱身的可能。 韩芙又气又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今日早朝以皇上病重为由取消,皇上和父亲韩平川的死讯还没有正式公诸朝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拖得越久,对赵灵昭的声望就越不利,赵灵昭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韩芙不禁回头看了眼韩葳,心道赵灵昭难道是因为她而在犹豫?这件事如果捅出去,足以让赵灵昭给朝野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然后顺利继位,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将韩葳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韩芙心中一痛,她再怎么气,也不希望韩葳背负上这么大一个罪名,这要她如何活下去?韩芙思忖良久才有了计较,跪坐在韩葳跟前,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葳葳,爹娘绝不是因你而死,这一点你不要怀疑。” 韩葳以为会挨一通责骂,却受到韩芙如此温柔的安抚,一时茫然地点了点头,韩芙继而凝重地道:“不过你的事肯定会被拿来大做文章,这一点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韩葳眼神一黯,低下了头:“我明白。”说完又猛地抬头,哭道:“我去自首,我去承认李迎潮是我放走的好了,我去告诉全天下的人爹娘并不知情。” 韩葳越说越激动,说完不由大哭起来,韩芙一把抱住她:“你别冲动,冷静一下听我说。”韩芙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轻声道:“葳葳,为了爹娘一世清誉,恐怕你要受些委屈。” 韩葳坐直身子,擦掉眼泪,瞪大了眼睛问道:“芙姐有办法?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不怕。” 韩芙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深吸一气,决然道:“你马上离开这里,隐姓埋名,永远都不要回来。” 韩葳一愣,迷惘道:“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们不去中伤爹爹么?” 韩芙点了点头:“你相助李迎潮之事,太子根本就没有证据,肖锐是他的心腹,此时出面作证又有多少人能信?说到底,太子也只能诛心而已。” 韩葳认真听她说着,有些不确定:“芙姐的意思是,我……不承认就可以了?” “我会派人散布谣言,说太子求娶你不得,蓄意报复,你已被灭口。如此一来死无对证,谁再敢胡言乱语,我不会放过他!”韩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而后又盯着韩葳,缓缓说道:“只不过从今以后,世上就再没有韩葳这个人了。” 黎晓在旁惊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叫“受些委屈”?韩葳也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低眉静默片刻,再抬眼,眸中只剩一片沉静,再无任何波澜:“好,我走。” 东宫太子书房,赵灵昭微笑着请一脸冷漠的赵灵晖入座:“二哥昨夜也没歇吧?” 赵灵晖翘起了二郎腿,径自拿起桌上的茶点吃着。赵灵昭见状,忙叫下人再上些餐食:“我也是到这会儿还没吃东西呢,咱们一块儿吧。” “太子殿下忙着剪除异己,怎会有时间吃东西?”赵灵晖讽道。 赵灵昭无奈地笑了笑:“二哥……” “我不管你搞出多少事,但父皇驾崩你都能不管不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人子么?” 赵灵昭敛起笑容,向赵灵晖一揖:“二哥教训的是。” 黄昏时分,沐浴在夕晖中的永安城显得宁静安详,就连那片以黑灰色调为主,深沉宏伟的皇城,起伏之间仿佛也多了几许柔和。 虽然朝臣一个个闭门不出,百姓们却没有嗅到丝毫不同寻常的意味,街上熙熙攘攘,小商小贩们一天中就属这会儿生意最好。 突然,一队禁军人马开进城中,裹挟着一股肃杀之气,迅速在城中弥漫开来,永安城开始正式全城戒严,好在韩葳和黎晓这会儿已经到了城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89 外。 紧接着,京中全部文武大臣被召进宫,皇城之中鸣起了丧钟,沉郁、古朴,低回在皇城上空,敲得整座京城都静了下来,人们皆停下手中事务,仿佛时间轰然停滞。 城外夕阳铺就的官道上,一身男装素服的韩葳勒马回首:“是丧钟。” 赵辰央的死讯得以公开,很快就轮到韩平川了。这丧钟既为皇帝哀鸣,也预示着对她的审判即将到来,那股苍凉越过城池,绵延不绝,声声都撞在她心上。韩葳一声长叹:“爹、娘,葳葳不孝,不能为你们送行了。” 韩葳调转马头,眼眸恢复如古井无波,在绵长肃穆的钟声里一挥马鞭:“走吧,有多少罪过,都交给世人评说好了!” 。。。 第61章 天大地大处处家 韩葳与黎晓乔装打扮,黄昏出城,商议一番,决定去黎晓比较熟悉的镇海一带。二人纵马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天色已然黑透。经历了昨个一整夜的天翻地覆,二人都有些疲惫,此时也不宜连夜赶路,韩葳放马缓行,四下望了望,道:“先休息一下,等下找找看有没有农家可以借宿。” 黎晓点了点头,二人下马,坐在路旁的草丛中喝了点水。韩葳神色黯然,想到韩芙说的“从此世上便再没有韩葳这个人”,愈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很是多余,老天大概已经开始了对她的惩罚,让她哭都哭不出来,只能默默地任悔恨和痛苦在心里肆意蔓延。 二人歇了一会儿,黎晓递给韩葳一块红豆糕,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韩葳僵硬地转了转头,没有去接糕点,有气无力道:“没打算。” 黎晓自己吃了起来,她知道韩葳的心情一时半会儿很难好转,再问下去只会给她增加压力,便拍拍手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就一直这么过来的,也没什么。” 韩葳长叹一口气,将手垫在脑袋后面,躺进了草丛中,不再言语。又过了一会儿,黎晓伸手去拉韩葳:“上路吧,再不走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韩葳刚要起身,黎晓却突然又把她推了下去,自己也趴在了旁边,低声道:“有人过来。” 韩葳不敢再动,悄悄翻了个身,也趴在草丛中循声望去,只见二十余骑从东边郊野驰来,似是要上官道。 二人之所以颇有默契地躲在草丛中,只是不想与陌生人照面而已,虽然她们已经扮了男装,但两名女子深夜在这荒郊野岭,还是谨慎为好。然而待那队骑士越来越近,黎晓却低呼不好,韩葳也是心下一凛,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的担忧,只因来人为首一骑正是肖锐。 肖锐出城本为追寻韩杉,却不料跟错了方向,在被韩府护卫张宏袭击之后,肖锐听见了韩芷的惊呼,听出那是一名女子,定然不是韩杉,便快速解决了张宏,不再去追,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搜寻,最终却连韩杉的影子都没见到,派出去的六个人也都有去无回。肖锐无奈只好放弃,集结手下回城,却被韩葳二人当成了赵灵昭派来追捕自己的。 黎晓紧张地趴在地上,希望能借着夜色蒙混过去,却不料身旁的韩葳突然坐了起来。黎晓讶然望向她,不明何意,韩葳无奈朝近旁努了努嘴,黎晓转头一看,一声叹息之后也坐起来了,她们旁边,两匹枣红马正悠哉地啃着草,再暗的夜色都遮不住它们肥壮的身形。 韩葳扒拉了一下韩芙给她们准备的吃食,挑出一个桔子低头剥了起来,黎晓见状与她面对面坐着,也装着一副普通赶路人的样子,继续吃她的红豆糕,心中祈祷肖锐上了官道就继续赶他的路,不要注意到她们。 事与愿违,肖锐策马经过她们之时不经意地多望了几眼,莫名就觉察到这两人有点问题,乃至于已经超过了她们几百米,却还是调转马头,来到了正低头吃着东西的二人近前:“深更半夜的,你二人在此做甚?” 肖锐此时身穿官服,手下也都是军士打扮,所以即便是这么没由来的一问,一般人也不会觉得不妥。韩葳和黎晓当然不敢答话,默默对视一眼,黎晓低声道:“你先走。” 韩葳不敢啰嗦,扔下手中的桔子就朝旁边的马扑了过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马背,又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嗖地窜了出去。 黎晓趁着肖锐注意力被韩葳吸引的瞬间,蓦地自腰间抽出一软剑,灵蛇般向肖锐刺去。肖锐一阵眼花缭乱,待挡开来招,定睛一看,顿时就猜到了先跑走的人是谁。然而肖锐并没有立刻叫属下去追,心思急转,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黎晓又趁着他愣忡的功夫,递出了刁钻的第二招。 黎晓与肖锐可谓是老冤家了,当初她在海临风府上栽到肖锐手里,之后闲来无事之时专门琢磨过克制肖锐的路数,所以此时虽然二人实力悬殊,黎晓却也好整以暇地施展了十来招才开始琢磨逃走,当即又使出一手虚招佯攻,假意暴起踢向肖锐脖颈,肖锐抬手抵挡,黎晓因此半空借力,一个回旋飞身上马,腿一夹马肚子,一人一马遁入夜雾之中。 肖锐仍旧没有立即去追,反而煞有其事地揉了揉被黎晓踢到的手腕,好似受了多大伤似的,对身后一名属下徐徐道:“知道先前离去的那人是谁么?” 那名属下茫然摇了摇头。肖锐微微一笑:“那可是韩家五小姐,咱们殿下心里最看重的人。昨个明明被杨苏抓进了东宫,今个不知怎么又逃了出来。你带几个人追过去,抓到了人,殿下必有重赏。” 那属下一脸的不大乐意,心道你自己怎么不去,肖锐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冷冷道:“跑了韩杉,我要赶紧回京向殿下复命,若不然咱们换一下,你去向殿下复命,我去追那两名女子?” 在旁人看来,韩葳一个姑娘家,自然没有韩杉作为韩平川的独子来得重要,此时回京复命也明显不是什么美差。那属下咳了两声,一脸讪笑:“两名女子而已,哪里需要头儿您亲自出马,我带几个人过去就行了,您放心。”说着点了几个人,朝黎晓离去的方向追去。 肖锐嘴角一斜,眼中满是怨毒的冷意。他冷眼旁观,知道韩葳对于赵灵昭的意义非比寻常,磨蹭了半天才派人去追,并不是真心想把韩葳带回永安,而是想把她赶得更远一些。但是作为少数的知道内情之人,肖锐明白赵灵昭不日就要登基,这个关键时刻,他是一定要留在赵灵昭身边表忠心的,怎能把精力浪费在韩葳身上?肖锐冷笑一声,带剩下的人继续朝永安城方向奔去。 韩葳虽然先一步逃走,却没敢跑出多远,隐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中等候黎晓,随手扔出一些糕点在路上,也不知大晚上的黎晓能不能注意到。正在韩葳担心的时候,黎晓纵马赶来:“快走!后面好像有人追来。” 韩葳虽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0 然没看见什么人跟来,却还是利落地翻身上马,往林子深处走去。这是一片稀疏林地,马匹勉强可以行走,却无法纵马快奔,二人只好不顾方向地乱绕圈子,总算没有再遭遇追兵。天亮时分,二人穿出了林子,重新跑上了官道。 “总算没有绕偏,再往前不远就是江夏,到了镇上,我们找个客栈休整一下。”韩葳道。 黎晓四下望了望,没看到半个人影,不由长舒一口气:“也好。” 二人须臾来到镇上,寻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间上房,进门之后就都趴到了床上。韩葳心中一阵绝望,不知道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不行了,我要先小睡一下。”黎晓翻了个身,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了一会儿眼,终究还是烦躁地睁开了,皱眉道:“赵灵昭眼见着要当皇帝的人,对你这么个小女子穷追猛打也太没风度太不厚道了吧,”说着索性坐起身来,“左右你是隐姓埋名,在哪不是一样,要不咱们离开大赵吧?” 黎晓乃游侠之女,自小处处无家处处家地长大,但韩葳却不一样,听到这个提议,不由一脸严肃地坐起身来。 远走他乡,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换一个安身之处而已。赵境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十六年的记忆与喜怒哀乐。她已然没有了姓名,再放弃这些,那她的前半生就只剩一片空白。她虽答应了韩芙让“韩葳”消失于世,内心深处却没做好远离一切的准备,哪怕让她偶尔能听到一些有关家人的消息也是好的,老天竟然连这一点希望都不给她,想到此,韩葳的心不由又沉了几分,喃喃道:“我还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黎晓一副豪情满怀的模样,只是侧头看了看韩葳,发现她好像没受到半点感染,一时间也有点索然无味,想了想,便认真分析道:“我们得罪过海临风,瀛洲岛国可以先排除了,那么与大赵相临的就还有北辽与西蜀,你想往哪儿走?” “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韩葳一笑,心如死灰。 “当然有区别,”黎晓神色郑重,“如果去北辽的话,往北势必要经过肃王军的掌控地界,万一遇见李迎潮,我们……?”黎晓说到后面不由放轻了声音,小心地看着韩葳。 “李迎潮……”韩葳茫然地念叨一遍这个名字,怔怔流下泪来,痛苦地摇了摇头,不管李迎潮当初有多大的苦衷,以发丧的名义回去起兵,终究是骗了她,骗了她的父亲。 “这么多年,不管天下人如何看,我爹与老肃王相交始终都是光明磊落,从未有过半点私心,到头来却因我一时大意,授人以柄。”韩葳一声重叹,“小黎,这世上谁都可以去投小肃王,唯独我不可以,唯独我……不可以。” 黎晓心中暗叹,拍了拍韩葳,故作轻松地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去西蜀,天大地大,还怕找不到个容身之处么!” 韩葳擦干眼泪,对着黎晓挤出个笑容:“等一下我自己上路吧,你不能这么一直陪着我,太危险了。” “那怎么行?”黎晓不假思索地反对道,“你从小长在相府,哪里见识过什么江湖险恶?你一个人走不到西蜀的。” “走不到就让我死在路上算了,”韩葳平静道,“我若连西蜀都到不了,以后那么长的路又该怎么办?谁又能陪我一辈子?” 黎晓耐心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钻牛角尖就没必要了。我就送你到西蜀这一程,之后如何活下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就算让我帮你我还没辙呢。” 韩葳低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面对现实,不再逞强。她涉世不深,对于如何生存也没个想法,只好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小黎。” 二人并不知道的是,赵灵昭并没有披露李迎潮离京的细节,对满朝文武解释韩平川之死时,只语焉不详地提及韩平川与李擎苍父子有来往。韩平川与李擎苍多年来一直关系微妙,世人皆知,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占据相位多年,受百姓敬仰。李迎潮入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光明正大地拜访韩平川,此事也无可厚非。 韩平川夫妇还被以正常的大臣之礼安葬,只是没有依惯例被追加封号而已,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朝野上下对于丞相之死就更是心怀疑虑。有些人猜测是皇上顾念韩平川劳苦功高,一生清誉,隐瞒了某些事情,有些人则少不得要在心中腹诽一番皇上刻薄寡恩,兔死狗烹。 赵灵昭放韩葳一马,韩芙自然也没有实施自己的计划,她还不想同赵灵昭在明面上撕破脸,所以,京中之人纷纷诧异韩家子女竟是一夜之间全部失踪,却又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仿佛那三公巷里曾经门庭若市的韩府,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似的。 。。。 第62章 徒有虚名芙贵妃 百官进宫祭奠赵辰央灵柩之后,江狸出列,奏请太子赵灵昭继位。葬礼持续了一个月,登基大典同期举行。经群臣商议,定赵辰央庙号太、祖,谥号宣武皇帝。 登基大典之后,赵灵旸被封淮安王,实则被软禁在永安城中。赵灵晖被封定襄王,封地显然也是在北境。群臣不由低着头面面相觑,思忖着新帝太也小气,封了两个兄长为王,竟然都封到了李迎潮的地盘上去,全都有名无实。 韩芙受封贵妃,宫中暂无皇后,但韩芙心中清楚,赵灵昭已经一步到位地给了她全部,皇后之位永远与她无缘了。 赵灵昭一副冷脸冷心,朝臣在他面前纷纷噤若寒蝉,无人敢提丞相之位由谁来代的话头,宋家闭门谢客,不知情的皆以为宋良铮称病隐退,知情如江狸者只有无奈摇头,宋良铮正梗着脖子,不知死活地硬同赵灵昭闹矛盾,一点也不服软。 赵灵昭很是头疼,他从来没有杀宋良铮之心,不同于他与韩平川的政见不合,他明白宋良铮当初排斥自己仅仅是迂腐于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而已。 这日,被召进宫的宋良铮不知又与赵灵昭吵了什么,赵灵昭一怒之下,不顾江狸劝阻将其下狱,而后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御书房。 “这老匹夫太不识相,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留在朝堂又有什么用?”赵灵昭一拳砸在书案上,气着说道。 江狸摇着扇子悠哉地跟了进来,除了改变称呼之外,这位太尉的姿态并未因赵灵昭登基而有多少改变,赵灵昭反而因此感到自在,面上依旧把他当长者尊敬,遇事也愿意与他商议。 “陛下何苦说气话,”江狸呵呵一笑,“宋良铮留在朝堂有没有用陛下心里清楚得很,否则也不会为他费脑筋了。这个人嘛,忠君之念还是有的,只不过为了胞妹的事难以释怀,陛下不要心急,总要给他时间缓一缓。” 一直在二人身后无声跟随的内侍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1 总管马中笑着上前说道:“陛下息怒,您这些日都没怎么合眼过,御花园莲池中的花都开满了,陛下要不去散散心?” “正是,皇上虽然年轻,身体还是要注意的,”江狸在旁接道,“臣陪陛下出去走走?” 赵灵昭心里烦闷,却又不忍拂了江狸的意,轻叹一声,面上恢复了平静,道:“也罢,有些事朕也想跟太尉好好聊聊,咱们边走边说。”说着当先向外走去,江狸和马中跟上。 此时晌午已过,日头没有刚刚那么灼人,六月底的天空蓝得一片清透,微风穿廊而过,很是舒爽。三人一路漫步到御花园,赵灵昭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四下望了望,见到处都是一片草木扶疏、姹紫嫣红,却是有些纷乱,少了些情致,便随口道:“这园里的花,何以一直都像是疏于打理似的?” 老太监马中自然明白这位早年以雅好著称的新帝是什么意思,回道:“陛下说得是,先帝甚少来这御花园,宫里嫔妃不多,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奴才们就惫懒了些,等下老奴去找人重新修整一下。” “不用了,”赵灵昭也就随口一问,闻言立刻道,“父皇新丧,搞这些做什么!” “是,”马中一脸惶恐,“老奴该死。不过么……” 赵灵昭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贵妃娘娘这几日好像要着手重新弄这个园子。”马中小心道。 “母妃怎么突然想到……”赵灵昭说着就意识到了不对,他一听贵妃,首先想到的是先帝册封的他的生母惠妃,话说一半才想起来母亲惠妃如今已是太妃,眼下宫中唯一的一位贵妃,乃是韩芙,不由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悦。 江狸见状笑而不语,只跟着赵灵昭慢慢踱着步。马中知道二人可能会有些事要谈,所以渐渐与二人拉开距离。 赵灵昭不由自主地走向园中一处看似清凉淡雅的角落,几丛绿竹隐隐围合成一个小院,院中水声潺潺,中央一座湖石假山,有水从其上流泻而下,汇入旁边一个小池中。一身素衣的韩芙此时正跪在池边,将几尾游鱼放入池中,角落里采薇正蹲在地上栽种着什么。 赵灵昭悄然站定,默默看着韩芙,只见她一头乌发上没有任何装饰,脸色自然白皙,只是侧颜看去有些清减,原本给人柔和温润之感的侧脸线条,现在多了几分高贵与倔强之感。 韩芙很快就发现院中来了两人,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从容跪拜,道:“臣妾参见陛下。” 身后的江狸也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这么好兴致?”赵灵昭冷冷道。 一旁采薇忙跑过来跪在韩芙身边:“陛下,娘娘觉得这园中景致过于艳丽,失于庄重,虽然丧期已过,终究还是不太妥当,所以……” “多嘴。”韩芙淡然打断道,她才懒得同赵灵昭解释什么。大丧之礼结束后二人便没再见过面,甚至双方都有意回避对方,不料今日在这园中碰到。 “起来吧。”赵灵昭道。 韩芙站起身,低眉敛目,没有讨好迎合之意,也没有怨怼之色,赵灵昭却还是隐隐感觉到了她恭敬背后的淡漠。他就是不想面对她这副神情,才多日来一直躲着她,甚至想去刻意遗忘深宫之中还有这么一个人。韩芙又何尝不是?二人都抱着这种心态,面对面时无论再怎么收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尴尬气息挥之不去。 身后的江狸一笑,识相道:“陛下与娘娘叙话,臣就先告退了。” 赵灵昭在院中随意走了几步,将小院打量个遍,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不是诸多世事扰人,他和韩芙至少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韩芙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渐渐感觉到有些压抑,低身福了一福:“臣妾告退。” “韩葳是你放走的?”赵灵昭在韩芙转身之时出声问道,声音不辨喜怒。 韩芙镇静地转身一笑:“说来还要谢过陛下对我家小妹高抬贵手。陛下若不想放她一马,凭我又怎么救得了她?不过么,陛下其实也应该谢谢我,我若不出手的话,”韩芙朝赵灵昭走近几步,直视进他的双眼:“陛下,您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不是么?” 赵灵昭一愣,随即又笑了笑,无所谓被人看穿的样子:“你若本本分分地留在宫中,朕,不会亏待你。”说着抬脚走出了小院。 韩芙立在原地许久,眉心微凝,怔怔流下泪来,本分留在宫中,就这样听一辈子更漏么? 韩芙纠结了许久,父母之仇该不该算在赵灵昭头上,这个心结一天不解,她就不知道怎么面对赵灵昭,夫妻不合,家人离散本就让她心境凄苦,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赵灵昭再没有其他女人了,太后及惠太妃得知韩芙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贵妃,不能指望她为皇室增添子嗣之后,愈发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让韩芙在这宫中处境更加艰难。 不过赵灵昭整日忙碌,并且宣称要为先帝守孝一年,谁也没心情这会儿去催他立后的事。肃王军虎视眈眈在侧,赵灵昭就算在先帝葬礼上都经常神游天外,去思索调兵遣将之事,却又不得不悲哀地承认,眼下朝廷将才稀缺。 大赵开国以来全部外患都由肃王军挡着,其他路军安逸太久,即便有什么能人志士,也要打上几场仗才能让这些人脱颖而出,所以,赵灵昭一早就彻底绝了快速平乱的念想,眼下只想一边拖住肃王军,一边整军练兵。 不同于赵灵昭临阵磨枪的焦虑,李迎潮这会儿倒是从容得多。肃王军明明为大赵子民挡去最残酷的战争,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却还要受着朝廷的排斥与猜忌,早就已经没有了忠君之想,又兼厉兵秣马十余载,曾在永安城蛰伏十载的李迎潮,耐性远非常人可比,自然也不怕这个“拖”字。 不怕归不怕,但对于李迎潮而言,“拖”字终究还是便宜了对方,他虽然忌惮北辽人,一时没找到时机搞大动作,不过还是会时不时地骚扰一下赵军,反正不能让赵灵昭高枕无忧就是了。 赵灵昭下旨大力扩军,京畿之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力几要赶上肃王军了,因此由镇海北上输送贡粮的频率也有所加大。由于镇海北面的淮安府被肃王军占领,运河粮道被封,镇海粮队只好绕道赵辰斌的封地淮南府。 这日,淮南府地界的坪山谷内行来一队车马,三百辆运粮车缓缓前进,上千名军士持戟策马随行,为首一名将领神情戒备,正是镇海军副统领江帆。虽然此处并非李迎潮地界,但江帆不敢掉以轻心,自古以来的战乱时期,这种山谷地形不知让多少名将栽了跟头,更何况江帆还不熟悉这里的地形。 “前方出口有多大?”江帆问身边的向导道。 向导道:“同进来的入口差不多,这山谷还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2 算开阔,也没听说过有山匪劫道,所以这一带的官道才会年久失修,渐渐废弃了。” 江帆嗯了一声,神色未见放松。山谷上空偶尔掠过两只飞鸟,衬得谷中静谧异常。江帆抬头看了看两侧低矮的山头,光秃秃的,很难埋伏,心中略定,不料刚低下头,就被突然飞起的尘土迷了眼睛,江帆还当是马蹄扬起的尘土,身手去挡,就在这时,地上突然现出一排排绊马索,车队顿时大乱。 江帆勒住马,大声喊道:“注意脚下!”同时再次看向山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就在江帆根据经验望向两山的时候,车队不远处的沙石草垫突然四下飞散,现出一个个浑身尘土的持刀人,二话不说就砍了起来。原来劫匪不是埋伏在山后,而是直接埋伏在了谷中。 霎时间,近千人的悍匪几乎是凭空从地底冒出,出手刁钻,专攻敌方下盘,江帆气得跳下马来,看准了一个貌似领头的人,飞身越过众人,杀了过去。 那领头人灰头土脸却掩不住兴奋之色,挡了几招后朗声一笑,大声道:“江帆,老子等你很久了!” 江帆扔掉长戟,抽出随身佩刀,咬牙恨恨道:“余胜翼!” 。。。 第63章 淮南府暗挑僵局 埋伏谷中劫粮的正是眼下驻守淮安府的余胜翼。说起来,李迎潮自立后,双方摩擦主要集中在淮安府与镇海交界地带。因为肃王军分兵北境,战线过长,不得不谨慎,而大赵朝廷又值新旧交替之际,赵灵昭为防李迎潮趁虚而入,将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京畿附近,所以双方主力军虽强势对峙,却又不约而同地按兵不动。 而所谓的摩擦多发之处,也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镇海军统领越东乡的经验都来自于海上,对上余胜翼时优势不显,而余胜翼又兵力有限,双方交手数次仍僵持不下,便各自依山扎寨,据高垒深沟,只守不出,谁都不敢冒进。 越东乡忌惮林晟,不愿久离镇海军大本营,便将江帆支到了阵前。余胜翼明知打不起来,偏又痞子作风,动辄去阵前大骂,挑衅搦战,气得对面领兵的江帆直要头上冒烟。 后来江帆一连几日都不再出现,余胜翼起初只当他生气躲了起来,后来发觉不对,联系上军中细作,打探到了江帆护送贡粮车队北上。 这边江帆得赵灵昭亲自下令,北上护送贡粮,越东乡只好出面坐阵指挥。余胜翼佯装畏缩,实则来了个金蝉脱壳,跑来继续纠缠江帆。江帆队伍乃绕道而行,倒给了余胜翼时间埋伏在此。 护粮队也就一千左右的兵力,余胜翼为了方便埋伏,也只带一千精锐,仗着一点攻其不备的优势,便自信有把握全歼敌军,劫走这三百车粮食。不出片刻,余胜翼的人便明显占了上风。 余胜翼一声冷笑,将江帆逼到一辆车前,举刀便要取他性命,不料意外顿生,那粮车上一个麻袋突然飞了过来,余胜翼闪身避过,碰到那轻飘飘的麻袋之时不由心下一惊,这不是粮食,上当了! 粮车上的米袋纷纷掉落,转眼跳下四五个镇海士兵,一声哨响之后,越来越多的粮车上麻袋掉落,露出了隐藏其中的镇海军精锐。 余胜翼心下一凛,却临危不乱,眼观八方,手中不停,见三百辆粮车差不多只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应是真正的粮食了。余胜翼心中不由一阵憋屈,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一半也不算白跑一趟,当即发起狠来,对围攻过来的七八名镇海军士兵视而不见,只死死锁住江帆,打算先结果了他再说,这样一来,身上登时便挂了好几处彩。 谷内双方人马短兵相接,乱作一团,越来越多的人围上了余胜翼,让他迅速斩杀江帆的计划落空,一时间险象环生。 正在这时,凌空射来的一支箭帮余胜翼化解了一个致命危机,紧接着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箭矢从天而降,其中破空而来的一箭直朝江帆袭来,江帆紧急侧身,无奈箭势凌厉,躲避不过,箭头深深没入右肩。 众人纷纷朝来处望去,只见东边缓坡上,一队骑兵正朝这方奔来,清一色的玄甲银刀,进如锋矢之势带起了漫天扬尘,让人看不清虚实。片刻之后,为首之人冲出尘埃,一身轻甲,正在马背上再次张弓搭箭,动作迅捷稳健,正是李迎潮赶来。 余胜翼朗声赞道:“小王爷好箭法!” 不管多乱的情形,李迎潮总能快速锁定目标,无视一切干扰,专注而沉静,双箭在手,手握之弓已被张到了极致,却和持弓的人一样,透着一股笃定从容。 多年的隐忍蛰伏到现今的号令一方,李迎潮依旧英华内敛,眼中没有机关算尽的阴诡,没有杀伐果决的狠厉,甚至都没有半点唯我独尊的王气,然而肃王军中猛将悍将如云,锋芒毕露者有之,桀骜不驯者有之,大开大合者有之,却是无一人敢小觑这个老肃王的接班人。 肃王军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不知不觉就完成了从老肃王到小肃王的过渡。李迎潮从最初如横空出世般的突兀,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理所当然、不可或缺的存在,凭着一股异于常人的韧性与包容,稳稳地握住了老肃王留给他的权柄,很有一派静水流深的温厚,就连骆无霜都暗地里对他刮目相看。 十余年疯傻示人,养成了李迎潮一身旁观者的疏离气质,除了曾经在小青湖边,他唯一的一次期待在那个姑娘眼中看清自己,其他时候,世相纷呈,沉浮无常,于他早已无关痛痒,渐渐也就悟出了几分四两拨千斤的智慧,使得肃王军上下诚心追随。 李迎潮第一箭救余胜翼于危急,第二箭射中江帆,第三箭去势不减,顷刻间,江帆身边一名士兵应声而倒,箭矢透甲而入。 江帆持刀的右手已完全使不上力气,他本就被余胜翼逼得苦不堪言,此刻又见李迎潮率众而来,无心恋战,当即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撤退”,当先朝山谷出口奔去,其他人见领头之人仓惶逃遁,也顾不上粮车,一个个上马紧随其后。 瞬息间李迎潮已奔入谷中,却是一勒缰绳,利落地连人带马拦在了余胜翼前面。 “小王爷!”余胜翼一脸的气急败坏,“这么好的机会除掉镇海军一员大将,你挡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迎潮失笑道:“我那箭上之毒虽不致命,却也一时半刻难以复原,就放他带着这副狼狈模样逃回永安,也好提醒一下赵灵昭,江家人其实盛名难却。” “提醒他干嘛!”余胜翼顺嘴嘀咕着,心中却也明白,如果赵灵昭与江家离心,那么永安朝堂将又是一番动荡。饶是如此,余胜翼脸上还有些不甘,无奈仔细一看,李迎潮身边也只有玄甲卫跟随,兵力上并没多大优势,便彻底放弃了追击念头。 “玄甲卫”乃是精锐中的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3 精锐,是早前三百肃王军拼死杀出禁军青龙大营后,仅剩的一百二十人,也正是这一百二十人护送李迎潮入胶东,而后就成为了直属李迎潮个人的近卫军。 李迎潮带着玄甲卫居高临下奔袭而来,仗着天时地利,气势非凡,唬得江帆都没注意到他身后究竟有多少人,否则怕是还有一番恶战。 “没事吧?”李迎潮这才打量起余胜翼来。 “没事。”余胜翼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有十余处,不过都是皮外伤,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为防江帆逃走后唤来援手,余胜翼忙集结剩下的人马,赶着粮车,与李迎潮一行穿小路朝淮安府疾行。 路上,余胜翼与李迎潮并骑而行,问道:“小王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迎潮瞥了一眼浑身是伤的余胜翼,沉声道:“去淮安府找你,却听说你撂下正事,把那越东乡晾在对面,自己偷跑出来打谷草,就赶过来看看。”李迎潮本来是有些火气要发,说完后却只无奈一笑,“你是要把对付北辽人的土匪习性发泄到这儿来吗?” 北辽人早年经常入境劫掠,每来一次,肃王军就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出去劫回来,打打闹闹这么多年,这种戏码在北面边境如过家家一般稀松平常,确实如李迎潮所说,都快成习性了。 余胜翼听出了李迎潮语气不善,也知道自己擅离职守理亏,但李迎潮一向待人和善,余胜翼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拿那越东乡没辙么,想着出来欺负一下江帆,总比坐在那儿干瞪眼好吧。” 李迎潮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这两年胶东干旱,百姓收成不好,李迎潮捐出了一部分军中的屯田粮给各地方官府,肃王军的军粮就显得不那么充裕了,余胜翼以领兵统将之尊跑出来扮土匪,虽有些不妥之处,李迎潮也不好发作。 余胜翼见李迎潮自己闷声不响地熄了火,嬉皮笑脸地凑上前,低声道:“小王爷,你帮我个忙呗?” 李迎潮斜睨着他,没好气道:“别得寸进尺!” 余胜翼嘿嘿一笑:“你帮我去淮安府坐镇几日,我带着弟兄们在淮南府打两天游击玩玩怎样?”虽然骆无霜、庄璟等人皆不主张李迎潮亲自领兵出战,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李迎潮也亲身上阵了几回,他自幼便熟读兵书,又多少有了些对阵经验,淮安府如今奉行死守不出的战略,有李迎潮坐镇也足够了。 李迎潮闻言却只一脸肃然地斥道:“你身为一军之主,多少人的性命在你手里,总是这么儿戏怎么行!” “不儿戏,不儿戏,”余胜翼连忙摆手否认,“我老余只是嘴上儿戏,行动起来从来不儿戏,”说着神情也不由严肃起来,道:“小王爷,给我五天时间,我给你拿下淮南府,直接把那赵辰斌赶出老巢你信不信?” “我当然相信,但是拿下之后呢?我要放多少兵马来守这块孤地?” 淮南府乃赵军腹地,派兵驻守这里显然不划算,余胜翼一时语塞,半晌才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想着再把赵军的粮草线拉长一点嘛,算了,我和你一块回去吧。” “破坏他们粮线固然是好,而且淮南府中还有不少镇海至永安的传讯驿路,”李迎潮一笑,道:“但要看怎么实施了。叫纵横在镇海的人盯紧点,但凡有贡粮队出发,就透露些消息给沿线山匪,你若有余力,分些人手相助一二也行,我们也好拿些分成。放冷箭这种事,还是绿林中人做起来地道些。” 余胜翼一脸兴奋:“我早就想过联系几个山头的人,就怕你不赞成,你若也认为这样可行,那我就去试试。” 李迎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韩平川主政期间一向奖劝农耕、重积贮,大赵京畿军倒不至于离了镇海就没饭吃,但李迎潮有种直觉,镇海在赵灵昭心中地位特殊,肃王军就算一时半晌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单单扰上一扰,赵灵昭就会坐不住,有所行动。 总要有人先动一步来打破这个僵局。赵灵昭正全力整编新军,所以李迎潮打算逼他动起来,不给他深思熟虑的时间。想到此,李迎潮又道:“先在淮南府这一带暗中培植些山民作线人,赵辰斌不得人心,应该不难。” 余胜翼嘿地一笑,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就碰到几个山民,都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没在意。要是他们通知了地方官府的人,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这一点李迎潮早就想到了,随口应了一声,继续道:“我直接回肃王府了,你派人把这些粮食送去各县赈灾。”胶东大旱也波及到了淮安府的几个县。 余胜翼一脸的不情愿:“小王爷,我们此次折了这么多人马……” 李迎潮失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心疼这点粮食?罢了,我回去问问,尽量再给你们拨些粮草。至于这一百车粮食,还是先分给百姓救救急。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过去肃王军三丁籍一,几近扰民了。”李迎潮越说神情就越严肃,渐渐地面带忧色,“你平时不能只顾着上阵杀敌,安抚民心的事,地方官若是怠慢了,你还得时不时点一点、震一震他们。” 余胜翼沉默片刻,嬉笑之色尽敛,微微颔首,道:“我明白,小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行了近半日,在即将进入淮安府的地方,一小队肃王军前来接应,李迎潮和余胜翼便放马疾行,一众玄甲卫紧随其后,将粮车和其他士兵甩在了后面。 又过了一个时辰,李迎潮要转道向北,临了余胜翼才想起来问道:“对了小王爷,你还没说你来淮安府是干什么来了?” 李迎潮勒马转头,道:“原本打算让你去接替连峻,然后让连峻陪骆先生秘密出使北辽,现在看来,你还是留在淮安府比较好,毕竟越东乡也不是等闲人,要防备他突然发难。” “骆先生要出使北辽?也好。”余胜翼点了点头,二人遂分道而行。 。。。 第64章 江湖相忘莫莫莫 李迎潮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回胶东即墨城中的肃王府,进门时已是第二日黄昏,当即问了下人骆无霜所在,不及卸甲,直接来到了后院的湖心亭中。 骆无霜正独坐亭中,自己与自己对弈,神情专注,两指轻轻夹着一枚黑棋,迟迟落不下去,良久,确定又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摇头苦笑,打乱棋盘,这才发现戎装玄甲,风尘仆仆的李迎潮正静立一旁观看,忙起身作揖:“小王爷回来了。” 李迎潮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对面,直奔主题道:“余胜翼那边还是不要动了,我请师父陪先生北上。” “也可,”骆无霜道,“连峻虽是辽人,但毕竟幼时就来了肃王军,他对北辽也谈不上熟悉,不一定非他不可,况且如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4 此调兵遣将,恐惹人猜疑,不利军心。” “先生所虑极是,等下我就去找师父谈,需要作何准备,我让他直接找先生商议。”李迎潮说完略一停顿,看似欲言又止,骆无霜一笑:“小王爷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李迎潮轻轻一叹:“先生可知,姚琪这两日有没有来过?” 骆无霜摇了摇头:“未曾见过姚姑娘。” 李迎潮神色一黯,韩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韩府诸人死的死散的散,一时间天下皆惊。李迎潮让姚琪专门负责查探韩家人的下落,特许她可以调用肃王军的密探组织“纵横”的全部资源,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骆无霜道:“小王爷坚持要找韩家的人,可是心存愧疚,难以释怀?王爷应该明白,如果说韩家是被我们起兵所累,那么这个因,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种下了,而且还是韩平川自己种下的,小王爷何苦过分自责?” 李迎潮苦笑:“也不全是自责。”说着撇过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亭外远方,半晌才继续道:“赵氏父子不容我李家,韩平川妄想居中调和,我有时会想,父王准备起兵这么多年,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而今我子承父业,打出的旗号又是为父报仇,冥冥之中我父子二人都在被天意捉弄而已。而韩平川又何尝不是?” 骆无霜淡然一笑:“小王爷自觉天意捉弄,但在我看来,这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呢?” “天命所归?”李迎潮低声重复着,起身面向湖面,笑容里有些自嘲意味,“圣人云牧民之道,惟在安之,可我打不出安民的旗帜,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吊民伐罪的立场,我……不知道自己能带领肃王军走多远。” 骆无霜心下一凛,这些日来,他能感觉到李迎潮心存疑惑,但骆无霜宁愿他心里的疑惑只是出于个人的怯懦,而非这种在是非对错间的摇摆不定。在骆无霜看来,这个阶段的小肃王,心里装的第一位应该是肃王军而不是天下人,这种问题,李迎潮压根就无须去想。 “所谓圣人,眼中的天下永远都该如古之治世,但那样的治世毕竟一去不复返了。”骆无霜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迎潮的背影,“小王爷能越过一己私仇看问题,本身就是肃王军之幸,但前提是,你能坚持下去。如果连你都动摇了,那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的筹谋,才真的没有意义了。” “可是骆先生,我父王这么多年,算不算是穷兵黩武了?”李迎潮依旧背对着他,问出了这一句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骆无霜深深一叹,他清楚李迎潮问出这样一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李擎苍筹谋多年起兵之事,与儿子入京为质有很大关系,如今由当儿子的李迎潮提出质疑,也难怪他会有天意弄人的感慨。 骆无霜沉吟一番,徐徐道:“赵辰央本就乱世贼臣,得国不正,虽然这些年得韩平川辅佐,休养生息,民心渐定,若赵灵昭这个二世能老实守成,还有几分坐稳皇位的希望,偏他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主。他一来不甘心守成,二来赵氏两代人都容不下李氏也是不争的事实,老王爷这些年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天下依旧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确实时也,命也。” 骆无霜说完就神色淡然地收起棋子来,李迎潮很快就从沉思中出来,有些后悔刚刚流露的茫然。不管怎样,肃王军这副担子,他既然拿起了就不会半路放下。他清楚骆无霜这种人对他的期望,也明白单凭“忠义”二字是断断换不来这种人真心效忠的,当即恢复从容,坐回石桌前,洒然一笑:“我陪先生下一局吧。” 骆无霜一笑:“小王爷请。” 李迎潮执黑子,棋风与他的一贯战法一样,稳中求胜,鲜少冒险。也正因如此,李迎潮才对那个爱玩命的余胜翼从不干涉,全权放手,以免两人分歧太多,伤了和气。 骆无霜想到此就不由失笑,对余胜翼这种人来疯放权,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李迎潮总是有意无意地留给外界一个谨小慎微的印象,不过骆无霜心中却清楚得很,这位年轻的主公玩起藏锋守拙的伎俩是驾轻就熟,但骨子里身为王者的魄力还是有的。 “先生笑什么?”李迎潮问道。 “哦,没什么。”骆无霜忙专心棋局。不过他棋力高超,与李迎潮对弈委实不费什么事,棋行中路,骆无霜又走起了神,想起一事,道:“小王爷,姚姑娘虽没回来,但有一个消息,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李迎潮落子的手停在半空,愕然抬头,心中莫名有一丝紧张:“什么消息?” “近日听到一些流言,”骆无霜将手中棋子重又放回棋笥,神情有些严肃,“说是韩家葳小姐早就与……与小肃王有染。” 李迎潮脸色陡然惨淡,手中棋子掉落:“赵灵昭继位之初都没有这么说,这流言是因何而起?” “我猜想,赵灵昭是打算揭去此事不提的,但是小王爷别忘了,当初那个肖锐,看起来可是和葳小姐有过节的。” 李迎潮再下不去这棋了,一时间忧心忡忡,他不惧世人指指点点,却不能不心疼韩葳,她一个姑娘家要如何承受这般压力?李迎潮皱眉沉思片刻,心绪烦躁不安,不由重重一拳砸向棋盘,棋子噼里啪啦散落在地。骆无霜心下叹息,不敢言语。 李迎潮闭目定了定心神,半晌,睁开眼道:“骆先生,我想举行一个祭奠大典,追悼韩平川。”说完稍一停顿,又补充道:“在全体肃王军中,并昭告天下,先生以为怎样?” 骆无霜道:“也好,既然流言已经如此,我们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干脆就昭示世人,我们与韩家只是公义,并非私情。” 李迎潮苦笑:“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世人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见不得光的传说。”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骆无霜道,“即便我们找到了葳小姐,小王爷想过没有,她恐怕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 “我明白,”李迎潮沉默片刻,再开口已是声音喑哑:“但是我一定要知道她的消息,如果确定她平安无事,”李迎潮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我……可以不去打扰她。”多年前无奈避世于世子府时的孤独空漠再次铺天盖地袭来,然而那段阴冷岁月中,难得的一点温暖与光亮,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有的眷恋都关进心底,李迎潮无声落下一子,舍弃了最初几枚黑子,放出一支浩荡边军。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间事莫不如此,起兵那一刻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么?他与她之间,是坦途还是鸿沟又有什么区别?在小青湖边,在世子府内,在离开永安奔回胶东的路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还有资格不舍么? “小王爷英明。”骆无霜在他落子后抬首赞道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5 。 李迎潮想笑一下,脸上却一阵麻木,动弹不得,心中一片萧索。 。。。 第65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纵横”是老肃王李擎苍一手缔造的密探网,多年来网罗能人异士无数,可就是这样一个组织,铺天盖地地撒网寻找韩葳都一无所获,不得不说韩葳这两个月来练就的逃窜本领还是合格的。 肖锐派去追捕韩葳和黎晓的几名手下虽无绝顶高手,但能跟在肖锐身边的毕竟不是泛泛之辈,而且对方人多势众,领头之人似乎颇擅刑侦追查一类,韩葳二人在江夏稍事休整后就转道向西,原本以为已经甩掉了追兵,还好整以暇地置备了一辆马车,却一时大意,最终在汉阳郊野被十几个人正面截住。 黎晓也不啰嗦,软剑、暗器、迷烟通通祭了出来。她孤身一人走江湖,保命的花样不少,奈何寡不敌众,轻功又派不上多大用场,虽然最后带着韩葳脱身,却受了不小的内伤。 二人马匹尽失,全靠脚力在山野中逃窜,因为逃得匆忙,行囊全部遗落马车上,两手空空,狼狈不堪。 眼见着天就要黑下,韩葳转头望了望自己慌不择路跑进来的野林,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惧意。之前二人不是没在野外露宿过,但彼时毕竟凡事有黎晓张罗,如今黎晓虚弱不堪,韩葳心中害怕却又只能强撑,不敢表露出来再给黎晓添堵。 黎晓在韩葳的搀扶下勉强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韩葳大惊,更加六神无主。她留意了一下这野林中,若说找些治疗外伤的药草还有可能,但内伤就全没主意了。她只懂些药理,却谈不上通晓医术。 韩葳懊悔不已,如果自己独自上路的话,就不会连累黎晓深受重伤了。野林中暗黑一片,不知何方总是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韩葳顾不上害怕,强打精神清出一块空地,将黎晓放好,又壮着胆子在暗影幢幢、风声簌簌的林子里捡些树枝,努力回想着黎晓的做法,燃起一个火堆来。 韩葳休息片刻,隐隐听闻不远处有潺潺水声,遂起身去寻找水源,掬些水来喂黎晓喝下,然后坐在一旁发呆,很累,却强撑着不敢合眼。 黎晓晕了半晌,幽幽转醒,看了她一眼不由苦笑:“我又没死,你这表情也太丧气了吧!” “你醒啦!”韩葳忙跪到她身边,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你知道用什么药调养吗?” “没事,这种伤只能我自己调养,或者……等到了西蜀,用些补品吧。” “小黎,”韩葳一叹,“等你的伤痊愈了,你就不要陪我了。” 黎晓略一思忖,便道:“也好,这里离西蜀应该不远了,我送你过境,然后就要去找我爹了,但是……唉,我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黎晓将手垫在脑后,望着星空,轻声怀念道:“小时候他带着我四处游山玩水,若遇这样的夜晚在野外,他会有说不完的故事给我听。” 韩葳道:“那我也说故事给你吧。”说完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场景,干脆便把自己儿时所干的淘气事一一道来。 “小时候我和萱姐每次惹了祸事,爹爹总免不了要训斥一番。训斥也就罢了,每次还要连带着夸赞哥哥几句。后来我们就缠着哥哥一起,他虽不参与我们捣蛋,但是一完成课业就会来陪着我们,之后爹爹发起脾气来,果然就小了许多。”韩葳说着一吸鼻子,“爹爹好偏心啊。” “唔,”黎晓笑了笑,“这个我倒是能理解韩大人。” “哼,”韩葳一副不太服气的表情,“你们都被我哥一本正经的样子骗了,他就会在爹娘面前装老实,毕竟有我和萱姐从小就冲在前面,替他以身试法,他当然知道怎么讨爹娘欢心喽!” 黎晓闻言大笑:“那倒是。” 韩葳继续道:“有一次我和萱姐闲来无事溜去太学,与梁大人家的公子起了冲突,被人推倒,哥哥赶过来,一拳上去,直接就打掉了梁家公子一颗门牙。” “啊?杉公子么?”黎晓一副很是意外的神情。 “是啊。”韩葳说着脱下外衫,叠好垫在了黎晓脑后,继续道:“后来我们三个怕被爹爹骂,跑到东院不敢回去,二姐便让我们去大姐房里藏着。大姐没办法,偷偷去请二皇子出面安抚梁家,这事才没闹到我爹娘那里去。”说着停了片刻,声音越来越轻,“不知大家现在都怎样了。” 林中一片寂然,仿佛所有的山精鬼怪都在专注倾听。黎晓也不再言语,她虽然只有一位亲人在世,但父女二人有趣离奇的共同经历很多,此时受韩葳感染,也正回忆得津津有味,便没听到韩葳末了的一声叹息。过了一会儿,黎晓不经意地转头,看到韩葳已是泪流满面。 黎晓不禁暗悔,怎能让家破人亡之人给自己讲这些?挣扎着起身,拍了拍韩葳肩膀,道:“眼下只是暂时避一避风头而已,世道都要变了,那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哪还顾得上你啊,我们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你们也终有一天会团聚的。” 韩葳擦掉眼泪,一声轻笑:“我没事,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明天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我来守夜。” 黎晓起身说了几句话就有点体力不济,当即也不同她客气,点了点头,重又躺了回去。 第二日,二人向西走了近两个时辰,遇到一个热心的砍柴大叔,打探到了附近刚好有一个小河渡口,可以经水路入西蜀。砍柴大叔用牛车将二人送至渡口,还帮她们招来船家,谈好了价钱。 韩葳身上只剩下几片金叶子和几张银票,略一犹豫,还是拿出了一片金叶子,想要答谢那位砍柴大叔。大叔连连推辞:“哎呦呦,这个可要快收好,你们两个女娃娃家的,单独出门可不是闹着玩的。”砍柴大叔催着她们上了船,分文不取地走了。 此地已近西蜀边界,路途不远,河水也不甚湍急,所以二人乘坐的只是一只小船。船家是一名四十左右的高瘦汉子,言语不多,只低头划着船。船至河心,韩葳黎晓俱是松了一口气,不出意外,她们应是遇不到肖锐的追兵了。 黎晓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靠坐在船篷中,韩葳心中焦急,便问船家道:“船家,从这里入西蜀是个什么地方?可有好一点的大夫?” 船家道:“过境之后上岸往北走,最近的便是西竹镇,大夫多得很。” 韩葳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说边界小镇一般都贫瘠荒凉,怎会大夫多得很?黎晓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疑问,问船家道:“这个西竹镇,可是在西竹山附近?” “是啦,就是国师府的那个西竹山。” “哦,”韩葳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西蜀国师府我听过,它就在那个……西竹山上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6 么?” 黎晓点了点头:“我听我爹提过,西竹山国师府早已不问政事,其实更像是一个武学门派,只不过里面只招收白衣宗氏子弟,宗氏之人凡是想要学武的,应该都会来这里生活吧。” “我明白了,”韩葳恍然大悟,喜道:“所以这个西竹镇应是个繁华之地,等到了那里,我给你买些人参燕窝好好补补。” 黎晓笑了笑,觉得有些乏累,便闭目养神起来。韩葳站起身,双手挡在额前远眺两岸青山,心中积压的抑郁仿佛也有所消减。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从身后伸出,猛地捂住她的嘴,韩葳大惊,忙以手肘向后撞去,但是力度太小,身后之人根本没当回事,一把将她死死抱住,另一只手朝韩葳衣襟中探去。 韩葳一阵恶心,旋即明白这船家是在找她的钱袋。船家摸出钱袋,又带出了好几张银票,不由眼中精光一闪,一把便将韩葳推下了船。 意外瞬间发生,待黎晓感觉到不对劲而睁开眼时,韩葳已经一声惊呼,跌进河水中。韩葳虽然从小玩水,却还没真正下过水,更何况此时被人恶狠狠推进江中,愣是扑腾了半天都没上来。 黎晓眼眸一沉,不顾伤势地强行跃起,一脚便将那歹毒的船家踢下水,然后抄起船桨,果断对着水中露出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她本不是轻易下杀手之人,但眼下自己重伤,韩葳不会武,谁知对着船家手软会不会最终害了自己? 见船家不再浮上来,黎晓便扔下船桨,跳进水中去寻韩葳。片刻之后,黎晓将韩葳托上船,自己又使出最后一分力气爬上来,紧接着就攀着船檐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韩葳迷蒙了片刻即清醒过来,见黎晓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怕她再着凉感冒,登时顾不得自己一身湿漉漉,忙将黎晓拖到船篷下,脱掉她的湿衣裳拿出去晾,好在这会天气和暖,江上也没什么人。 韩葳安顿好黎晓,才开始解自己的外衫,脱到一半又开始欲哭无泪,她的钱袋和银票尽皆打了水漂。屋漏偏逢连夜雨,韩葳仰天叹了一口气,硬生生将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收了回去,黎晓的伤势本就不见好转,又遭此劫,形势容不得她顾影自怜。 韩葳将船上所有东西翻了一遍,竟然找到些水粮,虽然只是些干瘪窝头和白水,但在此绝境中,已经足够她叹一句“天无绝人之路”了。 韩葳重新收好水粮,拿起船桨试着划船,小船原地打转几圈,反而开始退去,没办法,西行乃逆水行船,不进则退,韩葳不敢泄气,不停尝试,直到折腾得满头大汗才终于摸出些门道,慢慢开始前行了。韩葳匆匆喝了口水,咬了几口硬得石头一般的干粮,忍着隐隐胃痛,开始专注操船。 。。。 第66章 坎坷而至三月三 永安城向东三百公里有个小镇叫东平,镇上有家经营了二十年的三月三客栈。老掌柜很受当地人尊敬,不仅因为他行商本分,待人和气,乐善好施,还因为掌柜有个儿子在京中丞相府任职。 这日午后,堂中最后一桌客人走后,店小二打着哈欠抹着桌子,忽而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小二堆了一脸的笑容转过身来,正要喊一声中气十足的“客官里面请”,待看到身后之人时却鬼使神差地降低了音调,似是很怕唐突了来人,一脸谄媚的笑意转瞬变为恭谨,躬身道:“姑娘这边请,您几位?” “一位。”女子声音沉静,一袭素色连帽斗篷遮住了身段,只露出一张乍看寻常,细看却颇得姑射□□的容颜,那眉眼间的轮廓乍看柔和,细看却又多出几分犀利之感,眸光淡然扫过堂中,不急不缓地给自己找了个偏僻的位置落座。 小二小心地跟在后面:“姑娘想吃点什么?” “一碗白粥,拣两样清淡小菜即可。”女子拉下斗篷的风帽,一头长发上只束了一根白色缎带,再无其他装饰。 “好嘞!”小二说着转身,朝后堂厨房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又被这女子叫住,小二回身,只见这女子从袖中拿出二两碎银子,低声道:“我跟家人走散了,想跟小兄弟打听一下,可曾见过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相貌英俊,着蓝衫,身边跟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家仆?” 小二愣了一瞬,旋即低眉作努力回想状,半晌才笑道:“这人来人往的,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少年公子,小的还真没怎么注意,实在抱歉得很。” 女子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微微一笑:“无妨,谢谢小哥。” 过了一会儿,饭菜上齐,小二若有所思地退到了后堂,店中只剩柜台后正拨着算盘的老掌柜。女子进食很是安静,举止带着名门闺秀的娴雅,只是神态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一碗白粥已见底,女子轻轻放下勺子,眉心微皱。 这时,女子身后突然出现一名青年男子,语气有些不确定地唤道:“大小姐?” 女子愕然转头,显然认识身后这个正在作揖之人:“李大人?”女子不由站起了身,一声叹息,道:“你……辞官了?” 被称作“李大人”的男子一声苦笑,算是默认,又低声道:“大小姐,我们换个地方谈。” 这男子就是韩萱大婚当日,亲眼目睹宋良粟在江家自尽的韩平川的门生之一,名叫李继。韩门没落之后,李继留在京中,职位不变,然而熬了些时日,终究是心里抑郁难解,便辞官回乡,自此绝意仕途,以帮着老父打理几间客栈为生。而这位李继口中的“大小姐”,自然就是韩芷无疑了。 当日韩芷与韩杉分道而行,相约在三月三客栈会合,时至今日,已过了两个月。韩芷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出现,还要从那一晚说起。 张宏为了让韩芷摆脱追兵,一时心急,在大雨中抽惊了韩芷的马。韩芷勉强算有半吊子马术,无奈之下只能顺着那匹疯马不辨方向地瞎跑,最终还是被颠下马身,摔进了野地里,就此昏迷不醒。 待到第二日被正午的阳光晒醒,韩芷已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昏昏沉沉间茫然四顾,不见人影,恍惚中认了个大致方向,打算回头去寻找张宏。其时她心里已经绝望,明白张宏应不会有什么生机了,但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迷迷糊糊搜寻了两日才找到张宏的尸体。 韩芷单凭着一双手草草埋葬了张宏,一口气顿时泄了下去,再也站不起身。两日来她饿了就吃些野果,渴了就喝些不干不净的池水,大雨中淋了一夜后高烧越来越重,在即将不省人事地闭上眼之前,韩芷望了一眼埋着张宏的小土丘,心里默念道:“若我能侥幸不死,终有一日会给你个交待!” 阎王爷最终还是没收她这条命,韩芷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农户家里,之后缠绵病榻近一个月,身体才勉强恢复正常。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7 韩芷打听到了所在之处离武阳镇较近,便去镇上找到了一个相识的药商,借了一些银两,又回去那农户家里答谢一番,这才开始启程赶赴东平。她一介女子孤身上路,自是谨慎异常,一路上走得也慢,是以今日才赶到。 李继带着韩芷来到客栈二楼的一间上房,请她入座,惋惜道:“大小姐怎地今日才到?杉公子在这等了一个月,还以为……唉……以为你不会来了,所以带着张鸣又离开了。” “他们去了哪里?”韩芷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李继一叹,“我原本让他养好了伤再走,但他见我辞官归来,又听我说了些京中之事,大概是心里难受,便不辞而别了。” “啊?”这下韩芷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心道这小弟行事一向稳妥,怎么这次没给自己留个话就走了?韩芷心下一叹,看来家里这番变故对他打击不小,再一寻思李继的话,又是一惊:“你说他养伤?养什么伤?” “听我爹说,刚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是张鸣背着进来的,我辞官回来的时候已经能拄着拐走路了,杉公子年轻,应该是可以恢复如常的,不用担心。” “断腿……”韩芷闻言不由双眼渐湿,顿时明白小弟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才会误以为自己来不了了,放弃希望等也不等地离开。 李继见韩芷神色黯然,也跟着伤感起来,哽咽道:“大小姐,我……我对不起老师和师娘,对不起韩家。” “你无须自责,”韩芷收敛了哀凄之色,平静道,“韩家的事本就与你无关,没有连累你就是万幸了。” “我……”李继仍旧难以释怀,一脸惭愧。 “李大人,那一晚和后来的事,你知道多少,再跟我详细说说吧。”韩芷道,她虽然一路上暗中打听了个大概,但具体怎样,还是稀里糊涂的。 李继当即便把自己所知一一道来,一切都与韩芷所料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些细节,韩芷两个月来九死一生,如今再听闻这些,虽然还是会心痛,但是面上已经能维持镇静了,沉默片刻,又问道:“李大人为何要辞官呢?是有人找你麻烦么?” “那倒没有,只是……难啊!”李继叹道,“相位空悬,早前丞相府就可以抉择的事,现在事无巨细都要向皇上禀报,我倒不是怕事,可是这皇上与韩相实在是两个路数,风马牛不相及啊。” “哦?”韩芷柳眉一扬,好奇问道:“怎么个两个路数法?” “新皇一登基即下旨加赋,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眼下要扩军备战,加得也不算多狠,可这才是个开端啊,真正的硬仗还没打,就已经花钱如流水了,仅靠加赋哪撑得住呢?后来皇上又提出简政裁冗,我便上书建议,可趁着这个时机整顿吏治,先拿那些贪腐猖獗之人开刀,不料皇上大笔一挥,直接赶走了一大批科举取士进入朝廷的人,就不说这也太不给韩相面子了,单说这科举取士,当年那也是在先帝的支持下才得以试行的,如今皇上虽说没给叫停,但这样一来,有识之士谁还来参加考试?还不如留在乡里避世养望呢。” 赵灵晖经常与韩芷聊到有关赵灵昭的事,是以韩芷大致也了解这位表面看起来文雅倜傥的新皇,其实是个重武轻文的主,更何况眼下局势动荡,朝廷的重心变了,撤掉一批文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韩芷看了看李继,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韩门中人多是干实事而非只知舞文弄墨、夸夸其谈之辈,李继心里委屈也是人之常情。 韩芷虽然还能冷静地站在赵灵昭的立场分析因果,但并不代表她认同这种做法,心道父亲之所以得人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科举试行,赵灵昭不似昏聩之人,他已然在处置韩家的事上受世人非议,怎么还会如此行事? 正在韩芷不解之时,李继又道:“怕是这位新皇从那些大家族里敲了不少银子,拿人家的手软嘛,只能拿那些没空钻营,没有背景的人开刀,我无话可说,一气之下就辞了官。” 韩芷心中一阵感慨,怪不得父亲早前苦心孤诣地多方调和,唯恐哪里冒出一丁点儿祸乱苗头,看来这些年表面承平,其实朝廷在钱粮上仍旧捉襟见肘。 韩芷想着不禁冷笑出来,心道赵灵昭这是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知道这会儿可曾后悔?相位空悬,是因为朝廷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韩平川了,即便是有父亲的才干和胸襟,又有谁能像父亲那样尽心尽力帮他赵氏守江山? 想到父亲,韩芷顿时心中酸楚,潸然泪下。谁不羡慕海凤璋功成名就后飘然远去?而父亲留在朝堂,迎着荆棘继续前行,默默承受多方压力,从未在意过什么富贵荣华,偏偏自己还给父亲甩了这么多年的脸色,现在回头看,几近无理取闹了。韩芷一时悔不当初,捂着脸无声痛哭起来。 李继见状也神伤不已,不知如何劝慰,想着她爹娘离世,家人离散,哭一场发泄一下也好。过了一会儿,韩芷肩膀不再抖动,擦干眼泪,对着李继勉力一笑:“抱歉,见笑了。” 李继道:“大小姐切莫过于哀伤,不知以后作何打算?” 韩芷低着头,良久无话。李继见状又道:“要是一时没主意,可以先在客栈安顿下来。” “不了,”韩芷未曾犹豫即出言拒绝,“宋姨把杉弟托付给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这天下之大,要如何找他?” 韩芷看着李继,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小弟想不到留个话给自己,也没道理要对李继不辞而别,韩杉不说,想必是不太方便说,那么很有可能,韩杉去了小肃王那边。一来他父母双亡,心中愤慨难耐,二来腿都断了,想必赵灵昭的人是要对他赶尽杀绝了,韩杉一气之下去投了叛军也说不定。 只是韩杉身为韩家独子,韩芷觉得他应该不会堂而皇之去胶东投李迎潮,韩芷念头急转,当下有了计较,打算先往北走看看,想了想,对李继道:“找不到就一直找,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韩芷知道李继对父亲怀有感恩之心,对韩家怀有愧意,但骨子里还是信奉君臣纲常的,所以不敢对他信任直言。 李继苦笑:“好吧,你先在这里歇几日,我给你准备些行装。”李继起身就要离开,临出门前才想起一事,道:“对了大小姐,我再给你物色个随从怎样?” 韩芷不由想起了张宏,恍惚了一刹那,张宏拔刀扑向肖锐的那一幕还清晰在眼前,而她最终只找到了他的尸体,韩芷轻轻摇头:“哪里还有什么大小姐,我一个人即可。” 。。。 第67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胶东东海县城中的一处富家宅院中,韩萱正坐在偏院的小亭阶前,托腮望着天上的圆月痴愣出神。 这里是秦渊的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8 一个远房姑母家,二人孑然一身地离开永安,只能先来这里落脚,慢慢再作打算。秦渊自己就已是寄人篱下,韩萱心中更是难安。这位姑母原本与秦渊这等寒门小户不怎么来往,直到秦渊入京为官才开始有了些联络。此时韩平川倒台,秦渊弃官离京,投奔而来,这位姑母也难免不那么热情。 秦渊一大早就出了门,至晚未归,午后那会儿,这位姑母张夫人寻过来,拉着韩萱聊了一会儿家常,大体都是这位张夫人说着,韩萱微笑听着,她也没什么家常能和这位不相熟的妇人聊,连姓名都是假的,韩萱在此只谎称自己姓“宣”,是秦渊的朋友,好在这位张夫人识趣,没对韩萱的来历刨根问底。 张夫人絮叨了一些琐事,才渐渐道出了来意:“秦渊这几日在县衙里找了份活计,但是宣小姐你既是他朋友就应该明白,以我们家秦渊的声名,只要他想,根本无需从这低级小吏做起,小肃王求贤若渴,他身边都是武将谋士,根本就没有秦渊这样的人……” 一直沉默倾听的韩萱突然打断她:“夫人想让我劝他去投李迎潮?” 胶东境内很少有人这样直呼李迎潮姓名,在这里,李家才是正统,张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事已至此,是大赵朝廷先容不下他,又不是我们秦渊背叛在先是吧?只是这孩子有点死心眼,一直顾念他那已故的老师,所以……” “夫人,”韩萱不想听她说下去,“秦公子重情重义之人,自有他的道理,我无权干涉。” 张夫人面露不悦,看清了这位宣小姐与秦渊是一类人,不由在心中讽道:“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夹着尾巴跑到了反贼的地盘?”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对韩萱一笑:“那是,我这不是看他任个小小主簿有些屈才嘛,那成,你歇着吧,不打扰了。”言罢拂袖离去。 此时夜深人静,韩萱回想着张夫人的话,心中也不由有些纠结。正出神间,秦渊大步走进院中,见韩萱,急走两步上前道:“怎么这么晚了坐在地上了?快起来,小心寒气。” 韩萱抬头一笑,起身道:“你如今是大忙人,见你一面不容易呢。”说着抬手邀秦渊入小亭,亭中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和一壶酒,菜品上置有盘罩,尚有余温,酒也在小炉上热着。 秦渊入座,笑道:“我一听说你找我,马上就赶过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 韩萱斟满了两杯酒,举杯道:“先干一杯,再说事。” 韩萱两个多月来一直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让秦渊忧心不已,此时突然见韩萱面上多了几分开朗,秦渊也不由心情大好,举杯一饮而尽。 “是这样,”韩萱放下杯子,紧抿着双唇,很认真地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道:“我这几日也出去转了转,刚好遇到一个戏班在找乐师,人都还不错,我决定随行,好歹也能挣上几两银子,混口饭吃。” 秦渊闻言,举着空杯子凝望着她,先是一脸惊诧,而后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低下了头。韩萱心中一酸,硬起心肠道:“戏班嘛,居无定所的,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相见,所以……这顿酒算是为我饯行吧。” 秦渊低头沉默,半晌才哑声道:“我怕江家的人还在找你,况且……老师若知道你要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想必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韩萱一笑:“不偷不抢,自力更生,我爹娘没那么多忌讳,至于江家,我会小心的。” 秦渊见她故作洒脱的神态,反而更加心痛,突然激动地抓起她的手:“萱小姐,我预支了俸禄,今日又在外面看了几处宅子,原本打算明日便带你去的,我知道你在这里待得不自在,我带你走好不好?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你相信我!” 韩萱默默抽出了手,有些不敢看他:“秦公子,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就算我爹对你有些恩情,你也早报答了他,更何况爹他赏识你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不用……” “我没有在报恩!”秦渊打断道,“不是报恩,我只是……想照顾你,仅此而已。” 压抑在心底的话终于吐了出来,秦渊心中一阵空落落的。多日来二人同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感情,唯恐惹得韩萱不快。虽然如此,韩萱是人而非顽石,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心意?只是如今她心里又怎容得下这种男欢女爱?当即侧过脸去,暗自叹息,决然道:“我乃罪臣之女,江家的弃媳,你一个大好男儿,不能跟我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你的心意……我当不起!” “可我不在乎!”秦渊高声道,语气有些激动,声音冷不防地回荡在这静夜里,好似千斤重的大石狠狠砸在韩萱心上。 这些日韩萱不断想起娘亲死在江家的情形,满堂之人,包括江渔,都对自己的无助无动于衷,她心中怨恨的同时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世上没有谁是可以依靠的。想到此,韩萱深吸一气,又倒了一杯酒,让滚烫的酒冲走心里的酸涩,不再给他任何回应。 秦渊见状,有些气馁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猛地一口灌下去,苦笑出来。 他突然怀念起在永安城中的日子,明明那时候只远远望她一眼便能会心一笑。韩门中人就属他跑韩家跑得最勤快,虽然不大能见到内院女眷,但偶尔听到她随手拨弄琴弦,各种别具一格甚至稀奇古怪的旋律隐隐传来,韩平川往往一脸无奈地对他一笑,却从未发觉过秦渊心中的向往之意。 后来韩家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秦渊带她出城,亲眼目睹她的愤恨、她的落寞,她脆弱时他耐心陪伴,她犯倔时他耐心疏导,不知不觉中,秦渊想守护她的心变得愈发坚定。 秦渊一直以为自己别无所求,只想看着她平安喜乐,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然心有不甘。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彻底放下江渔,但她心里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他秦渊的位置。 秦渊不再说话,只低头喝着闷酒,良久,韩萱开口打破沉默,语气云淡风轻地道:“对了,今日你姑母来找我了。” 秦渊一愣,旋即了然。张夫人撺掇自己的夫君四处托人,想要举荐秦渊给李迎潮,还没把他这个穷酸扫地出门,想来是发现这个侄儿奇货可居。秦渊心里抵触,没怎么理会,此时韩萱提起,秦渊不由哂笑:“你的意思是?” “也无不可,”韩萱果断道,看不出半分犹疑,“还是那句话,你不欠韩家的,你有权选择自己的路。” 秦渊心里莫名一阵气闷,已有了些微醉意的眼看着韩萱,突然大笑起来,末了又直视着韩萱的眼睛,低声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什么都不算么?”秦渊啪地一声放下杯子,起身就向院外走,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用这样一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99 而再再而三地与我划清界限,若我真的那么惹你厌烦,”秦渊脚步一顿,一声重叹,“我答应你绝不纠缠就是了。”说完快步离去。 韩萱呆坐亭中,欲哭无泪,一杯一杯地将剩下的酒喝完,踉跄回房,明明眼前模糊一片,心里却又有个声音无比清晰:“你真的伤了他了。” 次日,秦渊一大早就出了门,又是晚上才归。刚一进门,丫鬟就迎了上来:“秦公子,那位宣小姐午后就收拾行囊,向夫人辞行后独自离去了。” 秦渊脚步一顿,声音有些无力:“知道了。”而后怏怏回房,一头栽倒在床上,心中上演了一番天人交战。 去找她么?这么小的县城,城里哪来了戏班,稍一打探就能知道,但秦渊最终还是没有起身。他若像最初那样别无所求,此时说不定就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找她了,然而他越是心有不甘地生出几分占有欲来,此时就越是拉不下脸来。因着这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秦渊堵着一口气,烦躁地拉过被子,摆出了一副蒙头大睡的姿态,实际上睡没睡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秦渊又在张家住了几日,然后花光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给姑父姑母置备了些礼物,算是谢过张家多日的收留,随即又向二位长辈辞行,就此离去。 秦渊纠结多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韩萱,这才开始打探城中哪里有戏班,得到的回复却是,唯一的一个戏班几日前已经离开了东海,不知去向。 。。。 第68章 风月盟故人相助 韩萱跟着戏班辗转多日,最终来到了即墨城落脚。论规模,即墨是可比肩永安、桑洲的大城,肃王府就坐落在城北,只是胶东多年来武将领政,民风粗犷开放,即墨城也就比永安少了一分雍容,比桑洲少了一分精致。 戏班进驻城中最大的酒楼蓬莱阁,此时酒楼里宾客满堂,笑声不断,台上正上演着一幕逗趣的哑剧,韩萱无事可做,就近找了个角落,时不时上前打打下手。 这阵子韩萱但凡登台露面,都会以面纱遮面,班主考虑到她貌美,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就由着她去。韩萱不以真面目示人,主要是怕撞见江家的人。虽然江家人追到胶东的可能性不大,但为防万一,韩萱不敢掉以轻心。此刻她虽眼盯着台上,却是神游天外。 想那江狸之所以派人追她回去,无非是不想她在外宣扬宋良粟之死的情形。那日所有的知情人,如今要么守口如瓶,要么只敢私底下喟叹一二,宋良粟舍掉性命想给赵灵昭制造麻烦的意图还没有实现。 就在众人都被台上的小丑逗得开怀大笑的时候,角落里的韩萱却是一脸冷笑,面上如罩了一层寒霜,想着自己若不推波助澜一下,岂不有负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璇娘,”老班主穿过人群,来到她身后低声道:“跟我去见一个人。” 四下里喧嚣不止,韩萱回过神来,不好多问,当即跟着老班主离开大堂,上了三楼。转过走廊,周边安静了些许,韩萱这才开口问道:“班主带我去见何人?” “去见真正的老板。” 韩萱闻言脚下一顿,迟疑了一瞬,心道终究还是引火上身了,随即又把心一横,满不在乎地大步跟上。老班主把她带到了三楼一间幽静雅室,然后悄然退去,关上了门。 室内陈设简单,一个案几,正对一扇水墨山水屏风,屏风后的身影似是个女子,手执一卷书册,懒懒地侧靠在榻上,略微抬了抬头,道:“正在欣赏姑娘大作,你先坐吧。”这声音婉转动听,如溪流缓缓,而且对于韩萱来说还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韩萱不动声色地跪坐案后,耐心等待。不一会儿,屏风后的女子一声叹息,放下书册,站起身缓缓走到屏风前来,一身白衣,眉间一点朱砂,气质清幽如莲,正是云小楼。 云小楼定定地看着韩萱,淡然一笑:“果然是你!” 韩萱惊讶地站起身,也道:“是你!” 二人旋即隔案对坐,云小楼道:“有关韩家的变故,时人众说纷纭,我还暗中替你们捏了把汗,今日还能亲眼见到萱小姐,多少也让人欣慰。” 韩萱低头一笑:“你还是叫我璇娘吧。”语气中有些怅然,也有些解脱之感。 云小楼见她神色,知她不愿意多谈过往,道:“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说着举起手中书册,封皮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江门宴”三个字,“怎么会想到写这样一个本子?”云小楼问道。 韩萱神色淡然,镇定道:“一时兴起。” 云小楼神色肃然地摇了摇头,道:“这出戏虽然用了化名,但很明显,写得就是韩夫人之死,小山班不能排演。” 韩萱抽空写了这么一个戏本,将江家那一夜的事□□无巨细地融了进去,言辞犀利辛辣,臧否人物大胆无畏,更何况在她心里,那一晚的在场中人可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整出戏看起来更加激烈、冷酷、悲愤,比之事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萱被云小楼否定,不以为然道:“这里是胶东,你怕什么?说不定小肃王知道了还会重重有赏。” 云小楼失笑:“风月盟不缺那点赏赐。” “风月盟?”韩萱又是一惊,而后一笑,道:“我早该想到,你是风月盟的人。” 云小楼一叹:“虽然你我曾经知音一场,但我不能因此而让大家冒险。” “不出胶东还不行么?”韩萱有些不甘地道。 “无关乎在哪,这是原则问题,风月盟向来只谈风月,连江湖事都涉足甚少,更遑论什么朝堂天下。一旦卷入其中,就代表我们择了立场。”云小楼神色坚决,毫不退让。 韩萱沉吟片刻,轻轻一笑,泰然自若道:“当日在桑洲第一次听小楼姑娘一曲时,从未想到过姑娘竟是如此天真之人。” 云小楼微微愕然,失笑道:“此话怎讲?” 韩萱道:“乱世之中只谈风月,不天真么?如果这场仗十年、二十年也打不完呢?如果僵持多年,最终人心思乱、群雄并起,遍地狼烟呢?届时天下间还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一个只谈风花雪月的风月盟?” “小楼姑娘,”韩萱挺腰端坐,侃侃而谈,仿佛自己不是一个有求于人的落魄千金,而是一位纵横捭阖的游士,一时间重又恢复了早前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之色,“你若当真只想明哲保身,游戏红尘,风月盟又怎会有今日的局面?不觉矛盾么?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当真不知道你手中掌握的,是多大一股力量?” 云小楼被她一番言辞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思忖半晌,才苦笑道:“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是劝我投小肃王喽?” “我……”这下轮到韩萱语塞了,她撺掇起云小楼时舌灿莲花,自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0 己却没敢想那么明确,结巴了片刻,有些赌气的意味:“我不管,反正先扳倒江家再说。” “就凭你这一本戏文?”云小楼反问道,“更何况你心里清楚,江家只不过是执行者,韩家的事,根源还在永安皇宫中的那位皇上。你要与江家作对,基本就算作亮明立场了。” 韩萱转眼间又陷入迷茫,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一时无语。云小楼耐心等待,良久,韩萱一叹:“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帮我把真相公诸于众。若不是我爹死得不明不白,江家根本没必要控制我爹的门生,我娘也不会自尽于江家。他们心虚才会给韩家泼脏水,说什么与李迎潮有染,我家小妹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云小楼不由凝眉叹息,沉吟良久,站起身来向外走:“我可以借你一些人手,但……小心行事,适可而止。” 韩萱愕然看着她,明白这是答应相助的意思,连忙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之后接连几日云小楼都没有现身,老班主得知韩萱是云小楼故友,对她愈发恭敬,也不怎么给她分派活干了,韩萱无所事事了好几日,终于有人找上了她,此人就是当初桑洲城琴艺大会的主持老者,名姜槐,人称“姜老”,算是风月盟的核心人物,对韩萱的真实身份一清二楚。 姜槐向着韩萱一揖,道:“小山班已经在排演《江门宴》,小楼姑娘让小老儿听候萱小姐吩咐。” “她去了哪里?”韩萱问道。 “小楼姑娘已经回了镇海,姑娘若有事,尽管交待给我就行。” 韩萱心下一喜,心道这个云小楼倒是爽快,就这么甩手走人了。当即问道:“姜老可以帮我找几个人吗?” 姜槐面上笑得一团和气:“姑娘想要打探家人的消息?” “对,”韩萱连忙点头,“我姐,我弟,还有我家小妹。” 姜槐略一思忖,道:“我可以传话下去让大家留意,但是毕竟我们的人大多身在青楼妓馆,少数在酒楼茶肆,戏班也只这么一个小山班,所以……” “我明白,姑且试上一试。”韩萱打断道,“需要我给你们提供画像么?” 姜槐讪讪一笑:“那倒不必,风月盟里有人识得他们。” 韩萱闻言,不由对这个不明底细的风月盟又多了几分信心,当即轻描淡写地塞了一锭纹银到姜槐手中,微笑道:“那就有劳姜老了。” 别说韩萱这会儿落魄了,就是还在韩家当着三小姐的时候,她也很少这么打赏人,一来韩家儿女的零用钱本就不多,二来她也很少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想不到这茬儿。此时出手的一锭纹银已是她的极限了,还是她背着小山班,偷偷卖了几首曲子给一家歌舞坊赚来的。 姜槐也没扭捏推辞,只再三保证会尽心尽力。见识过赵灵昭和江家人的笑里藏刀,和口口声声叫着韩平川“老师”的那些韩门弟子的袖手旁观,姜槐在韩萱的眼中已然十分真诚可信了。 七日后的傍晚,即墨城最大的酒楼蓬莱阁中人声鼎沸,不少人都是专门为了这即将上演的一出《江门宴》而来。 之所以惹得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全因借了一股东风,此东风就是肃王军中正在筹备的祭韩大典。各地肃王治下驻军都收到军令,要在同日同时举行大典仪式,祭奠韩平川,北至定襄、雁门、上谷诸郡,再到渤海、胶东,南至淮安府,声势浩大已可预见。 韩萱乍闻此消息,心中不由百感交集。爹爹韩平川一生效命的赵氏朝廷秘密将其处死,死后连封号都无,反而是李迎潮带头祭奠,哪怕韩萱明知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也说不出不妥。一番斟酌之后,韩萱决定改《江门宴》中的化名为真名,并且大肆宣扬,心道反正就算隐去真名,明眼人也看得出端倪,掩耳盗铃而已。这样一来,满城哗然。 。。。 第69章 蓬莱阁擦身而过 蓬莱阁不愧为即墨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显贵白衣、三教九流齐聚一堂,几百号人各有各的章法,各有各的做派,却奇异地营造出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此时台上坐着一位说书之人,抑扬顿挫、眉飞色舞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也有那举杯对饮或低声谈笑之人,只为等小山班出场。 说书人正讲着道士捉妖,怒目圆睁,分外投入。一片喝彩声中,两个人悄然进入酒楼,当先一人以一袭黑色斗篷罩住头脸和全身,单一个步态就给人气宇不凡之感,既有贵公子的从容,又兼军中之人的飒爽。身后跟着的那人虽着常服,看起来却更像军中猛将,端得是高大英武,虎目含威,举步生风。二人看都没看台上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上楼梯,直接进了二楼一间半开敞的雅室中。 一楼喝彩声渐歇,说书人结束了一个回目,鞠了一躬走下台去,小山班的人开始上台布置准备。小二连忙进到二楼雅室中,奉上茶水点心后退了出去,留下二人隔案而坐。那位便服将军道:“小王爷,其实韩家的事,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有必要跑这来看戏么?” 对面之人伸手一拂,帽子滑落,正是李迎潮。陪他过来的这位将军乃是步兵营主将陈廷祖,也是李迎潮回胶东后打交道最多的一人。此人举止稳重平和,年纪比李迎潮大个十岁不到,二人性情相近,再者最近步兵营扩军改制,李迎潮关注较多。 李迎潮知道把陈廷祖从军中拉出来陪他看戏,陈廷祖心中老大不乐意,当即笑了笑,道:“也许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细节呢?” 陈廷祖道:“一个戏班子,知道得能比纵横打探到的消息还多?” “没那么简单,”李迎潮摇了摇头:“寻常的戏班子怎么可能想到排演这么一出戏?即便为了搏些声名,犯得着得罪大赵朝廷么?我怀疑这小山班之中可能就有寻找韩家人的线索。姚琪一直在外面查探,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可能,那就是韩家人也许入胶东了呢?” 陈廷祖一脸无聊,心中嘀咕:“我对韩家人又不感兴趣。” 一楼似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急管繁弦顿起,李迎潮张望了一下,见台上艳红一片、张灯结彩,这出戏是从一场婚宴开始的。 蓬莱阁后院一个偏僻角门旁,韩萱正抬脚钻进一辆马车,上车后掀起车帘,对站在一旁的姜槐道:“若李迎潮派人来问,按照我教你说的话回他即可。” “是,”姜槐行礼道,“小姐一路保重。” 韩萱点了点头,放下车帘,马车动了起来,朝城外行去。 酒楼内喜乐喧天,然而气氛有些诡异的是,台上戏子们兀自喜气洋洋地穿梭奔走,台下却没了蓬莱阁惯常的打趣、哄笑或是口哨声,盖因大家都知道结局,竟是一脸的紧张严肃。李迎潮端起茶盏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1 ,眼中现出深思之意。 迎亲拜堂、三府大宴、丞相受召、门人被困江家、韩夫人登门……一幕幕进行下来,不管台上是觥筹交错还是剑拨弩张,台下始终鸦雀无声,今夜无人有心看戏,大家只是好奇那个触不到的真相而已。 李迎潮大半时候都面无表情地倾听,陈廷祖一直沉默着,不敢出声干扰。 直到台上的“韩夫人”当众抽刀自尽、血溅当场时,台下才响起了一片抽气声。最后,韩门弟子妥协噤声,“宋良铮”当场被收押,众人不禁一阵唏嘘。当见惯风浪的小山班众人台上鞠躬谢幕之时,台下只余一片沉默。 李迎潮招来静立雅室外的店伙计:“本王想认识一下那位小山班的班主,烦请小哥帮我请他过来一叙。”蓬莱阁乃城中一等一的酒楼,该认识的人物一个也不少,李迎潮也就没打算隐瞒身份。 店伙计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位老者进来,却不是小山班班主,而是姜槐。姜槐恭敬上前道:“小王爷拨冗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李迎潮抬头打量了姜槐一番,笑道:“老人家是班主?” 姜槐陪笑道:“小老儿是这蓬莱阁掌柜,姓姜,小山班如今也算在我们名下。” “不知这出《江门宴》,”李迎潮直奔主题,问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姜槐泰然道:“这是早前在永安城,一位朝中贵人讲述给我们的,然后大伙共同整理出了个本子,戏排熟了之后戏本也就扔了。” 李迎潮剑眉微扬:“哦?不知是哪位贵人?” “这个嘛,贵人如今仍是赵廷中人,身份实在不方便透露,小王爷应能理解。” 李迎潮不由沉吟起来,他听戏的途中就隐隐猜测,写戏的人应该就是当晚在场中人,甚至他脑中就闪现过韩萱的名字。因为做这样一件事本身就可以说明此人至少是亲韩派,如果只是韩平川的弟子,这出戏不会如此愤恨压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少了一些旁观者的公允。 李迎潮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道:“这戏文倒是写得颇为真实自然,让人感触甚深,仿若身临其境,姜掌柜可否让本王见见那些整理戏文的人?认识一下而已,别无他意。” “小王爷言重了,”姜槐卑躬屈膝地道,“小山班便是以此为生的嘛。其实这个戏主要还是扮演新嫁娘的那位佳安姑娘主笔的,她自小在戏班中长大,是个戏痴,向来忘我的。”姜槐说着摆出一副夸张的暧昧神情继续道:“佳安姑娘不但多才多艺、貌美如花,而且还仰慕小王爷久矣,小的这就去唤她过来。” 李迎潮怔了一瞬,旋即抬手制止了他,道:“不用了,烦请姜掌柜转交给那位姑娘吧,”说着随手拿出一锭银子给姜槐,“就说寻常茶客打赏即可。” 姜槐笑着退了出去,李迎潮眼露失望之色,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后又变得将信将疑起来,当即决定要派人好好调查一番这个蓬莱阁和小山班,遂与陈廷祖起身离去。 李迎潮二人前脚刚走,隔壁雅间就传来另外二人的对话。二层雅室只以布幔或屏风隔开,并不隔音,刚刚李迎潮和姜槐的对话想必也一丝不漏地传了过去。 “少爷,依你看这掌柜的话靠不靠谱?”其中一人低声道。 跪坐在对面的男子原本低着头,注意力还没从两只耳朵上收回来,听到同伴的问话才抬起头,神色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我们刚才几乎将这蓬莱阁探遍了,也没见到哪个相识之人,奇怪。”言罢又沉吟起来。 答话的男子面容粗砺,细看却年纪不大,右眼角下还斜着一条寸长的淡淡疤痕,给整张脸增添了几分冷厉与成熟之感,往日的清隽还依稀可见,只是已看不到半分少年意气,正是韩平川的独子韩杉。从前那个一向温润如春风的京城佳公子,此时周身尽是风霜沧桑之气。 对面跪坐之人自然就是护卫张鸣无疑了,他看了看韩杉,眼含忧虑地道:“跪坐了这么半天,你的腿行不行?” 台上演着戏的时候,二人就在这蓬莱阁中四处查探,想要找出这戏文的来源,无奈一无所获,后来隐约听到一名小二跟一个看似掌柜的人提到小肃王召见,便偷偷跟了过来。听到李迎潮也想见这出戏的背后之人,韩杉二人便大气也不敢出,动也不敢动地侧耳倾听。 这会儿韩杉听到张鸣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腿有点麻,便换了个姿势,伸直了右腿,轻轻捏了两下当是活血,心中又不免暗自叹息。 张鸣道:“这些日四处奔走,也没有机会好好休养,祭典之后,我们还北上么?” 原来韩芷猜得没错,二人确实打算北上去投边军来着。不管赵灵昭与李迎潮如何对峙,北边的肃王军人马只为防备北辽人,大体是不会动的,算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中立地带,韩杉想着去长些见识,混些资历,观望一下天下大势再从长计议,不失为一个妥当的选择。 早前韩平川不让儿子从军,韩杉之所以乖乖听话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不能给人韩家想染指兵权的印象,可如今父母已逝,天下动荡,他韩杉也没必要再顾忌赵家人的看法,不说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原本就是少年人的理想,单说这乱世将至,不闯出个名堂,他要如何寻访家人,守护自家姐妹?他要做的不是好好独活下去这么简单,他还要重新撑起一个家。 韩杉带着张鸣离开三月三客栈,正打算北上,途中却听说了肃王军要大祭韩平川的消息,便忍不住专程赶来伺机旁观,却又在进入即墨城后,听闻了蓬莱阁要上演《江门宴》的消息,韩杉心中激动不已,戏没看完就开始找起人来。 遗憾的是,他一时冲动,自认已经从李继那里得知了完整经过,就没耐心去看完整出戏,否则他若像李迎潮那样认真看到底,说不定也会想到韩萱,至少其中的几首曲子就很明显是韩萱的风格,别人或许无法辨别出来,但韩杉身为韩府中人,自然会更敏感些。奈何韩杉没认真看戏,又白忙一场,韩萱担心李迎潮找她,早已躲了出去,韩杉自也遇不到她。 韩杉神色忧虑,叹了一气,道:“恐怕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日了,否则我拖着一条病腿去投军,人家也不一定收我。” “那我先帮少爷去要个房间休息一下,我自去打探那个祭典的具体消息。”张鸣道。 韩杉道:“我们的盘缠也不多了,哪住得起这里,还是出去找个小店吧。”说着拿起了手边的一个斗笠扣在头上,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和张鸣悄然离开。 。。。 第70章 一片冰心二十年 七日后的辰时,即墨城郊肃王军主校场中,八万将士整齐列阵,酝酿多日,天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2 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祭奠正式开始。 李迎潮一身素服站在最前方,身后的八万将士紧跟着齐刷刷单膝跪地,同李迎潮一齐,朝向一个临时祭坛行军礼。祭坛之后不远处是一个新立剑冢,所葬之剑乃韩平川二十年前与李擎苍订下停战盟约之时交换的信物。 陆仕潜登坛,当众宣读祭文,追忆韩平川其人,声震四野。祭文乃骆无霜所撰,似有意无意地强调着韩平川与李擎苍的相交。新帝赵灵昭总是在渲染二人的关系,骆无霜干脆就顺势而为。更何况韩平川看似与李擎苍相交尚浅,实则一生的功绩都避不开老肃王李擎苍的名字。没有李擎苍,就没有韩平川这为相的二十年,而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韩平川为大赵朝廷积累的,是邻国数十载也无法匹敌的。 李迎潮孤身一人在最前方,跪在离剑冢最近的地方,心中自有感慨,陆仕潜那如洪钟般响彻校场的声音就在耳畔,他却对祭文充耳不闻,因为不需要。李迎潮突然觉得,在场中人恐怕没有谁比自己更懂韩平川。他忽然就明白了,韩平川远远不是被天意摆弄之人,他是无视天意的那个人。 祭文宣读完毕,李迎潮诚心拜首,心底深处有个不可抑止的声音响起:“韩相,其实我很羡慕你。” “你就从未预想过自己的下场么?你其实心知肚明吧?但是仍一意孤行,强行从我父王和赵氏皇帝中间抢来这二十年施展抱负的时间,不,你是从老天手中抢来这二十年的时间,你才是真正的赢家,虽败犹荣。” “相比之下,我父王和赵辰央又做过什么呢?纵然一个称霸割据一方,一个坐上了皇城的至高点,也不过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只有你,那么明确而坚定地信仰自己,从未动摇,从未迷茫,从未被是非功过的定论左右过。” 李迎潮站起身看向身后,八万将士起身的动作整齐划一,声如萧飒疾走的一阵惊风,风过后天地静默,这静默却又孕育出一种崭新的希翼,一层层地无声荡开,气势浩大磅礴,排山倒海,将李迎潮的目光一路引到天边,一时间万里河山倏忽闪现,白云苍狗下一片壮丽无边。 韩平川在肃王军中哪有这等威望?那么这些人凛然而虔诚的神色又是从何而来?这些与韩平川素昧平生的胶东将士们此时毫无敷衍之色,他们到底在祭奠什么?祈祷什么?寄托什么? 李迎潮蓦地微微一笑,心中困扰他多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有拨云现月之感。 “韩相,”李迎潮此刻的心境仿若多日的苦雨终风陡然放晴,回身再次看向韩平川的剑冢,眸光澄清如洗,洞达如镜,“二十年足矣,你应该无悔无憾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李迎潮兀自对着剑冢照见自心,全体将士不发一言地耐心等待,没人去计较那些繁文缛节,更何况李迎潮叛出大赵,自封为王,祭拜大赵已故丞相本就有些不伦不类,礼制上也没有先例可考,所以大典仪式本就简单。众人叩拜一番,宣读祭文,而后敬献祭品,李迎潮图个略表心意,骆无霜图个借风造势,整个大典就此了事。 校场外的山丘上,两名男子无声静立,前方之人遥望着韩平川剑冢,已是泪流满面,平复了多日的悲愤心情又死灰复燃,正是韩杉。 后面的张鸣神色相对平静,小声唤道:“少爷……” “不要再叫我少爷了。”韩杉眨了眨眼,扫开眼前的迷蒙,依旧注视着校场。祭典已经结束,全体将士正有序换阵,各自归位准备操练,但方才庄重肃穆、震撼人心的氛围久久不散。韩杉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朝着剑冢和未及撤走的祭坛方向叩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已是一脸沉静。 “张鸣,我决定了,”韩杉眼望着下面井然有序的校场道,“就在这里投军,你若有自己的打算,其实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 张鸣站起身,毫不犹豫地道:“我自然是还跟着少……嗯……我陪你一起去,相互也有个照应。但是……你确定不去北边了?” 韩杉迎风静默了片刻,衣衫下的身躯笔直傲岸,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在他看来,李迎潮举办这样一个祭典,肯定夹杂着沽名钓誉的用意,但即便如此,韩杉心中仍旧涌起一阵自豪之感,为自己的父亲骄傲,为自己的姓氏骄傲。纵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但父亲的时代远没有结束。不管是赵灵昭当政还是李迎潮夺/权,韩平川留下的印记,谁也无法抹去。 韩杉胸中骤然生出一腔豪气,面上也不由多了几分英气,眼神坚定,语调铿锵道:“男儿丈夫立于世间,但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爹他当年辅佐赵辰央起兵,又何曾顾虑过这些虚名?李迎潮也好,赵灵昭也罢,我韩杉又凭什么要因为他们,给自己画地为牢?” 韩杉望着不远处军威浩荡的校场,远处纵横交错的农田与沟渠,浮云变幻下的人间气象,朗声道:“终有一天我会让天下人明白,让史官明白,是非对错是如何取舍的。”前路总归是坎坷的,何妨不顾天高地厚! 张鸣听得心中激荡,舔了舔唇,涩声道:“老爷当年也是军中之人,同僚副将大多健在,如今又门生故吏遍地,少爷,如果我们自己起兵呢?” 韩杉侧头,望见张鸣眼中的兴奋不由一愣,随即拍了拍他肩膀,失笑道:“我没有半点资历人望,就算真能仗着爹的贤相之名聚起一班人马,一朝不慎也会为人所利用,成为傀儡。我跟李迎潮不同,我爹可什么准备都没做过。”韩杉说着一顿,又道:“而且肃王军素有‘武太学’之称,我也想见识一下。” “嗯,”张鸣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称呼上一时还改不了口,道:“反正我追随少爷。” 韩杉无奈一叹,张鸣十二岁来韩家,此时若与他分开,也是要重新考虑生计,与他一道从军未尝不是一个选择,便道:“从今以后我叫张寒,我欠你一个哥哥,以后我就是你兄弟,你我二人患难与共。” 张鸣不由眼眶湿润,没等来张宏,他心里也伤心,只是觉得在这种境况下,悲伤也没什么意义,是以一直压抑着自己,此时听韩杉这样说,心中又是伤感又是温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重地点头:“好!” 韩杉又道:“我们也不应过早下定论,大姐他们虽没来与我们会和,也未必就一定是不在人世了。只是……这天下之大,要如何找到她们呢?还有萱姐和葳葳,”韩杉说着不由一叹,“芙姐在宫里,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还有那些关于葳小姐的流言,真是太恶毒了,葳小姐若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难受呢。”张鸣愤恨道。韩杉闻言,眼中不由忧虑更深,一时无话。 其实所谓的流言,还真没对韩葳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3 害,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旁听什么流言。再者她心中本就把自己当成罪人,自责不已,也根本无需什么流言来提醒。好在她一路上要照顾黎晓,一直有股责任感支撑着,把心里的诸般苦楚当做老天给她的千锤百炼,慢慢也就能泰然自若地承受了。 话说那日韩葳在船上遇险,黎晓彻底陷入昏迷后,韩葳独自划船,由于不得要领,船行甚慢,第三日清晨才由水路进入西蜀地界。待北岸屋舍炊烟隐约可见,韩葳背起黎晓弃船上岸,船上的干粮已然馊了,但她不敢丢弃,仍旧包了一些带走。 这位从小被人宠大的相府小姐此时已落魄得身无分文,只剩一身臭汗,两鬓不知何时蹿出几缕碎发,嘴唇干裂,皮肤也失去了往日的莹润光泽,只剩一双眼还亮得惊人。虽然眼中净是红血丝,眼底也因不眠不休和过度忧心而一片青黑,但心底深处一直有个声音重复着,那就是一定要保黎晓平安,她拖累的人已太多,绝对不能再看着黎晓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开。 那袅袅升腾的人间烟火仿佛海市蜃楼一般,韩葳背着黎晓走了两个时辰,直要饿得眼冒星星,举目望去,镇子却还在远方。在野外走走歇歇晃荡了一天,趁着休息的空挡,韩葳还以外衫做包裹,收集了一些药草,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镇。她里面原本穿着改良的孝衣,此时舍去外衫,又背着个昏迷不醒的黎晓,难免引人注意,然而也顾不得了。 西竹镇看起来还是个普通镇子,没有想象中的皇室子弟出入其间的繁华。说起来,西蜀宗氏还是当今天下几个皇室中名声最好的一个,不管是皇室嫡系还是旁支,宗氏子弟给人的印象似乎都是谦逊有礼,作风上从不铺张奢华,也从未听说过宗氏出过哪个荒唐子弟。 韩葳找到一间药铺,本以为可以用自己的药草给黎晓换些补药,然而她能找到的药草都是西蜀常见的东西,压根不值钱,一番讨价还价后,还是老板看她模样可怜才多给了她几文钱。 韩葳放下黎晓,心力交瘁地坐倒在药铺门前的台阶上,抬头望了眼长街尽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人参燕窝什么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讲,简直比天边的那轮圆日还要遥不可期。 对面包子铺的蒸笼里飘出诱人的肉香,韩葳肚子一阵叽咕乱叫,不由咽了咽口水,拿出自己发馊的干粮啃着。手里的几文钱,她打算等黎晓醒了,买些能吃的给她。药铺老板朝门口探了下头,不由撇了撇嘴,这俩一脸倒霉相的姑娘咋还赖在门口不走了? 精神再亢奋也是有极限的,韩葳屁股一着地就再也起不来了,愣愣地坐在台阶上,神色麻木地盯着天边的日头懒懒向远山后沉去。 这时,不远处街角走过来一行人,一个白衣男子手持折扇走在中间,前后左右围着一众高大英武的黄衣侍卫。那男子很明显身份显贵,气质高华,韩葳也知道自己现在一脸倒霉相,莫名地有些自卑,忙低下了头。 那一行人不急不缓地走过药铺门前,正低着头的韩威突然皱了下眉,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眼睛瞬间就大了两圈,重又恢复了神采。韩葳猛地抬头,看了眼静静昏睡一旁的黎晓,抬脚就朝那个白衣人追了过去:“等一下!” 。。。 第71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韩葳追上了白衣人一伙,走在后面的几个护卫转身,横刀将她挡住,韩葳双手攀在刀鞘上,垫着脚瞪大眼睛望着转过身来的白衣人,心道没错,就是他,那个曾经在永安城中出现过的宗遥。韩葳一脸激动地笑了,灰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排白牙:“你……你还记不记得我?” 宗遥原本一脸淡漠地看着她,见她眼中激动期翼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失笑:“姑娘认错人了。”话音未落人就转身,不再理她。 “哎,你别走……”韩葳不顾侍卫阻拦,执意向前追去。 宗遥脚步一顿,似是犹豫了一下,再次转身,神情疏离道:“你有何事?” “那个……我,”韩葳扭捏半天,又看了看药铺门口昏迷着的黎晓,把心一横,道:“我想跟你……跟你借点钱。”这话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想着这人早前从韩芙那里拿走了两幅价值不菲的刺绣,又得过自己一副玉棋,便觉得找他江湖救急一下也不算过分。刚想接下来解释一下他们之前见过,宗遥却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朗声大笑起来,很是随意地对身旁随从道:“这小乞丐还挺有意思的。” 众人闻言皆笑,望向韩葳的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宗遥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韩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不由大怒。这么多日的狼狈逃窜、风餐露宿、心惊胆战她都咬牙挺过了,却唯独不能忍受这种羞辱。“你站住!”韩葳喊道,宗遥却不再理她,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越走越远。 韩葳想追上去,却被留下的两名黄衣侍卫拦阻,其中一人将韩葳推到在地,冷喝道:“哪里来的乞丐无赖,竟敢纠缠太子殿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太子殿下?”韩葳倒在地上愣了一瞬,眼见着宗遥走得不见人影了,心中一阵凄凉。本以为遇到个可以求助的故人,不料却是个高攀不上的大人物。韩葳转头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黎晓,不禁一阵苦笑,她自己都不知道生机在何处,又如何保黎晓性命? 韩葳红着双眼抬头望了望天,多日来的憋屈与压抑在心中突然就决了堤,毫不留情地冲垮了她全部的意志,无力起身,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挫败感。两名黄衣侍卫的蔑视之意中又夹杂着几丝怜悯,韩葳却没了愤怒,脑中麻木地闪现出这一路上的一幕幕。 韩家遭遇危难之际有黎晓为她仗义奔走,二人被追得流落山野时有砍柴大叔热心相助,在江上遇到歹徒时还能找到一点水粮果腹……似乎老天爷玩弄起她来不亦乐乎,但又似乎,总是给她留了那么一线生机! 这条烂命固然负债累累,但是,若让它就此无声无息地结束,那这一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韩葳突然笑了,内心残存的那一星不屈不挠的意志重又燎原,眼底的执着再次绽放出光彩,亮得热烈鲜活,亮得动人心魄。韩葳强撑着起身,定定地站在余下的两名黄衣侍卫面前,一身的落魄晦气仿佛被瞬间抖落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畏的气势。老天想把她当成一个可以任意捏玩的泥人,可她毕竟不是一滩泥,不是么? “谁给你的权利随便称人‘乞丐无赖’?请你道歉!”韩葳挺直了腰板,沉声道。 那么多艰辛都挺过来了,焉知这个宗遥不是她再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韩葳在心底盘算着,她一定得再见到宗遥,引起他的注意。 那先前出手推她的侍卫被她突如其来的架势冲得一愣,不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4 过眼下韩葳毕竟一副面黄肌瘦寒酸相,再怎么横眉怒目,这侍卫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反而觉得有点滑稽,差点笑出声来,不过再一对上韩葳凛然慄冽的双眼,不知怎地就笑不出来,只好故作镇静地无视她,对同伴道:“一个疯丫头,不用理会,走吧。” “道歉!”韩葳眉头一皱,沉声喝道,转头看到地上有一截树枝,便伸手拾起,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这样以树枝作剑,不要命地冲了过去。 两名侍卫一时皆惊,暗忖这女子的来势竟蕴含着精妙剑法。原来在黎晓重伤之前,韩葳怕自己拖后腿,曾见缝插针地又学了几招剑法,不过也就是几招而已,加之她没有丝毫内力,手上也没什么劲道,第一招过后,树枝倒是刺到了先前开口说话的那名侍卫,可惜的是,不仅连人家皮毛都没伤到,反而激怒了那人拔刀相迎,韩葳立马捉襟见肘,落了下风。另一名侍卫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似是看出韩葳只是色厉内荏,摇了摇头没有下场。 黎晓那边还在昏迷,韩葳险象环生,好在她从小淘气好动,身体灵活,又有从黎晓那学来的一套半剑法。黎晓的功夫本就走的是轻灵飘逸、虚虚实实的路子,此时韩葳虽躲闪得狼狈,却也一时没有大碍,偶尔还能抓个缝隙还个手,她自忖力弱,招式在她手中没丝毫杀伤力,便愈发地狠厉,一出手就是不问代价只求伤人的打法。 尽管如此,双方力量还是太过悬殊,那侍卫起初还手下留情,奈何韩葳却一副直要拖他同归于尽的架势,黄衣侍卫心中恼怒,一刀砍向她左臂,韩葳堪堪避过,踉跄了几步,站立不稳之时又被一脚踢在腹部,直飞出十几步远,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来。 一时间,沿街商铺里的人和过路人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旁观。韩葳想要引宗遥出来,一心要把事情闹大,随便拿袖子擦了擦嘴角,便不顾伤势,咬着牙爬起来又冲了上去。 那侍卫正收刀入鞘,冷不防一抬头看到韩葳又扑了过来,一时怒不可遏,打算下狠手好好教训一下她。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苍老的男声传来:“住手!” 韩葳回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欺凌一个弱女子,太子殿下的人好生威风。” 随着老者渐渐走进,韩葳看清这人虽须发皆白,却面有红光,双目炯炯有神,没有半分老态,反而气宇非凡,超然出尘。他转头默然打量了一番韩葳,道:“青莲剑法往浅了说,是重在轻灵飘逸,往深了说,义在热爱,爱生命,爱世间万物,你这般不要命的无赖打法,已是从根本上违背了此剑的真髓。敢问姑娘,你这剑法从何处学来?” “你……你是谁?”韩葳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压下喉中一股腥甜,瞪着眼睛愕然问道。 老者不待答话,旁边的黄衣侍卫却迅速收了招,垂手低眉道:“黎……黎老先生。” 韩葳看了眼被拂在地上的破树枝,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疯狗一般的德性,很是诧异这白发老者竟能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招式中认出剑法,又兼身旁的黄衣侍卫恭敬地称他为“黎老先生”,韩葳心中一动,登时猜到自己遇到谁了,这人八成就是明城虎曾经提到过的“酒剑仙”,黎晓的父亲黎太白。 韩葳念头一起,心中一块大石陡然落下,心劲骤松,便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下放声悲哭,哭了两下又开始笑起来,脏兮兮的脸上都是泪,冲得一张小脸灰一道白一道的,惹得黎太白和黄衣侍卫俱是一脸愕然。 那侍卫心中一阵忐忑,担心韩葳与黎太白有什么关系,再在他面前告一番恶状,这黎太白可是老国师的贵客,搞不好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 韩葳正激动得又哭又笑,显然没心思告状,黎太白尴尬地咳了两下,道:“那个……虽然你这剑法使得很是……难看,但老夫也没打算同你追究什么……”话音未落,便见韩葳神情凌乱地点了点头,然后颤巍巍地伸手指向药铺门口。 黎太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忽然心下一凛,那躺在地上之人虽然面目不清,但却有种熟悉之感,不由眸光一紧,一阵风似地闪了过去。 “晓晓?”黎太白看清黎晓后轻声唤道,神色凝重地给她号了下脉,又轻轻将人抱起,脸上满是忧心与关爱。 这一路到底是谁护送谁,委实已经说不清了,但总算柳暗花明又一村,韩葳不由长舒一口气,对未来也生出几分自信与希望,泪痕未干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正常的笑意,然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第72章 国师府旁敲侧击 韩葳恢复意识,已是两日后的黄昏。 身下是干爽的竹席,身上盖的是丝滑的罗衾,不知何处飘来的饭菜香,引得韩葳终于从半睡半醒中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间窗明几净、简约素雅的小屋。床榻靠窗而置,鸟鸣声就在耳边,韩葳转头,只见窗外一片绿竹映入眼帘,鲜翠欲滴,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清新如洗,韩葳不自觉地嘴角一勾。再一细看,窗两边挂着一副字,上书:“恪勤在朝夕,怀抱观古今。” 正好奇间,门外隐约传来两个女子对话。 “屋里那位还没醒啊?这都睡了有两日了吧?” “没呢,不过大夫来看过,说是没什么伤病,只是过度乏累,身子有点虚而已,也不知她是怎么累到这步田地的。” “啧啧,”另一个女声叹道,“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能让殿下让出自己的学舍,搬去了山脚竹舍。” “殿下也不认得她,不过是看在黎老先生的面子上罢了。” 两名女子又聊了些琐碎,而后其中一个离开了。韩葳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身上只一件月白绸衫,似是睡袍,便犹疑了一下,又坐回床边,思忖起刚刚外面的对话。“殿下”难道是指宗遥?那女子说他让出了自己的学舍,韩葳不禁抬头细细打量起这间小屋,心道难不成这里是西蜀国师府? 门外的脚步声将韩葳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个梳着丫鬟发髻的黄衣少女走进屋内,看到韩葳坐在床边,喜道:“呀,你醒了。” 少女将一叠衣物放在韩葳身边,又道:“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韩葳看着少女送来身边的粗麻孝衣,一时有恍如隔世之感。这衣服原本在打斗的时候破了几处,现下已经被人缝补好了。韩葳道了声谢,问道:“这位姐姐,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现在怎样了?” “你唤我云渺就好了。”黄衣少女笑着答道,“你是问黎老先生的女儿?她在老先生那里养伤,听说也还没醒,不过有国师和黎老先生亲自给她调养,想来应无大碍。姑娘既醒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5 了,是要先沐浴还是先吃点东西?” 韩葳脑子还是昏沉沉的:“这里是国师府么?”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韩葳便不再多问,梦游一般地跟着云渺去沐浴,重又换上了自己的麻衣,而后又神情木然地吃了点药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吃完东西后,韩葳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虽然宗阕贵为太子,但这个所谓的“学舍”也只是个简陋的一进小院,青瓦白墙,一间带厅堂的正房,半开敞的厅堂内设有书案和书架,想来还兼着书房之用。旁边两间耳房,云渺貌似住在右间。两侧厢房直接作为厨房和浴室,除了必要的起居用具之外再无其他,韩葳心中暗暗称奇,感情西蜀皇室子弟来此都是为了苦修么? 韩葳转了一圈就开始坐在堂前的石阶上,两手托腮,两眼放空,心中一片茫然。黎晓找到了父亲,就不再需要自己了,这里的人和事都是陌生的,她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可是,又该何去何从呢? 韩葳沉浸在对未来的不知所措中,就连从院门外迎面走来个白衣男子都没看到。云渺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白衣男子抬了抬手,示意云渺起来。云渺站起身,看了眼木讷的韩葳,刚想过去提醒她上前行礼拜见,就听白衣男子浑不在意地笑道:“姑娘可算醒了,否则我……”男子话说一半突然止住,目光疑惑地在韩葳已然洗白净的脸上徘徊了片刻,终于茅塞顿开似地拿扇子敲了自己脑门一下,道:“我记起来了,在下确实见过姑娘。还得了姑娘的一副棋。你……” 男子见韩葳神色,又联想到她之前的境况,很识趣地咽下了那句“你怎么会来这里”,躬身向韩葳一揖:“在下宗阕。” 韩葳僵硬地抬了下头,又眼神涣散地扫了一眼面前之人,这才意识到院中多了一个人,又稍微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不是宗遥么?不过她此刻也懒得关注人家的真实姓名,依旧是神情怏怏:“哦。”然后继续低下头,做两眼放空状。 宗阕此生鲜有被人冷落至斯的时候,无奈地笑了笑,没去计较。其实一年多以前他化名“宗遥”去永安城游历,对韩葳印象还算深刻,只不过两天前韩葳太过落魄,他一时没认出来而已。宗阕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探究之色,心道一年前她还是个落落大方、清新可人的大家闺秀,此时却眸光黯淡,很是彷徨怅惘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遭遇能让人沦落至此? “姑娘……可是还在生我的气?”宗阕微笑问道。 韩葳不由再次抬头,她没听清宗阕的话,也没什么兴致知道他说了什么,起身拍拍屁股,她穿得不伦不类,也就免了福礼,只抱了抱拳,道:“多谢这几日的收留,抱歉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就向院门走去,连收拾都不必,孑然一身来,自然是孑然一身去。 “姑娘,”宗阕忙拉住她,道:“你走不出这里的。” 韩葳闻言侧头看着他,目光清冷,隐含质问之意,宗阕能从她眼中感受到明显的戒备,尴尬地佯作咳了两下才道:“你别误会,马上就要入夜了,别说你一介女子孤身下山,单是这国师府的迷阵你就走不出去。黎老前辈托我照看你,若姑娘实在不愿留在这里,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 韩葳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才抽出被他拉住的手腕,轻声道:“不知道。” 宗阕见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又无处可去,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又想到自己之前似乎伤了人家自尊,只好劝道:“你不想亲眼看看那位黎姑娘康复么?她现在还没醒呢。” 韩葳意有所动,虽然黎晓有亲爹照顾,不会再有危险了,但是自己这样连声话别都没有地走了,好似也不太合适。只听宗阕又道:“在下的人伤了姑娘很是不该,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补偿一二可好?” “你……”韩葳略一纠结,终于收起了内心那点可怜的清高,对宗阕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她么?” 宗阕一笑:“明日吧,辰时我来接你。” 第二日,韩葳一早换上了云渺找来的一套男式素白广袖长衫,发髻以一条白色布巾和一支木簪固定,只求利落省事,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来到院门口静静等候。不一会儿,宗阕从不远处的巷口转了出来,边走边打量着韩葳,心中不由一阵赞赏。 一年前的她虽举止大方,但多少还带着点孩子气,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也无非是她出手豪阔,给人感觉家世不一般罢了。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女子竟沉淀出了几岁的风华,深不见底的眸光中隐约有那么一点不羁,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时而眼中又隐含哀伤和委屈,心不在焉中残存着一点天真之相。 此刻这身素面朝天的打扮,衬得那静立檐下的女子神清气爽、病态稍褪,然衣袂随风而动时就显得有些纤细甚至枯瘦了,很容易让人产生我见犹怜的心思,但奇异的是,眉宇间又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混杂在整个人的柔弱之态中,竟丝毫不觉违和。 宗阕走近韩葳,敲着扇子啧啧叹道:“等下你若默不作声,估计会有人问起,国师府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俊美灵秀的小师弟。”继而眼含探究之意地笑问:“我该如何回他们?” 韩葳听出了宗阕有询问她的来历之意,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我……”韩葳斟酌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黎晓还没彻底醒来,她也不好意思去蹭黎太白的名头,最后只好低头苦笑。 宗阕察觉出了她神情中的回避之意,不过更多的却是迷离,不忍逼问,心道大不了派人私下查探就是了。国师府出入的都是皇室子弟,不能凭白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很明显黎太白对她也不甚了解,当即笑了笑:“罢了,至少可以先告诉我你姓什么吧?” “我姓宋。”韩葳不假思索地道,随母姓是她早就想好的。 宗阕淡然一笑:“走吧。” 韩葳跟在宗阕身后,总算见识了他口中所谓的“迷阵”。一座座一模一样的小院落,分散在无数条九曲十八弯的小巷子里,每个院子的门头上都挂有一个小金铃,不过奇怪的是,金铃明明随风而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就算是不含阵法,韩葳也觉得自己走不出去。更何况看似一样长的巷子,有些三两步就出了巷口,有些却行了半天也触不到尽头,很是诡异蹊跷。韩葳紧跟在宗阕身后,很怕他一个转弯就消失不见了。 西蜀宗氏文成武就,国师府上下皆为习武之人,而且西竹山上不论名望爵位,只谈门中辈分,是以宗阕虽为当朝太子,却没有半分趾高气昂之态,反倒像个江湖雅客,举止谦逊。 不过宗阕的太子身份总是事实,他在国师府内的辈分也不可能低,韩葳就亲见几个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6 年纪与她相仿的过路少年人,恭敬地称呼宗阕为“师叔”,而宗阕看起来无非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家师与黎老前辈十分投缘,他们父女二人应该会在国师府做客一段时间,所以,姑娘如果是那位黎姑娘的好友,其实完全可以与他们一起留在国师府。”宗阕悠哉地走在前面,言笑晏晏,完全不需要看路。 韩葳在拐了几条巷子之后也不再看路了,反正也看不出门道,徒耗心神,听了宗阕的话后心中更加犯嘀咕了,心道留在这里,然后连门都不能出,全靠别人领路?韩葳觉得与其在这个地方晕头转向,还不如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算了,当即礼节性地笑笑,没有答话。 二人同行了片刻,宗阕偶尔给她介绍些国师府概况和路上遇到的一些弟子,韩葳虽记不全,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宗阕这才开口问道:“可以请教姑娘芳名么?” “唔,”韩葳正纠结要不要留下,不留下又能去哪里的问题,闻言只随口答道:“我叫宋小五。” 宗阕脸上一派雅适恬然的笑意一僵,侧头瞥了一眼韩葳,觉得这个化名着实有些敷衍,无奈一笑,不再搭话。他涵养再好,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也不能无限度地做下去。 宗阕不再说话,韩葳又暗自后悔起来。她突然想到以宗阕的身份,定然能知晓如今大赵的情形。这些日子她总在人烟稀少之地穿梭,几近与世隔绝,早前因为一路奔逃和黎晓重伤,多少冲淡了她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眼下暂时摆脱困境,便迫不及待地想打探一下。 “那个,”气氛冷场了片刻,韩葳吞了吞口水,厚着脸皮开口道:“殿下自去年永安城之后,还游历过哪些地方?” 宗阕见她突然主动闲聊了起来,略感意外,不过还是礼貌答道:“无非就是那些当世大城,即墨、桑洲、豫章、广陵……不过都是走马观花,还不如湖光山色让人印象深刻。” “正是,都说昂山雄,春山秀,我却最喜欢魏郡的砚台山,独有一种幽绝于世之感,殿下可曾去过?” 宗阕一笑:“未曾。” 韩葳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又道:“只不知如今还能去否?这魏郡……还是大赵的么?” “当然。小肃王自立容易,要想再进一步却是不易,北面要分重兵防备辽人,西有大赵京畿军,南有镇海军,加之胶东大旱,李迎潮又出面接济了不少百姓和流民。这个小肃王倒是有魄力,值此僵持之际,他竟敢收缩兵力,一心一意地收买人心,啧啧……” 宗阕随口说了两句,突然想到韩葳身份不明,便失了谈兴,就此打住,韩葳却忍不住追问道:“如何收缩兵力?” 宗阕似笑非笑地看向韩葳:“小五姑娘既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又为什么来西蜀?” “嗯……我好奇嘛,”韩葳觉得每次都这样回避他的探究也不是办法,略一思忖便道:“我从家里逃婚出来的,想着在外面躲两年,把这婚事给拖过去便罢。但是又怕战乱一起,到时候找不到家人了该如何是好。”说着还装模作样地连连叹气。 宗阕笑而不语,韩葳也拿不准他信还是不信,只好硬着头皮,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继续道:“事实证明,这姻亲可不能随便结,韩丞相一家可不就是亲事变祸事么,殿下可曾听说过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韩平川夫妇死得蹊跷,赵家那位新皇到现在也没有给出能服众的解释。不过么……” “不过什么?”韩葳一颗心提了起来,恨不能一只耳朵变两个长。 宗阕见她神色,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旋即一笑,道:“有流言说那位韩丞相的小女儿与小肃王关系不一般。” 韩葳不由脚步一滞,她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乍一听闻此话倒也没有过于失态,只愣忡了一瞬,宗阕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怎么了?” “哦,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韩葳神色立即恢复如常,故意问道:“那位小女儿现在是去了小肃王那里吗?韩家据说有好几位小姐少爷,现下都怎样了?” “除了二小姐入宫为贵妃外,其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那位最小的五小姐,倒确实不在小肃王那里,因为我们无意中得到个密报,据说小肃王也在满天下地找她。” “找……找谁?”这次韩葳彻底懵了一下,她只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才随口问了一下自己,没料到问出这么个事情。 宗阕说时便暗自观察韩葳,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神色中不自然的一瞬,压下心中疑虑,淡然一笑道:“找那位韩家五小姐啊。” 韩葳沮丧地走在宗阕后面,苦着一张脸,在心底埋怨起李迎潮多管闲事来,她千方百计躲到这来,他却在那里明目张胆地找她。 “不对!”韩葳又咂摸了一遍宗阕的话,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明明说的是“密报”,再一细想,李迎潮也不至于蠢到大张旗鼓地找自己,这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舒到底,心中又一遍大呼“不对”,既然是西蜀密报,宗阕为什么要同自己这个外人提起?堂堂西蜀太子,不至于跟个相识没几天的人闲聊几句就知无不言了吧?韩葳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冒汗,这是在试探自己么? 。。。 第73章 山中一日世千年 宗阕心思敏锐,韩葳还没打探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反而把自己给绕了进去,遂咬紧牙关不再搭话。 二人在国师府的巷子里绕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宗阕才终于在一座规模略大的两进院子前停了下来,对韩葳道:“就是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可以吗?我得去赶早课了。” “好的,谢谢。”韩葳有模有样地拱手行了个揖礼,宗阕笑着回礼,转身离去。 韩葳先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不知怎地就突然生了怯意,不太敢面对黎太白,低着头在门口来回踱了两圈。黎太白似是听到了动静,从屋内走到了房间门口,韩葳一抬头,与他对了个正着。 黎太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和一笑,很有一派仙风道骨的风采,道:“姑娘来得正好,我这几日也正想着见姑娘一面。” “老前辈,”韩葳鼓起勇气走进院中,低着头轻声问道:“小黎的伤好了么?” 黎太白不疾不徐道:“晓晓没有大碍,只是身体虚弱,这会儿还在睡着。”说着又停顿了一下,皱了下眉头,继续道:“姑娘可否跟我讲一下晓晓受伤的经过,你们到底缘何沦落至此?” 韩葳一脸歉意,嗫喏道:“其实……其实都怪我,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 “哦?”黎太白看着韩葳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幽深莫测,“晓晓之前醒来一次,同我说你二人是朋友,那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7 姑娘可否告诉老夫,你到底为何受人追杀?” 韩葳略一迟疑,还是实话实话了,更何况眼前人乃是黎晓的父亲,本也瞒不过他。黎太白听完后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一阵惊奇,暗忖自己女儿做客竟然做到相府去了。他虽为江湖人,好歹也活了五六十年,韩平川夫妇的大名自是听说过,而且前些日还听老国师宗旷提起过大赵朝廷的变动,不料一转眼,韩平川的女儿竟然跑到了自己面前。 黎太白一声叹息,冷然道:“朝堂之事老夫不便评论,不过既然没有给韩大人定下什么株连亲族的大罪,却又暗中派人追杀你们,这小皇帝也是两面三刀地上不得台面。” 韩葳闻言心下一酸,同时暗忖这黎太白讲话毫无顾忌,可见是个不怕事的,便拜倒在地:“前辈,你可以收我为徒么?” “你想学武?” “我……”韩葳稍一迷茫,而后又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我不能只依赖别人的保护过活,谁知道哪天,老天就不再打算放我一条生路。” 黎太白上前扶起她,语重心长道:“孩子,我可以尽量帮你,但以你的年纪,习武一事实在勉强不来,此事咱们慢慢再说吧。” 韩葳略感失望,不过还是微笑道:“多谢前辈。” 黎太白又道:“早两日晓晓需要人照顾,我便留了两个侍女在此,让殿下给你另找住处,现在晓晓有所好转,你也醒了,若不嫌厢房简陋,不如就搬过来和晓晓做个伴儿吧。” 韩葳心下欣喜,当即答应。 黎晓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转,黎太白整日与西蜀国师宗旷切磋论道,韩葳也就跟着他们在国师府安顿了下来。 黎太白早年只求女儿能够自保,在练功一事上从未过分强逼黎晓,奈何黎晓性子要强,经此一役,对练功一事倍加上心,俨然一个小武痴的模样,黎太白也就认真当起了师父,顺便还传了韩葳一些强身健体的把式。 韩葳每日晨起跟着黎晓一块练剑,午后便去国师府内的藏书阁阅览典籍。在厚颜央求宗阕带她去了几次后,藏书阁的守门之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自由进出了。韩葳每日都在藏书阁待到深夜,若回去时赶上黎太白还未休息,偶尔还会向他请教一番奇门遁甲之术,渐渐地,这国师府迷阵已经对她没什么影响了。 韩葳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勤学不辍是为了什么,总觉得若非如此,便有负于她隐姓埋名、苟活于世的光阴。 一眨眼,两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 韩葳每日出入藏书阁,经常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听着宗氏子弟谈论当今形势。如淮南府官逼民反,一支民兵队伍一把火烧了淮南王府,各地县府纷纷投降,最后这支起义民兵自号“红巾军”,拜投在小肃王麾下。 又如宗阕曾玩味地猜测,这支出身山匪的所谓“红巾军”,本就是肃王军暗中扶持壮大的。 又如赵灵昭大幅整肃禁军,创建新军,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江东与京畿之间的粮道不断受到肃王军侵扰,而大赵新军训练任务繁重,屯垦兵比重很小,军饷消耗巨大…… 韩葳以有心对无心,在与宗氏族人打交道的时候,总能收获些西蜀之外的消息,她总感觉,大赵形势日益紧张,真正的大战不日就要爆发。 这日午后,韩葳照例来到藏书阁,在一个罕有人至的角落席地而坐,神色凝重地从衣襟里抽出一册书来,书封上赫然写着“江门宴”三个字。原来当初在蓬莱阁,小山班的班主虽然声称《江门宴》没有戏本,但一出戏演下来,早有那有心人提笔录了下来,四处散播。 这一本是她从宗阕那里借来的。宗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韩葳面前兴致盎然地翻看着,韩葳按耐不住,装作好奇的样子抢了来。 其实韩葳本不需要这样一个册子,离开永安城之前,韩芙已经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了她,之所以不顾一切,顶着宗阕隐含深意的眼神将它抢了过来,实在是因为一腔思念无处安放,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韩葳默默擦干眼泪,突然想写封家信。其他人联系不上,至少韩芙还是可以的,不过她念头一起就放弃了,临别时,韩芙只说有困难时可以找她,信可以送到原芙蓉绣坊的那栋老宅,她会一直派人留守。 韩葳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下根本没什么困难,她内心深处有种感觉,二姐也许不太想知道有关自己的消息。 永安皇城内的栖霞宫,正在小睡的韩芙蓦地睁开了眼,感到一阵心烦气躁,转头看到采薇掀帘进来,便坐起了身。 “小姐醒了?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大好?”采薇嘴上说着,上前给她摇起了扇子。 “没什么,就是有点气闷。”韩芙轻声道。 “要不让厨下给弄点莲子羹送来?” “不用了,”韩芙摇了摇头,走出寝室,见殿外日头还不算太毒,便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出宫一趟。” “小姐想去哪里?”采薇问道。 韩芙自己倒了杯凉茶,凝眉想了片刻,道:“咸安街。” 咸安街只是永安城中的一条破落老街,前两年由于韩家二小姐在这里开办了芙蓉绣坊,热闹了一番,待芙蓉坊主正式成为了太子妃之后,绣坊由韩家一名老丫鬟打理,这条老街便清冷了几分。 谁也没去探究韩芙为什么将绣坊办在这里,谁让人家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底气呢。如今,曾经的芙蓉坊主成了贵妃,绣坊便正式关门,老街彻底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绣坊门口。采薇扶着韩芙下车,二人同时抬头,心中很是感慨,门头那块雍容雅致的招牌,如今已经蒙尘晦暗。采薇上前推开门,韩芙一声轻叹,走了进去。 韩芙想来最后清点一番,看还有没有那值得保存的绣品被遗落在此。韩芙一件件地摩挲过去,仿佛在缅怀曾经那些心无杂念的岁月。采薇带着几名宫人里里外外地清扫一番,过了一会儿,走到韩芙身边,低声问道:“小姐,那扇芙蓉锦屏要不要找人带回宫里去?” 韩芙不禁望向院中近门处,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各色人等从屏风后现身,悠然朝自己走来。一幕幕温馨恬淡的画面闪过脑海,韩芙摇了摇头,苦笑:“就让它留在那里吧。” 韩芙捡走了几件绣样,又最后回身看了一眼,叮嘱了留守的那名老丫鬟一番,便示意众人起驾回宫,还没走出院门,就见一个女子含泪奔来,一脸激动地跪在韩芙身前,哭着道:“芙姐姐,我可见着你了。” 韩芙被吓一跳,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宋良铮的女儿宋相宜,一身缟素,鬓间斜插一朵不太显眼的白花,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就连韩芙此时都已恢复了寻常打扮,她却还在为死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8 去的姑母宋良粟带孝。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韩芙扶起她,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她的来意,果然,只听宋相宜道:“我父被关押,兄长被解职,娘亲又卧病在床,全府上下人心惶惶,眼见就要散了,芙姐,你可不可以……帮我见皇上?”说着一脸期盼地望着韩芙。 韩芙原本听她前面的话时还对她有几分心疼,待听到最后一句时又很是无奈,失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见到皇上又能怎么样?宋伯伯和宋世兄的事我一直挂在心上,只不过暂时没有合适的机会向皇上提,你且耐心等等,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还没完全起身的宋相宜闻言又执意跪了下去,眼神很是执拗:“我……想见他一面,为什么要这么对宋家?”说着又低下了头,轻声念叨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韩芙有些愕然,不自觉地收敛了笑意:“相宜,事已至此,你还放不下心中执念吗?”宋相宜爱慕赵灵昭的事她早有耳闻,只是这个时候还是一脸痴态,韩芙心中不禁对她生出几分鄙意。 “我不相信,我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是个蛮横滥杀之人,权当……权当让我见上一面,也就死了心了。” 韩芙心中暗叹,这女孩原本从小知书达理,甚至从未大声说过话,不成想外表柔弱的她内里还挺倔强,沉吟半晌方道:“好,我带你进宫。” 。。。 第74章 养心殿卧榻谏言 入夜,养心殿外,韩芙带着宫女打扮的宋相宜走进,宋相宜手中端着一碗燕窝。内侍总管马中很是意外,忙迎了上来:“参见贵妃娘娘。” “马总管不用多礼,”韩芙一笑,“皇上在里面吗?” “嗯……”马中眼神有些躲闪,“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大好,所以……” 韩芙看出了他欲言又止,便解围打断道:“本宫来送些补品,就不进去了,也不用通报。” 马中神色讶然,心道这位贵妃娘娘怎么突然开窍,不同皇上冷战了?失神了一瞬间,忙道:“老奴这就帮娘娘送进去。”说着伸手去接宋相宜手中的托盘。 韩芙道:“不用劳烦总管,其实本宫有些宫里的事情想要请教一下总管。”说着便神色自然地示意低着头的宋相宜自己将补品送进去。马中连称“不敢”,没怎么注意宋相宜。 宋相宜心跳如鼓,轻手轻脚地走进殿中,发现里面悄无声息,一个人都没有,踌躇片刻,放下手中托盘,便朝内室走去。 内室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光线略显昏暗,宋相宜小心张望了一下,室内的三盏宫灯只亮了一盏。赵灵昭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个矮几后,一手支着头,一手垂落在一个酒壶之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随性的姿态下尽是颓然。 “参见陛下……”宋相宜紧张地攥了攥衣角,忐忑跪下,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万岁”,她定定地望着这个俊雅得曾经让她惊为天人的男子,实难把他同阎罗一般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赵灵昭醉眼迷离地扫了一眼宋相宜,有一瞬见的愣忡,旋即又扔开手中的酒壶,挣扎着起身,晃悠悠地站到宋相宜面前,宋相宜见他醉醺醺的模样,刚想伸手去扶一下,不料赵灵昭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你怎么来了?” “我……”宋相宜一愣,顾不上羞怯,心中一阵奇怪,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地暗恋,赵灵昭应该不认识她才对,嗫喏了半天,不知如何回话。 “你不是逃走了么?”赵灵昭另一只手扣在她纤腰上,“不是把我当做这天下最可怜可恨之人,恨不能诛而后快么?” 宋相宜心中一阵酸涩,立即明白赵灵昭醉酒之中错认了她,不过还没来得及黯然神伤,赵灵昭便拽着她的手,一把将她甩到榻上,欺身压了上去:“这天下都是我的,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宋相宜被摔到榻上,浑身吃痛,又见自己日夜思慕之人近在咫尺,不由心神大乱,但好在只是一瞬,她时刻提醒自己今日是为父兄而来,一时清醒过来,忙道:“皇上,我不是……话没出口,赵灵昭已经强横地吻上了她的嘴。 养心殿外,韩芙拉着内侍总管马中聊了一些太后与太妃的喜好,马中自是知无不言。过了一会儿,韩芙见殿内没什么动静,一笑,道:“马总管,你还是去里面照看皇上吧。” 马中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个送补品进去的宫女怎地还没出来?马中狐疑地看了一眼韩芙,一边向养心殿退去,一边行礼道:“老奴失陪。” 马中步履匆匆地跨进殿门,刚向里走出两步便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心中一惊,又神色慌张地退了出来,再也不敢进去。 马中看了看还站在不远处的韩芙,不解她所图为何,只当这是韩芙的刻意安排,走到近前低眉一笑,道:“贵妃娘娘,那名女子今夜不会出来了,您看……您是回去歇着还是?” 韩芙神色复杂地朝养心殿望了一眼,心中暗叹,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阳光透过窗子,将养心殿的内室照得一片大亮,赵灵昭揉了揉额角,睁开眼,顿时意识到早朝时辰已过,马中没有来叫他,不由心中一阵懊悔,昨日不该饮酒放纵。想起殿内的宫人昨夜都被赶了出去,赵灵昭一动,便要自己起身,这才发现身边竟还躺着一人,是名女子。那女子已然惊醒,猛地坐起,狼狈地扯着被子,满面通红,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 赵灵昭隐约记起了昨夜的荒唐,又是一阵懊悔,再一打量这女子,见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虽低垂着脑袋,还是可以看出五官精致,眉眼间的娇羞竟惹得他心中一动。赵灵昭凝神想了想,却想不起自己身边何时有过这么一个宫女,顿时便多了几分戒心。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赵灵昭开口问道,语气有些淡漠。 宋相宜慌乱得不敢抬头,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兜头盖住,不过一想到自己进宫的初衷,便用力咬破了嘴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民女宋相宜,御史大夫宋良铮是我父亲。” “哼,”赵灵昭一听宋良铮的名字,脸色陡然黑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想拿自己的身体同朕谈条件么?”赵灵昭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边穿衣一边道:“你还不够资格!” “不是,不是……”宋相宜泪水夺眶而出,猛然间如受万箭穿心之痛,连解释都好似用不上力气。她知道昨晚赵灵昭把自己当成了别人,但从起初的抗拒到最后的意乱情迷,她从未有过拿自己做交易的想法,哭着跪在了榻上:“陛下,相宜喜欢陛下,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你可以骂我不知廉耻,但这绝对不是我爹爹的意思,你可以不要我,但是千万千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09 万不要误会我爹爹。”宋相宜一边哭着一边在榻上磕头,感觉自己快要晕厥过去了,不禁狠狠握拳,指甲穿透掌心,鲜红的血顺着莹白的手臂流淌,分外刺眼。 赵灵昭神态依旧冷漠,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宋相宜浑身冰冷,心中一片悲凉,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要毁在这一夜了,既然如此,就更要咬牙坚强,既然都已经丢了宋家的脸,也就破釜沉舟地豁出去了。 “皇上,”宋相宜擦干泪水,迅速穿好衣衫,爬下床榻,跪在径自穿衣的赵灵昭面前,冷静道:“世人皆知我爹爹耿介忠廉,从不做逾规越矩之事,您这样扣押着他,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最终损失的,还是皇家颜面与陛下的声望。” “你在威胁我?” “相宜不敢,”宋相宜埋首在地,继续道:“陛下若真想要我爹爹性命,爹爹万万活不到今日,只是您贵为天子,何必同我爹爹怄气,那样只会让世人误会陛下没有容人之量。” “他自己不知进退,难不成还要朕去哄他!” 赵灵昭一想起宋良铮那个脾气就难以淡定。 “爹爹一生严于律己,性情刚直,何曾受过这等牢狱之辱?若爹爹在狱中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伤了自己……那……”宋相宜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赵灵昭,声音渐渐变得如蚊子一般细小,“陛下您就……就不能先退一步么? 赵灵昭沉声道:“你在教朕做事?” “相宜不敢,只是,我爹爹到底犯了什么错呢,他不是圣人,他不过是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情感的普通人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更何况此时此刻,您还能再失人心吗?” 赵灵昭阴沉着一张脸,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宋相宜,一声冷笑,向着殿外唤道:“马中!” 马中立即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赵灵昭道:“送这位宋小姐出宫。” “皇上……”宋相宜心中一阵委屈,再次哭了出来,赵灵昭却视若无睹,拂袖离去。 马中看着宋相宜,不由惊呆在了原地,宋小姐?该不会是御史大夫宋良铮的女儿吧?他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在宫中过了一夜又被送了出去,还不得闹翻了天?马中想着就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深呼吸了两下才笑着对宋相宜道:“宋小姐,老奴送您出去。” 宋相宜无声苦笑,自觉总算为自己心中那份可笑的执念做了个了结,站起身,死心绝望地出了宫。 。。。 第75章 御书房议定征西 栖霞宫中,韩芙刚用过早点,采薇将漱口茶递了过去,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昨夜不该那样丢下她?”韩芙淡淡说道,宫中的眼线刚刚将养心殿的情况详细来报。 采薇沉默没有答话,神情却是依旧别扭。 “我承认我有私心。”韩芙坦然说道,她和赵灵昭冷战了这么久,宫里多个女人,也省得太后太妃每次看她都一脸怨气,更何况宋相宜自幼与韩家关系亲密,日后就算进宫,也不会把自己当成敌人。“但是,对于相宜那种人来说,不管有没有昨夜的事,她都不会老实嫁给别人的,给她个机会又何妨呢?” “皇上……还真是铁石心肠。”采薇低声说道,“这样把人赶出宫去,宋家小姐以后还如何做人?” 韩芙摇了摇头,淡然道:“未必。” 赵灵昭若追究宋相宜进宫一事,还是很容易查到韩芙头上的,不过韩芙也不甚在意,每日照旧翻翻书,赏赏画,养养花,很有点破罐子破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意思,沉着泰然地等着赵灵昭上门质问,甚至已经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奈何,赵灵昭一连十几日都没动静。 这日,韩芙正伏在案前,一手执笔写着什么,一手翻看着一本老旧书册。几案旁边堆积着差不多有上百册的书籍,俱是发黄发黑,破旧不堪,有些甚至还有虫洞,采薇跪坐在地上轻轻拂拭着这些书籍上的灰尘,尽量弄干净后摆在韩芙身边。 这时,一个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启禀贵妃娘娘,皇上……皇上驾到。” 韩芙眼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这是她进宫以来赵灵昭第一次主动找她。韩芙神色从容地又写下几个字,而后才放下笔,走到堂前跪候。赵灵昭步态悠然地走进殿中,并没有韩芙想象中的兴师问罪的气势。 “私下里不必多礼,起来吧。”赵灵昭面无表情地说道,语调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又扫了一眼地上的旧书册,“这是做什么?” 韩芙低头答话:“文华阁中有些书籍破损,臣妾重新抄录一份。” “母妃又为难你了?”赵灵昭低声问道,语气带着隐隐的无奈。堂堂贵妃在这誊录旧书,不用问也知道韩芙并非自愿。 韩芙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异样之感,却不及细思,平静道:“左右臣妾也是闲着。” 赵灵昭走到案几后默然跪坐下来,翻看韩芙抄录完的卷册,一言不发,眼中隐含笑意,似是很欣赏她的字迹。 韩芙心中不由一阵怅惘,若赵灵昭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指责她,她自认完全可以不落下风地同他对峙,但赵灵昭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韩芙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甚至莫名地心虚起来。 殿中沉静良久,赵灵昭才徐徐开口道:“所以……你想让宋相宜进宫?” 韩芙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相问,一时语塞。赵灵昭见她不回话,追问道:“你觉得这样可以保住宋家?” 韩芙一愣,笑了一下,只是笑中有些苦涩:“臣妾没有这样想,相宜也没有,她仰慕皇上的事京中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只不过之前宋大人……”韩芙叹了一气,“她没有半点机会让皇上认识她。” “贵妃娘娘还真是……”赵灵昭扔掉手中书,起身向外走,路过韩芙身边时微微一笑,在她耳旁低声续道:“大度。” 韩芙感觉到赵灵昭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不由闭上了眼,待到睁眼时,眼中闪着泪光,而赵灵昭早已走远。 第二日,大理寺将宋良铮送回府中,宋良铮休养了两日才听说女儿的事情,一时悲愤交加,抄起拐杖就朝女儿打去:“你让老夫还有何颜面在朝中立足啊!”宋相宜也不知如何辩解,只好哭着忍受。 宋良铮一夜之间白了鬓发,上书请辞告老还乡,赵灵昭恩准。 宋相宜心灰意冷,又想爹爹过刚易折,回乡安度晚年也好,便收拾行李,打算陪老父一同回乡,了此残生。吉安巷宋家一时间只余解职留京的宋志博和少数下人,其他人全部随宋良铮迁回豫章老家,十几辆马车陆续出城,很是惹人注目。韩芙出宫为他们送行,只不过城内人多,便坐在马车中一路跟随,没有露面。 出城之后,韩芙连连催促车夫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0 ,想要赶上去话别一番,却见城内奔出一骑,上面一人喊道:“老大人且慢!”正是宫中的传旨太监。韩芙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终于还是来了。 宋家车马全部停在了原地,所有人都下马下车跪在地上,小太监高声宣旨,册封宋氏女宋相宜为贵人,即日起入宫。 宋相宜呆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旁边宋良铮倒很淡定,似是早已在等这一刻,他料定韩家一倒,赵灵昭不敢对宋家这么刻薄,宋志博也早晚会复职。 宋良铮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望着女儿,心里那一点怒火早已散干净了,心平气和地叮嘱道:“入宫后自己保重,咱们不与人争,自己平安快乐、问心无愧最重要,明白吗?” “爹,”宋相宜哭着跪下,“女儿想陪您回乡,您二老身边怎能没个人照看?” “傻孩子,”宋良铮笑了笑,“有管家、有下人,族中还有那么多亲戚,你担心什么?倒是你……”宋良铮一声长叹,“也罢,谁让你喜欢呢?将来不要后悔就是了,你兄还在京中,眼下还可照应一二,若他将来调离,你……要和贵妃娘娘和睦相处,知道吗?” 宋相宜连连点头,又依依不舍地目送家人离开。韩芙不待她转身,一声叹息放下了车帘,一时没了送别的念想,对赶车的小太监道:“回去吧。” 御书房内,江狸望着低头看奏章的赵灵昭,心中有点不快。他自己虽没有女儿,但是江氏旁支也不是一个适龄女孩都找不出来,不过是看在这阵子赵灵昭过于劳累,便一时大意,没好意思拿什么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话去烦他,孰料赵灵昭自己倒不声不响地纳了宋氏女入宫。 赵灵昭匆匆看完了最后一本奏章,抬头一笑:“劳表舅久等了。”赵灵昭猜到江狸心中肯定有意见,言语上先套了一番近乎。 江狸还不至于被叫一声“表舅”就得意忘形,依旧神色淡淡,道:“陛下特意召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灵昭道:“表舅最近为组建新军的事奔走操劳,朕心感激,还望表舅保重身体。” “陛下言重了,”江狸一揖,“此乃臣分内之事。” “不过此番确有一事想向表舅请教,”赵灵昭收起了笑意,表情严肃道:“表舅觉得,如我大赵新军十万加京畿军五万出兵西蜀,有望在半年内攻下蜀地么?” 江狸闻言讶然抬头,脑中念头急转,刚刚的一点不快顷刻间抛去了脑后,他知道赵灵昭之所以再次提及此事,跟儿子江帆屡次运粮被劫有关。江狸心中一阵尴尬,况且江东粮线若不能保证,那新军的训练就难以为继,徒增负累。江狸沉吟半晌,小心道:“若能拖住肃王军不动,攻下西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江狸语气有些犹疑,顿了一下,皱眉道:“代价不可预料。这大赵新军也不是为了西蜀而立的,若不能速战速决,拖上半年……”江狸想想就觉得心疼,看了赵灵昭一眼,觉得无需再言,他应能明白什么意思。 “朕知道宗氏不好对付,不敢指望速战速决。朕仔细思虑过,觉得半年期,以如今大赵的国力和军力来说应无大碍。只要占领了蜀地,新军就算有些损失,也不会影响大赵对肃王军的形势。” “关键是,”江狸不禁苦笑,“半年能否攻下蜀地,臣……实在不敢妄言。” 赵灵昭皱眉道:“为何你们都如此高看西蜀?蜀地蛮夷杂居,真是铁板一块?宗氏子弟整日出入什么国师府,一派江湖作风,他们能领兵作战?况且镇海一旦被孤立,蜀地对于我们就是战略支撑,否则我们将再也无法维持对肃王军的均势。” 江狸道:“宗氏一向对诸夷怀柔,甚至不惜世代通婚,恐怕不易离间。再者,西蜀虽没有什么名声在外的名将,但是……我们也没有啊。新军的训练也才刚起步而已。” 赵灵昭语气明显转冷:“一味避战,那朕苦心积虑养那么多新军做什么?等着他们坐吃山空么?没有名将?不出战就能等来名将吗?此时李迎潮还不方便全力出击,但是他又能等多久?不趁此机会打磨新军,日后便再没有机会了。” 江狸被驳得哑口无言,叹了一气,道:“陛下已经打定主意了?” 赵灵昭从案后起身,徐徐走到江狸身前,笑道:“正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表舅当年也是随父皇打天下的人,何以眼下如此瞻前顾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一败涂地,遗臭万年的也是我赵灵昭,表舅怕什么呢?” 江狸忧心忡忡地道:“那李迎潮那边……” “定襄王不日就要秘密北上,见机行事,希望可以分散一下李迎潮的注意力。” 江狸愕然,心道就凭那个整日游戏人间的赵灵晖?不过抬头见赵灵昭神色执着,心知再劝无用,当即放弃,转而问道:“既如此,陛下想任何人为统帅?” 赵灵昭微微一笑,这才是他今日找江狸来的真正用意,转身坐回案后,礼敬下臣的姿态看似自然,却丝毫不影响其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的气场:“表舅以为宋志博如何?” 江狸眸光一沉,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某种压力,当即明白了赵灵昭根本无意和自己商量,发兵之事他早已抉择,恐怕这统帅人选也由不得他冒然反对。如江狸这等元老级人物,自己倒没指望过能再掌军权,只不过江家年轻一代中,江渔虽还有些少不更事,但江帆却是在军中有资历的,发兵西蜀这么大的事,赵灵昭却属意宋志博,江狸心中不由冷笑,这摆明了是要扶持他人来制衡江家。 想到此,江狸一揖,神色磊落地直言道:“陛下,宋志博毕竟年轻,历练较少,是否过于冒险了?其实如郑起这些老将,也勉强可以一用。” “表舅也说是‘勉强’可以一用,那为什么不把机会给年轻一代呢?宋志博这阵子对阵肃王军,算是无功无过,多少也是因为朕给他定得底线过多。不过此人气度还是可以服众的,他在禁军中素有威望,又与新军磨合日久,最是合适。况且京畿之地也需要人手防备那些反贼,郑起不能动。” 江狸一时沉吟不语,赵灵昭一笑,道:“朕知表舅对江帆寄望甚深,只是镇海这个地方,不到最后一刻,朕实在不甘心放弃。” 江狸不得不承认赵灵昭的话有道理,只能在心中徒然气闷。他也知道镇海的重要性,但江帆在那里,内有林晟与越东乡的制衡,外有肃王军猛将余胜翼的压力,守住了算不得多大功劳,一旦失手还有连累家族的危险,着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江狸心中暗叹,低眉拱手道:“臣明白,但凭陛下安排,臣绝无怨言。” 。。。 第76章 潦水关药圣出山 潦水镇是云中郡最北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1 的关镇,出了城关就是一片荒原,再翻过一个勉强可为屏障的鸿雁山,再往北就是北辽。城内百姓不多,且都是生意人,做的就是四十里外肃王军御北大营守军的生意。 近日,小镇内新开了一家医馆,名为“八月三十”,坐堂的乃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虽然年轻,医术却是毫不含糊,看似经验丰富,为人寡言少语,但待人温和,很受镇上之人的欢迎,迎来送往之际,大家都会礼貌地唤她一声“乔姑娘”。 这位“乔姑娘”,自然就是韩芷了。 韩芷一路北上,想要打探韩杉踪迹,却又毫无头绪。北境除去各郡的城中驻军,共有三座肃王军大营,韩芷打探到了近期征兵的只有安北将军连峻亲自坐镇的御北大营。小镇百姓与御北大营往来密切,韩芷在此落脚,用李继给她准备的盘缠简单开办了家医馆,希望如果韩杉在附近的话,医馆会引起他的注意,医馆的名字“八月三十”正是韩杉生母伊乔的生日。 医馆经营了不到半月,小镇内的人对于韩芷来说基本都成了熟面孔,她也得以陆陆续续收集到一些御北大营的信息。她一人打理一家医馆,一刻也不得闲,虽谈不上什么悬壶济世的宏愿,但每日身心充实,倒也顾不上因惨遭家变而孤凄悲郁了。她动过联系韩芙的念头,以期能从她那得到其他家人的消息,但考虑到不清楚韩芙的处境,暂时还是隐忍了下来。 这日午后,医馆内只韩芷一人在堂中打扫,突然从门外奔进一个十二三岁、神色慌张的少年。韩芷还未看清他的样貌,来人就泥鳅一般钻进了药台后的柜子中,紧接着门外街上又匆匆跑过几个男子,韩芷正莫名其妙,想过去把那钻进自家药柜的少年揪出来,不料刚一抬脚,那跑过门外的一行人又折返回来,走进了医馆。 “喂,”其中一名男子问韩芷道,“可有见过一个十二三岁、穿青色短衫的小子经过?” 韩芷早前与北辽行商打过交道,听出这人讲话是北辽口音,顿时心生戒备,为防几人来者不善,当即淡然摇头道:“不曾有人经过。” 那少年动作太快,这几个辽人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对韩芷的话也就没怀疑,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堂中恢复安静,韩芷不理会那柜中少年,只继续她的打扫,少年很是谨慎,在柜中又窝了足足一刻钟才探头探脑地出来,对着韩芷一揖,道:“多谢这位姐姐相助。” 这少年此刻斯斯文文的,让人完全想象不出刚才那猴子一般钻进柜中之人会是他,故作老成的神情,配上一双机灵晶亮的大眼睛,很有点韩杉小时候的样子,故而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韩芷打量了一番少年,好奇问道:“北辽人为什么追你?” “姐姐知道那是辽人?”少年讶然看向韩芷,迟疑了一瞬,最后似是觉得韩芷面善可信,便道:“在下有急事要赶去御北大营面见安北将军,姐姐可否为我指路?” 韩芷心中一动,她也想要一探御北大营,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想了想,道:“安北将军怎会无故见你这小孩子?你可有信物?” “这个……”少年神色犯难,端着一张苦瓜脸沉吟半晌,突然眼珠一转,定定地看向韩芷,目光带着审视,看得韩芷都想伸手将他脑袋扒拉一边去。最终,少年冲着韩芷灿烂一笑,又深深一揖,正色道:“望姐姐出手,拯救天下苍生。” “什么?”韩芷一愣,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而后略一思忖,心道这少年终究是年纪小,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大话,碰上怕事的还不立刻躲得远远的,要不是她早存了探御北大营的心思,说不定早把这熊孩子赶出去了,当即一叹,道:“有事说事!”果然类似韩杉的小孩都是看着老实无害,实则麻烦一点都不少。 少年一笑:“在下西岭,家师孙垚,姐姐既是行医之人,应当听说过家师名讳吧?”这少年也是嘴甜兼自来熟,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韩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韩芷不禁柳眉一扬:“昆仑药圣,自是久仰大名。”话虽如此,韩芷神色间却是将信将疑,世传孙垚隐居昆仑,甚少出山,有没有弟子也无人知晓。 “姐姐且耐心听我说。”西岭又是一揖,“北辽皇帝屡次派人请家师下山,去上京城为辽太后诊治,可是刚一入辽,家师便被兵马大元帅廖钟山胁迫去了军中。廖钟山逼迫师父配置新毒,打算投放至潦水河中,以此来切断肃王军御北大营的水源。” 韩芷闻言大惊:“所以……孙老打算怎样?”事关御北大营上万将士,况且潦水城中的百姓虽然不像御北大营那样直接从河中取水,但地下水网纵横,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城中的井水呢? “廖钟山召集了十几位名医试验,但凡师父配置的毒被解了,就会逼师父重来。最终师父配置出一种无人可解的毒,却又不忍残害太多人性命,是以命我偷混出来,给安北将军送解药方子。我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配置解药也需要时间,性命攸关,不如就将方子交托于姐姐如何?”说着就一脸郑重地双手递出一张药方。 韩芷没有接,而是快步走去后院,提了一桶井水观察片刻,确定无碍后松了一口气,这才从一路跟过来的西岭手中接过药方。 韩芷对着药方沉吟半晌,皱眉道:“其中三味药我这里没有。” “这如何是好?”西岭焦急道。 “无妨,”韩芷将药方递回给西岭,道:“孙老的毒方我已大致猜到,我可以尝试另找两种药代替,只不过不敢保证有孙老原方的绝对功效,暂顶个一时半刻而已,等到了御北大营,可以建议安北将军派军士广泛搜寻,到时候再配置就是了。”韩芷博闻强记,而且熟读过孙垚的所有著作,了解孙垚的用药习惯,是以看一遍药方就心中有数了。 “姐姐推得出家师的毒方?”西岭眼中满是惊讶和赞赏之意,“那太好了。” 韩芷当即不再多言,带着西岭开始配药。西岭本就是药童出身,打起下手来熟门熟路。一个时辰后,二人带上解药,向邻居借了马,出城赶赴潦水河上游。 到达潦水河边时已是深夜,韩芷蹲下掬些河水查看,心中大骇,潦水河已经成为了一条毒河。此毒无色无味,更奇异的是,河中竟然还有些小鱼安然无恙,如果不是韩芷先入为主,特意验证的话,恐怕以她的经验都很难发现。 韩芷立刻带着西岭将备好的解药投入河中,并余下一些备用,一切处置妥当后,方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少年西岭却神色不改,仍旧忧虑道:“不知御北大营中有没有人中毒。” 韩芷四下看了看,北辽人没动静,应该只是刚刚投毒,如果御北大营已经中招,那廖钟山势必会趁机领兵南下了。而后又转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2 念一想,奇道:“怎么孙老支持小肃王么?” “此话怎讲?”西岭先是不解一愣,而后才寻思明白韩芷所言,不以为然地道:“师父乃大贤大仁之人,鱼虾尚且不忍伤害,又岂会在乎它是肃王军、辽军还是赵军?你当真是小人之心……” 西岭话说一半略感过分,怏怏止住了,韩芷被一个比自家小弟年纪还小的少年抢白,有些心虚,旋即却陷入了深思。 孙垚为了著书济世,曾孤身一人走访大江南北,据传期间有过穷困潦倒之时,受人欺凌之时,但韩芷读他著作,却没感受到半分抑郁或愤世之气,只有蹈仁履义的坚持与胸怀。或许为医者的最高境界,不是执掌妙手回天之术,而是在生命面前,数十年如一日的赤血丹心。 若没有孙垚一般的心境,又如何能窥探到回天之术?韩芷不禁一声轻叹,然叹息声余韵未逝,又起一抹浅笑,喃喃自语道:“无极原有极,欲仁存至仁。我与世之间,哪来那么多矛盾。” 西岭见她神情变幻莫测,惴惴不安道:“姐姐说什么?” 韩芷回过神来,转头一笑:“没事,谢谢你。走吧,我们去御北大营看看。” 西岭不解韩芷谢他什么,挠了挠头,紧随其后。 二人没走出多远,前方便出现一队骑兵,为首一将冲着二人大声喊道:“前方何人鬼鬼祟祟在此?” 说话间就有近百骑举着火把围了过来。韩芷抬眼望去,对身旁的西岭低声道:“没事,应该是御北大营的人。” 。。。 第77章 不辞翻山入虎穴 围住韩芷二人的正是连峻派出来查探潦水河问题的巡河卫兵,见到韩芷二人深夜在河边游荡,自然觉得很是鬼祟。韩芷并未多做解释,西岭也没太在意,反正他的本意就是要见御北大营主将的。 御北大营中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兵员不适现象,好在孙垚的毒、药发作初期症状并不明显,军医只当是普通瘟疫来处理。巡河卫兵为防引起营中恐慌,闷声不响地将韩芷二人送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中,连峻一身铠甲戎装端坐案后,目光炯炯地看着韩芷二人。连峻是成名已久的肃王军猛将,很多人在他面前都难免显露畏惧之态,但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和看起来还未长成的少年皆是一脸的气定神闲,连峻挥了挥手,让帐中亲兵退了出去,只余三人在内,开口道:“你二人为何深夜出现在潦水河边?” 韩芷考虑到下毒一事毕竟牵扯到孙垚,那这解毒一事,理当也由他的弟子出面为好,便沉默不语,只等西岭回话。 西岭上前一揖:“回将军,我们是来帮贵营解毒的。”当即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哦?”连峻听后竟是不太相信,“你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呢?我怎知真正的□□不是你手中的这个方子?打着解药的名义,直接将毒、药送入别人肚中,可比废掉一整条河有保证得多。” “你这人……”西岭毕竟年少,有些动气,韩芷抬手制止了他要发作的势头,淡然道:“连将军身为一军之首,有责任小心行事,思虑周全些并没有错。”说着又转向连峻,道:“要毒染整条河确实不易,但北辽人此举的根本也不在害人性命,只要使得军中将士身体不适,削弱将军人马的战力,就已然成功了大半。” 连峻若有所思地重又看向那一纸药方,仍在斟酌,韩芷一笑:“将军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不如抓紧时间去安排布防。这药方是真是假,还是交给军中医师来判断吧。” 连峻不禁抬头看向韩芷,见她神色坦然地迎着自己的目光,不由自嘲一笑,心道我同个女子计较什么,便唤来帐外亲兵,让其带领韩芷二人去军医处,如确定药方没问题,便着手置备药材,还传令下去,军中取水要在医师的陪伴下进行。 韩芷二人被带去了军医处,不多时,便有一位钱姓医师前来交涉。这位钱大夫算是御北大营中的军医总管,军衔司马,韩芷知道新军入伍都要经过这些医师的体检,在筹备药材的时候便刻意与其攀谈。待二人聊得略微相熟之后,韩芷就见缝插针地问起了新兵招募之事。 钱大夫道:“今年新兵招募比往年少,而且李家小王爷宅心仁厚,特意下令,肃王军北境三大营只招二十二岁以上的丁男入伍。” 看来韩杉不可能在这里了,韩芷茫然一叹,低头分拣药材,不再言语,虽然她来此也只是碰碰运气,但得到了确切答案,还是难免失望。 一应事务交接妥当,已是第二日临近正午了。韩芷和西岭向众人告辞。连峻果然在边界加强布防,得到消息后,给了韩芷二人一些银两作为答谢,没有多言便放行了。 二人离开御北大营,牵马走了一段路,在一条岔口停了下来,西岭依依不舍地问道:“姐姐要回城么?”接着又一脸忧虑道:“我要去找师父了,廖钟山若得知御北大营平安无事,不知会不会迁怒我师父。我好担心他。” 韩芷朝潦水城的方向望了望,自觉没什么回去的必要了,想了想,问西岭道:“你之前说孙老是被北辽皇帝请出山的?” “是啊,”西岭道,“听说辽太后缠绵病榻一年多了,整个北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韩芷凝眉深思片刻,顿时明白了廖钟山此举的深意,脸上不由现出冷笑之意。她大致清楚北辽如今的形势,大赵太平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是因为北辽内部已现裂痕。 北辽皇帝廖神远与兵马大元帅廖钟山两兄弟早已离心,而萧太后早年摄政多年,余威犹在,加之两兄弟都不忍破坏自己的孝子形象,所以太后在世一日,二人便不致手足相残。 廖钟山拥兵自重,廖神远自是希望缠绵病榻、早已无力干政的萧太后多活一刻便是一刻,而廖钟山则寄希望于拖得孙垚迟到一刻便是一刻。 韩芷略感心烦,晃了晃头,似是想把那些勾心斗角抛远些,对西岭道:“我倒是有一计。” 西岭眼睛倏地睁大,惊喜道:“是有办法救我师父吗?快说快说。” “我替你去辽南大营见孙老,就说因为要给太后医病,所以你去替换了我来,以免日后涉及到男女大防时有所不便。” “如此倒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西岭皱眉道,“那廖钟山也未必真的相信,这样就让姐姐涉险,实在没什么必要。” “不仅仅是找个理由而已,”韩芷道,“你尽量绕路去见其他地方官,注意打探消息,不能是廖钟山的人,让辽帝一派的人来接孙老。” “嗯,”西岭闻言连连点头,“这样最好。” 韩芷担心西岭年幼,分辨不出哪些官员是廖神远的人,哪些是廖钟山的人,又补充道:“沿途若有机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3 会,可大肆宣扬此事,就说要为太后医病的孙老,被廖元帅扣留在营中。对了,你给我个信物,免得孙老见我太过突然。” “我明白。”西岭应道,说着解下腰间玉佩递给韩芷,肃然作揖道:“师父年岁已高,就拜托姐姐代为照看了。” “放心,一路保重。”韩芷接过玉佩,翻身上马,二人分道扬镳。 西岭继续向西,不日即可上官道,孙垚本是由廖神远的人相邀而来,西岭的路引和关文等一应手续自是齐全,而韩芷则直接向北,打算翻越鸿雁山,抄近路赶赴辽南大营。 韩芷策马直奔鸿雁山,连峻正带人马在山脚附近巡防,韩芷不出意外地被拦了下来,再次被人带到了连峻跟前。 “姑娘要往何处去?”连峻问道。 韩芷坦然道:“去救药圣孙垚。” 连峻不由失笑:“就凭你?” 韩芷一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表情,淡然道:“就凭我。” 连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当即招来一名经验老道的斥候,护送韩芷过山。 韩芷一笑:“谢将军。”言罢上马,打算重新启程。 “姑娘贵姓?”连峻突然问道。 韩芷掉转马头,望向身后的这片广袤天地,残阳如血,暮光中的潦水关若隐若现,韩芷一叹,实话实说:“姓韩。” 韩芷心中很清楚,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此次入辽,不知将来怎样,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归,翻过背后这座山,就等同于将过往一切连根拔起。 韩芷心中有些酸涩,却并不消沉,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期待,在心中渐次汹涌,不由在心中默念:“杉弟、芙妹、萱妹、葳葳,乱世将临,也许我们都躲不过飘零浮沉的命运,然而相比于随波逐流,我们终究还是可以自己做些选择,愿你们平安,愿我们团聚之日,都已成为更好的自己。” 。。。 第78章 食言勿等寄不得 就在韩芷已经放弃寻找韩杉,孤身入辽之时,韩杉和张鸣二人已经顺利进入肃王军。 肃王军早前的主要对手是北辽人,骑兵实力自不在话下。如今李迎潮自立,日后少不得一番攻城略地,陈廷祖的步兵营因而一边加紧操练、改良装备,一边急速扩张。韩杉和张鸣俱是步兵营三千重甲新兵中的一员。 韩杉不想引人注意,大半时候都隐藏起自身武艺,更何况肃王军中藏龙卧虎,他那点武艺也未必排得上号。张鸣不知被分到了那个伍,韩杉平日里甚少与人打交道,只积极随军操练,暗中观察军中上下,如若不是时不时想起家人,这段时日倒是他有生以来最畅快与放松的日子。 他有时会羡慕身边这些淳朴直率的士兵。白日里累出一身大汗,夜里倒头即睡,并非看淡生死,却毫无畏惧地面对未来各种残酷的可能,寄希望于在浴血杀伐中摆脱既定的命运,在韩杉看来,这些人有种难得糊涂的乐观与旷达。 这日夜里,睡在大通铺上的韩杉被身旁的伍长小吕睡梦中一脚踢醒,索性坐起身来,翻出了偷偷带入军中的纸笔,悄悄写着什么。 他想写这样一封信很久了,迟迟没有动笔,是在犹豫该写些什么。这封信,自然是寄去镇海桑洲城的,他要对林冉食言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去林家提亲,估计林晟都不会允许自己进门。 是该说我对你不起,还是天意弄人,只能辜负?韩杉纠结半晌,只写了两个字: “勿等。” 酝酿多日,最终落笔却只剩两个字,韩杉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还是想把它废弃掉。“万一适得其反呢?”韩杉心道,“干脆就让冉冉以为自己死了,彻底绝了念想,安心去嫁他人不是更好?” 正在韩杉反复迟疑之时,手中信纸突然被人抽走,韩杉转头一看,见原本睡得死猪一般的小吕竟然醒了。 小吕看起来与韩杉同龄,但眼神就稚嫩多了,整日里笑嘻嘻的,只不过比韩杉早半个月入军,混了个伍长来当,长得是脑袋圆圆、眼睛圆圆,再配上个小蒜头鼻子,前后左右愣是找不出半分棱角。他抢下韩杉的信纸只是想开个玩笑,却对上韩杉一脸的严肃,心下一阵尴尬,硬着头皮嘻嘻一笑:“大半夜的不睡觉,可是给家乡的姑娘写情话?” 韩杉正心情低落,不想搭理他,不过伍长虽不算军官,毕竟也比他高上一级,韩杉压下心中不快,低声道:“快还给我,若影响你睡觉了我就去外面。” 小吕平日里就觉得韩杉不大合群,总是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不由对他有些好奇:“我也睡不着了,看看你写的什么?咦?”小吕一边看着一边爬下行军床向外走,这纸上的两个字刚好也在他认得的几筐大字中,便诧异道:“怎么只有两个字?” 韩杉眉头一皱,只好悄声追了出去。值守夜班的士兵朝二人看了两眼,以为是起夜方便的,没太在意。小吕手中拿着信纸在前面上蹿下跳地故意逗着韩杉,韩杉心中一阵恼怒,不自觉地就用上了功夫,一出手就将小吕掀翻在地,小吕却是一扬手,将韩杉的信纸扔了出去。 小吕吃惊地捂着屁股跳将起来,道:“行啊,你小子有两下子,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了,咱们来比划比划!” 韩杉无语,这夜深人静的,按他这么闹法,非惊动其他人不可,忙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夜里闹事,想尝尝军法处置的滋味么?” 小吕闻言缩了缩脖子,老实了些许,不过已经晚了,千夫长孙洋突然冒了出来,板着个脸问道:“你二人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做甚?白天训练得还不够是吗?” 小吕呵呵讪笑着:“我……筋肉酸痛,出来活动一下。”话音未落,便见孙洋走近两步,捡起了韩杉的那封信笺,沉声道:“这是什么?” “那是我的。”韩杉道。 孙洋眼带疑惑地看了看信上字迹,冷哼一声,这时正好一对巡逻兵经过,孙洋突然大声喊道:“这里有一名奸细,快抓住他!” 刚巧,这队巡逻兵的头目正是几人所在部的军长——强弩校尉程决。程决突然听见有人大喊奸细,来不及分辨,第一反应是先把人扣住再细细分说。 韩杉一惊,发现孙洋的手指指的正是自己,正莫名其妙的当口,就有两名士兵上来,二话不说钳住了他双臂。韩杉一声冷笑:“凭什么?你有什么证据敢这样血口喷人?” 程决三十出头,国字脸,目光沉静,身材虽没有韩杉高,却是正经八百的军人体魄,很是壮实,一看就是入军多年之人。“孙洋,怎么回事?”程决问道。 “哦,原来是程校尉,我觉得这人有些问题,您看。”孙洋将韩杉的信纸递给程校尉。 韩杉见状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4 不由大为光火,怒道:“你凭什么看我的私信?” 刚接过信的程决一声冷笑,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军中私信被拆是常有的事,更何况眼下两军对峙,纵横在胶东本土的人手又被抽调走不少,只能靠军中各级将士提高警惕,所以此刻孙洋的举动不能算是针对韩杉。 程决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脸激动的韩杉:“这是你写的?” 韩杉一哼,反问:“可有违反哪条军纪?” “就是啊,”旁边的小吕也壮着胆子出声道,“给姑娘写封情信而已。” “你闭嘴!”韩杉气道,还不都是这家伙闹的。 “程校尉,”孙洋在旁道,“我观察他很久了,这个张寒来历不明,自称是岭南流民,可一口官话,从头到脚没有半点流民的样子。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肚子里应有点墨水,给姑娘写信,会只有两个字了事么?”孙洋说着一声冷笑,“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相与?” 韩杉被气得够呛,咬牙切齿道:“小人之心!”转过头不去看他。 程决拿着信纸的手一抬,冷冷道:“所以,你指认奸细的证据就是这两个字?” 孙洋一愣:“程校尉,他……”孙洋一时支吾起来,他确实没有其他证据。 程决向钳制韩杉的两名兵士挥了挥手,韩杉得以脱身,转头看了一眼孙洋,一个字都懒得解释,眼神很是不屑。 孙洋心中大怒,他怎么说也是个千夫长,韩杉只是最普通最低级的士兵,竟敢在他面前有这般傲然之态,急切道:“程校尉,这人确实同其他士兵不一样,绝不是什么岭南……” 程决回身,目露精光,沉声打断道:“哪里不一样?” “这……”孙洋又词穷了。韩杉乃是自小在相府长大的公子哥儿,不管为人再怎么谦逊低调,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在一众下层士兵当中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若要问哪里不一样,那自是处处都透着一股子不一样,但若真要追究起来,孙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肃王军中,一向只论军功,只谈军纪,不问出身,不问过去。”程决眼露不悦,将信纸还给韩杉,不客气地对孙洋道:“警觉性高是好事,但是不要草木皆兵,弄得人心惶惶。” “多谢程校尉。” 韩杉接过信纸,两手一抬,习惯性地就要作揖,却又生生止住,改为单膝跪地一拜。 程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扬长而去。 孙洋被程决抢白一番,面上很是尴尬,心中没有半点服气,恨恨地瞪了韩杉一眼,转身离去。韩杉懒得与他计较,转身朝自己的军帐走去,小吕紧随其后。 二人走到帐门口,韩杉手掀帐帘,人却止步不前,只见他回头望了眼帐外的照夜火把,神色黯然地将手中的泛黄信纸扔向火焰,“勿等”二字顷刻化为灰烬。 小吕在身后没有作声,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张寒确实有些古怪,不过连孙洋都吃了瘪,他小小伍长可没有底气再去质疑什么。更何况程决说的也是事实,肃王军征兵向来只论本领,不考据出身,否则也不会有那八千人的绿柳营。那里面十有八九都是江湖异士,打家劫舍估计都是拿不出手的小案底,躲避仇家的职业杀手也不在少数。 月挂中天,清辉淡洒,整个大营复归宁静,只剩下火把噼啪的声响。帐中响着此起彼伏的轻鼾,韩杉睁眼望着帐顶,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晨起操练的号角响彻大营之时,韩杉将将似睡非睡地迷糊了一个时辰,不由心情略感烦躁,强打精神随众人走出营帐。 一出帐外,韩杉就发现校场之上不同往日,各部新兵似乎都聚集在此,小吕不由低声道:“这么多人,八成是要合操阵法了。” 韩杉闻言心中有点激动,入军一个多月,他所经受的训练无非就是打熬体力而已,偶尔接触到强弩,最多也是半日上缴,不能随心所欲练习,一听合操阵法,不由心生向往。再抬头四处搜寻,不知为什么,没有看到张鸣的身影。 各部士兵开始分领武器,不出一刻就整齐划一地各自归位,鸦雀无声,严阵以待。 此次合操指挥长正是程决,程决一脸严肃郑重,身如铁塔似地站在了方阵中间,字字铿锵地将战阵讲解一番。很简单易懂的阵法,程决却全程怒吼一般说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少士兵在心中不以为然,就连韩杉都不免在心中腹诽,觉得这个程校尉的表情着实有些故作高深,不过腹诽归腹诽,韩杉还是一字不漏地牢记在心了。 一声号令,众士兵迅速列阵,阵型变换有条不紊,很有几分训练有素的架势。 校场东北角的木质角楼上,一身常服的李迎潮与陈廷祖不由相视一笑。胶东五大营,李迎潮□□无术,并不常驻军营,名义上起居还是在肃王府,不过大半时间都是往来奔波,这日被陈廷祖邀来旁观新兵第一次大合操,此时一身单衣胡服,木冠革靴,低调入场,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校场中央,三千新兵按部就班地执行程决的指令,顺利完成了指定阵法演练,结束的号角响起时,士兵们一个个眼神晶亮,略微得意还带着几分新奇。 “小王爷觉得怎么样?”角楼上的陈廷祖问道。 李迎潮一笑:“此刻下结论为时尚早,且再看看。” 就在这时,校场外突然响起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士兵们背对着校场入口列阵,不明所以,只觉这声音如狂风般迅速靠近,隐隐有挟山超海之势。众人心下诧异,却碍于军纪,不敢擅自回头,只能竖着耳朵听着,又觉这支人马虽声势不小,但听起来数量又不多,至少不会比己方多。 几息之间,一队千人骑兵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校场中央,列阵新兵方阵对面百步开外,清一色的獠牙青黑面罩、光明甲、红缨枪,□□是清一色的纯种塞外马……整肃的军容下无声散发着一股天之骄子般的桀骜之态。 。。。 第79章 战强兵初露头角 新兵们刚刚还觉得这阵法演练直如小菜一碟,此时则看着对面的骑兵方阵目瞪口呆,终于按耐不住开始面面相觑,本想壮一壮胆气,却只从身边同僚的眼中看到紧张和不安。 程决回到阵前,朗声道:“刚才那一遍只是为了让大家熟记阵型和旗号,真正的操练,是在对面这些骑兵的冲击之下完成每一个环节。” 话音刚落,新兵方阵里即有士兵窃窃私语起来,韩杉虽没有参与其中,却也不禁眉头紧锁。谁都看得出来,对面这一千骑兵可不是一般的精锐,果然,只听程决继续道:“你们此次的对手,乃是先锋营无境兵团第三组,拿出你们的气势与胆魄来,不要让远道而来的先锋营将士看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5 笑话!”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半晌才响起稀稀拉拉的应答声,毫无气势可言,程决的一番动员只获得了不足半数人的回应。韩杉神情相对平静,正好奇地观察对面,那传说中的无境四组之一。 无境四组,肃王军先锋营精锐,以悍勇无敌、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而得名,早前韩杉只当传闻夸大,此刻再看对面阵势静止如山,几乎感觉不到活人气息,仿若刚刚那如狂风掠境般地入场只是幻觉,韩杉不禁感慨,料想当世神兵也不过如此了。 韩杉眼中涌起一阵艳羡,心中不由酸酸地哂着,最好的战马、最精良的武器,给自己的话,难道会比他们差么?肃王军这两年本没有大战,而这些人的铠甲与武器却没有丝毫黯淡,依旧闪闪发亮,胯、下战马也俱是昂扬抖擞,可见肃王军对无境四组的培养与维护是不计成本的。 韩杉正思虑间,身旁的小吕用胳膊肘给了他一杵,神色紧张道:“愣什么呢?准备了!” 韩杉抬头,正赶上程决开始的旗号已出,连忙收心,随众穿插退后。盾手和长戟兵阵前防守,第一波弓箭手上前,不知是不是出于紧张的缘故,个别箭明显失了力道,疲软地落在两军中间,无境三组这才开动,挺枪奔来。 韩杉心思一动,觉得对面骑兵有放水嫌疑,动得太迟。但这个水放得对于步兵营新兵来讲其实无甚大用,无境兵团的骑士一旦动起来便势若雷霆,排山倒海,想慢都慢不下来,这帮人脑中只记得杀人的一幕幕,早已望了多年前刚入伍时的操练戏码。 弓箭手明显不足以阻挡其来势,韩杉紧握强弩,眼睛不停地搜寻有把握的目标,然而程决迟迟不发令,他只能观望着。前排盾列眼见要被冲出一个缺口,韩杉心急如焚,本能地架起了弓、弩,又鬼使神差地看向程决的方向,不知是否错觉,远远地竟感觉到程决也在向他看来。韩杉心下一凛,犹疑了一瞬。这时,弓、弩手上前的旗号终于出现了。 几乎就在程决令旗落下的同时,韩杉的弩、箭已经发出,前方盾列的缺口重又弥合,而韩杉却因此在变阵时落人一步,乱了节奏,便再也顾不上隐藏功夫,待拼尽全力跟上大家后,才发觉自己已惊出了一脑门的汗。 无境四组乃轻甲骑兵,马匹无防护,所以只要盾手和长戟兵发挥得当,阻个一时半刻还是很正常的,然而,不知是由于众新兵训练时日太短,缺乏磨合,还是出于对传说中的无境兵团太过敬畏,整个方阵毫无士气可言,在骑兵的压力下不断后退,更有后排士兵的长戟直接被骑兵一枪挑飞。 不多时,盾列再次出现危机,多处显现裂痕,号旗示意长刀手上前,然而阵型转换已不如先前流畅。正在这时,一阵惨叫声顿时让新兵乱了阵脚,无境三组一名骑兵长、枪悍然横扫,直接将盾阵撕开一个缺口,两名士兵瞬间被掀翻在地,堪堪倒在了马蹄前方,马上骑士奋力收缰勒马,以防踏伤人,然而那两名倒地士兵已无心去看,跳将起来,抱头大呼着奔入身后阵中。就在他们慌不择路地扰乱了长刀手列阵的同时,那被勒起了前蹄的战马正颇为不满地振鬃长嘶。 随后无境三组骑兵狼入羊群般地冲进了步兵方阵,场内彻底乱了! 程决不再指挥,只冷眼看着新兵们毫无章法地仓惶四散,眨眼间就歪倒一片,有那心存侥幸之人只道这是操练,然后转眼就被无境骑士的长、枪挑起,狠狠摔出阵中。 角楼上的李迎潮轻声一叹,神情不禁有些凝重。陈廷祖习以为常似地一笑:“新兵嘛,意料之中的事,天生勇武之人又能有多少。” 话音未落,就见已如散兵游勇、敷衍抵抗的新兵后方,猴子一般钻出一人,捡起了地上一把不知是谁脱了手的长刀,一个遁地滚来到最前方,在乱阵中奔走穿梭,专攻敌方下盘,很是刁钻。 这逆流而上者正是韩杉,他倒不是这当口想出风头,只是心中突然一阵愤懑不平,这样的对阵本身就不公平,虽然无境三组兵力少,但论力量、论经验、论装备,都甩己方这些刚入伍不到半年的士兵十万八千里。前方阵线一旦被破,对于后面的人来说什么阵法都没用,只能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了,若真到了战场上也只能硬拼到最后一人,没有任何取巧之道。 为什么要这样练兵?把他们当野兽来驯养么?韩杉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突然之间就变得难以接受,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存在。 韩杉游鱼般在阵中游走,眨眼间就连伤三马,不过他也没敢下重手,毕竟这些马都是万里挑一的骏马。韩杉顺手扶起几名己方士兵,又巧妙地以一柄长戟借力打力,掀翻一匹战马,引起不小的动静,渐渐竟让他整顿起了一点士气,不少人回过神来,开始认真反击,虽然仍有螳臂当车之感,却多少有了点战斗的样子。然而,形势并没有丝毫扭转,新兵之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角楼上的李迎潮观望片刻,摇头苦笑起来。陈廷祖道:“让无境兵团给新兵作陪练可是小王爷的主意,怎么,这会儿又心软了?” “时间紧迫,也是没法子的事。”李迎潮语气无奈,又带着几分玩笑意味,“本王每日焦头烂额,最见不得别人安逸,故找人来敲打敲打他们。” 陈廷祖苦笑:“小王爷,你这哪是敲打那些小崽子,你这明明是在敲打我吧。不过王爷不用担心,庄将军叮嘱过底下人注意分寸,不会弄出人命的。” 李迎潮一叹:“先锋营精锐都是身经百战的猛虎,他们哪里懂得放水,让他们把握分寸,恐怕比让他们杀人要难得多,估计这群家伙现在心里委屈得紧呢。” 无境三组的骑兵中确实有人委屈得紧,但也有人战得不亦乐乎,甚至还自己人之间相互较量起来,比谁放倒掀翻的士兵最多,同时给对方造成的伤害最小——这确然算是个比较新奇的挑战。 这边韩杉刚躲过当胸而来的凌厉一枪,后背又猝不及防地被马蹄踢中,登时龇牙咧嘴地摔了个狗爬,后背痛得他一张俊脸几要变形,再也不敢心存骑兵放水的侥幸,挣扎起身,躲躲闪闪地活动了两下,确定肋骨还没碎成渣片,又茫然四顾,哪里都没有退路,不由眸光一沉,把心一横,忍痛弯腰捡起长刀,再次冲到了最前方。 双方近身混战,韩杉本能地咬牙拼杀,后背痛楚越来越烈,韩杉只求自保,早已没了对无境兵团的敬畏之心,更顾不得此时只是操练而非实战,一个闪身掩至几名盾手之后,在两块盾牌间觑着一只马腿,眼中精光一闪,发起狠来,提刀就要砍去。 这一刀没能落下,一柄长、枪自头顶袭来,重重砸在韩杉刀上,震得他虎口发麻。韩杉仰头,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6 正对上那骑兵面具后的双眼,不由心头一怵,那眼神中的怒意太盛,有如实质般向韩杉刺来。 韩杉定了定心神,当即了然,这战马大概就是此人的逆鳞。对于精锐骑兵而言,战马何其珍贵,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也不为过。韩杉故意冲着那骑士促狭一笑,低头开始猛攻他胯、下之马。 那马上骑士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见韩杉长刀耍得有模有样,一时来了兴致,竟跳下马来挺枪应战,二人瞬间斗作一团,三米之内无人可近。 正游戏一样奔袭的骑兵们陆续慢了下来,不时转头观望,似乎觉得韩杉这边更有意思些。而步兵营的新兵们也抽空喘口气,毕竟双方体力相差悬殊。到最后,无境三组的骑兵们索性都停了下来开始围观。 这些骑兵都是临时借来陪练的,长官不在,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组长就是那位与韩杉缠斗在一起的骑士。所以无境三组单方面停止了操练,合操彻底变成了角斗,程决无奈,只好发出结束号令。 韩杉斗得正酣,突然对手弃招转身,翻身上马了。韩杉正莫名其妙,却见那骑士手一抬,无境三组骑兵便迅速集结,列阵归位,面罩之下的双眼恢复沉着,毫无波澜。韩杉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在混乱中急速搜寻,找到了一处弓、弩手较多的人群,勉强算是归了队。 步兵营三千新兵如蒙大赦,不少人瘫在地上,浑身汗透,强撑着站起身后,又如墙头草般摇摇晃晃,双腿发抖。这一番操练,胳膊腿骨折的不在少数,全身挂彩的也很多。 韩杉仍旧气喘如牛,扫了一眼对面,又看了看己方,心下不由暗叹,这军容,简直寒碜到家,给人一种马上就要作鸟兽散的错觉。 程决倒是面不改色,也不追究众人的丧气德性,走到阵前轻轻一笑,对众人道:“知道死的滋味了吗?”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又很清楚地传到了众人耳中,一时间呻、吟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俱是一愣。 韩杉后背还在火辣辣地痛着,突然怒从中来,三步并两步地窜到阵前,大声道:“你拿我们当什么?你看清楚点,”韩杉手指着身后的士兵们,“这里是一个个的大活人,练兵不应该循序渐进吗?那些先锋营的人当真出手伤人你看不到吗?为将者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 “小子,”程决失笑,脸上毫无愠色,“由生到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哪有什么循序渐进的可能。”说着眉头一皱,细细打量一番韩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我本没打算追究你,你倒是自己跳了出来,你刚刚不待军令,擅自行动,差点坏了阵势,结束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韩杉听闻他前面一句时还若有所思,觉得似有深意,听到后面一句时又气极,怒道:“智无常局,哪有什么固定不变又万无一失的战阵?战场之上本就应该随机应变的不是吗?” “真正的战场诸多干扰,哪能给你时间去随机应变?寻常人不尿裤子就已经不错了,谁还有心思眼观六路地配合你的应变?”程决说着即转向全体士兵,“你们现在看似重复无意义的训练,就是要将这些东西融入到自己的血液当中,成为你们四肢的一部分,成为你们本能的一部分!” 程决蓦地转身,冷着脸靠近韩杉,压低声音道:“收起你那少爷似的自作聪明和纸上谈兵那一套,在军中,没上过前线、没亲手杀死过人的,根本就没资格谈什么智计,因为你连最基本的素养都没过关,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服从,你不是一个活着的人,你只是这战阵的一部分而已,你以为你是谁?” 韩杉毫不退缩:“我当然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个杀人的玩偶。你跟我谈本能,那我也告诉你,人的本能就是希望活下去,不能给人这种希望的所谓阵法,最终必将溃败失效,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人后面的对话虽然放低了声调,但前方士兵也隐隐能听到些。韩杉之所以同顶头军长针锋相对,倒也不全是鲁莽行事,军中崇尚热血,若一味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难免给人窝囊懦弱的印象,这类人最后都会被排挤到辎重部或屯田营。 韩杉不强求一定要在肃王军中崭露头角,但若被丢到了边缘,接触不到真正的战场,不免有违他历练自身的初衷。 角楼上的李迎潮与陈廷祖远远观望着,只见程决与刚刚那位大展身手的小兵不知在说着什么,看起来似乎不大和睦。别说李迎潮此时看不清韩杉面目,即便近身而处,也未必认得出他,二人虽然在永安太学同窗了一段时日,但那时的韩杉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而已。 李迎潮居高临下地旁观,也注意到了韩杉是所有弓、弩手中最先出手的,弩、箭与号令齐发,算不算违令,其实是个可追究可不追究的事,更不用说他之后的表现还远远在众人之上。想到此,李迎潮转头对陈廷祖道:“今日新兵被打击太过,可以适当奖赏一下那位小兄弟。” 陈廷祖有些诧异,笑道:“这批新兵我一直在关注,竟然没发现这么一位愣头青,还挺有意思的。” 李迎潮笑道:“他今日之举放在阵中或有不妥,但几次出手犹豫皆因受立场羁束,没有决定权而已。他若处在程决的位置,今日之势或有转机也说不定。程决诚然是名良将,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很难跳出经验的窠臼了。” “小王爷的意思是?” 李迎潮抬脸向韩杉的方向:“先观察一段时日吧。” 陈廷祖心下明了,如今肃王军中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最年轻的也就是余胜翼、连峻一辈,皆是老肃王培养出的人,对于李迎潮而言,自然是希望军中能服众的翘楚中,有自己亲自提拔上来的人。 陈廷祖当即点了点头:“好,我会留心的。” 无境三组众骑兵开始有序撤出校场,打头之人经过韩杉之时突然伸手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张黝黑粗粝的冷峻面容,面无表情地对着韩杉点了下头,韩杉不清楚此人军阶,又想反正不打不相识,何必拘泥于级别?便也向他不卑不亢地点了下头。 虽然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临别招呼,也足以让在场新兵们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了韩杉身上,目光中包含着艳羡、敬佩,也不乏好奇。 韩杉虽然嘴上不服气,还是老老实实去领了二十军棍,得空去瞧了下军医,回到帐中刚一趴下,就见一名士兵进来问道:“哪个是张寒?” 韩杉忍痛起身:“是我,何事?” 那士兵道:“马上收拾东西,去程校尉帐中。” “为何?”韩杉不解道。 “擢你为军中司马,代程校尉帐中文书,尽快过去报道,程校尉在等你。” 传令士兵言罢离去,韩杉还未有什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7 么反应,倒是帐中的小吕一脸兴奋:“太牛了,将来你要是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兄弟我哦。” 韩杉淡定地重又趴了回去,他这会儿实在是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痛,即便火急火燎地赶去见了程决,也做不了什么,索性在这旧帐中养个片刻,调整了个勉强好受些的姿势,再转头看向小吕,见他那张没棱没角的脸活像年节时家家张贴的福娃,心道要忘了你只怕也不容易,不由笑了出来。 。。。 第80章 招摇入蜀红巾匪 程决心胸坦荡,并不因二人曾经的针锋相对而为难韩杉。韩杉自此跟在程决身边,经手步兵营中十有八、九的往来文书,渐渐得以窥见肃王军全貌,大致了解了全军调度。程决还经常给他介绍军中各级将领,“张寒”这个名字也渐渐在军中传扬开来。韩杉曾向程决打听张鸣的下落,却原来张鸣由于表现突出,已被调离了新兵营。 韩杉暗中揣摩治军经略、结交军中同僚的同时,也没有荒废作为新兵的各种体力与技能训练。战场不比几人厮斗,军中的日常操练,即便是练武之人也不能免,默契与肝胆相照的情谊渐渐在这些还未上过战场的士兵们心中滋生。 正在韩杉用心熟悉军中一切,极尽心思细腻之能事的时候,远在西蜀的韩葳也渐渐走出消沉,藏起心事,一头扎进了国师府藏书阁中。 宗阕已经正式拜黎太白为师,研习五行八卦之术,韩葳与黎晓有时旁听,与宗阕也越来越熟稔。这位西蜀太子性情随和,但言行举止要比早前的大赵二皇子赵灵晖正经得多,气度风雅,又没有赵灵昭的清高自傲,还经常笑称韩葳与黎晓是两位“师妹”,韩葳自是不与他客气,凡是送到他那里的有关赵廷和小肃王的军机密报,都免不了“坑蒙拐骗”一番弄到手。 “定襄王北上入辽……”午后的藏书阁中,韩葳手拿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特种纸低声念着,凝眉思忖片刻,不知定襄王是谁,能入辽活动的,料想应不会是那位曾经有意太子之位的大皇子,赵灵昭已是二世继位,不会蠢得再去分封多余的王侯,便转头向身旁的宗阕问道:“这位定襄王,可是那位二皇子?” “当然咯。”宗阕正低头写着什么,心不在焉地答道。除了涉及到西蜀朝堂与宗氏的消息,宗阕不介意与韩葳分享自己收到的各路消息,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密报随身携带。 韩葳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不禁想起幼年跟在赵灵晖屁股后面玩闹的时光,轻声一叹,身为赵家子弟,赵灵晖妄想独善其身、悠游人间是不可能的了,世事的洪流席卷而过,深陷其中的人都没有选择,再怎么挣扎都不过是光阴中的一粒烟尘而已。 韩葳感慨着起身,将身前的几卷竹简古籍收好放回原处,向宗阕打了声招呼即向外走。史籍看多了,她已经不会轻易陷入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了。诚然,挣扎是徒然的,却也是必然的,人之天性即如此,何必再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天地豁然开朗,淡然了许多。 今日提早离开了藏书阁,因她与黎晓约好了,要下山去镇子里走走。 西竹镇虽不繁华,但人来人往之际显得热闹非凡,远没有一般边境小镇的清冷,今日还是镇上每季一次的大集市,附近山民蜂拥而来,甚至还有那绕过关隘,走野路专程而来的赵民。 韩葳与黎晓平日里倒不缺什么,只是吃穿用度一概由国师府供应,黎太白也有点不好意思,偶尔会让二女下山采买些东西。 镇上只一条主街,虽然平日也不缺人气,但却很少像今日这般熙熙攘攘,街面上挤满了各种小吃、果蔬、山珍野味等摊位,农人们拿着自己的闲置物品相互置换,还有特地赶来的手工匠人、杂耍艺人,韩葳在一个糖人画像摊前旁观了一会儿,黎晓就拖着韩葳进了一家面馆。 国师府饮食清淡,黎晓时不时叫上韩葳出来解解馋,在几乎尝遍了小镇上的所有饭馆后,最中意这家的羊肉汤面。 小饭馆人手少,后厨的掌勺就是掌柜,老板娘就是打下手的,堂中只一名小二,二人落座后点了两碗面就耐心等待。这时,街上突然走来一群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汉,无端地一脸凶神恶煞,惹得饭馆门外的讨价还价声都小了不少。 片刻后,这群大汉也走进了饭馆,在韩葳二人旁边的两张桌上就座,一共九个人,刚一坐下就砸着桌板大声唤小二。 小二连忙从后厨跑出来,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桌上又是刀又是斧的不由一愣,有些露怯,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几名大汉神情不善,对着仅有的一名小二呼来喝去,动作慢些就破口大骂,韩葳背对着他们,心下诧异,端坐不语。黎晓则忍不住白了那边一眼,很是看不惯这种把自己当大爷的嘴脸。 又过了一会儿,韩葳二人的面被端了上来,另两桌大汉又开始骂了起来,嫌店家上菜太慢。小二连连鞠躬赔不是,那几人的喝骂声不消反涨,末了竟有人伸脚踢了小二一下,小二哥哭丧着脸爬起来,丝毫不敢反抗。 “吵死了,”黎晓啪地一摔筷子,“没事跑到小饭馆来耍什么威风,莫名其妙!” 黎晓声音清亮,韩葳都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韩葳虽没看到店小二被揣那一脚,但听也听出来这几人明显是故意找茬的。小镇民风淳朴,街邻和睦,加之又在国师府所在的西竹山脚下,很少有人闹事,就连地方官吏都是一些年迈体弱之人,来此只为清心养老,反正也没多少事操心。韩葳突然有种直觉,西竹镇的平静似乎岌岌可危了。 果然,几名大汉听到黎晓的话后齐齐起身,其中一人大声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有你什么事?老子在红巾军中砍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绣花呢!” 韩葳在听到“红巾军”三个字时蓦地转头,特意看了看他们头上,并没有什么红巾,但这几人在此堂而皇之地自称“红巾军”,意图何在?早前她从宗阕的消息中得知,红巾军投了李迎潮,这其中利害为何?几名大汉身形魁梧刚健,所带刀斧几乎一模一样,红巾军出身山匪,士兵与武器能有这等齐整有素?若这几人是冒充的,其目的又是什么?韩葳不敢妄下定论。 这边韩葳脑中念头急转,却仿佛有个东西飘在半空,怎样都抓不住,对面黎晓已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本姑娘的绣花功还真不怎么样,将将也就废掉人两条经脉而已。” 话音刚落,对面那出言不逊的大汉就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神情痛苦,双手停在膝盖上方,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原来黎晓说话间就已出手两枚银针,银针入骨,隔着衣服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其他大汉只见同伴莫名栽倒在地,顷刻间就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8 满头大汗,看向黎晓的目光顿时带着深深的忌惮。 银针上淬有麻药,针入膝盖关节,卡在两骨之间,不会随经脉血管游走,只会让人疼痛难当,动弹不得。不消一刻钟,麻药生效,便少不了双腿瘫痪个两个时辰。若能遇到高明的外伤大夫,取出银针也不是难事。所以黎晓说废人经脉纯属危言耸听吓唬人,黎太白也不允许她出手那般狠辣,不过对这些捉弄人的小手段就不加干涉了。 倒地的大汉维持着双腿蜷缩的姿势,一动便有锥心刺骨之痛,不由哇哇乱叫,旁边同伴见状,抽刀指向黎晓,怒道:“臭丫头出手恁地狠毒,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黎晓双手一翻,亮出十几枚银针,笑道:“怎么?都想尝尝他此刻的滋味么?还真是好兄弟讲义气,为何就不能对他人和善一些呢?” 几人被黎晓手中银针唬住,一时踌躇不前,这时,韩葳脑中灵光一闪,低声对黎晓道:“小黎,得留下这几个人,万不能放他们走了。” 对面一人似是听到了韩葳的话,大呼一声“快走”,然后当先跃出门外,奔入街市人群之中。黎晓乍闻韩葳所言,心下十分不解,又见剩下的几名大汉已动身向外走,不及深思,银针尽皆脱手而出。 又有四人倒地,黎晓却心下大骇。膝盖关节两骨之间,这个位置对暗器手法的精准度要求极高,她仓促出手,准头不够的话倒真有可能致人残废,一时不安地看向韩葳,等她给自己个理由。 韩葳一脸焦急,没有多说,只道:“你去找官差把这几个人羁押起来,我回国师府通知殿下。”说着就动身向外走,拨开人群,快速朝国师府赶去。 黎晓更加一头雾水,找官差要说什么?说有人踹了店小二一脚,然后自己就将五个人打到残废?恐怕被羁押起来的会是自己吧。不过见韩葳一脸严肃,也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临出门前还提醒地上的几名大汉道:“千万不要动哦,不然筋脉尽废我可不负责。” 店小二在一旁瑟瑟发抖,饭馆门口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人向内张望,黎晓不再多言,飞身越过众人,转瞬消失在了街角。 韩葳几乎一路小跑着上山,估摸着这个时辰宗阕应该还在藏书阁,便径直找去。果然,宗阕还在韩葳先前离开的位置上,藏书阁内其他的宗氏子弟都已离去,宗阕独自一人掩卷深思,不经意地一抬头,刚好看见韩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由笑道:“你急匆匆地做什么?” “殿下,”韩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镇上有……自称‘红巾军’的人……招摇生事。” 宗阕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尽,闻言顿时僵在那里,喃喃重复了一遍韩葳的话,噌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我去见师父。”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向韩葳点了下头:“多谢。” 。。。 第81章 人事两非难回首 黎晓搬出了国师府名头,总算把镇上的官差拉到了面馆,然而面馆堂中已空无一人,问缩在桌底下的小二哥几人去向,小二只摇头推说不知。黎晓不由纳闷,这几个人认真说来也没犯多大的事,却要冒着身残的风险逃走,恐怕其中猫腻不小,当即便建议几名官差继续寻人,自己则赶回了国师府。 国师府华阳殿的后殿之中,西蜀国师宗旷正在中央案后焚香默坐。殿门大开,门外夕阳正好,微风送爽,山花竹树随风而动,引入殿中一门幽绝山秀。殿内则光线微冷,香烟袅袅,山间野花的芬芳不时飘来,给庄严空寂的大殿增添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宗旷头戴紫铜冠,面相清矍,仙风道骨不输黎太白,还要多出那么一分贵气与威严。宗阕悄然立在一旁,等候沉入冥想中的宗旷自己睁开眼,表面平静,实则一颗心七上八下。 良久,宗旷闭着眼徐徐开口道:“堂堂西蜀太子,遇到点事就如此心浮气躁,这么多年的休养去哪儿了?” 宗阕心下一凛,躬身道:“师父教训得是,只是……” 宗旷不客气地打断道:“蜀地接连混入大赵奸细,你这个太子竟然还需要从黎太白的弟子口中得知消息,你真以为自己来此是清修的么?” 宗阕一时汗颜,嗫喏说不话来,只能恭敬地垂头听着,宗旷睁眼白了他一下:“还有,你与那两个丫头走那么近做什么?” 宗阕愕然抬头,愣了一下,而后不禁苦笑:“师父明鉴,弟子可是那等贪色之人?” “罢了,不管你是何目的,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刻,”宗旷道,“我已提醒陛下派人全境搜查赵人奸细,你近期还是回京一趟,朝中若要商讨防备赵军的方略,你最好在场。” 宗阕眉头紧锁:“师父也认为……赵军要对我西蜀有所行动?” 宗旷冷笑道:“赵辰央的死本身就留有隐患,眼下李迎潮还隐隐有与赵灵昭分庭抗礼之势,赵灵昭许是想拿西蜀立威。”说着不由一叹,声音略带无奈,“如果赵军发兵而来,西蜀必将面对一场持久硬战。” 宗阕不由深吸一口气,肃然一揖:“弟子这就准备回京。” “临行前去见见你大师兄,他闭关快两年了吧?”宗旷说着轻声一叹,“是时候出关了。” “是。”宗阕应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国师府上下依旧平静如常。国师宗旷在宗氏族中德高望重,有他坐镇,宗氏子弟无论是知道内情还是不知道的,皆不露惊惶,每日早晚课也照常进行。已在西竹山上矗立三百年之久的国师府,颇有一番风雨欲来我自岿然的风范。反而是韩葳这个外人,没有了宗阕这个消息来源,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胡思乱想。 韩葳不太相信赵灵昭真的会发兵西蜀,除非肃王军现在已是外强中干。但仔细分析一番她所知道的各路消息,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肃王军看起来更像是稳扎稳打,伺机而动而已。 都传肃王军今年征兵数量骤减,远没有退伍的人数多。虽然不排除有军饷负担过重的因素,但韩葳却直觉地认为,李迎潮如今更加自信从容了,他想要的,是一个更加精干凝练的肃王军,他会老实地坐山观虎斗么? 胶东即墨城二十里外,步兵营主校场正在进行一场夜间布阵演练。三千新兵经过了几个月的磨合与考核,已经打散分配到了各部军中,今夜是新兵到位后的第一次全体合操。 秋浓寒重,夜色正酣,李迎潮身披黑色貂裘,放马奔上了校场外的一块高地,随即勒马停驻,□□黑色骏马不尽兴地喷出一团团白汽。须臾,戎装铠甲的陈廷祖策马跟来,竖起大拇指道:“小王爷这马真让人羡慕。” 李迎潮笑道:“日后你出征,我送你就是。” “那哪成,君子不夺人所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19 好。更何况这大黑炭估计也不乐意。” 那毛色幽幽发亮,健美无俦的大黑马又喷出几口白汽,似在附和。二人相视一笑,随即敛容看向校场,上万将士在视野内变换方阵,直如一体合一的庞大武器,冷峻、森然、不可捉摸。 陈廷祖挥鞭遥指阵中一正在奔走调度的银甲小将,对李迎潮道:“那就是上次新兵合操中表现突出的小兵,此人名叫张寒,现为程决身边的军司马。我打算此次操练结束后就将他调来自己身边。” 陈廷祖此番决定自然有当真欣赏韩杉之意,但也不乏某种小心思,既然李迎潮打算培养心腹,总不能把做伯乐的机会全留给程决。 “怎么?”李迎潮闻言笑道,“此人有何过人之处,能得陈大将军青眼?” 陈廷祖道:“据我观察,此人有点掩盖不住的书生气,不似平民出身,胆略、智识、身手皆不错,若有机缘磨练一番,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不过……” “不过什么?” “没有军功,冒然擢拔,怕他难以服众。”陈廷祖神色忧虑道,“这人貌似有点故事,平日行事低调,很少出风头,只有向程决请教之时才流露些过人之处。不过几次操练的表现都很优秀,程决此次把阵前调度的重任交给他,倒也没人提出异议。” 李迎潮一直注视着阵中的韩杉,只觉这位小将初次上阵即指挥若定,不拘常法,眼力毒辣,心思敏捷,出手干脆,总能在混乱中迅速辨别对方缝隙,一旦进攻便锐不可当,没有半点怯弱犹疑。李迎潮此刻站在远处高处俯看全局,辨明各中玄机自是容易,但对于身在阵中之人,第一次总揽全局便能有这份镇定和判断力实属不易,单凭这一点,这位小将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入伍时是如何登记的?”李迎潮突然开口问道。 “我还真调查过,当初是两兄弟一块来的,自称是岭南流民,没户籍,就两个名字,两个活人,什么也查不到。他那位兄长也是个资质不错的好苗子。”早几年肃王军急速扩军,但毕竟不符合规制,有时为掩人耳目,募兵过程便稀里糊涂,没法核实户籍牒部。肃王军中太多没出身没过去的人,陈廷祖早已见怪不怪。 李迎潮无奈一笑,肃王军中很多鄙陋与痼疾都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纠正过来的,只好暂时放下念头,道:“结束后请他来见一面,不用太正式。” 演练结束后,韩杉刚回帐中,还未卸甲就有人来传话,言陈将军要见他。韩杉心下怪异,他知道陈廷祖很赏识自己,但毕竟自己军衔尚低,这样私下召见不知何事,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去。 韩杉一掀帐帘,目光便定在了坐在主案后的李迎潮脸上,他还认得李迎潮,不过并未想过二人能这么快就见面,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意外,却并未慌乱。李迎潮也觉得韩杉面目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站在李迎潮身侧的陈廷祖介绍道:“这位就是小王爷了,今日私底下认识一下,你不用紧张。” 陈廷祖说完话,就见韩杉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低头不语,却又不像是紧张,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忖这小子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呆子一般,说“私底下认识一下”就不用上前行礼拜见了么? 陈廷祖连连对韩杉使眼色,韩杉终于几不可察地苦笑一下,单膝拜了下去:“见过小王爷。” 说来也怪,韩杉在这军中拜过不少人,并没觉得扭捏委屈,独独面对李迎潮这个肃王军首领之时,反而觉得勉强难受。昔日“京都二俊”之一的相府公子,拜在了昔日只能躲在无人角落的傻世子面前,世事翻转如斯,他感慨之际不可避免地有那么一丝苦涩和不服气。 平日里不敢缅怀的过往,在下拜的那一刻纷至沓来。他自幼受夫子赞誉、权贵赏识与姑娘们的青睐,再开心也能够维持谦逊得体,不露一丝得意;他从不仗势欺人,却无论走到哪里,都隐隐是同辈之首;当年推杯把盏、纵马五陵游,总觉时光散漫无聊,此时回想,莫不是聚散匆匆。 韩杉一颗心闷得如同被堵在半空下不来的暴风雨,梗着脖子死活不想搭理人。 李迎潮剑眉一扬,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有点不受待见,莫名其妙地看向陈廷祖。 陈廷祖一咳,向韩杉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受伤了吗?” “谢将军关心,”韩杉起身,向着陈廷祖微微躬身,“就是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回……?!”陈廷祖彻底无语,看着韩杉的双眼仿佛在骂着:“小王爷亲自来见,你说要回去休息,你脑袋进水了?” 韩杉垂手静立,不发一言。李迎潮默默看着他,不禁陷入深思,须臾,李迎潮微微一笑,平静道:“陈将军,让我和这位……小张兄弟单独聊聊。” 陈廷祖不解地看了看二人,没有多问,退出帐中。李迎潮注视着韩杉,在心里默默推测,渐渐有了点眉目。帐中安静片刻后,李迎潮于案后起身,走到韩杉面前,闲话似地开口道:“我故旧不多,大致也就永安城中那几位。” 韩杉原本漠然的脸上眉头簇了一下,李迎潮看在眼里,继续道:“以你的年纪,我倒想起一位与你眉目有些相似的幼年同窗。”韩杉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心中叹了一气后反而放松了,想着本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迎潮神色有些复杂难辨,轻声道:“你是……韩杉?” 。。。 第82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迎潮一语道破韩杉身份,韩杉嘴角勾了勾,笑得很是勉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李迎潮略感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韩家的事……我很抱歉。”李迎潮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对韩家之事抱多大的负疚感,但也不能说全然问心无愧,想要开口道歉,却又觉得言语苍白。他不知韩杉经历了什么,但是投肃王军的决定肯定不会是轻松做出的。 韩杉并不领情,也不知是跟谁较劲,较劲些什么,一声轻哼道:“此时也没有他人,你不用在我面前沽名钓誉。我既然留在这里,就说明我对你并无怨恨。” 饶是李迎潮一贯看得开,被人如此讥讽,心里也着实郁闷,但他自幼就擅于揣摩人的,大概也理解韩杉在别扭什么,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韩杉见李迎潮沉默深思,脸色暗了暗,又道:“我韩家人的行事作风你应该了解,我若想对付你,自会堂堂正正与你较量,你该不会以为我投军是来做奸细的吧?” “当然不会,”李迎潮失笑,“世人都说杉公子是位光风霁月的磊落少年,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李迎潮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0 看似熟稔地拍了拍韩杉肩膀,“你若不嫌弃,你我自此兄弟相称,肃王军中平起平坐如何?” “不必。”韩杉不假思虑地拒绝,心中冷笑,李迎潮多年隐忍作伪的经历实在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韩杉心道你套什么近乎?谁知道这句轻描淡写的“平起平坐”是不是给自己下套?二人相交尚浅,韩杉岂敢当真,忙道:“我继续当‘张寒’就好。” 李迎潮这话倒不是一时兴起,一来他内心深处本就对韩家人有好感,二来若能争取到韩杉的公开支持,那他就先赵灵昭一步获得了天下士人之心,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东西,另外还有一点他不想宣之于口的心思,那就是如果韩杉对他芥蒂尽消,那他和韩葳或许还有可能?李迎潮眼见韩杉对自己一脸冷漠排斥,突然生出点儿迎难而上的兴致来。 李迎潮兀自出神,韩杉暗暗在心里琢磨他的话,也掂量出了自己的分量,便再次强调道:“我初次入军,不想借家父扬名,暂时还是想用‘张寒’之名。”还有一点顾虑他没明说,就是他二姐韩芙还在赵灵昭的后宫里,孤身一人,没有家族支持,若再出了个反贼弟弟,不知能否自保。韩芙的性子,一向对家人报喜不报忧,所以韩杉一直都不确定赵灵昭待她怎样。 李迎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以后有何打算?” 韩杉心道,总不能说我来你这是偷师历练的,先混出名头了再说,只好一声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慢慢打算。” 李迎潮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做到在军中让众人信服,你有把握吗?” 韩杉早就在新兵中小有名气,现下跟在程决身边,与一些老兵甚至将领交情都很不错,但若说让人“信服”,恐怕还远远不及。韩杉不解地看向李迎潮:“你有什么安排?” 李迎潮一笑:“一个月后,给你三万精兵,驻守淮安府,你敢接么?”说着一顿,又补充道:“或许还不足一个月。” 韩杉也笑了:“这不应该问我,而应该是问你敢不敢。你若真敢把这么重要的担子给我,我为何不敢接?” “哦?那你倒说说看,这副担子如何重要?” “若真能轮到我去驻守淮安府,想必你对余胜翼余将军和陈将军那边都另有安排,不管你的目标是大赵京畿军还是其他,都需要先收服镇海,至少要维持镇海目前按兵不动的现状,因为镇海定,整个南方便定,无力掀什么风浪。不过……”韩杉眼色玩味地看向李迎潮,“你就不怕我倒打一耙让你腹背受敌?你凭什么这么信任我,把如此生死攸关的一个地方交给我?” “你不会。”李迎潮摇头笑道,语气肯定,“且不论你心性品行如何,你目前也没这个实力,用我的兵反咬我一口,你会浪费掉你目前唯一的优势,那就是韩相的声望。更何况,肃王军是那么容易叛的么?我若连这点把握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你说话?”而后又正色道:“镇海军号称编制十万,满打满算也就六七万的战力,我肃王军三万精兵完全可以一战,只是……我不想硬拼。” 韩杉略一思忖,会意道:“你想策反林晟?” 李迎潮眼露赞赏之意,点头肯定。 韩杉不由疑惑道:“林家在永安京中也有不小的势力,林晟敢动?” 李迎潮冷笑:“林氏族人如今在大赵朝廷被江家排挤得不轻,基本也就剩林望一个太常了,赵灵昭绵里藏针,不知不觉就动了林家的根基,林晟不可能安之若素。你与林晟本就是旧识,我原本想自己去见他,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更合适。” “我不明白,肃王军中名将众多,单凭我与林晟的一面之缘,还不足以成为理由吧?”韩杉说完不由轻声叹息,他总感觉自己心中那点儿女心事已经被尘封了许久,现在不再回避地想来,距离那位林家大小姐低眉娇羞地轻吐出“等你”二字,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林家累世公卿,林冉肯定不如韩家女儿自由,早已到了待嫁年华的她,不知现在进了谁家?韩杉一时神色惘然,唏嘘不已。 李迎潮也不禁陷入深思,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信任韩杉,说到底二人根本不熟,他对韩杉的全部了解仅限于他幼年是个勤恳好学的太学生,长大后是众人交口称赞、争相结交的相府秀杰。可这些同自己有关系么?李迎潮被自己心中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那就是——他其实挺希望韩杉有野心的。 二人各走各的神,片刻之后被帐外的一阵笑闹欢呼声打断,二人走出帐中,只见大营内众士兵正一脸兴奋地端着大海碗等着分酒。军中平时禁酒,陈廷祖考虑到大家近日操练辛苦,破例准备了些上等好酒来给将士们消乏解馋。 李迎潮与韩杉站在无人处远远观望着,陈廷祖见状,送来了两碗酒,二人接过,席地而坐,看着营中众人,一些士兵正起哄着要进行一场角力比赛,众人乱哄哄围成一团,喊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陈廷祖御下甚严,军中难得有这样的轻松肆意的氛围。 韩杉端起酒来,只觉一股烈气扑鼻而来,他还从未尝过这等军中烈酒,刚要送入口中,脑中又突然冒出来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和林晟是旧识?” 李迎潮一笑,刚想说“这算什么秘密”,旋即才想起这事确实不是纵横传递的消息,而是韩葳告诉他的。李迎潮端起酒碗大口灌了下去,避而不答,似是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也……没有你家小妹韩葳的消息么?”烈酒入喉似火烧,却转瞬即被浇灭,丝毫抵不住心里的酸涩泛滥如洪水滔天。 “什么?”韩杉诧异转头,其实他听清楚了,只是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李迎潮再次端碗猛灌下去,在笑闹一片的大营中,落寞得像个游魂,淡而彻骨:“我在找她,大江南北,掘地三尺……没有任何消息。” 韩杉眸光一紧,心中大惊。他早前就听过些风言风语,却一点也不信,只当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抹黑韩家,小妹问心无愧,清者自清,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进入军中,肃王军中的人论起此事自是另一种论调,仿佛与有荣焉。韩杉心中整日贪玩还没长大的小妹,在以讹传讹的版本中渐渐变得美若天仙、心地善良、义薄云天,与他们的小王爷两情相悦、海誓山盟……,韩杉每每在旁默默听着,都是又气又笑。此刻却陡然见李迎潮这副模样,韩杉心一沉,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有些不确定了:“你……你做过什么?” 李迎潮没有答话,只将碗底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兀自低眉叹息,仿佛已经忘了周遭一切的存在。韩杉一时怒从中来,伸手一把抓起李迎潮衣领,凑近沉声道:“说话!你对葳葳做过什么?” 陈廷祖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1 一直在远远地好奇观察二人,这会儿连忙跑过来,挡在二人面前,隔绝众人视线,低声喝到:“张寒你干什么?快放手!” 李迎潮扳开韩杉的手,淡然对陈廷祖道:“没事。” 陈廷祖一脸疑惑和焦急:“小王爷,这人……” “我说没事!”李迎潮低声道,带着不怒自威的意味。陈廷祖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几转,最终不甘心地退去了远一点的地方,因担心李迎潮受到伤害,眼睛不敢再离二人片刻。 李迎潮转向韩杉,冷然道:“我与她清清白白相交一场,亏你是她兄长,如此质问于我,你当她是什么人!” 韩杉语塞,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郁闷地将一碗酒喝干。 暗沉的天幕星辰寥寥,一轮明月笼着轻纱,十月既望,是盈虚交替的开端。阴晴圆缺,离合悲欢,自古难全,但世事往复循环,缺了的月终会圆满。 西蜀国师府中,韩葳开始了独自一人往藏书阁的日子。虽然宗氏子弟表面镇静如常,但自宗阕走后,其他人也不怎么来这藏书阁了。韩葳闲时来到后山最高的山头张望,隐约可见山野中人头隐现,想来是附近的军队调度及山中布防。 望了几次韩葳就渐渐发现,西竹山这一带地形复杂多山,最是易守难攻,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况不远处那条将她送入西蜀的河,在西蜀境内平缓深沉,为物资调度提供了便利,而出了蜀地,河流便穿梭进入一众错杂荒岭中,对于外敌而言反而用处不大。 风骤起,烟霏云敛,草木变色,入耳一片凄切萧飒。 宗阕走后十几日的一个晚上,一名韩葳从未见过的白衣青年上门拜访,目光平和,气质澹然,自称是宗旷的大弟子宗羲。这位传说中的西蜀下一任国师据说是个武学奇才,已闭关两年不问世事,连他都出来了,可见宗氏已在全心戒备。 宗羲为人沉默少言,也没有宗阕的精明世故之感,初次拜访黎太白,竟是没说几句就直陈来意,委婉地请黎太白下山,远离国师府。 黎太白似乎对国师府的处境早有察觉,当即淡然一笑:“我知国师府将要遇到些麻烦,叨扰老国师这么久,怎好在这个时候抽身而去?请转告国师,承蒙不弃,黎太白愿尽绵薄之力,与宗氏共进退。” 宗羲沉默半晌,深深一揖,也不扭捏客气,直接道:“既如此,晚辈代家师先行谢过老先生。” 宗羲坐了一会儿即起身告辞,韩葳跟随送客,刚走至院中,就见宗阕匆忙进院,风尘仆仆,想是刚回来不久。宗阕一脸焦急,对黎太白道:“老师怎么还在此处?我立刻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黎太白还未说话,旁边宗羲便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宗阕神情凝重:“确切消息,此次赵军号称二十万人马,兵分三路,其中一路不日即可抵达西竹山东麓。” 黎太白道:“殿下不用再劝,我已决定留下。” “既如此,”宗阕又道,“那我派人送两位师妹离开吧。” 黎晓连忙摆手:“我爹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宗阕又看向韩葳,韩葳道:“我只是个小人物,留下又能怎样?他们又不是冲我来的。” 宗阕无奈点了点头,宗羲道:“去找师父吧,看看他老人家还有什么部署。” 众人刚出院门,就闻巷中金铃声大作,声音尖锐刺耳,响彻整个国师府,这是紧急召集所有人的信号。 。。。 第83章 国师府碎玉之誓 许是为了方便众人迅速集结,巷中常年开启的迷阵轰然关闭,五行归位,如斗转星移,国师府瞬间被打回原形,举目望去,学舍区域尽是寻常巷陌。 韩葳四下张望了一下,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只觉之前那个神秘莫测的国师府,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小村庄似的。一时间,每个院落中的宗氏子弟都大步而出,神情肃穆地朝国师府主殿摘星殿迅速汇聚。 宗阕与宗羲二人也不由加快了脚步,其他人见到二人,神态很是恭敬,有些匆匆行礼,有些则默然朝二人点一下头,宗阕、宗羲无心寒暄,渐渐走至群人之首,所过之处,人流不断在二人身后汇聚。一个个广袖白衣飘逸绝伦,无论是神情淡定还是略显凝重的,皆透着一股慷慨之气,无声无息中驱散了夜的暗沉与阴诡。 韩葳、黎晓跟在黎太白左右,渐渐放慢脚步,远远辍在人群之后。“师父,”韩葳有些犹豫地小声问道:“我们可以跟去么?” 黎太白略一思忖,微微颔首:“如此兴师动众地召会众人,理应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其实黎太白也略有顾虑,宗氏族人集会,他们几个外人旁观不太合适,但宗旷明显不想让他卷入其中,他总得自己了解形势,不能坐等人家来请自己帮忙。如果实在想不出能做什么,那他就打算带着二女下山,免得留在这里添乱。 摘星殿位于国师府正中央,近百层白玉石阶将主殿托向夜空,纯白色殿身简雅高华,明净无争,白瓦重檐的殿顶正中立着一只仙鹤玉雕,挺胸昂首,振翅似舞,仿若即将引颈长鸣,排云而去。 殿前是一个宏大广场,此时几乎站满了人,以男子居多,宗阕、宗羲站在众人之首,同他二人并排而立的,还有一位以轻纱遮面的女子,乃是宗旷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出身西蜀武醇王府的元宁郡主。 宗氏年轻一辈的子弟几乎尽聚于此,韩葳大略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四百人,平日里并没见这么多白衣宗氏在国师府出没,想来很多人都是刚刚到此的。广场后方还有一班家将、护卫、仆从,秩序井然,毫无杂乱之声。 众人肃然静候,黎太白带着黎晓、韩葳退至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到了一干家将仆从身后,饶是如此,国师宗旷从大殿内缓步而出时,还是一眼就看向了这边,几不可察地向黎太白点了下头,黎太白会意,微微一笑,宗旷便移开目光,负手走至众人前方中央。 宗旷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似是觉得众人精气神还都不错,眼含笑意地点了下头。众人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激昂之语,却只听他语气轻飘飘地开口道:“这里不少人都是昼夜兼程而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召来,对不住大家了,呵呵……” 宗阕明白国师一副心有乾坤,稳如泰山的样子乃是为了安抚人心,当即上前一步,转身郑重一揖,高声向众人道:“诸位,我宗氏向来与人为善,不生事端,却从来都不是没有血性,软弱可欺!宗氏子弟保我西蜀臣民安康责无旁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在场其他人纷纷高声附和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宗旷端然朗笑,道:“西蜀立国近五百年,国师府也在此守了近三百年。大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2 赵新军来势汹汹,我们虽不能轻敌,却也不必妄自菲薄。只是……”宗旷说着一顿,“诸位想必有不少是被家中父母逼迫而来,本座在此给诸位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是否决定留在此处抗御外敌?” 广场上个别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不过始终没人出列。“好!”宗旷收敛笑意,语气转为沉郁,“既如此,本座就要丑话说在前面了。国师府之所以立在这西竹山上,就是要保境安民,与宗氏西蜀共存亡,当此之时,无论你在国中爵位如何,京中地位如何,只要此刻在这西竹山国师府中,就要随本座应战,但有临阵退缩一步,或娇蛮不服从军令、扰乱我军士气者,不要怪本座拿他性命祭旗!” 此言一出,场内中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的口号喊起来容易,但若说让这些从未上阵过的年轻人勇往直前,毫不退缩,则谁也不敢保证,宗旷此言,却是代所有人都立下了军令状,场内一时静寂无言。 宗旷目光冷然扫视一圈,突然纵身一跃,飞上殿顶,众人讶然抬头,不解何意,只见宗旷袖中滑出一把短剑,一声清喝过后,剑刃出鞘,天地间一抹微光划过,殿顶那扬颈向天的白玉仙鹤颓然跌落,在广场正前方铮然破碎。 仙鹤乃西蜀祥瑞图腾,那白玉仙鹤还是国师府第一任国师亲手雕琢。一瞬间,所有在场的宗氏子弟都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前那点不可告人的犹豫也随之破碎,只剩一脸的坚定与凛然。 宗旷自殿顶而落,玉屑四散,撞击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声音冷冽清绝,有金铁肃杀之气。宗羲不禁动容,上前朗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等宗氏子弟绝不退缩,但凭国师差遣。”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态,高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退缩!” 声入云霄,云破月出,连残月都应景地抖擞一新。宗氏弟子平日里以循谨自持者居多,此刻一任满腔意气悉数喷发,其风度气概确实不负当世“白衣宗氏,英杰一族”的美名。 此情此景,韩葳心中慨叹不已,西蜀立国数百年,邻国政权已经几经更迭,宗氏却得以保泰持盈,丝毫不显颓势,各中原因不言而喻。 淡淡月华如水似幻,摘星殿与广场众人皆沐浴在冲淡的白玉幽光之中,韩葳一时间犹在梦里,思绪杂乱不明。她舍不得离开国师府,因为在这里,她若即若离地保有与过往人生的一丝联系,以提醒自己并非一缕游魂。但此刻,她心情又百般复杂,赵军压境,会有她的旧识吗?她要如何自处? 就在韩葳不禁怅惘之时,广场众人已陆续散去,黎晓拉着浑浑噩噩的韩葳进入了摘星殿。殿中灯火通明,将韩葳陡然拉回现实,原来宗旷将宗羲和宗阕留下单独议事,黎太白也受邀入殿。黎晓与韩葳并没有凑到近前,只远远站着,不过殿内通敞寂静,几人谈话都一句不漏地传入了二人耳中。 “山下百姓疏散了吗?”宗旷一改方才在众人之前的从容,语气疲惫无力。 “师父放心,”宗阕道,“上山之前我已派人通知百姓了,相邻三州的地方官府会妥善接应。九皇叔已带兵扎营山口,各处布防也已完成。” “归水渡口呢?”宗旷又问。 宗阕答道:“归水河渡不了大军,弟子认为交给九夷义兵把守即可。” 宗旷略一思忖,点头道:“九夷兵守归水河正好,量赵军在那些地头蛇面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共招募了多少九夷义兵?” “八千,已经是极限了。” “八千足矣,”宗旷想了想,一抬手又道:“用不了八千,可以拨两千过来,协助你大师兄筹备调度军需。” 宗羲与宗阕双双一揖应下。旁边的黎太白忍不住开口道:“可否冒昧问一句,大赵以何理由突然发兵?” 宗旷一声冷哼:“那位小皇帝胃口一向不小,指责我西蜀收容红巾贼匪,说到底,还不是觊觎我蜀地富庶。” 大殿角落的黎晓悄声问身旁的韩葳道:“红巾军不是投了小肃王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找几个人冒充‘红巾军’进入蜀地又有何难。”韩葳道。 黎晓瞪大了眼睛:“这就有人信?” 韩葳失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制造个由头罢了。” 黎晓二人悄声耳语,另外几人也没在意,宗阕继续道:“师父可有收到线报,赵军统帅是何人?” “宋志博,大赵前御史大夫宋良铮的族侄,”宗旷道,“目前我们对此人了解得不多。” “姓宋……”宗阕喃喃自语,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韩葳。 宗旷没注意到宗阕的眼神,重重一叹,忧心忡忡道:“对方号称二十万大军,不知这一路兵力几何,我们目前能调度的官军最多五万,义军虽然还在招募中,但估计对局势影响不大,接下来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宗羲道:“这一带地形,兵力多寡其实影响不大,西蜀哪一次抵御外敌不是以少抗多?更何况大赵新军刚刚组建不到一年,让我说,防守足矣。” “切勿轻敌,”宗旷断然道,“赵灵昭还未做太子时就已经在酝酿组建新军了,大赵新军怎可小觑?而我西蜀又早就是他的眼中钉。若韩平川还在大赵朝中……”宗旷说着摇了摇头,声音渐息。 韩葳闻言又是一阵恍惚,接下来的话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黎晓轻轻拉了韩葳一下,韩葳回过神来,见黎太白与宗旷并肩走出了摘星殿,连忙跟上。 宗阕在后唤了她一声,韩葳回头,只见宗阕微微一笑:“小黎师妹,我有些事想和小五姑娘单独聊聊。” 黎晓看了眼韩葳,快步跟上了黎太白,留下韩葳独自面对宗阕。宗阕低声道:“你应该认识宋志博吧?” 韩葳没料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一瞬,而后默然摇头。 宗阕眼含深意地盯着她半晌,韩葳几要招架不住,干脆转身打算离开,却闻宗阕在后低声道:“你的来历我一清二楚,我若想证实你的身份也很容易,但那样做对我又没甚好处,我本意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而已,你自己扪心自问,这段时日我对你是否诚心以待?” 韩葳听他一本正经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无奈转身道:“殿下,宋志博是我表兄,但宋家家风甚严,他自小不与我们玩在一处。我知道他不爱吃鱼、擅柳体字、惯使长刀……但这些对于你而言有什么用么?我只认识我的宋表兄,并不了解大赵新军宋元帅,实在无可奉告。” “他习柳体字?”宗阕若有所思地问道。 韩葳略感愕然,她只是随口说了些有关宋志博的事,没料到宗阕突然对这个感兴趣:“那又怎样?” 宗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3 阕一笑:“了解一下对手总是好的,至于有用没用,现在也无法下定论。” 韩葳眉头微皱,不解道:“殿下如何就能确定,来西竹山的就一定是我宋表兄这一路主力军?” 宗阕得意道:“我西蜀皇族年轻一辈的子弟几乎都在这里了,难道还引不来赵军主力么?” 韩葳闻言心中一震,看来宗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口号真不是随便说说的,西竹山一带在西蜀边境中最是易守难攻,宗氏子弟倾巢而出赶赴国师府,意图竟是引来赵军主力,为另两处关隘缓解压力。宋志博本意或许不会冒然而来,但赵灵昭却会属意这里作为突破口,以便以最快的速度一举荡平宗氏势力。 “希望你们不是送羊入虎口。”韩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身追赶黎晓去了。 。。。 第84章 大军压境特使来 黎太白同宗旷、宗阕一道离开了国师府,赶赴山口阵前营寨,宗羲则留在后方国师府调度物资军需。韩葳、黎晓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深夜,衣不解带地草草睡了一会儿,便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惊醒。黎晓担心父亲,猛地睁眼,一阵风似地跑出院子,向后山奔去,韩葳紧随其后。 韩葳与黎晓攀上山巅,见已有两人在那里观望,一人是宗羲,另一人是轻纱遮面的元宁郡主。二人依旧一身白衣,却已改为了劲装短打,在这寒雾弥漫、不见日出的清晨中负手而立,神情凝重,久久不发一言。 山下,黑压压一片的铁甲骑士如一股灰黑色的洪流,蔓延至视野尽头,些许轻微的移动便是平地惊雷,地动山摇。 韩葳和黎晓悄然站在离宗羲稍远的一旁,眼见着山下的铁甲洪流缓缓而动,朝着山口的防守战阵步步逼近,心跳也不由随之加快。 韩葳双眼不由自主地搜寻宋志博,奈何距离过远,看不清人面。不一会儿,只听宗羲一叹,道:“黎老前辈将五行八卦术融入兵法之中固然对我们有所助益,但对方兵力太多,如果采用车轮战硬碰硬,恐怕不出半年,西蜀兵力就要被消耗殆尽了。” “那依大师兄观察,这一路兵力有多少?”元宁郡主问道。 “要么就是赵军临时改变了方略,要么就是我们上了对方混淆视听的当,”宗羲沉声道,“这恐怕不是一路军,而是三路尽在于此了。” “二十万?”元宁讶然轻呼,“那我们现在调另几路守军支援还来得及么?” 宗羲摇摇头:“二十万倒未必,肯定有虚张声势的成分。我料想以大赵如今的兵力,不会冒然发兵二十万来此,毕竟还要防备小肃王李迎潮。不过照眼下这个情形来看,西竹山一带至少有十万敌军。”宗羲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终究还是推测,到底有几路军,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所以也无法冒然抽调援军。” 山下的铁甲洪流终于止步,在西竹关前十五里外下寨,原来是西蜀守军亮出了止战旗,有使者策马越众而出,向赵军奔去。 山顶四人不由屏息静待,其实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侥幸,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宗氏不可能不战而轻易低头,若对方提出诸如纳贡、称臣、附庸之类的条件,宗氏是断然不会答应的,所谓的交涉,无非就是拖延些时间,等候另几路守军的消息而已。 使者被迎入赵军行军大帐,时间一刻一刻地爬过,山下双方兵马皆没有动静,山顶四人也默然观望着,浑然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依旧阴云密布,不见曙光。 宗羲眉头深锁,盯着赵军后方思忖良久,西蜀守军有一万个理由拖延时间,但赵军图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人多势众有恃无恐,所以要先礼后兵么?“糟了,”宗羲蓦然抬眼道,“赵军可能要绕山!” 元宁闻言一惊,立即道:“师兄尽管带人拦截,国师府一切交给我,留三百侍女家仆即可。” 宗羲当即不再多言,点了下头,飞身下山。元宁看了眼山下对峙的两军,转身也要离去,这时黎晓上前道:“郡主,如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还请直言。” 韩葳闻言也跟上前一步,站在了黎晓身边。她虽不是蜀人,但此情此景,于情于理都无法再作壁上观。 元宁一笑,丝毫没有惊慌之色,淡然道:“多谢。”而后三人一同回了国师府。 韩葳此前还好奇过,国师府内的所有宗氏子弟皆闭口不提出身、封号与爵位,就连身为太子的宗阕在这里也至多被称一声“师叔”,只这位元宁郡主是个例外,所有人见到她都不免恭敬行礼,道一声“郡主金安”,韩葳嫌麻烦,每次见到她都是能躲即躲,是以二人相交甚少。此时见元宁气度,心下不禁暗暗佩服。 国师府承担了守军大营的粮草军需临时调度,故内部迷阵重又开启,以防敌军绕山偷袭。此时国师府内就属黎晓轻功最佳,所以由她赶赴山口大营,通知山下众人宗羲带人拦截敌军,国师府空虚的消息。 元宁坐镇摘星殿统筹号令,韩葳为免在她身边听到什么西蜀朝堂或军事机密,索性跟云渺混在一处,随一众侍女去归水河岸接应大军辎重。 归水河上,一艘艘货船往来不停,将各样军需丢在岸边后即调头回程。运输补给的兵力全部编入了战斗队伍中,此时在岸边奔波忙碌的除了国师府侍女,就是各皇室子弟带来的家仆小厮。 韩葳跟在云渺身边朝归水河疾行,临近岸边时,冷不防被一群神出鬼没的九夷民兵吓了一跳。这些民兵没有铠甲,头上戴着枯草环,脸上涂着绿色草汁,手中武器五花八门,锄头、镰刀、斧子,竟然还有带锈的,韩葳不禁瞠目。云渺上前用蛮语同那群民兵打了声招呼,而后拉着韩葳加入前方忙碌的人群中。 韩葳刚好接到一艘药船,她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次检点物资,登记造册,然后再将物资送上牛车,由一名家丁送去山口大营后方,因为如果军需船再继续沿水路前行的话,难以保证安全,容易遭到敌军伏击。 韩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十几箱的金疮药弄上牛车,再一回身,货船也缓缓调头离去了。韩葳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又扯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凑近河边,想直接用河水洗把脸。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河水微寒,为免自己着凉,韩葳最终还是忍住了扑一脑门河水,图一时痛快的冲动,四周皆是忙碌的人群,也没人顾得上她。韩葳打算稍事休息,坐在地上暗暗观察起九夷民兵来,发现这些民兵的布防战线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牢牢控制了归水河流域。 正观望间,忽闻远处擂鼓大作,紧接着是伴随喊杀声的马蹄冲锋声,顷刻间,各种杂乱人声、鼓声、兵器交锋声交织成一团,在天地间炸裂开来,喧腾直上云霄,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4 在这芦苇摇曳的河边闻来让人不寒而栗,声音来自西竹山关口,两军开始正式交锋了。 河岸边忙碌的众人皆停顿了一下,循声望去,自然是什么都望不到,只隐隐感到脚下的大地与身侧的河水颤动。片刻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韩葳连忙起身,打算去给云渺帮忙,然而刚站起身,身前河面突然水花四溅,吓得韩葳心中一咯噔。韩葳定睛看去,只见河水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个黑衣裹身的精壮男子,一双鹰眼径直向她看来。 韩葳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男子湿淋淋地爬上了岸,一时摸不准他是哪一方的人,不是国师府的人,不是西蜀守军,看装扮也不像是九夷义兵,难不成是赵军的斥候细作?韩葳刚一张嘴,黑衣男子猛地蹿至她近前,甩了韩葳一脸水珠的同时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别叫!”男子低声道,“小肃王特派使者夏侯霄,有要事求见贵国国师大人。” “小肃王”三个字一出,韩葳一颗心猛地跳了一下,不禁倒抽一口气,瞪着眼怔怔说不出话来,夏侯霄连忙拿开手,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能把这姑娘给憋死。他原本见这河岸边人多眼杂,潜伏水中多时,总算逮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原来国师府一向待韩葳、黎晓是客,给她们准备的衣服是同宗氏子弟一样的白衣,这会儿韩葳也不方便再去找其他衣裳,只扎了扎袖口就出来干活了,结果被夏侯霄当成了宗氏族人。远处两军厮杀正盛,近处众人又忙成一团,竟是无人注意到这边两个人。韩葳迅速回过神来,果断低声道:“你随我来!” 韩葳正想着将夏侯霄带去蜀军大营找宗旷,不料刚走出人群没多远,就见前方一股数千人的赵军与九夷兵厮斗在一处。归水河下游地势险峻复杂,不知这股赵军是从哪个羊肠鸟道穿过来,抑或是从哪个山头翻过来的,总之有些力衰气竭,韩葳与夏侯霄躲在不远处的芦苇丛中观察片刻,发现九夷兵明显占了上风。 韩葳此时虽谈不上武林高手,好歹也跟在黎太白身边混了这许久,待看到一名九夷女兵被围困时,便想上前相助,不过最终却是连头都没冒出来,夏侯霄一把拉住她,低声道:“杀敌也不少你一个,快带我去见你们国师,还有没有其他路径?” 韩葳乍一听“杀敌”二字,愣忡了一瞬,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站在西蜀阵营了么?如果刚才真的冲出去相助九夷人,杀了赵军,到底该算怎么回事?韩葳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眼眶一阵湿热,心中喃喃道:“爹,娘,你们教教葳葳,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夏侯霄见这姑娘被自己拉了一下就哭起鼻子来,心中很是诧异,而且还觉察出她神情有异,并不像是受到侵犯时的悲愤气恼,反而更像是彷徨无措。夏侯霄无心探究,不耐烦地道:“这关头你发什么呆啊,你是国师府的什么人?不知道路么?” 韩葳一叹,低身后退。她没有把握能冲过这股赵军,只好带着夏侯霄退回西竹镇,直奔国师府,来到摘星殿见元宁郡主。 。。。 第85章 事外旁观非冷眼 “小王爷的意思是?”国师府摘星殿的偏殿中,元宁郡主屏退左右,问夏侯霄道。 韩葳想着二人八成有些机密要商议,便悄然转身,打算离开,却被元宁开口挽留。韩葳心中实在好奇李迎潮派人来的目的,便厚颜留下,立在一边旁听。 “我们王爷想要确认一下,西蜀守不守得住两个月。”夏侯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屑于婉转含蓄那一套,李迎潮若知道自己派来的使者就这样将自己的原话转述,不知作何感想。 元宁倒没在意,反而笑着问道:“守得住如何?守不住又如何?” “守得住,两个月后肃王军来援。守不住,”夏侯霄一笑,“那还用问么,你宗氏俯首称臣,让位赵氏就是了。”夏侯霄在肃王军中一向直来直去惯了,虽言语直接,面上却并没有多少倨傲神态。饶是如此,这话在韩葳听来都有些刺耳,更别提元宁了。 此次特派使者要一路千里奔袭,不眠不休,还要躲避赵军耳目,潜入蜀境,李迎潮也实在找不出个能当此重任的同时又能说会道的人了。元宁不由眉头一皱,脸色略显阴沉。韩葳咳了一下,道:“夏侯壮士,这位乃是西蜀国师亲传弟子,武醇王府的元宁郡主。”韩葳早就提前将元宁身份告知于他,此时再次介绍,言尽于此,后面的意思就是:你讲话注意点儿。 夏侯霄毫无反应,不太像能领悟韩葳意图的样子。而且他要见的本是国师宗旷,却被韩葳带到了一个面纱女子跟前,心中略感不快,半晌才寻思过味儿来,不过一想自己并非西蜀臣民,只拱了拱手,道了声:“郡主有礼。” “不敢,”元宁无心计较,语气如常道,“不知夏侯壮士是何军阶?” “肃王军玄甲都尉。” 元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怪不得刚刚听这个名字时有些耳熟呢,旋即心中略定,自觉对李迎潮的心思又多了几分把握,开口道:“原来是玄甲卫第一勇士,久仰大名,元宁失敬。” 夏侯霄生硬地回了句:“不敢。” “烦请回复小王爷,”元宁语气淡然,没有丝毫犹疑地道,“对方兵力太多,西蜀最多坚守一个月,若一个月不能退敌,为我臣民计,宗氏只能选择投降。” 韩葳蓦地抬头,见元宁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下奇怪,区区一个郡主,怎敢自作主张地说出这种话?不过转念一想韩葳就明白了,此言只是为了督促李迎潮动作快点而已,毕竟早一刻得援,西蜀便少一分消耗。 韩葳都能想明白的事,夏侯霄自也听得出,当即一声冷笑:“小王爷自有小王爷的计划,肃王军一不是菩萨,二不欠你们西蜀宗氏,你们爱守不守!” 元宁不禁气闷无语,夏侯霄顿了一下,语气略缓,继续道:“小王爷诚心相助,肃王军定会竭尽全力赶来,只要西蜀承诺提供三万兵力三个月的粮草军需,最迟两个月,肃王军定来西竹关前迎战大赵新军。” 韩葳在旁不禁失笑,心道李迎潮心有七窍,性子又温吞吞从不张扬,身边怎会有说话如此之冲的人,更是三言两语就将李迎潮那点私心抖落个一干二净,拿着人家的粮草军需,跑来人家的地界对阵大赵新军,虽是助蜀,也是利己。 饶是元宁一向淑女,修养甚深,此时也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不过气归气,谁让西蜀兵弱、危在旦夕呢?再抬首面对夏侯霄时已神色如常,毕竟他话虽直了些,理却不差,元宁无奈一笑,道:“我明白,但事关重大,具体盟约元宁做不得主,我即刻派人送特使去见国师与太子殿下。” 夏侯霄被送走后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5 ,韩葳无暇打探他们的盟约如何,很多无力再战的伤兵都被送到了国师府,因韩葳粗通药理,便在国师府中帮忙照看,整日从早忙到晚,而黎晓则大部分时候都留在山下,陪在黎太白身边。 作为蜀境第一线,西竹关如同一艘沉浮在惊涛骇浪中的坚固小船,抗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进攻,让大赵新军徒劳一月而无寸土之功。一个月的时间如秋风扫落叶,呼啸而过,双方皆伤亡惨重。 寒冬将至,西蜀军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日益彰显,而赵军中则难免滋生出一些疲劳厌战的情绪,攻势也不可避免地开始减弱。韩葳夜半被喊杀声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少,跑去山巅观望,发现双方交战的规模也越来越小。西蜀守军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了,还有一个月,肃王军真的会如约而至么? 星月皎洁,明河挂天,多日来难得的静夜,韩葳闲来无事,便去藏书阁打扫一番,出来时已是深夜。这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将体力消耗到了极限,这一刻的国师府死一般地沉寂。 韩葳也累,却累得无所适从,难以入眠。众学舍的院门檐角上挂着的金铃摇曳不停,却诡异地发不出一丝声响,时刻提醒着韩葳这里不是寻常巷陌,吉安巷韩府的朱门在记忆中已斑驳成了前世,而这一世,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韩葳不想费心思去推演什么阵法,只在这迷宫般的巷阵里信步而行。天边一弯新月带三星,仿佛无声提示着夜已深沉,游子当归。 韩葳正心不在焉地漫步着,忽见前方巷口几个人影匆匆而过,不由出声问道:“什么人?” “咦?”一个略带欣喜的声音响起,有人转身折回来,定睛看了看,悄声试探道:“韩葳么?” 韩葳快步走进,略微惊讶道:“小黎?你怎么这会儿回来?”再一看她身后,两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名戎装男子,眉头紧锁,微闭着眼,眼眶青黑,嘴边密布青茬,脸色苍白,很是憔悴虚弱的样子,韩葳不由捂住嘴,将要冲出口的惊呼挡了回去,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悄声道:“殿下?” 黎晓道:“先送他回去再说。” 韩葳一路跟着黎晓,看着他们将宗阕安置好,才开口问怎么回事。黎晓叹息道:“殿下十几天前就中了一箭,怕影响士气,就硬抗着没太当回事,只让军医草草包扎了一番,后来伤口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才被国师发现,就托我送他回来静养。” 韩葳也不禁一叹,宗旷虽然表面决绝,一副不退敌毋宁死的架势,却终究是不能不顾一国储君的安危。韩葳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毫无知觉的宗阕,担忧道:“伤得很重么?” “不好说,不过这会儿也只能尽量休养了。”黎晓说话间哈欠连连,边向外走边道:“赵军那帮王八蛋,仗着人多想累死我们,不行了,我也回去休息了。” 韩葳跟在她身后,脚步不由一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点苦涩,有点孤独。几个月来,黎晓都是韩葳唯一毫无保留的朋友,此刻,黎晓的立场很明确,很干脆,而韩葳却只能躲在国师府内茫然摇摆。 前面黎晓脚步轻盈,转瞬即消失在了巷口,韩葳见她身体无恙,便又折回了宗阕房前,对留守的两名士兵道:“两位大哥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看殿下。”她受韩芷影响,觉得照顾伤员这种事乃天经地义,无需讲究什么立场。 赵军似乎也在休整,山下一连太平了六七日,宗阕也得以静心休养,精神略微好转。这日晚间,韩葳端着煎好的汤药送来的时候,宗阕已经自己下床,坐在堂前案后,不知在看着什么机要密报。 韩葳目不斜视地将药碗放在案上,默默添了些灯油,转身就要离开,宗阕笑道:“你这阵子倒是避嫌得很,怕我不明白你想置身事外?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韩葳神情错愕,咂摸了一下才明白宗阕的意思,一笑,道:“不是我刻意置身事外,而是我本就是外人。” 这话倒也提醒了宗阕,宗阕端起药碗,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云渺又跑哪去了?把这些事推给你做,下次还是我自己来吧。” “煎个药而已,举手之劳。元宁郡主那边需要人手,云渺也是一刻不得歇,”韩葳道,“你自己来的话怕是掌握不好火候,非常时期,药材可容不得半点糟蹋。” “我差点忘了,你们家还有位大名鼎鼎的妙手仁医。”宗阕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略皱了下眉,继续道:“师父传来消息,说是小肃王那边已经全面出击,眼下是烽火遍地,胶东肃王军主力与大赵京畿军战况胶着,淮安府守军也主动挑衅镇海军,战况惨烈,还有一路肃王军看得出是向西南而来,反间计拿下三城后又快速强攻下五城,只是我实在不敢指望肃王军能如约而至,虽是精兵强将,但大赵各路城防军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放任肃王军一路畅行吧?” 宗阕伤势未愈,讲起话来有气无力,这一番纷繁乱象竟被他道出了点家长里短的味道,韩葳能想象出形势严峻的程度,却也被他语气影响,抱着一颗平常心坐在了堂前台阶上,以手托腮沉默了片刻,道:“若肃王军绕城而来呢?” 宗阕失笑:“孤军深入、腹背受敌乃兵家大忌,李迎潮与我宗氏非亲非故,安能冒此大险?纵观小肃王自立以来的一举一动,莫不谨慎稳健,如此冒进,不似李迎潮的风格。” 韩葳背对宗阕而坐,低眉敛目之际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李迎潮的风格?肃王军的战线既已铺得那么长了,又怎会在乎这点风险?”还有一句没出口的话就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真正了解李迎潮呢? 宗阕不由皱眉深思起来,韩葳也认真琢磨起李迎潮骤然张扬的意图,天色刚暗下没多久,国师府内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宁静,这一段休整期不知能持续多久,所有人都抓紧时间休息。 二人正思虑间,一阵夜风穿堂而过,熄灭了堂内两盏油灯,月相上弦未足,又云遮雾绕,顿时漆黑一片。宗阕没由来地眼皮一跳,压下心中烦闷,低声捡起掉落在地的灯罩,还未摸到灯座,身形蓦地一顿,低呼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黑暗中韩葳倏地起身,倾耳而听,只闻静夜中好似凭空而来一道闷雷,掠过万里河山,一下一下向耳边逼近,节奏沉郁,气概雄浑,进而又似一位狂奔而来的巨人,足震九幽,撼岳崩山,裹挟着撕心裂胆的怒吼,无形中仿若有一股气浪冲天而起,霎时间火光映天,韩葳与宗阕不约而同地一个踉跄,均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染上了焰火色的惊恐。 宗阕迅速直起身来:“去后山。”言罢又是一个踉跄,手不由自主地捂上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6 了胸口。 “你别激动,当心伤口。”韩葳连忙扶上宗阕,送他去了后山。 火光源头是山下守军大营,隐约只见人头攒动,混乱不堪,喊杀声、惊呼声乱做一团,可以想见营中人仰马翻的景象,好在山下大营中的粮草与军需不多。宗阕不可抑止地咳了两声,道:“关前防线守不住了,大军马上就要退至山腰和关内,若守不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国师府三百年历史也就到此为止了。” 韩葳在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叹息。单从声音来判断,这一次的进攻是赵军压境以来最猛烈的一次,大概是肃王军的行军意图已经暴露,赵军的粮草物资也不可能取之不尽,宋志博不能再等了。宗阕闭目深吸了两口气,睁开眼决然道:“不行,我得去阵前!” “你疯了?”韩葳大惊,“你这个样子去阵前又有什么用?大家还要分心护卫你。” 宗阕神色凝重道:“我受伤一事大多数人并不知情,总不能让人以为我宗阕丢下这么多将士临阵脱逃了吧?” 韩葳气道:“无非颜面而已,有那么重要?” “一国储君的颜面当然重要!更何况为了军心士气计,我也不能躲在人后!”宗阕心急之下更显虚弱,没走出两步,又是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韩葳上前急道:“你的伤口若再裂开,会出大问题的。” 宗阕眸光黯淡了一瞬,而后又洒脱一笑:“那又怎样?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宗氏族史上多了一个英年早逝的太子而已。” 韩葳一叹,不再劝阻:“我送你过去。” 。。。 第86章 孤山野岗无名冢 韩葳搀着宗阕,打算抄近路直接下山,却望到山下星星点点的火光飘忽而来,韩葳心道不妙,懵了一瞬,明知故问道:“那是?” 宗阕道:“有赵军攻上来了,回国师府。” 韩葳连忙扶着宗阕退进后门,宗阕悄声对韩葳道:“别惊动别人,去摘星殿。” 韩葳还没问为什么去摘星殿,迎面就见云渺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可算找到殿下了,郡主让奴婢陪着殿下速速离开。” “我不用你管,你回元宁身边去。”宗阕急着想把云渺支开,因为国师府内的人清楚他伤势,不会容他回到阵前,宗阕刚想说我自己可以安然离去,忽见云渺双目大睁,惊呼道:“殿下小心!”说话间一把将宗阕推倒在一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中她心口。 韩葳转头,不由大惊,只见一股赵军从国师府后门攻了进来,领头之人正是宋志博!云渺身形晃了两晃,在倒下前放出了一支焰火信号。电光火石之间,韩葳不及深思,下意识地还是想要去扶宗阕,但宗阕被云渺那一推,眉头狠皱了一下,韩葳担心他伤口裂开,顿时有些慌乱之色,一个不慎,自己也差点坐倒在地。 这股赵军沿山中野路穿来,自带着照明火把,是以韩葳看清了宋志博的面目,而宋志博却只看到了黑暗中的两个白衣人影,当即提剑朝这边走来,他身后陆续跟进来几百人,各个身着夜行衣,持长刀,一派江湖刺客的作风,看来宋志博不知从哪来的消息,已经知道了宗阕在国师府内。 宋志博左手一挥,众人提刀就向府内冲去,而国师府内的人也在此时陆续赶来,却是一群侍女仆从。元宁正带领众人转移粮草军需,此时过来防御的人手有限,虽然大多粗通拳脚,但宋志博带来的人也皆不是普通士兵,场内顿时斗成一团,难解难分。宋志博朝着宗阕步步逼近,无人阻拦。 韩葳把心一横,咬牙向前一步,站进了火光之内,朗声唤道:“宋表兄。” “是你?”宋志博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又怎么在这里?”韩葳反问道。 宋志博心道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略一沉吟,道:“本将奉君命而来,请西蜀太子殿下赴永安相会,商议两国邦交事宜。” “还想搞人质那一套,不怕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韩葳嘴角微斜,略带嘲讽之意,脚步看似不经意地移动,整个人挡在了宗阕身前:“那是你的君命,与我无关。”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志博眼色一沉,上前一步就要抓她手臂,“别胡闹了,跟在我身边,战事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韩葳闪身躲过,笑容中多了几分凄然:“家?我的家在何处?” 宋志博见她身法迅捷,轻易躲过了自己,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又一声叹息,道:“你二姐还在京中……” “我知道,”韩葳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在赵灵昭的后宫之中么,那也算是家?”说着幽幽看向宋志博,“芙姐过得好么?表兄应该打探过吧,跟我说说可好?” 宋志博闻言不由恍惚起来,“韩芙”于他,其实是个有些微妙的名字,他确实暗中关注过韩芙在宫中过得如何,只不过她已是深宫贵妃,这个问题宋志博只能烂在肚子里,是断然不能回答的。正在这时,宗阕暗自挣扎起身,趁着宋志博失神的当口,将一柄短剑抵在了韩葳喉间。 宋志博大惊,不禁犹豫了一瞬,宗阕一声冷笑,趁机拖着韩葳迅速逃进了学舍迷阵当中。宋志博旋即寻思过味儿来,顿时明白韩葳与宗阕其实是一路的,不由一阵气恼,他清楚韩葳自小就是古灵精怪的,却没料到她现在已然会耍心机了。 宗阕身为宗旷亲传弟子,近来又得黎太白指点,进入府内迷阵当中便如虎添翼,这一小股赵军暗夜翻山涉野,人数本就不多,进入迷阵后就乱了方寸,宗阕得以顺利甩开追兵。 二人路过宗阕的院子,宗阕放开了韩葳,倚着院墙喘息不止,胸前渗出了一点点鲜红血迹,在不知来自何处的火光映衬下分外触目。宗阕平了平气息,抬眼去看韩葳,见她神色平静,并没怨怼之色,涩声道:“多谢。”他明白若不是韩葳有意配合,以他现在的体力是断断无法劫持她的。 韩葳淡然道:“如此,算是我还你国师府收留之恩吧。” 宗阕歇息了片刻,踉跄向巷口走去,韩葳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不进去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么?摘星殿有什么重要物事,你非要过去?” 宗阕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摘星殿有直通西竹关关楼的密道,到了那里,应该会有军医帮忙处置的。” 韩葳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宗阕对她直言密道之事,实是把她当做自己人了,韩葳无奈一叹,跟上道:“我送佛送到西吧。” 韩葳搀着宗阕,顺利绕过了无头苍蝇一般在迷阵中乱窜的赵军,片刻之后就来到了摘星殿前。刚要进入,忽闻正门外喧嚣大起,一群九夷人且战且行地冲进了殿前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7 广场,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宗羲带人回防。 早前宗羲带着不足三千人进山,伏击企图绕路的赵军,而后就没了音讯。他们这一伙儿走得急,而且彼时军需尚不到位,连铠甲都没有,宗羲换了一身胡服即带人离开了。这会儿宗羲一身衣裳又破又脏,模样狼狈,人却似完好无损,没受什么伤。 “是大师兄!”宗阕一脸欣然地道。 宗羲提剑奔了过来:“你没事吧?” 宗阕摇了摇头:“没有大碍,后方迷阵中约有五百赵军,你尽快肃清,然后接应元宁,我即刻赶去关上。” 宗羲瞥了眼宗阕身前血渍,略一踟蹰,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向着韩葳郑重一揖:“有劳小五姑娘照顾好我师弟,西蜀宗氏感激不尽。” 韩葳也不多言,点了点头,跟着宗阕进入殿中。密道入口在右首耳室中,韩葳当先进入,不知是否密道尘封已久的缘故,只感尘土扑面,气闷难耐,加之一片漆黑,二人走得甚慢。 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韩葳额头冒汗,扶着宗阕越来越吃力,感觉他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在不断加大,“殿下?”韩葳忍不住出声唤道,却没有任何回应。密道内伸手不见五指,韩葳却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气,不由心中大惊,再顾不得礼数,伸手朝宗阕探去,却摸到他胸前伤口处一片粘湿。 韩葳忙将宗阕放下,让他靠在密道壁上,拍了拍他的脸:“殿下?” 宗阕终于出声,有气无力道:“抱歉,拖累你了。” “前面还有多远?”韩葳道,“实在不行我们折返,你现在已经失血过多了,再继续下去,有没有命走到关上都难说。”韩葳虽然嘴上这样问,心中却更倾向于折返,密道只是避人耳目而已,并非捷径,按她的估算,前面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宗阕想摇头,却因脱力而没有动弹,强撑着道:“我必须尽快出现在众人面前,这里已经是西蜀最易守的地方了,一旦有失,兵败如山倒,我反正也是要以死谢罪,血祭先人的,还不如死在关上。” 宗阕说完强撑着起身,抚着石壁一步步向前挪,攒了一点力气后开口道:“你回去吧,宋志博不会伤你,你若陪着我,半路出了意外,我死在你身边,搞不好会牵连于你。”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韩葳,毕竟他身份不一般,若真出了什么事后被人发现,自己恐怕很难全身而退。韩葳一时立在原地,踌躇起来。 宗阕听到身后的韩葳似乎不再跟来,密道中只余自己拉风箱似的喘气声,便不再理会,咬牙维持意识,使出全身力气向前走着。过了片刻,身后一声叹息响起,脚步声在自己身前止住,宗阕感到自己手臂被人抓起,而后整个人伏在了一个纤瘦的背上。 韩葳背起宗阕,决然道:“我说过送佛送到西,自然不会食言。” 为了节省体力,韩葳只闷头摸索着前行,一言不发,只是满头大汗之际背上还有个宗阕,略感尴尬。宗阕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竭尽全力地坚持清醒,不让自己晕厥。 两个时辰后,密道仍旧漆黑一片,却已隐隐有些许嘈杂人声传来,韩葳心下一喜,凭空又多了几分力气,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在转过一处弯道后,看到了几缕微弱至极的光亮。 韩葳手脚并用地爬上一道台阶,推开洞口石门,一时间厮杀声扑面而来,刀与枪摩擦撞击的鸣响,利刃牵扯骨肉的诡异闷响,让本就已经筋疲力尽的韩葳一阵不寒而栗,差点腿软摔下台阶。 前方不远处就是西竹关,此处为关内山谷。西竹关位于两峰之间,关墙扼守谷口,横跨整个山谷,气势雄浑,固若金汤。韩葳匆匆扫了一眼,似乎攻进关墙内的赵军仍占少数,基本都是被围起来砍杀的命。 韩葳爬到地面,放下宗阕,头晕脑胀地躺倒在地,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周边乱成一团,韩葳无力避开,只愣愣地看着天上的点点星辰,很想睡上一觉。 一名赵军士兵注意到了地上两个白衣人,举刀来袭,韩葳拼力起身,挡下一刀,又脱力一屁股坐回了地上,无奈中四下观望,想找一名西蜀士兵帮忙,还未等她拉住一人,那人就自己低下了头,惊呼道:“殿下?” 韩葳还未开口,就见关楼上二人飞身而下,正是宗旷和黎太白来了。宗旷见宗阕胸前一大片鲜红血渍,心下大恸,向着韩葳怒道:“谁让你带他来的!” 黎太白一把捞起韩葳:“你冷静下,当然不会是这孩子自作主张带殿下来此。” “师父……”宗阕勉力开口道,“莫怪她,是我……想过来。” 宗旷与黎太白对视一眼,均是一叹,带上二人回到了关楼之上。关楼上早已聚集了不少宗氏子弟,早有人调来伤药,匆忙处理宗阕伤口,黎晓也凑了过来,递给韩葳一壶水,韩葳席地而坐,仰头就是一阵猛灌。 宗阕不待伤口清理完毕,一把抓住了给他包扎之人的手,沉声道:“小贤,扶我起来,给我找一张弓。” 被唤做“小贤”的少年眼中闪着泪光,看了看宗旷,见国师向他点头,只好扶起宗阕,递过一张弓来。宗阕站在关楼最前方,发现墙下已尸横遍地,堆积颇高,当即明白这关楼是已然失守后又夺回来的。宗阕面向谷外奋力厮杀的双方,终于释放出了积攒多时的气力,张弓搭箭,射向一名赵军将领。 那将领应声而倒,当场毙命,不知是谁高声呼喊了一声“殿下”,关外守军纷纷望向关楼,宗阕不着痕迹地倚着栏杆,目光沉着,暗夜火光中有种宁折不弯的气度,也只有关楼上的众人才能看清他冷汗如雨,负在身后的手不停颤抖。 强撑了片刻,宗阕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不省人事,又一声“殿下”响起,声音极尽嘶哑,却奇迹般地在谷外蔓延开来,如银瓶乍破,惨烈而清晰,又如锈迹斑驳的古号角,不屈不挠。 这时,西蜀军中有人登高振臂,挥舞着战旗高声怒吼,韩葳只见一面白底镶黄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关外的西蜀守军纷纷响应,疯了一般冲向敌军。不知有多少赵军,还未看清对手就血溅半空,最终挣扎着转身,面北而亡,仿佛到死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来,为何离家千万里,葬身某处孤山野岗上的无名冢。 韩葳双手抚着栏杆,有些唏嘘,又莫名想笑,最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泪。 宗阕的伤口总算处理完毕,宗羲和元宁也来到了关楼之上,国师府内的形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交由九夷人来守。韩葳还注意到这会儿西蜀军似乎是宗旷在指挥调度,就连宗阕的伤势也无暇多问。韩葳一时好奇,问黎晓道:“之前不是说,西蜀统帅是什么九皇叔么?” 黎晓闻言没有答话,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8 只黯然摇了摇头,韩葳心下了然。 正在这时,关外一骑飞奔而来,口中不知在喊着什么,后方赵军似乎沉浸在惊愕之中,竟被这一骑左冲右突地来到了关前,终于,众人都听清了他喊得什么:“百公里外有近万兵马急速朝这方而来,为首先锋似胶东玄甲卫!” “玄甲卫?”楼上诸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面面相觑了片刻后,宗旷若有所思地道:“李迎潮亲自来了。” 。。。 第87章 破釜沉舟灵蛇出 玄甲卫是李迎潮亲兵卫,跟随李迎潮上过两次战场后便闻名天下,有玄甲卫出入的地方必有李迎潮几乎是件天下皆知的事情,关楼上诸人惊诧了半晌之后,宗羲不由叹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就算是一路绕城,狂飙突进,速度也是快的了。” 元宁不解道:“而且前日不是还有探子来报,肃王军十日前都还在颍川一带攻城?” 宗旷道:“率兵攻城之人乃余胜翼,恐怕攻城也是一种掩护,李迎潮这路才是真正的先遣军,一路绕城而来,”宗旷说着转向元宁,“之前约定的粮草军需能否到位?”既是绕行而来,便无法中途补给,这大概也是之前李迎潮与西蜀约定供粮的最大原因,倒也不能算是故意占便宜。 元宁稍一思忖,顿时明白利害,肃然道:“我去督促一下,保证不出纰漏。” 几人说话间,韩葳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一颗心七上八下,说不清在紧张什么,黎晓看出她神色异样,悄悄拍了拍她肩膀,低声道:“还没到呢。” 关下赵军在众人说话间就迅速整军收兵,打算回防加固营垒,西蜀军兵寡力竭,无力追击,只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赵军撤退,留下一地狼藉,尸身遍野,血肉模糊。 待西蜀军原地歇息片刻,宗旷下令清理战场,将赵军之中还算完整的尸身送去了对方营前。韩葳见状不禁暗暗佩服,西蜀宗氏做事,果然不遗人半点口实。众人在关楼上久久伫立,除了元宁有事在身外,谁也不想离去,静候肃王军的到来。 天边微光隐现,黑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浓雾障目,四野一片迷离,随便一个微响都能牵动众人心神。须臾,一骑斥候自浓雾中飞奔而来,奔至关前时滚鞍下马,一路畅通地奔上了关楼:“报!小肃王攻下丰延城,抢占赵军最大一处屯粮仓。” 众人还未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又是一骑飞奔而来,火急火燎地爬上关楼:“报!小肃王亲自带兵五千,扎营东北方三十里外,其余兵马进驻丰延城。” “五千?”宗旷心道五千兵马能顶什么用,若是无境兵团还差不多,忙问道:“可有探到此路肃王军蕃号?” “胶东绿柳营全军而来,蕃号‘灵蛇兵团’。” “嗬,好家伙,绿柳营还能这么用!”宗旷神色中满是惊叹。 早已幽幽转醒的宗阕接过话来,感慨道:“李迎潮此人不简单。” 在场的其他几位宗氏子弟一时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韩葳想继续把自己当个外人,低头做神思游离状,可那一句句有关李迎潮的话语却自动往她耳里钻似的,躲也躲不开。 众所周知,绿柳营向来只当奇兵用,盖因里面奇人异士居多,不好驯化,不好指挥,而且也很少八千人一同出战的,说到底,绿柳营就是一个刺猬,作为武器很难用得顺手,老肃王李擎苍当年也只是自诩孟尝,养了这么些人而已,谁也没想到李迎潮竟能将这刺猬一样的绿柳营,打磨成一把利刃。 “灵蛇兵团?”宗羲喃喃重复着这个蕃号,面露忧虑,“李迎潮真的只是想打翻大赵新军么?我怎么觉得这个蕃号,更像是冲着我们来的?”西蜀地势复杂,挡得了猛虎巨象,却未必挡得了灵蛇一类。虽然绕路的先遣军只八千,但后面还有余胜翼的数万兵马正一路猛攻而来。 此言一出,在场宗氏族人皆沉默下来,半晌,一位白衣少年很是小心翼翼地道:“那位小肃王,会不会也要求我们纳贡称臣?” “不会。”这时突然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在这肃静的关楼上略显突兀。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跟在黎太白身边的一位姑娘。 出声之人正是韩葳,她沉思之中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待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众人焦点,再后悔已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故作从容地继续道:“李迎潮装疯卖傻二十年,他不会耍这等无谓的威风。” 宗羲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小五姑娘敢确定?” “那倒不敢,”韩葳苦笑,“只是李迎潮没有赵灵昭那么骄傲,但若说他全没所图也不可能,反正对于宗氏来说,现在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不是么?” “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了解这些?”宗羲疑惑地道,更何况李迎潮和赵灵昭二人的名讳,即便是他们这些人也很少直呼出口,而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却如此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让他觉得很不寻常。宗阕虽暗中调查和试探过韩葳身份,却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 韩葳不由语塞,低头清了清嗓子,才笑着抬头道:“我说的都是人尽皆知之事,推测而已,让羲公子见笑了。” 宗羲又看了她两眼即转过头去,这个时候也实难有兴致去琢磨韩葳。宗阕缓慢起身道:“可能‘灵蛇兵团’的蕃号只是震慑之意,毕竟他此来风险极大。”说着又递给韩葳一个眼神,似抚慰,也似歉意。 宗旷一笑,道:“李迎潮此来,与我宗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对我们毕竟也有所倚仗,所以不必过于担忧。” “师父,”宗羲道,“既然我们眼下别无选择,只能交好李迎潮,不若联姻怎样?” 宗旷一愣:“这会儿皇室似乎并没有适龄待嫁的公主……”而后顿了一下,思忖道:“你的意思是……元宁?” 刚低下头的韩葳闻言不禁抬了一下头,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转头看向关外远处,装作不关心的样子。 宗阕看似不经意地瞥了韩葳一眼,笑道:“元宁只是郡主,并非皇室嫡系,怕是有人会觉得我们轻慢小肃王,况且李迎潮心里有人天下皆知,他未必会接受。” 宗羲不以为然地道:“他人都亲自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那些流言蜚语终究都是传言,元宁聪慧貌美,女中豪杰,站在肃王军面前,谁敢说一句配不上他们的小肃王?” 韩葳继续扭着脖子望向楼外,只黎晓注意到了她嘴角似乎轻撇了一下,不禁暗笑。 宗旷沉思片刻,道:“找个非正式的时机提一下也无妨,他接不接受都无关大局,况且也要先问过元宁的意愿。”言罢又继续问那斥候道:“丰延城守将是谁?” 斥候语气有些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29 不太确定:“似是陈廷祖。” 宗旷眉头一皱,自言自语似地道:“连峻在北边不能动,庄璟正与大赵京畿军交手,余胜翼在攻城掩护的那一路军中,陈廷祖又被李迎潮带到这里来,那此时驻守淮安府,牵制镇海军的会是谁呢?” “国师为何关注驻守淮安府之人?”宗氏族人中有人问道。 “李迎潮此举可谓破釜沉舟了,他这是想快刀斩乱麻,一局定输赢。若如此,必是一场大风浪,而风眼就在镇海!如果李迎潮的人控制了镇海,则整个大赵南境不保,这一路赵军也将陷入重围,如淮安府不能牵制住镇海军,那李迎潮就是玩火自焚。” 众人闻言心里皆叹,不知这个李迎潮到底算是鲁莽还是有胆魄了。 半晌,宗阕轻声推测道:“听闻肃王军中有位“无双军师”,这会儿应当在淮安府坐镇吧。更何况,肃王军中怎样都不至于缺将才的,倒是我们……”宗阕说着一声轻叹,止住不言,宗氏子弟尽皆黯然,一时无话。 众人确定了李迎潮动向,心下稍安,有两个白衣男子提出要送宗阕回帐中休息,一行人便一同下楼,韩葳也随黎晓一处,去了关前大营。 这一夜,西蜀守军虽勉强守住了关隘,但伤亡惨重,兵力骤减,雪上加霜的是,西蜀最擅用兵的九城王战死。 这一夜,李迎潮终于结束了近一个月的秘密疾行,带领玄甲卫和灵蛇兵团,突袭距离西竹关最近的大赵关城丰延城,与大赵新军、西竹关守军成掎角之势。 这一夜,韩葳的一颗心开始明确倾斜,那个她出生并长大的地方离她越来越远,她又无意间成为了西蜀储君心中的生死之交。 这一夜,淮安府也正式成为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暴风之眼,淮安府肃王军大营中,韩杉辗转反复,彻夜难眠,李迎潮临走时对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这一仗你将是关键,成了,你就是肃王军中万众瞩目的新星,败了,我和五万兵马就此陷入赵军腹地,生死由天。” 韩杉一时压力倍增,他倒是希望有骆无霜在身边坐镇,但是这位肃王军头号军师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味,军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韩杉也无缘得见,而且李迎潮隐约跟他透露过,骆无霜也不在胶东。 淮安府守军的主将突然从余胜翼变成了近两月才小有名气的张寒,纵使肃王军军纪严明,也避免不了将士们初期对韩杉的抵触之心。虽然有些尴尬,但韩杉毕竟是韩平川悉心教养的独子,朝廷官场那一套都了然于心,拿捏起军中之人的小心思自是不在话下。之后与镇海军交手数次,韩杉愈发游刃有余,渐渐也就无需再分心稳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这才开始认真思考与林家结盟的可能性。 镇海军是林晟一手组建的,如若能策反林晟,确实事半功倍。然而,哪怕是出于过去的交情,韩杉也不可能不谨慎,总担心一着不慎,反倒累林家遭殃,是以迟迟没有动作,反正镇海军已被他震慑得一刻也不敢放松,根本无暇去支援正在被余胜翼围困的那些城池守军。 韩杉很清楚,余胜翼一路攻城,每下一城便要分兵驻守,所以等他真正与李迎潮接头的时候,士兵疲乏不说,估计也没有多少兵力了,所以李迎潮才会用绿柳营为先锋,先用气势稳住赵军而已。如果赵军没有马上撤军,僵持还会继续。 韩杉时刻关注着西竹关战况,当得知李迎潮即将逼近,宋志博下令休整的消息后,韩杉知道,他必须要开始行动了。 。。。 第88章 风雪上京小酒舍 夜深人静,月色黯沉。桑洲城林家,一个小厮打扮的纤瘦身影正鬼祟地朝后门挪去。突然,另一个丫鬟打扮的身影蓦地拦在前方,低声道:“大小姐,你又要出去?” 小厮打扮的林家大小姐林冉正背着个包袱,第五次筹划离家出走,奈何第五次被这个阴魂不散的丫鬟杏儿拦住。 杏儿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我说大小姐,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林冉镇静地挺了挺腰板,淡然道:“哦,你回去睡吧,我睡不着,出去逛逛。” “穿成这个样子,您这要去逛戏园子吗?还带着包袱,”杏儿一声长叹,继续道:“小姐,您就别忙活了,孙家的纳彩礼都送来了,您这会儿跑路,老爷脸上多不好看啊。” 林冉无语望天,觉得自己快降不住这个丫鬟了。她早年的贴身丫鬟性子懦弱沉默,林冉偶尔还会嫌她闷,不料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丫鬟出府嫁人了,换来这个叽叽喳喳且不好应付的杏儿。 这厢林冉正气闷着,杏儿却眼睛一亮,啪地一拍手,神神叨叨地凑近林冉,低声道:“你这般持之以恒地闹离家出走,难道是……难道是……”杏儿一脸震惊地退了两步:“要与人私奔?” 林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想与她歪缠,抬脚便绕过她朝后门走去,不信她真敢拦自己。不料杏儿突然跪倒在地,抱着林冉的腿就大哭起来:“不成啊小姐,你要是不见了,老爷还不打死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嗯?” “啊不,下有小侄子。” 林冉怕她哭脏了自己的衣服,一把拉起她:“那你跟我一块走。” 杏儿终于收起了哇哇哭声,想了一会儿,问:“去哪里?” 林冉平静道:“先去烟雨楼躲一阵子。” “啊?小姐!”杏儿又是一脸震惊,继续抱着林冉的腿大哭,“你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你若真看破红尘,不应该是去白云庵吗,你这走反了呀……” 林冉气得直跺脚,但她做了这么多年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发脾气发得不太熟练,跺脚都跺得有点顺拐,差点抓狂,平复了几口气才道:“怕了就不要跟着我,我自己走!不要再耽误我的事,我平日里白对你好了?” 杏儿愣了一下,心道大小姐对她确实不错了,纠结了一会儿,哭唧唧站起来,让到了一旁。林冉重新背好包袱,迅速出了门。 不一会儿,杏儿从后面追来,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小姐,我虽然没用,但是也讲究义字当头的,上刀山下油锅我都陪着你!” 林冉不由一个趔趄,稳了稳身形,无奈道:“走吧。” “小姐,烟雨楼好玩么?” “闭嘴!” 林冉和杏儿一路呵气暖着手,步履匆匆地朝烟雨楼走去,身后长街一片清寂。起风了,烟雨柔波的江南也迎来了隆冬。 不知是心境原因还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林冉前一刻还分外坚定的决心在这冬夜慢慢沉了下去,最好的年华,等一个消失了的人,值得吗?林冉内心沉吟,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杏儿见状轻声唤道:“小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0 姐怎么了?不去了么?” 林冉一叹:“没事,就是有点冷。” “这算什么!”杏儿没心没肺地道,“上京城这会儿估计都大雪纷飞了,出门能冻掉手指头。” 林冉诧异道:“你去过上京?” “呵呵哪能呢,”杏儿挠了挠头,“我听别人说的。” 号称能冻掉人手指头的北辽上京城,一场纷飞大雪刚刚拉开帷幕,雪片顷刻间铺满了人间,覆盖了一切尘土与污秽。夜风一刻也不停歇,肆意穿梭在街巷间,托载着这些轻盈纯净的白色精灵,仿佛搭建一个虚空的舞台,一排排民房烟囱中冒出的青烟也跟着奋力一舞,无怨无悔地飘散在天地间,勾得屋内炉火顿时一阵噼啪作响,冷寂的城瞬间变得祥和起来。 月色依旧黯淡,却用仅有的光华滋养着万千无声绽放的雪花,脆弱的生命力让它们的光彩无法耀眼,却照样赋予了这个冬夜几分通透。 城东一条无人的街上,一间矮房前挂着两盏灯笼,“戴雪酒舍”四个字在雪花飞舞的灯光中,很温暖,很诗意。此刻城中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唯恐漏进半点风雪,唯有这间不起眼的酒舍还敞着门,门上挂着一道厚厚的毡帘,透过帘子边缘,两道晕黄的微弱灯光静静躺在门前积雪中。 酒舍内零散地摆着几套枯朽的木桌椅,其中一张桌上缭绕着热气三两行,整个屋内都充溢着烈酒醇香。桌前坐着两人,其中一名中年男子锦帽貂裘,富商打扮,气质淡泊儒雅,旁边一名灰白发的老者,仆从打扮,目蕴精光,正是骆无霜与陆仕潜。 “骆先生如何能确定那人会来?”陆仕潜道。 “这世上没有多少事是能提前确定的,但是不确定也要等,不是么?”骆无霜一笑,自斟自酌了一杯酒,酒舍寒气重,陆仕潜受得住,骆无霜则要时不时喝杯酒来暖身。 陆仕潜一叹:“想不到连将军倒是给了我们一个突破口,只不知他说的那位女子会不会同我们合作。” 骆无霜道:“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至于意愿问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总有办法行得通的。” 陆仕潜遂放下心来。他此行的主要任务是保证骆无霜的安全,至于其他的,骆无霜心中既然已有打算,他也落个轻松,不去操心了。早年他陪李迎潮蛰伏永安城,整日如履薄冰,耗尽心神,眼下李迎潮今非昔比,陆仕潜也卸下了重担,再也不想揽那等操心费脑的事了。 酒舍中刚一安静下来,就闻门外一年轻男子朗声一笑,道:“先生能以何利诱之?不如说出来听听,我来与你合作。” 屋内二人诧异对望一眼,看向门处,只见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位华服青年。隆冬时节,他身上衣衫却丝毫不见他人的臃肿,抬手掸落肩上的落雪时,有种自然随性的倜傥,单是这一进门的姿仪,即可称得上是风度翩翩了,可惜的是,这翩翩风度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这男子就双手缩进单薄的袖中,一边喊着“冻死我了”,一边弓着身凑至桌前,自来熟地翻过一个杯子,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闭眼品味了片刻,叹道:“好酒!” 骆无霜神色不辨喜怒,只沉吟审视着来人,旁边陆仕潜却一脸的瞠目结舌,惊道:“二殿下?” 男子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认出,因为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位老者,愣了一下,礼节性地向陆仕潜拱了拱手。 骆无霜闻言,略微吃惊地挑了挑眉,观这男子神色似是默认,一时心中念头急转,不知自己是何时被人盯上的,暗中揣摩他来意,面上却淡然一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定襄王。” “大名鼎鼎”这话确实不假,定襄王赵灵晖,以不务正业和痴情于韩家大小姐闻名于世,是个大赵朝野和永安百姓津津乐道的人物。 “不敢,”赵灵晖笑道,“在‘无双军师’眼中大名鼎鼎,本王既荣幸又惶恐。” 赵灵晖来意不明,但骆无霜却对他观感甚佳,因为他笑起来给人感觉分外真诚,让骆无霜顿时相信,有关赵灵晖的各种传言尽皆属实,而非他为了自保而故意做出的姿态。 赵灵晖不理二人眼中的警惕和疑惑,语气仿佛是与多年的老友叙话一般,道:“烈酒配雪夜,看来骆先生不仅智计无双,还颇懂生活雅趣。” 骆无霜不由苦笑,他这会儿与人有约,万没想到赵灵晖突然现身,不知会怎么捣乱,一时没心思陪他闲聊,直言道:“不知定襄王想要什么?” “无双先生想要什么?”赵灵晖笑着反问道。 骆无霜道:“我们老王爷与令尊同为东齐王侯,可谓源出一脉,不管有怎样的恩怨,都不应给北辽人可趁之机,更不应与虎谋皮,定襄王觉得呢?” “无双先生的话我十分赞同,所以本王在此,只希望确保北辽情势顺其自然,”赵灵晖稍微收敛了笑意,平静地直视骆无霜,“如果有人想推波助澜,搅弄风云,恕本王无法坐视不理。” 骆无霜朗声一笑:“王爷若没有推波助澜的打算,又缘何现身这上京城呢?王爷若放任北辽人出兵,若被大赵百姓得知,我们可以赌上一赌,看赵氏会不会众叛亲离。” 骆无霜所言,赵灵晖并非不知,他在这城中已停留多日,思虑再三,总觉怎样做都是有利有弊,似乎只能是打探些动向,以求快速应变了,虽然如此,赵灵晖面上却不露半分焦虑,气定神闲地道:“北辽人出不出兵岂会被我左右?我只是什么都没做,无法阻拦而已,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希望王爷当真是什么都没做,否则……” 骆无霜微微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人,没那么好糊弄了。” 赵灵晖不以为意地轻声一笑,不再言语,这时,陆仕潜一脸警醒地道:“先生,有人来了。” 余下二人侧耳倾听,街上果然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似是朝这个方向而来。骆无霜抬眼看向赵灵晖,赵灵晖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装傻似地耸了耸肩,直接拿袖子扫了扫桌旁的第四个凳子,厚着脸皮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在这避避风雪。” 骆无霜无语,强行压下了给他个白眼的冲动。须臾,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一个女子声音隔着毡帘低低响起:“请问里面有人么?” 这声音轻盈如落雪,带着几分试探,又有几分漫不经心,酒舍内赵灵晖伸向酒壶的手却不由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骆无霜和陆仕潜见他反应,一时诧异,都没有回话,门外女子又道:“敢问何人约我来此相见?” 骆无霜忙站起身,走至门前掀起毡帘:“街上风寒,姑娘请入内详谈!” 门外之人身披白貂披风,整个头脸都隐在硕大的风帽之中,昏暗的灯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1 火下勉强能看出肤色白皙,额前一块黑水晶额饰闪着幽幽冷光。来人稍稍抬了下头,似有些犹豫,道:“我深夜孤身前来,不便入内,还请先生直言何事。” 骆无霜一揖,笑道:“在下早前路过御北大营,听连将军提起姑娘仗义相助肃王军,在此谢过姑娘。” 女子扫了一眼酒舍内,看到了面门而坐的陆仕潜,心下戒备稍减,轻声一笑:“原来是小肃王的人,陆先生别来无恙?”说着抬脚跨进酒舍,放下风帽,露出一张清丽明净的容颜,眉眼淡如夜风中的雪雾,让人觉得她不会为任何事留连。 陆仕潜笑着起身,拱手道:“大小姐,想不到竟在这里相见。” 骆无霜顿时明白了女子身份,心中不禁暗叹世事之巧,眼神不由看向赵灵晖,只见赵灵晖缓缓起身,转过头,眼中犹带着震惊,心中的千言万语更是乱成一锅粥,喉头滚了两下,沙哑着声音道:“芷妹……” 。。。 第89章 都道逍遥却白发 韩芷陡然见到赵灵晖,不由僵在原地,意外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赵灵晖眼中的惊喜与思念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沸腾着,让她有一瞬间的无措。除了曾经对父亲韩平川心结难解外,韩芷一向是冷静自持的,他自以为早已把赵灵晖抛在脑后,然而不期然间再次相遇,却有种心酸到碎了的感觉,愣忡过后,韩芷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嘴角一抹苦笑若有若无,看上去竟像是无动于衷的。 韩芷的强作淡然,将神思不属的赵灵晖也拉回现实。二人都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意外的重逢之中,他已然等了她近十年,她也早已不是青涩少女,更何况此情此景,二人之间横亘着太多世事,再痴的情,也谈不上纯粹了。 韩芷扫了一眼酒舍,以为是赵灵晖与陆仕潜二人联手,要利用她来行什么阴谋诡计,再抬眸,神情便多了几分冷意,目光扫过三人:“是谁通过王铁约我来此?” 韩芷两次问这个问题,这次的语气却比第一次多了几分不悦,几分抵触,赵灵晖看出了她心绪不佳,却有点似懂非懂,骆无霜则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上前一步向韩芷道:“是我。” 韩芷转过身面向他,打量片刻,道:“先生是?” 陆仕潜在旁接过话来,介绍道:“这位是骆先生,我们小王爷敬为师长。” 韩芷曾在辽南大营陪伴孙垚一段时间,听说过骆无霜的名号,也大致猜得出他的意图,道:“我在廖氏宫中只是个卑微的女医,帮不了你们什么。” 赵灵晖惊诧道:“芷妹,你怎会在……” “王爷,”韩芷冷然打断道:“这里没有芷妹。” 不知为何,韩芷在看到陆仕潜时心境还很平和,不管他们所求为何,她都自信应付得来,可多了一个赵灵晖,她便失了从前的淡泊气度。 如果赵灵晖从此不再她眼前出现,二人就此相忘于江湖,他于她而言,就是虽有些无奈却不失温暖的回忆,但是再次相遇,韩芷不得不正视他的姓氏、他的背景,那个让她一家流离失散的罪魁祸首赵氏父子,终究是眼前之人的至亲。 骆无霜道:“大小姐……” “这里更没有大小姐!”韩芷突然一阵心烦气躁,语气甚为不客气,略一停顿,才语气稍缓道:“我在这里姓乔。” “乔……姑娘,”骆无霜略一尴尬,道:“在下并不想为难姑娘,更不会让姑娘涉险,我们只想第一时间知道辽太后的病情进展。” 韩芷沉默半晌,就在三人以为她不会答应了的时候,突然开口道:“一个月,我必须要保她一个月性命,一个月后只能听天由命,她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 骆无霜沉吟片刻,道:“一个月,是辽帝廖神远给你的期限?” 韩芷微一颔首:“我师父在廖神远手上。” “师父?”赵灵晖疑惑道。 韩芷瞥了他一眼,道:“药圣孙垚。” “一个月?”骆无霜凝神思索着,不禁问出口道:“廖神远有什么计划?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有把握除去手握重兵的廖钟山么?” 韩芷淡淡看向骆无霜:“廖神远有什么计划,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么?” 骆无霜呵呵一笑,又疑惑问道:“照你的说法,萧太后这会儿已是苟延残喘,她手里到底有什么,能让廖氏兄弟如此忌惮这个将死之人?” “她是廖氏皇族的族长,执掌族徽龙头杖,”韩芷道,“她的遗命,还是能影响很多人的。” 骆无霜:“姑娘真有把握能为萧太后续命一月?” 韩芷皱眉,迟疑不语,眼中忧虑深重。骆无霜见状道:“若我们救出药圣孙垚,姑娘也帮我们一个忙如何?” “骆无霜!”赵灵晖一声暴喝,不知从哪抽出一把短刀,一脸怒容地指向骆无霜,“你若敢让芷妹犯险,我不会放过你!” 陆仕潜见状忙欺到赵灵晖身前,出手夺过他手中短刀,赵灵晖怒气更盛,红着眼挥拳攻向骆无霜,陆仕潜举刀拦截。 “住手!”骆无霜与韩芷同时喊出声来。 赵灵晖受了陆仕潜一掌,踉跄退了两步,却不管不顾地只看向韩芷,眼中尽是焦急之色:“芷妹……”他素知韩芷倔强有主见,只痛苦地摇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骆无霜心中暗叹,平静地看着韩芷:“姑娘以为如何?” 韩芷这会儿总算寻思过味儿来,赵灵晖与骆无霜不可能是一路的,二人意图不说相反,至少也不会是一致的。韩芷撇开之前莫名其妙的情绪,冷静下来重新打量赵灵晖,忽然发现他鬓间竟多了几缕白发,眼角眉梢藏着旁人不易察觉的倦意。 一瞬间,韩芷只感到无边的酸楚悍然冲向眼眶,冲得她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只剩心疼。他应该刚过三十岁吧,韩芷强忍着眼泪迅速转身,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痛苦。 只有她懂得他玩世不恭背后有多重情重义,只有她明白他吊儿郎当的表面下做过多少努力。除了韩家的意外不可控外,当初赵灵旸和赵灵昭多年的争位愣是没扑腾出半点水花,没牵连过朝堂和任何一位大臣,这其中赵灵晖付出了多少只有韩芷默默看在眼里,深明于心。 赵灵晖见她转身,沉默不语,只当她在考虑,急道:“芷妹,你别趟这浑水,我帮你救孙垚,我带你离开这里,远离这一切好不好?” 韩芷闻言又是一阵揪心。对于韩平川,她最大的遗憾是子欲养而亲不在,而对赵灵晖,却是明知辜负,只能辜负。这么多年的当断不断是为了什么?不自觉下的依赖终究是自私,韩芷偷偷抹掉泪痕,平静转身,淡然一笑,淡得空洞,淡得薄情:“赵灵晖,世人皆道你钟情于我,我实是受之有愧,因你从未看清过我韩芷是什么人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2 !”说着转向骆无霜,“我愿与先生合作,但我要先确定家师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赵灵晖呆立一旁,深深叹了一气:“如果是因为韩相和韩夫人的事……” “韩家之事我心中自有判断,你无须多言。”韩芷语气平静无波,只是在旁人听来却更显沉重,连骆无霜和陆仕潜两个旁观者都唏嘘不已。 酒舍内忽然一阵寂静,骆无霜回过神来,道:“既然如此,待我们救出孙老,再同姑娘联系。” 韩芷低身一福:“有劳。”看也不看旁边的赵灵晖,转身出门而去。 街上风小了些许,偶尔有细碎的雪屑掠过脸颊,韩芷心事重重地走着,无心扣上风帽。不一会儿,赵灵晖从后追来:“我送送你吧。” 韩芷脚步缓了缓:“王爷若真担心我的安危,就不要再跟着我。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宫里或许已经发现。” “芷妹,”赵灵晖一把拉住她,“你跟我回去吧,韩氏医馆我一直找人替你守着,你放心,有我在,皇上不会把你怎样的。” 韩芷听到“韩氏医馆”四个字,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恍惚了片刻方道:“那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他想怎样我韩芷都不在乎,你若还念旧情,就帮我照顾好芙妹吧。”韩芷说完自己先苦笑摇头起来,韩芙已是深宫贵妃,赵灵晖身为皇帝兄长,避嫌还来不及,又怎能照看?一想到妹妹在永安城中孤孤单单,韩芷一时还真动起了回去的念头。 韩芷沉吟良久,终究还是不能不管孙垚,那个已经真心收她为徒的老人,一抬眸对上赵灵晖希冀的眼神,无奈地暗自叹息,想要挣脱开赵灵晖的手,不料赵灵晖隔着披风,死死抓着她不放。 赵灵晖对她一向顺从,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此时倒是头一回发起狠来,不顾她反抗,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我不会再让你回到那个危险的地方,你有多大的能耐,竟敢跟骆无霜那样的人搅在一起!” 韩芷突然被抱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变成气恼,心中残存的那么一点情思与愧疚,顿时被一股傲然挤走,怒道:“有本事你就禁锢我一辈子,否则就立刻放我下来,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赵灵晖脸色刷地苍白,虽然韩芷性子冷,但是冲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头一遭,低头一叹,慢慢把她放了下来,眼中净是落寞、不舍与无奈,看得韩芷心头一软,不自觉地跟着一叹。 “韩家的事,我不至于不明事理地迁怒于你,但是……终究是不想再看见你。”韩芷转身,声音透着浓重的无力感,“求求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去找真正值得你耗费光阴的人。” 韩芷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赵灵晖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她每一步都走得决然,却没听清楚她最后半句话,也不知道她一路泪如雨下。 。。。 第90章 书生忧道不忧贫 桑洲城富甲天下,百姓也自比别处多了几分大气,不管前方的镇海军统领越东乡再怎么焦头烂额,有林晟坐镇的桑洲城依旧一片政通人和的景象,百姓安生乐业,商贾往来频繁,茶楼酒肆生意不减,勾栏院里笑语连连,金水河中一片脂粉腥甜,战事的影响丝毫不显。 午后一场冷雨,淅淅沥沥了近三个时辰方歇,残阳从浓云中挣扎出来,淡淡夕晖已染不透金水河,也驱不走河面上的一片氤氲湿冷之气。下游东面的河畔,坐落着一处延伸至水中的三层重檐小楼,雕梁画栋,临水迎风,乃是城中风月胜地之一的半月湾。 三层面水的一间开敞厅堂,白清正提着茶壶小心斟着茶,此时尚未入夜,堂上只一位客人,乃是一位二十几许的青袍男子,正倚栏而坐,望着水上的一只归舟良久发愣,一直目送它隐入寒烟深处。 案上杯盏中的茶汤清透,茶香沁人心脾。男子端起茶盏嗅了一嗅,叹道:“寒冬时节还能品到此等香茗,白姑娘当真奢侈。”男子面相斯文清俊,谈吐不俗,只是眼中有些风霜落拓之色,身上衣袍也旧得发白,一望便知不是什么富贵之人。 “公子莫冤枉我,这茶可是我悉心保存了很久,只招待过公子一人而已。”白清说着轻轻放下茶壶,转身走向琴案,信手拨弦,曲调清新舒缓,隽永空灵。她乐感超乎常人,仿佛深入骨髓,不同于喜欢闭门独奏的云小楼,白清很享受对客抒怀,即兴而起,随性而发,鲜有滞涩。 琴音不急不缓地和着栏外流水,白清素手不停,一心二用,开口道:“公子今日来访,可是又得了新词?我盼了好些日,银子都备好了。” 男子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小张粗糙的黄麻纸,道:“是有一阕,偶有所得,无所谓买卖,赠予白姑娘就是了。” “哦?”白清来了兴致,停下了拨弦的手,起身走至近前,拿起来默念半晌,不觉间会心一笑,只是再一细看,却是眉头微皱,道:“公子字迹明明利落有力,无端被这劣纸埋没了,我这儿前日得了些玉宣纸,等下送公子一些,权当报酬了。” 男子微一躬身,道:“多谢白姑娘好意,在下孑然一身居无定所,不敢糟蹋姑娘的上等纸。承蒙姑娘多次照顾,在下无以为报,不敢再谈买卖。” 白清一笑,看向男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玩味,直觉这人有点意思,浑身上下藏不住半两银子,总要花光了才开始操心钱的事。从此人的众多游戏之作中可以看出,他不仅出入各大歌舞坊,拿些唱词换银两,还在客栈跑过堂,在街边为人代笔写过书信,摆摊卖过竹席草鞋,甚至还做过摆渡船夫,在码头当过搬工,明明满腹才情,却偏偏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安之若素,明明举止端正,没有半分纨绔之气,却又是各大风月场上的常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白清看了看男子,故作幽怨地道:“也是,公子连真实姓名都不肯透露,由着那些俗人将你编排成什么‘无情公子’,这买卖不做也罢。” “无情公子?”男子微一愕然,失笑摇头道:“姓名又有什么意义?你若介意,那我也姓白好了,姑娘是清清白白的白,我是一穷二白的白。” 白清无奈,心道这姓名说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刚要开句玩笑,责他没有诚意,却突然被一个男子声音截住话头:“啊哈,老白,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二人诧异地循声看向楼梯处,说话之人还未露头,只能闻得一阵脚步声在楼梯上响着。须臾,一名打扮贵气的年轻公子上得楼来,神采奕奕,很是高兴的样子,走至男子案前,躬身一揖,笑道:“白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被唤“白兄”的男子一脸愕然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3 ,万没想到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姓氏这么快就生效了,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子,总算认出了来人,动了动嘴角,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原来是范公子,好久不见。” 范公子出手很是阔绰,随手就递给白清一锭元宝,道:“他乡遇故知,还请白姑娘给找个清静地儿,让我们叙叙旧。” 白清看了看先来的男子,见他缓缓点了点头,便带着二人去了二楼一间临水雅室,而后便默然退出,留下二人。 先前还喜气洋洋的范公子突然耷拉着脸叹起气来:“秦翰林,我这两个月跟在你屁股后面折腾,整整累瘦了一圈儿啊。” 对面的男子恍惚了一瞬,“秦翰林”这个称谓,他自己几乎都要遗忘了,他无名无姓、身无分文、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已有四个多月,今日还是得面对现实,他曾是大赵朝野尽皆看好的后起之秀,曾是当今赵廷讳莫如深的前丞相韩平川最器重的弟子,曾是天下寒门士子倚以重望的拓荒之人。 秦渊思绪翻涌,沉默半晌,不经意抬眼,看到与他隔案对坐的范硕有些忐忑不安,不由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不过马上又被他矜持地藏了起来,淡然道:“范公子跟踪我足足两个月,真是辛苦了。”说着给他斟了一杯茶,“游手好闲之人囊中羞涩,只招待得起一杯粗茶,你多担待。” 范硕见秦渊终于换下了那副苦大仇深的神情,不禁也跟着放松起来,道:“你若想要功名富贵,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你自己拒之千里,旁人又能奈何?还好意思在这哭穷!” 秦渊实在没心思跟他嬉皮笑脸,正色道:“你想说什么?” “实不相瞒,”范硕也挺了挺腰板,换上了一张严肃脸,“是陛下派我来找你,他想请你回朝。” 秦渊良久无话,也没什么惊诧神情,范硕心下打鼓,不知他是怎么个想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这阵子仗打得闹心,不进不退地僵持着,皇上干脆就不管了,又想出什么变法改制,开始折腾起朝堂来。” 秦渊失笑:“仗打不动了,开始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刀子了?” “哪能呢!”范硕道,“真要动刀子,皇上也不会让我暗中寻访你了。你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我不知道,但这口诛笔伐的本事,直要胜过千军万马了。” 秦渊离开赵廷的这段时间,确实写过一些讽喻词,不过也只是一些暗讽而已,笔伐是自己没错,但那个口诛的却不知是谁?《江门宴》的戏码演得极具煽动性,让秦渊怀疑幕后推手就是韩萱,也猜到了这背后有风月盟的势力。 他游历四方,一来是为体味世情,二来也存着寻找韩萱的心思,这才频繁出入风月场所,暗地里打探,只不过他与白清相交深浅,还未表明过真实意图。 秦渊兀自走着神,范硕继续道:“以你之才,又何苦这般浑浑噩噩,整日为一顿饭发愁?我知你有为民请命之心,忧道不忧贫,但一味混迹其中又能做什么?涧底之松难为栋梁,皇上想挽回士人之心,眼下是你进入朝廷中枢的最佳时机。” 秦渊一声冷笑:“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而已,但歌功颂德之事做不来,口诛笔伐之事也不过一时兴起,我也没那个闲工夫一直较真,皇上大可不必将我放在心上。倒是范公子,还能如此尽心为皇上奔走,倒是让秦渊刮目相看,你就当真不觉得,皇上卸磨杀驴,太过寡义?” “卸磨杀驴?”范硕闻言一愣,秦渊所言应不是指韩平川,他若真敢称自己的老师为“驴”,那也是先帝的驴,不是赵灵昭的,范硕略一思忖,当即明白了秦渊话中深意,顿时语塞,苦笑不已。 事到如今,赵灵昭的意图其实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先是趁清除异己的时机,做出打压寒门新兴势力的假象,稳住了朝中和地方的几个世家大族,然后一步步榨干各世家的几世积累,蚕食大族根基,现在,他已经可以公然提出改革的名号,不把世族的不满放在眼里了,甚至还丝毫不忌讳地指派范硕为使者,召回秦渊。说到底,赵灵昭也不怕挽不回士人之心,召不回秦渊,大不了他再培养一个秦渊,这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秦翰林果然不同凡响,身在民间,竟也一眼看得透朝堂。”范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哪个皇帝不寡义?谁敢指望皇帝有义,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这话几近大逆不道了,秦渊闻言朗声大笑,拍手称快,笑了一会儿,平复了心绪,才道:“永安城我是不会回去的,我现在也没什么具体打算,只想这样游历一番,换个角度看一看天下也挺好。” 。。。 第91章 摘星殿密议联盟 西蜀国师府 黎晓站在敞着大门的藏书阁外张望了半晌,里面乍看上去空无一人,黎晓不甘心,抬脚进了门,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中发现一块白色衣角,黎晓连忙走过去,道:“你倒是清闲,躲这儿来了。” 正靠着书架席地而坐的韩葳抬起头来,略显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韩葳之前在西蜀守军关前大营,虽然内心深处对三十里外的李迎潮好奇不已,不知挣脱樊笼的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但也只敢内心好奇而已,面上还是装作不大关注的样子,心里总觉不安。 军中女子甚少,韩葳便处处与黎晓在一起,二人相互作伴,而黎晓又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黎太白,所以韩葳总能听到宗氏众人谈论小肃王相关,待了十余日后,韩葳终于按捺不住,一个人回了国师府。 虽然李迎潮带来的援军兵力少,但出身绿柳营的灵蛇兵团第一次上战场,确实起到了不容小觑的威慑作用,赵军明显更加谨慎,西蜀方面顿感压力变小,国师府内的人也恢复了些许从容,韩葳就此闲了下来,重新过上了每日往返藏书阁的生活,却是故意挑些闲书来看,两耳不闻天下事地只求清静。 黎晓当即也学着韩葳的样子席地而坐,道:“我来提前知会你一声,过两日国师和太子殿下要在国师府与李迎潮会面。” “为什么?”韩葳一惊,倏地合上手中老旧的线装书,书上未清除净的积尘就在她眼前欢腾,她却视若无睹,“怎么不在军中?” “军中怕有奸细嘛,国师府有宗氏迷阵,闲杂人等不容易混进来。”黎晓道。 韩葳眼中隐现焦虑,黎晓见状道:“你怎么办?你要还是看不开,不想见他,可以去山脚下躲一躲,我爹的那两间竹屋一直空着。” “我……”韩葳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然想通了一些,看开了一些,心境不似起初那般纠结了,只是想得开是一回事,却并不代表她没有顾忌了,她终究还是不敢拿韩家的声誉冒险。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4 既然如此,理智告诉她,对于李迎潮这个人,此生就应该能躲多远躲多远,但是……似乎……韩葳扪心自问,她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早几天就应该离开国师府了,之所以还是回到这里,难道不是抱着有机会就看上一眼的心思么?韩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个激灵,嗫喏半天,道:“我就在这藏书阁里待着,哪也不去就好了。” 黎晓重重叹了一息,好似已经把她看透了,笑道:“你也别把自己憋坏了。”说着又认真端详了韩葳半天,觉得她最近好似更瘦了些,个子也见长,便道:“只要不露脸,估计这半年没见过你的人就认不出了,我之前跟个前辈学过两天易容,要不……”黎晓突然顿了一下,皱眉叹了一气,“不过我学艺不精,不太安全,弄不好脸上会又痛又痒起疹子,”黎晓想了想,啪地一拍手,道:“这样吧,元宁郡主不是整日带着面纱么,你也戴个不就行了?” 韩葳见她琢磨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不由苦笑:“人家郡主是金枝玉叶,一向不怎么抛头露面的,我平日里就没讲究过这些,突然戴个面纱,怕是反而引人注意。” 黎晓道:“这会儿谁注意你啊,这样,你要觉得奇怪,我陪你好了,反正那个李迎潮也见过我……” 韩葳终究也没拿面纱当回事,偌大的国师府,想要躲一个人不见面还是很容易的,黎晓也就将其忘在脑后,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宗氏众人除宗羲留守阵前,其余都回了国师府,在摘星殿中闭门商议着什么。为防赵军趁势偷袭,宗氏与李迎潮的会面原本是秘密行事,但众人见国师、太子等人皆从关前返回,大致也猜到一二,只不过无人敢公然讨论而已。 韩葳每日一大早便躲进藏书阁,至夜方归,如此又过了两日。这日一早,韩葳刚刚到藏书阁中,打算做一下清扫,打理藏书阁的侍女见她整日耗在这里,也就心安理得地由着她揽下这些事。不一会儿,黎晓风一般地跑进来,劈头就道:“就是今日了,我爹已经带着小贤公子下山,去接李迎潮了。” “哦?”韩葳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对于去迎接的人选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黎太白并非军中之人,也不是宗氏要人,就算被赵军发现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加之他被宗阕敬为师长,从身份上来讲也不至于怠慢了李迎潮。 韩葳向着黎晓一笑,道:“师父去倒也合适。”而后便挪了心思,整理起一干古籍书架。 黎晓见状奇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他们会谈些什么?” 韩葳眼不离书架,随口道:“有什么可好奇的,时至今日,双方想要什么早已达成共识,无论是宗氏还是李迎潮,心都明镜似的,见面不过是聊表诚意而已。” 黎晓顿时减了兴致,然而不出片刻,眼睛又亮了起来,杵了一下韩葳,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联姻吗?” 韩葳无奈地转过头,幽幽道:“我怎么会知道!”说着又不自觉地一叹,“不过么……” 黎晓追问道:“不过什么?” “虽然联姻对于宗氏和李迎潮的盟约最多算是锦上添花,但对于赵军而言,将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黎晓观韩葳面色平静,又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只当她对于李迎潮已经炼出了几分平常心,便一脸的兴致盎然提议道:“我们去摘星殿吧?” “快别闹了,”韩葳不假思索地道,“那种场合怎会容我们两个旁观。” “怎么不行?”黎晓不甘道,“我帮宗氏山上山下、关前关后地传讯跑腿了这么久,他们议事从来不避讳我的。” “我竟不知我们的黎女侠已经如此厉害了,”韩葳失笑,“你的面巾准备好了吗?你自己去吧,我把这些整理好。” 黎晓冲着韩葳忙碌的身影偷偷吐了下舌头,心道:“你就装吧。”而后独自离去。 路上,黎晓思及韩葳的话,觉得自己堂而皇之地赖在一旁确实不太好,到了摘星殿后便从偏门进入,寻了间不起眼的角室,一时也没人注意到她。 这角室离正殿不近不远,可闻人语,门上有珠帘略作隔挡,丝毫不引人注意,是个旁观的绝佳之地。黎晓在里面百无聊赖地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闻殿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阵阵谈笑声,黎晓当即起身走至角室门前,侧身隐在珠帘后向外观望。 摘星殿正门外,白玉石阶被朝阳渡上了一层金光,一身戎装的李迎潮气度雍容,眼含笑意,与西蜀国师宗旷携手缓步而入,宗阕、黎太白紧随其后,再后面,两名英伟不凡的武将在一众白衣宗氏之中分外惹眼,正是陈廷祖和夏侯霄。 宗旷亲自引李迎潮上座,李迎潮不卑不亢地谦逊回绝,退居西首第一张铜案后,陈廷祖与夏侯霄侍立左右。宗阕和黎太白在李迎潮对面落座,其余宗氏子弟见陈廷祖二人站在一旁,一时不敢冒然入座,不尴不尬地排在宗阕身后。 李迎潮微微欠身,笑道:“老国师乃当世贤达表率,是我等后辈皆应效仿之楷模,迎潮久慕老国师大名,特来拜访,更能得见黎老先生真容,实乃三生有幸,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李迎潮一席话,将此行定论为后辈拜访前辈,是私而非公,免去了不少身份和礼节上的纠结,宗旷一笑,心领神会,略一抬手向陈廷祖与夏侯霄道:“将军也请入座,大家都别拘谨了。”接着又笑对李迎潮道:“都说小肃王虚怀若谷,乃仁厚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二人说话间,宗阕回身向一旁侍女招了招手,立即便有人过来添置案几,片刻之后,大殿之上众人皆落座,只余夏侯霄纹丝未动地站在李迎潮身后,西首为李迎潮三人,对面则是以宗阕为首的宗氏子弟。宗阕开门见山,问李迎潮道:“敢问小王爷,余将军何时能至?能带多少兵马?” “之前约定的两月期限仍然有效,”李迎潮道,“余胜翼旬日之内必到,按我等初期的估算,应有三万人马。” “三万?”宗阕欲言又止,眼中疑虑很明显。 李迎潮自信一笑:“三万足矣。” “可毕竟赵军号称二十万……” “殿下信么?”李迎潮笑着打断他,“且不论这二十万的虚实,大赵新军首次出征就被阻在西竹关前,连月来无寸土之功,恐怕早已士气衰竭,兵无战心了。当全军上下一盘散沙之时,兵多反而是掣肘,徒然唬人而已。” 藏书阁中,韩葳轻车熟路地做着清扫,神情怏怏,很是无精打采。这些事她往常从未觉得厌烦过,还可以略缓解她心中在国师府白吃白喝的羞赧之心,只是今日,她只能承认,无论再怎么自欺欺人,终究还是心乱了。 韩葳神情沮丧地扔下扫把,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5 心里对自己很是气恼。正托着腮出神间,看到一身白衣、面纱遮面的元宁路过,身后跟着一名黄衣小婢。藏书阁位置不算偏,门前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韩葳今日却格外注意到了元宁,一路目送,发现她正在去往摘星殿的路上。 “你觉得他们会联姻吗?”黎晓的问题在韩葳脑中回响着。在韩葳看来,宗氏表面上态度谦恭,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底线和气节,不会对李迎潮过于奉承,会不会联姻,元宁的态度很重要。而一旦此事促成,李迎潮和国师府的往来将会更加密切,届时,韩葳就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韩葳踟蹰半晌后,叹着气站起身,也朝摘星殿走去,打算一探究竟。 。。。 第92章 暗中观宗李交锋 托宗阕的福,韩葳对于摘星殿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国师府内部的人,心中忆起一个角室,便一路悄无声息、避人耳目地摸了过去。角室共有前后两门,韩葳刚从后门进入,便尴尬定在了原地,元宁和黎晓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前门两侧,见韩葳进来,俱是一惊。 黎晓瞪着眼看了看韩葳,很是意外地笑了,眼中满是揶揄之色,韩葳不理会她,只向元宁福了一礼,元宁眼神淡淡,遮着面纱的脸看不出神情,只微一颔首,算是招呼过了,而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管她。 韩葳讪讪地站在角室中央,不想凑过去同元宁挤在一处,反正哪里都能听到殿上之人的谈话,至于看不看得见殿中情形,她倒是无所谓,便寻了张椅子坐下。 此时殿上说话之人的声音对于韩葳来讲完全陌生,韩葳想了一圈儿,此时殿上之人,她没见过的也只有传说中的扬威将军陈廷祖了,只听那声音道:“余胜翼所率,皆是肃王军中以一敌百的精锐,与大赵新军不可同日而语。况且余老弟一向雷厉风行,远途行军于他而言,粮草军需皆是负累,所以……”陈廷祖略一停顿,呵呵一笑,“若要我们增兵,怕是还要劳烦贵府,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 李迎潮心中不禁暗笑,心道这个陈廷祖倒是善解人意,把他不便说出口的话给倒了出来。宗阕不禁郁闷至极,心道你们要了三万兵马的粮草便只带了三万多人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宗阕一面心中腹诽着,一面还要笑如春风:“我明白,只是早闻肃王军中‘余破军’的大名,恨一直无缘得见,实在期待得很。” “余破军是谁?”角室内的黎晓低声嘀咕道,回头一看,才发现韩葳离得老远,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连忙一个闪身,将韩葳拉到珠帘后,指着殿中一人低声道:“你看!我刚才竟完全没认出他来。” 韩葳被她拉住,只好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李迎潮面含微笑地端坐案后,肤色黑了许多,似乎下颌上还布着青茬,显得整个人比之从前粗糙了不少,气质上多了几分豁达开朗,韩葳一眼望去,觉得他再也不是小青湖畔那个温良无害、内敛沉默的人了,当然,他其实从来都不是,那只是韩葳的错觉而已,韩葳心中暗叹,面上还配合着黎晓笑了出来。元宁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二人皆没注意。 黎晓将韩葳往门口处带了一带,想让她看得清楚些,而后又低声道:“这地方让给你吧,我出去了。” 黎晓说着就从角室闪身出去,径直走至黎太白身边,跪坐在了黎太白侧后方。韩葳与元宁俱是一惊,好在这会儿殿中众人正在交谈,一时没什么人注意到她。饶是如此,韩葳还是紧张不已,怕黎晓会引起李迎潮注意。毕竟黎晓曾经夜闯世子府,不知李迎潮还记不记得她。韩葳曾听宗阕说过李迎潮在找自己,不知此时领兵在外,他还会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大殿上众人对黎晓的突然出现并没什么反应,似乎对她的存在早就习以为常了,李迎潮和陈廷祖则根本就没注意到多了个人。 上首的宗旷笑着说道:“小王爷心有丘壑,本座佩服,宗某并非质疑肃王军战力,只是……”宗旷神色转为沉肃,“若代价是西蜀元气大伤,小王爷‘来援相助’的说法就有待商榷了,容某冒昧请教一句,肃王军千里迢迢来此,到底求的是什么?” “国师直言快语,坦荡之人,”李迎潮正色道,“小王也不敢敷衍,说句肺腑之言,当今之势,我来,则天下乱象三年可定,我不来,则百姓三十年内无太平。” 宗阕淡淡一笑:“小王爷这么说,是把自己当成身负天命的平天下之人了?” 李迎潮反问道:“何为天命?若真有天命的话,谁人不负天命?我李迎潮一生只求无愧于心,问鼎之事我不强求,我来只因我该来,顺势而行,尽力而为,输赢随意。” 角室里的韩葳愣愣地看着李迎潮从容应对,侃侃而谈,很陌生,却不意外,仿佛他理应如此,自信、飒爽、练达,正感慨间,忽闻宗阕又道:“小王爷自诩无愧于心,那对于大赵前丞相韩平川命丧内廷之事又如何看待呢?” 这问题着实犀利,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韩葳不由屏住了呼吸,就连主座上的宗旷闻言都不禁眉头微皱,不解宗阕何以言语之间穷追不舍。其实宗阕也只是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给李迎潮一个西蜀软弱可欺的印象罢了。 李迎潮微一愕然,还从来没有人当面质问过他这个问题,心中突然一阵澎湃,甚至有些感激。人言最是冷漠,谁给过他机会剖白?不过激动也只是一瞬的事,李迎潮旋即就没了心思去自证什么,韩家在他心里有着非一般的意义,连他自己也想不透,说不清,又怎能让别人明白? 李迎潮几不可察地苦笑了一下,开口道:“我敬韩相一片冰心,憾他未遇开明之主,韩相之死,世人尽管怨我谤我,我不多言,只望有朝一日尘埃落定,我能将他未竟之志还诸天下。” 韩葳转过身来不再观望,倚在墙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中百感交集,转瞬就热泪盈眶,这泪中有骄傲、有欣慰、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无论李迎潮此言的初衷为何,都已是在为韩家、为她讨一个公道了。 元宁对李迎潮的话并没有什么触动,神色漠然,反而是看到韩葳脸上的泪水之后,眼中有些不可思议,有那么感人么?再看韩葳,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之意。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众人尽皆陷入沉思,良久,方闻一声轻笑,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出声之人是沉默多时的黎太白:“小王爷口口声声不离‘天下’,竟忘了自己才是那乱天下的根源么?” 李迎潮失笑,江湖中人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李迎潮一路带着绿柳营行军,与那些背景各异、作风各异的人打成一片,心性早已磨得刀枪不入了,这会儿也不以为忤,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地道:“天下动之至易,安之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6 至难,盖因天下之乱,根在人心,根在人欲……” 众人皆道李迎潮要发表什么高论,正凝神倾听,却见李迎潮突然没了下文,一脸惊愕地盯着黎太白身后的黎晓,黎晓也正听得在兴头上,一抬眼陡然对上了李迎潮,顿时心道不妙,连忙低下了头,又挪了挪屁股,躲到了黎太白身后。 黎太白刚刚开始觉得李迎潮气度不错,转眼就见这位小王爷目光定在了自己女儿身上,不禁咳了两声,差点就翻个白眼给他了。殿中除了那个一直在打瞌睡走神的夏侯霄之外,皆尴尬不已,陈廷祖忙蹭过去拍了李迎潮一下:“小王爷?” 李迎潮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收回目光,却再没了高谈阔论的兴致,怏怏地续着前言道:“黎老先生此言,当真是高看在下了。” 李迎潮说着就径自拿起案上的茶壶,自己倒了杯水送至唇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精神恍惚。他知道黎晓与韩葳是很要好的朋友,强压下了当场向她打探韩葳消息的冲动,却也无心再同这些人周旋了,仿佛一息之间,这些人都无关紧要了。 宗阕看在眼里,眸光一闪,低眉窃笑,对李迎潮的心思已然猜了个七八分。连宗阕都能猜到,更何况韩葳?韩葳立在角室帘后,扶着墙边的手连指节都隐隐发白,又是担忧又是懊恼,担忧李迎潮顺藤摸瓜看出端倪,懊恼黎晓太不小心,如此轻易就露了破绽,心情七上八下之余,却也有些不敢细思的喜悦。 宗旷一直暗自观察李迎潮,觉得此人尚值一交,刚刚的失态明显另有隐情,委实不像什么登徒子,当即一笑,打圆场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开诚布公一番,也是为了日后的齐力同心,小王爷勿怪。” 李迎潮还未答话,旁边陈廷祖却一声冷笑,很是不满,从进殿开始,感觉就像是李迎潮单方面接受了一场考较和辩难。肃王军行事向来说一不二,哪有这般啰嗦的?李迎潮倒是未露情绪,轻轻一笑,道:“无妨,愿与宗氏同气连枝,相与为一。” 宗旷瞬间对这个不急不躁的小肃王甚为欣赏,有心提及联姻之事,心道这样的李迎潮,配给元宁绝不会委屈了她,略一沉吟,便道:“西蜀宗氏誓与小王爷同仇敌忾,前日陛下差人传话来,说是愿将我西蜀武醇王长女元宁嫁于小王爷,双方永结秦晋之好,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李迎潮顿时愣在当场。角室中,韩葳不自觉地看向元宁,见她虽轻纱遮面,依稀还可看出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再看殿中李迎潮,虽然少年时的俊秀之感稍减,却更让人觉得沉着可靠,正是容易让女子为之心折的年岁,韩葳目光来回游转了几次,最终心里有点泛酸地承认,二人还是很相配的。这结论让她的心无端地沉了一沉。 殿中李迎潮愣忡了片刻,似是完全没兴趣了解元宁郡主何许人也,深吸一气,果断开口道:“本王以为,没这个必要。” 。。。 第93章 无辜受累陈将军 李迎潮的回绝虽然语气平和,却回得干脆,明显没有经过任何权衡。宗旷眼中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呵呵一笑,道:“陛下的意思是,如果小王爷同意,可加封元宁为醇元公主……” 李迎潮道:“贵国陛下好意,本王心领,只是天下未定,父仇未报,本王暂无娶妻之念,况且,”李迎潮一顿,正色道:“难不成要让世人以为,我李迎潮不远千里来攀附宗氏么?” 李迎潮一向屈己待人,从不计较,这会儿突然现出一副傲然之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态度坚决,毫无商榷余地。 “哼!”一直在暗中窥视的元宁不禁一声冷笑,声音很轻,却还是被近旁的韩葳听到了。她与元宁相交甚浅,却直觉感到元宁骨子里乃清高自傲之人,这会儿怕是心里气得不轻。韩葳强做镇定地偷眼去看元宁,心里莫名发虚。 殿中,陈廷祖见李迎潮冷了脸,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宗旷刚一说出这个提议时,他还以为气氛会朝着其乐融融的方向发展,不料李迎潮却是连敷衍拖延都不屑于做,直接就这样回绝了,陈廷祖当即朗声一笑,拱手向宗旷道:“小王爷领着我等孤军深入赵军腹地,一路披荆斩棘涉险而来,已经足以向天下人表明肃王军的立场了,眼下战事频繁,草率结亲,怕是委屈了元宁郡主,”说着又转向李迎潮,“小王爷是这个意思吧?” 李迎潮幽幽看了他一眼,心道话都被你说了,还问我干什么? 珠帘后的元宁柳眉一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笑意,向着身后的小婢招了招手,二人耳语了几句,那小婢就跑了出去。韩葳没听到说得什么,只能心下诧异,又闻殿上宗阕笑着道:“陈将军所言正是,敌军未退,此事不必急于一时,以后慢慢再议吧。” 两句话的功夫,那小婢便跑了回来,递给元宁一副纸笔,元宁就着手背,草草写下几个字,韩葳心下好奇,却不好意思扭头去看,不知她写着什么。 片刻之后,小婢带着一张字条出了角室,轻手轻脚地走至宗阕身边,将字条递给了宗阕。宗阕正说着玩笑话缓和气氛,众人目光正集中在他身上,见状皆盯上了他手中字条。宗阕一笑,只能当众展开,纸上乃元宁字迹,内容只四个字:“余至陈留。” 宗阕一愣,“余至陈留”是什么意思?余胜翼怎么可能在陈留?宗阕百思不得其解,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对面的陈廷祖,心道“陈留”是指留下他?难不成元宁没看上小肃王,倒看上了这个陈廷祖? 宗阕念头急转,若真能留下陈廷祖,当然比嫁出去个元宁划算得多,只是他又怎敢跟小肃王抢人?得罪了李迎潮就得不偿失了。宗阕略一沉吟,当下有了计较,心道只能牺牲一下元宁了,便笑对李迎潮道:“小王爷,你可着实害我为难了。” 李迎潮不解:“此话怎讲?殿下直言无妨。” 宗阕作出一副头疼模样:“元宁恼小王爷驳了她颜面,直言此次结盟不公呢。” 李迎潮当即明白了那位元宁郡主正躲在背人处,不由失笑问道:“那她想怎样?”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宗阕若打着元宁的名义提出什么要求,于西蜀,那是元宁小女儿似的骄傲,于他,却不好与一女子计较,不由多了几分警醒之心。 “不联姻可以,”宗阕一笑,指着陈廷祖,“我们要他!” 大殿之上众人又懵了,半晌,突然一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却是站在李迎潮身后幸灾乐祸的夏侯霄。 陈廷祖震惊过后就是一阵气恼,心道你当我是什么东西,一块肥肉么?陈廷祖不敢对宗阕发火,只能狠狠地转头瞪了夏侯霄一眼。 “陈将军先勿动怒,且听我说完。”宗阕忙道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7 ,“我们想请陈将军驻我西蜀边境两年,助我西蜀练兵强军,但,所率本部人马不能超过两千。” 李迎潮冷笑:“陈将军是我父王一手栽培的四营主将之一,资深望重,元宁郡主胃口倒是大得很。”李迎潮表面上说元宁,实则是在讽宗阕,宗阕面上一阵赧然,低头笑而不语。 “小王爷此言差矣,”宗旷朗声一笑,接过话来,“三万兵马的粮草对我们来讲,胃口也同样不小。虽说肃王军是援军,但小王爷扎营西竹关前,背靠我西蜀,可轻松平定南方,此次联手,可谓送小王爷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说来还是小王爷得利多些,这个条件,本座倒是觉得值得商讨一二。” 李迎潮思虑片刻,神色略缓,从容一笑,道:“眼下余胜翼未至,陈将军不能动,此事只能容后再议。” “哎?小王爷?”陈廷祖一脸无奈,心道你刚才的干脆利落哪去了,这个就可以容后再议了?李迎潮心中也很为难,只能无视他的不满,用眼神止住了仍在窃笑的夏侯霄。 角室里,韩葳一脸佩服地向元宁竖起了大拇指,她虽然不知两年的期限是虚是实,但直觉告诉她,如果此协议达成,陈廷祖两年之后应很难再回肃王军了。人心隔肚皮,“信任”这个东西最是脆弱,西蜀若全力笼络陈廷祖两年,李迎潮还敢把他当成心腹么? 好在余胜翼未至,此议就此搁浅,殿上氛围终于轻松了些许,众人开始聊些无关痛痒的寒暄话,元宁听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韩葳趁众人谈笑之际偷偷向黎晓招了招手,想问她要不要一道回去,黎晓见状便起身朝角室退去。 “姑娘且慢!”李迎潮猛地站起身,将黎晓唤住。 黎晓转头,见李迎潮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走来,已然猜到了他用意,立即便在心里编起了托词。韩葳则被吓了一跳,连忙挪了挪地方,靠在墙后。李迎潮鬼使神差地向那角室望去,只看到珠帘轻轻摇曳,其后空空如也,心里却无端一阵波澜。 李迎潮收回目光,向着黎晓一揖,道:“我们在永安城见过,姑娘还记得否?” 黎晓很想直接说不记得了,但是当初是她自己翻进了世子府高墙,还被人当场抓了个现形,黎晓咽了下口水,实在没法厚颜不承认,无奈地点了下头。 李迎潮一笑,目光炯炯地低声道:“那……当初和你一起的那位……她……”李迎潮本想打听韩葳的去向,可不知为何,那角室的珠帘摇得他一阵心旌,仿佛冥冥之中有种熟悉的气息指引着他,“她还好么?”李迎潮脱口而出。 不是她在哪里,而是她还好么。 “哦,你指的是韩葳吧?”黎晓没太注意话中玄机,直接将早就想好的说词倒了出来,“我也很久没她的消息了,韩三小姐大婚的那个晚上,韩家人突然走得一个不剩,我就自己离开了,再没见过她。” 李迎潮不甘心,把心一横,不顾宗氏众人在场,抬脚就朝那间角室走去,黎晓迅速拦在他身前:“小王爷做什么?元宁郡主轻易不见外人的。” 李迎潮隐约记得韩葳称这女子为“小黎”,又见她坐在黎太白身后,不知是黎太白的什么人,不敢硬闯,二人僵在当场,黎太白呵呵一笑,起身道:“怎么,小王爷之前认得小女?” 殿上之人皆一脸莫名地看向李迎潮,李迎潮又看了一眼角室的方向,只得放弃,转身向黎太白一揖:“永安城中,有幸见识过贵千金的好功夫。” 黎太白闻言瞥了黎晓一眼,黎晓不自然地笑了下,转身跑进了角室,只见房间内空无一人,韩葳早已跑得彻底没影了。 虚惊一场,韩葳总算熬过了这一天,也没去关注摘星殿上的宗李会是何时结束,李迎潮是何时下山的。 第二日,韩葳依旧习惯性地往藏书阁去了,只是一个上午都心事重重,开始正式盘算起未来的去向,国师府终究不是久留之地。然而她发呆了一整日都毫无头绪,夜幕降临后,又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出了藏书阁。 月色通明,韩葳百无聊赖地朝住处走着,转过熟悉的巷口,忽然被一个人声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回去,躲闪至墙后暗处,因那说话声音正是李迎潮。一闪而过之际,韩葳看到他身边跟着夏侯霄,还有一个引路的黄衣小婢。韩葳心下惊奇不已,她还以为李迎潮昨日已连夜走了,没料到他竟然留在国师府这么久,就不怕赵军趁机偷袭么? 原来李迎潮将陈廷祖支回了大营,自己则特意在国师府留了一日,专门拜访黎太白,当然,实则是冲着黎晓去的。好在韩葳早出晚归已成习惯,没有被撞个正着,黎晓又守口如瓶,东拉西扯,李迎潮也拿她没奈何,一无所获地出了门。 “回头记得传讯,让姚琪尽快赶来。”李迎潮道。 “好,”夏侯霄点了点头,见李迎潮神思不属地一步步走着,提醒道:“小王爷,该回客舍换药了。” 暗中的韩葳听到换药二字,不由心中一动,“他受伤了?”不过转念一想,昨日在摘星殿完全没看出来,想必伤势不重。 李迎潮一叹:“不了,我们直接下山吧,看看淮安府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夏侯霄不解道:“小王爷似乎对淮安府的消息比对余将军这一路还要心急?” “粮草方面不能过分依赖西蜀,”李迎潮徐徐道,“若策反林晟有进展,即可先从镇海调运些粮草过来。不过此事有些难办,单是策反林晟,未必就能立刻收服镇海军,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 李迎潮正自言自语地分析着眼前形势,却突然被夏侯霄高声打断:“什么人?”夏侯霄一边喊着一边朝右侧巷口韩葳的所在奔去。 韩葳原本悄无声息地挪着,以她对这学舍巷阵的熟悉程度来说,避过几人不是难事,却没想到被月色下的长长倒影出卖,紧接着就被夏侯霄那一嗓子吓得够呛,顿时使尽全力,消失在了巷口的另一头,夏侯霄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人影从他眼皮子底下闪过。 “怎么回事?”李迎潮快步赶上来,问道。 夏侯霄道:“刚才有个白衣人在这鬼鬼祟祟偷听,看身形似是个女子。” 旁边的黄衣小婢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国师府内绝不会有赵军奸细。” 李迎潮知道西蜀境内只宗氏皇族才穿白衣,便问那小婢道:“此时府中着白衣的女子都有谁?” 小婢略一思忖,道:“元宁郡主、小黎姑娘,还有一位小五姑娘。” 李迎潮心中一动,前两位不会躲着他,那这位“小五姑娘”又是何许人?李迎潮倏地抬眸,眼中一抹惊喜的光亮,抬脚就朝巷子深处狂奔而去。那黄衣小婢喊道:“小王爷慢些!” 李迎潮头也不回地喊道:“你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8 们别跟来!” 那小婢抬腿就要追去,却被夏侯霄一把拎了回来:“小王爷让你别跟着,你没听见么?” 那小婢苦着脸道:“这学舍之中设有迷魂巷阵,小王爷若自己乱跑,别说出来不易,就是奴婢恐怕也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他了。” “哦,”夏侯霄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啊?”再抬头望去,李迎潮早已不见了踪影。 。。。 第94章 一门之隔咫尺间 李迎潮独自一人寻迹跑进了另一个巷子,再回首已完全不见了夏侯霄和那国师府小婢,连声音也听不到了,顿时意识到了周边的不寻常,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小婢声称“国师府不会有赵军奸细”。 这巷阵是由三百年前的西蜀第一任国师首创,路径变化无穷,生生不息,各人有各人的解法,以困人扰人为主,并不伤人,倒是符合宗氏一贯的作风,李迎潮很快便感觉到了这一点,心下稍安,他博闻强记,战阵推演方面虽纸上谈兵居多,勉强也算精通,道与理皆万变不离其宗,当即琢磨起了这些看似寻常却错综复杂的巷子。 韩葳知道追过来的人是李迎潮,本想甩掉他一走了之,但一想到方才听夏侯霄提到的换药一事,便于心不忍,万一他困在这里几个时辰,误了下山误了换药,也不知要紧不要紧。韩葳一叹,故意弄出点响动,打算将李迎潮引出巷阵,至少引至方才那个黄衣小婢那里。几个月来积累的那点三脚猫功夫终于派上了用场,李迎潮被韩葳带得转了好几个巷口,却一直看不清她身影。 韩葳一心二用,不一会儿就折腾出一脑门的汗,出口未至,韩葳实在累得慌,觑着个空隙缓两口气,却忽闻衣袂轻响,有人要进来了。韩葳连忙闪入另一巷口,心中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奈何容不得她细思,李迎潮又要过来了。 韩葳不禁在心底大声哀叹,李迎潮学得倒快,竟然反客为主了。韩葳一边懊恼自己托大,多管闲事,一边左支右绌地躲闪,这样一来,别说帮李迎潮找出口,她自己都已没有多余的精力推演路线,二人开始在巷阵中乱窜。李迎潮聚精会神地现学现卖,心思虽及不上韩葳的熟能生巧,但脚力上却占着优势,韩葳好几次都是将将避过,心中苦不堪言。 这一番巷阵追逐差不多上演了半个时辰,韩葳累得气极,恨不得冲出去骂他一句恩将仇报,但转念一想,已经躲了这许久,现在出去见面岂不是太丢人,把牙一咬,决定死撑下去。 正在韩葳已经慌不择路的时候,突然惊喜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宗阕的院门前,虽然这些学舍院落大同小异,但韩葳在此住过两日,一眼便认出了。透过门缝,韩葳看到了院中灯火,试着推了推门,竟然开了。 宗阕正在堂中案后面门而坐,惊诧抬头,不解地看着气喘吁吁又蹑手蹑脚钻进来的韩葳:“你……” 韩葳手指竖在唇边,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转身将院门关上。片刻之后,李迎潮进入巷中,恍惚间好似听到了关门声,眉头微皱,沉思着离开了巷子。韩葳听着脚步声渐远,倚在门上长舒一口气。宗阕见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韩葳还未答话,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直接停在了门前,韩葳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门外,李迎潮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犹豫半晌,终于敲响了院门。 宗阕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至门前,看了眼一脸懊丧的韩葳,大致猜出了门外之人是谁,无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韩葳让开大门。 门开。韩葳紧张地躲在门后,心跳如鼓。门外,李迎潮略带惊诧和窘意地看着宗阕,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一路追来,只是出于一种未经思考的本能,本就没想过若真如自己所料,站在韩葳面前又能说些什么,眼下面对的又是宗阕,李迎潮神情几经变换,落在宗阕眼里有些晦涩难懂,只几许落寞还算分明。 李迎潮压下乱成一团的思绪,拱手一揖:“原来是殿下的住处,冒昧打扰,望勿见怪。” 宗阕一笑:“小王爷怎么在这?” 李迎潮道:“去拜访黎老先生,出来时迷了方向,不知不觉就转到这儿来了。” “有这等事?”宗阕眉头一皱:“失礼得很,是国师府的人招待不周,我这就送小王爷出去。”说着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迎潮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人都站在门口了,宗阕又不是那等粗枝大叶的无礼之人,竟连请人进去饮杯茶水的客套话都没提,李迎潮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心中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想向殿下打听一下,听闻国师府内有位小五姑娘,不知她姓什么?是何来历?” 门后的韩葳鼻子一酸,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只是这暖意一掠而过后,彷徨无力之感更加深重了。 宗阕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道:“哦,你说小黎姑娘的那位朋友是吧,她是随黎老前辈一同在国师府做客的人,我并不十分清楚。” “国师府何等重地,”李迎潮一脸的不信,“会有殿下不清楚的人?” 宗阕一笑:“我怎敢随便打探黎老前辈身边的人,再说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隐姓埋名,定有她的苦衷,小王爷说是不是这个理?” 宗阕笑得似有深意,李迎潮愈发确定了自己想见的人就在这院子里,也愈发确定了那个人不想见自己,嘴角不禁溢出一抹苦笑。 李迎潮叹气转身,挣扎着迈出两步,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走掉。他不敢过多奢求,只是想要一个能让他心安的消息,当面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将来何去何从,一半是出于愧疚,一半是实难放心她一个人,只是,连这点儿机会都没有。 正感慨间,李迎潮忽然意识到了方才宗阕的话中有话,似乎是了解内情的,一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心道她宁可信任宗阕,都不愿再同自己有半点瓜葛了么?不禁再次转身,涩声问道:“殿下……与她……很熟么?” 宗阕止住了刚要迈出门相送的脚,心中一惊,他倒是自认与韩葳交情匪浅,只是一对上李迎潮貌似不快的眼神,顿时有种引火上身的不祥之感,尴尬道:“她是国师府的客人,又与我们同患难过,自然要关照一二。” 李迎潮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和失落,还待说什么,突然两个人转进了巷子,正是来寻他的夏侯霄二人。 “小王爷,我们现在下山么?”夏侯霄跑过来道。 宗阕闻言道:“小王爷现在要下山么?那我送你到山下吧。” “不用了,殿下还是招待你的客人吧。”李迎潮冷着脸欠了欠身,“打扰了。”言罢转身离去。 宗阕立在原地苦笑出来,一边关门一边道:“惨了,这位小王爷看我的眼神不大友善呢,你……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39 ”宗阕原本想抱怨两句,却见韩葳一脸凄然,不等他说完,竟然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宗阕明白她长时间以来故作坚强、故作淡然,实在是压抑太深,便不上前劝慰,只默然站在一旁由着她发泄。 韩葳原本盼着李迎潮离去,谁知等他真头也不回地走了,韩葳心中又是一阵惶恐,缩成一团直打冷颤。如果没有刚刚的一门之隔,也许她就可以再不顾一切地任性一回,管它世人冷眼和各种无稽之谈,反正我就是韩葳。然而李迎潮走了,这个据说一直在寻找她的人走了,韩葳仅存的一点侥幸心思也破灭了,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她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做她的“宋小五”了。 哭了一会儿,韩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头,见宗阕一直在旁边陪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宗阕笑道:“哭完了?过去喝杯水吧。” 韩葳端着杯子坐在堂前台阶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寻思起方才听到的李迎潮二人的谈话,不禁向身后堂中的宗阕问道:“殿下可知淮安府守将现是何人?” “一个名字唤作‘张寒’的,”宗阕道,“似是肃王军中的新秀,来历一片空白,无人得知。” 韩葳道:“殿下觉得肃王军对镇海军有多大把握?”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镇海军被孤立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李迎潮现在肯定心急,因为早一刻收服镇海军,他在这里吃掉大赵新军的可能性就越大,届时,天下形势便彻底明朗了。” 韩葳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突然喃喃道:“我明白了。”转身放下杯子,招呼也不打地跑出了门。宗阕摇头一笑,由着她去了。 韩葳已经在宗阕那里坐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碰到李迎潮了,便一路奔回了自己住处。黎太白房里还亮着灯,韩葳上前,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屋中之人道。 韩葳推开门,见黎太白正在小榻之上打坐,福了一礼,道:“师父还未歇息?” 黎太白抬眼,看出了她气息不稳,一笑,道:“大晚上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师父,”韩葳跪坐在黎太白对面,问道:“你了解千阳寨么?” 黎太白略感意外,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大致了解些,怎么想起问这个?” 韩葳道:“小五早前与明寨主有过结义之情,却一直不清楚千阳寨的情况,突然就想问问。” “千阳寨此前不过一伙占山劫道的乌合之众,近几年却在明城虎手中急速扩张,名声渐响,有号令江湖之势。”黎太白道,“明城虎此人远非一般的江湖草莽,粗中有细,善结交,门路多,官匪两方都颇为忌惮,绝非池中之物。” “那师父觉得,千阳寨之众,比之肃王军绿柳营如何?” 黎太白一笑:“若是半月之前,我会以为绿柳营一营匪类,一盘散沙,不比千阳寨训练有素,现在看来,绿柳营深藏不露,千阳寨的底细,自也不好说了。” 韩葳深思半晌,挺了挺身姿,正色道:“师父,我打算回去了。” 。。。 第95章 百官宴上忆山河 永安城的雪夜,冷起来虽然没有上京城那样酣畅淋漓,却也自有一份清幽朦胧,平日里深沉肃穆的宫城,这会儿也现出几分包容与温厚来。 灯火通明的正明殿中正进行着一场宫宴,乃是惠太妃心疼儿子日夜操劳,专门为他张罗出的生辰宴,这也是赵灵昭继位以来的第一场汇聚群臣的盛宴。 皇后之位空悬,贵妃韩芙与赵灵昭关系冷淡,等闲不与他同案而坐,宋相宜品级不够,所以这位年轻的皇帝便被太后与太妃夹在中间,被当成个小辈照看着。赵灵昭耳边听着她们的琐碎唠叨,看着面前菜品堆积如山的碗碟,不由感到有些滑稽。也许是先帝后宫女人就少,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到现在为止也没人敢提立后的事,倒让赵灵昭省了心,可以毫不分心地扑在朝政上。 虽然大赵新军在西蜀的表现不尽人意,却也并未超出赵灵昭的最坏设想,赵灵昭胸有成竹似地镇定,给朝野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甚至李迎潮出现在西竹关附近的消息都没能引起多大的恐慌,朝中的改革也得以悄无声息地渗透。 作为二世继位,赵灵昭外表温和,内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激进派,外有李迎潮的压力,内有对先帝的承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本就不是为了守成的。 赵灵昭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酒樽,慵懒随意的眼神扫过下首群臣,众人不由心下忐忑,纷纷暗叹赵灵昭虽然年轻,却心思深沉难辨更胜先帝。 一曲作罢,众姬退散。盛妆华服的宋相宜缓缓离席,盈盈跪在大殿中央:“皇上,臣妾有礼物要敬献。” 赵灵昭坐正了身子,好似兴致不错:“不必多礼,看看你准备了什么。” 宋相宜含羞一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两名宫女上前,徐徐展开一幅卷轴,乃是一幅龙飞凤舞、肆意奔腾的字,“臣妾知道皇上喜欢凤璋先生的字,便请族中一位表叔代为寻找,总算找到了这幅流落民间的真迹。” “嗯,”赵灵昭点了点头,笑道:“你有心了。”随后吩咐人送去御书房。 旁边太妃也笑了:“凤璋先生的字可不好寻,确实有心了,”说着扫了一眼默坐独酌的韩芙,“要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韩芙装作没听到,一脸从容地喝了几口汤,才好整以暇地放下碗,淡然一笑:“若说礼物么,其实臣妾也有准备,只不过相宜珠玉在前,我倒不好拿出手了。” 赵灵昭面上没什么喜色,反倒有些头疼,他才不相信韩芙会真心给自己备什么礼物,不当着众人的面弄出什么幺蛾子他就谢天谢地了,差点就说出“拿不出手就不要拿了”的话来,不料惠太妃却不怎么明白儿子的心思,冷笑一声道:“咱们皇家本也不缺什么,左右就是个心意而已,芙贵妃不如拿出来瞧瞧。” 韩芙笑而不语,采薇引着两名宫女上前,同样展开了一幅卷轴,乃是一幅山水绣品。整幅画面黑白之间夹杂着苍青,山高水阔,意境悠远,独独中间一处曲折蜿蜒的鲜红色,似一条血色河流缓缓蔓延在两山之间,给淡雅清华的画面注入一分诡异气息。 赵灵昭眉头微皱,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在场大臣有那看出画中玄机的,莫不低下了头,心下惴惴。 韩芙无视赵灵昭冰冷的眼色,不急不缓地起身离席,跪到场中:“此图乃是臣妾耗费了不少心血,一针一线绣成,名为《阳谷忆山河》。” 此言一出,正明殿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阳谷,可以说是大赵气运真正开始升腾的地方。二十五前,当时还是淮安王的赵辰央在此大败东齐主力军,从此以后所向披靡。而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0 众所周知,当年的阳谷之战中,赵辰央险些遇险丧命,是当时还是一介小将的韩平川拼死冲出一个缺口,扭转了战局,也救了赵辰央一命。韩平川一战成名,一跃而为赵辰央最器重之人。再联想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众人不免生出几许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唏嘘之感。 “你想说什么?”赵灵昭语调平静,握着酒樽的手上却青筋毕现。 韩芙一笑:“阳谷之战,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家都能意会的事情,真要说出来,反而少了些余韵,陛下说是么?” 刚刚回到座位的宋相宜突然脸色一白,欲哭无泪,肠子都悔青了,心中暗叹怎能这般巧合?她送的那幅字出自海凤璋之手,海凤璋作为前朝东齐开国功臣,三百多年前被东齐高祖逼得远遁海外,成了瀛洲岛国的老祖宗。这两件礼物撞得太过微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韩芙串通一气,将韩平川与海凤璋比肩,故意气赵灵昭。 宋相宜越想越怕,低着头止不住地发抖,赵灵昭朝她那扫了一眼,压根没放心上,他不相信宋相宜能有这个胆量。赵灵昭放下酒樽,缓步走到殿中韩芙近前,冷冷看着那幅刺绣图,半晌,才转向韩芙沉声道:“好一个巧手慧心的芙蓉坊主!” 韩芙跪在地上,盯着赵灵昭近在眼前的衣摆,心中沉甸甸地难受,渐渐笑不出来了。赵灵昭看似很有风度地扶她起来,但手上力度却大得惊人,显是强忍怒气。 韩芙手掌被他握住,不禁鼻子一酸,险些当众落下泪来,也分不清是手在痛还是心在痛,无奈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哭的冲动,抬头直视赵灵昭,毫无退让之意。 赵灵昭怒极反笑:“朕竟不知贵妃娘娘还有一腔热血,知道缅怀先帝功业,不如搬去秋彤院那里清静清静,也方便你参悟这百代兴衰。” 宋相宜闻言大惊,也顾不上发抖了:“陛下,姐姐这阵子身子不大好,那秋彤院阴冷潮湿,这大冬天的不……” “不想陪她的话,就把嘴闭上!”赵灵昭一脸怒相,打断道。 韩芙漠然回道:“谢皇上。” 当众给赵灵昭难堪,搅了赵灵昭的生辰宴之后,韩芙就和采薇连夜收拾东西,搬去了秋彤院。二人将这近似冷宫的一座废院收拾得勉强能住,天色已经透亮。 韩芙在这宫中本就地位尴尬,现又被赵灵昭一句话赶到了冷宫,更加没有宫人来巴结她,宋相宜虽然很担心她,但终究胆小,为了避嫌不敢探望,韩芙就和采薇在这简陋寒酸的破殿中过了十几日。让韩芙很是意外的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竟是赵灵昭。 秋彤院凄清少人,门外没人把守,也无人通报。入夜后,赵灵昭孤身一人迈进殿门,第一眼看到的是韩芙悠然自得地跪坐在案前泡茶,衣饰朴素,眼中重又出现了当年芙蓉坊主的风流神采。 赵灵昭神态自然地跪坐在她对面,不待相邀,径自拿起韩芙刚斟满的一盏茶,品了一下,开口道:“看来你这几日心情不错,这次闹得这么大,应该可以解气一阵子了吧?” 韩芙手上的动作一滞,头也不抬,继续烧水,直把面前人当空气。 赵灵昭无奈,每次当他觉得二人关系有所缓和的时候,韩芙总会闹出些事来,不由低声道:“你打算这样置一辈子气么?” “臣妾怎敢与皇上置气?若皇上不想看见我这张脸,您大可不见我。” 赵灵昭放下茶盏,起身踱到窗前,手揉着眉心,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朕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你……” “你为何迁就我?”韩芙蓦地扔下手中茶匙打断他,茶汤溅到衣裙上也不知,快步走到赵灵昭身前,隐含怒气地道:“无非就是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内疚罢了,我韩芙不稀罕!” 韩芙只要想端着,就很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静,如今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赵灵昭却突然笑了:“内疚?你这样想?”赵灵昭伸手扳起她的脸颊,摩挲着那骨肉均匀下的线条,似是想好好欣赏一番她难得释放一次的怒气。 韩芙不由更气,抓上他的手腕:“你别碰我!” 赵灵昭原本摩挲着她脸颊的手陡然加力:“韩芙,你那点心思,我看得比你自己透彻,你若真能心如止水,就不会这么隔三差五地无理取闹一番,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你心里……”赵灵昭凑近她,轻轻一笑,“有我!” “你胡说!”韩芙一愣,随即更是怒从中来,已然忘了眼前之人是位帝王了,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不要脸!” “哼,”赵灵昭冷笑,“那就试试。”说着一把将韩芙打横抱起,大步朝内室走去。 “你放开我!”韩芙大叫。 “小姐!”在偏殿忙碌的采薇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却止步于殿门外,一是不敢上前阻止,二是,她也希望韩芙的下半辈子能有另一种可能,犹豫半晌,终究没有上前,而是在外关上了殿门。 月色如洗,采薇叹着气守在院中,不知是否错觉,夜风夹杂着隐隐的呜咽气,绕过秋彤院,绕过这静穆的深宫,无形中锻造出重重枷锁,沉沉拷在人心间,如命运般不可挣脱。 采薇靠着大门不知打了多久的盹,才恍然间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只来得及看见赵灵昭决然而去的背影。采薇抬了抬头,月亮还挂在中天,漫漫长夜似乎还剩大半。 采薇连忙跑进内殿,殿中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被撕破的衣衫凌乱散落,韩芙俯在卧榻上,肩膀抖动不已,一头长发散乱铺在身旁,愈发衬着整个人苍白无力。 采薇一下子哭了出来,扑过去抱起韩芙:“小姐,要是觉得苦就哭出来吧,别再憋着了。”韩芙不禁闷闷地哭出声来,有气无力的,甚至还没有采薇声音大。 长久以来被她深藏心底的千头万绪,家人尽失的孤独,面对赵灵昭时强压心底的纠结,想到未来之时的惶惶无知……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心结都轰然破碎,带着她的三魂六魄一齐荡然无存,只剩一片虚无。 韩芙慢慢地躺在采薇怀里发起呆来,不知该哭些什么,好像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她曾经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嫁给赵灵昭,就可以成为韩家坚定不移的后盾,却不料如今韩家已不在,自己也陷了进来,而且陷得无可救药,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采薇以为韩芙已经睡着,抽抽搭搭地给韩芙盖好被子,出了寝室。韩芙独自躺在卧榻上,闭着的眼中再次流下泪来:“姐姐,你在哪里?芙儿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最近几章的数据,还是有那么三个五个点击的,不知道有几个人在追,想想还是说明一下吧,本文从63至78章大修重写过,但是老二韩芙这条线基本没变,所以这一章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1 不造有没有人看过,有的话说声抱歉了,这文以后会正常更下去,不会再折腾了,我也是修够了…… 重新检查了一下很早之前码完的这章,觉得比最近这些好很多,我大概需要找一找最初的激情了,加油! 。。。 第96章 上京城太后殒命 今冬的几场大雪过后,上京城藏起了所有棱角,积雪将宫室屋脊的线条变得圆润流畅,朗月下的北地第一大城显得温馨安宁,全然看不出暗藏其中的汹涌。 戴雪酒舍门前依旧挂着两盏晕黄的灯笼,静夜中轻轻摇晃着,照出了不远处正快步走来的行人。此夜无风无雪,但来人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脚步轻盈,没有一丝声响。 来人径直走进酒舍,摘下风帽,对酒舍中等候的二人道:“长话短说,廖神远现在对我的监视很严。”正是韩芷。 骆无霜邀韩芷入座,递给她一个手炉,道:“孙垚已救出,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合作了。” “萧太后已正式手书遗命,”韩芷道,“不过遗书在她自己手中还未公布,她会在七天后秘密召见几名军中将领。” 骆无霜与陆仕潜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乔姑娘不会以为,孙垚一命,只够换这一条消息吧?” 韩芷神色不变,似早有预料:“需要我做什么?” 骆无霜微一沉吟,道:“如果我说,让萧太后无法与军中将领相见,姑娘能做到么?” 韩芷心中一惊,见不成,似乎只有让萧太后归西这一条路了。韩芷顿时眉头紧皱,沉吟不语。她来此与骆无霜谈合作,也不全是报他救孙垚之恩,也因她身处辽宫,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担心辽帝廖神远不会轻易放她生还。然而尽管如此,若要她借行医之便谋人性命,韩芷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骆无霜见她沉思,不疾不徐地道:“姑娘之前似乎就对保她一月性命没有把握,眼见着一月之期已到,现在也无非就是让那位老太后早几日走而已。” 韩芷还未答话,酒舍外忽然传来一人声道:“不用听他的,”只见赵灵晖掀帘而入,“我已经把孙老送去安全的地方了,你想怎么做决定都可以。” 骆无霜一愣,不禁看向陆仕潜,陆仕潜茫然摇了摇头,他只是把孙垚安置在一个普通客栈中,也没人看管,被赵灵晖的人带走也是有可能的。骆无霜没怎么在意,失笑道:“之所以同姑娘讲这么多,是因为我本就无意拿孙老的性命相要挟。如果可保边境数十万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姑娘又何苦拘泥于自己心中的小是小非?” 韩芷神色迟疑:“萧太后的死,真的可以左右局势?” 骆无霜道:“只要她不出面帮助廖神远笼络军中之人,其他的,乔姑娘就不用操心了。” “如此说来,先生选择的是廖钟山?”韩芷不禁疑惑,道:“廖钟山好战之人,先生为何以为助他上位能够避免战乱?” “廖钟山常年在军中,他若即位,恐怕要抽出几年的时间来稳固朝堂,而他若败了,廖神远初收兵权,则急需南下以立军威,转移军中之人的不满。况且,廖神远也并非不好战,他若是个安分的主,辽军之中又怎会冒出个廖钟山呢?”骆无霜道。 韩芷心中将信将疑,举棋不定,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赵灵晖,赵灵晖目露无奈,喟然点头,对骆无霜的话表示赞同。他不想像个谋士似地去说服韩芷,影响她的判断,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同骆无霜作对。 赵灵晖此次北上,只是想确保北境的肃王军不动,无法支援其他路军,然而他暗中观察御北大营多日,心中确定李迎潮其实本就没想过动用御北大营的兵力。如果不是意外遇见韩芷,他这会儿恐怕已经踏上回程了。 赵灵晖见韩芷低眉沉思,不禁一叹,道:“芷妹,此事太过仓促,你只有七天的时间,无论如何,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那是当然,”骆无霜一笑,“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人接应乔姑娘,咱们还是通过王铁联系?” “可以,”韩芷点头转身,“我尽力。”说着出了酒舍,独自离去。 赵灵晖这一次没有追去,而是淡然坐在了骆无霜对面,道:“接应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吧,你最好能煽动廖钟山趁机带兵入辽宫。” 骆无霜苦笑:“他若敢此时兵变的话,萧太后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萧太后这些年虽然还政于廖神远,但二人貌合神离也不是什么秘辛,北辽朝堂与廖氏中人都还不清楚她最后的抉择,所以,” 赵灵晖哼了一声,哂笑着道:“只要萧太后一死,成王败寇,最后的‘事实’肯定是站在胜者这一面的,廖钟山若怕到这种程度,又何苦攥着兵权不放呢?” “好,”骆无霜道,“我们的人会尽量说服廖钟山配合出兵。” 赵灵晖朗声一笑,自己斟了杯热酒暖身,道:“有我和萧太后的贴身医师鼎力配合,骆先生还能说出‘尽量’二字,本王都要以为无双军师浪得虚名了。” 骆无霜失笑,斩钉截铁道:“定襄王所言极是,这样的机会不能浪费,我定能说服廖钟山出兵逼宫。” 赵灵晖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骆无霜一眼,忽而凑近,低声笑道:“不知骆先生这个法子,你们那位小肃王知不知情?你口口声声让本王不要与虎谋皮,自己却混去了他的杀母仇人身边,你就不怕李迎潮在心里给你记下一笔么?” 骆无霜一笑,镇定答道:“若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又能成什么大事?我又何必追随于他?”骆无霜说着自己也倒了杯酒,举杯相邀,“我对自己选择的人有信心。” 次日清晨,韩芷照例去萧太后宫中诊脉,却迎面碰见辽帝廖神远。这位年逾五十的北辽皇帝除了发色灰白之外,不见一丝老态,他虽然登基二十余年,但自萧太后手中接过权杖,入朝亲政刚好十年,如炬目光中透着意犹未尽的勃勃野心,韩芷花了好些时日才习惯廖神远身上压人的阴狠威势。 因韩芷不是辽宫之人,且代表孙垚,廖神远特许她不必跪拜。韩芷当即对着廖神远一福,侧身避让一边,廖神远却没有直接走过的意思,反而朝她走来,目中精光如鹰隼逼人,盯着韩芷道:“孙老是不是不满朕给他准备的驿馆?看来你这个徒弟在他心中也没多少份量。” 韩芷心知这是廖神远的人发现孙垚不见了,并未慌张,泰然道:“师父以救济苍生为己任,自然不会容自己长久逗留在小小的上京城中,陛下且不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么,太后之事我既已担下,就与师父无关了。” 廖神远朗声大笑:“你这女子倒有几分胆气,姑且就信你一回,后天太后要会见诸将,你这两日务必要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2 保证她老人家的精神。” 后天?韩芷心道不妙,看来她之前听说的七日只是廖神远故布的疑阵了。韩芷不由眸光一紧,好在她本就微低着头,廖神远并未注意,快步走开了。 出了太后宫中,韩芷照例去太医署药房,与众位太医共同商议方子。路上,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佯装扫地,实则有目的地渐渐靠近韩芷,这人就是“纵横”在辽宫的眼线,在骆无霜与韩芷中间传讯的王铁。 此人还是韩芷在永安城中的旧识,义子王鹰的生父。二人在上京城意外相遇,韩芷已成了孙垚的关门弟子,而王铁则成了“纵横”潜伏在辽宫的一员细作,这其中的过程与艰辛,王铁不愿多说,韩芷也没敢多问。 王铁听说家里贤妻过世,留下一个儿子孤孤单单,便对韩芷收留王鹰的恩情感激涕零,韩芷在辽宫便多了一个照应。不过这照应到底是好是坏,韩芷这会儿细思起来却是苦笑不已,若不是王铁,韩芷压根就不会冒然出宫与骆无霜见面,也就不会一时意气揽下这等棘手之事。 韩芷脚步略微放慢,目视前方地低声道:“通知骆先生,太后会见诸将的日期是后天,我最迟明日动手,事成之后在药房等候,你们要立刻安排接应之事,另,想办法找一只冰种蟾蜍放进太医署后院,要快!” 二人擦肩而过,来不及商议细节,韩芷心中打鼓,抱着赌徒心态走向太医署。韩芷近日来与辽太医署中人相处得还不错,她的意见很少有人反对,一半是仗着孙垚的名头,一半因她确有几分水准,让人信服。 今日太医署当值的是一位郑姓老太医,老眼昏花,抱着暖炉坐在堂中眯着眼瞧了半天,才看到进来之人是韩芷,乐呵呵道:“乔姑娘啊,今日要换方子么?” 韩芷淡然一笑:“不用,但是药已用完,我去里面重新配几副,郑老您是随我同去还是在这儿歇着?药房里太凉,我有点不放心您的腿。” 按照惯例,韩芷配药是要有太医署的人在旁监督的,但大家与韩芷共事多日,对韩芷观感颇佳。太医署的人对太后病情早已束手无策,否则也不会逼得廖神远派人远赴昆仑请孙垚出山。自从韩芷来了之后,诊治太后的重任就落到了她的肩上,烫手的山芋终于有人接了,太医院众人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有兴致监视她,老态龙钟的郑太医悠哉地喝了口水,道:“也成,乔姑娘自去吧,我这双老腿今儿个确实不太利索。” 韩芷面色如常地走进了后院药房,心中紧张不已。她来得早,药房中人还在打扫,打了声招呼,就由着韩芷径直上了二楼。 韩芷熟门熟路地站在了珍稀药材的药柜前,一一检查了一番,剩得最少的几样分别为紫灵芝、镜崖燕窝、蝙蝠蛇胆与福山鹿茸。韩芷手指摩挲着盛蛇胆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还剩四个,韩芷略一犹豫,把心一横,拿出了三个被冰块包裹着的蛇胆,走到窗前,见四下无人,抬手扔了出去。 灵芝、燕窝等物对于如今的萧太后而言并非不可替代,甚至是可有可无,唯独蝙蝠蛇胆不可或缺,因为孙垚曾私下告诉过韩芷,萧太后身中一种慢性之毒,恐怕已积累有十几年之久,如今毒入骨髓,只能靠蝙蝠蛇胆以毒攻毒地吊着气息。而眼下,韩芷将这救命之物扔到了院中,如果王铁能够找来专食毒物的冰种蟾蜍,萧太后的药一时半会儿就凑不出第二副了。 韩芷心跳如鼓,举止却没出半点差错,转瞬就配好了药,其中就包括那仅剩的一个蝙蝠蛇胆。韩芷拿着药包去郑太医那登记,还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他几种要补货的药材。郑太医摇头晃脑地记录出入,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即便听进去了,从宫外补货至药房,顺利的话也要明日傍晚。 韩芷亲自煎好了药,端去太后寝殿。萧太后性情多疑,寝殿中贴身的宫女太监只那么三五个熟面孔,今日不知为何,更是只有两人守在一旁,韩芷见状,心情一下轻松一下沉重的,似是老天爷都在督促她动手,给她制造各种机会。 行将就木的萧太后脸色蜡黄,枯瘦无比,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唯独一双眼还带着慑人的生机。 韩芷端着药碗去到近前,歪在榻上的萧太后有气无力地喝了一口,将药含在嘴里皱眉片刻,突然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娘娘怎么了?”韩芷语气诧异,继续将药碗递到萧太后嘴边。萧太后挣扎着后退,不住躲避,不肯再喝,最后干脆伸手打翻了药碗,当然,其中也有韩芷顺势松手的功劳。 “糟了,”韩芷忙道,“药不能断,立刻去太医院重新配药重新煎制,郑太医知晓方子,快去!” 话音刚落,一名宫女就跑了出去。韩芷上前两步,捡起地上的碎碗闻了闻,对另一名宫女道:“奇怪,太后怎么突然不肯喝药?难道有什么问题?你把这碗送太医院检查一下,有问题则尽快调查,没问题也好安太后她老人家的心。” 那宫女迟疑片刻,捡起地上的碎碗,带着残存的一点药汁匆匆出去了。一时间殿内只剩韩芷与萧太后。萧太后眼神警惕地望着韩芷,沉默不语,韩芷也只沉心静气地立在一旁,专注倾听宫中的动静。 良久,韩芷开口道:“太后在担心什么?民女可以明确告诉您,这药绝对没有问题,只是味道稍有不对而已。” 萧太后眸光闪动,望着韩芷的眼神说不清是怨毒还是不屑,片刻后又将目光移开,似乎韩芷根本不入她的眼。 韩芷低眉一笑,从容续道:“民女只是加了一点点会产生异味的料,而且不会持续,太医署的人是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的。” 萧太后沉默半晌,终于哑着一副锈铁般的嗓子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一名医者,”韩芷道,“一个知道你今日为何会躺在这里的真相的人。” 萧太后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极为傲慢的冷笑:“居心叵测,枉为医者。” “我确实没有师父的纯粹之心。”韩芷摇头苦笑,不给自己辩解。殿中又是一阵沉默。少顷,殿外隐隐传来喧哗之声,韩芷道:“我猜,现在宫中乱成一团,都是在找一样东西,”韩芷看着萧太后,眼神复杂:“在找太后您最后的生机,一种叫做蝙蝠蛇胆的稀有药材。” 萧太后眸光一紧:“说吧,你想要什么?” 韩芷不为所动,不急不缓道:“知道为什么您的生机在于它么?因为您中了毒,一种已经积淀了十几年的毒。我们可以推测一下,这毒是怎么来的。” 萧太后眼中的倨傲之色终于被震惊所覆盖,韩芷硬下心肠,道:“十几年前,太后权倾朝野,皇上在您面前恭敬有加,谁敢给您下毒?谁有机会给您下毒?” 萧太后不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3 敢置信,激动地咳了起来,仿佛要咳出自己的心肺,韩芷一声叹息,话却不止:“太后娘娘大概以为自己是操劳过度,身体渐衰,最后不得不还政辽帝,不得不接受自己一日赛一日地衰老。” 萧太后还在咳着,趴在榻沿边上血泪俱下,浑身筛子似地无声抖动,似哭又似笑。韩芷皱着眉头涩声道:“我知道这很残酷,但是,堂堂大辽萧太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中豪杰,我想你肯定还是希望自己走得通透一些。” 萧太后终于停止了咳嗽,仰面倒在榻上,气若游丝,韩芷在旁,眼见她颓然的神情,喟然道:“你这两个儿子其实一丘之貉,不若就让他们较量一番,你何苦在其中偏心?” 萧太后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双生机勃勃的眼睛,前一刻还涌动着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悍勇,此时却变得浑浊,渐渐只剩一片虚无,与周边枯木般的肌肤融为一体。 韩芷看着她的脸,心中一阵悲凉。萧太后曾经是世人称颂的美人,若不是长期被喂毒,万不至于五十多岁便老朽成这副模样。世间两大遗憾,英雄末路与美人迟暮同时在她身上上演,太狠了,韩芷双拳紧握,心中暗叹,廖神远太狠了。 萧太后半睁着双眼,似乎最后一口气正在慢慢泻去。韩芷神情有些麻木,虽然萧太后的发病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但她心中已没了紧张之感,只想静静见证这位掌权大辽数十年的女人解脱的那一刻。 萧太后却似乎并不觉得解脱,眼中倏地重又燃起精光,极其不甘,颤巍巍地向韩芷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韩芷上前握住,躬身凑到她耳边,只听她断断续续、似有若无的声音道:“不管……帝位落到谁的手中,告诉……那个人,小心……小心……李迎潮!” 。。。 第97章 冰雪夜分道扬镳 萧太后将“小心李迎潮”的遗言留给了韩芷,韩芷苦笑不已,心中感慨着萧太后终究是老了,若换做以往,以她领政多年的精明,不难猜出韩芷背后真正在搅浑水的人就是李迎潮,而此刻,只怕萧太后还以为她是廖钟山的人。 韩芷不能答应,却也无法拒绝一个将死之人,想了想,只好道:“太后多虑了,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无需提醒。” 萧太后定定地望着韩芷,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一下,抓着韩芷的手终于垂了下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韩芷合上她半睁的眼,心中百感交集,既感慨萧太后的一生与晚景,又发觉自身的心境有所改变,虽然萧太后本就命不久矣,可终究还是自己亲手送走了她,从今以后,她内心深处再难以医者自诩。 韩芷轻轻挪开萧太后遗体,打开了她身下床榻中的一个暗格,拿出一卷以血书就的帛书,赫然就是萧太后遗诏。韩芷迅速将帛书收进袖中,快步从偏殿离去。如果骆无霜所谓的接应不顺利,这卷帛书就是她与廖神远周旋的最后筹码。 辽宫中因凑不出萧太后的药而乱成一团,萧太后之死又很快被人发现,宫中顿时一片哀嚎震天,韩芷趁众人不注意,闪身躲进了药房。 廖神远很快就发现了韩芷和萧太后遗书的失踪,无心哭丧,勒令宫人一定要找出那位乔姓医女。韩芷在药房里焦急等待,心中闪过诸多计划,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定,最终还是无奈决定在此等候。 药房刚刚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暂时还没有人来此搜查。但以廖神远的细心,自然用不了多久就能想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然而让韩芷感到奇怪的是,她在这里足足躲了三个时辰,眼见太阳已经下山了,却依旧没人来搜查药房。 正在韩芷疑惑不已之时,宫中的哀丧之声突然被一阵阵喊杀声埋没,韩芷连忙走至窗前,虽然隔着重重殿宇,什么也没看见,但她顿时明白,廖钟山的人杀进宫了。韩芷当机立断离开了药房,想看看能不能在一片乱象中寻一条出路。 韩芷刚一走出太医署角门即被一人低声唤住,听出了这是王铁的声音,韩芷放心驻足回首,昏暗中只见王铁匆匆奔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名甲士,待二人走进,韩芷才看清那甲士打扮的人竟然是赵灵晖。韩芷顿时大惊失色,低声斥道:“你跑进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赵灵晖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旋即笑得颇为开心:“没事,我跟骆无霜的人换了一下,自有廖钟山的人保我们出宫。” 韩芷后知后觉地寻思过味儿来,讪讪收回目光,不再理她,只对王铁道:“从哪个门走?领路吧。” 王铁当即递过一套和赵灵晖身上一样的戎装软甲,韩芷无需多言,接过手中就往身上套去,正穿戴的当口,突然一队宫中侍卫转过巷口,看见三人,立刻便冲了过来。 “乔姑娘,”为首一人越众而出,“陛下有令,立刻交出太后遗诏,可饶你一命。” 韩芷看着他们明晃晃的尖刀在手,顿时怒从中来,冷笑一声上前道:“廖神远的原话应该是找到遗书后立即处死吧?毒杀生母的狗皇帝要杀人灭口,你们助纣为虐的下场,怕是跟我一样。”韩芷当众说出廖神远毒害萧太后一事,众侍卫尽皆大惊,面面相觑,暗道自己听了这话,会不会也成为下一个灭口的对象。 赵灵晖讶然看向韩芷,始知她在辽宫的凶险比自己想象更甚,当即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平安带出。就在这时,王铁趁着众侍卫犹豫的时机,突然将韩芷狠狠向后一拉,直接把她摔进了赵灵晖怀里,大声道:“王爷带大小姐先走,我来挡他们一阵。” 赵灵晖闻言看了王铁一眼,把心一横,拉起韩芷撒腿就跑。韩芷跑得稍慢,赵灵晖干脆将她扛在肩上,韩芷来不及挣扎,倒挂在赵灵晖身上,眼睁睁看着王铁身中数箭,犹自挥刀拦截,一时泪如泉涌。 赵灵晖带着韩芷汇入了廖钟山攻进宫门的大军之中,虽然二人穿的是闯宫一方的军甲,也难免一路跌跌撞撞、举步维艰,赵灵晖死死地将韩芷护在怀中,偶尔有人怪异地看他们两眼,却也没空理会。 须臾,两军厮杀成了一团,赵灵晖被逼无奈抽出长刀,不分敌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地在前开路,二人最终狼狈不堪地挤出了宫门。赵灵晖寻了个僻静少人处,力竭地倒在了宫墙根儿,打算缓两口气,旁人看到只当二人是伤兵,不予理会。 韩芷脸上泪痕未干,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没事吧?伤到没?” “没事,”赵灵晖一笑,笑意虽然满载着疲惫,却诚然发自内心,握住韩芷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道:“当你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慢慢变得无所畏惧,进而也就变得所向无敌了你信不信?” “少吹牛!”韩芷本想配合他开个玩笑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4 ,无奈实在笑不出来,抽出手,望向宫门处,眼中一片哀痛,喃喃道:“王铁不会出来了。” 赵灵晖眼神一黯,叹道:“他早就是已死之人,抛妻弃子只为赌一个前程,临了还不是悔不当初。” 韩芷低眉不语,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赵灵晖拍了拍她肩膀,站起身道:“也许他只是想为老婆孩子换些抚恤金,今天的结果对于他来讲也是种解脱。小鹰在我府上一切安好,也就不用劳烦纵横的人了。我们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我师父呢?”韩芷道。 赵灵晖道:“在客栈,我送你们一道出城,这会儿城门应该已经被廖钟山的人控制了。” 城南的一家客栈中,一个年逾六旬的老者正时刻关注着城中的动静。老者身材削痩,两眼深邃有神,一撮八字胡反而衬得人精神矍铄,正是药圣孙垚。 赵灵晖带着韩芷来到孙垚房中相见,孙垚笑道:“谢天谢地,王爷果然言出必行,带了乔娘出来。” 赵灵晖一听“乔娘”二字,下意识地看了韩芷一眼,韩芷道:“师父清楚我身份,不必遮掩。” 赵灵晖点了点头,背起了提早准备好的行装,道:“夜长梦多,我们立刻动身,先出城再说。” 一辆马车正等候在外,车内暖炉、毡毯一应俱全,赵灵晖扶孙垚和韩芷上车,自己则坐在了车夫位置,纵马加鞭向城外奔去。赵灵晖身上有廖钟山近卫军的腰牌,是以顺利出城。 路上,孙垚见赵灵晖连个近身随从都没有,堂堂王爷竟然亲自赶车,不禁在车中微微一笑,低声对韩芷道:“定襄王着实是位仁人君子。” 韩芷一愣,再看孙垚的玩味神色,顿时微窘,无言以对,只笑而不语。 孙垚一叹:“我看他对你实乃真心,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一个女人家这样孤身漂泊也不是办法,为师也于心不忍,难道你就从未想过给自己一个归宿么?” 孙垚语音虽低,车外的赵灵晖却听得清楚,不由紧张地竖起了耳朵,等待下文。只闻韩芷淡淡一笑:“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世间事莫不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单单为了求个归宿,未免对他有失公允。” 车帘外的赵灵晖有那么一瞬间垂下了眼,心里很酸,甚至有点凉。方才自乱军中穿过之时,二人的心明明已经那么近了,现在她却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顷刻间又变得天涯那么远。 孙垚自是体会不到赵灵晖的感受,只是有些不放心韩芷,想了想又道:“你之前提过去潦水城只为寻你弟弟,既然没有结果,你也就没有必要再回潦水城了,不如随我回昆仑如何?我最近在编撰几部医书,西岭协助起来有些吃力,若有你在身旁,想必事半功倍。” “去昆仑么?”韩芷幽幽重复着,对她而言,这似乎是最合适的选择。小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寻他不到,韩芷便不再强求,她相信以韩杉之才,终有一日能出人头地,说不定过两年更容易打探些。至于妹妹韩芙,人在深宫之中,她就算回了永安城也是见不着面,再与赵灵晖低头不见抬头见,韩芷是万万不想的。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不回永安城,却不知为何,心底一阵失落,良久,韩芷压下叹息,轻声道:“我自然是要协助师父的。” 赵灵晖闻言不禁苦笑,他暗夜中赶着马车,不宜分心,自始至终没有搭话,只专心当他的车夫,马车中渐渐没了声音,孙垚打起了盹儿,韩芷怅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韩芷头轻轻撞到了车板上,才发现自己竟也小睡了一下,当即掀起帘子,低声对赵灵晖道:“我来换你吧,你去歇一下。” “不用,”赵灵晖道,“我也只能送你这最后一程了,天亮后我就……” 赵灵晖欲言又止,韩芷猜不出他想说什么,只明白了他天亮后就要离开。韩芷心中空荡荡的,钻出车厢,坐在了赵灵晖身边。 滴水成冰的夜,天上星辰隐现,马车吱嘎缓行,马蹄嘚嘚的节奏让人心中渐渐安宁,千般情绪都沉了下去,韩芷只想与他并肩而坐,什么都不想地默默过完这一夜。 赵灵晖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道:“快进车厢里面去,这大冬天的冷风,吹一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韩芷只是笑笑,没有动弹。赵灵晖侧头看了看她,风帽下的一张脸白得晶莹玉润,耳朵与鼻尖皆是通红,鼻间呼出的白汽一荡一荡的,睫毛上还覆着一层白霜,赵灵晖忽然觉得平日里冷冰冰的她,在这冷冰冰的冬夜里,竟有几分娇俏可爱,很像儿时她寻不见爹爹,在自己面前哭鼻子时的情形。 赵灵晖不禁嘴角含笑,不再劝说,只把自己披风内的小暖炉递给了她。韩芷没有推辞,只是抱着暖炉,向赵灵晖身边靠了靠。 黎明前的黑暗时分,也是北辽冬日里最冷的时辰,一个小暖炉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韩芷浑身冻得生疼,却仍是止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最后歪倒在了他肩上。 赵灵晖耸了耸肩膀,想让她保持清醒:“别这样睡,受了寒邪是要落毛病的,亏你还是大夫。快要进镇子了,等找到客栈落脚再休息。” 韩芷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副垂头丧气状,少有的小女人模样,赵灵晖笑了,只是笑意未绝,前方的一个小城镇已经进入视野,顿时又是满心苦涩,车也赶得愈发慢了。 临近城池,赵灵晖任由马儿信步慢踱着,摇了摇眼见又要打瞌睡的韩芷,神色复杂地道:“芷妹,萧太后遗诏,真的在你身上么?” 韩芷抬眸看了看赵灵晖,顿时一个激灵,瞌睡全无,四下望了望,隐现的晨光和不远处的城镇提醒着她,这段短短的并肩之旅束了,二人之间最后一程心无杂念的相伴也结束了。韩芷整了整心情,坦然迎向赵灵晖:“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为防廖钟山抢了先机,廖神远应不会大肆宣扬太后遗书的去处,所以北辽皇宫之中只有廖神远的近身侍卫隐约知道此事,而这些人经昨日一战,基本没有活口了,王铁已死,所以此刻还知道萧太后遗诏在韩芷身上的,就只有赵灵晖了,骆无霜兴许能猜到,但韩芷若不承认,他也束手无策。 赵灵晖觉察到了韩芷的警惕之意,不由苦笑:“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万事小心。车上有通关文书,你们一路走官道就可以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赵灵晖将马车套绳递到韩芷手中,跳下车,勉力挤出个微笑,“日后的路,你自己保重。” 。。。 第98章 山头斜照却相迎 豫章与镇海的交界地带有一片低矮山脉,人烟稀少,草木丛生,从高处远望过去,可见其地势看似简单,实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镇海与西边的全部交通要道,若镇海军西出,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5 这里将是个重要的战略据点。 韩葳站在其中一个野山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三个山头自成体系,山间田亩交错,屋舍俨然,明岗暗哨林立,乃是她此行的目的地,正在明城虎手中如日中天的千阳寨,韩葳不禁长舒一口气,辗转月余,终于找到了。 中间山头上隐约可望见蔓延十几里的寨墙围合成的寨子,不过因壮大迅速,这个寨子如今只是一个号令中枢而已。寨墙外犹有许多依附而来的山民和匠人作坊,岗哨角楼、吊桥机关更是遍布方圆数百里,不知屯兵几何。 清晨的阳光温柔轻缓地打在身上,韩葳啃完了一个野果子,席地仰卧,以手做枕,沐浴着山间清气,打算小憩一会儿,养足精神再过去。 再一睁眼,日头已经高升,韩葳起身拍拍屁股,瘦出棱角的一张脸迎着朝阳,忽然之间,从前的一幕幕纷至沓来,金水河畔的酒楼、来去瀛洲的旅程,和那之后,将她从无忧无虑的生活中拎出来,晾在风霜中的一桩桩一件件,韩葳第一次觉得这些经历很亲切很珍贵,不由轻声一笑,在霞光中步履轻快地下山,朝千阳寨的中枢营寨走去。 半个时辰后,韩葳来到了千阳寨所在的山脚下。刚走上两步,突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名哨兵拦住去路,喝道:“何人在此?此山乃千阳寨要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韩葳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又见他中气十足的气势,定了定神,嬉笑着拱手道:“这位大哥,我来走个亲戚找个人。”她孤身一人下西竹山,仗着点小聪明和三脚猫身手,倒也能将江湖小混混的油滑痞性模仿得惟妙惟肖了。 哨兵道:“这里没你亲戚,亲眷都住对面山头,你去那边,要找谁可以叫人传讯过来。” 韩葳愕然,心道这寨中等级还挺森严,规矩颇多,简直可以同正规军相媲美了,想了想,道:“那你就不能帮我传个讯么?” “你要找谁?”哨兵心道这中枢寨子里住的可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人,三长老六执事外加九大分部掌事的心腹,万一这人真是谁的亲眷朋友,他若执意拦人,说不定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哦,”韩葳一笑,“我来找我义兄,明城虎明寨主。” 那哨兵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韩葳说了什么之后,横过手中之戟,一脸不耐烦地驱赶道:“去去去,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跑这儿捣什么乱,明寨主是你能随便攀附的吗?” 韩葳此时身着男装,身形瘦弱,由于经常风餐露宿,皮肤黑了许多糙了许多,不说话时还挺像个羸弱不堪的小少年,只要她那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不直视别人,就不怎么引人注意,只是一开口难免泄露真相,清脆娇甜的嗓音一直没变过,实在不好掩饰。 韩葳讪讪低头,自己也意识到了直接报明城虎的名讳有点突兀,努力回想了半天,又道:“那我找易九行了吧。” “易九?易九爷常驻码头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哨兵有点担心韩葳真是个大人物,语气略微客气了些,只是他一个最底层的哨兵,真要说传讯给总寨主,一时也有点不知从何下手,心下犯难,站在原地犹豫起来。 韩葳想了想,觉得若真去对面山头,听到她要找的人是明城虎,估计也没人会相信她帮她传讯,扫了眼山上的岗哨,发现几乎每隔几百步就有一个木角楼,楼上有两三个巡防人不等,而那些没有角楼的荒草丛中不知还隐伏着多少暗哨。 韩葳无计可施,只好把心一横,打算硬闯一番。她大致了解明城虎行事作风,直觉断定千阳寨不会随意草菅人命,就给他堂而皇之地闹上一闹,说不定能引出明城虎。 韩葳趁那哨兵不注意,轻身绕了过去,提气直往山上奔去,几名哨兵大叫着追赶。韩葳轻功步法源自黎晓,武学根基虽浅,而后又得黎太白亲自指导补上,是以初时还能周旋一阵子,只是临到到山腰,韩葳不由悔青了肠子,数不清的矢石从四面八方朝她飞来,霎时间封住了所有去路,韩葳寸步难行,不得已有了退回山脚的打算,奈何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数十名哨兵围了过来,韩葳进退不得,心中一阵尴尬。 “出什么事了?”正僵持的当口,一个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众人回头看去,正是明城虎本人,不知为何是从山脚处而来。 韩葳顿时喜形于色,刚想叫一声“大哥”,又见明城虎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突然有点胆怯,她这段时间四处奔走,模样变了很多,不知明城虎还记不记得她。 明城虎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心的韩葳,见她回头,愣忡了一瞬才认出人来,眼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朗声笑道:“我当是谁敢闯我的中枢大寨,原来是你这个胆大泼天的丫头!” 明城虎一身豪杰气概,光明磊落之名广为传颂,韩葳见他笑容真挚,没有半点迟疑,心下顿安,抱拳嘻笑道:“小妹给大哥拜个晚年,祝大哥鸿运当头,更上层楼。” 众哨兵闻言大惊,忙收回兵器,略带忐忑地让到一旁。明城虎哑然失笑,年节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丫头这会儿拜年,明显无事不登三宝殿。韩家的事早已传扬到大江南北,明城虎也有自己的消息源,虽然心中诧异韩葳为何会突然到访,却也不甚在意,神色如常地抬手邀她上山:“你这位小妹还真是稀客,弟兄们有所怠慢,对不住了,我带你上山,不过……”明城虎一笑,“我这里可没有茶,只有酒。” 韩葳淡然一笑,爽快道:“酒又怎样?弟兄们喝得,我便喝得。” 明城虎一笑,二人并肩上山,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哨兵,堂堂千阳寨寨主,何时有了一位豆芽菜似的结义之交? 明城虎带着韩葳在山上诸堂转了转,并吩咐一名寨中女弟子收拾客房,似乎并不急于探知韩葳这个不速之客的来意。韩葳心中微赧,感觉自己活脱一个上门打秋风的。 二人同船去瀛洲之时同仇敌忾,很容易生出亲近之感,结义之举也是顺其自然,发自真心,然而事后回到镇海,身份迥异如两个世界之人,便理所当然地各奔东西,再没联络过,此时韩葳突然两手空空地找上门,难免有些汗颜。 饭时,明城虎将宴席摆在了山间一处僻静小亭,左近无人,只他们二人,明城虎亲自斟了一杯果子酒递给韩葳:“虽然你我之间的海上结义之举只是权宜之计,但我明城虎言出必行,既认了你这个妹子,你若不嫌弃,大可把这里当自己家,想待多久待多久。” 一句话说得韩葳眼眶发热,心中一暖,不禁吸了吸鼻子,内心深处的那点尴尬疏离瞬间消失于无形,笑道:“老天对我着实不薄,竟提前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位大靠山。” 明城虎径自端起一个盛酒的大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6 海碗,仰脖就灌了半碗,方道:“当个靠山大哥可以,千阳寨可保你衣食无忧,没人敢欺负你,也没人敢说你的闲话,至于其他的,我还没那个能耐当你这位千金的靠山。”说着就给韩葳布了一碗的荤菜,“唔,先养养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明城虎所言,似乎认定了韩葳别有所图,因为韩葳给他的最初印象就绝非安于后宅的大家小姐,又兼韩家出事这么久,韩葳才完好无损地来投,若说只求温饱,似乎也不太可能。明城虎统领上万弟兄,自然不能让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韩葳从明城虎的话中咂摸出了几分警惕之意,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将果子酒一饮而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举杯道:“大哥就别取笑我了,那还有什么千金,来投大哥只是求一安身之所,绝无过多奢求。来,小妹入乡随俗,就以此酒敬大哥。” 二人痛快干了一杯,韩葳又道:“此行真是大开眼见,千阳寨果然名不虚传,气象不凡,依我看,肃王军中的绿柳营跟这儿一比,也不过尔尔。” “怎么?”明城虎诧异抬眸,“你还见识过绿柳营?” 韩葳凝眉作回想状,片刻之后正色道:“千里奔袭、猛打快攻,正规军确实不是绿柳营的对手,一战扬名,也确实是他们的本事。” 明城虎嘴角一抹轻笑,不予置否,低头倒酒,韩葳瞥了他一眼,道:“不过照我说,这绿柳营之所以名震当世,还不是因为他们是跟着小肃王吃军饷的,离了肃王军,还不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乌合之众,哪里比得上千阳寨默契有序,又有大哥这样一呼百应的豪杰呢?” 明城虎摩挲着酒碗,神色玩味地看着韩葳:“你是从小肃王那里过来?” 韩葳一愣,干咳一声:“没有,我游历去了西蜀,刚好碰到那边交战,各个关隘及沿边查得严,一时被堵在了那里,看了一阵子热闹。”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城虎若有所思地道,“如果速战速决的话,绿柳营的战力还在大赵新军与普通肃王军之上?” “那肯定啊,”韩葳斩钉截铁道,“大哥你这千阳寨如果举起大旗,说不定也是一方诸侯呢。”说着略微向前探了探声,声音压低道:“大哥就真没想过让弟兄们走出这深山,也赚一分功业?” 明城虎朗声大笑,看着韩葳的眼神,俨然在说“童言无忌”似的,韩葳讪讪啃起了鸡腿,有些后悔话说得急了,露骨了。 明城虎摇头笑了一会儿,道:“世道不稳,大家挣口饭吃已是不易,谁还能想那么远呢?” 韩葳笑着耸了耸肩,明显不信明城虎的话,端起海碗把里面的酒喝干,顿时觉得脑袋发沉,眼前一阵飘忽,索性借着酒劲,啪地放下碗来,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还是直说吧,我此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能让千阳寨投入肃王军的机遇。” 明城虎似乎并不意外,了然一笑,道:“千阳寨若想投肃王军,并不需要什么特别机遇,李迎潮求之不得,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以什么立场来劝我投肃王军?” 韩葳被问得呆住,半晌才苦笑一下,避而不答,反驳起明城虎的前半句话来:“不知大哥清不清楚红巾军投小肃王的下场?表面上待遇极佳,李迎潮全了仁义美名,可实际呢?那几个头目均被压制得死死的,肃王军内上得台面的主将上将根本轮不到他们,主力也早被打散收编,他们才是去挣口饭吃的,”韩葳一顿,语气加重,铿锵有力道:“但大哥不是!” 明城虎深深看了韩葳一眼,似是有些意外韩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确实,他的野心不是红巾军那几个匪类能比拟的,而那几个红巾头目自投了肃王军之后确实销声匿迹了一般,即便李迎潮的战线铺得如此之长,都没能给他们个露脸的机会,可见李迎潮虽然性情温和,小肃王却不是好巴结的。 明城虎一笑:“诚然,我是想要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但我不是只有投小肃王一个选择,千阳寨不是散兵游勇的红巾军,你也说了,一旦举事,焉知我明城虎,不是下一个诸侯呢?” 韩葳摇头:“容小妹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哥起事,或可扰出一时纷争,但最终天数必不在你。” “哦?”明城虎并不动气,平静道,“这话又怎么说?” 韩葳低眉一笑,徐徐道:“李迎潮身为前朝藩王世子,论家世出身、论积蓄实力,皆可与赵氏新帝旗鼓相当,除了赵廷中人,当世还有谁敢说李迎潮是反贼?但大哥你不一样,红巾军占着官逼民反、天灾人祸的名头,尚且只是个火星,一闪即逝,大哥若带领千阳寨出山,便是毫无争议的反贼,必成众矢之的,赵廷更是会迫不及待地收编千阳寨势力。自古以来,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什么时候有过好下场?” 明城虎不再追究韩葳立场,也放下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将她当成了一个可商议之人,道:“那你所说的机遇是什么?能让千阳寨在肃王军中胜过红巾军,甚至是……绿柳营?” 韩葳道:“大哥这些时日就没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风声?” 明城虎不解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韩葳继续道,“淮安府那个什么将军打算策反林晟,眼下应该是还未有所行动,又或者已经联络上了,但没有把握收服镇海军,所以暂时秘密行事,按兵不动。” “我有想过小肃王会从镇海内部入手的可能,已经派人盯着太守府和镇海军外围,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明城虎道。 韩葳心中暗暗佩服,面上泰然自若道:“若没个七八分把握,冒然联系林晟岂不是打草惊蛇?李迎潮行事一向稳重,他们一旦有所动,此事就应八、九不离十了,大哥继续盯着太守府准没错的。” “所以你所谓的机遇是,让我帮助林晟控制镇海军?” “眼下这还不是当务之急,李迎潮在前线粮草告急,如果继续仰仗西蜀供给,岂不是沦为宗氏打手?镇海屯粮万担,一旦林晟倒戈,大哥与他里应外合,弄出些粮食送去西竹关应不是难事,这不恰恰是千阳寨最拿手的看家本领么?” 明城虎沉思半晌,道:“好,我让弟兄们近期加紧盯着。” 。。。 第99章 梧桐细雨到黄昏 三月初,永安城的天气开始回暖,韩芙这两日总觉胸闷气燥,便带着采薇出宫散心。 虽然被赶去了冷宫一般的秋彤院,过上了无人问津的日子,但韩芙并没有被限制自由,每个月仍旧可以出宫一次。二人在街上随便逛了逛,感受了一会儿人气,心情顺畅了许多,便信步走去了韩氏医馆。 八岁的王鹰已经被赵灵晖送去了太学,下了学还要回王府做功课,虽然赵灵晖人不在京,但王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7 鹰不敢懈怠,也就没有时间在医馆帮忙了,医馆中只剩应大夫带着几个学徒。 见到韩芙进来,应大夫上前跪拜:“见过娘娘。” 韩芙笑着扶起他:“老人家不必多礼,这又不是宫里,我过来随便看看,你们忙吧。” 应大夫看了韩芙一眼,皱眉道:“娘娘脸色似乎不太好,可否容我切一下脉?” “不碍事,我这些日子惫懒了些,总觉睡不够,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应大夫沉默地顺了顺自己白花花的山羊须,若有所思。他多少听闻了韩芙在宫中的处境,想来太医也是难得见一次的,眼中不由现出忧虑神色,韩芙见状笑道:“好吧,就请先生帮我看看,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也好。”言罢坐在了堂中。 片刻之后,应大夫微眯着眼沉默不语,神色复杂地看向韩芙,把韩芙看得无端一阵忐忑:“有什么问题么?应先生直言就好。” “呵呵,”应大夫低声一笑,“总归是喜事,恭喜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韩芙噌地站起身,脸上毫无喜色,只有惊慌。 “为防万一,娘娘回宫后可请太医院的人再确诊一下。” 韩芙其实早已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只是一直当是自己心思郁结,整日闷在房中导致的,不料老天同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韩芙心事重重地走出医馆,采薇倒是心下暗喜,正憧憬着日后主仆二人拉扯小殿下的场景,韩芙却突然转身,快步走回了医馆。 “小姐?”采薇不明所以,忙跟了上去。 二人再回到秋彤院已是入夜时分,韩芙抱着几包药走在前面,采薇进院后拴上了大门。 “帮我把药煎了吧。”韩芙将药包递给采薇。 采薇没有接,噗通一声跪在了院中,颤声问道:“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韩芙脸色苍白,低声道:“留着这孩子,我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爹爹?我意已决。” 采薇叹了一气,起身道:“那我先去通知太医院的人。” “站住,”韩芙叫住她,“你犯什么傻,太医院的人怎么会帮我做这种事。” “小姐,”采薇重又跪在地上,哭着道:“应大夫叮嘱过的,你身体本就虚弱,小产非同小可,一定要有太医盯着才行。” 韩芙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无奈道:“好吧,明天再说,今夜早点歇息吧。” 采薇见她答得痛快,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那……小姐把药交给我保管。” 韩芙失笑,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殿中,将药随手放在案上:“你还防备着我呢?我是怕夜里请太医会惊动宫里其他人。” “哦。”采薇嘴上应着,却趁韩芙解开发髻,准备洗浴的功夫,把药藏进了角落的一个柜中,然后才放心地收拾一番,准备入睡。 夜里,采薇在睡梦中也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正辗转反侧间,突然一声尖锐的瓷器破碎声传来,采薇猛地惊醒,跳下床榻直奔里间的韩芙寝室之中。 韩芙正手捂着腹部满头大汗,床榻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并且仍在慢慢扩大。地上一个摔碎的瓷碗,碎片上还残留着苦药的气味。 “小姐,”采薇大惊,“你这是何苦,你不要命了吗?” 韩芙原本喝完那一碗药,静静躺在床上,只感觉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一颗心仿佛也跟着沉进了地狱。忽然间,她打了个寒颤,心中一个声音喊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啊?”生平从未有过的悔意浪潮般朝她打来,眼泪顷刻奔涌而出,也正在这时,腹中一阵阵剧烈的绞痛袭来,疼得她叫不出声,只好挣扎着摔碎了床头药碗,唤醒采薇。 韩芙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哑着声音道:“太医……”此刻她心里想的不是救自己,而是救孩子。 “对,太医,我马上去找太医。”采薇说着就飞奔出去。 采薇一路哭着跑向太医院,却被告知今夜值守的太医刚被召去了兆宁宫惠太妃那里。这些年宫中人少,太医院值夜的人手也不多,采薇只好又掉头奔向兆宁宫。 兆宁宫外的值守拦住采薇:“什么人?这么晚了找太妃何事?” 采薇本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又心急如焚,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大明白,但声音已经扰了殿中太妃,惠太妃正犯着偏头痛,被太医针灸之后刚要休息,听到动静不由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宫女答道:“回太妃娘娘,是芙贵妃身边的采薇,好似是贵妃娘娘突发急症,找不到太医了。” “让她进来说话,什么急症?” 采薇被带进殿中,面对太妃的问话心下惶惶,不过这事本也瞒不住,太医一看不就暴露了,只好老实回道:“我家娘娘是……是小产。” “什么?”惠太妃顾不得头疼,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还没来得及走的太医道:“快,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赶到秋彤院,进到内室,满床的鲜红血迹,韩芙已经痛得晕了过去。太医一看便心道不妙,又瞥到了地上的瓷碗碎片,拿起来闻了闻,惊惶跪地道:“启禀太妃娘娘,这……这孩子恐怕保不住,是贵妃娘娘自己用的打胎药。” “什么?”惠太妃大惊,一时间怒不可遏,又没法拿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韩芙出气,只好反手给了采薇一巴掌,采薇脸上顿时现出几道红印,不敢吭声,只跪地哭泣。 太妃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韩芙:“作孽啊,这女人是要反了天了!亏我当初还极力赞成封她为太子妃,那不仅是皇家的子嗣,更是她自己的骨肉,她怎么下得去手!” 太医忙道:“太妃息怒,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别气坏了身子,老臣还要给贵妃娘娘止血……” “不准救她,”太妃怒道,“就让她自生自灭!给我传令下去,太医院任何人都不准踏入秋彤院半步。”言罢拂袖离去,只留那名太医惊呆在原地。韩芙再怎么说也是贵妃,姐姐韩芷还同太医院一众人关系不错,太医一时为难不已。 惠太妃走出院门,冷然回头,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医一惊,忙道:“老臣遵命。”说着也起身向外走。 采薇跪着扑上去,拉着老太医的衣角哭道:“您别走啊,求您看看我家娘娘,身为医者怎能见死不救!” “太妃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啊,你还是赶快去请皇上吧,除了皇上,谁也救不了芙贵妃,别耽搁时间了。” 采薇留他不得,只得强撑着爬起来,想要去养心殿找赵灵昭。跑到一半,又有点拿不准赵灵昭的态度,惠太妃这么生气,那赵灵昭呢?没的可是他的孩子。采薇略一思忖,转而奔向宋相宜的长春宫。 已经歇下的宋相宜被采薇惊醒,来不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8 及束发换衣,只罩了一件披风就出了门,带着采薇朝养心殿快步走去。 “是宋贵人啊,”养心殿外的值守太监上前迎道,“皇上这会儿不在殿中,您有事么?” “不在?”宋相宜急道,“在哪?御书房?” “是啊,还在和江太尉议事。” “这……这怎办是好?”宋相宜一时愣在原地,犹豫起来。 采薇当即跪地,额头“咚咚”撞向地面的青石板上:“娘娘,我家小姐命在旦夕,看在我家已故老爷的份上也请您帮帮她,采薇真的找不到别人了。” 宋相宜被她哭得差点也落下泪来,鼓起勇气道:“好,我们去御书房。” 御书房外的马中看到宋相宜带人快步走来,心下诧异,拦在门外道:“娘娘使不得,皇上正与江大人在里面议事,您有何事?老奴进去给您通报。” “来不及了,”宋相宜不顾马中的拦阻,一边大声喊着“皇上”,一边向里面闯去。 御书房内,赵灵昭和江狸看到披头散发闯进来的宋相宜尽皆愕然,赵灵昭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宋相宜被赵灵昭的怒气吓得语塞,跪在地上结巴起来:“我……” “皇上,”采薇叩首在地,等不及宋相宜开口便带着哭腔道:“我家小姐命在旦夕,惠太妃不许太医进秋彤院,求皇上救命。” 赵灵昭惊得不由自主站起了身:“什么?母妃为什么不让太医进秋彤院?” “因为……”采薇微微颤抖,“因为小姐喝了打胎药。” 赵灵昭突然觉得心上受了重重一击,说不出话来,重又跌回了座椅上。江狸见状一揖:“皇上先处理家事,臣告退。” 赵灵昭僵硬地点了点头,闭上眼顺了几口气,半晌才回过神来,对马中道:“立刻请太医去秋彤院。” 马中转身就向外走,临出门前又被赵灵昭叫住:“今日当值的是哪位太医?” “回陛下,应该是王太医。” “派人把太医令傅修文也请进宫。” 马中应声之后匆忙退去,赵灵昭向下面跪着的二人摆摆手:“过去看看吧。” 王太医觉得太妃只是气头上犯糊涂了,怎么可能任由一位贵妃在宫里出事不管,所以回到太医院就一直为再去秋彤院作准备,将预计可能会用到的药材装了一大箱子,待马中亲自来召,直接拎着就走。之后的秋彤院里众人进进出出,一直折腾到天亮。 韩芙还在昏睡着,赵灵昭和宋相宜皆守在榻边一夜没睡,早朝也临时取消。 “皇上,”宋相宜低声道,“回养心殿睡一会儿吧,姐姐的情形已经稳住了,臣妾在这里守着。” 赵灵昭没有答话,看向旁边低头静立的采薇,沉声问道:“她的药是哪来的?” “是……”采薇不敢抬头,跪在地上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来,最后干脆咬牙不出声了。 “算了,”赵灵昭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道:“立刻去栖霞宫打点一下,等会儿送贵妃回去。” 等到韩芙幽幽转醒的时候,采薇已经带人将栖霞宫重新收拾了一番,一应器物也搬了回去。赵灵昭扶起韩芙,亲自喂她喝药,二人俱是沉默,不发一言,宋相宜在旁尴尬站了一会儿,悄然退了出去。 韩芙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中也没了往日的气势,眼角不时滑落几滴泪珠,看起来很是憔悴柔弱,赵灵昭一声叹息,将药碗放在了一旁。 “对不起。” “对不起。”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很轻,皆透着一股无力感,随后又愕然相视,陷入尴尬中。 室内一片安静,过了许久,采薇进来禀报道:“皇上,栖霞宫已经收拾妥当了,奴婢叫人……” “不用了。”赵灵昭打断道,将韩芙连同毛毯一齐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赵灵昭怕轿撵颠簸,一路将韩芙抱在怀里送回了栖霞宫,引来不少宫中之人偷偷张望。 到了栖霞宫,赵灵昭无视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直接将韩芙送到了寝室卧榻上,盖好被子,轻声道:“母妃那边还在气头上,我对外宣称封禁栖霞宫一段时间,你好好休养,这阵子不要出去了。” 韩芙深深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赵灵昭,知道他心里定然不痛快,却仍旧努力和颜悦色地面对自己,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滋味,低头道:“好。” “我去看看母妃,你记得午后出去晒晒太阳。”赵灵昭说着起身离去,韩芙看着他背影,心中一阵彷徨。 赵灵昭命太医令傅修文隔日便去栖霞宫诊视一番,韩芙休养了一段时日,气色渐渐好转。宋相宜每日前来探望,稍微缓解了韩芙此次彻底得罪了太后和太妃的尴尬。 这日韩芙觉得精神不错,便起身来到书案前,打算抄录几卷经文,算是超度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宋相宜知她心中有愧,眼中不禁流露忧虑,跪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道:“芙姐姐,过两天我要出宫一段日子,皇上准我回乡看看爹娘,就不能过来陪你说话了,你一个人可要看开些。” 韩芙冲她微微一笑:“看来皇上是真心宠你,去吧,等你册封了皇后,就算是皇上也不好再给你这些自由了。” 宋相宜白嫩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又皱着眉抬起头,道:“姐姐,其实……这个皇后之位,本应是你的。” 说起来,韩芙才是赵灵昭明媒正娶,与他一同三跪九叩拜过天地君亲的正妻,如果不是韩家的事,她这个太子妃早已是皇后了。韩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放下笔,拉起宋相宜的手,道:“相宜,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虽然我同皇上……”虽然她和赵灵昭的关系意外地有破冰迹象,韩芙一叹,总觉有些难以启齿,摇了摇头,继续道:“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在这个宫里,我永远都不会同你争什么,我也永远不会为他……诞下子嗣。” 宋相宜急道:“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韩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心道要等你有这个意思时再说这话,可就来不及了。“对了,”韩芙好似突然想起一事,闲话家常的语气道:“你兄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宋相宜摇头叹道:“没什么进展,空耗粮草军需,朝中难免有些怨气,不过都被皇上压下了。现在朝中经常讨论要不要分兵,主张退兵的也不少,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宋相宜当韩芙是自己人,并不担心这话传出去后被人指责妄议朝政,只一心替赵灵昭发愁着,韩芙却没有接话。她心思细腻敏锐,隐隐能猜到赵灵昭真正的意图,他就是要彻底检验一下大赵新军,筛出一批将才,只是……代价未免太大了。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49 韩芙无声苦笑,其实她也不怕担个妄议朝政的罪名,如果不是和赵灵昭的关系如此纠结,她是敢去劝上一劝的,只是如今二人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韩芙只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 第100章 反间计林家撤出 永安城中心最繁华的街口东南角有一家茶铺,店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颇有格调,显是做得不是平民生意,所以门前冷清,市井喧嚣无形之中都被隔绝在了五步开外。 日暮时分,最后一抹夕阳被遮在了宫墙后,茶铺门前一片黯淡,店内亮起了一盏小灯,勉强可辨人眉目。外面响起一阵轻且急的脚步声,须臾,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前,样貌平常,四十岁左右,京中常见的大户仆从打扮。堂中伙计眯着眼瞧了一会儿,迎上前道:“哟,曹管家啊,今年庄上的第一批春茶刚到,您去里面尝尝? “曹管家”名曹福来,是太尉江狸府上管钱粮的管事,闻言一脸熟稔的笑意,迈入堂中,道:“正好,我家老爷命我备点碧螺春,我还担心今年的货没到呢。” 伙计笑道:“您多虑了,江大人最爱碧螺春,小的时刻记着呢。”说着就带曹福来去了里间小室。 小室中也只一盏昏暗小灯,光线明灭不定,茶案后跪坐着一名男子,正神色闲然地斟着茶。伙计进门后笑容一敛,神色一变,低声对曹福来道:“这位是骆先生,由他来跟你详谈计划,我去外面把风。”说着退了出去,小心关好了门。 曹福来定定看了眼茶案后的男子,心中隐隐有些激动,“骆先生”之名于他而言如雷贯耳,今日一会,曹福来明白,自己潜伏多年,总算要熬出头了。 “骆先生”微笑抬头,正是骆无霜无疑。旬日前,骆无霜与陆仕潜二人在回胶东的路上接到纵横密报,言淮安将军张寒已在筹谋联络林晟,骆无霜虽然不解李迎潮为何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张寒放在淮安府,却也只能当他自有道理,当即转道永安城,想助张寒一臂之力。 二人在永安城停留了数日,发现这昔日华灯碍月、飞盖妨花的天下第一城,气氛与之前有些不同。朝臣起初对新帝赵灵昭的印象只是勤于政事,渐渐却发现他冷酷严苛、不近人情的一面,宋良铮虽退隐了,但御史台却搬到了御书房近旁的光华阁内,一时间百官钳口,人人自危,专心扫起了自家门前雪。 赵灵昭从小受人赞誉,众星捧月般长大,难免有些好大喜功,却并非横冲直撞的莽人,骆无霜不敢小觑这个执政还未满一年的年轻皇帝,压下忧虑,收回神思,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曹福来对面落座,又翻过一个新茶碗,给他倒起茶来。 曹福来忙躬身连称“不敢”,以军礼拜道:“纵横京畿部十七号,见过骆先生!” 骆无霜见他神色郑重,站起身一揖,由衷道:“骆某并非纵横掌事,十七兄弟不必多礼,阁下隐在京中多年,乃纵横之中一等一的功臣,阁下的礼,某受之有愧。” 曹福来一笑:“也好,先生入城一趟想必不易,咱们还是长话短说,不必讲那些虚礼。” 小室中窗户半开,外面街上的行人笑语偶尔传来,却更显得小室中静谧非常,有种大隐于市的意味。骆无霜微一颔首,问道:“林家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动?” 曹福来道:“这个风口,谁敢触赵氏新帝的眉头?林家最近在朝中和地方都被江家压制得死死的,不过也只能忍气吞声,谁让江狸现在仅一人之下呢。” 骆无霜一声冷笑:“江狸怕是为赵氏皇帝背了不少黑锅吧?赵灵昭够狠,当初江狸一心扶他上位,谁成想他继位后,明着把江狸捧成了一人之下,实则是把江家放在火上烤,待矛盾激化之时,还可以把江家作为弃子,推出去挡一段时间。” 曹福来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笑道:“还是先生看得透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骆无霜道,“你在江家潜伏多年,老王爷入京时都没有动你,你就应该明白这次找你的重要性了。” 曹福来不假思索地道:“十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有驱使,即当奉命。” 烛火跳动中,骆无霜沉默片刻,再张口,声音已如耳语,就连守在门外把风的伙计也听不见动静了。 亥时三刻,刚刚宵禁的永安城一片宁静,吉安巷江府之人也歇了大半,然江狸的书房仍灯火通明。管家曹福来悄然来到门外,轻轻叩响了门。 “进来。”房内江狸随口应道,见是曹福来,问道:“何事?” “老爷,”曹福来行了个礼,然后低眉不语,双手奉上一封信笺。江狸略感诧异,不动声色地拆开来看,神色旋即转为凝重:“给林家的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曹福来躬身答道:“信走得不是正常驿路,是几个江湖行脚帮带到京城的,因为一时接触不到林家,所以辗转托人,找到了我这里,”曹福来嘿嘿一笑,“老爷知道的,小的以前有不少江湖上的狐朋狗友,许是这些人不知道利害,就托我转交林家院里的人,我一时好奇就……”曹福来话未说完就闭口不言了,只因信中内容有些忌讳。 该信信底落款为林澹,貌似是林氏族人,只是名声不显,自称在赵廷不得志,投入李迎潮麾下镇东将军庄璟帐中,颇受器重,是以写信来拉拢林氏其他族人。信中少不得一番“良禽择木而栖”云云,当然,整封信都是骆无霜伪造的。 江狸沉思的目光在手中信笺和曹福来脸上游走了两次,沉声问:“经手过此信的行脚帮中人有几个?” 曹福来道:“小的只知送信来京城的是一个,中间经手了另一个,找上我的又是一个。” 江狸沉吟片刻,抬手就将信笺就着旁边烛火烧毁了:“此乃惑乱人心之物,除我二人外,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人知道有人给林家送过信。”江狸说话间声音愈发阴沉,盯着曹福来道:“至于那三个行脚帮,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曹福来愣了一瞬,习以为常道:“小的知道,一定处理干净。”说着退了出去。 曹福来回到自己房间,略带疲惫地坐在桌前灌了一杯冷茶,而后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定定地看着,眼神有些复杂。借江狸之手,挑拨皇帝与林家的关系,这是第一个计划,但连骆无霜都预料到,江狸不会轻易这样做,所以,只能从林家下手了。曹福来一声叹息,眼神带了些许悲哀和狠厉,抽出匕首,狠狠地朝自己胸口刺下。 子时,曹福来浑身带血地倒在了林府后门,守夜人识得这是江府的管家之一,探了探,貌似只剩最后一口气,却不管不顾地坚持要见林府家主林望,下人们便七手八脚地将人接了进去,找大夫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吊住一口气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0 ,这才去禀林望。 林望与林彦父子前后脚来到了曹福来榻前,林望道:“你执意要见老夫所为何事?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林大人,”曹福来满头大汗地哑声道,“小人来给大人报个信,林家危机将至,劝大人早作打算。” 林望不悦地皱了一下眉:“你带着重伤倒在我府门前,想必不是来绕弯子的,有话直说。” “大人明鉴,”曹福来挣扎着起身下榻,跪地道:“小人今日从行脚帮旧友那里得书信一封,是一个叫林澹的替胶东反贼招揽林家的信,小人觉得此信大有蹊跷,所以……就交给了我家老爷江太尉。” 曹福来虚弱至极,说了两句就停顿下来,伤口因他刚刚下榻的动作而汩汩冒血。林望和林彦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诧,更有狐疑与不安。曹福来休息片刻便继续吃力道:“不料老爷一口咬定林家与胶东反贼有来往,要将信交给皇上,小人不过多说了几句,此信搞不好是有人要栽赃林家,应赶紧封好那几个行脚帮的口,可老爷立马大发雷霆,将我赶了出去。后来小人在睡梦中被人刺了一刀,装死逃过一劫,小人推断,应是我家老爷要杀人灭口。小人实在气不过,想着拼死也要将实情告知大人。” 曹福来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眼神瞬间便黯淡了下来,原来他料想如此一番,接下来少不得要被各路人严刑逼供,便事先吞下了□□,戏已演完,人事已尽,接下来只听天命,曹福来暗自长舒一口气,气绝身亡。 林彦上前探了探鼻息,神色大变,急道:“爹……” 林望摇了摇头,残局交给下人收拾,自己则带着林彦去了书房。 “岂有此理!”林彦在去书房的路上越想越气,一进门就冷笑道:“林家不过稍一势弱而已,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父亲可信那曹福来的话?” 林望捻须道:“无妨,林家累世公卿,岂是那等受人欺凌愚弄之辈。” “父亲的意思是……这其中有诈?”林彦道。 林望道:“林澹不过一旁支,多年不与我等走动,即便投了胶东,也不会冒然寄信与我。江狸不知打得什么算盘,此事不似他的风格。” 林彦道:“即便那信是真的,也只是胶东单方面的招揽之举,我们又没有回应,算的什么把柄?” 林望摇头叹道:“皇上多疑,不管我们有没有回应,他都会先发制人,届时我京中林氏怕是要步李迎潮当年的后尘,你大伯在镇海,不反也得反了,为今之计,你先带着你娘和舅父一家女眷出城一避,万一有事,我一人也好周旋。 林彦闻言当即反对:“不妥,万一皇上本没有生疑,我们这一走,反倒落人口实,逼得皇上多想了。” 林望沉吟不语,良久方道:“走吧,如今林家式微,给你伯父多些选择也未尝不可。” 林彦惊诧地看着父亲,片刻后就眼冒精光,神情夹杂着些许期冀,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若真这样想,那你一人在京岂不危险?反正这会儿您也是告病在家,不如同我们一道算了。” “为父尚且犹豫未决,再说我若离京,难保过于引人注意。” “父亲犹豫什么?”林彦忙问。 林望一叹:“当年先帝以淮安王起兵,我林氏即叛出东齐,投了赵辰央,这才短短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林家再叛一次,岂不令天下人不耻?” 林彦不以为然:“当年东齐帝王无道,豪杰并起,林家弃暗投明,算不得什么污点,如今李迎潮……,”林彦稍一顿,“也勉强可算出师有名,归附者众多,最多世人会说我林家不甘于人下,孩儿以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多虑了。” “哟,”林望苦笑,“我倒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些反骨。” 林彦也跟着苦笑:“孩儿整日赋闲在家,也着实有些气闷。” “哼,”林望白了他一眼,“气闷?早前韩杉身为相门独子,尚且没个一官半职,连科考都未有机会参加,你可见过韩杉人前人后显露出半点怨怼之色?你呀,跟人家还是同龄!” 林彦神色微一恍惚,轻声叹道:“说来也快一年没见韩杉了。” 。。。 第101章 彩云归不期而遇 镇海丹阳城的夜市远近闻名,虽然近来受战事影响,这个紧临淮安府的繁华之地略微萧条了几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杉带着张鸣漫步在街上,不由心下稍安,肃王军一向标榜的“不扰民”原则,现在看来还算是一个比较实在的承诺。 二人忙里偷闲逛了一会儿,张鸣便开始向路人打探彩云归的位置。彩云归是这丹阳城中最大的乐坊,今日江南最大的布商金在山做东,约了韩杉在此相会,而这位金老板背后的真实身份,乃是纵横镇海部的掌事。 韩杉天性持重,又加初出茅庐便当此重任,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但求对镇海军和林晟知己知彼而后动,是以亲自越界前来面谈。 金在山是彩云归常客,更是贵客,韩杉入乡随俗,特意恢复了早前的高门公子打扮,报上金老板名号,立即便有下人引路,将二人带去了后园一僻静雅室。 韩杉在前,张鸣在其后半步,及至近前,室中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起身,抱拳向韩杉道:“想必这位就是让小王爷赞不绝口的张寒张将军了,在下金在山有礼。” 李迎潮怎会有空称赞韩杉?韩杉知他信口奉承,又见此人一副商贾做派,直觉若同他寒暄客套起来会没个尽头,便矜持地点了点头,直奔主题道:“我不能离开关城太久,还请金掌事与我细说镇海军内部情况,我想知道林晟在里面还有多少势力。” 金在山笑着看向韩杉,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张鸣,多年密探的习惯让他心中一阵生疑,都说这张寒、张鸣是两兄弟一块来投军,今日一见,这二人不论样貌还是气质,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不过转念一想,这张寒确然是李迎潮亲手提拔的人,金在山不敢胡乱揣测,收起心思,肃然道:“形势紧迫,我们再不有所行动,只怕镇海军会成铁板一块,再无可乘之机。” “怎么?”韩杉神色平静道,“赵廷那边有了新安排?” 金在山道:“如今瀛洲海寇几被消灭殆尽,短期内断无死灰复燃的可能,所谓卸磨杀驴,镇海军换帅是迟早的事。江帆自然是不二人选,而他近日也正式向林家登门提亲,林家的那位大小姐,可一向都是林晟的掌上明珠。” “江帆……”韩杉沉默片刻,神情阴沉得有些晦涩难懂,半晌方道,“他不是早已成亲了么?” “他那位妻子前阵子刚刚病逝,”金在山察觉到了韩杉的一丝不快,却无暇探究,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似乎是赵氏皇帝出面,有意促成江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1 林两家结亲。不过么……” 金在山欲言又止,韩杉定定看着他,不急不躁地等待下文,金在山一笑,道:“据传林家那位大小姐根本不在林府,已离家出走好些时日了,若属实,估计林晟也不敢贸然答应。” “什么?”韩杉眼中终于有了些掩饰不住的波澜。 金在山叹道:“内宅之事,听说而已,我们也无法得到确切消息。” 韩杉压下隐隐烦乱的心绪,沉吟片刻,道:“我这里也有一个消息,似乎金掌事还没收到。京中林家有动作了,林府中人撤出大半。”韩杉说着一声冷哼,“狡兔三窟,林家一贯的作风。” “哦,”金在山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林家已在观望,至少永安林望的日子不好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林家留在赵廷,门望是很难再恢复了。” 二人又谈了许多,张鸣在旁很少插话,金在山见他无聊,便见缝插针地举杯劝酒,韩杉也跟着饮了几杯,见事谈得差不多了,便借着如厕的当口,独自一人到园中散步,醒醒酒。 小园不大,却给人一种前院的丝竹管弦甚远的错觉,月色朦胧,叶动蝉鸣,愈显安逸,看不出丝毫世乱之始的征兆。韩杉不由放松了心情,静享这种久违的平静,这时,一个甜脆活泼的女声传来:“小姐,你这针脚好乱啊。” 韩杉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几丛竹子后有一小亭,小亭中似有一坐一立两名女子。先前说话的女子没得到回应,无聊地叹了一气。韩杉见有陌生女子在此,便想悄然离开,刚一抬脚,便听那女子又开口道:“小姐,你今日怎地不做甜品了?杏儿好馋啊。” 韩杉不由莞尔,心道这是谁家的小丫鬟,说话这般肆无忌惮,看来那位小姐也是个没脾气的。韩杉摇了摇头便要回去,正在这时,那位小姐终于开口了,语气甚是无奈:“你能不在我耳边聒噪么?” 韩杉迈出的脚定在原地,这声音有点熟悉,偶尔还会在梦里听到,顿时一颗心激动起来,收回了脚步,情不自禁地慢慢向那竹丛靠近,透过竹叶间隙偷望过去,韩杉看清了坐在石凳上,煞有其事做着绣工的林冉,素面朝天,布衣荆钗,灯影中一张小圆脸略有清减,瘦出了小巧玲珑的下巴,更显风致楚楚,我见犹怜。 韩杉霎时间将一肚子的圣贤书忘个精光,愣愣地隐在竹影暗处偷看,心底一片歉疚之意。 之所以说她绣得煞有其事,乃是因为韩杉与她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都看出来那绣布上的针脚确实有点乱,明显心不在上面。韩杉苦笑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顿时觉得更加珍贵了。 “再说了,”只见林冉十分不满地道,“我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一针一线是为静心,唉,说了你也不懂。” “我懂,”杏儿一脸老成地道,“你不就是等某人等得没事干么。” “你这丫头,”林冉作势要打,“太缺乏管教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混入林家的。” 杏儿笑着躲开:“老管家说了,看上的是我一家子朴实清白,所以安排我到小姐身边。我若跟着一位心肠不好的小姐,也定规矩得很。”转瞬又愁苦着一张脸道:“可是小姐,我们这样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要白吃白喝小楼姑娘到几时啊?你要找的人又音讯全无,这不大海捞针么!” 林冉皱着眉沉默片刻,道:“谁要白吃白喝她的,大不了……大不了我日日做甜品给她们。” “唉……你这是何必,你可是林家大小姐呀,弄到这般田地!”杏儿哀叹道,“算了,明天杏儿开始跟你学做甜品好了,小姐你有什么绝技可不能藏私。” 林冉无奈一笑:“算你有良心。” 杏儿嘻嘻一笑,刚想再表一番忠义之心,一转头却看到竹丛间一个人影,不假思索地扬声道:“谁在那里?” 韩杉惊得踉跄一步,转身就要逃走。 “站住!”这次出声之人却是林冉。她话出口时并没认出韩杉,只是觉得这人形迹鬼祟,想要盘问几句,孰料向前走了两步,见到那人退出竹丛,立在院中的背影,很是意外,定睛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声音略微颤抖地道:“你转过身来。” 韩杉望天一叹,知道林冉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一时想逃又想转身见她,却没脸走更没脸见她,纠结半晌,勉强维持着神色平静,转身面对林冉,默然一揖,不知该说什么。 林冉脸上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林冉心中有几分庆幸,更多的却是难过。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之际想过很多种可能,想他遭人暗害了,想他流落街头了,想他远走他乡了,不管怎样,林冉觉得他音信全无定是有苦衷的,但此刻却看到他如此光鲜地出现在彩云归,林冉再没办法自我安慰了,也许他们之间就是一场玩笑吧,她是有多傻才会当真。 林冉越想越气,恨恨地将手中绣布扔在地上,道:“如果刚刚我没有叫你,你是不是打算就此离开,当做从来没见过我?” 韩杉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为什么?”林冉气极,语气也反而平静了下来。 韩杉低眉敛目,轻声道:“在下年少荒唐,早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敢再打扰小姐生活。” “你……”林冉再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你拿了我的香囊,却不认账,真是……”说着突然发现那香囊就在韩杉腰间挂着,便气着上前,一把扯掉香囊扔进了花丛,“你还带着它做什么!” 韩杉见林冉真得动怒了,心下暗叹,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不再接这个话,只道:“这里人来人往,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待的地方,快回家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 “我在哪里与你何干?我哪也不去,我这辈子就在这里待着!”林冉咬牙恨恨道。 韩杉知她只是赌气,耐心道:“你是林家大小姐,林大人那么疼你,你怎能在这种地方寄人篱下?” 林冉嘴角微抬,一声冷笑道:“这种地方?哪种地方?你还不是在此寻欢作乐,我受朋友之邀都来不得?这里的姐妹大多是急公好义、守信重诺之辈,比外面的某些人高贵百倍。” 韩杉不由苦笑,又是深深一揖道:“冉冉教训得是,是我心存偏见,言语不当了。” 林冉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实则心绪平复了许多。转头又见杏儿从花丛中冒出来,将那香囊捡了出来,好奇地瞥了几眼韩杉,想把香囊递给他,又怕林冉生气,想把香囊递给林冉,又怕她再次扔出去,只好攥着香囊,低头立在二人中间,心道原来和小姐私定终身的就是这个人啊,怎么两人貌似不大对劲,杏儿心思转了又转,抬起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2 头来了个夸张又谄媚的灿烂一笑,脆声道:“姑爷好,我叫杏儿。” 此言一出,二人俱是一惊,林冉更是气得跺脚道:“死丫头乱叫什么,看我不罚你!” 韩杉倒是心中莫名一阵舒坦,低头窃笑了一瞬,而后就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偷眼去看红透了脸的林冉,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桑洲城的初见,想着就不自觉地叹息出声。 杏儿看似粗枝大叶,实则是个精细无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领进林府做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会儿眼见着韩杉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一张快嘴倒豆子似地道:“姑爷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太不容易了,这一年前后拒婚三次,又离家出走,一路历尽艰辛。”说着就拉着林冉转了一圈儿,比划道:“看看,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林冉无语,推开杏儿,急道:“你给我回房去,不准出来。” 杏儿自觉完成了使命,蹦跳着离开了,剩下的二人对视一眼,又都尴尬地移开了目光。韩杉看着林冉,一时心绪翻涌,恨不能立刻执起她的手关怀两句,但一想自己策反林晟的计划启动在即,便忍住了念头。 若现在与林冉相认和好,似乎一切都变了味道。林冉若信他之诚,便会夹在林家与他之间左右为难,若不信他,那二人情意将永远不再纯粹。韩杉不敢冒这个险,只淡然对林冉道:“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你一人在外……”韩杉刚想说你一人在外我着实不放心,好在及时止住,“你爹娘会担心的。” 这已经是韩杉第二次说“你爹娘会担心”,林冉歪着头玩味地看向韩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时心软了起来,冷静下来一想,韩家的变故天下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一年定然过得不轻松,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他定然不是个负心人。 林冉一旦想开,计较之心顿消,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脸面,神情依旧倔强:“不用你管,我不回家。”家里永远都会有一门亲事等着她,不是姓孙的就是姓江的。 韩杉无奈地看着她孩子气的神情,沉吟片刻,重重叹了一气,道:“那你跟我走?” 林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她太想知道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了,一时心中涌起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扬起下巴,干脆道:“好!” 韩杉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林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颗心砰砰直跳。少顷,韩杉大步回来,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夜深无人的郊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寂静。林冉坐在马上,被韩杉圈在怀中,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惶恐,不知韩杉会将她带往何处。她看得出这马是上等军马,身负两人还能这般快速奔跑,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韩杉的心跳,但却没有一丝女儿心事,只有对未知的茫然,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算上中途歇脚,三个多时辰的路程,韩杉一言不发。直至天边黑白相会,曙光将现,林冉隐约望见了远方一片营寨,心中大惊,又四下张望一番,确定了方向,忙道:“停下!” 韩杉勒住马,将林冉抱下马,依旧沉默。林冉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却还是不甘心地指着前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淮安府肃王军唯一的校场,进了那里,我便有了另一个名字——张寒。” 林冉当然知道“张寒”是何许人,原来那个如横空出世一般,搅得镇海军不得安宁的肃王军新将,便是眼前之人,林冉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觉得韩杉这会儿神色平静地有点可怕。 “现在,”韩杉神情依旧毫无波澜,“你还打算跟我走么?或许,你还打算跟我进去,验证一番?” 林冉忙摇头退后一步,眼神渐渐黯淡,神情虽有些懵懂,心里却是透亮,不能了,她可以为所爱的人毫不计较,飞蛾扑火也在所不辞,但是过了镇海与淮安府之间的界线,过了镇海军与肃王军之间的界线,她就不是一个女子那么简单了,她代表的是整个林家,这种情形,容不得她有半点任性,半点自私。 林冉平静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韩杉沉默看着林冉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了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视野,纵有千万个不舍,眼下也不是追上去的时候。 林冉一个人循着来路步行,浑浑噩噩,神情麻木,欲哭无泪。没多久,便看到张鸣迎面策马而来:“林小姐,将军托我送你回桑洲城,杏儿姑娘已经在路上了。” 。。。 第102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桑洲城桃源街这几日失了往常的清静,不知哪里走漏的风声,林家虽然未明确回复江家的提亲,但林家大小姐终于肯议亲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镇海甚至很多外地的大户人家闻风而动,媒人一波波纷至沓来,好不热闹。 这日傍晚,林家送走了最后一位说媒人,偏门的门房长舒一口气,以为可以消停打个盹了,却见长街尽头又一辆马车驶来。门房心中哀叹,再细看这马车竟然朴素得很,不由纳闷,这几日登林家门的非富即贵,这家不知有什么倚仗,这样低调地来了。 马车徐徐来到门前,赶车的是一位青年,气质不似仆人,车帘掀开,跳下的也是一位青年男子,模样英俊,林家门房不由一愣,隐隐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似乎见过。那青年上前递上一张拜帖:“劳小哥通报,在下与林大人有约。” 门房立即明白这位青年公子是老爷的客人,当即恭敬一礼,跑进院中。 不一会儿,青年独自一人被领进了内院,赶车之人则守候在府外。林晟立在书房正中等候,房内尚未点灯,暗得只能辨人轮廓。青年从外进来的一瞬,林晟借着院中微光勉强看清了来人面貌,不由心中一惊。 家仆关上了书房门,黑暗中的林晟不动声色地一笑,道:“我道肃王军中突然崛起的新秀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你!见到杉公子无恙,老夫甚感安慰。” “晚辈拜见林公,”韩杉并未因屋内黑暗而礼数懈怠,深深一揖,“多谢林公挂念。接下来,林公尽可当我是张寒,不用有任何顾念。” 林晟呵呵一笑:“那是自然,老夫久仰张寒张将军大名,今日约见的,当然是张将军无疑。” 韩杉谦恭道:“一点虚名也能入林公耳,晚辈惭愧。” 林晟摸索着点燃了一盏灯,借着幽暗的灯火开始打量起韩杉来,见他待人神态依旧是不卑不亢、真诚可亲,只是细看之下,气质却与之前大有不同,毕竟是军中摸爬滚打过的人,少了几分书卷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失锋芒的沉着,林晟由衷欣赏,熟稔地将韩杉带入偏厅的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3 茶案后落座,笑容和煦道: “镇海军统领越东乡几次被张将军气得暴跳如雷,江帆话里话外也对将军甚为忌惮,这哪里能叫一点虚名。老夫一向喜欢结交俊才,只不知张将军此来为何?” 韩杉跪坐在案旁,神色淡然,恭敬却不失底气:“晚辈此来,乃是为林家指一条康庄大道。” “哦?”林晟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烧起了水,“张将军此言,是说我林家已到了穷途末路了?” 以林晟的精明,不难猜到韩杉的来意,却依旧态度温和,韩杉心下稍定却不敢大意,试探道:“林公以为呢?京中林家被打压得形同寻常富贵家,林公却在镇海落得逍遥自在,赵灵昭心里会舒坦么?” 林晟哈哈一笑,露出几许狂态:“不舒坦又怎样?我林家几世公卿,靠得是‘平衡’二字,这个平衡,即便是在上位者想要打破,也要掂量一二。若非如此,又怎会有张将军代小肃王登门?” “晚辈绝无看轻林氏之意。”韩杉微笑道,“只是纵观如今的永安朝堂,赵灵昭行事总有种孤注一掷的戾气,由此次的朝堂改制即可看出。因家父的缘故,赵灵昭原本在天下寒门士子中失尽了人心,此次官制改革其实就是赵灵昭在试图做的挽回,只不过过程怕是漫长得很,而且目前朝中也没有一个能像我父那样为寒门士子做后盾的有力支撑。” 几句话的功夫,案上水沸腾,林晟一边倾听,一边利落地洗茶、沏茶,一气呵成,最后将一盏清透龙井推倒韩杉面前,韩杉看不见他神色,不禁言语一顿,不着痕迹地欠身道了声谢,继续道:“然而不管怎样,这已经足以说明了赵灵昭在天下士子与世家大族之间做的选择。林公心里应该清楚,若不是赶上小肃王起兵,赵灵昭早就该动林家了,他连我父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你林家如大树参天,几世不倒?” 林晟依旧低眉敛目,若有所思地品了口茶,半晌才抬眸,道:“赵氏容不下,难道小肃王就容得下么?贤侄以为,小肃王如何?” 从张将军到‘贤侄’,这个称谓的变化让韩杉心下一喜。他在军中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但在林晟面前总有种生涩、无从下手的感觉,大概他内心深处并不想林晟将自己当成一个别有用心的说客,而这一刻气氛的转圜,貌似是林晟主动引导的结果。 韩杉暗自松了一口气,继而从容道:“林公心里清楚,论形势,林家助小肃王无异于雪中送炭;论气度,李迎潮以质子之身,折服肃王军上下数十万将士,可见一斑;论诚意,小侄此次前来,可全权代表小王爷做任何决定,林公尽管放心。” 林晟沉吟良久,想到京中林望已经开始抽身谋划退路,似乎是对自己的某种建议。林氏如今不得志者居多,族中众人都在默默观望着,无不寄希望于林晟来打个翻身仗,因为林晟是如今林家唯一一个有可能掌控军权的人。想到此,林晟不由目蕴精光,徐徐道:“若小肃王得天下,会用何人掌镇海军?” 韩杉不假思索道:“世人谁不知镇海军乃林公一手组建,小侄不敢保证军权回归林公,但至少人选会从林家出,这也是小王爷的意思。”韩杉说着起身,深深一礼,正色道:“只要韩杉还有一口气,定尽可能为林公争取,绝不坐看林家受半点委屈。” 林晟见他语气真诚,心中略感意外,不过暂不谈韩杉为何亲近林家,林晟很清楚这个承诺的份量,他相信韩杉在肃王军中会是个超然的存在。因为韩平川之死,天下人的同情和韩平川旧日门人的恩情全数聚在了韩杉身上,就连李迎潮也要对他小心翼翼,虽然目前还假借“张寒”之名,但恢复身份是早晚的是。所以眼前的这份情,林晟心道不领白不领,当即一笑,执韩杉手扶他起身,道:“老夫当初一见杉公子就觉投缘,不成想还有今日这般际遇,还请代为回复小王爷,林晟愿追随李氏,效犬马之劳。” 韩杉一笑:“林公大智之人,能聆听林公教诲是小侄之幸。” 二人在书房商议许久,天色已然黑透,林府却热闹不减。一群贵夫人正围着林冉,兴高采烈地罗列了一箩筐优秀青年,直至林冉哈欠连天才将人放出来。林冉出来后便打发了杏儿,独自一人去了厨房,打算弄点甜品送去林晟书房,顺便跟爹爹发泄一下一肚子的心烦委屈,去了厨房才知今日林晟有客,连晚饭都是在书房用的。那客人是个年轻男子,神神秘秘的,面都不露一个。 林冉心下好奇,来到林晟书房外徘徊一番,见房门紧闭,半点动静也无,怏怏而回。刚进入自己的小楼,却被杏儿的大喊声吓了一跳:“小姐!我刚刚到处找也不见你人影,你猜我看见谁了?” 林冉懒懒地不想搭理她,杏儿近日所见,无非就是哪家的媒人或是哪家的公子,林冉毫无兴致地摆手上楼,杏儿不吐不快地跟在后面:“我刚想出府去看看叔婶,却在偏门那里看到了送你回来的那个人。” 林冉愣了一瞬间:“你说谁?” “就是送你回来的那个年轻小将军,高高大大的,跟在姑爷身边的那个。”杏儿叽叽喳喳,不小心又说出“姑爷”二字,怕林冉伤心,忙捂上了嘴,一脸歉意。 “张鸣?他来做什么?”林冉不解道。 “谁知道,他在偏门门口的一辆马车上打着盹儿,好像在等人。呀!对了!”杏儿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继而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林冉耳边,“会不会是姑爷上门提亲了?” 林冉闻言大恼,屈指在杏儿额头上弹了一下,道:“你再这样口没遮拦下去,你家小姐我真要嫁不出去,老死闺中了。” 杏儿捂着额头,心道你也不像是怕嫁不出去的样子。林冉不理会杏儿,若有所思地上了楼,越想事情越有蹊跷,如果韩杉上门了,当然不会是来提亲的,只能是……林冉猛地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叫来杏儿,道:“你去老爷书房外守着,多晚都要守着,看爹爹的客人,是否就是那天丹阳城遇见的那位公子。” 杏儿应了一声,刚要跑下楼,林冉又道:“算了,我同你一块去。” 二人登上林晟书房对面不远处的一栋小楼,躲在窗后,透过缝隙看着对面,守了近三个时辰,近乎一夜没睡。就在林冉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对面突然响起了一下吱嘎声,书房的门终于开了,林冉猛地清醒,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内,只见房中走出二人,其中一人是自己爹爹,而另一人,正是丰采清雋的韩杉。 林冉这些日来正试图将他淡忘,哪怕杏儿不小心提到韩杉,林冉也尽量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哪知这样一眼,心里竟还是异常委屈酸涩,顿时红了眼圈。旁边杏儿也悠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4 悠转醒,朝窗外一看,不由惊呼出声。 林冉跟着一惊,忙捂住杏儿的嘴,奈何呼声虽轻,但这天将破晓之前的时刻,万籁俱静,这一声显得突兀异常,林晟和韩杉都已抬头朝小楼望来。 林冉和杏儿皆隐在窗后,不敢再发出丝毫动响。韩杉望着小楼,一时神色愣忡,林晟见状心下奇怪,却不容多想,亲自送韩杉出去。 二人走后,林冉的脸色阴沉下来,瞪着杏儿道:“你若再有一次这般毛躁坏事,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杏儿立刻一脸懊恼,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杏儿再也不敢了。” 林冉一叹,她也只是想吓唬杏儿一下而已,疲惫地道:“回去吧。” 杏儿安静了一路,回到林冉闺房,再也忍不住,替林冉委屈道:“这位公子,左右都是要来林家的,怎么就不能亲自送小姐一程呢?” 林冉此时眼中神采奕奕,毫无睡意,回房的一路她已经想透了,这会儿坐在桌前,信手摆弄着瓶中的几枝梅花,心情也跟着亮了起来,连对着杏儿也多了几分耐心,微笑道:“他没有借我之便,我很是感激,若他真送我回林家,我……我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杏儿似懂非懂:“可是他又走了哦,这也不像是来提亲的……”杏儿话未说完,便看到林冉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口无遮拦的毛病,立即咬紧牙关不说话了。 林冉扳了一会儿脸,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吧,我心里有数,”说着勾了勾指头,示意杏儿靠近,按着杏儿的肩膀,低声道:“你可以在心里把他当姑爷了。” 杏儿弯腰弓着身,眼睛瞪得铜铃大,惊讶地心想:“这还是我的林大小姐么?” 。。。 第103章 辗转奔波却自欺 有林晟相助,韩杉出入镇海方便了许多,当天夜里便回到了淮安府驻地。那林家小楼上的一声轻呼,韩杉听得分明,总觉得是林冉看见自己了,却不知她还生气否?眼见着去林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韩杉不禁后悔起自己的顾虑重重来,恨不能立即写封信去倾诉思念深情。 韩杉兀自在帅帐内心旌摇曳了一会儿,总算恢复了冷静,没真去写这么一封信。林晟并没有把握能一招控制镇海军,若一个不慎,逼得越东乡与江帆齐心,那林家就处境堪忧了。是以林晟声称需要至少半月时间联络军中旧人,但筹粮送去西竹关前线的事则可以尽快着手,因为近期镇海就要运送一批贡粮北上,届时双方里应外合,假意被肃王军劫走即可。若此时韩杉与林冉私相授受的事被发现,恐怕林晟会觉得韩杉得寸进尺,不懂分寸,很难再有什么好印象了。 镇海贡粮的运送路线与时间已在韩杉手上,韩杉正筹划着如何上演一场劫杀大戏,张鸣入帐来报,千阳寨密使求见。 “千阳寨?”韩杉很是意外。 张鸣道:“听说昨天就来了,一直在等将军。” 韩杉默然沉思片刻,嘿地一笑:“这个明城虎来得倒是时候,快请!” 张鸣点头转身,韩杉却突然犹豫起来:“等一下。”张鸣止步回身,韩杉道:“还是你去吧,明城虎见过我,不知他底下会不会有人认得我。” 两日后的清晨,千阳寨中枢大寨中,韩葳独自一人坐在后院小亭里摆着棋,不时咳嗽两声,忽闻一阵朗笑声,明城虎大步而来,道:“你猜如何?林晟果然选择了小肃王。” 明城虎心情颇佳,韩葳却不禁心下暗叹。似明城虎这等人,说是赌徒也不为过,乱局乱世对他们而言都是契机。韩葳只希望这一切都能尽快结束,微微一笑,止住无谓的念头,道:“大哥奔波多日却红光满面,可见厚积多年,时来运转正在此时了,小妹在此先祝大哥旗开得胜。” 明城虎还不至于因这点事就忘乎所以,注意到韩葳脸色苍白,关切道:“怎么?你的风寒还没好尽么?”说着皱眉伸手探了探韩葳额头,“等下我派人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 韩葳道:“小小风寒而已,何必劳师动众,大哥尽管忙你的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明城虎抬手止住她的话:“千万不能不当回事。你身子弱,小病若这样拖拉下去,会出大问题。” 韩葳闻言苦笑,她早前心中有一口气撑着,精神与体力都胜于常人,她还以为是跟着黎太白强身健体之效,不料到了千阳寨,明城虎犯起侠义心肠来,还真像一位可以依靠的大哥,韩葳心气松了下来,就开始小病不断,今日咳嗽两声,明日头晕三刻,韩葳心中烦不胜烦,略皱了皱眉,无聊地看向远处山巅。明城虎见状又道:“五日后我便带人劫粮,然后赶赴西竹关,你在寨中好好静养,有事可找红嫂。” “大哥,”韩葳摇了摇头,“我和你一块去西竹关。” “你……”明城虎深深一叹,心知这个义妹甚有主见,劝说无用,只好道:“那好吧,你身子吃得消才行,这几日好好休息。对了,你此前不是说,没在小肃王面前露过面……” 韩葳道:“这就要请大哥帮忙了,我听小黎说,江湖中有些人懂得易容之术,不知大哥能否帮我找一位?” “这个好办,你问红嫂就行。不过……”明城虎顿了一下,不解道:“你既不打算与小肃王相认,又为何替他斡旋奔波?” “替他斡旋奔波?”韩葳抬眸,起初对这个说法有些不以为然,而后转念一想,便自嘲似地一笑,“说来还真是,不过我的本意,李迎潮既然口口声声要承我父未竟之志,我自然是要代韩家盯着他,我爹的名号,岂是他想用便用的。” 明城虎倒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想法,无奈失笑,道:“所谓的易容之术只是权宜伎俩而已,不能以假乱真,所以到了西竹关前,你若不想被人发现,还是要低调行事,不能轻易让旁人近身。” “我明白。”韩葳点头道。 千阳寨山匪起家,众长老、执事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万万没想到如今这最大的一票,反而是最轻松的。运粮的镇海军一触即散,明城虎顺利带人劫走了三千担贡粮,同时也意识到了林晟动作之快,看来镇海军内部已经有人倒戈相向了。 明城虎顿时生出些压迫之感,他必须动作够快,必须在这一趟送粮任务中充分展现出千阳寨的长处,这样到了李迎潮面前才有说话的筹码。 韩葳清楚他的忧虑,早早地准备好在中途与明城虎会合,之后便跟着千阳寨第一波兄弟翻山越岭,火速前行,一路辛苦自不必说。千阳寨早年接镖靠的就是只走近道险道,更何况此次这么重要的一段路,亡命之徒的本色尽显无疑。明城虎起初还担心韩葳跟不上,一直提议让她等待后续队伍,但韩葳混在众兄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5 弟中来了劲头,犯起了倔,竟咬牙跟上了。 此次跟随明城虎运粮的第一批队伍不到三千人,算上明城虎在内的九位当家,有七位都在其中了,另外还有不少投身寨中十年以上的元老,穿山涉水、荒野赶路最是经验丰富,且黑白两道人脉广博,还有一些就是年轻一代中最精壮矫健之人,精力充沛,体力过人。 这些人起初还有些不满明城虎带着韩葳,总觉这么个不会武的女子会是拖累,慢慢却发现韩葳身上有股子韧劲,从不拖后腿,渐渐也就没了芥蒂,嬉笑玩闹起来。韩葳混迹于这些能人异士之中,至此才算见识了真正的江湖,她也从国师府中的“小五”,混成了千阳寨中的“小吴”。 七当家无颜刚好就是位精通易容之术的奇女子,比韩葳长了十余岁,明城虎大多数时候都把韩葳托给她照顾。无颜经常变换面貌,韩葳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不过无颜只是拿变脸当游戏爱好,为人还是十分坦率直爽的,韩葳与她很是亲近。 当初李迎潮带着绿柳营,从淮安府一路连绕带打,携最轻便的装备,最少的辎重粮草,至最后出现在西竹关附近时,用时一个月,已经让赵军措手不及,天下大惊。而明城虎带三千人,将三千担粮完好无损地送至丰延城东五十里外,用时二十天。 李迎潮闻讯大喜,留陈廷祖在阵前,自己则带余胜翼赶回丰延城,打算亲自迎接千阳寨众人。 夜深人静,千阳寨弟兄在丰延城外的郊野原地休整,不远处无人的灌木丛中,无颜开始改造起韩葳的那张脸来。 无颜双手捧着韩葳的脸,端详半晌,打趣道:“你这张小脸若是再稍稍丰润些,可要颠倒众生了。我看前些日在这么多兄弟当中,你都浑没当回事,这会儿是怕了见谁?” 韩葳被她捏着下巴,无声苦笑,没有答话。无颜继续道:“这易容之人,莫不是心中有鬼。不过面貌这个东西,有时候看似是一个人最明显的特征,却又往往是最不重要的特征。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韩葳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无颜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一边往她脸上涂些不知什么东西,一边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叹道:“其实看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不在乎你的人,你何苦为他受这份罪?在乎你的人,你也骗不了谁,自欺欺人罢了。” 。。。 第104章 千里相逢不下马 “喂,我们小王爷来接明城虎,你干嘛非要来看热闹?” 旭日初升,清风徐徐,春光正好。说话之人一身耀眼戎装,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徐徐前行,正是余胜翼。 前方是同样一身戎装的李迎潮和玄甲卫,后方还跟着一千军士。一行人刚出丰延城,正要去迎接明城虎和千阳寨人马。 余胜翼说话间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怕别人听到似的。离余胜翼最近的是一个瘦弱小兵,正低着头策马,闻言鬼祟地朝四周瞟了几眼,而后才放心地抬起头,一脸嫌弃状:“你一个大男人,老打听别人私事做什么!” “嘿!”余胜翼倒吸一口气,“你求我带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你这人过河拆桥起来倒是不含糊,信不信我把你踢出队伍,玄甲卫立时就能把你剁成肉酱。” 那小兵不屑地低下头:“又用这么低级的伎俩吓唬人,李迎潮又不是不认识我。” “哎哎哎!”余胜翼反手照着小兵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轻拍,“我们小王爷的名讳是你该叫的?别仗着大家对黎老前辈有所敬畏就不知礼数,明个我告诉你爹去!” 那小兵更加不屑了:“我知不知礼数还不都是他教的,谁怕他怎地?” 余胜翼被堵得没话说,干瞪了下眼,策马去追李迎潮了。在李迎潮身后嘀咕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就又忍不住拨马回头,来到黎晓身边:“你到底是来接谁的?你还认识明城虎不成?” “对呀,”黎晓抬头,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我们还切磋过呢。” 余胜翼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堂堂千阳寨大当家,竟然还有兴致跟你这三脚猫切磋,我都替他臊得慌。” “你……”黎晓气得直瞪眼,“你得意什么,有本事我们再过两招。” 余胜翼白眼一翻,拨转马头:“没空!”刚要策马向前,又转回头补充道:“我才没空哄小姑娘!” 黎晓恨不能扬鞭抽他一鞭子,奈何众目睽睽,还是在人家的地盘,只得忍住。她此来只因知道韩葳去了千阳寨,虽然不确定韩葳在不在这支队伍里,但闲来无事,便也来碰碰运气,迎她一迎。为了不让李迎潮发现,便混在了余胜翼身边。 李迎潮带人出迎二十里,便望见了前方乌压压的一大队人马,列阵虽不够齐整,看上去风尘仆仆,更有甚者衣衫褴褛,但却独有一种鲜活的精气神,可谓气势威武,端得是一支雄壮之师,李迎潮心下暗赞,身后的肃王军众人也不由得虎躯一震,不敢小觑。 明城虎一抬手,整个队伍便立即止步,鸦雀无声,令行禁止可见一斑。李迎潮传令后军原地待命,只带玄甲卫策马向前。千阳寨众人陡然见到天下闻名的玄甲卫,皆肃然注目,心存敬畏,却也不甘落人下风,一个个将身姿端得板正溜直。 明城虎带领十几位千阳寨要人策马上前,至百米外下马拜见。李迎潮定定扫了眼明城虎身后,没有发现预想中的草莽匪类的散乱无章,当即不敢怠慢,连忙下马,快步上前。余胜翼等人也尽皆下马,众人互相见礼,明城虎当众呈上淮安将军荐表并粮草清单。 韩葳身着男装,虽然已经几乎换了一张脸,却仍旧心虚地低头混在人群最后,想到李迎潮之前的伤势,不禁抬眼偷看前方,见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与明城虎并辔而行,谈笑风生,应是彻底痊愈了。 就在韩葳神思不属之际,突然发现李迎潮身边的那位将领有点眼熟,定睛一看,不由呵地一声冷笑出来,心道那不就是永安世子府出现过的人么?此时能跟在李迎潮身边的,不是姜衍就是余胜翼了,不管是哪一个,都能说明李迎潮当初离京是蓄谋已久的。 韩葳不知多少次试图消除心底对李迎潮的芥蒂,安慰自己他当初也是被逼走的,即便是有利用韩家、利用自己之心也情有可原,但是现在,一切自我欺骗都不成立了。李迎潮多年来与韩家的走动,老肃王死后的登门求助,直到他转身彻底离去的时候,他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切对韩家意味着什么。 前方李迎潮被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其中,笑声朗朗,威仪与亲和兼具,人主之姿愈发显耀,仿佛是天生的人中龙凤,韩葳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气度,突然有种与他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的感觉,想起自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6 己之前“要代韩家盯着他”的豪言壮语,愈发觉得可笑至极,心中说不出的萧索。 韩葳混在一众千阳寨弟兄中,丝毫不引人注意,是以黎晓跟在余胜翼身后张望半天却一无所获,倒是韩葳发现了那个小兵装扮的人有点眼熟,顿时心领神会。 明城虎及几名心腹被请进了丰延城,都尉府中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妥当。至于千阳寨其他人,则暂时被安排进了城外一处营寨,韩葳也在其中。傍晚时分,有人来代表小肃王犒赏三军,明城虎不在,众人倒也安分老实得很。 难得明城虎在觥筹交错间还没忘了韩葳,特意派了名心腹过来看看她。韩葳之前跟着队伍一路风餐露宿,不拘小节一点倒也没觉得怎样,但若说真与众兄弟共宿一个帐中,难免多有不便,索性便跟着来人偷跑出来,打算进城和明城虎打声招呼,然后回西竹山探望师父黎太白,说不定还能在丰延城中碰到黎晓。 韩葳被带到都尉府门外时,里面一片喧嚣,宴会还没结束,那名明城虎的心腹问要不要进去通知寨主,韩葳不想碰着李迎潮,谢绝了,一个人留在府外等候。 不多时,都尉府宴会散场,一阵粗豪的笑闹声朝门口逼近,韩葳忙闪身回避进暗影处,见明城虎搀着李迎潮,前呼后拥地出门来,二人皆脚步虚浮,有些醉意。 原本此时非常时期,肃王军全军禁酒,李迎潮只是为了表示对明城虎的感激之情及重视之意,陪着喝了两杯,却耐不住千阳寨众人喝酒如饮水,一发不可收拾。李迎潮难得一醉,肃王军众人也就难得放纵一回,一时间乱哄哄毫无纪律可言,直如一群地痞流氓无异,反而是千阳寨众人因初来乍到,刻意收敛,还有几分军人模样。 李迎潮醉得站立不稳,意识中还残留着少许警醒,随便抓过一个小将,也认不清是谁,再三叮嘱不能疏忽值守,然后就与明城虎一道走了。 韩葳一时头大如斗,完全找不到机会同明城虎说话,只能暗中跟随,想着明城虎将李迎潮送回住处就会离开的,总不能二人睡在一处吧? 李迎潮和明城虎一路勾肩搭背,直似相识多年的好友,夏侯霄及明城虎的一名心腹不远不近地跟着,插不上话也插不上嘴,韩葳小心翼翼地辍在后面,渐渐众人的喧嚣远去,几人拐进了一条无人街面。 “大哥,”李迎潮醉眼朦胧地拍了拍明城虎,“我也唤你大哥吧。” 明城虎愣了一下,只当李迎潮说醉话:“小王爷说笑了。”他倒是和李迎潮挺投缘,若换做从前自由之时,别说是小肃王,就是皇帝他也敢认作贤弟,只是如今千阳寨弟兄初入肃王军,自己便与李迎潮称兄道弟,足以惹肃王军中的老人忌惮了,他可以清者自清,不当回事,却不能不为兄弟们的处境考虑。 “说笑?”李迎潮醉得语无伦次,哪能明白明城虎的顾忌,继续道:“没有说笑,你不是有位结拜义妹么,我听她讲你们瀛洲之行时,心里很是羡慕。” 明城虎看着李迎潮的眼神略感意外,隐约觉得他其实也没有多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李迎潮又道:“如果有一天你们还能结伴同游,”李迎潮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摆脱了明城虎的搀扶,微笑指着自己,“不如把我也叫上吧。” 明城虎失笑,心道我那哪是与人结伴同游,差点把命都搭在瀛洲。一想到李迎潮酒后戏言,便敷衍答道:“好。” 李迎潮突然朗声大笑,拍了拍明城虎的肩膀:“你可别食言,我活了这么二十几年,也就那么一个人把我当过朋友。” 不远处的韩葳闻言心中一酸,此时李迎潮的身影,在韩葳渐渐模糊的双眼中,似乎与小青湖畔那个沉默男子又重合起来,回忆从很远的地方扑面而来,猝不及防。 明城虎一时语塞,有些拿不准李迎潮到底醉没醉,若说醉了,他此刻眼神却很清明,若说没醉,堂堂小肃王又为何对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说出这种话?李迎潮晃了两晃,最终稳稳站在了明城虎对面,神情再看不出半分醉意:“她有找过你么?” “什么?” “她有找过你么?”李迎潮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道。 明城虎当然明白“她”指谁,略一思忖,摇了摇头。 李迎潮垂下眼帘,默然转身,良久,才哑着声对静候一旁的夏侯霄道:“送明将军回县署休息。” 夏侯霄点了点头,对明城虎做了个“请”的手势,明城虎看了一眼李迎潮背影,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长街上只剩李迎潮一人,韩葳默默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七上八下,鬼使神差地又跟了上去。行了一会儿,右侧巷口突然闪出一名女子,轻声唤道:“小王爷。” 女子暗夜中的面目有几分模糊,却不难看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声音中还透着几分媚态。韩葳一时好奇,不禁靠近几步,想看得清楚些,不料那女子好似有所感应似的,朝韩葳隐身的方向转了下头,眉头微皱,目光有如实质。 韩葳心下一凛,那点怅然思旧的心绪瞬间散个精光,顿时想起来,前方之人早已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傻质子,而是身边卧虎藏龙的小肃王。韩葳自觉遇到了高手,悄然退走。 这名被韩葳当成高手的女子,便是早前被李迎潮召来的姚琪。姚琪看李迎潮神态,心下暗叹,伸手拿出一粒药丸递给他:“喏,解酒的。” 李迎潮接过药丸吞了下去:“赵军有动静么?” “不出小王爷所料,”姚琪道,“今夜定有军来袭。” 。。。 第105章 醉亦醒时醒亦醉 丰延城的城墙角楼上,一名巡守士兵百无聊赖地望着城下,天气不凉不热,正是舒爽的好时候,只是子时将近,士兵的上下眼皮对峙得颇为艰难。 天色略阴沉,星月黯淡无光,大部分时候都躲在云后。城楼上的火把只能照见方圆百米,其余一片漆黑,四下里一片寂静。城下一只野兔窜过,蒿草丛中一阵窸窣,勉强让士兵找回了几缕精神。 士兵懒洋洋靠在角楼上,不可抑止地打了个哈欠,挤了挤干涩的双眼,耳闻那窸窣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心下怪异,不由自主地用眼睛搜寻起那只野兔来,心道这兔子闹得动静还挺大,成精了不成? 士兵揉了揉眼睛,向前探了探头,试图盯进黑夜深处,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中面门,士兵闷哼一声,栽歪着摔下了城墙,落入护城河中,暗夜中幽深的河水腾起一阵水花,那声音分外突兀,甚至是诡异。 天空中顿时炸开两朵焰火信号,一个起自城墙上,一个起自城墙下。城墙上余下士兵经过一瞬间的慌乱之后便全面进入防御状态,将士各归各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7 位,号令迭出,与此同时,城下喊声大作,有穿云裂石之威,火光乍起,自城下向西南方绵延数里火把齐明,正迅速移动,不知兵力几何,粗略估摸着两万有余。 这一支夜袭的赵军一路秘密行军,绕过了陈廷祖在三十里外布置的防线,而此刻的丰延城内只有不足八千的守军,方才城墙上的信号乃是通知陈廷祖来援的。 城墙上矢石俱下,但在潮水般的赵军面前毛毛雨似的,毫无威慑力。城外投石车仿佛从天而降,也不知赵军是如何做到夜中突袭还带上了如此笨重的器械,赵军疯了似地向前奔涌,一浪接着一浪,俨然一支赴死之师,吊桥还没攻下来,护城河却眼见着要被尸体堆出一座桥来。 四门皆陷入苦战,毫无战术可言,攻防都在拼兵力。然而就是这种时刻,城北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府邸外围,竟也驻守着层层重兵,而且还是以玄甲卫为首的主力精锐。这里,就是真正让这座小小的丰延城非同一般的丰延官仓了。 府邸内灯火通明,但与城头的战事相比却显得安宁了许多。右首一间厢房内,李迎潮靠在一张小榻上,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旁边一张小桌旁,余胜翼翘着二郎腿,滑着茶盖,神色看不出丝毫紧张,语调也平静至极:“如果陈廷祖也被拖住了怎么办?” 李迎潮揉了揉眉心,仍旧闭着眼睛,轻声道:“固守不出,耗不起的是他们。” 如果陈廷祖派人来援,赵军便腹背受敌,是以这一战对于赵军来讲,要诀便是快。余胜翼一笑:“也是,连宋志博这等人都能豁出去兵行险着,看来赵军确实撑不了多久了。” “其实宋志博还算有几分能耐,但谁让他背后是赵廷呢。”李迎潮道。 余胜翼看着李迎潮,突然眼露玩味神色,凑去榻前,低声道:“小王爷既然早就料到如此,为何不多做准备?你这摆明了是要给明城虎送一大功?” “若不然呢?”李迎潮睁开眼,淡淡道:“你能有空在这喝茶?” 余胜翼嘿嘿一笑:“你准我喝酒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可不能怪我偷懒。” 李迎潮白了他一眼:“我准你喝,你就抱着酒坛子没完?身为一军之首,让底下将士看见了像什么话!” 余胜翼被斥了两句,讪讪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房内静了片刻,外面喧嚣不时传来,半晌,李迎潮想起一事,问道:“黎老先生的女儿送走了么?” “啊?”余胜翼一愣,不知道李迎潮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一时莫名心虚起来,强做镇定道:“哦,早送走了,哪能让她留在这里。” 李迎潮好奇问道:“她怎么会找上你呢?” 余胜翼被问得浑身不自在,耸了耸肩,呵呵一笑:“这还……真是个问题……” 李迎潮失笑,正想打趣两句,忽闻城中喧嚣比之前更甚,二人当即收敛了笑意,倾耳而听,少顷,余胜翼沉声道:“西门破了。” 李迎潮凝眉不语,寻思着如果丰延城守不住的话,这丰延官仓也不能留,二人对视一眼,余胜翼心领神会,起身就要去安排,正赶上夏侯霄从外面奔进来:“报!西门已被攻破,不过有城外千阳寨人马从侧翼猛攻赵军,所以攻进城的人不多,童烈带人拦截,明城虎也正带心腹赶赴西门。” 李迎潮点了点头,打发夏侯霄去协助童烈,笑着对余胜翼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我押这官仓可以保住。” “就城外千阳寨那点人马,而且还没个靠谱的人指挥调度,能唬住赵军?”余胜翼语气有些不确定。 李迎潮摇了摇头:“单凭明城虎一己之力,千阳寨不会有如今的名望,你怎能确定里面就没有统帅之才?这三千人明显可用为精锐,姑且拭目以待吧。如果我们再次以少胜多,赵军士气势必衰竭,再无恢复的可能了。” 二人耐着性子等候消息,不多时,又有士兵来报,城内赵军已被全歼,西门已夺回,赵军正在撤退。 李迎潮松了一口气,笑道:“即便宋志博分兵拖住陈廷祖,陈廷祖也还有西竹关蜀军策应,赵军不敢久战的。” “小王爷,”余胜翼站直了身,郑重道,“我带人去追,如果陈廷祖那边有回应,还可以趁机夹攻一番。” 李迎潮点头,道:“可以带上明城虎和他的人。” 余胜翼挑了挑眉,眼中似有那么一丁点不情愿,不过转瞬即逝,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高声道:“末将接令!”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胜翼出了官仓来到街上,天色已蒙蒙亮,士兵们正在清理尸首,安抚百姓。余胜翼找了一圈儿,终于在西门角看到了一身血污的明城虎,见他动作利落,不像有伤的样子,便当众高声道:“明将军好运气,刚来就有赵军给你送首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的人较量一下?” 明城虎抬头就见余胜翼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比自己更像土匪,对于这个传闻中的“破军将军”,明城虎有点哭笑不得,弟兄们不过刚吃了一顿肃王军的饭而已,就碰到了这么大阵仗,累到吐血不说,折胳膊断腿的更是过半,余胜翼竟然把这个称作“运气”,明城虎心下无语,开口道:“怎么军中还允许这样的较量?” 余胜翼笑着走进,低声道:“小王爷对将军视遇不薄,将军也要体谅一下小王爷才是。肃王军中本就有一个绿柳营,红巾军都被打散成普通兵卒,你们千阳寨总得拿出些本事让大伙瞧瞧,否则小王爷要如何单独留你一支明军?” 明城虎闻言原地踟蹰,沉吟不语,余胜翼有些不耐烦,道:“亏你还是江湖出身,哪来那么多顾虑?肃王军中没那些弯弯绕,真正有本事的人无需夹着尾巴做人,还没到分天下的时候,谁有那份闲心去嫉恨你。怎么样,要接招么?” 明城虎一笑,抱拳道:“承蒙余将军看得起,明某怎能辜负。”当即出城回营,点了近两千人马,与余胜翼兵分两路,向前追击赵军。 韩葳因不放心无颜,早在西门刚破时就混出了城,这一次她别无选择,彻彻底底置身战场了,仗着身法迅捷伶俐,只受了些轻伤而已,还能□□照顾重伤的无颜。 追击赵军的两路人马一走就是一整日,傍晚方归,缴了不少器械,押回不少降卒。余胜翼进城向李迎潮汇报战果,李迎潮了解情况后立即出城慰劳全军,并当众宣布千阳寨人马尽留宣明将军明城虎麾下,千阳寨中人不由得对李迎潮好感顿生。 是夜,城内外又少不了一番庆祝,李迎潮只是吩咐下去“不可饮酒过甚”便不再过问。韩葳顶着一张假脸,实在憋闷得慌,无颜伤势严重,她又不敢冒然洗掉,免得需要时又没人帮她重新弄过。 帐外笑闹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8 声不绝,韩葳烦躁地走出营地,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野地里。雾散云开,月色澄清,韩葳以手做枕,舒服地躺进了蒿草丛中看星星。 一阵微风拂过,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韩葳吓了一跳,该不会又有赵军来袭吧? 韩葳起身四下望了望,似乎只有那边趴着一个人,便蹑手蹑脚地蹭过去,“喂!”韩葳轻轻戳了一下那人,那人一个翻身,仰面躺了过来,翻身时手中的酒壶差点打到韩葳,韩葳躲开后定睛一看,顿时吓出冷汗,这不是李迎潮么? 李迎潮又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韩葳思及他昨夜神态,担心他又装醉,便不予理会,转身离开。跑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见李迎潮仍旧一动不动、四仰八叉躺在那儿,直觉告诉她,李迎潮这回是真的醉了。 韩葳一叹,打算回营寨后再引个人过来。刚走出两步,就听李迎潮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韩葳不禁靠近,跪下身来想听他说得什么,只见李迎潮闭着眼睛梦话似地嘟囔着:“你又躲哪里去了?兵荒马乱的……” 李迎潮双目紧闭,醉得厉害,睡得很沉,韩葳心下略定,突然又不那么急着离开了,就这样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还是永安一别以来,韩葳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之前远远望着,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小肃王,现在近看起来,他又似乎没多大变化,紧锁的眉头甚至还带着点孩子气。 韩葳暂时将过去将来抛诸脑后,就这样坐在李迎潮身边发了会儿呆,闻得营寨那边喧嚣渐歇,大部分士兵都休息了,便站起身,看着李迎潮沉睡的面孔犹豫片刻,心道他毕竟是小肃王,不可能没人管的,即便是在这里睡上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会儿天气开始转暖,没那么容易着凉,此地离营寨又近,不至于夜半被什么野兽叼走,当即下定了决心,闲事莫管。 就在韩葳抬脚离去的当口,李迎潮突然又动了起来,眼睛没能睁开,手却迷迷糊糊地又举起了酒壶。韩葳见状无语,一把将酒壶抢了过来。 李迎潮被抢走了酒壶,手虚空中摸索两下,一无所获,很是不满地再次翻身,又开始嘀咕起来:“你是怨我还是恨我,总得当面说清楚,你给我当面说清楚……” 他睡梦中说得含含糊糊,韩葳却颇有默契地听得字字真切,不禁愣忡了一瞬,低头苦笑,她委实没有料到,自己已经快成为他的心魔了。纵然对他有再多的怨气,这会儿也提不起兴致来,低声一叹,伸手拂去他头上的几根杂草,似对人言,又似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她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恨你怨你,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罢了。” 李迎潮趴在地上,手指微屈了一下,眼珠动了动,却终究没能醒来,意识朦胧之际只觉有个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在耳边,时而在天边,那声音继续道:“人生在世,总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倘若她与你易地而处,未必不会做出与你一样的选择,所以……”似幻似真的声音停了下来,只余一声叹息,幽幽而去,李迎潮很想伸手将它留下,却被魇在梦中,无可奈何,不过过了多久,好似很久很久,又好似一瞬,那声音再次响起:“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罢了。” 那声音轻似呢喃,平静地如话家常:“她曾经以为自己斗得过老天,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你现在既然是小肃王了,就去做小肃王该做的事,想小肃王该想的人,她也……唉,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有些执念,还是放下吧。” 韩葳这一番话说得有一丝惆怅,也有一丝释然,就是这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让梦中的李迎潮如坠冰窟,他的心结疯狂盘踞在心底,一日重过一日,而她却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放下”。 李迎潮不甘心,很想大声叫喊,挣扎出一身冷汗,被风吹得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双眼,噌地一下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哪里有半个人影?除了稀疏的蒿草在风中沙沙作响,哪里还有半点声音? 李迎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心中诧异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茫然了片刻,总算认清了营寨所在方向,抬脚往那边走去。走出几步,总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停下脚步细细想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 第106章 流连风月不为过 丰延城一役,赵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出五日,战报就已送至淮安府中军大营。因韩杉曾在给李迎潮的信中极力保荐明城虎,所以明城虎立功对于韩杉来讲是个好消息,烛光下的韩杉正拿着战报颇感欣慰,忽闻帐外张鸣求见。 韩杉放下手中密报:“进来。” “将军,”张鸣一身便装走了进来,“属下即刻就要赶赴丹阳城了,将军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韩杉略一思忖,道:“暂时没有了,这次主要是了解一下林大人那边的进展,小心行事,别引人注意就行了。” 张鸣点头道:“听说丹阳城今夜有什么琴艺大会,人山人海的,应不会出什么问题。” 韩杉闻言笑道:“那你倒赶上了好时候,就多给你一日休假,”说着抬手虚点了点,“别只顾着凑热闹忘了正事。” 张鸣嘿嘿一笑:“将军放心,属下告退。”旋即出帐,策马奔出了大营。 战乱非常时期,丹阳城如今倍显殊异,几乎是赵境内城门关得最晚的大城,东西二市彻夜开张,没有宵禁,所以在这里举办琴艺大会,景况更盛桑洲城。 张鸣快马加鞭,至丹阳城已近亥时,当即凭着记忆往彩云归寻去。行不多时,便见前方一处人头攒动,琴声若隐若现,人群中一处高台火树银花,分外惹眼,张鸣止步望了望,确定那后面就是彩云归了,原来琴艺大会竟是在这里举行的,高台旁边还设有几个座位,上面坐着的人一脸威仪之态,不似寻常百姓。 张鸣略感心虚,无奈轻叹了下,硬着头皮向人群走去。不出意外的话,纵横掌事金在山应已带着林晟的人在彩云归里面等他了。 张鸣来到人群后方,寻了半天也不见半个缝隙,又不敢贸然向里面挤,大致张望了一下,见彩云归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也不太方便去寻后门,一时无计,只得跟着听个热闹。他粗人一个,也辨不出高下,只觉每一曲都不错。 一连听了几曲还是不见金在山人影,正事没办,张鸣又哪里有心思看姑娘听曲?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彷徨无措了一会儿,终于有个白胖富态的中年男子绕至近前,扯了扯张鸣衣袖,张鸣转头,心下大喜,抱拳低声唤道:“金老板你可来了,怎么只你一人?” 来人微笑摇着扇子,指了指琴艺大会的表演高台,示意张鸣不要露出痕迹,摇头晃脑地高声道:“小蘋姑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59 娘今日抱恙在身,没能参加这琴艺大会,着实令人惋惜!” 张鸣哪里知道什么小蘋姑娘,琴曲赏得心不在焉,一门心思只想看看金在山还有没有同行之人,他此次来是要见林晟的人,只有金在山一人,回去要怎么跟韩杉交差?正四处张望的时候,金在山又叹道:“不过就算小蘋姑娘不抱恙,想来也是不会露面的,谁人不知,她现在可是镇海军越大统领的女人,我等小民还是不要觊觎为好哈哈……” 张鸣闻言心下一凛,顿时停止了东张西望,老实地望向高台,佯装欣赏美人和表演。他心思只在人群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彩云归正楼上,三楼一扇开着的小窗旁,一名女子望着他的方向惊呼出声:“咦?那是……” 此窗面街而开,因楼下就是正在进行的琴艺大会,所以基本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女子纤瘦的双手攀着窗棂,头颈略微探出,青眉微蹙,眼神中满是惊诧之色,竟然是韩萱。 房内另有两名女子隔案对弈,正是云小楼与白清。二人听到韩萱呼声纷纷转过头来,见她探头出窗外,云小楼出声提醒道:“楼下看热闹的人里鱼龙混杂,有识得你的也未可知,小心被人认出了。” 韩萱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招手道:“小楼姑娘你快过来帮我看看,那个人……”韩萱离得远,看不真切,疑心自己眼花,一时情急竟忘了云小楼又不认识张鸣。 云小楼和白清皆放下手中棋子,来到窗边,顺着韩萱手指方向看过去,不巧楼下的张鸣和金在山已经转身离开人群。 云小楼摇了摇头,表示对韩萱所指的瘦高男子的背影没印象,白清却“哦”了一声,道:“旁边那个身材微胖的人我倒是认识,那不是金在山么,江南最大的布商。” 云小楼闻言再次看过去,只是二人背影渐行渐远,语气不太确定地道:“是有些像他。” 韩萱无暇去问金在山是谁,眼见着貌似张鸣的人马上就要转过路口,当即转身跑下楼。 西南角的一个偏门处,因看不见表演高台,所以几乎无人,韩萱从偏门而出,提裾奔跑,奈何为时已晚,两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韩萱一阵失望,怏怏而回,却远远看见彩云归门前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登时明白是云小楼二人尾随她出来,被人群发现了。 云小楼和白清此次并没有登台献艺的打算,原本只想躲在楼里享清闲的,所以众人并不知二人此刻就在彩云归,加之二人最近较少露面,白清更是甚少离开桑洲,所以甫一现身便被一群公子哥围住,纷纷起哄让二人奏一曲才肯罢休。 一些初来乍到者争相一睹芳容,人群推推攘攘,场面越来越乱。韩萱刚到近前,便听人群中一人高声哇哇乱叫,似是被人踩到了脚趾。 云小楼眼含责备地看了一眼高台上主持局面的姜槐,姜槐会意,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诸位请静一静,琴艺大会本是雅事,诸贤俊齐聚一堂本为盛事,还请各位看在风月盟的面子上,切莫乱了分寸,伤了和气。” 姜槐话音一出,场上嘈杂之声渐渐小了些许。顷刻间,众人就为之前不小心起了冲突的二人让出一小块空地,只闻一名年轻男子语气诚恳道:“在下方才不慎踩到兄台,十分对不住,还望见谅。” 声音清澈,温润,无端让人心中一暖,韩萱不禁循声望去,心中顿时一窒,只见月色灯影之下,一身青色布衣,正躬身作揖的人,不就是秦渊么? 原来秦渊今日刚好也在丹阳城中,闻说有琴艺大会,便也来看个热闹,方才人潮汹涌之时他逆流而行,原本是想退至一旁,给别人让个地方,不慎与人冲撞了一下。那被道歉之人脸上的不忿之色慢慢褪去,扬了扬手,不再追究。秦渊释然一笑,又是一揖。 高台近旁坐着的几个人原本一直冷眼旁观,这时突然站起了一名华服中年男子,快步走至秦渊对面,以扇指秦渊,眼神惊讶道:“哎?你……你不是……” 男子虽未着官服,但细看之下,身上衣料绝非凡品,秦渊微一愕然,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号人。台上姜槐忙趋步过来,低声道:“沈大人,怎么?” 秦渊一听“沈大人”三字顿时想了起来,这人是与自己同科的士子沈通,在京应考之时二人同住一家客栈。后来秦渊鱼跃龙门,这位沈通却榜上无名,默默回了乡。不过沈家颇有资财,后来秦渊听说沈通捐了个小官,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秦渊当即一叉手,正要见礼问候,却见沈通语塞半天,终于恢复了从容之色,突然促狭一笑,不待秦渊开口便道:“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秦翰林么?哎哎哎,大家都来看看!” 沈通高声招呼着同僚下属,将大部分人的目光从云小楼和白清身上引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沈通神色愈发得意,看向秦渊的眼神也愈发鄙夷,对众人道:“这可是位等闲见不到的大人物,大赵迄今为止唯一的状元郎,想当初留用翰林,出入相府无拜帖,怎么?销声匿迹了这么久,如今却在此游戏红尘起来,流连这风月场、烟花地,唉……”说着还一本正经地摇起了头。 背阴处的韩萱闻言不由义愤填膺,不自禁地将手攥成了拳,一时都忘了回彩云归楼里,驻足原地,差点落下泪来。 韩萱心中愤然不平,五味杂陈。秦渊本来前途大好的一个人,却落得个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嘲笑一番的境况,韩萱总觉得是自己累他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心里憋闷得分外难受。 其实她早就知道秦渊的大概动向了,白清近来经常提起一位坊间戏称的“无情公子”,又看了几首他卖给白清的词,心里便隐约猜到了几分,直到今日才算确定。 她摸不准秦渊这样四处游荡是在做什么,偶尔也会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之意,但韩萱自忖,自己有这份心可以,又哪里轮得到沈通这个芝麻县官在此大放厥词?韩萱冷哼一声,狠狠地剜了一眼沈通,所幸无人注意到她这里。 秦渊先是一愣,旋即失笑。他一介白衣游走四方,人情世态皆已见遍,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虽然能明显感觉到沈通话中讥讽之意,却没甚在意,不料这位沈大人得寸进尺,继续道:“想你身受朝廷重恩,却不思为百姓谋福,怎么韩相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么?” 韩家虽倒,声望犹在,这个沈通不知哪来的底气,就这样当众言及韩平川,秦渊倒不在乎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但是听他言语间对恩师不敬,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见场内众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惊叹、或不屑,当即一声冷哼,淡然道: “草民只是无官无职一看客,哪里算得什么大人物。不像大人,既是百姓父母官,又是风月盟的座上宾。不过在皇恩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0 浩荡面前,又哪里需要分什么你是臣我是民,大人受皇恩不可谓不深,由此观之,那也定是为百姓谋了福祉的。那么敢问大人,如今丹阳城米价多少?每日进出关税几何?去岁水旱,农田收成又减了几成?城外那些农户家中被抽了壮丁有去无回的,又为何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抚恤?” “你……”沈通被问得一阵心虚,不过旋即便意识到自己根本无需跟他较量什么,便厚着脸皮不接招,镇定道:“大胆!官府之事岂是你可随意探听的,再在此胡言,本官就要盘问盘问你的来历了。不是胶东李氏的人,你打探我丹阳政事做什么!” “哈哈哈……”秦渊气极反笑,向前迈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看来你也明白当今形势瞬息万变,这丹阳城说不定明日就变了天,我劝你做人还是不要跋扈得好,李迎潮尚且不敢说半句不敬韩相的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二人距离甚近,旁人听不清秦渊说得什么,偏秦渊面上姿态又恭敬有加,沈通立在原地气得冒火,又无可奈何。赵灵昭早前为了笼络秦渊,早已给他编排好了失踪的名目,若不然秦渊没有辞官而私自离京,沈通这会儿扣下他也不为过。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渊冷着脸道:“草民也自认没资格与大人探讨政事,尸位素餐向来不是我辈所长,大人请了。”说着敷衍地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去。 沈通气急,大声喝道:“站住!” 秦渊冷笑回头:“大人有何指教?” 沈通铁青着一张脸,对左近道:“给我把这刁民……” 话音未落,一个女声适时响起,温婉却不失力道地打断了正要发威的沈通:“沈大人他乡遇故知实乃可喜可贺。良辰美景在前,不如暂放公务,白清愿献一曲,为大人与秦公子助兴如何?” 。。。 第107章 明珠蒙尘非无门 此前众人起哄许久,白清与云小楼都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清这一曲乃是看在秦渊的面子上奏的,沈通不由更加郁闷。秦渊名声在外,沈通其实不敢无故扣下他,所以白清出面,也算给了沈通一个台阶下,所以沈通与秦渊心照不宣,将刚才的争执揭过不提。 白清一曲毕,琴艺大会也随之落幕,不多时,彩云归门前灯火阑珊,一片狼藉,人群陆续散去。云小楼不禁心下暗叹,表面上盛会如常,胜景如旧,却因时道不济,终究少了几分淋漓之感,听曲之人也再没有兴致去感受余韵,一切都显得华而不实,没甚意义。 韩萱趁着人群四散之际,悄无声息地回了彩云归楼上。沈通原本是彩云归的过夜常客,奈何今夜彩云归易主,云小楼不屑同他虚与委蛇,懒懒道:“沈大人慢走,我这风月场、烟花地就不留大人这经世之才了,免得丹阳百姓要骂我等小女子为祸一方。”说着又转头向秦渊嫣然一笑,道:“秦公子可否赏脸进去喝杯茶?” 秦渊一笑:“在下倒是无德无能一闲人,就厚颜跟姑娘讨杯水喝。” 沈通眼见着云小楼与白清将秦渊请进楼中,竟将他这县令与县府一众官吏晾在外面,尴尬不已,姜槐凑了过来,小心陪笑道:“大人,您是回府上还是……?” 沈通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愤然甩袖离去。 韩萱在楼上,见秦渊跟着云白二人进了彩云归,一颗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噌地一下躲进了茶室里间的屏风后。 片刻之后,三人进了茶室,闲谈些南北风物,韩萱默默靠在屏风后,几人本就在外间,丝毫没有注意。秦渊言语间带着随遇而安的平和,韩萱心中的气闷在不觉间得以平复。许是自卑心作祟,又或许是心存歉疚,韩萱始终没能鼓足勇气走出去,大方地笑问一句“近来可好”。 外间三人分案而坐,不多时,水沸腾的声音响起,云小楼亲自泡茶,白清分茶,秦渊欠身道谢。茶是好茶,秦渊却几乎一饮而尽,放下杯,笑容微赧道:“让二位姑娘见笑了。”他还真是来讨杯水喝的。 白清一笑:“公子这是打何处来?” 秦渊神色转为忧虑,沉默片刻方道:“我路过此地,听闻早前镇海从丹阳抽调了一些民兵,伤亡惨重。这会儿眼见农时将至,那么多农人家中却只余老幼,我便去见了县署中的一位旧友,希望他能向此地官长建言,给这些农人争取些抚恤,没想到此地县令竟是沈通,希望他不会因是我的建言而心存偏见才好。”秦渊说着摇了摇头,无奈一叹,语气甚为沉重,“这丹阳城的升平之景,恐难长久。” 白清一时无话,只默默多斟了几杯茶,放在一旁晾着,云小楼却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改日我让姐妹们碰到那些官吏时都着意提两句,把事情说得重些,让他们觉得民怨四起才好,估摸着也就能被当回事了。” 秦渊略一思忖,心道这事这么迂回一下,搞不好还真比自己苦口婆心地四处建言管用,这么一想,不由苦笑出来,道:“亏得这一年四处闯荡一番,否则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百无一用。” 云小楼与白清俱是善解人意之人,见秦渊神色,当下不再接话,慢慢找些其他话聊。茶过三巡,白清道:“上次公子相赠的那阕词,我的一位朋友看了很是喜欢,特地给谱了曲子,公子若还没乏,就再听一曲如何?” 秦渊笑道:“那可是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白清便不废话,起身坐去琴案后,素手调琴,曲调未成意境已现,紧接着,琴音悠然而起,清脆、灵动,进而欢快跳脱,秦渊不禁闭眼,眼前尽是似曾相识的画面,似曾,却并不一样,这一曲似乎杂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暧昧犹豫,却又似乎更加饱满,不似他曾经感受过的明媚而纯粹,却更有回味的余韵。 里间的屏风后,韩萱一动不动,一颗心却跌宕不停,她竟也是第一次听出,自己这一新改的旧曲里还有这样一层心思。她心安理得地寄情诉说,自以为无人知晓,难道冥冥之中是在等这一刻? 曲调渐歇,秦渊缓缓睁开眼睛,失神了许久,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冀地开口道:“冒昧问一句,这曲是何人所做?” “这……”白清看了一眼云小楼,云小楼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白清继续道:“公子见谅,此人并非风月场内之人,不方便透露。” 秦渊略一犹豫,干脆挑明了问道:“”姑娘曾经提过你与韩家三小姐相识,不知近来可曾见过她? 白清微一愕然:“公子打探她做什么?”旋即又恍然大悟,“哦,我倒忘了,你们更应该是相识才对。”白清当即止口不言,心下却有些怪异,云小楼刚刚的眼色明明是阻止她透露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1 韩萱消息的。白清不解地偷偷看向云小楼,云小楼趁秦渊低头的当口,拿眼瞟了一下里间,白清转头看了看,顿时意会。 虽然白清对秦渊有些仰慕欣赏之意,却还没到知无不言的地步,没得到韩萱首肯,白清自然不会说实话,当即淡然道:“我与韩三小姐说来也只见过两面,知音难得,实在遗憾得很。” 秦渊闻言低眉一笑,很好地掩饰了眼中失望,抬头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二位姑娘休息了,在下告辞。” 云、白二人起身一福:“公子慢走。”自有人来送秦渊出门。 须臾,云小楼掩唇一笑,朝里间道:“出来吧,人都走远了。” 韩萱磨磨蹭蹭地从里间走出来,对上二人揶揄的眼神,不知该说什么,只叹息着走到窗边,秦渊的身影正在月色中朦胧远去。白清失笑道:“原来他在找的人就是你,那我岂不是……给你露了马脚?” 韩萱回头,眼神幽怨地看着她,心道你这不废话么。白清又问:“你为什么不露面?” 韩萱心乱如麻,沉吟良久,才轻声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该做什么还是要继续做什么,不见的话还省心些。” “怎么?”云小楼突然有些头疼,“你又有什么打算?” 韩萱冷静下来,话题一转,道:“可否给我讲讲那个金在山?”她仍旧怀疑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张鸣,想着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打探一下家人动向。 “金在山?”白清一脸疑惑,“不就是个商人么?” 云小楼却摇了摇头:“未必,我怀疑他是纵横的人。” “纵横?”韩萱凝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当年老肃王手下的一个秘密组织,。”云小楼道,“怎么,你怀疑金在山那里有你家人的线索?” 张鸣、金在山、纵横,韩萱理了理头绪,突然面露微笑,向云小楼道:“恐怕又要劳烦姜老一次了。” 云小楼与白清二人同时看向她,韩萱继续道:“请姜老盯住秦渊去向,然后把消息透露给纵横的人。” 云小楼道:“这一点应该不需要姜老出马,今夜之事,秦渊的消息必然会传入纵横的耳目之中,过不了多久,肃王军中定会有人注意到秦渊。他们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李迎潮这个小肃王还能撑得到今日?” 白清闻言,内心实有些不赞同,虽然她也希望秦渊得遇明主,有机会一展抱负,却看不过秦渊受半点勉强,直言道:“你们与其在这操心摆布别人的前程,不如想想风月盟以后的路怎么走。秦公子名满天下,迟早有重回朝堂的一天,纵使眼下明珠蒙尘,那也是他自有打算,你们还真当他落魄无门不成?” 韩萱听出了她话中不满之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声叹道:“他这个人啊……”摇了摇头,把剩下的话又咽了进去,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酸气,不推他一把,他永远都迈不出那一步。 韩萱不想跟白清说这些,因为她看得出来,白清对秦渊有些仰慕之情,韩萱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自得来,总觉这世上只有自己见过秦渊的真面目。他不完美,有些执拗甚至是小性子,有别人难懂的自卑与骄傲,韩萱不自禁地走了一会儿神,蓦然发现,其实自己跟他很像。 这个结论让韩萱的心情更加微妙,竟脸红了起来,不由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当初既然是她先不辞而别,现在还想这些无谓的东西算什么?韩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才想起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又对云小楼道:“我真正想要劳烦姜老的是,帮我盯着秦渊,看接下来这段时间会有谁去找他。” 。。。 第108章 莫道书生无一用 暮春时节,一场雨刚过,微风带着清气而来,官道两旁的树木抖落一身晶莹,露出一片鲜活的青翠。阳光和暖,正午时分也不至于灼人,一伙赶路人撤去了临时搭建的雨棚,重又启程。 一个布衣青年策马跟在车队旁,对着一位家主模样的中年男子微微欠身,道:“多谢这位大哥,咱们干脆同行一段如何?” 中年男子笑道:“公子不必客气,避个雨嘛,举手之劳就能结识个朋友,我倒是觉得很划算,对了,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布衣青年略一犹豫,便干脆道:“敝姓秦,单名一个渊字。” 原来秦渊只在丹阳城停留了几日,听闻淮安将军张寒颇受百姓称赞,便一时好奇,北上淮安府,想亲眼看看如今的淮安府比赵辰嘉主事时如何。经过丹阳城一事,他反倒没了隐姓埋名的想法,该来的总要面对。 秦渊托姑父弄来的符节路引一应事物均已过期,这会儿就跟着偶遇的一家人进了广陵县城,省了许多口舌。进城之后,那一家人还盛情邀请秦渊去做客,秦渊婉言谢绝,只身一人牵着老马闲逛起来。 这小小县城看不出有多富足,百姓却都笑脸迎人,热情朴实。秦渊找了一间简陋冷清的小酒馆坐下歇息,叫了一碗白粥加个馒头,下一份活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身上的几两碎银子必得一文一文地花。许是老板看他面善,还多送了一小碟花生。 “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老板笑呵呵地搭讪道。 秦渊拿起白面馒头习以为常地啃着,道:“是,今日刚来,”说着冲老板竖起大拇指,“是个好地方。” “嗨,”老板摆摆手,“好地方倒谈不上,要搁前两年,那简直没活路,好在那个吸人血似的淮安王走了就没回来,否则小老儿我要带着媳妇背井离乡讨饭去了。” 秦渊专注着听老板讲话,差点被那干馒头噎到,忙喝了两口稀粥,顺了顺胸口,才腾出口来,道:“老板的意思是,这两年光景还不错?” “勉强凑合着过呗,我那儿子,在城外的营寨里打杂,虽说还没混上个兵当,但每月都能余个二两银子给我们。” 酒馆老板见秦渊神色似是挺感兴趣,便坐在了秦渊对面的板凳上滔滔不绝起来:“小肃王出手阔绰着嘞,早前挖沟修坝这等事都算在徭役里,白干活不说,还耽误自个家生意,现在都改成雇佣了,听隔壁家小子说,不仅吃饭管饱,每天还有五文的工钱呢!” 秦渊不由失笑,五文钱,相当于他此刻桌前的两个馒头和一碗白粥,正所谓寒者利裋褐,饥者甘糟糠,百姓嗷嗷待哺,倒成了李迎潮的资本。秦渊笑道:“请问老板,现在这淮安府哪里还有招工的?可有什么条件么?” “你打探这个干什么?”老板狐疑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想了想,道:“城外往北走三十里,有一处工地正在通渠,不过还招不招工就不晓得了。” 秦渊其实身板精壮得很,只是每次去找活计,外表气质都会让人愣忡犹豫一会儿,秦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2 渊不以为意,想再打探得详细些,正在这时,酒馆中走进一人,朗声笑道:“看来秦翰林还没过够这独善其身的日子,躲得好清闲!” 秦渊讶然回头,待看清来人后,不禁瞪大了双眼:“杉公子!” 来人正是一身便服的韩杉。老板见状忙站起身,将座位让了出来,躬身站在一旁。 “老板,”韩杉看了一眼桌上寒酸的吃食,一边落座一边道:“切半斤牛肉,炒两个时令小菜,再来一壶米酒。” 老板跑去后堂张罗着,秦渊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一呼有些冒失,把声音压低至只二人之间可闻:“杉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我现在名叫张寒。”韩杉低声道。 “张寒?哪个张寒?”秦渊一脸吃惊,“淮安将军张寒?” 韩杉微笑不语,算是默认。秦渊沉默了片刻,对于韩杉投李迎潮一事,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暂时不想详谈细问,只喟然一叹,道:“是杉……张兄派人跟踪我么?那又何必,你要见我,我又岂会躲着?” 韩杉摇了摇头:“我的人是在你入淮安府后才盯上你的,在此之前另有其人。” 秦渊皱眉思忖片刻,只当还是范硕的人,遂不再放在心上。再看韩杉,心中不禁感慨物是人非,忆及前事,开口问道:“大小姐现在何处?还好吗?” 韩杉眼神一黯,低头一叹:“我们走散了,生死未知。” 秦渊不知该说什么,见韩杉神色哀伤,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萱小姐现在应是平安无事。” “你有我三姐的消息?”韩杉讶然抬头,急忙问道。 秦渊被问得不知从何说起,郁闷地低下了头,刚好老板重新送来吃食,秦渊默然倒了两杯酒,依旧低着头,道:“我们一道离京,去了胶东,后来萱小姐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去了哪里。” “离开?你让她一个人离开?她一个人怎么……”韩杉语气急切,有些责怪之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个三姐脾气倔强,她要走,秦渊这种人又怎么管得住、拦得住?当即一叹,缓了缓语气,道:“如此,还要谢谢秦翰林照料了她一段日子。” 秦渊苦笑不已,不待韩杉举杯,自己先仰脖灌了一杯酒。韩杉见状不禁挑了挑眉,直觉这两人怕不是一道离京这么简单,不过眼下也不是打探这些的时候,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先吃点东西,然后去我那儿,咱们好好聊聊?” 秦渊夹菜的手一顿,心下踌躇起来,不用问也知道,韩杉口中的“我那儿”肯定不是个谁都能去的地方,当然,去了也不是随便就能出得来的。“要入肃王军么?”秦渊扪心自问,他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秦渊一向以韩平川门人自居,不入叛军是他长久以来自然而然的想法,他理直气壮地逃避这个问题,韩萱提及此事时,秦渊冷静不足,压根没有认真思考过。然而此刻,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是韩平川的独子,此前一向与他秉性相投的韩杉。秦渊至此才算正视这件事。 秦渊自认,自己并没有才识过人到出将入相、能够左右天下大势的地步,但鉴于老师韩平川在民间声望颇高,所以“秦渊”两个字的意义也显得举足轻重起来,他若回永安,便意味着韩门中人仍认赵氏为天下正统,他若投了李迎潮,那肃王军的“叛军”之名也要淡上几分,这场相持的性质,也就从禁暴诛乱变成了两雄相争、莫问出身,相去远矣。 秦渊此前还自嘲为百无一用一书生,又突然发现自己责任深重,不由生出几许荒谬之感。 韩杉见秦渊沉吟不语,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自己找点正事做?还真打算练就十八般手艺,要去通渠?” 秦渊也开玩笑道:“混饭吃嘛,技多不压身。” 韩杉觉得秦渊的笑中有几分疏离之意,心中不禁一阵惆怅,轻声道:“什么时候你我之间也要这般戒备了?老朋友过境,我招待一番,也值得你这般思前想后、顾虑重重?” 丹阳城彩云归 夕照透窗而入,洒在窗前小桌上摆着的几簇桃花,柔嫩的花瓣和着霞光,散出一室芬芳。云小楼在桃枝中挑挑拣拣,再将它们插入一个细白瓷瓶中,旁边案上,白清与韩萱的一局棋已厮杀进了尾声。 韩萱有些心不在焉,白清笑着打趣道:“你这棋下得好风度,都送我十几子了。” 正说话见,门外有人敲门,云小楼头也不回地道了声“进来”,韩萱则干脆放下棋子,神色略微紧张地看向门口。 来人只是姜槐手下一个盯梢的伙计,进来扫了一圈,恭敬地向三人各鞠一躬,然后转向云小楼,有些忐忑地道:“姑娘,那个……人跟丢了。” 云小楼有些意外:“跟丢了?” 来人道:“似乎秦公子察觉到了有人跟踪他,我们的人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 云小楼看了看韩萱,笑道:“姜老手底下的人鲜有失手的时候,这个秦渊看起来一介书生,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 白清一边收棋子一边道:“他当然不是一介书生那么简单,我早说过,此人非池中之物,绝非浑浑噩噩游戏红尘之人。” 云小楼一笑:“我竟不知白妹妹还会相人之术。” “相人我不会,识人自信还是有几分眼界的,”白清淡然道,“再说了,秦公子的伯乐也不是我。” 天下谁人不知,将秦渊一介寒门拎到永安权贵中心的,正是韩平川。韩萱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之色,向那伙计道:“在哪儿跟丢的?” “快到淮安府了。姑娘也知道,淮安府这个地方,我们的人此前被余破军不分青红皂白地剪了许多,现在完全动弹不得,实在不好追查。” “行了,”云小楼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又见韩萱神色失落,无奈道:“前日是你眼睁睁把人放走不相认的,现在也只能接受了,我们的人还远远没有在纵横面前搞事情的资格。” 白清抬眼看韩萱,一脸揶揄道:“这下人家是真的离开了,可后悔了?” 韩萱苦笑:“后悔?后悔也没什么丢人的,更何况我只是遗憾没引出我想见的人而已。” “哟,”云小楼玩笑似地对着白清叹道:“看不出来我们的韩三小姐还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白清笑着接道:“这话听起来忒也假了,你一定和我一样,早就看出来了。” “好了,”韩萱不理会二人的取笑,淡淡道:“你们不要一口一个‘韩三小姐’了,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去看看小蘋。”说着从桌上的果盘里挑了几个时鲜水果,神情自若地走出房间,似乎对自己的算盘落空并不怎么介怀。 云小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对着白清一叹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3 :“她明明是在逃避。” 。。。 第109章 无路困兽藏闺阁 小蘋是彩云归的头牌歌姬,早前也协助着管事妈妈张罗大小事宜,近来身患重病,所以才有云小楼三人过来探望,在此小住一段时间。 韩萱独自一人漫步去了后院,小蘋就住在东厢小阁楼里,由于卧病静养有些时日了,整个后院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韩萱轻轻敲了下门,里面无人应答,便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小蘋?你的药喝完了吗?”韩萱一边唤着一边向楼上走去,“我来给你送些水果。” 破旧楼板发出吱嘎的声音,楼上传来一位女子轻呼声:“谁?” 韩萱闻声不禁驻足。小蘋经常胃痛的毛病跟她前阵子很像,韩萱自诩久病成医,便对小蘋格外关照,经常这个时辰来看她,而小蘋却唯独今日出口相询。韩萱压下心中怪异,道:“是我,璇娘。”说着不由放慢了上楼的脚步。 “璇姐姐稍待,蘋儿衣衫不整。”楼上的女子说道。 “好的。”韩萱在楼梯上站定,眉头微皱,总觉得小蘋的声音中隐隐带着颤抖,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楼上窸窣了好一阵子,半晌,小蘋方道:“好了,姐姐上来吧。” 楼上就是一个普通女子闺房,里间外间隔着一道珠帘。韩萱将水果放在外间桌上,瞥到桌上一个半满的茶杯,杯中茶水尚未凉透,韩萱道:“大夫不是嘱咐过,你这段时间要戒饮浓茶么?”说着向内室走去。 内室没有点灯,昏暗得只能看见人的轮廓,小蘋半倚在床榻上,轻笑道:“屋子里净是苦药味,惹人心烦,我泡杯茶闻一闻也觉得清神。” 韩萱拿开床边的灯罩点上灯,室内慢慢亮了起来,小蘋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韩萱转身之际并未注意,只看到小蘋脸色苍白,气色很差,完全看不出曾经是彩云归的头牌。韩萱心下暗叹,安慰道:“病去如抽丝,最是急不得,你若嫌房中闷,就出去见见阳光,这样吧,明日午后我来接你,带你去街上走走。” “别……”小蘋突然急道,而后似是发觉语气有些过激,缓了缓,道:“整日麻烦姐姐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几日好了许多,姐姐不用日日来探望。” 韩萱道:“反正我也没事,你且躺着,我帮你洗个梨子。” “不用了。”小蘋忙道,“怎敢劳烦姐姐,姐姐回去歇着就是了,不用管我。” 韩萱才刚进门就被下了逐客令,心下一阵莫名其妙,只好道:“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明日我过来找你。” “不要!”小蘋飞快答道,“那个……怎么好意思让姐姐陪我,况且我这阵子也不想出门。” “你怎么了?”韩萱止住脚步,疑惑地盯着小蘋,“突然就客气起来了。” 小蘋不由目光闪烁起来,甚至隐隐泛起了泪光,韩萱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璇姐姐,我……”小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韩萱还以为她身体上有什么难言之隐,耐心等她自己说出来,却见小蘋身体前倾,几乎凑到了韩萱耳边,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快走!” 韩萱一头雾水,愣在当场,正在这时,床榻的帷幔后突然冒出一人,二话不说就向韩萱袭来,韩萱只觉眼睛一花,还没看清楚人,便被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这歹人是名男子,手上力度颇大,小蘋大惊,挣扎着起身,扑上去想要拨开他的手,无奈力气相差悬殊,只能哭着低声喊道:“放开她,你别伤她!” 韩萱艰难地微转了下头,想要看清抓住自己的人,这一看却是惊讶胜过了害怕,饶是脖子被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也不禁吃力地惊呼出声:“江帆?” 躲在小蘋床上偷袭之人正是江帆,他也是被韩萱叫破姓名之后才看清自己抓住的是谁,眼中惊讶之意并不亚于韩萱。小蘋并不知韩萱真实身份,见韩萱认得江帆,也跟着意外愣住了。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气氛尴尬又诡异。 江帆手上的力度没有丝毫松懈,韩萱难受至极,艰难开口道:“你想干什么?” 江帆从最初的意外中回过神来,不理会韩萱,只对小蘋道:“想要她活命的话,就交出东西。” 小蘋气得哭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越统领的兵符不在我这里,我跟他也不过几面之缘,我到哪里去变个兵符给你啊!” 韩萱听着二人对话,略一思忖,顿时明白镇海军内部出问题了,当即强撑出一副凛然不惧的模样,冷哼一声道:“你疯了,越东乡是什么人,怎么会把兵符交给一个弱女子?你在这里就是徒然浪费时间,小心追悔莫及。” “是你在搞鬼对不对?”江帆双目通红,神情狠厉,但韩萱却觉得他像一只困兽,拿小蘋或者自己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韩萱当即又多了几分从容,道:“江大哥太抬举我了,我能有一处栖身之地已是不易,又凭什么去镇海军内部搞鬼,我又图得什么?” 江帆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自言自语道:“是林晟,一定是林晟,越东乡这个狗杂种,兵符不见了还在那里死撑,我还以为他真的藏起来了……”说着便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掐在韩萱脖子上的手,自顾自地沉思起来。 韩萱长舒一口气,忙趁他不注意后退了几步,又见小蘋脸色难看异常,寻思着要不要张口叫人。韩萱知道江帆武艺高强,早年还做过赵灵昭的近身侍卫,加之后院人少僻静,万一没叫来人,惹恼了江帆,她二人都有危险。 韩萱心思急转,回想着江帆的话,心中震惊不已。林晟虽然在镇海权威势大,但毕竟名义上只是文官,他若一旦将手伸进了镇海军中,那定是豁出去了。镇海这个地方对朝廷太重要了,镇海有失,赵灵昭势必震怒。韩萱看着江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冷笑,想了想,道:“江大哥不应该速速赶回镇海军稳定局势么?” “哼,”江帆从床上走下来,沉声道,“镇海军一旦乱起来,不管林晟和越东乡谁胜谁负,都不会留我性命。”林晟若铁了心叛赵,自然不会放过江帆,但越东乡也一向看江帆不顺眼,难保不把军中□□之责推到江帆身上。 韩萱心中一动,语气关切地道:“那江大哥岂不是应该尽快离开镇海?” 韩萱一口一个“江大哥”,让江帆心中很难对她有多大戒心,早前江韩两家比邻而居,江帆虽然不与其他孩子玩在一处,却也当韩萱是个小妹,更何况韩萱还差点成为了他的弟媳。 江帆这会儿还记得他们之间的幼年情分,而韩萱心中却只记得娘亲宋良粟自尽于江家的场景。小蘋隐约看得出韩萱更多的只是虚情假意,但江帆正处六神无主之时,并未多想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4 。 “离开镇海,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林晟掌控了镇海军……”江帆一叹,又陷入了沉思,焦急地在房中踱起步来。 小蘋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看着二人,一时不敢做声,韩萱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小心翼翼对江帆道:“若林晟控制了镇海军,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追杀江大哥。” 江帆的步子迈得愈发急了,焦躁自语道:“我怎么离开镇海?” “我可以助大哥离开。”韩萱正色道,语气仿若一位忠实可信的老友。 “你?”江帆停下脚步,回头狐疑地看着韩萱,“你心中当真对我江家没有怨气了么?” 韩萱移开与江帆对视的目光,低头一笑,笑中尽是苦涩与勉强,落在江帆眼里,反而多了几分真实可信之感。半晌,韩萱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当初我娘亲血溅江家,我一时悲愤过度失了理智,想歪了许多事,现在事过境迁,也都放下了。我离开永安时多亏了江渔放我一马,就当我还江家一个人情,自此两清。” 。。。 第110章 直言功业上青云 淮安府广陵大营 帐中闷热,韩杉与秦渊坐在营寨门口月下闲谈,手中各自提着个酒壶。营中火把将方圆几里都照得清晰可见,不远处军士训练的呼喝声此起彼伏,秦渊头一回见到真正的军中训练,倍感新奇,似乎是受了军中气氛的感染,秦渊举着酒壶猛灌了一口,举止甚是粗豪,韩杉在一旁忍俊不禁。 城外营寨通常由程决驻守,韩杉更多的时候驻扎在城中发号施令。冲锋陷阵的勇武,有那么几次也就足够证明了,韩杉深知自己年轻,面相亲和,威严不足,适当的距离还是有必要的,所以已经很久不跟着众人训练了。今日来巡营,乃是有意让秦渊见识一下真正的肃王军。 秦渊不知不觉间喝光了酒壶里的酒,仰脖倒了半天也不见一滴,笑着将酒壶仍在一旁:“这军中的酒,果然与外面的不同。” 韩杉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道:“我从来不敢当着将士的面饮酒,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破例的。” 秦渊望了望营中正在急速变换的队形,隐隐有些晕眩,拍了拍脑门,又若无其事地叹道:“胶东李氏积的好家底!”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韩杉却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想必是秦渊通过军营训练强度,推断出了此处粮草充足。韩杉失笑道:“小王爷不是个只靠父荫的人,他有他的想法,并且必要的时候,不计较名利得失,只是外人难懂罢了。” “哦?”秦渊有些意外,玩味地看向韩杉,“看来杉公子与小肃王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情?” 韩杉默然微笑,没有答话,若有所思地望尽远方黑暗之中,良久,开口道:“记住人前不要再叫我‘杉公子’了。” “为什么?”秦渊转头问道,眼神有些不同寻常的严肃,“为什么放弃本名?” 韩杉一愣,旋即又是一笑,将壶中酒饮尽,道:“其实现在无所谓了,起初只是顾虑我二姐的处境。” “那为什么现在无所谓了?”秦渊笑地似有深意。 “现在她在宫中应该也站稳脚跟了。”韩杉思忖着道,一转头却见秦渊神情似笑非笑,不以为然,便重又认真地想了想,坦然一笑,干脆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追逐功业乃天经地义之事,何须藏头露尾。” 秦渊定定地看着韩杉,眼神清明无比,醉意尽消,又突然站起身,郑重一揖,道:“杉公子,虽然有些冒昧,但秦渊身为韩门中人,必须有此一问。” 韩杉见他神情,不自觉地跟着站了起来,面向秦渊:“你想问什么?” “敢问杉公子,”秦渊不急不缓道,“你心中的功业是什么?” 韩杉闻言,眼神愈发深邃,浅笑之中更透出一种雍容之气,不答反问道:“那秦翰林倒是说说,你的功业是什么?” 秦渊坦率道:“口口声声读圣贤书,讲修齐治平之道,实则也只是贪一个青史留名罢了。但我秦渊定拼尽一生,求真正的功业之名而非虚名。当今之世,王道之法不行,圣仁之名也换不来四方来服,我好恨,恨老师有志无时,但我秦渊不会继续飞蛾扑火,我要的是此生有所建树。” “既如此,”韩杉道:“我写封信,将你荐至小肃王身边,你意下如何?” 秦渊道:“杉公子也觉得我眼下只有这条路可走?” “难道你还想回永安不成?” “范硕之前找过我。” 韩杉笑了:“就凭你此刻在此地同我大谈功业,口口声声恨意未消,我也能猜到你们都谈了什么。” 秦渊一愣,旋即朗声大笑,笑声渐渐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掩盖,顷刻间,一骑骏马朝此处狂奔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张鸣。 “禀将军……”张鸣滚鞍下马,看了一眼秦渊,意外之色一闪而过,却没多问,将要说得话也吞了回去。 韩杉道:“如何?但讲无妨。” 张鸣道:“林大人已成功接手镇海军,越东乡已死,只是……” 韩杉见张鸣欲言又止,追问道:“怎么?” “江帆逃了。” 一旁秦渊心下吃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见韩杉并不如何恼怒,反而神色平静道:“逃就逃吧,就算能逃过林晟的手心,回到永安还不是江家的麻烦一个?赵灵昭再想启用他也得掂量掂量。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张鸣闻言径自入营了。韩杉转向秦渊:“怎么样?还要考虑一下么?你若有意,我即刻写信,派人护送你去见小王爷,明日我还要去一趟镇海大营。” 秦渊看出此时的韩杉是真心辅佐李迎潮,便不再多言,郑重一揖,低声道:“秦渊此去,臣主各有定分,若得英主,自当殚精竭虑,但秦渊心里永世不忘老师的知遇之恩,今后但凡杉公子有召,秦渊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杉见他言语真诚,心下感动,也肃然回礼道:“愿秦兄自此平步青云,一展宏图。”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透,秦渊便被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唤醒,酒劲还有些残留,头脑略微昏沉,吃力地坐起来张望一圈,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起身出帐,刚好看到韩杉带着几个人策马奔出大营的背影。 秦渊知道韩杉需要去镇海大营善后,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自己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下意识地追出去几步,无奈脚步虚浮,踉跄了半天也没追出多远,韩杉已瞬间走远了。正发懵的当口,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小将,笑道:“秦公子醒了?将军说让你多睡一会儿再叫你呢。” 秦渊强打着精神一揖:“敢问小哥,张将军走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公子叫我小吕就成,”小将道,“将军留下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5 一封信给你,并嘱咐我陪你一道去西竹关见小王爷。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秦渊心想韩杉既然都走了,他一人在这,徒留无意,当然是越快越好,当即言明,小吕道:“行,公子先醒醒酒,我去拿点吃的,然后准备些行装,咱们这就上路。” 。。。 第111章 西关丰延城告急 从淮安府至西竹关,沿途重要城塞均已被肃王军控制,驿站补给自是方便许多。小吕为人诙谐机灵,秦渊有他一路同行,丝毫不觉烦闷。白日赶路有良马助力,夜宿驿馆,又有各地官员打点一切,少了许多奔波之苦,便有余力挑灯写些策论,以备见李迎潮之用,小吕还主动兼些书童之事,帮忙研墨洗笔,一路倒也充实。 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个月,越往西便越人烟稀少,虽然肃王军标榜不扰民,但还是有很多百姓离乡暂避战乱。 这日艳阳当头,二人在略显荒芜的官道旁下马,打算歇息片刻。小吕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指着前方道:“日落前应能赶到丰延城,不过不清楚小王爷在不在,若不在,咱们明日去关前大营即可。”秦渊点了点头,也灌了几口冷水,略一休整便重新上路。 两个时辰后,太阳偏西,鸟兽归林,本该一片寂静的天地间却隐约响起一阵雄浑的号角声。秦渊与小吕对视一眼,均神色忧虑。二人皆没有言语,只不约而同地快马加鞭,不多时,远处的丰延城进入视野,与此同时,还有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号角声则被冲锋向前的阵阵喧嚣所取代。 地面隐隐震动,□□之马躁动不安地刨着地面尘土,徘徊不肯向前,秦渊与小吕沉默地勒紧缰绳,缓行了片刻,小吕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公子,还是不要过去了吧,我们完全不清楚情况,过去恐有危险。” 秦渊费劲地拨正马头,苦笑道:“我们根本就过不去啊。”说着四下望了望,见城东南大约三里外有一处稀疏的树林,便道:“不如我们去那里观望一下,等待时机进城。” 小吕道:“那里啊,万一有伏兵怎么办?” 秦渊不是军中之人,只试探着分析道:“现在貌似是丰延城被赵军围攻,就算那里有伏兵,也应该是肃王军吧?” 小吕道:“谁知道呢,万一赵军打算引守城军出来,然后在那里设伏呢?” 秦渊犹豫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道:“过去看看又何妨?就算有敌军,我们只有两个人,想要藏身不暴露应该也不难吧。”小吕无奈,只好陪着秦渊向那处林地悄然行进。 林地离护城河不远,秦渊二人越靠越近,没看出丝毫异样,遂渐渐放下心来,牵马走入其中,刚好可以将城南门与东门的战况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此前赵军攻城攻了多久,反正在秦渊二人看来,攻势略显疲软无力,相反城头上的守城将士倒是一副死战不休的气势。二人躲在林中观望了近半个时辰,秦渊便明白了此刻丰延城中守军并不多。 赵军兵力上占优势,分一路出来攻打丰延城毫无压力,而丰延城作为肃王军的主要屯粮地,如今危急至此仍不见援军来救,可见西竹关那里的宗李联军不大轻松。秦渊望着矢石乱飞的城下,心道:“看来这场旷日持久的僵持终于迎来决战了。” 正感慨间,前方赵军大概是已筋疲力尽,主帅下令停止进攻,后退些许,归阵休整,后方士兵开始忙着埋锅造饭。 秦渊见状开始张望起来,问小吕道:“我们能不能混进城中去?” 小吕为难道:“除非有地道,或是这会儿城门打开,否则咱们只能在外面等着,而且我认为还是走远些妥当。” 秦渊一脸失望,刚想听从小吕的建议,先去其他地方等着,不料还没开口,就被一柄钢刀自背后架到了脖子上,“别动!”身后一名男子低声道。 秦渊不敢妄动,只用眼角余光去看小吕,见他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待遇,又隐隐听得身后窸窸窣窣,感觉一下子冒出了不少人,不禁心下暗惊。这处林地本就稀疏,又离城较近,秦渊想当然地把它当成了不易埋伏的地方,哪成想还真有人藏在这里。 “什么人?”身后持刀男子问道。 秦渊不知对方来历,只得道:“访亲路过。” “当我白痴是吧?转过身来,别耍花招!”持刀男子不耐烦地道,手上力度也不自觉地加了几分。 刀刃贴着脖子的感觉让秦渊后背嗖地渗出一层冷汗,秦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站起,转身。持刀男子是位中年汉子,中等身材,眼神透着一股子精明和阴狠。秦渊又看了一眼那把大刀,刀是宝刀,简单朴素,无任何刻字和标识,持刀的手上布满了陈年老茧,秦渊心下一动,轻笑道:“这位大哥可是明军人马?” 秦渊这样一说,小吕也壮着胆子转过身来,见身后几名男子皆胡子拉碴一脸风霜,服饰各异,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顿时觉得秦渊的猜测应八九不离十,便道:“我们是从淮安府过来的。” “可有证据?”这次开口之人是个女子,正从林中朝这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清秀的少年,那少年步步逼近之时,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似是认得秦渊,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言语。 “我这里有淮安将军张寒的符节,哦对了,我们还有张将军写给小王爷的信。”小吕不假思索地道。 信在秦渊身上,但他不想轻易拿出,谨慎道:“诸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持刀男子略一思索,撤去了威胁秦渊的刀,抱拳道:“在下千阳寨易九,率最后一批兄弟来此接应。不知阁下是?” 原来之前明城虎率领一班精干先行出发,留易九在寨中善后。除去不愿跟着明城虎投军,散伙各自谋生的一部分人,易九最终集结了不到五千人马赶赴西竹关。 临近丰延城,刚好碰上赵军围城,易九无法取得与城内的联系,只好隐在暗中伺机而动。好在丰延城外的守军被逼退入城中之前,明城虎就已安排了无颜藏在城外,等待接应千阳寨后续人马,无颜在城外晃荡了几日,发现了千阳寨独有的暗号,找到了易九一行人,至于跟在无颜身边的瘦弱少年,自然就是易了容的韩葳无疑了。 秦渊之前一时好奇,曾向韩杉打听过千阳寨的详细情况,知道易九乃千阳寨九大当家之一,虽然排行最末,但深受明城虎器重,当即抱拳回礼道:“在下秦渊,是淮安将军使者,有事面见小王爷。哦对了,易兄可知此刻城中守将为何人?”秦渊不了解李迎潮是怎样安置千阳寨人马的,况且易九这一波人是刚到的,定然没有受封,便依着江湖规矩,称对方一声“易兄”。 易九道:“丰延城就是小王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6 爷亲自驻守的。” 秦渊一喜,道:“易兄可有进入城中的办法?” “进入城中的办法?”易九一笑,“那自然是冲进去了。秦兄弟跟紧我们就是了。”说着转向身后的兄弟,“给他们两把兵器。” 易九身后转出两人,递给秦渊和小吕一人一把刀,秦渊哭笑不得,无奈接着,易九又向身后无颜道:“待我们冲至赵军阵中你再发信号。” 无颜要跟随易九打头阵,早就将信号焰火弹交给了韩葳,叮嘱她跟紧寨中兄弟不要落单,韩葳闻言郑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易九又跟属下重复了一遍冲锋阵型,秦渊站在一边旁听,知道这是易九打算带人从侧翼突袭赵军,至于所谓的发信号,应是叫城内守军趁机出击的意思。 一旁小吕也看明白了,不过转念一想,发现了问题,不禁出声问道:“易九爷刚刚不是还说城内外断了联系么,若城内无人配合,或是动作慢了些,那我们这点人马不就……”小吕越说声音越小,到后来发现众人都注视着他,索性闭上了嘴,只剩脸上清楚分明的疑虑。 秦渊干咳了两下,笑着道:“战场之事何曾有过万无一失?都求稳妥的话,那大家都不用打了……”他本想安抚一下小吕,一见他神情,便觉自己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吕上有老下有小,行事好求安稳,没什么进取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当即只心下暗叹,不再多言。 易九眉头紧锁,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若城内是明城虎主事,他有把握明城虎听到动静一定会立即出击,但此时的明城虎上头毕竟还有一个小肃王,若李迎潮稍一犹豫懦弱,机会稍纵即逝不说,自己这四千多人恐怕会被赵军围而歼之。易九没见过李迎潮,下意识地看向无颜,无颜也只远远见过李迎潮几次,谈不上了解,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葳见状,扯了扯无颜衣袖,低声在她耳边道:“小肃王与大哥这般投缘,又怎会是那种拎不清形势、拖后腿的人?眼下城内一定都在企盼援军,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 无颜心下赞同,当即对易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小王爷不想出兵,明将军也定能说服他,不会有失的,放心好了。” “好!”易九沉声道,抬头见天色已然暗透,一声令下,千阳寨人马一齐奔出林地,向赵军阵地冲去。 。。。 第112章 乱阵中出手相救 易九这一伙杂牌军虽人数逾四千,马匹却只有两千左右,使刀剑的居多,弓箭少得可怜,盾牌护甲更是全无。小吕负责保护秦渊,二人滥竽充数地夹在马军后方,韩葳身负信号联络的重任,只徒步跟在后面,见前方马军已叫嚣着冲入赵军阵地,隐隐撕开一个口子,立即放出焰火信号,信号当空炸开,分作四朵火花,一阵刺耳的尖鸣声过后,火花坠落,杳无音迹。 焰火同时引来了敌军注意,数十支羽箭破空而来,韩葳上蹿下跳四处躲闪,狼狈不堪。 城内,一身戎装铠甲的李迎潮累得脱力,正歪倒在城墙根下似睡非睡地犯迷糊,却被当空的焰火弹炸得一个激灵,神志还未清醒,人便已跳将起来,急问左右道:“什么情况?” 一旁的夏侯霄茫然摇头,明城虎却迅速穿过里倒歪斜的士兵,闪至李迎潮近前:“是易九他们,有四千人,已冲散了南门赵军左翼。” 李迎潮顿感疲乏尽消,当机立断道:“即刻集结玄甲卫及明军全部将士出南门接应,即便杀不退赵军,至少将他们迎入城内。” 片刻之后,丰延城南门大开,明城虎当先跃马而出,一声狂啸,前方易九大笑呼应,所过之处莫不人仰马翻。 李迎潮与玄甲卫跟在明军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入易九所率人马,宛若一柄凌厉无比的弯刀,逼得赵军节节后退,军需辎重弃了一地,火把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双方都很难再集结有效阵型,乱做一团。饶是玄甲卫的第一职责是护卫李迎潮,这种形势下也只能各自为政,李迎潮索性下令,让玄甲卫放手杀入阵中。 易九所率千阳寨众人终究还是江湖作风,冲散了赵军阵型后便不管不顾了,小吕虽然也跟着韩杉上过几次战场,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护着秦渊随波逐流,秦渊被裹挟在杀红了眼的士兵之中冷汗直流,连惧怕的功夫都没有,胡乱挥着刀,经常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伤到人,不由在心中大声哀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易九跑到这儿来了。 秦渊跌跌撞撞地躲闪着不时蹿到眼前的各类兵器,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物事绊了一下,眼见就要摔倒,正前方一柄□□支在一个锅架子上,枪头还挂着不知谁的血,秦渊心中大惊,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血的腥味,心道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不禁闭上双眼,已经做好了再睁眼就问候黑白无常的准备。就在这时,秦渊忽感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甩开,再睁眼,见到的是一位玄衣玄甲的年轻男子。 男子马术甚是了得,倾身扶起秦渊后又稳稳落回马背上,一柄□□扫得密不透风,虽然满身血污,满眼血丝,却依旧给人神采飞扬之感,“小心了!”男子对他喊道。 秦渊一愣,觉得这人有点面熟,而后猛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人,这不就是当初的肃王世子,如今的小肃王么?秦渊一笑,朗声道:“多谢阁下相救之恩。”秦渊当然不会傻到在战场上点名李迎潮身份。 李迎潮正被两名敌将缠着,抽空转了下头,不禁失笑,此情此景,这人竟然还有心情躬身作揖,若不是见他看似狼狈却面不改色,气度清华,恐怕就要在心里给他一个“酸腐”之评了。 秦渊直起身,堪堪避过一名士兵偷袭,李迎潮见他下盘不稳,气喘吁吁,半点不似军中之人,心下奇怪,扫开周身攻势,凑到近前道:“你是明军中人?” 秦渊见左近无人,低声道:“在下曾在吉安巷韩府,与小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李迎潮诧异了一瞬,旋即大笑:“原来是你,韩门之首果然名不虚传,有胆色!” 李迎潮早就接到线报,说是韩杉派人送秦渊前来,只是没想到他一介文士,竟敢在这样的情形下闯丰延城。李迎潮寻了片刻,勒住一匹不知是谁丢弃的玄甲卫坐骑,送至秦渊身边,喊道:“你先上马!” 秦渊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形同累赘,不敢客套,立即爬上马背,李迎潮□□一扫,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同时口中大声唤道:“夏侯霄!” 夏侯霄一直离李迎潮不远,闻言道:“末将在!” 李迎潮喊道:“掩护!” 玄甲卫坐骑皆万中挑一的好马,又被李迎潮抽了一棍子,一声长嘶,载着秦渊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夏侯霄与李迎潮出生入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7 死多次,默契难当,只一句“掩护”便心下了然,二话不说便保护秦渊向乱阵外冲去。 李迎潮没有注意到的是,他那一嗓子“夏侯霄”,惊动的不止夏侯霄一人,还有不远处的韩葳。 韩葳早在城门大开之时就已经奔至赵军阵地,担忧秦渊难以自保,躲闪穿梭之际便一直默默关注,奈何场面越来越乱,不一会儿便不见了秦渊人影,直至听到李迎潮的声音,韩葳击退一名赵军,不自禁地循声望去,看到秦渊的同时也看到了李迎潮。 战场之上谁人不知擒贼擒王的路数?李迎潮一声“夏侯霄”暴露了身份,顷刻间便成了众矢之的,偏夏侯霄又被他支去掩护秦渊,一时危机重重,这时又闻一个声音高声喊道:“保护小王爷!”声音尖锐异常,引得众人纷纷转头,正是无颜赶来,玄甲卫众人闻声也纷纷向这方靠拢。 赵军四名将领围攻李迎潮,玄甲卫一时被阻在外围,无颜仗着身形矮小,竟一路冲杀过来,饶是如此,李迎潮仍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韩葳一直以来练得都是自保的功夫,守或攻皆不成气候,不过谁让这种时候,就她一个不成气候的在近旁呢?当下不及深思,随手抄起地上一柄钢刀,跟着无颜一道扑了过去。 韩葳很有自知之明,并不指望自己能伤了赵军将领,只在外围不停地捣乱,多少能让李迎潮匀出一口气来。又过了一会儿,两名玄甲卫回到李迎潮身旁,李迎潮压力顿减,这才意识到自己使枪的手臂已酸得发抖,一个不留神,整个枪都掉在了地上,李迎潮下意识低头,就在这时,一名赵军挺枪斜刺过来,李迎潮一个侧身,滚落马下。 那名赵军趁机连刺三枪,李迎潮狼狈地在地上打滚,第四枪转瞬即出,李迎潮似乎避无可避,不是滚去马蹄下,就是身上被刺个窟窿,然而,这蓄势而发的第四枪,却被刚好就在旁边的韩葳眼疾手快,徒手抓住。 那枪头离李迎潮太近,韩葳手中兵器使不上力,只能咬着牙不放手,无奈力有不逮,那名赵军忽地收枪,韩葳手心顿时被划了个深深的口子,整个小指甲都被枪头刮得飞了出去,鲜血四溅,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韩葳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不过一想到李迎潮就在近旁,竟硬生生将喉中的惊呼憋了回去,一声没吭。 玄甲卫一息之间都围了过来,夏侯霄也已回来,李迎潮得空翻身上马,四下观察一番,见赵军撤退已成定势,便想带韩葳离开乱阵,尽快就医,当即在马上向韩葳伸手道:“小兄弟,上来!” 韩葳没理会,用袖子随意抹了下眼泪,头也不抬地跑了。 李迎潮不明所以地一愣,看韩葳装扮,确定了“他”是明军易九那一拨人里的,便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谢,随即叫人传令明城虎断后,以防赵军去而复返,自己则带人折回丰延城。 。。。 第113章 送上门的小兄弟 云开月明,惨白的月色照得城外一片狼藉。 明城虎带人追击出十里,考虑到众将士疲惫不堪,便下令返回,照例将一部分千阳寨人马安置在城外,与城内驻军互相照应。 无颜协助易九,指挥新来的弟兄们安营扎寨,布置哨岗,韩葳因手上有伤,得以偷个懒,早早钻进了帐中,连手上的噬心之痛都没能阻止她倒头就睡死过去。 两个时辰之后,城外刚刚安静下来,帐中沉睡的打着鼾,帐外守夜的打着盹儿,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韩葳勉强睁开眼,望见帐外天色依旧黑着,浑身酸痛,挣扎了半天竟没爬起来,刚刚躺下的无颜见状道:“我出去看看。”说着掀帘出帐。 韩葳发了一会儿呆,无颜便回到了帐中,哈欠连天道:“是关前肃王军的传令兵,来向小王爷报西竹关战况的。”筋疲力尽的无颜对西竹关战况丝毫不敢兴趣,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下去,转瞬就睡得沉了。 韩葳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想到了宗阕,一会儿想到了宋志博,就连仅见过一面的陈廷祖和余胜翼都在她脑子里闪了又闪,意识混沌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帐外已是阳光普照,阳光透过帐帘打在韩葳身上,愈发让人犯懒不想起来,奈何手上疼痛阵阵加重,韩葳坐起身,想着等下还是要找军医重新包扎一下。昨夜伤亡太多,光线又暗,血肉翻飞的伤口就只草草处理了一番,以致韩葳睡了几个时辰之后还是虚弱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 帐外无颜的声音不时响起,貌似是在张罗早饭,听起来精气神十足,韩葳坐在帐中,不堪重负似地弓着身子,一副垂垂老矣的神态,不禁摇头一叹,自忖不能比,而后又往后倒了下去。 无颜正在营中往来穿梭,像个老妈子似地打点一切,忽然一男声在身后响起:“这位大姐,请问昨夜救我的那位小兄弟现在何处?” 无颜讶然转身:“是小王爷啊,走,我带你去见他。” 这人正是一大早就出城的李迎潮,昨夜在城中都尉府合衣睡了几个时辰,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安排个人招待秦渊,然后自己带人出城,来见易九等人。 易九没受什么重伤,李迎潮来见也只是走个过场,以示礼遇重视而已,至于怎么安排这些人,李迎潮是打算放手让明城虎做决定的,所以只简单和易九聊了几句,考虑到他连日来不眠不休,就让众人继续休息了。 李迎潮刚走出易九帐中,便听到无颜叽里呱啦的尖细声音,忆起这是昨夜危急关头喊话救他之人,顿感亲切,便笑着上前招呼。无颜带着李迎潮来到她与韩葳的帐前,老早就在外喊道:“小吴,小王爷亲自来看你了。” 帐中韩葳右手缠着层层纱布,正用左手小心翼翼地端水喝,闻言被吓了一跳,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无颜带着李迎潮进帐,见状还以为她喝水呛到了,笑道:“你怎么回事?手伤了连水都不会喝了?” 李迎潮笑着上前,跪坐在她身旁,道:昨夜多亏了小兄弟出手,若不然这纱布此刻可就缠在我身上了。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韩葳心下慌乱无比,手足无措,不敢说话,看起来像是莫名生着闷气的模样。李迎潮虽心下有些奇怪,面上却不以为忤,笑如春风地继续道:“等下我让常老爷子过来看看,我记得伤口是有点深的,处置不好的话这只手怕是废了。” 韩葳闻言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李迎潮只好拿眼神去询问无颜,心道莫不是个哑巴?无颜见韩葳这副模样,心下隐约猜到几分,第一反应也是干脆让韩葳装哑巴算了,不过转念一想,军中人多眼杂,不少人听过韩葳讲话,这谎圆不过去,便笑道:“小王爷恕罪,我这弟弟没出息得很,一见到大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8 人物便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伤没有大碍,昨个闫大夫很确定地说能养好。” “哦,那就好。”李迎潮笑着说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人小鬼大的,敢徒手去挡那枪,可见骨子里是悍勇之人,只是如此胆色却又如此害羞,倒是有趣。” 韩葳兀自低着头,略微缓过神来,听到李迎潮夸自己“悍勇”,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在心里给他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你才有趣!” 李迎潮看了眼摔到地上的水碗,捡起来道:“你要喝水是么?我帮你。”说着自一旁的小炉上拿起烧水壶就要倒水,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小炉旁的一个小酒壶。 “咦?”李迎潮将热水壶放回小炉上,径自拿起那个酒壶打量起来,怪不得看着眼熟,这不是他的么? 无颜知道韩葳不想开口,便在一旁道:“这是小吴在西边那片野地里捡的,怎么了?该不会是小王爷的吧?” 韩葳脸上一阵发烧,确实是捡的,只不过不是在野地里捡的,是从李迎潮手里捡的。当时韩葳匆忙跑开,自己都没注意把李迎潮的酒壶拿回了帐中,待回去后发现,便推说捡的,扔在一边没再当回事。 “哦,没事。”李迎潮心不在焉地应着,隐约觉得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在藏着,蠢蠢欲动,又半遮着面。 李迎潮深吸一口气,拉回神思,重又拿起炉上的热水壶,倒了杯水,递到韩葳嘴边,正是个要亲自喂她的姿势。 韩葳哪好意思,连忙摆手推辞,却见李迎潮突然盯住自己的手腕愣住了,而后讶然抬眸,目光灼灼,甚至还有些思绪翻涌。 韩葳不解,跟着看向自己手腕,这一看也吓了一跳,她几乎都要忘了这里还有个烧伤的疤痕。一想到李迎潮近在咫尺,韩葳连忙又低下了头,一颗心砰砰乱跳。 李迎潮用力抓住韩葳手腕,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翻江倒海,声音却还是隐隐透出了激动:“敢问小兄弟,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韩葳强作镇定,装作害羞的样子,指了指旁边烧水的小火炉,炉中炭火还未燃尽,颇为应景地发出一阵“噼啪”之响。 韩葳索性实话实说,李迎潮冷静下来,反而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虽然那疤痕的位置太过巧合一致,但被炭火烫伤又不算什么奇遇,并不能因此而说明什么,遂不再言。无颜见他神情游离,小心翼翼道:“小王爷怎么了?” 李迎潮道:“没事,只是这位小兄弟……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说话间又不禁看向韩葳低垂着的眼帘,轻笑道:“眼睛有些形似。” 形似,而不是神似,韩葳不禁心中苦笑,经历了那么多事,即便外貌变化不大,眼神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韩葳甚至心中暗想,如果她就这样抬头与他对视,会不会根本就无需伪装,他也不会认出她来?然而想归想,韩葳终究没有勇气抬头,只看似木讷地坐着,李迎潮自讨无趣,又有些失神,便起身离去了。 无颜送走李迎潮,回帐对韩葳叹道:“你要躲的人就是他么?就是因为这个,昨夜你连指甲剥落之痛都能忍着不吭声?” 韩葳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抱膝坐着,头无力地沉在臂弯中:“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安抚了一番易九,李迎潮自觉应该去见秦渊了,他心中甚为看重这个人,很清楚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太久是不合适的,但李迎潮这会儿偏偏就什么也不想做,索性一个人躲进了都尉府,并吩咐谁都别来打扰。 大概是劳累过度,李迎潮大白天地又睡了过去,连饭都没用,西竹关那边已经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心神一松,直睡到了黄昏。窗外光影朦胧,李迎潮仿佛进入了梦魇之中,总觉得有人在旁喃喃耳语,像水中倒影,一触即散,越想听她说的什么,越是听不真切。李迎潮躺在小榻上眉头紧锁,睡梦中烦躁不堪。 夕阳余晖消散,室内陷入黑暗当中,因无人敢来打扰,整个都尉府一片死寂。李迎潮还在榻上没有醒来,房中却亮了一盏灯。姚琪提着灯悄然走至近前,轻声唤道:“小王爷?” 榻上之人毫无反应,姚琪一声轻叹,拆开了随身的香包,取出一点安神香,就着灯火点上。不一会儿,李迎潮似乎是醒悟了自己身在梦中,索性不去探寻那虚无缥缈的声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姚琪静立一旁,等待他醒来。 那个声音又来了,这一次清晰无比:“其实她没有你想的那么恨你……”榻上的李迎潮手指忽然一动,握成了拳,眉头重又锁起。 姚琪见状,柳眉一挑,试探道:“小王爷?” 李迎潮听到的却是另一个声音:“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罢了。” 李迎潮心中一滞,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脱口而出喊道:“韩葳!”旋即睁开了双眼。 李迎潮转头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已黑,便继续躺着,回想那句“有缘无分”,发现分外真实,复又怀疑起韩葳就在明军当中,又想起在城外营帐中握住的那一节瘦骨嶙峋的手腕,如果真是她的话,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心中沉得像压了几百斤的大石。 姚琪在旁边站着,见李迎潮醒了跟没醒没两样,只好干咳两声,表明自己的存在。李迎潮惊得坐起,待看清屋中之人,便又松弛下来:“是你啊。” “可不是我么,”姚琪将手中灯座放回桌上,神色略带骄傲地道,“小王爷的勿扰令一下,全肃王军只有我姚琪一人敢破。” 李迎潮神色怏怏,无心同她计较:“说吧,让你找人的事有什么进展?” 姚琪摇了摇头,老实道:“没进展。” “没有?没有你黑灯瞎火地闯我房间?” 姚琪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找人的事没进展,不过我倒是有个新发现,那个秦渊秦公子,已经到了丰延城了是么?” 李迎潮道:“这就是你的新发现?” “当然不是,”姚琪一笑,“我只是无意中发现,秦渊来投小王爷的消息,竟然已经传得天下皆知了,街头巷陌,茶楼酒肆都在谈论,连童谣版本都流传开来了。” 李迎潮差点再次脱口而出“这就是你的新发现”,转念一想,立即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来,按理说秦渊的行踪虽谈不上机密,却也没有大张旗鼓,更何况这事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真有那么多人热衷谈论么? 李迎潮抬眸,正色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刻意散布这个消息?” 姚琪严肃地点了点头。李迎潮思索着道:“这事怎么看都是对我有利,是骆先生么?他回胶东了没?” 姚琪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骆先生的行踪,不过据我观察,这不是骆先生的路数。” “哦?怎么说?” “我一时好奇,暗中查访了一番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69 ,”姚琪道,“发现各地消息,最初都是从一些青楼妓馆、歌舞乐坊之中传出的。” 李迎潮沉默片刻,诧异道:“风月盟?” 姚琪表示赞同之后,二人尽皆陷入深思,半晌,姚琪道:“我因听闻丰延城告急,急着赶回来,便没有深入调查她们的动机,不过这事想来也不急。” “也没什么好查探的,”李迎潮道,“她们既然是在示好,那干脆待此间事了,直接登门拜访就是了。哦,对了,”李迎潮又想起一事,“此前在即墨之时,我便察觉那场《江门宴》来得太过刻意,后来也让人去调查过,大致也是指向风月盟的,只不过后来战事起,就不了了之了。” “明白了,”姚琪道,“那我接手跟进吧。” 姚琪行了一礼就要离去,还未出门,便又被李迎潮叫了回去,“小王爷还有何吩咐?” 李迎潮一声轻叹,问道:“你可知这世间是否真有易容之术?” “易容?”姚琪一愣,“小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迎潮便将自己几次疑心遇到韩葳的情形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姚琪听完沉默良久,道:“我本以为,要找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易如反掌,现在看来,”姚琪一副望洋兴叹的神情,“她若诚心躲着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师父是黎太白,义兄是明城虎,西蜀太子是她哥们,小王爷,”姚琪不禁啧啧惊叹,“你这位小美人可真不简单啊。” “你还好意思说?纵横最顶级的密探都指派给你,结果人还是我自己找到的。” 姚琪翻了个白眼,十万分地不服气:“据小王爷的描述来看,这人可不能说是你自己找到的,这明明是韩家小姐自己送上门的。” “那……是为什么?”李迎潮小心问道,眼底涌动着希冀和期盼。 姚琪娇声一笑:“小王爷,这情之一字嘛,你还是自己琢磨的好,属下无可奉告哈哈……”说着也不管李迎潮一脸茫然,起身掠出房间,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第114章 彪悍郡主美人计 李迎潮被姚琪一通调侃,暂时驱走了颓废之态,当夜便去见了秦渊,二人秉烛夜谈,指点江山,直有相见恨晚之感。秦渊当即献上一路写就的策论文集,李迎潮佩服不已,连连赞叹。 西竹关决战,赵军全线败退,宋志博踌躇满志而来,灰头土脸而回,几成天下笑柄。肃王军撤走关前大营,全军退至丰延城郊外扎营休整。丰延城内一时名将云集,风云际会,城外不时较量演军,气势如虹。 李迎潮一连几日研读秦渊文章,时不时去找他讨论些百姓民生,暂时没打算去求证无颜身边的“小兄弟”到底是不是韩葳,韩葳仗着是宣明将军明城虎的义弟,没心没肺地放空了几日,每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总算养回点气色,告别了之前那副营养不良的病秧子模样。 这日,李迎潮独自一人在都尉府翻着书,忽然西蜀宗氏派来使者,说是邀请小肃王与肃王军众将去国师府赴宴。李迎潮早知定有这么一出,想到之前与宗氏在国师府的会面,不由一阵头疼,一眼瞥见了案头秦渊的策论文集,一时惫懒之心起,干脆回了使者道:“本王近来身体不适,打算在丰延城好好休养,就请秦渊秦公子代本王赴宴。” 秦渊后来才得知,李迎潮与宗氏还有那么一项悬而未决的约定,顿时明白李迎潮丢给他的是个多么棘手的难题。秦渊心下虽无奈,却也无法拒绝,因为比起余胜翼、姜衍这些功成名就的武将,秦渊此时尚无寸功傍身。 与谋士骆无霜不同,秦渊此人确实容易给人些许酸腐之感,虽然李迎潮对他赞不绝口,但余胜翼、明城虎这些人又没那空闲去读什么文章,内心其实不怎么把秦渊当回事,所以这场宴会对秦渊而言是挑战也是机会,如此一想,秦渊倒也看开了,一脸淡然地应承下来。 因西蜀使节是提前半个月来通知的,秦渊向李迎潮告假,也不说何事,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临赴宴的前一日才赶回丰延城。 主宴定在酉时,众人午前出发,李迎潮将自己的坐骑借给秦渊,让余胜翼等人羡慕半天。陈廷祖不知为何,一提起西蜀宗氏便火冒三丈,激动异常,索性也称病不往,学李迎潮躲个清闲。韩葳多日不见小黎,自是黏在明城虎身边,打算一同往西竹山去。 西竹镇元气大伤,还未完全恢复,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凋敝气息,但已有为数不多的百姓返乡,韩葳跟着众人进了镇子,心中竟生出一丝亲切之感。宗阕与宗羲等一众宗氏子弟俱在山脚下迎接,因秦渊此行代表的是李迎潮,便众星拱月似地行在最前方,上前同宗阕见礼问候。 宗阕朗声笑道:“两年前永安一别后,时常忆及公子风华,今日一见,秦公子风采更胜往昔,又得小王爷看重,着实可喜可贺。” 秦渊没兴致和他叙旧,他可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两年前就与这位西蜀太子结交,当即笑道:“小王爷常说殿下人中之龙,秦渊有幸得见,实乃平生之幸。” 宗阕一笑,抬手道:“请!”言罢在前领路,众人一同上山。 国师府中门大开,汉白玉华表映着金色夕光,仿若仙家境地,让人直感身心为之一洗,俗念尽消。老国师宗旷与黎太白在正门前微笑相迎,秦渊带领众人上前拜见,执晚辈礼,恭敬有加。 众人旋即向府内正殿行去,明城虎因早年与黎太白有过一面之缘,趁众人谈笑之时,私下又上前拜见。韩葳跟在身边,虽带着张易容的假脸,但眨了眨眼,调皮一笑,黎太白便认出了她,趁大家不注意,虚点了点她,笑而不语。韩葳左顾右看,却不见一向爱看热闹的黎晓身影,不由心下奇怪。 大殿之上,几案已经摆好,瓜果酒水已陈列其上,侍女陆续进殿布菜。众人两两分坐,秦渊独占一案,不过仍在宗旷下首,与宗阕宗羲相对。韩葳坐在明城虎旁边,扫视一圈,见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元宁郡主竟也在殿中,低调地坐在一干宗氏子弟之中的最末位。 酒宴开始,觥筹交错自不必述,只是国师府修身养性之地,歌舞之类的名目从未有过,气氛偶尔显得冷清。好在有秦渊不时找些话题,诸如“西蜀人杰地灵”“宗氏一门贤俊”“国师府气象不凡”“老国师当世师表”之类的溢美之词连番而出,堵得宗氏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接续之前未完成的谈判。韩葳在旁不禁暗笑,肃王军中终于来了个会说话的人。 宗阕毕竟不是省油的灯,怎能任由秦渊牵着众人鼻子?酒过三巡,便直截了当道:“今日李小王爷未能前来,着实遗憾,上次我们在这个殿中还相谈甚欢,既然秦公子是代表小王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0 爷而来,想必应该清楚我们上次商议的内容吧?” 秦渊正色道:“如今肃王军连下二十余城,又收镇海军于囊中,要操心的事接二连三,我等才能有限,不足以为小王爷排忧解难也是汗颜。眼下小王爷正求贤若渴之时,岂有将麾下将领拱手让出之理?殿下此议,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难道我西蜀举全国之力供养肃王军,便合情理么?”宗羲冷笑道。 秦渊从容道:“此言差矣,西蜀出粮,我方出兵,这已经是另一个协议了。若不是肃王军跋山涉水、甘冒兵家大忌而来,现在同我对坐而谈的,恐怕就是赵廷中人了。” 此言一出,谁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若非肃王军前来,西蜀亡国都未可知,场上宗氏族人皆神情恼怒,偏又无可反驳,一个个只向秦渊怒目而视。秦渊厚着脸皮视若无睹,镇定一笑,继续道:“一国之事,若论利弊,这些小得小失又何足道?小王爷真心与宗氏订交,账算得太清,岂不伤了和气?” 主座上的宗旷毕竟清修多年,定力非常人可比,闻言神色淡定,毫无愠色,呵呵一笑,道:“秦公子所言,老夫甚是赞同。我西蜀也想交小王爷这个朋友,账,当然不用算得那么清楚,只是西蜀经此一役,不但财力大减,损兵折将更是严重。一个疲弱不堪的朋友,对小王爷而言又有什么用?我宗氏立足西蜀数百年,没有人比我们更懂这里,宗氏若一蹶不振,九夷必乱,届时小王爷后方有隐患,又哪里来的余力北上争天下呢?” 秦渊不得不承认,宗旷的话他是心服口服的,此前他失踪了半月,就是想要知己知彼,一个人走访了西蜀许多地方,却越是深入蜀地,越是敬服宗氏政权,蜀地无论地形还是人情皆复杂无比,是以宗氏哪怕是在最强盛的年代,也没动过挑衅他国的念头,这其中固然智慧有之,无奈亦有之。 秦渊此行目的当然是竭尽所能留住陈廷祖,他不怕宗氏胡搅蛮缠,也不在乎撕破脸面,反正如今的宗氏断断没有实力与肃王军抗衡,只是他没料到宗旷竟能放下身段,示好又示弱,这就难办了。所谓仁义,有时确然是虚名一个,但若想成大业,还真不能不要它。 秦渊略一思忖,当即起身离席,他虽名义上代表李迎潮,毕竟不是李迎潮本人,果断对着宗旷深深一揖,语气恳切道: “秦渊理解西蜀难处,老国师忧国忧民,秦渊敬佩不已。只是俗语有云,强扭的瓜不甜,一来陈将军并非蜀人,无护卫蜀地百姓之责;二来陈将军忠义之士,随李氏征战多年,情谊深厚;三来,陈将军乃胶东上将,所习兵事也大多来自于陪老肃王对阵北辽之时,未必能懂蜀地之兵。秦渊相信,小王爷定愿意相助西蜀强兵,只是具体如何,还应从长计议。” 一席话说完,场上众人皆沉吟不语,秦渊清了清嗓子,又笑着道:“况且,陈将军也明确表示过不太习惯西蜀的风物水土。” “你确定陈廷祖是这样说的?”大殿一片安静之时,突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末座的元宁开口了,“你让他亲自来表态。” 秦渊一愣,旋即微欠了欠身,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元宁郡主了……” 元宁不待他说完,面如寒霜地打断道:“你不必跟我废话,我只知道我在陈廷祖帐中做了一月的文书,未见他与我西蜀中人有何不同,更未见他有任何水土不服之状。” “啊?”秦渊一脸惊讶,被元宁的话打个措手不及,如此嚣张的美人计,秦渊这个“老实人”简直闻所未闻,竟一时语塞了。 余胜翼与姜衍等人也是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很明显毫不知情。别说秦渊这边,宗氏众人大部分也都愣在当场,元宁郡主跑到陈廷祖帐中做文书,这事即便是宗旷都不知情。 元宁泰然自若,丝毫不在乎众人异样的目光,她去陈廷祖身边当然不是什么“美人计”,而是亲自去考察一番,确定了陈廷祖乃一难得将才,更重要的是人品中正,心中对他早已志在必得,又怎会轻易被秦渊随口罗列的一二三所说服?当下将二人同帐多日之事抛了出来,她心里清者自清,根本不管别人如何想,甚至觉得干脆就让众人误会去好了,谈起事来还多一个筹码。 韩葳真想再对元宁竖一次大拇指,心道这位郡主的行事作风,比这一众武将还要彪悍得多,实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 宗旷的面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西蜀虽然男女之防不严,但堂堂郡主如此行事终究不妥。宗旷护短之人,不舍得责怪元宁,却在心里暗骂了陈廷祖一声“混蛋”。 远在丰延城都尉府的陈廷祖打了个惊天大喷嚏,连案上的棋盘都跟着抖了抖,对面的李迎潮嫌弃地皱了皱眉,默默将棋子摆回原位,道:“该你了。” 陈廷祖盯着棋盘半晌,一点都不想琢磨棋路,垂头丧气地将棋子扔回了棋笥中。李迎潮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古时有人泛舟海上,风浪之中吟啸自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陈廷祖一声长叹,道:“小王爷,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好,”李迎潮也扔下了手中棋子,正襟危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廷祖满眼疑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小王爷,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李迎潮见他一脸的忐忑不安,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案上的棋盘再次抖了一抖。陈廷祖见状,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李迎潮笑了一会儿便厚道地止住了,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陈廷祖毕竟是老肃王的人,李迎潮其实也拿不准他内心的真实意愿到底如何,索性便由着秦渊去自由发挥,自己则置身事外。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对于宗氏和对于李迎潮来说,都是一样的。 陈廷祖内心似乎颇为挣扎,李迎潮心中不由一叹,轻声一笑,道:“陈大哥,人活一世往往难得糊涂,有些事本就不是‘是非对错’几个字可以概括的,不如顺其自然,听从内心即可。” 一声“陈大哥”叫得陈廷祖心里一暖,更有些不好意思:“小王爷这话说得,好像长了我几十岁似的。” 国师府夜宴之上,元宁语惊四座,还是宗阕第一个回过神来,宗阕干咳了两声,道:“这就……好说了。我西蜀虽伤了些元气,还不至于养不起陈将军这尊大佛。陈将军既然同元宁郡……嗯……元宁公主交情匪浅,迟早会习惯我蜀地风物的。” 秦渊忽然有些无力之感,轻轻一叹,道:“既如此,那请恕秦渊冒昧,在下也想代小王爷,向贵国借几个人。” 宗阕闻言不禁眼皮一跳,皮笑肉不笑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1 地道:“秦公子现学现卖,我宗氏看来是占不到半点便宜了,公子且先说说,要哪几个人?” 秦渊当即自袖中抽出一张帛纸,上前递给宗阕:“这是名单,都在上面了。” 宗阕苦笑着接过:“看来不是现学现卖,而是蓄谋已久。” 秦渊那磨炼已久的脸皮终于禁不住微微发烫,赧然一笑,退回案后坐下。宗阕扫了眼名单,立即冷笑出声:“秦公子真是替小肃王打得好算盘!” 秦渊一笑:“殿下切莫动怒,其实这份名单还可再商榷。” “商榷?”宗阕将名单摔至案上,“锦都上官雅是父皇御封的‘妙手神工’,白夷族蓝氏是我西蜀有名的神医世家,御河郡守百里蒙乃我西蜀官员,还有……,”宗阕懒得一一道过,“秦公子不觉过分了么?” 秦渊面不改色,微笑道:“在下方才说过,西蜀供粮,肃王军出兵,这是最初的盟约。若要陈廷祖将军助蜀强兵,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难不成殿下认为,我肃王军四上将之一,比不得区区御河郡守百里蒙么?” 宗阕气道:“就换一个百里蒙,其他没得商量。” 秦渊立即起身作揖,高声道:“多谢殿下。” 宗阕见秦渊喜上眉梢,神情一愣,再一看那所谓的名单,顿时醒悟上当了,这名单上一共七个人,其余六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百里蒙重要。 百里蒙精通水利农稼,五年前淮安府洪灾,赵廷就曾派人向百里蒙求计,秦渊真正想要的只这一人而已,把上官雅、白夷蓝氏写在前面只为凑数,用来讨价还价的。 话已出口,宗阕只能认栽,气闷地灌了一杯酒,看都不看秦渊一眼。宗旷无所谓地呵呵一笑,打圆场道:“秦公子借百里蒙,难道是预料到天象将有异常?公子果然涉猎广博,老夫佩服。” “哪里,国师过誉了。”秦渊笑笑,不再多言。胶东的连年大旱似是结束了,但今年的雨季又来得过早了些,秦渊不懂预测天象,此举只是为防万一。眼下李迎潮看似形势一片大好,实际正是到了紧要关头,挺得过天灾,才能胜得了人祸,有时候老天不赏脸,再尽人事也是白搭。 秦渊一时走神,宗旷不以为意,继续道:“秦公子学识渊博,又替小肃王思虑周全,让我想起了令师韩相之风,唉……” 秦渊顺口接道:“秦渊怎敢与老师相……”话说一半便及时止住,把“相提并论”四字咽了回去,将宗旷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隐约明白了什么,宗旷面带微笑地向他点头,笑得似有深意。 秦渊下首坐得虽都是武将,却并非粗苯之人,闻言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将秦渊与韩平川相提并论,那就是将李迎潮与赵辰央相提并论了,李迎潮何时称帝,现在看来似乎只是个契机问题。 韩葳偷眼去看众人,见大家都低着头各怀心思,不知为何,竟莫名地有点同情李迎潮,怅然一叹。接下来的宴会,韩葳闷着头专心吃菜,明城虎以为她无聊,殊不知她从头到尾食不知味。 宗阕冷了一会儿脸,终究没忘自己的主人身份,不想落人一个怠慢客人的口实,重又打起精神来推杯换盏,秦渊也当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似的,不明就里的恐怕会以为二人是多年老友。 宴席散去已是深夜,众人留宿国师府学舍,韩葳悄然去找黎晓,见她果然一个人躲在房中,正望着房顶天花发呆。 “你今日怎地没去大殿之上的宴会?”韩葳怪道。 黎晓闻言吓了一跳,似是完全没听到韩葳进来,高兴了一会儿,又垂下头郁闷道:“不想见那个讨厌鬼!” “讨厌鬼?谁啊?”韩葳径自拿起桌上的果子吃,顺口问道。 “还能有谁?”黎晓一脸愤恨,“就是那个余胜翼,真是气死我了。” “哦。”韩葳跟余胜翼连句话都没说上过,只道黎晓说他是讨厌鬼,那就当他是讨厌鬼好了,直到啃完了一个苹果,才耐不住好奇,问道:“他怎么惹到你了?” 黎晓根本无心回答韩葳问题,只自言自语道:“竟敢瞧不起我,给我等着!” 韩葳被黎晓神情吓了一跳,总觉得她杀了余胜翼的心都有了,心中慨叹自己离开这段时间是错过了多少好戏。 第二日一早,韩葳跟着黎晓复习了一遍许久未练的剑法,黎晓再三留她在国师府作伴,韩葳却忽然发觉,还是明军大营更让她有归属感,也更自在一些,便辞别黎太白父女,随众人一道回了丰延城。 。。。 第115章 无名之作垂钓图 国师府宴会,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余胜翼等人反而与秦渊亲近了许多。秦渊想来不禁后怕,辛亏宗氏邀请了其他肃王军将领,见证了那次谈话的人莫不认为秦渊已经尽力,情有可原,若是秦渊自己一人上国师府谈判,却换来这么个结果,那真是百口莫辩,首战失利了。 李迎潮虽有些惋惜,但换来了百里蒙也算是个意外惊喜,与秦渊商议半天,决定先将百里蒙放在淮安府任都漕使,至于宗旷在席间的建议,秦渊只看似无意地把话原样转给了李迎潮,其实他内心深处是不赞成李迎潮这么快称帝的,传话也只是为防有其他人提及,先给李迎潮提个醒。 李迎潮一笑而过,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而后又与陈廷祖推心置腹地长谈了一夜,具体谈的什么无人得知,反正最终陈廷祖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驻蜀一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可能。 韩葳回到明军大营的第二天,李迎潮便派人来召,说是为了答谢她相救之恩,让她自己去挑些赏赐。韩葳直觉没这么简单,想一走了之,却又不知能去哪里,只好硬着头皮进城,被带进了都尉府。 都尉府的议事堂被改成了临时书房,下人将韩葳送至门口便转身离去,韩葳犹豫片刻,干脆自己推门走了进去。李迎潮正在案后写着什么,闻声抬了下头,微微一笑:“小兄弟请坐。” 韩葳时刻谨记自己是个一见大人物就变哑巴的怂蛋,闻言只低头揪着衣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李迎潮抬头看了她一眼,只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韩葳被晾了半天,忍不住悄悄左顾右盼起来,找了半天也不见什么赏赐之物,不由偷偷撇了下嘴角,心说你倒是做做样子也好啊。 又过了半天,李迎潮还是不搭理她,韩葳直接抬起了头,想看他到底在忙什么。这一看却气得直想跳起来,她本以为李迎潮是在写什么重要文书信件才不理睬她,抬头才发现他似乎是在作画。 韩葳心道这么有闲情逸致,特地把她找来旁观么?旋即明白过来,李迎潮是在逼她说话,韩葳一时倔脾气发作,当即咬紧牙关,铁了心不吭声,看谁耗得过谁!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2 “呀,”李迎潮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房内之人的怒气,见衣袖上沾了墨迹,便道:“小兄弟稍待,我去换件衣服过来。” 韩葳望着李迎潮走进里间的背影,不满地吐了下舌头,心道:“谁还没见过你脏兮兮的德性,这会儿沾了点墨就要去换衣裳……”韩葳一边腹诽他矫情,一边偷偷往前挪动着脚步,探了探头,想要看他画得什么,这么专心。 案上摊开的纸上,一个十分熟悉的画面猝不及防进入眼帘,韩葳身形一僵,连呼吸也不自觉地停止了。烟雾缭绕的小青湖,一对男女迎着淡淡的曦光并肩而坐,这是她的《湖畔垂钓图》。她还以为当初这画是被谁捡了去,想不到竟一直被李迎潮收着。 韩葳心中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失态,这一定是李迎潮的试探,却又魔怔似的,盯着画失神起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随便一处风景都觉得美丽,随便遇到个人就觉得有趣。 韩葳盯着画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李迎潮刚刚确实是在作画不假,再一细看便心下确定,这不是她的原作,右下角的大柳树还未添加枝叶,这确然是李迎潮所作,单纯凭着记忆临摹出来的,一时心情复杂难言。 韩葳不敢深想,只当李迎潮一时兴起,刚想退回原地,不料门外突然一人高声喊道:“小王爷!”话音未落,人就闯了进来,正是夏侯霄。 韩葳被吓一跳,不小心碰掉了笔架上的笔,两滴墨溅到了画上留白处,格外刺眼。 “糟了!”韩葳低声呼道,连忙将笔放回原处,然后对着画手足无措起来。韩葳心中一阵烦躁,莫名想哭,皱着眉瞪了一眼夏侯霄。 夏侯霄一愣,道:“你是什么人?小王爷呢?” 韩葳一脸气闷地指了指里间。夏侯霄观她神情,又看了看画,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你是担心毁了这画,小王爷会怪罪?没事的,小王爷人很随和,从来不计较这等小事。” 韩葳又沉默地白了他一眼。夏侯霄失笑道:“放心吧,我认得这画,小王爷临摹过很多遍,胶东肃王府少说也有几十幅吧。”说着又喃喃自语道:“小王爷今天怎么突然又想起它来了。说来也怪,平日里不见小王爷对什么琴棋书画之类的感兴趣,偏偏就爱这一幅,我问骆先生这可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家之作,骆先生竟也不知。” “你吵吵嚷嚷地做什么?”李迎潮从屏风后闪身出来,一脸阴沉地道。 韩葳发现他穿得还是刚刚那件染了墨的衣裳,怀疑李迎潮只是躲在一旁偷看而已,心下无语。 夏侯霄道:“明军和绿柳营较量上了,小王爷去看看?” “不去!”李迎潮恼他突然冲进来捣乱,没好气道。 夏侯霄感觉到李迎潮语气不善,一脸莫名其妙地道:“哦,那我去了。”说着跑了出去。 李迎潮默默将案上画纸卷起来,搁在一边,一声叹息,道:“手好些了吗?” 韩葳心神被他叹得一阵恍惚,轻轻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把手伸了出来,纱布已经拆掉,韩葳是想告诉他伤口已经愈合,李迎潮却只见一条蚯蚓粗细的疤痕横在手心,强忍下握紧那只手的冲动,心痛不已。 二人久久无话,韩葳又是心酸又是尴尬,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挣扎,哑着嗓子扔下一句“我回去了”,便跑了出来。 韩葳一口气跑回城外营帐之中,无颜见她两手空空,怪道:“你不是去领赏吗?” 韩葳有气无力地趴在铺上,根本没听见无颜的话。无颜凑过来道:“问你呢,得了什么?还藏起来不成?” “哦,”韩葳无精打采地转了下头,心不在焉道:“一个鸡腿,路上吃完了。” “啊?”无颜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个小王爷,他到底是穷还是抠?”顿时感觉自己前途暗淡。 。。。 第116章 江门墙倒众人推 永安城韩氏医馆 小少年王鹰今日下了学,来到医馆探望应大夫,顺便驾轻就熟地打起了下手。临近傍晚,医馆再无病人,帮工也回了家,堂中只剩王鹰和应大夫两人。 应大夫累了一天,打起了盹儿,片刻之后睁开眼,见王鹰还在堂中打扫,便道:“行了快回去吧,今个夫子没布置功课么?小心晚间王爷考较你。” 王鹰笑着放下扫把,躬身一揖:“那小鹰就先走了,先生早些歇息。” 还未迈出门,便见街上走来一名年轻妇人,打扮贵气,却孤身一人未带随从。妇人在门前站定,轻声细语地问道:“请问这里可是韩氏医馆?” 为了避免麻烦,医馆牌匾上的“韩氏”二字早已被遮住,王鹰许久没听人这样说了,愣了一下回道:“正是,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妇人一笑:“肚子有点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能进去吗?” 根据小王鹰的经验,这妇人实在不像肚子痛的样子,不过总不能让人站在门口,当即让至一旁:“夫人请!” 妇人进到堂中,又蹙着眉道:“我近来还有点头疼,不爱见阳光,这位小兄弟能把门关上吗?” 王鹰皱眉看了看门外,时至黄昏,阳光柔和,丝毫不刺人,不过应大夫却对他点了点头,王鹰只好上前关上门,有点燃了堂中灯火。那妇人坐到应大夫对面,应大夫号了半天的脉,却并未感觉出什么异常,心下奇怪,问道:“夫人近来饮食可有异常?” “哦,我直接带来了,”妇人说着拿出一包蜜饯,“这是我在桑洲一位姓韩的朋友寄给我的,谁知我吃完后就开始腹痛。” 应大夫一听“姓韩的朋友”,当即留了心,接过那包蜜饯过来,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正疑虑间,站在一旁的王鹰却以手指了指包蜜饯的油纸:“先生……”应大夫这才发现,这包蜜饯的数层油纸之间竟夹着一封信。 应大夫抬头看向那妇人,不动声色道:“夫人……这是何意?” 妇人笑道:“我朋友说这蜜饯珍贵得很,不亚于送去宫里给芙贵妃的贡品呢。不过我大概是福薄,贵妃吃得的东西,我等小民自是吃不得,应先生给我开些清肠降火的药吧。” 应大夫听明白了些许,猜这女子的意思,大概是想送信给宫里的芙贵妃,不过这女子来历不明,他也不敢随便接下,略感为难,低声道:“老朽也不是经常能见到贵妃娘娘……” “先生,”一旁王鹰出声道:“不如给我吧。” 栖霞宫中,定襄王赵灵晖带着王鹰前来小坐刚走,韩芙拿开案上灯罩,拨了拨灯芯,打算抄一卷经再睡,采薇在旁将刚刚赵灵晖带来的礼物一一拆封。除了各色器玩,还有一些是赵灵晖出游北地时亲自拓下的碑帖。 韩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3 芙刚写了几个字就停下了笔,默默看着采薇在旁清点。采薇见状问道:“小姐今日累了?要准备洗漱么?” 韩芙摇了摇头,索性放下笔,道:“奇怪,王爷回京后都来看过我三次了,怎么前两次没带这些东西来。” “许是忘了呗。”采薇顺口答道,紧接着却“咦”了一声,“这是什么?”采薇捡起礼盒之中掉落的一个信封,奇道。 韩芙立即拿过信封,拆开,里面共装着两封信。先打开的是一封落款“小蘋”的信笺,韩芙见不认得,便没有细看,又去拆第二封,见到的是许久未见的熟悉笔迹。是韩萱,韩芙顿时喜极而泣,采薇在旁惊道:“小姐怎么了?” 韩芙擦掉眼泪,让采薇把宫女都支开,亲自在外守着,自己在殿中细细读来,还未读完,喜悦的心情慢慢转为了沉重。韩萱这封信写得颇为冷静克制,竟没有半句话是倾诉离别之苦、姐妹情谊的,只末尾来了一句“妹一切安好,勿念”。韩芙依旧不知韩萱身在何处,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其他亲人的消息,只知道了一件事:对付江家的时机到了。 原来韩萱送走江帆后,跟小蘋聊了许久,旁敲侧击中得知江帆早就与越东乡不和。越东乡跟小蘋提起过,江帆曾假借越东乡的名义,写奏章举报林晟假公济私,在镇海军中安插林氏子弟,而后江帆又故意放水,让林晟的人截获奏章。此事乃江帆亲信偷偷告知越东乡,越东乡不找林晟消除误会,反而受江帆提醒,真去写了份奏章举报林晟,至于这份奏章有没有送至赵灵昭案前就无人得知了。 不管怎样,江帆曾有意挑拨林晟与越东乡的意图很明显,此事如果被赵灵昭得知,怕是会龙颜震怒。 韩芙看着手中歌女小蘋的证词,很清楚这件事会对江家造成多大的打击,但她却高兴不起来,独自一人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又看了看案上自己抄过的一卷卷经书,神情麻木地闭上眼睛,恨不得长睡不醒。她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好好活着,每日与采薇打理菜圃、亲自下厨,闲时收罗画作,看书抄经,乃至于韩萱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送至眼前,韩芙却发现自己斗志全无。 扪心自问,韩芙与宋良粟的感情很淡,所以她对江家的恨远不如韩萱那么深切。她耿耿于怀的是韩平川的死及韩家的离散,从这一点来说,其实赵灵昭的责任更大,江家不过是给他打下手的小角色而已。甚至每当想起是自己逼走了小妹韩葳,韩芙都忍不住在心中把责任全部推给赵灵昭,然而时至今日,她连赵灵昭都懒得去恨,她不想让自己活成一出可怜又可笑的悲剧。 韩芙手里攥着信,迷茫地望着殿中的雕梁画栋,呆坐了一整夜。 天色微亮的时候,韩芙突然想明白了,韩萱之所以不诉亲人离别之情,大概是早预料到了她的心境与犹豫,以置身事外的语气阐述一番,然后听凭韩芙自己判断和决定。 一夜的挣扎与犹豫至此尘埃落地。韩芙起身,将韩萱的那封信送至灯前烧毁,又将署名“小蘋”的那封贴身收好,打开殿门,采薇在外守了一夜没合眼,听到动静忙转过身,紧张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韩芙望着明暗交替的天边,微微一笑:“避无可避,又何必再避?” 采薇不明所以,只觉得韩芙的神情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不,是与往日又相同了,当即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娘娘?” 韩芙转头看了看她,见她吓得连称呼都换了,失笑道:“去歇一下吧,等会儿陪我去看看皇后娘娘。” 宋相宜自封了皇后后很是低调,一应起居用度完全没有变化,对韩芙也一如既往地亲近和信任,二人几乎无话不谈。韩芙午后提着一篮子自制的绿豆饼过来,宋相宜正对着一桌子菜品没食欲,倒是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绿豆饼。 韩芙笑道:“真不明白,你这种什么事都能将就的人,怎么会如此挑食?” 宋相宜一叹:“吃不下,愁得很。” 韩芙道:“可是因为宋表兄回朝的事?” “是啊。”宋相宜连绿豆饼也吃不下了。宋志博战败,朝廷弹劾的奏折如雪花般飞至赵灵昭案头,纷纷要求罢免宋志博。宋相宜虽然没有干政的胆量,这事却也不能不过问,毕竟娘家人还在京的也就这么一个堂兄了,而且还与她情如亲兄妹。 韩芙趁机道:“若要解宋表兄现下的困境,其实也不难。” 宋相宜一喜,连忙道:“芙姐有办法?” 韩芙左右看了看,默然不语,宋相宜当即领悟,赶走了殿上宫女,韩芙才道:“宋表兄前线无功,实因掣肘太多,即便是那决定性的一战,其实也是因为镇海的变故,影响了这方军心。所以严格说来,罪魁祸首实在镇海军中。” 宋相宜连连点头,很是赞同,紧接着又哭丧着脸道:“那又有什么用?我们都能明白的,皇上又岂会看不出来?林家人早做好了打算,撤得干干净净,皇上总要找个担罪的,若不然岂不成了皇上自己的失误?”宋相宜虽然对赵灵昭死心塌地,但事关兄长,难免有些怨气,一时冲动说出了心里话,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吓得心噗通直跳。 韩芙一笑:“在我这里你还不敢说真心话?把心安在肚子里好了。” 宋相宜一叹,憋在心里的话基本已经吐完,剩下的只有默默流泪,无计可施。 韩芙拿起帕子给她擦干眼泪,低声道:“我这里有个东西,也许对你有用。”说着拿出了小蘋那封证词,递给宋相宜。 宋相宜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她虽然性情有些懦弱,却并非愚笨之人,看了一半即明白了这封信的用处,将满朝文武的怒火引至江帆和江家,届时宋志博虽负失职之罪,却也不那么扎眼了,而且,朝廷总要有人可用,总不能把仅有的那么几个武将都处置了。相比较而言,宋志博最多是无功而返,浪费了军需钱粮,但江帆丢了镇海的罪名若坐实,那罪过就大了。镇海对于赵廷,意味着的是源源不断的钱粮。 宋相宜沉默片刻,道:“芙姐,这封信……靠谱吗?” 韩芙坦率道:“事情约莫是真的,但就这么一张纸,确实单薄了些。不过若用得妥当,也是可以四两拨千斤的。” “要怎么用才算妥当?”宋相宜问。 “舆论。”韩芙不急不缓道,“自下而上地将事情闹大。说句不敬的话,宋大人之前在朝中,不就最擅长这个么?” 宋相宜眉头微拧,理是这么个理,就是话听着不太舒服,韩芙一笑,又道:“当然,宋大人品行端正,不会居心不良地煽动言论,但是说到底,我们这次推出江帆又非凭空诬陷,挑拨越东乡与林晟,那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4 宋相宜沉吟不语,有些迟疑,韩芙继续道:“我们若不加把火,皇上有可能会因为顾念江家,而选择宋表兄为弃子。” “我只是在想应如何去做。说真的,芙姐姐,”宋相宜一叹,闷闷地道:“我不是很有把握。我爹爹回乡那么久了,我不想让他卷进这些是非当中。若不成事,反而激怒了皇上,我……我有点害怕。” 韩芙道:“其实不一定非要宋大人出面,你堂堂皇后,拿出你的威严与气势来,应比宋大人更管用。” “我……能怎么做?”宋相宜一脸的不自信。 韩芙道:“宋大人之前的亲信门生,你有没有比较熟悉了解的?” 宋相宜连连摇头:“爹爹对我一向严格,我哪有机会像你们那样,还能认识丞相属吏。我半个也不认得。” 韩芙心下无语:“听说总有的吧?有没有哪个人,是你确定能说服他替宋家出头的?” 宋相宜想了想,道:“是有那么两个,只是我在这深宫里,难道还能去见朝廷官员么?就算见了他们,我……我恐怕也是嘴笨,说不明白什么。” 韩芙无奈,只得耐心上前,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一一教她,宋相宜频频点头,牢记在心。 宋相宜第二日便付诸行动,御史台也反应迅速,不出半月,针对江家的各路流言便纷纷而起,来势汹汹。宋相宜总担心赵灵昭会看出什么,索性放手,不再过问了。 镇海军内部的蝇营狗苟自民间爆出,慢慢竟成了林晟被逼无奈才投了反贼的版本,而江帆也自然被打成了始作俑者,御史们不出面弹劾才有违常理,墙倒众人推,赵灵昭焦头烂额,一时并未多心。 又过了几日,韩芙带着采薇探望宋相宜,带来消息,江帆已被除去军衔爵位,贬为庶人。永安城内甚至还有流言,说吉安巷风水大凶,韩、宋、江竟是一家接一家地倒。 江狸虽然心中苦不堪言,但也明白赵灵昭已经竭尽所能才保全江家至此,人言可畏,没直接砍了江帆已是仁至义尽,江狸无话可说,想谢罪辞官,一想到江渔又咬牙挺住了,只托病在家,不问政事,暂避风头,暗自存着几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希望。 在外人看来,江家无疑已经倒了。宋相宜心虚不已,想着怎么也要过一阵子再提兄长宋志博的事,对赵灵昭嘘寒问暖起来也更加细心,看起来颇像个贤淑本分的皇后。 这日晚间,宋相宜沐浴过后没什么睡意,便靠在床上琢磨起韩芙早前送来的一个绣样,忽闻殿外宫女惊慌报说皇上来了,心中一惊,连忙掀被下床,鞋还没穿上,赵灵昭人就已经进来了,只身一人,没任何人跟随。 宋相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乱之际怎么也穿不上鞋子,赵灵昭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至床边:“你不用起来,朕就是过来歇一会儿。”说着整个人就歪到在了床上,看起来疲惫不堪。 宋相宜暗自松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示意宫女出去,关好门,这才回头去看赵灵昭,见他闭着眼睛趴在床上,眉头似乎是无意识地紧锁着,不由心疼起来。 她知道,处置江家,赵灵昭心里一定不好受,她也知道,赵灵昭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绝情。 宋相宜暗暗叹息,柔声道:“皇上暂且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诸脑后,就在臣妾这儿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赵灵昭一声轻笑,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不予置否。自登基以来,踏踏实实睡一觉对他来说简直如天方夜谭,他不指望宋相宜能明白,但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翻个身,拉过宋相宜的手,闭着眼摩挲着:“我现在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了。”话有些悲凉,语气却是懒懒散散,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早已习惯。 宋相宜回握住他的手,忽然就红了眼圈,这个男人还真是从来都不肯流露一丝一毫的无助。宋相宜吸了一下鼻子,乖巧地躺进他的臂弯中:“你还有我呢。” 难得她也不称“臣妾”了,赵灵昭一笑,紧了紧手臂,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宋相宜抬头直视着他,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含羞带笑地轻声道:“你若嫌不够热闹,就生一个宝宝如何?” 赵灵昭含住她鬓边泪珠,情不自禁地轻声道:“好。” 。。。 第117章 庆功宴璇娘应邀 江帆之事告一段落,赵廷这么一闹,顺带着替林晟也开脱了一番,林晟心情愈发舒畅,与韩杉联手整肃镇海军一事也进展顺利,韩杉看似温文尔雅,做事的手段却不乏雷霆之势,让林晟刮目相看,没多久,镇海这个江南第一大郡便彻底脱离了赵廷掌控。 林晟当即寄帖李迎潮,言在桑洲备好了酒宴,要为肃王军庆功。李迎潮收到帖子后不禁失笑,明白林晟此举既是庆功也是邀功,是时候去会一会林氏这位中流砥柱了,当即下令全军,准备东归。 五日后,朝阳正好,丰延城方圆百里旌旗蔽日,尘土漫天,大军整装待发。肃王军三万大军远征而来,不少士兵埋骨西竹山,不过因有赵军降兵和南境五郡新招募的兵员补充,如今依旧三万大军踏上归程。南境九郡三十五城悉数来降,李迎潮留秦渊在此安抚百姓,跟进与西蜀缔结盟约一事,同时留余胜翼统率九郡兵马,重新整编全部南境驻军。明城虎与姜衍受封左右元帅,负责引军东归,李迎潮则带玄甲卫轻装先行,赶赴桑洲。 黎晓从余胜翼那里软磨硬泡地弄来一套士兵服,左挤右窜地来到马上就要动身的大军之中,找到韩葳,上前一拍:“喂!” 韩葳在马上回头,一脸惊喜地喊道:“小黎,我这几日一直想去国师府跟你道别,却一直没找到空闲。” “你很威风嘛,”小黎打量了一下她一身装备,啧啧道,“左元帅亲兵,都做些什么事?” 韩葳道:“我也不大清楚,都是到处瞎帮忙,反正大哥从不支使我做什么。”韩葳当然不会说,明城虎把她调到身边做亲兵,乃是李迎潮亲自下达的命令,美其名曰“给救我的那位小兄弟的赏赐”,这赏赐着实让不少人羡恨不已。 黎晓羡慕了一会儿就开始叹起气来,眼中多了几许哀伤:“我爹已经正式跟国师辞行,过两天又要开始游历四方了,我们以后若再想联系,恐怕有些麻烦。” “这样啊……”韩葳神色黯然,心中十分不舍,她还以为自己走后,可以寄信至国师府给黎晓,现在二人都说不准接下来身在何方,这一别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句话看似平常,说者却往往有着道不尽的怅惘之意。韩葳想了想,眼神一亮,道:“这样吧,我大哥的下落应是比较好打听的,你可以给我写信,寄到大哥那里,我以后即便不留在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5 明军当中,也应不会同大哥断了联络的。” 黎晓点头:“好吧。只是这样辗转,我们一年怕是也通不上几回信了。” 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前方大军就已陆续出发,黎晓纵马出阵,在一旁目送韩葳至远处,才恋恋不舍地回头。 李迎潮行程快过大军,至桑洲城时,离庆功宴的举行还有七天时间。林晟出迎三十里,人前人后对李迎潮不可谓不恭,但李迎潮却总觉这老狐狸心思难测,时刻打着十二分精神与其周旋。 林晟一连三日陪李迎潮巡查镇海军,游览镇海名胜,第四日,韩杉自淮安府赶来,不知为何,林晟与李迎潮二人都感到轻松了不少。第五日,明城虎及姜衍率众将齐至。李迎潮自觉与林晟打足了交道,想歇一日,便躲进了驿馆之中,刚巧,姚琪的密报也传至桑洲,李迎潮不紧不慢地拆开,上面只一行字:“烟雨楼璇娘即韩萱。” 李迎潮一笑,将密报销毁,心中立即有了计较,唤来一名驿馆小吏,道:“听闻桑洲城烟雨楼中有位琴姬叫璇娘的,琴艺高超,你替我传个话给林大人,就说本王想邀那位璇娘赴宴奏乐,以助酒兴,请林大人务必成全。” 林晟接到驿馆中人传话后莫名其妙了一会儿,心道这不像是李迎潮的作风啊?不过奇怪归奇怪,小肃王既然亲自开口了,他林晟若连这点事都办不成,岂不惹人笑话?当即命人去烟雨楼相邀。 烟雨楼中,韩萱闲来无事,刚制了一支新曲,抱着琴来到后园,想听云小楼有什么想法。云小楼近来迷上了摆弄盆栽,弄得双手满是泥土仍不亦乐乎。韩萱坐进亭中弹完一曲,云小楼笑道:“看来你最近心情好了很多。不过你这一曲,感觉上就如同当今这天下大势,似乎就要柳暗花明,但又似乎还差了点火候。” 韩萱才不听她胡扯,嗤了一声,道:“你如今倒越来越像个世外高人了,让你评个曲你能论出天下大势,能好好说人话么?” 云小楼一笑,随意将手上的泥土蹭到自己的白衣上,道:“我说真的,你没听说么,过两日林府大宴,小肃王与麾下将领齐聚桑洲城庆功。” “怎么?时至今日……还是小肃王?”韩萱揶揄道。 “可不是嘛,”云小楼叹道,“听说曾有人提议让他称帝,他大笑一番,顾左右而言他地糊弄过去了。” “唔,他倒不傻嘛!”韩萱道。 云小楼斜觑着韩萱:“谁把他当傻子,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韩萱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她心中对李迎潮的印象,还停留在永安城中的那个呆傻少年身上,一时很不习惯云小楼把他当成风云人物来谈论,不过云小楼的话韩萱倒是赞成,像李迎潮那等阴谋诡诈、刀枪箭雨都经历过的人,会糊涂么? 韩萱心绪漫无目的地飘着,又想到了在丹阳城见到的貌似张鸣的男子,“如果那人确实是张鸣,又和纵横的人在一起,那杉弟会不会真的在肃王军中?”韩萱心中难以确定,又无从查证,琴也无心再弹下去了,见云小楼还在摆弄她的绿植与泥巴,又抱着琴回了楼里。 刚一进门,便见冯妈妈急慌慌地向她跑来:“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跑哪儿去了,快跟我走,林府田总管要见你。” “林府?”韩萱连忙将面纱戴上,想了想又觉不保险,便道:“妈妈将人请去茶室吧,我在屏风后见他。”说着便挣脱开冯妈妈的手,径自走了。 少顷,冯妈妈将林府总管田行带入茶室,韩萱透过屏风,对这位老者还有些熟悉之感,当即清了清嗓子,道:“敢问田总管为何而来?” 田行客气道:“两日后林府设宴,希望璇姑娘能到场弹奏一曲,以娱宾朋,至于酬劳嘛,姑娘尽管开口就是。” 韩萱隐隐有些动心,不过再一思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田总管恐怕有些误会,璇娘只是客居烟雨楼,并非卖艺之人。” “璇姑娘可知,是谁点名要姑娘前往?”在田行的认知里,李迎潮正如日中天之时,他的邀请恐怕没人能够拒绝。 韩萱反而被激起了傲气,道:“我不管是谁,都没有强迫我的道理。我这人做事一向只图自个高兴,偶尔当众奏曲,那是为了感谢烟雨楼的款待,我若没那份心情,便也弹不出什么名堂来,搞不好还会扰了你们小王爷的兴致。” 田行听她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断定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当即谄笑道:“田某当然知道璇姑娘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佛,只是……后日宴上小王爷与军中将领皆在席间,非得璇姑娘这等气度的人才能压得住场,别人实在没那个能耐不是,您就当……江湖救急,给我们林府一个面子如何?” 韩萱本就犹豫,田行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禁有些心动,心道军中将领皆在席间,那如果韩杉在肃王军中,是不是也应在其中?连张鸣都能和纵横的人打交道,没道理韩杉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士兵。韩萱思忖半晌,最终答应了田行赴宴。 。。。 第118章 伤人伤己激愤语 两日后的晚上,桑洲桃源街林府内外足足布有一千重兵,除留守军中以防敌袭的少数将领外,肃王军本部都尉以上级别及明军、镇海军中重要人物悉数到场。 韩葳依旧易容跟在明城虎身边,东张西望之际竟然发现了个老熟人,原来林彦已经入了镇海军,一身戎装地坐在林晟不远处。韩葳犹豫再三,决定暂时不过去相认。 李迎潮不再谦让,坐上了主位。韩葳在这种场合没有资格列席,只能站在明城虎身后,李迎潮偶尔装作不经意地向她看去,发现她装得一副恭敬肃然的模样,却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吃案上的果子,李迎潮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 酒过三巡,林晟挥手示意堂中的一众舞姬退下,向李迎潮道:“听闻小王爷想听烟雨楼璇娘之曲,林某人不负所托请来了璇姑娘,这就给大家献上一曲。” 李迎潮一笑:“都说江南多才女,今日大家就托林大人的福,见识一番。” 林晟道:“哪里,是托小王爷的福才是。” 说着就有人搬上琴案,置在堂中,韩萱面纱遮面,抱琴而入。众人只见一女子步态轻盈,举止爽利,颇有大家风范,纷纷感慨此女确实名不虚传,不是一般的坊间人物。 韩萱入座调琴,抬了几次眼,只见场上之人清一色的戎装铠甲,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搜寻,连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找人了。 韩萱灵机一动,她不方便找韩杉,若韩杉真在场的话,就让他来发现自己好了。当即放弃了准备好的破阵曲,一拨弦,旋律轻快而出,正是从前她在家中最爱弹奏的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6 一支自制小调。 韩葳刚从明城虎的案上偷拿一块糕点,听到琴声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中的糕点也掉在了地上。 这曲小调她太熟悉了,当初韩萱逼她学琴,她就拿这一曲练手,还经常故意弹错,以示反抗。韩葳怔怔地转头,想仔细看看那弹琴之人是谁,脖子却不听话地僵硬无比,心底涌起一阵无法抗拒的恐惧,想看又不敢看。 韩葳兀自沉浸在回忆、害怕与期待当中,心中仿佛正经历一场狂风暴雨,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佻的口哨声响起,继而又是一片窃笑声,将韩葳从内心的风雨中拉了回来。 口哨声来自一个明军中的低阶将领,明军之中很多人都难除痞子作风,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听琴,只是好奇弹琴之人面纱之下是个怎样的容颜。 韩萱听到了人群之中有人起哄,眼神带着一层寒霜扫了过去,双手陡然压上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明城虎冷着脸转头,瞪了吹口哨的那人一眼,明军众人顿时噤声,待场内重新安静,韩萱才好整以暇地接续前曲。 韩葳霎时间迷蒙了双眼,姐妹连心,她确定了韩萱就在堂中,就坐在那琴案后,除了她,还有哪个女子敢在林府招待小肃王的宴上如此甩脸色给众人? 主座上的李迎潮嘴角微微一扬,心道这确实是韩萱的作风,只是转头去看韩葳,见她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李迎潮不由心一沉,猛然醒悟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韩葳攥着拳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胸口起伏之际,仿佛吸进的气都化成了刀子,一路将自己千刀万剐。她将韩萱此时的遭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闲着没事招惹李迎潮,又怎么会让赵灵昭抓住韩家的小辫子?如果不是自己胆小怕事隐瞒不报,爹爹又怎会在那一晚冒然进宫,命丧内廷?如果不是这一切,韩萱又怎会在大婚之夜,身负丧母之痛逃出江家,流落江湖?如果不是这一切,韩萱还是与韩芙齐名的永安城第一才女,哪里轮得到明军之中这些不入流的登徒子当众调笑? 李迎潮在座,众人不敢过于放肆,那几个明军将领的口哨声与哄笑声并不大,但落在韩葳耳中,却刺得她心都要碎了。明城虎感觉到了她有些异样,一回头,被韩葳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我拉肚子。”韩葳说着转身就跑,拼出全身力气跑出了晚宴大堂,一路泪如雨下。 李迎潮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去追,终究还是忍住了,如坐针毡地忍了片刻,便寻了个由头起身离席,独自一人出来寻找韩葳。 李迎潮心里慌乱不已,不顾身份地闯入林家后宅,在不大的几进院子中寻得满头大汗,好像今夜寻不到韩葳,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似的。 好在林晟早已安排妥当,早早地送妻女去了城郊别院,丫鬟仆从也跟去大半,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人发现,小肃王正失魂落魄地在人家内宅乱窜。 李迎潮疯了一般地慌不择路,突然一人闪至跟前,正是姚琪,姚琪手指了指花圃中间的一条小径,李迎潮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跑过了两重月洞门,李迎潮终于看见了竹林深处,正跪在地上抚竹大哭的韩葳。 韩葳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泪眼婆娑的脸上竟多出好几道血痕,乍看上去触目惊心。 原来韩葳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脸上奇痒无比,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易容用的膏药,这膏药平日里都是无颜用一种特殊药水,小心翼翼帮她弄干净的,然而这会儿韩葳却不管不顾、气急败坏地狠狠撕下,把自己弄到破相都不自知。 李迎潮见状身形不由一晃,差点摔倒。他知道韩葳这次是真得气极,“对不起……”李迎潮声音带着颤抖,轻到他自己都不确定韩葳听没听到。 韩葳站起身,面如死灰地向前两步,道:“你早知道是她对么?” 李迎潮摇着头,明知怎么解释都是无力的,还是开口道:“我只是想……希望你能面对过去,不要再躲着我,我……” 韩葳一脸的绝望:“你明知道是她,故意让她以这种身份来这儿弹琴,就是为了刺激我,是么?” 李迎潮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暗不见底的深渊,不停地摇头:“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李迎潮!”韩葳神情几近崩溃,伸出手狠狠推了他一下,眼中愤怒随着泪水喷薄而出,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当初是我韩葳先招惹你我认了!但是你连累我家人,如今又侮辱我姐姐,我……” 韩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眼中一切都变得凌乱荒诞,李迎潮却清晰感受到了她眼中恨意,那是真的恨极了一个人的恨意,凌厉、决绝,毫不迟疑,有那么一瞬间,李迎潮甚至感觉自己跟她一样鲜血淋漓了。 “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李迎潮强压下心里的无奈与痛楚,沙哑着道,“我先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够了!李迎潮,”韩葳愤恨地指着他,“从今以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不对……”韩葳说着突然大笑起来,“你我之间何曾有过什么恩什么义?本来就无从谈起。” “有!有过,”李迎潮也激动起来,抓着她的手腕道:“世子府的那段日子,你对我有多重要,早已不是‘恩义’两个字可以说清楚的。” “是么?”韩葳再次笑了起来,眼中却尽是冷酷无情,“看来小王爷早年脑筋确实不大灵光,我韩葳是什么人?我爹娘宠我,哥哥姐姐疼我,永安城九街七坊哪里没我的朋友?你,李迎潮,不过是我无聊至极时才能想起的人罢了。” 李迎潮明知她故意说得气话,也不禁有些心寒。韩葳却丝毫不在乎他眼中的忧伤,继续道:“不过你如今春风得意,我韩葳算得了什么?萱姐算得了什么?都是你可以利用的玩物罢了。不过我警告你,别指望打着我韩家的名义笼络人心,我有一万种方法在世人面前戳穿你的真面目!” 李迎潮踉跄着后退一步,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的话:“你这么……看我?” 韩葳冷冷地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神情冷得让李迎潮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轰然之间碾碎了他心中全部的美好记忆。 。。。 第119章 醉生梦死心不甘 明军驻扎在离镇海军大营不远的一处营寨中,韩葳浑浑噩噩地去找无颜,整个人虚脱似地倒进了帐中。“怎么了这是?”无颜上前扶起她,待见到韩葳正脸的时候直吓得尖叫,“妈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啊?” 韩葳两眼一片空洞,伸手摸了下脸,见手指上都是血,不禁哇地一声又哭起来。无颜抱着她哄道:“不哭不哭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7 ,姐一定给你治好,一定治好绝不留疤,放心。” 韩葳其实没多少心思在脸上,只是想起方才对李迎潮说得气话,隐约觉得略重了些,一会儿恨他恨得牙咬切齿,一会儿又转而同情起他来,两种心情激烈交战,哭得完全停不下来,无颜拿着伤药一脸无奈地坐在她对面,完全无从下手。 韩葳一直哭到后半夜,筋疲力尽地倒下睡着了。无颜这才开始擦干她眼泪,细心清洗一番伤口,总算把药给抹上了,看着韩葳兀自挂着泪珠的睫毛,重重叹息道:“一会儿是手,一会儿是脸,看来你还真应该躲着点那个人,你们俩是不是八字犯冲啊?” 林府的夜宴草草结束,主客忽然不见了,林晟只当李迎潮自己觑空走了,也没甚心情陪那些武将斗酒,同明城虎和姜衍聊了几句,权当认识过了,而后便装作不胜酒力,提前离席,众将吃饱喝足,各自归位。 韩萱由田行送回烟雨楼,路上,韩萱坐在马车中,装作闲聊地问起今日出席的都是何人,田行道:“大部分都来了,哦,好似淮安将军今日没来。” 韩萱心中一动,道:“淮安将军,是那个叫张寒的么?他什么来头,敢不给林大人面子?” 田行道:“总要有人留守营中嘛,难不成都跑来喝酒?张将军与我家老爷交情好得很,每次来林府,老爷都将他请进内院书房中,谁都不让打扰。” “哦。”韩萱闻言放下了车帘,不再多言。 第二日,众人还是不见李迎潮身影,偌大的人突然凭空失踪了。林晟又如何能想到这人就在自己家后园之中?林府女眷还没回来,林晟在书房过夜,白日又不在家中,是以后园竹林清静异常,李迎潮就在这里空坐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日黄昏,李迎潮还是呆坐林中,动也未动,姚琪终于看不过去了。她本想让李迎潮一个人静一静,却不能眼睁睁见他不吃不喝地赖在林晟院中,便悄然近身,轻声道:“小王爷,夏侯霄正四处找你,该回去了。” 李迎潮如梦初醒似地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哦,天还未亮啊。” “……”姚琪暗暗叹了一息,轻声道:“小王爷,天已经亮过了。” 李迎潮闻言,总算缓过神来,站起身,道:“夏侯霄没有惊动其他人吧?” “除玄甲卫外,尚无人注意。” 李迎潮一叹:“走吧。” “小王爷,”姚琪叫住他,指了指后面的围墙,“你这样从前面出去,会吓到林晟的。” 李迎潮苦笑,跟着姚琪翻了一回院墙。林府的护院看清李迎潮面目之后,不由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李迎潮与姚琪也未多言,扬长而去。 李迎潮一路沉默,姚琪知道他心情定未恢复,小心翼翼开口道:“昨夜之事,我们做得确实太心急了些。”说完偷偷观察了一下李迎潮脸色,见他还算淡定,便继续道:“韩家小姐那会儿太激动了,谁生气的时候还不说点胡话,你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唉……其实我觉得比起小王爷,她更恨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李迎潮闻言不禁放慢了脚步,轻声道:“我又何尝不知,我倒宁愿她更恨的是我。” 韩葳一连几日都留在无颜帐中,明城虎那边不知是不是李迎潮打过招呼,没来过问。韩葳虽然一直郁郁寡欢,好在终于能忍住不哭了,脸上伤口愈合得很好,没留下什么明显痕迹,李迎潮中间派人送过些伤药和补品,韩葳不顾众人异样和探究的目光,当众扔了出去。 无颜一边惋惜一边劝道:“你这气要什么时候才能消啊,当心气坏了身子。” 无颜的乌鸦嘴第二天便应验了,韩葳果真大病一场,高烧不退,被明城虎送进城中驿馆休养了数日。期间姚琪还来探望过,以为韩葳在房内睡觉,蹑手蹑脚地进了门,韩葳听到声音后起身,见到她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姚琪呵呵一笑:“哎呀打扰小姐休息了,明将军派我来照顾小姐,让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城中有户人家在弄什么赏荷大会,我带……” “我见过你,”韩葳面无表情地打断道,“你是李迎潮的人,请你出去。” 姚琪尴尬立在原地,在韩葳极其不友好的注视中,讪讪退了出去。 韩葳身体恢复后便向明城虎辞行,明城虎惊道:“你要离开?去哪里?” 韩葳赌气道:“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明城虎苦笑不已:“你跟小王爷到底闹了多大的别扭?我看他这些日也是精神不济。” 明城虎没说的是,李迎潮这几日岂止是精神不济,而且还烦躁易怒,又有人重提称帝一事,李迎潮当场大发雷霆,直接命人拖出去赏了三十军棍,并昭告全军上下,谁再敢如此胡言乱语,助长阿谀奉承之风,杀无赦。 李迎潮身边之人这阵子是噤若寒蝉,心下惶惶,生怕弄出半点差错惹李迎潮大怒,苦不堪言,好在前日骆无霜与陆仕潜赶来,大家如蒙大赦,俱松了一口气。若说肃王军中还有谁是李迎潮不敢对其发脾气的,那就只能是这两位了。 明城虎留不住韩葳,只能多给她备了些银两,又将自己在各地的江湖朋友悉数盘点一遍,让韩葳有难即可求助。韩葳只觉在这军中郁闷至极,恨不能立刻长翅膀飞去三千里外,心不在焉地听明城虎唠叨一番,便立即打包牵马走人了。 韩葳在烟雨楼附近徘徊多日,想知道韩萱过得好不好,又觉没脸见她,最终还是默默走掉了。离开桑洲城,韩葳漫无目的地向西游荡,心里总有些孤单和惆怅如影随形,索性一路吃喝玩乐、挥金如土,没心没肺地过了十几日。 这日,韩葳刚找了家客栈,要了间天字号上房歇下,打开包袱,突然发现自己随身银两所剩不多了。她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死活不记得明城虎给自己准备了多少,想来应该不少,就这样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挥霍完了,然而以后呢?韩葳突然打了一个颤栗,猛地醒悟自己这些日竟过得如此醉生梦死。 晚间,韩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极其不踏实,一会儿梦见爹爹韩平川对她横眉冷对:“看看你现在的德行,像什么话!简直有辱家门!”一会儿梦见娘亲宋良粟对她失望摇头:“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怎能如此蹉跎岁月!”一会儿又梦见兄长韩杉取笑她道:“你读的书都用来下饭了吧?” 韩葳倏地醒来,发现后背单衣已被冷汗浸透,当即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水猛灌下肚,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正筹谋着接下来的打算,却发现自己那个已经干瘪了的破包裹又鼓起来了! 韩葳使劲地眨了眨眼,发现桌上确实有个圆鼓鼓的包袱,打开一看,见里面一下子多出来好多东西:一套新衣裳、一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8 套马鞍、一个小油纸包、一小瓶跌打损伤油、一柄轻巧短剑,下面还压着几张银票。 韩葳没多想,只当是明城虎派人送来的东西,一脸新奇地摸了摸衣服和马鞍,摆弄了一会儿短剑,剑柄上嵌着一块兰形碧玉,触手温润,还有股淡香。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尚有余温的杏仁糕。 韩葳一叹,心情顿时微妙起来。其实她对于糕点类的吃食不太热衷,饿了就随手拿来填填肚子,没得吃也不会犯馋,貌似她只对一个人提过自己喜欢杏仁糕,这个人就是李迎潮。 韩葳愣愣地盯着百宝箱一样的破布包袱,忽然就鼻子一酸,待意识到时又照着脑门狠狠拍了一下,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然后拿起包袱掂量了一番,终究没把它整个扔出去,人穷志短,她算是刻骨铭心地领略了这四个字的含义,一屁股坐回板凳上,大声道:“管你是谁,我先借着,以后再还。”好似屋里有人在听似的。 第二日一早,韩葳结账离开了客栈,一个人牵马来到郊外。她琢磨了半天,若论生计,自己好像什么都懂一点,却完全谈不上一技之长,不过她下决心不再坐吃山空,打算故技重施,先找些草药去卖,边走边考虑自己可以做点什么生意。 找药要去野外,韩葳将马寄存在官道上的一个茶摊中,背起一个竹筐向道旁的林子走去。走了一会儿,总觉后面有些响动,韩葳不耐烦地一叹:“出来吧,用得着躲躲藏藏么?” 姚琪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葳小姐果然机敏过人……” “行了,”这回韩葳心下确定了那包袱中的东西是李迎潮送的,不过她气劲儿已过,而且东西也收下了,哪还有脸生气?只不咸不淡对姚琪道:“我是哪颗葱我自己清楚,我若真机敏就不会容你半夜闯我房间了。你拍我马屁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别跟着我。” 姚琪若真要跟踪的话,韩葳是断断没有本事发现的,姚琪现身,只是因为她想要现身,一来不想让李迎潮的一番好意总是这么不见天日下去,二来也确实存着几分拍马屁的心思,这位可说不准是她的未来当家主母呢,当即低眉一笑,恭敬一福,道:“还未跟葳小姐认识过呢,小女子姚琪,本是纵横淮安府分部的掌事,现在嘛,”姚琪说着幽怨一叹,“我也说不准是个什么职衔,大概算是葳小姐的贴身护卫?小王爷明令要求过,不能让葳小姐离开我的视线。” “哦,”韩葳转过身正对着她,“你在抱怨我让你丢了官?” “小女子哪敢?”姚琪一笑,“只是希望小姐能明白我家小王爷的一片苦心罢了。” 韩葳嗤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地转身走了。姚琪对在韩葳这儿碰壁早有所料,满不在乎,耐着性子跟上,开始明目张胆地跟在韩葳身后。 。。。 第120章 入管城遇老冤家 韩葳搜罗了一筐药草,拿到附近镇上换了二两碎银子,然后找了家面馆,点了一碗清汤面,姚琪在她对面坐下,依样要了碗面,然后提前把两个人的帐结了。 韩葳无奈道:“姚姑娘,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还不成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这样的照顾。” 姚琪油盐不进地一笑,道:“葳小姐误会了,小王爷不是要你心领他的心意,小王爷就是想你了,想知道你每日都做了什么。” 韩葳打死也不相信李迎潮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头吃面。 姚琪见韩葳对她爱理不理,便也低头吃面,一时无话。这时,店中另一桌人起身正要离开,路过二人近前时,其中一人说了句:“可不是嘛,宣明将军正带人赶赴管城……” 姚琪闻言忙吞下嘴里的面,追上前去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刚才说什么管城?” 那人道:“你没听说么,赵军开始发兵收复南境九郡,管城又被夺回去了。” 姚琪一惊,沉思起来。管城地势一马平川,毫无屏障可依,赵军撤退后就一直驻在管城附近,若收复之战起,管城自然首当其冲,南境九郡只余胜翼一名大将,自是鞭长莫及。李迎潮起初对镇海军有些忌讳,才将三万大军留在镇海,待见了林晟和韩杉之后略放宽了心,已经调了姜衍那支回胶东,庄璟还在那边牵制京畿军。而明城虎的人马若一直驻扎在镇海则有些浪费,是以调明军驰援管城最为合适。 姚琪寻思半晌,将形势推断得大致不差,就又坐回去继续吃面了。韩葳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两眼,一时没忍住,问道:“这样道听途说就可以了吗?你都不找纵横分部了解一下确切消息?” 姚琪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有什么可了解的?我现在的任务只是你而已。” 韩葳还以为可以甩掉她了,闻言失望不已。不过又想起刚刚那两个客人的话中提到明城虎,便道:“你说你的任务是我,那包不包括帮我办事?” 姚琪想了想,道:“这个……小王爷也没说,你想干什么?” “对你而言应是小菜一碟吧,你帮我打听打听,我大哥带多少人出征,管城的赵军守将是谁,大哥胜算大不大。” 姚琪道:“这容易,我这就……不对,我怎么知道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趁机甩掉我?不行不行,想我姚琪当年也是纵横五鼠之一,现在若连你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千金都看不住,简直毁我一世英名。” 韩葳听姚琪言谈间几乎句句都透着大材小用的委屈,想到她这样缠着自己也并非自愿,心里便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也和善了些,道:“你们纵横分部的所在是个秘密么?如果可以的话,我跟着你一块去就是了。” “当然是秘密,”姚琪道,“不过既然要带的人是你,想来小王爷是不会怪罪的。” 韩葳一听忙摆手道:“那算了算了,我不去。” 姚琪倒是很赞同这个办法,况且她也不是不想知道些确切消息,现在韩葳自己提出来,姚琪巴不得如此,连忙爽快道:“没关系,我有分寸的,你就跟着我吧。”说着立即拿出一副地图,策划起了路线。 二人眼下所在的小镇离管城不远,也就四五天的路程,姚琪打算取道芒溪,去离管城最近的宿州,那里有她的同僚,想必对管城的情形最为清楚。 韩葳不再对姚琪冷语相向,二人聊开了之后发现倒也投缘,姚琪带着韩葳四处奔走,连李迎潮都给忘到脑后了。 二人三日之后到达宿州,因几日来相处融洽,相互之间添了几分信任,韩葳为了避嫌,便提出自己在客栈等候,姚琪自去找同僚打探。姚琪犹豫片刻,同意了。 入夜后回到客栈,姚琪告知韩葳,明城虎八千明军都来了,单论夺回一个管城的话应是足够了,如果赵军还有其他后招,余胜翼也可率军来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79 援,至于赵军守将,乃是武宁侯肖锐。 “肖锐?”韩葳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前尘旧恨顿时涌了上来,冷笑道:“这年岁,走狗都能领兵了。” “嗯?怎么你认识他?”姚琪道,还没等韩葳回答,又道:”哦对,你应该认识他。赵氏皇帝当太子那会儿,这个肖锐就已经是亲信了,现在能领兵也不足为奇。” 韩葳越想越气,她本就瞧不起肖锐靠掳劫民女上位,十分不解赵灵昭为何要收这等人在身边,如今韩家飘零四散,偏偏是这种人混得风生水起,又想到自己如今隐姓埋名,一会儿“小五”一会儿“小吴”的,全都拜肖锐所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一拍桌子,道:“我要去管城。” 姚琪一口水喷了出来:“大小姐,明将军身负重任,哪有空理你啊?” “我韩葳如今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不少,你怎知我去就一定是添乱的?”韩葳怒道。 姚琪咳了两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去管城不安全,小王爷不会同意的。” 韩葳道:“谁要他同意?他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 姚琪苦劝无果,最终只能陪着她共赴管城,只不过来晚了一步,明城虎已经带人驻进管城,肖锐早已带人弃城而逃。二人顺利进城,明城虎每日带人修补城墙,稳固城防,忙得不可开交,韩葳与姚琪暂时在驿馆住了下来。 过了几日,忽有自称宿州守军的士兵来报,说赵军围城,只他一人突围求救成功,来人带着宿州守将孙洋的印信,明城虎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赵军一旦有了据点,整个南境形势立刻就会变得说不清了,当即点了两千人出城,往宿州方向行军。由于所带兵马不多,明城虎选择夜中秘密行军。 明城虎前脚刚走,管城便发生了□□,有城中官绅富户与肖锐里应外合,举火为号,引赵军入城,一夜混战之后,管城再次落入赵军之手,韩葳、姚琪尽陷其中。城中明军折了不少,其余弃城逃走。 同时,所谓的宿州告急也被证实是一场骗局,明城虎半路被伏击,只几百人突围而出,不知去向。 姚琪知道韩葳与肖锐是老冤家了,当即带着韩葳趁乱离开驿馆,找了一户普通人家暂避。 韩葳道:“以明军的实力,即便败了也不可能全军覆没,那些人早前可都是江湖老油条,我猜一定会有人去余胜翼那里求援。我这里还有千阳寨的焰火弹,他们可以里应外合,我们也可以。” 姚琪叹道:“跟赵军里应外合的是这城中三大望族,盘踞几世的地头蛇,而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里应?” 韩葳狡黠一笑,附在姚琪耳边嘀咕半晌,姚琪眼睛一亮,赞道:“聪明!”二人当即分头行动。 。。。 第121章 小妹戏耍地头蛇 是夜,姚琪一身夜行衣打扮,以箭射一封手书至城外,上写管城内部兵力部署等事宜,末尾还留了自己名讳,然后隐身在东门附近,伺机而动。正如姚琪所料,手书并未飞出城楼,被城门守军截获。 守军将信件送至肖锐处,肖锐当即召来管城三大家族的家主,陈氏、阴氏和蔡氏,提醒道:“这个姚琪不可小觑。纵横五鼠皆是李迎潮心腹,掌握着肃王军全部的情报往来。她若真在这城中,本将真如芒刺在背。各位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让其有丝毫可趁之机。” 三家在管城一直拥有绝对势力,陈氏与阴氏闻言面面相觑,心生疑虑,暗道李迎潮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手伸到管城中来?不同于陈氏与阴氏的将信将疑,实力相对较弱的蔡氏眼中则隐隐涌动着跃跃欲试的精光。 肖锐嘱咐了几句,三家之人各自回府。蔡氏心里像长了草似的蠢蠢欲动,正在这时,家仆来报,武宁侯肖将军密使求见。蔡氏一愣,管城已经成了肖锐地盘,至少明面上管城三家还是顺从于他的,好端端的用得着发密使么?当即按下心思,要看他玩什么花样。 须臾,家丁领着一个瘦弱少年进来,少年抬眸一笑,乍看有些憨朴,但乌黑的眼珠流转之间透着一股子机灵,这机灵只让人觉得可亲,却并不会产生有威胁之感,这“少年”就是韩葳了。 “小人见过蔡公。”韩葳恭谨拜道。 蔡氏道:“武宁侯派你来是何用意?” 韩葳一笑:“我家将军想送蔡公一份大礼,特地避开了陈氏、阴氏族人,命小的单独传话给您。” 蔡氏不动声色地沉默着,等韩葳自己继续开口,韩葳从善如流道:“我家将军一向敬仰蔡公志向高远,非陈氏、阴氏偏安一隅之类,蔡公此次若能活捉纵横姚琪,以立大功,届时肖将军将上表朝廷,黄州太守非公莫属。” 蔡氏心下暗喜,不过还未昏头,谨慎道:“姚琪可是纵横五鼠之一,并非普通的敌军奸细,蔡某当然愿意替肖将军分忧解难,奈何有心无力。不知肖将军可是有了什么对策?” 韩葳道:“肖将军已得到线报,姚琪已经翻出东门外,蔡公最好即刻率人去追。” 蔡氏道:“肖将军开玩笑吧?那姚琪难道长了翅膀不成,城头守军是干什么用的?” 韩葳道:“蔡公也说她乃纵横五鼠之一,越个城墙算什么,不过么……这其中也有我家将军的一份力,将军故意露个破绽放她出城,姚琪必定会去联络聚集明军残部,届时……”韩葳意味深长地一笑,“蔡公应能明白吧?” 蔡氏闻言颇为动心,若果真如此,那肖锐送他的还不仅仅是活捉姚琪的功劳,顺带着还能清剿反贼余众。事成,蔡氏在管城也就不用再继续被陈氏和阴氏压上一头。不过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思忖着道:“姚琪是小肃王的心腹,一定清楚小肃王的详细兵力部署及接下来的全盘计划。谁都明白抓到她的功劳不亚于下一城,肖将军真舍得把机会让给我?” 韩葳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肖将军深知管城稳固之关键实在几位家主身上,将军自觉与蔡公比较投缘,一心想交蔡公这个朋友,蔡公又何必犹豫不决?” 蔡氏倒不会天真到相信什么“投缘”的鬼话,只是若论攀交情,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蔡氏在管城三姓中实力最弱,肯定是最易与人联结的,肖锐能找上他也很符合常理,这样一想,蔡氏竟真的相信了,道:“既如此,不敢有负武宁侯所托。 戌时三刻,肖锐正在府上聚众商议,明军未被斩草除根,时刻有反扑的危险,如何在肃王军有所应对之前利用好管城这个根据地,众人尚未达成一致。正争论不下间,忽有士兵来报:“蔡氏家主带一千部曲,不顾拦截匆匆出城,不知去向。” 肖锐愣道:“怎么回事?” 堂中诸人皆不解,肖锐正要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0 唤陈氏与阴氏前来,忽闻城中一阵爆响声,肖锐连忙出屋去看,见天空炸开几朵焰火,亮得云月为之黯淡。肖锐当即变色,怒道:“蠢材,他从哪门出?” “回将军,东门。” “立即关紧城门,严加巡守!”肖锐吼道。 韩葳放完焰火弹,躲在居民坊的一处暗巷中等了片刻,见并没有什么动乱之声,不一会儿,又隐隐听见城门关上的声音,心下一阵失望,心道:“看来他们已经弃了管城,不过姚琪应该能趁势出城,自己也得抓紧找出路了。” 肖锐随即下令全城搜捕纵横奸细,男女老少但凡有一丝可疑之处,就被带到县署中拘禁起来,竟是一夜之间抓了近两百平民。韩葳临阵抱佛脚地跟姚琪学了点藏身之术,有惊无险地不再其中。 第二日黄昏,蔡氏一无所获、灰头土脸地带人返回至管城下,令亲随高声叫门,城上却无任何反应。蔡氏推开亲随,亲自上前,高声道:“我乃管城蔡氏家主,快开城门!” 不一会儿,城上来了一名守将,道:“肖将军有令,城门关闭,不得放任何人入内。” “岂有此理!”蔡氏气得在城下大骂,城头守将毫不理会,任由蔡氏在城下焦头烂额。 蔡氏及其部曲被关在城外足足十二个时辰,水粮断绝,骂人的气力都没有了。蔡氏长子见状要跑去找肖锐理论,肖锐大敌当前,无心周旋,索性避而不见。蔡氏长子便又去见陈氏、阴氏,道:“此必肖锐阴谋,想要铲除我管城三姓好独揽大权。小肃王援军不日将至,小侄必须迎家父入城,二位叔父万勿助纣为虐,悔之晚矣。” 陈、阴两家原本打算束手旁观,闻言权衡再三,让蔡氏长子尽管放手去做,事后他们会帮忙调解,蔡氏长子遂安心离去。 韩葳正躲在民家,时刻关注着城中动向。刚入亥时,城中官署区忽然火光大起,韩葳心道这八成是蔡氏族人在挑事,立刻换上姚琪帮她偷来的赵军衣甲来到街上,打算寻隙出城。 肖锐仍在城中全力搜捕纵横奸细,见官署起火,一时还以为纵横奸细果真在那些被拘禁的平民之中,立即带人赶了过去。韩葳行至中途,听到几名士兵说肖锐要处置那些平民,心下大惊,当即转道县署,心道总不能让那些因自己而遭殃的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肖锐命人灭了县署大火,清点一番发现并没有人逃跑,一时心烦意乱,无心审问,于是命人在一处空地挖坑,打算将嫌犯全部活埋。众人哭闹不已,肖锐心下疑窦丛生却又理不出个头绪,冷着脸挥了挥手,立即便有赵军上前,将百姓推入坑中。 “肖锐!”正在这时,一个女子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对面房屋顶上站着一个人,虽然是赵军打扮,但肖锐还是立即听出了这人就是他的老冤家韩葳,韩葳当众高声道:“抓不到纵横之人就拿平民百姓泄愤,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主子害臊!” 肖锐一时怒气丛生:“拿下!” 手下将士纷纷朝韩葳奔去,韩葳滚落屋顶,拼劲浑身力气飞奔进了居民坊区。虽然这几年韩葳一直运气不佳,但若说真正只有她一人单打独斗的生死关头,还就只这么一次。韩葳紧张得几要麻木,脑子里只剩一个“逃命”的念头,反而冷静异常。源自黎晓的步法、国师府的阵法路径、姚琪的保命心得,一一在她脑中轮番闪现,信手拈来融会贯通,肖锐及一干手下竟一时拿她毫无办法。 正追逐见,忽然一名士兵奔至肖锐跟前,大叫道:“将军不好了,东门及南门都破了,肃王军攻进来了,将军快走北门。” 肖锐想也不想地转身,弃城而走的步骤早已烂熟于心,随手抢过一匹马,刚奔出两步,便又回来揪住那名士兵问道:“可知领兵者何人?” “领头之人是明城虎,但是还听到有人喊‘小王爷’,不知是不是小肃王真来了。” 回话之人声音颤抖,马上就要被吓哭了似的,肖锐怒不可遏地将其踹倒一旁,冷笑一声,调转马头,继续朝韩葳消失的方向追去。 。。。 第122章 危急关头再相见 却说先前蔡氏少主带人斩杀东门守将,打开城门,急跃马而出,大声喊道:“父亲快入城!” 蔡氏及众部曲忙策马奔向东门,只是刚一入门,蔡氏便被身后部曲一刀砍掉了脑袋,蔡氏少主回头,一脸的惊诧莫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也被人一刀劈下了马,人头落地。 持刀之人一跃而起,立于马上,向城外方向放出焰火弹,正是宣明将军明城虎。 原来蔡氏带部曲追踪姚琪,走了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影,却被明城虎聚集的残众截住。双方刚一交手,姚琪便自后赶来。姚琪献计让明城虎带人假装蔡氏部曲,混进城中,以备里应外合之便,说完便匆匆走远了。明城虎立即尽驱蔡氏部曲,又点了一千明军好手换上衣裳,胁迫蔡氏陪众人返回管城。 被阻在城外期间,明城虎早已派出斥候去通知后续援军,让他们就近藏身,等待焰火信号。焰火甫一升天,城外伏军尽起,当先一骑玄衣玄甲,□□战马如腾蛟起凤,暗夜中一抹鬼影似地冲进城中,正是亲自率军前来的李迎潮。 城头箭矢如雨,但李迎潮玄衣黑马,宝甲良驹,夜中行军作战占尽了便宜。城头弓箭手实在瞧不清楚,箭雨纷纷向后面将士落下,是以除姚琪和少数玄甲卫跟上了李迎潮外,大多数人仍被阻在城外。 肖锐担心这样出城也逃不出肃王军的追击,索性赌上一把,打算先抓韩葳,将她作为人质一块带上出城,若有变还可周旋个一时半刻,管城地处两军交界,脱身还是很有希望的。 韩葳毕竟不是肖锐对手,心道仗着点小聪明躲个一时半刻终究不是办法,早晚被追得力竭,届时只能束手就擒,不如拼上一把,躲至一处杂物堆后埋伏,等待肖锐过来再出手偷袭。 此时城中火光四起,喊声大作,赵军将士惶惶奔走,肖锐策马拐入韩葳所在街道,一片乱象中完全感应不到暗处有埋伏。韩葳手中紧紧攥着李迎潮送她的短剑,心跳声砰砰敲打着耳膜,已经盖过了外界喧嚣,默默盯着肖锐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倒影,脑中一片空白。 三、二、一!韩葳心中进行完最后的倒数,猛地现身,举刀向马腿砍去,那马哀鸣一声,向前倒去,肖锐滚落马下,同时抽出随身佩剑,斜刺过来,他一心要拿韩葳作人质,自然不会一见面就下杀招,韩葳擦着剑身闪过,后背湿透的衣衫上霎时又多了一层冷汗。 肖锐持剑站稳,看了看韩葳,突然从天而降一阵莫名感慨,如鬼附身了一般地开口道:“当年你我东海同船,真是怎么也料不到会有今日情景。本将军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1 今天就可怜你一次,跟我走还是死在这里,我让你自己选。” “呵,”韩葳一脸不屑地冷笑,“本小姐今天也抬举你一回,是像丧家犬一般地滚还是投降我义兄,我让你自己选。” 肖锐啧啧摇头,叹道:“韩平川真是把你宠坏了,你要仍是个千金小姐,这样不知好歹也就罢了,现如今还这样,岂非不知死活!” 肖锐说着便提剑向韩葳袭来。韩葳武艺本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更何况此时体力不支,兵器上还呈劣势,见状直有走投无路之感,再也提不起勇气接招,不禁两腿发软,闭眼等死。 “韩葳!”一声急呼打断了韩葳见阎王爷的计划,韩葳睁开眼,见一柄□□闪电般飞驰至身前,枪尖狠狠砸在剑身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交锋声,肖锐手腕被震得一阵酸麻,不由急速后退,与韩葳同时转头向来处看去,只见李迎潮只身纵马而来,瞬间闪至二人近前,勒马起身,整个人向肖锐扑了过去。 那马收势不及,就这样从韩葳与肖锐中间穿了过去,韩葳拖着两条仍在发软的腿踉跄后退,待站稳后,李迎潮已经与肖锐缠斗上了。 韩葳还是第一次在李迎潮眼中见到这么果决的杀意,明知李迎潮是来相救的,都禁不住跟着一凛。肖锐提剑迎战,李迎潮□□已掷了出去,因担忧韩葳安危,仓促出手,连刀都未来得及抽出。肖锐见状步步紧逼,出招越来越快,李迎潮只能拼着背上被砍一刀才拔出了随身佩刀。 肖锐手中拿的也不知是什么宝剑,李迎潮铠甲竟都被他划出一个口子,韩葳被吓了一跳。李迎潮毫不在意地继续出招,韩葳还当没伤到肉,正紧张不已间,发现李迎潮的铠甲上滴滴哒哒全都是血,不由一声惊呼,脑袋嗡地一下炸了开,一瞬间腿也不那么软了,上前两步捡起了地上那柄□□,入手才发现这玩意儿比她想得要重得多,急得直想哭。 李迎潮在学武一事上不见得比韩葳用心多少,明显落了下风,韩葳心急如焚,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中肖锐面门,肖锐一脸的不敢置信,犹自不甘地倒了下去。 这一箭端地是百步穿杨、出神入化,正是夏侯霄及时赶到。姚琪紧随其后,惊慌的表情尚自挂在脸上。 韩葳虚脱地扔下枪,站在原地缓了几口气,李迎潮确定肖锐已经死透了,手中佩刀也当啷一声脱手落地,手腕发抖。夏侯霄与姚琪见他附近地上都是血迹,神色大惊,刚要上前去看李迎潮伤势,却见李迎潮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个转身,将韩葳抱入怀中。 被李迎潮甩在身后的玄甲卫陆续赶来,韩葳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是又不想挣开,也无力挣开,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喜悦之感,只为自己感到后怕,也为李迎潮后怕,整个人都处在呆愣梦游的状态中,只希望身前的这个人能帮她挡一会儿,好让她歇口气。李迎潮紧紧抱着她,胸膛急剧起伏着,惊魂未定的样子比韩葳好不到哪去。 玄甲卫众人大约是跟李迎潮混得熟了,竟然半点非礼勿视的觉悟都没有,齐刷刷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夏侯霄干咳了两声:“那个……小王爷,” 李迎潮放开韩葳,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好似韩葳转眼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夏侯霄硬着头皮问道:“逃走的赵军,我们追还是不追?” 李迎潮头也不转一下地推道:“去问明城虎。” 夏侯霄:“……啊?” 韩葳红着脸挣开他的手,而后又似觉得这样态度还不够明确,便抬眼恶狠狠地瞪了李迎潮一眼。只不过韩葳自己感觉,这一眼的效果一定是恶狠狠,非常之能够震住人的了,却不知这似嗔还羞的一眼,配着她经常不自觉流露的倔强神情,在李迎潮看来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李迎潮一想到方才情形,但凡自己晚了那么一息的时间,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顿时连脸皮都变得厚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又握住韩葳的手,发现她手上湿漉漉的冷汗未干,便拿起来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韩葳又羞又怒地想要甩掉,不料李迎潮突然一改作风蛮横起来,就是不放,轻声道:“对不起,我已经亲自去过烟雨楼跟她道歉了,你消消气好不好?” 韩葳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当即略感意外地看着李迎潮,随即眼中又现出迷茫之色,自己也不知该不该原谅他,不过只纠结了一瞬,突然想到一事,惊道:“那萱姐知道我……” 李迎潮点了点头:“抱歉我又自作主张了,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想你,也没有怪你,你难道连亲姐姐也不认了么?” 韩葳羞愧地低下头,姚琪见状,心道这两人就这样聊上了怎么着?知道李迎潮这会儿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索性直接对着韩葳道:“葳小姐,小王爷背上的伤口……挺深的。” “呀!”韩葳一拍脑门,惊道:“那怎么办?常大夫跟来了么?” 姚琪道:“来了,我带你们去。” 韩葳未及多想,自然而然地牵着李迎潮,在玄甲卫齐刷刷的目送之中,跟着姚琪去找老军医。 管城官署区被烧得一塌糊涂,李迎潮等人皆暂住驿馆。常大夫帮李迎潮处理伤口的时候,韩葳与姚琪坐在外间,从姚琪口中得知了李迎潮为何在此出现。 按原定计划,李迎潮此行是要去宿州的,打算待管城形势稳定,他自己亲自出面结交管城三姓。毕竟摆不平这三家,管城这种地方就是个无底洞,增调多少兵力都不会稳定。 “但是一听说你陷在城中,小王爷便不顾众人反对,亲自来了。”姚琪道。 其实不用姚琪说韩葳也明白,今时今日,众人恨不得把李迎潮抬上帝座,也好跟着一飞冲天,如此金贵的一个人,今夜竟然单枪匹马冲到了肖锐面前,众人不反对就怪了。 韩葳脑子里一会儿是韩萱,一会儿是李迎潮,精神看起来还是有点恍惚,姚琪以为她还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遂不再多言。 差不多半个时辰,常大夫才从里间出来,姚琪忙奔了进去:“如何?” 韩葳略一犹豫,也跟了进去,见李迎潮正□□着上身趴在床上,韩葳心下尴尬,转身就走,李迎潮连忙叫住了她:“葳葳你别走,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姚琪一笑,出门去问常大夫一些休养的注意事项,李迎潮见韩葳别别扭扭的样子,心下窃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啊。” 韩葳心道今日这伤是为了救她才受的,暂时不跟他计较了,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离床沿还隔着老远,道:“什么事?” 李迎潮道:“此前你一直同我怄气,我都忘了告诉你,你兄长韩杉当时也在镇海。” “哥哥?”韩葳一脸惊喜,“我怎地没听说过?” 李迎潮笑道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2 :“他就是张寒。” 韩葳讶然无语,吃惊了一会儿便开始在心中抱怨起李迎潮来,怪道他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李迎潮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我已通知了韩杉去接韩萱,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二人现在应该已经回了淮安府。待此间事了,我立即送你过去见他们。” 韩葳忙道:“不用不用,你好好养伤,我明日自己启程去找他们。” 李迎潮心下一叹,原本以为祭出她哥哥姐姐,应该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了,不料却是这么个状况,反而让她走得更快了,不甘心地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常大夫连动都不让我动,你就不能留下陪我几天么?” 外间的姚琪刚送完常大夫,闻言不禁暗笑,常大夫只是说要安心休养,不要再大动干戈,到了李迎潮嘴里,却成了动都不能动。韩葳听到姚琪偷笑,立即明白李迎潮伤势根本没那么严重,于是懒得理他,掉头就走:“我睡觉去了。” 。。。 第123章 淮安府三人团聚 李迎潮在床上趴了三天,在此期间明城虎主事,管城表面上平安无事。 李迎潮煞有其事地养着伤,韩葳不好意思一走了之,便又做回了明城虎的亲兵,跟着他来回奔走,跑腿打杂,顺便每日抽空去探望李迎潮。 同李迎潮在一起时,韩葳总是神情淡淡,变得沉默少言起来。李迎潮明白她有些心结未解,二人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消除的,不敢给她压力,只找些她感兴趣的事情来说,聊韩杉、聊国师府,甚至还聊起了余胜翼与黎晓,韩葳偶尔展颜一笑,只是笑过之后,神情却更加落寞。 李迎潮无奈,甚至有些后悔硬把她留下了,便不再赖床,立即着手联系陈氏、阴氏,想着尽快给两家喂点定心丸,便可以抽身送韩葳去韩杉那里了。 李迎潮早就决定将管城及周边作为明军驻地,念及明城虎一刀砍了蔡氏父子,陈、阴两家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了,于是不顾伤势大宴三日,极尽礼遇之能事,管城上下莫不对小肃王交口称赞。 期间常大夫特意来找过韩葳一次,诉苦不停,抱怨李迎潮不遵医嘱,不爱惜身体云云,韩葳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不发一言,奈何跟在明城虎身边时却心不在焉,时时刻刻都分心在想,他是不是喝酒了,他有没有及时换药,他……脑子里的天人交战让韩葳恨不能去撞墙。 姚琪一连几日都不见踪影,韩葳猜测她可能真的在准备将纵横势力伸入到管城三姓之中,现在官阶应该恢复得差不离了吧? 又过了几日,收到了陈氏、阴氏明里暗里的表忠心,李迎潮终于放心地将管城交给明城虎,带韩葳踏上归程。韩葳沾了李迎潮的光,也得了一匹难得的好马,大军依旧兵分两路,李迎潮韩葳一路疾行,旬日便至淮安府地界。 韩杉早已收到消息,率众来迎,韩萱亦换了男装跟在队伍之中。两军相会之时,三人相拥而泣,诉说各自际遇,一时间皆有黄粱一梦之感。 韩杉也索性恢复本名,“张寒”摇身一变而成名相之子,一时间全军哗然,李迎潮声名也跟着水涨船高,就连余胜翼、明城虎等人帐下也多了许多文士来投。 李迎潮本应顺道回胶东,但因着韩葳,赖在淮安府迟迟不肯动身,能拖一日是一日。韩杉见状,索性让李迎潮替他坐镇,自己跑了一趟镇海,正式上林家登门提亲,林晟自无不允,正暗自庆幸女儿终于嫁了出去,突然间就恍然大悟,原来女儿婚事如此蹉跎都是这小子害得。 林晟正想着要不要刁难韩杉一番,以雪前恨,却见林夫人端着五花八门的果子糕点闯进书房,越看韩杉越是亲切,喜不自禁。这时,家仆突然来报,小姐又不见了,常用衣饰也都带走了。林晟夫妇面面相觑过后转而看向韩杉,韩杉祭起了拿手的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与我无关”。 鉴于林冉离家出走经验丰富,这次不仅成功甩掉了杏儿,还自己一个人摸到了淮安府大营。韩杉去镇上租了一栋两进宅院,林冉与韩萱、韩葳三人每日弹琴作画、游山玩水、烹茶赏月,仿佛天下盛世太平。 千里外的昆仑雪山 一名女子身着纯白连帽狐皮袄,脚踩毛毡靴,背着个藤筐,风雪中艰难前行,远远望着,那身形步履皆透着股写意之美,近看去,女子容颜纯美,眼神清亮,神情淡然之中多了几许柔和,能让人心跟着沉静下来。昆山风雪中的采药人,当然是韩芷无疑了。 韩芷行了片刻,在两块石头间发现一株难得一见的姚华草,当即蹲下身来,自身后筐中取出小铲,小心挖掘,因怕伤了根系,便着力在周边敲敲打打,竟敲出一块拳头大的疑似青玉原石来。 韩芷一笑,起身一扬手,将玉石扔进不远处的玉溪之中。再过不久,山下的村民就要来玉溪捡玉了。 韩芷近来协助孙垚编撰药典,累了乏了便出来走走,采药倒是其次。风雪迟迟不住,韩芷拍了怕冻僵的脸颊,开始往回走。 孙垚原本只有两间屋舍,现在韩芷来了,西岭便搬去与师父同住,给韩芷腾出一间小屋。小屋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然而当外面冰天雪地之时,小屋中却温暖如春,每日坐在暖室之中,听风交织成好似某种古老的吟唱,看雪舞蹈出天地间一片莽莽苍苍的温柔曲线,一切喜怒哀乐、恩怨情仇都变得微不足道,沉淀出对这天地万物背后真义的真正向往。 韩芷看似步履维艰,实则心境前所未有的轻松,雪山上有一条独她一人踩出来的小径。风雪每来一回,她便出来踏平一遍,如此循环往复,锻炼出了一颗平静至极,不会轻易失衡的心。 韩芷一直心下无疑,这小径是她一人的,不会有第二人知晓,但是今日,韩芷在小径上的前方看到了另一人。那人的面孔隐隐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路当然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韩芷压下心中诧异,继续向前走去。那人待她走近,忽然恭敬一揖:“见过大小姐。” 这声音一下子将她拉回尘世,韩芷心下一叹,道:“你是赵灵晖的人?” 那人道:“王爷并非故意要打扰大小姐生活,实是有一消息,王爷觉得有必要让大小姐知道。” “什么消息?” “令弟杉公子现在淮安府执掌肃王军,令妹韩萱与韩葳小姐皆在附近镇上。” 韩芷闻言,静立片刻,眼中终究还是起了波澜,良久,轻声一叹:“我枉为长姐,万幸他们平安无事。” 来人又道:“王爷交待,若大小姐想要下山,可至山下风吟客栈找在下,一应马匹盘缠小的都已备好,若大小姐不想下山,有意想给家人通个信报个平安,小人也乐意代劳。” “你走吧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3 。”韩芷声音平静,“替我谢过你家王爷。”言罢离去,只留小径上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韩芷回到住所,西岭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韩芷抖落一身雪片,收好采来的药草,过去同孙垚、西岭一同吃饭。 孙垚看出了韩芷有心事,出声询问,韩芷神色淡然地几句话讲完,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不过二人还是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离愁别绪。 孙垚放下竹筷,道:“若你不愿定襄王的人相送,可以让西岭陪你,路途遥远,得有个人照应。” “那不行,”韩芷不假思索地道,“西岭还是留在师父身边吧。”说着停了片刻,半晌才轻声道:“我陪师父整理完最后一卷,自己上路即可。我也不是没一个人赶过路,师父尽管放心。” 韩芷最初的念头只是不好意思再麻烦赵灵晖,这会儿才寻思过味来,赵灵晖派人千里迢迢来接自己,要亲手把自己送入肃王军,他做出这个决定之时,心里一定很无奈吧。 孙垚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由跟着重重一叹。 。。。 第124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月华如洗,韩葳三人围坐在院中,品尝林冉刚做出来的甜点,韩葳拿起一块绿茶酥,忽然神色黯然起来。 “怎么了?”韩萱问道。 韩葳一叹:“芷姐姐以前最爱吃这个了。” 韩杉后来又派人去三月三李继那里,打探韩芷有没有去找过他,得知韩芷人没事,只是没留下去向。 林冉劝道:“放心吧,韩杉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芷姐姐若收到了,自会赶来同你们团聚的。” 韩萱也很想念两位姐姐,不过不想气氛过于感伤,便打趣林冉道:“你们?应该说‘我们’了吧?你可是她的弟媳妇呢,要说团聚也有你一份。” 林冉大概是被韩萱打趣惯了,面不改色地继续吃着点心,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去给韩杉送一点,军中的伙食太粗了,难为他一个公子哥,现在都快混成糙汉子了。 韩萱见她神色,知道她又在犯什么贤惠了,不由问道:“对了,你们既已定了亲,那要什么时候成亲?” 林冉想了想,道:“总要等他忙完这阵子吧。” “他很忙么?”韩萱说着突然想起来,如今韩杉没一个长辈在身边,许多事都没人替他张罗,自己这个姐姐竟然心安理得地让他养了这许久,越想越羞愧难当,连林冉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这下轮到韩葳问她了:“你怎么了?” 韩萱道:“没什么。”当即在心里琢磨起韩杉的终身大事来。 正在院中三人各怀心事,沉默对坐的当口,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韩萱不耐烦地嘟囔着“谁呀”,主动起身去开门。 门外,李迎潮一身不起眼的便服,看到韩萱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韩萱探头左右看了看,见他孤身一人,没有随从,怪道:“你来做什么?” “我……”李迎潮突然后悔起来,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见今夜凉爽,月色又好,想带葳葳去溪边走走。” 韩萱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没好气地道:“我说小王爷,你好歹也注意点,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大半夜地让一个姑娘家陪你出去走走?” 李迎潮道:“我自然不会让葳葳遇到任何危险,定把她安全送回来。” 韩萱道:“她是淮安将军最疼的小妹,轻易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唯一的危险,”韩萱说着向前一步,指着李迎潮一字一顿地道:“就是你!” 林冉不禁窃笑,韩葳一阵尴尬,起身走了过来:“阿姐,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李迎潮一路沉默,韩葳无所谓地在后面跟着,一会儿将路上的石子踢进溪水中,一会儿又伸手去抓飞过的萤火虫,一会儿又揪下一棵长尾巴草在嘴里叼着,反正是一句话没说,却也一刻都没老实过。 走了一会儿,韩葳有点累了,索性在溪边坐下,捞起了溪中的小石子。李迎潮见状笑了笑,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说?”韩葳扔出一颗小石子,水中“噗”地蹦起几朵水花,叮咚声让二人同时想起了小青湖畔的宁静,恍如隔世。 李迎潮一笑,轻声道:“我三日后启程回胶东。” “哦。”韩葳语气平静,低头玩着水,李迎潮不禁转头盯着她侧颜,月光下的姑娘似笑非笑,睫毛落下似有若无的阴影,将心绪收敛得一干二净,乍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玩世不恭的意思。 李迎潮从前觉得她是个懵懵懂懂甚至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后来又觉得她其实心思敏感,心里的弯弯绕很多,但是从不表露出来,而这一刻李迎潮却觉得,当她想要逃避什么的时候,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她的本能,绝非故意。 韩葳用手一圈圈地搅着水花,溪水在她手指间翻腾旋转,李迎潮清楚地看到,有一滴泪掉落其中,转瞬就融进了旋涡中,消失不见。 李迎潮心中的无力之感像暴风雨前的阴云一般,闷得他透不过气来。管城短暂的相处像场梦一样,了无痕迹。玄甲卫中没有乱传闲话的人,之前一些别有用心的暧昧流言,都被他以各种手段勉强压了下去,流言是真的被遗忘了还是仍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酝酿着,他也不得而知。 他知道韩杉早已对自己释怀,韩萱虽偶尔对他阴阳怪气,也只是小时候的习惯使然,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恶意,唯独韩葳,她的心结从未变小过。 李迎潮能感受到,她每原谅他一分,这一分的心力便会转到内疚上去,这只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她心里的负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他曾经还大言不惭地说过自己可以坦然放手,如今才算明白,要舍弃向她靠近有多难,然而,总不能让她就这么无休止地挣扎下去,李迎潮将想对她说的话在心里一一默念一遍,一句也没有出口。 韩葳忽然起身,笑道:“我该回去了,你一路顺风。”说着转身向来路跑去,再也没有回头。 李迎潮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瞬她眼里的晶莹。 韩葳哭着跑回住所,好在林冉、韩萱没有等她,已经睡下了。韩萱嘴上说得一套,实则心里对李迎潮还是放心的。韩葳一个人丢了魂似的坐在房中,从黑暗坐到天明。 厨房一阵叮叮当当,韩萱和林冉已经起来准备早餐了。韩葳木然地动了动,发现脖子僵硬,脸颊又干又痒,不知昨夜流了多少泪,也不知眼泪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按以往,这会儿厨房的主力应该是韩葳。林冉二人只当韩葳还未起床,虽然隐隐有些担忧,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但韩葳早已不是小孩子了,韩萱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问,林冉就更不方便开口了。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4 韩葳在房中匆匆洗漱一番,对着镜子无奈起来,镜中之人眼底红得吓人,脸色难看得要死,绝对是出门就会被算命先生判为“印堂发黑、大限将至”的那种德性,一时躲在房中,磨蹭着不想见人。 韩萱将早饭摆放停当,过来敲门道:“葳葳起来了么?” 韩葳声音故作懒散地道:“还没,我再睡一会儿。” 韩萱听她声音还算正常,略微放下心来,又道:“等下我和冉冉要去城外大营,给杉弟送些虾饺过去,你要不要一块?” 韩葳心下松了一口气,她们每次去看韩杉,往返至少要一天的时间,便道:“你们自去吧,我今日不想动弹。” 韩萱和林冉匆匆用过早饭便准备出门,韩萱又在韩葳门上敲了敲:“小懒虫我们要出发了,你快点起床吃早饭,粥要冷了。” 韩葳囫囵地应了一声,听到二人出门的声音,才慢吞吞地出门来,对着桌上明明色香味俱全的鱼片粥盯了半天,却没有半点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头却开始痛了起来,索性盛了一碗端去灶上温着,一步三晃地回了房,打算静心休息一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睡到了天黑。韩葳是被头痛痛醒的,摸着黑爬去厨房,灶中炭火早已灭,粥也凉透了,韩葳浑身发抖,冷汗不断,意识到身体出了问题,强逼着自己吃下半碗凉粥,然后又撑着摸回房间,倒在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125章 心病只因太在乎 迷蒙之中,韩葳觉得光阴似乎停止了,脑海中有个混沌缺口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并持续了很久。 又过了很久,混沌终于有了裂痕,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裂痕中涌进很多声音,杂乱不堪,似有似无。正在韩葳以为那是幻觉的时候,她听到了有人叫她:“葳葳……” 韩葳又惊又喜,虽然还有些稀里糊涂,不知是谁在叫她,却也明白了自己没有被遗忘在这混沌之中,遂安下心来,耐心等待。 “她这几日似乎安稳了许多,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一名女子守在韩葳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略感欣慰地对身后的韩萱道。 女子说话声音很轻,似是怕惊到了床上的韩葳,看着韩葳的眼神尽是宠溺和心疼,正是韩芷。 她是在韩葳昏迷不醒的第二日到的淮安府。韩杉收到小妹病重的消息,立即出营要赶到镇上,刚好与韩芷撞个正着。二人相见还来不及惊喜,便匆匆赶来看韩葳。而彼时李迎潮刚刚率肃王军本部动身,浩浩荡荡往胶东行进,有后军中人看到韩杉匆忙离营,将消息告知了李迎潮,言淮安将军因小妹病重,离开了营寨。 李迎潮大惊,当即就要拨转马头回去,结果被骆无霜苦谏而止,只派了随行军医常大夫回头。 此时已经是韩葳昏迷的第八天了。韩萱听到韩芷的话后不禁长舒一口气:“你也累了好几天,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守着,不行还有常大夫呢。” 韩芷揉了揉额角,轻声道:“常大夫毕竟处置外伤居多,葳葳的病有些复杂,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韩萱闻言又红了眼睛,她这几日已经自责地哭了好几次,不停埋怨自己大意,留韩葳一人在家病着。韩芷无奈道:“我都说了葳葳病情有些复杂,如今身体这样,绝非一朝一夕的问题,只能说是近期有什么诱因,导致她一下子撑不住了。” 韩萱气道:“都怪那个李迎潮,不管是长期积累也罢,诱因也罢,全部都是他。葳葳从小爱跑爱跳,身体底子不知有多好!” 韩芷苦笑,拍了拍韩萱,道:“你别自责了,更没有必要生气,很多事情旁人是看不清的。你去休息吧,我再观察一夜,若没有反复就明日换你来守。”韩萱闻言怏怏离去。 韩芷在床边守到后半夜,见韩葳脸色好了许多,又觉她脉象平稳,便独自一人出了房,经后院门出了宅院,行不多时,来到了附近的小溪边,溪边立着一人,从背影看是名男子。 “阁下是?”韩芷出声问道。 那人转身,默然向韩芷一揖。“是你!”韩芷一脸惊讶,“小王爷要见我大可直截了当,何至于如此周折,留书在我桌上?” 李迎潮低头叹气,半晌才抬头,眼神痛苦得让韩芷都不忍再指责他,“她现在怎么样了?”李迎潮道。 “应无大碍,但是……”韩芷眉头一皱,“你不是回胶东了么?” 李迎潮道:“对外,我人还在胶东,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我在此地,所以并非我要故弄玄虚,还望见谅。” 韩芷点头道:“我明白。” 二人随即陷入沉默。韩芷心想他约自己出来,无非就是为那一句“她现在怎么样了”,想到此,便不禁多说了几句:“葳葳身体确实弱了些,不过好在年轻,认真调养总能养回来的。只是这心病,却有些棘手。” “心病?那要如何是好?”李迎潮当然知道是心病,只是一时心绪如麻,六神无主地就问出了口。 “世间大概只有一味药能解心结?” 李迎潮眼神一亮:“什么药。” 韩芷苦笑:“时间。” 李迎潮眼神又黯了下去,若世人能轻易接受这么一副药,世间岂非少了很多事端?人生短短几十年而已,谁舍得把光阴当成药来用? 韩芷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废话,正色道:“我既是医者,又是她姐姐,自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她。小王爷此刻留在此地,于你自己多有不便,于葳葳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恕韩芷多言,小王爷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李迎潮神情恍惚,心中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所有人都在劝他回去,他明明没有登位,却已快要被打成昏君了,没有人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所珍视的无法握在手中,却要每日为了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东奔西走、蝇营狗苟,看不到尽头。 李迎潮勉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打扰了。”而后转身离去。 没走出两步,韩芷就出声叫住了他,李迎潮驻足回首,韩芷道:“小王爷脸色也不太好,我听常大夫说,你前阵子刚受过伤?” 李迎潮愣了一瞬才明白这似乎是一种关心,自嘲似地笑了笑,道:“死不了。” 韩芷闻言不再相劝,反正他这会儿也不像是能听进去的,微一欠身,转身离去。 “等一下,”这次是李迎潮出口叫住了她,“你不怨我么?” 韩芷一愣:“怨什么?” “韩相的死……”李迎潮不知该如何表述,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韩芷眼中有片刻的迷茫,这段时间,有关父亲的记忆都被她关进了心底某个角落,不会再轻易触碰了,以致于韩芷觉得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5 父亲的死已经是件很久远的事了。但即便是韩平川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不管是愤慨也好,哀伤也罢,韩芷似乎都很少会想到李迎潮。 在她眼里,李迎潮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即便如今亲见他成了小肃王,韩芷隐隐觉得,他跟当年永安城中的那个质子也没什么两样,当即摇了摇头:“不怨。”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能看得开,唯独她看不开?” 李迎潮说这话时的神色,落寞得韩芷不忍直视,自己也跟着迷惘起来,良久,才轻轻一叹,道:“小王爷不知,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难看得开?人人如此,又岂止葳葳?”韩芷心中苦笑,后面的话愈发轻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开解他人?” 。。。 第126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迎潮见过韩芷后便又连夜返回了胶东,亲自出面嘉奖将士,犒赏全军,一时间胶东肃王军士气大振。虽然这段时间远征军出尽了风头,但胶东庄璟与所领将士承受的压力,丝毫不亚于余胜翼在南境一路突进。 京畿军远非大赵新军可比,赵氏两代皇帝走得都是内重外轻、居重驭轻的路子,这也是李迎潮至今没有底气称帝的原因之一。若不是京畿军身负拱卫京师的重任,不轻易主动出击,庄璟很难撑到今日。 淮安府诸人,除韩芷外,无人知晓李迎潮来过的事情,韩芷自是守口如瓶。韩葳躺了足足半个月才幽幽转醒,看到韩芷的一刹那竟是毫无反应,只当是幻觉,一整日都是痴痴傻傻的,直到第二日,韩芷亲自喂她喝下一碗药,韩葳才一把抱住韩芷哇哇大哭。 韩芷长韩葳整整十岁,性格又显老成,韩葳很多时候都无意识地将她当成了长辈,这会儿顺带着连对爹娘的思念都发泄出来了。 韩芷被她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哭笑不得,如哄孩童一般将她哄睡了。韩葳身体虽然恢复得慢,但韩芷、韩杉、韩萱整日轮流围着她转,心病似乎也在慢慢好转,整个人变得开朗了许多。韩杉遂放下心来,回了军中,顺便把林冉送回了家。 韩芷将韩葳交给常大夫调理,自己同韩萱一起张罗起韩杉的婚事来。李迎潮特意请了骆无霜与陆仕潜出面充当媒人,二人赶来时还带着李迎潮资助的三十担聘礼,排场上勉强算是没落了林家下风。 然而让众人略感费解的是,距大婚之日还剩三天之时,秦渊从南境匆匆赶来,带来了一纸册封书,竟是连骆无霜与陆仕潜事先都不知情。这一张李迎潮亲自手书的纸上,内容竟是册封韩杉为淮安王! 连骆无霜都不解李迎潮这是个什么路数了,自己拒不称帝,却封别人为王,是何道理?小肃王与淮安王岂非平级?但这淮安王又是小肃王封的,要怎么算? 有人对这种不伦不类的做法一笑而过,只当李迎潮不惜一切手段要给韩杉撑场面,免得被媳妇娘家压上一头,有人却不得不深思慎思,至少韩杉就不敢一笑而过,心道李迎潮这是试探还是怎地?当即坚辞不受,秦渊却呵呵一笑,直接就当众拜见淮安王了。韩杉脸色难看得如同被逼良为娼,赶鸭子上架地成了淮安王。 然而赵军却不怎么给李迎潮和韩杉面子,就在大婚前一日,明城虎那边传来急讯,赵军分三路围攻管城、宿州及清江,请求调军支援宿州。 余胜翼刚刚平息南境的一次□□,还得继续盯一段时日才行,明城虎尚未听闻什么“淮安王”的事情,单纯觉得韩杉那边近些,便让求救士兵直接去淮安府。镇海军早前以水军为主,后期又疏于训练,明城虎打从心底里不敢指望他们。 事急从权,韩杉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一面命人报知李迎潮,一面点兵出发,等同于先斩后奏了。奈何韩杉运气太差,亲事被中途打断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中途误中埋伏,被一彪赵军逼退至茯山,几次突围不出,最后还是管城方向的斥候发现情况,报知胶东。 李迎潮考虑到这一带地形他已经走得熟了,便亲自提兵前来。一番血战之后,李迎潮收降兵千余,还俘虏了赵军主将,韩杉匆匆与李迎潮所带人马合兵,一道驰援宿州,竟一时没注意到,这名赵军主将还是他的旧相识,差一点成了他姐夫的江渔! 韩杉与李迎潮联手杀退宿州赵军,李迎潮留韩杉在宿州,自己带人去管城,原本固守不出的明城虎见状立即出城迎敌,赵军死伤惨重,清江赵军则不战而退。 危机暂解,韩杉率军火速赶回淮安府,江渔作为俘虏,自是跟着韩杉走,只是韩杉一路都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心事重重,行军队伍中也不见了李迎潮与夏侯霄的身影。 韩杉回到淮安府,再没有提成亲之事,也很少出现在军营之中,赵军俘虏江渔被关在一边无人问津。林冉同其他人一样对发生了何事毫不知情,却安静地待在家中,每当杏儿愤慨地说起外面的闲言碎语,林冉都是淡然一笑,从不多言。 韩葳依旧每日在房中静养,只知道哥哥娶媳妇娶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其他事则一概不知,也没人同她讲起。韩芷不知在忙着什么,这几日很少来看她,只韩萱每日陪她在院中散步,聊些日常。 这日午后,姐妹二人正坐在院中树下乘凉,阳光透过绿叶,斑驳地洒在人身上,纵使有些微风,天气仍旧是燥热的,韩葳打了个哈欠,转头见韩萱眉头微蹙,问道:“阿姐在想什么?” 韩萱纳闷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些日大家都在忙着,只我们二人在一旁没事干似的。”韩萱有点郁闷,妹妹在养病,情有可原,而自己好好的一个人,好像被排除在了某些事情之外,感觉不大舒坦。 韩葳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她只当大家好意,什么都不告诉她是为了不打扰她,她也只能老实待着,不给别人添麻烦。 韩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名堂,只得挥了挥手:“算了,管它天塌地陷,我只负责陪你解闷。” 韩葳谄笑着凑上前去:“还是阿姐对我最好。” 韩萱道:“你知道就行。” 二人正聊着,门外来了人,敲门声很轻,似乎有些犹豫之意,韩萱起身来到门前,隔着门询问,门外之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秦渊。” 之前秦渊来为韩杉贺喜,韩萱正在林家陪林冉,二人并未碰面,但早已知道了对方消息。韩萱知道二人早晚有一见,躲是躲不过的,只是他这个时候突然上门,韩萱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韩葳见她在院中迟疑走神,便径自走过去,抬手就打开了大门。韩萱猝不及防地见到了站在门外的秦渊,愣忡了一瞬,愕然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秦渊原本心情忐忑,神色也掩不住地尴尬,闻言却是咂摸出几许关切之意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6 ,脸上慢慢现出了融融笑意。韩萱话一出口便自觉不妥,掩饰地低头干咳了两声,韩葳窃笑不已,在旁向秦渊一礼:“秦翰林好,许久不见,你可越来越精神啦。”韩葳倒没看出秦渊瘦了,只是觉得他在南境奔波了这么些时日,多了些一方长官的气度,听说与余胜翼一文一武,配合还挺默契。 秦渊一笑:“在下早已不是翰林,葳小姐千万不要再这样叫了,让别人听见了看我笑话。” 韩葳揶揄地看向韩萱,道:“那要叫他什么?” 韩萱瞪了妹妹一样:“谁管你?去去,屋里躺着去!” 韩葳笑着跑进屋中,关起了门。韩萱请秦渊入院中,在树下的藤桌旁就座,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问道:“从城外大营过来的么?” 秦渊“嗯”了一声:“听说前阵子葳小姐大病一场,一直无暇过来探望,现在已无大碍了吧?” 韩萱道:“最近确实好了很多,只是还要小心将养。”说着停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斟酌良久,继续道:“先前不辞而别……算是我有负于你吧。后来我想了许多,那会儿我真的很讨厌自己,满心仇恨却又无计可施,没道理拖着别人跟我一起不痛快,离开总归是利大于弊的,我不后悔。” 秦渊听她如此平静地说出“我不后悔”,无奈一笑,心中一时说不出的滋味,韩萱又道:“你也不用觉得我绝情,有些成长就是要独自一人去经历,谁也帮不了,更替代不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秦渊不禁想起自己这一年多的游历,发现如果不是当初韩萱执意离开,很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秦渊,也很可能,不会有眼下如此从容侃侃而谈的韩萱。 韩萱观他神色,当他默认,继续道:“也许你爱慕过当年的相府三小姐,但上天注定我韩萱没有机会再那样活着,我早已不是你想象中的韩萱,又或许,从来都不是。” 秦渊深深注视着眼前之人,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一点陌生之感,然而却不是那种让人想要疏远的陌生,而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的陌生。秦渊淡然一笑:“其实你不用急着给我盖棺定论,我今日来也不是逼你给我一个答案。” 韩萱被他看得莫名一阵紧张,感觉脸上隐隐有些发烧,强作镇定地道:“那倒是,只是我不喜欢不清不楚、拖拖拉拉。” 秦渊将手中凉茶一饮而尽,暗自叹了一气,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如此说来,你已经对过去释然了?” “过去?”韩萱望着树下的斑驳出神了片刻,“我既没做错过什么,过去就只是过去而已。” “那江渔呢?”秦渊突然问道。 。。。 第127章 一封休书做了断 韩萱乍一听闻江渔这个名字,整个人呆住了,半晌,撇开目光,声音比先前冷了几分:“你提他是什么意思?” 秦渊眼中一黯,当即明白江渔在她心中仍旧是个特殊存在,他也只能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此乃人之常情,想了想,苦笑道:“其实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带你去见他一面,你之前不是说过,江渔还欠你一封休书?” 韩萱惊诧半晌,突然就红了眼眶,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 聪明如韩萱,已经不需要问秦渊要带她去哪里,奔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蹲在地上泪流不止,又怕隔壁的韩葳听到,只捂着嘴无声哽咽着。秦渊在院中愣住了,对自己今日之事做得对还是不对,竟一时不确定起来。 韩葳似乎终于听话了一次,在自己房中睡着了。言称要换衣服的韩萱在房里毫无动静,秦渊就在外面静立了半个时辰,忽然便想通了,是非对错又有什么关系?她需要跟江渔做个了断,他也想要她跟江渔做个了断,这就足够了,想到此,不禁喃喃自语道:“你口口声声不喜欢不清不楚、拖拖拉拉,一封休书真有那么难要么?” 房间的门开了,韩萱一身男装站在门口,也不知听没听到秦渊的自语,脸上不太搭调地施了点粉黛,看不大出来有哭过的痕迹,淡淡道:“走吧。” 江渔被□□在城外大营的一个普通营帐中,韩萱跟随秦渊一路策马而来,至帐前下马,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看守刚去给江渔送晚饭,出来时看到秦渊带着一名随从站在帐前,低头打了声招呼,而后离去。 江渔在帐中听到有人叫“秦大人”,顿时明白是谁来了,他已经被晾在这里多日,消息隔绝,快要疯了,当即撂下筷子,抬头等待帐外之人进来,却不料帐帘一掀,进来的却是他此刻万分不想见到的韩萱。秦渊并没有尾随进来,只在帐外等候。 韩萱一言不发地将纸笔摆在他身前,江渔意会,也一言不发地落笔,最后按了手印,二人久久无话,最后还是江渔率先开口道:“你还好么?” 韩萱点头,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半晌,却突然展颜一笑,道:“你保重,此生不见。” 江渔心中感慨万分,注视着她转身,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便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问题,别无选择地开口叫住了她:“萱妹你等等!” 韩萱转过身,静静等他说话,江渔道:“你可知跟我一块被俘的士兵都怎样了?” 韩萱道:“肃王军中从来都优待降兵,你大可放心。” 江渔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都降了?” 韩萱有点于心不忍,但又觉得没必要骗他,再次点头。来的路上,她已经向秦渊了解了事情经过,得知江渔竟然差点全歼韩杉三千人马,一时后怕不已,不想跟他多说,再次转身,江渔忙站起身,追问道:“那我爹呢?他有没有跟李迎潮交涉,要将我救出?” 韩萱直言道:“你凭什么以为你爹现在有这个本事?反正我没听说过。” 江渔闻言一脸绝望,是啊,江家现在大不如前,这次出征的机会本就是江狸费力替他争取来的,原本还指望他能替江家挽回一点颓势,而他却战败被俘,沦落至此,江狸不被气得吐血才怪,又怎会冒险为他走动? 江渔一通胡思乱想之后,便抄起案上的大瓷碗摔碎,拿起一块碎片就向自己喉咙刺去。韩萱大惊,秦渊在帐外听到声音,还当韩萱有危险,立即冲了进来,见状忙上前阻止。江渔绝望之际,一时竟没拗得过秦渊,被秦渊与韩萱一同救了下来。 韩萱惊过之后,心底对江渔一阵失望,叹道:“你若真在乎你爹,就更不能一死了之。对于现在的江家来说,还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么?” 江渔颓唐地捂住脸,闷声道:“我在乎有什么用?我爹又不会在乎,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废物罢了。” 秦渊大概明白了江渔的心情,想了想,道:“其实你爹派人找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7 过我,托我关照你一二,只是在下自认人微言轻,没承诺过什么。至于与小王爷交涉,那确实不是你爹能做到的,怎么着也得你们那位陛下出面才行,你爹应该已经在想办法了。” 江渔抬头看了看他,眼中迷茫了一瞬,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没用的,就算能活着走出肃王军,我也跟大哥一样,只是江家的负累,只会令祖上蒙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说着又捡起了地上的碎片。 “江渔……”韩萱不禁出声大呼。 江渔看着她,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却仍没有放下手中瓷片,凄然一笑,道:“萱妹,你若还顾念你我一同长大的情分,就替我保个全尸送回永安,我不求能入江家祖坟,葬在附近即可。” 韩萱闻言心下一片悲凉,明白他此时已经彻底没了生念。诚然,二人青梅竹马的感情已经是抹不掉的记忆,韩萱再怎么对他心寒,也不至于想要他死,但如今江渔羞愧难当,也许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是种成全,自尽,总比成为别人的谈判筹码显得多几分尊严。韩萱心中挣扎不已,最终,缓缓点下了头。 秦渊见状唏嘘不已,也跟着表示:“我答应会不遗余力为你争取,送你骸骨归乡。” 江渔闻言,看了眼韩萱,觉得没必要废话嘱托什么,自会有人伴她一生,保她喜乐平安,喃喃道:“爹,儿子又让您失望了。”言罢闭眼抹了脖子。 韩萱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秦渊在旁心痛不已,伸手想要抱一抱她,韩萱却推开他,大哭着跑出了军营。 韩萱大哭了许久,见天色已经暗透了,不太放心韩葳一个人在家,只能忍着心伤,慢慢朝镇上走去。秦渊牵马跟在韩萱身后,心底悔恨不已。如果不是自己多事,让这二人相见,江渔是不是还能苟活下去?正心乱如麻间,前面韩萱突然转身,道:“谢谢你。” 秦渊愣住,停下脚步:“什么?” 韩萱苦笑道:“江狸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找你吧?” 秦渊一叹,心情格外沉重。江家确实没有任何动作,要不然江渔也不会无人问津至今。“只不知他信了没有。”秦渊轻声道。 “信与不信,”韩萱道,“他都能给自己找到死的理由,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意义了。” 二人须臾入了镇子,走到了那条小溪旁,韩萱见快要到家了,一脸严肃地停下脚步,道出了心中疑问:“宿州一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江渔直到今日还很多事都不知情?你们为什么把他晾了这么久?肃王军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件事不可能与我们无关,杉弟连跟冉冉的亲事都放在一边了。” 秦渊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犹豫再三,开口道:“并非故意瞒你,此事本就是机密,军中也没几个人知晓,另外……尤其不能让葳小姐察觉。” 韩萱皱眉思索片刻,惊道:“是李迎潮?” 秦渊点了点头:“宿州一役,再加管城一战,新伤不断,旧伤又复发,初期又处置不当,一路拖延,这些日来……”秦渊说着不禁重重一叹,“一直都吊着一口气罢了,偶尔恢复些神志,便只重复着说不能告诉葳小姐。” “天哪!”韩萱心中大惊,连因江渔的死而生的感伤也被惊走了不少,一想到李迎潮单单是回了胶东,小妹就能大病一场,丢掉半条命,若李迎潮真死了,韩葳好不容易养回的半条命估计又要去掉大半,韩萱六神无主地在溪边来回踱了半晌,平复了心情才敢回去。 韩萱思虑再三,还是把江渔之事告诉了韩葳,韩葳忆起几人小时候玩在一起的场景,也呆呆地唏嘘了几日,愈发觉得世事无常,没什么能抓得住的。 韩葳感伤了几天,猛然醒悟韩萱才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个人,便故意拉着韩萱不停说话,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希望能转移一下韩萱的心思,这样一来,韩葳自己的心思倒是被转移了,竟没注意到韩芷已经多日没有回来了。 这日一大早,韩葳睡得正香,忽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韩萱忙去开门,来得是一位年迈的大夫,姓冯,说是受常大夫之托,过来给韩葳送药,顺便诊一下脉。 韩萱连忙将韩葳拖起来,急催她穿好衣服,冯大夫诊了脉之后确定没甚异样,便匆匆离去。韩葳吃早饭时怪道:“最近常大爷也开始不关心我了,咦?对了,芷姐姐去哪了?” 韩萱笑着道:“你是不知道,常老头和大姐聊得投缘,现在整日地钻研医术,俩人都快要立地成佛了。” “是快要走火入魔了吧。”韩葳嘀咕道。 饭后,韩萱在厨房收拾碗筷,韩葳自己动手煎药,然后端去院中凉了片刻,打算向往常那样两口解决掉,不料刚喝了一口,就哇地一下全吐了出来,韩萱忙从厨房跑出来:“怎么了?” “妈呀,苦死我了!”韩葳脸上五官都快扭成一团了,坐立不安,好似特别痛苦的样子。 韩萱一旁不信道:“哪有那么夸张?你几岁了还吐药,好好喝!” 韩葳几乎跳了起来:“这玩意儿简直不是人喝的!” 韩萱正忙着,当即做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道:“快喝药,不准浪费!昨天不还好好的。” “昨天的没有这么苦。”韩葳不满地嘀咕着,韩萱却不理她,径自回了厨房。韩葳无奈,捏着鼻子把剩下的药灌了进去,心下略感奇怪,自己这几日没什么异样,为什么常大夫会给她换了方子? 一碗药下肚,韩葳立即便出了一身汗,不一会儿,感觉胃部开始抽搐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当即大叫道:“阿姐,我胃痛!” 韩萱正要出门买点果子,闻声急忙跑到房中,见韩葳倒在地上,满头大汗,脸色惨白。韩萱大惊,忙跑去找城中驻军,让他们帮忙去找常大夫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上哪找常大夫去?韩萱急道:“去问淮安王!” 常大夫午后才匆匆赶来,跟韩葳一样满头大汗,诊了半天的脉,连声道:“奇怪。” 韩葳指了指院中那个还没收走的药碗,话都说不出来了。常大夫跑过去,拿起碗来观察片刻,忽然神色大惊,道:“坏了坏了,不得了,煎错药了,煎错药了。”说着直接跑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128章 茫茫前史藏笔底 韩萱见常大夫跑了,忙追出去,却再没看见常大夫踪影,转身看到那个药碗,脑中回响着常大夫那句“煎错药了”,不由心中哀叹:“这都什么事啊!” 韩葳还在屋里痛着,坐也不是,趴也不是,韩萱急得在院中直转圈,转到一半方醒悟,不由在心中骂自己一声“太笨了”,李迎潮的伤势是机密,小妹的又不是,干嘛这会儿跟他抢大夫?小妹的身体本就已经在恢复了,大概寻常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8 大夫也是可以的? 韩萱终于钻出了牛角尖,连忙跑进屋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将韩葳背起,向镇上的医馆跑去。 到了镇上离得最近的一家医馆,大夫问道:“这是怎么了?” 韩萱直接道:“吃错药了。” 韩葳这会儿疼痛已经略微减轻了一些,先前她见常大夫掉头就走,便猜测自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痛一阵子而已,心下便不那么害怕了,这会儿听韩萱这句“吃错药了”竟说得如此顺畅自然,似乎丝毫没觉得诧异和奇怪,当即若有所思起来。 韩葳的胃痛确实如她自己所料,痛了几个时辰,自己就好了。韩萱也忙得筋疲力尽,扶着韩葳,二人漫步往家中走去。回到房中,韩萱让韩葳作在床边,倒了杯水递给她,道:“晚上吃点什么?”不待韩葳答话,自己继续道:“算了,你刚伤了胃,就吃点白粥吧。”说着见韩葳皱着眉独自出神,道:“你怎么了?一路都不说话。” 韩葳道:“萱姐,除我之外,还有谁在喝药?” 韩萱被她突然一问,眼神不禁闪烁起来,韩葳心下一沉,她能感觉到,这药的性烈程度非同一般,八成那人病情还挺严重,想了想近来人事,突然想起哥哥的婚事中断,大惊道:“是冉冉病了?” “呸呸呸!”韩萱道,“你胡思乱想什么,你未来嫂子好好在林家待着呢。” 韩葳心下不安,皱着眉继续想,近来韩杉、韩芷她都见得少了,却也不是完全没见过,都实在不像重病的样子,试探着道:“是林大人病了?”说完自己都觉不对,林晟病了用得着刻意瞒她么?想了想又问:“我义兄出事了?” 韩萱自觉快要招架不住了,把韩葳按到床上躺好,道:“没有谁病了,常老年纪大,军中那么多人那么多药,弄错了也在所难免。明大哥在管城威风着呢,用不着你操心,你躺下歇一会,我去煮粥。” 韩萱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话反而提醒了韩葳。常大夫是李迎潮的随行军医,军中那么多人,能让常老亲自给诊病的还真不多,又回想方才常大夫举动,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能让常大夫如此紧张的人,除了李迎潮还能有谁? 韩葳心头像被剜了一刀,猛地一痛,面上却若无其事道:“那我先睡一会儿。”既然韩萱那么怕她知道,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韩萱道:“那你睡吧,我就在外面。”说着起身离去。 韩葳眼角一滴泪总算忍到了韩萱转身,缓缓滑落。 韩萱关上门,转身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懊恼不已,她如何看不到,小妹明明马上就要哭了。这事瞒不住了,韩萱从未像此刻这般期待李迎潮平安无事,哪怕只是多一点点的希望,她都可以去跟韩葳老实交代,只是如今,生死边缘,要如何去说? 韩萱又托城中驻军帮她去找秦渊,这些士兵都知道韩萱是淮安王亲姐,自无不应。夜里,韩萱确定韩葳睡下了,悄悄关上门,在门外等秦渊。不一会儿,秦渊匆匆过来,二人去附近溪边详谈。 韩萱开门见山,开口问李迎潮病情,秦渊只是摇头,不发一言,韩萱六神无主道:“这可怎么办?” 秦渊这些日来跟着韩杉,为稳定肃王军四处奔走,此刻也是心事重重,一时没想到她是担忧韩葳,只当韩萱指得是李迎潮一死,肃王军将乱。 李迎潮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母妃羊氏本就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当年身怀六甲之时,在战乱之中被北辽人掳去,最终导致难产而死,羊氏家人怒而指责李擎苍护救不力,关系破裂,后李擎苍又将羊氏唯一的儿子送去永安为质,羊氏家人更是誓与李家老死不相往来。 李迎潮倒是有个叔父,乃庄璟麾下一校尉,在肃王军中没什么威望,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都很少会有人想起他这么个人。该叔父也因不受重视,与李迎潮关系淡漠。 若李迎潮不在了,肃王军会分崩离析么?秦渊想了想,思忖着道:“若小肃王不在……还有淮安王。” 韩萱一愣,半天没明白他的意思,待寻思过味儿来却吓一跳:“你开什么玩笑?” 秦渊苦笑:“这玩笑可不是我开的,老天就这么安排的。” 秦渊说完自己也愣忡了一瞬,这玩笑到底是老天开的还是李迎潮开的? 之前秦渊刚收到李迎潮给韩杉的册封书时,反应也是觉得莫名其妙,费解异常,只能以李迎潮太想笼络韩杉为由来说服自己,现在看来,倒像是安排后事似的。 秦渊刚觉得自己过于多心了,转念又想起一事,那就是李迎潮手书的那纸册封书,最初上面写的并非“淮安王”,而是“荆楚王”,涂改过的痕迹很明显。 众所周知,东齐高祖称帝前的封号就是“荆楚王”。三百年前,荆楚王还是荆楚将军之时,乃是自己义兄长安王麾下一员大将,后来长安王英年早逝,荆楚将军便接手了义兄基业,成了“荆楚王”。 秦渊忽然明白了,这是李迎潮对他和韩杉的暗示,那韩杉看明白没有?秦渊回想这些日韩杉的举动,很是疑惑,丝毫没有头绪。 韩萱暂时没心情讨论这个不着边际的话题,当即打断了秦渊的沉思,道:“你能带我去看看李迎潮么?” 秦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 二人沿着溪流一路向北,在快接近北门的一处宅院中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秦渊道。 韩萱看着这院子,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李迎潮选择来这里,大概是希望常大夫还能同时照应韩葳的吧。 韩萱二人都没发现,街口转角处,暗处的韩葳正同韩萱望着同一栋宅院,痴愣出神。 秦渊带着韩萱进了城北那栋宅院之后,韩葳便自己回去了。第二日早起,姐妹俩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饭间,韩葳希望韩萱能跟她说点什么,但韩萱一言不发,韩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韩萱还不打算跟她摊牌,那就是情况还没有好转,不说,已经等同于说了。 韩葳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道:“萱姐,我觉得昨日医馆那个老头挺有意思的,等会儿我自己去找他诊脉抓药,常大夫若来了,你就同他讲我已经大好,不用他大把年纪每日跑了,怪不容易的。” 韩萱闻言,愈发觉得饭菜难以下咽,心疼小妹,不知不觉就掉了一滴泪到碗里,索性放下碗筷,低头呆坐着。 “阿姐,你别掉眼泪,”韩葳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我……我害怕。” 韩萱心口上像堵了一块炭似地烧得难受,不吐不快,心道反正韩葳现在已经这么难过了,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当即“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这样瞒来瞒去到底是为什么?管它呢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89 ,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说着牵起韩葳的手,姐妹二人一路奔向城北。 二人气喘吁吁地停在那栋宅院门口,韩萱面对着韩葳,抚着她的肩膀郑重道:“大家瞒着你是因为担心你,而我带你来,是因为相信你,我妹妹绝不是一个会在这种时候脆弱不堪的人。” 韩葳闻言愣了一瞬,竟连念着李迎潮的心思都淡了几分。姐妹俩从小一路科插打诨地长大,太过亲密,吵架斗气之事偶有发生,但表露感情的肉麻话是几乎从未说过,韩葳更是很少见韩萱如此严肃的一面,不禁破涕为笑,道:“阿姐你放心,我保证不给大家添乱。” 韩萱放下心来,正要带着韩葳进门,夏侯霄突然不知从哪冒出,幽灵一般拦在二人身前:“你们不能进去。” 韩萱道:“为什么?我昨晚上刚来过。” 夏侯霄不动声色地瞥了韩葳一眼:“她不可以进去。” “废话,”韩萱有点不悦,“要进去的就是她!” 夏侯霄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让开门口的意思,韩萱刚要继续理论,韩葳拉住她,自己上前,略感尴尬地低声道:“这位大哥,我们在西竹关前和管城都见过的,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夏侯霄不待她说完便道,“但是小王爷本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此,万一他好不容易醒来,突然看到你,又吓回去了怎么办?” 韩葳:“啊?”她有那么吓人么? 韩萱心道这人是不是休息不好,脑筋不太清楚,耐着性子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谁,就更要对我们客气点了。里面的那位女大夫,药圣孙垚的弟子,是我亲姐,你再敢拦我,我立即叫她出来回家你信不信?。” 夏侯霄两眼望天:“不信!” 正僵持的当口,院中突然走出一人,叫住了夏侯霄,正是陆仕潜。陆仕潜看了看姐妹俩,叹了一气,道:“小王爷需要静养,萱小姐请回吧,我带她一人进去即可。” 韩萱略一犹豫,对韩葳道:“那行吧,你自己进去,可别哭啊。” 。。。 第129章 破晓的第一束光 整栋宅子都弥漫着一股苦药味儿,韩葳跟着陆仕潜进了门,心中紧张不安,想问一下李迎潮的大致情况,发现一时不知该怎样称呼陆仕潜,明显不能再叫人家“陆管事”,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陆……伯伯,他的伤真的很严重吗?” 陆仕潜停下脚步,却不转身,韩葳低着头退后两步,莫名感到有些害怕,陆仕潜开口道:“当初公子要去救韩杉我便不赞成,那时旧伤已有发作迹象,”陆仕潜说话间突然转身,眼里的怨念吓得韩葳一哆嗦,“但是因为你,他总觉得自己欠了韩家的,无论如何也要亲自领兵。你扪心自问,他到底欠韩家多少?韩平川的死到底有几分可以算在他的头上?” “我没有……”韩葳从头到脚像被罩上了一层寒霜,摇着头又退后几步,怎么辩解都觉无力。陆仕潜对她痛苦的神情不管不顾,上前两步继续道:“在管城时他便已撑不住了,当时只要安心休养,大不了召常大夫立即赶赴管城,只要路上不耽搁太久就不至于如此,但是公子还指望常大夫每日传讯报你平安,便执意要自己回淮安府,一路奔波到这里时,新伤旧伤层层累积已溃烂多时,你说严不严重?” 韩葳被他逼问得无地自容,恨不能缩成一团,刚好常大夫路过,跑过来拉起韩葳就往内院走去,边走还边对陆仕潜不满道:“一把年纪的人了,你吓唬个小丫头做什么!”又对韩葳道:“别听他胡扯。” 韩葳一路被常大夫拉着,连忙用另一只手擦掉眼泪,进了李迎潮所在的卧房。韩芷正在外间洗手,见到韩葳进来不由一惊:“你怎么跑这来了?” 韩葳见韩芷一脸倦容,勉力笑了笑,道:“芷姐姐辛苦了,我来陪你啊。” 韩芷虽然明白她必是为李迎潮而来,闻言还是心中一暖,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道:“最近有些顾不上你,可还有哪里还不舒服么?还有没有气短?” 韩葳连忙摇头:“我很好了,这几日还跟萱姐一起踢毽子呢。” 韩芷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道:“我陪你进去。” 常大夫刚给李迎潮换过药,不知是不是因为所有惨不忍睹的伤口都被隐藏在了白纱之下,韩葳乍一见到李迎潮,竟然是松了一口气。此前众人兴师动众地瞒着她,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之际,想出不少骇人画面,但是此刻的李迎潮,虽然脸色灰败、唇色发青,又瘦了许多,已经比她想象得要好太多。 韩芷又在旁道:“今早刚刚退了烧,你便来了。” 常大夫在外间不知忙着什么,大声道:“丫头你放心,芷姑娘长于内症,老朽长于外症,我们两个联手,谁的命都保得。”而后又进来对韩芷道:“这次退烧应该不会再反复了,你去睡一会儿,这有我看着呢。” 韩葳也抬头附和,催促她去休息。韩芷先是从昆仑山赶路而来,紧接着又是照顾韩葳,又是照顾李迎潮,也就是前段时间跟着孙垚,注重养生,身体耐熬,若换个普通大夫,这会儿铁定是撑不住了。 韩芷走后,常大夫忙了一会儿也不见了人影。屋中只剩韩葳一人,陆仕潜在窗外看了一会儿,摇头离去。 韩葳大着胆子拿起李迎潮的手,见骨节凸出,瘦得没形了,手心净是老茧,不由感慨起来,这人早些年不得自由,是心里苦,这些年东奔西走的,身体又频频遭殃,真是活了这么大,一刻也不得安生。 韩葳不禁一声叹息,喃喃道:“也不知你躺了多久了,其实再久都没关系,你看我啊,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说着吸了一下鼻子,“只要能醒来就行了,醒来就一切都会过去的,用不了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啦。”韩葳故作轻松地笑着,“萱姐和秦渊那些人,大惊小怪的,要我说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只是你这人一向磨磨蹭蹭的不着急,唉……” 韩葳自己觉得,此刻能对着李迎潮说话,一颗心已经安定了许多,却不知为何,眼泪还是不由自主流下来,韩葳擦了擦脸,嘴硬道:“我可不是因为你这会儿太难看了才哭,只是突然想到,你若不醒来,陆伯伯会骂死我的。”我也会骂死自己的,韩葳心道。 床上的李迎潮依旧一动不动,韩葳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经常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动静,不知自己在这里念叨,李迎潮会不会觉得吵,便闭上了嘴。安静了一会儿,韩葳又想,他会不会有点寂寞?便悄声道:“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窗外突然想起“噗嗤”一声窃笑,韩葳不知是谁,想来不外乎就是玄甲卫那帮人。一想方才的话很可能被人听了去,韩葳心下一阵尴尬,彻底把嘴闭上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0 了,只默默坐在一旁,等候常大夫回来。 韩芷想趁李迎潮情况稳定,抓紧时间休息,这一睡就足足睡了近六个时辰,醒来时已是半夜,不知小妹是否已经回去,便过来李迎潮这边看一眼。一进门,常大夫便示意她噤声,指了指里间,韩芷悄悄进去,看到韩葳竟缩在李迎潮身边睡着了。 “她今天有没有吃东西?”韩芷悄声问道。 “吃了,不多,不过我看精神还行,晚上的药也是她帮我换的。”常大夫道。 韩芷:“啊?” 李迎潮瘦归瘦了,终究还是副男人骨架,常大夫年纪大,体力有限,抬不动他,经常叫上夏侯霄或陆仕潜帮忙换药,韩芷有时会搭把手,但终究不是太方便,一听说小妹竟然能帮忙换药,愣了片刻,苦笑不已:“这丫头……” 李迎潮不再发烧,韩芷压力顿减,便跟在常大夫身边打下手,顺便偷师。若论刀枪之类的外伤,常大夫见识之精甚至已经胜过了孙垚。韩葳除了帮着二人打打杂之外,还有机会对着李迎潮说点悄悄话,到了晚间就在床边一缩,和衣而睡,韩芷只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劝止。有时候做人,吃得下、睡得着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既然想要守候的人就在那里,又何必讲究那些礼教名节? 推了一把生死边缘上的萧太后,又拉了一把生死边缘上的李迎潮,韩芷愈发清楚什么是应该珍视的,什么是应该看淡的。 三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第四日清早,天刚刚有些灰亮,整个宅院静悄悄一片。韩葳迷迷糊糊中动了一下,不小心屁股着地摔下了床,忙呲着牙爬起来,一边忍着浑身酸麻活动一下筋骨,一边拨了拨灯芯,朝李迎潮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韩葳发现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虽然仍旧是苍白虚弱的感觉,但至少不那么……像死尸了。 韩葳顿时心情大好,迅速洗漱一番,拧了毛巾,想要给李迎潮也擦擦脸。“咦?”韩葳突然注意到,李迎潮下巴和两腮现出一片青黑,她还以为是脸脏了,稍微用力擦了一下才发现是胡茬,韩葳一时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趴在床边细细观察,忍不住伸手去摸,正在这时,李迎潮睁眼了。 韩葳眨巴了一下眼,李迎潮也眨了一下眼,韩葳又使劲地眨了一下眼,李迎潮似乎皱了一下眉,也跟着眨了一下眼,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正在韩葳内心惊喜得快要炸开了的时候,李迎潮突然又闭上了眼。韩葳心里咯噔一沉,该不会真像夏侯霄说得那样,又被自己吓回去了吧? 韩葳立即跳了起来,嘴里大声叫着“常大爷”,迅速跑了出去。李迎潮听到声音,确定了不是做梦,再次睁开双眼。韩葳将隔壁穿着里衣、光着脚的常大夫拖到这边,确定李迎潮是真的醒了。 同院的陆仕潜、夏侯霄及韩芷等人都被韩葳小喜鹊一样的叫声惊醒了,连太阳都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捧出了破晓的第一束晨光。 。。。 第130章 干了这碗苦药汤 李迎潮醒后不到两个时辰,骆无霜、韩杉、秦渊、姚琪等若干肃王军要人接二连三地出现。考虑到稳定人心的需要,常大夫只好放他们进去与李迎潮相见,但都是看一眼,说不过几句话便会被赶出来。李迎潮看着一张张脸在眼前闪过来闪过去,脑中全是韩葳那双惊喜得毫无杂念的眼睛。 玄甲卫公然守在门外,小肃王在淮安府养伤的事情终于不再是机密了。房间内人来人往到了酉时,李迎潮心里估摸着,该来的差不多都来过了,有些精神不济地闭上了眼。韩葳只当他睡着了,蹑手蹑脚来到床边,悄悄看着他,心里乐开的花已经够修一个御花园了。 常大夫准备好了一应物事,打算要给李迎潮换药,韩葳顺手接过药盘在床边放好,又熟门熟路地自旁边柜子中拿出白纱,一转身见李迎潮有些意外地盯着自己,一颗心“噗通”一下就乱了节奏。 李迎潮昏迷之时,韩葳话多到简直喋喋不休,但李迎潮醒后,二人还未说过一句话,韩葳总是装作忙碌的样子,偶尔转头偷看一下,总是能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韩葳心下赧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常大夫见韩葳停下,愣道:“怎么了?”忽又见她脸色绯红,顿时明白过来,笑着对李迎潮道:“这几日都是这丫头在陪我换药。” 韩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转身跑出了房间:“我去叫夏侯霄过来。”常大夫在后面连喊“不用了”,韩葳根本没听到。 李迎潮既然已醒了,换药之事自然他一个人就搞得定。拆开纱布,李迎潮低头见自己浑身坑坑疤疤,自己都觉得污眼,一想到韩葳亲自照顾自己,心下感动之余又觉羞耻,心魂飘忽了好一会儿才落回躯壳,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常老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常大夫一叹,“太不自爱了,若再有这么一回,我可管不了了,管不动了,老头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你好自为之吧。”常大夫说着将换下的污秽废物拿出去,叹息不止。 又过了一会儿,李迎潮听到韩葳在外间道:“常老我回去了,萱姐一个人在家很久了。” 常大夫道:“回去吧,叫你大姐也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应付得来。” 李迎潮听着韩葳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渐渐远了,想起那句“萱姐一个人在家很久了”,心下明白她也一定是在这里守了很久。常大夫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李迎潮一个人在那儿傻笑。 李迎潮自第二日起就基本不见外人,只有韩葳不在玄甲卫的拦截范围内。韩葳扭捏了几日便习惯了,日日跑来陪他,陆仕潜看不惯她叽叽喳喳,经常要在窗外提醒李迎潮休息。韩葳经提醒,便也催促李迎潮躺下午睡,自己则坐在旁边默默看着,看着看着便也跟着犯起了迷糊。韩葳不知道的是,李迎潮其实很少午睡,几乎每次都是睁着眼睛,嘴角含笑,看着她靠在床边打瞌睡。 这日,李迎潮用过早饭便来到院中散步,时不时转头看向外院,往日这个时辰,韩葳早已拎着她自己的小药包出现在门口。 韩葳比平日晚了近一个时辰才到,李迎潮觉察出她有心事,忙问:“怎么了?” “有件事,唉……”韩葳一叹,“我哥让我知会你一声,他派人送江渔的棺椁回永安了。” “江渔……棺椁?” “就是那个江渔,”韩葳道,“你昏迷的那段日子,他自尽了。” 李迎潮略感意外,旋即又一声叹息,这似乎是江渔最合理的结局了。抬手拨开她额角的一缕碎发,轻声道:“人总要经历些迎来送往,避免不了的。” 韩葳低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萱姐,她心里难过的时候还在为我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1 操心。” 李迎潮一笑:“那你就把身体养好,别再让她为你费心了。” 韩葳忙道:“我是好了呀!对了,明日我就不来了,我跟两位姐姐去哥的新宅子那里,可能要重新打扫一下。” “哦,差点忘了”,李迎潮道,“韩杉的亲事还没办是吧?也是好事多磨。” “嗯……还有,”韩葳突然神情有些为难,道:“江渔的事,我哥也不是故意自作主张,只是觉得没必要拿这种事打扰你,就自己安排下去了。 李迎潮默然看着她,半晌,轻声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在你面前,我从来没当自己是什么小王爷,你跟我说话,实在不必这么费心思。江渔即便是活着,放他走也算不得什么事情,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了。” 韩葳莫名有点羞愧,讪讪道:“我自然是觉得不必这么一说,但是我哥……他自有他的用意和态度,他让我传话,我就传话喽。” 李迎潮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我明白。” 韩葳红着脸挣开,她总怕这宅子的哪个角落有影子似的玄甲卫。又见李迎潮额上冒了些虚汗,便道:“你出来多久了?我送你回屋。” 许是早晨散步得久了,李迎潮这日午睡睡得很沉,待醒过来时,见韩葳坐在地上,竟一本正经地在那儿穿针引线,身前是不知从哪弄来的两匹布料。窗外阳光斜照进来,映得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煞是可爱。 李迎潮坐起身,奇道:“你在做什么?” “你醒啦,”韩葳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又专注地低下了头,“我在做衣裳。” 李迎潮眼睛一亮:“给谁做?”再一细看那堆布料,忙道:“我不穿红色。” 韩葳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想得美,谁要给你做衣裳!我们姐妹三人商量好的,一人做一套衣裳送给冉冉。”亲事耽搁了这么久,韩芷怕林冉心里不痛快,是以有这么一个提议,想着不管做得好做不好,尽个心意就成。 李迎潮看了一眼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料子,心下只觉好笑,认真看了看韩葳,觉得她玩泥巴的天赋是有的,玩针线怕是不行。果然,韩葳很配合地唉声叹气起来:“这下惨了,若三套衣服摆在一块,我做得最丑,岂不是很丢人?” 李迎潮忍不住笑出声来,韩葳道:“你别在那幸灾乐祸!”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先笑得拿不稳针了。 李迎潮想着她自小性格好动,宋良粟又是出了名的宠女儿,针线之类的韩葳怕是没学过,第一次碰就是要准备这么重要的礼物,也是难为她了,当即下了床,坐在韩葳对面,也跟着整理起来。 李迎潮虽然也不会做衣裳,但要说针线活,还真比韩葳多些经验,早年在永安城,偌大的世子府只有两个老仆妇,忙不过来的时候,李迎潮也不是没自己补过衣服。他性格偏静又聪慧,这种细致活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否则,总不能让陆仕潜给他补袜子吧。 李迎潮再次发挥无师自通的本事,三下两下地重新裁了一份布料,看起来竟比韩葳搞了半天的那一堆靠谱多了。“哇,”韩葳目瞪口呆,“你还会这个?!” “我会的多了。怎么样,”李迎潮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像不像个绝世好男人?” 韩葳愣了一瞬,一时没跟上他思路,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呵呵一笑,不想让李迎潮看出自己害羞,也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小王爷,你不知道吹牛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李迎潮看着满地的鲜红布料,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常大夫端着两碗药进来之时,看到坐在一堆料子中间埋头钻研的二人,一头雾水地道:“这是疯啥嘞?” 韩葳与李迎潮对视一眼,笑得说不出话来。常大夫不再多问,只将一碗药递给李迎潮:“你的。”另一碗递给韩葳:“这是你的。” 韩葳一想起之前喝错的那碗药的苦辣程度,便忍不住一下颤栗,虽然如今李迎潮的药方有所调整,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太多,当即端起碗来,与李迎潮的药碗碰了一下,豪气冲天地道:“来兄弟,干了这杯,继续战斗!” 李迎潮哈哈大笑,仰脖一口灌了下去。韩葳的药就要好喝多了,若不是为了陪李迎潮,她就直接把药断了,反正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常大夫在旁颇感欣慰,觉得这俩人形药罐子已经喝出了心得,都会碰杯了。 难得有个帮手,韩葳便想着一口气把任务完成,二人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夜里,月挂中天了都不知道。 灯火明暗不定,韩葳揉了揉眼睛,锁完最后一个针脚,大功告成。韩葳兴奋地站起身,拿着衣裳在自己身上比量着,问李迎潮道:“怎么样?漂不漂亮?” 李迎潮本也眼睛干涩,又因在地上做得久了,脑子昏沉沉的,但一见韩葳在大红色衬托下的笑容,心都跟着明亮起来,不由自主道:“很漂亮。” 韩葳又看了看裙子,脸色黯了下来,道:“怎么我觉得很一般,冉冉随便哪套衣服都比这个好看。” 李迎潮这才认真看向那套衣裙,斟酌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至少……是可以穿出去的吧?” 韩葳闻言再次端详起成品,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两个以“能穿出去”为终极目标的新手裁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至于林冉见了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韩葳将衣服叠好,这才看见李迎潮脸色不大好,心下大惊,懊恼道:“呀,我都忘了你还在养伤。”连忙扶李迎潮起来,送他去床榻上躺好,转身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原来韩芷与韩萱见小妹迟迟未归,便过来接她,不料被夏侯霄拦在门前,不让进门。韩芷心下不快,她才刚离开几天而已,这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么?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李迎潮的意思,夏侯霄三天两头犯浑的毛病她也清楚,只是犯到韩芷头上却还是第一回 ,韩芷也犯起了倔,执意要进门。 夏侯霄道:“这个时辰还没出来,谁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能让你们进去么?” “你什么意思?”韩萱怒道,“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 陆仕潜听到动静,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韩芷冷冷道:“我来找我家小妹,某些人却蛮横地挡在这里。怎么李迎潮身体刚一好转,我韩芷就不够格登他的门了?” 陆仕潜责怪地看了夏侯霄一眼,夏侯霄讪讪退后,陆仕潜又向韩芷一揖,道:“这小子蛮人一个不懂事,大小姐莫怪,怎么葳小姐今日还未归么?我今天听院子里安静得很,一直以为她不在……”话音未落,众人就听到韩葳在里面喊道:“我这就回,我这就回!” 韩葳抱着刚做好的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2 衣裙,一路从内院跑过来,李迎潮也跟在后面。韩萱见状,一把将韩葳拉到身后,一脸怒容地指着李迎潮道:“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我不跟你计较,你生龙活虎了还敢留我妹到这么晚,你不要以为你是小王爷我就不敢对你怎样,我韩萱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周围玄甲卫一片窃笑,连韩芷都被韩萱的气势吓得一愣,韩芷不禁一阵后怕,辛亏没有跟她提过,韩葳先前睡得就是李迎潮的床。 李迎潮满腹委屈,无语望天,心道我离生龙活虎还差得远呢,一低头,发现韩葳已经跑远了。 韩萱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狠狠瞪了眼口没遮拦的夏侯霄,对李迎潮道:“算了,看在我妹的面上,不跟你计较。”说着同韩芷一道转身,李迎潮恭敬一揖,目送二人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上个月就写完了,现在再检查一遍,突然觉得好尬……算了就这样吧 。。。 第131章 胜景杳然似尘埃 十月初八,韩杉与林冉的婚礼在桑洲城举行。桑洲自古风流繁华之地,而且韩杉耽误林冉这么久,此次便借着婚礼,略微补偿了林家颜面。而林家则出资在桑洲城修了一座“淮安王别府”,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承办一场婚宴。 “淮安王”的名头虽然有点形同儿戏,但韩杉本就善结交,各地皆有名士赶来捧场。黎太白托人送来了贺礼,西蜀元宁郡主跟陈廷祖一道而来,代表宗氏前来道贺。云小楼与白清联袂献曲,轰动一时。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定襄王赵灵晖也堂而皇之地派来家臣道贺,并当众送上厚礼,范硕、宋志博等人皆私下遣人向韩杉道喜。 韩家姐妹三人嫌新落成的淮安王府近日太过喧闹,暂住城郊的林氏别院。韩芷勉强撑完了全部礼节,喜宴还未结束就早早赶了回去。这场婚礼几乎勾起了所有旧人旧事,唯独一个人毫无动静,那就是韩芙。就连告老还乡、不问世事的宋良铮都派人送来了礼物和家信,韩芙却连封信都没有。也许是出于自保,也许是没有门路,不管哪一种都让韩芷觉得揪心。 无独有偶,韩萱也想到了韩芙,想到自己之前寄去的那封信,看似让自己无可指摘,终究还是逼她了。 对于江家,韩萱哪怕是对江渔的死心痛难当,也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但是对韩芙,她是内疚的。 她自小与韩芙亲近,太了解韩芙会怎么做决定了,那封信不管她怎么写,她都确定韩芙最终一定会配合自己完成最后的环节,韩芙如果想明白了,八成会有些寒心吧。 韩萱拿着一壶酒,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处无人之地,默默叹着,觉得喝进去的酒都是苦的。 韩葳独自一人坐在一众林家女眷中间,很茫然,但是又不好走开,若人都走光了,搞不好林家又要对韩杉有怨言。周旋了一晚上,一直到送林老夫人回了房,韩葳才敢起身离席,回头望了望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林家人,韩葳恍然大悟,忽然就明白了两位姐姐为什么消失不见了。 韩葳一个人来到街上,她不敢去想韩芙,但越是不敢,脑子里就越是塞满了从前种种。正唉声叹气之际,突然一个黑影闪至跟前,拦住去路,韩葳被吓一跳,差点尖叫出声,定睛一看,却是夏侯霄。 “你怎么在这里?”韩葳没好气地问道。 夏侯霄皱着眉头道:“淮安王大喜,你哭什么鼻子?” 韩葳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啊?”说话间才想起来,夏侯霄貌似是从不离开李迎潮左右的,讶然道:“是他来了吗?” 夏侯霄一脸的不耐烦:“你这一副丧气德性,我怎么敢让你去见小王爷?小王爷好不容易心情好些,身体恢复得快了些,你又来哭哭啼啼,你们这些人,成日里净会苦大仇深的。” 韩葳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哼了一声,决定不同他计较,只闷声道:“他在哪里?” 夏侯霄一叹:“跟我走吧。” 韩葳跟着夏侯霄左转右转,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想见李迎潮的心思也愈发浓烈。她来桑洲多日,算上路程,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一想到自己在桑洲城家人在侧,又结识了许多新朋友,热热闹闹好不快活,李迎潮则孤单一人在淮安府养伤,便恨不能立刻飞至他身旁。 二人最终来到了金水河边,一条小船悠悠荡了过来,李迎潮立在船头招手,笑得韩葳心头一暖:“葳葳下来。” 韩葳当即跳下小船,夏侯霄紧随其后,李迎潮看了看他:“你跟下来做什么?” 夏侯霄愣了一瞬:“你能划船?” 韩葳这才发现船上没有船夫,只李迎潮一人,忙道:“不行,你的伤不能乱动。” 李迎潮对她一笑:“可以的,我刚刚就已经划了半天,这种小船不费什么力气。” 韩葳想了想,对夏侯霄道:“没关系,他若累了我替他,我也会划船。” 夏侯霄明白自己在这讨人嫌,当即纵身一跃,上了岸。 李迎潮操纵小船至河心,然后就任船随波逐流,放下船桨,拉着韩葳坐了下来。夏侯霄在岸上一直远远跟着。 金水河上的微风轻柔而缠绵,带着若有若无的脂粉香。两岸绿柳随风轻摇,水中涟漪揉皱了月色,微波载着小船缓缓而行,起起伏伏。韩葳喜宴上饮了几杯果子酒,现在酒劲发作,觉得视野里的一切都在轻旋、摇曳。 韩葳晕乎乎地倒在李迎潮肩上,喃喃道:“你怎么跑这来了,舟车劳顿的,常大夫怎么会放你出来?” “自然是觉得没问题了才放我出来。”李迎潮觉察出韩葳有些醉意,伸手搂过她肩膀,让她整个人都靠在怀里。 韩葳丝毫不觉突兀,仿佛二人上辈子就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问:“你在哪里搞得小船,船家呢?你不会把人家扔水里了吧?” 李迎潮一笑:“我可是给了他八十两的押金,还担心万一明天早上没人来要船怎么办。” 韩葳道:“那你还非要大晚上的游河?” 李迎潮道:“来桑洲城的人,不都说‘不游金水枉风流’吗?” “你要风流做什么?”韩葳闷闷道。 “我只在你一个人面前风流还不行嘛?” “不行!” “那怎么办,总不能跳河吧?” 韩葳闭着眼一笑,不再理他。喧嚣时远时近,天地间似静似动,李迎潮举目四顾,见两岸灯火迤逦,楼台如画,仿若另一个时空,而他们在这小船上紧紧依偎,进可赏繁华,退可享安宁,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李迎潮心中感慨一番,忽道:“待空闲之时,我也来做一条小船,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韩葳抬起头,略带迷离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3 的眼睛眨了眨,轻轻一笑:“小王爷做完了裁缝尚不尽兴,还要去当木匠?” 李迎潮一本正经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总得有点手艺,将来好养媳妇和娃们。” “哎呀好了好了,”韩葳一脸无奈地坐起身,“越说越没谱了。” 韩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便不敢再去看他,低着头绷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索性又倒回李迎潮怀中展望起来:“我还是喜欢有篷子的小船,可以读书,要竹篷的,有清气。啊对了,这里可以挂一个八角铃铛。嗯……再加个小锅灶,至少可以烧水煮茶嘛。” 李迎潮嗅着她发间幽香,感觉心都快要化了:“嗯,都记下了。” 韩葳伏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呼吸,心中突然生出无限憧憬。而就在此时,随波逐流的小船就像一片落叶,飘到了一处韩葳熟悉的老地方。 东岸上渐渐靠近的一处高台,正是三年前举办琴艺大会的地方。高台旁泊着的,正是当年她与林彦、林冉三人乘坐的楼船画舫。 当年这里繁华竞逐,人物风流,云小楼一时兴起,替烟雨楼拔得头筹,韩萱率性而为,写下一纸为时人津津乐道的风月帖,如今画舫灯火黯淡,高台上只余漆黑一片,记忆中的胜景就像散尽的尘埃,杳然无踪。 夜色能滋养旖旎与暧昧,也能催生羁思与惆怅,金水河早已听惯了世间情人的窃窃私语,无声冷定,从容向东,两岸歌声渐歇,韩葳起身喟然望去,心中不胜唏嘘。 “怎么了?”李迎潮也站起身,“你有心事。” 韩葳道:“如果三年前我没有来过这里,没有见过云小楼,也就不会去瀛洲,不会结识赵灵昭,那芙姐是不是就不会嫁去东宫,现在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在宫里了?” 李迎潮还好没被她这么多个“不会”绕晕,不过却不敢深究她这些假设。说到底,这其中有些事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韩葳抛开过去的这一天,实在不想旧事重提,又惹出两人之间的隔阂,只道:“世事无常,谁能算定它想怎样?”嘴上虽如此,心里想的却是,也许韩芙本就是个不甘人下之人,只不过有些生不逢时罢了。又想到如果不是韩芙,说不定现在在宫中的女人就是韩葳了,不禁一阵后怕,伸手又将她揽进怀中不放。 小船离高台越来越远,韩葳渐渐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夏侯霄还在岸上跟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挣开李迎潮,道:“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李迎潮郁闷道:“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你,你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船上?” 韩葳一脸为难:“我若再不回去,萱姐……会骂的。” 李迎潮笑道:“不会,她哪舍得骂你!” “不是,我是说,”韩葳忙摆手道,“她会骂你的。” 李迎潮笑得更欢了:“她骂就骂,我又不跟她吵。” 韩葳也不禁笑了:“你不要说得我阿姐好像很不讲道理似的,明明……”韩葳皱眉想了想,觉得韩萱看李迎潮不顺眼似乎由来已久,“明明是小时候你先欺负的我。” “嗯,”李迎潮拉着她的手,郑重道:“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你怎么……”韩葳瞪着他,心突然一阵乱跳,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迎潮不解道:“怎么?” 韩葳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她见多了李迎潮淡定寡言、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不习惯这样油头滑脑的他,心下暗叹连连,深感自己看走了眼,遇人不淑。 李迎潮又笑着从后将韩葳抱住,下巴抵在她脑袋瓜上,韩葳嫌硌得慌,晃了晃头,李迎潮无赖似地黏着她,韩葳心道再放纵下去,李迎潮怕是要上天了,若不是念在他仍在养伤期间,真想露一手将他掀到水里去,当即装作气恼的样子挣扎转身,李迎潮却突然自己放开了手,嬉笑之态收得一干二净,愣怔地看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韩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后突然大惊失色,问道:“伤又复发了么?” 李迎潮轻轻摇头,握住她的手:“葳葳,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我们之间有缘无分?” 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境太酸太苦,在梦里他又百口莫辩,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不把它掰扯清楚,李迎潮心下难安。 韩葳叹息着低下头,算是默认。 李迎潮双手抬起她的脸,恨不得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如果这都不叫缘分,那世上还有缘分这种东西么?” 韩葳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李迎潮顷刻凑近,深深吻了上去。 良久,韩葳推开他,娇艳欲滴的脸上三分喜七分嗔,美得像天空中盈盈微笑的月亮,眼波闪烁之际忽地低下了头,跺着脚嗔道:“你……你看夏侯霄……” 李迎潮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夏侯霄,这位兄台正将自己笔直傲岸的身躯稳稳地矗立在岸边,仰面迎向月光,仿若正在浩瀚夜空中寻找人生的真谛…… “哦,”李迎潮淡然道,“他有夜盲症,晚上什么也看不见。” 无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星光若隐若现,好似羞于瞧见小船中并肩而卧的两个人。小船晃得摇篮般轻柔,韩葳枕在李迎潮的手臂上,找到了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那颗星是我扔上去的一颗珠子。” 李迎潮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的头发,无声笑了笑,没有答话,韩葳抬头看了看他,道:“你累了?那睡吧。” 李迎潮合上沉重的眼皮,懒懒道:“你说会不会一觉醒来,这船已经漂进了大海?” 韩葳受他传染,也变得哈欠连连,闻言稀里糊涂道:“没事,有我呢。” 李迎潮失笑,凑过去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沉沉睡去。 星星在天上眨得愈发热闹起来,一阵凉风袭来,发现了幕天而眠的男女,不忍扰人清梦似地轻轻绕过。蚊虫只当他们是两个药罐子,嫌弃得不愿靠近,就由着他们相拥入梦了。 。。。 第132章 不羡黄金白玉台 天光乍现的那一刻,李迎潮睁开眼,发现小船不知何时漂到了近岸,看见韩葳尚自熟睡,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韩葳不满地皱了皱眉,幽幽转醒,坐起来无精打采地四下望了望,想起前夜里二人的亲密,整个人有点发懵。 李迎潮还当韩葳犯着迷糊,拍了拍她的脸,想让她快点清醒,笑道:“你住哪里?快点陪我去你姐那儿领骂。” 韩葳闻言吓了一跳,心道萱姐若知道昨晚的事,肯定不止李迎潮一个人挨骂那么简单,磨磨蹭蹭地跟着李迎潮上了岸,夏侯霄牵马过来,李迎潮问明方向,与韩葳共骑一匹马,朝城外林家别院行去。夏侯霄则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4 辍在二人身后有一段距离。 路上,李迎潮问韩葳饿不饿,韩葳哪会有饿的心情,只希望大家都起得晚,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去,当即心不在焉地摇头,李迎潮便心安理得地放马缓行,即便如此,行不多时,林家别院也近在前方了,只不知为何,门口聚着一大帮人,行至近前,发现骆无霜、秦渊、陈廷祖、韩芷、韩萱等人皆在其中。 林家别院是一座拥有数十间客房的园林,韩杉这边的客人大多暂住在这里,只元宁郡主等个别客人被安排在了城中驿馆,由林晟特别指派官员陪同。 韩萱一大早不见韩葳,打探了一圈,林家下人都说她昨夜不准人相送,独自离去了,韩萱急得还以为她在城中遇到了什么意外,把园中众人都惊动了。众人匆匆出门,想着尽快通知林晟,让他尽快调些人手来个全城搜救,还未出发,便看见李迎潮带着韩葳不紧不慢地过来。 韩葳看清了众人神色后便心底发虚,什么都不用问也猜到了,跳下马后立即一声不吭地走至韩芷、韩萱身边,低着头甚是乖巧。韩芷无奈苦笑,韩萱也没有说什么,只不动声色地韩葳拉到自己身后。李迎潮一阵尴尬,好在韩萱还算冷静,没打算当众跟他发作。 骆无霜上前一揖,道:“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李迎潮一声干咳,厚着脸皮道:“我也过来给淮安王道个喜。”众人尽皆无语,敢情你给人家道喜的方式就是拐走人家妹妹? 晨间一场闹剧结束,韩葳沐浴一番,而后被韩芷和韩萱耳提面命了一顿,韩萱道:“你去哪里玩乐我们不干涉,但若真要有心,总有办法通知我们一声的吧?” 韩葳心里委屈道:“昨晚上你们两个溜得比谁都快,可不就没法通知么?” 韩萱说完自己便愣住了,如此相似的语气,不正是爹娘早前最爱训斥她们的话语么?韩萱当即撇过头去,暗自叹息,韩芷与韩葳好似也心有灵犀,皆沉默起来,各自感伤。 而李迎潮这边,话题似乎还要更沉重一些。 骆无霜与李迎潮隔案而坐,屋内别无他人。 骆无霜道:“小王爷康复如初,可喜可贺,是否也该准备返回胶东了?” 李迎潮禁不住脸上微烫,闲散了这么久,自己也觉得不太像话,便道:“待葳葳……咳嗯……我跟韩杉一道启程就是。” 骆无霜低眉一笑,似是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小王爷,恕属下多嘴,你不会真打算娶韩葳为妻吧?” 李迎潮愕然:“为什么不会?”而后皱着眉思忖片刻,似乎懂了骆无霜的心思,笑道:“我与她之间,先生由始至终都是知情人,我只有这么一位心爱的女子,不娶她娶谁?” 骆无霜道:“小王爷,你真不觉得,韩杉已经强宾压主了么?从昨日的婚宴即可看出,韩杉结交名流,气候已成。表面上是林家财大气粗操持了这场婚礼,可实际上,谁高攀了谁还真不好说。” 骆无霜忧心一叹,不禁把多日来积压心底的肺腑之言都吐了出来:“一旦小王爷称帝,韩葳为后将是什么局面?韩杉手握重兵,秦渊是韩平川弟子,明军统领是她义兄,韩萱背后有风月盟,西蜀宗阕也与她关系匪浅,就连余胜翼,只要有那个黎晓在,迟早也会与韩家交厚…… ” 李迎潮失笑:“骆先生,连余胜翼您都给分好阵营了,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小王爷,”骆无霜苦口婆心道,“东齐就是毁在外戚,赵辰央如果不是出身东齐赵太后一族,赵氏焉能有今日之局?” “先生之言我明白。”李迎潮淡然道。 “ 以小王爷的远见卓识,自然能明白这一点,只是……小王爷似乎完全不在乎。” 李迎潮一笑:“韩葳不是贪恋权势、结党营私之人,先生不能这样诛心,毫无根据地否定她。” 骆无霜摇头道:“我与韩葳无冤无仇,无意评判她的品行问题,形势如此,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无力阻止!不能再放任韩杉这么尾大不掉下去了!如果小王爷实在放不下韩葳,将来收为妾室也……” “骆先生,”李迎潮出口打断道,“且不说我与韩葳经过多少波折才有今天,单论她为韩杉之妹,也断没有给人做妾室的道理。” 骆无霜神情一滞,发现自己把自己说进了死胡同,叹了一气,有些沮丧。李迎潮微笑着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道:“先生消消气,别激动。” 骆无霜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激动,便拿起杯子喝起了水。李迎潮见他缄口不言,安静了半天,这才徐徐道:“迎潮实在惭愧,让先生时时刻刻为我费心。其实我真心只是想请先生做个媒、吃顿酒而已,先生怎么参加个喜宴都不能宽心呢?” “小王爷!”骆无霜见他这副样子,觉得有些话再不明说就来不及了,“当年老王爷把你托付给我们,你怎么……都已经拼到这一步了,突然就不思进取了呢?” 李迎潮苦笑,沉默盯着身前几案,房内安静得骆无霜都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半晌,李迎潮开口道:“迎潮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先生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只是我不太确定什么样的时机是合适的,想来,总归是越早越好的吧。” 骆无霜盯着李迎潮的眼睛,一颗心似乎沉了下去。果然,李迎潮道:“先生当真认为,我会是那个可以执掌天下的人吗?” 骆无霜叹息着低下了头,李迎潮既然能说出这种话,自然不是想要他的回答,任何人的答案对李迎潮而言都不重要了。 李迎潮继续道:“此前我去地府走了一遭,醒来后看到你们,便更加确定了,所谓天下……本来就不是非我不可啊。” 事到临头,骆无霜反而平静下来了。此前李迎潮迟迟不称帝,骆无霜心中就有疑虑,不过他为李氏奔波多年,改弦易张已是不能,只能抱着侥幸之心,安慰自己李迎潮是做过质子的人,谨慎一些乃人之常情,却一直不敢去想,最大的人之常情就是,李迎潮早就厌烦了这一切。 老肃王李擎苍的死将儿子推了出去,李迎潮别无选择之下挑起了担子,也不乏斗志,然而一旦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他的志向反而消失殆尽了。骆无霜此时算是心下确定了,韩杉文官之子,年纪轻轻,声望再怎么高,才能再怎么服众,也不至于崛起得如此迅速,这一切都是李迎潮在背后一力促成的。 “骆先生,”李迎潮又沉默了片刻,给足了骆无霜时间去消化,才继续开口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父王的安排中,哪怕他已经不在世了,我也一直在走他的路。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只是想给父王一个交代。我不怨他,我一定会将赵氏拉下帝座,为他报仇,但是,我总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5 得过几天我自己的日子不是?” 骆无霜无奈道:“老王爷又何尝想要逼你?当初他一时妥协,送你为质,之后又用了十年的时间后悔。你爹的后半辈子,几乎日日活在对你们母子的愧疚当中,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不知能给你什么,唉……” “所以你看,”李迎潮忍着锥心之痛,苦笑出声,自嘲道:“我们父子俩岂非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如何能担这定天下、安百姓的重任?韩杉若自己没什么念想,我再怎么推他也上不去。如今他气候已成,韩平川的贤相美名在前,天下士人的同情之心在后,虽然军中资历尚浅,但是打天下我还可送他一程,治天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先生不妨借着这次做媒的机会,多跟他亲近亲近。蒙先生不弃,教导多时,迎潮一定竭尽全力,绝不委屈你们这些跟随父王多年的老人。” 。。。 第133章 小木匠有点天分 骆无霜无可奈何,不得不与李迎潮达成共识,二人又在房中闲聊许久李迎潮才起身出来,找到秦渊,让秦渊领他去了韩杉新宅。虽然婚礼已过,而且他的贺礼也早已送过,但毕竟人已来了,想着就上门去贺一贺吧。 如果说婚礼之前,还有人对“淮安王府”四个字心存微妙之感,那自这日起,便再没有人敢有丝毫轻视了。能让骆无霜忌惮如斯的场面,想必足够证明韩杉人生得意了,大家已经开始接受两王并存的局面。成王败寇的年岁,谁又真的那么在意是否合乎礼仪呢? 淮安王府又是一日大宴,李迎潮至入夜时分回到了林家别院,担心会碰到韩芷或韩萱,便让下人给韩葳传话,约她来园中的湖心亭一见。不出一刻,韩葳提着裙子小跑上了台阶,劈头就问:“你今日喝酒了没?” 李迎潮笑道:“没有。” “喝药了没?” “本就是断了药常老才放我出来的。”李迎潮拉过她在石桌前坐下,拿出一封信来,“给你。” 韩葳一眼便认出信封上的“韩葳亲启”是黎晓笔迹,信夹在黎太白的那份贺礼当中,韩杉托李迎潮转交韩葳。 韩葳又惊又喜地拆开来,见信上说到,黎太白父女已经回了西竹山,不过没去国师府,而是打算长住在山脚下的竹屋之中。韩葳想起李迎潮跟她提过的余胜翼与黎晓之事,想来两人好事将近,黎太白这个世外之人,也终于为了女儿选择安定下来了。 “发生了什么?你一脸喜滋滋的。”李迎潮好奇道。 “小黎邀我去西竹山看她,我……”韩葳本来很想念黎晓,但抬头一见李迎潮,便觉得每时每刻都想同他待在一处,一时犹豫不决起来,“我要不要去啊?” 李迎潮心中一动,暗自思忖了片刻,道:“去呗,西竹山那里气候好,风水也好,正适合你休养。” 韩葳不耐道:“真是听腻了‘休养’‘静养’这些话,什么时候能活得不像个老人家似的?不过我还挺喜欢国师府的藏书阁呢。” 李迎潮道:“你留在黎老前辈和小黎身边我才放心,至于国师府什么的,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 ”韩葳随口问道,旋即才发现李迎潮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在提议要她去西竹山,心下失落,怨气满满地道:“你很希望我走么?我这么舍不得你,你就不能舍不得我一下?。” 李迎潮心下一阵感动,想起二人在船上的耳鬓厮磨,很想告诉她“我也舍不得”,不过考虑到骆无霜之前的话,想到军中可能不少人都心存不满,肃王军不能在这个时候人心浮动,他更不想让韩葳再因为自己而承受莫须有的非议,强自忍住了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只微笑道:“我怕你跟着我四处颠簸受苦,身体会吃不消。待一切稳定下来,我去西竹山接你好不好?” “我身体好得不得了。”韩葳低着头嘀咕着,底气稍有不足。 李迎潮耐心道:“不管怎样,你跟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 “什么话!”韩葳抬头,不满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便不分心了吗?” 李迎潮:“……” 韩葳兀自背对着李迎潮生闷气,李迎潮一笑,自腰间口袋里拿出一把小木梳,送到韩葳眼前。韩葳瞥了一眼,见木质圆润,纹理流畅,心下喜欢,刚想接到手中,又忍住了,哼了一声道:“你哄小孩子吗?告诉你我生起气来没那么容易了事的!” 李迎潮笑着将梳子放到她手里,韩葳拿在手上细看,见梳子末端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头像,很像自己,当即喜笑颜开,道:“这是你刻的吗?” “什么我刻的,这整个都是我做的。”李迎潮道。毫无疑问,李迎潮在淮安王府的宴上又玩了一次失踪,一个人躲去了后院做木工。 “你还会做这个?”韩葳惊叹道,说完见李迎潮又是一副故作高深的神色,怕他又吹嘘自己“绝世好男人”,忙嘻嘻哈哈打岔道:“小木匠有点天分,不过为了我们的小船,你还得继续努力。” 李迎潮心下暗笑,明明这丫头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韩葳当晚便同韩芷、韩萱商议一番,三人决定不日一同启程去西竹山。孙垚与西蜀神医世家白夷蓝氏早年有些来往,韩芷刚好去拜访一下,韩萱嫌一人无趣,索性陪着她们,就当游山玩水了。 接下来一日林家设宴,第四日是专门招待元宁一行的宴会,姐妹三人和林冉皆列席陪坐。宴会结束后,陈廷祖与元宁便准备启程返回,姐妹三人收拾行装,一同上路。 李迎潮与韩杉各自拉着陈廷祖叮嘱一番,托他一路照顾好韩家姐妹,秦渊也跟来相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元宁郡主及随行人员在前面打头阵,陈廷祖率亲兵数十人紧随其后,而后是韩杉策马跟在韩芷身边,时不时聊着琐事。秦渊与韩萱自成一路,偶有交谈,大部分时间却是相顾无言。最后方才是并辔徐行的李迎潮与韩葳。三个送行之人跟出了近十里,丝毫没有返回的意思。 韩葳惆怅地勒停了马,叹道:“你回去吧。” 李迎潮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在她脸上,深刻体会到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滋味,良久说不出话来。韩葳突然鼻子一酸,低声道:“你支开我,是真的要去当皇帝么?” 李迎潮一愣,失笑道:“如果我去当皇帝了,你开不开心?” “我?”韩葳皱眉深思,挤了个难看至极的笑,明显眼中都是愁绪,“我大概……会觉得有点怪怪的。” “葳葳,”李迎潮牵过她的手,“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任何时候,我们两个都会像现在这样。” 韩葳强压在心底的失落感忽然排山倒海地翻涌起来,怔怔摇头道:“你骗人,那么多事情,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6 你会身不由己,我也会,我们都会变的。” 李迎潮不禁暗叹,她表面上看起来万事不挂心,其实将什么都藏在心底,什么都看得明白,不由一阵心疼,忙道:“我发誓不会。” “发誓有个屁用!” 韩葳低下头,想都没想地接道。 李迎潮:“……” 李迎潮有些后悔,好好的提哪门子当皇帝,又惹得她闷闷不乐,很想说点轻松之事逗她开心,奈何临别在即,他自己也有些心乱了,想了想,只道:“葳葳,不管发生任何事,等我。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一定会去接你。”说完又伸手掐了掐她脸颊,再次强调:“不准去国师府。” 韩葳被他掐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的黯然愁绪略微减轻些,奇怪道:“小黎都不在国师府了,我好好的去什么国师府?” 李迎潮担心她粗枝大叶,领悟不到精髓,干脆直言道:“不准见宗阕。” “宗阕?”韩葳更不解了,“他应该已经回锦都了吧,人家堂堂太子,怎么可能一直留在国师府?”过了一会儿韩葳才寻思过味儿来,斜睨着李迎潮,叹道:“啊你好小心眼!” 李迎潮笑着拍了一下韩葳的马:“走吧!” 那马一路小跑着进了队伍前方。韩葳在马上回了一下头,见李迎潮停在原地没有跟来,突然间便泪如泉涌,把马交给陈廷祖的一名亲兵看管,自己钻进了马车之中。 秦渊见状也勒住了马,对韩萱道:“你说我爱慕的人只是当年那个相府千金,那如果我说,我现在非常确定,我喜欢的人就是我面前的这个女子呢?我不管她是谁,也不在乎她经历了什么,只想与她共度余生呢?” 韩萱低眉不去看他,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作答。秦渊心中暗叹,他知道,江渔死在她面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在她心里活了过来,她不可能短时间内释怀。 这时,前面韩杉正纵马过来,秦渊低声道:“我说过,你不用急着给我盖棺定论,我可以继续等。”言罢策马回头,与李迎潮等在一处。韩杉同韩萱告别一番,又看了看韩葳所在的马车,叹息着离去。 李迎潮、韩杉、秦渊三骑并列,默然目送队伍继续前行。不多时,队伍中一骑朝这方奔了回来,行至近前,三人才看清是韩芷。韩杉催马向前走了两步,韩芷却没理韩杉,径自在李迎潮前方勒马,扔给他一卷帛书,淡淡道:“也许对你有用。”言罢调头离去,追赶队伍。 李迎潮莫名其妙地展开帛书,读罢,嘴边溢出一抹微笑,见韩杉与秦渊皆好奇看着自己,直言相告:“北辽萧太后遗诏,命辽北十三将共擒廖钟山!” 。。。 第134章 风雪塞外出征人 姐妹三人刚走,胶东战报便雪片似地传至桑洲,大赵京畿军突然东出,直抵胶东本部,庄璟率军死战多日,勉强保住了胶东大半,失了五城。重整旗鼓的大赵新军也再次逼压南境,第一线的明军陷入苦战;更有甚者,镇海沿边又冒出一支瀛洲水军虎视眈眈,一时间连林晟都焦头烂额起来。 原来李迎潮康复的消息还未传开,韩杉、林晟又在镇海大肆饮宴,赵灵昭发现机遇难得,誓要让肃王军措手不及,下令全面进攻,一时间战火四起,战线不断延长。李迎潮将灵蛇兵团编入淮安王麾下,让韩杉支援明城虎守南境,自己则从淮安府抽调部分兵力火速赶往胶东,镇海这边则全权交给了林晟。 黎晓一时兴起的邀约,竟阴差阳错地让韩家三姐妹躲开了这鸡飞狗跳的乱势,行走在难得的一方净土之中。陈廷祖为人仗义,虽被丢到了西蜀,却做不到不管不顾,半路闻讯,厚着脸皮跟元宁商议一番,最终只带着两名亲兵转道管城方向,给明城虎当参谋去了。 韩葳虽有些担心李迎潮,却不好在元宁面前愁眉苦脸,只不动声色地陪在两位姐姐身边,介绍些沿途风物,俨然老江湖一个。 路上走了近一个月,终于来到了西竹镇。镇上一切已恢复如初,元宁请三人上山入国师府做客,韩葳婉言谢绝,元宁不再坚持,自己走了,只留下几人帮韩葳三人担行李,另外还有一些为黎太白父女准备的礼物,多是一些土仪玩器,韩葳又去镇上采买一番,凑了一份束脩,这才往山脚竹屋行去。 此时两间竹屋已经变成了四间,又多了一位小厨娘与黎晓作伴。韩葳见到黎太白便恭敬叩头,奉上束脩,算是补全了拜师之礼。韩芷、韩萱当即也上前见礼。 黎晓不知韩葳大病一场,当场就要拉着韩葳考较一番功夫,还好被黎太白制止。黎太白与众人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去了国师府,把地方腾给了这群姑娘家。 厨娘张罗出一桌美味,众人饱尝了一顿新鲜山野菜。黎晓道:“你们若早几日来,我便让他去河中捉鱼,这个季节的河鱼最是鲜美。” 韩葳打趣道:“‘他’是谁?” 黎晓丝毫不扭捏,直言道:“余胜翼啊,他前阵子得空就来看我爹,不过这几日刚走。” 韩葳随口问道:“去哪了?” “不知道,好像离开南境了。” “啊?”韩葳心中诧异,想起前些日看到的陈廷祖得来的战报,似乎没有任何余胜翼的消息,还以为他在南境不会动,当即问道:“他走了,万一南边乱了怎么办?我义兄可顾不过来。” 黎晓道:“他好像是一个人走的,副将王铸、史冰等人都在,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哦对了,不是还有那个秦渊嘛。” 黎晓说完,见韩葳、韩萱、韩芷皆陷入了沉思,不解地嘀咕道:“怎么都爱操心这些事啊 。” 韩芷在竹屋住了几日,便提出去访白夷蓝氏,韩萱相陪,归期不定,韩葳存着时不时入国师府打探消息的念头,便留了下来,日子又只剩她与黎晓二人。 韩葳每日担忧李迎潮,食不知味。黎晓见余胜翼走了多日音讯全无,也有些百无聊赖,二人经常坐在院中台阶上,以手托腮,默默目送太阳落山,一日,黎晓忽张口叹道:“好无聊!” 韩葳笑道:“去把那盘棋下完?” “我不是说我无聊,”黎晓摇头,“我是说外面的那些人。打来打去,老天该下雨下雨,该下雪下雪,理都不理他们。农人该种地种地,歌女该唱歌唱歌,那些人自以为做了什么惊天地的大事,最终又改变了什么?” 韩葳低眉一笑,没有接言。治乱之事,到底天数还是人为,还真说不清楚,只是人之有欲,终究不会因天数而退缩放弃。她很喜欢这样远离纷扰的日子,只是做不到如黎晓这般,彻头彻尾地将自己当成个旁观者。她既盼望李迎潮来接她,又盼望他不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想怎样。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7 西竹关外战火纷飞,又值隆冬时节,各地的粮草征发都变得困难,即便如此,各方依旧胶着着,颇有不死不休的势头。对峙艰难持续,但北境肃王军却出乎意料地一直按兵不动。 由安北将军连峻坐镇的御北大营严阵以待,时刻关注着大赵京畿军的动向,但似乎只要胶东还没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御北大营就没有出兵的打算。 “无聊啊!”余胜翼窝在御北大营的帅帐之中,高声哀叹着。 外面风雪交加,毡帐内虽有火盆,依旧严寒刺骨。李迎潮整个人缩在狐裘当中,只露出半张脸来,闻言笑道:“我让你自己决定是守南还是攻北,你自己放着大好机会不要,跑来陪我喝西北风,怪得了谁?” 余胜翼道:“小王爷开玩笑,打辽人怎能少得了我余胜翼?我十六岁入军,跟辽人死磕了十多年,若错过了这最后一仗,那可要憋屈死。” 一旁的连峻在往火盆里添炭,闻言只笑了笑,没有丝毫不适。连峻一家当年在北辽朝廷的内部倾轧中被逼无奈降了肃王军,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不当自己是辽人。 李迎潮向火盆靠了靠,道:“夏侯霄应该已经到辽北了,只待辽人乱起来,咱们即刻挥军北上。” 连峻皱眉道:“冬日发兵非同小可,小王爷确定身体吃得消么?” “嘿!”李迎潮道,“你还当我是病人呢,我警告你们,我盯着廖钟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锋一职,谁都别同我争!我前半辈子如此蹉跎,他才是罪魁祸首,不亲手砍了他脑袋以泄我心头之恨,后半辈子也不会甘心。” 余胜翼道:“得得得,不跟你争,我英明神武小王爷当然是先锋!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萧太后遗诏真能管用?廖钟山不是一向在辽地武将中威望最高?” “萧太后是什么人?”李迎潮胸有成竹道,“她若心里没点谱,会写出这样一份遗诏?辽军内部定有裂痕,只不过暂时被廖钟山掩盖而已。此时廖钟山以为我与赵军正拼个你死我活,必放松警惕,现在若不出手,待年后开春回暖,辽军就要南下收渔翁之利了。届时辽军内部的裂痕也可能慢慢弥合。所以,”李迎潮拍了拍连峻肩膀,“我也知道冬日发兵不利,但是我们等不起,只能辛苦弟兄们了。此战若成,便是裂土封侯之功,御北肃王军也就熬出头了。” 连峻一笑:“小王爷不用担心,将士们心里有数,绝无怨言。况且我的兵什么水平我心里清楚,在北地这么多年,冬日行军算不得什么大考验。” 李迎潮感激地一笑,接着又不禁感慨道:“有时候真的佩服父王,他到底是怎么把你们这些人挖出来的?”李迎潮之所以能有这么多人死心塌地追随,同肃王军中的各级将领基本都出身平民有很大关系,绿柳营更是当世奇谈,就连纵横的几位骨干,也皆是李擎苍一手培养。 李迎潮回顾了一大圈,发现除了现成的韩杉、明城虎、秦渊之流,自己竟是一匹千里马也没挑出来,只一个玄甲卫,还是因为这些人本就是最初护送自己回胶东的精锐,自然而然地成了小肃王亲兵卫,慢慢有了今日气象,想想也是汗颜不已。 三人各自琢磨着形势,帐中沉默了片刻,忽闻外面一阵骚动,连峻忙出外喝问:“怎么回事?” 帐外守兵道:“刚有位传令兵冲进来,晕了过去,正送去军医那抢救,若醒了便立即来报将军。” “不用了,”李迎潮走了出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三人一同去了军医大帐中,那名传令兵刚好转醒,当即禀报道:“南境赵军已被全部驱逐,淮安王挥军北上,大赵京畿军回防,胶东失地复得。” 余胜翼与连峻闻言皆一脸兴奋,李迎潮略一思忖,道:“镇海那边呢?” 传令兵道:“暂时没有消息,南境详细战报估计明日即到。” “小王爷,”余胜翼道,“林晟那边应该没问题,瀛洲水军才多点人,就是捣乱而已。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出发了。” 连峻道:“不等夏侯霄的消息了吗?” 二人同时看向李迎潮,李迎潮神色肃然,沉吟片刻,果断道:“不等了,趁着廖钟山还没收到线报,传令全军即刻准备,明日酉时出关!” 是夜寒风凄紧,飞雪连天,李迎潮带三千敢死军打头阵,连夜冲破辽南虎牙关,余胜翼率两万中路军在风雪渐消的第二日长驱直入,与李迎潮合兵后,逼得辽南大军弃营而走。 辽境烽火乍起,待廖钟山缓过神来,集结兵马南下之时,无境兵团也日夜兼程从胶东赶到了御北大营,稍一休整后便在连峻率领下从另一路攻入,两路大军蝎子一般迅速插入辽境中部,直压上京城,而辽北大军却因近来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集结得甚是缓慢,寒冬腊月之际,粮草军需也确实难以筹集到位,廖钟山派人指责辽北诸将散漫拖沓,极北的乌尔王一怒之下竟然扯旗自立,料到李迎潮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家门口,便紧闭各处关门,不问世事起来。 李迎潮闻讯后惊呆半晌,原本仅仅是希望辽北诸军动得慢一点,让自己能先行占个地利就很知足了,谁知那些人直接关起了大门,继续猫冬过年。李迎潮郁闷道:“这也未免太……轻视人了吧?” 连峻一笑:“小王爷多心了,他们就是懒而已。” 无境兵团在辽境的战绩神话仍在世人的记忆当中,连峻更是一路放出屠城谣言,不战而降者不计其数,不到两个月便与李迎潮、余胜翼大军会合。大军依旧分两拨驻扎,背靠上京城外二十里处的一片山丘,浩浩荡荡连营百里,威势无匹。 李迎潮立在山头高地,望着视野中一片银装素裹痴愣出神,远处的上京城似乎不如传说中那么苍劲雄浑,反而有点温柔。 李迎潮脸上生着冻疮,裂开的伤口还挂着血丝就又被冻上了,手里拿着的窝头明明刚热过,转头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又变得冰凉,低头啃了一口,脸上撕裂似地疼,刚冻结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连一旁的连峻都不忍直视。 余胜翼也没好到哪里去,被石头一样的窝头噎得够呛,就地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连峻倒是习惯了这种严寒,淡定地啃着自己的窝头,徐徐道:“上京城兵力最重的为南门和西门,最弱为东门,我的计划是,余胜翼与周良带兵拖住南门和西门守军,我带精锐主攻东门,留北门给廖钟山出逃,小王爷带人埋伏北门外二十里处的雪岭,若廖钟山不出逃,我们活捉了交给小王爷便是。” 余胜翼打了半天的嗝,好不容易腾出嘴来,问道:“若他自己抹了脖子呢?” 三人互相望了望,哈哈大笑起来。李迎潮笑得脸上一阵生疼,只好慢慢收住心。余胜翼与连峻一左一右地站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8 在他身边,与他一齐观望山下大军及远处的城池,李迎潮的思绪忽然回到了最初入胶东的那一刻,那时也是这两人一左一右陪他向前,给自己添了不少底气,想到此不由心中一阵激荡,开口道:“兜兜转转,由始入终,又是二位陪我走完这最重要的一程,二位大哥,”说着忽然退后一步,长揖到底,朗声道:“请受小弟一拜!”拜完便扔下目瞪口呆的二人,大笑而去。 余胜翼吓得又被窝头噎了半天,连峻看不过去,拍了他两下帮忙顺气,半晌,余胜翼张口叹道:“小王爷怎么突然跟个娘们似的?” 。。。 第135章 愿赌服输不言悔 永安城栖霞宫 韩芙与采薇正在灯下缝着小儿衣服,宋相宜生产在即,韩芙之前整日抄经,现在终于有了点别的事做。眉目如画的女子一针一线,神情专注,仍似当年韩府东院那个娴雅安静的二小姐。 采薇偶尔抬头看一眼韩芙,神色忧心忡忡。永安城被围多日,虽然栖霞宫不与外界来往,采薇还是能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其他宫女窃窃私语,人心惶惶,只韩芙不动声色,每日规律如常,比隐居山中的老叟还要处变不惊。 “哎呀!”采薇突然一声轻呼,针尖扎破了手指。 韩芙抬头看她一眼,淡然道:“若没心情,就放着我来做好了。” 采薇叹息着放下手中针线,低声道:“小姐,听说皇后娘娘这胎不太稳,我怕……这衣服做出来也没什么用。” “胡说什么!”韩芙低声斥道,心中苦涩不已。宋相宜这几个月来几乎与韩芙断绝了往来,韩芙不难想明白各中原因。 眼下赵军缺人,不说江狸这位老将,就说江帆,若论将才,也不是不能独当一面,只是江帆不擅勾心斗角,夹在越东乡与林晟之间成了牺牲品。 宋相宜一直觉得,赵灵昭与江家离心,自己与韩芙难辞其咎,如今江渔自尽,赵灵昭更加不敢启用江家父子,宋相宜带着这份痛苦的内疚之心怀孕,胎自然不容易稳。 赵灵昭不明所以,特意将宋相宜接去了养心殿照料,不管再忙,都要日日进去嘘寒问暖一番,这样一来,反而更加重了宋相宜心里的负担,愈发愧疚难当。 韩芙正出神之际,忽闻宫外起了喧哗,一名宫女慌张跑了进来:“娘娘,宋将军无礼闯宫,奴婢们就要拦不住了。” “什么?”韩芙一脸讶然,“你说的是宋志博?” 话音刚落,就见宋志博一身戎装,腰悬弯刀,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众宫女吓得不敢上前,采薇壮着胆子挡在韩芙面前:“大胆,你……你要做什么?” 宋志博盯着韩芙双眼,眼中满是痛苦挣扎,韩芙倒不怎么怕他,只是实在猜不透他是何意,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宋志博突然跪到自己面前,沉声道:“臣斗胆,恳请娘娘移步养心殿,陪伴皇后生产。” “相宜要生了?”韩芙大惊,“我这就过去!”刚一抬脚,便猛然醒悟过来,宋志博突然这样来找自己,恐怕不是去陪她那么简单,当即又讶然转身,“你的意思是?” 宋志博起身:“永安城已经破了,领兵之人……” 宋志博欲言又止,但韩芙已经听明白了,既然让自己去陪,那领兵之人还能有谁?韩芙踉跄了两步,若不是采薇上前搀扶,几要摔倒在地,当场便哭出声来。 宋志博又道:“听闻娘娘早前生命危急之时,是舍妹甘冒大不讳出言相救,娘娘忍心此时袖手旁观吗?” 韩芙自是无须他多言,当即止住了眼泪,对采薇道:“立即去养心殿,快!” 韩芙觉得腿都在发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跑去养心殿的,还未进殿便听到了宋相宜的哀嚎之声,赵灵昭不在殿中,韩芙急忙向内殿跑去,正听到里面人喊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一声娃娃啼哭声响起,韩芙也终于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怎么办?”韩芙脑中一片混乱。 “小姐,”采薇忙扶起韩芙,“皇后娘娘好似不大好。” 韩芙这才发现室内的几位太医正在床前神色慌张地乱转,韩芙奔过去,见躺在床上的宋相宜已经气若游丝,眼神涣散了,忙问太医怎么回事,太医道:“皇后难产多时,怕是……不成了。” 宋相宜兀自喃喃道:“皇上,皇上……” 韩芙忙问:“皇上呢?” 众人尽皆摇头表示不知。宋相宜还在念叨着什么,韩芙凑到近旁才听清:“相宜对……对不起皇上……” 韩芙顿时泪如泉涌,抓着她的手,不顾众多太医在场,只哭着道:“相宜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没有对不起皇上,你没有你没有,都是我的错……”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 宋相宜被韩芙哭得似乎回光返照了一瞬,认清了身旁之人后,突然生出一股大力,狠狠地回握住韩芙的手:“芙姐姐,相宜求你了,别伤我的孩子,别……别伤害皇上,别伤害我的孩子……” 韩芙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宋相宜的手渐渐无力地垂下,她最后的嘱托,竟然是别伤害她爱的人。韩芙突然间就欲哭无泪起来,甚至有点想笑,老天对她还可以再荒谬一些么? 虽然她和宋相宜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是名义上的表亲,二人在宫里相互扶持,在韩芙举目无亲的孤清日子里,宋相宜一直像个体贴的妹妹一样陪着她,而如今,在临走前的那一刻,宋相宜对她竟是这般不信任。 韩芙泪眼朦胧中苦笑不已,还不是她咎由自取?宋相宜只是品性单纯,却并不愚蠢,谁待她真心,谁在利用她,她心里看得清楚。韩芙睁着眼一脸绝望,与宋相宜的死不瞑目形成鲜明对比。 韩芙隐约听见采薇同她讲话,但是已经无力思考她说得什么了,她还隐约瞧见赵灵昭奔了进来,抱着宋相宜大哭一场,韩芙麻木地坐在地上看着,没有任何触动。之后的人来人往,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暗,灯油已尽,室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韩芙回过神来,突然很害怕,慌忙站起身,暗中响起了采薇的声音:“小姐?”采薇带着哭腔道:“小姐你快振作起来吧,你这样采薇好怕。” 韩芙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采薇的方位,压下心中痛苦,语气已经恢复如常:“这是哪里?” “这里是养心殿啊。”采薇道。 “人呢?” 采薇哭道:“陛下遣散了所有宫人,他自己……好像就在外面。” 韩芙让采薇点上灯,二人走出内室,见赵灵昭果然一个人坐在外殿,手中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小婴孩似乎在睡着,没有任何动静。 赵灵昭见韩芙提灯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199 出来,微微一笑:“你醒了。” 韩芙苦笑,她刚刚明明睁着眼睛目睹着一切,感觉却还真像是睡着了一样。 韩芙看着他坐在那里,突然就没有了往常的别扭与纠结,她心里清楚,这样面对面的机会不可能再有了,当即自然而然地走过去,跪坐在他对面,待看清了他怀中那个粉嫩嫩的孩子后,韩芙笑道:“他真漂亮。” 赵灵昭道:“你要抱抱吗?” 韩芙伸手接过孩子,小心抱在怀中,看着这个温暖的小人儿,不知怎地又湿了眼眶。 赵灵昭腾出手来,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知道吗?当初父皇和韩相喝得就是这种酒。” 韩芙讶然抬头,其实她心里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猝不及防,茫然了好一会儿,心底的酸涩才如潮水般渐渐涨了上来,不同于宋相宜死时内心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这种痛是不知不觉间滋长的,仿佛一丝一丝地被抽走了呼吸,却等到快要窒息时才猛然发现,她其实也在乎的,而且这种在乎,只多不少。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错了,”赵灵昭一杯一杯地饮着酒,淡然道,“但有些错可以纠正,有些错,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地错下去。” 韩芙神色很平静,平静得赵灵昭特别想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她敞开心扉地聊一聊,“你呢?你后悔了么?”赵灵昭问道。 “悔什么?”韩芙问道。 赵灵昭笑道:“嫁给我。” 韩芙也笑了,笑得云淡风轻:“这个错也不可以纠正,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地错下去。愿赌服输,你我都不是说‘悔’字的人。” “其实我曾经想过,”赵灵昭道,“如果我早一步认识的人是你,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如果……”韩芙笑着摇了摇头,终于流露了些无奈。 赵灵昭沉默半晌,忽道:“如果我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你,你愿意接受他么?” 韩芙看了看怀中安静的小人儿:“你信我?” 赵灵昭目光直视着她,很坦诚,也带着许久未有过的温度:“为什么不信你?” 韩芙深吸一气,平静道:“韩芙誓与这个孩子共存亡!” 赵灵昭深深看着她,半晌,低下了头,眼中有些湿润,自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案上:“这个,我不确定有什么用,一并由你保管吧。我不求这孩子将来文成武就或是富贵荣华,平安一生即可。” 韩芙一看,赵灵昭交给她的竟是那枚传国玉玺,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知道赵灵昭骄傲之人,想让他一个人静静地走,遂抱着孩子走出养心殿。 宫里太监宫女乱成一团,韩芙无心过问,只行尸走肉似地迈着脚步,脑中一片空白。采薇在后问道:“小姐,我们怎么办啊?要出宫么?” 韩芙猛地一个颤栗,旋即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处境危急,虽然淮安王就是韩杉,但是眼下她抱着的毕竟是赵灵昭的孩子,自然是能不碰面就不碰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还不想同韩杉冲突周旋,当即抓过一名跑过近前的小太监,问道:“哪个门可以走?” 小太监道:“哪个门都走不了了,现在大伙都赶去正阳殿广场,等着跪迎淮安王呢。” “可有见到宋志博?”韩芙忙问。 “哎呀没见过,你别拽着我了。”小太监不耐烦地跑掉了。 韩芙无奈,打算带着采薇走秋彤院附近的储秀门试试,行至半路,突然遇见一名赵军士兵向二人奔来,喊道:“可是芙贵妃?” 形势混乱,韩芙犹豫了一瞬,没有答话,那士兵直接道:“应该是了,宋将军已经护送皇后灵柩出宫了,淮安王给放的行。宋将军让我转告娘娘一声,说是刚刚收到消息,小肃王李迎潮战死北辽,不知这个消息会不会对娘娘有用,娘娘自己斟酌,小的得走了。” 。。。 第136章 南柯一梦人间事 韩芙听完宋志博给的她的消息后哭笑不得。宫门都已经破了,这个时候,李迎潮战死的消息对韩杉能有多大影响?对肃王军能有多大的影响?若早一点,肃王军内说不定就人心思变,会有人直接将矛头对准韩杉,而现在,韩杉入主永安已成定局,太迟了。当即与采薇按原计划朝储秀门走去。 天色阴沉,无星无月,正月未出,年节还未结束,整个宫城却无一丝暖意,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只余一片萧条肃杀,安静异常。赵灵昭早已有令,若永安城破,内城禁军便可各自逃生了,不用抵抗,更无须殉职,换个人入主这皇宫,其实也没甚区别,是以皇宫内外几乎听不见什么厮杀声,只有大军来回奔波的声音,也不见城门附近的惨烈状况。 养心殿外,程决带兵将大殿围得铁桶一般,又带人里里外外搜查一遍,不一会儿,韩杉大步自外而来。程决低眉恭敬道:“禀王爷,人在里面,不过……”程决摇了摇头,“还有一口气。” 韩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止住了亲兵跟随,孤身一人进入殿中。正中案上一灯如豆,摇摇欲坠,刚好够韩杉见到端坐案后的赵灵昭,脸色微青,神情淡然。赵灵昭听到动静,原本闭着的眼睛微睁了睁,看清来人后又无力地闭上,轻笑道:“都这个时候了,李迎潮还不出现,看来,我是见不到这一生最大的对手了。” 韩杉连日来不眠不休,精力都在督战与协调各方上面,直到这一刻,心里的诸多感慨才汹涌而来,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只觉得世事一场大梦。不过赵灵昭点名自己的对手是李迎潮,似乎不怎么把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韩杉放在眼里。输给李迎潮,可以说他赵灵昭时运不济,但若说输给了韩杉,这个曾经的赵氏之臣的儿子,就只能承认他赵氏父子两代人都错了。 韩杉无声笑了笑,无意与将死之人去分辩什么。只是赵灵昭的话让他想到了另外一层,李迎潮到底是不能出现还是不想出现?就在这时,殿内唯一亮着的那盏小灯油尽灯,殿中再没有了任何光亮。赵灵昭再撑不住,喉中涌起一股腥甜,整个人倒了下去,大口喘息着,而韩杉不管不顾,凝眉深思。 他七日前收到从上京城传来的消息,提到李迎潮为追击出逃的廖钟山,深入塞北多日未归。消息自上京城发出之日时就已经是“多日未归”,这几日又没有任何后续消息传来,既是追击,随身带的水粮肯定不多,又值隆冬时节,若迷了路或是遭遇什么不测,断无生还可能,所以这一消息,基本等同于李迎潮的死讯了。 但是韩杉不解,李迎潮这个关键时刻非要去追廖钟山是什么意思?他的杀母之仇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了,何至于这会儿突然冲动起来?韩杉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0 心下隐隐觉得,这是李迎潮故意的安排,他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出现了? 韩杉漆黑一片中茫然四顾,半晌,一声苦笑,李迎潮若真抽身而退只图自己逍遥,韩杉委实不想感激他扔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摊子。虽然韩杉也有过野心膨胀的时候,但却不想以这种方式实现,或许是出于骨子里还残存的一点清高,或许是觉得靠李迎潮相让,自己以后面临的局面会很艰难。 肃王军中大部分都还是忠于李家的人,林家虽然与韩杉关系亲厚,但镇海军与肃王军相比之下实力悬殊,京畿军和大赵新军经此一役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韩杉此时上位,只是空有一批文人士子和相府旧吏支持,底气稍差了那么一点,等同于又一次被赶鸭子上架了。但韩杉同时更清楚的是,若不如此,任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和李迎潮之间迟早是个无解的死局,不是有人退出便是有人灭亡。 赵灵昭一声轻笑打破了韩杉的沉思,道:“看来,真要轮到你来体会一下这等滋味了。”说完不禁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声音渐歇,除韩杉外,黑暗的大殿中再无一丝气息,冷寂得让人抓狂。 韩杉走出养心殿,末了回头对程决道:“封了这殿吧。”他是不会再住这里了。 正阳殿广场前,未及出逃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其中一个小太监供出了芙贵妃抱着一个婴孩,往储秀门方向去了。 韩杉乍一听“婴孩”二字,莫名一阵烦躁,一脸阴沉地立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在场所有将士也都跟着噤声。 须臾,数名士兵将韩芙和采薇带了过来。韩杉挥手让士兵退后,与韩芙默默对视了片刻,强压下心中不快,笑了笑,道:“这孩子……刚出生?二姐这会儿应该好好卧床静养才是,为何想往宫外跑?” 韩芙看着韩杉近在眼前的面孔,除了眼下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外,没有任何变化,但说话的语气却让韩芙莫名一阵颤栗,格外陌生。韩芙轻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身后的采薇忙道:“杉公子,这孩子不是小姐的,孩子是皇后娘娘……是宋家小姐所生。” “哦?”韩杉眉宇间的阴云总算消散了些许,“既如此,二姐何苦揽这等差事,把孩子交给我,我派人给他找奶娘就是了。” 韩芙不禁后退一步,眼中毫不掩饰的警惕:“你打算把他怎样?”怀中的小人似乎能听懂似的,适时大哭起来。韩芙更加心乱,手也不禁发抖,便将孩子交给了身后采薇,自己则挡在采薇身前。 殿前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身后各级将士也都眼睁睁看着,韩杉一叹,又逼近一步,用着只有二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二姐,你是聪明人,应知道这孩子绝对留不住,何必螳臂挡车?” 韩芙苦笑:“我韩芙纵使再聪明,也不会将这份聪明用在自己弟弟身上,只是我这弟弟,此刻已经开始对着我摆王者之姿了。” 韩杉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压下心中叹息,转身,忽然高声道:“斩草不除根,贻害无穷,为小王爷计,这赵氏血脉留不得。” 北辽战报还未公布,韩杉只对个别亲信提过,明城虎的后军消息不可能比他灵通,胶东本部肃王军损失惨重,尚在原地休整,此时跟着韩杉围攻永安城的都是淮安府他自己的人,这会儿借李迎潮的名头一用,估计也没人会觉得不妥。 韩芙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韩杉能说出这种话,当即明白在这种时刻,再怎么大谈姐弟情都是无用的,只会给世人徒增笑料而已,不由气极反笑:“你自己没那个容人的气量,何必推到死人头上?” 韩杉眼神闪烁了一下,撇过头去不看韩芙,又故作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芙怒道:“李迎潮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敢说你不知道?枉你自幼读圣贤书,若今日爹爹也站在这里,韩杉,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芙姐,你别逼我。”韩杉强忍心中怒气,上前一步低声道:“可以保的人我自然不会动他一根汗毛,赵灵晖、赵灵旸都安然无恙,太皇太后及惠太妃我也下令不得骚扰,但是这个孩子,你必须交给我!你不提爹还好,你既提了他,又凭什么以为我韩杉会重蹈他的覆辙?” 韩芙一愣,旋即冷笑出声,道:“你担心他会成为下一个李迎潮?”说着一脸轻蔑地看向韩杉,“果然得到的越多便越胆小。这孩子这辈子注定只是个孤儿而已,他没有李擎苍、没有陆仕潜、更没有骆无霜与肃王军,他这辈子就只有我了,怎么,淮安王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么?还是太抬举我韩芙,觉得我一个弱女子,能养出一代枭雄?” 韩杉沉吟不语,他着实不想与韩芙闹翻,不由得神情有些松动,正犹豫间,忽然一人走至近前,低声唤道:“王爷。” 韩杉一看,见是骆无霜赶来。骆无霜与秦渊等人这几日一直跟在韩杉身边,城门一破,两人便分别赶赴各处官署,清点各类籍薄,以免有些重要文书被赵廷官员趁乱带走或销毁,这会儿骆无霜清点个大概,心里有数,便将详细事宜分派下去,自己火速进宫,刚巧碰到韩杉与韩芙对峙的一幕。 骆无霜上前低声道:“这孩子留着确实麻烦,王爷若觉得不方便出面,交给属下便是。” 韩杉正心烦意乱,闻言有些动心,想全权交骆无霜处置,一旁韩芙却心一沉,立即亮出一物,高声喝道:“你敢!” 众人定睛一看,见韩芙手中拿着的正是传国玉玺。这东西说重要又不太重要,说不重要,有又总比没有的好,骆无霜一时也愣在当场,心下为难。 韩杉皱了皱眉,冷然道:“我敬你是姐姐,一直忍你让你,但你若执意同我为难,我又岂会受你威胁?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看清楚形势再作决定。” 韩芙四下望了望,仅存的几名宫中守卫都已弃械投降,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块石头,又能成什么事?韩芙无奈地笑了笑,收住即将流下的眼泪,猛地一抬手,将玉玺狠狠向地上砸去,玉玺滚了两下,露出两个缺口。 众人惊讶看向韩芙,不解她意图。只见韩芙一脸镇定,向前一步,毫不畏惧地仰面与韩杉对视,道:“杉弟,不要跟我说什么无毒不丈夫,一个孩子而已,就同这块顽石一样,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天下气运,全是庸人自扰。我韩芙早已起誓要与这个孩子共存亡,今日你若是赶尽杀绝,我韩芙认命,但我只想你明白,你有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不是一个孩子能决定的,你也许可以自欺欺人,但上骗不了天,下骗不了地,你好自为之!”说完便撇过头去,神情大义凛然,姿态却是束手就擒。 韩杉沉默良久,一叹,转身看向众人,又似什么都没看,两眼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1 有些放空。骆无霜知他心中已有主意,只是一时不好开口,缺个台阶,便上前道:“其实该怎样处置这个孩子,应该等小王爷回来之后决定。” 韩杉不动声色地转向骆无霜,心道你装什么蒜,李迎潮能不能回来你还不清楚么?骆无霜无视韩杉目光,忽然神色哀伤,重重一叹,扑通一下跪地,哽咽道:“其实北辽已有战报过来,但属下见淮安王与众将士衣不卸甲、不眠不休,担心影响军心士气,故隐瞒不报,还请王爷恕罪,小肃王他……确实不会回来了。” 众军士闻言大惊,韩杉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隐瞒李迎潮死讯,总归是会被人琢磨出几分别有用心来,现在骆无霜出面担下,韩杉便名正言顺多了。韩杉当即做出一副悲痛神情,转身向北道:“知遇之恩永世不忘,恨天妒英才,唉……” 骆无霜顺势叩首在地,朗声道:“赵氏不恤百姓,不容贤良,穷兵黩武,以致八方鼎沸,恳请淮安王念当今四海汹汹,百姓惶惶,履天子之位,止战安民,改过正倾,以养天下!” 广场上安静了一瞬,而后便陆续有人随声附和起来,少顷,殿前广场上跪倒一片,众人齐呼“万岁”。 韩杉恍惚了一瞬,不经意瞥见地上的玉玺,嘴角动了动,自己也分不清是要冷笑还是苦笑,一块顽石确实影响不了天下气运,影响天下气运的,自然是人心无疑了。 韩杉回头看向韩芙,发现就连采薇都抱着孩子跪下了,广场上只余韩芙和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中。 韩芙眼中似悲悯,也似嘲讽,韩杉不由低头一笑,这一笑,无奈之中竟夹着几分羞赧,韩芙恍然间又见到了熟悉的小弟,不禁鼻子一酸,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知道,自己和孩子的小命应该可以保住了,不待韩杉开口便主动道:“城西宣崇观,”韩杉不解地抬头,却见韩芙凄然一笑:“我会带着这个孩子在那里了此残生,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保证他不会离开永安城半步。” 韩杉喟然一叹,这才去看那个已经哭得快没力气了的孩子,小家伙紧闭着眼,时不时抽搐一下,握拳的小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口,让人觉得他好似懂得害怕一样,韩杉心中不由一阵惘然失落,刚才那个一心只想杀了这个小生命的人,真的是自己么?难道真如韩芙所说,得到的越多就越胆小,自己真的到了连一个孩子都如此忌惮的地步了么? 韩杉端详着孩子半晌,同时也在心中审视着自己,眉头拧了许久才渐渐舒展开来,轻声一笑:“确实有几分相宜的模样。”说着又向身后一名士兵道:“去看看奶娘还在不在。” “在的在的,就是那个。”采薇终究是不怎么怕韩杉,不自觉地站起了身,伸手指了指跪在不远处的一名老宫女道。 士兵将那名奶娘带到近前,韩杉对韩芙道:“你先回自己宫中,待宫里一切恢复如常,我派人打点一番,送你去宣崇观。” 。。。 第137章 都道相思了无益 韩杉打发了韩芙,一时间有些索然无味,懒得去表演再三推辞的戏码,立即下令增兵北上,由程决统兵,陆仕潜随行,支援余胜翼与连峻占领辽南全境,至于辽北,大军刚一压境,势力最大的乌尔王心满意足地过完了年节,便悠哉悠哉地出来俯首称臣了,辽北游猎诸部也纷纷派使者请降。 没过多久,韩杉便收到程决自上京城的来信,言连峻、余胜翼、陆仕潜三人不听劝说,擅自带兵,勒令乌尔王充当向导,远赴辽北深处寻找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的李迎潮。辽南各地隐患未消,蠢蠢欲动。 韩杉无奈,他知道这三人不亲自确认李迎潮之死是不会罢休的,不让他们亲自确认李迎潮离世,韩杉自认也很难使唤得动这三人,当即命秦渊北上实地考察,重新编制版图,调整兵制税收等事项,更迁大量百姓入辽南,这才勉强稳住了形势。 与此同时,韩杉派出去接韩家姐妹回永安的人早已上路,到达西竹山之时是二月底,韩芷与韩萱在蜀中遍游山川,刚返回没多久,韩葳则又一次病倒了。 早在韩杉派出的内监到来之前,国师府便特意派人给韩葳报信,告知她韩杉已在永安登基为帝,顺带着,自然也避不开李迎潮失踪塞北,无望生还的传闻。 韩葳浑浑噩噩了一天,想到国师府的人笑称自己是“未来的小公主”,直感滑天下之大稽,不由发笑。 韩杉称帝给她的感觉,比想象中李迎潮称帝还要怪异,毕竟李迎潮与她多少还有些距离感,而韩杉与她则是自幼一同长大,当年的韩家在京中一众权贵当中,本就是最寒酸、最不像高门的高门了,就连当年的皇子选妃,韩葳都觉得完全不关自己的事,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然而一想到直接原因,韩葳就笑不出来了,李迎潮失踪,这个说法看似还有些余地,他会不会就是走了?韩葳心中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但终究没有任何依据,一颗心在侥幸与恐惧之间徘徊,重又开始缠绵病榻。 韩芷与韩萱对韩杉称帝的消息反应也很淡漠,不过对能够堂堂正正回到永安城,心里还是十分期待的,况且二人听说了韩芙一事,有些担忧,只是韩葳身体愈发虚弱,不宜动身,二人也看得出,韩葳并不想走。 拖了几日,几名内监委婉地问起归期,宗旷也派人来请众人入国师府暂住,韩葳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打扰到黎晓了,便提议韩芷和韩萱先行启程。 韩芷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怎么放心?”韩萱在旁连连点头附和。 韩葳一笑:“可以的,有小黎陪我嘛,再大不了我去国师府,那里也有大夫。” 黎晓在旁也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韩芷仍旧有些犹豫,她清楚韩葳的身体,心病是主要原因,远远不是黎晓能照顾好的,韩葳见她沉吟不决,便道:“芷姐姐快回去吧,二殿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即便人没事,心里也定是不好受的,你去看看吧。” 韩萱想了想,说道:“葳葳这边有西蜀国师府帮忙看着,不会出问题的,而且……”韩萱又看了看韩葳,“李迎潮之事只是传闻,回去了才能知道确切消息,届时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先不要着急。” 韩芷与韩萱三月初启程上路,韩葳继续留在竹屋中,念及与李迎潮临别时的话语,国师府也懒得去了。 韩芷、韩萱走后的那天夜里,黎晓在房中睡着,韩葳一个人坐在院中台阶上对着一弯上弦月出神。 “你既让我等上一年,那就一年,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守信,但是,多一天我都不会再等的。我不管你是死了也好跑了也罢,为什么要去追廖钟山?你若不来……是你不守諾在先,别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2 指望以后我会想你。我韩葳说到做到。” 韩葳嘴里喃喃念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滚下,神色却出奇地平静,已经盘算好了下半辈子的日子,干脆就去宣崇观与韩芙作伴好了,“还当什么公主,相府小姐我都当不好,我能是那块料?” 韩杉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情册封公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余胜翼、连峻、陆仕潜甚至是韩葳还要在意李迎潮的生死,但是上京城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三月十五 ,距离李迎潮追踪廖钟山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 在辽北无夏山这个号称没有夏天的地方,春天也才刚刚苏醒,估计还要经过漫长的梳洗打扮才能出门。正午的阳光在这里都只是光线而已,丝毫无法匹敌亘古即成的冰寒。 余胜翼、连峻、陆仕潜一行人穿梭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多日,一无所获。余胜翼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身旁大树上,树冠上一阵哗啦啦,瞬间砸下一堆雪块,打歪了余胜翼的皮帽。“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廖钟山倒是会逃。”余胜翼抹干净脸上的雪,气着吼道。 旁边乌尔王笑呵呵道:“廖钟山常居辽南,他若进了这辽北老雪林,想必也是出不去的。” 余胜翼一把揪住他衣领,怒道:“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行了,”陆仕潜将腿从过膝的雪地中拔出,“你老冲他发火有什么用!” 连峻望了望四周的参天高木,思忖着道:“廖钟山也不是傻子,他是要逃命,又不是要自杀,为何要往这里跑?” 乌尔王接口道:“除非你们那位小王爷是个傻子,把人往这里赶。” 余胜翼闻言,照着乌尔王硕大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乌尔王怒了:“你给我放尊重点,本王好歹也管着几千号人,你……” 余胜翼道:“大爷我十九岁就管着几千号人了,若找不到小王爷,我让你那几千号人全都陪葬!” 陆仕潜无奈地冲着乌尔王一笑:“大王别介意,他开玩笑的。” 乌尔王往陆仕潜身边凑了凑,嘀咕道:“哪有有求于人还这么嚣张的。”说着拍了拍陆仕潜,“这位老兄弟,你就很讲道理嘛,大家轻松一点不好么?” 陆仕潜苦笑,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雪林,连忙低下了头,不能看,看了就泄气。 几人之所以兴师动众地往北面寻,乃是因为最初有一名玄甲卫回头报信,言李迎潮向北追击廖钟山,经过多番追察,也确实遇见过几次辽宫侍卫打扮的人死在山中,而随着追察的深入,渐渐也有玄甲卫的尸体被发现。 可以确定的是,李迎潮只带了玄甲卫,但廖钟山身边有多少人,众人不得而知。如今,已经一连多日没遇见半个人影和尸体了,陆仕潜和连峻越来越沉默,余胜翼越来越暴躁,都是因为一行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李迎潮的方向。 正艰难前行中,后面跟来的几名士兵当中忽然一阵骚乱,前面几人连忙回头,原来是有一名士兵小解的时候误跌入一个深坑,由于雪太厚,众人方才路过时没发现丝毫异样。众人七手八脚将那名士兵拉上来,那士兵却道:“等等,下面好像有人。” 所有人都跳了下去,扒拉开厚厚的雪层之后,一具尸体露了出来,乌尔王突然大叫:“就是他,就是他,这就是廖钟山。” 陆仕潜连忙细细检查起来,见尸体上有三四处致命的剑伤,脸上顿时现出喜色:“是公子的剑没错,公子来过这附近。” 几人心下重新燃起了希望,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继续搜寻,只是冷静之后又继续不安起来,这里天寒地冻的,谁知道那尸体是多久之前死在这的?行不多时,前方向导突然挥舞着手臂往回跑,乌尔王见状忙低声道:“不好,大家快撤,这附近有野熊出没。” 三名当地的猎户向导皆神色慌张地向来路跑去,乌尔王及几名亲随紧随其后,只陆仕潜、余胜翼、连峻三人驻足原地,神色犹豫。乌尔王停了下来,道:“走吧,你们若实在不甘,回去多带些人手和兵器再来就是。” 陆仕潜略一沉吟,道:“你们先回头,在先前路过的那个山洞等我,我再往前走走看。” 乌尔王道:“不行,既然这附近有熊瞎子出没,山洞也不安全,我们这就直接下山回去。” 余胜翼道:“你敢!” 乌尔王苦着脸道:“我叫你余大爷还不行么?当向导这种事总得你情我愿吧,我现在赶着逃命,你就算逼我也逼不出你们的小王爷,我先走了。”说着竟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几名士兵胆怯地看了看余胜翼和连峻,余胜翼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跟他们走吧。” 转瞬间所有人都跑了个精光,只留下三人愣在原地。余胜翼道:“陆师傅如果还要往前走的话,我跟你一块。” 连峻道:“你们确定记得路么?” 三人一路都凭记忆记着路线,不过由于走得太远,记忆难免出错,自然是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连峻淡淡道:“走吧。”说罢在前面打头阵,继续向深山行去。 那猎户向导之所以认定有野熊出没,是因为附近区域散落着一些野兽残骸。三人继续前行,不多时,最前方的连峻忽然停下了脚步,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硬物,忙低身挖了出来,三人见状,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这是李迎潮的剑鞘。 连余胜翼都有点紧张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妈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往前看看。” 不出一刻,前方雪地里一副骸骨还未被雪掩埋殆尽,已经零落的不成样子,尸骸近旁还散落着一些皮甲碎片,几人忙奔至近前,拿起碎片查看,半晌,连峻有些无力地道:“这是小王爷的铠甲。” 行军路上,连峻曾亲眼见到李迎潮无聊的时候,在上面画满了类似庙里的护身符,嘴里还念叨着:“这次可不能再受重伤,再受伤可要误了约期。” 余胜翼一把将手里的残片扔掉,转过身去沉默不语,陆仕潜神情木然,周身的江湖高手风范倏忽不见,恍惚得像个行将就木的平凡老者。三人沉默良久,连峻见日渐向西,重重一叹:“走吧,该回去了。” 。。。 第138章 辞去樊笼返自然 三人一路从辽北赶回上京城,来自永安的任命陆续而至:在上京设辽北都护,由连峻率军常驻;胶东肃王军蕃号不变,由余胜翼任大将军,执掌兵符;至于原本在胶东任统帅的庄璟,据传令内监的说法,韩杉有意召其入朝。陆仕潜本无官无职,韩杉却言明要他回永安复命,想是要了解他们寻找李迎潮的详细情况。 三月底的一个晴好午后,韩芷与韩萱低调入永安城,没有回吉安巷韩府,也没有入宫,而是直接去了城西宣崇观。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3 小婴孩渐渐又长开了些,咿咿呀呀很是好动,眼睛黑亮得像两颗纯净的宝石,漂亮得让人一见忘忧。韩芙低头晃着摇篮,采薇在院中晒着被子,韩芷与韩萱被一位小道童领到后院,见到这一幕时,恍然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户普通人家,天大的烦忧也不过柴米油盐。 韩芙看到二人时愣忡了一瞬,旋即笑了,淡然,却也有着发自真心的喜悦。二人一路上都很担心,怕会见到一个心如死灰的韩芙,面对至亲却相顾无言,待见到韩芙的那一刻就都释然了。 韩芷上前抱住韩芙,哭道:“对不起,留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事。” 韩芙眼中也有泪光闪烁,笑道:“你们都平安就好。” 韩萱跟在韩芷身后,脚步有些犹疑,不敢上前,神情复杂地看着韩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韩芙笑着拉过她:“这么久不见,你这张扬的丫头倒变得安静了。” 一切都像是最初的样子,至少这三人还是,连最艰难的韩芙都熬过来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放的呢?韩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的包袱终于卸掉了。 韩芙拉着二人去看摇篮里的婴儿,韩萱勾了勾他的小指头,小婴儿就咯咯笑个不停,韩芷观察韩芙的神情,终于放下心来,问道:“孩子叫什么?” “我想叫他无忧,赵无忧,不过……”韩芙抬头,轻声一叹,道:“本想问一下定襄王的意思,但是他已被囚禁在府中,我见不到他,听说有些意志消沉。” 韩芷还未说话,一旁韩萱先火了起来:“囚禁?杉弟他竟然囚禁赵灵晖?我找他说理去。”说着便怒而起身,跑了出去。 “萱儿……”韩芙在后面叫她,根本叫不住怒气冲冲的韩萱。韩萱心中早已对韩杉不满,觉得韩芙被逼得隐居道观都是拜这个弟弟所赐,现在又把与韩家交好多年的赵灵晖囚禁在府,韩萱来到宣崇观门口,对等在外面的内监道:“立即进宫,去见你的皇上!” 韩芷只叹了叹气,没有阻止,苦笑着对韩芙道:“随她吧,有个人去跟杉弟吵一吵也好,免得他太快忘了自己是谁。对了,见过冉冉了吗?” “一进城便过来看我了,”韩芙道,而后又似有深意地笑了笑,“杉弟真是有福之人,多少人娶了这样的家世背景已是知足,他还能碰到这般与他情投意合的好女子。” 韩芷笑而不语,韩杉与林冉应算是情投意合吧,但韩杉与林家实际是个双向选择,林家这场赌,赢的着实不少。韩芷小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去,韩芙知道她要去哪里,也就没有出言挽留。 半个时辰后,韩芷出现在了定襄王府门口,府外围了层层重兵,韩芷心下奇怪,赵灵晖一个很少插手政事的闲散王爷,值得韩杉这般不顾非议、兴师动众? 韩芷压下心中疑虑,抬脚向大门走去。领头小将上前拦截,韩芷对这人有点印象,似乎是在韩杉身边办过事的,当即冷冷道:“不认识我?” 那小将声音有点发虚:“认……认识。” “那就请让一下。”韩芷说着便硬闯了过去,守门小将不敢真拦,毕竟若起了冲突他也担当不起,只好眼睁睁看着韩芷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半天才想起来派人通知宫里。 宫中御书房,骆无霜正在汇报他们整理出的各部官署事项,条条桩桩甚为繁琐,虽然有些东西韩平川教过他,但毕竟彼时事不关己,有些东西难免不求甚解,如今要重新梳理赵灵昭改革到一半的官制,韩杉不得不拿出年幼时读书习字的耐心,沉下心来重新来过。 就在这时,韩萱突然不顾宫人拦阻地闯了进来,见骆无霜在旁,道:“我有话同皇上讲,烦请骆先生回避一下。” 骆无霜看向韩杉,韩杉点了点头,骆无霜便向着韩萱一揖,默然退出,还使眼色让外间的小太监去房外守着,顺势带上了门。 房内只剩韩杉与韩萱二人,韩萱看了看端坐案后的韩杉,见他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便心里不爽,直接道:“你给我下来!” 韩杉不由一愣,旋即失笑,起身走了下来:“没直接把我给拎下来,还知道让骆无霜回避,小弟真要谢谢萱姐给我留了几分颜面。” “你少嬉皮笑脸的,”韩萱不客气道,“芙姐的事我就不说了,估计说了也没用,但是你囚禁赵灵晖做什么?他那种人能扑腾出什么水花来,能碍着你什么事?” 韩杉叹道:“萱姐,连你也觉得我变了么?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只有我,我要顾虑到所有人,没得选也没得挑。” 韩萱被他堵得瞬间没了气焰,半晌,低声道:“说得好像自己多委屈似的,我若真当你变了,就不会跑来跟你找架吵了。” 韩杉苦笑:”不过有一点我是赞同的,赵灵晖确实碍不着我什么事,但是不如此,又怎能让大姐正视自己的心意呢?” 话说韩芷大白天闯进定襄王府,走了半天竟没看见半个人影,府中杂乱得明显已经多日没人打扫。韩芷一路寻到内院后园,才看到赵灵晖一个人抱着个酒壶歪倒在回廊上,再晃一晃估计就要掉进身后的水池里。 韩芷皱着眉走至近前,见他似醉得不轻,无奈一叹,费了半天力气才将他扶进前方凉亭中,气喘吁吁地问道:“人呢?只剩你一个了?” 等了片刻,赵灵晖才缓缓睁开眼,涣散的眼神游转了半天都没看到人,嘴里咕哝着:“谁在说话?” 韩芷抬手就拍了他一个巴掌,虽然没用什么力气,眼中却隐隐有些怒气:“你这是做什么?” 赵灵晖迷蒙着眼向韩芷看去,半晌才确定了眼前之人,笑着道:“芷妹你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韩芷上前抢走了酒壶,怒道:“我问你人呢?” 赵灵晖一脸嬉笑:“什么人?我不是人嘛?你来这里还想找谁?” 韩芷四下看了看:“小鹰也走了?” “哦,城破前夜我便已将他送去医馆了。” 韩芷闻他一身酒气,心里一阵难受,也没了生气的劲头,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赵灵晖呵呵一笑,“你的好杉弟天天好酒好菜地招待,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你说说,哪个阶下囚能住这么好的院子,过得这么舒坦?” 韩芷道:“舒坦你还把自己搞得烂醉如泥?跟我发牢骚还拐弯抹角的?我等下就去跟杉弟说,让他还你自由。” “自由?”赵灵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自己一屁股从石凳跌到地上,才有气无力地低声道:“我不走,你就让他关着我好了,我不出去。” “不出去?”韩芷正扶他扶到一半,闻言又气得将他推回地上,冷冷道:“打算一辈子窝在这里,再也不见人了?”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4 “我还有什么资格见人?”赵灵晖突然指着自己,“你看看我的脸。” 韩芷不明所以,冷觑着他道:“看到了。” “满脸都写着‘不肖’。”赵灵晖眼神突然恢复了清明,不见半分醉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废物一个。”说完又兀自笑了起来。 韩芷鼻子一酸,连忙转过身,道:“你何至于这样骂自己?” 赵灵晖道:“父皇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三弟死的时候我也什么都做不了,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没用的人吗?不该骂么?” 韩芷突然转身,红着眼大声道:“总之你不能这样骂赵灵晖!你……”韩芷话说一半,发现自己眼泪掉了下来,又气急败坏地捂着眼转了过去,默默抽泣着。 赵灵晖一愣,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晃悠悠地站起身,忍着头晕,苦笑道:“不骂就不骂呗,你别哭啊。” 韩芷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之前她已经快要释然,相信时间早晚可以治愈一切,抹平一切,但是如今赵灵昭的死,给二人之间又添一笔新的仇怨。韩芷隐约觉得,这一次,她跟赵灵晖也许真的会就此疏远。 韩芷越想越心伤,赵灵晖见她丝毫没有平静下来的征兆,叹息道:“芷妹你放心,我不会再喝酒了,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韩芷闻言却更加难过,“想一个人静静”这种话,她不知对赵灵晖说过多少次,如今自己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总算体会到了是何种滋味。 韩芷愣忡了许久,赵灵晖似乎在身后又唠叨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终于,太阳落山的时分,韩芷心中有了计较,当即转身道:“你休息吧,我进宫见杉弟,明日过来看你。”言罢匆匆离去。 赵灵晖见她走得毫不迟疑,颓然一叹,怏怏回房,一个人倒在床上发呆。整个府邸寂静异常,只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呼吸声,赵灵晖数了一会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赵灵晖发现自己好似在一辆马车之中,车帘飘动之际可见外面还是深夜,赵灵晖心下奇怪,透过车帘缝隙向外望去,似乎马车是行进在一片城郊野地之中。 “应该是做梦吧?”赵灵晖心道,当即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马车颠了一下,赵灵晖脑袋撞到了车壁上,顿时一阵真实的疼痛袭来,赵灵晖始觉这不是梦。 赵灵晖心下大惊,想要直起身来,突然发现自己是被五花大绑着的,不禁惊呼出声,大声道:“喂!什么人?想干什么?” “哦,你醒了。” 车外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赵灵晖心下稍安,因为这是韩芷的声音,忙道:“芷妹,你这是做什么?是你绑的我?” 韩芷声音镇定如常:“嗯,我带你去昆仑。” “啊?”赵灵晖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去昆仑?” 车外韩芷道:“那里很安静,你想静多久静多久。” “不是……”赵灵晖在车内勉强直起身,“芷妹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我带你离开,你小侄子有我妹照看着,无须挂心。哦对了,你的迷药药效过了么?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车内沉默了良久,赵灵晖总算想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苦笑道:“芷妹,你绑着我也太……认真了吧?你还真把自己当绑匪了不成?” 韩芷不理他,只专心赶车,又过了一会儿,车内赵灵晖道:“芷妹,能把这绳子解开么?” 韩芷依旧不搭理他,毕竟赶车是个技术活。赵灵晖又道:“女侠,能把这绳子解开么?” 韩芷默不作声,赵灵晖又到:“女大王,能把这绳子解开么?” 韩芷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不是你自己说要静静么?” 赵灵晖:“……” 没过多久,赵灵晖在车内哀嚎起来:“芷妹……” 马车停了下来,韩芷一掀车帘,皱眉道:“怎么了?” 赵灵晖一笑:“我想小解。” 韩芷无奈钻进车内,伸手去解赵灵晖身上的绳子:“我警告你,敢耍花样的话,下次中的就不是迷……” 韩芷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落入了赵灵晖的怀抱中。 。。。 第139章 完结|渔舟一叶月下还 韩杉撤去了定襄王府的禁军看守,对韩芷带走赵灵晖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不确定他们将往何处,却明白又一位姐姐要离自己而去了,最疼爱的小妹也不回来,韩杉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黯然神伤了片刻,派人传话给韩萱,让她搬到宫中住着,顺便与林冉作伴。 韩萱夜半送走了韩芷二人,一个人有些百无聊赖,不想立刻进宫,只让传话的小太监远远跟着,在自幼熟悉的永安城中信步走着。似乎每个人都有了着落,韩萱想了一圈,却想不出什么值得庆幸的,不过至少,她们都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有自己,如今漫步在这里,看似原点,却又不是原点。 韩萱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吉安巷,江、宋两家都大门紧闭,人都回了祖籍乡里。一场小雨刚停,韩府门前石阶上的青苔散出一阵阵草腥味,大门上的封条还残存着几块碎片。 想不到如今竟是自己一人回来,韩萱苦笑着伸手去推门,原本以为会入眼一片萧索荒凉,见到的却是一个干净整洁、完好如初的宅园。院中尘埃尽去,池水澄清,秋千轻荡,房中窗明几净,琴房窗台上还置着几盆绿植盆栽,颜色清亮,姿态清奇。 韩萱只当是韩杉派人来收拾过,四处闲逛起来。行至池边的回廊时,忽闻一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来了。” 韩萱转身,见是秦渊正朝自己走来,略感意外,道:“刚听说你去了辽地,怎么一转头你就回来了。” 秦渊一笑:“我都去了几个月了,今晨刚回来,因为有许多奏本要整理上报,一时没抽出空隙去接你。” 韩萱无所谓地笑了笑,再细看他,觉得整个人气质硬朗了许多,只是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眼中甚至不自禁地带着几分宠溺。韩萱不敢去看,微笑着侧身,望着她从小玩到大的园子,脑中闪过一幅幅往年的寻常画面,有些物是人非的怅惘。 秦渊又道:“今天皇上突然说要把这宅院赐给我,我便带人过来重新清扫布置了一番,你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韩萱讶然转头,旋即心下了然,韩杉又要替人搭鹊桥了,估计也是史上管得最宽的皇帝了。 韩萱神色赧然了片刻,继而又默然苦笑,人不对,还能有哪里是对的?假山上没有了韩葳爬上爬下,西院书房中没有了韩杉的朗朗读书声,东院没有了韩芷早出晚归,也没有了韩芙闲坐院中绣着锦图,爹娘卧房里的灯也再不会亮了,把这些摆设恢复原样又有什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5 么意义? 秦渊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叹道:“没有人能够永远停留在原地,有些记忆值得保留不是很好么?至于将来,你又怎知它不会像过去那般美好?” 韩萱坦然一笑:“其实我也只是一点点失落而已,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但不可能永远走在一条路上。”韩萱像是对秦渊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愿意和我一道,走余下的路么?”秦渊直视着她双眼,不给她任何逃避的余地,轻声问道。 半晌,韩萱败下阵来,笑着移开目光,慢慢踱下回廊,走到池边,举目向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花草、每一个角落望去:“他们走他们的,我才不管,”说着转过身来,直面静立廊中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秦渊,扬着下巴笑道:“这宅子的女主人,舍我其谁?” 韩杉终于接受了自己一个人在宫里的命运,神情怏怏地跑去跟林冉大吐苦水,大着肚子半躺在榻上的林冉顺手将剥下来的花生壳砸向他脑门:“我们娘俩不算人么?要不我帮你再找几个姐妹?” 韩杉笑着抢过林冉手里的坚果篮,帮她剥好花生仁又喂到嘴里,道:“皇后娘娘您辛苦一点,一个人母仪天下就得了,胭脂水粉的银子那也是银子,多一个你家当家的也养不起。” 杏儿在旁道:“姑爷你……哦不,皇上您虽然混得惨了点,可是我家小姐有钱啊!” 韩杉:“……” 四月十五,永安城渐渐有了些燥热之气,陆仕潜顶着正午的太阳自北门而入,马不停蹄地进宫面见韩杉,李迎潮失踪的传闻终于转为板上钉钉的死讯。 韩杉愣忡了半晌,原本他更倾向于相信李迎潮只是借机脱身,但一见陆仕潜沧桑之中透着死寂的神情,不禁心想难道李迎潮竟真命丧辽北?韩杉心下唏嘘的同时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陆仕潜当即提出要离京归隐,韩杉一笑,道:“你一直跟在小肃王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走了,九泉之下的小王爷知道,岂不怪朕亏待了他的一班老功臣?” 陆仕潜低头躬身,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竟走了一下神,感慨起世事的奇妙来,谁能想到当年相府那个对谁都和气有礼的小少年,会成为今日殿上的面南之君? 陆仕潜壮着胆子抬了一下头,见韩杉端坐上方等着自己回话,不辨喜怒,平静之中自有威严,仿佛天生便是如此,忙收起心神,思索着回话,这一回,便不禁陷入了回忆,笑得难免有些苦涩: “草民当年入肃王军中本也不求什么功名富贵,这么多年陪在小主公身边,初时只为报答老肃王的恩情,后来,小主公至情之人,待我如师如父,如今……唉,草民不想拿这份情意去换什么荣华富贵,剩下的日子,还是继续江湖里沉浮吧。” 韩杉见陆仕潜真心无意仕途,也不便强人所难,在京畿一个较富庶的县中划了块地给他,又赐了些金银,放他离去。 陆仕潜出宫之时,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缓步出了宫门,驻足回首一番,只觉意兴阑珊,转身继续前行。“陆师傅!”忽然一人叫住了他,陆仕潜转头看去,见一顶软轿朝这方过来,须臾,轿子停下,韩萱掀帘走了下来:“陆师傅……是真的吗?” 陆仕潜当然知道这话是替谁问的,神色哀伤地摆了摆手,口中喃喃叹道:“别等了,别等了……”说着便走远了。 韩萱足足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写下一封往西竹山的信,担心韩葳过于伤神,再三请黎晓陪同韩葳回京,“家还在,姐姐还在,请速回。” 过了些时日,韩萱收到黎晓来信,知道韩葳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仍旧不肯离开西竹山,言定要等满一年,一年期至,她自会回去。 西竹山脚下,落日每天如约而至,不急不缓地晃悠到远处天边,又不急不缓地沉入视野之后,沉得洒脱从容,毫无眷恋,丝毫不顾及这世间还有一人,正痴痴盼着它多停留片刻。 盛夏倏忽而过,秋风无情地扫着落叶,韩葳怔怔地望着那些枯叶,被卷去了不知何方,就像自己的心一样无处安放。 十月,距离韩葳离开桑洲终于就要过满一年。韩葳敷衍式地收拾了一下行装,魂不守舍地叠了几件衣服,李迎潮送她的小梳子掉了出来。韩葳拿着梳子走出房间,坐在院中,摩挲着上面的小人像,视线渐渐一片模糊。 过了一会儿,韩葳忽然抬头望向月亮,很认真地问道:“你说这个一年,要怎么算呢?是从我们分别的那一日算起,还是我到西竹山的那一日算起?” 月华如练,静静地抚在她身上,只是不说话,韩葳道:“也许应该从我到竹屋的那一刻算起,这样才叫等一年嘛,路上的时间不能称作‘等’,你说是不是?”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过,月色也跟着淡漠了几分,夜空中轻云袅袅,月亮渐渐躲入其后,临了剩下那么一抹白霜,仿佛在说:“你决定就好。” 于是韩葳又将叠好的衣服抖落开来,打算再赖在这里一个月。 时光愈发地匆忙,韩葳紧张地数着日子,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拧成了一团,一边痛着,一边又扑腾个没完,让人每时每刻都跟着慌张。 国师府的消息她选择不信,韩萱的来信带来陆仕潜的消息,她也选择不信,她只相信李迎潮,他不来,那才最终算数。 又过了几日,余胜翼打点好胶东诸多事宜,带着厚礼日夜兼程地赶至西竹山,面见黎太白。韩葳已完全听不进去他们说了什么,整个人魔怔了似地计算着时间,心里的惶恐完全控制不住,全部刻在了脸上。 黎晓忧郁地陪韩葳坐着,抬眼看了看余胜翼,只冷冷地丢给他一句:“等着!” 余胜翼看了看韩葳,抱着酒坛子坐在院中,也跟着韩葳一块,日日目送夕阳。 一个月一晃而过,秋去冬至,远方依旧没有人来。 午后,韩葳一脸平静地收拾好行装,平静得黎晓差点信以为真了。“明日真的不用我送你么?”黎晓叹气道。 “不用啦,”韩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出关之后便有哥哥派来接我的人了。” 韩葳与黎晓说了一会儿话,便提出要最后逛一逛西竹镇,黎晓知道她想一个人走走,没有跟随。 韩葳一个人来到镇上,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她在山脚日日望着夕阳,西竹镇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已忘了镇上是个什么模样了。在人群中穿梭了半天,韩葳心情稍霁,不知不觉便穿过了镇子,走到 河边,不禁想起了以往种种。 当日她身着孝衣,身无分文,背着重伤的黎晓爬上岸来,走投无路之感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如今一路峰回路转至此,难道不应该感到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分卷阅读206 庆幸吗? 韩葳最后一次转头去看太阳西落,无力地在河边坐下,心里依旧沉重,怎么自我开解似乎都没有用。 “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韩葳对着河水自言自语道,“我要回家了。” “听说冉冉生了个小宝宝,萱姐也要成亲了,家里有许多喜事等着我呢,你却让我一个人气闷地等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分了。”韩葳嘴上如此说,其实心里早已不气了,只是不气,心却更痛了。 “你知道吗,余胜翼已经跟师父求亲了,我若不走,小黎是不会理他的。你看,估计余胜翼也在心里怨你。” “你在辽北的时候是不是很冷?数九寒天的,人家要过年你偏要打仗,多惹人烦啊!穿那么多,跑得动么?刀啊剑啊的岂不是很冰手?唉……你母妃的这个仇,报得还真不容易,你满意了吗?” 韩葳碎碎念着,不知怎地,压抑了几个月的泪水忽然间都涌了出来,霎时间就泪流满面:“你混蛋!”说着就坐在河边大哭起来。 夕阳见惯不惯地沉了下去,韩葳直哭得鼻子通红,声音喑哑,鼻涕眼泪打湿了一大块袖口,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河边,麻木看着天色一点点转黑。 韩葳发泄了一通,又躺了许久,见远处河面上隐隐一点灯火飘来,才想起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黎晓怕是要着急,忙挣扎着起身,因哭得头昏脑涨,只好先坐在河边缓一会儿。 远处河面的灯火继续靠近,冬夜里望去,带着一点点暖意。韩葳心下好奇,不禁盯上了那一点飘忽不定的灯火,边荒小镇,是谁在此夜半行船? 转念一想便笑了,只准自己夜半在此大哭,不准别人夜半在此行船么? 韩葳缓了缓神,起身拍拍屁股就要离去,就在这时,风中隐约传来一阵铃声,“咦?那小船也挂着风铃吗?”韩葳驻足回望,鬼使神差地定在了原地,愣愣地等那船靠近。 天地间一片寂静,淡淡月色如混沌之初,纯净得毫无杂念,那风铃声甜甜脆脆,与风过芦苇时的沙哑相得益彰,慵懒又调皮地触碰着岸边之人的心弦,那盏船灯也渐渐由初时的萤火幽光,变成了一团温柔梦幻的花火,一明一暗地和着铃声,抚弄轻波。 船头布衣斗笠的摇桨人停下手中动作,朝岸上望来,斗笠下的双眸如一碗回甘悠远的醇酿,让人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长醉不醒。 韩葳禁不住再次泪眼朦胧,所有的怨气倏忽间随风飘散,两相对视,皆忘了世界忘了自己。 小船荡至近岸,李迎潮向岸上泪中带笑的韩葳伸出手:“我们走吧。” 分卷阅读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