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入命》 分卷阅读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 《七杀入命》作者:蒟蒻蒟蒻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强攻强受/正剧 关键字:离鸿 七杀入命身,见吉亦必历艰辛。不依祖业,六亲疏离。 身负血仇,又逢乱世,虽然半生为报仇辗转流离,却始终忘不去年少邂逅的那少年白衣。 然而世事难料,人如此,人心亦是如此。七杀入命,如何善终。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离鸿 楔子 “小兄弟,”穿著破旧澜衫的文士舔了舔干裂的下唇,颔下稀疏的胡须脏乱地黏做几缕,他却毫不在意,微微发黄的眼白无力地向上望著,“你这是七杀命格,六亲孤克,既入流年,艰辛之数难以细说,将来吉煞未有定数。” “喂,这馒头你到底要不要?”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满脸的不耐烦,“再不吃可就凉了。” 落魄的文士从喉咙里“赫赫”地笑了两声,抢过少年手中馒头便狼吞虎咽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道:“你命中有煞星,或使你甘如饴蜜,或痛如蚀骨……” 少年这才轻轻笑了一声:“别诌了,方才那生辰八字是我胡编的,我是师父捡来的,根本就不知自己的生辰年月。” 第一章 黄昏时分,铺满黄沙的弯曲古道被落日的余晖镀上浓重的蜜橘色。道路旁斜斜搭著一个草棚,挂著个“馄饨摊”的招牌,几张旧木桌、破条凳,桌上一叠缺沿的空碗,桌边的客人敲了敲手上的长烟袋:“劳驾,结账。” “来了,”摊主笑嘻嘻地接过客人递过的铜板,低头间正看见他腰上漆牌,便顺嘴问道:“这位是安平县团练的胡教头不是?” “正是鄙人。”这胡教头显然没料到一个小摊贩会识得他,略愣了愣。 “我侄儿也在安平,好学些拳脚功夫,常赞誉县里胡教头一身硬功,是个好汉。”摊主笑眯眯地说道,“这荒郊野外,得亏是您,要是寻常人,我老汉就要多嘴劝他们莫再赶路,明日再行了。” 胡教头诧异道:“这条路通往太虚道宫,一向少剪径劫道之徒,难道近日不太平麽?” “可不是,”摊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压低声音道,“前些时候邻县的张员外从道宫供奉回来的路上,在前面山坳里被杀了,全家没留一个活口,死相那叫一个惨……” 他说到这,顿了片刻,叹道:“那张员外富甲一方,想必是遭人眼红,被害了性命,”絮絮叨叨说了这几句之後,摊主看向胡教头的神色略有些尴尬,“瞧我这张嘴,总提这晦气事,天色不早,教头还是早些上路吧。” 胡教头点了点头,一抬眼看见少年已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便问道:“小六子,把馒头给那外乡人了麽?” “给过了,师父,”小六子回头看了一眼路那边形如乞丐的文士,略带无奈道,“那人真真好笑,非要替我算命。” “哦?”胡教头不由好笑,“算得如何?” 小六子做了个鬼脸:“他夸我是百年不遇的富贵命。” 若真论起小六子的命,也不可谓是不好,他本是十年前逃荒时被遗弃在安平县的孤儿,被当时的团练胡元臻捡回抚养。这胡元臻在安平一带算得上名头显赫,年轻时在太虚道宫当过几年弟子,学了扎实的硬功底子,没几年就回到安平任了团练教头,为人急公好义,只是读书不多,因这孩子是他收养的第六个弃儿,便唤他小六子。说来这孩子与他也是投缘,天生便是习武的筋骨,一样的不喜读书,十岁上便穿著师母缝制的小号兵服挤在团练里操练,很得胡元臻的喜欢,时常在街市上办些小杂务,还能赚小贩们叫一声“小军爷”。 这次胡元臻阔别多年重返太虚宫看望祖师,又恰逢太上圣诞的大日子,寻常弟子都没能随行,只带了这个最小的徒弟,其偏爱可见一斑。所幸这小六子十分机灵,鞍前马後地将师父服侍得十分周到,两人一马赶路也算轻巧,天黑之前就来到了太虚道宫的山门前。因之前听路边摊主说了那一桩命案,胡元臻在路途中很是警惕,周遭却分明是寻常山路,哪有半点山匪盘踞的踪迹,他也只得暗哂一声,怕又是市井小民将那些捕风捉影的异闻添油加醋,聊做谈资罢了。 太虚道宫这些年门下弟子甚众,除了江湖威望的提升,道宫规模也是日益广大,沿著山径拾阶而上,很快便有气势恢宏的道家宫殿映入视野,抬眼向上望去隐约可见层叠的亭台飞檐,掩在山林参差的古木间,其广阔肃穆让人油然而生出敬意来。小六子显然也被这道宫的气势震慑,不敢像往常那样缠著师父问东问西,只屏息跟在师父身後小步踱进大门。 道宫内已挤了不少朝拜太上诞辰的信众,还有一些像胡教头这样师从自道门,如今有所成就衣锦回返的习武之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胡元臻在这群人中一时没寻著一张熟悉的面孔,只得依稀循著记忆去寻原先练功时常住的别院,然而这别院也没了,只婉转留了条小径直通往道宫後郁郁葱葱的花园。 “元臻。”一声轻唤将几乎迷失的胡元臻惊醒,只见几步外的大理石台阶上立著个须发皆白的枯瘦老道,笑容满面地望著他。 “师父!”胡元臻既惊且喜,上前两步向老道行了个大礼。 “你身边的娃娃是你的徒弟?” 不待胡元臻回答,小六子已恭恭敬敬俯下身磕了个头:“小六子拜见师祖。” “乖孩子,”老道赞了一句,捻著胡须微笑著向胡元臻打量了一番:“听说你如今在官府做事,果然气派多了。” “不过是个团练教头,芝麻大的官,哪里当得上气派二字,”胡元臻陪笑道,“师父这两年身体还硬朗?” 老道微微摇头:“去年病了一场,如今已推了执戒一职,安心在偏院里休养。” “师父已不担任执戒之职了?”胡元臻一愣,随即道,“方才我一路入道宫,所见後辈皆是陌生面孔,不知如今掌门是哪位师叔?” “你师叔他们都老了,掌门前年便落在你元朔师兄身上,现今门中当值的大都是他的徒弟徒孙们。” 胡元臻怔了怔:“元朔师兄麽……”他迟疑了一番,随即道,“掌门现在大约还没工夫召见闲人,我陪师父到房内说说话。” 小六子眼见师父上前去扶那老道,刚要跟上去,却听胡元臻道:“小六子,你去寻几个师兄弟带你四处转转,也多见识些。” “是。”小六子知道师父有私话不愿让自己听见,暗自吐了吐舌头,转身沿著小径往後花园而来。 这道宫花园很是不小,矮坪上七七八八站著几个弟子正在练剑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 ,看模样大约只有十来岁,比小六子大不了多少,其中一个个子高些像是师兄的人物远远嚷道:“喂,那边那个穿布衫的小子打哪来的,这道宫後院寻常香客不准进来。” 小六子也只得远远做了个揖,抬起嗓门道:“这位师兄,我师父是安平县胡元臻教头,原先也是师从太虚宫,今日特带小弟回师门探望,小弟给师兄稽首了。” 那高个子皱了皱眉:“胡元臻,是元字辈的师叔麽?没听说过啊。” 他身後一个嗓门尖尖的小子立刻接嘴到:“外头乌七八糟的师叔多了去了,管那麽多作甚,这小子看著识趣,过来跟我们一同练剑吧。” 小六子虽有些不悦,但听他召唤,也不好愣著不动,便上前客套地笑了笑:“这位师兄,我从小跟著师父练拳,不曾学过剑法。” “怕什麽,我教你便是。”那少年说著,扔了一把木剑给他。 被逼到这份上,小六子也只得硬著头皮捡起剑,刚握紧剑柄,就听那少年道:“先教你太虚宫入门剑法第一式,一衣带水。” 他话音未落便抢上前来,剑势粗糙却是出其不意,剑端力道十足地击在小六子的肩上,直把小六子打得一个趔趄,捂著肩变了脸色。 两个面孔稚嫩的道童立刻嘻嘻哈哈地拍起手来:“连刘师兄的剑都躲不过,真是个笨蛋。” 那姓刘的少年愈发得了意,耍了个剑花道:“第二招你可接好了。” 小六子刚才挨那一下痛得不轻,又受了奚落,心里早就窝起火来,这一回立刻便举起木剑格住了对方的攻势,只是他对剑法奥妙半分也不懂,两柄木剑刚一抵上,对方的剑便蛇一样地溜过来,他却根本不知该用什麽招数去档,本能地伸手去抓对方的剑锋。那刘姓少年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伸手,蓦地一愣,便觉一股大力从自己手中将剑强拽了过去,而後又扔到地上。 “你耍赖!”高个子师兄看不过去了,“没有徒手抓剑的道理,若是今日用的铁剑,你的手就废了。” 小六子口气也硬了起来:“谁耍赖了,铁剑我也敢抓。” “你!”高个子怒道,“刘师弟,去拿铁剑来。” “师兄……”几个道童眼看事态要闹僵,忙上前劝解。 却听远处一个声音道:“你们在胡闹什麽?” 那语调很有些威严,却并不是年长之人,还带著些许变声期的沙哑,小六子诧异地循声望去,却见暮色笼罩的小径上立著个修长的身影。那人与这些穿著深蓝道袍的弟子们服饰不同,身上依稀是云缎暗纹的锦袍,看身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云弘师兄。”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立刻收了剑,向那人行了个礼。 刘姓少年从後面扯了扯发愣的小六子,悄声道:“这是掌门师伯的大弟子,快作揖。” 小六子瞪了他一眼,敷衍似的做了个揖,那位师兄也没再多说什麽,只道:“看时辰就要开宴了,师父让你们都早些进殿候著。” 众人纷纷应了,那师兄又忽然道:“那位师弟很是眼生,可是叫做小六子麽?” 小六子听他竟然唤出自己名字,十分惊讶:“是……是我。” 那人点点头:“元臻师叔正寻你呢,快去东大殿吧。”说完,便抽身离去了。 经过这个小小的波折,少年们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同小六子闲扯了半天,最後还让最小的那个师弟把他送到了东大殿。 这座殿内不同於外间供奉的神殿,十分高大空旷,此刻里面站满了四五个辈分的弟子,竟也没有多麽拥挤。小六子待在师父身後,探出脑袋去望殿内正中间的动静,那个穿著黄色道袍戴著冲天冠的掌门正在太上老君像前躬身上香,香烟缭绕著盘旋在殿内,再加上周围那些道士一起喃喃诵经的嗡嗡声,十分催人入睡。 突然一声清脆的“叮铃”声打断了小六子的睡意,摇铃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掌门身边,待敬完香便转身把三清铃放回了案上。借著殿中通明的烛火,小六子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看清了他的相貌,後来他每每思忆起那一眼,便觉得那大约就是所谓的惊鸿一瞥。 少年乌黑的头发被紫金道冠束在头顶,神色肃穆,仿若玉雕一般,唯有那点漆般的眼和淡绯的唇透露出些生动的色泽。小六子屏息看著他,仿佛呼出一口气,那白衣少年便会如同早春的薄雪一般被吹散了。 第二章 祭礼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在三清铃响过没多久,那掌门也转了过来,对著身边的白衣少年道:“云弘,领弟子向各位前辈致礼。” 那少年立时走上前,领著一众云字辈的道童向殿内众人依次行了大礼,胡元臻眯起眼睛低哼了一声:“这元朔还是那副假惺惺的做派,座下弟子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如今窃夺了自己师父的掌门之位,连师叔师伯都不放在眼里,整个太虚宫倒被这伪君子一人独大了。” 他这窃窃私语般的牢骚自然是说给自家徒弟听的,然而小六子显然半句也没听进去,只怔怔看著殿中,心内暗道:原来那就是方才小径上的云弘师兄,起先听他话语气势威严,只道是个面目古板的师兄,却不料是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这道宫的素席虽不见半点肉色,却也是菜品丰盛,席间竟还有酒,小六子眼看胡元臻端著酒盏凑到当年的一众师兄弟间,便低叹了口气,他这个师父其他都好,唯有见了酒和昔日故友便什麽也顾不得了,必是要喝得酩酊大醉。 酒过三巡,这幕天席地的道宫院落里人声愈加嘈杂,小六子在摇晃的火光中忽然看见一角白袍穿过众人向後廊走去,他两口咽下手中的芝麻糖心包,溜下座位也跟了上去。後廊比前院安静得多,只有漫天星光映出森森的古木倒影,小六子一头热地快步追著,心里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忽然,那清冷微哑的声音道:“是谁,跟著我做什麽?” “我……我……” 那白衣少年从古树的阴影後走了出来,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小六子?” “云弘师兄……”小六子神色尴尬地支吾道,“我方才离席去解手,谁知在这里迷了路,所以就……” 云弘点了点头:“看来是我的师弟们未尽待客之道,竟无人替你引路,待我明日教训他们,向你赔罪。” “不不不……不必,”小六子忙摆手,“师兄言重了。” “好吧,我且领你回去。”云弘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六子没有挪动脚步,有些迟疑地挠了挠後脑勺:“师……师兄,我已经吃饱了,前面那麽多人,吵得很……” 听他这样说,云弘一怔之後微微笑了笑,收回手道:“好吧,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 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 沿著道宫後的小径走到後山的一路上小六子都能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惊人的跳动,可能是怕夜路湿滑,云弘始终拉著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凉,脚步轻快,显然轻功不俗。小六子一路就这麽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只觉得被他这麽拉著,不论去哪里都好。没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雨声,越向前声响越大,终於云弘松开了手,低声道:“到了。” 眼前的景象把小六子惊呆了,那声响原来是一幅瀑布,从对面山崖上飞泻而下,水流绞进了星光,如同一条银练倒垂在两山之间,向上连著漫天星河,点点闪烁,如入仙境一般。 云弘随意坐在山崖边,遥指著山下水涧:“师父常命我们在那儿练剑,有日我练完无聊,循著山路上来,才发现这个好地方,”他说完,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整个道宫再寻不著比这景色更好的去出。”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白天来此,瀑布飞溅下来,迎著太阳还能看到七色彩虹。夜晚麽……”云弘抬头看了看天际,“所幸今晚星光繁盛。小六子,你觉得如何?” 小六子闻言方转过头来,看著星光下面目雪白的云弘和他唇角的淡淡笑意,怔怔地赞出一句:“当真……美极了。” 第二日一早启程离开太虚宫时,胡元臻还有些宿醉的头疼,并未在意到徒弟那失魂落魄的神色,两人沈默地行了半日路,才听小六子犹犹豫豫的声音道:“师父,咱们什麽时候再来啊?” 胡元臻一皱眉头,没来由地斥了一声:“这假仁假义的地方有什麽好再来的!” “可是……”小六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师祖说不定会挂念你呢。” 胡元臻按了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低声道:“不错,师父还在这,”他摸了摸徒弟的头,“等过年吧。” 谁料这年腊月,师母被诊出喜脉,将近不惑得子的消息几乎冲昏了胡元臻的头,整日忙前忙後地跟在妻子身後,一直到元宵节也没抽出空闲来。小六子素来识趣,也十分期待这个小师弟临盆,并未再提出去太虚宫的事,就连团练里的其他师兄问起,也只谈些祭祀宴席上的见闻,对於云弘和那夜的幽星飞瀑只字未提。 只有偶尔在无眠的夜里,他会攀上操练校场的旗杆,仰躺在横梁上,看著那些和太虚宫山顶无异的星星,将那场如梦般的记忆从心底深处翻出来细细咀嚼。 那时的安平县当真是安乐太平,每日集市上都能见到年轻的团练兵勇们嬉笑闹嚷,他们的胡教头则常常闭门不出,从那些并不熟悉的古籍里反复推敲著即将诞生的新生儿的名字,胡家内府的屋檐下已晾晒了为婴儿赶制的繈褓和肚兜,迎著春日里透过青瓦射进的阳光,仿佛一切角落里都是生机和希望。 而灾难总是降临得突然又猝不及防。 六月,两河水患,加上春季後新增的数笔苛捐杂税,一时民怨沸腾。安平县地处上游夹角,逃难入城的灾民甚广,而在这国难之时,却有人大发横财,哄抬物价,还低价从灾民手中强买年轻女子,置入青楼糟践。 七月初七深夜,这些钱庄、青楼的幕後大贾李惟仁的府邸被一夥蒙面人破门而入,随之冲入的是门外大批的灾民,他们将整个李府的金银钱财洗劫一空,而李惟仁本人则鲜血淋漓地死在自己床下,面孔被抓得稀烂,喉管被人生生咬断。待官府出动时,这些人大部分都逃出了城外,只落网十来人,没挨半日的刑便招了,原来这场暴动领头的几个竟是安平县内的团练民兵。 李惟仁被杀一案没过几日便报到了都城建墨,随之呈上的还有被吓得辞官的衢州州牧的官帽官印,整个衢州都陷入了大难临头般诚惶诚恐的气氛中,不为其他,只因这李惟仁是当朝摄政王景盛的妻家外甥。 景盛很快将这场暴动案拟了奏疏递给了年方七岁的小皇帝,那半大的孩童甚至还不会写字,只颤巍巍地用朱笔在奏疏结尾勾了个圈,他并不知道,那同时也勾去了千条人命。 从衢州团练使到安平县数千名团练兵勇皆被安上意图谋反之罪,就地问斩。小六子在集市上看到这张公告榜文时,脑中空了一片,飞也似的奔到了师父家中,而胡元臻正在堂屋里喝那坛窖藏十年他始终不舍得开封的好酒。 “师父!”小六子叫了一声,声调都变了。 胡元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白被酒精晕染得发红,指著他醉醺醺地道:“小六子,你知不知道你最幸运的事,就是我在两月前喝多了酒,忘记将你的名字写进上报的新兵名册里。” 小六子呆呆地望著他:“师父,你别喝了,我在外面听见人说……” “快走!”胡元臻对他喊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绝望的意味,“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小六子仍未反应过来,被他吼得有些失神,眼角通红地站在堂屋门口。 “走啊!”胡元臻失去了耐性似的,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向他,碎片溅了一地。 小六子倒退了一步,茫然地跑出了门,门外站著肚子浑圆的师母,这个素日温婉的女人双眼肿得不像话,颤抖著往小六子的怀中塞了一块碎银,哽咽著道:“好孩子,离开安平,离开……” 第三章 出逃的路仓惶而无措,那身昔日作为荣耀的兵服已是不能再穿了,小六子裹著一件半旧的土黄色布衫缩著肩膀走出安平县城门,天色阴沈,城门内外全是从下游逃来的饥民,几日的大雨连带著冲刷下的黄土淤积在城门外,四处皆是狼藉一片。 城外更是挤满了拖家带口的外乡人,大都赶著驴车或是骡车,牲口粪便的臭气混杂著淤泥腐朽的气味刺鼻至极,小六子停住脚步,怔怔地回头望了一眼安平县的城门,所看见的只有阴郁、破败和绝望。 跌跌撞撞地沿著道路走了大半日後,小六子渐渐慢了脚步,他并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前方是什麽去处。暑热包裹了他的头脸和全身,双脚大约是被磨出了水泡,痛得难耐,他已无暇去顾,一路上看见倒伏在路边的尸体不少,他知道若是停下脚步,说不定很快也会和他们一样。 就在意识徘徊著将要模糊起来的时候,身後的路上传来马蹄溅过泥浆的声音,那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迁徙,零零总总连著有四五辆车马,前面两辆蒙著绸帐的马车大约载著主人,後面则是三乘堆满箱笼的骡车。小六子直著眼睛看著这些车马从面前依次跑过,到最後两辆的时候,他一眼瞧见车尾挤著几个衣著破烂的少年,看著是乞儿的模样。既然他们能扒上车,那我也能,小六子打起了精神,向著最後一辆骡车追了上去,那车跑得并不快,他很快就攀上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 了车後的横木。赶车的马夫似乎见惯了这些扒车的小鬼,连句呵斥也没有,就任他躺到马车後的阴影里去了。 车队在一个潮湿泥泞的小镇上停了下来,这车箱笼被卸下之後,小六子便被毫不客气地赶了下去。这兵荒马乱的时节,物价一夜疯涨,稍稍一顿吃食便花去了小六子腰间的铜板,他不敢去客栈住宿,小心翼翼地捂著怀里那块碎银跟著先前那些乞儿走进了镇外的破庙。 这庙宇大约是年久失修的缘故,一片断瓦颓垣,庙里已挤了十来个人,看模样都是乞丐,只有歪倒的佛像後的一个年轻人衣衫倒是齐整,半闭著眼睛端坐在那,从头到尾眼皮也不曾抬起一下。几个乞儿眼神怪异地看了跟在身後的小六子一眼,没有人搭理他,他也不多话,安静地寻了处角落躺下了。 夜半,小六子被惊醒了,一只手不知什麽时候已探进了他怀里,他一把按住,低喝道:“你做什麽!” 那手挣扎起来,黑暗中有人道:“你们快把他按住。” 四五双手立刻抓住了小六子的手脚,混乱中他已辨认出围住自己的正是那几个乞儿,其中一个正慌慌张张地去摸他身上的那块银子。小六子一个反手就把按住自己的那个手腕拧了过去,随著几声哀嚎,剩下的那几个也陆续被他踢了开去,这突兀的动静早把庙里的人吵醒得七七八八,有人喝骂著点起蜡烛:“大半夜的,吵什麽吵!” “这小子偷我们钱!”一个乞儿嚷道,其余的立刻附和起来。 “明明是你们!”小六子被反咬一口,怒火中烧,上去就要揍那乞儿,却冷不丁被一根棍棒击中了头。 “小兔崽子们,都滚出去!”被吵醒的乞丐们纷纷骂道,挨个扔了东西过来。 那几个乞儿立即挨著墙根溜了出去,小六子连挨了两下,也只得咬牙退了出来,按著昏昏沈沈的脑袋斜坐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骡马嘶叫把他从昏睡中吵醒,庙外有个马棚,几个喂马的仆从闲聊的声音隔著栅栏传了过来。 “这次安平县可是倒了大霉了,听说这次处决的那些人比以往十来年的人都多呢!” “可不是,谁叫他们得罪了那位王爷,乖乖,一句谋反一下子几千条人命……哢嚓!” “听说那个团练胡教头家老婆还大著肚子,安平县令都不敢去求赦令,也一并被斩了。” 後面,那人还咂著舌头说了些什麽,小六子已听不见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被草丛中的藤蔓绊了一跤,额角撞在碎石上被划了个口子,几滴通红的血落在苍白的石子上。他低头望著那几点血,忽然地嚎啕大哭起来。 “又是你这小子,”破庙大门被人推了开来,有人戏谑道,“昨个晚上见你打架赢了,怎麽清早又哭上了。” 小六子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却是那个昨夜在庙中休息的年轻人,他不愿与他多话,只愤愤扭过头去,胸腔因为遏制不住的哽咽还在微微颤抖。 “哟,不理我?胆子不小嘛。”年轻人哼了一声,扬起右手,刚要从後面给他一下,就听栅栏外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那贼人的马在这!”说话的人略有些气喘,声调却是振奋,“他定在这附近。” “不错,”另个人接口道,“附近的客栈都没有影子,莫非他藏身在这破庙里?” “师兄,进去瞧瞧麽?” “好,四师弟看著马,你们几个跟我进去。” 在这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年轻人脸色已变了几变,他推了小六子一把:“别哭了,帮我个忙。” 栅栏的门被一脚踹了开来,进来的几个人都是西北装束,佩著长刀,抬眼便对小六子道:“小子,这庙里有人麽?” 小六子察觉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抬眼道:“有十来个人在里面。” “哦?”问话的那个立刻就要走进去,却被同伴拦住,“小子,你身後那是谁?” 小六子一侧身就把身後的人让了出来:“我舅舅,他眼睛看不见,我正要带他去附近要饭。” 他身後那人身形瘦高,披著块破麻布,脸上脏得不像话,双目都是死灰,颤巍巍地把手按在小六子肩上,微微倾著身子用耳朵对著他们。 “去吧去吧小要饭的。”领头的那个兴趣缺缺地对他挥了挥手,“两位师弟,你们去堵住後门,别让贼人溜了。” 小六子垂著头,领著那人走出栅栏,便看见外面小路上立著五六匹高头大马,旁边站著个矮个子,与方才那些人一路装扮。那矮个子瞥了他们一眼,突然露出惊骇的神色,张大嘴巴还没叫出声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身後的年轻人早掀去了那脏破的麻布,双手在眼皮上一揉,卸下那两片白翳,只有脸上还残留著些污痕,他上前两步拔下矮个子喉上的银叶飞镖,扬手拉过最近的一匹褐色骏马就骑了上去,随後伸手向小六子道:“上来。” 骑在马背上离去的时候,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望著後面:“你把那个人……杀了麽?” “不错,”年轻人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杀了又怎麽样,大不了等他们来寻我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落在小六子耳朵里,仿佛响了个霹雳,把他从前几日就开始的混沌里惊醒了。师父、师母、未出世的小师弟、团练里那些亲厚的师兄弟们,一夕之间全都死了,他们的仇该由谁报呢?只有我,这血海深仇只有我来报。他心里暗暗道,手都不自觉拧成了拳头。 “怎麽刚刚见你反应不错,现在又成了个聋子,”年轻人叫了他几声不见回应,不耐烦地拧了把他的耳朵,“你要去哪里,我不欠人人情,送你一程。” “去哪里……”小六子喃喃道,他方才明亮起来的瞳孔又渐渐黯淡了下去,放眼这天下举目无亲,报仇无门,又该去哪里呢,“我……” “快说啊。”年轻人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有个地方,那里有他见过最美丽的景色,还有,他最想见的人。小六子张了张嘴巴:“我要去……太虚宫。” “太虚宫?”年轻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如去普陀寺,这附近受了灾的全都往寺庙跑,都知道大和尚会舍粥。那些太虚宫的道士抠门得紧,从不给救济,你当真要去那?” 小六子只用力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太虚宫。” 第四章 隔了一年多,太虚宫山门前仍是旧景象,小六子却已不再是那个先前的懵懂少年了,同行两日的年轻人始终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姓,一到山门前便毫不客气地把他推下马去,轻笑一声道:“小子,尘世中苟活不易,你好自为之。” 小六子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他这些天受了暑气,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 两腿生了热疮,痛痒难当,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来到太虚宫门前,却见这里大门紧闭,门外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强撑著上前拍响沈重的门环,过了许久,才有个道童开了条门缝,向他扫了一眼便道:“本道宫没有吃食施舍,你去旁的地方看看吧。”说完便要关门,小六子忙一手撑住:“我不是讨饭,我……我是安平县胡教头的徒弟,我叫……”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那道童便翻了个白眼道:“什麽胡教头李教头,我不识得。” “那天德道长呢!”小六子情急之下报出了师祖的名号。 “天德道长?”道童摇了摇头,“开春时患了时疾,如今已仙逝了。” 小六子双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他从不曾料到,无望之中竟还能如此绝望。那小道童看他脸色惨白的模样,又要关门,却听身後有人道:“门外是谁?” 小六子听见那声音,登时退了两步,他如今身著破衣,满面尘土,实在不知该用什麽面目再见他,心里又是胆怯又是期冀。 道童立刻道:“回禀云弘师兄,门外是个小乞丐,我正要打发他走。” 隐约听云弘“嗯”了一声,然後一片白色就从门後闪了出来,他依旧穿著素色的道服,如同记忆中一般的高洁沈静,那淡漠的眼眸一抬,正与小六子对视上。 小六子又退了一步,脚下一滑便跌坐到了地上,他不知此间重逢该说些什麽,他甚至害怕云弘过来搀扶他时自己身上的泥土会弄污他的衣襟。 云弘却很快转过了视线,回身向道童道:“那乞儿看著可怜,把这个给他吧。” 道童走了出来,抬著下巴道:“哎,算你运气好,碰著我们云弘师兄,这串钱送你了。”他伸出胖胖的短手来,却迟迟不见对方来接,便赌气将钱扔到对方面前,转身回去把门狠狠关上了。 铜板挨个从串钱的绳口落下来,四散地滚了一地,小六子痴痴地捡起一枚,透过那铜板孔洞里看向太虚宫的大门,那门也渺小起来,仿佛只容得下方才那抹白衣,风一样飘回了那门里。这场只有他独自尴尬与期盼的重逢,云弘竟已是不认得他了。 小六子花了七八日的时间,一路走到了一个叫做黄桥县的小城,在路上,一个接一个地用掉了云弘给的那些铜板,当到达这县城时,身上只剩下怀中那块小小的碎银,但即使被捂得发热,他也不想把这个花出去。双腿上的热疮因为没有料理的关系,愈发严重溃烂,走走停停,最後只得无力地靠在一个铺子门口休息。 他身後是间规模不大的米铺,正值傍晚吃饭的时候,铺子里的夥计都聚在门口吃饭,饭菜的香味惹得小六子愈发饥饿难耐。他靠在门槛上踌躇著该如何张口讨要的时候,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姑娘端著碗热腾腾的米饭放到他面前,然後抿嘴一笑就走回了铺子。 小六子连谢也忘了说,几口就把那碗饭吞了个精光,这才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他拖曳著腿走进米铺,将空碗放在低头打算盘的掌柜面前。 掌柜并没抬头,只微微点了点:“没吃饱让翠妞再给你盛一碗。” 小六子低低道:“不必了,多谢。” 吃饱了饭的夥计们已开始前前後後忙著搬卸货物,小六子杵在这也觉碍事,便默默走出门外,谁料一个夥计笨手笨脚不知撞到了哪里,两大袋米兜头向他撒了下来。小六子一把撞开了他,随即足尖一挑,倾过身将那两个米袋接个正著,他随胡元臻习的内功底子甚好,抗两袋米倒是轻巧。 等他把米袋送回铺子,那掌柜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看著他道:“这位小兄弟,留在铺里给我做夥计怎麽样?” 小六子就这麽留在了这个周记米铺做了几个月的夥计,在徒以果腹的同时,复仇的种子已在他心中种下,夜夜野草一样的疯长,他始终能梦见曾经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染了血,向他哭诉他们极刑的苦痛,还有胡府屋檐下挂满了的空空繈褓仍在迎风飘荡。 掌柜家女儿翠妞待小六子十分好,用米汤替他擦洗生了疮的腿数月,那恶疮渐渐地好了。他在铺子里虽然话不多,做事却勤快麻利,每日干的力气活足足抵上旁人两三倍,由不得掌柜喜欢他,没过些日子甚至问起他的生辰年月,看样子若不是他年纪小都想招他入赘才好。 很快又到了年底,米铺的生意愈加的忙,这日接了一笔单子竟一口气要了十车的米,周掌柜喜不自胜,忙领了好几个夥计将米送到锦州城这家大户去,作为铺子里能干的夥计,小六子自然也被派了去。 锦州城邻近黄桥县,清晨出发黄昏抵达,订米的是锦州城赫赫有名的江南镖局,老远便能瞧见那气派显赫的院子外插著镖旗。 “这就送来了?就数你家铺子手脚快,”一个看著像管事的老头向周掌柜笑道,“快,让他们把米卸了送到库房去。” 足足十车的米,光搬卸就花费了半个时辰,库房位於镖局後院最里间的屋子,小六子扛著米袋刚走过穿堂便听见偏院里有人声音低沈地说道:“这趟镖可是大票,要送去都城给摄政王爷的贺礼,你们几个接镖时都小心些。” 小六子心内猛地跳了几跳,他用力咬了咬下唇,低了头仍去卸米,暗地里却细细打量了起来,後院里来来往往不少镖局的人,有一人却显目得很。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束袖,紫袍,身形十分雄壮,眉宇间气度不凡。小六子悄声向库房的帮工问道:“那个大叔是什麽人啊,看著好生威风。” 帮工冲他竖了个麽指:“小兄弟有眼力,那是我们郑总镖头,他那手好刀法在整个锦州城都是赫赫有名的。” 小六子猛一点头,放下身上米袋就直向那位郑镖头奔了过去,随後直直向他跪了下来。 郑镖头显然被吓了一跳,愕然道:“你……你是何人,要做什麽?” “镖头,我是周记米铺的夥计,求您把我收入江南镖局门下。”小六子俯身磕了个头,又抬头望向他。 “米铺的夥计?”郑镖头微一皱眉,“你若是想做帮工,该去门口问问管家才是。” 小六子摇头道:“不,我想做镖师。” 这下子,院里看热闹的全都哄堂大笑起来,郑镖头也哑然失笑:“孩子,你且起来,回去练两年功夫再来找我。” 小六子不肯起来,抱拳向他道:“郑总镖头,我自幼习武,师从太虚道宫,数月前家中突变,落魄至黄桥县,这才在米铺里栖身。” 郑镖头慢慢收起了笑脸,问道:“你当真师从太虚宫,又为何落魄?” 小六子咬了咬下唇:“我父母原先在衢州经商,因我先天不足,身体羸弱,故而把我送入太虚宫习武,拜在元朔真人门下。今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 年年初,母亲思我心切,又把我接回家中,原想一家人去都城游玩些时日,谁料在山岭间遭遇匪寇,父母为了护我被贼人杀害,我……” 他说的虽是虚话,但心中想的却是师父师母的遭遇,眼中不自觉流下泪来,听得郑镖头也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小六子含泪道:“我虽寄身在米铺,却也时时惦著父母之仇,不敢碌碌无为终了此生。早间便听说江南镖局郑总镖头是大大的英雄好汉,我想拜入镖头门下,增长见识,也多学些本事,将来说不定能寻著机会,为父母报仇。” 郑镖头沈默著摸了摸他的头,半晌才道:“孩子,你身世苦楚,但我镖局从来只凭本领说话,你想入我镖局,就要先拿出些真功夫给大夥瞧瞧才行。” 小六子後退一步,躬身道:“请镖头考我。” “好!”郑镖头见他干脆,先夸了一声,随即唤道,“小李,你与这小兄弟比试比试。” 第五章 被唤作小李的是个年轻镖师,身姿矫健,一下就跃到後院中央,指著身後的兵器架向小六子道:“不知小兄弟惯用何种兵器?” 小六子随他走到院中,低头道:“小弟素来习得拳法。” 小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伸手道:“请。” 往日在胡元臻手下也常有同比自己大好些岁的师兄们比试的机会,通常是胜多负少,但今日他却万万不敢大意,毕竟面前这个镖师的招数他一无所知,不比那些对同门师兄的了解。那李镖师下盘稳固,出手甚快,一掌向小六子胸前拍来,小六子一眼瞧出这功夫粗浅,也不知是这镖师手下留情还是功夫不到家,微一矮身就躲过了这一掌,溜到了镖师近前,伸手便抓上他腰带。他拳法不似胡元臻那般刚硬,一是因为年纪小力道不足,二是他天生机敏灵巧,多半以巧法取胜,这次也是如此。李镖师被拿住腰带,面上微窘,伸手就去拧他胳臂,却反被格住,少年在他双臂间泥鳅似的滑开,不知何时从肋下闪到了身後,一拳击在他椎骨上。 “李师傅,承让了。”小六子点到便止,退开一步向他做了个揖。 那李镖师转过身来,也不著恼,倒咧嘴笑了笑:“这小子,好生滑溜。” 郑总镖头摸了摸颔下短须:“确实是太虚宫的武功,”他伸手招了小六子过来,“孩子,你根基不错,不该埋没在米铺里,我今日便做主收你入江南镖局。” “多谢总镖头。”小六子喜不自胜,俯身又向他磕了个头。 正在账房内与管家结银子的周掌柜听了这个消息,略呆了呆,喃喃道:“我早知道你这孩子不寻常,不会留在我那小铺子多长久,只是没想到这麽快……” 小六子微微低头:“当日落魄,一饭之恩,将来若有机会,自当奉还。” 镖局内旁人大都听说了方才的事,都七嘴八舌打趣周掌柜道:“这次真是赔本买卖,送趟米连夥计也送掉了。” 周掌柜也只得苦笑。 进入江南镖局之後没几日便到了除夕佳节,镖局中多得是性格直爽的汉子,并没有人为难小六子,相反,还大多因他所说的那些遭遇而心生同情,对他格外照顾。但是小六子并不觉得自在,他本就怀著不纯动机而进入镖局,与这里任何人产生情谊都只会让他内疚挣扎。每天与每个人的对话都是虚与委蛇,他不得不说更多的谎言来隐瞒自己原本的身世,而最难解释的大约就是他的名姓。 “你为什麽叫做小六子?”早先交过手的李镖师挠了挠下巴,“你爹娘总不会就给你起了这麽个名字吧。” “我……”小六子尴尬地苦笑,他诌不出自己的名姓,因为这名字已是师父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这是我的乳名,在为父母报仇雪恨前,我没有脸面用他们给我取的名字。” “真是个孝顺孩子。”李镖师赞叹了一声,在第二日小六子跟著郑镖头练刀的时候,看著他那副练了整天几乎不要命的样子,小李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赞叹。 小六子学刀确实是为了报仇,他知道刺杀并不能靠自己那套拳法,他需要尽快学一种足够快,足够狠,能够一招毙命的本领。因为很快他等待的那天就要到了,锦州州牧送给摄政王的贺礼已被接到了镖局,只等初六一过便要踏上运往都城建墨的行程。 锦州府距离建墨将近千里路程,镖局自出发之日便做了十足的准备,这一趟重镖,总镖头郑阳领了四五十名镖师和十来名赶骡马的民夫随行。自出城之後,镖车前後便插满了江南镖局的黄色镖旗,顶头还立著郑字号的大旗。小六子坐在镖车的最末尾,仰天看著冬日天际未散的白云,咬著干草与已经熟悉起来的小李镖师攀谈:“前方山坳里恐怕少不了山匪草寇,咱们押著这些贵重东西,怎麽不遮掩些,反而弄得这般鲜豔,不怕引来了匪寇吗?” 小李镖师嘿嘿一笑:“六子你是不知道,这中原一带咱们镖局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光是报出来就够吓跑那些毛贼了,如今还有总镖头在前面坐镇,管他什麽拦路之徒,只要敢冒个头,统统叫他有去无回。咱们在这大张旗鼓的,正是警醒那些野寇,认清江南镖局的招牌,别懵懂撞上来,落得枉死。” 小六子也笑了笑:“如此说倒可惜了,还指望能撞见一两回不怕死的匪寇,好看看总镖头的梅花刀法。” 两人谈笑一阵,不知不觉车队便行了一日,落脚在临近小镇上,这镖局甚是大手笔,直接包了间客栈,晚间在客栈里开了数席,满桌皆是鱼肉,唯独不见酒。小李镖师向小六子道:“我们镖局规矩素来是这样的,出外定要让镖师好食好宿,好有精力看顾镖银,但绝不能沾酒水,只怕饮酒误事。” 席间郑阳以茶代酒,向众人敬了一回,压低声音道:“这一路平坦无虞,唯有前方一处唤作天门脊的山麓常有贼人出没,那里地势又险,极易设伏,各位明日可要多加警醒,小心为上。” 众人虽都应了,但看神色却大都敷衍,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模样。饱餐过後,除了被点出值夜的几个人,其余都各自回房歇息。小六子赶了一日的路,很有些疲倦,背脊挨上床铺没多久便沈沈睡去。 恍惚间,他随著镖队来到了都城建墨,飘飘然又进了一幢堂皇的府邸,依稀便是摄政王景盛的府邸,那景盛站在堂中背著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而那恨意杀意却已一股脑涌了出来,他猛然跃起,拔出腰间长刀就要劈头向摄政王斩下,却见那景盛回过头来,竟是胡元臻的脸。 “醒醒。六子你快醒醒!” 小六子睁开眼睛,便看见小李镖师正皱著眉头看他:“做什麽噩梦了,听你嚷著师父,又是报仇什麽的,都把我吵醒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 了。” “对不住……”小六子讷讷地说道,他摸著汗津津的额头长长出了口气。 “罢了罢了。”李镖师挥了挥手,“你也别睡了,天快亮了,咱们这就要启程了。” 为了避免到达天门脊时天色太晚,郑总镖头下令提前一个时辰上路,然而偏是不巧,这一路刚下过几日雪,湿滑无比,行程极慢,待到达山麓脚下,天已然是擦黑了。 “镖头,咱们不妨先在这里就地扎寨,等明日一早再进山。”有个妥帖的镖师建议道。 郑阳沈吟片刻,点头:“也好,寻个安稳避风的地方歇一夜再说。” 随行的都是行惯野路的人,很快便找了不错的地方扎了帐篷,没费一会功夫,连火也生好了,民夫们各自寻了物件洗米烹饪,倒是丝毫不用烦心。 小六子帮著扎了一个帐篷,接著再寻不到事做,便坐到篝火边裹了裹衣服取暖,隐约听那远方缥缈的暗夜里传来一声狼嚎,顺口向郑阳问道:“总镖头,这附近还有狼麽?” 郑阳怪异地看他一眼:“这山麓人来人往,不曾听说有狼,怎麽?” 小六子往火里丢了根干柴,随意道:“没什麽,方才好像听见狼的叫声。” 郑阳一霎时变了脸色,扯过小六子的衣襟道:“你说什麽,听见狼叫?什麽时候!” 第六章 小六子被他吓到,忙道:“只是隐约听见一声,并不真切……” 他话音未落,却听山麓那边又是一声长嚎,郑阳显然也听见了,面上有些发白,松开了小六子,直奔到镖车前拿了自己佩刀,向众人道:“都别忙乎了,把吃饭家夥佩上。” 几个老镖师从未见过他这样惊惶的模样,纷纷问道:“怎麽?有山匪麽?” 郑镖头摇了摇头:“不是山匪,只怕是……”他猛地住了口,眼神阴霾地打量了一番不远处那一溜的镖车,“这些东西……希望不会引来他们。” 小李性急,问道:“总镖头,究竟是什麽天魔煞星,连您也半遮半掩的不敢说,大家夥岂不是干著急。” “别问了,”郑阳指著他,“拿好你的刀便是。” 小李镖师只得嘀咕著自去取刀,刚走到树下便停住了脚步,小六子与他正对面站著,眼见他脖颈上突然多了条细细的红线,皱眉道:“你……” 小李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别过来……”随即一声轻响,喉上血花迸裂,整个头颅都被绞了下来。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小六子惊呆在那里,这是他头一次见人被杀死在面前,还死得如此惨烈,只看得喉头发呛,险些就要吐出来。 “快,拿刀来!”郑阳猛地喝道,“这里有悬丝索,快把它砍断。” 那片篝火照亮的营地不知何时已被人布下天罗地网,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如同利刃将混乱的人群绞得稀碎。小六子被那一声呼喝震回了神,忙拔刀向空中的虚无劈去,却听一声脆响,那刀刃被崩开,反弹了出去。 半空中传来一个女人阴阴冷冷的笑声:“江南镖局,不过如此。” 还有一个男人道:“苦娘,别独占了功劳,也该到我了。” 那话音未落,四周猛然绽开一片迷蒙雾气,芬香扑鼻,小六子只闻了一口,便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很快便晕了过去。 待再醒转时,四周已换了景象,小六子觉得脑中发钝,触眼处皆是陌生,只模糊听一个声音道:“苦娘,你可想好了?先取那小的的血还是老的?” “小的吧,估摸著鲜嫩些。”女人应著,径直走到小六子面前,将一把利刃尖刀抵在他颈上。 小六子被那凉意惊得一个哆嗦,立刻叫道:“别杀我。” “怎麽?”女人一笑,真的停了停。 “我还不能死……”小六子低低道,我还有灭门的血海深仇未报,若我死了,再无人能去报仇。他心里不住地想著,口中却说不出,只是眼眶酸涩,持续地低声道,“求你们,别杀我。” “这麽怕死?”女人不屑地看著他,“难怪,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女人身後又有一个声音道:“苦娘,怎麽只顾著说话还不动手,难不成是那小子俊你看上了他?” 话音未落,那边便响起一片笑声,听起来像有七八个人。 “扯你娘的臊!”苦娘回头骂了一句,又向小六子道,“你可别怪老娘,只因老娘家的闺女得了怪病,每日都要喝一碗热热的人血才好。” “不……别……”濒死的恐惧感使得小六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挣扎著伸手去挡,却反被那女人抓住了胳臂。 “咦?”苦娘一顿,突然放下刀来,双手抓住了小六子的肩膀,一路摸到了手腕,接著又伸手摸他的胸骨和背脊,她愈发惊讶,喝道,“迷花儿,过来瞧瞧。” 被称作迷花儿的却是个男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走过来道:“又怎的?” 苦娘抬了抬下巴:“你摸这小子的筋骨。” 迷花儿伸手将小六子四肢和脑袋都摸了一遍,也怔了怔,低声道:“唔……倒是个好料子。” 小六子虽然有些茫然,却也看出他们是在赞自己的筋骨生得好,大约是爱才之意,便道:“各位英雄,我刚入那镖局,还不知深浅,贵山寨若是看得起小弟,我愿拜入贵寨。” 那女人一呆,突然笑了出声:“山寨,你以为我们是什麽山寨?” 小六子还不及回答,便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却是个形状丑陋的侏儒,那侏儒道:“堂主不在,你们就在此胡闹,按照素来的规矩,买卖做成,活口不留,还不快把这小的和那老的都料理了,省得生事。” “堂主不在,你们就在此胡闹。”迷花儿捏著鼻子学著那侏儒说话,又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有你在,还要堂主做什麽,个头不高管得倒宽,竟教训起我们来了。” 苦娘低头看了那侏儒一眼,冷笑道:“我偏要留下他,你这矮子若再多说半句,问问我手上的悬丝索。” 那侏儒被他们讥笑羞辱了一番,显然气急,却又不敢发作,只狠狠剜了小六子一眼,拂袖而去。 小六子听那女人这样说,正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听她道:“小子,我们不留家底清白的人,你想活命,就去杀了你们镖头。” 这话震得小六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手中却已被塞了一把短刃,身後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趔趄一步便看见郑阳挨著角落歪著,手脚被缚,看样子也是刚刚醒转。屋内再没一个熟识的面孔,小六子不敢十分打量他们,只好慢慢向郑阳走去,这帮人武功之高超,行事之古怪已大大超出了他所知晓的范围,当下实在是想不出什麽两全的好主意。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郑阳面前,郑阳抬起头,也不劝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 诫,也不告饶,只死死看著他,似乎在揣测这少年敢不敢向自己下手。 小六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竖起那短刃,一刀便捅进郑阳肋下,随即松开刀柄,只觉满手的冷汗和鲜血。他转回头,重重喘著气,抬眼望向那女人,那边的众人都有些讶异的神色,还是苦娘第一个笑了出来:“好小子,既不罗嗦,又有狠劲,果然对我的胃口。等堂主回来,老娘亲自求他留你。” 她身後的迷花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抬起笑眯了的小眼觑了小六子一番:“你这孩子多大年纪,叫什麽名字。” 小六子在衣角上来回搓著手心上的粘腻,只觉一口气始终缓不过来,勉强抬头道:“我叫小六子,十四了。” 那迷花儿便不再多问,望向地上道:“那尸首放这里晦气得很,你们把他拖出去。” 被他指到的两个干瘦的小子立刻上前去拖郑阳,小六子上前搭了个手道:“镖头身子不轻,我来帮你们。” 无人异议,他便一路跟那两人一起把郑阳抬到了院外,虽然夜色浓重,但也能清楚地看出这里并非是荒山野岭,四处阡陌灯火,竟像是在一座城池中中,隔著街隐约还能听见鸡鸣狗吠之声。 那两人低声道:“这大汉好重,咱们随意寻个地方扔了吧。” 小六子拖著郑镖头的肩膀,向另两个人道:“这里大约会有路人经过,看见尸首倒不好了,我把他拖到巷後去,两位哥哥在这歇会便是。” 那两人便抬了抬手示意他去,小六子一人几乎搬不动那身体,硬生生咬著牙将他拖到了僻静的後巷,而後才长长出了口气,低声道:“郑镖头,还撑得住麽?” 郑阳这才停止闭气,惨白著脸在肋下伤口处点了穴止住血,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六子只从他眼神里便看出些责怪之意,摇头道:“你莫怪我无情,若不是我给你一刀,你我都要被他们杀死,就一点回还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垂了眼睑,“我已特意避开要害之处,希望你能撑过这一回,快些逃走才好。” 郑阳稍稍缓过来一些,嘶哑著开口道:“我不怪你,既遇上他们,我就当这条命已经丢了。” “你快走吧。”小六子怕再生事端,又催促了一声。 郑阳扶著墙挣扎著站了起来,又看向他:“你不同我一起逃走麽?你……当真要加入他们?” 小六子默而不答。 “你这蠢小子,”郑阳倒抽了口气,骂道,“那不是寻常的匪贼,那……那是风狼的人。” 最後几个字几乎是吐气般的音量,从郑阳的口中呼了出来,他显得十分忌惮,闭上嘴扭过头去,只压低声音道:“跟著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七章 风狼究竟是什麽,郑阳离去时并没说清楚,小六子猜想,大约是什麽帮派或是些不正派的组织。无论如何,从要送去摄政王府的镖银被劫去之後,他再没有需要留在江南镖局的理由了。待他快步回返到宅院里时,屋门已是大开,那苦娘执著酒碗倚门笑道:“怎麽样,你们说这小子会趁机逃走,我说他定会回来,如今该罚谁的酒?” 见小六子愣在阶下,她便笑著上前,拉过小六子的手臂,有些醉醺醺地道:“敢在我们眼皮子下面耍花招,胆子不小,不过,我们这里恰恰不收胆小的。你今夜先去歇下,等明日再为你引见堂主。” 知道自己的把戏被看穿,小六子背脊微微一僵,更不敢多言,只胡乱点了点头,跟著苦娘回到屋内,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那些人依旧喝酒吵嚷,而小六子已困倦至极,靠著柱子不知不觉睡著了。 “喂,小子!”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用力摇醒,屋内的烛火早已灭去,借著微弱的熹光勉强能认出面前的人是昨夜那个丑陋侏儒。 “堂主回来了,”侏儒压低声音道,“就在後院出去的左边厢房,你若不先去拜见,等他怪你怠慢可就不会收你了。” 小六子还记得他昨夜看自己的嫌恶眼神,此刻见他如此热心,不由得暗暗奇怪,但若呆著不去又怕耽误了正事,便恭恭敬敬道了声谢,爬起身向後院走去。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昨夜一众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後院的左厢房门微微闭著,小六子伸手一推便推了开来。 屋内暗且静,小六子摸索著向前走了两步,才隐约辨出靠著里间似乎有个模糊人影,他壮著胆子喊了一声:“堂主?” 里间传来轻微的一声窸窣声,过了半晌,那人影慢慢站了起来,低声道:“你不是风狼的人。” 小六子怔怔上前两步,仍然看不清那人模样,只听得话音清冽,年纪似乎不大,便道:“你……你是堂主麽?” “谁告诉你堂主在这里?” “是……是那矮个子的伯伯说堂主在这,让我速来拜见。”小六子说著,又忍不住向里走了两步。 “怎麽,”那人轻哼了一声,“你想过来?” 小六子不明所以,只低低“嗯”了一声。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听著有些诡谲,那人低声道:“你过来。” 里间倚著窗棂些微有些光亮,那人背靠窗边,脸上罩了兜帽,一伸手捏起小六子的下巴瞧了瞧:“你是怎麽到了这里?” 那指头些微有些薄茧的触感,小六子被迫仰著头,小声道:“我昨夜跟江南镖局的人一起被抓来的……” “哦?”那人点了点头,“你叫什麽名字?” “小六子。” “嗯?大名叫什麽?” 小六子又被这样问,略有些苦恼,答道:“没有大名。” 那人显然奇怪,追问道:“你姓什麽?” “没有姓,”他有些难堪地道,“我是被捡来的。” 那人忽而松手放开他下巴:“说说你的来历。” 小六子被这人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身份,更不敢妄言,心里不由得踌躇起来。 “你想编个谎?”那人突然压低声音道,“还不曾有人能在我面前活著说完一个谎。” 他语气阴沈,举止鬼魅,又会猜度人心思,小六子简直不知该如何应付,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师父是安平县团练教头胡元臻,我打小被师父捡来,跟著他学些拳脚功夫,前些时候两河水患,安平县遭了祸……” 他刚说到这,那人便伸手打断:“那件案子我有所耳闻,安平县处死了千名团练,你师父一家都在内?” 小六子自离开安平後,从不曾向人提起此事,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只用力点了点头。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是只离群的孤鸟啊,那我给你个名字,就叫做离鸿吧。” 小六子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愣地看向他。 “是这两个字。”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 那人手指轻按在窗棂上,微一运力,木屑簌簌而落,不一会便写出“离鸿”二字。 小六子头一次见人用手指在木头上刻字,已被这手功夫惊呆了。 那人却已不再多言,转过身道:“你出去,让那矮子进来。” 一踏出房门,小六子就吓了一大跳,外面不知何时跪了黑压压一片人,他只认得其中苦娘和迷花儿几个,还有那丑陋侏儒也跪在一边,看见他出来,犹如见了鬼一般,呆呆张大了嘴巴。 “这位伯伯,里面那位……那位……”小六子不知如何称呼,只好指了指屋内,“让你进去呢。” 那侏儒脸色霎时变了,抬起腿走了过来,待走到门外却迟迟不敢进去,小六子正在奇怪,忽见他一顿足,身子一仰,突地喷了口血出来,随即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这……”小六子被这突变惊呆了,脚下一滑险些滚下阶去,突然屋内传来声音道:“怎麽了?” 苦娘上前一步道:“启禀狼主,那张驮都已自绝了经脉。” 里间冷哼一声道:“告诉骆罕,这等废物以後不收也罢。” 苦娘忙答道:“是,属下一定转告堂主。” “罢了,我还要去朔北堂,你们散了吧。” 众人立刻道:“属下恭送狼主。” 过了半晌,里间都没再传出声息,苦娘低低呼出口气道:“狼主走了。” 方才噤若寒蝉的那些人仿佛一下缓过气来,从地上爬了起来,七嘴八舌道:“狼主怎麽突然来了?” “听说是寅时来的,没几个人知道,偏那张矮子骗了新来的小子进去,大约是想惊怒了狼主杀了他,如今自己倒赔了性命。” 小六子见几个仆从上前抬下那矮子尸身,仍是回不过神来,怔怔道:“他为何突然自尽了……”他已看过太多人求生不能,却不曾料到有人就这样轻易自尽。 苦娘冷笑了一声:“这矮子自己作死,他自绝经脉已是足够的便宜,若是狼主责罚,还不知要落得什麽下场。”她说到这,打量了小六子一番,“你这小子也是命大,可知道自己方才刚从鬼门关口走了一圈回来?” 小六子愣愣地望著她:“什麽?” “狼主今个大约是心情好,不然,待我们看到你时,也不知是五六片,还是七八片。”苦娘笑了笑,又问道,“狼主同你说了什麽没有?” “他……”小六子被她的话吓得有些後怕,咽了口唾沫才道,“他送了我个名字,叫离鸿。”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诧异,过了片刻,那迷花儿向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离小哥,从此便是我风狼的人了。” “我……”小六子尴尬地笑了笑,“诸位可否仍叫我小六子?” 迷花儿忽然收了笑脸,压低声音道:“狼主既然给你改了名,你从此就只能叫那个名字,懂麽?” 少年漆黑的眼睛显得有些无措,他望著台阶上还未被擦去的点点血迹,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就叫……离鸿。” 第八章 离鸿被安置在了一间偏院里,他之前被掳走的物品也被一一归还,不过是一柄佩刀和些许随身衣物。傍晚时,有个胖胖的小子推门进来,将手中的铜盆举得老高:“请公子洗脸。” 离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不是什麽公子,你叫我小……”他蓦地住了口,脸上的笑意也涩了,“叫我离鸿就好。” 那小胖子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离鸿就是狼主给你起的名字麽?好威风……” 离鸿有些语塞,上前接过他手中铜盆:“你是做什麽的?” “我在这儿打杂,大名叫做王贵,公子你叫我阿贵就好。”小胖子说话时眉毛一跳一跳的。 “你别叫我公子,听著怪怪的,我们差不多大,你叫我一声兄弟也行,”离鸿抓了抓头,问道,“你也是风狼的人麽?” 阿贵立刻摆手:“咳,我算什麽,怎麽敢说是风狼的人,只是个打杂的下人而已,是苦娘拨我来照顾公……照顾兄弟你起居的。”他改口改得并不顺溜,偷偷吐了吐舌头,“我们都听说了,你见了狼主,竟然还毫发无损的出来了,你武功一定很高吧!” 离鸿连连苦笑:“我武功稀松平常得很,这次全是运气,”他见这小胖子为人还和气,趁机问道,“你们似乎都很怕狼主,为什麽?” 阿贵听他这样问,忙向屋外看了看,紧张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咱们私下可不敢议论狼主,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悄悄地说给你听。我在这里帮工做了五六年,狼主只来过这儿三次,每次都有人倒霉,头一次是老堂主犯了什麽过失,连同天南堂几个掌事的当日就被处死了。第二次是风狼内的一场集会,狼主在云州歇了两日,偏偏派去服侍他的人毛躁,听说是碰落了他的面具,那间屋子里三十个人可是一个都没活下来。” 阿贵一面说一面惨白著脸咂舌头,离鸿却愣住了:“狼主平日里还戴著面具?” 这下阿贵可吃惊极了:“你你你不是见过狼主麽?你见他没戴面具?” 离鸿忙解释道:“当时黑得很,我什麽也没看清。” 阿贵这才缓过气来,看了他半天:“你的运气当真好极了,要是看见他的脸,一定不能活著出来……这次只死了一个人,大夥可都松了口气。” 离鸿默不作声地洗了脸,又试著从阿贵口中探些其他的事情:“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我前天来得迷糊,一直都弄不清楚。” 阿贵这次答得爽快:“这里是云州。” “云州?”离鸿从未听过这个地名,又问道,“风狼是这里的帮派麽?” “你竟什麽都不懂,”阿贵又惊了,很快向他解释道,“云州只是天南的地界,风狼里还有朔北、河西、平东另三处堂口,各有各的天下,除了狼主谁也号令不动他们。” 风狼规模竟如此之大,离鸿暗暗感叹了一句,又道:“阿贵,这风狼……究竟是做什麽的?” 阿贵连连摇头:“这我可说不清楚,他们常常离开这里十天半个月,回来了便通宵玩乐。没人敢来云州做买卖,所有吃穿用度都是他们派人从别的州县买办来,手笔极大,好像有花不完的银钱。” 离鸿皱了皱眉:“我见他们杀人如草芥,你不怕吗,为什麽要在这里做帮工?” 阿贵摇了摇头:“阿爹说外面有苛捐杂税,又有强盗草寇,一旦乱起来,半夜里不知谁就砍了谁的脑袋。在这云州城,不管是官府还是土匪,都没人敢涉足风狼的地界,反而安稳得多。” 离鸿一愣:“你爹也在这?” “我爹是这儿的厨子,我娘在这里做些缝补浆洗的粗活,我从小就在云州长大,风狼的人虽然古怪,却很少为难我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 们这些下人。” 见他提起家人时脸上露出舒展的笑意,离鸿心中酸涩,忍不住羡慕起这个小胖子来。 阿贵跟他聊了半天,也没了起先的拘束,搓了搓手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等晚点给你送饭来,苦娘吩咐说在分配你的消息下来之前,你还不能随意在城里走动。”他挤了挤眼睛,“若是你能留在天南,我往後常来找你说话。” “好!”离鸿一口允诺,他已许久没有与人敞开心扉交谈,实在是孤寂得久了。 夜半,屋外起了北风,离鸿睡得不安稳,紧了紧衣衫来回翻了两个身,却听呼啦一声,窗棂应声而碎,竟有人闯了进来。他腾地从床上跃起,来人的胳膊已经挥到了近前,他侧身一避,腰上却已挨了一脚。虽然手上与那人拆招,但他心思却已飞快地动了起来,敢来这里偷袭他的,必然是风狼内部的人,却不知除了那侏儒张陀都之外,还有什麽人想置他於死地。 这人身影飘忽如同鬼魅,功夫极是精妙,离鸿根本挡他不住,接了两招後便抽空避入墙角,拔下自己的佩刀。虽只学过不足一月的梅花刀,但好在他领悟极快,此时一手倒提了刀,直刺对手肋下,那人转身避开,长袖一甩,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离鸿不曾见风狼有人佩著缠腰软剑,正疑惑他身份,那人手中的剑已游龙般到了面前,离鸿撩起刀,还未出招,却见那剑身缠上长刀,随即手心一麻,那精铁的刀已被豆腐般切断了。 对手将他手中断刀夺过,向地上一扔,弹指间点燃了屋内烛火,向桌边一坐,讥笑道:“我当是什麽不世出的少年高手,天南堂中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连狼主也青睐相加,还赐了名姓。原来就会这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留在风狼,真真笑掉人的大牙。” 离鸿一句反驳也没有,从他在灯火光亮下看清来人相貌的时候便已经呆住了,指著他道:“是……是你?” 坐著的年轻人住了笑,也看向他,微微拧了眉头:“你见过我?” “你不记得了,那天,在破庙里……”离鸿提醒了一句。 年轻人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拿著灯又向他脸上照了照,这才道:“你是那个……小叫花?”他摇摇头,似乎自己好笑,“你倒是长高了,没料到狼主让我来试的那个小子竟是你。” 离鸿一怔:“狼主让你来试我?” 年轻人摆了摆手:“还没轮到你向我问话,说起来,你不是去太虚宫了麽?怎麽,被那群臭道士赶出来了?” 被他一提,离鸿又想起那日在太虚道宫门前被施舍了一串钱的事,神色一黯便闭了嘴。 “被我说中了?”年轻人又快活起来,拍了拍手,“我就说吧,臭道士最是抠门,你後来又流落到哪去了,怎麽被抓来的?” 离鸿虽然不喜欢他的口气,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辗转到米铺再到江南镖局的事说了一遍。 年轻人点了点头:“也该你倒霉,前些时候天南堂接了笔生意,买的便是送往建墨摄政王府的这笔贺礼,这里的规矩又从来都是劫货不留人,你偏偏跟了这趟镖。” 离鸿微一迟疑:“你们风狼接的都是这样的生意?” 年轻人笑了一声:“不止不止,这天下没有风狼不接的生意,只要银子足够,建墨皇城那位九五之尊的脑袋我们也能取来。” 离鸿眼睛一亮,上前了一步:“那……摄政王景盛的命你们也能取?” 年轻微微一怔,他看了离鸿一眼:“你想取他的命?”他顿了顿,忽然道,“这麽说,你混入江南镖局,是想押送镖银去摄政王府,然後趁机刺杀他?” 离鸿微微变了脸色,紧紧抿了嘴巴。 年轻人见他默认了,深深吸了口气,脱口道:“怎麽就没蠢死你?”他摸了摸下巴,“我若是把你捉到官府去,说不定能换点赏银。” 离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难道说,连你们也不敢动他?” “收起你那不中用的激将法,”他哼笑了一声:“说实话,这个人不好动,他不光大权在握,江湖中的势力也有插手。你若真想杀他,我给你指两条路。” 离鸿立刻道:“哪两条?” “第一麽,你去经商行贾也好,打家劫舍也好,挣那麽十来年的银子,等到足够买下摄政王的脑袋时再来找我们。” 离鸿低低问道:“摄政王的脑袋,值多少?” 年轻人点了点指头:“还没人估过,我且跟你说个行情,前些年有人买过个侯爷性命,报酬麽,是九麓山的一座金矿。如今一手遮天的摄政王,身价总得比他高个十倍吧。” 看著离鸿难看的脸色,年轻人又咧嘴笑道:“知道你不是挣钱的料子,不如考虑第二条路?” 第九章 “第二条路又是什麽?”少年显得有些防备。 “那便是老老实实留在风狼,若是有出息能混到号令众人的地步,倾尽四堂之力去杀你仇人也不无不可。”年轻人晃著脑袋说道,口气中仍带著讥讽之意。 “好!”离鸿只应了这一个字。 “你要弄清楚,风狼不是你可以闲混度日的地方,”年轻人忽然换了告诫的口吻,“这里都是亡命之徒,随时一个任务都能要去你的性命,你不怕吗?” 少年咬牙道:“只要能报仇,我什麽都不怕。” “好麽,风狼就喜欢这种眼里只有恨的家夥,”年轻人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狼主让我来试你的功夫根底,我猜你素来习的是拳法,这刀刚学了没多久是麽?” 离鸿见他看得明白,也不隐瞒:“是,我自小随师父学的太虚宫道家拳法和内功,这梅花刀则习自江南镖局郑总镖头。” “啧啧,太虚宫的剑法勉强还算个二流,拳法却连三流也算不上,那姓郑的梅花刀更是不入流的玩意,就你这身功夫还想去刺杀摄政王?真平白叫人笑掉大牙。”年轻人的话刻薄尖酸到了骨子里,刺得少年起了怒意,却又话锋一转道,“苦娘的话却也不假,你资质尚可,在刀法上有几分天赋,我回头跟狼主知会一声,举荐你去朔北堂封霞岭先跟宗老头学两年刀。” 离鸿皱了眉头:“宗老头是谁?为何要我花两年去山里学刀?” “就你现今的身手,无论指派什麽活给你都是徒然送死,当然要先让你学些本事。若说到宗老头是谁……”年轻人干笑了两声,“看你是个刚出茅庐的小瘪三,我就好心解释给你听。宗老头复姓宗杨,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麽,四十年前他初行走江湖时身份是乾坤日月刀的嫡系传人,不过十年後他威震天下所用的刀法却是他自创的逐影刀,据说他的刀如影随形,无处可避,这威名一响便是几十年。” 听出这是个武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1 林名宿,离鸿不由得起了崇敬之意,问道:“他是如何威震天下的?” 年轻人的面色忽而有些尴尬:“当日他在天机派连伤他们十来名顶尖好手,从百来个门人中杀出血路,夺了他们掌门夫人。” 离鸿一脸被雷劈了似的神情:“这人原来是个大贼人?” “却也不能这麽说,他原先还算是正派,只听说几年前那掌门夫人出嫁路上被风掀起盖头时被他瞧见,当即就丢了魂魄,日日想著如何把她夺来,但那天机派与太虚宫并驾齐名,也算是武林中泰山北斗,他不敢轻易动手,所以苦心钻研出了一套绝妙的刀法,终於夙愿得偿。” 离鸿沈了脸色:“为了夺人妻子所创的刀法,我宁愿不学。” 年轻人冷笑一声:“你不想报仇了?” “我……”离鸿握紧拳头,“这世上高手无数,我为什麽非要去和他学功夫,我看苦娘和迷花儿本领也很高,不如去拜他们为师。” 年轻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且不说苦娘和迷花儿的功夫在风狼中根本不值一提,你以为那些正派清白的武林高手会入我风狼麽?我们这儿从来只有被天下逼得无处容身之人,谁身上没有百十条人命血案,你在这儿再待两年也是满手血腥,现在充什麽清高。”他教训完,缓和了口气,“若是宗老头真把逐影刀传给了你,那才是造化呢,狼主如今最缺的就是顶尖的杀手。” 离鸿心中渐渐发冷,呆立在一旁。 年轻人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他现在两臂俱断,大约本事也不好使。” “两臂俱断?”离鸿怪叫一声,“你们还让他教我刀法。” 年轻人只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离鸿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他刀法既然如此出神入化,又怎麽会断了胳臂。” “这个麽……”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又细细说起,“只因被抢来的那位掌门夫人宁死不从,自绝了性命,他伤心欲绝,又被天机派掌门率门人群起围攻,乱战中杀戮无数,还夺了那掌门刚满周岁的幼子,自己也断了左臂,逃入风狼寻求庇护。前狼主爱才心切,把他收入朔北堂,那孩子被他养在膝下,看做亲生骨肉。没想到,十六年後,那孩子长大成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要杀宗杨替自己父母报仇,然而功夫不济,只断了他另外一臂,而後逃去。宗杨自那之後才是真正老了,形同废人,离开了朔北堂躲入封霞岭,这一躲就是十年,狼主一直想寻个合适的人从他那学到逐影刀和乾坤日月刀,也算不枉费这些年对他的照料。” “十年……他都没有收过徒弟?”离鸿奇道。 年轻人摇了摇头:“他极看中人资质,原本三年前有个资质不错的少年被送了去,他也收了,可惜没过一年他就怨那人悟性太差,糟蹋了自己的刀法,把那人杀了。” 离鸿打了个寒颤:“那我若学不好,他也会杀了我?”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你狗屎运这麽好,说不定会活下来。” 离鸿一时无言,过了半天才道:“你看,天都要亮了,你不去休息吗?” 年轻人摆了摆手:“这就要准备启程了,等把你送去封霞岭之後我还有正事要忙呢。” “你不是说要先告知狼主麽?”离鸿愣了愣。 年轻人两手一抄,站起身道:“我先做主也是一样。” “你……”离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麽身份,又是哪个堂的?” “不错嘛,你还知道风狼的四堂,”年轻人懒懒一笑,“我可不是哪一堂的,在朔北、天南、平东、河西四堂之上还有个堂口,称作火獠,是狼主的嫡亲跟随。” “唔,怪不得你年纪轻轻,武功这样高。”离鸿摸了摸後脑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没你金贵,不是狼主起的,叫做南柯。”年轻人说罢,向外看了看,“你且收拾,我吩咐他们备马,此去封霞岭三千里路,没好脚力可不成。” 对於草草启程,离鸿并没有异议,自从安平遭祸以来,他一路流离辗转,几乎没有停歇过,所以无论去天南海北也不甚在意,可怜了那个刚认识的小朋友阿贵,很是舍不得地躲在门角里看他,离鸿也只能远远向他挥了挥手。天南的一众人对南柯都恭敬得很,行动中还有些惧怕的意味,直把他们送出老远,迷花儿才小心地拉了南柯坐骑的缰绳,低声道:“我们堂已有几年不曾得赐灵药,有劳南公子费心替我们在狼主面前提一声。” 南柯轻轻一笑:“贪心不足,还想要多少才够,也罢,待我料理了这小子的事自会替你们说。” 迷花儿喜得就要向他拜倒,连声道:“多谢南公子。” 离鸿听的清楚,上路之後便忍不住问道:“他们向你求的什麽灵药?” 南柯板著脸道:“不干你的事,不要多问。” 离鸿碰了个钉子,不甘心地小声道:“我还曾救过你一次呢,也不懂知恩图报。” 南柯一把扬起鞭子:“臭小子不要找打,当日的事谁帮谁还说不准呢。” 离鸿知道他真会下手,便不去惹他,只在他背後做了个鬼脸,安静了片刻又道:“你那时惹上的究竟是什麽人?” “那些人麽,是岭南派的,”南柯不甚在意地答道,“我接了笔买卖去夺他们的镇门宝刀,谁料那些蠢货为了一把刀直追我到中原,现在死的死逃的逃,被我甩光了。” 离鸿还要再说什麽,却见南柯忽然在虚空中捻了把什麽,在鼻下一闻,变了变脸色道:“不成,我们改走小路。” 第十章 从离开云州之後,两人几乎没上过官道,也不曾寄宿过一座州府郡县,一路的餐风露宿,快马加鞭整整赶了十日的路。无论如何,这一路的辛苦自然无法同当年逃命之时的艰辛,离鸿半句怨言也没有,只是对南柯的诡异行径略有些好奇。 这日一早,南柯连日紧张的面色终於有所缓和,指著前方的崇山峻岭道:“封霞岭已经不远了,那里是朔北堂的地界,这一路总算没出什麽岔子。” 离鸿与他并辔而行,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在躲什麽,是不是那岭南派还派了什麽高手追了过来?” 南柯翻了个白眼给他:“若是岭南派的窝囊废追上来,直接杀了便是,我何必奔逃得这样辛苦。” 少年歪了歪脑袋:“那是你别的什麽仇家?” 南柯脸色难看地沈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他回身摸了摸鞍後道,“我原本受人所托去夺岭南的镇门宝刀,谁料到手时才发现,此刀质地工艺,委实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自然不甘心这样就交给买主。” “你……不是收了人家的银两?”离鸿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2 时反应不过来,“结果没把刀给人家?” 南柯坦然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收了钱,没给刀,所以买主追来了。” 离鸿瞠目结舌地看著他,过了半晌才道:“那买主武功很高麽?” 南柯踌躇了片刻:“还不赖。” 离鸿默默看了他一会,暗道,那人若不是十分厉害,想必也不会迫得你一路仓惶。 “其实现在看这刀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我既然夺来了,怎麽也不能还回去,要刀的那厮又是个无礼之徒,我说什麽也不给他!”南柯愤愤地抱怨了两句,又道,“不过刀法本不是我所长,要它也无用,不如……不如送给你吧。” 离鸿被吓了一跳,忙摇手:“这刀这麽贵重,我不能要。况且……况且争端又多,我不想惹麻烦。” “别怕别怕,”南柯一脸无所谓地向他道,“你一入封霞岭就要好几年,他们不敢进山,你安全著呢,再说你既然去学艺,也得带个称手的家夥不是麽。”说完,径直从马鞍後的包袱里抽出那把长刀扔了过来。 离鸿一接,便觉得那刀份量不轻,长约三尺,剑鞘花纹繁复,剑柄质地古朴些,只由上而下镶了七颗翠宝。他右手一动,稍稍出鞘,只见刀身锻纹如水,凛冽寒气扑面而来,直脊长刃,刀身靠近柄处有两个篆形小字,依稀是“离恨”。 “这刀……”他咽了口口水,收了鞘,“真是好刀。” 南柯得意地道:“如何,不想还给我了吧?我就当寄存在你那,等打发了那个讨债的再说。”他又挤了挤眼睛,“那刀叫做离恨,你叫离鸿,正好也相配。” 离鸿低头又看了看那刀,默不作声地挂到了身边:“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嗯?”他开口得突兀,南柯显然是莫名其妙。 “以前大家都叫我小六子,虽然听著连个正经名字都算不上,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他闷闷地说道。 南柯终於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地点头:“但是狼主既然改了,风狼中不会有人敢悖逆狼主。” “我知道……”离鸿默然地垂了头。 “不过往後人不多的时候,我可以叫你六子,”南柯笑了起来,“这蠢名字方衬得起你。” 他虽然言语揶揄,但离鸿能领会他的好意,感激地向他看了一眼。 “加紧些,”南柯催了一声马,“天黑前最好赶到宗老头那去。” 这时还没出正月,封霞岭山道已被积雪掩埋了大半,进山走了一半,空中又开始飘起了扯絮般的碎雪,这样湿滑陡峭的山路很难行马,两人便牵著马一路前行。 就在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南柯抬起头看了看,搓了搓冻僵的手道:“到了。” 那并不像离鸿想象中名宿们隐居的地方,只白雪皑皑的山谷间安置著一排黑色的小屋,几乎和猎户们的屋子没有什麽区别。他们没费什麽工夫就来到了小屋门前,大约是脚步声惊动了屋内的人,那木门几乎在他们走上前的同时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个面容凄苦的老人,驼背而迟缓,目光先是落在离鸿身上,紧接著看见他身旁的南柯,便躬著虾米一样的身躯站到了路旁,摆出恭迎的姿态。 “这是奉命照顾宗老头的人,你往後叫他老赵头便是。”南柯低声向离鸿说著,脚步一跨便走进了屋内。 这屋里和外面显然是两重天,屋内几个大火盆全都燃著通红的炭火,热浪扑人,南柯神色恭敬,却显然是装的,他俯身作揖:“宗杨前辈,狼主命属下前来向您问好。” 那个宗杨坐在屋内的矮榻上,头发花白,虽然两袖空空荡荡,身形却依旧雄壮,对南柯的大礼看也不看,倨傲地开口道:“狼主安好,不知为何会想起我这个废人。” 南柯直起身,像是不堪忍受热气,顺手脱去了斗篷和外衫,微微一笑:“我这次一来麽是想瞧瞧前辈这过年的东西备齐了没有,二来……”他伸手一揽,把离鸿推了上去,“狼主新收了个孩子,资质难得,特意命我送来给前辈看看,可有学刀的福气。” 宗杨双目如电,直盯向离鸿,略看了片刻,冷笑道:“我倒瞧不出这小子哪里资质难得了,狼主该不会是走了眼吧。” 他话语无礼,离鸿不知如何应对,尴尬地看了南柯一眼,却见南柯还是笑嘻嘻地道:“资质如何,前辈不妨一试。” “好!”宗杨应了一声,忽然道,“外间可还在下雪?” 离鸿见他问的对象是自己,忙点头道:“在,很有些大呢。” 宗杨向他抬起下巴:“小子,解下你腰间那把刀。”他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用它接片雪花进来。” 离鸿摸不著头脑,但见南柯一直向自己使眼色,也只得拔出那把名刀,推门走了出去。屋外风雪依旧,很快就有两三片碎雪落在了刀上,这考验似乎过於简单,然而等重新回来时,他才明白那个怪老头的意图,屋内太热了,不等完全走进来,雪花就化作了水滴落在了地板上。 宗杨看著少年有些痴愣的表情,咬著牙笑了起来:“你心中是不是在骂,‘这老鬼故意整我’?” “不不不,”离鸿忙否认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教我。” 宗杨点了点头:“你看好了,”他转向老赵,“拿刀来!” 离鸿没料到他竟然要亲自出刀,正在疑惑,老赵已飞快地捧了把长刀上前,那老头一仰头衔住刀柄拔刀出鞘,一脚踢开门走了出去。窄薄的木门晃了两下,微微有合起的趋势,然而那门缝中忽然飘进一朵雪花,紧接著又是一朵,纷纷扬扬地从那窄小的门缝中钻了进来,像是有强风把它们吹进来似的,而门稳稳地虚掩著,显然没有什麽风势。 离鸿终於忍不住好奇,一手拉开了门,只见宗杨花白的头发在风雪中飞扬,他口衔著那把厚重的刀在庭前挥舞,而那些雪片则顺著刀势接二连三地被送进了屋内。离鸿不曾见过这样奇妙的刀法,更无法想象这个人双臂俱在时会舞出什麽样的刀,他觉得心口有些发热,不由自主地向老人走了过去,双膝跪下道:“前辈,请收我为徒。” 第十一章 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归入鞘中,宗杨略有些气喘,向离鸿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皱纹在暗夜里看来有些狰狞,嘴角还有刀柄勒出的紫痕。 他声音暗哑:“你去。” “我?”离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南柯脸色有些不好看,走到他身後压低声音道:“他要你用方才那套刀法舞一遍。” 离鸿一惊,但对著老人灼灼的目光,也只得硬著头皮站了起来。方才那套刀法实在太过精绝,几乎匪夷所思,绝不是一朝一夕间可以学会的,他闭上眼睛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3 慢回想了一下,缓缓拔出了刀。 宗杨似乎不太能受风寒,很快就走回了那间炭火旺盛的屋子,南柯也跟著他走了进去,回头时脸上显然有担忧的神色。然而没过一会,他面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少年已在廊下挥刀演练起方才的刀法,居然学了个三分形似,然而其神却与宗杨相差甚远。奇就奇在竟然也有雪花顺著他的刀势溜进了屋里,先是如同细尘微末,过了一会竟如乱琼碎玉般纷纷扬扬抖了进来。南柯忍不住探头出去看,很快就察觉了端倪,几乎要笑出声来,忙忍住了,还故意用肩膀挡住身後宗杨的视线,免得他发现其中关窍。 宗杨眯著眼睛在屋内看著那飘进来时大时小的碎雪,忽然脚下一踢,将火堆中一根尚在燃火的木炭踹了出去,直向离鸿飞去。离鸿吃了一惊,侧身一让,却听“当”的一声,有什麽东西重重地掉在堆满雪的廊下。 南柯笑不出来了,尴尬地向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屋来。宗杨那套以刀势送入雪花的手法自然没有这麽快便能学会的道理,是离鸿耍了个心眼,在廊下舞刀时,用刀锋掠过屋檐,将那上面的积雪抖落了下来,再以衣袖带动风势,这才形成方才那番景象。而宗杨忽然用火炭击来,他受惊之下手上失了准头,离恨刀又是削铁如泥的质地,一下子就把木屋的檐角削断了。 “呵呵,宗杨前辈,这屋子也有些破旧了,待改日我让朔北堂的人来重新……”南柯正想打个圆场,却被宗杨阴冷的眼神打断了,悻悻地咽了後半句话下去。 “南公子,你把他带走吧。”宗杨只说了这一句,转身便向屋後走去。 离鸿一怔之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南柯脚下一动,一转眼便上前拦在了宗杨面前,收起了笑嘻嘻的神色,冷声道:“前辈何出此言。” “这小子资质有限,只会耍这些小手段,我可不要他来污了逐影刀的名声!” 离鸿忙解释道:“前辈,我只是……” 南柯却抢在他前面低喝了一声:“宗杨,你不收他还想收谁。” 他这话无礼至极,一屋的人都呆住了,宗杨更是两眼冒火地瞪著他,几乎有动手的架势,南柯反而上前了一步:“我且问你,你今年已六十有八,还有几年好活?难道还想等著上天降下一个奇才来拜你这个在武林中名声一败涂地的人做师父麽!” 宗杨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白,嘴唇微微发颤,没有做声。 “你师父当年传你的乾坤日月刀断在你手上也就罢了,你自创的逐影刀呢?你忍心就这麽带进棺材麽,当年见识过逐影刀的人早已老死大半,再过二十年,谁还会记得,就算有人提起,也只会说,那不过是吹嘘中的玩意,何曾有过这样厉害的刀法。”南柯一面说一面冷笑,“毕竟你连个徒弟都没有啊,你该不会是……还在等著那个断了你臂膀又险些取了你性命的小畜生回来继承你的衣钵吧?” 他这话似乎戳中宗杨的痛处,老人的目光猛地黯淡了下去,连身形都有些颓然。 南柯伸手指向离鸿:“这个小子,和你一样无父无母,他身负血海深仇未报,学你的刀,自会竭尽心力去学,日後若是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也可让後人见识见识,何谓逐影刀。”他说到这,又放低了声音,“再者,你若有未了的心愿,也可交由他去做。” 宗杨嘴角抽动了几下,恨恨地笑了一声:“南公子名不虚传,怪不得狼主如此器重。” 南柯立即又变作先前谦恭的姿态:“前辈过奖。”他转头向离鸿骂了一声,“笨小子,还不快过来拜见师父。” 在正式行过拜师礼的第二天,南柯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把离恨刀。这刀隐约有些鬼气森森的味道,也不知曾经饮血多少,离鸿不敢胡乱动它,自己削了把木刀作为练习之用。 宗杨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师,一开始对逐影刀只字不提,只传授了乾坤日月刀的几大杀招,之後三个月,一直让他自己去练刀,连问也不过问一声。 直到某日清晨,离鸿还睡得迷糊,突然被一指封了胸口大穴,随即倒拖了起来。出手偷袭的人是那驼背老头,宗杨则跟在他身後,口中下令道:“把他绑到那棵树下去。” 离鸿一路被拖得十分狼狈,却又拿不准他们的意图,胸口梗塞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恨平日怎麽走了眼,没看出那驼背老头还有这手点穴功夫。宗杨说的那棵树就在屋後的密林中,离鸿被按在树上困得结实,却留了右臂未绑,老头捆好了他之後才解了他的穴道,还丢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刀给他。 离鸿经过点穴、拖行、又是捆绑,浑身又痛又麻,握著那把刀正有些发懵,只见宗杨远远地顿了顿足,将一颗飞石向自己头顶踢来。他循迹望去,正看见头顶上的树枝下挂著一个巨大的黄蜂巢,巢体被飞石击中,直落在他脚边,只听一阵杂乱的“嗡嗡”声之後,数不清的黄蜂将他团团围绕了起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离鸿才倒提著那把破刀回到了宗杨面前,他脸上被蛰了好几下,已高高肿了起来,左眼几乎都睁不开了。 宗杨抬头之看了他一眼,便道:“老赵,拿颗解毒丸给他吃。”随後才点了点头:“听说那窝黄蜂只逃了十几只,还算不错,不过,下次若是不能全部除去,你就是悟性不够,我不留这样的徒弟。” 离鸿强忍著痛,低低应了声:“是。”他服了老头递来的解毒丸,稍稍喘了口气道,“师父是想试试我这些时候练刀的结果如何麽?” 宗杨冷哼了一声:“你不是一直想学逐影刀?我在教你罢了。” 离鸿惊讶地张大嘴巴:“逐影刀?” “这刀法没有刀谱,也没有口诀。当年悟它时,我受了极大的挫折,那时心里思极恨极,从紫鸾峰下山,不慎有了入魔之态,只想杀尽一切所见之物,将那一路的飞禽走兽都洗了刀刃。後来,渐渐清醒些,才归结了刀法,取名逐影,逐万物之影。” 离鸿之前听南柯说起过宗杨的往事,也可大略猜测到他说的挫折是什麽事,所以垂著双手默默地听。 “要学逐影刀,首先要学会恨。”宗杨低声道,“这就是我为什麽留下你的原因,你要记住,你所受的一切苦,一切痛,都是你的仇人给你的。” 离鸿浑身一颤,当年安平县一案之惨状,出逃一路上所受的苦楚,在太虚道宫前被推拒施舍时的绝望全都涌上心头,他原本平淡安逸的人生已被那个远在建墨高高在上的仇人所毁,若不然,自己也不会辗转落魄,落入这个杀人饮血的组织,在这山中苦熬。他木然地摸了摸头上的伤处,向宗杨低下头:“我记住了。” 雪尽春来时,春花绽放,尤其是山坳里的一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4 片桃花开得尤其豔丽,这是从山下入谷的必经之路,两个深色的人影沿著山路而来,身形极快,使的都是上乘轻功,直到桃林附近才停下了脚步。 使他们驻足的是桃花林中一个舞刀的少年,少年手中是一柄粗粝的木刀,刀影轻盈,被风摘落的花瓣簌簌而下,铺在树下的泥土上,而少年四周尺余之地却没有一瓣落红。 “那孩子竟能将周遭落下的桃花一一接住,用刀势推开,一片不漏,实可谓是技艺精湛,”说话之人捋著颔下长须赞道,“这个就是宗杨的徒弟?” “不错,就是狼主遣人送来的小子,”接话的压低声音,“听说是天南堂那边的人,堂主,咱们过去瞧瞧?” 第十二章 “不,”被称作堂主的那人摇了摇头,“我们不打扰他,先去寻宗杨。” 他身後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有些不屑的意味,一闪身便不见了。 他们来去都是悄无声息,离鸿在练刀的间隙里压根没有察觉他们的踪迹,直到晌午回去时,才发现多了两位客人,他不知如何称呼,只得在门口站住了。 “你就是离鸿?”问话的人是个矮瘦的小个子,一双肿眼泡不客气地盯视著他。 离鸿後退一步,抱了拳:“小弟正是离鸿,不知二位是?” 小个子答道:“我是朔北堂马邢丰,这位是我们叶荣叶堂主。” 离鸿虽大略猜到他们是朔北堂的人,却没料到堂主竟然亲自前来,忙又行一礼:“叶堂主,马大哥。” 那位叶荣点头笑了笑:“小兄弟在宗杨前辈这还习惯麽?” 离鸿瞟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宗杨,答道:“师父待我极好,多谢堂主挂心。”他暗暗有些疑惑,这位堂主看起来倒不及那姓马的倨傲,举止儒雅之外还有些软弱,全不似天南那位骆堂主的威严。 “你额头上的肿块是什麽?”马邢丰颇为无礼地指著他突然问道。 离鸿掩饰地摸了摸额角:“是……练刀时被黄蜂所蛰。” 马邢丰咧开嘴笑了两声:“原来也没有说得那麽神,我还道天南堂寻了个多了不得的奇才,不过如此,过几年雕琢不成器,说不定也像之前那个一样被一刀砍了。” 离鸿愣了愣,并没有反驳他的讥讽,从他话中不难辨出,他针锋相对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天南堂,早先便听南柯提起过四堂间素来不睦,看来朔北和天南更是早有嫌隙。 叶荣却脸色难堪了起来,轻喝道:“马兄弟,不要胡说。” 他身为堂主,却不敢十分训斥下属,著实古怪,离鸿在他二人脸上看了一圈,苦於身边没有人为他解惑,也只得在心里先揣度著。 见离鸿没什麽反应,叶荣稍稍缓了口气,向一边的老赵道:“晚些时候会有人送些吃用之物来,这几间屋子老旧,也顺便修葺修葺。” 老赵头只默默点头,躬腰站在一旁。 叶荣又面向宗杨,抬手从怀里取出个锦盒:“这是火獠卫才赐的两颗天运丸,给前辈和老赵头。” 宗杨这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示意老赵去接,又看了看离鸿。 那马邢丰察觉到他的意思,阴阴一笑:“今年还没这小子的份,且看他在风狼中能活过几年再说。” 叶荣皱了皱眉,并未再出口呵斥,只犹豫著看了离鸿一眼,离鸿觉察到自己待在屋内有些尴尬,便道:“我去打水。” 附近就有一眼山泉,担著水一趟来回并不费时,离鸿刚打水回来便看见叶荣正在屋外来回踱步,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小兄弟,”叶荣喊了一声,向他走了过来,“方才马兄弟的话不要太往心里去,他这人就是爱说些不好听的,倒也没什麽恶意。” 离鸿只是淡淡一笑,暗道,比起那个恶言恶语的家夥,你这怯懦柔弱的朔北堂主才是古怪。 叶荣沈吟了片刻,犹豫著问道:“听说……你是为了报仇才入的风狼?” 离鸿略微警觉起来,点了点头。 “你年纪还这样小,就为了报仇而活,未免也太悲苦了。”叶荣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宗杨前辈虽然没正式收过徒,但料想也会尽心竭力教你毕生所学,总好过把你送到河西堂去,那里……咳……总之,入了风狼,万事都要多加小心。” 他这样语重心长,离鸿却防备更甚,也不知他这温文的模样有几分是装的,当下只低眉敛目:“叶堂主教诲,离鸿铭记在心。待他日学成下山,再亲自去向叶堂主道谢。” 叶荣突然凄笑一声:“只怕那时候的朔北堂主,早已不是叶某了。” 他这一叹,之前的话却又不像是虚假之言,离鸿已习惯了这些人话中有话,他不便多问,只目送他默默离去了。 晚间,果然有人运了衣食上山,其中还有个小箱子,说是一些离鸿落在天南堂的随身之物。他心里一动,忙上前打开,只见箱子正中躺著一个荷包,再一倒,果然是他所想之物。那是一枚小小的银鱼,大约只有小指那麽大,做工还算精致,只是实在小,但对离鸿来说,却是最珍贵的至宝了。那是在黄桥县脱困之後,他寻了个银匠将师母给他的那块碎银做成了这个小银鱼,一直贴身收藏。谁料之後被风狼掳去,波折种种,也不知落在了何处,从天南堂启程前,他再三请阿贵寻找,果然被找到了。他将银鱼塞入怀内,再一低头,瞧见箱子里还有一支陌生的短笛,大约是阿贵好心让他解闷的玩意。那短笛翠竹通透,形状质朴,离鸿饶有兴致地拿了起来,学著丝竹伶人那样将唇贴近吹孔,正要运气,隐约却闻得一股异香丝丝寥寥从那吹孔中浮动出来。 窗外晚风阵阵,带著山谷中的藤萝香气一起扑了进来,窗前月色如水,缥缈著仿佛一个穿著素色长衣的人影,离鸿缓缓收了笛子,轻声叹出口气来。 山中无日月,转眼便是匆匆两载,这夜月圆,幽暗的山涧深潭里忽然激起一片水花,从那水晶柱般的巨大水花里跃出个身姿矫健的身影,像只豹似的跳到岸上,随手将手中的刀掷入泥中,木制的刀受不住方才水花与刀劲的冲击,断做了几截,而练完刀的那人身上却是滴水未沾。他向著天上的点点繁星看了一眼,抬手将松散的半长头发挽到脑後,回身向谷内走去。 “师父,我回来了。”离鸿的身量比之前拔高了一截,声音也低沈了许多,他手里托著铜盆,向榻上躺著的老人走去。 宗杨的面目枯槁得厉害,他自从几月前寒疾复发,精神便差了许多,人也瘦得如同树干。离鸿不愿见他狼狈,每隔五日都为他清洗头发,老人的头发花白而稀疏,被水打湿了之後,露出一道道苍白的头皮来,他半闭著眼睛,虚弱地问道:“今日练得如何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5 了?” 离鸿抿紧了唇角:“还是那样。” “你也只能领悟到这步了。”宗杨叹气,“你虽有恨,可是杀意不足,又不曾尝过思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滋味,终是不能领会逐影刀的精髓。” 离鸿低头用布巾擦拭著老人的头发,并不作声。 “好在你天资不差,又生性好学,我知道,老赵那手点穴的功夫,也被你软磨硬泡著学得差不多了,”这是宗杨两年来头一次说出夸赞的话,他最後闭了闭眼睛,“乾坤日月刀和逐影刀的全部刀法我都已教给了你,往後如何,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离鸿手上一顿,他隐隐有些不安,屏息等著宗杨说下去。 “这两年我待你严厉苛刻,也不知你心中可有怨恨,如今,我想求你应我一件事。” “师父请说,我定尽力去办。” 宗杨费力地坐起身,低声道:“请你日後行走江湖时替我寻一个叫做蒋冲的人,他下颌上有块黑痣,是胎记……”他说到这好像陷入什麽追忆中似的,慢慢涣散了眼神,“你替我,替我找到他……” 宗杨的胸口微微颤抖,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离鸿忙按伸手为他顺气,又替他擦去口角的涎液,追问道:“师父要说什麽?” 老人脸色青紫得可怕,已是被寒毒侵透了,他喘息著张大了嘴巴,嘴唇颤抖而无血色:“对他说……原谅……原谅我……” 离鸿心里猛地猜到了什麽,他对著老人焦急而绝望的瞳孔,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听他允诺了这句,宗杨终於舒展开眉头,浑身也失了力气,沿著床柱缓缓滑落了下去,离鸿忙一把扶住,向外喊道:“赵叔!快!快拿师父的药来……” 驼背老头很快便冲进屋内,他低头看了看宗杨的脸,又伸手在他鼻下一探,最後向离鸿缓缓摇了摇头。 第十三章 离鸿下山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将自己屋内那个木匣启开,把那封存了两三年的离恨刀取了出来。刀锋依旧寒凉逼人,将它拴在腰间时,隐约有不安的鸣声传来,不知为何,这把名刀总让他有些许的不安。 清晨下山,天色很有些阴霾,沿著山路向西行了半日,眼前便出现一片竹林。他虽然未来过这里,但是听说过,竹林後不远便是朔北堂的地界,如果不出什麽差池,出了竹林便有风狼中人上前接应。 林中绿竹猗猗,几片细竹叶被山风卷著落了下来,静谧安和,突然,一声狼啸打破了宁静,离鸿猛地警醒了起来。他这两年已受过一些教导,知道风狼中向来是以狼嗥为号,刚刚那一声若是没听错的话,正是有敌来袭的意思。按说朔北堂无论是地形还是背景都是个极难撬动的地方,以现今江湖上的门派而言,除了极少的几位泰山北斗以外,根本就没人有这个能力来突袭风狼,如今既然有敌来袭,必然是不可小窥的强敌了。 离鸿按紧腰间刀柄,一路急行出林,然而出了竹林之後又是一声狼啸,却分明是目标已被困住的暗号,这麽快就解决了偷袭,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对朔北堂中行情了解甚少,他一时不敢放松警惕,放轻了脚步向声音的来源靠了过去,耳边忽然有声极低的呼救声,叫的竟是他的名字。 呼救之人缩在路边一堆矮灌木之後,头发胡须都乱成一团,气息微弱的又叫了一声:“离兄弟。” 离鸿上前一把扶起了他,竟是叶荣,他惊道:“叶堂主,你怎麽了,堂中被袭了吗?” 叶荣费力地摇了摇头:“风狼内讧,天南堂几名好手潜入封霞岭,那迷花儿毒烟厉害,我不甚吸入,刚逃出几步就倒在了这里。现在他们怕是已同朔北堂的弟兄们打起来了,离兄弟,你原是天南堂送来的人,快去解劝解劝,若是闹大了……当真……当真……”他不知想到了什麽,露出十分恐惧的神色,催促离鸿道。 离鸿知道他这是怕闹到狼主那里惹出祸来,病急乱投医来指望自己,就自己的份量而言,无论是天南还是朔北,都决计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但当下,也只得先去瞧瞧究竟两堂是闹得如何不可开交,他把叶荣扶到一个僻静处坐下,随即便向山下赶来。 就在他下山的同时,小路的岔口又传来急匆匆的车!声,还伴著女娃的哭叫,那哭声十分凄惨,并不像寻常孩童的哭闹。虽然朔北堂中变故紧急,但离鸿一顿之下还是转身向著那岔路追了过去,他这两年全心学刀,轻功的长进不大,好在身法够快,那马车在山路上跑得又慢,没过片刻便追上了。 赶车的看见这个穿著土气背著长刀的少年,略有些惊讶,随即凶神恶煞地骂道:“哪来的臭小子,快给我滚开。” “你车里是什麽人?”离鸿问道。 他刚发问,车中的哭声便戛然而止,这不由得让他心中一沈,抢上前就要拨开车帘,赶车的壮汉怒吼一声,拔出身边长斧跳了下来,兜头就向离鸿劈下。离鸿微一矮身,抽出离恨向他怀中划去,那长斧拦腰而断,险些砸到壮汉脚上。就在他愣神的当儿,离鸿已跃上车辕,急急地去掀车帘,不妨身後一沈,又被那壮汉抓住衣领,似乎想要把他从车上拖下来。离鸿惦记著那女娃的性命,手上顾不得轻重,转开手腕将那刀锋一斜,直要将那壮汉手腕切下,突然目光滑到车上印著的风狼标记,心内大惊,忙收了力道,回身在那壮汉颈下一点,将他穴道封住,这才喘口气道:“你是风狼的人?” 那汉子虽然被点了穴,脸上凶狠半点不减,恶笑了一声:“怕了麽,那还不快滚!” 离鸿问道:“风狼中大乱,怎麽你一个人逃了出来,你是哪个堂的?” “你……你如何知道这些,你是什麽人!”那汉子微有些慌。 “我……”离鸿刚要说话,只听身後一声轻微的破风之声,他在习刀的时候,连花瓣和竹叶从空中飘落的声响都听得清楚,这一声自然没能逃过耳朵,足下一顿,便闪开了这枚暗器,随即回身落刀,将那发出暗器的马车连顶削了去,只见车内竟是一个美貌少妇,怀中搂著个女娃娃,手里还扣著枚银镖,惊呆了似的望著车外的离鸿。 “出来。”离鸿用刀指著那女人。 女人用银镖指著女娃的脖子,颤著声音道:“别过来,我杀了她。” 离鸿轻轻摇了摇头:“她是谁,她的死活关我何事。” 女人一惊:“你不是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 离鸿用刀柄敲了敲车上的风狼记号:“我也是,风狼的人。” 这话一出,身後的汉子不知脸色如何,那女人是立刻把女娃扔到一遍,连滚带爬地从车上滚了下来,哭著跪在离鸿腿边道:“小公子,奴家是被那石乞胁迫,绝不是有意背叛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6 狼主,求公子开恩。” 这两人竟是风狼的叛徒,离鸿眉头一皱,沈声道:“饶你也容易,且说说你们都做了些什麽。” 此时的朔北堂中毒烟刚刚消散,两堂都各有损伤,歪在一边。马邢丰半边胳膊被玄丝索绞得鲜血淋漓,另只手还拄著剑不肯倒下,口中骂道:“下三滥的天南堂,只会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倘若明刀真枪,我岂会怕了你们。” 迷花儿眯著眼睛一笑:“你们朔北仗的是刀剑的硬功夫,却如何买卖都往我天南跑,说到底还是你们不中用。” “少同他废话!”苦娘拧了一股丝,按到马邢丰颈上,厉声道,“姓马的,我只问你一句,你们把我女儿弄到哪去了?” 那玄丝断喉如热刀切蜡,马邢丰却是硬气,脸色丝毫不变,冷笑道:“你说你那嗜血如命的女儿吗,我可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大约是被人认作了怪物杀了吧。” 苦娘一下子就要勒死他,却被迷花儿拉住了,迷花儿凑近他低声道:“老马,这婆娘为她女儿杀人不眨眼的,你若是因为先前被抢走的那笔买卖泄愤,捉弄她一下也就罢了,如今闹大了可不好看,还是快把小娃娃交出来得好。” 马邢丰唾了一口:“放你的屁,你们天南使下作手段抢买卖,我们何曾说过一句话,现在倒找上我朔北的麻烦,你我两地隔了三千里路,那婆娘的女儿被谁掳走,是死是活,我如何知道!” 苦娘心急如焚,又听他言语恶毒,几乎气疯,指著他嘶吼道:“我女儿失踪那日,我们当夜循迹追出,一路追到封霞岭,你还敢狡辩!” 马邢丰也吼了起来:“蠢婆娘!我朔北掳人,还能留下踪迹让你发现麽!” 苦娘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然後将一个物件举到他眼前:“若不是你们朔北的人抓走她,为何我会在你们西南角的屋子里发现这只小鞋!” 她拿著女儿的小绣花鞋,眼睛通红,似乎泪中混血,颤声道:“姓马的,别怪老娘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再不把我女儿交出来,拼著被狼主杀了,我也立刻要了你的命。” 马邢丰肿著半张脸,擦了一把唇角的血冷冷笑道:“你那喝血的小娃娃,若是死了,才是大快人心。” “好!”苦娘咬著牙喊了一声,玄丝无声地绕在马邢丰脖颈上,正要一抽,只听屋门被猛地踢开,一声轻喝:“住手!” 第十四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闯进来的那个陌生的少年身上,离鸿谁也没看,只将怀中那十岁大的女娃递到了苦娘面前:“这是不是你女儿?” 苦娘几乎是从他手中抢了过去,抚著女娃粉嫩的面颊後放声大哭:“我的惠儿……”她腮上挂著泪水,又忽然瞪向离鸿,厉喝道,“惠儿为什麽闭著眼睛,你们打伤了她?” “方才她被掳走时大约受了惊吓,我救回她时一直哭得厉害,我迫不得已点了她的睡穴,一会就会醒。”离鸿讪讪地说著,摸了摸脖子上方才被这娃娃咬出的血印。 “是你救了惠儿?你是……”苦娘渐渐平缓了怒意,仔细望向离鸿,“我看你有些面善。” 离鸿扯著嘴角露出个干涩的笑来:“苦娘,我是离鸿啊。” 天南的几个人立时都惊讶了起来:“离小哥这两年长高了这麽多,险些认不出来了。” 苦娘拦住身後那几个的唠叨碎语,径直问道:“离哥儿,你可知道掳走惠儿的人是谁?” 离鸿指了指身後:“那人叫石乞,还有他妻子,我一并带回来了。” 苦娘一听“石乞”二字,眼中透出火一般的毒光来,直剜向马邢丰道:“姓马的,谁不知道那石乞是你们堂中的一名好手,你还敢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你朔北无关!” 马邢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要说话,离鸿已先出声道:“方才石夫人已全盘招了,那石乞原名向矻,十年前他义兄向昊一家被风狼所灭,他为报仇改名换姓潜入朔北堂伺机报复,一伏就是十年。听说前些时候天南和朔北两堂因为一笔大买卖产生嫌隙,他便寻了机会去云州以朔北堂的手法杀了几个人,又掳走了你的女儿,特意留了线索引你们来封霞岭,好使两堂闹起来,让风狼内部大乱,好趁机报他义兄的仇。” 众人原先都还有些争斗的意思,听了这番话,先是身子骨凉了一截,这番内讧确实欠缺考量,若当真被人用计钻了空子,两边恶斗起来,风狼的两大堂口可就算毁了。 苦娘抱著刚刚醒转的女儿,皱眉思索了片刻:“离哥儿,你说的都是真的?” 院外传来叶荣的声音:“离兄弟的话千真万确。”他此时尚未完全恢复,步履趔趄地将那对被点了穴的石乞夫妇拖了进来。 最先冲上前的竟是马邢丰,他一脚将那石乞蹬到了地上,怒骂道:“混账东西,当年跪求了我三日要入风狼,原来打的是这个下作主意,亏我这些年把你当兄弟相待,还给你张罗婚事……” “呸!”石乞毫不示弱,向他吐了口唾沫,“若不是你寻的这贱女人,我的细密筹谋也不会一朝被毁!只恨我本事不够,不能杀了你们风狼这帮狗杂碎,来日就算化作厉鬼,也要你们报偿我义兄全家三十二口人命!” 马邢丰怒吼了一声,右手凝爪,一下就把那石乞的下巴生扯了下来,登时溅得满厅的血。离鸿立刻用手去挡苦娘怀中那小姑娘的视线,不想让她瞧见这可怖的一幕,可那惠儿还是看见了四溅的血花,她并未露出恐惧之色,反而砸吧了一下嘴巴,离鸿想起了她好喝人血的传言,面色凝重地收回了手去。 这时,迷花儿半阴不阳的声音幽幽道:“原来这石乞是马兄弟引进的,我风狼还不曾出过奸细,不知狼主会如何处置此事呢。” 马邢丰阴翳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倒是叶荣接口了,他苦笑一声:“是我堂中出的事,理应是堂主来当,少不得以死向狼主谢罪。” 他这样仁义豁达,连离鸿都觉得诧异,然而朔北堂的人望著自家堂主的眼神却是十分冷漠,连马邢丰也只是异常冷淡地瞧著他。 苦娘轻声哄著怀里的女儿,脸上稍微浮现出一丝缓和的笑意,她抿唇一笑:“好麽,早听说朔北的堂主如同韭菜,一季要割好几茬,这茬看来又保不住了。” 周围传来零星几声讪笑,再无人言语,叶荣眼眶泛红,喉头上下滚动了几回,咬著牙向门外走去,离鸿一把拉住他,回身道:“天南,朔北的诸位前辈,小弟入风狼三年,一直在山中习武,自知地位浅薄,与各位也无甚交情,但今日小弟想请求诸位一件事。”他向众人行了个大礼,沈声道,“狼主的脾性如何,诸位都比我清楚,这次的事,两堂若不是素有嫌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7 隙也不会被贼人利用,恐怕其中要担罪的不止是叶堂主。” 他说到这,抬眼打量了一番众人的神色,缓缓道:“若是狼主细细追究,诸位前辈都要被牵连,为何不……将此事瞒下来,大家兄弟一笔抹去便了。” 马邢丰被他说得一怔,这次虽然闹得大,但这少年却并未搀和其中,反而出力平息了变故,狼主虽喜怒难测,但听了此事也只有赏他的道理,而他倒是连自己这份头功都不要了。这於朔北自然是件好事,那少年说得没错,朔北出了细作,狼主绝不会只罚叶荣一人,一想到狼主,他头皮就微微有些发麻,捂著伤臂向离鸿道:“离兄弟的话极有道理,此事若是能就此抹去,我朔北同天南堂兄弟前嫌尽释,再不敢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苦娘只道:“离哥儿,你救了惠儿一命,这件事你说什麽便是什麽,老娘绝无异议。” 倒是迷花儿阴阴一笑:“难得揪住朔北的把柄,就这麽放手有些可惜了。要我闭嘴,除非……”他一双小眼向石乞的美貌遗孀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下巴。 马邢丰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兄弟的意思,哥哥明白了。”他挥了挥手,“大家先去休息,把你们凶狠的嘴脸收拾收拾,晚上咱们宴请天南的诸位弟兄,不醉不归。” 静下心来看这朔北的地界依山傍水,景色竟比南边的云州还要好,他们豪奢的程度也丝毫不亚於天南堂,几十桌宴席流水似的铺在院前树荫下,满桌的熊掌鹿脯,豹胎猩唇,硕大的酒坛更是密密麻麻地堆在角落里。 开宴前,离鸿才寻到蹲在角落里喝闷酒的叶荣,竟是一副愁容惨淡的样子。 “离兄弟,”叶荣仰头看了看他,勉强扯出个笑意,“这次多谢你了,说起来,你怎麽突然下山了。” 离鸿坐到他旁边,也拿了半盏酒,轻轻抿了一口道:“师父他……过世了。” 叶荣呆了呆,无声地叹了口气:“老宗杨也……” “叶堂主,你堂中兄弟似乎都很轻看你。”离鸿又饮了口酒,突兀地说了一句。 叶荣转头看向他,忽然哀哀低笑:“离兄弟,你没听苦娘说麽,朔北的堂主如同春季割韭,可见命贱。” “我不懂。” 叶荣对著少年清澈的目光,又是叹气:“你见过狼主,觉得他如何?” 离鸿怔怔摇头:“只是片刻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不过在云州时,有个朋友对我说狼主只去过那里三次,每次都会死一批人。” 叶荣点了点头:“天南偏远,狼主极少去,却常来朔北,每每有人不甚惹得他发怒了,便会折了命去,他心情好时杀人也痛快,心情不好便会慢慢折磨。责罚起来,其他人还是其次,堂主是头一个要罚的,久而久之,再无人敢做朔北的堂主。我年轻时在本门犯了事,带著家人逃到风狼地界,只想图个安身之处,他们知我懦弱,一起推举我做堂主,”他说到这,眼眶又红了,仰脖饮了一气的酒,“什麽堂主,不过是他们的替罪羊罢了。” 原来如此,离鸿终於明白他那与身份不合的怯懦感和迫不得已的仗义是怎麽一回事,心里有些凄然,他想到自己的身世,知道风狼收他也不过是利用他做事,说不定日後会落到比叶荣更可悲的境地。 叶荣见他突然沈默了下去,只是一碗接一碗地饮酒,渐渐地脸色都木了,忙道:“离兄弟,你好像喝多了,还是去歇息一下吧,”他指了指方向,“後院左数第三间是空房。” 离鸿被推著站起来,他视野已有些摇晃,恍惚著向後院走去,待摸到了第三间屋门时,正要推开,忽然停住了,里间清晰地传出了几声奇怪的动静。 第十五章 那是从未听过的怪异喘息,夹杂著女人低泣般的哀鸣,还有木板摇晃的吱呀声,诡异得让离鸿都屏住了呼吸。突然,一声轻而怯的“不要”惊醒了他,好像有一股血气直冲上脑袋,他抬脚踢开了门,闯了进去。 屋内的大床上赤条条滚著两个人,一个是迷花儿,另一个则是被他抓回来的石乞妻子,女人见了他尖叫了一声,抬手掩在胸前,迷花儿倒是镇定,只眯了眯眼睛:“离小哥……”他刚说了三个字,一柄带著寒光的长刀就扎到了他头顶的床梁上。 “滚出去!”离鸿被酒气和不知名的羞怒感顶上火来,这陌生的秘事让他觉得既肮脏又可恶,只想赶紧从眼前抹掉。 迷花儿也不著恼,不慌不忙地捡了衣服穿起来,向他道:“别误会,是这女人缺靠山,自己来勾我,你小子还英雄救美呢。” 离鸿看了他一眼,随即别过头去:“别在我房里做这种事。” 这动静早引来朔北堂其他些人,他们只管心情愉悦地看好戏,有人揶揄道:“早听说迷花儿兄弟当年采遍三州六府的香花,如今又拾起老本行了?” 迷花儿被提起旧事,竟嘻嘻一笑:“野花采够了,别人家的家花倒更稀罕。”他瞥了一眼身边满脸不悦的离鸿,“离小哥,你是不知这其中的滋味,看你如今也十七八岁了,风狼从不亏待自家兄弟,改日就给你寻个暖被窝的丫头来。” 离鸿听他话语龌龊,愈发地恼火,待赶完了人,立刻回到屋内,将门紧紧带上了。 这是他头一次喝醉酒,只觉得心口和太阳穴都砰砰直跳,似睡却又不能全然睡著,方才瞧见的那两具鲜活的肉体翻来覆去在脑海里打滚,不知不觉竟像是自己和另个人赤裸著交叠在一处,那人肤色如雪,长发如墨,仰在他怀里,手像蛇一样往他下身摸索,软弱无骨地将他孽根包裹住,他只觉得脑後一麻,那酥麻从头直窜遍全身,让他难以遏制地发起抖来,他觉得口干舌燥,迫切地想抬起身上那人的脸看清他的面目,焦急和情欲让他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而那人终於从他汗湿的胸口抬起头来,离鸿觉得脑中一片轰鸣,那张玉雕似的面孔,是云弘的脸。 他猛地从泥沼般的梦境里挣脱了出来,却发现身上真的压著一个人,却不是那点漆的眼和淡绯的唇,而是一个眉眼含春的女人,正是之前被他赶出去的石夫人。 他一把抓了女人的手,低喝道:“你在做什麽!” 女人已把自己半边衣襟解开,露出小半个胸脯贴在离鸿身上,喘息著道:“迷大爷让我来教小公子人事。莫怕,姐姐这就让你舒坦,”她一面说一面在离鸿身上摸索,一双红唇贴著他耳朵道,“姐姐还不曾见过你这样俊的小子。” 离鸿一手就把她搡到了地上,他跳起来几步冲到屋外,却见外面站了好些人,迷花儿也在其中,向他一看便跺脚道:“竟没成!” 人群中立刻有几个面露喜色道:“你们输了,快,十两银子,可不许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8 抵赖!” 输钱的自然都没有好脸色,有人便骂道:“石家那婆娘看著有些手段,怎麽连个半大小子也弄不住,早不该留她。” 迷花儿只管上下打量离鸿:“我猜,要麽是这小子的缘故,该不会同前狼主一个毛病吧?” 离鸿心里那股恶潮还没退下去,眼见这帮人还拿他做赌,早有些不悦,只抱著刀坐在阶上不与他们接话。其他人的好奇却猛地涨上来,他们把迷花儿团团围住,颇有些心痒地去撩拨那个平日禁忌的话题。 “我前年刚入风狼,还未听说过前狼主的事,他……比起现在那位如何啊?”有个胆大的先问道。 “这个麽,”迷花儿摸了摸鼻子,“前狼主坦荡些,不戴什麽面具,也喜欢同大夥说话吃酒,不过脾气比起现在那位也不好些,杀过的人大约比现今多一翻。那位爷啊,武功当年在江湖上罕逢对手,只是身为风狼狼主,名声不大好,再有就是他那个毛病……” 他这一顿,其余几个风狼中的老人都露出会意的笑容,後辈中有嘴快的道:“我听说,前狼主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玩年纪小的男孩子。” 迷花儿哈哈一笑:“不错不错,那时只要是面目周正的十四五岁男娃娃,我们都送去给狼主挑,他喜欢新鲜玩意,今天玩这个,明天就换了那个,最後挑十几个心爱的留在身边,其余的就让火獠卫处置了。”他想起往事,神色飘然,“那时候不少人都被狼主带的同染上这毛病,还好兄弟我始终偏好女人些。” 其他人哪管他的喜好如何,只想乘著酒醉多挖些秘辛出来,便挑著头问:“不是说,前狼主的娈宠里有个极漂亮的麽,你见过没有?” 迷花儿收住话,向角落里一指:“你们叶堂主见过,快问他去。” 叶荣蓦地被那些人围住催促,便也开了口低声道:“我确实见过一次。”他低头回想了一下,“那时我刚入风狼没多久,曾在一次雪夜里被派去伏在狼主屋外值夜,好像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推开窗户,向我问了一声,什麽时辰了?” 不同於迷花儿的油嘴灵舌,叶荣言语平淡地叙述著自己的经历,有个朔北的老刀客冷冷地插了一句嘴:“前狼主对那少年十分不一般,宠得出奇,我们只听几个火獠卫的弟兄说那人容色无双,却不知究竟是怎麽个无双。” 这话把众人的好奇心又挑到一个高处,他们连声催促叶荣道:“叶堂主,好兄弟,快说他长得究竟什麽模样?” 叶荣摸了摸颔下的长须,缓缓道:“皎皎如江河之明月,熠熠如南海之瑶珠,但纵有明月,纵有宝珠,又何及得上那人之万一。” 迷花儿咂了咂嘴:“酸得很,叶堂主的文人气著实酸得很,若我来说,不过是眼睛嘴巴,腰身如何,屁股如何。” 众人哄堂大笑,迷花儿的额头上却被狠狠崩了一下,苦娘不知何时也来到後院,她拍了拍手:“若是前狼主还活著,这番话早够你死上十次了,”她冷哼了一声,“你们这帮没见识的倒说叶堂主酸腐,可不知当年连前狼主那样不通文理的粗人也给他吟过诗呢。” 迷花儿一下来了精神,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连声道:“苦娘,你可不爱提这些旧事,今个就给我们好好说说。” 苦娘也爽快:“老娘只见过他一次,你们几个老的应当知道,因为风狼的那个规矩,每年都有许多不怕死的来向狼主下战书。有一年,天山七绝之一的妄言与狼主约战,那少年送狼主去七绝峰赴约,我们护卫在後面,走了没几十步远,狼主忽然把他拉到自己马上,亲热了半天,才让我们送他回去。”苦娘回忆起那时情景,似乎觉得好笑,“狼主最後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十步别明月,千里寄清光’,随行的田老夫子啧了半天,向我们道,狼主对他小情儿留诗呢,活脱脱一副情种的模样,後来风狼中兄弟打趣,就称那人做明月公子。” 他们越说兴致越高,连许多道听途说的秘闻也混进去乱说一气,只有离鸿始终坐在阶上,压根没有听进去几句。他被方才梦中的云弘搅乱了心神,不敢回想梦境却又忍不住回想,总觉得好像亲手弄污了什麽珍贵的东西。 第十六章 在他出神的时候,一双软软的小手突然搭上肩头,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向他道:“大哥哥,你在听他们说故事吗?” 离鸿抬起脸,愣了愣神:“……惠儿?” 这小姑娘脸上已恢复了血色,粉扑扑的很是可爱,她抱著离鸿的脖子:“妈妈让我吃饱了就去玩一会,大哥哥你来陪我玩。” 离鸿警觉地摸了摸脖子上被咬出的血痕,心道她说的吃饱了该不会是刚饮过人血吧,惠儿天真地与他对望了一会,忽然在他前襟上一扯:“这个小鱼真好看,给我吧。” 离鸿立刻护住胸前挂著的银鱼,哄她道:“这个不能给你,我找别的东西给你玩。” “不嘛,我就要这个小鱼!”惠儿吵吵嚷嚷地揪著他前襟不放。 离鸿急著想掏出一个玩意打发她,却只摸到腰间那支短笛,情急之下抽出来道:“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惠儿歪著头看他手上的笛子,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没见过笛子?”离鸿有些讶异,不过也庆幸糊弄了这丫头,放过了那小银鱼,他摸了摸惠儿的头,“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吹笛子去。” 避开後院嘈杂的众人之後,离鸿揽著小姑娘跃到了屋脊上坐著,惠儿连连拍手:“大哥哥还会飞。” 离鸿自知轻功不济,当不得夸奖,轻笑道:“你妈妈也会飞呢。” 惠儿摇了摇头:“妈妈从不带我飞,她说我生了病,不能上蹦下窜的。” 离鸿後背一凉,立刻道:“你既然病著,我还是送你下去吧。” 惠儿连连摇头:“好不容易上来了,我们玩一会再悄悄下去,妈妈不会发现的。” 离鸿拗不过她,低头来回摸著手上的笛子,犹豫著问:“惠儿,你……为什麽要喝人血?” 惠儿呆呆地反问道:“什麽人血,我不知道。” “你……”见她矢口否认,离鸿忍不住道,“他们都说你每天要喝一碗热热的人血。” 惠儿终於明白过来:“你说那个红色的水麽,妈妈说那叫红汤,治病用的。” 离鸿一挑眉毛:“治病?你究竟生了什麽病?” 惠儿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被妈妈的仇人抓去,妈妈找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在我身上打了一巴掌,後来……後来我觉得冷极了,妈妈一直抱著我,可是还是冷,妈妈就带我去见一个老爷爷,那爷爷给我吃了药,还说我只要每天喝一碗红汤就没事了。” 离鸿本以为这小姑娘是天性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9 嗜血,却原来是为了活命,心内慨然,暗道若能想个办法根治了她这毛病,也不至於总有人为此丧命。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惠儿已有些不耐烦了,她扯著离鸿的袖子,“大哥哥你快吹那个笛子。” 离鸿的笛子全然是在山间无聊时自己琢磨的,没有那些乐师娴熟炫目的技巧,笛声质朴,所吹的曲子也不过是记忆里安平县的民间小调,他坐在屋脊上,看著远处连绵的封霞岭,缓缓吹了一曲《鹊桥仙》。 刚吹了半阙,就有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们身边,悄声道:“离兄弟,火獠卫来了几个人,快随我下去。” 离鸿忙收了笛子,向他点点头:“叶堂主。” 叶荣一把把惠儿扛到肩上:“小丫头,明明不能受凉还跑到屋顶上吹风,也不怕你妈妈叫唤你。” 他极轻巧地带著小姑娘落到地上,离鸿也跟著下来,两人并肩来到朔北堂的正厅。朔北几个有头脸的人物都毕恭毕敬站在厅内,正中一行穿著青纹大氅的大约就是叶荣说的火獠卫,离鸿微微低了头,站到了角落里。 “白统领,我把离兄弟带来了。”叶荣对最前面那人陪笑道,一副谨慎的模样。 那个白统领阴翳地打量了离鸿一番:“头一次听说风狼的杀手不经过河西堂,而是放到深山里跟一个濒死的老头习武,我倒想看看这个例外有什麽过人之处。叶堂主,这次去萨哈镇把他也带上。” 离鸿能感觉到此人对自己的强烈敌意,但不同於初时遇到的那个矮子和朔北的马邢丰,这个人的敌意似乎来得毫无缘由,而这种露骨的厌恶在他这头一趟任务的途中格外明显。 风狼的行程似乎永远是这样快而急,离鸿跟著他们骑马一路出了关外,沿途的大漠黄沙都顾不上去看。自从离开封霞岭,他每夜都被叫去值守,所谓值守,只是在众人歇息的屋前站一夜,不许睡觉,这样的疲惫差点让他在赶路时从马上摔下来。第四日夜里,他靠在轩廊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突然一枚石子敲在他背上,把他惊醒了过来,紧接著那姓白的火獠卫统领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见离鸿正瞪著眼睛,冷哼一声道:“不错麽,还这麽有精神,若是给我发现你偷懒,可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离鸿掩饰般低下头,应了一声,待他走远了,才低低向身後喊道:“叶堂主,是你麽,多谢了。” 叶荣满脸讪讪地从廊後走了出来:“方才没打痛你吧,只是见白统领来得急,只得出此下策。” 离鸿摸了摸後背,轻轻一笑:“不重不重,刚好够叫醒我。” 叶荣坐到他身边道:“离兄弟这些天辛苦了,不妨先打个盹,後半夜我帮你看著。” 离鸿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什麽。” 叶荣神色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火獠卫在四堂之上,白统领面前我实在说不上话,不然让我替你两夜也好。” 离鸿立刻道:“叶堂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懂,白统领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这样针对小弟。” 叶荣沈吟片刻,才道:“风狼四堂之中的朔北和天南你都已待过,应当知道我们是以何营生的,而河西堂却有所不同,他们每年四处搜寻筋骨不错的孩子收入堂中,教授他们各类搏杀之术,若是学有所成便纳入火獠卫,供狼主驱使。只是……那堂中若进去百人,能活著走出的绝不会超过十个,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炼狱,在那里所要遭受的痛苦折磨超乎想象,白统领便是出自河西堂。而离兄弟你却是被直接送到了宗杨前辈那里,在山中无忧无虑度过两年,你的身世经历在世上虽已算是凄苦,但与白统领他们相比,已算是很幸运了。” 离鸿怔怔听著,到最後才苦笑了出来:“这麽说,白统领是嫉恨我过得比他好麽?” 叶荣无法回答,只得安慰道:“这次出来你多忍忍吧,他们是狼主亲随,得罪不起。” 离鸿轻轻低了头,问道:“叶堂主,不知我们这次究竟要去做什麽?” “去萨哈镇,”叶荣解释道,“那里是狼主住的地方,狼主这几个月在闭关练功,听说有几个西域好手集结了一帮人,大约想趁狼主还未出关,前去顺手牵羊,捞些狼都的宝物,可能还想寻到时机,去取狼主性命。朔北离那最近,所以火獠命我们调派几个人去帮衬著。” 离鸿一惊:“这些西域人跟狼主有仇?” 叶荣摇头:“无仇,只是风狼的规矩太诱人,无论谁当上狼主总要提防,随时会被人挑战。” “哦?”离鸿忙问道,“风狼的什麽规矩?” “只要有人武功高过狼主,便能取而代之,换言之,只要有人能杀了这任狼主,便能成为下任狼主。”叶荣顿了顿,补充道,“自然,偷袭和下毒可做不得数。” 离鸿心中猛地一跳,他突然冒出个不得了的想法,如果他能打败狼主,便能主宰风狼,那麽报仇自然也…… 他用力晃了晃头,又道:“为什麽有这麽残酷的规矩?” 叶荣轻声叹气:“弱肉强食而已,风狼既然自诩为狼,便以狼的规矩来推举自己的狼主,所以历来的狼主无不是武功极强之人,可惜过了盛年,总会被更强的人取而代之。” “那麽现在的狼主也是杀了前狼主才……” 叶荣不等他问完便点了点头,提到现任狼主让他有些莫名心悸,却还是低声答道:“现今那位出身很是神秘,他自言来自关外,姓仇,名雪,五年前在碧波寒潭约战前狼主,当著风狼众人的面将狼主杀死,前狼主的武学已是登峰造极,这年轻人竟更强过他,实是不世出的奇才。” 这番话将离鸿方才的一点小念头打得烟消云散,他暗暗自嘲道:六子啊六子,以你那一点手段还想赢过这些武学奇才,当真是痴心妄想。 第十七章 萨哈镇有半边都被黄沙掩埋,镇上大多是些石砾堆积的房屋,饱受风沙侵蚀,集市上空空荡荡,一副人迹罕至的样子。到了这儿,一行人神色都肃穆了起来,无人谈笑,连说话声也没有,离鸿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後,越过数里黄沙,这才看到了风狼的狼都。 那是座相当庞大的岩石建筑,石体原本应该是白色,只是如今早已泛了黄,上面开出圆形的窗口,像是黑洞洞的眼睛,从里到外泛著阴森的气息。 白统领率先下了马,其他人则跟在他身後,刚走到石堡门前,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在台阶左数第四块青砖上用力一踏,只听一阵浑厚的机关声响起,沈重的大门缓缓打了开来。 叶荣在离鸿耳边道:“这里机关重重,跟著我们,不要乱走动。” 离鸿忙点了点头。 一踏入堡内便见地上插著好些断箭和血迹,石壁上凿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0 的烛台也尽数被人折断,白统领低低冷笑了一声:“他们已经进来了。” 离鸿瞧著这些,也能猜到大约是闯入者触动了机关,不慎受了伤,一怒之下把机关毁了,强闯了进去。 白统领回身看了众人一眼,指著前方道:“这里通往左前厅和右前厅的路都有人闯入的痕迹,现下我们先分作两路,进去瞧瞧火獠的弟兄与那些西域人交上手没有。” 他点了几个人跟著自己,又让其他人跟随叶荣,一左一右向两边长廊走去,离鸿见他始终不提自己,忍不住道:“白统领,不知我被分在哪一路?” 白统领仿佛这时才想起他来,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你武功太弱,跟我们进去徒然送死而已,不如就在这里守著门,别让人逃了出去。” 他这番话虽然毫不客气,却又像是在关照自己,离鸿猜不透他的意图,只低低应道:“是。” 这些人身形极快,一晃眼便消失在道路尽头,只剩下离鸿一人在这空洞洞的斗室里站著,他一手扶著腰间长刀,逡巡著向四周打量。 突然,地上的一点污迹吸引了他的视线,细细一瞧,才发现那是几滴未干的血迹,这是斗室的正中央,离门前那些血迹很有些距离,不像是一路拖洒过来的,而且那些血早已发黑干枯,这几滴却十分新鲜。他想到这,只觉脊背上一凉,正要仰起头,上头那人已夹著风攻了下来。 离恨刀甚至还来不及出鞘,就被离鸿反手举在背後挡住了这第一下的攻击,他弓著腰从对手的杀圈里滑了出去,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只见那人卷发棕髯,确实是西域人的模样,他腿上有伤,看样子方才正要逃出去,却听见有人进来,便伏到了天花板上,轻功显然卓绝,只是伤处的血落到离鸿脚边,这才暴露了他的行踪。 那人是个左撇子,握著一柄黄铜色的弯刀风一样向离鸿袭来,离鸿本以为逐影刀已是快极,却不料这西域人的古怪功夫比自己还快,刚对几招便有些疲於应付,这还是在那人伤了之後,若是平日遇上,真不知该落败多少。眼看落於下风,离鸿侧身一让,抢到石壁後面,稍躲过对方攻势,暗忖那姓白的想必是察觉到了这西域人的存在,才特意留了自己在此,竟是想借刀杀人。 对手容不得给他喘息之机,连番几次逼了上来,一双森蓝的眼睛里尽是杀意,离鸿快不过他,便使出乾坤日月刀来,这套刀法不如逐影那般迅如闪电,却是沈稳如岳峙垂天,浑厚刚劲,两边兵刃一对,几乎把那西域人的弯刀震出手心去。 西域人脸色微变,忽然倾身过来,张嘴向他脸上喷了口气息,离鸿只觉眼前一绿,也不知是不是毒,忙屏住气息向後退去,却是眼前发花,一霎时就被对手按在了墙上。离鸿刚要张口说话,西域人已将刀抵上他喉咙,看样子是想直接抹了他的脖子。眼看刀刃要挨上自己,离鸿本能地向後一仰,只听“哧”地一声轻响,对手的刀忽然落到了地上,他双眼瞪得老大,整个人也跟著软软地瘫了下去。离鸿一瞬间以为有高人出手相助,而周围却毫无动静,因为那绿雾的关系,他半天没恢复过气力,有些费劲地用刀鞘把那个莫名死去的西域人翻了过来,这才看见他背後插著根锐利的铜脊。离鸿呆了呆,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伸手捡起一枚石头弹向方才靠过的墙砖上,对面又冷不丁射出一根铜脊来,猛地插到墙砖下面,竟真的是这里的古怪机关救了自己。他长长出了口气,再不敢乱动,站在角落里等那些人出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长廊两端石门大开,一批穿著青色大氅的人走了出来,白统领一眼看见离鸿脚边尸体,微微冷笑了一声,却什麽也没说。离鸿不见朔北堂众人,心内不安,贸然问道:“白统领,叶堂主他们在哪?” 白统领没听见似的,瞧也不瞧他,离鸿微有些难堪,但见那些人个个神色淡然,不像是刚跟强敌死拼的模样,想是那些入侵狼都的没惹出什麽大乱子。没过一会,叶荣领著朔北堂部众也大步走了出来,他上前行了一礼道:“白统领,我等已将那帮西域人引入了狼都内室。” 离鸿略有些奇怪,暗道你们不把他们绑出来也就罢了,还引到里面,不怕被狼主责怪麽? 白统领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向身後道:“火点起来没有?” 很快便有人回道:“四处泼了火油,几个出口现在都被火封住了,那些人插翅难飞。” 这些人竟是要把西域人困在狼都里一把火烧了,离鸿只觉得风狼的行事难以理解,他疑惑地望向叶荣,叶荣也正瞧著他,几步过来指著地上问道:“耶罗是你杀的?” “呃……”离鸿略有些尴尬,这个人若说是被他杀的,还不如说是被这里的机关杀的,或者说是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运气杀的。 “这耶罗在西域很有些名气,闯入狼都这帮人里就数他最棘手,我们原以为被他溜了,没想到竟送命在你手里,”叶荣感叹道,“我若是与他单打独斗都未必能占上风,离兄弟果然英雄少年。” 离鸿避开这话题,悄悄问道:“叶堂主,狼主在闭关,你们怎麽就把他家烧了,不怕他生气吗?” 叶荣轻笑了一声:“焚烧狼都是狼主的命令,他在别处闭关,听说这里有人闯入,便传令说弄脏的地方他不要,让我们连那些人一起烧了。” 原来这次不会见到那个骇人的狼主,离鸿释然地长出一口气,正要说些轻松的,却听那白统领与另一名火獠卫正在悄声耳语,他们并不知离鸿的耳力异於常人,所以话里没有夹杂暗语。 只听那火獠卫道:“还有一名火獠在内室里没有脱身。” 白统领道:“是谁?” “南柯。” “原来是他,不必管了。” 听了这句回答,离鸿心中一惊,双眼忍不住瞪向了白统领。 白统领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悦地皱起眉头:“你看我做什麽?” 同为火獠卫,你为何置南柯的性命不顾!离鸿脱口就要质问这句,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只得生生忍住了。廊口已冒出了热腾腾的烟来,里间不知烧成了什麽样,想到那个笑眯眯地年轻人,他咬了咬牙,忽然飞身冲了进去。 第十八章 叶荣一惊,伸手就要去拦他,竟是没拦住,眼看离鸿钻入了火光冲天的长廊,不由得跺脚喝道:“胡闹!” 他急急掳了袖子:“我去把离兄弟带出来。” 白统领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没规矩,留著也无用,”他施施然挥手下令道,“按照原先的部署,把入口处的断石全放下去。” “可是……”叶荣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听“轰隆隆”连声巨响,通往狼都内部的几个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1 出口已全然被断石机关封死了。 离鸿此时刚走到那条烟熏火燎的长廊中段,便听见身後巨石落下的声音,没想到这一进来倒是遂了那个姓白的心意,他回身看了来路一眼,稍稍因为自己的鲁莽生出一丝悔意。 狼都内所有的角落里都泼洒了火油,熊熊的烈火几乎把离鸿的视线都挡住了,他一路走一路觉得背上热得像要烧起来,衣摆不知何时也被火燎了一大块,只能狼狈不堪地向更里间飞窜,口中大声喊道:“南柯,你在哪?” 隐约从内室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然而等劈开门只见几个被烧得火人一般的家夥在地上打滚,都是西域人,并没有南柯的身影。 这狼都里面大得怕人,离鸿觉得自己头发眉毛都要被烧光了,却还是没听到南柯的回音,他突然想到万一方才自己是听错了,南柯并不在这里,那可真是要枉死了。 就在他被烟呛得头晕的时候,有个不大的声音道:“我在这……” 离鸿猛地转过身去,那是从西南角传来的声音,他大声回应道:“你在哪,我马上来救你!” “西南角,内室右边廊後的厢房。” 他一路循著声音转了七八个弯才找到那间火势稍小的房间,房门前倒毙著好几名西域人,南柯盘膝坐在屋内,神色警觉地看著他进来。 “你……你真的在这!”离鸿虽然胸腔内被火气熏得厉害,但重见故友还是觉得振奋。 南柯咳嗽了好几声,又仔细看了看他:“六子?”他嘀咕了一声,“怎麽脏得跟熊瞎子似的。” 离鸿顾不得去擦狼狈的面部,急著道:“我听他们说你还困在里面,本来想救你出去,可刚刚他们放了大石头把门堵住了,你赶紧同我去找找别的出口吧。” “居然这麽急著放断石,白煞这是想趁机弄死我,只是没料到搭上你这个陪葬的。”南柯摇晃著脑袋道,“这六道断石只会同时放下,哪里有别的什麽出口让咱们出去。” “出不去了?”离鸿後背一凉,要不是被刀鞘撑著几乎就要瘫到地上去了,“我……我们就……要死在这了?” 南柯看了他一眼,忽然怪笑起来:“小六子,逗你还是那麽有趣。”他伸出胳膊,“我膝盖受了伤,扶我起来。” 离鸿听出他话里的生机,忙扫去心中的沮丧,几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只见他双膝伤口见骨,血虽已凝固,但看著仍是骇人,忙道:“我背你吧。” 南柯也不跟他客气,一翻身就趴到他背上:“出门,沿著这条小径向南走到头。” 离鸿依著他的话寻著了另一间还没被火舌吞掉的耳房,里面一应的桌椅摆设全是石头制的,怪不得没著起火来。 南柯又指点道:“把那石瓶向左转一圈,再按下去。” 那桌角不起眼的小石瓶刚被按下去,石屋的右面墙壁便跟著凹陷,露出个黑洞洞的密道入口来。 离鸿一喜,立刻背著他走了进去,只是在那密道里走了半天,也没见著出口,便问道:“这条路是通到哪的?” “通的可远了,等咱们出去,早就不在萨哈镇上了。”南柯应道。 离鸿忙问:“那……我们要如何跟白统领他们会合?” “谁要去跟他们会合,他这样在背後弄我,我要先去告他一状再说。”南柯得意地摸著下巴,“走,咱们找狼主去。” 离鸿心里很有些吃惊,按风狼众人所说的那位狼主,遇上一对勾心斗角的下属,实在是很有可能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俩性命都取了,怎麽南柯还敢去找他告状,他与狼主的关系很不一般麽?他突然想到之前听的那段前狼主与明月公子的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跟狼主……” 南柯歪了歪头:“什麽?” 离鸿猛地把後半句咽了下去,摇头道:“没,没什麽。” 南柯扯了扯他的耳朵,忽然道:“你不是一心想著要去找摄政王报仇麽,怎麽肯舍命进狼都救我?” 离鸿沈默了片刻,硬扯出笑脸道:“我怕你死了没人再叫我六子。” 南柯愣了愣,最後只嗤笑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待走出这条地道,外间已不再是萨哈镇四周的黄沙戈壁,而是一处郁郁葱葱的林子,四处皆是鸟语花香。离鸿刚从那杀气狼烟里脱身出来,看见这麽一片安逸的林间景色,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拱了拱背上那人:“接下来往哪走?” “唔……接下来嘛……”南柯趴在他背上打了个盹,声音里还有些迷糊劲,他来回扭著头,似乎在辨认方向。 “你不会是不认识路吧?”离鸿低低取笑了一声。 南柯瞪起眼睛正要反驳,却听林子後面冒出一声狗叫,紧接著此起彼伏响应起大批的狗叫声,听声音正在向这边逼近。 离鸿咂了咂嘴:“这里有个狗窝?” 南柯没有答话,只皱著眉头看向林子後面。 很快从灌木後面涌出了上百只猎犬,它们後面还跟著一批小马驹子似的大獒犬,每只狗身边都有牵引的仆从,还有肩上站著猎鹰的鹰奴,背著弓箭的射手,拿著长戈的随从,一眼望去至少有数千人之众。 “这是……大户人家在围猎麽?”离鸿迟疑著喃喃道,“一定是很大的大户人家吧。” 南柯远远看见了那些人佩著的红色家徽,立刻压低声音道:“快,快躲起来!” 离鸿从未见过他这般焦急的模样,怕真有什麽麻烦,掉转头就往密林深处跑去,南柯还在他背上连声催促:“找个下风头,别让他们闻见我们的气味。” 离鸿有些好笑:“那些人瞧著是来打猎的,又不是来打你。” 南柯急得在他肩膀上狠掐了一把:“你知道什麽。” 就在此时,身後杂乱的狗叫鹰唳都猛然停了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南公子,竟在这里重逢,你我何其有缘。” 南柯僵著脖颈没有回头,只咬著牙低骂道:“笨蛋,跑得比乌龟还慢。” 离鸿也不好贸然回头,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你倒是快得像兔子,可惜断了腿。” “南公子,再同你的小兄弟打情骂俏两句,我这些弓箭手的箭可就捏不住了。” 南柯干笑了一声:“杨大少爷,您不在中原逍遥,跑到这关外野地里寻什麽乐子?” “呵,近日总为旧事耿耿於怀,来此打打猎散散心罢了。”那人声音一顿,“南公子和那位小兄弟就这麽一直用後背对著我,怕不是敬人之道吧。” 这话音听著不善,离鸿不等南柯发令便转过身来,抬眼去瞧南柯那位来者不善的旧相识,只见那人鼻梁高窄,双目亮如寒星,胡服箭袖,骑著一匹乌云盖雪的骏马,手执长弓,面色冷冷地看向这边。而四周十数名射手已张弓搭箭,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2 箭尖果真全都对著自己,离鸿悄悄问道:“这人是你的仇家?还是你欠了人家什麽紧要的债务?” 南柯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撇开视线:“杨大少,我还有要事在身,请你让条去路,改日我再去登门谢罪。” “南公子向来要事缠身,不过,今日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要继续赶路麽,不如去我附近的山庄休养几日?”他喝退了那批弓箭手,做出请的手势。 南柯沈声道:“杨大少的山庄改日拜访,我的要事不能耽搁。” “南公子还是不肯给在下颜面,”那人叹了口气,阴测测地说道,“你看我这麽些手下,总有法子请你去不是麽?” “杨大少何苦强人所难。”南柯咬著牙,伸手就要去取腰间的软剑。 离鸿见他真要动手,这才意识到他们确是仇家,忙回手在他背上一拍:“受了伤不要乱动,这人既然不安好心,我这就护你出去。” 他後退两步,一伸手将离恨拔出了刀鞘,还没动手,那姓杨的已满脸震惊,双眼似乎要瞪出血来,向著南柯道:“原来那把刀,你给了他。” 第十九章 南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把离鸿的肩膀捏得格格作响,离鸿似乎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人八成就是当初的买主,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看中这把刀,竟追了两年多。 “小子!”杨少爷远远喊了一声,“你放下南柯和刀,我放你一条生路。” 离鸿一把将刀竖了起来,高声道:“休想,我绝不会把他交给你。” 杨少爷怒极反笑,他从箭囊里抽出箭来,搭在弓上,咬牙道:“这可由不得你。” 那箭破风而来,来势极凶,离鸿根本不及闪躲,所幸有离恨在手,手腕一挑便将那箭头截去,谁料到这杨少爷射的竟是连珠箭,第二支紧接著到了跟前,一下扎进了他的腕骨,痛得他一头冷汗,刀“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只听南柯一声惊呼:“後面!” 一张铺天巨网从天而降,把他俩严严实实地罩在网中,四周百十个人一起上来,将网收紧,他俩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手,被缚在网中再无抵抗之力。 杨少爷远远发令道:“杀了那小子,把南公子带过来。” “杨卓!”南柯猛地抓住了网,“是我得罪了你,为什麽不杀我,却要杀我的兄弟?” 杨少爷的眉毛不自然地抖了抖:“不错麽,敢对我直呼其名了。”他冷笑一声,下马走上前来,用马鞭轻敲自己的手心,低声道,“没想到南公子也会问我为什麽,我倒是想问你,为什麽明明取了离恨刀却迟迟不给我,为什麽我多番寻你却始终避而不见,为什麽连结交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麽……竟把刀给了那个臭小子!” 离鸿越听越觉得不对,虽然现在性命攸关,却还是大著胆子向南柯耳语道:“我怎麽觉得他不是在寻仇,是在吃醋啊。” 南柯咬牙切齿地道:“你闭嘴!” 他俩在网中交头接耳的模样看著很有些纠缠不清,杨少爷恼怒至极,一把捡起地上的离恨刀就向离鸿的胸口捅去。忽然间,林子里响起一声凄厉的狼嗥,这声音与以往离鸿所知晓的风狼暗号大不相同,声音长而悠远,连续不断,且越来越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南柯怔了怔,忽然从网里向前扑了一步,口气有些焦急:“你快走,狼主来了!” 那杨卓见南柯这般模样,神色竟稍稍缓和,口气却依旧倨傲:“来了便来了,我怕他不成?” 他们说话的时候离鸿已是支撑不住了,那骇人的嗥声像浪一般席卷来,不到片刻便觉得胸口发闷,头痛欲裂,几乎要跪到地上去。南柯伸手在他颈後一点,厉声道:“收敛心神,狼主内功厉害,与他对抗反而会受内伤。” 这时,林中那大批的人马和飞禽走兽早已东倒西歪,大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头顶的网不知何时被人解开,离鸿从模糊的视线里依稀能辨认出面前站著七八名穿青纹大氅的火獠卫,南柯吃力地架著他,低声对一个方向道:“属下无能,多谢狼主援手。” 听见狼主二字,离鸿眼皮一跳,硬撑著向那里看去,果然有个人站在那儿,披著领湛青的斗篷,其他的就都看不清了,那人道:“杨公子千金贵体,来我风狼领地,当真稀客。” 那声音闷而低沈,绝不是在暗房里给自己起名的那个声音,他真的是狼主麽,离鸿用力晃了晃脑袋,又看向那人,这下神智好像清楚了一些,能看见狼主脸上罩著一个暗金色面具,整个脸除了两只眼睛其他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神秘极了。正瞧著,狼主突然向他看来,他被那目光所刺,吓得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看第二眼。 杨卓此时面色也不好看,他撑著手中的弓,喘息著看了看身後倒了一地的侍从,冷笑道:“打猎路过此地罢了,狼主迎客果真与众不同。” “他们没有损伤,过一个时辰便会醒来。”狼主的脾气竟出乎意料的好,又道,“打完猎,不知杨公子还有何贵干。” 杨卓看了看南柯,又看了看手中的离恨刀,摇摇头道:“原与南公子有笔扯不清的买卖,如今清了,便无事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身後冷风刮过一样,手上一轻,那离恨刀已被夺了去。狼主手中执著刀,轻轻点头道:“我知道此事,风狼做生意的规矩不能坏,现在交货已是迟了,只能杀了坏规矩的人给杨公子一个交代。” 离鸿听到这,心里刚一惊,便听南柯一声闷哼,随即被人从後面拎了起来。动手的是那帮默不作声的火獠卫,他想要伸手去阻拦,无奈浑身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著那帮人用力地扼紧了南柯的脖子,似乎就要取了他的命。 “住手!”杨卓猛地变了脸色,他从唇角挣出一个难看的笑来,“风狼果真是无情无义之地,我不需要什麽交代,这件事就此罢手,如何?” 狼主淡淡道:“自然听杨公子的。” 回去後,南柯又恢复了精神,爬到离鸿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怎麽,还没缓过来麽?” “他是谁?”狼主冷冷地问道。 “离鸿啊,三年前天南堂收的那个。”南柯此时对狼主说话倒似毫无拘束。 “离鸿?”狼主沈吟了片刻,忽然俯下身来,向离鸿脸上看了看,“竟长这麽大了。” 离鸿只见他向自己倾过来便屏住了呼吸,半睁著眼睛偷看他脸上的面具和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却看不出所以然,只隐约瞧见他眼角有道细疤,心里暗暗道,他戴著面具大约是毁了脸的缘故。 “这次多亏了他,不然我恐怕要被烧死在狼都了。”南柯揉著离鸿的头,恨恨道,“白煞那家夥胆子不小,险些在背後要了我的命。”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3 狼主只低哼了一声,又看了离鸿片刻:“原以为这小子还能雕琢成器,谁料这麽不中用,内功如此差劲,到现在还清醒不过来,风狼中留著也是无用。” 他的话让离鸿心里阵阵发冷,挣扎著爬起来,又跪到地上:“离……离鸿参见狼主。” 狼主却瞧也不瞧他,还是南柯笑嘻嘻地拉了他起来:“这小子跟老宗杨学的是刀,哪会什麽高明内功,不过他的刀当真极好,我看人是不会错的。” “哦?所以你把离恨给了他?”狼主话语极冷,南柯一听就变了脸色,牢牢闭上嘴巴。 “为了一把刀去得罪杨家,倘若是别人我早便一掌打死,省的麻烦!”狼主沈声说著,隐隐有些杀意。 离鸿立刻抬起头担忧地望了南柯一眼,南柯却只悄悄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狼主背对著他们站了半晌,沈默了许久,离鸿也只能战战兢兢待在屋里,突然屋外走进一名火獠卫道:“禀狼主,白统领前来复命,”他看了里间的南柯一眼,又道,“还带来了南柯的死讯。” 狼主微微一顿:“你们随我出去。” 南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狡黠神色,两手往离鸿背上一扒:“快,背我去看好戏。” 第二十章 这里的前厅广大异常,与狼都差不了多少,狼主刚踏上主座,两旁的石台便燃起火光,一片的灯火通明。阶下是大批青衣火獠卫,还有叶荣领著的朔北堂主,白煞站在最前面,正一字一句地向狼主禀报火烧狼都的始末,言语间丝毫没提到离鸿,连说到南柯也只是最後带了一句:“撤出时未见南兄弟,恐怕已凶多吉少。” 南柯苦於腿伤不能走上前去,只趴在离鸿背上嘿嘿一笑:“有劳记挂,兄弟我偏生命大,恐怕白统领要失望了。” 离鸿背著他转过阶梯走到众人面前,底下人都是一惊,叶荣看见他,眼眶一红,似乎就要喜极而泣了,碍著狼主的面,只好生生忍住,垂手站在下面。 白煞的面色更是苍白至极,他猛地向狼主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狼主定定看了他一会:“你知错了?” 白煞只低著头,咬牙道:“属下该死!” 狼主冷冷一笑,向身後看了一眼,立即便有人捧了东西上来,离鸿心里一沈,以为就要看见什麽可怖的刑具,然而却只是一条长鞭。那长鞭被送到白煞的一个下属手中,离鸿认出那人便是当日在狼都外与白煞耳语南柯被困的亲信。 “二十鞭。”狼主抬了抬手指。 那名火獠卫发著颤举起了鞭子,“啪”地一声,落在白煞的肩头,立时便打出一道血痕来,白煞闷哼了一声,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很快便是第二鞭,第三鞭,雨一样落了下来。二十鞭很快便打完了,执鞭那人竟出了一头的冷汗,犹豫著停了手。 上头只传来一声冷笑:“你在为白统领挠痒麽?” 那人听了这句话,立刻露出惊惧的神色,随即歪倒了下去,离鸿甚至没看清是谁出的手,只能看见那倒霉的火獠卫双目圆睁著死去,耳鼻里都慢慢流出血来。狼主缓缓走下台阶,捡起鞭子在白煞肩上敲了敲:“我有多久没亲自打过你了?” 白煞背上全是凌乱的血痕,勉强笑了笑:“两年零八个月。” “好。”狼主应了一声,手起鞭落,这一下几乎是血肉飞溅,白煞竟一声不吭,额上的汗混著血,刷刷地往下滚,衣衫和皮肉同时被打得稀烂,一旁的离鸿光是看著这惨状就觉得喉头有些泛酸。 等到这二十鞭打完,白煞已伏到了地上,似乎只剩下一口气在。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事,只是此事实在教我失望,”狼主扔下那条血淋淋的鞭子,走回主座,缓和道,“你是我挑出的火獠卫统领,别再让我失望才好。” 白煞挣扎著半支起身:“属下……记住了。” “带他下去敷药。”狼主吩咐道。 白煞被抬走後,其余火獠卫和朔北堂众也不约而同跪了下来,狼主却只摆了摆手:“不必跪著,这次不罚你们,”他向下扫视了一圈,“我也乏了,你们无事便退下吧。” “启禀狼主,属下有事要说。” 离鸿一呆,没想到素来胆小怯懦的叶荣会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也不知是有什麽大事要禀报。 “半月前,朔北堂出了一名奸细……” 一听这个开头,离鸿便觉得青筋一跳,这件事大夥已说好会瞒下来,叶荣此时捅出无非是找死,他……他疯了麽? 他急得连连使眼色,叶荣却已把事情草草说完,末了又道:“若不是离兄弟及时赶到,澄清朔北与天南二堂的误会,我们恐怕已中了奸人之计,斗得两败俱伤了。” 这麽一来,众人自然都向离鸿看来,连南柯也拍了拍他後颈:“不错嘛小子,竟一点口风也没漏给我。” 狼主默不作声地听完整件事,才道:“此事骆罕早已向我禀报,天南堂原也有过失,不过,他此番送了一个大礼给我,我便宽恕了他,正琢磨著如何罚你朔北,你倒自己招了。” 叶荣黯然道:“天南堂主素来能干,属下蠢笨,只求狼主责罚。” 看过方才那两人的模样,离鸿心里又急又怕,既然天南堂主抢先招了,此时的坦白大约也求不到宽恕的可能,只不知叶荣会被如何责罚。 “离鸿,”狼主忽然唤他道,“你上前来。” 离鸿忙放下南柯,走到了厅前,跪在叶荣身边:“属下在。” “你立了一件大功,风狼中向来赏罚分明,”狼主靠在椅子上低头看他,“你想要什麽?” “我……”离鸿迟疑了片刻,“我想请狼主撤去叶堂主的堂主之职。” 他这话一出,周围猛地安静了下去,阶旁的南柯更是脸色剧变,急急地去看上座的狼主,然而狼主的脸隐在面具之後,自然无法揣摩他的神色情绪。 “离兄弟……”叶荣嘴唇微微颤抖,只唤了这一声便说不出下句了。 “撤了他?”狼主面具後的眼睛直瞧著他,“那该改立谁为堂主,你麽?” 离鸿一听,只觉得一股寒意钻进了骨头里,他怔怔想到,不错,总有一个人要去替堂主之位,今日就算能救了叶荣,却又要害了别人性命。 此时最紧张的却不是他,而是後面那几十名朔北堂众,他们想的都是一样,若是撤了叶荣,把这替死鬼的位置塞到自己头上,那可就糟了。 有个胆大的当即跪了下来:“启禀狼主,这位……这位离兄弟为人仗义,身手也好,若是立为堂主,真是再合适不过。”其他人立时也跟著低声附和。 狼主的目光却落在那个说话的朔北教众头上,冷冷道:“多嘴多舌,把他舌头割下来。” 他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4 一下令,立刻就有人上去执行,离鸿不敢回头,只能听著身後骇人的惨叫声,紧紧盯住面前一小块白色地砖。 狼主一转头,忽然道:“离鸿,他们说让你做朔北堂主,你觉得如何?” 离鸿心道,若是自己回答的不对,大约舌头也要被割下来,只是这狼主的心思实在看不透,便只能硬著头皮道:“属下……没有异议。” 狼主忽然冷笑了一声:“就凭你?武功和见识都如此稀松平常,还想做四堂的堂主麽?” 离鸿涨红了脸,无措地将头埋了下来。 “我知道朔北堂的堂主死得最多,所以你们总是推那最胆小无能的来做堂主,如今竟连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推举出来,怪不得堂中事务这样一塌糊涂。”狼主声音虽低,却隐含了怒气。 那帮朔北堂众早吓得跪在了地上,瑟缩成一团。 狼主站起身,向他们问道:“你们堂中除了叶荣这个摆设之外,谁是主掌大局之人?” 他们怎敢隐瞒,立刻便答道:“都……都是马大哥说了算。” “马邢丰?那便让他代理堂主之职。”狼主说完,又加了一句,“替我转告他,若再惹出事,我可饶不了他。” “属下一定带到!”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狼主似乎不耐烦了,一转身便快步走出了前厅。 众人如蒙大赦,个个都是劫後重生的模样,离鸿仍呆呆跪在那里,甚至忘了站起来,直到叶荣哽咽著跪在他面前道:“离兄弟大恩,请受叶荣一拜。” 离鸿吓了一跳,忙把他扶了起来:“叶堂主……不,叶大哥别这麽说。” 叶荣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没想到,我还能活著卸去堂主之职。” 离鸿也没想到自己这样莽撞的一番话竟真帮到了他,拍了拍他道:“叶大哥早些回去与家人聚一聚吧。” 叶荣应了一声,又道:“当日你从狼都是如何逃脱的,我一直以为你已经……” 时至今日,还有人为自己的生死挂心,离鸿眼眶有些发热,他悄悄将南柯指引密道一事说了一遍,还要再多说些什麽,南柯已在那头大声叫道:“六子,你还没说好呢?” 离鸿转过头,这才想起他行动不便,还等著自己背他,便草草与叶荣道别,向南柯走了过去。 没想到南柯一抬手就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刚才险些吓死我。” “怎……怎麽了?”离鸿吃痛,揉了揉脸颊,却不敢还手,没奈何地把他背了起来。 “你怎麽敢在狼主面前提出撤堂主的事,这种事务轮得到你插嘴麽?”南柯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又急又气地道,“他说赏,你可以要金银,要女人,甚至是武功秘籍,但你提的事早已超出了赏的范围,按他以往的性子,就该拔了你的舌头,让你不知好歹!” “我……我只是瞧叶荣他太可怜了,他每天都提心吊胆地,不知什麽时候就会被狼主杀了。”离鸿嗫嚅著争辩道。 “他可怜?你再这麽稀里糊涂,有一天会比他还可怜。”南柯咬著牙恨恨道。 第二十一章 离鸿闷著头:“我还是不懂……狼主的忌讳太难捉摸了。” 南柯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他向来脾气古怪,你还紧往他刀口上撞,朔北堂主是个倒霉差事谁不明白,偏偏你点明了,不是当著他的面责怪他滥杀麽?” 离鸿稍一回想,也觉得自己方才确实在触怒他,不由得有些後怕。 南柯又哼了一声:“他问你要什麽,你怎麽不求他给你报摄政王的仇?” 离鸿猛地绷紧了脊背,低低道:“我自己的仇,不求旁人。”他回头看了眼南柯,“再说,狼主也不会为了我去动那样的权贵,连你惹上杨公子的事他都嫌麻烦,不是麽?” 南柯立刻拉下脸来,仿佛被戳中软肋,再也不发一言。 “哎,话说那杨公子的家世当真很显赫吗?”离鸿送他回去後,又忍不住问道。 南柯白了他一眼:“家世倒是不错,可惜他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幸好他爹除了他还有好几个儿子,不然这安国公的名号也就算完了。” “安国公?”离鸿对政事一向不懂,疑惑地望著他。 “现今满地的公侯,本也不稀罕,不过这位安国公又身兼西南节度使,柱国大将军,掌握著天下半数的兵权,若论势力,景盛也要惧他三分。”南柯说完,挑起眉毛,“你要不要去投奔他家?” 离鸿知道他是揶揄,轻轻摇了摇头。 南柯又正色道:“你如今刀法已算不错,不过狼主说得也对,你的内功底子太薄,还要多习些功夫才好去报仇。”他拍了拍离鸿的肩膀,“也不必著急,今年发放天运丸时,应当有你的份。” 这已不是离鸿第一次听到天运丸这个东西了,便追问道:“天运丸究竟是什麽东西?” “唔,是风狼的秘药,对内力大有裨益,狼主从来只赐给四堂中有所作为之人。这一颗下去能增三四成的功力,若是运气好,能增到五成,不过一年後便会恢复原样,所以风狼中无不对之趋之若鹜,只盼著年年狼主都有垂赐才好。” 离鸿自小就听胡元臻常说内力之修行最是费时,那些辅助裨益的药材更加难得,可就算是上好的灵芝也最多只能助人增上一成内力,而风狼中竟有这样神奇的灵药,怪不得这里个个是功力深厚的高手。 南柯说到兴头,又道:“其实天运丸也就罢了,风狼原先还有一部秘籍,叫做焚心诀,历代修习过这门内功的人短短数载武功便会臻入化境。只是从来只有狼主可以看,而炼成的狼主更是少有,我们前狼主便是其中之一。当时各门派都对此秘籍觊觎,就连风狼中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他那人最是狠绝,在炼成之後毁去了焚心诀的孤本,从此这门绝学便失传了。” 离鸿呆了半天,挠了挠头:“前狼主既然那麽厉害,怎麽还被现在的狼主杀了?” 南柯的滔滔不绝骤然被这话打断了,他脸色有些不好看,闷闷地道:“这世上哪有人长盛不衰,风狼的狼主更是如此。” 晚间有人来给南柯的伤腿敷药,离鸿腕上的箭伤也被重新包扎了一遍,他左右睡不著,便独自晃到外面散心。 他沿著石径出去,起先还能瞧见几个火獠卫来回走动,後来便再也没有人影了,走得再远些,竟听见了一阵阵水流的声音。那水声呼啸磅礴,隐隐有些像是年少时在太虚宫後山听见幽潭飞瀑的声响,然而这里又怎会有什麽瀑布呢? 离鸿好奇心大起,加快脚步向著声音的方向奔去,很快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阵,看样子很有些年头,已被岁月啃噬得破旧不堪,那水声拍岸的声响便是从石阵之後传来。离鸿大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5 著胆子从巨石的缝隙里向里面看去,此时夜色已沈,月光半暗,只见石阵後果然有个水潭,水波被一股力量冲击著推到岸边,将岸边的石块击打得粉碎。待他穿过石阵,走到近前一看,却原来是有人以掌力催动水波的缘故,这掌力著实十分惊人,但那人步履狂癫,掌风凌乱,看著不像是在练功,而像是在发狂一般。 月色从乌云中钻出,照在那人脸上,反射出暗金色的光泽,离鸿吃惊地後退了一步:“狼主?” 在他上前时,狼主已摇晃著离开了水潭,他身形飘忽,在石阵间来回逡巡著,嘴中不住念著什麽。离鸿又喊了一声,却不见回应,他有些畏惧却又疑惑,不知不觉便跟了上去。 “气入丹田,贯若长空……左通右晦,是为何故,右通左晦,是为何故……”狼主扶著额头一面疾走一面呢喃。 离鸿听在耳中,鬼使神差地接道:“左通右晦,气散体虚,右通左晦,意滞身软,惟汇丹田之息,左贯云门,右贯曲垣,集於膻中,是以增裨益,祛不足……”这段话是儿时胡元臻当做顺口溜教给他的东西,没想到时隔这麽多年,竟然还能一股脑背了出来。 狼主的脚步忽然停住,他就地滑坐了下去,然後便安静了,离鸿在他身後屏息等了许久,不见一点动静,只好悄悄地靠了过去。 狼主忽然喝了一声:“左贯云门……然後呢?” “右……右贯曲垣……”离鸿见从背後看他盘膝而坐,两手掌心相抵,显然是在运功,难怪他方才确实有些走火入魔之相。修习内功时最不能受人打扰,这一点离鸿是知道的,他望著黑暗中狼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想到:若是自己趁现在杀了他,是不是就能坐上狼主之位了? 腰间的离恨仿佛感知到他的心思,轻声鸣动起来,他忙在刀鞘上按了按,勉强收敛了心神,小声问道:“狼主,你觉得好些了麽?” 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你是……” “我是离鸿。” “你怎麽会到这儿来?禁地外的火獠卫……”狼主忽然无声地苦笑,自言自语道,“他们大约都怕做了我练功时的无辜祭品,所以早早离远了吧。” 离鸿心里暗暗吃惊,忙跪下道:“属下不知这里是狼主练功禁地。” 狼主转过了身来,抬起一只手向离鸿招了招,声音里还有些虚弱:“扶我起来。” 离鸿忙上前去,犹豫了一会才扶起他的手臂,狼主的重量很有些虚,离鸿也不太敢碰他,只小心翼翼架著他的半边胳膊向水潭後走去。只见他在一块白色石头上踏了几下,那水潭後便露出一个暗门来。 “你为什麽会知道太虚道宫的口诀?”在摇晃著走入密室时,狼主缓缓问道。 离鸿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些是太虚宫的心法口诀,答道:“我师父曾在太虚宫学过武,虽然内功不算好,但口诀背得却不错,还教给了我,可惜,我们都不太懂是什麽意思。” 狼主忽然哑声笑了起来:“当真是天意……” 离鸿在黑暗的密室里摸到了桌椅,便扶狼主坐下,只听黑暗中一阵窸窣,然後是什麽硬物被摔在石桌上的声响。 “方才太急於求成,险些入魔。”狼主喘了口气道。 这声音听在离鸿耳朵里,只觉心里一跳,结结巴巴道:“你……这才是你的声音。” 狼主“嗤”了一声:“你觉得我声音不同?是面具的缘故吧。” 离鸿呆了呆,骤然明白过来狼主已在黑暗中解下了他的面具,所以说话声才会清冽如同初见那时,他有些无措地後退开好几步,很怕无意间瞧见他的面孔而枉送了性命。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方才在练什麽功?”狼主察觉到他的动静,戏谑般问他。 离鸿讷讷道:“是……太虚宫的心法麽?” 桌边传来一声轻响,离鸿凭著耳力一伸手就接住了狼主抛来的东西,摸著像是本书。 “你左手边方盒里有颗夜明珠,你取出来瞧瞧手里的书。” 离鸿不敢违拗,摸到盒子将那莹润的珠子拿了出来,微蓝的光晕只足以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他将书的封皮放在明珠之下,只见上面写著四个字:太虚心经。即使孤陋寡闻,离鸿也知道,这便是太虚宫那本最精妙珍贵的心法秘籍了。 第二十二章 瞥见他惊愕的神色,狼主似乎很满意:“看来,你识得这书?” “只听说过,不曾见过。”离鸿拿著那书,根本不敢翻开,胡元臻曾提过几次《太虚心经》,据说俗家弟子根本摸不著这个,就算太虚宫门内弟子能学上一二式也是万分难得了。这心法向来是太虚宫的至宝,不知为何竟会落在狼主的手里,离鸿心里疑惑,不由得就抬起头来。 狼主在黑暗的那头轻声笑了笑:“你想问我如何得到这书的?” “我……”离鸿怕说错话,有些踌躇。 狼主随意地说道:“这是天南堂主骆罕送来的,他们天南一向乖觉,这便是其一,不像朔北堂先是出了奸细,又对内讧遮遮掩掩,怨不得我罚他们重些,对麽?” 离鸿一惊,立刻跪了下来:“狼主还要罚他们麽?隐瞒的主意本是我提的,只是不想狼主为这些琐事分心,如今两堂已经重归於好,又何必再……” “哦?”狼主忽然拉长了音调,“你提的主意?你的胆子倒是很大麽。” 离鸿一下子觉得後颈直发凉,他蓦然想起来面前并不是什麽爱讲道理的家夥,根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狼主似乎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你这般仗义,不该留在风狼,我想想……唔,要不要打发了你去才好。” 离鸿自然知道风狼中“打发”二字是什麽意思,他连声告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跪在那,等著狼主的裁决。 过了没一会,狼主忽然缓和了语气:“你起来吧。” 离鸿不知他是要亲自动手还是唤火獠卫来,僵硬地站了起来。 “把书翻开,从第二式开始念。”狼主简短地说道,随後便转身走了。 离鸿有些莫名,只得将那本《太虚心经》翻了开来,稍稍念了两句,暗处的帷幕後便传来狼主的询问,原来这心经与道家口诀息息相关,若是不通口诀便难以读懂。 两人就这麽隔著帷幕一问一答,不知不觉竟过了一整夜,离鸿原本以为这密室是在水潭之下,谁料竟有缝隙能照入阳光,把他刺得有些恍惚。 狼主从帘幕後走出时已是常日装扮,面具後的声音依旧沈闷:“我问你,这太虚心经的效用是什麽?” 离鸿想了想:“据说能洗髓净骨,修为大增,练成後清心寡欲,道法自然。” 狼主将他手中的书一把夺过,又翻了一翻,然後甩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6 到一旁道:“且到这里,余下的几章,你今晚再来。” 离鸿忙放下书准备告退,刚走到门口,又听身後道:“不准同人说。” 离鸿稍站了站,低声道:“狼主放心。” 其实他道狼主放心,自己也放下心来,既然不准他说出去,那便意味著狼主暂时没有灭口的打算了。离鸿回到住处,稍歇了口气,一宿未睡的困倦渐渐涌了上来,不消一会便沈沈睡去。 在混沌的梦里,那些念了一夜的心法字句不断地涌了出来,像是一群蚂蚁从丹田涌出,游走遍云门、曲垣,又归於胸前膻中穴海,周身像浸了温水似的,暖洋洋地舒服。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离鸿的脑中迷迷糊糊蹦出狼主说“今晚再来”的话,猛地跳了起来,直把床前托著腮帮子的南柯吓了一跳。 南柯吼了他一声:“看你死猪一样睡了一天,怎麽突然蹦起来了!” “我……我要去找……”离鸿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了,急急便向外走。 南柯一把去捞他胳膊:“喂,你不饿麽?”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怎麽会不饿,但在饿肚子和爽狼主约之间离鸿自然不敢选後者,他躲过南柯的手道:“不饿。” 南柯哪有这麽好打发,立刻锲而不舍地扑上来:“你古古怪怪的,有什麽事瞒著我?” 离鸿只是摇头,伸手就去拉门,南柯一下便闪到门前堵住他:“不交代清楚别想跑。” “我有急事。”离鸿慌忙之下找了个借口,“我内急。” 南柯闻言嘿嘿一笑:“内急是麽?” 他左手凝掌,飞快地向离鸿小腹拍去,这一下来得突然,离鸿不及多想便伸手去挡,掌风竟打得南柯手臂一麻,他後退了一步,忽然拧起眉头:“你哪来的本事。” 离鸿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我不知道……” 南柯一下子拧过他的手腕,向他脉门上一按,脸色变了几变,最後咬牙笑了起来:“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怎麽长进这麽多,生蛋生出来的吗?” 离鸿回想起那些脑海中徘徊的心法字句,这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已不知不觉习了半卷《太虚心经》,若是被狼主发现不知会不会著恼。 南柯见他怔怔的不说话,低声问了句:“是跟狼主有关麽?” 离鸿不敢承认,却又无法否认,只能央求似的看著他:“我真的要走了。” “六子,你别和狼主走太近。”南柯忽然在他手上重重捏了捏,“他那人最是喜怒无常,万一……” 他摇头咽下了後半句话,侧身让离鸿离去了。 吞吞吐吐从不是南柯的性子,离鸿知道这一点,所以出来这一路心里都忐忑不安,他猜不出南柯难以明说的危险究竟是什麽,但那警告无非就是让自己离狼主远远的,少招惹他为妙。然而等他收回心神的时候,已经走进了石阵,这夜的月亮有些发红,仍是弯钩一般垂在天际。 水潭边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离鸿等了很久,又在岸边那些形状古怪的石头上踩踏了半日,却也寻不著打开密室的机关,最後才想到自己大约是被爽约了。 坐在水潭边沈思的时候,腰间的短笛有些膈人,他干脆抽了出来,在手中摩挲了一番,递到了唇边,这样空荡荡的荒野和略带失落的心绪让他忍不住吹起一曲小调。笛音在石阵中听来,比常日要清亮一倍,却有些孤寂的意味。 “中元月,我听过此曲的丝竹八音齐奏,没想到独由笛子吹来也别有滋味。”一个声音在背後道。 离鸿回头一看,差点把手里的笛子丢进水里去:“狼……狼主……” 狼主双手背在身後,离他大约十步之遥便站住了,他并没有解释自己迟到的因由,只抬了抬下巴:“再吹一曲吧。” “是。”离鸿有些为难地应了一声,他实在不惯在人前演奏,对惠儿那种小孩子也就罢了,但是狼主看来颇通音律,万一吹走了音,想来也十分尴尬。 他深吸了口气,轻而缓地开了个头,那是在山中时一个漫天繁星的夜晚,与太虚宫的那一夜十分相似,他在模糊著回忆那白衣少年的时候吹出这样一首曲子,到现在连个曲名都没有,而现在竟不知不觉当著狼主的面吹了出来。 一曲终了後,狼主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你在想谁?想得这样牵肠挂肚。” 离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从不曾想到竟能被人从笛音里看穿心思,简直如同被扒了衣服一般的难堪。 而狼主倒也没有追问,偏过头道:“你的笛子是从何得来?” “是一个朋友送的。”离鸿低低答道。 狼主点了点头,又沈默了下去。 离鸿大著胆子问了一句:“狼主,今夜还要念那本心法麽?” “不必了。”狼主状似随意地说道,“那本书我已毁去了。” 离鸿一惊,随即又思索道,这狼主武功既然已经出神入化,想必也不把《太虚心经》放在眼里,只是这心法十分奥妙,这样毁去未免太过可惜。 “离鸿。”狼主忽然道,“你自下山以来,短短两月已做了几件很不错的事,先是平息两堂内乱,又救出南柯,昨日又阻我入魔。按理说,我该好好赏你才是。” 离鸿忙道:“狼主过奖,我不过是侥幸帮上忙罢了。” 狼主缓声道:“眼下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一并赏你。” “请狼主吩咐。” “你去天南堂,替我盯著骆罕。” 离鸿略有些疑惑:“骆堂主?” “我怀疑他有不轨之心,你若发现此事属实便杀了他,天南堂主就是你的。”狼主冷冷笑了一声,“这可不同於那替死鬼的堂主之位,是个手掌实权的位子。” 第二十三章 天南堂的堂主之位,若说离鸿完全不眼馋也是假的,毕竟他还背负著血海深仇,连著深入骨髓的恨意一起埋在心里。当年南柯的那番话他一直没忘,自己已选择了第二条路,自然只有奋力走下去。 然而,此时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并没有让离鸿感到一丁点的欣喜,骆罕这个名字这些年听过好些次,是个显然的厉害角色,就算他有二心,自己也未必够格除去他。再者,连他这样费尽心思讨好狼主的人背後都会被猜忌,这风狼中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敌意可想而知,离鸿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狼主手中随时可丢弃的棋子而已。 奉命来领离鸿前往云州的是位老相识,天南堂的迷花儿,他的身份还不能进入风狼副都,只站在外面,一见离鸿出来便满脸堆笑:“离哥儿如今可是高升了,没想到咱们兄弟还有重逢的时候。” 离鸿自从上次的事之後,心中对此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7 人一直亲近不起来,现下见他这样热情也只得应付著赔笑道:“往後在天南堂还请迷大哥多指点。” 迷花儿将一匹高大骏马的缰绳递到他手里,眯眼一笑:“自家兄弟,客气什麽。” 两人骑的都是良骏,跑得又快又稳,迷花儿的话还是那样多,絮絮叨叨说道:“从前苦娘还发过牢骚,说离哥儿明明是咱们发现的,怎麽就便宜了朔北那帮蠢货,前些时候听说了你被留在副都的事,我们还想著,离哥儿大约是要被纳入火獠卫了。那火燎虽然听著威风,比四堂都高贵些,可天天在狼主身边伺候,脑袋都提在手里,说不准哪天就没了。正为你担心著呢,好消息就来了,狼主把你派到了咱们天南,这可不是一家团圆了麽。” 离鸿心里怀著事情,闲聊的兴致也不大,一路上闷闷的,迷花儿旧病不改,调笑他道:“你们少年人有什麽好愁苦的,整天皱著眉头,想必是憋了邪火发不出来,等到了云州,哥哥寻几个美貌的丫头去伺候你,”他摸了摸下巴,又贼兮兮地道,“你若不喜欢丫头,水灵的小倌也有。” 离鸿听不得他三句话不离色欲之事,愈发冷了脸不搭理他,却听迷花儿又正经了脸色思量起来:“这些安排还急不得,咱们先不能去云州,得去锦州帮著堂主料理了洪家庄的事才行。” 离鸿终於转过脸来:“洪家庄是什麽地方?” “咳!洪家庄的庄主叫做洪天,家产丰硕,武功倒是一般。洪老头一心痴迷收集天下名贵草药,又爱在江湖中结交亲朋,前些时候我们奉命去取这洪天的挚爱之宝──玉柄灵芝,谁料他庄中被太虚宫的臭道士以奇门遁甲布置了迷阵,害得我们空跑一趟不说,还打草惊蛇。现下那洪老头知道他的宝贝被风狼盯上,立刻发帖请了一帮朋友来锦州帮他护庄,咱们这笔买卖眼看就要棘手了。”迷花儿看著远处愣了会神,“说起来我去接你这趟来回半个多月,也不知道现在锦州怎麽样了。” 靠近锦州城郊时,已是酉时,迷花儿跃下马,把手拢到嘴边,效著狼嚎长叫了两声,从那密林的深浅各处都隐约传来了回应声。迷花儿嘿嘿一笑:“他们果然在这。”说完便直奔著一个方向而去。 离鸿忙问:“现在是去找谁,骆堂主麽?” 迷花儿摆摆手:“堂主不在这,方才西南边这一声是苦娘的声音,咱们先去找她。” 离鸿点点头,跟著他一路向里奔去,自从习了那半卷心经,他内力比原先长进许多,与轻功卓绝的迷花儿并行竟也没落下。然而刚穿过密林,那一地的血腥气就把他熏得够呛,苦娘正在收她的玄丝索,身边全是零星的尸体碎片。 “呵,这些是什麽人?怎麽惹上我们苦娘的?”迷花儿一窜出去就油嘴滑舌地问道。 苦娘抬起眼皮:“你疯跑出去这麽些天,可误了好些趣事,灵芝前些天就弄到手了,洪老头见宝贝没了,一气之下两腿一蹬。这两天洪家庄的人四处寻找咱们的踪迹,你脚旁的,全是那些人。” 迷花儿啧了两声,向旁边让了让,露出背後的离鸿来:“我可没闲溜达,这不是奉了狼主的令去接离鸿兄弟来堂里麽。” 苦娘见了离鸿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离哥儿这一路来得好快,等回到云州,惠儿见了你一定高兴。” 三人正久别寒暄著,不远处忽然传来刀剑之声,苦娘一皱眉头:“是洪老头那不中用的儿子来了,听说他正发了疯似的要寻风狼的仇,你们在这候著,等我去成全了他。” 离鸿忽然拉住她道:“苦娘,让我去吧。” 苦娘和迷花儿对视了一眼,笑了笑道:“也是,离哥儿刚来天南堂,该给他个露脸的机会,那洪万辰虽不算什麽大人物,但他家业在那,项上人头总能算上功劳一件。” 离鸿没有答话,转身跃上树梢便不见了。 此时城郊的小径上,一个身穿皂色锦袍的男人提著剑直往密林深处而来,这人三十来岁上下,正是洪家庄的少庄主洪万辰。他为报杀父之仇,领了好些武林朋友杀到这里,现已被天南堂的杀手击毙了大半,只他自己凭著一股冲劲杀出了重围,正屏息分辨著四周隐约的动静,忽然听得一阵风声响动,幽暗的林子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什麽人!”洪万辰刚喝了一声,那人便缓步走了过来,只见他腰间佩著长刀,但双手空空,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待走到近前一看,洪万辰才发现这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他气息沈稳,显然武功不弱,当即心下一喜,抱拳道,“不知少侠师从何门,可是受了家父的拜帖而来?”刚问完,又忙补充道,“在下洪万辰,家父便是洪天洪庄主,前日他被风狼贼子所害,还请少侠为我引间贵派诸位前辈,助在下荡平风狼,以报父仇!” 他心里已认定这少年定是太虚或昆仑的高徒,正在欣喜撞上个突如其来的帮手,却不料少年冷冷开口道:“回去吧,你不是风狼的对手。” 洪万辰眉头一皱:“你说什……”他猛地反应过来,“你竟是风狼的人?” 离鸿已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他也有些疑心起自己是不是长得太不像风狼的人,当下轻叹了口气,催促道:“你走吧。” 洪万辰攸然收起恭敬神色,拔了剑出来:“走狗,休想拦我!” 长剑寒光,直向离鸿胸膛刺来,离鸿却不闪不避,手中刀都未出鞘,只虚空一挡便把他剑锋格住,洪万辰怒极,又变幻了几招却依然挨不著他身前。他自幼师承天机派,剑势以轻灵见长,生平所遇对手只从不在敏捷上落下风,却不知这少年使的什麽招数,竟招招快过他,简直近乎妖法。 这洪少庄主连著几剑都没讨到便宜,咬牙切齿地退了下来,怒道:“你不肯出刀,是存心折辱我不成!” 谁料话音刚落,“!”地一声轻响,少年骤然拔刀出鞘,向前疾行几步,劲风刮过他胸膛,带起一阵彻骨凉意,那刀锋带著风势转眼间把他罩入一个无形囹圄,进不得,退不得。霎那後,少年收了刀退去,洪万辰才惊觉自己心口和手腕脚踝处的衣料都是稀碎,只皮肉还暂且无虞。 离鸿归刀入鞘,低低道:“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再去风狼中找死麽?” 洪万辰双眼泛红,怒吼道:“风狼逼得我老父身亡,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你们武功高强又如何,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必报血仇!”说罢,又扑了上来,离鸿也不留情,伸手将他手腕一拧,手肘直撞在他胸口上,他如今内力不同往昔,这下直把洪万辰打得吐出口鲜血来。 他将洪万辰推开,摇头道:“只怕你没了命,也报不了这仇。” 洪万辰跌坐在地上咳了两声,向他吐出一口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8 血沫:“你们这些邪门歪道的走狗,向来杀人如麻,怎会懂至亲之仇不共戴天的道理,你杀了我吧,我技不如人,但绝不贪生怕死。” 离鸿低头看著他:“看你胡子都一把,应该年纪不小了,想必也是有妻有子。” 洪万辰浑身一凛,失声喝道:“贼子,你想对我家人做什麽!” “我只是提醒你,死在这,会有人为你伤心痛哭,”离鸿扯了扯嘴角,“我这个人就算死了,都没人会为我难过,但我还在拼命活著,你又为什麽要执意送死。” 洪万辰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怔之下心里五味杂陈,再说不出先前那样硬气的话来。 “活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还有报仇的机会,死了就什麽都没了。”离鸿说到最後拧过头,“你是现在走,还是等我挑断你手筋脚筋,让你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以後赶你走?” 洪万辰双唇抖了抖:“你真是风狼的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离鸿,”离鸿道,“等你认为有本事报仇的时候,可以先来找我。” 第二十四章 等那洪少庄主离去之後,离鸿独自在小径上站了许久,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样做到底应不应该。不多时,身後传来几声动静,随即响起迷花儿懒洋洋的声音:“离哥儿,怎麽大半天还不回去,我和苦娘还道你料理不过来呢。” 离鸿转过身,果然是苦娘还有迷花儿带著天南几个随从找了过来,脸上不由得尴尬起来:“我没事。” 苦娘左右打量他一番,奇道:“洪万辰呢,你没取他小命?” “他……他走了。”离鸿低下头,像做错事似的。 苦娘登时变了脸色:“你就这麽放他走了?”她向迷花儿狠厉地看了一眼,迷花儿立刻会意,纵身向小径那头追了过去。 “哎……”离鸿一惊,正要上前去拦他,却被扯住袖子拉了回来,急道,“你们东西都已到手,洪天也死了,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苦娘一听,面色愈发阴沈:“离哥儿,一则你对我有大恩,二则你是狼主钦点来天南堂的人,若不然,我今日当真要好好教训你。” 离鸿被她咬牙切齿的口气弄得直发毛,後退了一步分辨道:“那人答应不再回来寻仇,难道不能放他一条生路麽。” 苦娘阴冷地笑了一声:“他本可以不死,但风狼的规矩,不可让外人记住我们的样貌身形,你既这样毫不遮掩地见了他,他就非死不可了。” 离鸿正讶异的时候,苦娘已转过身去,手中银光一闪,玄丝索转眼间便把後面那十来个随从的头颅齐齐削了下来。 “这次的事我尽力帮你瞒了,若是让堂主知道,怕没这麽好说话。”苦娘收了玄丝,低声向他嘱咐道。 离鸿知道她这是为了保住自己,可怔了半日也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只望了地上那堆尸首一眼,便觉得胸口堵得慌。 苦娘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件东西扔给了他:“往後再有什麽差事,先戴上这个。” 离鸿低头看了看,是个绣有青色狼头的面罩,当下闷闷点了点头,塞进了怀里。 苦娘又向远处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希望迷花儿此去能成功把洪万辰灭口,否则怕是留有後患。”她向离鸿肩头拍了拍,“走吧,我替你引见堂主。” 离鸿原本以为天南堂众大都在城郊的密林里安营扎寨,谁知苦娘却领著他大喇喇地进了锦州城,这是做繁华了数百年的古城,此时虽已入夜,大街上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苦娘低眉敛目地小步走著,一丝杀手的模样也没有,只像个寻常的坊间妇人。她绕过几个巷口,来到处僻静小院,将那门环敲了两声,又轻声念了句暗语,院门方缓缓打开。 这窄小的门里却是间宽敞的院落,院中守著几个暗色衣衫的天南堂众,都是生面孔,正屋前阶下站著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苦娘走向他问道:“堂主在吗?” 老头慢悠悠地答道:“在。”他抬眼打量了一番苦娘身後的离鸿,露出个意义不明的笑来。 苦娘点了点头,侧身向离鸿道:“这是田老夫子。” 离鸿忙低头向他做了一揖,还没等老头回应,苦娘就已拉著他推开了屋门。 “人接来了?” 离鸿先听见这声问话,随即才转过偏厅,看见了这个数次不得见的天南堂主骆罕。这男人身量高大,站在偏厅一角几乎遮去了大半光线,生得高鼻深目,并不像中原人,倒有些西域的影子。 离鸿稍稍瞄了他一眼,便俯身道:“属下拜见骆堂主。” “请起。”骆罕轻轻颔首,“离鸿,是这个名字吧。” 他发问的对象是苦娘,离鸿不便开口,只听苦娘答道:“是,这小哥三年前由属下做主收入风狼,得狼主赐名,之前随老宗杨习了几年刀法,为人十分稳妥。” 骆罕唇角一扬,无声地笑了笑:“这位的大名,我前些时候也听过了。”他转向离鸿,“狼主亲自调人前来,天南荣幸之至,我堂中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往後还要离鸿兄弟多多提点。” “堂主这话离鸿不敢当,天南的诸位前辈,我都是十分钦佩的。”离鸿嘴上客套著,心里却暗暗犯嘀咕,这个骆罕跟那软弱的叶荣全然不是一路人,不但摸不透他话中的褒贬之意,就连寻常交谈都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十分不舒服。 骆罕一双淡色眼珠盯了离鸿片刻,又道:“恰好,天南副堂主一职还空缺著,就委屈离鸿兄弟暂居此位吧。” 离鸿一惊,他知道以自己阅历武功根本轮不上副堂主一职,偏偏骆罕还用了“委屈”和“暂居”二字,活像他本该坐上天南堂主之位一样。他脑海中猛地蹦出临行前狼主的话,“杀了他,天南堂主就是你的。”这个骆罕,难道已经看穿自己的来意了麽? 苦娘见离鸿呆了半天,脸色越来越僵,不由得奇怪,偷偷捣了他一下:“离哥儿,你有什麽不便之处可以明说,咱们这儿跟朔北不同,不差替死鬼。” 离鸿忙掩饰般笑了笑:“不……我只是想,我什麽都不懂,怎麽能越过各位前辈,当这个副堂主呢。” 骆罕听说,微微眯起眼睛:“离鸿兄弟怎麽如此拘束,也罢,此事过几日再议。” 忽然外间几声杂乱脚步,那田老夫子的声音很快传了进来:“禀堂主,迷花兄弟在城西被一夥人围攻,似乎是太虚宫的人。” “知道了。”骆罕皱了皱眉,“太虚宫的道士有些棘手,苦娘,你领几个人去把迷花儿带回来。” 苦娘立刻道:“属下领命。” 离鸿一听见太虚宫几个字,心里骤然一沈,忍不住上前道:“骆堂主,我也去。” 骆罕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29 :“离鸿兄弟刚到此地,不必急著为本堂事务奔波。” “我……” 苦娘看他神情焦急,担心他说出什麽造次的话来,便出声道:“迷花儿和离兄弟多年的交情,也难怪他挂心。” 离鸿忙应和道:“是……是……” “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吧。” 一走出院门,苦娘便叮嘱道:“戴上面罩,那些臭道士武功不弱,你可别乱来。” 离鸿立刻将那青狼面罩绑上,点了点头。 城西都是窄巷,离鸿追著断断续续的狼嗥声寻到了迷花儿被围攻的地方,果然有几个穿著道袍的人,无奈光线太暗,他也拿不准这些人中有没有云弘。 风中细细的传来一些窸窣声,离鸿听出这是苦娘在巷角布丝,只要这些道士进入细丝密布的陷阱,立时就会被绞成稀碎。他重重叹了口气,猛地拔出刀跃进去,以凶猛的刀势将这几个道士向巷口的另一端逼去。他这边动静太大,导致其余道士全都拔剑向他攻来,所幸离恨锋利非常,将这些人的剑尽数劈断了去,由不得他们不落荒而逃。谁料刚出巷口,一股掌风便迎面而来,竟还有个年轻道士并未逃去,反而躲在这偷袭他,离鸿侧身一让,暗骂道不知哪来的蠢蛋,巴巴地蹲在这里送死。那道士虽然佩剑已断,但仗著掌风强劲,依然缠著离鸿对了几招,直到离鸿烦了,运起十足内力与他对了一掌,两人气脉相撞,那道士被向後弹开了好几步,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你……你……” 离鸿此时才顾得上看他面孔,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当年曾在太虚宫见过。那道士却忽然发了癫似的扑了上来:“是你,是你偷的。” 离鸿听不懂他在说什麽,皱了眉刚要问,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情急之下飞起一脚将那年轻道士踢进了身边暗巷,自己低头扯了扯被揪皱的衣襟,走出了巷口。 “谁?” “是我,离鸿。” 苦娘肩上伏著受了伤的迷花儿,向离鸿低声问道:“那些道士都解决了?” “嗯。”离鸿应了一声,上前将迷花儿接到自己背上,“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五章 等回到青瓦宅院时,骆罕已在院中等候,略一示意,几个人立刻上前将迷花儿接了下来,田老夫子稍看了看便道:“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 迷花儿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打起精神道:“若不是去得急身上没带迷香,这些臭道士还不够撂倒我。” 骆罕似乎对他被围攻的事并不讶异,只冷声笑道:“不必嘴硬,若今日出马的是那帮老牛鼻子,恐怕我们也救不回你来。” 离鸿心中一动,上前走到他面前道:“骆堂主,不知太虚宫为何会找上我们风狼的麻烦?看样子,并不是因为洪家庄的事。” 骆罕听他发问,有些好笑:“狼主所得的《太虚心经》想必离鸿兄弟已见过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那书是太虚宫的至宝,我既然抢了来,他们焉有不上门讨还的道理。” “骆堂主竟是抢的?”离鸿微微一怔,毕竟太虚宫中高手众多,他原本还猜测骆罕只是派人趁机盗出而已。 “不错,出来时还击毙了一个拦路的老道,”骆罕毫不避讳地坦陈道,“这次洪家庄的事闹得有些大,想必那些道士也是闻风赶来,要夺回那本秘籍。这锦州不宜久待,两日後我们便启程回云州。” 离鸿忙一低头:“是。” 骆罕想了想又道:“明天若是空闲,离鸿兄弟不妨四处逛逛,也看看这座中原锦绣第一城。”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集市上的人比往日少了些,却依旧是热闹,离鸿已有许久不曾置身在这样人间烟火气浓郁的地方,不自觉地涌出些惆怅来。 这里鳞次栉比的商铺间不乏酒肆和茶馆,离鸿随意捡了一间走进去,寻了个靠窗的雅座,要了清茶小点,正要消磨著难得的悠闲光阴,身後却冷不丁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店内跑堂的忙不迭地上前道:“几位道爷里面请。” “小二,半斤素酒,再来几个清淡小菜。” “是是是,道爷稍坐,酒菜这就来。” 离鸿听那口口声声的道爷,心道难不成又撞上太虚宫的人了?一想到太虚宫,他便忍不住想起云弘,心头一阵乱跳。 “刘师弟,你们昨天跟师父晚来一步,当真是错过了一场大战。”说话的人声音里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可不是嘛,昨个晚上咱们跟风狼的贼人们好一场交手,李师弟受了点伤,不过也打伤了他们的人。” 一个嗓门有些尖的急吼吼地道:“两位师兄,快跟我们好好说说,那追查的东西,有下落了没有。” “先不说东西,你们可知道,如今风狼里有个魔头,叫做离鸿的……” 离鸿刚听了这半句,险些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勉强稳住了心神,屏息听他们说下去。 “昨晚跟他交手时,我们师兄弟的剑都被他斩断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我瞅著他那刀有些来历。” 旁边性急的催促道:“秦师哥,你见多识广,那魔头的刀究竟是什麽来历?” “我借著光看见他刀柄上镶著的翠宝,应当就是数年前岭南派失窃的宝刀离恨。” 四周一片惊叹声:“原来那柄宝刀是被此人所窃。” 那姓秦的道士打断他们又道:“这还不算,後来我趁著他不备,与他对了一掌,只觉他内力罡劲,其门道正是咱们的内功心法!” 尖嗓门立刻道:“秦师哥曾受师父亲传三式《太虚心经》,对心经上的武功再清楚不过,看来那抢走心经又残害元寿师伯的一定是那叫做离鸿的贼子!” 离鸿听到此处,几乎气得失语,却不得不强自按捺著,听他们还要往自己头上安什麽罪名。 “对了,风狼里的人一个个神秘莫测的,秦师哥是如何得知那人的姓名?” 秦道士冷冷一笑:“昨夜我被他打入暗巷,清清楚楚听见他与风狼中人对话,便是自称离鸿。” 离鸿捏紧拳头,暗道,早知你这般是非不分,就该一刀劈死你,省的听你在这搬弄口舌。 “秦师哥没有听错。”那尖嗓门又道,“我今早听师父说,洪家庄少庄主便是被一个叫离鸿的杀害,那魔头好狠心肠,不但杀了洪万辰,还奸淫了他的妻室,如今偌大一个洪家庄,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个五岁大的孩子被罗廉先生收养。” “铁笔山的罗廉先生?早听说他是位仁义大侠,果然名不虚传。那姓离的魔头当真可恶,若是让我擒住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离鸿被这莫名其妙的脏水扑头盖脸浇了一身,气得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把一片桌角生生掰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0 。那几个道士吃饱喝足後便走出了酒肆,离鸿丢下块碎银,随即追了出去。 “这次因为心经被盗一事,师父被掌门师伯好一顿训斥,连他老人家都亲自来了锦州,咱们自然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可不是嘛,云弘师兄昨日也一起来了,不知他们商量出什麽对付风狼的办法没有。” “刘师弟,云弘师兄他……”秦道士转过头刚要询问,却发觉身後空空荡荡,那个呱噪的师弟不知去了哪里。 “你……你是风狼的人……”刘姓道士被牢牢按在巷道墙角里,光是看著这人面罩上的青色狼头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离鸿。”离鸿一手掐住他脖子,沈声道,“你方才说洪万辰死了,是什麽时候的事?” 刘道士怎麽也想不到刚刚才议论完这魔头,还没一顿饭的功夫自己就落在了他手上,便是现世报也没有这麽快,现下咽喉被掐得生疼,心里也怯得不行,结结巴巴道:“他……他不是你……” “快说!”离鸿饱含著怒气吼了一声,手上稍一用力,那道士便杀猪般叫了起来:“别别别,我说,他是昨个夜里死的,他老婆不还被……被你……”刘道士犹豫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离鸿一松手将他放开,自己重重地喘了口气,暗忖道,大约是迷花儿下的手,以他的秉性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只是太可恶,而这可恶的罪名却又被硬塞到自己的头上。 “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离鸿恨恨地道。 那刘道士怎会知道他在咬牙切齿说些什麽,这性命攸关的当儿,自然是逃命要紧,他脖子一被松开,便小心翼翼地向後蹭去,刚要寻机会逃走,突然肋下一疼,竟是被离鸿用刀柄抵住。 “你……”离鸿张了张口,刚要说什麽,突然身後风声一响,似乎是个轻功极高的人士来到了他的背後。 “云弘师兄!”刘道士骤然见了救星,失声叫道。 离鸿心中大震,猛地回过头,只见剑光寒锋,直向他面门逼来,他飞快抽出离恨挡去了这一下,刀剑交锋,两人各是退了一步,这才看清身後那人,白衣长剑,恍如谪仙。离鸿万万不曾想到,隔了数年,再见面时竟是这样的光景,云弘与他记忆中似乎已有了些微的不同,他身量高了些,面色冷峻,漆黑的眼睛里没有故人,只映出个狼头蒙面的恶人, “云弘……”他叹息般唤了一声,对方却并没有听到,手下剑势愈发猛烈,狂风般向他逼了过来。 “慢著!”离鸿飞快地化解去他的攻势,用刀强硬地将他剑锋抵住。 云弘抿了抿唇角:“你有什麽话要说?” 身旁的刘道士连声喊道:“师兄,这就是风狼的离鸿,盗取心经的那个恶贼!你可小心,别中了他的奸计。” “原来是你!”云弘抽回剑,嫌恶地瞧了他一眼,随即杀意十足地向他胸前刺来。 离鸿心中一痛,他本以为受了冤屈之後已是极怒,却不料云弘的误解会让他更加难受,他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你听我说……” 他一面说一面垂下了刀去,云弘虽然惊疑他在激斗中自弃兵器,却更怀疑是什麽诡计,当下剑势不减,竟就这麽直直戳进了他的胸膛。 离鸿痛得一惊,不可置信般看著他,云弘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无措,将剑急急抽回,低声道:“你为什麽不挡?” 剑锋抽出时带出一股鲜血,痛得离鸿弯下腰去,他看著地上的血迹,心里明白,自己与云弘怕是再也没有对坐叙旧的机会了。 他用力捂住伤处,抬头最後看了云弘一眼,强自提起一口真气,跃上墙头离开了这条窄巷。 虽然及时封住了伤处四周穴道,但回到宅院时还是失了许多血,苦娘第一个看见他,登时冲上前来,厉声道:“离哥儿,你怎麽了,怎麽脸色这麽难看!” 离鸿只虚弱地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负伤回来,骆罕也显得十分惊讶,不过并没有多问,只令人将他扶进屋内,又唤了田老夫子前来诊治。田老夫子用剪刀将他胸前被血浸透的衣料剪开,看了看伤处,轻啧了一声道:“伤口还真不浅,还好老夫这里有些上好的药粉,等给你敷完,睡一觉便没有那麽疼了。” 说来也奇怪,那淡黄色的药粉刚敷上没多久,离鸿便觉得困得厉害,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什麽温热的触感在他额角上来回轻抚著,他缓缓睁开眼睛,竟已是入夜了,桌上的油烛还算明亮,清楚地映出床前那个戴著面具的人影。 第二十六章 离鸿呆了呆:“狼主……” 狼主抬起头看了他片刻,忽然一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这一掌毫不留情面,把离鸿打得满嘴血腥,几乎滚下床来。 离鸿本来就失血过多,挨了这一下子,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半天都没爬起来,好不容易抬起头,却见他又要抬手的样子,忙强撑著爬起来躲到了床後的角落里。 狼主微微一顿,看他戒备又虚弱地窝在角落里的模样,轻而冷地笑了一声。 离鸿混沌的意识稍一清醒,便觉得很是不妙,历来见狼主责罚下属时,那帮人别说反抗,就连动也不敢动一下,自己这样躲到一边,搞不好是要送命的。 “过来!”狼主隔著床对他道,面具下的眼睛琢磨不透,“你过来,我不打你。” 离鸿疑惑地看了他一会,慢吞吞地走到了他跟前。 狼主猛然出手,一下就勒住他手上脉门:“我说不打你,可没说不杀你。” “狼主……”离鸿痛得低叫一声。 “你离开副都这些天,倒是办了不少事,如今整个锦州城可是都知道你离鸿的大名了。”狼主冷冷说完,一甩手将他推到了地上。 离鸿心里一沈,已明白他是为了什麽前来兴师问罪,当下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默默等他说下去。 “风狼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极少有人能像你这般声名昭著,”狼主盯著他缓缓道,“这便是不斩草除根的下场。” 离鸿不敢与他对视,躲闪著移开视线,低低道:“属下知错。” 狼主低哼一声:“你知什麽错,是未能替我查出骆罕的底细,还是三番四次相助外人逃命?这样胆大妄为,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他竟什麽都知道了,离鸿放弃挣扎的念头,捂著伤处跪起身:“狼主恕罪。” 狼主冷笑道:“你今日大约也得到了教训,正道的那些蠢货,你帮他们,他们反而个个把罪名栽赃到你头上。”他伸手在离鸿胸口上用力一戳,“挨的那一剑,痛不痛?” 原本稍微愈合的伤处又被他按出血来,离鸿痛得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1 冷汗直冒,这伤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云弘,心中之痛一时还要胜过肉体上的痛楚,愈发低落下去。 狼主看了他片刻,收回手道:“骆罕的事,给我继续查下去。” “是。”离鸿低声应道,又有些迟疑,“狼主为何突然来到这里,好像并未知会天南堂?” 狼主静默了片刻,抬起下巴道:“我到哪里难道要知会他们?”他顿了顿,看著离鸿刚要张口。 离鸿立刻道:“属下绝不会透露狼主的行踪。” “你不透露,可你脸上的伤又要如何遮掩?”狼主挑起他下颌,向他侧脸上看了看,“啧,肿得有些厉害呢。” 离鸿虽然看不见,但从面颊上一直持续不退的烫灼感来看,这一巴掌大约把他半边脸都打肿了。 狼主轻叹了口气,向榻沿边坐了下来,一手从袖中取出个瓷瓶:“用这药敷一夜,明日大约就看不出什麽了,谁要是眼尖发现不对,你便寻个借口处置了他。” 离鸿脊背上一寒,心道明日还是在房内躲一天,什麽人也不见的好。他原本以为狼主是要把药瓶给他,谁知还没伸手去接,狼主已自顾自拔开瓶塞,将药膏倒在手心上,向离鸿肿起的脸颊上揉了揉。 狼主的力道微重,离鸿除了觉得痛之外,还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悖逆他把脸躲开,只能硬著头皮任他敷药。肿痛的地方似乎格外敏感,被狼主掌心的薄茧摩挲著,微微有些麻痒,但那指头却是柔软的,没揉几下便毫不留情地收了回去。 “还有件事……”离鸿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骆堂主说要任我为副堂主,我总觉得……” “不必觉得不安,你是我指派来天南的人,做个副堂主也不算什麽,骆罕向来懂事,这点面子总不会不给。” 离鸿轻轻低下头:“既然骆堂主对狼主这样尽心,狼主为何还是对他起了提防?” 若在往日,他绝不敢当面问出这话,但今天也许是受伤昏了头,不知不觉便问了出来,狼主竟也没有再给他一巴掌,只冷笑了一声:“以骆罕的身手,去太虚宫盗本秘籍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他偏偏杀了个元字辈的老道士,暴露了风狼的身份,捅了那帮臭道士的马蜂窝还不够。如今洪家庄这笔买卖,又做得这样惊天动地,转眼间让风狼成了江湖上的众矢之的。”他转头看向离鸿,寒意更甚,“跟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很像?” 离鸿呆呆地望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骆罕可不像你那般蠢,他一向沈稳狠辣,做出这些事,怎会没有蹊跷。” 离鸿一怔,尴尬地低下头去,略一思索,狼主说得确实不假,这些事连在一起,竟像是存了心地引火烧身。 “可是……骆堂主做这些事,对他自己有什麽好处?” 狼主似乎是气极反笑:“这是我让你追查的事,倒来问我?” 离鸿自知失言,忙闭上嘴。 狼主站起身,最後冷冷道:“这几日的事我暂不追究,但你若再惹了麻烦,可别怪我脾气好得有限。” 没过两日,离鸿便同迷花儿几个受了伤的被送往云州,这里风景依旧,不过安排的住处比原先宽敞奢华了许多。他连续躺了几天,却始终是浅眠,好像一闭上眼睛,云弘的面孔就会出现在脑海里,已不再是多年记忆模糊中的样貌了,清清楚楚的俊秀模样,手里执著长剑,不由分说地刺进了自己胸口。胸口的伤刚刚有些愈合的趋势,伤口痒得像是有蚂蚁在爬,离鸿再也躺不住,提起床边的刀就来到了院内。 原本田老夫子叮嘱过,让他痊愈之前不要乱动,但逐影刀法是极易生疏的东西,无法丢开手去,再者他也不想一味沈浸於酸苦的思念中。秋风瑟瑟,扫起庭院里的落叶,卷著少年舞刀的影子起起落落,很快这庭院关不住他,他带著刀挟起风跃到了院外,刀势凶猛,带动得大片树枝摇晃起来。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是苦恼地锁著眉头,云弘的影像依旧是赶不走,冷峻的面孔和当胸一剑把他心都刺痛了,於此时,手中更快,离恨被舞得化作了一抹银光,直把一旁瞧见的人都看呆了,等他自己回过神来,外间这片地方早已被糟蹋得乱七八糟。 离鸿呆呆地看著满地断枝枯叶和碎裂的石桌石凳,喘了两口气,又打量了一番手上的长刀,不知今日的刀法为何狠绝到了这个地步。 “您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会,这里我来打扫。”一旁的下人小心翼翼说道。 离鸿转过身,看著这个胖乎乎的壮汉,既惊又喜:“阿贵!” 阿贵却没有那麽吃惊,似乎早就认出他,只憨憨笑了声:“离少爷。” 离鸿被这个陌生的称呼弄得有些无措:“阿贵,我们不是说好以兄弟相称麽,你怎麽又……” 阿贵挠了挠头:“您现在是副堂主,我不能这样没规矩。” “咳,你叫少爷倒让我不自在,我这麽个粗人,哪里像少爷了。”离鸿收了刀,上前笑嘻嘻地说道,“说来我还没谢你呢。” “谢……谢我什麽?” “这个,”离鸿从衣襟里扒出那个小银鱼,“多谢你替我寻到它。” 阿贵不好意思起来:“小事一桩,还多亏它份量轻,不值什麽钱,不然那些人眼馋藏起来就不好办了。” 离鸿又拍了拍他的肩:“还有你给我捎来的笛子,我常常没事做的时候瞎吹吹,心里就会好受些。” 阿贵眨巴了几下眼睛,愣愣地看著他:“什麽笛子?” 第二十七章 离鸿也愣住了,他拉著阿贵来到房中,取出那支陪伴他两年的竹笛:“这个……不是你送的吗?” 阿贵更摸不著头脑了:“我送你笛子做什麽?”他干巴巴笑了一声,“原本装箱子的时候想给你捎两块腊肉,被管事的骂了一顿,所以我只把那个银鱼和一些衣服包给了你,这笛子从哪来的,我真不知道。” 离鸿沈默了半晌,将笛子收了,垂了眼睛道:“阿贵,还是多谢你。” 他如今伤好了大半,晚间也被请去厅中与众人一起吃喝,天南堂众人也都拿他当副堂主相待,把他让到骆罕右手边,再往下便是田老夫子,苦娘和迷花儿他们。离鸿一看见迷花儿就心中不快,毕竟是他杀害了洪万辰,自己还替他背了个莫大的罪名。却听长桌对面一人嬉笑道:“迷花兄弟脸色难看得很,是之前的伤还没恢复麽?” 离鸿望了过去,只见迷花儿脸色确实有些泛青,神色间也十分疲惫的模样。 苦娘轻蔑地斜眼道:“伤倒还是其次,不过一回来就抱著几个婆娘胡天胡地,脸色还能好看到哪去,也不怕马上风。” 迷花儿强撑著精神饮了杯酒:“不是我不节制,只是这趟出去将近一个月的工夫,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2 连个女人味都没闻到,憋得我一肚子都是火。” 田老夫子冷冷一笑:“就你那德行,迟早死在脐下三寸上。” 迷花儿涎著脸答道:“死在这上头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这些不上台面的话,只有骆罕一直神情冷漠地夹菜吃喝,不同他们说笑,而离鸿则举著筷子,呆了半天不曾落下。那日姓刘的道士明明说洪家少夫人被人糟蹋了,可如今迷花儿又说他一个月没碰过女人,难道此事不是他做的? 他自个猜测了半天,猜不出结果,索性拿了酒盏,来到迷花儿,悄声道:“前些天不懂风狼规矩,险些惹下麻烦,多谢迷兄弟替我善後灭口。” 见离鸿来向自己敬酒,迷花儿笑逐颜开地同他干了一碗,也压低了声音:“离哥儿你有所不知,这次是老天帮你,我实则没帮上什麽忙。” 离鸿眉毛一挑:“哦?不是你杀了洪万辰?” 迷花儿醉意阑珊地摆了摆手:“那姓洪的身法著实不错,抢先一步溜回了洪家庄,那里自从洪老头死後,森严得不得了,我哪敢去送死,就退了回来。谁知一不小心,撞上太虚宫的牛鼻子们,这帮小牛鼻子剑法平平,就那剑阵厉害,得亏你们来得早。”他放下酒盏,一抹嘴巴,“谁知道第二天得到消息,那洪家庄的小子竟死了,可不是老天帮我们。” 离鸿暗暗一惊,不由得追问道:“既然不是你,那洪万辰是怎麽死的?” 迷花儿一挥手:“我怎麽知道,说不准是半夜解手掉进茅坑里淹死的。” 他喝到高兴,嗓门也大了起来,两边的堂众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模样,对他笑骂了一通,便又喝起酒来。 离鸿勉强笑了两声,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既然洪万辰回到了洪家庄,那里又戒备森严,又是谁在当夜杀了他,还侮辱了他的妻室。这个黑锅背得实在不清不楚,直到晚间回到卧房,他还在思量此事,仿佛不查清此人的死因,就连觉也睡不安稳了似的。 一时间,他竟把狼主的叮嘱抛到了脑後,趁夜牵了马,向锦州而去。 锦州与云州相傍,天蒙蒙亮的时候,离鸿就已赶到了洪家庄。因为家主的相继离世,这座庄园也萎靡不堪,四处都静悄悄的,後院接连数十间房屋虚掩著门,里面全是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大约都些弃庄而逃的家仆。 这洪家庄占地广大,离鸿一路走到东面的一间小院落里才听见一点动静,那是个非常稚嫩的声音,正抑扬顿挫地念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於掌。《诗》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 这麽早竟有个孩子在此读书,离鸿心内奇怪,悄悄将门推开一些,正对上一双瞪得乌溜溜的眼睛,那孩子看著他脸上骇人的面罩,大叫道:“你是谁?” 离鸿“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坏人。” 那孩子却还是戒备地望著他,四下里偷偷张望著,不知是想叫人还是想逃跑。离鸿也知道自己这个装束太没说服力,深叹了口气,将面罩拉了下来:“我真的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孩子定定看了他一会,终於小小声道:“你想做什麽?” 离鸿不方便站在廊下,便从他身侧走进了房间,只见里面满架的书籍,似乎是间书房,便道:“方才听你在读书,你是洪家的孩子?” 小孩在他身後掩上门,轻轻点了点头。 离鸿蹲下身,望著他道:“洪万辰是你爹?” “你认识我爹?” “算认识吧。听说你爹和你娘都已经……”离鸿对著这个小小的孩子,心里骤然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感伤,“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低下头:“我叫洪天赐。” 听这名字也可以猜出这孩子是洪家夫妇的心头宝,离鸿心中又是一叹,摸了摸他的头:“天赐,你知道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是谁吗?” “知道!”洪天赐立刻点了点头,“是一个叫离鸿的人。” 离鸿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中,他难以置信地道:“是不是弄错了,这中间恐怕有什麽误会。” 洪天赐笃定地道:“就是离鸿,我娘临死前告诉我的。” “你……”离鸿望著这个眼神清澈的小小孩童,全然不像说谎的模样,可自己明明都不认识他母亲,为何那个女人要诬陷自己,该不会是正碰上名姓相似之人吧。他定下神,又问道,“天赐,关於那个离鸿,你娘还有什麽交代没有?” 洪天赐摇头:“没有,只知道是风狼的大坏蛋。” 离鸿彻底懵了,他张了张口,还要说什麽,忽然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忙飞身窜到梁上,只听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中年男人道:“天赐,你在同谁说话呢?” 洪天赐见了他,恭恭敬敬做了个揖:“义父,我在同大哥哥说话。” 离鸿一听,心里暗叫不好,手已摸上了腰间刀柄。 那男人皱起眉:“什麽大哥哥?” “我刚刚背这则孟子见梁惠王,总是背不熟,於是就在心内想了一个大哥哥,他做梁惠王发问,我做孟夫子作答,果然好记了许多。” 这小孩的机警倒超出自己所想,离鸿松了口气,想到之前听太虚宫的人闲聊时说,洪家庄唯独剩了个孩子被铁笔山的罗廉先生收养,这个男人大约就是罗廉。 “好孩子。”男人慈爱地摸了摸洪天赐的头,“一会背给义父听听。” 洪天赐用力点了点头,稚声稚气地说:“我先陪义父用早饭。” 他们两人刚携手走出去,离鸿便从梁上溜了下来,依著原路离开了这间书房。 他在庄园内徘徊了两日,这里原先庄内的仆从已所剩不多,更无人亲眼看见当夜杀害少庄主夫妇的凶手,但所有人都一口咬定,那人就是风狼的离鸿。洪少庄主的死因俨然变成了离鸿心里的一个死疙瘩,他不甘心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去,总觉得洪天赐那儿仍有些蹊跷,便在当夜又悄悄潜进了洪家庄。那孩子的卧房就在书房的正东,门口连个守夜的下人也没有,离鸿刚一走进,便听见小孩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哭叫声。 “你放开……放开我妈妈……呜……”小孩两手乱挣著,满脸都是眼泪,两眼闭得紧紧的,似乎正陷在一场梦魇里。 听他哭得揪心,离鸿忙上前拍了拍他:“天赐,醒醒。” 洪天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看见他就惊叫起来:“坏人。” 离鸿赶忙捂住他的嘴:“别怕,我是大哥哥。” 洪天赐泪眼朦胧地仔细瞧了瞧他,忽然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大哥哥……我梦到我娘……” 离鸿轻声抚慰了他几句,有些犹豫地问道:“天赐,你那晚是不是看见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3 杀害你娘的凶手了?”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怀里那个小小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心里不由得一跳,追问道:“你看见了是不是?”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洪天赐忽然捂著耳朵大叫起来,“我娘说是离鸿,是离鸿。” 离鸿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苦恼地看著这孩子:“我就是离鸿。” 第二十八章 洪天赐显然是惊呆了,他半张著嘴巴,呆呆地望著离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离鸿忽然有些不忍心,这孩子死守著秘密,想必是有什麽为难之处,他若真看见了自己父母惨死的那一幕,心中必然受创颇深,再这麽逼问下去未免过於残忍。 “你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离鸿站了起来,再次摸了摸孩子的头,“如果这个罪名由我来担能免去些麻烦,那我便担著。” 他说完便转身从窗户翻出,只听身後那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很快哭声便引来了人,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妇,她连拍带哄地道:“小少爷怎麽了,又做噩梦了吗?快别哭了,别哭了,早些睡吧,明天一早罗老爷还要带你去云州呢。好了好了,小少爷别怕,听说老爷结交的那些大爷们都去了,他们啊,一定会把风狼的那些大恶人都杀掉,替老爷还有少爷少奶奶报仇。” 离鸿在窗外听见这老妇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蓦地一惊,没想到那些正道人士竟杀去了云州,不知天南堂能否应付得过来,自己这个挂名的副堂主偏偏还偷溜了出来,回去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疾步退出院落,想著要赶快寻路离开庄园赶回去才好,却在这暗夜里听到一阵极低的私语,说来也是他耳力惊人的缘故,声音来源原本十分隐蔽,是在一个角落的假山石後头。离鸿躲在石头後面,只听一个沈闷的声音道:“你不如不去。” 另个声音道:“怎能不去,太虚宫元祥道长再三嘱托我,况且这次大夥是为洪家庄一事聚头去挑风狼,到时候却连一个洪家的人也没有,岂不是笑话。” 离鸿立刻听出那是洪天赐的义父罗廉,也不知他半夜三更在这地方悄悄的同什麽人见面,话语中显然还牵涉著围攻云州的事。 那沈闷的声音冷冷一笑:“也罢。” 罗廉又道:“说来风狼里邪魔外道众多,若是硬斗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不知兄台可有良策?” “你担心这个?明日我会在云州布下酣甜香,等你们来的时候那些人大约只有引颈待宰的份。” 罗廉喜道:“如此甚妙,时候不早,兄台还请早回,莫让那帮贼人起了疑心。” 离鸿听得心头突突直跳,这一趟洪家庄走得倒是不亏,连著听见两件惊人消息,怪不得风狼雄踞多年无人敢动,这次一帮人却贸贸然杀了去,原来暗地里还有个奸细。从朔北那个石乞开始,风狼已不是第一次出奸细了,最近频繁如此,怕不只是巧合。 然而此刻并不是推敲的时候,方才那神秘人说要在云州布酣甜香,虽然离鸿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也能猜到不是蒙汗药便是软筋散一类的东西,天南有迷花儿这等多年配制迷香的人在,不知会否察觉到这内鬼的动作。 神秘人悄无声息地离去之後,罗廉才施施然走了出来,离鸿早早戴上面罩,从他背後攸然出刀,他警觉倒高,回身便闪过,然而空手敌白刃总不免失了风头,离鸿的刀法近日精进许多,很快逼了过来,一下便把他抵在了假山石上。 那罗廉定了定神,看清离鸿面上的狼头後脸色顿时苍白:“你……你是风狼的人?” 离鸿只静静问道:“刚刚那是谁?” “不知道,我不认识。”罗廉连连摇头。 “你口口声声叫他兄台,怎麽会不认识?”离鸿一把抓过他的右手,在大麽指上狠狠一捏,“看样子你也是使剑的,再不回答我我便削了你这根指头。” 罗廉脸色愈发难看,少了麽指虽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以後却再也不能使剑,几乎等同废了他大半的武功,不由得暗骂道风狼中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狠辣。他声音急得有些发涩,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风狼天南堂的人,太虚宫的道长告诉我他会替我们传送风狼的秘辛出来,但他从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唔。”离鸿点了点头,伸手点了罗廉的穴道,将他按在地上,刀刃依然压在他的手指根部,“这个我暂且不追究,下面的问话你再答不上来,可就不要怪我了。” 他在风狼里混迹了这麽久,威胁的话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酣甜香的事,你说说。”他原本想问酣甜香是什麽,又怕露了怯,便含糊地问了这句。 罗廉的脸贴著泥土,又气又怕,只觉指根在利刃上隐隐作痛,忙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的,红袖帮的女人从不肯把酣甜香交给外人,想必他确实有手段。” “红袖帮?”离鸿咀嚼著这陌生的名字,暗道这香大约著实不寻常,不然天下迷香这麽多,为何那人偏要弄来这个,当下手上又紧了紧,“你有那香的解药没有?” 罗廉额上的汗珠直往下滚,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这酣甜香的解法普天下除了红袖帮的人,怕是没别人知道。” 离鸿向他俯下身:“红袖帮在哪?” 那罗廉看样子已害怕至极,虽然所答的内容却没几个叫人满意的,离鸿也不愿真的断了他的指头,只点了他的哑穴将他扔到了假山後头。 这下半夜的风很有些凉,街头大都是静而黑,只有东市这边的娼馆还亮著通红的灯笼,几个年老色衰的老妓倚门等著生意。离鸿头一次来这烟花之地,浑身不自在,正在巷口徘徊的时候,忽然听见巷子里隐隐传来哭声。 却见个肥壮的粗汉,正把一个女人按在角落里百般揉捏,那女人哭道:“好人,我不做这生意的,我从了良了。” 粗汉大笑道:“从良?明日再从吧。” 女人虽然在哭,但脂粉下的面孔隐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她按在对方胸口上的指尖稍稍泛出一抹银光,正要动手,忽然这壮汉闷哼了一声栽了下来,随即被扯离了她身上。 “这位姑娘,”离鸿将那汉子踢到一边,轻轻叫了她一声,“你没事吧。” 女人很快收起了手中的小刀,理了理衣襟站起身,婀娜地行了个礼:“多谢小哥。” 离鸿将她带到了巷口,正寻思著怎麽开口询问,却听女人道:“小哥年纪轻轻,也来这里找乐子麽?” “不,”离鸿涨红了脸,“我是来找……找红袖帮。” 女人微微一怔,随即吃吃笑道:“你找红袖帮做什麽?” “是为了酣甜香的事。”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4 “酣甜香?”女人骤然冷了脸,“难不成是你偷的?” 离鸿慌忙摆手:“原来那香是被窃之物,我并不是偷盗之人,只是有人盗了他去加害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来寻解药。” 经过方才这番对谈,他已猜出这女人便是红袖帮的人,但他对这帮派几乎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相信自己的解释。 那女人沈思片刻,忽然笑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小哥请随我进去。” 这女人所住的地方,是在娼馆後面的院落里,房内精致清雅,显然是个闺房模样。离鸿有些局促地在桌边坐下,轻声道:“方才匆忙,还没请教姑娘名姓。” “我叫如意。”从灯下看女人的容颜十分豔丽,她低头给离鸿斟了盏茶,又道,“怎麽小哥问了我,自己倒不说名字。” “我叫离鸿。”离鸿简短说道,飞快地瞟了一眼如意的神色。 如意却依旧笑嘻嘻地道:“看你带著长刀,是个江湖人士,不知师从何派?” 离鸿顿了顿:“我是风狼的人。” 如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掩唇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倒是个不会扯谎的老实孩子。”她伸手泼了离鸿面前的茶,又重新斟上,“喝吧。” 离鸿一怔,只见她从袖里扯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方才我还想,若是你存心骗我,就让这杯茶送你归西。” 桌上赫然是那狼头面罩,他忙摸了摸自己怀中,空空荡荡,原来那女人不知何时盗了面罩去,已识破了他的身份。 如意看他失措的模样,微微笑道:“你刚刚说偷了我们酣甜香的人,是为了去害你的朋友?” “不错,”离鸿大略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又问道,“贵帮的酣甜香不知究竟有什麽奇效。” 如意仰起脸,神色有些讥讽:“你既然没听说过这香,想必也不知道红袖帮。” 离鸿愣了愣,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咱们红袖帮都是女人,而且都是秦楼楚馆的女人,我们这些女人啊,最是命苦,不是被人糟践,就是被人玩弄,总是不能善终。”如意一面说一面玩著自己纤纤长长的指甲。 离鸿虽然一心惦著解药,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催促,只得耐著性子听下去。 “前些年帮主姐姐建了这个帮,就是让我们姐妹多个谋生的手段,也多个归宿,不过咱们都是弱质女流,不会舞刀弄剑,只能耍些小手段。”如意莞尔一笑,“那酣甜香便是一件,点燃後无色无味,中毒之人如同酣甜睡去,只是五感犹在,任你是大罗金仙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人割了你的鼻子耳朵,痛是痛,却连叫也叫不出。” 第二十九章 如意说的是药效,离鸿脑中却已生生浮现出天南堂众人的受刑模样,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道:“请姑娘垂赐解药。” 如意抿起唇又是一阵笑,笑完了才道:“我凭什麽给你?” 离鸿愣了愣:“不知姑娘要什麽,钱物或是……” 如意只摇了摇头,打断他:“我倒不缺钱。” 离鸿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确实没什麽可拿出来讨好女人的东西,连银两都不多,最值钱的怕只有腰间那把刀,可是人家未必看得上这沾满血的东西。 眼看暗夜即将过去,云州危在旦夕,离鸿无法,躬腰向如意行了个大礼:“在下当真急著求药,姑娘想要什麽报酬,尽管开口,日後离鸿赴汤蹈火也会替姑娘取来。” “你堂堂男儿,拜我一个娼妓做什麽。”如意瞅著他嘻嘻一笑,“我以为依风狼的脾性,早该把我吊到房梁上,脖子上架著刀逼著要解药呢。怎麽会有你这样的人,嗯?” “你我无冤无仇,更何况是我有事相求,怎麽能强逼於你,再说你是个弱女子,我怎麽也不能跟你动手。” 如意又笑了,她一双杏眼上下打量著离鸿:“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这儿什麽都不缺,唯独缺个依靠,我瞧你人挺老实,模样也顺眼……”说著她走到离鸿身边,一手搭上他胸口,“想要解药也可以,不过得娶了我。” 离鸿吃了一惊,惊愕地瞧著她,却不见她有一丝的玩笑之意,反而变本加厉地两只手都搂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不成的姑娘。”离鸿挣扎著退开去,“别的我都能答应,这个不行。” 如意不依不饶地靠上来:“怎麽,你嫌我是个妓女,还是觉得我长得丑?” 离鸿急忙道:“不不不,我自己是个弃儿,怎敢轻看姑娘的出身,再说姑娘花容月貌,便是瞎子也不会分辨不出。只是……”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脑海中那人的身影又浮了上来,“我心里有别人了……还是个男人。” 如意神色一顿,古怪地应了一声:“哦?那真是可惜了。” 离鸿不知是否惹恼了她,讷讷地道:“那解药……” “我们帮中的东西从不给外人用,这是帮主姐姐定的规矩,”如意又看了他一眼,“那麽,就当是给你偷了的吧。” 离鸿明白过来,喜不自禁,向她连连作揖:“多谢,多谢姑娘。” 如意嘴角却现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我也不知自己犯了什麽糊涂,刚刚在暗巷里明明是你多事,我却忍不住想,要是六年前那个夜里也有人这样多事救了我,或许我根本不会沦落至此。” 她声音虽低,但离鸿还是听了个清楚,不由得怔住了,倒是如意很快没事人似的仰起脸来:“去,把墙角的那甕酒搬走。” “酒?”墙角里确实有个不小的酒坛,离鸿有些不解。 “那便是解药,酣甜香一下能迷倒一片人,寻常解药解不得,你须把这酒架在炉上,文火慢煮,待酒香飘出,十里可闻,闻到之人便能从药性里醒过来。”如意说完,看了一眼窗外,“快走,等帮里的姐妹都回来可就走不成了。” 离鸿忙应了一声,抱起酒坛就向门外走去。 “哎,可别忘了你应过我,往後总要帮我办件事,以作报酬。”如意在他身後道。 离鸿点了点头:“在下决不食言。” 清晨,云州湛蓝的天色中浮著一抹红云,迷花儿在晴好的阳光下打了个呵欠,呵欠打到一半就停了,他在空气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太安静了,天南堂虽然擅长的是旁门左道的功夫,但不少人仍坚持晨起练功,而这个早上实在是安静得不同寻常。 迷花儿四下里看了看,将手攒到嘴边,引出一声悠长的嚎叫,这狼嚎在四野里回荡了片刻渐渐消弭,没有任何的回音。 “出事了。”迷花儿在心里默默地道。 他轻功奇绝,云州地形又烂熟於胸,没过一会便寻到了堂中司库外,只见地上倒毙著几个风狼的兄弟,都是背腹受创,看样子竟是还未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5 动手便被杀了。这几个人还带著酣甜香的踪迹,迷花儿深知此香厉害,暗骂道若不是老子研了一辈子香,不受药性,今天怕也得躺在这。这番惊变之中,他心头早掠过了无数种猜测,此刻看见尸首上的剑痕依稀是天机派的路子,方才认定是什麽人闯进了云州。 穿过两个厅堂,前面便是一大片的空场,此时场中黑压压挤满了人,一边是太虚宫和天机、岭南等派,另一边自然便是天南堂的人,只是他们大都倒伏了一片,只有骆罕和苦娘几个好手勉强站著,看神色也是昏昏沈沈,尽无抵抗之力。 太虚宫老道元青咳嗽一声,向他们道:“风狼这些年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残杀无数,我等虽无力规劝,但也不能放纵。此番你们杀害洪庄主全家之事,各位武林同道眼中容不得,我太虚宫更容不得,只请你们以命抵命,血债血偿。” 苦娘似乎受了伤,嘴角鲜血淋漓,她冷冷一笑:“臭道士,说得倒理直气壮,你们正道当真光明正大,何必用下三滥的招数在我们这安插奸细,散布迷香。洪老头的死你们不见得有多在乎,大张旗鼓杀到这,怕是惦著咱们风狼的宝贝吧。” 岭南派的掌门李常景是个粗人,当下便跳了出来,伸手就是一掌,喝骂道:“臭婆娘,少血口喷人!”若在平时他这只手立时便会被玄丝索绞下来,只是现下苦娘早已无还手之力,生生挨了这一下,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李常景一面骂一面还要上前,只觉眼前一阵黄烟,熏得他眼睛鼻子一起发痛,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什麽鬼东西。” 身後有人叫道:“小心,是迷花儿的毒烟。”附近几人立刻捂著鼻子向後退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当下咳成一团,鼻腔口中全是血沫。 趁著这阵烟,迷花儿上前扛起苦娘刚要退去,却被一支银镖射中左腿,跌了下来。 天机派少掌门拍了拍手:“怎麽,这个便是那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 他手下几个门人立刻上前拉起迷花儿,将他牢牢制住,迷花儿转头看著这个面色冷硬的青年,嘻嘻一笑:“小兄弟何必这麽不留情面,咱们还有亲呢。” 那位少掌门怒极反笑:“我与你有什麽亲?” “这可要问你娘,说不定,你还是我半个儿呢。”迷花儿说著怪笑起来,登时便被甩了一耳光。 那少掌门被他这样羞辱,只用力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几位前辈在这,等他们的事完了,我再同你算账。” 元青早在一旁冷眼看著这番闹剧,此时念了一声道号,方道:“本门此来一时为洪家庄血仇,而是为讨回门中的一本内功心法。”他抬头看了骆罕一眼,“只要把离鸿和太虚心经交给贫道,太虚宫绝不过多为难。” 骆罕只摇了摇头:“人和书都不在这。” 他话音刚落,李常景便唾了一口:“道长何必跟这些贼人多话,想必他们也不会乖乖交出东西,还是动手吧。”他就近揪起一名天南堂众,抬手便劈断他後颈,又抓起了邻近的田老夫子,刚要举起手,忽然抽了抽鼻子,“好像有股酒味。” 被擒在手中那奄奄一息的干瘪老头猛地睁开眼睛,刺得李常景一个激灵,伸手就向他胸前要穴拍下,掌心刚一落下,那老头胸口竟猛然弹起,一股强劲内力直把李常景震出了几丈开外。他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捂著痛麻的伤臂:“你……你们……” 方才瘫软成一片的天南堂众竟已纷纷站了起来,个个眼中都泛出嗜血的杀意,几大门派都是一惊,不约而同拔出了兵器,俨然是做出了准备对战的姿态。 “各位。”一个声音朗朗道,“且慢动手。” 众人都向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人影立在不远处的青石台上,脸上笼著张狰狞的青狼面罩。 “离哥儿。”迷花儿第一个跳起来叫出声,很快因为伤腿又软了下去。 离鸿转向天南众人,躬身道:“对不住各位,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能弄到解药,我第一个佩服你!”迷花儿依旧嘴快,很快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了起来。 见这少年言行间很有些气度不凡,元青不由得心中可惜,问道:“你是风狼的人?” 离鸿转向老道,行了一礼:“在下便是各位要寻的离鸿。” 第三十章 老道身後几个年轻些的道士立刻道:“师伯,就是这人!他前些天同我们交过手,还险些掳走刘师弟!” 元青冷冷一笑:“原来阁下便是盗出本门心法,又杀害了我师弟和洪贤侄夫妇的那位离鸿?那麽今日,还请阁下给我太虚宫和洪家庄一个交代。”他说完飘然上前,向离鸿做了个请的手势。 离鸿见他有邀自己一战的意思,连连摇头:“道长所说的事并非在下所为,恕我不能给什麽交代。” 元青大皱眉头:“原以为你很有些手段,怎麽竟是个推诿罪责的懦夫麽?” 离鸿也不生气,朗声道:“我并非推诿,只是贵派元寿道长功力修为深不可测,在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再者道长不妨问问贵派同我交手过的弟子,杀害元寿道长的可是我这路刀法麽?” 元青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只因几名师侄一直吵吵嚷嚷说发现了凶手叫做离鸿,然而他并未想到这离鸿还是个少年,元青之死乃是被一记重掌震断心脉,按理说有如此修为的人年纪起码在三十岁以上,更何况这少年的武器却是一柄刀。就在他沈吟的时候,身後姓秦的年轻道士忍不住喝道:“小子你仗著口舌伶俐,以为就能脱罪麽,那洪少庄主的事你怎麽解释?那可是有人证的。” 离鸿一听到洪万辰之事,心中不由得隐隐气愤:“我与洪少庄主只有过一面之缘,实在不知他惨死何人之手。” “你不知道,便让我来告诉你!”说话之人拨开众人走了出来,竟是昨夜被离鸿点了穴的罗廉。 他手中还牵著一个低著头的小孩子,离鸿只看著那乌黑头顶的发旋便认出那是洪天赐,不由得上前了两步。 几名贴身侍卫立刻把罗廉和洪天赐团团护住,警惕地看向离鸿。罗廉在众人面前一改昨晚窝窝囊囊的模样,捋著长须缓缓道:“天赐,义父今日就要为你爹娘报仇了。” 洪天赐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离鸿,两只眼睛里登时噙满了泪水,他认出了戴著面罩的离鸿。 元青此时已缓了过来,向他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告诉爷爷,杀了你爹娘的人叫什麽。” 洪天赐怔怔地向他走近了两步,极小声地说道:“杀害我爹娘的凶手是……” “快说啊天赐,”罗廉催促道,“快告诉大夥,杀了你爹娘的人是离鸿,就是这个人。”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6 “是……”洪天赐涨红了脸,眼泪也滚了下来,他忽然指著罗廉高声叫了出来,“是你!” 原本有些嘈杂的空场猛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孩子和罗廉的脸上,罗廉的面色硬如生铁,他厉声道:“天赐,你在胡说什麽!” “就是你,就是你!”洪天赐说著大哭出声,含含混混地叫著,“我都看见了,你压在我娘身上,你这个坏蛋……” 此话一出,刚刚静下来的人群立时交头接耳,天南堂那边更是毫不遮掩地嘲弄出声,迷花儿的声音格外尖利:“还是罗大侠会做人,弄了别人娘还白收个儿子,我这采花的名号可要让给铁笔山了。” 罗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伸手凝爪,飞快地向洪天赐抓去,元青一愣,还没决定是否要插手,只见离鸿风一般扑过来将洪天赐抱了起来,右手在腰间一抓,带出离恨在手中,直指罗廉胸前。 “这刀法……是逐影刀?”元青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天机门少门主微微一滞,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摇起手中折扇。 罗廉重重喘了两声,喝道:“你们使了什麽妖法,竟指使了天赐诬陷我!” 离鸿咬牙道:“是诬陷还是事实,你自己心中有数。”他拍了拍怀里孩子,“天赐,你说清楚些,那晚真看见他了吗?” 洪天赐将他脖颈搂得紧紧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是他,我听见我娘在哭,我娘求他别杀我,我都看见了,我娘临死前一直对我说,杀她和爹的人是风狼的离鸿,让我记住,还让我认那人做义父……”他抬起哭肿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她为什麽要说是你,明明爹那天傍晚回来的时候还说一个叫离鸿的人在救了他。” 离鸿眼中发涩,长长叹了口气:“别哭了天赐,我懂了。”若是这孩子知道真相,必定逃不出罗廉的掌心,她委曲求全只是想保住孩子的性命,当真用心良苦。而指认自己为凶手,究竟是那女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还是因为洪万辰的话动了心思,指望逼自己插手救出她儿子,离鸿也无从猜测。不过,事已至此,总算没有辜负那位母亲的一番苦心。 罗廉此时早已双眼通红,他大喊道:“各位武林同道,切莫被这些妖法所骗,这是……这是风狼的摄魂术,这小子一心想脱罪,诬陷於我!” 骆罕冷冷一笑:“摄魂术麽,我瞧你才是中了摄魂术,竟敢闯入云州来。” 离鸿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抽身退出了几步,这才将怀里的孩子放了下来,只听背後有人啧啧道:“几日不见你竟没出息到在这奶孩子。” 离鸿回头一看,失声叫道:“南柯?” 南柯出现得突然,原本瞧热闹的天南堂众猛地紧张了起来,立刻有人小心翼翼道:“南公子怎麽来了,该不会是狼主他老人家……” “狼主他老人家派我来的,”南柯懒懒接道,转向众人,“我并非有意来抢离鸿的风头,只是跟火獠的弟兄们在一边蹲了半天,觉得有些无聊罢了。” “火獠卫……都来了?”离鸿顿觉吃惊。 “大约来了半成,那个姓白的讨厌鬼可没来。”南柯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麽,便自己坦白,“我们今日一早就到了,等著看这场众门派围攻天南堂的好戏,谁知被你一个人搅黄了。” “你……”离鸿压低声音道,“是不是狼主知道云州被围攻的事,所以让你们来救援?” “说对了一半,”南柯也压低了声音,“不过我们可不是来救援,是准备把这些人一锅端了的。” “你说什麽?”离鸿瞪大眼睛,“连天南堂的人也不留吗?” “若是天南堂就这麽被简单被收拾了,我们何必管他们死活,”南柯撇了撇嘴,“狼主说,没用的东西他不要。” 这确实是狼主的脾性,离鸿心里一沈,看了看天南堂和正道那些人:“那现在怎麽办?” “一场死局被你变成生局,只能走下去了。”南柯拍了拍他肩膀,上前仰起脸向各门派道,“诸位,我的名声虽没有离鸿大,但在风狼中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今日的事便由我同诸位商讨,如何?” 李常景立刻叫道:“跟你们这些邪门歪道有什麽好商讨的,速速给洪老庄主偿命是正经!” “洪天他明明是自己气死,让我们偿什麽命,倒是洪万辰可怜,自己惨死,老婆还被人侮辱自尽,”南柯咂了咂嘴,转向神色大变的罗廉,“听说洪少夫人还是罗大侠的远方表妹,算是青梅竹马了,亏你也忍心下此毒手。” “你血口喷人!”罗廉喝道。 南柯嘻嘻笑道:“罗大侠何必狡辩,此事是否属实,在场诸位心中想必都已有了计较。元青道长,你在这里算是个大长辈,方才口口声声说为洪家少庄主心痛,不知准备怎麽惩办真凶?” 元青微一沈吟:“此事我自会禀报当今武林盟主,我太虚宫掌门元朔真人。” “呵,你们日後是包庇还是严惩咱们风狼管不著,不过好歹没白费力气,赚了个小娃娃。”他说著,俯身在洪天赐脸蛋上捏了捏。 洪天赐立刻退开些,警惕地望著他。 元青登时喝道:“胡闹,这孩子是洪家唯一血脉,绝不能落入你等歪门邪道手中!” 此时,一直沈默著的天机门少门主收了扇子,走到洪天赐面前俯下身道:“天赐,我叫做梁玉,与你父亲是同门师兄弟,也算是情谊深厚,你若同我回天机门,我定会好好照看你。” 洪天赐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爹说过,梁叔叔是他的小师弟。” 离鸿心中也不愿让洪天赐留在这,每日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便悄声道:“天赐,你不如同他一起去吧。” 孩子看起来有些沮丧,默默地向梁玉跪下行了大礼:“谢过师叔。” 梁玉此时方微微露出些笑意,将他抱了起来,走回元青身边,低声道:“道长,这罗廉还请交给晚辈处置,也好给这孩子一个交代。” 元青面色有些难看:“咱们大敌当前,先不忙著商议此事。” 南柯远远笑道:“道长此言差矣,咱们虽然关系不亲近,也算不上是大敌吧,往後还仰仗各位多多照顾我们生意呢。” 立时便有人骂道:“放屁,谁同你做什麽乌七八糟的生意。” 南柯轻啧了两声:“说话的这位莫不是太行的吴大爷,我记得你两年前还向我们买过一条人命,是不是?” 对面那人被这句话噎得张口结舌,半日方道:“你……你你胡说!” 南柯笑了笑:“风狼这些年名声不好,人命背得太多,也都是仰仗各位大主顾的关照,咱们拿钱背黑锅,给你们也解决了不少麻烦,实可谓各取所需。诸位何必撕破了脸,弄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7 得不但连生意都做不成,还把以往的情分也消磨了。”他说著,从背後掏出卷蓝色封皮的厚厚书册,“这些年买命求宝的生意,都记在这上面,各位的好处,咱们风狼绝不敢忘。” 他这话一出,四周几千双眼睛都盯上了他手中那账本,也不知自己的把柄是否落尽了那本子里头,跟风狼有过来往的更是急躁,踏入云州时那自得的心情早化作了一汪滚油,站在这里都觉得煎熬至极。 第三十一章 南柯这一番的俏皮讥讽给天南堂出了口恶气,这边诸人早就开始说说笑笑,好不自在。唯有离鸿心系别处,在交出洪天赐後便悄悄盯住了骆罕,此时见他形同鬼魅般地从人群中离开,心里猛地跳了跳,也立刻跟了上去。 骆罕来到了空场後的一间废弃空屋,推开门径直走向里间摆放著香炉的方桌,将香炉微微一按,忽地顿住:“是谁?” “骆堂主。”离鸿摘下面罩,缓缓走向他,“你暗同外面那些人围攻天南堂,还布下酣甜香,竟全然不顾大夥的性命吗?” “离鸿兄弟,”骆罕转过身来,淡色的眼珠没有一丝波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你根本没有中酣甜香,别人闻到解药那一刻,全都真气上涌,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只有你是慢慢站起来的。” 骆罕不屑地笑了笑:“你以为凭这个就能给我安上个罪名?” 离鸿摇了摇头:“还有,昨晚我听见你和罗廉的对话。” 骆罕猛地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 “骆堂主似乎会腹语,我原本没有听出来,只是你冷笑之声并未遮掩,方才在校场上又笑了一声,我才彻底确定你就是昨晚那人。”离鸿看著他,“我不会听错。” “怕不只是如此吧。”骆罕阴冷地看著他,“你这般在意我的举动,难道不是受了狼主的指使麽,他早就怀疑我了不是麽?” “狼主原本十分器重你,你若不是暗生背叛之心,他也不会对你起疑。” “器重?”骆罕扬声大笑,“他不过是在别人有用的时候给点甜头,等到没用了便一脚踢开,何来的器重。小子,等你日後没用的时候,只会落到比我更惨的境地。” 离鸿低声道:“你不必吓唬我,反正今日我定要擒你去见狼主。” “擒我?”骆罕沈下面孔,“你这是找死。” 他忽然抓向离鸿面门,袖中一根碧青长刺直窜出来,堪堪刺向离鸿喉管,离鸿侧身一让,飞快地踢起一旁半旧的帘幕,陈年的积灰立时扬了起来。骆罕稍停住攻势,很快又是一刺,只听一声轻响,离鸿已拔了长刀在手,挡住了这一击。 骆罕冷冷道:“你刀法尚可,但还远不是我的对手。” 他口气倨傲,听得离鸿很不舒服,有心激他一下,便使出逐影刀最精妙的那部分,一柄长刀直舞得眼花缭乱,却听得风声绕耳,骆罕不知何时竟来到了他身後。那柄怪异长刺眼看就要从他背後穿胸而过时,情急之下离鸿只得伸手向背後去挡,只觉手心一痛,已被穿出个血窟窿。 骆罕在他膝盖弯上用力一踢,只把他踢得趴了下去:“小子,我没工夫陪你在这纠缠。” 离鸿察觉手心微微发痒,伤口处的血呈现出黑紫的颜色,显然是中了剧毒,忙点了手腕穴道和全身大穴,狼狈地跌到地板上,眼看著骆罕用香炉打开了一条密道走进去,也不知是通向哪里。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声音道:“这条密道出口已经毁了,你还想逃麽。” 这声音是……离鸿挣扎著抬起头去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密道入口处,冷冷地对著里面的骆罕。 骆罕的声音比方才无力了许多:“原来狼主早已知晓了此处。” 狼主恨恨笑了一声:“骆罕,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明里四处惹事毁坏风狼名声,暗地里隐瞒身份联合各派围攻风狼,布这麽大一个局,引来外面那些人,就只是为了给我惹麻烦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闷响,似乎是给了骆罕一下子,接著又道:“你这是想毁了风狼,还是毁了你自己,嗯?” 持续的摔打声从那边传来,离鸿听著就觉得痛,苦於爬不起来,始终看不见狼主究竟下了怎样的狠手,而骆罕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过。 “好好的天南堂主不做,倒去惹出这麽些么蛾子,你这是想做什麽,想要狼主的位置麽?”他话语中寒意愈发地重,又要下手时,却听骆罕模糊地笑了一声。 骆罕齿间的血一滴滴落到地板上:“我知道你是谁。” 狼主突然僵住了,他用力抓起骆罕的脖颈:“你说什麽?” 骆罕却只是盯著他面具下的眼睛:“你现在知道我想要什麽了?若是这次顺利,天南堂覆灭,你如同断了一臂,接下来几个堂口也难对付,最後你还剩什麽,你只能……”他说完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古怪得厉害。 “你杀了我,还要当心……”他只说了半句,头颅便被一阵风旋了下来,瞪著眼睛被狼主提在了手上。 狼主将那颗头扔出门外,带著满手的血走向离鸿身边,垂眼看著他:“真没用,还中了毒。” “狼主……”离鸿僵硬地躺在地上,拿不准他要做什麽。 “这毒厉害,你要是想保命就把这只手砍了吧。”狼主蹲下来,从腰间拔出一柄银色的匕首,“我来动手?” “不……”离鸿刚吐出一个字,便察觉到左手已被他抓住了。 手腕被勒住时离鸿下意识紧闭双眼,然而手上感觉到的并非尖锐的刺痛,只有掌心微微发涨,伤口处的毒血忽然涌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离鸿觉得不对,睁眼一看,却原来是狼主正不知用什麽古怪内功,将他手上的毒血逼了出来,血色渐渐由黑转红,在地上汇成了小小一滩。 狼主面具下的眼睛微有些轻蔑的意思,很快将他手一松,两下解了他穴道,站起身道:“把血止住。” 离鸿费力地抬起发麻的胳膊,撕下衣襟裹了手,狼主丢下他和那具无头的尸体便飘然离去。等他挣扎了好半天才扶著墙爬起来,身後的门忽然被大力踢开,一个人结结实实拍在了他背上,险些把他又拍了下去。 “六子,你怎麽躲在这,我找了半天。”南柯一低头看见他包得粽子似的手,“手怎麽了,狼主弄的?” 离鸿指了指墙角那尸身:“不,是骆罕……”他看著南柯忽然想起来什麽,“外面那些人解决了吗?” 南柯大喇喇地摆了摆手:“他们已经走了。” 离鸿呆了呆:“那几大门派怎肯这样就轻易退去。” “他们本是打著为洪家报仇的旗号而来,现在真凶已被拿下,还想怎麽样?更何况狼主和火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8 獠卫都已到了,恐怕想请他们留下来他们也不敢。”南柯得意洋洋地说著,“那个洪家小子当众指认凶手十分不寻常,我知道这是你的功劳,还有求酣甜香解药的事想必也不容易,你是今天的大功臣,天南堂的人正在四处找你要磕头谢恩呢。” 离鸿摇了摇头:“我并没做什麽,说起来,那些太虚宫的人也就这麽善罢甘休了?” “太虚宫?”南柯嗤笑了一声,“骆罕献给狼主的那本心法是假的,真的早在他假意私通几大门派时作为投奔的凭据还给了臭道士,亏他们还有脸上门讨还,方才被我冷嘲热讽一顿,个个脸色都不好看。现在骆罕也死了,他们把他的头提了回去,说是要祭奠那个枉死的老道士,最後还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谁理他们。” 离鸿也不知方才外面究竟争执成了什麽样,竟就这样被南柯一笔带过,他不由得长出口气,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刀:“那麽岭南派没有要回这把刀吗?” “这个更好解决了,我跟他们说这把刀是姓杨的要的,让他们去找姓杨的理论,他们一听这名字就灰溜溜地退下了。” 离恨惊讶地望著他,不禁问道:“你这样直接说出主顾,是不是不合规矩。” 南柯原本正说得眉飞色舞,听了这句,脸色僵了僵,推他道:“你也好意思跟我说规矩,别以为你来云州之後做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离鸿更惊讶了:“你知道什麽?” “每件事都知道,”南柯在他耳边道,“我们差不多和你前後脚离开副都。” 离鸿蓦然想起到云州的第一天夜里狼主便出现的事,这才道:“原来狼主一早便准备亲自捉拿骆罕。” “还有监视你。”南柯坦言道,“幸好你没做错什麽事,不然恐怕现在和骆罕下场差不多。” 离鸿尴尬地笑了笑:“看来狼主并不放心我。” “他从不放心任何人,你不必介怀,以你今日之功,他总会赏的。”南柯安慰了几句,顺手拍了他的肩,“走,我们先去喝杯酒。” 他们走出这间旧屋,外间早已收拾妥当,来来往往的天南堂众人个个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仿佛刚刚经历的并不是什麽变故,而是件天大的喜事。离鸿心里奇怪,正好瞧见迷花儿在那同一个火獠卫说著什麽,便上前道:“迷兄弟。” 迷花儿立刻叫了起来:“离哥儿,哦不,离爷爷,今天当真多亏了你,快受我一拜。” “别别别,我当不起的,”离鸿涨红著脸制止了他,问道,“我看大夥都满脸高兴,是有什麽好消息吗?” “你还不知道,狼主来了。” 迷花儿充满喜悦的口吻让离鸿愈发迷茫,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老人家今天高兴,赏了天南堂每人一颗天运丸,这可是多少年没有的恩典。”迷花儿说著都要跳起来似的,又扯了一旁的那名火獠卫,“好兄弟,这是我们副堂主离鸿,快把他的那丸拿来。” 那火獠卫似笑非笑地看了离鸿一眼,推开迷花儿的手道:“狼主说了,人人都有,只他没有。” 离鸿早就听说过天运丸的奇效,心中也暗暗期待了许久,骤然听了这话,仿佛兜头被浇了冷水似的,心中咯!一声,狼主果然对他不甚满意。 第三十二章 “离哥儿,”迷花儿悄悄推了离鸿一把,“你别在意这个,那天运丸也没什麽,狼主方才下令让我们都去前厅,说是有事要说,说不定有别的赏你呢。” 离鸿装作无事般摇了摇头:“我没什麽,对了,苦娘呢,她的伤势怎麽样?” “苦娘已被扶去疗伤了,若没什麽大碍,一会在狼主面前你就能看到她。”迷花儿咂了咂嘴,“今个的事也不知是福是祸,骆罕这一反有些蹊跷啊,他图个什麽呢?” 离鸿想起刚才迷迷糊糊时听到骆罕与狼主的对话,似乎说起他密谋的原因,可是又不真切,轻轻道:“我也觉得古怪,那本太虚心经……” “什麽?”迷花儿没听清,凑上来些。 离鸿退後一步道:“没什麽,我们去前厅吧。” 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些晚,偌大的厅堂里站满了人,狼主自然坐在上头,四周是青色大氅的火獠卫,南柯站在阶上向离鸿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近前。 狼主斜倚在座位上,半天才冷冷道:“你们放心,骆罕的事我不怪罪到天南堂的头上,今日生死关头,天南一个叛主求生的人都没有,还算不错。” 他这一句淡淡的夸奖,已如在众人心中灌了甘蜜似的,底下一概都松了口气,又听他道:“此番强敌来袭,却又铩羽而归,有两个人算是立了大功,他们是谁,想必你们心中都有数。”他扫视了下面一番,“天南堂如今堂主一职空缺,我有意派个亲信之人担此大任,你们可有异议?” 堂中立刻有人道:“属下全无异议,但凭狼主吩咐。” 余下之人也纷纷大声附和,目光全都转到了离鸿身上,离鸿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手也止不住发颤,他望著上座的狼主,预备随时上前拜谢。 狼主却抬了抬下巴:“南柯,那麽天南堂就交给你了。” 南柯微微一怔,很快上前跪下道:“是。” 底下也稍稍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堂众跪下齐声道:“拜见南堂主。” 离鸿自然也跟著跪了下来,他额上的汗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因为当日狼主明明许诺过,若除了骆罕,天南堂主一职便派给他,现下竟是忘记了麽? “还有离鸿。”狼主慢慢站起身,“他虽然年轻,但从封霞岭下山以来,为风狼立了不少件奇功,你们这次也多亏了他才不至於被几大门派甕中捉鳖。我早就有心赏他,却又没想到合适的位置,毕竟四堂堂主皆在,火獠卫又只收河西堂出来的人……” 离鸿冷汗直冒地望著他,压根料不准他接下来要说什麽,其他人也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狼主接著道:“不过风狼中还有一职多年空缺,若让他来坐,可有人觉得不妥吗?” 离鸿不知他指的是什麽职位,只见身边的人都脸色古怪起来,连南柯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回交望著他和狼主。 “属下觉得……”说话的是个低沈的女声,正是方才包扎过伤口的苦娘,她跪在角落里,低头道,“离公子担任蟾宫一职,并无不妥。” 蟾宫,离鸿根本不曾听过这个职位,然而四周竟像方才一样响起附和声,很快地,除了狼主之外的所有人,连同那批火獠卫都向他跪了下来:“拜见离蟾宫。” 离鸿只呆呆站在那里,直到南柯咬牙切齿给他使了个再明显不过的眼色,他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上前拜谢了狼主。 等到人群散去,苦娘才缓缓站起身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39 ,她胸前受了一掌,肺中损伤,扶著墙角连声咳了几下,只听身後一个人道:“苦娘,你没事吧?” “离蟾宫。”苦娘回头一看,立刻跪了下来,“属下失礼。” 离鸿手足无措地拉住她,满脸茫然:“你们怎麽个个对我客套起来了,这个什麽蟾宫究竟是做什麽的?” “呵,”苦娘微微苦笑,“离哥儿还是什麽都不懂啊,我风狼中狼主为尊,蟾宫次之,原本并无此职位,还是前狼主一意孤行,硬添的。” “前狼主……”离鸿还没咂摸过来。 “他是为了明月公子,想给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原本是件荒唐事,可是觉著荒唐的人都死了,便也无人觉得荒唐了。”苦娘低叹了口气,“你瞧,蟾宫,不就是月亮麽。” 离鸿听完这些,只觉得尴尬至极又难以置信,他结结巴巴地向苦娘道:“我……我同狼主并不是……” “我知道,”苦娘轻轻笑了一声,“说句没规矩的话,离哥儿还是个孩子呢。你秉性如何,我们都清楚得很,你在风狼中的种种机遇对旁人或许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但於你就未必是好事了。狼主身边,咱们都照应不上,你往後自己小心为上。” 离鸿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他想了想又问,“那原先的蟾宫,那位明月公子去哪了?” “树倒猢狲散,前狼主一死,他宠爱的那些娈宠们都走的走散的散,明月公子麽,也不知落到何处去了。”苦娘兴味索然地说了两句,又咳了一声,“上了年纪当真不中用,胸前气血始终散不开,离蟾宫无事我便先去歇息了。” 离鸿对这个称谓依然有些无措,送她走後,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想了想只能来寻南柯。南柯似乎也正找他,两人在阶前撞了个正著,离鸿很有些怕他也张口喊自己“蟾宫”,稍稍一顿,南柯已扑了上来:“六子,你跑哪去了?” 离鸿不禁大松一口气,脸上也现出笑意来:“不过同苦娘说了几句话,你寻我有事?” 南柯磨了磨牙:“你说有没有事,离蟾宫?” 离鸿忙摆手道:“你可别这麽叫我,听著别扭极了。” “行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狼主说要在云州待一段时日,你们暂且不用返回副都,”他揽过离鸿肩膀道,“咱们也好多聚聚,往後你可就要跟在狼主後面东奔西跑了。” 离鸿皱了眉,叹口气道:“我总觉得,你我的职位似乎是颠倒了。” 南柯干笑一声:“我也以为这堂主该是你的,我还想著撤了那姓白的,让我做火獠卫统领呢。”他说到这,眼睛忽然亮了亮,“话说回来,姓白的以後还要归你管,你记得好好整治他。” 离鸿一听那白统领和火獠卫也在自己之下,愈发地没有真实感,喃喃道:“狼主为什麽突然这样提拔我,我明明什麽都不会,他也一直嫌我蠢笨。” 南柯撇撇嘴:“他把你放到身边,便是不嫌你,他嫌的人早都被杀光了。” “可是……”离鸿抓了抓头,“蟾宫一职要做什麽事,我都不懂。” 南柯向里间的屋子指了指:“你问他去,”他看了离鸿一眼,又加了一句,“他这些天心情都不大好,你可别惹火他。” 离鸿暗暗叫苦,心道,别说这几天,我就没见他心情好过。 狼主栖身的那间屋子并不很大,布置得却还雅致,离鸿从叩门到进去,心里始终是忐忑不安,屋内没有旁人,只有狼主一个人靠在里间软榻上,脸上依旧罩著那冷冰冰的面具。 “你来做什麽?”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想请教狼主。”离鸿低头轻声道。 “若是想问我为什麽提拔你做蟾宫,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离鸿心中一惊:“我……不……不是,我是想问那本假的太虚心经……” “太虚心经,”狼主缓缓坐了起来,“怎麽了?” 离鸿向他跪下道:“实不相瞒,那夜狼主问询口诀时,我不知不觉将那本假心经的内容记了下来,随後竟然六脉贯通,内功精进,不知所为何故。” “哦?你偷学了那本假的内功心法?”狼主沈默了片刻,“你上前来。” 离鸿刚走到他面前,便被擒住手腕,那纤纤长长的手指一下便按住了他的脉门。 狼主面具下的眼睛轻轻眯了眯:“不错,你体内果然有股真气。”他从角落里扯出那本心法,掷到离鸿面前,“这本假的太虚心经,实则是道家的另一部心法,叫做逍遥笈。” “逍遥笈?”离鸿从未听过,不由得纳闷,这秘籍作假无非是胡诌或篡改,为什麽要用另一本心法替代。 第三十三章 狼主垂了眼睑:“我身体里有股阴毒,需要借用太虚心经洗髓的功效剔去毒性,然而这逍遥笈却会使体内诸穴大开大阖,真气骤涨,虽然短时间内功会有所增益,但长久练下去,脾肺都会受损。更何况它与我内功相悖,反而会让我体内的阴气四处乱窜,轻则像那夜一样走火入魔,重则经脉逆转,武功尽失。” 他口气平淡地向离鸿说著,离鸿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骆罕心思竟如此歹毒,这是存心要害狼主了。 “不知骆堂……骆罕为何要这麽做,狼主对他原先是不错的。”离鸿喃喃道。 狼主冷哼一声:“天底下要害我的也不止他一人,只凭有没有本事罢了,恐怕日後你翅膀硬了,比他还要狠呢。” 离鸿惊得向下一跪:“属下绝没有这个心思。” 狼主低头看了看他,忽然身体微晃,肩膀颤抖地软倒下去,他勉强撑住,口气生硬地道:“你下去吧。” 离鸿觉得奇怪,站起身道:“狼主不舒服麽?……是不是体内阴毒的缘故,我去叫田老夫子来。” “不必!”狼主断然道,他微微有些喘息,伸手向门口一指:“出去。” 离鸿只得转身向门外走去,忽然又想到什麽,转头踌躇道:“还有……属下不知蟾宫一职要为狼主分担些什麽事务……” 狼主已挥手拉下了半边床帏,他的面具被丢在床下,声音虚弱地在帐後道:“河西堂今年送了两个人来,你明日去瞧瞧本事如何,若是废物便处理了,不必问我。” 离鸿赶忙点了点头,又意识到狼主隔著帘幕瞧不见他,忙添了一声:“是。” 其实让他去考量这两个新的火獠卫很有些多余,且不说河西堂那座炼狱里训练出的人已是无可挑剔,就论离鸿的秉性,也实在不会随意将人“处理”掉。他在第二日看见了这两个河西堂的少年,二人年纪比他还要小,只有十七岁,一个高壮如铁塔,叫做宋岭,另一个倒是面皮白净,叫做赵元。 两人见了他,立刻跪下道:“离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0 蟾宫。” 离鸿示意他们起来後,也不知该从何考量,便随口问道:“你们在河西堂待了几年?” “十年。”“七年。” 离鸿没料到他们那麽小就入了风狼,怔了怔又问:“与你们一起的原有多少人?” 宋岭道:“原有三十七个人。” 赵元则道:“我们那批只有二十四人。” 离鸿望著他们,有些迟疑:“那除了你们,其余人都……” “死了。”赵元替他说了出来。 离鸿有些讶异地望著他,忽然发现他眉眼很熟悉,竟与自己有些相像,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也同他一样被送去河西堂,现在恐怕也死了。 “好吧……”离鸿低头想了想,“看你们都是佩剑之人,就比试一番我看看。” 他原意是瞧瞧他们的剑法路数,好在狼主面前交差,谁料那二人立刻拔出剑来,剑气凛冽,招招都是骇人杀招,颇有些你死我活的意味。宋岭的剑招在杀气中更显阴狠,几十个回合之後便把赵元逼出了破绽,眼看他就要一剑捅入对手心口的时候,离鸿拔刀格开了他们两个,喝道:“做什麽!” 两人都退开了几步,俯身道:“蟾宫为何动怒。” 离鸿大皱眉头:“你们好不容易离开河西堂,为何对自家兄弟还如此心狠手辣?” 宋岭惊讶地抬起头来:“不是蟾宫让我们比试麽?” “只是比试,点到为止即可,你方才却险些杀了他!” 宋岭张口结舌地望著他,却是一旁的赵元低声道:“蟾宫,我们这些年在河西堂,每次比试只能活一人,并不懂什麽叫做点到为止。” 离鸿呆了片刻,方道:“是我的错,没有同你们说清楚,”他顿了顿,“你们剑法很好,都留下来,我这就带你们去见狼主。” 狼主的住处外把守著四名火獠卫,一见离鸿立刻行礼道:“离蟾宫。” 离鸿指了指身後两人:“这是新来的弟兄,我带他们去面见狼主。” “禀报离蟾宫,狼主这几日要闭关,谁都不见。” “闭关?”离鸿微一皱眉,想到昨夜他不适的模样,大约真是在闭关疗伤,便点了点头,“狼主若是再有什麽事,请知会我一声。” 几名火獠卫一齐应了。 离鸿正要离去,忽听院落里传来响动,却是另几名火獠卫拖著个长麻袋走了出来,麻袋外面还隐隐渗出血迹。 “那是什麽?”离鸿立刻问道。 火獠们将麻袋放下,向他微躬下身:“是狼主练功用的。” “里面是人?”离鸿上前几步,震惊地望著那袋子,“狼主在用活人练功麽?” 火獠卫们神色如常地点头应道:“闭关这几天,每天都要死一个,蟾宫怕是还不知道这个惯例。” 离鸿静静看了他们一眼,道:“好,我知道了。”他转身向宋岭和赵元道,“你们既然新入火獠卫,总不该袖手看著兄长们做事,去,把袋子抬了。” 门外一名火獠卫立刻道:“蟾宫,这照例是要拿去焚烧的。” 离鸿咳嗽了一声,斜向他道:“这还用你说,狼主的东西,谁敢乱碰。宋岭,赵元,抬去烧了。” 天南堂本就有个焚尸的炉子,只是平日不常点著,宋岭和赵元将那具尸首抬入焚尸房之後便被离鸿打发去下层点燃炉火,他自己则飞快地闭上门,将麻袋划了开来。只见袋中藏著一具浑身赤裸的男尸,却不是内伤致命,而是喉口被开了个洞,黑乎乎像个血窟窿似的。尸体身上还有许多血痕,都不是很深,一道道连皮带肉被刮下,有些像是匕首,有些则像是抓痕。离鸿一面看一面留意著门外动静,目光向下一望,只觉得背脊都凉了半截。这男人的命根被生生挖了下来,像团烂肉似的放在一边,大腿上也是许多创伤,怎麽会有人练功练成这样?离鸿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这人不过是个普通堂众,与狼主也素无仇怨,何须至此。此时炉火也已生了起来,他将那具尸体推入巨大的炉内,自己慢慢吐息了一番,才走了出来。 第二日和第三日依旧是宋赵二人被派去抬尸,离鸿连偷看了几日的尸体,发觉这几个都是身形健硕的男人,神色却都没有死前的惊恐模样,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迷醉之感,身上伤痕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性器全都被毁得不成样子。 离鸿走出来後想了半天,总觉得狼主似乎对男人的胯下之物痛恨至极,他心里有些发颤,莫名担忧地向自己下面看了看。 就在没有头绪的时候,迷花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笑嘻嘻地对离鸿拱了拱手:“离蟾宫这几日在忙什麽呢?” 离鸿忙摇了摇头:“没什麽,”他想起迷花儿见识丰富,便试探著问道,“迷大哥,我有个奇案想请教你。” 迷花儿喜得咧开了嘴:“这我怎麽担得起,离哥儿有话尽管问。” “若是有人杀了人,偏要把他那话儿给割掉,还……还割得十分不堪,可有什麽原因麽?” “哈,那杀人的必定是个女人,最毒妇人心,被杀的那个要麽是她汉子,在外头勾了别的女人,要麽就是个登徒子,污辱了她,所以她要割了那人的东西解恨。”迷花儿得意洋洋地说完,“离哥儿,我说对了麽?” 离鸿只觉得若安在狼主身上,这两种可能都太扯了,便无力地摇了摇头:“大约是错了。” “那还有什麽,要麽,就是被带了绿帽子的相公?”迷花儿嘟囔道。 这原因似乎必定与情事有关,但狼主似乎并无夫人,就算有,也不会有那些个敢给他戴绿帽的人,难道,难道是他自己与那些人有情事?离鸿蓦地一惊,他竟寻这些人来欢好,又把他们都杀了麽? 他趁著夜色,疾奔去了狼主那里,火獠卫们都有些诧异:“离蟾宫,狼主明日闭关才结束,现在不见人。” “我有急事。”离鸿知道过了今夜又有人要无辜丧命,便故作出紧急的模样。 “可是……” “让开!”离鸿喝了一声,“你们也知道我是蟾宫,还敢拦我!” 几名火獠卫正面面相觑,屋内远远传来狼主的声音:“谁在那里大呼小叫。” “是,是离蟾宫,他说有要事求见。”火獠卫慌忙道。 “让他进来。” 第三十四章 风狼里修筑暗道密室仿佛是一种惯例,离鸿这次走进狼主房间赫然发觉里面格局大变,左面的墙壁不见踪影,露出里间的入口。他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密室里比外面暖和了许多,空气中有股说不清的暖香气,狼主似乎刚拿起面具扣在脸上,缓缓向他转过了身来。 地上铺著西域样式的细羊毛地毯,离鸿不敢贸然踩上去,便远远跪了下来:“狼主。” “这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1 麽急著找我,是有什麽事?”狼主的声音在面具後仍有隐约的沙哑,他向离鸿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的头顶。 “我……”离鸿刚一抬头便看见了狼主双足,他身上穿著素日的湛青长袍,赤脚套著一双方口布鞋,露出的那截脚踝纤细苍白,在灯光下微微泛粉。离鸿脸上一热,暗道自己不知发了什麽疯,竟觉得狼主的脚莫名透著一股情色之气。 在他发呆的时候,狼主已不耐烦地道:“你哑巴了?” 离鸿赶忙仰起头:“属下有一事,想请狼主斟酌。” “什麽事?” “狼主这几日杀的人似乎不是练功所致。” “你说什麽?”狼主的声音忽然狠厉了起来,他俯下身,直勾勾地盯著离鸿,咬牙道,“你竟动了那些尸首?离鸿,你好大的胆子。” “狼主!”离鸿知道他动了怒,索性一埋头不与他对视,只管道,“属下不知你为何要这麽做,若只是为了泄欲,尽可如同前狼主一样选些喜欢的留在身边,何必草菅人命,还让他们死得如此凄惨。” “你给我闭嘴!”狼主怒喝了一声。 离鸿却鼓足勇气说了下去:“狼主若是不愿让外人知晓性癖,口风严的人也不是没有,属下愿为狼主挑选可靠人选,只求狼主不要再为了一时之快,罔顾他人性命了。” 他话音刚落,已被揪著衣领拎到了地毯上,狼主面具下的眼睛似乎燃著通天的怒火,他低哑著嗓子道:“你这麽在乎别人的命,不如来替他们?” 离鸿惊呆了似的望著他,僵硬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後还是狼主一脚踹在他身上,喝道:“滚出去!” 看著那颇带几分仓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狼主依然有些余怒未消,他回身冷冷唤了一声:“白煞。” 屋内立刻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属下在。” “让你办的那件事如何了?” “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太虚宫那行人仍在锦州附近,狼主若是需要,明日便可动手。” “好,”狼主微微眯起眼睛,“那就明日。” 离鸿自知这番把狼主惹得不轻,心中不安,几乎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了南柯的住处,房内竟是空空,也不知他溜去了哪里。他在云州转了半日,再寻不到一个可以商议之人,最後索性硬著头皮走了回来,只等狼主来找他算账。 他的屋子如今也有火獠卫值守,今日却是赵元,这少年对离鸿很有些亲近,上前便躬身道:“离蟾宫。” 离鸿愣了愣:“你今天没去收拾狼主那边的尸首麽?” 赵元笑了笑:“昨夜狼主不曾召人,无需收拾。” 离鸿心中一松,暗道多半是昨夜那番冒失的谏言打动了狼主,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如此也好。” “狼主说这几日蟾宫辛苦,他备了一份大礼在房内,请离蟾宫笑纳。”赵元伸手指了指身後的门。 “大礼?”离鸿直觉觉得不是什麽好东西,却又不敢说不收,只得干笑了一声,硬著头皮走进了自己屋里。 屋内地上桌上都是空空荡荡,并没有箱笼之物,离鸿皱著眉头往里走去,顿时一怔。他的床榻上被安放了一个人,隐约穿著白色锦袍,离鸿将半垂的床帐一掀,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只见那人面容如玉,双目紧闭著,竟是云弘。 离鸿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重新看了一眼,真的是云弘! “云师兄……”离鸿轻轻推了推他,却不见醒,他又加大力气晃了两下,“云弘,醒醒。” 睡梦中的云弘只模糊呢喃了一声,磨蹭著向後翻了个身,离鸿一惊,眼看他要滚下榻来,忙伸手去扶,一下子把他抱了个满怀。 离鸿大气也不敢出地抱著他,脸和耳朵都烧得通红,他没想到还能与云弘这麽亲近,近得可以看见他小扇子般的睫毛投在眼睑下的阴影。 “云弘……”他又轻轻叫了一声,犹豫著伸出手在云弘的脸颊上轻触了一下,这个玉雕般的人竟也是温热的。他呆呆看著怀中的人半晌,鬼使神差般俯下身去,凑近了云弘的脖颈,那严实衣领包裹住的颈项似乎有说不出的诱惑,就在唇几乎要触上云弘肌肤的时候,他猛地直起身,仿佛一瞬间惊醒了过来,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恼道,这样乘人之危,还算是人麽? 挨了一巴掌後,离鸿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从云弘衣服上残留的味道来看,他中的是迷花儿素用的迷香,虽没有酣甜香那般厉害,也足够他睡上两三个时辰。为何风狼要对他下手,而且狼主还把他送到了自己这,说是一份大礼。难道……难道自己这段至深的隐秘,竟被狼主洞悉了。 他慌忙把云弘放回了床上,匆匆整理好衣襟便走了出来,门外的火獠卫见他这样快就出来,脸上都有些诧异的神色,离鸿也无暇理他们,只管去寻狼主。 “看来你已见过他了,”狼主一见离鸿进来便冷冷笑道,“不必这样急著来谢我,且去享用你的吧。” 离鸿费了好大力气才强压住气,粗声粗气地道:“属下不知狼主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不过让你一尝夙愿罢了。”狼主十分了然地笑了笑。 离鸿心里“咯!”一声,咬牙道:“属下并没有……” “离鸿,你想在我面前说谎?”狼主走到他面前来,轻轻拈起他下巴,摇头道,“你连笛声里都遍是相思,这般苦恋,我早该成全你。” 离鸿一下子没了底气:“狼主怎知道是……” 狼主收回了手:“你年少时与太虚宫的渊源我有所耳闻,先前对那帮道士也颇是手下留情,偏偏见了那个云弘,手下留情都不算,硬是挨了他一剑。”他说到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太虚宫元字辈的道士也未必能这样轻易伤到你,你这不是动了情是什麽?” “我……”离鸿明白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他掌控著,根本无法分辩,只好低头道,“属下这点心思微不足道,也并没有什麽非分之想。” “我知道你不敢,所以让人把他服服帖帖地送到你跟前,你竟不要?” 离鸿抬起头:“依仗下作手段与他亲近,属下做不到。” “你嫌我的手段下作?”狼主轻微地磨了磨牙,“你倒是光明正大走到他跟前坦白一番,看他容不容得下你。” “属下的心意本也不想让他知道,”离鸿向他摇头道,“即使把他掳来,我……我也不会动他的。” “不错麽,我们风狼中竟也出了个柳下惠。”狼主讥讽了一句,背过身去冷冷道,“你不要就算了。” 离鸿立刻道:“那趁他还没醒,我将他送回太虚宫去。” “不行!”狼主断然道,“我留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2 著他还有别的用处。” 离鸿惊讶地望著他:“别的用处?” “你以为我派人把他掳来,只是为了你?”狼主的口气愈发刻薄,“太虚宫这次扰我天南堂的帐还没算,这云弘是他们掌门的首徒,若是出了什麽不堪的事,想必太虚观的颜面也会大大受挫。” 离鸿仿佛感知到他的意思,猛地瞪大眼睛。 狼主斜觑了他一眼:“你既然不愿意,我也可派别人去做,这个倒不难,毕竟他脸蛋生得不错。” “狼主明鉴!”离鸿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抽出腰间的离恨横在地上,“属下但凡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人去伤害云师兄。” 狼主後退了一步,低头看著他,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威胁我?” “属下不敢,”离鸿僵著脖子跪在地上,“这些时候狼主对我一直诸多包含,我心中十分感激,为报狼主的恩德,离鸿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云弘对於我……实在是……” 他有些语塞,只得仓促地叩了一个头:“我不能看著他受辱,希望狼主明白。” 狼主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麽,竟恨恨地笑了两声:“我要用他去换太虚心经,你若再阻我,我也不能容你,想必你也明白。” 离鸿知道他体内阴毒还等著太虚心经消解,忙点了点头:“只要不伤害云师兄,换心经的事属下绝不多言。” “那就给我看好你的云师兄,”狼主在他肩上点了点,“若是让他逃了去,可别指望我再宽恕你。” 第三十五章 云弘被关入了一间破旧小院内,这里是天南堂素来关人的地方,门口立著木栅栏,来回有几个值守的人。离鸿隔著栅栏犹豫了很久,解下腰间的离恨递给看门人,这才走了进去。他想见云弘,却又不敢见他,他记忆中的云弘淡泊高雅,心性和善,不知会对如今的自己作何评断。 旧木门被推开时有“吱呀”一声轻响,正对著墙壁发呆的那人僵了僵,转过了身来,他与离鸿对视了一眼,微微皱眉道:“你是?” 离鸿苦涩地笑了笑:“云师兄,我是小六子,你还记得麽?” “小六子……”云弘呢喃了一声,忽而一惊,“你是胡师叔的……” 离鸿心口一热,声音都颤了:“你还记得我。” 云弘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自然记得,”他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离鸿一番,“你长大许多了。” 被他那双凝墨似的瞳孔望著,离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呆呆站在那里。 “没想到在此地还能遇到故人。”云弘轻叹了口气,“小六子,你也是被风狼抓来的麽?” “我……”离鸿闪躲开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是啊,我在替镖局做事,前些时候一趟镖被风狼盯上,他们夺了镖银,把我也关在这里。” “原来如此,风狼这些人实在可恶。”云弘摇了摇头,指著一旁的旧木椅道,“坐吧。” 离鸿有些尴尬地坐下了,假意道:“云师兄怎麽会被他们抓来?” 云弘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同师叔在回太虚宫的路上著了他们的道,迷迷糊糊被擒来此处,也不知是有什麽目的。” 离鸿不由得低下了头,轻轻“唔”了一声。 “小六子。”云弘走到他近前,轻声道,“胡师叔的事,我从师父那听说了,那时我们都很担心你,你为什麽不来太虚宫找我呢?” 离鸿一回想起旧事,只觉得鼻腔酸涩,哑声道:“我……另寻了栖身之处。”他不愿说去过太虚宫,又被当作乞儿打发了的事,便一语遮掩了。 云弘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愈发地温和:“你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我时常想起你,便觉得放心不下,却又打听不到你的下落。” 当那只温热的手掌触到离鸿额头时,他的泪水终於从眼眶滑落了一滴,他已太久没有落泪,不仅不习惯,更觉得难堪,忙遮掩著擦拭了,将余下的泪水忍了回去:“师兄没有忘记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云弘看著他的眼睛,问道:“你方才说,你在镖局做事?” “是,辗转过几个地方,後来押镖为生。”这虽然是假话,却也是离鸿的真实经历,说起来并不十分心虚。 “小六子,”云弘握住他的手道,“你不如,同我回太虚宫吧。” “我……”离鸿有一瞬的呆滞,随即目光一凛,反手握住云弘的手指,“师兄想扣我的脉门?” 云弘面上一僵,勉强笑了笑:“小六子,你在说什麽?” 离鸿心中苦涩,脸上更苦,咬了咬牙道:“云师兄不是早已察觉我的身份了麽?” 云弘神色也难看了起来,方才目光中的暖意都收了去,像看陌生人似的看著离鸿,紧紧抿了唇角。 离鸿还有些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对麽?” 云弘抽回手,沈声道:“风狼的离鸿,早闻大名。” 他眼中是那日在锦州一样的嫌恶之色,看得离鸿胸口一痛,声音也黯淡了下去:“你是怎麽察觉的?” 云弘冷冷一笑:“你虽然未佩那把刀,但从脚步也可看出武功上乘,听口音更是离鸿无误,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是当年那个小六子。” “所以,你方才说时常想起我的话,也不过是哄我的,对麽?”离鸿苦笑著道。 云弘板起脸:“不错,你们风狼的行事我素有耳闻,有什麽手段尽管使出来,不必再这般惺惺作态。” “云师兄,我们并非要对你不利。” “不要叫我师兄。”云弘皱起眉,“听风狼的人这样叫,实在让人作呕。你们究竟有什麽目的,不妨说出来。” 离鸿怔怔地看著他,过了半晌才道:“狼主只是想向贵派掌门交换太虚心经,等到心经到手,立即放你回去,绝不会伤害於你。” 云弘沈下脸来:“素闻风狼掠夺了各派武功典籍整整一库,怎麽还不够,竟把主意打到了太虚宫的身上,果然狼性贪婪。今日要的是心经,来日恐怕连太虚宫,甚至连武林盟主之位也要垂涎,我为何要信你们。”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离鸿听他满是敌意,只得硬下心道,“不过你既知道风狼的秉性,就别动什麽偷逃的心思,若是激怒狼主,我也无法保你周全。” 云弘冷哼一声:“假仁假义,离鸿,你做的事我都有耳闻,只恨胡师叔满门遇害,只你一个逃命,竟自甘堕落,胡作非为,替他老人家蒙羞。” “我何来胡作非为。”离鸿猛然拔高了声音,“那些乌七八糟的罪名何尝不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栽赃给我的,那个铁笔山的罗廉不是你们口中的大侠麽,却是个杀人夫辱人妻的混账。当日在锦州,若不是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3 我护著你那些不中用的师弟们,他们早被玄丝索绞成一堆碎肉,而他们回报了我什麽,说我是偷心法盗宝刀的贼人,你呢,则是给了我当胸一剑!” 他从未这麽愤怒过,像是憋了很久的委屈突然爆发了出来,眼眶都因为怒吼而微微泛红,云弘那一剑著实伤了他,皮肉虽已愈合,心却还在滴血。 云弘也怔住了,他仓促地扭开脸:“你既和风狼厮混在一起,还能怨别人误会你麽。” 离鸿骤然露出悲怆的神色,转过头便想离去。 “小六子,”云弘忽然这麽叫了他一声,“你跟我去太虚宫吧,你助我们铲除风狼,我让师父收你为徒,我们仍以师兄弟相称,如何?” 离鸿咬住下唇苦笑一声:“对不住,恕难从命。” 他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出去,连门外守卫将递给他的刀都忘了接,一出院落便不自觉脚步加快,最後竟忍不住发足狂奔起来,一直跑到云州後面的一处幽谷里才停了下来。他脑中空了片刻,才想到大约是心头情绪激荡,以致逍遥笈所衍生出的那股内力在他四肢内迅速游走,这才失了控制。 此时四周漆黑一片,除了头顶的星光什麽也没有,他在这样的黑夜里独坐了片刻,心头惶然著无处著落,习惯性去摸腰间那杆短笛。笛子放到唇边却迟迟吹不出声音,他怕忍不住又会吹起那首思念云弘的曲子,就在他握紧拳头几乎要将这杆笛子捏断的时候,一声轻笑从他背後传了过来:“你整日瞎跑些什麽,幸亏云州不大,否则光找你就够我忙的了。” 回过头,竟是南柯,执著一柄透亮的琉璃灯笼向自己走来,他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稀罕玩意:“亮不亮?我从姓杨的那里诓来的。” 离鸿点了点头:“原来这几天你在杨大少那里。” 南柯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嗐了一声:“别以为我消息不灵通,你这几天的事我都知道,那个年轻道士当真是你心上人?怪不得当年你都惨成那样了还一门心思去太虚宫找他,他没理你吧,所以说你白惦记他这麽些年做什麽,人都送来了,你睡了不就完了?” 他这一连串话说得离鸿心头愈发难受,低了头便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南柯拍了拍他肩膀,将手里一个半大的酒坛子丢进他怀里,“这可是好酒,最适合你们这些为情所苦的年轻人。” “我不喜欢喝酒,上次……”离鸿的话断在了喉咙里,因为南柯已经揭去了酒封,那醇厚的香气熏染著他,让他口舌都直发干。 “喂喂,你可记得给我留一些!”南柯看他抢过去就咕咚咕咚灌了小半坛,一下子就急了。 “那一夜在太虚宫後山的幽潭飞瀑,我只看著他,就知道往後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样子,他拉著我的手,叫我小六子,还对我笑。”离鸿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他刺了我一剑,我一点都不怨他,我只想听他再叫我一声小六子,再对我笑一笑。他确实叫了,还说这些年很挂念我,他没有忘记我,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离鸿哽咽著抱住头道:“可我知道那是骗我的,我不想揭穿他可又忍不住,他说了实话只会让我更难受,我不能再叫他云师兄了,因为我是风狼的人,我们是邪道,他是正道。我原本只想偷偷记著他,他不知道也没关系,可是人心就是这麽贪婪,我更希望他也能喜欢我,能靠我近些,让我抱抱他。” 南柯有些同情地瞧著他,犹豫著道:“你真的喜欢那个云弘麽,说不准你喜欢的只是你心里的云弘呢。” 离鸿仰起脖子又喝了一气,他晕乎乎的脑袋听不懂南柯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也明白,他不会喜欢我,没人会喜欢我,有个算命的说我六亲孤克,我师父师娘还有那麽些师兄弟都被我克死了,我到现在连他们的仇都没有报,我这麽没用,怎麽会有人喜欢。” 南柯头疼地按住太阳穴:“你也不要这麽说,其实你应该察觉到什麽了吧。” 第三十六章 离鸿轻声打了个酒嗝,偏头看他:“察觉什麽?” 南柯沈默了片刻,从他那张醉意阑珊的脸上看不出端倪,便踌躇著道:“六子,我记得你一直很惜命,因为你还要留著这条命去替你师父一家报仇,对不对?” 听到“师父”和“报仇”这几个字眼,离鸿醺然的神智有了一丝清醒,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为什麽狼主那样杀人不眨眼,你还敢多次冒犯他,你不怕他杀了你?”南柯凑到他跟前,轻声道,“还是你打定主意认为他根本不会杀你?” 离鸿的睫毛微微一颤,眼神又模糊了起来:“狼主?” 南柯似乎很想要听他的回答,急切地道:“对,狼主。” 对著他这样期盼的目光,离鸿只是口齿粘滞地问道:“狼主什麽?” 南柯这才意识到他醉得根本没听清自己的话,更别提思考了,当下就扫兴地站了起来,然後就是一惊,不远处静静站了个人,不知在那立了多久。南柯下意识就想走为上策,却是脚下一滑,不小心将那稀罕的琉璃灯笼踩碎了。 “你在做什麽……”离鸿还醉醺醺地拉身边那人,只听一声脆响,四周登时陷入黑暗,而後是南柯颇有些惊慌的声音。 “你别瞪著我,是这醉鬼非要抢我的酒,不是我灌的,”他的声音伴著草地里的窸窸窣窣,越来越远,“喂喂喂,别动手,我没乱说话,只是刚刚看他失魂落魄的来安慰他两句罢了。” “南柯……你在跟谁说话?”离鸿用力晃了晃脑袋,挣扎著站了起来,这滋味清甜的美酒劲头不小,竟使他手脚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就在他来回踉跄的时候,不期然撞上了一个人,他摸索著拉住那人袖子,脑袋也耷拉在那人肩膀上:“南柯,我头有些晕。” 那人似乎哼了一声,离鸿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往下滑,为何南柯都不扶他一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答他的话所以不高兴。他干脆两条胳膊都搭在南柯身上:“你刚才说狼主什麽?” 被环在胳臂里的身体猛地僵硬了起来,离鸿察觉到了,半闭著眼睛笑道:“你放心,我不跟狼主说,他那麽狠,说不定一生气连你也要杀。” 对方一句回应都没有,沈默得简直不像南柯,但朦胧中的离鸿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自言自语道:“其实狼主也挺可怜的,我藏著一个秘密都忐忑不安,总是怕别人知道,他身上那麽多的秘密,不知该有多累。”他叹了口气,又喋喋不休地道,“他为什麽总戴著面具呢,是不是脸被毁了?我有时真想对他说,若他愿意把面具拿下来,不管那张脸有多怕人,我都不会另眼看他,他也不必为了那张面具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4 杀那麽些无辜的人。” 他说完这一番话,忽然察觉到背後被揽了一把,现在终於不用再费力地巴著对方,在这微寒的夜风里,两人相抵的胸膛处甚是暖热,离鸿轻轻笑了一声:“南柯,谢谢你。”他口中的热气一丝一丝地撩在对方耳垂上,“我想开了,云师兄既然嫌我,也没什麽。我本就不讨人喜欢,总不过孑然一身,有你们这些好友相伴,此生足矣。” 他正说著,胸口竟被推了一下,似乎要将他推开,他以为南柯又在跟自己笑闹,借著酒劲上来,硬是不撒手,而且喝过酒之後空落落的怀里似乎非要抱著什麽才舒坦。这麽挣扎了几下,他反而将对方抱得更紧,甚至连平日掩藏的心思都吐露了出来:“等到,等到我报了师父的大仇,我就要离开风狼了,不过,我还是会回来找你们喝酒,我们……”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离开?” 离鸿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他转脸一看,自己厮缠了半天那人脸上竟罩著熟悉的暗金色面具。 “你……”离鸿忽觉脑後一麻,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他这往下一滑,两条缠人的手臂也耷拉了下去,狼主抓著他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冷冷地看向身後:“不必藏著,我知道你没走。” 黑夜里的草丛中沙啦啦地响动,却没人吱声,狼主拔高了声音:“三,二……” 在“一”字出口之前,南柯已挟著一股风跃了上来,嘿嘿一笑道:“何必这麽没耐性,我这不是离得远了些麽。” 狼主阴冷地笑了一声:“依我看,打定了主意以为我不会杀的人是你吧?”他把手里的人丢给他,“接著,沈死了。” 南柯接过离鸿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只管窃笑:“你都听见了?” 狼主狠狠扫了他一眼:“再让我发现你多嘴,虽不杀你,总能割了你的舌头。” “啧,”南柯悄悄吐了吐舌头,反而向他凑近了些,“趁现在没人,你倒是跟我说说,把那个叫云弘的道士送到六子床上,心里究竟怎麽想的?” “他现在胆子大了,竟敢当面挑我的不是,明明是风狼的人,还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看著就生气。”狼主斜了沈睡中的离鸿一眼,冷冷道,“我倒想知道,他若做出不义的事情来,会变成怎番模样。” 南柯立刻接口道:“可惜他竟没做,是不是?”他有些得意地扬起脸,“六子的人品秉性,比那些所谓的正道还要正道,你若真想使他难堪,为何不使些催情香迷魂散之类的东西。我看啊,你不过是想考验他一番,看他与你所期望的是不是一样罢了。我猜的如何?看他没动那道士,你都不生气,倒是挺满意的模样。” 他话音刚落,面前就闪过一抹银光,堪堪贴著他的嘴唇,只听狼主压低了声音道:“舌头,伸出来。” 南柯立刻闭上嘴巴把离鸿的手挡到脸上,这才小声道:“我喝了酒,酒後胡说罢了。” 他缩著脑袋躲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稍稍歪了歪头,只见狼主根本不在看他,却是看著靠在他肩上的离鸿。南柯便也偏头借著微弱的星光看了过去,少年光洁的脸颊竟微微泛著光,鼻梁挺秀,嘴巴有些孩子气地嘟著,他看著看著就笑了起来:“这小子睡著了还挺招人的。”一面说一面上手想在离鸿脸上拧一把,猛然想起狼主就在面前,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狼主忽然突兀地开口道:“他说他报了仇之後就要离开这里。” “他?”南柯吃了一惊,小心打量了一番狼主,踌躇道,“风狼留人的手段倒不少,你想用哪个?” 狼主并未答他,只伸出手在他方才想拧的那片脸颊上用力拧了一把:“小白眼狼。” 第二日晌午时离鸿才醒过来,刚一睁眼便觉得头疼欲裂,他瞪著窗棂里投进的光亮,慢慢回想昨夜的事,他记得南柯给了他一坛酒,两人说了一会闲话,後来的事竟想不起来了,大约是南柯把喝醉的自己扶回了房中。坐起身之後,脑仁又是一阵疼痛,恍惚间浮现出狼主的脸来,离鸿捂著脑袋想了半天,总觉得有什麽跟狼主有关的事被自己忘了,或者竟是昨夜梦到了狼主吗? 察觉他起身的动静,门外立刻走进几名侍候的下人,领头的是赵元,可能是离鸿亲自选了他的缘故,他近日常常被派来分担这边的事务。 “蟾宫醒了?”赵元俯身行了一礼,“今日清晨太虚宫派人传信,说是他们掌门亲自来到云州城外,同狼主商议讨还他弟子之事,蟾宫那时睡得沈,属下不便打扰。” 离鸿忙问:“他们现在人呢?” “太虚宫那些大大小小的道士来了不少,就在云州和锦州交界的山谷处,狼主和南堂主已经前去了,让蟾宫暂守天南堂,”赵元抬起头道,“南堂主说那些道士贼兮兮的,要先见了太虚心经才放人,所以没带那道士前去。” 离鸿点了点头:“那麽云……云弘他,现在哪里?” “还在小屋里关著,”赵元想了想,又道,“他从昨日便一直不饮不食,不知道打得什麽主意。” 离鸿一惊,立刻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第三十七章 一走进那偏僻的窄屋内,离鸿便看见桌上摆放著整齐的饭菜,菜色并不粗糙,还颇有几样荤腥,却都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他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道:“你们把这些撤下去,云弘道长食素,换些精致素斋来。” 云弘背对著他,听著他这些细致关照,却始终一言不发。 “元朔道长来了。”等下人散去後,离鸿轻声道。 云弘蓦地转过身来,怔了片刻:“师父?” “狼主已去见他了,若他真带了太虚心经来换你,你今日便可离开。”离鸿低声说著,斟了一盏茶递给他,“何必这麽不吃不喝,好歹留些力气回去。” 他见云弘淡绯色的唇都干枯了似的,有些心焦地垂下了眼睛。 云弘果真接了他手里的茶,仰脖喝干了,又自斟了一盏,小口饮著:“你说的不错,好歹要留著力气回去。” 离鸿见劝动了他,也不愿在待在他面前碍眼,便站起身准备离去,不妨衣袖一紧,竟被云弘扯住了。 “你……”云弘面色苍白著道,“你们狼主当真只要换取太虚心经麽,我听说风狼的规矩从来是买卖做成,活口不留。” 离鸿怔了怔,安抚似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放心,狼主答允过的,他只要心经,不会伤害你。” “那为什麽……这茶里会下毒?” “什麽?”离鸿一惊,只见云弘说完便神色痛苦地倒了下去,忙上前扶他,“你怎麽了?” 云弘双唇抖得厉害,颤巍巍地伸手向他肩膀上抓去:“六子……” 离鸿虽然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5 时心中大乱,但这突然冒出的旧时称呼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不对,昔年在山上被老宗杨随时丢进蜂窝兽群的记忆猛地复苏了,他闪电般躲开了云弘的手,飞身纵到一旁。只见一道黑影从屋梁上直跃下来,一掌就将地上石砖拍做粉碎,看情势若是自己还呆在云弘面前,现在必然已同那石砖无异了。只是不知这人伏在那多久,自己竟连他的呼吸声都没听见,能将吐息控制成这般境地,内功显然是上乘至极。 这个不速之客并非是太虚宫的道士模样,却是个黑发白须的老头,满面冷煞之气,身上没带兵刃,只提著两只蒲扇大的厚实手掌向离鸿逼了过来。此时外间听见响动的守卫们早已冲了进来,这些虽然是寻常的天南堂众,却也个个身手不错,而那老头对著这麽些人的围攻却只是随手拍出,被击中的莫不是当场立毙。在这当儿,离鸿已一把将腰间长刀拔了出来,他看出这老头武功深不可测,却也不能袖手让他把云弘带走,此时交手已是不可避免。 长刀斩上老头手掌时,老头竟狠厉一笑,一掌拍在刀刃上,一股阴寒之气霎时顺著刀身传到了离鸿手心里,这人武功路子不对!离鸿皱起眉,盘算著先用逐影刀躲开他这古怪掌法,找出破绽将他制服了才好。谁料老头双掌上下翻飞,竟挡得滴水不漏,一双眼睛直瞅著他,道:“原来逐影刀还有传人,我以为宗杨不过是个废物了。” 离鸿立刻道:“你认识我师父?” “何止认识,手下败将而已。”老头说完,凝神向外一听,“又来了一拨人,罢了,不和你们胡缠了。” 他说著退身一步,来到云弘身边:“我们走。” 离鸿怎能容他们离去,上前便要阻拦,却见那老头鬼魅般伸出手在他胳膊上一点,就像一根沾了麻药的细针刺入骨髓一般,整条胳膊都失了力气,离恨脱手,“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此时,云弘已从後窗翻了出去,还回头看了他一眼,老头仿佛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担忧,便道:“你先走,我料理了他就来。” 这种时候,离鸿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不及去捡自己的刀,倾注了全部内力到左臂,一掌拍在老头的後心上。这一下竟仿佛击中了石头,痛得他掌心一麻,老头儿却面不改色地回过头来,中气十足:“这点微末功夫也敢偷袭老夫?” 他一把拧过离鸿手臂向後一折,随即大笑道:“小娃娃,老夫这就送你归西。” 离鸿情急之下双足向前一蹬,将老头踹了个猝不及防,这才脱离了钳制,正要转身向云弘逃走的方向追去,忽觉肩头一阵剧痛,竟是被结结实实拍了一掌。老头飞身窜到他面前,满脸黑气,显然是运足了十成的内力,又在他胸腹间连拍两掌,这才大声笑著离去了。 离鸿初时只觉背後伤处火烧般的疼痛,而胸前却像是被两根巨大的冰柱穿身而过,寒冷刺骨,喉头不由自主涌上腥甜热浪,吐了满口的血,然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那老头耳力不错,他离开之後不过片刻,风狼的大批人便来到了这里,第一个走进屋内的是南柯,他一路走一路打量地上的那些尸首,直到看见倒在尽头的离鸿才神色震动:“六子?” 听见他这一声,其余堂众也都立刻围了过来,脸上皆是一片讶异神色,迷花儿嘴快,大声骂了一句脏话,咬牙道:“南堂主猜得没错,臭道士今天果然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存心留了後招,想调虎离山。” 田老夫子比他冷静些,蹲在地上翻看那些尸体:“这不是太虚宫的功夫,是……” 他话未出口,身後的苦娘早已面色惨白地道:“是寒圣。”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南柯已伸手将离鸿抱了起来,在他颈间一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声道:“请狼主过来。” 狼主来时,堂众们已都屏息跪在地上,安放在榻上的离鸿上衣已被解去,只见他胸前印著两个黑色掌印,背後肩头也是如此。南柯神色少有的严肃,抬头向狼主看了一眼道:“他中了寒圣的幽泉掌。” 狼主听了一怔,随即上前抓过了离鸿的手,只觉触手如冰,他却没放开,反而狠狠一握,几乎要把离鸿的手腕捏碎。吃这一下痛,离鸿从混沌中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模模糊糊地看了狼主一眼,虚弱地道:“狼主恕罪,属下没……没能……看住……”刚说了半句,却又昏死了过去。 “白煞!”狼主转头道,“传平东堂宋金川领他堂内十位药师长老速来云州。” 白煞走上前刚应了一声,一旁的田老夫子出声道:“狼主,恕属下直言,平东堂距此路途遥远,宋堂主他们即使不眠不休赶来也要十日,且不说离蟾宫能否撑过十日,就算十位药师长老来了,也未必救得回离蟾宫。” 狼主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危险地瞧著他,跪在一旁的苦娘微微有些哽咽:“田老夫子说得不假,几年前我同寒圣的徒弟雷翰起了过结,他偷走我的惠儿打了一掌,按说他的幽泉掌不过是十来年的功力,也险些要了惠儿的命。宋堂主为惠儿足足施了半个月的针,至今她体内寒气还未除,要以喝人血续命,更何况……” “更何况打伤离鸿的人是寒圣,”南柯低声接口道,“这麽多年,中过寒圣幽泉掌後还活著的只有老宗杨一个,可他当年与寒圣交手时,功力几乎是离鸿现在的十倍有余,就这样竟也抵不住幽泉掌的至寒之气,半生都要躲在炭火旁度过,形同废人,最後老了还是死於寒疾。” “你们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我,离鸿多半救不回来了,就算救回来也废了,是麽?”狼主口气冷淡地问道。 “不,”苦娘抬头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微弱的离鸿,“离蟾宫吉人天相,或许能绝处逢生,他既中了幽泉掌,却还能留得一口气在,已是很难得了。” 南柯又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哪里是什麽难得,不过是他修习逍遥笈时衍生的一股真气护住了心脉,但再过十来个时辰,这股真气怕也要散尽了。”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陷入一片死寂,只听狼主依旧是那般淡淡的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不听,挨个爬起来走了出去,狼主按著额头沈吟了片刻,忽然发觉只有南柯一个仍钉子般站在塌边,低头看著离鸿毫无生气的眉眼,便道:“你不走?” “我不走!”南柯硬邦邦地答了一句,“六子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在这陪著他。” 狼主冷笑了一声:“那你就在这陪他吧。” 第三十八章 黑夜,无穷无尽的黑夜里结著层层的寒冰,离鸿觉得自己仿佛被封进了冰块里,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刺骨寒意,他在这迷离中浮浮沈沈了许久,忽然手腕被什麽扯住,像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6 是阵温凉的气息拴著他的脉门,把他从弥留里拉了回来。 谁?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发觉手腕被牢牢按住,按著他的竟是狼主,一股内力不急不慢地从狼主的掌心里传了过来。离鸿回了回神,这才惊觉狼主是在以内力替他续命,然而这法子只能缓解一时又极为损伤自身,便挣扎著动了动胳膊,想抽回手来。 狼主抬起头,眼睛被面具的阴影挡住了,看不真切,然而额角的汗水却从面具的缝隙里渗了出来,想必已运功许久,他声音一如既往地闷:“醒了?” 离鸿刚要答话,只觉胸口伤处像被巨石压著似的,喘不过气来,只勉强点了点头。 “能动麽?” 听他这样说,离鸿只能试著坐起来些,谁料一动,胸口背後立刻剧痛起来,他不得不用力抓住床柱,很有些狼狈地爬下床。 狼主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伸手扶他,转身就向外走。离鸿不知他的意图,但见他废了那麽些内力救醒自己,想来是善意,便挣扎著跟了上去。 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旁边便是狼主的住处,奇怪的是,这深夜里竟一个值守的火獠卫也没有,四周静极了。 狼主房内的密室他上次便已来过,此时这里地上依旧铺著羊毛细毯,只是骤然比外间温暖了许多,想是地砖下通了取暖的炭火。这本是初秋时间,绝用不上这样暖和,但离鸿既已身中至寒的幽泉掌,在这蒸笼般的密室里,自然觉得舒坦至极。他神智还有些发昏,迷迷糊糊坐在地毯上,竟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不醒来才好。 “离鸿。”他脸上被连拍两下,仍有些不清醒,只见面前的狼主和平日有些不大一样,他揉著眼睛看了看,才发觉狼主竟只披了一件白色单衣,领口空空荡荡地,似乎再也没穿别的衣物。 “你这小子……”狼主用力在他下巴上捏了捏,有些咬牙切齿,“怎麽还昏昏沈沈的,我那些内力难道都喂了猪狗。” 他恨恨说完,指尖向离鸿背後一点,一股刺痛立刻冲著天灵盖而去,把离鸿痛得几乎一跳起来,冷汗刷的就下来了,结结巴巴道:“狼……狼主……” 狼主冷冷道:“你体内真气耗不了多久,平东堂虽然灵药甚多,但这幽泉掌至阴至寒,并非药物可以化解,能克它的只有至阳罡气,所幸……”他稍稍一顿,“所幸你还是元阳之体,不然就当真没救了。” 离鸿清醒过来,便觉得浑身愈发地痛,又冷得厉害,结结巴巴问道:“狼主是说,只有纯罡内力才能化解我体内寒气?可……可是风狼中好像并没有修习这一路内功的前辈。” 他话中之意,是想说至阳内功向来只有正道中那几个门派独有,所修内力俱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想也不会舍得援手於他疗伤。 狼主冷哼一声:“抓几个大和尚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身上寒毒太重,怕是外力来不及解,如今之计,还要从你自己著手。” “难道让我自己修习这路内功?”离鸿一惊,根本无法理解,他所知道的那几门至阳内功里无一不是需要十年八年来参悟,只怕学成时,自己已是一堆白骨了。 狼主忽然伸出手,离鸿以为他要甩自己一巴掌,谁料狼主只在他头上轻轻一按,口气有些犹豫:“看你自己造化了。” 他背对著离鸿盘膝坐下,沈心静气,想是在运功,离鸿心里奇怪,想说若是你要运功替我疗伤,应当在我背後,或是面对著我,哪有这样背对著的道理。正想著,发现狼主身上隐隐有些气晕蒸腾,脖颈上也冒出些细汗,似乎正运功到紧要处,便只好忍著身上越来越重的寒意等著,狼主却忽然叹了口气,将那薄薄的单衣褪了下来。 离鸿一眼瞧见他赤裸的背脊,几乎惊呆了,触眼处是一大片冶豔的桃花,栩栩如生地纹在他背上,花色如火,灼得他眼睛都直了。 “你不识字?”这突然的一声问话将离鸿惊醒了过来。 他有些无措:“不……我识的。”答完这句莫名的问话,他凝神细看了看狼主背後的桃花,这才发觉花瓣上还依稀刺著蚊足般的细书,他默念了两句,竟是心法口诀的模样。 离鸿犹豫著问道:“狼主,这是?” “不要多问,把这些记下来,”狼主背影微晃,声音虽然在面具下有些发闷,可还是能听出颤抖,“按照口诀潜心运功。” 离鸿只得应了一声,从头细细看起那花上纹著的诡异文字,稳住气息,缓缓吐纳起来。依著那口诀所述,全身真气流转了一遭,渐渐觉得丹田处仿佛燃著了一把烈火,恰与胸前寒气相抵。他冷一时暖一时,不知过了多久,烈焰之热已将寒气全然围住,只是这股真气极其霸道,来回撞著他的肺腑,越练越是难熬。但是稍一懈怠,胸口便又寒气大盛,几乎就要压制不住,此时第一层心法已经念完,又抬眼去看第二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字上飘到了花上,又从花上飘到了狼主的背上。他在这要紧时候竟还游走心神,实在是那片背脊在桃花的掩映下色泽如雪,太过扎眼,且又映著烛火,愈发显得肌理细腻,如同暖玉一般。离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那豔红花瓣,他身上浸染了寒毒,指尖如冰,刚探上去,狼主便是一颤,随即压著怒气沈声道:“做什麽?” 离鸿赶忙收回了手:“我,我在瞧第二层的口诀。” 狼主倒没有接著怪责,语气居然有些欣喜:“这麽快就到第二层了?” 练到第二层时,真气运转得更快,离鸿渐渐已不觉得冷,只觉得热,热得他口舌发干,几乎想就这样停下来,但他心中还有一丝清明,知道这内功如此蛮横,骤然停下体内真气震荡,必然受损,只能硬著头皮练下去。 狼主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似的,向前趴了下去,肩头背上全是汗水,离鸿虽然不知他是受了什麽损伤,但想必也与背上刺青有关,当下不敢多问,加紧默背起第三层口诀。 “等练完第三层,你体内寒毒早已化尽,便不需要再练了。”狼主微微喘息著道。 “是。”离鸿点了点头,眼前却骤然一花,只见那片桃花仿佛活了一般,在他面前摇曳生姿,他极力凝神想去看花上的字,却是一个也看不清楚。眼前只能看见眼前背脊上那两片形状优美的肩胛骨,沾染著汗水,肤色莹然,勾得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不知不觉地,他连气息都浊了,只忍不住向前靠近了些,最後竟连脸都要贴到狼主背上去了。 “离鸿!”狼主忽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收敛心神。” 离鸿忙直起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妖异的桃花,然而心里却还是跳得厉害,不受使唤地想偷偷睁开眼去看。然而他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狼主的手竟也是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7 冰凉,手心里都是冷汗:“第三层最是容易走火入魔,练焚心诀时若是引来心魔,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焚心诀,这居然是焚心诀。离鸿耳边仿佛炸开一个炮仗,把他轰得眼前一花,南柯说过这门风狼至高无上的神功,但却又说早在前狼主手上便已毁去,为什麽这位狼主竟然有,而且纹在了背上。他脑中转瞬间窜过无数个想法,最後却都随著胸前涨开的寒气化为灰烬,这股寒气从他胸中涌出,一直逼到喉咙,最後化作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狼主顷刻间就站起身笼上了衣襟,他望了一眼地上紫黑色的血迹,点了点头:“寒毒已经逼出了。” 离鸿身上一轻,胸前的压迫感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跳起来道:“多谢……多谢狼主。” 他压了满肚子的话刚要说,却见狼主只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出去,我要休息了。” 第三十九章 离鸿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麽,又想起自己已一再渎职,现下再违背狼主的命令未免说不过去,便低了头:“属下告退。” 走出密室时,外间竟已大亮,不知何时已到了晨曦时分,他一路回到自己屋前,只看见门口坐著个人,那人抬头看见他,先是一惊,然後飞也似地跑上前来:“六子!你……你去哪了!” “我……”离鸿刚要解释,南柯已一把抱住了他肩膀,呜咽著道:“我连著守了两天,只有昨夜撑不住睡了一会,谁知你就不见了,我把守门那两个家夥打了半死,他们也说不出你的去向,我还以为睡著的时候你死了,被他们抬去烧了。” 见南柯这样为自己的生死挂心,离鸿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意,他在南柯背後轻轻拍了拍:“劳你挂心,我没事了。” “怎麽会没事!你身上的寒毒都浸到心脉了!”南柯向他吼了一声,又定睛仔细看了看,“咦,你脸上黑气怎麽不见了。” 不等答话,他便上手在离鸿身上摸了一遍,拧起眉道:“奇怪!前两天你明明像块冰似的,怎麽今天就热乎起来了?好像比平日还要热些。” “我的寒毒解了。”离鸿低低说道。 南柯後退两步,满脸震惊地看著他,喃喃道:“寒圣的幽泉掌哪有一夜之间被解了的道理,你该不会是鬼吧。” 离鸿苦笑一声:“别闹了南柯。” 南柯又看了他一会,神色凝重地拉过离鸿手腕,细细听起他的脉息,片刻之後猛地抬起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屋再说。” 离鸿知道他察觉出了什麽,便默不作声跟他走进屋内,刚合上门,南柯就冷不丁道:“他教了你焚心诀?” “他”指的自然是狼主,离鸿不知该不该瞒他,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南柯的脸色有些发白,来回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他果然有,果然……” 离鸿见他举止大变,微有些吃惊,又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前狼主早已把焚心诀毁去,为什麽狼主……狼主会有。”他不敢提到狼主背上的事,只因一想起那描绘著灼灼桃花的画面,他就一阵心悸。 南柯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不问他?” “我……我不敢……” 南柯略带嘲弄地笑了笑:“他把焚心诀都教给你了,你还怕他轻易杀了你吗,看来他这次是真的……”他忽地噤口,飞快地垂下眼睑,“你昨夜,就是修习了焚心诀的第一层麽?这功夫果然神妙,竟一夜就化去你的寒毒。” 离鸿摸了摸後颈,讷讷道:“昨夜修习到了第三层,寒毒便已化尽,狼主就命我离开了。” “第三层?”南柯再一次震惊了,“你可不要吹牛!” 离鸿皱起眉:“有什麽不对麽?” 南柯瞪了他半天,才解释道:“历代狼主虽拥有这本奇书,但修成与否都要看造化,有人从第一层便无法入门,其中走火入魔导致经脉逆转暴毙当场的更是不少。前狼主一代武学奇才,足足修行至第七层,已算是前无古人,但也花了十年时光,你怎麽可能一夜之间就练到第三层?” 离鸿听了这话,也是吃了一惊:“我当真不知道为什麽这麽快……” 南柯知道他不是爱说虚话的性子,便也只能自己心中暗暗揣度著,道:“不管怎麽说,你小子总算命大,中幽泉掌如堕幽幽黄泉,你算是头一个还能安然无恙的人,比老宗杨强。” 离鸿听见“宗杨”二字,立刻想起那日怪老头的话,忙问道:“那老头与我师父有什麽渊源?他为何说我师父是他手下败将。” 南柯便把宗杨和寒圣当年交手的事说了一遍,离鸿想起宗杨半生受寒疾折磨的模样,心中不由钝痛:“原来他就是打伤师父的罪魁,日後再让我遇见,绝不会轻饶过他。” 南柯凉飕飕地在一旁道:“你不如先想想另件事,以寒圣的江湖地位,绝非太虚宫的牛鼻子能请得动,他又不是正道人士,为何会千里迢迢来风狼的地盘救一个年轻道士,恐怕你的云弘师兄并非等闲之辈吧。” “云弘……”离鸿低低重复了一遍,他眼睛暗了几暗,道,“你那天同狼主去和太虚宫交涉,究竟如何?” 南柯一想起那天,大摇其头:“别提了,元朔老牛鼻子根本没拿出太虚心经,只一直絮絮叨叨说著废话,我发觉他们在拖延时间,立刻就让天南堂撒了一把毒烟,唬退了臭道士们急急赶回来。谁知一回来就瞧见你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说起来,瞧你身上那三掌痕迹,是存心要取你的命,那个云弘都没让寒圣留分情面麽?” 离鸿回忆起当日情形,且不提云弘假装中毒设计自己的事,单是他离去时那一眼,便说明了一切,他的意思是不想留自己活下来,这才是寒圣痛下杀手的原因。 南柯见他骤然沈默,脸色又黯淡,便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说那日把他睡了不就完了,也不枉空牵挂一场,被捅了一剑不说,连命也差点搭上。” 离鸿用力摇了摇头:“他既对我无心,做那种事又有什麽意思。”他轻声叹了口气,“我从前总觉得他高洁沈静,不由得心生向往,在这尘世间翻滚久了,见惯人性污浊,私欲贪婪,每每想起这个人心中才会平静些。可如今看来,这些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象,他同我们一样,也是暗藏心机的凡人,我又何必恋慕他,从今後,便只当是个寻常故人吧。” 他突然这样洒脱,倒是让南柯有些不信,假意道:“狼主已派出白煞领著火獠卫去追那个云弘了,这次若能抓回来想必不会轻饶。” 离鸿皱眉道:“狼主不是要拿他换太虚心经麽?若是杀了他,心经怎麽办。” 南柯嘻嘻一笑:“你这是担心他,还是担心狼主?” 离鸿正色道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8 :“狼主救我多次,我自然要报答,这次不管白统领是否带回云弘,我都会去太虚宫替狼主求来心经。” “唔,”南柯不再逗他,只点了点头,“你也确实该好好谢他,这次为了你,可是连平东堂的老头子都被召来了。” “平东堂?我记得他们的堂口邻近东海,怎麽会在几天内被召来?”离鸿吃惊地问道。 南柯解释道:“是他们堂中两名老药师,正好在锦州附近,急匆匆地被弄了来,这几日多亏他们配的汤药在吊著你的命,不然你以为体内真气够你躺上两天麽?” 离鸿忙道:“不知这两位老者在哪,我要去向他们道谢才是。” “这个不急,”南柯悄悄在袖子里掏了掏,“那俩老头总算没有白来,被我搜出了这个。” 离鸿看著他掌心里一颗丸药,愣了愣:“这是……” “天运丸。”南柯十分得意,往他手里一塞,“知道你一直没份,这个给你。” 离鸿低头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丸药通红如血,小小一颗,也不知为何竟有让人内力骤涨的奇效,他谦让了一句:“你不要麽?” 南柯摇头:“可不是我特意省给你,只是天运丸一年只能服一颗,否则真气暴涨,会死得很难看。” 离鸿点点头:“原来如此……” 南柯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嗤笑了一声:“别犹犹豫豫的,狼主不会知道。” 离鸿早已对这天运丸神往许久,当下也不迟疑,将丸药递入口中,只觉微有些辛辣,接著便吞咽了下去。 他服完药,南柯已若无其事地打开了大门,向外张望了一会:“奇怪,都这个时辰了,狼主还不召我们议事。” “狼主他今日大约要休息,”离鸿有些不好意思,“他昨夜为我运功疗伤,耗费了不少内力,今早看起来虚弱得不得了。” “你怎麽不早说!”南柯突然喝了一声。 离鸿被他一惊一乍弄得有些懵:“又怎麽……” 南柯脸色却是真变了:“白煞领火獠卫在外,云州没几个狼主亲信之人了,你我竟还在这闲聊,风狼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他现今身体虚弱,保不准就有包藏祸心的会趁机暗算他。”他说著就向外走,“这几日我去他那里值守。” 离鸿忙拉住他:“你不是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麽,怎麽值守?再说你如今是天南堂主,还有许多事务处理,看护狼主本是我的职责,我去便是。” 第四十章 再出门时,晨间安静的云州已苏醒了过来,来往的天南堂众看到离鸿时或多或少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离鸿却也顾不得向他们解释自己突然痊愈的缘由,只管向狼主那边赶去。 这日在狼主门外候命的是个熟悉的面孔──才纳入火獠卫的赵元,这样一个新手都被派来值守,想必是亲信都离开了云州的缘故。赵元一瞧见他便立刻行了个礼,有些惊喜地道:“蟾宫的伤好了麽?” “已无大碍,”离鸿一语带过,向内望了望,“狼主这里没什麽事吧?” 赵元忙摇了摇头:“没什麽大事,狼主正在用午饭,要通报麽?” 离鸿一听,方才意识到这已是晌午时分,果然该用膳了,这麽一想,腹中也略觉得饥饿,便道:“不用打搅狼主,你去取些馒头来,我垫垫肚子。” 赵元奇道:“蟾宫大病初愈,理应好好补补,我让厨房做些好的,送到蟾宫房里不好麽?” “不必,这几日我在此值守,同你们一样用些简单饭菜就好。” 赵元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问,闷了头就往厨房而去。离鸿一人立在院外,来回检查了一番,暗忖似乎并未有什麽偷袭的动静。谁知没过一会,偏院里走出了一队人,分别抬著两个渗血的麻袋,这些人并非火獠卫,只是在云州的一群哑仆,离鸿上前比划了一下,问道:“这里面是什麽?” 哑仆们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狼主屋子的方向,摇了摇头便走了。 离鸿心中一沈,暗道以狼主晨间那副模样,怎麽也不该有那样的心思,这两个人又是为什麽而死?他急於想知道,不自觉加紧了步子来到了狼主门前,轻叩了两声。 里间道:“离鸿麽?进来。” 离鸿有些诧异,推门走了进去,小声问道:“狼主知道是我?” 狼主正背对著他坐在桌前,举著一双银箸慢条斯理地拨著盘中的菜,冷冷道:“除了你,谁那麽大胆子敢打搅我吃饭。” 离鸿一怔:“属下僭越了。” 狼主手中的银箸不耐烦地敲了敲盘边:“有什麽事?” “我……我方才看见又有两具尸首被抬出去……不知,那两位如何冒犯了狼主……”离鸿结结巴巴地道。 狼主手指一顿,“!啷”一声扔下手中长箸:“你管得倒宽!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我门外鬼鬼祟祟,不杀他们难道还要留著麽?” 离鸿一听,暗道南柯说得果真没错,云州不乏想要乘虚而入的人,不过狼主在消耗了内力之後还能这样轻松取人性命,倒也不必为他过多担心。 “狼主放心,这几日属下都会在狼主屋前值守,决不让宵小之辈再靠近这里一步,请狼主静静调养。” 话音刚落,只见狼主身形一顿,一个东西不期然从他膝上掉落到了地上,又咕噜噜滚了两滚,滚到了离鸿脚边。 “这是……”离鸿低头看了看这个狼主失手掉落的东西,却是个小小的葫芦坠子,像是平民百姓家逗小孩的玩意。 狼主的背影有些僵硬,他的面具放在一边,一时不能转过身来,便吩咐道:“捡起来,把它放到我榻边的匣子里去。” “是。”离鸿赶忙捡了起来,向狼主的床榻走去,那里果然放著个檀木小匣,离鸿不敢多看,迅速打开匣盖,将葫芦放了进去,然而檀木的异香却飘到了他鼻腔里,这香味却是似曾相识。 他怔了怔,还未回想起来,便听狼主不耐烦地道:“还不出去,想打搅我到什麽时候?” 离鸿忙躬身道:“属下告退。”他刚一转身,突然心口一痛,仿佛被锥刺刺穿一般,登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只听身後轻微桌椅挪动之声,狼主的声音已近在咫尺:“又怎麽了?” “我……”离鸿刚转了半个头,就被一把按住。 “不要转过来。” 他这才想起狼主未戴面具的事,立刻僵住了脖颈:“是。”而後一只手突然探到他颈间按了按,声音低低道:“你吃了什麽东西?” 离鸿回想起晨间的事,心里砰砰直跳,一时不敢答话。 狼主的语气愈发沈得可怕:“是天运丸?” 离鸿捂著胸口,轻轻点了点头,谁知猛地就被扫到了地上,狼主打完似乎还不解气,又狠狠踢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49 了他一脚,怒气冲冲道:“你当真不怕死!” 离鸿胸口本就被一股气堵著,这时挨了两下,不由得血气直冲入喉腔,连连咳嗽,又吐出几口血来。他拿不准偷服天运丸会受到什麽样的责罚,只听见狼主的气息很是不稳,似乎确实动了大怒。过了半晌,又忽然被抓著後领提了起来,狼主一手按上他的後背,话语中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是我命中克星。” 他这话的意思离鸿并没听懂,只觉一股内力从後心传入,将他胸前鼓胀的真气重新归回了四肢之中,使他顿时就松了口气下来。 “狼主,为何我服了天运丸会这样,大夥明明说这丸药……” 狼主一面运功一面道:“天运丸虽有奇效,但与焚心诀势如水火,两者相遇,轻则肺腑尽损,重则当场丧命,这便是历代多位狼主都无法修习焚心诀的缘由。” 离鸿大吃一惊,真气一岔,胸口又是大痛:“那,那我……” “眼下不过为你缓解一时,等到天运丸全数化尽,你就会全身经脉尽断。” 离鸿眼前一黑,立时就要回过头来,後颈却又挨了一巴掌。 “不要乱动,天运丸需要十二个时辰化尽,先逼出你腹中丸药,再琢磨化解你体内真气的方法。” 听他口气不耐,离鸿再不敢多问,只好勉强调著气息,随狼主传入的内力流转,过了片刻,腹中果然涌起一股热流,口中也开始泛酸,不一会便把那颗半化的丸药吐了出来。 狼主冷冷道:“这是南柯给你的?” 离鸿正手忙脚乱擦拭著嘴角唾液,听见这问话不由得又咳嗽了起来:“他,他大约也不知……” “他确实不知道。”狼主竟替他接口道,“天运丸与焚心诀相克一事,风狼中无人知晓,他给你这药丸,大约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离鸿心里一沈,又忙暗暗替南柯辩解,他不会害自己,就算有别的原因,也多半是为了自己好。 狼主顿了顿,又道:“你跟他说了焚心诀的所在?” “没,没有!”离鸿立刻摇头。 狼主冷笑了一声:“算你识趣。”他重新封了离鸿几个要穴,只觉每个穴位都真气鼓胀得厉害,叹气道,“焚心诀被激出的力量果然惊人。” 离鸿觉察他又输入了一倍的内力,心中不由愧疚,轻声道:“狼主昨夜就十分劳累,今日又耗费这麽多内力,离鸿实在受之有愧。” 狼主对著他的後颈又是一巴掌,斥道:“知道还给我添这麽多麻烦。” 离鸿低了头,老老实实受他训斥,心里却莫名地暖和,随著真气不断上涌,他渐渐觉得头晕脑胀起来,加上一夜未睡的困倦,竟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在周身乱涌的真气里竟睡得十分香甜,他是被梆子声惊醒的,一睁眼却是恍惚,自己竟没回房,而是躺在狼主屋子的外间软榻上,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对著内室的门合得严实,狼主大约已休息了,离鸿自然不敢再打扰,蹑手蹑脚地推开外间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站著两名火獠卫,一瞧他出来,略有些吃惊似的,很快俯身道:“离蟾宫。” 离鸿一抬头见月朗星稀,便问了一句:“什麽时辰了?” “禀报蟾宫,刚过子时。” 离鸿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後半夜我来值守。” 两名火獠面面相觑:“这怎麽敢当……” 离鸿笑了笑:“没什麽,你们下去吧。” 两人离去之後,四周愈发地静,离鸿一人坐在阶前发呆,他察觉到自己的吐息已比往日绵长许多,想必是焚心诀和狼主今日为他调息的结果。一想到狼主,他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初时众人都说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却不知为何会对自己这样好,三番四次救了自己不说,还因为寒毒的缘故将焚心诀相授…… 想到这儿离鸿心中忽然一动,天运丸既然与焚心诀相克,狼主起先便不曾赐予,难道是早就决定要传授焚心诀麽?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又没有过人的本事,他为何要这样另眼相待。离鸿越想越惊,心中发慌,又忍不住去摸腰间短笛,想用笛声压一压纷乱的思绪,谁知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笛子被他丢在房内。 笛子……离鸿猛地站了起来,白日里在狼主密室闻见檀木箱子的香味,其似曾相识竟是来自於那杆短笛,那檀木香气十分独特,想必是当年笛子曾在箱内放置过很久才染上的气味。那笛子难道……难道是狼主的?离鸿被这想法吓了一跳,那箱子里放的分明是狼主珍藏的旧物,他又为什麽要把旧物送给只见过一面的小子? 脑袋中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扰得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只能来回踱著步子,最终怔怔停了下来,暗叹道:六子,你真的不明白麽,这些细枝末节别人不懂也就罢了,你苦恋云弘那麽久,那些心思岂不同这些一样。若是没察觉到他待你不同,又怎麽敢一再得罪冲撞他。可是自己对云弘百般遮掩逃避,全是因为身份低微,自惭形秽。狼主又为什麽要…… 离鸿心中乱猜了一番,忽然惊道:难道是因为他的脸?他脸上有伤疤,怕别人瞧见他的脸,所以他待自己这样好,却又不肯吐露心事麽…… 脑中掠过这一番惊人思绪,弄得他心里乱麻似的恐慌,却又隐隐觉得甘甜,他从不敢对狼主有过这般想法,谁知这一点星火一旦点燃,竟有些不可收拾。他再也无法安坐,被冲动促使著向屋内走了去,暗暗道:容貌又何须在意,我这就去请他,请他将面具摘下来。 第四十一章 推开内室房门的一刹那,一声低喝从黑暗中传来:“谁!” 离鸿忙道:“是我。” 那一端沈静了片刻,道:“现在是什麽时辰?” 糟糕!离鸿顿时窘迫了起来,他自己一时冲动闯了进来,竟忘了这是三更半夜的时候,惊醒狼主本就不妥,更谈什麽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已……已过子时。” “离蟾宫,”狼主声音冷冰冰的,“你倒是说说,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他说完,指风一掸,桌上的油灯摇曳著亮了起来,灯火昏暗,只映出门前神色忐忑的离鸿和狼主脸上暗金色的面具。 离鸿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身道:“属下心中有几个疑问,实在是憋不住,这才斗胆惊扰狼主。” “什麽疑问?” “狼主是不是早就准备把焚心诀传给我,所以一直不肯给我天运丸?” 狼主一怔,道:“你就是为了问这个?” “还有,很多人都奇怪,狼主素来不许人冒犯,为什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饶恕我,”离鸿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我也觉得奇怪,起先还以为自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0 己是侥幸,从狼主手中捡回几次命。直到这次中了幽泉掌……” 狼主骤然沈默了下去,眼睛在面具下面闪烁不定。 离鸿向他走近两步:“这里是云州,并非副都,这几日火獠卫还大都在外,狼主处於这样危险的境地,还为属下耗费诸多内力,究竟是为了什麽?” 狼主轻哼了一声:“我倒不知道,救了人还要受质问。” “再有……”离鸿蓦地抬起头,直望著狼主眼睛:“那柄短笛是狼主的东西,对麽?那笛子的一头被人摩挲得光滑如玉,想必是以前主人心爱的旧物,为何……为何狼主要给我?在山中那些岁月,若无这支竹笛,我当真不知会如何寂寥。” 狼主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究竟想说什麽?” “我知道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我……我也……”离鸿喃喃著道,不知不觉走到了狼主近前,两人之间竟只剩半臂的距离,狼主不自在地後退了半步,低喝道:“离鸿,你要做什麽?” 离鸿咬了咬嘴唇:“让我瞧瞧你的脸。” “放肆!”狼主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离鸿不知哪来的勇气,受了这一巴掌,反而更上前一步,“请狼主让我瞧你的脸,不管是什麽模样,我都……” 他的话突然噎在了喉咙里,狼主手中银色的匕首已抵上了他的胸膛,冰冷的金属紧贴著他胸前的皮肤,一跳一跳地疼。 “你敢再上前试试,我可以救你,自然也可以杀了你。”狼主声音极冷,似乎是压著不小的怒气。 离鸿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匕首,绷紧了唇角,突然向前一倾,伸手抓上了狼主的面具,只听“噗”地一声轻响,是刀刃滑开了皮肉的声音。离鸿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从胸口滑落的感觉,然而匕首并未刺进去,狼主的手有些颤抖,仍是抵著他,似乎在赌他是否有胆量揭开自己的面具。 离鸿的手也是颤抖著的,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将那碍眼的暗金色揭落了下来。 一霎时万物寂静,离鸿目瞪口呆地看著狼主面具下的面孔,连胸口的刺痛也感觉不到了,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明月公子。” 那张脸在昏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苍白,然而离鸿还是领会到了当日众人所说的,“纵有明月,纵有宝珠,又何及得上那人之万一。” 狼主的声音里却染了一丝杀意,他缓缓道:“你如何知道?” 离鸿自己也呆住了,他方才脱口而出,只是震惊於狼主的容貌,不由自主想到了被众人称道的明月公子,却不料他这样反问,竟是坐实了这个身份。 “说!”狼主显然已失去耐性,身形微晃,一下子就来到他跟前,猛地扼上他的脖子。 他手上力气很大,疼得离鸿几乎喘不过气来,急声道:“听风狼几位前辈说起过明月公子的事……”说完这句,他下意识抬起头,忍不住问,“你,你真的是……” 这一抬眼,正看见那双修长羽睫下半掩的瞳仁,心中又是一阵颤抖,再次暗忖道,一定就是他了。又转念一想,若狼主就是明月公子,那他戴面具根本就不是因为什麽毁了脸的缘故,而是怕人察觉他的身份,再者……他那般模样,也著实会惹出不少事来。 “离鸿,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想必也明白自己闯下大祸了吧?”狼主见他惶然地低下头去,冷声道。 “属下……知道……” 他得到狼主之位的过程必然不可告人,若是被风狼众人知道前狼主是死於娈宠密谋,而这个娈宠还翻身坐上他们狼主之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对他自然是性命攸关的事。离鸿索性闭了眼睛,仰起头道:“我唯有一件心事,就是师父一家血仇未报,若狼主有心,日後为我手刃景盛,离鸿在九泉下也会感激狼主恩德!”他说完,微一咬牙,“请狼主动手吧。” 狼主勒住他脖子的手却忽然松开,改而摸上了他的下巴,轻轻一捻:“你已修习了三层焚心诀,我现在却是内力空虚,以你的本事,也可杀了我,取代我的地位。等你公布了我的身份,风狼中人只会对你感恩戴德,尽心拥护你,你敢不敢杀了我,自己做狼主?” 离鸿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睛,却无法去直视狼主的脸,别开头道:“我,不做这样的事。” 狼主低低“嗯”了一声,又道:“我问你,你不要命地取我的面具,究竟所为何事?” 离鸿恨不得他刚刚就出手杀了自己,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从看见他真面目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在门外翻来覆去的思量不过是自作多情,该自惭形秽的根本是自己。面前这个人只让他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更勿论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早就在震惊之下被打消得干干净净。 “刚才闯进来咄咄逼人地问了那麽些话,现在倒哑巴了?”狼主冷笑了一声。 离鸿只觉惭愧极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才好,心里也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然而下巴忽然一紧,被强硬地抬起脸来,狼主微微向他倾下身,轻声道:“怎麽?你不敢看我?” 离鸿喉结一动,响亮地咽了口口水,他不过是听见这一句话,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向头顶冲了上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狼……狼主……” 狼主却很快地直起腰,掩住嘴轻声打了个呵欠:“我困了。” 离鸿不解他的意思,愣愣地瞧著他。 “还不快滚出去。”狼主皱了眉。 离鸿还是怔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逃命似的跑了出来,一走出房门,才发觉自己额角手心全是冷汗。他一路浑浑噩噩逃回了自己房中,泄了力气似的倒在自己床上,几天来发生的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然而最清晰地,还是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在这夜的梦里无数次揭下暗金色的面具,面具下依旧是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孔,夹杂著雪白背脊上灼灼的桃花图,使他在半梦半醒间燥热不堪。 第二天,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醒来时身上全是汗湿的痕迹,门外是赵元的声音:“蟾宫,狼主说白统领他们已回云州,你这几日不必去值守了。” 若非他这一句,离鸿早已把值守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忙含混地应道:“知道了。” “还有,今日是初十晨会,蟾宫没有露面,狼主让问是怎麽回事?” 离鸿看了看天色,不禁呻吟了一声,自己竟睡过了辰时,只得道:“我不舒服。” 等到打发了赵元,离鸿才坐起身来,忽然觉得不对,伸手在身下摸了摸,竟摸到了一手黏湿。 第四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日,天南堂因为接了一笔大生意而出走了大半人手,整个云州都显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1 得空空荡荡的,因为堂主也离去的关系,有些堂中事务不得不来请示蟾宫,这些人往往刚走到离鸿院外,便被赵元拦住,神秘兮兮地道:“过几日再来,蟾宫寒毒未愈,尚在休养。” 而这位寒毒未愈的离蟾宫,连续几天都闷在房内,处在对狼主做春梦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这天傍晚,来了一行人,抬了个大箱笼送到了离鸿房内,离鸿一见领头的,十分欣喜:“阿贵,你怎麽来了?” 阿贵比以前更恭敬了些,拘谨地叫了一声“蟾宫”,然後道:“小的来给蟾宫送饭。” 离鸿有些讪讪的:“不是说好以兄弟相称麽?” 阿贵只怯怯地笑了笑,著令帮工们把菜摆上,却是鸡鸭鱼肉俱全,好几样蒸菜汤品,连同一整只炙烤好的獐子腿,大坛的绍兴酒,把一张大桌铺得满满当当。 离鸿张大嘴巴道:“这是做什麽?” 阿贵陪笑道:“今儿是中秋,厨房备的过节菜色,本来想请狼主与蟾宫开一席,但……狼主他从不与人一同吃饭,所以分别送了来。” 离鸿暗暗道:他蒙著面具,自然不能与别人同一桌吃饭,若是摘了面具,那麽……那麽……他不由自主竟又想到了狼主那去,慌忙甩了甩脑袋,向阿贵道:“多谢你,不知其他人……” 阿贵立刻道:“其他大爷们都在老榆树下摆了联席,准备晚上喝酒呢,他们说蟾宫身子还没恢复,就不请你去胡闹了。” 离鸿一时有些落寞,也不好多说什麽,便点了点头。 “没什麽事,小的们就先下去了。”阿贵点头哈腰了一番,很快带著人走了。 离鸿对著一桌热腾腾的好菜皱了半天眉,又闻了闻那坛绍兴酒,却不及南柯当日带来的酒醇香。 “赵元。”他向外喊了一声。 青年立刻推门走进来。 “今天不用值夜了,你去跟你的兄弟们过节吧。”离鸿说完,指了指桌子,“把这些也搬去。” 赵元有些吃惊:“这……” 离鸿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就当是我赏你的,不行麽?” 这个中秋,当真是月明星稀,整个庭院被月光照得亮堂堂的,每逢佳节倍思亲,离鸿坐在院内,恍惚中觉得又回到了封霞岭上,然而那时身边都还有宗杨和老赵头,此时此刻却又是孤身一人。他摸到了腰间的笛子,却又觉得那像是什麽烫手的东西,最後伸手抓过了离恨。 这几日神思恍惚,竟连练刀都忘了,离鸿拔出长刀,借著月光看了看,猛然出刀,水银般的刀身在月色下仿佛一道流光,与此同时,一股绵长内息从丹田而出,震得他脉搏直发烫。 不够快,还是不够快,这股内力似乎得不到舒展,迫切地挤在离鸿身体里叫嚣,他最後不得不解去了上身的衣衫,只有这样才能毫无阻碍地挥刀。修习了焚心诀之後的刀锋仿佛带著一股火,刀气凛然,不到片刻,只听一声巨响,竟是数丈外一株红枫被刀气劈断,轰然倒下。 离鸿也被这惊人的威力吓到,飞快地收了刀,这才缓缓出了口气,只觉内息游走过的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坦。他随手捡过一旁的衣衫擦拭头脸,出了汗的矫健身躯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只皮毛美丽的小豹子。屋瓦上不期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风吹过一般,这自然没逃过离鸿的耳朵,他立时道:“什麽人?” 这一抬眼,却是惊呆了,狼主正站在屋上低头看他,未经遮掩的眉目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离鸿结结巴巴喊了一声:“狼……狼主……” 就在他纠结该爬上屋顶去还是请狼主下来时,狼主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面前,抬了抬眉毛道:“你倒用功,这麽晚还在练刀。” 离鸿却顾不上答话,手足无措地道:“狼……狼主为何没戴面具?” 狼主冷笑一声:“如今在你面前还需要面具麽?” “可是……万一被别人瞧见该如何是好?”离鸿十分担心地道。 狼主却只是抬起下巴,淡然道:“那就算他命短。” 离鸿更加紧张起来,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什麽倒霉蛋正好路过,提议道:“狼主有什麽事,不妨进屋去说?” 狼主斜觑了他一眼,当真向他屋内走了去。 离鸿紧跟在他身後,反手合上了房门,待门一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想到要和狼主两人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相对,似乎格外尴尬。 狼主四下里看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这几天闷在屋里,在躲什麽?” 离鸿暗自一惊:“我……我……” “侍候你的火獠卫说你身子不适,可我瞧你方才练刀时内力充沛,似乎好得很麽。”狼主偏过头,忽然道,“莫非在躲我?” 离鸿更加紧张,後退一步靠到了门上,急匆匆地否认道:“没,没有……” 狼主也没追问,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他胸膛上,点头道:“果然年轻,伤好得这麽快。” 他指的是那道匕首的划伤,因为本身就伤得不深,这几日已结了血痂,离鸿并没有太在意,倒是这伤口旁的一道旧疤更显眼一些,还是当日被云弘一剑刺中留下的。 离鸿低了头还没说话,忽然胸膛上一凉,竟是狼主的手指摸了上来,狼主的语气比往日显得慵懒了一些,缓缓道:“这横一道竖一道的,不知哪一道伤得更深些?” 那柔软的手指在胸口移动的感觉十分奇妙,明明很轻,却像是撩著什麽要紧的地方,被抚过的地方全都发著烫。离鸿怔怔地去看狼主,只见他一双眼睛如同两潭幽深湖水,让人错不开眼去,那眼角旁有道细细的疤痕,正是当日使自己误会狼主相貌的元凶,却想不到揭下面具再看,这道伤痕也有了别的滋味,缀在他眼角上,像泪痕一般。他在这怔忪间忽然闻到股熟悉的醇香,也不知是狼主饮了酒还是自己的错觉,把他染得渐渐有了些醺然之感,而胸口上的手已移到了心口的位置上。 狼主声音低得如同窃窃私语:“你的心跳得好快。” 离鸿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在反应之前就伸出了手去,抓住了狼主的手,他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一时忘了松开。 狼主倒也没有挣脱,只扬了扬嘴角,继续用那低低的声音道:“离鸿,我知道你那夜想问什麽。”他向前贴近了些,几乎是贴著离鸿的耳朵,“你觉得我连番对你手下留情,是看上了你,对麽?” 离鸿腾地红了脸,却无法否认,他的确这麽猜想过,却不料被这麽直接地说了出来。 狼主笑了笑,却是带著讥讽和嘲弄的恶意笑容,猛地抽回了手道:“你倒说说你有什麽过人之处值得看上?是相貌,还是武功,胆识,又或是见地?”他冷了声音道,“我怎麽会看上你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2 ,嗯?” 离鸿自瞧见他真面目之後便无时无刻不觉得自惭形秽,然而此时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指出,却是伤得更深,立时就从方才那番旖旎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如同被兜头盖脸浇了盆刺骨凉水。 “离鸿,把脸抬起来。”狼主说完那番话,又道。 少年应声抬起了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受伤的神色,狼主忽然伸出手,将他拉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在他唇角上轻轻一吻,而後退了开去。 而离鸿已容不得他退去了,他被方才那一瞬间的柔软烧毁了神智,甚至忘了面前的人是狼主,只管紧紧抓住了他,然後不要命地去碰他眼角那道泪痕似的伤。 狼主似乎被这个动作惊到,偏头躲开,却听离鸿低声的,用带著哀求般的口气道:“别躲,别躲……” 他近乎虔诚地捧住狼主的脸,小心翼翼地在那伤痕上啄了一下,只听狼主轻声叹了口气,摸索著环抱住了他的背,他也立刻揽紧了狼主的腰。离鸿此时仍然没有正把狼主抱在怀里的自觉,只觉得抱著这个人,再也不要松开才好,手臂上不由得使了力气,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去。 狼主喘息著抬起脸道:“你都要把我骨头揉散了,究竟要做什麽?” 离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只觉得身体里有什麽被点燃了似的,烧得他难受极了,却又不知如何纾解,急道:“我不知道……你,你教教我。” 狼主似乎有些好笑,半眯起眼睛看了看他,忽然伸手将他脖颈揽下:“我只教你一回。” 第四十三章 离鸿眼睁睁看著他向自己贴近,瞳眸中掩著星光,格外耀眼,两人鼻息都交融到了一处,再接著,唇上忽然一暖,竟触到了他平生所遇最柔软的东西。他脑中一片眩晕,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胡乱在狼主背後摸索著,抚著他韧长的脊背。狼主很快从他唇上离开,扬起了头,离鸿呆呆地望著方才吻住自己的唇瓣,只觉看著单薄,却不知为何会那样柔软,诱得他只想再倾身去亲一亲才好。就在他这样期盼的时候,狼主已再度贴了上来,在他唇上流连片刻後,轻咬了咬他的下唇,而後探出濡湿的舌尖去舔弄他的牙关。不一会就和离鸿唇舌纠缠到了一起,离鸿尝到了他口中甜香,确实是酒味,也不知是那酒醉了他还是醉了自己。等他回过神时,已跌跌撞撞把狼主推到了床榻上。 狼主只仰著皎白的面孔看著他,眼神有些迷离,抬起一只手臂,划过他的下颌,直到喉结,再是胸口,而後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叹息般说道:“这衣结扣得太紧了。” 他这幅模样,只怕石头人见了也要动心,更何况未经过事的离鸿,少年低吼了一声,几乎是扑了上去,将他的衣扣扯了开来,又拉开他里衣的前襟,只见他胸前袒露出的肌肤晶莹如雪,勾的离鸿愈发情难自已,口中干渴得厉害,很想干脆在他那纤细的颈间或是胸口上咬一口才好。狼主见他急得两眼都有些发红,低低笑了一声,拉过他的手贴到自己腮边,张口咬住了他的大麽指,用舌尖稍一舔弄,便听少年喘息声愈加浊重,年轻的脸上满是情欲。 “你要……碰我这里。”狼主拉著他的手来到自己胸前,拨开衣襟,露出色泽殷红的乳珠。 那里光是看著便能感觉到一股浓郁色气,而狼主染了欲望的声音更是听得离鸿背後一麻,胯下涨得发痛,一时再也顾不得其他,直俯身下去将脸埋在他颈项锁骨间胡乱啃吻,混乱间只觉一只温热手掌按上他的头,轻轻揪著他的头发,似乎是推拒却又有些催促的意味。 他一路逡巡向下,张口含住了那被搓弄得有些发红的乳珠,身下那人猛地仰起了身子,随著他的舔弄,连薄薄的胸膛都颤抖了起来。 “离鸿……”狼主用他从未听过的甜蜜的语气唤著他,离鸿立刻回应著抬起头,两人不过是眼神交错,离鸿便再也按捺不住吻上了他的唇,渴切地汲取他口中的蜜液。 正吻得难舍难分,狼主忽然抬起双手按上他肩膀,将他向後一推,随即压到他身上。离鸿一抬眼,只见他情热之时双颊泛出薄粉,犹如美玉生晕,立时就呆住了。冷不防一只手摸到他腰间,紧接著腿上一凉,竟被褪下了裤子,怒张的欲望几乎是弹了出来,落入了狼主的手心里。他当下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觉被这陌生的温热包裹住的触感简直妙不可言,一颗心随著那只手的动作忽上忽下,跳如擂鼓。然而却还未全然丧失神智,也照葫芦画瓢去解狼主的裤子,却见狼主那里也同自己一样,俨然是引弦待发,便伸手握了上去。 只听狼主轻叫了一声:“轻……轻些……”他抓住离鸿的手,引导著他上下抚弄自己的欲望,又索性贴了上来,将两人的性器握到了一起。那两根前端的黏液早已沾了满手,摩擦间全是粘腻又暧昧的水声,离鸿只觉得漆黑的眼前猛地绽开一片白花,闷哼了一声就泄在了狼主手里。 “你……”狼主微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低头向下看了一眼道,“中看不中用。” 离鸿虽不解他的意思,但也能察觉到自己是让他不满意了,只好仓促地低下头,胸口还在高潮的余韵里激荡得厉害。 “你怎麽什麽都不懂,”狼主在他耳边哂笑了一声,又伸了手去抚弄他的东西:“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著你的云师兄弄这里?” 离鸿正被他弄得头脸都要冒出白气来,乍一听他提起云弘,一怔之下摇头道:“没……没有……” “那麽……”狼主忽然将脸贴到他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有想著我弄这里麽?” 离鸿霎时脸红如血,猛然想起前几晚的那个梦来,刚刚泄过没多久的性器又直挺挺地硬了起来。 狼主眼角一弯:“看来是想过了。” 离鸿羞臊极了,求饶似的轻声道:“别说了……” 狼主却不依不饶地道:“你这几天躲在房间里,该不会是一直在想著我做这样的事吧?” 离鸿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他顿了顿,“我是在想你的事,但没有做……做这个……” 狼主似乎想笑,在他耳边道:“你没有做是因为不想,还是不会?” 他低低的笑声有些暗哑,却是格外勾人,离鸿偏过头就往他唇上堵去,有些急躁地揉碾了一番那双扰得他心神不灵的嘴唇,又攫住狼主因为吃惊而稍稍退缩的舌尖,狠狠吸吮了一番,这才气喘吁吁地道:“别说了。”他的脸仍有些微红,却隐隐透出方才练刀时豹一样的气息。 狼主被他这样突然地强吻了一番,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离鸿看见他被自己蹂躏过的那双唇鲜红欲滴,忍不住又伸手抚了上去,哑声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3 道:“你要教我的就这些麽?” 狼主轻哼了一声:“就这些还怕你学不会。” 离鸿显然是经不起他这样激的,他咬了咬下唇,忽然伸手抓住了狼主的胯骨,将他拖到了怀里。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这样的动作,因为印象中的狼主一直神秘而高高在上,随时都可以用指头将他这样的人碾成粉末,可是现在怀里这个人丝毫都没有反抗,甚至腰身柔软地瘫在他的臂弯里。是了,他为自己的伤耗费了那麽些内力,现在自然有些虚弱。想到这里,离鸿不由得心虚起来,又放轻了动作,重新吻上狼主的唇,可这稍稍拾回的理智很快被那唇舌的甜美打消得灰飞烟灭,这一吻翻来覆去的,最後还是狼主喘息著推开了他。 “你想闷死我麽?” 离鸿歉意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忍不住……” 他确实忍不住了,尤其是在两人的性器又硬邦邦地抵在了一起的时候,他颤抖著伸出手把那两根握在了一起,平心而论,狼主的比他还要秀气一些,在他来回磨蹭著的时候,只觉手心里被体液沾染得越来越湿润,连空气里也染上了淡淡的腥味。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狼主一直将头倚在肩上低低喘息,脸上是微微失神的模样,他这样显得有些无助,惹得离鸿低了头就去吮吻他的侧脸和下巴,空著的那只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抚弄。 不知他是碰到了那里,一声细细的呻吟忽然从狼主的喉间传了出来,离鸿听了这一声便再也忍不住,手上忙加快了动作,只盼他再叫一声才好,狼主却微微摇晃了起来,他推著离鸿的肩膀,急切又沙哑著道:“松……松开……” 离鸿没有听他的,反而用自己炙热的前端去蹭著他的,不期然手指抚过他性器前端的小孔时,只见他痉挛似的倚在自己怀里一阵颤抖,两眼都蒙上一层水汽:“离鸿……你……” 离鸿在他汗湿的额角轻吻了吻,将手攥成一个拳头,探到他面前再伸开:“我学得对不对?” 第四十四章 八月十六,宿醉的堂众们在各自房内睡得香甜的时候,离鸿已经醒了过来,他每每经了变故便会睡不安稳,更勿论这一夜是与那人同眠。 狼主背对著他躺著,两人在被子下面都是赤条条的,离鸿头脑发懵地回忆著昨晚的事,只记得两人胡闹了半夜,累极了才睡著。而那胡闹的过程却是缱绻销魂,他不由得暗叹怪不得迷花儿那样沈溺於情事,这般滋味只要尝过,怕是再也丢不开了。 就在他怔怔回味的时候,狼主也醒转了,先是抚了抚额头,接著便带动著那一头黑缎似的青丝掠过枕边,缓缓坐了起来。 离鸿慌忙抓起身边衣物掩了上去:“早上冷,小心著凉。” 狼主微微一颤,由著他给自己披了件绸衣,接著便再无动作,只低头坐在那里,不知在考虑什麽。 离鸿在这诡异的沈默里心情七上八下的,他想起昨夜在狼主身上闻到了酒味,有些疑心是不是他半醉时意乱情迷才和自己做了那种事,现在後悔了,想要杀了自己灭口。 就在他犹豫著想要开口说些什麽的时候,手指一带,竟不小心把那件刚刚披上的衣服扯动了,洁白的绸衣无声地滑了下来,露出昨天夜色里都无法遮掩的细腻肤色。离鸿大惊失色,刚要再给他披上,却忽然“咦”了一声,盯著狼主的背道:“那……那桃花……” 那片背脊白得炫目,一点斑痕也无,更找不到那片妖冶的桃花刺青。 狼主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夺过他手中的衣服自己披上:“你想知道这个?”他沈默了片刻,忽然反问道,“你听说过我昔日的事,是麽?” 离鸿头一次在晨曦里清楚瞧见他的相貌,不由得又呆住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听……听过一些。” 狼主缓缓系著胸前衣带,口气有些危险:“哪些人敢提这些旧事我大约也知道,他们都是如何说我?” 离鸿想起天南和朔北堂那帮人提起明月公子时那副兴奋又猥亵的神情,有些犹豫起来。 “你不说,我便去问他们好了。”狼主冷冷道。 “别,”离鸿自然能猜到被问的那帮人会有什麽下场,忙拦下他道,“他们提起明月公子,都说……说是生得极美……” 听了这话,狼主的脸狠狠扭曲了一下,似乎很有些愤怒,而後阴冷地问道:“只有这些?他们定然说过我是姜腾的娈宠,是不是?” “姜腾……是前狼主的名字麽?”离鸿呆呆道,接著便触到狼主恨意昭然的眼神,只好低下头轻轻点了点,“他们……说过。” “也是,你在风狼里几年,怎麽会没听过这些丑事。”狼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古怪的笑意,“我背上的刺青就是姜腾所赐,他当年生怕被别人夺去焚心诀,便将孤本烧毁,用秘术将这口诀连同一副桃花图刺在我背上,这图和字出现的时机只能由他以内力掌控,所以他以为这是藏起那秘籍万无一失的法子。” 前狼主既然把他视为生命般重要的秘籍藏在他身上,可见对他的看重,但离鸿听他所述,却只觉得心中又苦又涩,轻声道:“那刺青是不是很痛……” 狼主又是冷笑,笑声里有些惨然:“这个比起其他根本不算痛,但姜腾折磨人的手段那麽多,怎麽会这样轻易放过我,他同时种入的除了刺青,还有南疆淫蛊。” 他说完,瞟了离鸿一眼,却见少年只是茫然地望著他,便淡淡解释道:“淫蛊,就是让人离不开男人的东西。” 离鸿怔了怔,恍然大悟般红了脸,又很快握住了拳头:“他……他怎麽能……” “他就是想让我离不开他,”狼主咬著牙冷笑了一声,“可我还是杀了他。” 他低了头,仿佛喃喃自语,神色间又是恨又是痛苦:“一开始,那些淫蛊失去了他的控制,几乎把我折腾死。但姜腾还是太蠢,他忘了这世上除了他,还有很多男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报复的寒意,“我从来是不在乎这些的。” 离鸿忽然抱紧了他,他想起了那些与狼主欢好後被杀的男人们,这个高高在上的狼主竟与嗜人血的惠儿一样,并非为了贪欲,仅仅是为了自保。而这自保的方式,却都会让他更加的痛苦。 “你之前说要用太虚心经剔去的阴毒,就是指这些淫蛊对麽,你放心,今後不管是盗是求,我一定会替你寻来太虚心经,”离鸿胸口激荡得厉害,紧紧抱著他道,“在心经寻来之前,若是淫蛊再犯,就让我替你解,不要,不要再找别人了。” 狼主却将他一把推开,颇有些嘲弄地道:“你知道怎麽解?” 离鸿睁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道:“知道啊,”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床榻,“我们昨晚……不是做过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4 了麽。” 狼主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你以为只是昨晚那样?” 离鸿吃惊了:“难道还有别的?” 狼主一下就怔住了,他唇角抖了抖,终於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十分开怀,竟连冷冰冰的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层暖意。离鸿蓦地在他脸上看见这麽生动的神色,胸口又忍不住砰砰直跳,竟忘了要追问下去,只突兀地抓住了狼主搁在枕边的手。 狼主止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只见少年慢慢涨红了脸,鲜嫩的唇瓣张了张,眼看就要凑上来,却又轻声叫了句:“狼主……” 他刚吐出这两个字,就听狼主恶狠狠地道:“闭嘴!” 这怒气来得毫无道理,直到他下床离去,离鸿还没反应过来,满心懵懂地呆坐在床上。 午饭後,离鸿踌躇著来到天南堂他所不熟悉的一间屋子前,所幸这时里面再没传来什麽淫声浪语,倒是安静得很。他轻叩了叩门,很快就传来里间的动静,迷花儿一面剔著牙一面打开门,见了他,惊讶得连牙签都从嘴里掉了出来:“今个吹得什麽风,离蟾宫竟有空来找我?” 离鸿看见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暗暗有些後悔,却又不得不开口道:“迷大哥,我想来借一些书。” “借书?”迷花儿更是吃惊,“离哥儿可不是拿我开玩笑吧,我这里哪有什麽书好借,你现在已贵为蟾宫,大可以去向狼主讨个人情,前去狼都密室里看个够,听说那密室中各门派的武功典籍都有收藏,可是座宝库啊。” “我不是借武学典籍。” 迷花儿皱起眉头:“莫非是要借诗集演义?我记得田老夫子那有些文绉绉的酸腐旧书,不知有没有离哥儿想要的。” 离鸿摸了摸脖子:“也不是……” “那是什麽?”迷花儿猜来猜去,忽然恍然大悟,把离鸿拉进了自己屋中,压低了声音道,“离哥儿是想瞧那些长见识的书吧?” 离鸿干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迷花儿大喜过望:“这你可找对人了。”他飞身窜进里屋,很快就拿了几卷长册出来,递到离鸿怀里,“瞧瞧这本,可是我多年珍藏。” 离鸿打开一看,并不是书册,而是画卷,第一幅图便是一男一女赤裸交合的模样,慌得他再没往下翻就用力把画卷合上了。 迷花儿啧了一声:“羞什麽,离哥儿也是大人了,这些事也该做哥哥的教你。”说著,硬把那卷轴又在离鸿眼前摊开,“说来,离哥儿还没尝过女人身子的滋味吧。” 离鸿尴尬地别开眼去,低声道:“迷大哥这里有没有其他的,呃……两个男子的那种。” 迷花儿“啪”地一声握紧卷轴,一双小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果然……啧,我说呢,当年石乞家那个漂亮寡妇怎麽没勾到你。” 离鸿听他提起那件事,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走,却被迷花儿一把按住:“离哥儿别恼,我这有你要的东西。” 这一回,迷花儿换了一卷画轴出来,里面纠缠在一处的果然是两个男人,一个黝黑,一个雪白,黝黑的那个把命根顶在雪白的大腿根上,两人搂得紧紧的正在亲嘴。离鸿立刻想起昨晚的事,神色一滞,伸手就去翻下一张图,这里面又换了两个人,底下那个歪在榻上撅著屁股,上头的那个则紧紧贴在他背上。 迷花儿见他两眼发直地翻了好几张,便笑道:“离哥儿既然好这个,我这几天就寻两个秀气孩子给你送去?” 离鸿慌忙道:“不必了,”他怔怔看著桌上的春宫图,道,“迷大哥,这些人为什麽要把那东西贴在别人背上?” 迷花儿呛了一下:“你看清楚,这是什麽地方。” 那春宫毕竟画笔有限,由腰至臀大多一笔勾成,性器所入之处也模模糊糊,离鸿看了半天还是不解,只能歪著头看向迷花儿。 迷花儿大叹一口气,凑到他耳边嘀哩咕噜说了一通,直把离鸿听得瞪大眼睛:“那里……那里如何可以……” 第四十五章 迷花儿还是头一次看见这麽不开窍的家夥,不免大皱眉头,又悉悉索索教了他一些房中秘术,而後道:“哥哥这还有些秘用膏脂,催情香,你拿一些去,痛痛快快弄一回就懂了。” 离鸿连连摇头:“不……不必了。”若是把那些东西用在狼主身上,他们大约都要死得很难看。 迷花儿见他话语间始终遮遮掩掩的,也不好多问,便挥了挥手:“也罢,这卷春宫你拿去看吧,再有什麽尽管来问我。” 离鸿连拿那画轴都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犹豫著问道:“迷大哥,若是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要怎麽唤他才好?” 迷花儿嗤的一声笑出来:“那要看是什麽样的人了,若是性情羞涩的良家女子,便唤她宝贝心肝,若是那性情如火的淫娃荡妇,那可就……” 离鸿见他越说越猥琐不堪,忙制止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 见他拔腿就走,迷花儿还在後面叫道:“管他是谁,只要你把他弄舒服了,叫什麽不行。” 离鸿出来後一路把卷轴掩在怀里躲躲闪闪的,生怕被人瞧见,偏偏怕什麽来什麽,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喊他:“六子!” 这样叫他的自然只有南柯,离鸿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的消息,诧异地抬头去看,却见南柯风尘仆仆地向他走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倦意,好像十分疲累。 “怎麽了,这趟买卖不顺手麽?”离鸿问道。 南柯摇了摇头:“已经办妥了,只是最近朝廷好像盯上了咱们,有些棘手。先不说这些,你身体已经康复了麽?” 离鸿微一怔忪,想起那天运丸险些害惨了自己的事,若是在南柯面前提及,不免要惹得他自责,便简短地道:“已无碍了。” “狼主呢,也好些了麽?” “狼主他……大约还要调养些时日,所幸前几日白统领和火獠卫回来了,应该没人再敢偷袭他。” 听他这样说,南柯垂下眼睛点了点头,忽然向他怀里一指:“那是什麽?” 离鸿这才想起手中的东西,忙不迭就要藏到身後去,南柯怎肯被他糊弄,上来就抢,却被左躲右让,他本就没有耐心,伸手就去抓离鸿臂肘,却不妨被一股真气猛地弹开。 “哎哟!”南柯大叫一声,摔在地上,捂著右手似乎痛得说不出话来。 离鸿大惊失色,他自从修习过焚心诀之後还未与人动过手,全然不知自己手中轻重,忙俯身去扶他,却见南柯一个矮身从他怀里抓了卷轴去,笑嘻嘻的展了开来。 待看清画轴里是什麽之後,南柯也猛地涨红了脸,难以置信般抬起头看向离鸿:“你……你居然在看这种东西。” “你快还给我。”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5 离鸿没底气地喝了一声。 南柯的眼珠飞快转了几转:“快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离鸿十分犹豫,他既不想说出与狼主的私密,又想向南柯打听一些事,然而以南柯的聪明,怕是根本瞒不住的。 在他犹豫的时候,南柯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凑上来道:“你跟狼主……怎麽了麽?” 为什麽他这麽快就能猜到是狼主,离鸿在心里呻吟了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他……你该不会是……还是他把你……”南柯似乎十分激动,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又狠狠拽了他一下,“快说,到底是怎麽回事?” 离鸿被他催促了半天,却是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南柯愈发地著急:“这样吧,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你是不是知道狼主的身份了?” 离鸿点了点头。 “你……”南柯皱起眉,“你瞧见他的脸了?” 离鸿又点了点头。 南柯沈默了片刻:“你现在喜欢上他了?” 离鸿还要再点头,又立刻辩解道:“我不是因为看了他的脸才……” “罢了罢了,”南柯大叹一口气,“反正你瞧了他的模样,肯定也是逃不掉了。” 离鸿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忽而问道:“你一直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所以,你也清楚他的相貌,难道你也……”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南柯难得地正经了脸色,“我们只是踏上两条不同路的棋子,或者说,是他救了我。” “我跟他是同一年进的风狼,那年我十二岁,被养父母所卖,其他人是怎麽进来的我不知道,只记得跟三十来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关在一起,要被送去河西堂。那天傍晚,进来几个人,说是要挑个漂亮孩子给狼主送去,虽没说是做什麽,但大家也多少能猜到。”南柯说到这,苦笑了一声,“说来,我在那些脏兮兮的小孩里还算是周正干净的,被一眼挑中,被火獠卫牵著就要走。他那时脏兮兮的,突然从角落里站起来,拦住了我们,那名火獠卫刚要上去教训他,却见他抓起身边盛水的破瓦罐向自己头上浇了下去。……那一下子,我们所有人都呆了,抓著我的男人一下就松开了我的手,改而牵著他走出门去。” 南柯抬头看了看有些呆滞的离鸿,继续道:“後来我进了河西堂,五年後才重新见到他,他已变成了狼主的明月公子。” “你是说……他是自愿去侍奉前狼主的麽?”离鸿的声音有些发颤。 南柯挠了挠头:“他的事不太和别人说,不过我打听到他年少时全家意外惨死,只有他一人留住了性命,阴错阳差进了风狼。我猜,他那时愿意出头,也并不是刻意为了救我,而是想借狼主之手替他家人报仇而已。” 离鸿呆了呆,紧紧闭上了嘴巴。 “你是不是觉得,他的身世和你很相像?”南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过他後来的经历可比你惨多了,你安安稳稳地在封霞岭学了两年刀,天南朔北的堂众对你个个钦服,如今年纪轻轻就习了好几门绝世武功,可算是少年英才。而他……” 离鸿赶忙道:“他被前狼主带走後又经历了什麽,我听迷花儿他们说,前狼主……很疼爱他的。” 南柯狠狠地瞪向他:“姜腾那种人的疼爱,给你,你要麽?”他怒气冲冲地道,“当年姜腾的娈宠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半数都活活死在他手里,你以为他的宠爱就那麽好受麽?” 离鸿脸色登时变作煞白,他想起狼主说背上那副刺青的痛楚比起其他根本不算什麽,那他当年究竟受过怎样的苦楚,简直让人不敢想下去。 “我起先以为,他是觉得你同他太相像才对你另眼相待,让我不要把你送去河西堂,而是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让人教你正统武功。没想到这番考量竟让风狼中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正派人物,”南柯摸了摸离鸿的头,道,“六子,你知不知道为什麽大家都爱亲近你,我们这些人一直过的是刀尖舔血,命中漂泊的日子,却有那麽一个良善的孩子在身边,就像久在阴湿之穴蓦然晒到了太阳,怎会不喜欢。我猜狼主大约也是喜欢你这一点吧……” “他……喜欢我吗?”离鸿开头还认真听著,到南柯说的最後一句时,心脏猛地漏了半拍。 南柯似乎十分讶异他会这麽问:“他不喜欢你,怎麽会让你瞧了他的脸?” “是……是我硬要摘下他面具的。”离鸿有些忐忑地说道。 南柯向天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你倒蠢起来了,若是寻常人摘下他面具,你猜会怎样死才好。” 离鸿听他这样说,心头一阵狂喜,又有些羞臊,忙遮掩似的摸了摸後颈,又道:“南柯,我一直想问你,河西堂是那样一座炼狱,白统领和新来的赵元他们都出自那里,个个不苟言笑,行事也是冷冰冰的,怎麽你竟性子这样跳脱,好像活得很快活。” 南柯看了他一眼:“河西堂的那些日子确实不好过,你还记得我说起跟我同时进去那三十来个孩子麽?都被我杀了。” 离鸿背脊一寒,顿时惊呆了。 “因为我要活下去,要活著走出河西堂,”南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曾经想过,若是和狼主互相走了对方的路会怎麽样,可能我们都没法活到最後。说来我们认识这麽多年,我还从未见他真正地笑过,他所受的苦大概远远超过河西堂里能受到的皮肉之苦,所以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过得开心一些吧,也替他开心一些。” 离鸿头一次觉得南柯的笑容有些苦涩,他有些悔恨自己出生得这样晚,如果早上十年,他说不定就能把狼主从姜腾身边解救出来,让他不用度过那些痛苦的岁月。 “你说这麽多年都没见他笑过……”离鸿突然低声道,“我见到了。” 南柯吃惊地看著他:“什麽时候?” “今天早上……”离鸿没好意思说那是他在嘲笑自己。 所幸南柯没有多问,只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你好好待他。” 离鸿讷讷应道:“我会的。” 南柯却又斜了他一眼:“你该不会就是想用怀里那玩意好好待他吧?” “不,”离鸿突然把手中的卷轴递给了南柯,他从方才开始就已暗暗下了决心,“你去见狼主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我离开几日,取了太虚心经就回来。” 第四十六章 算来自从回到中原,离鸿便一直在云州与锦州之间徘徊,根本不曾到过别的州郡,待绕过锦州,沿路的景象不免让他大吃一惊。这里比他数年前两河水患时看到的景象还要破败,集不成集,市不成市,路边三三两两都是没精打采的路人,俱是衣衫破旧,瘦骨嶙峋。偶尔有些肿胖的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6 ,脸上大都泛著病态的黄,瞧著就是饿得浮肿了起来。 一路行到太虚宫山下的小县城才算听见些许嘈杂的人声,却是在一个广阔空地上支著几个巨大锅灶,老远便能瞧见氤氲的热气,一大堆人群乌鸦鸦挤在那里,看样子是有大户人家在那里舍粥。离鸿当年从安平县逃出的路上也被这样的舍粥救济过,那股暖烘烘的气味使得他记忆的闸门大开,让他想起那些入骨的痛苦和恨意,五年了,竟然等了这麽久。离鸿慢慢抚摸著腰间的刀鞘,暗暗道等到取了太虚心经回来,就是该去向都城那位摄政王讨回血债的时候了。 粥铺附近也是一片颓败,只有一间小小的酒肆还开著,离鸿栓了马,走进门去,要了些饭食,一面吃一面与酒肆老板攀谈起来。 “请问,这里最近是不是遭了灾,为什麽集市上这样破旧不堪?” 酒肆老板是个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手上端著一柄沾满烟油的旱烟袋,端详了离鸿片刻:“瞧公子是许久没出过远门呐?” 离鸿尴尬地笑了笑,他确实闭塞了很久,便道:“在下久居锦州家中,头一次来到此处。” 掌柜的点点头,啪嗒啪嗒吸了两口烟才道:“这里穷了十来年了,朝廷的捐税银子越来越重,种地的交不起粮,一个个把地荒著出来讨饭,再过两年,咱们怕是连粮也吃不上了。” 离鸿愣了愣,没想到那风狼的巢穴跟外间世界一比竟像是桃花源一般,他这些年在风狼里,苛捐杂税这四个字几乎都要从意识里消退了。 “其实咱们这还算不错,好歹是杨国公的封邑附近,三不五时就令粥厂舍粥,”掌柜的放下烟杆,叹了口气道,“衢州那边要更苦,听说连旱了三年,饿殍千里,家家户户为求活命只能易子而食,惨啊!” “怎麽会这样……”离鸿喃喃道,他想起天南堂刚接的那笔买卖便是在衢州附近,想是南柯亲眼见了那里惨状,所以此番回来才会神色恹恹的。 掌柜瞅著他,压低了声音又道:“现在东南和西南边已兴了几番暴民造反,朝廷都快压不住了,”他把烟杆又凑近嘴边,“说来也是如今朝廷腐朽无能,今上年幼,形同傀儡,这景家天下只怕坐不住了。” 离鸿抬眼向他一看,停住筷子道:“先生怕不只是一个酒肆掌柜吧。” 掌柜微微一笑:“公子也不像是久居深宅的富贵少爷。” 离鸿抱了拳:“在下愚钝,先生有什麽话请明示。” 掌柜磕了磕烟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离鸿:“公子虽然年少,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但瞧你言行,武功却十分高明,又一身浩然正气,不知可有意助杨国公一臂之力,扶明君上位,方是天下苍生之福。” “你所说的杨国公……可是杨卓公子的父亲?” 掌柜平静的面孔上隐隐有些波动:“你认识三公子?” 离鸿忙摆手:“只是一面之缘。”他不愿过多纠缠,匆匆掏出铜钱放到桌上,“在下区区草莽匹夫,国家大事一窍不通,先生还是另寻有识之士吧。” 他转身便走,中年人盯著他背影,用力握了握手中烟袋,却最终还是松开手,看著他去了。 等离鸿来到太虚道宫门外时,天已擦黑,这里还是记忆中模样,他绕开前门,翻过一处院墙,来到了当年练过剑的道宫花园。此时花园里竟也有三三两两的小道士在那练剑,一个师兄模样的人站在一旁摇头道:“全无悟性,今日不过教了你们三式剑法,竟没有一个像样的,练不好晚上都不许吃饭!” 这师兄声音尖尖的,很有些耳熟,离鸿记得他姓刘,前些时候在锦州还被自己劫持过,而当年初来太虚宫他们甚至还练过手。想起那次练手之事,离鸿心头忽然一动,猛然涌起少年贪玩的心性,一矮身便闪进了後面的院子里。 刘道士将这些师弟们教训了一通後,甩过头返便身向自己住处而来,刚走到一个僻静角落,迎面却撞上一个人,竟是个穿著低等道袍的家夥。刘道士很有些不快地掸了掸衣襟:“谁这麽不长眼?” “对不住刘师兄。”那人低头做了个揖。 刘道士皱眉看了他一眼:“你是谁门下弟子?” “小弟身份低微,在厨房做些帮工,从前蒙师兄不弃,曾教过我两式剑法,师兄还记得麽?” 太虚宫里这样的小道士多不胜数,身为掌门弟子自然记不得他们的面孔,刘道士摸了摸头:“好像有这麽一回事吧。” “师兄剑法高明,当日教诲小弟一直铭记於心,不知师兄今日是否方便再指点小弟一回?”那人抱著剑又做了一揖。 刘道士听他这样奉承,心头一喜,扬起脸道:“可以是可以,但若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那是小弟学艺不精,自不能怪师兄。” 这师弟甚是乖觉,刘道士暗赞一声,拔了佩剑道:“那便请了。” 两剑一对,刘道士便大皱眉头:“喂,你到底会不会使剑?”对方的剑法古里古怪,丝毫没有剑应有的轻盈灵动,沈得像是在使刀。 是你自己蠢,可别怪我没有手下留情,刘道士想道。他剑锋一闪,绕过对方剑身,直想著挑破他肩头衣衫,方显得自己剑法高明,谁料手中一沈,竟是对方伸手抓住了他的剑锋。 “你……”刘道士大骇,想要抽回剑来,却察觉一股惊人力量从剑柄上传来,震得他手臂痛麻,一下子就松开了佩剑。 随即一声轻响,那柄质地不错的铁剑在对方手中断成两截,扔在了地上。刘道士慌极了,他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那人已鬼魅般上前来点了他的穴道。 “我说过,你用铁剑我也敢抓,是不是?”离鸿笑了一声在他耳旁道。 刘道士猛然惊觉此人是谁,又觉得不敢置信,然而那人已飞快离去,把他一人留在了这角落里。 花园小径上,一个弟子正在戳一名道童脑门,教训道:“你明知道掌门师伯那里今日有贵客,急等著开水泡茶,怎麽烧壶水还这麽慢,秦师兄来催了两次,气得不行,等著他回头收拾你吧。” 道童年纪还小,抽抽噎噎地哭著提了那壶水向後院走去,离鸿借著夜色遮掩,跟在他身後一起来到了掌门的屋前。门口那道士却也曾照过面,正是姓秦,只见他不耐烦地向道童低喝了一声:“现在来做什麽,师父跟客人有要事商谈,让我们都别进去,你给我端著水在这等著!” 道童只好委屈地提著那水壶站在廊下。 那秦道士骂完,又低声抱怨道:“都一个时辰了还不出来,想饿死人吗。”他低头看了看道童,又道,“我有些事去去就来,你在这等著,师父若有什麽吩咐,立刻来通知我。” 道童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7 等秦道士一走,离鸿便从後面悄无声息地点晕了小道童,走进了掌门的屋子。他记得元朔十分看重太虚心经,想必会放在自己身边妥善收藏,若是能乘著他会客之时从他屋里偷出,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屋内没有人,只从内室传来几声零星说话声,离鸿在四周搜寻了一遍,全无那书的痕迹,想必还是藏在内室。 他刚向内走了两步,却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元朔掌门一向识趣,此番怎麽不开窍起来了?” 只听元朔咳嗽了两声道:“劳烦尊驾告知王爷,太虚宫乃是方外之地,方内之事爱莫能助,贫道恕难从命了。” “什麽方外方内,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四处乱民造反,道长身为大炎子民,不该为皇上分忧麽?” 元朔又咳嗽了一声,听他气息竟像是受了内伤,他低声笑道:“那些乱民不也是大炎子民麽,即使此番镇压下去,王爷不减免捐税,给人活路,将来自有更多的乱民,老道士岂能管得了?王爷素来敬天尊道,对鄙门诸多照拂,老道铭感於心,但要我领门下弟子去为王爷屠戮平民,却是万万不能。” “好麽,莫非老道士你也想造反?”那人声音忽的狠辣起来,“等我收拾了你,不怕从太虚宫寻不到一个听话的掌门。” 电光火石间那人已揪起元朔道人凌空便是一掌,他掌风冷冽如冰,元朔又已受了伤,勉强伸手格挡全然不被他放在眼里,眼看元朔趔趄著後退了两步,他又抢上前去,双掌齐发,直击元朔胸前穴海,谁料这两掌下去,竟似触上一盆炭火烈焰,从那老道士胸口迸发出一股强劲内力,瞬间沿著他手臂反噬上来。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人惊叫一声,後退两步,一脚踢开木窗翻了出去。 元朔的神色也是惊讶之极,他好不容易站定脚步,回身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请受老道一拜。” 第四十七章 和元朔打了照面後,离鸿略觉尴尬,他出手仓促,不但忘记戴面罩遮掩,还穿著太虚宫的道袍站在那里。 元朔稍稍一怔,没想到刚刚那助自己击败强敌的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他显然不是太虚宫的弟子,穿著道袍遮掩想必更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一面思索一面低声咳嗽遮掩著,又惊觉胸口淤积的寒气竟被少年短短一瞬的内力消融,此人若有歹意,当真是武林之祸。 “晚辈冒昧出手,还望没有伤著道长,”离鸿先打破了沈默,轻啧一声道,“寒圣手段还是那般狠辣,只是以道长的功力,应当不会落下风才是,不知……” 察觉他有些见地,元朔只得苦笑道:“先前他便以切磋为借口伤我一掌,我虽装作无碍,但在动手之际还是无法强撑,若不是少侠出手相助,当真……咳咳……” 离鸿见他连连咳嗽,赶忙伸手在他背心推拿了几下。 只觉一股暖阳般的真气从少年手心传到元朔背上,使他十分受用,又道:“不知尊驾究竟是什麽人?” 离鸿笑了笑:“道长想必不记得晚辈了,说来我还该称您一声掌门师伯。” 元朔有些讶异,点头问道:“你是……哪位师弟门下的?” “家师胡元臻。” “胡元臻,元臻师弟……”元朔呢喃著重复了两遍,忽而大惊,“他,他不是已经……” 离鸿知道他要说什麽,便道:“当年大难,师父全家遇祸,师兄弟们皆被处斩,只有我一人幸免逃脱。” 元朔面目颓然,过了会才道:“当年确是一场惊天惨祸,只是……不知你後来经历何等奇遇,又拜了哪位名师,练成如此神功?” 离鸿摇头:“没有什麽奇遇,只是走投无路入了风狼。” “什麽?”元朔惊呼了一声。 离鸿整了整衣襟,垂首道:“在下离鸿,想必道长已有所耳闻。” “你……你就是离鸿?” 离鸿见他这样惊讶,倒是奇怪了:“我原以为云弘师兄已向道长提起过。” 听他提起云弘,元朔的脸色有些怪异:“云弘他如今不在道宫,而在别处休养,难道当日就是你绑走了他?” “并非晚辈所为,不过晚辈也看管了他几天。”离鸿直言不讳道,而後又有些疑惑,“说来之後是寒圣救走了他,为何方才寒圣又出手打伤道长,你们与寒圣究竟是何关系?” 元朔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猛地甩了袖子道:“这不干你的事,你今日潜入太虚宫究竟有什麽目的,直说吧!” “实不相瞒,晚辈是为求太虚心经而来。” “又是太虚心经。”元朔似乎很有些怒意,“风狼手中握有各门派典籍何止千万,敝派小小的一本心法怎会这样入风狼的眼,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盗抢挟。” 离鸿叹了口气:“晚辈求这本心法只是为了救人,还请道长垂赐。” “一派胡言,”元朔冷笑两声,“你以为老道士会信你的鬼话?” “道长不信也没有办法,只是道长可曾想过,若我真是怀有恶意,为取心经不择手段,那麽方才何须出手相助。”离鸿口气淡淡地道,“太虚心经想必就在道长的屋子里,若是寒圣杀了你,我岂不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搜出心经回去麽。” 他这话虽失了礼数,却是实话,元朔脸色白了白,咬牙道:“你以为凭你救了我,我就会乖乖的奉上心经麽?” 离鸿摇头:“道长可以不给我,但我此行必要求到心经,我对太虚宫有旧情,自是不愿动手强取。道长为何不也顾念旧情一回,若是肯垂赐心法,待事成後我亲自送还典籍,绝不私藏。”他说著,低头抚摸腰间刀柄,“若是道长执意不肯,离鸿心中虽有旧情,但这把离恨却无旧情可讲。” 元朔僵著面孔看了他半天,方道:“你既是借心经救人,绝不可把心经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离鸿立刻道:“那是自然。” 元朔有些气不顺地将那蓝皮册子取了出来,摇头道:“太虚宫这些时日麻烦也忒多,离鸿,你若有良知还罢,若是存心作恶,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师父。” 离鸿心中一凛,接过书道:“我是善是恶,日後道长自会知晓。” 他即将离去,元朔却又道:“你方才在我身後击退寒圣,那内力霸道强劲,绝非中原所有,我隐约能猜到它的来历,你……最好莫让他人知晓。” 他这话并不像起先的防备猜疑,而有些长辈的照拂之意,离鸿恭敬地点了点头,也道:“我记住了,往後太虚宫若再有什麽麻烦,离鸿自也不会坐视不理。” 此行竟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离鸿摸著不曾染血的长刀,暗自松了口气,连夜下山而来。却在山下的暗影里,听见一声悠长的狼嗥,他怔了怔,忙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8 仰起头回应了一声,不一会,一个人影就抢到了他面前。 “迷花儿?”离鸿有些吃惊,“你,你怎麽来了?” 迷花儿连连喘气:“唉,堂主只说蟾宫你出来办大事,却连一点行踪也没留,我这一路唤著暗号过来,还想说再没人对上就冲去太虚宫寻你得了。怎麽样,大事得手了麽?” 难道是狼主等不及太虚心经到手,所以派人来催麽?离鸿有些纳闷,点了点头:“已经办成了。” “果然是蟾宫,”迷花儿雀跃道,“想必是来给咱们上次所受之辱出气,把那些臭道士都杀干净了,是不是?” 离鸿哧了一声:“谁说要杀道士了,我的事你不必多问,且说究竟是为何来寻我。” 迷花儿忙敛了笑:“确实出了件事,蟾宫你走了没两天,副都那边就传来消息,七绝峰那边下了封战书,说是痴箭要约战狼主,狼主已带著火獠卫星夜回了副都,南堂主让我来寻你也速速回去。”他说完,又小声道,“痴剑已多年不下七绝峰了,也不知这次打得什麽主意,他们七绝峰盯上狼主之位许久,明明死了三个却还是不怕。” 离鸿背脊一寒:“可是,可是前些时候那麽些事,狼主的身体还没全然恢复,如何去迎战?” 迷花儿摇了摇脑袋:“这我就不知道了,做狼主什麽都好,就是逃不过这些催命符似的战书,蟾宫,你要不要加紧回副都去看看?” 离鸿呆了呆,忽然一把抓住他:“你的马在哪里?” 他一路轮流换著两匹马星夜兼程向那塞外之地而去,整整十几日的路程只用了七天便赶到,把两匹坐骑都累得瘫在了一边,离鸿也顾不上管,不过是七日功夫,他头上都要长出白发来了。若是没有这一月间的事情,他听到约战狼主的消息大约还不会这麽揪心,然而之前种种堆在眼前,一想到这一战会出的差池,他整颗心就疼得像在沸油里煎熬似的。 这是离鸿身为蟾宫後头一次回到副都,只见一群火獠卫黑压压地向他行了礼,他不过呆了一呆,立刻便抓了个离自己近的问道:“狼主如何了?痴箭来了麽?他们比试过没有?” 那火獠卫被他连珠炮似的问话弄得有些懵,但还是简短答道:“约战之期是昨日,痴箭败了。” 离鸿长出了一口气,一下就坐到了地上,他有些傻地笑了两声,还向那人问道:“狼主打赢了?” 火獠点头:“狼主已把痴箭杀了,现在在内室休息,不让任何人进去,属下明日再为蟾宫通报。” 离鸿笑著摆了摆手:“不急不急,狼主没事就好。” 很快就来了几个人将他引去了一间堂皇的住处:“这是新为蟾宫安排的屋子,若是蟾宫不喜欢,还可以换别的。” 离鸿显然心情极好,连连摇头:“不必了,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他想了想,又道,“赵元呢,他跟了我些时日,让他来吧。” 那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道:“赵元他……被狼主叫去了。” 离鸿心头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他想起狼主之前提起的淫蛊,若是猜得不错,那淫蛊一直是狼主以内力压制著,所以他每每耗费了内息便会以练功为借口让男人去他内室欢好,这次又是一场交战之後,还叫了赵元前去,那麽…… 想到这里,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内心又火一般烧著了,火獠卫们只能莫名其妙地看著这个举止怪异的新蟾宫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去。 第四十八章 这副都虽不及狼都那般广阔,但狼主居所却是一点也不输於那边的气派,一座高大石门关得严严实实,外面还站著十来名火獠卫把守。离鸿倒也不是头一次闯狼主住处,现下又是气急攻心的时候,连犹豫也不曾,上前便道:“开门,让我进去。” 火獠卫上下看了他一番,低头道:“蟾宫恕罪,白统领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去打搅狼主。” 他说的不是狼主有令,而是白统领,离鸿更是恼火:“怎麽,你们眼中只有白统领,没有我这个蟾宫麽?” 那火獠卫当即跪下道:“属下绝无此意。” “那就让开!” “不行!”半空中传来这样一声断喝,一个人影鬼魅般挡到了眼前,正是许久不曾照面的白煞,“狼主的吩咐,属下不得不听,还是请蟾宫回去的好。” 离鸿已不是那个初下山时唯唯诺诺的少年了,他盯著白煞沈声道:“狼主的事我自会问他,你给我让开。” 白煞也丝毫没有惧色,仿佛根本不把离鸿放在眼里,冷冷道:“蟾宫非要闯进去,就杀了我再说。” 紧闭的石门里一丝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只要一想到里面正在发生什麽,离鸿就觉得头皮都被揪紧了,他磨了磨牙,伸手握住离恨刀鞘,道:“你以为我不敢麽。” 他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旁边的火獠卫就像十几根柱子,直挺挺立在一旁,根本无人劝解,若有争斗,胜者为上,这本就是风狼的规矩。 白煞阴森森地笑了笑:“恐怕蟾宫早就想拿我了,何必装模作样。” 离鸿连辩解也懒得说,再不能进去,他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两人同时拔了刀剑出鞘,顷刻间风一般打到了一处,都是绝好的兵刃,绝好的武功。刀光剑影之间将门前庭院里大片花草树木扫得狼藉一片,又双双跃到对面屋脊之上厮打。然而离鸿连续赶了多日的路,终究是有些疲倦,转眼间竟有了落於下风的趋势,白煞显然毫不顾忌他的身份,招招狠辣,几乎要置他於死地。此人著实心狠,当日火烧狼都,也存心要烧死南柯,离鸿想起这事,一时间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手下也是没了顾忌,他体内的焚心诀随心意而动,当即就有喷发之势。白煞还不知道他这手功夫,双目只盯著他手中的刀,眼看他体力不支,刚要举剑压上去,却被离鸿一掌击中胸前,这一下直把他从屋脊上打落到地上,口鼻里都涌出血来。 离鸿也跟著跳了下来,手中长刀指著门外木头似的火獠卫们:“还有谁要拦我。” 厚重石门的机括打开都有些费力,离鸿刚见它开了条缝,就迫不及待钻了进去,里间却更是宽广,离鸿一眼就瞧见跪在正中的赵元,而赵元回头瞧见离鸿也是满脸愕然:“离蟾宫你回来啦?” 离鸿一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他没好气地道:“你在这儿做什麽?” 赵元茫然地摇了摇头:“狼主让我来,也不知要做什麽。” 看来还没发生那种事,离鸿紧绷的肌肉这才松懈下来,将刀插回了鞘中,抬眼张望了四周一圈:“狼主呢?” 赵元指了指屏风後通往里间的入口:“狼主在里面,说一会传我进去。” 传你进去,自然是要做那种事,他会摘了面具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59 ,说不定连衣服也脱了,离鸿光是想到让旁人瞧见那种画面就气不打一处来,指著赵元道:“你出去。” 赵元一呆:“可是狼主让我……” “我让你出去!”离鸿磨著牙道,看著赵元错愕的面孔,他又补充了一句,“狼主这有我呢,不会问你的罪。” 赵元这才揉了揉跪麻的腿,向离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离鸿站在外间,深深吐纳了几次,才把肚子里那团火咽了下去,他也不知自己怎麽了,竟一下子暴怒成这样,还伤了人。狼主在里面,究竟在做什麽,他急於想知道答案,不免将其余皆抛到了脑後,解了腰间的刀,而後走了进去。 里间有些深邃,不比外面那样通亮,被布幔遮掩著更显昏暗,离鸿稍一探头,正瞧见狼主坐在一张檀木桌边,没有戴面具,头发瀑布似的散著,也没有穿著素日严整的衣袍,只披著一件单衣,单衣下露出半边肩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似乎是受了伤。 他就坐在那,似乎半天都没有动过,只是发呆,离鸿拿不准他在想什麽,踌躇了片刻,慢慢走了出来。 狼主听见了动静,猛地扭过头来,看清是离鸿时面上顿时浮现出一些复杂的神色,而後又很快冷了脸:“你怎麽来了?” 离鸿微微一怔,他原先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捉奸的妒妇般乱闯进来,然而被捉的这个却这般镇定,倒好像他连当个妒妇的资格都没有,心里不觉一沈,低声道:“听说七绝峰下了战书,我就急著赶了回来。” “已经无事了,”狼主淡淡道,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外面那人呢?” 离鸿口气更是生硬:“你说赵元?被我赶走了。” 狼主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呵斥他,只道:“让他回来。” 离鸿不但不去,反而更上前了一步,几乎逼到狼主面前:“叫他做什麽?” 他语气不善,狼主自然也有所察觉,他站起一步,冷冷道:“你想做什麽?” 离鸿对上他的眼睛,略有些底气不足,他本就不擅长拐弯抹角地说话,干脆开门见山道:“你让赵元来,是为了解淫蛊麽?” 狼主似乎讶异於他的直白,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离鸿只觉脑中有什麽东西劈啪作响,他长臂一伸,将狼主抵在桌角和自己之间,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说过,往後我会替你解,不要找别人麽?” “你?”狼主处於这种被他压制的情势下,略有些不快,随即恶意地笑了笑,“你会麽?” 离鸿用力咬了咬下唇:“我……我自然会!” 看著少年猛然涨红的脸孔,狼主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忽然伸手揪住离鸿衣襟,道:“你打发走赵元,是怕我事後杀了他,想救他一命,对麽?你不让我找别人,也不过是想从我手中多救几个枉死的人,是不是?离鸿,你当真是菩萨心肠,竟学了个以身饲虎。” 他话音刚落,离鸿以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贴著下面那颗狂跳的年轻的心脏,低声道:“还救什麽人,我只要一想到让别人瞧见你这个样子,就嫉妒得要发疯,还有那些曾经……曾经被你杀了的人,即使没死,我一定也忍不住会动手杀了他们。我原以为杀人是罪孽深重的事,可是却突然什麽都顾不得了,”他有些委屈地看著狼主,梗著喉咙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会变成这样。” 狼主怔怔地看著他,目光中寒冰似的冷意忽然化作了绕指柔,他点了点离鸿的嘴唇,喃喃道:“你,你这小子……” 离鸿一下就吻住了他,他被冲动驱使著,丝毫不计後果地把狼主压在了桌上,吞噬般吮吻著狼主的唇舌。若是自己没赶回来,这人竟真的会和赵元在这里翻云覆雨麽,离鸿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吞了一肚子老醋,酸意简直都要从天灵感里渗出来了。 最後还是狼主用力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才硬将他推开,离鸿猛地想起狼主胳膊上的伤,这一番折腾下来,还不知伤口裂了没有,当下手足无措地放开了他,口气中也有了怯意:“你……你的伤……” 狼主的下唇都被他磨蹭得有些红肿,只淡淡摇头道:“不碍事。” “这是痴箭伤的你?伤口深不深,我……我刚才莽撞了,有没有弄疼你?”离鸿在他手臂上小心地摸了摸。 狼主只是低著头:“说了不碍事。”他脸上忽然泛出怪异的晕红,而後低低道,“你连赶了几日路,不觉得脏麽,去後面洗了澡再出来。” 第四十九章 突然说到洗澡,离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狼主又要找借口支开自己,仔细瞧了瞧他:“你怎麽了?”一面说一面又去握狼主的手,却忽的一惊,“好烫。” 狼主微微一颤,猛地甩开了他,低喝道:“还不快去!” 离鸿终於绕过弯来:“你是不是……呃……淫蛊犯了?”之前在云州时,他闭关前一日就是这个模样,自己当时怎麽就没发现呢,离鸿有些懊恼地想著。 狼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他平日在面具下这般狠厉口气自然有震慑力,只是此时背脊微颤,面颊泛粉,眼波流转间瞪得离鸿浑身都发软,忙不迭道:“我很快就洗好,你别急。”急急钻入帘幕前又回过身叮嘱了一句,“不准叫别人来。” 只听狼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离鸿再不敢多言,一缩头就溜了进去,他这几日确实沾了满身尘土,本想著寻桶凉水冲洗,一进去却是铺面的氤氲水汽,面前竟是个热气腾腾的大池。 原来这里机关巧妙,竟是个流水池子,不知引了哪里的温泉水,不间断地注入大池,离鸿闻著隐约的硫磺气息,只觉身上说不出的舒坦。但他还惦记著狼主的事,自然无法静下心去享受,只匆匆将身上搓洗干净就立刻爬了上来,随手披了件袍子,好像晚半刻回去狼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狼主自然还在,依旧是坐在桌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离鸿兀自擦著湿漉漉的头发向他走来,又看了看桌上,只见一个青瓷碟里放著丸药,旁边还有个小酒壶,忍不住道:“这是什麽?” “春药,迷魂酒。” 离鸿一下就岔了气,连咳嗽几声才缓过来,抓了抓头发:“你每次都给别人吃这个?” 狼主僵著脸,点了点头。 离鸿将那两个东西一下推到了地上:“这次不用。” 狼主安静了片刻,忽然突兀地道:“离鸿,你走吧,”他脸色有些泛白,“我还是不能,不能跟你……” 离鸿一下就愣住了:“为什麽?你不是很难受麽,为什麽不能让我……”他声音小了下去,“你讨厌我麽?” 狼主放在桌上的手都用力成了拳头,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0 不去回答他,只闭上眼道:“你走。” 离鸿呆了呆,突然弯下腰将狼主扛了起来,径直放进了那被层层帐幔包裹的床榻上,狼主满脸惊愕地看著他:“你……你竟敢……” 离鸿双手撑在塌边,眼睛又黑又亮地盯著他:“你说讨厌我,我就走。” 狼主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有些粗鲁地扯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拉到了榻上,刚仰起头,少年就急切地回应著他再度吻了上来。只是唇舌间的索取都显得迫切和渴求,更勿论其他,离鸿托著他受伤的左臂,另一只手一施力就将狼主的单袍剥了下来。没有了衣物遮掩,离鸿一下就察觉到狼主身上异常的灼热,连忙问道:“是不是很难受?” 狼主挣扎著推开了他,伸手拨动了床下的机关,只听榻边“当啷”一声,垂下两条锁链来。 “快……快把我绑起来。”狼主将锁链的一头扔给离鸿,神色间是遮掩不住的痛苦。 “绑你?这怎麽成?”离鸿一下子就懵了。 “不然一会我会伤了你。”狼主挣扎著说完这句,将手腕伸到了他面前。 离鸿想起当日那些从狼主房中抬出的尸体,无一不是伤痕累累,不知这淫蛊发作起来究竟是怎麽个狂乱模样,但若是把他这样捆住,著实於心不忍。 “快一点,”狼主声音都发著颤,催促道,“你要折磨死我麽?” “这……”离鸿摸了摸手中锁链,竟是软牛皮裹著的精钢锁,倒是不伤人又牢固异常,当下只得用力点了点头,“得罪了。” 待依著他的意思将他双手捆住,再按在榻上,简直是一点浓情蜜意也没有,活像是在上刑,离鸿心里难过,安抚似的摸著狼主的背:“你放松些。” 狼主却只将头埋在枕头里,肩膀和背脊愈发颤得厉害,这一下,那背上红如烈火般的桃花倒是活灵活现地摇曳了起来,极是冶豔。离鸿被蛊惑似的俯下身去,向他雪白的後颈吹了口气,然後轻轻咬了上去。 身下立即传来一声隐忍又模糊的呜咽,离鸿听在耳里,只觉得脸红心跳,大著胆子顺著他的腰线摸了下去,掠过那清瘦的腰身,很快就覆上那雪似的臀瓣。他被那两团柔软吸引著揉了两把,但对下一步动作还是有些犹豫,只因那臀间小穴始终羞涩紧闭著,全不似春宫上一般贪婪色欲,怎麽能吞下自己胯间巨物呢。 离鸿试探著拨弄了一下,那处却瑟缩著闭得更紧,正在无措时,狼主仿佛感知到他的为难,叹息著到:“床边小柜里有软膏。” 他慌忙伸手去取,果然有几个小瓷盒在里头,刚一揭开,一股异香就扑到了鼻间,只是里面的蜜色膏脂已被用去了一半有余,离鸿心里一黯,随手就将它丢了开,又取了一罐未曾开封的,伸手蘸了些,小心翼翼地向狼主股间抹去。 入口在膏脂的润滑下终於渐渐柔软,一点一点透出媚色来,离鸿刚伸了一指进去,便觉得内壁又紧又热,浑身顿时打了个激灵,胯下也胀痛起来。狼主却渐渐不对劲了,他双手挣动得厉害,带动著两条锁链哗哗作响,离鸿不得不一手抓著他的腰,一手揉弄他股间道:“忍一忍,很快,很快的。” 其实这事究竟快不快,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狠狠心又加了一根手指,却觉得里面愈发绞动得厉害,像要把他的手指吞进去似的。他很快抽了手指出来,为了制住挣扎的狼主,只好整个压在他身上,胸口全然贴著狼主赤裸的脊背,这密不可分的接触让他的心又不禁狂跳了起来,当下压低声音道:“我现在进来了,可以麽?” 狼主仿佛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麽,为了抵抗淫蛊的控制,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似的,口中模糊地喊著什麽,离鸿低了头才算听见,他一直在喊著一个人的名字:“姜腾,姜腾……” 好像被什麽东西狠狠敲中了脑袋,离鸿猛地硬起心肠,腰向下一沈,将胯下的昂扬刺入了身下的身体。刚进去一点,他就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实在是太紧了,被这样灼热地包裹住的感觉是如此的陌生,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喘息了一会,才又进去了一些。伏在他身下的狼主忽然抬起脸,将口中的低喃化作怒吼吐了出来:“姜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离鸿呆了呆,忙俯下身贴著他耳朵道:“我不是姜腾,我是离鸿。”他慌乱中摸到了狼主的脸上,竟摸了满手的眼泪,心下更是方寸大乱,也不知该抽身出来还是继续挺进。 “离鸿?”狼主怔怔地转了脸看他,眼睛和鼻尖都有些发红,看得离鸿心都要痛了,一下就要抽身出来:“我……我不做了吧。” 那被镣铐捆住的手却伸向了他的脸,狼主又喃喃唤了一声:“离鸿,真的是你。”他睫毛上还沾著未干的泪水,轻轻颤动著,“我一直想,若是你,就好了……” 在离鸿怔忪於他话中的深意时,狼主的神色又渐渐迷乱起来,那淫蛊似乎折腾得他不轻,只迷迷糊糊催促著身上少年,而离鸿在挺入和抽动间却并不觉得快乐,他垂著眼睛怜惜地看向狼主,心里只道:我不想这样用锁链绑著你,更不想因为淫蛊才和你做这种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离鸿背上出的一层汗都慢慢变凉,狼主才从那可怖的迷乱中解脱了出来,背上的桃花也渐渐褪去,他嗓子有些沙哑,模糊著道:“帮我解开。” 离鸿缓缓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伸手解开了锁链,替他盖上锦被,然後有些疲倦地躺到他身边,与他沈默地对望著。 狼主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低声道:“说了不用你,和淫蛊发作的人做起来不好受吧?”说完,又咬著牙道,“我憎恨身上这东西,心中明明恨极,却不得不找男人做这勾当。” 离鸿怔怔地想说些什麽,却又忐忑地闭上嘴巴。 狼主看了他一眼:“方才也是如此。” “我知道。”离鸿轻轻点了点头。 狼主却忽然掀开被子,跨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摸著他的脸道:“那麽这一次,就当是我头一回心甘情愿做这种事吧。”他对著离鸿瞪圆的眼睛轻轻一笑,俯身覆上他的唇。 第五十章 他唇舌勾动间几乎要将离鸿魂魄吸去,舌尖辗转地缠绕上来,流连许久才退去,只留了一抹淫靡银丝,粘在两人唇间,被他伸手轻轻抹去了。那手指沾在离鸿唇上的热度仿佛炙热如火,很快划过他喉头,胸膛和肚脐,落到他小腹上,少年胸腹间线条极是漂亮,从他那日练刀时便瞧见过,狼主细细抚摸著他,满意地瞧见他又涨红了脸色。在他的手将要握上孽根的当儿,离鸿忽然低喘了一声,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等……等等……” 狼主有些不悦地眯了眼睛:“怎麽,换你不愿意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1 了?” 其实瞧他这样万种风情地骑在自己腰上,离鸿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沈沦欲海,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狼主微微张了唇,有些诧异地看著他。 “不是仇雪,不是明月,是你真正的名字。”离鸿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告诉我。” “我叫做……凤笙,”狼主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上描摹著那两个字,写完後挑起眼角看他,“你记住了?” 那一笔一划都刻进了离鸿心里,羽毛似的抚得他心头发痒,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低唤道:“凤笙……凤笙……” 狼主显然有些发怔,很快又揽了离鸿的脖子,在他耳边道:“叫我阿笙。” “阿笙。”离鸿刚喊了一声,就见狼主眼睛里微微泛了湿意,忙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脸,“你怎麽了?” 虽然从狼主那张漂亮的面孔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按照南柯所说也能推断出他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离鸿却在这时不由自主地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小,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 “你喜欢我麽?”狼主这声发问并不倨傲,竟还微微发著颤。 离鸿没料到两人做到这种地步他还会问这个,呆呆地答道:“喜欢啊。” 狼主忽然笑了:“我这麽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怎麽会喜欢?” 他的笑看起来又恨又痛,离鸿心里都慌了起来,他托著狼主的脸,轻声道:“你做那些事也是为求自保逼不得已,不是麽?”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再说,不管你做了什麽,我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又有什麽办法。” 狼主神色一滞,又道:“那你还惦记著那个云弘麽?”不等离鸿答话,他又狠狠道,“不准你想他,你已是我的了。” 他不顾胳膊上的伤,用力揽紧了离鸿的肩膀,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少年的胸膛已十分结实宽厚,他心安理得地压在他身上,口气有些霸道:“离鸿,我给你起了名字,从那之後你就是我的,整个人都是我的。” 离鸿抿了抿嘴唇,似乎想笑,却怕他又恼怒起来,强忍住了,他轻轻摸著狼主的头发,在他耳边道:“我自然是你的。” 狼主显然十分满意他的回答,像奖赏似的递上唇来示意离鸿吻他,等逗弄够少年那鲜嫩的唇舌滋味,方喘息著道:“我想听你叫我阿笙。” 离鸿稍稍坐起了一些,抓住了狼主纤细的耻骨,有些为难地轻声道:“阿笙,我……涨得有点疼。” 他从方才就没有发泄的性器初有些萎靡,而後又在这耳鬓厮磨里挺立了起来,正抵在狼主身後,眼巴巴地等著抚慰。 狼主抬起下巴轻笑了一声:“刚才不要我碰,现在又要求我了?”他瞧著少年委屈的神色,愈发想逗弄他,便道,“先把我伺候舒服了再说。” 所幸离鸿也不是头一次“伺候”他了,他咬著下唇伸出手去握住了狼主胯下那根,轻轻抚弄了起来,狼主低声呻吟了一声,眼角湿润地看向他:“离鸿,用嘴帮我。” 离鸿错愕了:“怎……怎麽用嘴?” 狼主皱了皱眉:“用嘴含住,还要我教你麽?” 听他这麽说,离鸿似乎有些苦恼,顿了顿才爬了起来,将他推到床上,双手抓了他的腿,而後俯身下去,有些迟疑地道:“我不大会……” 狼主还不及说话,便觉得腿间被一股湿热裹住,离鸿果真将他的性器含了进去,而後试探般动了动舌头。“啊……”这一声低吟猝不及防地从他喉间漏了出来,却显然是刺激到了伏在他腿间的离鸿,少年无师自通地用舌头舔上了性器顶端,这一下弄得狼主腰杆都微微发抖,向後一缩,几乎要从离鸿的嘴中抽出来。为了不让他乱动,离鸿一只手抓紧了他的大腿,又含得深了些,狼主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下去,只能看见少年半闭著的眼睛和英挺的鼻梁。 “离鸿……”他轻喘著抱住少年的头,“你真好……” 吸吮的水声在偌大安静的内室里显得格外淫靡,听得人面红耳热,离鸿根本不知何时该停止,只觉得口中被涨得越来越满,噎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终於,狼主轻拍了拍他额头将他推开了,看见他的脸时狼主有一瞬间的讶异:“怎麽,很难过麽?” “没有……”离鸿一张口才发觉声音都哑了起来,忙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没什麽。” 狼主在他头上摸了摸,忽而道:“你起来吧。” 离鸿不知他又要做什麽,依言爬了起来,与他面对而坐,只见他靠在床栏上,脸颊和胸膛都染了淡淡红色,容貌身形无一不美,连胯下那东西都生得比别人好看些,看著看著就口干舌燥起来。 “不是说会做麽?怎麽现在又变成木头似的。”狼主见他呆在那,轻声调笑了一句。 离鸿已不是头一次被他取笑,也不去反驳,他的眼睛定在狼主眼角那伤痕上,似乎总逃不出那里的蛊惑似的,先凑上去在那儿亲了亲,又用嘴唇反复蹭了蹭,这才一路往下,尝过了他的唇,而後是下巴,再又舔上了他脖颈上的喉结。狼主似乎受不了他这样漫长的亲吻,拉了他的手按到自己胯间,这下他倒不木头了,手指在囊袋间摸索了一会便钻入下面的穴口按揉起来。 入口处还因方才的情事微微张著,柔软又有些湿润,很快就容纳了他的手指,离鸿一面细细咬著狼主颈间,一面将自己的性器凑了上去,那入口浅浅地吞入了前端,竟像是活物似的吸住了不放。离鸿被这奇妙滋味弄得心中一荡,险些就莽撞地闯了进去,却又忙克制住了,小心地又进了几分,只听狼主鼻息里漏出几声细小的轻哼,在他耳边道:“再……再进去些……” 听他这样说,离鸿再不迟疑,托起他按到了自己腿上,这一下坠几乎将他的性器完全吞没,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离鸿喘了口气,仰头望著身上的狼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狼主也正咬著下唇低头看他,那编贝般的牙齿边露出一点唇瓣的嫣红,勾著离鸿仰起脖子去吻他,身下也遵循著本能抽动了起来。谷道内又湿又软地绞著他,几乎让初尝情事滋味的少年失了分寸,他用力抱紧怀里的人,有些凶狠地顶弄著他。再一低头时,只见那雪白胸膛上点缀著的乳珠也颤巍巍地挺立著,离鸿像只饿极了的小狼似的凑上前就舔吮了起来,又似乎觉得不过瘾,跪了起来将狼主按到身下,再狠狠挺入。 他从不知道情事是这样贪婪的东西,竟让他有种迫切的欲望,直想把身下这个人一点一点吃下肚去才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狼主两边的乳首都被吸得红肿不堪,脖颈和胸口也被弄得青青紫紫,身下更是被两人的体液弄得湿的一塌糊涂。 “阿笙……我是不是弄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2 疼你了?”离鸿正处於将要到达高潮的时候,浑身又是汗又是战栗,“你好像都要哭了。” 听了这话,狼主的脸上泛出一抹窘迫的红色,从喉咙里憋出一句:“你不要……老是顶那里。” “哪里?” 离鸿迷茫地看著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腰,却正戳在那一点上,只听一声惊叫,一股白浊洒在了两人的小腹上,狼主显得有些失神,软软地躺到了下去,离鸿也被他一瞬间绞紧的肠道迫得射了出来,气喘吁吁地伏到了他身上。 第五十一章 这一番颠倒之後,狼主显然不喜欢身上留有情事的痕迹,拍了拍离鸿的额头道:“扶我去洗浴。” 他胳膊上的布条有些散开来,离鸿并不敢十分地去拉他肩膀,索性像之前那样将他扛到了肩上,向卧房後走去。狼主被他这样扛著,只见他肌肉结实的背部在面前晃来晃去,磨了磨牙便轻咬了上去,离鸿一下子就僵住了脚步,压低声音道:“还要再来一次麽?” 狼主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你想要我的命?” 离鸿悄悄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那热气腾腾的大池里,又将那只受伤的胳臂搭在了池沿上,这才低头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方才闯进来之前,把白煞打伤了。” 狼主蓦地沈下脸来,咬牙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火獠卫统领地位虽在你之下,但只有我一人可以责罚,你懂不懂规矩?” “那你罚我吧,”离鸿一弯膝跪了下来,却显然并不诚恳,“你要为了白煞罚我麽?” 狼主有些著恼地瞪著他:“离鸿,你可不要恃宠而骄。” 离鸿歪头看著他,忽然露出好笑的神色,趴在池沿边道:“我现在算是得你的宠吗?” 他鲜少有这俏皮样子,竟很是可爱,狼主板不下去脸,干脆转过身:“进来,帮我擦背。” 离鸿立刻就抬起长腿跨了进来,双手按上他那微微凸起的蝴蝶骨,轻声道:“你别不高兴,我把太虚心经讨来了,等你把身上那东西除去,我们就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再也不让你受苦了,好不好?” “太虚心经……”狼主微微一怔,“你真的弄来了?你竟有本事对付元朔老头。” “只是凑巧帮了他一把,所以他也没有过於为难。”离鸿简短地将在太虚宫的经历说了一遍。 狼主却轻哼一声:“太虚宫的道士们阴险狡猾得很,这心经真假还有待商榷,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我觉得不像是假的,元朔道长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怎会料得我那夜前来,而恰好备了本假心经在身上。”离鸿辩解了两句,又道,“你若不信,回头瞧瞧便是。” 狼主不再多言,由著他在自己背後按揉,等那双手掌摸索到腰际时猛然伸手捉住,拉到了身前。被他拽著贴上来的少年显得有些吃惊,刚要张口,只听狼主低声道:“嘘,别动。” 离鸿便老老实实就著这个姿势在水里泡著,两人静默了一会,他又忍不住开口道:“阿笙,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 狼主正安逸地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淡淡道:“什麽事?” “那笛子对你来说很重要麽?为什麽要给我。” 狼主慢慢睁开了眼睛,喉结动了动:“笛子,是先父的。” “啊……”离鸿只发出了一个惊讶的音节,便听狼主道:“你想听听我的事麽?” 见离鸿用力点了点头,他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自小家境并不好,可说是十分低微,父亲是个普通的乐师,精通丝竹管弦,他爱乐如命,连同我姐弟三个的名字都是以乐器为名,姐姐叫月琴,我叫凤笙,弟弟叫做雅筝……”他说到这里,似乎回忆起了什麽,沈默许久才继续道,“那杆短笛,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可惜……我一直学不会。” 这话语虽平淡,但他眼角眉梢皆是苦意,离鸿想起南柯说他全家惨死之事,心中不胜哀怜,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臂。 “我母亲出身风尘,名声虽不好,但父母一直恩爱笃深,家中也是十分和睦。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母亲忽然患了重症,急需救治,父亲为了筹措药费,让祖母带我去邻县向亲朋告借。”他缓缓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同祖母去了三日,三日後回来,竟已是家破人亡。” “那天晚上我和祖母回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顿时不知所措。祖母虽然老迈,却还是久经世事,到底沈稳些,先安顿了我,才去左邻右舍打探缘由。她回来时双目红肿,却不肯对我吐露实情,只叫我到隔壁李婶家借宿一晚,她去去就回。李婶寡居多年,为人十分和善,她禁不住我苦苦哀求,才将这几日的事一一说与我听。原来我们刚动身不久,母亲就病得不省人事,大夫说需以参汤吊命,父亲拿不出参钱,只好带著我姐姐月琴去茶馆卖唱。偏偏碰上了县里的张员外,那姓张的是本县县令家的太爷,有权有势,他看上我姐姐美貌,明明已是花甲之年,却要强娶姐姐为妾。父亲怎肯从命,向他苦苦哀求,拉著姐姐不放,却被张家家丁当街打死,而姐姐在被抢入张府的当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这般哀哀惨惨的故事只是个开头,狼主在说话时没什麽表情,只一字一句地将这段埋在心底的往事慢慢倾吐出来,“母亲本就病重,听说了这消息,急气之下撒手人寰。只剩幼弟雅筝一个,却听张府来人传话说,让他去收敛姐姐尸身,他这一去便再也不曾回来。李婶说祖母方才急著出去,就是去寻弟弟,可是……祖母也没有再回来。我等了一天一夜,什麽也没等到,李婶从第二日起就把我锁在屋里,无论我怎麽求她,她都不肯放我出去。後来,我终於在天快亮的时候爬了窗户出去,想到张府看个究竟,那里要经过一个菜市口,就是在那个菜市口,我看见废弃的旗杆下面吊著两个人,一大一小,那时天边刚刚泛白,照在那两人脸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祖母和弟弟。” “怎麽会这样……”离鸿怔怔地听著,眼泪已止不住掉了下来,他想到安平县遭祸的时候,若是自己没逃走,而是看见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弟们被斩首的场面,又该怎样。 狼主没有答他的话,径自说了下去:“我没有再往前走,我知道,只要去了张府,他们也会把我悬挂到那里,在那座县城,张员外根本是只手遮天。我很快收拾东西逃了出来,什麽都没有管,把这笔血仇和家人的尸首全丢在了那座城里。” 离鸿想道,你若是真的丢下了,就不会进风狼,更不会在前狼主身边委曲求全那些年。他轻声道:“南柯说你那时替代他去姜腾身边,其实你是为了报仇,是不是?” “呵,”狼主也不知是叹气,还是真的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3 好笑,“南柯连这些都告诉你了?不错,我接近姜腾确实另有目的,我那时逃出来,原只是想逃离一场噩梦,却不料陷入另一场更久更可怕的噩梦里。我遇上了风狼的人,亲眼见识了他们杀人的手段,听他们把狼主形容得如同夜叉恶鬼,便忍不住想,若是那样的人,或许可以替我杀了张员外。” “那後来……姜腾有替你报仇吗?” 狼主看了他一眼:“我在第一个夜里,差点死在姜腾的床上,他对我说,若是我乖乖的,他就杀了姓张的,替我家人报仇。” 离鸿一想到那时他才只有十二岁,在家人尸骨未寒後又遇上了这种事,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脑中“嗡”地一下响了起来。 狼主仿佛没瞧见离鸿煞白的脸色,狠狠咬了牙道:“可他骗了我,我知道他若是愿意出手,杀人不过是碾死蚂蚁般容易,可他就是想用这个吊著我,好让我一直乖乖地任他摆布。”他的脸上骤然显出一股戾气来,“我在他身边忍了八年,也足足等了八年,却得知姓张的根本没死,反而活得逍遥自在。我这才明白,不能依靠别人,想要报仇只能自己动手才行,姓张的该死,姜腾也该死。” 他这恨确实不是毫无缘由,离鸿忙安抚著他因为怒气而颤抖著的肩膀,又有些奇怪:“我听说前狼主功力登峰造极,你……是如何打赢他的?” “你大约听说过寒潭一战,其实那次的姜腾是南柯易容所扮,我们之所以选在那儿约战,正因为那里有潭水和悬崖,众人相隔甚远,看不真切。南柯假意被打下崖去,我则戴著面具,扮作关外的仇雪,坐了这个新狼主之位。风狼众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姜腾在前一日就死在了狼都,”狼主一面说一面低低冷笑,“姜腾为了哄我,教了我不少的奇门绝学,偏偏又给我服了天运丸,让我此生都无法修习焚心诀。他以为这样我就永远无法胜过他,可他忘了,我在他身边虚与委蛇这麽久,早就掌握了他的命门所在,一杯毒酒和一记破心掌就能要了他的命。但我又怎会这样痛快就杀了他,我要把他看重的东西,统统毁了才罢。他那时身负重伤无法动弹,我便在他面前把他喜欢的娈宠们一个个杀死,将他的珍藏爱物烧了个干净。而後自然不会忘记他最在乎的是什麽,所以当著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肆意交欢,气得他眼角都瞪裂了,真是痛快……” 离鸿一瞬间觉得他挂著冰冷笑意的脸有些陌生,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别……别再说了……” 第五十二章 狼主的神色一下子狠厉起来,他恶狠狠地看著离鸿:“怎麽?嫌我歹毒了?” 离鸿怔怔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姜腾害苦了你,你杀了他也无妨,但他那些娈宠与你同样的苦命,何必要下此狠手……再说,你为了气姜腾,跟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也不值得。” 狼主嘴唇剧烈地抖了抖,显然十分愤怒:“我本就是这样的恶人,你现在才知道麽?”顿了顿,又冷笑道,“你那麽侠义心肠,自然是嫌恶的。” 离鸿只耷拉著脑袋,一声不吭。 见他不否认,狼主更是恼火,蓦地扬起手来,一巴掌甩在离鸿脸上:“刚刚还说喜欢我,骗子!” 离鸿的脸颊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低声道:“我是喜欢你,但也不能赞同你胡乱杀人。只希望若真有因果报应,就把你的杀孽报应在我身上,你已经够命苦了。” 少年这番话有些古板无趣,却听得狼主一点火气也没有了,他看著离鸿慢慢浮起掌印的半边脸,微微露出些悔意来。 离鸿在水里轻轻抓了他的手:“泡了这麽久,我扶你出去吧。” 狼主一言不发地由著他牵上岸去,等少年手脚利落地帮他擦干了身体,又系上衣袍,才伸出手,在那红肿的脸颊上摸了摸:“你不明白我为何会变成这样,但若是你入风狼时,我便像姜腾那样待你,说不定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我。” 离鸿被他抚著面颊,稍稍一怔,随即红了脸:“难道说……你当时就对我……” 狼主腾地抽回了手去,皱了皱眉头:“胡说什麽,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那时不过是个小屁孩,我还起不了那种心思。” 离鸿却认真地道:“你若不是中意我,为什麽不把我送到河西堂去,又为什麽把那杆笛子给我呢?” 狼主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只是觉得你我经历有些相似,那笛子在我身边横竖也没用,看你如何处置罢了。我还想著若是你弄坏或者丢弃了它,就当是我多此一举,没想到……你倒是爱惜得很,还编了思念心上人的曲子。” 离鸿猛地想起在他面前吹奏过为云弘所作之曲,顿时尴尬了起来,暗暗道,他那时怕是已经醋上了。 狼主这番话,有些刻意掩饰心迹,而离鸿已听出了一二:“我明白,你瞧见那时的我,就好像瞧见了当年的自己,你一心一意护著我不受风狼中半点腥风血雨的荼毒,正是因为你想知道若是当年的自己没经历那些,又会如何。那笛子是你父亲的,你送给我,是想让你父亲在天之灵看著我好端端地成长,而不是看著你活在那无边无尽的痛苦里,是不是?” 他说一句,狼主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後,只掩住脸没了声息,过了片刻,忽觉脖颈一凉,像是被挂上了什麽东西。 “那笛子是你极珍贵的东西,我定会好好保管,这个,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离鸿摸著他锁骨间那个小小银鱼,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好像有些寒酸。” 狼主怔怔摸了摸那犹带著几丝少年体温的小鱼,并不问来历,只轻轻道:“多谢你。” 离鸿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抓著狼主的肩膀,又道:“既然一开始你是因为我们身世相似而另眼相待,那後来呢,”他咬了咬下唇,“我一直以为你不大喜欢我,可看你刚刚的样子,好像喜欢我很久了。” 他的口气有些懵懂而天真,听著让人发不出火来,狼主轻叹了口气,低低道:“那日我被骆罕献上的逍遥笈弄得走火入魔,你闯了进来。” “啊?”离鸿挠了挠头,“那天好像没什麽特别的啊,我只是背了段口诀给你听。” “不,那是个杀我的绝好机会,而你竟没有动手。我瞧你手已按上腰间刀柄,却又放了下来,为何不趁机杀了我,夺取狼主之位呢?”狼主摇头道,“我那时以为你不过是胆小怯懦,可细细想来,却又并非如此。你救了朔北堂,救了南柯,救了叶荣,救了一群名门正派的蠢货。我原想,你这种人,决不能留在风狼,更不能留在我身边。” 离鸿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瞧著他。 狼主却继续道:“我命你去查骆罕,原以为那里诸多争斗,定会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4 让你尝尽险恶。可谁知道在你出发之後,我却更心烦意乱得厉害,终究也跟去了。果不其然,你那性子惹了不少麻烦,却记不住教训,所做的事在我看来不过是愚蠢,但这愚蠢的家夥却又在几大门派杀到云州时让我刮目相看。我真不知这种愚蠢是这样宝贵的东西,所有人都是敬你爱你,却恨我怕我。”他说到这,声音越发低哑,“我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我鬼迷了心窍,你这人就是那麽容易讨人喜欢。” 离鸿一直听到这儿,才蓦地听到“喜欢”二字,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只脑中翻腾似的想著,他那时候哪有什麽喜欢自己的蛛丝马迹。 “记得你被封作蟾宫的那天晚上,我正因为那场争斗损耗内力,致使淫蛊发作,偏偏你闯进来……”狼主说起这件事,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你可知我当时费了多大力气才忍著没强留下你麽?” 离鸿想起当日情景,心中不由一荡,几乎脱口而出:“你为何不命我留下来。” 狼主飞快地瞪了他一眼:“你那时满心都是你的云师兄,我若强迫了你,你定是要恨死我,我……我又不是姜腾。” 离鸿听说,便也闭上嘴,他并不敢断言当日的自己会有什麽反应,这些时日波折种种,虽然坎坷了些,但终究得了个两情相悦,当真是上天厚待。他想到这,不由在心中默默对自己道,阿笙这样待我,我这一生绝不辜负他。 在连番的情事和长谈後,天色已由白变黑又渐渐泛白,离鸿听著狼主声音有些沙哑,很是不好意思:“都怨我一直缠著你问这问那,你身上还有伤,早些睡吧。” 狼主显然也困倦了,他打了个呵欠,轻轻“嗯”了一声。 离鸿用锦被把他盖好,然後自己也钻了进去,刚躺下,狼主便靠了过来将头枕在他怀里,他这麽一个动作,却像是把离鸿的心都填满了,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拥著他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离鸿醒来,已是连晌午都过了,身边空荡荡的,狼主不知去了哪里。床边不见了他穿来的旧衣,只有一套簇新的霜色锦袍,像是狼主的衣服,离鸿套在身上倒也合适,等到穿戴完对著大铜镜一照,衬著他一脸的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精神。 门外还是那几个柱子般直挺挺的火獠卫,一见他出来,俯身问礼间都露出些许微妙的神色,离鸿自然也明白他们在猜测什麽,干咳了一声:“你们瞧见狼主了麽?” “禀蟾宫,狼主前去探望白统领了。” 离鸿这才想起被自己打伤的白煞,心头忽的涌起愧意:“白统领他……伤得重麽?” 那火獠卫瞅了离鸿一眼:“离蟾宫神功盖世,白统领他只是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这话有些讽刺之意,离鸿并非颐指气使之人,只默默听了,低声道:“白统领现下在哪?” 火獠卫统领的住处竟甚是简陋,离鸿寻了半天才找到白煞所住的那间小小院落,刚踏进去,便听见白煞虚弱的声音道:“这次没能阻住离蟾宫,守卫不利,属下该死。” 紧接著便听狼主道:“不必自责,你好好养伤便是。” 离鸿听到这,正想走进去说两句,谁知走到门前刚一抬眼,便浑身僵硬了。 “狼主,我这次同离蟾宫交手,觉得他……”白煞躺在榻上声音越说越小,狼主正俯下身听他私语,耳朵几乎都要贴上白煞的嘴唇。 第五十三章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狼主突然转过了头来,面具下的幽深瞳孔看向离鸿,缓缓道:“还不快进来,向白煞陪个不是。” 离鸿呆了呆,自知理亏,只好走了进去,向榻上的白煞低下头:“白统领,昨日是我莽撞了。” 白煞神色倨傲,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是属下不自量力,一心只想著守卫狼主,低估了离蟾宫的本事。” “好了。”狼主不轻不重地喝了一声,“此事以後不必再提,你且养伤,这几日的事先让别人去做。” “狼主,”白煞见他抽身要走,忙强撑著爬了起来,“那封七绝峰的战书……” 离鸿微微皱眉:“七绝峰的痴箭不是已被杀了麽?” 狼主还未答话,白煞已冷笑了两声:“原来蟾宫还不知道,痴箭虽死,七绝之首杀善却又约了狼主两月之後一较高下。” “怎麽又有一个?”离鸿失声道,“这七绝峰是个马蜂窝吗?” 白煞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又转向狼主道:“前日狼主与痴箭一战已是竭尽气力,杀善必是料到狼主这几个月不能妄动真气,才下此战书,他在七绝峰苦修多年,韬光养晦,想必就是为了乘此机会一举夺得狼主之位。” 对於他这番分析,狼主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这本不是你管的事。” 白煞的面孔立刻苍白了下去,看得离鸿都有些不忍,然而狼主已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他也只得跟了上去,临走时隐约看见白煞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恨意。 刚走到僻静地方,离鸿就抢了上去拦在狼主面前:“为什麽不告诉我还有一封战书的事?” 狼主头也不抬地道:“不过是寻常小事,没什麽好说的。” “小事?那个杀善既然是七绝之首,想必武功很高,你……打得过他吗?”离鸿忧心忡忡地道,“况且你刚跟痴箭一战,明明就受了内伤,他们这显然是车轮战,真是无耻之尤。” 狼主冷笑一声:“你发这些牢骚有用麽,我身为狼主,就要守约战的规矩,此事万万推脱不过去。” “可是白统领说你这几个月都不能妄动真气,到时候如何去与杀善交手,”因拿不准狼主如今身体究竟如何,离鸿愈发地担心,干脆道,“我代你去,怎麽样?” “你?”狼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断然道,“不成,会被认出来。” “怎麽会,”离鸿一指身上的衣服,“我俩身量差得不多,到时候戴上面具,声音也模糊,他发现不了的。再说南柯不是很会易容乔装麽,让他来给我收拾收拾,绝不会露馅。” 狼主显然觉得他在异想天开,无奈地道:“你我武功路数并不一样,而且你也不是杀善的对手。” 离鸿一把抓住他的手:“若是加上焚心诀呢?” 狼主怔了怔:“有焚心诀辅助,修习武功确实精进神速,只是两个月……” “两个月足够,”离鸿看著他的眼睛,“你相信我。” 狼主把离鸿带到了那间水潭下的密室里,这里机关巧妙,可以透入日光,此时进去,只见室内石壁上映著水波盈盈,像个水晶宫似的。 离鸿上次进来还是满心的战战兢兢,现在则多了几分好奇,掀开那石桌後神秘的帘幕便钻了进去。只见里面俱是满满的木头书架,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5 架上则是一捆捆的书籍卷轴,看样子都堆放了不少年,积了厚厚灰尘。 他随手拿起几本翻了翻,全是拳谱心法,恍然大悟般道:“这就是风狼收藏各派武功典籍的秘库麽?” “不错,”狼主也走上前来,从架子上分别抽出几本来,“这些都是我习过的武功,大多狠辣阴毒,你当真要学?” 离鸿怔了怔,伸手接过,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其他的书都可以随意看,这两个月你就住在这里。”狼主说完,又道,“焚心诀也不能丢下,继续练下去。” “唔。”离鸿看著满屋密密麻麻的书,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头,“焚心诀的口诀我有些记不清了。” 狼主稍稍一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麽笨,我还留著你做什麽?” 离鸿见没能诓到他,微有些失落,扁起嘴道:“说起来,白煞刚刚跟你说了什麽?” “没什麽,他隐约察觉到你身上的焚心诀罢了,”狼主说到这,微微皱了皱眉,“这功夫霸道非常,往後你与人交手是藏不住的,等到你身怀焚心诀的事震彻江湖,怕又是一场风波。” 离鸿讷讷道:“我又不会用它胡作非为。” “他们才不管那麽多,”狼主冷冷一笑,转身指向角落里一个乌檀木的书架,“对了,那里是姜腾挚爱的典籍,还有他自创的几门口诀心法,你与他武功路数相似,不妨瞧瞧。” 离鸿显然低估了自己要学的东西,他左右看了看,不由得苦起脸来。 狼主看他这样,似乎又觉得好笑,上前贴上他唇角轻轻一吻,道:“这几日我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过来看你了,每日三餐自有人送来。与杀善约战之事,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等到密室的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离鸿便乖乖地翻起了架子上的典籍,那几本狼主抽出的书记载的武功果然狠辣异常,他翻看了几页便有些心惊,转手拿了另个架子上的书看。却是本天机门的剑谱,刚一翻开,上面厚厚的灰尘便扬了起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他忙丢开了书,又看向另一边,那是一整柜蓬莱派的武功心法,这门派武功招数以稳健见长,练来极其耗时,往往一门掌法便要耗费十几年的功夫。离鸿揭起一册,便又见灰尘纷纷扬扬,刚要伸手拍打,心中忽然一动,转身去瞧原先那几册书,只见它们虽摆放在上面显眼位置,却并无什麽积灰,倒好像这几本书是……特意放在那儿似的。 狼主莫非早知道会有这麽一天,离鸿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心底里一股不安像烟似的蔓延上来,一丝一缕地缠绕著他。他想起昨夜那个几乎让自己溺死在里面的甜梦,那样的缱绻柔软,还有那个在自己怀中低泣的人,一下子都在脑海里虚化了,充满了不真实之感。 不会的,离鸿抱住自己的头喃喃道,阿笙不会骗我。 这样的自言自语似乎起不到什麽作用,离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狼主抓回来抱在怀里,彻彻底底地问个明白。他盯著墙壁上的碧绿水纹看了半天,又懊恼起来,暗道,阿笙既然说这些功夫是他习过的,常常翻看也不无可能,为何自己要因此疑心他,当真问起来反而使他心寒,不如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虽然如此宽慰自己,但离鸿终究不愿再去翻看那几本书,只踱到角落里,去瞧姜腾的那些典籍。这个架子上的书比其他的要高深许多,甚至有些难以识得的异域文字,他翻到一本绘著人像的册子,里面画著的人或坐或卧,千奇百怪。他觉得有趣,便也照做起来,不知不觉便看完了一整套的图册,与焚心诀间或修习,半月间就练到了第五层。 这半个月来狼主不知在忙什麽事务,一次也不曾来过,所幸离鸿这些时日潜心武学,倒无心在意其他。他原本对姜腾此人厌恶痛恨至极,然而看了他的藏书後却不由得刮目相看起来,这人在武学上著实极有天分,很多典籍中的纰漏经他删改,便精妙了许多,还有那几门自创的心法,几乎便是为焚心诀而做,大大便宜了离鸿。 他这日刚读完半册掩月指法,却偏偏没了下册,著急之下便将整架的书都搬到地上一本本翻找了起来,翻找时最下面的那摞书时不期然掉出本薄薄的蓝皮册子来,这册子封面上没有名字,看著也不像是武功秘籍的模样,离鸿好奇地翻开封皮,刚看了一眼,眼珠子便瞪得几乎要滚出来。 第五十四章 那果然不是什麽心法图解,赫然是一人斜倚在长椅上的画像,工笔苍然,寥寥勾出一副貌如春水的侧脸,那是狼主的脸,比现在要稚嫩许多,还是少年模样,身上几乎未著寸缕,只有一头黑缎似的头发搭在肩上,两条长腿随意垂了下来。离鸿直著眼看著那幅画像,不自觉腮上滚烫,几乎要发起烧来,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翻到第二页,离鸿的瞳孔不自觉收缩了一下,画中人两臂都被铁索吊在空中,背後大片桃花毫无防备地袒露著,由腰及臀的线条如同流水一般,他修长的颈项向後仰著,眉尖微蹙,脸上依稀是痛苦神色。下一幅更没了掩饰,活脱脱是春宫图,只见少年仰躺在床榻上,膝盖微微屈著,腿间袒露无遗,画师细细描绘了他胸前乳尖和胯下性器,离鸿却只盯著那张欲泣般的面孔失了神,他伸手在那脸上摸了摸,只觉指尖发凉,仿佛触到了少年脸上的泪水。 这日午後,密室石门忽然传来隆隆开启的声音,听脚步不是送饭的哑仆们,离鸿立刻站起身走了出来,果然是狼主,两人多日不见,四目相对时俱是微微一顿。 “你来了……”离鸿张了张口,却只说出这三个字来。 狼主轻轻点头,从他身侧走过,来到内室,向书架上看了看:“这一月来习得如何?” 离鸿跟在他身後,指著桌上一叠书卷:“这些都看完了,这几天在钻研两仪锁心掌。” 狼主扫了那些书一眼,挑起眉看他:“你很喜欢姜腾的武功?” 离鸿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有什麽不敢承认的,他虽该死,可武功终究是不错的。”狼主抚了抚书卷,又道,“焚心诀有进展麽?” 离鸿立刻道:“已练至第五层了。” 狼主听了,神色并没有什麽波动,只淡淡道:“这门功夫越深越艰涩,你可万万不要松懈。” “是。”两人隔著一张石桌,像先生与学生般训著话,其生疏不言而喻,离鸿默默低了一会头,忽然道,“前几日我在架子上发现一本不寻常的书。” 狼主还是没什麽表情:“是什麽?” 离鸿将手探入怀里,拿出那本蓝色封皮的薄册子,刚晃过狼主的眼睛,就见他神色猛地变了,风一般扑了上来伸手要抢,离鸿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6 这些时日身法长进了许多,竟躲了过去。狼主扑了个空,气得不轻,喝道:“把它给我!” “我只是想问……”离鸿怕他真的著恼,刚解释了半句,便觉得手中一空,下一刻那册子就在狼主手里变成了一堆细碎纸屑,洋洋洒洒落到了地上。他一时竟觉得有些可惜,怔怔地看著地板。 狼主脸色还没缓过来,扶著石桌坐了下来,喃喃道:“我竟不知道这里还藏著这种东西。” “那……那些都是姜腾画的麽?”离鸿迟疑著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狼主咬著牙道。 “其实很好看……”离鸿说完,又挠了挠头,“我是说你很好看……” 狼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他也不该那样对你。”离鸿轻声叹了口气,走近他,犹豫了一会,然後揽过他的肩膀。 狼主扭过头不看他,过了半晌才道:“离鸿,我不想你看见那种东西。” 离鸿怔了怔:“那就当我什麽都没看过。”他看著狼主失落的脸孔,添了一句,“我不在乎……真的……” 他当然在说假话,那十二幅画像他每一张都翻看过,它们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个死去的前狼主对他的明月公子有多痴迷,一想到面前这个人被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占有过,离鸿就觉得心里燃了一把邪火。他俯下身,在狼主柔软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像是劝解他,又像是劝解自己:“反正都过去了,不是麽?” 狼主转过头来,漆黑的瞳孔里有些水气,而後轻轻点了点头。 离鸿一看他这幅模样,再也顾不得忍耐,一把抱起了他放在膝上,在那双柔软唇瓣上反复亲了亲,又问:“最近在忙什麽事,过了足足一个月才来看我。” “风狼的事向来冗繁,”狼主似乎有些出神,过了会又道,“你拿回来的太虚心经,是真的。” “哦?”离鸿眼睛一亮,“你已瞧过了麽?” “嗯。” 离鸿欢喜地抱住他的腰:“那就快练起来吧,等习完淫蛊就不会再犯了对不对?”他说完,又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姜腾在你身上弄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留。” 狼主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只略显疲惫地合上眼皮,将额角抵在他的额角上。 离鸿自看了他的裸像之後,心中早就猫抓似的隐约发痒,之前还有怒意压著,现下这样抱著他,再想起一月前所尝过的销魂滋味,便不自觉有些蠢蠢欲动。他盯著狼主排扇般的睫毛,悄声道:“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狼主听了这句,唇角微抿,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间石室里只有张不大的石床,离鸿怕压痛了他,便自己躺上去,把狼主安放在自己身上,然後仰起脖颈,痛痛快快吻了一番他的唇舌和颈项,只觉滋味比记忆中更加甜美。他今日穿著件鸦青色的锦衣,衬得肌肤色泽如同象牙般光洁白皙,离鸿刚要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抬眼间却发觉狼主微微垂著头,似乎并无什麽兴致,甚至带著些倦怠。 “你怎麽了?”离鸿停了动作。 “没什麽,”狼主张开眼望了他一眼,将手放到他後颈上,“你做吧。” 离鸿却已阖上了他的衣襟,将他有些凌乱的额发理顺:“你好像不太舒服。” 狼主看了自己左臂一眼:“伤口,有点疼。” 离鸿头皮一紧:“是了,你还有伤,让我瞧瞧现在如何了。” 褪下狼主半边衣衫时,离鸿胸膛还是跳得厉害,他努力遏止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低头去看那个正在愈合的伤口,只见伤口并不大,却泛著诡异的蓝色,一丝丝渗入到了肌理里。 离鸿吃惊地张开嘴巴:“这究竟是被何物所伤?” “痴箭的冰锥,”狼主微微苦笑,“我没防著他临死前还有这一手,虽然伸手挡了一下,却还是被那小小暗器穿透胳膊刺入穴海。” 离鸿又是一惊,怪不得白煞说他几个月内都不能妄动真气,寻常练武之人穴海被破怕是要立毙当场,饶是狼主内力深厚也不知多久才能痊愈。 “最麻烦的是,这冰锥入体後我无力逼出它来,它寒气未化,弄得我不大舒服。” 离鸿忙道:“我帮你逼出来如何,焚心诀至刚至阳,我将内力沿著你经脉徐徐送入,相信不多时就能化了冰锥。” 狼主打开他的手:“胡闹,你如今正是练功的要紧时候,岂能胡乱耗费内力,若是焚心诀能练到第七层,七绝峰一战才算稳妥,这剩下来的一个月,你给我乖乖的,别惹什麽么蛾子。”他说完,小声打了个呵欠,“再说小小一个冰锥,制不了我多久。” 见他态度坚定,离鸿也不好多说什麽,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累了吧?” “嗯。” 离鸿摸著身下坚硬的石床,又道:“这里简陋,你回房睡吧?” “嗯。”狼主懒懒的,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却不动弹。 “要不,”离鸿摸著他的头,“我抱著你,就这样睡一会?” 狼主还是半闭著眼睛,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真的趴到他怀里,安安稳稳地睡了。 离鸿低头看著他安静的睡脸,想起自己前些时候还在这间石室内胡思乱想,忍不住讪笑了两声:“阿笙,我是个笨蛋。” 离鸿这次醒来,怀中又是空空荡荡,石室内漆黑一片,想已是深夜,他摸出床头屉子里的夜明珠,放到了榻边的托盘上。蓝莹莹的光亮映出枕边一杆翠绿,离鸿伸手拿过,喜滋滋地想到,原来他特意送了笛子过来。算来自从知道这是狼主之物後就再也没吹过这杆短笛,离鸿摩挲著笛子,吹笛的心情跟从前早已大不相同。他只吹了几个音便停了下来,细细嗅了嗅笛身,果然有狼主身上的气味,明明只是微末般的香气,却勾的他白天被抑制的欲望潮水般涌了上来。对这种事离鸿还是有些生疏,他别别扭扭地将手探到胯下,闭上眼睛回忆著狼主的动作,他像花瓣一样的嘴唇,湿润的眼角,他轻声呻吟的样子…… 恍惚间,好像是那人柔软的手心包裹住自己的欲望,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轻声道:“你有想著我弄这里麽?” 弄脏自己手掌之後,离鸿大大地喘了口气,手忙脚乱地擦拭了一番,而後涨红著脸把笛子塞进了枕头下面,有些羞愧地想到,阿笙把他父亲的短笛给我,绝不是让我做这种事的吧。 正在出神,石室外响起了赵元的声音:“离蟾宫,天南堂南堂主求见。” 第五十五章 南柯怎麽来了,离鸿暗自奇怪,若说是他奉了狼主之命来为自己易容,未免也太早了些。他束好衣衫打开密室大门,赵元却不敢进来,仍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离鸿走出来向他问道:“南柯人呢?他怎麽不去见狼主,反而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7 先找我?” 赵元显得有些忐忑:“南堂主只说请蟾宫前去,没敢惊动狼主。” 听他这样说,离鸿心中更加疑惑,只好命他带路,最後来到了他一天都没睡过的蟾宫住所,南柯正坐在长廊的扶手上晃著两条腿发呆,一看见他立刻挥了挥胳膊:“六子。” “你……”离鸿一眼看见他衣摆上满是尘土,显然是匆忙而来,忙问,“出什麽事了麽?是不是天南堂……” “天南堂没事,是别的事情,”南柯也不跟他寒暄,一把抓了他胳膊,“你还记不记得苦娘的女儿?” 离鸿连连点头:“惠儿是麽,我自然记得。” 南柯大叹一口气:“那丫头当年受了雷翰一掌,寒毒侵入心脾,平东堂主宋金川虽然勉强救回了她,但病根去不掉,这些年一直喝人血续命,这些你都知道吧?” 离鸿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只得接著点头:“知道。” “前些时候也不知她怎麽了,竟把每天送去的人血偷偷倒掉,不肯再喝,苦娘还蒙在鼓里,直到前些天惠儿突然昏厥,田老夫子一诊脉,这才发现丫头体内早淤积了寒毒,根本已回天乏术。” 离鸿一听,脑门上的血管立刻突突乱跳:“怎麽会这样?” 南柯双手一摊:“苦娘如何看重她女儿你是知道的,当即就要带惠儿去平东堂求医,但我瞧那帮老头子也未必能救得了惠儿,与其看她整天寻死觅活,倒不如跟其他几个人合计了一下,让迷花儿迷晕了那婆娘,我和田老夫子偷偷抱出惠儿来寻你。” 离鸿一怔:“寻我?” 南柯用手肘在他胳膊上戳了戳:“你不是练了焚心诀,那个可正是寒毒的克星。” 离鸿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好,我且试试。” “田老夫子给那丫头喂了些安神汤药,现在在内室里等著呢。”南柯引著他走进房内。 离鸿跟著他进去,果然看见惠儿被放在床榻上,似乎睡得正香,田老夫子站在一旁,先向离鸿作了一揖:“见过离蟾宫。” 离鸿向他点了点头,而後撩起帐子看了里面一眼,只见惠儿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显然是病的不轻。 “前後缘由想必堂主已向蟾宫说过,这娃儿命苦,还要仰仗蟾宫援手。”田老夫子絮絮说道。 离鸿立刻摆手道:“不必客气,我……该怎麽做?” “请蟾宫以纯阳罡气打通她体内淤积寒毒的穴位,老朽在一旁辅以金针疏导,才能救回娃娃一命。” “好,”离鸿伸手扶起惠儿,又想起什麽似的,回头道,“南柯,你去门外守著,别让人进来。” “怕什麽,这里不是你的地盘麽?”南柯神色不屑,却还是乖乖退了出去。 田老夫子抓起惠儿手臂递给离鸿,道:“先从少商,进大渊,侠白,中府,云门……” 离鸿依言运气真气,从那小小手掌徐徐送入,过了不一会,惠儿浑身剧颤,口鼻都溅出血来,惊得离鸿忙收了手:“这是怎麽了?” 田老夫子也是出了一头汗,手中飞快地送出几枚金针,刺入惠儿颈下,这才喘口气道:“蟾宫内力过於猛烈,这孩子有些受不住,不过她吐出淤血也是好事,可见寒毒化去了不少。” 离鸿等他施完针,便又小心地输了真气进去,直到半夜,惠儿脸上的青紫之色才褪去,悠悠醒转了过来。 她迷迷蒙蒙看了离鸿一眼,轻轻叫了一声:“大哥哥。” 离鸿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惠儿,你觉得好些了麽?” 惠儿只点了点头,然後便不说话了。 田老夫子收起针,向她教训道:“你这娃娃好不让人省心,为什麽不喝你妈妈费心弄来的红汤,倒叫蟾宫耗费那麽些力气救你。” 惠儿眼睛里立刻盈起泪水,哭著道:“我不喝我不喝,那是人血,他们都以为我是怪物。” 原来她是长大懂了事,知道自己喝的是人血,所以才偷偷倒掉,离鸿暗暗叹了口气,在她头顶上摸了摸。 “不喝?不喝可就没命了。”田老夫子半真半假地吓唬著她。 离鸿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道:“她的寒毒既然可以用内力缓解,不知可有法子根治呢?” 田老夫子微微变了脸色:“这个麽,根治倒也不是不能,只是耗费过大,蟾宫贵体,怎能……” 离鸿一听能治,当即道:“既然有法子,为何不说出来,耗费些许内力,总好过让这个小姑娘一辈子饮血为生吧。” 田老夫子呆了呆,点头道:“好吧,若要根治,需以内力吸出她体内阴寒毒气,再由自身化解,此举十分费力伤身,还请蟾宫三思。” 离鸿弯下腰点了点惠儿的鼻子:“等大哥哥治好了你,以後就再也不用喝人血了,你乖乖的,好不好?” 惠儿十分乖巧地点头道:“好。” 离鸿把她两只软软的小手抓了起来,按田老夫子所说,一点点地从她体内吸取寒气,过了片刻,只觉小腹发冷,立时运起焚心诀将吸入体内的寒气化去。如此反复,只觉寒气厉害,比自己中幽泉掌时还要难熬,到最後竟连意识都模糊了起来,只能听见身侧有人走动,还有人说话,最後便失去了意识。 诱他清醒过来的是一缕酒香,南柯晃著温热了的酒壶,脸上笑得有些狡黠:“醒了?” 离鸿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什麽时辰了?” “管他什麽时辰,反正是喝酒的好时候,快起来,我特意让人备了几个精致小菜给咱们下酒。” 离鸿看了看四周,迷茫地问道:“他们呢?” “惠儿交给田老夫子带回去了,不然拖久了没消息,苦娘那边定要急出事来。”南柯敲了敲身边的位子,“你费了不少力,快过来,我敬你一杯。” 离鸿察觉自己内力空虚了不少,暗自有些担心,犹豫著坐下後问道:“狼主来过吗?” 南柯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连影子也没见著,按理说我虽然是私自来的副都,但也早该有人禀报给他,他倒好,全然不拿我当回事嘛。” 离鸿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只帮他辩解道:“他大约是被什麽事绊住了。” “不来也好,咱们两个一样喝酒。”南柯伸手在他面前斟满了酒,“怎麽样,那本太虚心经拿到没有?” 离鸿点了点头,与他对饮一杯:“狼主瞧过了,说是真的。” “那就好。”南柯笑了笑,“他也不知怎的,对这门心法特别执著,现下总该满意了。” 离鸿犹豫了片刻,又将即将替代狼主出战杀善之事说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所以,到时候还要劳你替我易容改装一番。” 南柯的脸色却严肃了起来,他放下酒杯:“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8 你为何要替他出战?” “他受了伤,还没有恢复,”离鸿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我不该替他去麽?” “我只是觉得你替他去太不稳妥了,”南柯皱了皱眉头,“杀善约战的地点是七绝峰,那是他们的地盘,变数极多,万一你败了,就等於他败了,你的小命不保不说,他的身份恐怕也要暴露……” 他有些苦恼地吞了一杯酒下去:“再说,早知你接了这麽个烫手山芋,我也不会让你花费这麽大力气救那个小丫头。不如……不如让白煞替他去吧?” 离鸿也不知他是否在说笑,苦著脸道:“白统领麽,我之前失手打伤了他,也不知他痊愈了没有,再说……他也不够可信吧?” 南柯嗤了一声:“这你放心,他在狼主面前,比狗还忠心。”他挠了挠下巴,“说起来,狼主大约有训狗的天分,火獠卫一个两个对他都是这样,就连当年横极一时的姜腾,为了讨他欢心,也能做出摇头摆尾的事来。” 离鸿听他提起狼主与姜腾的旧事,心中立时有些不快,刻意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我去太虚宫之前,进过一家奇怪的酒肆……”他草草说了酒肆老板一节,又道,“杨大少的父亲好像有篡位之心?” 南柯并没有讶异之色,只闷闷地喝酒,道:“他家的事,跟我有什麽相干。” 离鸿怔了怔:“你跟他来往密切,万一以後出了事,会不会牵连到你?” 南柯猛地涨红了脸:“谁跟他来往密切了!” 离鸿如今也算知事了,想起他二人情景便觉得不对,而南柯现下的反应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他不懂旁敲侧击,直白地说道:“他不是很喜欢你麽,你好像也很喜欢他?” 南柯“啪”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磨著牙道:“六子,你再胡说我就揍你了。” 离鸿怕他真的动了气,只好闭上了嘴巴,却见他重新取了个瓷杯,细细啜了两口,而後抬起眼睛道:“我不喜欢他。” “啊?”离鸿对著他醉意醺然的脸,有些疑惑。 南柯已经眯著眼睛笑了起来:“我喜欢你啊六子。” 离鸿一惊,浑身打了个激灵,站起身道:“你喝醉了吧……” 南柯也站了起来,脚步不稳地向他扑过来:“我没醉啊,”他伸长了手勾住离鸿肩膀,“过来,让哥哥亲一口。” 离鸿汗都要下来了,伸手推拒著他:“南柯你别闹了!” 南柯牛皮糖似的抓著他,嘟囔著道:“他能亲,为什麽我不行?” 离鸿刚耗费了真气,脚下还有些发虚,不留神便被他扑了过来,牢牢按在椅子上,然後眼前一黑,嘴上真的被什麽软软的东西蹭了蹭。 第五十六章 “你……”一碰之下南柯便猛地弹开,皱了皱眉毛道,“你怎麽不躲?” 离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却听屋内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是惊得他两人全都白了脸色,离鸿一把拨开面前的南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狼……狼主……” 狼主面具下的眼睛看起来很有些阴翳,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落到了南柯身上,南柯当下就捂住头道:“哎呀我喝醉了。”然後一个趔趄栽倒下去,浑然不省人事的模样。 眼看南柯把这样一个难堪的局面全然推给了自己,离鸿头一次燃起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他怒视著倒在地上的家夥,正要伸手把他拎起来,却听狼主十分严厉地道:“你跟我出来。” 他只得灰溜溜跟在狼主身後走出房门,小声解释道:“刚刚那是个意外,我……我们没什麽的……” 狼主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他突然扬起手臂,似乎是要给离鸿一个耳光,离鸿已被他抽过不少次,当下硬了头皮站在那准备挨这一下,而脸颊上的疼痛却是迟迟没有落下。狼主的手在半空中握成了拳,僵了片刻,竟硬生生收了回去,声音里有些带著怒气的颤抖:“离鸿,我说的话,你全都不放在心上,是不是?” 离鸿微微一怔,心道他这火气好像不是为了方才之事,却又是为了什麽? 在他思索的时候,手腕兀地被狼主抓了去,狼主的手指按住他脉门片刻,而後那一巴掌终究是落了下来,紧接著又是一巴掌,稍轻了些,却仍是打得他脸颊发烫,离鸿被打得有些懵,睁大了眼睛看著他:“阿……阿笙……” “别叫我!”狼主吼了一声。 离鸿呆了呆,伸出手将他脸上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果不其然,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微微发红,很有些伤心的模样,离鸿也不禁难过了起来,低声道:“我惹你生气了?” 狼主闭了闭眼睛,道:“我真没想到,迎战杀善之前,你居然为了一个小娃娃,几乎耗尽全身的内力。” 离鸿这才明白他是为何发怒,忙道:“惠儿她寒毒发作,我不救她她可能会死的。” “离鸿!”狼主忽然怒喝了一声,“你要知道,我教你焚心诀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救那些乌七八糟的人。” “那怎能算乌七八糟的人,那是苦娘的女儿啊。”离鸿争辩了一句,狼主脸上怒气更甚,过了半天,才喃喃道:“姜腾当年说得不错,善也有善的可恶。” 蓦地听他提起姜腾,离鸿心里猛地一沈,浑身都有些不舒服,梗起脖子道:“你不过是气我在大战之前耗费了力气,但就算如此,七绝峰一战,我也不见得会输。” 狼主冷笑道:“你还敢夸口,七绝峰是什麽地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除非你是……”他突然住了口,有些突兀地咽下了後半句话。 “除非我是姜腾麽,”离鸿却已把他的话接了出来,他觉得胸口疼得厉害,脱口问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如姜腾?” 狼主听他这样问,一时怒极反笑:“好,你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那我就告诉你,你根本就比不上姜腾。他可不会为了救一个小丫头,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从他口中听到“你根本就比不上姜腾”这句话简直比利剑还锋利,直戳进离鸿心口,痛得他眼前一黑,过了半晌才沈重地吸了口气道:“你放心,还有一个月,我会好好练功,绝不会让杀善威胁到狼主之位。” 狼主此时已从急怒中缓和了些,他看著离鸿骤然惨白的面色,犹豫著上前了一步,而离鸿已退开俯下了身去:“属下告退。” 离鸿当夜就回了练功的石室里,他胸口充斥著一股莫名的恼怒,几乎想把姜腾留下的那堆武功典籍付之一炬,那人存在的所有痕迹最好都被抹个干净。然而真抓起几本书之後,却又舍不得真的毁去,只是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心无旁骛地研习下去,书页上姜腾的字迹都显得可恶至极,最後只能恨恨丢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69 开,一心一意地去练习焚心诀。 这门内功本就古怪,之前胸前真气满溢时运功还算平和稳健,此时真气枯竭,便磕磕绊绊始终无法进展,强行催动内力,反而使得肺腑中一片灼烧火气,沿著背脊直烧到了脑後。恍惚间只见眼前一高壮男子,眉目间皆是跋扈之色,粗壮的手臂揽著凤笙一路谈笑,两人望向他时,眼中不屑,好像自己只是一只蝼蚁。离鸿恨极,伸手就去拔腰间长刀,却是摸了个空,自己那把离恨,分明系在那男人的腰上。他心中一惊,喉间忽然涌上一股甜腥来,这口血来得猛烈,溅的离鸿衣襟上全是殷红之色,而他自己也猛地惊醒了。这焚心诀极易走火入魔,自己再这样强硬修习,怕是後果不堪设想,但若不加紧一些,一月之後,却又是死期。离鸿越想越是烦躁,索性站起来逡巡了片刻,仍是想不出解决之道,就算此刻出去向狼主低头认错,也不过是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姜腾,搞不好连白煞也不如。他素来温和,但在此事上却一点也不想让步,踱步时不小心踩到了什麽,他心中烦恼,便顺脚踢了出去,却原来是放夜明珠的锦盒,那剔透的明珠咕噜噜滚了出来,直到桌角才停住。 离鸿知道这东西名贵,不想无辜受自己迁怒,便俯身去拾,那珠子蓝莹莹地映著地上一本摊开的书页,只见上面写著“运功行走十二周天,自可助长焚心之力”,那是姜腾的手记,正记载著他某次大耗内力後深陷危机之事。离鸿一时也顾不得管他字迹可不可恶,只捧著书看了起来,原来这姜腾不知何故,每三个月便要耗费大笔内力,为了应付这段时间可能刚遭遇的强敌,他研究出一种以焚心诀催生内力的方法。便是从焚心诀第一层起从头修习,绵绵不绝地打通身体十二周天诸穴,将其中潜藏之力一一激发,最终真气会如同滚雪球一般逐渐增长。而此法因为不可间断的缘故,又十分消耗精神,虽然很有些功效,却又伤身,离鸿早顾不得那许多,常常几日都不眠不休,短短一月间勉强练到了第六层。 等到约战之日的前一天,他才从石室中走出来,外面只有一人候著他,却不是狼主,而是南柯。 “啧啧,瘦得像个干鬼似的。”南柯咂著舌头上前绕著他看了一圈,“原先还想说你比狼主壮实些,身形上怕有些不像,现在倒好了。” 离鸿见他捧著一套狼主素来穿著的湛青衣袍和披风,还有那面熟悉的面具,忍不住道:“他让你来给我乔装,那他人呢?” 南柯撇了撇嘴:“所有人都知道狼主去七绝峰比武了,他怎麽还能待在这,早不知躲哪去了。”一面说一面抖开衣服递给离鸿,“他这些时候整天闷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什麽,根本不肯见我。” 离鸿犹豫著套上衣服:“他……还在生气麽?” 南柯认真地点了点头:“下次我们亲热可得躲远点。” 离鸿抬起眼睛刚要瞪他,只觉脑门上一凉,已被扣上了那暗金色面具。 走出副都的一路上,他心中都有些忐忑,毕竟声音他伪装不来,只怕同别人说一句话便会露馅,然而这担心却显然是白费。所有火獠卫一看见他,莫不是毕恭毕敬跪到一旁,哪个敢上前搭话,离鸿摸著冰冷的面具,有些惆怅地想起狼主的脸来。 七绝峰离副都并不远,骑马行了半天路就已到山下,南柯下马替离鸿整了整衣装,交待道:“这一战你须独自前往,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七绝峰的人对狼主并不熟悉,应该认不出你是个西贝货。这里兄弟七个,两个死在姜腾手上,一个死在狼主手上,现在那个杀善算是武功最高,你小心著点,其余三个也不可小觑。你若杀了杀善,不要与他兄弟再起争执,立刻下山为上。” 离鸿深吸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南柯犹豫了片刻,又道:“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狼主,若是你败了,狼主之位就是杀善的,而他……就回不来了。” 第五十七章 七绝峰地势险峻,离鸿一路攀援上山,等来到约战的半山苇亭已是晨曦时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他盘膝坐在亭中,等待即将出现的对手。狼主身上从不带兵刃,所以他此番也没有带离恨在身边,两手都是空的,还不如去太虚宫时有底气,此时一面打坐一面静心思索,也不知那杀善究竟是怎样厉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渐渐听到了一点儿动静,是靴底踩过枯叶的声音,来人显然没有刻意藏匿踪迹,闲散走来,在他身後数尺的位置站住,低声道:“仇雪,你终於来了。” 离鸿转过头,只见那人面如僵木,很有些丑陋,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直勾勾盯著自己:“刚杀了我兄弟就敢孤身来七绝峰,你很有胆量。” 离鸿默不作声,一是怕露出马脚,二是不知如何回答。 那人也不十分靠近,来回绕著他兜了半个圈子,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你抢了我的狼主之位,自然要还给我。” “你的狼主之位?”离鸿忍不住反问了一声。 那人并没觉察出不对劲,只阴森森地道:“十年前姜腾与我打了个平手,约好十年後再战,我本可以杀了他替我两位弟弟报仇,抢他的狼主之位,可你却半路杀出,把本该属於我的东西都抢去了!”他冷冷一笑,“今天,就是你该还给我的时候。”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离鸿在面具下张了张口,放弃与他理论,毕竟他在假扮狼主,而狼主对这些荒谬之语会做出的反应只能是,轻而冷地哼一声罢了。 那人听他冷哼,便道:“你不服气?那便让我瞧瞧,这关外突然冒出来的仇雪,到底是凭什麽本事名动天下的。” 他这句话倒让离鸿心里轻轻“咯!”了一下,若是自己功夫不到家,岂不是丢了狼主“名动天下”的颜面,这样想著的时候,对面那人已攻上前来。他掌风狠厉,有些像寒圣,但武功路数却并非一家,一双手利如鹰爪,稍近胸口便觉得内力如潮,似乎就要将离鸿凌空抓去。离鸿忙运起焚心诀抵挡,一股炙热罡气自膻中穴震出,两人真气相对,彼此都是神色一凛,对手的内力路数十分古怪,虽不及焚心诀那般猛烈,却另有一股韧劲,始终未被压制下去。离鸿深知对方年长,内力深厚,若一味比拼内力,不出一时三刻自己便要落於下风,稍一思索,便悄悄收了一成内力,左手出其不意地探出,拂上对方手臂,正是一式掩月指法。这掩月指手法极是巧妙,对手虽猛然惊觉,却一时躲不开去,只觉右臂一麻,顿时失了先机,然而他反应却快,知道离鸿接下来先要扣他脉门,故意翻转手掌背到身後,转而使出一招擒龙夺玉带,却不是进攻,而是後退了两步,响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0 亮地打了声呼哨。 只见另两个人影从东南、西南两角走了出来,一个是面目清朗的白衣秀士,另一个却是个眉间愁苦的中年男人,那中年人率先开口道:“亏你向大哥夸海口,谁料还是打不过他。” 离鸿正在惊愕,对手已先开口道:“他功夫不对,不如你来试试?” 那白衣秀士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条长鞭道:“保险起见,还是合我们三人之力一起捉他为上。” “杀善!”离鸿喝了一声,“你名为约战,却是以多欺少,且不说不合风狼规矩,将来传出去,不怕被武林耻笑麽?” 对手抬起眼睛,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约战你的是杀善,我有说过我是杀善麽?” 离鸿登时就变了脸色,暗自懊恼中了他们的诡计,所幸面具把他的神色都遮掩了去,三人只能瞧见他高深莫测地沈默了片刻,而後道:“哦?你既然不是杀善,想必是杀善的弟弟了。” 三人没有回答,皆是不动声色地取出长鞭,步伐微动,以犄角之势将离鸿围在中间,离鸿负手而立,口气依旧平淡:“三位应当就是天山七绝的盗名,念嗔和狂酒,对麽?” 他强自装出镇定的模样,心里早就计较了几个来回,两月前那痴箭贸然挑战狼主,而後杀善的约战书紧接而来,现在反而不见杀善,却杀出了这三人,可见事情原本就不简单。痴箭不过是杀善投出的一枚问路石,目的是想试探狼主武功深浅,狼主多半识破了他的心思,所以痛下杀手没留痴箭活口。因此杀善此番更不肯轻易露面,想让自己三位兄弟再探狼主一次,可惜没困住狼主,却撞上了自己这个冒牌货。杀善这一番筹划,想必对狼主十分忌惮,又极不想输了此战,他如此求胜心切,只怕还留有後招。 眼下只能仗著他们对狼主的忌惮先强撑著,不要泄了底气才好,离鸿暗暗道。 “仇狼主好见识,正是我们兄弟三人。”那头的白衣秀士微微一笑,“既已互通姓名,这边动手吧。” 说著,三条长鞭如同闪电,同时向离鸿脚下窜来,离鸿险些避让不及,身子一晃才算躲了开去,而後口气生硬地道:“约战我的是杀善,你们既然都不是,那便恕不奉陪。”说完,提起一口真气便向前跃出。那三人立刻执鞭赶上,口中道:“狼主何必动怒,大哥不在,与我等切磋切磋如何?” 离鸿有心威吓他们,猛然回身,只见长鞭向著他头顶击来,状如灵蛇,当下使出归元手,将那三根鞭梢一下揽在手中,将第六层焚心诀的威力使了出来,炽烈罡气沿著长鞭震入那三人手中,功力最浅的白衣秀士当下便浑身剧颤,长鞭脱手,他趔趄两步,唇边带血:“气焰烈如焚心,风狼的焚心诀果真没有失传。” 其余两人也都震动不小,各自青白了面色,一时不敢再贸然出手,只来回交换著眼色。 离鸿见这一击成功,心中大为振奋,抬起下巴,仿著狼主的口气道:“就凭你们,也配同我切磋?” 他原想著先吓退了他们,自己趁机下山,寻到南柯商量一番,最好再能找到狼主,将这变故告诉他再看如何是好,谁料这三人虽未再紧追不放,但他刚迈出没几步,苇亭上便传来朗朗笑声:“尊驾既与我约战,为何又不战而逃?” 离鸿抬头去看,却见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端坐在苇亭之上,那苇亭破旧不堪,一场残雪就能压塌的模样,此人坐在顶上竟纹丝不动,可见轻功卓绝。这应当就是杀善了,离鸿不敢轻视,佯装著哼笑了一声:“你既坏了规矩,还有什麽好比的。” “我不过迟到片刻,不算坏规矩吧。”杀善抬起眼皮懒懒看了三个弟弟一眼,“若说是他们几个冒犯狼主的事,等交过手,若我二人皆有命在,我再向尊驾陪个不是。” 他竟这样轻描淡写地推脱了,真不要脸。离鸿心中暗骂一声,又想,下次再有这种人,还是让南柯来对付的好。 “尊驾既不作声,在下就当是应允了。”杀善低低说完,从苇亭上站了起来,远远向离鸿躬身行了一礼,“请。” 他是当世名宿,这一礼自然是要还的,离鸿微一勾首,便当是还礼,再抬起头时,那老头竟已近在咫尺,他心中一惊,几乎都要怀疑自己那素来灵敏的耳朵了。杀善右手微抬,直直向他胸前拍出,离鸿侧身一闪,刚躲开他这毫无杀气的攻击,谁料胸前猛然一震,紧接著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推了开去,这一掌来得匪夷所思,直把离鸿打得倒退出好几步,胸腔火辣辣地一片疼痛。自从修习了焚心诀,他体内始终真气充沛,已有许久没尝过被打得这样痛的滋味,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这杀善不像是个人,简直像个鬼。离鸿有些惊惧地看著这瘦老头,心里猛然一沈,这一掌显然已泄了他的底气。 杀善眯了眯眼睛,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了起来,仿佛已对离鸿的本事明了於胸,他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胜券在握的笑。他袍袖一掀,袖里乾坤无尽,瞬息间就攻向了离鸿身上数十个要穴,招招狠辣,若不是仗著焚心诀护体罡气,这一番下来离鸿就已将奄奄一息。饶是如此,离鸿也连挨了好几下,几乎无还手之力,这老头怪招迭出,步步逼近,两人几乎胸膛相抵,连出招的机会都没留给他。到了这个境地,那些虚华的掌法拳法都已排不上用场,离鸿将浑身真气全部逼到了胸前气海,在杀善再次逼近的一瞬间,猛地喷涌而出,这股真气猛烈至极,震得两人胸腔肋骨咯咯作响,杀善忽然大笑出声,齿间全是鲜血,他仰头道:“好,便是这样!” 离鸿正吃惊的时候,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股巨大内力如同滔滔洪水,向他猛冲了过来。痛楚直钻入骨髓,震得他脑仁发疼,四肢也很快失去了知觉。却原来是杀善已自身内力逼回了他的真气,将两人的内力全数逼到了他一人身上,这一击非同小可,离鸿眼前一黑,一下子便栽了下去。 意识半是模糊的时候,杀善向他俯下身来,一手抓上他脸上面具,猛地揭了开去:“你就是仇雪?” 离鸿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声音,只听身後有一人大声道:“他不是。” 第五十八章 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离鸿努力回忆了片刻,却想不起这是谁。 盗名等三人已赶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离鸿抓了起来:“这小子看来很有些功夫,既然不是仇雪,那又是谁?” “他是风狼的蟾宫,离鸿。” 这一被拎起,满口的血腥味都滚了出来,在有些刺眼的光亮下,离鸿终於看清了说话的那个人,竟是和赵元一起纳入火獠卫的宋岭,他心中微微一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提起丹田真气,围绕气海缓缓而行,准备伺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1 机挣脱桎梏。 杀善阴翳的目光微微一顿,低声道:“蟾宫……” 宋岭一扫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上前两步,不屑地看了离鸿一眼:“他跟仇雪很有些不清不楚,听火獠卫的人说,除了他们统领,这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在狼主房中活过一宿的人。” 离鸿一听,胸口一紧,体内真气冷不丁就乱窜了开来,气息伴著血沫冲口而出,引来一阵剧烈咳嗽。 杀善察觉到了什麽,腾地一下捏上了他的脖子,微一皱眉:“好小子,还有本事自行疗伤。” 狂酒怔了怔,转而抓了离鸿手腕一掐:“大哥,他受了如此重伤,体内仍有内力源源不绝,这是怎麽回事?” 杀善冰冷一笑:“他内功不一般,就算受了伤,恐怕你们也制不了他多久,还是锁住为妙。” 狂酒一听,立刻道:“锁住好!锁人的事,还是交给三哥。” 始终愁眉苦脸的念嗔听了,果然从身後取出一条沈甸甸的锁链来,他抓过离鸿的胳膊刚要锁,却听杀善又道:“锁他的手没有用,还是锁琵琶骨吧。” 离鸿大骇,琵琶骨被锁无异於全身武功被废,他如何能忍,当即强撑力气,反手抓过狂酒手腕向後一跃:“诸位何必欺人太甚,你们若是还顾忌自家兄弟,就放我下山。” 奇怪的是,见了狂酒被扣,那几个人都神色无恙,只闲闲地瞧著他,盗名呲牙一笑:“你们瞧瞧,他居然抓了老五。” 离鸿惊觉不对,刚要再後退,只见杀善猛地跃上前来,伸手就点向他胸前气海,而他手中却是一轻,没有了挟持来的狂酒,只有一只断手。 狂酒捂著断了手的胳膊,恨恨笑了两声:“三哥,快去锁了他。” 离鸿还震惊於这人自断手臂的决绝里,背脊上却忽然剧痛,却是被那沈默的念嗔以铁钩穿透肩胛,这一痛几乎痛彻骨髓,虽然他不想在敌手面前示弱,却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被杀善点住穴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他在难以承受的痛楚中恍惚觉察到背上湿透了一大片,想必是被鲜血浸透,浑身骤然没了力气,直直地倒了下去。 “岭儿,”杀善看著这血淋淋的一幕,依旧没什麽表情,只道,“去告诉风狼一声,他们的蟾宫在这儿,若想要他的命,就让仇雪亲自来。” “是,爹。”宋岭应了,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他竟是杀善的儿子,离鸿眼睛里不知溅上了血还是汗珠,痛得扎眼,恍恍惚惚地看著他走远,暗道若是不出意外,他在山下便会被南柯拦下,以南柯的脾气,多半会先杀了他泄愤,而後再去找狼主,狼主……竟仍是要被逼著来七绝峰一遭。这趟不但没能给他分忧,还白白变成了一桩肉票,自己一身功夫被废不说,恐怕还要连累他受罪,离鸿越想越痛苦,最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狂酒虽断了一只手,精神却还好,他扛起离鸿脚步飞快地来到了一间地牢,这里暗不见光,只有岩石突出的墙壁上点著昏暗的蜡烛。 “这是谁?”一个苍老的妇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身後。 狂酒粗鲁地将离鸿扔进铁牢里,随後道:“风狼的人。” 老妇忽然抬高了声调:“就是杀了小六儿的那个人?” 狂酒有些不耐烦:“是那个人的相好,你好好看著他,杀小六儿的人很快也会被抓来。” 骤然听见“小六儿”这个称呼离鸿不免有些恍惚,许多陈年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闪现出来,仿佛空气里还是安平县特有的温暖潮湿的味道,来来往往都是小贩的吆喝声,胡元臻携著妻子一路走一路笑,偶然回过头来道:“小六,发什麽呆呢?” “师父……师娘……” 这幻象很快被一阵彻骨的疼痛撕碎了,离鸿背上穿过的铁索被那老妇人紧紧抓住,然後钉入墙壁上的铁钉里,黑暗中老妇人的眼睛显得幽暗,直勾勾地盯著离鸿:“你们害死了我的小六儿。” 算来离鸿还从未在女人手上吃过苦头,从逃难时遇到的小翠,到後来的苦娘,红袖帮的如意,全都对他照拂有加,所以他对著这个皱巴巴的老妇人并未产生过多的防备之心,忍著痛道:“这位婆婆,我对七绝峰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此行名为约战,实为伏击,未免背弃了江湖信义,还望婆婆你明辨是非,能放在下离去,免得此事一错再错,终将不可收拾。” 老妇人对他的一番话置若罔闻,颤巍巍地从身後取出一个木匣来,来回抚著:“这是小六儿留给我的东西。” 离鸿微微挣动了一下,却被背後的铁索扯得更痛,只好皱起眉头道:“不知你说的小六儿,究竟是……” 他刚说到这,只见老妇已揭开了木匣,露出整整一匣幽蓝的短刺,正是痴箭的冰锥。原来自己与痴箭重了小名,这巧合却并不甚妙,他搞不好就要为另个小六儿偿命了。 老妇把脸凑近匣内呵了口气,低声道:“小六儿的暗器总是这麽冷。”她用布包著指头拈起一根来,看向离鸿,“你要我放了你?也成,只要杀了小六儿的恶人死了,我自然放你走,在这之前……就烦你受些苦,以解我老婆子心中之痛。” 她说完,手指一伸,便将那枚冰锥刺入离鸿肋下,这冰锥乃至寒之物,正克离鸿体内纯阳之气,他此时又身负重伤,寒意连带著痛楚几乎钻入骨髓,痛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见他脸上霎时没了血色,老妇似乎十分得意,手中接二连三地送出冰锥,下手又快又狠,封住的俱是离鸿上身大穴,使他浑身发冷,又极是痛苦,牙关和骨缝都是咯咯作响。 离鸿被这一番折腾弄得气息都微弱至极,最後被灌了一碗腥臭的汤药,他原以为这是想用草药吊著他的性命,以免他轻易被折腾死,却又是猜错了。那汤药下腹没多久,离鸿便觉腹中一阵绞痛,仿佛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来,不多时便吐出大口的紫黑色血液。老妇在一旁冷冷道:“那人到现在还不肯来换你,想必并不在意你的生死,既然如此,便用你来试试我新制的毒药。” 她接下来的絮絮叨叨离鸿都已听不下去了,他刚刚饮过毒药的腹中骤然生出一股寒气来,逐渐变得冰冷,冻得他连心口都失去了热气。糟了,这次怕真是要折在这里了,离鸿有些绝望地想到。 几次晕厥之後,胸前的一阵疼痛惊醒了离鸿,黑暗的牢狱里只有零星的水声,那恶鬼似的老妇不知去了哪里。原本快要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重新有了暖意,却是得益於体内一股乱流的真气,这股真气来得蹊跷,一突一突地撞击著离鸿的心口,再到丹田,像是寻不著出口似的来回逡巡。按理说琵琶骨已被穿透,身上应当是一点内力也逼不出来,这股真气又是从何而来,离鸿苦思良久,猛然惊觉这是那逍遥笈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2 衍生的内力。这逍遥笈极是邪门,总是不自觉催动得体内真气乱窜,让他在修习焚心诀时吃了不少苦头,然而这生死关头竟又起了作用。 虽说逍遥笈和焚心诀之间是相辅还是相克离鸿根本就猜不出,但此时此刻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他默念起焚心诀的口诀,将那股极难控制的真气强行推动,沿著血脉缓缓流转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炙热从身体里弥漫了上来,比初习焚心诀时的热量还要强烈上十倍,烧得他浑身滚烫,口唇焦渴,体内经脉都痛得像要撕裂一般。只有一点古怪,就是膻中、神阙、关元、大椎等穴位俱是温和之意,随著真气流转一一畅通,而四肢的天泉、曲泽、阴谷、膝关等穴却死气沈沈无论如何也冲不开去。 离鸿的脸在蒸腾的热气里涨得通红,他忽然睁开眼睛,用力扯动身上铁索,将铁牢栅栏敲得梆梆直响,口中沙哑地喊道:“婆婆……”刚叫一声,又兀地改口道,“疯婆子……恶婆娘……你不想报仇了麽?你的小六儿死得很惨那!” 第五十九章 黑暗中忽然两声脆响,却是铁牢被人踢开,紧接著面前气流涌动,离鸿虽然感觉分明,却被铁索所制,无法挣脱,立时挨了两个嘴巴。那老妇手心厚茧粗糙,耳光抽得又重,饶是离鸿挨惯了狼主的耳光,也被这两下抽得眼冒金星。 “臭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妇的面孔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老大原本说留你到亥时,但我看风狼中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不如让老太婆提前送你上路!” “慢著!”离鸿忍著胸口快要暴涨的真气冲击,嘶哑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与痴箭是何关系?” 老妇似乎有些吃惊他会问这个,稍稍住了手:“他是我乳儿,却又如何?”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老太婆满口只有小六,对其他几人倒是漠然得很,离鸿立刻道:“你既是他乳母,应当知晓他功夫根底如何,明明知道他不是狼主的对手,又为何让他去副都送死?” 老妇登时大怒:“还不是老大的坏主意,说什麽天山与风狼渊源极深,当年天山先祖一手开创了风狼,却因自己立的规矩丢失了狼主之位,愤而在七绝峰自刎,之後历代天山弟子都立志夺回风狼,两边定了个狗屁规矩,七绝峰与副都轮换为决战之地。上一回老二与姜腾约战是在七绝峰,这一回轮到了副都,老大他一肚子坏水,算计了小六儿先去下了封战书,他方可在这七绝峰会战仇雪。” “这麽说,你的小六儿是被人当做问路石了?”离鸿有心要激怒她,语气里更添了三分嘲讽。 老妇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咱们天山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老大的帐我自会和他算,但你是瞧不到了。” 离鸿也扯动嘴角笑了笑:“谁想管你们的事,原也怨不得杀善拿痴箭当个棋子摆弄,谁叫他武功那样差,就那样的身手,我饶他单手单脚他都赢不了,果然没几下就死在了狼主手里。” 老妇脸色急变,伸手扯过离鸿背後铁链:“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那铁链连著离鸿血肉,一扯之下痛得钻心,额头上全是冷汗,仍然强撑著道:“还有他那手冰锥,也不见得有多厉害,也不知此人是如何位列天山七绝,真是徒有虚名。” 他说这番话,皆因身上被刺的那几个穴位都莫名通畅,所以想激得老妇气恼之下再用冰锥刺他几下,却听“扑”地一声轻响,老妇手中当真冰锥刺出,却不是刺向他原先估计的四肢大穴,而是直刺入了头顶百会。 老妇恨笑道:“你瞧不起他,便让你死在他这手功夫之下。” 百会乃命门之穴,被这样至阴至寒的暗器刺中,其後果可想而知,离鸿头颈一僵,浑身都脱了力,若不是被铁索吊著,只怕已瘫倒在了地上。 老妇看了他一眼,大笑两声,却又蓦地住了口,凝神向地牢外侧过耳去,就在这时,铁链微微震动了起来,老妇有些吃惊,回头一看,只见那被铁链拴住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他双目紧闭,面色有些扭曲,沾著满脸的血水,如同修罗一般。 “你……你还没死?”老妇伸手在怀中一摸,又取出两枚冰锥,扬手便向著离鸿双目刺去,就在冰锥贴上他眼皮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满是血色,那两枚冰锥直落入他的手里,被一股无形罡气融成了水,沿著掌心滴了下来。 他竟然轻易地挣脱了纯钢的铁索,老妇吃惊地看著他,只见他的脖颈和胳臂上全是暴突的筋脉,跟方才判若两人。离鸿反手拧住背上的铁链,掐断了链环,一用力便从骨缝中将它抽了出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仿佛失去痛觉似的,没有任何表情,这简直是鬼,恶鬼,老妇的牙关咯咯作响,摸索著身後的牢门,想要逃出去。 她刚逃出两步,便觉肩膀剧痛,仿佛被烧红了的铁钳夹住一般,惊骇地回头看时,却是被年轻人的手抓住,他浑身都游走著炙热气焰,烧得皮肤都生生发红。 “你说,你早点放了我多好。”离鸿向她道,“不过,还要多谢你。” 老妇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地牢被人打了开来,离鸿一伸手就把她抓了过去,手指掐在她喉咙上,警惕地看向来人。 进来的也是两个人,一前一後,後面那个勒著前面那个的脖子。两边一打照面,都是一惊,却见被勒住的那个竟是盗名,而挟持他走进地牢的人脸上罩著一副暗金面具。 “狼主……” “老太婆你……” 盗名刚说了几个字,就闷呼了一声,脸色惨白地闭上嘴巴,显然是挨了一下子。 离鸿则咽了口唾沫,才道:“狼主,你来救我的麽?” 狼主在面具下冷哼一声:“看来,你并不需要我救。” “我……”离鸿一时语塞,他重新看了看当下情景,问道,“这两人怎麽办?” 狼主抬起下巴:“把他们关到里面去。” 离鸿有些吃惊,他原以为以狼主的脾气是会立刻杀了这两个人,却没料到会这样手下留情,於是点了二人穴道,把他们推入牢中。 狼主背著手,四周看了看,悠悠地道:“这里,想必是你们准备诱杀我的地方。” 老妇和盗名一时都显出惊慌的神色,虽然口不能言,但都死死盯著狼主。 “可惜机关粗陋,诱饵又脱了钩。”狼主话中隐约有笑意,伸手将壁上烛台一扳,离鸿只觉脚下微震,壁上也隐约传来隆隆之声,很快一枚巨石从顶而降,直把牢中两人压成了肉泥。 离鸿从不知自己头顶上竟曾悬著这麽一个东西,微微有些後怕,看向狼主道:“你怎知道……” “这种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3 东西,能跟风狼的那些机关比麽,一眼便瞧出来了。”狼主有些不屑地道,他转过头,“快走,等杀善赶来又要棘手。” 离鸿原以为他是已解决了杀善而来,这样听来却并非如此,一面跟他出来一面急著问道:“是不是南柯把七绝峰的消息告诉了你,所以你才来救我?我代你出战一事可有传出去麽?” 狼主似乎对这里的路并不陌生,领著他从一条小径向後山走去,沈默了许久才答道:“没人给我传消息,我知道你出事,是因为……我就在七绝峰。” “你在七绝峰?”离鸿十分吃惊。 狼主又微微一顿,似乎不知该怎样说明:“之前被冰锥所伤原是小事,只是後来变得有些麻烦,只因我所修内力并非正统,原就不好掌控,被这一下激得有了反噬之势,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调养。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替我出战,但心中终归不放心,干脆选了七绝峰作为藏身之处,一则无人会想到我在这里,二则也好与你照应。” 见他在如此窘迫之时还惦记著自己,离鸿早就把之前的不快抛到脑後,眼巴巴地看著他:“那你现在调养得好些没?” 狼主微微摇头:“方才杀念嗔时妄动了内息,现在气血有些不畅,并无大碍。” 离鸿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著,不由得追问道:“你杀了念嗔?” “杀他有什麽奇怪的,若不是我身体不适,就是杀善也不算什麽。”狼主口气虽狠,声音里却微微有些虚弱,他轻咳了两声,转过身把离鸿带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来。 等到走入山洞,狼主才取下面具,离鸿一眼瞧见他唇边的血迹,惊道:“你还是受伤了。” 狼主用衣袖擦了擦,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只是气血不畅罢了,我们且在这里待几天,等我养好了,叫那杀善好看。” 离鸿看他面色苍白的模样,很想上前亲近他一下,却又不敢造次,只好站在原地踌躇著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天,一日三餐又如何解决?” 狼主正缓缓吐纳调息,低声答道:“这个你不必操心,山洞里食水都备好了。” 离鸿走到洞内深处看了看,果然备著许多水罐和干粮,瞧著份量不轻,也不知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了七绝峰上。 “这些东西,总不是你搬来的吧?”离鸿问道,他心里想的却是,搬运的那些人,怕都已被灭口了。 “是白煞办的,他一向妥当。” 狼主只是随口之言,离鸿却猛地想起了前几日宋岭那句话来,一下子满腔都涨著恼怒似地握紧了拳头,冲著狼主道:“你和白煞,究竟是什麽关系?” 第六十章 狼主眉峰微微一皱,有些不悦地道:“你这话什麽意思?” 见他这样不冷不淡的,离鸿倒不知该怎麽问下去,却又不甘心就这麽住口,憋了半天才道:“你有没有让他……替你解过淫蛊?” 狼主微闭的双目突然睁开,面色铁青地看了离鸿一眼,嘴唇颤抖著似乎要说话,却是猛地一口鲜血喷出。离鸿一下子就惊呆了,慌忙冲上前去扶住他肩膀:“你怎麽了?” 狼主一甩衣袖就要推开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你滚!”他这一喝,气息更是不稳,连连咳嗽了几声,又咳出了好几口血。 这显然是他在急怒之下岔了内息,离鸿懊悔不及,只死死揽住他,强行从掌心输了些真气过去,嗫嚅著解释道:“你不要动怒,我没别的意思……” 狼主怒到极处,也顾不得两人的伤,发了疯似的对他胸口就是一拳:“你还能有什麽意思,不过是想问他有没有爬上过我的床,是不是!” 离鸿胸前正涨得厉害,生怕自身内力会使这一击反弹回去伤了他,赶忙强行收回内力,谁料挨这一拳还在其次,那猛然收回的内力却炽烈得可怕,冲得他五脏六腑都是剧震,口鼻内也沁出了血腥味。 见他这样,狼主神色稍稍一惊,有些惨淡地笑了一声:“离鸿,我们刚刚脱困,就要在这里彼此相伤麽?” “是我莽撞……”离鸿低下头黯然道。 他却不说是我错了。狼主盯著他微一思索,重新调整了内息,问道:“你且说说,为何突然扯起我和白煞来?” “我……”离鸿有些踌躇,随後还是把宋岭当日的话小声重复了一遍。 狼主听完又有些火大:“你竟然为这麽句话跟我胡闹,火獠卫统领本就要随时在我身旁值守,你却又想到什麽龌龊地方去了。”他经过刚刚那阵怒吼,嗓子微有些哑,不悦地放低了声音,“这宋岭竟是天山的人,我记得他是交由你验过才纳入火獠卫,瞧瞧你办的好差事。” “是。”离鸿自知理亏,慢慢俯下身去,“属下自当领罚。” 见他这样,狼主却收起了疾言厉色,只偏过头道:“现在谁有工夫罚你。”他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你先下去,把那幅邋遢模样收拾收拾。” 离鸿也觉得脸上结痂的血迹十分不舒服,他记得洞外不远有条山泉水,便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出两步,却听狼主在他身後声音微颤地道:“你背上……是怎麽了……” 他忙伸手摸了摸背後,正牵动了伤处,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呃……” “他们穿了你的琵琶骨?” 这问话轻极了,却饱含著隐约的怒气,离鸿一时没敢答话,只僵硬地站在那里。 “是谁下的手?”狼主问完,骤然高喝了一声,“是谁!” 离鸿慌忙转过身:“你别动怒,是念嗔,已被你杀了的。” 听了他的话,狼主不但没有宽慰,反而怒意更甚,咬著牙道:“早知道如此,我怎会让他死的那样痛快!”他说完,却见离鸿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是笑意,不由得问道:“你笑什麽?” “你为我生气的样子……我很喜欢。”离鸿说完,有些羞赧地低了头。 狼主一怔,随即道:“闭嘴。”口气倒不严厉,还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脸去。 “说来也奇怪,以前明明听师父说若是琵琶骨被穿,全身武功尽废,怎麽我身上的焚心诀却……” 狼主冷冷一笑,打断了他:“若是焚心诀这麽简单便能被废掉,当年武林中又何必为争夺它掀起那麽多腥风血雨。”他微微一顿,又道,“但是即便是你,遭此重创也难再有反抗之力,又是如何逃出铁牢还挟持了那个老太婆?” 之前在牢中发生的事离鸿现在想来仍是不得其解,见他问起,便慢慢道出了冰锥刺体反而血脉通畅之事,这离奇之事狼主听在耳中却没有半分讶异之色,只稍稍教训道:“你尚不清楚那老妇的脾性,便贸然激怒她,未免太过鲁莽。” 离鸿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欠缺考虑:“我只是吃惊冰锥在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4 焚心诀真气流转下竟能打通穴道,想激她再刺我几下,原指望著先挣脱双手再做打算,谁知她却刺了我百会穴。” 狼主神色一顿:“她刺了你百会穴?” “是,我那时眼前一阵漆黑,忽然耳边像打了个炸雷,浑身的痛都不觉得了,只是热得厉害。”离鸿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老太婆还要用冰锥刺我的眼睛,不过还没碰到就被热气蒸化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五脏六腑都涌出无穷无尽的真气,连手腕上的铁索也能轻易挣断。” 狼主有些恍惚地看向他:“……你的焚心诀练上第七层了。” “原来这就是第七层,”离鸿对这心法的力量愈加畏惧,却又疑惑地道,“可是为什麽……” 狼主犹豫了片刻,才道:“当年姜腾练功时也费了许多功夫,他原本就不是好脾性的人,加上练功屡屡不成心性便更加古怪,我记得他曾在身上钉过铁钉,还有一次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击打自己头顶。我原以为他差不多是疯了,还想著,他虽然武功盖世,但若死在自己手里该是多有趣。”他说到这,露出些古怪的冷笑,“可谁知他却没死,还练成了第七层焚心诀。” 听他说起姜腾的旧事,离鸿面孔微微有些僵硬,毕竟狼主说他不如姜腾的话犹在耳边,一时无法心无芥蒂地接下话去。 狼主似乎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自顾自地喃喃道:“难道说散尽功力,以利器贯通穴位,再击百会才是焚心诀的关窍?怪不得前人从未练成过,这般寻死的法门除了那个疯子还有谁敢去试。”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离鸿闷闷地说道:“我去打水。” 那山泉水是冬日雪化沿著山脊流下来的,水势竟然不小,离鸿不过一会便接了一桶水,待要提回去却觉得心中烦躁,体内又热得难熬,索性把那一桶雪水兜头浇了下去。只听身後有人道:“大冷天在这冲冷水,离鸿,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吧?” 原来狼主竟跟著他走了出来,离鸿微微一惊,抹去脸上的水,讷讷道:“我身上热得很。” “热?”狼主冷笑道,“你倒是忘了背上的伤,经不经得起这样的胡闹。” 被他这一说,背後那被浸泡过的伤口当真微微作痛起来,离鸿不敢再辩解,只好低下头去。 “还不快进去。”狼主呵斥了一声,一转身走进了洞里。 离鸿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却听他又吩咐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身上那些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只是跟伤口粘合在了一起,有些麻烦,离鸿索性几下扯掉,哼也没哼一声就趴到了石榻上。倒是狼主看著被扯动的伤口叹了口气,寻了些药粉布条替他包扎。他上药的手法很轻,离鸿觉得背上像被微微的风吹过似的,几乎昏昏欲睡,忽然微凉的手指掠过他肩膀,明明很轻,却使得他一阵战栗,刚想说话,却听狼主道:“你身上真的很烫。” 他声音里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听得离鸿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怕自己自制不够,再冒失地做出什麽让狼主不高兴的事来,只好规规矩矩地趴著,一动也不敢动。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一会,狼主竟在他身旁躺了下来,他慌忙翻过身,却惊讶地发现狼主已褪去了衣物,神色泰然地与他对视片刻,而後靠上来道:“我怕冷,你替我暖暖。” 第六十一章 离鸿整张脸熟透了似的涨得通红,由著他贴到自己胸膛上,狼主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抬起脸微皱了皱眉:“怎麽,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麽?” 他的气息里有种极清雅的青草香,拂在离鸿唇上,弄得他口舌都直发干,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哪有生你的气。” 狼主半支起身子,低头瞧著他:“那日我说你不如姜腾,你不是气坏了麽?” 离鸿正在燥热,猛然想起那件事来,倒是清醒了不少,目光骤然冷厉了起来,望向狼主。 “果然生气了。”狼主微微眯起眼睛,“你不喜欢听我提起姜腾?” 离鸿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他咬住嘴唇,口气生硬地道:“不喜欢。” 狼主似乎想笑,却又抿唇忍住,向离鸿看了半晌,忽而凑近他耳朵轻声道:“那我向你赔罪了。” 离鸿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发觉狼主已蛇一样滑了下去,他三两下解去了离鸿的腰带,而後低下头去,离鸿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慌:“你要做什……唔……”刚说了半句,便觉得大腿根上被轻咬了一口,并不疼,只有些酥麻的微痒,方才按下去的邪火又重新被点燃了,他低下头看不清狼主的神色,只能看见他长睫微垂,淡绯色的唇瓣张了开来,将那微微抬头的性器含了进去。 离鸿脑袋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脑中登时一片空白,混沌中模模糊糊地想到:他说的赔罪竟是这样,我又哪里要他赔罪了。然而那被唇舌吮吸的滋味是如此销魂,竟让他做不出推拒的动作,他本以为上次的那回欢好已算是极乐,却不料这种快乐却是永无止限。 不知过了多久,狼主才抬起脸来,唇色豔红欲滴,长发凌乱地滑落在离鸿腿上,离鸿喘息著拉过他,双手将他揽住,轻声道:“你不用替我做这种事情。” 狼主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我本是最厌恶这个,但就是想对你这麽做,”他看著离鸿,纯黑的瞳孔里闪过零星的光亮,“谁叫我喜欢你呢。” 离鸿神色一顿,忽然抓过他的手腕,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他定定看著狼主的脸,低声唤了一声:“阿笙……”他声音有些干涩,“其实这次在七绝峰地牢,被他们打伤的时候我很怕,我不是怕死,我是怕输了会让你失望,我怕我如果死了你又会孤零零一个人……” 不等他说完,狼主忽然倾过身来堵住了他的唇,两人明明都受了伤,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全都顾不得了,很快在这冰冷的石床上纠缠了起来。大约是惦著离鸿背上的伤,狼主并没有去握他的肩膀,只揽著他的脖子,承受著年轻人炙热的吻。离鸿显然比初次熟练了许多,舌尖缠绕吸吮间带出狼主轻微低哑的几声呻吟,这却更是催动春情,他双手滑到被褥下面,掠过纤薄的腰线,拉开狼主赤裸的长腿向自己腰上一带,两人胯下相触,彼此都是一阵战栗。 离鸿低头一面在他颈间锁骨上来回轻吻著,一面试探地顶弄了一番,心内暗自烦恼:这里没有膏脂之物,又要如何进去。 他抬起头刚想要出声询问,却瞧见狼主微微有些湿润的眸子,衬著他皎月般的面孔,这幅样子真让人想不管不顾压著他做上几回才好。离鸿晃了晃他的肩膀,有些气息不稳地道:“你先转过身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5 去,可好?” 狼主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说什麽,翻身趴了下去,薄薄的蝴蝶骨随著吐息轻轻发颤。离鸿用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而後换上自己的唇,在那片白玉似的脊背上印下一朵朵浅红的印痕,一路逡巡著下去,当他的气息落到尾椎处时,狼主终於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想挣脱,却又被牢牢按住,只喘息著从喉间道:“别……”濡湿的触感沿著尾椎窜了上来,狼主浑身一颤,口中溢出支离破碎的呻吟,“离鸿,不要这样……” 素来听话的少年这次却是置若罔闻,反而更深地埋头下去,舔舐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洞穴里,更添了几分淫靡。 “阿笙,你又哭了麽?”离鸿不知什麽时候抬起头来,够上他湿漉漉的眼角。 “你……”狼主声音里仍有些颤抖,“你从哪学来这些……” 离鸿微微红了脸:“没……我只是不想弄疼你,你觉得不舒服麽?” 狼主咬牙看著他,眼中雾气氤氲的,最後轻轻摇了摇头,极轻地说了句什麽。 离鸿没有听清,凑近了些,问道:“什麽?” 狼主愈发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我说,可以了。” 离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试探著向前动了几下,经他方才一番亵弄,下面穴口早已湿软,没过片刻便浅浅顶了进去,狼主闷哼了一声,随即紧咬住下唇。离鸿从後面紧紧搂住他,低声道:“阿笙,你的声音好听极了。” 狼主转头瞪了他一眼,他此时瞳眸幽暗,面色微红,眼波中流露出极妙的媚意,看得离鸿下腹一紧,一下子就顶到了深处,出其不意地再次把他的呻吟声逼了出来。 离鸿听了这一声,气息更是灼热,动起腰狠狠鞭挞了起来,用力亲著他耳朵道:“阿笙,好阿笙,你对我真好……” 狼主神色一滞,唇角猛地绷紧,在这剧烈的晃动里反手勾住离鸿颈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场情事虽然痛快,却也耗尽了离鸿的体力,他本就在牢狱中受了两日折磨,结束後不由得困意上涌,双手环抱著狼主的腰,满足而疲惫地沈沈睡去。狼主在黑暗中轻声叹了口气,微微出了一会神,年轻人的体温很高,熨得他胸口发烫,他悄无声息地挣脱了去,却又觉得遍体生寒。 “离鸿……”他沙哑地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伸手摸索到了离鸿的脸上,沿著他的额头缓缓轻触,从鼻梁又落到了唇角,这样来回抚了几遍,最终起身披衣出去了。 第二日离鸿醒来,只见身边整齐的叠放著一套衣物,却不见狼主身影,他心中微惊,赶忙穿上衣服找出洞来,却见和暖朝阳下,狼主负手站在洞外小径旁,转过头来道:“慌什麽?” “我以为……”离鸿挠了挠头,他也说不清以为什麽,尴尬一笑,而後又奇怪地问道,“你为什麽又戴上了面具?” “我要去寻杀善。” 离鸿又是一呆:“寻他做什麽?” “去成全他的夙愿,”狼主在面具下冷冷一笑,“他不是要约战我麽。” 离鸿有些担忧地望著他,迟疑道:“不是说等几天,怎麽现在就去?” “我改主意了,”狼主道,“昨日念嗔与盗名之死,还有你逃脱之事他们必定察觉,七绝峰不大,想必他们昨晚已在山间寻了一夜我们的踪迹,若是让他们找下山去反而不好,不如今天就去解决此事,也好让他们知道设计我的下场。” 见他已拿定主意,离鸿自不能阻拦,便道:“我同你一起去。” 狼主转头看了他一眼:“唔,他那里还有一个狂酒,虽然不成气候,有你牵制也算省了我一个麻烦。” 他对七绝峰的路俨然十分熟悉,引著离鸿穿过条隐蔽的小道,便由後山登上了峰顶。离鸿一路看他步伐气息都比昨日沈稳了许多,并非是赌气带伤寻仇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窦生了些疑虑,怎麽一夜之间他体内反噬的内力就化解了。 第六十二章 七绝峰顶的荒僻处是坟冢之地,其中两座旧坟,三座新坟,杀善背手立在坟前,面上肌肉纹丝不动,接连失去几个兄弟似乎对他并无过多打击。一旁的狂酒却萎靡得多,他一身白衣已脏污了大片,满眼血丝垂头坐在一旁,喃喃道:“几路弟子都说没寻到踪影,那风狼的兔崽子难道飞了不成。” 杀善缓缓睁开双眼,低声道:“以他一人之力,就算能逃脱地牢,也未必有本事借机关杀了四弟和陈婆,再说三弟竟也遭了毒手,必是有风狼的帮手来到了七绝峰,这个帮手十分不简单,他们的藏匿之处自然也没那麽容易找。” “难道是仇雪,他得听到岭儿传的消息所以赶上山来救他相好麽?”狂酒皱眉思索道,“可咱们在山下沿路布置那麽些陷阱眼线,他若进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让我们察觉。” 杀善冰冷地哼了一声:“我听说此人手段厉害,不然也不会得以掌管偌大一个风狼,可他竟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七绝峰,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两位兄弟,行踪之鬼魅,实在大出我意料。” 狂酒眼中更见血气:“他杀了三哥四哥,难道就这样让他安然下山麽?不成,我要追下山去,就算追到风狼,也要找他报这个仇。” “不必,”杀善摆手,“仇雪这些年行事向来是睚眦必报,他手下那蟾宫既被我们所伤,杀了念嗔和盗名恐怕仍不能解他之恨,势必还要取我的性命才罢,在这等他就好。” 狂酒微微一惊,正要说话,忽听身後传来闷闷的怪笑声:“尊驾竟如此懂我,倒像是我的知己了。” 杀善面色微变,左手微藏於身後,转身扯起嘴角道:“狼主来得好快。” 狂酒也转过身来,见一人穿著湛蓝锦袍,面上罩著诡异面具,无声无息地站在几十步外,身侧是离鸿,看著精神颇好,一点也没有重伤未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沈,却还勉强太高声调道:“狼主?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冒牌货。” 狼主也不动怒,只冷冷一笑:“是不是冒牌货,你躺在土里的两位兄弟不是领教过了麽?” 狂酒脸色一黑,“唰”地从袖中抽出长鞭就要冲上前来,却听身後杀善沈声道:“五弟让开!” 他身形极快,转眼间越过狂酒,从半空里向狼主猛然出掌,掌力如同山颓海倾,刹那间笼罩了狼主全身。他早在出掌时心中有了计较,这人几次三番避开与自己交手,想必是自身有什麽损伤,向来武功极高之人损伤最难痊愈,不如乘虚突击,倒多出几分胜算。 离鸿猜出几分这诡谲算计,又被那惊人掌力波及得浑身微震,当下就想上前帮狼主一把,一旁的狂酒早已拦到他面前,长鞭一甩就向他面门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6 卷来。离鸿一见他更是吃惊,当日明明见他自断右手,怎麽如今又好端端长在身上,这一迟疑,脚下便慢了一步,眼看杀善掌心几乎要落上狼主头顶,脖子一痛,竟也被长鞭卷住。 这生死一瞬,却见杀善忽然脸色大变,手掌迟迟落不下来,他不再进攻,腾空向後一跃,待落下地时已满脸苍白,难以置信般看著狼主:“你……你是谁?”他有些语无伦次,“姜腾不是已经死了麽,那你为何……” 他这话大为蹊跷,离鸿正要转头去听,脖子却被狂酒长鞭勒得几欲窒息,他如今焚心诀已练至第七层,内力比从前胜出一倍有余,倾吐之间就顺著长鞭送了出去,把那还未反应过来的狂酒震得远远摔在地上,溅出满襟的鲜血。 这一幕映在杀善眼中,更为惊骇,他一时间心智大乱,勉强接住狼主一掌,只觉对方内力汹涌而来,绝无尽头,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什麽:“浩瀚……浩瀚神功……” 狼主听了这几个字,手掌猛地一收,杀善直向前踉跄了两步,几乎站不稳,顷刻之後,才栽倒下去,没了声息。 离鸿见过此人厉害,警觉地看了许久,才问狼主道:“他死了麽?” 狼主冷冷道:“肺腑皆已震碎,怎能不死。”说完,缓缓坐到地上,摘下面具,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半点血色,竟也受了伤的模样。 离鸿忙上前扶住他,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你……你之前的内伤根本都没痊愈,是不是?” 狼主不置可否,只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嗯,你先助我疗伤。” 离鸿一听,立刻依言从他手心将真气绵绵传了过去,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他脸上的苍白才慢慢褪去,又吐纳了片刻,方抽回手:“你也受伤未愈,不要消耗太多内力。” 离鸿擦去额上的薄汗,连连摇头:“我没事,”他左右看了看,又道,“不过,还是先扶你回洞里再运功疗伤的好,这几个人虽死了,只怕他们的弟子再赶来,人数众多倒不好应付。” 狼主慢慢站起身,脸上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个不必担心,我……” 他说到这,神色忽然一凛,目光锋利地看向离鸿背後,离鸿虽未转身,却也听见背後传来一声微末响动,他还不及思考,狼主已抬起左手,一抹寒光擦著他耳边就飞了出去,然後便有什麽东西从他肩上坠了下去。 等离鸿转过身,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从他後肩上坠下的是一只青筋曝露的断手,手中还捏著柄锋利的匕首,这是狂酒的手,可狂酒明明还躺在几丈外,奄奄一息。 狼主也走了过来,用靴尖踩著那手腕,冷冷道:“这脏东西刚刚差点割断你的喉咙。” 离鸿用力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道:“你是说……这手,是活的?” “狂酒此人武功虽不算顶好,但他的手却是一奇,只因他右手天生畸形,不知从哪里学了旁门左道,将这活物养在身上,能随他意念而动,与手一般,样貌倒是恶心得很。” “怪不得……”离鸿皱了皱眉,“我当日挟持他,他自断了这只手,方才却又好端端长在胳膊上,著实让我摸不著头脑。” 狼主摇头道:“也罢,你去瞧瞧他们两个死透了没有,绝不能留下活口。” 离鸿也知厉害,上前细细摸了那二人的脉搏,又探了气息,确实俱已气绝,便向狼主点了点头。狼主没有再说什麽,只从袖中将面具取出重新扣到脸上,随即掩唇向山下发出了一声长长狼嗥,离鸿正在讶异,却听远处连绵不绝传来回应之声,看样子火燎卫都已来了。 率先来到面前的是白煞,他矮身跪在狼主面前:“属下参见狼主。” “起来吧,”狼主闷声问道,“我吩咐的事,都办妥了麽?” “回禀狼主,属下一早便率火燎卫登上七绝峰,已将天山弟子全部扫除。” “你做得不错,让他们过来,我有事要说。” 不一会,火燎卫诸人全都陆续赶来,先拜了狼主,再拜了离鸿,而後毕恭毕敬地站立到两旁。 “你们都知道此番杀善约战一事,原本不过是比武,只是没想到这天山包藏祸心,竟设了陷阱埋伏,”狼主坐在一方大石上,稳得却像是坐著狼都的正厅宝座,他慢条斯理地道,“所幸离蟾宫早有察觉,协助我将天山四绝一一除去,才不致使狼主之位落於奸人之手。这些坏我风狼规矩的需要给个教训,你们都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从此之後,江湖上可就再也没有天山派了。” 众人立刻铿锵有力地答了声:“是!” 离鸿却微微变了脸色,他暗暗扯了扯狼主的衣袖,狼主有些冷笑似的压低了声音:“怎麽,你又要说我滥杀无辜?” “不……”离鸿摇头道,“不知那个宋岭抓到没有。” 狼主眸色一暗:“不错,此人是杀善之子,又在风狼潜伏数年,所知之事极多,若是让他逃了去,怕是一桩祸患。” 离鸿问道:“之前杀善明明让他去副都传消息,怎麽白统领他们没见到麽?” 狼主一口否认:“若是他去了,白煞必定会告知我。” “他若没去报信,又去了哪里?”离鸿想了想,忽然道,“若不然……就是被南柯截住了!” 第六十三章 “没错。”答话的声音从後面传来,是南柯惯来懒洋洋的口气,“是让我给截住了。” 离鸿欣喜地转过身去,果然是南柯,他两手抱在怀里,向离鸿撇了撇嘴:“我原本在山下闲著烤野兔呢,正撞上那小子兴冲冲地下山,我记得他是火燎卫的人,怎麽跑到七绝峰上去了,拦住一问,那小子张口就说此次来比武的是离蟾宫,还说天山七绝抓了你让狼主来换人,我瞧他很不对劲,就把他给绑了。” “还是你机警,那是杀善的儿子,在风狼里潜伏了几年,若是没撞见你,让他跑回副都嚷起来,麻烦就大了。”离鸿说著,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後脑勺,“还是怪我武艺不精,不是杀善的对手,反而失手被擒,累得你担心了。” 南柯一摆手:“担心倒说不上,我想著你运气那麽好,应该不至於死在这荒山野外的,况且我武功还及不上你,贸然搭救怕是要添乱,偏偏狼主尊驾一点音讯也寻不到,所以琢磨了一天准备悄悄潜上山打探打探,谁知这山路上布了许多盯梢陷阱,我正愁著呢,姓白的竟率领火燎卫杀来了。”他说到这,向离鸿身後呲牙一笑,“我跟在他们後面一路上山,谁知那位让我找得翻了天的主在这呢。” 狼主似乎并不领这个玩笑的情,冷冰冰地道:“你抓的那个人呢?” 南柯伸手向後指了指,果然有两名火燎卫绑著个高个走上前来,给了他腿弯一下子,他便扑通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7 一下跪倒在地上。这大个子正是宋岭,只是短短两日不见,他神色憔悴了许多,两腮都凹陷了下去,胸前也有一大片血渍。等到离鸿把他塞口的粗布扯出来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惊,他的舌头已经没有了,怪不得如此萎靡。 “我怕他多话,所以把他舌头割了。”南柯随意道。 “割得好。”狼主拨开他走到宋岭面前,居高临下地瞧了他一眼,“这就是那个乱嚼舌根的东西?” 宋岭光是看著他就已怕得两股战战,苍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然而狼主问话的对象却是离鸿,离鸿知道他还在为自己误会他与白煞的事耿耿於怀,一时有些语塞。狼主的面孔隐藏在面具之下,难以捉摸,他沈默了片刻,忽然抬起手,一下就扼上了宋岭的脖子。众人都有些吃惊,毕竟狼主极少亲自动手,也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这般暴怒。 就在收紧虎口时狼主却又改变了主意,他缓缓松开了宋岭,向一旁道:“白煞,你把他带下去处置掉。” 原本在远处的白煞立刻上前应了声,将宋岭挟了起来,干脆利落地下去了。 等他们下了山,山下早已备好大队车马恭候,狼主显然不愿别人瞧出他虚弱,身边只留了离鸿一人,上路後没多久便自顾自调息了起来,离鸿在一旁不时地输些真气给他,两人都没说话,静默了半路,不防车身一晃,南柯竟也钻了进来。 “嘘。”离鸿怕他吵到狼主,先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南柯夸张地吐了吐舌头,而後压低声音道:“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麽脱险,又打败了杀善那个老家夥的。” 眼见他一脸兴奋等著听故事的模样,离鸿也只好草草将逃离地牢的过程说了一遍,又道:“杀善确实功力深厚,打败他的不是我,是狼主。” “狼主?”南柯偏头向他身後看了看,“狼主的内伤不是还没好,哪来的内力和杀善比拼?” 离鸿对此事也是十分费解,摇头道:“只怕他是被杀善激怒,所以强撑著一战,昨天他体内还虚寒得很,我勉强输了些真气给他,总算稍稍缓解了一时。”他说完,又想起去摸狼主的脉息,回头一看,狼主却已睁开眼睛,冷冷地瞧著他二人。 南柯也瞧见了,却并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有些突兀地问道:“六子,你的焚心诀连上第几层了?” 离鸿刚要作答,却又觉得顾忌,回身看了看狼主。 “好了。”南柯也不再追问,只轻轻叹了口气,“你出去一会,我有话要跟狼主说。” 离鸿更是觉得奇怪,再次回头去瞧狼主,只见狼主神色淡淡的,没有阻拦的意思。“……好吧。”他这样嘀咕著,从马车里钻了出去。 车外随侍的是一队狼主心腹的火燎卫,最贴近马车的自然是白煞,他瞧见离鸿出来,也没怎样行礼,只冷漠地点了点头:“离蟾宫。” 离鸿也向他微微点头,而後牵住车前另一匹骏马,翻身骑上,与白煞并行了一段,心中琢磨:这人从一开始就看我不惯,现在我职位高於他,他却连装也不愿装出些友善之意,倒也是个性情耿直之人。这麽想著,便有意与他闲聊几句,待要问他伤势如何,却又想起是自己将他打伤,贸然相问倒有些取笑之意了,便又憋了回去,谁料白煞却主动开了口,道:“离蟾宫对狼主果真一片赤胆忠诚,明知此次约战闲杂人等不能私上七绝峰,还冒险跟去,果然邀得一功,属下佩服得紧。” 此话语气平平,却显然是讥讽之意,离鸿如何听不出,若是别人说这话他最多只会置之一笑,然而听白煞说出,却是有些不快。他暗道,那山洞中食水都是你备好的,你自然也去了七绝峰,怎麽我就是闲杂之人,你就是他的亲近之人麽。然而他只是腹诽,口中半句也没辩白,万一一个不留神透露出自己替狼主出战之事,那可就不妙了。 白煞见他听了这番无礼之言只是皱了皱眉,并不答话,便也只自顾自哼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这路上一时只有马蹄声响,离鸿却在杂乱的马蹄声里听到了一点别的动静,那是从马车里传来的,似乎是说话声,他并未特意去听,此间又隔了一段距离,声音竟能传来,想必是马车里的人稍稍抬高了声调。离鸿起先以为是南柯又一时兴趣与狼主说笑,却又察觉不对,片刻之後,车里竟隐约有打斗之声,虽无金铁碰撞,但那车壁被轻撞的声音绝错不了。只是转念间,离鸿便跳到了车上,一把掀开车帘闯了进去,车内两人虽一下就收回了手,但离鸿还是瞧见他们方才拳掌相对,似乎已交手了好几招。 “你们怎麽打起来了?”离鸿显然错愕万分,只见狼主面色苍白,连唇上都浮出灰白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重伤之际与人动手的缘故,他连忙上前向他背心推拿了几下,又要再输真气,却被狼主按住了,淡淡道:“我没事。” 这南柯却也不懂事,好好说话怎麽惹得动起手来,离鸿有意回头斥他两句,却又吃了一惊,只见南柯右脸又红又肿,想是刚刚挨了两下,反观狼主除了有些真气波动外倒没别的伤势,这番交手显然是南柯吃了亏,而且是谁先动的手也说不准。 见他抢到狼主身边上下摸索了半天才想起回头看自己,南柯不由得恼怒道:“好你个六子,这般重色轻友,枉费我还……还……”他说到这,舌头似乎有些打结,看了狼主一眼,最终愤愤扭过头去。 离鸿也顺著他目光回看狼主,却惊觉狼主眼神极是锋利,杀意甚重,离鸿知道他往日杀人如麻,但对南柯却从未有过这种眼神,也不知南柯是哪里触了他的逆鳞。 “我走了!”南柯忽然直起身,口气生硬地道。 离鸿奇怪地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回天南堂去!我离开这麽些天,许多事务等著我料理呢。”南柯仰头说道。 “哦?是天南堂等著你,还是姓杨的等著你,是风狼的事务要你料理,还是杨家的谋逆之事要撺掇你去料理!”狼主兀然开口,问话却是一句比一句严厉。 离鸿没想到他们突然说到杨卓身上去,一怔之下接不上话,只来回看他二人。 南柯脸色微变,过了半天只是哼了一声,这便是默认了。 狼主冷笑道:“我早已警告过你,风狼向来只做江湖上的小买卖,乱接大生意,只怕一不留神,赊得连老本也赔进去。” 南柯微一咬唇:“我没乱接生意,再说,若是真惹出事牵连风狼覆灭,你也不一定不高兴,不是麽?”他说完转过头正要走,却又顿住,忽然道,“六子,跟我出来,我有事交代你。” 第六十四章 离鸿大为奇怪,他方才和狼主私语弄得打了起来,现在又要单独对自己交代事情,这葫芦里究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8 竟卖的是什麽药。 眼看南柯已率先走了出去,他正要起身跟上,不防手腕一紧,竟是被狼主拉住,狼主却也并非阻拦,只在他腕上重重捏了一下,随即才放开。离鸿怔怔地摸著手腕走出车外,怎麽也揣测不透狼主的意思,南柯一见他出来,便将他拉到路边僻静之处,先是皱了半天眉头,才期期艾艾道:“你……你当真很喜欢他麽?” 他指的自然是狼主,这问话十分古怪,离鸿望著他尴尬的面色,心头忽然涌起一个不得了的念头,这两人……该不会是为了我争风吃醋吧。 “你只管看著我做什麽,我可不是在试探你,你只跟我说句实话便罢,”南柯见他不答话,更是焦躁,又换了口气道,“除了他,你心里还能容得下别人麽?” 离鸿十分为难地瞧著他,低声道:“南柯,我心里……”只拿你当朋友。 他只说了半句,南柯便又性急地道:“我是说,倘若那叫云弘的道士忽然回转心意,一心一意待你,你……” 听他提起云弘,离鸿一下子就僵了背脊,打断了他:“你这是在同我说笑了,莫说云弘师兄心中从未有过我这个人,就算他果真青睐於我,我又怎能再与他相好。”他轻轻苦笑了一声,“我早已明白了啊,我对他怀著的是年少仰慕之情,他既无心,我便应休,但我对狼主的心意……恐怕已是此生此世永无休止。” 南柯後退了一步,眉头皱的更紧:“这样麽……好吧,那我也没什麽可说的了。” 他这麽古古怪怪的,自然使得离鸿加好奇,忍不住问道:“当日你明明让我好好待他,怎麽今天又问这样一番话?” “那是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南柯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忽然住了口,有些忐忑地低下头。 离鸿一把握住他肩膀:“你不知道什麽,你跟他有什麽事瞒著我?”他神色惶惑,“是不是他厌烦了我,要你打发我走?” 南柯神色更是为难:“你别乱猜了,我……我不能乱说。” 他这麽说,正说明果真有事隐瞒,离鸿禁不起他这样卖关子,急得都想倒提著他双脚抖一抖,好把他那些吞吞吐吐的话都倒出来:“南柯,你说话向来痛快,今日究竟是怎麽了!” “我便是往日说多了错话,今天才会後悔至此!”南柯咬牙道,他忽的抬起拳头,一下砸在路边松树上,登时纷纷扬扬抖落许多晶莹雪粉,“六子,你不要逼我了,我们虽然交情短,但你救过我的命,我就算为你奉上性命也无妨,只是狼主他……他这些年看似孤僻,但我觉得跟他却很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所以,他不让我说的事,我真的不能说。” 离鸿蓦地看他眼睛都有些发红,知道是逼急了他,只好轻声叹气道:“好了,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他有事瞒著我麽,那也没什麽,谁没几件私密事,当年师父也常有些琐事瞒著师娘。”说完,还故作轻松地笑了声。 南柯吸了吸鼻子,伸手向离鸿肩上轻轻一拍:“其实也没什麽,你既是真心喜欢他,就好好待他,他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你们……就这样一直好下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没头没脑说完这些,掉头牵了马就要走,忽而又转过身:“差点忘了要交代你的事,若是……若是你们往後闹了什麽不痛快,尽管来云州找我,我总会向著你的。” 这算什麽交代,离鸿险些嗤笑出来,而南柯却已匆匆策马而去,连头也没再回过。 火燎卫的车队一直在路边静静候著他,离鸿向随侍的几人略一示意,车马才重新行进,他回到车内,发觉狼主仍在闭目调息,过了片刻才睁开双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南柯走了?” 离鸿点点头:“是。” 狼主依然盯著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揣测出什麽:“他跟你……说了什麽?” 离鸿轻轻摇头,向狼主走近了两步:“他什麽都没告诉我。” “是麽?”狼主声音极轻地应了这一声,神色也跟著缓和了下来。 离鸿深吸一口气,道:“你有事瞒著我。” 狼主肩膀微微一颤,平放在膝上的手掌也轻握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 离鸿与他对面而坐,伸出手去,把他双手握在自己手里:“你不想说,我自然不会迫你。” 狼主低下头,看著两人交握的手许久,才道:“离鸿……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他此时漆黑的眼眸有些涣散,显得虚弱而疲惫。 离鸿暂时抛去心中犹疑,轻轻握著狼主的手,微微笑了笑:“话说回来,你刚刚捏我那一下是什麽意思?” 对著这随意的问话,狼主竟微微变色,他口气生硬地道:“没什麽。”说著便想抽出手去,离鸿却觉得大有蹊跷,不容他轻易抽去,继续玩笑道:“我原以为是因南柯惹恼你之故,你不准我同他说话。” 狼主只冷哼一声,斜觑他道:“我若不许你们俩说话,也不用费事,杀了其中一个便是。” 离鸿知道他这句话只是口头发狠,依旧追问道:“那究竟是为了什麽?”说著,还故意把手伸到他眼前,“瞧,这掐痕还在呢。” 其实他手上哪有什麽掐痕,狼主却显得颇为慌乱,连看都没看就拨开了他的手,生生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见他如此,离鸿倒认真思索起来,摸著下巴道:“我以为你是想警告我什麽,可明明是南柯要找我说话,你为何不去警告他?” 他低声喃喃,只是自言自语,却蓦地听到狼主轻声道:“我以为你会跟他走。” “啊?”离鸿睁大眼睛,十分出乎意料,“我为什麽要跟他走?”他猛然咂摸过意思来,原来狼主拉他那一下是怕他离去,虽然不知因由,却显然是情深不舍之意。这麽一想,自然心下大暖,也不顾上下之分,上前环住他腰身,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怎会舍得离你身边,就算你赶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狼主听了这话,却别过脸去,问道:“你说真的?” 这句反问让离鸿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火气,方才的欣喜也消散了大半,他伸手握住狼主的手臂,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不信?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清楚麽?” 他内功精进突然,又带著怒气,手下不知轻重,这一握竟把狼主痛得微微白了脸色,当下十分後悔,赶忙松开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狼主大约许久没受过这麽粗鲁的对待,脸上也不知是惊还是怒,半天才缓过来,低声道:“你对我的心意……我自然清楚。”他这话前半句说得慢而谨慎,後半句却语调温和,缱绻柔软。 离鸿原本以为又要惹得他大怒,没想到他竟不生气,接著眼前一晃,原来狼主伸手摸上了他额头,那手指从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79 脸上滑到下巴,轻轻一勾,离鸿只觉一阵心旌摇荡,接著便被两片柔软堵住。 他的性子也著实是难以捉摸,离鸿虽这麽想著,却是为情所动,不肯深究,只抚著他的面颊吻了回去。在这唇舌交缠间,离鸿不知不觉有些把持不住,他本就血气方刚的年纪,受不得撩拨,身体一下就热了起来。狼主与他紧紧贴著,如何感觉不到,他反手握住离鸿伸向背後的手,勉强仰起脸喘息著道:“现在不行,离鸿,我很累……等回去再……” 离鸿一听见他著压抑的喘息声,眸色更深,苦笑了一声道:“你重伤未愈,我自然不会在这里……”他想了想,又吻上狼主的唇,从齿间模糊地道,“不过,你要再用这种声音说话,我可不一定忍得住。” 狼主闷闷笑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离鸿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抬起脸,目光著迷地在他脸上流连了一会,又凑上去吻他眼角的细痕。 “不过是道旧伤,你为何总是喜欢亲这里?”狼主被他弄得发痒,微微缩了缩肩膀。 离鸿盯著狼主眼角看了半天,才道:“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很像泪痕,看著十分楚楚可怜,”他这麽说的时候,正对上狼主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心中又是一荡,等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道,“这伤就在眼角,伤得好险。” 狼主唇角一扬:“是被姜腾临死前一指所伤,所幸他那时油尽灯枯偏了分毫,不然我现在多半是个独眼龙,可要难看多了。” 第六十五章 两人倚在车上温存细语了一会,车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叩,然後是白煞恭敬地在外道:“狼主,饭已备好了。” 离鸿一听就坐了起来,自七绝峰下山以来,他一直不曾进食,腹中早就饥肠辘辘,向狼主道:“我去拿进来。” 风狼中各路能人都有,在这行进的途中竟也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放在大食盒里,叠著有六七层,离鸿兴冲冲地伸手去接,冷不防对上白煞的眼神,竟是十分狠戾。离鸿暗自奇怪,方才说话时还好好的,这回又怎麽惹上他了,只见白煞扫了他胸前一眼便阴冷地移开了视线。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刚在车上亲吻缠绵之时,胸口衣带早已扯散,连里衣领口也有些凌乱,一下子也尴尬了起来,但转念一想,白煞这个样子倒像是在吃醋,难不成他对狼主怀有情意麽? 等他回到车上,狼主似乎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便问:“你怎麽了?” 离鸿虽然对白煞心怀芥蒂,但上次把狼主惹得大怒的事还历历在目,自然不敢再提,只摇头掩饰过去,将菜肴摆好,取了碗筷,两人对坐著吃了起来。 “唔,阿笙,”离鸿一边吃一边道,“过些日子我想去都城一趟。” 狼主脸色一冷:“去都城,杀摄政王麽?” 离鸿点头道:“不错,原本我下封霞岭之後就想去,可谁料其间有这许多波折际遇,耽误到今日,我怕再不去……” 狼主撂下筷子,冷笑了一声,“你听说了什麽?” 离鸿摇头:“你知道我消息不通,只不过刚刚从你与南柯的对话里猜出一二,杨卓公子的父亲……已反了麽?” 狼主也不吊他的胃口,语气平平地道:“景盛那老家夥近年大约也是不中用了,前些时候西南和东南两股义军闹了个天翻地覆,他忌惮至极,又想趁机削弱安国公所掌控的兵力,便派杨家长子次子去率军镇压,谁料安国公这两个儿子趁机招降了义军,还联合其他几州势力要威逼景家禅位,如今正与朝廷军队在衢州打得不可开交。哼,若是景炎朝气数熬不过,怕这几年内就会覆灭了。” 这与离鸿所猜的相去不甚远,他低声道:“我正是怕等到政局一变,景盛脱逃,流落入山间田野,我难以再寻他报仇。” 他的瞳孔骤然变得沈黑幽暗,狼主盯著他看了一会:“若是报完仇,你就要离去了麽?” 离鸿转过脸来,错愕而笑:“今天你怎麽总疑心我要离开?” 狼主冷冷一笑:“是你自己酒後吐真言,早就说过等报仇之後就会离开风狼,你还想瞒我麽?” 离鸿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什麽时候说过这话,但他心里确实有这个念头,只好坦白道:“我从前的确不想留在这里,这里的人对我虽都很好,但我并不喜欢随意杀人的日子……”他沈默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可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始终盼著,希望有一天大仇得报,能和你一起离开风狼,再不管江湖事。” 狼主似乎十分吃惊:“你说什麽?” 这个念头在离鸿心中埋得颇深,此时一旦吐出,便忍不住说了下去,他盯著狼主的眼睛,沈声道:“阿笙,姜腾折磨你那麽久,你对风狼想必也颇多怨忿,况且还要时时被人挑战,没有片刻安宁。为何不干脆跟我离开这里,我们……我们可以去看遍江南景色,塞外风光,过得自由自在,不好麽?” 狼主惊讶的面色渐渐缓和,最後还微笑了起来,他连笑几声,才静静道:“好,这样很好。” 离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这样轻易地答应了,当下喜不自胜,一把拉住狼主手道:“阿笙,你这是答应我了?等我报了仇,你就放下狼主之位,跟我离开这里。” 狼主笑著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我答应你。” 离鸿握著他手心温度,怔了半天才道:“我好像在做梦。” 狼主脸上的笑容轻浅,温和至极:“怎麽会是梦,”他伸手摸上离鸿的脸,问道,“既已约定,你想何时启程。” 离鸿道:“你如今受了内伤,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副都,等你的伤好了,我再启程去建墨。” 待回到副都,天山被剿灭一事已众人皆知,风狼中自是高呼了一番狼主武功盖世的赞誉,然而狼主始终恹恹的,不与人多话,终日躲在屋内,连随侍也不留,只有离鸿伴在左右。 很快过了半月有余,狼主的脉息总算趋於平静,只是内力却只恢复了三两成,他的内功十分古怪,全然让人瞧不出路数,饶是离鸿输了多少真气进去,也是石沈大海,不由得暗自著急。 “算算时日,平东堂宋堂主也该到了,听说他医术十分高明,想必能查出你无法恢复内力的原因。” 比起离鸿的忧心忡忡,狼主却是神色淡然:“宋金川医术虽好,却也未必能瞧好我。” 离鸿立刻道:“就算你内力无法恢复,那也没什麽,我总会护著你,不让你有任何差池。” 狼主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面色微变,几乎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离鸿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内伤又……”他惊慌地去揽狼主,却惊讶地发觉他浑身都颤得厉害,显然十分痛苦,不由得追问道,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0 “你究竟怎麽了!” 狼主额头上全是冷汗,挣扎著指点他道:“快,以焚心诀催动真气灌入我天宗、风门穴!” 离鸿忙伸手按到他背上,依言注入真气,然而却又听狼主急促地道:“这麽缓没用的,须要使上全力。” 离鸿自知焚心诀内力十分强劲,之前为惠儿疗伤时仅动用了五成便险些伤了他,如今这第七层焚心诀更是炽烈惊人,这般注入他背後要穴,怕是极为凶险。 他正犹豫著,却听狼主又连连催促,声音里十分痛苦,当下顾不得其他,运功再次注入真气,这罡气猛烈,陡然拍出後狼主便没了声息,向後软倒在他怀里。离鸿忙搂住他,心中乱作一团,只见他鬓角眉梢都被汗浸湿了,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睫毛微微颤了几颤才缓缓睁开,他定定地看了离鸿一眼,虚弱地笑了笑:“没事了。” “你吓死我了。”离鸿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心头却生出疑窦,他这症状与之前的内伤好像并非一路。 狼主一时还没缓过来,依然靠在他怀里轻轻喘息。 离鸿笼著他汗湿的头发,道:“说来那太虚心经你练了麽?” 狼主略为诧异,却很快点了点头:“练过了。 “……对那淫蛊有效麽?” 狼主抬起脸看了他一眼,轻轻扬起唇角:“早已好了,你想做什麽。” “我……我……”离鸿被误解了意思,苦笑著说不出话来。 狼主却已伸手揽下了他的脖子,两人近的呼吸可闻,狼主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忽而仰起脖子在离鸿唇角亲了一下。 离鸿呆了呆,总觉得有些蹊跷,然而却又被这突兀的甜蜜掩盖,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麽,狼主已再度吻了上来,舌尖缠绕,缠绵至极。他惊愕之下还未动作,狼主的手已从他脖子上滑了下来,落到他胸口,也不解衣带,只沿著他胸膛的轮廓向下摸去。这不同於之前在马车上的轻微撩拨,倒像是毫无顾忌的求欢之举,离鸿一时呼吸大乱,双手将他抱住,一低头又回吻了过去。 两人正在这内室里纠缠成一团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人声,却是白煞:“狼主,去平东堂请宋堂主的人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内室里便飞出个东西正击在他脸上,虽只是个床幔上挂的琉璃坠子,却也打得他腮上火辣辣地痛,满口血腥。 随後便是狼主饱含怒气的声音:“宋金川算个什麽东西,你竟敢因为他的事闯进来打扰我,难道还要我出去迎他麽!” “属下该死!”白煞捂著脸道,“只是宋堂主并未前来!” 内室里静了片刻,白煞接著道:“十日前,岭南、太行几派连同东海数十岛岛主一齐突袭平东堂,宋堂主和平东堂诸位兄弟已全部身亡。” 第六十六章 听完白煞的话,离鸿早已从方才的情热之际清醒过来,他震惊地与狼主对视著:“平东堂被灭了?” 狼主神色也是颇为震动,却只怔了片刻,很快就冷笑了一声:“岭南太行那些人平日里遇上风狼逃都来不及,哪来这麽大出息,况且东海诸岛岛主们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旁门左道,向来被正道所鄙夷,他们竟能勾结到一起,背後定是有什麽了不起的大势力了。” 他刚得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能立刻判断出局势,也著实不简单,离鸿默默想著,又凝神去听外面白煞的回话,只听他道:“狼主英明,此番派出的几位兄弟没能带回宋堂主,却遇上岭南派的人马,当下掳了回来,其中还有岭南掌门李常景。” “哦?”狼主声音一扬,道,“把他带来。” 白煞答应一声便出去了,离鸿此时才出声道:“你说的他们背後那大势力究竟是谁,”他顿了顿,“南柯莫非真的参与了杨家的事?” 狼主整理好衣襟,口气里十分的不以为然:“你疑心是朝廷在背後指使这些人来围剿风狼?哼,这些武林正道个个自视甚高,哪里会甘心听从朝廷差遣,他们当日在云州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便灰溜溜地四散而去,现在敢卷土重来,自然是受了更大的诱惑。” “可是……风狼有什麽可诱惑他们的?”离鸿说到这,看了狼主一眼,又赶忙移开视线,锁眉深思了起来。 李常景被带来时面容颇为狼狈,手脚皆拴著锁链,脸上还有些擦伤,火燎卫对这位一派掌门显然毫不客气,一进门就把他按著跪在地上。狼主在面具下闷闷地笑了一声:“李掌门,云州一别,别来无恙。” 李常景开口就骂了句粗话,高声道:“你们这群兔崽子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消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掌门是客,主随客便,我们什麽都不问便是。”狼主说完,抬眼向白煞道,“李掌门既开了口,剐刑你虽不精通,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白煞会意,从腰间抽出一把精细短刀,三两下削去了李常景胸前衣衫,刀尖一扎一旋,顷刻间就从他胸膛上割下指甲大小的一片皮肉来。鲜血伴著惨叫声喷涌而出,白煞手下丝毫没有迟疑,沿著筋肉的脉络一连削了四五片肉,直把李常景这一条壮汉疼得面色惨白,哀嚎连连,他口中含混不清地骂著:“王八蛋!狗杂种!有种就杀了我!” 狼主看著满地的鲜血微微眯起眼睛:“白煞,你下手也太重,还不快给李掌门敷些伤药。” “是。”白煞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火燎卫抓著个布袋走到李常景面前,把那袋中的东西全部对他伤口倒下。离鸿在一旁看得分明,那哪是什麽伤药,却是满满一瓶蚂蚁大小的爬虫,似乎十分嗜血,沿著伤口密密麻麻地爬了开来。这一幕即使旁观也觉得揪心,更勿论那经受之人是如何痛苦了,只听李常景口中发出可怖的惨叫,扭动著身躯挣扎了起来,可惜铁索十分牢固,直把他手脚挣出血来也挣脱不开。 “狼主……”离鸿微微皱眉,刚想说什麽,只见狼主伸手示意他噤声,随即道:“白煞,药。” 白煞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瓶里不知是什麽药水,刚落到李常景身上,那些爬虫便四散逃窜,而李常景已在这短短一瞬间憔悴了许多,他头发蓬乱,两手指甲抓得全是血迹,神色也萎靡了下去,嘶哑地道:“你……你们究竟想知道什麽……” 狼主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坐下道:“李掌门是识趣之人,咱们也就不兜圈子了,你们围攻平东堂想必是受人指派,以这最弱的堂口,探一探风狼的虚实,是不是?” 李常景看了他一眼,眼神十分惧怕:“你……你怎麽知道……” 狼主根本不答,问道:“此番与你们合谋的还有哪些门派,谁是领头之人?” 李常景神色蔫蔫地道:“武林各派皆参与其中,领头的是天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1 机门。” “呵,竟是天机门,”狼主冷笑了一声,“我们这些时候井水不犯河水,中原武林为何忽然联手围攻风狼?” “那是因为……因为……”李常景有些结巴,“你们一夜间灭了天山派,我们武林同道自然看不过去。” 狼主笑声更盛,忽然道:“白煞,给李掌门用药。” 李常景眼看他们又拿著一个布袋走了过来,吓得面无人色,连声道:“我说,我说……是因为,他们说风狼的焚心诀重现江湖……” 听到焚心诀三个字时,狼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与离鸿对视了一眼,又听李常景接著道:“这焚心诀的厉害,大夥都有所耳闻,怕是风狼重得了这部秘籍,又会血洗武林,所以才……” “所以想先下手为强,抢了这秘籍去,是麽?”狼主替他说道,他话音沈重,似乎压著股怒气,“焚心诀的事,是谁说的?” “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一切统筹安排都是天机门梁门主拿的主意。” “哦,原来你不知道。”狼主慢慢说完,手指只一抬,那李常景便重重倒了下去,当场气绝,离鸿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吃惊。 “拖出去。”狼主摆摆手,“即刻飞鸽传书给其余三堂,近期有强敌来袭,让他们小心防范。” 白煞领了命,其余火燎卫跟著抬起尸首离开了屋子,一下子只剩下狼主和离鸿两人,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狼主忽然严厉地道:“你修习焚心诀的事,还有谁知道!” 这件事离鸿方才自己也在心中琢磨,却是想不出可疑之人,他迟疑道:“除了你和南柯,只有田老夫子上次来时瞧出些端倪,但他想必不会出卖风狼,再有就是……元朔道长。” 狼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是那老道士。” 他这话倒让离鸿吃了一惊:“你怎麽知道?” “老道士已经死了,”狼主想了想,补充道,“在你闭关的那段时日就死了。” 离鸿吃了一惊,怔怔道:“怎的没人告诉我……亏我那次还夸口说太虚宫若有麻烦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他是怎样死的?” 狼主似乎对此事没什麽兴趣,摇头道:“那道宫里没传出死因,江湖上众说纷纭,还有人道是风狼下的手,哼,谁知道呢。” 元朔那日一番规劝,著实让离鸿感受到了长辈回护之意,此刻听了他的死讯,心头不由得酸楚,满是怅然。 “传出焚心诀之事绝不简单,我们须尽快理出头绪才是。”狼主显得有些焦躁,“既然平东堂得手,那些家夥很快便要走下一步棋了。” 离鸿看向他:“下一步会是哪里?” “河西堂地处隐秘,若无风狼中人带路,极难寻觅。天南堂奇人众多,又有南柯在那,并不好下手,上次若不是骆罕监守自盗,那些人也不能够轻易进入云州。”狼主抚著下巴道,“这些人若是急著来抢夺焚心诀,应当会直取朔北堂,然後进入副都,我猜天机门已带著他的乌合之众奔朔北堂而来了。” 离鸿想了想,去取了离恨宝刀,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封霞岭。”他向狼主道,“朔北堂高手云集,我就算帮不上什麽忙,至少也要查探出焚心诀是被何人泄密的。” 狼主皱了皱眉:“你一个人去……”他似乎有些担心,却又很快舒展了眉头,“以你如今的功力,应当难遇敌手,你自己小心便是。” 离鸿点头道:“我会尽快回来,你……你的伤还未痊愈,还是让火燎卫轮班护著你为好。”他心下有些矛盾,方才见狼主抬手间便夺人性命,似乎也不需要旁人的保护。 狼主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看著他,眼眸沈透,像是饱含了无尽的深意,离鸿与他对望著,也是心绪杂乱,明明一个时辰前两人还在缱绻缠绵,现在却是又要分离。 “那……”离鸿顿了顿,“我走了”三个字竟说不出口,明明事态紧急,他却一点也不想离开狼主身边,最後忍不住凑上前在狼主腮边重重一吻,这才抽身而去。 第六十七章 越过封霞岭时,离鸿猛然想起自己已有两年不曾去老宗杨墓前祭拜,此番便刻意绕了些路,寻去曾经呆过的那个山谷里。等循著记忆找到宗杨坟冢时,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墓碑断成两截,坟丘大开,而下面掩埋的尸骨早已不知所踪,这显然不是被野兽刨开,而是人为所致,这人盗走宗杨的尸骨做什麽?离鸿与宗杨毕竟师徒一场,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下火起,俯身细细看了一遍,那石碑上原是他用刀刻的‘逐影刀宗杨之墓’,现在宗杨二字後面却写著“无耻之徒”,看痕迹竟是徒手写就,可想此人指力惊人。对宗杨如此恨之入骨,想必只有那位结下夺妻之恨的天机门主,只是在宗杨死後还要刨坟挖骨来泄愤,这也太欺负人了,离鸿暗暗捏了拳头,一时也想不出寻回尸骨的法子,正在出神,却听远处传来人声。 他本身耳力就好,如今内力深厚,更是敏锐了些,向这边过来的人马显然不少,却不是朔北堂的人,再一近前,竟有百来余人,看装束除了天机门还有其余门派的弟子,个个身佩长剑,步伐沈稳,显然武功不弱。离鸿不想与他们照面,便藏匿在近前的一棵大树上,借著树枝遮蔽去瞧下面的动静。 “盟主传令,今晚就在此处歇息,你去让各派师兄弟们先行整顿,明日再商议去风狼老巢之事。” 说话之人似乎是天机门内管事的,一个低等弟子立刻答应著退去,离鸿坐在树上暗暗纳闷,从前武林盟的盟主是元朔道长,他如今去世,不知换了谁来做这盟主。 天很快就黑了,各门派熙熙攘攘地安顿下来,各自生了篝火围坐,在离鸿树下的不知是哪个小门派,只有三四个人,嘀嘀咕咕地道:“你说这次那个消息可真不真?如果风狼的人真的练了焚心诀,咱们跑到他面前,不就跟送死似的,一巴掌就没了!” “那个什麽焚心诀,真的这麽厉害?那从前的姜腾怎麽还会给人打死了。” “嘿!打死姜腾的可不就是现在那个狼主仇雪麽,听说风狼里的人见了他都直发抖,现在又加上焚心诀,不知要厉害成什麽样,咱们那个新盟主可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练成焚心诀的不是仇雪,是风狼的二把交椅,叫做离鸿的。” 离鸿一惊,暗道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也不知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 很快就有别的门派围了上来,张口就道:“离鸿麽?我知道,两年前我在云州见过他,这小魔头干的坏事可不少,洪家庄那件事……” 他刚说到这,便被人打断道:“洪家少庄主被杀一事不是铁笔山罗廉干的麽?”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2 被打断的十分不快:“就算那是桩悬案,可前些时候杀害元朔真人的不也是那离鸿麽!依我看,风狼中罪大恶极之人非他莫属,若是此次落到我手里,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为从前受他所害的武林同道们报仇!” 他这话铿锵有力,四周听见的全都大声附和,然而树上的离鸿却心中发寒,原来自己上次以为洗脱了罪名,不知不觉中却又被摊上了更多的罪名。 这时,那小门派的人又插嘴道:“张大侠,你说得痛快,只怕那离鸿到了你面前,你打他不过,反而被他碎尸万段,那可怎麽好。” 他的同伴也道:“听哑巴说,那离鸿已把焚心诀练得炉火纯青,说不准比当年的姜腾还厉害,二十年前姜腾一掌就打死了尊师,你武功又不如尊师,所以说,那个离鸿大约只用半掌就能打死你,真是大大的不妙。” 哑巴是谁,离鸿心中一跳,却是没有头绪,只得继续听他们调侃。 另个同伴道:“住口!你们怎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俗话说象吃虎,鼠能吃象,说不准张大侠的天王掌金狮拳正是对付焚心诀的克星,到时候只要让那离鸿与张大侠单独斗一回,便知分晓。” 他们三人说话,其他人听了都是好笑,但姓张的武夫却觉得一个比一个可气,大骂道:“寒鸦谷这四个小鬼,这些天一句吉利话没有,真是如同鸦叫,呸呸呸!” 原来这小门派叫寒鸦谷,他们说话倒是有趣,离鸿听著也不禁微露出笑意,却听那四人中始终没开口的人纠正道:“张师叔,乌鸦叫可不是呸呸呸,你怎麽连这个也学不好,说不定帐篷里那个哑巴都叫得比你要好。” 众人哄堂大笑,一时叫的闹的吵成一片,谁也没在意一个黑影从树上悄无声息地溜下,闪到了篝火後的帐篷里。 这帐篷搭的离众人稍远,门外竟有四五个天机门弟子把守,似乎里面是什麽要紧人物,离鸿躲在一旁使出掩月指法,这本就是极精妙的隔空点穴之术,又加上他体内焚心诀的真气,顷刻间就封住了那几人的穴道。他从袖中摸出青狼面罩戴在脸上,而後才伏到帐篷外面,细细听里头的动静。 只听一个人道:“宋兄所绘之图甚是详尽,我以交予蓬莱派诸位前辈,相信过不了几日,便能攻下风狼巢穴,为令尊及各位前辈报仇。” 帐篷里静默了一会,那人又道:“朔北堂的厉害,我也听说过,不过……我自有对策,宋兄不必忧心。” 而後又是一阵静默,看来对方的确是个哑巴,大约是以笔代舌与他交谈。 那人很快笑了一声:“天山虽与中原武林久不来往,但祖上也是世交,宋兄何必客气,”他顿了顿,又迟疑道,“之前宋兄说风狼的蟾宫离鸿,便是之前在云州出手挽救了天南堂的人吧,他究竟是什麽来历,为何会习得焚心诀?” 说完这句,忽然身後风声微动,他心中一凛,立刻就要拔出身边佩剑,却已是迟了,冰冷的刀锋抵在他腰间,这个不速之客缓缓道:“你既然想知道,何不问我?” 这强敌来得突然,他不由得心神大乱,强作镇定地笑了一声:“阁下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离鸿了?” 离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正望向帐篷内另一个人,叹了口气道:“宋岭,原来你没死。” 宋岭的神色如同见了鬼,张口就要大叫,却被一股强劲内力封了穴道,登时跌坐在地。 离鸿封了他二人穴道,收了刀,这才打量起方才说话之人,恍然认出他来:“你是天机门少门主梁玉?”之前就是这人收留了洪天赐,也不知那孩子现今过得如何,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叙话的时候。 梁玉被他轻易地封了穴道,面色十分不愉。 离鸿上下看了他一眼:“原来这次带头的是你,你就是他们的新盟主麽?”他其实有几分不确信,元朔道长虽已仙逝,但武林中有名望的前辈比比皆是,光是太虚道宫的几位老道长修为名声都是不弱,就算天机门这回拔得头筹,却也不至於选上这麽个青年人作为盟主才是。 而梁玉竟没否认,只冷哼一声以作回答。 离鸿察觉到他面上肌肉微微抖动,气息也逐渐不稳,便道:“梁盟主还是不要费神了,以你眼下的功力还冲不开我点的穴道。” 梁玉被他揭穿,面色一青,随後豆大的汗珠便顺著额头滚了下来,显然是解穴不成,内力不济之故。 离鸿摇了摇头不再看他,转而走到宋岭面前,并未出口质问,事到如今,也没什麽可质问的了,放走他的只能是白煞,这麽说来,白煞竟也有反心。离鸿暗暗唏嘘,阿笙对白煞如此倚重,若是知道他背叛自己,不知会有多气恼。 在他出神的时候,宋岭始终盯著他,目光中不止是惧怕,还有浓烈的愤恨。 离鸿向他俯下身,道:“若是你被放走後就此逃命,我们便不会在此相见,不过天山被灭门,你想必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费尽心机把焚心诀之事散播武林,使得风狼成为众矢之的。”他低低说完,轻声叹了口气,“恕我不能留你。” 等到众人察觉到这帐篷内外的惊变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後,帐篷外那五人虽穴道被封,但好歹并无损伤,帐篷内却是血溅头落,头是那哑巴的,血溅得极高,几个人上前看了刀口,都不由得惊叹:“好快的刀!” 然而还没等他们叹完,帐篷内外就爆出了连声的惊呼:“盟主……盟主不见了!” 第六十八章 离开封霞岭之後,离鸿便取下了脸上碍事的面罩,自然,也为马後的梁玉蒙上了双眼,这位新晋盟主即使落入敌手,也并未太过失态,只紧紧抿了唇不肯多言。 离鸿却是有事要问他:“梁盟主,你们既然纠集了各派好手,为何独独没有太虚宫的人?” 梁玉冷笑了一声:“你问为什麽,这件事风狼不是最清楚了麽?” 离鸿顿觉莫名其妙,摇头道:“在下并不知道。” “元朔真人惨死,太虚心经被窃,如今太虚宫人心惶惶,乱如散沙,哪有空闲管武林盟的事。”梁玉嘴角抖动了一下,十分不屑,“哼,这已不是风狼第一次对太虚宫下手了,你竟推说不知。” 那太虚心经明明是元朔借於自己,怎麽竟说是被窃,而他的死更是蹊跷,离鸿正要开口辩解,忽而又想到,若太虚宫当真以为这些事是风狼所为,自然会趁著武林盟围剿风狼的机会与他们携手报仇,怎麽反而不肯插手此事。这麽说来,太虚宫的人应当都明白此事与风狼无关,他们既然知道杀害掌门的凶手,为何又不肯披露,莫非这凶手的身份十分紧要麽?离鸿锁眉深思了片刻,暗暗决定待手头事了再亲自去太虚宫查探。 他回头看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3 了马後的梁玉一眼,没好气地道:“元朔真人之死与风狼有无关系,想必梁盟主心中才是清楚得很。” 梁玉又是冷笑,并不答言。 离鸿皱了皱眉,又忍不住道:“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围剿风狼,就是为了抢夺焚心诀麽?若果真如此,可真是白费心机,那焚心诀的心法早已毁去,恐怕你们是找不到了。” 梁玉显然是不信,但还是很快开口道:“邪门歪道的武功我们何曾放在眼里,只是风狼过於可恶,当年掠走各派精要秘籍无数,使得武林中多少武功失传,我们身为弟子,自然要为前人雪耻,夺回本门的东西。” 离鸿听著,倒有些赞同之意,点头道:“原来你们想要先人留下的武学典籍,这个我可以同狼主商议商议,或许可以不动干戈就把那些秘籍还给你们。” 梁玉露出讥讽的神色:“风狼向来凶恶贪婪,怎肯轻易交出到手的东西,更何况平东堂被武林盟所灭,你们岂肯善罢甘休,这样一句话便带过,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麽。” 离鸿淡淡道:“你不信就算了,如今是你落在我手上,并非我落在你手上,我用不著费心哄你。” 这话显然激怒了梁玉,他面颊涨得通红,咬牙不再同离鸿说话。 眼看已进入朔北堂地界,离鸿将手笼到嘴边,仰天发出一声长嗥,这声嗥叫借著内力传得十分悠远,很快便是四名堂众跃到面前:“恭迎离蟾宫。” 离鸿向他们道:“我有急事,马堂主在麽?” 这四人都十分恭敬,立刻便道:“堂主在议事厅,请蟾宫随我来。” 等进入朔北堂,马邢丰一见著离鸿,立刻便下拜行礼,他与两年前没什麽变化,依旧声若洪锺,离鸿赶忙扶住他,一时顾不得寒暄,张口便道:“马堂主,武林各派昨夜驻扎封霞岭一事你可知晓?” 马邢丰哈哈大笑:“劳烦蟾宫前来报信,这帮兔崽子,刚进山门我就知道了,正等著他们今天下山时自投罗网。” 离鸿点头道:“原来马堂主早已有所准备,朔北堂的线报果然迅速。” 马邢丰却又挠了挠头,有些为难似的:“不瞒蟾宫,这帮子家夥似乎武功都不弱,很有几分棘手,我虽命堂众布了陷阱在山下,也不知收获如何。” 离鸿微微一笑:“我昨夜看他们行状,确实有些不错的高手,若是硬拼想必会落得两败俱伤。” 马邢丰听出一点话头,立刻道:“蟾宫似乎有什麽良策。” 离鸿摇了摇头:“也没什麽,”他向身後一指,“这位是天机门梁门主,你听说过没有?” 马邢丰看著那双眼被蒙的年轻人,吃惊地张大嘴巴:“他……他不就是上月选出的新盟主麽?”他脸上的惊讶很快转为喜色,“离蟾宫果然不凡,竟抓来了他,等我一刀砍了,让那帮武林盟的兔崽子们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离鸿勃然变色:“且慢,马堂主若是贸然行事,岂不更加不可收拾,这位梁盟主我且交给你,你尽可拿他与武林盟谈判,让他们尽快退出封霞岭,之後定要将他好好放还,”他压低声音在马邢丰耳边道,“别给狼主找麻烦。” 马邢丰微微一颤,赶忙道:“是,是。” 离鸿交代完,便道:“听说蓬莱派得了副都的地图,意图偷袭,我还要尽快赶回去保护狼主周全。” 马邢丰忙附和道:“是,蟾宫尽管去,属下这里有白统领照看,还应付得来。” 离鸿却蓦地沈下脸来:“白煞是什麽时候来的?他现在哪里。” 见他忽然严厉起来,马邢丰倒微微一愣,随即答道:“白统领昨日日落时分到此,说是奉狼主之令前来支援,今天一早就带著人去封霞岭了。” 离鸿心中立刻明白了大半,这白煞多半是跟在自己後面离开副都,却没料到自己没去朔北堂,而是在封霞岭耽搁了一夜。他既然跟著自己,想必就是怕阴谋败露,既然如此……离鸿咬牙笑了一声:“好,那我就去寻他。” 朔北堂通往封霞岭并非只有一条路,但离鸿偏偏在路上就撞上白煞,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径,四周空无一人,仿佛是安排好的一场狭路相逢。两人远远看见对方,都缓缓住了马,白煞先是冷冷笑了一声:“离蟾宫,这麽巧,我正找你呢。” 离鸿抓著缰绳,向他点点头:“我也正在找你。” “哦?找我做什麽?” 离鸿素来不喜欢兜圈子,对著他径直问道:“你为何放走宋岭?” 听了这话,白煞并没露出惊异之色,也没否认,嘴角依旧冷冷笑著,并不答话。 他这样坦然,离鸿倒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宋岭将焚心诀之事散播江湖难不成也是你的主意?狼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他?” 白煞的面孔骤然扭曲了起来:“我怎会背叛狼主!我对狼主的忠心岂是你这小子可以胡乱评判的!” 他显然已不顾忌离鸿身份,话语中毫不掩饰轻蔑之意:“我不杀宋岭自然有我的道理,因为我跟他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他冷笑著向离鸿道,“都恨你入骨。” 离鸿错愕道:“宋岭恨我,无非是我与狼主携手杀了他父亲和叔父,但我与你虽不亲近却也不曾结仇,你为何恨我?” 白煞尖利地笑了一声:“你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混小子,不过跟宗杨学了两年刀,有什麽本事做蟾宫。我九死一生离开河西堂,为狼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当年在塞北被困十日,只能吞食同伴尸首活命,你知道那是什麽滋味麽?”他双眼血红地瞪著离鸿,“你明明什麽都没做过,为何狼主对你另眼看待!” 原来他早有嫉恨之心,离鸿皱起眉头:“我与狼主之间如何,是我们的事,你就算想除掉我,也不必把整个风狼拖下水,如今四处闹得血雨腥风,平东堂的兄弟们更是死得冤枉,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麽?” “平东堂算什麽,风狼的这些人都死了又如何,真到那麽一天,狼主自会明白,只有我对他是忠心耿耿,他只要依靠我便够了。”说到这,白煞眯起眼睛,笑得咬牙切齿,“自从在塞北被狼主所救,我就发誓要一生对他尽忠,只恨那个南柯可恶,生的油嘴滑舌,竟与狼主十分亲密,後来又多了你这小子,更是可恨!” 望著白煞那几乎癫狂的神色,离鸿忽然觉得似曾相识,是了,之前骆罕也是这样,这些人怎麽都对狼主那样执著,惹出这许多祸事来。他正怔忪之时,忽而发现白煞的手已按上腰间剑柄,电光火石间怦然出鞘,离鸿只来得及向後一跃,只听一声长嘶,方才还在他胯下的坐骑已被砍成两半,软倒在地上。 原来白煞毫不隐瞒地说了这麽多,是从一开始就有了灭口的念头,离鸿转身间拔出离恨,心中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4 倒是坦然,毕竟白煞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刀剑相抵之间,上下立见,那焚心诀的强大煞气把白煞逼得後退好几步,而後又持剑扑了上来。他这是置生死与度外的打法,离鸿虽然吃惊,仍是镇定心神与他对了几招,正斗到酣处,只见白煞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直击离鸿胸前,他居然出暗器,离鸿刚要侧身躲过,那银光却忽的散开,如同一朵银色莲花,花瓣化作百十根银针铺天盖地而来。这一惊非同小可,离鸿周身罡气猛然吐出,却也只逼退了大半银针,接著左臂猛然一痛,一下就失了力气。 第六十九章 被这数十根细针扎入肩臂,其痛楚可想而知,离鸿脸色苍白地後退了两步,白煞却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手中长剑直取他颈项而来。眼看剑刃就要抵上离鸿喉头,一旁却忽然传来一声响动,白煞面有异色,脚下一个不稳竟向前栽倒,似是有人在背後偷袭了他。离鸿赶忙抓住这个机会,扬手挥出离恨,那离恨削铁如泥,离鸿又在惊痛之下使出全力,登时把白煞捅了个对穿,鲜血从他背後猛然洒出,他通红的眼中满是恨意,而後软软地跪了下去。 离鸿抽回刀後望著地上尸身久久回不过神来,只听有人道:“离兄弟,你没事吧?” 离鸿回过头,看到了与他同样惨白面色的叶荣,吃惊道:“叶大哥,你……” 叶荣低头看了白煞的尸体一眼,小声道:“方才我路过此处,听见你们打斗之声,白统领他……他拿出震雷莲花针时,我便察觉不妙,怕他伤了你性命,所以,偷偷用石子打了他小腿,”他解释完,又深吸了一口气,“离兄弟你放心,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向外人吐露半句,这几天在封霞岭的门派众多,若说是他们对白统领下手也不会让人疑心。” 见他急著要替自己隐瞒,离鸿忙道:“叶大哥不必担心,是白煞有错在先,我杀了他,狼主也不会怪罪我的。” 叶荣似乎吃了一惊,交错地看著他和地上的白煞,然後才支支吾吾道:“原来,原来如此,狼主对你……果然是十分信任。” 他神色古怪非常,离鸿隐隐觉得奇怪,却也顾不得多想,只因方才中的那把细针虽然没有毒性,但根根都直往肉里钻,这一会已经痛得他苦不堪言。 叶荣察觉到他冷汗直冒,看了他血淋淋的肩头一眼,皱眉道:“这震雷莲花针十分细小,会随血液而动,若是流到了肺腑中可就糟了,你且不要乱动,我去去就来。” 离鸿见他如此说,也只好平心静气坐到地上,然而看著一旁白煞死不瞑目的尸首,却又忍不住担心狼主知道此事後会是喜是怒,这麽胡思乱想了一会,叶荣已快步回来了。 离鸿原以为他是去请医师,谁料他竟独自返回,依旧是满脸忧色,手中拿著个灰色石条,低声道:“离兄弟,这针只能以磁石慢慢吸出,你忍著点。” 这麽精细的活,若是多几个人来方才省事,叶荣却不肯另找帮手,想必还是担心旁人知道白煞被自己所杀之事,离鸿心中苦笑,他从来都这麽小心翼翼,虽然迂腐,却也可见确实担心自己。 等到细针全都被磁铁吸出,叶荣又郑重地撒上药粉,替他包扎起来,而後轻轻叹了口气:“好了。” 离鸿望著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忍不住道:“叶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话想说?” “没……”叶荣似乎想否认,却又叹了口气,“离兄弟,你与白统领究竟有什麽嫌隙,他竟用这麽歹毒的暗器伤你?” 离鸿微有些窘迫:“他只是……看不惯狼主对我另眼相待而已。” 叶荣眉头皱得更紧,沈默了好一会,才道:“恕我冒昧,你与狼主已经……那般了麽?” 离鸿顿时脸上通红,结结巴巴道:“啊……我……我们……” 他这副模样无异於是承认了,叶荣摇了摇头:“离兄弟,我以为你是个有主见能做大事的人,没想到竟也轻易被美色所迷。” 听了这话,离鸿脸上的热气顿时消退,甚至冒出些寒意来,他震惊地望著叶荣:“你知道……” 叶荣沈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明月公子。” 离鸿倒抽了一口冷气,皱眉看向他,厉声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叶荣嘴唇微微抖了抖:“没有人了……”他抬起头,看著离鸿冷硬的神色,“离兄弟要杀我灭口麽?” 离鸿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抚上刀柄,他吓到似的甩开手,勉强笑了一声:“叶大哥说笑了,只要你保守秘密,我绝不会伤你性命。” 叶荣低头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谁也不说,可是……离兄弟你救我多次,为人高义,叶某心中敬佩,实在不忍看你踏上前狼主的老路。” 离鸿僵了脸色:“我跟姜腾并不一样。” “姜腾……”叶荣低低重复一声,“好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离兄弟,你可知道他和明月公子当年究竟是怎麽个光景麽?” 他这句几乎问到了离鸿心坎里,他自然十分想知道,但却又不愿听别人贸然提及,所以并没急著回答,只紧紧抿住了嘴唇。 而叶荣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初到风狼时,曾在狼都侍候过两年,姜腾对明月公子爱惜至极,旁人轻易不能得见,我也只见过他一次。但他二人的事,整个风狼无人不晓,姜腾虽娈宠众多,却惟独离不开明月公子,不论去哪里都要将他带在身边,”叶荣说到这,瞟了离鸿一眼,“其实明月公子也离不开姜腾,当年七绝峰妄言向姜腾挑战时,姜腾本想只身前往,但明月公子十分恼怒,闹了几日,终於迫得姜腾带著他一同上路。” 听了这番话,离鸿先是心里一紧,但随即想到,若说阿笙离不开姜腾,也无非是因为淫蛊的缘故,你们又知道什麽,他这麽想著,却故意道:“这麽说来,明月公子对姜腾是十分眷恋了?” 叶荣苦笑一声:“若是十分眷恋,又怎会痛下杀手。”他顿了顿,“离兄弟,你应当知道狼主的内功有多深厚吧?” 狼主的内功离鸿并未全部领教过,只是从他当年用啸声震晕了杨卓的大批随从,还有和杀善交手时的惊人气势来看,真可谓是深不可测。 不待他答话,叶荣又问道:“他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况且不曾修习过焚心诀,离兄弟可曾想过他这深厚内力是如何得来的?” 这个离鸿确实好奇过,但却并未深究,毕竟风狼内秘药奇功多不胜数,他功力惊人似乎也显得并不奇怪,於是向叶荣摇了摇头。 叶荣稍有些踌躇,然後才道:“你可曾听说过浩瀚神功?” “浩瀚?”离鸿觉得有些耳熟,再一想,猛然想起杀善与狼主对手时曾叫出过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5 这个词,不由得追问道,“浩瀚神功又是什麽?” “这是一门失传很久的邪门武功,取浩瀚如海纳百川之意,即是把他人的内力纳入,收为己用。”叶荣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明月公子一度身体虚弱,多少平东堂的药师治不好他,姜腾只能每隔三个月耗费真气替他续命。” 离鸿听到这,想到湖底密室里的姜腾手札,确实记载著他每隔三个月便大耗内力之事,只觉头皮微微发麻,原来阿笙就是以这种方式慢慢吸取了姜腾的内力麽?怪不得,怪不得杀善临死前那样惶恐,他当年与姜腾对过招,蓦然在别人身上察觉到这已死之人的内力,自然是心慌意乱。 叶荣似乎没有在意他骤变的脸色,只摇头道:“我疑心以姜腾的聪明,早已察觉出明月公子的意图,但他已爱念极深,不愿违逆心爱之人,况且他又自负至极,想是以为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可惜,最後竟默默无闻地在狼都惨死。” “你连这个也知道?”离鸿觉得蹊跷,忍不住问道。 叶荣又是苦笑:“我那时在狼都地位很低,被拨去看管焚尸炉,当日姜腾的尸体虽被烧毁,但我还是凭他平日佩的宝石带扣认了出来。”他喃喃道,“这些年我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肚子里,没敢向他人透露半分,否则,怕是早已被挫骨扬灰了。” 离鸿叹了口气:“你既想一心瞒下去,为何今日又要向我和盘托出?” 叶荣肩膀瑟缩起来,过了许久才道:“只因狼主练的浩瀚神功有些不妥,吸纳他人内力之後,就不能中断,倘若过了数年不再纳入这一路的内力,则会受到反噬之苦。我原先还奇怪,他那样干脆地杀了姜腾,又到哪里去寻第二个会焚心诀的人去,谁知……前些时候就听说了离兄弟你练成焚心诀的事,我觉得有些不妥,”他犹豫著看向离鸿,“狼主可曾让你输内力给他了麽?” 第七十章 离鸿已是答不出话来,他恍惚想起之前南柯吞吞吐吐没说出的话,大约就是瞧出狼主只是想要他内力的事,那麽之前的一切又算什麽呢,那些缠绵缱绻,细语温存……都算什麽呢? 叶荣见他僵直地站在那儿,小声地道:“离兄弟,你没事吧?你……你的脸色很难看……” 离鸿忽然回过神来,看向叶荣,却是语气平静地道:“叶大哥,白煞的尸首劳烦你寻人收殓,蓬莱派的人要去偷袭副都,我要尽快赶去才是。” 叶荣呆了呆,随即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离鸿再不多言,转身便纵跃离去,叶荣仰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在树枝摇曳的阴影里微微眯起了眼睛。 离鸿刚回副都,便瞧见满地狼藉,蓬莱派显然已杀到了这里,人数远比想象中还要多,他顾不得其他,提了刀便向狼主居所而去。远远便听见乒乒乓乓打斗之声,只见前方空地上数十个人影缠斗在一起,正是火燎卫正与蓬莱派弟子交手,而狼主身边围绕著三四个人,个个身法奇绝,想必是蓬莱派的高手。离鸿一看见狼主身影,便觉得心里猛跳了一下,正要上前,却忽然在那群穿著褐色衣衫的蓬莱弟子中看见个白色身影,不由得一怔,怎麽云弘也来到了这里。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惊呼,却是狼主双掌拍出,正击在身边一个老者头顶,他瞬息化掌为爪,攻势极狠,眼看就要把那老者头颅拧下,身边几人忙上前救援,却已是来不及了,那颗头被抛到空中,溅起丈许的血花,血红点点落在狼主暗金色面具上,更添鬼魅,他闷声笑道:“还有谁来送死?” 离鸿心中愈发地冷,暗道,他的功力果然早就已经恢复了。 那被杀的不知是什麽身份,只见云弘震惊过後,两眼通红,执了剑便向狼主扑了上去,狼主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侧身一让,出手如电,弹指间便击落了云弘手中长剑,云弘微一晃身,却不是退去,反而左手翻出,给了狼主一掌,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连狼主也是吃了一惊,随後便是大怒,伸手便向云弘胸前抓去。他这一爪下去云弘哪里还有命在,蓬莱派诸人连逢惊变,个个拼了命似的冲上前去,却连狼主的衣袖也没挨著便被气浪震开,眼看那修长手指就要插入云弘胸膛的时候,只见一股柔和气流猛然窜入,将两人拨了开来,这是两仪掌的手法,狼主面具下的眼睛显得愕然,叫了一声:“离鸿。” 离鸿虽然出手救下了云弘,却也知狼主的厉害,所以侧身在前,把云弘挡在後面,境地尴尬地与狼主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向後道:“云弘,你来这里干什麽?” 云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声道:“我来找这魔头,夺回我派太虚心经。” 他这样不要命,竟是为了那本心经,离鸿顿觉莫名其妙,再要开口,只听狼主饱含著怒气喝道:“离鸿,你让不让开?” 离鸿心中一沈,刚转过头,便见狼主已猛然出手,竟是要把他身後的云弘强扯出来,他赶忙伸手去挡,情急之下与狼主对了一掌,这是他头一次和狼主动手,只觉两股罡气相撞,震得他手心一麻,两人都退後了两步。他来不及多想,抓过云弘跃上临近树梢,借著遮蔽向副都外一路奔去。 云弘被他提在手上,起先还挣动了两下,後来终於安静了下来,离鸿直到一处密林里才停下脚步,放开云弘道:“这里被条溪水隔去了气味,暂时不会被人找到,你若还要命就赶紧走吧。” 云弘抬起眼睛瞪向他道:“你为什麽要救我,你不是那魔头的走狗麽?” 离鸿颇为恼怒,口气不善地道:“你若执意送死也可以,我不会再救你。” 云弘握紧了拳头:“就算是送死,我也要夺回心经,否则太虚宫……”说到太虚宫三字,他又红了眼眶,“太虚宫百年基业,都要毁了。” 离鸿虽然不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心有不忍,低声道:“太虚心经既然这样关乎重大,我定当早日奉还,你不必担心。” 云弘一听,立刻道:“这麽说,那心经果然是你们盗走的!” 离鸿又是恼火:“你既不知道心经在哪,为何贸然就来风狼?” 云弘微有些语塞,过了会才道:“师父死後,心经不知所踪,算来一直觊觎它的只有风狼,况且师父出事前後,刘师弟说你曾出现在道宫中。我这些时候到处找寻毫无结果,最後只好请蓬莱派的前辈助我到风狼巢穴一探究竟,没想到,果然在你们手中。” 离鸿冷冷道:“可那心经并非是我盗取,而是元朔道长借於我的,他难道没有跟你们说麽?” 云弘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怔怔地打量了离鸿一番,惊疑不定地道:“竟是师父给你的?” 离鸿神色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云弘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6 却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道:“师父给你时说了什麽没有?” 离鸿回想了片刻,自是不愿说出元朔察觉到焚心诀的事,免得给那老道士平添上袒护邪道的罪名,只低声道:“元朔道长不过规劝了我一番。” 云弘叹了口气,又过了一会才道:“离鸿,你们究竟为何要夺取太虚心经?” 离鸿还从未与他这样平心静气交谈,略一迟疑才道:“有人身中异蛊,需要以贵派的心经解蛊。” 谁知云弘勃然变色,十分愤怒地道:“我还道你之前说的是实话,没想到竟扯出这样可笑的慌来!” 离鸿一怔,皱起眉道:“我没说谎,你不信就算了。” 云弘满脸不快:“太虚心经不过是门心法,若说是内息不稳,真气难抑,自可凭它化去,可是毒蛊之类的医治之法只能是针石草药,怎可用心法去解,这不是胡扯八道是什麽!” 离鸿转念一想,觉得他说得也不错,用太虚心经解蛊之说原就荒谬,可自己之前竟从未怀疑过,这麽说来……“若是体内真气波动,有反噬之势,太虚心经便可发挥效用,是麽?” 云弘轻声冷笑:“风狼中邪门功夫许多,若是导致被真气反噬也不奇怪,怪不得你们这样不择手段夺取本门心经。” 原来狼主要这书是为了应付浩瀚神功的後患,却不是为了淫蛊,那他身上的淫蛊难道根本未解,是了,前些天他让自己以焚心诀十成内力打入背後穴道,大约正是仿著姜腾用内力遏制淫蛊的方法。可是那淫蛊明明折磨得他那麽痛苦,为何不想法子解去,难道说……离鸿骤然冒出个念头,难道说他想留住姜腾放在他身体里的东西? 云弘见他一阵沈默,接著脸色慢慢变青,不由得有些不安,低声道:“若果真是师父把太虚心经给了你,你最好尽快去太虚宫一趟,恐怕迟则生变。” 离鸿又是皱眉:“太虚宫究竟发生何事,再说元朔道长究竟是被何人所害,这些与太虚心经又有什麽关联?” 云弘突然变得十分为难,支吾著道:“你不要问我,等你拿著心经去太虚宫,自有人会一一解答。” 离鸿只觉额头青筋一跳,这些日子不知怎麽回事,几乎每个人说话都是遮遮掩掩,听得平白添了焦躁。 “离鸿,”云弘忽然抬起头定定看了他一眼,“太虚宫真的有大麻烦,还请你看在胡师叔和师父对你的这份信任上,稍加援手。” 其实离鸿早已准备去太虚宫走一趟,可听他这麽一说,却又没好气地道:“若真有麻烦,你身为元朔道长首徒不在道宫里主持大局,倒向我一个邪魔外道求援,算什麽?” 云弘似乎被他戳到痛处,仓惶地移开视线:“我如今不能回去,这件事我也实在身不由己,我……”他微微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在离鸿胳膊上轻轻一碰,“我知道你会去的,小六子。” 等离鸿再赶回副都时,方才一番乱斗已经结束,蓬莱派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似乎没讨到什麽便宜,附近的火燎卫一瞧见离鸿便轻微变了脸色,低头道:“狼主在里面候著蟾宫。” 离鸿点了点头,等他们打开厚重石门,才缓缓走了进去。只见狼主一人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身边的东西摔得一地狼藉,似乎刚发过一场大怒,他听见声响,抬起头冷笑道:“怎麽,你还舍得回来?” 第七十一章 离鸿向他走近了两步,定了定神,才道:“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狼主阴翳地看著他,口气不善道:“什麽?” “头一件事,将焚心诀捅到江湖上的是宋岭,白煞没有杀他。” 狼主显得有些惊讶,很快恼怒地道:“白煞怎会违背我,叫他进来,我亲自问他。” 离鸿摇摇头:“我们在封霞岭相遇,打了一场,他已被我杀了。” 狼主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 “是他先动的手,我本想把他抓回来,谁知争斗的时候他突然发了暗器,我吃惊之下失手杀了他。”离鸿语气平平地道,把叶荣出手的事瞒了过去。 狼主不知怎的,竟恨恨地笑了一声:“你倒说说,他为何背叛我,还要急著置你於死地?” 离鸿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背叛你,只是嫉恨我得你另眼相待。” 听他这麽说,狼主猛地闭上了嘴巴,一时没有说话。 “第二件事,我把武林盟的新盟主交给了朔北堂,用来威胁武林盟的人,想必他们这会已经退出封霞岭了。” 狼主的脸色终於稍稍缓和了下来,看著离鸿刚要说话。 离鸿却接著道:“第三件事,请狼主把太虚心经给我。” 狼主目光一寒,干脆地拿了那书出来,劈头扔到离鸿脸上:“你急著要它,是为了讨好你的云弘师兄麽?” 离鸿只默默把书收进怀里,叹了口气:“这本就是太虚宫出借之物,我本向元朔道长再三保证,借这心经只是为了救人,绝不用在邪道上,谁知事与愿违,如今也该去太虚宫赔罪才是。” 狼主紧紧盯著他,厉声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离鸿抬起头看他,有些无奈的神色:“我已经知道了,你要心经不是为了解淫蛊,而是为了抵御浩瀚神功的反噬,对麽?” 狼主蓦地一惊,随即压低声音道:“浩瀚神功的事,是谁告诉你的,云弘麽?” 他这麽说,便是承认他修习的内功确是浩瀚了,离鸿心下一黯:“是谁说的又有什麽关系,你既然是想要我的内力,又何必装作受了伤,使我忧心了这麽些天。” 狼主的面孔骤然变得苍白,他像是没站稳似的晃了几晃,双眼中渐渐涌出森然寒意。 “还有你身上的淫蛊根本没解,前几日让我替你打通穴道,其实是效法当年姜腾以内力压制淫蛊的法子,是不是?”离鸿越说声音越低,“他给你下蛊,纵容你练浩瀚神功,都是为了让你离不开他,可你还是杀了他。是不是有一天你不需要我时,也会杀了我,然後再选一个人出来,教他焚心诀,让他揭下你的面具,对他软语温存……” 他说到後来,牙关紧咬,露出极深的恨意来。 狼主脸色也十分不好看,阴沈地道:“不错,就是这样,你又如何!” 离鸿见他这样痛快地承认了,胸腔不由得大痛,苦笑道:“这麽说来,你对我诸多容忍,数次相救,传授焚心诀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是,你又为何装作喜欢我,就算是假装,又何必做到那个地步。” 狼主咬了咬唇,忽然冷笑了一声:“还不是你一直说没有人喜欢你,我对你略好些,你就感激涕零成那样。跟你做那种事,也是看在你素来听话又好用的份上,就当赏给你的,怎麽,你不是也很沈溺其中麽。”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7 离鸿陡然遍体生寒,嘴唇都颤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道:“原来我对你来说,不过是助你练功替你办事的工具而已麽?” 狼主面色铁青,胸口也起伏得厉害,他伸手捂在胸前,额上冷汗直冒,离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刚想上前询问,却听他咬著牙低低冷笑道:“什麽工具,你不过是我养的狗,自然该对我忠心耿耿,绝不准悖逆。” 离鸿面如死灰地看著他,仿佛从没有一刻觉得他这样陌生,他低头从腰间拿出那杆翠绿竹笛递了过去:“这个还给你。”他十分艰涩地扯动嘴角,慢慢道,“我不是你的狗。” 狼主看见那笛子,骤然显得怒不可遏,劈手夺过,“喀拉”一声就在手中捏成了碎片,喝道:“给我滚!” 离鸿眼睁睁看他把那竹笛捏碎,好像自己的一颗心也被捏碎了一样,他呆立了片刻,定定地看了狼主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此时真气满溢,不自觉流走全身,脚步快得惊人,转眼间便出了副都,直奔东方而去。这样狂奔了许久,不知不觉竟踏上一处断崖绝峰,他堪堪停下脚步,对著下面万丈深渊愣了许久,仍是觉得胸口郁结难舒,竟比当日逃出安平和被云弘嫌恶时还要痛苦数倍。他蓦地仰起脸来发出一声长啸,似乎只有这般才能吐尽心头烦恼,那啸声在山谷间回响不息,振聋发聩,而他却仿佛听不见,只望著山间云雾怔怔流下泪来。 片刻後,崖上野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个人道:“谁在这里乱叫乱嚷!发什麽疯!” 离鸿蓦地扭过脸去,满面都是戾气,倒把来人吓一跳,他声音小了下去:“是,是你在大叫麽,你把阿花吓晕了。” 这人看著有些眼熟,但离鸿此时心神不定,竟想不起来。 那人见离鸿不说话,又回身道:“师哥,师弟,我找到人了,你们快来啊!” 很快从那草丛中又钻出三个人,这下离鸿终於想起,之前在封霞岭曾见过这四人,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 为首的那个大约是他们师兄,他看了离鸿一眼:“不知阁下在此有何贵干?” 离鸿摇了摇头:“只是路过此处。” 那几个人显然不信,七嘴八舌道:“你刚刚啸声骇人,不是来示以威慑的麽。” “早就听说好几个门派因为不肯听命朝廷,被恐吓威逼,没想到我们这个小小的寒鸦谷,竟也轮上了这种事。” “嘿,不要以为你武功高强就能胁迫我们,咱们师兄弟都是随性之人,不爱做人走狗,大不了让你提了我们的脑袋去交差。” 他们几个胡搅蛮缠的功夫离鸿之前就见识过,此时听来愈发觉得头疼,也不去深究这些话是什麽意思,只道:“你们误会了,我并无挑衅之意,既有打扰,这便告辞。” 四人见他真要走,显得十分吃惊:“原来你不是来找我们的麻烦,那为什麽震晕了阿花。” 离鸿皱眉向他们看去,只见他们说的阿花乃是一只花豹幼崽,被那年纪最小的师弟抱在怀里,一副晕厥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方才长啸时失了分寸,想是这小豹子被内力所伤,便上前两步,在豹子背上轻抚两下,辅以和暖真气,没过一会,那小豹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小师弟一愣,很快笑道:“阿花没事了。” 离鸿不愿过多纠缠,抱了抱拳:“方才是我鲁莽,还请诸位包涵。” 那师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阁下明明年纪尚轻,怎麽内力这样深厚,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离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在下……无门无派。” 那师兄见他不愿说,便也不勉强,只笑了笑:“鄙门寒鸦谷,今日既然相识,不如去寒舍做客几日?” 离鸿赶忙摇头:“不了,我还要去……” 他话未说完,便听一人道:“阁下赶路匆匆,莫非也是要去看太虚宫的热闹?” 离鸿微觉奇怪:“太虚宫?有什麽热闹。” “你竟不知道?前些时候天机门和蓬莱、岭南等派都受了朝廷封号,只有太虚宫一直不受驱使,如今元朔道长仙逝,门内众人也一直为掌门之位闹得不可开交,如同散沙,朝廷好像要趁此机会下手,封了道宫呢。” 第七十二章 当日离鸿上太虚宫借心经时,曾对元朔说过日後太虚宫若有麻烦,他自不会袖手旁观,眼下虽然心如乱麻,却也还是打起精神向太虚宫而去。寒鸦谷这四个师兄弟跟他打了这番交道,倒显得十分热心,还借了一匹马给他代步。 他这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太虚宫却也花费了三五日时间,只见山门前并非像那些人说的,有什麽看热闹之人,反而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他下了马,来到道宫门前叩了几下门,过了半晌才有个道士前来开门,只见他满脸愁云惨雾,看也不看离鸿便道:“道宫近日不见客,请回吧。”说著,便要关门。 离鸿伸手挡住道:“在下有紧急要事,烦请告知贵派掌事。” 那道士斜起眼睛,显得十分不耐烦:“阁下是谁,有什麽要事?” 离鸿略一迟疑,抱著刀拱了拱手:“在下离鸿,特来归还太虚心经。” 听了这话,道士立刻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很快连门也忘了关便回身狂奔进去。他这反应离鸿差不多也料到了,只低声叹了口气,继续在门外等了片刻。 不过是片刻之後,道宫大门里忽然传来嘈杂声响,却显然并不是欢迎之意,只见几十个道士同时从门後一跃而出,手中全都执著长剑,顷刻间就把离鸿围在了中间。 “你这魔头,胆子不小,强夺了本派心法还敢上门挑衅。”说话的那个道士离鸿认得,似乎是姓秦,只见他咬牙切齿,很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我是来归还心经,不是来打架的,”离鸿摇头,“再说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秦道士显得怒极:“狂傲之辈!就让你见识见识太虚宫的八卦剑阵,摆阵!” 他话音刚落,几十道剑光立刻变幻起来,一起向中心刺出,几乎迫得离鸿避无可避,他足下一点,飞跃至半空,抽出腰间离恨,俯身间不过使了一式逐影刀法,竟把周遭的一簇剑锋全部扫断下去。他自是不知道,这几日心头苦闷痛楚之下,又加上焚心诀辅弼,那逐影刀已不自觉臻入化境。这般狂扫之态自然吓到了一众道士,好在他们都是门内精锐弟子,八卦剑阵随机而动,很快便有人补上了那些断剑的位置,可是似乎并无用处,那把长刀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从剑阵里扫出一条去路,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几乎没有一把完整的剑了。 秦道士气得脸色发青:“魔头,你这般折辱我道宫,我拼得一死也不能放过你,师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8 弟们,随我……” “秦阳,住手!”从道宫里传来一声轻喝,接著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众人忙道:“师叔。” 离鸿在云州见过这道士,知道是元朔的师弟,便也作了一揖:“元青道长。” 元青向他点了点头:“许久不见,阁下别来无恙,不知今日闯我太虚宫所为何事?” 离鸿只得再解释了一遍:“在下并非前来生事,只是想归还太虚心经罢了。” “太虚心经?”元青微有些愕然,随即扫了秦阳一眼,很快便道,“不知太虚心经为何到了阁下手中?” “这是数月前元朔道长借於在下的,”离鸿从怀里拿出那蓝色封皮的心经,递了过去,“心经在此,诸位信与不信,皆请自便。” 他好心前来,反被围攻了一番,虽然没被占到便宜,到底心里不舒坦,还了书便想离去,却听元青在身後颤声道:“请留步,阁下可否随老道入道宫一叙?” 不等离鸿回答,那秦阳便抢著道:“师叔,这魔头定是从师父手中偷走了心经,你与他叙什麽?” 元青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很有些嗔怪之意,离鸿想了想,终是有许多疑问,於是转过身来,点头道:“道长请。” 元青道长把他让进太虚宫里间的一所屋内,而後又谨慎地闭上了屋门,这才道:“阁下此次归还心经,可是受风狼之命麽?” 离鸿没料到他会这麽问,摇头道:“并不是……”他有些迟疑,“我,我已不算是风狼的人了。” 元青紧皱的眉头忽然一展,显得十分振奋似的:“哦?这是为何?” 离鸿一想起前几日的事便觉得喉间发苦,只好道:“道长恕罪,我不想再提起此事。” 元青点了点头,低声道:“掌门师兄向来持重,我真是没想到他会将太虚心经交给你。” 离鸿不知他的意图,只好替元朔解释两句:“这心经是我向元朔道长百般求讨的,并非他有意相助邪道,也有可能……是念在在下与太虚宫到底还有一段渊源的份上吧。” 元青立刻看向他:“不知阁下与太虚宫又有什麽渊源?” 离鸿低头道:“我师父叫做胡元臻,曾是太虚宫的俗家弟子。” 元青显得愕然:“你……你是胡师弟的徒儿,”他盯著离鸿看了半晌,又道,“胡师弟最後一次来道宫,带了个小徒儿,莫非是你?” 离鸿没想到他连这个也记得,想来是与师父十分相熟,略一怔忪,点了点头。 元青呆了片刻,忽然高颂了一声道号:“苍天慈悲,终不使我太虚宫落於歹人之手。” 离鸿不解,奇道:“不知道长说的歹人是什麽意思?” 元青携了他手,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师侄请坐,听我一一道来,当年我派虚玄祖师受太祖皇帝恩德,封做天师,太虚宫受此庇荫,香火鼎盛,历来与朝廷虽有来往,但都是互相敬让。只可惜数月前摄政王突然动念要我等出家人替他征伐几处义军,掌门师兄绝不肯允,没想到不久後便意外身亡,我等虽然没有确切证据,却也能猜出定是有高人受了朝廷之托暗算了师兄。” 离鸿问道:“难道就是寒圣?” 元青一惊:“你怎知道是寒圣?” “当日我来太虚宫,正是看见寒圣意图杀害元朔道长,虽然当时助道长击退了他,却没料到他後来又去而复返。”离鸿没想到元朔最终还是死於那寒圣之手,觉得十分痛心,声音也黯淡了下去。 元青默然点了点头:“那时朝廷虽明面上不好动太虚宫,可背地里也收买了不少不孝弟子,那秦阳便是头一个。若不是碍著师兄的遗命,他怕是早已翻身做上了太虚宫掌门之位,太虚心经遗失一事想必也是被他传了出去,至此朝廷才传出要封了太虚宫的消息。” 离鸿又是奇怪:“太虚心经不是贵派的心法麽,跟朝廷又有什麽关系?” 元青苦笑道:“这太虚心经末页上有太祖皇帝给虚玄祖师的御笔题书,这在朝廷眼中如同丹书铁!,这书在时,他们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离鸿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关节,忙道:“是我鲁莽,竟借走贵派至宝,险些给太虚宫惹下大祸。” 元青连连摇头:“师兄把它交给你,自是另有深意,”他捋须叹道,“我方才还十分犹豫,掌门师兄遗命如此费解,倒要我等如何遵从,没想到冥冥之中天意注定,你既已离开风狼,当是弃暗投明,又是胡师弟的弟子,那便是太虚宫的弟子,接管太虚宫掌门之位也算是理所当然了。” 离鸿如遭雷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什麽太虚宫掌门?” 第七十三章 元青示意他安坐,道:“师兄临终遗命,握有太虚心经者可当掌门之位,我等遍寻经书不到,原以为……原以为是云弘师侄拿去,却又不像,这般来回寻找了许久,今日才知竟在师侄你的手上。”他说到这,又叹一声,“他大约也是知道道宫内近年人才凋零,难有主持大局之辈,师侄年纪虽轻,武功却已深不可测,虽然曾入魔道,总算迷途知返,还望师侄不要辜负师兄一番苦心。” 离鸿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才道:“道长,晚辈名声十分不好,不要说担任太虚宫掌门,就是在这多呆一天恐怕都会有辱道门清誉,元朔道长只怕所托非人,还请另寻门内师兄担当。”他顿了顿,又道,“云弘师兄明明是合适人选,为何不交给他?” 元青显得欲言又止:“云弘他……他怕是不会再回道宫了,这中间种种因由,日後等师侄继任掌门之位,自会一一知晓,老朽不才,还请师侄莫要再推脱才好。” 离鸿又是摇手:“对不住,晚辈确实难当重任。” 元青怔怔看了他一会,忽然倒身下拜:“求离公子不看在老朽面上,也看在令师元臻师弟的面子上,应允了吧。” 离鸿赶忙去扶他,慌乱之下自己也跪到地上:“元青师伯,我真的……”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师伯,不好了,衢州都统带著那帮人又来了。” 元青脸色骤然大变,低声道:“知道了,我立刻就来。” 离鸿不明所以,扶著他站起身,问道:“衢州都统来道宫做什麽?” 元青苦笑一声:“怕是来奉旨查封此处的。”他将太虚心经握在手中,定了定神这才走了出去。 离鸿略一犹疑,也跟了上去。 只见这一夥官兵模样的人在道宫大殿前背手站著,神情十分倨傲,为首的大胡子想来便是那位衢州都统,他还算谨慎,先向元青拱了拱手道:“道长,元朔真人去的蹊跷,这道宫里怕是出了欺师灭祖的匪徒,依我家州牧的意思,是请诸位去衙内问审,即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89 刻出发。” 说完,便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前拿人,元青淡淡一笑:“师兄年事已高,急病去世并无可疑之处,更何况前些时候失落的本门典籍也已寻回,不劳烦各位官爷,诸位还请回吧。” 那都统略一愣,问道:“那本太祖御笔题字的经书找到了?” 元青将手中心经展开,只见末页上果然是苍劲有力的两行题字,末尾还盖著朱红大印,都统一看便俯身跪拜,口称万岁,其余人也慌忙跪下,直到元青合上书收进了袖中,这才狼狈地站了起来。 眼看他们碰了一鼻子灰,道宫诸人个个脸色舒展的时候,那夥官兵里突然走出个黑发白须的矮壮老头,轻声笑道:“元青,别来无恙?” 人群里立刻有人惊呼了一声:“寒圣……” 离鸿也是微微一惊,只见元青面色变了几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寒圣竟然得空光临道宫,真是蓬荜生辉。” 寒圣低声道:“元朔道长与我算是故友,他这一去让我好生难过,理当是要前来拜祭。” 离鸿知道元朔死於此人之手,顿觉他脸皮未免太厚,心里不快之时,却听寒圣又道:“不知接掌道宫之人又是谁,可选出来了麽?” 元青看了离鸿一眼,显得略为踌躇,低头道:“这……” 寒圣却又道:“贵派叫做秦阳的弟子不错,何不让他担任?” 元青微一皱眉,不客气地道:“秦阳资质武学皆不足以担任掌门之位。” “哦?莫非元青道长要接替令师兄麽?”寒圣斜目问道。 元青显得十分气苦,沈声道:“老朽虽已不中用,但与其让宵小之辈胡作非为,不如由老朽暂代掌门之位。” 寒圣低低冷笑:“只怕道长年迈,支撑不了多久吧?” 他这话中的不怀好意,任人都能听出,正在道宫弟子们恼怒的时候,他却又道:“依我看,还是寻年轻弟子继任的好,这样吧,若是谁能比武赢过秦阳,便让他担任,如何?” 一时没有人接话,只有秦阳自己春风得意地站了出来,拱手道:“各位师弟,比武时秦某定当点到为止,这便请吧。” 太虚宫弟子们都知道,这一辈的武学造诣能胜过秦阳的怕是只有云弘,可他偏偏不在,如今似乎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个朝廷走狗拿下掌门之位了。 “秦道兄,这掌门之位并不是你的。”离鸿忽而在人群中朗声道,“元朔道长遗命传位给我,你要违抗师命麽?” 秦阳听见他说话,脸色先是白了白,而後冷笑道:“尊下身为风狼蟾宫,竟要争夺太虚宫掌门之位,不是太可笑了麽?” 其余诸人也早已议论纷纷起来,而元青脸色却显然缓和了许多,他捋须道:“这位离鸿贤侄已离开风狼,归我正道,他原本便是我道宫门下胡元臻的弟子,如今手中又握有掌门师兄传授的太虚心经,按照掌门遗命,应当是由他继任,今日我便在太虚宫列位祖师面前主持继任大典。”他说到这,瞥了秦阳一眼,“若是秦师侄有心与新掌门切磋,等大典结束後也不迟。” 秦阳已领教过离鸿的手段,当下便露出窘迫神色,嗫嚅著摇了摇头,偷偷去看衢州都统和寒圣。只听寒圣嗤笑一声:“元青,你三言两语就想把这风狼的小魔头洗白家底,捧上掌门之位麽?这一番话恐怕只是掩耳盗铃的笑话,他是何许人,除了在座各位,就是江湖上也无人不晓,你说他是胡元臻的弟子,便是你们太虚宫的弟子了麽?哼,何况那胡元臻,本就是犯了谋逆之罪的大罪人!” 离鸿只觉一股血猛地冲上头来,跃上前去,低声喝道:“你说什麽!” 元青赶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却听那都统呵呵笑了几声,打断了他们:“你们这些江湖人士,说来说去不就那一个规矩,打赢了的当老大,这小子不是道士也可以当掌门,我看寒圣先生武功更高,怎麽不让他来当掌门,嗯?” 他这话无礼之极,众道士登时都对他怒目而视,寒圣哈哈大笑:“给这些牛鼻子当掌门我可没兴趣,不过麽……”他双目上下打量了一番离鸿,“教训教训风狼的臭小子倒是不错。” 离鸿暗自磨了磨牙,这人当年打伤宗杨,使他饱受多年寒疾之苦,又险些害得自己没命,前些时候还杀害元朔道长,诸般恨意一发都涌了上来,当下便道:“寒圣若要比试,我决不推辞。” 元青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却也不知比寒圣如何,正在犹豫,又听寒圣笑道:“只怕老头子掌下无情,不小心击毙了你,累得道宫又没有了掌门,可如何是好?” 离鸿怒极反笑:“我也怕不小心伤了前辈,这位都统大人不肯放过道宫,大家伤了和气。” 寒圣敛了笑,斥道:“臭小子口气不小,今日你我比武,死伤不论,如何?” 那都统无关痛痒的,只道寒圣举手间便能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看热闹一般拍了两下巴掌:“寒圣说的是,这次死伤不论,官府绝不干涉。” 元青忧心地望了离鸿一眼,见他轻轻点头示意,便也只好道:“两位各自小心。” 既然寒圣不佩兵刃,离鸿也只好解了刀,伸手道:“请。” 寻常武林前辈与晚辈过招时,自持身份都会先让几招,然而寒圣却是一点也不迟疑,猱身上前,双掌直拍离鸿胸腹,他的掌力离鸿当年领教过,还吃了大亏,一时旧景闪过,竟没顾上抵挡躲避,被这双掌正中膻中穴,只觉一股极强的阴寒内力汹涌而来。他体内焚心诀炽热焰气随心而动,须臾间便喷涌而出,寒圣神色登时大变,飞快地收回手,退了两步,低叫道:“好强的内力,这……这便是焚心诀麽?” 离鸿此时浑身真气涌动,皮肤烧得滚热,眼睛也红得怕人,他不容寒圣再退,飞身点出两指,正是一手掩月指的招数,寒圣已知晓他的厉害,这两指若是点上脑门,怕登时就是两个血窟窿,忙舞起双掌,一一格开,他内力惊人,掌法却不甚精妙,只拍开这两下,却不知离鸿怎的就绕到了身侧,双掌掌力如同乾坤太极把他浑身笼罩住,不由得暗暗心惊,两仪锁心掌失传已久,不知这小子从哪学来。 他一代宗师被这个不到弱冠的年轻人制得毫无还击之力,又当著许多人的面,不免大失颜面,心中恼怒至极,索性将那成名已久的绝学幽泉掌汇了全身内力猛击向对方,离鸿似乎早等著他还击这刻,不闪不避接了这一掌,极寒极热两股内力猛然相撞,起先还有对峙之意,但那焚心诀绵绵不绝的罡气很快占了上风。寒圣面孔上露出可怖之色,似乎想强行退去,却已是不能,手掌如同被吸住一般动弹不得,他看著离鸿脸上的森然气息,明白过来,这小子是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0 拼上全力要取他的性命。 离鸿牢牢盯著他,唇瓣微张,几乎是微不可闻地道:“请你为元朔道长偿命。” “你……”寒圣刚一张口,便是鲜血狂喷,手一松缓缓倒了下去,眼角耳廓也渐渐流出血来,他面目狰狞地看著离鸿,最终没了气息。 第七十四章 这突变把当场所有人都惊住了,那都统不知是急是怕,浑身都哆嗦起来,交错看著地上尸首和离鸿:“你……你你你……” 元青率先开口道:“都统大人,武林切磋拳脚无眼,寒圣想必也知晓其中利害,起先便约了生死不论。如今他意外身亡,贫道也十分不忍,还请都统将他尸身带回,好好安葬。”他顿了顿,见都统只沈默不语,便又道,“我道宫掌门继任大典午後举行,或者都统大人观完礼再走?” 那衢州都统似乎尴尬又为难,原不想这样善罢甘休,可碍於比武前明明白白说了绝不干涉,若是闹起来显得他们言而无信,再者眼看那弱冠少年武功十分可怕,自己这些人恐怕也落不得好,保险起见,还是先抬了尸首回去,再作打算。 他盘算完,咳嗽一声道:“寒圣前辈一生光明磊落,他既事先有所交代,我等也不能悖逆,贵派既然要举行大典,我们不好在此打扰,这便告辞!” 离鸿目送这一帮人垂头丧气地离去,这才松口气向元青走近,悄声道:“方才情急之下不得不贸然出头,还请前辈谅解,这道宫掌门我其实做不得。” 元青一把拉住他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推脱,莫非想逼得老道士当众求你麽?” 离鸿苦恼至极:“道长,不瞒你说,我眼下有件大事要去做,若是任了你们掌门,只怕事後会带累了整个道宫。” 元青牢牢盯著他,问道:“你要做什麽?” 离鸿重重叹口气:“去建墨,刺杀摄政王。”他话音刚落,便觉元青拽著他的手微微一颤,松了开去。 老道士来回摸著颌下长须,静默良久,突然道:“如此也不无不可。” 离鸿倒是愣了:“道长?” 元青缓缓摇头:“我虽久居方外,对方内之事却也不是不闻不问,这位摄政王执政二十余年,江山却是日渐颓落,先是激得四处百姓造反,又迫害武林同道,连我们这一座小小道宫都不肯放过,绝不是仁德之士。更何况早年你师父全家遇害,安平县死了千余人,全都是这位王爷所赐,你去寻他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离鸿没料到他竟赞同了自己的计划,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今日寒圣一死,太虚宫便已成为朝廷眼中钉,就算掌门你不去杀摄政王,他也会派人来毁了道宫,又何必忌惮。” 离鸿听他口中已然称自己为掌门,十分不自在,结结巴巴道:“可是有太虚心经在手上,朝廷总要给你们三分颜面。” 元青苦笑了一声:“要毁道宫何须朝廷出面,如今天机、蓬莱、岭南诸派尽数听命朝廷,他们前来挑衅只是武林争斗,太虚心经又起得了什麽作用。” 他说的确实不错,离鸿不由得点了点头。 元青又道:“掌门武功盖世,惹人忌惮,旁人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来寻道宫的麻烦。再说,若是……若是你真的能杀了摄政王,朝廷大乱,更分不出精力来管江湖之事,反而是件好事啊。” 离鸿面色微红,却再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犹豫良久,才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暂代掌门,等道宫中选出合适继任之人,我即刻就让位。”他挠了挠头,“今日无人观礼,继任大典可否晚些再办,我想尽快出发去建墨。” 去建墨先要路过晋州,离鸿此番上路心情不自觉平静了许多,毕竟这报仇之行他已梦寐多年,他心中暗暗觉得,等杀了这大仇人,自己方有精力去顾别的事,而别的什麽事,他便克制自己不再去想了。 他如今穿了道宫新给他换的衣袍,骑骏马,佩长刀,俨然一副翩翩少年模样,一入晋州天色擦黑,便被路旁客栈的人招呼住:“客官可要住店?咱们客栈可是晋州最好的一家,里面备有上房,热酒热菜一应俱全……” 离鸿腹中确实饥饿,下马把缰绳递给他:“好吧,给我安排一间房。” 这间客栈足足三层,里面人声鼎沸,确实是间大客栈,小二一路殷勤地引他上了楼,在走廊上不期然遇见一拨壮实武夫,离鸿一掸眼,只觉颇为眼熟,还是两年前在云州见过的太行派的人。他当时带著面罩,身量也没现在高,那帮人自然没认出他,只自顾自地窃窃私语,这些话却没逃过离鸿的耳朵。 “岭南那帮家夥上次失了手,未免太倒霉,惹得盟主十分不高兴,所幸这次抓到个邪道的小娘子,总算能将功赎罪了吧。” 其中一人猥亵地笑了两声:“听说那小娘子滋味不错,岭南派也算够意思,让咱们去尝尝鲜。” 离鸿听得一惊,头一个便想到苦娘,再一寻思,以苦娘的功夫绝不是岭南那帮草包能够对付的,再者她的年纪与这帮混蛋口中的小娘子也不太相符,然而风狼中年轻女人甚少,不知是哪个堂的被他们擒住了。他如今虽已不在风狼中,但对风狼的人还是十分关切,等他们一走出客栈,便悄悄地跟了出去。 他借著夜色遮蔽一路跟著那些人,却是到了一处宅院前,只见有人前来开了门,依稀是岭南派弟子,见了他们便笑道:“几位师兄怎麽现在才来,屋里已备好酒菜,快请。” 他们寒暄著进去之後,离鸿悄无声息地跃进院墙,院落不大,看来是这帮人临时歇脚的地方。正中屋内灯火通明,酒气熏天,一屋子里有十来个人,正在喝酒谈笑,只听他们道:“那臭娘们嘴巴真硬,咱们什麽手段都使上了,偏偏不能让她开口,再拖下去只怕上头又要怪罪。” “嘿嘿,这件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我这两位师弟折腾女人的手段数不胜数,一会儿包准叫她乖乖招供。” “如此说来,就要多仰仗几位师兄弟了,来,喝酒喝酒。” 离鸿越听越觉得不堪入耳,一脚踢了门进去,把里面这夥人吓了一跳:“谁!” 他们虽饮了几盏酒,但意识还十分清醒,直觉就想去摸兵器,谁料屁股还没离开板凳就被一阵疾风点了穴,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後冷冷道:“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 被刀刃抵著喉咙的那名弟子十分惶恐:“在……在西边偏房。” 这间偏房里面黑洞洞的,离鸿一推开门便闻见一股异味,令人作呕,他摸索著点燃桌上油灯,这才看见前方地上依稀躺著个女人,她身上未著衣物,只被绳索绑著,血迹斑斑,十分凄惨。 离鸿不敢多看,扭过脸扯下外衫丢了过去,他力道用得巧妙,恰使衣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1 物落在那女子身上。女人轻轻咳了几声,似乎有所知觉,嘶哑地道:“你……你是谁?” 离鸿微微皱了皱眉:“我是来救你的,你是风狼的人麽?” “风狼?”女人有些迟疑,又连连咳嗽,她对著灯光仔细看向离鸿,忽然道,“你是风狼的离鸿?” 离鸿一怔:“你认识我?” 女人费力地挣动了一下,抬起脸来:“我是如意,你还记得我麽?” 如意,红袖帮,离鸿一下想了起来,惊道:“怎麽是你?他们抓你做什麽?” 如意那张姣好的面孔几乎已被血污染得分辨不出,她稍一动,衣服就滑了下来,露出半边被抓烂的肩膀,只听她断断续续地道:“他们要我供出红袖帮的总舵,我宁死不肯,他们……”说到这,好似一口气上不来,她连连喘息了几声,又犹豫著问,“你怎麽在这?” 离鸿看她这幅模样也可猜出她的遭遇,磨了磨牙道:“我以为这夥人抓了风狼的人,所以跟了来,没想到他们自诩正道,却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他向如意走近两步,“我先救你出去再找他们算账。” “不!”如意忽然制止了他,她低声道,“这附近有机关陷阱,你把刀扔过来。” “可是……” 如意勉强向他笑了笑:“他们绑得不紧,我挣开了一只手,可以接住你的刀。” 离鸿无法,只好解下刀扔了过去,如意果然伸手接住,一下拔了出来,再一回手,却是干脆利落地刺进了自己腹中,离鸿大惊失色,一下子就扑了上去:“你干什麽!” 他刚想伸手点穴止血,却见如意连连摇头,她抓著刀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离鸿,你……你答应要帮我做一件事对不对?” 离鸿脑中混乱不堪,点了点头道:“是。” “那就不要救我,请你去建墨西市找一间叫做女红坊的绣坊,跟那掌柜说……”她轻声把几句暗语细细告知了离鸿,又道,“替我转告帮主姐姐,好些门派要找我们的麻烦,让她小心,小心……” “可是……”离鸿看她胸前衣衫全都被血染透,心都揪紧了,慌忙道,“如意,我找人治好你,一起去寻你的帮主姐姐,好不好?” 如意泪如泉涌,又是摇头:“他们喂了我下流的毒蛊,这东西非死不能解,就算救我出去我也不能活了,你这刀很好,死在它之下也算干净。”她摸索著抓著离鸿的衣袖,气若游丝地道,“若不是为了寻机会传出消息,我如何能撑到现在,多谢你,多谢……” 离鸿只听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後几不可闻,那抓著他衣袖的手猛地坠了下去,他呆了呆,伸手去探如意的鼻息,却是探不到了。他在火光幽暗的阴影里呆了好一会,而後猛地提起刀,向隔壁走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那屋内被点了穴的一干人等正面面相觑,苦於没有一人能冲开穴道,只好压低了声音交谈:“看样子这小子是为那娘们而来。” “奇怪,红袖帮都是女人,这小子又会是什麽来历?” 岭南派的一名弟子被点倒在地上,颇为狼狈,恨恨道:“还能是什麽,定是红袖帮那些婊子的恩客。” 他话音刚落,脖颈间银光一闪,头颅便已飞了出去,离得近的几人皆被溅了一脸血腥,只见那蛮横的小子去而复返,脸上一副恶鬼似的神色,手上提著那染了血的长刀。 一时众人皆是惊得两股战战,口中不住道:“大……大侠,求你饶命啊!” 离鸿随手指著一个告饶的人,冷冷道:“你们为何要抓红袖帮的人?” “我我我不知道……”那人刚一摇头,立刻就喂了刀刃。 旁边的赶忙答道:“是武林盟的命令!要我们找到红袖帮总舵,说要拿下她们!但是究竟为何,我就不知道了。” 离鸿看著他,又问道:“你们给如意下的是什麽毒蛊?” 那人语塞道:“蛊是师兄找人下的,叫什麽合欢蛊,其他的我不清楚……” 离鸿皱眉道:“你师兄呢?” 那人哆嗦著好像都要哭了,目光看向一边滚落的人头:“他已经……” 他们之前心思歹毒把如意折磨成那样,现在被人所制却又显得脓包不堪,实在是可恶至极,离鸿也不看他们哀求的神色,手腕微动,提起刀,不过是转眼间便归了鞘,只将这一地尸首留在院内。经过这一番事,他心情又沈重了几分,沈默地抱了如意尸身寻到处僻静之地,将这苦命女子埋葬了。 他直觉感到那合欢蛊和狼主所中的淫蛊是同一类东西,然而如意临终前说这蛊“非死不能解”,岂不是说狼主身上的也永无可解之法,一想到狼主,他心里骤然像受了什麽重击,痛得不能自已,然而建墨之行无法耽搁,最终只能打起精神重新上路。 在这混乱末世,都城建墨依旧是繁花似锦,仿佛四海大大小小的起义造反都与这里无关一样。离鸿寻到西市,找了许久,才在一个偏僻巷落里看见一间小小绣坊,挂著朱红招牌,上书“女红坊”。一路过来,这样的小绣坊也不知有多少间,离鸿怕自己找岔了,在门外来回看了几遍才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花红柳绿地摆著满满的绣品,瞧著都十分精致,柜台後坐著个年老的绣娘正在描花样,慢声细语地道:“客官想瞧什麽样的东西,咱们这儿的手帕是顶好的。” 离鸿想起如意交代的暗语,便道:“你们这里有香没有?” 那老绣娘轻声笑道:“公子说笑,咱们这是绣坊,哪里有香?” “既是绣坊,总该有幅红袖添香图。” 老绣娘将笔一放,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这红袖添香图十分贵重,不知公子能以何物交换?” “我有……”离鸿轻声道,“一柄如意。” “如意?”老绣娘微微一惊,低声问,“她怎麽了?” 离鸿叹了口气:“她死了,我受她所托,有话要带给贵帮主,烦请通告。” 听见如意死讯,那老绣娘眼圈立时就红了:“想来确实事出紧急,不然那孩子也不会贸然让个男人来传讯,你随我来。” 离鸿跟她转到一处屏风後面,只听她道:“帮主面前不能带兵刃,你须把刀放下。” 离鸿也不迟疑,一手解了刀递过去,那老绣娘接过看了一眼,道:“这是离恨刀,听说它落在风狼一个叫离鸿的人手里,你就是离鸿?” “是。” 绣娘轻轻点头:“我有言在先,帮主不爱见男人,她若不肯见你,你即刻就要出来,不准逗留。” 离鸿心中暗暗道,若不是为了如意传话,你以为我那麽想见你们的帮主麽,他草草点了头:“这是自然。” 只见老绣娘在一处墙壁上叩了叩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2 ,那里便缓缓打开一处暗门,这样的机关离鸿在风狼中见过许多,也不以为意,跟著她走进了那黑洞洞的入口。 再出来时,四周已换了景象,只见满目雕梁画栋,竟是在一间极其雅致的庭院中,离鸿略一抬眼打量,暗道没想到这小巷里竟藏有这样的地方。 老绣娘引著他来到庭院深处的一间阁楼下,门外站著两名容色俏丽的女子,怪异地看了离鸿一眼,道:“婆婆怎麽带了个男人来?” “这位公子有要事拜见帮主。” 那两名女子立刻摇头:“帮主姐姐在弹琴,不许人打扰呢。” 离鸿仰头看那阁楼上,只觉轻纱曼舞,看不见人影,却是有叮咚的琴声传入耳中,他凝神听了片刻,喃喃道:“中元月……” 他在狼主面前头一次吹笛,吹的便是此曲,中元月好,人已不在,犹记得两人头一次互通心意,也是在一个中秋之夜,这一曲中元月不知不觉勾出他多少愁思来。这位帮主琴艺显然了得,弦音弹指间余韵寥寥,却是隐约有哀思之意,离鸿听了片刻,忍不住低声道:“这琴音似乎也是个饱受至亲失散之苦的人……” 他不过是自言自语,而那琴声却住了,只听阁楼上有人道:“阁下何人?” 这声音十分情悦,大约便是那位帮主,离鸿忙躬身道:“在下离鸿,受如意姑娘所托,前来为帮主传讯。” 阁上静了静:“如意麽,请公子上楼来吧。” 老绣娘摇头一笑:“公子果然不凡,帮主已有许久不见外人,今日竟破例了。” 离鸿却一点也没有受宠若惊的心思,跟著她们上了楼,只见一层纱幕後坐著个女子身影,显然便是那位抚琴的帮主了。 “公子请坐。”那人道。 离鸿侧身坐了,他不愿多做耽搁,只匆匆将如意的事说了一遍,然後等那帮主如何回应。 “有很多人要找红袖帮的麻烦,这是为了什麽……”她兀自沈思了片刻,而後话锋一转,问道,“你说如意自尽是因为身中毒蛊?” “是,说是叫做合欢蛊的。” 帘幕後传来一声叹息:“中了这东西怪不得她会一心求死,没想到武林盟这些年越来越不上道,竟有使这下作手段的弟子。”她顿了顿,“你方才说,折磨如意的是岭南和太行两派弟子,是麽?” 离鸿点了点头:“那几人已被我尽数杀了。” 只听那帮主冷冷道:“多事,”她这话十分无礼,而後又问,“你怎样杀的他们?” 离鸿微微皱眉,简短地道:“用刀。” “看你似乎武功很高,刀法想必也十分快了?”女子冷笑一声,“太便宜他们了。” 原来他是怪自己杀的太干脆,没让那些人吃足苦头,这逻辑似曾相识,离鸿微微一惊,竟对这女子恼怒不起来,反而道:“帮主见地独特,在下有事请教,不知那合欢蛊是否当真无解?” “你为何问这个?” “我……我有个故人,也中了这样的毒蛊。” “哦?”那帮主顿了顿,向左右道,“唤孔雀来。” 离鸿不明她的意图,不过还是耐著性子等了一会,过了片刻就见一个肤色黧黑的小姑娘被带上阁楼,她眉清目秀,双手上套著连串的银镯子,叮叮作响。 “帮主姐姐找我来有事吗?” “你跟这位客人说说合欢蛊吧。” 那小姑娘一听合欢蛊三个字,立刻捂起脸来:“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我不要说。” 那帮主和声道:“你如意姐姐被人下了那蛊,已经自尽了,现在这位客人的朋友也中了蛊,你就跟他说说吧。” 小姑娘似乎十分吃惊,看向离鸿道:“你朋友中的蛊是什麽样子?”她怕离鸿不懂,又道,“合欢蛊有好些花头,有以血种的血蛊,以精种的欢淫蛊,还有……” 离鸿怔了怔:“什麽样子,他……他发作时,身上会有桃花印记……” 小姑娘低低惊叫:“桃花蛊?” 离鸿忙问:“那是什麽,可有解法?” 小姑娘摇了摇头:“桃花蛊是合欢蛊里最歹毒的,种蛊的方法十分繁琐,害你朋友的人一定是个大恶人,他很恨你朋友是不是?” 离鸿还未答言,便听幕後的帮主道:“费尽心机给他种蛊,恐怕不止是恨,是太怕失去吧?”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满脸同情地看向离鸿:“你朋友真可怜,若是别的蛊找出源头可能还有救,可是传说桃花蛊是以情为种,绝无解法,只有宿体死去蛊毒才会消散,所以……” 离鸿听得手心冰凉一片,心里只反复道,原来阿笙身上的是这种东西,早知如此我怎能轻易离开他,他就算是要利用我,我也认了便是。 最後,还是那帮主的话唤回了他的神智,只听她道:“孔雀年纪虽小,却是毒蛊上的行家,这蛊怕是当真无解,还请你朋友想开些。” 离鸿也不知答了些什麽,昏昏沈沈地站起来道:“如此便不多打扰,告辞。” 那帮主在帘後站了起来:“难得遇见听懂我琴音之人,理当相送。” 离鸿见她撩起帘幕走出,容颜豔丽无双,却是熟悉莫名,惊得张大嘴巴:“你……你……” 第七十六章 他这样直著眼睛盯著帮主的脸,使她露出些不悦的神色,而一旁的孔雀已“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以往被帮主姐姐惊豔的人也不是没有,怎麽这个呆成这样?” 离鸿怕引起误会,忙移开视线,解释道:“在下失礼,只因……只因帮主相貌与我的故人十分相似,所以……” 他还没说完,孔雀便打断道:“你胡说,我不信像帮主姐姐这样的人天下还有第二个。” 帮主却似乎产生了些许兴趣,看向离鸿道:“你说的这位故人究竟是谁?” 离鸿没有回答,对著她剪水般的明眸微一迟疑,最後低声道:“敢问帮主闺名可是叫做月琴?” 帮主一怔,随即向左右道:“你们都下去。” 离鸿看这情形,知道自己多半是猜中了,一时又觉得不可思议,正在心潮起伏之时,帮主向他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你说的故人是指凤笙?” 骤然听见狼主名字,离鸿心中不由紧紧揪了一下,点头道:“你果然是他的姐姐,我听说你……”他微一迟疑,便没说下去。 月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他都跟你说了什麽?” 离鸿不想触她旧伤疤,草草道:“不过是家破人亡时的那些事,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这些年都没找过你。” 月琴点头道:“我的死讯想必是张府传出的消息,其实我被张家卖到了邻县青楼里,凭栏卖笑为生。” 离鸿微有些吃惊,又想到红袖帮里本就都是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3 青楼女子,不由问道:“不知你又是如何逃离苦海,还建起偌大帮派?” 月琴掩著唇吃吃笑道:“还能凭什麽,不过是出卖身体罢了,那时我在青楼小有名气,若要见我需用一样不寻常的手段作为交换才行。有人教了我调制迷香,还有奇毒、暗器诸如此类,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倒十分管用,如今便是红袖帮谋生的本钱。” 这对姐弟的经历竟如此相似,其忍辱负重的性子也是如出一辙,离鸿暗暗咂舌,低头道:“帮主过谦了,红袖帮的手段奇绝,在下也有所耳闻,若非如此想必也不会被武林盟盯上。” 月琴看了看他,忽而道:“凤笙这些年在哪栖身?” “他现在是……”离鸿有些艰涩地道,“风狼狼主。” 月琴微微一怔,点头道:“听说风狼势力虽大,但内部如同炼狱,他是怎麽当上狼主的?”不待离鸿回答,她便微微笑了笑,“想必和我一样了。” 离鸿惊讶於她的态度,他原以为这女人知道至亲这些年所受屈辱会伤心难过,却显然并非如此,不由得试探般问道:“你想见他麽?他若知道你还在世,一定会高兴的。” 月琴只是摇头:“我们已被命数折磨得这样面目全非,过往皆是污秽不堪,再见面徒增羞耻,不如都当彼此已死了吧。” 离鸿十分震惊,暗道果然是狼主姐姐,行事实在出乎意料,看来这等情形下再托出狼主身中淫蛊之事也是不妥,不如干脆自己另想办法解决。 在他发呆的时候,月琴又道:“你也是风狼的人,莫非是他的手下?可他连身世都肯告诉你,想必你们关系不一般。” 离鸿跟她视线稍一接触,便觉得她已把一切都看透了,他垂头道:“我本以为他待我确实不一般,我刚入风狼时什麽都不懂,他对我十分照顾,还送了我一杆笛子,可是後来……” 月琴在听见“笛子”时,神色一动,打断他道:“什麽样的笛子?” 离鸿下意识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黯然地道:“我们前些时候起了争执,争执间不小心把笛子弄坏了,那杆短笛翠绿如玉,笛杆隐约有几抹暗红。” 月琴静静看了他一会:“那杆笛子是家父挚爱的乐器,原是母亲亲手雕琢,赠他的定情之物。” 离鸿一下惊呆在那里,脑中呼啸而过许多旧事,只觉狼主说过的那些话虚实难辨,却并不像是存心哄骗,当日他提起那笛子时匆匆一语带过,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在刻意遮掩心迹。再一回想副都决裂时,离鸿更是心乱如麻,暗道,他的怒火来得那样不同寻常,原来是在责怪我句句怀疑,罔顾了他一片深情麽。 过了许久,月琴又道:“你脸色大变,是想起什麽事了麽?” 离鸿心中惭愧,不愿多答,只匆匆低下头道:“多谢帮主提点,在下还有要事去办,这就告辞。” 月琴微微一笑:“阁下的要事不能耽搁,我就不留了。”等离鸿转身走时,她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对了,阁下办完事怕是要尽快回风狼去才好,我方才想著武林盟找我们的麻烦,应当只是想要这里秘制的迷香和暗器,需要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对付的,怕是只有风狼呢。” 武林盟起先便笼络了大批武林同道对付风狼,现在竟还要动用到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看来已不止是为想示以威慑,而是当真要将风狼剿灭。他们胃口突然这麽大,背後定是有别的势力支持,可前些时候在封霞岭抓的那个新任盟主梁玉看起来并不像个有野心的,这一切更不像是由他一手谋划,离鸿心中猜测,这些事的幕後关窍恐怕还是跟朝廷有关。 他在天黑後潜入摄政王府,这府院占地极广,里间花廊庭院全是灯火通明,气派非凡,他曾在梦里无数次进入这座府邸,刺杀那个素未谋面的仇人,然而此时真的踏足进来,却又充满了不真实之感。他已换了一身夜行衣,身形又快,行动间极难被人发觉,转眼便跟著一行仆役进了内府,这内府更是地形复杂,四处都是花木长廊,也不知哪一条路是通往摄政王安寝之处,正琢磨著要抓个下人逼问时,忽听耳畔风声凛凛,有人低喝道:“什麽人!” 离鸿刚要转身,只觉肩上一阵剧痛,像被铁钳夹住一般,骨头都发出一声轻响,随即那抓他的人便惊叫一声脱开手去,想必是被他身上罡气所震。离鸿一回身便看见花丛後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向他扑来,两人手中都拿著铁杖,分别从左右刺了过来,离鸿情急之下只能伸手去挡,只觉铁杖又沈又重,从杖端传来的内力也十分霸道,竟也是纯阳罡气。他们二人内力虽比不上焚心诀那样炽烈,但离鸿以一敌二却也颇为费力,没过片刻便使了一招掩月指拨开一边铁杖,飞快地抽出离恨来,对方似乎十分吃惊,那高个隐约打了个手势,随即扑上来缠住离鸿。就在离鸿略微吃惊之时,那矮个子趁机脱身大喊道:“快来人,有刺客。”原来这两人发现离鸿时只以为是个小贼,想要抓来邀功,现在察觉他武功奇高,只好出声去叫别的帮手。 这一下四处立时嘈杂起来,也不知这摄政王府还藏著多少护卫的江湖高手,离鸿不愿纠缠,就势使出逐影刀来,只听两声惨叫,那二人手臂登时被刀刃绞断,击退了他二人,离鸿立刻飞身跃入身後花丛,从一条蜂廊里溜了过去。谁料没走两步,只见面前白衣一闪,剑光飞舞,竟又被人拦住,两人兵刃一交,彼此都是一怔,离鸿吃惊不小:“云弘,你怎麽会在这?” 云弘刚要张口,却听蜂廊外抓捕刺客的叫嚷声越来越大,眼看就有人要窜过来,他微一犹豫,抓起离鸿手腕:“跟我来。” 离鸿被他这样拉著手腕穿过夜色幽深的花园,如同时光倒流,回到太虚宫初见时一般,他一时有些恍惚,直到云弘把他带入一间雅致的书房里才回过神来。 云弘看起来有些气息不稳,他阖上门,低声道:“你来这里,是要杀摄政王麽?” 离鸿也不隐瞒,重重点了点头:“是,你最好不要拦我,”他看了云弘一眼,“难道你也是摄政王请来的护院?” 云弘叹了口气:“我……”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只听有人急声道:“小的斗胆,方才有刺客闯入王府,不知惊扰到世子没有?” 云弘忙示意离鸿噤口,又清了清喉咙,才道:“没有,你们快去查看刺客下落,不要吵到父王。” 等那群人闹哄哄地散去,他才转过头,却不敢去看离鸿的脸色,过了半晌,才听离鸿颤著声音道:“你是摄政王景盛的儿子?” 第七十七章 云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重新把目光望向离鸿:“我知道你因为当年安平浩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4 劫憎恨父亲,他这人刚愎自用,做过很多错误的决断,许多人想要杀他,所以王府里请了无数高手护卫,没想到,你还是闯进来了……” 他微一偏头,看向离鸿左肩:“方才焰云二僧伤到你了?” 离鸿还沉浸在他是仇人儿子的震惊里没回过神,听见这问话,心不在焉地摇头。 云弘叹了口气,撕下一条衣襟想给他包扎,却被一把推开,只听离鸿冷冷地问道:“焰云二僧又是什么人?” 云弘被他推得趔趄两步,垂头道:“他二人原是佛门弟子,一身至阳罡气威震武林,你竟能以一敌二,还重伤他们,可见武功之高。”他顿了顿,放低声音,“前些时候你在太虚宫做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把寒圣杀了,是么?” 离鸿没什么表情地点头承认了,而后道:“怪不得当日在云州他会来救你,他是你父亲的走狗,自然要保你周全。只可怜元朔真人,虽是你的授业恩师,却也遭受你家走狗的毒手,”他愤愤说完,又奇道,“说来你既然是堂堂摄政王世子,又为何要出家当道士?” 云弘苦笑一声:“原是父王怕我在王府娇生惯养,变成无用纨绔,况且我先天体质太弱,需要清修之地静养,所以打小便在太虚宫出家,二十岁才重回王府。后来父王嫌道宫不受驱使,想要除去师父,换人取代,我苦苦相劝他也不肯听,”他说到这,咬了咬唇,眼角微微发红,“我毕竟生为人子,父王一意孤行要除去道宫,我不能公然与他作对,只能偷偷去寻太虚心经,没想到在你那里。我知道你虽然身入邪道,可行事却十分正派,果然不久后,就得到了你继任了掌门的消息。” 离鸿回想他当时急求心经,又忧心道宫存亡的模样并非虚假,可以料想他在父亲和师门的矛盾之间定是十分痛苦,便也不再出言讥讽,只冷淡地道:“不敢当,掌门我只是暂时担任,日后还是要还给道宫。” 云弘垂下眼睑,极低地道:“你……你当真要杀父王么?” 离鸿警惕地看向他:“摄政王如此心狠手辣,连向来交好的太虚道宫都要赶尽杀绝,更何况天下苍生。他明明已权倾天下,却还是不知足,整日想着铲除异己,不知多少无辜性命丧于他手,如今又把矛头对向了风狼,我今日不除掉他,将来会有更多人如同我的师父一样含冤而死。” 云弘用力摇了摇头:“风狼的事是因为有人向父王禀报,说这个江湖组织暗地里协助杨国公谋反,所以父王才下令让手下江湖门派协助武林盟前去剿灭。他身为摄政王,为了江山社稷,维护景炎王朝,也是无可非议的。” 协助杨国公谋反的事大约是指南柯与杨卓公子的交易,离鸿对其中细节并不清楚,但也知道这买卖定是绝密,不由得皱了皱眉:“是谁向你父亲禀报了这些事?” 云弘轻声道:“是一个叫梁冲的人,似乎是天机门的。” 梁冲,这名字有些耳熟,天机门的掌门叫做梁玉,他二人莫非是一家?离鸿用力回想了一阵,忽然大惊,梁冲!分明是宗杨临死前吩咐他找的那人,若猜得不错,他便是宗杨当年夺走的天机门主之子。 他正飞快思考的时候,云弘又迟疑地道:“不过……你不是已被赶出风狼了么,现在又是太虚宫掌门,还这样挂心那个邪道,怕是不好吧?” 离鸿一听,如同吞了块生铁,喉咙里直发梗,过了许久才咬着牙道:“就算不是为了风狼,只为了太虚宫,我也要杀了景盛。” 云弘看了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以你的武功,我拦不了你……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离鸿听他这样说,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心里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为防止他突然发难,他右手一直牢牢按住腰间刀柄,谁知跟着云弘出了书房,又绕过几道廊院,再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寝殿里,周围始终没有什么埋伏的痕迹。 这里安静得很,空气里弥漫着隐约的药味,四下里的随侍都被云弘遣了出去,他白皙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只关了门,引着离鸿来到了宽大的床前:“那就是父王。” 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眼睛紧闭着,颌下几缕墨黑长须,脸上有种病态的灰白色,看着十分虚弱。 “他……”离鸿看着这个病恹恹的人,一时有些不确信他就是摄政王景盛。 “父王病了很久了,”云弘在床边坐下,拉过男人被子里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声道,“他被连年天灾,乱民造反这些事弄得心力憔悴,一病就是大半年,这些天连太医都说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离鸿静了片刻,忽然拔出离恨,沉下声音:“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饶过他?” 云弘苦笑着摇头:“父王病入膏肓,又受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憎恨,说不定死了也是解脱,只是……”他小心地把景盛的手放回被中,站起身向离鸿道,“他是我父亲,我明知他犯下许多过错,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死。” 离鸿冷眼看着他:“你要阻拦我?” “不,我只是想求你。”云弘说完这句,突然向他跪下,“父债子偿,你杀了我吧。” “你……”离鸿忽然有些慌乱,只见云弘漆黑的眉眼还像当年一样,那花瓣似的唇却褪了色,苍白地抖动着,他的慌乱一闪而逝,很快便硬起声音道,“你想威胁我?” 云弘沉重地摇着头:“你我虽自小相识,但是并无交情,更何况我还算计过你,又怎敢奢望你顾忌我的性命。只是如今景炎江山风雨飘摇,若是父王身死,便是我国破家亡之日,其后要承担的痛苦,实在不敢想象。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虽然武功远不及你,却也要想尽办法寻你报仇,这般恩怨纠葛,不知最后会落得怎样下场。”他膝行上前,抬起头将颈项对上离鸿的刀刃,“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也不会再阻止你,这样不好么?” 那离恨锋利无比,只轻轻一触,便在云弘雪白的脖子上落下一道血痕,离鸿看着那缕血沿着刀刃缓缓落下,脑中霎时一乱。这几年无论是苦苦求生还是拼命学艺,他都只是为了报仇这一刻,然而云弘这番话却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报仇,杀人,再被寻仇,就像狼主那样,从家破人亡的那刻起便为了报仇陷入痛苦的泥沼里,虽然大仇得报,却落得满身伤痛。 这仇,究竟要不要报,面前这人,又究竟该不该杀。离鸿忽然迷惘了起来,他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动摇得厉害,过了片刻,猛收回了刀:“我不是不杀他,只是今日暂且饶他一命。”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5 云弘不敢置信般看着他,许久后苍白的脸颊才涌上一点血色,他伸出手抓住了离鸿的手,手指冰凉,如同溺水之人抓着浮木,许久都没有松开,喉结上下动了动:“……多谢你。”。 虽然与他双手交握,但离鸿心中却无甚感触,他自己明白,此番不杀景盛并非因为顾忌云弘,经过这些事情,那段多年隐秘的痴恋早已消弭,这一生直到以后,只有那一个人就够了。 离鸿抽回了手,低声道:“云弘,我们后会无期。” 他方才短短瞬间对仇恨执念忽然顿悟,很有些无端的佛家禅意在心中,然而离开摄政王府后,那尘世杂念又忽而涌了回来,有些后悔没有一刀取了景盛的头来祭奠师父。若是师父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赞同我今日作为,离鸿暗暗想道,说来师父师娘去世多年都不曾去墓前探望,连安平县也再也没有踏足过,恐怕还要回到那里才能找到答案。再者,安平邻近云州,之前与狼主闹得那样不快,被逐出风狼之事江湖皆知,若想与他言和,还要先寻南柯商议才是。 这春末之时,最是阴雨连绵,离鸿虽然肩上带伤,却急于赶路,连夜里也不肯休息,只戴着斗笠骑着马在这雨夜里沿路驰骋。这已是邻近安平的地界,四周却比十年前还要破旧,隐约看着全是歪倒的土屋,离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想起那年出逃时的种种,心头五味杂陈。忽然,漆黑雨夜里传来几声突兀的动静,他不由得奇怪,这个时辰,又是这样的天气,还会有什么人在外行走,再一听似乎还有争执之声。离鸿被好奇驱使着,草草在树旁栓了马,放轻脚步向声音来源走去,那是一个破旧的长亭,借着一点昏暗的光线可以看见里面似乎站着十来个人,他们说话声不大,气氛却很僵。 “少门主一向识时务,这次为何如此固执,”说话之人虽然口称少门主,却显然无甚敬意,油腔滑调地道,“不过是一个掌门令牌,拿出来又如何呢?” 黑暗里寂静了片刻,那位少门主才答话道:“掌门令牌是先父亲手所托,叔叔若是想要,须得亲自来找我,可不能随便让你们这帮家伙拿了去。” “呵,原来少门主是不放心我们弟兄几个,”那人低笑一声,“我等虽一直侍奉主人,可也不曾对少门主不利过,少门主如此猜疑,弟兄们当真寒心。” “并非是我胡乱猜疑,只是叔叔太久不曾露面,我全然不知他近况如何,”那少门主冷冷道,“再说你们几个若无歹心,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来见我,反而用诸多借口引我单独出城,在这里危言相逼。” 那人又低低冷笑:“说到底,少门主不过是不舍得交出掌门令牌,当真死脑筋,也不想想主人又无子嗣,将来天机门还不是你这个侄儿的么,再说,若不是主人的手段,你又哪能顺顺当当坐上这个武林盟主的位子。” 离鸿从一开始就听出那少门主是梁玉的声音,只是之前见他风光,不知背地里为何会受自家人算计,他隐在一旁,并没有贸然上前。 梁玉听了这番话,早就有了怒意,斥道:“你一个侍从,竟敢这样和我说话,谁都知道这个武林盟主不过是个空架子,那么些人打着武林盟的旗号招摇撞骗,干了多少龌龊事,若不是叔叔执意要我接管,你以为我想担这个虚名么?” 那人不慌不忙地道:“这些事我们兄弟不懂,只知道主人急着要天机门令牌,他老人家最近为了对付风狼那伙邪魔费尽了心力,咱们可不能再空跑一趟让他生气,这回可是非拿到令牌不可。” 梁玉声音猛地一高:“混账东西,你要跟我动手么?” 见他发怒,那伙人非但不忌惮,反而上前把他团团围住,没说几句真的动起了手来。离鸿听他刚才怒斥武林盟干了许多龌龊事,心中甚是赞同,暗道他竟是个明白人,又听说他那个叔叔正在费心对付风狼,不由得心下一惊,脚步动得比脑筋快,已上前窜入了亭中。他这一下携风带雨地闯进来,把里面这些人倒吓了一跳,梁玉执着一把铁扇被那伙人缠得正在吃紧,忽然察觉面前扑来一股罡风,真气猛烈,似曾相识,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阵闷响,那伙恶徒被打的七零八落,而后一只铁箍似的胳膊把他猛然拎起,冒着雨跃出亭外。等他回过神来,已是置身在一匹高大骏马上,身后那人摘了斗笠,露出双黑漆漆的眼睛。 “是你!”梁玉一惊。 离鸿压低声音道:“那伙人怕还会追来,你的人在哪里?” 梁玉稍稍怔了怔:“门内弟子随我出行,暂时在安平县歇脚。” 离鸿一点头便扬起缰绳向安平县方向而去。 梁玉在这惊变中怔忪片刻,像是明白了过来,扭头道:“是了,你现在是太虚宫掌门,果然弃暗投明了么,既然如此我也不计前嫌,咱们……” 离鸿皱着眉头打断他:“我问你,上次在封霞岭放了你一马,怎么你们不知进退,还要去找风狼的麻烦。” 梁玉原本神色缓和,听了这话又立刻竖起眉毛:“怎么,你不是被逐出风狼了?怎么还处处替他们说话,你究竟是正是邪,若还是邪道中人,我纵使死在此处也不要你救。” 离鸿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正邪分明,方才那伙人不是你们正道弟子么,比起风狼却又如何?”眼见梁玉说不出话来,他又冷哼一声,“还有,几日前武林盟的十来个好手把一个弱女子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愤然自尽,想必也是你们正道的好手段。” 梁玉勃然变色:“什么,我不知道有这种事!” 离鸿口气危险地道:“你不知道?为了对付风狼,向红袖帮下手夺取她们的迷香秘技,这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红袖帮……”梁玉神色莫名地重复了一句,而后道,“那帮派都是女人,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找她们的麻烦做什么?” 离鸿心中一动:“可是岭南太行两派弟子明明说是武林盟下的令,除了你还有谁能下这个令?” 梁玉露出恍然的神色,刚要开口,却又闭上嘴巴:“我们武林盟的事,不用告诉你一个外人知道。” 离鸿想起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问道:“你说武林盟主只是个空架子,实际传令的是谁,你那个叔叔么?”他压低声音,“为了对付风狼,派人去做这么些下作事,可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 “你!”梁玉大怒,“他是不是正人君子还轮不到你插嘴。” 果然是他叔叔,离鸿轻哼一声,有些好笑这个外强中干的少门主竟这样好骗。 梁玉自知失言,懊恼不及,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6 若不是方才被这人所救,又在这雨夜里孤立无援,当真是要翻脸下马而去。 第七十八章 到安平县时天仍未大亮,城门也才刚刚开启,两人下马慢慢沿路进去,还是梁玉先开口道:“说来你为何会出现在长亭外,还出手救我?” 离鸿正扭头检视自己被雨水泡的有些发痛的左肩,淡淡道:“我原本要去云州,路过那里,听你说的话还算有几分见地,总不能看着你被歹人所害,怎么,你该不是嫌我多事吧?” 梁玉有些讷讷的,半晌才道:“不……这次蒙你搭救,就当欠你个人情。” 离鸿转头看向他:“如此,我有一事请教。” 梁玉这时情绪有所缓和,点头道:“你说吧。” “你叔叔是不是叫做梁冲?” 梁玉脸色微变:“你从何得知?” 离鸿看了他一眼:“我曾随宗杨老前辈学过两年刀法,他临终前嘱托我去找个叫做梁冲的人,我不过猜度着,他既姓梁,又是天机门主的子嗣,想必是你的亲戚。” 听他提起宗杨,梁玉磨了磨牙,压低声音道:“是,他就是我叔叔。” 离鸿皱了皱眉:“这么说来就是他一直在背后控制武林盟,先是甘做朝廷鹰犬,而后又铲除那些不肯听命的门派,他做这些,难道都是为了对付风狼么?风狼虽然行事诡谲,却也并不至于要连根铲除才罢休的程度,他这样咄咄相逼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梁玉显得十分愤怒,“你何必明知故问,当年宗杨夺走天机门掌门夫人,此等奇耻大辱叫天机门多少年在武林中抬不起头来,这还不算,他把年幼的叔叔掳去,一去就是十六年,叔叔长成之后才偶然得知,他待之如父的人竟是他的大仇人。可惜他报仇不成,只断了仇人一臂,等回到天机门时,父母皆已不在,那时的掌门是他的堂兄,也就是我的父亲。父亲待他虽不薄,但哪里没几个嚼舌根的,背地里野种杂碎不知传得多难听,他一一忍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也不过是为了报仇。” 报仇?离鸿想起自己这些年背负血仇的痛苦,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就算是要报仇,宗杨也已死了,他为何还不收手?” 梁玉低下头道:“叔叔早已立誓,要把那杀父辱母的贼人和庇护贼人的邪魔歪道杀光,才算是不枉为人子,再无遗憾。” 离鸿身躯一震,原来他因父母之仇恨透了宗杨,没想到此恨如此深重,竟连整个风狼都不愿放过,不由得大皱眉头:“他为了一己之仇,已带累了江湖各大门派,连全是弱女子的红袖帮也惨遭牵连,这些无辜之人的仇又要如何算,”他说到这,偏了偏头,“恐怕他的野心不止是报仇吧,不然为何要夺你的掌门令牌?” 梁玉铁青了脸色,嘴唇也发起颤来:“这件事……” “你既是他侄儿,为何他手下的人都敢对你动手,”离鸿口无遮拦地道,“再说夺掌门令不就等于夺掌门之位么?” “住口!”这句话不知哪里激怒了他,梁玉骤然火起,伸手就向他击了一掌。 离鸿毫无防备,这一下又来得突然,正击中他肩上伤处,伤口顿时崩裂,痛得他一惊,抬起手就还击了过去,那是一招两仪锁心掌,虽未吐什么内力,仍是把梁玉打得一个趔趄。梁玉对他怒目而视,似乎还想上前,却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小师叔。” 只见十来个弟子从长街那一头急急忙忙奔了过来,看样子都是天机门的人,若是让他在弟子面前失了颜面倒是不妥,离鸿伸手拉了他一把,装作无事的样子,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声冷哼。 离鸿瞥向他身后:“既然你的弟子都来了,想必这里还算安全,我先告辞了。”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叔侄一心要铲除风狼,那往后我们就是对头了。” 梁玉面色不善地刚要说话,他身后忽然想起个清亮的声音:“大哥哥?” 离鸿怔怔看向那个窜出来的半大孩子,明明只是两年未见,洪天赐已长高了一大截,面容却还有些稚气,一把扑了上来抱住道:“真是你……离鸿大哥,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 “天赐,”离鸿也显得十分惊喜,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这几年一直在天机门?” “是,”洪天赐转头看向梁玉,“一直是小师叔照顾我,没想到他把你也带来了。” “我……”离鸿突然尴尬起来,“我正要告辞。” “为什么?”洪天赐显得大为失望,抬头看向离鸿,又露出惊讶的神色,“呀,你肩膀上有血,受伤了么?” 梁玉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处,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洪天赐一把拉了离鸿的手道:“跟我来,我们屋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离鸿连连摇头:“不了,我还急着赶路,这点小伤不碍事。” 没等天赐开口,梁玉就在一旁道:“你急着去云州不就是为了帮风狼对抗武林盟么,”他低哼一声,“你放心,这段时日我们还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离鸿有些吃惊:“真的?” 梁玉面色大窘,怒道:“我为什么要说谎?” “大哥哥,”天赐扯了扯离鸿的衣袖,小声道,“小师叔说的不是假话,我们之前的确要去围攻云州,但是前几天突然不必去了,召集来的各门派也散了呢。” 离鸿狐疑地看着他们,这样突然取消筹谋已久的计划,看着倒更加可疑,梁玉知道他仍有防备,阴翳地看了前面大批弟子一眼,道:“去我那里,让天赐给你上些药。” 他这是有事要向自己透露,离鸿会意,便不再多言,跟着他们去了落脚之处。这是安平县的一所广阔宅院,进了正屋之后,除了他二人,身边只有背着药箱的洪天赐。 离鸿肩头的伤从刚刚裂开时就疼得厉害,解开衣服一看,更是血淋淋地吓人,天赐皱着小脸一边擦拭一边嘀咕道:“谁把你伤得这么厉害……” 梁玉也微微皱了眉,有些犹豫:“是昨夜的那些人么?” 离鸿摇头:“不,原本就有些旧伤,之前又挨了焰云二僧一下……” “焰云二僧?”梁玉奇道,“他们武功奇高,归隐多年,你是如何和他们交上手的?” “他们如今在摄政王府做护院,我去刺杀景盛时不巧碰上了。”离鸿毫不在意地道。 “刺杀……”梁玉嘴唇抖了两抖,“你这疯子,要还是风狼的人也就算了,明明任了太虚宫掌门,还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倘若惹出祸来岂不是带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7 累了太虚宫么。” 离鸿看他一眼:“太虚宫原本就因不肯听命朝廷差点被灭,不然朝廷又何须找上你叔叔,我若真杀了景盛,也算是还江湖一个清静。”眼见梁玉又倒抽了一口气,他才补充道,“我没杀他,你不用这么害怕,倒是你们,怎么突然停止围攻风狼,这也是你叔叔的命令?” 梁玉一皱眉头,不知在犹豫什么,忽然道:“离鸿,你先回答我,你究竟是正是邪?” 一旁替离鸿清理伤口的天赐立刻抬起脸:“小师叔,离鸿大哥是好人,当年若不是他我早被人害死了。” 梁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紧紧盯着离鸿。 离鸿摇头道:“我不知你说的正邪是什么意思,你们以为我相助太虚宫便是正,相助风狼便是邪么,在我心中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我做事向来只遵从自己心愿,你这问话,恕我不知如何回答。” “好吧,听你说的并非虚言,我也把实话告诉你,”梁玉轻声叹了口气,“我已有好些年没见过叔叔了,他为了报仇,多年在江湖上奔波忙碌,黑白两道都积攒了不小的势力。几月前在他筹划之下铲除了平东堂,而后进攻朔北堂时被你阻拦,未能成功。我们本想召集各门派,兵分两路将天南堂和风狼老巢一举剿灭,毕竟风狼之前暗助杨国公造反,朝廷也十分震怒。可是明明到了节骨眼上,叔叔却忽然传来停止行动的命令,我疑心他出了事,所以昨晚才被那帮人轻易骗出了城去。” 他为何忽然住手,莫非是因为他发现宗杨已死了?离鸿想起封霞岭上被毁去的宗杨墓,心里一紧,那梁冲分明是余怒未消,大约还有别的图谋。 “其实当年叔叔若没被掳走,现在掌门之位必是他的,那掌门令给他也不无不可,”梁玉紧紧皱着眉道,“只是他连面也不肯露,手下的人又那么无礼,未免太奇怪……” 离鸿对他叔侄之间的恩怨兴趣不大,只是一心问道:“那若是他再传令继续动手,你们仍要召集人马杀去风狼?” 梁玉正在沉思,被他打断显得有些不快:“平心而论,叔叔为了对付风狼做的那些事我也觉得有些过头,可想想风狼这么多年为了钱财草菅人命,你们那位狼主手段狠辣,若是能被铲除,才算是武林大幸。” “你!”离鸿蓦地涨红了脸,动起气来。 “怎么,莫非你们狼主也是跟你一样,所犯杀孽都是别人诬陷栽赃的不成?” 想想狼主确实杀了很多无辜之人,离鸿又十分丧气,低声道:“他杀了的人就如我杀的一样,我早已发过誓,希望能把他的杀孽都报应在我身上。” 梁玉张大嘴巴呆呆看着他,半晌才道:“疯子。”他站起身,似乎十分不自在,期期艾艾了半天,又道,“若是要武林盟放过风狼,除非他们的狼主是……像你这样的家伙差不多。” 离鸿奇怪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却听得给他包扎伤口的天赐“咦”了一声:“这抓伤下的小伤口密密麻麻的,是被暗器伤了么?” 离鸿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叫什么星罗水华针的,这暗器好生奇怪,明明创口不大,却是半月都不能愈合。” “星罗水华针,”梁玉几步凑了上来,“你跟叔叔的手下交过手?” 离鸿摇头道:“不曾,这是被风狼中人所伤,难道说这暗器与你叔叔有什么关联么?” “星罗水华针是叔叔手下一名巧匠所制,若是淬了毒更加凶险,射出的银针数量多且密,近身缠斗时任你武功再高也难以防备。”梁玉说完,低声道,“跟你交手的莫不是叔叔安插在风狼的人?” 以白煞对狼主的忠心,着实不像是别的势力派来的眼线,离鸿轻轻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叔叔在风狼内部安插了不少人手么?” 梁玉皱起眉毛:“这个我可不清楚,不过……我在里面也有一两个眼线。” “什么?”离鸿十分吃惊,回想起狼主身边的面孔,顿时觉得一个个都诡异阴险起来,“我还是动身回去一趟。” 天赐忙拦住他:“你的伤口都溃烂了,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梁玉也道:“我都把话给你说到这份上了,怎么你还是不相信么?风狼这些天不会有麻烦,再说……”他看了离鸿肩膀一眼,“你昨夜救了我一次,我还打伤了你,就这么让你走了,我会于心不安。” 离鸿怔怔看了他一眼,又看见天赐充满恳求的目光,心下不由得一软,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罢了,我在安平县还有事未了,就多留一日。” 第七十九章 安平县这十年来破败了许多,胡府已是一片残垣颓景,隔壁的那间药铺却还在,离鸿在门外看见掌柜苍老的体态,几乎有些认不出来。 “这位客官可是要抓药?”老掌柜发现了这个站在门外的年轻人。 “我……”离鸿犹豫着走了进去,他有些记不清这老人的姓氏,含糊着道,“我是想……” 老掌柜用浑浊的双眼打量了他片刻,忽然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抓住了他:“六……六子……小六子……” 他竟认出了自己,离鸿十分吃惊,赶忙反手握住他的手:“是我。” 老掌柜哆哆嗦嗦地从木柜后面走了出来:“这些年一直不知你下落如何……没想到,竟生的这么气派了,”他叹了一句,又流下泪来,“胡教头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离鸿一听他提起师父,心里疼得厉害,鼻腔里酸涩极了:“老掌柜,请问师父师娘被葬在何处,我想去拜祭他们。” 胡元臻夫妇的坟冢在西郊的墓地里,离鸿独自一人提了香烛黄纸和两坛酒来到坟前,沉默地跪了许久。脑中不断回响着方才老掌柜絮絮叨叨的言语,原来在自己逃出城后的第二日师父和师娘就被关押入狱,老掌柜受街坊所托,在行刑前一夜曾去牢中探望,受了一番恳切的嘱托。 “胡教头是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咱们谁都没想到,”老掌柜拭着泪道,“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一直说那孩子年纪还小,又遭遇这样大的惨变,万一心中怨毒太深,执念太过,走上邪路可怎么办。他再三央求我说,若是你回来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留作个小学徒就罢,不用习什么武,只要学门手艺,可保衣食无忧便好。最重要的是要心怀坦荡,不犯奸,不作恶,始终是那个乐天知命的小六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师父。”离鸿把头埋在坟冢前的黄土里,泣不成声,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8 “我这些年入了风狼,杀过不少人,但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没有给师父丢脸。” “离开安平县后我一直想学些本事,去建墨杀了景盛给你们报仇,可是我明明已见到了仇人,却没有杀他,”离鸿抚着墓碑,沙哑地道,“不管怎么说,就算杀了摄政王,搅得天下大乱,师父和师娘也回不来了。” “我如今已不叫做小六子了,改了名字叫做离鸿,是我……十分喜欢的人所取的名字,若是有机会,我想带他来拜祭你们,他做过很多恶,可是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离鸿一提到那人,眉目间布满痛苦之色,过了许久才又向墓碑道,“太虚宫的元朔道长也已仙逝,他待我着实不错,你们生前有些误会,希望地下再相见能够一笑泯恩仇。” 他举起其中一坛酒,撕开泥封,低声道:“师父,这是你最喜欢的长安酒,长夜安平,一醉千年,我敬你。” 那酒醇厚浓烈,离鸿恍惚间只觉胡元臻就在眼前,与他交杯换盏,谈笑如昔,接着头痛欲裂,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副都旗杆上的风狼大旗猎猎作响,有人站在高台上大声喊道:“把他带上来!” 被反拧着双手拖出的人正是狼主,台下挤满了风狼众人,一眼望去,朔北天南那些熟悉的面孔都紧紧板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一只手忽然伸到狼主面前把他面具摘了去,露出底下那张绝色面孔,只见他瞳眸涣散,头发也凌乱地散落在鬓边。 “那是明月公子!是他害死了前狼主!”有人高叫了一声。 “杀了他!杀了他!”数不清的人喊叫着,无数只大手伸向了他,把那个缥缈的身影撕裂成了碎片。 “阿笙!”离鸿蓦地惊醒了,他惊慌地摸着额上的冷汗,心脏狂跳,可眼前只有和煦的日光,还有一张熟悉的小脸。 “离鸿大哥,你醒了?”洪天赐呆呆地伸出手给他擦汗,“你昨夜醉醺醺的回来,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刚刚又大吼大叫,是不是做噩梦了?” 意识到那只是个梦,离鸿心中稍稍轻松了些,摇头道:“我没事……” “对了,方才小师叔传话来说,从风狼那传来了一些消息,说不定你会有兴趣。” 风狼的消息?离鸿心中有些发沉,从榻上坐了起来:“我这就去。” 梁玉见了他,脸上微微有些喜色,道:“也算风狼气数已尽,我们不去动它,它自己就搅得一团乱了,你离开的当真及时,往后好好做太虚宫掌门,再不用管那里的闲事了。” 离鸿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喏,”梁玉把一张薄薄的帛片递了过去,“这是今早刚收到的线报。” 那薄而轻的窄长布条应当是系在鸽足上传来的,离鸿一展开,便觉得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牙齿格格作响,手臂更是抖得厉害。 跟在他身后的洪天赐被他这副神色吓呆了,拽了拽梁玉的衣袖:“小师叔,到底是什么消息?” 梁玉似乎也觉得离鸿的反应出乎意料,奇怪地盯了他一会,低头答道:“有人揭穿了风狼狼主的身份,似乎是他们前狼主姜腾的娈宠,还用毒计杀害了姜腾,他阴谋败露,武功又被废,按照风狼的规矩,似乎是打败他的那个人当了新狼主。” 洪天赐怔怔听着,轻声道:“离鸿大哥对那个狼主好像不一般,他被打败之后到哪去了?” 梁玉此时才察觉离鸿不对劲的原因,慢慢也变了脸色,喃喃道:“我以为他被赶出风狼会有所怀恨,原来他们仍有交情么?他……他被烧死了啊……” 洪天赐一惊,只见离鸿此时已面如死灰一般,将那布条紧紧握住,不一会便只有灰烬从他指缝间落下。等他再抬起头,梁玉和洪天赐都吓了一跳,离鸿双眼间尽是血红杀气,脸色阴沉而可怕,连他腰间的离恨刀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似的,轻微地鸣响了起来。 “他怎会死,他不会死的……”这断断续续的言语像诅咒似的从离鸿齿间漏了出来,他身形微动,转眼间就跃出了屋子。 梁玉赶忙追出:“喂,你去哪?” 再无回应。 第八十章 即使离鸿如今武学修为皆已上乘,但那窄薄布条上寥寥数语却还是轻易把他击垮了,他仿佛被人扼紧了脖子,喘不过气来,不过走出几步便眼前一黑,仰天便倒。这一个跤摔得并不痛,倒使他稍稍回过神来,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想到,阿笙武功奇高,即使自己和白煞都不在身边也不至于被人轻易击败,更何况风狼里还有南柯在。是了,南柯!离鸿心头一震,自从离开风狼后他们之间全无音讯,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别人犹可,南柯是绝不会袖手旁观才是。 他当下便赶到了云州,傍晚的火烧云映得云州城外一片血红,城门关得紧紧的,连一个值班放哨的人都没有。离鸿在城外长长嗥叫了一声,门内全无回应,他心中焦急,不肯再等,提起气几步攀上城墙,而后跃了进去。 城内十分寂静,空荡荡的,一点人声都不见,若说是天南堂的人都出城去也就罢了,怎么连做粗活的仆役们都消失了,这简直是一座空城。离鸿心中奇怪,向城内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妥,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破风之响,一张大网兜头盖脸地向他罩了下来。这袭击来得突然,他又正是惶然的时候,不留神便被那网裹住,触手处并非普通麻网,而是金丝铁线所编织而成,紧接着黑暗中涌出一伙人来,领头的那个尖声尖气的:“我们兄弟等尊驾半天了。” 离鸿低声道:“等我?” “嘿嘿,尊驾明明已被逐出风狼,为何还要来云州?主人可不喜欢你这样碍事的人。” 风狼众从来只称狼主,不会称作主人,他口称主人,倒像是那个梁冲的手下,离鸿脑中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过来,冷声道:“你们是梁冲的人?刚刚夺得狼主之位的莫非是他?” 那领头之人静了静,而后又笑:“尊驾已是将死之人,问这么多做什么?”说话间几人同时拔剑,直向网中刺来,眼看就要把离鸿扎成一只刺猬,只听“呲啦”一声脆响,那金铁丝线编织的大网被离恨刀裁成两半,离鸿猛然跃上半空,而后直扑而下,刀光一闪便削去了最近那人的头颅。那几人微有些吃惊,窃窃私语道:“主人说此人身负焚心诀,武功深不可测,果然不能轻视。”他们虽这样说着,却好似并不惧怕离鸿,一掀袍袖,从底下露出黑洞洞几管铜柱,柱头却是空心,向着离鸿便射出十来股水箭来。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99 离鸿微微一惊,虽不知那水箭的底细,却也能猜出是极其阴毒之物,袍袖一掀便向后跃开数尺,饶是如此,衣襟上仍然溅上几滴,衣料登时腐烂,可见其剧毒。他武功虽高,但毕竟是肉身凡胎,这帮人带着这样的阴毒暗器,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命丧他手,心中不由得生了些惧意。那些人看出他的犹豫,愈发没了顾忌,将那几管铜柱直指向他,狞笑道:“大名鼎鼎的离蟾宫,如今的太虚掌门,就要死在咱们几个无名小卒的手下了,不知作何感想?” 离鸿猛地握紧了手中刀柄,一手逐影刀使出,如同一把锋利的巨伞罩在面前,将射来的一股股毒液挡了开去,这手功夫虽然精妙,却支撑不了多久,只见那帮人将射完毒液的铜管丢开,又拿出了一批,眼看已是无力再挡,正在绝境之时,头顶不知落下个什么东西,猛地在那帮人面前绽开一大股青烟,就在视线阻隔的一瞬间,离鸿被一左一右挟起,转眼间带离了云州城。 这两个突然出手相助的人轻功都是一等一的好,一路上挟着离鸿飞快奔走,却始终沉默不语,等绕过一座山谷后,其中一个才开口道:“就到了。” 很快黑夜里一座庞大的山庄映入眼帘,两人叩开了门,而后毕恭毕敬地请了离鸿进去,里间等着他的那个男人背影高大挺拔,一身锦衣华服。 “你是……”离鸿看见男人转过身来那冷冰冰的眉眼,微有些惊讶,“杨大少?” 杨卓阴沉地看着他,许久才叹了口气:“终于把你给找来了。” 离鸿觉得奇怪,拧起眉毛道:“不知杨大少为何寻我,若是为了你家谋反大业那可就敬谢不敏了,我眼下还有要事,告辞。” 杨卓脑门上顿时青筋凸起,咬着牙道:“南柯你也不见么?” 离鸿收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他:“南柯?” 第八十一章 安顿南柯的屋子在十分隐蔽的密室,杨卓在门口站了一会,低声道:“他不准我进去,你也不许待太久,他受了重伤,不能劳神。” 离鸿十分奇怪,却不及多问,密室大门便被打开,他也就不自觉走了进去,紧接着一个茶壶就摔碎在了他脚下,只听一声沙哑的怒喝:“出去!” 南柯半躺在榻上,身上绑了不少绷带,两条腿更是伤得不轻,被牢牢固定住,只有一双手还能动,胳臂上也有血迹。 离鸿凑上前一看,惊道:“你怎么了,怎会伤成这样?” 南柯从凌乱的发间抬起眼睛一看,神色顿时愕然,喃喃道:“六子……” “是我。”离鸿伸出手,想去看他的伤,却被猛地打开。 南柯突然歇斯底里地狂叫出声:“你还来干什么?” 离鸿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是……是杨大少派人带我来这,南柯,狼主他……” “闭嘴!”南柯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准你提他!他的死活与你何干,少在这装模作样!” 他这样举止无常,把离鸿心中最后一点耐性也磨光了,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南柯的肩膀,喝道:“他究竟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南柯却显得比他更愤怒似的,大声道:“他死了,你满意了吗?” 离鸿手一紧,几乎要把他的肩骨捏断,南柯疼得脸煞白,他自己却不自知:“你骗我,他怎会死,他怎会死的!” 南柯奋力挣开他,厉声道:“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为何当日要离开风狼,他重伤未愈你不是不知道,连他身边一个听话的白煞也被你杀了,这才会毫无防备的遭人偷袭,简直就……简直就是你害死他的!” 离鸿脑中嗡的一声响了起来,他原本就气血翻滚得厉害,一股灼热真气在肺腑内狂窜,此时猛地窜上喉头,化作一股腥甜血味从口鼻内喷了出来,这样连咳了几口血,才沙哑着喉咙道:“他那时当真重伤未愈么,我见他顷刻间杀了数人,以为他伤已经好了,怎么……怎么会……” 南柯见他这样,微微一惊,神色却仍是愤然:“他那时已是强弩之末,你跟他朝夕相处怎会不知道?后来离去时又把他气得伤上加伤,现在还要说他的不是么?” “我……”离鸿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想起离开风狼那日的情景,只觉愈发糊涂,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到地上去,“他究竟怎么了,南柯你告诉我。” 南柯磨了磨牙:“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叛出风狼。” 离鸿痛苦地回想了片刻,把和白煞交手以及遇见叶荣之事说了一遍,而后喃喃道:“叶荣说的那些话条理清晰,和我之前所知道的如出一辙,由不得我不信,本想回去再问狼主,可他……他竟没否认……” 南柯一听叶荣这两个字,双手猛然握紧,怒不可遏似的:“原来是他,怪不得!此人果真心机深厚,这番谎话十句里编进一句真话,旁人听了或许会信。只是我没想到,你和狼主之间竟能轻易被挑拨,真是蠢极了!” 离鸿被他责骂,又是痛苦又是不甘:“可实情究竟是什么,你们为何都不肯告诉我!” 南柯握紧拳头:“你要听实情是么!好,我告诉你,狼主确实修习了浩瀚神功,但那浩瀚神功并非仅仅像叶荣所说的那样,以吸取别人内力为己用,光是姜腾对明月公子用情太深所以听之任之这句就已经够荒唐了!姜腾那种人从来只需要对他有价值的东西,他放任明月公子修习浩瀚神功,还每隔三个月传内力给他都只是为了……等到以后再从他身上拿回来。”他说到这,紧紧咬住下唇看向离鸿,“浩瀚神功在吸取了足够的内力后,若是给练功者吞下一粒天运丸,再把他身上的内力收回,那就是四五倍的功力,而且不用受那真气满溢直至爆裂之苦。姜腾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器皿,你懂么?他就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即使要带着姜腾的内力活在身受反噬的痛苦里,也要杀了姜腾。” 离鸿几乎惊呆了,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怎会……这样……” “他起先想寻找太虚心经压制反噬之苦,可惜真的弄到手才发现,这心法对那股强大内力的控制实在是微乎其微,直到你和他在七绝峰时,偶然输了些真气给他,使得他突然间六脉畅通,反噬之力被轻易化解。他这才明白,只能依靠你像姜腾那样不时替他输入内力,才能压制浩瀚神功的反噬,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所以他做了个自暴自弃的决定,”南柯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就是等到真气满溢之时,将浑身功力都散给你。” “这么说……他一直要我的内力,是为了以后再还给我?”离鸿好不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0 容易听完这段话,只觉头痛欲裂,“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南柯的脸又扭曲了起来:“我怎能告诉你,散功之日就是他的死期,你若知道他命不久矣又要如何?他说你心思单纯,用情又深,只怕从此便要惴惴不安日夜难寐,所以绝不准我向你透露这件事。我说若是瞒着你,日后你知晓了真相定会恨死我,绝不原谅我。就这样,我们在马车里吵了起来,他打了我一掌,说若是我敢告诉你,就立刻杀了我。”说起此事,他眼眶都红透了,“所以我试探了几句你对他究竟如何真心,见你那般执着,我……我更不能说什么了,只盼你之后发现端倪,会来找我商询,谁知……你倒好,转眼就离开了风狼,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原来狼主除了身负全无解药的毒蛊,还有催命符一般的浩瀚神功,他过得这么痛苦,而自己却全然不知。离鸿瘫坐在南柯床边,两行泪水从木然的脸颊上滚了下来,还记得当日离开七绝峰的路上,他答允自己以后要结伴看尽山河风光的言语,他那时笑容极美,教人怎会想到他心底竟是掩藏着将要独自离世的凄楚。 “我原以为他起先亲近你,不过是想再寻个顺手的部下,可后来他待你情意之重,竟是动了真心,所以,为了替他留住你,我还给你吃过天运丸。本想着那药效神奇,你若从此依赖,便不会再起离开风狼之心,可后来被他一顿痛骂,说天运丸与焚心诀相克,我那次险些害你一命。”南柯说着,双眼通红地看着他,“你若起疑,也该是对我,为何会不信他对你的情意。” 其实不用他质问,离鸿自己心中也不知自问了多少遍,为何不信他,为何我会不信他!他胸腔内充满了懊丧和痛恨,恨自己也恨那挑拨之人,情绪激荡之下,震得齿间咯咯作响,沉声道:“告诉我,副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南柯方才一番怒吼,似乎耗了不少力气,仰躺下去,声音也低了:“我在得知你出走的消息后就觉得不好,带了苦娘和迷花儿等天南堂大队人马去了副都,这些人往日受你恩德,对你离去之事都十分在意。狼主那几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直到第三日……”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间布满痛苦,“朔北堂忽然杀到,其中有很多面生的堂众,我正觉得蹊跷,那叶荣忽而求见狼主,说是有你的紧要消息禀报,狼主便召见了他。谁料……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他走出来时已再不是那副畏缩怯懦的模样,言语间中气充沛,俨然内力极高,只听他向众人道,你受了狼主所害,所以托他揭穿一个惊天秘闻。” 离鸿极为震惊:“我何时托他……”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可怕的噩梦,颤声问道,“他说出了狼主的身份?” “是,他把狼主拖到副都的高台上,揭去他的面具,所有人都知晓他就是明月公子的事,也知晓了我和他合谋害死姜腾的事!”南柯情绪波动得厉害,捂着胸口连连咳嗽,“狼主那时虚弱至极,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我疑心是那叶荣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手法,将他那身内力尽数夺了去。而我本想冒死服下天运丸背水一战,却在动作之前就被他那些手下制住,只恨那日群情激奋,竟无人追究他龌龊偷袭,只想把我和狼主全都置于死地。” 离鸿只觉难以置信,恼怒道:“原来他们对姜腾这样爱戴,平日里竟一点也看不出。” 南柯恨恨地冷笑两声:“他们对姜腾能有什么爱戴,这么恨狼主不过是因为你的缘故,尤其是苦娘他们,多次承你恩德,都以为你是被狼主赶出风狼,为这事恨透了狼主。那叶荣还说,自你走后任了太虚宫掌门,狼主对你更加嫉恨,派出火燎卫以卑劣手段废了你一身武功,所以你才无法赶回。这番话漏洞极多,可他们竟全都信了,积了满腔的怨怒架了一把火要活活烧死狼主……” “叶荣!”离鸿双眼布满猩红,咬牙道,“原来此人早就想设计利用我,但他与狼主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算计到这步田地?” 南柯沉着脸摇了摇头:“他这人实在不起眼,没想到在风狼里竟暗暗发展出一股不小的势力,当日好些身份不明的高手对他口称主人,看来是他培养的嫡系亲随。” 离鸿恍然大悟,原来叶荣就是梁冲,他一直隐姓埋名待在风狼,甚至还待在离宗杨最近的朔北堂,难道就是为了报仇?这么说来,宗杨那身莫名复发的寒疾确实来得蹊跷,他害死宗杨,还毁了他的坟冢,最后的目标则是整个风狼,不,是狼主之位,看来他改变了主意,不想再毁了风狼,而是要得到它。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你不知正在哪里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呢,”南柯毫不掩饰话中讥讽之意,“听说你离开风狼之后就去太虚宫力挽狂澜,还任了他们的掌门,离鸿,你总是这样,不管对什么人都愿意施以援手,可明明最需要你保护的人就在你身边,你却亲手丢弃了他。” 这句话仿佛利刃,将离鸿刺得几乎死去,他想起这一路所做之事,绝没有一件能与阿笙的性命相比,而自己竟在这东奔西走之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人。 在两人都陷入痛苦不能自拔的时候,密室的门忽然打开,南柯两眼圆睁向着门外道:“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门外那人非但没有离去,反而飞身进来以迅雷之势在南柯脑后一点,南柯头一沉便躺了下去,杨卓扶着他替他掩了被子,这才抬头向离鸿道:“让他休息,你跟我出来。” 离鸿抬眼时瞧见南柯袖中掉出一枚朱红药丸,他面无表情地捻起藏在手心里,而后走出密室,看着杨卓,哑声问道:“杨大少,你手下能人众多,既然救了南柯出来,是不是也一同救了狼主?” 杨卓皱眉摇了摇头:“风狼巨变之时我正在蓟州替兄长料理事务,南柯他并非我所救,而是被人放在马车内送到了我的地盘上,你们那位狼主……我着实不知下落如何。” 离鸿心中再次一沉,还是追问道:“那究竟是谁救了南柯?” 杨卓眉头皱得更紧:“正是伤了他的人,如今风狼的新狼主。”他重重叹了口气,“他把南柯送给我,自是另有目的,他自称手中除了握有风狼这股势力,还囊括了武林诸多门派,甚至有天机门门主令,若是我愿与他为盟,他自会调派人手助我父亲夺取江山,只要事成之后在朝堂上留一席之地便可。” 离鸿反应过来,咬牙冷笑道:“这人先前还一副对大炎忠心耿耿的模样,没想到一转眼就投奔了你家想做开国重臣,野心不小。” “多半是因为前日摄政王景盛殡天,他瞧出炎朝气数已尽,改朝换代势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1 不可免,”杨卓冷冷摇头:“不过我看这人胃口极大,区区臣子之位未必喂得饱他,说不定连皇帝也想做。但是为了接回南柯,我还是应允了他的条件。” 这种时候听到摄政王死讯,离鸿心头再无波澜,只问道:“你是想事后再反悔?” 杨卓十分傲气地否认道:“我这人从不食言,他若不是知道我杨卓这金口招牌,恐怕也不会轻易与我口头结盟。” “那你……” 杨卓凉飕飕地笑了笑:“只要你杀了他,我应允他的事也就不必做了。” 原来他这样费心派了人接自己来是为了这件事,离鸿心中本就发寒,听他这样说更是说不出话来。 杨卓见他脸色不善,挑起眉道:“难道你不想杀他?那我动手也行,他手下的人挑断了南柯手脚筋脉,这笔账我不会忘,更何况南柯误以为我真要跟他合作,简直要恨死我,连我的面都不肯见……” 他这些牢骚话语离鸿都没有听进去,只兀自静了片刻,才道:“他的人头我来取。” 其实看着离鸿离去的背影,杨卓很有些不放心,他听说此人武功已是出神入化,甚至还杀死过寒圣这样的名宿,可他如今看起来却是憔悴不堪,骑在马上也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人,真的能杀了那位新狼主么? 第八十二章 离鸿在这一路上始终神思恍惚,他想替狼主的死讯找个借口,证明这消息并不真切。最好是有个巴掌从天而降,把他从这无休无止的噩梦里打醒,可不管第几次睁开眼睛,他仍在这噩梦之中,而若是闭上眼睛,眼前便是那人昔日的颦笑眉眼,来来回回地几乎要把他逼疯了。这一天,他在神思恍惚间险些栽下马来,觉得口中焦渴,这才想起自己已有两日不曾进食,他跌跌撞撞爬下马去寻水喝,谁料往溪水中一照,眼前却映出了狼主那双幽深瞳眸,那眼角伤痕随着水波微微晃动,神色又凄又苦。犹记得那日在马车中两人窃窃私语,自己信誓旦旦地道:“我怎会舍得离你身边,就算你赶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这一动念,离鸿心头苦楚更是铺天盖地般涌了上来:“阿笙!阿笙!”他猛地扑到了溪水里,泪水倾泻而出,“是我错了,我该死,我怎能把你一人留在那里。” 他跪在布满鹅卵石的溪水里,沙哑着喃喃道:“师父,师娘,望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能找回阿笙,我已无法像师父希望的那样永远做个平凡快乐的小六子,若再失去他,恐怕此生都无法再快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冻得发麻的双腿,抓住了坐骑的缰绳,那匹马颇有灵性,拉着他依着原路前行。走到将近天黑时,只见不远处堆着几片篝火,人影憧憧,似乎有不少人在那边走动。离鸿此番行走脚步拖曳,马蹄踏着落叶的声音更响,那边的人也立刻发现了他,纷纷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离鸿心不在焉地看向他们,并不想答话,正要绕路走过,那些人已不由分说地围了上来,口气不善地道:“站住。” 离鸿此时煞气大盛,眼睛都没抬,只沉声道:“让开!”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这做什么,再不交代清楚小心我们……” 他才说半句,离鸿手一动就把刀拔出了鞘,那些人一见离恨刀,似乎都有些吃惊:“你……你是……” 就在离鸿不耐烦地将要动手的时候,一个少年拨开众人扑到了他面前,带着哭腔道:“离鸿大哥,你终于来了。” “洪……天赐……”离鸿微微回过神,有些吃惊,把刀收了回去。 洪天赐抽抽噎噎地看着他道:“你怎么憔悴成这样,是不是看见我们的传讯烟火找到这来的?” 离鸿这半日哪有什么心思去看传讯烟火,只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洪天赐又掉了几颗眼泪:“那就是老天保佑了,正好让你碰上我们,小师叔……小师叔快不行了,门主令也被夺走了。” 离鸿一听,猛地定了定神,低声道:“是梁冲动的手?” 天赐吃惊地看着他:“你怎知道……正是他,你前天走得突然,小师叔嘴上不说,但我看出他很担心,连派了几拨人追踪你的下落,听说你在云州遇袭就赶了来,谁知路上遇到他叔叔……”他说着说着又抽泣了起来,“他们一语不合,他叔叔硬抢走了门主令,还把他打成了重伤。” 离鸿冷冷听着:“他做这一切果然不止是为了报仇,根本是想要得到天下。” 天赐怔了怔:“大哥哥,你在说什么?” 离鸿收回目光:“梁玉在哪?” 天机门弟子也算是训练有素,在这山谷逃亡间仍是搭了避风的厚实帐篷,梁玉躺在里间,几乎是奄奄一息。离鸿一摸他脉象便察觉出他是被强大内力震伤了肺腑,这内力霸道,多半是从狼主身上夺来的,一意识到这一点,他几乎捏碎了手边的药瓶。 “这瓶药是门内的秘传灵药,我们每日给师叔服一粒,也只能暂时吊住他这一口气而已,一切还要等回到门内再作打算。”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拭泪道。 另个弟子似乎满腹怨怒,低声道:“只怕天机门已被贼子窃夺,我们回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离鸿将视线从紧闭双目的梁玉脸上调转过来:“你们先带着我的口信去太虚宫安置,说不定过些天就可以回天机门了。” 众弟子都是一怔,接着忙不迭躬身道:“多谢……多谢离掌门。” 等他们一一退出,离鸿才让天赐帮忙扶起梁玉,传了些暖和真气过去,他虽不通医道,但好在真气纯正,缓缓回护住对方五脏六腑,过了片刻,梁玉眼皮微睁,悠悠醒转过来。 “小师叔,”天赐惊喜地喊了一声,握住他的手道,“是离鸿大哥救了你。” 离鸿收回真气,吐纳了一回才道:“我没做什么,是你师叔命大,还是等安顿下来请个名医瞧瞧才是。” “离鸿……”梁玉气若游丝地唤道,“我叔叔他……” “我都知道了,”离鸿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他在对你动手之前还夺取了风狼狼主之位,我正要回去取他性命。” 梁玉十分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并没有说什么阻拦的言语,只艰难地道:“他已不像是我的叔叔了,武功高了许多……你……能打赢他么……” 离鸿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从方才便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阿笙已死,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他去了。既已置生死于度外,那梁冲武功盖世也好,三头六臂也罢,他心中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2 自是一点畏惧也没有。 副都地处临近大漠的偏僻绿洲中,此时残春将尽,路边小小的淡黄色野花也零落着枯萎了大片,副都外原本应该把守着的火燎卫一个不见,城头野草随风摇摆,很是凄凉,离鸿离开这里不过短短一月,没想到再回来时已是这样物是人非。 等他攀上城向下一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城内并非像他想的那样渺无人烟,相反的,在副都的偌大校场上站了黑压压一群人,他大略一看,朔北天南堂的好手差不多都在其中,外围是一众穿着火燎卫青色大氅的人,面孔却都很陌生,应当就是梁冲的嫡亲部属们。 正对着校场的高台上是狼主素日坐的座椅,只是此时座上端坐着的已不是那个戴面具的修长身影,只见那人长须墨髯,正是叶荣,他朗声道:“诸位今日在这里等了两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向我辞行,要各回堂口去,是么?” 一人上前跪下行礼道:“近日风狼诸多变故,想要重振四堂怕是要花费不少功夫,咱们在副都也留了十来天,早该辞行。” 叶荣捋须轻笑:“现下平东堂已灭,河西堂每年只能培育出三四名青壮杀手,这么少的人如何够我调派,还不如让我这些手下在江湖上搜罗些人才,比那个徒有虚名的堂口有用多了,从今往后,风狼便再不需要这两处堂口。”不顾下头的惊诧,他紧接着又道,“至于朔北天南两堂人才济济,我十分赏识,你们从前地分南北,有些过结,往后还是不要各自为营的好,都算作是我亲随,咱们过些时候一起回中原去,好好做一番事业,定好过如今这般为了几个银钱就替人卖命的营生。” 话音一落,下面顿时乱成一片,最先提出异议的是田老夫子,他颤声道:“叶兄刚刚接任狼主之位,就把风狼四堂一起废除,这让兄弟们如何信服?” 苦娘接着道:“恕属下直言,狼主一直将我们留在副都,莫非是怕我们出去搅了什么大事,或是,有什么别处消息怕让我们知晓么?”她低低说完,忽然一跃而起,站到叶荣面前,“云州已被扫成一座空城,我们留守的兄弟是被你手下抓了还是杀了?还有,离鸿兄弟根本未遭暗算,若说有什么人敢暗算他,恐怕只有狼主你的手下了。” 四座更是哗然,几个人七嘴八舌道:“苦娘,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苦娘冷笑一声:“副都虽封锁多日,但雀鸟还是飞得出去,这消息费了我和迷花儿不少功夫才弄来……” 她正说着话,叶荣已站了起来,眼中犹有笑意:“苦娘,你那手悬丝索甚妙,可惜,可惜。” 就在他说着可惜时,右手猛然向前一拍,一股强大气浪呼啸而出,苦娘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出十几步,最后才跪到地上,耳孔和鼻腔全是鲜血,仍挣扎着道:“你……你这狼主,我不服……” 叶荣嘿嘿一笑:“你不服,一个娈宠骑在你们头上做了这些年狼主,你们都恭恭敬敬伺候着他,居然不服我?” 他满脸笑意忽然一敛,手掌再度扬起,台下众人虽被他那骇人的功夫所惊,但并不退却,甚至有几人跃跃欲试想上台去救下苦娘,就在这掌接着要落下时,半空中忽然跃下个黑影,挡在苦娘面前,低声道:“你们都退开。” 看清来人是谁后,众人惊且喜,都叫道:“离蟾宫!” 离鸿咬了咬唇:“我已不是你们的蟾宫,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找他!”他一手指着叶荣,“叶荣,你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为何已抢到狼主之位还不敢堂堂正正改作梁冲?” 叶荣眯起眼睛看了他片刻,低笑一声:“不错么离鸿,竟能活着寻到这来,还知晓了我的身份。”他抬起手将颔下长须一扯,接着连半张脸皮也撕了下来,只见他真实眉眼间皆是嚣张之气,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下巴上还有块显目的胎记。这样一个人,扮作怯懦温和的叶荣在风狼潜伏多年,竟无人知晓,可见心机之深。 离鸿牢牢盯着他:“你既然为了复仇易容改姓,潜入风狼,为何不干脆在朔北堂时就杀了老宗杨,他双臂已断,想也不是你的对手。” 梁冲冷笑:“那样痛快杀他,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所以你暗使手段,害得他寒疾复发,被病痛折磨多年郁郁而终,最后还刨坟挖冢使他不得安宁,是么?”离鸿磨着牙道,“他已身死,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机夺取风狼,用计诱骗我与狼主生出嫌隙,然后趁虚而入。难道你从一开始对我和颜悦色,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要利用我么?” 梁冲缓缓摇头:“我起先对你照顾不过是因为看你小小年纪身负血仇,与我一般罢了,并未料到你日后会变得这样出息,”他笑了笑,笑容十分复杂,“我起先拉拢的是骆罕,谁料他看似狠厉,实则窝囊,弄砸了我要剿灭天南堂的计划,害得我又苦忍了几年。” “原来当初那件事也是你一手谋划!”离鸿恍然大悟,又觉得奇怪,“骆罕心高气傲,为何肯听你的吩咐?” 梁冲戏谑道:“因为我允诺他事成之后就把明月公子交给他,他痴心一片,自然愿同我合作。” 离鸿双眼简直要迸出火星来,手腕一动,已把离恨拔出了鞘。 梁冲向他手上刀刃看了一眼:“你真的要同我动手?离鸿,你虽修成焚心诀,但姜腾寄放在明月公子身上的内力已被我尽数夺来,你不是姜腾的对手,更不是我的对手。” 离鸿听他坦诚了夺取内力的事,更挂心狼主生死,脱口便道:“狼主现在人在何处?” 梁冲微微一笑:“人么,已烧成了灰,灰么,不知撒到哪里去了。” 离鸿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好像冻成了冰,他从安平县得到消息再到云州,这一路上无非都是守着一点侥幸的念头,可此时心中最后一点希冀的火苗也被灭尽了,一股怨毒恨意从肺腑弥漫而上,笼罩得他周身都是杀气。 梁冲只见他满眼血光地盯了自己许久,忽然纵身而上,手中刀刃直逼自己面门,赶忙退后半步,转瞬间便从腰间拔出佩剑,那剑长约三尺,形色如同薄冰,寒气逼人,离鸿刚一靠近便“啊”地一声退了开去。 “忘了告诉你,你前些时候中的星罗水华针虽然无毒,却带着至阴寒气,创口极难愈合,再者,碰到我这柄寒冰剑时,更是寒气钻心,疼痛难忍,你这样也想和我动手?” 离鸿忍着痛沉声道:“那暗器是你给白煞的,你早想挑得我与他争斗,两败俱伤。” 梁冲笑意不减:“我给他时,可没让他对付你,不曾想到你在风狼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3 中受多少人爱戴,就遭多少人嫉恨,”他压低声音道,“离鸿,我照样可以任你为蟾宫,只要你把焚心诀交给我,多少姿容绝色的人我也可以搜罗给你,何必独独惦记着那个姜腾的旧娈。” “住口!”离鸿手中长刀猛然挥出,堪堪削去梁冲半边衣袖,他此时刀法和内力都已算绝顶之势,竟伤不到梁冲身体,不由得急怒交加,直起身又连使了三式刀法,刀影连绵,在空中渐渐不见踪影,如同消失一般。这便是逐影刀的精妙之处,梁冲对着这般匪夷所思的刀法,却只冷冷一笑,手中剑势加快,与那刀影缠斗到一起,简直不分上下。 “你别忘了,宗杨头一个逐影刀的传人,可是我。”他神色阴冷,将那从刀法上悟出的剑法使得如同鬼魅。 离鸿刀法虽精,但内力比他却要差了一截,又受那剑上寒气所制,不由得又被击得倒退两步,口中弥漫上呛人的血腥味。 梁冲似乎也讶异于体内真气的霸道,他向自己手心看了一眼,又对离鸿笑道:“你的焚心诀好像练得不到家啊,怎么还比不过一个死人留下的内力?” 离鸿明知道他这是想激怒自己乱了心神,可是听到这问话还是一阵恶潮涌动,周身真气愈发大乱,一道细细血线顺着他的嘴角留了下来,滴滴落在衣襟上。高台下风狼众人看得分明,愈发惊惧,他们自然明白,若是离鸿败了,眼下怕是再无人能打败梁冲。 梁冲见他站定在数尺外,眼神游移不定,不由得又是一笑:“怎么,想知难而退了么?” 离鸿不答言,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青瓷小瓶,飞快地拔了瓶塞,将里面仅存的一枚药丸倒入口中。他这个动作十分迅速,几乎没人看见他吞了什么,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只见他一张俊秀面孔涨得通红,太阳穴都鼓了出来,手臂上青筋直跳,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血液中飞速流窜。 梁冲隐约猜到他吞了什么,又觉得难以置信,沉声道:“你不要命了么?” 离鸿扯动着嘴角露出个艰难的笑意:“我只要你的命。” 第八十三章 副都地处临近大漠的偏僻绿洲中,此时残春将尽,路边小小的淡黄色野花也零落着枯萎了大片,副都外原本应该把守着的火燎卫一个不见,城头野草随风摇摆,很是凄凉,离鸿离开这里不过短短一月,没想到再回来时已是这样物是人非。 等他攀上城向下一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城内并非像他想的那样渺无人烟,相反的,在副都的偌大校场上站了黑压压一群人,他大略一看,朔北天南堂的好手差不多都在其中,外围是一众穿着火燎卫青色大氅的人,面孔却都很陌生,应当就是梁冲的嫡亲部属们。 正对着校场的高台上是狼主素日坐的座椅,只是此时座上端坐着的已不是那个戴面具的修长身影,只见那人长须墨髯,正是叶荣,他朗声道:“诸位今日在这里等了两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向我辞行,要各回堂口去,是么?” 一人上前跪下行礼道:“近日风狼诸多变故,想要重振四堂怕是要花费不少功夫,咱们在副都也留了十来天,早该辞行。” 叶荣捋须轻笑:“现下平东堂已灭,河西堂每年只能培育出三四名青壮杀手,这么少的人如何够我调派,还不如让我这些手下在江湖上搜罗些人才,比那个徒有虚名的堂口有用多了,从今往后,风狼便再不需要这两处堂口。”不顾下头的惊诧,他紧接着又道,“至于朔北天南两堂人才济济,我十分赏识,你们从前地分南北,有些过结,往后还是不要各自为营的好,都算作是我亲随,咱们过些时候一起回中原去,好好做一番事业,定好过如今这般为了几个银钱就替人卖命的营生。” 话音一落,下面顿时乱成一片,最先提出异议的是田老夫子,他颤声道:“叶兄刚刚接任狼主之位,就把风狼四堂一起废除,这让兄弟们如何信服?” 苦娘接着道:“恕属下直言,狼主一直将我们留在副都,莫非是怕我们出去搅了什么大事,或是,有什么别处消息怕让我们知晓么?”她低低说完,忽然一跃而起,站到叶荣面前,“云州已被扫成一座空城,我们留守的兄弟是被你手下抓了还是杀了?还有,离鸿兄弟根本未遭暗算,若说有什么人敢暗算他,恐怕只有狼主你的手下了。” 四座更是哗然,几个人七嘴八舌道:“苦娘,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苦娘冷笑一声:“副都虽封锁多日,但雀鸟还是飞得出去,这消息费了我和迷花儿不少功夫才弄来……” 她正说着话,叶荣已站了起来,眼中犹有笑意:“苦娘,你那手悬丝索甚妙,可惜,可惜。” 就在他说着可惜时,右手猛然向前一拍,一股强大气浪呼啸而出,苦娘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出十几步,最后才跪到地上,耳孔和鼻腔全是鲜血,仍挣扎着道:“你……你这狼主,我不服……” 叶荣嘿嘿一笑:“你不服,一个娈宠骑在你们头上做了这些年狼主,你们都恭恭敬敬伺候着他,居然不服我?” 他满脸笑意忽然一敛,手掌再度扬起,台下众人虽被他那骇人的功夫所惊,但并不退却,甚至有几人跃跃欲试想上台去救下苦娘,就在这掌接着要落下时,半空中忽然跃下个黑影,挡在苦娘面前,低声道:“你们都退开。” 看清来人是谁后,众人惊且喜,都叫道:“离蟾宫!” 离鸿咬了咬唇:“我已不是你们的蟾宫,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找他!”他一手指着叶荣,“叶荣,你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为何已抢到狼主之位还不敢堂堂正正改作梁冲?” 叶荣眯起眼睛看了他片刻,低笑一声:“不错么离鸿,竟能活着寻到这来,还知晓了我的身份。”他抬起手将颔下长须一扯,接着连半张脸皮也撕了下来,只见他真实眉眼间皆是嚣张之气,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下巴上还有块显目的胎记。这样一个人,扮作怯懦温和的叶荣在风狼潜伏多年,竟无人知晓,可见心机之深。 离鸿牢牢盯着他:“你既然为了复仇易容改姓,潜入风狼,为何不干脆在朔北堂时就杀了老宗杨,他双臂已断,想也不是你的对手。” 梁冲冷笑:“那样痛快杀他,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所以你暗使手段,害得他寒疾复发,被病痛折磨多年郁郁而终,最后还刨坟挖冢使他不得安宁,是么?”离鸿磨着牙道,“他已身死,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机夺取风狼,用计诱骗我与狼主生出嫌隙,然后趁虚而入。难道你从一开始对我和颜悦色,就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4 是为了终有一天要利用我么?” 梁冲缓缓摇头:“我起先对你照顾不过是因为看你小小年纪身负血仇,与我一般罢了,并未料到你日后会变得这样出息,”他笑了笑,笑容十分复杂,“我起先拉拢的是骆罕,谁料他看似狠厉,实则窝囊,弄砸了我要剿灭天南堂的计划,害得我又苦忍了几年。” “原来当初那件事也是你一手谋划!”离鸿恍然大悟,又觉得奇怪,“骆罕心高气傲,为何肯听你的吩咐?” 梁冲戏谑道:“因为我允诺他事成之后就把明月公子交给他,他痴心一片,自然愿同我合作。” 离鸿双眼简直要迸出火星来,手腕一动,已把离恨拔出了鞘。 梁冲向他手上刀刃看了一眼:“你真的要同我动手?离鸿,你虽修成焚心诀,但姜腾寄放在明月公子身上的内力已被我尽数夺来,你不是姜腾的对手,更不是我的对手。” 离鸿听他坦诚了夺取内力的事,更挂心狼主生死,脱口便道:“狼主现在人在何处?” 梁冲微微一笑:“人么,已烧成了灰,灰么,不知撒到哪里去了。” 离鸿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好像冻成了冰,他从安平县得到消息再到云州,这一路上无非都是守着一点侥幸的念头,可此时心中最后一点希冀的火苗也被灭尽了,一股怨毒恨意从肺腑弥漫而上,笼罩得他周身都是杀气。 梁冲只见他满眼血光地盯了自己许久,忽然纵身而上,手中刀刃直逼自己面门,赶忙退后半步,转瞬间便从腰间拔出佩剑,那剑长约三尺,形色如同薄冰,寒气逼人,离鸿刚一靠近便“啊”地一声退了开去。 “忘了告诉你,你前些时候中的星罗水华针虽然无毒,却带着至阴寒气,创口极难愈合,再者,碰到我这柄寒冰剑时,更是寒气钻心,疼痛难忍,你这样也想和我动手?” 离鸿忍着痛沉声道:“那暗器是你给白煞的,你早想挑得我与他争斗,两败俱伤。” 梁冲笑意不减:“我给他时,可没让他对付你,不曾想到你在风狼中受多少人爱戴,就遭多少人嫉恨,”他压低声音道,“离鸿,我照样可以任你为蟾宫,只要你把焚心诀交给我,多少姿容绝色的人我也可以搜罗给你,何必独独惦记着那个姜腾的旧娈。” “住口!”离鸿手中长刀猛然挥出,堪堪削去梁冲半边衣袖,他此时刀法和内力都已算绝顶之势,竟伤不到梁冲身体,不由得急怒交加,直起身又连使了三式刀法,刀影连绵,在空中渐渐不见踪影,如同消失一般。这便是逐影刀的精妙之处,梁冲对着这般匪夷所思的刀法,却只冷冷一笑,手中剑势加快,与那刀影缠斗到一起,简直不分上下。 “你别忘了,宗杨头一个逐影刀的传人,可是我。”他神色阴冷,将那从刀法上悟出的剑法使得如同鬼魅。 离鸿刀法虽精,但内力比他却要差了一截,又受那剑上寒气所制,不由得又被击得倒退两步,口中弥漫上呛人的血腥味。 梁冲似乎也讶异于体内真气的霸道,他向自己手心看了一眼,又对离鸿笑道:“你的焚心诀好像练得不到家啊,怎么还比不过一个死人留下的内力?” 离鸿明知道他这是想激怒自己乱了心神,可是听到这问话还是一阵恶潮涌动,周身真气愈发大乱,一道细细血线顺着他的嘴角留了下来,滴滴落在衣襟上。高台下风狼众人看得分明,愈发惊惧,他们自然明白,若是离鸿败了,眼下怕是再无人能打败梁冲。 梁冲见他站定在数尺外,眼神游移不定,不由得又是一笑:“怎么,想知难而退了么?” 离鸿不答言,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青瓷小瓶,飞快地拔了瓶塞,将里面仅存的一枚药丸倒入口中。他这个动作十分迅速,几乎没人看见他吞了什么,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只见他一张俊秀面孔涨得通红,太阳穴都鼓了出来,手臂上青筋直跳,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血液中飞速流窜。 梁冲隐约猜到他吞了什么,又觉得难以置信,沉声道:“你不要命了么?” 离鸿扯动着嘴角露出个艰难的笑意:“我只要你的命。” 第八十四章 他猛地擦去嘴角血迹,猱身而上,一柄长刀使得飞轮一般,带着炙热烈焰,把梁冲逼得步步后退,最后只能勉强伸出左手,想去点离鸿肋下的破绽,离鸿竟然不躲,冒着腰间要穴被制的风险伸手拿住了他的脉门。梁冲一惊,要抽手已是不能,他原本就苦练半生武功,又得了那股强大内力,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只是未料到这少年极怒之下竟如此拼命,明知天运丸与焚心诀相克还是以药助力,那第七层焚心诀如火如荼,在天运丸作用下骤涨了十倍有余,这一番内力较量便是大罗金仙也敌不过了。 离鸿体内真气排山倒海一般吐了出去,只见梁冲骨软筋麻,脸色如同金纸,而他自己也不好过,这股被药力催动出的力量几乎无法驾驭,肺腑内早被强大罡气烧得滚热,那寒冰剑无法承受这样两股力量的冲击,最先折断,而离恨也紧接着断落到地上。台下诸人只见他二人脸色一个蜡黄一个血红,渐渐地都要断了气似的,最后是离鸿用那半截断刃逼上梁冲颈间,嘶声问道:“你做这些,最后却落得身死,后不后悔?” 梁冲笑得狂傲又凄然,咳着血道:“你怎不问宗杨,当年害得我家破人亡,悔是不悔!” 离鸿已无力摇头:“我离开封霞岭时,师父交代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叫梁冲的人,他要我带句话给他。”他对着梁冲骤然狠戾的目光,低声道,“他希望你……原谅他。” 梁冲面色有一瞬间的愕然,而后变作铁青,喉咙里“咯咯”地响了一会,最后仿佛用了一生最大的力量嘶吼出声:“我不会原谅他,死也……不会!” 离鸿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风狼众人上前把他的手从梁冲尸身边移开都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疲倦至极,胸口有暖洋洋的东西溢了出来,捧着他似乎要飘到天上去了。 一群人把他抬到高台的大椅上坐下,而后毕恭毕敬地跪了一地:“恭贺新狼主。” 而这位新狼主脸上血迹未干,双眼发直地看着远方,胸口的脉动仍然跳的厉害,好像再狂跳一阵就会停止一般,田老夫子最先发觉不对,上前拉住离鸿手腕一握便白了脸色:“狼主体内焰气太过,叫平东堂剩下的那几位药师过来,再去把风狼宝库里的冰蟾至宝取出来替狼主吸去热毒。” 几个人慌忙领命下去办了,离鸿仍然陷在恍惚中,他自己都不想再清醒过来似的,直到受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5 了伤的苦娘被人搀扶着趴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明月公子没有死,火刚点着时,有高人来救走了他。” 这句话如同一剂灵丹,灌入离鸿焦灼的心脉,他恍恍惚惚地移回了视线,看了苦娘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你说真的么?” 苦娘用力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他猛地大叫了一声,险些从大椅上弹了起来,几个人慌忙按住他,苦娘忍着伤急声道:“你现在已是风狼狼主,只要一声令下,大可倾风狼之力去寻他,总比你拖着重伤之躯乱跑,还没寻着他自己就送了命的好。” 她这话大有道理,由不得离鸿不听,风狼眼下虽然元气大伤,但寻人这等小事还是绰绰有余,他在迷离间想着,阿笙既然活着,那么就算把武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一月之后,太虚宫和天机门的信使同时来到副都,一个是来询问掌门何时回道宫主持下月大典,另一个是来传达天机门主的谢意。天机门的信使是个老实弟子,身边的副使年纪很小,却口舌伶俐地道:“贵派狼主送还门主令一事,我天机门上下感激不尽,还有武林各派收到贵派归还的各门武学典籍,大都感激不尽,想要在下月武林盟大典上好好向贵派狼主致谢。”他眨了眨眼睛,向火燎卫的新统领赵元道,“所以离鸿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出来见我们?” 赵元知道他与离鸿是旧识,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并非狼主不见客,只是他如今不在副都。” 洪天赐眉毛一皱:“他不好好在这待着,又跑到哪去了?” 赵元唇角微微上翘:“狼主他……前些天刚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急急忙忙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诸位都是客人,不如在此歇息几日,说不定狼主很快就回来了。” 此时的离鸿已踏上了东海的船只,他之前从未搭过海船,不曾想开船之后舱内便天旋地转似的,根本就站不稳。他在船上这半日里吐得昏天黑地,等到双脚踏到地面时,那身豪侠气息早就没了踪影,直如同当年仓皇出逃的小乞丐一般,跌跌撞撞地沿着石阶爬到了寺门前。 前来开门的小和尚十足愣了会神,小声道:“施主来普陀寺是要进香么?” 离鸿尴尬地扶着石栏挺起腰:“在下前来是为了求见净德禅师。” 小和尚更是诧异:“不知施主尊姓大名,找我们方丈有何要事?” “在下离鸿,有一些私事要询问大师。” “离……离鸿?”小和尚张大嘴巴,呆呆看着他。 离鸿赶忙从怀中掏出太虚宫掌门铜牌递了过去:“在下所言非虚,烦请小师父通告。” 小和尚忙不迭回身去通报的时候,离鸿才靠在栏上慢慢缓过劲来,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古刹,心内暗自焦灼,也不知那语焉不详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真的会栖身在这寺庙里么? 片刻之后,只听一阵杂乱脚步,古刹大门被大大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率先走了出来,合掌向离鸿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贵客降临,老衲有失远迎。” 离鸿赶忙还礼:“大师说哪里话,晚辈贸然前来才是失礼之举。” 老和尚和善一笑:“老衲虽久居方外之地,对中原武林之事却也有所耳闻,少侠年纪轻轻就担当太虚宫掌门重任,着实不简单,而后又灭除贼子,夺下风狼。这般伟业,可称得上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了。” 离鸿结结巴巴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这些名号不过是侥幸得来,日后总要归还的。” 老和尚向他微一打量,莞尔道:“少侠风尘仆仆,且随老衲进寺内休息片刻,饮些粗茶,再说来意不迟。” 他既如此说,离鸿只好忍下嘴边的问话,低头随他走进了寺门,只见里间古木参天,禅院整洁,错落有致,确是个恬淡的方外之地。 净德禅师把他让进一间偏殿,一旁小和尚奉了盅碧绿的野茶,还有盘新鲜山果,稍一休息后离鸿便精神大振,低头向禅师作了一揖,轻声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实有一件私人要务。” 净德微微一笑:“少侠有何事但说无妨。” “请问普陀寺一个多月前可曾新纳了一名弟子?” 净德闭目想了想:“鄙寺虽地处偏远,但每年所纳弟子也为数不少,上个月么……似乎确实有位新弟子,收在真元师侄门下,法号叫做如晦。” 离鸿胸腔一紧,站起身道:“不知可否请这位……这位如晦师父与我见一面?” 净德睁开双眼,向他看了一眼道:“此事老衲不能定夺,还要问如晦的意思才是,”他向门外的小和尚道,“如方,去告诉你如晦师弟,有位叫做离鸿的客人请他出来相见,问他愿意与否。” 那如方小和尚立刻答应着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返回身来,离鸿一双眼睛都要把他盯穿了,才听他道:“如晦师弟说不认识什么叫做离鸿的人,又说他如今皈依佛门,对凡尘琐事都已忘怀,不愿会客,还请方丈体谅。” 净德点了点头,向离鸿道:“施主可都听见了吧。” 离鸿怔怔地应道:“是,我……明白了,”他再坐下时,手臂颤得几乎端不住茶碗,愣了半日神才道,“大师,我归途路遥,今晚可否暂时在此借宿。” 净德又是微笑,道:“阿弥陀佛,欢迎之至。” 安排给离鸿居住的精舍离和尚们的住所相距甚远,他在偌大的古寺里徘徊了许久才寻到如字辈僧人的卧房,虽然那如晦口称与他不相识,但他千里迢迢来此,不亲眼见过此人自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正是和尚们做晚课的时候,出家人没什么贵重物事,每间僧房都随意敞着门,唯有最角落里的那间房门紧闭。离鸿潜行过去,正想寻些蛛丝马迹,忽然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只是这么一声,落在离鸿的耳中却像响了个炸雷一般,是他,这声音一定是他! 他抑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几乎就要跳起来闯进去,却听一个沉重脚步由远及近缓慢而来,来人是个粗壮和尚,肩上担着两桶水,直着嗓门对屋内道:“如晦师弟,我替你把水挑来了。” 屋内传来低低的回应声道:“多谢师兄。” 壮和尚哈哈一笑:“自家师兄弟何必言谢,”他手脚麻利地把水倒入屋前缸中,口中道,“对了,今天寺里来了位了不起的客人,说是你的故人,你怎么不去相见?” 屋内静了静,才听里间的人道:“我在尘世中早没有什么故人,那位客人大约是认错了吧。”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6 壮和尚抓了抓头,似乎显得十分不解,而后也不好多言,只道:“那我回去做晚课了。” 那低而悦耳的声音缓缓道:“师兄慢走。” 听见他的话,离鸿心中一阵钝痛,暗道他怕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避而不见,当初一番误会之后鲁莽离去,确实是自己不对,这次见了面索性任他打骂,定要他消了气才好。 等到那粗重脚步远去之后,离鸿便直起身,心情忐忑地推开了僧房的木门,这间僧房十分狭小,离鸿几乎是一踏进去就看见榻上盘腿打坐的那个人影。里间那人也正睁开眼睛看他,一双妙目还是往日那般波光流转,眼神却十分平静,不紧不慢地向离鸿道:“施主可是走错了门?” 离鸿怔怔看着这人,虽然裹在宽大僧袍里的身形瘦削得可怜,原先那头黑缎子般的长发也不见踪影,但这瘦弱的年轻僧人确实是凤笙无疑,只是……这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为何这般陌生,他有些无措,试探着道:“阿笙,我是来寻你的,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贫僧法号如晦,施主想必错认了人。”如晦面容沉静地答道。 离鸿真的呆住了,他向前两步扑到这人面前,声音发颤地道:“阿笙,”他心中酸楚,低头喃喃道,“我寻你寻得好苦,塞外沙漠,东海诸岛,凡是有蛛丝马迹的地方我都去了,可总是没有结果。我怕你遭遇不测,怕得彻夜难眠,幸好……幸好你在这里,我从前错怪了你,害你受了许多苦,你若怨我也是应该的……” 如晦一张面孔如古井无波,悲悯地看了离鸿一眼:“施主所说的贫僧不甚明白,遁入空门前的红尘种种贫僧早已忘却,只知红尘坎坷,施主何必执念太深,早些回去吧。” “你说你把往事都忘了,你不记得我了么?”离鸿红着眼睛看向他,却只看见一双平静的瞳孔,他听说过一种病症叫做失忆之症,莫非凤笙经过这番惊天波折,竟失去了往日记忆么?离鸿心中着实不信,可看他神色已于往日全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心里又慌了起来。 “我知道你往日受了很多苦,若是忘了前世重重或许也是解脱,可是你怎能连我都忘了。”离鸿说着,愈发觉得酸楚,抬起脸向他凑近了些,“我是离鸿啊,当年十四岁与你初识,你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若不是你,我怕早已不在这人世间。我在这世上亲近之人都已死的死散的散,这是命数,我都认了,可若是你也离我而去,我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贫僧……”如晦嘴唇动了动,仍是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贫僧当真不识得施主,方才听师兄说施主大有身份,想必是鄙寺方丈的贵客,还请莫要在僧舍内痴缠,打搅贫僧晚课。” 他这番话既生疏又不客气,眼中更是没有一丝情意,离鸿腹中百般滋味顿时都被冻结了似的,只呆呆看着他。却听屋外忽然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方才那个大和尚:“如晦师弟,师父唤你去呢。” 如晦睁开双目,平静地应了一声,而后起身下榻,绕过离鸿,低低道:“施主若是寻错了路,还请原路回返吧。”说完便走了出去。 第八十五章 离鸿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僧房的,他脑中一片木然,呆了半天有些发狠地想到,干脆把他绑了回去,天长日久总要磨得他承认不曾忘了自己。而后再一想,自己这举动未免过于冒失,得罪了普陀寺不说,还会惹得凤笙厌恶。再说倘若他并未失忆,以他原先的性子,恐怕会更加恨极了自己,反而使得两人嫌隙更深。这思来想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辗转反侧了一夜之后,只得又来见净德方丈。 净德似乎料得他要来,等他结结巴啊酢貊想多住几日借阅佛经参悟禅理的借口时,露出一副了然的微笑面孔,和蔼点头道:“万事皆有缘法,施主若与佛有缘,静心参悟,自得善果。” 离鸿心中有鬼,不敢多话,只匆匆道了谢,而后便溜出来悄悄将一封书信绑到信鸽足上,拿去放了。他自问想不出什么高明点子,而今之计,还是要求助南柯,等大伙一来,声势也壮些,说不定就能劝动凤笙回去。 在普陀寺借住的头几天他还做做样子去经库里待一会,后来便忍不住了,四处去寻如晦的踪迹,偷偷摸摸地跟随了他好些天,却发觉他真像是一名心无杂念的佛门弟子,每日除了功课便是参禅,夜里睡觉也是安安静静,连翻身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日寺中早课,离鸿又早早躲在梁上,目光逡巡着寻到那人踪迹,只见他双目微闭,虔诚诵经,眉目间无悲无喜,那是往日在狼主脸上从未见过的静逸之色。离鸿忽然想到,倘若凤笙真的已忘却前尘,在这古刹里清心礼佛,自己究竟该不该再把他带回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里去呢。可前尘种种纠缠恩怨,若说就此罢手又谈何容易。就在他凝神苦思的时候,一点亮光闪过他的瞳仁,把他猛地惊醒了。原来和尚们诵完经,又一齐合掌俯身下拜,那点亮光正是如晦弯腰时从脖颈间露出的。离鸿定定看去,待看清那是何物,胸腔登时一紧,几乎想放声狂笑,又想在这屋脊上连翻十几个跟头才好。 早课完毕,僧人们陆续回到僧房,如晦的屋子偏僻,回去还要绕过一条僻静小道,他刚走到拐角处,便听见树梢风响,接着便被一股力量带到了地上。偷袭之人按着他的双臂,将他牢牢压制住,他一惊之下又很快恢复了如常面色,只道:“施主所欲何为?” “施主?”离鸿咬牙笑了一声,他在明亮的光线下肆无忌惮地看着身下之人颤动的羽睫,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你不是说把凡尘俗世都忘怀了么,那你……还留着这个做什么!” 他一手扯开僧袍,露出那人颈间挂着的小小银鱼:“这么一番惊天变故,你却依旧把它好好收在身上,竟敢说忘了我么?” 如晦的脸色终于大变,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我……我……” 离鸿更容不得他分辩,低头便向他唇上吻去,如晦惊怒之下低声喝道:“离鸿,离鸿你疯了么,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你这时候知道我叫离鸿了,不叫我施主了?”离鸿问话里饱含着怨气委屈,磨着牙道,“我可不是疯了么。” 他猛地吻了上去,不管不顾地咬住那双柔软唇瓣,而后又探了舌尖进去翻搅,突然舌头上一股剧痛,竟被狠狠咬了一口。离鸿捂住受伤的口舌,低头看向如晦沾着血的唇,十分气苦,竟笑了起来:“不错,咬得好,你喝了我的血,便算开了荤戒,待我在这里替你开了色戒,你这和尚更不用当了!”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7 他说完,手下更没了分寸,一用力几乎将如晦身上那件僧袍撕了开来,这从未有过这样的癫狂之态着实把如晦吓呆了,他咬着牙虚弱地道:“离鸿……你要做姜腾么?” 离鸿听了这句,如遭重击般呆住了,他怔怔停了动作,想抬头说些什么,却见身下之人面色惨白,捂着胸口直喘不上气,很快竟晕厥了过去。 “阿笙!”离鸿惊呼了一声,赶忙伸手去摸他的脉息,竟是阴沉虚无,几乎摸不到,他这下着实慌了,看样子这并不像淫蛊发作,也不像是浩瀚反噬之迹,离鸿空有一身内力却不知该如何施救,只能急急将人抱了起来向寺院里跑去。 迎面正撞上前几日见过那高壮和尚,和尚一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人立时惊叫出声:“如晦师弟!他的病又犯了么?” 离鸿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病,只胡乱点着头,急切道:“大师,他……他这是……” 和尚伸手便来接人,也是心急火燎的模样:“我师弟他有宿疾,多亏施主发现了他,不然怕是要不好。” 离鸿着实不想把怀中人交给他,可又怕露出痕迹,只得眼睁睁看他抱了凤笙去,口中问道:“不知他是何病症,你们可有救治之法?” 和尚一面大步向后殿走去一面道:“我师弟两月前被送来时身受重伤,油尽灯枯,几乎已是一具尸身,是方丈同几位师叔祖以纯罡内力替他续得命来,他这伤十分深重,初时每隔两日方丈便要运功替他疗伤一回,后来渐渐好转,不知今日怎的又……” 离鸿知道他定是被自己气得急怒交加才会晕过去,自悔得简直想咬断自己舌头,垂头道:“贵寺佛门古刹,果然心怀仁德,此番还请援手救治好他……” 大和尚突然停住步子,回头道:“佛门慈悲,可惜上月净通师叔祖圆寂,方丈他们内力尚未全然恢复,还不知能否救的回来。阿弥陀佛,倘若佛骨舍利还在,师弟也不至于受此灾厄。” 离鸿一惊:“什么佛骨舍利?” 大和尚道:“那是鄙寺至宝,对疗伤素有奇效,可惜贫僧只有耳闻,并未亲眼目睹过。只因十数年前那舍利被一番僧偷窃而去,我等倾寺追出,那番僧走投无路,竟将佛骨舍利带进了后山赤焰洞中,再也没出来过。” “那……贵寺为何不进洞去探寻究竟呢?” 大和尚摇头:“赤焰洞毒蛇遍地,瘴气弥漫,从未有活人可以进出,佛骨舍利怕是要就此蒙尘于世了。” 离鸿定定站了片刻:“大师,那舍利可以治好他的伤病是么?” 等如晦醒来,已是在自己的禅房之中,他看向床头的黑影,哑声喊道:“师兄。” “你醒了?”大和尚摸了摸自己脑袋,“师父说你体质虚弱,还是要多加休养,再歇会吧。” 如晦点了点头,又微微皱了眉:“那个人……” “你说那了不得的客人么?”大和尚伸手递了碗清水给他,“不必担心,他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如晦接过碗的手微微一抖:“他……下山去了?” “唔,他去赤焰洞了。” “什么?”如晦只觉胸口一紧,险些捏碎了碗沿,“他去那里做什么?” “师弟,”大和尚沉声道,“你今日为何犯病晕厥,我在一旁看得分明,他那种人,不该留在我们佛门禁地。” 如晦脸色愈发苍白:“师兄说得对,他确实不该留在此处,”他面颊抽动了片刻,“可是师兄素来慈悲为怀,为何会指点别人去送死。” 大和尚面上丝毫不见愧色,朗声道:“我听那人口口声声唤你阿笙,应当是你的旧识,只是师弟既已皈依佛门,便只当记得自己法号,把前尘俗事都忘却才是。” 如晦低低苦笑:“不错,我俗家姓名叫做凤笙,那人确实是我的旧识。我原以为半生所历如烟云过眼,往后能在空门中顿悟,慢慢化解罪业,可谁料一见了他,这清修之心便都毁了。” 第八十六章 赤焰洞,在月光和夜色的交映下显得格外鬼魅异常,在距离洞口还有两里的地方,潮湿的瘴气便已弥漫得相当浓郁,四周有股说不清的腐臭,其源头大多是来自地上那些倒毙的动物尸首。凤笙独自一人举着火把,缓缓向前走去,草鞋踏在地上咯吱作响,走过一头半腐烂的野牛时,他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脚步向前一个趔趄,火把脱手而出,滚到了地上,半明半灭的火光滚过树影参差的夜晚,而后便有些熄灭。 那年轻人的武功很好,可是武功再好,也逃不了这些雾瘴之毒,他若当真午后便进了赤焰洞,到现在只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凤笙的嘴唇有些颤抖,那毒雾丝丝缕缕地钻进了他的鼻腔,勒住了他的脖子。 红尘多苦,与其再踏入俗世,面对种种纷争,不如在这瘴气弥漫的夜晚一同死去……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即将熄灭的火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摇摇晃晃向他走来,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跪了下来:“阿笙……” “离鸿……是你么?” 年轻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脸色似乎因为毒气浸淫,变得发青,身上到处是血痕,不知是蛇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他吸入太多瘴气,到现在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嘶哑地道:“我找不到……” 凤笙勉强站了起来:“根本没有什么佛骨舍利。” 他伸手抓住了年轻人的胳膊,手心里感受到温热的脉动后才意识到,想要一同死去的念头是多么荒唐,他怎能允许这人死在自己眼前。 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赤焰洞外的树林,离鸿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寻回了意识,他像是做梦似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喃喃道:“我知道没有什么佛骨舍利。” 凤笙微微皱眉,按着恶潮涌动的胸腔问道:“那你为何……” “我想赌一把,用命来赌,”离鸿扯动嘴角,而后连连咳嗽,带出好几口血沫,“赌你会不会原谅我。” 凤笙神色一僵,冷冷看向他,一言不发。 离鸿却不以为意,继续道:“若是你不肯原谅,我就以这赤焰洞做埋骨之地也不错,”他抬起头,一双漆黑眼眸在月色下格外清晰,“我的命是你的,你若不要,我还留着做什么。” “你……” “阿笙……”离鸿毫无征兆地哽咽出声,“是我有错在先,你尽可打我骂我,便是将我杀了,我也甘心,只是别不认我。” 眼看那泪水从年轻人沾满血污的面颊上坠落,凤笙无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8 意识地伸出了手,那泪珠便颤巍巍地滴落在他指尖上。灼得他心里一阵抽搐,低声道:“你这是何苦,我已出家为僧,从前又诸多不堪,你如今前途无限,何必耽于此处。” 离鸿盯着他手上那滴泪,低声道:“你若执意在此出家,我便也去寻方丈剃度,做你的师弟,从此往后绝不对你无礼,只每日替你挑水砍柴,顾你起居。” 凤笙眉头紧皱,良久叹了口气:“剃度?你已是太虚掌门,又是风狼狼主,当今正逢乱世,这武林哪里能没有你。” 离鸿的神色变得愕然,而后苦笑出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么。” 凤笙淡淡摇头:“当日是我骗了你,哪有资格对你说什么原不原谅。” 离鸿心头大痛,低声道:“从前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对我隐瞒不过是怕我担忧,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他仰起脸急切地看着凤笙道,“这佛骨舍利虽没有,但江湖偌大,诸多高人,定能寻到根治你伤病的法子,还有……还有那淫蛊,我已知道那东西无解之法,但往后再犯时,我……我……” 凤笙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脸上泛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那淫蛊……已经没了。” 离鸿极是震惊:“你竟寻到解法了么?” 凤笙微微迟疑,而后站起身,背对着离鸿,将身上的僧袍解了去。只见月色映照下,那形状美好的背脊已然被大片丑陋的疤痕覆盖,被火烧伤似的痕迹几乎布满整个背部,狰狞可怕。 离鸿只觉呼吸都停滞了,半天才咬着牙道:“这是当日他们在副都用火烧伤了你?” 凤笙轻轻摇头:“那天叶荣刚命人点起火,便有人救走了我,当时只是后背被火舌稍稍舔到,回来后却发觉那一片烧伤之处已不见桃花刺青,我便自己用烧着的木炭把背后烫成了这样,”他咬着牙低低冷笑,神色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位阴冷毒辣的狼主,“如此看来,那蛊也并非至死可解。” “阿笙……”离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伸手去碰他的脊背,凤笙却已重新披上衣衫,白皙清俊的面孔上有股说不出的哀戚。他怔了怔,问道,“说来当日是哪位高人救了你,为何又把你安置在普陀寺?” 凤笙声音有些沙哑,低低道:“是红袖帮帮主,那时我被叶荣吸去内力,散功之际本该没命,可她说普陀寺的玄门内功可替我治伤,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离鸿听他口称帮主,却不说是姐姐,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亲情浓厚或是淡泊,当下不好多问,只道:“你这伤我定能寻人治好,何必在此做和尚,还是同我一起下山去,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去哪都好。” 凤笙咬牙苦笑:“你方才也看到了,我这唯一可取的身体已变成这副模样,你……” 他话音未落,离鸿的手指已按上了他的唇,年轻人的胸膛滚热而结实,贴着他微微发颤:“我竟让你一人受了这么多苦,真是该死,若不是我冲动愚蠢,又怎么会受人挑拨,在生死关头弃你而去。” 凤笙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也着实是那叶荣隐藏太深,连我也没有察觉,”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离鸿,“他将我一身内力尽数吸去,你应当不是他的对手,又是如何杀了他的?” 离鸿点头道:“是,我武功不如他,所以服了天运丸,借内力暴涨之际,把他击毙……” “天运丸?”凤笙终于变了脸色,急急转了头来看他。 离鸿忙道:“幸好风狼的大伙用了许多灵药宝物替我救治,那天运丸的威力才被遏制,如今已好了多半,”他轻咳了两声,又道,“前些天得到了你可能在这里的消息,我这才星夜兼程地赶来。” “阿笙,”离鸿又唤了一声,他已察觉到凤笙心意有所转圜,更不会轻易松手,“自从离开副都,我没有一日不想你,你……有没有想过我?” 凤笙沉默了片刻,竟点了点头,离鸿欣喜若狂,正要开口,却听他道:“那日你当着我的面护着你那旧相好离去,回来还指责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我这一生利用之人无数,却唯独不曾利用过你,离鸿,”他转过身,眼睛定定地,“你可知我当时多恨自己,为何偏偏喜欢上你这个白眼狼么?” 离鸿没料到他这么突然算起账来,一时怔在了那里。 “我送你的那杆笛子,原是我至亲留下的唯一物件,本来珍之重之,不料被你一气,竟亲手毁了。”凤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而后又重重叹了口气,“我被废了武功,又险些死了,却顾不上恨那些人,只是翻来覆去的想你的事,一时恨得几乎想杀了你,一时又……又想起你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当真是快要疯了。” 离鸿听他说的这股爱恨交织的言语,只觉比自己待他还要浓厚百倍,心头骤然像是燃了一团火,烧的他又暖又疼,倾身过去就堵上了凤笙的唇,就算被他再狠狠咬上几口也值了。凤笙却只是微微一僵,而后舌尖颤抖着触到他唇上的伤口,两人很快唇舌厮磨到一处,在这幕天席地的竹林中纠缠得难舍难分。 离鸿虽然情热,却到底在赤焰洞吸了不少瘴气,脚步有些虚软,一个没撑住就向后坐倒了下去,凤笙被他带着压倒在他身上,刚要坐起身,手下却摸到个硬物:“这是什么?” 离鸿也被硌了一下,红着脸将腰后的东西抽了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笛子,我手脚笨,废了不知多少支竹子才勉强制出了这一支。” 凤笙接过他手上的笛子,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了片刻,只见笛杆温润,制艺虽不精但显然还是下了功夫,侧边还隐约刻了一行小字。 离鸿挠了挠头:“那里之前被刻刀剜了一下,为了掩盖印痕才让人刻了字上去。” 凤笙低头看着,轻声笑道:“像是神棍骗人的话,字句还不通,是什么人刻的?” 离鸿愈发不好意思:“你知道我识字不多,对诗词更是一窍不通,这是路边寻了个相面先生写的,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凤笙看着他涨红的脸,更是好笑,将那笛子收在怀里,而后抚着离鸿的面颊吻了上去。 七杀贪狼互为煞,多生灾祸不堪论,天生傲物无邪曲,流年过尽破月逢。 那须发皆白的老儒颤巍巍地在笛子上刻这些字时,还絮叨道:“你的命就在这句话里头,倘若它圆了你的愿,今日这十两银子不论,你还得再给我些酬金才使得。” 这番话离鸿并未提起,只在与凤笙亲热之际晕陶陶地想到,等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厚谢那老骗子一番。 完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七杀入命 作者:蒟蒻蒟蒻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