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蝉》 分卷阅读1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1 《追蝉》作者:渣抠 文案: 身败名裂的逆转大法究竟是什么?! 穿越人士乔忘紫答:不往顺时针方向走,就不会有逆的那天。 作死人士朱染墨答:直接摔地上裂成渣。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忘紫,朱染墨 ┃ 配角:华天弼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师父死了。”这位公子身着白衣,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清秀至极,似有灵气流动。 乔忘紫很冷静,心想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放下笔,合上正在抄的经书,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请公子节哀。” 白衣公子皱着眉头看他:“你傻了?” 乔忘紫一脸无辜:“你眼前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一年前我不知道撞到什么,把多年的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白衣公子盯了乔忘紫好一会儿,悠悠地叹了口气:“师父去世前说很后悔,一直想要把你请回来。他现在都走了,你还要怄气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乔忘紫真打算守着青灯过一辈子?” 旺子?王子?乔忘紫琢磨着名字,对他只能硬着头皮嬉笑道:“我真什么都忘了。” 那位公子不相信,为了试探乔忘紫提了许多过去的事。乔忘紫很坦然,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从他口中知道了他叫朱染墨,是“乔忘紫”的师弟,只是一年前“乔忘紫”犯点错,被师父逐出师门。 乔忘紫天性抱有极度的浪漫情怀,接二连三的挫折却让他对生活产生仇恨,尤其是在被现实生活彻底抛弃后。穿越后在彷徨中他不是没想过自杀,可胆怯又让他加深了对生活、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他没有勇气去死,只能强硬地制定出一套避世法则。最核心的就是不为生活做出任何改变。乔忘紫认为,每个微小的改变都是对世界谄媚的讨好,愚弄这个世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保持观光者的角度将时间永驻。 出于这种叛逆,他决定抓住朱染墨这个契机逃出寺庙——没有什么比灌输思维更彻底的改变方式了。 “师父让我带着集灵剑去找华枕云,虽然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可这是师父临终前嘱咐的,我只能去。” “你别多想,师父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呢,不然你一个半大小子能怎么生存?华枕云是谁我不知道,但能让师父托孤的人,应该不会太坏吧。”乔忘紫引出正题,“你要是害怕,我陪你去。” 朱染墨欣喜不已,跟乔忘紫商量离寺之事。 三天后,乔忘紫收拾好行李,去大殿找方丈,毕恭毕敬地表达还俗的意愿,方丈叹口气,说了些珍重的话,放乔忘紫离开。 出寺庙的路上和几个相熟的和尚道别,恰好一个小和尚正在念经。朱染墨突然问乔忘紫:“人真的有转世吗?” 下山路滑,他拉着朱染墨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薄薄的积雪:“能,肯定能。” “我猜师父已经托生到一个好人家,住在苍烟落照间,生得如宝月祥云,又有经世之才,一生春风得意,妻贤子孝,寿满天年。” 朱染墨笑道:“那我也宁愿早死。”他的睫毛上沾着几粒冰霜,已化为水珠,要落不落地沾在末稍。 乔忘紫和朱染墨准备直接去神无谷投奔谷主华枕云。乔忘紫的那匹马性子极烈,走了不久忽然竖起前蹄不住嘶吼,奋力把乔忘紫甩下马身。多亏乔忘紫身子灵活,才逃过被马踩死的风险。可马跑了,装在上面的行李也没了。 无奈之下他俩只能共乘一匹,他们怕马累死,时不时下马缓行一阵。路程不得不被拖长,朱染墨为了保护集灵剑,专挑荒山野岭走,几天都没见到人家。二人尽量省着干粮,可还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大冬天山里也打不着野味,逼得捡野菜吃。等终于到了神无谷,他们俩已经面黄肌瘦,状似野人。而且朱染墨不知道吃什么过敏,脸上冒出一个个小红点,格外壮观。 幸好华枕云跟门卫吩咐过,乔忘紫和朱染墨才没被当成叫花子打出去。跟着带路的弯弯转转,乔忘紫不停打量神无谷的建筑,觉得留在这里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会客的地方更是锦天绣地,这些紫檀雕花直接成了人民币的符号,令人目眩神迷。朱染墨也没见过这般阵势,脸色明显的紧张。 管家拿走集灵剑后就把这俩人晾在会客厅,他俩有点什么动作,一旁的几个弟子眼刀就横着飞来。乔忘紫和朱染墨只能像地铁里的农民工一样,有座不敢坐,拘束地站着。直到他俩都快饿晕了,管家才回来。 “谷主在闭关,他让我告诉你们,既然叶从云已死,集灵剑也交还了神无谷,他就不在追究过去之事。你们两个就留在神无谷安分修行,莫要惦记从前的事了。” 他又随便叫了个弟子:“你把他们带到住处。” 领路的小哥看上去和和气气,等走到管家看不见的地方,给他俩一人塞了一块桂花酥。 他看着朱染墨笑:“我刚才看你都站不稳了,你们几天没吃饭了?” 乔忘紫说:“反正我是一年没见到肉了。” 小哥带他们到一间大通铺,现在是白天,里面没人。他收拾了两处没人睡的,说:“你们跟我睡一屋吧,我叫高成纹,原来是药王谷的。” 神无谷这几年致力于扩大帮派,吞并了许多小门小派,并从中捡些有天赋的弟子收入谷中。 高成纹讲了些神无谷的事,比如这里弟子众多,但能学到神无谷精妙武功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被分去炼药、跑商、铸剑,或者干脆当个跑腿干活的下人。谷主华枕云常年闭关,普通弟子几乎见不到他,但他始终是神无谷最大的权威,其次是他的儿子华天弼。 乔忘紫和朱染墨被带去浴堂,成纹又拿来两套青色的衣服,放在一旁。 “到少谷主用晚饭的时间了,我得去端菜,你们洗完了换好衣服就去雁屿堂,等魏奉夜师兄训完话就能吃饭了。” 那俩人就着冷水哆哆嗦嗦地冲洗着身体,朱染墨说:“我觉得咱们不像是进个武林门派,而是到大户人家当下人。” 乔忘紫也这么觉得:“不过神无谷真是太气派了,跟皇宫似的。” 朱染墨笑话他:“你知道皇宫长什么样啊?” 我去过故宫!乔忘紫心里不服气的反驳。 朱染墨要抠脸上的疙瘩,乔忘紫赶紧拦住:“别抠,以后该落疤了。” 他听话的放下手:“我现在什么模样啊?” “祖国江山一片红。” 乔忘紫他们出来正赶上一个个弟子端着菜往少谷主住处走,俩人躲在一旁怕挡人路,就看见这菜似乎上不完似的,冷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2 的热的、荤的素的,通计有四十多样。 乔忘紫就靠着高成纹给的那点桂花酥的热量忍到了现在,痛苦地念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朱染墨也是饿得想吃人,听见此话不住的点头。 一进雁屿堂就见到了魏奉夜。魏奉夜是专门管教“半路”弟子的,他本人看起来也只是二十左右的样子,在压压一片青衫中,他的眼睛散发着尖刻的美丽。 他清点了一圈,发现那俩陌生的面孔,乔忘紫自报家门:“我们是叶从云叶剑师门下……” 还没说完,就听见魏奉夜发出不屑的笑声。 “叶从云一个欺师灭祖的宵小之徒,哪里配被叫剑师,武林败类还差不多。不过听说叶从云虽然败絮其中,外表倒是逸质翩翩,怎么两个徒弟一个光头一个麻子,都没有人样。” 他是这里的阎王,他一开口底下的弟子们也只能跟着嘲笑。乔忘紫不觉得这时候争强好胜是智慧的表现,假笑了几下,而朱染墨却往魏奉夜靠近了几步。 他倒满了茶杯,然后竟把茶杯直直向魏奉夜掷去。魏奉夜侧身躲过,那茶杯长了眼睛似的,居然在他身后转了个弯,以一个奇诡的角度擦着他的左臂回到了朱染墨手中。 热腾腾的茶水全洒在魏奉夜衣袖上,他看了袖子半晌,双目一翻,“哼”了一声,转过头面对众弟子:“吃饭!” 跟朱染墨他们同桌吃饭的一个少年凑过来,他声音很小,说:“魏师兄对每个新来的人都这样,他只是嘴巴坏点,人不坏的。” 朱染墨他们还没回话,他又补充道:“其实他原来也不说这些刻薄的话,在烟雨山庄的时候魏师兄还总逗我们笑呢。” 乔忘紫问:“你和他原来是一个门派的?” 叫徐晴岚的少年挠了挠头:“是啊,不过他现在不让我叫他师兄,也不跟我说话了。” 高成纹比乔忘紫们早一点回到住处,很热情地打听:“怎么样?” 朱染墨冷笑,乔忘紫冒冷汗,大通铺里也有刚才的目击者,表情一个赛一个精彩。 看这群人反应就知道没发生什么好事,高成纹也不再问,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魏奉夜是少谷主的人,得罪他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他调了一个方向,背对着其他弟子,“新来的难免受些气,忍一忍就好了。就把这当成……入门仪式。” 乔忘紫刚想吐槽大哥这是公司团建嘛,忽然脑海中冒出一个很偏的问题:“你说魏奉夜是少谷主的人,是指什么……人?” 朱染墨也被提醒:“烟雨山庄出什么事了?” 高成纹脸微微红:“魏庄主为了保全烟雨山庄,把二儿子魏凤宇、也就是现在的魏奉夜,送给了少谷主。” 他又盯着朱染墨,声音更轻:“每次都有几个有气节的,就像魏师兄,刚来神无谷时各种寻死觅活,可鱼没有水还能活下去吗?你说是吧。” 熄了灯,睡了十几个人的屋子里此起彼伏的磨牙打呼声混淆在一起,朱染墨隔着被子紧紧挨着乔忘紫,小声说:“你睡了吗?” 乔忘紫小声回答:“醒了。” 朱染墨顿了顿:“你快睡吧。” 然后乔忘紫听到一声呜咽。这一时太过旖旎,他冷酷的没有再说话,只是隔着被子环住朱染墨。 朱染墨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两下。乔忘紫比他早三年入门,明明年纪相似却老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朱染墨开始不喜欢他。有次师父教了一个很难的心法,说等他背下来就奖他桃花糖。朱染墨当时大字不识一个,背得十分吃力,但他太爱吃糖了,别人睡觉了,他跑到河边桥下背的时候总忍不住想那香甜软糯的味道。 就在他快背完的那天,乔忘紫跑过来,眼睛弯弯地笑着:“小墨,想不想吃糖?”他摊开掌心,手里赫然是朱染墨想了很久的桃花糖。“卖糖的奶奶要搬走了,我怕来不及,赶紧背完了找师父要的。知道你喜欢吃甜的,给你。” 朱染墨笑着把糖接过来,他把那颗糖紧紧攥在手心里。他独自一人跑到河边,惨白的月光铺满了小半个河面。 师父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冷风吹得脑袋有点糊涂,回屋后死活不肯喝药。乔忘紫把药分倒两碗,说“我替你喝一半,我喝这碗,你喝那碗。”仰头将药全喝下肚。 朱染墨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突然呸了他一口,来劲了:“凭什么你功夫学的比我快,喝药还比我快啊!我不喝!谁喝谁是王八!” 叶从云被他那无赖样气笑了,拿起碗,吩咐乔忘紫:“你把他按住。”然后捏着朱染墨的下巴把药一股脑地灌他嘴里。 浓重的苦涩瞬间爬满整个口腔,朱染墨拼命挣扎。娘的乔忘紫,药渣子全沉淀在他这碗里了,能不苦么!苦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乔忘紫在背后圈住朱染墨,笑着拿出一颗桃花糖放进他嘴中。 第2章 第 2 章 对于神无谷,乔忘紫没有朱染墨先天性的排斥,反而庆幸自己逃到了这里。虽然他现在就被一群半大小子围着,“秃子”“秃驴”的叫。 “你原来真的是和尚吗?”嬉笑中夹杂了徐晴岚纯粹的好奇。 乔忘紫笑了一下,勾过徐晴岚的脖子,说:“当然了,你不信?我给你们讲一个我当和尚时遇到的怪事。” “有一次山下来了对夫妇,说呀孩子死了,没病没灾的就突然没气了。他们想让我们住持为孩子超度,住持就问了,你们带什么小孩的贴身东西了吗?孩子的娘就拿出一个铃铛,说一直挂在孩子脖子上,孩子死之前还戴着它蹦蹦跳跳的,弄得那铃铛叮铃铃地一直响。住持接过来一看,脸色当时就白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说看到了一只手,一直拽着孩子的头,拽呀、拽呀、拽呀,就像这样!” 乔忘紫猛地抓住一人,其他凑热闹的弟子“哇”地作鸟兽散,被他抓的那个孩子都快哭了,嚷着别杀我别杀我。乔忘紫满足地拍拍他头,刚一放手他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些孩子也是贱,刚还吓得哆嗦呢,不久又凑过来问乔忘紫还有什么怪事。乔忘紫给他们讲了许多例如“消失的尸体”“夜半钟声”“住持计收白蛇妖”的“亲身经历”,看他们嗞儿哇乱叫的还挺有乐趣。 乔忘紫和朱染墨在神无谷的境地慢慢好转,当然在乔忘紫看来,朱染墨完全是沾他的光。 有人跟乔忘紫套近乎:“乔师弟人不用说,仗义厚道!你那个朋友看着挺讨喜,就是处不来啊。” 乔忘紫心含讽刺地朝他露出笑脸。 朱染墨终于消了脸上的疹子,没留疤没留印。若是生的像女子,那他巫术般的引人注意还可以有个合理的解释;可他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3 只是随随便便的露出鲜明的男性化轮廓,随随便便的穿着神无谷人手一件的青色长衫,就让人移不开眼。 大部分对美都是敬畏的。见到朱染墨,再污浊不堪的人都会找回可贵的克制。就像忽然出现的一座绝美山峰,人只会去歌颂去欣赏。所以他注定是孤独的。而又因为自身性格的冷淡,朱染墨仿佛被供在河中沙洲里,除了乔忘紫,和其他人几乎没有交集。 不过总有人梦想着移动一座山,现在能实现这种想法的唯一方式,就是自己走过去。 “你练功的时候别这么不要命。”高成纹在朱染墨受伤的地方轻轻涂抹药膏,然后恶作剧般地吹了一口气,就见朱染墨的皮肤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成纹抬头,和朱染墨相视一笑。 乔忘紫坐在朱染墨旁边,眯着眼睛打量高成纹,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竟有了他人无法进入的默契? 乔忘紫的思维刚飘远,朱染墨忽然探过头来,乔忘紫看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永远含着水,湿润出来,就像冰山雪化。 乔忘紫把手掌贴他脸上,推远:“说吧,你憋着什么坏。” 朱染墨塞给乔忘紫一个小玩意:“昨天木师姐说捡了块样子稀奇的石头,非要送我。我留着也没用,你拿去。” 这颗心形的小石头像是个憨厚如牛的汉子,用一种热烈的委屈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乔忘紫,令他直接喷出笑声!笑了足足一分钟,乔忘紫强行敛住笑意:“姑娘的好意可以接受。” 高成纹笑问:“男人的呢?” “如果这是男人送的,那绝对是在骂人。” “为什么?”朱染墨疑惑。 乔忘紫搬弄是非:“怎么会有天生是心形的石头呢,还不是人磨出来的!送你心形石头,是在暗讽你矫揉造作呢。” 朱染墨低声骂了几个词,说:“我差点被骗了。” 乔忘紫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以后别人送你什么、说你什么,你都往坏了想准没错!”又举出几个例子:“比如有人送你花,那是在损你如草木无情;有人送你奇书名画,是笑你没有文化,不能书不能言;那天王师傅夸你如天上的皎月纤云,你想想,不就是在说你不接地气吗!” 朱染墨消化了一会,转头跟高成纹笑道:“我师兄又拐弯抹角地骂我。” 高成纹拿出一大包药材,摊开铺在地上,正在分分拣拣:“乔兄弟能说会道,之前讲的‘熊鼎记’就听得我神魂颠倒,那天人家问我炼了什么药,我脱口而出说是‘豹胎易筋丸’。” 他们几个都笑了。朱染墨蹲在地上帮他整理药材,挑出一支,问:“这是什么花?” “叫洋金花,小心点,有毒。”成纹拿过来那花,放在一旁。 这时候有人在门口叫:“朱染墨,到你值更了。” 朱染墨叹了口气,高成纹手肘碰碰他,他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真笑起来看上去更加温和:“去吧去吧,我一人弄得了。”他抓了几根薄荷递给朱染墨,“困的时候闻闻。” 朱染墨提着灯坐在荷池边的廊上,池水中隐约见到几条鲤鱼游来游去,有几只萤火虫在粉白相间的荷叶周围忽明忽暗,他的眼神随着其中一只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它飞远了,朱染墨的视线追着,有什么东西在墙边晃了一下。 朱染墨没有提灯,而是隐住气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忽然从旁侧伸了只手,鬼一样无声息,吓得朱染墨差点喊出声。 “扶着我,别出声。” 那人的声音清朗,又带了些藏不住的傲慢,朱染墨听这蕴含着内劲的声音,郁闷地发现,现在神无谷里除了魏奉夜,又有一个武功比他强的人了。 那个人按着朱染墨的肩头,他身体好像很虚弱,朱染墨闻到他身上有股药的味道。两个人静若棉絮地绕过每处守卫,直到朱染墨帮助他翻过墙。 有些事情似乎发生了,但又难以察觉。 乔忘紫盛了两碗饭,给朱染墨一碗,朱染墨心情格外的好,笑容一直都在脸上。乔忘紫觉得这也太明显了些。 “捡到钱了?”他凑到朱染墨耳边问。 朱染墨眼睛闪着光芒,朝他点了点头。等俩人独处的时候,朱染墨给了乔忘紫一块面纱。乔忘紫不识货,讶异地问:“布?” “这是蝉翼纱,值钱着呢。”朱染墨一脸兴奋。 “确实是薄如蝉翼,还透光呢。你从哪儿捡的?” 朱染墨把昨晚的事大概说了一遍:“那人武功不俗,内息是神无谷的心法,脸没有看清,但摸他衣服的料子并非凡品,我猜是那个不成器的少谷主。” 乔忘紫玩着那块纱,笑道:“我怎么听说少谷主是难得的少年高手,武功在神无谷里仅次于谷主,这样还不成器?” 朱染墨没再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本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乔忘紫刚结束练武准备回去,徐晴岚拉住他说:“一块下山玩吧。” 乔忘紫谨慎地看了一眼魏奉夜,魏奉夜也正看着他们这边,说:“什么去玩?让你们下山是去给少谷主买东西,东西少了一样就等着挨鞭子吧。” 乔忘紫让徐晴岚他们等一下,想叫朱染墨一起出去。朱染墨最近除了练武就是泡在生地堂的药庐,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生地堂管事的王堂主比较磨人,乔忘紫不敢直接进去,托人叫朱染墨。朱染墨走出来,一身草药味:“有什么事吗?” 乔忘紫看见高成纹也跟着出来了,他说了来意,客气的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高成纹果然爽快的答应了。 在街上路过一家糖人摊,摊主做的糖人不走心,都奇形怪状的,朱染墨觉得好笑,不由得多看了那个摊几眼。乔忘紫挑了一支小猪形状的递给他:“你。”被朱染墨唾弃了。 “你喜欢糖人?我送你。”成纹掏出铜板给他买了一根。 朱染墨突然悄声问乔忘紫:“你带那块蝉翼纱了吗?咱俩一会儿找个当铺卖了它。” “我忘了!”乔忘紫悲叹。 “还说我记性不好!”朱染墨咬牙切齿。 乔忘紫愧疚难当,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东西,又叮嘱他们少点些。 徐晴岚一边吃一边赞叹:“你真是好……” 乔忘紫强颜欢笑:“我有罪。” 徐晴岚咽下包子,说:“……我是说你真是好爱吃包子,哈哈哈。” 朱染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高成纹在和他合吃一碗圆子,被他溅了一脸汤。乔忘紫看了他们一眼,佯装发怒,猛扑到徐晴岚身上,摇着他喊:“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其他几个人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天色暗了些,街上人反而愈来愈多,原来今天有庆典。乔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4 忘紫他们一想反正东西都买齐了,这时候回去也赶不上晚饭,干脆留下来玩个够。不用怕魏奉夜,虽然常有人抱怨他的脾气如何,乔忘紫呆了这小半年早摸清楚这个人虽嘴贱,但很少真的刁难谁。 行到一座洪桥边,河面上浮着不少花灯。他们几个人等着看笑话,一有河灯打翻就欢呼大笑。 “小哥要一盏吧。”卖花灯的小贩直接把花灯往乔忘紫怀里塞。 乔忘紫连忙把花灯推回去:“不用不用。” “小哥年纪轻轻难道没有个心上人?要不总也有个家人不是?放个灯,祈个福,心想事成,灵验着呢。”小贩浑身是嘴,硬把灯塞进了他手里,“总有一个人的名字可以写上的。” “没钱。”乔忘紫十分坦然。 高成纹叫过小贩,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徐晴岚几个闹着玩似的把灯推下了河。朱染墨俯下身放了自己的灯。乔忘紫他们探过身子,眯着眼睛看他写的是什么,可惜本不清楚的字在摇曳的小火光映衬下更为模糊,一个浪头扑过,把河灯推得更远。 星星点点的河灯散出朦胧的鹅黄色的光芒,点缀在河面,扑进黑暗的怀里。 有个跟乔忘紫关系不错的人把他拉过来,说:“朱染墨怎么写的像是‘乔’啊。” 乔忘紫没由来的有些生气:“你瞎说什么。” “哎,我也不认识几个字,估计是看错了,也可能是‘高’吧。对对对,就是‘高’。” 乔忘紫克制不住地皱紧眉头,他觉得有些麻烦的事可能将要发生。他转身看到高成纹和朱染墨兴致勃勃地说话。 “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巫术灵法,不过我在书上见过一种最奇的解毒方法,大概是把一个人当炉鼎养着,打小起教他同种心法,到时用一种药引把中毒者的血渡到那人体内,两个人就换了血。” 朱染墨笑道:“大晚上你说这个,多吓人。” 乔忘紫叫了一声,朱染墨回头看着他。 前方来了个杂耍班子,人群一时间都往这边涌动。不过几秒钟,朱染墨和乔忘紫之间就被隔了几排人。乔忘紫被挤得东倒西歪,喊了句:“师弟,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 整条街都是人们的谈笑声,熙熙攘攘,响彻云霄。乔忘紫的话被吞进了那群欢声笑语中,他看见朱染墨疑惑地看着他。这时候高成纹拉了下朱染墨的袖子,朱染墨侧过脸,向他微笑了一下。那一瞬间,乔忘紫觉得那河上所有的灯算是白点了,还不及他笑容一半的耀眼。大概朱染墨本来就该是这样一个耀眼夺目的人。 他们被冲散了,距离越来越远。乔忘紫想要挤过去,他本想马上开口叫他,然而他却忽然出不了声了。在拥挤的人群中,高成纹拉住朱染墨的手,他的嘴压在朱染墨的嘴角,朱染墨依然那样笑着。 第3章 第 3 章 有时候半夜醒来,乔忘紫会发现身边的床铺空着,而不远处高成纹躺的地方也没有人在;等再醒来时,朱染墨就会带着一股隐秘的、平日里不会出现的香气酣睡在旁边。 朱染墨依然是刻苦地练习武功,偶尔帮高成纹分拣药材,在别人侃侃而谈时缩在一旁学着书上的字。可每当朱染墨和高成纹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时,乔忘紫竟察觉到他周身又流动着那股气味。即使闭上眼睛,塞住耳朵,捂着鼻子,也能看到,能听到,能闻到。 好在神无谷今日如明日,日子总是那么平静,无论何种气味,一踏进神无谷的大门,就会陷入这种不动声色、沉默无言的静置中。 几个月前神无谷出了几条人命,开始死者都是年轻的弟子,到后来死了几个有资历的师叔,少谷主华天弼不得不着手调查,发现这些人死状一致,都是中毒而死。他去生地堂挨个审问,可丹药这东西他只会吃不会看,还靠高成纹找到了证据,才揪出凶手原来是负责生地堂的王堂主。王堂主直言自己不是想杀人,只是在试药。这说辞华天弼听了直接笑出声,他倒是想杀人了。 王堂主死后,高成纹被华天弼提拔做了新堂主。昨天还一起扎在大通铺的兄弟摇身一变成了领导,身边的小弟子都仿佛与有荣焉,连朱染墨都接受到史无前例的友好。 乔忘紫的生活也有了变化。他讲的故事被华天弼听到了,第二天就被调到了他内院,负责收拾书房。前些日子华天弼得了一架古琴,爱惜得很,乔忘紫每天清理几下琴、把书本打尘、扫扫地,工作要比原先挑水劈柴轻松得多。 乔忘紫终于接触到少谷主华天弼,体弱多病并没有弱化他的风采,不健康而有些苍白的皮肤和瘦削的脸颊更给他多了威严。天赋过人、盗跖脾气、断袖之癖、恣情纵欲,这些特征给予华天弼微妙的□□。每次看见他手部皮肤下惨蓝的血管,乔忘紫都忍不住觉得,华天弼的身体正在被这些生理枝杈吞噬着。 最近华天弼的身体又出了毛病,身体忽热忽冷,不停冒汗,吃了几服药不见好,反而开始神志不清,几乎一整天都陷入昏迷。高成纹和几个大夫望闻问切了几个时辰,说旧疾恶化了。 事情一下就严重起来,生地堂的人昏天黑地熬续命的药方,这股压抑波及到整个神无谷,尤其是接触华天弼比较多的弟子,天天祈祷自己别倒霉的当陪葬品。 期间乔忘紫犯了个错,打扫书房的时候他忽然一阵头晕,手肘不知怎么地碰倒了书桌,华天弼的古琴就砸到了地上。 “断了的弦啊断了的弦,你怎么连?” 朱染墨看着面前走来走去的乔忘紫,淡定地说:“那就用六根弦弹啊。” 乔忘紫欲哭无泪:“我想给自己点蜡了。” 朱染墨低头拨弄琴弦,乔忘紫以前都不知道朱染墨会弹琴。因为缺了一根弦的缘故,琴声在某些地方会很奇怪地哑下去,乔忘紫让这音乐弄得心如猫挠一般发痒。 朱染墨“咦”了一声,又用手掌按了几次琴身。 乔忘紫见他面色凝重地磨蹭拂过琴弦的手指,问:“怎么了?” “你闻闻有什么味道。” 乔忘紫半信半疑地抓着朱染墨的两根手指凑到鼻子前嗅,“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吗?”朱染墨也怀疑是自己多疑了。 月意朦胧,薄纱房帐后面两个淡淡的黑影纠缠摇曳。高成纹披上衣裳,又回到床上环住朱染墨的身体,亲吻他的头发和每一个五官,喃喃道:“我不如死了,你也不如死了。” 朱染墨任他抱着,这时才开口说:“你想让我怎么死掉?” 高成纹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我怎么会真让你死,我害谁也不会害你啊!” 朱染墨翻下床,倒了两杯酒,懒懒的说:“少谷主的病治不好了?” 高成纹端起杯子:“快死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5 了吧。”,仰起头饮尽杯中液体。 朱染墨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高成纹说:“你还喝?这酒劲儿很大。” “你是怕做到一半睡着了吗?”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不自信。”高成纹接过朱染墨的空杯子给他和自己倒酒,“罢了,反正这日子醉不醉也没两样。” 很快一壶酒就见底,高成纹一把拉住朱染墨的手腕,把他的酒碰撒一地,杯子也掉在地上。“别管它了。” 浓浓的酒气胡乱的吻在朱染墨的脸颊和脖颈。□□过后,朱染墨被抱得紧紧的,他想挣脱出来,然而被搂得更紧。 “王师兄……”高成纹含糊不清地说着,“别报仇了……” 朱染墨一愣。 “……药王谷早就不在了……” “叫洋金花,小心点,有毒。” “我害谁也不会害你!” “……药王谷早就不在了……” 原来如此。 高成纹这个人,全身心的投入到与朱染墨的爱情中,他对爱情的憧憬,以至于错以为朱染墨也有同样的爱。他会去给华天弼下毒,实在出乎朱染墨的意料。奇怪的并不是下毒这件事本身,而是高成纹竟然对他守口如瓶,要知道平时细无巨细,高成纹都会主动告诉他的。果然是做好拉着他一起殉情的打算了么,这有些惹怒他了。 朱染墨决定要给高成纹一些教训,他想到一个好主意,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快要突破胸腔,几乎令朱染墨颤栗。他有点气恼最后一杯酒洒在了地上,现在真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时候。 目送着高成纹的身影渐渐远去,朱染墨轻车熟路地找出他提过的一本书,是曾经药王谷的老师写的,记载了他学医几十年的成就,而且据高成纹说,这位老师还活着。 朱染墨模仿这书上的笔迹写了几个字:贤侄成纹惠鉴。朱染墨看着自己的字忍不住笑了,仅靠模仿就能用年轻的手写出老练的字体,这种才能用在恶作剧上真是可惜了。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纸,用老师的口吻强调一遍对神无谷的恨意,指导高成纹如何下毒,还将高成纹的□□方子修改并一起寄来,当然□□方子是朱染墨模仿高成纹笔迹写的。 出于一种亲昵的恶意,朱染墨在写字时故意露出一些自己特有的笔迹,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相信高成纹会一眼看穿。他想看看到时候高成纹的反应。 信被放在魏奉夜每天必经之处。朱染墨不认为魏奉夜在意华天弼的生死,但若现在死了,华枕云会让整个神无谷陪葬。估计魏奉夜会装模作样地审审高成纹,让他交出解药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朱染墨冷笑着想,不知道高成纹回来会怎么弄死自己。 生地堂缺了不少药材,朱染墨借着这个理由和乔忘紫还有几个人进山里呆了两天,看着列出的药材需求单,朱染墨心想高成纹真是神通广大,能让生地堂的人都瞎了一样相信华天弼只是生病。 乔忘紫几天没顾得上和朱染墨说话,前段时间他真找到一架要扔的古琴,琴弦完好无损的,被他安在了那个断了一根弦的琴上。今天挖完药材,他拉朱染墨去看看自己的杰作。 快走到自己很久没回的大通铺了,朱染墨隐约听到里面谈话的内容,心跳的厉害。 “真不敢相信。” “人不可貌相,还以为高成纹是个好人,没想到也干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 朱染墨眼皮一跳,该死,魏奉夜竟然大张旗鼓的说出这件事了。 “王堂主也是死得冤枉,不过苍天有眼,总算恶有恶报。” 徐晴岚聊到一半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口戳着的俩人打了个激灵,尤其是看朱染墨时,眼神都不敢直视。 乔忘紫也听到了里面的话,连忙问:“成纹哥出什么事了?” “呃……你们刚回来还不知道吧,少谷主最近的病,不是病,”徐晴岚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朱染墨,“是成纹哥给下毒了。” 乔忘紫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会吧,是被冤枉了吧?!” “他自己跟魏师兄说的,而且说完以后……” 朱染墨突然结巴了:“怎么……处……处置的?” “自杀了。” 朱染墨的理智咣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看乔忘紫和徐晴岚的眼神,一定以为自己是为失去了爱人而悲痛吧。而其实他正是主导高成纹死亡的刽子手。高成纹完全可以否认自己嫌疑的,把这封信说成是一个恶作剧——和事实一样——反正魏奉夜也没有其他证据。可当高成纹看到几个字收尾处微微的上挑,他一眼认出这是朱染墨的习惯,他竟觉得内疚。原来朱染墨是恨着他的,自己竟然睡了他这么久,还想拉着他一起赴死,真是对不起他。 其实他大可以把罪名推给朱染墨:几十年前叶从云被逐出师门,武功不如他的师兄华枕云却成了神无谷谷主。怀着强烈的妒意,叶从云临死前嘱咐徒弟朱染墨为他报仇。朱染墨出卖色相骗取了高成纹的信任,之后陷害王堂主也是为了能更接近生地堂从而下毒。眼看即将大仇得报却被高成纹察觉,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写信嫁祸他。 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魏奉夜必定相信,只是高成纹做不到。苟且偷生送了爱人的命,怎么可能办得到。 高成纹的脸在朱染墨心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不可理喻。 不可思议。 朱染墨想。 第4章 第 4 章 屋内点起一支檀香,魏奉夜用柔软的绒布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烟雨山庄武功力求灵巧,武器只是轻便的匕首或软剑。 外面的阿福敲两下门:“师兄,朱染墨到了。” 檀香冒起的白烟袅袅,进来人的脸庞都像是隔了层雾。雾散了,朱染墨倒真像是个碎心人一样表情麻木。 “家乡的蜜饯,你多久没吃到了?”魏奉夜语气平淡的招呼着。从第一次交谈说出相似音调的语言时,两个人就听出对方是同乡。只是家乡对于他俩,一个是说不得,一个是无可说,也就心照不宣的忽略了这种联系。 “魏师兄从来不是随和的人,现在又何必假客气。”朱染墨说。 魏奉夜冷笑一声,打量着朱染墨。也许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朱染墨和他的外表确实有相似性。不算白皙的皮肤、眉眼浓烈,都是能一眼注意到的尖锐的容貌。 “高成纹虽然已经畏罪自裁,可有的事没弄清楚,我不好跟谷主解释。你和高成纹的关系我有所耳闻,叫你来正是为了这个。” “我什么都不知道。” 魏奉夜拿出一封信,朱染墨没有去接。魏奉夜展开信纸,说:“我那天捡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针对少谷主的下毒计划,收信人写的是高成纹,他也承认自己就是凶手,写信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6 的是曾经在药王谷教导过他的师父。读信的时候我开始只是感受到他师父对神无谷的恨意,可看到这里,我竟有些共鸣感。”他指着某一行,“这个词,是咱们家乡独有的方言。” 一瞬间朱染墨被寒气笼罩了的全身。 “现在想吃蜜饯了吗?”魏奉夜问。 蜜饯甘甜的口感拉回朱染墨的理智,含着甜意死去对他而言称得上是善终。想到这里,他生出某种不甘心的情绪,他听见自己说:“我知道如何解少谷主的毒。” “不够。”魏奉夜含笑。 朱染墨以为自己会挣扎,没想到话说出口时心情一阵坦然。 “我和成纹做过的事情,和魏师兄也可以做。”看吧,兜兜转转,还是变回了那个没有尊严的人,或者说,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自己的人生中不配拥有尊严,前几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魏奉夜听了讽刺地冷笑:“你作践自己就算了,别来恶心我,我对那种事没兴趣。我要你办件事。” 朱染墨以为自己回到故乡时能见到翻天覆地的改变,毕竟离开七年,是一个孩子都能长大或死去的时间距离。但当他踩在阔别许久的土地上,耳边传来的声音甚至里面的内容都丝毫没有变化。 “这是你老家啊?”同他一道过来的乔忘紫却很有兴趣,左看右看,哪儿哪儿都新鲜。 朱染墨看了一眼,心里感慨这里的河都没变化,跟八年前自己跳下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乔忘紫发现了新奇事:“这片荷塘和神无谷里的真像啊。” 这句话提醒了朱染墨,魏奉夜可不是良心发现让他回乡祭祖的,而且能大方的让乔忘紫陪他一起来,证明一定有神无谷的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俩。 朱染墨按照魏奉夜给的地址找到了这家当铺,他对乔忘紫说:“我在店里拖延,你在掌柜卧房里找到东西后就赶紧离开,我们在桥头碰面。” 乔忘紫应了,刚要走,朱染墨又叫住:“你把那块蝉翼纱给我,我先当了它。” 乔忘紫摸了几遍自己的口袋,僵笑:“我好像忘带了……” 朱染墨彻底无语,自己跨步进了当铺,懒得理他了。 掌柜的送走上一位客人,对朱染墨笑道:“公子想要点什么?” 朱染墨说:“我想找个东西。”这个掌柜长相不说美或丑,就好像精雕细刻的石头雕塑披上一层人皮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假。 “我学武多年,眼瞅着可以出师了,想来这里找一个趁手的武器。” 掌柜笑得和气:“想寻武器应该去铁匠铺,当铺没有这些。” 朱染墨看着他:“前些日子烟雨山庄关门解散,一定有许多弟子卖了武器换钱吧。” “未曾见识过。” 朱染墨把袖子里的东西递给他:“还请掌柜的看看,这是不是好东西。” 掌柜接过来,突然怔住了。 “这把匕首吹毛断发,我看值数十金,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掌柜几乎都握不住这把匕首,他突然抬头说:“这笔生意我不做。” 乔忘紫早就在约定地方等着,眼见天快黑了,朱染墨才过来。他说:“魏师兄给的钱,还够咱们住客栈吗?” “住什么客栈,”朱染墨笑,“有不花钱的地方可以住。” 朱染墨凭记忆真找到一座荒庙,他摆好刚买的食物和酒,冲乔忘紫招招手。 虽然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破庙住着没什么不舒服,乔忘紫还是不懂朱染墨为什么非来这里。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朱染墨的过去——在他从寺庙接走乔忘紫之前——一无所知,甚至没有询问过、没有试着了解过。 乔忘紫灌了一口酒,鬼使神差地说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破庙屋顶一个接一个窟窿,朱染墨躺在地上,直接面对着漫天星光。他在破庙里住了一年,早就恨透了这片星空,看着像是烛火,那么亮,可为什么不一点温度都没有呢?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年冬天,还好遇到了师父。曾经听乔忘紫酸溜溜地念诗,什么“长河渐落晓星沈、碧海青天夜夜心”,他那时候连字都不认识,根本听不懂诗在说什么,还想这诗人写的真对,自己住在破庙的时候真是夜夜都盼着星星坠下,好把破庙的窟窿堵住。 乔忘紫半天没等到朱染墨回答,看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月光、星光和夜晚的薄云透过屋顶的窟窿在朱染墨脸上罩了层斑斓的面纱,看着这张睡脸,他忽然想要碰一碰。 手指马上要贴到皮肤时,他像是被针扎到了一样收回手。乔忘紫一阵恍惚。他见过许多爱情,或真实或杜撰,毫无一例没有做出失去理智的愚行,以至于他根深蒂固的思维里,爱情等同于硫酸,只要沾染上它,最坚固的智慧都将受到侵蚀。而爱情又来的防不胜防,披着“美”的外衣,鬼鬼祟祟地跟随着你,在你毫无准备时给你迎头一击。如果说独身一人时的乐趣为一,负面情绪也是一,成为爱情的奴隶后服刑人员增加一位,欢愉和悲苦也随之翻倍。乔忘紫害怕麻烦,且瞧不上不理性的行为,又甘于不起眼的快乐,于是干脆把自己囚禁于爱情以外的真空中了。 “如果碰到了,不论是我还是染墨,有些东西会立刻随着星夜飞离吧。” 当铺掌柜匆匆上了船,船家一撑船篙,水面划出道绵延的长纹。 “客人你这大半夜,是不打算回来了吧?”船家问。 掌柜心不在焉地回应:“不回来了。” “华天弼会收留你吗?” 后腰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掌柜挣扎着转过身,看到船家从自己身上拔出沾满鲜血的匕首。匕首刀刃锋利、刀身精美,是烟雨山庄庄主在孩子刚出生时特意锻造的。 他觉得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正无可挽回地从身体不停向外流逝,他紧紧扯住船家的衣襟:“华天弼要杀我?” 船家伸手摸他脸颊,果然是带着□□。这张面具像是一笔一划描绘的画像,力求与下面原本的脸截然不同。 掌柜知道今天注定命丧于此,唇上掠过一抹破碎的微笑:“我把琴还给他,他没有再找我,我不知道那时他就厌烦我了,看到你带来的匕首我才知道。我早该明白的,烟雨山庄我根本管不了,要是凤宇一定没问题。可是都晚了,我太傻了,凤宇那么优秀,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都太晚了……” “华天弼一直在生病,他没有抛弃你。”看到掌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朱染墨对他的腹部又捅了一刀,“可他确实也喜欢魏奉夜,他喜欢很多人。” 处理完一切,朱染墨把尸体往水中一扔。他站在船上没有动,沉闷的落水声后水面很快又回复到寂静,咸湿的风吹散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天空一片清明。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7 第5章 第 5 章 华天弼大病初愈,借着自己生日,热热闹闹的大摆筵席。谷主依然没有露面,只有华天弼和他的一些师叔们欢呼畅饮,轻歌曼舞。屋内香气熏人,乔忘紫站在人堆中差点吐出来。 魏奉夜端着酒盏向主席位走去。 华天弼高高兴兴地喝了他敬的酒:“奉夜你会舞剑,不如上台舞一段,让师叔们欣赏一下。” 魏奉夜给自己酌了杯酒一饮而尽,笑道:“我在神无谷五年,虽说是寄人篱下,倒没受过委屈,多亏了少谷主爱护。今天少谷主生辰,我小表心意,准备了三份贺礼。” “哦?快拿上来。” 魏奉夜向门外手一挥,朱染墨捧着一把弓从舞女中间穿过。他一如既往,穿着神无谷统一的青衣,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抢了所有烛火的光芒。 华天弼的眼睛在他脸上狩猎,耳朵里魏奉夜在说着这把弓有多珍贵他也听不到了,他好像除了眼睛,其他感官都不存在了。 朱染墨却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魏奉夜身后。 魏奉夜说:“第二份贺礼。”门外进来两名小仆人,将一副卷轴缓缓拉开。一幅绵延清幽的山水图展现在众人眼中。山顶突兀的建筑气势磅礴,而山坡广阔无边,宛若一曲琴音铮铮作响,经久不绝。 站在乔忘紫旁边的徐晴岚脱口而出:“烟雨山庄!” “今日起,烟雨山庄正式归入神无谷。” 魏奉夜还是笑着,脸色看不出异样,却把华天弼拉回神。华天弼说话声带了无限担心,很轻很慢:“第三份礼物呢?” 魏奉夜踩着台阶离华天弼越来越近,掏出一个小木盒:“你看我手中是什么。”说完抬手将那盖子掀开…… “啊!” 一片血肉。 屋内所有人惊愕失色,华天弼看着那片血肉,那血肉上一颗泪痣发着刺眼的光,刺得他满脸已是冰凉的水。 魏奉夜说:“华天弼,你认得他吗?” “鹤青是你的兄弟!”华天弼恨不得捏碎眼前人。 “就是因为这一模一样的兄弟,毁了我一生清宁!”世上从来没有魏奉夜,只有魏鹤青与魏凤宇。烟雨山庄大公子二公子,区别只在一颗泪痣。那年冬天,有下人说看到了少爷和神无谷少谷主行苟且之事,刚正古板的庄主问是哪个少爷,下人吞吞吐吐地说没看清。 庄主还没琢磨好怎么查,神无谷就派来人说,谷主华枕云很是生气,不交出魏凤宇就灭了你烟雨山庄。 魏凤宇被送走的那天,身上先被他爹打的没一块好肉。他爹泪痕夹血,凄凄苦苦地说:“孩子,你和鹤青都是好孩子,都不会做出那种事。可爹不能让烟雨山庄断送在自己手上。” 于是魏凤宇强忍着没让自己发疯,他等着有天回到烟雨山庄。五年时间,每个充满丑陋的□□的夜晚,只有心中的烟雨山庄与他同在未被污染的彼岸。 【我不愿看到凤宇,想想就难掩嫉妒与厌恶,他做了五年时刻陪伴你的我的影子,该消失于黑暗中了。】写着这些话语的信随着古琴一起送到了神无谷,在华天弼发现玄机之前被高成纹挑选为下毒的对象,他自首后,魏奉夜秉着随意的心态打开了琴身夹层,自此他对生命的眷恋同烟雨山庄一起崩颓…… 魏奉夜低声道:“你们欠我的我不计较了,你们对我好的……只有这条命还了。”烟雨山庄招式敏捷,尤其是匕首使得出神入化,连华天弼这样的高手,都来不及阻止魏奉夜把匕首扎进他自己的心口。这把精美的匕首原有两把,魏鹤青那把小时候就弄丢了。 华天弼脸上带着几抹温热的血痕,抱住魏奉夜,怔怔地看着他。魏奉夜涣散了眼神,笑道:“等到风起时,把我的骨灰撒在东南方向。”他出生在烟雨山庄,最终会化作风霭返回故乡。 华天弼的胸口说不出得痛,他的喉咙发出无法抑制的啜泣,喃喃道:“我也爱着你的啊……” 一只冰凉的手从旁边握住他的,耳旁传来一句:“少谷主可知,爱字怎么解?” 世间词都不足形容华天弼此时看到朱染墨的心情,他想今天收到了一个多么好的礼物,算是个愉快的生日了。 乔忘紫想吐的感觉也消失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即使最冷的天,华天弼的房间能暖得让插瓶里的腊梅慢慢地绽开瓣来。他气焰虽豪,每个亲近的人却说不出他的不好。 被任意摆布的时候朱染墨忍不住战栗,他觉得自己散发着一股辛甜的馊味。这个味道让他想起几年前吃过的一碗面,那时候乔忘紫要带它去镇里最好最大的醉仙楼,朱染墨舍不得,俩人在门口撕扯半天,还是去了旁边生意火爆的面摊。 朱染墨狠了狠心给自己点了碗带肉的。乔忘紫就爱看他吃肉,碗里总共就一片,他先不吃,填几口面条,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一口肉,细细咂摸,好像在吃御膳房里的佳肴。乔忘紫看着看着有点心酸,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 朱染墨脸上瞬间绽放光彩,睁大眼睛,确定乔忘紫是真要给他后一口把那片肉吞掉,生怕他反悔。 乔忘紫无奈了,跟他说:“你慢点吃,不够了再要一碗。我这几天跟师父在妓院挣了不少钱,够你吃几顿肉的。” 朱染墨差点被噎死,胸口一顿猛捶才缓过气来。乔忘紫语气淡淡的,可朱染墨听完心里难受的要命,赶紧把自己咬了一口的肉夹给乔忘紫。他还怪师父偏心眼,出去挣钱不带他呢,没想到是去卖身!为了吃肉师父师兄竟然去卖肉! “我不吃了,你看那些和尚不吃肉不都活的好好的……”一阵风带起肉的香味,他顿了一下,又说:“挣钱的法子多了,这种不干净的钱别挣了……” 朱染墨脑补了一下他俩当小倌的场面更难受了,自己一辈子贱籍洗不白了,可师父师兄清清白白的怎么也蹚了浑水!他有点恨自己干嘛那么馋,还不如出家当和尚呢! 乔忘紫看他表情越来越悲痛,说话声音都带点凄厉了,赶紧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从头到脚没看出他哪儿受伤,就问他怎么了。 朱染墨露出个凄然地笑容:“我想好了,如果你们非要挣这种钱,还不如我去卖呢,真的,我好歹训练过,挣的钱绝对够你们去醉仙楼呢。” 乔忘紫算是明白了,他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手拍拍他的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那家妓院最近有人闹事,我和师父去给人看场子!” 朱染墨刚要恼羞成怒,乔忘紫的手滑到他背后,稍一停顿后突然加大了回收的力道,把他揽到怀里。两个人现在差不多的身高,身体贴在一起,朱染墨能清晰地感觉到乔忘紫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8 “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 那天晚上他和乔忘紫跑了一宿茅厕,面里的肉有点馊,当时竟然都没吃出来。 第6章 第 6 章 华天弼身体的毒清了,他和朱染墨和华天弼的事生了翅膀,吹遍了整个神无谷。高成纹的死、魏奉夜的死,变成对朱染墨投射恶意最好的武器,即使毫无交集的人,都会装模作样地缅怀几句,然后再说“我看就是那个朱染墨,为了巴上少谷主,出卖了高成纹,现在又害的魏师兄自杀了!” 底下人议论起来也不避着乔忘紫,有好事者还会奸笑着问:“你和朱染墨当了那么多年的师兄弟,是不是早就……嘿嘿嘿。” 要不是怕麻烦,真想把这些人的舌头切下来喂狗。 若是你情我愿,或者简单的包养关系,乔忘紫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在他的观念里,任何形态的爱情俱始于好奇,随后不是交融于情感,就是沉迷于对□□的追逐。可朱染墨显出与常态的恋爱中人截然不同的特质。他对温柔与财富无动于衷,他一无所求,也两手空空,会哭会笑,但只为了自己。 这般种种,难道出于对高成纹的“情深意重”吗?现在的朱染墨在乔忘紫眼中简直称得上自甘堕落。 “看看吧,我就只会动嘴皮子,真落笔两天憋出七个字。”乔忘紫闷闷得将纸推到朱染墨面前。不知道哪个坏心眼的跑到华天弼面前搬弄是非,说乔忘紫讲的“熊鼎记”在弟子之间广为流传,里面有个刚愎跋扈的角色是在影射少谷主您啊! 乔忘紫大喊冤屈,又编出一个主角叫“华峰”的英雄故事讨好华天弼,这才被放了一条生路。但坏消息是,华天弼让他把故事写出来,一周内写不完还是去死吧。 朱染墨光笑,等乔忘紫气都磨消了,才缓缓张口:“你把我也编排上了,还嫌议论我的不够多啊。” 乔忘紫知道他不会因这种事生气,只是笑里面的“阿朱”呢。“怕什么,我自己还友情出演你妹了呢,又是反派又暗恋少谷主,这样议论你的加上议论我的估计能淹了神无谷。”他拿过手边的茶碗,揭开看了一眼:“没水了啊。” 朱染墨说:“我没钱请人伺候,要喝茶你自己倒。” 乔忘紫摇摇头,边续茶边叹道:“那小说我是编不出来的,估计离死不远了,干脆跟你走,天天给你沏茶得了。” “你和我都不识路,像来神无谷时候一样,磕磕绊绊地多狼狈。”朱染墨把纸塞进怀里,“我去和华天弼求情,你不会出事的。” 现在天凉了,朱染墨仍是一身单衣,摸摸怀里乔忘紫的纸稿,敲了两声华天弼的门。 门内的小厮慢悠悠地敞开个缝隙,看见是他,露出含羞的笑容,门拉了半扇,说:“朱师兄来早了啊,少谷主还没起。” 朱染墨没理他,进了门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鉴武堂的阿晋。” 朱染墨点点头,推门进了卧房。里面□□满堂,床上的少年眉眼似秋水,正恨不得融在华天弼身上,瞥见有人进来惊叫一声。 华天弼淡定地看了一眼朱染墨,又回头继续该干的事,嘴上说:“是染墨啊,练功回来了?” “少谷主请收回成命,我师兄乔忘紫是被人诬陷的。” “有空顾及别人,不如先想想自己还能活多久?”华天弼换了个姿势,故意让朱染墨把他俩看的更清楚。 朱染墨毫不避讳,他的眼睛平平直直地对着那两人,不假意堆笑,也毫无扭捏。“少谷主让我三更死,我决不推脱到五更。” 华天弼看他那副表情就生气,想撂些狠话,话到嘴边又变成软软的抱怨:“你眼里我就是阎王?” 朱染墨笑了:“少谷主是谪仙。” 最后一点怒气也因为这话这笑一扫而空,华天弼终于忍不住,挥手赶走刚刚还在承欢的阿晋,有些急躁地抓住朱染墨胳膊把他扯到床上。 朱染墨身体是凉的,激出华天弼心中那点儿女情长:“偷学追蝉心法,理应要被处死的。” “少谷主仁慈。” 华天弼不高兴地加重了动作:“追蝉心法有什么好的。你要让我高兴,我就带你去南后山的藏庐里,那有各种奇珍异宝,你随便挑。” 朱染墨伸了手抱住他:“我师父……” “叶从云?”华天弼冷笑一声,“这个人害我一辈子。我自幼身体不好,就因为学追蝉心法。你们只知道追蝉心法是世间难得的精妙武功,却不清楚里面的凶险。追蝉心法每学一招都会损伤心脉,只有与同样修成心法的人换血才能化解毒素。我外公——也就是上任谷主——把追蝉心法教给我爹和叶从云,谁知你师父叛逃出门,还偷走了换血的药引,所以我爹的病到现在没治好。我十岁时因为承受不住心法的副作用,几乎死掉,爹为了我,写信去找叶从云了。” “我原本把叶从云当成救命的菩萨,可见面时他趁我爹不注意,在我耳边说我爹是世上最完美的人,而我的身体里却流着我娘丑陋的血液。我的存在就像是颗虫卵污染了我爹本该快活的人生,我从生到死都要为自己活着而羞愧。” 师父最知道如何从深处摧毁一个人,华天弼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颤的眼角就是证明。 朱染墨问:“你爹为什么不跟你换血,非要让我师父牺牲?” 华天弼讥讽一笑:“我爹是堂堂的神无谷的谷主,叶从云不过是个叫花子出身,活了三十多年早该知足了。哼,没想到他为了报复神无谷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假意答应与我换血,却偷偷改了药方,我最开始没有察觉,直到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才知道身体的毒没有被根治。可是叶从云也死了,真正的药引没人知道。我爹闭关修炼多年就是为了这个。对了。叶从云怎么死的?” “病死的。” 华天弼冷哼一声,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朱染墨穿衣服的时候摸到乔忘紫的纸稿,方方正正地七个大字:感天动地窦娥冤。华天弼从他身后抽走纸,扫了眼把纸张攒成一团扔在地上,说:“你回头……算了,我一会让人把他扔到鉴武堂,学拳学剑学挨打,反正别老在你眼前晃了。” 华天弼敛了口,挑起朱染墨的一缕头发,低了声音:“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我算你师兄呢,也没见你为我说过话。” 第7章 第 7 章 过年那几天不用练武,鉴武堂的师傅还发了红包,得了钱没处花的弟子们就铺开几桌麻将混战,到处是胡牌、听牌、放炮的尖叫声和狂笑声。乔忘紫往嘴里送着橘子,手指不紧不慢敲着面前的牌,想到好久没见朱染墨了。 外面的烟火同样点亮了神无谷的夜空,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9 乔忘紫在院子里坐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折着的纸。 乔忘紫打开纸,跳过最上面自己写的七个字,默读了一遍早已烂熟于心的信: “少谷主说这个故事他不想看了。他已经吩咐鉴武堂,明天起你就去那里修习神无谷武功。愿君常健,不负化雨功。” 又一发烟花,忽而升上苍穹。不负化雨功……功字的最后一撇结束时稍微挑了一下,朱染墨的笔迹他其实早就记得。 乔忘紫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从收到朱染墨写的这张字条起,已经半年多没有再见面了。 神无谷没有大到能令两个普通的弟子的生活轨迹完全平行,这说明朱染墨有意或被要求不与他见面。 他直起腰想要走,衣服像被冰粘住一样发出撕扯的声响。乔忘紫凑近观察,一道新鲜的血痕印在墙面上,因为天冷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乔忘紫心脏剧烈地震了一下,仔细看地面上也有拖行尸体的痕迹,脚步声似乎都离自己不远。 绝不是神无谷的人。这附近是弟子们的住所,他们都在忙着过年,即使一时脑热动起手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 只能是外面的人进来了,有组织有密谋地来神无谷杀人。不过谷外的人是不会冒着危险来杀这帮小弟子的,一定是哪个倒霉蛋碰到了正在往华天弼甚至是华枕云的住所鬼祟潜行的杀手才招来杀身之祸。 理智告诉乔忘紫现在应该若无其事地回房间,钻到被窝里不动声色地躺着,当然手臂里抱着剑。神无谷武功好的人那么多,谷主和少谷主更是当世高手,即便没有设防被杀死了,对他乔忘紫又有什么影响呢? 隔着几层衣服传来的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少谷主那里还有朱染墨,朱染墨要活着。那道鲜血忽然变得清晰了,而且变得恶臭了,熏得他透不过气来。不能让朱染墨死,他的神无谷会因朱染墨的死去而天崩地裂。想见到、想抓住,紧紧地再也不放开。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向某个方向移动,他不想再思考,他捏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 朱染墨看着一时间涌出的十几个黑衣人心里暗骂,瞎出来看什么烟花! “你们是谁?”朱染墨一边和他们周旋,一边寻找机会搬救兵。 “他不是华天弼,不要浪费时间。”一黑衣人说道,挥剑攻来。朱染墨右肩中了一剑,他身形后撤,拼尽全力以极快的手法连刺掌中剑,织出一道光网来。众黑衣人的攻击被这剑网轻描淡写弹开。 忽然一声古琴音飘近,这琴音中包含的内力竟然如此强大,又是几声,九名黑衣人倒他。 领头的黑衣人震惊不已,忽而背后一阵剑气送来,此一击招式霸道,带有一丝寒气。黑衣人被那人攻得猝不及防,只得转身翻跃向后,眼前人影一空,脑中又是激灵一震,心道终于知道来者为何人了。 “华枕云。” 一个一身白色锦袍的男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眼角已有细纹,但仍美地触目惊心。他一路走来,仿佛点亮了所有的光明。 即便领头黑衣人并非第一次见华枕云,也不禁多看几眼。可真和他对视了,又被这人眸子透出的薄媚和冰寒刺得脑子一阵空白。 “江门主,我们许久未见了。记得当日困在大雨中,是你出手相助。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你还有脸提!”黑衣人眼神像刀剜在华枕舟脸上,“当年你与叶从云受我铸剑门恩惠,回过头却偷走集灵剑,害我二十九条人命!无论你或叶从云,都要以死告慰铸剑门冤魂!” 华枕云动动嘴唇:“叶从云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他死了!”黑衣人大笑几声,“他的尸体我看的清清楚楚,是我把他从坟里挖出来的!他杀了多少人,我就剐他多少刀!” 华枕云只是略微闪了闪身形,便避开了那黑衣男人一剑。谁知下一秒,黑衣人的头竟齐齐地从颈间切断,血喷薄到华枕云的衣角。 朱染墨扔下剑,眼泪从眼角流下。 华枕云冷森森地打量着朱染墨,他哭起来干干净净的,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流,是训练出来的流泪高手。而且半夜三更出现在华天弼住所附近,以他对儿子的了解,面前这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他任由儿子放浪,只是…… “你怎么会追蝉心法?” “我不知道什么心法。” “好个不知道。”华枕云突然发难,手中剑朝朱染墨脖颈砍去。 突然有两把剑从不同方向同时劫了华枕云挥下的剑。 “少谷主?”死里逃生的朱染墨看到两个为自己挡剑的人震惊不已。 乔忘紫和华枕云的剑对峙片刻,撤了力气,收起剑挡在朱染墨身前。 华枕云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转过眼冷冷打量着乔忘紫。没想到这小子能挡住自己的招数。 华天弼看了一眼地上江掌门死不瞑目的头颅,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父亲身上。 他们父子二人其实五官并没有特别相似的地方,和自己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病气相比,父亲神采张放,又有股纨绔的无情,对于给自己生下孩子的妻子和孩子们也没有太过在乎。是,华天弼原本还有两个兄长。他的大哥生于旺年旺月旺日,三岁时就死了;二哥出生时恰逢天狗吞日,华枕云给他起名“旻通”,可孩子没撑过百天。而自己,虽然顶着武学天才的浮名,也无非活一天算一天。 他怕父亲发现朱染墨偷学追蝉心法的事,连忙说道:“爹,他们两个是叶从云的徒弟。” 朱染墨却忽然露出讽刺的笑脸:“华谷主,你不能杀我。” “可笑,天地之间谁我杀不得?” “少谷主。” 华枕云双眼杀气一敛,叫过随华天弼一起过来的手下:“把他们两个押入地牢。” 华天弼心中担心不已,等人都散去想要再向父亲求情,华枕云挥手止住了他的话:“你阅历少不知道越是外表堂皇的东西,内在越是危险。那小子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靠着一身皮囊把你蒙得团团转。” “之前看不出乔忘紫懂追蝉心法,这个人当然是留不得。只是……在主人没有失去兴致前,小鸟都会在笼子里好好养着。现在朱染墨就是我养的金丝雀,最后是被放走还是死亡都请等儿子腻了之后再决定吧。” “一个乐趣没了,自然能找到第二个乐趣。叶从云害你如此,我留他俩这几年已经仁至义尽。” “爹!您和叶师叔的恩怨说起来是您错在先,他对您的心就如同我对染墨一样!您杀了他,等同于我也死了。” 华枕云气得肝胆俱裂,他想起刚刚朱染墨脸上嘲讽的笑,感觉五内俱焚。朱染墨对掌控华天弼的志在必得、还有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10 儿子的话一起挖出了自己一生都不愿意面对的过往。 他和叶从云本来比同胞手足还亲厚三分,等年岁渐长,华枕云从交会的眼神中看出叶从云掩饰不住的憧憬和焦躁。这种痴态对华枕云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自己是个极英俊的人,只是除了外表,他的家世、禀赋、才华也都格外出众,以至于对耽于美色的人和仅有美色的人有天然的唾弃。华枕云曾试着冷落叶从云,却烦恼的发现这只会让师弟在求而不得的无眠的深夜用自己头脑把更多出乎意料的感情强加给自己。偶尔华枕云也会出于纯粹的情谊对叶从云做出亲昵的表示,他天性的心软和反复无常反而被叶从云视为一种手段,于是义无反顾的沉浸在脱离现实的崇拜中。 他们的师父平日更偏爱有天赋又刻苦的叶从云,但女婿的第一人选仍是华枕云,自然靠换血活下来的也会是华枕云。虽然师父的女儿不算理想的妻子类型,华枕云仍当场答应。叶从云跑他屋里几乎把能砸的都砸了,华枕云也不心疼那些东西,任他闹,偶尔语气冷静的说几句,叶从云反驳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话,终于痛苦的大喊一声。 这件事华枕云没放在心上,完婚后他开始等待掌管神无谷的那天。这时叶从云又跑出来,说既然自己注定要被换血,想看眼换血的药引方子,这样死也死的明白。因为说不出缘由的愧疚,华枕云偷了存放着药方宝库的钥匙。更难以启齿的是,叶从云居然用药迷晕华枕云,让他与师父换血。被挟制得无法动弹的谷主,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到女婿身上,气得当场咽气。 华枕云无法说出岳父真正的死因,只好说是叶从云欺师灭祖,并对外谎称自己毒素未解。他找叶从云要药引却遭拒绝,两人言语失和动起手来。 “我顾及多年情分,叶从云却死不回头,还给我当胸一剑。我为了消受他这份情义,二十多年被伤口折磨的生不如死。只因为我拒绝了爱慕,现在就被这黄口小儿一口一个错在先,我有什么错?接受别人的爱慕才不算错?或者说激起别人的爱慕就是犯罪?任何事只要出于‘爱慕’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收获同情与原谅吗?” 华枕云心口疼得仿佛伤口开裂,儿子黑白不分,把他多年来的在心里反复掩埋的腐烂往事炸得血肉横飞。 华天弼看着常年像是无欲无求的父亲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懊悔之下更感到新奇,一时间连朱染墨也忘了。他站起来扶住华枕云的手臂,问:“爹,您怎么了?” 华枕云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声音透出疲惫:“换血的药方我找到了,原来被叶从云藏在集灵剑的剑心里。我已经交给生地堂,大概两天后就能配好。现在正好有两个会追蝉心法的人,你想和哪个换血,自己决定吧。” 第8章 第 8 章 乔忘紫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地牢里欢度春节,他和朱染墨所在的地方又脏又臭又潮湿,墙上仅有的小洞告诉他,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 朱染墨没把肩膀的伤放在心上,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这寒冬时节,天实在冷得厉害,他倦然靠在墙角,看起来熟睡着。 乔忘紫在口袋里摸到了那条蝉翼纱,他早就该拿去当了,可因各种缘故一直保留在身上。这片纱在月光下仿佛雾霭,只等着有天被风吹散。这为了消亡而生的雾霭化成有形的东西,飘到了朱染墨冻得青紫的手背,乔忘紫犹豫再三,把掌心呵暖,轻轻贴了上去。 与他手掌接触的,是个冰冷却有生命的活体;被这个活体包裹的,却是一幅山水画般死寂的心。当第一次见面时,乔忘紫锋利的洞察力就看穿朱染墨那茫然的求死心。 乔忘紫天生就担负许多难以说出原因的灰暗心理,而朱染墨仿佛是把这些阴暗具象化后摆在眼前的美丽的失败证据。 不知何时起,乔忘紫内心深处开始鸣响着薪火燃烧的噼啪声,他对朱染墨寄予某种期盼,希冀他有天能为光明的东西燃起年轻的心,从忧虑中解放出来。可他骨子里的自矜和自卑阻止他踏入危险,如果踩上那就全完了……成纹就是下场。 说实话他挺怪罪成纹的,怪他活生生的将朱染墨从安于一隅的茧中剥离出来,让他的阴暗里多了血腥的成分。 乔忘紫宛如回到了在破庙的那晚,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随时会飞回天空一样的师弟,他克制不住哀绝的冲动,拿起那块面纱覆在朱染墨脸上。他的师弟依然那么好看,仿佛和这片雾霭化为一体,成为月、星、云。他终于靠过去,隔着面纱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一刹四目交接。朱染墨并无反应,乔忘紫不知该怎么反应,他手还握着朱染墨的,嗓子像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刚才伤口挺疼的,现在舒服了一些,也许明天就好了。”朱染墨语气自然地说。 乔忘紫含糊地应了一声。 “原来发烧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抱我的。” 乔忘紫不解。 朱染墨反握住乔忘紫的手,说道:“我砍了铸剑门江怀璧的头,他活该。烟雨山庄的魏鹤青是我杀的,还有师父、成纹、魏奉夜也是因我而死,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活着。” 乔忘紫眼睛久久望着他。他终于攀上悬崖峭壁,情愿牺牲生命去捕捉流星飞掠般刹那的美。乔忘紫吸口气,吐出三个字:“我对你……” 朱染墨晕开柔软的笑,仿佛变了一个陌生的人,不知道是否在高成纹和华天弼面前会这样……乔忘紫忍不住嫉妒,又情不自禁,从一旁按下他没受伤的左肩…… 乔忘紫赌上了所有,也必然失去一切。他开心,猛然间人生的压抑与苦闷在黑暗中一齐释放出来,他喊了几声朱染墨的名字,剩下只在重复与“爱”相关的词语。他听到朱染墨小声叫着“师兄”,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这声师兄另指他人,仅仅是仿佛,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想过,他也永远不能探究这样想的原因。 等气息平复,朱染墨又撑着靠坐在墙角,像等着乔忘紫说什么,可自己先开口,音调仍是轻快的:“真恶心。” 乔忘紫身体颤了一下,僵硬的笑着:“怎么了?” 朱染墨脸上红云未散,眼中还飘着丝丝软意,声音不变:“被你爱上真是太恶心了。” 华枕云已经把多年来的秘密向华天弼解释清楚,华天弼却无动于衷,眉飞色舞地谈论今年收到的贺礼,屋内沉香散发着幽秘的香气。 忽然徐晴岚小跑着进来,对华枕云一阵耳语,华枕云扬唇一笑,对儿子说:“你说那朱染墨如何心系于你,恐怕别人也被这种虚情假意骗了。我知道你必定不信,恰好现在有一场戏让你看清楚。把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11 他押上来。” 华天弼皱眉看着满身血污的乔忘紫,他双眼无神,平平直视着前方,忽然发生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好像要一口气把五脏六腑笑出来。 华天弼微愠:“做了什么好事?” 乔忘紫好半天才止住笑声,盯着华天弼:“我以为自己在下盲棋,你只是颗必要损失的棋子,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打算毁了棋局。” 华天弼一把拽过他的衣襟,劈声问道:“染墨怎么了?” 乔忘紫一抹嘴角,莞尔道:“我斩他一条手臂,又给他胸口一个对穿。” 说完被华天弼一脚踹在心口。乔忘紫闷闷一声倒在地上,全身都是疼的,头脑却清楚了许多,可下一秒又被朱染墨填满。 他记得一盏河灯,飘飘浮浮,无声无息隐入水中。恍惚看见那个人站到华天弼身旁,下一秒又对着自己,带着笑说“你可知,爱字怎么解?” 他终于参透,“爱”字念出来像多么坚决的纵身一跳,写出来又是怎么样惊心的食人心骨。 屋子被炭火映出暖晕的光,和寺庙中宝相庄严的金身佛一样,光光明明。朱染墨来了又把他带走了,把他玻璃围成的内心世界用收藏着堕落与血腥的“爱”字击落成零七八落的碎片,只留下一片纱巾和一句恶心。 一切都明了了,有什么东西往嗓子上涌,便抬起手往嘴边凑。 华枕云刚吩咐徐晴岚跟上心急如焚冲出去的儿子,转眼注意到乔忘紫,心脏突然急速震动。他快步一把拽住乔忘紫的手臂,却见乔忘紫嘴上和腕上是血。 他这充满无事生非又自欺欺人的彷徨与爱欲的生命终于从手腕咬出的伤口汩汩流尽了。 朱染墨再一次活了下来。华天弼站在床头,端详着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残躯,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不再爱朱染墨了。 他绝不是无情的人。十三岁时,神无谷里一个性格火热的弟子启蒙了他的情爱之心。然而等华天弼掌握了感情规则后,那个弟子的倔强就成了龇牙低吠的小狗,肉眼可见的不堪一击。当华天弼几乎对感情丧失希望的时候,魏鹤青靠着跋扈又包含阴暗一面的个性获得了真挚的爱,但他却开始向华天弼索求忠诚,这份贪婪最终将爱人推向了别人。之后华天弼在魏奉夜身上找到了新鲜的刺激,那就是魏奉夜并不爱他,这让华天弼醍醐灌顶。 “叶从云说我不像骄傲又清高的父亲,因为我身上流淌着母亲的血液,而这血液里饱含着对父亲哀绝的追求。原来母亲至死不休的渴望着父亲,是由于父亲不爱她。正是父亲那绝不爱人的心,才使得叶从云也爱他!” 遗传自母亲的深情,被父亲的无情稀释成不饱和的爱人之心,让华天弼在爱情中炽热却健忘、温柔却缺乏忠诚。 坦然接受自己的天性后,朱染墨就像一个不完美的复刻品被即时送到了他眼前。外表和华枕云毫无相似之处,可朱染墨居然挣脱出外表,用纯粹的形而上的东西诠释了父亲的拒人千里。即使父亲是由于坚不可摧的自信,不屑于照顾精神需求;朱染墨却是躲在用绝望编织的厚厚的茧里,一无所得、一无所求。华天弼带着爱意,盼望他有天能够冲破这层诅咒,像父亲一样展开华美的蝶翼,翩然徘翔。 “可惜啊,终究还是不像!”华天弼心想。如在荆棘丛中旋舞,翅膀断了,蝴蝶仍能优雅又含蓄地轻轻落地;手臂没了,朱染墨却堕入与华枕云天壤之隔的脆弱。 华天弼叫进来徐晴岚,说:“告诉爹,他说的事我允了。把药端给染墨吧。” 第9章 第 9 章 朱染墨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徐晴岚的念佛声。又是佛祖保佑,他由衷希望佛祖收了神通。 之后就是绵延无止的疼,及五脏六腑从未有过的衰竭感,真像是从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 徐晴岚给他端来水和药,说:“你身体还真好,刚和少谷主换完血,这么快就醒了。” “换血?” 徐晴岚是故意说漏嘴的,虽然他不懂为什么高成纹和乔忘紫要把整个灵魂给予这个人,他也十分痛惜两个好友自甘堕落的死亡,但从旁观者理性的角度看,朱染墨友善又坚强,和普通的年轻人没有区别。所以徐晴岚同情他遭受了不该有的折磨。 朱染墨没看见徐晴岚的怜悯,他不知是该哭还是笑。兜兜转转五年时间,自己还是躲不过命运。他尽量挤出声音说:“少谷主呢?” 徐晴岚以为他还有些痴性,诚恳地摇摇头:“谷主原本是想用乔忘紫换血的,少谷主也说舍不得你,可没想到乔忘紫死得那么干脆,才……” 听到乔忘紫的死讯,朱染墨也只是眨了下眼睛。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恼也没用。反正少谷主说你以后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师弟了,嘱咐我们把你当主人看待,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声师弟惹来了朱染墨的嗤笑,他拒绝徐晴岚喂得药,客客气气说:“麻烦你告诉华天弼,我要离开神无谷。” 华天弼忙着庆祝自己摆脱二十多年的宿疾,听朱染墨要走派人准备了最舒适的马车,还爽快地拨了他一大笔盘缠,足够他在任何地方好好度过仅剩的余生。 徐晴岚中途问朱染墨要不要最后看眼乔忘紫的坟,朱染墨说不了,这底下埋得只是乔忘紫,不是他师兄。 在徐晴岚还没反应过来时,朱染墨又说一句:“魏师兄也埋在那里吧。” 徐晴岚正把朱染墨的行李收拾到马车上,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好像手指被扎了一下,连着心脏疼。 朱染墨被徐晴岚搀上了车,他又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张纸递给他:“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最后麻烦你一件事,这是谷主要给少谷主的。” 徐晴岚死死盯着手里这张纸,这绝对是假话。朱染墨就算残了病了,心里还是要害人的。忽然他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人生前在神无谷是让人厌恶的存在,如今被遗忘在一片污土下面,只有自己知道他曾经是多么爽朗快活,被许多人尊敬喜爱。 “是少谷主将魏师兄从那样幸福的存在变成丑陋的骸骨!”徐晴岚凝神看朱染墨最后一眼,说了声保重。 华天弼接过纸条,看是父亲的字迹没有多想。爹让自己去南后山的藏庐,虽然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可爹的心思谁都猜不透。 神无谷有无数宝物,南后山的藏庐里只存着一部分,主要是华天弼收藏的东西。这个地点算是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华天弼让徐晴岚在远处守着,自己拿了火把左绕右绕进去了。 徐晴岚做贼心虚,他目送少谷主的背影时,好像看到了鬼火。 华天弼打开隐蔽的石门,顺着人工开凿的通道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存放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12 宝物的内室。几颗质地出色的夜明珠,在洞室发出杏色的光芒。大概是太久没人来了,墙壁和地面都被覆着一层薄土。 娘留下的首饰、魏鹤青还回来的琴、还有魏奉夜死那天送给华天弼的弓箭,都被细心保存着。洞室里的一切华天弼都了如指掌,所以他很快就发现角落暗处多了一张纸。他捡起来,把手上的火把微微移近眼睛,纸上写着一行字:哀蝉厉嘶音,看落朱成烬,燎燎。 每个字的收尾都微微挑一下。 “这是谁写的,怎么放在这里?” 纸张忽然自燃,烧到华天弼的手指,他连忙甩掉,疑惑自己的火把没有碰到纸,为什么会起火? 扑灭了手上的火,但纸掉在地上,引出更多的火光。 华天弼想要尽快逃出这个铺满磷粉的火炉,他歇斯底里地喊“水!水!快来人!”他擅长的轻功在此刻毫无用处,火势像毒蛇一样盘绕他的身体,烧透了他华贵的衣裳,将这个天选之子完全吞噬。 神无谷后山忽起大火,熊熊烈火渲红长夜。 “没找到少谷主?” 被问的弟子大口喘气,慌乱的直摇头。问话的管家急切催促:“再去找!” 华枕云站在安全处,凝视着一切。已经看不见藏庐应有的形状,只有滚滚浓烟和冲天烈火,夜空的星子被染成金色的沙。灭火的水声、找寻华天弼的呼喊声,都融进毕毕剥剥的燃烧中了。 这些动静足够响亮,却没有落入华枕云的耳朵里,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清楚明晰的记忆的声音。 “你不能娶妻,你是天上高高悬挂的月亮,俗不可耐的婚姻只会把你拖进池塘里,变成连猴子都可以轻易玩弄搅碎的水中月。我想告诉你,你的高不可攀一直拯救我的绝望、承载我的绝望、照亮我的绝望。但我不要你的回应,我甘心这种绝望,越是绝望,我爱的越久。” 没想到自己把叶从云的鬼话记得这么深,可他终归不能再来看他一次了。 “你现在为了一个病恹恹的孩子向我乞求,想到这里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过去三十年有谁入了你的眼?那时候你多快活!你原本可以一直快活下去,你偏偏去追求俗世的幸福。这孩子和别人比算是出挑,可因为是你的儿子,他在我眼里就是个无用又失败的续作品。天上的云就是无牵无挂才美丽,挤出眼泪反而把世间变成闹剧。唉,这个孩子只会在某天令你为他落泪。” 一个年轻弟子尖锐地喊声刺进所有人的耳朵:“我找到少谷主的尸体了!” 华枕云猛地出了两行清泪。 第10章 第 10 章 朱染墨其实不记得自己出生的家乡在哪里,他只记得那里常年能吹到充满腥气的海风。他连自己原本的姓名都忘记了,用了“染胭”这个花名好几年,后来死活叫不出口,叶从云也没有起名的天赋,还是师兄说“我乳名阿墨,这‘墨’字我喜欢,也称你,就叫你朱染墨如何?” 他不懂什么称不称,只是学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急红了眼。他不怀好意地问师兄名字的由来,师兄没有丝毫犹豫,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他本来是京城的官家少爷,姓高名叫冠蝉。皇帝一句话诛了他高家百口,只有他被个和尚救了下来,后来成了师父的徒弟。 “乔是我娘的姓,我当时想这辈子是回不去那庙堂,找不回蝉冠紫绶了,干脆就忘了这些,就叫‘忘紫’吧。” 师兄名字起不好,故事也讲不好,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朱染墨悲愤地想,和尚救他是为了偿高家的恩情;师父留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给他换血,而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备用的炉鼎? 只是乔忘紫不如他命硬,没有挺过这一遭,死在了换血的过程中。 叶从云有着反复无常的怜悯心,听到朱染墨绝望的呼唤乔忘紫的名字,开口说他能用灵法救活乔忘紫。 叶从云摆了个架势,眼角迤斜:“他的魂没了,已经追不到了,但他身子没死,我可以让他肉身复活,可魂就不是乔忘紫了,你还愿意让他活吗?” 朱染墨一时沉默着,他害怕自己会迁怒复活后的乔忘紫,恨他取代了自己的师兄。 师父也不催他,说:“你慢慢想。只是我很好奇,他死了你为什么要难过?” 朱染墨哀恸的反问:“他是我师兄,他才十七岁,我怎么能不伤心?”只有你这个凶手才不会伤心! “如果现在他七八十岁,儿孙满堂,家财万贯,死了你还哭不哭?” “那是寿终正寝,哭当然会哭的,可这怎么能一样?!” 叶从云哈哈大笑:“我倒觉得他死在了好时候。你知道他八岁时就该死了,是我救了他。我看人很准,当时一眼就看出他在学武上极有天分,没有把老天赐的天分发挥出来就死掉,太可惜了。但现在他死了,你的记忆里他永远是个十七岁就学会追蝉心法的少年高手。如果真等他老了,不说使剑,可能动一下骨头就脆了,谁还会相信这个糟老头子是个武学奇才?还有小墨你也是,我希望你在年轻时死去。别瞪我,我不是在诅咒你,我很喜欢你,因为你很漂亮。”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对于这种夸赞你应该学会习以为常。你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人总是对自己天生就有的东西满不在乎,实际上你的容貌救了你好几次。” “如果我没猜错,你出生在一个很贫穷的地方,那里的孩子大多都在饥荒和瘟疫中死去,只有你活了下去,因为一家娼馆看中了你,把你带到城里。娼馆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折磨致死,你本该受尽屈辱,可老鸨指望着你长大后挣钱,几乎都没打过你。你找机会逃了出去,成了街上的一个小乞丐,得到的施舍总比别人多。后来你遇到我,我收留你除了你有天赋,最关键是因为你和我的师兄华枕云一样美丽。甚至这次换血前我还曾在你和忘紫之间犹豫,最后还是美貌救了你。你现在明白了吗,一个早该死透的小渔民能活到现在为别人的早逝哭鼻子,都是因为你有着不容置喙的美貌,你的人生价值就要发挥你的美貌,你应该再长出第一条皱纹前就结束生命,这样你才会永存。” 朱染墨厌恶师父这些胡言乱语,叶从云先他一步死去。朱染墨没有要杀死他的那程度的仇恨和决意,毕竟师父给过他真正的疼爱,也带给他平静的生活。只是为了发泄绝望,朱染墨在叶从云旧伤复发需要立刻服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的逃避摧毁了叶从云的生命,与其说因为这事和师兄的死导致了朱染墨的偏激,不如说是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的卑怯、自私与残忍。 虽然乔忘紫被送进了寺庙,叶从云也劝过朱染墨不要去找他,说他已经完完全全是个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追蝉 作者:渣抠 分卷阅读13 陌生人了,应该有新的生活。可是朱染墨为了抑制情绪可能会带来的灾难忍不住跑去寺庙,躲在暗处看乔忘紫,那张熟悉的脸一直闪烁着陌生的神态。新的乔忘紫抗拒着这个世界,他抱着心安理得的自我辩护和自我欺骗空掷师兄永远失去的大好年华。 “师兄为扬名江湖从不懈怠,这个乔忘紫只想逍遥。我倒要看看,你能逍遥到哪去!”这样的想法让他眼中再度有了神采。他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美貌延续了他的生命,却带走了所有喜悦与希望,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迷茫与愤怒。既然这样,就用美貌令自己粉身碎骨吧! 现在,周围所有可以供他发泄绝望的人都被他毁灭了,终于没有人再说着可怕的爱字,终于自己可以去寻找那个从没说过爱的人了! 咸腥的风吹起了朱染墨空荡荡的右臂衣袖,站在黑蓝色的海水与银白的沙滩的交接线上,大海在这里终结。这吞噬一切的大海的尽头竟然就在自己脚下,想到这里,朱染墨胆怯的心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不远处一个似乎能被月亮直接照亮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衣服的少年。他被雾气笼罩着,或许本来就只是一团雾。 “小墨,我一直在等你……” 朱染墨并不看他,语气凌洌:“不需要,下辈子不要认识我了。” 那个少年似乎笑了一下:“也好,我其实早该走了。那么,再见……”他说完就要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背后一阵扑腾的声音,少年转过头,看着踩进海水里向他艰难靠近的朱染墨,点点月光闪烁在他的脸上与眼睛里。 “我的一生虽然找不到你了,可我的一生就是来找你的。”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完了 分卷阅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