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嫁》 正文 第001章初露端倪

建平十年的九月。

盛京城里,秋高气爽。

是夜,秋月如媚,清澈的月华转过了雕栏,在窗外洒下清辉。

琼华凝聚在屋檐下那盆丹桂树上,花瓣被溶溶的月色沐浴,宛如一段纯净又远久的记忆,不语婷婷。

墙角蛩吟切切。

窗内烛火摇曳,斑斑灯影。

“娘,妹妹呢?”屋内静谧无声,躺在床上的少女,单薄消瘦,迟疑着问了这么一句。

坐在少女身边的妇人,正在给少女喂药。

闻及此语,妇人脸色骤变,手里的药碗不觉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摔得碎瓷满地。

少女的意识,伴随着那声脆响,又缓缓消散,陷入深深的睡梦中。

***

凌青菀缠绵病榻,已有浃旬。

她昏昏沉沉的。

这段日子,竟总是在梦里。

梦里的一切,仿佛蒙了一层黑纱,幽黯、冷寂、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昏睡入梦,醒来梦散。

梦里的事,醒来就记不清了,只剩下一个潮湿、心酸的梦境。

唯一记得的,是梦里有个柔嫩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她:“姐姐,姐姐!”

除了“姐姐”,那个声音没有说过第二句话。

可是,那个女孩子的无助、惊惶、伤心,甚至绝望,凌青菀能感受到。她听到“姐姐”二字,眼睛不由湿润了。

每次醒来,她枕巾都是湿漉漉的。

“菀儿,你醒了?”凌青菀的床前,坐了位男子。看到她睁开眼睛,男子就惊喜出声道。

男子声音低沉温柔。他端坐在锦杌上,穿了青灰色的绸布直裰,身姿优雅,气度雍容。

他有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深邃、明亮,似墨色宝石,褶褶生辉。他看着凌青菀,满眸柔情。

“大哥?”凌青菀对他,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犹豫了下,才试探着回应。

男子立马展颜微笑,并且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已经退烧了。好点了么,头还疼吗?”

男子,是凌青菀的胞兄,晋国公府的长孙——凌青城。

“......不疼了。”凌青菀道。

她头是不疼了,可仍在发懵,有种踩在云端的眩晕,男子的脸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对于胞兄,她也有种记不起来的错觉。

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便好。”凌青城欣慰道。

而后,他起身,喊了凌青菀的丫鬟,“踏枝,把姑娘的药端进来。”

帘栊后面,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清脆应了声是,就脚步橐驼,去把凌青菀的药端了过来。

须臾,帘栊被撩起,丫鬟端了药碗进来,凌青菀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附子、干姜是主药。”闻到了药香,凌青菀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些,“还有人参......”

她眉头轻蹙,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没事。”大哥瞧见了她蹙眉,笑着劝慰她,“药并不难喝。大哥给你买了蜜饯,喝完了就吃,可好?”

凌青菀被丫鬟搀扶着半坐起来,懵懵懂懂点头。

大哥手指修长纤瘦,拿着牡丹花纹的汤勺,将热的药汤送到了凌青菀的唇边。

“我......我自己喝。”凌青菀道。

“大哥喂你喝,这是娘交代的。”大哥只是微笑,依旧举着汤勺,喂她喝药。

很是宠溺。

凌青菀又怔怔望着他。他的神态,熟悉又亲昵;可是他的脸,好似不对。

她有个哥哥,她哥哥很疼她,这点凌青菀记得非常清楚。

但是,她哥哥仿佛不长这样......

她迷迷糊糊想着,喝下了送到唇边的药。

“人参、附子、干姜,还有桂枝......嗯,祛风寒的。原来,我是染了风寒。”凌青菀一边喝药,一边想着。

到嘴里的药,她可以凭借味道分出分成来。

“我什么时候学医的?”

她不记得了。

一场风寒,她竟像是从鬼门关走了遭。

醒来之后,身边的人和物,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喝完药,丫鬟踏枝端了水,给凌青菀漱口。

又进来一个丫鬟,和踏枝差不多的年纪,拿了一碟子蜜饯给凌青菀。

凌青菀不觉得方才那些药难喝,不想吃蜜饯。况且这些蜜饯,裹了一层霜糖,腻得厉害,反而让凌青菀胃里不适。

她轻轻摇头,道:“我不爱吃甜的。”

两个丫鬟陡然抬头,见鬼似的看着她。

满眼都是惊讶。

凌青菀眼眸沉了沉,不明所以。

“那就别吃了。”大哥不见惊色,微笑道。他挥手,让两个丫鬟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俩,一瞬间沉静如水。

已经是午后,细碎金光从窗棂洒进来,点点碎芒,温暖艳潋。秋风徐徐,窗帘、床幔轻轻摇曳,似撩起了一阵涟漪。

天气很好。

凌青菀开口,打破了沉默,问大哥:“娘呢?”

她生病这些日子,半梦半醒间,总有个温婉妇人,坐在她床边,时而轻抚她的额头,时而喃喃低语。

那是她母亲,她记得。

昨晚,她醒了过来,可光景比今天还要差。她的脑袋里,好似被乱麻缠绕着,沉重、模糊。

她好似说了什么,母亲吓得把药碗摔了。

今天,就不见了母亲。

“九月二十,是二姑母家老夫人六十大寿。二姑母陪着老夫人去庙里祈福,祖母也要去。娘带着人,去服侍祖母了。”大哥解释道。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柔。

大哥,是个温柔安静的男孩子。

可凌青菀总觉得,他应该是个粗人。她的哥哥,是个声音洪亮又醇厚的男子,不是这般温柔......

这些古怪的念头,让她的眼神有点呆滞。

她轻覆羽睫,把情绪掩藏住。

“......想娘了?”大哥又问。

“嗯。”凌青菀支吾着。

大哥就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梢飞扬,神采灿烂。凌青菀仔细看他,但见他宽额高鼻,星目薄唇,是个俊美风|流的少年,莫名觉得心安踏实。

她的哥哥,是个很好看的男子,这点她也记得。

这是她哥哥。

小小的恍惚从她心头一闪而过,她听到了哥哥笑着道:“多大人了,还要撒娇......”

然后,大哥的笑声微微停顿了下。

沉吟一瞬,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凌青菀:“菀儿,娘说你昨夜闹着要找妹妹。是哪个妹妹?”

凌青菀一时间哑然。

哪个妹妹?

这个问题,把她也难住了。

“......咱们这房,是没有亲妹妹,可咱们有四个堂妹啊,你是要找哪位?亦或是,表妹?”大哥继续道。

他声音温软,眼睛却精亮,盯着凌青菀看,想从她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他看到的,是凌青菀痛苦蹙眉,陷入深深的追忆中。

她似乎在记忆里挖掘答案,到底要找哪个妹妹。

好半晌,她的眉头越蹙越紧,额上有虚汗沁出来。

“好了,好了。”大哥连忙拉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沉思,柔声安慰她,“你病尚未痊愈,不要太费脑子。改日再想不迟......”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凌青菀开始犯困。

药劲上来了。

她睡着了,又进入梦乡。

梦里是非常压抑,而且痛苦。

她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有人用被子蒙着头,在小声啜泣,悲伤至极。

而后,从帐子外传来女孩子凄凉的喊声:“姐姐,姐姐......”

凌青菀想要坐起来,去追那个声音,问问她到底是谁。

可惜,她被梦魇镇住了,动不了。

她任由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从凄凉转为绝望,甚至歇斯底里,喊着她姐姐,只求她能回应一句。

她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再次醒来,满身是汗,心身疲惫。

脑子里却清明了不少,绕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了大半。

意外的,她精神不错。

这么多天,第一次感觉彻底从那个梦境里摆脱了,回到了真实的生活里。

“踏枝?”凌青菀坐起来,喊了丫鬟。

踏枝应声,帮她撩起了床幔。

“姑娘醒了?大奶奶已经回来了,说若是姑娘醒了,去告诉一声。婢子这便派人去说?”踏枝把凌青菀搀扶着半坐起来,问她。

凌青菀点点头。

踏枝让个小丫鬟去说一声。

片刻,母亲和大哥联袂而至。

母亲四十年华,白净面颊添了岁月的纹路,温婉贞静。可是,她双瞳如墨,清澈宛如少女,满是智慧。

她穿着宝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肩头削瘦单薄。

“菀儿,瞧着脸色好了些。”母亲喃喃,似自语走到凌青菀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舒了口气。

大哥立在身后。

“吃药了?”母亲又问凌青菀。

凌青菀只是点头。

“头还疼吗?”母亲问。

凌青菀生病这些日子,总是头疼欲裂。

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梦。

大夫也说要慢慢调理,头不疼了,病就差不多痊愈了。

故而,母亲和大哥都很关心她的头是否还疼。

凌青菀摇头,道:“不疼......”

她的声音,嘶哑中带了几分清朗,比往日好多了。母亲很欣慰,又摸了摸她的胳膊,念了句阿弥陀佛。

而后,母亲和大哥坐在她床前,和她说了好些话。

凌青菀难得神清气爽,看着他们。

“......也是不巧。亲家夫人那个丫鬟,真是个孩子。”母亲说到了今天拜佛,就提到了今天遇到的一件惊心动魄之事。

亲家夫人,是指二姑母的婆婆。

母亲今天就是陪着二姑母和她婆婆去拜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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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2章冲撞神明

桦烛影微,锦帘半卷。柔软恬静的夜风,暗暗潜入室内,撩拨得灯火阑珊。

母亲坐在凌青菀的床前,曼声絮语,和凌青菀说着她今日去拜佛的事。

“......亲家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左不过十五六岁,平素最会讨老夫人开心,故而很得宠。

这次去拜佛,老夫人带着她,只让她扶着。你二姑母和表姊妹们,也被挤到了一旁。

那丫鬟不知怎的,搀老夫人起身时,脚下滑了,害得老夫人也跌倒。”母亲声音温软,徐徐说道。

母亲口中的亲家老夫人,是二姑母的婆婆程太夫人。程太夫人去拜佛,邀请了凌青菀的祖母和母亲。

她们婆媳也跟着去了。

凌青菀的母亲正巧想替凌青菀点盏长明灯。

不成想,好好的拜佛居然也能出事。

大哥接口:“老夫人无碍吧,摔伤了吗?”

“腰撞到了佛龛前的案几上,把案几上摆放的果子都给撞落了,碟子摔得粉碎。有事没事难说,不吉利倒是真的。”母亲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完,母亲还轻轻拍了拍胸口。

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之前在庙里的时候,母亲也吓住了,从未见过出这么大的错。

凌青菀明白,信佛的人格外虔诚。

佛前失态,是对佛不敬,只怕要惹灾祸。

亲家夫人即将六十大寿,也算是花甲老者。这么大年纪,再在佛前失态,恐怕阳寿有损。

凌青菀没有插话,默默听大哥和母亲说。

“娘,又不是您撞了佛龛。”大哥笑着,安慰母亲。他看得出,母亲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是啊,娘。”凌青菀也开口。

她的声音暗哑,嗓子有点干。

母亲就露出了微笑,道:“菀儿比昨天好多了......”

她伸手,摸了摸凌青菀的头,非常宠溺。她的掌心有温热,从头上沁入凌青菀的心里,格外的踏实。

他们说了片刻的话,陪着凌青菀坐,又叫人端了米粥给凌青菀吃,这才散去。

凌青城陪同母亲,出了妹妹的院子。

初十的月色清澈明亮,似薄纱轻覆。

母子俩缓缓往回走。

凌青城把母亲送回了正院,正要离开,母亲却喊住了他。

她把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发出去,只留长子在跟前说话。

“......让你问菀儿的话,你问了不曾?”母亲用种情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问凌青城。

她提了口气,呼吸微凝,似有几分紧张。

凌青城温柔俊美的脸,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问了。”他回答母亲。他的声音同样很轻,比夜风还要轻。

“她怎么说?”

“只怕是病中胡话。”凌青城道,“我问她要找什么妹妹,她不记得了,没有半点遮掩,费劲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母亲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慢慢透出来。

她沉默一瞬。

“你们兄妹几个,你最是机敏。依你看,你妹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肯说?”母亲犹自不放心,又追问道。

凌青城这才露出一个浅浅笑容,道:“菀儿心思纯善,藏不住事。假如她隐瞒了什么,我一定瞧得出来。娘,您多心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就舒了口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然后,她对儿子道,“她病了那么几天,突然问妹妹,真是把我吓死了!这些年,我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娘!”凌青城立马打断母亲,“咱们家的墙,不透风!”

母亲叹了口气。

这些话,不足以安慰母亲。

***

母亲和大哥走后,凌青菀睡着了。

这次,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梦。

一晚酣睡,平稳到了次日的辰正。

醒来之后,头脑清晰,整个人似褪去了沉重的枷锁,身心轻盈。仲秋清晨的空气微寒,冷冽又潋滟。

凌青菀扬唇轻笑。

身上舒服了,心情就格外好。

她没有惊动丫鬟们,自己坐起来。身子仍是有点虚软,却不妨碍她下床。

她刚刚撩起锦幔,走下了床榻,就听到了窗台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了。

一阵凉风灌进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天蓝色茧绸直裰的小男孩子,正爬上了她的窗台。

看清了是谁,凌青菀啼笑皆非。

“桐儿,你作甚?”凌青菀问。

正在努力翻过窗台的小身影,不防备屋子里有人,被吓了一跳,差点跌下去。

他抬头,冲凌青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额头和脸颊,不知在哪里沾了灰,像只小花猫。

“二姐,你好啦?”小家伙终于跳了进来,开口就问凌青菀。

他叫凌青桐,是凌青菀的胞弟,今年十二岁,比凌青菀小三岁,在家族里排行第四,平素最是顽皮捣蛋,怎么也管不好。

母亲是温软性子,镇不住这孩子,时常为了他置气。

凌青菀这房,只有三个孩子,凌青城是长兄,凌青菀是次女,凌青桐是幼子,也是父亲的遗腹子。

“嗯,我已经好了。”凌青菀笑道,“你不走正门,从窗口爬进来,是做什么?”

凌青桐咧开嘴,嘿嘿笑了。

他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放在凌青菀的掌心。

有油从纸里头沁出来,纸包温热,散发出很熟悉的气息。

“鹅油葱花饼?”凌青菀没有打开纸包,就能知道里头是什么。她惊讶看着弟弟。

这是她最爱的食物之一。

“嗯。”凌青桐点头,偷偷摸摸告诉凌青菀,“娘不让你吃,我以后天天给你送,不叫踏枝和挽纱知晓,二姐你放心!”

踏枝和挽纱是凌青菀的大丫鬟。

温热从掌心,一路流到了凌青菀的心头。

原来桐儿翻窗进来,是给她送吃的。

她依稀记得,前几天踏枝和挽纱嘀咕,说姑娘枕边不知是谁放了鹅油饼,怪脏的。

那时候,凌青菀病得人事不知,自己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

“桐儿,你待二姐真好。”凌青菀道。

这话,让凌青桐有点狐惑。他抬头,不解看了眼凌青菀,道:“二姐,你病了,说话也怪。你还没好吗?”

凌青菀微愣。

她从前不是这样说话?

那她怎么说话?

“......二姐,你快点好,我什么都给你吃。”凌青桐拍着胸口保证,“等再吃螃蟹的时候,我都留给你。”

说到螃蟹,他自己不经意咽了下口水。

对于馋嘴的小孩儿而言,把好吃的都让给姐姐,是最大的善意。

凌青菀摸了摸他的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

外头传来丫鬟的脚步声,凌青桐吓得又有翻窗出去。

凌青菀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从正门走,别爬窗。不妨事的,她们不敢告诉娘......”

但是她没什么力气,没拉住。

凌青桐火急火燎的,从窗户里翻走,也没顾上再和凌青菀说什么。

他尚未跳下去,凌青菀的丫鬟就进来了。

“四少爷!”丫鬟踏枝惊呼。

噗通一声,凌青桐跳下了地,一溜烟跑了。

踏枝连忙去追,看看他摔坏了没有。

凌青菀捧着那个鹅油饼,不觉微笑。

她还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就轻轻搁在梳妆台上。

已经到了辰正三刻,一缕朝阳挂在碧树梢头,光芒万丈。温暖的日光落在梳妆台上,照在凌青菀的手背,似只乖巧的猫。

又过了两日,她的病好了八成。

母亲每日陪着她。

大哥嘘寒问暖,关切疼爱。

四弟在族学里念书,下学了就到处跑,他的乳娘和丫鬟们每天都要满世界找他。

他依旧会每天早晨去学堂之前,翻到凌青菀的里卧,给她送吃的。

凌青菀也好几天没有再做梦。

她觉得生活逐渐正常起来,远离了她生病那段时间的混乱时,却又发生了一件事。

凌青菀的祖母病倒了。

这不是最关键的。

可怕的是,不仅仅祖母病倒了,二姑母也病了,二姑母的婆婆更是病重。

上次跟母亲一起去拜佛的几个人,除了凌青菀的母亲,全病了。

“这可如何是好?”母亲忧心忡忡。

大哥极力劝慰她,也无济于事。

到了九月十五,突然听说,二姑母的婆婆,昏迷不醒,跟死了一样,百药无效。

当初,就是二姑母的婆婆,撞了佛龛前的案几,摔碎了案几摆放果子的碗碟。

菩萨要怪罪的。

“我去趟程家。”母亲道。母亲心头惴惴,总害怕菩萨迁怒,也要连累她和她的孩子们。

程家,就是二姑母的婆家。

母亲想去看看亲家老夫人,她到底病得什么光景。

“已经快申末了,娘。”凌青菀道。

还有一个时辰,就是戌时,要起更了。且不说这么晚去探病,礼貌与否,只是起更了,城里宵禁,母亲就没法子回来。

“我陪着您去。”大哥在一旁开口。

他知道,母亲不去的话,今夜也是难安。还有一个时辰,快点的话,还是来得及。

母亲点点头。

大哥亲自驾车,飞奔去了程家。

凌青菀在家里算着时辰,等他们回来。

终于,快到了酉正三刻,大哥和母亲赶了回来。

“没死,没死。”母亲回来之后,舒了口气,对凌青菀道,“就是昏迷不醒。”

“大夫怎么说?”凌青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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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3章变化无常

第003章变化无常

“大夫怎么说?”凌青菀道。

母亲好似没防备凌青菀会这么问,怔愣了下。

她回神,对凌青菀道:“昏聩不醒,状似危殆,大夫说,兴许是厥症。”

“是什么厥症?气厥、痰厥,还是血厥?”凌青菀又道。

这下,彻底把母亲问住了。她根本不清楚厥症的分类,在程家的时候没有多问,所以现在答不上来。

可转念一想,凌青菀居然知道这些,母亲又惊又喜,道:“菀儿自己读了些医书,竟学得了几分本事......”

前几年,宗学里增开了医学科,不少贵胄子弟学了医术。

原是男孩子的事,不与闺阁姑娘相关。

可是,先皇后的胞妹,在京里贵胄千金中,是个出类拔萃的。她痴迷学医,又天赋异禀,先皇后就为她网罗天下名医,教她医术。

先皇后自己也慢慢爱上了。

因为先皇后姊妹俩,学医就成了盛京城里的一件雅事。不学医,在先皇后跟前都说不上话,内外命妇们趋之若鹜,这跟“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典故如出一辙。

盛京城里一时间流行香阁学医,贵族姑娘们,再笨的要背几个医学上的词,应付糊弄。

力争上游的夫人们,都咬牙读起了医书。

凌青菀温顺有余,机敏不足。她也学了,可惜医书晦涩难懂,她装模作样看了几天,书就丢了。

这些年,也从未听她提过医学。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张口就来,还像那么回事,让母亲惊喜交加,以为女儿从此开了窍。

每个母亲都盼着孩子更加出众些。

“我以前,看过很多医书吗?”凌青菀却有点迷惘。

母亲说她自己读了医书,她不记得了。

大哥适时出来打岔,对母亲道:“娘,我还没有用晚膳,都饿了......”

母亲道:“晚膳都备好了,娘也有些饿。”

母子俩就去吃饭了。

凌青菀送走了母亲和大哥,见时辰尚早,刚刚戌初二刻,就想练练字。她在生病之前,一直在临摹卫夫人的字帖。

卫夫人是前朝的书法名家,她的字斜长婀娜,秀丽中带着几分凛冽,不少人批判她不安分。

凌青菀却很喜欢。

从前不敢练,怕母亲说坏了心气。前几个月鬼使神差的,拿出来看了看,再也放不了。母亲也知道这件事,因凌青菀年纪大了,知道轻重,母亲就没有劝阻。

“把我的字帖拿出来。”凌青菀对大丫鬟踏枝道。

踏枝却和挽纱一起,劝凌青菀:“姑娘,您这几日才好些,不如早点歇了......”

“我心里有数。”凌青菀道。

她说罢,自己就坐到了临窗的书案前,等着丫鬟们过来磨墨、裁纸。

轩窗半推,抬眼就能瞧见圆月,悬挂在碧穹,宛如黑色绒布上托着的宝珠,清湛琼华倾了满地。

人散露深庭院静,半墙明月摇花影。

“姑娘,还是早点歇了吧。”踏枝上前,柔声对凌青菀道,“您身子骨不好......”

凌青菀蓦然回眸,瞥了眼踏枝。

踏枝倏然觉得,她从小服侍着长大的姑娘,眼神锋利如刃,有种高高在上的冷酷凛冽,不容他人置喙。

踏枝吓一跳,不由自主往后小挪了半步。

“磨墨吧。”凌青菀语气幽静,比月华还要清冷,对踏枝道。

踏枝仍对她方才那眼心有余悸,不敢再质疑,轻声道是,默默帮她将墨汁磨好,才缓缓退下去。

凌青菀伏案,照着字帖临摹。

她的字,娟秀圆润,有点矮,怎么也写不长,令她苦恼。故而,她越发仔细,不知不觉就写了一个时辰。

两个大丫鬟,不敢打搅。

一直到了亥初,凌青菀才睡下。

服侍她睡下之后,踏枝和挽纱抽空去梳洗。

两人就偷偷说悄悄话。

“姑娘这一病,怪得很。”踏枝说。

挽纱同意:“之前还说不爱吃糖。”

凌青菀嗜糖如命,什么甜的都爱吃。

今年五月,她满了十五岁,没过两天就月汛初|潮了。她的母亲——凌大奶奶景氏说,女孩子来了月汛,就不再长个子,不能多吃糖,否则腰身要圆了。

从前肥白些,也是讨喜。

可是这几年,又不时新肥白了。

贵胄千金多窈窕。

因此,大奶奶景氏断了凌青菀的糖,什么肥腻的吃食都不给她,她为此委屈、哭泣也不止一回。

大少爷偷偷给她买糖吃,踏枝和挽纱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情。

谁也没想到,那么爱吃糖的小姑娘,突然说不要糖了......

“不止不吃糖,还会背医书。”踏枝道。

她们俩说完,彼此都沉默了一瞬。

这两丫鬟,是凌青菀母亲景氏的陪房,从小服侍凌青菀。她们最了解凌青菀的,连一个神态都清楚。

凌青菀病好之后,很不一样了。

可是具体说哪里不一样,她们又只能说得出这两件事:不爱吃糖了,会背医书了。其他的,说不明白。

越是说不明白,越发诡异。

从前的凌二姑娘,憨厚寡言,素净温软。

她很小就没有了父亲。母亲守寡,可能影响了她,所以她偏好淡色的衣裳,不爱出门交际,不爱脂粉钗环。

“眼睛!”屋子里沉默了片刻,踏枝突然道,“姑娘眼睛不一样了。”

挽纱笑道:“这个没变。”

“变了。”踏枝笃定,“眼睛很厉害,像......像......”

她半晌形容不出像什么,或者像谁。

两个丫鬟嘀咕了半天,这才收拾妥善,各自去歇了。

今晚是踏枝值夜,她仍睡在凌青菀里屋的炕上。

她轻手轻脚进了屋子,没有吵到凌青菀。

半夜的时候,踏枝突然听到凌青菀说梦话。

第二天,刚到了卯正,凌青菀就醒来。没有噩梦,做了个温馨甜蜜的梦,所以精神很好。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清晨。她伸了伸懒腰,亲自推开了窗棂。

她批了件湖色褙子,立在窗边深吸一口气。

踏枝比凌青菀后醒来。她抬眸,瞧见窗边的佳人,身姿婷嫋,云鬟蓬松,肌肤莹润,似娇花照水。

“姑娘真的长大了,比从前好看。”踏枝心想。

踏枝替凌青菀梳头的时候,想到昨夜凌青菀说梦话,忍不住告诉凌青菀:“姑娘,您昨夜做梦,说了很多话。”

“什么话?”凌青菀问。

“说要回家.......呃,还说不怕祖母和婶娘,要跟嫂子过......”踏枝道。

凌青菀笑了。

她大哥尚未成亲呢,哪里来的嫂子?

“你听岔了。”凌青菀笑道。

“是真的,姑娘!”踏枝道,“姑娘不仅仅说梦话,还有口音!是太原话,姑娘竟然会说太原话!”

凌青菀的母亲,出身太原府望族。

踏枝是陪房的女儿,也是太原府的人。她虽然在京里长大,学会了官话,可是仍保留一口纯正的太原口音。

她说姑娘“竟然”会说太原话,足见凌青菀平时不会说的。

凌青菀心里,多了几分凛冽。

太原府......

她长这么大,才去过太原府三次。

凌青菀的亲舅舅,乃是太原刺史,正四品的封疆大吏,统辖整个河东路的军队。

她记忆里,母亲的官话说得很好,很少在凌青菀他们兄妹跟前说太原府的话。若是凌青菀会太原府的口音,着实奇怪。

她沉默不语。

踏枝见她不说话,不知自己哪里错了,也不敢再开口了。

“姑娘有点喜怒无常,这个和从前也不一样。”踏枝委屈的想。

怎么病了一回,变得这样难伺候了?

她还是喜欢从前那个姑娘,憨厚懦软,天真纯善。

“我去母亲那边用早膳,你派人先去说一声。”头发还没有盘好,凌青菀就对身边的大丫鬟挽纱道。

挽纱道是。

凌青菀平日里每天早上都要去给母亲请安,然后跟着母亲,去给祖母请安。她生病这段日子,这些礼数就免了。

如今病好了,也该把规矩捡起来。

梳头好,洗漱一番,她出了自己的院子,去了母亲那边。

大哥去了宗学,四弟出了族学,都出门了。

凌青菀发现母亲脸色不太好。

“娘,您昨夜没怎么睡?”凌青菀从她的面色上看,母亲满脸都是一夜未眠的疲惫。

母亲遮掩,道:“睡了。菀儿昨夜睡得可好?”

凌青菀说睡得很好,然后追问母亲:“娘,您是不是还担心亲家老夫人的病?”

上次去拜佛,亲家老夫人撞了佛龛,在母亲看来是触犯了神明。

如今,亲家老夫人病得这么重。同去的三个人中,凌青菀的祖母和二姑母也病了,只有母亲没病,反而叫母亲更加忧心。

母亲知道,若是降天灾,定然人人有份。

她很怕自己错过了,会降到她孩子身上。因为,在母亲心里,儿女比她自己更加重要,若是惩罚,让她的儿女受罪,比让她自己受罪更折磨她。

她思前想后,错过了睡意,再也没睡着。

“娘,咱们今天去程家探病吧?”凌青菀对母亲道,“我也想瞧瞧老夫人。”

她想去看看那位老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好来安慰母亲。

凌青菀生病那半个月,母亲衣不解带照顾她,已经瘦了一大圈。若是再因为拜佛这件事折腾,母亲身体要垮了。

凌青菀不忍心。

“也好,你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也该出去走走。”母亲沉吟一下。

凌青菀在母亲这里用过了早膳,然后回自己院子里,准备更衣出门。

***

正文 第004章姊妹龃龉

第004章姊妹龃龉

凌青菀回屋更衣,跟母亲去二姑母府上。

踏枝和挽纱帮她寻了两套衣裳,问她要换哪套。

凌青菀眉头轻蹙。

一套藕荷色梅瓣褙子、月白色福裙;一套杏白色妆点褙子,淡紫色挑线裙子。都是非常素净,素净得像守寡似的。

凌青菀后背寒了下。

她非常厌恶。

素色的东西,触目柔和,哪怕不喜欢,也很难讨厌。凌青菀不知为何,心底的反感不受控制似的,油然而生。

她瞧见素色的衣裙,心头像被什么扎了下,闷闷的疼。

她很讨厌这两套衣裳。在家里穿得素净,她原以为是节俭,不成想出门也让她这样穿。

是家里穷吗?

不像啊,怎么说也是堂堂晋国公府。

丫鬟都比她穿得艳丽。

“我不穿这个。”凌青菀道,“换旁的衣裳。”

挽纱道:“姑娘,这个是前几日新做的秋裳,还有套天水碧和湖色的,您要哪套?”

藕荷色、杏白色、天水碧、湖色,都是素净的。

她个年轻的姑娘,又不是守寡。

“打开箱笼,我自己瞧瞧。”凌青菀道。

挽纱有点不解,但没有质疑凌青菀,立马去把箱笼打开,让凌青菀自己挑。

她的箱笼里,触目皆是浅淡色的衣裙。

凌青菀脸色微敛。

“姑、姑娘,您怎么了?”踏枝瞧见凌青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错愕不已。凌青菀从前是不讲究穿戴吃喝的。

“我没有其他颜色的衣裳吗?”凌青菀道,声音还是轻轻的,没有任何情绪,“我喜欢绿色的。”

两个丫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绿色的衣裳,很扎眼。

凌青菀很讨厌显眼的任何东西。她在人群里,总是希望大家不要留意到她。

“我喜欢绿色。”凌青菀重复一遍道,“可有豆绿色的褙子?”

“没......没有......”挽纱震惊得有点结巴了。

凌青菀就不说话,轻轻抿着唇。

她抿唇的时候,下颌曲线紧绷,下巴微扬,倨傲肃然,威严从神态里透出来。

挽纱想起踏枝昨晚说:“姑娘眼睛变了。”

是变了。

凌青菀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声说话。她和平常的语调一样,只是不那么柔软,就有点不怒而威。

完全是换了个人。

两个丫鬟连忙翻箱倒柜,帮她找衣裳。

这些年,凌青菀一直在长个子,从前的衣裳不能穿。最后,只得找了件绯色折枝海棠褙子,还是件春装。

春秋的衣裳差不多。

凌青菀更衣之后,对挽纱道:“你跟着我出门吧,”

挽纱道是。

到了母亲那边,母亲瞧见凌青菀,不由道:“这绯色的料子,还是你大哥替你买的,你从来不穿。今天怎么翻出来?”

凌青菀小女儿状羞赧笑笑,没说话。

母亲也不深究。她先带着凌青菀,去见了祖母。

凌青菀的祖母,其实是继室,并非亲的。凌青菀的亲祖母生了凌青菀的先父和大姑姑,就去世了。

而后,继室祖母进门。

这个继室祖母,只比凌青菀的母亲大八岁,性格强势,平日里总和长房有点磕磕绊绊。

凌青菀生病那么久,从来不见祖母派人来瞧她,更不会亲自来探望。

如今她病好了,过来给祖母请安。

祖母却遣了大丫鬟出来说:“老夫人身子抱恙,大奶奶和二姑娘的孝顺,老夫人记下了。你们只管去忙,不用服侍。”

就这样把母亲和凌青菀打发出来。

“走吧。”母亲见怪不怪,丝毫不动声色。

凌青菀嗯了声。

她母亲性格看上去温软,实则坚韧得可怕。不管老太太怎么挑剔,母亲总是装作瞧不见,完全不理会。

母亲不回应那老太太,让老太太找不到着力点,就越发对这个大媳妇很头疼,更加不喜欢他们大房。

凌青菀跟着母亲,去了大门口乘车。

黑漆平顶马车,毫不起眼,却很宽敞舒服。

路上,母亲有点犯困。

哪怕是在家里,母亲白天也绝不睡觉,她对自己很严格。所以,她和凌青菀说话,来驱散睡意。

“......无为真人给程老夫人算命,说她命中缺土,到了六十必然有个大坎。需得从南方取石,填在老夫人院子的西北角,做个小假山,才能镇住灾厄。

你二姑父月前就启程,亲自去苏州运石头,还没有回来。你二姑母的性格,最是不管事的,老夫人这一病,家里乱得很。”母亲告诉凌青菀。

程家,比较奇怪。

他们家夫人,既相信菩萨,也相信道士,佛、道都不落下。

程老夫人夭折了三个儿子。现在的二姑父,乃是次子。当时二姑夫也病重,是无为真人做法事续命的。

所以,无为真人的话,他们奉若圣旨。

“干嘛不派个家丁去弄,非要二姑父去?”凌青菀问。

“旁人去运,就不灵验了,需孝子亲自去。”母亲笑道,“你二姑父算好了日子,二十之前肯定赶回来。哪里防备,老夫人还没有做寿,就出了这么大事?”

凌青菀哦了声。

她知道二姑母,是继室祖母的亲生女儿,是凌青菀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是二姑母长什么样子,他们一家人如何,凌青菀已经想不起来了。

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马车慢悠悠,往程家而去。

很快,就到了程府。

程家没有爵位,乃是官宦世家。他们家是从五品的官,也算是通贵门第。

凌青菀母女在正门下了车。

门上的小厮进去通禀。

片刻,一个穿着杏黄色上衫的管事婆子,出来迎接了凌青菀和她母亲。

“大舅母和表姑娘来了。”那婆子姓孟,从前是凌氏家奴,二姑母的陪嫁,笑着对凌青菀母女道。

“孟妈妈,老夫人今天如何?”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连忙问那婆子。

“......唉,太医让置板了。”孟妈妈声音里带着几分泣音,“咱们夫人没了主见,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置板,就是得准备棺材板,这病没得救了。

凌青菀看了眼母亲。

她母亲果然脸色雪白。

母亲跟程老夫人关系也不好,她之所以如此,还是担心报应。

程老夫人冲撞了佛祖,在场的人都免不了,母亲景氏也是在场的人之一。

看程老夫人,平素精神矍铄,无灾无病的,却突然要置板了。这么突然、如此严重,不是报应是什么?

景氏心里凉了一大截。

“昨天不是说,只是昏迷,乃厥症吗?”景氏声音飘渺,有点虚虚的。

“什么药都试了,还是醒不过,已经越发差了。”孟妈妈叹气。

她们说着话儿,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门口,种了两株木樨树。仲秋时节,丹桂争艳,碧树枝头批了件嫩黄的薄纱,浓郁纯香四溢。

树梢斜斜依偎着院墙,墙角满地的软香碎蕊,似铺了层锦被。

她们进了院子,却见雅雀无声。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垫着脚尖走路。

凌青菀和母亲景氏,跟着孟妈妈进了里卧旁边的梢间。二姑母和她的两个女儿、两个儿子皆在。

二姑母还在发烧。她从庙里回来,就开始发烧。她用块杏黄色的巾帕裹着脑袋,奄奄一息斜倚在临窗炕上,好似只剩下半口气,脸色泛青。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又被刺激了下。

家里的祖母病重,二姑母也是,里卧的老夫人甚至不行了。

凌青菀就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

母亲这样疑神疑鬼,迟早也要病倒的。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找不到病因,就推给鬼神,弄得人心惶惶,着实可怕。

“大嫂,你来了......”二姑母发烧,嘴唇都起了泡,越发憔悴。她的声音,亦是无半点力气。

“你......你比昨日好了些?”景氏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了。

“大舅母,您瞧不见吗?”一个穿着白底粉绿绣竹叶梅花褙子的女孩子,语气不悦对景氏道,“我娘比昨日差多了。您昨日来了,今天又来,是瞧热闹么?”

这女孩子大约十三岁,个子不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景氏一连跑了两趟,太热心了,的确给人看热闹的印象。若是平日关系好,倒也没什么。往常就不怎么来往,如今这样热心,岂能不叫人起疑?

小孩子懂什么?肯定是丫鬟婆子们在背后议论来着。

景氏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

她的心思,被看破了,让景氏有点难看。

“二妹,不许无礼。”另一个女孩子,和凌青菀差不多的年纪,呵斥她妹妹。

这女孩子是二姑母的长女,叫程子莹,今年十六岁,比陈璟大几个月。她穿了件家常的绯色褙子,脸色白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这个梢间里的人,包括丫鬟妈妈们,多少有点狼狈,或者疲惫。她们都要彻夜照顾老夫人。

只有程子莹,看上去精神焕发。

“大舅母,表妹,我二妹不懂事,你们别跟她计较。”程子莹笑着对景氏和凌青菀道。

她语气很友善,帮景氏解围。

可是目光触及凌青菀,多了份狡黠,有些精光从眼底一闪而过,冷意顿生。

她的目光,从凌青菀身上掠过。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这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表姐,不喜欢她。

愁的是,凌青菀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和表姐有了龃龉。

***

正文 第005章踩了一脚

第005章踩了一脚

表姐程子莹不喜欢凌青菀,她是既想掩饰,装作姊妹和睦;却又不时露出几分厌恶,让凌青菀察觉到。

她的心思,凌青菀猜不透。

凌青菀低垂了眼帘,安静坐在一旁。

母亲景氏和二姑母又说了几句话,二姑母仍是没请景氏进去看太夫人。

凌青菀也只能耐心等着。

这时,一个穿着葱绿色上衫的小丫鬟,脚步匆匆跑进来,对二姑母说道:“夫人,五姑奶奶、五姑爷、六姑奶奶和六姑爷都来了,还带了大夫......”

程太夫人有一个儿子、有三个女儿。当年,她儿子接连夭折,女儿却没事。如今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还嫁得不错。

这几天,她们全部守在母亲身边。她们白天过来,晚上回府。

直到昨晚,大夫说太夫人要置板了,三个女儿既悲痛万分,又不甘心,纷纷出去找大夫。

现在,两个女儿和她们的丈夫已经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橐驼的脚步声,朝正院而来。脚步声多而且繁杂,起码有十来人。

大表姐程子莹连忙迎了出去。

“又来了,真可恶!”二表妹程子涵抱怨道。

这小姑娘十二三岁,却总是满腹怨气,看谁都不顺眼。她方才顶撞了凌青菀的母亲,现在又对姑父、姑母的到来不满。

凌青菀坐在她身边,装作没听到,扭头向窗外望去。

片刻后,凌青菀从梢间的窗口,瞧见进来十几个人。

两对夫妻,带着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应该是大夫。他们身后,跟了几个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他们的儿女。还有好些丫鬟仆妇,个个衣着锦簇华丽。

排场不小。

凌青菀的母亲,搀扶着二姑母半坐起来。

“这几天,我这些小姑子也是闹腾。我病得这样,快只剩下一口气了......”二姑母突然眼睛有点湿,握住了景氏的手。

二姑母性格怯懦,在婆家没什么地位。

她小姑子多,个个都高嫁了,回来耀武扬威的。丈夫不在家,婆婆又是二姑母陪着去拜佛出事的,所以二姑母的小姑子都有点怪她没有照顾好婆婆,更是不把她当回事。

再加上,二姑母自己病重,奄奄一息。小姑子们见嫂子这样,想着不打搅她,很多事都绕过了她。这样,更让二姑母误会了。

总之,往日还不错的姑嫂关系,最近有点紧绷。

凌青菀的母亲性格温婉,二姑母就想起这个大嫂往日的好,又觉得她是自己娘家人,像个依靠似的,紧紧攥住了凌青菀母亲的手。

凌青菀的母亲明白,就坐在了二姑母身边,让她靠着自己。

“大嫂。”很快,程家的两个姑奶奶就进来了,和二姑母见礼。

她们的丈夫和儿女也跟着。

她们认识凌青菀和她母亲,就跟她们娘俩也打了招呼:“亲家大奶奶和表姑娘也来了?”

“是啊。”凌青菀的母亲回答,“我们家老太太说姑奶奶生病发烧,太夫人又不安,让我过来瞧瞧,可有要帮衬的。她老人家也病着,要不然就亲自过来了。”

她把自己擅自登门,说成了受命之行。

这样,给程家两个姑奶奶一个暗示:你们程家有事,我们晋国公府帮忙了。但是,若是欺负我们晋国公府的姑奶奶,我们也不依的。

她在给二姑母撑腰,又言辞得体,叫人挑不出错儿。

凌青菀看了眼母亲,觉得母亲说话行事既庄重又不失锋利,真是机敏。

“劳烦亲家老夫人挂念......”程家的姑奶奶道。

彼此客气一番,他们就带着大夫,进去给老夫人瞧病。

凌青菀也要进去。

她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母亲正和大表姐程子莹一起,搀扶着二姑母起身,进去里屋。

凌青菀连忙跟上,却被程二挡住了。

程二毫不客气对凌青菀道:“表姐,你没见屋子里挤了这么些人?哪有你落脚的地方?你还是歇了吧,明明跟你无关的,瞎凑什么!这是程家!”

“这是程家”这几个字,程二说得格外大声,里屋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仅仅是在告诉凌青菀,也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姑母姑丈们:别到程家来自作主张。这里是程府,轮不到你们。

程老爷不在家,程二母女几个才是主人,要分得清主次,别把自己不当外人。

凌青菀不由好笑。

孩子这么小,跟凌青菀的四弟差不多年纪,居然这么多鬼心思。

“胡闹什么!”程二话音刚落,屋子里静了静。而后,她姐姐程子莹就出来了,瞪了她一眼,骂道。

程子莹亲自把凌青菀请了进去。

程二骂凌青菀,不过是指桑骂槐。她骂完了,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会拦着凌青菀进门。

凌青菀进去的时候,从程二身边路过,脚下一滑,狠狠踩了程二一脚。

这脚非常重。

凌青菀若无其事,进了里卧。

“啊!”程二吃痛,腰都弯了下去。

“又怎么?”程子莹回眸,目光里不悦增了三成。她这个妹妹,年纪小直言直语,正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

有时候,很多话可以利用她说出来,保留程子莹自己的声誉。但是,妹妹咋咋呼呼的,也失了体面,让程子莹不满。

“她踩我的脚!”程二愤然道,“好痛!姐姐,她是有意的!”

那边,凌青菀已经进去了。

她脸上柔和安静,没什么情绪,正望着床上的程太夫人。听到程二的指责,她茫然回神,一脸无辜。

屋子里的众人,脸上表情各异。

凌青菀的母亲就有点不快。

程二先在门口阻拦凌青菀,说话难听,现在又冤枉凌青菀踩她,越发没有望族闺秀的涵养了。

她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说亲。

还这般顽劣,真是可恨。

程家几位姑奶奶,想法和凌青菀母亲类似。

大家脸上多了份对程二姑娘的难以容忍。

除了凌青菀和程二姑娘,没人瞧见凌青菀踩的那脚。

“好了!”程大姑娘低声呵斥妹妹,“你是要瞧祖母,还是要出去?”

“你们俩,祖母还躺着呢。”二姑母见两个女儿闹得有点过分,出声提醒。

二姑母声音虚弱无力,却让程大和程二姊妹俩缄言,默默站在后面。

程二姑娘吃了亏,那只脚被凌青菀踩着着实有点疼,现在还火烧火燎的。她盯着凌青菀的背影,愤愤然,恨不能拿鞋丢她。

她一直盯着凌青菀。

而凌青菀,正紧紧盯着诊脉的大夫。

“咦,她这样瞧着这位老大夫,莫不是她思|春了?”程二姑娘在邪恶的想。

这大夫都五十多了,头发花白了一半,孙女都要赶上了凌青菀的年纪。程二姑娘一阵恶寒,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龌龊了。

她轻轻摇摇头,继续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表情不变,恬柔贞静。

“若是娴雅聪慧,非晋国公府的二姑娘莫属了。这满京城,挑不出第二个比凌二姑娘还要贞淑贤惠的女孩子。”程二突然想到了这话。

这是她祖母时常对亲戚朋友说的。

每每家里来了客人,夸程二姊妹漂亮懂事,祖母就拿出这话来。

程二的祖母非常欣赏凌青菀。

凌青菀性格内敛,行事端庄稳妥,有点像她守寡的母亲。程太夫人也是年轻守寡,形成了她特定的看人眼光。

凌青菀那么年幼,却跟个小**似的,素净沉默,反而让程太夫人整日称赞她,着实叫人难以苟同。

每每听到程太夫人当着程二姊妹的面,夸耀凌青菀,程二和她姐姐都会不高兴。她姐姐也会跟程二抱怨,这就越发让程二不喜欢凌青菀。

程二的外祖母,就是凌青菀的继室祖母,也不喜欢凌青菀。

“哼,什么贞静惠雅?不过是木讷、笨拙罢了。”程二暗想。

她的脚,还在隐隐作痛。

凌青菀在程二心里的面目,就越发扭曲了。

“夫人,无为真人到了。”程二的思路,被进来禀告的小丫鬟打断了。

无为真人,是程府的贵客。

上次就是他说,程太夫人最近有个大灾难,需得从南方运石头来化解。

果然,程太夫人就出事了。

“快,快请无为真人进内院!”二姑母立马道,声音也难得有了几分力气。

正在诊脉的老大夫,站起了身,和众人一样,望着外头,等待无为真人进来。

凌青菀这个时候,就偷偷挨到了程太夫人身边,默默给程太夫人把脉。

程二恰好看到了。

她准备大叫出声,让大家知道凌青菀在干嘛,让凌青菀丢尽颜面,报方才被凌青菀踩了那一脚之仇。

她刚要喊出来,她姐姐突然重重捏了下她的手。

程二很听这个姐姐的话,就抬眸看了眼姐姐。

程大冲程二摇摇头,低声道:“不要嚷,看我眼色行事。”

“姐姐,你瞧见了她......”

“我瞧见了,我心里有了主张,你瞧着我的眼色行事,不可鲁莽。”程大道。

她说得很笃定。

程二心里顿时就安定下来。

她姐姐心思比她厉害多了,年纪又比较大。姐姐愿意收拾凌青菀,那时候凌青菀肯定体无完肤。

程二露出了笑容。

姐姐愿意帮她对付凌青菀,她能想象凌青菀的惨状,不由笑出声。

她的笑声不大,足以让安静的里卧每个人都听到。

大家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程二的脸上。

祖母即将要置板,她还笑得那么开心......

她两个姑姑脸色都微沉。

***

正文 第006章捧杀

第006章捧杀

仲秋的上午,原是暖和的。可起了风,就有寒意。

蔚蓝的天,不知何时悄然变脸,天际一片青黑,雨势欲来。闲庭不远处的木樨树,红稀翠密。

仲秋,景致尚未见萧索颓败,冷意却荒凉凄迷。

凌青菀和程家的众人一起,等着无为真人进来。

须臾,就有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他修长挺拔,器宇不凡。浓髯及胸,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明目炯炯有神。头发和齐胸的浓髯都是雪白。

毛发虽然雪白,却顺滑整齐,没有半点杂乱。

凌青菀心里威震。

怪不得程太夫人相信他。要是凌青菀遇到了,只怕也要信的。

这模样,活脱脱神仙下凡。

他的模样、他的精神、他的目光,都是仙气袅袅。既不食人间烟火,又矍铄强健。

“真人!”二姑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凌青菀母亲的手,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迎了出去,“您可来了!”

她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全部用来欢迎无为真人。

“夫人。”无为真人给她行礼。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似山谷空灵,也隐约透出几分仙气。

二姑母病得糊里糊涂的,站立不住,差点跌倒了。

程大和程二姊妹连忙扶住了她。

无为真人道:“夫人,咱们进去说话吧。太夫人呢?”

大家顺势,就把无为真人请进了里卧。有两个丫鬟,搀扶二姑母。

小辈被挤到了后面。

凌青菀跟着众人,重新进了里卧。

程二偷偷用胳膊肘拐了她姐姐一下,冲凌青菀努努嘴。

程大回眸,给程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大家的视线,都在无为真人和太夫人身上,没人留意这对姊妹的小动作。

凌青菀站在她们斜前方,余光一瞥,倒是瞧了个真切。

她暗自笑了笑。

那位仙人,进了里卧之后,开始打量这房子。他目光深沉凝重,认真扫过每个角落。

然后,他把正西南墙壁上的一面铜镜取下来,问道:“这镜子是谁让这样挂着的?上次不是说了,挂在大门上么?”

二姑母和程家两位姑奶奶、姑爷都微愣。

几个人在人群里搜寻太夫人的丫鬟。

一个穿着墨绿色上衫的大丫鬟,十七八岁,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是......是婢子挂的。这铜镜,原是挂在正门上的,夜里起风掉下来。

婢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夫人原先没交代。太夫人病中,不停指这面墙,又说不出话,然后就昏迷。

婢子和姊妹们吓坏了,以为太夫人是要挂在这墙上,就帮着挂上去了!”

“唉,真是胡闹。”无为真人叹了口气,道,“这风水镜,岂是能乱挂的?”

那丫鬟吓得身如筛糠。

“来人!”二姑母冷声道,“先把红蕊拉到柴房关起来,等太夫人醒了再发落。”

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把这丫鬟押了下去。

这丫鬟大哭求饶。

婆子们就堵住了她的嘴,强行将她拖出去。

“真人,家慈这病,可是因为这风水镜错挂而起?”程家的五姑奶奶问道。

“太夫人的屋子,是小道亲自布置‘九宫飞星阵’。其中,五黄灾星,这铜镜就是克制灾难的。

挪动了镜子,虽然九宫飞星阵没有遭到大破坏,也没有反噬主人,可太夫人正当寅午隔合子午,命格灾劫太重,又逢卯运,且太夫人命中缺土,无法自固。

故而,她灾祸没有挡住。”无为真人道。

意思就是说:程太夫人原本今年就有非常大的灾祸,无为真人的风水阵,只是暂时克制了一部分,让程太夫人有惊无险。

直到孝子运回南石,再布阵镇压。

不成想,石头还没有运回来,这风水阵就遭到了小小的破坏,恰好把风水阵里的“五黄灾星”给冲撞了。

“那......那怎么办?”二姑母问道,“真人,还请您慈悲,救救家母!”

无为真人看了眼躺在病榻上的程太夫人,浓眉微蹙。

程太夫人脸色泛青,呼吸微弱不可闻。

风水这种东西,和治病有点不同。

一种风水格局的改变,不是某一两天可以完成的。

无为真人还没有到那种境界。

他没有开天眼。

可是太夫人等不了太久。今晚不醒,估计就醒不来,熬不过明天的凌晨。

“大夫,程太夫人的脉息如何?”无为真人没有回答二姑母的话,转头问了立在旁边的老郎中。

这位大夫姓邢,并非太医,也不住在京城,但是在京里颇有名气。

他最擅长妇人科。

程太夫人虽然不是妇人科的疾病,但她是妇人。擅长妇人科,多少对妇人的脉案更加熟悉,也许会发现一点不一样的病理。

太医们各种方法都尝试了,无能为力,程太夫人眼看就不行了。

程家的姑奶奶们,只得另辟蹊径,把这位擅长妇人科的老郎中找来。

“太夫人呼吸欲绝,脉息若有若无。”邢郎中道。

这就是说,她的呼吸和脉息都快没有了,人之将死。

程家的五姑奶奶眼泪没忍住,簌簌落下来。

“......可有良方?”无为真人又问。

邢郎中捋了下自己稀薄花白的胡子,慢悠悠道:“前医皆言,病在厥症。气血、血厥、痰厥,各种尝试。

结果,无一成效。

余窃以为,太夫人非厥症,乃是热证。”

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惊。

怎么突然说出来热证?

不过,刚刚过完盛夏,热毒蛰伏体内,仲秋发作,跟秋老虎一样厉害,也是见过的。

“原来是热毒,怪不得诸医的药方无效。”程家的六姑奶奶欣喜道。

她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终于找到病因了!

程家众人对这病,都快绝望了。诸位大夫来了,各种说厥症,只有这位大夫说是热证。他突然有了不同的说法,等于给程家不同的希望。

“热毒?”无为真人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什么热毒?”

他擅长风水,也学过几年医。病不敢治,但是通晓一些简单的医理。

因为,无为真人从前在先皇后娘娘跟前得宠。

先皇后姊妹俩爱学医,为了讨好皇后,无为真人不得不学。

几年前,学医在京城风靡一时,直到前年才慢慢降下来。

“胆热。”邢郎中道,“热在胆,必然上脑。热毒功脑,故而昏迷不醒。”

无为真人沉默了下。

胆有疾,会上脑,这是常识。

程家众人都在看无为真人,等着他肯定。

无为真人明白,程家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故而他点点头,对邢郎中道:“就照您老的意思试试吧。”

邢郎中微笑,暗地里松了口气。

程家众人也喜极而泣。

“若是照他的诊断去治,太夫人命悬矣!”众人身后,突然传来女孩子娇嫩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娇柔,却响亮,掷地有声。

循声望去,他们就看到了凌青菀。

景氏讶然,轻轻咳了咳,对凌青菀道:“菀儿,不可无礼。”

凌青菀上前几步,道:“娘,我所言属实。假如照了这位大夫诊断,给太夫人服用寒凉的药祛热,太夫人必遭大劫......”

现在还有得救,若是吃下了邢郎中的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她说得格外慎重,表情很认真。

她柔和的眸子里,添了份坚韧和肃然,叫人难以忽视她的威仪,不容小窥。

景氏又是一怔,倏然觉得女儿有点陌生。

程家的人,却对凌青菀的话,嗤之以鼻。

手下,凌青菀是个闺阁姑娘。这几年,因为先皇后的缘故,闺阁中学医不在少数。但是,那都是为了取巧,讨好皇后,真正会医术的有几个?

其次,凌青菀素来笨拙,亲戚都知道。学医那么难,她哪里会?

再者,程太夫人的病,叫女儿们心生绝望。这邢郎中,给了她们光明。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们也义无反顾。

娘亲的性命,大过一切。

因为种种,凌青菀的话,程家几位姑奶奶和姑爷没人听进去,正准备打发凌青菀的时候,程大姑娘突然站了出来。

程大姑娘走到了凌青菀身边,道:“表妹,既然你知道,劳烦你救我祖母!”

她想让凌青菀开方子。

满屋子人,包括无为真人和邢郎中,都错愕不已。

景氏更是吃惊。

“......姑母、姑父,你们不知道,我表妹学得一身好医术,足以匹及华佗、仲景。”程大姑娘挽着凌青菀的胳膊,柔声笑着道。

好大的口气!

凌青菀却撇脸,看了眼自己的表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这个微笑,更加鼓励了程大姑娘。

程大姑娘心里越发得意。

原来凌青菀这么好骗啊?

她妹妹明白姐姐的意图,立马上前,道:“正是正是,凌家表姐的本事,满京城太医都不及!”

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把祖母的命当儿戏,说出这番可笑的话来。

程家两位姑母,气得变了脸。

无为真人也看了她们几眼。

邢郎中捋了下胡子,微微冷笑了下。

“这位老大夫,你笑什么?”程二姑娘瞧见了邢郎中的神色,立马高声道,“莫不是嫉妒我表姐的本事?”

邢郎中气得一梗。

她们很极其夸张的吹嘘,来捧凌青菀。

“你们俩,出去!”二姑母脸上火辣辣的,觉得姑娘们太丢脸了。不仅仅自己她的女儿丢脸,她的侄女也丢脸。

一时间,二姑母一口气顺不过来。

“娘,您真的误会了,表姐医术了不得!”程二姑娘声音脆脆的,很高,几乎把其他声音都压住。

连她母亲的警告,她都不理会。

她们姊妹俩一唱一和,把凌青菀捧了上去,然后等着她死得难看。

这点把戏,谁不知道?

程家的姑奶奶看了眼凌青菀。而凌青菀,一脸欣慰的模样,好似丝毫不知情。也许,她对姊妹们的恭维很受用吧?

哪有这么无耻之人啊?

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千金!

程家的两位姑奶奶气得也呼吸不匀了!

祖母危在旦夕,这些不孝孙女,如此胡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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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7章得逞

第007章得逞

程二姑娘心里颇为得意。

她姐姐下的饵,凌青菀这个傻东西真的咬钩了!

“姐姐真厉害。”程二姑娘暗想,“今天要凌青菀好看,从此再也没脸出门!让你踩我的脚,让你讨我祖母喜欢!”

程二姊妹俩,都不喜欢自己的祖母。

她们的祖母程太夫人,对外人和蔼亲切,对自己的媳妇和孙女却是教导严格。

这让程二姊妹俩总是误会,祖母很不喜欢她们,瞧不起她们的母亲。她们都偏袒自己的母亲,下意识的和祖母疏远。

“......姐姐说过,假如祖母死了,家里就是娘当家。祖母还在,爹只听祖母的,惹娘生气;祖母要是死了,爹就会事事听从娘的。

到时候,娘当家做主,我们要吃什么,想要什么,就不用看人脸色了!娘最疼我们的!”程二心想。

她母亲凌氏很软弱,没什么威严,对孩子宠爱无度。

程二刚满十三周岁,心智尚未成熟。

孩子的世界里,伦常比较薄弱,有时候会出现偏激的情况。她不是蛇蝎心肠,希望害死自己的祖母,而是不想让祖母挡了她的好日子。

怎么让祖母不挡路?

让她死了算。

反正祖母快不行了,还不如去了。

孩子有时候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念头一根筋,完全不知道后果。

就像此刻的程二。

她才不管凌青菀会不会害死她祖母。她只要凌青菀丢脸,只盼祖母不要醒过来。所以,她极力配合姐姐,把凌青菀往高处抬。

然后,等着凌青菀下不来,自己摔死。

治死祖母的过错,还可以推给凌青菀。

凌青菀这辈子就毁了。

想想就很开心。

程二自幼被她母亲宠着,身边人都顺着她,对世俗认识不深。生与死、名与利,她都不太在乎。

她觉得此刻的感觉,只是和凌青菀挣口美食而已。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很严重。

“来人哪,把几位姑娘带出去!”程家六姑奶奶,被程大、程二和凌青菀气得半死,也不顾什么礼数,直接逐客。

她也懒得管凌大奶奶景氏的心情。

“哼,这是程家!”程二冷然,上前一步对她六姑母道,“要出去,也是姑母你们出去!”

程家六姑奶奶气得脸都紫了。

的确没错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凭什么在程家趾高气昂?

现在侄女赶她,她都说不出其他话!

“像话吗?”程家六姑爷蹙眉,对程二的母亲道,“大嫂,你任由孩子这么说话?岳母还躺着呢,咱们先吵起来,像什么样子?”

他语气里带着怒。

这番话,二姑母听在耳里,格外刺心。

二姑母最近对这些小姑、姑爷都有不满。在程家,是太夫人当家,二姑母做了十几年媳妇,仍是什么也捞不到。

这让她怨气重重,觉得婆婆不重视她,不肯把家交给她,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她为程家生儿育女,越发不值得!

好不容易婆婆病重,这些小姑子又回来当家,也不把二姑母放在眼里。

让着婆婆,是二姑母的本分,凭什么让小姑子?

到底她还是不是程家的媳妇,是不是程氏未来的女主人?

其他人家的媳妇,早已当家了,谁家十几年还这么熬着?

她婆婆却把持着,不肯把钥匙交给她。

现在,姑爷也这么狠声恶气的!

凭什么!

“欺负我软弱么?”二姑母气愤想道。她有时候也犯一根筋。脾气上来了,就不顾大场面,程二的性格也是像二姑母。

“她还是个孩子!”二姑母语气有点僵硬,不客气对六姑爷道,“是你们先同孩子吵的!”

二姑母这话一说,在场每个人都惊呆了。

包括凌青菀和她母亲景氏。

这话说得多么没水平,像个不懂事的孩子闹情绪。二姑母三十来岁的人了,出身晋国公府,又是程家长媳,她这番言辞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大嫂,您这是什么话?”程家六姑奶奶也是暴脾气,声音更大了。

剑拔弩张,她们姑嫂眼瞧着就要吵起来。

无为真人看在眼里,微微冷笑了下,没有插嘴。

他身为道士,到各府行走,最忌讳插手家务事。

邢郎中更不会说什么。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是二姑母的娘家大嫂,她若是开口,自然是帮二姑母。哪怕不是,也会叫程家姑奶奶误会。

到时候,怒火会牵扯到凌青菀母女身上。所以,景氏也沉默。

“六姑母,您别生气啊!”程大一步上前,站到了她母亲前面,挡住了她母亲,笑着对她姑母道,“这么吵下去,耽误了我表妹给祖母治病!”

她居然还是要让凌青菀给她祖母治。

这孩子,也是想祖母死啊!

程家两位姑奶奶,非常寒心!

她们气得哆嗦。

“混账东西!”六姑奶奶骂道,“等你爹回来,打断你的腿!”

“是呢。”程大笑得更加从容,“要打,也是我爹爹打。六姑母还记得这是程家,我们也甚是欣慰!”

六姑奶奶一阵头晕,气得喘不过来气。

“到底吵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程家五姑爷,也忍不住了,“莹姐儿,给你祖母看病要紧。若是咱们不对,回头给你们赔不是!”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程大笑了笑,然后扭头对凌青菀道,“表妹,你去开方子吧,我派人抓药!”

“好。”凌青菀应道。

程二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兴奋:凌青菀要开方子了,她要出事了!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晋国公府的二姑娘,为了显摆自己的医术,不顾太夫人死活!

只怕,凌青菀以后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真开心!

“表姐,我去给你拿纸墨。”程二道。她唇角带着笑,藏匿不住。

凌青菀说:“多谢。”

三个孩子,就这么儿戏般,要来给太夫人治病。

“黎妈妈,把她们给我拖下去,先关起来!”程家六姑奶奶再也不管了,直接对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道。

既然大嫂这么不通礼数,六姑奶奶也懒得尊重她,先把她女儿和侄女关起来再说。

难道真的任由她们胡闹?

“黎妈妈,你可要想仔细了!”程二回头对黎妈妈道,“以后,你是跟着姑奶奶吃饭,还是跟着我们吃饭?”

赤|裸|裸的威胁!

太夫人总要死的,而黎妈妈才五十来岁。往后她的终身,难道去靠姑奶奶?

肯定不会的。

“道长、邢大夫,不如您两位先去外厢房喝口热茶?”黎妈妈没有派人去带走程氏姊妹,也没有赶走凌青菀,却把郎中和无为道长支开。

程家的两位姑奶奶和姑爷,都惊呆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青天白日的要害死老夫人啊!

简直可怕!

他们气得半死!

六姑奶奶喊了几个仆妇,让她们帮衬,把程家两位姑娘弄出去。

那些仆妇,却看二姑母的脸色。

二姑母心里的怒气尚未散去,冷着脸,狠狠扫视了眼那些仆妇。

故而,那些仆妇立马不敢动了。

“好,好!”六姑奶奶厉声呵斥,“这里是程家,太夫人的死活任由你们裁夺!我倒不信,还没了王法!

走,五姐,咱们去应天府告状,状告这些不孝子孙,预谋害死老祖母!”

说罢,她就拉着五姑奶奶要走。

五姑奶奶性子软和些,不肯走:“她们要让那个小妮子给娘开方子,会害死娘的!”

“你傻呀?”六姑奶奶掐了自己的姐姐一下,低声道,“在这里能怎么办?先去告状,再去找自家的丫鬟仆妇来闹,否则就咱们几个,能顶什么事?”

这里是程家。

她们几个姑奶奶在这里,完全厉害不起来,因为下人不听她们的。

此刻耗在这里,根本没用,还不如以退为进,先去告状,再回自己婆家把下人都带过来,再给嫂子施压。

所以耽误不得,需得马上去调救兵!

五姑奶奶反应过来,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六姑奶奶一起走了。

他们两对夫妻,去了应天府,状告二姑母及程大程二谋害程太夫人。顺便,还要状告凌青菀。

她们走后,二姑母终于撑不住,半晕在炕几上。

她发烧更加严重了。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就连忙去照顾她。

“表妹,我祖母的病,怎么用药?”程大转身对凌青菀道。

“太夫人,乃是痰厥。”凌青菀道,“用附子理中汤,外加砂仁。”

这个方子,有大夫开过。

程二姑娘在心里大笑不止。

“菀儿!”景氏顾不上二姑母了,急忙过来呵斥女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这般不懂事?”

“娘,您别慌!”凌青菀回头对母亲道,“太夫人只是痰厥,不是死症,更不是中祟。用附子理中汤加砂仁,一两个时辰之内就会醒过来。”

“你......”景氏霎时无语。

什么附子理中汤,你学过医吗,就这么乱开方子?

“好,表妹这边写下来,我叫人去抓药。”程大连忙道,生怕凌青菀会反悔。

景氏又阻止程大:“莹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大舅母,表妹医术如此好,您不想我祖母醒过来吗?”程大反问景氏。

“她只是个姑娘家,什么医术不医术的?”

“姑娘家如何?先皇后和她妹妹卢玉,不都会医术?她们也是女子。”程大反问景氏,“大舅母,难道您觉得先皇后和她妹妹卢玉的医术,也是骗人的?”

景氏哽住。

她自然不敢对先皇后不敬。

程大说话,刁钻得很。她年纪这么小,就如此厉害,景氏又有点吃不住她了。

她还想说什么,凌青菀已经去开了方子。

景氏急得跺脚。

同时,她心里也有点疑惑:她女儿从小沉稳,行事低调内敛。今天非要如此张狂,到底是为什么?

“菀儿到底是怎么了?”景氏心想。

她除了觉得女儿冒失之外,也隐约相信女儿几分。

故而,她没有去狠狠阻拦。

反常即妖。

凌青菀今天这么反常,必然有个缘故。景氏没有非要去阻拦,也是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

她站在女儿这边。

景氏想着,那边凌青菀已经开好了方子。

“......这方子,出自张仲景的,之前太医院的梅太医就开过。祖母喝了直吐,越发严重。凌青菀添了一味砂仁,而且加重了附子理中汤的剂量,我祖母哪里吃得消?”程大瞧着这方子,满意笑了。

凌青菀,她要害死太夫人了,接下来,她就是万劫不复。

程大需要毁了凌青菀。

具体的原因,程大心里非常清楚,外人未必知道。

祖母,只怕也不会醒过来。

父亲最疼程大姑娘,只要她巧舌如簧,父亲一定会相信她,把过错推到妹妹和凌青菀身上去。

祖母去世,母亲软弱,程大姑娘当家。

到时候,嫁给谁、多少嫁妆,等于她自己做主。她的未来,都在她自己手里。

“来人,去抓药!”程大姑娘道。

景氏犹豫了,没有阻拦。

二姑母已经昏睡了。

程二兴奋不已,想象凌青菀的惨状,心里非常高兴。

程大也想着祖母去世的幸福,不由开怀。

凌青菀唇角有了淡淡的笑。

她们三个人,各有欢喜。

应天府那边,程家的两位姑奶奶,已经告状了,知府也受理了。知府整理案情,述之以墨,然后派人往程家来。

***

正文 第008章问诊

第008章问诊

程大姑娘行动迅速,立马派人去抓药。

她非常机敏的叮嘱丫鬟:“这方子拿好了!抓了药之后,方子仍交给我,不许有错!”

丫鬟恭敬道是。

这方子,是凌青菀的笔迹,程大姑娘要留着作为证据。

“表姐,能否吩咐厨房,送些炒热的葱白进来?”凌青菀上前,对程大姑娘道。

程大姑娘微惑:“葱白?”

“是啊,葱白!”凌青菀重复一遍,“要炒热的。”

程大姑娘沉默一瞬。而后,她想到葱白不过是最平常的东西,能起什么作用?

什么金贵的药都用了,没有治好祖母,一个葱白能顶事?

故而,她痛快答应了:“好,我这便叫人去炒。”

她随便喊了个丫鬟,让她去厨房吩咐。

很快,葱白就炒好了,有点烫手,端了进来。

派去抓药的小厮,也回来了。

小厮把药交给二门上的丫鬟,丫鬟疾跑着送到内院。

程大姑娘先接过凌青菀的药方,不着痕迹藏在袖底,这才接了丫鬟的药。

“表妹,葱白给你,你在这里照拂一二,我去煎药。”程大姑娘道。

她亲自去熬药,彰显她的孝顺。

凌青菀颔首。

“姐姐,我陪着你去。”程二姑娘连忙道。

她冲姐姐眨眨眼睛,小两人去商量私密话。程二姑娘一肚子话要和她姐姐说。

“来吧。”程大姑娘道。

她们姊妹俩就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昏睡在炕上的二姑母、两个大丫鬟,两个管事妈妈,还有凌青菀母女,以及状如躺尸的程太夫人。

凌青菀拿着葱白,朝太夫人走过去。

她母亲景氏,替二姑母盖好了被子,就过来拉住了凌青菀的手,低声问她:“菀儿,你今儿是何缘故?这葱白又是作甚?你莫要害了太夫人......”

凌青菀眼睛撇了撇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见她们没有望过来,这才对母亲道:“我救太夫人的命。娘,再耽误下去,太夫人就危急了。”

“你不是太医!”景氏急道,“你救不了的!太夫人那是......”

她想说,太夫人是被佛祖惩罚的。

太医也救不了,何况是凌青菀?

凌青菀这一出手,好了没有功劳,没好就要摊上事儿。瞧程家那两位姑娘,是想利用凌青菀。

程家老爷出门,太夫人就病成这样,二姑母和程氏姊妹,多少有失了照拂之责任。

等程老爷回来,肯定要怪自己的妻女,程大姑娘和二姑娘要挨骂的。

而凌青菀插手,程家两位姑娘就会把过错转移到凌青菀身上。若是她们更过分点,也许会告凌青菀害命。

“不是!”凌青菀打断了她母亲的话,“太夫人不是遭了报应,她就是病!”

太夫人的病,也是凌青菀母亲的心病。

假如太夫人死了,凌青菀的母亲日夜难安,提防什么时候报应到自己身上。

自己疑神疑鬼,总要出事的。

凌青菀不想母亲出事。

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凌青菀能治,断乎不会放任不管。

“额......”景氏语塞。她惊讶女儿知晓她的心思,又愕然女儿的诊断。

“娘,葱白要冷了。我先给太夫人贴在肚脐上。”凌青菀绕过了母亲。

景氏想拦,犹豫了下,竟没有去阻止。

凌青菀掀起了太夫人的被子,又把她的亵|衣掀开,将热烫的葱白从碗里捞起来,贴在太夫人的肚脐处。

她自己的手,烫得发红。

贴好之后,她连忙为太夫人拉下亵|衣,盖好被子。生怕那些葱白不够贴服,凌青菀还用手,隔着被子轻轻压在太夫人的肚脐处。

她坐在太夫人的床边,神情专治。

一扭头,见母亲立在她身后,秀眉微蹙,很是担心。

“娘,太夫人是大寒凝内,形成了寒痰。寒痰阻隔气机,体内气机失畅,才脉息微弱,不省人事。

学医上症名叫‘痰厥’。

寒痰导致的痰厥,非热药不能治。寒气凝结于胸,胸阳不展,理中汤可以治疗痞气在胸。

我用了附子理中汤,添了砂仁,温通胸阳。

只是,太夫人的痰厥,特别严重。她四肢逆冷,元气不接,喝下去的药被寒痰阻隔,难以通达血脉,甚至胃里也不容进去,会吐出去。

我给她用了炒热的葱白,从肚脐入药。葱白也是回暖通阳,收元气之耗散,使气归元。

气归元,砂仁附子理中汤才能发挥用处。

太医院的太医,都不敢用重药。一来他们开的附子理中汤没有加砂仁,而且剂量小,大寒之痰不能散去;二来没有用葱白回暖通阳,喝下去的药都吐出去。

娘,您等会儿看,我的药喝下去,太夫人不会吐。再过一两个时辰,她就能醒。

我不骗您,她根本不是遭报应,二姑母和祖母也不是,她们只是生病。您也不会遭报应的,别太担心。”

凌青菀声音轻柔低缓,慢慢说了这一通话。

她说话的时候,景氏彻底惊呆了,都忘了插话。

直到凌青菀说完,景氏都没有回神。

景氏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儿。

屋子里光线越来越淡。

明明是正中午,却有种黄昏的错觉。凌青菀的面容,逆着光,有点瞧不清楚。

她的神态,宛如一樽庄严的佛像,安详慈悲,却叫人心生敬畏。

景氏连忙回神。

错觉消失,她看到的仍是自己的闺女,静静坐在那里,温柔冲她微笑。

“菀儿......”景氏终于开口,千言万语都梗在喉中,除了菀儿,难述只字。

“娘,您别吱声。”凌青菀冲母亲眨眨眼睛,“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太夫人好......”

景氏就想到方才程氏姊妹的态度,心里也凉了一大截。

那么小的两个孩子......

肯定是二姑母教的!

景氏平日里和二姑母府上来往不多,她也不知道程家内部的问题如此严重,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景氏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见到程太夫人和二姑母,她们婆媳感情还不错。

外人哪里知道她们私底下成了这样?

“菀儿,你自幼稳重,娘......娘相信你。”景氏咬了咬牙,一狠心道。

凌青菀说,程太夫人的病,再耽误下去也是死。

程家的姑奶奶已经去报官了。现在不让凌青菀治,程太夫人死了,程家也不会放过凌青菀和景氏。

还不如放手一搏。

景氏此人,教养极好,温柔敦厚,性格随和。但是,她有见识,在关键时候很有胆魄。

她轻轻立在女儿身边,看着凌青菀,伸头摸了下凌青菀的胳膊,给她鼓舞。

凌青菀扬眸,给母亲一个微笑。

她眼神清澈,笑容明媚,没了前几天的病态。

景氏微微舒了口气。

片刻之后,程大姑娘亲自端了药进来。

凌青菀道:“我来喂吧,让位妈妈帮忙扶住太夫人。”

程大姑娘和二姑娘心里皆是一喜。

凌青菀真是自负得自寻死路啊。

药是凌青菀开的方子,又是她亲手喂进去的。太夫人若有个闪失,都是凌青菀的过错。

她往死路上走,拦都拦不住。

如此,就成全这个蠢货吧!

因为凌青菀开的是之前梅太医用过的方子,所以程氏姊妹知道不会有效果。

这药,祖母吃了就要吐出来。

“我来扶......”程二姑娘得意过头了,有点兴奋道。

程大姑娘拉住了她,道:“你年纪小,手不稳。”然后,她指了指站立一旁的妈妈,道,“石妈妈,你去扶起太夫人,让表姑娘喂药。”

这位石妈妈,五十来岁,低眉顺目的,不敢质疑。

石妈妈就和景氏一起,缓缓把太夫人扶着半坐起来。

景氏扶住了太夫人的肩头。

凌青菀舀了小半勺药,仔细吹凉,轻轻送入太夫人的唇边。

她送药特别慢,一次又特别少。

药汁一点点沁入太夫人的唇里,再用喉咙顺势而下。

人昏迷的时候,水到了嗓子就会缓慢流入胃里,不会卡主。但是不能灌得太快。

若是进入气管,昏迷中又不能咳出来,就要窒息。

凌青菀动作娴熟。

“这么慢,菀儿好耐心。”景氏心想。

瞧着女儿这般,竟真像个经验老道的大夫。

景氏一时间忧喜参半。

凌青菀花了两刻钟,才把一小碗药喂完。

“......再等一个时辰,太夫人应该会有点反应。”凌青菀对放下药碗,对众人道。

大家都松了口气。

程氏姊妹却在掩饰她们的偷笑。

“是会有点反应。不过,不是醒过来,而是吐出来。”程二姑娘心道。她脸上的笑,有点藏匿不住。

凌青菀这么自以为是,着实非常可笑。

没见过比她更蠢的。

程大姑娘则气定神闲。

凌青菀坐在太夫人的床边,不时给太夫人诊脉,又试了试她肚脐处的温度。

差不多葱白要冷了,她亲自把那些葱白取出来。

又给太夫人盖好被子。

“忙得像模像样的,等会儿可怎么收场啊?”程二姑娘暗想,“啧啧,以后还要不要脸了?这个凌青菀,真没有自知之明!”

她看了眼自己的姐姐。

姊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非常得意。

“等祖母去世了,就说是凌青菀的药害死的!”程二姑娘在心里痛快的盘算着。

凌青菀以后再也不会碍眼了,真痛快。

程二姑娘几乎在心里哼着小调儿,

她们在等祖母吐出来。

上次喝了梅太医的药,没过一刻钟,就吐了。

时辰慢慢过去。

眼瞧着一刻钟了,太夫人阖眼安详,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反应。她的脸色,依旧是那样,闻不到呼吸。

程二姑娘有点着急:“怎么还不吐?难道,凌青菀运气好,被她碰对了?这不可能。”

“凌青菀根本没有医术,她就是爱显摆。哼,以为显摆就有用么?回头看怎么笑话她。”

程大姑娘则想:“才一刻钟,再等等。哪怕不吐,这药也没用,白费的。”

程二姑娘沉不住,看了几眼她姐姐。

程大姑娘不理会她。

时间过得非常慢。

外头的天气越发阴了。起了风,银蒜帘押簌簌作响,在寂静的室内添了几分喧闹。

已经下雨,细雨霏霏,宛如给庭院蒙上了层白纱,绮丽又迷蒙。

隔帘微雨灼寒意,暗绿新荫覆疏窗。

有点冷,却没人想起来去关窗子。

大家都望着太夫人。

两刻钟过去了,太夫人没有反应。

三刻钟......

半个时辰。

程二姑娘越发沉不住气,脸色越来越焦急。

怎么办,祖母怎么还不吐?

她不会真的被凌青菀治好了吧?

“不可能,凌青菀根本没这本事。她就是笨拙,难道我还不知道?”程二姑娘安慰自己。

程大姑娘依旧气定神闲的。只是她的锦帕被攥在手里,已经变了形,泄露了心底的焦虑。

一个时辰。

终于,程大姑娘也脸色微变,心里的不安藏匿不住。

“没吐,也没用?”程大姑娘仍在安慰自己。

“太医们昨天就说,要置板了。那些老太医,医术高超,经验娴熟,岂会不如一个闺阁姑娘?”

这意思就是,她祖母不行了。

只要治不好,就是等死。

所以,祖母的情况没有变坏,并不意味着她会醒过来。

“轩儿......”病榻上,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

二姑父的名字叫程轩。

声音很轻,却似惊雷般在屋里炸开。

他们的耳朵,都被狠狠震了下,程氏姊妹、景氏和几个丫鬟婆子都懵了。

好半晌,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太夫人嘴唇动了。她眼睛没有睁开,仍在梦里,却发出了梦呓。

发梦呓,说明要醒了。

程太夫人活过来了!

程大姑娘和二姑娘一时间面如死灰!

***

正文 第009章醒来

第009章醒来

程家的两位姑奶奶,先去了应天府告状。

应天府却没有立马派人到程家。

程家的家主叫程轩,是太府寺大卿,从五品的官。

大周朝的官制中,一品到三品,属于亲贵官员;四品、五品,属于通贵官员。

程家是通贵门第,应天府不能轻易闯入,故而需要先整理案情,写好案子,再去程家。

这么一耽误,就是一个半时辰。

应天府的知府,恨不能越慢越好。

越慢,意味着越慎重。

“不知道娘现在如何了。”程家五姑奶奶声音悲戚。

两位姑奶奶告了状,留下各自的丈夫处理事物,又回家带了各自的家仆,重新赶往程府。

路上,五姑奶奶忧心忡忡。

“......当时,应该求求大嫂的。这么闹下去,且不说叫人笑话,娘也要耽误了。”五姑奶奶又道。

她越来越后悔。

不该轻易去告官的。

一旦告官,就要在京里亲戚朋友之间,成为谈笑,至少要谈到下一家出现大笑话为止。

若是京里一年半载没有其他人家闹大事,这件事就要被人笑一年半载的。

况且,她们轻易被赶走了,太夫人如今怎样,她们也不知道。

耽误了这一两个时辰,兴许就要了太夫人的命呢?

“哎呀,这个时候怕什么笑话?你没瞧见吗,大嫂病中发昏,她那两个闺女,毫无教养。

咱们留在程家,更没用,兴许她们还不让咱们走呢。如今,总算出来了,带着人去,还怕凌氏母女么?”六姑奶奶烦躁道。

两位姑奶奶,和娘家感情都不错,时常回去。

她们大嫂凌世茹性格懦软,有时候完全没有章法,她们也听母亲抱怨过。

程太夫人早年就想把家嫁给凌世茹的。

只是,太夫人派了几件事给凌氏,凌氏做得乱七八糟,还自以为很好。

太夫人不着痕迹教导了几个月,凌氏没什么进展,太夫人有点失望。

而后,每年家里总会遇到些不大不小的事。

太夫人身体还好,又不放心媳妇,才把持中馈这么多年。

说到底,太夫人自己,也是放不下去。只有一个儿子,媳妇又软,太夫人也实在没把她当回事。

软弱,换不来尊重,只能换来得寸进尺。

哪里知道,太夫人自己酿成今天的苦果。

“五姐,你说,娘突然发病,是不是凌氏害了娘?”六姑奶奶倏然道。

五姑奶奶一怔。

“凌氏她不敢吧?”五姑奶奶犹豫道。

程太夫人的病,的确非常蹊跷。之前精神矍铄,不过是去拜佛时,撞了下佛龛,回来就病入膏肓,太医们束手无策。

一直昏迷,再也没醒过来。这几天甚至喝药都吐,完全没法子,太医都让置板了。

会不会是凌氏趁着丈夫不在家,害了太夫人,推给拜佛的报应?

要不然,搀扶太夫人的那个丫鬟,怎么会贸然跌倒,还把太夫人也带着跌倒?

兴许,那个丫鬟就是内奸。

而后,凌氏回家害了太夫人,就推说是佛祖降罪。太医院们不能救,凌氏娘家的侄女登门张扬,非要给太夫人治病。

就这么着,顺利治死了!

一切,多么巧合得像安排好的!

凌氏推得一干二净。可能受到埋怨的,是她女儿和侄女,凌氏自己摘得干净。

孩子们还小,能拿她们怎么办?

越想,六姑奶奶越是胆寒。

五姑奶奶也陷入沉思。

“快点!”姊妹俩后背发凉,汗毛林立,异口同声吩咐车夫。

车夫吓一跳,驾车更快了。

“再快点!”六姑奶奶又喝道。她恨不能飞回娘家。

她心里更是记恨凌氏。

这件事,程家不会算了的。

等哥哥回来,要告到凌家倾家荡产!

五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单独一辆马车,她们的孩子放回了家里,丈夫都在应天府,跟着府尹派人。

她们的仆妇丫鬟,跟了后面三辆车。

故而,这四辆车在大街上横冲直闯,到了程府。

她们的马车,直接到了垂花门口,没人拦住。

五姑奶奶和六姑奶奶不等通禀,直接闯进去。

已经在下雨,雨势渐急。

秋雨微寒,打湿了罗裙。两位姑奶奶也顾不上打伞,冒雨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刚走到院门口,却瞧见了太夫人的另一个丫鬟存香。存香正急匆匆往外走,不知去干嘛。

五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带着她们的丫鬟仆妇,零零总总十五六个人,快步而来。

“你干什么去?”六姑奶奶见存香这样急促,还以为太夫人已经仙逝,声音没有控制好,尖锐又凄厉。

有点恐怖。

存香吓住了,哆哆嗦嗦道:“六......六姑娘,婢子去给太夫人煎药。太夫人已经醒了,凌家表姑娘让再去煎一碗药来......”

她惊吓中,居然忘了叫姑奶奶,还是跟家里一样,叫六姑娘。

“什么?”

“醒了?”

程家两位姑奶奶震惊了。

醒了?!

这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一路上,她们都心如死灰,以为母亲已经去了,倏然听到醒了,跟久渴遇甘泉一样,恨不能立马扑到里卧。

她们不顾存香,急忙冲到了里卧,差点被门槛绊倒。

里卧依旧肃静。

程夫人凌世茹也醒了。她方才气得混过去,睡了几个时辰,现如今正虚软无力半躺在临窗的炕上。

她的两个女儿,立在炕沿,都低垂着脑袋,脸色惨白。

程太夫人已经醒了。

的确是醒了,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皮沉沉的。

凌青菀还在给太夫人把脉。

“娘......”

“娘,您吓坏女儿了!”

两位姑奶奶进门,就噗通跪在太夫人的床边,放声大哭。

太夫人想说什么,无奈没有张口的力气,蠕动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凌青菀就开口道:“两位姑奶奶,太夫人昏睡了好几日,刚刚醒来,脑中发懵,听不得喧闹。

两位姑奶奶的心,太夫人知晓。若是能让太夫人静养,更是两位姑奶奶的孝顺。”

两位姑奶奶经过凌青菀的提醒,都敛声。

五姑奶奶捂住了唇,低低抽噎。她喜极而泣。

太夫人眼神欣慰,看了下两个女儿,又看了眼凌青菀,微微颔首。

这边,程家的两位姑奶奶刚刚止住了哭声,外头倏然又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这里就是太夫人的院子,不孝子孙便在这里。”有男人的声音,好似是五姑爷。

然后,一群人哗啦啦进门了。

太夫人脸色急变。

凌青菀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太夫人,您别着急,都是误会。”

六姑奶奶机灵,连忙爬起来,跑出去阻拦住。

凌青菀她们在里卧,仍能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

“谁要害太夫人?大人让我们拿人......”

“没人要害!”六姑奶奶道,声音很尴尬。

“不是说太夫人的两个孙女,和凌家的表姑娘吗?”

“没人!”六姑奶奶重复。

“咦,那你们报什么官?”捕头不高兴了,“报官的时候不是说,凌家表姑娘要用药害死你们家太夫人,太夫人的两位孙女助纣为虐?”

这话,里屋也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都在看凌青菀和她母亲景氏的脸色。

凌青菀表情不变。

程家的两位姑奶奶去告状,自然不好说自家侄女的坏话,毕竟关乎程家声誉。

所以,只得把凌青菀推出去。

虽然她们都看见了,是程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故意给凌青菀设套。

凌青菀都能预料到是这个结果,所以她一点惊讶也没有。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恬柔的脸一下子就紧绷了。她没有说话,眼神微冷。

大家连忙撇开目光,不敢多看她。

“......请诸位吃酒。今日是我们家不对,误会了,辛苦诸位大人跑一趟。”六姑奶奶最后塞了银子,才把捕快们请出去。

内宅进了捕快,传到哪里都不光彩。

她们也是逼不得已。

等捕快们走后,屋子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大家都有点难堪,不太敢看凌青菀和景氏的眼睛。

程氏姊妹也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偃旗息鼓。她们是想捧杀凌青菀。不成想,最后居然是她们搭台,让凌青菀唱了出好戏。

凌青菀完全是踩着她们,把面子、里子都赚得足足的。

从此,只要太夫人还在世,凌青菀就是程家的大恩人了。

若是没有这对姊妹搭台,凌青菀根本无法说服两位姑奶奶,让她出手救治。

这两姊妹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都满心怨气和悔恨。

“谁能想到,凌青菀还真有点能耐?”两姊妹都这样想。

看走眼了。

凌青菀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医的?

她们也不知道。

凌青菀那边,恍若不觉。她依旧表情娴静,给太夫人喂药。

然后,她当着众人的面,又把太夫人的病情,给两位姑奶奶说了一遍。

就是寒痰阻碍胸阳,导致的痰厥。

为何其他大夫的药不管用,凌青菀也解释了。

他们开的分量太轻了,而且没有用葱白,元气无法归获,所以药无法进入。

“......我说句话,表姑娘别多心。我并无恶意,只是要问明白了,以后留个心眼。”六姑奶奶犹豫了下,说道。

“姑奶奶但说无妨。”

“家慈冬、春都没有受过风寒,她的寒痰是在何时凝聚?”六姑奶奶问道。

不怪她疑惑。刚刚从盛夏到仲秋,都是热的时候。为什么都会这样重的寒痰?

“若是我不曾猜错,太夫人素来身体健朗,每年盛夏都喜欢吃些冰湃的东西?而且,秋上更嗜爱螃蟹?”凌青菀道。

六姑奶奶点点头。

太夫人爱吃螃蟹,亲戚朋友都知道。

所以,每年中秋左右,不少亲戚朋友送礼,都是送肥大的螃蟹。

“就是这样吃出了问题。”凌青菀道,“螃蟹性寒,而且肥腻。太夫人年迈,消耗不及年轻人。螃蟹的寒和脂养都凝聚五脏六腑,久而化痰。”

大家听了,都怔住了,包括太夫人。

若不是凌青菀让太夫人醒过来,其他人大概不会相信她这番说辞。

居然是吃出来的毛病!

还这么严重!

太夫人醒了,喝了药之后又睡了会儿,脉象稳定,就到了半下午。

凌青菀和母亲也要告辞回家了。

雨已经停了,骄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来脑袋,光芒四射。远处的树梢,悬挂了一段绚丽的虹。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

****

正文 第010章诊金

第010章诊金

喝了凌青菀开的方子,程太夫人醒来,病就慢慢好转了。

她原不是大疾。

她昏迷那段时候,药石喝下去吐出来,起不了作用。人清醒之后,喝药容易很多,也会进入胃里,不吐。

附子理中汤舒展胸阳,散去寒痰,她逐渐健朗。

她的儿子程轩也从苏州回到了京师。

这一病,程家耽误了一些事。定下的太夫人六十大寿不做了,程家请了人做四十九天道场,又给道观和寺庙分别捐了大笔的钱。

他们还在家庙附近支了大棚,给城里穷苦人派米和棉絮。

预备给太夫人做寿的银子,程家都花了出去。

躁动一时。

闲言碎语自然少不了。

当时凌家闹得告官,风声就露出去了。

凌青菀和景氏也听说了几句,没怎么在意。

眼瞧着又过了半个月,程太夫人彻底病愈了。

也到了十月初二。

天气倏然变了,一连刮了几天的强风。

风吹得孤零零的虬枝乱颤,如呜咽、似悲戚,呼啸而过。

凌青菀夜里睡不踏实。她总能听到夜枭的啼鸣,宛如鬼魅。她耳边,时不时有个凄凉绝望的声音,似从悠远的古墓里爬出来,低泣着喊她“姐姐”。

为什么要喊她姐姐?

她睡不好,就跑到母亲的床上去。

凌氏是晋国公府。

晋国公是凌氏世袭罔替的爵位,府邸早已没有往日的风光。特别是凌青菀的父亲去世后,两个叔父不成器,家里越发落寞。

他们家的宅子不大,坐落在盛京的西南角“昭池坊”,临近安平门,就是南边城门。

先帝在世时,盛京城里大肆规建,挖了不少的排水沟。

晋国公府所在的昭池坊,原本是贵胄所在之地,因为十二年前新添了排水沟从昭池坊不远处经过,弄得这条街一到下雨天就臭气熏天。

平时还好,一到变天就异味满街。

稍微还有点财力的人家,都搬走了。

晋国公府除外。

那年,凌青菀的父亲去世了。

他们家当时没有闲钱去搬家。

盛京城里,至少有百万人,原就拥挤,房舍昂贵,搬家所费不赀,当时的晋国公府刚刚丧失嫡长子,不知道未来如何,不敢乱花钱,就没搬。

而后,又遇到了两年灾荒,家里田地上收不到租子,就越发难了,更没提搬家之事。

虽然后来凌青菀的舅舅和姨母家里都得了势,做了不小的官,却没有给晋国公府带来什么改变。

凌家过得紧巴巴的,是落寞贵族之一。

他们仍住在昭池坊,四周的邻居鱼龙混杂,出入多有不便。

“什么味儿?”景氏突然道。

初二这晚,风特别大。凌青菀又睡不着,就跑到母亲的床上,跟母亲睡。

母亲的院子叫“榭园”,是晋国公府靠西边的庭院。三间正房,带着四间小厢房。

正院后面,接了后梢间,有四间小耳房,从南边开个小角门,竟像个独立的小院子。

凌青菀就住在后梢间的耳房里。

她跑来和母亲作伴,母亲刚刚放下针线,蹙眉闻了闻,突然问什么味道。

满屋子丫鬟婆子们都吸了吸鼻子,使劲闻。

“有点臭,要下雨了......”景氏道。

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

每每要变天的时候,昭池坊后街的排水沟就发出异味来。

凌家内院也闻得到,只是没那么重。

景氏的鼻子最灵。

“我怎么没闻到?”凌青菀笑着打岔,往母亲床里头钻。

景氏笑着拉女儿的胳膊:“脱了外衣,怪脏的。”

凌青菀从前很少这样撒娇的。

最近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娇气起来。有时候会挑剔吃喝,有时候会挑剔衣裳,不似从前那个闷声不响的闺女。

景氏反而很喜欢。

她觉得女儿和她更亲近了。

“......娘,程太夫人又下了帖子,请咱们去程府做客。咱们去吗?”凌青菀爬起来,任由丫鬟帮她褪了外衣,一边问她母亲。

凌青菀治好程太夫人,不过是为了给她母亲宽心,让她母亲明白,没什么鬼神。

治好之后,景氏果然松了口气,没有再为上次拜佛的事忧心忡忡。凌青菀的目的也达到了。

但是,程太夫人却很感激凌青菀,多次邀请她们母女。

凌青菀想到二姑母和她的两个女儿,知道程家并不欢迎她,就拒绝了。

景氏自然也拒绝。

今天,是她们收到的第三次请柬。

“菀儿想去吗?”景氏有点松动,问女儿,“太夫人没有做寿,亲戚朋友家仍是送了寿礼;她生病了,也都送礼探望。她这是答谢亲友,广开筵席,去的人很多......”

去的人很多,就不需要单独和二姑母母女打交道。

太夫人再三邀请,总是不去,也显得景氏眼里没人,不尊重长辈。

景氏不喜欢得罪人。

所以,她打算后天去赴宴,算是把这趟人情给应付过去。

其实,景氏和程家来往并不多。

二姑母也不是景氏的亲小姑子。

上次程太夫人去拜佛,不过是出于礼数邀请景氏和她婆婆。

那段时间,凌青菀正缠绵病榻,病得糊里糊涂的,景氏想给凌青菀点盏长明灯,为她祈福,正打算去庙里。

凑巧程太夫人去拜佛,又邀请了景氏。景氏为了图省事,就跟着去了。

程太夫人很注重景氏母女,除了景氏和凌青菀比较投太夫人的眼缘之外,也是因为程太夫人和景氏同样出身太原府。

太原府很大,是盛京附近最为繁华的城。

京里做官的,太原自成一系,人数很多。当年的先皇后,也是出身太原贵族。

太原卢氏,乃是百年老贵胄。

景氏和程太夫人的娘家,在太原府不显赫,跟卢氏无法相提并论。但是,程太夫人喜欢以皇后同乡自居。

同时,程太夫人为了显得谦虚,又拉上景氏,说她和景氏都是先皇后的同乡。

因为这个原因,程太夫人很愿意抬举景氏和凌青菀。

是真心,是假意,景氏也分不清。所以,她宁愿避开些,平素很少和程家有来往,除非逢年过节。

“娘,如果您想去,我陪着您去。”凌青菀甜甜笑道,“我治好了太夫人,程家什么也没给我。这次去了,太夫人兴许要赏我些东西。”

景氏微讶,看着女儿。

“为何要太夫人的东西?”景氏讶然问道。

“难道白给她治吗?”凌青菀理所当然,“给她治病,她付诊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景氏瞠目。

闺女,你是闺阁千金,不是小郎中啊!

“......不能要太夫人的东西。”景氏一时间好笑,教导凌青菀道。

“为何,咱们家也没什么钱啊。”凌青菀道,“很久没吃芙蓉羹了......”

她是觉得,既然家里没钱,又何必清高?

原就是凌青菀应得的。

对于她应得的东西,凌青菀不愿意放弃。

景氏却又是一愣。

她第二次听到凌青菀提到“芙蓉羹”。

芙蓉羹是这几年流行的一道名菜,先用牛黄、黄金、犀角、鸡血玉、南珠、海贝煎汁;鹿肉为主料,作以驼峰、獐肉、慧鱼、樱桃,熬成一碗浓汤,再淋上煎好的汁。

一小碗羹,至少三十两银子,够晋国公府一府上下一个月的吃喝。每次做一锅,没个几百两也打发不了。

谁没事做这个吃?

景氏未出阁的时候,娘家并不富裕,她爹只是个小将领;她哥哥发达,是近十年的事,景氏没享到福。

嫁到凌家,虽然凌家落寞得厉害,好歹也是贵族,有点高攀,所以勤勤恳恳,更是不敢要求奢靡的饮食。

平常的宴席上,根本吃不得芙蓉羹。

芙蓉羹到底什么味道,景氏也不知道。

而凌青菀,上次病好之后说嘴巴里没味道,景氏和凌青城问她想吃什么,她开口就要“芙蓉羹”。

凌青菀以为,没钱所以不吃芙蓉羹。

能吃得起芙蓉羹,得多有钱?

景氏眼眸微黯,轻不可闻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亏待了女儿。

凌青菀瞧在眼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有点迷惘,不知道到底错得多严重,心里惶惶的。

母女俩一时无语。

北风呼啸,刮得窗棂簌簌作响,呜咽之声从屋顶低啸而过,越发彰显夜深人静。

凌青菀梳洗之后,挨着母亲睡着了。

景氏却久久难以入眠。

做母亲的最是细心。

她的女儿变了很多。

明明还是这张脸、这个模样和身段儿,但是变了,完全变了。景氏也有点难以琢磨,因为凌青菀从来没有离开过景氏的眼睛。

从小到大,都是景氏照拂她长大的,不可能是换了人。

到底为何?

“......是我这个娘没有做好吗?”景氏内疚想。

她女儿会医术,她不知道;她女儿想要更好吃的东西,更漂亮的衣裳,她也不知道。

景氏很伤感。

一伤感,就想到了丈夫早逝、家道艰难、长子未成家立业、幼子过分调皮顽劣,眼角微湿,再也睡不着了。

身边传来女儿淡淡的呼吸声,景氏又觉得心安。

到了后半夜,景氏才入睡。

风停了,竟下起了雪。一夜飞雪如絮,纷纷扬扬,给庭院树梢添了件新装。

积雪盈盈,银装素裹。

凌青菀早起推开了轩窗,惊喜回头对母亲道:“......下雪了娘。”

景氏望过来,也笑了笑。

窗外仍是大雪纷飞。

她的长子凌青城,正穿着蓑衣斗笠走进来。

他走得很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景氏莫名心头一紧。

***

正文 第011章泣容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更多支持!)第011章泣容

凌青菀的大哥凌青城疾步走进院子。

雪仍在下,皓雪盈盈,纷纷扬扬。轻盈透明的雪花,徜徉在大哥的周身。

他穿着厚厚蓑衣斗笠,仍颀长挺拔,俊朗风|流。

只是,他脸色不太好,有点肃然。

“菀儿,这么早来给母亲请安?”凌青城不防备妹妹也在这里,脸上立马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他眼眸清湛明亮,似宝石般泛着温润的光,整个人温柔似水。

“我昨夜歇在母亲这里的。”凌青菀笑着回应。

这个哥哥,虽然总让凌青菀有种陌生感,却不妨碍她喜欢他。

凌青菀生病之后,记忆变得迷惘、错乱。

她生而警惕,把自己的疑惑全部掩藏,从日常的小事去慢慢发掘。她的镇定和淡然,遮掩了她的迷茫。

母亲隐约觉得她有点不同,却没有此因此而大惊小怪。

在凌青菀稀薄又杂乱的记忆里,似乎没见过比凌青城更温柔、更俊美的男孩子了。

长得漂亮的男孩子,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又害怕?”凌青菀笑起来,他脱了蓑衣斗笠,身姿随意依靠着椅背,和凌青菀说话,“胆子越发小了。”

“她什么时候胆子大过?”母亲景氏微笑着插嘴。

凌青城哈哈笑,然后趁着凌青菀不备,偷偷给母亲递了个眼色。

景氏心里咯噔了下,有点凉意。

顿了顿,景氏就对凌青菀道:“你先回去吃饭吧。今天下雪,咱们哪里都不去,你回房去做做针线......”

凌青菀道是。

病好了之后,她都是在母亲这里吃饭。

今天却要赶她走,必然是和大哥有私密话说。

凌青菀没有耽误,穿了衣裳,从角门出来,到了自己后梢间。

丫鬟婆子们端了饭给她。

正准备用膳,突然有人敲她的后窗棂。

乳娘葛妈妈、大丫鬟踏枝和挽纱正在布菜,听到响动都微讶,回头去望。

凌青菀已经起身,把窗户上的栓打开了。

是她四弟凌青桐。

“二姐,外街卖的胡饼,可香了,给你一个!”凌青菀穿着佛头青素面鹤氅,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仍有漫天鹅毛大雪,落了满身。

他头发和眉毛全白了,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纸包,在窗下垫着脚递给凌青菀。

他很爱吃,街头巷尾的美食,他都尝遍了。

有时候也会给凌青菀送。

凌青菀连忙接了,道:“你怎么又绕到了这后面?外头冷,快进来!”

这孩子从来不走正门。

因为走正门,就会惊动母亲。

凌青桐摇摇头,道:“一会儿娘要说我。二姐,族学里早课时辰已经过了,你别和娘说我还在外头,我走了啊!”

然后,一溜烟跑了,出了院子。

凌青菀捧着热乎乎的纸包,有种被春风包裹的温暖,不由轻扬唇角。

她的乳娘和丫鬟却是惊呆了。

“四少爷又没去族学里念早课。”踏枝望着窗外那一连串的脚印子道。

凌氏族学里的早课,从卯正到辰正,一个时辰。

凌青桐爱睡懒觉,时常赶不上。哪怕起来了,他也喜欢去早市闲逛,买吃的。

景氏压根儿管不住他。

“......夫子跟大奶奶说过了,四少爷总是缺席。大奶奶说,不指望他进学,就不必苛责他,别闹出格就行。”葛妈妈解释道。

凌青桐时常逃学,是景氏默许的。

凌青菀心头微讶。

她从前的记忆,非常模糊了,却也记得她母亲并不是一味的宠溺孩子。

对于凌青菀和大哥,母亲教导严格。

可是最小的弟弟,母亲却不怎么管他。

凌青菀兄妹三人,她和大哥长得比较像,五官像先父;四弟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简直与母亲如出一辙。

若不是他那么像母亲,凌青菀真要怀疑四弟是不是父亲外室生的。

母亲对他的放纵,并不是溺爱,而是种疏远。

这很奇怪。

凌青菀在心里想了想,就打开了纸包,闻到了浓郁的麦香和脂香。她咬了口胡饼,却惊讶发现这胡饼竟然有馅。

平常的胡饼是没馅儿的。

肉做的馅儿,细嫩香滑,非常好吃。

凌青菀又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这是什么馅儿?”凌青菀拿着胡饼,问她的乳娘和丫鬟,“非常好吃!”

乳娘和丫鬟都伸头过来瞧。

然后,她们脸色都微变。

“姑娘!”乳娘一下子把凌青菀手里的胡饼夺了,“这是猪肉馅儿!”

猪肉、猪油都是下贱东西,不会入贵胄之家。

贵胄之族常吃的肉是羊肉和鹿肉。

他们以吃猪肉为耻。

落魄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吃猪肉?

凌青菀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猪肉,所以她觉得好吃。

“四少爷也太胡闹了。”踏枝和挽纱有点生气,“他不知从哪里掏来这种脏东西,竟给姑娘吃......”

“去告诉大奶奶一声,不能任由他这般胡闹。”葛妈妈也说。

她们都非常生气。

葛妈妈仍是把凌青菀的胡饼扔到了一旁的簸箕里。

簸箕里的胡饼,散发出猪油特有的浓香,凌青菀舔了下唇角。

她顿了下,才对丫鬟和乳娘说:“不用我娘提及这件事。”

“姑娘,您别惯着四少爷。他要是闹得过分,也带累您挨骂。”乳娘语重心长劝凌青菀。

凌青菀眼眸一沉,眉梢添了几分凛冽:“这件事就当没发生。我的话,听到了不曾?”

她周身流转着一种严肃、威严的光。

她幽静深邃的眼眸里,卷动着风暴。

葛妈妈和丫鬟们都微怔,下意识点头,都道:“婢子不敢。”

“把那胡饼从后街扔出去。”凌青菀又道。虽然很想吃,可是已经丢到了地上,弄脏了。

挽纱亲自去扔。

凌青菀喝了几口丫鬟准备好的米粥,又尝了几块糕点,胃里就有点不舒服。

她想着那猪肉馅儿胡饼的味道,嘴里泛出了清水。

“原来猪肉那么好吃。”凌青菀想道。

她正想着,陡然听到前面马车的声音。

“踏枝,你去前面瞧瞧,是不是大奶奶出门了。”凌青菀吩咐道。

踏枝道是。

片刻后,踏枝回来对凌青菀道:“姑娘,是大奶奶带着大少爷出门了。”

凌青菀哦了声。

她没问去了哪里。

母亲和大哥冒雪出去,自然是有要事的。

母亲守寡多年,家里没个知心的人,无法倾诉。好在大哥稳重,所以很多秘密,母亲都告诉大哥。

凌青菀不争这个。

她年纪小,无法为母亲排忧解难,知道了也是白费。

“方才,大哥急匆匆进来,脸色也不太好,是出事了吗?”凌青菀暗想。

母亲不在家,凌青菀重新让人把她的医书找出来。

她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那些医书,都是前几年大哥给凌青菀买的,没看几页就被凌青菀丢在一旁。

如今拿起来,竟然像是熟背过了的,字字记忆清晰。

“也是怪事。”凌青菀心想。

她旁敲侧击,从母亲和自己的乳娘、丫鬟口中知道,她从前不仅仅没有学过诊脉,医书都没有看完。

那些清晰印在她脑海中的医术,她是不太明白的。

不明白归不明白,凌青菀却鲜少跟自己过不去。既然糊里糊涂的,就当作上苍的馈赠,她欣然接受了。

一上午,凌青菀都在看书。

外头雪已经停了,飞檐碧瓦被白雪染得晶莹。树梢堆满了皑皑白雪,如换了件纯白色的外衣,纯净奢靡。

凌青菀伸了个懒腰,下炕活动发麻的双脚。

她似乎又听到了前面的马车声。

“我娘回来了。”凌青菀道。

她让踏枝给她批了件鹤氅,又穿了木屐,去了母亲那边。

果然是母亲和大哥归来。

母亲带着观音兜,下意识压了压兜檐,想遮住眼睛。

她的眼睛,通红!

“母亲哭过了。”凌青菀心道。

什么事惹得母亲哭了?

她往大哥脸上去瞧,欲瞧出几分端倪。

大哥却先和她打招呼:“菀儿,等急了吧?午膳用过了么?”

凌青菀说没有。

“大哥,你和娘去了哪里?”凌青菀问道。她语气轻轻的,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母亲撑起几分微笑,道:“你姨母......染了风寒。”

凌青菀的姨母小景氏,嫁到了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原本和凌家一样,是落寞贵族。可是姨夫官运好,不过几年的功夫,从从五品的小官,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天子近臣。

姨夫姓安。

安家发达之后,并没有看不起穷亲戚。姨母和母亲是胞姊妹,两人在娘家就感情深厚。

这些年,姨母也常照顾凌青菀他们。

“没事吧?”凌青菀问道。

难道姨母病得很重吗?

要不然,母亲怎么哭成这般?

“小风寒,大夫说没事。”母亲道。

凌青菀就知道,去姨母家只是借口。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哭,母亲都不方便告诉凌青菀。

秘密,自然有它隐蔽的必然。

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凌青菀当即不再打听,顺着母亲的话头道:“那就好。娘,您也别担心。”

母亲颔首。

第二天,母亲又一大清早出去了,直到黄昏才回来。

大哥陪着去的。

他们不提去了哪里。

到了十月初四,就是二姑母家里摆筵席的日子。

凌青菀和母亲打扮一新,准备去程家做客。

程家不仅仅邀请了凌青菀母女,也邀请了凌家其他女眷。

凌青菀的祖母、二婶、三婶、三姑姑,都被邀请了。

在大门口坐车的时候,遇到了她们。

凌青菀觉得很陌生。

凌家这些女眷,她陌生到连眼熟都不算,好似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让凌青菀觉得陌生的人不少,但是模模糊糊总有点记忆。

这次,一点也没有。

这种错觉,让她后背一凉。

等她仔细去辨认,发现并非错觉,真的毫无印象时,后背的寒意沿着脊椎骨,散遍了全身。

“我到底......是怎么了?”凌青菀惴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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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2章初遇

第012章初遇

大雪初霁,碧瓦虬枝上堆满了纤软的雪,在明媚朝阳中缓缓消融,莹澈欲滴。

晋国公府门口,珠围翠绕,环佩摇曳。几个女人立在丹墀上,钗环颤颤,金光熠熠。

她们相互打了招呼。

“娘。”景氏给老太太见礼。

凌青菀跟着母亲,叫了声:“祖母。”

老太太神色淡淡的,轻轻嗯了声,并没有看凌青菀母女。上次去拜佛,她回来也病了好些日子。

只是在她脸上,看不见半点病容。

她个子不高,微胖,穿着浅金云纹的风氅,里面是青锻交领长袄,脸色净白,看着雍容华贵。

这位老太太,只比景氏大八岁,今年才四十八。

那边马车已经备好了,老太太先上了车。

二婶连忙上去服侍。

马车吱呀,从晋国公府门口走过。

而后,大家纷纷上车,往程府而去。

“祖母看上去不像是生病了......”路上,凌青菀对她母亲道,“她脸色好得很。”

“咱们家这位老太太呀,最会生病了,她的脸色哪里能作准?”母亲若有所指笑道。

稍微有点不高兴,老太太就要“病”一回,景氏都摸透了她的脾气。

凌青菀的祖父晋国公尚在世,今年六十八,比继室老太太大了二十岁。

自从十几年前凌青菀的父亲去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精神就一蹶不振。

这些年,他潜心钻研佛法,住在后花园的小院子里,平素不准家人和下人去打扰他。

老太太闹“生病”,从前祖父还会退让、哄她。如今,就见怪不怪了。

连景氏都懒得理会她。

景氏提到老太太,对她的种种行径不生气,语气平淡得像说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老太太的挑剔和刁难,景氏素来是视若不见。不顶撞,不理会,完全不把那老太太放在眼里。

所以,老太太知道这位长媳难对付,也不会恶语相对,只是不搭理景氏母女,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

“......娘,她总是这样么?”凌青菀问道。

景氏颔首,道:“总是这样。”

然后,母女俩都无奈笑了。

景氏又说起二姑母:“你二姑母任由两个女儿胡闹,还跟姑奶奶们起了冲突。见太夫人醒了,你二姑母自己先吓破了胆,出了身冷汗。

不成想,她发烧竟因为她一身冷汗就退了。她说全身酸痛,也只是那日去拜佛,走了几步山路。

退了烧,又歇了半个月,她就全好了。”

二姑母是在山上吹了冷风,染了风寒发烧。再加上她往日很少出门,腿脚精贵,蓦然走了几步山路,就格外酸痛。

病上添痛,让她看上去很糟糕,以为什么大病。

等烧退了,她也歇了好几日,病愈无碍。

“那便好。”凌青菀笑道。

凌青菀又想到那日程氏姊妹的行径,深觉心寒。太夫人是程氏姊妹的亲祖母,她们却为了害凌青菀,罔顾太夫人的生死。

想到这里,凌青菀问她母亲:“娘,二姑母跟太夫人不和么?”

“大约是因为主持中馈的事吧。”景氏道。

她隐约听到过二姑母抱怨。

二姑母在程家做了十几年的媳妇,太夫人仍把持内宅,不肯把家交给二姑母。

这叫二姑母心生怨怼。

凌青菀明白了,就点点头。

正说着话儿,突然马车一个趔趄,把凌青菀摔到了她母亲怀里。

马车剧烈波动之后,就停下来了。

景氏也撞到了车壁上,磕到了头。她不顾自己疼痛,连忙紧紧抱住女儿:“菀儿,撞到哪里不曾?”

凌青菀摇摇头。

景氏这才撩起车帘问:“怎么了?”

车夫回答:“大奶奶,咱们的车轴断了......”

他们走了一刻钟,出了昭池坊,正在一条不算特别繁华的街尾。街上行人稀稀疏疏的。

车轴断了,是很难一时间修好的。

这马车,已经用了快十年,最近经常坏,修补了好几次。如今刚刚出家门,车轴就断了。

“大奶奶,您和姑娘先别下车。”车夫对景氏道,“这车走不了,小的回去重新套车,还是去街上租赁一辆车?”

景氏踌躇了下。

回去套车,至少要耽误两刻钟。

况且,家里也没有马车了。

晋国公府三辆马车,今天全部出来了。车夫这么问,不过是怕景氏脸上尴尬。

这附近也有坊。

每个坊内,都有各种生意铺子。虽然不及东市、西市繁华,却也能满足平常的需求。

“你去看看,有没有马车租赁的。”景氏果断对车夫道。

景氏这次出门,没有带凌青菀的丫鬟,只带着自己房里的大丫鬟玉钩,坐在前头。

车夫道是。

马车坏了轴,往一边倾斜。一个不慎,马车都要翻落,凌青菀想下车。

她请示母亲。

景氏也蜷曲得难受。况且,这是街尾,不时有马车过路,挡了人家的道路。

不如下车,等会儿若有人急事非要过去,可以把这车推到一旁。

于是,她们母女下车等了。

大雪初霁,盛京的街头颇为寒冷。凌青菀穿着新做的樱紫折枝海棠纹风氅,把风氅的兜帽戴在头上。

这条街,比较冷清。

盛京的人口集中在北边,靠近皇城的地方。南边人口稀薄,街道人迹罕至。

黄土夯实的道路,并不宽阔,两边种满了槐树。

落叶蹁跹,虬枝荒芜,这条街道就显得更加冷清,越发寒冷。

她们刚刚下车,前面就来了一队车马。

很巧。

大约有五六辆马车,都是四匹马拉着的朱缨华顶马车,往这边而来。

街道窄狭,对面的马车又都是宽敞的。

恰好被凌家的马车挡住了路。

对面的车队缓缓停了。

须臾,一个穿着藏蓝色长袄的中年男人,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笑着上前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停在道中间?”

景氏的大丫鬟玉钩上前,跟那个中年男人答话:“这是晋国公府的马车。我们家奶奶和姑娘出门,车轴断了,车夫去雇车了......”

那个中年男人往马车那边看了看。

凌青菀和她母亲,站在马车的左侧。

“......我们奶奶说了,若是你们着急赶路,帮我们把马车抬到角落,过去就是了。”玉钩又道。

中年男人是个管家,不是主人。

他点点头,冲景氏施了一礼,表达谢意,然后折回去,询问自己的主子。

车队里面的第二辆马车,一双纤长削瘦的手指,撩起了车帘。

是男人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白皙纤瘦,看得出是坐着位年轻公子。

管家和自家公子商量着。

那位公子只是掀起车帘,并没有下车。他低声交代着什么,然后又放下了帘子,悄无声息。

比女子还要矜持。

管家重新走向了景氏她们。

景氏让玉钩退下,自己上前和那位管家见礼。

“这位太太,着实不敬,要把您的马车挪开。”管家对景氏道。他四十来岁,个子比较高,不胖不瘦,眼睛炯炯有神。

景氏道:“不妨事,原就是我们挡了路。”

说妥之后,景氏带着凌青菀,退到了马路旁边的树下。那个管事,吩咐几名随从,把凌家的马车挪开。

挪开之后,管家又来给景氏道谢,然后一行人开路,让前方而去。

第二辆马车路过凌青菀她们时,凌青菀瞧见车帘半卷。

半卷的车帘后面,一双精亮的眸子,打量了凌青菀和景氏一眼。

凌青菀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一撞,他立马扭过头,唇线微抿。

凌青菀没看清。

马车快速而过,凌青菀只瞧见了那位贵公子的侧颜。他鼻梁高挺,肌肤雪白,比女子的侧脸还要精致。

长得好看,凌青菀心想。

“是谁啊?”凌青菀不由嘀咕,问景氏,“娘,这是往昭池坊去吧?”

这条路,直接通往昭池坊。

昭池坊在南门比较偏的街道,马车不怎么通行,去其他地方不会绕道这里。

若是走这条路,多半是去昭池坊的。

“的确是往昭池坊去。”景氏肯定了凌青菀的话,“瞧这排场,也不像是住在昭池坊的人。”

昭池坊背靠排水沟,一到阴天下雨就有异味,可偏偏占了贵胄之地,房子价位高。

能买得起的,不愿意住;愿意住的,又买不起。

所以昭池坊空闲的宅子都卖不出去。

晋国公府正隔壁的那家,早几年就搬了,现在宅子还空着,都空了好几年。

瞧着方才那队马车,足见对方豪阔,怎么住昭池坊?

她们说着话,车夫已经回来了,租赁好了马车。

景氏解释了下为何马车会被挪到路边,就带着凌青菀和丫鬟玉钩,乘坐了租赁的马车,去了程家。

“大舅母和表姑娘来了!”程家的六姑奶奶,特意在门口等着景氏母女。

她非常热情。

程家的姑奶奶,心眼并不坏,知道好歹。

凌青菀救了太夫人,其他人另说,几个姑奶奶和太夫人是非常感激的,心里把她当恩人。

景氏就被六姑奶奶和几个丫鬟仆妇簇拥着,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尚未开席,太夫人那边有不少的老夫人,凌青菀的祖母和两位婶母、姑姑也在。

程太夫人对凌青菀赞不绝口。

“表姑娘温柔贞淑,是不必多夸的,人人知晓。”太夫人笑呵呵对诸位夫人、奶奶们道,“可是她学了一身好医术,却是叫人拍案。”

她把凌青菀治好她病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遍。

程太夫人当时被太医诊断为要置板,亲戚朋友多少都听闻了。

可是她被凌青菀救活,却是难以令人置信。

“表姑娘真是了不得。”

“都是凌老夫人和大奶奶教导有方......”

“表姑娘天资聪颖。”

大家礼貌的敷衍了几句。

凌青菀的祖母脸上没什么笑容,端着茶喝了几口。她的不悦,根本没有掩饰。

程家太夫人却还在狠夸凌青菀,视若无睹。

片刻后,丫鬟进来说开席了。

众人起身去前头花厅坐席。

“......娘,表姐和表妹没见到,是被禁足了吗?”凌青菀悄悄问母亲,“二姑母也不在。”

怪不得她祖母冷着一张脸。

景氏倏然微笑。

她的笑容,璀璨明媚,悄悄盛绽。

“自然是了。”景氏笑着说。

没有由来的,景氏心情很好。

***

正文 第013章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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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药商

凌青菀和她母亲所料不差,程氏姊妹的确被禁足了。

连二姑母,太夫人也让她称病回避。

程氏是通贵门第,程轩从五品的官,地位不高不低。所以,程家的朋友,多半是门当户对。

不上不下的门第,没什么底蕴,一点小事也喜欢嚼半天。

程氏姊妹被禁足,谁都明白。

今天过后,这些人肯定要议论。

这样,对程氏姊妹声誉不好。

既然到了被长辈禁足的地步,自然是顽劣不堪。谁家娶媳妇,要个顽劣不堪的女子?

程大和程二还都没有说亲呢。

“程家这位太夫人,不知道该说她心狠,还是该说她拎不清。”景氏在心里想。

今天不准程氏姊妹和凌世茹出来,无疑景氏和凌青菀挺解气的,但是对自己孙女清誉有损。

程太夫人若不是心太狠,也是个大事糊涂的人。

景氏默默想着。

凌青菀却道:“娘,程太夫人对我们不错......”

景氏笑了笑,心底有点无奈。

程太夫人对景氏母亲的好,有点无缘无故。不是看着凌青菀的姨母家,就是看着她的舅舅家。

反正晋国公府不值得太夫人如此器重。

程太夫人若是把晋国公府放在眼里,也不会如此对自己的儿媳妇。太夫人瞧不起自己的儿媳妇,虽然遮掩,大家都看得出来。

“......总是有所图的吧?”凌青菀轻轻笑道,“咱们娘俩也没啥可图的。难道是图其他的?”

景氏微讶,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这么浅显的道理,看出来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可是凌青菀素来对人情世故比较冷漠。她也不是不懂,只是懒得理会。她总是说:真心假意,与我何干?

一口跟尘世无关的调子。

如今这番话,虽然没什么高明的,却是把世故拿捏得很准。

景氏既惊讶,也惊喜。

“人心难测。”景氏笑道,“咱们自己警惕些,别落了口风给她就成了。”

凌青菀嗯了声,冲母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景氏心情很好,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大家去坐席之后,程太夫人让五姑奶奶和七姑奶奶去照料客人,自己留下了六姑奶奶说话。

六姑奶奶主见足,能给太夫人出谋划策。

“那匣子首饰,赏给表姑娘。”太夫人对六姑奶奶道,“她救了我一命,别叫人以为咱们薄情,不晓得感恩。”

太夫人准备了一盒子首饰,里头卷草纹金镯一对,羊脂玉梳子一对,凤尾金步摇一对,翡翠戒指一对,金丝红玛瑙耳坠一对。

给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算是贵重的。

“娘办事周密。”六姑奶奶笑道,“若是其他大族,这些东西也不放在眼里。晋国公府的话,倒是能顶个人情。”

她觉得晋国公府穷,这些首饰足以打发。

“会不会太少了?”太夫人问。

“不少了,娘!”六姑奶奶立马道,“表姑娘是时运好,不知怎么的用药,治好了您。倘若没有治好,真是不堪设想,我至今想起来就是心惊胆战。”

六姑奶奶觉得凌青菀是瞎蒙的。

她并不认为凌青菀有医术。

但是蒙对了,救了太夫人的命,这份恩情六姑奶奶还是记的。只是不肯定凌青菀的本事罢了。

太夫人听了六姑奶奶的话,也是眼眸一沉。

“我病得那样,儿媳妇让个娃娃给我瞧病,岂不是要借刀杀人?”太夫人心想。

她们感激凌青菀,却怪凌世茹让自己的侄女出手。

这是两回事。

太夫人想起来就心冷,对那个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失望透顶。

“你大嫂和侄女,都嫌我这个老太婆碍眼了。”太夫人叹了口气,对女儿道,“从前不知道她们这么狠,一点亲情也不念。这次,算是把她们试探出来了。”

六姑奶奶轻轻安慰母亲。

她知道太夫人很失望,也很难过。

“......等过了年,这个家就交给你大嫂吧。她是怨念已久,生了谋害我的念头。假如还不给她当家,以后真是防不胜防。”太夫人道。

语气很冷。

六姑奶奶忙道:“娘,这不可!若是大嫂当家,以后还不知怎么调治您呢!”

“我个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怕她调治吗?讨口饭吃,在世上碍人眼罢了。”太夫人道。

六姑奶奶狠劝她。

她们说着话儿,程家老爷程轩进来了。

今天家里宴请,内院请女眷,外院请男人,程轩一直在外头忙碌。如今开席了,他才抽空进来瞧瞧母亲。

母亲和六妹脸上都有几分痛色,程轩一惊,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娘,您哪里不舒服?”

想到母亲前段时间被太医着置板,程轩也是心惊肉跳。

假如他没有到家,母亲就去了,他的后半生都要自责、内疚。

太夫人不想在儿子跟前说媳妇的不是,挑拨得他们夫妻不和,就笑着说:“好得很。今日有点忙碌,累了......”

程轩追问,太夫人只说是自己累了,没有其他,程轩也只得作罢。

当年宴席散了,凌青菀走的时候,太夫人果然送了她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一匣子首饰。

凌青菀推却了几句,太夫人执意送她,她就收下了。

她还笑着对她母亲说:“娘,您看,这是我的诊金。”她说这话的时候,秀眉飞扬,神采奕奕。

惹得她母亲大笑不止。

母亲的笑声,清脆响亮。凌青菀很久没听到母亲这样开怀大笑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那天,程家太夫人不让凌世茹和她的女儿们出来待客,后来的确有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快到腊月,太夫人突然把主持中馈的事务,都交给了凌世茹。

凌世茹没有当过家,又是过年,人事繁杂,她当时都要哭了。她求太夫人帮衬她,太夫人却一概不管。

所以,程家次年春日设宴,很没有条理,又被亲戚朋友取笑了。

也有人打听出当时为什么凌世茹母女被禁足,知晓了她们是想要害太夫人,趁着太夫人昏迷给太夫人下拌子。

其心恶毒,叫人齿寒。

而太夫人,不仅仅没有责骂她们,反而把家交给了凌世茹了。

这份度量,人人称赞!

反观凌世茹,当家第一年的春节,就慌乱不成章,着实没有半分才能。

足见当初太夫人把持家务是正确的。

程家太夫人仁慈、宽和、大方、有魄力等贤名,就传了出来。和太夫人一比,凌世茹不管是能力,还是心气度量,远输给太夫人。

凌世茹气得回娘家哭。

这是后话了,此后不提。

***

凌青菀第一次出手给人治病,赚了一匣子首饰,让她母亲很开心,她自己心情也不错。

时光悠悠,又过了半个月。

到了十月下旬,京里又下了场雪。

“今年才十月,就是两场大雪。”景氏有点忧心,“等到了冬、腊月,雪岂不是要成灾了?”

凌青菀抬头,看了眼外头纷纷大雪,微笑了下,没答话。

而后,她们听到了丝竹声。

是隔壁传来的。

乐声悠长动听。

“隔壁的石官人又摆宴席了。”景氏对凌青菀道。

他们隔壁,搬来了一位年轻人,就是上次凌青菀和她母亲在路上遇到的那位公子。

搬过来之后,他亲自登门,到晋国公府拜访。

凌青菀的大哥和叔叔们见了他。

大哥进来跟凌青菀和母亲说了:“隔壁那位官人,自称姓石,名庭,字中洲。”

石庭还说,他家里是南边的药商。这次他进京,是要在京里开间药铺,把家族生意做到京里来。

就是个商户,地位低下。

但是石庭很有钱,非常富裕,不是普通商户。

“......咱们隔壁的宅子,好几年没人住了。不过半个月,已经装饰得华贵奢靡,庭院连大树都栽了起来。

这个石官人,不仅仅豪阔,还有点本事。只怕不是药商那么简单了。”

这是大哥的话。

大哥前天去了石庭那边赴宴。

石庭住在晋国公府隔壁,他什么时候开始修葺庭院的,晋国公府竟然毫不知情。

那边不知不觉修葺好了,墙壁粉刷一新,庭院改了格局,甚至移栽了不少高大树木、堆砌了假山。

速度之快捷,声息之悄然,装饰之奢华,叫人惊叹。

装饰好了之后,这几天石官人大肆宴请,昼夜不绝。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朋友。

“他性格冷了些,不善言辞。身边的管事,倒是练达能干,像个当家做主,颇有能耐。”这也是凌青菀大哥评价石庭那边的话。

至于石庭,凌青菀没见到,只是惊鸿一瞥,觉得他很秀美。

他是药商之子,不知道会不会医术?

凌青菀对医术比较敏锐。

所以,对石庭其人,凌青菀有点好奇。

“我同你哥哥说,无妨和石官人来往。现今不同往日,谁知这位石官人将来的前途呢?”景氏笑着,低声对凌青菀道。

景氏不反对凌青城和石庭交朋友,虽然石庭只是商户之子。

世道变了很多。

早年还是贵族当权的天下,如今朝廷重视科举,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一个人的出身,不再桎囿他的前途。

哪怕石官人不是读书,但是他有钱。当前的世道,有钱也能改变身份、地位。

“良贱不婚”的律令,已经被废除五六年了。这几年,京城缔结姻缘,出现了“不顾门第,直求资财”的现象。

石庭那么有钱,焉知他不会娶个簪缨世族女,平步青云?

他进京,应该不仅仅是还做个商户吧?

没有雄心壮志,千里迢迢到京城做什么?

“这个不用娘叮嘱的,大哥和善,喜欢结交朋友。”凌青菀笑道,“而且他敏锐,知道轻重。”

凌青菀的大哥,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又是出身贵胄,为人处事练达,认识不少的朋友。

他很成熟,在外头结交什么人,根本不需要母亲操心。

景氏颔首,赞同凌青菀的话。

她们娘俩说着话,丫鬟突然进来说:“大奶奶,沧州来人了,说有信给大奶奶......”

沧州?

沧州在河北东路,离盛京很远。

母亲在沧州也有亲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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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4章相识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更多支持!)第014章相识

听到沧州来了信,母亲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对丫鬟道:“让送信的人进来吧。”

应该是好事。

凌青菀问:“娘,沧州谁送来的信?”

景氏笑,回眸打量她,道:“咦,病中糊涂,现在还是糊涂的?你姑母在沧州,你不记得?”

凌青菀压根就不记得这位姑姑。

别说远在沧州的姑姑,哪怕是整日在家的婶母,她一样没印象。

她笑了笑,跟母亲撒娇道:“我是有点糊涂了。娘,沧州的姑姑是谁啊?您说给我听......”

景氏就笑了。

她非常喜欢女儿撒娇。

凌青菀从前不这样,景氏总觉得她跟自己不亲近,她总是想女儿多黏着她,幼稚一点。如今女儿长大了,景氏反而得偿所愿。

景氏果然就慢慢讲起了姑母,不管凌青菀真不记得,还是装的。

凌青菀的父亲,有个胞妹,就是凌家的大姑奶奶,早年嫁给了纪王为侧妃。

纪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

姑母嫁过去之后,一连生了四个儿子。

纪王妃身体不好,而且无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五年前,纪王扶正了凌氏。

如今,姑母就是纪王正妃,她的儿子封了世子。

她最小的儿子,今年十岁。

只是,纪王并不受宠,早早就被先帝打发去了封地,这些年不涉足京师。

纪王虽然是亲王,却跟落寞贵族没啥大的区别,还不如个四品官员受人尊重。

“你姑母快十年没有回京了。”景氏道,“不过,她每年都要叫人节礼来,也时常来信。”

姑母跟祖父不亲,娘家的其他兄弟姊妹,又跟姑母不是一个娘生的。

唯一和她比较亲近的,就是大房了。

景氏性格又好,姑母很愿意和这位大嫂互通消息。侄儿、侄女,姑母更是时刻关心。

“怪不得。”凌青菀笑道,“都快十年了,我哪里记得住?”

景氏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

片刻后,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进了榭园。

景氏愣了下。

她没想到会是这人来送信。她还以为跟往常一样,是个小厮或者妇人之类的。

“钟总管,您回京了?”景氏站起身,跟这人见礼。

这不是普通下人,他是纪王府的总管事。

景氏快十年没见过他了。只是,他没什么变化,除了老些,还是从前的模样,所以认得。

王府门前七品官,这位钟总管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不能拿下人看待。

钟总管立马回礼,叫了声舅奶奶,这才道:“是,小人回京,王妃让给舅奶奶带些东西,已经搁在门房了。还有书信,王妃叮嘱要亲自交给您。”

说罢,他就拿出了礼单和书信,双手捧上。

景氏连忙接了,请他坐下。

然后,丫鬟端了茶。

“......这次,怎么是您到京城送礼,可有什么事吗?”景氏心里忐忑,问道。

钟总管笑容满面,道:“舅奶奶,是好事!圣上特旨,诏纪王回京,任应天府知府。”

应天府知府,就是京城的知府,是进入六部的先兆。

先皇在世的时候,六部九寺多用贵胄。

然而,当今圣上却重视科举,满朝都是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贵胄慢慢被排挤出去,逐渐落寞。

像应天府,乃是非常重要的京官,圣上之前也是让自己喜欢的进士担任,如今怎么想到纪王?

纪王一个闲散王爷,突然让他做官,是何种道理?

景氏面上很高兴,心里却是疑惑不解。

“真是极好的事!”景氏道。

景氏知晓些朝政,都是她妹妹告诉她的。景氏的胞妹,就是吏部尚书的正妻。

她们姊妹俩感情深厚,姨母什么都跟景氏说。

姨母不像景氏,她读了很多书,连朝政都懂。只是不能出去说,毕竟女人参政,有点忌讳。

所以,姨母喜欢在自己姐姐跟前,说说心里话。

“......是啊。”钟总管道,“小人亲自回京,就是打理房舍。离京十几年了,王府不知破败成了什么模样,故而要修葺整顿。”

景氏点点头。

她又问:“王爷、王妃几时到京?”

“过年之前。”钟总管笑道,“王府已经在准备了,腊月底应该能到京里。”

景氏颔首。

她又问钟总管需要不需要帮忙。

钟总管说不用。

景氏又问了问王爷、王妃和几位孩子的身体。

钟总管说都很好。又寒暄了几句家常,钟总管说很多事要忙碌,起身告辞。

景氏让人送他出门。

钟总管走后,景氏立马打开姑母的信,读了起来。

“娘,姑母信里说了什么?”凌青菀等母亲快看完了,出声问道。

“就是说要回京了。”景氏道,“一些琐事,问我的好,还问你们。”

说罢,景氏眉头轻蹙。

凌青菀没吭声。

当晚,大哥从宗学回来,母亲也把姑母的信,给了大哥看。他们说话的时候,让凌青菀避开。

母亲和大哥说了半晌,嘀嘀咕咕的。

估计是在分析为何纪王要回京。

回京也是常事。

但是回京任官职,就不同寻常了。而且是应天府知府这么重要的官,更不寻常。

第二天,母亲要去姨母家里。

京里的变动,姨母都知道,母亲想从中看出点蛛丝马迹,探出纪王府回京的缘由。

“菀儿,你回去更衣,咱们去姨母家。”母亲对凌青菀道,“上次去你姨母家,没有带着你,你姨母好一顿数落我。”

凌青菀的姨母安夫人,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

她非常疼凌青菀。

凌青菀生病那段时间,姨母来看了三次。

而后,她也隔几天派人来瞧。再后来,凌青菀稍微好点了,碰巧姨母的亲孙子有点小风寒,就没空再来了。

姨母的第二子今年十九岁,第三子今年十六岁,都没有成亲。而凌青菀已经十五了,母亲丝毫没有为她定亲的念头,估计是和姨母商量好了。

凌青菀自己,则不记得姨母。

能出去见见人,兴许能想起什么,凌青菀还是非常乐意的。

她当即回房,换了件烟霞色的风氅,绯色缠枝莲花交领长袄,梳了头,带了上次程太夫人送给她的红玛瑙耳坠。

薄妆轻盈,皓腕凝雪。

她到母亲屋子里的时候,景氏微怔。

景氏轻轻笑了笑,对凌青菀道:“你长得越发跟你哥哥像了......”

凌青菀失笑:“娘,您是骂我,还是骂哥哥?”

景氏自己也笑了,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母女俩去了安家。

安家乃是侯府。姨父是世袭罔替的宣平侯,他们家住在延寿坊。

延寿坊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它东临皇城,西近西市,不管是上朝还是买东西,都非常便宜。

从昭池坊到延寿坊,几乎横穿整个京师,马车走了一个半时辰。

“娘,怎么不换辆马车?”路上,凌青菀问母亲。这马车,还是上次车轴断了的那辆,修修又拿出来用。

凌青菀生怕再次坏了,不免提心吊胆。

母亲却面露难色。

“等过了年再换。”母亲支吾道。

应该是没钱。

凌青菀哦了声,不再追问。

她们一路到了姨母家。

刚刚到姨母家的大门口,却见对面一辆华盖浓流苏马车,也慢慢停靠宣平侯府。

母亲掀起车帘瞧了眼,认出了对面的马车,对凌青菀道:“是汝宁长公主......”

姨父是正二品的大员,皇亲国戚出入安家,实属平常。

凌青菀点点头。

等汝宁长公主进去,凌青菀母女的马车,也紧随而入。

最终,她们在垂花门前,遇到了下车的汝宁长公主。

汝宁长公主个子很高,比普通的女子要高一头。她身材细窕,穿着大红遍地金的风氅,湖色梅兰竹暗纹交领长袄,婀娜聘婷。

她肌肤白皙细嫩,保养得当,仍是雍容妩媚。

凌青菀打量汝宁长公主一眼,长公主也在看凌青菀母女。

“是凌家姨太太。”汝宁长公主笑道,“姨太太好,二姑娘好啊。”

她认得凌青菀母女。

汝宁长公主笑着和凌青菀母女打招呼,和蔼可亲,可是她的眼底,有几分焦虑和愤然。

凌青菀对汝宁长公主认识她们感到微讶。

景氏则表情不变,带着恭敬的微笑,给汝宁长公主见礼。凌青菀也连忙行礼。

她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眼汝宁长公主。

汝宁长公主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她眼睛细长,斜飞入鬓,妩媚动人,眼眸深邃明亮,似墨色的宝石。

现在,汝宁长公主极力想表情舒缓,但是她忍不住眉头轻蹙,好似遇到了很为难的事。

突然之间,凌青菀心头一阵阵紧缩,非常难过。这种感觉,犹如窒息般,让她呼吸微顿。

“菀儿!”母亲声音有点高。

凌青菀回神,才知道自己盯着汝宁长公主发愣。

汝宁长公主依旧微笑着,丝毫不介意凌青菀的失态,而是亲切问道:“听说二姑娘病了些日子,如今大安了?”

她很喜欢凌青菀。

凌青菀心头微震:她瞧见了汝宁长公主的眼睛,觉得很熟悉。她不是害怕,不是憎恶,而是难过。

仿佛她失去了什么......

好似遗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偏偏想不到到底哪里见过。

凌青菀连忙低垂了眼帘,纤长羽睫覆盖,她将情绪完全掩住。

那边,她母亲正替她回答汝宁长公主的话:“已经大好了,劳长公主记挂。”

她们说着话儿,姨父、姨母已经快步迎出来。

汝宁长公主和姨母见礼,彼此客气了一番,就跟着姨父去了外书房,她是来找姨父的。

姨母则带着凌青菀母女,去了内院。

“菀儿到了吗?”她们刚刚到内院坐下,就听到一个声音,欢欢喜喜的传了进来。

穿着水蓝色长袄的男孩子,疾步踏入东次间。

他笑容明媚,五官俊逸,中等身量,一副急于见到凌青菀的模样。

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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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5章谎言

第015章谎言

进来的两个男子,就是姨母家两位表兄。

凌青菀站起了身。

她见礼,叫了二表兄、三表兄。

两位表兄回礼,二表兄不苟言笑,神态肃然;三表兄满面春风,笑容温暖。

“你生病都好了吧?听你大哥说,你还在静养。”三表兄安栋关切道,“瞧着你的确是清减了些......”

凌青菀的大哥在宗学里念书。

本朝大兴科举,学社成风。

京里也有很多朝廷办的学堂,有国子学、太学、宗学等。

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可以入国子学;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可以入太学;有爵位却无官位的子孙,可以入宗学。

晋国公府没有官位,所以凌青菀的大哥入了宗学。

而安家,既有爵位,又有官位,可以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学堂。

国子学都是三品大员的子弟,先生教导严格,治学严谨;而宗学,大都是贵胄子弟,读书不过是附庸风雅。

安栋淘气,不喜欢国子学,就入了宗学。

他和凌青菀的大哥是同窗。

“好了很多,劳烦表兄挂念。”凌青菀道。

姨母和母亲都笑了。

二表兄安檐,则没有单独和凌青菀说话,他只是给凌青菀的母亲见礼,不看凌青菀。

他很冷漠,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三表兄安栋给凌青菀的母亲见礼之后,就坐到了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姨母,您把菀儿给我吧?我帮您照拂她。”

凌青菀大惊,愕然看着母亲,生怕母亲一点头,就把她的终身给定了。

凌青菀不想现在定婚姻,她还没弄清楚自己的事。

她最近变得很奇怪。

母亲笑起来。

姨母则轻轻咳了咳,敲下安栋的头,道:“上次你大嫂的表妹,你也说给你,如今又招惹菀儿......”

三表兄是个风|流多情的性格。他瞧见了好看的女孩子,都想着娶回家。

他今年十六岁了,心智仍不成熟,像个小孩子。

“上次那是说笑的嘛。”安栋嬉皮笑脸,粘着凌青菀的母亲不放,“姨母,我对菀儿可是真心的。”

一旁的二表兄安檐,唇线微抿。

凌青菀余光瞥到了他,觉得他有点不高兴。不过,他一进屋就是这么副严肃的表情,可能是凌青菀想多了,凌青菀就悄悄收回了目光。

“好孩子,你对菀儿像亲妹妹,姨母岂不知道?”景氏终于开口,笑道,“你宽心,姨母以后照顾好菀儿,不叫你担心,可好?”

安栋就笑着,不再胡搅蛮缠。

凌青菀也暗中松了口气。

二表兄安檐紧抿的唇,也微微松动了几分。

“不许胡闹!”姨母警告安栋,“整日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菀儿都不自在了!”

安栋这才站起来,走到凌青菀身边,笑着道:“菀儿知晓我的,我们从小就好,她才不怪我呢。是不是菀儿?”

“是啊。”凌青菀温柔一笑,道。

姨母也笑了笑。

安栋从小就这么爱和凌青菀玩闹。安栋没有妹妹,又非常想要个妹妹,就和凌青菀很亲密。

只是,凌青菀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方才安栋说那些话,她脸色有点不好。

姨母怕她不悦,这才解释了一句。

见他们依旧如初,姨母就对安栋兄弟道:“你们带着菀儿,你瞧瞧你大嫂吧。”

姨母家的大表兄,目前在京西南路的刺史军营中任职,要隔好几个月才可以回次家。

他身在信阳府。

他的妻子,乃是汝宁长公主的驸马的亲侄女。汝宁长公主的驸马姓周名致。

周致的大哥早年去世,留下几个孩子,都交给周致抚养。

大表兄的妻子周氏,就是周致的小侄女,汝宁长公主待她颇好,跟娘家母亲一样。

因为这层关系,汝宁长公主对安家的亲戚都很熟悉,所以她认识凌青菀母女。

“是。”安栋道。

凌青菀知道母亲有话和姨母说,跟着告辞了。

二表兄安檐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孩子们走后,小景氏把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们都打发了,只留下她和她姐姐大景氏。

“汝宁长公主来找妹夫,在做什么?”景氏对方才汝宁长公主的到来比较好奇。

方才汝宁长公主的焦急,景氏也瞧见了。

小景氏咳了咳,压低声音道:“朝廷的一些事。”

汝宁长公主插手朝政,也不是一两天的。她是当今圣上的胞姐,深得圣上宠爱。

而且,圣上能登基,多半是汝宁长公主和她的驸马周致的功劳。

“什么事?”景氏又问。

在她妹妹面前,景氏没啥顾忌的。她们姊妹俩,从来不保留。景氏不喜欢乱嚼舌根,性格沉稳,小景氏有事也敢告诉她。

于是,小景氏声音更低了:“官家想要过继兄弟,立为皇储。”“什么?!”景氏大惊。

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小姑府上——纪王府突然回京,难道跟这件事有关么?

纪王是圣上的亲叔叔,他有四个儿子。

把皇位让给弟弟,本朝开朝之初就有过的。

饶是如此,景氏还是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圣上才多大年纪?”

当今圣上,十六岁登基,今年刚满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正当年的盛龄,难道以后没有子嗣么?

他过继什么皇储?

简直荒唐!

怪不得汝宁长公主着急。

“......是啊,大臣们是不会答应的,皇亲国戚又有几个愿意?不过,圣上已经同汝宁长公主表明过心意,他是定了心的。”小景氏道,“我原也要找你说,这件事可能和你们家有点关系......”

“纪王府么?”景氏打断妹妹的话。

小景氏点点头,道:“你知道了?”

景氏就把纪王妃的信,告诉了小景氏。

“纪王府就是为这个回来的。”小景氏道,“不过,这件事暂时没什么人知晓,姐你莫要与他人说。”

景氏点头。她口风紧,小景氏知道的,不过是平白叮嘱一句。

屋子里陡然沉默了下。

片刻,景氏仍是难以置信,问道:“到底是为何?圣上才二十六岁,为何要给堂弟立皇储?难道他以后没有儿子吗?”

小景氏摇摇头。

这个,她不清楚。

小景氏的丈夫,乃是吏部尚书,天子近臣。圣上的事,安家肯定最先知道。

关于圣上,小景氏也不太明白。

“......说来也怪,宫里这十年,就没个子嗣。别说是皇子,连公主也没个,着实怪异。”景氏嘀咕。

宫里没有子嗣,到底为什么,不止景氏一个人在猜测。

小景氏知道点情况,却不好妄议天家,故而她沉默。

景氏意犹未尽,继续道:“听闻圣上和昭慈卢皇后鹣鲽情深。卢皇后仙逝将近一年,莫不是他伤心过度?”

卢皇后是圣上的原配皇后,她去年腊月初五薨了,赐“昭慈”。

“......这话,不可信。”小景氏忍了再忍,话匣子终于被她姐姐打开了,“圣上跟卢皇后情谊薄得很。十年夫妻,他宠幸卢皇后就没几次。而且每次到了卢皇后,他都是忙到天亮上朝。”

这些年,总能听到外头说圣上和卢皇后感情深厚的。知道内幕的小景氏,觉得很可笑。

什么深厚?当年汝宁长公主和圣上,无非是看中了卢氏的身份地位。

当年没有太原卢氏相帮,沐王一个郡王,连亲王都不是,如何服众?

卢氏可是天下贵胄之一啊。

所以,景氏也这么说皇帝和皇后的时候,小景氏觉得愤愤不平,为卢皇后不值得,就忍不住了。

她原本不打算多说的。

景氏听了,惊愕不已。

“这......”景氏反问,“是真的?”

小景氏肯定点点头。

“姐,宫里的事,复杂着呢。”小景氏倏然靠近,声音更低了,“三宫六院那么些人,近十年没一个怀孕的。你知道为何,因为她们进去什么样,至今还什么样!”

这些事,小景氏都知道,因为她的丈夫安肃是天子第一近臣。

当年天子还是沐郡王的时候,不得先皇喜欢,没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

安肃从沐郡王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是他的老师,教导他念书。

所以,安肃是圣上最亲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安肃可以从从五品的官,一下子做到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平步青云。

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素有“天官”之称,地位显赫。

圣上内宫的事,安肃都知道。安肃和小景氏感情好,知晓小景氏不张扬,什么话都告诉她。

大景氏知道分寸,很少过问宫里的事,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妹妹谈起。知道真相后,大景氏彻底懵了。

“圣上......不行么?”景氏想了想,轻不可闻问了这句。她真的是太惊讶了,被小景氏的话震懵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虽然不与凌家相关,景氏仍是觉得平地惊雷。

十年整啊!

这圣上到底什么毛病啊?那么些女人,都放着不动,任由她们完璧之身老死在宫廷?

谁知道内宫竟有这些事?

不过,那圣上才二十六岁就要想过继孩子,足见他真的挺荒唐,和平常人不一样。

“这个......”小景氏也不清楚圣上到底行,或者不行。

但是她知道,圣上没有龙阳之癖。

安肃在圣上身边多年,他也为了圣上这毛病犯愁。他和汝宁长公主私下里猜测过,圣上是否偏爱男色?

故而,他们也偷偷弄过男孩子进宫。

圣上大怒。

所以,为什么他对内宫的事那么怪异,连安肃都不太清楚。

“咱们家又没人进宫,内宫之事,与咱们不相干。”最后,小景氏笑了笑道,“若是真的过继纪王的儿子,立为皇储,将来你们家姑奶奶就是太后,岂不是你们的运道?”

小景氏知道纪王妃对娘家颇为照顾。

以后,凌家就是太子的母族,从而平步青云了。所以,过继皇储的话,对晋国公府是有好处的,特别是景氏他们大房。

“能成么?”景氏问。

“很难,朝臣不会答应的。”小景氏回答,“可万事总难有定论,万一成了呢?那就是你们家的时运啊。”

“也是呢。”景氏心底,隐约有了几分兴奋。

若是真的能成,那么以后的凌家,就非比寻常了。

她儿子的前途,也有了保障。

回去的时候,景氏唇角微翘,带着淡淡的喜悦。

而她的女儿凌青菀,却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个人出神,秀眉紧缩。

***

正文 第016章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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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雪中送炭

小景氏的一番话,让景氏心里起了涟漪。

若是纪王的儿子真的能立为皇储,该有多好啊?她憧憬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可能有点失态,连忙收敛心神。

她回眸,就见女儿在愣神。

“菀儿......”景氏轻轻喊她。

凌青菀恍若不觉。

她紧紧蹙眉,拧成一道褶皱,神态痛苦。

景氏吓了一跳,拉住了凌青菀的手,高声道:“菀儿!”她攥着凌青菀的手,很用力。

凌青菀吃痛,瞳仁里缓慢有了些神采。

“你怎么了?”景氏担忧问道,“哪里不舒服?”

凌青菀的心,好似拧成了一团,闷闷的疼。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非常难受,心都堵住了。

“......娘,我好像见过汝宁长公主。”凌青菀道,“为何她那么熟悉?”

景氏不解:“在姨母家见过几次啊......”

“不是,不是......”凌青菀也解释不清,“在其他地方见过。很久之前......”

景氏疑惑看着她。

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上次的病,还没有好吗?

烧坏了脑子吗?

这可怎么办啊?景氏心里着急起来,好好的姑娘性情大改,因为变得更加可爱了,景氏也没有多心。

如今看来,还是应该找个太医,再认真瞧瞧才好。

“明日请龚太医,给你诊脉可好?”景氏柔声道,“娘瞧着你不太舒服......”

母亲对凌青菀很好。

她的好,凌青菀甘之如饴。凌青菀内心深处,很渴望这种感情。她心疼母亲,不忍母亲担忧,就点点头,顺着母亲的意思道:“好。”

十月二十一,又是一夜的雪。

早起推开窗棂,极目望去,积雪盈丈,皑皑白色。庭院的树木,好似被轻柔细腻的纱幔轻拢,整个世界浮华敛去,素净纯洁。

凌青菀坐在妆台前,揉了揉发疼的头,无精打采。

她又做了一夜的梦。

梦的开端,仍是那个女孩子,撕心裂肺喊她姐姐。

“除了姐姐,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凌青菀又急又难过,忍不住回应。

说点别的,凌青菀才知道她到底是谁啊。

可是,那个声音听不到凌青菀的话。

那个声音里的绝望,似张漫天洒下的大网,罩住了凌青菀,然后勒紧,勒得凌青菀只剩下一口气。

她听到那个声音,就好似昨日瞧见长公主的眼睛一样,心里一个劲发酸,眼泪止不住。

她自己哭得厉害,惊动了值夜的丫鬟踏枝。

踏枝把凌青菀推醒了。

那时候才刚刚丑时初。

凌青菀望着空空的账顶,久久难以入眠。一个时辰之后,还是睡着了。

入了睡,仍是在梦里。

这次,她梦到了一个男人。

她立在书案前,整理自己的医书。

她有很多医书,堆满了屋子。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手背强壮有力。他的呼吸,醇厚清冽,就在她的耳边。她脖子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酥痒,让她整个人似踩在云端,有点眩晕。

她的心都醉了,四周有桃蕊的浓香浮动。

“这些书,都看完了?你若是不用心,下次又要把我治死了。”男人的声音磁腻低沉,在她耳边暧|昧说道。

“我没有治死你,不过是腹泻。”她道。

“......太医给我用药,怎么不腹泻?单单你的药腹泻。”男人回答。

“下次不给你治!”她不悦。

“不行。”男人低笑着,板过了她的肩膀,让她对着他。

他身后,是敞开的大门。春日骄阳明媚,落在大理石的地面,泛出谲滟的光。

男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

他一直在低笑,很温柔。

他看着她说:“除了我,谁敢让你治?治死了,我也乐意。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不要?”

“不要......”二个字尚未从她口中说完,男人的唇就落了下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他重重吮吸着她,让她透不过来气。

透过彼此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肌肤上的温热,轻轻阖上了眼帘。

梦到这里就断了。

凌青菀叹了口气。

太滑稽的梦,特别是那个男人。

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哪里来的男人?

“太医,太医......”凌青菀轻声呢喃着,手敲着梳妆台。

正在给她梳头的挽纱好奇问:“姑娘,什么太医?”

凌青菀回神,说了句:“没什么。”

她记得梦里男子那句话。他说,太医不会治坏他,但是凌青菀会。饶是治坏了,他仍愿意让凌青菀治。

凌青菀有医术,这个是真的。

那么,那个男子也是存在的吗?

京里能请到太医的门第太多了,到底是谁?

凌青菀揉了揉疼得欲裂的脑袋,没有答案。

梳妆洗漱完毕,她去了正院,跟母亲用早膳。外头仍是大雪纷飞,她穿了木屐,丫鬟踏枝打伞。

“二姐!”一进门,就瞧见她四弟在院中嬉耍。他没有穿蓑衣斗笠,只是套了件灰鼠鹤氅。

雪浇了他满身。

母亲的两个丫鬟站在屋檐下看着,没有阻止他。

四弟已经堆了个不小的雪堆。

“不冷吗?”凌青菀问他,“还在下雪呢,别弄脏了。”

“我要堆匹雪马。”四弟道。他不再理会凌青菀,只顾去把雪堆起来。

凌青菀无奈,站在那里等了下,又问:“今天不去学堂?”

“今天休沐。”四弟抽空回答。

这时,大哥进来了。

他笑着问:“都站在院子里作甚?”

凌青菀指了指四弟。

大哥高声道:“桐儿,进屋吃饭!”

“不。”四弟道。他回答的时候,从来不高声,就是很平常的告诉大哥,我不听你的。

大哥只得哄他:“吃过饭,我帮你堆。”

四弟这才直起腰,站在那里疑惑问大哥:“真的?”

大哥点点头。

四弟终于肯进屋了。

母亲一直立在门后,冷眼看着他们。他们进屋,母亲依旧是一脸清冷的神色,低声说了句:“摆饭吧。”

母亲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吼骂,而是冷着脸不开口。

方才凌青桐进屋就去玩雪,母亲说先吃饭。凌青桐不听,母亲就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沉默。

大哥试图缓和气氛,说了好些有趣之事。

“大哥,你今天也休沐吗?”凌青菀问道。

大哥道:“正是呢。”

“今儿的雪这样好,咱们出去玩,如何?”凌青菀道。

母亲终于开口了,道:“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如何是好?今天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说说话,岂不安静?”

凌青菀哦了声。

大哥也笑了笑。

凌青桐呼呼喝着米粥,没理睬。他和母亲,两人谁也不理谁。对于母亲的冷漠,凌青桐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不在乎。

他今年十三岁,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有时候能把母亲气得半死。

母亲神色更冷了。

凌青菀埋头吃饭。

大哥还会不时缓和下。

早饭毕,丫鬟收拾好了碗筷,又端了热茶上来。

四弟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放下就说:“娘,我走了。”

大哥一把拉住了他,笑道:“整日到处跑,都野了。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跟着我!”

四弟蹙眉。

母亲的神色更冷了。

“......上午,咱们先把雪马堆起来,做事难道半途而废么?”大哥笑着说。

四弟无奈,只得答应了。

果然,他们上午真的堆雪。

院子里的雪,越来越深,却被他们踩的乱七八糟的。

凌青菀立在屋檐下,捧着小暖炉,看着他们,不由轻轻挑了挑唇角。

“菀儿,你进来。”母亲道,“别吹了寒风。”

凌青菀只得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来了位太医,给凌青菀诊脉。

太医说凌青菀有点血虚,开了些当归、黄芪等益气补血的药,就告辞了。

没什么大病。

今天凌青菀气色甚好,肌肤红润白皙,景氏也放心了。

太医走后,院子里的雪马已经堆好了,足有一人高。

凌青菀又笑了。

景氏无奈摇头,脸色却缓和了些。

二门上的小丫鬟,跑进来告诉景氏:“大奶奶,姨太太家的表少爷来了,拉了两车东西......”

景氏不由笑了。

她连忙叫人将表少爷请进屋子。

“是三表兄吗?”凌青菀也问。

景氏微笑,道:“多半是檐儿吧。”她觉得来的是老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母亲的笃定,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暗示。母亲和姨母只怕早已商量,将她许给二表兄的。

所以,有机会到凌家来,姨母都会派二表兄,让二表兄和凌家多有接触,将来好结亲。

凌青菀的心底黯了几分,她没说话。

片刻后,果然是二表兄安檐进来了。

安檐是大内御前侍卫,长得高大英武。他曾经在太原府的舅舅军营中从军五年,今年五月份才回京的。

听闻圣上很器重他。

因为从军的缘故,他今年十九岁,还没有说亲。

他不苟言笑,眉梢带煞,让他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两三岁,像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稚嫩的男孩。。

凌青菀袖底的帕子,紧紧攥了攥,她眼神微凉。

“青城。”安檐进了院子,先看到凌青城和凌青桐还在堆砌雪人,先喊了凌青城,“这是作甚?”

凌青城回头,笑道:“二哥,你怎来了?”

“下雪了,庄子上送了好些银碳,我娘让拉一车给姨母。还有些野味和米,给你们尝尝鲜。”安檐说明来意。

他微打量这雪人,眼眸的光微柔,有一分淡淡的笑意。

安檐觉得这雪人有趣。

他这样的木头人,竟然喜欢雪马。

“天这样冷,正愁没有好的碳。多谢姨母想着我们,辛苦二哥了。”凌青城客气笑道。

他们表兄弟感情不错。

“檐儿,进来说话。”景氏在门口喊着。

安檐叫了声“姨母”,就和凌青城、凌青桐一起,进了屋子。

他的眼睛,始终没往凌青菀身上看一下。

凌青菀暗暗舒了口气。

安檐的到来,让母亲无瑕旁顾。四弟凌青桐趁大家不防备,偷偷跑了。

凌青菀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难过。为什么四弟和他们这样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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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7章烧伤

第017章烧伤

安檐到凌家送东西,景氏留他吃饭。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似搓绵扯絮般,到处白茫茫的。庭院的树木,被压得弯了,虬在一旁。

“好,那我叨扰姨母了。”安檐很痛快答应了,他并不介意凌家对他的友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凌青菀一眼。他只和凌青城、景氏说话,眼睛不瞥凌青菀,更不会把话题引到凌青菀身上。

凌青菀没有因为安檐的冷漠而生气。

她反而有点高兴。

安檐不喜欢她,甚好。

上午,安檐就和凌青城、景氏聊天,说到了一些琐事。安檐在太原府的舅舅身边待了五年,所以景氏会问他很多关于太原府的事。

特别是外祖母,景氏问起来就没完。

他们说着话儿,凌青菀一直沉默坐在一旁,没有插嘴。

“......明年开春拜年,我只怕是没空回太原府了。你外祖母多次念叨菀儿和桐儿,不如你们兄妹去趟太原?”景氏对安檐道。

她想让安檐送凌青菀和她弟弟去太原府看外祖母。

凌青菀微讶。

家里有长兄啊,干嘛要让表兄送?娘,您这也太明显了吧?

“三弟也常念叨外祖母。等过了年,我向宫里告半个月假,送他们去一趟无妨。”安檐道。

遇到和凌青菀有关的,他也不抵触。

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和景氏寒暄,并没有因为话里提到凌青菀,就看凌青菀一下。

他似乎对凌青菀这个人的存在毫无兴趣,根本不屑瞧她。家里的丫鬟,也是这样的存在,很少让人注意到。

安檐对凌青菀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待丫鬟一样,漠视到完全像没有她这个人,只当是个摆设。

凌青菀却因此心情不错。

“那再好不过了。”景氏愉悦道。

让孩子们自己去舅舅家拜年,这是之前就和小景氏安夫人商量好的。

小景氏也告诉过安檐。

景氏提到这话,安檐丝毫不惊讶,仍是客气和景氏、凌青城说话,心里不起一丝涟漪。

他连余光都没有瞟一下凌青菀。

而后,景氏问到了安家的长媳周氏,和她满刚一岁的儿子。

“......大嫂这几日也有点不舒服。”安檐道,“请了太医问诊吃药。”

他说起别人生病,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口吻。可能是性格使然,让他像个木头人,一板一眼。

景氏微讶:“是什么病?”

“一点小风寒,有点清泄。”安檐道。

小风寒加腹泻,不是什么大毛病,景氏就放心了。

快到午膳的时辰,凌青城去坊里的酒肆,打些好酒回来吃;景氏亲自去大厨房,安排午膳的菜。

明明可以安排小厮和丫鬟仆妇去忙碌的,大哥和母亲却要亲自去,不知是太看重安檐,还是专门留个机会给凌青菀和安檐说话。

屋子里就只剩下凌青菀、安檐和景氏的丫鬟、婆子们。

东次间里垂了厚厚的防寒帘幕,两个大丫鬟坐着做针线,温暖如春。凌青菀在一旁,拿着母亲的针线也做起来。

她针线活很好,比她母亲做得还要出色。

安檐坐在靠西边的太师椅上,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因为屋子里的寂静而不适。

他没有主动和凌青菀说话。

凌青菀心里对他有防备,自然也不会找他说话。

所以,大哥和母亲的苦心是白费了。

很快,凌青城先回来了,东次间的气氛一松。丫鬟们似乎也松懈了,有了些细碎的笑语。

“......上次菀儿还问二哥呢。”凌青城跟安檐说了几句话,他见安檐始终不理睬凌青菀,只当他是害羞,主动提了这么一句。

凌青菀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进了肉里,疼得心惊了下。

瞎说,我从来没有提过他。

大哥,我还当你是好人呢。

凌青菀把扎出血珠的手指轻轻擦去,心里怨念的想。

“问什么?”安檐道,口吻依旧平淡,不严肃,也没有笑意。

他终于扭头,看了下凌青菀。他的眼波平静,没有半分涟漪,淡漠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低垂眼帘,不与他对视。

“问二哥手背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凌青城笑道。

安檐右手的手背上有道疤痕,形状似蜈蚣,几乎布满了右手,把整个手面覆盖住。

所以,他的右手看上去很狰狞。

凌青菀并不知道他手上有疤,所以伸头看了眼。她一眼就看得出,这是被烧的。

于是,她笑了笑,道:“明明是大哥你想知道。二表兄这道疤,是烧伤的。”

安檐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他也认真看了眼凌青菀的脸。

“是吗?”凌青城笑。

安檐道:“是,是烧伤的。当年在军营里,不小心烧了。”

烧得这么厉害,应该不是意外吧?可能是某次的事故,因为提起来于事无补,安檐懒得说。

他不爱炫耀。

凌青菀觉得他这点还不错。虽然像个木头人,倒也有几分品性,不肤浅。

她微微笑了笑,继续低垂脑袋,任由大哥和安檐说话。

安檐回过头,也没有再看凌青菀。

午膳的时候,景氏让丫鬟去找凌青桐来吃饭,但是丫鬟找了半天,都说凌青桐出去了。

“不等他。”景氏笑笑,“他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凌青菀正巧坐在安檐对面。

安檐依旧是把凌青菀当个摆设,目光从来不经过她的脸。

他不是讨厌凌青菀,而是,压根儿就看不到她这个人。讨厌的话,至少还有点情绪,她这个人在他心上;而无视,完全是融不进他的世界。

凌青菀微笑。

安檐用完了午膳,准备回家,然后去约朋友打马球。

凌青城很喜欢马球,当即跟着去了。

家里只剩下凌青菀和母亲。

雪仍在下,庭院被大哥和四弟踩乱的雪地重新被填平,一望无垠。触目雪白,好似京城缩小了,小得一眼能望穿。

那纷飞的雪,宛如杨花柳絮,翩翩惊鸿。

“娘,您想把我嫁给二表兄吗?”凌青菀和母亲躺下歇午觉,她突然道。

景氏一愣。

从来没有姑娘家这么问话的吧?

她侧脸,望着女儿细嫩瓷白的脸,道:“不害羞,小姑娘家怎么问起这话?”

凌青菀脸上,没有半点羞赧。

景氏有点吃惊。

凌青菀抿了下唇,声音有点委屈道:“娘,二表兄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热乎气......”

景氏失笑。

不过,景氏并不太意外。凌青菀又不傻,安、凌两家的意图非常明确,一般人都看得出来。

凌青菀明白,也不足为奇。

景氏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曼声道:“菀儿,你还小。你二表兄这人,不言不语的,心地却是很好。你跟了他啊,娘不用担心你吃苦。”

“吃什么苦?”凌青菀问。

“......像你三表兄,倒是个俊俏能言的。但将来少不得房里左一个,右一个的。你有些左性,不晓得奉承,到时候岂不是自己难受?”景氏道。

凌青菀了然。

原来母亲以为她看上去了安栋。

母亲觉得安栋风|流多情,将来爱妾成群,怕凌青菀不知道贤惠,会闹起来。

“娘,我不想跟三表兄,也不想跟二表兄。”凌青菀道,“为何非要跟安家的表兄?”

景氏笑了笑,道:“孩子话!”然后侧身去睡了,打断了话题。

安家,既是正二品的权贵门第,多少人盼着高攀?小景氏从来不把那些人看在眼里。

安家,凌青菀又是姨母家。姨母从小就疼凌青菀,哪怕凌青菀做得不好,姨母也不会挑刺。

没有比安家更适合的。

安檐的模样、秉性,每一样都符合景氏对女婿的要求。所以,这件事是定下的。

凌青菀说什么也没用。

凌青菀又轻轻喊了声娘。

景氏装作听不到。

凌青菀就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安檐那眼底的冷漠,凌青菀心头就凉了半截。

难道母亲看不出,安檐不喜欢凌青菀吗?

“娘,二表兄不喜欢我。”凌青菀忍不住,又说了句。她还使劲推了推母亲。

景氏没有转身,只是轻轻笑了笑,道:“他喜欢的。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凌青菀哑口无言。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这个月,日子平静如水,凌青菀自己的梦境,也没什么进展,没有让她多想起什么。

家里的亲戚,她不记得任何人,包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二房、三房;而自己梦境里,出现的人和事,又少得可怜。

有个妹妹,有个男人,但是他们长什么样子,凌青菀仍是看不到,他们的容貌记不起来。

倒是那个男人,越发清晰了,除了不记得脸。他做过的事,凌青菀渐渐记得更多了。

是个很疼她的人。疼得入骨,几乎把她当成掌心的宝贝。

而后,就到了腊月初一。

景氏忙着过年,也要准备凌青菀的三姑姑出嫁的事。

凌青菀的三姑姑今年十七,早年就定下了婚事,明年三月出阁。很多事,都要提前准备。

晋国公府是凌氏主持中馈。

腊月初一,宣平侯安家,就是凌青菀的姨母,叫人给凌青菀送了生辰礼。

“大奶奶身体有恙,夫人走不开,不能亲自来下礼。夫人说,恭祝表姑娘安好。”送礼的妇人说。

景氏忙问:“你们家大奶奶怎么了?”妇人口中的大奶奶,就是姨母的长媳,凌青菀的大表嫂。

一个月前,安檐来送东西,说大表嫂因为风寒,有点腹泻。

难道还没有好吗?

“清泄。”妇人道,“已经一个多月了,越发难治......”

景氏惊愕。

“我明日去瞧瞧你们大奶奶,告诉你们家夫人一声。”景氏道。

妇人道是,回去了。

凌青菀打开姨母礼物的礼单,慢慢看着,笑问母亲:“娘,今天是我生辰吗?”

景氏笑,道:“又傻了?初五才是你生辰呢。咱们后天过......”

凌青菀抬头,不解道:“不等初五过?”

景氏支吾了下,道:“不等了。初五日子不好,还是初三过吧,初三日子好。”

过生日,不应该是出生那天的吗?怎么过生日,还要看日子啊?

凌青菀就缠着她母亲,问个不停。

***

正文 第018章往事

第018章往事

凌青菀第一次听说,过生日不是出生当天,反而是选日子。

腊月初五又不是什么忌讳。哪怕真的是忌讳之日,也是当天啊,这才是生辰的意义。

提前过是为了什么?

凌青菀满心疑问。

一夜大风,吹得远处的树枝簌簌作响,似鬼魅呜咽。凌青菀怕自己又做梦,就赖在母亲这里睡。

母女俩梳洗后躺下,值夜的丫鬟留了盏灯。

昏淡的微光,从绣着四季繁花的幔帐里透进来,帐子里影影绰绰的。

“娘,为何我要初三过生辰?”凌青菀问。

狂风拍着窗棂,吱呀作响,从远处的树顶呼啸而来。床幔被吹得轻摇。

景氏原是不打算和女儿多说的。

转而又想到,姑娘快要嫁人了,且不可像从前那般小女儿之态。有些世俗,应该让凌青菀知晓。

故而,景氏声音微低,细细和凌青菀说起来。

她第一次试图把凌青菀当个大人。

“你的生辰,就今年初三过,以后还是初五过。去年腊月初五,昭慈卢皇后薨殁,今年她的忌日,咱们避一避。”景氏道。

凌青菀了然。她不知道卢皇后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听到这话,她轻轻嗯了声,不再多问。

先皇后的忌日,若是非不避开,也没什么。朝廷不强求民间避开先皇后的忌日。

今年避开一下,也无可厚非。

没有凌青菀预想的事情,所以她知道答案后,有点兴致乏乏,拉了拉被子掖好,准备阖眼打盹。

“卢皇后的妹妹,三年前的腊月初五殁的。腊月初五这日子,不太好......”耳边,又想起了母亲轻柔的声音。

凌青菀微讶。

原来今年避开初五,还有其他讲究?

“卢皇后还有个妹妹吗?”凌青菀问。

不知道为何,说到这话,她心里倏然有点发紧。一些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她微微蹙眉。

“是啊。”景氏道,“卢皇后的妹妹闺名一个玉字,长得真白,像块玉一样。我见过两次,都是在你姨母家里。”

凌青菀沉默听着。

景氏继续道:“卢玉早年就和汝宁长公主的独子定亲了。三年前,腊月初六本该是她大婚的日子。

不成想,她姐姐初四接她进宫。她当晚失踪,初五下午才在后湖里浮起来......”

后湖是宫里的湖,很深。

宫中的污水从后湖排出来。后湖不仅仅深,而且脏。淹死在后湖,沉了一天才浮起来,是非常受罪的。

有点惨。

凌青菀感觉脖子被人掐住,有点透不过来气。

她紧紧依靠着景氏,抓住了景氏的胳膊,声音低沉又急促喊:“娘!”

景氏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低笑道:“胆子还是这么小。”

然后,话题就打住了。

凌青菀轻轻舒出一口气,感觉很多的东西在她的心头蔓延。

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娘,后来呢?”凌青菀问母亲,“卢皇后的妹妹,是谁害死的?卢皇后是怎么死的?”

景氏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听你姨母说的。这些话,你且不可与他人提及。”

“我不会的,娘。”凌青菀保证。

景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卢皇后的妹妹淹死了,卢皇后也当是有人害她妹妹,就在宫里大兴灾狱。

五妃八仪总十三人,死在卢皇后手里十人整。她是杀孽太重,才疯了的......”

在当朝的皇宫里,正一品妃子五人,从一品贵仪等八人,是内命妇里地位比较高的。

这些妃子们,娘家也是有权有势。

卢皇后两年时间里杀了十人,等于得罪了十族。

她会死,那是必然的!

况且,杀害她妹妹的,最多一人,她却要了十个人的命,断了十族想靠女儿权倾朝野的梦想。

她必死无疑,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

凌青菀感觉后背发凉,一阵阵寒意往心头钻。

“......卢皇后,她后来发疯了吗?”凌青菀道,“她不是病死的吗?”

“外头当然说她是病逝。”景氏道,“你姨母说,她是自己投缳的。故而,她死后面目全非,为她整理仪容花了好些功夫,才应付了卢家的人。”

凌青菀下意识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突然感觉脖子勒得厉害?

她耳边,隐约又听到了那个绝望又凄厉的声音,用尽全力呼喊着:“姐姐......”

凌青菀一个寒颤。

“后来呢?”凌青菀依偎着她母亲,又问,“后来如何?”

“哪还有什么后来?”景氏道,“卢氏乃是太原望族,天下五姓之一,卢皇后的叔叔和长兄,仍在朝为官。圣上很器重卢氏。”

“我是说,卢皇后......她为何要初五投缳。”凌青菀问道,“是她妹妹初五去世了?”

“不知道。”景氏道,“卢皇后进宫十年,无儿无女。你姨母说,她和圣上感情淡薄,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到底为何非要初五投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这么一去,正巧和她妹妹同一天忌日。旁人提及,多少有点惊诧,自然会问起她妹妹。只怕是还没有查到她妹妹的死因吧?

兹事体大,若是太原卢氏一脉知晓卢皇后乃是自缢,不会善罢甘休,连卢玉的死也要翻出来。

圣上和汝宁长公主,都不希望卢皇后自尽之事被外人知晓,极力隐瞒。若不是你姨母,我又岂会知晓?

你且得记住,莫要告诉外人。这是你姨母千万叮嘱我的,我只告诉了你。你记住娘的话了吗?”

凌青菀嗯了声,道:“记住了。”

帐内陡然沉默。

耳边,隐约听到了北风呜咽。

凌青菀觉得很难过,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极力忍耐着,不知不觉,眼角却流淌过了热泪。她一时间很难过,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卢皇后妹妹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有三个月的身孕。假如她没有去世,汝宁长公主都抱孙子了,哪里像现在这样,独子远走他乡,膝下荒凉?”景氏感叹道。

“什么?”凌青菀惊问,“卢皇后的妹妹,未婚有孕?”

未婚有孕,是件伤风败俗之事。

景氏咳了咳,道:“卢玉和长公主府的亲事,原是定在建平八年五月的。若不是卢玉有了身孕,也不会提前到建平七年的腊月。”

说罢,景氏觉得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有点平淡,可能给女儿错觉,以为未婚先孕没什么大不了的。

故而,景氏加了几句:“卢玉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深得帝恩。她从小跟着卢皇后进京,大半时间养在卢皇后宫里。

她和汝宁长公主的儿子,是青梅竹马。似他们那样的人,旁人不敢妄议。

若是其他人家,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有了身孕,那是极丑的事。娘家、夫家都要被人嘲笑,爹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自己也落不得好名声。”

寻常百姓,是不敢妄议天家的。

所以,卢玉有了身孕之后,长公主府立马准备迎娶她。

往后,再遮掩遮掩,说孩子早产之类的,事情就过去了。

凌青菀听了母亲的话,没有回答。

她陷入沉思,若不是热泪从眼角滑落,有点微烫的异感,自己也不会回神。

回神之后,惊觉流了一脸的泪,凌青菀疑惑不解。

“菀儿,你怎么了?”她母亲终于发觉她不对劲,连忙爬起来问道。

凌青菀哭着说:“娘,我害怕。您说淹死、投缳,我害怕。”

景氏紧紧抱住了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你这孩子,非要问,又害怕!这么胆小,以后如何是好啊?”

凌青菀从小就非常胆小,这点景氏知道。

所以,景氏不疑有他。

安抚了半晌,凌青菀才止住了哭。除了害怕,她想不到另外的原因,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她哭了半晌,景氏喊了丫鬟,重新打水给她净面。

重新净面躺下之后,景氏又柔声问她是否害怕,然后母女俩睡了一个被窝。

景氏一直搂着她,

凌青菀靠在母亲怀里,格外的踏实。

她甚至还问母亲:“娘,汝宁长公主的儿子,去了哪里?这些年,他娶亲了吗?”

“没有娶亲,那孩子深情得很。”景氏笑道,“他去了南边戍守,两三年没有回京了。不过,汝宁长公主着急,听说过了年就要把他调回京师。

他和你二表兄交情颇好。假如他过了年真的回京,下次去安家,你兴许能碰到呢。他跟汝宁长公主长得很像。儿子像娘的,心地都好。

你哥哥小时候还像我,现在就不怎么像了。倒是你四弟,长得跟我像......”

景氏的话题,从汝宁长公主儿子身上,转移到了自家的孩子。

提到自己家的兄弟,凌青菀心情也好了很多。她非常喜欢哥哥和弟弟,他们都对凌青菀很好。

她问起母亲,大哥是不是从小老成等。

母亲一一告诉她,还说了很多大哥小时候的趣事。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景氏带着凌青菀,去安家看大表嫂。

大表嫂腹泻,已经一个多月了。原本以为是小疾,请医吃药,没什么用心;而后,总是不见好,这才重视起来。

认真治了二十来天,毫无用处,姨母担心极了。

***

正文 第019章巧遇

第019章巧遇

腊月初二,是个寒风凛冽的日子。

天阴霾着,如块墨稠盖住了天,压抑得很难。

呼啸的北风,似把锋利的刀,刺入厚厚的棉衣,让肌肤冷寒。凌青菀到了安家的时候,袖底的手已经一片冰凉。

凌青菀和母亲到姨母家时,姨母正在大表嫂院子里。

三表兄安栋也在。他今天又没有去宗学。

姨父和二表兄安檐不在家。

“太医怎么说?”景氏问小景氏,“一个月前就听闻风寒腹泻,怎么至今未愈?”

小景氏攒眉:“谁知道呢?”

“是痢疾吗?”景氏低声问。

痢疾是比较严重的病,有些时候腹泻到了虚脱的地步,就难以挽回了。

“不是。”小景氏回答,“就是小腹泻。她看上去还好,我也没怎么用心。这几天突然变坏了......”

大表嫂周氏,一个月前因为风寒,有点腹泻。

而后,一直在吃药。

因为她的腹泻不是特别严重,一日三四次,也不是稀得特别过分。所以,她自己也不怎么留心,以为是小事。

吃了十来天的药,仍是不见好转,她告诉了姨母。

姨母又给她换了位太医。

换了太医之后,吃了七八天的药,也好了几日。不成想,药还没断又复发。

这段日子,都换了四个太医。

姨母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心里焦急起来。

大表嫂自己的形容,也一日日憔悴。特别是最近几天,眼瞧着枯瘦下去,把姨母吓坏了。

汝宁长公主昨日也来瞧了,跟着吓一跳。

母亲和姨母说话的时候,安栋悄悄冲凌青菀招手,让她到里屋来,大表嫂喊她。

凌青菀就低声跟母亲说:“娘,我去里屋......”

景氏点点头,继续和姨母说话。

大表嫂的里屋,凌青菀上次来过。满屋药香,温馨如水。凌青菀感觉亲切,她很喜欢药的味道。

大表嫂半躺在床上,穿了件银红色的斜襟短袄,面色苍白,眼睛大而无神。

“妹妹。”大表嫂这样叫凌青菀。

她从来不喊凌青菀为表妹,或者菀儿,或者二妹。单单“妹妹”二字,异样的亲昵。

“......你们来了几时?”大表嫂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我们刚到。”

然后,凌青菀仔细询问了大表嫂的病情。

大表嫂一一告诉她。

问完了,凌青菀笑着道,“大表嫂,我能替你诊脉吗?”

大表嫂微讶。

安栋也吃惊。

“菀儿还会诊脉么?”安栋笑着说。

“嗯,自己看书学了些。”凌青菀道,“我就是试试......”

她声音软软的,温柔恬静。凌青菀长得秀气,五官很讨喜。特别是她细声细语说话的时候,更是有种忠厚温婉,叫人难以拒绝她。

大表嫂道:“好啊,妹妹试试无妨的。”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凌青菀从外头进来,手指有点冰。她先放在唇上呵了下,再搭在大表嫂的手腕。

安栋在一旁笑了。

凌青菀神态认真,仔细诊脉。

大表嫂的脉息,沉而细。她泄泻已经有一个多月,是最近才转为严重的。

凌青菀又深按,继而收回了手。

“怎样?”三表兄安栋问。

安栋性格和善,喜欢和女孩子亲近。周氏四年前嫁入安家,安栋才十二岁,整日跟着周氏身后,嫂子长、嫂子短,像自家兄弟。

所以,他和周氏感情好,从来不避讳什么。

他没有姊妹,这是他的遗憾,故而他跟表姊妹也异常亲近。

周氏生病,安栋跟着母亲,常在这边照应,也是平常的。

“妹妹,诊出什么了?”周氏也笑着问凌青菀。她声音很轻,中气不足。

凌青菀道:“我哪里懂,不过是试试。表嫂,太医们怎么治的,是健脾利湿,理气疏肝,还是补肾固涩?”

周氏和安栋都惊讶。

治疗腹泻的这几种方子,凌青菀一个不漏说了出来。

腹泻的原因很多,治疗的方法也很多。比较常见的治疗,都是从脾、肝和肾上着手。

一般腹泻,都是因为湿热之邪引起的肠壅滞,气机不畅。想要止住腹泻,一般疏肝和脾、理气导滞。

或者直接补肾堵涩。

泄泻,大半跟脾肾有关。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

“......都用了。”良久,大表嫂回神,笑着道。

凌青菀说的方法,太医们都用了。

看来,这位表妹真的念了不少的药书。

大表嫂自己也念过药书。她读医书,和其他贵女读医书的用意不同。她乃是汝宁长公主的侄女,根本不需要去巴结卢皇后和她妹妹。

她读医书,不过是因为卢皇后的妹妹酷爱学医。而卢皇后的妹妹卢玉,将来要嫁到汝宁长公主府,成为周氏的堂嫂。

大表嫂想和未来的堂嫂有点话题,故而想学。

大表嫂的父母已经去世,她和她的兄弟姊妹们养在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就是她的娘家。

长公主又只有一个儿子。

将来,长公主府肯定是卢玉当家。大表嫂未来的依靠,也是卢玉。故而,她愿意和卢玉关系亲密些。

学了两年,甚至还请了位老大夫教她,结果什么也没学会。

学医太难了。

不知道卢玉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爱好。

如今,凌青菀这么张口就来,让大表嫂既惊讶又佩服不已。学过的人都知道艰难,就越发感叹凌青菀厉害。

“菀儿,你可有良方?”安栋笑着问,“那些太医,什么法子都给大嫂用了,没啥用。你既然知道,有方子吗?”

安栋笑容倜傥。

他很多时候孩子气。倘若旁人说这话,可能是虚伪应付凌青菀,可安栋却是认真的。

“什么方子?”姨母正巧这个时候进来了。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也跟着进来。

景氏坐到了周氏身边,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就把安栋和凌青菀的话打住了。

安栋就没问再追问凌青菀的方子。

片刻后,丫鬟熬了药进来。

姨母要亲自喂大表嫂。

姨母没有女儿,她把媳妇看得很重。大表嫂又懂事又温柔,更得姨母喜欢。

大表嫂也没有拒绝。

一碗药喝完,又来了位大夫。

里屋挤满了人。

大夫诊脉,不能这么多人搀和。

姨母扭头,对凌青菀和安栋道:“栋儿,你带着菀儿出去走走,等会儿再回来。”

安栋道是。

凌青菀看了眼大表嫂,想说什么,可是太医已经进来,她只得退出去。

离开大表嫂的院子之后,安栋对凌青菀道:“我得了只猫,全是黑的,眼珠子是绿色的,可有趣了,你要不要去看?”

凌青菀颔首。

两人慢慢往外院走。

安家的庭院,修建得格外讲究。青石铺成的道路两旁,摆满了腊梅的盆栽。

盆栽的花盆埋在土里,看上去像是种的。

腊梅足有一人高,或白或红,潋滟妩媚,浓香萦绕。虬枝梢头的梅,傲雪盛绽,灼灼谲滟。

“......太医给大表嫂用药,健脾的药用得多吗?”凌青菀突然问安栋。

之前,安栋一直在说话。但是凌青菀陷入沉思,压根不知道安栋说了什么。

她在想大表嫂的病情。

“啊?”安栋被打断了,想了想,道,“用啊,胡柴、黄芪、白术,还用了荔枝,不都是健脾扶元的药吗?”

凌青菀笑了笑,道:“你记得清楚。”

这些药,的确是用作健脾扶元的。

安栋哈哈大笑,很享受凌青菀对他的夸奖,道:“是吧?我记性可好了。”

凌青菀失笑。

安栋虽然已经十六岁了,很多时候仍像个小孩子。他的天真单纯,是从他的一言一行里透出来的,没有半点假装。

他们俩说笑着往外走,正巧碰到了二表兄安檐。

安檐昨夜当值,今天上午值岗到下朝,就可以回家了。

他回来之后,准备进内院去见母亲。给母亲请安,然后去睡觉。

正巧遇到了凌青菀和安栋。

安檐脚步微微顿了下,想着要不要从旁边的回廊绕过去,避开他们。安栋却发现了他,大声喊“二哥”。

凌青菀也看过来,脸上的笑意全敛。

安檐的拳头紧紧攥了攥,眼帘微沉。

他木着一张脸。

不过,他平常就不苟言笑,故而他冷着脸,也没人发现。

“二哥今天回来得早。”安栋笑着道,“娘在大嫂院子里呢。”

安檐颔首,道:“我去瞧瞧。”

然后就快速绕过安栋和凌青菀,径直往里走。他脚步飞快,完全当没瞧见凌青菀。

凌青菀想见礼,都没机会。

她暗地里舒了口气。

安栋觉得他二哥素来如此,也没有多想,带着凌青菀,继续往外走。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吹嘘自己的记忆力。

凌青菀又被他逗笑了。

两人往外走,凌青菀问了很多大表嫂的病情。

大表嫂的病情,太医们诊断的时候,安栋都在旁边。他卖弄他的记忆力,故而一点一滴告诉凌青菀。

***

正文 第020章祝由

第020章祝由

凌青菀跟着安栋,到了他的院子里。

飒飒寒风更烈了,窗棂、门扇咯咯作响。正屋与东次间相连的银红色毡帘,被透进来的风吹得摇曳款摆,如水纹荡漾。

屋子里放了防寒帘幕,地龙温暖如春。

安栋让丫鬟把那只黑猫抱过来。

黑猫已经成年了,安静依附在丫鬟的臂弯。它通体黝黑,毛发凉滑温软,一双眼睛熠熠,似绿色的宝石,发出清冽又高傲的碎芒。

是只孤傲的猫。

“这猫真好。”凌青菀赞叹,“玄猫乃辟邪之物,宫里的贵人们喜欢养,只是寻不到毛发这样纯黑的猫。”

“是吗?”安栋不知道,微微讶然。他见凌青菀双眸发亮,看着那猫垂涎,就笑道,“菀儿可喜欢?若是你喜欢,抱回去无妨的。”

安栋非常爱惜这只猫。

但是只有妹妹开口,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凌青菀的。

安栋有很多亲近的女孩子,但是凌青菀血缘最深,关系最近,他什么都舍得给凌青菀。

他生性就大方,又疼爱妹妹。

凌青菀轻轻咬了下唇,有点犹豫。她既想要,又怕夺人所好。她沉吟一瞬,然后道:“猫是尊贵的东西。我抱一下吧,若它也喜欢我,我就抱走;若是它不愿,就算了。”

安栋笑:“那你试试看。”

凌青菀说得不错,这猫的确有点脾气。

安栋这满屋子丫鬟,除了正抱着它的紫榆,其他都被这猫挠过。就连安栋自己,手上也是血痕累累。

它着实太美了,从外形到神态,都似位慵懒又妩媚的佳人,所以安栋舍不得丢,当祖宗一样供养着它。

现在,它已经不挠安栋了。

但是其他人,仍是绕不过去。

“你小心些......”凌青菀伸手去抱的时候,安栋连忙提醒她。

凌青菀颔首。

她素白的手,柔软凉腻,从黑猫的小腹处伸过去。那猫胡子微微动了动,然后轻垂着眼帘,温顺乖巧任由凌青菀抱过它。

安栋满屋子的丫鬟,都惊呆了。

“这猫居然不挠表姑娘......”

“表姑娘厉害呢。”

“三少爷这会子大方,回头要心疼哭了。”

丫鬟们悄悄腹诽,都惊讶看了过来。

安栋既惊讶又喜欢,笑着道:“菀儿,初五喜欢你。你抱回去玩吧。”

这只猫,是去年八月初五得的,故而取名叫初五。

“初五......”凌青菀轻轻抚摸着这猫的毛,呢喃着这名字。

猫儿似通了人性,嗷呜一声,似乎在回应凌青菀的呼喊。

安栋和他的丫鬟们,更是吃惊了。

“这猫......它和表姑娘有缘呢。”丫鬟紫榆道,“它平素不是挠人,就是不搭理咱们。到了表姑娘怀里,乖巧得讨喜。”

此刻的初五,仿佛没了方才的傲气,一脸温顺依偎在凌青菀怀里。

凌青菀很喜欢。

“三表兄,多谢你馈赠至爱。”凌青菀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也可以给你。”

“咦,从前看中我的东西,都是哭闹着要去,如今怎么同我客气起来?”安栋笑道,然后溺爱的摸摸凌青菀的头,“送你了,只要菀儿喜欢。”

凌青菀矜衿欢喜,对安栋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

安栋也很高兴。

这只猫,凌青菀就一直抱着,用它的肚子取暖。

猫儿也乐意让凌青菀取暖,乖乖躺在她的手上,眼神仍有几分清傲,亦有几分温顺。

“我从前好像也养过猫,还养过狗。”凌青菀想。

但是,现在她的猫和狗好像都不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许,根本没有养过,只是她的错觉。

反正最近的错觉太多了,凌青菀都有点麻木。

管它呢。

“......大表嫂和大表兄感情好吗?”凌青菀突然问安栋。

安栋笑道:“可好了!大哥很疼大嫂的,每每回来,他们俩都是黏在一处,娘都不让我们去叨扰。成亲四年还如胶似漆的。

就是上次,大嫂听说大哥训练将士时,胳膊意外的受了点轻伤,难过了好几天。”

凌青菀心头陡然就明白了。

她问:“大表兄什么时候回京啊?”

“明年三月。”安栋道,“你怎么问这个?”

大表兄今年二十二岁,比凌青菀大很多,和凌青菀不熟。从前,凌青菀有点害羞,到了安家也只是和安栋玩得比较好。

她突然问起自己不熟悉的大表兄,让安栋有点不解。

“......你能给信阳府写封信,让大表兄尽快赶回来吗?”凌青菀问安栋。

“不行啊,军中自有军中纪律。大哥在京西南路的刺史军营中,不像二哥当初在舅舅军中。军中有规矩,什么时候有假,才能走。”安栋道。

军中纪律严明。

当然,也可以告假回家的。特别是像大表兄安枫,乃是二品大员的儿子,他想要回家,信阳刺史不敢为难他。

只是,姨父经常教导孩子们,在外要谦虚好学,谁敢打着尚书府的名头招摇,就要家法伺候。

安栋兄弟几个,还是很怕姨父的。

所以,安栋不敢私自写信,让大哥回京。

他知道凌青菀的意思,是让大哥回来看大嫂。只是,大嫂生病有太医呢,大哥能顶什么用?

“你让大哥回来吧。”凌青菀道,“这件事瞒着姨父姨母,更要瞒着大嫂。一旦大哥回来,大嫂的病就好了。”

安栋失笑。

他觉得凌青菀此刻,也像个孩子。

这话,就特别孩子气。

“大哥又不是大夫。”安栋道,“他回来,除了着急,也于事无补啊。菀儿放心吧,汝宁长公主也派人去寻找有名气的神医,大嫂的病迟早要痊愈的。”

凌青菀微微垂眸,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儿,低声道:“三表兄不是才说我会医术,此刻又不相信我啦?”

她甚是委屈。

安栋忙道:“没有,我相信菀儿的。”

他为难想了想,“只是,大哥回来做什么呢?他无故回来,爹娘要骂我的。我现在整日不去学堂,我爹也睁只眼闭只眼。若是犯了大错,往后就难得这么清闲了。”

他是怕受罚。

凌青菀就笑了。

她抬眸,眼波清湛,似不谙世事的天真,看着安栋道:“三哥,你知道祝由吗?”

安栋点点头。

祝由是巫术之一,常用在医学上,用符咒来消除疾病。在乡下,祝由婆比赤脚大夫还有灵验。

但是,城里的郎中医术更好,所以大家比较相信郎中。

凌青菀突然提到祝由,让安栋愣了下。

“,是比较古老的医书,里头提到过‘祝由术’。如今,祝由早已被人怀疑,但是我学得点皮毛。

你瞧,大表嫂的病,久治不愈,太医们方法都尝试遍了,兴许换个法子能好。假如你听我的话,我用祝由术让大表嫂好起来,岂不是你的功劳?”凌青菀笑道。

安栋愕然。

“你会祝由术?”他反问凌青菀。

凌青菀肯定点点头。

安栋就往她脸上瞧。瞧了半晌,也看不出她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胡编。

“我当然想大嫂病愈的。”安栋最终道,“她一日日消瘦,看着很可怕。但是你的祝由术,为什么非要大哥回来?我来代替,不成么?”

安栋非常在乎家人。

像他大嫂,也是他的家人之一,他也为嫂子的病提心吊胆。不过,照如今这么拖下去,吃药没什么起色,大嫂的病只怕凶多吉少。

已经请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还是无效。

接下来,能碰到比太医更厉害的大夫,就要靠运气了。而运气这种东西,比祝由还要玄乎。

“你不成!”凌青菀道,“必须要大表兄,而且要他在十五之前赶回来,且要死死瞒住家里和大表嫂。”

“为什么是十五啊?从信阳到京里,去信就要五六日,再回来就也要二十天。今天都初二了,十五不能赶到的啊。”安栋道,“干嘛还要瞒住家里?”

“祝由是很神圣的。”凌青菀道,“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你若是信我的,就立马给大表兄写信,越快越好。”

安栋狐疑看着她。

凌青菀的话,安栋半个字都不信。

然后,凌青菀又道,“你去信这段日子,家里仍会给大表嫂请大夫的,又不耽误她治病。多个法子治好她,难道你也不愿意尝试吗?”

这话,彻底打动了安栋。

的确啊,给大哥写信,无非是将来安栋挨骂,却不影响大嫂治病,甚至还可能真的是另外一个法子。

万一凌青菀的祝由真的有效,那么大哥默默回来,大嫂痊愈,父母岂不是要对安栋刮目相看?

安栋的确没有雄心壮志,不像他两个哥哥能吃苦。但是,每个人都喜欢一鸣惊人的感觉。

安栋心思就活泛了。

他当即坐到了凌青菀身边,紧紧挨着她,低声问道:“菀儿,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祝由?若是我瞧着有趣,我都依了你的。”

凌青菀说祝由是神圣的,故而安栋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神圣。

凌青菀微笑。

屋子里的光线微黯,丫鬟们都站在远处,只有安栋挨着凌青菀,似亲密的恋人。

她脸上,有种朦胧的光,让她的神态格外庄严神秘,安栋竟然在心头对她产生了种信任和膜拜。

凌青菀刚要解释,突然东次间的银红毡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携带凛冽寒风。

是二表兄安檐。

凌青菀愣了下。

安檐瞧见他们俩,靠得那么近,似耳鬓厮磨、喁喁情话,顿时脚步就愣在那里。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栋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僭越了,还笑嘻嘻道:“二哥,你怎么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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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1章朴质

第021章朴质

安檐陡然而至,凌青菀着实没想到。

自从知晓母亲和姨母的打算后,凌青菀看到安檐,心里就发凉,恨不能立马起身避开。

不过,这是安家,凌青菀若是起身离席,不免骄纵。故而,她收敛好情绪,静静微笑,不露异常。

安檐的怔愣也是一瞬。

而后,他踏进东次间,表情清冷对他弟弟安栋道:“我下午和几个朋友去打马球,上次你借走我的那根鞠杖,还要用吗?”

“不用。”安栋笑道,然后喊了一个小丫鬟,“去里屋把那根鞠杖拿出来。”

安檐是来拿自己东西的。

安檐此人,寡言冷漠,看上去似块冰。

凌青菀打量他一眼,心突突的想:“他的心一定也是冷的。若是嫁给他,要捂热他这么个人,需得多累啊?”

她想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男子,呵护她,而不是让她处处迁就。

想到此处,凌青菀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很快,安栋的丫鬟把鞠杖拿了出来,交给了安檐。

这是根很普通的鞠杖,弯月鞠杖头,白木杖身,朴实简单。

京里流行打马球,鞠杖是打马球的必备器具。京里的贵族们,喜欢装饰他们的赛马和鞠杖。

像鞠杖,杖身镀金,杖头、杖尾装饰宝石,璀璨华贵。

像这种普通的鞠杖,已经不常见了。

凌青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起身很喜欢简单干净的东西,安檐用这么质朴的鞠杖,凌青菀没想到。

正巧,她和安檐的眼神撞到了一处。

安檐捕捉到了她的好奇,犹豫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仍是冷着脸,拿着自己的鞠杖出去了。

“我二哥打马球,只赢不输。我几个朋友都说,他的鞠杖是施了法的,所以我借过来玩了几回。”安栋笑着跟凌青菀解释。

凌青菀失笑,点漆眸子含笑,问道:“赢了吗?”

“赢了!”安栋高兴道,“你别看他那根鞠杖不装饰,实则很重,比我们的鞠杖重多了。我拿到手里,心想完了,定然挥不起来。

最后上场,挥起来的确费劲些,可是百投百中,真是神物!让他送给我,他不肯,我就赖着不还他。”

凌青菀忍俊不禁,笑靥明媚。

安栋很孩子气。

“......君子不夺人所好。”凌青菀道,“你若是喜欢他那根鞠杖,问他是在哪里打的,自己去打一根,不是一样?”

“他从太原府军中带回来的。”安栋懊恼道,“难不成我专门跑去太原府打鞠杖?我爹非要骂死我。”

安家想从太原府弄东西回来,不是难事。可是马球终归只是玩物,千里迢迢去弄鞠杖,的确会挨骂。

玩物丧志呢。

“上次听我娘说,过完年要二表兄送我们几个去太原府,给外祖母拜年......”

“真的?”凌青菀尚未说完,安栋便神色大喜,“那太好了!我一定去!”

凌青菀又笑起来。

安栋心情不错,眼眸璀璨明亮,跃跃欲试。

他心情很好,凌青菀又趁机道:“你打算给大表兄写信么?假如大表嫂病情有变,咱们可就去不成太原府了。”

安栋心想:对啊,还要一个月就过年了。假如大嫂不能痊愈,他们怎么可能去太原府呢?

谁还有心思去玩?

不仅仅太原府过不了,年也过不好的。

安栋非常喜欢热闹。

“好,我来写。”安栋咬牙道,“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假如出了事,你也要帮我顶些。”

凌青菀哈哈笑起来,道:“好,我帮你!”

她第一次这么开怀大笑。

她甚至亲自帮安栋磨墨。

安栋就看到她的手,纤细白皙,似块无瑕的玉,隐约泛出清辉。安栋从来没见过这么细嫩的手,当即捉住了她的手。

凉软细滑,像上好的绸缎。

凌青菀一怔,差点打翻了墨盒。

“做什么?”她神色一敛。

安栋惊喜笑道:“菀儿,你的手真软,像绸子一样。”

他眼神纯净,没有半点杂色,单单是瞧见了稀罕东西的惊喜,没有色|欲。

凌青菀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是踮起脚尖,重重拍了下他的额头:“好好写字。再分神,我就要拿戒尺打你!”

再柔软的手,也是有几分力气的。

安栋的额头被她打得一阵刺拉拉的疼,轻轻吸了口气,果然不敢再走神,按照凌青菀的意思,给信阳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都是凌青菀口述,安栋书写的。

在信中,安栋让他的长兄安枫腊月十五之前,必须赶到京城。然后,又着重写了大嫂的病情。

“菀儿,是不是有点过重?”安栋看完,觉得写信应该对病情轻描淡写才对。

可是凌青菀的口述,是把大嫂写得病入膏肓。

大哥瞧见这封信,肯定要吓死了。

字面上就病入膏肓,又明知半个月赶不到京城,还如此要求,大哥只怕以为大嫂真的不行了。

“......要不,重写吧?”安栋自己读了一遍,感觉不妥。

凌青菀却笑道:“放心吧,这样才管用。祝由术神秘,不能妄议。”

她堵住了安栋的话头。

安栋就不再说什么。

而后,凌青菀亲眼瞧见安栋把书信封起来,再喊了管事,动用姨父的关系,把这封信十万火急送到信阳府去。

安栋反复叮嘱管事,不准告诉大人。

凌青菀松了口气。

她再三叮嘱安栋:“这事,你也不用告诉姨父姨母,更别告诉大表嫂。否则,大表兄回来也无用,到时候你就白费劲了,还要挨骂。”

安栋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子。

凌青菀说的,他都明白,于是他点点头:“放心放心,祝由术神秘莫测,我岂敢乱说话?”

万一不听凌青菀的话,大嫂的病不得好,安栋也难受。

大嫂像他的亲姐姐一样。

况且,大嫂总是不好,安栋过年也不能出去玩,太原府也去不了呢。

两人这边忙碌了半天,把信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已经到了晌午。

姨母那边,派了个大丫鬟过来请凌青菀和安栋去吃午饭。

外头仍是寒风呼啸,吹得衣袂飘扬。

凌青菀跟着安栋,去姨母的正院用午膳。

她进门的时候,姨母瞧见凌青菀的面颊,被寒风吹得泅开了一抹冷红,让她皎皎眉眼更是璀璨妩媚。

她穿着的风氅,宽大厚实,越发衬托她腰身纤柔曼妙,娴静里透出雍容。

她手里抱着那只黑猫,映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的白皙。

“菀儿真是长大了。”姨母心想,“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从前的凌青菀,五官精致,清秀里带着几分稚嫩。如今,纤细的腰身开始玲珑有致,眉眼也多了份娇柔妩媚。

少了女孩儿的青涩,添了女人的明艳。

姨母很满意。

“娘,太医给大嫂开了什么方子?”安栋一进屋,就问姨母。

姨母微笑的脸,顿时就添了几分愁色:“这次开了补中益气汤,说你大嫂乃是气虚脾弱。”

之前就有太医说过,周氏是脾弱。用药了之后,一点用也没有。

这次,虽然换了方子,但仍是照脾弱来治疗,不知道可有用。

姨母忧心忡忡。

“大表嫂的确是气血脾弱导致的腹泻,太医没有说错。”凌青菀笑着开口道,“姨母宽心......”

姨母冲凌青菀笑道:“你真的学得了医术么?”

凌青菀轻轻嗯了声,没有否认。

姨母道:“姑娘家学点医术,这是大本事。整日针黹女红,又有什么用?那些事,丫鬟仆妇都能做......”

凌青菀心底讶然。

她着实没想到,她的姨母竟有点“离经叛道”。饶是如此,姨母的想法,凌青菀很喜欢。

女子不能做官,读书用处不大,不过是陶冶情怀;琴棋书画,也只是风|月之顾;针黹女红,仆妇丫鬟们都能做,会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单单学医,哪里头疼脑热,都能明白,这才是有点用处的。

虽然世俗并不把女子医术视为美德。

姨母说,医术是大本事,这让凌青菀对姨母的好感更深了。姨母这一句话,就拢住了凌青菀的心。

“......你别助着她。”凌青菀的母亲对姨母道,“又不是请不动大夫,要自己学来做什么?”

若是从前,卢皇后在世,还能讨得她的欢心。

如今,卢氏姊妹去世,京里学医的风潮早已褪去。再去学,就显得过时,叫人嘲笑呢。

姨母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和母亲用了午膳,再跟着姨母,去看了一回大表嫂。

大表嫂半躺在床上,撑起笑容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凌青菀和景氏就告辞了。

凌青菀果然把那只黑猫抱回来,惹得姨母看了安栋好几眼。

大概是好奇安栋如此大方,舍得把这只猫给凌青菀。

景氏也很喜欢这猫。她伸手摸了下这猫,这猫立马要弓起身子发怒。

幸而凌青菀及时抚摸它,它才乖乖任由景氏摸了两下。

景氏也吓了一跳,不敢再招惹它。

从姨母家里回到昭池坊,已经申时末。

深冬的黄昏,来得特别早。刚到申时末,夜幕就悄悄展开。她们母女的马车进入自家街道的时候,和正巧出门的马车堵住了。

是辆四匹马拉着的宽大马车,几乎占满了坊里的整个道路。

这么气派的马车,除了新搬来的石官人,其他人也用不起。

两辆马车正巧遇到了,都进出不得。

“要不,我们走回去吧,反正就几步路。”景氏撩起车帘,瞧了眼外头,就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

她们母女正要下车,对面马车上的人,先一步下来了。

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身姿矫健从马车上跳下了。他退到了自家的丹墀上,朦胧的灯笼光笼罩周身。

他穿着玄色风氅,被寒风吹得飘扬,气质雍容华贵。宽额深目,挺鼻薄唇,下颌的曲线纤柔,是个俊美非常的男子。

他的马车,被几个小厮拉着回了自家的门口,给凌青菀母女让出了道路。

凌青菀的马车,从石家门口路过。

景氏好奇,打起车窗帘,看了眼那个年轻人。

凌青菀也趁机瞧了眼。

而年轻人,并不看她们,神色淡淡,周身似萦绕着白雾,清冷,高贵,又影影绰绰,似樽雕像。

“他就是石庭啊。”景氏感叹道,“这样年轻,跟你哥哥差不多大。”

凌青菀点点头,道:“看着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纪......”

“这位石官人,最近做了件大事,你听闻了不曾?”景氏突然笑起来,问凌青菀。

凌青菀整日在家,她从哪里听说?

“没有,什么事啊娘?”凌青菀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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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2章情志

第022章情志

深冬的夜,遍地薄霜,似琼华曳地。

用了晚膳,凌青菀赖在母亲处歇息。

她和母亲并头而睡。

母亲就和她说起了石庭,她们回来时遇到的那位邻居。

“......他开了间药铺,名叫‘天一阁’,号称非死症不治,出诊五千两。”母亲告诉凌青菀。

这非常狂妄。

整个大周天下,就没有这么贵的大夫。五千两银子,是笔巨款。在良田才五两银子一亩的大周,五千两银子等于上千亩的田地。

哪怕是王公贵胄,都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看病。

“看来,他并非真心想从医。不过是借着从医,做个噱头,赚取名声罢了。”凌青菀笑道。

母亲颔首,同意凌青菀的话。

“看不出来吧?”母亲笑道,“石官人瞧着那般斯文,竟如此张狂,真是人不可貌相。”

母亲用“斯文”一词形容石庭,凌青菀觉得不够妥帖。

凌青菀见过石庭两次,他容貌谲滟,俊美异常却毫无阴柔之气。浑身上下,似有白雾萦绕,让他看上去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说他清冷、孤傲,更适合些。

“兴许,他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呢?”凌青菀道,“若是能起死回生,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也值得的。”

景氏又颔首。

天下能人异士很多,景氏也不轻易否认石庭的本事。敢到京城来显摆,自然是有几分能耐的。

景氏倒好奇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她们母女没有正式和石庭见面,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闲言碎语,故而话题有限。

很快,她们的话头就转到了大表嫂周氏的病情上。

“......几天前请的大夫,用了药之后,喝下去反而泄泻得更加厉害。”景氏忧心道,“你表嫂自己,都有点害怕喝药了。她跟你姨母说,不喝药反而稳妥些......”

“她的病,喝药没有太大的作用。”凌青菀笑道,“请个祝由婆到家里,祝由一番,就没事啦。”

景氏瞠目。

鬼神之说,景氏是相信的。她信佛,是个虔诚的信女。若是得罪菩萨,景氏觉得去烧香拜拜,的确有用。

可是祝由婆,就是故弄玄虚了。

乡下人穷,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请医吃药?故而,他们小病扛着,大病就请祝由婆,祝由一番。

城里看得起病的人,几乎是不信祝由婆的。

哪怕真的久病不愈,也是请和尚或者道士念经作法。

“......祝由婆,那都是骗人的。”景氏柔声道,“菀儿从哪里听闻祝由婆的?”

“倒也不是骗人。”凌青菀笑道,“黄帝内经就有祝由记载啊。人的情志受害,会引发疾病。所谓情志病,通过祝由,移精变气,消除了病因,自然就好了。”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

找不到病因,用再多、再好的药,都无济于事。所以,需得找到病因,对症用药。

大表嫂不是大病,只是她的病因,没有被太医们找到,所以用药无效。

“什么?”景氏好奇,“什么情志病?”

凌青菀最近说话,总是很怪异。

“黄帝内经的篇提及,七情伤,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等。

思念过度,就会出现脾气郁结,伤及脾,则运化无权。有人无法进食,有人则腹胀便溏。

大表嫂一开始,就是腹胀便溏,不是泄泻。但是,她自己重视保养,就请了太医,太医当成了腹泻。

太医们给她服用了不少健脾、补肾等药。这些药存积体内,无法运化,又添了层郁结,从而泄泻得更厉害。

若是想要大表嫂好起来,就先解除她的思念,让大表兄从信阳府回来,再给她用祝由术,就是画个符,让她相信这符足以治好她,她脾伤的病因解除,又心有寄托,再慢慢用健脾的药调理,才会好起来。”

凌青菀说了一大通。

景氏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凌青菀的意思:凌青菀是说,周氏的病根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她是思念自己的丈夫过度。思念让人心情郁结,运化无权,越发伤及脾,从而导致大便溏稀。

“真的吗?”景氏将信将疑。

“当然啦。”凌青菀道,“要不然,那些太医的药,怎么无效呢?我给大表嫂诊脉过了,不会有差。

三表兄也说,大表嫂和大表兄感情深厚。前段日子,大表兄受了点伤,大表嫂就日夜担心思念,故而成疾。

军中纪律严明,她不敢说让大表兄回来的话,日夜不安,就腹胀便溏。然后,她自己以为是泄泻,请了大夫吃药,让药力全部蕴育体内,越发病重了。”

景氏倏然坐起来,惊讶看着凌青菀。

她恨不能拿灯往凌青菀脸上照照。

这孩子是怎么了?

如此晦涩的医术,她怎么说起来娴熟至极?

景氏想到了上次在程家,程太夫人被太医诊断为置板,然后凌青菀不声不响治活了她。

足见凌青菀的本事!

所以,她现在这番话,景氏信了三成。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你姨母说?”景氏道,“你应该提点你姨母才是。”

“这不妥。”凌青菀笑道,“不能告诉大表嫂她的病因,否则她就不相信祝由术啦。她不相信,祝由就没用啊。

况且,提前告诉了他们,大表嫂就会知道大表兄要回来,难以达到惊喜过头的目的。若不能突然大喜,她的脾弱郁结也难以一下子冲开。

所以,我让三表兄给信阳府写了信,催促大表兄尽快赶回来。这样,大表嫂会惊喜不已。到时候,我再画张祝由符,贴在她的床头,让她的病情移精变气,她就能不药而愈了。”

让大表兄回来,大表嫂的病因先解除;再用祝由符,让大表嫂以为有符咒相助,添增她的信心。

这样,她就能自己好了七八成。

等她自己好了七八成,再用健脾扶元的药,才能管用。

情志病,就是心头的病,不能在她病因尚未解除的时候用药,否则永远无法起效。

“你......你已经让栋儿写信了?”景氏愕然。

“是啊。”凌青菀道,“我原想跟您商量的,可是大表嫂的病,不能再耽误了。况且,我有把握的,娘放心。”

景氏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娘,咱们等十五日再去姨母家,到时候我给大表嫂治病。”凌青菀笑道,“娘,石官人一病五千两,我治一个病,应该收多少钱?”

这话,惹得景氏大笑。

景氏轻轻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孩子,如今越发自作主张了,还浑身铜臭!好,娘看你这回如何收场!”

话是这么说,担心凌青菀无法收场,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担忧。

景氏居然相信凌青菀。

“铜臭怎么了,辛苦付出,就应该所有回报啊。”凌青菀笑道,“空做好人,旁人才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呢。娘,越是价格高,旁人越是趋之若鹜。”

无偿付出,不能赢来尊重,世人反而会觉得你不值钱;越是出价昂贵,外人越是信任你、尊重你。

所以,凌青菀觉得石庭的“天一阁”,迟早会开业的。

等他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他的天一阁生意会非常好,虽然他的价格乃天下郎中之最高。

景氏则难以置信凌青菀能说出这番话,还甚有道理,她又轻轻捏了捏凌青菀的小脸,笑道:“这一病,倒通透聪慧了。”

凌青菀笑起来。

一夜安睡。

夜里仍是大风呼啸,似呜咽、如低泣,有点阴森恐怖。凌青菀不由自主往母亲怀里钻。

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突然换了布景,不再是阴沉冰凉、昏暗幽冥的地方,而是春暖花开。

一株高大的杏树,枝头堆满了粉嫩新蕊,暖风缱绻,落英缤纷。粉红色的晶莹花瓣,落满了女孩子的肩头。

一大一小的声影,在树下挡千秋。

大些的姑娘推送着千秋飞起,坐在秋千上的小姑娘,摆着小腿儿,笑声似阳光铺满,她嫩黄色的衣裙迎风起舞,如彩蝶蹁跹。

小姑娘的洁白脸颊,比初绽的杏蕊还要娇嫩细腻。她眼眸清湛,笑声如铃。

“姐姐,姐姐......”

小姑娘甜甜喊着。

“玉儿,你慢点。”大些的姑娘回答着。她的声音很轻盈,一如她的心情。

春日的骄阳,从婆娑摇曳的枝头照进来,温暖明媚。

她们俩心情都极好,满地的笑声,犹如那落下的花瓣。花瓣铺满了地面,似锦缎华丽奢靡。

“姐姐......”

“玉儿......”

凌青菀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只记得这两个声音,一大一小。她心情舒畅,精神极好。

故而,她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温暖金黄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轻尘在光束里起舞。

“原来,她叫玉儿。”凌青菀终于知道那个绝望又凄厉喊她姐姐的人,叫玉儿。

玉儿。

凌青菀不记得到底谁是玉儿,也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什么事。

独自坐了一会儿,凌青菀掀起床幔,准备下床。她想喊丫鬟过来服侍,却见里屋空空无一人。

凌青菀有点吃惊。

母亲的里卧,平常总有丫鬟的。

凌青菀留了份心,当即没有出声,脚步轻盈下了床。

她慢慢靠近梢间。

果然,她听到了一点声音。

母亲和大哥在梢间说话。

每每大哥来找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都会把丫鬟们全部遣散,两人神神秘秘的。

凌青菀有点好奇,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故而,她轻轻往梢间那边靠过去。

“......我要接她回来,她已经受了够多的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凌青菀听到母亲的哭声。

她微微怔了怔。

哪个她?

什么苦?

凌青菀微讶。

接着,她又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娘,您别太伤心了。您还有菀儿呢,您想想菀儿......”

凌青菀脸色骤变。

她想到上次自己还在病重,隐约问母亲,妹妹呢,母亲吓得把药碗跌了......

难道,并不是荒诞的梦?

他们家真的还有隐情吗?

她真的有个妹妹吗?

她的妹妹,到底在哪里?

***

正文 第023章生日

第023章生日

凌青菀偷听到母亲和大哥的谈话,心头微怔。

她茫然惶惑。

而后,梢间的声音渐渐歇了。

凌青菀轻手轻脚,退回了床上躺着,假装熟睡。她想记起些什么,可是脑海中全是空白。

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为她梳头,她从铜镜里看到母亲慈祥的脸;她也记得,大哥偷偷藏了蜜饯给她吃,看着她一脸温柔;她还记得,她的四弟时常跟二房的孩子打架,一身泥土,却冲她微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仅仅如此。

其他的,就没有了。

记不起来了。

“......菀儿怎么办?”她耳边,哥哥这句话久久不歇。

什么她怎么办?母亲到底想接谁回来?母亲说“她”,还是“他”?

凌青菀思索半晌,然后床幔一撩,朝阳倾泻满床。金色阳光照在金钩上,闪耀着炫目光线。

倏然透进来的光,让她不适,她下意识拉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却被另外一只手拽住了。

“菀儿,起来了。”大哥声音醇柔,含笑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慢慢睁开眼。

窗棂和门都打开了,满屋子璀璨金芒,让凌青菀的眼睛微微发疼。她眯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喵的一声,一团黑影突然窜进来,钻到了凌青菀的怀里。

凌青菀欣喜,轻轻抱住了它。

这只猫有双墨绿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分外好看。只是,它神态高傲,性格乖佞,除了凌青菀,旁人不敢动它。

“已经巳初了,小懒鬼。”大哥笑道,然后指着初五问凌青菀,“这是安栋那只猫?”

“是啊......”

“这猫很古怪呢,我听说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安栋非不承认。”大哥道,“谁碰着它都要挠人,以前安栋还抱到宗学里去炫耀,他的书童和他自己,被挠的满头满手的血痕,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

安栋很喜欢猫。

这只猫,也是别的权贵讨好他,送给他的。具体哪里来的,安栋不知道。

不过,刚刚得到的时候,他让小厮抱到宗学里去,给同窗们瞧瞧,显摆显摆,结果反而被挠的惨不忍睹,成了笑话。

“从宫里来的?”凌青菀好奇。她的手,轻轻拂过这猫的背脊,好奇打量它。

它眼眸盈盈如水,似通了人性;毛发油亮乌黑,软滑细腻,似批了件青稠。

“......我也是听同窗说的,谁知道真假。”大哥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凌青菀的丫鬟踏枝已经进来,准备给凌青菀更衣。

大哥就退了出去。

片刻,凌青菀更衣完毕,坐在梳妆桌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头,大哥复又进来。

那只黑猫,乖乖伏在凌青菀的大腿上,神态慵懒,阖眼打盹。

“娘呢?”凌青菀问大哥。

大哥早已编好了说辞,笑道:“田庄上的管事来了,娘去了外院和他们对账。”

快过年了,家里事物繁忙,大哥这个说法也过得去。

凌青菀知晓他们有隐情,就点点头,没有追问。

母亲直到晌午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又哭过了。

她上次就这样。

“外头的风这样大?”凌青菀装作不知情,笑着对母亲道,“娘的眼睛都吹红了。”

冬天的日头,是靠不住的。

早起时朝阳温暖明媚,还以为今天是个好晴天。不成想,到了上午就起风,层云流转,遮住了骄阳,天又阴了下来。

有点冷。

“可不是嘛。”景氏顺着女儿的话道,“腊月一出门,被冷风灌得就跟只红眼兔子似的。”

凌青菀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和婆子们也跟着笑了。

满屋子温馨笑语。

景氏暗中松了口气。

说好了今天给凌青菀过生辰,景氏回家后更衣,换了件家常的长袄,亲自下厨给凌青菀下长寿面。

她亲自揉面。

凌青菀抱着她的猫,跟着去了厨房。她看着母亲娴熟将面团揉发,然后擀出薄薄的面皮,再切成细丝。

下面的汤,是昨晚熬好的鸡汤,放了当归、人参等补品,散发出淡淡药香。

凌青菀喜欢药的味道,吸了口气道:“好香啊娘。”

她怀里的黑猫,嗷呜一声,似乎应和凌青菀。

景氏大笑,指着凌青菀和黑猫道:“一只馋嘴猫,又一只馋嘴猫!”

她心情好了很多。

很快,面煮好了。

景氏让自己的丫鬟,端给老太太、二房、三房和三姑娘,另外她让凌青菀的大哥亲自送一碗给祖父。

热腾腾的面送出去,很快,三婶就亲自来了。

“菀儿今天过生辰?”三婶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到初五。”

“不等了,初五未必有空。”景氏笑道。

三婶送给凌青菀一个小匣子,是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簪,金光熠熠。

“光金子,大约有一两。”等三婶走后,景氏掂量这簪子,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这礼送给小孩子,算是重礼了。

三婶和景氏的交情不错。

景氏把玩掂量,又给凌青菀瞧了几眼,就把金簪给了凌青菀的乳娘葛妈妈,“帮姑娘收起来吧,别弄丢了。”

葛妈妈接过,恭敬道是。

而后,老太太和二婶、三姑姑那边,都是派了丫鬟,送了生辰礼过来。

她们没有亲自过来。

老太太送了一匹银红色的缎子,二婶送了两方巾帕,三姑姑送了两双绣花鞋,是她自己做的。

“......娘,三婶送的礼,是重礼了。”凌青菀看完大家的礼物,感叹道。

她方才接过那支金簪时,不以为意。如今和祖母、二婶、三姑姑的礼物一对比,三婶的确是很豪阔。

景氏嗯了声。

“我嫁到凌家的时候,你三叔才一岁。而后,他大了些,总是跟你爹爹。你爹爹那个人啊,心思最是纯善,很喜欢你三叔,当他像儿子一样。

我也是看着你三叔长大的。而后,他渐渐大了,你父亲走后,他就不怎么到我跟前了。

再后来娶了媳妇,老太太那边又管得紧,就越发少了来往。可总归比其他人的情分深些。”景氏道。

三叔今年二十五岁,景氏嫁到凌家也二十四年整了。

景氏刚嫁过来,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总是难以有孕,调养了六年,才生了凌青城。

正是因为成亲之初没有孩子,景氏和她丈夫很疼爱粘着他们的小叔子,把他当儿子一样。

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孩子跟长房来往,以为长房存了坏心。

三叔年纪小,不懂这些,祖母骂也不听,整日往长房跑。后来,凌青菀的父亲去世了,三叔也大了,不好再总往寡嫂跟前凑,就和长房生疏了。

不过,三叔对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仍是很好。

三婶也跟他们亲近。

母亲瞧见三婶送给凌青菀的生辰礼,比其他人重多了,忍不住感叹。

“哦......”凌青菀不记得这些事。

她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他们孤儿寡母,其他人都是祖母的嫡系。

而祖母,跟长房不睦。

故而,凌青菀静观其变。如今看来,三房还不错,至少三婶是个大方的人。

晚上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送了凌青菀一本书,书名叫,乃是专门记录妇儿科医案的书。

“多谢大哥。”凌青菀大喜,翻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

她想连夜看完,又怕母亲不让,故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敲她的后窗。

凌青菀回神,不由笑了。

推开窗棂,果然是四弟垫着脚站在窗下,手里拿着个石青玉的盒子,递给凌青菀:“二姐,她们说,娘今天给你过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们,是指他的丫鬟们。

他不等凌青菀去接,直接放在窗台上,连忙跳下去。

凌青菀要喊他,他已经隐入茫茫夜色里。

她打开匣子来瞧,是一对红宝石镶金的耳坠。

“这个,可以三婶送的金簪配着戴。”凌青菀心想。

她仔细把盒子收起来。原本也想交给乳娘的,可转念又一想,最终还是自己放在枕边。

凌青菀的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心里暖融融的。

放下盒子,凌青菀重新上床看书。

她看到了深夜,丫鬟踏枝和挽纱劝她歇息,凌青菀没有理会,只是道:“再添点灯油过来。”

丫鬟们劝不动她,又不敢深夜去打扰景氏,故而都陪在一旁,跟着熬夜。

凌青菀直到丑时末,才把那本看完。看完之后,心里总是难以平静。

四指禅里记录的医案,个个精彩绝艳。

第二天,凌青菀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

到了腊月初五当天,家里提也不提她的生辰。

凌青菀也没有理会。

她最近又找了些医书,对着画符。

“姑娘,这是作甚?”乳娘和丫鬟都吓住了,觉得凌青菀变得神神叨叨的,居然自己画符。

画符需得高深的道行,否则反受其害。

凌青菀自己用黄纸画,画坏了撕掉,让乳娘和丫鬟们看得提心吊胆的。

“我画个祝由符,回头给大表嫂带过去。”凌青菀解释道。

一开始,画得不好,总是感觉别别扭扭的。一连画了十天,凌青菀画的祝由符,已经和庙里请来的平安符相差无几。

到了腊月十五,她跟着她母亲,又去了姨母家。

***

正文 第024章呛声

第024章呛声

凌青菀和母亲到了安家时,大表兄安枫已经风尘仆仆从信阳赶到了京师。

安枫昼夜不息,不知累死了多少马匹,用八天的功夫跑完一个月的路程。

所以,他削瘦、神态疲倦,又满眸焦虑,坐在妻子的床边。

大表嫂一直哭。她泪流满面中,也带着难以遏制的惊喜。这些日子,大表嫂的泄泻更严重,瘦得脸颊颧骨凸起。

她苍白如纸,脆弱不堪。

“枫儿?”景氏瞧见安枫,讶然。

惊讶之余,景氏回眸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她知道是凌青菀教唆安栋写信,让安枫回来的。

不成想,安枫居然真的回来了。

凌青菀安静立在众人身后,清隽眉眼安静无波,不与母亲对视。

“姨母。”安枫起身给景氏见礼。他着实太累了,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两腿酸痛难忍。

昼夜不下马,辛苦可想而知。若不是安枫从军多年,并不说累死马,他自己先要累死了。

“快坐下,快坐下!”景氏道。

她甚至自己搀扶安枫。

有个丫鬟连忙帮衬,扶安枫坐在周氏的床畔。

大表嫂的里屋,安家的人都来了,姨母、安栋和安檐皆在。

姨母眼里有泪,心疼儿子,又担心儿媳妇;安栋局促不安,不时给凌青菀递个眼色,想让凌青菀出去,两人私下里商议几句。

凌青菀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安檐原本一脸肃然。余光瞥见了他弟弟和凌青菀在眉来眼去,他冷漠的眸子越发冰凉。

“大表嫂,我自己画了张祝由符,贴在你床头可好?”凌青菀突然走到大表嫂的床边,出声道。

她声音清冽,在屋内响起。

大家都看着她。

“古时医书上说,符咒禁禳之法,用符咒以治病。大表嫂的病,用药效果甚微,不如用祝由符试试?”凌青菀又道。

她说得格外认真。

她自己画好的祝由符也拿了出来。

众人看过来,这符用黄纸画成,符咒写得很神秘莫测,隐约透出几分灵气。

符画得好,就有这个效果,看上去很灵验。

“菀儿,你莫要胡闹。”景氏连忙道。

景氏有点尴尬,她还以为凌青菀在家说笑呢,不成想她真的拿了自己的符咒到安家来。

“娘,我不是胡闹。上次我还治好了程太夫人,您忘了吗?我这符咒,肯定能治好大表嫂的。”凌青菀回眸,一脸慎重看着母亲。

她语气分外肯定。

“好,妹妹贴上吧。”躺在床上的大表嫂,声音虚弱道。她怕景氏骂凌青菀,连忙应下。

大表嫂周氏此刻,心情极好。她日思夜想的丈夫,从信阳赶了回来,解了她浓浓的相思苦,所以她不忌讳凌青菀的祝由符。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而且人也没那么难受。

况且,周氏瞧见那符,心头倏然清明。她跟那符咒有眼缘,觉得那符看上去很灵验,兴许真的有用呢。

周氏也相信这些。

“嗯。”凌青菀道,“我亲自贴,你们没有学医,不通祝由术,贴的不灵。”

小景氏和安枫面面相觑。

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怕凌青菀心里不舒服。因为凌青菀没有父亲,小景氏和安枫对待她,总是温柔宠溺,又是亲戚,生怕惹得她不快。

丫鬟们搬了梯子,拿了浆糊给凌青菀。

凌青菀亲自爬上了梯子,把那道祝由符,贴在周氏的拔步床正上面。

大家都在看她。

安檐也瞧着她。

从安檐这个风向看过去,有几缕阳光正巧洒落在凌青菀的身上,让她浓密乌黑的青丝泛出青青光润。

她肌肤凝雪,皓腕映辉,腰身修长又纤细,侧颜精致妩媚。

安檐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下。他低下头去,不再看凌青菀,只是拳头慢慢松开了。

“这是做什么?”门口,传来一个疑惑的中年男人声音。

凌青菀从梯子上爬下去。

她知道是姨父来了。

果然,她的姨父,身后跟着一名年迈的大夫,进了屋子。

“这是作甚?”姨父抬眸,瞧了眼那道黄纸符,浓眉微微蹙了蹙。

这道符娴熟精致,应该是道行高深的道士画的。姨父不介意家里去拜佛求符,毕竟是个法子。长媳病得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什么法子安家都愿意尝试,姨父也不反对。

但是让凌青菀去贴,是怎么回事?

凌青菀是亲戚家的小女孩儿。

姨父安肃自己没有女儿,又知道妻子和大姨子的约定,凌青菀迟早他的儿媳妇,故而也把凌青菀当成家人。

明明几个儿子都在,却让女孩子去贴符,让安肃眉头深蹙。

他看了眼小景氏和安檐兄弟。

安栋心里有鬼,立马垂头。

安檐一脸冷漠,完全不在意他父亲的目光,只当看不见。他并不是对父亲有意见,仅仅是他的性格使然。

“菀儿说,她会祝由术,这是她自己画的祝由符,要贴在床上。”小景氏解释道,“这不,才贴好。”

安肃吃惊,回头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眼如清波,纯净无畏,冲安肃微笑了下,叫了声姨父。

“你自己画的?”安肃问。

凌青菀道是。

安肃又看了眼那道符,这功力臻熟,不容小觑。凌青菀不过是姑娘家,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祝由符?”跟着安肃进来的老大夫,声音有点僵硬道,“这都是骗人之术。”

“怎么骗人?”凌青菀立马道,声音清亮,“孔圣人还说,‘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

这就是说,人如果没有恒心,就不能做好巫医。这就意味着,巫医是一群有恒心而且医德高尚的人。

“......上古秘术,如今会者寥寥。你们自己不会,就说是骗人之术?”凌青菀继续道。

安肃哈哈笑出声。

那位老大夫,顿时满面尴尬。

安肃其实并不是认同凌青菀的话,而是凌青菀突然背出几句论语里的话,让安肃惊喜。

“大夫来了,咱们先出去吧。”景氏连忙道。

然后,她把凌青菀拉了出去。

安栋和安檐兄弟,也跟着出来了,只留下安肃、小景氏和安枫在里屋照料。

一出里屋,安栋也笑起来,道:“菀儿现在好厉害,说话引经据典,咄咄逼人!”

姨父安肃自己是读书人出身,他说话时喜欢引用圣人之语。所以,方才凌青菀那番话,且不论正确与否,都深得姨父欢心。

“女孩子家,这么不饶人!”景氏则道,声音有点严厉。

凌青菀笑嘻嘻依偎着母亲,道:“娘,我也是想大表嫂赶快好起来,才出言急促。”

景氏顿时不忍心,表情柔和下来,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爱显摆吧!”

景氏很疼凌青菀。

安檐瞧着这一幕幕,眼底多了几分暖意。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看凌青菀,却不那么紧绷着了。

他们几个人,就在东次间坐下喝茶,等里卧大夫问诊。

今天请的大夫,并非御医,而是从登州请过来的名医。那位大夫姓张,擅长内科。

“腹泻,或湿热蕴结肠中,或寒湿内盛,阻遏脾阳。”张大夫给周氏诊脉之后,对安家众人道,“既然吃了不少健脾扶元的药,都没用,那就改改,用清热除湿的方子吧。”

小景氏听了,沉默不语。

清热除湿的方子,御医早就试过了,毫无作用。

这位张大夫,医术自然是有的,并没有鬼才。但是周氏病情特殊,他也没找准病因。

“那有劳神医了,您赐一方子吧。”安肃不动声色,喊了丫鬟,带张大夫去开方子。

张大夫拱手道是。他快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对安肃道:“侯爷,小人再有一言:奶奶的病,理应用药。祝由虽然是上古秘术,可上古秘术,至今还有几人会?且不可耽误了。”

他觉得祝由术没用。

若是安家依靠这种秘术,可能会害死病家。

张大夫如此反感祝由术,是有原因的。早年,他看了一位病家,也是久病不愈,可即将到了病末,再吃药即可痊愈。

偏偏,那家人相信祝由婆,断了药。病家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儿,原本病不致命,结果却因为断药而生生病死,无能为力。

“多谢神医提点。”安肃道。

安肃乃是政客,他对待外人,素来喜怒无形于色。所以,他明知这位张大夫没什么新的见解,依旧对他很客气。

张大夫开了清热除湿的药,就告辞了。

“怎么办,这方子之前孟太医开过。”小景氏拿到方子,对安肃道。

安枫和周氏,心都沉了下去。

“这位张大夫,在登州名气高,虽然和上次孟太医的诊断一样,用药还是有点不同,且试试吧,不管有用与否。”安肃道,“汝宁长公主半个月前就去江南请名医,过几日就会到。”

然后,他又对儿子和儿媳妇道,“你们莫要慌神,一切有我。哪怕我无能为力,还有长公主,还有圣上。”

周氏道是。

周氏的腹泻,比一个月前严重了很多,但是仍不少痢疾那么可怕的腹泻。

所以,她自己明白,自己的病情尚不够危急,不会要命的。

而且,她丈夫回来了,她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心情极好。

安肃和小景氏把张大夫开的药方给下人,让人去抓药,道:“先吃着吧,我们不通医理,医嘱还是要听的。再吃几天,等江南的名医来。”

周氏和安枫道是。

安肃夫妻就从里卧出来。

凌青菀和母亲,跟着安肃夫妻、安栋、安檐,从大表嫂的院子离开,去了姨母的院子。

“栋儿!”安肃突然声音一提,喊安栋,“你大哥说他收到你的急信,匆匆回京,可是真的?”

“是真的。”回答的,却不是安栋,而是抢了先的凌青菀,“姨父,是我让三表兄写信的。”

一旁的安檐侧眸,看了眼凌青菀。

***

正文 第025章痊愈

第025章痊愈

凌青菀话音一落,斗室默然。

“无妨,回来也好。”姨父安肃最先开口,笑着对凌青菀道。

他知道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要道歉,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对小景氏道:“时辰不早,摆饭吧,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写信让安枫回来的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姨父不想怪凌青菀。

安栋暗中舒了口气,给凌青菀递了个感激的眼色。

凌青菀笑笑。

“姨父,我想吃荔枝干,不知城里蜜饯铺子可有?”凌青菀却走到了安肃身边,细声道。

安栋刚刚松下的心,又是一提:妹妹,你太得寸进尺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开口啊!

回头父亲想起贸然给军中去信的事,咱们俩岂不是倒霉?

不要触霉头,不要害我啊。

安栋重重咳了声。

凌青菀没理他。

姨父却笑了,道:“有,让你姨母派人去买。”

小景氏也笑了,喊了个丫鬟,让去给凌青菀买荔枝干。

这点小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西市还没有闭市,有家叫脯香苑的铺子,蜜饯做得最好了,让管事去西市买。”姨父又道。

他对这件事,还是挺上心的,没有半点敷衍凌青菀。

小景氏颔首。

大家吃了饭,荔枝干就买回来了。

姨父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等姨父一走,母亲少不得数落凌青菀。

“......她也是担心表嫂,心是好的。”姨母连忙阻止了景氏,“况且,我这些日子整夜梦到枫儿,甚是想念他。他能赶过来,我很高兴。”

“你们都宠着她,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景氏仍有愧色。

她女儿从前不这样的。

小景氏和安肃一直很疼凌青菀,凌青菀心里明白,却从来不恃宠而骄。

公然呛声老郎中、让表兄急匆匆回京、还让姨母派人去买点心,这些事,不像凌青菀的做派。

如今,她都做了。

景氏有点担心这孩子。

“这没什么。”小景氏笑道,“是你太管束孩子了,把孩子都养得怂了。那也不好。”

小景氏回眸,对凌青菀他们道,“菀儿,你跟着兄长们出去玩,我和你娘有话说。”

她们姊妹已经半个月没见面,总有些私话。

凌青菀、安檐、安栋三人就从正院出来。

一株株梅树,绽放嫩蕊,细风卷过,寒香浮动。冬天冷,连照在身上稀薄的日光,都带着稀疏寒意。

凌青菀袖底顿时一片冰凉。

“我去大表嫂那边。”凌青菀对安栋和安檐兄弟道,“两位兄长若是有事,也去忙吧,不用陪我。”

“我没事,我没事。”安栋立马道。他粘着凌青菀,有很多话跟凌青菀说。

安檐则淡淡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折身往外院走,看都不看凌青菀一下。

安栋则拍着胸脯,跟着凌青菀,道:“吓死我了!没想到,我爹这么轻易饶过了咱们。菀儿,还是有你好。”

“我说了帮你顶事,算顶住了吗?”凌青菀转颐问他。

安栋大笑,道:“算,算!”

他笑声豪迈,爽朗大声,不远处的安檐听到了。

安檐脚步微顿,而后,阔步走了出去。

凌青菀跟着安栋,到了大表嫂的院子。大表兄安枫梳洗更衣,正在大表嫂里卧的炕上小憩。

安枫睡得很熟。

“......这是姨父给我买的蜜饯。我这几日,牙口不舒服,给表嫂吃。”凌青菀把蜜饯拿出来,对大表嫂道。

大表嫂微笑,道:“多谢妹妹。”

她示意丫鬟接下。

凌青菀却打开了纸包,亲自捻出一颗,送到大表嫂唇边。

大表嫂微讶。

她最近吃什么拉什么,毫无胃口。这荔枝干有点甜腻,大表嫂更是吃不下的。

只是,现在当着满屋子丫鬟婆子,不吃凌青菀送过来的,怕凌青菀脸上下不来。

大表嫂素来会替人考虑,不好叫人难堪的。

故而,她吃了。

她刚咽下去,想要道谢,却见凌青菀又递了一颗过来。

大表嫂只得又吃了。

一连吃了五颗,凌青菀才收起来,把纸包放到大表嫂枕边,笑着对她道:“表嫂若是饿了,让丫鬟服侍你吃。”

“辛苦妹妹。”大表嫂道。

凌青菀见她没什么精神,起身道:“表嫂,我们先去了,你休息吧,我改日来瞧你。”

大表嫂颔首。

送走凌青菀,大表嫂胃里有些不舒服,让丫鬟端了杯茶来。每每吃了东西,不过半个时辰就要泄泻一回。

泄完了,倒也没事。

“去净房准备好......”大表嫂周氏对心腹丫鬟道。

丫鬟也知道周氏的病情,晓得她不管吃什么,接下来就是腹泻。故而,丫鬟道是。

净房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亵|衣也准备妥善,丫鬟回到周氏床边,又端茶给她。

“表姑娘和从前不太一样。”丫鬟对周氏道,“今日穿了件豆绿色的澜裙,那颜色真艳。从前婢子们还说,表姑娘从来不穿艳色的衣裳呢......”

她这么一说,周氏也想起了。

凌青菀最近的穿着打扮,的确比从前华丽了很多。不仅仅是衣着,她脸上肌肤也有淡淡红润,精神抖擞。

“......凌家妹妹她,眼睛里都有几分喜悦。从前,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倒没有了。”周氏道。

丫鬟点点头,同意周氏的话。

景氏和小景氏姊妹俩感情非常好,所以凌青菀常到安家,安家的下人都了解她了。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安枫就醒了。

丫鬟退了出去。

周氏问安枫:“上次受伤,听说躺了半个月?伤口在哪里,我要瞧瞧......”

安枫上次伤得挺重的。

周氏听说之后,整日整夜的想,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打那之后,她渐渐不对劲,人也无精打采。

没过多久,她开始泄泻,一直至今。

安枫当即解了外衣,把自己的伤口给她瞧。

周氏哭了一场,安枫不停的安慰她,亲吻她。两人浓情蜜意,依偎着说了半晌的情话,互诉相思之苦。

而后,安枫幼子的乳娘,把孩子抱了过来。

安枫甚是想念儿子,抱着孩子亲热个不停。

这么一来,净房准备好的热水,都变得冰凉。

周氏的丫鬟觉得不对劲,就进来看一眼。

自从生病,周氏哪怕吃小半口糕点,都要泄一回。这次,吃了好几颗蜜饯,怎么还不如厕?

一进门,丫鬟就见安枫正在逗孩子,周氏在一旁眉开眼笑的,看着他们父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精神很好。

丫鬟又不着痕迹退了出去。

他们夫妻带着孩子,嬉闹了一下午,柔声细语了一下午,周氏提也没提如厕之事。

丫鬟心里大喜过望。

这是好了吗?

因为什么?

直到晚膳时分,宣平侯回府,派人请安枫去外院说话,孩子也困了,被乳娘抱回去,屋子里安静下来。

周氏也昏昏欲睡,有点乏了。

心腹丫鬟上前,柔声问她:“奶奶,您饿吗?”

周氏倏然感觉有点饿了。中午吃了五颗荔枝干的蜜饯,把胃口吃开了,现在的确有点饿。

“有点.....”周氏道。

说罢,她脑子突然一激,整个人愣了下。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我方才没有如厕,是吗?”周氏压抑着自己的狂喜,问丫鬟。

丫鬟重重点头,眼泪都下来了:“奶奶,您这是大好了!”

大好了?

周氏的喜悦,再也控制不住,她唇角扬起,笑出声来。

“奶奶,这是表姑娘的祝由符咒保佑了您?”心腹丫鬟大喜之余,望着床上的符咒,道。

上午请来的大夫,开的方子还没有用,因为老方子还有两贴药,明天才吃完。

周氏吩咐吃完了之前的药,再用新药。

周氏对药已经不指望了,甚至很抵触,觉得没用。故而,他们根本没有改变方子。

唯一做过的,就是凌青菀在床头贴了道祝由符。

“只怕是了......”周氏又惊又喜,同时心头震惊,凌青菀居然真的有巫医之术?

“表姑娘不是送了蜜饯吗?”周氏又道,“再拿来,我再吃几颗。兴许这蜜饯也有效呢。”

蜜饯被丫鬟放到了一旁。

丫鬟连忙去拿了。

这次,周氏吃了一大半,几乎吃完了。

她胃里填得满满的。荔枝干很甜,有点腻,她让丫鬟那些咸菜给她。

“奶奶,您还不能乱吃东西。”丫鬟道。

但是,周氏觉得没事。

丫鬟只得拿了。

周氏和丫鬟也不太清楚情况,故而暂时不好张扬。若是误以为好了,回头又复发,惹得公婆和丈夫失望。

这晚,周氏睡了个好觉。

次日起来,她神清气爽,没有之前的昏沉、发晕。周氏甚至自己下床了,能走几步路。

肚子里也是很平静,没有往常那种隐隐的疼痛感和坠涨感。

“我这是大好了?”周氏大喜。

她没有再瞒着,自己先告诉了丈夫,再派丫鬟去告诉了公婆。

她公公上朝去了,婆婆小景氏当即赶到了周氏的院子里。

一番询问,小景氏确定周氏九成是痊愈了,也是大喜不已,连声念阿弥陀佛。

“登州的张大夫,还是有些医术的。”小景氏感叹道,“不枉千里迢迢请他来。他还在客栈,回头请他复诊,我让侯爷重谢他。”

“娘,张大夫的药,我还没吃呢。”周氏道,“我昨日只早起吃了一次药,还是从前的,不与张大夫相关。是表妹的祝由符。”

小景氏惊愕。

“你没吃张大夫的药?”小景氏难以置信,反问道,“就......就好了?”

“就好了,娘!”周氏恬柔笑道,“娘,表妹的祝由符,救了我的命!”

小景氏抬头,瞧见贴在床头上的祝由符,惊愣了半晌,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去姨太太家里,把姨太太和表姑娘请过来。”小景氏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立马就派人去晋国公府。

祝由符到底怎么回事,谁给凌青菀的,小景氏要问清楚。

这是大事。

***

正文 第026章奇妙

第026章奇妙

小景氏派人去晋国公府请凌青菀母女,小厮回来禀告说:“姨太太家里有客,一时走不开,需得下午才来。”“什么客?”小景氏问。

小厮回答:“说是亲家太夫人......”

小景氏猜想,肯定是程家太夫人。凌家有哪些亲戚,小景氏一清二楚。

“告诉门房上的人,姨太太和表姑娘来了,无需通禀,直接请进来。”小景氏道。

小厮道是,退了出去。

没等到凌青菀母女,安肃和安檐父子却先下朝回来了。

下人说大奶奶病愈,安肃有点吃惊,带着安檐去了长子的院子。

果然,周氏腹泻戛然而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

跟当初莫名其妙病了一样。

“是什么个缘故?”安肃问道。

他的长子安枫,连忙回答,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安肃听罢,知道长媳没有换药,仅仅是凌青菀的祝由符治好了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床头:“祝由符......”

安檐也抬眸看,表情复杂。

“黄帝内经记载,祝由乃是巫医秘术,并非不可取。”安肃笑道,“兴许,菀儿学得真传,也未可知呢。”

他竟然相信凌青菀的医术。

“世间高人,讲求缘分。菀儿这符咒画得精致,灵气萦绕,必有高人指点,她定然是得了机缘......”安肃心想。

不知为何,安肃甚是骄傲。

“嗯,我儿媳妇颇有能耐。”他这样想。想到这里,他看了眼第二子安檐。

安檐被父亲看得糊里糊涂的,表情不变。

小景氏和安枫则微讶,都转颐看了眼安肃。

安肃微笑。

中午午膳,周氏腹中空空,吃了碗面条。

汤汤水水的,她全部吃了下去,还想吃第二碗,被身边的丫鬟劝住了:“奶奶,您才大好,且莫要吃坏了胃口。”

周氏颔首,不再吃面了。

但是,她想吃荔枝干,就是昨天凌青菀送给她的。

小景氏听闻了,立马派人去脯香苑,重新给周氏买了荔枝干。

周氏吃了二十颗,仍没有腹泻感。

安家众人皆松了口气。

周氏病了将近两个月,可能从此就痊愈了。

不得不说,凌青菀的祝由符,真真神奇,远胜过药石。

安肃夫妻也带着孩子们,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有继续在长媳院子里逗留。

长子安枫送父母回去。

二子安檐和三子安栋坐了一会儿,各自起身告辞,安枫仍留下,和父亲说些军营中事。

说了片刻,话题又转移到周氏的病上。

“没想到,表妹这么厉害!”安枫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请她来治了。”

“当初也不知道她有这能耐。”小景氏道,“你姨母素来谦虚,说起你表弟、表妹,总说孩子们愚钝。

你表妹自己学医,也是两三年的事。当时你姨母说,为难她,买了好写书,看了两天就不看了。哪里知道,她竟学有所成?”

“的确厉害!”安枫赞道,“菀儿性格温柔腼腆,谁知道竟这般能耐?我且想问问她,那个祝由符是如何画的,怎如此灵验。”

“我早年就说过了,菀儿这孩子秀外慧中,乃是福家之女。”安肃笑呵呵道,“果然是聪慧过人的。”

安肃很喜欢凌青菀。

安枫笑了笑。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事,安家上下都知道。哪怕安栋经常口无遮掩,让姨母被凌青菀许给他,也是玩笑之语。

“老二怎么了?”安枫提到了凌青菀,就想到了他二弟,“他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似跟谁置气......”

“他不是总那样?”小景氏疑惑道。

二子安檐年少老成,素来就冷着一张脸,跟谁都不亲热,像个木头人。

以前,他跟小景氏、安肃还能说几句话,而后去了军中五年,回来之后,总感觉他跟家人很陌生。

小景氏有心和他亲热些,怎奈他无动于衷。

渐渐的,大家都习惯了他一张冷脸。

“不是。”安枫肯定道,“我上次回家,他还是挺好的,跟平常一样。这次回来,看得出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小景氏听了,心里咯噔了下,有点内疚,又有点惭愧。

她自己的儿子,她丝毫看不出孩子的异常。

她转颐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安肃也是微微蹙眉。足见,安肃和小景氏一样,也看不出老二到底哪里不同。

唯独安枫知道。

他们兄弟俩,从小就亲密。

“我也说不好。”安枫道。他和安檐谈了几句话,看得出安檐情绪很低落,但是具体说他到底是哪里不好,安枫也说不上来。

“......对了,他都不怎么看菀儿。”安枫突然道,“他和菀儿闹脾气了?”

安檐素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他对凌青菀还不错。

他去年五月才回京,小景氏和景氏已经在商议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为此,景氏常带着凌青菀到安家。

安檐见到凌青菀,两人也会说上几句话。中元节的时候,安檐、安栋还跟凌青菀、凌青城兄妹出去玩。

听说,当天夜里,凌青城和安栋刻意丢开凌青菀和安檐。

事后凌青菀到安家来,并没有生气,反而多了份羞赧。

那晚,两人肯定说了些话,彼此也算有了点默契。

再后来,凌青菀生病了。

她病中,安檐还去探望过。而后不知怎的,他们俩竟越发陌生起来。

具体缘故,谁也不知道。

“我听你姨母说,菀儿答应给檐儿做个剑穗。那些日子,她整日在家跟一位穗子扎得好的妈妈学。后来她生病就耽误了,至今也没见到。”小景氏道。

安肃就哈哈笑起来,道:“两个孩子,闹些脾气罢了。檐儿太倔,也不知道哄哄菀儿,我回头骂他。”

“还是别馋和。”小景氏道,“谁知道他们闹什么?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吧。咱们搀和,他们下不来台,真闹翻了怎么办?”

安肃又是笑,点点头。

小景氏和安肃都非常喜欢凌青菀,特别是安肃。

他自己没有闺女,只有三个儿子,就特别羡慕旁人家的姑娘。

只是,他不敢明言。当前这世道,儿科薄弱,孩子夭折多过。像先帝,生了十一个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当今圣上和九大王。

若是安肃出去说,自己儿子太多了,没有闺女,估计旁人听了,都会以为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多少人没有儿子呢。

安肃是想把凌青菀当闺女的,恨不能宠溺得她无法无天。只是他的大姨子,总是讲究规矩,安肃又不好得罪她。

他们正说着,丫鬟进来通禀,说:“姨太太和表姑娘到了。”

小景氏连忙出去迎了她们母女。

***

从登州来的张大夫,给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治病之后,并没有离开京城,他还在等着复诊。

想到宣平侯府那位表姑娘的祝由符,张大夫还是有点生气。

“堂堂侯府,正二品大员,居然相信祝由这种东西,简直荒唐!”张大夫腹诽,连带着也腹诽起宣平侯安肃来。

他觉得安肃愚昧,没有二品大员该有的睿智。

张大夫一连等了好几天,侯府那边都没有动静。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张大夫想赶回登州去。

五天后,侯府终于来人。

来者,是宣平侯的长子安枫。

“......拙荆顽疾,辛苦张大夫千里救治。如今拙荆已经大安,这些薄礼,请张大夫笑纳。还有十天就是过年,我们也不敢多留您。您若是匆忙,近日即可启程。”安枫笑着对张大夫道。

安枫常年在军中,高大英武,黝黑健壮,看上去像个莽夫。

可是他这个人,说话带笑,言辞和悦,很像他父亲安肃的做派,和他的外表丝毫不同。

安肃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儒雅,故而安枫也带着几分儒雅。

“这么快就好了?”张大夫倒有点吃惊。

他这个人,医术是有的,医德也有。故而,他知道自己的药,不会起效如此之快,才有一问。

“是啊。”安枫笑着道,“不瞒您说,您的药,拙荆尚未用,着实轻待了您。”

“为何?”张大夫蹙眉。

他对周氏的病,虽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开的方子,也算是对症啊。

宣平侯府不用,那么他们怎么治好周氏的?

张大夫对这点比较感兴趣。

“贵府奶奶的病,是哪位神医开的方子?”张大夫认真问道。

他没有动怒,而是真心好奇。

他这个人,也算有点涵养。

安枫就解释给他听:“是我表妹,上次您也见到了,贴祝由符的那位表姑娘。”

“这......”张大夫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他一脸震惊。

祝由符可以治好病?

荒唐!

“前几天,表妹来复诊,也有解释。”安枫耐心道,“她说,拙荆乃是情志病,并非普通病。黄帝内经有言:忧思伤脾。

脾弱就会导致泄泻。

我几个月前,因训练将士受了些伤,躺了半个月,拙荆听闻之后,整日忧心忡忡,对我甚是思念,故而成疾。

诸位太医,都没有想到此种病因,给拙荆用了将近两个月的药,都药不对症。

拙荆连服药两个月,都没有效,反而添重了她的病,心里对药石起了憎恶。任何药入喉,她都抵触,因此药石起不了作用。

表妹写信,催促我回京,又瞒着拙荆。拙荆大喜过望,‘喜胜忧思’,拙荆病因就去了。

她仍有脾虚,却不信药石,当前给她用药,难以起到疗效。表妹说,荔枝可以扶元健脾,所以她哄拙荆吃下荔枝干。

而后,她又诓骗拙荆说,她擅长祝由符,从而让拙荆以为,真有巫医救治,添了拙荆的信心。如此,拙荆吃了好些健脾的荔枝干,又不再忧思,还相信有巫医辅佐,就不药而愈。”

安枫不停顿,一个劲把事情说给张大夫听。

张大夫一路听下来,一开始还摇头,而后,渐渐被震惊住,惊讶不已;再听到后来,心里折服,连连点头。

他之前还骂安肃愚昧,如今看来,他是自己愚昧不堪了。

治病,先找到病因,所以凌青菀让安枫即刻回京;再因为病家饱受药石之苦,知道病情抵触药石,就借用巫医说辞,给病家信心。最后,她不开药用的荔枝,反而用甜食荔枝干,达到健脾扶元的作用。

治疗的过程,既抓住了病因和病家的心理,又出奇制胜。

张大夫听罢,久久无言。

他整个人被折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荒唐的祝由符,原来都是张大夫自己学艺不精。要不然,他应该看得出那位表姑娘的用意。

最后,他对安枫道:“令妹运用医术,不拘一格,因病用方,故有奇效。若她是男子,迟早要名镇一方!”

安枫笑了笑。

他很赞同张大夫这话。

凌青菀治病之神妙,在于她的出其不意。若不是医术娴熟,也难以运用自如。

假如她是男人,不久必然要天下闻名的。

张大夫带着他对凌青菀的敬意,和安家送给他的礼物,心甘情愿离开了京城。

他走的时候,反复问了安枫,那位表姑娘的名讳。

安枫没说。

这是张大夫唯一的遗憾。

***

正文 第027章太原

第027章太原

凌青菀治好了大表嫂周氏的病,赢得了安家上下一片感激。他们颇有疑惑,凌青菀到底是怎么学会的医术,却没人当面问凌青菀。

只剩下高兴了。

就连汝宁长公主——就是周氏的婶母,也亲自登门看望凌青菀,送礼酬谢。

凌青菀瞧见汝宁长公主,就不停打量她。

“菀儿!”景氏轻咳,“你这孩子,怎么傻傻的......”

回神间,凌青菀看着汝宁长公主发愣。

汝宁长公主笑容和蔼,双目慈善。她含笑而语,声音温柔又亲切,丝毫没有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景氏道:“表姑娘同我有眼缘,这是咱们娘俩的缘分。”

说罢,她接下腰上的一块羊脂蝉花玉玦,送给凌青菀,道:“这块玉佩,我常年佩戴,是我幼年时太皇太后所赠,如今赠给菀儿姑娘吧。”

景氏大惊,连忙拒绝。

凌青菀却觉得这玉玦眼熟,非常眼熟。

她恍惚中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多谢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她有点惶惑。

景氏重咳,又不好从凌青菀手里去抢,一脸尴尬对汝宁长公主道:“让长公主破费。小女不懂事,冒昧收下您如此贵重之物......”

她说了很多客气话。

汝宁长公主既然拿了出来,自然不是敷衍的,故而她笑笑,说自己很喜欢凌青菀,又说凌青菀治好了周氏,也是周家的恩人等等。

景氏再三道谢。

凌家摆席,请长公主用膳,景氏把二房、三房、三姑娘和老太太,都请了过来。

她们全部兴高采烈的来了。

景氏想到上次凌青菀生辰,她们打发下人来送礼,不肯亲自来,如今请长公主坐席,她们倒来得齐全,不由在心里好笑。

宴席上,二婶母表现得很热情。

长公主性格和善,也一一和她应酬,很亲热的样子。这让二婶母误会了,以为长公主很喜欢她。

当天长公主告辞,没过两天,二婶母居然给长公主下帖子,想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府根本无回应。

这件事,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下人们都知晓了,背后嘲讽二婶母,都笑得半死。

连凌青菀的乳娘和丫鬟们也听说了。

长房素来和二房不和,听闻如此闹剧,岂有不笑的?

“贾氏这人,行事有时候叫人摸不着头脑。”凌青菀的母亲听说此事之后,倒也没生气,只是无奈。

二婶母娘家姓贾。

景氏也觉得挺丢脸的,毕竟长公主是来看凌青菀,才到晋国公府。

不过,这件事没有形成什么大笑话。

晋国公府乃落寞贵胄,没什么话题。唯有你得势、高高在上,旁人才对你的事感兴趣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二婶母这般闹剧,亲戚朋友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故而没什么影响。

不幸中的万幸。

事后,景氏登门,去二婶母那边,明确警示了一番,让二婶母不要丢凌家的脸。

二婶母恼羞成怒,气得在背后大骂景氏。

景氏就当听不到。

凌青菀很佩服她母亲:该严厉的时候,景氏从来不怕事;该装聋作哑的时候,景氏一向熟视无睹。

所以,她执掌这个家,旁人挑不出半点错儿。

光阴快如梭,碧瓦添新霜,转眼间新年就到了,旧的一年悄然而去。

晋国公府上下,围在一起守夜。

凌青菀把家里人重新认了一遍,她努力把他们的样子一个个记下。

就连祖父也出来了。他已经快七十了,因为个子高,背有点弯。消瘦、苍白,表情默然,蹙着眉头,似乎很讨厌这种团聚。

祖父不喜欢孙女,这是母亲过告诉凌青菀的,故而她没有往祖父跟前凑。

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堂弟,都在祖父身边坐了。

碧穹澄澈,繁星点点,午夜格外寒冷。终于挨到了子正,放炮之后,大家吃了些热腾腾的宵夜,各自回房。

凌青菀回了母亲的屋子。因为冷,她连忙爬到了床上,濄在被窝中。

她母亲却把大哥和四弟也叫了来。

母亲给他们兄弟一人一个荷包,笑着道:“新年了,娘祝你们步步高升......”

荷包里放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

兄弟俩接下,都道谢。

“桐儿。”母亲见凌青桐又要跑的样子,立马喊住了他,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对大哥道,“城儿回去睡吧,明日早起还要拜年。”

凌青城有点担心幼弟又惹母亲生气,故而脚步微停,有点犹豫。

母亲轻轻咳了咳。

凌青城不好再耽误,转身去了。

母亲把凌青桐带到里屋,让他坐在临窗的炕上,也不避讳凌青菀,对凌青桐道:“你舅舅又来信,让你去太原府军中,你可愿意去?”

凌青桐抬眸,看着母亲,问:“娘,您要我去吗?”

不知为何,母亲眼睛突然湿了,声音陡然微哽道:“我当然舍不得你去。”

凌青桐愣了下。

躺在床上被窝里的凌青菀也微愣。

母亲并非懦弱性格,像这样突然当着孩子哭起来,母亲很少见的。

“娘......”凌青桐有点无措,低声喊着母亲。

景氏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将眼角的水光拭去,整了整心绪,这才继续道:“你总是不听话,又不爱读书,光顾着玩闹。把你留在家里,我管不了你,看着你不成器,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思前想后,还不如将你送到军中,让你舅舅苦心教导,总好过我慈母多败儿,耽误你......”

说到最后,声音又是一哽,情不自禁湿了眼睛。母亲很舍不得孩子。

“我不去!”凌青桐道。

母亲都这样哭了,凌青桐岂会不知母亲的不舍?

故而,他拒绝去太原府的军中。

“你不去,往后可用心念书?”景氏有点欣慰。可欣慰之余,她继续追问幼子,想趁机逼他立下誓言,今年好好读书,不调皮捣蛋。

凌青桐却低头沉默,良久不语。

“那你到底要如何?”景氏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见他这样,声音微提,“你是要气死我!”

凌青桐头更低了,就是不说话。

景氏对这孩子,简直无计可施。她心底太软,舍不得送他去军中;可是他又不服管束,凌青城和景氏都压不住他。

景氏以为他跟往常一样,不会再开口了,无可奈何准备让他回去,却听到他说:“我不去舅舅军中,可是我愿意去军中。”

“这是为何?”景氏愕然。

凌青桐低着头,不答。

景氏突然脸色微变,神情不自然起来。她盯着凌青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凌青菀坐在床上,都远远瞧见母亲眼神微颤。

她似乎很震惊。

“姨母家的大表兄从信阳回来了,过了年才走。我愿意跟大表兄去信阳。”沉默半晌,凌青桐继续道,“我不去太原!”

“你......”母亲想问什么,突然抬头看了对面床上的凌青菀,话头一顿,话就咽了下去。

“我不喜欢念书,我不去太原!”凌青桐突然从炕上爬起来,丢下这两句话,立马跑了。

母亲都来不及抓住他。

“你慢点跑......”母亲追出去,叮嘱了一句。可是凌青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去太原。”凌青菀倏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

“不,我不回太原。”电光石火间,凌青菀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稚嫩的声音,语气和她四弟一模一样。

是女孩子的声音,是喊她姐姐的那个声音。

凌青菀愣在那里。

母亲回房,她都恍然不觉。

“菀儿!”母亲喊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凌青菀回神,冲母亲笑笑。

母女俩各有心思,都有点睡不着。躺下之后,凌青菀装睡,尽量均匀的呼吸;母亲则辗转反侧。

梦里的事、四弟的事,让凌青菀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我要回太原府。我谁也不怕,回去跟婶母过日子,就是不想留在京里。”凌青菀听到这样的声音。

然后,她又听到同一个声音说,“不,我不回太原,我宁死也不回去。”

为什么?

同一个人,为什么要说完全相反的话?太原府,到底跟凌青菀有什么关系?

凌青菀头疼欲裂。

最后,她几乎哭出声,是母亲把她摇醒了。

天已经大亮了。

“什么太原府,说了半天的梦话,就听到这个词。口音倒是学得很像。”母亲笑着问凌青菀。

凌青菀又是一愣。

上次,她的丫鬟说她做梦说梦话,是太原口音;如今,母亲也说她带着太原口音。

而凌青菀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原话怎么说,她只会官话。

她低垂着眼帘,任由丫鬟替她梳头,心思兜兜转转。

“我大概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凌青菀想,“别告诉母亲,她会担心的。”

医者不自医,凌青菀无法给自己诊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一直留心。

将来若是有医术超群的大夫,她必然要去问诊。而太医们,连个情志病也治不好,凌青菀不信任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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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8章回京

第028章回京

凌青菀起床之后,梳洗一番之后,跟着母亲、兄弟,去了晋国公府外院的正堂。

正月初一,称元旦(注1),是一年岁月的更始,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岁节序,以此为首。

元旦此日,要隆重庆祝,宫廷举行大朝会,民间则要祭祀、放炮仗、拜年、贴桃符、饮屠苏酒、食素饼等。

凌青菀跟随母亲和长兄幼弟,到了晋国公府的正堂。

正堂展挂了祖宗的画像,设了香烛、茶果糕点酒水等,以为祭奠。

尚未到时辰,故而来得人不齐。

祖父还没有到。

约莫等了片刻,祖父才来。他衣冠整齐,盛装锦服,带领着晋国公府上下,给祖宗上祭。

祭祀之后,放起了长长的炮仗。

“我弄了些‘火杨梅’,等会儿你们兄弟去放。”三叔站在丹墀上,轻声对凌青城兄弟道。

火杨梅是一种烟火,以枣肉、碳屑为丸,系以铁丝燃之,花光四溢,华美绝艳,风靡一时。

“真的?”四弟凌青桐伸过头,惊喜问道。他最喜欢放燎竹和烟火了。

“自然。”三叔笑道。

故而,炮仗放完之后,大家各自散回自己的院子,四弟就被三叔拐跑了。

大哥凌青城没去,跟着凌青菀和母亲回了榭园。

他们吃了素食饼和屠苏酒,也留了些给四弟,就忙碌起来。

凌青菀和大哥帮着母亲换桃符、贴对联、挂千、钉面蛇、令如愿、撒麻豆,把元旦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我昨夜就让婆子们熬了五木汤,你们兄妹净面、涤发,延年益寿,青丝稠黑。”母亲对凌青菀和凌青城道。

五木汤,就是用根旎檀、节沉、花鸡舌、叶藿、胶薰陆等五种木头,煎汤熬煮,用来洗澡、洗头,是元旦习俗之一。

现如今,已经不需要真的去洗,只需净面,摸些在头发上,就算用过了五木汤,保佑头发稠密浓黑,身体健朗。

“菀儿,我帮你涤发。”凌青城自己用完,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

丫鬟把凌青菀的云鬟拆散,凌青城拿起一小撮发丝,沾上了五木汤,然后再用丝帕仔细拭干。

丫鬟重新帮凌青菀挽上发髻。

过程很简单。

凌青城替妹妹涤发之后,又替母亲。

忙完了,就到了中午。

景氏又带着孩子们,去了老太太那边的正院用午膳。

满满一家子人,景氏、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未嫁的三姑姑、祖父祖母,凌青菀兄妹三,二房的堂弟和两个堂妹,三房两个堂妹,整整十六人。

大家分成了两席。

席上,二婶话最多,甚至对景氏言辞不客气。她还记着上次她给长公主下帖子被景氏警告的仇,心里不痛快。

景氏全当听不懂,慢慢吃饭。

“......这羊肉没味,该不是猪肉吧?”二婶正喝着羊羹,突然道。

猪肉,乃是低贱肮脏之物,哪怕平日里再穷,权贵之家也不会让猪肉上席。

二婶这话,是对景氏的指责。

同席的凌青菀看不下去了,立马道:“猪肉什么味儿,二婶倒清楚,我们却是不知道。”

二婶被堵得哽住。

对啊,若是没吃过猪肉,怎么猜疑这是猪肉味?

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这是哪家规矩?”二婶转移矛盾,质问景氏,“咱们长辈说话,孩子插什么嘴?大嫂,你就是这样当家的。”

“就是这样当家的。”景氏不疾不徐,淡淡道,“菀儿没指着三弟妹和三姑娘的鼻子说话......”

景氏丝毫不像是吵架,声音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二婶气得变了脸。

她还欲说什么,却见凌青菀斜睨着她,眼眸带厉,神态威严,噙着不容质疑的冷意,让二婶怔了下。

那边,三婶不知说了句什么,景氏和三姑姑笑起来,气氛松懈,二婶的话就打断了,再去接上就输了底气。

一顿饭,吃得不太开心。

饭菜撤了之后,丫鬟们端了茶。

祖父又回了他的书房,二叔、三叔和凌青城兄弟,都出去拜年了,家里只剩下几个女人,陪着祖母坐。

祖母也不高兴,大概是因为凌青菀母女在饭桌上没给二婶好脸色。

“......我听二弟妹的话锋,竟是不喜欢牛、羊肉,觉得味儿不对。如此,二房的肉就停半个月吧,让他们换换口味。”景氏若无其事,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脸色骤变,二婶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停了牛羊肉,让他们吃素吗?

“况且,家道艰难......”景氏慢悠悠的,跟老太太算起账说,说起当家的种种辛苦。

老太太被她气得半死,一口气喘不上来,恨不能破口大骂。好半晌,老太太才勉强平静开口,对景氏道:“既如此,这个家你莫要当了,交给老二媳妇吧!”

二婶正在生气,听到这话,只差狂喜,脸上线条微动,努力控制笑意。

“怎敢辛苦二弟妹?”景氏道,“她连猪肉、羊肉都分不清。”

景氏在借力打力。

二婶面容扭曲。

三婶和三姑姑憋着笑。

老太太也是气得半死。

老太太和她的儿媳妇、女儿并不是一条心,三婶和三姑姑聪明,偏向景氏。

就这样,景氏愣是不动声色,停了二房半个月的肉,什么肉都不给他们。

连菜和饭也减半。

二叔先受不了,从外头买肉,自己要另外煮。可惜整个厨上都是景氏的人,而且二房没有小厨房,买了肉也做不成。

外头饭馆的肉,且不说难吃,价格也高,凌家是落寞世族,二叔手头紧,哪里吃得起?

所以,二叔逼迫二婶登门给景氏道歉。

二婶忍气吞声,诚诚恳恳说了自己的错,表明以后不敢,景氏才重新给他们添了肉菜。

“也是傻。”景氏评价二婶,“这家都在我手里,跟我置闲气有什么用?想治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白吃这么多天素......”

这就是为什么景氏从来不和老太太、**奶生气的缘故。

她们说她们的、闹她们的,景氏睁只眼闭只眼,完全不放在眼里。

真惹急了景氏,景氏断她们的口粮、裁她们的丫鬟、减她们的日用,到头来还不是得给景氏赔礼道歉?

外院的男人二叔和三叔,可是都聪明着,丝毫不敢帮腔,怕得罪景氏。

他们都知道景氏厉害。

准确的说,是景氏的兄长和妹夫厉害,惹不得。

凌青菀在一旁笑。

景氏回眸,对她道:“傻笑什么,你以为当家这般容易?早年你姨父还只是从五品的官,跟着沐郡王,前途渺茫;你舅舅在军中照料军马,不过是小吏。

那时候,我在凌家当家,步步谨慎,受了那老太太多少气?她可没少鸡蛋里挑骨头,偏偏你祖父不肯让她主持中馈,非要我掌家。

如今,你姨父乃正二品大员,你舅舅是封疆大吏。娘在家里,这才有了底气,你可明白?”

“明白了,娘。”凌青菀笑道。

其实,这些话不用母亲叮嘱,她也知道的。

当家哪里那么容易啊?

一个家里,需得方方面面的权衡。唯有你的靠山和势力远胜其他人,才可以随心所欲诊治她们。

景氏依靠着她娘家的权势,根本不需要把二房和老太太放在眼里。

她平素不挑事,是她的谦和。

但是老太太和二婶总是磕磕绊绊的,景氏一般都忍了她们。若不是二婶在元旦当天闹情绪,景氏也懒得理会她。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初八。

这些日子,凌青菀跟着母亲,四下里拜年,也设宴招待来拜年的人。

自然,去宣平侯府安家的日子也不少。

凌青菀和安檐多次遇到。

安檐仍是从前一样,当凌青菀不在,不看她,不理她。姨母有意让他们独处,都被凌青菀巧妙的避开了。

安檐更是避之不及。

正月初八一过,沧州王府又来人送信了。

凌青菀的大姑姑,就是纪王妃,后天到京。

他们原本是打算去年腊月到京的,可是腊月多暴雪,堵住了路,车马无法前行,他们被困在路上过了年。

景氏很高兴,连忙收拾外头的跨院,甚至把榭园后面的抱厦,就是凌青菀住的屋子腾出来,准备给大姑姑住。

虽然她知道大姑姑根本不会住在凌家。

“你和你大姑姑长得像了。”景氏心情很好,笑着对女儿道,“她和你父亲像,你又像你父亲。我快十年没见到她,不知她如今的光景。”

而后,她又想到上次小景氏告诉她的话。

纪王妃这次回京,若是造化好,往后兴许就是太后呢。

“菀儿,你嘴巴要甜腻些,跟你姑姑亲热些。娘家这些人,只有你们兄妹跟她血缘最亲了。”景氏叮嘱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

她也对素未蒙面的姑姑有点好奇。

到了正月初十,纪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当了京城。他们先在别馆落足。

尚未收拾妥当,纪王妃就带着她的儿子们,到了凌家,迫不及待要见见寡嫂和侄儿侄女。

景氏让家里人全部到门口,准备了炮仗,热热闹闹迎接纪王、纪王妃。

***

注1:“元旦”这个节日,就是新年第一天,是宋朝比较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但是咱们今天也用元旦,我怕姐妹们觉得违和,所以特别标注一下。

解释来自bai|du.

元旦,据说起于三皇五帝之一的颛顼,距今已有5000多年的历史。“元旦”一词最早出现于:“颛帝以孟夏正月为元,其实正朔元旦之春。”

从汉武帝起,规定孟喜月(元月)为正月,把孟喜月的第一天(正月初一)称为元旦,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

(另外,这本书背景并非宋朝,因为我历史太薄弱了,怕写得不伦不类,基本上就是架空吧,但是一些规矩啊节日啊习俗啊,我尽量参考一二,争取不乱编。当然,也有瞎编的,像唐宋就没有少爷、老爷、某大人这些称呼,也不能亲戚通婚,我还是用了,都是为了架空的故事性,求考究亲们轻拍~~)

正文 第029章不贞

第029章不贞

燎竹阵阵,震耳欲聋。

喧闹之后,纪王府的马车,终于停在晋国公府门口的场地上。

一群人下了车。

领头的是纪王,凌青菀的姑父;他身后,陆续下来四个男孩子,最大的和凌青菀大哥同龄;最小的*岁,粉雕玉琢,白净可爱。

随后,一个妙龄女郎,缓缓下了马车。

她穿着官绿色的风氅,一下子吸引住了凌青菀的目光。

凌青菀很喜欢绿色,而绿色太过于扎眼,女孩子敢穿在身上为数不多。

这位女子穿着官绿色的风氅,清贵优雅,锦簇妩媚。她肌肤瓷白,圆圆的杏目,高悬的鼻梁,长得像纪王。

是表妹,或者表姐吧?

凌青菀微讶,她鲜少听母亲提及,姑母还有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表姊妹。她只知道,姑母有四个儿子。

那少女转身,搀扶着贵妇人下车。

这贵妇人,就是凌青菀的大姑姑——纪王正妃。

纪王妃盛服华饰,雍容华贵。她身材丰腴,面容白净。眼角有些细微的纹路,但是瞳仁清亮,似秋水澄澈。

纪王妃的目光越过人群,首先落在凌青菀身上。凌青菀也在看她,四目一碰,彼此心底微动。

她们姑侄长得很像。

纪王府的人,顺着纪王妃的目光,都将视线落在凌青菀脸上。

“和娘长得很像,定然是大舅舅家的表妹。”最年长的少年,低声和兄弟嘀咕。

这边,景氏带着家人,连忙迎上去。

纪王妃眼眶湿了。

一番契阔,少不得哭泣一场。

二叔、三叔带着凌青城兄弟,陪纪王在外院正堂说话,纪王府的两个年长的儿子跟着;纪王妃就带着她女儿、两个幼子,跟着景氏去了正院。

他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态度冷淡,让纪王妃和她的孩子们颇为尴尬。

景氏笑笑,道:“我备下了好茶,去榭园吃茶。娘这几日身上不利爽,别吵闹了娘静养。”

她不着痕迹把尴尬化解了。

纪王妃就顺势起身,跟着景氏走了。

三婶和三姑姑陪着去了榭园,二婶留下来照顾老太太。

“什么王妃,也值得这么显摆?”老太太冷哼道,“不过是肚子争气,生了四个儿子,又逢上纪王正妃命不好,早早去了。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得势,做了正经的王妃?”

纪王妃从前只是个侧妃。

因为纪王先妃早年去世,又没有留下孩子,而凌氏生了四个儿子,被纪王扶正,做了正妃。

老太太却瞧不上她。

归根究底,纪王只是圣上的叔叔,不得圣上器重。

圣上有好几位皇叔,都留在京里做官,偏偏纪王去了遥远的沧州,音讯全无。

这么多年被丢在沧州,空有亲王爵位,却无权无势。乡下进城的王爷,老太太根本没把纪王放在眼里。

在老太太看来,纪王和他们一样落魄,甚至比他们更加落魄。

“他们回京做什么?”二婶服侍老太太喝茶,低声问了句。

老太太轻轻撩拨茶盖,道:“谁知道?管他回来作甚,不必多理会,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些年,逢年过节得了他们什么好处?”

每每逢年过节,纪王妃送到京里的节礼,都是些普通东西,不贵重。

这让老太太更加瞧不起。

有时候,轻视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比他地位高。像老太太,不管是自己娘家、儿子还是女婿,都不及纪王地位尊贵,却照样不妨碍她看不起纪王。

***

“你们还住在榭园?”纪王妃一进榭园,但见院子里一株银杏树,盘根错节,树干两人合抱粗,不由感叹,“这树还活着......”

这株银杏树,是纪王妃亲自栽下的。

二十四年前,纪王妃去寺庙上香,瞧见银杏幼苗很好,向老和尚讨了一株,拿回来栽在长兄的院子里。

那年,她才十二岁,长兄正好娶亲,景氏进门。

一转眼,二十四年了,这株银杏树粗壮古老,岁月悠悠。

“是啊。”景氏笑着回答,“等到了盛夏,这树冠似把大伞,院子里全是阴凉。王妃夏天过来乘凉。”

纪王妃点点头,眼底有些泪意。

其他人跟在她们身后,都没有接话。

众人进屋,丫鬟奉茶。

三婶和三姑姑略微坐了坐,彼此拘谨,说些客套话。

片刻后,景氏就对她们道:“都去忙吧,让王妃净面歇息,改日再说话。”

就这么直截了当把她们遣走。

纪王妃巴不得。

她满心的话,只想跟自己的亲嫂子说。至于跟过来的这两位,一个是继母的儿媳妇,一个是继母的女儿,谁都不贴心,她们在跟前,纪王妃满腹的话都没机会说。

“王妃,我们先告辞了。”三婶起身,笑着道。

纪王妃颔首。

三婶带着三姑姑出门,纪王妃似松了口气,她的表情也变得温柔恬静,眸光盈盈。

“这是祯娘,行三;这是四郎和五郎。”等三婶和三姑姑一走,纪王妃重新介绍起自己的孩子来,指着他们对景氏道。

几个孩子都起身,重新给景氏见礼。

“......这定然是菀娘!”纪王妃没等景氏开口,就冲凌青菀招招手,让凌青菀到她身边来。

凌青菀对纪王妃第一印象很好,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起身,走到了纪王妃身边。

纪王妃拉住凌青菀的手,眼里水光浮动:“你长得像你父亲!十年未见,你出落得这样好。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说到伤心处,纪王妃的热泪不由自主滚落下来。

纪王妃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她的长兄,等于是她唯一的家人。

晋国公是不管事的性格,不知道亲疏;继母进门早,自己生儿育女,对纪王妃连表面上的亲昵都没有。

故而,她只有长兄。

她嫁给纪王为侧妃,也是她长兄的意思。当年,她也是怪她长兄的,不乐意嫁到王府。

不成想,后来有如此造化,纪王性格温柔体贴,对她呵护备至,特别是她生了长子之后,更是宠爱她。

这一切,都是托长兄的福。

想到此处,纪王妃越发难过,眼泪不可收拾。

“姑母,您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凌青菀柔声道,“一家人团聚,是极大的喜事。”

“是,是极大的喜事。”纪王妃轻轻擦拭了泪光,破涕为笑道,“菀娘说得对。”

然后,她拉过自己的女儿赵祯,让她和凌青菀见礼。

赵祯粉腮杏目,娇媚喜人。特别是她穿着官绿色的风氅,让凌青菀对她格外有好感。

凌青菀对绿色的东西格外嗜好。

姊妹俩相互见礼,彼此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善意。

凌青菀长得很像纪王妃,所以赵祯第一眼就觉得这位表姐亲热异常。

“祯娘是永康十二年七月初一,菀娘是永康十一年腊月初五,她是祯娘的表姐。”纪王妃道。

纪王妃把凌青菀的生辰记得如此清楚,让景氏和凌青菀都颇为感动。

景氏安排了午膳,招待纪王一家人。

纪王妃最小的儿子——赵祎赵五郎,今年九岁,肌肤雪白幼嫩,像个女娃娃,特别可爱。

他眼睛似乌黑的宝石,闪耀着明亮清澈的光,让人不由自主要融化在他的眸光里。

他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他还喜欢粘着凌青菀。

说着话儿,他就靠到了凌青菀怀里,依偎着她。

“五弟可喜欢二姐姐了。”赵祯赵三娘瞧见了,不由笑道,“要不,你留在舅母家,不要回去啦?”

“好。”赵五郎拖长了声音,非常兴奋道。

纪王妃无奈摆头。

她笑着跟凌青菀母女解释:“这孩子,就喜欢粘人。在家里,时刻粘着我。如今,他和菀娘投缘......”

凌青菀的手,轻轻拂过孩子稚嫩柔滑的小脸,心顿时柔软得不可思议,道:“姑母,我也喜欢五弟。您初回京师,若是忙碌没空照顾他,我可以带着他玩。”

纪王妃刚刚回京,定然一堆事。

家里家外,肯定要忙个不停。

“别惯着他,他是要入宗学念书的。”纪王妃笑道,“在家里请了先生,启蒙三年了,总是蒙混过关。这次,送到宗学里好好读。”

景氏也道:“孩子还是要多读书,读书明理。”

纪王回京,是因为皇帝想立堂弟为储君。纪王的几个儿子里,赵五郎年纪最小,尚可塑造。

如果皇帝能力排众议,促成此事,赵五郎就是未来的皇帝。

他接下来,肯定要接到皇宫去教养。

哪里会跟着凌青菀玩?

纪王妃知道这个缘故,所以拒绝了凌青菀的提议。

凌青菀却舍不得放开这孩子。

她好似对孩子特别有感情。

纪王一家人用了午膳,就告辞了。

“我也想要个孩子。”晚上,凌青菀躺在床上,回想小表弟那可爱的模样,突然有种对孩子难以遏制的渴望。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

她尚未定亲呢,要什么孩子?

结果,这晚她做了个诡谲的梦。

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她梦里常出现的男人。

这次,竟是在卧房,男人将她压在床上,两人赤|身|裸|体。他的唇,灼烫滚热,吻遍了她的全身。

他手掌粗粝,布满了老茧,是个武士,在他全身抚摸着。他的掌心,也是滚烫的,拂过她的腰肢,攀上了她的胸乳,狠狠蹂躏着。

她浑身酥麻,*灼热,有把烈火在熊熊燃烧。她的十指,深深陷入男人的后背。

男人灼热的坚挺进入她的身体时,她轻轻哼了声,婉转迷乱。

情到深处,激烈又快速,她似坐在船上,浑身荡漾卓。淫|靡的气息在帐内缓缓荡开。

“他......他会杀了我们的。”她娇喘着说道。

男人一把抱起了她,让她半坐在自己身上。她稠黑的青丝如注倾泻,洋洋洒洒在他的手背,撩拨得他更加燥热狂野。

他的动作快速而激烈,让她细碎的喘气变得急促起来。

“我会护着你。”男人喘着粗气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没事,谁也不能伤害你。”

她心里的火,就烧得更烈了。她的手臂,紧紧缠绕着男人的脖子。

“给我生个儿子吧。”他低沉着嗓子,在她耳边呢喃,“替我生个儿子!”

他越发亢奋,将滚热撒入她的体内。

凌青菀醒来之后,久久没动。

那个梦,清晰得宛如发生过。

这绝不是少女能做的梦。

她哪怕再混沌,也明白了过来。她知道梦里那个男人,那个对她温柔百般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

她在做一件令人不齿的事,令她自己感到羞愧万分的事,她在偷人。

“这是我的将来,还是我的过去?”凌青菀情绪低迷的想。

她彻底烦躁了。

她这种不对劲的情况已经很久,却是第一次让她如此烦躁,恨不能把自己的头摘下来,理理清楚。

“不,我不是这样的。”凌青菀绝望的想,“我是个忠贞的人......”

她不会偷|情。

梦里的那个男人,倏然就变得可怕起来。

***

正文 第030章邪祟

第030章邪祟

接下来几天,凌青菀夜里睡不踏实,不是哭醒,就是半夜睡不着,失眠到天亮。

那个梦,对她的冲击太强烈了。

她好似对自己有了种难以接受的新认识。她一直寻找记忆,来否定那些诡谲的梦境,和那个男人。

故而,她精神萎靡,人变得浑浑噩噩的。

她在记忆深处搜刮那个男人,还有喊她姐姐的那个声音,誓不想起不罢休。

她再也不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想起一切,对凌青菀而言,变得急迫。

不管是凌青菀的记忆,还是梦里的记忆,她都想记起来。哪怕不能全部记得,至少记住一个。

但是,她做所的事情都是徒劳。任凭她怎么努力、使劲,最终仍是空白,什么也记不起。

凌青菀几欲抓狂。

梦境是飘渺的,而她十六岁之前的生活,除了母亲和兄弟,她全然忘记。

这很严重了。

继续视若不见,她以后的生活会出现很多的问题。凌青菀很执着,想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找回来。

她这么折腾,一个人整日独坐,在窗边喃喃自语,跟疯了似的,把她母亲吓住了。

母亲给她请了太医,开方吃药。

太医来了,凌青菀没什么惊讶,很配合。可太医给她诊脉的时候,她都在走神。

她温顺看病、吃药,却时时刻刻心不在焉。

景氏吓坏了。

“......隔壁的石公子,不是开了‘天一阁’,非死症不治吗?菀儿这么奇怪,要不请石公子过来瞧瞧?”大哥凌青城道。

母亲也把凌青菀的病情,告诉了凌青城。

凌青城帮母亲出主意,他比他母亲还要担心。

母亲沉吟,道:“天一阁不是号称出诊金五千吗?咱们一时也周转不到那么多钱。”

母亲娘家的长兄和妹夫的确都是高官,但是并不意味着凌家富足。

母亲自强,不愿意接受娘家和胞妹的救济,仍是守着晋国公府的旧家业过活。

况且,五千两真的太多了,哪怕是在舅舅或者姨父那边,也是他们三四年的俸禄。

当然,他们并不是只靠俸禄过日子。

“咱们邻里邻居的,我去试探试探他的口风。”凌青城道,“京里的太医,还不如菀儿自己呢,请了也是白费,反而耽误菀儿的病......”

程太夫人和大表嫂周氏久病不愈,太医们束手无策,却被凌青菀治好之后,凌青城就不太信任太医,觉得他们还不如个孩子。

其他的郎中,也不稳妥,没听说谁医术高超的。

倒是隔壁邻居石庭,出言张狂,不知根底,可能有点医术,虽然他的天一阁至今没有生意。

“也好。”母亲道,“假如他真的治好了菀儿,我就是卖田卖地,也会凑出诊金给他。”

当前,母亲最担心的是凌青菀,其他事都抛在脑后了。

凌青城颔首,亲自去了隔壁。

石庭不在家,而是在天一阁坐镇。

凌青城回家套车,又去了天一阁。

石庭起身迎接他到后面雅间坐下,慢慢说话。凌青城简单把妹妹的病情说了一遍。

“凌郎君,我家公子非死症不出诊,而且诊金......”凌青城的话说完,石庭尚未开口,他身边的小厮却道。

他的小厮十七八岁,虽然穿着不及石庭华贵,模样却周正,不卑不亢的,竟不太像做惯了下人的。

凌青城连忙要解释。

石庭却开口了,打断了他小厮的话:“咱们和晋国公府乃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理应相互帮衬,莫要多嘴。”

小厮当即道是,退到一旁。

“走吧,去看看。”石庭转颐,对凌青城道,“令妹非重症,不需照天一阁的规矩出诊金,凌兄放心。我平常问诊,都是不取资费的。”

他把金钱的话题先挑明:他去看看凌家的姑娘,不收诊金,免得凌家觉得负担太重。

“多谢石兄。”凌青城感激道。

两人联袂而出,到了昭池坊。

路上,凌青城和石庭聊天,也说了些家常。彼此论起序齿,才知道石庭和凌青城同年,只比凌青城大几个月。

石庭也才十八岁。

可是他言行举止,老成很多,像二十出头的人。

凌青城有点惊讶。

石庭到晋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正月的盛京,寒意逼人,连虬枝梢头稀薄的日光,都像一层薄霜。

寒气四面涌入,锦服生寒。

他拢了拢灰鼠风氅,跟着凌青城进了内院。

凌青菀半躺在里卧临窗炕上,怀着抱着个暖炉,正在愣神。她衣着整齐,是件家常葱绿色的长袄,消瘦单薄,却没有梳头。

浓密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的脸颊,一张脸凝雪白皙,小巧精致。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只可惜,她眼神呆滞,没了半点灵气。

景氏斜坐在一旁,陪着凌青菀。见石庭进来,景氏连忙起身,和他见礼。

“这就是舍妹。”凌青城对石庭道。

石庭颔首。

凌青菀也回神。

她认得石庭,有过两次惊鸿一瞥。

石庭生得俊美,非她哥哥凌青城的俊美可以比拟。他肌肤白,而且细腻柔滑,比女子还有嫩白。可是,他双目深邃,浓眉入鬓,下颌曲线坚毅,美却没有半分阴柔。

他的五官精致,整张脸叫人过目难忘。

凌青菀只是见过他两次,且没有这么近,都清楚记得他。这次近看,他的容貌的确俊美无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清冽的气息。

丫鬟帮凌青菀挽起袖子,给石庭诊脉。

石庭伸出,搭在凌青菀的手腕处。他从外头进来,手指冰凉甘洌,似有一道寒气,顺着胳膊沁入心田。

凌青菀微微怔了怔。

片刻之后,他诊脉完毕,对凌青菀道:“姑娘歇息吧,在下出去开方子。”

“您把我的病,当着我的面说说。”凌青菀道,“我自己也是学医的。只是医者不自医,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疾病,您说来我听听。”

凌青菀并不避讳自己的病,她知道自己病了。

但是,京里的太医们,没什么鬼才,连普通的情志病都治不好,何况是凌青菀这种情况?

所以,上次来的几个太医,她没有开口询问。太医们开的方子,她也喝了,也只是安抚母亲的心。

石庭听到她的话,没有半分惊诧。

他的表情如旧。

他平静的神色,似一副面具,永远不变。

他看了眼凌青城和景氏,似乎在询问他们的意思。

“......无妨,石公子直言。”景氏道,“我家姑娘的确通晓些医理。”

石庭就点点头,道:“姑娘没什么大疾,只是阴气太重。”

他这话一说,景氏和凌青城都蹙眉。

凌青菀却是心头一震。

他说她阴气重,不像个医者的话。但凌青菀想到自己那些诡异的梦,觉得他的话兴许是对的。

“阴气重?”景氏反问,“这是为何?是宅子风水不好,还是她哪里沾染了脏东西?”

“是姑娘的生辰八字,沾染了脏东西。”石庭表情不变,眼波平静似古潭,不疾不徐说着他自己的诊断。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诊断不像医嘱,反而像道士或和尚的口吻。

“姑娘是哪一日、哪个时辰生的,去查查最近几年,那个时日,可有什么怪事。”石庭继续道,“请副祝由符,随身戴着。再送送邪祟。”

景氏和凌青城脸色微变。

他们都想到了石庭话里的意思。

三年前,先皇后卢氏的妹妹卢玉,是腊月初五去世的,什么时辰景氏不知道;一年前,卢皇后也是腊月初五去世的,亦不知道时辰。

凌青菀就是腊月初五生的。

会不会,她们去世的时辰,正巧碰上了凌青菀出生的时辰?

凌青菀最近的样子,的确像中邪了,而不是生病。

景氏脸色不好看。

“祝由符?”凌青菀呢喃。

医学上让病家送邪祟,并不是空口胡言,一般是碰到了情志病。石庭让他们家去送邪,又让她带着祝由符,不过是给她信心。

“我是哪里的病?”凌青菀追问石庭,“您不必绕弯,可以直接告诉我。”

黄帝内经上说,“淫|邪发梦”:正邪从外袭内,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营卫俱行,而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

石庭是大夫,他说送邪祟、请祝由符,肯定是凌青菀腑脏有疾。但是,不能告诉病家,否则没了神秘,达不到治病的目的。

凌青菀医者不自医,她对自己的病诊断不了。最近她自己也把脉,诊断结果是自己的腑脏没有任何问题。

“姑娘,在下已经说了,是生辰八字上的事,跟姑娘自身无关。”石庭道。

他要紧不松口。

然后他起身,对景氏和凌青城道,“祝由符我回去制,明日下午之前叫人送来。太太和凌兄弟无需忧心,及早送了邪祟,姑娘会不药而愈的。”

然后,他就告辞了。

凌青菀愣在那里。

她母亲让她自己的乳娘葛妈妈照顾她,母亲就更衣出门,准备去安家。

姨母小景氏知道很多宫里的事,她可能知道卢皇后和卢玉去世的时辰,景氏要去问问她。

凌青城陪着母亲去。

他们去了安家,回来时天色渐黑,还有一刻钟就宵禁了。

安檐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眼瞧着就要宵禁,他这个时候跟来,是回不去的,今晚就要住在凌家了。

“他来做什么?”凌青菀想。

***

正文 第031章旧情

第031章旧情

安檐到晋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半条残烛,孤影疏渺。

凌青菀独坐桌前,金衣玉胜,绿鬓如云,只是神态清苦,跃然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平添了苍白。

安檐瞧着她,心里各种滋味涌上,反而木木的,不知滋味。

“娘回来了......”凌青菀却已经起身,笑着对她母亲道。她的笑容,失去了从前的活力,只是微微牵动唇角。

她说着话,眼睛撇过安檐,又快速挪开。

安檐留意到了,没说话。

“差点就回不来了。自从过了年,就改了规矩,提前两刻坊间的大门就要关上。幸好檐儿跟着,才得以进来。”景氏笑着,若无其事和凌青菀说话。

盛京城里,有一百多条坊。

每条坊都有坊门,一更关门,五更开门,这是宵禁。每坊都有武侯铺,那些武侯负责关门、开门。

坊内也有商铺、酒肆、茶楼甚至青楼,各色俱全。晚上关了坊间的大门,各坊住着的人,仍是可以逍遥作乐,彻夜不眠。

对于坊内的铺子,武侯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有宵禁,盛京的夜仍是繁华的。

安檐是禁军侍卫司的小官,他有特权可以在宵禁后随意出入各坊,甚是能在街上行走。

哪怕是宵禁,安檐也不必住在凌家。

凌青菀差点就忘了这点,以为安檐今夜要歇在她家里。经过她母亲一说,她突然想起了,不由笑了笑。

“......檐儿听说你病了,特意替你姨父、姨母来瞧你。”景氏又道,“你姨父、姨母担心得很,姨母和大表嫂明日再来瞧你。”

惊动了姨母全家。

“我没什么病......”凌青菀道。

景氏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檐儿,你坐下,和菀儿说说话。”景氏对安檐道,“我去厨下备饭。你今天歇在这里。”

“不必麻烦,姨母。”安檐道,“我说几句话就回去。”

“这样见外?”景氏笑道,“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姨母住过。”

安檐就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回不回去,他挺无所谓的。

景氏不等他再回答,转身喊了凌青城,母子俩出去了,留下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们照看一二。

凌青城去坊内的酒肆,买些好酒,以及名菜,款待安檐。

景氏去厨下吩咐今夜的菜,顺道去外院,让丫鬟把外厢房收拾干净,被褥之物,全用凌青城的。

故而,他们母子半晌未回。

丫鬟们见室内光线淡,特意又点了两盏灯。一盏在桌上,一盏在梳妆台上。

光线顿时铺满了屋子。

安檐和凌青菀对面而坐。

两人沉默片刻。

安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搁在手掌里。他将手掌摊开,一个海棠色金丝纹锦囊,锦簇华丽。

凌青菀看了眼,没有看锦囊,却瞧见了安檐的掌心。但见他掌心布满了老茧,不由想到了自己那个梦,心里倏然发紧。

她表情微变。

这种倏然厌恶的情绪,没有遮掩住,露了出来。安檐看得一清二楚,眼眸微沉。

他开口道:“这个是你的护身符,你曾经说是八岁的时候,一个道士给的。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带了这个护身符之后,就很少生病。而后,一直用锦囊装起来,贴身戴着。

上次给了我,你就寒风病了半个月。这次,又无故染了邪祟。我想来,怕是这个缘故,所以送来还给你。”

凌青菀微讶,抬眸看着他,想从他脸上辨出真假。

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好到了把贴身戴着的护身符送给他的地步吗?

匪夷所思。

凌青菀一点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你很吃惊?”安檐突然反问。

这话问得有点锋利。凌青菀的每个表情,他都能解读出来,所以她的吃惊,他心知肚明。

“......我有点忘记了。”凌青菀直言,“上次生病之后,脑袋糊里糊涂的。”

“的确是糊涂。”安檐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往常的冷漠,隐约有几分笑谑。可是凌青菀往他脸上看去,他依旧是那份清冷。

锦囊就在他的掌心,他说:“拿去吧。”

他并没有放到桌子上。

凌青菀微微蹙眉。

她犹豫一下,伸手去拿。

安檐突然五指一收,就将凌青菀的手包裹在掌心。突如其来,凌青菀心头一惊,下意识缩回手,却被安檐牢牢箍住。

凌青菀眼底起了霜色,看着安檐。

安檐对她的怒意视若不见,紧紧包裹着凌青菀的手,脸色不改清冷,口吻依旧冷漠,道:“往后,别再生病了。病了一场,就像换了个人......”

凌青菀的眉头蹙起来。

她竟走神。

安檐这个外人,也觉得她像换了个人。她的确,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个人。

“你先松手。”凌青菀回神,语气冰凉。她没有挣扎,生怕不远处的丫鬟和婆子们留意到。

那些丫鬟和婆子们,都是远远站着,并没有特意看他们,甚至都转过脸,怕他们不自在。

安檐却没有动。他盯着凌青菀的眼睛,想从她的瞳仁里,看出她的情绪。

凌青菀被他拉着手,又被他这么紧紧盯着,心里倏然发颤,气势全无。

她下意识咬了咬唇。

“我想早点和你成亲。”安檐突然道,“小时候娘替我算命,说我命里带煞,鬼怪不敢近。跟着我,你往后也少些灾难。”

说罢,他就松开了手掌。

他把锦囊留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收回了手,但是仍觉得那个锦囊很烫手。安檐的手掌干燥温热,似乎灼伤了她的肌肤。

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里男人的手掌,也是这种感觉:粗粝、炽热,霸道,似铁一把按住她。

安檐把护身符留给凌青菀之后,准备起身,去外院看看凌青城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单独在屋子里,安檐怕凌青菀不自在,还不如先避开。

凌青菀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安檐微愣。

凌青菀抬眸,仔细打量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她痴痴望着安檐,眸光微动。烛火跳跃中,她的脸变得格外妩媚灵秀。

安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他温热的掌心,沿着她秀美的脸庞,缓缓摩挲着。她的肌肤,凉滑细腻,宛如上等的绸缎。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凌青菀没有推开他,反而眼神变得更加迷离错乱。

她感觉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就在记忆的边沿,偏偏她抓不住,任由它溜走。

安檐从来没给过她这种感觉。

今晚,一切都好像变得很意外。

她的余光,也瞥见了他掌背那条狰狞的疤痕,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就拉住他的手掌:“你是怎么受的伤?你到底是谁?”

上次也见过他这疤痕,没有熟悉感,可是此刻有。她越发糊涂了。

安檐眉头轻蹙,对凌青菀的追问有点疑惑。

他却没有回答凌青菀的问题,因为他觉得,凌青菀问这些很诡异,莫名其妙。

只是,她这种表情,格外的妩媚。

他又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他的手指,温柔滑过她的唇线,轻轻掠过,他眼底就有团火。

凌青菀见过这种眼神。

充满了*。

她惊醒过来,推开了安檐。

帘外,传来了脚步声,她母亲带着管事的妈妈,重新回到了榭园。

凌青菀把锦囊往袖底一藏,情绪收敛。

安檐也往后退了两步,坐下慢慢喝茶。

这晚,安檐住在了凌家,次日才告辞。

第二天,凌青菀的母亲和大哥,亲自去了庙里,请高僧做法事,给凌青菀除祟。

姨母、姑母等人,纷纷听说了,都来瞧凌青菀。

隔壁邻居石庭,也做好了祝由符。他的祝由符,是用木头雕刻的,做成小小的桃木牌子,可以系在身上,也可以挂在床上。

凌青菀挂在了床头。

这么一闹之后,她果然不再做梦了。哪怕做梦,也没有再梦到那个男人和女孩子。

她似乎梦到了从前,凌青菀的从前。

她也想起了自己和安檐的事。

安檐没有骗她,她贴身的护身符,的确是她自己送给安檐的。那是去年中元节的夜晚,城里没有宵禁。

她和安檐被大哥、安栋丢开,两人散步出了坊门。

坊外的街道,黄土铺垫,两旁种满了榆树和槐树,浓荫遮住了月色。

那晚,琼华清澈,照得大地似白昼明亮。

街上人迹寥寥。

他们站立在树荫底下,两人的神色更是模糊。借着昏暗,凌青菀才敢如此大胆,主动送东西给安檐。

她把自己护身符给安檐的时候,安檐抱住了她。

想起这段,凌青菀觉得不像是自己的行为,很陌生。

安檐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往后,我便是你的护身符。”

这话,回想起来竟有几分甜言蜜语。

安檐只是搂住她,其他的倒也没做。两人就那么静静依偎着,站立良久。

过了很久,安檐才松开她,依依不舍。

他脸上似乎有点笑意。

凌青菀想到他平常的冷峻,又觉得那点笑意可能是她自己幻想的。

“安檐倒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凌青菀想起这些,心里对安檐的抵触少了很多。

他说,他想和凌青菀成亲。那话,不像是假的。

而后,她渐渐好转了。

元宵节,她还跟着大哥和四弟,还有纪王家几个孩子,去看了花灯。

表妹赵祯对京里的元宵特别感兴趣,所以他们玩了个通宵。凌青菀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累得只剩下半条命。

“昨晚你们走后,檐儿和栋儿兄弟也来了。听说你们已经去了,他们就去灯市找你们。找到了吗?”景氏问他们。

凌青菀着实太累,摇摇头就爬到了床上。

她都没有梳洗。

而后,母亲帮她脱衣、擦脸,她是知道的,但是她眼皮太重,懒得睁开。

***

正文 第032章得势

第032章得势

转眼间,到了正月二十。

年味悄然褪去,不剩半点痕迹。

凌青菀也痊愈,整个人活泼起来,面颊红润白皙,精神焕发。她和姑母家的表妹赵祯很投缘,两人相约游玩,时常不沾家。

赵祯是纪王府独女,深得她父亲的宠爱,性格豪爽,却不骄纵。她针黹女红出色,琴棋书画涉猎,而且马术高超,还会打马球。

凌青菀很喜欢她。

景氏则很忙碌。

首先,她要忙着替凌青菀还愿;她还让凌青城去隔壁石家,向石庭道谢。凌青菀病好,景氏觉得石庭的祝由符起了大作用。

原本还打算给石庭诊金的,石庭坚持拒绝。景氏送了好些东西给石庭,感谢他,石庭收下了。

然后,景氏还要忙着她小姑子出阁之事。

凌青菀的三姑姑,年轻比凌青菀的大哥还小一岁,至今未嫁,今年三月初八出阁。

最后,纪王妃初到京城,很多东西景氏都帮她置备,也是忙碌得不沾家。

“那个景氏,总往纪王府跑。”二婶和老太太在背后嘀咕,“有什么好处?纪王穷酸落魄,这次回来还不知道要占咱们多少便宜呢。”

二婶怕景氏拿着家里的钱,背后贴纪王府。

纪王虽然是亲王,可他不是官家的儿子,而是叔叔。落魄王爷多了去,更不差纪王一个。

“她就爱彰显!”老太太冷哼道,“过几日,我要瞧瞧账本,看看她又败了些什么!”

果然,她让景氏拿账本给她瞧。

景氏在账目上素来磊落,而且用心,就是怕婆婆和妯娌挑刺。景氏心里一直防备着家里这些人。

故而,她拿出来的账本,别说老太太,就是几十年的账房,都挑不出错儿。

老太太看过,没发现什么,兴致恹恹的。

那天,正巧二婶、三婶和三姑姑都在老太太跟前,凌青菀也跟着母亲去请安。

等老太太翻完账本,景氏笑着对她们道:“前些日子,京里不少诰命去拜访纪王妃,她一直没空。最近她比较得闲,咱们几时去纪王府拜会?”

纪王府回京之后,除了凌青菀母女,凌家的其他女眷还没有正式登门过。

这不太好。

京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夫人们,都去了纪王府。当然,消息灵通又圆滑世故的夫人们,只有那么几位,大部分人还在观望。

纪王府门可罗雀,并不热闹,所以景氏希望凌家的人可以去暖暖场子。

景氏这话一说,二婶立马道:“我近来忙,五娘要学着做针线,笨得很,我得亲自教她。”

二婶的女儿凌青雨,今年十岁,排行第五,家里都叫她五娘。

三姑姑也道:“大嫂,我也有些针线活......”她即将出阁,是不好随便出门的。

只有三婶道:“我倒是得闲。大嫂什么时候去拜访,派人告诉我一声。”

老太太淡淡道:“你们替我问候吧,我身上乏得很。”

她都说身上乏了,众人只得起身告辞。

从祖母那里出来,凌青菀笑着对母亲道:“娘,咱们这家人,清傲得很啊。”

景氏笑,伸手轻轻点她的额头:“不许排揎长辈。”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笑起来。

第二天,她带着凌青菀兄妹,和三婶、三婶的两个女儿,去了纪王府拜访。

二婶和老太太自然在背后嘲笑三婶傻,觉得她这样粘着景氏,无非是想沾点景氏的光。

可是景氏精明百般,哪里能从她跟前得到好处?

三婶的心血必然是白费的。

她们去拜访纪王妃,也是白费力气,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

期间,嫁到程家的二姑姑也多次回娘家。上次因为程太夫人的病,二姑姑和她的女儿们记恨上了凌青菀和景氏。

所以,明知凌青菀生病,二姑姑到了娘家也懒得登门看望。景氏听说了,对她们这种态度习以为常,并不生气,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回京就回京了吧。”二婶和二姑姑说起纪王妃,二姑姑态度更是冷淡,“十几年未见,她老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家王爷,纳了多少侧妃?”

二姑姑甚至不喜欢大姑姑,从做姑娘开始就看不惯她。

而后,大姑姑嫁给纪王做侧妃,虽然是正二品的诰命,比普通的贵族夫人地位还要高,却被二姑姑说成是妾。

再后来,大姑姑被扶正,二姑姑也在背后说她是继室,非正室可比,低人一等。

可是纪王妃乃是一品诰命。

现如今,二姑姑又盼不得大姑姑容颜苍老、盼着她丈夫小妾成群,挤兑得大姑姑在家里没地位。

“是老了些......”二婶见过纪王妃。纪王妃因为姿容出色,又养尊处优,看上去白净年轻,除了眼角有点纹路,看不上年纪。

至少比二婶和二姑姑看上去年轻。

这点,二婶也不太愿意承认,却也不好空说白话。

“......他们府上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没过去纪王府。”二婶不知道纪王有多少侧妃,笑着道。

她们姑嫂都笑起来。

似乎她们没有过去纪王府,是件很光荣的事。踏足过纪王府,才是掉了身价。

这种观点有点不知所谓,她们却说得开心。

她们不肯去拜访纪王妃的事,自然也会告诉各自的丈夫。

二叔不涉足朝堂,不知道这些事。他疏于交际,也不会苛责妻子长袖善舞,故而支吾一声就过去了。

而二姑姑程轩,是个从五品的京官,需要上朝。纪王回京,京里的权贵们尚未重视,所以程轩也不以为意,笑着哄妻子道:“你不爱去,就不要去。”

结果,没过两天,程轩就在早朝上见到了纪王。

官家不称呼纪王,只叫“四大王。”

纪王在他的兄弟们之中,排行第四。

“四大王”这个称呼,让满朝文武都颇为吃惊。这不同于叫纪王的平淡,也不同于叫王叔的亲昵。

四大王,是非常尊重又非常正式的称呼。

一声四大王,这是在抬举纪王,肯定纪王的地位。

官家那么多叔叔和兄弟,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谁。

“......从今之后,四大王任应天府府尹,诸卿尽心辅佐。”官家又道。

应天府的府尹,是比较重要的京官之一。

京城的府尹,整个京城归纪王管,足见官家对他的信任。而且,他叫朝臣辅佐四大王,似乎不是封府尹,而是立太子。

这说明,纪王起复了,官家要重用他,他即将权倾朝野。

纪王回京快一个月,备受冷落。

这天早朝过后,他府上的门槛差点被踏烂了。

见风使舵的人太多了。

又过了几天,满京城的诰命夫人们,争先恐后去拜访纪王妃,纪王妃也被她们忙得绕晕了头,干脆称病不见客。

二姑姑就急急忙忙回了晋国公府,找老太太和二婶商量,到底要怎么办。

二婶也早已听闻了。

她们后悔不跌。

早知道纪王府还有这种造化,之前就该去拜会了。之前去拜会,是雪中送炭,现在再去,乃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者,不乏其数,才轮不到二婶和二姑姑呢。

“去同景氏说,让她带着咱们去。”二姑姑给二婶出主意,“她是做大嫂的,拜访自然要她抽头。”

她们决定把责任推给景氏。

“好。”二婶同意了。

提到景氏,二婶也是一肚子气,道:“怪不得景氏往纪王府跑得那么勤快,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却故意瞒着咱们。

好人都是景氏的,坏事咱们做。一家子妯娌,她这样狠心,简直蛇蝎心肠。”

她们觉得景氏不厚道。

她已经忘记景氏曾邀请她们去纪王府的事,现在只顾着推卸责任。

她们俩到了榭园,委婉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我这几天没空,三姑娘出阁在即,一堆事。”景氏笑道,“弟妹和二姑奶奶自己去吧,你们知道去纪王府的路吗?”

然后,景氏不等她们说什么,又笑着调侃二姑奶奶,“这些日子常见二姑奶奶回门,却不怎么到我跟前,我还以为得罪了姑奶奶呢。”

二姑奶奶一阵尴尬,心里暗骂景氏刻薄。

“......您是大嫂,应该您抽头带着我们,我们岂敢擅自登门?”二婶不理会景氏对二姑奶奶的调侃,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什么敢不敢?”景氏笑道,“自家姑奶奶,哪有那么多规矩?再者,我上次问过了你,你自己说没空的。”

景氏寸步不让。

景氏性格温柔,却从来不软弱。该怎么拿捏,她就会怎么拿捏,不讲情面。

二婶和二姑奶奶碰了一鼻子灰,气哄哄走了。

家里这些女人,老太太的傲气,是真傲气。不管纪王妃得势不得势,她就是不巴结。

可二婶和二姑奶奶不同,她们惯于逢高踩低。如今纪王这么得宠,她们必然要去拜访的。

这点,她们还不如老太太。

她们俩又去邀请三婶和三姑姑。三姑姑自己没什么主见,居然答应跟着她们去;而三婶,则以自己不太舒服为理由,推脱了。

三婶觉得她们去纪王府,估计也要吃闭门羹。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纪王妃推说不舒服,没有见她们。

“真是势利眼,小家子气,得势了不认人。”二婶又尴尬又恼怒,气得大骂,“自己娘家也不要,再得宠也有限,没见识的东西!”

二姑奶奶附和。

三姑姑只有尴尬。

她们灰溜溜回家,景氏立马听闻了,无奈摇头笑笑。

她还说给凌青菀听。

凌青菀哈哈笑道:“大姑姑可有脾气了,不像您这么温柔。她们做得这么明显,见她们才怪呢。”

凌青菀觉得她大姑姑这样很好,很解气。

要是她母亲,只怕考虑二婶她们下不来台,委屈自己见她们的。故而,她母亲的确圆滑些,更讨人喜欢。

“何必呢,又没什么好处。”景氏笑道,“不过,上次你姑母回来,老太太不给她好脸,她就不高兴。她乃是纪王正妃,堂堂一品诰命,老太太那样行事,王妃一肚子气。”

所以,这次的事,乃是新仇旧恨添在一起了。

纪王妃从小就不喜欢她继母,哪里会给继母的儿媳妇和女儿好脸色?

她就算要顾娘家,也是照顾长房,她胞兄留下来的遗孀和孩子们,而不是继母那些人。

纪王妃恩怨分明。

不仅仅这次,往后的几次,二婶又舔着脸登门了,纪王妃仍是不见。

这些闹剧里,正月结束了,迎来了二月。

二月的京城,依旧冷得似寒冬。

二月初一那天,下了一场大雪。

安檐又登门了。

***

正文 第033章践踏

第033章践踏

安檐又来了。

这段日子,安檐隔三差五往凌家来。

对此,安家和凌家的长辈都很高兴,姨母甚至自己找点小事,多让安檐往凌家跑跑。

到了凌家,景氏和凌青城更是热情迎接安檐。

这门亲事,两边都是非常满意的,而且很早就说定,不可能更改。

所以,孩子们亲昵些,姨母和景氏都喜闻乐见。

景氏忙里偷闲,已经在和小景氏商量给他们俩定亲的事。因为安檐年纪不小了,小景氏想在这两年之内,把凌青菀娶到家。

之前没有定下,一是景氏姊妹俩感情深厚,这件事说妥了,凌青菀就是安家的儿媳妇,不用担心夜长梦多,更不必担心对方起变故,不急一时。

二是,凌青菀的小姑姑尚未出阁。小姑姑的婚事耽误下来,凌青菀长兄的婚事都要往后拖,更别说凌青菀。

所以,哪怕提早给凌青菀和安檐定下,也嫁娶不成,总不能先于长辈和兄长。还不如再等等,免得所有事凑在一起,景氏忙碌不过来。

就像凌青菀的长兄,也是在等三姑姑成亲,要不然他早就娶亲了。他的亲事,已经定下好几年了。

三是安檐在舅舅军中,舅舅不让他回京,他也回不来。故而,他什么时候回京,小景氏不能干涉,需得等他回来,小景氏才能着手准备他的亲事。

因为这些缘故,他和凌青菀的亲事,就到了今年才着手准备。

“同僚送了我些姜茶。”安檐拍了拍蓑衣上的雪,进屋跟景氏和凌青菀解释他的来意,“送给姨母尝尝。大雪天,寒气重,姜茶驱寒气。还有几坛胡酒,是我娘让送过来的。”

他送过来的东西,都在外院的门房上。

“好孩子,辛苦你跑一趟。”景氏不禁笑容满面,对安檐道。她心却想:“这孩子也是痴心,冒雪送些东西来。只怕总想着来,就差个借口了。”

想到这里,景氏的笑容更浓了。

安檐冒着大寒的雪天跑过来,不知道凌青菀怎么想,景氏是挺感动的。

她从前也以为安檐像个木头人,不知道冷热。

如今看来,这孩子是外冷内热。

凌青菀瞧见了她母亲的表情,全然明白她母亲在想什么,脸上一阵尴尬。

安檐却表情不变,好似他看不见,神色淡然冷峻,不改从前。

“你坐着,今天下雪,哪里也别去了,吃了晚饭再回去。城儿去了宗学,黄昏才下学,你等等他。”景氏道。

现在才上午。

景氏准备留安檐吃两顿饭再走。反正不管宵禁不宵禁,安檐都能在街上行走。

凌青菀就瞥了眼安檐,而安檐丝毫没有打算拒绝的意思。

他还真的想留在凌家一整天啊?

凌青菀倒不自然起来。

母亲交代几句,就出去忙碌了,又留下凌青菀和安檐在屋子里。

凌青菀说了句“二表兄喝茶”,然后就埋头看书,不打算和安檐说话。

景氏的两个大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就在帘外的梢间坐着,并没有进来。

屋子里寂静得可怕,好似彼此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凌青菀盯着书。

安檐却是很自在,坐在那里恍若不觉。

好半晌,安檐才开口:“最近身上还好?”

凌青菀依旧垂首,回答道:“已经无恙了......”

“天又冷了些,自己穿好衣裳,别挨冻。”安檐又道。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仍是平平的,没什么起伏,很冷淡的样子。

但是凌青菀知道他关心她。

她心里不是滋味,倒宁愿他冷漠些。

她轻不可闻的嗯了声,算是回答了,然后继续埋头看书,不理会他。

安檐就站了起来。

凌青菀听到他衣袂摩擦的声音,还以为他要告辞,正暗中舒了口气,却倏然感觉自己眼前光影一黯。

她愕然抬眸,安檐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凌青菀瞧见了他上衣的对襟,心里莫名发紧,犹豫着是把头抬得更高,和他平视,还是把头低下来,不理睬他?

她这么一犹豫,安檐就开口了:“慈光寺的后山,还有些晚梅,下雪了就开得漫山遍野。你说喜欢红色的,不喜欢其他颜色的梅花。

正巧,慈光寺全是红梅,等雪停了就云蒸霞蔚。我明天告假,陪着你去看,可好?”

他声音很低,低沉似喁喁情话。

他又靠得这么近,凌青菀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她脑子快速转动着,沉吟一瞬,终于道:“我不想去。”

安檐沉默。

屋子里重新归于安静。

他仍站在凌青菀的面前,没有后退,也没有说话。

凌青菀手里的书皮,捏得发皱。她心里,一个劲发紧,很多话压抑不住,想要说出来。

她忍了再忍,终于说了:“二表兄,你常往我家里跑,也不过是些无用功......”

安檐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也没有后退。

凌青菀说话的时候,并未抬头。她被安檐挡住了,若是抬头,气势上要输他一大截。

而且,他就挡在她面前,让凌青菀无法起身。

凌青菀就低垂着脑袋。

她瞧见安檐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前几次去安家,他见到凌青菀,也是这种反应。

紧紧攥着拳头,来压抑他的不快。

片刻后,他终于缓缓退后,抽身而去。

外面的春雪尚未停歇。

二月的雪,分分撒撒,似淡花柳絮,轻轻掠起怀春的涟漪。凌青菀从窗口看过去,白茫茫中,安檐玄色蓑衣格外醒目。

他的背影骄傲而笔挺,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表少爷怎么走了?”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暮雨进来,询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我不知道。”

暮雨微讶,还欲再问,凌青菀已经低头看书了。

而后,景氏快步进了正院。

“檐儿说他有事要回去,是怎么了?”景氏一进门,就逼问凌青菀。

安檐跑到厨下,去告诉景氏,他不打算在凌家用膳了,还有急事要回去。

看他的脸色依旧如故,景氏总感觉他很失落。

肯定是凌青菀和他闹了脾气。

“娘......”凌青菀放下书,把事情一五一十和母亲说了,“他最近总是往咱们家跑......”

“这不好吗?”景氏心里憋着一团火,恨不能骂凌青菀几句,语调也有点高,“他总往这里跑,是他的痴心。你倒是把他的心踩得稀烂,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叫人灰心?”

“......又不一定会和他成亲,要他的痴心做什么?”凌青菀不敢顶嘴,仍是小声嘀咕。

她就是怕辜负了安檐,才跟他明说的。

安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就像景氏所言,他真的有些痴心。凌青菀记得,上次中元节给他锦囊的时候,他一把抱住了自己。

他的心,跟一团火一样,恨不能把自己都贴给凌青菀。

凌青菀觉得承受不起。

她的心,仍是飘忽不定的。故而,她不敢承受安檐的情分,宁愿点明。

景氏露出个愕然的表情。

她气得哑口无言。

良久,景氏坐在凌青菀身边,一副对凌青菀很灰心的样子。半晌,她才认真对凌青菀道:“菀儿,你年纪不小。有些话,娘要同你说清楚。”

“和安家的事?”凌青菀低声反问。

“对,和安家的事。”景氏道。

景氏表情严肃,语气生硬,丝毫没有往日的温婉,对凌青菀道:“和安家的事,从来就不说玩笑话。娘是要把你嫁到安家去的,这是迟早的。

若是你愿意呢,你出阁的时候,娘抹着眼泪,高高兴兴送你上桥;若是你不愿,娘叫人绑着你上桥。这事,无法更改。

你再说那些没有良心的话,别说檐儿心冷了,就是你姨父、姨母,也觉得心冷。娘的心更冷。我哪怕冷了心,也要管你。”

凌青菀久久沉默。

她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姨父、姨母把凌青菀当亲生闺女一样,安家门第又高,而且凌青菀不是长媳,姨母可以非常宠爱她。

安檐也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凌青菀,再也没有对安檐的那种情愫。她梦里,自己的确很仰慕安檐。

可是梦醒之后,她就觉得不真实。

不管那么不愿意承认,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凌青菀了。

她要个自己喜欢的生活。

她咬牙,怔怔愣神,就是不松口回答母亲的话。

***

正文 第034章闹翻

第034章闹翻

景氏觉得,凌青菀自从去年生病之后,性情大变。她的终身大事,景氏不能任由她胡闹。

没有比安家更好的。

景氏疼女儿,总怕凌青菀嫁得不好。高嫁了,总担心婆婆嫌弃她的出身;低嫁了,又怕女儿委屈。

只有安家,门第高,又是亲妹妹的婆家,彼此知根知底。

况且,和安家的事,也是多年前就说明的。如今去更改,怎么跟妹妹解释?

景氏第一次觉得女儿任性。

从前,她觉得凌青菀太乖了,怕她将来吃亏,希望她学会撒娇,可以任性些。

如今,景氏倒希望凌青菀回到从前。

景氏为了表示她的决心,甚至叫人重新把凌青菀从她的里卧挪回了后面的抱厦。

凌青菀只得乖乖回去了。

这件事,连凌青菀的大哥都不站在凌青菀这边。

“你莫要和娘置气,娘是为了你好。”凌青城劝妹妹,“你怎么不喜欢二哥?”

凌青城从兄长的角度看,安檐是值得他妹妹托付终身的。若是安栋,凌青城只怕要犹豫下。

安檐没有任何恶习。

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他那个人太过于冷漠。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但他心里疼凌青菀,却是火热的。

“二哥很好。”凌青菀道,“可是,我不想这么早就定亲。我还有很多事没弄明白。若是将来和他无缘,我怕辜负了他,何必空给他念想?还不如现在就疏远些。”

“什么事,大哥帮你。”凌青城拍着胸脯道,“你不能总想着不成。你和二哥的事,是板上钉钉的,岂有不成?”

这点,凌青城很有把握。

他知道姨父姨母没有女儿,把凌青菀当亲生闺女一样。他也知道安檐,虽然表面冰冷,有时候会因为他弟弟安栋和凌青菀太亲昵而生闷气,却是把凌青菀放在心上的。

凌青城也是男人,他知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安檐从小就很喜欢凌青菀。他为了凌青菀和安栋,没少生气,凌青城都知道。

安栋放荡不羁,其他人都知道他是玩笑话,和谁都比较亲密,所以不会因他而吃醋。

可偏偏安檐常为此气恼。

并不是安檐小气,而是他心里有凌青菀。

男人爱一个女人,就不想别人沾染半点,哪怕是说笑。这点,凌青城也是如此,他特别理解安檐。

安檐甚至还特意叮嘱过安栋,让他正经些。可是安栋天性风|流,他从来不把安檐的话放在心上。

安栋是尊重安檐的,但他也改不了自己的习性。一个人的性格,很难扭转的。

“大哥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凌青菀叹了口气,“别再提二表兄的事了。”

她很烦恼。

凌青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安檐果然没有再登门。景氏派人去请他,他也借口推脱。

姨母也听说他们俩闹别扭,亲自把凌青菀叫到安家去。

景氏押着凌青菀去了。

凌青菀见到了安檐。

安檐就像一块冰,丝丝冒着冷气,生人勿进。他看到凌青菀,瞥都没有瞥她一下,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姨母让他带着凌青菀去后花园走走,他们一前一后,把后花园逛了个遍。

安檐一句话也没跟凌青菀说。

凌青菀也是绷着一颗心。

眼瞧着就走到了头,安檐突然停住了脚步。

凌青菀就做好了防御。

她抬眸,目光宛如寒冬的冰层,寒冷却坚硬不可破。

安檐的眸子更冷了。他倏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靠近他:“我难道会吃了你?”

凌青菀表情不变,目光幽静:“你不会吃了我,但是你会让我们俩都不够体面。”

他们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丫鬟,那是姨母的人。

安檐如此轻狂的行径,很快姨母就会知道。别说凌青菀脸上无光,安檐自己又如何得体?

青天白日的。

“体面?”安檐冷嘲,“当初你私相授受的时候,想过体面?如今,你倒是在乎了。”

安檐从小就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

故而,他对凌青菀总是很冷漠,好似从不在乎她这个人。其实,他一直记得她,像个瓷娃娃一样的表妹。

他第一次放纵自己表达出来,是因为凌青菀送给他贴身佩戴多年的锦囊,他欣喜不已,抱住了她。

第二天抚摸她的面颊,也是因为她伸手拉住了他。如今,她反而觉得和他太近,是不体面。

安檐怒极。

“你松手。”凌青菀眼眸微沉,冷然道,“否则,我只会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她决定疏远他。

假如他继续这么拽着她不放,那么凌青菀的决定就是正确的,他的确是个应该疏远的人。

此刻的他,不尊重凌青菀。

安檐又是气,又是难过,心头仍是木木的,什么滋味都没有。他缓缓松开了五指,然后阔步出了后花园,没有再等凌青菀。

他好像踏入了一个去怪圈。

他的背影,这次没有上次那般果决坚毅,而是添了几分伤感。他走出去的步伐,也是杂乱无章,似乎带着小跑,迫不及待离开。

凌青菀的心,被什么撞了下,闷闷的疼。

她想,是她负了安檐。

因为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女孩子。若是放任不管,她只会辜负安檐更多。

她脚步千斤重,回到了姨母的正院。

从那之后,她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安檐,她母亲也不曾提及此事,似乎不想惹得凌青菀更加反感。

她母亲很擅长处理孩子的问题,知道怎么该放的时候放,该收的时候收。

母亲没有紧逼,因为逼迫是无用的,还会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凌青菀觉得自己很幸运,有这样的娘亲。

***

到了三月初八,凌青菀的小姑姑——凌世薇出嫁。

凌世薇是祖母最小的女儿,比凌青菀的大哥还要小一岁。她今年十七,从十三岁开始定亲,因为祖母挑挑拣拣的,直到十五岁才说定一户人家。

对方姓秦,祖上也做过官。后来,秦家做起了生意,非常富足,却想娶个望族千金来提拔门第。

虽然说现在贵贱可通婚,而且婚姻“直取资财、不问门第”成了风潮,可并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

秦家也不是真正的富甲一方,仅仅是有点钱罢了。

是祖母看中了秦家。

从开始定亲到正式出阁,中间有非常繁琐的过程。这么一来,就是两年。

凌世薇的晚嫁,导致凌青菀他们兄妹全部都要晚婚。

这点法子也没有,长幼有序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到了三月初八,凌青菀的母亲忙得脚不沾地。

天尚未亮,母亲就带着丫鬟仆妇们,去了外院的船厅掌事。今天所有事,都是母亲的。

凌青菀早起,丫鬟踏枝和挽纱帮她梳头。

她的乳娘葛妈妈,亲自去厨下弄了些早膳来。

“姑娘,今天随便吃些。”葛妈妈对凌青菀道,“家里忙得很,厨下没有特意做姑娘爱吃的。”

凌青菀点点头。

她梳洗之后,坐下来用早膳。

“姑娘起得这么早?”凌青菀正在用膳,突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仆妇,笑盈盈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不认得她。

“这是厨上的陈妈妈。”踏枝见凌青菀迷茫,连忙笑着解释。

凌青菀放下筷子,叫了声陈妈妈。

“您是来瞧葛妈妈的吧?”踏枝等陈妈妈给凌青菀见礼之后,问她。

陈妈妈和凌青菀的乳娘葛妈妈交情笃厚。

“是啊。”陈妈妈道。她笑容满面背后,也带着几分焦急。

“葛妈妈在西边耳房。”踏枝道。

陈妈妈道谢,又给凌青菀见礼,去了西边耳房找葛妈妈。

凌青菀有点好奇,她问踏枝:“这陈妈妈来找葛妈妈,是什么事?”

“她们俩是远房亲戚,平素就常有来往。没什么大事,她也常到咱们院子里来,姑娘不记得啦?”踏枝习以为常。

“可是陈妈妈挺着急的样子。”凌青菀道。

踏枝和挽纱都没有留意到。

“姑娘,我去瞧瞧?”挽纱低声道。

凌青菀正要说好,就见耳房传来清脆的碎瓷声,似乎是什么花瓶打碎了。

葛妈妈行事稳妥,手脚轻便。她在凌青菀跟前多年,很少打碎东西的。

凌青菀看了眼踏枝,给她递了个眼色。

踏枝有点茫然,没有明白凌青菀的意思。

挽纱却机灵,立马会了凌青菀的意,道:“姑娘,我去瞧瞧?”

凌青菀颔首。

挽纱就出去了。

***

正文 第035章出诊

第035章出诊

凌青菀让丫鬟去瞧瞧她的乳娘和陈妈妈在做什么,为何会打碎东西,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丫鬟却是和乳娘一起进来的。

乳娘葛妈妈,一脸泪痕,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给凌青菀跪下:“姑娘,您替婢子去求大|奶奶恩典,让婢子去一趟庄子上......”

凌青菀连忙去搀扶她,问她:“妈妈,您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您告诉我。”

“......大承他......走了......已经置板,等着婢子回去大殓。”葛妈妈哭得接不上气,眼前发昏,几乎晕倒。

葛妈妈口中的“大承”,是她的独子,叫葛大承。

踏枝和陈妈妈搀扶着她。

凌青菀很是震惊。

她从来没听说过葛妈妈的儿子生病,怎么突然就走了?葛妈妈只有一个儿子,比凌青菀大四个月。

孩子出生四个月之后,正值葛妈妈奶水充足,进了晋国公府做乳娘。然后在凌青菀身边服侍,整整十五年了。

葛妈妈的独子葛大承,就是凌青菀的乳兄,非普通下人可以比拟的。若凌青菀是个男人,将来做了官,乳兄就是左膀右臂,有些人家的乳兄,比亲兄弟还要亲。

葛大承年少老成稳定,又果敢聪颖,深得景氏的器重,名字还是晋国公府的人帮忙取的。。

景氏前年将葛大承派到庄子上去做个小管事。

他算是最年轻的管事。

“这是为何?”凌青菀问道,“他怎么会......”

葛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苦万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知道哭。

陈妈妈代为回答:“姑娘,是突发急病。开春以来,庄子上发痢疾,好些人染上了。大承最严重,昨夜突然就......”

她这话一说,葛妈妈眼泪流得更凶。若不是挽纱和陈妈妈用力搀扶着,葛妈妈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打湿了衣襟。

凌青菀握住了她的手,道:“妈妈,您等着,我去禀告我母亲一声,咱们这就去庄子上。”

凌青菀想亲自去瞧瞧。

有时候痢疾会导致尸厥,人如挺尸,乡下的大夫断为去世,其实还能救。

凌青菀抱着这样的希望,打算去看看。

她听陈妈妈的意思,庄子上只怕是瘟疫。那个庄子上,都是她母亲陪嫁。若是死了很多人,只怕会闹成大事。

凌青菀也想去救治。

能救一个是一个。

故而,她留下葛妈妈,自己带着踏枝,急急忙忙去了花厅,找到了她母亲。

景氏正忙着应酬宾客,忙得不可开交。凌青菀来了,景氏连忙拉住了她,笑着对客人道:“这是菀娘。”

然后把凌青菀介绍给太太奶奶们,让凌青菀帮忙照应。

凌青菀笑了笑,和这些太太们见礼,才偷偷拉住了母亲的袖子,给母亲使眼色。

景氏会意,跟凌青菀从屋里出来,走到了屋檐之下的回廊上,母女俩交头低语。

凌青菀把她乳娘儿子的事,简单说了。她说罢,又把庄子上可能染了瘟疫,也告诉母亲。

景氏也吓住了,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然不知道!”

“也就是这几天。”凌青菀道,“三姑姑出嫁,他们都知道家里忙碌,不敢拿这些事来叨扰您。”

“我派人去庄子上,顺道送葛妈妈。”景氏道,“这里你照应些......”

“娘。”凌青菀拉住了母亲,“我想亲自送葛妈妈去庄子上。葛大承是我的乳兄,只比亲兄弟疏远几分。他尚未大殓,我去送他一程。”

“胡闹,庄子上有瘟疫,你染了病可怎么办?”景氏严厉拒绝了凌青菀的请求。

“不会。痢疾的传染,都是通过水源。那个庄子上,肯定是没有水井,只有河水。大家临河洗衣、洗马桶,又打水洗菜。”凌青菀道,

“故而马桶里的病邪,重新进入水源。庄子上的人,肯定常喝河里的生水,才染成瘟疫。我去了庄子上,不喝他们的水,更不吃他们的东西,病邪不能传给我,娘放心。”

乡下十里八乡才打一口水井。

凌青菀母亲的陪嫁薄,她的庄子肯定也不富足。假如有河的话,是不会打水井的。

河水是活的,临河吃水、洗衣、洗马桶,是最最平常的。京里还好,若是江南水乡,根本不会打井,不管富足不富足。

而痢疾粪便入了河里,尚未散去又重新进了吃水桶,相互传染,才导致一个庄子上都病了。

“好,那你去吧。”景氏一听凌青菀的话,觉得她什么都懂,不怕出事,故而就答应了。

景氏并不是一味拘束孩子的母亲。

有些时候,她很有魄力,也很果断,就像现在,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答应了凌青菀的请求。

凌青菀道是,快步回了榭园。

她吩咐丫鬟去备车,然后她自己和陈妈妈搀扶着葛妈妈,去了后院的角门,准备从后院出去。

正院门口宾客太多,她们从后门出发。

晋国公府的后院,和隔壁石府的后院紧挨着。从角门出来,能瞧着石府的青瓦飞檐。

凌青菀脚步顿了顿,道:“踏枝,你先搀扶着葛妈妈,在车上等我,我去趟石家。”

然后她带着丫鬟挽纱,快步去了石家。

她们绕到了石府的前门。

挽纱不明,问道:“姑娘,咱们去隔壁做什么?”

“我找石公子有事。”凌青菀道。

挽纱不敢阻拦她,紧紧跟着她,到了石庭的门前。

凌青菀亲自敲门,开门的小厮颇为惊讶,上下打量她,问道:“姑娘找谁?这里换了主子,现在是石公子的府邸。”

“我是隔壁晋国公府的,我找石公子有事,他在家,还是去了天一阁?”凌青菀问道。

小厮又打量她,似乎在验证她话里的真假。

这时,一个穿着天蓝色直裰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他宛如三月的天,清淡高远,优雅而立。

凌青菀定睛一瞧,正是石庭,连忙上前见礼。

石庭却辨认了一下,才道:“哦,是凌姑娘啊......”语气仍是有几分不确定。

上次问诊之后,他没有记住凌青菀的面容。

凌青菀道是,然后语调快速道:“石公子,我乳兄病入膏肓,整个田庄病了不少人。

我略微会些医术,想去瞧瞧。可是凌家无人行医,没有药材。再去药铺买,只怕来不及。念着石公子是开药铺的,不知您有现成的行医箱没有?能否借我一用?”

“可以。”石庭道,非常痛快。

然后,他给贴身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去把行医箱提过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石庭毫不吝啬。

小厮去拿行医箱,凌青菀和石庭就站在大门口的丹墀上,两人一时间也找不到话题,都沉默着。

凌青菀心里着急,没有去打破沉默、说些闲话的心思。她焦虑的时候,不停用衣带缠绕手指。

她这个小动作,让石庭微怔,眼底眸光浮动,有了些情绪表露出来,不同与平常的冷漠。

只是凌青菀看不懂他的表情。

很快,石庭的小厮把他的行医箱拎出来,交给凌青菀。而另一边,石庭的马车也听到了大门口,他正准备出门。

凌青菀的马车,也到了石府。

她的马车,被石庭的马车挡住。

凌青菀刚刚要上车,石庭突然喊她:“凌姑娘,在下到京师小半年,没看过什么病家。假如姑娘不介意,在下能同姑娘去庄子上瞧瞧么?”

凌青菀讶然。

方才凌青菀说庄子上人生病的时候,石庭表情很冷淡,没有半点兴趣的样子。

现如今,他居然说要跟着去瞧。

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不过,大夫想积累经验,去看看病家,也是很正常的请求。

“诊金呢?”凌青菀问。

“不取诊金。”石庭答。

凌青菀就点点头,道:“那多谢石公子了,请吧。时辰紧迫,还请公子快些出发。”

石庭微微颔首。

他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上了马车。他的马车先行,出了找昭池坊,到了街道上,这才让开空隙,等凌青菀的马车前头领路。

石庭的马车,亦步亦趋跟着。

凌家乃是普通的黑漆平顶马车,一匹老马拉着,跑起来并不快。车上挤着凌青菀主仆四人,很少逼仄。

而后面的石庭,四匹马拉着的大马车,华盖浓流苏,车厢宽敞,几乎可以容纳十人。

一个半时辰的车程后,终于到了庄子上。

葛妈妈一直在哭,眼睛都要哭瞎了,睁不开。

他们一行人,去了祠堂。

葛大承的尸体,摆放在小祠堂里,等着葛妈妈到了,再行进小殓、大殓,现在只是盖了白布。

凌青菀让丫鬟们搀扶着葛妈妈,她自己背着行医箱,走在最前头。

石庭和他的小厮,走在最后面。

大家很快就到了小祠堂。

***

正文 第036章复生

第036章复生

庄子上的小祠堂,是土砖夯成的墙、桔梗和茅草做成的顶,有了些年月,土墙和草顶都被风化得厉害,残破不堪。

篱笆围城的院子,站着好些男男女女,差不多是庄子上尚未生病的成年人都来了。

葛妈妈大声哭着儿子,踉跄进了祠堂。

踏枝和挽纱左右搀扶着她。

院子里的人,则纷纷给凌青菀磕头。他们都认识凌青菀,知道是二姑娘。这处庄子,凌青菀多次和她母亲来过,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让众人起身,也连忙进去。她看了眼石庭,见他带着小厮也进来,凌青菀就没有多话。

庄子上的人,把祠堂的门板卸下了,停放葛大承的尸体,在他身上盖住白布,尚未小殓。

葛妈妈扑上去,大哭起来,掀开了葛大承身上大白布。

葛大承去世已经有五六个时辰了,脸色铁青、嘴唇惨白,有点僵硬,却没有完全发僵。

“他娘,你莫要哭了......”门板旁人,站着一个男人。他个子不高,又削瘦,此刻看上去苍老了十岁,背有点佝偻。

他是葛大承的父亲葛顺,因为腿脚不便,一直生活在庄子上。他原本就矮瘦,经历独子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遭遇,他整个人都垮了。

他眼睛红红的,声音嘶哑。

葛妈妈却上前,拉住了她男人的衣襟,不停厮打他,又哭又骂道:“你是死人,你赔我的儿子啊......”

她无处可以发泄。

葛顺任由她厮打。

凌青菀上前,没有去劝葛妈妈,静静站在一旁,抓住了葛大承的手腕,开始诊脉。

庄子里的人都挤了进来。

瞧见这一幕,他们吓了一大跳。

“二姑娘是要做甚?她尊贵的主子,怎么去碰死人,不吉利啊。”男人们想。

女人们则胆战心惊:“二姑娘真是大胆,连死人也敢碰,不怕沾惹晦气么?”

凌青菀没有瞧见众人的表情,只是静静给葛大承诊脉。

诊完了左手,她又拿起了葛大承的右手。

祠堂里,不知哪个女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姑娘也太大胆了,她抓起死人的胳膊,居然没完没了。”

“这姑娘是有什么怪癖吗?”

他们都在心里想着。

那边,葛妈妈厮打了丈夫一会儿,怪她丈夫没有照顾好儿子;而后,又扑到儿子身上,痛哭流涕。

她没有留意到凌青菀的动作。她丈夫瘦弱,被她打得鼻青脸肿,两眼冒花,也没有看到。

故而,凌青菀诊断了片刻,这才放下葛大承的手。

“左右手脉息全无,深取、浅取都没有了。别说乡下郎中,就是太医遇到此等情况,也要说人死了。”凌青菀心想,“不知脚上跌阳脉可有?若是还有跌阳脉,倒也可有试试一救。”

想着,凌青菀绕到了葛大承的脚头,脱下他的袜子,诊断脚上的跌阳脉。

跌阳脉在解溪穴的位置,凌青菀找准了跌阳脉,深按取脉。

虽然葛妈妈哭得声音很大,可是祠堂里的人,注意力却都在凌青菀身上。

见凌青菀摸完了葛大承的手,又摸脚,祠堂里的男男女女全部惊呆了。

“二姑娘是有怪癖,还很严重。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千金,竟如此不堪。”

“姑娘是摸死人上瘾了?城里的姑娘,真是奇怪,要是乡下的女孩子,只怕早就躲得远远的。”

他们想着,目光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一直紧锁着眉头。摸了葛大承的脚片刻,她突然舒展了愁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此情此景,她的笑容在大家看来没有半分柔美,反而叫人毛骨悚然,瘆的慌。

“二姑娘是撞鬼了么?”

“晦气上身,还是葛大承没有走远,缠上了二姑娘?”

他们惊悚的看着凌青菀,却见凌青菀走到了葛妈妈身边,扶着哭得瘫软在两个丫鬟手里的葛妈妈,声音不高不低道:“妈妈,大承兄没死,他只是昏厥了。”

这话,似轰雷般在屋子里炸开。

大家又一次被震惊了。

这些庄子上的人,都眼睛直直的,半晌没有回神,看着凌青菀和葛妈妈。

葛妈妈则一把抓住了凌青菀的胳膊,捏得凌青菀胳膊快要断了。她似抓住救命的浮木:“姑娘,您没有哄骗妈妈?姑娘啊......”

说罢,她大哭起来。

葛妈妈的男人葛顺也挪着瘸腿,走到凌青菀跟前,噗通给凌青菀跪下:“姑娘,您是菩萨下凡,您用仙术救救这孩子,您救救他!”

他声泪俱下,哭得好不凄惨。

满祠堂的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劝葛顺夫妻。他们各有心思,就是不知道凌二姑娘这番言辞是什么意思。

葛大承生病、病逝,都是庄子上的人经手的。葛大承都僵了一半,怎么可能没死?

“二姑娘打什么主意?”

“死人怎么会诈尸?”

“葛大承是死了,气息都没了。二姑娘怎么说出这番话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大家对凌青菀的意图,觉得糊里糊涂的。

“你们起来吧,我来给大承兄用药。”凌青菀道。

她不再理会葛顺夫妻,只是打开石庭的行医箱,拿出当归、芍药、防风等药。

药拿在手里,凌青菀不用称,自己掂量几下,就配了一副药,交给她的丫鬟挽纱:“快,去把这副药煎成一大碗水。”

挽纱道是。

她站在凌青菀身边,问满屋子的人:“哪里有药钵?”

有个妇人说她家里有,就带着挽纱,去了她家里煎药。

“还带着行医箱,二姑娘会医吗?”众人不再是各自心想,而是开始嘀咕了,“开的是什么方子?”

“我哪里知道?”庄子里的人,不常请大夫,哪里会知道药方呢?

他们低声议论着。

葛顺和葛妈妈,都哭得不成声。

石庭带着他的小厮,一直站在祠堂的角落里,看着凌青菀,没有插嘴。他表情隐晦不明,看不出情绪。

祠堂里的寂静被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取代了,有点吵。大家都在嘀咕着。

半晌,有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犹豫着上前,给凌青菀行礼,然后道:“二姑娘,老奴是大|奶奶跟前的老人了,有句话献给姑娘。”

“您说。”凌青菀道。

“死者入土为安。大承是姑娘的乳兄,情分非同寻常,老奴也能体谅姑娘的心。只是,他去世多时,尚未入殓,恐耽误了进入回轮,投不了好胎啊。”老者道。

老者觉得凌青菀是在折腾死人。

这是满祠堂其他人的心声。

“我心里有数,您宽心。”凌青菀道,“耽误不了多久。等挽纱把药煎好,给大承兄服下,他半个时辰就能复苏过来。”

老者瞠目结舌,没想到凌青菀说出这么儿戏的话。

人都死了,多少人见证的,岂能死而复生?哪怕是上古巫医,都不能做到。

凌青菀一个贵胄千金,哪怕学医也是打发光阴,玩闹罢了,她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这不可能。”有人嘀咕。这声嘀咕,声音有点大,能传到凌青菀和葛妈妈眼里。

葛妈妈恨恨的朝人群撇过去。

大家都不和她对视。

葛妈妈的心情,没有人能理解。哪怕是一丝渺茫的希望,葛妈妈都要紧紧抓住。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救得活死人啊。”还有人在嘀咕。只是,他的声音更低了。

满祠堂的人,除了凌青菀、葛妈妈和葛顺,没人相信凌青菀的医术。他们觉得,凌青菀是在折腾死人。

这样,会对死人不敬的。

葛妈妈和葛顺不过是丧失爱子,悲痛过度,唯有一丝残念不肯放。

而凌二姑娘,就不知道她图什么了。

“姑娘,药好了。”两刻后,挽纱将煎熬好的药,端了进来,交给凌青菀。

凌青菀看了眼石庭。

石庭明白,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帮着凌青菀,给葛大承灌了下一大碗药汤。

“这姑娘,不知世事,真是胡闹。连张叔的话,她也不听。大|奶奶如此精明能干,怎么生了二姑娘这么糊涂的女儿?”有人替景氏不值得。

“二姑娘摸了半天死人,肯定沾染了邪气,被上身了才胡言乱语吧?”有人则害怕,往远处挪了挪,不敢靠近凌青菀。

“二姑娘这下子要怎么收场?大奶奶知道了,定然要气死。”

他们各有心思,不时低语,祠堂里都是小声说话的嗡嗡声。

时光暗转,慢慢就过了半个时辰。

门板上的葛大承,没有半点反应。

大家的目光,都不时撇过凌青菀的脸,想看看她等会儿怎么下台。而凌青菀,表情恬柔安静,不露半分焦虑。

她这样,才算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婉约。

又过了片刻,那位姓张的老者上前几步,想要再次劝诫凌青菀,赶紧让葛大承入殓为安。

张叔尚未走进,倏然放置尸体的门板上,传来一声沉闷的**。而后,葛大承的手动了动。

屋子里陡然静了,静得落针可闻。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半分血色,苍白着站立,脚步都不敢挪一下。

他们又是惊悚,又是震惊。

好似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寂静,叫人透不过来气。

“闹鬼啦,诈尸啦!”最后,一个胆小的女人再也忍不住,大哭着跑了出去。

一下子搅乱了屋子里的寂静。

小祠堂立马乱哄哄的。

石庭瞧着这一幕,眉头深锁,陷入深深的思虑中。他落在凌青菀身上的眸光,带着几分探究和锋利。

***

推荐好基友的书:,作者坐酌泠泠水,作为身怀医技的雇佣兵团成员,夏衿看多了人生百态,只觉得心身疲惫。重生到古代医药世家一个十四岁少女身上,她表示,只想嫁一个纯良的男人,过平凡安静的生活。可是,到底该嫁给谁呢?

正文 第037章痊愈

第037章痊愈

葛大承动了动,又重新昏睡过去。

小祠堂里乱哄哄的,大家恨不能都挤上前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被震惊得云里雾里,此刻还有种做梦的感觉。

死人复生,第一次见啊!

二姑娘难道真的是菩萨转世?

凌青菀的身上,好似突然多了层金光,慈悲又肃穆。他们都怔怔看着凌青菀,那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敬畏,似看樽菩萨泥像。

那位姓张的老者,又是震惊,又是尴尬,又是惊悚,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跌倒在地。

他儿子连忙扶起他。

“这......这怎么可能?”张叔呢喃,仍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

凌青菀对这些乱哄没有理会。

葛大承重新昏死,葛妈妈和葛顺的心又沉了下来,都围着凌青菀,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先把脉......”凌青菀道。

小祠堂里又是一静。

方才真的只是诈尸?

人到底醒没有醒啊?

他们都紧张的攥着拳头,恨不能挤到凌青菀身边,询问到底如何?

就连凌青菀的两个丫鬟,也是目瞪口呆的,至今没有回神。她们俩方才也觉得,凌青菀是在显摆自己,折腾死者。

现在看来,她们家姑娘深藏不露,太厉害了!

“没事,已经复苏了,只是昏睡。”凌青菀道,“再用些药,晚上应该会醒过来。你们谁帮忙,把大承抬回去,别再搁在门板上。”

大家仍是一震。

真的啊?真的就救活了。

葛大承死了,是全庄子上的人看到的,没有半点假。快僵硬的死人,一碗药就治好了。

那药,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我来......”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上前几步,抱起了葛大承,准备把葛大承送回家里。

他抱着葛大承的时候,能感觉到葛大承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年轻人的手也是微抖。

彻底醒过来了。

戏文都不敢这么唱!

若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谁能相信这种事?哪怕是亲眼所见,都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二姑娘,我家男人也是拉稀,和大承一样。他也病了好些日子,您救救他。”突然,有个女人跪在凌青菀的腿边,哭着求道。

“二姑娘,我家闺女也是......”

“还有我家五郎......”

大家七嘴八舌的喊着,都噗通跪下,就跪了一小半人。庄子上最近瘟疫横行,他们的家人都染了病。

“好,带着我去瞧瞧。”凌青菀痛快道。

她提着自己的药箱,留下一副药给葛大承,吩咐挽纱继续去煎药,然后带着踏枝,石庭和他的小厮也跟着,去了庄子上各户,给他们家生病的人诊脉。

全部都是痢疾。

但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凌青菀差别用药,并不是每个人都用一样的。

有的人是红痢,有的人是白痢,治疗方法也不同。

她一直忙了四个时辰,就到了晚上,夜幕四拢,别说吃饭,一口水也没喝。

凌青菀饥肠辘辘的。

丫鬟踏枝也饿,但是精神振奋,没有半分疲态;石庭一直沉默不语,跟在凌青菀身后。唯有他的小厮,有点东倒西歪,扛不住了。

差不多快要把庄子上痢疾的病者都看完,有个年轻人跑来说:“二姑娘,大承哥哥醒了......”

葛大承那边,有葛妈妈、挽纱和庄子上的人照顾,凌青菀也让他们再次煎药,给葛大承服下,然后耐心等待。

终于过了四个时辰,他才醒过来。

凌青菀收拾好行医箱,带着丫鬟们和石庭主仆,去了葛大承的家里。

葛大承非常虚弱,但是实实在在是醒过来了,没有半点虚假。

葛妈妈又是哭,又是给凌青菀磕头。

“妈妈,不过是举手之劳。”凌青菀搀扶着她,不让她跪下,可是葛妈妈坚持给凌青菀磕了三个响头。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庄子。

大家仍是有点回不过来神。

他们已经不叫二姑娘,而是叫活菩萨了。

凌青菀哭笑不得。

庄子上有人安排,凌青菀和石庭就暂时住下。

凌青菀把庄子上管事的叫过来,吩咐他们道:“暂时不要喝生水,哪怕再渴了,也要喝烧开的水,一定要烧开。洗菜、洗米,还是要用净水......”

这次的痢疾,庄子上病倒了大约两三的成人。而且大都是体格健壮的男人,还有活泼好动的孩子。因为他们这些人,都会喝河里的凉水。

河里的水,都带着病邪,没有烧开过。

葛大承是最先得病,病情也是变化最快的。其他人,还没有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凌青菀给他们用药,确保他们能早日康复。

“这是为何?”有人疑问。

凌青菀就解释,他们为什么都会得痢疾的缘故。就是通过水源传染了痢疾的病邪。

有人体格好,能抵抗;有人不怎么喝生水,没有染上;有人则病倒了。

众人听了,都点点头。活菩萨的话,他们谁敢不听呢?

当天晚上,就有体壮的男人,跑了十里路,去老远的地方打了水井,给凌青菀和丫鬟们梳洗。

这附近的庄子,都没有水井。

而后,庄子上的女人们,烧了顿饭菜招待凌青菀。乡下人吃肉,多半吃猪肉,而城里贵胄的餐桌上,是不能用猪肉的。

所以,他们宰了只羊款待凌青菀。

凌青菀很过意不去。

“你们身上带钱了吗?”凌青菀吃饭的时候,低声问两个丫鬟,“他们养只羊,肯定要留着做大事,像娶媳妇、嫁闺女的,不能白吃了他们的......”

两个丫鬟有点尴尬。

“没......”两人都说。她们哪怕想带钱,也没什么钱可以随身携带啊。

“我带了些碎银子。”一旁的石庭开口,“姑娘不介意,可以先拿去用。”

说罢,他让小厮把钱袋拿出来。

他身上大约有七八十两碎银子。

凌青菀拿了五两。

“我回去还你。”凌青菀道。

石庭摇摇头:“不必了,小钱而已。再说,这肉我也吃了,全当饭钱。”

凌青菀笑笑,没有深究。

他们用过晚膳,凌青菀把钱交给张叔,让他转交给宰羊的庄户,别占了人家大便宜。

张叔再三推辞,挨不过凌青菀,才收下了。

凌青菀梳洗一番,又因为吃得很饱,睡得分外踏实。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神清气爽。

梳洗整顿之后,凌青菀带着丫鬟,又等了石庭,再次去给葛大承复诊。

葛大承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他的痢疾,也止住了。

“石公子,您可要也给病家把脉?”凌青菀突然问石庭。

石庭摇摇头,道:“不必了,凌姑娘的医术高超,不需要在下多此一举。”

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冷冷清清的。

给葛大承复诊之后,确定葛大承病情稳定,凌青菀仍在庄子上逗留了一上午。昨天开的药,还有几位病家没有止住腹泻。

凌青菀重新给他们调整了药方。

一直忙到了晌午。

葛妈妈已经恢复了些,亲自做好了午膳,招待凌青菀和石庭。她在凌家,见过石庭。

上次石庭还给凌青菀诊病呢。

“妈妈,我要早些回去了,免得我娘担心。您还在庄子上,多住些日子,半个月后我派人来接您。”午膳后,凌青菀对葛妈妈道,“我娘那里,有我呢。”

葛妈妈没有客气,道谢。

凌青菀留下些药,带着丫鬟起身离开。

庄子上的人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大路上。

石庭的马车先走,凌青菀的马车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马车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凌青菀撩起车帘,问车夫,“怎么不走了,车子坏了吗?”

“姑娘,车子没坏。”车夫回答,“前头石官人的马车停了,挡住了道儿。小人去瞧瞧怎么回事?”

凌青菀颔首。

***

正文 第038章药书(求首订)

第038章药书(求首订)

凌青菀的车夫刚刚跳下车,准备去前面瞧瞧情况,石庭就走了过来。

他径直走到了凌青菀的车前。

凌青菀见他表情恬淡隽雅,看不出情绪,不明所以:“石公子,怎么不走了?”

“我车厢宽敞,想邀请姑娘同坐。”石庭道,“姑娘医术令我折服,不知可否讨教?”

三月的风,和煦温暖。金灿灿的阳光斜照在石庭的脸上,他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细嫩,比女人的肌肤还要细腻。

道旁的柳絮杨花纷飞,旖旎中有淡淡的花香。

凌青菀犹豫了下。

石庭又开口道:“我的马车宽敞,姑娘带着丫鬟过来同坐,也是无碍的。咱们还可以快点回城......”

凌青菀的马车,空车跑起来肯定更快,不用石庭总是等她们。

瞧了眼身边的两个丫鬟,见她们低眉顺目,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样子,凌青菀就道:“也好。”

切磋医术,在大夫之间是很常见的。

况且,石庭很大方把行医箱借给凌青菀,让凌青菀救活了葛大承。单单这点,就欠他一个人情。

她带着她的两个丫鬟,换到了石庭的车上。

石庭的车厢,像个小巧的阁楼,用碧色绒布绣金线团蒲摆了五六个位置,一张特质的花梨木长形矮桌,将车厢分成两个部分。

敞开,稳妥,舒适。

凌青菀觉得有点像亲王的象辂。

“商户之子,用这么奢华的马车。不是自负无知,就是特意想引人注目。”凌青菀心想,“石庭看上去隐忍沉默,不像是那种无知之徒。那么,他这么引人注目,到底为什么?”

凌青菀又想到石庭的“天一阁”,不过是药铺。却不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反而开出天价和苛刻的条件。

可见,石庭是想引起京城权贵对他的重视。

为什么要这样做,凌青菀不明白。她还以为商户多低调行事。毕竟商人地位低,很容易受人宰割。

石庭却反其道而行之。

她心思微转间,马车已经启动。因为车厢宽阔,马车很稳。没什么颠簸感。

“......这是我从绍兴带过来的瑞龙茶,姑娘尝尝。”石庭给她倒了杯茶。

茗香四溢。

绍兴的瑞龙茶很有名。这点凌青菀知道。

江南的茗茶,在京里销路也很好,晋国公府却很少买,因为需要用茗茶招待的贵客不多。

“石公子是绍兴人?”凌青菀问石庭。

石庭摇摇头。道:“不是。是这次上京,路过绍兴时,听闻瑞龙茶盛名。就买了些尝尝。不成想,甚合我口味。故而随身带了很多。”

凌青菀颔首。

她慢慢品着茶。

一杯茶毕,石庭跟她说起葛大承的病。

“葛大承不仅仅是痢疾导致的尸厥。”凌青菀解释道,“他是下焦病痢,上焦痰堵。两病并发,定然会导致脾虚气弱,状如挺尸。我给他用的是‘归芍六味汤’,重用了当归和芍药。

当归性滑,痢疾最宜其滑;芍药味酸,入肝以平木,使木不至乘脾。还用了车前子、枳壳等,分利水湿,又消痰通达,故而他能醒过来。”

凌青菀一口气说完。

她说罢,石庭表情平平,毫无变化。

倒是凌青菀的两个丫鬟踏枝和挽纱,目瞪口呆望着自家姑娘,说出这么一套话。

她们俩崇敬又难以置信。

石庭余光微转,瞥见了两个丫鬟的表情,心里顿了顿,有些念头浮动。

他面上,看不出半点异常,不动声色问凌青菀:“凌姑娘,‘归芍六味汤’,出自哪里?”

“。”凌青菀答。

石庭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石庭的小厮突然插话,“就是太原王氏那本盛传医仙老祖宗留下来的药经?那书早已失传,连王氏子弟自己也找不到,姑娘从哪里得到的?”

凌青菀蹙眉。

太原王氏......

凌青菀的外祖母家也在太原。

太原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早在隋唐的时候,五姓七望是最显赫的贵胄,那五姓中,就是“太原王氏”。

当今太后,官家的嫡母,就是出身太原王氏。

而太原府富饶,城镇繁华鼎盛,人口仅次于盛京,是天下大府之一。太原府除了王氏,还有另一支贵胄,扬名天下——太原卢氏。

卢氏曾经是范阳人,也是隋唐五姓之一。五姓七望,就有“范阳卢氏”。只是,太原这支卢氏,曾经在范阳是旁枝,他们虽然占着百年望族的名声,实则发迹于本朝。

相比之下,老贵族王氏,因为科举取代了九品中正制,他们不擅长读书,就退出了官场、兵权失落,逐渐落魄,反而不及卢氏尊贵。

“归雁,不许多嘴。”石庭对他的小厮道。

他这名小厮,也是精通医学的,比普通郎中医术还要厉害,因为从小养在石家,跟着少爷们学医。

“没什么。”凌青菀回神,笑道,“我不记得了,兴许哪里看过吧?”

她心里也颇为震撼。这个书名在她脑海里,很熟悉,凌青菀随口就来,她还以为等一样,是市面上流通比较广医书。

如今看来,是她误会了,凌青菀微微蹙眉。

石庭则不再询问。

他的马车很快,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里。

石庭径直把凌青菀送到了晋国公府门口。

凌青菀邀请他到家里坐坐,石庭拒绝了:“改日吧,改日再去打扰。”

送完了凌青菀,石庭就带着归雁,回了自己的府邸。

归雁还在疑惑。问石庭:“五少爷,您听到那位凌姑娘的话了吗?她看过,说写那本书的,是当今太后的祖父。那里头记录了很多精彩绝伦的医案,而是还有巫医之术。

现如今,巫医之术早已失传,咱们石家也只保留了皮毛。而王氏医存有很多记载。他们是上古巫医的传人之一,如今绝代了。

老太爷让您上京,不是要叮嘱过。一定要想方设法打听的下落吗?”

石庭恍若不闻,表情不变,任由归雁在耳边絮叨。

“五少爷,真是踏破铁鞋......”归雁还在劝说石庭。让他趁机和凌家姑娘多些来往,打听的下落。

太原府王氏。是贵胄门第,非医学世家。所以,他们家的有位老祖宗以医学闻名天下,王氏却没人继承下来。更没有人当回事,就连那本震惊天下的药经,他们也弄丢了。

真是暴殄天物。

“我知道了。”石庭冷冷的。打断了归雁的话。

归雁连忙道是,不敢再多嘴。

“你退下去吧。没事不要到后院来。”石庭又对归雁道。

归雁又道是。

石庭自己进了后院。他的后院,宽敞豪华,却没有一个丫鬟、小厮,只有他自己。

内院是他的禁地。

“归雁......”归雁刚走几步,石庭又喊他。

归雁连忙小跑着到了石庭身边,恭敬叫了声五少爷,等石庭吩咐。

“陆公劭在哪里?”石庭问。

陆公劭是石家的管事,老太爷身边的人,跟着石庭上京,帮着石庭打理府宅。

“小人不知道,这就去找。”归雁道,“让他到后院来吗?”

石庭颔首。

归雁这才脚步匆匆,出去找陆公劭。

陆公劭往常这个时候,都不在家。但是今天因为石庭未归,很多事要处理,陆公劭还没有出门。

他也不知道石庭已经回来了。

归雁在外院的花厅找到了陆公劭,对他道:“陆总管,五少爷请您去后院。”

陆公劭表情一敛。

平素只有商量机密的时候,石庭才会让陆公劭去后院的。故而,陆公劭把账本一叠,顾不得收拾,立马去了后院。

后院种满了竹子,竹林深处,有坐四面通风的凉亭,飞檐翘角。初春的风和煦,从四面涌入。

凉亭里有淡烟袅袅,隐约是白纱萦绕,久久不散。

石庭在烧东西。

“五少爷。”陆公劭上前,给石庭见礼,见他在撕一本书。那本书很厚,书页破旧泛黄,还有不少地方修补了。

看得出是很珍贵的书,修补得非常用心。

石庭却一页页撕下来,慢慢烧着,确保烧得不留残余,要烧得一干二净。

陆公劭问他:“五少爷,这是烧什么?”

石庭不答。他表情幽淡,目光随着那跳跃的火光,微微浮动。良久,他才说:“陆公劭,咱们的事,可以开始了。”

陆公劭面上一喜。同时,他又问道:“五少爷不是说,要先找一个人,还能开始吗?”

“找到了。”石庭波澜不惊道。

“谁?”陆公劭吃惊。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对他们的计划如此关键,五少爷非要先找到才肯动手。

“你不必知道。”石庭道,“祖父吩咐的事,咱们准备得差不多了,你明天就开始吧。”

陆公劭道是。

而后,两人声音更低。

陆公劭说了很多话,石庭都是听着。听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开口说一两句,其余都是陆公劭在说。

石庭听着陆公劭说话,手里动作不停,仍在慢慢撕书、烧书。直到最后,他将书皮丢入小火炉里。

火苗吞噬着那书皮,陆公劭瞥了眼,突然惊愕指着那书皮道:“这......这.......”

那四个字,慢慢被火苗吞噬,只剩下“医存”二字的时候,陆公劭震惊:“这是老太爷让您找的那本书吗,?”

石庭颔首:“是。”

“您......您找到了?”陆公劭惊愣半晌。这么名贵的药经,怎么烧了?

老太爷梦寐以求的药经啊。

“不是。”石庭缓缓站起身,拍了拍飘落在他衣襟上的残灰,声音平静道,“这书一直在我手里,从未经他人之手,何来找到?”

说罢,他闲步出了凉亭,留下陆公劭在风中凌乱良久。

“这个疯子......”陆公劭呢喃,对石庭的行径难以理解。除了一句疯子,他还真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石庭此刻的行径。

转念,陆公劭突然又明白了石庭的用意:这本书烧了,天下绝本了。

可石庭看过。

他自幼天赋过人,过目不忘,记得很多的药经。故而,老太爷如果还想那本,就会求着石庭。

这就是为什么石庭当着陆公劭的面烧,他需要陆公劭帮他传话。

石庭有老太爷想要的东西,他在石家就有地位,不容动摇。哪怕眼前这件事办不好,老太爷也不会责备他,甚至会把家主交给他。

陆公劭倏然后背发寒。

石家这位五少爷,心思缜密,阴毒狠辣,非常人莫及。与他相处,需得小心翼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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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39章记忆

第039章记忆(第二更求粉红票~~)

晋国公府门口,炮仗掼下的碎屑尚未扫去,空气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息,大红灯笼昼夜不息。

昨天,三姑姑出阁了。

凌青菀带着丫鬟,回了榭园。

景氏不在内院,她在外头花厅里,和家里的管事们商量后天三姑姑回门的事。

大哥去帮忙了。

景氏的两个得力丫鬟,也跟着去服侍了。

“葛大承怎样了?”景氏身边的另外两个大丫鬟,蝉儿和闲儿,都围上来服侍凌青菀洗漱更衣,顺便问起庄子上的事。

“活过来了!”踏枝抢在凌青菀前头,把事情告诉了众人。她很激动,绘声绘色把凌青菀如何救活死人的话,告诉了榭园众丫鬟婆子。

大家都奉承着,夸凌青菀很厉害,个个赞不绝口。

其实,她们多少有点质疑踏枝的话。凌青菀什么本事,榭园的人自以为很了解,凌青菀根本没那个能耐。

凌青菀笑笑,不以为意。

她在众人的服侍下,用了些点心,就准备去睡觉。她坐车之后,有点犯困。

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却听到有人说话。

声音很小,似乎是从帘栊外面透进来的。

“二姑娘呢?老太太让姑娘过去说话。”丫鬟的声音很轻,还是传入了凌青菀的耳朵里。

“姑娘睡了。”是闲儿回答,态度颇为强硬。

“......姐姐,老太太吩咐,婢子也是奉命行事。”丫鬟有点讨好似的,对闲儿巴结道。

“那你就去回老太太。说姑娘睡下了,等醒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况且,大|奶奶不在跟前,若是得罪,大|奶奶自会领着姑娘去赔罪。”闲儿道。

闲儿语气里,对老太太的丫鬟甚是厌恶,压根儿没有把老太太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现如今的晋国公府。是景氏当家做主。整个后院,榭园才有实权,老太太空有尊贵罢了。

老太太却多次为老不尊。丫鬟们就越发提防。

单单叫姑娘去?若是老太太犯浑,姑娘吃亏了,大|奶奶能轻饶了服侍的人?,

闲儿就怕这点。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太太的丫鬟。

老太太这丫鬟叫缀芳,最擅长见风使舵。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深得老太太喜欢。得势的丫鬟,多少有点叫其他丫鬟记恨,背后嚼她坏话的也多。

闲儿没跟缀芳打个交道。但是时常听厨房上的妈妈数落缀芳,心里对她印象不好,故而越发没个好气对她了。

“闲儿姐姐。”凌青菀已经批了件单衣。撩帘而出,打断了闲儿的话。

凌青菀一眼看到了缀芳。

缀芳穿着浅绯色的上衣。窈窕身段,面容白皙,瓜子脸,眼睛又圆又亮,看上去颇为开朗。

凌青菀颔首,对她道:“缀芳姐姐稍待,容我更衣梳妆。”

缀芳连忙道是。

凌青菀重新进了里屋,闲儿她们跟进来服侍。

“......不该和她说那些闲话。我大白天睡觉,不应祖母的召唤,传出去像什么话?你应该进来喊醒我。”凌青菀柔声对闲儿道。

闲儿气不平,道:“姑娘,婢子是不知老太太唤您做什么。平素有什么事,她也不来瞧姑娘,如今却要姑娘前去。”

“这不一样。老太太是长辈,她来、或是不来瞧我,都没有错。”凌青菀道,“我若是不去,就落了口风给她。”

一旦落了口实给那老太太,只怕她又要掀起波浪。

母亲最近很忙,三姑姑出阁、回门,全是母亲一个人操劳,凌青菀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她又不怕那老太太吃了她。

况且,她昨夜睡得饱饱的,根本不缺这点睡眠,起来又何妨?

闲儿点头,道:“姑娘,婢子知错了。”

凌青菀笑着,道:“无妨,你到底厉害,比踏枝强多了。回头,你和挽纱跟着我去老太太那边吧?”

踏枝正在帮凌青菀梳头,听了这话憨憨笑,丝毫不以为意。踏枝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哪里厉害,能在姑娘身边服侍,是她运气好而已。

闲儿笑,道:“是,姑娘。”

她们主仆更衣、梳头,凌青菀就带着挽纱和闲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缀芳远远跟在她们身后。

进了屋子,老太太坐着喝茶,一脸不耐烦,又带着几分恼怒。

凌青菀给她见礼。

老太太却不搭理她。

凌青菀见礼之后,不等老太太说什么,自顾站了起来,立在旁边,轻声问:“祖母,您唤孙女,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老太太重重将茶盏搁在炕几上,冷声问她:“你昨天去了哪里?”

“庄子上......”凌青菀刚要解释。

老太太却把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碎瓷满地,半盏茶水溢出来,溅湿了凌青菀的裙裾。

凌青菀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

“你姑母出阁,你却去了庄子上,这是哪家的规矩?”老太太厉喝,“这就是你娘教你的?”

凌青菀暗想:昨天的喜礼,肯定出了什么错,惹得祖母不快。她不敢冲景氏发作,就拿凌青菀作伐。

凌青菀撞到了老太太的气头上。

她无奈叹了口气。

“祖母......”凌青菀明知老太太只是挑事,根本不会搭理她的解释,她还是想解释清楚。

说清楚了,老太太再闹,凌青菀也不打算理会她。

“住口!”老太太立马厉声,打断了凌青菀的话,“你休想狡辩!这样没规矩,还是什么大家闺秀?来人。把她关到家庙里,禁足三个月!”

这话一说,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个个面面相觑。

没人上前动手。

连最得宠的缀芳,也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凌青菀是大|奶奶的心头肉,动了她。这些下人明日就要被卖出去。

大|奶奶景氏在丫鬟们心里。颇受敬畏。

“怎么,我的话如今不管用了?”老太太一见这架势,怒意更盛。呵斥身边的丫鬟、妈妈,“听到不曾,把她关到家庙去!”

“老太太,您息怒啊。”一个穿着藏青色上衣的妈妈。四十年纪,白白胖胖的。坐到了老太太身边,劝慰着她,“什么值得这样生气?您且得保重自己要紧啊。”

老太太的脸色尚未好转。

那位妈妈不等老太太再说什么,对身边的丫鬟道:“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些碎瓷捡了,再倒茶来。”

然后,那妈妈给凌青菀使眼色。让凌青菀跪下求饶。

凌青菀母亲的丫鬟闲儿却偷偷拉凌青菀的袖子,示意她别软弱。看看今天谁敢动。

每每这老太太闹,景氏最后都让步,除了根本不在乎她、随便她的意思,也是为了家宅和睦。

家里还有个老太爷呢。虽然他已经不管俗事了,可还有两只未聋的耳朵,若是偶然听闻家宅如此不宁,只怕难受。

老太太是继室,老太爷却是亲祖父,景氏丈夫的亲生父亲。

这点,也值得景氏让步。

但是让步的次数多了,景氏无所谓,景氏身边那些年轻心热的丫鬟,都看不过去了,心里愤愤不平。

闲儿就是其中之一。

凌青菀站在那里,瞧着四面八方的神态,依稀觉得眼熟。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她却听到了声音。

好似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吵闹。

她脑袋里的闸口似乎破了,奔腾的记忆倏然涌入。

“......既然答应了王家,怎么好退亲?三娘应该嫁到王家去。”

“婶祖母,您说把七娘嫁到京里去的,怎么变故了,另择三娘?三娘是有婚约的......”

“三娘和王家的亲事,只是口头约定,连八字都没有合过,怎么算婚约?”

“三娘,你自己说,你是要进京去做沐王妃,还是嫁到王家?沐王是官家的儿子,却连个亲王都不是,只封了郡王,官家最不喜他。他看中你什么,无非就是卢家。王家可不同,王家同样是望族,不贪图你娘家的权势......”

“你让三娘自己说,这是何意?哪有姑娘家自己定亲事的?自然是长辈做主。这事,婶祖母说了算。婶祖母,您说句话啊.....”

凌青菀的脑海里,倏然浮动这些。

她四周的面孔,整个变了样子。

明明是些丫鬟婆子,她却看到了珠围翠绕,满室富贵。四周的人吵闹不休,她们明明个个如花美艳,吵起来却面目狰狞,似一樽樽怪物。

她被这四面八方涌入的潮水淹没,差点窒息,透不过来气。

“够了!”凌青菀倏然表情也变得狰狞,厉吼起来,“你们都闭嘴,闭嘴!”

屋子就静下来。

落针可闻。

嘈杂的声音如潮水,逐渐褪去,眼前的人影也慢慢转换。凌青菀回神,定睛瞧见了她的祖母,一杯茶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张大嘴巴看着她。

老太太被她的气势吓得镇住了。

满屋子的丫鬟都低下头,个个敛声屏息。

“菀儿!”景氏恰好进来,瞧见了这一幕,大声喊她。

凌青菀回头,看着她母亲,快步走进来。母亲的面容,既熟悉亲亲切,又异常的陌生。

她头疼起来。

景氏想要拉住她的手,她却冲了出去。

“哎哟!”那边,老太太半晌才惊觉自己被热茶泼了一身,很烫,惊叫起来。

景氏给闲儿和挽纱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找凌青菀。

而她自己,则留下来照顾老太太,把事情和老太太说清楚。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0章陪嫁

第040章陪嫁(第三更求粉红票~)

“三娘”

“珃珃,你照顾好玉儿”

“卢珃,你跟我回太原府,你是王家的人。卢珃,停下车,别再往前走”

“姐姐,玉儿害怕,玉儿想回太原。婶祖母会照顾我的,玉儿不要留在京里。”

“姐姐,求您给妹妹一条生路,求您了。您把我送回太原府吧,我要回太原府,姐姐”

 ≠∷wan≠∷书≠∷ロ巴,≠ansh≦uba.;“皇后娘娘,您节哀”

“卢珃,你该走了。”

这些话,全部在凌青菀的耳边,咆哮着、挣扎着,似洪水猛兽,全部涌向了凌青菀。

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一个温热有力的胳膊,将她扶起。她听到有人大声喊着“菀儿”,须臾,幻觉才缓缓褪去,兄长凌青城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菀儿!”凌青城焦急呼唤她的名字,使劲摇着她的肩头,“还认得大哥吗?”

凌青菀有气无力,喊了声“大哥”,眼前发昏,她昏迷了过去,瘫软在哥哥的臂弯里。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掌灯了。

灯火幽淡,昏黄灯光铺满了屋子,拉长了影子,有些孤寂清寥的味道。

夜风和煦,缓缓吹进来,有些凉意。

景氏和凌青城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彼此沉默无言。不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凌青菀睁开眼,要坐起来。

大哥急忙过来搀扶她,母亲也疾步到了她身边。

“菀儿,你好些了吗?”母亲舒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头还疼吗?”

“我没事了,娘。”凌青菀道。她声音清明,眼神有光。“方才是有点生气。现在已经好了。”

她推说是老太太让她受气了。

景氏心疼不已,把她的头紧紧抱在怀里,连连说:“菀儿不用生气。这次是你祖母不对,娘已经告诉了你祖父”

凌青菀嗯了声。

凌青城也站在一旁。看着凌青菀。

“石公子方才来给你诊脉。也说无碍。只是有点气涌,他开了方子,娘叫人去煎药?”景氏问她。“能喝药吗?”

凌青菀点点头。

景氏吩咐丫鬟去煎药。

“娘,我口渴了。”凌青菀又道。

景氏喊丫鬟,让倒杯水来。

帘栊外的丫鬟道是,很快就端了杯热茶给凌青菀。景氏要亲自喂凌青菀,凌青菀拒绝了,她要自己喝。

景氏没有坚持。

凌青菀端着茶盏,慢慢喝茶。温热的水从喉咙一下子滑到了胃里,心也跟着暖和起来。

“娘,官家继位之前,封号是不是‘沐王’?”凌青菀突然问。

景氏一愣,道:“是啊。”这是众所周知的,凌青菀知道,没什么稀奇,景氏只是不明白凌青菀为何问这个。

当今圣上是婕妤生的儿子,和汝宁长公主一母同胞。先皇很不喜欢他,连亲王都没有封,勉强封了个郡王,因为他没有犯大错,不好贬为庶人。

但是先皇不喜他,满朝皆知。

而后,是他登基做了皇帝,也是叫很多人意外,也后悔不跌。

“菀儿,怎么问起官家的事?”凌青城也道。

凌青菀摇摇头,道:“突然想起来了。昭慈先皇后,她的闺名是不是叫卢珃,出身太原卢氏,行三?”

景氏和凌青城满头雾水,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了几分恐惧之色。上次石庭说凌青菀沾染了脏东西,结果景氏去查,果然是撞了卢氏姊妹的忌日。

今天,凌青菀又突然问起先皇后。

难不成,又撞邪了?

要不然,好好的孩子怎么晕倒了?肯定是去乡下,不知撞了哪路神仙。

景氏忧心起来。

“这个,倒也不错,昭慈卢皇后的确出身太原卢氏,而且行三。”景氏道,“菀儿,你怎么突然提到她?”

“我梦到她了。”凌青菀道。

景氏面色难看起来。

凌青城也是满眸忧色。

又撞邪了!

这孩子,这一年来怎么多灾多难?

凌青菀说她梦到了卢皇后,让母亲和凌青城都沉默下来,两人久久没有接话。

而后,丫鬟端了药来。

凌青菀也是自己喝药。她喝完药,就把葛大承的病,简单和母亲说了一通。

母亲脸色微缓。

大哥则出去了。

“娘,去年不是说,去太原府看外祖母吗?”临睡前,凌青菀问母亲,“什么时候去?我很想念外祖母。最近我身体总是不好,换个地方,兴许能带些好运回来。”

这话,让景氏心底一动。

景氏道:“你三姑姑已经出阁,家里没什么大事,你们去趟太原府也好。”

“嗯。”凌青菀道。她抱着母亲的胳膊,这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早上,石庭就来给凌青菀复诊。

昨天凌青菀晕倒,也是石庭来看的。

石庭依旧那么俊美清冷,只是他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层暖色,看上去很舒服。

凌青菀冲他笑了笑。

石庭给凌青菀把脉,然后说凌青菀是气虚脾弱,多滋补即可,不需要用药。

凌青菀颔首。

“凌姑娘,若是无事,可以去寺庙、马球场玩玩,别总是闷在家里,胡思乱想。”石庭道。

凌青菀微微颔首,道:“我谨记了。”

石庭亲自送了些补药给凌青菀,这才告辞。

凌青菀喝了药。又好了些。她这个病,发作的时候很吓人,但是大夫也说不出什么病因来,都说没事。

故而,景氏和凌青城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次日确定凌青菀好转,他们就各自去忙了。

凌青菀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昨日祖母那那么大的火气了。

因为三姑姑陪嫁的事。

三姑姑的陪嫁单子,是景氏定下的。嫁妆除了金银首饰、绫罗锦缎,还要些田地和商铺。

晋国公府是落魄贵胄。总共才两间铺子。而晋国公府有三房,自家都分不均匀,肯定不可能三姑姑的。

于是,祖母让景氏给三姑姑一百亩良田。

景氏却说:“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出阁的时候。都是三十亩良田陪嫁。断乎没有给三姑奶奶一百亩的道理。”

晋国公府的资产。总共才五百亩良田。给三姑姑一百亩,家里吃什么?

老太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偏偏二婶还跟着搀和,说应该给三姑姑一百亩。

景氏丝毫不理会她们。照样只给了三十亩陪嫁的良田,另外多打了两套头面,算是弥补铺子的。

这样的陪嫁,在当前的世道看来,是非常寒酸的。

可晋国公府什么家底,外头都知道。秦家和晋国公府结亲,原本就知道晋国公府是个空架子,并不富裕。

景氏觉得,家里三个房头,姑娘们有四位,少爷们三位,将来他们也要出嫁娶亲,都是费用。

况且一家人也要生活。

没必要为了三姑姑出阁,就打肿脸充胖子。

陪嫁的东西,前一天就送到了秦家。不成想,迎亲当天,秦家那位来迎亲的太太,当面说了些讽刺的话,话里话外,就是嫌弃晋国公府的陪嫁少了。

当着满家的亲戚朋友呢。

景氏脸上也不好看,她甚是尴尬,觉得秦家实在刻薄。

老太太更怒。

“老太太不怪是她自己挑中秦家那么轻薄门第,反而怪大|奶奶给三姑奶奶陪嫁少了。当前这世道,婚姻不问门第,直取资财,把咱们这样的清贵人家逼苦了。”母亲身边的管事甘妈妈,告诉凌青菀。

世道如此,没钱就会被人嘲笑。

秦家原本就是商户,行事轻薄也是可以预料的。若是景氏做主,断乎不会和秦家结亲,都是老太太自己的主意。

景氏也难堪,可是能怎么办?只有这么点家业,难不成为了嫁小姑子,把整个晋国公府赔进去?

将来凌青菀出阁,景氏也只会给这些的。

这也是为什么景氏非要把凌青菀嫁到安家的原因之一:晋国公府家财太薄了,可是婆家又有谁不看嫁妆呢?已经成了风潮。

嫁妆少,嫁过去就是会看婆家脸色的。唯有安家,不会凌家计较这些。

“怪不得祖母那么生气。”凌青菀笑道。

甘妈妈笑道:“姑娘厉害,比咱们大|奶奶还要强,昨日就把那老太太的气势压住了。从此,她再也不敢拿捏姑娘了。”

凌青菀苦笑。

昨日的事,真是个意外。

幸好是凌家,要是其他府邸,老太太能做主,估计真的要去关祠堂了。

“明天三姑姑回门,但愿别再有什么波折。”凌青菀笑着,和甘妈妈闲聊。

甘妈妈却叹了口气:“没有波折是最好的,但是很难。要看秦家怎么做,他们就是嫌弃你三姑姑陪嫁太少”

生计艰难。

三姑姑被人嫌弃,也是晋国公府丢脸。假如拿得出来,晋国公府何尝不想多给些?

甘妈妈都替景氏犯愁。

这个家太难当了。

“要是分了家,不跟他们过,这些事就不用我娘去烦恼了。”凌青菀道,“二婶总想着当家,应该交给她。”

“交给她?她什么都要藏私,到时候咱们饭也吃不上,她还怪田里收成不好呢。”甘妈妈道。

“正是。”一旁的大丫鬟微雨插嘴,“所以大|奶奶再委屈,也要把持这个家,就是为了咱们能吃上一口饭。”

凌青菀心里有点内疚。

母亲这么辛苦,家业如此稀薄,她还因为婚事和母亲闹。大概没有人比她母亲更为她考虑的。

几个人说笑着,凌青菀精神很好。

景氏一直忙到了傍晚才回榭园。明天就是三姑奶奶三朝回门了,出嫁那天有点不愉快,回门不可再有差池。

结果,到了回门当天,果然就出事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1章归宁

第041章归宁(第四更求粉红票~~)

本朝的三朝回门,称拜门。

拜门没有奇特的规矩,不过是茶食、酒数车等。要一头烧猪,象征新妇的贞洁;要在日落前归宁,否则不吉利,不利于姑奶*孙繁茂。

晋国公府准备好了炮仗和酒宴,款待三姑爷、三姑奶奶归宁。

结果,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影。

男人们在大门口等,女人们在垂花门口等。大约等了两个半时辰,就到了晌午,大家腿都站酸了。

三月中旬的阳光,透过参横的疏影,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风暖花香,杨柳依依。

但是站得时间久了,就开始发热。

老太太丰腴,脸上汗涔涔的,二婶她们也不好受,都开始念叨起来。

“怎么还不到啊?”程家二姑娘突然大声道。

三姑奶奶回门,二姑奶奶也带着孩子们来观礼。不仅仅是她,就连纪王妃也来了,此刻全部站在垂花门口。

老太太就回眸,瞪了她一眼。

程二是个傲气不饶人的性格,哪里怕外祖母瞪眼,继续道:“天这样热,我都出汗了,回头要生病。娘,三姨还拜门不拜门?不拜门的话,咱们回家啦。”

不拜门,那是多大的耻辱啊。

程二公然说这种话,把老太太气得个倒仰,恨不能指着她的鼻子骂。

可是程二是老太太自己的亲生外孙女,当着纪王妃和景氏,老太太就忍了这口气,只是道:“马上就来了......”

“咱们先回房,凉快凉快吧?”二婶建议道。“多派几个小厮去坊门守着,到了昭池坊就快快来报,咱们再出来迎接不迟。大嫂,你说呢?”

这话,若是景氏主动提出来,老太太肯定要多想,以为景氏诅咒她女儿不能拜门。

二|奶奶是老太太的亲儿媳妇。她说出来才合适。

“娘。您看呢?”景氏不直接回答,而是请示老太太。

老太太也心烦意乱,况且衣裳背后汗湿了。脸上也满是汗水,不好看。不仅仅是她,凌家其他女眷,也是晒得油光满面。

老太太怕秦家的人瞧见晋国公府众人这幅模样。又要瞧不起她们,以为她们寒酸。故而。老太太道:“就先回去喝口茶吧。”

大家巴不得。

女眷们分成两路,纪王妃和她女儿赵祯跟着景氏、凌青菀,回了榭园;其他人,则跟着老太太。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这天真热。”赵祯感叹道,“前几天我还要烧地龙呢,今天热得要吃冰了。”

“没那么热。”纪王妃道。“是在日头顶晒久了。我也是一身汗,这叫什么事?”

“你和我的身量差不多。你换了我的中衣吧。”景氏对纪王妃道,“回头一凉,汗浸在身上,染了风寒。祯娘比菀儿小巧些,换菀儿前几年的中衣,也能凑合凑合。”

“来得及吗?”纪王妃问。

“来得及。”景氏道,“我早就派人去了秦家探消息。若是出发,会提前一个时辰来禀告我。”

纪王妃咂舌。

到现在还没有出发啊。

日落前赶得到吗?

三姑奶奶虽然不是纪王妃的亲姊妹,到底是晋国公府的人。若是三姑奶奶丢脸,纪王妃面上也无光。

所以,纪王妃有点烦躁。

那边,赵祯已经跟着凌青菀,去净面更衣了。

“听说你又生病了?”赵祯问凌青菀,很是关切。

凌青菀摇摇头,道:“不过是跟祖母置气,先把自己气倒了,没有生病。”

“为何置气?”赵祯很有兴趣。

凌青菀就告诉了她。

赵祯听了,不免哈哈笑起来,觉得有趣。她这个人,活得恣意快乐,所以很少去讨厌一个人。她并非厌恶老太太,单单是就事论事,觉得好玩。

说了几句闲话,赵祯换了凌青菀的中衣,人也清凉不少。

丫鬟给她们姊妹梳头。

“.......安檐是你表兄吗?”赵祯突然问凌青菀。

凌青菀下意识一怔。她最近听不得安檐二字,听到就心里堵得慌,既有内疚不忍,同时又害怕事成,特别是那些怪异的梦,让她更加害怕。

她眉头蹙了蹙,才道:“是啊,我姨母家的表兄。”

“五天前,我大哥二哥他们去打马球,我也跟着去了。安檐球技冠绝京师,那么多人,愣是没拦住他。我二哥输得都急眼了。”赵祯哈哈笑道。

凌青菀哦了声,没什么兴致。

赵祯却很想说,不管凌青菀是否回应,继续道:“他马术也高超,比马球供奉还要厉害。特别是他那根鞠杖,看似简单,实则像个宝贝,我很想瞧瞧......”

“你什么时候去安家?带着我去,我想去看看安檐的鞠杖。”赵祯侧头,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好啊,我下次去的话,派人去喊你。”反正最近这段日子不会去的。

赵祯点头,很高兴。

顿了顿,赵祯又道:“安檐长得真俊朗,个子高,武艺好,马球打得更好。他尚未成亲,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

凌青菀沉默不语。

“你呢,觉得他俊朗吗?”赵祯突然问凌青菀。

凌青菀愣了下。

她没有仔细看过安檐。安檐个子很高,比普通男人高些,若是非要看清他的脸,凌青菀必须特意抬头去打量。

这样,安檐就会发现她在偷窥。

凌青菀咳了下,道:“还好吧。”

大表兄安枫和三表兄安栋,都是俊美的男人。同胞兄弟,安檐的确比他们都高些,相貌未必差到哪里去。

“你好像不愿意提及他。”赵祯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姑娘家只有提到心上人,才会扭扭捏捏的。你和安檐,是不是要定亲了?”

凌青菀又是一默。

她正在想怎么转移话题,母亲那边的丫鬟微雨就跑过来问:“姑娘和表姑娘更衣毕了吗?大奶奶让两位姑娘快些,免得措手不及。整理妥当,就去前头吃茶。”

“就来。”凌青菀松了口气,趁机转移了话题。

赵祯就偷笑。

到了景氏那边。赵祯直接问景氏:“舅母。二姐姐是不是要和安二郎定亲了?”

凌青菀惊愕,连忙想去拉她。

景氏却笑着回答了:“快了,最迟五月就要议亲。你识得安檐么?”

“安二郎是谁?”纪王妃插嘴。

赵祯不顾凌青菀。坐到了纪王妃身边,快言快语把“安二郎是谁”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纪王妃就知道,安二郎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名叫安檐。安家是凌青菀的姨母家,纪王妃也知道。只是一时忘了。

听说凌青菀要嫁到安家去,纪王妃也很高兴,笑道:“真是极好的事。你们家姨母我见过,最是温柔和气不过的。菀儿给她做儿媳妇,她定然疼菀儿。”

景氏又说:“她姨父姨母没有闺女,从小最疼她了。”

“那更好了。”纪王妃笑容更盛。“我家王爷就祯娘一个女儿,宠得她比男孩子还要野。安大人没有女儿。自然疼菀娘的。”

纪王妃也觉得是极好的亲事。

凌青菀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句话也没说。

赵祯看得出她很郁闷的时候,心中不解。

“难道是她没见过安檐打马球吗?若是见过了,没有道理不喜欢他的啊。”赵祯暗想,“改日带二姐姐去看安檐打球......”

赵祯情窦未开,对男孩子的欣赏,仅仅是种对能力绰约者的崇拜。她觉得安檐很好,却不会心中遐想成为他的妻子。

故而,知道凌青菀即将是安檐的未婚妻,赵祯非常高兴。她既替凌青菀能找个绰约的丈夫开心;也很高兴安檐成为她的表姐夫,将来可以摸摸他的战马和鞠杖。

除了凌青菀,大家都满意。

她们说了半晌的话,吃了些点心,就到了末时末。再过一个时辰,日头该落山了。

日落前不拜门,这桩婚事就会成为晋国公府的耻辱。景氏有点焦灼起来。

景氏有点焦虑,老太太那边则是心急如焚。

“都怪景氏!”二婶道,“若不是她非要克扣三妹的陪嫁,岂会惹得秦家不快?拜门来这么晚,定然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可不就是嘛!”二姑奶奶附和,“咱们晋国公府那么些家当都去了哪里,应该找景氏理论清楚!”

老太太一肚子火,经过她们这么撩拨,更是气急败坏。

“真该分家。”二婶又道,“咱们就不用整日受景氏的气了。娘,您瞧景氏母女,哪个把您放在眼里?家里下人现在都瞧着她们母女脸色行事。”

老太太想到昨日准备收拾凌青菀,结果却调不动身边的人,反而被凌青菀吓了一回,不免火上添油。

“走,找景氏去!”老太太怒道,“让她亲自去秦家,把薇娘给我接回来,否则咱们凌家就不要她那个儿媳妇!”

二婶一阵快意。

二姑奶奶和她的两个女儿煽风点火。

三婶很尴尬,想退出去,既怕得罪婆婆,又怕得罪大嫂,左右为难。

老太太一行人,风风火火到了榭园。

特别是老太太,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景氏和纪王妃都微微蹙眉。大家都在焦急,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吧?

可惜,老太太素来只顾自己痛快。

老太太进了屋子,刚刚坐下,就开始数落景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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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2章回护

第042章回护

老太太坐下来,开始数落景氏的不是。

数落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给三姑娘的陪嫁太少了,让三姑娘去婆家丢脸。不仅仅是三姑娘叫人瞧不起,就连晋国公府也被人看不起。

景氏表情平淡,听着老太太说,没有半分恼怒。等她停歇时候,景氏才道:“秦家的聘礼,是我私吞了?”

老太太哑口。

“......他们家的聘礼,我全部换成嫁妆,给了三姑奶奶,没有私吞半个铜板,这都是有账目可查的,老太太可要瞧瞧?”景氏又道,“再说,有两位姑奶奶在先,陪嫁的良田就是那么多,难不成为了三姑奶奶破例?家里无例可循,叫往后的媳妇怎么当家?”

老太太心头一梗,这是说她不会管家呢。

她正想说什么,景氏却被她插嘴的机会,继续道:“母亲自己的私房钱,贴给姑娘做陪嫁,也是有现成的例子,这几年嫁闺女多循此例。

老太太既然疼三姑奶奶,怎么不把自己的私产拿出来,替三姑奶奶做脸?只来和我闹,有什么用?”

老太太气急,一口气堵得喘不上来。

当初老太太当家,把晋国公府的财产变成她自己的陪嫁,也是做过的。她的陪嫁薄,通过做些手脚,渐渐丰足起来。

可是八年前老太太娘家的兄弟出事,需得花钱,老太太私下里贴了娘家,花了绝大部分的陪嫁,如今她是没什么私产了。景氏早已知晓,只是不点破。

屋子里静下来。

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来,闹了个灰头土脸,半晌都梗得说不出话来。

“大舅母,您这是不孝!”程二姑娘跳出来说,对景氏道,“你这样和外祖母说话。分明就是不孝顺。我们去应天府告你!”

这孩子十三岁,有时候说话气死人。

景氏就冷笑:“二姑娘还知道孝顺?我们可没有趁着老太太病,想弄死老太太。论起孝顺。二姑娘算是头一份的。”

这就踩到了二姑奶奶和程家姊妹的痛脚。

她们也哑口无言,气得要死,却争辩不过景氏。

“......既然要去应天府告,也好。”景氏道。“就去说个明白,如今不是纪王任府尹吗?官、民都在一家人。咱们就说清楚去。”

景氏的声音有点厉,好似要喊人。

程家母女和老太太这才想起来,如今应天府府尹就是纪王,凌家的姑爷......

这还告什么?

哪怕景氏被老太太杀了。纪王也会偏袒她,给个无罪,何况景氏不曾虐待老太太。

“大嫂。您消消气!”三婶一直站在最后面,此刻才站出来。素来好脾气的景氏发火了。事情越发不好收拾,总得有个人出来做和事佬。

和事佬不好做,弄不好就要两头不是人。

三婶还是站出来了,因为家里此刻无人可用了。

“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盼着三姑奶奶好。”三婶道,“今天是拜门的大喜日子,咱们别自己伤了和气。大嫂,不如派个人去秦家催催......”

她话音刚落,有个小厮气喘吁吁跑进了榭园,噗通给景氏跪下,大声道:“大|奶奶,秦家拜门的马车已经出发了一刻钟,很快就要到昭池坊了。”

大家松了口气。

这场争端也暂时搁下了。

老太太不等景氏说什么,自顾站起身,急忙往垂花门口去。二姑奶奶等人跟上她。

三婶也跟着她们走了。

景氏暗暗舒了口气。

一直沉默的纪王妃,脸色不好看。等众人走了,纪王妃蹙眉对景氏道:“这也不是个事儿,你们应该分出去单过,跟他们牵扯什么?”

“老爷子还在呢,不好分家......”景氏无奈道,“我何尝不想去过几天清净日子?”

“呵,他还在?在不在的,又有什么不同?”纪王妃冷笑。比起继母,她更恨对她不管不问的晋国公。

景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别说气话,然后道:“走吧,去垂花门口。都这么晚,好在赶在日落之前了。这件事办妥了,往后我身上就没有大事了......”

往后孩子们的婚嫁,景氏就只管自己这房的。其他房头的孩子,她是不会伸手的。

凌青菀和赵祯也一直沉默着。

她们跟着景氏和纪王妃,去了垂花门口。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三姑奶奶终于拜门了。

三姑奶奶神色尴尬,给母亲和嫂子们行礼,又给两位姐姐行礼。

“怎么才来拜门?”老太太急忙问她,“秦家是谁做主的,媳妇拜门也耽误了?”

一副要替三姑奶奶做主、找秦家讨个说法的样子。

三姑奶奶更是难堪,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好了,先进去再说吧。”景氏道。

整顿一番之后,凌家的女眷簇拥着三姑奶奶,去了外院的中堂。晋国公和老太太端坐正位,三姑爷和三姑奶奶下拜行礼。

凌青菀终于见到她的三姑父。

和晋国公府的其他人一样,凌青菀对这位三姑父也颇为吃惊:他眼角青肿,唇上破裂,似乎是跟谁打架了。

“这是怎么了?”二婶低声询问景氏。

景氏摇摇头。

三姑爷鼻青脸肿,肯定不是凌世薇打的。凌家的三姑奶奶,没有那么强悍。

怪不得拜门晚了,原来是秦家自己出事了。

“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啊?”凌青菀不由在心里暗想。她对三姑姑的印象不差,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孩子,不聪明却也不傻,容貌平凡、性格平凡。

祖父也瞧见了。

但是,祖父表情平淡。似乎没看见,问也没问。祖母则很生气,准备要问的,祖父却起身离席了。

祖母只得跟着走了。

拜门礼结束之后,祖母逼问三姑姑:“姑爷是跟谁打架?你们这才新婚燕尔,他有什么气咽不下的,非要跟人起了冲突?”

“不知道。”三姑奶奶低头。半晌支吾一句。

“不知道?”祖母声音一提。“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三姑奶奶又道。

老太太气得半死,心口隐隐作痛。这两天,受了很多气。肺都要炸了!

“姑奶奶也累了,不如先去吃些东西,早早歇了吧?”三婶趁机道。

最后,三婶把三姑奶奶带走了。

纪王妃母女、程家母女也分别回了各自的家里。

按照习俗。姑奶奶拜门,需要在娘家住一夜。但是不能和女婿同房。故而,三姑奶奶仍住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姑爷住在外院。

二叔、三叔他们,也在问三姑爷:“和谁打架?”

“什么打架?”三姑爷笑着说。“就是跌了一跤,两位兄长见笑了。”

不可能跌跤跌成那样的。

只是三姑爷支吾,二叔他们也不好逼问。

这次拜门。三姑奶奶的陪房都没有回来,陪着三姑奶奶过来的是秦家的丫鬟、婆子。所以晋国公府问不出所以然来。

三姑奶奶自己怎么也不肯多说。

幸而满身伤痕只是三姑爷,而不是三姑奶奶,大家的忧心没有那么重。

第二天,景氏一早起来安排了早膳。

早膳后,三姑爷带着三姑奶奶回了秦家,这桩事就算彻底结完了,景氏也松了口气。

“娘,我去打听打听三姑父怎么回事。”凌青城对景氏道。

景氏阻止他:“不与咱们相干......”

“没事,我有些朋友消息灵通,打听不用花钱。”凌青城笑道,“也不耽误什么功夫。”

景氏知道凌青城在外结交甚广,认识很多朋友。他们宗学里,很多人喜欢凌青城。社会上三教九流,凌青城也认识些。

“也好。”景氏道。

凌青城就出去打听了。

景氏忙完了,空闲下来,又想到凌青菀的事。

让孩子们去太原府,是外祖母多次来信要求的。京里这些孩子,很多年没有去太原了,外祖母甚是想念他们。

景氏去了安家。

她和小景氏商量:“趁着春暖花开,路上也好走,让他们兄妹去趟吧。每每给太原府去信,回信总问到孩子们......”

“那行,我翻翻黄历,看看哪天合适出行。”小景氏道,“我这边,檐儿和栋儿去;城儿跟着他们吗?”

“他不去。”景氏笑道,“不是有檐儿吗?”

小景氏笑。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不过,安檐和凌青菀闹脾气,至今还没和好,小景氏也不敢打听,怕引得儿子反感。

“檐儿他......他有点倔脾气。”小景氏犹豫下,对景氏道,“我先问问他的意思,他未必肯去。不过,我定然说动他。”

景氏心头也是一黯,点点头。

晚上,安檐兄弟回家,到了小景氏跟前,小景氏就把这件事,和他们兄弟说了。

小景氏特意留意安檐的神色。

安檐冷峻的表情,倏然添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他不着痕迹敛去,很高兴的样子。

小景氏就松了口气:看看,儿子不傻嘛,知道闹脾气归闹脾气,媳妇还是要哄,要让步的。

这样才对。

小景氏生怕安檐不知退让,和凌青菀怄气下去。过日子总有磕磕碰碰的,男人会低头才过得好。

“太好了,我早就想去太原府!”安栋很激动,坐到了他母亲身边,“娘,咱们后天就启程吧。明天准备准备,来得及。”

“孩子话。”小景氏笑了,“既然是去看外祖母,定然要带些东西......”

“你不要去。”安檐突然道。

他这话,让安栋和小景氏都微愣,惊讶看着他。

“你不要去!”安檐重复一遍,对安栋道,“下次你单独去,这次你不要去。”

小景氏顿时就明白了安檐的意思,不由笑起来。

安栋被他哥哥的话和母亲的笑,弄得一头雾水,愣愣反问:“为何?”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3章回京

第043章回京(第二更求粉红票~~)

“干嘛不让我去?”安栋很失望。

他满心想着去太原府玩。京城附近,都玩腻了,没什么新鲜玩物。

而且,安栋觊觎安檐的鞠杖,也想去太原府打一根。这样,打球的时候他就有得显摆了。

安檐表情不变,神态冷峻,看着安栋道:“没有不让你去。下次你愿意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这次不行”

说罢,他走了出去,神态倨傲,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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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栋愣住。

直到安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安栋才回神,问他母亲:“娘,二哥他怎么了,干嘛不让我去太原府?”

小景氏笑起来,轻轻拍了下小儿子的手,道:“你改日再去。”

安栋只差跳起来:“不行,我要去!我很久没有出门了,在宗学里也没有缺席,先生夸我连对有了进步。难不成这些白费了?”

他读书是为了讨好父母,免得父母拘束他玩乐。

辛苦念了好几个月的书,最后发现还是不能出去,岂不晦气?安栋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你听话!”小景氏道,“你二哥不喜欢你和菀儿太近,你又不知道轻重,总惹得他生气,何苦来?让他和菀儿姐弟去,你莫要搀和。”

安栋一下子就明白了。

安檐常为了凌青菀和安栋生气,安栋是知道的。他总是不以为然。觉得他二哥着实太过于小气,没有男人的气度。

安栋没有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能明白他二哥的心情,故而时常故意捉弄他,就是不听他的话,照样和凌青菀很亲近。

他没有恶意。

“娘,二哥真的要娶菀儿啦?”安栋蹙眉道,“可是我也喜欢菀儿啊。她嫁给我二哥,以后就是我二嫂,不能陪我玩了。”

虽然安栋早就知道这件事。可是尚未发生。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快要成真了,安栋就感觉不太适应。

安栋是真心把凌青菀当亲妹妹。

亲妹妹和嫂子不同的。

在嫂子跟前,怎么也要注意些,不能跟妹妹一样亲热。想到唯一的妹妹就要没了。安栋也挺不舒服的。

“姨母干嘛不把菀儿给我?”安栋委屈道。“难道我不好吗。我不疼菀儿吗?”

他爱玩,有些时候分不清男女情分和兄妹情分。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小景氏好笑。

“不可胡闹!”小景氏警告他。“平素口无遮掩,年纪还小倒也没人计较。如今一日日大了,且不可再如此。要不然,旁人要说你轻浮。”

小景氏一直把安栋视为孩童。三个儿子,只有安栋是从小在小景氏身边长大的,所以格外疼爱他,总以为他长不大。

安栋瘪嘴。

“我不惹二哥,让我去太原府吧娘?”安栋生气之余,发现自己最在意的不是凌青菀嫁给谁,而是他到底能不能去太原。

不让他去?

那怎么成?

“不成。”小景氏板起脸孔,“这次听你二哥的,你改日再去!”

“同样是儿子,您怎么偏袒二哥?”安栋叫起来,“二哥不让我去,无非就是看不惯我和菀儿好。明明是他没理,娘却帮他?这个家里,还有道理可言?”

他几乎跳脚。

“什么道理?”宣平侯安肃正巧进来,听到了这句话,笑着问道,“谁不讲理?”

“我娘和二哥。”安栋告状,“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你娘和你二哥怎么惹你了?说给我听听,我评评理。”安肃笑道。

小景氏就瞪了眼安栋,道:“别胡搅蛮缠。你爹爹刚下朝,累得很,你先去玩。否则,别说太原府,就是京城也不让你出去。”

小景氏素来就不是口雌心软的,安栋有点怕她。

故而,他满腹委屈退了出去。

安肃瞧着有趣,等安栋走了,问小景氏:“什么太原府?太原府那边来信了吗?”

“没有。”小景氏解释道,“去年不是说,让孩子们去太原府,探望我母亲吗?我姐姐今天来说,想近日安排孩子去。”

“这是好事。”安肃道,“老三闹什么?”

“檐儿嘛,他不让栋儿去。”小景氏笑道,“檐儿那孩子,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倒是霸道得很。平常也看不出来,他什么都无所谓,唯独在意马球和菀儿。”

“咦,听说菀儿又生病了?”提到凌青菀,安肃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了她身上,也不问安檐的事,只顾问凌青菀,“好了吗?”

“没事了。”小景氏道。

安肃叹了口气,说:“菀儿这孩子,近来怎么多灾多难的?还是早些和你姐姐商量,让她过门。咱们家人多,不像晋国公府,人少福薄”

“也急不得。”小景氏笑道,“自然要等城儿先娶亲,再嫁菀儿。我姐姐也想赶紧,今年先把城儿的婚事定下。明年端午前后,菀儿就可以出阁。”

安肃算了算,明年端午前后,还有一年多。

也是挺漫长的。

“咱们家院子大,常接菀儿过来住住,你姐姐也是乐意的。”

安肃道。

小景氏则道:“我是不忍心。菀儿常伴左右,我姐姐也解了些清苦。哪怕嫁过来了,她也少不得常回娘家住,等将来城儿和桐儿都成家立业,儿女成群,我姐姐才会好些”

安肃一想也对。

他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小景氏。去看望凌青菀。假如孩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买了送去。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闲话,小景氏给安肃更衣,服侍他净面。

安肃突然想到什么,对小景氏道:“周又麟即将回京,这几天就要到了。他和檐儿要好,你告诉檐儿一声。”

周又麟,是汝宁长公主的独子。曾经他和安檐都在宗学里,周又麟很照顾安檐。

他比安檐大三岁,今年二十二。

三年前。他的未婚妻卢玉在出嫁前一日死在宫里,还发现怀着三个月的孩子。妻儿陨落,让周又麟受了很大的刺激。

虽然这件事瞒了下来,没几个人知道。也无人议论。周又麟却受不了。请求去边疆戍守。远离京师。

汝宁长公主原本是不愿意的,结果周又麟跟疯了似的,整日胡言乱语。长公主害怕,这才同意他远走他乡。

如今,已三年整!

“他要回来了?”小景氏嘀咕,“那他回来了,朝廷如何安置他?是在侍卫司,还是在殿前司?”

安檐在侍卫司任职,不出几年,肯定会做到指挥使,侍卫司的最高将领。

假如周又麟也在侍卫司,他可能会挡了安檐的前途。小景氏慈母心肠,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儿子的前途。

“暂时不会安置。”安肃道,“你放心,官家当初就说过了,侍卫司的指挥使,必然是檐儿的。只是檐儿还小,不足以服众。到时候,周又麟在侍卫司又能如何?不可能越过檐儿去”

“谁知道呢,他到底是长公主的儿子。”小景氏道。

“檐儿还是我安肃的儿子呢!”安肃语气倏然转为严肃。

小景氏咳了咳,不好再说什么。

晚些时候,小景氏派人,去把周又麟即将到京的话,告诉了安檐。

安檐次日就去了汝宁长公主府,打听情况,看看周又麟到底哪一天回京。

得到的消息是,周又麟最晚三月十五到京。

“娘,我们去太原的时间,出行安排在三月底吧。”安檐回家,对他母亲道,“又麟回来,我要和他叙叙旧。长公主说,她要宴请亲朋,热闹一番。”

“我同你姨母商量商量”小景氏道,“也要看你姨母那边的安排。”

安檐颔首。

当天,小景氏就提了些补品等物,去晋国公府看景氏和凌青菀。

凌青菀在翻医书。

“看医书入迷了?”小景氏没有打扰她,只是笑着对景氏道,“她还真学会了些,竟有十分的奇才。”

“她厉害着呢。”景氏不由自豪,“上次她乳娘的儿子,人都僵了,就是她治好救活的。她回来,不动声色简单说了说,我也没怎么在意。

今天上午,庄子上的管事来禀事,说起了葛大承。人都僵死,全庄子上的人都看到了。结果,一碗药下肚,人就活过来了,现在十里八乡都知道晋国公府的二姑娘是个活菩萨。

他们还要给她立生祠,祭拜她。我说了不可,折孩子的寿。她最近身体总是不好。”

小景氏听得津津有味,临了才赞叹道:“这样厉害?”也很是欣慰的样子。

姊妹俩说话,小景氏也把安檐不让安栋去太原府的话,说给了景氏听。

两人都笑得要死。

安檐的痴性,叫人感动。景氏听罢,越发满意安檐这个女婿,心里更加坚定了。

然后,又说起去太原府的时间。

说到出行的日辰,自然也要提到汝宁长公主的独子周又麟。

“哎哟,那孩子回京了?”景氏道。

知道隐情的,提到周又麟,都带着几分同情。若不是那场意外,他现在娶得娇妻,长子两岁了

真是可怜。

“是啊。”小景氏道,“檐儿跟他要好。他们好些年没见,自然要叙旧,檐儿要往后推迟几日再去太原府。”

“无妨的。”景氏道,“咱们去太原府,又不是什么急事,推迟就推迟几日,檐儿自己的事要紧。”

小景氏告辞之后,凌青城回府。

他去打听三姑父的事,也没有眉目。

“不知道三姑父是怎么回事。”凌青城对她母亲道,“我去打听了,听说是他们自己府里打闹,不是和外人”

景氏蹙眉,道:“秦家兄弟之间,失和到了如此地步?”

“不知道,秦家的事,不好探听。”凌青城道,“娘,我会再留意的,一旦有事就告诉您。”

景氏点点头。

这些事,凌青菀都不知情。她不清楚三姑姑婆家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即将是安檐单独陪着她和她四弟去太原府。

过年的时候,母亲问四弟,要不要去从军,四弟拒绝去舅舅军中,想去大表兄那边。

而大表兄军中,也不是能自己做主的,不好带他。母亲也舍不得四弟去信阳。

所以,四弟至今还在闲逛,依旧逃课、贪玩、打架,他的丫鬟和乳娘每天都要到处找他,母亲和先生们仍对他毫无办法。

这次去太原府,他仍是有几分抵触。

凌青菀不知道为何。

经过劝说,他答应去了,却有几分不愿意,这几天又不落家,不知去向,晚上才回来。

他一点也不像国公府的公子,反而是个乡野孩子。

不管怎样,凌青菀是一定要去太原府的。她预感自己和太原府之间,有太多的往事,她要去找记忆。

因此,是安檐兄弟陪同,还是安檐单独送他们,凌青菀都必须去,她没得挑。

她迫不及待了。

转眼间,杏蕊凋零,桃蕊盛绽、梨花如雪,庭院的树木浓绿浅翠,春意昂然。

汝宁长公主的儿子周又麟,三月十五就到了京师。

三月十七,长公主府宴请宾客,大肆热闹,便告亲朋:她儿子回京了。

请的客人多,居然也请到了凌青菀母女的头上。

“也许是上次你治好了周氏,汝宁长公主欠你一个人情。”景氏笑着对凌青菀道,“也许是看着你姑母”

“为什么看着姑母?”凌青菀问。

景氏哽住,差点把秘密说出来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4章夺夫

第044章夺夫

凌青菀敏锐问她母亲,为什么权势过人的汝宁长公主要看纪王妃的面子,而不是看姨母的面子?

纪王府的地位,并不比汝宁长公主尊贵多少,所以长公主没必要巴结他们。

但是她母亲眼神闪烁。

母亲常跟姨母嘀咕悄悄话,而姨父乃当朝重臣,姨母肯定把些机密事告诉了母亲。而这些机密,不能外露,母亲更不能告诉她。

凌青菀就笑着转移话题,对母亲道:“我还没有过去长公主府呢,正好去开开眼界......”

景氏舒了口气,笑笑道:“你姨母、你姑母和祯娘也去。到时候,你跟着祯娘,自不会有差错。”

“知道了,娘。”凌青菀回答。

景氏沉吟一下,又把安檐和周又麟很要好的事,告诉了凌青菀:“......所以,你二表兄也要去。”

凌青菀哦了声,没有答话。

景氏见她神色,似乎没有不悦,一颗心也放下了。她趁机又和凌青菀提了几句安檐。

她还顺便说起安檐的前途。

安檐的前程,小景氏从来不瞒着景氏,都告诉了她。景氏也不瞒凌青菀,一一说给凌青菀听:“若无意外,他将来必定是侍卫司的指挥使。”

侍卫司的指挥使,是侍卫司的最高将领。

禁军分为侍卫司和殿前司,作为禁军侍卫司的最高将领,地位可想而知。

安檐迟早会权倾朝野的。

景氏希望凌青菀能明白这点。

“挺好的啊。”凌青菀都这样敷衍,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常,惹母亲生气。

“檐儿对你真心。”景氏又道。“你说他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没有热乎气,那是你的拙见。他待旁人冷漠,待你却是很好,你要明白!否则,真是个傻姑娘了。”

这么说,就很直白了。

凌青菀已经把她母亲逼到这么直白和她明说了。她心头有几分不忍。道:“娘。我都明白的......”

景氏就彻底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孩子”

转眼到了汝宁长公主府宴请的当天。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春雨。早起推开轩窗,触目烟柳桃花,被洗刷得干净透明,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清香。庭院的树木青翠欲滴。满地落英,绮靡侧艳。

凌青菀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心情很不错。

丫鬟踏枝和挽纱帮她梳洗装扮,刚刚梳好头,她母亲景氏就过来了。

“今天打扮要得体,别叫人笑话了去。”景氏对凌青菀道。“首饰、衣裳都拿出来,娘帮你挑挑......”

母亲很重视这次的宴会。

汝宁长公主府的宴请,去的都是达官贵人。凌家可能是受邀请者里比较落魄的。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叫人挑错。

凌青菀很配合她母亲。

最后。母亲帮她选了件天水碧织锦对襟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浓密青丝盘成高髻,插了两支赤金镶翡翠的簪子。这簪子,还是上次程太夫人送的。

这套装束,谈不上华贵,端庄大方,中庸平淡,从用料到配色,不都出彩,却也绝对挑不出错。

这就是景氏想要的,既不好也不坏,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她还给凌青菀化妆。薄妆浅黛,凌青菀看上去更加白净娇嫩,清丽隽雅。

“很好了。”景氏颇为满意。

母女俩乘车,去了汝宁长公主府。

长公主的府邸,富丽奢华。高高的门楼,气势威严。进了门楼,门口是偌大的场地,用大理石铺就的丹墀,光可鉴人。小厮们衣着华贵,在门口迎客。

大门口停满了马车,个个都是宽大华贵的,有翠盖朱缨马车,也有,也是华盖翠帷八宝车。

在诸多的马车里,凌青菀居然看到了石庭的马车。

“长公主居然邀请石庭?”凌青菀颇为惊讶。这个石庭,真是很有手段啊。

他一个商户之子,能成为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很不简单。

连普通的京官,都无法等长公主的大门,何况是商户?再有钱也不行。

凌青菀望着石庭的马车,很受震撼。

那边,景氏把请柬给小厮们看了,他们就帮忙,把凌青菀的马车,牵到了长公主府的垂花门。

垂花门前,香车宝马,珠围翠绕。

凌青菀跟着母亲,进了长公主的垂花门,有个高高瘦瘦的仆妇,含笑着把她们往花厅引。

进了垂花门,有个穿堂,很宽敞,竖立着两人高的油彩壁影,挡住了视线。

绕过壁影,两旁是长长的抄手游廊,盘满了盆栽,鲜花盛放,满室幽香。

走过游廊,才是花厅。

穿过花厅,后面是一处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搭着戏台。院子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凌青菀母女算是来得晚的。

仆妇把她们母女引到了特定的位置,对她们笑道:“奶奶和姑娘先坐,等会儿见就开席了。”

景氏道谢。

坐下之后,景氏四下里看了看,没有瞧见小景氏,也没有看到纪王妃。周围的妇人们,全部不认识。有几个面熟,仔细想想,是在安家见过。

晋国公府的亲朋圈子,和长公主府没有太多交集。

“是谁啊?”景氏和凌青菀打量她们的同时,四周的人也在看她们。

突然蹦出来两个不熟悉的人,不免叫人好奇,故而她们彼此打听,景氏和凌青菀是谁。

“不认识。”有人回答,“不过面善......”

“......是有几分面熟,倒像是见过的。”有人也嘀咕,可是偏偏又想不起到底哪里见过。

不认识,就不好上前打招呼。

难不成跑到景氏跟前。说:“您哪位?”这也太失礼了。因此,没人搭理凌青菀母女。

景氏也沉默坐着,没有主动去答话。她脸上带着笑,慢悠悠喝茶。凌青菀也端起茶盏,喝了几口。

片刻后,入口处传来了阵阵笑声。

凌青菀的视线,也随着那笑声投了出去。

汝宁长公主亲自陪同着一位贵妇人。说笑着走了进来。她们身边。还簇拥着好几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

院子里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是杨夫人......”凌青菀不认识,倒是她身后有位夫人惊讶出声。连忙站起来。

杨夫人?

不少人也站起来,准备去打招呼。

来者名头很大。

“娘,谁是杨夫人?”凌青菀低声问。

景氏也不认识杨夫人,但是见这么大的场面。又联想起京中权势过人的门第,杨夫人何许人也。景氏倒能猜到。

“只怕是杨太师的夫人。”景氏道。

杨太师,兼宰相实权,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臣之首。所以。他的夫人是满京城最尊贵的夫人之一。

凌青菀就远远打量杨夫人。

汝宁长公主亲自送了杨夫人入座。

不少夫人上前打招呼,但是也有人没有凑上去。景氏犹豫了下,见四周有人没有去。也就没有上前。

杨夫人又不认识她们,凑上去彼此尴尬。

凌青菀仍在打量那位杨夫人。

杨夫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她中等个子。婀娜妩媚。肌肤赛雪白皙,小巧的面颊,下颌曲线优雅;一双妖娆至极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红唇鲜嫩娇艳。

是个谲滟妩媚的女人。

她一颦一笑,都有种叫人酥软入骨的柔媚。

“传闻小杨夫人美艳,不成想她比传言更美。”景氏低声道。

小杨夫人?

这个称呼有点奇特。

“娘,杨太师的原配,是这位小杨夫人的胞姐吗?”凌青菀问道。

景氏微笑,悄声道:“你也知道?”

凌青菀不知道。

但是从“小杨夫人”四个字里,可以联想到。

“不要多言。”景氏悄声对凌青菀道,“回家再说。”

在这样的宴会上,不要公然议论杨夫人。

凌青菀是事后听母亲说,这位小杨夫人,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但是她保养得当,一般看不出来,她仍是风华绝代。

杨太师已经六十了,比小杨夫人大二十岁。小杨夫人是杨夫人的幼妹,比杨夫人小十五岁。

二十年前,杨太师还是个四品京官。

小杨夫人在姐姐家小住,暗地里和杨太师偷情,被她姐姐捉奸在床。

她姐姐气个半死,连连吐血,一怒之下之下就病倒了。杨夫人阻止丈夫再和她妹妹苟合,甚至不让小杨夫人再登门。

小杨夫人却丝毫不退让,主动杨家,利用杨太师的关系说动下人,放她进门。她跑到杨夫人房里,甚至在梢间和杨太师亲热,给她姐姐示威。

这些香艳的传闻,是真、是假很难判断,估计是假的,谁家男人那么不顾体面?但是,因为太过于香艳,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就一直流传下来。

故而,杨夫人被小杨夫人活活气死了,这点属实。那时候,小杨夫人风评不好。杨夫人三年后除服,小杨夫人就进门了。

小杨夫人进门之后,杨太师仕途一番风顺,十年内就从四品京官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尚书。而后新帝登基,他就封了太师,兼宰相实权,正一品。

杨太师很宠爱小杨夫人,除了她的美艳,还有她的帮夫运。

美艳的女人举不胜举,但是能这么有帮夫运的,就只有小杨夫人了。

故而,文人墨客提到她,多是褒扬,赞美她的勇敢、她的痴情、她的容貌、她的帮夫运等,人人都羡慕杨太师得此佳丽,从此大展宏图。

坊间有很多小杨夫人的诗词,入青楼,唱遍天下。

也是如此,提到小杨夫人,大家都隐去她气死胞姐、夺胞姐亲夫的劣迹,只宣扬她的绝代风华。或者在男人们看来,她那些劣迹,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男人们觉得她对杨太师的情谊,不顾世俗、不顾阻力、不顾名声,是非常令人感动的。

当然,杨太师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没人敢当众翻出小杨夫人的旧事,最多是女人们在背后议论,表面上对她仍是恭恭敬敬的。

这是后话了。

凌青菀和母亲在长公主的宴席上,保持着她们的警惕,正襟危坐。

凌青菀还时不时打量一眼小杨夫人。

而后,汝宁长公主又簇拥了一位贵妇人进来。

这次,进来的是凌青菀的姨母安夫人。

姨母直接走到了凌青菀母女身边,和她们并席而坐,汝宁长公主也趁机过来,和凌青菀母女寒暄几句。

“原来是安夫人的胞姐,晋国公府的大奶奶......”终于有人想起了凌青菀的母亲是谁。

故而,不少人起身,到姨母身边打招呼,顺便和凌青菀母女见礼,一副热情的模样。

“凌姑娘真标致,好些年没见过了。”甚至有夫人一副自然数的口吻。

景氏和凌青菀都微笑,和她们见礼。

而后,纪王妃和赵祯母女也到了。

虽然纪王做了应天府尹,可到底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纪王妃回京的目的,又没人知道,故而纪王妃受到的热情还不是小景氏。

纪王妃和赵祯也挨着凌青菀母女坐下。

大家坐在一起。

“二姐姐,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安檐了。”赵祯悄悄冲凌青菀挤眉弄眼,“他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我大哥说那就是长公主的儿子,他是我们的......”

汝宁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姐,纪王是圣上的叔叔,所以长公主是赵祯的堂姐。

那么,堂姐的儿子,就是赵祯的外甥,虽然那孩子比赵祯大。

赵祯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都有点糊涂的样子。

凌青菀笑起来。

宴席就开始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5章微服

第045章微服(第二更求粉红票~~)

到了时辰,宾客满席,正式开宴了。长公主祝酒之后,大家相互敬酒,戏台上唱起了南戏、般杂剧等。

凌青菀比较喜欢南戏,正看得入神。

“......二姐姐,等会儿他们去打马球,女眷也可以去看。长公主府有马球场,咱们也去吧。”赵祯突然悄悄推她。

本朝最广泛的运动,就是马球了。

隋唐时期马球也盛行,但是和今朝的马球略有不同。

现在的马球,是从太祖时期逐渐兴起。太祖是马上得天下。入主盛京之后,太祖担心将士们武艺荒废,就说:“京师重镇,无从禽之地,若非马球,何以习武?”

所以说,最开始的马球,是在军中流传开来,专门训练骑兵的。

而后,京里皇亲国戚也开始兴起马球。最开始的时候,马球只是贵族之间的运动。马球运动所费不赀,单说马球场,为了达到“平望如砥,下看如镜”的效果,好的马球场用油来保养,确保球场平滑、光亮。

一个马球场,大些的三十来亩,小些庭院内的*亩。那么大的场地,用油来保养,需得多少油?

可见奢靡。

过了几十年,昂贵的马球没有日益消褪,反而越发盛行,就连江南也盛行打马球,这是天下福瑞并徵、富饶安定的缘故。

每年的重五、中元、重九三个节日,就是马球的盛会。

马球运动的昂贵,除了场地,就是赛马了。马球最基本的要求,就是骑术精湛。赛马神骏。

培养如此优质的赛马,又是一笔昂贵的费用。

总之,马球并非普通百姓的娱乐,而是富人和贵族才能享受的。

京里有很多营业的马球场,在风气尚且和隋唐类似的当下,女孩子也是可以去看的,甚至也要女子马球。只是女子马球不用马球,单单是打球。少了很多乐趣。

权阀门第还有自家的马球场。比较小,七八亩左右,四周有箭楼。可以观赏。这种私人马球场,和自家庭院紧密相连,姑娘家更可以出席。

“去看的人估计很多,只怕没有咱们的席位。”凌青菀笑着对赵祯道。

赵祯是个女孩子。对马球却很狂热。听纪王妃说,他们在沧州也有马球场。赵祯时常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和她几个哥哥对垒。

她马术十分精湛,只是球技稀松平常。

“怎么会?”赵祯笑道,“我去找长公主。让她先给咱们留个雅间。”

凌青菀拉住了她,道:“咱们还是别去了。今天的马球,估计是花拳绣腿。没什么看看头。等改日有空,咱们去外头的马球场。看个够如何?”

“岂会?”赵祯瞪目,“安二郎在呢。”

“你是多喜欢安二郎?”凌青菀失笑。

凌青菀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高,就是普通的语调。可是坐在她们前头不远处,有个女孩子却回头看了眼她们。

这女孩子应该是一直在侧耳倾听凌青菀和赵祯说话。她好似知道方才是凌青菀说话,目光却不看凌青菀,反而使劲瞥了眼赵祯,把赵祯的容貌打量了个遍。

而后,她微微笑了笑,扭头继续饮酒、看戏。

赵祯和凌青菀莫名其妙。

“......那位是谁?”赵祯压低了声音,对凌青菀道,“她听到你说我喜欢安二郎,使劲瞧我,估计是看中了安二郎呢。”

赵祯虽然豪迈,心思却是机敏聪慧。

凌青菀觉得她所料不差。不过,那位女郎是谁,凌青菀也不知道。

她没有见过。

安家乃是权贵门第,安檐又是前途璀璨,模样高大俊朗,有姑娘相中他,不足为奇。

“莫要理会。”凌青菀也低声对赵祯道,“不与咱们相干。你瞧,今天来了很多少女,年纪最大的也是跟我差不多,看上去全是没有定亲的。长公主的儿子回京,她大肆宴请,其意为何,不言而喻了。”

赵祯立马就明白为什么凌青菀不让她去看马球了。

今天的马球赛,就是让长公主的独子周又麟显摆球技,然后让那些想嫁入公主府的姑娘们去瞧瞧他的风姿。

儿子回京,长公主第一件事,就是想先让他成家。先成家,再立业,是很多父母的心思。

凌青菀和赵祯,都不可能嫁入长公主府,故而她们根本没必要去凑热闹,还占了席位。而且,今天的马球赛也只是点到为止,哪怕安檐参加了,也不会使出全力,看了也索然无味。

“好吧。”赵祯笑道,“我听你的。”

因为方才那个姑娘回头看她们,赵祯就觉得,京里应该不少人对她和纪王府很好奇。所以,她说话更加低声,不再多说什么。

凌青菀也不多言。

宴席到了一半,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进了内院。他穿了件青色袍子,修长玉立。

远远的,看不清面容。

他快步走到了长公主身边,和长公主耳语。

长公主亲热携了他的手,满脸的笑容。

“是周四郎......”周又麟在堂兄弟中行四、

“果然是他。三年不见,他长高了些。”

“从前是个净白,如今倒晒黑了,去南边吃了不少苦头......”

凌青菀身边的人,都议论起来。进来跟长公主说话的,就是长公主的儿子周又麟。

他一直背对着众人,不知和长公主说什么。

凌青菀看不清他的面容。

而后,长公主笑容微敛,母子俩快步出去了,甚至没有跟宾客们留下半句话。

“怎么了?”

“是出事了吧?今天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

“谁知道啊?长公主也是不容易。盼回了儿子,甚是高兴。别扫兴才好。”

大家都关切起来。

汝宁长公主随着周又麟一走,院内的议论声就大了很多,嘈嘈切切的,此起彼伏。

“我听我爹说,官家今天要来。”赵祯突然跟凌青菀耳语。

凌青菀心头一怔。

她下意识想到了自己那些荒诞无稽的梦:“三娘,你是要嫁给沐王。还是要留在太原嫁入王家?”

她脸色微变。

赵祯就偷偷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怕什么?官家一点也不可怕。他长得俊朗,和和气气的。再说了,官家肯定不会进内院。咱们撞不到......”

她误会了,以为凌青菀害怕。

赵祯见过官家。纪王妃回京之后,全部进宫去拜见太后,在太后的宫里遇到了官家。

官家还说。赵祯是他的堂妹,将来要给赵祯封郡主。很随和的样子。

凌青菀将错就错,回头给了赵祯一个微笑,道:“你看谁都觉得俊朗.......”

短短这些日子,凌青菀已经听到赵祯夸安檐俊朗、官家俊朗等。只怕男孩子们稍微容貌周正。赵祯都要用俊朗来描述人家。

“也不是。”赵祯很公道的说,“我二哥就不俊啊。”

凌青菀哈哈笑起来。

她母亲和姨母就都侧颜,看了眼凌青菀。问她:“说什么这样开心?”

姑母也好奇问。

凌青菀只顾笑,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官家今天要来。纪王知道了,宣平侯安肃也知道了。这是他同近臣商议之后的结果,要私服到长公主府,给长公主和周又麟这个体面。

官家只有长公主这一个胞姐,格外抬举她。

所以,姨母和姑母都知道,她们也偷偷告诉了景氏。

满院子议论纷纷,猜测长公主去做什么的时候,凌青菀她们几个人悠闲用膳。

约莫一刻钟,长公主又回来了,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半个时辰之后,酒宴终于结束了,丫鬟们端了茶点上来。大家这时候就可以随意走动,去公主府的各处观赏。

长公主府奢华,占地偌大,至少是晋国公府的十倍,还有个七八亩的马球场。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长公主府临近皇城,占了这么大的位置,奢侈至极。

公主府有两个后花园,因为长公主酷爱荷花和腊梅,所以一个花园挖了池塘养菱角、荷叶,一个花园栽满了梅树。

三月中旬,梅花早已谢落,小荷才露尖尖角,都不适合观赏。

但是,众人仍提议去走走。

凌青菀的姨母和姑母,也跟着景氏,三人结伴。凌青菀和赵祯也跟在她们身后。

长公主散席之后,过来寒暄数句,就陪着杨夫人,去了前面,好像有什么事。

“到了长公主府,她的马球场、疏影院和芙蓉园,就不得不观赏一二。”众人信步出了院子,小景氏笑着对景氏和纪王妃道,“这个时节还没有荷花,但是芙蓉园满池锦鲤,全是从江南运过来的,色彩斑斓,个头巨大,听说是海里的,我是要去瞧瞧的。”

小景氏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不会扫兴。

凌青菀和赵祯也跟着。

赵祯还惦记着马球,并不是非常乐意去看荷花池中的锦鲤。

“二姐姐,二姐姐!”赵祯突然掐了下凌青菀的手背,“快看,安二郎来了......”

凌青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安檐正快步进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不知干嘛。

他在人群里搜寻什么。

而后,他瞧见了凌青菀,紧蹙的眉头一松,就径直朝凌青菀这边走了过来。

凌青菀微微低垂了头。

“二姐姐......”赵祯很高兴的样子。

凌青菀也往她手背上一掐:“你悄声些。”

安檐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给他母亲和景氏、纪王妃见礼。

“你怎么过来了?”小景氏问安檐,“可有事么?”

安檐却看了眼凌青菀。

大家都顺着安檐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凌青菀脸上。凌青菀的笑容,就有点撑不住了,脸莫名其妙红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6章不同

第046章不同(第三更求粉红票~~)

安檐原本是来找凌青菀的。

长公主府今天有马球赛,球场西边的箭楼位置很好,女孩子可以去观看。安檐主动请求长公主,给他留了二楼最佳的雅间,视线开阔。

他想邀请凌青菀去看。

但是,凌青菀垂首,一副淡漠的样子,耳尖却红透了,雪白的修颈肌肤细腻,也透出红润。

她的羞赧,让安檐心头沁出甜意,眼角有缕笑意滑过。他怕凌青菀窘迫,就对他母亲小景氏道:“我是来找娘的。”

“怎么了?”小景氏笑着问,心里却跟明镜一样。这些孩子的小把戏,哪一个能逃得过母亲的眼睛?

小景氏也不点破,装聋作哑。

“......老三在席上贪杯,有些醉了,我让小厮扶他回去了,特意来告诉娘一声。”安檐道。

这是真事,他原打算顺道说说的。

现在却成了他的主要来意。

“那孩子!”小景氏叹了口气,有点担心道,“就是嗜酒,不知像谁,喝醉了又要头疼......”

旁人的景氏噗嗤一声笑了,道:“像谁?还不是像你?你从小就爱喝酒,每每逮着机会就要偷杯。”

大家笑起来。

小景氏也笑,道:“我可是很少喝醉,差不多就知道放下杯盏,他这点可不如我。”

凌青菀也跟着笑了。

她不经意抬眸,恰好跟安檐的目光一撞。他望着她,眼底多了几分炙热,凌青菀假装没有瞧见,撇过眼去。

心底却留下了一些痕迹。

说了几句闲话。小景氏对安檐道:“你去忙吧,回头我不等你回家,左右不过几步路......”

安家和长公主府是相邻的坊,很近。

“是。”安檐道,然后他又道,“娘,回头您去看马球么?长公主请了宫里的马球供奉......”

马球供奉。是专门打马球的人。他们的技艺。算是最臻熟的,既不太好,让人无可战胜;也不会太差。让人索然无味。所以说,马球供奉的马球技艺,既好看又好玩。

“我不喜马球。”小景氏笑道,“不过。祯娘倒是颇为喜欢,回头你们去吧。”

小景氏也亲热称赵祯叫祯娘。和景氏一样。

提到祯娘,安檐并没有看赵祯一下,目光仍是在凌青菀脸上滑过。他似乎想主动开口问凌青菀,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赵祯瞧在眼里。想笑又拼命忍住。她憋着笑,没有出声,却到底一脸的笑容。很明显。

凌青菀瞧见了,又偷偷掐了下赵祯的手背。

赵祯吃痛。这才将笑容敛去。

“我也想去看马球。”凌青菀主动开口道,“姨母你们不去的话,那我陪祯娘去吧。”

安檐这想开口又不说的样子,杵在那里,凌青菀的姑母、姨母和母亲,甚至赵祯,都在憋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凌青菀十分窘迫。

凌青菀只得一咬牙,主动开口,打破这窘局。

“如此,你们就去吧。”小景氏笑呵呵的,“回头我们还在这院子里,你们看完了过来找我们,再回家去。”

凌青菀道是。

姨母她们,继续往长公主的芙蓉园去,准备去看锦鲤。而马球场在另外一边,需要穿过侧院的角门。

有不少姑娘往那边去,有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安檐快步,在前头领路。

凌青菀和赵祯走在后面,赵祯待安檐走远了些,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的笑声有点大,安檐听到了。

“做什么!”凌青菀又掐她。

“二姐姐,你和安二郎情谊很深嘛。”赵祯也低声,和凌青菀耳语,“还在我面前装,好似你跟他不熟似的,骗人的!”

凌青菀哑口无言。

赵祯只顾偷笑。

走了几步,赵祯又对凌青菀道:“我上前问他,能不能把鞠杖给我瞧瞧,你说他乐意吗?”

鞠杖是打马球的工具。

贵族的鞠杖,多装饰宝石或黄金,奢侈华贵。但是,安檐的鞠杖没有任何装饰,而且比其他人的重,应该是掏空了木头,里头灌了铁水。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鞠杖,总让安檐战无不胜,于是他的鞠杖很有名。殊不知,鞠杖好,还不是因为安檐的球技好?

多少人买椟还珠?

连赵祯也是。

“你去问。”凌青菀很无奈。

赵祯果然上前,跟在安檐身后,问他:“安公子,我能看看你的鞠杖吗?”

“不行。”安檐很果断道,语气也是冷漠冰凉,不近人情。他一点也不在乎赵祯是否难堪。

这才是安檐。

凌青菀觉得安檐在她面前的样子,变得很奇怪。他跟旁人相处,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凉,才是他原本的面目。

赵祯脚步微顿,看着安檐脚步飞快,往马球场去,没有打算等她们的意思,吃了个大瘪,惊呆了在原地。她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接拒绝过,一脸的讪然。

凌青菀上前,重新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还觉得安二郎有趣吗?”

赵祯回神,将脸上的尴尬之色掩去,自勉道:“鞠杖是宝贝,开战前不能给人摸,否则不吉利。回头等打完了,我再问他要要看......”

她心里却明白,安檐大概是不会给她看的。

赵祯不太舒服,自然也觉得有些难堪。可是,她转念又想,安檐那么好的球技,不愿意把鞠杖借给外人瞧,也是人之常情。

赵祯的父亲纪王常说:“恃才傲物,有才的人都傲气,这没什么的。应该尊重他们的傲气。”

如此想着。赵祯心底的尴尬很快就敛去了,反而很期待安檐的球技。

这姑娘的心思,凌青菀是拐十八个弯也猜不透,她就那么眼睁睁看赵祯又是一脸明媚,好似什么没有发生,单纯快乐,凌青菀不明所以。

猜不透。却不妨碍凌青菀喜欢赵祯。

赵祯似春日的骄阳。永远都是明媚、温暖,光亮的。她能把人心里最阴暗的面全部照得明亮起来。跟她在一起,总是很温暖、舒服。

姊妹俩说话的功夫。安檐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脚步很快,也没打算和凌青菀一起。毕竟这一路上,多有仕女往马球场赶,撞见了也是不妥。

“二姐姐。我想如厕。”快到了马球场的时候,赵祯突然道。“方才的四鳃鲈鱼很好吃,我就多吃了些。我每每喝酒吃鱼,肚子就不舒服。”

“明明知道会不舒服,为何还要多吃?”凌青菀失笑。

“嘴馋嘛。”赵祯答。

凌青菀:“......”赵祯有时候。也是又蠢又萌的。

于是,凌青菀陪着赵祯,找如厕的地方。她们沿着长公主府的内院。走到了西边的角门。

角门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就是马球场。不少贵夫人带着她们的女儿,还在往马球场赶去,斜长的甬道并不清寂,甚至有点拥挤。

这里肯定没有。

凌青菀带着赵祯,退回了角门内。

不远处有两个丫鬟,正低眉顺目站在路边,专门负责带路或者取东西的。

凌青菀喊了一个,问她:“哪里可以如厕?”

“姑娘,请随婢子来。”丫鬟恭敬道。

她领着凌青菀和赵祯,绕过了角门旁边的回廊。回廊尽头,有处假山。

假山后面,两株杏树盘根错节。杏花正浓,红粉融融,满地的碎蕊铺满了地面,处处透着绮靡侧艳。

不远处,两间小小的厢房,墨瓦飞檐,修建精致,专门提供给客人歇脚、如厕的。

西边的小厢房,散出浓浓的檀香,应该是放了马桶,烧檀香来掩盖气味。

丫鬟领着赵祯进屋,凌青菀无聊,信步走到了那株杏花树下。粗壮的树干斑驳,凌青菀心里胡乱想着什么,怔怔出神。

她最近很容易出神。

“.......二姐姐!”她倏然听到了赵祯的声音,带着恐惧。

凌青菀回神,但见赵祯惊悚望着她这边,示意凌青菀别怕:“二姐姐,你慢慢退过来,别跑,二姐姐......”

跟在赵祯身边的丫鬟,脸色也是惨白。

凌青菀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团黑影。浓郁的黑,几乎遮住了光线,发出怪异的吼声。

她慢慢撇过头,瞧见一庞然大物,浑身漆黑,似安栋送给凌青菀的那只猫一样的黑,黑得纯正。

它长得很高大,又长,像匹幼马。待仔细瞧,才知道是狗,比普通大狼狗还要大两倍不止。这够露出锋利的雪牙,用种狩猎的目光,紧紧盯着凌青菀。

它的眼睛是黄色的,发出阴森森的光。

凌青菀心里发悸,手紧紧攥了起来,脸色有点白。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而恐怖的狗,比狼还有骇人。

赵祯和丫鬟也不敢动。这个时候,不管谁动,这狗就要扑向谁。但是,它离凌青菀最近,一旦惊动,它也可能先扑向凌青菀。

它的体型像只小马驹,雄壮锋利。

“你,快去叫人!”赵祯对身边的丫鬟道,“把这狗弄走。”

赵祯的声音也在发颤,她一动也不敢动,想让这丫鬟先跑,把够引开。这么耽误下去,那狗扑过来,就要把凌青菀的脖子咬断。

这狗肯定是长公主府里饲养的。

今天客人多,下人忙碌,疏于管束,让它跑出来,也是可能的。

赵祯吩咐那丫鬟,丫鬟却两腿似抖糠,沿着墙壁缓缓跌坐在地上,哭了出来,根本动弹不得。

“这狗是谁饲养,快去叫他来弄走!”赵祯厉声呵斥那丫鬟。她呵斥的时候,弄得声音很大,那狗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盯着凌青菀。

凌青菀额头沁出了汗珠,豆大的汗珠。

“这是四少爷从南边军营里带回来的,回来才两天已经咬伤了七八个下人,没人敢弄走它,除非四少爷他自己。”丫鬟哭着说,“婢子不想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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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7章忠诚

第047章忠诚

三人一狗,对峙而立。

谁也没动。

凌青菀身后,是一株古老的杏树。晶莹花瓣随风缱绻,落在她的裙裾或肩头,满襟幽香。

她面颊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花落,浸湿了她的面颊,花了薄薄的妆容。那条庞大的黑狗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好奇又往前走了脚步。

凌青菀的手攥的更紧。

赵祯焦虑微颤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二姐姐,别动!这畜生暂时不会咬人,你若是跑了,它定要发狂。二姐姐,没事的......”

她比凌青菀还要担心。

是赵祯非要如厕,把凌青菀拉到了这里。假如凌青菀出事,都是赵祯的错。

是以,赵祯额头的汗珠,比凌青菀流得急促。

“二姐姐......”赵祯缓缓往前挪了几步。她脚步甚轻,踩在地面也没什么动静,但那畜生仍是机敏回头,冲赵祯低吼一声,又往凌青菀跟前挪了两步。

它竟然通人性!

赵祯就吓得脚步停住了,不敢惊怒它。此刻到底怎么办,赵祯也不知道。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从未遭遇这般危急,更没有应对巨犬之法。

跟着她们的丫鬟,早已吓得瘫软。

倏然,一阵轻微的动静,一个小小的石子,从假山上的凉亭里投过来,打在凌青菀的脚面上。

巨犬被惊动,龇牙咧嘴,似乎想咆哮着,咬断凌青菀的喉咙。

凌青菀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赵祯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假山上望去。但见一个绯红色的窈窕身影,带着一个丫鬟,依亭而立。

她含笑望着下面,很享受的模样。

赵祯病急乱投医,对假山上的人大喊:“妹妹,快去喊人,来救救我们啊......”

那女子歪着脑袋。看好戏似的。瞧着她们,没有说话,却也根本没有相帮之意。面对巨犬。她也丝毫不怕,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在瑟瑟发抖。

倏然,那女子手臂微动。又是一阵轻响,一块小石子。打在巨犬的身上。

巨犬顿时咆哮起来,冲凌青菀狂吠,眼瞧着就要冲上来。

然后,又是一块石子打在巨犬身上。

“你干什么!”赵祯冲凉亭上的女子怒喊。她终于明白。假山上那个人,不会帮她们去叫人,反而还用石子打这条狗。希望激怒这狗,把凌青菀和赵祯咬死。

这是何等狠毒!

赵祯根本不认识此女!

她为何这般蛇蝎心肠。

赵祯再也顾不得了。快步奔向凌青菀,想扑在凌青菀身上,哪怕被那黑犬咬死。

“雪儿,坐下!”凌青菀突然厉喝,带着嘶哑颤栗的嗓音,对那黑犬吼道,“雪儿,坐下!”

赵祯觉得凌青菀疯了。

这匹浑身上下找不到半块杂色的黑犬,为什么会叫“雪儿”?

那狗闻言,却怔愣了下,停止了咆哮。赵祯的脑子,一个劲发懵,已经快冲到了跟前。

假山上的人,见黑犬安静下来,又是一块石子,重重打中了黑犬的额头。

赵祯已经顾不得了,疾步跑过去。

霎时,那狗也汪汪叫着,扑向了凌青菀。那团黑影,带着劲风,一下子就把凌青菀撞到在地。

“二姐姐!”赵祯带着哭腔,眼前一个劲发黑。她心想完了,这下完了。

二姐姐不死也要遍体鳞伤。

赵祯的眼泪,似抛沙落下来,也扑到黑犬身上,使劲推这黑犬,想救下它口中的凌青菀,虽然赵祯明知道自己也是在劫难逃。

她推了几下,根本推不动,那犬仍把凌青菀扑倒在地。赵祯脑海中突然一怔:怎么二姐姐没有喊叫?

难道一下子就咬死了吗?

再定睛瞧去,赵祯就惊呆了:那黑犬根本没有咬凌青菀,而是在舔凌青菀的脸。它像是家犬遇到了主人,趴在她怀里又舔又叫,很热情的样子。

只是,这狗太重太大了,凌青菀根本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就被它扑到在地。

赵祯想到方才凌青菀说“雪儿,坐下”。

难道凌青菀认识这狗?

赵祯怔了又怔,眼睁睁瞧着这狗在凌青菀头上、脸上舔来舔去的,半晌才确定这狗不会咬凌青菀,只是长得可怕。

此刻,它一副哈巴狗的模样,正在对凌青菀摇尾巴,赵祯松了口气,跌坐到了地上。

她想到了什么,眸子冲凉亭的方向狠狠望过去。

凉亭上那个女子,无疑也很好奇底下到底怎么了。所以,她往前几步,附着栏杆,荡着身子往下看。

赵祯眼底起了戾色,把此女的容貌记得一清二楚。

那女子终于看清了下面的事,庞大恐怖的黑犬没有咬人,反而是在和凌青菀嬉戏。

而凌青菀,也是惊呆了,怔怔的任由那黑犬舔得她满头满脸的脏,全是狗的口水,狼狈不堪。她还在发愣,手轻轻摸着那狗的脑袋。

狗就又舔她的手,一边舔一边摇尾巴,哪有半点凶猛之象?简直比家犬还要忠诚。

狗是最机敏最忠诚的动物,比人还要忠诚,认定了主子就此志不渝。

那女子又触及赵祯的眸光,知道赵祯要找她算账,轻轻笑了笑,若无其事离开了,丝毫不把赵祯放在眼里。

杏树底下,凌青菀半晌才从狗嘴里挣脱下来。

这狗很黏着她。

“这......姑娘是神仙投胎的吗?”瘫软在地的丫鬟,溺了一身,此刻才慢慢敢爬起来。

见这条黑犬向凌青菀摇尾乞怜,而不是像咬家里下人一样咬凌青菀,丫鬟惊呆了。

凌青菀站起来。这狗又往她怀里扑,似乎想要她抱它。它足有两百多斤,是完全不像狗的巨犬,凌青菀哪里抱得动?

她差点又被它撞得跌倒了,只得不停安抚它,摸着它的脑袋道:“坐下,坐下。雪儿乖!”

那狗就乖乖坐下。冲凌青菀吐舌头,一脸谄媚的模样。

赵祯同样也惊呆了。

她们俩终于镇定下来,知道这狗不会伤寒她们。可是彼此的腿脚。都有些发软。

“你去告诉管事的妈妈,让她找个地方,给我们梳洗。”赵祯吩咐那丫鬟,“否则。我就把你方才的事告诉长公主。”

那丫鬟方才吓得瘫软在地上,溺了满地。没有照顾好宾客,长公主知道,肯定要把她卖出去的。哪怕不卖出去,也少不得挨打。克扣月钱。

“......快些去,回头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赵祯道。

那丫鬟也不顾自己形容狼狈,满身尿骚味。急匆匆去了。

幸而马球赛已经开始,很多人去观球。也有人去后花园游玩,此刻这里没人路过。

“......二姐姐,这狗为何叫雪儿?”赵祯惊魂初歇,就问凌青菀。

她着实好奇,为什么凌青菀会知道这条狗叫雪儿?

凌青菀也是满脑子混沌。她是情急之下,太紧张了,这狗的名字就脱口而出,她根本没想过“雪儿”合理不合理。

看来,她猜对了。

其实,对峙的时候,凌青菀很诡异的觉得,这条狗似乎很疑惑的样子,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它好像在仔细辨认她,既认得她,又有点陌生感,不敢靠近。

它不停的嗅她。

若不是假山上有人不停丢石子打它,让它惊疑不定,这狗也不会那么轻易扑到凌青菀怀里。

巨犬扑到了她怀里,舔来舔去之后,它就肯定了凌青菀,好似凌青菀才是它的主人。

说起来,方才用石子打狗的人,肯定不知道这狗的善意,她用意狠毒。

凌青菀没有回答赵祯的话,却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假山。那处凉亭,掩映在碧树繁梢之间,雕梁画栋,精致无比。

那抹绯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赵祯也顺着凌青菀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她的眸子凝聚起来。和那个女人相比,这狗叫什么名字,就不再重要了。

片刻后,有个管事妈妈,衣着华贵,带着几个粗壮的家丁和护院,冲这么走了过来。

“两位姑娘,莫要害怕!”那妈妈和众人,隔着假山就停住了脚步,远远冲她们喊道,“婢子带了人来,就这把这狗栓走,姑娘们先站着别动,也别跑。”

凌青菀笑了笑,对那妈妈道:“您带着人过来吧,这狗不会咬人的。”

那妈妈和家丁们,听闻生疑,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那条狗,乖乖伏在凌青菀的脚边。

他们都震惊了!

这狗只听周又麟一个人的话。

周又麟回京之后,这狗形影不离他。今天官家来了,他要去见官家,这才没带这狗,放在院子里。

长公主在周又麟院子里安排了几个丫鬟,全部被这狗咬伤了。这狗见到生人,跳起来就撕咬。

可是周又麟和狗三年未归,家里谁对于它而言,不是陌生人呢?

周又麟却偏偏不肯栓起来,说他的狗很乖:“是那些丫鬟没用,看到它就跑。跑什么?她们吓得乱跑,能不咬她们吗?站着不动,就没事了。”

才两天的功夫,已经咬伤了七八个丫鬟。

长公主这几天忙着宴请,也顾不上这狗,想等宴请之后,再和周又麟细谈。家里也要过日子,不能带这么条可怕的狗在家里。

要么栓起来,要么带出去。

周又麟今天也是放在院子里的,丫鬟们关着院门,结果这狗自己跳墙出来了。

这狗跳起来足有两人高,英勇无比。

管事的妈妈,虽然带了四五个粗壮的护院,大家也没把握能捉住这条狗。他们想着,只怕那两位姑娘,早已被咬得很惨了。

结果,他们过来就瞧见如此景象:这条凶猛狠戾的巨犬,似温顺的羊羔,躺在凌青菀的脚边。

众人一时间肃静,都难以置信看着那狗。

那正在一脸谄媚看着凌青菀,似乎眼睛还带着笑,使劲摇尾巴的,还是那条可怕的猛兽吗?

太叫人震惊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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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8章郡主

第048章郡主(第二更求粉红票~~)

凌青菀和赵祯遇巨犬,时间并不长。从遇上到收服它,不过一刻左右。两人却有种兽口逃生的感觉,好似过了很漫长的一段光阴。

“姑娘,请您把这狗带到柴房里去吧,咱们先关起来。”管事妈妈对凌青菀道。

虽然凌青菀现在很狼狈,浑身泥土不说,头发零散,被那狗添了满脸都是它的口水,着实看不得。

可是除了凌青菀,谁也驾驭不了这狗。长公主的儿子周又麟又在马球场,那边已经开赛了,谁敢去打扰他?

“也好。”凌青菀道。

她招呼乖乖伏在地上的巨犬,“雪儿,起身!”

黑犬立马站起来。它一站起来,足到凌青菀的胸口,又壮又长,跟怪物一样。

长公主府的管事妈妈和家丁们都心悸。

他们纷纷想:“这姑娘今日好时运,鬼使神差收服了这畜生,否则非死即伤。瞧瞧这畜生,比虎狼还要高大。四少爷也不知道拿什么喂养它的,长得这般可怖。”

“雪儿,走了......”凌青菀招手。

那黑犬啊呜一声,很温顺跟着凌青菀,摇尾而走。那谄媚乖态,和它庞大的体型完全不服,叫人瞠目结舌。

管事妈妈和家丁前头带路,凌青菀和赵祯领着狗,走在后头,往柴房而去。

赵祯仍是有几分害怕。这狗就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凌青菀,余光总能看到它那团黑影,似黑云压顶,叫人喘不过来气。

很快。她们就到了长公主府的柴房。

凌青菀把狗带进去。

“雪儿,坐下。”凌青菀对狗道。

狗啪嗒一声,坐在地上,把一根木柴坐断了,发出轻响。它伸出舌头,又想舔凌青菀。

凌青菀瞧着它这个模样,心顿时就软了。

“雪儿。你趴在这里。等主人来找你。”凌青菀轻轻拍着它的脑袋。她的手伸过来,仍是被狗又舔了一回。

见它很乖坐着,凌青菀转身就走。

等凌青菀出来。家丁立马上前,把柴房门关上,上了锁。

这柴房没有窗户,很结实牢靠。原本就是关家里做错了事的下人所在,像个小牢房。

大门也是结实的。

“走吧。姑娘。”管事妈妈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把这狗关了起来,没有出事。回头四少爷问话,管事妈妈就要把今天差点咬死客人的话。告诉他。

凌青菀颔首。

她正准备往外走,关在屋里的黑犬似乎觉得不对劲了,发出吠声。它听觉敏锐。感觉众人都要走了,突然又吠起来。

管事妈妈和家丁们吓一跳。特别是这位妈妈。以为黑犬要冲出来,立马挽住了凌青菀的胳膊:“快走快走,姑娘.......”

刚刚走到了院子门口,那狗吠声更烈了。它开始撞门,把结实厚重的大门撞得摇摇晃晃的,使劲狂吠。

凌青菀觉得它声音很着急。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心头发酸。

“快,把院门也锁起来!”管事妈妈和家丁们退出来,妈妈立刻吩咐家丁道。她觉得柴房的门,关不住那狗。

那畜生很恐怖。

凌青菀脚步微停。她心里仿佛想到了什么,脚步微停。

“二姐姐,走啊!”赵祯也拉她。听到狗吠,赵祯吓得心悸,只想赶紧走,逃离这个地方。

凌青菀被赵祯和管事妈妈左右架着,远远走开了。她们走了很远,仍能听到狗吠。

那狗的叫声越发激烈,撕心裂肺似的。

凌青菀的心口顿时窒闷起来。

她回头看了好几次,心里总不踏实。

而后,她跟着管事妈妈和赵祯,去了内院的小厢房。管事的妈妈拿了两套衣裳,又吩咐丫鬟打了热水给她们洗头洗澡。

管事妈妈拿给凌青菀和赵祯的衣裳,都非常合身。

凌青菀看了眼她:不用量身段,用目光打量就可以把凌青菀和赵祯的尺寸量出来,然后拿了合身的衣裳过来,这位妈妈着实厉害。

凌青菀猜想,这妈妈可能是从宫里出来的。

“妈妈,您来找我们的,可瞧见谁从那边出去吗?”赵祯突然问管事妈妈。

那妈妈愣了下,道:“没瞧见了......”她不明白赵祯问什么。

“今天的客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穿着绯色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左手带着一只翡翠镯子;身边跟个丫鬟,那丫鬟眼睛很大,穿着豆绿色的上衫,妈妈想得起是谁吗?”赵祯又问。

她在找那位站在假山上仍石子的女孩子。

她记得这么清楚,凌青菀也是佩服。

但今天来的客人那么多,这位管事妈妈哪里凭这三言两语知道是谁呢?

凌青菀正想着,不成想这妈妈却道:“姑娘再仔细说说,什么模样儿,头上带着什么钗簪......”

赵祯果然认真想了想,道:“脸小......眼睛细长,看上去很媚,比我好看......对了,头上有红宝石......”

那妈妈就笑了,道:“谁还有姑娘好看呀?这满天下的人儿,婢子瞧着姑娘最美。不过,您说的那位,倒有几分像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赵祯大喜过望。她不过是见这妈妈眼神厉害,能用目量衣,带着几分奢望,想看看她是否知道。

不成想,这位妈妈比赵祯所料得更厉害。

“......永安郡主是五大王的女儿。”这妈妈笑道。

五大王,就是赵祯的叔父宁王。

宁王常年在京师,先帝在世时,宁王很得宠,至少比纪王受宠百倍。

宁王的儿子。都封了太尉,连庶子都封了;女儿们,也全部封了郡主。而纪王的儿女,全部没有封号。

赵祯虽然是亲王的女儿,因为很少回京,至今连个郡主也不是。她的地位,在世人看来。就远远低语宁王的女儿了。

“原来是我的堂妹啊!”赵祯冷笑了。“这还真是巧极了!”

宁王在先帝和当今圣上跟前,都比较得宠。他如今在朝廷任官,好像是个从二品的官。在六部。

赵祯不记得他具体官职。

有官又封爵的亲王,才有地位。像赵祯家里,远离京师,父亲不受宠。京里的权势们,其实没什么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祯娘。不要意气用事。”凌青菀等管事妈妈和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她悄声对赵祯道,“他日自有机会收拾她。咱们跟她毫无冤仇,她如此行事。自然不会放过她......”

“二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赵祯淡淡笑了。

等她们梳洗之后,擦干了头发。换了新的衣裳和首饰,再回去的时候。马球场那边已经散场了。

“......安檐又要生气了。”凌青菀暗想,不由叹了口气,有点担心。

答应安檐去看马球,结果遇到这件事,安檐肯定知道她们没去。估计接下来很长时间,他又会不理凌青菀的。

安檐不理人的时候,完全不把对方对回事,眼睛看都不看下,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

上次,他不知为什么和凌青菀生气,到凌青菀家里都对凌青菀视若不见。

他生气的时候,更像个木头人,冰凉冷酷,毫无情绪。

“走吧,去找舅母她们。”赵祯整顿好了,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

管事的妈妈对凌青菀和赵祯道:“二位姑娘,婢子就不相送了,长公主还有吩咐。”

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对凌青菀她们道,“这孩子送二位姑娘......”

“有劳妈妈了。”凌青菀和赵祯都道。

她们俩跟着丫鬟,去找自己的母亲们。到了小院子,赵祯四下里打量,却不是找她母亲。

凌青菀知道,她在找永安郡主。

“娘和姑母她们还没有回来吧?”凌青菀见她们的母亲都不在院子里,想到她们说起芙蓉园看锦鲤,估计还在那边。

“是啊。”赵祯道,“咱们去找。”

“别找岔了。”凌青菀道,“还是在这里等吧,一会儿姑母和我娘她们就该回来了,不急。”

赵祯却坐不住,非要去找。

“二姐姐,我去找我的丫鬟,有点事。”赵祯道。方才,她们进了院内用膳之后,她们的丫鬟都留在二门旁边的小耳房里,没有带进来。

说罢,她丢下凌青菀就跑了。

凌青菀想叫赵祯别去,赵祯却已经跑远了了,把凌青菀一个人留在原地。

四周的人,凌青菀都不认识。可是那些夫人,都知道她是安夫人的外甥女,纷纷热情上前答话。

“姑娘有空去我们府上坐坐......”

“姑娘,您和安夫人倒也有几分容貌相似呢。”这是睁眼说瞎话,凌青菀根本不像姨母。

凌青菀不堪其扰,只得起身,准备去后花园找她的母亲。

出了小院,凌青菀见有个丫鬟立在门口,等着服侍,就对她道:“你带我去芙蓉园吧。”

小丫鬟道是。

她领着凌青菀,往后花园去。

长公主府的构建,华美奢靡。之前凌青菀没有走过,绕过回廊的时候觉得头晕。

绕了片刻,路过一处竹林。

翠林轻轻,风影婀娜。

竹林旁边的凉亭,立了两个丫鬟,远远站着。丫鬟们身后,有两个人在说话。

一男一女。

那男人的目光非常敏锐,他看到了这边的凌青菀,当即望过来。凌青菀微微站了站,也看了眼。

那个女人背对着凌青菀,见男人往这边看,她也转过来。

凌青菀瞧见这一男一女,微微怔了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49章打人

第049章打人(第三更,求粉红票~~)

凌青菀之所以看那个男人,是因为她认识他。

这条路,既通往长公主的后院,也通往旁边的马球场,严格上说,并不是内院,更不算什么幽僻之地,所以站在这里说话,绝无私情。

凌青菀多看一眼,仅仅是因为对方是石庭,而不是看到一男一女就起了什么怪心思。

石庭的身份特殊,他受邀到长公主府,凌青菀就很惊愕,故而格外留意他。

她实在想不到长公主为什么自降身份邀请一个商户之子。

因此,在这里瞧见了石庭,凌青菀脚步微停看过去,这是她的小好奇。

而石庭目光敏锐,比凌青菀的锋利,紧接着投过来。他的目光,也没什么恶意。看清是凌青菀,他淡漠的眸子倏然很柔和,冲她微微颔首。

他动作很明显。

然后,他对面的女人也投过来目光。

“杨夫人......”凌青菀心头颇为惊讶。

和石庭站在翠竹另一旁凉亭里说话的,居然是杨太师的夫人。石庭能和长公主搭上话、又能跟杨夫人说话,他的本事绝非凌青菀想象的。

这个人真奇怪。

石庭和杨夫人站着说话的地方,比凌青菀所在的路还要开阔、通畅。他们就是那么大大方方说话,反而是凌青菀站在暗处偷窥。

凌青菀想到这里,心里顿了下,远远冲他们微笑见礼,然后跟着丫鬟,赶紧往后花园走去。

凌青菀果然在芙蓉园找到了她母亲、姨母和姑母。

长公主也在。

她们几个人围在一处说话喝茶。旁人也有些贵夫人们在观鱼。长公主今天很得意,笑容满面。

官家虽然没有露面,来了一会儿又回宫,但好歹是来了。长公主最近因为一些事,和官家有了些罅隙,她不快,官家也不快。

今天官家纡尊降贵私访长公主府。就是主动低头。给长公主服软了。长公主如何不得意,如何不高兴?

她心情舒畅。

凌青菀上前行礼。

“二姑娘来了?”长公主很亲热笑道,“今天玩得可好?马球好玩吗。谁打得比较好?”

今天大表嫂周氏没有来,因为她的儿子又有点不舒服。所以,姨母和长公主特许她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别过来了。

虽然大表嫂没来。长公主依旧对凌青菀很亲热,记得凌青菀曾经治好大表嫂的恩情。

长公主笑起来满面慈祥。特别是她的眼睛,总叫凌青菀分外的亲切,好似那是她最亲的人之一。

凌青菀整了整心绪,准备开口解释。她母亲却察觉到她更换了衣裳和发髻,不由问道:“你在哪里更衣的?”

长公主和姨母、纪王妃等人,也好奇打量她。

她新堆的高髻。插了四朵珠花。大颗的南珠,发出清韵的光。映衬在她脸上,显得她面容比珠光更白皙娇嫩。

她年纪小,更适合珠饰,比黄金、珠宝好看。

“......我正要说呢。”凌青菀笑道。

她简单把自己和赵祯遇到大狗的话,告诉了长公主和母亲等人。

她说得轻巧,景氏等人没见过那条狗,不知凶险,又见她完好无损,都笑着道:“你们俩总是乱跑,还让公主府的人拿衣裳给你们换,越发不懂事了。”

长公主却脸色大变。

她面上撑住镇定,笑着问凌青菀:“那狗,现在关在柴房的吗?”

凌青菀道是。

长公主又往她脸上瞧,问了句:“没咬到你吧?”

长公主一脸的后怕。那条狗多么凶猛,长公主是知道的。若是周又麟回京第三天,他的狗就咬死了人,那他又要添口实了。

长公主真是怕儿子的生活再添变故。

好好的喜事,可别有悲剧。

“没有。”凌青菀道,“也是我和那狗有缘分,它竟然听我的调度。长公主,那狗是从哪里得到的,着实有趣?”

长公主惊愕看着凌青菀。长公主很疑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么凶残的猛兽,这位娇滴滴的姑娘会觉得有趣?

她勉强笑着道:“从前一位朋友送给四郎的,他视如珍宝......”

说这话的时候,长公主语气里很是失望。

什么朋友,长公主不愿意提及。

“二姑娘喜欢那条狗?”长公主沉默一瞬,突然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啊。”

长公主眼睛转了转,没有再说什么。

而后,长公主起身告辞,先出了后花园。她要去问问管事的妈妈,到底怎么回事,那条狗怎么今天跑出来了,不是千叮万嘱过要看管好吗?

除了凌青菀和赵祯,那狗还有没有遇到其他人,伤了其他人没有?

长公主急急忙忙走了。

“长公主怎么了?”小景氏看得出长公主的慌张,虽然她极力掩饰。

纪王妃则问:“祯娘呢?你过来了,祯娘去了哪里,她没事吧?”

纪王妃一直留了个心眼,方才长公主在,她没有多问。此刻,她很担心祯娘出事。

“姑母,祯娘没有事,那狗真的没有咬我们。”凌青菀说,“祯娘说她要找她的丫鬟,什么事她还没说,就丢下我跑了。”

这倒像赵祯的作风。

纪王妃无奈摇摇头。

片刻之后,景氏等人也提议去前头花厅,再跟长公主说会儿话,就可以告辞回家了。

她们从后花园出来,凌青菀满脑子都是那条狗。

它摇尾献媚的样子,那么熟悉,让凌青菀怔怔的。

况且,它居然听自己的调度。说明那条狗真的叫雪儿,而且是凌青菀养过的。狗不会认错主人,它们记得气息。

“我要把那条狗拐走......”凌青菀默默想,“也许,它会帮我想起什么。”

她记得长公主问她是否喜欢那条狗的时候,眼珠子微转,似乎是想把狗送给凌青菀。

“假如我真的拐走了。长公主只怕会趁机送给我。永绝后患。她很不喜欢那条狗,也不喜欢送他儿子狗的那位朋友。”凌青菀心想。

这些都是她的揣测,她从长公主的言行里猜测出来的。只有几成把握。

她默默跟在母亲和姨母她们身后,想着心思,突然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跑到了纪王妃跟前。给纪王妃跪下。

“玉人,你做什么?”纪王妃微讶。

这丫鬟叫玉人。是赵祯的贴身丫鬟。方才赵祯说去找丫鬟,就是找玉人。

“王妃,不得了了!”玉人跪下,哭着对纪王妃道。“姑娘她在大门口,拦住了宁王一家人,要打永安郡主......”

纪王妃一行人刚刚从后花园出来。她们前后还跟着不少的贵夫人和姑娘们。

听闻此言,大家都是一愣。而后一脸的兴奋,很想看好戏。

纪王妃大急,厉声问:“在哪里?”

“就......就在大门口,长公主府的正门口。”玉人哭着说。

纪王妃折步就往大门口去。

景氏和小景氏急忙追上她,劝她先别急,慢慢来。

“你起来吧。”凌青菀在最后,对玉人道。她心里也很担心祯娘。祯娘性子烈,从小被她父亲和兄长宠爱着,又是在沧州长大,做惯了地头蛇,不知京里的深浅。

永安郡主的确过分,但祯娘拦在长公主府打人,两个姑娘厮打,只怕很快就要传遍京城。

往后她的声誉就要糟糕透顶了!

凌青菀也紧跟着母亲和纪王妃等人,快步往长公主的大门口去。

“......四大王和五大王的女儿要打架。”有妇人低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永安郡主甚是孤傲,太后和官家都很宠爱她,四大王府的那位姑娘要吃亏了......”

“是啊,同是亲王的女儿,一个封了郡主,一个没有,高低立现。”

大家议论着,纷纷往大门口去。

纪王妃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口。

凌青菀紧紧跟着她们,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

可是到了大门口,才发现形势和她们预想的完全不同。

并没有什么两位姑娘厮打的低劣场景。

长公主府门口的场地空阔,停了不少的马车。门口的丹墀上,站满了人,都在看热闹。现在这个时辰,是众人要告辞回家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大门口。

还有人是闻信,专门赶过来看热闹的。

于是,门口的丹墀上,都站立观看。

大门口宽敞的场地上,赵祯乘坐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手执长鞭,风姿飒爽。

她今天戴了细长的银链耳坠子。她骑马执鞭,那坠子明晃晃的泛出银光,衬托得她雪肤凝脂,娇艳又英气。

她手里的长鞭,挥舞得风声飒飒,甚是骇人。她就靠着这条锋利的长鞭,把*个女人围困在场地上。

围困的都是女眷,其中有一个年长,约莫五十来岁,是宁王妃;两个二十七八,可能是宁王府的儿媳妇;还有一个*岁,年纪很小,吓得大哭,是宁王的小女儿。

剩下的,就是永安郡主和几个丫鬟。

她们乱成一团,想要跑,赵祯立马骑马围住,挥鞭打过去,顿时把乱跑的人吓住。

她不打其他人,也不打下人,只是用鞭子围困她们,像草原上圈养一样。

她寻找机会下手,专打永安郡主。

瞅准一个空隙,赵祯一鞭子下去,永安郡主顿时大叫。她雪白的脸上,一条血痕累累。

人群里有人吸气。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带着几名男子,冲了出来。

“宁王来了......”有人低笑。

“祯娘!”纪王妃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看清了之后,也厉声嘶喊赵祯。

“祯娘!”纪王带着他两个儿子,后一脚也赶到了。瞧着这一幕,纪王和他的儿子们都惊呆了。

“好!”不知谁添乱,喝彩起来。

赵祯却恍若不觉,照样骑马围困宁王府的女眷,表情肃然,眉目英气十足。

那些女眷吓得乱窜,赵祯不打她们,只围圈她们。她的长鞭,专打永安郡主。

但是永安郡主明显知道她的意图,使劲往她母亲和丫鬟们身后躲,赵祯找不到下鞭的机会。

倏然,赵祯又寻到一个空隙,猛然一鞭抽过去,狠狠打在永安郡主的后背!

“啊!”永安郡主的衣衫,顿时破裂打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鲜明的红痕。

她大哭起来:“爹,爹......”

永安郡主使劲喊宁王救命。

宁王很胖,白白的一张脸气得涨红,不停的骂:“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还有王法吗?”

“祯娘,快住手!”纪王也是吓得不轻,不停喊女儿。

赵祯全然不理会。

旁边,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一匹马。一个人骑马,想要靠近赵祯,夺了赵祯手里的长鞭。

但是赵祯的长鞭如练,反手一挥,把那人的马头打得鲜血直流。那马受惊,立马失控乱窜,把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从马背上跌下去的人,立马昏死了。

这人是宁王府的护院。

瞧见这一幕,宁王傻眼了。

“祯娘,你快停下来!”赵祯的父母急得半死,不停喊赵祯。

而她的两个哥哥,则抱胸观看,一脸的骄傲,唇角含笑,甚至想喊祯娘厉害。

凌青菀也惊呆了。

她知道祯娘马术好,却没想到祯娘居然还会些功夫。

整个场面乱糟糟的。

永安郡主似受惊的鸟儿,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不顾体面大哭大喊救命;宁王府的女眷都没有挨打,但是吓坏了,也乱喊乱叫。站在丹墀上的纪王一家人,也是大声喊祯娘住手。

旁边看戏的人,不时有人喝彩。

长公主府的宴席,都没这个精彩!

京里多年没有出过这么有趣的事了。京里的姑娘们,都循规蹈矩,谁像赵祯这样,骑马挥鞭,比男儿还有英武?

从沧州回来的王府贵女,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

特别是她不打别人,专找永安郡主下手,指哪打哪,却不乱伤无辜,连男人都佩服。

“啪!”

“啊,救命啊!”

又是一下,永安郡主又挨了一下。这下,打在她的胳膊上,立马打破了衣衫,又是一条血痕,刺辣辣的疼。

“反了,反了!”宁王气得大骂,让他的侍卫都围上去,准备拿下赵祯。

先前还没看清是什么情况,现在总算明白了。

“王爷,咱们怎么办?”纪王身边的护卫,见宁王的人终于不顾了,要全部围上去打赵祯,护卫就悄悄走到自家王爷身边,低声询问。

若是不帮忙,自家的姑娘就要吃亏了。

纪王深深叹了口气,道:“祯娘太胡闹了,太胡闹了!算了,你们先去拦住宁王的人吧,别叫她吃亏。”

一旁的纪王妃,惊愕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听到护卫和纪王的话,还以为纪王叫人去拦下祯娘。

不成想,纪王却是去帮场子,拦住宁王的人,让她女儿打个痛快。

纪王妃一口气顺不上来,差点昏死过去。

完了,这下子她姑娘的名声彻底毁了!她的脾气,全是纪王惯的;她的长鞭,是纪王亲手教的!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50章封赏

第050章封赏

今天是汝宁长公主的宴请,所以大家来做客的,没有带太多的护卫。

五大王带了一家众人只带了三个,已经被赵祯打昏一个了;五大王身边,还跟着两位,但他们对赵祯那条长鞭颇为忌惮,已经泄了底气。

而四大王纪王,也带了三名护卫,但是他的四个儿子,各自带了一名随从,也是有武艺的,就是等于护卫七人。

且不说这七位护卫,纪王的长子和次子,一有武艺在身。他们在沧州,没有京城的灯红酒绿,也不像京里读书人多,所以他们日常习武,既是消磨光阴,也是强身健体。

纪王的长子见父亲给他使眼色,当即会意,带着二弟和七名护卫,突然往五大王跟前一站。

他们用排兵布阵的方法,把五大王和他的人,全部圈在里头。

五大王绕不开,心口发憷:“做什么,这是做什么?你们还想打架吗?这是盛京,不是沧州!天下脚下,你们胆敢如此无法无天?”

“五叔,别动怒啊!”纪王的长子赵礽赵大郎笑嘻嘻对五大王道,“谁要打架呢?侄儿是见五叔想帮忙的样子,怕搅了孩子们的兴致。祯娘和堂妹她们玩闹,让她们自己闹去,咱们何必搀和?”

四周全是人。

赵大郎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

这话无赖至极,令人咋舌。

什么玩闹啊?

那是赵祯一个人,骑马扬鞭,在收拾宁王一家人啊!结果呢,赵祯的父兄利用人多。把宁王围困住。

这家人,着实会欺负人!

“玩闹?”宁王气得吹胡子瞪眼,血气翻滚,只差昏倒,“那个野丫头,拿着鞭子打人,这是触犯律法!你们竟敢说玩闹?”

欺人太甚!

说话的空闲。永安郡主哭得更加狠了。

她前前后后。挨了赵祯六鞭子:脸上、后背、双臂、双腿,全部被打得血痕累累。

永安郡主狼狈不堪,衣衫褴褛;宁王的妻女等人也是抱头鼠窜。个个花容失色,虽然没有挨到鞭子,却是吓破了胆。

而赵祯,英姿飒爽。风流豪迈,乘坐高头大马。马术玩得溜溜转,何等潇洒?不仅仅是马术好,她的长鞭更是威风凛凛,指哪打哪。

谁胜了。不言而喻!

众人都在看笑话,对赵祯多有赞赏。宁王此人,因为是皇家血脉。自负自傲,素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把所有人都当下人。

满京城的权贵表面上巴结他,心底却憎恶他的嘴脸。如今,宁王一家人这么丢脸,谁心里不快意?

特别是永安郡主,更是嚣张任性,得罪不少人。看到她如此受辱,大家在心里拍手称快。

故而,没人开口去劝说什么。

那边,长公主终于得到了消息,和她的驸马周致急匆匆赶过来。

赵祯见势,笑着将长鞭一丢,扬声道:“长公主,您这匹良驹,借妹妹骑走,明日奉还!”

说罢,她策马而去,风姿优雅。既出了气,又没有露出半点丑态,赵祯算是把好处占尽了。

见赵祯的马快要消失在街头,赵大郎这才让开了宁王,笑道:“五叔,得罪了啊!”

宁王也顾不上去扶妻女,径直走到纪王跟前,骂道:“老四,看看你的好儿子,你的好女儿!这都是你教唆的?你对做兄弟的不满,冲着我来,何必如此下贱,欺负孩子?”

“五弟,你误会了,误会了!”纪王一脸笑容,满是歉意道,“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等着,你等着!”宁王气焰更盛,指着纪王的鼻子,“本王要去官家跟前,参你一本!官家若不惩处你们,本王誓不罢休,你且等着!”

“五弟,真是误会了。”纪王仍是好脾气,陪着笑道,“孩子不懂事,我回头骂她?”

“骂她?”宁王怒哼,“她若是不爬着跪倒宁王府去赔礼道歉,这事就没完!本王要去太后和官家跟前,告你们纪王府行凶!”

说罢,他这才让人,去把自己的妻女都搀扶起来,又叫人把自家马车赶过来,坐车回去了。

宁王也有几个儿子,可是他们听闻了母亲和妹妹受辱,并没有像纪王的儿子那样赶过来,反而仍在喝酒玩乐。

宁王府的人不团结,不似纪王府。

“......纪王府那姑娘,也是图一时痛快。”有人议论道,“回头还不是要给宁王府赔礼道歉?连累她父母跟着要赔罪。那永安郡主被打成那样,这事和不了。太后甚是疼爱永安郡主呢......”

“宁王比纪王受宠百般。纪王离京十几年,才回来就这样任由孩子胡闹,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乡下住久了,被人敬重惯了的,哪里还是知道天有多高?”

“纪王府那位姑娘,马术不错,长鞭也是好,不比男儿逊色。你瞧着她围圈宁王府的女眷,也是有勇有谋。”

“可惜不是男儿啊!姑娘家那么凶悍,有什么用?今天在场的人可不少,这件事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要传遍京城。只怕纪王府的姑娘,要回沧州乡下才能嫁人喽!”

“唉,也不能这么说!如今读书人当官的多。要是新进的进士,相貌堂堂,难道还不愿娶这姑娘吗?别说她生得美艳磊落,就是容貌丑陋无比,也有人愿意娶的。她的终身倒也不难。”

“是啊,世道不同了......”

大家议论纷纷,话题越扯越远了。今天来的,多半是权贵,也有些落魄贵胄,不免对朝廷新的任官“以才取士”感到不满,渐渐把话题转移开了。

而女人们。心里个个为赵祯折服,嘴上却说:“姑娘家,还是应该谦和礼让......”

她们都知道,男人喜欢女人谦和礼让,唯有这样说,才附和主流,才能赢得好感。

其实。她们大多数是很快意的。

这件事。说什么的都有。

“宁王府那几位,可谓狼狈至极啊!”她们不好说赵祯什么,只得说起了宁王府女眷的惨状。

特别是永安郡主。

真叫人快意。

“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惩罚纪王府的姑娘?”有人也担心。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永安郡主深得太后的欢心。

“定然要惩罚的。”有人道。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一致认为:纪王府要倒霉了!宁王府得势,同样是官家的叔叔,却不可能一视同仁的。

纪王府不该这么得罪宁王府。

至于怎么惩罚。大家猜测纷纷。

“纪王一回京,就做了应天府的府尹。这次。只怕要撤官,重新赶回沧州乡下去喽。”

“孩子玩闹嘛,哪有那么严重?”

“那么多人看着,伤了宁王府的体面。岂是一句孩子玩闹可以揭过去的?宁王府丢了那么大的脸。假如官家不给他们做主,以后谁还敬重宁王啊?”

“也是,宁王府这次的确是丢脸丢大了。那郡主被打的嗷嗷叫。跟杀猪似的。”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反正不跟他们相关。随便猜猜纪王府的下场,也不过是消遣。况且,纪王被赶走,应天府的府尹之位就要空出来,有人会因此而得益的!

这件事,果然当天就传遍了京城。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官家特意说了这件事。

官家当着满朝文武,对挨打的永安郡主的父亲宁王说:“往后,管束好你的女儿!前因后果,朕已然知晓!永安身为郡主,蛇蝎心肠,简直可恶!传旨,将永安郡主贬为县主,若是再敢犯事,就贬为庶人!”

这席话,似轰雷打响在大殿,每个人都懵了。

昨天永安郡主被打的事,在场的朝臣都知道。他们都以为,官家不说怎么惩罚纪王府,也要安抚下宁王吧?

叫人瞠目结舌的是,官家不仅仅没有安抚宁王,还把永安郡主贬为县主!

这中间透着什么,大家都敏锐的捕捉到了。

所以,朝臣的目光,不看呆若木鸡的宁王,都在看气定神闲的纪王。

“宁王教女无方,革去三个月的俸禄。”官家继续道。

宁王这才如梦初醒,噗通给官家跪下:“圣上,臣冤枉啊!前因后果,不过是纪王府一面之词......”

朝臣听到这话,又是一惊。

敢情官家根本没召见宁王府,只是听了纪王府的话,就直接处罚宁王府?

这个缘故,太微妙了!

朝臣的心思,都千回百折,个个都在摸索其中的细微,希望自己最先看透圣意。

“退下!”官家突然怒喝,打断了宁王的话。

大殿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宁王并不蠢,知道自己这次要吃下这个亏。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需得回去和幕僚们商量,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磕头道是,恭敬退了下去。

“......纪王府的三姑娘赵祯,天资聪颖,勤勉柔顺,能文能武,逸群之才,传旨封为永德郡主。”官家又道。

此语一出,更是激起三层浪。

朝廷要有大的变故了,否则不会如此叫人摸不着头脑。

挨打的人被贬,行凶者反而受封,前所未闻!

“......纪王的四个儿子,个个芝兰玉树,乃国之栋梁,全部封为太尉。”官家又道。

这就和宁王府一模一样了。

不对,应该是超越了宁王,宁王的女儿刚被贬了嘛。

下朝的时候,消息不胫而走。

盛京城里,又是千层浪。

众人皆傻眼了!

“看来,我们轻待了纪王!纪王这次回京,什么应天府府尹,不过是遮人耳目而已。”有人最先窥见天机,道,“赶紧备礼,我要去纪王府恭贺......”

昨天还断定纪王府要倒霉的众人,今天都傻眼了。

朝中局势,越发叫人摸不透。

不过,再也没人说赵祯的坏话,纷纷赞扬她的风姿。她一时间,竟然成为京城里的传奇人物。

这是纪王妃所料不及的。

“官家这是铁了心,要立纪王府的幼子为皇储么?”安家听闻赵祯被封郡主、永安被贬为县主之后,小景氏问安肃。

小景氏和众人一样,大吃一惊。这个结果,任谁都没有想到。可是,仔细想来,也能解释得通顺。

官家想要立纪王的幼子赵祎为皇储,虽然遭到了所有知情大臣和汝宁长公主的反对,却不妨碍他的决心。

他给汝宁长公主服软的同时,逮住了个机会,就猛提拔纪王府。

宁王府也是倒霉,撞到了这个时候和纪王妃作对,官家唯有拿他们作伐,宁王的时运太差了。

“我何尝不替官家操心?”安肃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也曾听他说过将来要如何教导皇太子、公主等,足见他也不是不想要孩子的。可宫里那些女人,他见都不肯见,对她们深恶痛绝,不知所谓。”

“他就没个中意的女子吗?”小景氏也很好奇,“他很小的时候,你就是他的老师,你不是最了解他?他同谁亲近些,哪怕是丫鬟?”

“亲近?”安肃想了想,半晌道,“没有。”

小景氏瞠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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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1章反水

(感谢桃子妖妖315的和氏璧打赏,太感激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时在长公主府门口,凌青菀着实很担心赵祯。而后,听到纪王对侍卫说:“别叫祯娘吃亏。”

凌青菀就知晓赵祯没事,纪王会替赵祯善后的。

凌青菀也帮不忙。

再后来,她瞧见了长公主和驸马也出来了。

凌青菀心里惦记着那条黑犬,趁众人不防备,凌青菀又溜回了长公主府,找到了关狗的柴房。

雪儿仍在咆哮,撞门。

院门远远站着两个丫鬟,一脸惧色。

凌青菀想到从她把雪儿关起来,到此刻,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雪儿的咆哮不停,却带着疲惫,它肯定叫了一个时辰。

凌青菀心头一阵阵泛酸,很舍不得。

“你们俩过来。”凌青菀冲那两个丫鬟招手,“钥匙在你们身上吗?”

丫鬟们不认识凌青菀,但见她衣着华贵,首饰好似是长公主府订制的,就上前问:“姐姐,您是奉谁的命?郭妈妈让婢子们守在这里,等四少爷来,钥匙在我们身上......”

“我是客人。”凌青菀道,“我想看看这狗。”

丫鬟们立马改口,叫“姑娘”。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穿着银红色上衫的丫鬟,劝凌青菀道:“姑娘,这狗凶恶无比,会咬死人的!四少爷院子里这几天好些人被咬伤了。它扑上来,专找脖子下口,比虎狼还要恶。四少爷不在跟前。伤了您可就来不及......”

“不妨事。”凌青菀道。

那两个丫鬟却怕担事,苦苦劝她。

凌青菀道:“那把院门打开,我进去瞧瞧。”

丫鬟们原是不想的。长公主府的丫鬟,都有点傲气,并不把这些姑娘们放在眼里。可这两位丫鬟,从前是扫地的,临时被郭妈妈拉过来看院子。没什么底气。

她们见凌青菀不依不饶的。又是位贵女,不敢得罪她,只得给她开了院门。

雪儿听到脚步声。叫得更狠了,声音暴戾。那两个丫鬟吓得魂魄都掉了,没敢跟进来,站在门口。随着准备逃跑。

柴房的门被雪儿撞得有些变形。

“雪儿,你不要叫......”凌青菀站在门口。道。

雪儿已经闻到了凌青菀的气息,声音低了下去。而后,它似撒娇一样嗷呜着,那声音宛如呜咽。满是委屈。

凌青菀眼睛陡然发涩。

“雪儿坐下,不要叫。”凌青菀又道。

果然,柴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雪儿不再狂吠。

门口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凌青菀折到门口,对她们道:“瞧见了吧?这狗听我的话。不会伤害我,把钥匙给我......”

丫鬟们怔愣半晌。

那狗这么听一个外人的话,着实怪异。

“快点!”凌青菀眼眸微沉。

丫鬟们有点害怕。她们是最下等的丫鬟,从小被管事的丫鬟或婆子们使唤,连主子跟前都没有去过,对主子有点敬畏,虽然凌青菀不是她们的主子。

故而,她们很听话,把柴房的钥匙交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拿着钥匙,连忙去把门打开。

刚刚打开,一团黑影,带着浓浓的依恋,扑到了凌青菀的怀里。凌青菀一下子就被它撞到在地,后脑撞得生生的疼。

雪儿扑到她,又开始舔她的脸。

好不容易整顿好的妆容,又弄脏了。

凌青菀却很高兴,半晌才坐起来,对雪儿道:“好了,好了,别舔我,坐下......”

雪儿摇尾,乖乖坐到了凌青菀后面,用种似水的温柔眼眸,盯着她瞧。

明明只是狗,那双眼睛却跟通灵一样,简直是个聪颖百般的小东西。

它的眼神,乖而萌,可是它的体型又那么庞大凶猛。凌青菀望着它,轻轻用手抚摸着它的脑袋。

“......玄猫辟邪,我弄只玄猫给你,可好?你总说害怕,深宫的确有些怪东西,不是你疑神疑鬼。”凌青菀的脑海里,突然浮动一个声音。

那个男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长出现在她梦里的。声音很温柔、年轻却低沉,总是充满了柔情蜜意,喁喁情话。

“宫里不给养猫吧?”

“谁说不给养?就算旁人不可以,难道你不可以?”男人轻笑道,“我过几天送给你!”

她却犹豫了下,说:“我喜欢狗,你能弄只狗给我吗?猫太机灵,像人一样,它都能猜透旁人的心思;狗就不一样啊,狗忠诚,没有自己的小心眼,以主人为尊,为主人而活,这世上没有比狗更忠诚的东西了。”

“谁说的?”男人捉住了她的手,低低吻着她的手背,幽幽对她道,“你还有我,我比狗忠诚。”

她大笑起来:“哪有人把自己比得跟畜生一样啊?你这个人,真是无羞无耻。”

“你可以等着看。”男人倏然严肃起来,“你可以等着看,我的对你的心,是不是这世上最忠诚、最恒久的?”

她的心就软了。

凌青菀的手,缓缓拂过雪儿。她脑海里的声音,那么清晰可闻,字字在耳。

这不是幻觉。

雪儿就是明证。

那个承诺比狗还有忠诚、恒久的男人,他去了哪里?凌青菀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她想起来,后来男人送了她一只狗、一只猫。

很小的狗,很稚嫩的猫,全是黑色的,没有半点杂色,异常的浓郁黑。

“......这是从突厥过来的狗,你拿牛肉喂养它。将来它能长得比小马驹一样大。”男人对凌青菀说。

凌青菀看着眼前的雪儿,她想,至少这句话,那个男人没有骗她。

这狗的确是异族之物,可以长得很庞大。

“猫叫藏鸦,狗叫墨影,你意下如何?”男人问她。

“不行。很奇怪的名字。”她道。“我要叫个不一样的。这猫叫小白,狗叫雪儿......”

男人微愣。

而后,他低笑起来。声音很动听。

“这才是奇怪的名字。”男人笑着说。

凌青菀回神,惊觉自己已经一脸的泪痕。

她掏出帕子,缓缓把脸擦干净。被雪儿舔的口水,被泪水都冲去。她有些狼狈。

擦去面颊的口水和泪水,凌青菀半蹲在雪儿跟前。

雪儿嗷呜着。发出很亲热的咕噜声,似乎又想舔凌青菀。

凌青菀沉吟一下,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珠钗。她把钗子一个个放在掌心。揉了又揉,然后还用舌头舔了舔。

珠钗就全是凌青菀的味道。

凌青菀给雪儿闻,喃喃道:“记住这味道。我晚些时候来找你。你记得跳出来......”

雪儿不知何物,却很认真闻凌青菀放在它鼻端的珠钗。

“雪儿呢!”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的,没怎么听真切。

凌青菀后背微僵。

她并不是傻子,猜不到来者是谁。那个瞬间,梦里的事变得格外惊心。

梦里的男人,他的声音、他身上的味道,凌青菀都记得清楚。

他,也许就是雪儿的主人?

她一动不动,半蹲在地上,手放在雪儿的头上,微微发颤。她好似踏入了云端,身子软如无骨,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切即将要揭晓了吗?

那个男人的脸,即将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吗?虽然她总是记不起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他,她一定认识。

“......在......在里面,四少爷。”丫鬟们唯唯诺诺道。

男人穿着皮靴,脚步声响亮,踏入了柴房。

瞧着半蹲着的凌青菀,他也微讶,问:“你是谁?”他最吃惊的是,雪儿乖乖蹲在地上,温顺乖巧。

怎么会?

难道,他们给雪儿用药了吗?这个丫鬟,就是来下药的吗?

周又麟上前,一个用力,抓起来了凌青菀的胳膊,将她往门口抛去:“你是干什么的,谁让你来的?”

凌青菀的身子被他推得踉跄,差点撞到了门框。

雪儿一个骨碌爬起来,冲周又麟大声狂吠,几乎要咬他。

周又麟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两步,满面惊容。这狗他养了三年,对他还算不错,从来没这样过。

雪儿倒也没有伤寒周又麟。见周又麟已经退步了,雪儿又收起暴戾,摇着尾巴,跑到了凌青菀身边。

凌青菀被周又麟推过来,尚未站稳,又被雪儿撞过来,脚步不稳就跌坐在了地上。

雪儿用头蹭她的胳膊。

周又麟大惊,这才仔细看这个女孩子的脸。她的衣着华贵,不太像家里的丫鬟。

而这女孩子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挪开。

凌青菀的眼神,渐渐凉了。

她猜错了。

她梦里的男人,不是周又麟。周又麟长得一点也不像长公主,他高大英武,双目炯炯,英俊结实,和驸马周致容貌如出一辙。

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全不是凌青菀梦里的。

她不记得这个人,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没有。

雪儿不是他送给凌青菀的,那么为什么在他身边?

凌青菀的一颗心,缓缓往下沉。原本以为要浮出水面的记忆,全部断了线,又变得毫无头绪。

她缓缓站起来。

“你是谁?”周又麟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惊愕看着她。

他上前几步,几乎逼近凌青菀。

雪儿的反水,深深触动了周又麟,让周又麟以为自己见到了鬼,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实。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又麟,找到你的狗了吗?”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他应该是跟着周又麟一起来的,却被周又麟甩下,落在后面的。

这个声音,就太熟悉了。

是安檐。

凌青菀依靠着门框,缓缓站起来。雪儿靠着她,使劲摇尾,要舔凌青菀的手。

安檐进来,瞧见这一幕,他愣住了。

不止是他,凌青菀和周又麟,都愣愣的。

院子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唯有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52章身份

第052章身份

槐树的绿荫印上了台阶,站在门框上,和暖和香。屋檐下的游丝缱绻荡漾,将春天的温暖日光缓缓撵开。

安檐的反应很快,上前叫了声“菀儿”,然后道:“姨母说你迷路了,怎么走到了这里?走吧......”

他什么也问,眼前荒谬的一切他也顾不上去了解,只想先解了凌青菀的窘镜。

不管是什么原因,凌青菀此刻的不自在,安檐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自在,安檐就心疼。

“你认得她?”周又麟问安檐。他比安檐矮几分,却比正常的男子高,英勇俊逸。

他深邃的浓眉,紧紧锁起来。这狗突然撞向了周又麟,却又跑到凌青菀跟前去摇尾乞怜的样子,让周又麟深受震撼。

他望向凌青菀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和戒备,觉得凌青菀用心不良,甚是厌恶。

“这是我表妹。”安檐道,“晋国公府的二姑娘。”

周又麟立马就知道是谁了。

这是安檐未过门的妻子。周又麟此次回京,得知挚友安檐也尚未娶亲,问其缘故。

安檐说即将要成亲,妻子是他姨母家的表妹,晋国公府的二姑娘。只因她家里尚有长辈和兄长亲事未成,耽误了他们的事。

左不过这两年。

安檐性格内敛,提到他的表妹时,语气轻盈,十分的愉悦。周又麟就知道,安檐甚是中意这门亲事。

挚友的未婚妻子,就是他的弟妹。周又麟立马收起自己的警惕,道:“原来如此。”

他不再当着安檐的面。问凌青菀为什么跑到这里,怎么让雪儿信任她的。他知道,安檐肯定不希望听到这些。

此刻的安檐,恨不能这一切没有发生。

安檐是来找周又麟的。他们原本是去周又麟的院子里,周又麟说起自己的狗,想给安檐瞧瞧。回到院子,才知道狗被关起来了。周又麟急忙跑过来寻。丢下了安檐。

安檐自己找过来,瞧见凌青菀,立马改了口风。说他是来找凌青菀的。

这般维护,痴情何若,任谁都明白。

“免得长辈担心,你快送凌姑娘回去吧。”周又麟道。安檐把凌青菀的身份。都告诉了周又麟,周又麟自然知晓她的姓氏。

安檐点点头。

“菀儿。走了。”安檐冲凌青菀道。

他知道凌青菀此刻肯定很紧张,也会担心自己百口莫辩,怕安檐误会。故而,安檐看向她的时候。眸子里柔情点点,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凌青菀受惊。

他极力照顾她的情绪。表情一概往常的冷酷冰凉,把他全部的柔情都献出来。

周又麟瞧见了。心头微酸:他曾经也这样爱过一个女子,在她身上万分小心,就像安檐一样。

只可惜,她背叛了周又麟,背叛得很彻底。

周又麟回神,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好,凌青菀已经缓缓挪步,走向了安檐。

雪儿则亦步亦趋跟着她。

周又麟大惊,立马吹口哨:“雪儿,坐下!”这是训练雪儿时最常用的词,雪儿很听这句话。

雪儿却丝毫不搭理周又麟,只想跟着凌青菀走。

凌青菀回眸,脚步微顿。她看了眼安檐,咬咬牙,低声对安檐道道:“二哥,你帮我问问他,这狗是哪里来的?”

“故人送他的。”安檐代为回答。他知道这条狗的来历。

他的声音,也是轻柔。

凌青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檐。她还以为安檐进来,会立马翻脸,跟从前那么冷酷,毕竟凌青菀没有去他的马球,又和另一个男人孤身在这里。

可是安檐的反应,让凌青菀吃惊之余,心里也阵阵暖意。

“能送给我吗?”凌青菀试探着问。

安檐摇头,身子微俯,几乎凑在凌青菀耳边道:“送他这条狗的人,已经故去了......”

周又麟往他那里看过去,只见这两人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不知为何,他又想到自己爱过的那位,心里又是一阵酸。

果然,盛京是个叫人心酸的地方,不管过了多少岁月,仍是如此。

“那.....”凌青菀顿了顿,回眸对雪儿道,“雪儿,坐下!”

雪儿立马就坐下了,十分听话。

周又麟觉得不对劲。满腹的疑惑,他半句也说不出来。他当着安檐的面,不敢失态,更不敢发火,怕伤了朋友的面子。

凌青菀就和安檐走了。

雪儿愣了一会儿,站起来追。周又麟反应过来,立马拦住了它,使劲抱住它。

雪儿虽然有两百多斤,力气甚大,可是它不会撕咬周又麟。而周又麟从军多年,臂力过人。

他缓缓安抚雪儿,雪儿终于发出悲切的嗷呜声,不再想跑。但是它很失落,无精打采的。

周又麟喂它牛肉,它也不吃了,伏在地上,不时嗷呜一声,好似在叹气,更像是低泣,满腹委屈的样子。

若说狗懂得伤感和悲痛,说出去可能叫人耻笑。但是雪儿种种表现,跟人一模一样。说它不是低泣,完全无法解释它此刻的行径。

“你怎么了?”周又麟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回京了,你就变了样子?”

任凭周又麟怎么哄它,它都不搭理人。

见这狗无精打采,服侍周又麟的人,倒是松了口气。

安檐带着凌青菀出来,没有送她去找她的母亲,而是带着她直接找到了安府的马车,准备送她回家。

“我娘......”凌青菀刚开口,想要说自己不能先走,安檐却道,“我的小厮会去告诉姨母,我先送你回家。知道我送你。姨母不会担心的。”

凌青菀就颔首,上了马车。

车马不算特别宽敞,比不上石庭的豪华,但是比晋国公府的大多了。

车上铺了青金色的褥子,一张很小的茶几,放了几本书。旁边还有套衣裳,和安檐的鞠杖。

这是安檐自己的马车。他平素很少用。唯有出门做客,才能乘坐。往常不管是进宫当差,还是出门游玩。他都是骑马。

安檐自己也上车,两人对面而坐。

“我......”气氛有点沉默,凌青菀解释,“我答应你去看马球。不是故意失约,我和祯娘在路上遇到了狗......”

她抬眸。见安檐仍是一脸的柔情,唇角有淡淡的笑,并没有生气,她松了口气。后面的话,说得更加利索了些。

她简单把自己和祯娘遇到狗,然后有个女子打石头打狗。让狗发狂咬他们,却被她收服的过程。说给安檐听。

而后,又将祯娘去打人,自己跑去看,也说了。再后来,她心里惦记这条狗,跑回来探望,想拐走的话,也一股脑说了。

等她说完,安檐脸色的笑容缓缓敛去,恢复了正常的冷酷。

凌青菀也沉默了下来。

“该打,那永安郡主蛇蝎心肠。”安檐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原来他是听到凌青菀说永安郡主拿石头打狗,才冷了脸的,不是其他事。

凌青菀轻轻嗯了声。

“......你想要那条狗?”安檐突然又问。

凌青菀点点头:“我好像认识它,它也认识我。”

“那狗是异族传入的,颇通人性,不知品种。”安檐叹了口气,为难道,“只怕一时半会寻不到一样的。我会派人去找找看,给你找一只。”

凌青菀微讶,道:“我不是要一样的狗,我是要那条狗!”

安檐抬眸看她。

凌青菀微微跌眸,不和他对视。

“又麟他不会送人的。”安檐笃定道。

凌青菀咬了咬唇,问道:“二哥,那狗是不是皇后娘娘送给他的?”

“怎么会?”安檐道,“那是他未过门妻子亲自养过的。不过,那条狗常养在皇后宫里,的确不错。他未过门妻子是卢氏九娘,昭慈先皇后的胞妹......”

卢氏九娘,就是卢玉。

凌青菀听她母亲说过。

她遽然抬眸,满眸惊讶,问道:“是卢玉的狗,不是皇后的吗?”

“不是。”

凌青菀的眉头,就紧紧蹙起来。她沉吟良久,不再开口。安檐说了些什么,她也好似听不到一样。

她的眉头越来越紧,痛色的神色爬满了她的面容。

“菀儿!”安檐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他掌心老茧粗粝,炙热干燥,让凌青菀分外熟悉,一下子惊醒过来,似乎吓一跳。

“菀儿,你在出神。”安檐道,“姨母说,你总是做梦,梦里荒诞无稽,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怪事?”

凌青菀是想到了什么。

她仿佛想到了些惊悚可怕的事。

她反握住安檐的手,问他:“二哥,你常在官家身边,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长得像汝宁长公主吗,他习武吗?”

安檐莫名其妙,眉头轻蹙。

但是,他仍是回答了:“汝宁长公主的确是官家的胞姐,但是她和官家的容貌一点也不像。官家尚文,以文取士,自然是个读书人,不会武艺的。”

凌青菀却缓缓舒了口气。

她所担心的,一扫而空。

“我曾经在太原府,倒是见过一个人,长得和汝宁长公主很像,特别是眼睛。不过,他并没有皇家的血脉,他姓王,是太原王氏子弟,太后娘家的侄子。而且,他武艺高强,还在军中做过总教习。”安檐想了想,又道,“倒像你说的人。”

“他是谁?”凌青菀紧紧拽住了安檐的手,反问道。

她眼神微抖。

“他死了。”安檐道,“建平七年他回太原府,路遇土匪遭戕害,身中毒箭,死在半道上。舅舅很推崇他,常请他来教我和表兄弟武艺。他去世的时候是冬月,漫天暴雪,舅舅闻信,带着我们去他死的关口祭拜。因为很冷,所以我记得清楚......”

他是建平七年冬月死的。

卢玉是建平七年腊月死的。

“......他不是武艺高强吗,怎么会被土匪杀了?”凌青菀问。

她的声音有点发厉,几乎欲抖。

所有的事,好似又找到了眉目。

建平七年,凌青菀才十一二岁。她不可能认识那个人的。安檐有点疑惑,不知所以,静静看着凌青菀。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53章承诺

第053章承诺

凌青菀瑟瑟发抖的模样,安檐全看在眼里,他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挪到她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肩头,把她抱在怀里。

他胸膛结实温暖,像个安稳的港湾。

凌青菀觉得熟悉极了。曾经也有这样的胸膛,让她在迷茫、难过的时候依靠。

那个男人说,他会永远对她忠诚。他还说,“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要不要?”言犹在耳。

凌青菀轻阖双目,久久不动弹。

安檐的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试探,轻轻落在她的青丝上。

凌青菀心头微悸。

其实,她最近梦到了很多事,她的诡异记忆,即将水落石出。正是因为这样,她越发珍惜身为晋国公府二姑娘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对于她而言才是美梦。

所有人的人都疼她。

安檐在长公主府柴房的表现,更是叫凌青菀明白过来:他不管对旁人如何冷酷,对凌青菀却是百般体贴,体贴到了种不顾一切的地步。

他的吻落在她的头顶时,凌青菀没有动。

安檐抱她更紧,深深舒了口气。

“菀儿,我在这里。”安檐把脸贴在她的耳畔,低声道,“你害怕的时候,就拉着我的手。”

凌青菀没有说话。

一路到了晋国公府,安檐将她送回院子里。

凌青城还在宗学,凌青桐不知去向,景氏尚在长公主府,榭园里只有丫鬟和仆妇们。

安檐送凌青菀进来,丫鬟们并不大惊小怪。反而个个抿唇低笑。

谁都知道安檐是她们家未来的姑爷。前段日子,安檐往这里跑得可勤快了,最近不怎么来,今天还是来了......

“你坐坐,我去更衣。”凌青菀对安檐道。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道,“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有外人在。安檐又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听到这话,他唇角微动,似有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点点头。

凌青菀就让丫鬟准备热水,重新整顿一番。

梳洗之后,凌青菀出来,坐到了安檐对面。

丫鬟和仆妇们都在帘外。

安檐猜不透她到底怎么了。只当她又不舒服,就没有问话。静静等她先开口。

“......二哥,你说那位像长公主的人,他叫什么名字,你能仔细说说吗?”凌青菀问安檐。

她有点忐忑。

安檐喜欢她。她知道。没人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姑娘跟前,说旁的男人。

果然,安檐神色微敛。唇线轻抿。他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见过几次。舅舅和他关系不错,请他来教导我们几个.......”

凌青菀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开始搅衣带。

安檐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他姓名,舅舅称呼他为王七郎,说他是王太后的侄子。他比我们大......”

“大多少?”凌青菀插嘴。

“建平七年,我十五岁,他二十出头了。”安檐道,“大五六岁的样子......”

卢玉和长公主的儿子差不多的年纪,也比安檐大。那么,王七郎比卢玉大四五岁的样子。

卢皇后比卢玉大七岁,卢皇后从前和王家定亲的男人,比她还要大,那就是比卢玉大十来岁。

凌青菀微微松了口气,她心想:“......不是卢皇后从前定亲的人。”

“他是用枪的,王家有个师傅从小教导他。他师傅是隋唐时期郭氏枪法的传人,倾囊相授于他。他从小练枪,枪法绝伦。而枪法适合战场马战。舅舅非常倾慕他的枪法,碰巧王七郎是豪迈大方的性子,就让他来教我们,他欣然同意了。”安檐又道。

怪不得安檐满手的老茧,原来他也是用枪的。

凌青菀也明白了为何安檐手掌,和她梦里男人的手掌相似。是因为他们都是使枪的吗?

“那时候,他在京中任职吗?”凌青菀问道。

“对,他是在殿前司都虞侯手下任职。”安檐道,“那时候的殿前司都虞侯,是卢珞,卢皇后的兄长。”

凌青菀又点点头。

她想,她已经有了些头绪了。

“卢珞还在京城吗?”凌青菀问。

“不在了,他去年升迁,去了西边做节度使。”安檐答。

凌青菀轻轻颔首,不再多问。

“菀儿......”安檐沉吟一下,道,“你有事瞒着我。”

凌青菀被点中心思,一时哑然,半晌说不出来话。她低垂了脑袋,有点惶然。

“无妨。”安檐继续道,却不是指责凌青菀,“不管你瞒了我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还是晋国公府的二姑娘,还会嫁给我,就足够了。”

这话背后,透出浓浓的谦卑。

他卑微的渴求和她长相厮守。

凌青菀猛然抬头,看着安檐。她从去年九月生病以后,忘却前事,记忆中的安檐总是很孤傲、冷漠、不近人情。

他不是油嘴滑舌的安栋,不擅长甜言蜜语。

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是他全部的诚意。凌青菀倏然眼睛发涩,她心里万分内疚。

如果从前的那个凌青菀听到这话,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想到这里,凌青菀更是难受。

她眼睛湿了,声音哽住:“我娘说,和安家结亲的事,不可更改。而我,不会再想更改它。能和安家结亲,是凌氏的荣幸,安郎......”

“安郎”二字,从她口中旖旎而出,仿佛多了层绮艳,叫人心旷神怡。

安檐的心,跳如打鼓。

他微微挪开眼睛,假装看窗外。耳根却是红透了。上次她送他护身符,他使劲搂住她,都没有这样脸红、紧张过。

他猛然站起来,走到了她身边。

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他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表达他的心情,又不让凌青菀害怕慌张。

顿了顿。他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然后摸着她的面颊,抬起了她的下巴。

凌青菀仍低垂着眼帘。纤浓羽睫将情绪遮住。

“这很好。”安檐装作很镇定,声音淡然对凌青菀道,“听到你如此承诺,我心甚慰!”

凌青菀不说话。想把脸偏过去。

安檐却没有松手,他似乎不太自信。追问一句:“你是自愿的,是么?不是你娘逼迫你的?”

“我是自愿的!”凌青菀终于抬起了眼帘,直视安檐的眼睛,“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是凌青菀!哪怕天地变色,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我都要做凌青菀。而凌青菀。很想嫁给安郎。”

安檐不是个糊涂的人。

他从凌青菀的话里,隐约听出。她好似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凌青菀了。

安檐倏然有点害怕。

凌青菀是变了,他知道。从前的凌青菀,和现在这个女人有些不同。唯有深爱她的男人,会敏锐发现这一点。

安檐虽然难以接受,但是他也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松开。

他很想亲吻她的唇。

犹豫了下,安檐缓缓往下俯身。

凌青菀察觉了他的意图,眼神微颤。她的手攥了攥,最终她选择轻阖双眸,准备接受。

“大奶奶回来了......”帘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安檐连忙放开了凌青菀,往后退了数步。姨母知道安檐稳重,不是轻浮之辈,才很放心让他和凌青菀多有来往,甚至让他送凌青菀去太原府。

假如姨母看到这一幕,估计对安檐的信任就要变味了。

安檐急忙跳开。

凌青菀明明心情很复杂、很糟糕的,瞧见这一幕,安檐淡然又不动声色,却急忙鼠窜的样子,明明很狼狈,他却做得这样顺理成章,凌青菀笑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想把笑声压回去。可是笑意已动,怎么也压不住。

景氏进屋的时候,就瞧见安檐一脸冷漠,表情生硬;而凌青菀捂住唇,满面笑容。景氏看了看他们俩,不得要领。

安檐是不可能逗凌青菀笑的。他有时候是像个木头人,一板一眼的,没有安栋那么风趣。

“菀儿笑什么?”景氏笑着问。

景氏笑了,笑是会感染的。凌青菀明明在辛苦忍着,见母亲一笑,她就憋不出了,笑出声来。

安檐不明所以看着她。

景氏也糊涂了。

最后,景氏留安檐在凌家用晚膳。

安檐就留下来了。他只要有机会,就愿意多和凌青菀在一起。这点,他热情得可怕,虽然他仍是个冷面郎君。

“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太原府?”饭桌山,老四凌青桐突然问道。

凌青桐今天被凌青城抓了回来,所以和他们一起用膳。饭桌上,提到了今天的趣事,凌青桐就没兴趣,埋头吃饭。

大家都说完了,他突然冒出一句:什么时候去太原府。

安檐看了眼景氏,道:“月底吧?”

“哦。”凌青桐道。他问完了,又不再开口。凌青菀知道他不太愿意去。

他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而凌青菀自己,是必须要去的。

太原府是卢氏的桑梓之地,她要回去,看看能不能把乱七八糟的家记忆都串起来。

晚膳之后,坊里的大门已经关了。安檐有权让武侯开门,但是景氏仍挽留他,让他住在凌家。

安檐还有事,推却了,说:“我过两天再来。”

景氏下意识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倒没有蹙眉。

晚上,凌青菀除了在心里谋划,怎么把雪儿从周又麟手里弄过来之外,就是想了很多梦里那个男人的事。

他真的是王七郎吗,自己难道不是卢皇后,而是卢玉吗?

为什么除了王七郎,关于卢玉的一切都不记得,反而对卢皇后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自己又长什么样子?

想得太多,她晚上又做梦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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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4章真相

第054章真相

那是深秋的夜,凄寒萧索。琼华澄澈,从窗口透进来,地上宛如一层薄霜。

屋子里有哭声,不知是谁,低声抽噎。

“珃珃,娘走后,你要记得两件事。若是你不记得娘的话,娘泉下不安。”躺在床上的妇人,声音暗哑轻柔,说着的时候不停喘气,已是末路。

她身边的床榻上,跪着两个身影。

大些的十二三岁,小的才五六岁。

年纪大的姑娘,是卢珃,太原卢氏排行第三的姑娘。她是跟着叔伯兄弟一起排行的,其实单论女孩子,她是嫡长女。

身边跪着的,她是少不更事的妹妹卢玉,卢氏九娘。她年纪小,却知道母亲要走了,所以一直在哭。

只有卢玉在哭。

卢珃神情木木的,似死灰一般。她已经懂事了,知晓母亲的病无力回天,哀嚎毫无用处,所以她跪在那里,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娘,您的话,女儿会牢牢记在心上。”卢珃道,“哪两件,您说?”

妇人甚是欣慰。

女儿这么懂事,妇人也宽心了些。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停顿半晌,才道:“头一件:不要因为娘的死和你父亲置气。

珃珃,咱们女人生下来就命苦。在娘家,命在父亲手里;将来出嫁,命在丈夫手里。要报仇,先要忍耐,要借力打力。你若是得到了你父亲的宠爱,在这个家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管他将来如何宠那个女人,你都要装作欣喜,甚至跟那个女人示好。不需要刻意去巴结她,投你父亲所好。就可在家里立足。你父亲是家主,他疼你,其他人都不敢得罪你。

不要做无用功,记住:得到了你父亲的信任,你才可以得到一切。其余的,都是白费。珃珃,不要做无用之事。”

卢珃紧紧攥住了手。

她稚嫩的眼睛里。蹦出了怒火。那怒火熊熊。似乎要将她烧烬。可是,她很快收敛,眼睛又恢复死寂。

她语气空空的。道:“娘,女儿谨记了!”

妇人很欣慰,轻轻摸了摸卢珃的脸。妇人歇了半晌,恢复了些力气。又道:“第二件:你和玉儿,你们姊妹俩永不要生罅隙。珃珃。这个世上没人可以信任,包括你哥哥。可是,你要信任玉儿。”

母女俩都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才五六岁。哭得一脸的泪,惶然回视母亲和姐姐,眼神稚嫩而无知。叫人心疼。见母亲看她,她哭得更凶了。几乎趴到了母亲怀里。

她接受不了。她姐姐的冷静,让她害怕。母亲的病情,她隐约也明白了些。

“娘!”她爬上了母亲的被窝。

妇人将她搂住,任由她躺在自己身边。妇人手指枯瘦,似干裂的枝头,拂过小女儿的脸。

“珃珃,娘不能照顾你们姊妹俩,娘对不起你们。”妇人虚弱道,“比起你妹妹,娘更担心你。你总是一根筋,不服输。你小时候就想赢过你哥哥,非要和男人去争、去斗。

最后,不过是遍体鳞伤,毫无用处。世道不容女人要强,你总是不懂。

女人啊,在男人跟前服软、柔情,他们才能为你所用。你这样好胜要强,将来要吃多少苦头?娘只担心你。”

“我......我服软。”卢珃缓缓抬起眼眸。她木然的眼眸里,终于满是泪水,“娘,您走后,我把玉儿当自己女儿一样疼爱,养大她。您教我的话,我再交给她。”

妇人微微笑了笑。

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欣慰,满是苦涩。她并没有忘记,卢珃的性格像谁。

就是像她啊,卢珃的性格,和母亲的如出一辙。妇人临终前,才惊觉自己走了一辈子的弯路。她费力挣扎、奋斗,最后赢得什么?

她的长子被她丈夫调去边疆,她临终都见不上一面;两个女儿皆未成年,一个要强好胜,比她还要厉害;一个年幼无知,只知道哭。

输得一塌糊涂。

两个女孩子,都是满脸的泪。

卢玉糊涂的视线里,绣着牡丹花开的被子,变成了一柸黄土。

母亲的新坟,立在祖坟的西边。新坟修建得整齐,墓碑高大。那天晴朗,日头晃得人发晕。

明明是下葬,可是四周的人,为什么表情愉悦?是因为阳光在他们脸上,遮掩了他们的泣容吗?

卢珃紧紧拉住妹妹的手,她攥的很紧。

卢玉吃痛,就哭着喊姐姐。

卢珃突然大哭起来。四周的人,都惊了下。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哭得凄厉。

有个老太太,亲自过来搀扶她。

“婶祖母。”卢珃哭晕在老太太的怀里,娇柔可怜。她生得美艳,像足了她母亲。只是那双眸子,和她母亲一样犀利锋锐,叫人不喜。

她哭起来,眼眸竟是可怜兮兮,满眸哀婉,楚楚动人。

“三娘,你莫要伤心了。”婶祖母心疼劝慰她。

卢珃仍是哭得晕过去。

往后的日子,卢珃在人前柔婉贞淑,性格恬柔文静;在卢玉面前,她时常面无表情,锋利的眸子盘算着什么。

卢玉见她这样,就会紧紧抱着她的胳膊,靠着她,低声喊“姐姐”。

卢珃会像抚摸小猫一样的温柔手掌,轻轻抚摸卢玉的脑袋。

“玉儿,咱们的继母要进门了,婶祖母不同意,嫌弃她身份低微。咱们怎么办?”卢珃似自语,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卢玉,呢喃道。

卢玉茫然无知。

卢氏的几个房头尚未分家。内宅妇人,婶祖母健在,她位高权重,嫁娶之事,自然要婶祖母点头。

“......咱们去求婶祖母。”卢珃淡淡。唇角有个冷笑,“这件事成了,咱们是不是在父亲跟前立了一功?”

卢玉不解看着她姐姐。

而后,那个女人果然进门了。

哪怕卢珃不去求,父亲也是铁了心的。只不过,卢珃去求情了,事情变得容易些。少了很多波折。父亲非常高兴。

继母进门之后,被父亲送到苦寒之地的长兄卢珞终于被调回了太原。

这是父亲对卢珃的回报。

长兄回来却是大发雷霆,他把卢珃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指着卢珃大骂:“你给婶祖母说,咱们这房不能没有母亲?你哭着求婶祖母,让那个女人过门?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

卢玉站在一旁。哇的大哭起来,她被吓到了。

卢珃也很是委屈。泪光点点。

长兄气得拂袖而去。

卢珃收起她的委屈,泪意敛去,面无表情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捡起来:“他这个莽夫。不足以堪大任。娘从未想过阻止那个女人过门,她只想咱们过得好,大哥能回太原府。

玉儿。咱们做到了,是不是?咱们没有辜负母亲所托。是不是?”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玉儿害怕......”玉儿哭着道。

卢珃徒手去捡被大哥摔碎的茶盏,划破了手掌,满手的血。她看着鲜红的血,不知如何,突然落下泪来。

她紧紧抱着卢玉,哭道:“谁都靠不住!玉儿,你将来你不会这么难捱,因为那时候,你就可以依靠我!我靠得住,我就是比男人优越!”

卢玉被她抱得喘不过来气。

这一切,都是凌青菀梦境里的事,宛如眼前真的发生过。

凌青菀梦到很多关于卢珃的。

都是卢珃的。

其他的事,凌青菀都不记得,她只记得和卢珃有关的。卢珃一路彷徨,委屈心酸,从不叫苦。她拼了命往前走。

“原来,我梦里那个叫姐姐的声音......是我自己!”凌青菀醒来之后,满面泪痕。

她总是梦到卢珃的事,以为自己就是卢珃。

但是,她梦到的事越来越多,就陡然明白过来:每次梦到卢珃,卢玉都在场。

哪怕卢珃婚事的那场争吵,卢珃也是很得意的,她并不愤怒,静静站在那里。感到愤怒,想让众人闭嘴的,是在旁边的卢玉。

凌青菀从未没有单独梦到过卢珃。

比如卢珃的丈夫,卢珃封后仪式,应该会有印象的。封后,是卢珃最得意的事之一,她后来直接把父亲给贬为庶人,让堂叔接替了她父亲,报了宿仇。

卢珃的丈夫,对卢珃并不好,卢珃很憎恶他,应该也会记得,哪怕是不好的。

可是凌青菀不记得,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卢珃。她只记得自己和卢珃在一起的事。

她还单独记得两件小时候的事,那两件事中,下人叫她九姑娘,而不是三姑娘。

梦里那个绝望哭喊姐姐的,就是她自己,凌青菀已经能确定了。

“我为什么不能替代她?”这就是为什么她以为自己是卢珃。她太内疚了,看着她姐姐那么痛苦挣扎,却不能帮她。

所以,她下意识希望自己变成她姐姐,替姐姐受苦。

“我是怎么死的?”凌青菀记得小时候的事,而后的事却不太记得了。她梦里男人的面容,仍是没想起来。

真的是王七郎吗?

卢玉死的时候,怀着身孕。

有人说卢玉是自尽,也有人说她是失足。到底什么情况,凌青菀毫无印象。

反而是卢珃上吊的事,她记得些。这是凌青菀最迷惘的地方。她姐姐死的时候,她都死了两年,为什么她会记得?

“我到底是从哪里来得孤魂野鬼?”凌青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指尖,葱白如玉。

这么年轻的凌青菀,她的魂魄又在哪里?

***(未完待续)

ps:终于紧赶死赶,赶到了这里,我也松了口气。大家肯定还有很多疑问,觉得前文和这个结果不相符的,大家都放心,不是bug,只是坑。不要着急,让我慢慢行文把坑填上,大家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啦。其实呢,我只是想个比较狗血的重生故事,结果姐妹们的脑洞好大啊,比我想得深远多了,我真怕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因为真的没那么复杂啊~~~最后,求粉红票~~

正文 第055章捉弄

(感谢pdxw的和氏璧打赏)

***

凌青菀一夜未睡踏实。

刚到卯初,她母亲景氏那边传来动静。母亲每天这个时辰起床,开始打理家务。

凌青菀去了那边。

她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去母亲那边蹭。

“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景氏打量她,不免担心,“昨晚睡得不好?”

好像也没什么事啊,怎么又睡不好?

凌青菀却突然抱住了母亲的腰,把头依偎在母亲怀里,依恋着不肯松手,这让她母亲颇为惊讶。

“哎呀,这孩子怎么了,早起就撒娇?”景氏笑着,轻轻抚摸她的青丝,满眸柔情,“想要什么?说吧。”

凌青菀不放手,贴着母亲,感受她身上的气息。母亲的温暖,叫人安心、踏实。有了母亲,就有个家,心里有个依靠的地方。

凌青菀对这种气息一点也不陌生,这是天性。不管这里头装着什么灵魂,她的身体都是景氏的骨肉,血肉相连的天性不能磨灭。

她梦里的另一个母亲告诉她姐姐,要一辈子信任卢玉,那是因为她们只有彼此,必须彼此依靠取暖,否则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无所寄托。

凌青菀从前不懂,现在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娘,我想出去玩。”凌青菀道,随便编了个话。

“好好。”景氏忙不迭答应。女儿这么撒娇,景氏的心都软了,自然顺着她的意思。

盛京城里太平,去哪里走走都无妨。

“......你可以去看看祯娘。”景氏又道,“她昨天闹得那么过分。你姑母只怕要禁她的足。你去瞧瞧她,若是你姑母气得狠了,我也去劝劝。”

凌青菀答应了。

她应该去看看祯娘。祯娘昨天的事,的确是张狂。

凌青菀打算下午去的,然后就听闻祯娘被封了郡主,永德郡主。纪王妃的四个儿子,全部封了太尉。

和其他人一样。景氏听到这个消息同样惊呆了。

太出乎意料。

不过。景氏知道官家想立纪王的幼子为皇储,这么说来,这件事即将提上议程。

“娘。为什么官家要封祯娘为郡主?”凌青菀问她母亲。她敏锐感觉不对劲。

宫里的事,凌青菀记得的不多。

她姐姐卢珃十六岁嫁给沐王时,带着九岁的她进京。按说,姐姐出阁。不能带妹妹的,卢珃却很坚持。一定要把妹妹随身带着。最后,太后出面,恩准了这件事。

那时候,沐王身份地位很尴尬。朝臣不支持他。先帝不喜欢他,他的将来无非是被打发去封地,渐渐落寞下去。对于如日中天的卢氏而言,沐王毫无前途可言。

卢珃选择这门亲事。她父亲很生气,但是卢珃得到了婶祖母的支持。

婶祖母那一房,掌控卢氏更多的权力,卢珃的父亲也忌惮他们。

沐王比卢珃小一岁。成亲那年,卢珃十六岁,沐王十五岁。他是个沉默、忧郁的男孩子,白白瘦瘦的,斯文腼腆,而且身体不好。

她姐姐第一眼瞧见他,就觉得他没什么出息,很好掌控。

姐姐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卢玉一直不太明白。她姐姐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因为权势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她才能保护自己和妹妹。而沐王,不能满足她姐姐的野心。

当时,卢玉很小,不懂姐姐看中了沐王什么。

结果,没过一年,沐王就登基了。这中间的过程,叫人捉摸不透,连封太子的过程都略去了,直接是先帝去世、沐王继位。

婶祖母和堂叔、姐姐应该明白其中缘由,卢玉不知道。

姐姐什么都瞒着她。她姐姐希望她单纯快乐,远离是非。

姐姐封后,她哥哥到了京师,做了殿前司的都虞侯。卢玉就在哥哥家里住半个月,在宫里住半个月。

姐姐和哥哥常闹矛盾,但是姐姐也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信任。和堂叔伯、堂兄弟相比,姐姐更信任哥哥几分,

她哥哥也不太满意姐姐,仍是继母那件事。但是哥哥对卢玉很好,很疼她。

所有人都觉得卢玉很可怜,从小就没了娘。

凌青菀现在想来,真是毫无道理可言。若说可怜,应该是她姐姐卢珃更可怜,她才是那个一路披荆斩棘的人。卢玉一直被很多人保护着,她有什么可怜的?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头发潮。想到姐姐,她心里就发酸,眼睛也发涩。

中间那些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非常模糊,凌青菀已经记不得了。

官家登基之后的样子,凌青菀没什么印象了,反而记得他小时候。他总是很沉默,很不高兴。

“官家不是没有儿子吗?”景氏把丫鬟和下人都遣出去,悄声对女儿道,“你姨父是近臣,他说官家想要立纪王的小儿子为皇储......”

本朝之初,太祖因为没有儿子,就把皇位让给了太宗。

太宗是太祖的弟弟。

倒也是有先例的。

可官家才多少年纪?他十六岁登基,今年才建平十一年,他刚满二十七岁,不是正当年吗?

不过,在凌青菀记忆里,官家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太祖将皇位让给他弟弟太宗,仁宗将皇位让给他侄儿英宗,老祖宗原本就留下过这样的先例。”景氏低声和女儿说话,

“官家的亲兄弟,只剩下了九大王。九大王才十五岁,没有成亲,没有儿子;而官家的亲叔叔纪王和宁王,也没有孙子,官家没有亲侄儿。

非要选个侄儿辈分过继,就要选堂叔的孙子。这么一来,关系就太远了。别说朝臣不答应,官家自己也不放心。所以,他要效仿太祖,选弟弟立为皇储。”

因为本朝已经有这样的先例,官家行事虽然叫人莫名其妙,却也不胡作非为。

他太年轻了,还没有到过继皇储的时候。朝臣肯定不会答应。

凌青菀却有点走神。她想到她姐姐雄心壮志。最后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们几个人合谋而来的皇位,官家就要这样任性送给别人。

不知道当初将官家扶上皇位的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心情多么糟糕。

“宫里的事,倒也奇怪。”凌青菀回应一句。官家有个亲兄弟,却想把皇位让给堂兄弟。

凌青菀不明白。

“你今天就别出门了,明天咱们去纪王府。恭贺祯娘和你的表兄弟们。”景氏笑道,“昨天祯娘着实厉害。假如没有官家撑腰,今天就满城风雨了。”

“嗯。”凌青菀乖巧答应着。

到了半下午,天阴了下来,眼瞧着就要下雨了。

三月的天。变得很快。

果然,黄昏时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屋子里点了灯,从轩窗沁出去暗黄色的光。夜幕渐落。光影越发妩媚。细雨缠绕着光晕,如丝线交织。编织了绚丽的锦图,笼罩着庭院。

景氏在灯下对账,凌青菀则望着窗外细雨出神。

除了往事,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有长公主府那条狗。

凌青菀也渐渐起了些周又麟的事。

她九岁进京,那年就认识了长公主的儿子周又麟。周又麟比卢玉大一岁,小时候可顽皮了。

他特别喜欢捉弄卢玉。

周又麟时常进宫去看太后,虽然太后不是他的亲外祖母,却很喜欢他。

在后宫,总是会遇到他。他每每进宫,也要特意去找卢玉,躲都躲不开他。有些时候拔她头上的珠花,将她的双髻拆开一个,披散下来,像个蓬头疯子。

他看到卢玉吃东西,必然要和她抢,弄得卢玉满身都是。

卢玉若有件中意的褙子,周又麟就趁其不备,偷偷在她后背抹了一手的墨汁。

他知道卢玉最害怕软乎乎的虫子,特意从外头捉了了二三十只,用好看的锦盒装了,慎重其事送给卢玉。

卢玉打开一看,脸都吓绿了,大哭起来。

周又麟就会很开心。

那些虫子,全是他亲手捉的。为了捉虫,爬了很高的树,腿上和手上都有伤。

他就是那么认真、严谨的捉弄卢玉。

他也并不是爱好捉弄人,因为他从来不捉弄宫女、丫鬟,或者其他的姑娘,单单爱欺负卢玉。

卢玉小时候看到他就避之不及。

姐姐卢珃说,这是小男孩喜欢小女孩的表现,周又麟爱捉弄卢玉,因为他很喜欢卢玉啊。

卢玉觉得荒唐。

再后来,姐姐和长公主府结亲,把卢玉定给周又麟,卢玉是十分不愿的。

她和周又麟长大了之后的事,凌青菀就想不起来了。她好似只记得卢玉的童年,不知是为什么。

卢玉从来没遇到过比周又麟更坏的坏小子。

“就是那么个坏小子,凭什么霸占我的雪儿?”凌青菀心想,“我要把雪儿抱回来。”

想到雪儿,凌青菀又想到她的猫。

安栋送给她的猫,果然是卢玉曾经养过的,叫小白。她死后,小白怎么落入了安栋手里,凌青菀不得而知。

辗转落到凌青菀手里,也是奇缘。

抱回来之后,小白不怎么爱搭理凌青菀的。

她每日吃喝睡觉,凌青菀逗它的时候,它慵懒睁开眼睛,假装配合一样,然后再去睡觉,特别高傲。但是旁人碰不得它,它只让凌青菀抱,让凌青菀逗。

相较之下,还是雪儿黏人、可爱。

凌青菀正想着心思,有个淡红色衣衫的丫鬟,撩帘而入。

是微雨。

“大|奶奶,二|奶奶跟前的枝枝过来了。”微雨对景氏道。

“让她进来说话。”景氏道。

微雨道是。

紧接着,微雨带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进来。

“大奶奶,三少爷有些不舒服,二奶奶让您给请个大夫。”小丫鬟枝枝对景氏道。

“怎么了?”景氏放下了手里的账本,问道。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56章徇私

第056章徇私(感谢桃子妖妖315的和氏璧打赏,么么哒~~)

“什么病?”景氏问二房的小丫鬟。

二房的三少爷,叫凌青恒,比凌青菀的弟弟大五个月。那孩子也是个调皮的,时常在族学里打架。

凌三郎和凌四郎都爱玩,都调皮捣蛋,但他们也有不同。凌三郎跟人打架,十有九输,偏偏又喜欢招惹。而凌青菀的弟弟凌四,打架向来拼命,从来不输。

“是打哕。”丫鬟枝枝回答,“前几天就这样了,二奶奶没怎么留心。下午的时候,打哕不止,现在有点发烧了......”

孩子发烧了,才惊觉孩子生病?这是怎么做娘的?

景氏微微蹙眉,对小丫鬟道:“你先回去,我这便去瞧瞧。”

小丫鬟道是。

景氏让微雨和暮雨把雨伞和木屐找出来,又见凌青菀独坐,就对凌青菀道:“菀儿,你不是学得医术?你跟着娘去瞧瞧吧。”

已经起更,城里宵禁,各坊的大门锁死了,这个时候去哪里请大夫?

盛京城里虽然宵禁,也很繁华,各坊都有各色铺子,药铺自然也有。

但是昭池坊比较落魄破旧,铺子不多,正巧没有药铺。

景氏准备让凌青菀去瞧瞧,若是不致命,明早再说;若是真的很严重,就想想办法。

“哦。”凌青菀起身。

母女俩穿了木屐,各带着一名打伞的丫鬟,往二房而去。暮色四起,绿树碧林被迷蒙烟雨笼罩,似有轻纱漫卷。

雨夜轻寒。凌青菀拢了拢袖子,跟在母亲身后。地上比较滑,凌青菀和母亲都走得很慢。

他们到了二房的时候,二房正乱糟糟的。

二婶在骂人。

“......景氏怎么还不来?”杂乱的声音里,凌青菀听到二婶这样说,“就知道她盼着咱们三郎有事。整日摆张菩萨嘴脸,却是个黑心黑肺......”

“谁黑心黑肺?”景氏笑着。踏入了屋子。

凌青菀紧跟着她。

二叔也在。

他很尴尬。忙给景氏见礼,叫声:“大嫂”。

二婶气鼓鼓的,她脚边还跪着个妇人。梳着低髻,衣饰比丫鬟稍微华贵些,低眉顺目的任由二婶骂。

这是二叔的姨娘。

“叔叔也在?”景氏笑着,和二叔见礼。然后对二婶道,“孩子不安了。该请医吃药就请医吃药,着急上火管什么用?”

“这会儿,坊门关了,昭池坊这穷地方。又没有药铺,去哪里抓药?”二婶仍是一脸的怒,“我若是有大嫂的本事。满家有能耐的亲戚,岂会在这里上火?”

她这口气。好似景氏有权贵亲戚,是景氏的不对。

凌青菀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凌三郎,脸色微红,是有点发热。这孩子精神还好,眼睛骨碌转着,在看好戏。

凌青菀见他们没留意,悄悄上前,对他道:“我给你把脉?”

凌三郎还挺喜欢这个堂姐的,就答应了。

“说什么呢!”二叔听了二婶的话,觉得她太低俗了,很是难堪,低声呵斥二婶。

“我说错了不曾?”二婶瞪二叔,没有看到凌青菀和凌三郎,“别说宣平侯府安家权势过人,就是纪王府,如今不也得势?纪王府的姑娘公然打人,反而受封,何等厉害!

得势了,自然不把咱们穷亲戚放在眼里。明明是晋国公府的姑奶奶,却只认长房做亲戚,难道不是大嫂的本事?”

她气哄哄说了一大通的话,既嫉妒纪王府得势,又怀疑景氏从中挑拨,纪王妃才冷漠二房、三房。

晋国公府的亲戚,也是逐渐落寞。走下坡路的时候,就没个能拉扯一把的。

好不容易盼来纪王府重新得势,不成想纪王妃对二婶的拜访,拒之门外,冷漠绝情,简直可恶至极。

“没有说错。”景氏笑着道,“自然是我们长房的本事。没本事,也不敢当二弟妹你的家啊。”

没本事,怎么压得住二婶?这是炫耀,也是责备。

二婶气得脸色微变。

景氏说罢,仍是一张和蔼可亲的脸。

二婶顿了顿,才冷笑着道:“大嫂这样会颠倒黑白,难道你当家,我为难你了吗?你们长房好本事,纪王府如今不把咱们当一家人,我可曾说过半句怨言?”

一个人时时挑刺,却说自己“从不为难”;又是满嘴酸溜,还说自己不抱怨。

景氏很好笑,听罢没有嗔怒,而是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比扇二婶一耳光还要让她难受,在二婶看来是嘲讽。二婶的面色,就更难难看了。

景氏笑了笑,片刻后才说:“二弟妹,你酸溜溜说这些,有什么用?说破天去,纪王妃能见你一面么?”

二婶立马盛怒。

景氏一下子就踩到了她的痛处。

“二弟妹,你还有闲心跟我论长论短,三郎的病应是无碍了吧?”景氏见二婶一副找事的口吻,而不是放下一切,先顾好孩子,就道,“既然无碍,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说。”

二婶又惊又怒。

景氏她还真的敢不管这孩子吗?

不过,仔细想来,二房只有凌三郎这个儿子,是二房的独苗。这孩子若是没了,二房就彻底没什么资本和长房争了。

二婶心里大急,恨不能大骂景氏恶毒。

“大嫂!”二叔听了景氏的话,怕景氏真的转身就走了,站起来拦住景氏,对景氏道,“贾氏这脾气,您还不清楚吗?她就是嘴上厉害,没坏心思。

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孩子的病,还拜托大嫂,托个信儿把坊门开了。请个大夫来瞧瞧。”

二婶也有点发憷。

景氏的性格,是油盐不进的,怎么惹景氏,景氏也不动怒。但是该折腾你,她还是会折腾,而且一脸慈祥的折腾。

景氏就这点厉害。

“叔叔说这话,不是难为我?”景氏叹气道。“我是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叫人宵禁时打开坊门?”

二叔表情一落。

他也不高兴了。

景氏素来知道轻重,今天是怎么了,看着这孩子生病。见死不救吗?

二叔眼底起了怒色,微微抿唇。

“这孩子什么时候病的?应该不是起更才发的,怎么宵禁之前你们不知道,不去请大夫?”景氏问二叔。

二叔叫凌世立。从前也不是个善茬。不过这几年,景氏娘家得势。他才知道尊重景氏。

说到底,凌世立见风使舵,比他妻子贾氏聪明多了。

景氏的问话,问到了凌世立夫妻的痛处。他也怒起来。

孩子下午生病,是他们做父母的疏忽。但是,已经这样了。现在还来追究,有什么用?当前最要紧的。不是请个郎中吗?

景氏去跟武侯铺说,自己是宣平侯府的亲戚,武侯铺的人难道不卖个面子给她?

明明可以做到,为什么还有计较这些?

“大嫂,您让武侯开了坊门,去请个大夫吧!”凌世立语气硬起来,“否则,这日子咱们别过了!”

一旦孩子有事,凌世立就要跟景氏拼命。

景氏想到自己丈夫刚刚去世那几年,她的长子身体不好,凌世立逼迫老太爷另立他为世子,却遭到了老太爷的反对。为此,凌世立迁怒景氏和凌青城,没少给景氏母子找麻烦。

这几年,他是学乖了,景氏却没忘他的本性。

景氏和蔼的笑容立马敛去,正色道:“叔叔这是什么话!宵禁是律法规定的,什么人用什么牌牒可以通行,也是明文规定。我们家亲戚,的确有可以宵禁在街上行走的牌牒,但现在又拿不到。

说什么我不帮忙?说自己去宣平侯的亲戚,让武侯铺开门,不是徇私枉法?叔叔是叫我去徇私吗?”

“那又如何?”凌世立攥了攥拳头,“孩子生病了,这是特例,难道见死不救?是人命要紧,还是循规蹈矩要紧?大嫂,你是盼着我们二房绝后吗?”

“都别吵了!”凌青菀突然站起来,大声呵斥。

二叔、二婶这些强词夺理的话,说这些怪话,听了叫人生厌。

凌青菀走到她母亲身边,对二叔道:“三弟没事,多喝些热汤热水,晚上能退烧。明日再请郎中不迟,不用这么着急......”

“你懂什么!”凌世立的嘴脸露出来,自然就不用再假装了,冷笑着问凌青菀,“你是大夫吗?”

景氏的眼神全冷了。说她没关系,冲她姑娘喊,就是踩到了景氏的尾巴。

“就是,你们母女同心,胡说八道,装着什么心眼,当我们不知情吗?”二婶立马加入,和二叔同仇敌忾。

他们丝毫不记得,自己还要靠景氏去开坊门请大夫。

景氏瞧着这对夫妻的嘴脸,冷笑道:“我的菀娘不是大夫,自然不懂什么。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隔壁的石公子,开了天一阁,他是个大夫。你们如此担心孩子,有空在这里同我争执,不去请石公子?”

凌世立和贾氏一怔。

他们这才想起来,石庭的确是开了天一阁,他是个号称神医的大夫。

“快去请啊,愣着什么?”景氏冷声对凌世立道,“我们告辞了!”

说罢,带着凌青菀和丫鬟们走了。

路上,景氏气消了些。为二房置气,真是不值得,景氏已经对他们麻木了,所以从来不给自己找气受,情绪缓和了很多,问凌青菀:“三郎没事?”

虽然很生那对夫妻的气,但是孩子不能不管,景氏也怕置气,导致孩子无可挽回。

那对夫妻不识时务,不知轻重,景氏却不会。

“没事,就是呃逆导致发热。况且,只是低烧,不怎么严重,喝点水过了一会儿就能退烧。”凌青菀道,“那么再拖三个月,都与性命无关。”

凌青恒生的,是个不会导致死亡的病。

就是打哕,人会比较难受,有时候还会有点低烧而已。就像有的人吃多了,到了晚间不舒服,有点低热。

喝些水,这低热就能褪去。

景氏就放心了,带着女儿回榭园。

那边,凌世立回神过来,立马去请石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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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7章失踪

(感谢静竹自珍打赏的和氏璧)

***

夜雨蒙蒙,寒浸袖底。

石庭的小厮归雁闲来无事,坐在灯下摆弄些药材。虽说京城繁华,但他们有要紧事在身,别说入夜出去逍遥寻乐,就是平时也要小心翼翼。

所以,归雁格外无聊。

凌世立这个时候登门了。

“谁?”归雁不知道凌世立。门房上的人先通禀归雁,归雁觉得合适,才会去通禀石庭。

“就是隔壁晋国公府的二老爷。”门房上的人说。

归雁犹豫了下。

按说,五少爷吩咐过,不要和邻里有什么来往。他们到京城是有要紧事,不是来和睦邻居的。所以,常往哪怕有邻居来访,也要冷漠拒绝。

但是,上次五少爷跟着晋国公府的二姑娘去了田庄,五少爷好似对晋国公府不同。

要不要去通禀呢?

沉吟一瞬,归雁站起身,对门房上的人道:“让凌二老爷稍等,我去禀告少爷。”

说罢,归雁往内院去找石庭。

石庭在制药。

内院有间大房子,里面有个小密室,石庭配制祖传秘方,都在这里进行,除了归雁和管家陆公劭,没人可以涉足这里。

“五少爷,隔壁晋国公府......”归雁站在门外,简单把凌世立的来意说了。

门背后,久久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

归雁有点忐忑:难道自己多事了,惹得五少爷生气?归雁觉得五少爷对晋国公府的二姑娘不同,还以为自家少爷春心萌动,想和晋国公府交好,才过来通禀。

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归雁正准备走,石庭终于开口,道:“不是死症,我倒也可以出诊。你去告诉凌二老爷一声,照天一阁的规矩,诊金五千。他家孩子不是死症,要破了我的规矩。让他拿一万两诊金。先把诊金拿出来。我再去。”

这就是不想去呢。

归雁背后有点冷汗,终于明白自己太蠢了。

什么春心萌动啊!

他们家五少爷,根本没心。他只有自己的目标。从来没有男女情事。就像上次他帮晋国公府的二姑娘,肯定也有他的目的。

那姑娘的姨父,是天子近臣安肃。

“是。”归雁连忙回答,退了出去。在这方面。归雁仍是太单纯了,像个毛头小子。

不过。石庭对归雁从不寄予厚望,所以也不苛责他。

归雁出来,把石庭的意思,和天一阁的规矩。跟凌世立讲了。

凌世立立马暴跳如雷:“一万两!你们没见过钱吗,不知道一万两值多少?什么大夫,这样金贵?简直欺人太甚。难道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归雁愣了愣。

他们家天一阁的规矩,已经传遍了京城。虽然大家看笑话。却都知晓这个规矩。

凌二老爷这么跳脚,是什么缘故?

“凌二老爷,这是规矩啊。”归雁道。

“什么规矩,救命才是郎中的规矩!”凌世立义正言辞教训归雁,“快叫你们家少爷出来,要是我们家孩子有事,我便要去应天府告你们!你以为我们堂堂国公府,是吃白饭的吗?”

凌世立是气死了,石庭是从乡下地方来的,太不知道轻重。旁人不把他们落魄贵胄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石庭一个郎中,匠人而已,他凭什么!

低贱的东西!

归雁莫名其妙,笑了笑,对门房上的护院道:“凌二老爷不知是否喝醉了,脑袋有点不清楚,说了这些怪话。算了,我们少爷也不计较,你们送凌二老爷回去吧。”

护院立马站起来,把凌世立扔了出去。

归雁无奈摇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晋国公府的那位二姑娘,倒是个妙人。但是她叔父,怎这般愚蠢狂妄呢?

假如凌世立好好说话,归雁可以去看看啊。归雁的医术,比普通大夫强多了,头疼脑热的小病,归雁能看好的。

但是现在,凌世立跪下来求归雁,归雁也不会去的。

把凌世立赶出去,归雁再进去内院,把这件事禀告了石庭。

“你出去吧。”石庭淡漠说道。

他没有怪归雁。

归雁道是。

***

凌青菀和母亲回到榭园的时候,凌青菀也问她母亲:“娘,您看二婶,真想当家做主的样子。祖父不管事,祖母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您当家,她们处处挑错,难道不累吗?干嘛不提出分家?”

父母在世,世道人情是不能分家的。若是非要闹得分家,也是个笑话。

可分家也是有的,特别是这几年,很常见了。

现在的贵胄们,不再像从前。他们现在担心的东西多了去,这些人伦小事,早就没人议论了。

晋国公府落魄,更不会有人说三道四。长房和二房同父异母,不同心实属平常,分家更是正常不过的。

“她们倒是想分家。”景氏道,“你祖父还在,不能分。”

“祖父不管事了。”凌青菀道。她见母亲着实辛苦,于心不忍,劝道,“祖母肯定盼着分家,她们不想受您的好处。”

“你不懂。”景氏道,“你爹走后,谁来承爵,你祖父至今未定。假如他想给你二叔,早就立他为世子了。故而,咱们现在提出分家,让你祖父也难做......”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了。

母亲想让大哥凌青城承爵,而祖父也是这样暗示的,故而他没有请朝廷立他的次子为世子。

只是,时候未到。

现在就立了凌青城,一来他年纪小,涉世不深,怕二叔背后使坏陷害他;二来祖父尚在世。把爵位给凌青城,祖母和二叔、二婶肯定天天吵闹,祖父从此寝食难安。

这也不是没有过的。

凌青菀的父亲刚去世那一年,祖母和二叔就闹过。闹得祖父躲起来避世。

也是从那时候起,祖父一排众议,让景氏主持中馈,架空了祖母在内宅的权力。这才保持家宅安宁十几年。

“娘。晋国公府已经这样了,要这个爵位来做什么?”凌青菀道。

她觉得这个爵位是鸡肋了。

不过,有胜于无。现在朝廷科举取士。爵位不能再做官了,但空有个贵胄头衔,也是本钱。

景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傻孩子。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岂能落入旁人之手?”

这个爵位。原本就是她先夫的。

景氏对先夫的感情深厚,不管是为了先夫遗志,还是为了他孩子的前途,她都要熬下来。熬到老爷子去世为止。

旁人不知道祖父的打算,只是隐约猜测。就像上次,纪王妃也劝景氏分家。

“我明白了。”凌青菀依偎着母亲。低声道,“我是怕您太操心。内院不大。事却不少,她们还是总是给您气受......”

景氏笑起来,道:“可气不着我!我要是会生气,早就气死了。如今,她们说什么,我是过耳不过心。”

不过,这倒是真的。

景氏很少为了内宅这些女人去生气。不仅仅是她的涵养,也是她的底气。

母女俩说着话儿,突然一个黑影,窜到了凌青菀的怀里。

喵呜一声,黑影在凌青菀怀里撒娇。

“原来是这猫。”景氏笑了。玄猫是辟邪之物,晚上有她在屋子里,景氏也安心。

“......嗯。”凌青菀笑了笑。

小白素来对凌青菀爱答不理的,可高傲了,今天怎么这样热情?凌青菀缓缓抚摸着它的毛,心里疑惑。

小白却使劲舔凌青菀的手,好似有什么要对凌青菀说。

它不停的叫。

凌青菀蹙眉。

“晚上喂猫了吗?”景氏也觉得这猫今天有些反常,不免喊了丫鬟进来问。

丫鬟说喂过了:“还多喂了半碗羊乳......”

这猫爱荤腥,特别爱牛、羊乳。

凌青菀也不明白。

她抚摸小白,想让它安定下,小白却突然发怒起来,弓起身子冲凌青菀咆哮,然后窜离凌青菀的怀抱,跳出了窗棂,跑了出去。

“唉?”凌青菀微惊。

她和景氏、众丫鬟就这么目瞪口呆,瞧着这猫跳墙而出。

“怎么办?”丫鬟踏枝回神,担心道,“姑娘,这猫从来不跑,今天是去了哪里?”

“开春了嘛。”景氏颇有生活经验,道,“明天肯定回来。它若是不回来,也是跑回了安家。”

城里宵禁,猫跳墙而出,可以在街上跑,人却不行,怎么追它?

唯有希望它只是发情,出去找母猫了,明天天亮的时候还会回来的。

凌青菀却提着心。

“雪儿还没有接回来,小白又跑了。”凌青菀叹气。

她晚上睡得不怎么安稳。

到了第二天,昨夜的小雨停歇,天已经晴了。凌青菀叫人满院子找猫,没找到。

小白昨晚没回来。

凌青菀甚是担心,想要去找。

“去哪里找啊?”景氏也忧心,“先去你姨母家里瞧瞧吧,看看跑回安栋跟前没有。若是没有,再问问安栋,猫是谁送给他的,从前是谁养着的,再去旧主人家里再找找.....”

它的旧主人,都死第四年了。

如今,旧主人的孤魂,带着破残的记忆,住在凌青菀的身体里,无耻霸占着凌青菀的母亲和家庭,甚至她的爱人。

凌青菀听到母亲的话,倏然想到了这些,情绪微落,半晌没开口。

母亲却以为她是担心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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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8章招摇

(感谢故国非他乡的十万起点币打赏)

***

凌青菀想到,自己只不过一介游魂,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还有幸再世为人,有了向往已久的母亲和温暖的家庭,心里既内疚又愉悦。

只可惜,再也遇不到卢珃。

想起卢珃,凌青菀心里就发酸。她是卢珃唯一的依靠,她走后,卢珃定然是日夜煎熬,辗转难眠。听说卢珃在宫里杀了十名位高的宫妃,逼问卢玉的死因,给自己埋下了祸患。

最后,卢珃不得善终,多少是因为卢玉吧?

若是卢玉不死,卢珃是不会那么失态的。她做事有条不紊,雄心勃勃,岂会自掘坟墓?

凌青菀扑到了景氏怀里。

她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了?”景氏微讶,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女儿,笑着问道,“我说什么了,让你这样喜欢?”

话虽如此,景氏还是派人去宣平侯府,询问凌青菀的猫,是否去了安栋身边?

“微雨,你去二房瞧瞧,三郎病情如何了。”景氏又吩咐丫鬟,“若是还没有好,你就派人去请个大夫,这件事暂时交给你。”

微雨脸色就有点为难。

她最怕和二房打交道了。

其实,微雨从来没和景氏提过,二老爷好几次在路上遇到她,总会很热情。虽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但女孩子天生敏感,微雨觉得二老爷对她不怀好意。

这让微雨挺恶心的。

“奶奶,婢子去瞧吧?”另一个丫鬟闲儿突然站出来,笑着对景氏道。

闲儿是景氏几个丫鬟里,性格最暴烈的。耿直却不失精明,比温软的微雨厉害很多。

景氏看了眼微雨,再看闲儿。她一下子就看得出微雨有事瞒着她,却告诉了闲儿。

二房的贾氏不是善茬,昨天才小吵一架,假如贾氏为难丫鬟,微雨肯定周转不开。唯有闲儿能应对。

“也好。你去瞧瞧。”景氏道,“若是还没好,就去大通坊请曹大夫。”

曹大夫是晋国公府的行走大夫。平常头疼脑热的小病,景氏他们也是请曹大夫看。

上次凌青菀病得那么重,景氏才拜托小景氏请了太医。像正常的情况下,凌家是请不动太医的。

“是。”闲儿道。

景氏昨天和凌青菀说过。今天要去纪王府。昨天祯娘封了郡主,纪王府的几个孩子。都封了太尉。虽然纪王府如今不缺景氏去锦上添花,但还是应该去恭贺。

吩咐完家里事,景氏带着凌青菀,往纪王府去。

路上。凌青菀仍在担心她的猫。想到小白,不免又想到了雪儿。怎么弄到雪儿,成了凌青菀的心头患。

安檐说过。周又麟很怜惜雪儿,因为那是卢玉的遗物之一。

凌青菀想到。她小时候周又麟对她那么坏,如今她走了三四年,他反而为她伤感,也是挺莫名其妙的。

“祯娘这边恭贺之后,假如你姑母不开宴席,我就安排你们二十三动身,去太原府。上次给你外祖母写信,她回信中不停催,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景氏说道。

凌青菀连忙点头:“我也想外祖母......”

哪怕到了现在,她一闭眼都能记得卢氏那高大华贵的门楼。卢玉和卢珃的父亲、继母以及他们的儿女,现在怎样了,凌青菀也有点好奇。

父亲不是个好人,这是凌青菀记得的。

她和卢珃在家里,很艰难的求生。父亲一生气,就把她哥哥远远发配到苦寒之地,哪怕母亲去世,都不准大哥回来,何等残忍!

后来卢珃封了皇后,父亲就贬为庶人,撤了官职。不知他现在如何。

凌青菀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但是想到他,仍有几分心悸。残破的记忆中,卢玉的生母就是因为父亲而死。具体是什么原因,不知是年代太久远,还是记忆残失,凌青菀忘记了。

至于大哥,估计见不到,他去了西边做节度使,不在太原府。

可能是因为大哥总和卢珃置气,虽然他很疼卢玉,凌青菀想到他,仍是有几分抵触。

没人知道卢珃的苦,他们只看到卢珃手段雷厉,性格清傲。

假如他们对卢珃更好些,卢珃不至于在卢玉死后生无可恋,也许她现在还活着,那么卢玉的重生才有意义。现在,她的重生除了害得原本的凌青菀魂魄不知去向,她不知道这还有什么用。

卢珃已经走了,所有的悲剧都无法弥补。

这个世上,最需要卢玉的人,已经死去了。那么,卢玉再回来,为了什么?

谁还需要她?

曾经不舍她的人,经过三年多的磨砺,卢玉在他们心里,早已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了吧?

难道凌青菀再去打扰那些人的生活,让他们再起涟漪,再难受一回吗?

凌青菀不会的。

“你很小的时候,外祖母瞧着你和檐儿,就说你们俩将来能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的。”景氏的话,慢悠悠在车厢里响起,“几个外孙里,你外祖母最疼檐儿了。”

凌青菀回神。

外祖母只有景氏和小景氏两个女儿。而这两个女儿,又只有凌青菀一个闺女。故而,外孙女中,谈不上最喜欢,反正只有一个。

而诸多外孙中,安檐性格最沉稳,比他大哥还要稳重,深得外祖母喜欢。

他们的外祖母,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人,不同于普通的老妇人。

“嗯......”凌青菀轻轻应和一声。

说着话儿,母女就到了纪王府。

纪王府门口,车水马龙,前来恭贺者,快要将纪王府的门槛踏烂了。上次纪王府做应天府府尹。盛况不及这一半。

“祯娘和你姑母只怕没空和咱们说话了。”景氏笑道。

世道素来不缺锦上添花者。

凌青菀笑了笑。

进了纪王府,见到了姑母。姑母的确很忙,却将所有人都抛下,特意把凌青菀母女请到正院的里屋说话。

姑母也松了口气。

她缓缓喝了盏茶,苦笑着对景氏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圣旨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些人。前来恭贺的。多是得罪不起的。躲也躲不开......”

“这是好事。”景氏对纪王妃道,“多少人盼着能有这份热闹,也想不来的。”

纪王妃又是苦笑。道:“我是宁愿冷清些。都是祯娘胡闹。”

提到祯娘,倒也没有怪罪的口吻。

“祯娘呢?”景氏没见到赵祯,问纪王妃。

“看球去了。”纪王妃无奈道,“她哥哥们封了太尉。就有人约打球。祯娘是个马球痴,哪一场少得了她?”

祯娘是真的很喜欢马球。

凌青菀笑了笑。

说了一会儿闲话。景氏见丫鬟不停进门说这位夫人来了、那位夫人到了,忙得不可开交,就道:“你今天忙,我不多打扰。过几日闲下来。咱们再说话。”

自家姑嫂,纪王妃也不跟景氏客气。

她亲自携了景氏的手,把他们送到了垂花门口。

凌青菀和母亲在大门口乘坐的时候。突然见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缓缓停靠。

这马车很奢侈。却不是石庭常用的那辆。

凌青菀盯着车帘看了下。下车的,果然还是石庭。

这种豪华的马车,他不止置办了一辆,果然是招摇之极!

“纪王府的热闹,石庭也要凑。”凌青菀心想,“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呢?像长公主、纪王府这样的门第,怎么会接纳他的?”

“咦,那不是石官人?”景氏也瞧见了。

凌青菀颔首。

“他和纪王府也有来往?”景氏嘀咕。

哪个高门,石庭没有来往?

“下次问问姑母,他们为什么让石庭登门。”回去的时候,凌青菀心想。

她们母女到家,派出去找猫儿的下人已经回来,说:“姑娘的猫没有去姨太太家。姨太太说,她也派下人帮忙去找,一旦找到了送给姑娘。”

凌青菀心头一提,那小白跑到哪里去了?

从前的卢玉,在宫里和哥哥卢珞的府上住过,小白肯定认得这两个地方,难不成它去了这两处?

“娘,我要去找小白。”凌青菀对景氏道。

“小白?”景氏好笑,“不是叫初五吗?好好的,你给它改名字做什么?”

一只遍体乌黑的猫,叫小白......

任谁都觉得怪异。

“你知道去哪里找?”景氏道,“娘派人去找。左不过这附近。”

凌青菀非要去,景氏觉得怪异,反复问她:“你想去哪里找?”

“我到处看看......”凌青菀道。

景氏挨不过她,只得派了得力的小厮和丫鬟,跟着凌青菀出去。

“姑娘,咱们去哪里找?”小厮问道。

“去群贤坊......”凌青菀道。

她哥哥卢珞的府邸就在群贤坊。虽然哥哥去年就升迁去外地做节度使,但是宅子应该还在。

“群贤坊在哪里?”小厮和丫鬟都不知道。

群贤坊在西市的西边,靠近金华门,和晋国公府隔了大半个京师。从昭池坊到群贤坊,至少要一两个时辰。

“在西市的西北方。”凌青菀道。

“姑娘,猫没跑那么远吧?”小厮劝凌青菀,“不如咱们就在这附近找找......”

凌青菀目光静静落在小厮身上。

小厮就不敢再说话了。

凌青菀有些时候,言行举止很像卢珃,那是她跟卢珃学的。她最崇敬的、最亲近的人,就是卢珃,凌青菀什么都喜欢模仿她。虽然没学会一成,但是足以震慑旁人。

马车启动,往群贤坊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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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9章路遇

第059章路遇(第四更求粉红票~~)

凌青菀带着小厮和丫鬟,驱车往群贤坊赶去,去找她的猫。

车夫不认得路,左拐右拐,拐了很久。

路过一条大道时,马车拥挤,凌青菀的车夫车技甚好,从诸多马车中挤了过去。

石庭的马车,因为庞大,被堵在了街尾。凌青菀的马车驰骋而过的时候,他碰巧看到了。

“归雁,让车夫调头。”石庭对身边的小厮道。

归雁不明白:“五少爷,咱们不回家了吗?”

“先不回家。”石庭略有所思道,“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归雁又问。归雁不聪明,也不自作聪明,所以他什么都要问得清清楚楚。

这点,石庭不讨厌。

石庭沉默一下,表情没有半点波动,道:“群贤坊。”

群贤坊临近金华门,东靠西市,那边住了不少的官员。之前,石庭就去过一次。

“是。”归雁道,然后撩起车帘,出来吩咐车夫,让他调转车身,往群贤坊去。

石庭的马车豪华,这条大道车马又多,一时间转不开。车夫却很熟练,拐了几个弯,就绕到了群贤坊。

群贤坊的大门口,有株很古老的槐树。槐树大约有三、四十年,足有两人合抱粗,枝叶繁茂。

今年的早春比较暖和,天气晴朗,陆续有些槐花开放了。槐花芬芳浓郁,纯白如雪,点缀在翠绿梢头,格外妩媚。

每年四五月份。槐花盛放的时候,整个群贤坊都是花香。槐花的香,不同于其他的花香,香且甜,似蜜的味道,也如少女唇的味道。

石庭在树下停车,缓缓走下来。

斑驳的树干。将年轮隐藏。虬枝舒展,亭亭如盖。

他站在那里看了片刻,竟有些愣神。

而后。石庭对归雁和车夫道:“你们把车赶走,不要停在这里,停到两条街之外去。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接我。”

归雁和车夫道是。对石庭的话从来不敢质疑。

石庭信步往里走。

他最后在一处宅府门前矗立。

这处宅府,牌匾已经下了。朱红色大门的门钹上,落了层细密的蛛网和尘埃。院墙爬满了藤蔓,叶子茂密,风吹过时。掀起阵阵绿浪。

不远处,还停了辆马车,车夫坐在车上等着。

大门紧锁。可是西边墙角有个狗洞,当年这户人家有人养狗。只是遮掩严密。至今没人发现。

石庭快步往狗洞那边走去,果然遮掩狗洞的藤蔓被扒开,有人滚过,是新鲜的痕迹。

他站了站,然后一个跃身,从墙头跳了进去。

这是西跨院,曾经是下人住的地方。从西跨院的角门进去,绕过长长的回廊,就是垂花门。

进了垂花门,东边有处小院子,种满了翠竹,修竹依依。

石庭信步而去,就听到有人学着猫那样喵喵的叫:“小白,小白......”

整个庭院都荒芜了,到处都是深深的荒草,将雕梁画栋掩埋。主人家到年底,才会派人来照看一回,往日是紧锁大门。

“小白......”石庭站在墙根后面的大树后面,静静听着几个声音,在呼喊猫儿。

“姑娘,猫没到这里,咱们还是快走吧。”小厮很紧张,“假如主人家知道咱们闯进来,还以为咱们是贼呢。”

“是啊,姑娘,这院子荒凉得很。这么好的宅子就这么空废着,怪可惜的,这家人是怎么了?”丫鬟也紧张。

凌青菀笑了笑,道:“因为在这家人看来,这不过是点小产业,所以不在乎......”

这处院子,小巧紧凑,因为临近西市,又离皇城很近,所以价格昂贵。其实住着并不宽敞舒服。

“这还不在乎?”丫鬟惊讶道,“这地方的宅子可贵了。哪怕租赁,也要好些银子。”

凌青菀没有回答。

“姑娘,咱们走吧?”小厮又在催。

“再看看,小白可能在这里。”凌青菀道,“这宅子没人住,也处处不落钥,咱们再瞧瞧不迟。”

“姑娘,这是皇城附近,要是被武侯抓住了,可怎么办?”丫鬟害怕,“还是走吧,回去晚了,昭池坊宵禁,咱们进不去,大|奶奶要急死了。”

“是啊,姑娘。”小厮附和。

凌青菀却不理他们。

她愣是把这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重新逛了一遍。到处都是蛛网,到处都是尘埃,她和小厮、丫鬟们,弄得满身都是脏兮兮的。

石庭一直远远跟着她们。

凌青菀和她的丫鬟小厮,都不擅长武艺,没人发现他。他把凌青菀走过路,逛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

而后,凌青菀带着丫鬟和小厮,又从狗洞里爬出去。

石庭等他们走后,一个人在这院子里闲逛良久。每处的亭台楼阁,他都重新看了一遍。

而后,他在那种满翠竹的小院子,扶竹而立。

他发了很久的呆,才从这院子里跳出去。

凌青菀的马车,从群贤坊出来,往昭池坊赶回去。车夫不认得路,结果拐错了好几回。

他们沿路打听,却又被人指错了路。

东拐西拐,半天没有找到他们熟悉的道路。车夫更急了,一急就更乱了,又走错了几处。

眼瞧着就到了落日时分,日头一点点沉下去,凌青菀的心,也缓缓往下沉。

最终,车夫好似找对了路,急急忙忙驱车往回去。

凌青菀紧紧搅动衣带,心拧成了一团。

倏然,一阵剧烈的动荡,把凌青菀的身子摔下了车壁,丫鬟坐在她身边。也被摔过来,撞到了凌青菀身上。

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车子已经倒地。

车上的东西和丫鬟,全部砸在凌青菀身上,她的脑袋不知道被什么重重撞了下,脑海里顿时嗡嗡的。

她眼前发黑。

良久,她听到了丫鬟的哭声。缓缓睁开眼。落日的余晖。映入了她的眼帘。晚霞潋滟,似锦缎披散。

凌青菀怔了怔。

她的头很疼。

“姑娘,您可算醒了。”丫鬟哭着说。

凌青菀方才被撞晕了。此刻才醒过来。她的马车,滚到了一旁,横轴断了,马儿受惊。挣脱缰绳跑了。

丫鬟和小厮把凌青菀从车里抱出来。

“怎么回事?”凌青菀问道。

“方才有个人,在街上纵马。”车夫一脸的血。他摔倒了地面上,被石头磕破了额头,鲜血直涌。他用手压着,仍是满头满脸的血。甚至可怖。

他回答凌青菀:“那人纵马,直接冲过来,小人避之不及。咱们的马受惊,往坊墙上撞。咱们就被摔到了。”

“你的头没事?”凌青菀问。

马车道:“已经不流血了,姑娘别怕,只是小口子。”

小厮也受了点轻伤,他的胳膊和掌心破了皮,露出鲜红的肉;丫鬟还好,她撞过去的时候,有凌青菀垫着,只是撞到了凌青菀身上。

“这里哪里?”确定大家都没有伤,看着两边高高的坊墙,和一排排槐树、杨树,这是两条坊之间。

已经日落,即将黄昏,要是赶不回去,他们就要被巡夜的侍卫抓起来,可能当场打死。运气好点,可以带回衙门关起来。

凌青菀急忙要站起来,偏偏脑袋发晕。

“不知道。”车夫和小厮都回答凌青菀,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去前头瞧瞧,这坊里可有车铺,租了马车咱们赶紧回家。”凌青菀从怀里拿出钱袋,掏了一锭银子给小厮。

小厮接过钱,见天色渐晚,只得快步往前头跑,看能不能找到坊门进去,再看看可有车铺。

凌青菀被丫鬟搀扶到了路边,站在树底下。

眼瞧着就要日落宵禁,路上没什么人。凌青菀、丫鬟和车夫,都是分外焦虑。

丫鬟甚至有点发抖。

日落西山,稀薄的寒意涌上了,大家都有点冷。

特别是车夫,他流了很多血,虽然止住了,仍是头晕脑胀,有点站不住。

“那个纵马撞了咱们车子的人,他没说什么,直接就走了吗?”凌青菀问车夫。

“是,那厮看也没看咱们,直接奔走了。”车夫想起来就很生气。不知道为何,那人就直接奔他们而来。

凌青菀也微微蹙眉。

总感觉遇到这种事,很是怪异。

他们等了片刻,小厮去租赁马车,尚未归来。街道尽头,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姑娘,有人路过!”丫鬟惊喜道,“咱们拦着,问问这是什么地方,看是否顺路带咱们回去......”

凌青菀颔首。

她和丫鬟往路牙子上站了站,伸长了脖子往马蹄声方向望去。片刻后,马车出现在接到的尽头。

马匹很快,踏得尘土飞扬。

四匹马......

入目瞧见四匹马,凌青菀下意识想到了石庭。最近总是瞧见石庭的马车,是四匹马拉着。

当然,也有其他人的马车这样豪华,可凌青菀又不认识人家,就不怎么留心,唯独记得石庭。

等马车快要靠近时,车夫发现了断损的马车,和一脸血的狼狈车夫,就将马车停下了。

“怎么了?”车厢里有人问。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撩起了车床帷幕,一双俊美无双的面容,出现在凌青菀的视线里。

是石庭。

凌青菀先是一阵狂喜,叫了声石公子。紧接着,又觉得太凑巧了,心头微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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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0章深情

第060章深情

凌青菀万分焦急,想快些回到家里,免得宵禁落在外头,母亲替她担心。故而,看到石庭,先是一阵高兴,可以回家了。

而后,又不免惊疑太凑巧。

凑巧得石庭好似是专门来找她的。

凌青菀怔愣了下,石庭就下车了。

“你没受伤吧?”石庭语气疏离,明明是关心的话,他却说得漫不经心,听不出半点暖意。

因为车夫满头是血,他才有此一问。

“没有。”凌青菀回答。

石庭微微颔首,仍是没什么情绪,淡然一张脸。

他和安檐不同,安檐的面无表情是冰冷了,叫人不敢靠近的冷酷;而石庭的面无表情,是淡淡的疏离,不会让人害怕。

凌青菀下意识把他和安檐比较起来,因为她认识的男子,只有他们俩总是这幅样子。

已是黄昏,晚霞旖旎,照在石庭的脸上。他毫无表情的容颜,仍有几分潋滟的灼灼姿色。

他的五官,有摄人心魄的俊美。

“上我的车,快些回家吧。”石庭见凌青菀没事,就对凌青菀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

凌青菀心里对他存了疑惑,就有点戒备他。

她往回头看了眼,想看看她的小厮回来没有。

不成想,小厮还真的回来了。他是一个人,没有带马车,跑到气喘吁吁。

小厮跑到凌青菀跟前,对她道:“姑娘,这左右两条坊,比咱们昭池坊还要破旧。没有马车铺子。”

凌青菀的心,往下沉了沉。

石庭站着,不再开口,目光静静落在凌青菀身上。他的眼神静若寒潭,没有半分纹路,看不出情绪。

“姑娘,咱们回去吧?”丫鬟不知道凌青菀在犹豫什么。低声对她道。“快来不及了......”

再不走,真的要赶上宵禁了。

凌青菀又看了眼石庭。

石庭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上车。

凌青菀就带着丫鬟和小厮。上了石庭的马车。

“今天在纪王府,隐约瞧见了你。”车上,石庭和凌青菀闲聊。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幅风轻云淡的疏离表情。没什么情绪,“你也是从纪王府回来?”

“不是。我去了趟别的地方。”凌青菀道。

石庭微微颔首,不再追问什么。

“上次去田庄上,给那个孩子看病,凌姑娘说看过。不知凌姑娘是否记得那本书中的一味药的秘方?”石庭转移了话题。

凌青菀想起很多卢玉的事。但是她什么时候学医的、跟谁学的,是谁给她看过的,她都不记得了。

也许是安檐说过的那个王七郎?

那些事。都不重要。对于卢玉而言,只有卢珃和她梦里的那个男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只得他们俩。

医术是存在脑海中的,下意识就能想起来,跟记忆无关。仿佛一个人天生神力,哪怕他失去了记忆,仍是天生神力。

凌青菀的医术,也是这种神力。

“什么药?”凌青菀反问。

是本很厚的书,包罗医学万象。有巫医之术,也有很多精彩绝对的医案。除了这些,还有王氏神医自创的药方。

“健脾宁心丸,姑娘记得这味药的秘方吗?”石庭问凌青菀。

凌青菀想了想,还真记得。

健脾宁心丸,是治疗因为脾虚导致的失眠症,疗效显著,风靡一时。随着王氏神医去世,这些药方和制药手艺后继无人。再者药书丢失,就全部失去了踪迹。

全国上下不少药铺花重金在寻找,没人找到。

里还有很多药方,凌青菀都记得。那些配方,都是疗效显著的,价值不菲。

“不太记得了。”凌青菀撒谎,道,“石公子怎么问起这味药?”

“当今药行,治疗失眠的健脾宁心药丸或药散是不少,效果甚微。天一阁网罗天下名药,如今缺了好些,王氏健脾宁心丸就是其中之一。

凌姑娘看过,假如记得起秘方,可以转让给我?”石庭道,“我会给凌姑娘不错的价格。凌姑娘不开药铺,不传授医术,这秘方在凌姑娘手里,效用不大,不如卖给我......”

凌青菀立马正色道:“我不是王氏子弟,哪怕看过那本书,也是朋友善意借阅。我借阅医书,然后用配方去卖钱,跟偷窃有何不同呢?”

石庭沉默了下。

他的目光从凌青菀脸上滑过,有了些许涟漪。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道:“是在下唐突了。我着实仰慕那秘方,假如凌姑娘不肯卖秘方,也可以卖药啊。你自己将药丸制出来,只卖给天一阁,我同样可以给姑娘高价。

凌姑娘若是肯卖这药丸,既让王氏健脾宁心丸重现于世,解世人疾苦,这是大善,是姑娘的大善,也是王氏的大善,没有不妥;二则,姑娘没有泄露秘方,也保存了姑娘和王氏的情分。”

“抱歉,我暂时不想卖。”凌青菀道.

她不肯卖。

不管是成药还是秘方,都不是凌青菀的。况且,凌青菀不会制药。

医和药是两门手艺。卢玉年纪小,学医时间不长,只学得医术,没学会制药。

“无妨。”石庭道。他表情没有丝毫起伏,也不曾因为凌青菀的拒绝而不悦。

他突然提出买药,凌青菀也是惊讶。

石庭的财力,深不可测。他不会为了赚那点药钱,想问凌青菀买秘方的。

到底为什么,凌青菀猜不透。

毕竟和他不熟,对他的性格和人品都不了解。凌青菀现在只知道。石庭很招摇,他想引起京城所有人的注意。

背后打什么注意,凌青菀不懂。

这样的人,自然有目的。特别是他那么有钱,却住在下雨天就发臭的昭池坊,更是叫人惊诧。

凌青菀想和他保持距离。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今天乘坐他的车回来。甚是不妥。无奈正巧被他遇到了。

石庭没有因为凌青菀的拒绝而不悦。他随后又和若无其事。和凌青菀说起了闲话。

他是个谦谦君子,至少表面上是。

石庭的马车很快,但是路程很长。马车跑了半晌,外头的天渐渐黑了,车厢里也黯了下来。

凌青菀不停搅动她的衣带,心绪不宁。

石庭坐在幽黯中。似樽雕像,面无情绪。他的目光。落在凌青菀的手上。看着她搅动衣带的动作,石庭有些痴了。

他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幸而夜幕给了他掩饰,没人看得出他的异常。

等他们到了昭池坊的时候,坊门已经关上了。

石庭在昭池坊已经住了好些日子。早已把武侯铺上下打点好了。而且武侯铺知道他财力惊人,能从他身上捞到好处,也不会和他为难。

故而。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开了坊门,让石庭的马车在宵禁之后进了昭池坊。

一进来。凌青菀就大大松了口气。

不管过程如何,她回来了。

马车进来之后,武侯要重新关好了门,石庭的马车准备启动时,凌青菀听到一个声音说:“武侯呢,开门!”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是安檐。

安檐好几次在宵禁之后离开昭池坊,武侯铺的人认识他,知道他的侍卫司的将领,立马给他看了门。

凌青菀心里顿了顿。

她犹豫了下,对石庭道:“石公子,我下车了。”

“嗯。”对面的石庭沉默一瞬,才道。

车厢里一片幽黯,唯有对面铺子里的灯笼,将暗红色的光映在车帘上,车厢里只有些模糊不清的光线,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凌青菀又更石庭道谢,下了马车。

安檐已经错身而过了。他走得很快,心里拎着个盒子,不知道是什么。

“安郎......”凌青菀喊他。

安檐疾步往晋国公府走,听到这话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凌青菀就走向他。

“你回来了?”安檐道。他说话的语气冷漠,但是他的关切,凌青菀能感受道,“姨母说你不知去向,我派人去找你了。没找到你,倒是把你的猫找到了。”

“真的?”凌青菀大喜。

安檐就把手里的盒子举到凌青菀面前。

打开盒子,立马窜出一个影子,喵呜一声跑了,隐藏在暗夜里,看不清去向。

“小白!”凌青菀喊它,“小白!”

小白在角落里,轻轻喵呜的叫着,往凌青菀身边挪。

凌青菀连忙抱起它,一颗心终于放下。她将小白抱在怀里,用脸蹭它柔软的毛发,问安檐:“你从哪里找到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石庭的马车路过,往石府而去。晋国公府在昭池坊的西头,要慢慢走过去。

安檐记得方才凌青菀带着她的下人从这马车上下来的。

他看了眼。

马车虽然套了四匹马,但是在坊间里,走得比较慢。安檐从车窗里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个男人。

安檐目光浮动了下,又快速敛去。

他回答凌青菀:“是长公主府的人发现了,送回了老三那边。老三要送过来,我就替他拿来了。”

凌青菀突然怔了下,问:“长公主府?”

“是啊。”安檐道,“它跑到长公主府去了,就在又麟的院子里。”

凌青菀心头发酸:小白是去找雪儿了。比起凌青菀,小白更懂得情分。

它是怎么知道雪儿回来了?难道是那天凌青菀身上沾了雪儿的味道?

凌青菀没说话,百感交集。

安檐也是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把凌青菀送回家。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61章请客

景氏和凌青城满心焦虑,等着凌青菀回来。

他们宵禁之后不能在街上行走,想找凌青菀也出不去,出去了也回不了,所以托付给了安檐。

见凌青菀回来,景氏和凌青城都松了口气。

景氏准备说凌青菀几句的,让大家这样折腾找她,但是见她手里抱着猫,总算把猫找到了,凌青菀一脸开心,景氏的话就不由自主咽了下去。

“找到了?”景氏问她,“在哪里找到的?”

“二哥帮我找到的。”凌青菀道。她回头看了眼安檐。

从外头走到了灯光下,凌青菀再瞧安檐时,吃了一惊。安檐的脸上,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红痕。

是猫抓的。

景氏和凌青城也看到了。

“怎么挠到了?”景氏很心疼,“这可疼?”

“没事。”安檐情绪不动,口吻如常对景氏道,“挠得轻,不疼。”

安檐脸上算是好的,他手上被挠得好几处。

长公主府送猫过来的小厮、安栋、安栋的丫鬟,全部被挠了很多下。安檐很果断,脸上被挠了下之下,把这猫丢到盒子里,这才逃过一劫。

他的袖子遮住了手,没人留意到他手上也有痕迹。

凌青菀却往他手上看了几眼。

“这猫野得很,驯养不了。”景氏不悦,对凌青菀道,“我早就想说你了,这猫还给你三哥,瞧瞧这被挠的。”

她心疼安檐,就怪凌青菀了。

安檐立马道:“姨母,不妨事的。猫挠得不疼。菀儿喜欢,就让她养着......”

景氏就笑起来。

瞧瞧,这维护得紧。

凌青城也笑。

安檐丝毫不在意他们在笑他,神色如常。他总是这么理所当然,不把旁人善意的取笑放在心上。

凌青菀脸有点红,她低垂了头。

景氏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亲自去厨房吩咐。让厨上的人置办饭菜。

大家都饿着肚子。

景氏走后。凌青菀抱着小白,去净房给它洗澡。它身上也是灰溜溜的。

小白有点怕水,放在温水里洗澡的时候。它不停挣扎。每每伸出爪子,碰到凌青菀的手时,又缩了回去。它不挠凌青菀,但是气无处可发泄。就使劲抓盆。

木盆被它抓的一条条明显的痕迹。

小白甚是傲气,脾气也很大。逮住谁都要挠。但是它从来不挠凌青菀。

它从前也只不挠卢玉。

这个世上,它和雪儿把凌青菀当卢玉,它们需要她。不知为何,凌青菀心里一阵阵酸楚。

她很快就把小白洗好了。从水盆里抱出来,用巾帕裹住它,细细为它擦拭。

安檐也踏入东次间。

凌青菀抬眸。冲他微微笑了笑。

安檐眸光立马变得很柔和。

“......我出去找猫,回来时遇到一件怪事。”凌青菀打破沉默。低声和他说话。

“什么事?”安檐问。

“回来拐到一条路上,那路很僻静。黄昏时候,没什么人在路上行走,突然就有人纵马冲我们撞过来,把我们的马惊扰了,不知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娘交代。马车原本就是旧的,这次也撞断了,还留在原地,车夫明天去弄,估计修不好了。”凌青菀慢慢说道。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安檐,低垂着头,轻柔擦拭小白。

猫通体浓黑,映衬得双手细腻柔白。

她青丝上,挂了些尘埃和蛛网,不知从哪里弄的。

安檐突然起身,走到了她身边。

凌青菀心头微动,不免往后坐了坐。她以为安檐又有摸她的头。不成想,安檐只是轻轻,把她钗环上的蛛网和灰尘捡去。

他动作轻柔。

“我明天帮你查,看看是什么人纵马伤人。”安檐回答她,“不用担心。”

凌青菀嗯了声。

安檐就缓缓后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他颇为不舍,想和她坐在一起,又觉得不妥。

“马车被撞坏了,马也受惊跑了,当时快要宵禁,正巧隔壁石公子路过,所以乘坐他的马车回家。”凌青菀沉吟一瞬,又道。

她这话说罢,安檐的唇角有个淡淡的微笑。

这小女子在跟他解释呢。

已经开始在意他的感受?比从前懂事多了。安檐的心,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她就在这屋子里,偏偏不能为所欲为的抱住她,安檐有点愤懑。

“嗯。”安檐应答道。

他嗯的时候,声音很是温柔,不复往日的冰凉。

“......那位石公子说他是从纪王府回来的,正巧路过遇到我。安郎,你再查查,他到底是顺路,还是特意拐到那边去的。”凌青菀又道。

她仍不看安檐。

灯火映在她浓密的青丝上,发出青色的光泽,她的面容柔媚。低头的时候,一段粉颈修长柔腻。

安檐看得心头微乱。

“你怀疑他?”安檐整了整心神,仔细品凌青菀的话,问道。

“没有。”凌青菀道,“只不过是陌生人,总得小心些。”

安檐唇角,仍有淡淡的微笑。

“行事小心些,总不会出错。”安檐道,“你这样谨慎,很好。”

凌青菀不再答话。

她手里的猫,喵呜叫着,似乎是饿了。它身上的水,已经擦拭得差不多了。

凌青菀喊丫鬟踏枝:“去弄些吃的给猫儿,快点。”

“是。”丫鬟进来道。

而后,又有两个丫鬟进来奉茶。大家都进来了,屋子里就不止凌青菀和安檐,气氛被破坏殆尽。

安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是很泄气的。

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他们。也是叫人生怨。所有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出去吩咐丫鬟整顿客房的凌青城也进来了。

晚膳的时候,凌青菀也没怎么和安檐说话。

饭后,安檐略微坐了坐。

景氏问他:“这猫真的是跑到栋儿那边去了?”

“不是。”安檐回答,“是在长公主府里去了。”

景氏和凌青城吃了一惊,他们下意识看着凌青菀。安檐自己,也是满心的疑惑。

上次在长公主府。周又麟那条野性十足的大狗。为了凌青菀,狠狠撞了周又麟一下,安檐至今记得。

凌青菀到底怎么了。可以让忠诚的狗背叛它的主子?

如今,凌青菀的猫,又跑到了长公主府去。

安檐倒不是怀疑凌青菀和周又麟有什么。周又麟从前根本没见过凌青菀,而且他比凌青菀大很多。周又麟离开京城的时候。凌青菀才十一二岁。

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懂得什么?

这三年。凌青菀渐渐大了,周又麟又不在京师。

安檐收拾好心绪,不再多问什么。

他并没有留宿凌家,而是回去了。他还有下属在外头。和巡夜的侍卫一起找凌青菀,安檐要去吩咐一声,让大家歇了。

第二天。半上午的时候,安檐的一个下属跑到晋国公府。对景氏道:“大人请姑娘吃酒,在仰啸居定了雅间,让姨奶奶别担心,回头叫人送姑娘回来。”

景氏好笑。

安檐这是想和凌青菀多说些话,故而请出去玩,不在家里。

在家里,总有下人跟着他们。

安檐行事沉稳,从来不冒失,景氏自然是放心他的。况且,凌青菀恪守规矩,也不是轻浮性格。

“你去吧。”景氏对凌青菀道,“若是顺道,就去看看你姨母,晚些回来不妨事的。”

凌青菀看了眼她母亲。

“嗯。”凌青菀答应,心里却想,安檐这是做什么?若是昨天的事查到了,不能到家里来说吗?

还是有什么事不能叫景氏知晓?

但是,她仍是去了。

景氏准备派人去租赁马车。昨天凌青菀弄出去的马车,今天车夫和小厮们抬了回来。但是,损得厉害,八成是不能用了。

至于跑掉的马,早晨也跑回了昭池坊,老马认识家。

“姨奶奶,属下带了马车来。”侍卫对景氏道。

景氏就没有麻烦。

凌青菀更衣梳头,带着她的丫鬟挽纱出门了。

出来一看,果然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这是辆黑漆平头车,并不华贵,内敛结实,非常实用,半新不旧的样子。

上了车,车厢比凌家的马车宽敞多了,铺了墨绿色绣翠竹的褥子,很是舒适。

凌青菀和她的丫鬟乘坐马车,马车开动。

仰啸居在东市旁边的街里。那是最繁华的坊街,位于皇城和东市之间。坊里没有住户,都是各色铺子,不比东市差。还有很多青楼,一到入夜关了坊门,酒暖脂香,绮靡奢华。

凌青菀带着丫鬟,跟随侍卫上楼。

安檐定了在三楼的雅间。

他今天穿着侍卫司将领的公服,是种上面附有薄铜的软甲。安檐原本就很高大,这种软甲在身,越发现在挺拔英武,俊朗逼人。

凌青菀怔了怔。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檐。他冷漠的表情,在这身公服的映衬下,不会显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严肃威武。

“坐啊。”安檐起身对她道,“我下午还要当值,今晚也要值夜,明天早朝也是我当班,所以没空去你家里找你,只得把你请过来。姨母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凌青菀道。

她坐下,店小二就进来,先上了茶和茶点。

安檐亲自给她斟茶。

凌青菀问他:“安郎,你是查到了昨天撞我的人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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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2章礼物

安檐约凌青菀出来,而不是去晋国公府,肯定有事要跟凌青菀说,还得避开景氏。

凌青菀一路上都在猜什么事。

思前想后,最有可能是昨天让他去查撞车的事了。

查出什么,不能对景氏说,也是有的。故而,凌青菀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安檐却道:“还没有查到。昨日你路过的那条街道,离昭池坊不过一刻钟的路城,颇为偏僻,没什么行人......”

凌青菀眉梢微敛。

只有一刻钟的路?

可是,昨天石庭带着他们逛了很久,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昭池坊的。

石庭那位车夫,是不认识路,还是石庭刻意让他多绕几个弯?

石庭不是凌家的亲戚,假如他想和凌青菀说话,就需要一个机遇,而不是想安檐这样,随时可以登门,甚至主动约凌青菀出来。

那么,他昨天是特意想说健脾宁心丸的话,所以刻意绕远路?还是健脾宁心丸也只是个引子,他另有目的?

那个人,真是怪异!

凌青菀的眸子里,添了几分有点冷冽。

“......那你叫我来,是有其他事吗?”凌青菀须臾回神,问安檐。

安檐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才放下茶盏,口吻平淡说:“没事啊。”

凌青菀惊愕。

她打量他。

安檐也回眸,同样看着她。他的眼眸明亮,眼神灼热。凌青菀敌不过他,装作喝茶,跌眸避开了他。

“仰啸居的菜色好。只是比较远,你们肯定吃得少。”安檐解释道,“所以,想请你来尝尝......”

凌青菀勉强笑了笑。

这也太热情了。

她还以为安檐真的有什么事呢。不成想,只是请她吃饭。兄弟之间出来吃饭很常见,兄妹之间就不多了,凌青菀很是意外。

“......最近有道新菜。也许你会喜欢。”安檐道。“我前日尝了,想买回去送给你,又怕冷了。只得专门请你过来。姨母不会说什么的,你放心。”

他知道两家长辈不拘束他们来往。

原本就是亲戚,况且景氏姊妹巴不得他们要好。

“多谢。”凌青菀道。

他们喝了几口茶,店小二开始上来。把茶点和茶盏都撤下去,开始上菜。

第一道菜是柳蒸羊。

不仅仅是仰啸居。平常人家宴席上,第一道菜也是全羊,或蒸或煮不论。

接下来,是带花羊头、炙羊心、马思答吉汤、烧羊头、养舌托胎羹、乳炊羊。

这些事主菜。全是羊肉。

除了这些,另有些配菜:橙酿蟹、清水煮蛤蜊、野狐肉、野鸭肉。

还有梅鱼和两熟鱼。

另外有两碟子开水烫过的青菜。

满满一大桌子。

凌青菀看了看,全是平常吃的。做得花色繁复,色香俱全。但是哪里有什么新菜?

她不动声色的,微微笑了笑。

什么新菜啊?只怕是安檐的噱头,故意请她而已。

“我下午和晚上还要当值,不喝酒了。”菜上齐了之后,安檐对凌青菀道,“你呢?”

“我也不喝。”凌青菀道。

他们说着话儿,凌青菀陡然闻到了一阵子浓香。像是茴香味道里,又有几分桂花香,令人垂涎欲滴。

店小二掀起雅间的帘子,手里捧着个青花白地大盘子进来,浓香就是从这盘子里散发出来的。

盘子里是肉,什么肉看不出来。

肉的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店小二放下菜盘,退了出去,安檐开动筷子。他亲手捡了一块最后端上来的肉,放到凌青菀的碟子里。

“这是仰啸居的新菜,你尝尝味道可好。”安檐道。

原来,真的有新菜。

凌青菀笑了笑,用筷子捡了半块。入口浓香,软糯香滑,比她平常吃过的肉都要好吃。

顿了顿,她慢慢品着,片刻后眯起眼睛笑着问安檐:“这是猪肉?”

安檐没想到她能猜着,微微颔首,并不卖关子,道:“是猪肉。”

猪肉是下等肉类,富贵之家不会吃它。

大文豪就有首打油诗,这样写道:“黄冈好猪肉,价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贵胄门第,也有“饮食不贵异味,厨上止用羊肉”的不成文规矩。像安檐等男孩子,到处跑,肯定偷偷吃过猪肉。

胡人做饼,就喜欢掺杂猪肉。

但是凌青菀是闺中千金,她未必吃过。

仰啸居素来大胆,什么菜色都敢上。这道猪肉菜,安檐吃过一回,惊觉味道好极了,比他吃过的任何菜都要好吃。

他当时第一件事,就想到了凌青菀。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点小事,安檐的心思都能一下子就拐到凌青菀身上去。

“.....这肉蒸煮,用的是冬天从梅花上积累下来的雪水,原本是茶馆用来烹茶的,极其稀少;放葱、姜、茴香、桂花露、盐、蜜等,小火熬制三四个时辰。”

安檐跟凌青菀解释,“这肉奇特,若是冷了就很硬,不好吃;再煮热,更硬,无法入口。我想买了送上门,一怕冷了难吃,也怕姨母不喜。唯独先定下,请你来吃刚出炉的,才有几分滋味。”

他这就是解释,为什么今天请凌青菀。

猪肉虽然好吃,长辈未必能接受。所以,贸然送到家里,姨母可能不高兴。

安檐只得专门请凌青菀。

凌青菀微微点头,道:“非常好吃。”

“你不介意吃猪肉吧?”安檐又问了句。

“不啊。”凌青菀笑道,“从前桐儿喜欢买胡饼,里面就有猪肉,我吃了之后念念不忘。也记得味道。”

安檐就放下心来。

他又捡了两块在凌青菀的碗里。

凌青菀吃完,感觉并不油腻,心里还想着要吃,又夹了一块。一抬头,却见安檐在吃羊肉,并没有动这道猪肉。

“你不吃?”凌青菀问。

“等你先吃好。”安檐道,“我平素常来。有得吃。你难得来一次。多吃些。”

这道菜,做起来费功夫,而且用的雪水昂贵。不可能现做,唯有预定。安檐早晨派人来定的,只有这一碗,吃完了就要下次再定。

因此。他全部留给凌青菀。

凌青菀的心湖,仿佛投入了石块。起了涟漪。安檐看上去是个粗人,可是他在凌青菀身上,心思细腻至极。

凌青菀只得自己捡了几块给他,让他也吃。

安檐仍是夹回来。给凌青菀。

他们点了满桌子的菜,最后只有这碗猪肉和菜蔬吃完了,其他的都没有动。

吃好之后。凌青菀感觉很撑。

她很久没这样吃饭了。

饭菜撤下去之后,店小二上了茶。

“我今天请你来。还有件事跟你说。”吃完饭,安檐没有打算离开,而是往凌青菀身边挪了挪。

他离凌青菀比较近。

凌青菀的手放在桌上的,安檐望着那白皙柔嫩的手,很想抓住,又怕惊扰她,沉吟一瞬,才道:“去接你的那马车,往后给你用。”

“不用啊。”凌青菀连忙道,“我娘会置办的,这个不用安郎担心。”

“那并不是我特意去买的。”安檐道,“那是我自己惯用的。我平时不管是出门还是上朝,都是骑马。偶然出去做客,也是跟父兄同行,用不上,白放着可惜。”

一辆好些的马车,也需要不少银两,这是其次。

凌青菀觉得占用了他的东西,好似占了他的便宜。

“你有时候出门,都是用姨母的马车,没有单独的。若是你和姨母都要出门,去不同的地方,就不太便意了。”安檐道,“这是我的,往后你要用什么,都用我的。”

凌青菀只感觉脸上一阵燥热。

安檐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言语里的热情,凌青菀能感受到。

她微微咬了咬唇。

安檐就深过手,用结实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裹住,紧紧握在掌心。

他掌心粗粝,温热,似有激流,一下子就打中了凌青菀的心。她心头微悸,想要把手抽出去,却拉不动。

“菀儿,你不要和我见外。你肯用我的东西,我甚是高兴。”安檐道,“我的东西,往后都是你的。”

他一张严肃的脸,口吻很平淡,说的却是这些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

凌青菀感觉自己有点躲不开。

“好,我收下了。”凌青菀道。安檐是诚心实意的,凌青菀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唯独接下来。

推来推去的,也是不识好歹。

安檐眉梢微扬,心情极好。

屋子里静下来。安檐仍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凌青菀好似听到了心跳声,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安檐的。

安檐捉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他的唇有点也是温热的,一个轻吻落在她的手上。

他表情总是冰凉,可是浑身上去,全是那么炙热。凌青菀的手,好似被烫了下,心头微颤。

“......你回去吧,我该进宫了。”安檐知道时辰不早了,再不去宫里就来不及了,只得和凌青菀辞别。

明明只是分别,心里却好似断了什么。

他在酒楼门口送凌青菀上车,望着她的马车远去,心里很失落,久久难以回转。

“什么时候才能天天见到?”安檐心想。

他的亲事,不知今年肯定成不了,凌青菀的大哥还没有娶亲呢。怎么算来算去,最早也要到明年。

好漫长!

安檐心里颇有怨念,半晌才转身,往宫里去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63章归属

第063章归属

凌青菀带着她的丫鬟,乘坐安檐的马车回家。

路上,她脑海里全是安檐。

安檐吃到了好吃的食物,第一个就想到了她,想让她也尝尝难得一见的美味;他知道她出门把马车弄坏了,怕她母亲怪罪她,又怕专门送车会让景氏和她难堪,以为他在救济,他就把自己闲置的马车送给她。

处处考虑得仔细。

每一点都考虑到她的心情和处境。

凌青菀微微垂首,手里的帕子攥得有点紧。

“安檐对凌青菀用情这样深,假如他知道我并不是他的青梅竹马,而是卢玉,他会不会觉得被骗了?”凌青菀这样想。

想到这里,就越发不安。

她怀着怔忪的心情,回了昭池坊。

一回来,丫鬟踏枝就告诉她:“姑娘,您的猫又跑了。它是跳墙出去了,婢子去抓它,没抓住......”

踏枝的手,被猫挠了好几下,痕迹累累。

凌青菀吓了一跳。

小白昨天才找回来,怎么今天又跑了?

难道还是跑到长公主府去了?

景氏不在院子里,而是去了外院,和管事们对账。她还要安排过两天凌青菀姐弟去太原府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姑娘,怎么办啊?”踏枝不知是害怕凌青菀怪罪她,还是疼得紧,竟先哭了,问凌青菀。

怎么办,难道去长公主府找吗?

长公主府的人知道那是安栋的猫,若是发现了,还是会送给安栋的。

知道小白没有危险。凌青菀对踏枝道:“不怪你,别哭。过几天,它肯定自己回来的......”

凌青菀现在没有机会要回她的狗,自然也不好拘束猫去找它曾经的伙伴。

安檐告诉过凌青菀,周又麟很珍惜那条狗,而且是卢玉的遗物,贸然去要的话。必然叫人起疑。

哪怕去要。也未必要得到,那是位高权重的长公主府,不是平常百姓家。

难道要凌青菀去说把狗给我。周又麟说不给,凌青菀就满地打滚耍赖吗?

“需要一个机遇。”凌青菀想。

需要时机,才好跟长公主开口。

还有几天,凌青菀就要去太原府。暂时没空。想到太原府,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盼望。却又有几分迷惘。

酉时初,落日西下,艳霞满天,景氏也从外头回到了内院。

“马房的人跟我说。你带了辆马车回来,说放在马房用?”景氏进了榭园,就笑着问凌青菀。“檐儿送的?”

母亲说话带笑,满眸喜悦。

这两个小人儿亲昵起来。也是难解难分的。

“嗯。”凌青菀回答,又把安檐的话,跟母亲说了一遍,“他说是空闲的马车,他平素很少用到,白放着容易生虫,还不如拿来给我用。我就拿回来了......”

“你大了,往后也要多出门,认得些小姊妹。若是朋友相邀出门,没车也是麻烦事。我正想着给你单独置办一辆,又怕二房、三房不平。哪怕拿我的私房钱置办,他们也要嚼舌根。如今好了,也解了我的心头患。”景氏笑着道。

景氏并不多心。

晋国公府比较寒酸,大家知道,景氏也接受。亲戚送东西,情真意切,景氏不会觉得别人是可怜他们。

故而,她大大方方让凌青菀收下。

当然,这亲戚是指安檐,是他们年轻人的小情谊。假如是旁人,自然也不敢受人家这样的重礼。

“那我改日再去谢二哥。”凌青菀低声道。

景氏笑了笑。

“去年你不是答应给你二哥做个剑穗?”景氏突然想起来,笑着道,“后来你生病就忘记了,你二哥狠气了一回,你只怕仍是不记得了。

上次你姨母还跟说,不知是谁见你二哥的佩剑没有剑穗,送了一个给他。他当时丢在地上,惹得人家哭一场。你姨母问他怎么这样的脾气,他说用不上,有人答应送给他。

你姨母瞧着那意思,你二哥还惦记让你送呢,没好意思开口讨要罢了。”

凌青菀愣了愣。

母亲这话里,透出三个意思。

去年有段时间,安檐遇到凌青菀就气鼓鼓的,让凌青菀心里颇为忌惮他,原来是自己失信于他,忘了送他剑穗。

当然也有他撞到凌青菀和安栋很亲昵,在吃醋闹脾气。

第二是有人钟情安檐,还很大方表示出来,鼓起勇气送他东西。不过,安檐的脾气是油盐不进的,像上次祯娘要看他的鞠杖,他丝毫不管祯娘脸上是否尴尬,简明扼要说“不行”。除了凌青菀,旁人对他示好,哪怕再珍贵他也不稀罕。

第三就是,他还在等那剑穗。

“娘,谁送二哥东西?”凌青菀笑着问。

景氏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姨母没仔细说,娘哪里知道?”

肯定仔细说了,景氏只是觉得凌青菀没必要知道而已。

哪怕对方家庭再富足、再权重,姨父姨母也不会太在意,因为他们家已经是权臣门第;而且,他们把凌青菀当闺女一样,这种感情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

而且,安檐的性格不像安栋,他不沾花惹草。

不管是在姨父、姨母心里,还是在安檐心里,其他人都无法和凌青菀比拟。

故而,景氏觉得凌青菀不需要知道。

“您肯定知道。”凌青菀笑道,“您告诉我......”

她磨着景氏。

景氏就是不告诉她,只推说不知道。

“是不是永安县主?”凌青菀试探着。

上次凌青菀和赵祯遇到雪儿的时候,永安县主用石子打雪儿,动机很奇怪。

凌青菀想到,她们在宴席上。祯娘很大声说了安二郎,有个姑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也许,是那个姑娘把她们的话,转告了永安县主?

永安县主这才想置她们于死地。

“宁王府和安家的确有些交情。永安郡主跟檐儿也是从小相识的,对他却有几分不同。宁王妃也试探过你姨母的口风,你姨母说檐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假如宁王妃看中了栋儿,倒可以和宁王府结亲。”景氏解释给凌青菀听。

凌青菀一下子就猜中了永安县主。景氏没有敷衍她。

永安县主的确对安檐有几分情谊的。

“......送剑穗的。不是永安县主。”景氏又补充一句。

她就是不肯明言。

凌青菀也不过是猜着好玩。既然母亲着实不便说,凌青菀就懒得问。

安檐请她吃异味,又送她马车。凌青菀觉得自己也要表示一番,作为回礼。

于是,她打算把剑穗做好,等去太原府的时候。可以送安檐。

吃过晚饭之后,凌青菀请母亲帮忙。准备扎穗子。

景氏很乐意帮她。

母女俩刚刚忙碌起来,就听到外头丫鬟突然尖叫,跟撞了鬼似的,凄厉至极。

凌青菀和景氏都吃惊。放下了手里的活。

在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们,也吓了一跳,彼此相顾。不明白怎么了。

但是,她们都有点害怕出去看。

然后。丫鬟们的叫声,越来越响,院子里乱糟糟的,尖叫,甚至好有哭喊。

景氏急急起身,走出去看。

丫鬟们这才不顾危险和害怕,纷纷拥簇在景氏的身后。凌青菀也搀扶着母亲的胳膊,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丫鬟们,乱成一团,哭喊着厉叫着。

三月中旬的琼华清澈,似白银洒在地面,照得地面如白昼清晰。那迷蒙的月光中,一双绿色发亮的眼睛,在慢慢挪动,往屋子里来。

景氏看清之后,突然哎哟一声,吓得变了脸,差点跌倒在地。

是一只比狼还要大的怪物,通体漆黑,眼睛格外亮,似鬼魅的眼睛。

“雪儿!”凌青菀却惊喜着,扑了过去。

那怪物听到凌青菀的声音,也奔向了她,又把她撞到在地上。

“菀儿!”景氏吓坏了,惊魂未定。

“没事,没事。”凌青菀被雪儿撞得满怀,半晌才爬起来,声音里全是笑,对她母亲道,“这是狗,它不咬人的,娘别怕......”

然后,她还把雪儿带到屋子里。

小白跟在雪儿身后。小白是猫,个子娇小,全被雪儿遮住了。

雪儿眼睛都似乎在笑,伸出舌头不停的舔凌青菀的手,不停的摇尾巴,很高兴。

凌青菀把它领到屋子里,灯光下一看,景氏又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狗啊!

跟小马驹一样大,甚是可怕。

“这就是长公主府那条狗啊。”凌青菀解释给她母亲听。

因为祯娘打永安县主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府养了条很可怕的狗,景氏也知道了,她们就是因为狗才起了冲突。

景氏没见到狗,又见凌青菀毫发无损,就没有多想这狗是否可怕。

如今一见,她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

景氏惊愕看着凌青菀,后背突然冒冷汗:这就是凌青菀那天遇到的狗?要不是她运气好,收服了这狗,只怕今天她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吧?

景氏脸色雪白。

“娘,没事,没事的。”凌青菀却非常高兴,兴奋得一张脸红扑扑的,紧紧搂住雪儿的脖子。

雪儿也用头蹭她,亲昵万分。

这狗很有灵性。

“你瘦了些。”凌青菀仔细打量它,突然心疼道,“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肉?”

顿了顿,凌青菀又道,“你是怎么来的?”

***(未完待续)

ps:我是端木的基友,她家里的网络还没有好,所以更新不能准时,还在修,她让大家别着急。

正文 第064章索取

第064章索取

已经入夜宵禁,雪儿是怎么进来的,令凌青菀费解。

难道它是翻墙?

雪儿跳起来,足有两人高。晋国公府的强不高,雪儿足以翻进来。

凌青菀隐约听到了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很是吵闹,就往门口站了站,侧耳倾听。不是晋国公府的人,应该是后街。敢入夜之后在后街如此吵闹的,只怕是武侯铺的人。

凌青菀听明白了,又折身回来,轻轻抚摸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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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她一抬头见她母亲、丫鬟婆子们,个个吓得往后躲,脸色惨白,就笑着拍拍雪儿的脑袋:“雪儿,坐下!”

雪儿果然非常听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吐着舌头,好似求凌青菀夸奖它。

凌青菀就把手伸头它舔。

它很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在笑,开心的舔起来,凌青菀又缓缓抚摸它的后背。

景氏和丫鬟、婆子们就惊呆了。

这哪里是怪物?这也太温顺了!白长了那么高大可怖的个子,就是个萌物。

“姑娘,这狗真乖。”景氏身边的丫鬟闲儿见状,想要凑上来,也摸摸这狗。

雪儿立马呲牙,发出低吼声。

闲儿吓了一大跳。

凌青菀笑道:“它是很乖,但是它只听我的话,很害羞。你们若是不小心碰了它,它误以为你要害它,它会咬人的。”

“还还咬人啊?”闲儿声音发颤。

这个。凌青菀也没有法子。

从前她驯养雪儿的时候,尝试过让它与其他人和平相处,但是太难了。雪儿性格是胆怯而多疑的,别人碰它,它会很害怕。

它一害怕,就要攻击别人。甚至看到别人跑,它也要扑上去。从前卢玉惩罚过它,还请了专门的人来驯养,结果不慎撞破了它的脑袋,秃噜了一块。把卢玉吓死了。

它脑门上至今还可以看到疤痕。

后来。卢玉见它受了那么多罪,仍是驯养不好,就放弃了,只得自己总将它带在身边。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和卢玉在一起。雪儿不会失控。哪怕害怕也往卢玉身后躲,而不是反抗咬人。

只是,那时候它还没这么大。这三年跟着周又麟。估计是顿顿用牛羊肉养着的,个子整整长大了一倍,光外相上就把人唬住了,旁人看到不跑也难。

“不要碰它,不要看到它就使劲跑,这样会吓到它。”凌青菀道。

众丫鬟更加往后缩了。

景氏也道:“这可怎么办?还是赶紧送回长公主府吧,留在家里也不是法子。”而后,景氏又觉得疑惑,问凌青菀,“这狗怎么会听你的话,怎么会跑到咱们家里来?”

凌青菀沉默。

她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这狗为何听她的话,更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过来的。

凌青菀在安抚雪儿的时候,小白就跳到了什锦隔子的顶上,开始趴着打盹,一脸孤傲。

“我也不知道。”凌青菀道,“假如它不听我的话,我可能已经被咬死了,这是缘分吧?”

景氏脸色大变,心里万分后怕,越想越怕。她就不再追问凌青菀为什么,只是感到幸运而已。

屋子里静悄悄,丫鬟们都躲在一旁,不敢动,甚至不敢说话。

这么静,就听到外头不时传来声音,还是后街。

“派个小子去后头瞧瞧,怎么回事。”景氏已经镇定了些,见这狗在凌青菀的照顾下没有伤及旁人,就放心走近几步,绕到这边来,“这狗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也派人去瞧瞧。”

“婢子去看看。”大丫鬟暮雨站出来道。

景氏点点头。

“娘,我把这狗带到我后面的屋子里去,明早再说。”凌青菀道。

景氏巴不得。

于是,凌青菀喊了雪儿,把它带到后面的抱厦。凌青菀的丫鬟踏枝憨厚可爱,不懂得害怕,她跟过来服侍。

小白也喵呜一声,从什锦隔子上跳下来,跟着凌青菀和雪儿回到后面。

很快,暮雨就找了个小子,让他去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咱们家西边的院墙,被这狗弄倒了一小半。它那么大,肯定是跳进来的。”暮雨到处查看,查明之后回来对景氏道。

“破损得严重吗?”景氏问。

“倒也还好,身手不那么敏捷的话,是翻不进来的。”暮雨答。

她们正说着话儿,派出去看情况的小厮没进来禀告,反而是凌青城来了。

他已经散了头发,明显是睡下的,批了件衣裳就进来,都来不及整顿。

“娘,武侯铺的人到了家里。坊墙不知被什么人,弄倒了一大片,应该是有人爬墙进来的。武侯铺怕遭贼,四处巡查,就看到咱们家院墙也被撞损了,过来问问有事没事。”凌青城急忙道,“娘,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景氏道。

“既然没人进来,可能窃贼躲在旁处,我这就回禀武侯铺的人,再派小厮四处查找。”凌青城道。

景氏拦住了他:“不是窃贼,是狗”

“什么狗?”凌青城不明所以。

景氏指了指后面的抱厦,凌青菀住的地方,让凌青城自己去瞧瞧。

凌青城带着一肚子疑问,往凌青菀屋子里瞧。

他也吓住了。

“什么狗啊,这是什么狗啊?”凌青城惊吓之余,回过神来也是颇为欣赏。

男人大概都喜欢猛兽。

“不知道。”凌青菀笑道,“大哥。你怎么进来了,出了什么事?外头那么吵,是怎么了?”

凌青城就把坊墙被人推到的事,和武侯铺查到晋国公府院墙坍塌之事,都告诉了凌青菀。

“估计就是这狗跳进来弄的。”凌青城道,“我去答复武侯一声。”

凌青菀连忙拉住了哥哥的袖子:“你不要说狗的事。就推说可能是窃贼,陪着他们四下里找找”

坊墙坏了是大事。

武侯铺的人必须有个交代。

凌青菀总不能让他们把雪儿捆走去做交代吧?再说了,雪儿见了那些武侯,只怕会受惊扑上去撕咬,到时候伤了无辜人。

“我知道了。”凌青城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青城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不是窃贼。晋国公府没事,凌青城就放心了。怎么应付武侯,他自然知道遮掩。

凌青城就出去了。

片刻之后,声音渐渐远去。武侯去其他地方巡查了。

见安定下来。景氏派了两个小厮。让他们在晋国公府院墙破坏的地方守夜。

总归要小心些。

闹了这么一圈,景氏和凌青菀都累了,准备洗漱睡下。

不成想。凌青城又进来了。

这次,来人不止凌青城他自己。他身后,跟着好些侍卫模样的人,个个英武笔挺;侍卫们身后,安栋露出了脑袋,叫了声姨母。

安栋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铜色肌肤,眉宇俊朗。他的眉梢暗携几分阴煞,令人敬畏。

这是汝宁长公主的儿子周又麟,景氏见过他。

他来找自己的狗了!

“姨母。”安栋笑着,上前给景氏见礼,“姨母,着实抱歉,这么夜还打扰您。”

“无妨,你们是来找狗的吗?”景氏笑问。

周又麟听到这话,紧绷的脸微微一松,语气也缓和了些,问:“太太,我的狗在哪里?”

“在后面。”景氏道。

她让丫鬟去后面的抱厦,让凌青菀把周又麟的狗牵出来。

凌青菀无法,见这么晚了,若是非要不给周又麟,周又麟岂会善罢甘休?他带着那么多侍卫,凌家的护院也抵挡不住。

况且,深夜闹事,明日就流言纷飞。

凌青菀就把雪儿领了出来。

周又麟大喜,连忙奔到了雪儿跟前,双手抱住了它的脑袋,半蹲着问它:“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都吓死我了”

景氏、凌青城和安栋都惊讶看着他。

长公主的独子,多么显赫的男人,他居然在一只狗跟前如此谦卑。

他似乎把这狗当人一样。

周又麟找到了雪儿,很是高兴。他瞥了眼凌青菀,眼眸锋利。凌青菀原本心虚,怕周又麟看出她的端倪。忽见他满眸怒意,凌青菀就知道:周又麟根本想不到她是卢玉。

周又麟只怕会以为,凌青菀是在雪儿身上下了什么迷药吧?

“太太,大半夜惊扰了你们。”周又麟找到了狗,心情好了很多,也变得礼数周全,给景氏见礼,“我这便带着它回去。”

“周公子请便。”景氏笑道。

“雪儿,走了”周又麟喊它。

雪儿却不理会它,反而让凌青菀的身后退了半步。

周又麟惊讶不已。他惊讶之余,也感到愤怒,声音一提:“雪儿,走了!”

雪儿仍不理会他,低垂在脑袋跟在凌青菀身后,很委屈的样子。

周又麟舒展的浓眉,又紧紧蹙起来。他看了眼凌青菀,毫不客气问:“你到底在雪儿身上用了什么诡计?你若是对长公主府有图谋,说出来,不必害我的狗!”

他以为凌青菀想通过这条狗,和长公主府勾搭上,甚至可能是想勾搭他。

想到凌青菀是安檐的未婚妻,却如此不守妇道,和他的未婚妻如出一辙,周又麟顿时怒火中烧,呵斥凌青菀。

“又麟哥哥,有话好说!”安栋立马站出来,维护妹妹,“我表妹她天赋异禀,从小就招动物的喜欢,我们家什么宠物都跟着她跑,这是她的能耐,不知道为何。

肯定是雪儿也喜欢她,才来找她的。若说我表妹存了什么坏心,这真是误会,误会了!”

安栋为了给凌青菀解围,心口胡编。

景氏和凌青城也有点不高兴。

周又麟想到,这到底是他兄弟安檐未来的外家,不管怎样,看在安檐的面子上,且给凌家一个台阶下。

所以,周又麟听了安栋的话,不再说什么,让人把雪儿栓起来,拉回去。

雪儿从来没上过铁链,倏然上了链子,很害怕,狂吠起来。

周又麟一阵心酸难过:都说狗忠诚,忠诚个屁!他养了这狗三年,花了多少心血?结果,这狗回京第三天就背叛他了!

周又麟也不管它的狂吠,自己来拉铁链。

“雪儿,去吧!”凌青菀见周又麟没心思和他们周旋,只想赶紧把狗弄走,就开口都雪儿道。

“雪儿,跟着他走。”凌青菀道,轻轻拍了拍使劲挣扎的雪儿。

雪儿就安静下来。

周又麟说话已经很不客气了。再闹下去,凌青菀的母亲和大哥都下不来台。

来日方长,周又麟不会伤寒雪儿的,所以只得让它先回去。

雪儿知道来凌家的路,它往后还是会来的,除非周又麟把它锁起来。

“汪汪”雪儿听了凌青菀的话,冲她叫了两声,不再反抗,跟着周又麟走了。

周又麟心里,感觉非常怪异。

他终于回头,正眼看了下凌青菀。

屋子里灯火靡丽,橘色的淡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她五官清秀,青丝浓密,自有一番妩媚动人。

这是安檐的未婚妻子。

周又麟根本无心多想,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没有落下半点痕迹。

雪儿终于肯跟着周又麟走了,周又麟就把雪儿带了回去。他的情绪,很是失落,心里空落落的。

雪儿太让他伤心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65章怀念

第065章怀念

周又麟丢了狗,先在长公主府里到处去找,弄得满家鸡飞狗跳,汝宁长公主是知道的。

而后,他听说狗跳墙出去了,周又麟带着人去街上找,弄到了宵禁的木牌,汝宁长公主也知道。

提到这个,汝宁长公主就恼火。

在汝宁长公主看来,儿子实在太不争气了,为了个女人不顾父母离家三年,那女人留下来的畜生也视如珍宝。

那女人根本不值得,那狗更是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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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长公主很讨厌那狗。每每看到它,就会想起卢玉,越发觉得这狗可恨,是狗搅合得周又麟无法安生。

周又麟一直放不下,就是因为这狗在他身边,让他时刻能想起卢玉。

而后,下人来禀告,对长公主说:“四少爷的狗已经找到了,现在仍关在四少爷的院子里。”

汝宁长公主原本不想打搭理的,任由他去。反正管不了他,说得再多也没用。

可到底不放心,汝宁长公主就起身,去周又麟的院子瞧瞧。

“四少爷的铁笼子打好了,在后面西边的小耳房。”丫鬟告诉汝宁长公主,把耳房指给她瞧。

长公主听到打了铁笼,准备把狗关起来,气消了些,轻轻叹了口气,去小耳房看周又麟。

她让丫鬟们远远站着,自己轻轻推开门,却见那条狗,非常难过的样子。趴在地上不肯动。

汝宁长公主犹豫了下,站在门口没进去。

周又麟根本没有关狗,而是半蹲在一旁,柔声劝慰它,把它当人一样。

连长公主来了,他都没有留意到,一颗心都在这条狗身上,心无旁骛。

长公主瞧见这一幕,火一下子就冒上来了!

“你到底想怎样?”周又麟劝了这狗半天,这狗还是不理他。非常伤心的样子趴在地上。周又麟自己也恼了。声音一提,质问道。

他是疯了,真的把这狗当人看。

“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周又麟气得恼火,骂了起来。“你竟然跟个陌生人跑!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畜生。你跟她一样。你们都是没有良心的东西!”

他气得发颤,跌坐在地上。

长公主瞧见这一幕,气又消了几分。心里直泛酸。周又麟是个长情的孩子,固执又专一,不知道变通,不晓得像谁。

长公主和驸马都没有这样。

她正要进去劝周又麟,却听到周又麟又开口。

这次,他的声音倏然带额哭腔:“你们都是些没有良心的东西,她背叛我,你也背叛我!我把心肺都掏出来喂你们,你们也看不见我的好”

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滴落。

他无言落泪,却舍不得打这狗一下。

长公主的心,被狠狠扎伤了。她既生气孩子没用,为了个女人忧郁至今;又心疼儿子,当初阵前,他后背被砍伤,一条伤痕从左肩到右边腋下,流血不止,哼都没有哼一声。铁铮铮的汉子,却对着一条狗哭了出来。

都三年了,提到卢玉,他嘴上说恨死她,说她让周氏和他蒙羞,可是语气却都是伤感,没有半分恨意。

痴情如此,长公主无可奈何。

长公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她缓缓走开了,没有进去打扰周又麟。

“早知道还是这个样子,就不该让他回京!”长公主恨恨的想,“卢氏那贱人,这是要毁了我儿子一生!”

周又麟这样,别说什么成家生子,就是娶亲,他估计也不愿意的。

他始终放不下卢玉。

周又麟和卢玉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卢氏掌控西边一半的地方军马,又是老贵族,长公主就起了心思,和卢氏结亲。

正式结亲的那年,周又麟十五岁,卢玉十四岁。

周又麟非常高兴,卢玉却不愿意。

听说要结亲,卢玉在卢皇后面前闹了好几天,让卢皇后别应下这门亲事。

卢皇后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眼瞧着卢玉和周又麟一起长大,很喜欢周又麟的秉性,也知道周又麟对卢玉深情。卢皇后不顾卢玉的反对,答应结亲。

卢玉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和卢皇后不合。亲密无间的姊妹俩一时闹得很僵,卢玉也不再涉足长公主府。

她小时候还常到长公主府来玩,对长公主也还不错。正式定亲之后,卢玉对长公主府敬而远之。

卢玉倒是很心疼卢皇后,没有闹得出格,姊妹俩却因为这个,起了罅隙。

周又麟依旧疼她,哄着她。

没有定亲,卢玉可能把他当个朋友,对他还不错。定亲了之后,就对他不怎样了,简直避之不及。

卢玉这方面非常冷情。

周又麟却死缠着不放。

长公主那时候,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卢玉这样,就不该定亲的。天下刺史多了去,何必非要和卢氏结亲?

她的儿子,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伏低做小!

周又麟却是心甘情愿的,他不愿意退亲,拼命哄了卢玉三年,低声下气的。可最后她在临出阁的时候,给周又麟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长公主常想:“假如我是个男人,我的未婚妻子如此放荡、淫|秽,我恨不能扒了她的坟头,让她投胎转世都不得安生。可是又麟呢,他竟然不恨她”

周又麟明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偏偏铁汉柔情,在卢玉身上温柔百倍。

他在卢玉跟前简直卑微!

凭什么啊!

周又麟的身份地位,哪一样不如卢玉?周又麟为什么这样不争气!

长公主恨得牙痒痒。她自己一生争上游,样样不服输,自尊自傲,怎么她的儿子半分不像她?

那卢玉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狗今天跑到哪里去了?”长公主回屋之后,把周又麟的小厮叫过去,问道。

她脸色铁青,表情肃然。

小厮吓住了。

汝宁长公主平日里很慈祥温和,哪怕是下人犯了错儿,她能饶过去就饶过去,并不苛责。很少这样严肃。一旦她板起脸孔。就是大事了。

小厮哪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公主:“上次安家的猫跑过来,四少爷就以为狗跑到安家找猫去了,就去安家寻。安家的三少爷说。他的猫送给了他表妹。若是那狗跟着猫跑了。就是去了晋国公府”

然后,小厮把周又麟找狗的经过,都告诉了长公主。

“晋国公府的二姑娘”汝宁长公主听了。微微沉吟,她隐约想到了什么事。

上次凌青菀不就收服了那狗?

假如把狗送给她呢?

凌青菀和安檐即将定亲,周又麟是把安檐当兄弟。若是把安檐牵扯进来,周又麟肯定左右为难,这条狗就可以弄走了。

“需得想个法子。”汝宁长公主心想。不能硬把狗弄死,或者送人,这样周又麟会接受不了。

长公主怕周又麟会发疯,像卢玉刚去世那样。

她需得慢慢筹划。

当天晚上,周又麟见雪儿无心在长公主府,还想去凌家,只得狠心关起来,锁在笼子里。

雪儿不停的狂吠,弄得长公主和驸马也休息不好,满院子都是狗的叫声。

周又麟放开怕它跑了,关起来又怕它瘦了,只得自己陪着它,安抚它。

别说长公主,就是驸马也担心起来:“这孩子是怎么了,拿条狗当命。他脑子是不是还没好过来,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他没病!”长公主道。

“我知道你疼他。”驸马柔声劝妻子,“可孩子的事,还是别耽误了。你还记得天一阁吗?那位石公子是个神人,不如请他来瞧瞧?”

“他哪怕真的有病,哪有大夫治得好?”长公主一阵心酸,“他那是心病”

“石公子会治。”驸马道,“石公子什么疑难杂症都会治,特别 是心病、情志病等。”

长公主是不相信的。

她的驸马不知从哪里听闻,说石庭很厉害。上次宴请,他还邀请了石庭,让长公主颇为意外,却又不好公然数落丈夫。

如今,驸马又是一番推崇。

长公主则兴致乏乏:“改日再说吧。”

“可以先让又麟和石公子交个朋友。”驸马道,“让石公子暗中看着他,假如有病就治病,没病就算了,不惊动又麟,你以为呢?”

长公主就是怕惊动儿子。

如此不动声色,暗中看病,倒也无妨。总好过让周又麟这么拖下去。

“也好。”长公主沉默半晌,最后才答应了。

驸马就笑了笑,说:“又麟喜欢马球,安肃的次子和他要好,也是马球好手。石公子更擅长马球,改日让他们一起切磋切磋,既是消遣,也当看病。”

长公主点点头:“那你看着办。”

驸马嗯了声。

————

安檐当差,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下朝回家。

安栋犹豫再三,还是去找到了安檐,把昨天周又麟去晋国公府,而且对凌青菀颇为恶劣的事,说给了安檐听。

“你别怪我挑拨啊。”安栋对哥哥道,“当时又麟哥哥是很不客气。他的狗跑去了凌家,原本不是菀儿的错,对吧?”

安檐眼眸微沉。

他累了一夜,准备睡个觉的。听到安栋的话,所以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昨晚到底怎么了?”安檐问。

安栋就从头说起。他是怕担责任,所以把这件事交给安檐。

安檐听罢,公服也没换,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未完待续……)

ps:今天是母亲节啊,祝做了妈妈的姐妹们节日快乐。也祝没有做母亲的姐妹们和兄弟们的妈妈节日快乐,永远健康美丽。

正文 第066章出发

第066章出发

雪儿被周又麟带走时候,凌青菀心情很失落。

她抱着小白入眠。

小白似乎一切如常。不过,猫儿从来不迎合主人,它素来冷漠,凌青菀也不知道它是否伤感。

第二天,天气晴好。明媚的骄阳将金色光线投入庭院,娇花嫩蕊越发风流妩媚。

正值春分,空气里总有一抹香甜的气息,不知是哪里悄然盛绽的花,点缀着春日的娇艳。

凌青菀在窗下写字。

她临摹卫夫人的字帖,已经有了些时日。最近耽误了,但比起从前,也颇有进展。

心事重重的时候,她一写就是一上午,丝毫不走神。

吃了午膳,小睡片刻,就到了末时初。

半下午的日光,最是明艳。碧树荫下,那斑驳树影,似锦缎织就,璀璨绚丽。

有只不知名的雀儿,从屋檐下低掠而过。它的墨尾划破了阳光下的宁静,似掀起了金色的涟漪。

凌青菀眯了眯眼睛。

“姑娘,姨太太家的二表少爷来了。”丫鬟进来通禀凌青菀。

凌青菀后天就要跟安檐、凌青桐去太原府,探望外祖母了。故而,她母亲忙着整理他们的行囊,又要操持家务,白天很少在榭园。

安檐来了,丫鬟就直接禀告凌青菀。

凌青菀想到,他昨天约自己出去的时候,对凌青菀说过:“我要当值到次日上午......”

瞧着这时辰,他估计刚刚从宫里出来。既然如此,为何不回家睡觉歇息,却跑到晋国公府来?

是因为昨晚雪儿的事吗?

安檐和周又麟关系甚好。难道周又麟告状?

凌青菀胡乱想着,对丫鬟道:“请表少爷进来。”

片刻之后,安檐就踏入了榭园。他走在日光下,那身软甲铜片映衬着日光,金光熠熠。他高大结实,没有孔武跋扈之态,反而有点雍容威严之相。

他脚步很快。进了榭园。

“怎么来了?”凌青菀搁下笔。迎了出来。

安檐脸上,疲惫的神色遮掩不住,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回去睡觉。直接从宫里来的。

凌青菀心里有些不安的猜测,就微微凝眸。

“我下朝回家,听老三说昨夜的事了。”安檐道,“又麟他言辞不善。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很是抱歉,不该如此鲁莽的。”

凌青菀惊愕。

安檐听说昨晚周又麟出言不逊。怕凌青菀生气,专门去找了周又麟。现在,他又来安慰凌青菀。

他的体贴,无微不至。

凌青菀微微咬了下唇。道:“没事,没事的。”除了这句,她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她好似站在骄阳下的湖边。安檐的话。似投入湖心的石子,掀起了阵阵涟漪。波光粼粼。那粼粼波光映照着,凌青菀反而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感觉。

她愣愣的,看着安檐。

安檐的唇角,有抹淡笑稍纵即逝。他当着榭园丫鬟、婆子们的面,抓住了凌青菀的手,紧紧握住。

不过瞬间,他又连忙松开。

那些丫鬟和婆子们颇为吃惊,没想到这表少爷如此大胆。虽说她们家姑娘是定给这位表少爷的,不过还没有成亲呢。

哪怕成亲了,哪有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拉扯的?

众丫鬟婆子明知道不合规矩,惊讶之余,都偷笑着把头低了下去,装作看不见。

“我回去了。”安檐道,“倘若有什么事,派人和我说,我帮你做主。哪怕是我兄弟欺负你,我也会为你找回公道的。”

丫鬟们又是偷笑。

这位表少爷说话很露骨,叫人脸红心跳。明明是一张木头脸,嘴里的话却是甜的蜜里调油。

不知是哪个丫鬟没有控制好,居然低笑出声。

凌青菀听到了,顿时满面热浪,面颊的红潮涌上了。她雪白一张脸,红起来的时候,耳根子都红透了,娇媚可人,比早春的桃蕊还要秾艳。

安檐心头微动,他也觉得自己的面上有点发烧。她的羞赧,害得原本若无其事的安檐窘迫起来。

安檐又说了句“我走了”,就快步出去,没有再看凌青菀。

凌青菀也折身回了里屋。

安檐走后,凌青菀仔细回想他的话,心里各种滋味。

自从上次她暗示过安檐,她愿意嫁给他的时候,安檐好似觉得那是定情之语,一颗心放下,从此就对她热情起来。

他的热情,是非常令人感动的。

越是如此,凌青菀越是不安。

“安檐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谁好。假如他知道我是卢玉,他会喜欢我吗?”她会这么想。

安檐一来,打扰了凌青菀的心绪,她没有再想雪儿。将桌上的纸墨收起来,凌青菀开始打穗子。

说了要送安檐穗子的,算是对他的一点小回报。

到了黄昏,璀璨的红霞披降下来,庭院的花草树木皆镀上了层红灿灿的光。

景氏终于回了榭园。

她一回来就叹气,有些疲惫坐在炕上。

凌青菀连忙过来服侍,亲手将丫鬟端过来的茶,递到了母亲手里。

“娘,今天累了吧?”凌青菀半蹲在母亲脚边,给她捶腿。

景氏见她这么有眼色,不由笑了,心情舒缓了很多。她这么一舒缓,眼睛里也添了几分神采。

“......不累,就是烦。”景氏喝了口热茶,这才开口,仍是叹气道。

“烦什么?”凌青菀问。

烦昨夜被弄破的院墙,烦去太原府的礼物,还是担心凌青菀姐弟俩的远行?

凌青菀想了很多,眸光落在母亲脸上,很想知道答案。

结果。母亲说的答案,却令凌青菀意想不到。

母亲说:“三郎打哕,你说是小病,我也给他请了大夫。大夫说,需得喝七八天的药,才会慢慢好转。这才喝了两天,你二婶就不停来跟我闹。非说大夫没用。要换个太医......”

景氏方才回屋之前,二奶奶贾氏刚刚去找过她了。

二奶奶非要景氏去找个太医。

太医哪里容易找?

请得到太医,不知要赔多少人情进去。当然。这人情都是给小景氏的。虽然景氏和小景氏亲密无间,也不好总是拿些破事去烦妹妹。

以后,家里人都学样,大夫开了方子不好好吃。都闹着要请太医来瞧,这还有个头?

若是二奶奶夫妻俩谁生病。景氏理都懒得理会。

偏偏生病的是孩子,就叫景氏狠不下来心。孩子腑脏娇弱,耽误不起,万一真有过三长两短呢?

每年亲戚朋友家。不知夭折多少孩子。

孩子不好养活的!

景氏不是怕二房的人闹,她就是怕孩子出事。不管大人如何,孩子都是天真烂漫的。

“不用去请。”凌青菀对母亲道。“那天我给三郎把脉了,他是吃饱之后跑得太急。才导致打哕的。大夫没有说错,认真吃七八天药,就会痊愈,您别听二婶的话。”

景氏看了眼凌青菀,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信凌青菀的话。

凌青菀道:“娘,您派个人去拿三郎的药方,给我瞧瞧,我分析给您听......”

景氏点点头,就喊了丫鬟闲儿,让她去趟二房,把药方取过来,给凌青菀看。

闲儿道是,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闲儿回来了。

她回禀景氏:“大|奶奶,二奶奶说药方丢了。她还说,正不巧把药方弄丢了,明日的药也弄丢了,不知该怎么办。让大奶奶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她还说......”

“还说什么?”景氏问。

景氏觉得好笑。大夫开了药方之后,景氏派人去抓了七八天的药,都放在二房。

若说药方丢了,倒也可能。

药怎么会丢?

凌青菀想看药方,反而给了二奶奶新的主意。她咬定药和药方丢了,不知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再请大夫,她的药方还是要丢。她会一直折腾到景氏给她儿子请到太医为止。

“她还说,不知大|奶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明明请个太医是举手之劳,却不愿意给三少爷请。”闲儿道。

闲儿学完这话,神色含怒。

二奶奶这话,就好像一个穷人对富人说:反正你家里有的是钱,分我一百两好了,又不多,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还能救我的命。

闲儿觉得真可气,二奶奶这脾气甚是怪异。

“丢了药方,是她那个做娘的错,怪不着我。”景氏突然就狠心了,不再过问。

二奶奶又不傻。她还有闲心这么闹,说明孩子尚未病重,没什么大碍。二奶奶就是想折腾景氏,弄得景氏不得安宁而已。

二奶奶最近对景氏积怨颇深。

假如孩子真的严重,二奶奶只怕也没这个心思去计较。

二奶奶闹得越凶,说明孩子越没事。景氏想明白了这点,就不再同情那孩子了,拿出平素对待二奶奶的方法,不管不问。

转眼间,到了三月二十三。

这天,天气仍是晴好。

安家派了小厮,来告诉景氏:“夫人说,马车在金华门,等着姨太太家的马车,让姨太太也走金华门。”

景氏打发了小厮些钱,让他回去转告小景氏,他们马上就可以出发了。

景氏雇了三辆马车,装了两车的各色礼品,满满当当;另一辆给凌青桐坐。

凌青菀还是乘坐安檐送她的马车。

凌青菀和凌青桐,各自带了两个丫鬟服侍;负责送礼的,是景氏身边的甘妈妈和徐妈妈,她们也各自带了一个小丫鬟。

晋国公府这边,加上车夫,一共十四人。

凌青菀觉得人不少了。

到了金华门一看,安家排场比他们大多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67章同行

第067章同行

晋国公府的马车,从石府门口路过,往金华门而去。石庭独坐外书房,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马车骨碌碌远去,石庭这才慢慢回神。

他修长消瘦的手指,轻轻在书案上敲击,一下一下的,非常缓慢。院子里安静极了,静谧无声。

“归雁,去叫陆公劭。”石庭沉吟良久,出声喊他的小厮,让他的小厮去把他的管家陆公劭叫过来。

归雁应声道是,立马去了。

片刻后,院子里想起了快捷而又轻盈的脚步声。陆公劭快步而来,脚步轻巧得声息敛半。

“五少爷,你唤小人?”陆公劭恭敬问道。

石庭点点头,道:“我要出趟门,你去准备准备,最好弄得声势浩大的样子。”

“五少爷去哪里?”陆公劭问清楚。

“去太原。”石庭道。

陆公劭微讶,抬头看了眼石庭。石庭的面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情绪。他坐在那里,表情收敛,语调低缓,完全不动声色。

“......五少爷,老太爷吩咐之事,您的职责在京城。像太原这样的重镇,咱们家早已有人着手。您贸然跑去,只怕下面的人不知出了何事,会乱了方寸。”陆公劭劝他,“况且,咱们在京里进展缓慢,家里人已经不满了,您应该更用心在京城。”

“你去准备。”石庭不为所动,“等我从太原府回来,了却一段往事,京城的事就能办妥五成。”

“什么往事?”陆公劭不明所以。

石庭从未涉足北方,也没有去过太原府。他和太原府到底有什么渊源?

不过,隔壁晋国公府的二姑娘,今天启程去太原府。难不成,石庭要去追随凌姑娘?

英雄难过美人关?

石庭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他们住在昭池坊,别说晋国公府,就是整个街坊里,所有人家的动向他们都知道。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她去世多年。埋在太原府,我想去祭拜。”石庭道,“原本想清明去的。只是耽误了。最近一切按部就班,不需要我坐镇京师,我需得抽空去趟。”

陆公劭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们家五少爷行事隐秘。是家族子弟中最罕见的,也是能力卓越的。否则。老太爷也不会这样信任他,让他担如此重任。

他什么朋友,陆公劭没必要追问。

“以什么名义去?”陆公劭问,“就说去祭拜故人吗?”

“不必。”石庭道。“说去祁州置办药材,路过太原......”

祁州在盛京的正北方,太原在西北方。根本不同路。去祁州哪里需要路过太原?

这是欲盖弥彰。

“京里不少人留意您的动向。您如此绕弯到太原,必然是别有用心。旁人能猜测出来。”陆公劭劝石庭。

“无妨,就是要欲盖弥彰。”石庭道,“别人越是猜测咱们,越会重视咱们。就怕他们不重视,不怕他们怀疑......”

陆公劭见他主意已定,难以更改,就不再劝了。

“小人这就去准备。”陆公劭道。

陆公劭办事迅捷。

晋国公府的马车刚刚到西边的金华门时,石庭的马车也到了。他带着五辆大马车,大摇大摆,挡住了晋国公府的路。

凌青城看到是石庭的小厮,就停车和他打了招呼。

石庭也下车。

凌青菀隔着帘幕,听到大哥和石庭说话。

“......去趟太原府,见位老朋友;再去祁州药市。”石庭对凌青城道。

凌青菀眉头微蹙。

凌青城惊讶道:“这样巧啊?我们府上也要去太原府,倒是同路。石公子路上照应一二啊。”

石庭颔首。

他的眸光,往凌青菀这边的马车轻掠而过。

景氏和凌青菀同坐一辆马车,送凌青菀。听闻此话,景氏撩起了车帘。

石庭就过来,和景氏见礼。

最后,大家在金华门口聚集。

安家的马车早就到了。

安檐站在马车旁边,正在调治马车队。他带着六辆大马车,都是小景氏要送太原府的礼物。

小景氏和安栋也在送行。

安栋一脸的不悦,恨恨看着安檐,几欲开口,还是不甘心的样子。安檐不搭理他,就是不让他去。

小景氏瞧着这俩兄弟,很是好笑。

“姨母......”安檐见晋国公府的马车到了,立马上前行礼,搀扶景氏下车,非常殷勤。

景氏微笑,心里很受用。

小景氏就酸溜溜想:“对我都没有这样好过,对丈母娘倒是巴结得很,生儿子有什么用?”

大家都下车,各自说了几句话。

石庭没有等他们,先往西边而去。望着他的马车扬长而去,掀起尘土飞扬,凌青菀又是一阵蹙眉。

她对石庭这次的同行,感觉不太好。

“一路上,要照顾好菀儿。”小景氏反复叮嘱安檐。

安檐道是。

“别忘了我的鞠杖。”安栋反复道,“二哥,你别忘了啊。打好了之后,可以先让下人送回京师,不必你亲自带回来......”

对太原府,安栋唯一的念头就是鞠杖。

“知道的,你放心。”安檐道。

“千万记住啊,这次我不去,可都是为了你,你别忘了我的鞠杖啊......”安栋还在唠叨。

安檐眼眸一紧,似锋刃劈过来。安栋有求于他,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

安檐今天心情很好。他穿着青灰色的骑马装,有点类似软甲,上面仍缀了铜片。不同于往常的严肃,他眉眼舒展。其意风发。

很多人在场,他并不怎么看凌青菀。

目光掠过凌青菀的时候,他眼神柔和。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大家各自上车,凌青菀姐弟辞别母亲、兄长和姨母,跟着安檐的马车,往西边而去。

安檐骑马。

高头大马。安檐后背笔挺。驱马缓行。他先往前头,去安排好领路的马车,然后才慢下来。走到了凌青菀的马车旁边。

他驱马和凌青菀的马车并步而行。

薄薄的车帘,余光可以瞥见外头那高大的身影,一路随行。

凌青菀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

安檐也不特意瞧车里,就是这么亦步亦趋跟着。时刻保护着他。

行车一天之后,到了傍晚。达到一处小镇。

安家早已有人沿路打点好了一切,故而,他们包下了一家小客栈的西院。

有七八间上房,凌青菀住了中间的一间。凌家的管事妈妈,分别住在凌青菀的左右间。

安檐住在最靠楼梯的那一间。如果有人上下,他会第一个知道。

住房安顿好了之后。厨房做了晚膳。

安檐亲自去后院,吩咐下人照顾好马。要把马喂饱了。他自己的马,他亲自去喂。

在军营里呆过的男人,对自己的马都有特别的感情。

他喂完马,回到客栈的时候,晚膳已经做好了,大家各自入座,等着安檐回来吃饭。

摆了三桌,安檐、凌青菀、凌青桐及两家管事的妈妈们,坐了一桌。其他丫鬟们一桌,小厮和马夫、护院们一桌。

大家沉默不语把饭吃了。

饭后,店家上了热茶。

安檐这才问凌青菀姐弟俩:“坐车累吗?”

“我还好。”凌青菀道。

凌青桐则道:“无趣得很。二哥,你为什么可以骑马,我却要坐车?”

“你会骑马吗?”安檐问他。

“会啊。”凌青桐兴奋道,“明天我跟你骑马,可以吗?”

“不行。”安檐面无表情道,“咱们的行程,已经和太原府通知过了。在京西南路,到达河东路之前,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客栈;达到河东路,舅舅也派人安排好了。你年纪小,骑马跟不上,会耽误咱们赶路。一旦耽误了,两头接不上,大家都不便。”

他说得很仔细。

凌青菀轻轻看了眼安檐。她还以为一路上是姨母派人安排的,不成想是安檐自己。

他处处细心。

“哦。”凌青桐兴致全无,眼睛里的兴奋也慢慢熄灭。

“等到了太原府,我带着你去骑马,确定你能赶得上。回来的时候,你就可以骑马了。”安檐又道。

“真的?”凌青桐立马又开心起来。

“当然。”安檐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明天可以和我同乘一骑。”

凌青桐惊讶看着安檐。安檐面无表情,神色严肃,可是凌青桐觉得他一点也不可怕,反而很亲切。

他愿意带着凌青桐骑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好!”凌青桐几乎跳起来,“多谢二哥!”

安檐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依旧是一张冷峻的脸。

凌青菀看着他们这样,唇角微翘,有了个淡淡的笑意。

“妈妈,你们都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吧。”安檐对同桌的几位妈妈道。

诸位妈妈也颇为敬畏他,似乎觉得他是冷血无情的将军,对他的话奉若圣旨,全部上楼了。

丫鬟们也走了。

几个护院没动,远远坐着,保护着安檐和凌青菀他们。

“桐儿,你去玩吧,我和你姐姐说说话。”安檐对凌青桐道。

“我可以去街上吗?”凌青桐眼眸微亮。

“可以。”安檐道,然后给他身后的一个护院使了个眼色,让护院跟着凌青桐,“半个时辰后回来。”

护院道是。

他们这桌,就只剩下凌青菀和安檐。

“......赶路会不会太快了?”安檐沉默一瞬,才问凌青菀,“车上颠簸吗?”

像凌青菀这样,很少出门的闺阁千金,乘坐一整日的马车,是非常辛苦的。

安檐特意询问她。

“不快。”凌青菀回答道,“也不颠簸,我挺好的。”

他们说着话儿的时候,突然有两个孩子,打闹着闯了进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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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8章不喜

第068章不喜

凌青菀和安檐坐着说话,突然闯进来两个孩子。

都是男孩子。

一个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憨态可掬;一个大些,左不过**岁,眼睛机灵极了,骨碌碌的转,打量屋子里的人。

“孩子,出去玩。”安檐身边的护院,立马起身,要赶这两个孩子出去。

两个孩子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安檐∴wan∴shu∴ba,≯ans≧■m却摆摆手,让护院退下去。

“你们找什么?”安檐问这两个孩子。他生来一张冷脸,看上去像是含怒。

这么问着,像是逼问,孩子们更是害怕。

两个孩子半晌不答。

大些的孩子鼓起勇气,对安檐道:“我爹说你们的马,夜里会变成龙,从天上飞走我我想看看。”

凌青菀失笑。

他们明天卯初就要起床赶路。这两个孩子,年纪太小,肯定卯初起不来。等他们起来,安檐一行人已经出发了,故而他父亲哄他们。

大概是他们想去摸安檐的马,被他们父亲拦下。怕他们偷偷去,触怒了客人,他们的父亲才如是说。

安檐正准备说话,客栈的掌柜急匆匆进来。

掌柜给安檐赔礼道歉:“都是小人的小子,两个猴精,打扰大人了,小人该死!”

说着,就要把两个孩子拉出去。

凌青菀一直看那个大些的孩子。

“等一下。”凌青菀突然道。

安檐转眸看她。

“这孩子是不是在发风疹?”凌青菀对掌柜道,“发作了吗?”

掌柜糊里糊涂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大些的孩子也很茫然,不知何故。

“没、没有吧?”掌柜看了看孩子,见孩子完好无损,心里就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位姑娘性格古怪。

“那还是要留意几分。”凌青菀道。

掌柜点头,道:“是,是,多谢姑娘。”其实,他的神色很不以为然。见安檐没有生气,掌柜的急忙把两个儿子拉了出去。出门之后。就传了掌柜低声的呵斥孩子。

掌柜的走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安檐和凌青菀的话题,却被打断了。

灯火幽淡,凌青菀的面容有些朦胧。迷蒙中,她双目如水。温柔娴静。安檐却看着她。眉头有点紧锁。

凌青菀心头微怔,问他:“怎么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安檐问她。上次她治好了大表嫂周氏,安檐就很好奇。非常想问。

但那时候,没机会询问。而且,安檐觉得会冒犯凌青菀,有点不敢,惴惴不安怕她生气。

几次相处下来,安檐渐渐有了些自信,这才问了。

凌青菀这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就是自己胡乱看了些医书”

安檐沉默一瞬,才道:“看医书是好事。”他这话说得非常违心,凌青菀听得出来。

他并非真心喜欢凌青菀学医。

凌青菀不解。

但是,她没问。安檐没有继续往深处说,凌青菀就装着不知情。

安檐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对凌青菀道:“明早还要赶路,早点歇息吧。”

凌青菀点头,起身上楼了。

安檐等凌青桐回来,把客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门窗都牢靠,附近没有什么怪模怪样的人,这才回房睡觉。

这可能是他的习惯。

往后走得一路上,安檐仍是如此。

下榻之前,他要反复检查客栈,查看四周。睡觉之前,他必定要亲自喂马,然后再次检查客栈的环境。

他的谨慎,可能是在军营里养成的。

跟着安檐,凌青菀非常安心。

他们不疾不徐赶路,走了十天,终于出了京西南路,到达了河东路的地界。到了河东路,就到了舅舅的地盘,离太原府更近了。

已经到了四月,荼蘼盛绽,夜风温暖柔和,全是荼蘼的清香。虫吟切切,夜晚也热闹起来。

没有月色,安檐点了盏灯,在后院喂马。

凌青菀饭后,过来散步,瞧见了。

安檐让她帮着喂马,两人立在马槽前说话。

“这是我自己抓的小野马驹。”安檐和凌青菀说起他的马,“到舅舅军中那年,我才十三岁,舅舅总让我担水、劈柴、喂马。专门请人教我武艺,但都是夜里。

那时候,每天入了夜习武四个时辰,白天还要做杂事,舅舅还不让集训,我总是睡不好、吃不好,总是累得四肢动弹不得,我满腹怨言。

后来,打围的时候抓了这匹小马驹,就一直亲自驯养它,心境也慢慢平和了些。它陪了我六年,从太原到盛京。”

凌青菀安静听他说。

安檐很少说他的私事给凌青菀听。

“它有名字吗?”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摇摇头,道:“马就是马,要什么名字?只有姑娘家,养个猫狗才取名字。”

凌青菀笑了笑。

安檐见她垂首微笑,灯火下她肌肤柔腻,笑容甜美,似甘泉沁入心田。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轻声问她:“你想摸摸它吗?”

安檐这马,高大俊美,非其他马可以比拟。他是把马当兄弟一样,时刻不离,平素都是自己喂养、洗刷,不让他人沾手。

“可以吗?”凌青菀惊喜。

安檐点点头。

他绕到了凌青菀身后,环住了她,抓住了她的左手,轻轻伸向马背。那马回头,见是安檐。就默默不动,任由凌青菀抚摸。

骏马的毛油亮柔滑。安檐很疼爱它,喂养的粮食都是最好的,每次清洗也是他自己动手,故而这马养得精美骏悍。

凌青菀很喜欢。

她对骏马有种难以遏制的欣赏。

可是回过神来,她倏然感觉到自己头顶温热的呼吸。安檐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用手包裹她的手掌,让她抚摸这马。

她整个人都在安檐的怀里。

凌青菀想从旁边绕开,安檐却将胳膊一收。箍住了她。从背后轻轻将她拢在怀里。

“等到了太原,我带着你去骑马。”安檐在她耳边说道,“舅舅军营的后山,暮春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草野花。比京城好玩多了”

凌青菀“嗯”了声。声音却有点走调。心湖全乱了。

他的怀抱炙热,几乎烫伤了她的心,她情绪有点难以自控。

“我再历练几年。也去外地做个刺史,你跟着我去。咱们远离盛京,自由自在。我教你骑马、打围、打马球”安檐的声音,更加近了。

他低下头,几乎是在她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徜徉在她的面颊旁边。

凌青菀心里,倏然充满了期望。

他描绘的生活,明明那么简单,她却生出了无限的向往来。祯娘会骑马、会用长鞭,会打马球,活得恣意又英姿飒爽,凌青菀很是羡慕。

“嗯。”凌青菀回答安檐。

安檐的唇,就落在她的耳旁。

他唇灼热,似火一样,印在凌青菀的脸上。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点手足无措。

“菀儿,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安檐突然紧紧箍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磨蹭着她细腻凉滑的肌肤,喃喃道,“这样也很好。你什么样子,都很好。”

凌青菀心头微怔,似有瓢冷水泼下来,将她心里的热全部熄灭。

她有点胆怯的样子,任由安檐紧紧搂着她,心里各种滋味,却多添了分忐忑和内疚。

“安郎,你见过卢玉吗?”凌青菀突然问他。

安檐也微微怔了怔,抬起了头。

他从背后抱着凌青菀的,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不过,他的胳膊立马僵了下,让凌青菀觉得,他很不想提到这个人。

“没有。”安檐道,“你怎么提到了她?”

他语气有几分不善。

凌青菀犹豫着道:“如果我变成卢玉那样,你还觉得我好吗?”

安檐就松开了她。

他让凌青菀转过来,面对着他。安檐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

“变成卢玉哪样?”安檐看着她的眼睛,严肃问她,“不守妇道,轻浮荒|淫?”

他脸上的柔和,消失殆尽,分外冷酷。他很讨厌卢玉,虽然他根本没见过卢玉。但是他听说过卢玉的事,和她对周又麟的所作所为。

卢玉是个医痴,每每碰到女孩子学医,安檐就觉得反感。哪怕是凌青菀,他也会不太舒服。

凌青菀的心,狠狠被刺痛。

她的脸色顿时惨白,难堪万分。一时间,她进退维谷,眼神都黯了。

“你学会了医术,肯定是很仰慕卢玉。”安檐见她这样,还以为自己说话太重了,让她害怕了,故而声音柔和几分,对她道,“京里女孩子学医,都是学她的。

她没什么可学的。且不说她性格轻浮,行为失道,单说她失信于人,就不是什么好姑娘。又麟是倒了大霉,才和她结亲”

而后,安檐又说了些什么,凌青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耳边嗡嗡的。

回到房里,她脑海中全是安檐那句“和她结亲是倒了大霉”“她没什么可学的,举止轻浮,不守妇道”。

凌青菀不停跟自己说,安檐没有说错什么。他和周又麟是挚友,卢玉婚前**与人,是她的错,她让周又麟颜面扫地。

安檐心疼自己的兄弟,讨厌卢玉是很正常的。

再说,安檐也不认识卢玉。他爱慕的,是凌青菀而已。

作为一个局外人,作为周又麟的挚友,安檐的话没有任何的错,错的是卢玉。

可是她仍是觉得难受,将头埋在枕间,彻夜未眠。她心里想着什么,她理不清楚了,反正乱糟糟的。

安檐说,不管凌青菀变成什么样子,他会喜欢她,都觉得很好。除非她变成卢玉。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69章露宿

第069章露宿

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凌青菀眼睛有些肿。

安檐看她的时候,她就低着脑袋,尽量不和他对视。

中途停车歇息的时候,安檐上车瞧她,想伸手试试她是否发烧了,身体不舒服等。

他的手刚刚伸过来,凌青菀立马避开了,躲闪不及。

安檐微愣。

“......我没事。”凌青菀顿了顿,才对安檐道,“昨夜床睡得不舒服,错过了睡意,有点失眠。我回头打个盹,就没事的。”

她说话的时候,终于看了眼安檐。安檐发现她眼睛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是彻夜未睡。

安檐沉默了下。

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凌青菀一点微小的变化,他都能看在眼里。昨夜谈了什么,她又有哪些变化,安檐一清二楚。

但是他没问。

他知道问了也没用,凌青菀不会告诉他的。而且,安檐觉得也自己的念头很荒唐。

“那你回头打个盹。若是再不舒服,咱们早点打尖,休息一天再走。”安檐道。

说着话儿,他的手又伸了过来。

这次,凌青菀没有躲开他,任由他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没有发烧。”安檐道。

凌青菀微微颔首。

当天,他们准备赶到下一个小镇上住宿。不成想,中午的时候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暴雨。

雨瀑铺天盖地,地上起了一层青烟。

视线里变得迷蒙起来。

“牵好马!谁的马脱缰了,我就不轻饶谁!”安檐冒着暴雨,骑马整理车队。厉声呵斥众位车夫。

他带着的几名护院,也纷纷下车,站在雨里帮忙掌控马匹。

他们就地等雨过去。

安檐自己也不避雨,骑马四下里巡查。暴雨打得他睁不开眼,他的马也颇为疲惫,但是坚强矗立。

他高大结实,似雨幕中的塔。镇守着凌青菀。

“你运气真好。”凌青菀瞧着这一幕。在心里对自己道,“你能遇到这样好的人。我大概是没有这样的运气,否则也不会早逝。占了你的身体。”

她有些无力,依靠着车壁。

暴雨不停的敲打马车,马儿的嘶鸣此起彼伏。有些马车的马受惊,不停想要挣脱而去。

安檐就去调控。

暴雨下了半个时辰。终于停歇。

大家都松了口气。

凌青菀的马车,是安檐送给她的。很是牢固,没有漏雨。

但是其他的人就没那么好了。

马车队里的每辆车都在大道上,没有失控被马带到沟里去。只是乱七八糟的,搅合在一起。

“你的车漏雨吗?”安檐先去整顿车队。然后过来问凌青菀,“没有淋湿吧?”

“我没事。”凌青菀撩起车帘,对他道。“你淋湿了一身,去更衣再出发吧。别染了风寒。”

“我不妨事。”安檐道。

他没有去更衣,和车夫们一起,

这么一场大雨,黄土夯实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他们的马车都有负重,逃脱了暴雨的冲刷,又陷入了泥坑里。

走了半天,才走了一小半的路。

到了傍晚,仍没有到小镇上。官道四周,全是荒山野岭,一望无垠。暴雨过后,已经放晴了,晚霞璀璨,四下里荒无人烟。

“我们今晚露宿。”安檐驱马到凌青菀的马车旁边,对她道,“你别担心,路上遇到这种事很常见,不会出事的。这一带山路多,走夜路容易出事。”

从太原府到京城这条路,安檐很熟悉。他时常从京里到太原府奔波,不知走了多少趟。

“不用担心我,你去安排吧。”凌青菀道。

官道旁边不到一里的地方,有片小树林,四周都是荒郊,人迹罕至。

安檐安排露宿。

什么人值夜、什么人煮饭,各马车怎么排列,他都要安排得非常仔细。

篝火点起来的时候,倒也不怎么害怕。

他们主子、下人,加起来有将近三十人呢。

三十人围坐在着,也是热闹。

“饿了吗?”安檐安排好了一切,走过来对凌青菀道,“我带人去打猎,这片树林能打到野鸡、野兔。”

“不用了吧?”凌青菀忙道,“咱们带了干粮,随便吃些。若是走散了,黑灯瞎火怎么找?”

“我不会走散的。”安檐道,“我留下两个人照顾你们。而且,我们也不走远,一旦你们有事,我的护院发信号,我一刻钟能赶回来。”

“二哥,二哥,我也要去!”凌青桐迫不及待了。

安檐摸了下他的脑袋,道:“你不去,你照顾你姐姐。”

凌青桐很失望。

凌青菀见安檐安排周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自己如此担心,显得妇人短见,就不再说什么。

安檐带着几个人,去树林里打猎。

约莫两刻钟,他就回来了。

他果然猎到了不少的野鸡和野兔。

“......都是大人打的。”有个护院笑着对其他人道,“我们大人百步穿杨,箭百发百中。”

安檐带着的几个护院,并不是他家里的人,而是他自己的人。他曾经从舅舅军中带回来的。

“各有长处。”安檐道,“你们不擅长弓箭,但是刀枪棍棒武艺精湛、马术高超,我尚不及。我们又不是猎人,箭法好坏不足以论。”

他很谦虚。

他的属下仍是恭维他箭法超群。

他们说着话,已经把野兔、野鸡去了内脏。

一部分放在火架上烤,一部分裹着泥土烧。片刻之后,空气里就弥漫着肉的浓香,令人垂涎。

凌青菀也感觉胃里空空。

等野味烤熟,安檐拿了只野鸡。亲自送到凌青菀跟前。

凌青菀坐在车上搬下来的小杌子,安檐就半蹲在她身边,撕下一块鸡腿给她。

“怕不怕油腻?”安檐低声询问她。

然后,他给凌青菀的两个丫鬟使眼色,让她们坐到旁边去。丫鬟们很怕安檐,立马都跑到一旁去了。

这处的篝火,就只有凌青菀和安檐。

凌青菀从他手里接过鸡腿。道:“我肠胃很好的。什么都能吃。”

然后,她大口咬起来。

看她吃得很香,安檐欣慰。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凌青菀身子微僵,顿了下。

安檐收回了手,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像怕我一样?昨天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凌青菀沉默着。狠狠咬下一口肉,用力咀嚼起来。不再回答他。

安檐就坐在她身边,也撕下野鸡,慢慢吃起来。

雨后的夜空,澄澈透明。似块上好的宝玉。碧穹繁星点点头,四周蛙鸣蛩吟,暮春的夜喧闹繁华。

“......你记得你上次问我王七郎的事吗?”安檐先吃饱了。见凌青菀埋头吃肉,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就主动对她道。

凌青菀心头一怔,手里的动作就停止下来。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到了王七郎?

“嗯,我记得。”凌青菀道。她的声音,有些怯意,中气不足。

“他就是死在这附近的。”安檐道,“沿着官道往前走大约两个时辰,有处隘口,悬崖峭壁,适合围攻。他就是在那里被强盗逼下山崖,身中数箭而亡。”

凌青菀的脸,顿时有点发白。

“强盗?”凌青菀反问安檐,“真的是强盗吗?”

安檐沉默一下,道:“王家是什么门第?倘若不是强盗,查起来不知牵连多少人。所以,官府咬定是强盗,王家也没有深查......”

凌青菀微愣,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王家没有深查?”凌青菀问安檐,“他死了,王家选择息事宁人?他们不喜欢他,不在乎他的生死?”

“不知道。”安檐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事实到底如何,我不得而知。”

凌青菀沉默。

篝火烧得噼里啪啦,火焰上下翻窜。

“......晋国公府的姑娘,不可能对王七郎的事有兴趣。”安檐倏然道。

他的声音,猛然变得冰凉,“哪怕有兴趣,也不会变脸、失落。你很在乎!”

他的眼神锋利,似能看透她。

凌青菀垂首。

她捡起地上的枝杈,轻轻折成了两段。心里翻滚着什么滋味,她体会不出来。

“你可以告诉我。”安檐见凌青菀仍不动声色,就知道自己试探不出什么,声音柔和下来,对她道,“我不在意你发生了何事,只要你跟我坦白,我会替你保密。菀儿,我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做主。”

王七郎已经死了四年,那时候凌青菀才十一岁。

安檐倒不是怀疑她和王七郎有什么不清不白。但是,凌青菀心里有事,很重要的事,让她情绪阴晴不定,安檐知道。

他什么也不点破,因为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我有些累了。”凌青菀把手里的枝杈丢在地上,起身对安檐道。

安檐也站起来,就站在她身边。

他贴得有得很近。

凌青菀想往后退一步,却被安檐拉住了胳膊。

安檐的手掌下滑,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沉默一下,他才说:“睡个好觉。”

“嗯,你也是。”凌青菀道。

“我替你值夜,哪有得睡?”安檐道,“我明天白天睡。”

这一夜,他果然没睡,就站在凌青菀马车的不远处,守护着她。他不时往她的车厢看一眼,想瞧瞧她睡熟了没有。

夜露微凉,安檐白天淋了雨,没有洗个热水澡,故而打了两个喷嚏。

他不甚在意。

他身体很好,从来不生病。但是到了后半夜,他喷嚏连连,不知为何,脑袋有点重。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0章守候

第070章守候

安檐带了八名手下,连赶车的人都身负武艺。所以,他有十四个人可以用,而且他们武艺都不弱,三个人可以顶得上一个安檐。

所以,他完全没必要自己值夜。

安檐却不放心凌青菀。故而,他自己守在凌青菀的车旁边。

后半夜的时候,他喷嚏不止,脑袋开始沉重起来。他怕自己打喷嚏的声音太大,吵到了凌青菀,强行忍住。

这样非常难受的。

不远处有个值夜的下属,过来悄声对安檐道:“大人,您只怕是染了风寒。夜露太重,会添重病情,您上车去歇息,属下替您看好马车,绝不有事。”

安檐却摆摆手,声音很轻:“还有两个时辰就要黎明,你先去歇息,明日白天也有人守卫着。”

下属还想劝,安檐却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跟久了安檐,都知道他的脾气。下属知道安檐向来说一不二,劝他也是无益,只得退了回去。

“......大人是不是不舒服?”另一个下属问道。

“是有点。我瞧着大人说话很慢,可能是有些发热。”

“让大人上车休息啊。”

“他不听劝。这次出行,大人的心上人跟着,所以他十二分的小心。今天是夜宿,最怕有事,大人不放心任何人,唯有他自己守着。”

这些下属跟着安檐,也常往各处跑。

安檐性格是比较谨慎小心的,但也没有想这样苛刻。这次出行,哪怕是饮食、住宿这些小事,安檐都精而求精。生怕有半点闪失。

他跟着皇帝出行,都没这么小心翼翼。

所以,这些下属都看得出来,他们家大人,把凌姑娘当至宝,比他的命都要紧。

这露天停车住宿,很不安全。让安檐去歇了。不守着自己的心上人?这不可能的,劝也没用。

“我去看着点,免得大人体力不济。”下属对另一个道。

另一个点点头。

两人原本有一个是要去睡一会儿的。结果都没去。其中一个站在凌青菀的马车左侧,既看到留意到安檐,又能守卫其他马车。

安檐没说什么。

到了寅初的时候,安檐体力越来越差了。他不停的用手揉按自己的眉心。可能是头疼了。

“大人,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启程。您去睡会儿吧。”下属又上前,对安檐道。

安檐仍是喷嚏不止,现在还有点咳嗽。

他的头很疼,很重。

安檐自己也知道。他是风寒了。他已经快两年没有染过风寒了,昨天淋雨,现在又挨露。有点经不住。

“不妨事。”安檐的声音已经暗哑了,“等到了寅时末。我再去睡。”

他脑袋疼,浑身上下就千斤重。

安檐使劲咬了咬牙,看着凌青菀的车厢,生怕惊扰了她。

终于到了寅时,他让两个下属守着凌青菀的马车,自己爬上了自己的车。

他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真的很冷,身上不知道为何,一个劲发寒。

“去熬煮些姜汤。”安檐对下属道,“给我熬煮三大碗来,我喝下去看看。”

下属道是,立马添了柴火,开始烧水熬姜汤。

像生姜这种最普通的药材,他们是随身带着的。军营里染了风寒,都是靠喝姜汤。

很快,姜汤熬煮好了。

安檐趁着热汤,咬牙灌下去三碗,又用被子紧紧包裹住,出了一身的汗。

一出汗,喷嚏和咳嗽都止住了,头也没那么疼。

他沉沉睡去了。

凌青菀次日醒来,天色尚未大亮。但是安檐的下属,全部起来了,烧汤准备洗脸漱口,还在整顿马车,准备启程。

凌青菀问起安檐,才知道安檐有点不舒服。

“他一夜未睡?”凌青菀问安檐的下属。

“是。”下属恭敬告诉凌青菀,“姑娘,大人他有点不舒服,可能风寒了。”

凌青菀看了眼安檐的马车。她犹豫了下,最终一咬牙,自己上去去瞧瞧。

安檐的下属都不拦她。

一上马车,安檐猛然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冲凌青菀而来。

那雪亮锋利的光,劈面而来,凌青菀心头大惊,往后一跌,坐在了马车上。

安檐眉头全是汗,精神不济,却非常警惕。看清是凌青菀,他的匕首停顿住。

他慢慢把匕首收回,舒了口气,对凌青菀道:“你怎么来了?下次不要趁着睡熟靠近我......”

“抱歉。”凌青菀道,“你的下属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瞧瞧。你感觉好点了吗?”

安檐浑身都是汗,头已经轻了很多,也不再打喷嚏。他睡了一个时辰,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好多了。”安檐面无表情道。

凌青菀颔首,道:“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要不要我去给你配一贴药?”她随身带了些药材,有治疗风寒头疼的。

安檐摇摇头。

他沉默一下,然后冲凌青菀招招手,道:“坐过来。”

凌青菀就爬到了他身边。

他强壮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的腰箍住,让她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傻孩子,瞧你这样担心。”安檐搂住了她,柔声在她耳边道,“这点小风寒算什么?舅舅曾经说过,我是铁打的人,比牛还要壮。”

凌青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子贴着他。他的热气能投过来,烧灼着她。她一动不动,任由安檐抱着她。

安檐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搂着她的胳膊,更加收紧了。

下属和下人都在外面。车厢里就他们俩。气氛暧昧如水,缓缓徜徉。

安檐搂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

凌青菀的肌肤莹润凉滑,似段上好的绸子,能柔软到人的心里。安檐突然浑身发热。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松开了凌青菀,轻轻咳了咳,道:“我再睡会儿。你下去吧。告诉他们,可以启程了。”

有些事,暂时不能做。否则。会玷辱她,也会毁了他们的姻缘。反正左不过这两年就可以娶她回家,等等不迟。

安檐对自己深恋的人和物,都特别有耐心。力求完美。

“嗯,你好了很多。再睡会儿。若是中午还没有好转,我再给你熬药。”凌青菀道。

她服侍安檐躺下,帮他盖好了被子,就下车了。

简单吃过了早饭。他们就出发了。

“......沿着官道往前走两个时辰,有处隘口。”凌青菀一直记得安檐这样说过。

再走两个时辰,就是王七郎的葬身之处。

安檐说王七郎长得像汝宁长公主。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汝宁长公主没有血缘;他还说王七郎擅长使枪。

但是。凌青菀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王七郎。她单凭这两点,无法肯定自己梦中的情人就是王七郎。

可是一路上,她仍是心绪难宁。

她不停掀起车窗查看。

眼瞧着官道变得陡峭起来,凌青菀就知道,差不多要到安檐说的地方了。她的心,高高悬了起来,脑袋里发空。

快要到了的时候,他们的车队突然停了。

“怎么停车了?”凌青菀的丫鬟也好奇,想伸头出去看。

安檐在睡觉,他的下属代替他,过来向凌青菀禀告道:“姑娘,这个隘口很狭窄,有队马车挡住了路,咱们过不去。属下去和他们交涉,看看他们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

凌青菀点点头。

那下属准备要走,凌青菀又喊住他:“你们大人醒了吗?”

下属往前头看了眼,安檐的马车没有动静,就道:“还没有,姑娘。”

“你们大人说,王七郎曾经葬身之处,就是在处子狭窄的隘口,是这里吗?”凌青菀又问道。

这个,这位下属还真的知道。这位下属曾经是太原景氏家的小书童,后来舅舅做主给了安檐做小厮,是安檐的左膀右臂。舅舅带着安檐兄弟来祭拜王七郎,这位下属也来过。

于是,他很肯定告诉凌青菀:“就是这里......”

凌青菀再次点点头,让下属去和挡路的车队交涉。

顿了顿,凌青菀掀起车帘,自己下了马车。她的两个丫鬟跟着她。

这是一处峭壁,一面环山,一面是悬崖。

悬崖很深,却也不算深不见底的那种,能看到崖底。站在道路旁边,往下看去,感觉心悸。

隐约可以看清谷底。

有几个人影,站在谷底。

凌青菀微讶。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瞧,果然是有三个人,像三只小小的蚂蚁,站在谷底。他们两个穿着玄色的衣裳,和四周的翠绿不同,格外醒目。

而挡在他们前面的马队,凌青菀也觉得眼熟。

她极目望去,看清安檐的下属和一个人在交涉。那人,就是石庭的小厮归雁,凌青菀见过的。

这是石庭的车队。

石庭和他们是一天出发的,也说去太原府。但是,他早走半个时辰,安檐的马队不赶时辰,怕凌青菀不适应,所以比较慢,故而一路上就没有再遇到石庭。

不成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而在谷底的那三个人,其中一个隐约像石庭的身影。

他下去做什么?

“怎么了?”安檐跳下了马车。

他睡了一路,出了身汗,已经精神抖擞了。换了套干净的软甲,安檐下车,就见凌青菀站在悬崖边,凝眸往下看。

他也跟着看一眼。

谷底有人。

“往后站。”安檐对凌青菀道,“别失足滑了。底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前面又怎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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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1章暗示

第071章暗示

安檐不过是小睡了片刻,等他醒过来,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站在道旁,往山崖底下望去,的确心慌目眩。

“下面的是谁?”安檐问身边的下属。

“大人,属下不知。咱们到的时候,那些人就在谷底了。他们的马山挡住了路,咱们过不去。”下属回答安檐。

石庭的马车是很庞大的,比普通人的马车都有豪华。

此处陡峭,被他堵得进退不得。

“......大人,陈观去问了。”有个下属回答安檐。

陈观就是安檐最器重的手下,此刻他正在和石庭的小厮归雁交涉。见安檐下车,陈观带着归雁,绕过前面的车队,走到了这边。

“凌姑娘。”归雁认识凌青菀,先给凌青菀见礼。

凌青菀微微颔首。

然后,归雁又给安檐见礼。

“下面是你们家公子?”安檐问归雁。

归雁道:“是,安大人。我们家公子说,他下去看看,很快就上来。这条路比较僻静,很少有人路过,让我们在此处等他。不成想,挡住了您的路。”

安檐微微蹙眉。

这里是王七郎的葬身之地,石庭也认识王七郎吗?

安檐知道石庭。石庭是晋国公府的邻居,更是最近京师的风云人物,安檐的父亲安肃好似也器重他,上次还见石庭登门。

凌青菀也凝眉。

“前面至少还要走五六里,才可以让出空闲来。”归雁继续道,“这里窄狭,我们的车无法调头。安大人。烦请您再等等。您瞧,我们家公子正上来呢。”

这条官道并不宽裕,而且很长,但是去太原府必经道路之一。

安檐每次从太原府回来,都走这边。虽然狭长,倒也不是那么险峻,比其他路更好走。

哪里知道。石庭的马车堵在这里。

这条官道。一面是悬崖,一遍是峭壁,是很难两队马车绕过去的。而且往前走之后。五六里才能调头,很麻烦。

归雁必须等到石庭。

“也好。”安檐往山崖下看了眼,痛快道。石庭正带着他的人,一步步往上爬。

安檐对此地。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他不愿意在此地和别人起冲突,就同意耽误一会儿。

王七郎和安檐。虽然没有师徒名义,却也有点师徒情分。安檐的枪法,全是王七郎教的。

王七郎毫不保留的个性,安檐很欣赏。

这里是王七郎的葬身之所。安檐心里肃然。

“你上车吧。”安檐见凌青菀站在一旁,仍在看着谷底发愣,就轻声提醒她。“没什么可看的。”

凌青菀打听王七郎的起因,是因为安檐说他像汝宁长公主。所以。凌青菀应该不认识王七郎,不过是对长得像汝宁长公主的人好奇而已。

可是此刻,凌青菀心事重重的样子。

“好。”凌青菀回答道。她见安檐精神还不错,已经不咳嗽了,风寒果然好了,就问,“你的头还疼吗?”

“不了。”安檐道。

凌青菀就折身回了车上。

山崖比想象中深,石庭和他的下人,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凭借两把短匕一路劈开山崖,爬上来,也是本事过人的。

安檐对石庭突然就改观了。

这不仅仅是个有钱的江湖骗子。

除了狂妄和医术,石庭还有点武艺。安檐自己习武,对有功夫的人,颇有好感。

石庭爬了两刻钟,才爬上来。

他的双臂和膝盖,衣衫已经破损得厉害。特别是他的手掌,鲜血直流。

石庭撕下衣襟,随意包裹着,上前和安檐见礼:“安大人,着实过意不去,耽误你们行程。”

凌青菀听到石庭特有的疏离嗓音,就轻轻撩起了车帘。

石庭并没有看凌青菀。

他从那么深的山谷爬上来,双手被划得伤痕累累。他丝毫不在意,虽然将伤口包起来。

“无妨的。”安檐道,“石公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山谷里做什么,莫不是祭拜友人?”

“正是。”石庭道,“我曾经跟着师傅游历北国,在京师认识一位朋友。不成想,前几年听闻他惨遭不幸,就是在此处失足。途经此地,祭拜一番......”

“石公子的朋友,是王氏七郎吗?”安檐又问。

石庭点点头,不惊讶看着安檐:“安大人也认识他吗?”

“有过些来往。”安檐道。

安檐对石庭,就存了几分善意。毕竟他们有了个共同的朋友,而且石庭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下去祭拜,安檐是颇为敬佩的。

说了几句话,眼瞧着再耽误下去,今晚又赶不到镇子上落足了。故而,大家各自上车,启程往太原府而去。

晚上,他们在同一家客栈落脚。

一家客栈,分了东跨院和西跨院。石庭住了西跨院,安檐和凌青菀他们住了东跨院。

晚膳的时候,石庭派了小厮归雁,过来对凌青菀和安檐道:“我家公子请两位过去吃酒.....”

“不如请你们家公子,到咱们这边来。”安檐对石庭的小厮归雁道。

归雁回去禀告。

很快,石庭就往这边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

安檐就让店家令开辟一桌,他和石庭、凌青菀三人而坐。因为凌青菀和石庭也认识,石庭又邀请凌青菀,安檐就不好意思让凌青菀回避

这个年代,风气还保留着隋唐的,并不太忌讳男女同桌而食。

“你的手,没事了吧?”坐下之后,安檐见石庭的手掌裹着纱布,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拿起筷子,问道。

“已经无碍了。”石庭道。

他亲自打开了酒坛。给安檐和凌青菀斟满。酒香浓郁,闻着就有淡淡的醉意。

“这是我从绍兴带过来的酒。”石庭笑着对安檐道,“绍兴既有好酒,又有好茶,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安大人,你去过绍兴吗?”

“不曾。”安檐道,“我从未离开过北国。”

“那可惜了。”石庭道。“改日可以去江南走走。江南烟柳画舫。美不胜收。”

安檐点头,说自己有空一定去。

他们举杯,凌青菀也跟着喝了一杯。

酒很醇厚绵长。从喉间一直暖到胃里。凌青菀暗赞好酒,比京里的酒好多了。

“石公子,你去太原府做什么?”安檐问石庭,“在下在太原多年。也算熟悉,假如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只管开口。”

石庭道谢。

“......我认得的三位朋友,都葬在太原。原本想清明节前去祭拜的,只因琐事耽误至今。”石庭道。

说到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伤感。

安檐和凌青菀都沉默一下。

一个人失去了三个朋友,都是挺惨的。

“一位是像我兄长的一样的朋友,我和他投缘。他教导我,像亲哥哥一样;一位是王七郎。他的性格和我相似,总觉得他是另一个我,安大人也认识他;另一个,是我深爱的女子。”石庭慢悠悠道。

他说他深爱的女子,安檐不由被触动。

安檐看了眼凌青菀。凌青菀是安檐深爱的女人,假如失去她,他会如何?

安檐倏然觉得石庭挺可怜的。

怪不得石庭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的伤痛,心头只怕千疮百孔了吧?

“石公子节哀。”凌青菀道。

“已经不哀痛了。”石庭道,“兴许他们都已经投胎转世,过得很好。从前没过上几天安静的日子,总在替旁人忙碌,你争我夺的。他们投胎到了好人家,能有些简单的小日子,那才是他们曾经求而不得的。我心里挺高兴。”

安檐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石庭也转换了话题。

而后,安檐和石庭说起了些太原府的风土人情。石庭说他从来没有过去太原府,只因为交了三个太原的朋友,才知道这些。

可是安檐觉得他不诚实。

石庭对太原府的熟悉,不亚于安檐。

和安檐相比,石庭更像个土生土长的太原人。可是,他说话却没有半分太原的口音。

喝完酒之后,石庭离席回房。

安檐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半点醉态。

凌青菀却满脸通红。

“安郎,那个石庭很奇怪。”凌青菀对安檐道,“他是太原人,绝不是什么南边的药商!不是太原人,不可能对太原如此的熟悉。本地的老人才知道太原的七木桥叫红桥,后来没人说了。可是石庭一口一个红桥。”

安檐忽然转眸,看着凌青菀:“你怎么知道?”

石庭说红桥的时候,安檐没有留意到,因为他不熟悉,凌青菀却记下了。

凌青菀也不是太原人,她怎么会知道?

“我娘说的。”凌青菀笑道,“我娘特意说过,七木桥旁边的宁山寺,太原人说起宁山寺,都会提到红桥。”

景氏常跟女儿说起太原,也是有的。

安檐的母亲小景氏也常提及。

“原来如此。”安檐道,“这倒是奇怪。”

“嗯,是很奇怪。”凌青菀道,“咱们别跟他同行,明天还是分开走吧?”

安檐点点头,道:“好。”

第二天,安檐他们起身的时候,石庭已经整顿好了,先启程离开了。

石庭也不想跟安檐等人同行。

安檐松了口气。

他们用过了早膳,安檐带着凌青菀等人上路。

又走了两天,一路上没有再碰到石庭。

第三天的下午,安檐他们碰到了舅舅派过来接他们的人。他们离太原府更近了。

四月初十的下午,他们就进了太原。

凌青菀撩起车窗,不停打量街道。从南门进去,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凌青菀都觉得很熟悉。

倏然,一处高高的门楼,耸入眼帘。

“到了。”凌青菀低喃。

她的丫鬟踏枝也好奇看一眼,瞧见威严的门楼,惊喜道:“姑娘,这就是舅老爷府上的门楼吗?”

凌青菀摇摇头。

那不是舅舅家的门楼,而是卢氏的门楼,凌青菀到死也忘不了,她到家了。

她的眼睛突然湿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2章惊奇

第072章惊奇

凌青菀半卷着车帘,望着卢氏高高的门楼。她也不是伤感,也不是怀念,但是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情绪不受控制。

视线里,路上的门楼渐渐远去。他们去景氏的路程,并不绕过卢氏门口。

凌青菀就放下了车帘。

在城里约莫走了两刻钟,见识了西北第一重镇的繁华热闹,凌青菀和安檐的马车,终于到了景氏门口。

门口早已聚满了人。

凌青菀带着自己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和安檐一样,也在大门口下了马车。

迎接他们的小厮,立马点燃了鞭炮。

喧嚣的炮声中,凌青菀看了眼迎接她的众人。是两个男人,年纪比安檐大些,应该是表兄。

安檐很亲热上前,和他们见礼。

“......你舅舅家,有六个表兄弟,四个表姊妹。”凌青菀耳边,想起母亲的声音。

她舅舅儿女成群。在孩子夭折很平常的年代,这是舅舅的大福气,不少人羡慕他。

这并不是妻妾多就可以做到的。像先帝,妃子上百人,最后只剩下两个儿子活下来。

“这是菀娘么?”二十来岁的男人,和安檐见礼之后,笑眯眯问凌青菀,然后又看到了凌青桐,“这是四郎!”

“三哥。”凌青桐反而记得,上前和喊他的人见礼。

这是景三郎,舅舅的庶子。

“三哥。”凌青菀也跟着弟弟,和他见礼。

另外一个是二郎,也是舅舅的庶子。他也跟凌青菀姐弟俩见礼。而后,他们兄弟俩。簇拥着安檐和凌青菀姐弟,往垂花门口去。

“祖母这些日子,总是念叨你们。”路上,景三郎对安檐道,“从前日开始,家里就一直准备着,等你们来。不成想。你们还耽误了两天......”

按照计划。最迟前天就应该到的。

结果,他们仍是晚了两天。

“路上的事,哪里算得准?”安檐道。

他们一行说话。就到了垂花门口。

垂花门口,珠围翠绕,已经围满了人。众人里,一个穿着藏青色暗埋金线褙子的老太太。精神矍铄,正翘首以待。

看到了安檐兄妹三人。老太太眼里立马就有了泪光,上前几步迎接他们。

安檐一改往日的冷漠,高兴上前,跟老太太跪下。叫了声:“外祖母!”

安檐在太原那五年,老太太最是疼他,比亲生的孙子还有疼爱。故而。老太太在安檐心里的分量,把他自己的父母还要重。

他对谁都是一张臭脸。唯独不敢在老太太跟前摆露。看到老太太,他露出了很明显的笑容。

凌青菀几乎是第一次见他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口非常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眯起来,俊逸温暖,丝毫不同意往常的冷漠威严。

凌青菀想起祯娘说安二郎很俊俏。直到此刻,她才赞同祯娘的话。

“......快起来,快起来。”外祖母连忙搀扶起安檐,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凌青菀和凌青桐身上,“这是菀娘和四郎么?”

凌青菀和凌青桐也上前见礼。

外祖母刘氏,今年六十二了。可是她清瘦,目光明亮,没有半分老态。可能是西北的风霜,让人打磨得更加结实。

凌青菀的外祖母,比凌青菀的祖母大十四五岁,精神却比她祖母好多了。

凌青菀很喜欢这老太太。

而后,舅母孔氏、表嫂、表姊妹,纷纷上前见礼。

舅舅这一房人太多了,凌青菀又是第一次见他们,眼花缭乱的。除了外祖母和舅母,其他人都没怎么记住。

见礼之后,大家进了内院说话。

凌家和安家的管事妈妈,分别上前,递上她们家的礼品单子,还有两家的问候等。

光这一项,就说了半天。

管事的妈妈们退下去之后,外祖母才问凌青菀他们:“这一路还太平吧?”

“太平,没遇到什么事。”安檐代为回答,“别说剪径的土匪,就是坏天气也没怎么遇到。”

老太太欣慰松了口气,笑道:“那便好了,我真是担心你们。从去年开始,就有股子土匪在官道隘口流窜,你舅舅多次带人去围剿,效果甚微。你们带着这么大的东西,没有遇到着实幸运。”

安檐也是一惊。

他并不知道又闹匪患。不过,西北闹匪患,着实太过于平常。安檐还在舅舅军营的时候,就时常跟着舅舅去剿匪。

这么说来,他们太平到了太原府,着实很幸运。

凌青菀却想:“石庭一路上赶在我们前头,每次都是提前一步,不知道他是否替我们清扫道路?”

她莫名其妙想到了这里。

而后,她又觉得毫无道理。石庭那个奇怪的人,为什么要替他们扫清道路?

石庭一直赶在凌青菀和安檐前头,估计也是他的负重比较轻,走得快而已。

凌青菀收敛了心绪。

晚上,舅舅带着几个表兄,从军营回来。

凌青菀的母亲,容貌和他舅舅很像,都像外祖母。

“你小子,一去不回啊!”有位表兄和安檐一见面,就非常热情彼此拥抱起来,用力拍安檐的后背,亲热极了。

“大哥!”安檐也恭敬称呼他。

这就是景氏大郎,舅舅的长子。他今年二十九岁,看上去比安檐年长很多。

安檐在军营的时候,大表兄最是照顾他。比起自己的亲兄弟,景大郎更喜欢这位表弟。

安檐在舅舅家里,和几位表兄相处,如鱼得水,一点也不像在京城的时候。

他在京里。总感觉很压抑。到了太原府,他才算敞开心扉,谈笑由己。

怪不得上次安檐说,他要去外地做刺史。

不过,这个愿望估计很难实现。据凌青菀的母亲告诉凌青菀的,姨母想让安檐留在侍卫司,而不是去外地。

晚宴的时候。虽然男女分桌。却是在同一个大厅里。安檐的座位,正巧在凌青菀的对面,隔了两张桌子。

凌青菀一抬头。就能看到安檐。

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安檐笑得开怀。他笑起来的时候,没有了凌青菀熟悉的威严和冷酷,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整个人意气风发,俊朗非凡。

“......你觉得安二郎俊朗吗?”

“有姑娘家送檐儿剑穗。被他丢在地上......”

凌青菀突然想到了祯娘和母亲的话。祯娘说安檐很英俊,母亲说有好些姑娘爱慕安檐。那时候,凌青菀很难有共鸣。

如今,她算是认同了母亲和祯娘的话。

安檐倏然一个抬眸。也看到了凌青菀。

他冲她微笑了下。

凌青菀连忙低下头,缓缓吃菜。

当晚,凌青菀住在外祖母的想和她说说话。

“......你大哥身体好吗。这些年还发病吗?”外祖母问完了景氏,就开始问凌青城。

凌青菀微讶。

她的大哥虽然消瘦。但是很健康啊。他精神很好,从来不头疼脑热的。

外祖母为什么问他是否发病?

“不了。”凌青菀回答外祖母,“我都不太记得大哥还生病呢。外祖母,他什么时候身体不好啦?”

她这么说,外祖母就知道凌青城真的好了。

外祖母深深叹了口气:“你大哥小时候总是生病。上次来太原,他也没来,我都快十年没见到他,总担心他的身体。每每来信,你母亲总说他很好。

但是你母亲,报喜不报忧,我哪里放心?听到你这么说,我才算安心了。”

然后,外祖母又问了姨母家。

凌青菀把她知道的,一一告诉了外祖母。

外祖母只有两个女儿,都嫁到了京城,总是不能见面。好不容易见到了外孙女,老太太满腔的话,问了很多的问题。

几乎是凌家和安家的每个人,老太太都问到了。

凌青菀不厌其烦,一点点告诉她,

祖孙俩说到了子时末,才去歇下。

凌青菀在家里,经常跟她母亲同床而睡。这次,外祖母把她放在自己的碧纱橱里,凌青菀道谢。

次日,她怕被人笑话贪睡,卯初就醒了。

片刻之后,外祖母也醒了。

早膳的时候,舅母带着表嫂和表姊妹,过来服侍。

安檐也带着凌青桐进来了。

“外祖母,我们上午去营地。菀儿也想去军营看马球,假如您这里无事,我带着她去。”安檐对外祖母道。

外祖母就笑了,道:“去吧,去吧。这次来了太原,就要多住些日子。咱们太原的女孩子,都会骑马打球。菀娘,你可会骑马?”

“我不会......”凌青菀不确定。

她没有骑过。

“那你去营地玩玩。”外祖母笑道,“让人教你骑马,痛快玩几天。咱们这边,不像你们京里那么规矩。野蛮之地,就图个爽快。”

外祖母的性格,着实豪迈。

凌青菀觉得,她母亲和姨母进京之后,收敛心性做个贵妇人,一点也不像外祖母了。

“是。”凌青菀回答。

“表姐能去,我也想去。”一个穿着天水碧褙子的姑娘,低声对舅母道,“娘,我也要去营地。”

她是舅母的小女儿,今年十四岁,比凌青菀小两岁,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八,家里叫她八娘。

“去吧。”外祖母赶在舅母前头开口,“难得来了亲戚,别拘束孩子。”

外祖母都这么说了,舅母只得点头。

安檐冲凌青菀眨眨眼睛。

凌青菀吃了一惊。这种小动作,只有安栋才会做。不成想,安檐也会。

她低头失笑。

用过早膳之后,一行人就去了营地。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3章全胜

第073章全胜(第二更求粉红票~~)

太原府是个很好的地方。

暮春时节,风中有荼蘼的清香。荼蘼不争春,寂寞最晚开。到了荼蘼盛绽的时节,春也要过去了。

太原府好似提前进入了初夏。到处都是秾郁的翠色,枝叶繁茂。碧穹澄澈,金光匝地。

舅舅的军营在郊地,可以看到连绵的远山。被微云萦绕的远山,溶溶如水。

“......先去打球吧?”景三郎笑着对安檐道,“你不在太原府,我们再也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打马球也无趣。老实说,你回京之后,欺负那些金玉其外的贵胄子弟了吗?”

安檐的马球是军中练就的。

军中的马球、球技,比专门的马球供奉还要严格。安檐又是个中好手,在太原府无敌手,回京更是无人能及了。

他用马球,足以欺负所有人。

“我也是贵胄子弟。”安檐不动声色道。

“哈哈......”

几个表兄都笑起来。

凌青菀和表妹八娘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这里,凌青菀不免惊奇:原来安檐也会说些俏皮话。

他到了太原府之后,整个人就似脱缰的马,变得活泼有趣起来,一点也不像凌青菀认识的那个木头人。

虽然他还是不苟言笑,但沉默中也带着几分开朗。到了太原府,一切才是他熟悉的。

在京城,他好似猛兽关进了牢笼,所有事都要循规蹈矩,让他很不舒服。

他说。他想去外地做个刺史。

这是他的真心话。

到了营地之后,安檐去帮凌青菀和凌青桐选马。

他选了两匹年幼又乖觉的马,给凌青菀和凌青桐。

“二哥哥,你也帮我选......”景八娘上前,对安檐道。八娘是舅母的幼女,在家里很受宠。她见安檐帮凌青菀和凌青桐选了马匹,就笑着上前道。

这是她表达她的善意。

可是安檐跟她也不熟悉。

安檐在太原多年。都是在军营。一个月才回舅舅府里两三天。哪怕回去,也是见见外祖母,不会进内院和姊妹俩玩闹。所以。表姊妹他几乎不认识。

对于不熟悉的人,安檐是不会客气应付的。他对景八娘道:“你骑什么马!”

然后就转身走了。

景八娘很尴尬,立在原地。

景三郎上前,帮她选了一匹。对她道:“你回头再骑,要慢些。别出事了,知道吗?”

景八娘点点头,脸色仍是不好看。

二郎也凑过来,低声对八娘道:“别惹安檐。你以为他会同你说笑?那是自取其辱。”

景八娘被安檐呛了一顿,很难堪,心里有点过不去;如今。她二哥又跑过来说这席话,又景八娘又羞又怒。听她二哥的意思。好似她勾引安檐一样!

她不过是见哥哥们都簇拥着安檐,大哥又喜欢安檐,和他们示好,才故意找句话和安檐说了而已。

哪知道,那个安檐如此可恶。

“谁要同你们说笑?”景八娘气得把缰绳丢到了地上,“我去找五哥!”

舅舅的儿子虽然多,却并不都是嫡子。

只有大郎、五郎是舅母所出,像二郎、三郎、六郎、七郎,都是庶出的。

但是,舅舅不介意。舅舅想要的英勇的儿子,谁本事过人,舅舅就爱谁。他也总是教导儿子们,男儿不问出身,只看前程。

所以,二郎、三郎和大郎一样,从小受父亲重视,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庶子就比嫡子低贱些。

可是内宅却不这么想。就像八娘,她觉得跟庶兄们在一起,是屈尊降贵,把他们当兄长是抬举他们。一不高兴,她就懒得理会他们,去找她的胞兄五郎。

大郎也是八娘的胞兄,但是他比五娘大很多,而且大郎性格宽仁,和兄弟们都要好。

为此,舅母时常抱怨大郎,说他不知道亲疏。八娘听惯了她母亲的话,心里就对大哥疏远起来,只把五郎当亲兄。

嫡次子景五郎是景氏兄弟中最傲慢了。他比安檐小一岁,却总是要和安檐一较高下。偏偏他事事不如安檐,从前在军中,两人就矛盾重重。

昨天表兄弟们都回城迎接安檐,除了景五郎。

“八妹......”三郎准备去拦八娘。

二郎则道:“随她去,我故意气她的。你管她做什么,她那骄傲的脾气,惹不得的。她跟着咱们,一会儿她跌了摔了,哭着回去跟母亲告状,你还不是一番赔礼道歉?”

二郎很不喜欢这个妹妹。

凌青菀牵着马,跟在他们身后。

几个人的话,她都听到了。

这些事,跟她无关。她住几天就要回去了,所以凌青菀不想和谁结交,也不想得罪人。

景八娘被安檐和她二哥气跑了,凌青菀也没有去劝她。

大家挑选了马,各自交给自己跟在的人,准备回头去骑马。

表兄弟和安檐,准备先去打马球。今天舅舅兴致很好,也要下场挥杖。

军中的马球场,场地比京城最好的马球场都要大,但是修建简陋,没有简陋,只是搭了个高台,可以登高观球。

“菀儿,四郎,我要跟着他们下场打球,你们坐在这边看。”安檐把凌青菀和凌青桐领到观球的高台处,对他们道。

“二哥,我也想打球。”凌青桐艳羡看着安檐。

安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还小,马球可不是玩闹的。从马上摔下来,脖子都要拗断了。等以后你大了些,马术好了,再去打球。”

凌青桐点点头,虽然感觉扫兴。却不再说什么。

安檐又看了眼凌青菀,折身走了。

片刻之后,舅舅也来了。

球场四周,都是将士们,也在围观马球赛。

球场的南边,立了双桓和置板,板下开了一个孔。加网为囊。这是单球门。单球门的马球场规矩。是将球打入网囊为胜。

“二姐,开始了。”鼓声雷动,凌青桐喊凌青菀看。

马球场上。分为两队,一队六人。

一队紫袍,一队白袍。他们个个身骑高头大马,劲装结束。手持鞠杖。他们是将士,鞠杖全部不加装饰。都是白皮木杖,数尺长,末端如偃月。

安檐是身着紫袍,是紫队的先锋。金灿灿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煞气敛去,只剩下俊逸明朗。

凌青菀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鼓声止歇。舅舅将一个拳头大小的软皮球子抛掷到场地中,这算是开球了。

两队人马。驱马逐球。

凌青菀的目光,一直追随安檐。安檐的骏马最快捷,他左右突驱,却始终被一个白袍男子的马挡住了去路。

倏然,安檐身子一侧,似乎从马上跌落下去。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手紧紧攥了起来。

“怎么了?”凌青菀见安檐从马背上跌下去,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不成想,安檐的脚却紧紧勾住了马镫,身子几乎伏地,鞠杖如电掣,绕过白袍男子的坐骑,伸了过去,抢到了球。

等他再次坐在马背上时,那软皮球子就在他的鞠杖上。那球跳绰在他的球棒上,跳掷于虚空中,却始终不离开的球杖。

安檐厉捷而熟娴,那球子始终在他的鞠杖上,再也不曾落地。众人追着安檐,想要争夺。

没人能抢走。

不过一瞬间,安檐将球子投入网囊,得了一球。

“好!”全场欢呼,声浪如雷。

凌青菀紧紧攥着的手,轻轻松开了。

她慢慢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比赛,安檐都是独占鳌头。他的马术精湛,脚钩马镫、身子伏地等动作,娴熟异常。

也有人先抢到球,运球不过十来下,球子就要落地。但是只要安檐得球,他的鞠杖就像有了能把那球子吸住一样,从来不落地,直到他投射进网囊。

“安二郎的球技好......”凌青菀耳边,又想到祯娘的话。怪不得祯娘那么推崇安檐。

这球技的确惊艳绝伦。

别说祯娘会马球,看得懂,就是凌青菀这个从来不会的,看到安檐打球也是热血沸腾。

他投球、运球、马术样样都能让人惊叹。

三刻钟后,这场马球赛就结束了。

紫袍队得五球,其中四球是安檐所得的。而白袍队,一球也没有。

白袍队领队的男孩子,年纪和安檐差不多,气得把鞠杖狠狠掼在地上,气急败坏瞪了眼安檐。

凌青菀看到这个输不起的人,不由好奇:“他是谁啊?”

“那是景五郎。”身边的凌青桐回答。

原来是五表兄。

景五郎和安檐素有积怨,今天这场球,安檐又大获全胜,往景五郎面上无光,只怕是怨上添怨。

“应该是五哥。”凌青菀轻轻敲了下弟弟的脑袋。听她弟弟的口气,很不喜欢景五郎。

只是,他怎么会认识呢?

凌青菀看着四弟,凌青桐却转脸,不和凌青菀对视。

第一场结束之后,安檐没有再参加。

总共比了三场,后面两场没有安檐,就显得无趣很多。大家的球技和马术,有了安檐的珠玉在前,再也没啥看头。

景五郎却因此得了四球,总算和安檐一样了,这让他平衡了很多。

眼瞧着就到了中午,安檐朝凌青菀走过来,对她道:“舅舅在营中设宴,咱们先去吃饭,下午我带着你们去后山骑马。”

“好。”凌青桐抢先开口。

凌青菀也点点头。

顿了顿,凌青菀对安檐道:“安郎,你的马术和球技都非常精湛......”

安檐抬眸看着她,眼神炙热,问她:“喜欢看我打球?”

“嗯。”凌青菀应道。

“改天教你。”安檐道。

他的唇角,有笑意压抑不住。听惯了夸奖,他都有点麻木了。可是今天这句夸奖,却让他的整颗心都沸腾起来。

他很想抱一抱这个女人。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4章下跪

第074章下跪

安檐前年回京之后,来过两次太原府,都是奉了他父亲的命令来办事,没有空闲来打球。

故而,这算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在军营里打球。

时隔两年,他的球技更加精湛,将士们津津乐道。

中午设宴的时候,赴宴的都是军中高级将领。这并不算什么特别正规的宴席,就是家里人吃顿饭罢了。

凌青菀和八娘另设一席,在屏风后面。

景八娘不看凌青菀。

之前,安檐对八娘不客气,让八娘心里不快。知道凌青菀和安檐要好,八娘懒得理会凌青菀。

“......什么东西!”屏风的外面,传来低声的怒骂,“除却谄媚,还有什么本事吗?”

“五少爷,您别动怒,大人很器重安二郎。况且,他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将来您有个升迁也捏在他父亲手里。”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低声劝道。

凌青菀的眉头微蹙。

她知道这是景五郎和他的亲信。

这亲信明着是劝慰景五郎,实则是激怒他,让他和安檐作对。

军中也是藏污纳垢。

“我怕他?”景五郎冷笑,“马球打得好就是男人吗?他安二郎有男人的本事吗?”

有人痴痴的笑。

“......一个丫鬟给了他五年,还是我破的身子!”景五郎突然得意起来,“他安二郎这点隐疾,世人还有不知道的吗?”

景八娘听到这话,就抿唇笑起来,非常快意。

凌青菀的眉头蹙得更紧。

“今天叫他颜面扫地!走。先去给他敬酒.......”景五郎起身。他身边的人,也哗啦啦起来。他们去嘲讽安檐去了。

景八娘偷偷笑出来。她看了眼凌青菀,有点高傲扬起下巴,问:“表姐,你知道我五哥他们说什么吧?”

凌青菀眼眸冷冽,横扫过来,道:“说什么?”

景八娘被她这气势吓了一跳。心里微慌。乱了下方寸。而后,她微微发怒,道:“今天安二郎不知道规矩。没给我五哥面子,我五哥要收拾他。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不会不懂规矩,去通风报信吧?”

“男人之间。就应该光明磊落!”凌青菀斜睨她,“明面上技不如人。就暗地里使绊子,那是贱种,不是规矩!”

“你......”景八娘又羞又怒,猛然站起来。“你骂人!”

“骂你怎么了?”凌青菀冷笑,眉眼添了凛冽,“你这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没打你就算客气的。坐下!”

她坐下二字,声音威严冷酷。

景八娘心里大惊,竟然下意识坐下了。

凌青菀自己却站起来。

她绕过屏风,见大帐内不少人,都拥簇着安檐,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檐坐在舅舅和大表兄身边,舅舅满面是笑。

景五郎正在那边敬酒。

凌青菀咬了咬唇,心想要不要过去。景五郎却已经敬完酒了,朝自己的座位过来。

景五郎的座位,在屏风的正前面。

他大概不知道今天这屏风后安置了凌青菀和景八娘用膳,所以说话无所顾忌。

凌青菀只得坐回去。

景八娘想要喊,却被凌青菀冷眸一扫,吓得乖乖闭嘴。

凌青菀慢慢吃菜,留意外头的动静。

片刻后,景五郎又起身,往安檐那边去了。

外头有点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不知出了何事。景八娘也伸头去瞧。

“......她父亲可是刺史,算是贵胄之女了吧?她父亲勾结土匪,谋反之后被杀,她就充当了官妓。自从进了营地,还没破身子呢,干干净净一个人。

安二哥,你瞧她的手,又白又软,养尊处优半分不假,我不诓骗你。这身段容貌,才华学识,普通下人丫鬟比不得。我知道安二哥你看不上丫鬟,我祖母送你的丫鬟,五年了,最后还是跟了我,才知道男人是什么滋味。

如今,这姑娘可不低贱,充当官妓也没几个月,你别嫌弃啊。弟弟送给你,让安二哥做一回真正的男人,如何?”

有人在低笑。

有人脸色铁青。

有人则好奇看着安檐。

大家都知道景五郎话中之意,他们也知道景五郎口中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还是两年前的。

这个年代,贴身婢女除了服侍饮食起居,为男主人“侍寝”更是常事。假如身边有个丫鬟,好几年还是处子之身,才会让人大惊小怪。

世俗如此。

安檐平素在军营,有假就回舅舅府里。自然,外祖母会派几个丫鬟服侍他。

外祖母送了四个美貌的丫鬟,他只留了一个服侍。那丫鬟也有几分姿色。景五郎处处被安檐挤兑,斗不过他,为了羞辱安檐,才故意勾搭安檐的丫鬟。

不成想,那丫鬟竟然是处子。

这件事就闹了出来。

舅舅打了景五郎一顿。处罚景五郎之余,舅舅也关心安檐,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像安檐这样大的男孩子,都是跟馋嘴猫一样,哪有放着年轻丫鬟不动的?

肯定是身体有疾。

舅舅还想给安檐请大夫。

这件事,被景五郎在军营里闹开了,大家都知道安檐不行。不过,安檐还年轻,不举的毛病是可以治好的。

有人同情,有人快意。

今天,景五郎又拿这件事作伐,当众给安檐难堪。

一个男人不举,大概是最难堪的事吧?

“胡闹什么!”景大郎脸色骤变,呵斥景五郎,“你退下去!”

“大哥,今天安二哥大获全胜。弟弟我给他一点彩头,怎么就是胡闹?”景五郎笑道,“再说了,美人谁不爱啊?安二哥也许馋的紧呢,大哥你这样岂不是坏了他的好事?”

舅舅重重将酒盏顿在案几上。

景五郎心里还是敬畏舅舅的,有点胆怯。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把安檐不举的事。当众重新提一回。羞辱安檐罢了。假如父亲让他退下去,他也不会坚持的。

舅舅还没有开口,安檐却站了起来。道:“五弟,多谢你的好意。这等货色,尚未入不了我的眼。且容哥哥道歉,咱们俩的眼光还是不一样的。”

那官妓一张脸通红。

景五郎也被堵得半死。安檐这是骂他没眼光。什么女人都不论,像马群里的儿马子!

“既然二郎看不上。送给我如何?”景三郎笑着道,“来人啊,带下人吧,多谢五弟美意了。”

有个将士很会看眼色。立马把这官妓拉下去。

大帐内气氛顿时一松。

暂时解围了,欢愉的氛围却破坏殆尽。

安檐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屏风旁边。屏风旁边。露出一截管绿色的裙摆。

凌青菀最近总是穿绿色的裙子。安檐就知道,凌青菀在偷听。不知道她听到这些话。会怎样想。

安檐端着酒盏的手,紧紧捏得青筋暴突。

这顿久别重逢的宴席,大家吃得味同爵蜡。

宴席之后,将士们都散去。

舅舅的大帐内只剩下自家人,凌青菀和景八娘就从屏风后出来。景八娘看了眼安檐,抿唇偷笑,非要快意。

景大郎瞪了眼景八娘,景八娘瞪回去,丝毫不怕大哥。

安檐微微抿唇。虽然他和平常一样不苟言笑,凌青菀却看得出来,他的开朗和快乐全没有了。

“好了,下午想去骑马的就去骑马,想去打球的就去打球。今天都给你们放假。”舅舅对诸位儿子道。

大家出了大帐。

凌青菀和凌青桐跟在安檐身后,最先出来

安檐脚步很快,想赶紧离开这里。

景五郎却追了上来。

“这是菀娘吧?”景五郎笑道,“昨日我没回去,还是头一次见你。听说你要和安二哥结亲了,安二哥很多好处,菀娘你知道吗?走,跟着五哥走,五哥告诉你。”

他身后还跟着景八娘和他的两位亲信将士。

景八娘咯咯笑起来。

安檐的身子一瞬间紧绷,好似发怒的猎豹,想把景五郎撕碎。

凌青菀眼睛转了转,上前一步,对景五郎道:“那好啊,多谢五哥......”

她凑近景五郎,突然又上前一步,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踝处。

而后,她快速后退。

景五郎只感觉一股子剧痛,从他的脚踝处,传遍了整条腿。这条腿顿时酸痛难当,难以支撑他的身子。

他身子一歪,单膝跪在地上。

安檐微讶。

景八娘和景五郎的亲信也吃了一惊,不知道景五郎为什么突然下跪。

大帐内,舅舅正带着大表兄和二表兄、三表兄出来,也瞧见了这一幕,不由错愕,朝这边看过去。

“五哥,你已经认错啦,安二哥答应原谅你,真的不用下跪!”凌青菀声音脆脆的,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啊!”

景五郎又惊又怒,想要站起来,可是那条腿一时间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挣扎着要起身,竟然挣扎间变成了双膝跪地。

“舅舅,您快叫人扶起五哥,不用给安二哥下跪的。”凌青菀高声喊舅舅,“这跪,安二哥承受不起,我们可不认啊。”

然后,她对安檐道,“安二哥,咱们快走,免得占了五哥便宜。”

说罢,凌青菀拉着她弟弟凌青桐的手,快步先跑了。

安檐愣了下,回神过来,立马也阔步出去,不顾双膝跪地的景五郎。

安檐脸上全是笑,怎么也忍不住。

他眼睛都笑得弯起来。这小女子,从来没有这样可爱。安檐此刻,真的很想抱抱她,亲吻她。

“二姐,你好厉害,你怎么让他跪下的?”凌青桐颇为兴奋,一张小脸高兴得通红。

想到之前景五郎羞辱安二哥的嘴脸,凌青桐也是气得半死;而后他当众下跪,凌青桐就觉得好痛快!

“脚背上有解溪穴,踩准了就会大腿小腿都酸痛难当,支撑不起身子,只得跪下了。”凌青菀道,“我回去教你。”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5章亲吻

第075章亲吻

营地的混乱,安檐和凌青菀已经不管了。

他们牵了马,带着安檐的下属陈观,还有凌青桐,往营地后面的空地去骑马。

这片空地,平坦开阔,放眼望去全是青色,没有尽头。

那边,凌青桐已经翻身上马了,双腿夹了马腹,他的马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二姐,我先走了啊,骑马真痛快......”凌青桐兴奋得大喊。他才十三岁,因为整日野,已经长得和他大哥凌青城一样高了。

虽然还不够结实,看上去很瘦。

在京里的时候,凌青菀总是把他当个小孩子。如今见他骑马奔驰,竟完全像个大男孩了,凌青菀有点恍惚。

“跟着他,别让他摔了。”安檐吩咐他的下属陈观。

陈观道是,准备翻身上马,去保护凌青桐。

“跑远点没关系。”安檐又叮嘱道。

陈观立马明白过来,他道“是”,却忍不住想笑。安檐这是想和凌青菀独处,让陈观支开凌青桐。

安檐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初入情场,这份热情和直接,从来不加以掩饰。每个情窦初开的男人都这样吧?

因为在安檐面前,陈观不敢当面取笑他,使劲忍住,可是凌青菀仍是看到陈观满面的笑容。

凌青菀微微撇开了头,手指搅动着她的衣带。

凌青桐的身影,渐渐变成了碧色场地尽头的小黑点;陈观也驱马去追,越走越远;场地的远处,有哨楼,有将士值守。却看不清场地上的人和马。

整个深绿浅翠间,只剩下凌青菀和安檐。

远山越发迷蒙。

金灿灿的午后阳光,落在了安檐的身上。他眼睛里带着笑,眸光熠熠,问凌青菀:“骑马吧?”

凌青菀嗯了声。

安檐准备过来,抱她上马,教她怎么骑。

不成想。凌青菀自己踏上了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人就干脆利落在了马背上。

衣袂微扬,整个人英姿利爽。

安檐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

“你会骑马?”安檐没有上马。而且拉着凌青菀马的缰绳,问她。

凌青菀这匹马不高,堪堪到安檐的腹部。

所以,凌青菀坐在马上。肩膀竟然和安檐的肩膀一样高。他的脖子和头比她长,凌青菀借助马。仍需要微微抬眸,才可以和安檐平视。

凌青菀心头微敛。

一直觉得安檐很高,但是从来没有今天感受这么强烈。想想,坐在马上。仍被他身高碾压,还是挺震撼的。

安檐问她是否会骑马,凌青菀也顾不上回答。只是问:“你究竟有多高啊?”

安檐失笑。

他的牙齿非常整齐、洁白,所以笑起来。先是一口漂亮的牙齿,英俊不凡;他的眼睛,弯起来很柔和。

凌青菀终于看清楚,安檐和安栋还是很像的,都像姨父,只是安檐的面更长些。

她姨父安肃可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安檐兄弟容貌都很好。只是安檐很高,旁人留意到他,第一印象是他的身高,反而忽略了他的脸。

当然,个子娇小的姑娘,也有看不到他脸的情况。

凌青菀倒是勉强能看到他的脸,但只能扫到一个模糊的印象,想要看得真确,就需要特意昂头去瞧。

这样又太尴尬了,凌青菀从来没那么做过。

安檐和凌青菀有个多次面对面而坐的时候。哪怕是坐着,安檐都比凌青菀高很多,不可能轻易扫视到他的全面,除非安檐坐着,凌青菀站着。

那种情况没有过。

认真论起来,凌青菀直到今天,才仔细看清楚了安檐的容貌。平素,总只能看到一角,其他的五官靠自己猜测。

安檐长得和凌青菀平时瞄到的不太一样。

他铜色肌肤紧致,双眸明亮,像蹙了团火一样热烈。今天他心情非常好,故而一改平常的紧绷,一脸的笑。

整个人完全不同了。

凌青菀愣了愣。

“七尺多。”安檐回答凌青菀的问题,“七尺四寸,比大表兄高四寸。”(七尺四寸,大约等于1.94米,计算来自百|度~~)

“看上去不止啊......”凌青菀道。

安檐拉着她马的缰绳,那马就乖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很听安檐的话。

“不止么?”安檐笑着问她。

他拿着缰绳的手,拉住了凌青菀的马鞍,另一只手搂住了凌青菀的腰,紧贴着马腹,凌青菀的腿就被他压住了。

“不止......”他突然靠得很近,又是头一回身高上能这么接近,凌青菀感觉他的呼吸,都能在她脸侧,顿时就不自然起来,声音微敛道,“看上去像一堵墙......”

说罢,凌青菀不免懊恼:这是什么怪话啊?

可惜话已经出口,安檐也听到了。

安檐哈哈笑起来。

凌青菀两只手,紧紧拉住马鞍。安檐抓起了她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胳膊上,笑道:“你摸摸我的胳膊.....”

凌青菀不知何意,脸上有点烫。

但是她仍是摸了摸。

“结实么?”安檐问她。他说话的时候,突然靠近她,几乎是在她耳边说着的,热气让她心头发悸,脑袋有点发懵。

可能是真的发懵了,凌青菀居然点头道:“很结实,很有力气,像牛一样壮。”

她记得上次安檐这样形容自己的。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这个词。

说罢,凌青菀又感觉不妥当,自己到底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怎么每句话都不得体?

“对。”安檐笑道,“我很结实。如果你想和我说话更近些,我可以用胳膊把你托起来。你坐在我胳膊上。我都能托得起你。我高些,像一堵墙又能如何?”

凌青菀的腰被他搂住,又被他靠得这样近,说着这样的话,她早已乱七八糟,脑袋里嗡嗡的,耳根都红透了。

她坐在马上。他站在地上。凌青菀动弹不得,一切都由安檐掌控。哪怕她甚至想逃开,都完全逃不掉。

难不成从马上跳下去?

她翻身上马的动作是利落漂亮。可此刻的处境,却是太身不由己了。

早知道不先上马了。

“菀儿......”安檐伸手,把她的脑袋转过来,让她对着他。

四目相对。凌青菀敌不过安檐的眼神,有点撑不住。

“今天五郎的话。你都听到了?”安檐问她,脸上的笑意敛去大半。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些柔和消失殆尽。

凌青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才能让他不尴尬。

毕竟这个问题,他直接拿出来问了,让凌青菀觉得。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让人难堪。

他们尚未定亲,又不是夫妻。

这等于未婚夫在问。旁人说我可能不举,你将来嫁过来要做活寡妇,你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啊?

能不问吗?怎么都不好回答啊。

“我......”凌青菀沉吟一瞬,才决定回答的时候,突然安檐凑过来。

凌青菀吓一跳,下意识往后躲。

安檐却揽住了她的腰,让她无处可逃。他的唇,轻轻落在凌青菀的唇上。

灼热又微微干燥的唇,似个烙印,一下子打在凌青菀的心头。她心跳得甚快,呼吸都有点不匀了。

安檐只是蜻蜓点水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他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他微微调节了下情绪,才对凌青菀道:“别信,我很好!”

“嗯。”凌青菀回答,她的声音有点走样。

她的手,紧紧握住马鞍,生怕掉下去。安檐揽住她腰的掌心,也透着炙热,似乎要将她点燃。

她连颈项都红了。

凌青菀轻轻咬着唇,低垂着脑袋。

“......以后有什么事,只要问我就好了。旁人会欺负你,诓骗你。我绝不骗你,我对你讲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安檐继续在她耳边道。

“好。”凌青菀道。

她心湖的涟漪,越扩越大,似乎要荡漾起来。她脑海里,似乎有炮仗炸开。除了喧闹,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思路被安檐牵着走。

“你今天很厉害,多谢你!”安檐的声音,恢复了笑意,“上次我说学医不好,是我见识浅薄。学医很好,学医的姑娘特别果敢,这样非常好。”

凌青菀猛然抬起头,看着他。

安檐满眸柔情,回应着她。

“我更喜欢学医的菀儿。”安檐肯定自己的话,对凌青菀道,“你可以放心学医......”

凌青菀怔怔看着他。

有些话,梗在喉间,几乎脱口而出。

但是,她忍住了。凌青菀觉得,哪怕她再怎么不甘心,希望安檐可以对卢玉改观,可这件事仍是完全没有必要去点破了。

她现在是凌青菀。

哪怕安檐再讨厌卢玉,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深爱的女子和卢玉是同一个人。

唯有凌青菀自己,想到他对卢玉的态度,心里有根刺,怎么也去不了罢了。

这是她的贪婪。

她微微笑了笑,把话咽下去。她既然决定做凌青菀,占有她的一切,就不应该私信,再带着卢玉的感情行事。

哪怕不甘心,也要自己咽下去。

而后,安檐终于把缰绳交到了她手里,带着她去骑马。凌青菀不会骑马,但是卢玉会,所以她骑得还不错,安檐颇为惊喜。

他从前觉得凌青菀的温柔中,有点木讷。这没什么不好的,安檐爱凌青菀,自然不管是聪明还是木讷,都会深爱她。

木讷又不是什么大的缺点,反而显得更加娴静,虽然安檐不觉得太娴静是有点。

但是她变得这么机灵、又如此活泼,无疑更加可爱了。

看着她奔驰的背影,安檐唇角微扬。

他更喜欢这样的凌青菀。

***

吃完饭小睡了一会儿,就睡到了十二点多,所以更新晚了,很抱歉啦~~(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6章探病

第076章探病

纵马奔驰之后,安檐所有的郁结,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景五郎那么说他,他原本可以当场揍他的。

可是安檐不得不考虑舅舅的颜面。

安檐和景五郎不和,也不是一两天的。从前安檐年纪小,处处不让景五郎,舅舅左右为难,安檐回想起来就颇为内疚。

舅舅把安檐当儿子,当然也疼自己的儿子,掌心掌背都是肉。

景五郎不懂事,安檐却必须要体谅舅舅的难处。所以,哪怕心里不痛快,安檐也没有和景五郎当场闹起来。

好在,凌青菀把他出了口恶气。

景五郎败给凌青菀,舅舅不可能给他做主,毕竟他是男人,年纪又比凌青菀大。

舅舅不用为难,景五郎跌了体面,安檐出了恶气,一箭三雕。凌青菀的手段和勇敢,安檐深深折服。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和他意想中的有些出入。当然,他更喜欢现在这个。

可是,凌青菀有点沉默。

“是因为我亲了她,她不高兴么?”安檐心想。他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第一次亲吻姑娘家的唇,自然也不知道轻重,更不知道女孩子要怎么回应他,才算满意他。

凌青菀的沉默,让安檐捉摸不透。

晚上回到舅舅的府邸,凌青菀住在外祖母的屋子里,安檐也没机会问她。

到了第二天,凌青菀就若无其事。

女人的心思,果然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安檐在心里暗道。

昨天在营地,景五郎当众下跪的事。已经传遍了军营。景五郎第一次在军中这么丢脸,威严扫地。

他跑回了府邸,暂时躲两天。

他甚至要找凌青菀算账。

舅舅提前知道了,严厉警告景五郎:“你们孩子之间的玩闹,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才丢人!你若是敢在你祖母跟前闹事,家法不容你!”

景五郎只得按捺住。住了下来。

景八娘也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了舅母。

舅母气得打颤,眼泪都下来了:“五郎以后在军中,是要荫官的!那个小丫头不懂事。让他失了威严,以后如何服众?这是谁教她的?”

舅母觉得有阴谋。

“是安二郎挑拨的!”景八娘道,“肯定是安二郎教她的本事,否则她怎么会那样厉害?”

舅母重重一拍案几:“好他个安二郎!他自己斗不过五郎。就利用女人作法子,简直下作!”

这件事。舅母气得半死,要舅舅主持公道。

舅舅却偏向了安檐和凌青菀。

“咱们帮了凌家多少,又帮了安家多少?他们这么报答我们的?”舅母气得哭起来,“我就大郎和五郎这两个儿子。大郎已经养坏了。不同我亲近,不知道亲疏。唯有五郎,你却要作贱他!

你只顾和你的姊妹们亲近。把我当外人!不想想,我这个外人帮了你那两个妹妹多少事?若是惹恼了。咱们都抖出来,谁也不别想过日子!”

“胡闹什么?”舅舅很生气,语气分外严厉。

“是我胡闹,还是你们景氏胡闹?”舅母这次寸步不让,“想想从前,你妹妹做了什么混账事。那孩子这次也来了,要不要咱们都抖出来?”

“住口!”舅舅彻底怒了,厉喝起来。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舅母也是怕的。故而,舅母大哭,用哭声做个台阶,让自己能下了台。

舅舅拂袖而去。

————

凌青菀住在外祖母的院子里。

舅舅和舅母吵架的事,有个老妈子偷偷派人告诉了外祖母。

外祖母听罢,叹了口气道:“又是为了五郎!那孩子真是顽劣不堪,什么时候才懂事?”

“夫人倒不觉得五少爷顽劣,只怪老爷不偏袒五少爷。”外祖母身边得力的妈妈道。

外祖母听了,微微笑了下,道:“她啊,是个慈母,疼孩子......”

这话,听着像夸奖,实则不满舅母对孩子太过于溺爱。慈母多败儿。

凌青菀也听到了,装作不懂,没说话。

早膳的时候,舅母就没有过来服侍,只是派了个丫鬟过来请安,说舅母今天不舒服。

外祖母没说什么。

用完了早膳,景八娘就来了。

景八娘今天穿戴一新,换了粉色亮缎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头上带了珠花,珠光璀璨。

她还抹了粉,擦了胭脂。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原本就白皙娇嫩。但是涂脂抹粉,看上去要老气很多。

凌青菀瞧着景八娘这样,颇为好奇。

“八姑娘来了?”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笑着给景八娘见礼,“太夫人还在更衣,八姑娘稍待。”

景八娘道是,安静立在一旁。

她不搭理凌青菀。

凌青菀着实没想到,这次来做客,反而得罪了人。

“外祖母要和八娘出门吗,去哪里啊?”凌青菀仍是偷偷问大丫鬟。

“卢家的二太夫人身子抱恙,咱们家太夫人答应带着八姑娘去探病。原是前天要去的,耽误了。”大丫鬟也悄声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打量景八娘,又思索丫鬟话里的意思,隐约能猜到:八娘只怕是和卢家定亲了,所以去卢家探病就特别慎重。

“二太夫人,是婶祖母吗?”凌青菀在心里暗想。

她梦里,自己总和姐姐卢珃在一起。有位老太太,看上去慈祥又不失精明果断,如今在卢氏内宅当家做主。

她就是婶祖母,卢家二房的太夫人。

婶祖母的长子,十年前就接替了卢玉父亲,成为西北三大重镇的节度使,掌管一方军马。

凌青菀的舅舅。也算是卢氏的下属。

凌青菀的舅舅,是四品刺史,算是个小军阀。那么,卢氏就算是西北的大军阀了。

军阀拥兵自重,已成为弊政,连朝廷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朝廷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几代帝王的努力。最后引发多场暴动。才不了了之。

现任的皇帝,不敢轻易啃这块硬骨头。

故而,当年卢珃在宫里杀了十位宫妃为卢玉报仇。官家也拿她无可奈何。

这就是卢氏的背景。

和卢氏相比,连姨母安家也只是小门第,卢氏才算是真正的高门大族。

凌青菀听到卢氏的二太夫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当年姐姐能进宫。是因为她说动了婶祖母,取代了七娘。嫁给沐王的。”凌青菀又想。

沐王一直看重卢氏的权势,想和卢氏结亲,定下的七娘。而后,突然变成了卢玉的姐姐卢珃。这是婶祖母做主的。

卢珃当初和王氏某位子弟是青梅竹马,两家早有口头的约定,只等卢珃成年就开始议亲。

母亲去世后的几年。常有个男孩子,偷偷翻她们家院墙。进来给卢珃送好吃的、好玩的。

他总是偷偷摸摸的来。

卢玉虽然从来没有和他正式见面过,但是每次都知道他来。他是从卢玉住的房子的后墙翻过来。

他来了之后,总有好吃的,姐姐也会非常开心,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不同于往常的阴郁。

卢珃和卢玉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件事,后来卢珃选择了背弃和王氏的婚约,进京去做沐王妃,一个丫鬟也没带,卢玉再也没见过她们。

那些丫鬟,不知去向,生死未知。

卢珃上京的时候,是带着卢玉的。王氏那位公子,跟了他们整整十天,风餐宿露,劝也劝不走。

他没有强迫卢珃回去,只是不停的劝说她,让她跟着他回太原。卢珃不为所动。

“卢珃,你是王家的人,别往前走了,跟我回太原府吧。”卢玉总记得这个声音,深情又哀痛。

假如是卢玉,只怕没有这个定力,会继续上京。

而卢珃,满面的泪痕,却咬牙不理会,令车夫继续赶路,将她的青梅竹马抛在身后。

卢玉和卢珃同车,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因为她很少再听到那么哀痛的声音,也很少见她姐姐哭。

母亲走的时候,卢珃都没有哭得那么伤心。

后来的一生,哪怕卢珃和官家那么不和,她都没有再谈过王氏。那是卢珃心头的刺,碰都碰不得,一碰就撕心裂肺的疼。卢玉想到这里,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的疼。

不知道卢珃投胎转世没有,过得好不好,这是卢玉唯一关心的。

“表姑娘......”丫鬟轻轻喊凌青菀。

凌青菀回神,外祖母已经出来了,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微笑。刚才外祖母喊她,她没有听到。

“外祖母。”凌青菀连忙起身。

外祖母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你今天在家里,我和八娘去卢家探病,很快就回来陪你。”

“是。”凌青菀道。

外祖母和八娘走后,凌青菀就问外祖母的丫鬟:“八娘是要和卢氏说亲吗,哪位公子啊?”

卢氏门第高,景家以和他们结亲为荣。

“......是卢氏五老爷房里的十二少爷。”丫鬟告诉凌青菀。

说实话,卢氏叔伯太多了,卢玉就没搞明白过。如今,只剩下零散的记忆,就更加记不起十二少爷是谁了,问了也是白问。

她笑了笑。

上午没事,凌青菀去外院,打算找安檐。

她想说服安檐,带着她出去走走。哪怕看看太原的街道,也许会想起什么。

“需得想方设法去卢氏的祖坟看看,不知道我埋在哪里的。”凌青菀想。

她想着,就出了垂花门。

刚刚出了垂花门,尚未遇到安檐,就瞧见她弟弟凌青桐,撇下小厮,轻手轻脚从角门摸出去。

凌青菀顿了顿,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下意识跟着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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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7章熟人

第077章熟人(第二更求粉红票~~)

跟踪一个人是很难的。

凌青菀是年轻的姑娘,凌青桐是年幼的孩子。相较之下,他更加容易隐藏在人群里,而不是凌青菀。

所以,凌青菀远远跟着,咬牙跟随他的脚步,逐渐远离了繁华热闹的城区。

在一个拐角,凌青菀终于跟丢了。

最惨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太原府是仅次于京城的西北重镇,哪怕卢玉曾经生于此地、长于此地,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熟悉。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她就很陌生。

凌青菀咬了咬唇,心想该怎么办。

倏然,一个青蓝色的身影,从土墙后面钻了出来,挡在凌青菀面前。

凌青菀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居然是她弟弟凌青桐,凌青菀松了口气。转念一想,他是早就发现凌青菀啦?

凌青菀面上微热,笑着准备解释,凌青桐已经开口:“二姐,你跟着我做什么?”

凌青菀讶然,顿了顿才决定反咬一口,道:“你偷偷摸摸的,出来做什么?”

凌青桐表情坦然,道:“我去个地方,你也想去吗?”

“什么地方?”凌青菀狐疑。

“你去了就知道。”凌青桐道,“去吗?”

“去。”凌青菀道。

不去,她跟着来干嘛的?

再说,她自己一个人也回不去啊。

凌青桐点点头,前头带路。因为不用再躲避凌青菀,他的脚步放缓,凌青菀也不用气喘吁吁跟着他了。

两人拐过了很多街坊。终于到了一处小庙前停下来。

这庙修建在城南,靠近城门的地方,香火稀少。不是节日,几乎是人迹罕至。

凌青菀姐弟俩到了这里的说话,小庙门口的香炉里,稀稀疏疏几缕单薄青烟。门口有个小尼姑,坐在台阶上打盹。

午后的阳光金灿温暖。让人容易犯困。

“......施主。是上香吗?今天师父不在家,只有三师姐在。”小尼姑已经剃了头,大约十二三岁。长得唇红齿白,声音也懦软温柔。

她见到人来,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她说着一口太原话,凌青菀能听懂。

凌青菀瞧着这孩子。有点眼熟,好似哪里见过。特别是她的鼻子、嘴巴。更是熟悉。

凌青菀心里微怔。她对人的容貌并不敏感,除非她真的哪里见过,才会觉得眼熟。

“你是念如吗?”凌青桐却径直问她,“你三师姐是念慈吗。你师傅是明定师太吗?”

凌青桐说的是官话。

小尼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既惊讶凌青桐不是太原人,也惊讶他的猜测。

可见。凌青桐猜对了。

凌青菀惊愕,转头看着她弟弟。假如她没有记错的话。凌青桐和凌青菀一样,好些年没有涉足太原府了。

为什么他对太原府的人小庙如此熟悉?

这又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大寺。

“施主认识我?”小尼姑惊讶问道,她也用蹩脚的官话,和他们交谈,“家师正是明定师太。不过,她今天不在家,去了城里给太太们送平安符......”

庙里要接四方香火,肯定需得学些官话。念如学得不熟练,磕磕绊绊的说着,还不如她的太原话易懂。

“嗯。”凌青桐点点头,“不用等你师傅,我们进去拜拜就好了。”然后他扭头,对凌青菀道,“二姐,你身上带了香火钱吗?我没钱......”

凌青菀忙道:“带了啊。”

小尼姑笑笑,惊讶之余,对凌青桐丝毫不设防,把他们领到了庙里。

她回眸微笑。

电光火石间,凌青菀突然想到这孩子像谁了,她脸色微变。

凌青菀拉住了她弟弟的袖子,问:“桐儿,你搞什么鬼?”

凌青桐不理会她,跟着小尼姑往里走。

他们上香,凌青菀给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小尼姑非常高兴,还请她师姐念慈出来。

“我想喝口茶再回去。”凌青桐对念如道,“你给我们沏茶吧?”

后面有个小厢房,供香客落足。尼姑们供奉茶水和素食,这是很平常的。

念如的师姐念慈见凌青桐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又有凌青菀这个年长的姑娘在场,也不怕什么,丢下她师妹,自己去了后院。

念慈很冷漠,知道小香客们没什么油水,懒懒回去了,交给她师妹款待。

念如就把他们领到隔壁小厢房,给他们奉上了茶水。

凌青菀打量这小尼姑,越看越心惊。她陡然之间,想到了很多的往事,心里怔怔的。

“去年冬腊月,你生过病么?”凌青菀趁着这小尼姑沏茶的功夫,轻声问她。

小尼姑手上一顿,笑着道:“生过呢,病得快要死了。师傅还带着我去京城求医,后来又好了,师傅说我福大命大。两位施主既能猜到我的名字,又能猜到我生病,莫不是菩萨转世的?”

她一派天真,笑嘻嘻看着凌青菀和凌青桐,丝毫不觉得他们姐弟俩话里有话。

凌青菀心头微痛。

“念如,你敬重菩萨吗?”凌青桐问她。

念如慎重点点头,一脸严肃道:“自然敬重!”

“那我就是菩萨转世,你愿意跟我回去,去服侍我吗?”凌青桐问她,“你是愿意留在庙里服侍泥菩萨,还是愿意跟我回去,服侍我这个活菩萨?”

倘若是个年长又油滑的男人,说出这些话,就是轻浮调戏了。

可是凌青桐年纪小,也是一脸的纯净,很认真问这小尼姑。

凌青菀在桌子底下。重重踩了她弟弟一脚。虽然凌青菀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但是事情的大概,她已经明了。

她不能任由凌青桐胡闹。

不经过母亲和大哥同意,带着这个孩子回去,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况且,到底怎么回事,凌青菀也只是靠猜测。不明白。

同时。凌青菀也惊疑:她弟弟不过十三岁,怎么满腹心事和算计?今天的一切,他好似从开始来太原府。就计算好了。

他要带这个女孩子回去!

“......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师父让我走,我才能走。”念如睁大了眼睛,错愕看着凌青桐。“你真的是活菩萨?”

她将信将疑。

凌青桐很严肃点点头。

“那......那你说我爹娘是谁,他们在哪来?”念如一脸期盼看着凌青桐。

她似乎很想知道她的爹娘是谁。为什么抛弃她,让她跟着师父做了尼姑。

凌青菀心头又是一紧。

“我不知道这个。”凌青桐道,“不过,我知道每年元旦。都有人给你们送米送粮,还有好吃好玩的,其中肯定有双虎头鞋。从黄色绒布扎的老虎,你已经有十三双了。是不是?”

念如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她惊喜跳起来,茶也不到了,对凌青桐道:“你真是活菩萨啊!”

她一点也不怀疑凌青桐话里有话。

“......我要去告诉师姐,咱们庙里来了活菩萨。”念如很兴奋,急匆匆跑了。

等她跑走,凌青菀脸色紧绷,问凌青桐:“你在干什么!”

“我缺个丫鬟,跟她师父要了她,带回去服侍我!”凌青桐道,“我就喜欢她这样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

凌青菀觉得,他镇定得可怕,完全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因为凌青菀自己,是卢玉伏体的,故而她能理解很多东西。她抓住了凌青桐的手,低声问他:“桐儿,你怎么了?你今天很奇怪,你知道吗?”

凌青桐回握她的手。

到底只是孩子,凌青桐的手掌温暖柔软。他回握住凌青菀的手,道:“二姐,你帮我,咱们把这个孩子带回去。我将来讨她做媳妇。”

凌青菀大惊。

他们说着话儿,念如把她师姐念慈拉了进来。念如仍是很兴奋,快语又把凌青桐和凌青菀什么都能算出来的话,告诉了念慈。

念慈眼里尽是戒备。

念慈不顾师妹的兴奋,冷声对对凌青菀和凌青桐道:“两位施主,家师要晚些才回来,不如两位等会儿改日再来?”

念慈说的是官话。相比较念如官话的蹩脚,念慈的官话很流畅,像个京师本地人。

这是下逐客令。

凌青菀想到,他们出来很久了,没有跟任何人交代一声,回头外祖母府里也要到处找他们。

“走吧?”凌青菀拉着弟弟,“我们改日再来。”

凌青桐站起来。

他走到念如的身边,对她说:“我明天再来找你玩,给你带你最爱吃的红豆糕和蜜饯。”

念如立马眼睛亮晶晶的,道:“好啊,好啊。”

她丝毫不觉得凌青桐连她的口味都知道很怪异,反而她师姐念慈,眉头轻轻蹙起来。

念慈又看了眼凌青菀,好似发现了什么,又看了几眼,倏然脸色微变。

念慈今天十七八岁,已经懂事了。

她看明白了,却不动声色,什么也没问。

念如很高兴把凌青菀和凌青桐送到了寺庙门口。

她反复叮嘱凌青桐:“活神仙,你们明天再来玩,我师父若是见到了你们,也会很高兴的。”

凌青桐点点头。

念如的师姐念慈跟出来,犹豫再三,说了句:“两位不是太原府,是从京里来的吗?”

“是。”凌青桐不避讳,回答道。

“姓什么?”念慈又问。

“姓凌,晋国公府的。”凌青桐道。

念慈顿时面色大变,微微后退了几步。

“师姐,你怎么了?”念如不解,看着她师姐。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8章中风?

第078章中风?

凌青菀和凌青桐从寺庙出来,已经是晌午。

阳光浓烈,寺庙旁边有两颗高大的桐树,阳光透过虬枝,落在斑驳的树荫。

凌青菀站在树荫下,又回眸打量这寺庙。

“二姐,咱们去雇车吧。从这里走回舅舅府上,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凌青桐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满腹的话,一时间都说不出来。

她$︽,a∽ns▽±m怔愣看着凌青桐。

“桐儿,你可以相信二姐,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凌青菀抓住了凌青桐的手,低声对他道。

凌青桐点点头,道:“我很相信二姐。咱们可以回去了吗,我已经饿了”

凌青菀一时间无言。

凌青桐从凌青菀身上拿了钱,去雇了辆马车。

可能是真的饿了,他又买了两个饼,赛一个给凌青菀。凌青菀闻到浓郁的香气,知道又是猪肉饼,大口吃起来。

若说吃过最好吃的猪肉,就是安檐请她的那次。

从前她作为卢皇后的妹妹,每个人都会留意她的言行举止。假如她稍有不得体,就会有人攻歼她姐姐。所以,卢玉没吃过猪肉,也没有哥哥弟弟带着她去吃。

她的哥哥固然疼她,却更注重她的举止是否得当。

她最后做了那么大的丑事,肯定闹得她姐姐和她的家庭名誉扫地。

凌青菀咬着猪肉饼,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些。然后就走神。

她回神,整了整心绪,问凌青桐:“那个小尼姑她是谁?”

其实,凌青菀能猜到。

那个小尼姑,眼睛和鼻子长得特别像凌青菀的大哥凌青城。虽说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很多,但是不会这么凑巧。

凌青城像他父亲,凌青菀也像。但是,凌青菀的五官更加柔和些,更多像姑姑纪王妃;而那个小尼姑,五官就显得英气些。更像大哥。

那孩子是凌家的人。

可能是父亲外室的女儿。

但是。凌青菀又想到,去年腊月,她生日的前夕,她母亲哭着跑出去。还说什么把“她”接回来。

她大哥阻止了。

那时候。母亲非常伤心。凌青菀是看得出来了。她方才问了那个小尼姑,她的确去年生病,还去了京城。

这孩子生病。母亲甚是忧心,甚至想把她接回家。如此说来,这孩子不可能是父亲的外室,竟像是母亲的女儿。

凌青桐也说,母亲每年都给那孩子送东西。

一个长得像凌青菀的父亲,又能让她母亲时刻忧心的孩子,还送到了太原府,怎么看都像是晋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姑娘, 而不是什么逃生子。

为什么要把她丢在外面?

因为家庭的缘故,将孩子放在寺院养,也是有的。可是那些孩子,都不会剃度,最多做个俗家子弟。

念如却剃度了。

这是不准备接回去的打算啊。

为什么?

“娘,妹妹呢?”凌青菀还记得她当初梦到卢玉喊姐姐的说话,醒来后说过这句话,当时她母亲吓得把药碗给砸了,然后她大哥试探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们很紧张的样子。

母亲和大哥到底怕什么?

小尼姑念如也不可能是大哥的孩子。那姑娘都十三岁了,和凌青桐年纪相当,大哥才十八岁,生不出那么大的闺女。

凌青菀感觉思绪像乱麻,半晌理不清楚。

“那个小尼姑,她到底是谁啊?”凌青菀再次问弟弟,“你说晋国公府的时候,她师姐很害怕。她那个师姐,像是京城人。而且,她跟我和大哥长得很像。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凌青桐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不知道啊。我见她长得漂亮,想哄骗她回去做媳妇,所以乱说一气,哪里知道蒙对了”

这解释也太过于敷衍了。

凌青菀瞪了眼弟弟。

凌青桐就是不告诉她,咬准了自己是瞎猜的。凌青桐是既不想亲口告诉凌青菀,又不怕凌青菀猜到什么。

他们到舅舅府邸的时候,正巧碰到安檐。

安檐骑马准备出门。

“安郎”凌青菀撩起车帘,喊住了他。

安檐微怔,立马下马,走到了车窗旁边,低头问他们:“你们去了哪里?怎么出门也不说一声,外祖母急坏了,我正打算去找你们。”

凌青菀见他满面焦虑,抱歉道:“临时想吃东西,我们俩就从后门出去了,哪里知道越走越远,忘了时辰。外祖母没生气吧?”

安檐松了口气,摇摇头。

凌青菀就放下小尼姑的事,跟着安檐,进去给外祖母请安。

舅母和景八娘也在。

“回来了?”外祖母虽然急得半死,可看到凌青菀他们,仍是笑眯眯的,不露异色,对她道,“我们都在等你们吃饭。饿了吗?”

凌青菀嗯了声:“饿了。”

外祖母笑着,喊了丫鬟去摆饭。

“你们兄弟俩,今天也在我这里吃饭。”外祖母对安檐和凌青桐道,“吃了饭陪着我说说话。”

众人道是。

饭桌上默默无声,大家沉默着把饭吃了。饭毕,舅母和景八娘借口告辞,带着她们的人,都离开了。

之前舅母还能热情。自从昨天和景五郎闹了一回,舅母就对京城来的几个孩子冷冰冰的,爱答不理。

外祖母也不苛求她。

屋子里就只剩下凌青菀、安檐、凌青桐和外祖母,凌青菀又把对安檐那番解释,告诉外祖母。

外祖母让凌青菀坐到了她身边。柔声对她道:“好孩子,往后要是想吃什么,派个人去买。想逛逛街道也无妨,左右带个人。有个人陪着,我也安心。”

凌青菀道歉,保证自己以后不乱跑。

外祖母也没有深究不放。

接下来,外祖母问到他们京城的事。

安檐一一告诉外祖母。

而后,话题转到了太原府。

凌青菀就趁机问了外祖母:“卢家的二太夫人,她病情如何了?”

安檐听到这话,看了眼她。眼神莫辩。

外祖母就叹了口气。道:“也说不好。大夫说可能是中风,她下半身总是发麻,有时候都站不起来。最近这几个月才如此,只怕是”

年纪大了。很容易中风。

卢氏的二太夫人。可能就是要中风了。

这段日子。从京里来了两位擅长中风的太医,给二太夫人问诊。

“我、我能去卢家瞧瞧吗?”凌青菀问外祖母,“我曾经学医。得过卢九娘的指点。她也是太原卢氏的,多次提及她的婶祖母,应该就是二太夫人吧?”

外祖母微微怔了怔。

安檐也微愣。

“你认识卢九娘啊?”外祖母笑道。

卢玉卢九娘,都死了四年了。听说她当年是成亲前夕,失足落水而亡,也是个可怜人。

“嗯,认识。”凌青菀回答。

安檐又看了眼她。

他眼眸微敛,有些探究的寒意一闪而过,非常明显。凌青菀从来没提过她认识卢玉,但是她试探过安檐。

安檐的表情全敛。

“二太夫人抱恙,探病的人太多了。”外祖母笑着对凌青菀道,“我们两府并非故交,不好贸然去打搅她老人家。”

这就是不好带凌青菀去。

凌青菀有点失望。

外祖母也没有再说什么。

提到了卢九娘,话题不免说到了卢皇后。她们姊妹俩同一天而亡,太原府早已留言纷纷。

“你们在京城,听说过吗?”外祖母问安檐和凌青菀,“卢皇后是怎么去的?”

“京城不怎么谈及。”安檐道,“毕竟是宫里的事”

朝臣以皇家为尊,自然不敢妄议天家之事。卢皇后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和她妹妹同一天而去,大家都是满心的疑问,但是却不敢在公开场合谈及。

京里更注重避讳这些。

外祖母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陪着外祖母说了半个下午的话,凌青菀也说了很多她母亲和大哥等事,给外祖母听。

安檐也说了些安家的,但是他言简意赅,主要还是凌青菀在说。

快到了晚膳的时辰,安檐对外祖母说:“明日想带着菀儿和桐儿,去城里走走。他们难得出门一趟。”

外祖母答应了。

当天晚膳之后,凌青菀借口要送她弟弟去外院,跟着凌青桐出来。

“你明天真的还要去找念如?”凌青菀问他,“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凌青桐就是不告诉她。

凌青菀又急又恼。

“什么不知道?”安檐跟着他们出来,听到这话,问道。

凌青桐沉默,凌青菀也沉默。

最终,他们什么也没说,凌青桐回房歇息去了。

凌青菀重新回了外祖母屋子里。

第二天,安檐带着他们姐弟俩出门,凌青桐还是要去找念如。凌青菀答应跟着他去。

安檐虽然不明白,仍是陪着他们姐弟俩。

“什么小尼姑?”安檐问凌青菀。

凌青菀也说不明白。

可是他们到了地方的时候,昨天还开着门的寺庙,今天突然大门紧闭,尼姑们不知去向。

凌青桐大惊,使劲拍门。

凌青菀也脸色骤变。

安檐不明白这对姐弟俩到底怎么了,问:“是要找谁?这寺庙都关门了”

“昨天还有人!”凌青菀道,“他们去了哪里?怎么一夜之间就走了?”

凌青桐咬牙切齿,使劲踢门,就是不说。踢了半晌,都没人应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79章重生

第079章重生

凌青桐不停的踢门,把寺庙的大门踢得震天响。可是结实的门板岿然不动,倒是凌青桐的鞋子踢破了。

凌青桐非常着急。

路人好奇,都驻足看热闹。

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指指点点的,甚至有人上前询问何事。

安檐紧紧抓住了凌青桐的胳膊。

凌青桐力气不及安檐,被他揪住动弹不得。

“你想要找什么人,我去帮你找。”安檐对凌青桐道,“假如是昨晚离开的,不会走得太远。太原府这附近找个人还是容易的,我回去告诉舅舅......”

“不要告诉舅舅!”凌青桐立马道。

凌青菀疑惑看着她。

安檐也微微蹙眉。

“二哥,不用舅舅去找,你能找到吗?”凌青桐问安檐。

安檐沉吟一下,道:“我试试看。我在太原府多年,也认识些人,可以试着找找。”

“那太好了!”凌青桐铁青的脸色微微缓和,对安檐道,“二哥,假如你找到了就悄悄送回京城,交给我娘,别告诉舅舅,特别是舅母。”

安檐也是满心的疑惑。

知道从凌青桐这里问不出什么,安檐看了眼凌青菀。凌青菀何尝不是满腹的疑问?

安檐看她,她微微摇头。

“不要告诉太原府的任何人。”凌青桐又补充一句。

安檐松开了他,保证道:“好,我找到了就悄悄送回京城,交给姨母。既然你不想太原府的人知道,咱们现在最好别露马脚。叫他们发现了。先离开这里吧......”

凌青桐点点头,很听安檐的话。

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彼此沉默无言。

凌青菀眉头微蹙。

安檐坐在她身边,将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他掌心布满了老茧,炙热粗粝,凌青菀一下子就回神了。

她冲安檐微微笑了下。

安檐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跟外祖母说。咱们今天出来玩一整天,就先别回去了。”安檐对凌青菀和凌青桐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听曲、吃饭,你们先去玩,我安排好了,回头找你们。”

“也好。”凌青菀说。

她也不愿意回府去。

其实。舅母对京城的人并不怎么友好。特别是他们和景五郎闹了一场之后,舅母更是冷淡之极。

舅舅家有四个表姊妹。出嫁了两个,剩下两个。景八娘是嫡女,剩下一个庶女,知道舅母和八娘不喜欢凌青菀。更不敢和凌青菀亲近。

府里有些沉闷。

凌青菀到太原府来,除了探望外祖母,也是想找寻从前的记忆。不是来讨舅母嫌的。

“我也饿了。”凌青桐道。他正是男孩子开始发育的年纪,特别容易饿。

安檐颔首。让马车绕到太原府的西市。

在一处酒楼前,马车停下。尚未下车,凌青菀就听到了美酒香稠的气息。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安檐先下了马车,撩起车帘,让凌青菀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凌青桐跟在凌青菀,也下了车。

进了酒楼,安檐很娴熟把他们引到了二楼。二楼的雅间临窗,可以看到楼下的勾栏里的戏台。

现在才白天,也有不出名的伎人在献艺。

“这里是太原府最热闹的地方,这家的羊肉烧、烤都好吃,不同于京师的风味,你们尝尝?”安檐问。

“好啊。”凌青菀点头。

凌青桐也点点头。

安檐转身,喊了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

很快,伙计们就上了菜。虽然和京师一样,全是羊肉宴,但是他们做得更加精致,似镶金嵌玉,色泽繁盛。一道汤,碧波潋滟,幽香清甜的气息萦绕鼻端。

凌青桐和凌青菀看着这满桌的菜,心情倏然好起来。

两只馋嘴猫。

安檐看着他们俩这幅神态,心头也是一松。他也不顾凌青桐在场,轻轻摸了下凌青菀的胳膊,低声道:“我出去了,你们慢慢吃,等会儿勾栏的戏台上还有名妓献艺......”

“你早些回来。”凌青菀叮嘱道。

“早不了,估计要一两个时辰。”安檐笑道,“这些酒菜不必留给我,我回来再点。”

然后,他就下楼了。

凌青桐看着摇晃的竹帘,突然转头对凌青菀道:“二姐,安二哥真是个好人。他看上去寡言少语,冷血心肠,却最疼你。你嫁给他,将来会享一辈子的福。”

凌青菀失笑。

她弟弟的口吻,好似长辈对晚辈的话。

“你怎么知道?”凌青菀笑着,亲自给他舀了碗汤,送到了他面前。

凌青桐拿着勺子喝,道:“我就是知道。二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最好的人!”

不知为何,他这话说得特别伤感。

他反复强调凌青菀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好似很有感触的样子。而凌青菀,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也不吃亏,更是很少去助人,如何得到一个“好人”褒奖?

“只有二姐好?”凌青菀能察觉到这孩子的怪异,也知道根本问不出什么,就笑着插科打诨,“娘不好吗,大哥不好吗?你这个没良心的......”

凌青桐喝汤的手,微微顿了下。

他把汤碗端起来,骨碌碌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就埋头吃起来,没有再同凌青菀说过什么。

凌青菀沉吟一瞬间,坐到了她弟弟身边。

她伸手,拉住了凌青桐的胳膊,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做梦,会梦到以后的事?”

凌青桐手里的筷子,猛然掉在桌子上。

他眼底的惊愕。掩饰不住。

“......是不是以后你身边人的生老病死,每个人的经历,你都能梦到?”凌青菀知道自己猜对了,紧咬不放,“你是不是常做这样的梦?”

凌青桐眼底的神色,变幻莫测。

“我帮助过你,是不是?”凌青菀继续道。“我以后会嫁给安二哥。他也帮助过你?你很不喜欢舅舅,他对你不好?”

凌青桐眼底的惊愕,变成了惊悚。

他难以置信看着凌青菀。问道:“你......你也知道以后的事?”

这就是承认了。

凌青菀心头微颤。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以为只有她自己是灵魂附体的。看样子,她弟弟也是附体,可能就是他自己未来的灵魂,回到了现在。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凌青桐眼底。重新起了戒备,“你真的也知道以后的事?”

“不。”凌青菀否认。“我只是听人说过,有些人天赋异禀,可以预见未来。但是我不能。我只是猜测你可以,不成想是真的。”

屋子里陡然静下来。

凌青桐终于明白。自己着了凌青菀的道,被她试探出了他的秘密。而能猜到他这种骇人听闻的秘密,他二姐也不是平凡人。

她肯定也有什么秘密。而凌青桐不知道。

凌青菀也沉默良久。

“现在告诉我,念如是谁?”凌青菀道。“你为什么非要找到她?”

凌青桐的眼睛里,一时间变得沧桑。

他幽幽望着空洞的窗外,久久没有开口。

“她是凌家的女儿。”半晌,凌青桐才说,“娘将她交给外祖母和舅母养。可是舅母不喜欢她,找遍了借口,将她送到庙里。

外祖母怕舅母被事情泄露,只得忍让,同意将念如送出去。念如去年生病,外祖母打算将她接回景家求娶,已经和舅母交涉。不成想,舅母居然瞒着外祖母和凌家,令人将念如剃度,正式做了尼姑。

舅母还编谎话,说是念如自己非要剃度的。念如的师父和师姐,被都舅母收买了。”

凌青菀愕然。

“......外祖母这些日子,只顾迎接咱们,也没有派人来看念如。念如被剃度,也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外祖母还不知道;母亲远在盛京,更加不知道。

再过段几个月,有人就会借口庙里被强盗抢,将她卖到扬州去。咱们家再想遇到她,就要等十年后,她成为扬州名妓北上的时候。”凌青桐继续道。

他怅然伤感。对于念如,他似乎只有一种情绪,就是愧疚。

凌青菀听着他的话,感觉多处说不通。

为什么母亲要把女儿交给外祖母和舅母?又是为什么,舅母非要弄走念如?既然是母亲的女儿,跟舅母又有什么仇怨?

凌青桐的话假如是真的,念如只是舅母的外甥女,舅母为什么恨她?

凌青桐是父亲的遗腹子。他在母亲肚子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念如看上去和凌青桐差不多的年纪。

那么,她......

凌青菀不敢往下深想。

怪不得那次她问妹妹,会把母亲和大哥吓得半死。凌青菀一直知道母亲和大哥有秘密,却不知道是这么大的秘密。

“念如......她看上去一派天真。”凌青菀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说了这么一句。

“对,她人情世故上像个傻子,不懂旁人的恶意,不会提防旁人。但是她很聪明,琴棋书画精湛。”凌青桐道,“母亲生她的时候,吃了些苦头,她就和其他孩子不同......”

有些人,智力过人;但是除了智力,其他方面像个傻子。这种人是有的,虽然凌青菀没有遇到过。

念如就是这样的孩子。

她和普通孩子不同,她有着过人的智力,情力却低下得可怕。故而,她被卖到扬州去,估计还以为旁人是为了她好。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0章家人

第080章家人

凌青菀姐弟俩的雅间临窗,窗口一株高大古老的槐树,开满了雪色槐花。槐花秾丽盛绽,浓香馥郁,散发出槐花特有的清甜。

满室绮靡。

凌青菀问了她弟弟两个问题:“你是谁的孩子,当初为什么母亲要换掉你?”,还有“你能梦到多久之后的事,那时候我怎么样了?”

凌青桐一一告诉她。

他被凌青菀识破了之后,就打算和凌青菀坦诚了。

&nb≌▽wan≌▽shu≌▽ba,●ansh≯uba.sp;他先说了他是谁的孩子。

“我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大哥告诉我的。我是逃生子,我生母是军妓。她也是出生官宦世家,因为犯事阖家男丁斩首,女眷充了军妓。

我算是生在太原府的吧?当初舅舅很疼我生母,和她情愫暗生,故而将她偷出来,养在城里。我生母肚子一日日大了,舅舅往她处去的频繁,就被外祖母和舅母知晓了。

这事若是闹出来,舅舅也是大过,丢官罢职是轻的,可能还要去入狱。那时候,舅舅在军中也只是个小官,尚且不能只手遮天。姨父那时候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落魄贵胄罢了。

外祖母吓死了,生怕我生母连累了景氏合族。

我尚未出生,就是景氏一族的隐患。舅母做主,想处死我生母和尚在腹中的我,外祖母舍不得,说无论如何孩子是要的。

当年和现在不同。当年,舅舅只是小官。任何宰割;安家尚未发迹,勉强糊口;凌家更是无权无势,清贵门第。舅舅若是出事,无人可依。

我生下来当天晚上,我生母就被景家弄走了,大半不会活着。军中发现少了军妓,舅舅那边开始瞒不住了,有人到处在找我生母。

外祖母怕泄露风声,派人将我送到盛京,先寻个地方养几年。让娘和姨母照看一二。等风声过去了,再将我接回去。我出生的时候,风声颇紧,舅舅不敢去瞧。所以他没见过我。他连我生母生的是男是女。他都不清楚。

那时候,娘在京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娘嫁到凌家,整整六年无所出。看着继室婆婆一连生了两个儿子。蠢蠢欲动劝说祖父把爵位让给她儿子,抛弃长房。那时候,爹和娘都小心翼翼,生怕给祖母落下把柄。

六年里,娘吃药、拜佛,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怀上了大哥。姨母比娘晚嫁两年,大表兄和二表兄却都比大哥年长,二姐你也是知晓的。

可能是诚意感动了菩萨,娘终于怀上了大哥。大哥生下来瘦弱不堪,勉强养活了,身体却很差,用药罐子泡着长大的。

大哥五岁的时候,咱们父亲去世,那时候娘怀着身孕。父亲刚过头七,新坟都没有合拢,新碑还没立稳,祖母就闹着要给二叔请封世子,整日在家里折腾得鸡飞狗跳。

那段日子,娘是担惊受怕。她不像现在,娘家有高官依靠,不怕谁。那时候,景家和安家都是无名之辈,娘只有靠自己,和祖母去争。

咱们父亲去世的时候,娘肚子里的孩子才五个月。五岁的大哥身体更差了,有时候会抽搐、口吐白沫。大夫都说不太好,让娘心里有个底,大哥能养这么大不容易,让娘别贪心。

大哥看上去随时要夭折,二姐你已经两岁了。假如娘再生个女儿,长房就没有男丁。到时候,爵位自然是二叔的,娘就要带着两个孤女在祖母手下讨日子。

祖母多刻薄,二姐你也瞧见了的。长房如果没有儿子,以后娘和二姐你们姊妹,日子有多难过,可以预料。别说日常的饮食起居,就是二姐和妹妹的终身大事,可能都有被糟蹋。

娘就怕身不由己的日子。

娘也不能预料到没过三年,她妹夫和兄弟就会发迹,谁也没长后眼,看不见往后的事。

娘想着,假如真的生了个闺女,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保证以后的生活,不受制于人。哪怕大哥去了,娘和二姐还要过日子,你们需要一个男丁。

当时,娘也是一筹莫展,不知该怎么办。

正巧当时,我被外祖母偷偷送到了京城。娘和姨母合计,先把我抱到凌家,严密口风。一旦娘诞下的是闺女,就把我换过来。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满月了,但是天生不足,又一路风霜,看上去仍是皱巴巴的。

后来,娘果然是生了闺女,那就是念如。娘和姨母依计,把念如抱走,换上我。我到底不同于刚出生的孩子,祖母没少嘀咕这件事。但是祖父非常喜欢男丁,他不准祖母多言。祖母也不敢惹祖父,事情就算成了。

再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有些舅舅的模样,就和娘有几分相似,祖母才不敢再说什么。

我换到凌家之后,大哥仍是病病殃殃的拖了两三年,直到大哥长大八岁,才慢慢健康起来。

而后,沐王突然继位,谁也没想到。原本打算平凡一生的姨父,也因为是沐王的老师而得势,从从五品的小官,做到了正二品的大员。姨父又抬举舅舅,舅舅也成了太原府的刺史,封疆大吏。

娘的靠山,一下子就强悍起来,远胜过祖母和二叔三叔。哪怕娘没有儿子,有了姨父和舅舅,祖母他们也不敢欺负娘。

所以,这些年娘非常后悔,特别是大哥后来活了下来,娘就更加后悔,不该换了念如。

只是,已经无力回改。

这件事,关乎晋国公府的血脉。一旦被揭穿,娘就是死罪。不仅仅母亲是死罪,大哥和二姐你们也要受到牵连。这中间有血脉是否正统、凌氏的家业和财产等关联,律法规定娘要被斩首,大哥也要去坐牢,姨父也要受到弹劾。

哪怕现在姨父做了这么大的官,也罩不住娘做的这件事。倘若闹出来,权贵们都怕自家血脉也被换掉,从而家产和血统不保。

所以,娘至今仍要瞒住,只能将错就错。娘不是怕死,她是怕牵连大哥和其他人。

放弃念如,总好过放弃一家人。

娘现在非常后悔,有些时候生气起来,就不想管我了,迁怒与我。

舅舅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有六个儿子,个个都成器,也不在乎我。这次我到太原,舅舅也不曾多看我一样,二姐你也瞧见了。

舅母却放不下,心里一直记恨那个军妓和那个孩子。她明知孩子已经换了,仍是要折腾念如。在舅母心里,孩子是谁的不重要,她心头的刺才是要紧的。

她需得折腾念如,才能好过些。

外祖母知道念如是亲外孙女,是晋国公府的千金。可是外祖母担心舅母不痛快就不顾一切,毁了咱们母亲不说,舅舅和姨夫的前程也要受阻,所有处处忍耐她,小心她。

因此,外祖母也顾不上念如。舅母折腾念如。再过几个月,念如被远远卖走,应该就是舅母下手的。她已经受够了那孩子仍在太原府。假如她可以做主的话,她更想卖走我。可是她动不了我。

当年舅舅移情我生母,舅母至今怨气难消。她折腾不了我,又不想毁了舅舅和今天的荣华富贵,所有的怨气都扭曲了,报在念如身上。

念如是谁的孩子不要紧,反正跟当年舅舅移情有关,舅母就使劲作贱念如。

要不是我,念如如今和二姐一样,是晋国公府堂堂的千金。她可以衣食无忧,将来寻个乘龙快婿,生儿育女,而不是流落风尘。

二姐,我们要找到她。不管用什么法子,将她带回盛京,先养起来。暂时不能给她身份地位,往后咱们更厉害了,可以给她一个前程。”

凌青桐说得很慢。

有些话,他说不下去了,声音顿了很久才会忍住哽咽。

凌青菀一直没有开口。

当年的事,对错已经无法更改。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念如,改变她的命运。

假如念如是个正常的孩子,她知道了隐情,心里的怨气有多大啊?

明明出身贵胄,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凌氏、景氏、安氏三府为了自身的名誉和前途,牺牲念如的未来。

一家人眼睁睁看着念如沦落。

特别是舅母,不顾景氏和外祖母,把念如剃度,做了个小尼姑,手段也是狠辣。

但是错在根本,在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虽然她当年有苦衷,但是她的确是亲手把女儿送入火炕。

十年后,母亲得知念如成为名妓,她应该活不成了吧?

“娘什么时候去世的?”凌青菀终问凌青桐。

“十年后”凌青桐声音有些悲痛,“念如可怜,娘何尝不可怜?念如的下场,娘觉得都是她造的孽。她从此一蹶不振,没过三个月就去世了。她走后,大哥才把往事告诉我。

我以前总恨她对我不亲,甚是怪异,就躲着她,和她闹情绪。而后知道了,我心里很感激她。假如没有娘,我就只是个身份低贱的逃生子,连婢生子都不如,什么前途都没有。

她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地位。

我现在跟她也不亲,我是故意的。一旦和她太亲近了,她心里的内疚就会越深,越觉得对不起念如,内疚会日夜折磨她,唯有和她疏远些,她心里才好受。

我要找到念如,不仅仅是要救她,也是要救娘。二姐、大哥和娘,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1章未来(第二更求粉红票~)

第081章未来(第二更求粉红票~)

凌青桐说得不错,他们要找到自己的家人。

凌青菀的身体里,住着卢玉的灵魂。她的姐姐已经去世,哥哥不可能相认,晋国公府才是她今后的家。

凌青桐是舅舅的血脉,舅母不会让他进门,哪怕真的回了景氏,也要被舅母折腾死。他没有退路,晋国公府也是他的家。

念如是他们的家人。

“好,我们一定要找到她!”凌青菀紧紧攥住了弟弟的手,声音坚毅,毫无往日的温婉柔媚。

凌青桐回视她。他年纪小,所以眸光浓郁乌黑,似墨稠初绽,清澈明亮。从他的眼眸里,凌青菀能看到几缕沧桑迷蒙,可更多的是坚强和柔情。

他们是亲人。

守护了彼此,他们才有个家。他们不同于大哥凌青城。凌青城不管如何,都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子,而凌青菀和凌青桐不一样。

故而,他们需要更加努力。

“会的。”凌青桐握住姐姐的手,更加用力。

两人不知怎么,眼底都有了些水色。

半晌,他们才各自敛去。

“......我能梦到往后五十年的事。”凌青桐打破沉默,清了清嗓子,对凌青菀道,“还问不问你以后啦?”

“当然。”凌青菀道,“快告诉我。”

凌青桐转颐看着自己的姐姐。

蛾眉纤柔,妙目流盼,他二姐也是个隽雅妩媚的女人。她初雪肌肤,纯净细腻,添了潋滟风情。

所以安二哥那么疼爱她。

“你不就是一内宅妇人。你还想以后怎样?”凌青桐突然笑起来。他的声音虽然稚嫩,语气却老练得很,打趣凌青菀。

凌青菀瞪了他一眼。

凌青桐明知道她要问什么。

她想问自己和安檐的将来。

凌青桐笑了笑。他眯起眼睛,回忆往事。而后,他突然笑道:“呃,你先猜猜,安二哥以后的前程......”

“去外地做个刺史?”凌青菀问。“去了哪里?”

这是安檐的理想。他不太喜欢京师。京师无从禽之地。哪怕骑马打球,也颇有约束。

安檐性格沉闷,他将来还能有什么太大的出息吗?

凌青桐却哈哈笑起来。

笑罢。他恐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说:“刺史?你太小瞧他了。安二哥以后是禁军殿前司都点检,兼禁军侍卫司都指挥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邺都留守。”

凌青菀就惊呆了。

这是什么官?这等于是人臣之极致啊。

禁军,等于是朝廷的军队。分为侍卫司和殿前司;侍卫司的最高将领是都指挥使;殿前司的最高将领是都点检;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就是宰相啊;邺都留守,也是官职,是留守京城的意思。就是说皇帝如果离开了京城,朝政就是安檐把持。

文臣武将的最高官职集于一身,这难道不是功高盖主吗?

“他......他对官家有什么大恩。能封如此高官?”凌青菀惊愕,问凌青桐。“你记错了吗?”

凌青菀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对朝政的把持,到了如此地步。

凌青桐的声音更低了:“往后的皇位,变更甚快。安二哥历经五朝......”

就是说,往后的五十年里,除了现在的官家,还会出现四位皇帝。

五十年,四位君主,假如不是动乱时期,这个变更是非常诡异而且迅速的。

“......每位官家,都是一岁左右登基;驾崩的时候,年纪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七岁。”凌青桐又低声道,“所以大家说安二哥冷血残忍,有很多学子骂他是大奸臣。不过,他对二姐你是真心的好。”

这个暗示非常明确了。

安檐的确是把持朝政。他会选择年幼的君主,等那些君主到了不受控制的时候,杀掉重新从宗室里另选幼童。

“他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凌青菀低声道,“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安檐完全可以学样啊。”

他们的声音轻不可闻,甚至比落花的声音还要轻柔。

若凌青桐的话是真的,那么安檐掌控军队、操纵文臣,将小皇帝变成傀儡,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何必冒险,一再选君王?

“我不知道。”凌青桐道,“我后来去了两浙路任都转运使,是安二哥安排的差事。我差不多隔三五年才回京述职,见他一面也说不上几句话。我是亲戚,不是亲信,重要的话,他不会告诉我。”

两浙路的都转运使,是两浙路的最高官员,一般由文官担任。天下富饶在苏、杭,苏、杭又隶属两浙路,所以两浙路的都转运使,油水丰富。

凌青桐算是有个很好的前程。

不用说,凌青桐都能有这样的前途,大哥的前途肯定不差。

凌青菀就没有多问大哥的事。

她仍感到震惊,半晌没有再说话。安檐沉默寡言,又高大英武,凌青菀总以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掌控朝政,需要智慧过人,心思缜密。

做个奸臣,比做皇帝难多了。

凌青菀没想到,安檐以后会变成那样。她并不是反感,而是仅仅出乎预料。

安檐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看来,我一点也不了解安檐......”凌青菀心想。若不是凌青桐这席话,凌青菀是无法想象的。

她对安檐的了解,太浮于表面了。

“......每次见到二姐,你都说很好,就是遗憾没有亲生的儿女。”凌青桐笑道,“不过,安二哥的两个儿子。都是你养大的,你把他们当亲生儿子一样,他们也孝顺你。”

凌青菀好不容易回神,又是一怔。

她慢慢咀嚼这话,灿然生辉的眸子倏然暗淡下来,似幽深的寒潭,深不见底。没有半点波纹。

一个女人没有孩子。这算很好吗?

男人理解的很好,和女人想要的很好,差别真的很大。

“我......我没有孩子吗?”凌青菀顿了下。又问,“我为什么没有孩子?”

凌青桐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不需要把每件事都告诉他姐姐,让她提前遗憾。

不过。她若是从小调养身子,会不会改变呢?

“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还小;我长大了,一直在宗学读书;而后,安二哥让我去了两浙路做官。中间多少事,我哪里知道?”凌青桐歉意道。“二姐,你可以现在就留心这件事......”

凌青菀为什么没有孩子,这应该是她和安檐的私事。假如凌青桐是妹妹。也许凌青菀会告诉他,但是他是兄弟。

哪有姐姐会和兄弟说这种事?

“二姐。我回来了!”凌青桐突然紧紧握住凌青菀的手,“咱们要找到念如,要帮助你!”

凌青桐要给自己的姊妹一个没有遗憾的人生。

很多事是可以改变的。

凌青菀听了他的话,唇角微动,露出给淡笑:“但愿吧......”她没有再问什么。

未来其他的事,她已经不是那么想知道。她关心的几个人,母亲、凌青桐兄弟、安檐,她都知道了,就足够了。

其他人,凌青菀暂时没兴趣。

“二姐,你别难过,也许以后不一样呢?”凌青桐对凌青菀道,“你瞧,咱们要提前找到念如了,她不会那么惨。

对了,还有些事和我梦里的不一样,像咱们隔壁,从前是没人住的,现在搬过来一位石公子。这些,都是改变啊,你以后也会变得不一样呢?”

凌青菀又愣了下。

果然,石庭是个变数。

凌青菀自己也变了啊,她不是从前的晋国公府姑娘,而是卢玉。也许,她的未来、安檐的未来,会不一样呢?

凌青菀慎重点点头。

等她点头完,发现凌青桐的眸光,又添了有几分苍茫和迷惘。

“......二姐,也许我说的,真的只是个梦。梦里的事,全是我胡思乱想。你莫要当真。”凌青桐道。

他这是劝慰凌青菀。

凌青菀和凌青桐都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而且,很快会发生。

“好,我不当真。”凌青菀笑了笑。

他们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脚步声。

橐驼的脚步声,在凌青菀和凌青桐的雅间停下来。而后,竹帘摇曳而动,高大的身影进来。

安檐回来了。

凌青菀和凌青桐立马都站了起来。

“怎样?”姐弟俩异口同声焦虑问道。假如念如失踪,那么接下来念如可能就要被卖到江南去。

上辈子念如被卖,就是这个时间前后。如今有些改变,只怕会提前。

“有人注意到过她们,她们分为两路,一路往北,一路往南,我分别派人去追了,明天应该能追到带回来。”安檐道。

“二哥,你有几分把握?”凌青桐问。

“八成。”安檐沉吟一下,肯定道,“八成能找回来,你放心吧。”

凌青桐的面上,有了几分欣慰。

凌青菀连忙喊了店小二,让重新上菜。已经错过了午膳时辰,安檐只怕很饿了。

安檐没说什么,坐下来等着吃饭。

凌青菀想到弟弟的话,心里对安檐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非常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就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安檐惊察到了,转头看她。

两人目光一撞,安檐的眸子明亮璀璨,深情炙热。不知是不是错觉,凌青菀遽然发现,安檐的面相没有半点孔武跋扈,而是精明果断。

她有些发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2章怀疑

第082章怀疑

弟弟的一番话,让凌青菀从心底对安檐这个人好奇起来。

相识这么久,凌青菀总以为安檐只是个武将,将来也是做个刺史,掌管一方军马,就是他的极致。

还能如何?

安檐看上去绝不是那种聪明绝顶、八面玲珑的人。

他擅长武艺,可能智力、心机方面就要欠缺些。凌青菀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一个人不可能全才。

如今看来,凌青菀根本不了解安檐。就像她对安檐的容貌,也因为他太高长久只窥见冰山一角。

安檐吃饭的时候,凌青菀偷偷看他,安檐留意到了,心里发热,有暖流徜徉。凌青菀崇敬又好奇的目光,对安檐而言,是最好的奖赏。

安檐吃饱了之后,他们下楼,到处逛逛。

这里是太原府的东市,凌青菀有点印象。但是印象也是薄弱的,仅仅是觉得眼熟。

她*岁就跟着她姐姐进京去了。

而后每年也回太原府,但是住不了半个月,总是来去匆匆。哪怕是匆匆来去,她也觉得太原府的气息和味道是深深落在灵魂深处的。

“这就是人对故乡的感情吧?”

他们一路慢慢逛着。东市作为太原府最大的街坊之一,街上店铺琳琅满目,人潮络绎不绝。

有酒楼、客栈、青楼、古玩铺、七宝铺、头面铺、翠铺、药铺、光牌铺、云梯丝鞋铺、花朵铺、绦结铺等......

路过一家绦结铺子的时候,安檐突然停住了脚步,眯起眼睛打量了下。

“怎么,要买什么吗?”凌青菀也停下脚步,问他。

他们带着两位护院。远远跟着,听不到他们说话,却能用眼睛瞧见他们,可以随时保护。

安檐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玄金剑鞘简洁干净,没有任何配饰。他道:“没有。想起一些事......”

凌青菀就知道。安檐记起了凌青菀答应送给他剑穗,至今还没有兑现,快大半年了。

凌青菀撇开头。想装傻。

凌青桐瞧见了一个点心铺子,立马跑了过去,准备买些吃的。他说自己活到了六十多岁,可是凌青菀看他。总是像个孩子,贪玩又贪吃。

老小孩。就是这个意思吗?

凌青桐的一生,除了对他的养母景氏和念如深怀愧疚,其他的,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高官厚禄,算是功成名就。他没有太多遗憾。也没有太多的戾气。

要是卢玉也活到了六十岁,习惯了老年的安逸。把世间的荣华富贵都享受了一遍,又知道自己将来的前途肯定有人相助,也懒得钻研上进。

孩子才是最无忧无虑的,做孩子最开心了。

凌青菀微微笑了笑。

“......有人答应送我剑穗,至今还记得吗?”安逸的话,在凌青菀的耳边响起。他见凌青菀装傻不搭理,唯有点破。

凌青菀有点尴尬。

“记得啊,从来没忘记过。”凌青菀回答他,“已经在做了,没做好罢了。”

她又想到她母亲说,京里有贵女送安檐剑穗,被安檐当面扔到了地上,就笑着打趣安檐:“你若是急着用剑穗,还没人送么?”

“别人送的,不过是累赘。”安檐道,表情冷峻里,添了抹笑意,“我很讨厌累赘,别人送了有什么用?”

“咦,那你还一再问我要?”

“你送的就不是累赘。”安檐道,“况且你答应过的,当然要问你讨要。将来做安家的媳妇,怎能言而无信?”

凌青菀哑口无言。

她想到她弟弟说,将来安檐会很疼爱她。只可惜,她终身无子。每个人都需要儿子,来继承家业,子嗣是大计。那时候,安檐有两个儿子,放在她身边养的。

是谁给他生的儿子?

那些给他生儿子的女人,他也觉得人家是累赘吗?

“凌青菀觉得很好,她一直告诉桐儿她很好,肯定不是假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哪里知道,我凭什么替她觉得不好?”凌青菀慢慢想着,“况且,我不过是一缕孤魂,也许再过几年,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往后的爱恨情仇,是凌青菀和安檐的,跟卢玉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在凌青菀和安檐的感情里,充当牵线搭桥。或者说,她总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

“......等回京之后,我做好了再给你。”凌青菀沉默良久,才道。

她情绪的变化,安檐看在眼里。

安檐能感觉到一些事,但是他理不清头绪。

“替我做一双鞋和一双袜。”安檐道,“你都晚送了这么久,替我做双鞋袜,算作弥补。”

这个没有问题。

卢玉虽然学医,但是针线从来没有耽误过。她姐姐的很多衣裳,都是她帮着做的,虽然宫里有尚衣房。

“好。”凌青菀笑道,“回京给你做。你穿大多的鞋子,回京之后让你们针线房上的丫鬟把你的尺寸送给我。”

安檐点点头。

他心情很好,抬眸看见了远方的天。今日的晴空,格外的清澈湛蓝,万里无云。

那边,凌青桐已经买了点心回来。

他塞了一包给凌青菀:“二姐,你也尝尝,是新作的,还热乎着呢。”

太原府的点心,不知道可有熟悉的味道?

凌青菀点点头,当即拆开,准备吃起来。

“我拿着......”安檐道。他帮凌青菀拿住纸包,这样凌青菀可以腾出手来吃。

凌青菀笑着,把纸包给了他。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就和凌青桐一样,用手拣了一块糕点。这是槐花糕。槐花新开的时节。用新鲜的槐花制作的糕点,有花瓣的浓香清甜,非常爽口。

和京师的味道就是不同。

凌青菀慢慢吃着,见安檐正看着她,一脸兴致颇浓的样子,凌青菀就重新拣了一块,递给安檐。

安檐弯腰。就着她的手吃了。

“嗯。很好吃。”安檐吃罢,赞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前头走的凌青桐就笑了。

凌青菀也失笑。

因为是凌青菀喂给他的。所以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他的言外之意,谁都明白。

安檐就是这样,总是用很冷峻的神态,说着这些热情至极的情话。

太大的反差。不会叫人感觉他油滑,反而心头发暖。脸红心跳。

“那,快些把这店铺的名字记住,下次想吃了派人来买。”凌青菀道。

她放眼望去,没有看清店铺的牌匾。却见一个修长身影,从点心铺子里出来。

两人目光撞到了一处。

凌青菀眉头微敛:是石庭。

凌青桐说,他上辈子没有见过石庭。不知道石庭究竟是何许人也。而后,石庭跟着他们到了太原府。

安檐也瞧见了。

“是他啊......”安檐深邃的眸光也带着探究。望向石庭,却见石庭在看凌青菀。

安檐目光一沉。

石庭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安檐和凌青菀走了过来。石庭很少微笑,但是他疏淡的表情,也叫人亲切,不像安檐的冰凉。

有些人生得好看,连静默的表情都叫人有好感。

“真巧,又遇到了安大人和凌姑娘。”石庭对凌青菀和安檐道,“你们还没有回京?”

安檐答话,道:“尚未。石公子也在太原?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有些事尚未做好,过几天再走。”石庭道。然后,他自顾自把他的事情,告诉了凌青菀和安檐,“我想去祭拜卢九娘,又不想惊动卢氏家主,就想偷偷去。

卢氏的祖坟,每个月十五这天派发守墓人的月例,他们全部去家庙,当天会没人看守。附近的孩子,常趁着这天去偷坟头上的祭品吃。卢氏慈悲,也默许,反而成了习俗。我也想趁这天,去祭拜......”

他这些话,是对安檐说的,没有看凌青菀。

安檐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先发紧。

安檐想到了石庭曾经说过,他来太原府,要祭拜自己深爱的女子。现在又说自己要去祭拜卢九娘。

卢九娘,就是石庭深爱的女人?

“那么,当年给周又麟戴绿帽子的,就是这个人吗?”安檐在心里冷冷的想,顿时起了杀念。

周又麟肯定知道是谁,但是周又麟从来不提及。

“我从来没听说过石庭,他到底是谁,是怎么和卢九娘好上的?”安檐心里转动。

想到卢九娘,安檐一阵反感,厌恶之极。

偏偏最近总是听到有人提她。

凌青菀也提过,还不止一次。凌青菀甚是问过“如果她变成卢玉”那种傻话。

那绝不是随口之语,而是在试探什么,肯定有关联。

安檐立马也明白过来:“石庭现在说这些话,是想告诉菀儿,十五可以偷偷去卢氏祖坟祭拜,那天没人看守?菀儿真的想去祭拜卢玉吗?”

石庭是偶遇凌青菀,还是特意来碰凌青菀的?

安檐的心头,似乎插入了一根刺。他不应该怀疑凌青菀,但是石庭这么明显的暗示,安檐想忽视都难。

石庭和凌青菀有事情!

安檐的拳头,紧紧攥起来。他没有回头看凌青菀,怕凌青菀看出他心里的猜疑,所以他不知道凌青菀此刻是什么表情。

“回京之后,我去问问又麟,石庭到底和卢九娘是怎么回事。”安檐默默想,“假如又麟不方便出手,我可以替他除掉石庭。”

安檐对石庭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石庭这个人,也变得扑朔迷离。

***(未完待续)

ps:每次写安檐,我都会脑补李佩斯的瑟兰迪尔,冷傲、高贵、聪明、武艺高强。因为李佩斯有1.94米,所以我把安檐的身高设定为1.94米。当然,安檐没有瑟兰那么绝艳......

正文 第083章小病

第083章小病

回城的路上,安檐目光飘忽,不怎么看凌青菀。他想着心事,把前因后果要缕一遍。

安檐感觉他快要把事情理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心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来气,倒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凌青菀也心事重重的,没有和安檐说话。

兄妹三人回府,凌青桐反复问安檐:“二哥,能找到那孩子吧?”

安檐很肯定的告诉凌青桐:“能找到!”

凌青桐就放下心来。

安檐和凌青桐把凌青菀送到外祖母的院子里,也给外祖母请安。

外祖母问他们:“今天去了哪些地方,玩了什么?”

凌青菀就把他们吃东西、逛东市的话,说给了外祖母听。凌青桐还带了些点心给外祖母。

外祖母很高兴。

知晓了隐情,凌青菀觉得,外祖母看凌青桐的眸子,总带着几分不忍和怜悯。

凌青桐是景家的血脉呢。

凌青菀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昨天还以为,舅母对他们京里来的人很冷淡,是因为凌青菀和安檐欺负了景五郎。

如今看来,她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凌青菀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她母亲说,把凌青桐送到舅舅的军营里。如此看来,母亲是多年未涉足太原府,不知道舅舅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没有半分感情。

“娘这次让桐儿跟着来太原府,多半也是想让舅舅见见这孩子。娘只怕还以为舅舅思子心切,殊不知舅舅看都不多看一眼。”凌青菀心想。

她母亲到底身处内宅,有些时候的想法,带着几分天真。

“......太夫人。孙大夫请到了。”凌青菀兄妹几个跟外祖母说话的时候,一个丫鬟跑进来禀告。

“把他请到八娘那里去吧。”外祖母道。

丫鬟道是,转身出去吩咐了。

凌青菀问:“外祖母,八娘怎么了?”

“......她身上发痒,我瞧着是长疥。你舅母说没事,是沾了花粉起疹而已。我总归不放心,请孙大夫来瞧瞧。早些用药。免得吃苦。”外祖母道。

外祖母对孩子身上非常仔细。

然后,外祖母对安檐和凌青桐道:“你们兄弟去玩吧。”把他们遣出去之后,外祖母带着凌青菀。去看八娘。

舅母也在。

见外祖母来,舅母和她身边的妾仆们,纷纷给外祖母见礼。

凌青菀也给舅母见礼。

舅母表情淡淡的,很不喜欢凌青菀。

八娘还好。脸上有几个红点,脖子上也有。孙大夫正在给她诊脉。于是她的另一只手不时挠挠身上、胳膊和脸上,看得出有点痒。

“是出疥。”孙大夫对外祖母和舅母道,“尚不严重,用些硫磺膏涂抹患处。过几日就能痊愈。”

外祖母松了口气。

舅母不以为然。

孙大夫从他的行医箱里,拿出一些硫磺膏,交给丫鬟。告诉丫鬟如何涂抹等,就离开了。

外祖母派人送孙大夫出去。

“......不要抓。会留下疤痕。”外祖母叮嘱八娘,“痒的话,就让丫鬟给你涂抹药膏。”

景八娘道是。

舅母道:“时辰也不早了,娘,您回去歇息吧,八娘这里自有媳妇照应。”

外祖母见无大碍,也就放心了,带着凌青菀回去了。

凌青菀也没有放在心上

出疥子是比较小的病。疥字是皮肤感染了疥虫,发起来会瘙痒,涂抹硫磺制成的膏药就可以痊愈。这种病不会危急性病,故而有用“疥癣之疾”这个词来比喻小病的。

凌青菀跟着外祖母回去,吃过了晚膳。

外祖母又问了很多凌家的事。

“我听人说过,你们府上那位老太太,最是力争上游。你母亲也要强,她们这些年和睦吗?”外祖母问凌青菀。

这是怕母亲被祖母欺负。

外祖母也知道,晋国公府的老太太,什么都想要争。特别是请封世子的事,闹了不知多少回,外祖母很怕凌青菀的母亲吃亏。

“还好。”凌青菀笑道,“我娘最聪明了,从来不搭理她们。老太太隔三差五‘生病’,除此也闹不出其他事来。

家里是我娘当家做主,若是闹得过分了,就要教训她们的。上次二婶挑衅,娘就断了二房半个月的肉,让他们吃了半个月的素,顿时就老实了。”

外祖母听了,哈哈笑起来。

听到凌青菀这席话,外祖母就算放心了。

凌青菀还把她家姑姑的事,说给了外祖母听。

说到了姑姑,自然少不了说祯娘。

凌青菀很推崇祯娘,就把祯娘的英勇告诉了外祖母。

“......当众打人,还封了郡主?”外祖母细细品味凌青菀的话,然后就明白了些什么。

凌青菀说是:“姑父护着祯娘,官家又要重用我姑父,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外祖母颔首,没跟凌青菀往深处说。

她们又说了几句闲话,外祖母也问起姨母家里。虽然这些话,外祖母都反复问过两次了。

凌青菀很耐心和她说。看得出来,外祖母很想念两个女儿。当初把姨母也嫁到京城,就是想让她和凌青菀的母亲能做个伴,两人相互依靠。

可是外祖母再想见女儿一面,就很难了。

凌青菀格外能体谅老人的心情,把很多说过的问题,换个说法再讲了一遍。

外祖母也不觉得烦,听得津津有味。

一说话就不知道时辰,凌青菀知道亥初才去睡觉。

第二天,凌青菀很早就醒了。

她到外祖母跟前,服侍外祖母梳洗。

片刻后。舅母也来了。

“八娘好了些吗?”外祖母问起了八娘。这件事,外祖母也不怎么上心,想着孩子已经请医用药,应该无碍了吧?

不成想,舅母却摇摇头:“昨晚发得更加厉害,整条胳膊都是红肿,擦孙大夫的药膏不用管。我正想回禀娘。上午请孟大夫瞧瞧。”

舅母比较相信孟大夫。

而且。舅母觉得景八娘不是发疥子,而是花粉沾上了肌肤,诱发的风疹。八娘受不得花粉。每年槐花开的时候,脸上常起红斑。

虽然这次更严重些,但舅母依旧觉得是花粉的缘故,不是什么疥子。

“也好。”外祖母道。“既然药膏不管用,就换个大夫瞧瞧。”

舅母道是。

“你也不用在我这里服侍。去看着八娘吧。”外祖母又道。

舅母巴不得,就不客套了,当即起身离开。

等舅母一走,凌青菀对外祖母道:“外祖母。八娘就是生疥子,硫磺配制而成的药膏是对症的,怎么会没用呢?”

外祖母笑笑。对凌青菀道:“不妨事的,都是小病。菀娘无需忧心。”

外祖母觉得,舅母根本没给八娘用那些药膏。昨天请大夫的时候,老太太就看得出来,她儿媳妇不以为意。

舅母自己的女儿,她自然更疼孩子,还当外祖母是有害心的。外祖母就不打算多管了,任凭舅母去折腾。

管也管不了的。

舅母果然去请了位姓孟的大夫。

孟大夫说是花粉发痒。

舅母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她猜对了。她自己的女儿,她最了解了。

那位孙大夫老眼昏花,还说是发疥子,不过是顺着太夫人的话。他问诊早已不如从前,就老太太还信任他。

“孟神医,您赐一方吧。”舅母对孟大夫道。

孟大夫当即留下一药方。

他这药方,既有内服,又有外用的。他当成了风疹来治疗,开了很多风疹的药。

“金银花两钱、连翘两钱,泡水喝,口渴了就喝下去,清热疏风的。”孟大夫说,“五培子一两、蒲公英一两、苦参二两,熬煮成一碗药汁,涂抹患处。”

舅母颔首。

她当即叫人抓药,医治八娘。

舅舅晚些时候也在营地回来,知道八娘患了风疹,问道:“不碍事吧?”舅舅对女儿的感情是有限的,他喜欢儿子多些。

不过,最小的庶女,他还是很疼爱的。八娘既不是儿子,又不是幼女,舅舅都不太记得那孩子的模样,问起来也颇为敷衍。

“孟大夫来了,开方吃药,会没事的。”舅母道。

他们俩说着话,丫鬟进来说:“表姑娘来了......”

舅母微微蹙眉。

舅舅倒是对凌青菀印象深刻,笑着道:“快请进来。”凌青菀一脚踩得景五郎跪下,舅舅深以为稀罕。

他没想到姑娘家竟有几分能耐。

舅舅喜欢有能耐的孩子。

“她来做什么?”舅母腹诽。

那边,丫鬟挑起帘栊,凌青菀走了进来。她给舅舅和舅母见礼,然后笑着道:“我不放心八娘,不知她痊愈没有?”

伸手不打笑脸人,凌青菀是来探病的,舅母也不好多说什么。

舅母笑容疏淡:“她还在吃药,过几天就好了。好孩子,你费心了。”

“我能去瞧瞧她吗?”凌青菀问道,“我在京里学得几分医术,兴许我能帮忙......”

舅母眉头又是微蹙。

“这孩子不知看人眼色,巴巴跑到我跟前,难道我喜欢她吗?”舅母心里腹诽,“还说什么会医术!”

可是当着舅舅的面,舅母也不好拒绝。

“你去瞧瞧吧。”舅母勉强笑着,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给舅舅和舅母再见礼,然后去了景八娘的屋子,看景八娘去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4章严重

第084章严重

虽然凌青菀让景五郎丢了颜面,舅舅对她的印象仍是很好。舅舅喜欢孩子能力卓越。

像凌青菀,那么信手拈来把景五郎撂倒,还能全身而退,舅舅看在眼里,颇为欣赏。

景五郎是舅舅的嫡子,却不是舅舅偏爱的儿子。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孩子太多了,不免偏心。

舅舅的心,不偏向景五郎。

“菀娘很懂事,知道八娘生病,连夜来探望。”舅舅对舅母道,“你再看看八娘,刁蛮任性,几时能有些大家闺秀的品相?”

舅舅不常在家,也知道景八娘任性妄为,舅母总是护着她。提起凌青菀,舅舅不免羡慕,就数落八娘几句。

舅母气得心口疼,堵得半死,脸色骤变。

不好为了一点小事,就和丈夫起了冲突。这个时候,舅母还是要忍的,故而她没有发怒,只是冷哼道:“我不会教,没给将军教个贤惠贞淑的女儿!

你那妹妹,心思灵巧缜密,且行事果断大胆,又是出身大族,岂是我这寒门祚户出来的能比?我女儿自然不及她女儿,原都是我的错。”

句句讽刺。

舅舅听她的话锋,又要拿“换孩子”这件事出来威胁,就冷了脸,站起身来。

“你早些睡吧,我去程姨娘那里。”舅舅转身走了。

舅母原本气得半死,见丈夫这幅态度,心里又凉了半截。

这就是舅舅和舅母的关系。他们既不敢把对方压死,怕对方干脆鱼死网破,自己也不得善终;又彼此埋怨。时不时找茬,来发泄自己的委屈和怨气。

孩子们不太明白父母之间的这点隐晦,总是见他们俩有时候吵,吵完又和好,喜怒无常的。

就像现在,舅母原是很生气的,但是她丈夫转眼抬举姨娘。她又开始有点胆怯了。

舅母心绪难宁。想到凌青菀还在八娘那里,当即起身,去瞧瞧怎么回事。

她心情糟糕透了。脸色自然也不太好。

到了八娘的院子,远远就听到了八娘的哭声。

舅母吓了一跳,敛衽进屋。但见八娘的丫鬟婆子们都围着她,小心翼翼劝慰着。但是八娘大哭不止,两只手还不停的往身上挠。

她身上已经起了成片的红斑。脸上,手背,到处都是。

娇俏的姑娘,初雪一样的肌肤。现在不堪入目了。八娘不停的哭:“好痒,我快要痒死了......”

“姑娘,药拿来了。您涂抹些试试。”丫鬟低声劝她。

“不涂,不涂!”八娘大声哭着。甚至打那个说话的丫鬟出气,“涂了也没用,更痒!你们要害死我,你们都要害死我!”

舅母进门,就看到这么鸡飞狗跳的一幕。

怎么不过一两个时辰,八娘的情况变得这么坏?

之前还没有啊。

“这是怎么了?”舅母厉声诘问八娘的丫鬟婆子们。

那些丫鬟婆子,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八娘从床上跳起来,紧紧抱住了舅母的大腿,撕心裂肺哭着说:“娘,我好痒!哪里都痒,您快救救我......”

舅母心疼不已,连忙要扶住八娘,将她搂住:“好孩子,快别哭了,这就去给你熬药。”

然后,舅母又派人去请大夫:“再把孟大夫请来,怎么好好的又发病?”

丫鬟婆子们就各自去忙了。

舅母抱着八娘,心疼怜惜,也忘了凌青菀的来访和舅舅带给她的不快。这个时候,凌青菀已经离开很久了,不在这里。

凌青菀到八娘这里,只不过略微坐了坐,想给八娘诊脉。但是八娘很忌惮她,不给她诊,凌青菀就告辞了。

很快,丫鬟们就把药端了来,给八娘服下。

孟大夫也来了。

见八娘病情转重,孟大夫说:“外用药的剂量添加十倍,赶紧去买了,熬煮成一大桶,让姑娘浸泡。光靠涂抹已经不管用了。”

他重新开了方子,把外用药的剂量加大十倍。

丫鬟们又快速派人去抓药。

一切忙得不可开交,外祖母也知道了。

“怎么会转重呢?下午还好好的,说吃了药没事,这会子是怎么了?”外祖母也疑惑,问身边的凌青菀,“你方才去瞧八娘,她病势如何?”

“八娘和她身边的丫鬟们语气不善,没给我瞧,我就回来了。”凌青菀道,“不过,我看着她的伤势,仍是出疥子,不是风疹。现在的孟大夫,照风疹治疗,只怕治标不治本,难以痊愈。

再者,她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疥子,也是奇怪。我一时找不到病因。不过,照这样乱治下去,八娘的疥子迟早要化脓。不伤及性命,却少不得遭罪。”

外祖母同意这话。

活了六十年,外祖母见过的世面很多。家里别说主子们,就是下人,谁还没个病?

见识多了,外祖母一看就知道是疥子。

但是为什么出疥子,也是难说。疥子多半是火毒,现在还没有到盛夏,八娘生这种怪病,着实叫人诧异。

“走,去看看。”外祖母道。

顿了顿,外祖母对凌青菀道,“明日你们再出去玩玩,把太原府看个遍,才不枉此行。你就早点歇息,八娘那里,有我呢。”

她不想让凌青菀去。

方才凌青菀去了,八娘的病情突然恶化。就舅母那个性子,回头要迁怒凌青菀。

外祖母太了解自己的儿媳妇了,怕凌青菀难堪,就希望她别去,免得吃舅母的冲。

“也好。”凌青菀理解外祖母的心思,很顺从点点头。她也不想外祖母因为她而左右为难。

凌青菀当即就去睡了。

第二天,她早膳的时候,才知道外祖母后半夜才回来。八娘又痒又疼。哭闹不休。

景八娘原本就是娇滴滴的性子,受不得伤痛。这次抓了疼、不抓又痒,令她痛苦不堪,自然不会消停。

孟大夫配了药浴,八娘泡进去,挠过的地方又刺拉拉的疼,哭着闹腾。还打翻了一桶水。只得重新再熬煮药。

后来浸泡了半个时辰,八娘终于缓和了些,睡着了。

“我要再去看看八娘吗?”凌青菀问外祖母。

外祖母摇摇头:“等她好了再去。她现在哪有闲心同你说话?”

昨晚,舅母当着外祖母的面,说了凌青菀。而后,丫鬟们一再说。凌青菀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八娘也是凌青菀离开之后的一个时辰才发作。不与凌青菀相关,舅母才不再说什么。

“八娘生病了吗?”进来给外祖母请安的安檐,听到这话就问。

外祖母简单说了下。

安檐立马就明白了。

用了早膳,他们仍出门。念如还没有找到。安檐要去探听消息,凌青菀和凌青桐要去等消息。

故而,他们三个借口去城外寺庙玩。出了舅舅的府邸。

“......景八娘生病,你为何要去探望?”除了府。他们三人一辆马车,安檐问凌青菀。

安檐很不喜欢景八娘。

“我想看看,能否帮上忙。”凌青菀道,“假如帮得上忙,外祖母知道我有点医术,说不定可以带我去卢氏,看卢家的二太夫人。”

卢家的二太夫人仍在生病。

安檐眉头微蹙。

怎么总是卢家、卢家的?

他很反感这点。

“你一定要去祭拜卢九娘?”安檐问凌青菀,声音微冷。

凌青菀沉默,垂首搅动自己的衣带。

凌青桐也好奇看着她。凌青桐不记得他姐姐曾经擅长医术,更不知道她和卢九娘有交情。

卢九娘应该比凌青菀大五六岁。她去世的时候,凌青菀才十一二岁,到底是怎么有交情的?

“我想去。”凌青菀沉默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安檐道,“我去年常梦到卢九娘,你还记得吗?一梦到她,就要病一回。我心里有个坎,怎么也过不去。

卢九娘肯定有未了的心愿,想让我帮她达成。也许她心愿了却,就不会再缠着我。到时候,我就是凌青菀,不再做恶梦。

安郎,你想卢九娘的魂总是缠着我吗?你愿意常听到她的名字,和她有瓜葛吗?”

安檐眼眸一沉。

他自然不希望。

他也记得,去年凌青菀的确常发病,那时候有大夫说她撞了卢九娘的死忌,所以她才会发病。

安檐的母亲和姨母,还专门请人做法事,给凌青菀送祟。

“我当然不喜欢你总是提到卢九娘。但是你说得对,你时常梦到她,这是你的心结。”安檐道,“这样吧,你先别胡乱行事。我派人去卢氏问问,是否可以光明正大去祭拜。到时候,我陪着你去。”

凌青菀笑起来。

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也不希望瞒着安檐,偷偷摸摸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凌青菀道,“她也是的确糊涂,走了很多的弯路。但是,这也不能说她就是个坏人。

也许有天,你知道了她更多的事,会觉得她也许是个不错的人。安郎,到那个时候,你会对她改观吗?”

“不会!”安檐道,“她带给别人的耻辱是实实在在的,难道她死了,就可以抹去吗?她就是个令人憎恶的人,难以更改。

人不能走错路,世上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错了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让她的灵魂烂在那里吧,菀儿,你无需替她说好话,她就是个坏人,已经盖棺定论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5章兽父

第085章兽父

安檐说话,既犀利又狠辣。

凌青菀被他说得半晌难以应对。

“人,不能走错一步路”凌青菀细细思忖他的话,竟有几分赞同。

当长大成年,自己的每个决定,都会影响很多人。一步走错了,造成的伤害是难以弥补的。

错了,就是错了。

凌青菀淡淡舒了口气,想把胸口的郁结舒缓出去,安檐又开◆wan◆书◆ロ巴,±anshu≮ba.口道:“菀儿,卢九娘跟我无关,她的对错我只是评说,不关乎情感。

你不是卢九娘。哪怕你做的不好,走的不对,我不会怪你。你是菀儿,在我这里你永远没错”

安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依旧不变,神态慎重。

凌青菀听到这话,抬眸看他,一时间眼神复杂,半晌都没有情绪,愣愣的。

同车的凌青桐倒是笑了。

安檐对他姐姐的疼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点凌青桐知道。所以,安檐说的每句话,也许凌青菀不相信,凌青桐却知道是真的。

凌青桐没有觉得安檐肉麻,只是羡慕而已,安檐所说的,都是实话,他做到了。

姐姐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安檐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好。这些话,很多男人都会说,凌青桐自己都说过,但是他们仅仅是说,不可能全部做到,安檐却能做到。

同样的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凌青桐自己。都无法对一个女人深情如此。

“这个人,动不动就要说些甜言蜜语,偏偏还一本正经的说。从前不是个木头人吗?”凌青菀心想。

她没有再答话。

跟凌青桐预料的一样,凌青菀对这些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男人擅长做出承诺,却很难坚守承诺。

在梦里,不是有个男人说,把命都给卢玉吗?

最后卢玉惨死,那个男人又去了哪里?

只是,安檐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来不像是油嘴滑舌的承诺。而是很慎重其事表达他的一个观点,不会令人反感,仅此而已。

凌青菀不再说话,安檐也没有开口。凌青桐自然不好打破沉默。车厢里安静下来。

安檐又换了家酒楼。放下他们姐弟俩,自然去找念如。

“二哥,我也想去。”凌青桐道。“二哥,你带上我吧?”

安檐犹豫了下。

凌青菀道:“安郎,桐儿他留在这里,也是坐立难安。况且他又不擅长拳脚功夫,还能保护我吗?你带着他去吧。”

想要改变前世的命运,需要很多的努力。

凌青桐很害怕。

他总担心找不到念如。

“也好。”安檐沉吟一下,留下两位武艺最好的护院,保护凌青菀,把凌青菀留在酒楼,兄弟俩就去找念如了。

安檐又帮凌青菀点了一桌子菜。

酒楼的下面场地,勾栏里已经搭了戏台,有伎人登台献唱。如今流行的,都是诸位大才子的诗词。

凌青菀听了半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词,只是那位歌姬声音优美悦耳。

窗外的阳光仍是明媚璀璨。

一束金光照进来,轻尘就随着明艳的阳光起舞。凌青菀伸手,捕捉那些轻尘。

卢玉小时候的一些事,突然浮现在凌青菀的脑海里。

她记得这样的阳光。

卢玉母亲的院子里,有株偌大的古树,树冠如盖,树下石桌石椅,纤尘不染。

母亲会和丫鬟坐在树下做针线。

树下的阴凉处,架了秋千。秋千的绳子打磨得光滑,缀了翠绿色的假叶子。

卢玉常在树下荡秋千,她姐姐会推着她。

“珃珃,你让凤兰去推她”母亲会笑着说。凤兰应该是丫鬟的名字。

“我喜欢陪玉儿玩。”姐姐声音稚嫩甜美,“我推她就好了。玉儿,你要姐姐推,还是要凤兰推?”

“姐姐!”玉儿高声道,声音脆脆的,奶声奶气。那时候,卢玉年纪还不大,三四岁的样子,这是她最初的记忆,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卢珃就笑起来,声音如银铃,快乐单纯。

和姐姐有关的,卢玉都记得很清楚。姐姐是她曾经唯一的依靠啊。

她们姐妹俩,也有过一段年少纯净的岁月,无忧无虑。那时候,父母还没有闹翻,家庭和睦。

没过多久,家里就出事了。

卢珃带着卢玉去偷听父母吵架,就听到父亲狠戾对母亲说:“你叫人将她掳走,任人糟践?你这个毒妇,蛇蝎一样的心肠!”

“我蛇蝎心肠?”母亲的声音冷峻,“她是我的胞姐,她有丈夫的。你们事情败露,三族受辱。她不死,何以平息?”

“该死的人是你。你长了一张妖艳的脸,要不然我娶的人就是她,只是被你这个毒妇迷惑”父亲怒骂道。

父亲骂母亲用她绝艳的容貌诱惑他,他才娶了母亲。

“我该死?”母亲长笑不止,“你为了我,抛却我胞姐另择我,不过是贪恋我的颜色;如今与她私通,不过是生活太平淡了,贪恋那点不伦的孽情。

我是年幼无知,被你哄骗;她是心有不甘,将你迷惑。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你这个朝三暮四的男人!”

然后,卢玉和卢珃就听到了啪的一声。

母亲重重挨了父亲一耳光。

母亲的脸,当即红肿起来,五指痕清晰可见。母亲唇角,还有血痕涌出。

卢珃冲了出去,和父亲大吵起来,然后父亲也打了她一耳光。

卢玉那时候才四岁。她茫然看着大人们吵闹。看着她父亲打她姐姐和母亲,她很生气,也冲上去,抱出来父亲的腿。

她太小了,被父亲踢开,撞到了桌子腿。桌子上的茶盏摇摇坠坠落下来,砸在卢玉身上,她的胳膊被划破了,鲜血直流。

她大哭起来。

场面混乱不堪。

才四岁的孩子,记忆力是有限的。但是印象深刻的事。仍是记得。

小时候不懂。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她父母感情失和,是因为她母亲害死了她姨母。

当年,父亲当初原本打算和姨母定亲,两家长辈是这样约定的。是卢家的长辈看中了姨母。

姨母是卢玉母亲的姐姐。

可是尚未定亲。父亲偶遇宴席上遇到了卢玉的母亲。立马改变主意,求娶卢玉的母亲。

卢玉的母亲,容貌妩媚谲滟。姿容动人。

因为卢家和姨母的姻缘,连八字也没合,另择其妹也不是什么丑事。长辈见父亲心诚,就答应了。

但是姨母不甘心。

姨母素来好胜,什么事情都要和卢玉的母亲争个高下,姊妹俩从小不和。

而后,姨母另嫁。

整整十五年,姨母不和卢玉的母亲来往。再后来,姨母婆家逐渐落寞,她丈夫也纨绔荒唐,姨母自己还没有儿子,很是失意。

见卢玉的母亲和丈夫夫妻恩爱、地位尊贵,儿女成群,姨母心生嫉妒,重新和卢家有了来往,开始勾搭卢玉的父亲。

母亲姊妹俩,容貌上都是谲滟瑰丽的。哪怕上了年纪,也是风情烈烈。

父亲和母亲夫妻久了,对母亲的美貌渐渐麻木了,反而对向他投怀送抱的姨母起了情|欲。

不知姨母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终于和父亲勾搭上了。她还怀了父亲的孩子。

姨母知道不可能嫁入卢家,也知道不可能因此就受人尊重。所以,干脆趁此毁了卢玉的父亲,毁了卢玉母亲的生活。

姨母自己的生活,已经无可救药了,她临终前也要拉卢玉的母亲下水。

卢玉母亲察觉她姐姐想鱼死网破,所以先下手为强,将她姐姐残忍杀害。

父亲还当姨母对他深情,而且怀着身孕,正做美梦怎么把姨母弄到家里。

他和姨母正是甜蜜之时,姨母被母亲杀害,他为此憎恨卢玉的母亲,甚至对卢玉姊妹俩拳打脚踢。

不得不说,那个男人如此自私,只顾自己,连孩子都不在乎,令人齿寒。

不仅仅如此,父亲为了报复母亲,把大哥弄到苦寒之地,连母亲去世都不让大哥回家。

大哥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母亲临终前都不曾见一眼。这件事,令大哥痛苦万分。

有年母亲忌日,大哥喝了点酒,当着妻儿和卢玉,就那样哭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流泪,后来失声痛哭。

足见大哥的痛苦。

饶是如此,大哥没没想过报复父亲。卢珃常说,大哥是个愚蠢的君子,守着该死的孝道。

不知不觉,凌青菀泪脸满面。

她曾经生于望族,天下七姓之一的卢氏,真正的名门贵女;可是她也有这样残破不堪的家庭。

她和卢珃战战兢兢在父亲手下求生,体会不到半点亲情的温暖。除了父亲,家里长辈之间也是勾心斗角。

利益多了,感情就淡了。

家人是什么,卢玉不明白。那时候,她唯一的亲人是卢珃,只有卢珃在她身边。

她们姊妹俩,看惯了人情冷暖。

凌青菀片刻后回神,默默将眼泪抹去。到了太原之后,的确记起了很多事。

可是,她宁愿不记得。

她敛去眼泪,为了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听着勾栏戏台上的歌声。

没过多久,安檐回来了。

安檐眉眼舒展、温柔,对凌青菀道:“找到了”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问道:“在哪里?”

“我寻了间客栈,先将她安置在客栈里,明天派人送她上京。你可要去瞧她?”安檐问。

凌青菀连忙点头。

安檐就领着去,去客栈看念如。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6章索取

第086章索取

安檐将念如安排在城南一个僻静的客栈里。

为了念如的安全,安檐将客栈的西院租下来,给念如住。

凌青菀尚未踏入屋子,就听到了念如的笑声。

“......活神仙活神仙,你再说一个。”念如咯咯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是凌青桐在说趣事逗她玩。

念如虽然记忆力惊人,其他方面却显得迟钝,没有正常孩子那么聪明。像被师父、师姐带着突然离开太原府,又被找回来,应该很担心才是。

念如却没有。

凌青菀不由唇角微翘。

这样的孩子很好,她永远活得开心、快乐,不被世俗的烦恼羁绊,无忧无虑。

上苍给了她不公平的命运,却从性格上弥补了她,让她少些愁苦。

凌青菀想着,就和安檐进了屋子。

念如换了件粉色的上衫,月白色的裙子,头上用包裹着粉色的巾帕。她眉目清秀,五官精致,虽然英气些,也不失好看。

“念如,这是我姐姐。”凌青桐起身,对念如道。

念如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凌青菀,憨厚笑着,露出一口糯米般细小洁白的牙齿。

“叫姐姐啊。”凌青桐对念如道。

念如脑子比旁人转得慢,所以她顺着凌青桐的话,叫凌青菀:“姐姐。”

凌青菀立马笑容满面,喊她叫妹妹。

凌青桐又让念如叫他哥哥,念如也脆脆叫了声“哥哥”。

“这是二哥。”凌青桐对念如道,“是我们的表兄,你也可以叫他二哥。”

念如惊喜看着凌青桐。道:“我现在有这么多姐姐、哥哥了吗?从前,我只有师父和三位师姐......”

凌青桐眼眸微黯。

凌青菀也沉默了下,这才拉起了念如的手。

安檐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的表情里,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

“......哥哥,我师父和师姐呢?”说了一会儿话。念如突然问凌青桐。“她们什么时候来找我?”

凌青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了眼安檐。

“你师父去江南云游,带着你三位师姐。她们要半年之后才回来。”安檐道。

念如啊了一声,很意外。不过,她倒也不怎么伤感。可能是反应迟钝,让她根本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感情也迟钝些。

“那我怎么办呢?”念如虽然不伤感。却有点担心,“我要一个人住在庙里吗?我怕黑......”

“你去京城啊。”凌青菀道。“跟着我们走,可好?”

“真的吗?”念如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神采。她惊喜看着凌青菀,生怕凌青菀反悔。

她对凌青菀甚有好感。

这大概是血缘的天性吧。

“当然。”凌青菀道。“你愿意吗?”

“嗯!”念如重重点头,非常开心,“我之前过去两次京城。还有位太太给我送好吃的......”

凌青桐和凌青菀都知道,那是他们的母亲。

说定了之后。凌青菀松了口气。

念如情绪很稳定,她也很喜欢和凌青桐玩,对京城充满了期待和幻想,一派天真。

凌青菀就把安檐从屋子里请出来,到客栈的后院。

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

阳光温暖和煦,照在安檐身上。安檐高大,拢下了阴影,凌青菀就站在他的阴影处。

“......那是我妹妹。”凌青菀对安檐道。

她简单把当年母亲将念如和凌青桐调换的事,告诉了安檐。他们需要安檐的帮衬,假如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凌青菀觉得欺人太甚。

况且,安檐的性格内敛沉稳,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宣扬出去,更不会用此来要挟凌家。

安檐对凌青菀的感情深烈,不掺半分假。所以,他会极力维护这个秘密。

“原来是这样。”安檐听罢,一副早已预料到的口吻,平淡对凌青菀道,“她看上去和你、青城都有几分像。”

同胞姐妹,哪怕五官差别再大,外人一眼仍是可以看得出她们的关系。

凌青菀觉得念如和她像的不多,但是安檐看得出她们的相似,安檐能猜到念如的身份,只是他不点破。

安檐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凌青菀的手。

他掌心温暖,将她的手包裹住,道:“这么大的隐秘,你肯告诉我,我很高兴。”

凌青菀的坦诚,大胆又果断,令安檐心头发暖。安檐既欣慰,又很欣赏凌青菀处事的魄力。

这个小女人行事,越发符合安檐的性格。安檐从前喜欢凌青菀,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像个瓷娃娃。

如今相处下来,她的性格、她的本事,都是安檐所仰慕的那种。她在安檐心里,由一个单纯美丽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能干聪慧的女人。

若说从前,安檐是把凌青菀当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如今他看凌青菀,感觉她是足以站在他身边,和她共担风雨的小女人。

安檐对她的喜欢里,带着几分敬重。

凌青菀在安檐心里,一下子就高大起来。这是个可以和他比肩的女人呢!

若是从前对凌青菀的感情,是满满充盈心田,如今对她的感情,是深深刻入骨髓的。

“安郎,你没有大惊小怪,我也很高兴。”凌青菀笑着道,她回握住了他的手。

她眼眸湛滢,可以倒映出安檐的影子。

安檐看得她眼里的自己,高大英俊,不由心头微动。

突然有种心心相印的感动。

“......念如怎么办呢?”凌青菀问安檐,“我不放心单独送她上京。她虽然迟钝些,但是单独上京的话。时间久了她也会慌乱。一慌乱,我怕出事。”

凌青桐说过,再过一段时间,念如要被卖到江南去。

那么,事情可能发生念如上京的路上,或者到了京里安顿之后。唯有自己带着她,凌青菀和凌青桐才放心。

“先将她藏在太原府。等我们上京的时候。带着她。你意下如何?”凌青菀又问。

安檐沉吟一下,道:“可以。”

凌青菀惊喜,笑了起来。

安檐低头看她。只见她眼眸如丝,灵巧清澈。她肌肤凝雪,粉润透亮;鼻梁高挺,樱唇娇嫩;她的下颌纤柔。微微扬起的时候,又带着几分自信和傲然。安檐微微怔了下。

一直觉得凌青菀漂亮,从小就喜欢她,却是第一次感觉不同。她的美丽,添了些许妩媚和飞扬。变得浓烈起来。

褪了青涩,烈烈灼目。

安檐很想吻她。

这个女人,越来越令他满意。安檐觉得自己很幸运。

“菀儿......”安檐突然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嗯?”

“我爹娘很喜欢你,总想常接你到我家里住。说我家里人多,风水旺些,你可以少生病。回去之后,我重提这件事,你应下来,好么?”安檐道,“每个月住五六天也好,可以天天瞧见你。”

凌青菀微讶。

她真不知道姨父、姨母还有这个打算。

“不行的。”凌青菀拒绝他,“往后我嫁到安家,后半生都在安家度过。我娘生养我,我不能日夜服侍,原就过意不去。趁着未嫁的日子,多陪陪她。”

这话,于情于理,无可挑剔,安檐却仍是生出几分怨念。

“一个月只能见我一两次,不想我吗?”安檐声音低沉,“还要等一年多才能成亲......”

凌青菀噗嗤笑了。她扭过脸去,道:“不理你!好好的说正经事还没说完,瞧你又说些什么怪话?”

她转过身子。

安檐也不顾院子里还有护院,也不顾凌青桐和念如在屋子里说话,从背后拦腰抱住了凌青菀。

安檐微微弯腰,才可以将头凑在凌青菀的耳边,低声道:“你这傻孩子,不知你是不懂我的心,还是薄情。”

说罢,他的胳膊收紧,将凌青菀紧紧箍住。

“......我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你在心里想过我吗?”安檐问她。

凌青菀觉得安檐得寸进尺了。

之前,凌青菀对他冷淡,他气得半死,不理凌青菀;而后,凌青菀表明自己愿意嫁给他,他就拼命向凌青菀示好,很热烈追求她。

如今,他已经不满足自己单方面的追求,希望凌青菀不仅仅是回应,也要付出。

他希望凌青菀在无人的时候,也可以想他,幻想和他一起的生活,希望凌青菀像他一样付出整颗心。

“没有。”凌青菀回答他。

这个回答,让安檐微怔。

他突然含住了凌青菀的耳垂。

凌青菀浑身一颤,差点稳不住。她的身子发软,几乎倒在安檐的怀里。

安檐吮吸着她的耳垂,他知道这样她会很敏感,就身不由己瘫软在他身上。

凌青菀用力挣扎。

安檐这才松开她。他的声音也有点粗,喘息很重,对凌青菀道:“想着我!”

凌青菀感觉有个坚硬在她后背处,顶着她。

她心里全乱了,很窘迫,心却忍不住狂跳。安檐耍起流|氓来,一点也不会生疏,手段老辣得很。

真不能轻视每个男人。

特别是军营里混过的男人。军营里的男人,哪怕是处子之身,也听说过很多的荤话。

安檐没有碰过女人,这大概是真的。但是不意味着他不懂,那些老兵没事就唠嗑这些,安檐都听熟了。

“登徒子!”凌青菀骂他。

这句话,竟然让安檐很开怀。他笑起来,终于顾忌这是客栈的后院,屋子里还有凌青桐,就松开了凌青菀。

凌青菀不敢转身看他,怕看到一些叫人尴尬的东西。

方才顶着她后背的坚硬,可是实实在在的。

上次景五郎说安檐不举,安檐对凌青菀说别信。这次,估计是想证明下景五郎的话,真的不足为信。

“我对旁人,从来没有这样过。假如我是登徒子,也只是因为你。”安檐笑着,对她身后道,“凌青菀,在心里想着我,否则叫你知道安二爷的厉害。”

他说她全名的时候,语气格外霸道。

“无赖啊。”凌青菀也忍不住笑了,低声骂了他一句,转身回了客栈。

进了屋子,才敢伸手摸摸面颊。

双颊滚烫,似着了火。

安檐在她心里,投下了火种。这些火种,必然会撩起,将她烧灼起来。到时候,她的全部感情,只会为他燃烧。

凌青菀想到这里,竟生出几分怯意来。

因为她是卢玉啊。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7章中毒

第087章中毒

安檐负责安顿念如。

他出去半个时辰,托了位朋友,将念如安排在城西的一处旧宅子里,有个腿脚不好但是面目慈爱的老婆子给念如作伴。

“再有几日,我们就要回京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们。”凌青桐对念如道,“你先住在这里,不要害怕。”

“好,我不怕。”念如笑嘻嘻道。

念如很信任凌青桐。

有个慈祥的婆子,又有两名护院跟着,念如很放心。她对人不设防,很听话。

“......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凌青桐叮嘱她。

念如甜甜点头,娇憨可爱。

凌青菀微笑着,也叮嘱了念如几句,跟安檐和凌青桐回了舅舅府邸。

路上,凌青菀突然想到:“上辈子念如被卖,不知道是不是舅母下手的。这次,舅母的宝贝女儿生病,舅母只怕没空理会念如。但愿念如可以逃过一劫。”

因为安檐在场,这些话也不好和凌青桐说,凌青菀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

回到府邸,已是黄昏。

在大门口,遇到了景五郎。景五郎上次被凌青菀踩得当场下跪之后,已经很久没去营地,躲在家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们什么时候滚?”景五郎毫不客气问道。

安檐脸色微沉。

凌青菀却上前,笑着先开口道:“欠揍是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景五郎愤然。

他很想冲上来揍这个小丫头片子,看她还敢嚣张不嚣张!

但是瞥见安檐,已经站到了凌青菀身边,景五郎就胆怯了几分。安檐且不说个头比景五郎大。武艺也比景五郎好。和安檐硬拼,从没赢过。

难道还要再受辱一次吗?

景五郎忍住一口气,恶狠狠道:“小丫头,你别得意!这里是太原,不是你们盛京,你且等着!”

凌青菀微笑,道:“嗯。等着你呢。”

说罢。就和安檐、凌青桐,进了外祖母的内院。

凌青桐对景五郎反感至极,低声对凌青菀和安檐道:“咱们早些回京吧。何必招惹那个纨绔?”

虽然不喜欢景五郎,凌青桐倒也没想害死他。凌青桐上辈子和景五郎来往不多,后来几乎不怎么见面。

凌青桐对景五郎的讨厌,也仅仅因为他是舅舅的嫡子。是舅母的儿子。凌青桐把对舅舅和舅母的恨意,转移到了景五郎身上。

“......不用怕他!”凌青菀道。

她来太原府。是想找回卢玉完整的记忆。凌青菀至今还不能靠近卢氏府邸,进展缓慢。

不达目的,凌青菀是不会离开太原府的。

她安慰弟弟。

凌青桐抿唇不语。

兄妹三人回到外祖母的院子时,外祖母的大丫鬟告诉他们:“太夫人去了八姑娘那边。尚未回来......”

“八姑娘今天又发病了吗?”凌青菀问。

丫鬟道是:“发得更厉害了,浑身痒,药浴也不管用。越用越痒。今天又多请了两个大夫。”

凌青菀蹙眉。

她对安檐和凌青桐道:“我想去瞧瞧八娘。你们是去看看,还是出去吃饭?”

安檐想到。方才见到了景五郎,他正往内院去,估计是去瞧八娘了。假如凌青菀单独去八娘那边,正巧遇到了景五郎。

安檐怕她吃亏。

凌青菀说过,假如她能治好八娘,外祖母兴许会觉得她有点医术,带着她去卢家。她很想可以接近卢家,趁机去祭拜卢九娘。

她这个心愿,安檐虽然不喜,却不会因自己的厌恶而去苛责她,限制她。

安檐愿意帮凌青菀达成所有的心愿,哪怕违背他自己的喜好。

“我陪你去吧。”安檐道。

凌青桐则不想去,道:“我先去吃饭了。”

安檐就跟着凌青菀,去了八娘那里。

已是黄昏,璀璨的晚霞披将下来,似件绚丽的锦袍。安檐余光撇见了她的眉目,挑了几分绮靡。

安檐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暖色。

两人到景八娘的院子时,院子里果然挤满了人。

这次,景八娘的嫂子们、舅舅的姨娘们、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全部在场。

外祖母坐镇,舅母跟在外祖母身边。

已经请了好些大夫。

凌青菀和安檐,走到了外祖母身边,先给外祖母见礼。

外祖母在这里一整天了,只喝了几口羊肉羹,没有歇息片刻,神情倦态。她已经六十岁了,虽然矍铄,到底不如年轻人能熬得住。

“回来了?”外祖母很累,说话声音也慢。

凌青菀和安檐道是。

“......你们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们。”外祖母对他们道,然后喊了个丫鬟,“七巧,带着表姑娘和表少爷,下去置饭。”

“外祖母,我不饿。”凌青菀道,“八娘怎样了?”

“还是那样。”外祖母深深叹了口气。

正说着话,舅舅从军营回来了。

瞧见这一屋子人,舅舅眉头紧拧。又见他老母亲操劳,舅舅先上前给外祖母见礼,然后道:“娘,儿子回来坐镇,您快去歇了。”

“我不妨事。”外祖母坚持道,“大夫们快出来了,八娘的病要紧。”

舅舅不好再说什么。

他很听外祖母的话。

“到底是在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说风疹吗,怎么风疹变得这样严重?”舅舅问舅母,声音里带着不悦。

舅母没有照顾好女儿,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舅舅很不高兴。舅母也自知理亏,不敢和舅舅抬杠。低声道:“妾也不知,大夫说这病来得快,不知缘故......”

“我能进去瞧瞧吗?”凌青菀终于开口道,“我学了些岐黄之术,也曾救过一两人。”

舅舅和舅母都看着她。

舅母一脸不屑,舅舅则有点好奇。

想了想,舅舅道:“那行。你进去瞧瞧。大夫们都在里头问诊么?”

舅母想阻拦,但是心力憔悴,实在说不出什么。也懒得理会,只是回答舅舅道:“大夫们都在。”

凌青菀不等舅母再开口,就进了里屋。

果然有四个大夫,包括孟大夫和孙大夫。都在问诊。有两个丫鬟,一个穿着银红色褙子的妇人陪同着。

这妇人是大表嫂。景大郎的妻子。

“菀娘。”大表嫂和凌青菀打了招呼。

凌青菀给她见礼,然后道:“大表嫂,舅舅让我也给八娘诊脉。”

八娘已经睡着了,大夫们给她用了些安眠的药。让她睡过去,减轻痛苦。可是,八娘在梦里。仍不停的抓。

她身上的疥子,有些开始化脓。起了白色的脓头。

丫鬟们把她的手牢牢按住。

“额......”大表嫂很意外,不知这话的真假。她看了眼帘栊外头,知道公婆都在。

凌青菀也不等大表嫂答应,就先坐下来,给八娘切脉。

四位大夫,还有一个没有问诊,被凌青菀抢先了,心里不快。知道这位是表姑娘,大夫也不敢说什么,忍着怒气站在一旁。

凌青菀诊脉之后,起身退到了一旁。

孟大夫就问她:“表姑娘,您看出了什么?”

“我学艺不精,岂敢班门弄斧?”凌青菀笑道,“还请诸位大夫问诊......”

她不再说什么,也不卖弄。

大夫们不敢找茬,只得继续问诊。

凌青菀就满屋子转悠,似乎在找寻什么。

大表嫂好奇看着她,心想:“这位表妹真怪,既然说来问诊,又说不出所以然;如今,又满屋子寻找,不知何故。”

于是,大表嫂站起身,走到了凌青菀问身边,问她:“菀娘,你找什么?我让丫鬟帮你找。”

“我随便看看。”凌青菀笑笑道,然后她看了看八娘平常写字用的书案,又看了看八娘爱把玩的玩意儿。

没找到什么,凌青菀眉头轻蹙。

大表嫂心里就对她不以为然。

“这位表妹想彰显自己,又没个章法。”大表嫂心想,颇为鄙夷她。

最后,凌青菀翻了翻八娘的几套茶具,终于目光一凝,将一个白色的茶杯拿出来,搁在手里把玩。

她仔细看这个茶杯。

这茶杯是白色的,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质地有点粗糙。可做工精细,花纹谲美,又不像便宜东西。

越是如此,越说明这茶盏来的珍贵,只怕是什么稀罕物。

凌青菀找寻东西的时候,大夫们已经问诊完了,纷纷出来,向外祖母、舅舅和舅母陈述八娘的病情。

他们各执一词。

“是疥子,应该清热祛湿。”

“还是发疹,应该疏风清肺......”

舅舅和外祖母、舅母也不知道该听谁的,都紧紧蹙眉。

“是中毒!”凌青菀撩起帘栊,手里拿了个茶盏,走出来说道。

她的声音很脆,打断了满屋子的喧嚣。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凌青菀身上。而后,他们突然嘈嘈切切起来。

“中毒?”

“是谁给八娘下毒啊?”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舅舅和舅母、外祖母也惊愕看着凌青菀。

安檐也在看她。

凌青菀说话的时候,下巴微扬,神态倨傲,竟有几分威严。她看上去颇有自信,不容置喙。

安檐一时间心底竟有几分得意,他的女人,很厉害呢。

“什么中毒,谁下的毒?”舅舅也惊愕,问凌青菀,“你怎么知道?”

凌青菀把她拿出来的白茶盏,放到了舅舅手里:“就是这个茶杯。我所料不差的话,八娘最近一直用这个茶盏喝茶。舅舅,你知道这个茶盏是用什么做的吗?”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88章毒杯

第088章毒杯

满屋子的目光,都聚集在凌青菀的手上。

她拿着一个白色的茶盏,交给了舅舅。

舅舅接过来,认真看着。这是只材质很粗糙的茶盏,没有上色,全然天然的。但是雕刻的花纹精致,细小的地方都栩栩如生,打磨也用心。

所以,这是一只很贵重的茶盏,有见识的人可以发现这点。它不是用白瓷做成的,而是别的什么石头雕刻而成。

看上去普通,但是绝对不便宜。

舅舅知道八娘生活骄奢,可能是哪里淘弄来的珍品。

这个珍品难道有问题吗?

“这是什么做的?”舅舅也看不明白,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材质。

舅母立马接过去,仔细看起来。舅母也不认识,满眸焦虑,不停问凌青菀:“是谁下毒的,什么毒,用这个杯子下的吗?”

其他人也看过来。

安檐打量舅母手里的茶盏。他也算见识过些东西,可这茶盏是什么材质,安檐还真不知道。

从来没见过,这种材质很罕见。

不过,很漂亮,这种材质既粗犷又厚重,安檐也挺喜欢的。

“你胡说八道!”突然,景五郎气狠狠站起来,勃然大怒,没头没脑的指责凌青菀,“这个茶盏是我送给八娘的,你是想诬陷我吗?”

大家都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神色不变。

她不理会景五郎,只是对舅母道:“八娘生病,我断乎不敢寻事,耽误八娘的病情。舅母不妨吧这个茶盏给几位大夫们瞧瞧,看他们可知道到底什么材质......”

凌青菀知道。不管她怎么说,舅母和景五郎也是不信的,舅舅也会质疑。

她毕竟没有权威啊。

所以,凌青菀让舅舅给大夫们看。

大夫?舅舅疑惑,为什么要给大夫看?

这是药石做成的茶盏吗?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疑惑。

“什么材质?”景五郎抢先道,声音狠戾,“这是我朋友相赠。用的是三百年人参盘下的石头。请了名家雕刻而成。故而有些药味,强身健体,比普通人参还要管用!你休要信口雌黄。不懂装懂!”

原来这么名贵?

大家的目光,更热切看过来。

舅母也好奇打量手里的茶盏,对凌青菀的话起了疑心:“这孩子是不是知道这块石杯名贵,很多人不认识。故意胡扯来诬陷五郎的?”

舅母知道凌青菀和景五郎闹矛盾。

在场的几个人,把景五郎的话听了进去。不免好奇这杯子,到底花了很多银两得到的。

肯定非常贵。

舅舅不太拘束孩子们奢侈。

一直沉默的外祖母,突然开口道:“把这茶盏给大夫们瞧瞧,看看是不是中毒。八娘还在生病。你们吵什么?”

景五郎立马噤声。他很怕他父亲,而他父亲最孝顺祖母,故而景五郎也很怕祖母。

舅母对老太太也是敬畏有加。不敢迟疑,当即把这茶盏交给了孟大夫。

孟大夫仔细打量。他不是出身医药世家。只是拜师学艺,学会了医术,对药材、药石不太懂。

这茶盏,的确有些淡淡的味道,是什么药味,闻不出来。

“只怕五少爷所言不差,是人参根下盆结几百年的石头吧.....”孟大夫顺着景五郎的话道。

景五郎就很得意,冲凌青菀冷笑。

然后,孙大夫和另外两位大夫,也接过去瞧瞧。

孙大夫仔细瞧了半晌,又使劲闻闻。无疑,这块石头的确有些很特别的味道,不使劲闻,是闻不到的。

但是绝非百年老参的气息。

突然,个子矮些的大夫,灵光一闪,表情变得惊骇,道:“这不会是信石雕刻成的吧?”

孙大夫也吓了一跳。

信石,就是砒石。毒药砒霜是从砒石里提出来的。假如是信石做成的茶盏,等于每天在喝砒霜啊。

能不中毒吗?

“信石是这个色吗?”孟大夫立马借口,鄙视这位大夫,也是替景五郎说话。

假如真的是砒石杯,就等于景五郎送了个毒物给他妹妹呢,接下来景五郎如何在家族自处?

平常所见的信石,都有红色或者淡黄色的瑰丽颜色,似云彩凃开,很瑰丽可爱。

而这个杯子,颜色纯白,没有色彩,不像是砒石。

“信石分为红信石和白信石。”孙大夫解释道,“白信石罕见,毒性更烈些。”

孙大夫回答完孟大夫的话,再仔细看了一遍。

几位大夫都在心里沉吟。

最后,他们几位大夫,确定这是白信石雕刻而成的杯子。

信石,就是砒石,经过煅烧可以提炼砒霜。但是没有经过锻炼的信石,是无味的,用热水浸泡,会有点苦涩,类似药味。

那就是毒性,砒毒被热水带出来。

“将军,这的确是砒石做成的杯子。假如把姑娘一只从这个杯子饮茶,的确是中毒。表姑娘慧眼。”孙大夫和两位大夫确定之后,告诉舅舅。

凌青菀这时才站出来,颔首道:“不错,就是白砒石。八娘突然发奇痒,又生疥子,莫名其妙,也来得突然。这个时节,不应该发这种病,而且也不会这么快而烈。

是因为她用这砒石杯子喝水有了些时日,毒一下子就发了出来,故而诱发了疥子。”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居然是砒石......原来还有白砒石啊?”

“幸亏是发作出来,生了疥子。若是没有发作,存积体内,等知道的时候八娘就性命不保。”

“五郎从哪里弄这些怪东西,差点害死了八娘。”

景五郎也惊愕。仍是难以置信。

舅舅脸色铁青。

舅母想护住景五郎,又想到景八娘的病情,对景五郎有点心灰意冷,也知道护不住!

“你听到了吗?”舅舅厉声问景五郎,“这是你送给你妹妹的杯子!你之前知道不知道?”

舅舅怀疑景五郎是故意而为。

景五郎吓得慌乱,噗通给舅舅跪下:“爹,孩儿不知道!再说。这几位大夫连妹妹的病情都看不出来。哪里知道是什么杯子?也许他们胡说,陷害孩儿的!”

“是啊。”舅母立马过来,拦住了景五郎。对舅舅道,“再去请人验验。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和几个蹩脚郎中的话,你怎么能信,还要责骂儿子?”

她话里对凌青菀和几个大夫都不敬重。

这些话。舅母信口就来,说明她在背后也是这样形容大夫和凌青菀的。

众人听了。心里都不舒服。

大夫们除了生气,也觉得这位夫人不敬重,毫无涵养。

外祖母重重拍了下桌子。

舅舅和舅母、景五郎立马敛声,不敢在说话。等着外祖母开口。

“咱们太原府,也不是穷乡僻壤。城里有百年药店,他们的药卖往京师。不比御药差。请了老的制药师傅来,一辩就知道了。”外祖母冷声道。

她一改之前的慈祥。变得杀伐果断。

外祖母平日里不想管事,但出了事外祖母也能一手把持好。

舅舅立马派人去城里,把几家大药铺的老师傅都请来。

请了三位师傅来。

那三位师傅,一瞧见这茶盏,都毫不犹豫说:“哎哟,白信石!这种白信石,毒性最烈,提炼的砒霜毒性好,怎么做了茶盏,又不能用?”

三位师傅都是这样的口气:对这块白信石很欣赏。

白信石原本就昂贵罕见,市面上难得。

舅舅就知道,果然是白信石不假。

景五郎当即脸色惨白,只差瘫软在地上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谋害亲妹的罪名成立。

舅母的脸色更难看。和女儿相比,儿子的前途更重要了。舅舅这个人,素来不论嫡庶,几个庶子宠得比嫡子还要尊贵。

出了这种事,以后军中景五郎只怕彻底没地位了。

“来人,先把五郎关起来,从后发落!”舅舅怒道。

“爹,孩子知错了!孩儿原也不知道这杯子是毒物,不过是旁人孝敬我的,我疼爱妹妹才给她的!”景五郎哭着求饶。

他知道他父亲不会偏袒的。事到临头,强硬毫无用处,还不如装可怜。

“拖下去!”舅舅毫不留情。

“将军......”舅母也急了。

舅舅瞪了她一眼。

舅母想,她可以给五郎求情,毕竟她手里还有景家的把柄。但是,假如在人前闹出来,就是鱼死网破,拼到最后自己也要失去这份荣华富贵。

舅母不再说什么,她的心思也回到了八娘身上。

也许幸运,被凌青菀发现了那个杯子有毒,等于救了八娘一命。怪不得八娘用药毫无用处。

她喝完药,还用这个杯子喝水了。

舅母痛心疾首。

“这个丫头,总算做了件好事。”舅母心想,庆幸之余,有点感激凌青菀。

她正想着,舅舅就问凌青菀:“菀娘,你既然看得出这杯子有问题,就是说你的诊断最准确,怎么用药你知道吗?”

舅舅想让凌青菀来治。

几位大夫心服口服,都不开口。他们诊断了半天,压根没想到是中毒。

凌青菀是先诊脉,发现了异常,再四下里搜查。假如她医术不好,或者不认识白信石杯,都不能发现。

可见,这个小姑娘的医术和见识,远胜几个大夫。几个大夫也算有自知之明,不敢卖弄,都沉默了。

“我知道,我来治吧。”凌青菀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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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简介:

容颜尽毁,重病缠身。

三十岁的许瑾瑜躺在阴暗低矮的屋子里等死。

睁开眼,竟在十四稚龄醒来。

身在通往京城威宁侯府的船上,驶向前世的噩梦。

呵......

这一生,她的出现,将是他们的噩梦!

正文 第089章痊愈

第089章痊愈(加更求粉红票~~)

凌青菀一口应承下来。

大夫们已经折服,没有开口;舅舅主动请求的,舅母也相信凌青菀;外祖母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却没有阻止。

其他人看凌青菀,却都有几分担心。

“到底只是个孩子呢。”

“八娘病得这么重,菀娘可以诊断出,未必能治好,让她开方子,是否太儿戏了?”

但是,他们担心都不敢说出来。

“曾言,‘解信石毒药已死,只用防风一味,擂冰水灌之’。取三钱防风,独药煎熬,前两天每半个时辰喝一次,后面一天三回,直到疥子消除。照方用药,八娘两日内的奇痒可以止住。”凌青菀道。

几位大夫微讶。

他们不记得什么。不过,凌青菀说世上无药可解信石毒,这倒是真的。

既然无药可解,她又说防风有用,几位大夫不敢保证,唯有让她试试吧。

“只一味防风?”舅舅也吃惊。从来没见过大夫开药,只开一味的。药能起效,都是各种药性相互扶持。

一味药的话,药性太单薄了。

“是,只用防风一味。”凌青菀道。

舅舅就不再说什么,派人去抓药。

“娘,您回去歇了吧。”舅舅见这边事情已经定下来,凌青菀的药可能有用,就想劝外祖母回去。

外祖母陪着八娘,已经一整天,看得出她的疲倦。舅舅颇为不忍。

“等八娘吃了药,我瞧瞧情景,再回去不迟。”外祖母道,“诸位大夫都辛苦了,请他们去外院用膳。今天辛苦些,等八娘病情稳定,再送诸位大夫回去。

外院收拾出干净的厢房。给几个大夫先歇脚。”然后对几位孙儿、孙媳妇道。“你们也别都杵在这里,帮着你们母亲照应一二。”

大家纷纷道是。

他们先把大夫们请了下去,然后各自去忙了。

大表嫂也吩咐厨房。准备了些点心,送到了八娘这里。大表嫂对外祖母道:“祖母,您移步去吃些点心,歇一会儿。”

外祖母看了眼舅舅和舅母。同意了。她老人家不走,其他人更不敢走。

舅舅和舅母也是又累又饿。特别是舅母,也是一整日不歇守着。

“菀娘,你也来。”外祖母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道是。

她走在众人身后,安檐则跟着她。

他们俩落后几步。

其他人进了东次间。凌青菀却和安檐在檐下微微停了脚步,是安檐挡住了她。

安檐低声对凌青菀道:“菀儿很厉害。”

安檐的赞美,既真诚又动听。凌青菀心头微动,低声嗯了声。笑道:“多谢安郎夸奖......”

“这不是夸奖,而是实话。”安檐声音更低,“菀儿既能手刃恶兄,又能良方救妹,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女子了。”

他肯定凌青菀的本事。

安檐从前不知道凌青菀还有这些能耐。

添了这些能耐,她整个人更加高大、美丽,能霸占安檐的整颗心,安檐彻底沉沦。

“油嘴滑舌。”凌青菀低声笑道,“我从前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你才不是,你最会哄人了,嘴上抹了蜜一样。”

饶是如此说,她仍是笑得很开心。

无疑,不论这些话的真假,安檐是逗得她很开心了。

“木头人?”安檐第一次知道凌青菀这样想他,好奇道,“什么是木头人?”

“就是不知冷热,不知道哄女孩子的人。”凌青菀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你才不是呢。”

安檐就笑了,虽然很轻浅。

他最近经常笑,都是因为凌青菀。

“我是不会哄女孩子,从前也不和女孩子亲近。我并没有哄你,每句话都是真心的。”安檐道。

凌青菀感觉自己逃不掉了,他用他的甜言蜜语,时刻包围着她。哪怕辩解,都像是在倾诉爱慕。

“滑头!”凌青菀说不过他,只得低声笑骂了句。

安檐又是一笑。

“你和从前也不一样。”安檐低声道,“我从前觉得,你除了乖觉和好看,没有其他本事呢。如今看来,我是低估了你。”

“觉得我没本事,那你还中意我?”凌青菀道,“因为什么?”

安檐疑惑,道:“不是说了吗?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好看啊,乖觉啊,很听话。”

“好色,肤浅,油滑!”凌青菀一口气给他定了三个性。

安檐却心里暖融融的,看着望向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不知道,安檐看来却是娇嗔,更加动人,安檐恨不能抱抱她。

他们俩站在屋檐下,说了半晌的话。

这些话,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很平常的对话。倘若旁人听到了,少不得觉得他们在打情骂俏。

东次间的饭菜,已经摆上了。

大家吃面做点心,有些精致的小菜。

凌青菀和安檐在外头说话,等他们全部准备妥当,二人这才进来。

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没人看他们俩。

他们随意吃了些点心,那边抓药的小厮回来了。

舅母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去煎药。

景八娘已经醒了。

醒了之后,仍是全身瘙痒难耐,她一边使劲挠,一边哭。挠又疼,不挠又痒,十分遭罪。

“我娘呢?”景八娘哭着大喊,“娘,快救救我。”

舅母眼泪就忍不住,进去抱住了景八娘。景八娘的病情,可谓惨不忍睹。

景八娘浑身上下起疥子,被她抓的血痕累累。

“都是五郎!”舅母在心里抱怨,“平素不学无术。只顾玩乐。几个孩子,就他仗着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不争气。若是玩闹也就罢了,淘弄这些东西回来,害得八娘如此......”

舅母决定,这次不维护景五郎了,任由舅舅狠狠处置他。

那孩子不打不成器。

舅母是很疼五郎的。从前疼爱得有点偏颇。她这次。突然清醒过来,自己不能在维护五郎了,那是害了他。

“从前都是我护着他。那是害了他的!”舅母想,“倘若这次不是菀娘,他真要害死我的八娘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舅母被八娘哭得心里全乱了。忍不住怪罪起五郎来。

“夫人,药熬好了。”丫鬟端了药进来。

“不喝。不喝!”景八娘听说有药,大哭起来,“越喝越痒,一点用也没有!”

“这次不同了。”舅母劝她说。“这次换了位名医,他的药最是有效。好孩子,喝下去就不痒了。听话!”

景八娘哭着,想了想仍是喝了下去。

舅舅、外祖母和凌青菀、安檐。仍在景八娘的院子里,等着看药效;舅母在里屋陪着景八娘。

景八娘不知疲倦的哭着,撕心裂肺的。浑身痒,这种滋味的糟糕,比割肉还有痛苦。

景八娘声音都哭得嘶哑了。

她这次,真的遭了大罪。

舅舅想到这里,紧紧攥住了拳头。五郎这孩子,要好好惩治他,否则将来弑父弑母他都能做得出来。

这次,五郎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舅舅也不知道。

外院,几个大夫仍在等着。

夜渐渐深了,墙角虫吟切切,月华洒在庭院,似一层薄霜,透明清澈。

“都快半个时辰,还没用吗?”舅舅问凌青菀。

凌青菀正要解释,里屋的哭声缓慢低沉了下去。

片刻后,舅母出来,惊喜对舅舅和外祖母道:“八娘睡着了。她昨日一整夜没睡,现在好了些,已经熟睡了。”

舅舅和外祖母都大喜,大大松了口气。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分。

他们都看着凌青菀。

连舅母,看向凌青菀的眼神,都多了份善意和感激。

“等她醒了,再给她喝一碗。”凌青菀道,“明晚或者后天,她的痒就可以止住了。不过,那些挠出来的伤痕,还有疥子,需得慢慢调养,半个月才能痊愈。”

“那太好了!”舅母大喜,听闻明晚就可以止痒,很是高兴。

八娘有多么遭罪,舅母最清楚了。

舅舅欣慰叹了口气。

“娘,您回去歇了吧,八娘这里我们照应呢。”舅舅又对外祖母道。

外祖母是体力不逮了。

八娘已经稳定了,外祖母就点点头,带着凌青菀和安檐,从八娘的院子离开。

安檐把凌青菀和外祖母送回了院子。

当天夜里,八娘只要痒醒了,下人就给她喝一碗药。她勉强睡了几个时辰。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情况就好转了很多。下午的时候,就不怎么痒了。

八娘大喜,喜得要哭出来。

舅母彻底放心了,终于能抽空睡一会儿。八娘发病这些日子,舅母衣不解带照顾她。

家里外院的几个大夫,舅母就派人打发走了。

“真的有用?”四位大夫很震惊。他们对一味防风,是不太放心的。不成想,无药可解的砒石毒,防风真的可以解。

“有用。”下人告诉三位大夫,“八姑娘已经不怎么痒了。”

“......你们家表姑娘,师从何人啊?”孙大夫忍不住,询问道。

这位表姑娘的医术,太出神入化了,孙大夫心服口服。

他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见过如此好医术的大夫。不过,从前王家有位神医,那是真正的医术绝伦,他去世之后留下医书。他的医书,被他的后代王七郎学得,练就一身高超的医术。

听闻王七郎武艺高超,医术更高超,甚至有上古巫医之技。不过,王七郎从来不问诊,不知真假。

那么,除却传闻,这位表姑娘是孙大夫见过医术最高超的大夫。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0章感激

第090章感激(第三更求粉红票~~)

景八娘病愈的消息,震惊了几个来景家问诊的老大夫。他们都很好奇凌青菀的身份,想知道她师傅是谁。

“我家表姑娘,是自学成才的。”小厮告诉诸位大夫。

大夫们自然不信。

“这孩子,天赋异禀。”孙大夫感叹道,“只可惜她是个姑娘家,难以扬名。”

贵胄千金,都不屑以医术闻名,因为那不是她们的美德,不能成为她们的美德之一。

孙大夫为凌青菀惋惜。

若凌青菀是个男子,哪怕是出身望族,照样可以著书立说,显赫四方。

“的确是天赋过人。”同行的另一个大夫赞道,“年纪这么小,能有如此眼力,后生可畏啊!”

最震撼的,并不是这些大夫,而是舅母。

景八娘跟他们,只是医患关系。而景八娘是舅母最疼爱的小女儿,所以舅母非常震撼。

“......我以为那丫头是想显摆。不成想,老大夫们束手无策的病,她一味药就能根除。”舅母跟身边的人感叹,“她真是学得了些本事。”

“表姑娘是有些医术的。”身边的丫鬟奉承道。

舅母看着熟睡的八娘,她唇边带着安详的笑,舅母深深叹了口气。

“这次是欠了菀娘一个大人请。”舅母道,“派人去准备些程仪,多添二百两银子的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凌青菀他们回程,需要回礼。

舅母原本是打算敷衍了事的,虽然京城的两位小姑给她送了很好东西。

如今。舅母才重视起来。

她让自己的亲信妈妈,去办妥这件事。除了带回京师的土仪,舅母还道:“咱们太原府好看的布料、首饰,也给表姑娘备一份。”

这是单独感激凌青菀的。

老妈子道是,立马去着手准备了。

舅母想到自己之前的冷淡,无辜迁怒这些孩子们,也有点惭愧。默默叹了口气。

景八娘止住了痒。还是不能见人,需得慢慢养伤。

她也知道了实情。

“表姐救了我一命。”景八娘对她母亲道,“痒的时候。生不如死!这次多亏了表姐。”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哭了。

才两天,没人知道她到底遭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清楚。那种感。简直撕心裂肺。

景八娘眼泪流下来,哭道:“若是没有表姐。我就要死了!五哥太坏了......”

舅母安慰她,道:“你五哥也不是有意的。假如他知道杯子是毒物所作,不会送给你的!”

“谁知道呢,他也许就是故意捉弄我的。”景八娘哭着道。“娘总说他对我最好。我看来,他还不如二哥、三哥疼我呢。”

景八娘这是全部否定了她哥哥的好。

舅母低声呵斥她:“别胡说。”

景八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也不疼我。只偏袒五哥。我都这个鬼样子了,身上往后也要满身的伤疤。跟癞蛤蟆一样,娘还替五哥说话。”

舅母被女儿说得无言以对。

这次,不管景五郎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犯了大错。

他差点害死了八娘。

假如凌青菀不在太原府,不知道可有大夫能医治。若是碰不得好大夫,八娘就要活活痒死。

这比杀了八娘还要残忍。

“是娘不对。”舅母抱住了八娘,柔声道,“这次的确是你五哥不好。让你爹爹教训他,好孩子,你莫要再哭了,娘的心都碎了。”

可能是因为景八娘这席话,下午舅母听下人报说,舅舅把景五郎关到了军中牢房,在审讯景五郎,还动用了些刑具,舅母也咬牙装作不知道,没有去求情。

景五郎不管不行了。

舅舅也是这样想的。这次,舅舅也很后怕。八娘命不该绝,用这种方法将毒发作出来。倘或没有,等知道的时候,景八娘已经魂归地府,家里人还糊里糊涂的。

这是谋害性命!

舅舅二话不说,先打了景五郎三十军棍。

景五郎大哭大叫。

打完之后,景五郎只剩下半口气,舅舅让他跪下,审讯他:“你是不是故意害你妹妹?”

景五郎想要捉弄八娘,也是可能的。所以把那个杯子,送给了八娘。

“不是,不是......”景五郎屁股皮开肉绽,说话都疼得吸气,带着哭腔道,“那个杯子是陈锋送给我的,他素来孝顺我。”

舅舅微愣。

陈锋是五个月前提拔的军中执掌粮草的领给。当初提拔他的时候,也是景五郎力保。

看来,陈锋贿赂了景五郎。

舅舅顿时发怒。

他最恨有人在他军营中徇私舞弊。大郎、二郎和三郎那么受宠,都不敢在军中做鬼,五郎竟然大胆包天。

军营是舅舅的地盘,他需得一手遮天。

哪怕是他的儿子,敢在军中弄鬼,都触犯了舅舅的忌讳。

舅舅立马叫人把陈领给拿了,也先打了三十军棍,再问话。

“......那个杯子,是个胡人卖给小人的,小人花了一百两银子所得。而后,小人转赠给了五少爷,却是不知道有毒,将军饶命啊!”陈锋对他行贿供认不讳,但是否认自己存心害人。

行贿也是大罪。

舅舅将陈领给下了大牢。

景五郎是舅舅的儿子,舅舅不忍心将他下狱,只是免了他在军中的职务,让他做个火头军,从最低级的军士做起。

“你也是心狠了些。”外祖母知道了,对舅舅道,“他娘知道了,只怕舍不得。”

外祖母不是心疼景五郎,而是怕舅母趁机又闹事。

景家的把柄。还有些是抓在舅母的手里。

故而,外祖母才如此试探。

“她不敢。”舅舅道,“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还说打得好,就要让五郎吃几年苦头,才能稳重些。”

“哦......”外祖母颇为意外。

她的儿媳妇,什么时候这样深明大义了?

且不管真假。舅母不准备闹事。外祖母就放心了。

孩子生了场病,家里反而安静了些。

外祖母也免不得夸凌青菀一顿。

“......菀娘在京里也治过病,效果比这个更好。”安檐听到外祖母夸凌青菀。就在旁边解释道。

“是吗?”外祖母笑着问,“还有什么病?”

安檐知道凌青菀想靠本事打动外祖母,让外祖母带着她去卢家。故而,安檐需得帮她。

所以。安檐把她治好程太夫人、葛大承和大表嫂的事,都告诉了外祖母。

“......葛大承且不说。死了一半,身子都僵硬了。菀娘用药,下肚没过半个时辰,那孩子就活过来了。把庄子上的人都吓呆了。他们还在给菀娘立了牌位,有病就拜拜菀娘,比药王还要灵验。

葛大承的病。且能说是庄子上没有好郎中,菀娘治了病尾。捡了便宜。单说程太夫人,连那些老太医都说要置板了,无能为力。结果,也是菀娘治活的。

我大嫂的病,更是玄乎。菀娘没有用药,单单一味荔枝干的吃食,就治好了她。太医们治了两个月,毫无作用......”安檐一一告诉外祖母。

安檐不管什么时候,都说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就是因为这样,他显得很沉稳。

所以,他的话,外祖母每个字都相信。安檐的沉稳,让人觉得他不会撒谎。

他说得也的确是实情。

“菀娘这样厉害?”外祖母又惊又喜,很欣慰。假如没有八娘这件事,安檐说这些,外祖母只怕会将信将疑。

经历八娘这件事,外祖母就深信不疑了。

外祖母不明白为什么她医术这么好。想来,只怕是天赋异禀了。凌青菀看上去就很聪明。

“我也不知道为何就开了窍,学得医术。”凌青菀道,“只怕是祖宗保佑。”

外祖母则微微沉吟。

卢家的二太夫人,也是病了多时。大夫们各执一词,没人能肯定到底什么病。

最大的可能,就是中风。

如今,卢家已经去江南请大夫,准备找寻天下名医能人,给二太夫人治病。

这样说来,可以带凌青菀去瞧瞧。

不管有效与否,多个机会。

“菀娘的医术这么好!”外祖母笑了笑,对凌青菀道,“卢家的二太夫人,身体不太好,菀娘上次说想去瞧瞧她。还想去吗?”

经历过这些,外祖母终于敢带着凌青菀去卢家。

凌青菀心头微动。

计划通了。

她感激看了眼安檐。

安檐神态不变,眼底却多了几分暖色,冲她点头,让她应下来。

“想去......”凌青菀道,“外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去?”

“我明天给卢家递了帖子,等她们回复,咱们再等等。”外祖母笑道。

卢家是不会不见外祖母的。

景家也算一方权贵,卢氏再尊贵,也不敢把人都得罪光了。故而,像景家这样地位的人家,卢氏还是要给几分体面的。

“好。”凌青菀道。

说了一会儿话,安檐起身出去,凌青菀送他到院子门口。

“安郎,多谢你替我说话。”凌青菀仰起脸,望着安檐,“外祖母答应带我去卢家,都是安郎的功劳。”

“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安檐道,“去了卢家,自己小心些,别叫人欺负你。”

凌青菀嗯了声,低垂了眉眼。

安檐觉得她垂首的样子,无线的娇羞妩媚,心头微动。他不禁莞尔,心旌摇曳。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1章卢氏

第091章卢氏

四月中旬的太原府,温暖干燥。已经是暮春初夏交替时节,荼蘼花缓缓开着,预示着艳春的终了,暖夏的开端。它们美得寂静清冷,又有蚀骨浓烈。

凌青菀跟着外祖母去卢家的时候,心倏然变得浮躁。

她额头竟然沁出了薄薄的细汗。

外祖母笑着对她说:“卢家的夫人、姑娘们,最是和蔼不过了。她们轻言细语惯了,客客气气的,菀娘不必害怕。”

外祖母这是说,卢家的女眷们涵养都很好。

凌青菀嗯了声,点头沉默。

他们的马车,进了卢氏高大的门楼时,凌青菀忍不住撩起车帘,往外头望去。

这条街坊,只住了卢氏一族。

太原府也是大镇,每条街里至少有二三十户人家。那些大坊,更多大上百户。

而卢氏,百年望族,人丁兴旺,占了一整条街坊。在太原府,能和卢氏比肩的,唯有同样是百年望族的王氏了。

王氏现在更加显赫些,因为太后姓王。

卢氏坊间的武侯铺,都是卢氏自己的下人充当。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宵禁时分出入。

进了卢氏的坊门,不同于其他坊,卢氏的族坊两旁没有任何店铺。都是住户。虽然是大白天,家家闭门。

街上安静极了,唯有高大的古槐树绿荫婆娑。马车路过,光影错落。

凌青菀一家家望过去,心里很明朗。和从前相比,卢氏族坊一点也没变,连朱红色的大门也是隔几年新漆一回。颜色未改。

若非要让凌青菀去想,她可能想不来。但是瞧见了,就知道见过,这种感觉不会错。

一切好似不曾改变,但是凌青菀知道,一切都变了。

卢珃死了,卢氏最大的依靠没了。短时间内他们需得谨言慎行。以免出现更大的错。

往后他们的荣华富贵,需得更加小心翼翼去经营。卢珃在后位的那十年,卢氏最繁荣鼎盛。才一年的功夫。他们已经落魄了很多。

好些在京为官的卢氏子弟被迫致仕。就连卢珃的兄长,也被调离了京师。

“卢珃最后那几年,杀了十位宫妃,得罪了很多人。卢氏今天被迫收敛。也是怕其他族报复吧?”凌青菀心想。

想到卢珃,她心里就潮潮的。疼得能滴出水来。

很快,马车就到了二房的正门。

小厮开门,让景家的马车进去,直接到了垂花门口。

有位体面的婆子。在门口等着,迎接外祖母和凌青菀。

“听闻八姑娘最近染疾,被表姑娘治好了。就是这位表姑娘吗?”婆子和外祖母寒暄。

外祖母心底讶然。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道:“妈妈所料不差。正是这位表姑娘。她叫菀娘,是晋国公府的二姑娘,自幼爱好学医......”

景家的事,也才这两天发生了,卢氏居然已经知晓了,连谁治病的都清楚。

外祖母感觉背后微凉,心想:“家里的口风也太不严,回头还是要整顿一番。”

她想着心思,那婆子却叹了口气,对外祖母道:“我们家九娘,也爱学医。”

凌青菀心头一震。就这么随意又突然,提到了她。从旁人手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多少有些异样的感觉,哪怕明知对方不会说她的坏话。

“菀娘在京里见过九姑娘,还得过九姑娘指点呢。”外祖母笑着,对这位婆子道。

“真的?”婆子又惊又喜,回头看了眼凌青菀,很感动的样子,“姑娘在京里得到九娘的指点么?”

她声音很激动。

凌青菀也终于仔细看到了她的面容,陡然发现她很眼熟。

她再仔细看一眼,顿时就想起来了:这是卢玉的乳娘啊!因为这个乳娘不是母亲的陪嫁,而是婶祖母送给卢玉的,卢珃总觉得乳娘存了坏心,是婶祖母的探子,让卢玉小心她,不准和乳娘亲近。

而后,卢玉被卢珃带到京城,这个婆子就留在太原府了,重新回了婶祖母这边。

乳娘是不是探子另说,她对卢玉是真心很好,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卢玉很小就没了娘,她能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人情的温暖。

卢玉很喜欢这乳娘,每每回太原府,都要看望她,给她带些东西,甚至叮嘱婶祖母要善待她的乳娘。

卢玉回太原府的时候,乳娘都会过来常陪着她睡,夜里给她作伴,听她说京里的趣事。

如今,乳娘没有实职,不过是在婶祖母身边应答。平常有空,帮衬着迎客送客,做些小事。

她衣着光鲜,虽然老了些,却不憔悴。足见婶祖母待她还不错,凌青菀很欣慰。

这婆子开口就提到了九娘,凌青菀现在也明白了。

凌青菀眼睛微湿,她极力垂眸敛去,声音仍是有几分湿意,对这婆子道:“是,我姨父是吏部尚书,九娘有时到姨母府上做客。

我很小的时候,她很喜欢我,说我长得白净,像她妹妹一样。知道我也喜欢学医,就指点过几句。”

这话没什么破绽。

婆子点点头,有点伤感,眼睛微湿。卢九娘已经走了四年,仍有人惦记着她,凌青菀心头也添了湿意。

这婆子姓莫,卢氏其他下人都叫她莫妈妈。

莫妈妈一路和凌青菀、外祖母说着话儿,把她们领到了卢二太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种了几尾湘竹,修长翠绿,迎风婀娜。翠竹旁的石桌石椅上,摆在白玉棋枰,只是棋子被捡去,纤尘不染。

二太夫人很喜欢下棋。

卢珃非常聪明,母亲走后她刻意学下棋,总是跟婶祖母请教。婶祖母是乐意教的。卢珃又聪慧,一点就通。

她们的感情,就是通过围棋建立起来的。卢珃从那时候起,这算攀上了婶祖母,找到了一点对抗父亲的依靠。

凌青菀瞧见这棋枰,也微微怔了下。

卢玉和卢珃的父亲,天性暴虐。打下人和下属是常见的。不高兴的时候。连卢玉姊妹俩都打过的。

这个家里,令卢珃和卢玉窒息。

凌青菀想着,脚步已经踏入了屋子里。

满屋珠围翠绕。丫鬟婆子们,个个鲜衣华丽;还有几个主子,是婶祖母的媳妇和孙媳妇。

都眼熟,但是分不清具体是谁。

这不是记忆的残失。而是卢玉从前就没弄明白过她们分别是谁。她刚开始记忆可靠的时候,就跟着她姐姐走了。

而后。每年都回太原,是跟着大哥回来祭祀,祭拜她母亲。她姐姐不能出宫,都是卢玉代为祭拜。

除却祭拜。到婶祖母跟前也只是应个景。

外祖母和这些人寒暄。

寒暄之后,她们领着外祖母和凌青菀,去东次间见二太夫人。二太夫人并没有卧床。而是半躺在东次间的炕上。

二太夫人头发花白,气度雍容。她穿着宝蓝色的褙子。笑容慈祥,对凌青菀和外祖母很热情。

“......您今儿气色真好。”外祖母对卢二太夫人道,“还用药吗?”

“还在用着。”卢二太夫人笑道,“上次您来瞧我,正巧刚发病,这几天又缓了些,看上去还好。劳您费心惦记着。”

然后,二太夫人转颐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心头发紧,感觉婶祖母这双眼睛犀利锋锐,能把她看透一样。

二太夫人不可能知道体内住着卢玉,只是笑着道:“表姑娘腼腆得很。听说你在京里,和我们家九娘交情颇好?”

凌青菀道是。

“她比我大五岁,认识她的时候还小,她待我亲切,像亲姐姐一样,还指点我医术。”凌青菀道。

婶祖母就叹了口气,道:“我家九娘最是和气的性格了......”说罢,也有点伤感。

凌青菀劝她节哀。

“我能给你切脉吗?”说了片刻的话,凌青菀试探着问婶祖母,“听说您病了几日,药石疗效甚微。我学得几分医术,斗胆献丑了。”

婶祖母笑了笑,道:“来,你来瞧瞧。”

昨天,外祖母递了拜帖,想带着外孙女来卢家,二太夫人心里就起疑。

景家的太夫人最是小心谨慎的性格,平素轻易不登门。哪怕卢家准备和景八娘议亲,太夫人也很少来打扰。

前日,二太夫人还听闻,景家的景八娘突然得了怪病。卢氏想求娶景八娘做媳妇,自然很关心她,生怕她怪疾,格外留心她。

多番打听,才知道只是中毒。

而诊断出来的,是京里来的表姑娘。这位表姑娘的医术,像孙大夫那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都颇为推崇。

孙大夫也到卢家行走。

所以,卢二太夫人就知道,景太夫人想带着外孙女来,也是为卢二太夫人的病情忧虑。

这天下的能人异士多了去,卢二太夫人并不忌讳让孩子诊断。假如这孩子诊断高明,卢二太夫人也敢让她治。

“这孩子说她得过九娘的教导,只怕真有些本事,否则景太夫人也不会带着她来。

九娘是奇才,年纪虽然小,医术却是比老太医还有纯熟。九娘是天纵奇才,神医不论年纪大小,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九娘一样的天赋。”卢二太夫人在心里想。

很少有人会相信孩子的。

但是有了卢九娘珠玉在前,卢二太夫人是相信的。

卢九娘的医术,世人公认的高超。

二太夫人想着,凌青菀已经坐到了她身边,仔细替她诊脉起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2章旧院

第092章旧院

凌青菀认真给卢二太夫人诊脉。

外祖母和卢家的几位夫人、姑娘都进来了,都在好奇打量她。二太夫人则是一脸的慈祥,很温和的样子。

凌青菀诊脉完毕,心里有数,抬头看了眼二太夫人。

她心里微愣。

二太夫人这副神态,好似在哪来见过。

“哦,汝宁长公主,她也总是这副神态。我第一次见到汝宁长公主,就觉得她熟悉,原来出处在婶祖母这里。”凌青菀突然想到。

二太夫人这副慈悲、温暖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放松,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这神情很亲切。

可是,她的表情和汝宁长公主如出一辙。两个人的神情相同,就就叫人感觉像伪装出来的,是种预设好的神态。

“汝宁长公主,她的亲切、温和是伪装的吗?”凌青菀心想。因为她知道,她的婶祖母,绝不是个简单的老太太。

“菀娘,你瞧出了什么吗?”外祖母见凌青菀有点走神的样子,笑着提醒她。

凌青菀就收敛心绪,回过神来。

“我先说说二太夫人的病情吧。”凌青菀道。望闻问切,诊病的四步,她却没有问诊,而是直接说自己的诊断,来推断病情。

卢二太夫人心底微讶。

敢这样做的,多半是医学名家。

名医取信于病家时,经常这么干,直接说出病情,而不是问病家哪里不舒服等。

假如猜得非常准,大夫就可以很快得到病家的认可。病家相信大夫。治病就容易了。

凌青菀也敢这么做,卢二太夫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道:“那你说说。”

“太夫人病了至少有半年左右......”凌青菀道。

她一开口,她外祖母就知道说得不对,很遗憾的摇摇头。二太夫人才病了两三个月,大家都知道。

卢二太夫仍是微笑,神色不变;但是站在旁边的一位四旬妇人。衣饰华贵。应该是太夫人的儿媳妇,听到此语,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这位夫人站在后面。凌青菀的外祖母没有看到她的神情。

“......发病的时候,轻则双腿发麻,重则不省人事。”凌青菀继续道,“大夫换了几十位。他们的诊断,多半是两个论断:一以为是中风。给太夫人用小续命汤;二以为是气滞,用乌药顺气散。

不管是小续命汤还是乌药顺气散,喝下去有点效用。但是不能根断,没过多久又反复。至于其他诊断和药方。就完全无效。”

凌青菀一口气说完。

她说罢,看着卢二太夫人。

卢二太夫人表情不变,仍是笑盈盈的。从她脸上。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

外祖母也看着二太夫人,见她声色不动。还以为凌青菀猜错了。

不成想,卢二太夫人却道:“表姑娘的确是好医术。你所言只字不差。单说我发病半年,很多大夫就猜错了。

只因发病之初,我请了位大夫开方,服用了乌药顺气散,好了一两个月,就没有惊动其他人,也没对外说及此事。外人不知晓,他们都以为是三个月前才犯病的。”

凌青菀的外祖母愕然。

居然真的猜对了。

外祖母看了眼凌青菀。

她的外孙女,医术好得如此出神入化了吗?

凌青菀没有得意,只是轻轻点头,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回应卢二太夫人。

“......凌姑娘如何诊断呢?”卢二太夫人笑着问凌青菀。她先肯定了凌青菀的诊断,这才问结果。

她的表情仍是温和、慈爱,很难猜到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卢二太夫人的城府,凌青菀的外祖母比不了。这位二太夫人出身名门,又嫁入望族,很年轻的时候长房长嫂去世,她接管卢氏中馈,当家做主。

她早已习惯了息怒无形于色,自己半点情绪不漏,却把旁人打量个清透,看得一清二楚。

故而,她养成的心策,深不见底。

卢珃可能与之一较高下,卢珃在婶祖母身边多年,得过婶祖母的教导。只可惜,她们姊妹俩,都有点她们母亲的脾气,性格简单冲动。

平日里自己留心,倒也还好,假如遇到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事,就要露出马脚。所以,卢玉去世后,卢珃就不管不顾了。那个深沉的女人,变得疯狂而任性,在宫里大肆杀戮。

若是卢珃有婶祖母一半的本事,大概不会弄得自己走投无路,照样可以把案情查清楚。

卢珃如果现在还活着,那该多好?

“她一定认得我。”卢玉心想,“这个世上,只有卢珃不会认错我,她一定会认得卢玉的。她要是还活着,我也全然无遗憾了......”

卢玉在心机方面,就完全不行了,她天生不太擅长,又被卢珃保护着,没有学习的机会。

故而,凌青菀也懒得往下猜婶祖母的心思,只是说病情。

“太夫人脉浮濡缓弱,我窃以为是气虚之象。”凌青菀道,“您双腿发麻,乃是气馁行迟不能接续的缘故;

至于发病事昏迷,乃是因为心血失养所致。心之所养者血,所藏者神,气运不到,血亦罕至,故而晕迷。

前医当成气滞或者中风,都药不对症,故而效果甚微。以我拙见,应该投药补气为主,滋阴养血行气为辅。用药半个月,病自然痊愈。”

凌青菀这么一番话,她的外祖母惊讶不已。没想到这孩子说起医术,如此纯熟。

外祖母甚是骄傲。

卢二太夫听罢,则依旧表情不变,微微颔首,道:“那可有良方?”

她情绪没有起伏,看不出她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凌青菀的诊断。

凌青菀也懒得猜,继续道:“有一方。”

二太夫人就喊了丫鬟,让丫鬟拿了纸墨给凌青菀,请凌青菀开方子。

凌青菀就伏案,将方子写下来。

她最近练字,笔迹已经有了些改变。

“人参两钱、黄芪两钱、归身一钱、茯苓一钱、麦冬一钱、黄岑七分、陈皮七分,以干草一钱为药引,煎汤服用。”凌青菀伏案半晌,写罢自己看了几眼,这才交给卢二太夫人。

卢二太夫人看着。

看完之后,卢二太夫人也没什么表示,依旧是一张温和的面容,笑着道:“多谢凌姑娘了。”

然后,她把药方交给身边的丫鬟,让丫鬟去取药。

她们说了片刻的话,凌青菀的外祖母准备起身告辞。

外祖母觉得,卢二太夫人太镇定了,完全没反应,估计是对那药方不满意。再留下来打扰,也是惹人嫌,还不如先走。

凌青菀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来,也不知道卢二太夫人到底怎么想的,唯有直接开口,道:“太夫人,我与九娘交情深厚,这次到太原,想去祭拜她,不知是否方便?”

“这个方便。”卢二太夫笑道,“我派人去祖坟那边跟守墓人说一声,你去了直接报凌姑娘的名头,他们会让你进去的。”

凌青菀道谢。

她得寸进尺道:“九娘姐姐在太原府可有闺房么?我想去瞧瞧。”

卢二太夫人见凌青菀言辞沉稳,不是轻浮的女孩子。她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是跟九娘的感情深厚。

故而,卢二太夫人同意了,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带着凌姑娘,过那边府里,去看看九娘的房子。就说凌姑娘是我的贵客,让他们仔细服侍着。”

凌青菀大喜。

她所有的目的,都这么顺利达到了。

哪怕卢二太夫人不信任她,以卢家的财力和名望,迟早也能请到更有名的大夫,治好二太夫人。

凌青菀不担心二太夫人的病。

她起身,跟着丫鬟去了卢玉的闺房。

卢玉的祖父是长房的,和二房不是住在一起。但是他们没有分家,宅子是相连的。

丫鬟带着凌青菀,从二太夫人西边的角门出去,通过一条狭长的甬道。通道尽头,又是一处小角门。

丫鬟敲了敲角门,有个婆子询问是谁。

“我是二太夫人身边的茶烟,快开门。”小丫鬟道。

凌青菀就听到急忙拿钥匙的声音。

一个五旬的婆子,穿了件半旧的上衫,一脸谄媚对丫鬟道:“原来是茶烟姑娘。姑娘好些日子没往咱们这边来了,是去瞧大夫人吗?”

大夫人,应该是指卢玉的继母。

卢玉不太记得她继母的样子了。她的继母出身低,只一寒门小户女,家里有几口薄田。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入卢氏的。哪怕进门,也只是做妾。

婶祖母很不喜欢她。

卢家上下也都瞧不起她。

是卢珃帮忙,继母才得意进门的。继母进门之后,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

那时候卢珃的母亲刚刚除服不久,继母就进门了,虽然合乎规矩,却让凌青菀的大哥心里不快。

大哥觉得这是轻辱了母亲,没有给母亲应有的尊重。为了这件事,大哥没少和卢珃闹脾气。

他大概是把自己对母亲去世的遗憾,都发泄在卢珃身上。他以为卢珃做了皇后,风光得意,承受点埋怨没问题。殊不知,心里最苦的就是卢珃了。

想到这里,凌青菀对她的亲哥哥,也有了几分怨念。没人心疼过卢珃,包括大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3章睹物

第093章睹物

卢珃和卢玉的继母,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从来没为难过卢玉和卢珃姊妹俩。

继母甚至在卢珃跟前伏低做小的,一点主子的气势也没有。哪怕仗着父亲的喜欢,继母也不敢张狂,连妾室都不如。

这样的继母,比一个出身名门望族又有主意的继母好多了,至少卢珃不用分心去对付她。

到了这边府里,老婆子自然以为丫鬟是带着凌青菀去给大夫人请安的。

不成想,茶烟淡淡说:“不是去看大夫人。二太夫人让婢子带着这位贵客,去瞧瞧九姑娘的房子。”

完全不把继母放在眼里。

那婆子就打量凌青菀,目光里带着好奇。凌青菀也看她,颔首微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熟悉感。

她不记得这婆子。

茶烟领着凌青菀,径直往卢玉曾经住过的院子去。

凌青菀问茶烟:“姐姐,不用跟大夫人招呼一声吗?”到了人家的家里,自然要和女主人见礼。

凌青菀竟然想见见她的继母。看到那个女人,也许她能想起点什么来。

茶烟眼底,就有了几分不屑。看得出,这些年继母在卢家的地位没有任何改善。特别是父亲丢官罢职之后,继母地位更低了,连个小丫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夫人吃斋念佛,初一十五才见客。您去了,也是打扰她清修。”茶烟笑着道,“走吧,婢子直接带走您过去。”

就是不需要和继母打招呼。

凌青菀不再说什么。

她并不可怜继母,也不为她的生活操心。听到这些话,心里毫无涟漪。

既然见不了继母,凌青菀亦不觉遗憾,只想赶紧去看看自己曾经的房子。

她跟着茶烟往自己曾经的院子去。

她突然就记得路。这院子的花草树木、雕梁画栋,每一处都非常熟悉,凌青菀心里,倏然涌现出这院子的整体构建。

她跟着茶烟。没说什么。

一路上。凌青菀忍了又忍,仍是没忍住,问茶烟:“你们家大老爷呢。他最近在家吗?”

大老爷,就是卢玉的父亲。

“在啊。”茶烟也是嗤笑一声,很嘲讽的样子,“大老爷爱喝酒。一年到头清醒的时候少。您可别往他跟前去,他喝醉了要打人的。不过。他不在这院子,在西边的小院,单独住在一处。”

卢玉的父亲丢官之后,整日在家喝闷酒。

他原本就暴虐。酗酒之后更残暴。别说下人了,就是妻儿无不被他打,继母和侍妾时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婶祖母看不下去了。这样太损卢氏的体面,就做主把他关到了西边的小跨院。

酒照样给他。但是不准他踏入大院。

大老爷到底是皇后的父亲,是国丈。卢家将他关起来,对外不敢说实情,表面上只是说服侍他静养,但是下人们都猜到了。

当年卢珃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非常快意。那天卢珃很高兴,喝了不少的酒,官家也在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卢珃。

卢玉也是突然记起了这件事。

“他还没有醉死吗?”凌青菀想。

想到她父亲,凌青菀没有半分怜悯。

动手打妻儿的男人,简直是个恶鬼!卢玉姊妹俩甚至不幸,生于这样的家庭。

“凌姑娘,现如今我们府上,是三夫人主持中馈,方才她也在二太夫人跟前。”茶烟笑着,继续对凌青菀道,“我们卢氏不像其他门第,最重规矩了。谁当家,自然谁的话算数。三夫人知晓您来这边,您就不用忐忑。”

就是说,哪怕是长房的屋子,三夫人点头了,照样可以带人来。

这丫鬟话里话外,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什么时候有这种怪规矩?”凌青菀心想,“其他房头,也可以不支会一声就直接进去吗?说到底,还是继母在家没有地位罢了。”

现在卢珃去世了,长房的地位更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这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凌青菀又想,“他们什么规矩,与我无关,我现在姓凌。”

她这么想着,就心安理得跟着丫鬟,往她的院子去。

凌青菀的院子,在长房正院的西南角。

一处小巧的院落,修建了三层的小楼。每一层四间正房,两旁四间小耳房。

这里仍住了人,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

年岁久了,院墙失修,有些破坏了。

“茶烟姑娘!”一个老婆子瞧见了婶祖母的丫鬟,立马恭敬过来行礼,“姑娘怎么来了?”

茶烟往里头看了看,对那婆子道:“十八姑娘和十九姑娘在么?二太夫人让婢子到了位京里来的贵客,瞧瞧九姑娘曾经的屋子。”

“在,在。”那婆子应道,然后给凌青菀见礼。

十八姑娘和十九姑娘,是继母的女儿。

卢玉的继母先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刚满一岁就夭折了,两个女儿倒活泼健康,养大至今。

她们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一团孩子气,由乳娘带着,出来见客人。

两个孩子都很白净,圆溜溜的眼睛,活泼可爱。

“九娘的屋子,从未动过,姑娘请随婢子来。”一个四旬的妈妈,穿着银红色褙子,体体面面的,对茶烟和凌青菀道。

她是这里的总管事妈妈,姓徐。她既负责照顾两个孩子,又负责打理这院子。

凌青菀认得她,徐妈妈是卢玉母亲的陪嫁,从前就很忠心,还在卢玉跟前服侍过。不成想,她如今还在卢家。

由这妈妈在此处当差做总管事妈妈,大概是婶祖母指派的。

继母的两个女儿,都住在一楼;而二楼。曾经是卢玉和卢珃的闺房,至今未动过。

当年她和卢珃也住在这里,一楼是她们待客的地方,并不住人。也是因为卢珃觉得一楼潮气大。

管事妈妈领着凌青菀和茶烟,上了二楼。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悠长的檀香气息。

“......怎么还点香?”凌青菀问道。

管事的妈妈回答道:“婢子每隔五天就要叫人上来打扫通风,免得屋子和东西坏了。点上檀香。去些尘气味。”

凌青菀点点头。

这位管事的妈妈很想问凌青菀。为什么来看这里。但是,她生性警惕,不好在客人面前露出端倪。就忍着没问,好似她不感兴趣一样。

“西边就是九娘的屋子。”妈妈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点点头,让她开门。

开门之后,凌青菀踏入这屋子。眼睛陡然发热,眼前雾气蒙蒙的。虽然满屋子都是檀香味。气息早没有了,可是屋子里的摆设,一点也没变,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的书案上有几本书。也有笔墨纸砚;她的床头,还有几件换身的衣裳;桌上有茶盏,全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因为卢玉每年只回来住几天,并不是因为她去世而改变了。

“这个针线箩筐。能送给我吗?”凌青菀在她临窗炕上,发现了一个针线筐,里头还有尚未做完的针线,和一块旧帕子。

管事的妈妈面露惊愕:“这......姑娘,这是我们家九娘的遗物。”

茶烟则道:“徐妈妈,凌姑娘是二太夫人的贵客,既然她喜欢,派人去问一声二太夫人。若是妥当,就送给她好了。”

徐妈妈紧紧抿唇,很痛苦又愤怒的样子。

这是九娘的东西,二房的小丫鬟居然口吻轻松想随便送人!

“算了,算了!”凌青菀立马放下,道,“是我失礼了。我瞧见九娘姐姐的东西,就有些失态。”

“......姑娘和九娘相熟吗?”徐妈妈问。

凌青菀就说:“她曾经指点过我的医术......”

徐妈妈微讶,道:“姑娘会医啊?”她眼睛有些湿了,立马就想到了九娘,“我们九娘医术最好了。”

凌青菀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给这位徐妈妈看过病。

这位徐妈妈年轻的时候,左腿受过伤,后来每到阴天的时候,就钻心的疼,生不如死,是卢玉治好的。

“九娘姐姐医术的确过人,她还说过徐妈妈您的腿,也是她治好的,不知道这些年,您是否复发?”凌青菀问道。

茶烟有点惊讶,她不知道这件事。

徐妈妈则震惊,一下子就捂住了嘴,眼睛已经湿了:“姑娘,原来真是九娘的故人!九娘记得婢子,还说过婢子的事?”

凌青菀点点头,道:“说过的......”她就把这位妈妈的腿伤,简单说了一遍。

徐妈妈眼泪簌簌。

她半晌才惊察自己失态了,掏出帕子擦了眼睛,哽咽着对凌青菀道:“姑娘果然和九娘亲密!婢子知道姑娘也怀念九娘,这个针线筐,是九娘在家惯用的。姑娘拿去做个念想,也不辜负您的心。”

徐妈妈之前因为凌青菀是二房的丫鬟带过来的,对她有点敌意。此刻,她的敌意消失殆尽。

这里的东西,原本就是这位妈妈尽心看守,不需要经过大夫人的同意。

针线箩筐是个小玩意,不值钱,不用过账目。既然凌青菀和九娘那么熟,这位妈妈就做主送给了她。

凌青菀很感激收下了。

而后,她又把屋子前前后后逛了一遍,这才离开。

她想起了很多事,脑子里甚至乱糟糟的。

记忆是洪水,将她淹没了,她反而看上去浑浑噩噩的。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4章帝后

第094章帝后

凌青菀拿了卢玉的针线筐,没有再逛这府邸。

她回了二太夫人那边。

第二天,安檐陪着她,去祭拜了卢玉。

卢玉的坟头,新草复旧草,已经四年整。最近有人上过坟,添了些新土,安静矗立。

“入土为安,魂归黄泉。”凌青菀怔愣的想着,“我却永无法入轮回,只能做孤鬼,飘荡这人世间。”

卢玉是无法轮回的。

她去世的那天晚上,被人下了药。药是一位宫里的老嬷嬷,趁着卢玉睡梦中,令人束缚了她的手脚,强行灌下去的。

而后,卢玉就脑袋发懵,手脚无力。她想喊人,但是毫无用处,舌根都软了,半分力气使不上。

卢玉惊恐万分,想要大声喊人,偏偏半个字也没有。

几个宫人立马给她更衣、梳妆。

她们替卢玉换上了出嫁的吉服,将她打扮得体面,然后还替她上妆。

她们要伪装卢玉自己投湖的假象。

而后,宫人们把她抬入后湖,在她身上压了块重石,将她投入湖中。

那个嬷嬷和那些宫人,全部都是平常服侍卢玉的。她们是被人收买了,幕后主使者是谁,卢玉没有看见。

但是她入了湖之后,隐约听到了其他脚步声。

幕后主使来了,来看卢玉的惨状。而后,卢玉一直听到有人念咒,往湖里撒东西。

有符咒、珠米,甚至生牲等。

这是镇魂。

他们不仅仅要害死卢玉,还有作法让她的魂魄无法归地府,在这人世间漂泊几日。最后魂飞魄散。

她入不了轮回,无法投胎转世。

厉鬼是有的,但是卢玉做不成。她身上被施了咒,无法吸食天地间的煞气,故而不能化厉。

她唯一的结局,就是漂泊几天,或者几个月。作为一缕游魂。无法和人世间接触,更无法害人,然后魂飞魄散。永久消失。

她做了鬼,唯一放不下去的就是她姐姐。

她一直跟着卢珃。

卢珃看到卢玉的尸身后,眼前发黑就昏死了过去。她片刻后醒过来,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卢珃没有哭。

她瞧着卢玉的尸身,穿着成套的吉服。像打扮妥当投湖自尽的,卢珃一张脸雪白。

可能是忍得太厉害了,卢珃当天夜里突然吐血。她大口大口吐血,把宫人们都吓死了。急忙请了太医。

皇帝坐在卢珃床边,陪了她一整夜。太医们诊断半晌,只说是气逆于上。气血倒行,腑脏没有大伤。

卢玉大殓之后。卢珃开始咳嗽。她咳嗽起来很严重,吐血不止。

官家脸色铁青,问太医到底怎么回事。

“悲伤肺。皇后娘娘悲伤过度,又强行忍住,故而伤肺。气血不服,反逆而上,这才咳血的。”老太医告诉皇帝。

官家回到卢珃床边。

卢珃茫然望着账顶,眼睛一动不动。她生得谲滟,静默时如一樽精致的雕像,无喜无悲。

“......你若是难过,就放声哭。”官家对卢珃说,“九娘是你胞妹,你啼悲是应当的。”

他的话,好似唤醒了卢珃。

卢珃眼珠子转了转,问官家:“太医怎么说,我的病如何?”

“珃珃.....”官家答非所问,拉住了卢珃的手,“珃珃,你还有朕啊!你无需自责,你所行之事,皆是为了九娘好。

假如九娘真的是自尽,亦不是你的冤孽。人死不能复生,珃珃,你还有后半辈子,你要跟朕白头到老的,你不能这样作贱自己......”

卢珃反应很慢。

良久,她双眸猛绽精光,坐了起来:“假如九娘真的是自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玉去世之后,卢珃不动声色,旁人以为她薄情。殊不知,她早已乱了方寸,脑袋里空空的。

她脑子转不动了,整个人被悲伤包围着。

直到此刻,她才察觉不对劲。

卢玉已经大殓,棺椁交给了她哥哥,运回太原府下葬。卢珃不能离开宫廷,她无法送卢玉,就病倒了。

“九娘自尽的后湖,多了好些东西.......”官家慢慢道。

“什么东西?”

“像是谁做了场法事,布了阵。”官家道。官家是信道的,他略微知晓些。

卢珃的眼眸沉了下去,她的脸变得格外严肃。

“我要去看看......”卢珃挣扎着起身。

那是腊月,外面滴水成冰。卢玉被捞上来的时候,也是冻僵了。北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是皇帝陪着卢珃去看的。

刺骨的风,卢珃有点站不住。官家立在她身边,搀扶着她的胳膊,他告诉卢珃,后湖哪里不对劲。

“......这种阵,需得好几天才能有用,故而他们做完之后没有撤去,指望宫里没人能懂。”官家对卢珃道。

卢珃猛然咳嗽,又是一口血。

鲜红的血,落在帕子上,似盛放的寒梅,秾艳灼灼。官家抱起了卢珃,将她抱回了寝宫。

那天晚上,卢珃一夜未睡。

官家也陪着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卢玉宫里服侍的宫人,全部服毒自尽了。

卢珃反而松了口气。看看,果然是有人弄鬼,卢玉才去世的。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没有良心。”卢珃喃喃开口,对官家道。

这是卢玉去世后,卢珃头一回谈及卢玉的死,“姊妹俩能有多大的仇,她要这样与我阴阳两隔?她是被人害了,不是自尽。”

她说着说着,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出声,任凭那决堤的眼泪。一滴滴打湿着脸颊。

官家紧紧抱着她。

再往后的日子,卢珃开始在内宫查,查卢玉的死因。但是,毫无头绪,哪怕卢珃手段狠辣,也于事无补。

卢玉是一个游魂,她可以看见卢珃。听到卢珃的话。但是她让卢珃知道她存在,更无法与卢珃说话。

卢珃时常在夜里哭。

她望着卢玉留下来的遗物,不管是什么。她都能哭出来。

“姐姐,你不要难过。”卢玉看到卢珃哭,也会跟着哭,试图喊她。“姐姐,姐姐.......”

她一遍遍喊卢珃。希望卢珃可以看到她,听到她。

卢玉去世后,卢珃夜里鲜少也有睡意,她也消瘦了下去。人变得更加精明狠辣。

官家常来,每每只是坐在她床边。

卢珃不准官家碰她,哪怕是抱一下都不行。卢玉去世带给卢珃的脆弱已经过去了。卢珃恢复了从前的刚毅。

“朕是你的男人,不是孩子!”官家有时候也会气急败坏。冲卢珃大吼,“你别把朕当个孩子。你可以利用朕,可以操控朕,朕心甘情愿,朕都听你的!但是你别以为朕不懂事!”

说得狠了,卢珃沉默不语。

官家自己发完了脾气,仍自己低头哄卢珃:“朕才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啊,你要什么,朕都给你。珃珃,朕已经长大了,他们谁也不能再欺负朕,朕是你的依靠......”

“你若是靠得住,我妹妹就不会死在这宫里了。”卢珃话锋似刀尖,锋利扎过来,“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将来毫无建树!瞧瞧你,像个孩子似的,这么闹腾着。

你哪有半分君王的气势,所以他们才可以欺负你,牵制你。你是要找个女人,还是想找个娘?你把我当娘吗?”

官家狠狠瞪着卢珃。

他们像两只急红了眼的豹子,都想把对方撕碎。

卢玉在世的时候,卢珃也不喜欢官家。官家有时候会跟她闹,但是卢珃很少这么*裸的回应他。

卢珃不会和官家针锋相对。

但是卢玉死了,卢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就不管不顾了。她一生毫无依靠,除了卢玉。

“卢珃,朕的心在这里,你且看着!”官家眼睛都红了,声音微哽,“你迟早会知道朕对你多好,你看朕靠不靠得住!”

而后的几年,他们也经常吵架。

官家想留宿,卢珃很不客气赶他走。

有时候闹起来,官家会抱着卢珃不撒手。但是卢珃不愿,官家也不强行与她交媾。

卢玉一直看着他们。

卢珃哭,卢玉会跟着哭,使劲喊姐姐,撕心裂肺的喊,总希望卢珃能听到。

所以重生为凌青菀的时候,卢玉也总是能听到这个声音,她自己苦寒的声音。

过了一年多,卢珃查不到卢玉的死因,也杀了好些宫妃,慢慢死心了,猜测卢玉真可能是自尽。

她的悲伤,已经平复了很多,性格也转变了些。卢珃慢慢能睡得着了,气色也好了很多。

官家有时候过来,她会依靠在官家怀里,说:“我的孩子,你真的长大了。你和玉儿,都是我养大的.......”

“朕不是你的孩子,朕只比你小一岁。”官家会这样笑着,对卢珃道。

“撒谎,只小一岁吗?”卢珃的声音有些惊疑。

其实,只小一岁的。官家小时候身体不好,他和卢珃成亲的时候,十五岁的官家个子比较小,像个孩子一样稚嫩。

相反,十六岁的卢珃,历经了风霜,更像个长辈。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官家的确像个孩子。卢珃对官家的态度,也像哄孩子。

官家都知道,只是不说。

“只小一岁!”官家笑道,然后低头吻她。

卢珃没有推开他。

那晚,官家留在卢珃这里。

他们有过一个多月还不错的光阴。官家下朝之后,就直奔卢珃跟前,两人耳病厮磨。

卢珃没了从前的冷漠锋利,在官家面前像个小姑娘。

从前王家四郎翻墙进来看卢珃,卢珃也是这种表情。

卢珃容貌天性谲滟,她温柔起来的时候,美艳得像个妖精,勾魂夺魄。

卢玉以为,她可以放心走了。她姐姐心里有了新的寄托,她和官家会生儿育女,恩爱到老。

不成想,事情很快就发生了转折。

***(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正文 第095章魂归

第095章魂归

又是一个寒冬,即将到了卢玉去世两年的日子。

卢玉去世后,卢珃没了寄托,逐渐觉得官家也是个不错的人。卢珃并非石头人,她也想要一个人知冷知热。从前有卢玉,她不需要官家,故而对官家很冷漠。

卢玉走了,他们俩恩爱起来,卢珃精神好了很多。

直到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卢珃从旁处得到了一封密信。她读完之后,脸色惨白,眼神顿时就犀利锋锐。

官家下朝之后进来,瞧见卢珃背对着他坐在炕上,就悄悄拿了小暖炉,先把自己的手哄得暖和着,再去抱卢珃。

官家这些方面非常仔细。他怕自己从外头进来,手掌冰凉,冻着了卢珃。

卢珃回头,眼底有了几分愠色。

官家微讶,担忧问道:“今天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卢珃表情收敛,冷冷瞧着官家。

好半晌,卢珃才开口:“......我妹妹走了两年,我查了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凶手。官家,您答应替我查,查到了什么吗?”

官家微微蹙眉。

他感觉卢珃话里有话。

“珃珃,我一直在查......”官家道。

“官家查到了吗?”卢珃追问,“我只问你最好这一句,查到了吗?”

官家倏然沉默。

他查到了,是他瞒着卢珃的,所以卢珃找遍了后宫,一无所获,是他偏袒凶手。

卢珃猛然站起来。逼问官家:“你查到了吗,官家?”

官家被她咄咄气势镇住,微微后退了几步。

两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官家承诺绝不骗卢珃。如今,不管说查到了,还是没查到,都是欺骗。

骑虎难下。

“是谁?”卢玉的鬼魂。亦在暗处看着官家。希望他可以将凶手告诉卢珃。

卢玉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官家就是不说。

他沉默着,任由卢珃逼问。他咬紧不松口。

“回去吧。”卢珃心灰意冷道,“来人啊,官家移驾御书房。”

“珃珃!”官家却抓住了卢珃的胳膊,“珃珃。朕心里疼你,你是知道的。朕不肯告诉你。也都是为了你。珃珃,你为了九娘的事,早已不顾一切,绝念都起过。

朕不能看着你飞蛾扑火。朕暂时还救不了你。只得先瞒住你。珃珃,你绝不会想着报仇之后如何全身而退,你只想报仇。朕才......”

“够了!”卢珃狠狠打断他的话,“回去!”

说罢。她自己甩袖而去。

私下里,卢珃很少对官家敬畏。她把官家捏在手里,对他像孩子一样。官家却痴心于她,多年任由她摆弄。

她经常像呵斥孩子那样,呵斥官家。

“珃珃!”官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拦住了她的脚步,“你已经知道了吗,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卢珃道,“官家,您回去吧。”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就有种特别的伤感,叫人怜惜。

官家赖着没走。

卢珃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俩在炕上坐下,面对面沉默良久。

“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官家的吗?”片刻之后,卢珃突然问。她的声音,似簌簌寒风一样,在官家面上刮过。

卢玉也听到了。

“不是,姐姐!”卢玉急了,生怕卢珃这样误会官家,“这是旁人离间你们夫妻的,我没有和官家不轨,姐姐.......”

屋子里静悄悄的,卢玉乃是游魂,不过是天地间一点怨煞之气,没有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卢玉没有怀官家的孩子,官家心系卢珃,他对卢玉没有*,仅仅是将她视为小妹妹。

卢玉怀着的,是王七郎的孩子。

她做鬼之后,很少想起王七郎。不知是对那个人太过于绝望,心里抵触他,还是鬼的思绪单薄,只能容纳最亲的人?

“......这里哪里的话!”官家愤怒道,重重拍在炕几上,“朕后|宫多少人,若是想要女人,还不容易吗?九娘跟着你进京的时候,才*岁。朕眼瞧着九娘长大,像女儿一样,岂会对她有不轨之念?”

正常情况下,亲人之间的*是很少见的。

越是亲人,越难产生男女之情。

卢玉很小就在宫里长大,官家比她年长六岁,又是卢珃的丈夫,心里一直就把卢玉当个家人。

他岂是禽兽,会和卢玉有奸|情?

且不说这个,卢玉已经许配给了周又麟,那是官家胞姐的儿子。官家还得依靠长公主,岂会自掘坟墓?

官家登基至今,都是小心翼翼的。

“......好,官家说不是,我就相信了。”卢珃的声音,似空谷铃声,有些飘渺。

她说话已经心不在焉了。

她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卢玉,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拾仇人。卢玉的孩子是官家的,是谣言之一。

因为卢玉怀孕的那段日子,官家身体有疾,卢玉帮着太医们开方子,亲自给官家配药,经常去官家的寝宫。

卢珃却是不信那些谣言。

旁的不敢说,官家对卢珃的痴情,卢珃是知晓的。卢珃一直觉得官家是她养大的,官家什么样的脾气,什么样的心性,卢珃一清二楚。

官家的痴情,是深刻又绵长的,绝非口头戏言。

卢珃这么问,是想让官家自乱阵脚,为了辩驳,把卢珃想要的话说出来。

卢珃需要求证自己的猜测。

但是官家说,他也把九娘当女儿一样,深深击中了卢珃的心。卢珃也是这样想的,思及此处,卢珃的心被狠狠刺中。

卢玉走了两年。卢珃的伤痕一点也没好。她心里关于卢玉的地方,仍是不能碰,一碰就流血。

最后,官家仍是被卢珃赶走了。

接下来几天,官家再来的时候,卢珃以念佛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他们俩从前也是这样。

卢珃不愿意和官家同房。就拒绝他。官家从来不敢强迫卢珃。

好不容易燃起的恩爱火焰,就这么被浇灭了。

卢玉很心疼卢珃。

虽然卢玉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自己,但是她更想让她姐姐放下这一切。和官家携手走下去,别为了卢玉固步自封。

若是姐姐能过上平静快乐的日子,卢玉宁愿不要报仇。

“姐姐,你不要做傻事......”

“姐姐。姐姐.......”

那段日子,卢玉整天喊卢珃。希望卢珃可以明白她的心意,不要固执下去,毁了现在的所有。

官家和卢珃闹翻的第五天,就是腊月初五。

卢珃半夜睡醒了。有点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屋子里的地龙太热了。

可是她使劲挣扎,都起不来。

卢玉瞧见了。心里大惊。

片刻之后,寝宫里的烛火全部被熄灭了。

一群人涌了起来。

他们都是黑衣、黑纱蒙面。是卢珃最贴身的宫女。给他们开了门,将他们引入。

这群人身量都娇小,应该是一群女人,应该就是宫女。

有人撬开了卢珃的嘴,最给她灌下了药。

和当初对付卢玉如同一辙。

卢玉大喊:“姐姐,姐姐,快来人啊,救命啊,姐姐......”她使劲哭,使劲喊。

但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卢珃被灌了药之后,无法动弹。

领头的宫女,给卢珃换上了皇后的宫服,换上了皇后的头面,打扮得妥妥当当。

她们甚至在漆黑中,给卢珃涂脂抹粉。

最后,她们把卢珃挂在早已准备好的白绫上。

“姐姐!姐姐!”卢玉撕心裂肺的喊,不停的哭。她的喊声,凄厉而绝望。

这也是她变成凌青菀之后,经常听到的声音。

“不,姐姐......”不管卢玉怎么哭喊,卢珃还是被挂在白绫上,一动不动。

卢珃只有眼睛能动。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泪水打落下来,她想要挣扎,满眸惊恐,但是无济于事。

将卢珃挂上去之后,那群人就退了出去。

卢玉当时没有去跟踪那群人,她只想试图喊醒卢珃,也想试图去解开那白绫。

她最要紧的是救下卢珃,哪怕她明知希望渺茫。她使劲用力,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道虚空,根本无法触碰人世间的东西。

她眼睁睁看着卢珃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躯壳。

卢珃和卢玉都变成了鬼,但是卢珃的魂魄有了归属,径直往地府而去。虽然同位幽灵,卢珃却看不见卢玉。

这也是为什么卢玉漂泊两年多,没有遇到同类。

他们只是一道怨煞之气,根本看不到彼此的存在。卢玉漂泊的时间久了,怨煞之气凝聚得多,所以她能瞧见卢珃。

她跟着卢珃,看着卢珃慢慢消失。

再往后的那段时间,卢玉不知去向。她好似迷路了,不知踏入了哪里。但是她没有再停下来,好似冥冥中有人引渡她,想将她引往别去。

到底是哪里,她不知道。

她离开了宫廷,漂泊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或者是什么。

一缕残念化作怨煞,飘忽不定。

“若我是姐姐,该有多好?”卢玉最后那段日子,回想卢珃为她承受的痛苦,心里亦是痛苦万分。

她记得卢珃很多事,渐渐会将那些事幻想成自己的。

她愿意成为卢珃,代替她受罪。

所以,重生之初,她模糊的记忆里,总以为自己是皇后。她记得那个最后害死她的宫女,经常在卢珃耳边说:“皇后娘娘节哀......”

卢玉记得这句话,故而她会想起来,以为是对她说的。就是因为这句话,她怀疑自己是卢珃。

原来是那是帮凶的言辞,她牢牢记住,以盼能报仇。

杀死卢珃的,应该和杀死卢玉的是同一个主谋。到底是谁,除了凶手自己,官家也知道。

凌青菀想知道仇人,需得找到官家。

“菀儿。”耳边,传来安檐的声音。

凌青菀好似一脚踩空,从混沌的前世,跌入了今生。眼前的阳光,金灿温暖;眼前的男人,高大英俊。

“菀儿,你没事吧?”安檐担忧问道。

凌青菀在这里,已经呆了半个时辰,安檐一直没有打扰她,直到她开始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安檐吓住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6章生疏

第096章生疏

安檐的声音,惊醒了凌青菀。

她急忙转过身子,双手捂住脸,不想让安檐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她双肩耸动,哭泣却停不下来。

“别.....站着别动。”凌青菀听到安檐的脚步,知道他要走过来,急忙出声阻止他。

安檐迟疑一下,果然立定不动了。

凌青菀的情绪却平复不了,她仍是哭了很久,眼泪从指缝间滑过。

良久,她才和安檐从卢家的墓地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带走了自己坟头的一捧尘土,用帕子包着。安檐觉得惊诧,却没有阻止她。

上了马车,安檐才问她:“要不去城里逛逛,寻间客栈,洗把脸再回去?”

凌青菀的脸都哭花了,眼睛又红又肿。这样回到景家,丫鬟们瞧见了,只怕也吃惊,告诉外祖母。

外祖母不知何事,要替凌青菀担心的。

“好。”凌青菀回答。

她声音有点嘶哑。

安檐什么也没问,只是将她带到了一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容凌青菀休息梳洗。

凌青菀哭得厉害,一脸的倦容。

“你先歇息吧。”安檐道,“现在还早,你可以睡两个时辰。我就在隔壁,到时候喊你。”

凌青菀颔首。

安檐转身欲走,凌青菀喊住了他,对他道:“安郎,多谢你体贴我。”

不问,也是种体贴。

安檐给了凌青菀这种温柔,凌青菀能感受到。她此刻没有力气去解释任何事,唯有希望自己可以独处。

安檐的种种安排。都正中凌青菀的心思,令她感动不已。

“休息一会儿吧。”安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

凌青菀这才关了房门。

她褪了外衣,躺在床上,阖眼养神。方才哭得太厉害,眼睛疼。脑子里也发疼。这么静静躺着。人才舒服些。

“没人可以相信,除了我。”卢珃经常这样对卢玉说。

卢珃告诉卢玉,这宫廷处处暗箭蛰伏。一个不慎就要将她们射穿。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刻意小心。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除了彼此。

卢珃说得对。最后背叛卢玉姊妹俩的,都是曾经服侍她们的人。那些人。卢玉跟她们也不亲近,不成想最后死于她们之手。

“孝彤!”凌青菀也记起了背叛她姐姐那个宫女的名字。她叫孝彤,从前是沐王府的老人。

卢珃嫁到沐王府的时候,在娘家贴身用的丫鬟。全部弄到了庄子上去,一个也没带,后来不知道她们的去向。

多半是不会活着了。

所以。婶祖母给了卢珃十几个丫鬟陪嫁。

那些丫鬟,卢珃一个人也不相信。怕她们都是婶祖母的眼线。

可卢珃也要人服侍,不能不信任就把下人遣走。

孝彤是沐王府的小丫鬟,服侍煮茶的。卢珃见她机灵,就让她贴身服侍。再后来,卢珃入主中宫,孝彤就是管事的姑姑了。

卢珃不算特别信任孝彤,但是不怀疑她。时间久了,知道孝彤干净,也把她当个亲信。卢珃有些时候和卢玉说话,也不避讳孝彤。倘若孝彤端茶给卢珃喝,卢珃不会生疑。

孝彤就是这样得手的吗?

“孝彤应该知道,她背后是谁在指使她。”凌青菀想。

不过,卢珃去世一年多了,孝彤多半是不会还活着。

谋害皇后是多大的罪过?

诛九族亦不为过。

知道卢氏姊妹被害的主凶,现在还活着的,大概只有皇帝了。而皇帝还没有报仇,对半更忌惮对方。

除了主谋之外,其他人是不可能还有存活的可能。当初帮主谋干那些事,要么是受制于人,要么是蠢。

凌青菀能想到不少人。

卢珃是皇后,多少人等着她死,可以取代她的位置,从而一族荣升。

卢玉趟着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姐姐得到那样的下场,多少有我的错。”凌青菀想到这里,眼泪不知不觉又淌了满面,“我太不懂事了,那几年跟她闹,才让人有机可乘,离间我们姊妹,离间她们夫妻,甚至害死我......”

卢玉和卢珃失和,是因为卢珃擅自做主,定下了卢玉的婚姻。那时候,卢玉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卢珃不知道罢了。

卢珃做主,将卢玉许配给周又麟,除了周又麟和卢玉青梅竹马,卢珃也看中长公主和驸马手里的权势。

皇后和长公主结盟,这样她们彼此放心。

卢珃自从嫁入沐王府,就想牵制沐王,利用他;而长公主计谋用尽,将她弟弟扶上了皇位,自然不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也需要操控沐王。

几番过招,卢珃和长公主都没有讨到便宜,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试探了几回,长公主和卢珃都明白,她们彼此都有自己想要的,而且不矛盾,她们也不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因为,她们的地位不冲突:一个是皇后,一个是长公主,在身份地位上,她们没什么可争的。

既然都不能将对方压制住,还不如联手,共同把持朝政,操控皇帝。

所以,她们联姻了。

一个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一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样的联姻充满了诚意。

“你这样恨我?”卢玉知道了,跑到卢珃跟前去质问她,“既然这样,你还不如将我送回太原府!”

卢珃只是微笑:“别说孩子话。”

“我没有说孩子话。”卢玉道,“你还记得前几年,我有时哭着跟你说,让你送我回太原府吗?

因为那时候,周又麟总是捉弄我。我宁愿回太原府去,也不想见到他。如今,你竟然要将我嫁给他?”

“你们那时候还小,不过是孩子。”卢珃不以为意,“你别以为我随意将你嫁了?倘或周又麟不好,我亦不会答应这件事。你是我妹妹,咱们姊妹俩相依为命......”

“你现在就是要我的命。还说我们相依为命?”卢玉哭着说。

她不敢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只挑周又麟的刺。

卢珃气死了,不理她,任由她哭闹。

没过多久。卢珃生病了。她一开始只是小风寒,后来病了大半个月,太医说她不能动怒。

卢玉那时候,才不敢真的和卢珃闹。但是心里存了一口气,慢慢和卢珃疏远了很多。

她对王七郎的爱慕。是很久就有的,之前一直小心翼翼藏在心头。而后,慢慢就藏不住了。

她隐约跟卢珃透露了一次,卢珃勃然大怒:“你不准和那厮来往。他若是和你亲近。是想哄骗你。”

卢珃一口咬定,王七郎是哄骗卢玉,才会和卢玉走得近。卢玉不相信这话。她知道姐姐对王七郎有偏见。

王七郎的胞兄,就是早年时常翻卢家院墙。进去给卢珃送好吃的王四郎。

卢珃离开太原之后,王四郎求之不得,回家之后大病一场。一年后,王四郎知道卢珃成了皇后,此生和卢珃再也无缘,王四郎纵马奔驰,连人带马摔下了山崖。

他到底是自尽,还是人为,成了秘密。

卢珃以为他是自尽的。

得到消息之后,卢珃病了大半年,反反复复的发烧,总是好不了。卢玉看着她日渐憔悴,心里很着急。不仅仅是卢珃生病,官家也总是生病,卢玉也是从那时候起,决定学医的。

但是王家的人,以为是卢珃所为,掩盖当年王四郎和卢珃的秘密。

卢珃也知道王家人的猜测。

王四郎和王七郎兄弟,是太后的侄儿。

因为他们是太后的侄儿,王家怎么猜测王四郎的死,也传到了卢珃耳朵里。

卢珃又惊又怒,这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千辛万苦进京,帮助家族辅佐沐王,并不是为了今日一病而逝。

既然旁人觉得她是个坏人,就索性让他们恨去。

卢珃从来不低估仇人。所以,她连太后也防备着。但是,太后和汝宁长公主不同,她从来不涉足宫里、宫外的任何纷争。

太后是先帝的皇后,没有儿子,生了四个公主。相对于太子和其他几位亲王,沐王没有强悍的外家,更容易掌控,所以太后宁愿沐王继位。

不管哪位皇子继位,都不是太后的亲儿子。与其这样,不如挑个软弱好欺负的。

所以,太后不会害官家。

官家敬重太后,他们母子相安无事,太后的几位女儿嫁得也好,各自安分守己,所以太后别无所求,整日念经诵佛。

卢珃防备了太后几年,确定是无用功,就放松了警惕。

但是,她时刻提防王家的人来“报仇”。

卢玉一提到王七郎,卢珃下意识就觉得,这是王家的阴谋,这是要害死她妹妹。

所以,她态度恶劣,甚至要赶紧把王七郎总京里弄走。

这件事,惊动了太后。

“七郎这孩子,对哀家还算孝顺,就让他留在侍卫司吧。”太后这样对卢珃说,“况且,他只是都虞侯手下的啊......”

这就是威胁卢珃,假如把王七郎弄走,卢珃的哥哥官位也不保。当年都虞侯,就是卢珃的哥哥。

卢珃还是有些忌惮太后的,就没有下手。

她反复逼问卢玉,到底和王七郎是什么交情。

卢玉还敢说什么实话?

她只得撒谎,说自己和王七郎没有交情,仅仅是在哥哥府上见过一次而已。

卢珃逼迫卢玉嫁给周又麟,又怀疑王七郎图谋不轨,让卢玉和她越发生疏起来。

就是因为这样,她们才给了旁人有可乘之机。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7章回家

第097章回家

凌青菀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卢珃。前世种种,似白驹过隙,从眼前滑过。

可能是哭得太累了,她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安檐的敲门声,惊醒了她。

凌青菀坐了起来,仍是一头的汗、一脸的泪。

“菀儿,已经申初了。”安檐在门外,对凌青菀道。

应该回府了,否则外祖母要派人来找他们的。

“稍待,我就起来。”凌青菀道。

她梳洗一番,跟着安檐回了景家。

凌青菀的眼睛红肿未消,外祖母瞧见了,笑着问她:“菀娘这孩子,长情得很。”

然后又劝凌青菀,“别伤心了,卢九娘入土为安,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到了好人家。”

是投不了胎的。

但是到了好人家,这话不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长久。既然能来到凌青菀的身体里,也可能被赶出去。

凌青菀心头微怔,还是顺着外祖母的话,点点头,眼角微湿。

拿了卢玉的针线包和坟头的尘土,前尘往事也悉数慢慢被想起,这次来太原府的目的,就差不多达到了。

凌青菀想回京城去。到底是谁害死了她和卢珃,她需要去查明、去报仇。

“安郎,我们什么时候回太原府?”晚些时候,凌青菀问安檐。想不多忙完了,凌青菀很想念母亲和大哥。

她现在有个温暖的家呢。

“想家了?”安檐问道。

凌青菀点点头。

安檐表情柔和,道:“我先同舅舅和外祖母说一声,看他们如何安排。”

“嗯。”凌青菀道,“随你们的安排。”

“还难过吗?”安檐低声问她。

上次她哭得那样,安檐非常担心。他是既担心。又觉得疑惑:凌青菀什么时候,和卢九娘感情那么深厚了?

怪不得上次安檐说卢九娘,凌青菀不高兴。

既然这样,下次就不要说了,安檐默默告诉自己。

“......好了些。”凌青菀道,“人死不能复生,难过也于事无补。”

“你从来没说过。你和卢玉感情那么深厚。”安檐道。“你和她如何结识的?”

凌青菀抬眸,看着安檐。

安檐的面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可能是因为他太高了。凌青菀看不全,只感觉他的神态很柔和,没有上次提到卢玉时那么憎恶。

“你不喜欢她,所以没有多说。”凌青菀解释。

“菀儿喜欢的人。都可以告诉我。”安檐道,“哪怕我不喜欢。我也不再评判她。”

凌青菀苦笑。

她摇摇头,道:“不说了,提起来徒添伤感罢了。她已经入土了,何必多提?”

安檐就不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安檐同舅舅商议回程的事。

“舅舅说,二十是个很好的日子。”安檐回头告诉了凌青菀,“咱们二十启程。程仪外祖母和舅母已经安排好了。”

凌青菀点点头。

“三表兄要的鞠杖,你帮他打了吗?”凌青菀又问安檐。

安檐说:“已经打好了。我给他打了三根。他可以拿去送人。”

凌青菀微笑,问安檐:“你马球打得那么好,是鞠杖好,还是你技艺好?”

“技艺好。”安檐道。

他表情严肃,一点也不谦虚。

凌青菀笑了。

“祯娘很喜欢鞠杖,也非常仰慕你的鞠杖。”凌青菀又道,“你打了三根,可以送我一根吗?我转增给祯娘。”

安檐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安檐每天都带着凌青桐去骑马。上次他答应过凌青桐,等回程的时候让凌青桐骑马而行。

所以,他抓紧时间训练凌青桐的马术。

凌青菀就陪着外祖母。

她们去看了八娘一次。

八娘身上的疥子,开始好转。刚开始结痂的时候,肌肤发黑,很是难看。

景八娘哭着,拉着凌青菀的手,问她:“表姐,我这个还能好吗?”

肌肤恢复,是可以的,毕竟景八娘年纪还小。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如今恢复如初,也是不可能的,至少会有点印痕。

好在她脸上不是特别严重。

“能好。”凌青菀安慰她。

景八娘这才止住了哭。

舅母也松了口气。

景八娘发病的时候,舅母怪五郎不懂事,也怕那孩子以后真的纨绔了,下定决心不管他,任由舅舅处置他。

但是,八娘的病好转了些,舅母又开始不忍心。

舅母这些天,求舅舅将五郎从火头营调出来,恢复从前的军职,舅舅不同意。

舅母就不高兴,甚至求外祖母做主。

“......先缓缓吧。”外祖母表情收敛,对舅母道,“五郎违反军纪,现在将他调出来,他也难以服众。你难道想五郎一直被人指指点点吗?”

舅母一想,外祖母这话也对。

她却没有放弃,甚至往景大郎去劝说舅舅。景大郎最怕她母亲和兄弟惹事,故而避之不及。

舅母就大骂景大郎不孝顺。

这些事,跟凌青菀他们无关。哪怕舅母有凌家的把柄,也牵连到舅舅,故而舅舅肯定会摆平。

卢家那边,不会用一个孩子开的药方,所以暂时没什么回信。

二太夫人的病情,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转眼到了五月二十,他们启程回盛京。

临走的前一晚,外祖母拿出一个锦囊,交给凌青菀:“这个你拿回去,交给你母亲。一路上,你贴身戴着,要仔细。”

凌青菀想打开要瞧,问:“这是什么啊。外祖母?”

“是些银票。”外祖母道。

凌青菀微讶,不知道该不该收,犹豫着。

倘若舅母知道外祖母私下里贴女儿钱财,只怕又是一番口舌了。况且,凌家的日子也过得下去啊。

“......你母亲当家,维持一下子体面,诸多艰难。”外祖母看出了凌青菀的心思。笑着对她道。“我知道你们家业薄,你大哥即将娶亲,都要用钱。

当年你母亲出阁。咱们家也单薄,没给她什么陪嫁。如今,你舅舅有了些出息,理应补你母亲些陪嫁的。只是她肯定不愿意收。故而我时常派人送些钱财给她。

这个是我的心,你带着回去。我就不另外派人去送了。”

凌青菀就不好再看了。

外祖母说,凌青菀的大哥即将娶亲,这个是真的。今年肯定要给大哥办喜事的,到时候少不得一番用度。

家里财务上的事。母亲很少告诉凌青菀。

既然外祖母给了,应该是能拿的,况且又不是给凌青菀的。

凌青菀道谢:“多谢外祖母。”

外祖母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了笑。

然后,外祖母又把随行的甘妈妈交到跟前。特意叮嘱她:“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婉娘和檐儿的亲事,也该定下了,还拖什么?”

甘妈妈笑,道:“夫人已经在准备了,明年就可以送姑娘出阁了。”

外祖母满意微笑。

到了五月二十当天,外祖母将他们送到城门口,拉着凌青菀的手,半晌不松开:“回京之后,叫你母亲和姨母常给太原府送信。”

说罢,眼睛湿了。

凌青菀点点头。

她对太原府,颇为伤感,不知不觉也跟着哭了。

离别的情绪很深。

说了几句话,马车从太原府离开,熟悉的气息变得稀薄。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他们停车,等着念如。

念如不好跟他们一起出城,故而晚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凌青桐也焦虑不安。

他和安檐一样,骑着高头大马,不时眺望城门的方向。

凌青菀撩起车帘,瞧见了她弟弟焦虑不安,笑着道:“桐儿,你不必担心,念如很快就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马车朝这边而来,凌青桐认得是念如的马车。

他没有回答凌青菀什么,纵马去迎接念如。

念如露出一张洁白娇嫩的脸,笑靥如花。

凌青桐舒了口气。

“这是念如。”凌青菀对同行的妈妈和丫鬟说道,“她跟着我们回盛京。”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念如是谁。

凌青菀也不解释。

“你们出去,和甘妈妈坐。”凌青菀对她同车的两个丫鬟道,“念如跟着我坐。”

丫鬟们道是,不敢质疑。

于是,凌青菀一路上都带着念如,同吃同住。

可能是姊妹天性,念如很粘着凌青菀,觉得她很亲切,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她。

凌青菀又想到了卢珃。

饶是伤感,凌青菀也打起精神,不让自己被悲伤侵占。她既然得以重生一回,自然要替姐姐报了仇。

现在,凌青菀也是姐姐了。

走了一半的路,有天中午停车歇息,安檐望着一望无垠的田地,眉头微蹙。

“我去走走。”安檐道。

凌青菀不解,问他:“安郎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庄稼。”安檐道,“菀儿去吗?”

凌青菀虽然不知道庄稼有什么可看的,但是她坐车腰酸背痛,准备去走走。

故而,她点点头。

“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安檐瞧见脚下奄奄一息的庄稼和微有龟裂的土地,语气微敛。

上次暴雨过后,已经快一个月,滴雨未落。

“会发旱灾吗?”凌青菀也发愁起来。

凌家没有其他收入,也没人孝敬他们。他们家生活的全部来源,就是田地里的租子。

一旦发灾荒,凌家会损失惨重。

“旱极而蝗。”安檐道,“旱灾固然可怕,倘若引发蝗灾,只怕整个西边都要遭殃。”

凌青菀心头微凛。

若是灾荒太严重,会发生动乱的。

“我要回去问问桐儿,最近这两年是否发生了重大的灾荒。”凌青菀心想。

她和安檐都心事重重的,回了车队。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8章风疹

第098章风疹

已经到了五月底,天气炎热起来。入了夜,暑意褪去。碧穹没有月,繁星浓密,似晶莹的宝石,点缀了盛夏的喧嚣。

墙角虫吟切切,远处蛙声阵阵。

客舍窗口的灯,映照在庭院。庭院的疏影摇曳,芳草萋萋。店家在院中养了一大缸锦鲤,鱼儿跃起,掀起泠泠水声,更添了夏夜的热闹。

“......真的没有蝗灾?”凌青菀和她弟弟,站在窗前说话,“那旱灾呢?”

“今年应该没有,五年后才有。当时旱了两个月,滴水未落,西北开始发蝗灾。蝗虫来势凶猛,太原府以西,全部受灾。”凌青桐非常肯定道,“朝廷怕突厥趁机入侵,调兵往西北驻防。

安二哥去了两年,他去住戍守的,但是派去治蝗的官员无能,安二哥取代之。他有治蝗良策,回来之后就封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殿前司是禁军之一,副都指挥使是殿前司的高级将领。

那是安檐仕途平步青云的开端。

凌青桐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他年纪已经大了,知道很多事。至于建平十一年到底有没有蝗灾和旱灾,凌青桐的记忆是模糊的。

至少,这一年凌家没有受到波及,大哥顺利完婚。

“今年也许有点小灾,但是我真的不记得了。”凌青桐看着窗外,灯光映照下的树叶,也是恹恹的。

刚刚入夏,就这样旱。

“那就好......”凌青菀道。

晋国公府的田地都在西边,假如发生灾荒,家里不至于会饿死。但是少不得要求助姨母、姑母。

节衣缩食的时候,二房和祖母不会体恤景氏,反而会趁机闹事。

凌青菀是心疼她母亲。

虽然凌青桐说他今年没有大的灾荒,但是他们一路回京,再也没有下过雨。

官道尘土飞扬。

休息的时候,安檐会看着干燥的地面,微微蹙眉。很忧心的样子。

他的侧颜。和平常一样的严肃,却多了几分威严。

“安郎,你很担心灾荒?”凌青菀问他。

像安檐这样的贵胄子弟。哪怕在军营里磨砺了几年,也是军官,高高在上。

安檐真的懂人世疾苦,凌青菀有点惊奇。

“......担心。”安檐道。“谁不担心呢?一旦灾荒,多少人背井离乡?”

凌青菀沉默下来。

她也跟着担心起来。

安檐的情绪。变得格外严肃。

快要京城的时候,晚上停下来住店。

店家将他们的马车牵入后院之后,不停的打量凌青菀,眼神里有几分焦虑。

安檐立马含怒。问店家:“你瞧什么?”

店家认识安檐。安檐模样高大,能像他这么高的男人很少见,很容易识别。

他立马给安檐跪下:“大人。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

凌青菀众人都不解,疑惑看着安檐。不知道安檐把店家的孩子怎么了;而安檐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你的孩子,为何要我去救?”安檐问道,“起来,把话说得清楚些!”

店家一时很激动,声泪俱下:“大人,就是上次这位姑娘问,小人的孩子是不是发风疹。已经发了,快十天了,孩子痒得不行,大夫们都治不了......”

同行的丫鬟婆子们,都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也终于想起来了。

上次他们也是住这家店,店家的两个儿子,跑进来问安檐的马夜里会不会变成龙飞走。

当时,有个孩子隐约要犯风邪,凌青菀瞧见了,提醒他要留心。

不成想,那孩子果然发作了。

安檐也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痛快道:“掌柜的,你先起来吧,带着我去看看孩子。”

店家连连磕头,这才爬起来。

“我去瞧瞧,无妨吧?”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点点头,道:“走吧。”他陪着凌青菀去看。

凌青菀心想:“最近碰到两起发痒的病。其实痒比痛难受,发痒十来天,也是遭罪。”

她脚步很快,跟着店家,去隔壁的后院厢房,看店家的孩子。

已经是夜幕。

厢房里点了灯,一个孩子躺在炕上,昏睡了过去。他身边坐着个妇人,颜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起来,几乎看不见人。

“当家的?”她听到人进来,努力去看,还是看不清。而后,她又听到几个脚步声,有点惊讶。

“上次有位姑娘,说三郎可能会发风疹,让咱们留心些,我告诉过你的。”店家很激动,说话语气很快,“她回来了,三郎有救了......”

那妇人啊的一声,连忙站起来,要给凌青菀磕头。

她迷蒙的眼睛里,终于看到了凌青菀的身影,噗通给凌青菀跪下,道:“贵人啊,您救救这孩子。咱们乡下地方,郎中不中用,我的孩子......”

说着,就哭了起来。

凌青菀让她起身,又让店家挪灯过来,自己仔细看看这孩子。

孩子已经发病十天,形容十分惨烈。孩子的双眼浮肿,已经看不清人;他的面上、双臂片状红疹,似鱼鳞一样布满。

很痒,所以孩子挠了很多次,新痕添了旧痕。

这比景八娘那次厉害多了。

孩子饱受折磨,已经奄奄一息了。店家和他的女人,也是听大夫的话,觉得孩子无可救药,让准备后事,所以他女人眼睛都哭瞎了。

孩子的夭折是很常见的,大夫的话,店家夫妻知道不是哄骗他们。

“我先把脉。”凌青菀道。

安檐站在旁边,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诊脉的时候,神情格外专注。她明亮的眼眸。璀璨生辉,透出睿智。

安檐心头微动。

他的目光,再也没从凌青菀脸上挪开。

凌青菀诊脉半晌,又看了看这孩子的舌苔。

“这孩子脉象细平,舌红苔薄白,双眼浮肿,面上发疹。这是风热郁肺。导致的风疹。”凌青菀诊脉完毕,对店家道。

店家哪里懂?

之前请了两位大夫,也说是风疹。开了些方子,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所以,店家不知道凌青菀所说是否正确。

但是,凌青菀早在两个月前。就看得出这孩子即将风疹,很是厉害。故而店家信任她。

“他上次就有点犯风邪,不成想没有发作出来。这次又犯了风邪,两毒并发,才如此严重。

风邪上受。首先犯肺,而肺主皮毛,所以才肌肤红疹。我开个药方。你们连夜去抓药,吃上三四贴。先止住痒,以后慢慢调养即可。”凌青菀又道。

店家和他女人连连道是。

他们又要给凌青菀磕头。

凌青菀拦住了:“别行虚礼,给孩子看病要紧。你们先去拿了纸墨来,我开方子。”

店家道是,急急忙忙出去找了笔墨纸砚来。

凌青菀伏案疾书。

安檐仍在一旁看着她,但见她手腕纤细却有力,伏案时垂着螓首,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后项,肤如凝雪。

他觉得这样的凌青菀很好看,比平常更好看。

凌青菀说,她喜欢看安檐打球;那么,安檐而言,他也喜欢看凌青菀诊病。

打球时的安檐,所向无敌;治病时的凌青菀,缜密聪颖,医术能起死回生。

“辛凉平剂银翘散。”安檐看得凌青菀写了这个方名,她继续往下,写了,“金银花五钱、连翘五钱,薄荷五钱;生薏苡仁三钱、芦根五钱、竹叶四钱;蝉蜕一钱五分,牛蒡子四钱;白茅根、紫草、丹皮各两钱,煎汤服用。”

她的字,纤长锋锐,添了几分凛冽之气,比从前好看很多。这是她最近练字的成效。

方子开好之后,凌青菀交给店家。

“按方抓药,头两日服用一贴,而后一天一贴,服用十天,足以痊愈。”凌青菀对店家道。

店家之前请的两位大夫,都是镇子上的小郎中,只开了几味药。他陡然看到凌青菀开了满纸的药材,心里大喜:“果然不一样,这位大夫更厉害。”

他觉得药多,效果就越好。

他当即去抓药。

凌青菀的方子,主意是清热疏风、活血止痒、利湿解毒,足以对症。

半夜里,那孩子醒了,大哭起来,闹得整个客栈的人都休息不好。

六月的夜有几分燥热,客人们原本就心浮气躁,孩子一哭,更是烦躁了,不时有人骂。

凌青菀他们住在西跨院,也能听到吵闹声。

她睡不着,又想到很多卢珃和王七郎的事。当初记忆残破,只记得这两个人。

越想,心情越是糟糕。

她索性坐了起来。

念如和凌青菀同床,凌青菀也怕吵到她,就轻手轻脚起来喝水。她刚刚起来,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就听到了隔壁门房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凌青菀知道是安檐。

安檐有时候半夜会起来给他的马喂草。

凌青菀也睡不着,原本想去给安檐作伴的。但是,她心里的事太过于沉重,又想到了王七郎,心情更是糟糕。

故而,她没有动。

黑暗中,凌青菀也想到了石庭。

想到石庭那番话,说他去太原府祭拜的人;也想到了石庭冒险到悬崖下去祭拜王七郎。

这次回来,安檐换了另一条路走,故而他们没有路过王七郎葬身的悬崖。

凌青菀甚是遗憾。

而石庭呢?

“他和我一样,是死而复生的人吗?他就是黎华吗?”凌青菀怔愣想着。思及此处,心头大痛。

王七郎,名潜,字黎华。

***(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9章柔情

第099章柔情

想到王七郎,凌青菀的心情就很沉重。

她倒宁愿记不全。

记不全的时候,只能记得一个温柔的剪影。他热情又体贴,总是含情脉脉看着她。

他武艺高强,医术绝伦。但是,医者不自医,他从来不给自己看病。

他教卢玉医术,每当他头疼脑热的时候,就让卢玉给他开方子。但是,卢玉治旁人没事,只要给他用药,就会导致他发病。

他常常被卢玉治得半死,呕吐腹泻。

他那时候就会生气,骂卢玉学艺不精,会丢他的脸,让卢玉更加努力。

卢玉的潜能,被他激发出来,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所以,卢玉一开始对他的爱慕,是带着几分愧疚和崇拜的。而后,才慢慢被他的温柔打动。

她哥哥性格冷峻,为人粗莽,不知道体贴女孩子家的小心思;她大嫂三年抱俩,对孩子格外宠溺,非要自己养,多半时候在照料孩子,和处理家务,对她这个小姑子,敬重大于亲昵。

而卢珃,她宫里事务繁忙,朝政她也插手一二,免得输给了汝宁长公主,总是紧绷着,卢玉一点小事,自然也不敢打扰她。

王七郎性格和睦,对卢玉身上千般柔情,卢玉慢慢习惯依靠他,什么事都和他说。

对于卢玉而言,那是一段非常甜蜜的爱慕。

对王七郎来说,大概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凌青菀想到这里,心头痛苦似万针齐攒,她有些喘不过气。屋子里太闷了,想到这西跨院有护卫把守。凌青菀也推开房门,站在屋檐下。

她并不恨王七郎。

在她短暂的人生里,王七郎给了她另一种感情。这种感情,是她兄嫂、卢珃给不了的。哪怕最后一塌糊涂,亦是卢玉自己的愚昧。

她总记得,在太原府的时候,有个男孩子。偷偷爬进她们家的院墙。隔着窗棂给卢珃送吃的、玩的。那是王四郎,七郎的胞兄。

王四郎为卢珃的人生撑起了一把伞。往后,哪怕再不堪。卢珃在内心的角落里,总有个地方,满是柔情,可以依偎。躲避风雨。

卢玉很羡慕,她也想要那样的一把伞。

王七郎给了她。

虽然收场不好。总归把人世间的感情都经历了一遍。重生之后,亦无遗憾。

“菀儿......”身后,传来安檐的声音。

安檐喂马之后,已经上楼了。他每晚这个时候。都要起来喂马,只是凌青菀不知道罢了。

这一路上,他的马颇费脚力。安檐很心疼它。所以,每天午夜之后。他都要亲自给他加料。

马无夜草不肥。

自己爱的东西,安檐会不遗余力照料疼惜,哪怕是匹马。这些事,明明可以假以人手,安檐却要亲力亲为。

一回来,瞧见凌青菀矗立檐下,有些吃惊。

已经是后半夜了,夜风有点凉。

安檐解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凌青菀的肩头,问她:“怎么不睡,立在这里做什么?”

“口渴醒了,就睡不着。”凌青菀道,“念如还在睡觉,我怕吵醒了她,就站在屋檐下透透气。我知道你下去了,故而不怕......”

安檐轻轻摸了下她的青丝。

凉滑柔软的青丝,似墨稠初展,从掌心滑过,落下细腻的痕迹。安檐的心,有点发热。

“这夜热得很,我哪里还用衣裳披?”凌青菀笑着,又把安檐的外袍还给他。

安檐个子很高,凌青菀踮起脚尖也无法为其披上,只得交到他手里。

安檐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微微弯下腰,低头让她披上。

盛夏的夜,哪怕有丝凉意,也是舒服熨帖的。安檐是关心过头了,以为凌青菀会冷。

披上之后,安檐立在凌青菀身边,没有进屋的打算。

两人都无睡意。

“店家那孩子,哭了好几个时辰。”安檐低声,和凌青菀说话,“菀儿的药,能治愈他吗?”

“他们如果认真遵循医嘱,好好吃药的话,是没问题的。”凌青菀道。

“医者发大慈恻隐之心,解世间含灵之苦。从前就读过,总是无法明白这些词句。如今,倒是知道了。医者解疾苦,真比神仙菩萨还有灵验。”安檐道。

这是对凌青菀很高的赞誉了。

不过,安檐居然读过大医精诚,凌青菀也颇为惊讶。安檐虽然是武将出身,却读过很多书。

想到凌青桐说安檐之后的前途,他这么有学问,凌青菀就不那么惊讶了。

凌青菀笑了笑。

“我的医术,得过卢玉的指点。”凌青菀半晌,才喃喃道,“她曾经也救过很多人......”

安檐就不说话了。

他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在凌青菀面前,批评她喜欢的人。故而,安檐忍着了。

固然卢玉医术、医德自然很好,可是这跟安檐又有什么关系?安檐又不是卢玉的病家,没有受过她的恩惠,岂能因为她的医术就对她改观?

安檐欣赏凌青菀的医术,是因为他爱慕这个人。

就像凌青菀欣赏安檐的球技,也是因为他安檐而已。

他的沉默,凌青菀明白,心里添了几分恍惚。

“我现在想着的,是我必须要做凌青菀。但是我还有一些凌青菀小时候的记忆,也许她仍在这具身体里。假如我将来可以从这具身体里离开,安檐与我,又有何关系?”她恍惚的时候,会这样想。

“我的孤魂,可以侵占了凌青菀的身体,那么有一天能否出去?”她又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些。

大概是安檐每次提到卢玉的态度,令她心里起了警惕。

再多的柔情。也只是种诓骗,她又不是凌青菀。而安檐深恋的,是凌青菀而已。

安檐的深情,哪怕是个局外人,也会很感动的,但是卢玉必须要记住,不能确定自己会永远做凌青菀之前。这都跟自己没关系。

“很多的大夫。都曾经救过人。”安檐见凌青菀沉默半晌,不知道她在想心思,还以为自己没有答话。让她不快了。

所以,安檐犹豫再三,说了这么一句。他肯定卢玉的医德,却否定卢玉此人。

凌青菀对卢玉的好感。也很难说服他去对卢玉改观。

卢玉所犯者,乃是世道所不容之大忌。安檐是个正统的人,观念纯正。

凌青菀不想多提此事了。

原本心情就糟糕,不想更糟糕。

“我有些困了,先进去了。”凌青菀佯装打了个哈欠。说道。

安檐知道她生气了,拉住了她的胳膊。

凌青菀就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止一次为了卢玉而不高兴。

安檐心里,多了几分无奈。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何非要总说卢玉。上次去祭拜,哭成那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师徒情分?

“菀儿,我是个粗人,说错了话也是无心的。”安檐低声,给凌青菀赔礼道歉,“是我不好,你莫要往心里去。”

凌青菀一怔。

在她从前短暂的人生里,很少有人这么仔细又小心翼翼疼惜她。哪怕是王七郎,也做不到如此。

安檐对凌青菀的爱慕,可谓卑微。王七郎出身太原贵胄,他的爱慕是尊贵的,从未如此过。

曾经,倒是卢玉,这般对王七郎。

她能明白安檐的心。

心弦被触动,凌青菀心里起了涟漪,她回身轻轻往安檐怀里靠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离开。

她回答道:“我岂是这么小气的?”

安檐又惊又喜。

他一把搂住了凌青菀,用力抱住了她。他的胳膊结实有力,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菀儿......”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终于舒了口气。

夏夜的蛩吟,似繁杂又绵长的曲子,在他们耳边奏起。蛩吟得越烈,说明夜越静。

“安郎,你真是个好人。”凌青菀道,“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反复感叹,安檐是个好人。

“他们说我冷漠无情。”安檐却笑了,“倘或我真的是个好人,也只是对你。”

这话,深情如斯。

安檐平素不苟言笑,像个木头人,的确很多人说他冷漠无情。就是凌青菀的弟弟,也这样评价过安檐。

后世的人,更是如此说他。

他所有的柔情,只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的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她既有点羡慕,又有点忐忑。为什么她身为卢玉的时候,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

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凌青菀总无法心安理得。

“但愿你永远不知道我是谁......”凌青菀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默默想着。

永远不知道最好了。

若是知道了,对卢玉和安檐,都是种残忍。

安檐紧紧拥着她,想到回京之后,又不能整日见到她,需得饱受相思之苦,心头不免有了几分怅然和不舍。

故而,他久久没有松开。

这么一耽误,凌青菀这夜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

店家早早就来了,请凌青菀再去看看那孩子。

“昨天喝了药,没什么起色,请您再去瞧瞧。”店家满面愁容,甚至有点绝望。已经第三个大夫了,而且这个大夫还能语言,医术高超也没用,难道那孩子真的没有福运吗?

想到这里,店家眼睛又红了。

之前的大夫,可是劝店家置板的。

“不会那么快起效的。”凌青菀安慰店家道,“至少要吃完今天的药,晚上可能会好转。我去看看吧。”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0章药膏

第100章药膏

凌青菀跟着店家,去给他的儿子复诊。安檐随行,寸步不离凌青菀,生怕凌青菀出事。

店家的小儿子,仍在啼哭。

哭得太久了,孩子的眼睛都哭伤了。店家的女人给孩子手上绑了一双厚实的棉手套。这样,既能让孩子挠挠痒,缓解一时的痛苦;又能防止指甲划到伤口,添重伤口的病情。

只是,这样挠痒,无法解决根本,孩子很痛苦,不停的想撕下手里的棉手套。

“现在已是初夏了,戴这样的厚手套,时间久了,孩子这双手也要废掉。”凌青菀心里大为不忍。

和景八娘相比,这孩子的病情严重多了。

他脸上、胳膊上的风疹,因为被抓了十来天,呈现红肿溃烂,几乎要发脓。

凌青菀很少遇到这么恶劣的病。

从前,哪怕真的遇到这样的病,也是王七郎出手,不想让凌青菀看到难受。

“贵人,您再给他瞧瞧?”店家求凌青菀。

凌青菀点点头,道:“我先诊脉。”

店家女人就脱了孩子一只手上的棉手套。刚一脱,孩子就挣扎着要自己挠,几乎要咆哮起来。

店家和他女人合力,才把孩子按住。

凌青菀坐下来问诊,耳边全是这孩子的凄厉的哭声、喊声,还有外头房客的骂声,让她心绪难宁。

号脉片刻,凌青菀站起身来。

店家和他女人又连忙把孩子的手绑上。

孩子的哭声,在此情此景之下,格外的凄厉惨烈。凌青菀看着他,心头涌上悲凉。

“才喝了一贴药。他的风邪没什么改善,至少需要喝完今天的,才能有点起色。”凌青菀对店家道。

店家愁眉苦脸,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记得一药膏的配方,主要治风邪发痒。但是,我从来没有亲手调配过,不知道能否成功。”凌青菀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和店家说了。

作为大夫,对自己没有把握的事,不能轻易拿病家作为尝试。

凌青菀也不想。

她配过药。但是都是王七郎在场的情况下。哪里错了,王七郎会立马纠正她,而是只配过两种。

那两种药,她配置了七八次。不停的改进,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不行。直到王七郎首肯。她亲自配制的药,才敢给病家用。

如今,她没有机会去犯错和重复,也没人会纠正她。

万一弄得不好。会添重这孩子的病情。

所以,凌青菀一直没敢开口去说。但是,此刻见这孩子如此痛苦。假如没有外药的配合,哪怕凌青菀的药方管用。他也要再难过四五天。

太受罪了。

“贵人,求您试试!”店家给凌青菀跪下,求她道。

店家救子心切,动不动就给要凌青菀下跪。

“我没有把握能配制成功。”凌青菀道,“假如失败了......”

“假如失败了,就是这孩子没有造化。”店家道,“贵人,您试试吧。无论如何,不能看着这孩子这样遭罪啊。”

孩子受罪,做父母的无能为力,心都要碎了。

一丝渺茫的希望,做父母的都有抓住不放。

店家的话,鼓舞了凌青菀。

“好,我写个方子给你,你去抓药,我来试着配制。”凌青菀道,“但愿有用。”

店家道是,拿了纸墨给她。

凌青菀伏案,写了“连翘、白茅根、紫草、丹皮各半斤,五培子、蒲公英、苦参各两斤”的一张方子,交给店家。

她叮嘱店家:“拿这个去抓药,药铺上的人肯定要问为何剂量如此之大,可能劝您改改方子。您别改,这些药我不是全部用,只是怕失败了,还有几次尝试的机会。”

她这个方子,是用来凉血祛风、解毒止痒的。

店家重重点头,道:“您放心,我亲自去抓药!”

等店家去抓药,有个店小二,端了汤剂的药碗进来,给这孩子服药。这是昨天开的方子,还在吃。

孩子不愿意喝,店家的女人和店小二合力,费了好大劲才灌下去。

凌青菀走到门口,透透气。

安檐也跟着她出去。

店家孩子的惨状,安檐也瞧见了。不过,他在军营时间久了,也随舅舅出征过半年,这点小伤对他而言,是小巫见大巫的,心里毫无涟漪。

凌青菀却是挺难过的。

“还好吗?”安檐问她。

凌青菀点点头,情绪有点低落:“那孩子挺遭罪的,看着不忍心。”

“慢慢来,不用着急。”安檐道,“你医术好,能治好他的。咱们在这里耽误一两天也无妨。”

凌青菀颔首,道:“既然碰到了,就不好半途而废。我也是想治好了这孩子,再回家。”

安檐同意。

他们快要到京城,也派人送信给了家里。现在耽误了,自然也要派个人去通禀一声,免得家里担心。

这处客栈离京城,还有一天半的路程。

“你安心配药。”安檐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嗯了声。

半个时辰之后,店家急匆匆把凌青菀要的药买了回来,交到了凌青菀的手里。

“贵人,您现在就配药吧。”店家也不顾是否得体,直接催促凌青菀。

凌青菀点点头。

她要了间僻静的屋子,又要了只小药炉,自己进去配药了。

配方是记得的。

王七郎身上,有本王氏祖传的药书,叫《王氏医存》,包罗万象。

甚至连巫医之术都有详细的记载,更别提药方了。不过。巫医之术讲求缘分,王七郎说卢玉无缘,不肯教她。

其中的药方,多达五百副之多。王七郎让卢玉背过,说医者治病,熟记药方是基本。

卢玉记性好,故而熟练。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把这些药一点点投入药炉。慢慢配制、熬煮成膏。

安檐又在屋外守着。

“我这一时半会也弄不好,你先去休息。”凌青菀对安檐道,“左右一个小客栈。还能有什么事?”

“我又不累。”安檐道,“你去忙吧,别管我。”

凌青菀说不动他,只得任由他守在外头。自己慢慢炮制药膏。药的味道很冲,凌青菀很久没有接触过制药。有点咳嗽。

她咳了好半天。

安檐听到了,想问,但是又忍住了,没有打扰凌青菀。

凌青菀忙活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浑身都汗透了,连头发丝都在滴水,终于把药膏弄好了。

她自己也累得脱力。

“药膏给我。你去休息吧。”安檐从她手里,接过来药碗。碗里装着的药膏。尚未凝固,只是有点粘稠。

凌青菀点点头。

“你告诉店家,直接涂抹。可能有点疼,不妨事的,照样抹上去。每隔半个时辰抹一次,但愿可以暂时止痒。”凌青菀道。

安檐记下了。

“陈观,把这药膏送给店家。”他喊了护院,又把这话转告了护院,让护院拿着去给店家。

安檐自己则陪着凌青菀,回了西跨院。

店小二送了热水。

炮制药膏,凌青菀用脑又费力,昨晚还没怎么睡好,人就像虚脱了一半。

洗去满身的汗,又换了件干净衣裳,凌青菀躺下就睡着了。

念如在屋子里陪着她。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照似叠锦般绚丽,从窗口透进来谲滟的光。

念如坐在窗边的炕上打盹,夕阳落在她面上,给她洁白的肌肤渡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辉,她的五官更加显明好看。

“念如?”凌青菀喊她。

念如一下子就惊醒了,笑嘻嘻跑到了凌青菀身边,问:“姐姐,你睡醒啦?你渴了吗?”

凌青菀是有点口渴。

她点点头。

念如殷勤的给凌青菀倒了杯水。

“姐姐,掌柜的过来说,他家小子不痒啦,姐姐的药真是仙丹,要给姐姐磕头!安二哥不让他打搅姐姐,让他先回去了。”念如对凌青菀道。

这大概是安檐嘱咐她说的。

安檐知道凌青菀还担心那孩子的病情。

“那太好了。”凌青菀笑起来,心情倏然明艳,“念如,你喊踏枝进来给我梳头,我要起来了。”

念如道是,跑出去喊了凌青菀的丫鬟。

丫鬟们进来,服侍凌青菀更衣梳头。

整理妥当了,凌青菀准备去看看店家的孩子,念如却拉住了凌青菀:“姐姐,我也想去。”

凌青菀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道:“走吧,去看看。”

安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早已在门口等着。

“店家说,孩子用了三次药膏,就不痒了,如今睡着了。”安檐把方才念如的话,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去了店家的小院,看那个孩子。

孩子肌肤上,全是药膏,有些发黑。固然难看,但是孩子的痒暂时止住了。

店家夫妻看到凌青菀,急忙要给她磕头。

凌青菀让他们免礼,免得吵醒了孩子。

“我把脉看看。”凌青菀道。

店家端了个小杌子给她,让她坐下把脉。

已经服用了三帖药,孩子的风邪去了一大半,痒也暂时止住了,病情稳定。

凌青菀面露笑容。

她的笑容,给了店家夫妻无线的希望,两人也大喜。

“暂时是稳定了,药还是要吃。”凌青菀道,“吃完这些药,应该就痊愈了。”凌青菀道。

她很高兴。

她第一次独自尝试配药膏,就这样成功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1章 药商

第101章药商

凌青菀的药,起效并不快。

但是,她的药膏颇有神速,涂抹了三次,前后一个半时辰,就把店家儿子的风疹痒给止住了大半。

至少孩子能安然入睡。

店家夫妻很感谢凌青菀,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款待他们。店家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陈年老窖,开封给凌青菀等人斟上。

“我可以喝吗?”念如坐在凌青桐身边,闻着美酒,浓香扑鼻,令人垂涎。她从来没喝过酒,心里有点馋,低声问他。

破戒没关系的,反正以后不做尼姑了。这是凌青菀告诉念如的,念如没什么主见,就答应了。

凌青桐点点头,道:“可以啊。”

他也打算喝一点。

凌青桐端起酒盏,闻了闻酒香,然后小小抿了一口。入口绵柔,

入喉回甘,果然是佳酿。

想着,凌青桐又喝了一大口。

他尚未咽下去,那边店家已经给他姐姐敬酒,道:“贵人救了犬子性命,我夏三童感恩戴德......”

店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凌青桐一口酒喷了出来。

凌青桐被呛得半死。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连夏三童的话也被打断了。

安檐问:“呛到了吗?”

凌青桐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有,没有。”然后,他仔细打量这店家。

这店家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并不大,中等个子。他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透着智慧。

他是老东家的儿子,去年才接手这家客舍的。

“你......你叫夏三童?”凌青桐难以置信的样子,盯着店家问,似乎想把他看个透。

店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仍是认真回答:“回小少爷,小人叫夏三童,有两个哥哥。小时候夭折了。独小人长大成年。虽然是老父亲的独子,却是行三。

家里没人念书,托了老先生。取了个‘童’字,贱名容易养些。小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凌青桐连连摆手,道:“没有不妥。甚好甚好。”说罢,凌青桐的眼睛路。露出一些奇怪的精光,是看什么宝贝一样盯着夏三童。

凌青菀和安檐都好奇看着他。

特别是凌青菀。她知道凌青桐是重生的,故而他知道很多以后的事。

难不成,这个店家往后会有什么名堂吗?

凌青菀打量了几眼这个店家。

他看上去其貌不扬。家财也薄弱,更不像个读书人,他以后是靠什么改变命运的?

店家的话被凌青桐打断了。故而再接上就有点奇怪。他笑呵呵的,说:“贵人。你们用膳,小人不打扰了。贵人的大恩,小人一直铭记。”

顿了下,他又道,“不知贵人府上哪里,什么名姓?小人定然铭记于心,日夜为贵人祈福。若是孩子长大了,出息了,也好报答贵人。”

凌青菀尚未回答,她弟弟立马抢先道:“我们是晋国公府,姓凌,我姐姐是晋国公府长房的二姑娘。”

店家叫了声“凌姑娘”,然后又给凌青菀道谢,很是感恩戴德的样子。

凌青菀瞥了眼凌青桐。

凌青桐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安檐瞧着这对姐弟俩,觉得好笑。不过,凌青桐的举动,安檐也不太明白。

一顿晚膳之后,大家各自歇息,明早动身赶路。

夜里有些闷热,盛夏就这么来了。

凌青菀梳洗之后,跑到了凌青桐的房间里,询问他:“那个店家,以后会有什么大出息吗?”

肯定是好事,否则她弟弟不会这么自告奋勇把自家家门报给这位店家。

“二姐,你真是走了大运!”凌青桐一脸兴奋道,“那是夏三童,杭州最有名的富商!往后三十年,整个天下人都知道夏三童的大名。”

凌青菀愕然。

“商人,会有什么大名堂吗?”凌青菀问道。

凌青桐微笑,道:“二姐不知道,往后的世道会大变样。本朝素来重商,太祖曾颁令‘榜商税则例于务门,无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太宗也曾颁令‘自今除商旅货币外,其贩夫贩妇细碎交易,并不得收其算。’减轻了商人的税收。

朝廷律法严禁官吏勒索、刁难商贾,二姐你肯定也不曾留心。有律法规定,‘官员若滞留商人三日,加一等,罪止徒二年。因而乞取财物,赃重者,徒一年。’

特别是去年,官家颁布新令:‘国家开贡举之门,广搜罗之路,如工商、杂类人等,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

这条令法是说,商人以后可以考科举,可以从政,正式废除‘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的禁令。”

本朝重商,从太祖时期就开始了,这个凌青菀知道。

去年颁布的新令,正式废除了商人不能从政的禁令,凌青菀真不知道。

她那时候刚刚复生,哪有心思关心朝政?

不过,历朝重农抑商,起因可以上溯至秦汉,直到本朝才有所改善。

孔子的弟子子贡因经商有道,家累万金,富可敌国,结驷连骑,聘享诸侯,可以与国君分庭抗礼。

到了秦朝,皇权专属。

历代帝王都怕“商人与国君分庭抗礼”的潜能,瓜分皇权,所以制定了很多制订了抑商、辱商、贱商的律法,将商人列入市籍,视同贱民,从根源确保皇权**。

但是到了本朝,太祖很重视商人,制定了很多恤商的律法,宽待商人,鼓励商业。

如今,又废除禁止商人入仕的律法,所以商人地位更高了。

“再往后十年。富商豪门几乎与隋唐时的天下高门一样,受人敬重。特别是苏杭等地,富商可以与知府平起平坐,他们可以选子弟入仕,掌控一方政治,和隋唐时的望族一模一样。”凌青桐笑道。

凌青菀说罢,惊讶之余。也觉得可以理解。

现在就有些苗头了。

这几年的婚姻。“不问门第、直取资财”,不正是商业繁荣的另一种体现吗?

“......像咱们这样的清贵门庭,以后就没啥可贵的了。”凌青桐笑道。

他只是举例罢了。

晋国公府也“清贵”不了几年。再过几年。安檐得势,皇权更替,凌家因此而高升,凌青桐一生也没有吃过落魄的苦。

不过。像二姑姑程家,往后就落魄得厉害。

就现在看。程家和凌家门第差不多。再过十年,程家仍是靠吃租子,就逐渐贫穷下去了。

“往后,商人可以占一席之地么?”凌青菀呢喃。心里有些打算在盘旋。

“是啊。”凌青桐道。

“我可以开间药铺。”凌青桐道,“我不出面,让大哥出面经营。我在背后制药卖,不知道能否创出些名堂来。”

凌青桐失笑。道:“二姐,你跟着安二哥即可。往后,你们家还要看经商赚钱吗?”

整个天下都是安檐的。

“......也不能这么说。”凌青菀道,“自己的钱,和安二哥的钱,还是不一样。”

凌青桐也不想和她争辩什么。

倏然,凌青桐转颐问她:“二姐,你什么时候学得的医术?我记得你从前,也想念医书,但是念得不好......”

凌青菀心头微愣。

她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啊。兴许,你回到了小时候,很多事就跟着改变了。我突然开窍,只怕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你是回来的吗?”凌青桐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我不是。”

凌青桐就相信了。他觉得她姐姐看不出是回来的人,虽然和从前大不一样,但是她医术都会了,其他不同更不足为奇了。

“石庭住到了咱们家隔壁,还那么张扬,一点不像籍籍无名之辈。足见,这辈子会有很多的改变。那么,我二姐会医术,又有什么稀奇的?”凌青桐想,“我还先认识了以后的天下第一富商。”

事情都是往好处走。

凌青桐很高兴。

生活有点不同,意味着他真的可以救念如,可以救母亲,这是凌青桐所盼望的。

因为一切都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好,凌青桐就没有杞人忧天,去担心凌青菀的医术。

“开个药铺,没什么不好的。”凌青桐对凌青菀道,“可是开药铺,一开始只怕很难,也需要一些钱去置办。娘和大哥未必会同意,你也没这个钱啊。”

这倒是个问题。

凌青菀没有开铺子的钱,也没有可用的人。

她心里这个想法,并没有散去,反而准备在认真谋划,看看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他们起身告辞。

凌青桐对夏三童很热情,道:“有空到我们府上玩。孩子好了,带给我二姐瞧瞧,免得我二姐记挂他的病。”

夏三童道是,感激万分。

安檐没有再说什么,一行人启程。

路上,凌青桐和安檐并排骑马,他就把凌青菀想开药铺的想法,告诉了安檐。

“......我二姐医术好,不想浪费了。”凌青桐告诉安檐。

安檐就愣了下。

“你二姐说的?”安檐问。

凌青桐点点头:“是啊”。

他怕安檐不高兴,特意留心安檐的脸色。安檐是个权臣,大概很不想自己妻子抛头露面去做药铺生意。

果然,安檐眼眸微沉,没有再开口。

凌青桐也沉默。

离京城还有十来里的时候,瞧见一对马车,正冲他们而来。

凌青桐觉得很眼熟,就凝眸望去,看看到底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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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2章 相见

第102章相见

他们走在官道上,一路上来往马车很多。

可是对面来的马队,凌青桐和安檐同时注意到了。为首的两个人,并马而驰,正是安栋和凌青城。

凌青桐笑了,驱马到凌青菀的马车边,对凌青菀道:“二姐,大哥和安三哥来接咱们了......”

凌青菀看了眼念如。

念如打盹,依靠着凌青菀,安静得像个幼童。她的羽睫修长,浓密合着,投下一片阴影。

凌青菀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你去拦着大哥,简单和大哥说说,让他别露声色。”凌青菀对凌青桐道。

凌青桐道是。

那边,凌青城和安栋已经过来了。

“二哥,我的鞠杖打好了吗?”安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的鞠杖。

“打好了。”安檐道。

安檐很开心,像个孩子似的,一脸雀跃。

大家停车,凌青菀将念如放在车上,下车跟大哥见礼。大哥却在凌青桐嘀嘀咕咕的,然后很惊愕看着凌青菀这边。

大哥已经知晓了。

安檐也明白,只要安栋不清楚。

但是安栋无所谓,他只想要他的鞠杖。他不停催促着安檐,赶紧把鞠杖拿出来,给他瞧瞧。

安栋去瞧鞠杖的时候,凌青城已经挪到了这边。

一向温和的凌青城,脸色铁青,问凌青菀:“四弟说的,是真的吗?”

凌青菀点点头。

凌青城脸色更加难看:“你们太胡闹了,也太胡闹了!你可知道。这件事倘若闹出来,别说咱们遮掩不住,就是姨父和舅舅,也要受牵连。”

这的确不假。

这种事影响太过过恶劣,一旦拿出来,舅舅和姨父必然要被弹劾。

“难道任由她去死吗?”凌青菀脸色也微沉,声音硬起来。问大哥。

“庙上有人照顾她。外祖母和咱们家每年都要给很多东西的,她过得不比咱们差......”凌青城的态度,有点软和了。他也知道。这话只是自欺欺人。

念如放在庙上,这是对她的不公平。

可是当年造成的惨剧,已经无法更改。难道要为了念如一个人,毁了一整家人吗?

这样对姨父和舅舅而言。也不公平啊!当年主张这样做的,是凌青城的母亲景氏。

谁知道家里没过几年就发迹了呢?

树大招风。现在不可能再说出去的。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扬州的人贩子,带往扬州。”凌青菀道,“大哥。你觉得庙上的老尼姑和小尼姑还可靠吗?”

凌青城心头大震。

他难以置信:“什么?”

“是真的,大哥。”凌青桐解释道,“我们什么都知道了。倘若娘怪罪。让她打死我吧。我们找到念如的时候,她的确被扬州的人贩子运往扬州。

大哥。咱们家不能养育她,难道看着她深入泥坑,也不拉她一回吗?”

凌青城一瞬间面白如纸。

他尚且年轻的心灵,仍是柔软慈悲的。听到这话,他心头大痛,所有的指责,都咽了下去。

那边,安栋拿了鞠杖,兴致冲冲过来了。

凌青城连忙掩住脸色,道:“好了,先别说了,回家再商量——二哥知道吗?”

“二哥知道。”凌青菀道。

凌青城胡乱点点头,就要离开凌青菀的马车,翻身上马。

安栋又不傻,他把凌青菀兄妹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笑着问道:“才见面,你们就要吵架了吗?”

然后又很有兴趣的样子,笑嘻嘻追问,“吵什么呢,告诉我?”

“走了!”那边,安檐发令,给凌青菀解围,“快点上车吧,家里人都在等着咱们呢。”

安檐刚刚给安栋打了鞠杖,安栋不好跟他唱反调。

但是安檐态度不好,像呵斥下人一样,安栋又心有不甘。他知道怎么对付安檐,能把安檐气死,故而安栋很亲昵往凌青菀身边挨:“菀儿,你去了趟太原,回来好像长高了啊......”

说罢,就要往凌青菀身上凑,想比划一番。

安檐策马过来,一下子拉起了安栋的后衣领,几乎将他提起来,丢到了一边。

安栋双足悬空,吓得半死,嗷嗷大叫。这下子,他终于老实了,乖乖上马回家。

凌青菀忍俊不禁。

很快,他们就进了盛京城,念如也终于醒了。她撩起车窗,好奇打量京城。

黄土街道,两边都是成荫的槐树、杨树,茂树后面,才是坊间的强。

京里不准临街开店,店铺都在东、西市,或者每个坊间内,才可以有铺子。

故而,街上景致单调。

念如看了片刻,甚是无趣,又放下了帘子,靠在凌青菀的怀里。她最近一直扎着头巾,头发也长了些。

“姐姐,咱们在京里住哪里?”念如低声问凌青菀。

凌青菀也不知道。

先安排在客栈,或者其他地方?

“姐姐会安排的。”凌青菀宽慰念如,“你听姐姐的话,就好了,行吗?”

念如点头:“我听。”

走了片刻,在一处三岔路口停下。

“你先带着咱们家的马车回去,我去趟姨母家,再回来。”安檐吩咐安栋。

安栋点点头,又道:“你早些回来啊,娘甚至挂念你。”

安檐说知道了,就和安栋分开。

等安栋带着安家的马车走之后,安檐他们却半晌没动。几个人都下了马车,商量念如怎么办。

“......这一路,这些婆子丫鬟们,都见到了她。”安檐道,“她长得像凌家的人。只怕有人能猜到,你们回去之后,要做些安排,免得有人乱嚼舌根。”

凌青菀和凌青城都点头。

“我在西边新昌坊有间铺子,有个后院,可以住人。”安檐对凌青菀兄妹道,“你们家里人多口杂不方便。可以将念如安置在新昌坊。”

凌青城道谢:“二哥费心了。我们先回去。带着这孩子到家里,看看我娘的意思。”

凌青菀同意大哥的话:“看看我娘怎么安排,再做打算。”

安檐不勉强。

凌青菀寻了盏围帽给念如。黑纱罩住了她的脸。

念如觉得好玩:“姐姐,这个可有趣了......”

凌青菀失笑,同时又感觉心酸。

别说母亲了,就是凌青菀都感觉亏欠这孩子的。所以凌青桐说。他上辈子母亲知晓念如堕入风尘之后,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去世了。

这份折磨,足以要命。

“你先戴着玩。”凌青菀对她道,“你不要说话,我们带着你去见那位好心的太太。就是你上次到京里。她去看你,还给你送了好吃的。”

“哦,那位菩萨太太!”念如很感激。道,“那位太太是极好的人。姐姐,你待我真好。”

凌青菀心头仍是泛酸。

她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马车进了晋国公府。

凌青菀的马车,却单独从后院的角门,直接到了母亲的榭园门口。

大哥先进来的,把母亲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遣走了。

母亲已经迎了出来。

她一脸的泪痕。

念如瞧见了她,很高兴亲切,照着佛门的规矩,双掌合十,给景氏见礼:“太太!”

景氏眼泪止不住,簌簌打落。

她急忙把念如迎到屋子里。

摘下念如的围帽,景氏仔细打量这孩子,上下看了个遍,眼睛里雾气蒙蒙的:“好孩子,你如今长得这样好了!”

和上次进京相比,念如结实了些,也胖了几分。

上次生病进京,那才叫惨,景氏难过得一整月都精神恍惚。

念如有点担心,问:“太太,您哪里难受吗,您怎么一直哭?”

景氏破涕为笑,仍是一脸的泪。她紧紧拉着念如的手,再也不肯松开,又是哭又是笑。

念如好奇看着她。

安檐趁机给凌青菀使了个眼色。

凌青菀明白,跟着安檐起身,往隔壁的梢间去。安檐有话单独告诉凌青菀。

“桐儿告诉我说,你想开间药铺?”安檐问凌青菀,“怎么突然起了这个主意?”

“如今行商不丢脸,很多人经商。”凌青菀笑道,“去年朝廷不是颁令,废除了‘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

“你呢?”安檐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茬?”

凌青菀不是学子,这条禁令废除,跟她没关系。

凌青菀抬眸,看着安檐道:“我们家没人做官,没有俸禄,也没什么生意铺子,只靠地租。咱们一路回京,瞧见一个多月不曾下雨,土地龟裂。倘若有个旱灾涝灾,我们家就有借米下锅了。有个生意,也是份保障。”

安檐沉默了下。

“......我不出面,让我大哥出面。你别看我大哥只在宗学念书,却认识很多人,连市井游侠儿,他也结识了几位,可以经营铺子。”凌青菀笑道,“我就只制药。”

“制药很辛苦。”安檐终于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上次看你制药,出来之后脸色雪白,很难受的样子。我不忍心你吃这份苦......”

他并不是觉得丢脸,只是不想凌青菀这么辛苦。

“生活原本就很艰难啊。”凌青菀笑了,“做什么事不辛苦呢?”

安檐唇角,有了抹淡笑。

凌青菀察觉到了,问他:“笑什么呢?”

“没事。”安檐正色道,眼神却很柔和,“我先回去,把事情处理一番,后天来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不能今天说吗?”凌青菀拉着他问。

这样吊人胃口好吗?

安檐轻轻摸了下她的头,道:“后天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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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章 计谋

第103章计谋

安檐卖了个关子,就从凌家离开了。

凌青菀心想:看他的样子,还蛮高兴的,应该是好事吧?所以,她也没怎么多想,一颗心都回到了念如身上。

景氏哭了一会儿,抹干净眼泪,询问念如回来的缘由。

凌青菀和凌青桐也知情了,让景氏惊心。

她看向凌青桐的目光,带着几分忐忑不安,不知该对凌青桐说什么,才能让凌青桐好受些。

凌青桐明白母亲的眼神,道:“娘,我想留下念如,她是我们的妹妹。娘,儿子从前总是惹您生气,以后不会了。以后不管是念书还是习武,都听娘的。”

这番话,又让景氏热泪涌动。

景氏想到凌青桐总是跟她生气,心里担心念如回来,凌青桐会更加疏远她。

凌青桐是景氏换回来的,虽然觉得对不起念如,却也是把凌青桐当儿子一样养大的。

听到孩子这番话,没有半分生疏,反而很感激她的样子,景氏心里惊喜交加,不禁热泪盈眶。

“好,好!”景氏哭着道。

只有念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景氏重新喊了丫鬟婆子们,梳洗一番,敛去泪痕。她亲自去外院,将凌青菀他们姐弟带回来的东西,都整顿好。

外祖母和舅母送的土仪,比景氏预想得多多了。

景氏很吃惊。

“太原府有什么好事吗,怎么舅母这样高兴,送了好些东西?”景氏问凌青菀。

凌青菀就把自己治好了景八娘的事,告诉了母亲。

景氏听罢,很是开心。

“娘。你不知道二姐多厉害......”凌青桐又把凌青菀打景五郎的话,告诉了景氏。

事情的因果,他也说了。

他从前很调皮,总是跟景氏闹脾气,没有这样亲昵跟景氏说过话。景氏突然觉得这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心里又是一阵泛酸。

虽然发酸。到底很高兴。

景氏笑着听凌青桐滔滔不绝。把事情说完了。

“你们啊......”景氏听罢,摇头笑道,“让你们去做客。还惹事。”

话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怪。

而后,景氏让人把太原府带过来的土仪,整理出来。给老太太、二房、三房都送了些。

剩下的,景氏令人包装好。回头给一些近亲和邻居也送些。

凌青菀则带着念如,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暂时调到了她母亲那边,只留下踏枝和挽纱。这两个陪着凌青菀去太原府的丫鬟服侍。

忙了一会儿,景氏的心也静了下来。

悲伤、害怕都镇定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应该找小景氏商量。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半早已消失无踪了,所以暂时没什么风险。

凌青桐的生母也去世。接生婆也走了。

景氏身边,甘妈妈是知道的,当年帮着换孩子,甘妈妈是主力。这次去太原府,甘妈妈也跟着去了。瞧见了念如,甘妈妈也吓得心直跳。

可是安檐凶神恶煞的样子,甘妈妈什么也不敢讲,任由他们把念如带回来。

甘妈妈去了太原府,见到了舅母。瞧舅母那副态度,甘妈妈也知道舅母会害念如,所以能把这孩子带回来最好不过了。

“大奶奶,您别慌。”甘妈妈安慰景氏,“婢子瞧着,这件事无碍。您听婢子说:四少爷长得像舅老爷,您和舅老爷又有八分相似,所以四少爷是您的儿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他就是凌家的孩子,咱们咬死不放,就是官家也断不了这个案子。

念如是长得像大少爷,那又如何?她只比大少爷小五岁,谁会说他是大少爷的孩子?

谁又敢说她是您的孩子?毕竟她不像你啊。念如是像老爷,但是老爷走了十三年。咱们就咬定念如十二岁。

外人哪怕是猜测,也只能猜她是二爷或者三爷的外室女。若是旁人知晓了,咱们就说二姑娘和四少爷出去玩,瞧见无人领养的孩子,见她长得像大少爷,领回来玩。哪怕说不通,到底能遮掩。”

景氏心头微动。

甘妈妈那句像“二爷或者三爷的外室女”,让景氏心底起了些涟漪。

她们主仆正悄悄商量着,后面角门处的婆子却急忙跑进来禀告说:“大奶奶,姨老爷和姨太太来了......”

已经宵禁了。

小景氏和安肃听说了这件事,趁机夜色到了凌家,和景氏商量怎么办。

这也关乎安肃的前途。

景氏连忙迎接了他们。

甘妈妈把丫鬟和下人们都遣到小厢房里,自己站在院子里,不准任何人偷听。

“......都是我不好。”景氏给安肃和小景氏赔礼道歉,“当年都是我糊涂。”

“当年的事,我们夫妻也是首肯的,甚至帮忙了。”安肃道,“姨太太别多心。咱们也不知道往后的事,前事就不要多提了。今后怎么办,咱们得想个法子。”

“是啊,姐姐。”小景氏也安慰景氏,“不要提谁的错。当年那么凶险,假如不换了桐儿,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小景氏一点不后悔当年帮景氏换那个孩子。

当初,凌青城病得抽搐,大夫们都说那孩子不中用了,不应该再指望。

景氏怀着孩子,丈夫去世,长子病危,老二是个女儿,难道再生个女儿,任由继婆婆和小叔子掌控她们母女三人吗?

那时候,小景氏的丈夫也没有发迹,不能帮姐姐,只有希望姐姐的生活可以好过些。

换了桐儿之后,凌青城的身体就一日日好了起来。没过两年。凌青城活蹦乱跳的,焉知不是凌青桐带了福运给凌家?

“姐姐,你可有什么主意?”小景氏又问景氏。

景氏听她这个意思,小景氏倒有些想法。

“我现在哪有主意?”景氏先不说自己的,只问小景氏夫妻,看看他们怎么说,“你和妹夫帮帮我......”

小景氏和安肃都沉吟了下。

安肃先开口了:“最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选个地方。再把这孩子送得远远的。咱们家里,别短了钱财,保障她衣食无忧。”

景氏沉默了。

她舍不得。不会再送走这孩子的。

再说了,当初她、她母亲和小景氏都觉得明定师太可靠,但是凌青菀姐弟还是说,念如被人卖了。

明定师太都不可靠。还有谁可以信任呢?

远远送走,旁人怎么作贱这孩子。都随旁人的心,都是生死由人。

“这孩子有些痴性,她没有旁的孩子那么机灵。”景氏半晌,才为难道。“她脑子有些慢,不知道旁人的恶意,我怕......”

“我也觉得这法子狠毒了些。”安肃听景氏的话音。知道她不同意,又道。“也可以将她养在京里,选个可靠的人照顾她,你们还能隔三差五去看她。

只是京里人多口杂,万一闹出来,岂不是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话,也是有些风险的。”

藏在京里,也藏不了一辈子。

将来怎么办,念如不嫁人吗?

藏在京里,只是一时之计,不是长久之法。

景氏沉默了。

怎么办?她心里一团乱麻。

“我有个念头,虽然有点风险,倒也能试试。”安肃沉吟一下,又道。

景氏看着他,等待下文。

安肃却给小景氏使了个眼色,让小景氏开口去说。

小景氏压低了声音:“姐姐,你那个三叔,他是否可靠?我听你说,他是个有良心的,而你们三奶奶,颇有见识,也有善意。贿赂贿赂他们,将这孩子寄样在你们三叔名下,你意下如何?”

景氏大喜。

她之前也有这个念头,而后又打消了。倒不是不敢这么想,但是她没有能力。

她没法子对老三夫妻威逼利诱。她的能力,不足以震慑他们,也不足以收买他们。

但是安肃可以。

假如安肃出面,可以给三叔一个官职,也可以给三奶奶娘家的兄弟封官,让他们一家荣升。

三叔跟长房关系亲密,三奶奶又是聪明谨慎的,他们夫妻倒是可信。

虽然人心难测,景氏觉得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怎么做都是冒险。

与其这样,还不是选择三叔。

“可是,念如都十三岁了,我那三叔才二十五岁,生不出那么大的闺女啊!”景氏又犯难了。

“孩子的年纪,谁又说得准?”安肃笑道,“像桐儿那么高的孩子,有的**岁,有的十二三岁,有的十五六岁也才那样。”

也是,一个人的年纪,相差几岁很难说的。

倘若二十七八岁的人,说他只有十六,很难叫人信服;但是,十九岁的孩子,说只有十四五岁,旁人是很难真的分辨出来的。

哪怕有疑惑,也只能说这孩子发育得好,长得比较快而已。

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在发育,年纪更是难断了。

念如从小在庙里吃素,个子原本就比同龄的女孩子矮小些。所以,一眼看上去她就比凌青桐小些。

假如说念如只有九岁,旁人也只会觉得这还是发育得比较快,不会真的去质疑不放。

“谎称念如九岁的话,三叔二十五岁,十五六岁在外头不懂事,有了这孩子,说得通。”景氏在心里兴奋想着。

她心路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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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章 感恩

第104章感恩

安肃和小景氏连夜到凌家,把他们的想法,和景氏沟通了下。

景氏满心同意。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是做出来很难。

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了。贿赂老三夫妻,等于把这件事,多告诉了两个人。

这并不是只添了两份风险。

很难保证他们不说出去,毕竟这件事不与他们生死攸关。

景氏又是辗转一夜,彻夜难眠。

几个法子里,风险最小的,就是把念如送走。但是念如呢,她的这一生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景氏不知不觉,又淌了一脸的泪,“当年鬼迷心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如今,让大家跟着担心,也对不起孩子们。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啊......”

为了念如,让大家跟着万劫不复吗?

第二天,景氏早早就醒了。

凌青菀也过来。

见她母亲眼睛红肿,凌青菀就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拉住了母亲的手,问她:“昨天姨父姨母来,说了些什么?”

姨父姨母来,凌青菀是知道的。

他们肯定是过来给景氏出谋划策的。

景氏把屋子里的人遣了,把姨父姨母的意思,告诉了凌青菀,然后又道:“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就是拿不定。不管怎么说,你三叔能不能靠得住,我没有把握。”

凌青菀道:“娘,就这么办吧,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可......”景氏还想把风险说给女儿听听,凌青菀却打断了她的话。

凌青菀道:“姨父当朝正二品大员。又是帝师,倘若一个弹劾就能扳倒他,也是他气数将近。娘,您太小心翼翼了,也看低了姨父。姨父如今正受宠,这点小事还不能摆平吗?”

凌青菀之所以敢这么说,不是安慰她母亲。也不是特别信任她姨父。而是凌青桐说过安檐的将来。

再往后,安檐在朝中一手遮天。

现在有姨父保着,将来有安檐。这件事安全无虞。

况且,三叔、三婶都是聪明人,和祖母不太一样。他们可能不够忠诚,但是肯定惜命。

只要他们知道惜命。就会忌惮安家而不敢乱说什么。

“真的吗?”景氏心里又明亮起来,很开心。

可是开心是短暂的。她仍是患得患失。

“娘,十几年前您的决定并不有错,您是为了我。这次,咱们娘俩一定要留下念如。”凌青菀对她母亲道。“否则,您后半生都要再悔恨中度过了。让念如留下来吧,娘。您日夜难安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吗?”

前面的十几年。景氏哪一天安心过?

认真说起来,景氏的决定,是有些自私的。她想让长房留下爵位,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凌青菀,却独独没有为了念如。

那时候她的长子病危,人在一定的逆境里,挣扎出来的理性,是非常可怕的。

事后后悔,也是真诚的。

真正受益的,是凌青菀。所以,念如的不幸中,也有凌青菀的一半的责任,当年母亲是为了凌青菀以后打算。

那么,凌青菀也要守住念如。

“娘,别犹豫了,找三叔商量吧,三叔会答应的,这是凌家的骨肉,是父亲的血脉啊。”凌青菀道,“具体怎么办,再和姨父、姨母通通气。”

凌青菀的话,给了景氏极大的鼓舞。

以后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否则念如这孩子一辈子就要毁了。

景氏咬了咬牙,终于把心定下来,道:“好,我去趟你姨母家......”

她正准备更衣,姨母就来了。

姨母也彻夜为这件事操心。

昨天只是初步商议了下,看看景氏同意与否。今天才要来实施接下来的步骤,每一步都要慢慢走,不能急躁。

“姨母。”凌青菀给姨母见礼,就准备退出去。

姨母却拦住了她,道:“菀儿也听听,出出主意。”家里这些事,没有必要瞒住孩子。

凌青菀知轻重,这点姨母了然。是他们姐弟俩把念如带回来的,以后怎么办,自然也要让凌青菀知情。

凌青菀道是,果然坐了下来。

姨母慢慢对景氏母女道:“侯爷在吏部,选官都是归吏部经手,让人给你们家三爷举荐一个朝奉大夫,从六品的官,并非难事;你们家三奶奶有两个兄弟,都在苦苦读书,家业凋零,最近又把一些祭田给卖了,生活也是艰难。

给她的大兄弟,选一个从八品的光禄寺丞,有些俸禄,暂时解了她娘家的窘迫。这是荫蒙选官,如今朝廷科举才是正途,荫蒙的官多少被同僚起瞧不起。

三奶奶的另一个兄弟,只要能考上进士,必然选在六部,从五品的出身,他们家从此就是通贵门第。”

从普通人家到通贵门第,等于从身份上一个大跳跃。

姨母歇了一歇,喝了了一口茶,又道:“这是侯爷和我商议的意思,你们拿去问三爷夫妻。若他们还要讨价还价,自然可以再商量......”

“这,会不会令妹夫难做啊?”景氏担心道。

“姐姐,你真是太谨慎了!”姨母佯嗔道,“侯爷也怕添麻烦啊,他这算自保。再说了,以后菀儿都要给我们家。且不说咱们是亲姊妹,单说你养了这么大的闺女,给我们做媳妇,难道我们还不知恩图报吗?”

“娘,您别再说见外的话了。”凌青菀也道,“这事,除了姨母,咱们做不了。”

凌青菀倒是不客气。

景氏就微微笑了笑。

沉吟一二,景氏同意了。

念如还在凌家。她已经醒了,再后面问踏枝:“我姐姐呢?”一口一个姐姐,分外亲昵。

景氏听了,心里触动,眼角又有了些泪光。

姨母说完了要紧事,略微坐了坐,起身回家了。

景氏让凌青城进来。把姨母的意思。也和凌青城说了。然后,景氏让凌青城去请三叔。

三叔在家也没事,很快就过来了。

三叔小时候。科举虽然也有,但是尚未到了取士全部靠科举的地步。那时候当官的,多半都是贵胄,九品中正制仍在施用。

等他到了十五六岁。朝廷的风向全变了。

现在,贵胄子弟都要靠念书才能图个出身了。那时候。三叔都大了,再也念不进去。

凌家没有荫官的门路,三叔就文不成、武不就,和二叔一样。整日在家。

不过,这并不是凌家这对兄弟俩的状况,很多的贵胄子弟。多半是这样的。

三叔平素没事,也读读书。只是不已科举为己任。

景氏和凌青城请他进来,三叔也颇为惊讶,不知何意。

“三叔,您要帮帮我们!”凌青城先给三叔磕头。

三叔糊里糊涂的,扶起凌青城问,到底怎么回事。

凌青菀就把念如带了进来。

念如眉眼,和凌青城很像,也像他们去世的父亲。三叔瞧见这孩子,心里大恸,不觉悲从心头来。

“这......”三叔惊讶看着念如,“这是大哥的女儿!”

他很笃定。

三叔小时候,几乎是凌青菀的父亲养大的。那时候,祖父就不管事了,把家业交给长子,孩子们一概不顾。

凌青菀的父亲,带着三叔长大,像父亲一样教导他。

而后,凌青菀的父亲去世。这些年,三叔不好往寡嫂跟前凑,怕闲话玷辱了他的大嫂,就慢慢生疏了很多。他心里对长房是非常亲的。

景氏和凌青菀的父亲,在三叔心里就像父母一样的地位。

“这是怎么回事?”三叔震惊之余,扭头问景氏和凌青城。他震惊的模样,有点吓到念如了。

念如往凌青菀身后躲了躲。

三叔说“这是大哥的女儿”,念如是不懂何意的。

凌青菀牵了她的手,又把她领回去。

景氏已经一眶热泪。

她从头开始,把念如和凌青桐的身份,一点一滴告诉了三叔,没有半分隐瞒。但是,知情者她没说,只说景家不要这孩子了,她才把凌青桐换过来。

景氏把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三叔却听得明白。

“大嫂,如今您要怎么办?”三叔没有骂景氏糊涂。

只有在凌家的人,才知道祖母和二叔当年是如何刁难景氏,想夺了世子之位的。

三叔那时候年纪尚小,还没有成年,不能做什么。他为此还跟他二哥打过两次架,让他们别总是和大嫂作对。

大嫂那时候心里的害怕,三叔完全能理解。

往事已经无法更改了,三叔也不想追究,他只问今后怎么办。陡然见到那孩子,跟大哥犹在眼前,三叔也是百感交集。

他的态度,鼓舞了景氏。

“我想,让这孩子养在你的名下,就说是你外室的女儿。我也会告诉弟妹,看看她是否同意。”景氏道。

景氏还没有说条件,想先等等看三叔的反应。

不成想,三叔一口应下了:“好!大嫂,既然那孩子是我哥哥的血脉,不能让她流落在外。这些年,我没为家里做什么,是你苦苦支撑这个家。这孩子我应下了,别告诉我屋里的,少个人知道,少份危险。”

他的态度,让凌青城和景氏大为感动。

景氏想到,自己从前那么疼三叔,把他当儿子一样,他总算没有辜负景氏对他的信任。

“还是要告诉弟妹的。”景氏道,“我相信她的。你们房里不能因为我的错而起了争执,还是要说明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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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5章 私会

第105章私会

三叔对景氏和凌青城说的话,凌青菀在梢间都听到了。

念如就在凌青菀身边,一派天真。凌青菀侧耳偷听,念如也在听,但是她根本没听懂,很茫然的样子。

凌青菀轻笑。

三叔说,他这些年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都是景氏撑着这个家,令凌青菀动容。

她的三叔,是个有良心的好人。

至于三婶,凌青菀对她了解不深。平常略微的接触,也知道三婶颇有涵养,处事大度,应该可以信任。

三叔和三婶成亲七八年了,只生了两个闺女,没有儿子。所以,三婶在这个家里也不得祖母的喜欢。故而,三婶和祖母婆媳之间关系淡淡,她反而更偏向长房一些,和景氏关系不错。

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念如,你以后就要到咱们家里来了。”凌青菀低声对念如道。

念如露出一脸的欣喜,抱着凌青菀的胳膊:“那太好了,念如好喜欢!”紧紧搂着凌青菀的胳膊,非常开心的摆动身子。

她若是有尾巴,一定要摇尾的。

她神态娇憨,笑容可掬,凌青菀总觉得熟悉。而后,她突然想起来,念如对凌青菀,就像雪儿对凌青菀一样,依赖忠诚,又可爱娇萌。

念如高兴的时候,就贴在凌青菀身上,只差伸出舌头舔凌青菀了。

真的萌得让人心里全软了。

凌青菀笑着,搂住了她。

姊妹俩都非常开心。

曾经,卢珃也经常这样搂着卢玉。凌青菀倏然想到了这点,心里微微刺痛了下,又很快丢开。

三叔离开之后。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婶。

三婶姓孙,她娘家的祖父曾经做过正六品的京官。他们并非江浙望族,而是攀附了杭州孙氏,连了宗,然后孙氏举荐三婶的祖父做了官。

五品以下的官,是不可能传给儿子继承的。

三婶的父亲纨绔。她祖父去世后。家业败得厉害,空有个宦官世家的名声。

听说三婶的陪嫁很少,祖母有时候会拿这件事刺她。

现如今。三婶孙氏娘家更是落魄,姨母早上还说,孙家需得卖祭田度日。三婶的两个兄弟,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懂经商之道,和杭州孙氏那边也断了交情。只得靠科举出身。

偏偏科举又难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样。

中午的时候,三婶和三叔一起来了。

景氏和他们商量对策。

至于安肃许诺的官位,景氏也直接告诉了三婶孙氏。

孙氏听了。微微顿了下,眼底有难以掩饰的惊喜。这些惊喜,她觉得不合时宜。又急忙敛去。

“三婶来说愿意帮忙,根本不知道姨父许诺的事。但是看得出她是心甘情愿的。她知道娘您有关系,将来可以帮衬他们一把。然后您提到了给她弟弟荫官,她非常高兴。”三叔和三婶走后,凌青菀和母亲分析他们的行言举止,觉得三婶可信。

没有好处,三婶也是愿意帮忙的。如今有了好处,自然更乐意了。

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才更加合理些,需得从长计议。

凌青菀也帮着出主意。

“三叔说,他十年前去过一趟郓州,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凌青菀道,“就说三叔在郓州风|流过,念如是从郓州来的,谁又说得清?”

景氏同意。

凌青城也觉得甚好。

三叔道:“这样最好不过了。乡下的老妈子,带着外室女儿来投奔,只差在门口闹起来,长房为了息事宁人,先将孩子藏起来,再过继到家里,这种事是有过的。”

景氏也点头,这种事的确有过,很说得通。

念如在晋国公府住了两天,景氏就决定先把她挪到姨母的某处宅子里,暂时安顿下来。

家里的事办妥了,二叔和祖母那边能应付过去,就把念如正式列入族谱。

姨母派了两个侍卫保护她;景氏派了甘妈妈、踏枝和挽纱去给念如作伴。

甘妈妈是心腹,踏枝和挽纱是从太原府一起来的,往后就让她们服侍念如,稍有差错,能拿住她们。

当天,念如搬过去,姨母和景氏、凌青菀、凌青城、凌青桐、安檐、安栋都来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

念如非常高兴,也不再粘着凌青菀,非常开心由凌青桐领着,在这屋子里跑进跑出。

安檐给凌青菀使了个眼色,让她出来说话。

凌青菀想到他上次说有话告诉她,故而犹豫了下,这才低声对她母亲道:“娘,我出去一下。”

安檐已经踏出去了。

景氏不禁笑起来,道:“去吧。”

姨母也笑了。

凌青菀忍着尴尬,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跟随安檐的脚步。

上午阳光正好,金光匝地,树下全是斑驳的疏影。

姨母的这处宅子,小巧精致。垂花门口的穿堂,有一架葡萄架,藤蔓茂密,绿浪摇曳。

青色的葡萄果实累累,饱满光泽,似一串串青色的宝石。暑意渐浓,知了在梢头,不知疲倦的嘶鸣着,添了几分炎热。

葡萄架下,立了石桌石椅,纤尘不染。

凌青菀和安檐立在葡萄架下说话。

安檐各自太高,头能撞到葡萄架顶。他要微微低头,才自在些,凌青菀瞧着想笑。

凌青菀爬上了葡萄架下的石椅。

她站在石椅上,这样差不多也撞到了架顶,终于能和安檐平视说话了。

凌青菀感觉还不错,终于不再被安檐的身高压制了。

安檐微讶,眉梢轻扬:“像个顽皮的猴儿,竟站在椅子上......”

他觉得此刻的凌青菀,有些灵巧可爱。一改往常的贞淑端婉。他心里微甜,似盛夏的风一样火热起来。

“你太高了!”凌青菀道,“你低头看我的时候,跟看孩子似的,占了大便宜。”

“你这样站着,进退不得,我想抱你亲你更容易。岂不是更让我占便宜?”安檐笑了。眼睛微眯。

凌青菀错愕。

她突然才发现这点,想跳下去的时候,安檐已经拦腰抱住了她。让他紧紧贴着她。

夏衫轻薄,凌青菀能感觉他落在她后背的掌心炙热,也能感觉他紧贴自己前胸的温暖,心头大乱。

“抱住了吧?”安檐故意在她耳边轻喃。“真是个傻孩子!”

“快放手。”凌青菀大囧,用力推他。“姨母和我娘都在呢,你不要命了吗?”

“不妨事,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安檐搂着她不放,任由她挣扎。就是不撒手,似抱了只猫咪。

这孩子从爬上石椅开始,就等于投怀送抱了。她还不自知,竟然洋洋得意。

安檐岂能不把握机会?

“你......你这个人......”凌青菀心里很急。这院子很小,今天来得人又多,万一被撞见,岂不尴尬?

她又想到了安檐曾经说过卢玉不端庄,放|荡轻|浮,心里陡然一凉,脸色就落了下来。

她没有再挣扎,撇过脸不看安檐。

安檐见她真的生气了,也叹自己鲁莽。他一个吻落在凌青菀的额头,终于松开了她。

他的唇瓣炙热干燥,凌青菀身子微动,心底发颤。

安檐松开了她,她就从石椅上跳下来,转身要走。

“等一下。”安檐喊住她,“气哄哄回去,姨母瞧见了,难道不担心你么?”

凌青菀就脚步微停。

她背对着安檐,好半晌才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好,脸色如常,回过身来问安檐:“有什么话跟我说?”

语气平淡的不起波澜。

安檐就知道她气大发了,比他预想得更生气,却不知道为何。不过是抱了一下,如此为难吗?

“......不是说要开药铺吗?上次你那个主意,我想了想,觉得不错。既然不是你亲自出面,也不妨事的。”安檐只得先说正事,将一个大钱袋递到凌青菀跟前,“我这里有些钱,你拿去吧。开药铺需要钱,不够再跟我说。”

凌青菀心里一下子就静了。

那些不悦,也缓缓散去,那是属于卢玉的情绪,不应该迁怒安檐的。

听到安檐这话,她感觉很惊讶。

她以为安檐不会同意她开药铺,会百般阻挠她。不成想,安檐是回去筹钱了。

怪不得上次说等几天再告诉她。

她抬头,看了眼安檐。

安檐虽然没笑,表情却柔和万分。

他对凌青菀的宠溺,处处体贴。桐儿说,他会一生都这么宠溺凌青菀,此话不假。

凌青菀没有去接安檐递过来的钱袋。

“暂时还只是有这个打算,并没有准备好。”凌青菀道,“况且真的要开药铺,我母亲拿不出钱,也会跟姨母借。我不能这样私下里拿你的钱,不明不白的。”

上次要了他的马车,就感觉占了他的大便宜。

金钱是不好再拿的。

安檐抓住了她的手,硬塞到她手里,道:“拿着,听话!”像哄孩子一样。

凌青菀塞回去,被安檐绕开了。

“先拿着,别告诉姨母。”安檐道,“这不是安家的钱,是我私下里攒的,不多。我们俩的私事,没必要让大人知晓。明白了吗?”

一副长辈对晚辈谆谆教诲的样子。

“我不会拿你的钱。”凌青菀正色道,“安郎,咱们说清楚,你的心意我可以收,钱我不能要。”

“我都是你的,我的钱为什么不能要?”安檐问。

他问得一本正经,凌青菀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这个男人,说情话完全不分场合,而且很正经说出来,一贯如此。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话会让女人脸红心跳,还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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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6章 巨款

第106章巨款(感谢罗布mm打赏的和氏璧)

安檐把钱袋塞到凌青菀的手里,凌青菀执意不收,两人几乎拉扯起来。

“咦,那边有葡萄架,不知道熟了没有啊.......”身后,传来安栋的声音。

“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凌青城。

凌青菀只得将钱财往袖底一藏,不着痕迹后退了数步,和安檐保持距离。

安栋和凌青城走近些,就瞧见了他们。

“架下一对鸳鸯,正在卿卿我我,咱们是不是打扰了?”安栋打趣道。

他的声音很大,凌青菀听得一清二楚。

安檐眉头轻蹙。

凌青城道:“别胡说了。”

“菀儿,二哥,你们在这里摘葡萄吃么?”安栋走过来,笑嘻嘻问他们,“熟了没?”

“熟了。”凌青菀说。

她表情平和,没有半点说笑的样子,很认真回答安栋。

“真的?”安栋反倒踌躇起来。看着这葡萄个个饱满结实,但是颜色是青的,不是要转紫了才算熟吗?

况且,这才六月下旬,葡萄要到八月才算成熟吧?虽然这葡萄长得比较大,熟否不敢断定。

“嗯,我刚刚还吃了。”凌青菀道,“这是青色的葡萄,从西域传过来的,姨母说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得到。看着没熟,实则熟透了,我回头要摘点回家。”

安栋是个吃货,果然就相信了。

他喜滋滋上前,摘了串最大的,丢了两粒进嘴巴。

一股子酸涩,顿时在他的口腔里荡开。

“啊呸呸......”安栋连忙吐出来。酸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将手里的葡萄重重仍在地上。

舌头都酸木了。

凌青城在一旁忍着笑。

安栋气得数落凌青菀:“菀儿你居然这样坏,枉费我那么疼你。”

他说话的时候,大着舌头,舌头上全是酸涩,半晌不敢合嘴,声音也嗡嗡的。

“叫你乱说话!”凌青菀转身要走。回头又补了句。“叫你嘴馋!”

凌青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安檐也挑了挑眉头。

安栋不过是说句“一对鸳鸯”的戏谑,凌青菀就要捉弄捉弄他。那小妮子不吃亏的性格,令安檐很欣慰。

放到哪里都不会令人担心。

安檐最怕软柔柔的女孩子,时刻需要保护。他倒不是保护不了,而是感觉烦。

凌青菀看上去柔和。实则厉害着呢。安檐看着她的背影,窈窕纤柔。肩头削瘦,却笔挺潇洒,步履生风。

安檐心里的涟漪,越阔越大。

“走吧。”安檐心情不错。就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去找个地方漱漱口。也只有你会上当,这葡萄哪里看上去像熟的?”

说罢。安檐自己先走了。

安栋回神过来,道:“这两个人。一个捉弄我,一个数落我,真是人情薄如纸!只许你们恩爱甜蜜,还当我是表兄敬重吗,还当我是弟弟疼爱吗?”

他跳脚的样子,像个孩童一样。

凌青城也笑了,道:“说话这么利索,看来是好了啊。我先回去了,你慢慢骂。”他也走了。

安栋看着空荡荡的四周,道:“骂个屁啊,人都走光了。我太没有威信了,可恶可恶!算了,我也回去吧。”

然后回头,盯着那些葡萄,心有不甘道,“咋还不熟呢?”对他而言,最要紧的还是吃。

***

凌青菀回到家里,先将安檐送给她的钱袋,藏在枕头底下。

晚膳之后,和母亲、大哥、桐儿说了一会儿话,具体是怎么安置念如的事,以及念如以后要不要改名。

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此刻这么亲密无间。主要是凌青桐,一改往日的叛逆,和景氏亲近起来。

“若是念如不那么像你们父亲,将她送给你姨母做个养女,倒是极好之事。”景氏叹气,对凌青菀兄妹道,“可是她太像凌家的人了,不管送到哪里,旁人一眼都能看穿,掩耳盗铃也要徒添口实。”

“娘,现在就不要再多想这些了。”凌青城道,“您也想每天看到念如,她在家里是最好不过的。三叔靠得住,他素来对我们很好,为人也磊落。”

景氏点点头。

他们又商量怎么给念如改名字。

“你们父亲在世,一直盼着念如是个儿子。”景氏叹气道,“故而没有取女孩子的名字。念如是佛家法号,不能再叫了。

我昨天就想了给她改什么名字。我念书少,想了半晌,独独想到了‘蕊’字,不知是否妥当?”

凌青桐第一个道:“好听,娘。以后念如就叫蕊娘,最好听了。”

他的肯定,让景氏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景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女儿找回来了,凌青桐也和她亲近了,生活一下子就圆满了起来。

“我也觉得‘蕊’字好听。”凌青菀道,“就叫凌青蕊。按照年纪,她应该排在五娘之后,行六......”

五娘是二房的女儿,今年十岁。

其实,念如比五娘大三岁,她只比凌青桐小半个月多而已。但是,要谎称念如只有九岁,故而排在五娘后面。

“蕊字很好,好听。”凌青城也道。

一家人欢欢喜喜。

说妥之后,各自回房。

景氏让丫鬟暮雨和闲儿过来服侍凌青菀,代替踏枝和挽纱。

凌青菀洗漱之后,拿了盏灯进帐内,准备数数安檐今天给了她多少银票。

她拿在手里,鼓鼓的一袋子。

当时母亲和姨母在场,凌青菀不好还回去,只得收下了。这是安檐对凌青菀的真心,卢玉不好替凌青菀糟蹋。

现在空闲起来。仔细数数,凌青菀吓了一大跳。

整整一万两!

“......开个药铺,最多花费几百两!”凌青菀惊愕想,“他也太大方了!”

凌青菀觉得烫手,她应该还给安檐。

一万两,可以取个媳妇了。

现在大户人家,聘礼差不多五千两封顶。一万两的聘礼算是特大的数目了。

她赶紧将银票重新收起来。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想着哪天有空,再交给安檐。

念如暂时搬了出去。她的事情也算有了个着落,凌青菀心里一桩大事就放下了。

接下来,她就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找到杀害她们姊妹俩的凶手,是当前要务之一。

她躺着。突然一阵黑影,钻入了她的锦帐内。趴在她的小腹上。

是她的猫小白。

夏天的竹席有点凉,凌青菀盖了件薄薄的小被子。小白趴在她小腹上,就像点燃了一团火。

凌青菀起身,抱住了它。使劲往她身上蹭了蹭,问道:“我走了这么久,你想我了吗?”

小白没理会她。很高傲冷艳。

“你去看雪儿了吗?”凌青菀缓缓抚摸它,柔声问道。

小白好似听懂这句。嗷呜一声,算作回应凌青菀。它去看过雪儿多次了。

“这猫叫墨影,这狗叫藏鸦,好么?”凌青菀耳边,陡然想起王七郎温柔的声音。

这对猫和狗,是他送给卢玉的。

回想起来,全是他的好,哪怕是他精心设计的,卢玉也不会觉得变味。因为他真的很用心去做,扮演深情极致的样子。

和安檐的深情一模一样。

凌青菀思及此处,推开了窗棂。

残月如钩,将稀薄的琼华洒满庭院,似一层薄霜,竟有微微的凉意。

庭院的树木,舒展虬枝,迎风处,似鬼魅乱舞。

凌青菀眺望隔壁的院墙,想着石庭住在那里。

“你为何总是喜欢搅衣带,像个孩子似的?”王七郎曾经这样问过她多次。

石庭对凌青菀很忽视,直到他第一次瞧见凌青菀搅动衣带,就破天荒愿意跟她去庄子上。

“健脾宁心丸,姑娘记得这味药的秘方吗?”这是石庭对她的试探。

王七郎曾经亲自教卢玉制药,只教了两种,非常严格。因为他说,只要学会了,其他药的制作就可以无师自通。

他相信卢玉的天赋。

那两味药,其中一味就是“健脾宁心丸”。

而后,就是去太原府的路上,石庭冒险下去祭拜王七郎。晚上客栈遇到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话,当时凌青菀不明白,现在想通了:石庭就是在告诉凌青菀,他便是王潜。

对自己葬身的地方,大概有种别样的心情吧?凌青菀每次遇到他,他都要试探一番。

他想看看凌青菀是否记起了往事。

“......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呢?”凌青菀怔怔想着,“心里不安,想补偿我吗?可是他身上的东西,我现在任何一样都不想要啊。”

“他学得巫医秘术,我之所以能重生,占领这个女孩子的身体,是不是他帮忙的?”凌青菀又想,“他住在昭池坊,是机缘巧合,还是特意而为?”

若是他特意来找凌青菀的,那么他一开始为什么不认识她?

难道,她的重生,与他无关,一切都是命运的巧合?

不可能这样巧吧?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关联。王七郎似乎知道卢玉会现身此处,但是不能确定她到底在谁身上。

他开了“天一阁”,那么张扬,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引起卢玉的注意,让卢玉主动出现吗?

“他是怎么重生的呢?”凌青菀也会想。既然有法子可以来,是否有法子可以走?

假如可以离开凌青菀的身体,卢玉倒也不介意,只要她能报掉她和她姐姐的仇。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7章礼物

第107章礼物

石庭到京里做什么,凌青菀不想知道。

哪怕她要报仇,也不需要石庭的帮忙,故而没有打算再和他相认。

他未必好受,卢玉也心酸。

她立在窗前,王七郎的事,慢慢被压下去。

她在想到底是谁害了她和卢珃。

“害我的人,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汝宁长公主。但是,她那时候并不知晓我怀孕之事,我只告诉了周又麟和姐姐。

况且,以汝宁长公主的性格,杀我一个人何以平愤怒?她应该把我娶回去,慢慢折磨我,然后再利用我来折磨我姐姐和我哥哥、对付我的家族,将卢氏一网打尽。”

凌青菀又否认了这个念头。

汝宁长公主有心,只怕无力,她的势力在朝廷,而不是后|宫。她做不到那么无声无息将卢氏姊妹害死。

宫妃中,娘家地位显赫不乏其数。

她们不得宠,哪怕千般手段,官家也是一颗心死死扑在卢珃身上。饶是卢珃对他爱答不理,哄孩子一样,官家仍是执念不改。

所以,有人心生记恨,唯有除去卢珃才是活路,才有可能在后|宫占领一席之地。

但是,能有那么大权势的宫妃,害卢玉可能,但是害卢珃却不行,因为卢珃死之前,已经杀了十位宫妃,将娘家显赫些的一网打尽。

“我死的时候,姐姐尚未结成大仇,而杀我们的是一个人,并非遇害宫妃家人的报复。”凌青菀又想。

她思前想后,只能想到一个人。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夜有点凉了。

小白喵呜着,催凌青菀去睡觉。

凌青菀躺下之后,睡意渐浓。她又做了一夜的梦,梦到了王七郎,初遇时、相恋时历历在目,清晰如昨,醒来却发现已经隔世之久。

凌青菀躺在床上。怅然良久。

她起来之后。感觉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先抓什么。突然,她想到安檐的钱了。

还是先把钱还给安檐。了却这桩事。

用了早膳,凌青菀派了个小厮,去趟安家,看看安檐今天是否有空。

倘若有空。凌青菀想约他到上次见面的酒楼,把他的钱还给他。

两个时辰之后。安檐来了。

他跟着凌青菀的小厮一起到的。

今天不是他的朝参日,故而他点卯之后,就没事了。凌青菀派小厮去安家,安檐的下属去通知了安檐。所以他直接到了凌家。

“......我同菀儿说句话。”安檐跟景氏解释。

景氏就笑了,道:“她在后头呢,你去同她说话。我吩咐厨上备了饭菜。”

“姨母,我们出去吃。顺道去逛逛。”安檐道,“我会照顾好菀儿,您别担心。”

“行,你们自己安排。”景氏笑道。

安檐就到后面的耳房找凌青菀。

凌青菀正伏案,写着什么。

安檐突然进来,丫鬟们没有通禀,找到了她身后,把她吓了一跳,惊魂不定。

“走路不出声,不是君子。”凌青菀将自己的纸墨遮起来,回头对安檐道。

安檐无所谓,道:“我又不读圣人书,做什么君子?”他好奇看了眼凌青菀遮起来的字,问,“写什么,是写信给我么?”

“好好的,我为何要写信给你?”凌青菀笑着,将自己的纸全部收起来,不给安檐看,“我原打算去找你的,既然你来了,省得我出门了。”

“出去走走吧?”安檐道,“我有件要紧事跟你说。”

他最近在凌青菀跟前,越来越不正经。

什么要紧事,凌青菀有点不太信任他,故而先问:“什么事?你先告诉我......”

“你不是要开药铺吗?我在东市旁边的永宁坊,有间店铺。永宁坊靠近荐福寺,又临近皇城,四通八达,能做得起来生意,你去不去看?”安檐道。

他没有隐瞒。

他上次拿了一万两给凌青菀,说不够再要。

上次也说过在新昌坊有宅子。

这次又说在永宁坊有铺子。

“你哪里弄来这些东西啊?”凌青菀问他,“姨父姨母给你的吗?”

“不是。”安檐道,“宫里赏赐的、我自己俸禄所得、官家赏赐的、地方官进京述职孝顺的,京官逢年过节孝顺的......”

他是吏部尚书的儿子。

吏部乃天官,是六部之首。地方官员的升迁、京官的升迁,全在安肃一人之手。

所以,大小官员都要孝敬安家。

安栋不懂事,胆小也小,不太敢替他父亲收东西。

安枫又不在京师。

安檐是次子,一来他懂得轻重,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他一清二楚,顺便把官员们的底摸清了;二来他拿了什么,都会告知他父亲,他父亲从未就此批评过他,因为他的取舍非常得当。

能拿的钱,一文不饶;不能拿的,半文不要。

“拿那些钱没事吗?”凌青菀问,“官家若是知道了,不会牵连姨父吗?”

安檐笑了笑,道:“不会的,有些钱财拿了才能稳定人心。官场上的事,你不知道,别问了。”

他一副很懂的样子。

倘若不是桐儿告诉凌青菀,安檐将来的地位,凌青菀会以为他在吹牛。

他一个军营出身的,懂什么官场?

如今看来,他对这方面天赋异禀。

凌青菀心头微动。

“......药铺的事,我还没有想好。”凌青菀道,“也没有同我娘商量。铺子和钱,你先收着,将来倘或真的能开,我再问你要。”凌青菀道。

她转身把那个装钱的小匣子寻出来。依旧将钱原封不动还给安檐。

安檐不接:“送给你的,岂有拿回去的道理?”

“太多了!”凌青菀道,“你拿着。”

她硬塞给安檐。

安檐绕开了。

她几乎扑到他怀里,安檐就趁机搂住了她。他在凌青菀耳边道:“再这样,我只当你投怀送抱了啊。”

凌青菀推开他,咬唇不语。

“安郎......”

“傻孩子!”安檐不等她说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跟我还讲客气。我恨不得把这条命都给你。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那......”凌青菀沉默良久,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压下,才道。“我交给我娘?”

“别。”安檐道,“姨母肯定要还给我娘。明明是咱们的事,闹大了麻烦。以后要做安家的媳妇了,我屋子里的事都归你管。总是问你娘像话吗?自己拿主意,收起来。听话!”

“好吧。我收下了。”凌青菀只得道,“多谢你。”

安檐唇角微扬,有了抹淡笑。

“出去走走?”安檐道。

凌青菀点点头。

两个人出了门,去了安檐所说的永宁坊。看了他的铺子。铺子租赁出去了,经营玉器古玩。

安檐逛了逛,让凌青菀挑一个回去玩。

“其实。我不太喜欢玉器。”凌青菀道,“古玉固然好。总带着几分阴气,我害怕阴气重的东西。我还是喜欢金银玩物。”

安檐微微挑了挑眉。

“很俗气,是不是?”凌青菀问他。

“喜好而已,哪有什么俗气的?”安檐违心道。他陡然一听,是觉得很俗气的。

金银总显得轻浮,玉器才稳重内敛。

但是,这姑娘喜欢绿色的,同样能穿得很出彩。她喜欢什么,安檐就觉得什么甚好。

最终,凌青菀什么也没挑。

他们寻了间酒楼,用了午膳,安檐送凌青菀回家。

“菀儿,西边真的发蝗灾了。”安檐对凌青菀道,“官家这几日选人去西边治蝗,我想去。”

凌青菀惊讶。

太原府往西的地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下雨了。

庄稼颗粒无收。

京里也快一个多月,庄稼旱死了很多。

“五年后才有蝗灾......”凌青菀记得桐儿这样说的。难道他们重生了,改变了历史么?

“严重吗?”凌青菀问他。

“很严重。”安檐道,“我只怕要去半年。这半年我不在京里,你记得想着我......”

好好的说正经事,突然又转到儿女情长上来。

凌青菀抬眸看安檐,安檐却是一本正经的,没有丝毫情趣的样子,就是说件平常事。

凌青菀咬唇不答。

“会想我吗?”安檐原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但见凌青菀低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就知道她心里起了涟漪。

故而,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暧昧。

同时,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离开了,她会不会想念他?安檐知道,他肯定会常想她的。

“不知道......”凌青菀将头瞥向另一边,不看安檐。

安檐板过了她的肩头。

他将她搂在怀里,在她头顶说道:“这样吧,每隔半个月写封信给我,等我回来,一并交我,算是对想我了。”

凌青菀任由他抱着。

片刻后,凌青菀才道:“没那么多事可以写信。难道写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给你看吗?”

“可以!”安檐道,“还要我的鞋袜和剑穗,你别忘了。等我回来,一起交给我。”

凌青菀沉吟一下,感觉自己从前没这样忸怩,怎么在安檐面前,变得如此做作?

她咬牙,痛快道:“行!”全部应下了。

安檐抱着她的胳膊,倏然收紧,心里陡然沸腾起来。他捧起来她的脸,低头吻她。

凌青菀脑袋顿时空了下。

她的心跳得厉害,呼吸有点不畅。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8章 定亲

第108章定亲

建平十一年的七月,盛京正式进入了最热的时节。耀眼金辉将大地烤灼,热浪滚滚,林影生烟。

连蝉声也变得有气无力,疲惫不堪。

这个夏天,凌青菀身边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安檐离京了。

西北大旱,旱极而蝗,朝廷派了三名官员前往西北治蝗,其中一名就是安檐。

安檐自荐治蝗,写了一篇“治蝗策”,官家看过之后,大为欣赏,道:“爱卿这文,是自己所著,还是恩师代笔?”

官家对安檐的父亲安肃感情深厚,每每提到安肃,从来不称呼安尚书,只说“恩师”。

“是小臣自著,家父稍加润色。”安檐回答。

官家就点点头,怪不得这文写得文采斐然。安檐所提及的治蝗办法,朝中大臣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觉得安檐太过于年轻,难堪重任。

但是官家相信安檐,想派安檐去西北。

朝廷一番争辩,最后折中一下,由一位五十来岁的工部尚书和户部另一个官员,陪着安檐去西边赈灾、治蝗。

安檐走之前,来了两次凌家。

他拉着凌青菀的手,依依不舍,趁着凌青菀房里没人,又紧紧搂住了她,亲吻她。

凌青菀心里甜蜜之余,也有一份内疚。这是属于凌青菀的感情,不是卢玉的,她既窃占了人家的生命,还窃占了人家的爱情。

“我娘说,青城的婚事,定在八月初。”安檐对凌青菀道。“过几天咱们的事就要放小定,你出阁之日应该能在明年三月。”

凌青菀点点头。

这事由她母亲做主。

“真想早点娶你过门。”安檐道。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凌青菀时常带着的一支金簪,这样可以睹物思人。

第二件事,七月初八,念如正式列入族谱,养在三叔、三婶的名下。成为凌家六姑娘。

因为凌家是落魄贵胄。三叔又无官职,这件事虽然不光彩,但是也没有成为笑柄。

这个年代。婢生子、逃生子实在太多了。特别是逃生子,愿意领回家给予名分的门第不多。

自然也有番口舌。

二叔、二婶和祖母不同意,觉得三叔犯傻,不知是听了长房什么教唆。把这个孩子领回来。

“既然是生在外头的,就养在外头!”祖母大骂三叔。“你不懂事,这叫你外家知晓了,如何了得?家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媳妇还要不要?”

不成想,三婶道:“娘,到底是三爷的骨肉......”

祖母气得大拍桌子。死活不同意。

二叔也劝三叔:“外头玩闹,别说你年纪小不懂事。就是现在有了孽生子,丢了就丢了。你房里没有儿子,假如是个男丁,领回来也无可厚非。一个闺女而已,添这些口舌做什么?”

二婶也跟三婶说了一大通,劝她不同意那孩子进门,别给凌家丢脸。

“今日那孩子进门,改日她娘也要进门了......”二婶虽然是劝说,可话里话外全是挑拨。

最后,是凌青城和三叔去求祖父。祖父一见到念如,虽然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但是明白这孩子定然是凌氏的骨肉。

祖父怕麻烦,懒得多想,直接同意将念如领回凌家,上凌氏家谱,养在三叔的姨娘名下,算个庶女。

祖母当时就气得“病倒”了。

二叔二婶也很生气,觉得三叔不懂事。但是这件事,与二房没有利益冲突,二叔二婶见老太爷同意了,没有再说话。

念如改名叫凌青蕊,行六。

她和三婶的女儿住在一起。

但是,蕊娘白天几乎都在榭园,和景氏、凌青菀、凌青桐在一起玩。

有时候晚上也和景氏、凌青菀睡。

凌青桐带着她的时候多,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每天都要变得花样给她。

“我最喜欢四哥哥了!”蕊娘笑得天真无邪。

凌青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终于弥补了。

他的另一个遗憾,就是他的养母景氏早逝。他接下来的理想,就是希望景氏可以活得更长久,看到他成亲,儿女成行。

“那二姐姐呢?”凌青菀听到蕊娘的话,会逗她,“大伯母呢?”

“也最喜欢。”蕊娘笑嘻嘻道。

蕊娘的头发已经长了些,短短的披覆在头皮上,有些散落脸侧,黑发浓郁,映衬得一张脸如初雪白皙。

第三件事,就是大哥的婚事已经准备就绪了,等着八月初五迎娶大嫂。

凌青菀大哥的婚事,早在四年前就定下了。要不是三姑姑的婚事一拖再拖,耽误了下来,大哥两年前就成亲了。

未来大嫂出身祁州(祁州是后来的安国,天下四大药都之一)。

当初做媒的,安檐的姑姑。

这份关系,牵扯起来非常复杂。安檐的姑父,外祖家在祁州,未来大嫂就是安檐的姑父外祖家的第七孙女。

怎么说起了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偶然的机会,说起了孩子们的姻缘,就提到了这件事,姨母从中周旋。

总之就定了这份亲。

未来大嫂姓陈,祖上做过地方小官吏,到了这一辈,他们主要是做生意,贩卖的物品之一就是药材。

陈家有间很大的药材行。天下药商云集的祁州,药材生意一本万利,故而陈家有钱。

这四年,陈家的生意做得更大了,听说他们在参茸行又开了家店,越发有钱。

陈七娘容貌如何、为人如何,凌家都不太清楚。当年定亲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才十四岁,去看了一次。回来说十三岁的陈七娘眉清目秀,乖巧懂事。

“就是个子小。”大哥说,“不知道这些年长高没有......”

他担心陈七娘矮。

每年凌家要给陈家送节礼,彼此的仆妇们常有来往。凌家去祁州的仆妇回来都说,陈七娘现在是高挑个子,模样极俊。

下人们都是捡好听的说,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

“上次外祖母让菀儿带回来二千两银子。解了咱们燃眉之急,喜事是不愁的。”景氏对凌青菀和凌青城道,“今年的租子。只怕一成也收不上来。”

西边旱灾,凌家的田地受灾严重,颗粒无收。

佃户只怕要饿死了,哪里还有租子?景氏又做不出去逼佃户卖儿卖女的事。

外祖母给的二千两。是笔巨款,足以让凌青城顺利完婚。还有剩余的。

剩余的银子,也能让晋国公府撑过四五个月。

四五个月之后怎么办,估计要去安家跟姨母借钱了。

一直要到明年秋上,才能有租子接上。

而凌家的家业。能撑到明天三四月份就不错了。剩下凌青菀出阁、家里的用度,都要靠姨母和舅舅救济。

“药铺还是要开起来。”凌青菀心想,“大嫂娘家是做药材的。虽然不是成药,但总归是这一行。不知道她是否熟练,可以帮我不......”

第四件事,凌家和安家正式结亲了,凌青菀和安檐的婚姻定了下来。

小定的礼俗,姨母找了规矩办。而后选了日子,定了凌青菀出阁在日子,在建平十二年冬月初一。

就是明年年底。

“明年年底,不知道我的仇能不能报了。”凌青菀心想。她觉得很难,假如仇家真是她想的那个人,那么就是场硬仗。

那个人背后的靠山,不比卢氏低。

想要扳倒那个人,就要扳倒他们整个家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两年内想把一个几百年盘根错节的老贵族拿下,谈何容易?

合抱大树,砍得太急了,树损失不多,反而会把斧头砍断的。

这一切,需得慢慢筹划。

第五件事,就是石庭正式和凌青菀的大哥结交上了。

凌青城的一个朋友,也是落魄贵族,家财不多。那朋友的儿子,刚满一周岁,得了重病,大夫们束手无策。

石庭两剂药,把那孩子救活了,而且没有收取任何的诊金,还送了两剂祖传秘药。

所以,凌青城现在对石庭感恩戴,把他当救命恩人。凌青城多次夸石庭:“中洲仁心仁术,又慷慨大方。”石庭字中洲。

石庭就来了凌家数次。

凌青菀没有见到他,也不愿意再见到他。但是,他似乎很想和凌青菀说说话,有次还跟凌青菀的大哥说起了她。

大哥回来学给凌青菀听:“中洲说,上次跟着你去了庄子上,听说你医术特别好。不知道你可有什么秘药,愿不愿意卖给天一阁?”

“你妹妹又不是手艺人!”景氏听了不高兴。

凌青城则道:“娘,我不是想让妹妹去赚钱。只是,一味好药,可有救死扶伤,这是大德啊!”

他心地善良。

“下次他若是问,大哥就告诉他,我不会把药卖给天一阁的。”凌青菀道,“我可能想自己做点生意。”

“什么?”景氏和凌青城异口同声道。

“还没有决定,只是有这个想法。”凌青菀笑道,“以后再说吧。”

她就把话题支吾开了。

景氏和凌青城也没有追问。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天气逐渐转凉。京里下了场小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雨势偏弱,对旱灾无济于事。

凌家的水井已经干枯了。

姨母家里,打了四十多米的水井,能汲取到深藏在地底的水。姨母每天派人送水过来,供凌家用度。

大家都结结巴巴的用水,洗澡都是共用水,勉强两三天能洗一次。

大家都气浮气躁的。

“不知道蝗灾到了什么程度?”凌青菀有时候会想安檐。

她没有给安檐写信,虽然答应了。实在没什么可写的,但是她准备给安檐做一双鞋袜之外,再加一件外衣,算作弥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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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9章祈见

第109章祈见

从五月到八月,大旱整整三个月,受灾的地方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往南。

天子多次祭天祈雨。

效果是微弱的。

旱灾让人心惶惶。

景氏告诉凌青菀:“上次西边这么干旱,还是二十年前。当初也旱了三个月,庄稼颗粒无收,饿蜉遍地,惨不忍睹。

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动乱,还打到京里了。那时候你舅舅和姨父还没有发迹,咱们还准备南迁呢。现在已经旱了三个月,只怕还要更久,路上肯定不太平。”

景氏这话,并不是仅仅念叨往事,而是担心凌青城。

凌青城已经去祁州亲迎了。

从京里到祁州,来回要半个月。

所以,凌家的催妆礼,早已送到了祁州,凌青城也已经出发了。昨天,陈家铺床的太太,已经带着仆妇们到了晋国公府。

她们说:“咱们一辆马车,带着四个护院,还是被拦了四五回,我都吓死了!幸而我们的马车不显眼,护院又强壮,才活了下来。”

然后她们又担心说,“送嫁的马车华贵,路上不知怎么样,好些土匪、难民呢。”

景氏听了,心惊肉跳。

她从昨天开始,就一刻不安了,只等凌青城回来。

“平常路上就有剪径的土匪。现在旱了三个月,那些灾民看到马车难道不抢吗?”景氏非常担心,又不敢直接说,怕乌鸦嘴说中了,只和凌青菀谈旱灾。

凌青菀前世只活了十七年,她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旱灾。

“安檐在西北赈灾。只怕也是困难重重。”凌青菀心里,想着安檐的事。

她最近经常想安檐。

母女俩虽然在聊天,却是各有心事。

“城儿应该赶在初四到京城,先让新妇在客栈住下。”景氏又开口,似自言自语,“今天初一了,不知道到了哪里。”

凌青菀也不知道。

她去找了凌青桐。

“四弟。你说怎么回事?”凌青菀问他。“今年不应该有这样严重的旱灾,对么?”

“是啊。”凌青桐也蹙眉,“五年后才有。不过。五年后的旱灾,也没有这么严重,我记得只旱了两个多月。现在已经旱了三个月多月了,而且万里无云。不知哪天有雨。”

西边旱,不仅仅天朝的百姓受灾。西边的契丹等草原游牧民族,更是受灾严重。

他们没有工业作坊,就靠天恩天养,放牧牛羊。草都旱死了。哪里还有牛羊?没有牛羊,他们就没了粮食,只得靠抢了。

到时候。内有灾民动乱,外有契丹侵扰。内忧外患,局势动荡不安。

“二姐,你说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凌青桐也蹙眉。

很难说。

任何的改变,都会一连串改变更多的事。哪里说得清到底是好还是坏?

凌青菀道:“只能往好处想。”

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心里突突的。

西边肯定有动乱,前去赈灾也是危险的。不知道安檐怎么样,凌青菀感觉非常浮躁,一刻也静不下来。

可能是太干燥了,太热了。

“难道是强行改变了一些事,会招来更大的祸害吗?”凌青菀心想。

他们救了蕊娘,改变了蕊娘的命运。

凌青菀也没有说出来,同样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

到了八月初三,大哥亲迎的队伍,就回到了盛京。

陈家送亲的车有十五辆,派了四十名高大粗壮的护院,手持铁棍相送,气派威严

景氏大喜,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还没有到吉时,新妇先安排在客栈,等着初五当天的吉时再行礼。

凌青城先回了家。

“真是惨,一路上到处见饿死人。”凌青城跟他母亲感叹说,“别说难民了,就是土匪都面黄肌瘦的,手脚无力。见咱们这么多人护送,就没敢靠近。”

陈家真是财大气粗。

十五辆马车,全部装了陈氏的嫁妆,派了四十名护院,都是高大威武。

景氏连连念阿弥陀佛。

“......我原想一路上散些米粮给灾民,但是七娘让我切不可如此。一旦灾民知道我们慈善,就会全部涌上了。他们是饿极了,比狼还要可怕,只怕会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凌青城又道,“我想她说得不错,就狠了狠心,没敢露出什么。”

凌青城对这件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饶是如此,他仍觉得陈七娘所言不差。

凌青菀想,她嫂子是个有见地的人。

饿极了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像饿狼一样,假如凌青城敢给出粮食,救济一个人,就像放了血。

剩下的饿狼,就闻到血腥味蜂拥而至。到时候,那些人饿红了眼睛,反正都是死,被护院打死比饿死好,仍是会不顾一切冲上来。

没有漏财,没有愚蠢的善良,保住了他们一命。

“孩子,这不是你能做好的!”景氏对凌青城道,“你一路上安全将你的妻子接到了京城,你就是勇敢善良的人。那些灾民可怜,但是你的好心,只会给你和你的下人招来杀身之祸。”

灾难面前,任何的善良都会显得很空白微弱,甚至变得祸端。

景氏这番话,让凌青城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并没有好受些。他眼前仍是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特别是那些孩子。

“等大婚之后,去城郊支个帐篷,散些米粥给灾民。”景氏对凌青城道,“这才是咱们力所能及的。”

凌青城点点头。

到了初五,是正式的吉日,家里宾客满门。

新妇的轿子在大门口停下,阴阳择吉撒豆,凌青菀就领着妹妹蕊娘在门口看。

门口围满了观看的宾客。

新妇下桥。大红盖头遮住了脸。她身量娇小玲珑,没有长得特别高,但是也不矮,有点像江南佳丽。

“大哥担心大嫂个子矮,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凌青菀领着蕊娘,看着新妇,不免想到。

撒豆礼之后。新妇正式进门。

凌青菀和众多观礼的人一起。往里走。

一个转身,凌青菀就看到了石庭。石庭闲闲立在凌青菀身后,表情平和。他五官谲滟。气质灼灼,不少宾客都在看他。

他的绝美,没有半分阴气,却叫人惊心动魄。一个眼波流转。自有风流雍容堆砌。

看到凌青菀,石庭朝她走了过来。

凌青菀躲避不及。只得和他见礼了。

“......上次去太原府,想起什么了吗?”他和凌青菀并排往里走,低声跟她说话。

凌青菀牵着蕊娘,心里顿了下。

他问得很露骨。就这么直接把问题丢过来,所以他应该是猜到了凌青菀已经想起了往事。

石庭没有试探了,一击即中凌青菀

“不知郎君何意。”凌青菀表情冷漠。加快脚步,想和他远离几分。免得客人们瞧见了,说些闲话。

她已经和安檐定亲了,反正不会退亲的。

安家又是高门,那些人巴不得诋毁他们,凌青菀不想安檐和安家因她而受辱。

“你明白的。”石庭道,“我有你最想要的消息,倘若你还没有忘记宿仇,可以来找我,我告诉你。”

凌青菀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心里惊骇。

她知道石庭的意思,石庭查到了凶手。他查到了杀害卢玉和卢珃的凶手。

凌青菀虽然猜到了,但是到底不确定。

“你撒谎!”凌青菀道,眸子里添了几分凛冽。

“我是不是撒谎,你听过了就知道。”石庭道,“可以来天一阁找我,我告诉你实情。”

凌青菀咬了咬唇。

她心里陡然起了惊涛骇浪,要将她淹没。

“哪一天?”凌青菀沉吟片刻,问道。她不一定会去,这么问可以打发走石庭。

“每一天。”石庭道,“随时可以来。”

他知道凌青菀不会轻易去的。凌青菀对他的抵触,他能感觉到,所以他只能等。等她哪天熬不住了,才会去找他。

说完了话,石庭快步往正院走去,去观礼了。

凌青菀牵着蕊娘,半晌没有走。

“二姐姐,二姐姐!”赵祯急匆匆跑过来,找凌青菀。方才观礼的时候,赵祯被纪王妃拉着,去见几个贵客,所以耽误了。

她现在才脱身。

赵祯小跑着过来的,一张脸微红,微翘的鼻端有层薄汗。

“大嫂子呢?”赵祯问,“撒豆礼过了吗?”

“过了。”凌青菀道。然后她把蕊娘交给赵祯,“你带着蕊娘,去正厅观礼吧,我有点事,要先回房一趟。”

赵祯还不知道蕊娘的身份,但是颇为喜欢蕊娘。

她牵着蕊娘要走。

蕊娘则不愿意,立在原地问凌青菀:“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了。”凌青菀道,“蕊娘乖,跟着表姐去看大嫂子,还有四哥哥也在呢。”

蕊娘乖乖点头,跟着赵祯走了,她非常听凌青菀的话。

凌青菀脑子里乱七八糟,急急忙忙回了内院。

尚未进垂花门,又遇到了石庭。

“......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给你。”石庭淡淡道,“怕你心存疑虑,还是要给你的好。”

说罢,他套了个香袋儿给凌青菀。

墨底金丝线绣着缠枝翠竹的香袋儿,做得精致华美。里面装了东西,所以沉甸甸的。

凌青菀突然脸色刷得惨白,身子有点站立不住。

***

第二更,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0章庇佑

第110章庇佑

凌青菀不用打开,也知道这个香袋儿里面装了什么。

装着一把小巧的长命锁。

香袋儿的边沿,已经破败,金丝线也断了好几根,堪堪裹住香袋儿。

针脚非常熟悉,不是那么精致。

这是卢珃的活计。

凌青菀打开香袋儿,果然见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缀了的璎珞已经掉了两支,只剩下最左边的那一支,摇摇欲坠。

长命锁的正面,雕刻着蝙蝠,背面刻了“福寿万年”的字样。因为时常把玩,正反两面的蝙蝠和字都已经有点磨损了。

这是卢珃随身之物。

此锁并非卢珃的,而是卢珃母亲的。母亲周岁的时候,外祖母打给母亲的,保佑母亲平安。外祖母离世之后,母亲做了个香袋儿,随身携带。

她说:“这个能保遂顺,就像你们外祖母犹在身边......”当然,母亲的一生并不遂顺。

她算是过得很惨的。走的时候,没有长子不能扶灵,没有孙儿披麻,都不算善终。

母亲去世后,整理遗物的时候,卢珃拿了。

其他的东西,卢珃都没要。

卢珃重生绣了个香袋儿,将这把长命锁装进去,随身携带。她总是放在最贴身的衣衫里面,晚上才会拿出来,把玩片刻。

卢珃也常给卢玉看:“这是娘的。等哪天我走了,这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

她从来没有遗失过,直到她去世。

卢珃去世之后,这个东西去了哪里。卢玉没有多想过。她还以为,肯定随着她姐姐埋葬了。

不成想,竟然在石庭手里。

“为何......为何会在你手里?”凌青菀嘴唇哆嗦,努力忍住眼泪。

陡然见到了卢珃最贴身的物件,凌青菀心底的剧痛压抑不住,她几乎崩溃。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这东西,并没有给皇后陪葬。而是被仇家拿了。”石庭道。“我给你此物,只是想你明白,我不曾诓骗你。我知道你们的仇家是谁,九娘!”

一句“九娘”,所有的遮掩全部揭开。

阳光*裸照进来,把他们彼此照得透明。毫无遮掩。石庭的笃定,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对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故而,石庭不再遮掩什么,直呼卢玉。

凌青菀眼里,已经有大颗的泪。在眼眶处几乎滑落:“是谁,告诉我!”

“到天一阁来,我告诉你。”石庭道。他的表情。倏然变得冷漠起来。

说罢,他转身走了。

他修长的步子迈开。脚步甚快。

凌青菀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她发现自己已经一脸的泪痕。而今天宾客众多,倘若被人撞见她对着石庭流泪,只怕旁人会多想,解释不清了。

她折身,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半晌,心里才静下来。

石庭到底是怎么得到卢珃这个贴身之物的?难道真的是仇家那天晚上杀卢珃的时候拿走了吗?

他们给卢珃换了皇后的朝服,倘若拿了卢珃的随身之物去交差,也说得通。

但是为什么不毁了呢?

谋害皇后,满门抄斩的大罪。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呢?

“应该是两个人合谋,杀了我和我姐姐。”凌青菀突然就明白了,“其中一人拿了这把柄,防止被另一人杀人灭口或者出卖。一旦两人起了矛盾,起了此物,可以鱼死网破!”

这是最常见的合作方法。

两人合伙做坏事,自然要彼此拿住对方的弱点,这样才可以防止被对方出卖。

为了证物,他们可以相互威胁。

正是因为这样,此物保存了下来。石庭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此物。

“两位仇家,也许其中有一个是太后。”凌青菀心想,“太后看似不问世事,但是出身王氏大族,又掌管过六宫的女人,岂能那么简单?”

她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她之前就猜测是太后下手的。能在后宫一手遮天的,除了那个看上去不问世事的太后,没有其他人。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王家人都恨卢珃,包括王七郎。太后也是王家的人,她有足够的动机杀卢珃。

先杀卢玉,因为卢玉是卢珃唯一关心的人。卢玉一死,卢珃就会自乱阵脚,从而自掘坟墓。

卢珃杀了十名宫妃,行为非常疯狂,但是她没有疯。反而最后那段时光,她和官家真正相恋,人变得开朗明媚。

但是卢珃死了之后,外界都在传说,卢皇后是发疯而亡的。故而,这样杀了卢珃,朝中御史的声音要少了很多,没人再关心卢珃是怎么死的。

他们甚至对卢珃的死,都是意料之中。

“卢皇后疯了,所以她死了,顺理成章。”很多人这样想。

朝中的争斗就是这样,不会直接弄死你,而是慢慢挖个坑,需要足够的耐心去围攻,最后一举击毙。

历史上那些大臣之间的政治倾轧,甚至花十几年的时间,一点点布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凌青菀将这个香袋儿,紧紧贴在胸口。

“以前,你跟我说些阴谋和朝政,我总是漠不关心,只知道读医书、钻研医术。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医术学得再好也救不了命。”凌青菀对着这个香袋儿,宛如卢珃在跟前,她眼里磅礴,哭出声来。

“......倘或重生的人是你,你一定能很快报仇,不需要依靠任何。”凌青菀哭着道,“我真是对不起你,姐姐。”

她伏案大哭。

“姑娘,姑娘!”门口。传来丫鬟闲儿的声音,“您怎么了,哪里难受么?”

闲儿听到了凌青菀哭,非常担心她。

“我无事。”凌青菀回答闲儿,“你不用进来。”

她的声音,嘶哑哽咽。

闲儿更担心了。但是,她不敢进来。只得守在门口。

凌青菀将卢珃的遗物。非常谨慎藏起来,眼泪总是流不尽。好半晌,她才想到。今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

外头全是宾客,母亲肯定到处找她,让她帮着待客。

凌青菀将眼泪擦拭干净,喊了闲儿进来。

“早上洗脸的水。倒了没?”凌青菀问闲儿。现在,她每天的洗脸水。都不敢倒,要用好几次。

虽然不干净,总好过没水用。

喝水都成了问题,能有水洗脸就很好。

“没有。”闲儿回答。往凌青菀脸上打量一下,才道,“婢子去端过来。姑娘洗洗脸?”

凌青菀点点头。

简单洗过脸,闲儿重新帮她扑了点粉。又递她换了件粉红色的折枝海棠褙子。

“大奶奶那边忙碌,不见了姑娘,还派人来找了。”闲儿告诉凌青菀,“大娘子那边,已经礼成了,大家都去了洞房看大娘子,姑娘去看吗?”

凌青菀撑起几分精神,道:“我们也去看看。”

闲儿就陪着她,去了新房。

大哥的新房,在榭园的东边,靠近坊墙。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小耳房,摆卖了大嫂的嫁妆,还挤满了宾客。

凌青菀看着挤不进去,犹豫了下。

那边,赵祯领着蕊娘,挤了出来。

“二姐姐!”迎头看到了凌青菀,赵祯笑着道,“你瞧见大表嫂了?她长得真好看,像个玉雕的娃娃。”

这是什么比喻啊?

凌青菀勉强笑了笑。

“现在人多,你等会儿再来吧。”赵祯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点点头。

蕊娘重新回到了凌青菀的身边,紧紧拉着凌青菀的手,很怕凌青菀再松开她。

“......二姐姐,你上次送给我的鞠杖,真是特别好用!”她们往花厅去,路上赵祯对凌青菀道,“我大哥和二哥羡慕死了。”

凌青菀从太原府回来,跟安檐要了根鞠杖,派人送给了赵祯,赵祯很喜欢。

“他们还拿了,让老匠人照着打呢。匠人说,这个打不了,是安二郎自己度量出来的。木头的长短、用材、灌多少铁水,都有讲究,除非拆了鞠杖,仔细研究。”赵祯笑道。

她很得意。

“你大哥也想要吗?”凌青菀问。

“这个自然了。”赵祯回答。

“我们从太原府回来,带了三根,给了安三郎两根。不知道他另外一根,送人没有。倘或没有,你们可以去问他要。”凌青菀道。

赵祯眼睛发亮:“真的?”

凌青菀点点头。

赵祯心里就起了盘算。

晚些时候,凌青菀重新到大嫂的院子里,终于见到了她的新嫂子。

她已经卸了头面和浓妆。

她娇小的个子,玲珑纤细。她肌肤特别白,白得有种青光,似玉一样温润。

精致的脸,秀眉杏目,薄唇挺鼻,笑起来有颗小小的虎牙。眼波潋滟,眉目妩媚。

她真的有种玉一样的气质,温润深敛,精致嫩柔。

“二妹。”大嫂笑着,和凌青菀见礼。

凌青菀回礼,叫了声大嫂。

大嫂请凌青菀坐下。

“今天累坏了吧?”凌青菀问她,“天气还这样干燥炎热,大嫂受累了。”

“我还好......”陈七娘笑道。

她们说了几句话,凌青城就回来了。

“菀儿,你怎么在这里?”凌青城道,“娘到处找你。”就这么直接把凌青菀赶走了。

凌青菀忍着笑,装作不知道,起身告辞了。她的余光瞥见了陈七娘,陈七娘脸微红,有点羞赧低下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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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1章觊觎

第111章觊觎

大哥成亲,家里热闹了一番。

只是百年一遇的大旱,宾客多少有点愁容。不管是为了生计,还是怕京城动乱,大多有些心不在焉的。

但是喧嚣的气氛还是有的。

干旱仍在持续。

盛京城里,已经渴死了不少人。有些人出去找死水喝,甚至有人喝尿。

饶是如此,还是每天都有人渴死。

“水井昨天才打起来四桶水,今天只能给你们家一桶了。”八月初十的早晨,安家的小厮照例给晋国公府送水,姨母亲自跟车来了。

从前每天送四桶水,现在变成了一桶。

他们家的水井,快打不上来水了。

“一桶水,已经是救命了。”景氏道,“这天,可怎么办啊?”

“是啊。”姨母也是满面愁容,“檐儿在西北,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西边更干旱,遍地死人,都是渴死的。找不到水,地都挖穿还是没水。”

提到安檐,姨母也急得要死。

景氏同样担心。

凌青菀坐在旁边,听着姨母的话,心里突突的。安檐这次去赈灾兼治蝗,困难重重。

越是干旱,蝗灾越严重。蝗虫不怕旱,它们能在烈日炎炎的沙漠生存,故而才有“旱极而蝗”。

姨母提到安檐,甚至抹泪了。

景氏安慰她半晌,老姊妹俩说着话儿。

凌青菀沉默不语。

知道姨母来了,大嫂也前来拜见。

大嫂陈七娘温雅沉静,寡言少语。但是问她点什么,回答得又利索干脆。

景氏很喜欢她,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凌青菀也觉得陈七娘甚好。

姨母说了片刻的话。起身道:“家里的水井,今天要重新挖,再挖十米看看。倘若有水,明天照例给你们送四桶。”

“不用这么为难,我们一桶就够了。你们家人口繁杂,妹夫还有其他亲戚,总不能只顾我们。”景氏道。

安家是个大族。

安肃这些年。把他的小舅子、妹婿、兄弟全部提升当官了。但是。还有些堂兄弟,平素不怎么亲昵,他们的生活也拮据。虽不亲。这等干旱也不能看着他们渴死。

故而,安家每天也要分送些水给他们。

“那我先回去了。”姨母也没有空许诺什么,“大家都紧巴些,熬过去就好了。”

景氏带着凌青菀和陈七娘。送了姨母。

陈七娘三朝回门,并没有回祁州。只是让送亲的人把拜门礼带回去。

主要还是怕路上不太平。

她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凌家上下众人,很少评论什么。

“微雨,你们把水分了。厨房放一半,剩下每房送一钵,大家都体谅些。”景氏吩咐道。

微雨道是。和丫鬟去把水分下去。

“七娘,委屈你了。到了咱们家就有吃这样的苦。”景氏歉意对媳妇说,“每房分一钵水,洗脸擦身,全靠这点水。天又热,我知道大家难受,你也委屈......”

“娘,这是天灾啊,能有口水喝已是大幸,七娘明白的。”陈七娘柔声道。

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前所未有的邋遢。

衣裳脏了没水洗,也没水洗澡。

秋老虎的天又热,汗气重,味道可想而知。

景氏和陈七娘、凌青菀说着话儿,片刻之后丫鬟仆妇们已经把水分好了。

二婶就登门了。

“大嫂,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二婶一脸的汗,头发也是油腻腻的。她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一样,是不太好闻的。

大家都这样,跟馊了似的。

“怎么了?”景氏明知故问。

“昨日还有一盘水,好歹能洗个脸;如今只得一钵,连巾帕放进去都不敢沾的,脸都洗不成。”二婶诉苦道,“咱们这日子怎么过啊?”

“如此大旱,你说怎么办?”景氏平淡问道。

“咱们家也把井挖深些吧。”二婶道,“再不挖,水都被人家挖走了。”

凌家的两口水井,早已干涸了。

“玩笑话!”景氏脸色一敛,“安家的水井,挖了五十米,现在都没水了。”

“那往深了挖!”二婶道,“总归要吃水的,不好总沾安家的便宜。”

“往深了挖,要多少钱?”景氏道,“旱灾这般严重,今明两年都没有租子,往后日子不过了吗?”

“七娘的陪嫁里,不是光黄金就有五百两吗?”二婶笑着,看了眼陈七娘,“咱们现在又不缺钱。”

陈七娘的嫁妆丰厚,远远超过了凌家的想象。

她带了一千亩的良田,虽然现在都旱死了没用;八箱子绫罗绸缎,皆是苏杭珍品;十二间铺子,全在东、西市旁边的坊间,地段极好;古玩、玉器四大箱子。

另外两个箱子:一箱子黄金,一箱子白银,用来压底。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

光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全部加起来,远胜过凌家的聘礼十倍还不止。

陈七娘还有些私房的银票,没有在嫁妆单子上,但是她都拿给景氏看了,想交给景氏管着,一共二万两。

景氏瞧见了,也是吓了一跳。

景氏让陈七娘自己收起来,别叫旁人知晓,财不能露。

饶是如此,光她的嫁妆单子,还是狠狠震撼了晋国公府上下。特别是二婶,羡慕极了。

“陈家在祁州乡下地方,怎么这样有钱啊?”二婶嘀咕过,“听说祁州是药都,难道是药材值钱?”在二婶看来,京城之外都是乡下地方。

所以,今天她上门,想分一杯羹。陈七娘那么有钱,拿些出来挖口井。大家都享福。

陈七娘是新妇,婶母这么说了,她肯定立马要表明立场,同意挖井。

到时候,景氏不同意也不行。

所以,二婶说完,目光就盯在陈七娘身上。

不成想。陈七娘温婉含笑。看着景氏,并不和二婶对视,丝毫不露声色。既不惊讶。也不忐忑,更没有接二婶的话。

二婶心里也吃惊:“这小丫头蛮厉害的!”

凌青菀听到这里,站了起来。

“二婶,律法规定。不能私占媳妇的陪嫁。”凌青菀严肃道,“我大嫂刚进门。你就打我大嫂陪嫁的主意?”

“这叫什么话啊?”二婶摇着芭蕉扇,“菀儿说话越发刻薄了。我不过是为了大家好。有了口井,大家用水便意,也花不了几个钱。”

其实。花费还是很大的,没有四五百两银子,打不了那么深的井。

那四五百两银子。足够凌家上下几十口人大半年的嚼用。四五百两银子,都能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买间像样的铺子了。

“既然二婶想让我们享福,何不你们来挖?”凌青菀道,“这些年,二叔二婶给家里添过什么力?”

二婶就不高兴了。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不知轻重?”二婶微怒,“我没有出力?倘若家交给我管着,我岂会让你们受这种罪?你娘当家,没有顾好咱们,反而说我不出力?我出什么力?”

“你可以把陪嫁都拿出去来,补贴家用啊。”凌青菀道。

二婶彻底怒了。

“岂有此理!”二婶呵斥凌青菀,也站起身,“咱们堂堂正正的国公府,要用媳妇的陪嫁补贴家用吗?”

“你让我大嫂拿出陪嫁挖井,怎么想不到这是堂堂国公府?”凌青菀道。

二婶立马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感觉被人扇了一巴掌,打得刺拉拉的疼。她想说自己的陪嫁没有陈七娘丰厚,拿不出来。但是这话又跌份,只得咽了回去。

她气急败坏的走了。

景氏脸色不太好。

“大嫂,您别往心里去。”凌青菀道,“二婶就是口直心快,没什么恶意的。你瞧,她也清楚媳妇的陪嫁不能动,不过是来找些乐子罢了。”

凌青菀的话,既缓解了尴尬,又有些风趣。

景氏有了下台的地方,微微笑了笑。

陈七娘也露出一个笑容。

从头至尾,她表情都没怎么变,既不生气,也不尴尬,静静观察她婆婆的脸色。

“七娘,你也回去吧。”景氏说了一会儿话,对陈七娘道。

陈七娘道是。

等陈七娘一走,景氏跟凌青菀感叹说:“七娘是个厉害的。再过一两年,把家交给她当,我也放心。”

凌青菀也觉得陈七娘很厉害。

特别是她那么沉得住气,叫凌青菀敬佩。

“大嫂是厉害。”凌青菀肯定陈七娘,然后又道,“娘,您瞧见了吗,家里的人眼红大嫂的陪嫁。”

想想三姑姑出嫁时的陪嫁,三十亩良田的陪嫁,那些衣裳首饰,和陈七娘相比,真是相差甚远。

眼红也不奇怪。

景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晚些时候,隔壁的石庭,突然叫人送了四桶水到凌家。

景氏大惊。

现在,水比金子还要贵。

凌青菀则微微咬了咬唇。

“娘,叫人还回去。”凌青菀道,“咱们不需要他的水,何必欠下这个人情?”

景氏想了想,同意了。

凌青城却先收下了,叫人送了进来。

“......他打了水井。他一个人,用水不多,放着也是可惜,反正打完了第二天又会沁出来,不打不会增多。”凌青城道,“这是他的好心,我就收下了。”

景氏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眼眸微落。

“那算了。”景氏道,“既然收了,总不好退回去。”

第二天,石庭又叫人送了四桶来。

***

这是30号的第四更,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么么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2章 恩人

第112章恩人

石庭把卢珃的遗物交给凌青菀,想让凌青菀去天一阁找他,凌青菀没去。

她想自己弄清楚。

但是她闺中女子,行走不便。假如安檐在京里,可以让安檐帮她。安檐的能力不输石庭,又是安肃的儿子,更方便了。

所以,凌青菀也不急这一时。

她先等安檐回来。

只是,她也担心要怎么告诉安檐。牵扯到卢玉,安檐未必高兴去查,这是凌青菀的隐患。

她在拒绝石庭,石庭却时常在凌家露面。

石庭得到了凌青城的信任,凌青城把他当挚友。他的好意,凌青城照单全收了。

凌青菀告诉他大哥:“水这样精贵,以后还不起他的人情,还是别要了。”

大哥则告诉凌青菀:“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中洲他只身在京城,又把我当个朋友,太见外的话,他以为我不曾真心待他。”

这是石庭告诉凌青城的。

“大哥,他看上去不简单。”凌青菀道,“他真的只是药商之子吗?”

“这个是真的。”凌青城很肯定,“药商是非常赚钱的,所以他很富足。”

凌青城原先不知道,这次娶了陈七娘,才彻底相信了。

祁州陈家的富足,是不表露的,他们过得很低调。所以这些年,京里也没什么人知晓。

但是从陈七娘的陪嫁,可以窥得一斑。

凌青菀就没有再多谈了。

她哥哥喜欢结交朋友,看人也有眼光。石庭是诚心诚意巴结凌青城,而且不会害凌青城,所以凌青城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凌青菀。对人家颇有成见。

“他曾有负于我,现在得他些好处,不值什么。”凌青菀这样想,就不再为难他大哥了。

石庭仍是每天给凌家送水。他是凌青城的朋友,景氏也没有多心。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明天是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注定是不能好好过了。

那万里无云的碧穹。湛蓝湛蓝的。原本会令人心情不错。如今,只会叫人绝望。

连绝望都带着几分口干舌燥。

入了夜,满月如盆。高高悬挂在虬枝梢头,将清辉洒在庭院,屋檐下的雀儿以为是白昼,唧唧咋咋叫个不停。

干燥的风。也有股子馊味。

凌青菀坐在针线做针线。

她答应给安檐打剑穗、做鞋袜,还有自己另外准备替他做件直裰。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卢玉针线功夫素来就好。

安檐身长脚宽,样式比普通男子大多了,所以凌青菀剪裁鞋样、布料,她母亲立马就明白了。抿唇轻笑,并不说什么。

鞋袜、直裰和剑穗都做好了。

凌青菀有点无聊,想到自己从前有个习惯。每做一件衣裳,或者鞋袜。必定要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偷偷绣一朵五瓣梅花。

或绣在袜子的口子内侧,或绣在鞋梆里,或绣在衣裳左边袖子的内侧。

卢珃还笑过她:“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坏毛病?”

“不知道,不绣总感觉这衣裳没做完,心里不踏实。”卢玉回答说。

卢珃为此,没少说她。

她变成凌青城之后,她还没有做过完整的衣裳鞋袜。有时候,她也会做点针线,但都是她母亲没有做完的。

这次第一次正式拿起针了。

所以,她仍是在安檐直裰的左边袖子里侧,绣着她的梅花。

因为她喜欢用淡色的线描绘,除了卢珃,没有没什么人知道她这个习惯。

她正埋头绣着梅花,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动。

凌青菀愕然。

好像是远处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凌青菀身边的丫鬟闲儿问道。

凌青菀也不知道。

响动越来越大,还带着呵斥声音。

“好像是城门那边的。”凌青菀自言自语。晋国公府所在的昭池坊,靠近南边的安平门。

安平门是盛京南边的三个城门之一。

“会不会是灾民攻城?”凌青菀心想,“安平门不太重要,守卫薄弱,假如被攻破,那么昭池坊......”

每个街坊的坊墙,都是用黄土砖堆砌的。年岁久了,是非常脆弱的。上次凌青菀的狗翻过坊墙,就把土墙给弄塌了一块。

倘若是有人攻进来,想进这坊是非常容易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前头,母亲的院子里,也传来这样的问声,因为远处的吵闹声越来越响了。

那些吵闹声中,还有兵刃发出的冷锐之声。

凌青菀立马去了她母亲那边。

景氏站在院子里,侧耳听外头的动静,见凌青菀来,问她:“菀儿,你听听,是不是安平门那边的动静?”

“是的。”凌青菀道。

景氏眉头深蹙。

她们母女俩正惊疑不定的时候,陈七娘快步走了过来,也顾不上见礼,对景氏和凌青菀道:“娘,二妹,小厮们来报说,安平门被匪徒攻打......”

城外没水没粮,庄稼人不知渴死、饿死了多少。

城里富贵人家,有水井,还有储备的粮食。与其活活渴死在外头,还不如拼死一搏,找个最薄弱的城门下手,翻进来强些水和粮食。

反正都是死。

“娘,城门不保了。”凌青菀断定道,“咱们这昭池坊,定然是第一个挨抢的!”

景氏顿时脸色雪白。

陈七娘也道:“娘,二妹所言不差。这次攻打城门的,只怕不少人,不仅仅是匪徒,还有流民。娘,咱们家院墙不高。容易推到,又是晋国公府,土匪会以为咱们有钱,只要城门一破,咱们首当其冲。”

凌青菀赞同这话。

倏然,外面传来橐驼的脚步声,很多人朝榭园而来。

景氏大惊。

“娘。应该是青城。”陈七娘安慰景氏。自己去打开了院门。

果然是凌青城。

凌青城把家里的小厮、管事和车夫们,全部叫了过来。他急匆匆对景氏道:“娘,城门快要不保了。朝廷现在还没有增援,那些守卫受不住的。快把要紧的东西,先搬到石府去。

石家有很大的地窖,而且有护卫和院墙。咱们两家守在一起。总好过势单力薄。”

他已经和石庭商量过了。

景氏没有再犹豫,道:“好。赶紧!”

屋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值钱的,值钱的都藏在箱子里。

景氏让人把她的七八个箱子,全部抬到石家去。然后。又抬了凌青菀的一个箱子。

石庭那边,派了十五个壮丁过来帮忙。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安平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不知是哪里的兵力。增援了安平门。

但是,皇城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故而一时没有太多的增援。

凌家所有人,都躲到了石庭的府上。

他们都搬了几个要紧的箱子,挪到了凌家。

石庭府上,有护院五六十名。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护院啊?”景氏偷偷和凌青菀嘀咕。

他们正在石庭西跨院的小厢房里。这院子有七八间厢房,凌家的几十人,占了五间。

石庭的丫鬟们,占了其中两间。

而家里的男人们,纷纷拿了武器,在门口守卫着。石庭府上,加上凌家男人,足有一百多人。

应该能守住。

蕊娘害怕,没有跟三叔三婶,而是紧紧挨着凌青桐和凌青菀。

终于安定下来之后,景氏跟凌青菀嘀咕,为什么石庭需要五十六岁护院。

石庭的护院,个个带着雪亮锋利的兵器。

“我也不知道。”凌青菀悄声回答她母亲。

突然,城门处传来一阵非常响亮的喝声,还有笑声、吵闹声。这是城门被攻破了,匪徒闯了进来。

女人们吓得抱成一团。

脚步声、吆喝声愈发近了。

终于,由难民和匪徒组成的人马,闯到了石庭这处院子里。

石庭武艺高强,且枪法绝伦。他的几十名护院,全部都是他亲手调教的,又都是使用锋利的长枪。

虽然不是马战,可是长枪对于那些拿着锄头、木棍的难民、和那些生锈冰刃的土匪而言,照样占尽了优势。

外头的打杀声越来越烈。

一个时辰之后,朝廷的侍卫才到,将源源不断涌入的灾民击退,石庭这里也是尸横遍野。

混战中,凌青城受了些轻伤,后背挨了两棍子,现在还疼着;凌青桐则很机灵,还杀了一个土匪。

“青城,你进去休息片刻。”石庭对凌青城道,“我将这里整顿好,再让女眷出来。”

他让凌青城进去照顾女眷。

这院子都是尸体。

石庭需要把尸体拖出去,才能让女人们出来,否则会吓坏了她们的。

凌青城点点头。

凌青菀她们,直接天色蒙蒙亮,才从石庭的府里离开。东西还在石庭府上,只是人先回去了。

安平门已经派了重兵把守,暂时不会有危险。

盛京城里,若说最薄弱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安平门了。安平门是南边的城门,而皇城在最北边,远离皇宫。

而官道,多半都联通东西向的城门。

南边的城门,既与皇宫守卫无关,又不是连接重要官道,渐渐的城门失修,守卫松弛,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被难民攻破了。

“幸而有石官人,否则我们性命不保!”景氏感叹道。

回到晋国公府,凌家损失惨重。他们的院墙多处被推到,残破不堪;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粮食全部不见了;家里留下来的东西,能搬走的被搬走了,留下来的都被打砸过。

幸好他们把最重要的细软,都搬到了石庭府上。

石庭不仅仅帮他们保存了财产,最要紧的是,救了他们的命。

光凌家这些个家奴,完全无法挡住那些土匪和难民。

石庭就这样,成了晋国公府的大恩人。

这份恩情,是没齿难忘的。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3章 功劳

第113章功劳

从石庭的院子离开时,凌青菀看到了地上的血迹。血迹变得了红褐色,到处都是。

昨晚的战况很惨烈,涌进来的难民不计其数。

石庭穿着软甲,缀满了铜片。铜片上,亦是血迹累累。他墨色青丝凌乱,几缕散发飘落,缱绻在脸侧。饶是狼狈,他横眸轻掠时,亦是目光潋滟。

凌青菀想到了从前的那个他。

那时候的王七郎,出身高门、身份尊贵、武艺高强,虽然没有现在这样的绝艳,可每个举手投足,都是俊逸雍容,风姿卓越。

凌青菀心头泛起了一阵阵的苦涩。

那曾经是她最美好的东西。

石庭好似余光瞥见了她,朝她看过来。他五官生得绝艳华美,却毫无妖娆阴气。飘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迷惘,雾气蒙蒙的。

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想什么。

凌青菀低头,快速跟着她母亲,从石家离开了。

“整个昭池坊都毁了。”回到家之后,瞧见破败的庭院,景氏有点伤心,大哥就安慰她。

不止凌家回了,其他人家更惨。

大哥已经把情况打听清楚了。

安平门附近,最富足的地方就是昭池坊,虽然昭池坊相对于其他地方是很落魄的。

总比普通百姓强。

所以,昨夜那些土匪和难民,直接冲昭池坊来的。坊间的墙,都是土砖堆砌的,年久失修,已经全部被推到了。

“昨夜死伤不计其数。”凌青城说罢,脸色又隐晦下来。“那些土匪和难民,满腹的怨气,见到谁都要打杀,整个昭池坊流血成河。”

昭池坊虽然占了贵胄之地,但是并不繁华,人口也不多,堪堪十来户。每户不过数十人。加起来还没有一千人。

昨夜受伤的,至少有一半。

也死了一两百人,主子和仆人都有。

幸而石庭保护凌家。所以他们免遭大难。只有七八个小厮在打斗中,受了点伤。

“这地方住不得了。”景氏深深蹙眉,脸色很难看。她非常难过,有点想吐的样子。

昨夜的事。叫人毛骨悚然。

辰时末,安平门的惨状。已经传遍了京师。

凌青菀的姨母吓得魂都掉了,急匆匆带了数十名家丁,和安栋、姨父安肃一起来来了凌家。

“先搬到我们府上,过几天再另寻住处。这里不能住了!”姨母对景氏道,“我听到那些话,脚都吓软了。万幸你们没事!”

景氏看了眼自己年幼的孩子,点点头:“也好。”

先搬到安家。彼此做个伴,至少没有性命障碍。

当即,景氏召集满家的人,问了大家的意思。

“这里亡魂无数,暂时住不得了。你们倘若不怕,可以留下来。”景氏对大家道。

“谁要留下来?”二叔愤怒道,站起身来,“咱们去哪里?快些走!”

“不是咱们。”景氏道,“大家各自找地方落脚。”

众人都愣了下。

“大嫂,你这是不打算管我们啦?”二婶尖叫起来,好似景氏做了什么天地难容的大错事,几乎跳起来指着景氏的鼻子,“平素你管家,占了那么多的好处,如今却不管我们?”

这话,说得景氏脸上微微抽动。

“各自找地方住吧,就这样!”景氏很疲惫,废话都懒得说,站起来就走了。

她带着自己的儿女和几个贴身的箱笼,去了安家,留下大丫鬟闲儿和甘妈妈,处理剩下的家务事。

景氏让甘妈妈把剩下的银两,几个房头平分了,先度过两个月再说。

两个月之后怎么办,再做打算。

二叔和二婶自然不依,但是景氏又安家作为依靠,他们又不敢闹得太狠。

蕊娘也跟着景氏走了。

“你新认回来的女儿,跟着景氏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二叔问三叔。

三叔冷冷道:“我负了那孩子,她跟我不亲,只和菀儿亲近,就跟着去了。”

说罢,三叔转身走了,带着他妻子孩子,先去他外家落脚。三叔的外家虽然落魄,空房还是能腾出一两间的。

“你们搞什么鬼,我总有天会知道!”二叔冷哼。

老太太被程家的二姑姑接走了,祖父不想跟着去,非还要住在晋国公府。

景氏知晓后,派人通知纪王妃,让她把祖父接过去,先照料几日。

然后,祖父就被纪王府接走了。祖父还是不愿意去,纪王妃令人强行架走了。

二房也想去纪王府。

“房舍不够。”纪王妃冷冷拒绝了他们,“倘若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去程家。”

程家是二姑奶奶府上。

二婶不愿意去,她也带着箱笼和孩子们,回了自己娘家。

安平门的事,震惊了整个盛京。

京里顿时人人自危。

“应该是城里的难民和城外的土匪勾结吧?”凌青菀对她姨父道,“否则怎么知道安平门附近最富足的是昭池坊,直奔了昭池坊来?”

安平门附近的坊,唯有昭池坊受灾最严重。

姨父欣慰看了眼凌青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菀儿和我想到了一处......”

凌青菀一家人,就这样在安家落脚了。

安家院落宽敞,后花园有两处小院子,相距不远,有独立的小厨房、水井,在后院还开了个小角门,方便出入。

“这原本就是想着,假如远方的亲戚投奔来了,有个地方可以落脚的,前年才修葺的。”姨母对他们道,“你们哪里不便,千万告诉我!姐姐你也是,再客气我就同你翻脸了!”

她说这话的说话。有点小时候的娇憨。

景氏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不会同你客气的。”

凌青菀、蕊娘和凌青桐,跟着母亲住在西边小院子里。这小院子三间正院,带着四间小耳房。

凌青菀和蕊娘住一间。

她们的小耳房,西窗外头的墙角,有几尾翠竹修修。这么干旱的天。竹子也旱死了。枯叶败落,枝干孤立。

大哥和大嫂,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

晚上。姨母设宴款待他们。

只是,大旱持久,没什么好吃的,仅仅是两只羊。做了一桌子菜,烤羊肉、蒸羊肉。羊杂汤等。

“要不是石官人,哪有咱们的团聚?”景氏对姨父姨母道,“真该好好谢谢人家。”

“是啊,石官人对咱们有大恩!”姨母道。

凌家的恩人。就是姨母的恩人。

第二天,凌青城和安栋,就把石庭请到了安家。姨父亲自设宴,款待石庭。

景氏甚至给石庭敬了杯酒。

石庭生得俊逸非常。但是举止雍容稳重,没有半分阴气,哪怕他疏淡冷漠的眸子,也不会令人反感。

他站起来,回敬了景氏。

因为干旱,宴席也简单,就是吃了顿饭,说了好些话。

“他这个人不错,不太像商户之子,沉稳内敛,毫不轻浮,像个望族子弟。”姨父赞石庭。

凌青菀听到了,微微沉默,没说什么。

到了八月十六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

“这......这是要下雨了吗?”众人皆大喜。

每个人都带着急迫的心情,希望天降大雨。

十七的早上,天空一改往常的晴朗,乌云密布。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期盼。

到了黄昏时分,终于落了下雨来。

雨很小,却给了绝望中的人无限的希望。

城里鼓声震天,人心振奋。

雨下了半个时辰,始终不大,渐渐停歇了。大家喜悦的心,又蒙了层阴影。

到了十八日的黎明,突然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雨势凶猛,似鼓点急促敲打在屋顶,嘈嘈切切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凌青菀被惊醒了,起身推窗。

雨丝侵入,打了她一脸。地上被砸的起了一层雨雾,似有轻拢曼拢。

“旱后的大雨,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凌青菀心想,“也许要下好几天,甚至半个月。刚刚熬过了旱灾,又有熬过涝灾,民不聊生。”

涝灾还不知道,至少暂时解了旱灾。

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剩下的人总算保住了。

这场暴雨,整整下了一天。

中午,凌青菀跟着她母亲,去姨母那边用膳,却见姨父姨母愁眉不展。

“是二表兄有消息吗?”凌青菀问。

姨父犹豫了下,这才道:“西边的谍报,程大人和宋大人都去世了。一个到了西边就生病,年纪大了一病不起,一个月前已经辞世;另一个人是半个月前灾民暴动中,被乱箭射死了。”

说罢,姨父叹了口气。

派了三个人去赈灾,两个人遇难,不知道他年轻的儿子怎么样了。

姨母也要哭出来。

凌青菀却是心底一窒:“原本,安檐是自请去赈灾、治蝗的。不成想,朝臣不放心他,觉得他年轻,非要派两个老臣去,只让安檐辅佐,不是主将,想抢安檐的功劳。

如今,两个老臣都葬身西北,剩下的功劳,全是安檐一个人的。等安檐回京,就要封官鬻爵。那么,那两个老臣的死,会不会跟安檐有关......”

凌青菀不敢往深处想。

姨父没有想到,因为在姨父心里,安檐永远只是个孩子,是他的儿子,单纯善良。

凌青菀想到这层,是因为她弟弟告诉过她,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假如这点手段和狠心都没有,安檐如何把持朝政?

政治的争斗和倾轧,素来都是你死我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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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4章 情诗

第114章情诗

老天爷没有继续折磨水深火热的苍生。

十八、十九两日,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放晴了,没有继续成涝。那两天雨势很大,干涸的护城河也涨了一半的水。

京里各处的水井,都有半井的水,虽然浑浊不堪,却能救命。

朝廷的救济,终于能起点作用。从前想赈灾,但是哪有那么多水发放?故而,从前的赈灾,是杯水车薪,根本无用。

现在好了些。

盛京城里,不少人家支了慈善棚,发放米粥给贫苦人。人不再那么渴,情绪就不会失控,局势暂时有了些稳定。

姨父也忙碌起来。

朝中开始往西北调军,防止契丹抢掠。

凌青菀在安家,多次遇到石庭。石庭和凌青城关系很好之后,又结交上了安栋,跟安栋来往密切。

“石庭的马球打得特别好,估计跟我二哥不相上下。下次等我二哥回京,让他们比试比试,看看谁会赢。”安栋很推崇石庭。

京里时髦的玩乐,石庭样样精通,让安栋佩服不已。

凌青菀则没有私下里和石庭说过话。

虽然如此,却总是从他哥哥、安栋口中听说石庭。

石庭的天一阁,也开张了三次。

其中一次是杨宰相府上,杨夫人突然病危。她发病的时候,癫狂胡言,甚至发疯要杀人或自尽,太医们束手无策。

石庭在半年前就曾经预言杨夫人要发病,那次是在长公主的宴席上,凌青菀也遇到他们俩在一处说话。

杨夫人当时没信。但是石庭生得俊逸不凡,杨夫人不介意和他闲聊。并没有发火。事后,杨大夫当成趣事,告诉了杨相。

杨相对这位夫人,仍是宠爱得紧,又想起杨夫人当初的戏言,无奈之下,请了石庭去看病。

太医们觉得石庭没有医术。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成想。石庭治好了杨夫人。

从此,他又成了杨府的座上宾。

一个时常出入安家,又频繁进出杨家的人。在京里的地位顿时就水涨船高。

虽然石庭是白衣之身,但是愿意结交他的权贵不计其数。石庭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结交,他宁缺毋滥,这让人更愿意和他来往。

其中还包括九大王越王。

越王今年十九岁。是皇帝的兄弟。当年先皇在世时,非常疼爱越王。因为越王是最小的儿子,还是先皇晚年所得的美人所诞。越王的生母在世时,非常受宠。

先皇的三位嫡子,互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了沐王和越王。不成想,继位者不是受宠的越王,而是身子不好。又不受宠的沐王。

皇帝也好像挺喜欢越王的,每年的封赏总是最厚重。

但是越王行事低调。很少出来走动,能巴结到越王,非常不容易。石庭的地位,就更加显赫了些。

“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谁?”凌青菀有时候会想,“他上京除了报仇之后,还有其他目的吗?”

凌青菀觉得,王七郎进京,第一件事肯定就是给他自己报仇。

当年他被土匪逼下山崖,一看就是有人谋害他。

谋杀他的人是谁,估计他已经查到了,只等报仇;而他现在还是石庭,石庭非常富足,来头也不少,只怕他还另有隐情。

凌青菀也想不明白,更不想知道。

转眼到了九月。

西边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朝廷的赈灾发放到位,蝗虫的灾难被消灭殆尽。

安檐立了大功。

两位同行的大臣,惨遭不幸,故而功劳全是安檐一个人的。

九月初八,西边来信,安檐要回朝了。

凌青菀舒了口气。

她重新把给安檐做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又看,瞧瞧哪有还有不妥。她心里竟像个忐忑的女子,等待她的情郎。

这个念头,让她吓了一跳。

“这只怕是凌青菀的念头。”她会这么安慰自己。因为她有凌青菀一些稀薄的记忆,所以总以为凌青菀还在这具身体里,只是被卢玉压制住了。

她将自己对安檐的感情,全部推给了凌青菀。

饶是如此,自己到底是明白自己的心。所有的推却,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九月初十,突然有个婆子求见凌青菀。

凌青菀不知晓是谁,还是让她进来了。

“婢子是石官人府上的。”那婆子恭敬给凌青菀见礼,然后拿了个锦盒给她,“这是石官人吩咐,送给姑娘的。”

凌青菀蹙眉。

“只送给我?”凌青菀问,“这是为何?”

“石官人说,是本上古药书,知道姑娘喜欢读医,得到了故而赠给姑娘。”婆子道。

凌青菀没有再问什么。

上古药书是很珍贵的,凌青菀不太想要。

“多谢你们官人的好意,只是我有很多药书,不敢授受。”凌青菀道,“还请妈妈带回去。”

“姑娘,婢子只是个跑腿的,姑娘别叫婢子为难啊。”这婆子笑嘻嘻的,非要让凌青菀接下。

她不等凌青菀再说什么,起身去给景氏行礼,顺便把这件事,也告诉了景氏。

石庭是凌家的大恩人,他得到了药书送给凌青菀,这原就没什么。现在凌青菀住在安家,石庭想尽法子巴结安肃,才给凌青菀送礼,景氏就没有多心。

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怀疑他的意图。

景氏还打赏了那婆子,遣了她回去。

“石官人是个有心人。”景氏笑着道,让凌青菀收下,“改日让你哥哥谢他。他和你哥哥要好,这是看着你哥哥的情分。”

凌青菀没说话。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锦盒一瞧。哪里是什么药书?

说药书,不过是应付景氏,怕景氏追问起来,凌青菀无法应答而已。

锦盒里装着的,是一对翡翠钗。遍体翠绿,质地通透温润,钗头雕刻成五瓣梅花的样子。卢玉不喜欢玉器。但是她喜欢翡翠。因为翡翠是碧绿色的。

她深迷绿色的东西。

而五瓣梅花,更是卢玉爱用的刺绣之物,她绣什么。都喜欢暗藏一朵五瓣梅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凌青菀突然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道:“九月初十。”

“哦......”凌青菀想起了起来,今年是卢玉的生辰。

这是石庭送给她的生辰礼。

自从他和卢玉相识之后,他每年都会送,而且喜欢在锦盒里藏一首表达爱慕之情的诗。

不是他自己写的。都是前朝或当朝名作。

从前卢玉不知道,直到一次偶然的地方。将他从的锦盒跌落在地上,那诗才从锦盒底下的墨色绸缎衬布里掉出来。

卢玉急急忙忙去找,把每年他送的都找出来,无一例外有首情诗。

原来。她以为自己暗恋王七郎,不成想他也爱慕着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正是她和她姐姐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是她姐姐把她许配给周又麟的时候。

卢玉那时候,分外的愤怒和不甘。

所以。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和王七郎述说钟情,从此两人就开始谋划怎么退亲、如何成亲等。

甚至情到浓处,她把自己的贞操给了王七郎。

“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凌青菀记得卢玉和王七郎缠绵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但是,这句话里的他,不是“他”,而是“她”。她那时候只担心卢珃,卢珃会杀了她的。

同时又隐约很快意,好像给卢珃一个下马威。

直到她终于发现,王七郎对她别有用心,卢珃猜得分毫不差时,卢玉才惊觉自己好蠢。

以为能伤害自己最亲的人,可以缓解自己的叛逆,殊不知那一辈子,就那么万劫不复了。

如今看到这样的礼物,凌青菀心里被狠狠刺痛了。

她用力将锦盒里的绸缎衬布扯开,里面果然和以前一样,有一张纸。

展目读来,是王七郎那手遒劲有力的字,抄了陶渊明的诗: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

......

这是陶渊明的十愿,句句浓情又透出悲凉。

凌青菀尚未读完,就觉得悲从心中。她狠狠将这张纸撕碎,丢在那锦盒里。

就连那两支珍贵的翡翠,她也掼在窗台上,磕得粉碎,心里才舒服了几分。

第二天,凌青菀去纪王府看祯娘,路上遇到了石庭。

石庭好似特意等她的。

凌青菀让马车停下了,和石庭站在槐树底下说话。因为干旱,街上的槐树多半都死了,露出光秃秃的虬枝。

“不要再给我送东西!”凌青菀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道,“我的仇,不管怎么报,都跟你无关!仇家是谁,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会找。既然你当秘密,就守住你的秘密,一起下地狱吧!”

说罢,她转身上车走了。

石庭站在那里,风吹起了他的衣襟,衣带蹁跹。他的脸,有种死寂般的静止,没有任何情绪,眼睛里也是一片死灰。

他似樽毫无情绪的玉雕,矗立在枯树之下。灼目的阳光笼罩他的时周身,在他身后投下浓郁的阴影。

他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无尽悲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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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5章回京

第115章回京

安檐十月初十到了盛京。

凌青菀一家人还住在安家。

昭池坊的人,原本就清贫。

安平门的动乱之后,死伤过半。活下来的人,刚刚经历了丧事和悲痛,更没有能力搬走,还是打算住在原地。所以,他们都在修葺庭院。

景氏打听到了,同样请人修葺院子,也准备搬回去。

光凌青菀他们大房,也要靠姨母或者舅舅帮忙,才能搬家,或者用大嫂的陪嫁。

景氏既不想这么给姨母添麻烦,又不会动大嫂的陪嫁。

所以,他们也搬不了。

哪怕他们长房有钱置办宅子,也是走不了的。二房和三房怎么办?

还没有分家,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凌青菀的母亲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置办更多的宅子。

家里的男人们,要么无用,要么年幼,谁都靠不住。

“还是要回去熬。”景氏道,“熬到一切定下来,再做打算。”

景氏是想熬到祖父去世,凌青城得了爵位,再和二房、三房分家。不过,老太太还在世,肯定要赡养她。假如她不愿意分家,一切也是枉然。

姨母听了景氏的话,觉得她所言不差。生活就是挺无奈的,虽然无奈,姨母也答应了。

故而,凌青菀一家人暂时还在安家落脚,等年前庭院全部修葺好了,再搬回去。

安檐到京之后,先去了宫里,见了官家。

官家大喜,当即封了安檐为“侍卫司副都指挥使”。仅此于都指挥使,是禁军的高级将领之一。

“真的?”姨父的小厮回来报信,姨母听说了,大喜。

这是姨母一直盼望的。

她就希望她儿子能有个好出身。从前,怕安檐无法服众,官家也不敢抬举他,现在是名正言顺了。

当然。靠着安檐治蝗那点功劳。封个副都指挥使,是远远不够的。

皇帝不过是借口给安檐升官,抬举安檐罢了。

“是真的!”小厮回答小景氏。

姨母笑容满面。压抑不住。

凌青菀也眉头舒展。

照凌青桐说的,安檐的命运提前了五年。虽然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凌青菀和凌青桐都决定往好处想。

安檐封了官之后,宫里设宴款待他。

他和姨父直到宵禁之后才回府。

初十的月色疏淡。清澈如水。天已经冷下来,呵气成雾。冰凉的月华在屋檐下,宛如形成了一道冰凉的纱帘。

凌青菀和众人一样,坐在姨母的东次间,等着安檐回来。

“没想到啊。最先封官的不是大哥,反而是二哥。娘,二哥这样算平步青云吗?”安栋笑着。问姨母。

姨母瞪了他一眼:“最没有出息的,就是你了。还有脸说?”

“谁家的儿子个个都有出息,那岂不是叫人嫉妒死?”安栋笑着,往姨母跟前凑,“所以,我没出息是对爹爹好,旁人不嫉妒爹爹,就少攻讦他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

姨母也笑了,点了下他的额头:“数你最懒,而且滑头!”

屋子里笑语嫣然。

片刻后,二门上的丫鬟进来禀告说,安肃和安檐回家了,马上就要进院子。

姨母立马站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她站起来,走到了门口迎接安檐。

灯火迷蒙,红光匝地中,有缕绮靡,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凌青菀牵着蕊娘,站在众人后面。

安檐和姨父走进来,第一眼还是先看了凌青菀。

凌青菀的眸子里,有了些迷蒙的雾气。倏然相见,心头微漾荡,似惊浪拍打岩石,余波激荡。

她微微垂眸,将情绪掩饰好。

安檐瘦了很多,也显得黑了。他一瘦,更显得高大颀长,而且眼睛炯炯有神,精神非常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

凌青菀的唇角,又有了抹淡笑。

一番契阔,姨母拉着安檐的手,又哭又笑。安檐素来冷漠,在人前很难有情绪,故而他木着一张脸,任由姨母诉说担忧、思念和高兴。

“孩子才回来,你这是做什么?”姨父见姨母颇为失态,笑着劝她。

姨母这才收敛些。

大家这才有空,和安檐说几句话。

“姨母暂时住在家里了?”安檐直接和景氏道,“这甚好!”

景氏笑了笑。

其他人也带着淡笑,余光若有若无撇过凌青菀。

凌青菀咬了咬唇,头微低。

众人拉着安檐,问东问西。安檐虽然表情疏远,但是并不冷漠,他把西边的情况,都告诉了大家。

他们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眼瞧着就到了亥初。

“......时辰不早了,檐儿明天还要上朝,就歇了吧。”姨父站起来道。

大家纷纷告辞。

安檐也站起身,道:“我送送姨母。”

他想做什么,心知肚明,景氏和小景氏都忍住笑。安檐想找个机会,和凌青菀单独说说话。

安栋就起哄,笑道:“我也送送姨母......”然后被小景氏瞪了眼,拉了回来。

***

夜阑人静,庭院树木枯枝舒展。月色如轻柔纱幔,细腻温柔的笼罩梢头,如烟似雾。

安檐和凌青菀立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说话。

远处的小院,正是凌青菀和母亲住的地方,灯火绮丽。

安檐低头看凌青菀,但觉她双眸如丝,若天际的冰魄,别样清雅韵致,心头微动。

“我的鞋子,做好了吗?”安檐问她,声音柔和。

凌青菀却道:“你好像瘦了好些,吃了很多苦吧?”

“男人怕什么吃苦?”安檐道,然后靠近几分。“鞋子做好了吗,剑穗呢?”

凌青菀想后退几步,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他手指似铁箍,紧紧箍住了她,让她无路可退。

突然,他蹲下身子,将她托着抱起来。他一双胳膊强健有力。让她坐在他的臂弯处。

凌青菀被这突如其来的凌空吓住了。只差惊叫出来。

这是母亲院子的后方,倘若被母亲听到了,也是很难解释。凌青菀使劲咬住唇,不让自己出声。

她紧紧扶住了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往后倒。

“你......你干嘛?”凌青菀颤声问他,“快放下我。我害怕!”

“你很轻。”安檐却道,声音里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害怕什么,我又不会摔了你!”

凌青菀这么坐在他的臂弯处,就能与他平视。

安檐要吻她。

凌青菀绕不开,又不敢往后仰。怕摔下去,唯有静止不动。他的唇干燥,紧紧含住了她的唇。

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凌青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

安檐的吻。一开始很轻,淡淡描绘着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而后,他倏然变得狠戾起来,撬开了她的贝齿,温热的舌尖探过来,纠缠着她的。

凌青菀的身子发软,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这才没有让自己跌下去。

安檐吻了她半晌,才松开她。

他仍是没有放下她,依旧抱着她的腿,让她坐在他的臂弯上。

“可想我?”他问凌青菀。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似什么轻轻摩挲着凌青菀的心头,让她心里酥酥的。

凌青菀垂眸不答。

“你这样轻,像只小兔儿,下次去哪里,都带着你!”安檐道,“可以将你装在袖子里!”

凌青菀愕然。

他居然把她比喻成兔子?

兔子并不是什么好词,凌青菀知道。可是安檐未必知道,他只感觉她白白的、软软的,亲近的时候很害羞,像个小兔子般可爱。

“别胡说八道了。”凌青菀道,然后推他,“快放我下来!”

安檐终于松开了她,让她落地。

“一回来,最高兴的不是朝中那些事,反而是你们住到了我家里。”安檐道,“以后别走了,反正明年冬月就要成亲了。”

他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知道已经定了,他很高兴;但是算命的说,明年三月没有好日子,只有冬月日子才好,故而定在了冬月,令安檐有点泄气。

他还要再等一年。

“恨不能吃了你!”他低声,凑在她耳边,又说了这么一句。

凌青菀一脚踩在他的脚背,并不怎么用力,却也踩得他有点疼。凌青菀道:“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打你了!”

安檐失笑。他捉住了她的双手,道:“这样厉害啊?”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安檐才放凌青菀回房。

凌青菀把她做的东西,用个墨绿色锦缎包袱包起来,递给了安檐。

安檐很高兴接了。

第二天,他就把凌青菀做的直裰和鞋袜,穿了出来。

这件直裰,是安家送过去的尺寸做的,凌青菀自己也估量着安檐的身材。他穿在身上,非常合体。

“这里哪里的衣裳啊?”姨母眼尖,发现安檐身上的衣裳,绣活精致,而且不是安家针线上的活计,就问道,“你自己买了衣裳?”

“不是,菀儿送的。”安檐回答。

他语气里非常骄傲。

大家的目光,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只感觉一阵热浪,直扑扑冲她而来,她一张脸红透了,连耳根都在发热。

“这个讨厌的人!”凌青菀在心里暗骂,“下次别指望我给你做东西了!”

“菀儿菀儿,给我也做一件!”安栋立马起哄,道。

“没空!”安檐代为拒绝,“针线房做不了吗?菀儿只能给我做衣裳。”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肃然,一本正经的。

众人都笑起来。

安檐的直白,是很罕见的。

凌青菀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她的脸红透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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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6章认出

第116章认出

(感谢四月微雨的和氏璧打赏,么么哒!)

***

安檐的话,让凌青菀尴尬不已。

大家都看得出来凌青菀不自在,故而没有调侃什么,凌青菀也暗中松了口气。她使劲瞪了安檐几眼。

安檐表情淡然,装作不知情。

凌青菀就垂眸。

安檐封官,石庭也登门拜访。但是,安檐想起在去太原府的路上,石庭说过的那些话。

石庭说,卢玉是他的爱人。

那么,这个石庭就是令周又麟受辱之人。

“他怎么会到咱们家里来?”安檐看得安栋和石庭走得近,质问安栋,“你跟他要好?”

“是啊。”安栋道。

然后,安栋就把石庭救了晋国公府一家的话,告诉了安檐。

安檐微微凝眸,沉思片刻。

“这么说来,我也欠他一个人情。”安檐颇为后怕。倘若没有石庭的话,不知道凌青菀是否会受伤。

安檐背后都发寒,对石庭的杀意顿时消失殆尽。

“暂时先饶了他,以后再说。”安檐心想。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喜欢石庭,对石庭态度冷淡。

石庭也是清冷的性格,与人相处疏淡,不怎么黏腻。安檐的不喜欢他,石庭也毫无异样。

石庭有时候会冷眼打量安檐。

安檐回来之后,周又麟也到安家来。

凌青菀遇到过几次周又麟。

卢玉去世后,周又麟沉稳了很多。他从前很活泼的,也很调皮。虽然被逼与他订过亲,卢玉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她总记得周又麟捉弄她。

印象特别深刻的。还是虫子的事。卢玉特别害怕爬行虫子,周又麟亲手从外头捉了满满一盒子虫子,送给她。

那年,她还是个小孩子。

卢玉吓得大哭大叫,一盒子虫子全部翻了,打碎了满地。那些虫子,全在地上扭曲着。

打那之后。卢玉经常做噩梦。都会梦到自己掉到虫子堆里,浑身爬满了虫子,然后尖叫着醒过来。

凌青菀至今都觉得头皮发麻。

从那时起。周又麟在她心里,就打上了阴影。他往后再做什么,卢玉只会反感。

隔世再见到他,凌青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反正不会觉得他的眉眼亲切。仍是有点抵触。

她也想到前世最后一些事。

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也已经知晓了王七郎对她的用意,万念俱灰。但是,她没有想过去死。

她还有卢珃。

她把自己不贞的事实,告诉了周又麟。

“趁着我肚子还没有大起来。你寻个借口退亲吧!”卢玉对周又麟道,“是我负了你,我会去南边。隐姓埋名过一生,只当我死了。绝不叫人知晓我的丑事,令你难堪。”

她觉得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我也会告诉我姐姐,她知晓内情,不会和长公主府为难的。”卢玉又道。

周又麟气得发颤。

他脸色雪白,似一张纸。

“是谁?”他咬牙,逼问卢玉,“是谁的孩子?”

“你不必知道。”卢玉道。她心里对周又麟的抵触,也带着几分厌恶,虽然她明知周又麟是无辜的,仍没有好气。

周又麟气得要打她。

他挥起了手掌。

卢玉紧闭双目,想着挨他一巴掌也是应该的。但是,她只听到啪的一声,却没有感觉疼。

周又麟没有舍得打她,反而是扇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卢玉愣住。

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周又麟当即进宫,把卢玉怀孕的事,告诉了卢珃:“......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冒失,做出这等丑事来,令九娘受辱。我想提前和九娘成亲,孩子怎么办,我来遮掩。”

他说,这孩子是他的。

但是,在他进宫之前,卢玉已经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卢珃。

“姐姐,你帮我退亲吧,将我送回太原府藏起来,姐姐,我要回太原府......”

“姐姐,您饶我一命吧,我求您了!”

卢珃又惊又怒,被卢玉气得半死。同时,她也担心怎么办。对方是汝宁长公主,退亲并非小事,关乎长公主的颜面。

周又麟提出来,会伤了皇后的体面;皇后提出来,也会同意伤长公主府,左右为难。

就在卢珃被她妹妹逼得进退维谷,头疼不已的时候,周又麟居然进宫,认下了卢玉肚子里的孩子。

卢珃知道不是。

假如是周又麟的孩子,最多未婚有子,提早成亲就是了,卢玉为何非要退亲?

周又麟受此大辱,还是要先保住卢玉的命,令卢珃动容。也许汝宁长公主存有私心,周又麟却是一心一意对卢玉,死心塌地的!

“最没有良心的,就是你了!”卢珃指着卢玉的鼻子,大骂她,“你被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等丑事!周又麟堂堂七尺男儿,如此受辱,还是要护住你!”

“我不需要他护,我要走!”卢玉道,“姐姐,我不喜欢他,我宁死也不想和他成亲。”

周又麟的回护,卢珃很感动,卢玉却觉得可怕。

那个男人这样都不愿意放手,他对卢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惜,卢玉体会不到。

她从小就讨厌周又麟,根深蒂固了。

卢珃不依她,将她关在宫里,不准她乱跑。

另一边,周又麟又把卢玉身孕的事,告诉了汝宁长公主,要提前娶卢玉。

长公主也是将信将疑。

但是,她儿子一口咬定,长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派去查,查出卢玉和王七郎交情匪浅。长公主又逼问周又麟:“你是不是被卢玉狐惑?倘若做出乱了血脉的事,你就是周氏一族的大罪人!”

周又麟咬定,就是他的孩子。

跟王七郎没关系。

可没过半个月,王七郎回太原府,路上就遇害了。

卢玉得到消息后,整个人懵了。

她从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未来怎么办。她分外迷惘,一切任由卢珃替她做主,她整日沉默独坐。

她也会哭。当着卢珃哭,或者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就是因为她这种清楚,卢珃一度以为她是自尽的。

她死后,卢珃万分自责。后悔没有将她送走,而是听了周又麟的话。仍将卢玉嫁到长公主。

卢珃实在不想卢玉远走他乡,卢玉是她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依靠。

周又麟也没有再来看过她。

直到成亲前夕,她被杀了。

到了今天。卢玉变成了凌青菀,回想周又麟的种种,仍感觉不到他的爱意。

凌青菀还是不明白周又麟到底是哪点打动了卢珃。让卢珃以为他对卢玉用情很深。

在安家见到周又麟,凌青菀急忙避开。

周又麟自然不会对她的回避感到诧异。她是安檐的未婚妻子。周又麟是来约安檐去打球。

“我也去!”安栋立马道。

“好。”周又麟笑道,对安栋很宠溺。安栋比周又麟小五岁,从小就爱跟着周又麟。

应该说,安家兄弟俩,都喜欢粘着周又麟。

安檐现在长大了,有了些主见,仍是把周又麟视为兄长,对他敬重有加。

比起他们自己的兄长安枫,安檐和安栋更加喜欢周又麟,因为安枫性格沉闷,而周又麟活泼爱玩,会带着他们。

“那去吧,打一场再回来。”安檐情绪不错,答应了周又麟的邀请。

他回房拿了鞠杖,跟着周又麟出门。

“等一下!”安檐要翻身上马的时候,周又麟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周又麟的表情变得惊悚,将安檐左边的袖子拿住,翻过来仔细看。

看清楚是一朵五瓣梅花,周又麟的表情震惊万分,脚步一顿,差点站不稳。

“这是哪里来的?”周又麟问安檐,声音尖锐又急促,“谁做的衣裳?”

安檐不解,眉头微蹙。

“是我表妹做的。”安檐回答道,“怎么了?”

“又麟哥哥,你怎么了?”安栋也问。

“这是卢九娘的针线!”周又麟眼底,涌出惊涛骇浪,愕然看着安檐,“你表妹她......她为何要用卢九娘的五瓣梅花?没有人这样用,除了卢九娘!”

安檐的眉头深蹙。

说心里话,安檐很少察觉谁的针线这种事,而且他也看不懂。周又麟突然说这些卢玉的针线,安檐觉得惊奇。

周又麟怎么分辨的?

“......卢九娘做针线,不管什么东西,她都喜欢在某个地方,用布料同色的线,绣一朵五瓣梅花。”周又麟解释道,“这就是明证!”

安栋也上前,仔细看了几眼。

梅花是挺精致的,但是也普通啊。

“这种梅花,很容易绣啊,没什么难的。”安栋道,“不仅仅是卢九娘会做吧?”

安檐却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一些事,心里猛然往下一沉,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周又麟狠戾回头,对安栋道,“只有卢九娘会做!”

他们的“会做”,不是一个意思。一个是说能力,一个是说习惯。

的确,绣这种梅花的能力,绝大多数女孩子都有;但是,几乎没人有这个习惯,除了卢玉。

安栋被周又麟说得有点讪讪然。

安檐仍在凝眉,心里不畅。

周又麟好半晌,情绪才稳定些。

“我回家去了,改日再去打球吧。”周又麟回过神来,失落到。他也知道卢九娘已经去世四年,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间。

倘若还有一样的梅花,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而已。

安檐的那位表妹,医术颇好,好似就是在模仿卢玉。既然她那么推崇卢九娘,模仿卢九娘的绣活,又有什么奇怪的?

正如安栋所言,这种梅花很容易绣。

“又麟!”安檐拦住他,“还是去打球吧,难得约好。”

周又麟这种失魂落魄,安檐既愤怒,又不忍心。他无法体会周又麟的心情,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深深的期盼、然后又无尽的绝望。

所以,他觉得周又麟这方面太不大气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7章深恋

第117章深恋

周又麟的失落,令安檐不快。

他真想打周又麟一顿,把周又麟打醒:“那个女人背叛了你,你为何还要为她伤心?”

不应该是憎恶吗?

但是,周又麟比安檐年长。只有哥哥教训弟弟,没有弟弟可以教训哥哥的,故而,安檐忍住了。

“不打球了,改日吧。”周又麟一脸的失落,他的心灰意冷,藏匿不住。

他要折身回家,背影有点佝偻的样子。

安檐被他的失意,刺痛了心头。心里对卢玉的恨,又涌上了,难以遏制。同样,那个可能是卢玉奸|夫的石庭,也令安檐憎恶至极。

要是安檐遇到这种事,他一定要把那个女人砍个稀碎,将她的尸体拿去喂狗,令她一辈子无法投胎转世。

“又麟。”安檐追上了周又麟,“既然你不想打球,我知道有个地方,酒醇美浓厚,咱们喝酒去?”

俗话说,借酒浇愁。

周又麟犹豫下,点点头:“也好,咱们好几年没有好好聚聚,去喝酒吧。”

周又麟和安檐的感情,是小时候培养起来的。而后,安檐去了他舅舅的军营,时常和周又麟通信。

周又麟会把京里的局势都告诉他,两人似亲兄弟。

而后,安檐听说周又麟遭遇如此不幸,未婚妻子溺水而亡。再后来,安檐的母亲告诉安檐,周又麟的未婚妻子卢玉,身怀三个月的身孕。

安檐就知道,那并不是周又麟的孩子,因为周又麟提到卢玉的死。半句都没有提过孩子。

对男人而言,孩子和妻子同样重要。

卢玉死后,周又麟去了南边,安檐在太原府。开头两年,周又麟情绪很低落,不再和安檐联系。

直到安檐回京,他们才重新联系上。

上次。周又麟终于从南边回来。安檐却因为要去太原府,没顾上和他说话;从太原府回来,又急匆匆去赈灾。

这几年。都没有坐下来喝过一杯酒。

所以,周又麟接受了安檐的邀请,两人寻了间酒肆,彼此坐下。对酌起来。

周又麟连连喝了三大盏,情绪才稍微安定些。

“......你一定觉得哥哥没出息。”周又麟三杯酒下肚。终于肯说话了。

周又麟武艺高强,又出身高族,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他英勇聪慧,“没出息”这三个字。很难和他联系上。

但是,安檐觉得对他对女人这方面,着实叫人生气。

气他不争。

他的不争气。真的有几分“没出息”。

一个女人而已。

安檐转念又想:“假如菀儿背叛了我,我会不会难过这么久?不不。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从此之后不可能会再想起她。我绝对会比她先放手!”

这是安檐的骄傲。

所以,周又麟被人这样折辱,还念念不忘,安檐看来,的确没出息。

“又麟,你要振作些。”安檐没有否则周又麟的自嘲,只是道,“你如此伤心,我们皆是不忍心。”

周又麟苦笑,又饮下一杯酒。

他沉默着,不再说什么,又使劲灌了几杯。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周又麟喃喃,似诉说往事,“安檐,你没有见过她,不知她多么美丽可爱。”

好像安檐见过了卢玉,就能明白他的心情一样。周又麟能感觉到,安檐对他的痛苦无法理解。

安檐则想:“没见过她,我一点也不遗憾啊。”

他对卢玉的印象差极了。

在安檐心里,卢玉应该是个很美但是妖艳的女人。她的眼睛一定流转着不安分的光,勾人魂魄,但是轻浮庸俗。

“安檐,你要是喜欢谁,定然要对她好。”周又麟喝醉了,口齿不清道,“女人真奇怪,你稍微拐个弯,她就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京里的贵女们,很多人喜欢我,从前我还以为自己不错。如今看来,她们应该都是看重我的身份地位。我这个人,大概一无是处吧!”

安檐气得半死。

卢玉简直是毁了周又麟。她让一个男人怀疑自己的魅力,变得没了自信。

“哪里来的这些废话!”安檐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他,“你文韬武略,出身高门,怎么就一无是处?这天下,没瞎眼的女人多了去!

你到底是图什么,为何非要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她有什么好,让你如此难以释怀?”

周又麟睁开微醺的眯眼,憨憨笑了笑,然后眼泪不由自主低落下来:“我深恋她。”

一句话,说得安檐哑口无言。

深恋她,所以念念不忘。

外人无法理解,因为他们不是周又麟,他们不爱慕卢玉。只有深陷其中,才能明白这中间的苦果。

安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苦恋,他不太懂。

这顿酒,安檐喝得也有点多。

他心情糟糕极了。

回到家,已经是黄昏。他借着酒意,把凌青菀约到西花园说话。趁着凌青菀不备,他从背后紧紧箍住她。

“菀儿,我深恋你。”安檐突然道。

凌青菀莫名其妙。

一句话,仍是说得她心头发热,耳根微红。

“你喝酒了?”凌青菀心头微跳,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是不是朝臣攻讦你了?”

“什么?”安檐一下子就清醒了,问凌青菀,“朝臣攻讦我什么?”

他说话时,仍是喷出浓浓的酒香,但是眼睛和声音,全部清明了,没有半分醉态。

凌青菀不经意间,把自己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

“哦......没、没什么。”凌青菀道,“你这次回来,官家封了你官。我担心有人嫉妒你,说你年轻,故而攻讦你。”

她有点结巴,一下子就被安檐捕捉到了。

安檐敏锐看着她。

“不是这个!”安檐笃定道,“告诉我,你听说了什么?”

凌青菀微微后退了一步。

安檐却拉住了她的胳膊。他手指修长有力,拉得凌青菀动弹不得。

“我是想。跟着你同行的两位大人。都死在西边。故而,这次功劳是你一个人的,怕有人心有不甘。以此污蔑你......”凌青菀道。

她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试探。

安檐却倏然笑了下。

他沉默了,对凌青菀这种猜测并不生气。

凌青菀见他不说话,抬眸看他。黄昏的晚霞。落在他的眸子里,在他眼里融化。似展开了五彩的锦图。

他的神情,绚丽莫辩。

“......你不怕?”凌青菀问他,声音不由自主有些小心翼翼,怕触怒他。

“怕什么?”安檐低头。看着她道,“做得干净,没有任何隐患。旁人不过是猜测,没有证据。

我出生入死。赈灾、治蝗、压制暴动,他们做了什么?坐在官邸里,指手画脚罢了。我的功劳,岂能分给他们?”

凌青菀惊愕。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安檐将来是权臣,猜测他对政治争斗心狠手辣。

不成想,居然是真的。

“你......”凌青菀惊愕,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害怕吗?”安檐问她,声音很飘渺恍惚,“怕跟我这样的人吗?”

凌青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怔怔看着安檐。

安檐却一把抱住了她,道:“害怕也没办法,你是我的人,害怕也只有跟着我!”

“我害怕旁人以此攻讦你,令你万劫不复。”凌青菀声音嗡嗡的,“但是我也知道,朝廷争斗是残酷万分的,心慈手软只能永远籍籍无名,我不害怕你的所作所为。”

假如那两位大人没有死在西边,跟着安檐回京了,那么反对安肃的朝臣,肯定要说功劳是两位大人的,毕竟他们年长,经验丰富。

安檐是个孩子,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那时候,官家想抬举安檐,给安檐封官,都是困难重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

朝廷不止一派。

“菀儿,别害怕,官家信任我!”安檐俯身,在凌青菀耳边道,“想要做好臣子,把官家的心思揣摩好就够了。”

而后,安檐跟凌青菀解释,兵权,不管是禁军还是地方军队,高级将领,大都不是官家的亲信。

各方势力掌控朝廷多年。

而官家,他现在想反抗。应该是卢皇后去世之后,他才想反抗,想把兵权握在自己里。

安檐是安肃的儿子。

安肃是文臣,他是天子的老师,是绝对的亲信。所以,安肃的两个儿子,全部送到了军营里。

这是多年的谋划。

官家需要重用安檐兄弟。

所以,安檐去西边之前,官家特意留他在御书房,跟他说:“爱卿此番治蝗赈灾,需得立下大功。”

他怕安檐不能理解,又加了句,直白对安檐说,“至少要立下能让朕封赏爱卿高官的功劳。陪着爱卿同去的两位老臣,他们背后各有依仗,尸位素餐几十年,与社稷无功,欺下媚上倒是做得娴熟,朕用不上他们,只能指望爱卿了。”

安檐把官家的话,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就知道,安檐不过是奉命替官家除掉其他势力的爪牙。

“你也觉得我是个莽夫,长得比旁人高,就呆头呆脑,胡乱行事吗?”安檐问凌青菀。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责备,带着浓浓的暖意。

凌青菀低下了头。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8章 商业天才

第118章商业天才

安檐满心的郁结,也有很多猜测。

可是回到家里,瞧见了凌青菀,他的心情顿时转好。别样的念头,全部抛在脑后。

他和凌青菀说了半晌的话,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脱下鞋袜,安檐也仔细检查一遍。

鞋袜的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果然都绣上了五瓣梅花。安檐拿着这套衣衫,仔细看了半晌,也沉默良久。

“凌青菀、卢玉......”安檐眸光雪亮,盯着那五瓣梅花,心头泛起了一些异样。

他最终选择将这些心绪压下去。

安檐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乌云密布,天阴了下来。寒风四起,吹得庭院虬枝簌簌作响。

安檐还要去营中点卯,用过早膳之后,先去他母亲跟前请安。

凌青菀也在,。

他还是穿着凌青菀给他做的那件直裰。

“......檐儿怎么都不换衣裳啊?”姨母瞧见了,“今天阴了天,他还穿那件就有点单薄了,怕要着凉。”

在场的还有景氏、凌青菀、陈七娘和周氏。小景氏这句话,大家都听到了。

凌青菀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景氏她们,都抿唇笑了。

安檐初入情场,对凌青菀的情分炙热,谁都看得出来。这份痴心,令人羡慕。

“他是男人,身体强壮,穿得单薄也无妨,我是空操心。”小景氏看到凌青菀微微低垂的头,就自言自答道。

这话。总算解了几分凌青菀的尴尬。

“天也凉了,该换厚衣裳了。”景氏在一旁道,“你们府上冬季的衣裳做好了不曾?若是还没有做好,让菀儿帮着做,左右她也没事。”

这是希望凌青菀再给安檐做一件

凌青菀最近的确没事。

况且,旁人都已经知道了安檐只穿她做的衣裳,扭捏也会显得矫揉造作。

“我最近是闲得很。”凌青菀顺着她母亲的话。笑着对姨母道。“若是有些针线交给我,我也解个闷。我还打算教蕊娘针线,这就顺便一起做了。”

“那好。我回头叫人拿些给你。”小景氏也不客气,笑着道。

早膳之后,凌青菀和母亲、大嫂回房,蕊娘还没有醒。她昨天跟着凌青桐出去玩。不知从哪里喝了浓茶,一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知道天亮才堪堪阖眼。

凌青菀母女没有打扰她。

“娘,我......”走到院子门口,陈七娘原本该回她的院子。她却支吾着,站在原地,似乎有话想跟景氏说。

景氏见她欲言又止。愣了下,又心头大喜。

莫不是有了身孕?

陈七娘进门两个月了。倘若有了身孕,也该察觉。

“进来说话!”景氏脸上全是笑容,甚至小心翼翼要搀扶陈七娘。

陈七娘反而有点吃惊。

她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她婆婆的想法,脸上有点尴尬。

进了屋子,丫鬟端了热茶来,陈七娘、景氏和凌青菀都捧了茶盏暖手。

从外头进来,手有点冰凉。

初冬时节,天阴了就特别冷。刚刚降寒,人才从温暖舒适的秋天过来,有点不适应。

“娘,我尚未见孕。”陈七娘喝了口茶,开口直接道。

她的坦白,叫景氏微讶。

虽然失望,景氏倒也喜欢陈七娘这种直爽的性格,什么都说得明白。

这样最好了,景氏就怕婆媳猜来猜去的。

“......娘,媳妇这几日,有个念头,想和娘商量商量。”陈七娘不等景氏说什么,继续道。

“什么事啊?”景氏慈爱问她。

凌青菀也好奇。

“前不久的大旱,今年冬天肯定要饿死很多人。”陈七娘道,“若非真正大富之族,也难吃饱饭。

今冬的粮食,肯定要贵十倍到二十倍不止。媳妇身边的丫鬟,昨日和厨房上的妈妈们说话,听说姨母家的存粮也不多了。倘若只有他们自己,挨过冬天无妨。

但是,咱们一家几十口人,全在这里吃饭。平常时节自然不值什么,现在却是大嚼用......”

陈七娘说着,景氏就叹了口气。

何尝不是呢?

刚刚大旱,朝廷派人南边征粮的队伍,年底是回不来了。

所以,今年年底到明年春上,粮食肯定非常贵。

安家虽然不缺这些粮食,景氏犹自不安。

“我也想给你姨母些钱,可她定然不要。”景氏叹气道,“如今住在这里,是让他们破费。”

“娘,媳妇娘家是做生意的。从五月份开始二十来天不下雨,庄稼死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奄奄一息,我父亲和叔伯们便说,今年可能小旱,也可能大旱,最好囤些粮食,左右都有赚头。

所以,他们派人去江南,准备囤粮北上。五六月份,江南还不知西北干旱,那时候粮食很便宜。

这几年江南风调雨顺,粮食颇丰,既便宜又好,我们家收了好些回来。

媳妇是想,让青城去趟祁州,运些回来。可以给姨母家些,剩下的开个粮食铺子,只怕会有赚头。”

凌青菀和景氏听了,都有点吃惊。

陈七娘说他们家从五月份开始,就往江南囤粮,果然是巨贾门第的见识。

不是大商贾,没有这样的眼光和见识,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这不太好吧?”景氏道,“你们家囤粮,也是为了赚钱。咱们去要些,岂不是跟他们争利?”

五六月份的时候,囤粮是有风险的。

但是现在而言,粮食会有暴利。

让凌青城去祁州运些粮食回来,跟让凌青城伸手去陈家要钱。有什么区别?

景氏觉得这样不好,占亲戚家的便宜。

“我们家什么生意都做,主要还是药材。故而囤粮这件事,还是我跟我父亲和哥哥们说的。

所以呢,囤粮的钱,绝大部分是我父亲和几个哥哥的私房钱,公帐上只出了一小半。

那些粮食。一大半是我们长房的。我前天收到了大哥的来信。是他的意思,让我们去运些回来。并非白要,我出钱买。

这钱我出。将来赚了也归我。粮食的价格,还是找当初囤粮时的原价......”陈七娘笑着解释道。

她这么一解释,凌青菀和景氏又惊愕看着她。

没想到,她竟如此有远见。

陈七娘的眸光。好似瞬间充满了智慧。

“......还是不太好。”景氏有点心动了,但又觉得拉不下脸。“我们拿了一些,他们就少赚一些,心里肯定怨念。现在粮食是暴利。”

“我们不多要,就运个两千石回来。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皮毛罢了。这点皮毛,他们还是舍得的。”陈七娘笑道。

两千石。大约有十二万斤。

十几万斤的粮食,陈七娘轻飘飘一句皮毛。又把景氏母女给狠狠震惊了一回。

“陈家从江南囤粮的时候,正是粮食最便宜的时候,两千石粮食,所费不过三四千两银子。现在运回来,转手卖个五六万两,卓卓有余。”

凌青菀心想,“这还是皮毛的话,陈家这次只怕上百万石的粮食。陈家凭借这次的囤粮,即将要富可敌国了。”

整个西北干旱了三个月,就是整个西北都需要粮食。

当时的商户只怕也想到了,但是前期怕担风险,后期江南的商人抬价了,赚头比较少。

“树大招风,陈家未必不需要姨父的支撑。”凌青菀心想,“这大概就是大嫂娘家让她去运粮的原因之一。

凌家现在寄居亲戚家里,大嫂的父兄怕大嫂委屈,想分她一些利益,族人也不敢说什么。粮食在陈家卖了,钱是陈家的。

运粮是陈家对陈七娘远见的感恩,银子的话就不太好直接去要。这也是大嫂父兄为女儿的谋划。”

凌青菀心里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可以。”凌青菀道,“既然亲家来信,让大哥去运,这是他们的好心,咱们别不领情。”

景氏也觉得,这是陈七娘的父兄,想趁机给女儿些补贴。

两千石粮食,囤积在家里,就是四千两银子的货物。给出谋划策的陈七娘四千两银子的货物,陈氏一族没人敢说话。

但是从公帐上拿出卖了之后的五六万两给陈七娘,就是大事了。

给凌家二千石粮食,只不过是给凌青城一个做生意的机会;但是给五六万两银子,不仅仅陈家族人不满,也会损凌青城的体面,好似他是吃软饭的。

故而,现在去运粮,是凌青城的舅兄和岳父用心良苦,景氏不打算阻挠了。

“那......你们夫妻再商量商量。娘没读过书,无知妇人,你妹妹年纪又小不懂事,我们没什么好主意。你们夫妻商量定了,就看着办吧。”景氏也对陈七娘道。

陈七娘大喜,深觉她婆婆睿智,而且深明大义,心里对婆婆也是敬佩有加。

她站起身来,道:“那媳妇去写信,安排车辆去祁州,把粮食运回来。再派人租好粮仓......”

“去吧。”景氏道。

陈七娘笑容满面的出去了。

景氏回眸,看了眼凌青菀,低声对她道:“咱们家啊,娶了个女诸葛回来。”

话里话外,对陈七娘赞许不已。

凌青菀也觉得陈七娘厉害。

“......再往后,商人的地位大不一样了。朝廷颁布法令,废除‘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的禁令,江南巨贾豪门,知府都要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们操控政治,和隋唐时的天下高门一样。”凌青菀耳边,想起了凌青桐这席话。

将来,商人的地位很高,甚至能操控一方政治。

陈七娘是天生的生意人,她敏锐、大胆、聪慧,又有娘家的本钱,非常适合做大生意。

他们凌家,何苦守着这个清贵门庭?

让大哥出面,替大嫂经商,岂不是更好?

至少,那时候凌家的富贵,不是全部靠安檐赐予的,是他们自己赚来的。

安檐,是他们的后盾而已。

***

月底的时候拼更新有点狠了,所以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今天会加更的,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9章试探

第119章试探

大嫂的一番言辞,震惊了凌青菀和她母亲。她如此大才,前世难道没什么成就吗?

凌青桐提及前世,将来稍微有出息的人,他都会告诉凌青菀,没有道理不提大嫂的?

在凌青桐看来,大嫂就是个平凡妇人。

凌青菀想到这里,起身去找到了弟弟,向他询问大嫂前世的种种。

“大嫂么?”凌青桐有点迷惘,想了半晌,“她挺好的啊。我一小叔子,不常往她跟前凑啊,对她不甚了解。”

“她没有经商吗?”凌青菀问他。

凌青桐摇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前世今年没有旱灾,更没有安平门叛乱。大嫂嫁过来之后,咱们家过得宽裕很多。”

年代太久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凌青桐已经都忘记了。

凌青菀提及,他使劲回想,也想起了些。

自从大嫂进门之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等孩子周岁,母亲就含饴弄孙,把家务交给了大嫂。大嫂打理家务井井有条,他们的日子比从前富裕很多。

凌青桐以为那是大嫂用她的陪嫁贴补家用。

可是,她的陪嫁能贴补那么多年吗?

凌家的富裕,是低调又内敛的,只有自己知道。特别是五年后的灾荒,城里人人缺粮,凌家应该很缺的,他们却安全无虞。

大嫂管家的本事,是蛮厉害的。

“自从大嫂进门之后,我们就不缺钱了。”凌青桐对凌青菀道,“因她陪嫁颇丰,大家都没想过钱怎么来的。二姐你说大嫂擅长经商。如今猜想,只怕是她暗地里做些生意吧?”

贵胄之家,男人多半不擅长打理庶务。

凌青桐也一样。

反正从来没受过穷,有钱花的时候,从来不去想钱到底哪里来的。

“这么说来,大嫂私下里,也会做些小生意。只是怕京里人说三道四。不敢明目张胆。”凌青菀道。

“多半是了。”凌青桐说,“江南等地商贾如林,京里行商的门第也多。但是。功勋贵胄之家,还是保留了几分腐朽气息,瞧不上商户。

大嫂原本出身商户,就有点自卑。到了京里之后。哪怕有大才,也不敢彰显。为了生计。遮遮掩掩背地里做些生意,很有可能。”

凌青菀点点头。

不过,她不觉得大嫂因为害怕,而是没有好的机遇。

做小生意可能被人说三道四。但是成了大的商贾,也会少很多闲言碎语。

“这次祁州陈家大量囤粮,是大嫂的主意。前世。今年并没有灾害。等有了灾害的时候,大嫂身在京城深宅。无法亲自见到自己的父兄,故而不能劝说他们去囤粮。

所以,陈家有钱,却不可能像今世这么有钱。大嫂想有作为,也没有大本钱。”凌青菀心想。

今生却是不同了。

想明白之后,凌青菀想鼓励她大嫂,借势把生意做大。

陈七娘得到了婆婆的首肯,立马着手准备运粮之事。

晚些时候,凌青城从宗学里回来了。

他一到家,先到景氏跟前,把陈七娘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今年、明年的田租,全部指望不上,咱们要到处借钱度日,我怕娘为难,所以撺掇七娘,厚着脸皮去娘家讨要些粮食来。”凌青城道。

他说罢,景氏和凌青菀都笑了。

凌青城是怕景氏对商人有偏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免得母亲怪罪七娘。

景氏见儿子这么维护媳妇,心里很高兴。

知道疼媳妇,这个家就和睦。

“你也是为了咱们,娘难道不知好歹?”景氏道,“去忙吧,把事情办得妥善些。”

凌青城见母亲果然没有半分不愿,很高兴起身,和陈七娘谋划去了。

“听媳妇的话。”景氏对凌青菀道,“他甚至喜欢七娘。”

“这很好啊。”凌青菀道,“大嫂懂事知礼,不会刻薄咱们的。大哥偏袒她,她只会更满意,对咱们也厚道。”

“正是这话。”景氏道,“你哥哥性格像你爹......”

景氏的丈夫,曾经也是这样对她的。

思及此处,既欣慰,又有几分怅然。

到了下午的时候,天更阴了,刮起了狂风。风势烈,吹得窗棂簌簌作响,庭院的虬枝呼啦啦乱响,不时噼啪一声,折断一根。

凌青菀在屋子里做针线。

姨母把安檐的夹棉直裰、裤子、鞋袜、冬天的风氅、棉衣,全部搬了过来,交给凌青菀。

除了亵衣,安檐的初冬、深冬的衣裳鞋袜,都要凌青菀做。

“要不要我帮你?”母亲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我手上比较快,而且不用裁剪,直接逢绣就可以了,要不了多少时日。”

母亲就抿唇笑了。

瞧见这些东西,凌青菀也不觉得多,只是心里颇有几分蜜意。

她以前只给卢珃做过衣裳。

哪怕和王七郎那么亲昵,她也没有给他缝制过什么。卢珃除了朝服,便衣都是出自卢玉的手,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衣裳,卢珃穿了更好看。

如今,她又替安檐做衣裳。

都是她最亲的人。

蕊娘坐在旁边,绣着一块帕子。

凌青菀教过她怎么起针、运针,然后画了样子给蕊娘,让她照着样子庙会。

“姐姐,我绣好了。”不过半个时辰,蕊娘把凌青菀画的一株桃花绣好了,交给凌青菀看。

凌青菀拿过来,震惊了半晌。

蕊娘不过才学针线,已经绣得完整,针线缜密。当然,还不太熟练。所以不够精致。

“绣得非常好!”凌青菀夸奖她。

凌青菀记得凌青桐说过,蕊娘性格情商特别低,看上去有点呆,但是智商出众,学什么都非常快。

所以,她在杭州被养了几年之后,诗词歌赋远胜其他名妓。闻名中原。

“送给姐姐!”蕊娘笑着说。

凌青菀笑道:“多谢蕊娘。”她满怀欣慰。还亲自拿给景氏瞧。

景氏同样吃惊不少,反复问:“真是蕊娘绣的?她从前没有拿过针线吗?”

“是啊。”凌青菀道。

景氏很惊喜,也叫人拿给姨母看。

黄昏时分。呼啸的北风终于停了。天昏沉沉的,开始下小雨,片刻后,屋顶被打得噼里啪啦响。

小雨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凌青菀推开窗棂一瞧。果然下起了雪粒子。

“看什么?”倏然有个人影,出现在她的窗口。把凌青菀吓住了。

是安檐。

“你回来了?”凌青菀惊魂稍定,笑着对他道。

安檐点点头。

他先去了景氏的屋子,和景氏说了几句话,又折身到凌青菀这里。

凌青菀已经点了灯。烛火跳跃。冷而媚的灯影,将浮华抛却,只剩下剪影的旖旎。

安檐高大的身影。挡在凌青菀的面前。光与影的错落间,凌青菀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这是......我的冬衣吗?”安檐瞧见她炕上的东西。其中裁剪的外衣特别长。

家里除了安檐,没人穿这么长的衣裳。

“嗯。”凌青菀回答他,“我加紧赶赶,半个月应该能做好。”

“怎么让你做?”安檐蹙眉,“针线上没人吗?累坏了你。”

凌青菀看了他一眼。

他还穿着凌青菀送给他的那件直裰,没舍得换,已经好几天了。

哪怕去营中,外面套着软甲,里面也有穿着这件衣裳。

“还不是因为你,一件衣裳不肯换?”凌青菀腹诽,话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我最近得闲,就想帮忙做些......”

安檐沉默了下。

“不会太累?”安檐又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

安檐的眼底,就有了几分期盼。

“......你的针线,是谁教的?”安檐突然问她,声音倒也没什么异样。

“家里针线上的妈妈教的。”凌青菀道,“我娘也会教些。”

安檐又沉吟一下。

他似乎有什么想问,可是又踌躇,不知是否应当去问。

“怎么了?”凌青菀看着他,道。

安檐摇头:“看着你这般辛苦,着实不忍心。你又要做针线,又要学医。”

他句句暗示什么。

可是,话锋快要点出来的时候,他又绕开话题。他似乎很想问,但是更怕问了之后的结果。

凌青菀心底,浮动几分疑虑。

“难道他看到我绣的五瓣梅花了?”凌青菀心想。不应该啊,她只给自己和卢珃做衣裳,这个习惯也只有卢珃知晓。

连她身边服侍的人,都不曾留意着点。

卢珃不会告诉别人的。

凌青菀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故而心里定下来,不再多想什么。

安檐说了几句话,出去吃饭了。

他回房之后,脱下这件直裰,对丫鬟道:“打水来,我要洗衣。”

丫鬟吓了一跳。

“二少爷,这些粗活,婢子来做。”丫鬟战战兢兢道,“婢子不会洗坏二少爷的衣裳。”

安檐抬起眼眸,眸光锋利。

丫鬟又是吓住了。

“去打水。”安檐重复道,声音不容置喙。

丫鬟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去打水。

安檐把直裰泡在温水里,沉默看了半晌。他没有洗过衣裳,不知道该怎么弄。等他洗完,弄了一地的水,自己的外袍也弄湿了。

洗好了衣裳,安檐亲手晾起来,非常慎重。

他忙好之后才去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安檐倏然感觉小腹处一阵剧痛,人顿时就醒了。

并非梦境。

安檐的小腹,似有把钝刀,一刀刀割肉,疼得欲死。他这么高大的汉子,忍得嘴唇都咬破了,额头大汗如雨。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0章治疗

第120章治疗

安檐半夜发作,腹痛如绞,且痛在肚脐之下的小腹。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已是浑身大汗,感觉有把刀在剁他。

他喊了自己的下属。

“大人,您怎么了?”下属被安檐的样子吓到了。

安檐一脸的虚汗,面白如纸。

“去请大夫。”安檐咬牙,每个字都说得分外艰难,“用我的木牌开坊门,要快......”

安檐指了指自己的书案。

下属立马拿了,快步跑出去。

有个小厮进来照顾他。

“不许声张,大家白天都有事,别惊扰了他们的睡意。”安檐疼得眼珠子都红了,还是对他的小厮道。

父母起来,也是去请大夫。

他可以自己给自己请大夫,不需要打扰父母。

安檐的父亲每天都要去衙门,母亲一堆家务事,吵醒了他们,他们要跟着熬一夜。

又不是打架,人多无益。

“是,是。”小厮手足无措,“二少爷,小人怎么办?您......您要喝水吗?”

安檐乃铁铮铮的汉子,若不是痛到了极致,他也不会这么副神色。

他嘴唇都白了,使劲握住拳头,侧转身子,蜷缩着来抵抗疼痛。

小厮还问他要不要喝水!

安檐目光一抬,似一刀锋刃劈面而来,小厮吓了个哆嗦。

安檐疼得太厉害了,眼睛里全是血丝。那红色的眼眸满是严厉,似只暗夜的狼。

***

凌青菀夜里一直睡不踏实,她不知道为何,心里闷闷的。

好像总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担忧是毫无根据的。她现在没什么事牵挂,除了卢氏姊妹的仇。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雪。

雪花似飞絮,洋洋洒洒,落满了窗台,沁入了稀薄的光,宛如月色。

“我这是怎么了?”凌青菀心想。“我白天也没有多睡。一切如常,好好的怎么会失了睡意?”

睡意是很不讲理的。

错过了,就要折腾到后半夜。

“有人出去了。”凌青菀侧耳。隐约听到了街上有马蹄声。

寂静的夜里,马蹄声格外清晰,在空旷的街上传得很远很远。

姨母家这条坊里,皆是当朝权贵。他们可以在宵禁时出去,三品以上的官员甚至可以在坊墙上开个院门。

所以。半夜听到马蹄声,不一定是安家的人。

饶是如此,她仍感觉不对劲。

这些感觉,也是毫无根据的。

凌青菀站了起来。

她披衣立在窗前。望着外头。这是姨母家的后花园,外头紧挨着后街。

两刻钟之后,马蹄声再次响起。

这次。还有车轮子骨碌碌滚过的声音。地上已经下了很多雪,被车轮子压得吱吱呀呀的。

凌青菀侧耳倾听。

最终。她听到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是不是安家?”凌青菀心想。

她没想到是什么事。

到了三更,她才堪堪睡着。

第二天起来,窗外透进来明艳的光,窗台上落满了积雪,天已经放晴了。

此乃今年之初雪。

“下雪了......”蕊娘看着外头的银装素裹,玉树冰墙,不由叹了口气,像个大人。

凌青菀失笑,问她:“下雪不好么?”

“下雪冷。”蕊娘嘟起了嘴巴,“我下雪的时候,脚上会冻烂,夜里榻上也冷。师傅让我把厚棉絮给大师姐.....”

凌青菀听罢,心头大痛!

她轻轻摸了摸蕊娘的头,道:“今年不冷。”

蕊娘将信将疑的。

她们姊妹俩说着话,已经穿好了新的棉衣。凌青菀披散了长发,先给蕊娘梳头。

大哥早起进了院子。

“......菀儿,昨夜二哥发病,痛了一个晚上,今天在家歇息,我们去看他,你也梳好头,一起过去吧。”大哥说道。

凌青菀手里的木梳,倏然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

她想到自己昨夜的辗转难眠。

“哦。”凌青菀应着,心乱如麻。

丫鬟帮她和蕊娘梳了头。

她就跟着母亲和大哥、大嫂去看安檐。

安家的人都在,挤满了屋子;来了三位太医,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安檐躺在床上,表情严肃里透出不耐烦。

“我没事了,已经不痛。”安檐不高兴,“都散了吧!”

“躺着!”姨母声音微提,怒道。

凌青菀第一次见她姨母生气。姨母不悦的时候,眉头深蹙,眼眸带厉。

安檐寡言的样子,和姨母生气时一模一样。

“娘,二哥还没好呢,您别发火。”安栋劝着姨母。

姨母这一怒,安檐果然不敢再起身,乖乖半坐着,无奈叹了口气。

见到了凌青菀,他眸光柔和,冲她点点头。

他的痛已经止住了,精神还好。因为是疾病,不会让脸色难看,故而看不出他昨晚承受的痛苦。

“什么时候发病的,已经无碍了吧?”景氏也上前询问。

七嘴八舌的,直到太医说:“还是让大人清净些为妙......”

这样,大家才鱼贯而出。

“菀儿!”安檐喊住了凌青菀。

凌青菀趁机留了下来。

姨父姨母当作没看见,领着众人出去了,只留下凌青菀在跟前。

凌青菀坐到了安檐床边。

安檐拉住了她的手,道:“冰凉!外头下雪了,冷得很,你且要小心些。”

凌青菀嗯了声,喉咙里有点堵住。

她心头泛起了酸楚。千万句话不知从何说话,任由安檐拉着她。

良久,凌青菀才说:“我给你把脉吧?旁的不敢说,这京里的太医们,医术不及我。”

安檐笑起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外慎重,没有半分玩笑。安檐心里。似灌了蜜一样。甜且踏实。

这小姑娘眉目低顺,却是自信又医术过人。

“......你不信?”凌青菀道,“这个是真的。太医院的大夫们。官位低下。他们出入的,皆是权贵门第,身份显赫。

一个不慎,他们稍微用药差池。就是人头落地,甚至牵连家人。故而。太医们都知道自保:看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们知道是什么病,诊断也精确,但是用药保守,故而病情要耽误。”

这席话。是王七郎告诉她的。

当年卢珃生病,皇帝也生病,卢玉非常担心。太医们明明说对了病症。但是药总不见效,卢珃每次病一回。要拖很久才能好。

太医们是不敢用重药的,更不敢下虎狼猛药。

平常风寒倒也罢了,倘若遇到大病,就耽误了。卢珃还好,还没有大病,皇帝则从小被耽误多数年,落下病根,多病缠身。

卢玉学医之后,卢珃也跟着学了些。

卢珃的心思,不在这上头,却也学得七七八八,至少能看懂方子。

“你让太医开方子,用药保守,一个病要慢慢熬,至少熬个十天半个月,还不是你受罪?”凌青菀继续道,“我开方子,没有这样的顾忌......”

她说了半天,安檐一直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红唇,饱满小巧,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很是有趣。

“好,你来给我治。”安檐道。

凌青菀就跟他诊脉。

她表情认真,深按他的脉,而后又浅取。

安檐的脉象,浅取玄而细实,重按则如循刀刃责责然。

诊脉之后,凌青菀松开了他的手腕。

“是小腹痛吗?”凌青菀问他。

安檐点点头。

“我按下。”凌青菀道。

安檐微讶,眼底有几抹绮靡之色,看着凌青菀,问:“真的要摸摸看?”

凌青菀愕然看向他。

“病好了吗?”凌青菀道,“还如此轻佻!”她有点生气。

安檐不知为何她要气鼓鼓的,就道:“玩笑话罢了。你可以按下。”

凌青菀咬了咬唇,伸手往安檐的小腹处按。

他的身体,结实精壮。手伸到小腹处,不见柔软,一片硬朗。

安檐吸了口气,半晌没有吐出来。

她的手,像只小蛇一样,钻到了安檐的心里,撩拨得他心跳如雷。

凌青菀却陡然加大了力气。

安檐正在走神,不成想她用力,一阵剧痛从小腹席卷全身,令他身子不由痉挛了下。

他想到昨夜那一个多时辰的剧痛,打了个寒颤。

“很疼?”凌青菀小心翼翼问他,“要老实说,对大夫说实话,不许逞强。”

“很疼。”安檐听话道,“我昨夜就是这样,疼了一个多时辰。”

凌青菀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心里大痛,宛如那些痛楚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她微微咬唇,眼角有点湿。

“太医是不是开了大承气汤?”凌青菀将情绪微敛,回头问安檐。

安檐没有留意,将药方递给凌青菀。

凌青菀拿过来一瞧,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医把大承气汤,做了个裁剪,药的分量和种类,都做了删减。

方子是对的,但是病不会那么容易好,更不会转重,需得拖个十来天,才能慢慢痊愈。

这样,安全稳妥。

“药方有什么不妥吗?”安檐问凌青菀。

凌青菀摇摇头,道:“没有不妥,只是分量删减了,起效慢些罢了。”

安檐也拿过去,看了一遍。

没看懂。

“太医既然开了大承气汤,自然是知道你的病情,乃是寒气凝血,通在肚脐之下,此乃虚证。故而,用大承气汤攻下通腑。

但是你的病,大承气汤不能有半分剪裁,还应该加大剂量,再添猛药,才能无虞。”凌青菀道。

“为何?”安檐好奇。

“因为会复发。用这个方子,药效轻微,你今天没事。但是,今晚子时,就是你昨夜发病的时辰,一定会复发。”凌青菀道,“安郎,你知道你这病是因何而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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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了,一直到现在才码完,很抱歉啊姐妹们。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1章相信

第121章相信

安檐十三岁就去舅舅的军中,除了平常的普通训练,舅舅还单独请人教他武艺。

常年习武的他,体格很好。

这次生病,他也颇为意外,不知缘故。太医说他是寒气凝血,安檐也摸不着头脑。

他哪里来的寒气?

安檐记得,他不曾受凉过。

“我的病,因何而起?”安檐反问凌青菀。

“四月去太原府,那天暴雨,你淋雨之后露宿,而后发烧,还记得吗?”凌青菀道。

说起来,安檐此病之起,多少是因为她。

那天露宿,安檐执意为她守夜,不肯离开,更不肯让下属代劳。后半夜的时候,他就发烧了。

体格如此强壮的人,竟然发烧,足见他受了很多寒气。

安檐蹙眉:“就因为那样?”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况且,中途安檐去了西边,被烤了三个月。难道,那点寒气还没有被烤出来吗?

安檐不懂医,总觉得热克寒。

“而后,你是不是总感觉双足发热?”凌青菀问他,“每晚都有用凉水浸泡,才睡得舒服?”

这点,倒也不假。

安檐回想起来,这半年来,每晚习武之后,不仅仅用凉水擦拭身体,还会用井水浸泡双足。

因为双足总是发烫。

“是啊。”安檐道,“双足发热,不是热证吗,跟寒气有什么关系?”

安檐觉得,寒气就是凉。热证就是热。

“那不是热证,而是足三阴虚,是虚寒。”凌青菀解释道,“原本就受了寒气,还足三阴虚,发作起来,这才导致了你如此虚证。小腹疼痛如绞。”

安檐是听不懂她的解释。

但是。她说得像模像样,比老大夫解释得还好,可见她真的学了不少真本事。

安檐眸光落在她脸上。但见她双眸清湛,滢滢照人,肤如凝雪,很是动人。心里就暖暖的。

他觉得最近凌青菀更漂亮了,肌肤越发白皙。隐约有种白玉的透亮无瑕。

“她长得好看,像块玉一样。”安檐觉得凌青菀像块玉,耳边就不由想起了周又麟形容卢玉的话。

周又麟每每提到卢玉,对她的外貌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特别好,像块玉一样。

安檐听到这种形容很多次了,印象深刻。他以为。是因为卢玉的名字,周又麟才那么形容的。

如今。他看凌青菀,也感觉她像块玉。

“不不,不能这么想。”安檐又觉得扫兴,怎么看凌青菀,突然想到了卢玉?

“......安郎,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体内的寒邪已经加重了,故而凝血不行,导致剧痛。假如不用猛药,你今晚子时还要发作。

你上次淋雨露宿,也是子时发作的。子时,乃是阴阳交汇之际,最是阴气重,寒气就更重。等今天再发作,你又要受罪。”凌青菀不知道安檐的心思,还在苦苦劝他。

她着实不忍心安檐再遭一回罪。

“好,我相信你!”安檐一咬牙,道。

治死就治死吧。

倘若老天爷非要安檐死在凌青菀手里,也是安檐的宿命。

“真的?”凌青菀双眸发亮。

“真的!”安檐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肯定道。

“你放心,我不会治坏你的,我医术很好。”凌青菀道。

安檐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看着凌青菀灵动的眸子,他心路仿佛春光明媚,一路花海摇曳,步步生香。

“什么治坏?”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安栋突然进来了,“菀儿,你要治我二哥吗?”

凌青菀点点头。

“二哥,你不要命啦?”安栋惊悚问他哥哥。他知道他哥哥对凌青菀用情极深,但是豁出命去,满足凌青菀想治病的心愿,也太痴心了吧?

凌青菀就蹙了蹙眉头。

安栋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姨父和姨母。

他们都进来。

听说安檐要让凌青菀治病,别说姨父姨母,就是景氏,都吓了一跳。

凌青菀治好过几个病家,但是那些人和事,都跟姨父姨母关系不大。

就是大表嫂周氏,凌青菀也没有用药,单单用了些巧妙的法子。

如今,她要正正经经给安檐开药方,岂不是儿戏?

“我愿意让菀儿治!”安檐表情严肃起来,一改方才的温和,“就用菀儿的药方吧!”

姨父、姨母都觉得他胡闹。

但是凌青菀在场,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怕凌青菀心里不高兴。

姨父沉吟一下,道:“三位太医不是还没有走吗?不如,菀儿开个方子,给他们三位过目,再定夺如何?”

凌青菀同意了。

辩诊是普通大夫最常遇到的事。

大户人家,不会相信某位大夫。于是,他们会请很多名医,让他们相互辩驳,谁的诊断赢过了对方,才可以开方用药。

凌青菀当即伏案,把自己的药方写了出来。

她也用了“大承气汤”,但是剂量上,凌青菀增加了三倍,还添了两味药:桂枝和桃仁。

太医们一瞧这方子,顿时就惊呆了。

“这是增了的大承气汤?”太医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需得用猛药,才可以攻下更顺利。”

太医脸色不太好看。

“这方子,太过于险峻。”太医对安肃说,“倘若不善,就是要命的毒药。”

老太医这么说了,姨父和姨母都微微变了脸。

“别多话了,就用菀儿的药方吧。”安檐继续开口,“生死是我的命,不与太医相干。”

景氏和凌青城都知道。此刻安家的人不好说什么,只得出来拉凌青菀。

“菀儿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看病啊?”景氏笑着道,“别胡闹了。”

大哥也说:“是啊菀儿,还是听太医的。”

“我也想听太医的,但是我怕二哥晚上再遭罪。他那个病,是定时发作的。现在看着没事。今晚肯定还要发作。发作起来。疼的是二哥。”凌青菀道。

姨父姨母都沉默了。

安栋道:“菀儿,你对我二哥的好,我们都知道啊。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看看情况,倘若没事,继续用太医的;倘若有事,明天再用你的。如何?”

这话虽然儿戏,却也是此前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凌青菀则摇摇头:“不必的。二哥会受罪。”她就是怕安檐遭罪,故而众人不信任她,她也有坚定自己的立场。

姨父看出来了凌青菀的心思,先把太医们请了出来。

而后。姨父对凌青菀道:“既然菀儿有把握,就照菀儿的方子抓药吧。”

众人皆大惊。

凌青菀则舒了口气。

景氏和凌青城劝姨父:“侯爷别惯着菀儿。人命关天,岂能容她胡来?”

姨父道:“听说菀儿能起死回生。就让她试试吧。”

落定之后,大家不打扰安檐休息。各自回去。

凌青菀有点不太放心。

太医说她的药方险峻时,姨父是反对的。但是,他而后又很快答应下来,态度转变有点奇怪。

“他们会不会换掉我的药?”凌青菀心想。

毕竟,太医也开药方了。

姨父派人把两副药都抓来,却只煎太医那副药,安檐有分辨不出来。

“我要不要去盯着下人煎药呢?”凌青菀心想。

但是,万一姨父真的相信她,那么她此举不是冷了姨父的心吗?

不相信她才是正常的。

姨父请来的太医,应该是姨父信任的人。既然他觉得那太医医术好,自然更相信他的话。

“我要不要去?”凌青菀也有点犹豫。

她固然不想安檐遭罪,也不想把姨父得罪了,弄得以后彼此有了芥蒂。

她以后要在安家过一辈子的。

安檐喝了药之后,睡了一整天。

晚膳之后,凌青菀又去看安檐。安檐已经下床了,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写字。

凌青菀第一次到他的小书房。

他的小书房,有个非常大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他的书案上,也是书卷累累。

安檐喜欢读书。

倘若不是凌青桐说他将来会是个权臣,凌青菀一定会非常惊诧。

“外头那么冷,怎么这么晚还要跑过来?”安檐问她,捉住了她的双手,给她取暖。

凌青菀就瞧见了他手背的那条伤疤。

那是烧伤的。

凌青菀很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从前解释过,说是不小心弄的,凌青菀就把疑问咽了下去。

“我担心你的病。”凌青菀道,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安檐凑在她身边,低声道,“要不要再摸摸看?”

凌青菀轻轻瞥了他一眼。

“不摸!”凌青菀道,“你再这样说话,你冬天的衣裳我不做了。”

安檐这才收敛几分。

凌青菀坐下来,丫鬟端了热茶给她。她捧着慢慢喝起来,问安檐:“今天喝的药,和昨天有什么不同么?”

“苦了很多。”安檐道。

凌青菀点点头:“剂量加大了,自然苦。”顿了顿,她又道,“我还是不放心,想在你这里,等到子时看看。”

安檐十二分的高兴。

他派个人,去告诉了他父母一声。

姨父、姨母都亲自过来了。

“我们也守着看看吧。”姨父听凌青菀说安檐子时有可能发作,不管是不是真的,心里总放心不下。

安栋也来了。

满满一屋子人,安檐颇有怨念。他只想和凌青菀独处。

而后,景氏和凌青城夫妻也来了。

大家坐在一处,彼此闲话,时间过得很快。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安檐小腹处,有点惴惴的,开始发硬。

他昨天发病也是这种感觉。

而后,疼痛感慢慢袭来,缓缓加重。前后不过一刻钟,安檐轻微的腹痛,变得难以忍受。

他脸色惨白。

姨父回头瞧见了,大惊:“檐儿,你怎么了?”

安檐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

“这......”景氏和凌青城也瞬间变了脸。他们都知道,今天服用的是凌青菀开的方子。

难道是药吃坏了。

“这可怎么办啊?赶紧请太医啊!”景氏大惊失色。

安肃和小景氏也大惊失色,但是,他们的神色和景氏不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她问安肃:“姨父,是不是没有用我的方子?”

安檐点点头,承认了:“孟太医最稳妥,我一直找他看病的。故而他的话,我相信了。”

安檐疼得更厉害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大家把他扶到了床上。

“檐儿,怎么样,怎么样?”姨母眼泪掉了下来,哭着问。

“比......比昨晚疼......”安檐几乎忍不住了要叫出来,他额头全是汗,眼睛立马布满了红丝。

他蜷缩在一处。

凌青菀心里大恸。

“姨父,您相信我吧!”凌青菀求着安肃,“快去把我的药方抓药来,给二哥服下去。要不然,他还是要遭罪。”

“药是抓了的,只是没煎而已。这就去煎。”安肃道。

到了现在,安檐的情况和凌青菀预料丝毫不差,而太医们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在子夜复发,所以凌青菀的诊断更准确。

安肃已经完全相信凌青菀了,立马派人,去把凌青菀的药煎熬过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2章承诺

第122章承诺

安檐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疼得几乎昏厥。他一开始还能使劲忍住,喝了攻下之药后,腹疼更甚,他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姨父、姨母担心不已。

因为大承气汤是攻下的,安檐清泄两次,每次都下紫黑色的血,又把姨父吓了一跳。

“......怎么大便带血?”姨父问凌青菀。

凌青菀很担心,但是镇定,并没有惊恐,道:“这是攻下通泻,将寒邪排除体外。

没事的,姨父。等他再清泄一次,这寒毒就去了七八成,明天哪怕再发作,也是轻微的。”

姨父不安的搓手,满眸焦虑。

果然,安檐清泄三次之后,腹痛缓缓止住。

他全身都汗湿了。

丫鬟帮他擦拭之后,更换了新的衣裳,安檐沉沉睡去了。

大家这才回去了。

第二天,凌青菀一大清早起来,不等她母亲和大哥、大嫂,就去看安檐。

昨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雪,外头更冷,处处白皑皑的,虬枝梢头似段晶莹的玉,枝头微垂。

凌青菀穿着银红色的风氅,踩着木屐,脚步缓慢。

安檐在喝米粥。

“......昨晚特别痛。”他很认真和凌青菀说,“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太医们,用药的确保守,一点用也没有。菀儿,你救了我一命!”

凌青菀笑了,道:“胡说,并不是要命的病,太医用药也不错。你不过是多受几日罪。十天半个月之后,还是能慢慢好转的。”

安檐不由后背发寒。

他觉得自己再痛上十天半个月,这条命真的要交代了。

那种痛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淡淡舒了口气,拉住了凌青菀的手,慎重道:“你不要谦虚!菀儿,你救了我的命。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别这样说!”凌青菀神色一敛。

她很讨厌这句话。

因为王七郎跟她说过好几次。

那时候,她非常感动,大概觉得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如今想来。荒唐不堪,半个字都不愿意想起。

安檐不知为何,也说起这句话,说要把命给她。凌青菀听到这话。下意识觉得他们的感情,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最终跟她与王七郎的感情殊途同归。

“......安郎,你对我甚好,我都知道。”凌青菀回神,见安檐好奇打量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她不了解的探究,就解释道,“我不喜欢这些轻浮的话。”

“知道我对你好。你是个有良心的。”安檐道。

他眉宇间,添了几分柔情。

他不严肃的样子。非常的俊朗温暖。不像石庭那般精致绝艳,也是五官分明、双目炯炯,特别是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竟有几分憨厚。

就是因为那点憨厚,看上去很可靠,虽然凌青菀知道,他精明过人,憨厚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

两人说着话,安檐一碗粥全凉了。

丫鬟换了新的米粥过来。

片刻后,安栋和姨母来了。

姨父已经上朝去了。

“还是菀儿最早。”安栋打趣凌青菀,“二哥才病了两天,菀儿就瘦了一大圈,真是辛苦啦!”

安檐瞪安栋。

安栋笑嘻嘻的,往凌青菀跟前凑:“菀儿,我知道城里有家酒楼,有新进的好酒,咱们去尝尝吗?算是报答你这么辛苦照顾我二哥。”

安檐眼眸一沉,眸光锋利扫过安栋。

凌青菀道:“不去,三表兄自己去吧。”

安栋非要拉凌青菀去,还说凌青菀对他不好,就是想气气安檐。

姨母少不得拿手敲安栋的头:“这么大的人,如此胡闹。”

安栋每每瞧见凌青菀和安檐亲近,必然要捣乱,像个孩子似的。

安檐这边没事了,大家都放下心。

凌青城准备去祁州运粮,也因为安檐生病而耽误。见安檐病愈,凌青城打算即刻启程。

“这一路不太平。”安檐对凌青城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你去找他。他身边有些好手,大约四五十人,都擅长驾车,武艺也好,皆自备兵刃,让他们帮你。

你拿着我的名帖去,他不会收取你太贵的资费。饥荒刚过,已经入冬,路上更不太平,运粮要万分谨慎。”

凌青城大喜,连连给安檐道谢:“多谢二哥。”

安檐比凌青城大,他是凌青城的哥哥,所以凌青城仍是把他当表兄,而不是妹夫。

安檐点点头,拿了自己的名帖,又让他的贴身护院陈观进来:“你带着凌少爷去,找葛老八。”

陈观道是。

凌青菀也在身边。

她一整天,都在安檐这里。她说自己要观察安檐的病情,姨母自然知晓他们的小心思,就没有拆穿。

凌青菀索性把自己的针线带过来,坐在安檐的里屋炕上做起来。

安栋也在。

姨母不让安檐出门,逼迫在他家修养,就让安栋过来陪着安檐下棋。

安檐棋艺比安栋好,把安栋虐得遍体鳞伤。凌青菀坐在他们对面的炕上做针线,不时看着他们,又低下头去。

半上午的时候,周又麟来了。

周又麟是安檐的挚友,故而他进来,小厮们没有通禀,也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了里屋。

一进屋,他就瞧见了做针线的凌青菀。

周又麟表情怔怔的,使劲盯着凌青菀看,似乎想把凌青菀看个透。

他这个表情,有点失态。

安檐轻咳一声,走过来把周又麟领出去,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瞧瞧你......”周又麟和安檐在梢间说话,但是他的目光,不时往门帘处撇了撇,似乎想再看一眼凌青菀。

他原本是不太注意凌青菀的,毕竟是安檐的未婚妻。

但是,凌青菀既会卢九娘的医术,又知道卢九娘的针线习惯。

最最让安檐想不通的是。卢九娘亲自驯养的狗。认凌青菀为主人,甚至为了凌青菀冲撞周又麟!

“难道,九娘没死。有人将她移花接木,变成了凌家姑娘?”周又麟想了很久。

可这两个人长得不一样啊。

这个念头虽然荒唐,却时刻烧灼着他,令他日夜难安。

所以。这些天他有点躲着安檐。

他觉得自己仅有这样的念头,都侮辱了安檐。那是安檐的女人。他周又麟不应该有心思在她身上。

但是,他忍不住。

他想要亲口问问凌青菀,为什么她有那么多和卢九娘一样的东西?

她是不是卢九娘?

他没有想过,万一真的是要怎么办。

“安檐。我想问你表妹一些事。”周又麟和安檐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最终他忍不住了。站起来对安檐道。

安檐浓眉轻蹙。

周又麟解释道:“就几个问题,你在场听着。我不会僭越的。安檐,你知道哥哥不会令你难堪的......隔着帘幕问,也可以的......”

最好一句话,有点祈求的卑微。

安檐不忍心。

“你等等,我先去问问她。”安檐道。

周又麟颔首,神色忐忑焦虑。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偏偏一颗心半刻都难安。

安檐进了里屋,先把安栋遣出去。

只剩下凌青菀和安檐,安檐简单把周又麟的意思,和凌青菀说了。

凌青菀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在场吗?”凌青菀沉吟片刻,抬眸问安檐。

安檐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凌青菀到底是什么意思,希望他在场,还是不希望。

“你不想我在场?”安檐问她。

“怎么会?”凌青菀道,“我希望你在。我和他不熟,你不在场,我会不自在。他曾经闯到我们家,凶神恶煞的,我有点害怕他。”

因为那条黑狗。

安檐怔愣了下。

他也想去了那条狗:那天在长公主府,周又麟养了三年的狗,因为周又麟推了下凌青菀,使劲扑向周又麟,忠心护住凌青菀。

周又麟说,那是卢玉的狗。

周又麟说,卢玉医术特别好。

周又麟说,卢玉喜欢在衣裳上缝个五瓣梅花,每件绣品上都不例外。

周又麟还说......

“那我让他进来。”安檐回神,看着凌青菀的脸,道。

他感觉凌青菀长得变了些。

凌青菀的肌肤,比从前更白了,白得清透,是块上等的玉,细腻凉滑、又纯净清透。

安檐袖底的拳头,轻轻攥了下。

他把周又麟请了进来。

周又麟进来,看了眼凌青菀,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半年前。

凌青菀扬起脸,正视周又麟。

她这么一扬脸,周又麟觉得格外熟悉。明明眉眼丝毫不同,但是她的神态、眼神,甚至肤色,像极了卢玉。

周又麟心头大震。

他失措看着她:“九娘......”

凌青菀却是很镇定,给他见礼。

安檐轻轻咳了声。

周又麟回神,不敢再看凌青菀,怕自己再次出现幻觉。

“......九娘的狗和猫,为什么认你为主?”周又麟问凌青菀。

“我不知道啊。”凌青菀说得简单,但是语气认真,没有半分敷衍。

周又麟和安檐听了,都会觉得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么,你的医术呢,得过九娘的指点吗?”周又麟又问她。

“是啊,很小的时候。”凌青菀回答。

周又麟很想深问,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话。

半晌,他才把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用九娘的针线习惯?你知道九娘喜欢绣个五瓣梅花吗?”

这话,问得凌青菀愣了下。

她的镇定,终于有点撑不住了。

周又麟知道她的习惯,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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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3章 许嫁

第123章许嫁

周又麟的话,让凌青菀心头微讶。

卢玉针线活上的习惯,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只有她自己和她姐姐清楚。

不过,服侍卢玉的人,多少是知道的。假如周又麟有心打听,他也许会知道。

凌青菀所惊讶者,乃是他居然如此有心。

她又想到周又麟不肯退亲,宁愿认下卢玉的孩子,心里对这个人,有了些愧疚。

她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她的贞静,道:“九娘指点过我的针线......”

她没有仔细说。

所有的话,都是谎言。谎言能浅尝辄止,最好不过了。越往深处说,破绽越多。

况且,周又麟也不是非要弄清楚。

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凌青菀这席话,根本不足让他打消疑虑。

他浓眉深蹙,眼波流转着不甘和痛楚。但是,他没有使劲盯着凌青菀看。

他觉得这样会让安檐不舒服。

他们感情很好,安檐肯让周又麟进来问凌青菀这些问题,是把周又麟当亲兄弟的。故而,周又麟不能辜负了安檐的信任。

“打搅了,凌姑娘。”周又麟垂首,目光不看凌青菀,见礼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出去了。

安檐送他。

凌青菀留在里屋,心里起伏着什么,难以宁静。

安檐送周又麟离开,很快又折身回来。梢间有两个丫鬟,里屋就只剩下凌青菀和安檐。

安檐沉吟一瞬,准备说点什么,突然有个丫鬟进了院子。

“表姑娘在这里么?”丫鬟在梢间问道。“纪王妃和永德郡主来了......”

姑母和祯娘来了?

凌青菀面露喜色,连忙起身。

“我在这里。”凌青菀回答,挑起帘栊出来,对丫鬟道,“你去回禀一声,我立马就来。”

丫鬟道是。

凌青菀回了里屋,把炕几上的东西全部收拾。交给自己的丫鬟。让她们带回去。

整了整衣襟,凌青菀对安檐道:“我过去瞧瞧。你还是在屋子里,今天别出门了。免得见了风,又染上寒邪。”

安檐眼底很沉静,道:“你去吧。”

凌青菀看了他一眼。

而后,她没说什么。挪步去了姨母那边。她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祯娘了,颇为想念她。

安檐则独坐。

他眼眸若寒潭。寂静幽深,没有半分情绪。他沉默良久,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

安檐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但是,这个念头令他不快。他极力压住。周又麟的到来,又让安檐这些念头浮上心头。

“菀儿,你不要让我失望......”他望着窗外。一片白雪皑皑,呼出的气都能凝固成霜。安檐半晌之后。慢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来人,把我的风氅寻出来。”安檐突然喊丫鬟。

他准备出趟门。

丫鬟不敢阻拦他,急忙去把他的冬衣、风氅和斗笠都寻了出来,交给他。

安檐穿戴整齐,也不顾病痛未愈,乘坐马车出门而去。

***

纪王妃和祯娘今天是安家,除了看望景氏一家人过得好不好之外,也是和小景氏商量,什么时候去慈光寺上香。

这几天下雪,慈光寺的主持到各处募捐。

安家和纪王府,各自捐了十石粮食,一千多斤棉花,让慈光寺开慈善殿,救助难民。

现在,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和棉花了。安家和纪王府此举,得到了皇帝的赞许。

慈光寺的主持也邀请两家的夫人去敬香,为他们两族准备了很多平安符,保佑他们家宅平安,身体健康等。

“十六再去?”小景氏笑着对纪王妃道,“这几天都在下雪,外头冷,山路也不好走。不过等几天,等地上干爽些......”

“迟些也好。”纪王妃道,“慈光寺以梅花树闻名。这次下雪没开,等过几天,兴许能开几朵,咱们也逛逛。”

就这样约定了,十月十六去慈光寺。

凌青菀和祯娘坐在旁边的炕上,两人也嘀嘀咕咕,说着话儿。

“......她师父都不给她穿暖,她冬天的时候,脚都冻烂了。”祯娘问起凌青蕊,凌青菀就告诉了她。

祯娘听了,非常生气。

“可恶的老贼尼!”祯娘骂道,声音有点大。

“祯娘!”纪王妃突然呵斥祯娘。这话,景氏和小景氏也听到了,都扭头看着她,让纪王妃觉得女儿没教养。

“好好的,怎么骂起了师太?”纪王妃蹙眉道。

祯娘就七嘴八舌,把凌青菀告诉她的话,告诉了众人。

景氏大惊,眼里顿时就有泪。

小景氏也吃惊,她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师太,会如此苛刻蕊娘。

大家有点伤感,对佛门之人也有了种芥蒂。

特别是景氏,简直恨死那老尼姑了。

“......我有点寒,回去添件衣裳,你们先坐。”景氏突然站起来,说道。

她是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蕊娘。这件事,因为安檐生病,凌青菀也没来得及和景氏说,所以景氏才知道。

她心里浮躁得很。

“姐姐快去吧。”小景氏明白景氏的心思,劝她快回去。

景氏顾不上喊凌青菀,自己急匆匆走了。

纪王妃是聪明人,隐约明白什么,但是不点破,装作不知情,只当蕊娘是三房的孩子。

“郡主来了吗?”门口,传来安栋的声音。

赵祯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那么豪气英勇的女孩子,听到安栋的声音,眼眸添了几分羞赧。

凌青菀微讶。

“......郡主。”凌青菀吃惊间,安栋已经进来了。笑着和祯娘见礼。

安栋中等个子,一张圆圆的脸,不能说他俊朗,只能说他很嫩白很可爱,像个孩子。

所以,他经常说些油嘴滑舌的话,也不会有人觉得他轻浮。而是觉得他天真不通世俗。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安栋道。“郡主怎么不到我家里来玩?我前天去你们府上,也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去看马球了。”祯娘回答。她的羞赧已经敛去。人变得淡然,开朗和安栋说话。

安栋很惊讶样子,问道:“看马球居然不叫我?”

赵祯就笑了:“幸好没叫你。前天很大的风,没有打成。我们也被困在马球场回不来,直到宵禁才到家。”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似新月妩媚。

安栋看得呆了,艳羡着说:“郡主,你长得很好看。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好看。”

赵祯顿时面红耳赤,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使劲咬了咬唇。

纪王妃和小景氏都听到了。不免看过来。

“......我可以娶你做媳妇啊。”安栋话还没有说完,继续道。

纪王妃微愣。

小景氏大惊。

“栋儿!”小景氏呵斥。“你竟敢轻薄郡主,是要你爹爹回来拿鞭子打你吗?”

小景氏生怕纪王妃觉得她儿子轻佻油滑。安栋就是这样的性格,见到女孩子就要把人家狠夸一顿,说很多溢美之词。

那些赞美的话,都是出自他的真心,所以他一本正经说出来。

但是,女孩子不免都被他弄得羞赧不已。

“哦,原来他们兄弟俩一样。”凌青菀则想,“安栋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话,安檐只对我......”

安檐也是这样,有时候说话很深情,不免让人感觉他是在调笑,偏偏他却是很严肃认真。

“我是说真的啊。”那边,安栋回答小景氏,“娘,您不觉得郡主好看吗?”

赵祯脸红得似天际的晚霞,红灿绮丽。

小景氏作势要打他。

“别别。”纪王妃从惊讶中回神,笑着对小景氏道,“这孩子心眼好,嘴巴甜......”

“他从小就这样,见谁都要说几句好听话,也不知道看人脸色。”小景氏惭愧道,“现在年纪大了,我怕旁人觉得他不庄重。”

“这倒没有。”纪王妃道。

赵祯脸红了半晌,突然开口说:“你想讨我做媳妇?”

她这话,似平地一声雷,把纪王妃和小景氏都震惊了,连凌青菀也愕然。

赵祯是很豪迈的。

“恩恩。”安栋像只小狗儿,立马挪到了赵祯身边,道,“当然啦,我可喜欢郡主了,郡主有趣。”

他觉得赵祯会玩,马球、马鞭、马术都非常好,安栋不及她。

他对赵祯有点崇拜。

“假如你以后不看其他女孩子,不跟其他女孩子说话,不夸其他女孩子好看,我就愿意。”赵祯说,她的脸,不由自主又要滴出血来,红透了,“剩下的,请我爹娘做主。”

安栋就茫然了。

这是什么规矩?

纪王妃则大惊失色。她从来就没见过姑娘家这么不矜持、不顾体面的。

哪有姑娘自己许嫁?

论说,安家是很好的,安栋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容貌、门第、性格,样样配得上祯娘。

假如真的有意,可以慢慢商量。

但是,祯娘这么大大咧咧的,安夫人会怎么想她?刚还说安栋不庄重,祯娘这样也太随意了,会把安夫人吓死的。

安夫人若是吓到了,哪里肯要她这个儿媳妇?

“你这孩子!”纪王妃急得站了起来,道,“你爹爹把你宠得太过分了,不知世务!”

然后又给小景氏赔礼道歉,“您别笑话她,她就是个乡下野丫头,我管也管不住她。”

小景氏同样很震惊,却也没有不悦。她眼眸微闪,看了眼祯娘和纪王妃。

凌青菀也被赵祯惊呆了。

她非常羡慕祯娘的豪爽。只有祯娘这样,才活得像个人样。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3章许嫁

第123章许嫁

周又麟的话,让凌青菀心头微讶。

卢玉针线活上的习惯,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只有她自己和她姐姐清楚。

不过,服侍卢玉的人,多少是知道的。假如周又麟有心打听,他也许会知道。

凌青菀所惊讶者,乃是他居然如此有心。

她又想到周又麟不肯退亲,宁愿认下卢玉的孩子,心里对这个人,有了些愧疚。

她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她的贞静,道:“九娘指点过我的针线......”

她没有仔细说。

所有的话,都是谎言。谎言能浅尝辄止,最好不过了。越往深处说,破绽越多。

况且,周又麟也不是非要弄清楚。

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凌青菀这席话,根本不足让他打消疑虑。

他浓眉深蹙,眼波流转着不甘和痛楚。但是,他没有使劲盯着凌青菀看。

他觉得这样会让安檐不舒服。

他们感情很好,安檐肯让周又麟进来问凌青菀这些问题,是把周又麟当亲兄弟的。故而,周又麟不能辜负了安檐的信任。

“打搅了,凌姑娘。”周又麟垂首,目光不看凌青菀,见礼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出去了。

安檐送他。

凌青菀留在里屋,心里起伏着什么,难以宁静。

安檐送周又麟离开,很快又折身回来。梢间有两个丫鬟,里屋就只剩下凌青菀和安檐。

安檐沉吟一瞬,准备说点什么,突然有个丫鬟进了院子。

“表姑娘在这里么?”丫鬟在梢间问道。“纪王妃和永德郡主来了......”

姑母和祯娘来了?

凌青菀面露喜色,连忙起身。

“我在这里。”凌青菀回答,挑起帘栊出来,对丫鬟道,“你去回禀一声,我立马就来。”

丫鬟道是。

凌青菀回了里屋,把炕几上的东西全部收拾。交给自己的丫鬟。让她们带回去。

整了整衣襟,凌青菀对安檐道:“我过去瞧瞧。你还是在屋子里,今天别出门了。免得见了风,又染上寒邪。”

安檐眼底很沉静,道:“你去吧。”

凌青菀看了他一眼。

而后,她没说什么。挪步去了姨母那边。她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祯娘了,颇为想念她。

安檐则独坐。

他眼眸若寒潭。寂静幽深,没有半分情绪。他沉默良久,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

安檐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但是,这个念头令他不快。他极力压住。周又麟的到来,又让安檐这些念头浮上心头。

“菀儿,你不要让我失望......”他望着窗外。一片白雪皑皑,呼出的气都能凝固成霜。安檐半晌之后。慢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来人,把我的风氅寻出来。”安檐突然喊丫鬟。

他准备出趟门。

丫鬟不敢阻拦他,急忙去把他的冬衣、风氅和斗笠都寻了出来,交给他。

安檐穿戴整齐,也不顾病痛未愈,乘坐马车出门而去。

***

纪王妃和祯娘今天是安家,除了看望景氏一家人过得好不好之外,也是和小景氏商量,什么时候去慈光寺上香。

这几天下雪,慈光寺的主持到各处募捐。

安家和纪王府,各自捐了十石粮食,一千多斤棉花,让慈光寺开慈善殿,救助难民。

现在,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和棉花了。安家和纪王府此举,得到了皇帝的赞许。

慈光寺的主持也邀请两家的夫人去敬香,为他们两族准备了很多平安符,保佑他们家宅平安,身体健康等。

“十六再去?”小景氏笑着对纪王妃道,“这几天都在下雪,外头冷,山路也不好走。不过等几天,等地上干爽些......”

“迟些也好。”纪王妃道,“慈光寺以梅花树闻名。这次下雪没开,等过几天,兴许能开几朵,咱们也逛逛。”

就这样约定了,十月十六去慈光寺。

凌青菀和祯娘坐在旁边的炕上,两人也嘀嘀咕咕,说着话儿。

“......她师父都不给她穿暖,她冬天的时候,脚都冻烂了。”祯娘问起凌青蕊,凌青菀就告诉了她。

祯娘听了,非常生气。

“可恶的老贼尼!”祯娘骂道,声音有点大。

“祯娘!”纪王妃突然呵斥祯娘。这话,景氏和小景氏也听到了,都扭头看着她,让纪王妃觉得女儿没教养。

“好好的,怎么骂起了师太?”纪王妃蹙眉道。

祯娘就七嘴八舌,把凌青菀告诉她的话,告诉了众人。

景氏大惊,眼里顿时就有泪。

小景氏也吃惊,她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师太,会如此苛刻蕊娘。

大家有点伤感,对佛门之人也有了种芥蒂。

特别是景氏,简直恨死那老尼姑了。

“......我有点寒,回去添件衣裳,你们先坐。”景氏突然站起来,说道。

她是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蕊娘。这件事,因为安檐生病,凌青菀也没来得及和景氏说,所以景氏才知道。

她心里浮躁得很。

“姐姐快去吧。”小景氏明白景氏的心思,劝她快回去。

景氏顾不上喊凌青菀,自己急匆匆走了。

纪王妃是聪明人,隐约明白什么,但是不点破,装作不知情,只当蕊娘是三房的孩子。

“郡主来了吗?”门口,传来安栋的声音。

赵祯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那么豪气英勇的女孩子,听到安栋的声音,眼眸添了几分羞赧。

凌青菀微讶。

“......郡主。”凌青菀吃惊间,安栋已经进来了。笑着和祯娘见礼。

安栋中等个子,一张圆圆的脸,不能说他俊朗,只能说他很嫩白很可爱,像个孩子。

所以,他经常说些油嘴滑舌的话,也不会有人觉得他轻浮。而是觉得他天真不通世俗。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安栋道。“郡主怎么不到我家里来玩?我前天去你们府上,也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去看马球了。”祯娘回答。她的羞赧已经敛去。人变得淡然,开朗和安栋说话。

安栋很惊讶样子,问道:“看马球居然不叫我?”

赵祯就笑了:“幸好没叫你。前天很大的风,没有打成。我们也被困在马球场回不来,直到宵禁才到家。”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似新月妩媚。

安栋看得呆了,艳羡着说:“郡主,你长得很好看。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好看。”

赵祯顿时面红耳赤,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使劲咬了咬唇。

纪王妃和小景氏都听到了。不免看过来。

“......我可以娶你做媳妇啊。”安栋话还没有说完,继续道。

纪王妃微愣。

小景氏大惊。

“栋儿!”小景氏呵斥。“你竟敢轻薄郡主,是要你爹爹回来拿鞭子打你吗?”

小景氏生怕纪王妃觉得她儿子轻佻油滑。安栋就是这样的性格,见到女孩子就要把人家狠夸一顿,说很多溢美之词。

那些赞美的话,都是出自他的真心,所以他一本正经说出来。

但是,女孩子不免都被他弄得羞赧不已。

“哦,原来他们兄弟俩一样。”凌青菀则想,“安栋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话,安檐只对我......”

安檐也是这样,有时候说话很深情,不免让人感觉他是在调笑,偏偏他却是很严肃认真。

“我是说真的啊。”那边,安栋回答小景氏,“娘,您不觉得郡主好看吗?”

赵祯脸红得似天际的晚霞,红灿绮丽。

小景氏作势要打他。

“别别。”纪王妃从惊讶中回神,笑着对小景氏道,“这孩子心眼好,嘴巴甜......”

“他从小就这样,见谁都要说几句好听话,也不知道看人脸色。”小景氏惭愧道,“现在年纪大了,我怕旁人觉得他不庄重。”

“这倒没有。”纪王妃道。

赵祯脸红了半晌,突然开口说:“你想讨我做媳妇?”

她这话,似平地一声雷,把纪王妃和小景氏都震惊了,连凌青菀也愕然。

赵祯是很豪迈的。

“恩恩。”安栋像只小狗儿,立马挪到了赵祯身边,道,“当然啦,我可喜欢郡主了,郡主有趣。”

他觉得赵祯会玩,马球、马鞭、马术都非常好,安栋不及她。

他对赵祯有点崇拜。

“假如你以后不看其他女孩子,不跟其他女孩子说话,不夸其他女孩子好看,我就愿意。”赵祯说,她的脸,不由自主又要滴出血来,红透了,“剩下的,请我爹娘做主。”

安栋就茫然了。

这是什么规矩?

纪王妃则大惊失色。她从来就没见过姑娘家这么不矜持、不顾体面的。

哪有姑娘自己许嫁?

论说,安家是很好的,安栋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容貌、门第、性格,样样配得上祯娘。

假如真的有意,可以慢慢商量。

但是,祯娘这么大大咧咧的,安夫人会怎么想她?刚还说安栋不庄重,祯娘这样也太随意了,会把安夫人吓死的。

安夫人若是吓到了,哪里肯要她这个儿媳妇?

“你这孩子!”纪王妃急得站了起来,道,“你爹爹把你宠得太过分了,不知世务!”

然后又给小景氏赔礼道歉,“您别笑话她,她就是个乡下野丫头,我管也管不住她。”

小景氏同样很震惊,却也没有不悦。她眼眸微闪,看了眼祯娘和纪王妃。

凌青菀也被赵祯惊呆了。

她非常羡慕祯娘的豪爽。只有祯娘这样,才活得像个人样。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4章道士

第124章道士

赵祯和安栋一番胡闹,把长辈和凌青菀都惊呆了。

纪王妃面子上过不去,立马拉了赵祯,回了纪王府。赵祯临走的时候,反复对凌青菀道:“十六一起去上香,二姐姐你定然要去啊。”

“我会去的。”凌青菀保证。

凌青菀的母亲没有来送行。

送走纪王妃母女之后,凌青菀先陪着姨母回了内院,再准备回自己院子。

“我也去看看蕊娘。”姨母道。

方才那番话,说蕊娘的师父苛刻蕊娘,小景氏心里也颇为不忍心。

凌青菀就点点头,搀扶她姨母,回了这边的院子。

她的大哥和大嫂皆不在家,两人忙着运粮的事;凌青桐出去玩了,他最近喜欢把京城四处看看,因为他将来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杭州做官。

后院只有景氏和蕊娘。

蕊娘在景氏跟前,正在吃红豆香米糕。热腾腾的糕点,蕊娘吃得很开心。

景氏眼眶有点红,估计是哭过了,正眸光如水,温柔看着蕊娘。

“姨母。”蕊娘见小景氏进来,也给小景氏见礼。然后,她端了碗碟,交给凌青菀,“姐姐,这糕好吃,姐姐吃。”

凌青菀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道:“姐姐不饿,蕊娘自己吃吧......”

蕊娘就重新坐下来,慢慢吃着。

景氏这才问小景氏:“纪王妃和郡主走了?”

“走了。”小景氏道。

顿了下,小景氏又把安栋和赵祯那番话,学给了景氏听。

景氏也颇为吃惊:“祯娘真当着你们,这么回答的?”她也觉得祯娘有点惊世骇俗。

不过,祯娘素来就不同于闺阁千金。她喜欢男人们玩的东西。特别对马球和马术很痴迷。

“可不是嘛,祯娘真是个磊落性子。”小景氏道。语气和神态里,对祯娘没有半分不快,反而是很欣赏的样子。

凌青菀就插了句话。

“我瞧着,祯娘和三表兄颇为熟悉,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凌青菀问道。

小景氏笑道:“也没多久。你们从太原府回来,不是带了鞠杖吗?栋儿多了一根。祯娘听说了。过来问他能否卖给她。

栋儿一见到祯娘,就说她长得好看,一些顽皮话。他多一根鞠杖。连九大王都来要过,他没给,偏偏给了祯娘。

祯娘也是好心,反送了栋儿一匹极佳的赛马。赛马价值不菲。远胜过鞠杖,栋儿又回礼。一来二往。这不就熟悉了吗?”

凌青菀听了,点点头。

她倒没想到是这样。

上次祯娘说鞠杖,凌青菀告诉她,安栋还有一根。让她去找安栋。

不成想,祯娘真的来找了。

“......栋儿的亲事,至今也没个着落。”姨母沉默了下。笑着对景氏道,“只因他年纪尚小。又是幼子,我们也是千千挑万选......”

突然提到了安栋的婚事。

听姨母这个口气,竟然是有点中意祯娘。

不得不说,凌青菀对她姨母有点刮目相看了。祯娘生得温婉大气,杏目圆脸,是个有福相的,但是她行事豪爽,并没有闺中姑娘的贞淑。

特别是上次祯娘打了永安县主,多少人背后骂她是泼妇。娶妻娶德,大家更愿意找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做儿媳妇。

太泼辣了,不服管束,可能将来家宅不宁。

假如安家没有权势,想巴结纪王府,可能不计较这些。

但是,安家现在的地位,尚个郡主是很容易的,没必要委屈,娶个不喜欢的儿媳妇进门。

这种情况下,姨母居然欣赏祯娘,让凌青菀觉得,她姨母也是个目光独特之人。

“......不知道纪王府怎么看待祯娘的亲事,想替祯娘找个什么样儿的。”姨母继续道,“我倒是很喜欢祯娘,像上次在长公主府,因为永安县主欺负菀儿,祯娘就拔刀相助,恩怨分明,颇有几分侠风。”

凌青菀差点忘了,她母亲和姨母,是出生武将家庭。外祖父虽然官位低,也是个小将领。

军人家里的姑娘,多少是有些血性的。

“菀儿,蕊娘吃完了,你带着她去玩吧。”景氏没有回答小景氏,而是先把两个女儿支开。

凌青菀就冲蕊娘招招手,把蕊娘领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景氏和小景氏的时候,景氏这才压低声音问她:“怎么突然提到了祯娘的亲事?”

“我觉得祯娘是个不错的,面颊饱满有肉,命里定然富贵。”小景氏道。

景氏则压低了声音,问她:“不是说,官家要过继纪王的小儿子为储君吗?这件事能成?”

景氏以为,小景氏突然对祯娘感兴趣,是因为祯娘的弟弟将来可能做皇帝。

小景氏倒是愣了下。

说实在的,小景氏之前没想到这层,因为安肃已经很久没提过继的事。

事情好像被朝臣和汝宁长公主压制下来了,很难成功。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抱希望了。

小景氏也不太指望。

安家现在够富贵了,不需要锦上添花。再添一层富贵,小景氏怕承受不住。

“......不一定能成。”小景氏道,“朝臣不会答应的,汝宁长公主更不会。我说起这话,是颇为欣赏祯娘的性格。

祯娘虽然泼辣,但是知书达理,教养很好,不任性,不像永安郡主那般刁蛮。”

景氏哦了声。

不成想,小景氏还真的挺喜欢祯娘。

之前是没想到这个头上,因为安檐尚未大婚,安栋的婚事也不是这一两年能办好的,小景氏不太上心。

“你若是有这个心思,我可以替你试试纪王妃的口风。”景氏笑道。“她肯定愿意,还有谁家比你们家更好的?

况且,菀儿也会嫁过来,她们表姊妹感情深厚,彼此做个伴,纪王妃一百个乐意。”

小景氏就笑了。

“我倒是真有这个想法。”小景氏道,“就是不知道纪王妃看不看得上栋儿。你瞧瞧栋儿。说话不知轻重......”

“他还小啊。”景氏道。

姊妹俩说了半晌的话。姨母才从后院离开。

凌青菀带着蕊娘,在屋子里做针线。

晚膳的时候,安檐没来。

“二哥出门了。”安栋道。

凌青菀愕然。

不是叮嘱他。这种天气不要出门吗?大病初愈,他出去做什么?

凌青菀有点担心他的病情。

“他去了哪里?”姨父、姨母也问,“怎么还不回来?”

“他屋子里的人说,没有交代。”安栋道。“他半下午就走了,还没有回来。”

“不等他。”姨父道。“多大的人,他会照顾自己,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安檐就回来了。

他携了一股子寒风进了花厅。

丫鬟们立马替他解了风氅。端了热水给他洗手。等他洗脸洗手之后,坐下用膳。

“去了哪里,现在才回来?”姨母问他。

“去了趟纯阳宫。”安檐回答说。“无为道长仙游回京了,我特意去拜会。”

他说话的时候。眼眸略有略无扫过凌青菀。

凌青菀没有抬眸,手里的筷子倏然紧了紧,心头有点发闷。

她觉得不是自己多心,而是安檐起疑了。

要不然,他去拜访道士做什么?

凌青菀记得无为道长,他道行很深,擅长风水堪舆,号称能“逆天改命、撒豆成兵”。卢珃在世的时候,颇为信任他,他时常出入宫门。

卢玉也见过他多次。

上次在程家,更是见过他。他仙风道骨,一看就有些真本事。

“他回京了?”姨父也问道,“怎么不请他到咱们府上坐坐?”

看得出来,姨父也很信任他。

凌青菀心里微乱,有些怯怯的。她只是一缕游魂,倘若被无为道长识破,会不会趁着她尚未报仇,就把她打得魂飞魄散?

其实,凌青菀的身体里,到现在还有凌青菀小时候的记忆。

那个女孩子,估计没有去世,而是隐伏在凌青菀的身体里,被卢玉排挤了。

无为道长倘或真有本事,他也许看得出来,会把卢玉的孤魂赶跑。

“我请了,他说过两天来。”安檐道,“菀儿从前总是生病,她的平安符应该换一换,我也请了他来看菀儿。”

凌青菀终于抬眸。

她和安檐的目光一撞,眼底平静无波,微微冲他笑了笑。

安檐沉默着,宛如初识时的冷酷,哪怕他努力冲凌青菀颔首时想有点笑意,也是勉强的。

他眼神冰凉。

凌青菀不动声色,装作看不懂,很茫然的样子。

“那位道长道行高深。”景氏也笑道,“让他给菀儿换个平安符,也是很好的。”

凌青菀没说什么。

晚膳之后,她回房里,沉默坐了半晌。她心绪难宁,安檐冰凉的眼神,从她眼前飘过,让她浑身发冷。

她怎么忘记了,安檐很讨厌卢玉,只是深恋凌青菀而已?

假如他知道卢玉在凌青菀身体里,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赶走的。

“我不能现在走。”凌青菀想,“我还没有报仇,我姐姐死不瞑目,我不能这么放弃了!”

她想,需得有个法子才是,不能束手就擒,谁知道那个道长到底有什么修为?

万一他真有本事呢?

卢玉被逼迫得魂飞魄散了,自己和姐姐的冤屈,就无法得雪。

这万万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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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5章求助

第125章求助

这一晚,凌青菀辗转反侧。

她有点害怕。

她不是贪恋这人世的繁华,也不是贪慕安檐的柔情,才不肯离开。她还没有报仇,心愿未了。卢珃尚好,能投胎转世,也许阎王公判,几百年的轮回之后,伤害过她的人,必须弥补她。

可是卢玉呢?

她不行。

她死的时候,被人施了符咒,只能在这天地间做鬼。鬼是一股子怨煞之气,能化为厉鬼,单凭怨煞之气就可以杀人报仇的,很罕见。

卢玉估计做不成冤鬼。

饶是想报仇,她心里也没有那么狠戾。她的心,仍是柔软、温暖的。

“难道要再次做鬼吗?”她心想。

假如那个道士有法子,卢玉都不一定能做鬼,兴许就要魂飞魄散,化作青烟散去。

她躺在床上,望着账顶的虚空,不知道在这样的虚空里,有没有其他不能入地府的怨煞看着她?

蕊娘已经睡着了,呼吸轻盈均匀。

“石庭他也是回来的人,他知道怎么办吗?”凌青菀心想,“他那么气定神闲,甚至能识破我,他应该知道更多。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倘若石庭知道更多,凌青菀可以询问他到底怎么办,才能暂时不被捉鬼的道士识破。

天地间的能人异士太多,对谁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卢玉能成为凌青菀,自然也能再次成为游魂,万事皆有因果,并非偶然。

“不能走,至少要报完仇。”凌青菀对自己道。这是她此前唯一想做的事。

至于安檐......

他怀抱的温暖,总归不属于卢玉,这是凌青菀的。假如卢玉深爱的某个男子,突然有了异常,她也会想办法救活他。

将心比心,安檐的做法并没有错,卢玉甚至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

她被安檐打动的。是他的深情。他现在的行为。亦是他对凌青菀深情。

到了快要三更鼓的时候,凌青菀才勉强睡熟。

次日卯初,凌青菀就醒了。

刚刚下过雪。窗外寒凉。推开窗棂,晨曦熹微中,庭院的虬枝绕上了薄霜,似一件缥缈的纱裙。婉约妩媚。

冷气扑面,让她打了个寒颤。

今天特别冷。

凌青菀若无其事。用过早膳之后,照样去看安檐。

安檐比她更镇定,将所有的情绪掩去,温柔看着她。他脸上很少有笑意。但是眼神柔和,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心意。

“昨夜还疼了吗?”凌青菀问他。

安檐道:“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可能有点难受吧。但是不怎么疼......”

凌青菀笑起来,道:“那真是太好了。”

安檐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我上午还在家里修养,你把针线搬过来做吧?”安檐对她道,“老三也来。”

安栋在场,旁人不会说闲话。

安檐虽然很想和凌青菀独处,但是更怕耽误她的名声。必然需要老三在场,这样家里人也觉得放心。

“不了。”凌青菀道,“我上午要去见祯娘,和她约好了。”

“什么事啊?”安檐询问,眼波微静。

“祯娘没说什么事。”凌青菀道,眼睛看着安檐,很安静,“她只让我去找她,神神秘秘的。”

安檐没有再说什么。

凌青菀去外院,找到了她自己的车夫和马车,乘车去了纪王府。

她的到来,让祯娘惊喜不已。

因为凌青菀来了,祯娘就不需要再做针线了。凌青菀来的时候,姑母正在督促祯娘绣花。

祯娘绣得不好,一脸的不耐烦,偏偏又不敢违逆母亲。凌青菀一来,祯娘立马把针线丢了。

“二姐姐,你找我什么事?”赵祯笑着问她。

“也没什么事。”凌青菀道,“在家里无聊,想着跟你出去走走。”

纪王妃笑了笑,道:“你们小姊妹约着,出去逛逛也好,整日在家也无趣。”

凌青菀就笑了。

凌青菀的祖父,还住在纪王府。既然来了,自然要去打声招呼,见个礼

“祖父呢?”凌青菀问道。

“在西花园呢。”纪王妃笑道,“他不喜打扰,就是我们去了,他也不高兴。你们去玩,不必请安,回头我派人告诉他一声即可。”

祖父性格怪癖,他很不喜欢女孩子,包括女儿和孙女等。

凌青菀也知道他的性格,故而没有勉强。

她和祯娘,去了石庭开“天一阁”的那条街。满街的铺子,祯娘很喜欢布料行,故而凌青菀陪着她看了半天。

而后,又去了几家金器铺子。

大灾过后,街上不及从前那么繁华,可到底是盛京,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受灾的平头百姓,贵胄之家照样吃喝玩乐。

铺子多半是为了赚钱,只关了一小半。

最后,她们看到了一处酒楼,凌青菀对祯娘道:“歇歇脚,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祯娘答应了。

酒楼不管是菜还是酒,全部涨价了三倍以上。饶是价格高昂,酒楼里照样宾客满座。

凌青菀和祯娘要了二楼的雅间。

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目光一瞥,就可以看到斜对面的“天一阁”。

天一阁白玉雕刻的牌匾,泛出温润的光。远远望去,装饰精致华美,气场非凡。

“祯娘,我想要如厕。”凌青菀对祯娘道,“我下去一趟,你去吗?”

赵祯不想去。

“我不陪你了,我脚疼。”赵祯道。她们带着两名护院,两个丫鬟。

故而,丫鬟陪着凌青菀下去了。

酒楼专门给客人如厕的后厢房,有个后窗。凌青菀关紧了门。让丫鬟守在门口,自己从后窗爬了出来。

凌青菀的身形消瘦,手脚轻便,她不着痕迹出了酒楼。

她绕到了天一阁的后院,免得祯娘从门口看到她。

瞧了瞧门,来开门的伙计颇为吃惊:“姑娘,您找哪位?”

“石官人在吗?”凌青菀问。

伙计点点头:“姑娘是请我们家大官人问诊吗?您稍待。大官人跟前有位贵客......”同时伙计心里也好奇。这姑娘怎么不走正门?

“石官人身边的小厮归雁呢?”凌青菀又问。

伙计愣了下,把凌青菀请到了后院,跑去找了归雁。

归雁立马来了。

在铺子里。归雁穿着长袄,剪裁合度,用料讲究,打扮得很华贵。像个主子,丝毫没有小厮的样子。

他见到了凌青菀。有点吃惊,同时也高兴:“凌姑娘,您来找五少爷么?”

凌青菀点点头:“他在吗?”

“您稍等,小人去请五少爷。”归雁道。他把凌青菀领到了后面的厢房里。让伙计给她上茶。

不过片刻,石庭就进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天蓝色的长袄,浓郁乌黑青丝束起。用一根玉簪挽住,气度雍容华贵。他肌肤白皙。不同于北方男子的粗犷,石庭肌肤非常细腻精致。

他身量颀长,五官谲滟。斜长的眸子,流转着潋滟的光,将生生逼退世间的美,高贵霸道。

瞧见了凌青菀,他也没有笑,只是安静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如释重负。

“你终于肯来见我......”石庭开口道,声音悠悠的,“难得!”

“我有要紧事同你说,这里方便吗?”凌青菀神色有些焦虑。

石庭点点头,让归雁出去守着:“方便说话的,你有什么直言无妨。”

凌青菀就简单把安檐对她的怀疑,告诉了石庭。

她也提到了无为道长。

“......那个道士,是有真本事,还是欺世盗名?”凌青菀问石庭,“我应该担心吗?”

石庭脸色微微沉了沉。

“无为很厉害。”石庭对凌青菀道,“你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哄骗到那么多权贵相信他,因为他能开天眼......”

道士修炼到开天眼,不仅仅需要机遇,更需要天赋,几百年难出一人。

凌青菀脸色微白。

“那怎么办?”凌青菀道,“他会识破我,把我赶走吗?”

她心里怯怯的,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但是,她到凌青菀的身体里,她自己也是茫然的,不知为何。

她并非有意侵占凌青菀的肉身。

“他可以识破你,也能赶走你。”石庭道。

凌青菀咬了咬唇。

“......你放心吧,我布阵三年,才将你引渡到这个女孩子身上,不会令你魂飞魄散的。”石庭又道,“那个道士,我来对付他。”

凌青菀震惊。

原来是他!

她就知道凡事皆有因果,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岂有回魂的道理?

“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我无法投胎转世?”凌青菀问他,“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石庭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的双眸清湛,可以照出人影。明明很简单的眼神,却让人感觉蕴藏了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石庭沉默一瞬。

凌青菀对他很有抵触,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伤害过她,更是因为他换了一张脸。

一张陌生的脸,哪怕是同一个灵魂,也叫人难以有亲近和熟悉感,对他的抵触就更深了。

那个瞬间,凌青菀有点茫然。

“我曾经想过要杀你和你姐姐,你为何不能投胎转世,也是我曾经教过别人的法子。”石庭道,“但不是我杀你的。”

凌青菀只感觉一股子冰水,从她的头顶浇下来,贯彻全身,让她从头冷到脚,冷得甚至有点痉挛。

“我死的时候,你已经死了......”凌青菀道,“你没有亲手杀我,我却是因你而死。这次,请救救我,你欠我的!”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6章妖孽

第126章妖孽

凌青菀一句“你欠我的”,石庭没有否认。他是欠了卢玉的,因为镇魂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

那个法子,原本是打算用在皇后身上。

其中还有一点,石庭当年没说:此法只能用一次,倘若再用,需得重新布阵、画符、念符,花几年的时候设定。

很复杂。

杀害卢玉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以为可以随便用,故而先杀了卢玉,等着再杀卢珃。

杀卢玉,自然是想卢珃方寸大乱,也是想为王七郎报仇。

当年他们都以为,王七郎是被卢玉派人杀死的。

王家两位优秀男儿,皆死在卢氏姊妹手里,岂能不恨?

“我会帮你的。”石庭答应凌青菀,“你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保重。”

凌青菀却沉默了一下。

顿了顿,她道:“我不放心你。你说那个道士开了天眼,他就是活神仙,你怎么对付他?”

“天眼哪里是那么容易用的?”石庭笑了笑,眉梢有蚀骨谲滟,“开一次天眼,需得耗尽十几年的功力,而且还要损阳寿。

倘若皇帝需要那无为道士,他估计会开天眼;对付你我,就太大材小用了,他舍不得的。但是,他到底和普通道士不同,你且得万分小心他。”

开了天眼,却不能随便用。

凌青菀轻轻舒了口气。

这算是比较好的消息了。

“我会小心的。”凌青菀站了起来。

她准备离开了。

石庭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轻轻咳了咳,道:“保重。九娘。”

他似乎希望凌青菀再问他一些问题。

比如,他为什么要把她找回来,他为什么出现在她身边。

但是,凌青菀没有问。

这一切,对她而言,已经完全无意义了。她现在只想做好凌青菀,再给她自己和她姐姐报仇。

她现在。有了安檐。

石庭能敏锐感觉到。他曾经的爱人,已经有了新欢。不过,不能怪她。是石庭有错在先。

凌青菀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过身来,问石庭:“这个女孩......”

她指了指自己,“她还活着的。对吧?她仍在这个身体里,我记得一些她小时候的事。她没死,是么?”

“当然!”石庭肯定道,“她还活着,只是沉睡了。”

凌青菀松了口气。

“......假如。你愿意从她的身体里出来,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提早告诉我。布阵没有三五年,是难以成功的。”石庭继续道。

凌青菀愣了愣。

她犹豫了。

为什么还要再出来?重新换个人。换个身份吗?

可是,假如能把这肉身再还给原主,岂不是更好?这样,安檐也满意。

安檐非常疼爱凌青菀,但是他恨卢玉,他一定很乐意见到这样。

“等我报仇了之后,再做打算。”凌青菀道。

石庭点点头。

凌青菀走后,石庭立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

“那个女孩还活着?”石庭苦笑,自言自语道,“九娘,你还是这么天真。没有我,你只能任人欺凌......”

他的眼里,添了浓浓的痛色。

真的凌青菀早死了。

石庭布的这个阵,不能杀人,只能把灵魂引渡到将死之人的身体里,所以他等了三年,才等到凌青菀去世,才把卢玉的灵魂还阳。

假如他的阵法可以杀人、强行引渡的话,他早就将卢玉找回来了,而不是苦等三年。

凌青菀是阳寿尽了,自然死亡的。

也是因为这样,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导致卢玉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迷失。

至于她脑海里原主的记忆,不过是些残留。再过几年,那些记忆全部会消失的。

“她现在对我仍有成见,倘或告诉她实情,她必定以为我在撒谎。”石庭心想,“她肯定以为是我杀了这个女孩,才将她渡魂的......”

一旦她这么误会,她肯定会日夜不安的,对石庭的抵触更强。

石庭太了解卢玉。卢玉被她姐姐保护着,哥哥疼爱着,她没有经历过痛苦。

她的心,没有烈火焚烧,故而柔软善良。有些事情,她承受不住。

***

凌青菀回到安家的后院时,仍是带着几分怅然。

但是,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她好不容易重生,岂能不报亲姐之仇就离开?那个道士,不管他到底什么通天的本事,凌青菀都必须应付过去。

她又是一夜未睡。

一连两天没有睡好,精神很差。早起的时候,脸色苍白,眼底有浓浓的淤积。

“你气色这样差,是怎么了?”景氏瞧见了,担心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道:“可能是变天的缘故,夜里有些睡不着。”然后又问,“娘,那个道长什么时候来给我换平安符?换完之后,我想早点睡。”

景氏也不知道。

凌青菀忐忑不安,一直等着。

等到了晌午,无为真人来了。

无为真人先去了安檐那边,和安檐说了半晌的话;然后,他去了小景氏跟前,又跟小景氏念叨了半天;到了下午,安肃回来了,无为真人又跟安肃讲了半天话。

快到黄昏的时候,他才被安檐领着,到了凌青菀这边。

日影西斜,透过浅色的帘幕,将瑰丽晚照投在屋子里。玉座屏风映照着淡淡霞光,颜色润泽秾丽,屋子里显得暖融融的。

凌青菀起身,和无为真人见礼。

“上次一别,真人越发仙风道骨了。”凌青菀笑道。和无为真人寒暄。

她很镇定,她相信石庭。

上次凌青菀见无为真人,就感觉他仙气缭绕,须发皆白,而是白得雪亮顺滑,没有半分毛躁,更添了不同寻常。

“姑娘安好。”无为真人也给凌青菀见礼。

而后。他坐下来。和凌青菀说话。

他让凌青菀把自己的护身符拿出来,交给他看看。倘若还灵验,就不需要更换。

看了半晌。无为真人笑道:“这样吧,我送给符套给姑娘,姑娘用它装着平安符,更有灵气。”

他将一个绣着符咒的小符套。送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接过了,隐约感觉里头有东西。

她没有当着安檐的面打开。而是收起来,道谢:“多谢真人。”

天色渐晚,城里快要宵禁,无为真人也该回去了。故而他起身告辞。

安檐送他出去。

“如何?”走出大门口,安檐和无为真人同乘一辆马车,他问无为真人。

安檐执意送他回道观。

“大人。小道道行不深,看不出姑娘有什么异样。今日也在袖中藏了罗盘。假如姑娘有异,这罗盘定会转个不停。可惜,自从见到姑娘,罗盘就停止不动。”无为真人道。

他还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罗盘,交给安檐。

安檐看了,罗盘果然毫无动静。

看来,真的是他多心了。

安檐松了口气。

他的菀儿没事就好,倘若有事,不管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他连那些鬼的祖坟都要烧掉!

安檐想到这里,满眸戾色。

“幸而姑娘没事。”无为真人又笑道,“假如姑娘真的被恶鬼缠身,而且真身以亡,大人打算怎么办?”

“什么?”安檐惊问。

“有过这种事的,不过凌姑娘并不是。”无为真人笑着解释道,“小道五年前在南边,捉过一次。不过,那家人知道把恶鬼驱走,肉身也要废了,就不肯......”

把恶鬼驱走,肉身也要死?

恶鬼早已杀了他盘踞的灵魂?

假如菀儿也是那样的话......

安檐打了个寒颤。

不,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接受菀儿香消玉殒的。可是,他也无法接受恶鬼占据菀儿的身体。

“您在暗示什么?”安檐倏然眼眸似利剑,瞥向无人真人,“菀儿她......”

“没有。”无为真人道,“小道不过是显摆见识,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檐仍是觉得他话里有话。

“......小道当时好心帮他们驱鬼,他们却为了保留肉身,将小道打了出来,不知好歹啊。”无为真人感叹道。

安檐沉默了下。

他总觉得这个道士今天说话奇怪。

难道,他保留了什么?

安檐对这个道士不放心,心里微微沉默着。他将无为真人送回了道观,自己回家了。

无为真人下了马车,含笑目送安檐的马车离开。等安檐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仙气飘飘的样子,立马变了。

无为真人的眼眸,变得阴沉狠戾。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罗盘。罗盘很陈旧,是用木制做的,看上去像个次品货,不像他给安檐看的那个精致。

木制罗盘的边沿,已经破损严重,整个罗盘都面临分解。就是丢在路边,小孩子都不会捡。

罗盘上的面,已经全部破坏了,看不出什么。

指针摇摇晃晃的,早已从一边,挪到了另一边,完全变了方向。

无为真人阴鸷冷笑:“孽障!两个孽障,死了不会安生,要借尸还阳为祸人间!看老夫将你们一网打尽!”

石庭来找过无为,给了他五万两银子,希望他可以对凌青菀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威胁他要保密。

无为一下子就看出了石庭不正常。

所以,他谋定而后动,先不打草惊蛇。

而安檐,对那个女孩子颇有情谊,假如他知道那个姑娘的真灵已死,把她体内的恶鬼驱走,那个姑娘也要死,安檐肯定不愿意。

到时候,无为驱鬼也要受阻,安家可是权势滔天。

所以,无为先要不动声色,然后慢慢想个法子,将石庭和凌青菀全部收拾了。

“妖孽,死了就是死了,还敢贪恋人间!”无为狠戾道。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7章揭穿身份

第127章明白真相

安檐回家的路上,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似樽雕相,面无表情。

他对无为真人,其实并不尊敬。这老道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戾气很重。

曾经有位京官,和无为真人起了冲突,结果无为在人家祖坟布阵,弄得那位京官孩儿连接夭折,一年四个孩子全部去世。

这手本事,既令人惊叹,更叫人胆寒。

无为真人果然厉害。

正因为如此,京里崇拜、信任无为真人的,反而越来越多。

这是前年的事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忌惮他,特别是高官。他们不需要无为真人再给他们改运,他们的运道已经很好了。

安肃之前很喜欢无为真人,他觉得无为是有点真本事的。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安肃就对无为真人很为忌惮。

但是,安肃不得罪他,每次无为真人上门,都客客气气的。

小人难缠,莫得罪小人。

无为真人布阵,其实也需要时间和精力,不是一下子能成的。所以,他也害怕权贵们要了他的命,故而小心翼翼的行走。

安檐也不喜欢无为真人,觉得他心术不正。

饶是如此,安檐知道他有真本事。而其他的道士,安檐更不熟悉,不敢相信。这次感觉凌青菀不对劲,安檐就请了无为真人来。

“他一看到菀儿的时候,神色有点怪,似乎很憎恶的样子。”安檐心想。

菀儿有问题。

“临走的时候,他看我也感觉像看个莽夫,觉得我傻。”安檐又想。

人们可能都觉得四肢发达的人。会头脑简单。像安檐如此高的个子,不少人以为他是个粗鲁无脑的人,可以放心欺负他。

安檐也不会刻意去辩驳。

旁人轻视他,对他有利,故而他将错就错,从来不去证明自己。

“无为真人,他也轻视我。觉得我没用。看不出他的情绪,所以他有点表露。”安檐想。

这样很好,安檐总是能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凌青菀还是有问题。

而无为真人。更有问题。那个老道,对安檐不坦诚!

看似没有结果,却是让安檐得到了他想要的。

“凌青菀不对劲!”这是结果,却不是安檐想要的。

安檐回到家。情绪全部敛去,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能惊动任何人。更不能让菀儿看出他的异常。

凌青菀看色苍白,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样子,说明她很担心安檐对付她。越是这样,越是要谨慎。

“若是真的有鬼。希望她不要伤害我的菀儿。”安檐心想。

想到这里,越发憎恶。

***

无为真人给凌青菀的符套里,有朵干燥的五瓣梅花。这是石庭在给她传信。

“那个道士,眼神很奇怪。”凌青菀想。“他好似很有杀意,而且看出了我的异样。不知道石庭是怎么处理的。”

凌青菀心里更加不踏实,她不知道那道士会不会告诉安檐。

到了第二天,她见到了安檐。

安檐一切如常。

凌青菀还给他复诊,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他看凌青菀的时候,亦是柔情款款。

凌青菀就更害怕了。

安檐太镇定了,越发显得他胸有成竹。

要怎么办?

“我要见见石庭,听他到底怎么说。”凌青菀心想。她觉得那个无为道士不可靠,不知道石庭是怎么处理的。

而安檐呢,他是怎么想的?

他什么时候动手对付凌青菀?

“安檐一直对我略有怀疑。”凌青菀心道,“但是,他尽量让自己去忽略,因为他需要凌青菀,他爱这个女孩,怕触怒她。

但是,周又麟的来访,让他心里的怀疑堆砌起来,他已经忍不下去了,需要求证。

如今,他真的求证了。他那么精明,估计很快就会知道答案。我应该怎么办?”

凌青菀想再见一次石庭,问问他关于那个无为道士,到底会跟安檐说些什么。

但是,不能叫安檐发现她和石庭见面。

曾经石庭说过,他的爱人是卢玉,那时候安檐就对他不喜。

假如凌青菀去见石庭,恰好自己证实了安檐的猜想,凌青菀的身份就彻底被安檐知道了。

他很讨厌卢玉。

凌青菀正在考虑怎么办的时候,石庭却光明正大来了安家。

他托凌青菀哥哥的小厮,给凌青菀带了封信。

“募捐。”他的信里,只有这两个字。

凌青菀就明白了。

安家和纪王府给慈光寺捐了不少的米和棉花,故而主持请姨母和姑母去上香。

凌青菀和她母亲、大嫂也会去。

石庭会在那里等着她。

这样的话,安檐兴许不会起疑。凌青菀上次拉着祯娘出去,不好再利用祯娘了。

于是,她耐心等了两天。

这两天里,安檐没什么变化,他依旧很疼凌青菀,依旧在家里养病。

到了十月十六,是他的朝参日,他上朝去了。

这天,凌青菀跟着她母亲和姨母、姑母,还有祯娘,去慈光寺。

“菀娘是怎么了?”姑母瞧见了凌青菀,觉得她面色苍白,而且黑眼圈浓郁,不免担心道。

“她这两天睡不好。”景氏回答,“我说请个大夫看看吧,她又说没事......”

赵祯在一旁取笑凌青菀,说:“二姐姐是担心安二郎的病,这才愁得发瘦了!”

“别胡闹了。”纪王妃怕凌青菀尴尬,急忙阻止赵祯说下去。

大家说说笑笑的,就往城郊而去。

十月的城郊,遍地荒芜,寸草不生。干旱过去还没有一个月。处处破败,路上难民无数,路边都能看的难民的影子。

瞧见这幕,众女眷心里皆不好受。

“天降大难,真是可怜了这些庄稼人。”姨母感叹道,“等过年的时候,我看看哪里还有粮食。要在门口摆半个月大棚。放些米粥。”

景氏点点头。

凌青菀的大哥,已经启程去祁州了。等他的粮食运回来,可以给姨母些。

“菀儿心不在焉的......”姨母说了一会儿话。见凌青菀秀眉轻蹙,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和景氏嘀咕,“她和檐儿闹脾气了?”

“没有啊。”景氏道。“两人好着呢,这孩子不知最近又怎么了。睡不踏实。”

凌青菀回神,笑了笑说:“娘,姨母,我还在车上呢。你们竟当面议论我......”

景氏和姨母都笑了。

气氛好了不少。

上次姑母说慈光寺的梅花,当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慈光寺和城里其他地方一样,所有的树木都枯死了。

一路上山。到处光秃秃的。

赵祯就取笑她母亲:“我娘说,上山来看梅花呢......可怜见的。那主持哪里给您弄梅花去?”

纪王妃佯怒,要打赵祯:“没大没小!”

赵祯笑着跑开了。

“当时没想到这层。”纪王妃笑着道。

大家一路说笑,就到了慈光寺。慈光寺在半山腰,山路修得平坦不陡峭。虽然山路不高,可平日里鲜少出门的女眷们,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的。

今天来的,都是女眷,除了几名护院,没有男人。

主持在门口迎接了她们。

她们跟着主持,吃了些素菜,就在大殿里听主持大师念经诵佛。

凌青菀的母亲、姨母和姑母都很虔诚,非常认真听大师念诵。

凌青菀想到她和石庭有约,又见众人都在认真听讲,神态专注,没人留意她,就偷偷起身。

“二姐姐,你做什么去?”赵祯瞧见了她,拉着她的袖子,悄声问道。

她们俩坐在最后面,悄悄说话没有惊动面前的姨母和姑母。

“我听不进去,想出去走走。”凌青菀声音也轻不可闻,说道,“你在这里听着。”

“我也去!”赵祯道,“我哪里听得进去?我都快要困死了,二姐姐我跟你一起。”

凌青菀听不进去,赵祯更听不进。

“不行,两个人都跑了,姑母她们要生气的,你先顶着,我回来再换你去。今天这佛经,没两个时辰讲不完。”凌青菀道。

赵祯一想,也对。

两个人都走,会引起大人的注意,可能最后全走不成。凌青菀先出去,再换赵祯出去,这个主意不错。

“那你快点回来。”赵祯悄声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刚刚从大殿里溜出来,就在不远处瞧见了石庭。

石庭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往后山去。

凌青菀见左右无人瞧见她,就顺着石庭的方向,也快步往后山走。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香客。倒有几个和尚在打扫山径,也不特意留心凌青菀。

石庭始终保持凌青菀能看到他,却又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距离,把凌青菀带到了后山。

后山的西南角,有处凉亭,非常僻静,左右都有山石挡住。凉亭是建在峭壁上,后面就是山洼,倘若不慎掉下去,哪怕死不了,也要断胳膊断腿。

凌青菀立在凉亭的左边,石庭站在右边,两人中间隔了石桌石椅。

阴凉的气息,在两人周身萦绕。山上的温度更低,凌青菀颇有几分寒意。

她将手藏在袖子里。

“那个无为道士,你觉得他可靠吗?”凌青菀问石庭,“你怎么跟他说?”

“不可靠,我查到他在外头,有个女人,还生了两个孩子,故而以此威胁他,顺便还给了他些银子,恩威并施。

不成想,那厮的女人和孩子,转身就被人接走了,似乎有人帮他。他在前天又去我府上拜访,他只怕认出了我,想在府上查看地形,然后布阵。”石庭道,“他想要收服我。”

凌青菀大惊。

“你说他道行高深,他能行吗?”凌青菀问道。

无为道士收拾完石庭,接下来就是收拾凌青菀。故而,凌青菀不能侥幸。

安檐把无为找回来,真是给卢玉和王七郎添了大麻烦。

那个背后帮无为道士的人,也可能是安檐。

“我昨晚派人去刺杀他,他跑了。”石庭幽幽道,“如今敌暗我明。”

凌青菀陡然沉默。心里惴惴不安。

“......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布阵,布在哪里,就没有破解之法。”石庭道,“我会找到他的,九娘。”

凌青菀又是一默。

“黎华,杀我和我姐姐的,是不是太后?”凌青菀突然问道,“另外还有一个人,是不是汝宁长公主?”

既然无法顺利解决那个道士,报仇就要抓紧时间。

石庭却转身,突然面向背后,他好似感觉背后有什么人在偷窥。

倏然,他眼眸一寒。

凌青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但见山石后面,站住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他青灰色的风氅迎风飒飒,脸色铁青。

凌青菀心头大惊,差点站立不稳。

是安檐。

安檐脸上,噙着雷霆盛怒,眼眸充满了血丝,怒不可揭。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枪。

见石庭和凌青菀看向了他,安檐快步过来。他手里的长枪,枪头锋利雪亮,二话不说直直朝石庭刺过去。

石庭赤手空拳,很是吃惊,急忙向旁边躲去。

“王黎华,卢九娘,好一对奸|夫|淫|妇!”安檐暴怒,挥枪而来。

他的枪法,曾经就是王黎华教他的。如今,王黎华变成了石庭,虽然还保留了自己的绝技,但是此刻没有武器傍身。

面对安檐的攻击,他左躲右闪,不停的想要绕开。

安檐武艺娴熟,丝毫不给石庭躲避的机会的。他枪枪直奔石庭的要害,想要结束他的性命。

长枪携了厉风,在石庭耳边划过。

石庭再强悍,也无奈手无寸铁,最终多少不及,被安檐一枪刺中了肩头。

“呲。”石庭重重吸气。这枪刺得重,枪头全部没入血肉里。

枪头没入石庭的肩膀,鲜血立马涌出来,石庭疼得眼前发黑。

安檐枪也不拔,直接抬起脚,冲石庭踢去,他想把石庭提下山崖。

他速度快捷。

“小心!”凌青菀见安檐已经起了杀意,不由自主喊了一声。

石庭被安檐踢到,哪怕还爬得起来?

他刚想挣扎,就感受身子凌空而起,直直朝亭外飞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他又一次滚下了山崖。

“七郎!”凌青菀震惊,使劲喊着。

石庭听到这句,心头大动。他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所幸这山洼并不深,他只感觉自己后背可能划破了,腿也可能断了,但是还有一口气。

“九娘,我没死。”他奋力喊了这么一句。

石庭却听到了凌青菀“啊”的一声惊呼。

他微微抬眸,眼前金星直冒,半晌才看清上面,就见凌青菀被安檐推到了山崖旁边,想要把凌青菀推下去。

凌青菀的一条腿,已经凌空了。

她面无人色,吓得大叫起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8章关起来

第128章关起来

安檐想要把凌青菀推下山崖。

凌青菀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一只脚已经凌空,耳边能听到风声呼啸。

她原本的震惊、害怕、内疚和担心,一时间竟全没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还没有帮卢珃报仇!

她要活着。

“这可是你的未婚妻子!”凌青菀倏然冷静下来,两只手使劲拉住安檐的胳膊,大声道,“你把我推下去,这肉身就要摔得稀烂,你还要她吗?”

安檐猛然就清醒了。

他的一生,从未如此失态过。

石庭到安家给凌青菀递信,安檐是知道的。他的心,猛然就落入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凌青菀的破绽太多了。

凌青菀和石庭通信,很大可能是约定见面。

这让安檐无法忍受。

安檐这两天都在留意凌青菀的动静,凌青菀没有出门。

所以,安檐就猜到,他们是要借上香接头,故而安檐告假,并没有上朝。他早早上山,买通了几个和尚,让他们将凌青菀的动向通禀他。

石庭和凌青菀到了这处凉亭不久,安檐就蛰伏在山石后面。

他们说得每个字,安檐都听到了。

石庭昨天刺杀无为道士,安檐将无为救走,心里就猜测无为能对方他们。

如今,安檐更是听到了石庭亲口承认,他们害怕无为道士。

他们一个“黎华”,一个“九娘”,这么叫着。安檐就全部知道了。

以往所有的一切事实,他都能推出来。

太明显了,特别是在太原府那段日子,凌青菀表现得太明显了,她就是卢玉。

而石庭是王七郎。

如今听到她承认了,再也没有侥幸。

安檐暴怒了。

他惊骇过,怀疑过。难以置信过。这些心里的挣扎。他都经历过。所以,等事实被揭开,他没有太多的骇然。仅仅是愤怒。

这一刻,他真的恨极了,恨不能连凌青菀的肉身一起推下山崖摔死,这样才能消火。

但是。凌青菀的话,提醒了他。肉身没有错。兴许还能找回他的表妹,他不能毁了这具身体。

凌青菀已经凌空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踩在边沿,只要安檐甩开她的手。她就要摔下去。

这下面摔不死人,石庭已经证明了。

推下去也没用。

“走!”安檐拽住了凌青菀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拖着她离开了这片山崖。

他阔步走出去。凌青菀步子不及他,被他拖住了手臂。脚步身不由己,几乎是小跑着。

她心里,前所未有的镇定。

安檐粗鲁拉着她,将她拖下了寺院。在慌乱中,凌青菀的鞋子掉了一只,在地上磨着,袜子也破了,生生的疼。

然后就踩到了路上的锋利石头,划破了脚掌,血沁了出来,疼得钻心。

也是倒霉。

下山的路,是她的一条血路。

安檐的马,停在山脚。

他将凌青菀抱上了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快马奔驰而去。

马跑得飞快,也很颠簸,凌青菀头晕脑胀的。她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初冬的寒风,似锋利的刀子,割着她的脸。

她用力拉住了马鬃,生怕掉下去。

她倒也不怕安檐把她丢下去,毕竟安檐还要这具身体,这是他深爱的女人。

安檐的马,越跑越远,并没有回城,而是往城郊的一处庄子上去。

进了庄子,最东头有座院子。门口有两名带着兵刃的壮汉看守。瞧见是安檐,道了声:“主人”,然后打开了门。

他们看到凌青菀,都垂首,视若不见。

安檐的马,直接进了大门。

院子格外宽敞,进门就有一个校练场,旁边摆着一个兵器架,二三十个人,正在操练着。

“主人!”看到安檐的马,他们立马都停下来,恭敬给安檐行礼。

安檐没有答,铁青着脸,继续往里走。

直到最里面的小院子门口,他才停下马,将凌青菀抱了下来。

他用力很重。

看到了她左边脚上的白袜子,全部染红,就知道她划破了脚,安檐愤怒的表情,微微收敛了下。

他的心,情不自禁发紧。

安檐原本将她抱下马之后,打算扔在地上的。可瞧见这一幕,他没有丢下她,而是直接将她抱进了屋子里。

“去,把无为真人给我叫来!”这小院子门口,也有两个壮汉,安檐对他们道。

凌青菀心想:“哦,原来石庭刺杀无为道士不成,是因为被安檐打搅了。他将那道士藏了起来,可见他从来没有打消对我的怀疑。”

凌青菀被安檐放在炕上。

安檐愤怒,面如玄铁般生冷。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凌青菀能想象他这幅样子,从前就能猜到。这是安檐,那个占有欲极强的安檐。

“我看看。”他抬起了凌青菀的脚,想看看她的脚伤到了什么程度。他的语气,僵硬生冷,可是眼神微抖。

凌青菀脚上流了很多血,白色的袜子被染得触目惊心。

她点点头,任由安檐脱了她的袜子。

脚底被滑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肉翻了出来。凌青菀也瞧见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怪,她更疼了,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叫人用些艾草,烧了水来。”凌青菀咬牙忍住痛,对安檐道,“我要清洗伤口,否则要溃烂的。”

安檐没说话,眼神冰凉。

凌青菀正想进一步跟他解释,假如伤口溃烂,人也要发烧。可能性命不保。

不单单是卢玉,凌青菀暗藏在身体里的灵魂,也保不住了。

“假如......”凌青菀张口,准备解释给安檐听。

安檐却已经喊了手下:“去,弄些艾草来,熬煮成浓汁,要快!”

他的手下道是。转身去了。

安檐这才抬眸。看着凌青菀的眼睛。

他眼眸似冰刃一样,冰凉锋利,几乎要把凌青菀刺穿。

“卢九娘?”他冷然开口。

凌青菀道:“是我......”

安檐冰凉的眸子。添了怒焰,似烈火熊熊。他其实早有这种预感了,从去年她拒绝他开始就有。

真正的凌青菀,很崇拜安檐。而且性格温和、清冷,遇到安檐有几分怯懦、不自信。生怕配不上安檐。

她不会拒绝安檐示好的。

而后,慢慢听说她擅长医术,安檐那时候心里也吃惊。

一个人自学,可能有点小医学常识。但是不可能医术精湛。医术是精细活,没有师傅领进门是难成事的。

再后来,破绽就越来越多了。

安檐爱这个女人。他忍下了所有的疑惑。他也惊喜她的改变,变得越来越符合他的喜好:聪慧、机灵。甚至带着几分果敢。

像在太原府,她不相信景五郎对安檐的诬陷,非常相信他,甚至帮他打景五郎,安檐是很感动的。

弱质女流,气度雍容高贵,没有流露半分失态,漂漂亮亮将景五郎制服,何等厉害!

那个时候,安檐就对这个女人,倾注了他的整颗心。他那时候想,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是谁,他都会忠诚爱她。

但是,真相揭开的时候,他怒不可揭。

哪怕换个人,他生气几天,也能接受。

可这是卢九娘!

他非常厌恶卢九娘,偏偏卢九娘却依附在他最爱的表妹身上。

讨厌的女人,和他最爱的女人,融为一体,这种冲击往安檐几乎疯狂。

他现在脑子里,全都乱了。

他恨得要死,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恨什么。浓浓的恨意中,也带着几分茫然。

“别这么看着我!”凌青菀回视安檐,她平静的眸子也多了几分凛冽,“前不久我才救了你的命,治好了你的病,不算是你的恩人吗?

你这样对待恩人,恩将仇报,有失大丈夫之风!”

安檐哽住,眼眸的怒焰更炙热。

他受过卢九娘的恩惠!

这让他愤怒不已,他就是不想和这女人有什么瓜葛。但是她说得不错,安檐承过她的情。

“......又不是我自己要附身于她。”凌青菀又道,“倘若我能自己离开,我早就走了,附身到更有利我报仇的人身上!”

“狡辩!”安檐怒道,“我半个字都不相信你的,你就是鬼!”

他没有做过鬼,不知道鬼是什么。

人们都高看了鬼,以为鬼可以害人,所以害怕鬼。殊不知,鬼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缕怨煞。

害人?

接触都做不到。

“我难道指望你相信吗?”凌青菀冷笑,“你别轻举妄动,你表妹没死,你要是毁了这肉身,等真的害死了她!”

安檐微愣。

没有死?

“恶鬼的话,我为何要信?”安檐怒道。

“你一口一句恶鬼,我哪里恶?我害过你吗,我害过谁吗?”凌青菀感觉一股子悲凉,从心头升起。

饶是她经历诡异,亦不是她自愿。更何况,她入世一年多,何曾伤寒过谁?

她不仅仅没有害人,反而救了好几位。她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

就连安檐,她也救过。

只因她是鬼魂,就要全部抹杀她,否定她?

安檐噎住。

他愤怒站起身,转身出去了。他感觉鬼就是不同,鬼话能蛊惑人心。

否则,安檐为什么觉得卢九娘言之有理?为什么心头的怒焰,变成了几分酸楚?

安檐走出去,重重将房门关上。

而后,凌青菀听到落锁的声音。她微讶,走到门边,使劲推了几下,发现推不动,大声问安檐:“你要把我锁在这里吗?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安檐的脚步声,却越走越远。

他没有理会凌青菀。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9章谈判

第129章谈判

凌青菀不怕安檐把她关起来。

她是凌家的姑娘,她总是不回去,母亲会过问她的。况且,这也关乎她的名声。她是安檐的未婚妻子,她的名声就是安檐的名声。

但是,凌青菀怕安檐将无为道士找来。

石庭说过,那妖道很有能耐,甚至开过天眼。他虽然不会用天眼来对付凌青菀,但是肯定布阵施法。

凌青菀很怕有闪失。

“石庭也不一定能找来......”凌青菀心想。

安檐锁了屋子的门,凌青菀沉默坐在屋子里。

她的脚,疼得非常剧烈,似整条腿的肉和血脉,都在被人一点点撕下。

她的心思,却不怎么在这脚上。

她蹦跳着起身,往窗口走去。有两扇窗户,都不大。窗户倒是能推开,可惜窗外皆站了护院,守卫严密。他们个个表情冷酷,油盐不进的样子。

凌青菀又跳了回来。

这么一折腾,脚下的鲜血又涌了出来,疼得更烈。

凌青菀用袜子紧紧裹住伤口。

须臾,她终于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安檐端了一盆浓郁黝黑的艾草熬煮而成的汁水进来。他的脸,比这盆艾草水还要黑。

他将艾草水放到了凌青菀的跟前,然后蹲下身子,准备替她清洗伤口。

“我自己来。”凌青菀道。

安檐却已经捉住了她的脚,将她的脚拖了过来。闻及此言,他冷然抬眸,叮嘱凌青菀的眸子,道:“她是我的。我会照顾好她。”

“她现在是我的!”凌青菀眼眸微凛,肃然道,“不许你碰她,否则叫你玉石俱焚!”

她用力掰开安檐的手。

安檐愣了下。

凌青菀到底是谁的,此刻争吵不清,安檐也没有心思和卢九娘去吵。

既然她想自己洗,安檐也没有勉强。当即站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一站起来就将光影浓浓遮住,投下一片淡阴。

凌青菀俯身,将那只受伤的脚伸入浓郁的药汁里。药汁有点温热。刺痛的感觉,沿着脚掌的伤口,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一瞬间恨不能把脚拔出来,疼得她情不自禁轻呼。身子有轻微的痉挛。

安檐瞧着,手掌紧紧握起来。眼底的表情很复杂。

“主人,道长到了!”门口,传来护院的声音。

凌青菀也听到了,她的身子陡然一僵。

她迅速抬眸。去看安檐。

安檐表情冷冽,带着几分憎恶回应她。他看这双眼睛,已经感觉不到凌青菀。这双是卢九娘的眼睛。

对面他的愤怒和厌恶。凌青菀还是伸出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安檐......”

她的声音。不知是疼还是害怕,竟有几分发颤,“安檐,让那个道士走,我们谈谈......”

她害怕那个道士强行将她赶走。前几天匆忙一见,那道士留给凌青菀的印象是可怕的。

石庭不再跟前,凌青菀不知该怎么办。她不能走,她还没有给卢珃报仇。

早知道是今天这番结局,之前就该去找石庭,早点谋划,不等安檐回来了。

她很担心,更害怕。

安檐的眼眸,瞬间凝霜,比寒冬的冰还要冷,甩开了凌青菀的手:“怎么,你还想赖着不走吗?喜欢这个喧闹平静的人世,还是离不得我?”

凌青菀哑然。

她心尖莫名被刺伤,很疼她,她眼里浮上了泪意,迷蒙了眼睛:“安檐,求你!我们也相处了一年,哪怕没有情分......”

“原本就没有情分!”安檐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充满了憎恶和冷酷,“你是妖物,有你的去处,不属于这个人世,知道吗?”

“不!”凌青菀猛然站起来,不顾脚下疼痛,依旧拉住了安檐的袖子,“你听我说,我和我姐姐是冤死的,是被人杀害的,我还没有报仇。安檐,我不能投胎,假如我离开了,就是魂飞魄散......”

安檐这才,更用力甩开了她。

“那你就魂飞魄散!”安檐肃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凌青菀的心,猛然被什么撞了,碎的七零八落。

她知道,已经不能心存任何侥幸。

安檐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凌青桐就说过,安檐只对凌青菀好,对于旁人,他的冷血是非常可怕的。

卢玉终于见识到了。

她对安檐不再抱任何幻想。

她瞧见了安檐腰间的佩剑,一个奋力就将佩剑拔了出来。

剑上坠着的穗子,还是她亲自做的。

夺剑之后,安檐有一瞬间的怔愣,凌青菀已经退开数步,和安檐有了点距离。

锋利的剑,凌青菀横在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已经没入脖子半分,一阵阵刺痛,血立马沁出来。

“也好,你要我魂飞魄散,我就要她陪葬!”凌青菀忍住痛,狠声道,“她还活着,你知道吗安檐?你一意孤行,咱们就鱼死网破!”

安檐大怒。

他上前一步。

凌青菀的手,就重了几分,剑刃没入脖子更深。倘若他再上前,她就要把这个女孩子的脖子割下来。

“住手,你这个妖妇!”安檐大怒,又心疼不已。

那是凌青菀的身体。

锋刃已经没入了脖子些,那么他的妻子可能永远留下这些伤疤。

安檐瞧见那些血,心头大痛,痛得他呼吸都粗起来。

可是,他又想到,现在难受的,应该是卢玉,而不是凌青菀。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疼痛没有像意料中清减些。反而是更重了。

这种感觉,将他折磨疯了。他粗重喘气,眼眸如血。

“放下剑!”安檐怒喝。

他怒喝中,凌青菀又后退了数步,几乎退到了窗棂旁边。

“谈谈吧。”凌青菀冷静道,“我们谈谈条件,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她话音一落。就感觉后颈处传来疼痛。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她手里的剑跌落,自己也昏死过去。

她退得太急。后窗那边有个护院,悄无声息进来,将她打晕了,她没有留意到。

等凌青菀再次醒来。眼前一片幽淡,似她曾经呆过三年的虚空里。

她心里大急。难不成又做鬼了吗?

她急忙要坐起来,却发现动弹不得。她的手脚,全部被绑住,困在床上。

脖子和脚上。都疼痛不已,这让她确定自己还在人世,还在凌青菀的身体里。

已经入夜了。

放下了帐子。故而她床上一片昏暗。屋子里只点了盏昏灯,灯火幽黯。

适应了光线。凌青菀能看清外头。她不再挣扎,准备谋定而后动。

账外站了个高大的身影,挡住灯火。

“......你确定吗?”这是安檐的声音,“你确定我表妹还没有死,仍在这具身体里?倘或你敢骗我,我要将你五马分尸!”

他说得狠戾。

“大人,小道句句实言!”这是无为道士的声音。

凌青菀心里发紧。

“那好,你赶紧作法,将她驱走!”安檐道。沉默一瞬,他又道,“不要伤害她的幽灵,将她祛除出来即可,不要令她魂飞魄散。”

凌青菀听了,不由苦笑。

安檐这是冷静之后,想到卢玉给他治病过,故而想给她几分善意吗?

可是,这不是她需要的。

她不在乎自己是否魂飞魄散,但是她想要报仇!

此前最要紧的,就是报仇了!

被赶走,下次再重生,可能又要遗忘很多事。况且,还不一定能再重生的。

哪怕可以,凌青菀也不想。

她不想再要别人的生活了,太艰难了。爱恨情仇,她自己的都搞不定,却要去承受别人的,着实辛苦。

就像现在,她明知安檐与她毫无关系,他的话仍是令她心痛,感觉很难过。

“大人太慈善了。”无为道士叹气道,“她是恶鬼啊,假如不打散她的元魄,她会去害其他人啊。”

安檐冷哼道:“哪里恶?她附身我表妹一年多,从未行事乖戾,多次救死扶伤。倒是你满口仁义,反而要人性命!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命在我手里,倘或你敢弄鬼,你也活不成,听到不曾?”

“是,小道谨遵大人之言。”无为道士无奈答。

凌青菀听到这里,心里又生气几分希望。看看,她的话安檐听进去了,他承认她不是恶鬼,打算保留她的元魄。

哪怕,再努力谈一次,他可不可以让她再多留几个月?

“安檐!”凌青菀喊他。

屋子里的人,微微怔了下。

安檐怔愣一瞬,先把无为道士请出去,然后才撩起幔帐,走了进来。

光线仍是幽淡,他居高临下,凌青菀看不清他的面容,仍是觉得他携了一缕寒气。

似冬日的风,那股子寒气能吹入人的毛孔,和四肢百骸,冷得刺骨。

“安檐,求你......”凌青菀道,“先别赶走我,等我报仇成功,我一定会自己走的!”

“我不信任你!”安檐冷冷道,“已经打算饶过你,就该感恩去做鬼,而不是讨价还价!”

说罢,他转身欲走。

“安檐,如果赶往走,我也要把凌青菀的灵魂拉走,那个道士拦不住我。”凌青菀道,“到时候,你得到的一具尸体,你还要吗?”

安檐猛然停住了脚步。

“你做不到!”安檐冷哼道,“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你可以试试!”凌青菀道,“你愿意冒这个险吗?那个道士有本事驱鬼,可没本事招魂。招魂是属于巫医秘术,不属于风水相术,你要想清楚!”

其实,她根本不能自己走,也带不走凌青菀。但是,安檐不知道。

他非常爱凌青菀,他一定不敢冒险。

卢玉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说法。

果然,安檐沉默了,站在那里,气得浑身冒冷气。

“我不信你!”他最终道,“方才你还说,你自己都走不了!”

自己都走不了,怎么带走凌青菀?

“那你可以试试看,看我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凌青菀道,“你要冒险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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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0章妥协

第130章妥协

安檐沉默良久。

卢九娘威胁他的话,并不让他感到愤怒和担忧,反而让他有了一丝丝解脱。

他好似从那种难受之极的情绪里,寻了个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他不驱走卢九娘,不是他负了凌青菀,而是保护凌青菀。

有了这个借口,他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竟莫名其妙的全部消弭。他心路的阴霾,好似赶走了大半,他终于能顺利呼吸几口气了。

他绝没有负凌青菀,他在保护她!

他也不是对卢九娘仁慈,他是在保护凌青菀!

虽然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但是安檐不会去往那方面想。

他亟需这个借口,来宽慰自己。

否则,他真的透不过来气。这一天,比漫长的十年还要久,他所承受的痛楚,要将他撕裂开来。

他饶是精明多智,也找不到法子来排解自己的郁结。直到卢九娘这番话,彻底让他摆脱了。

他决定相信卢九娘的话。假如将卢九娘驱走,她也会带走凌青菀,这番胡扯,安檐却打算相信了。

“来人!”安檐喊护院,“将无为道长请去休息,没有我的令,不可乱走。”

他将无为道士囚禁起来了。

“大人!”无为道士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大人,您莫要被妖女诓骗,听了她的谄媚之言,害得姑娘......”

无为道士在门外,他不知道凌青菀对安檐说了什么,能让愤怒不已的安檐,瞬息间改变了主意。

安檐却害怕他继续说下去。

他心里的隐疾,谁都不能点破。

“带下去!”安檐厉声呵斥。

护院很少见安檐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敢质疑,立马把无为道士带了出去。

无为道士不甘心,远远还传来他的劝告声。

安檐已经不顾,把凌青菀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将她抱起来。

凌青菀脖子和脚上,安檐替她简单包扎了,现在需要太医的处理。

回城的时候。他一直抱着凌青菀。乘坐在马车上。但是,他的目光不与她对视。

到了城里,城里早已宵禁。

安檐是侍卫司的副都指挥使。他可以顺利进入。他将凌青菀送到太医院,太医们把她的伤口包扎好,这才送回家。

回到家中,已经是亥初。

景氏已经睡下了。

突然听说凌青菀回来了。景氏倒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瞧见凌青菀脖子上裹了纱布。脚上亦是,伤得很重的样子,景氏大惊失色:“菀儿,你这是怎么了?”

说罢。她紧紧盯着安檐,语气里不由自主充满了责备,“檐儿。你不是说带着菀儿去打围,怎么令她如此重伤?”

原来。安檐是这样跟家里说的。

安檐带着凌青菀去打猎,所以需得在庄子上住几天,暂时不回来。

家里人固然觉得不妥,但是他们已经走了,难道去追他们回来?

安檐只是派人留了个口信,甚至没说去哪里打围。安家想派人去找他们,也找不到。

故而,安肃和小景氏夫妻满是歉意,景氏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的。但是,她心里也不太高兴,觉得安檐行事越发没有章程,太任性了。

这样,会毁了凌青菀女儿家的清誉。

景氏正担心着,不成想凌青菀回来了,还受了重伤。景氏一时间没忍住,就发作出来。

“姨母,是我的错。”安檐低声道。

安檐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切,似乎是大悲之后的余悲。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

景氏见他如此,便猜想他一定更加自责和担心,此刻,景氏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无碍吧?”凌青菀又问凌青菀,“疼吗?”

“我没事,娘!”凌青菀不由哽咽了。

对面安檐的恶言冷语,凌青菀只是眼睛微湿。但是景氏一句关切,令她悲从心头起,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抛滚下来。

她紧紧抱住了景氏的腰,一开始只是落泪,而后不知怎么,变成了大声啼哭。

哭得很可怜。

安檐知道她今天受尽了委屈和害怕,所以这哭泣,是她情绪的倾泻。

他转过身。

他心里又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那是他的菀儿,她如此难过!

可是不对,那是卢九娘......

这么一想,并不会觉得宽慰些,反而更加难受。

安檐实在受不了,阔步走了出去。

“檐儿!”景氏在身后喊了一句。

安檐只当没听到,快步走远了。

景氏既吃惊又心疼。她所吃惊的,是平素那么沉稳的安檐,把凌青菀弄得这么遍体鳞伤,居然一句话不解释,就跑了;心疼的,自然是孩子满身是伤,又哭得可怜。

“好孩子,不哭,不哭啦!”景氏搂着凌青菀,柔声劝慰她。

劝慰着,景氏自己的眼眶也湿了,陪着女儿抹泪。

景氏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小景氏那边。

小景氏尚未入睡,当即过来了。

瞧见凌青菀如此形容,小景氏也吓了一跳。

“快去请太医。”小景氏对身边的人道。

凌青菀这才打起精神,对她姨母:“已经看过太医了,只是小伤。明天再请太医换药即可......”

小景氏关切又问了几句。

确定已经看过太医了,小景氏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骂安檐不懂事。

“夜深了,你快回去歇了吧。”景氏对小景氏道,“明日还要早起。”

小景氏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况且,她还想问问安檐,到底怎么回事。就先走了。

“去把二少爷叫进来!”小景氏对身边的丫鬟道。

丫鬟道是。

等小景氏回到正院的时候,丫鬟也回来了,对小景氏道:“夫人,二少爷出去了。”

“什么?”小景氏微讶,“这么晚,他出去做什么?”

“二少爷没说。”丫鬟,“他带着自己的亲信。没有带小厮。不知去了哪里。”

小景氏有点生气:“他到底犯什么浑!”想到凌青菀的脖子和脚,小景氏也心疼。

第二天,安家上下都来看凌青菀。

安檐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宫中。他已经是侍卫司的副都指挥使,每天都要去宫里和营中,忙碌得很。

所以,凌青菀是怎么弄伤的。大家得不到安檐的解释,只得问凌青菀。

凌青菀就得乱编。

“......是我自己弄的。”凌青菀道。“我非要拉弓射箭,不成想拉错了,弓弦反弹将自己脖子拉出了口子。

当时我坐在马上,着实太疼了。几乎昏厥,就从马上掉了下去,又踩到了利石。这才把脚割伤。”

众人听了,没说什么。

唯独姨父姨母不信。

姨父问过老太医。

老太医说:“姑娘脚上应该是利石割的。割的那么深,应该是疾步奔走不慎防备;脖子上的伤,是剑伤。”

所以,绝不是什么弓弦反弹的。

晚上,安檐很晚才回家。

他回到家时,已经是子时了,全家人都睡了。第三天,他又早早走了,安肃和小景氏都找不到他的人。

安檐也不来看凌青菀,让景氏惊诧。

“这两个小人儿闹什么?”景氏心想,“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都想知道,但是凌青菀不肯说实话,安檐又不沾家,难以见到他的面,问不出来。

到了第五天,安檐仍不见凌青菀,甚至家也不回了,不知去向。

安肃在朝中能见到他,偏偏身边都是同僚,都不方便和他说句话。

小景氏更是见不到他的面。

“我之前就想,月底跟你姨母作辞,咱们搬回去。可是,如今菀儿和檐儿闹了起来,倘若咱们说走,你姨母还以为咱们生气呢,可怎么办?”晚夕,景氏和儿媳妇陈七娘说话。

她们婆媳前几天就在准备搬家了。

昭池坊的宅子,已经修葺完毕了。

不成想,出了凌青菀和安檐这桩子事。现在说走,难免叫人疑心是生气。

“娘,不如咱们再住半个月吧?”陈七娘道,“等妹妹伤口愈合之后,跟二表弟和好了,咱们再谈回去之事。”

景氏点点头。

到了第七天,安檐终于来看凌青菀了。

他这几天没怎么休息,眼底的淤积很浓郁,神色也不善。

他勉强打起精神,和景氏见礼。

他只口不提凌青菀的伤。

“姨母,我想单独和菀儿说几句话。”安檐道。

景氏心里疑惑,就没有阻拦他,道:“去吧。”

安檐到了凌青菀的屋子里,丫鬟把蕊娘领了出去。

凌青菀坐了起来。她穿着淡绿色的长袄,肌肤玉白细嫩,浓密的青丝挽了个低髻,斜斜依偎在修长白皙的颈项处,温婉娴静。

安檐进来,凌青菀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抬眸看着她。

她的眼神里没了从前的婉柔或羞赧,平静无波看着安檐。

安檐坐到了她对面的炕上。

他却没有回视凌青菀。

好半晌,他才转过头来,问她:“伤口还疼么?”

“不疼了。”凌青菀道,“多谢你饶过我!”

安檐却没有接话。

他沉吟一瞬,才道:“是现在谈谈,还是明日寻个地方,再好好谈谈?”

他已经没了愤怒,仅剩下冷酷漠然,不带任何感情处理这件事。

他相信了凌青菀的威胁,凌青菀心里也是惊讶的。

她好似捡了条命。

“明天吧。”凌青菀低声道,“家里说话不方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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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家在书评区有个疑问:既然凌青菀是阳寿尽了,那么凌青桐口中的上辈子,凌青菀是谁?

我想解释下这个问题。

凌青桐口中上辈子的凌青菀,就是凌青菀本尊。凌青桐重生了,他改变了,所以他身边的人和事,都会发生改变。

他救了念如,改变了念如的命运。可是苍生不会厚爱任何人,凌青桐得到一个妹妹,自然也要失去一个姐姐,因为蝴蝶效应,这辈子凌青菀夭折了。

当然,这并不是我的设定,只是我现在强行拿出来的解释,因为我之前没想到大家会纠结这个问题嘛。

重生文里,重生者身边的人物命运,经常会发生大改变,而大家都能接受啊,所以我以为这辈子凌青菀被卢玉穿越了,大家也能接受,不会去多想为什么.....

被穿越,自然是死了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1章 陷害

第131章陷害

凌青菀和安檐约定,明天出去寻个酒楼,彼此把话说清楚。

但是,安檐觉得不好。

他说:“酒楼人多口杂,你脖子上又受了伤,被人看见不免闲话。我觅个静处,你跟着我就是了。”

凌青菀却眯了眯眼睛:“你不会又要害我吧?”

安檐放在炕几上的手指卷曲,重重捏了起来,关节泛白。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冷酷。

“我想害你,还用挑地方吗?”安檐冷哼,“君子一诺,五岳为轻,既然答应暂时饶过你,自然不会反悔!”

凌青菀点点头,道:“那好吧,明日我们出门去。”然后,她又问了句,“石庭呢,他现在如何?”

安檐顿时脸色大变。

他豁然起身,走到了凌青菀跟前,重重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下巴抬起,让她和自己对视。

他乌黑浓郁的眸子里,炙焰烈烈,对凌青菀道:“倘或你敢跟他有来往,我便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

他的手指粗粝,很用力,凌青菀的下巴生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必这样威胁我。”凌青菀掰开他的手,这才道,“我答应你就是了,我绝不叫他亲近菀儿。菀儿是圣洁的,不仅仅你爱她,我也爱她......”

菀儿是圣洁的,她卢九娘不是。

她曾经失节于王黎华,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太自轻自贱,也是后悔不跌。

若王黎华真心待她,哪怕玷辱了圣洁。她也心甘情愿。只可惜,王黎华只想着利用她,谋划如何杀死她姐姐。

他甚至要借她的手,杀死她唯一依靠的姐姐。

而凌青菀是纯真的,她没有涉足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里。

卢九娘不会毁了她,她不会用菀儿去接近石庭的,至少绝不会拉扯。

凌青菀借了身子给她住。她就是卢九娘的恩人。卢九娘也希望她这辈子可以永如此纯真下去。

“......况且。哪怕你不找道士作法,我亦永世无法超生。不要花力气去恨我,安檐。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你想不到我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下场了。”凌青菀又道。

安檐眼底的怒焰,缓缓敛去。

他转过身子,不看凌青菀。半晌。他才用清冷的声音道:“明日我派人接你,你自己跟姨母说清楚......”

清冷的声音里。添了几分空洞。

凌青菀道是。

安檐走后,凌青菀轻轻揉搓被他捏得发疼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安檐这几天都在外头忙,估计是对付石庭的。石庭也不好对付。他进京不久就结识了好些权贵。安檐爬得太快,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他想为难石庭,兴许真有好事者帮石庭.....”凌青菀心想。

“但是。安檐应该是搞定了。他先搞定了石庭,才有心思来见我。”凌青菀又想。“不知道他把石庭如何了。”

凌青菀想直接问,但是又怕安檐不悦。

安檐嫉妒心的极强。

他连安栋的醋都吃。他明知安栋只是小孩子脾气,喜欢玩闹罢了,他都要为此生气,何况石庭和卢玉是有实实在在的关系?

“石庭知道杀我的仇家。”凌青菀想,“找到他,询问到仇家,省下我去苦苦寻找的时间。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找了......”

凌青菀和安檐还有一年就要成亲了。

安檐肯定不愿意卢九娘依附着凌青菀,去和他完成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成亲之前她要离开。

所以,她需得在这一年里,把所有的仇都报了。可假如仇家真的是太后,和她身后的王氏家族,一年时间连皮毛都撼不动啊!

需得大刀阔斧!

真的是一天也耽误不起啊。

第二天,天气晴朗。

碧穹湛蓝,万里无云,骄阳普照大地,温暖璀璨。冬天罕见这种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全是暖意。

凌青菀伸了个懒腰。

她伸腰的时候,身子微微后仰,蕊娘就突然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蕊娘纯真憨厚,笑着喊凌青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好似抱了凌青菀,就有了个踏实的港湾。

凌青菀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又想起了卢珃。

卢珃曾经也这么抚摸她的头,柔声叫她“玉儿”。

早膳之后,凌青菀告诉她母亲,她今天要和安檐出去玩。

“你的脚还没有好!”景氏大惊,道,“不可去!”

才过了八天,凌青菀的伤口,尚未痊愈,景氏很担心她。

凌青桐也道:“二姐,你干嘛去?”

这次凌青菀受伤,最惊诧的凌青桐。凌青桐记忆里,安檐非常疼他姐姐,岂会让他姐姐如此重伤?

这辈子改变了很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二哥有点事。”凌青菀道,“很快就回来了。他害得我重伤,心里不忍,故而想跟我赔罪!”

景氏蹙眉:“赔罪就是了,不必出去。”

怪不得安檐让凌青菀搞定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知道景氏肯定不同意。

而安檐心情不好,着实没有精力去应付长辈,他希望凌青菀自己解决。

凌青菀好说歹说,甚至要哭出来。

景氏心疼女儿,道:“你不可多走路......”

“太医院送了双拐,我柱着。”凌青菀道,“我没事的,娘!”

景氏无奈,犟不过这孩子,只得同意了。

况且,将来凌青菀还是要和安檐过日子的,他们俩之间的事,理应由他们自己处理。

景氏心里有点难过,闺女真的要给旁人了。

凌青菀道谢。回房更衣。

“桐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凌青菀顺便喊了凌青桐。

凌青桐哦了声,跟着凌青菀到了她的屋子里。

凌青菀先不忙更衣,低声对凌青桐道:“你帮我去打听打听,咱们隔壁的石官人,他去了哪里。”

“这还要打听?”凌青桐笑了。“大家都知道啊。石官人被关到了应天府,天一阁都被封了......”

若是最近这一年里,京里最出风头的地方。就是天一阁了。

所以,天一阁出事,立马惊动了整个京师。

果然不出凌青菀所料。

凌青菀就知道,安檐这几天不归家。是先去对付石庭了。

王七郎教过安檐功夫,他的枪法还是王七郎亲授的。原本安檐将王七郎看得很重要了。

可是转眼间,就要置他于死地。

他这个人,果然冷血。

“因为什么事?”凌青菀问。

“石庭带着人闯入小福寺,抢了主持的一樽玉佛。那玉佛价值连城。此罪足以流放岭南。不成想石庭抢夺的过程中,还杀了三名和尚。

当时,主持刺中了匪徒的肩膀。看清了匪徒的面容就是石庭。官府去石府抓人,果然见石庭肩头中枪。所以将他入狱......”凌青桐道。

“判刑了吗?”凌青菀问。

应天府府尹,是凌青菀的姑父纪王。假如她想去看看石庭,兴许姑父会同意的。

况且,石庭是冤枉的,石庭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这是安檐陷害他的。

“还没有,赃物尚未找到,暂时案情搁置。”凌青桐继续道,“石庭和杨宰相、九大王关系匪浅,他们都在保他。”

凌青菀点点头。

“二姐,你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凌青桐问她,有点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凌青菀不解。她不知道她弟弟在担心什么。

“那就好。”凌青桐道。说罢,他没有轻松,反而是叹了口气,“二姐,你说我救了念如,会不会害了其他人?比如你......”

凌青菀知道他想说什么。

前世,凌青菀是非常幸运的,和安檐感情很好。凌青桐怕自己强行扭转念如的悲剧,却将悲剧嫁接到凌青菀身上。

“别胡说。”凌青菀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很好,就是不小心受伤,没事的。”

任谁都知道不是意外,凌青菀这话是敷衍之句。

凌青菀就是和安檐闹矛盾了。

但是,又不太像安檐将她伤得如此重。到底怎么回事,凌青菀越是不说,越是有鬼。

“我要出门了,你去玩吧。”凌青菀对凌青桐道,“留意应天府那边的动静,倘或石庭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凌青桐哦了声。

他想问凌青菀为什么关心石庭,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什么时候判刑了,也告诉我。”凌青菀道。

凌青桐颔首。

凌青菀更衣之后,又跟母亲交代一句,出门而去。

丫鬟跟着她,走得很慢。

她们从后院的角门出去。

刚刚出了角门,就见安檐站在那里。他依车而立,身量颀长挺拔。金色的骄阳落在他的脸上,染了他的眸子。

故而,他的眸子里没有冰凉,似乎有了点暖意。

凌青菀知道是自己的错觉。

安檐快步上前,见她柱着拐杖,就将她打横抱起。

凌青菀微讶。

丫鬟也连忙低下头去。

安檐将凌青菀抱到了车上,他的眼眸恢复了冰凉,神情冷峻,并不看她。

凌青菀在车里坐定。

安檐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你将石庭投入了监牢,要陷害他入室行窃且杀人?”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倏然转眸,眼神锋利:“最后说一次,不许用她的口,说出那个恶心的名字!”

“我做不到。”凌青菀迎难而上,“他知道我的仇家是谁,我需要他的帮助。我答应你不会用菀儿的身体和他亲近,但是我要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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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2章突如其来的吻

第132章突如其来的吻

凌青菀和安檐僵持不下,谁也没法子说服谁。

故而,凌青菀说她必须要见石庭的时候,安檐没有再接话。他表情冷然,面如玄铁。

曾经他对凌青菀好的时候,春风和煦,凌青菀都快忘了他生气的样子这么骇人。

她微微垂首,不与他对视。

马车快速前行,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是城南一处小坊。坊门口的百年古树,盘根错节,虬枝如盖。虽然已经旱死了,却依旧枝干挺拔,迎风飒飒。

马车进了小坊,最终在一处庭院前停下。

安檐的手下去敲门。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马车缓缓而入。院子里修建了池塘,灌了新水,水面上飘着南边运过来了浮萍;马车吱呀呀路过小桥时,又是一出假山。

马车终于停妥。

凌青菀和安檐下了车。

触目的,是一片似火的枫林,几株枫树落叶纷纷。

枫叶如血,洋洋洒洒铺满了地面,宛如锦绸铺就;梢头树叶摇摇欲坠,风起时缓缓飘落。

凌青菀是惊呆了。

“......这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树?”凌青菀回头,问安檐。

京里的树木全部旱死了,一棵不剩。

假如有繁茂的树木,必然是讲究门第从南边取木,运到京师。

这是个很不错的生意。

不过,现在离下雨不到五十天,而且是初冬。能这么快把枫树运过来,而且栽活了,本事了得!

“是啊。”安檐回答。语气平常。他尽量不露出温柔,但是不经意间还是少了些冷然。

凌青菀的惊讶,带着几分俏皮和灵动,是安檐所熟悉和喜欢的。

他们还没有闹翻、他还没有揭穿她是卢九娘的时候,她也会常有这种可爱的表情。

这是卢九娘特有的。

“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竟如此奢华!”凌青菀感叹道,“你真的蛮会找地方的。”

现在。没什么比看到鲜活的植物更赏心悦目了。这几天。凌青菀心情糟糕透了,压抑极了,此刻才舒缓了些。

安檐挑了挑眉。

他把凌青菀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倏然有几分成就感。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种地方。

她是出身太原卢氏,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女,享受惯了的。这种地方。一定能让她惊喜。

果然,她的反应和安檐预想的一模一样。

安檐舒了口气。心情也好了很多。原来,她开心,他也会觉得舒服。

明白了这一点,安檐又顿了下。

那是卢九娘!

不知怎的。他的脸又落了下去,低声道:“走吧,这是茶馆。里头有坐的地方。”声音冷漠之极。

凌青菀跟着他,亦步亦趋往里走。

绕过这片小枫林。后面的走廊上,摆满了盆栽。都是些长青的植物,原本不值钱的,现在却特别珍贵。

走过长长的回廊,后面就是一栋精致的楼,总共两层。

一楼只摆了两张桌子,二楼也只有两个雅间。

就是说,这个地方一次只能接待四桌客人。隐秘又奢华的地方,四周满是翠色,凌青菀颇为喜欢。

凌青菀和安檐在二楼坐定。

整个茶楼,都不见掌柜、伙计,更没有生意。片刻之后,安檐的下属陈观亲自端了茶上来。

没有茶点,就是清茶。

凌青菀接过来,亲自倒了一杯,然后给安檐也到了一杯。

她自己慢条斯理喝起来。

“......你还是打算和他见面,是么?”安檐先开口,话似冷箭,一支支放过来。

他,指王七郎重生的石庭。

“我必须和他见面。”凌青菀沉默一下,抬眸看着安檐的眼睛,缓慢道,“他知道很多事,我要求助他!”

“什么事?”

“我和我姐姐,都是被人杀害的,他知道仇家是谁。我需要他告诉我实情......”凌青菀道。

她姐姐是卢皇后,谋害皇后那是诛族的大罪。

“卢皇后是自尽。”安檐笃定道,“那时候,她已经疯了,你怕是被那厮哄骗了。”

世人都这么以为。

大家都以为卢珃是疯了。

所以,杀了卢珃的人,没有承受半点怀疑,很顺利解决了皇后。

“不是,她没有疯!”凌青菀顿时发怒,重重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我姐姐她没疯,她更没有自尽!”

她很是失态。

提到卢珃的死,她心里的痛就压抑不住了。

安檐眼眸微沉,不说话,冷冷看着她。

“......我亲眼瞧见的。”凌青菀沉默良久,把情绪压下,复又抬头。

她把自己那些诡异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安檐。

她说得很慢,因为那段记忆,现在很多也变得模糊了。特别是那个虚空里,感觉是形容不清的,她说得很乱。

乱七八糟的,她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安檐。

安檐冷着一张脸,神态不变,听着她讲。

凌青菀说罢,口中有点干,心里也恍惚得很。好似这一切,真像场梦。

“他大概觉得我也疯了。”凌青菀心想。

安檐听罢,很久没有再说话。

凌青菀默默喝了一盏茶,安檐仍在沉默,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有点走神。

“你和卢皇后感情很深?”半晌,安檐才突然道。

“为何这么问?”凌青菀道。

安檐说:“倘或不是那么深,你可以先走,将肉身还给菀儿,仇我给你报,我一诺千金!”

他仍是想让卢玉走。

“我不信任你。”凌青菀道。“我走了就回不来,你是否给我报仇,我都不知道!你无需再说什么,我答应你,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成亲之前一定走......”

她退了一步。

“那好。”安檐道。

等于各退了一步。

“你答应了,如此甚好。”凌青菀舒了口气。“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走不走的问题,只需帮我报仇即可。”

安檐颔首。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知为何。心里又堵得慌,好似被人紧紧捏住了。

明明谈妥了,他却没有半点欣慰。

“你不要伤害菀儿,明年冬月前离开。条件是帮你报仇,我答应了。”安檐总结道。“我也有条件。”

凌青菀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第一,要爱惜菀儿的身体,不要生病受伤。什么危险的事都不能去做;

第二,不准找周又麟,更不要提及王七郎。你的狗还在周又麟身边。以后就忘了,不许去要。免得惹得他怀疑。”安檐道。

凌青菀看着他,眼眸微动。

他提了两个条件,独独没有石庭。

那么,他准备在牢里杀石庭吗?

“我也有条件。”凌青菀道。

安檐看着她,示意她说。

“第一,石庭把仇家告诉我之前,让他活着,与他结盟;第二,不管多大的困难,都要帮我报仇。”凌青菀道。

她主要想提第一点。

“石庭,他必须死。”安檐脸色深敛,冷冷看着凌青菀,说道。

他说到石庭的时候,杀意顿现。

“他是王七郎,曾经还教过你功夫,对你有半师之分,你难道不应看在这份情上,暂时饶过他吗?”凌青菀道。

“他染指卢九娘,令又麟受辱,我如何能忍受他?”安檐发怒起来,声音猛然一提。

“又不是令你受辱,你为何如此在意?”凌青菀道。

安檐猛然噎住。

他以前也在意,但是没想过杀人,仅仅是心疼周又麟。

现在,他更在意,在意得不将王七郎千刀万剐都不甘心。但是,他没想过为什么要在意。

还是因为又麟?

他的拳头紧紧攥气来,浑身携了风暴一样,几乎想要砸了这桌椅。

凌青菀心里发憷。

“你怎可堂而皇之说起这种话?”安檐怒到了极致,解释不清他为什么如此愤怒,反而质问卢九娘。

为什么她提到自己的丑事,可以如此淡然?

她不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丢脸吗?

“因为我本就是那种人!”凌青菀道。

安檐顿时暴怒。他猛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气势骇人。他拉起了凌青菀的胳膊,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狠戾问道:“你本就是哪种人?”

“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种,不守妇道,放|荡轻浮。”凌青菀看着他的眼睛,表情镇定道,“你可以杀了王七郎。

那么,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会换个法子。反正我要报仇,你得把石庭给我留住!你不答应,我大不了再死一次,临走前我定然要把菀儿卖了,换取我要的东西......”

她说得很过分。

否则,安檐必然要杀石庭。哪怕杀不了,凌青菀也不可能和石庭见面。

安檐会用其他方法杀他。

他们经不起这样内讧,光靠安檐一个人,也许他光查明真相就要好几个月。

石庭已经知道真相了,完全可以与他结盟。

凌青菀想留住石庭,并不是想让石庭将她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因为她没有再活一次的勇气,更不愿意侵占他人的人生。

可是,事情会有变数的,凌青菀不得不留后路。

万一到了明年冬月,她还是不能手刃仇敌,难道真的要魂飞魄散吗?

离开这具身体,没有石庭的帮忙,她就要化为乌有。

如果那时候报仇还没有成功,难道她要相信安檐会继续为她报仇吗?

石庭还活着的话,卢玉兴许有机会再去其他人身上,继续报仇,等仇报完了,再离开。

这是她唯一想要的。

她必须亲自报仇!

安檐气得眼眸都红了。

他陡然低头,狠狠吻住了凌青菀。

他这个反应,倒让凌青菀惊呆了。她以为安檐会扇她一巴掌,然后咬牙切齿同意她的威胁;或者讨价还价,确保菀儿的贞洁。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安檐吻住了她。

他那么瞧不起她,觉得她轻浮放|荡,觉得她与人私通很肮脏,他却愿意吻她。

凌青菀愣在当地,脑子里嗡了一下,似炸开话,空白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得任由安檐搂住她,碾转着她的唇。

他用力吸咬她的唇,将她的身子紧紧搂住,似乎要将她吞噬入腹。

他吻得很用力。

他的舌尖探过来,逼迫她与其共舞,搅拌着她的口,汲取她的气息。

他的手,不安的在她后背游走,游走的动作越来越快,想要把她的衣衫撕烂。

可是理智让他没有继续。

良久,他才松开凌青菀,道:“好,我与石庭结盟,尽快替你报仇。然后,你有多远就滚多远!”

他说罢,转身走了,留下凌青菀。

他没有看她。

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吻她,更不明白为何他的盛怒,最后只是这一吻就消失殆尽。

凌青菀站在心里,心头竟涌起无限的悲凉。

她说了些很过分的话,她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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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3章运气

第133章运气

安檐自顾离去之后,他的下属将凌青菀送回了安家。

晚夕,安檐未归。

他最近都不怎么沾家。

“二哥是不是和哪个青|楼的姑娘好上了?”一连几天,吃饭的时候安檐都没回来,安栋就嘀咕道。

安栋在宗学里读书,他的朋友多半都是贵胄子弟,纨绔得很。

他们甚至会买那些穷酸文人的诗词,去贴在青楼的棋楼上,和姑娘们见面。

所以,谁经常不沾家,多半是流连花丛。

安栋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让二哥不愿意回来。

“胡说什么!”小景氏立马厉声呵斥他。

安栋吓了一跳。他母亲罕见这么严厉,安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当即不敢多言。

他抬头,看到了凌青菀和景氏等人,心里就明白了。这话不能直接说的,表妹和姨母要生气了。

然后,他使劲看了几眼凌青菀。

凌青菀表情有点落寞。

“菀儿是不是多心啦?”安栋有点不安。

晚膳之后,安栋亲自送凌青菀。

景氏和蕊娘、凌青桐快几步,凌青菀和安栋落在后面。

“菀儿,你生二哥的气了?”安栋问凌青菀,“我方才瞎说,你当真了么?”

凌青菀微讶。

而后,她笑了笑,道:“没有。二哥不是那种人,我知晓的。他最近才升官,公务繁忙,很是辛苦,我岂会乱猜疑他?”

安栋松了口气。道:“菀儿好乖,又懂事!”

凌青菀失笑。这么幼稚的安栋,居然把凌青菀当孩子,令凌青菀莞尔。

接下来几天,凌青菀仍是见不到安檐。

姨母也有点担心。

姨父说:“他没事,侍卫司的都指挥使这几天抱恙,告了假。檐儿暂代都指挥使。故而忙碌。”

姨母听了,这才微微放心。

景氏也从姨母处听得,同样放下心来。

姨父才安慰完姨母。第二天,姨父自己也不回来了。

“我爹呢?”安栋又问,“他怎么也不回来啊?”

安肃和安檐父子俩不沾家,是挺怪异的。安栋却很羡慕。他们很神秘,很多事要忙。不像安栋,做什么事家里人都知道。

“就你多嘴!”小景氏立马打断安栋,让他吃饭,不许多嘴。

景氏和凌青菀也好奇。安肃去忙什么了。

但是,小景氏对此很忌讳,连景氏都不告诉。

“是不是宫里出了事?”凌青菀猜想。“是官家吗?倘若他生病的话,姨父可以带我进宫吗?”

她心思活泛起来。

但是。她根本见不到姨父。

一连几日,姨父和安檐都见不到面,凌青菀又不能出门,她的脚还没好。

到了冬月底,凌青菀的大哥凌青桐去祁州运粮,终于回来了。

因为安檐帮忙,粮仓已经租好,铺子也打理好了。

大嫂的陪嫁里,有几位年长的家奴,全部在铺子里做过伙计,甚至还有两位掌柜。

故而,粮食这边运过来,那边立马就可以开业了。铺子、伙计、掌柜、账房全是齐活的。

陈七娘自己也管账,去了铺子里忙活。

“娘,我想给姨母五十石粮食。”陈七娘对景氏道,“姨母说想搭个善棚,散些米粥,这是大善事。”

她总共才运了二千石粮食回来,五十石不少了。即将过年,粮价要翻天的,这中间至少有一千多两银子的赚钱。

一千两,非常大的一笔钱哪,都够娶个媳妇了。

“这也太多了!”景氏道,“你若是有心,给二十石,已经是破天荒的多了!”

在景氏看来,她和小景氏的感情更深些。

倘或让媳妇给小景氏那么多粮食,景氏觉得占了儿媳妇的便宜。

陈七娘是新妇,景氏怕她太客气了,反而损了自己的利益。

“还是五十石吧。”陈七娘坚持,“青城也同意。这次去祁州,二哥帮了我们不少,我们就不单独谢他了。”

安檐介绍的朋友,帮凌青城运粮。

凌青城他们路上遇到了土匪,帮忙运粮的那个头子,报上名字,那些土匪全部闻之色变,打都没打就撤了,所以凌青城很顺利到了京师。

那人身份很神秘。

总之,粮食能这么顺利运回来,全靠安檐朋友的帮忙。

“这原是你该拿主意的,既然你们俩口子商量定了,就这么办吧。”景氏道。

陈七娘那边粮食铺开业头三天,因为价格比京城的粮食铺低一成,故而生意极好,从早忙到晚。

不少人慕名而来。

才三天,就卖了五百石,赚了一万二千多两银子。

景氏听了,吓了一跳:“现在外头,粮食这样贵吗?”

“我们还是卖得比较便宜的。”陈七娘解释道。

景氏心想:普通人家,谁买得起粮食啊?别说普通门第,就是落魄贵胄,只怕粥都喝不上了。

家里有存粮还好,没有就更惨。

“去年的干旱,着实太严重了,整个西北几千万人缺粮。”陈七娘又道,“所以粮食才这么贵。娘,咱们不能贱卖,贱卖就搅混了粮食生意,其他商户要恨我们的。

我开业头三天,价格低一成情有可原,明天还是要将价格升上去。”

景氏不通生意上的事,笑道:“七娘做主即可,娘不懂这些.....”

景氏也偷偷把陈七娘的赚头,说给凌青菀听。

“七娘着实厉害。以后她管家,你哥哥不愁不上进。”景氏很满意,“我一生无用,总算娶了个好儿媳妇。”

凌青菀拉住了母亲的手,笑道:“娘赞大嫂。也别妄自菲薄啊。您和大嫂一样厉害呢......”

陈七娘和凌青城的粮食铺子,生意做了起来。

他们给了安家五十石粮食。

安家有不少的存粮,但是不会拿出来卖。小景氏知道,此前最大的善事,就是捐些粮食,所以多多益善。

她收下了。

“咱们亲戚,我给钱七娘也不稀罕。我就不作势了。”小景氏笑着。对陈七娘道,“往后哪里有难处,告诉我即可......”

陈七娘心里狂喜。

这句话。可是比钱还要贵重。

往后倘或生意上遇到了大的困难,跟安家说一声,足以解决。

“是。”陈七娘道,“往后有什么困难。定然麻烦姨母。”

陈七娘行事有分寸,景氏亦无需多说什么。她和小景氏之间的情分。景氏也没有搀和。

倒是凌青菀和安檐,让景氏比较操心。

景氏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安檐了,他几乎不落家。听说他晚上会回来,但是从来不找凌青菀。

“他们俩。到底是怎么了?”景氏心想,颇为担心。凌青菀伤得这么重,安檐应该很紧张。每天都来看才是啊。

哪怕是他弄的,他也应该内疚。

从来不露面。是怎么回事?

安檐没见着,倒是石庭来了。

石庭是凌家的恩人,他过来给景氏请安,景氏很高兴见到了他。

“听说你被人冤枉入狱,我也是一阵担心。”景氏对石庭道,“出来就就好。”

石庭入狱、天一阁被封,景氏也知道。

当时,她也颇为惊诧,自然不相信石庭去抢劫,定然是奸人陷害他。

景氏还专门去了趟纪王府,让身为应天府府尹的纪王善待牢里的石庭几分,至少别在饮食上委屈了他。

石庭救了晋国公府的命。

“早就出来了。”石庭笑着道,“纪王厚待我,说是太太关照过,故而我定然要来给太太道谢。”

“谢什么?你救了我们一家的命,还替我们保存了家业。”景氏很感激,然后仔细看了几眼石庭,又有点心疼,“好孩子,你看着也瘦了,吃了好些苦头吧?”

凌青菀就坐在一旁。

她也打量几眼石庭。

石庭是瘦了很多。石庭的左脚摔断了,至今还要柱着拐杖。他的肩膀被刺穿,也尚未痊愈。

他的右边脸颊,被石头割破,一条写长的口中,从眼底滑到颧骨,疤痕很深。

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艳。

饶是憔悴,亦有几分柔弱的美。石庭这副容貌,是上苍的厚爱。

“还好,没有吃苦,只是这几天没睡好。”石庭笑道,“我被关起来才三天,纪王去找我,问我是否真的擅长医术。

我说擅长,点明纪王早年的一个顽疾,纪王便将我带入宫廷......官家圣体小恙,我便在宫里照料了几天,没怎么睡好。

幸而官家已经无碍,我便出宫了。纪王说,我这次算是圣前立功了,也查明小福寺失窃是住持冤枉我。官家圣恩,我就恢复了自由身,天一阁也揭了封条。”

石庭一言带过。

景氏和凌青菀却都听明白了:他治好了皇帝,得到了帝恩,不仅仅免罪,天一阁也还给他了。

他一连几天不眠不休,应该是皇帝病得很重。

“怪不得这几天不仅没见到安檐,也没有见到姨父,原来是皇帝发病了。”凌青菀心想,“石庭这次,算是彻底找了个硬靠山,攀上了官家,安檐动不了他。”

凌青菀猜到官家发病,还想这是个机会,自己也许可以见到官家。

不成想,这个机会给了石庭。

凌青菀倒也欣慰,石庭总算出来了。

一个人的运气,是很难预计的。

安檐和石庭相互斗下去,会损耗她的实力。她需要这两人的帮忙,才能顺利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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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4章跟我走

第134章跟我走

石庭到了安家,和景氏说了半晌的话。

片刻之后,安檐回来了。

凌青菀先是一愣,而后惊呆了。

安檐好些日子不归家的,更没有到凌青菀跟前来。石庭不过前脚进门,后脚他就赶回来了。

这是多护食啊?

明明凌青菀前几天还在生气、伤心,可瞧见这一幕,她不知怎的就是想笑。

她的心路,情不自禁似开满了春花,璀璨明媚,花海摇曳。

安檐那些狠话、令她伤心的话,她突然都想不起来了,只看到安檐火急火燎赶回来,心里就是觉得他很好玩。

凌青菀极力忍住,仍是笑容满面。

石庭看了她几眼,然后眼神微黯。

他已经不记得他的九娘什么时候这样开心过。

只不过是安檐到了她跟前,她之前淡淡的忧伤,全部不见了,立马换了张脸,笑容都压抑不住了。

她真的很开心,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石庭明白这种心情,因为九娘曾经也这样为他雀跃过。

同样,安檐也惊了下。

安檐进来的时候,是一脸的严肃,气鼓鼓的。但是,他一进门,凌青菀立马满脸惊喜,安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所有的愤怒,顿时化为乌有。

这几天的愤懑和压抑,也消失殆尽,眼里只有她忍笑的模样,那么可爱灵巧,似春风和煦。安檐的心,又柔软又温暖,好似从深冬跨入了暖春。

他很想抱抱她。告诉她这些天他非常想念她,昼夜难安,哪怕她是卢九娘。

不对,应该是哪怕她被卢九娘占了肉身......

安檐又乱了,他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思念谁。是凌青菀,还是现在这个卢九娘?

这种混乱,令他烦躁。

饶是想了千万遍。告诉自己千万遍。他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让自己搞错,变得迷糊。

安檐收敛心绪,跟景氏见礼:“姨母......”

虽然安檐表情仍有点肃然。但是眉宇间有几分喜悦,淡淡的表露出来。

景氏看了看凌青菀,再看安檐,顿时就放心了。

这两个小人儿的表情。那么明显。他们之前都有点忧郁,是吵架了。但是见了面。立马都很欣喜,这些日子赌气不见,肯定都饱受思念之苦,说明情谊还在。

“回来了?”景氏不动声色。笑着对安檐道,“宫里的事情忙妥了?”

她只当安檐是公务繁忙,没有半点责怪。

安檐道是。

他说了几句话。就看向石庭。

“石官人。”安檐转身,又和石庭见礼。他的语气。很生硬冷酷,眼眸冰凉看着石庭,“我正有点事想找石官人,不知今日是否有空,赏脸喝杯茶?”

他答应卢九娘,要和石庭结盟,帮卢九娘和卢皇后报仇。

“安大人赏茶喝,是我的荣幸。”石庭笑道。他的笑容明媚谲滟,能生生逼退满室的繁华。

“那请。”安檐语气生硬道。

凌青菀站了起来,笑道:“二哥的茶,我也想喝,不知我能否去?”

安檐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攥了攥拳头,眼底又有了些愤怒,对凌青菀刻意和石庭见面不快。

“那甚好,多个人喝茶,多份热闹。”石庭却代为回答。

说罢,石庭站了起来,柱着拐杖跟景氏作辞:“太太,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景氏颔首,道:“有空一定再来。”不过,他们也快要搬回去了,石庭也来不了几次。

安檐和凌青菀也要走。

景氏看着凌青菀和石庭,都柱着拐杖,不由在心里寻思:“怎么菀儿和石官人都受了伤?”

而后,景氏又想到这些日子安檐的不对劲,心里微讶。

难道,菀儿的受伤和石官人有关?

而后,她又觉得不可能,就没有多想了。

凌青菀和石庭,跟着安檐去了他的外书房。丫鬟端了茶进来之后,小厮们守在门口。

安檐和石庭对面而坐,凌青菀坐在西边的椅子上,和他们对面。

三人鼎足而坐。

屋子里气氛的变得诡异。

石庭最先开口,打破沉默对安檐道:“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颇有好胜,也聪慧好学。不成想过了这几年,你长得这么高了,我都有点不敢认。”

王七郎算是安檐的半个师父了。

安檐武艺中,最出众的马上枪法,就是王七郎所授。经过安檐苦心钻研和练习,在王七郎枪法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变,已经不输王七郎了。

“不必套近乎,说正经事吧。”安檐冷峻道。在他知道凌青菀的身份之前,对王七郎是满怀敬意的,把他当长辈一样。

现在,他对王七郎恨之入骨。以往的尊重,全部化为乌有。

石庭笑笑,也不以为意。

“什么是正经事?”石庭笑着问,“你想帮九娘报仇?”

“是的。”回答他的,不是安檐,而是凌青菀。

凌青菀和安檐的约定,并没有告诉石庭。

故而,她现在当着石庭的面,把她和安檐商议的事,告诉了石庭。

安檐听到凌青菀说,“成亲之前必须离开这具身体”时,莫名的又是一股子烦躁涌上心头,脸色变得很难看。

凌青菀却没有看安檐,只顾把他们的约定,说给石庭听。

石庭听罢,笑了笑道:“我们结盟?”

“你不愿么?”凌青菀声音微沉,“你记得我是怎么死的,还记得你是怎么欠我的吗?”

石庭依旧微笑,笑容俊逸非常:“我当然记得——既然是结盟,你们各有条件。我自然也有。”

“什么条件?”凌青菀问。

石庭却先看了眼安檐。

安檐眼眸阴沉了下去。

石庭这才看向凌青菀,笑道:“事成之后,你的灵魂交给我,不许你擅自做主,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走。”

他不想卢九娘魂飞魄散,而是想将她的灵魂引渡出来,然后带走她。

故而。石庭骗卢玉说。凌青菀还没死。倘若卢玉知晓凌青菀已死,不会愿意引渡的。

她肯定还要委曲求全留在这具身体里。

石庭希望她可以跟着自己离开。这个女孩阳寿已尽,不是石庭和卢玉的错。故而没不要留在这里。

“不行!”安檐冷冷开口。

“不与你相干!”凌青菀立马回答他,“你只要菀儿即可,这与咱们的约定不相冲突。”

卢玉和安檐都不知晓原主已死。

安檐眼底顿时聚集了风暴,似乎要暴怒而跳起来。但是。他紧紧握住拳头,将他的怒意压制住。道:“你若是同意,咱们的约定就无效,我现在便可将你驱逐!”

“那我也要带走菀儿,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不过是具尸体!”凌青菀冷声道。

这场交易里,大家各有筹码,谁也没有威胁谁的资本。所以。他们应该小心翼翼维持他们的结盟,而不是像安檐这样霸道。

安檐猛然站了起来。

他似乎想要打架。

“你为什么不同意?”凌青菀也站了起来。问安檐。

安檐顿了下。

他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倒的,呼吸不顺。他喘着粗气,来压抑自己的愤怒,半晌才道:“我要你魂飞魄散,这样你才不会再回到菀儿身上,也不会去害别人,附在别人身上。”

他的“不行”是下意识的反应,而现在的答案,却是临时想出来的。

凌青菀表情微敛,看着他。

安檐眼底的愤怒越发浓烈。

他们俩都沉默下来。

“你们没有谈拢?”石庭出声道,“既你们没有谈拢,九娘,我们俩单独结盟如何?你完全不必害怕他,这个女孩子的命在你手里......”

凌青菀不是害怕安檐,而是仅存的一点道德。

但是,安檐这么胡搅蛮缠,令凌青菀颇为头疼。他似乎想要占尽一切的好处。

“不,我们是三个人!”凌青菀道,“黎华,我同意你的条件,事成之后我跟你走。”

最要紧的,是报仇,而不是纠结报仇之后的事。

安檐的愤怒越发浓烈。

凌青菀回头对安檐道:“我们说过的,事成之后把身体还给菀儿,这是咱们的约定,我会遵守约定的。

不许再有任何增减,事情定下来吧。安檐,你说呢?”

安檐的愤怒,终于渐渐变成了冷酷。

他哼道:“你们去哪里,便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倘或你们害人,我自然要拿你们的。”

“那到时候再说。”凌青菀道。

安檐就没有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石庭帮卢玉报仇,因为他欠卢玉的;安檐帮卢玉报仇,因为他希望早点完成卢玉的愿望,她就可以早点离开凌青菀的身体,把凌青菀还给安檐。

但是,他们的确是在帮卢玉。

所以,凌青菀道:“我先跟你们道谢,你们两位相助!”

石庭笑了笑。

安檐沉默撇过头,不看凌青菀。

“......你说有两个人害死了我和我姐姐,到底是谁?”凌青菀见他们都不说话,就直奔要点,问石庭,“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石庭却收敛了表情。

“九娘,何不先从我们的事谈起?”石庭道。

他这句“我们”,令安檐脸色微变,又有愤然。他一点也不想听卢九娘和王七郎的往事,那会令他抓狂。

“......我和我哥哥。”石庭见凌青菀和安檐都误会了,补充道,“我们是怎么死的,九娘你不想知道么?”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5章仇家

第135章仇家

凌青菀听到石庭的话,脸色微敛。

王七郎兄弟俩是如何死的,王家的人多半以为是卢氏姊妹的错。

特别是王七郎的兄长王四郎,王家上下猜测是卢珃下手的。

王四郎是纵马摔下了山崖,尸骨无存。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不得而知。

王七郎也以为是卢珃所杀的,所以他要杀卢珃报仇。

但是卢珃贵为皇后,杀皇后那是诛九族的大罪,稍有不慎就要赔上整个王氏。故而不能明杀,需得借助卢玉之手,行巫医秘术。

卢珃唯一相信的人就是卢玉。

这是王七郎接近卢玉和卢玉哥哥卢珞的初衷。

他先得到了卢玉哥哥的信任。因为哥哥信任他,时常说他的好话,卢玉才放松对他的警惕,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个好人。

“......我父母早逝,是三伯父将我们兄弟养大。三伯父无子,将我们兄弟俩视若己出。特别是我哥,从小爱读书,又爱习武,文韬武略,智慧过人。

三伯父对他寄予厚望,将他视为家主继承人,苦心栽培他。四哥他也不负三伯父的苦心,小小年纪就令全家上下信服,连兄弟们也个个臣服。”石庭缓缓说道。

他说得很慢,轻松的表情也敛去,眉心有几缕难以遏制的痛苦。

提到他哥哥,他至今都痛苦不堪。

王七郎的三伯,就是王家这一代的家主,嫡长子。只可惜时运不济,娶了七八个小妾,生了一堆女儿。就是没儿子。

王七郎的父亲是嫡次子,身体不好,英年早逝。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没熬两年也走了。

三伯父就将这两个孩子接到身边。

王氏乃是大族,天下高门之一,从隋唐时期起就是望族。

百年高门,他们的家务事涉及朝事。三伯父身为家主。特别忙碌。他领养了王七郎兄弟,却无瑕疼爱两个儿子,唯独对王四郎很好。

王七郎就没人管没人问。只有王四郎照顾他。家族里堂兄弟四五十人,光王七郎那一年出生的堂弟就有九个,他二月生的,能排到第七。到了腊月生的堂弟,就要排到第十六了。

这么多年纪相仿的孩子。争斗是难免的。

王七郎从小就顽皮,又因为无父无母,少不得被其他孩子们取笑,所以他时常把堂兄弟们打趴下。

家族里禁止子弟斗殴。每每都是他哥哥替他遮掩。照顾他,疼爱他,亲手教他武功。

说穿了。还是兄弟俩相依为命,和卢玉、卢珃一样。大家族就是这点不好。人太多了,彼此你争我夺,亲情变得格外淡薄,不像小门小户那样亲热。

“......四哥见我太荒唐了,除了枪法什么也不爱,天天和堂兄弟们打架,谁都被我打过,将来要成为莽夫,就聘了个先生,教我读书。

不成想,我老师对学问没什么兴趣,却钻研岐黄之术。他医术极好,武艺更出众,我渐渐对他尊重,借着读书的名医跟他学医。

我四哥知晓我想学医,将王家至宝拿出来给我。倘或不是他,旁人是拿不到的。从那时候起,我才收敛性子,不欺负兄弟们.....”

凌青菀和安檐都沉默,安静听他说。

石庭提及往事,心绪被触动,也沉默半晌,才能继续往下说。

“王、卢两族联姻,也是老规矩了。卢氏姑娘中,和我四哥年纪相仿的,只有卢三娘了。

我四哥早年就听闻过,卢三娘容貌谲滟,姿容出众,乃是卢氏女儿中最美丽多姿的。他在宴席上,特意往女眷那边去,准备去‘偶遇’卢三娘。

等他看到了,回来之后就神魂颠倒。卢三娘母亲去世后,他想方设法收买了卢氏的下人,又凭借一身武艺,翻墙去卢家。

那段日子,是他最好的日子了。他心情极好,甚至会把他的小秘密告诉我。

他对我说‘你知道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我送给三娘’。他们来往有好几年了,四哥情根深种,对卢三娘痴迷不已。

再后来,两家打算结亲时,突然听闻换成了卢七娘,而卢三娘要上京,我四哥就像疯了似的。他不顾世人的眼光,也不顾三伯父的阻扰,去拦卢三娘。

最终,他自己一个人回了太原府......”

这段往事,凌青菀知晓。

王四郎翻墙到她家里这些事,卢玉也记得。一开始,她姐姐还说要增派人手、加固院墙。可是几次之后,她就不再提及了,甚至主动替王四郎遮掩。

卢珃喜欢王四郎。

后来,她们姊妹俩还是挨了父亲几次打,王四郎说要帮卢珃杀了她父亲,让卢珃早点嫁给他,逃离火坑。

大概是那时候,卢珃觉得嫁给王四郎、留在太原府并非良策。她不仅仅连母亲的仇报不了,甚至妹妹都保护不了。

等她嫁出去,因为太近了,而且卢、王两家地位相当,卢珃没有理由要求带走卢玉。

没有这样的规矩,卢家不会给,王家也没有地方安置卢玉。卢珃出嫁之后,卢玉就要独自面对父亲。

这无疑是置卢玉于死地。

但是,卢珃进京,因为太远了,而且她是王妃,完全可以要求带走卢玉,族人于情于理都不好反对。

难道卢珃真的要靠她丈夫去杀死她父亲吗?

不,这是下策。

“.....他回来之后,消沉了很久。他派人去打听,知晓沐王年纪小,而且身体不好,也许活不了几年。我们王氏在京里颇有势力,四哥可以去京城做官。

他说服了三伯父,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哪怕不堪。他还是想要卢三娘。他也着实不能理解,为什么卢三娘不要他,去选择一个失宠的王爷。

没过一年,那个身体不好的沐王突然登基了,卢三娘封为皇后,我四哥所有的不甘心,全部破灭了。

他开始生病、酗酒。不再上进。三伯父打过他、骂过他。毫无作用。我也日夜劝他,但是无济于事。他的心死了。再后来,他纵马跳下了山崖......”

安檐不知道这段往事。

他惊愕看着石庭。

安檐不太明白感情。但是。周又麟的痛苦,安檐似乎能理解了一点。

原来,失去一个心爱的女人,真的可以痛苦至斯。甚至能跳崖自尽。

他对王七郎的恨意清减了些许,添了几分同情。

“我姐姐没有杀他。”凌青菀慢慢开口。道,“他死后,我姐姐也病了大半年......”

“我知道。”石庭苦笑道,心情低落。“是王家的人下手的。我多年查探,才知道是几位堂兄联手,在我四哥的坐骑做了手脚。令他摔得粉身碎骨。

我三伯知道这件事之后,并没有处罚他们。反而遮掩,暗地里派人告诉我,是卢皇后下手的,误导我,也误导世人。”

安檐微讶。

凌青菀也是吃惊。

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去世的几个月前,王七郎从太原府回来,满心愤怒。

卢玉问他怎么了,他咬牙说:“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将他们全部杀死!”

卢玉当时糊里糊涂的。

“他们都该死,以为他们除去优秀的兄弟,就可以得到荣华!妄想,我要让他们整个家族都覆灭!”

卢氏当时不懂。

现在想想,王七郎那时候对卢玉有了感情,又知道他哥哥是被自家人杀害,宫里又布阵了,所以干脆改变策略,先杀太后。

这样,王家就失去了一个极大的依靠。

不成想,没过两个月,他就去世了。

但是,他绝不是自尽,他是被土匪逼下了山崖摔死的。

所以,他是被杀。

计划败露,被太后杀了?

“那你呢,谁杀了你?”凌青菀问石庭。

安檐就看了眼凌青菀。

他已经明白了卢九娘和王七郎之间的事。

不知为何,安檐很心疼卢九娘。不管王七郎对她的感情如何,起因都是诓骗她的。

石庭听了凌青菀的话,冷笑了起来:“都不是。你想不到是谁要我的命......”

“是太后授意,怀庆长公主派人下手的。”石庭继续道,“怀庆长公主是我表姐,但是她喜欢我,想让我做她的入幕之宾。

我觉得她荒唐过分,就拒绝了。我想要报复王家,除去太后,不成想计划尚未周密就被识破。

怀庆长公主知晓我与九娘的关系,趁着我回太原府跟三伯商量娶九娘的时候,路上拦截我。”

怀庆长公主是太后的小女儿。

他那次回太原府,是想跟他三伯商量,如何迎娶卢玉。

他打算娶卢玉过门,逼迫汝宁长公主府退亲。那时候的汝宁长公主府,羽翼尚未丰满,尚惧王家。

三伯出面,完全可以做到。

他赶路太急了,着急把这件事办妥,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和卢玉有了关系。

当时他也是想,一直没有关系的话,卢玉不敢下狠心去和她姐姐说退亲的事。

他想要卢玉。

得知他哥哥并未卢皇后所杀,他就没了顾忌,他必须要到卢玉,否则他一无所有。

没想到,他赶路太急,一心扑在卢玉这件事上,就着了道,被两百人埋伏。

峭壁之上,他一人一骑,哪怕是通天的本事,也挨不过枪林箭雨,最终身中数箭跌下了山崖。

“原来如此。”凌青菀听他说罢,道,“那么杀我和我姐姐的,应该也是太后和怀庆长公主?”

“是。”石庭肯定道,“全是太后母女。”

“那还有一个人呢?”凌青菀又问,“你说有两个人害死了我姐姐......”

“是官家。”石庭道。

安檐震惊。

凌青菀豁然站了起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6章眼线

感谢了如嫣同学的和氏璧打赏,感激不尽~~~

***

凌青菀豁然站了起来。

石庭的话,她突然不相信了。她时常在卢珃身边,见过官家。官家对卢珃甚好,特别是他们最后有段非常温馨恩爱的时光,他怎么会杀卢珃?

官家更不可能杀卢玉。

“你有什么证据?”凌青菀问石庭,“你为什么说官家杀我们?”

“不是你们,是卢皇后。”石庭纠正她,“官家与太后合谋,杀了皇后。”

凌青菀脸色微白。

“我不相信你的话!”凌青菀道,“官家对我姐姐甚好,他很疼我姐姐,岂会杀她?”

石庭也站起来。

他一改往日的清冷淡然,表情变得有点冷峻,与安檐如同一辙。

“你看人的眼光很准吗?”石庭冷冷问她。

他既然嘲讽凌青菀,亦是自嘲。

这一句话,堵得凌青菀哑口无言。倘或她看人准,当初就不会错信王七郎。

她的确是个容易被骗欺骗的。

她看了眼石庭,有些无力的坐了下去。

石庭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官家杀了卢珃。他觉得凌青菀对此非常失望,有点接受不了,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凌青菀听不进去的。

凌青菀大概觉得,官家和卢珃的感情,是她生命里最后一点的温暖,让她相信美与善。

再说下去了,她都要大声呵斥石庭了。

石庭离开后,凌青菀仍是怅然若失。

倒是安檐,比较相信石庭的话。

安檐对凌青菀道:“自古皇家无父子、无夫妻。只有权势,你也不必失望。仇家是官家的话,你也要杀他报仇吗?”

杀皇帝,那是谋反。

安檐不会帮忙的。

他是皇帝亲封的侍卫司副都指挥使,倘或石庭和凌青菀谋反,肯定也要牵扯到安檐,甚至连累安家。

代价太重。

“我不知道石庭为何这么说。但是我相信官家。他没有跟太后合谋杀我姐姐。他爱慕我姐姐,我知道!”凌青菀笃定看着安檐,说道。

她语气分外肯定。

安檐似乎有点被她感动。变了口风,道:“自从皇后进宫,官家身边的女人,从来不沾。哪怕皇后如此暴戾。杀了那么多宫妃,官家也偏袒她。

也许。你才是对的,石庭攀咬官家,不过是另有所图。菀儿,你忘了吗。他现在不是王七郎,而是富商之子。

他非常有钱,奢侈淫逸。到京里就要引起各方面的注意。只怕,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对付王家和怀庆长公主那么简单。”

安檐觉得。石庭也许是想让安檐帮着他对付官家。而石庭为什么想要杀官家,背后另有所图。

凌青菀错愕,看着安檐。

她似乎忘了,这个将来会成为权臣的男人,有着更精明、锐利的目光,看问题更犀利。

凌青菀突然觉得,跟着安檐比跟着石庭安心,因为石庭永远对凌青菀有所保留,而安檐不会。

安檐虽然讨厌她,却和她有同一个目标,他们都想早点报仇,然后让她离开。

“安郎,我是个很笨的人,而石庭他从未对我真诚过。哪怕他说爱恋我,也是以哄骗为主,当我不懂事。只有你,不会骗我!”凌青菀动容道,“请你帮助我,我只敢相信你!”

她说罢,眼眸切切看着安檐。

倏然,她又想到,安檐非常讨厌卢玉。自己这番话,会不会惹得他反感?

他应该不喜欢卢玉再叫他“安郎”这个亲切的称呼。

想到这里,凌青菀又有点忐忑,不该一动容就失态,惹恼安檐。

安檐却一把搂住了她。

他紧紧抱着她,将她拥入怀里,低声道:“你明辨是非,知道好歹,真是个好孩子!”

凌青菀说他比石庭好,让安檐非常开心。

他的心,都有雀跃了,这是最近听到过最让他开心的一席话。

他已经不顾其他,使劲抱着她,似乎想把自己都贴给她。

凌青菀倒是楞了一下。

抱了片刻,心里的激动缓缓平静下来,安檐倏然就松开了她。

似乎很尴尬,他用力一推,把凌青菀推远。他心里的挣扎和痛苦,比凌青菀想象得要深。

凌青菀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脚底的伤口差点又裂开了。她勉强站稳了身子,安檐却不再看她。

“我会帮你的,只有成功了你才心甘情愿离开!”安檐似乎底气不足,刻意强调道。

凌青菀默然。

“回去吧。”安檐对她道。

没有闹翻之前,他一定会送凌青菀的。看到她脚底有伤,甚至会抱她,不顾丫鬟婆子们是否看见。

现在,看也不会看一下。

“我是多心了,他仍是憎厌我的,只是有时分不清我和菀儿,将我错当成了菀儿......”她这样想着,转身走了。

好转的心情,又渐渐低落。

凌青菀自己回房了。

接下来几天,她让安檐去帮她查些事情。

“我姐姐身边有个女官叫孝彤,当年害我姐姐的,就是她做了内应。”凌青菀对安檐道,“你帮我查查她的家人,看看能否查到什么......”

她要确定是否真是太后下手的。

石庭说皇帝是杀卢珃的凶手之一,凌青菀就对石庭这个人产生了怀疑。

也可能是她错怪了石庭,皇帝真的是凶手;也是不是。

她已经分不清了,需得先查查。

杀凌青菀的,是太后和怀庆长公主无疑了。她们用的,是王七郎布置对付卢珃,而后又准备用来对付太后的阵法。只有太后知道。

但是杀卢珃的,是否有官家,凌青菀需得查明。

“知道了,三天内给你答复。”安檐道。

凌青菀道谢。

安檐和她已经算“和好”了,至少安檐每天都回家,哪怕再晚也要找凌青菀,两人嘀嘀咕咕说话。

所以。大家就觉得他们讲和了。

既然两个人和好。景氏也就没有了顾忌。

“我们也该搬回去了。”景氏对姨母道,“别说我们,就是老太太、二房和三房。也想早点回去。”

大家都借住在别人家两个多月。

小景氏道:“朝廷已经增派安平门守卫,加固了城墙,你们回去倒也无碍。”

她也不虚留景氏了。

家里总比较自在。

“我翻了黄历,初七宜搬迁。既你也同意,我便去告诉各房一声。也该搬了。”景氏笑道。

小景氏点点头。

安檐晚夕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身边有个丫鬟,名叫莲生,对我忠心耿耿。你将她带在身边,我也有双眼睛看着你。”安檐冷漠对凌青菀道。

他怕卢玉用菀儿的身躯。去和石庭来往。

既然不住在安家,他也需要时时刻刻看着她。

“好。”凌青菀道。她心里磊落,自然不怕身边多个人。

次日。安檐就把莲生送了过来。

看到莲生,凌青菀有点吃惊。景氏等人也惊愕。

莲生个子很高,粗壮结实,一张脸四方四正。她比普通男子都要高大些,穿着男子一样的软甲,完全就是个将士,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

她打扮也是男儿,英姿飒爽。

“主人!”莲生给凌青菀单膝跪下,对她道。

凌青菀就想起上次安檐将她关在那个庄子上。那个庄子,有很多的人,他们不叫安大人或者安少爷,只称呼“主人”。

莲生也这么叫,凌青菀就知道了她的来历。

“请起。”凌青菀对她道,“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莲生道是,不苟言笑。

景氏呆了半晌。

“这......这是干嘛啊?”莲生出去之后,景氏问凌青菀,“听声音是个女人?”

莲生唯一像女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声音。

饶是她压低了声线,仍是阴柔的,没有男子的嘶哑和粗犷,一听就是女人装男人的腔调。

“她武艺很好,又是女子,带在身边方便。二哥怕我有事,所以将她拨给我用。”凌青菀解释道。

景氏听了,倒也高兴:“如此甚好。西边的菁华园,我已经叫人修葺完毕,这次搬回去,你就住到菁华园去。

你后面的抱厦,留给蕊娘住。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该有自己的院子,不能还像从前住在娘的抱厦里,叫人笑话。”

菁华园紧挨着榭园的小院子,只有两间正房,带着四间很小的耳房,曾经是凌青菀父亲的姨娘住的。

那时候景氏总是不孕,老太太送了个丫鬟给父亲。那丫鬟薄命,没过两年就去世了,没有添丁增口。

而后,凌青菀的大哥住过几年,直到他搬到外院去;凌青桐也住了几年,然后也搬到外院去了。

所以,菁华园空了三四年。

菁华园年久失修,景氏有心让凌青菀搬过去,但是没法子抽空去修葺,一直耽误至今。

这次大修葺,就顺便修了。

“好,我搬过去。”凌青菀笑道。

她觉得甚好。

菁华园紧挨着后面的院门,凌青菀可以不惊动她母亲就自由出入。

倘或有急事,甚至能半夜翻墙出去。

对她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就在景氏准备要搬家的时候,嫁到程家的二姑姑突然登门了。

二姑姑来势汹汹的样子,而且眼睛红红的,是哭得厉害的。

她的两个女儿,也跟着来了。

凌青菀愣了下。

自从安平门叛乱,老太太就搬到了二姑姑家里住。莫不是老太太出事了?

景氏也是心惊肉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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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7章石庭的意

第137章石庭的意图

二姑姑带着她两个女儿的到来,让景氏和凌青菀都下意识以为是老太太出事了,心里咯噔了下。

老实说,今年天灾*,最怕家里人在出事了。

“大嫂!”二姑姑一进门,就眼泪连连,对景氏道,“你妹婿出了事,大嫂要帮帮他!”

一听这话,凌青菀暗中松了口气。

不是老太太。

但是,二姑姑和她的两个女儿,极其蛮横无礼。当初,程大姑娘不喜凌青菀,也是无缘无故的。那时候,她们姊妹俩还想置凌青菀于死地。

凌青菀没走,怕她母亲一个人应付不周,没个帮腔的人。

她坐下来,看着二姑姑和她两个女儿,沉默不语,守在自己母亲身边。

“怎么了,慢慢说......”景氏心里已经能猜到了。

二姑爷程轩大概是官场上出现了不济,想找安肃帮忙。但是,她们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见不到安肃的面,唯有通过景氏去周转。

景氏起了警惕。

程轩一个从五品的官,安肃乃是二品大员,相差千万里。

让安肃去帮这种小忙,太大材小用了。

“还不是赈灾的事?”二姑姑哭着道,“有御史弹劾他私吞赈灾粮,以次充好,要拿下他。大嫂,你去跟安尚书说道说道,让他帮着说句话。”

原来是贪了赈灾粮。

景氏心里一阵反感。

此前何等光景?赈灾粮是救命的,居然也要私吞?这岂不是罔顾国法,罔顾百姓生死?

朝廷不拿几个人,也不足以震慑。程轩是小官,倘或救了他。安肃虽然没些什么大事,也要惹一身骚,不值得。

景氏心里就不太高兴。

“.....妹婿他,到底有没有贪赈灾粮,是被冤枉的吗?”景氏反问二姑奶奶。

二姑奶奶微微一愣。

这就是有了。

不成想,二姑奶奶还没有说什么,她的二女儿程二姑娘立马跳出来道:“当然没有!大舅母。我爹爹清廉着呢。”

景氏不信。她也不争辩。继续问:“妹婿现在关在哪里?”

“关在应天府的大牢里。”二姑奶奶哭着道。

景氏哦了声。

应天府的府尹是纪王,也是凌家的亲戚。但是,二姑奶奶不直接去求纪王妃。反过来求景氏。

景氏心里很明了。

她们肯定觉得景氏更好说话,有点害怕纪王妃。纪王妃的性格刚正,说了不中听是要赶人的。

景氏却温和很多。

软磨硬泡,能说动景氏。这是其一。

其二。安肃的官更大,不仅仅能免了程轩的罪。甚至还能保住程轩的官。

“简直想得太美了。”景氏心道。

事情到了头上,景氏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冷漠。于是,她道:“我已经知晓了。你们先回去吧,倘或有了消息。我派人去告诉你们.....”

二姑奶奶和程家的两个姑娘,无疑愣了下。

她们以为景氏听了这番话,肯定火急火燎带着她们去见小景氏的。

不成想。景氏这么轻描淡写把她们打发了。

程二姑娘就站起来,对景氏道:“大舅母。事情紧急,您给我们引荐安夫人,让我娘把事情和安夫人说说。”

凌青菀在旁边听到了,就微笑道:“二表妹,既然如此,你们何必直接去找安夫人?”

程二姑娘哽住,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们直接去找安夫人,安夫人会见她们吗?

整个凌家,就凌青菀最刁钻刻薄,偏偏程家的老夫人还说她温顺贤良!

“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帮着问问。”景氏也开口道,“倘或能帮忙,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二姑奶奶这次很听话,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她的两个女儿,从安家离开了。

她们前脚走,后脚纪王妃母女也来了。

她们直接在小景氏跟前。

凌青菀和景氏,也去了姨母的院子。

“......程家那些人找你了吗?”纪王妃问景氏,“说了些什么?”

景氏就笑着,把二姑奶奶的话,说给了纪王妃和小景氏听。

纪王妃对景氏道:“大嫂,这里头的水深着呢,牵涉甚广,你可别答应什么。”

小景氏也道:“我昨日就听闻了,陡然见程家夫人登门,心里估摸着是这些事,就避而不见。姐姐,你没有答应什么吧?”

景氏是个和软的性格,她们怕景氏面子上挨不过去。

“没有。”景氏道,“岂是我能做主的,怎么会答应?”

赵祯就不停给凌青菀使眼色。

凌青菀起身,跟着赵祯悄悄走出去。

她们俩立在屋檐下说话。

冬月的天,阴森森的,很是寒冷。饶是浸在日光里,也是一阵阵的寒意往身上钻。

“你的脚还没有好?”赵祯问凌青菀,“上次你跑出去玩,就没有再回来,还受了重伤,是不是安二郎欺负你?”

“不是!”凌青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从院门口处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

赵祯吓一跳。

举目望去,安檐阔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软甲上的铜片迎着日光,金光熠熠。

赵祯有点讪讪,好似背后说旁人坏话被撞破一样。

“什么不是,明明就是!”凌青菀见赵祯窘迫,立马道,“你还不承认吗?”

她的眼眸有几分黠慧。

认真说起来,她的脚上还是被安檐拖着走弄的,也算是安檐弄伤的吧?

安檐微愣。

赵祯就笑了。

凌青菀自己也笑了。

安檐不看赵祯,只对凌青菀道:“找你有点事,跟我出来一趟。”

他语气不容置喙。

凌青菀点点头。对赵祯道:“祯娘,我回头找你!”

她对安檐言听计从,令赵祯很吃惊,惊讶看着她。赵祯想说什么,凌青菀已经跟着安檐出去了。

她脚下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是走路仍会有点疼。不需要拐杖了。所以她走得比较慢。

安檐就刻意放下了脚步。走到她身边。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走在他的阴影里,凌青菀的表情看不清楚。

安檐也沉默着。

到了安檐的外书房。他令凌青菀坐下,对她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孝彤,已经查明了。”

凌青菀立马坐正了身子。

“......早年沐王府的按册上,说孝彤是沧州人士。原本姓孙,父母健全。有五个兄弟姐妹,她排行第三,八岁时被父母卖到沐王府二十年,得银十八两。”安檐缓慢道。

凌青菀点点头。

这个她知道。她姐姐之前就查过。

“早在沐王登基的几个月前,她父母就在同一年里相继去世;而后,又过了两年。她胞姐病重而亡;再后来,她又死了一个兄弟。

剩下一弟一妹。在皇后去世后不久,全部莫名其妙失踪。不仅仅如此,和孝彤家关系稍微近些的,全部消失了。

因此,孝彤这一脉,至少死了一百多人。他们全部失踪无踪,踪迹全无。”安檐道。

凌青菀听了,浑身发冷。

能做到这样的,非位高权重者不能为之。不仅仅孝彤死了,连她的蛛丝马迹都被抹去了。

孝彤不是后来被人收买的,而是一开始就是内|奸。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后安置在沐王府的。

她蛰伏得很深。

凌青菀回想起孝彤,总只能想起一双温柔的眼睛,和娴静的身影。

“她是官家的人吗?”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沉默下,道:“官家身体不好,多年难以自保。他身为沐王的时候,不得先皇喜欢,以为此生就要潦倒度过,断然没有杀孝彤父母、培养孝彤的本事。”

安檐觉得,孝彤不是官家的人。

“太后无子,一连生了四个公主。将来不管谁做天子,都与她不亲。故而,她需要筹备,每个皇子身边放几个人。

沐王尚可,太子和其他几位王爷,更是有主见。只有沐王最好掌控,太后很早就中意沐王。听说当年沐王能登基,宫里太后做了相应,所以沐王尊重她。

如此说来,孝彤是太后的眼线,绝不是官家。当然,并不能以此推断官家并未合谋者......”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

安檐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他也觉得官家不会杀皇后。

凌青菀的心,稍微松了些。

她轻轻叹口气。

“石庭为什么说官家是合谋者?”凌青菀心想,“难道,他想对付官家?”

他为什么想对付官家?

凌青菀又想到,石庭到了京里之后,和官家的弟弟九大王关系甚好。

当然,他不止和九大王好,还和很多权贵关系好。

倏然,凌青菀灵光一闪,她隐约能猜到石庭为什么进京那么高调了!

他那么高调,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结交了很多权贵。因为他来往的高门太多了,这样一来,他和九大王关系密切,就变得平常,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这叫灯下黑。

“他是不是想谋反?”凌青菀心想,“他现在是石庭,石庭是谁?”

这些话,凌青菀没有告诉安檐。

她不想安檐这么早对付石庭,她还需要石庭帮助她报仇。

当然,安檐未必想不到。

他也没有告诉凌青菀。

安檐的话说完,两人沉默了片刻。

“我有样东西送给你。”安檐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凌青菀不解,看着他的背影,问:“什么东西啊?”安檐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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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8章送花

第138章送花

安檐突然说,要给凌青菀一个东西,把凌青菀吓了一跳。

她不知安檐要给什么。

最近对上安檐,心里总是惶惶然。

须臾,凌青菀闻到了一股子馥郁浓香,香气从门口远远飘过来。

安檐进了屋子。

他手里,端了两盆腊梅。

一盆是红的,一盆是黄的。都是中等的花盆,白瓷做成的,点缀了些金丝,精致细腻。

栽在盆里的腊梅树,被刻意弯曲了枝桠,做成了锦簇模样。淡褐色的梢头,两种腊梅细蕊俏丽盛绽,芬芳扑鼻而来。

凌青菀惊喜不已,站起身来。

安檐将腊梅盆栽放在桌子上,对她道:“南边上贡的梅花,今天刚到的,宫里总共十八盆。我向官家讨要,官家给了我两盆。

今年西边大旱,树木全部死光了,这原本不起眼的盆栽,却成了紧俏玩意儿,我一出门就被同僚盯上,个个问我要。方才回来,老三也瞧见了,非要缠着拿去。

我藏了起来,才躲过一劫。你拿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别被人抢去。特别是今日,永德郡主也来了,小心她要去......”

他说得格外慎重。

凌青菀的心,却比这腊梅还要艳丽,心花怒放。

她不知怎么了,眼底有点发热,似乎很想哭。不仅仅是为了这两盆栽,而是安檐待她的心。

他似乎又回来了。

闹了大半个月的不愉快,安檐的温柔好像又回到了凌青菀身上。

他看到好东西,哪怕极其稀少,也要讨要回来给凌青菀。

她快速跌眸。才将自己的泪意藏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你,我很喜欢!”

可是她的羽睫上,却挂着晶莹的泪珠。

安檐伸手,将她的眼泪揩去,低声道:“......我弄伤了你的脚。也害得你脖子受伤。是我太过于混账。我给你赔罪。”

他的怒气,终于过去了。

一切的难以接受,都变得平淡。他打算和从前一样。好好跟她相处,不管她是谁。

他爱这个女人,此生不渝。安檐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委曲求全的。有些卑微。

“我并未怪过你。”凌青菀哽咽着道,“咱们能和好。我最是高兴。安郎,多谢你的宽宏大度!”

安檐反而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把拉过她,将她搂住。

他的胳膊强壮有力,紧紧箍住凌青菀。令她不能动弹。半晌,他才在她耳边说了句:“你高兴就好了。”

安檐思前想后,决定在她搬离安家之前。与她和解。他做这个决定,也是艰难的。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凌青菀的动容,也令安檐心头郁结缓缓散去。他就明白,卢九娘还是有心的。

想当初她和王七郎无媒苟合,的确令世人不齿,安檐想起来也是憎恨万分。

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又如何评说?倘或他安檐喜欢一个女人,却知无法与她相守,也知她要另嫁,绝望之下,兴许也会占领她。

似乎这样,才是另一种守卫。

人心原本就是复杂、自私且贪婪,道德是外界的约束,强行规定来约束行径的。

在正常的情况下,大家都会害怕世人的攻击,而恪守道德。但是爱情里的绝望,会把人逼迫进死胡同。困兽之斗,焉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想到这里,他虽然还是不能原谅王七郎和卢九娘,却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他心里的枷锁,减轻了很多。

他半晌才松开了凌青菀,送她回去。他手里捧着两个盆栽,有点沉重,但是他丝毫不觉。

半下午的阳光,变得稀薄而阴寒,照在身上也是一层白冷冷的霜。

可是一路都是梅花的浓香,飘散得很远。

凌青菀的脚步,变得格外轻盈。

她的脚也没那么疼了,走路步履生风。原来,她这么在乎安檐对她的看法。

“我要折下来几枝,送给祯娘,也要给姨母、我大嫂和大表嫂。”回到后院的时候,凌青菀知晓赵祯和纪王妃尚未离去,凌青菀指着梅花,对安檐道。

正如安檐所言,大旱三个月之久的京师,什么都缺,尤其缺树木花草。

倘或是平常,安檐送她的东西,留下就是了。现在,却是不妥。

“这是你的,你随意。”安檐对她道,声音里添了几分温柔。

凌青菀微微低头,抿唇轻笑起来。

安檐也眼眸柔和。

安檐说完话,送完东西,想到还有点事,就道:“我先出去一趟,晚夕再回来。”

“哦,你去忙。”凌青菀道。

安檐走后,凌青菀果然拿剪刀,从两盘梅花里裁剪枝桠,拿去送人。

这种进贡的腊梅,枝桠格外讲究,都是盘了好些年的,所以主杆粗、副枝少。

凌青菀剪了半晌,几乎把副枝剪光了,一盘只留下两支副枝,这才停手。

剪下来的,她让丫鬟进来,全部捧了去姨母那边。

纪王妃和祯娘果然尚未离开。

凌青菀尚未进门,赵祯就闻到了花香,猛然站起来:“哪里的梅香?”语气分外震惊。

然后,凌青菀撩帘而入。

屋子里的几个女人,都惊愣看着凌青菀,七嘴八舌问她:“哪里来的腊梅啊?”

“这算是早开的腊梅了,今年哪里去找腊梅?”

“你是哪里买的?”

凌青菀只得实话实说:“是二哥送我的。他说这是进贡的腊梅,他瞧着稀罕,就向官家讨要了两盆......”

众人都明白过来,全笑了。

凌青菀又解释道:“只有两盆,我怕分不匀。才裁剪下来的。”

“二姐姐,安二郎对你甚好嘛。”赵祯笑嘻嘻道,“不像是会欺负你的”

纪王妃等瞪了她一眼,不许她打趣凌青菀。

正说着话儿,丫鬟说侯爷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样早?”小景氏嘀咕。

安肃很快就进了内院。

他手里端了一腊梅盆栽,和安檐送凌青菀那个花盆一样。只是,安肃没有安檐那么有力气。端得有点吃力。还是自己抱着。

然后,他瞧见了满炕的腊梅枝桠。

大家都静默了下。

小景氏瞧见他也端了腊梅回来,心里像吃了蜜一样。脸上却有几分羞赧。

纪王妃几个人,都忍住笑。

安肃愣了下,这才笑道:“你们哪里弄来的腊梅?今天进贡的腊梅刚到,官家赏了我两盆。我还想拿回来让你们高兴高兴,还让人送了一盆给姨太太和菀儿。不成想晚了一步......”

小景氏连忙让两个丫鬟帮忙抱下来。

她跟安肃解释说:“官家也赏了檐儿两盆,他送给了菀儿,菀儿拿给我们的......”

安肃就笑了,道:“原来那小子也讨要了。”

这么说来。也不是官家主动给他的,而是他讨要的。众人听了,不由都笑了。

果然是亲父子!

安肃回来了。大家就不好再在这里。而天色已经不早,纪王妃母女也该回家了。

大家纷纷作辞。

纪王妃带着赵祯。回了纪王府。路上,赵祯捧着凌青菀给她的梅花,视若珍宝,不时嗅一嗅。

纪王妃却略有心思。

晚上纪王回府,纪王妃服侍他更衣梳洗之下,夫妻俩歇下之后,纪王妃突然对他道:“安家是个很不错的门第。他们家男人,都知道疼媳妇......”

纪王愣了愣,侧身问她:“怎么好好的,说起了这茬?”

纪王妃就把今天安檐和安肃跟官家讨要腊梅的话,告诉了纪王。

纪王笑了,道:“我是没碰到。倘或碰到了,也讨要两盆给你和祯娘。”

“倒也不是这话!”纪王妃噗嗤笑道,“夫妻几十年,我难道还不知道王爷的好?我是说,安家门风不错,安肃在朝为官虽然受宠,却低调隐忍,有大智慧。

他们家的男人,有安肃做了表率,都知道疼媳妇,我觉得这点很罕见。”

纪王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说,把祯娘给他们家三郎,是否妥善?”纪王妃说了半晌,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说开。

纪王愣了愣。

宠爱女儿的父亲,陡然听说女儿要说亲了,无疑似被捅了一刀,分外难受。

“怎么好好的,突然说到了祯娘的亲事?”纪王有点抵触道,“她还是个孩子!”

纪王特别疼祯娘,祯娘是他唯一的女儿。

所以,他对祯娘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几个儿子。明知祯娘及笄了,也该说亲,纪王却不想朝那方面想。

他真想回沧州算了,找个乡下男子,让他入赘到王府。

但是京里,这不可能。

“多大的孩子啊!”纪王妃道,“我知道你不舍祯娘。你可是有四个儿子,将来娶媳妇也是旁人的闺女。大家都不舍得闺女,儿子都打光混喽?”

纪王就笑了。

虽然不舍,纪王倒也不偏激,他只是情感上有点受伤。但是,他知道祯娘的亲事不能拖了。

“安三郎为人如何?”纪王问,“我没怎么听说过他,祯娘见过他吗?”

纪王妃就把安栋送祯娘鞠杖、祯娘回送他赛马,然后安栋又送了祯娘好些小玩意儿的话,都告诉了纪王。

还要上次在安家,祯娘亲口说的那些话,纪王妃也说了。

“这样吧,我明天派人去打听打听,安三郎是个怎样的性子。”纪王道,“回头再做打算。”

纪王妃点点头。

安家那边,安栋傍晚回家,看到他母亲窗台上摆了腊梅,浓香扑鼻,不由惊喜道:“娘,哪里来的梅花啊?”

没等他母亲解释,他就把梅花端了起来,道:“这花甚好,我给郡主送去。”

他口里的郡主,就是赵祯。

安肃也在,听闻此言气得半死,小景氏倒是哈哈笑了。

“这是我带回送你娘的!”安肃对安栋道,“你娘有了好东西,你竟想着拿去讨好女孩子,岂有此理?生子如此不孝,要汝何用?”

“郡主不是女孩子啊,她将来要做我媳妇的。”安栋认真道,“郡主说,我不跟其他女孩子说话玩笑,她就要给我做媳妇,我答应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岂能反悔?大嫂的妹妹来了,我都不理她的。”

小景氏就笑得直不起腰。

安肃也绷不住笑了。

因为安栋是幼子,从小就好玩,他们夫妻仍当他是个孩子,不指望他建功立业。听到这一席话,夫妻俩都觉得有趣,笑个不停。

他们笑的时候,安栋趁他们不备,重新端起那盆梅花,跑了出去。

“不孝子,不孝子!”安肃在背后笑骂。

虽然这样骂着,语气里却是嬉笑,没有半分严肃。

“算了,由他吧,改日他要带好吃的给我。”小景氏笑道,“栋儿一直这样,拿了我什么都要加倍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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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9章心迹

第139章心迹

感谢雪之钰风之舞同学打赏的和氏璧,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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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十一年的冬月初七,下了一大场大雪。

皓雪盈盈,洒满了盛京,玉柱雕梁的京城白皑皑一片,似慵懒躺在柳絮堆里。处处纯白,庭院的雪漫天散下,如袅袅薄雾,朦胧胧的胜似瑶池。

凌家今天搬回昭池坊。

在他们回来之前,昭池坊从前的旧邻居,差不多都回来了。

朝廷拨了银两,昭池坊的坊墙重新修葺,巩固一新,凌家的庭院也修建完好。

“大奶奶,二奶奶派小人来问一声,天都要黑了,什么时候派人去接他们?”景氏刚刚把家里东西整顿好,就有个小厮进来,对景氏道。

已经快要黄昏,天色渐晚,景氏他们和三房搬得差不多了;老太太那边尚未挪动,也没派个人来说声缘故;祖父在纪王府,自然也不会冒雪归来。

二房也未归。

景氏还以为,二房他们也是怕大雪,准备明天再搬。不成想,二房居然是等她去接。

景氏心头微滞,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上来。

“去跟你们奶奶说我的话,倘或不想回,就不要回了!”景氏声音严厉。

小厮吓得连连磕头,起身跑回去了。

凌青菀和陈七娘顾不上收拾东西,都过来劝慰景氏:“娘犯不着生气......”

景氏很少这样动怒的,特别是对二房和老太太。因为她知道,一旦吵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

原本就不同心,一点小事相互不让。就要天天吵架,日子简直没法子过。大人难受,孩子们遭罪,下人看笑话,也会不尊重主子。

家不成家了。

“在你姨母家,过了两个月的清净日子,没这些人事繁杂。我真是过得神仙一样。”景氏叹气道。“耐心也没了。”

景氏在安家是亲戚,诸事不管,每天都能睡得安稳踏实。

她其实很讨厌处理家务事。更不喜欢掌权。

现在,刚刚回到家里,二房不归、老太太连个信儿也没有,光这两件事。自然又是一番气受。

陈七娘和凌青菀对视一眼。

“娘,您别生气了。”陈七娘安慰景氏。“屋子里的光已经暗淡了,收拾也来不及。咱们干脆别收拾了,今天先胡乱睡一晚。

不如把娘的东次间收拾出来,请了三叔三婶和堂妹们。点了炉火,烫了好酒,咱们逍遥一夜。喝酒吃肉。”

景氏眼眸微亮。

这倒也是个极好的主意。

今天已经累了一整天,假如再收拾。还是要累到半夜。

还不如暂时搁置,等明天白天再说。

“这样也不错。”景氏笑道,“你姨母还送了只整羊,今晚烤羊头下酒。”

她的心情,顿时大好。

当初叛乱之后的死里逃生,他们都没有庆祝过。如今,就当补回来。

“太好了,我正想吃烤羊头。”凌青菀拊掌应和。

大哥凌青城跟着笑了:“七娘最有主意。”一副“我媳妇很能干,我很荣耀”的姿态,惹得景氏和凌青菀笑个不停。

陈七娘羞赧低下头。

陈七娘嫁过来时间不长,又逢大灾,但是她适应得很好,已经有了种家的感觉。

她胸有大志,想去运粮赚钱,婆婆和丈夫都支持她;她一个小提议,婆婆和小姑子立马附和,爱护她;丈夫念书,从来没做过生意,但是能力出众,一学就会,本事过人,又处处尊重她。

陈七娘羞赧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愉悦。

下人们果然暂停收拾,立马去打酒、烤羊头。

三叔和三婶也应邀而来,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

景氏让蕊娘过来叫爹娘。

蕊娘娇憨可爱,并不怕人,笑嘻嘻叫了“爹娘”,然后就和凌青桐、两个堂妹去院子里堆雪人。

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里点了灯笼,红光匝地。地上的雪,映衬着灯笼的光,泛出红色的剪影。

景氏把从安家带回来的三盆梅花全摆上,芳香馥郁。

这三盆梅花,其中两盆是安檐送凌青菀的,另一盆是姨父送的。

“恭喜三叔高升。”喝酒的说话,大哥凌青城先给三叔敬酒。

半个月前,三叔已经荫蒙了朝奉大夫,从六品的官。虽然是闲职,却也有些俸禄,更算个事业。

以后也是官,受人尊重。

这是凌青菀姨父安排的。

“哪里话?”三叔有点不好意思,“还不是安尚书帮忙......”

“这是好事啊!”景氏立马打断他,“咱们家没个当官的,也没有门路。往后,侄儿们就要靠三叔提携了。来,你们兄弟都敬你三叔一杯酒!”

其实,凌青城兄弟,是不需要三叔提携的。他们有姨父和舅舅。再说,三叔那小官也提携不了他们。

但是,景氏这么说了,打住了三叔的话题。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更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家里还有二房。

二房那对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性格极其相似,非常不好缠。

“三叔,侄儿也恭贺三叔高升。”凌青桐年纪小小,端了酒盏对三叔道。

三叔果然不再多言,笑呵呵喝了下去。

安肃对三房夫妻的承诺,说给三叔和三婶的兄弟安排荫官,已经都做到了。

他们夫妻的心,就全部偏向了长房。

大家喝酒到亥初,说了好些话。

三叔性格豪迈,常年在外头玩,知道很多趣事。从前他顾忌侄儿年幼、长嫂守寡,不敢常来。怕给大嫂添口舌是非。

如今,侄儿成亲了,三叔也是头一回在长房喝酒。

酒劲一上来,话题就开了。三叔说起话来,风趣幽默,知道的趣事又多,是内宅女人没有听过的。既好玩又新鲜。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没有二房和老太太,家里过得开心多了。

他们一直喝到亥初,这才各自回房。

凌青菀也微醺。

她今晚也特别开心。不知不觉喝了好多酒。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亲情,她记忆中总是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她的父亲,稍有不慎就要打骂下人,连卢玉姊妹俩也时常挨打。

卢氏人口众多。每每逢年过节一大家人,却是每个人都带着几分虚假。明明很热闹。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孤寂。

像这样一大家人喝酒、说笑,从未有过。

“我喜欢这样的家庭......”她躺在床上,怅然想着。

安檐上次问她,是不是舍不得这人世的繁华热闹。是不是舍不得他,她真想回复他说:“是的,我舍不得!”

人世的繁华。和安檐的温柔,她都舍不得。

酒劲浓烈。凌青菀脸上也火烧火燎的,浑身发烫。

丫鬟们随意把屋子收拾了几下,都退了出去,各自歇下。

夜阑人静,雪已经停了。

雪光映照得窗棂透亮,似白昼。凌青菀的屋子里,也隐约有几分明亮。

她睡意上来了,意识有点模糊了。

恍惚间,突然有缕寒风吹进来,屋子里的光亮猛然一增,是更多的雪光照进来。

有个身影,轻盈落在她的屋子里。

凌青菀猛然就坐了起来,顿时酒醒了一半。

黑影直接冲她床上而来,似乎知道她醒了,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掌心粗粝,带着几分寒气,却仍是熟悉的。

“安檐?”半晌,凌青菀才从震惊中恢复了神智,低声支吾。

黑影就松开了她的口。

“嗯。”他应道。

果然是安檐。

凌青菀错愕不已。

她现在住在菁华园,离后面的坊墙和院墙比较近,后窗可以翻进来,而不会吵到榭园的人。

安檐居然半夜进了他们坊里,而且翻到了她的里卧。

“你......你干嘛啊?”凌青菀惊呆了。

她一说话,酒香从唇齿间四溢。

“你喝酒了?”安檐反问她。

“是啊,今天家里人都喝了酒。”凌青菀道。她简单把事情和安檐说了一遍。

安檐听罢,微微颔首。

他摸了下凌青菀的脸。

因为酒气上头,凌青菀的双颊正滚烫,令她有点难过。安檐从外头进来,双手是冰的,贴在她脸上分外舒服。

故而,凌青菀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按在自己面颊上。

安檐微微眯起了眼睛,在黝黑的帐内看着她。

半晌,凌青菀才想起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喝醉了,人也迟钝很多,特别有趣。

安檐唇角微挑,道:“你搬了新地方,我来踩踩点。下次倘或半夜急事找你,可以直接过来。”

凌青菀怔了下。

她抓住安檐的手不放,半晌才道:“这样不好,一旦败露,菀儿名声不好听。安檐,女孩子家没了名声,就是死路一条,像我一样!”

安檐就感觉他自己的心,被什么刺了下,闷闷发疼。

“不会败露的,我行事很小心。”安檐道。

凌青菀就轻笑了下,她已经醉眼迷糊,有点撑不住想睡。

最终,她靠着安檐睡着了,自己竟浑然不知。人醉了,意识也是糊涂的。

安檐停留了半晌,见她呼吸均匀,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将她轻轻放在枕间。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

柔软的唇上,仍带着几分酒香。

他的手,轻轻将她脸色的青丝撩拨整齐。他拂过她娇嫩发烫的面颊,声音轻不可闻:“九娘......”

次日,凌青菀醒过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精神不振。

宿醉是很痛苦的。

“我昨晚好像做梦了,梦到安檐翻到了我的屋子里。”她对镜梳妆的时候,有气无力撑着脑袋,慢慢想着。

后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雪。

雪将窗台上的脚印全部遮掩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0章计谋

第140章计谋

感谢木槿1219 同学打赏的和氏璧,太感谢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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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连下了三天的雪,才缓缓放晴。

苦寒与饥饿交迫,城里饿蜉遍地,百姓生活水深火热。

盛京城里都发生了乞丐抢商铺东西的事,抓住了被死打一顿,照样无济于事。

凌青菀的二叔和二婶次日也搬回了昭池坊,虽然他们没个◇wan◇书◇ロ巴,※ans★≤om好气。

老太太那边,还是没信。

景氏安顿好了之后,家里收拾妥当,一切照旧,就派人去程家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

“二姑奶奶说,姑爷还在牢里,老太太没心思回来。家里都是孝顺儿女,怎么不顾老太太死活?”去闻信的丫鬟是微雨,回来对景氏道。

景氏听了,既好气又好笑。

“到底是谁不知道孝顺?”景氏无奈摇头,“既然二姑奶奶孝顺,还拉着老太太要挟我?”

“娘,您别理会!”凌青菀在一旁说。

这件事,凌青菀也知道。

二姑父的确是私吞了赈灾的银两。这段日子,到处饿死人,朝廷开了国库救济,却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层层盘剥。

这么下去,还是要饿死人。

一旦饿死人,就有动乱。盛京城里动乱的话,整个朝廷都不保了。

所以,这次谁敢动赈灾银两,谁就是死罪。

已经砍了三名从三品的大员。好几位底下的小官员。这个时候,就是敲山震虎,谁也不许打赈灾粮的主意。

倘或程家姑爷没有关系,现在早已定罪行刑了。

纪王到底跟程家姑爷是连襟,程家姑爷关在应天府,程家的二姑奶奶频繁登门,甚至亲自到了衙门,纪王不堪其烦,也不好见死不救。

因此,程家姑爷的案子。纪王搁置不审。想先关他半年左右,等这件事的风声过去,再寻个理由放出程家姑爷。

这样,就等于保住了程家姑爷的命。而纪王可能面临被御史弹劾。

包庇贪污犯。也要被弹劾。可能丢官。

程轩官小位低,现在没什么人留意他,纪王就大胆将他搁置下来。

纪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将程家姑爷保护在狱中,程家却不知足,非要让纪王将程家姑爷放出来。

简直不知好歹!

“娘,此前二姑父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狱中,否则他在劫难逃。可是二姑姑呢,不知是愚蠢还是贪婪,非要做美梦想让他出来,还官复原职。

他们家的太夫人,看似精明,这个时候也没个主意,任由二姑姑胡闹!”凌青菀说道。

说起这件事,凌青菀就觉得纪王着实好心肠。

帮旁人尚可,把程家却是徒劳无功。别说感激了,他们不拉纪王下水,已经是万幸了。

前些日子她二姑姑还说,想让二姑父年前出来,希望纪王能网开一面。

好像纪王是故意为难二姑父一样。

岂不气人?

丫鬟微雨道:“婢子一下人,都听说菜市口砍了好些官员的头,全是贪污赈灾粮的。二姑爷碰到这件事,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二姑奶奶和老太太,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景氏就苦笑。

“对啊。”凌青菀也道,“她们哪有半分感激?不仅不感激,还不知足。难道她们是想看着二姑父死吗?”

“算了,别理会!”景氏道,“老太太爱回不回吧,反正家里这些事也忙不过来。”

景氏就没有再派人去程家。

家里还有一堆事。

祖父则终于从纪王府回来。他回来之后,仍关在他自己的小书房,著书立说,不与家人罩面。

景氏也忙着家务事。两个月的清闲日子,终于结束了,景氏又开始忙里忙外,马不停蹄。

中途,石庭来了凌家两次。

他也见到了凌青菀,把一些事告诉凌青菀。

“梅江彦乃户部郎中,是怀庆长公主的势力,最得怀庆长公主的信任。此人诡计多端,狡猾异常。他是怀庆长公主的智囊之一,怀庆很信任他。

这次赈灾粮的案子,只怕牵扯甚广,我打算借这个案子,先除去梅江彦,斩去怀庆长公主的一条胳膊。没了这个智囊,怀庆长公主迟早要自寻死路。”石庭对凌青菀道。

当初杀卢玉,是太后和怀庆长公主两人。

她们的目的却是完全不同。

太后是为了破坏长公主府和皇后的结盟,想让皇后自乱阵脚,然后将皇后杀害,用太后自己的亲信取代皇后,确保太后自己和王家的地位。

卢皇后野心勃勃,那几年诸多排挤王家,想要卢氏独占西北势力。

岂有那么容易?

卢、王两族平分秋色多年,在西北各不相让,岂能让卢皇后压制了王家?

所以,王氏集团授意太后,必须除掉卢皇后,换个没有背影的皇后,这样才好掌控。

杀了卢玉,果然卢皇后方寸大乱,心思全在后宫,丝毫不顾朝政和卢家。

那段日子,王氏和卢氏又重新恢复平衡。

而怀庆长公主杀卢玉,则是完全出于私心。她喜欢王七郎的容貌,想要王七郎做她的男|宠,丝毫不顾王七郎亦高门大户子弟,有自己的尊严。

她被王七郎拒绝之后,打听到王七郎和卢玉的关系,心生嫉恨,所以杀卢玉。

特别是卢玉坏了王家的孩子,太后和怀庆长公主于公于私都不会让她活下去。

怀庆长公主荒|淫无道,私下里豢养年轻的美男子。和朝中诸多大臣来往亲密,让他们入她的幕下。

她自己躲在背后,所以朝臣皆曰太后的几个女儿,行事低调。

其实,她们只是聪明而已,行事可是半点都不低调。

王家几百年的老牌贵族,对付皇权有他们自己的法则。这些经验,自然也会教给几个公主。而那四位公主,个个聪明听话。

所以,太后的几位女儿。表面上行事低调。但是暗中势力雄厚。

真正傻的,是汝宁长公主。她身为皇帝的胞姐,行事不知隐藏,公然干涉朝政。朝臣对她多有不满。

女人干涉朝政。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宫妃。都是大忌,迟早要被弹劾收拾的。

“好,你看着办。”凌青菀道。

石庭要杀怀庆长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卢玉,也是为了他自己。

王七郎也是怀庆长公主和太后杀的。

“我在内宅,父兄都不当官,出不上什么力气,倘或哪里需要我,只管告诉我。”凌青菀又道。

“不必了,我会同安二郎商量。”石庭道。

他见凌青菀似乎为自己出不上力气而懊恼,就安慰她到:“我们现在还只是在剪枝桠。等真正伐树的时候,肯定需要你的帮忙。”

怀庆长公主是一颗大树。

若不先将枝桠先剪去,砍树会非常困难,而是还容易被垂下来的枝桠所打伤。

石庭现在做的,只是剪去怀庆长公主的各方势力。

朝中对怀庆长公主如此了解的,非王七郎莫属了,那曾经是他的表姐。

石庭走后,安檐很快就来了。

他让莲生跟在凌青菀身边,只要凌青菀和石庭见面,他立马就会知道。

“和他说了什么?”安檐问凌青菀。他似乎已经相信了卢玉几分,说话没有之前冲了,仅仅是询问要事,没那样愤怒。

“他说,这次赈灾粮被贪污的案子,牵扯甚广,他想趁机砍去怀庆长公主的左膀右臂。”凌青菀如实道。

“先要砍去谁?”安檐问。

“梅江彦。”凌青菀回答。

石庭是这么告诉她的。

安檐知道梅江彦,长得颇为俊朗,为人却心狠手辣。身居高位,行为不端。但是,官家颇为忌惮他,听说他背后是王家。

不成想,竟然是怀庆长公主的私人。

安檐也听他父亲说过怀庆长公主的一些事,隐约传闻那位长公主可不像朝臣口中那么温婉贤良。

安檐从凌家出来,顺道走到了石庭府中。

这是他第一次登门。

石庭有些惊讶,将他迎接入府,沏茶相待。两人在书房密谈。

“怎么除去梅江彦?”安檐开门见山,问石庭。

“怀庆长公主的驸马府上,总管事从祁州买回来一批粮食,足有一千石。先让御史弹劾驸马牵涉案中,紧咬不放。”石庭道。

安檐挑了挑眉,问他:“声东击西?”

诬陷驸马贪污。驸马犯事,涉及太后和长公主的颜面,她们肯定要极力保住驸马。那时候,怀庆长公主就分身乏术,没有力气去保梅江彦。

这就是石庭的声东击西法。

安檐觉得还不错。

石庭回眸,看着安檐,眉宇间有了几分微笑:“你安二郎身材魁梧,世人皆对你放松警惕,以为你高大鲁莽。

却没人知晓,你安二郎天生敏锐多智,精明过人。旁人对你的误解,是你的优势,你将来能定有番作为。”

石庭很欣赏安檐。

安檐能一下子把石庭的意图点出来,没有半分疑惑,跟得上石庭的思路,石庭觉得他很不错。

安檐顿了顿,没接话。

“既你有了主意,就动手吧。”安檐冷冷道,起身告辞。

石庭却拦住了他。

“你得帮我。”石庭笑道,“我在朝中势力微薄,没有你帮衬,我行事也颇为艰难。”

安檐沉默了下,坐了起来。

两人开始密谋。

这些事,他们瞒着凌青菀。

很快,凌青菀就听莲生说,怀庆长公主的驸马,涉嫌与朝臣合谋贪污赈灾粮。

“哦,声东击西。”凌青菀心想。

石庭是不会这么直接去碰怀庆长公主这块硬石头的,她身后有王氏和太后。

所以攻击怀庆长公主的驸马,是为了让她无瑕旁顾,从而打击她的谋士。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1章忍耐的尽头

第141章忍耐的尽头

感谢了如嫣同学打赏的和氏璧,第二块了,么么哒!!

***

凌青菀原本以为,贪污赈灾粮案子,对她的影响,仅仅是牵涉她的二姑父。

不成想,石庭却要抓住机遇,对付怀庆长公主。

凌青菀记得怀庆长公主。

怀庆年纪不大,今年应该才二十五岁,比官家还要小一岁,是太后最看重的小女儿。

她也时常进出宫门,巧笑嫣然。卢玉在宫里见过她数次,她时常到皇后跟前。

卢珃不太喜欢她。

怀庆长公主生得美艳,不同于她几个姐姐。她身材娇小纤细,五官精致,只是肌肤不够莹润白皙。

和她几个姐姐相比,她是很婉约可人的,有点江南佳丽的柔媚。

男人多半喜欢她那样的。

“......你身为皇后的妹妹、卢氏贵女,要小心每个人。你以为不认识你的人就不会害你,那是蠢!你总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嫉妒你,想要置你于死地!”凌青菀记得卢珃曾经一次次这样对她说。

卢珃常说,嫉妒在普通人心里,只是挠心挠肺的难过;但是在权贵的心里,就是一把利刀,会一刀把自己所嫉妒的人杀死。

卢玉总是不以为意。

最后,她死去的原因之一,果然就是怀庆长公主的嫉妒。

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非常年幼。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她对姐姐的话时常叛逆,不相信。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跌个跟头、买个教训。就被人害死了。

人都要走些弯路,才会慢慢变得成熟。

而她卢九娘连走弯路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一击致命。

没过几天,凌青菀就听说,怀庆长公主的驸马,被牵涉到赈灾粮案子里了。

是莲生告诉她的。

这个案子,已经将京里两成的官员牵涉进去。数目庞大。影响恶劣。

可见,官吏*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贪污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所以赈灾粮下来,自然也要贪些。

他们却没有想到,这次官家下这么大的狠心,想要彻底整治这件事;而朝中大权贵。为了京城的安稳和他们自身的高位,也同意严惩不贷。

故意。中下级官员就倒了霉。

晋国公府只有三叔荫了个小官,这件事跟他们关系不大,他们谈论起来,也是语气轻松。

“二姑爷还在牢里吗?”三婶也会问。

“在牢里是好事。”三叔道。“一旦过审就是死罪。纪王给他报了个瘟疫病,怕他会传染,将他单独关在小囚禁牢里。

暂时是见不到他。但是能保命。拖个一年半载,风声过去了。再悄悄保出来。”

三房和二房还会稍微谈几句,景氏和凌青城他们,则谈也不谈,因为他们更忙碌。

大哥和大嫂的粮食铺子,生意很好。

大嫂还叫母亲,在坊门口支个大棚,每天用十斤米熬煮成稀粥,散给穷苦人。

这些米,大嫂的铺子出。

景氏觉得这是大善,能帮大哥大嫂积福,就答应了,派了人两个小厮和甘妈妈,负责这件事。

可是晋国公府内,他们的大米仍是要上账的。今年大旱,没有田租,家里存粮稀薄,买米又太贵,所以每天只有一顿白米饭,早晚两顿喝浓粥。

普通人家都这样,不仅仅是晋国公府。

这件事,就引起二房的极大不满。

“大嫂,您不是把家里的粮食,拿给侄儿媳妇去赚钱了吧?”二婶就很不客气的说。

她是晚膳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些话的。

陈七娘听了,脸色不变,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淡淡看了眼二婶,然后把目光转到了她自己婆婆脸上。

她想看看她婆婆的意思,要怎么处理。

“把钟福和秦先生叫过来。”景氏听了话,表情肃然,放下碗筷道。

钟福是家里的总管事。凌家家业小,只有一个管事,和一个账房,账房先生姓秦。

家里的账目,除了景氏管着,总管事和账房每个月都要对。

景氏的账目,做得漂亮又透明,挑不出任何错儿。她叫总管事和账房来,就是要当面给二婶过账。

片刻之后,钟福和秦先生来了。

“把粮食那本帐,拿给二奶奶看!”景氏严厉道。她发怒的时候,眼底雷霆万钧,颇有几分气势。

景氏鲜少动怒的。

她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头一次。从前二婶怎么挑衅,景氏都不管她。可现在二婶是诬陷景氏的儿媳妇。

景氏自己受委屈没关系,她不能叫陈七娘也受这些委屈。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必要跟她们体面过下去了!

景氏忍了几十年!

经常挑剔她也就罢了,竟敢说她儿媳妇!

景氏非常护犊子的!

看到景氏发火,二奶奶心里也胆寒了下。她就是平时说惯了,嘴碎罢了。心里不高兴,她就要发泄发泄,反正景氏就是那阴柔柔的样子,怎么说她也没用。

现在,景氏动真格了,二奶奶连连给她丈夫使眼色,想让她丈夫帮忙。

二叔冲她颔首,让她别怕。

账房秦先生把账目交给二婶,道:“二奶奶,您过目。”

秦先生和钟福不是景氏的人,而是祖父的亲信。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他们早已忠心景氏。

景氏为人磊落,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两位先生是很佩服这个女人的。

二婶翻了翻,道:“我看不懂,谁知道弄什么鬼?”说罢,她将账本丢回给秦先生,坐下来端起碗饭。慢慢喝起来。

这浓粥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在娘家借住这些日子,也吃得不好,每天两顿稀粥,中午一顿杂粮饭。那个粥,稀得跟水似的。

回到凌家,伙食大为改善。

二婶不过是在家里好日子过惯了,故意想整整景氏罢了。

景氏起身。走到了二婶身边。接过她的碗,狠狠摔在地上。

米粥全部溅了出来,撒了满地;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瓷四溅。

孩子们都吓住了。

大人们也惊呆了。那声碎瓷声,在空气里晃荡,半晌没有散去。

就连凌青菀。也被她母亲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她没去这么强势的时候。

“你既然看不懂账目,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把家里粮食拿给儿媳妇去卖?”景氏冷冷盯着她,虽然发火了,但是保持她的镇定,“你应该去祖宗跟前反省几天。才知道自己信口诬陷大嫂是对是错。”

她要把二婶关到家庙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

二婶自然也吓住了。

其实,这并不是为了这次一点小事要处罚二婶,而是长期的积累。

二婶像这样诬陷景氏。阴阳怪气说话也不止一次,几乎是家常便饭。

景氏忍了她十几年。终于在今天爆发了。

“你敢!”二婶暴怒,站起来道,“景氏,你个寡妇,是不祥之人,我们凌家都被你带累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今天就跟你拼命!”

她叉着腰,气势汹汹。

“来人啊!”景氏冷笑着,对二婶的话也不生气,直接喊了下人,“把二奶奶关到家庙去反省两天,不要给饭!”

二婶更怒。

“你敢,你敢!”二婶咆哮道,转身见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二婶呵斥,“你们敢!”

家里的下人,多半是怕主子的。

不成想,那两个婆子却将二婶架了起来,要抬出去,丝毫不犹豫。二婶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这两个婆子没见过。

“你们是谁?”二婶厉声喊道,使劲挣扎,“你们怎么在凌家,景氏,你这个贱妇,是要害命吗?怎么家里会有不认识的婆子?”

“这是我的陪房,二婶不认识吗?”这时,陈七娘站了起来。

她一个新妇,对面家里这么大的争执,而且是因她而起,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忐忑。

她表情淡然,眼神镇定,静静看着二婶。她宁静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从婆婆开始发火,陈七娘就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马去把她的陪房全部叫了来,守在门口。

饭厅里顿时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家震惊看着陈七娘,对这个小女子有点难以置信。连景氏自己眼底也有几分惊讶。

陈七娘的淡定从容、威严冷静,更胜景氏一筹,将来越发是个不好对付的。

陈家行商,陈七娘从小就见过世面。这些小打小闹,在内宅妇人看来很棘手,对陈七娘而来却是小毛毛雨。

她跟着她父兄,在祁州药市暴利的参茸行滚过,那些惨烈的争斗,她眼皮都不眨一下,什么架势没见过?

二婶这些小闹和闲言碎语,陈七娘从来不过心。

“岂有此理!”二叔终于怒了,也站了起来,“大嫂,这日子不过了吗?”

说罢,他就冲景氏和陈七娘走过来。

可是走了几步,他脚步一顿,立在原地不敢动。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就瞧见门口站了四名壮丁,全是陈七娘陪嫁的车夫。

此刻,那些所谓的车夫,手里拿了马鞭,人高马大立在饭厅门口。

二叔心里惊骇,愣是不敢往前。

他是个色厉内荏的,在家里妇人们跟前敢横,真遇到事,他就吓得萎靡了。

景氏也瞧见了,满意微笑,冲陈七娘点点头。

“带去家庙!”景氏重新吩咐压住二婶的婆子们。

二婶又哭又叫,二叔愣是没敢动,满面怒色瞪着景氏和陈七娘。

凌青菀微微笑了笑。

看来,她母亲的忍耐,终于到头了。接下来,要么把二房和老太太全收拾了,要么分家。

凌青菀倒宁愿分家,就是母亲舍不得那爵位。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2章斩去一臂

第142章斩去一臂

这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回榭园之后,大哥有点闷闷不乐。

景氏就跟他们解释:“你们这次做粮食生意,没有跟家里的钱财有半分瓜葛,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们眼红你们赚钱,今天不闹,改日还要闹。

所以,我这次没有姑息你二婶,就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口,省得一次次的,给你们添堵。你们以为娘真是为了这一口气吗?”

景氏口里的“他们”,单单指二房那两位。

“我们知道的,娘。”凌青菀接话,“您素来忍让他们,这次也是势在必行。二叔和二婶最不安分。”

陈七娘笑着,不说什么。因为婆婆已经把事情做好了,陈七娘不需要任何言辞,只需安静站在那里即可。

大哥仍是沉默,他似乎有点痛苦的样子。有话想说,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哥也是磊落性格,很少见他这样欲言又止。

凌青菀看了大哥几眼。

最终,大哥没有开口,凌青桐却说话了。

“娘,为什么不和他们分家?”凌青桐突然道,“咱们单独过,不好吗?您在姨母家的时候,脸色容光焕发,像年轻了十几岁!

回到家里,您一下子就苍老了好些!这些事,让您愁苦受累,我们也知道。原本就跟他们不同心,不是一家人,苦撑着也是受罪。”

凌青桐记得,前世的时候,再过十年他母亲就要去世。那时候,母亲并不老。才五十多岁。

假如这辈子改变不了命运,母亲也没几年活头了,何必这么受罪?想到这里,凌青桐就内疚。

他母亲养大了他,给了他身份地位,让他摆脱了逃生子的命运,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少爷。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他却没有来得及报答母亲。

等将来安二哥当权,他会提携凌家的兄弟们。凌家这个爵位,简直是鸡肋。

上辈子。大哥得到了爵位,最后有什么用?

反正念如的命运改变了,那么继续改变一些,焉知不是更好?

景氏微讶。看着凌青桐,目光里有几分欣慰。其实。自己养大的孩子,又是自己的亲外甥,景氏对他就像儿子一样。

这孩子总是跟他闹脾气,自从念如回家之后。他就转了性子,也愿意念书了,景氏很高兴。

听到他这番话。景氏心里发热。

“你这孩子......”景氏感动道,却说不出什么。

大哥凌青城也抬眸。看着凌青桐。他的眼睛里,没有责备,反而有点欣喜,好似他的心思被他弟弟看透了。

凌青桐刚刚的那番话,正是大哥想说的。

大哥又扭过头,去看母亲。

见母亲摇头笑,觉得凌青桐是孩子话,大哥肃然道:“娘,和他们分家吧!以后的荣华富贵,儿子自己去挣!

我这些日子,虽然帮着七娘做生意,照样每天回来看书了。将来考个进士,也不是难事。等我做了官,讨个诰命给您。

家里这个爵位,二叔早就想要了,老太太也不甘心。哪怕真的给我了,也是一辈子甩不开他们,您还是糟心!

儿子不想让娘这么艰难。咱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蕊娘找回来了,一家子团聚,凌青城着实不忍心他母亲为了爵位,一再忍受二房和老太太。

他们已经忍了很多年!

以后得了爵位,还是要养活二房。二叔二婶那个性格,打骂是不管用的,他们肯定要不停的挑事。

后半辈子都要和他们牵扯,让凌青城觉得挺恶心的。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就像凌青桐所言,母亲从姨母家回来之后,真的老了很多。

母亲在姨母家,心情愉悦,人看上去健康红润,凌青城心里也开心。

现在呢?

才回家就一堆糟心事。

“你们啊,都是孩子话。”景氏笑道。饶是如此,她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景氏忍了他们很多年,因为她对未来没有把握,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所以紧抓那个爵位不放手。

但是,现在的长房已经越过越好了,特别是娶了陈七娘,让景氏对长子以后的生活很放心。

陈七娘能力卓越,她相夫教子,甚至能经商赚钱,简直是个能力出众的。

儿子有了陈七娘相帮,肯定会更好。陈七娘有远见,她能帮助凌青城,景氏突然就不再为凌青城担心。

而幼子和女儿们,景氏从来就没有指望他们有大出息,活得健康快乐就好。

这些,都已经有了啊。

心里的重石歇下,景氏就忍不下去了。特别是二房和老太太,总是故意找事,就是想让景氏自己放手。

所以,她今天发火,处罚二婶,不单单是二婶诬陷陈七娘,也是景氏以往的火气迸发出来。

“娘,我也想跟他们分家。”凌青菀见哥哥和弟弟表态了,自己也站出来说,“您看啊,三叔已经当官了,二叔肯定眼红。

那个爵位,现在已经不能荫官了,大哥要来做甚?不如让给二叔,他心里平衡了,就不生事。和他们分开了,咱们的家务事,他们也不知道,更清净。”

凌青菀是担心蕊娘的事被二房揭穿。

到时候,二叔肯定要闹。

和他们分家之后,长房的事,二房什么都不会知道,二叔二婶想闹都没有资本。

景氏心头一震。

凌青菀的话,说中了景氏心里的担忧,她何尝不怕二房真的闹出来?

凌青菀的话,才算彻彻底底打动了景氏的心。

景氏坚持了几十年,为了那个爵位。现在放弃了。多少有点前功尽弃,她觉得不划算。但是,凌青菀说得对,现在就放手,可谓“停止损失”。

陈七娘看着他们,心里已经明白了。她丈夫对她贴心,瞒了几个月。上次就把蕊娘的事。告诉了陈七娘。

这就等于把凌家的大秘密交给了陈七娘,让陈七娘格外感动。

但是她知道,她婆婆和小姑子们。可能还有点不信任她,所以他们没说。

陈七娘理解他们的谨慎,也知道他们对她是真心的,迟早要告诉她的。所以她也不急,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都说什么胡话?”景氏沉默一下。对孩子们道,“都回房吧,早点歇了。”

但是,孩子们的话。在景氏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她那个牢不可破的理想——想让长子承爵,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依靠她妹婿和哥哥,凌青城兄弟可以有个好出身。不必依靠那个鸡肋一般的爵位。

爵位当然也有些用,比如不用交赋税;倘或家里人犯事。可以通过议贵而减刑。

但是,凌青城不缺钱,他有了个富甲天下的外家,和生意精明的妻子;凌青城倘或犯事,也有姨父和舅舅。

这个爵位,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现在全部是依靠别人,但是凌青城既非纨绔,也是愚蠢,他将来定然有番作为。

等孩子们起来了,可以回报姨父和舅舅。

“我是不是该听孩子们的?”景氏这么想。

因为通过最近的事,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对二房和老太太的忍耐力越来越差了。

正在凌家为了这些家务事烦心的时候,凌青菀听到了一些消息。

还是莲生告诉她的。

莲生每天都外出,把安檐和外头的一些消息,拿回来告诉凌青菀。

有御史弹劾梅江彦。

梅江彦在朝中地位高,因为依靠怀庆长公主和王家,地位显赫。

但是,他贪赈灾粮的证据,铁证如山摆在官家和朝臣的面前。

梅江彦的确是贪污了,但是没有安檐和石庭帮忙,普通人查不到他头上,也拿不到他的证据。

这个当前,王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得罪满朝的权贵。所以,梅江彦败露之后,王家首先放弃了他。

而怀庆长公主那边,她自己驸马的事尚未解决,也是一身骚。

驸马的事,可能会把怀庆长公主背后的势力泄露出来,她更担心。于是,她也有点生气,梅江彦这个时候不帮她出主意,反而给她添麻烦。

她左右为难。

最终,她选择先保住她的驸马要紧。因为她和驸马是一家人,驸马更是她的体面,她不能把这层遮羞布毁了。

梅江彦就被拿下了。

审讯之后,梅江彦和其他贪污赈灾粮的一样,直接拉到了西市口,被砍了头。

梅江彦被杀那天,是腊月初五。

正巧,既是凌青菀的生日,也有卢九娘的忌日。

这天没有下雪,但是刮着狂风。

狂风将冰凉的空气,透过衣衫的缝隙,刺入骨头里。一旦出门,不管穿多少,都要全身冻僵。

石庭约凌青菀出去。

凌青菀很想去。

她太开心了。

石庭他们已经顺利走好了第一步,斩去了怀庆长公主的一条胳膊,是极大的好消息。

“我要去见石庭,你去告诉你家主人,让他也来。”凌青菀对莲生道。

她把石庭约她见面的地方,告诉了莲生。

莲生道是,果然去告诉了安檐。

结果,安檐就比凌青菀先到酒楼。凌青菀进来的时候,安檐和石庭左右对峙而坐。

安檐沉默着,一张冷峻的脸;石庭颇为高兴,清冷的表情不见了,一脸的温和。

凌青菀笑了笑,选择安檐的下首坐了。

安檐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3章心愿

第143章心愿

酒楼的雅间里,温暖如春。窗棂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可是屋子里没有半分寒意。

门帘外,传来款款流淌的琴声,有个歌姬低吟浅唱,软语温婉,似盈盈的春水。

石庭闲心静坐,眼眸如丝,谲滟风流;安檐沉默寡言,威严逼人。

凌青菀选择坐到了安檐的下首,让安檐心情微微好转。

“今天是你的生辰,这个礼物送给你。”石庭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锦盒。

此锦盒庞大,应该是装了花瓶之类的。

“我的生辰已经过了,而且你送了礼物,不需要再给。”凌青菀不接,笑着对石庭道。

石庭却道:“今天是凌姑娘的生辰,这是另一份礼物。你不收的话,我还是要送到你家里去......”

他没说今天是卢玉的忌日。也许,这才是他想送凌青菀礼物的原因。

安檐也想到了,眼眸微沉。因为今天是卢玉的忌日,明知是凌青菀的生辰,安檐却什么也没有准备。

他对这天颇为忌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够准确,让能不伤害卢九娘。

“我能收吗?”安檐正在沉思,却被凌青菀轻轻推了下,她问他。

安檐心里,有丝暖意掠过。

他回视凌青菀,见她正耐心询问他的意见,安檐准备点点头。

石庭却哈哈笑了:“你现在这么听他的话?从前都不知道你如此乖觉。明年跟我走了,也要这样听我的话,好么?”

安檐面色瞬间严霜轻覆。

他的拳头,不经意攥了起来。

凌青菀见石庭没完没了的,就是要激怒安檐。故而她不再说什么,想将礼物接过来。

她不想安檐被触怒,事情再发生变故。

安檐似乎很不愿意听到卢九娘跟石庭走的话,虽然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安檐可是亲手说过让她快点滚,让她魂飞魄散的。

现在,安檐又不高兴听到石庭亲口说。

安檐很霸道,这是真的。兴许他觉得。现在凌青菀和卢九娘是一个人。都是他的。

他的东西,不容他人染指。

“拆开看看是什么。”石庭却道,他想当面看到凌青菀收到礼物的表情。

他自己起身。将盒子拆开。

锦盒里躺着,一个碧翠色的瓶子。瓶子是用瓷烧成的,用翠鸟腋下的那点羽毛,点翠而成。

这种点翠手艺。多用在点翠首饰上。

用来装饰花瓶,第一价格太过于昂贵;第二手艺更艰难。能做到这样的师傅不多。

点翠花瓶,非常罕见,摆在桌子上,翠光四溢。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凌青菀猛然捂住了唇,怕自己惊喜叫出来。她身不由己站起身来。她的眼眸,瞬间发亮。又雾气蒙蒙的。

她迷恋一切翠色的东西。

深翠、浅翠她都爱极了。

她因为惊喜,浑身有点发颤。但是,她如此惊喜,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这种花瓶,对她而言有很特殊的意义。“这......”凌青菀眼睛发热,有点泪意涌上了,“这种花瓶,你找到了?”

“嗯,我找个点翠师傅,花了重金,让他用两年的时间才制成的。”石庭笑道,“上次就想拿给你。你对我避而不见,怕你误会,不慎将它砸了,故而今天才给你。”

他其实打算等明年离开京城的时候,再给卢九娘的。

但是,他知道最近卢玉的日子不好过,脖子上、脚上的伤疤尚在。

他想,卢玉需要一些安慰。故而,他提前把东西交给了她。

石庭就是这样慷慨,他什么至宝都愿意给卢玉。

不过,他不仅仅是对卢玉,对别人也差不多。比如他的枪法,他甚至愿意交给安檐;而教卢玉医术的时候,他正想利用卢玉,仍是把《王氏医存》给她看。

他的大方,是难得一见的。

安檐瞧见了,却冷哼一声。

“点翠何等昂贵,用来制花瓶,暴殄天物!”安檐冷冷道,“可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冷水,当头泼下。

凌青菀似乎回神,激动的情绪微微收敛。她眼角的泪意缓缓敛去,沉吟一下,才道:“我母亲有个这样的瓶子,是她的陪嫁之物,她去世之后我姐姐保管着。

而后,我姐姐进宫,私人之物不能带入宫廷,我姐姐就给了我,让我小心保管。我分外看重,仔细藏起来。后来在我哥哥家第一次摆出来。

正巧那天周又麟去我家里,我让他不要动,他却故意去碰,不小心就摔个粉碎。

我姐姐拿去修补,但是总归残缺,再也找不到一样的。因为点翠的瓷器非常难制,要浪费好些翠羽,价格极其昂贵,宫里这么大的花销,要被弹劾的,我姐姐就没有再去找。

这些年,我心里想起来,就很是歉意。我曾经告诉过黎华,故而我喜欢这个花瓶。”

安檐哽住,他微微撇过脸去,不再说什么。

“又麟小时候真的那么混蛋吗?”安檐心想。

凌青菀也颇为伤感。

她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那个瓶子,眼眸惊喜。她看石庭的目光,也少了好些冷漠,变得温柔。

安檐心头大怒。

“收下吧?”石庭笑着问她。

凌青菀毫不犹豫点点头,道:“多谢你!”

石庭重新替她装起来。

凌青菀就仔细放在一旁,生怕再次弄坏了。这个花瓶,和她母亲那个一模一样。

那个残破的花瓶样子,王七郎见过的。

那时候,他想重新做一个给卢玉,但是没钱。这样一个花瓶,花费庞大。王七郎没有当家,从王家拿不到那么多钱。

可现在他是石庭。

石家的财力,是世人想象不到的。他深得老太爷的喜欢,委以重任,所以钱财任他花。

他尚未找到卢九娘,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个花瓶。

他知道,她看到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石庭微微笑了笑。心情也极好。他总算弥补了九娘的一个心愿。

安檐却不高兴。

听到凌青菀的解释之后。他没有阻止凌青菀收下这个礼物,但是他心里很苦闷。

而后,他不怎么开口。喝了好些酒。

酒宴结束之后,安檐亲自送凌青菀回去。坐在车厢里,凌青菀紧紧抱着她的花瓶,视若珍宝。

安檐的心思。渐渐明清起来。他也知道,凌青菀看得这么贵重。并不是因为石庭送给她的,而是从这个花瓶身上,她可以找到她母亲和姐姐的痕迹。

不知为何,想通这点之后。安檐心里一个劲泛酸,很心疼她。

“......又麟他,是个冒失的性格。”安檐声音低沉。因为喝酒了,有点嘶哑。“他不是故意弄坏你的东西。”

凌青菀抬眸,看了眼安檐。

她明白安檐和周又麟的感情,故而她顺着安檐的话,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安檐沉默着。

凌青菀也不说话。

“你和又麟从小就认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喜欢他的?”安檐又问,“他打碎你的花瓶吗?”

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她姐姐慎重托付给她的,安檐能想象,她当时一定很绝望,对周又麟也是恨极了。

从那个时候恨他,而后才和王七郎做出丑事,安檐反而能接受点。

仿佛这样,他能自我安慰些,至少卢九娘不是真的那么不堪放|荡。

凌青菀却哑然失笑。

她无奈摇摇头,道:“不是。”

打碎她的花瓶,只是周又麟捉弄她的事情之一。他捉弄她的事情,简直举不胜数。

可是她如果告诉安檐,安檐兴许以为她在为自己曾经的不贞辩解。

她卢九娘的确不堪,但是她并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她仍是不会和周又麟成亲。

没人知道她多么讨厌周又麟!

她低垂了羽睫,认真看着锦盒,生怕再次弄坏,神态非常虔诚。

而安檐,满腹的话都想问她。

他很想知道她和王七郎、周又麟的往事,他很想听她为自己辩解几句,告诉他,她其实有苦衷。

但是,她没有说。

安檐想问,但是又承受不住。他觉得他听了,肯定要暴怒的。

而卢九娘并不没有继续说,她不知道是不屑去辩解,还是对真的对自己也嫌弃,觉得自己不堪?

安檐将她送到了家门口,没有进去。

他心里闷得很。

“......安檐,你没有见过她,你不知道她多么美丽可爱。”安檐突然想起上次周又麟喝醉了,说出的这句话。

当时安檐心想,我没有见过她,我一点也不遗憾啊。那时候,他觉得卢九娘是个举止轻|浮、眼神放|荡的女子。

可此刻,他却是深以为憾事一件。

他很想知道,曾经的她是个什么样子的。

“又麟不是傻子,他一直对卢九娘念念不忘,至少说明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安檐这样劝慰自己,“我从前一直对她有偏见,故而没有想明白这点。”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嫌弃车帘,对车夫道:“去汝宁长公主府。”

这是他第一次,想听听周又麟谈及卢九娘。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以前,周又麟也想谈起,却被安檐打断。安檐觉得周又麟不争气,提到那个女人,他比周又麟很有愤怒。

静下心来,他突然很想知道。

“是。”车夫道。

他的马车,径直往汝宁长公主府去。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4章夺狗

第144章夺狗

安檐的马车,到了汝宁长公主府。

今天天气不好,风很大。寒风灌入肌肤,遍体生寒,似冰水浇下来。

安檐穿着很厚的风氅,依旧觉得很冷。

“......我家四少爷进宫去了。”周又麟的小厮告诉安檐。

安檐喝了酒,浑身酒气,就没有进去给长公主和驸马见礼,转身离开。

他知道周又麟进宫做什么。

今天是卢九娘的忌日,周又麟肯定是去宫里的后湖那边祭拜了。

安檐去了宫门口,等着周又麟。

正巧碰到周又麟从宫里出来。他一脸的伤心颓废,郁郁寡欢。

太冷了,周又麟懂得肌肤发紫,他依旧不觉得,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令人心疼。

看到安檐,周又麟惊讶道:“我正想去找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又麟想去找安檐喝酒,对安檐倾诉一番。周又麟没有亲兄弟,最好的朋友就是安檐。

他难过的时候,唯有安檐可以倾诉。

但是,他从来不说卢玉的坏话。就是因为他既难过,又维护卢玉,让安檐越发心疼他,越发记恨卢玉。

卢玉就是这样,在安檐的心里变了形,变得扭曲可恶。

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周又麟想,今天,整整四年!

为什么他走到卢玉去世的地方,仍是心如刀割?卢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天气不好,想找你喝几杯。”安檐回答周又麟。

但是,他已经喝了不少。浑身的酒气。于是,他又解释道,“方才和同僚喝酒出来。”

其实,他的解释是多余的。

周又麟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这些?能有个人陪他喝酒,听他倾诉心绪,周又麟就很高兴了。

他们寻了家酒楼坐下。

胡姬端了热腾腾的酒,安檐亲自筛了给周又麟。

周又麟痛饮三大杯。心里才舒服几分。他冻僵的身子。慢慢回暖。

安檐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次,周又麟慢慢喝着。

“今天是九娘的忌日。”周又麟开口就道,“我去宫里祭拜她了。太后娘娘知道我进宫。找我说了几句话,所以才出来。”

安檐的眼眸微寒。

太后啊,她就是杀卢氏姊妹的主谋。

那个蛇蝎心肠的老太太!

“......太后说,想给我保个媒。将尤侍郎的第二女许配给我。”周又麟苦笑道,“我回绝了。”

安檐听了。沉吟片刻。许久,安檐才开口道:“你也该成亲了。你是独子,连个兄弟姊妹也没有,你父母的希望都在你一人之身。年纪大了。总需要儿孙满堂。”

他想劝周又麟放手。

似乎只有这样,安檐才能心安理得。

周又麟这么挣扎,不过是空伤心。卢九娘根本不在乎他。

周又麟却摇摇头:“我若是成亲,既负了九娘。也负了未来的妻子。何必呢?还是独自一人,不要害人害己。”

安檐顿住。

周又麟又灌了两杯酒。

“要是卢玉没死,我现在长子都该三岁了。我未必会喜欢那孩子,但是一定会对他好。”周又麟慢慢道,“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从来不恨她?”

是啊,这也是安檐想问的。

为什么你从来不恨她?

她到底是哪一点,让你如此绝望,却又难以生恨?

安檐终究没有问,他似乎不太想从周又麟口中,听到卢玉有多好。

他依旧不希望更多的人喜欢卢玉。沉默一下,安檐才问:“她是个怎样的人?”

安檐很想知道卢玉的过去。

周又麟抬眸,看了眼安檐,笑道:“你从来不喜我提及她的,哪怕我说了,你也不接话。今天,到底头一回问起她。”

安檐莫名有点心虚。

“你可以说一说她。”安檐将心虚压下,对周又麟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周又麟陡然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打算过将卢玉的事告诉别人,所以没有事先组织过语言。

临时要评价卢九娘是个怎样的人,周又麟舌头打结,半晌不知从何处开头。

“她漂亮吗?”安檐却问,“她是一副什么样子的容貌?”

他似乎看出了周又麟的为难,主动帮他寻了个开口,让他可以说下去。

周又麟就笑了笑。

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卢玉的样子。

“漂亮!”周又麟笑道,“你见过卢皇后吗?”

安檐没有。

但是,他多次听人说,卢皇后生得美艳非常,姿容天下一绝。很多贵妇人见过卢皇后,都大赞她的容貌。上次王七郎还说,他哥哥对卢皇后一见钟情。

卢玉和卢皇后是胞姊妹,她姐姐那么美丽,她应该长得也很好看吧?

“我没有见过卢皇后。”安檐道,“她和卢皇后很像?”

“六分像。”周又麟道,“她个子娇小些,不似卢皇后那么高挑;有一颗虎牙,笑起来娇憨可爱;鼻子不是那么高挺,但是精致小巧。

她胜在肌肤上。她的肌肤,真像块上等的白玉,细腻瓷嫩,吹弹可破。满京城的女孩子,都没有她那么好的肌肤......”

安檐就愣了下。

他突然想起来,凌青菀的肌肤,似乎比从前更好了,越发白皙。

从前,凌青菀没有那么白,现在似白玉无瑕。

她越长越像卢九娘了吗?

“她的左边胳膊上,有一道伤疤。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打她母亲和姐姐,她去帮忙,被她父亲摔倒了桌子上。茶壶滚下了刺破了胳膊,留下伤疤。”周又麟又道。

安檐却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胳膊上的伤疤?

难道你见过她的胳膊吗?

夏衫通透轻薄,但是也不至于真的能看清。

“......她不肯给我看她的伤疤,我就把她的袖子给扯断了。”周又麟却继续道,好似那些都是他童年的趣事,“那时候她才十一岁,哭得像只小花猫。后来我逗她开心。她都不理我。”

安檐愣住。

“你为什么那么混账?”安檐情不自禁问道。

他真是被周又麟惊到了。为什么他要去捉弄一个小姑娘?

怪不得卢玉讨厌他。

周又麟听到这话,只是苦笑道:“我那时候才十二三岁,我懂什么呢?

每天懵懵懂懂的。就想和她玩。她却是对我爱答不理,只喜欢跟着她姐姐。她后来还学医,整日看书像个书呆子,我不逗她。她就不会看我一眼。”

他满腹委屈。

安檐却有点生气。

两人都沉默了下。

“她父亲,会动手打人吗?”半晌。安檐突然问。

他从来不知道,高门贵胄之子弟,还会动手打女人孩子,又不是屠户家里的。没有教养。

“是的,她父亲特别残暴!”周又麟道,“不仅仅打下人。连她和卢皇后也经常挨打。听说她母亲,就是被他父亲逼死的。”

安檐心头。泛出浓浓的酸楚。

原来,她过得并不好。

她生活在那样权势滔天的家庭,却过得连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都不如。

后来跟着她姐姐,背井离乡到京里,还天天被周又麟欺负。

周又麟大概不觉得,他那些欺负,会让女孩子很害怕。

安檐微微叹了口气。

“你经常捉弄她?”安檐又问,声音有点冰凉。他的酒意已经过去了,只剩下不悦。

好似周又麟欺负了他安檐的女人一样。

看来,卢九娘说周又麟砸了她母亲珍贵的遗物,并非谎言,周又麟真的做得出来。

“经常!”周又麟痛苦道,“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可是我喜欢她,才会特意去捉弄她啊。

我若是不捉弄她,她就会躲着我,不肯和我玩,更不会跟我说话。”

可是你捉弄她,她只会更躲着你啊。

安檐又给周又麟斟了杯酒。

周又麟喝醉了,就把他小时候捉弄卢玉的事,全部告诉了安檐。

弄坏她的衣裳、书、头发等,都是家常便饭。

安檐很生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生过周又麟的气!

年少无知,都不能作为借口!

安檐喜欢一个女孩子,疼爱她都来不及,恨不能把心都掏给她,为什么要欺负她、捉弄她,让她那么无助?

安檐不可能将卢玉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周又麟。周又麟现在的痛苦,在安檐看来都是他自找的。

周又麟很快就喝醉了。

他喝醉之后,嘴里不停念叨着卢九娘。

安檐将他送回家,看到了他屋子里的狗。安檐知道,那是卢玉的。

这狗锁在笼子里。

因为不锁起来,它就会往凌家跑,周又麟非常伤心,无奈之下只得用个笼子将它锁起。

“你们家四少爷说,这条狗送给我。”安檐对周又麟的小厮道,“搬到我车上去!”

小厮们惊愣了半晌。

这是他们家四少爷的命,怎么会送人?

但是,安檐和周又麟关系甚好,小厮们也知道。

莫不是四少爷决定痛改前非,准备忘记卢玉,重新生活?

长公主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非常高兴。

于是,小厮们合力,把这个装了狗的笼子,抬到了安檐马车上。

安檐驱车,去了晋国公府。

石庭送了凌青菀礼物,安檐也想送一个。否则,他心里会一直不舒服,觉得输给了石庭。

这条狗,大概是唯一能和那个花瓶匹及的礼物了。

至于周又麟,这条狗在他身边,对他有害无益。他明知卢玉心里没他,但是还放不下,自己折腾自己。

知道周又麟和卢玉的往事之后,安檐觉得,应该逼迫周又麟前进了。

把这条狗送走,周又麟可以及早抽身。

他不应该困在那段感情了。

因为,那原本就不属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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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5章父母的秘密

第145章父母的秘密

安檐被狗送到凌家的时候,已是黄昏。

凌青菀瞧见了雪儿,很失态的低呼一声,惊喜交加。她热泪盈眶,喊着雪儿。

雪儿恹恹的,听到凌青菀的声音,奋力跳起来,扑向了她。

“你瘦了,你瘦了!”凌青菀搂住这狗,心疼得哭出来。已经*个月未见,雪儿瘦了很多,几乎瘦骨嶙嶙,连叫声都变得无力。

她心里大痛。

早知道雪儿这么难过,就应该不顾安檐,去把雪儿弄回来了!

都是她的错。

“周又麟那个坏小子,他肯定苛待你了!”凌青菀哭道,使劲搂住雪儿,“我没有早点接你回来,我对不起你......”

雪儿嗷呜着,蹭她的手,不肯离开她半步。它的嗷呜声,似低泣。

众人瞧去,果然见雪儿在哭。这狗竟然跟人一样,流出了眼泪。

大家都惊呆了。

安檐在一旁,也看得惊愣了片刻。

凌青菀就哭得更伤心了,使劲抱着狗的脖子。家里的下人都看着他们,既惊讶,又不知道到底为何,莫名其妙的。

她们不知道凌青菀到底哭什么。

抱着一条狗,哭成这样,是挺怪异的。

只有安檐,心里抽搐似的疼。是他告诉凌青菀,不要去找这条狗的。他到了此刻才明白,卢九娘的姐姐去世之后,她的猫和狗,大概是她剩下的亲人。

他们的感情,并非主人和宠物那么简单。它们是卢九娘的依靠。是她剩下的唯一。

而安檐不准她去找回来。

“我现在在她心里,是不是跟周又麟一样讨厌?”安檐怔怔的想。

他很霸道,凌青菀收石庭的礼物,都要先问过他是否可以。

足见,她心里也很忌惮他。她很怕安檐一生气,就要令她魂飞魄散。她一定时刻担心着,整日难安。

一旦有了畏惧。爱慕就会减少几分。

安檐后背发凉。

安檐想到这里。不顾景氏和丫鬟、婆子们在场,走到凌青菀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哭了,以后这狗交给你!”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惊喜又难以置信看着安檐。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变得乌黑明亮,似璀璨的墨色宝石。

安檐心里微跳。

他的眸光。变得温柔软和,安静回视她。他暖暖的注视。让凌青菀心里格外踏实。

“真的吗?”凌青菀哽咽着问他。

安檐点点头:“这狗在长公主府,不肯吃喝,整日想跑过来找你。被关了起来。再关下去,这狗就没命了。以后,你好好待它。”

凌青菀使劲点点头。

她哭着说:“安郎。你真是我的恩人!”

这一句话,说得安檐心里沸腾起来。倘或不是众人在场。他肯定要抱住她,让她别忘了这句话。

她要记得,安檐是她的恩人。

以后,不要忘恩负义。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东西,安郎,多谢你!”凌青菀又道。

这条狗,比那个花瓶更重要。花瓶是遗物,狗却是亲人。这分量是其他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安檐就松了口气。

他没人输给任何人。

安檐将狗送给凌青菀之后,安慰她几句,又跟景氏见礼,这才转身回家了。

周又麟喝了很多酒,一直睡到了次日中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狗,这是他的习惯。

他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喂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的狗,视若珍宝。

突然发现狗不见了,连笼子都没有了,周又麟大惊失色:“我的狗呢,我的狗呢!”

他咆哮起来,盯着小厮,反复质问。

小厮被吓住了,战战兢兢解释道:“被......被安家二少爷抬走了,他说是四少爷您吩咐的......”

周又麟大惊。

他昨日是喝多了的。

但是,他喝得再多,也不会将狗送人的啊!安檐也知道他在乎这条狗,为什么要带走?

“吵什么?”汝宁长公主出现在周又麟的院子门口,正巧听到了这话。

她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而不是丫鬟。

“娘,我回头跟您说。”周又麟顾不上梳洗,转身要去找自己的狗。

他要急忙赶去安家。

但是,汝宁长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拦住了周又麟的去路。

周又麟微愣。他倒也不是打不过这两个护卫,但是他母亲的人,他需得尊重几分。

故而,周又麟停下脚步。

“不许走,我有话跟你说,你先进来!”汝宁长公主冷冷道。

很严肃的样子。

说罢,她自己先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周又麟又急又气,却被侍卫拦着动弹不得,他只得折身回来。

“那条狗,是你昨天和安二郎喝酒,喝醉了非要塞给人家的!”汝宁长公主对周又麟道,“他已经告诉了我,我同意他才搬走的。”

安檐早上来过了汝宁长公主府。

他跟汝宁长公主说了很多话。

他把实情,告诉了汝宁长公主:“太后娘娘说,给又麟保媒,他当场拒绝。又麟他已经不小,不能这样再耽误下去。”

汝宁长公主当时气得发颤。

太后保媒,周又麟都不回家商量商量,就敢当场拒绝,天大的胆子啊!

他还真当太后是个不管事的老太太吗?

太后说这话,是有目的的。

汝宁长公主是不会接受太后保媒的儿媳妇,周又麟拒绝了是好事,但是不能那么直接了当啊!

“......那条狗,是卢九娘的遗物。睹物思人。不釜底抽薪,他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我把那条狗带走了,送给了我表妹,她喜欢养狗。”安檐又道,“又麟若是问起来,您帮我转告一声。”

他是既为了周又麟好。也帮了凌青菀。

这也是实情。这条狗不送走。周又麟会一直沉浸在他的痛苦里,难以自拔。

安檐走后,汝宁长公主越发觉得安檐行事正确。

那条狗。早该扔了。

所以,汝宁长公主决定搀和一回,不管周又麟是不是再次发疯。

安檐说得不错,不釜底抽薪。周又麟要怎么办?

跟条狗过一辈子?

“我那是醉话!”周又麟急了,“您怎么能答应呢?我要去追回来!”

“你敢追回来。我就敢剁了它!”汝宁长公主怒喝道,“你既然答应送出去,岂有追回来的道理?”

周又麟顿住。

汝宁长公主的话,他其实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在等汝宁长公主说完。然后他再去追回他的狗。

“太后替你保媒之事,我已然知晓。你现在就更衣,跟我进宫去。去跟太后娘娘解释清楚这件事,不可鲁莽推辞。”汝宁长公主继续道。“否则,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汝宁长公主并非让周又麟去答应,而是去解释。拒绝是可以的,没有理由却是不行的。

周又麟就知道,是安檐告诉他母亲的。

现在,连安檐也要逼迫他忘记卢玉。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

周又麟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瞬间仿佛掉入了冰窟,连心里都凉透了!

“那您,还是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周又麟冷冷道,转身欲走。他知道他母亲不是逼迫他去应下亲事,但仍起了叛逆。

因为他心里难受,感觉一时间四面楚歌。

汝宁长公主大喝:“站住!”

周又麟不听,继续往外走。

汝宁长公主又喊:“你给我站住......”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哭腔。

周又麟一怔,停住了脚步。回首间,见看到他母亲泪流满面,周又麟愕然又心酸。

他记忆中,母亲是很强势的,什么时候会当着儿子的面落泪?

难道,她真的老了吗?

思及此处,周又麟猛然间悲从中来,他真的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啊。

他从来没有体谅过他的母亲,因为他总觉得,母亲荣华富贵,万事不愁,心里对她没有怜悯。

而他母亲,也是头一次在周又麟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

“娘......”周又麟回身,走到了汝宁长公主的身边,柔声喊了母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服软。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天生比旁人懂事慢,一根筋。就像他那时候,那么爱卢玉,偏偏要欺负她。

汝宁长公主心弦触动,一时感慨万千,也不顾体面,眼泪止不住了,越哭越伤心。

“若不是跟你父亲十几年面和心不和,我早就多生几个孩子,岂会这样为难你?”汝宁长公主哭着对儿子说。

周又麟震惊:“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父母很恩爱,也以为父亲对母亲疼爱有加,夫妻和睦。

他们没有再生孩子,周又麟以为是父亲或者母亲谁身体有疾。

如今看来,他是误会了。他一直对父母的事不甚了解啊。

汝宁长公主转身,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她下定了决心,今天把事情和儿子摊开了说,都要说得明白。

她不想再强撑着了。

母子俩坐下。

周又麟揉着宿醉发疼的头,半晌才道:“娘,您......您跟爹爹,感情不和吗?”

汝宁长公主想到此处,心里悲切不止。她和驸马感情失和,已经十几年了。

这些年,他们貌合神离,驸马从来不愿意跟她同床。

汝宁长公主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哭过,更没有打算把秘密告诉他。可是,她猛然失态哭出来,儿子却突然不再绝强了,令汝宁长公主心头微动。

她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方法来对付儿子。

“你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看看?”汝宁长公主抹了眼泪,对儿子道。

周又麟微讶。

他不知道母亲要让他看什么,还是点点头。

于是,汝宁长公主把他带到了正院。

正院的上房,长公主的里卧摆在一张大床,床上的双人被、双人枕整整齐齐的。

“你推开那个书架。”汝宁长公主指了西面的墙壁,对儿子道。

这个书架,足有一人高,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

看上去很重。

周又麟觉得,他一个人是推不动的。但是,他母亲吩咐了,于是他上前,半蹲下身子,卯足了劲,使劲去推。

脚下一个踉跄,他一下子就把书架推得老远,撞到了墙壁上,书哗哗落下来。

周又麟用力过猛,书架跑远自己,他自己没有跟上,也跌坐在地上,惊愣愣的看着那书架。

原来,这书架的底部是可以滑动的,装了滑动轴子,很容易推。

书架后面,有一扇门。

周又麟看到这门,又是一愣,半晌没有爬起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6章领悟

第146章领悟

周又麟半晌从地上爬起来,推开了书架之后,来开了书架后面的门。

汝宁长公主点了盏灯,走到他身后,把灯给他。

周又麟提灯,从门口走了进去。

是一个暗室。

暗室里没有窗户,但是从屋顶能透风进来,所以味道并不难闻,就是凉飕飕的。

灯火幽淡,发出轻微的光线。借着这光线,周又麟看清里头,家具齐全,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和他父母的里卧一样,这也是个简单的卧房。

周又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震惊立在当地,久久没有动。

“这是你父亲自己要的,并非我逼迫他。”汝宁长公主对儿子道,“这些年,只要他在家,就要歇在这里,不肯与我同床,我怎么劝说他也不听......”

周又麟良久才回神。

“这是为什么?”他问他母亲。

汝宁长公主顿了下。

她很想告诉她儿子实情。

但是,一旦她儿子知道了实情,就不会再敬重她这个母亲了。

故而,她决定编个谎言,把错全部推给驸马。

“......你父亲尚我之前,有个心爱的女子。而后我立府不久,她就去世了,你父亲以为是我害了她。所以,你出生之后,他就不再与我同房。”汝宁长公主道。

这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故事。

这种故事也很好编。

周又麟自己受过感情的伤,肯定不会拿这个故事去询问他父亲真假,怕揭开他父亲心头的伤疤。周又麟只会默默的同情他父亲。

同时,他也会同情他母亲。

这并不是他母亲的错。

这样,汝宁长公主的谎言就不会被揭穿。汝宁长公主情急之下。愿意把自己和丈夫失和的事,告诉儿子,但是她不会告诉她儿子真实的情况。

真相,总带着几分丑陋,没人能接受。

特别是儿子。

周又麟无疑又被震撼了。

“......娘,您有没有......”犹豫片刻,周又麟慢吞吞开口。

他想知道他母亲到底有没有杀父亲的情人。

“当然没有!”汝宁长公主立马打断他的话。“你当你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可是堂堂的长公主。圣上的胞姐,岂能如此没有容人之量?”

她说得大义凛然。

儿子对母亲,总是下意识带着几分偏袒。更希望母亲是正义且完美的。

所以,汝宁长公主这番大义凛然,周又麟信了。

他父亲的心情,他也能明白。

他突然觉得。原来他高高在上的父母,也有这么多烦心事。

周又麟突然不忍心了。

他们自己。也生活在痛苦里。而身为他们的儿子,居然这样不体谅他们。

周又麟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自责。

他觉得他在逃避现实,逃避作为儿子的职责。他没有令父母骄傲,他也没有保护好卢玉,如今卢玉走了。他甚至没有令她安心过。

倘或卢玉知道他这么难过,也许会内疚吧?

“娘......”他声音微沉。缓缓把暗室的门关上,“您应该让父亲搬出来住?”

汝宁长公主就哭了。

这次,她是真的伤心,因为不是她逼迫驸马住暗室的,而是驸马不肯原谅她,非要住在里头。

提起这话,汝宁长公主的心酸是实实在在的。

“我何尝不想?”汝宁长公主对儿子道,“只可惜,他同我生疏,心里错怪我多年......”

她又哭诉了半晌,将儿子的心彻底软化了。

周又麟有点内疚,也有点伤心,坐在母亲身边,沉默良久。

“那条狗,再关下去就要饿死了。”汝宁长公主陈璟对儿子道,“就送给安檐吧。他那个表妹,不是罪擅长养动物么?兴许,这才是那狗的活路......”

周又麟心里很明白。

那条狗自从见到晋国公府的姑娘,心就不在周又麟身上。周又麟气恨,关了它大半年,它快要饿死了,瘦得皮毛骨头,他又如何忍心?

既然自己给了安檐,就算了吧。

也该做个了结。

他和卢玉,早在四年前就完了。如今,他也该放手了。

“娘,我昨天进宫,太后娘娘跟我说,想替我保媒,对方是尤侍郎的次女,我回绝了太后。”周又麟主动对汝宁长公主道,“您觉得我做得对吗?”

汝宁长公主心里大喜。

周又麟竟然主动提及自己的亲事,这说明他松动了,他愿意谈婚姻了。

“你做得对。”汝宁长公主欣喜,感激的对儿子道,“因为你已经定了建平侯府上的三姑娘,怎么能应下太后的保媒?”

她在试探周又麟。

定下建平侯府三姑娘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只是汝宁长公主和建平侯的约定,尚未正式论亲。

周又麟眼底,仍是闪过几分不愿意。

但是,他最终只是沉默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汝宁长公主就大喜:“我要进宫,去跟太后娘娘解释一番,免得她老人家误会。建平侯那边,你可要去打听打听?”

周又麟站了起来,有气无力道:“娘做主即可。娘的眼光好,我听娘的......”

汝宁长公主的一颗心,终于归位了。

周又麟颓废走了出去,汝宁长公主却高兴极了。

“安檐这次立了大功。”汝宁长公主心想,“他把狗带走,真是救了又麟一命!”

汝宁长公主收敛心绪,把书架整理好,起身出去了。

她正式派人去建平侯府提及亲事。

建平侯府那边。也是高兴极了。他们家三姑娘,要嫁入显赫一时的长公主,简直是太幸运了。

***

雪儿回到了凌青菀身边,凌青菀很开心,却把她身边的人吓坏了。

雪儿现在很瘦,但仍是高大凶猛的,丫鬟们都怕它。就连景氏也害怕。

唯一不怕的女眷。是蕊娘。

蕊娘笑嘻嘻,伸手去摸雪儿。

雪儿立马呲牙低哮,很不乐意被蕊娘摸。蕊娘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觉得雪儿有趣。

凌青菀就在顿在雪儿身边,抚摸它的脑袋,说:“这是蕊娘。是我的妹妹,雪儿乖。让蕊娘摸下。”

雪儿仍是不乐意。

但是,三五次下来,雪儿终于不再抵抗蕊娘了,乖乖任由蕊娘摸。

蕊娘甚至要骑到它身上。被凌青菀抱了起来。

“等我将来报仇成功、离开了之后,雪儿和小白未必听菀儿的。它们俩能感受到灵魂,知道是我。换成了菀儿。它们肯定不会再认主。

到那时候,可以将雪儿和小白留给蕊娘。让蕊娘照顾它们。”凌青菀心想。

她自己前途未卜,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但是,一年之后必须走,这是定下来的,她答应安檐和石庭的。

她估计是不愿意听从石庭的话,再去附身旁人,宁愿消散在天地间。所以,雪儿和小白再也找不到她了。

它们俩非常忠诚,除了卢玉谁也不认。

假如它们喜欢蕊娘,也许以后可以交给蕊娘照顾。

“蕊娘,以后倘或姐姐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雪儿和小白,好吗?”凌青菀对蕊娘道。

“什么姐姐不在?”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大哥。

凌青菀抬眸,却见大哥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安檐。

今天安檐又来了。

安檐沉着脸。

他一直都是这副表情,凌青城和其他人不觉有异,凌青菀却感觉,安檐又生气了。

她心里就有点惴惴不安。

凌青菀站了起来,将情绪收敛,笑着对大哥道:“我不过和蕊娘说笑呢。”然后又问安檐,“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凌青城就取笑她:“前几天不是还叫安郎吗,怎么今天又叫二哥啦?”

前几天,安檐将雪儿送过来,凌青菀着实太高兴了,很是失态,当着满屋子的丫鬟和母亲,叫了声安郎。

她这个称呼,顿时就传开了。

她母亲也笑了很久,还告诉了她大嫂,她大嫂又告诉了大哥。

大哥也觉得妹妹长大了。

凌青菀有点尴尬,脸微红。

凌青城没有为难她,继续道:“二哥送了些牛肉来,听说这狗只吃牛肉?”

其实并不是。

这狗只吃牛肉,会长得更高大更威猛,但是凌青菀从前什么都喂它,它也什么都吃。

后来被周又麟带走之后,周又麟只喂牛肉。

三年的功夫,将憨萌可爱的雪儿,养得高大恐怖,像个怪兽。

“也不是只吃牛肉,它很乖的,什么都吃!”凌青菀道,然后又对安檐道,“多谢二哥。”

安檐道:“想着现在牛肉难得,怕你找不到,所以送些给你......”

这狗,已经不闹了,非常温顺趴在地上,一脸享受任由凌青菀姊妹俩抚摸它。

“二哥,你坐啊。我去打酒,今天吃了晚膳再回去,如何?”凌青城对安檐道。

“好,你先去忙吧。”安檐回答。

凌青城走后,丫鬟也把蕊娘带了下去。

狗仍跟着凌青菀,亦步亦趋。

凌青菀的丫鬟们,端了热茶进来。

安檐没有坐下,却很突然的,一把将凌青菀从背后抱住。丫鬟们还在屋子里,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全部退出去。

她们全部有点面红耳热,没见过这架势。

凌青菀被安檐从背后抱住,心里也是一惊。回过神,她有点尴尬,心跳得也有点快。

安檐的胳膊,结实有力,紧紧箍住她。他弯腰,将脸凑在她的后颈处。

他从外头进来,脸上冰凉,贴着凌青菀柔腻的后颈,令她身子微颤。

安檐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

“安郎,怎么了?”凌青菀低声问他,“你好似不高兴。”

安檐却不答话。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7章确定心意

第147章确定心意

安檐突然紧紧抱住了凌青菀。

他听到凌青菀对蕊娘说“等姐姐不在了”,他心里就像有把刀,狠狠刺痛他。

她即将要不在了。

思及此处,安檐就透不过来气。

安檐心思缜密,他虽然初入情场,却很娴熟,没有半分稚嫩。

当他知道凌青菀就是卢九娘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他自己记得非常清※,★ans≠≌om楚。

而后,他离家七八天,想了很多事。他的思绪,很少会迷惘,所以他想明白了。

他把自己的心看得一清二楚,思路理得整整齐齐。

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知道,当初七月七,送他平安符的是凌青菀。她因为害羞而身子微颤,似乎要倒下,安檐很开心,抱住了她,让她镇定下来。

但是,他没有亲吻她。那时候,他一点亲吻她的冲动都没有。

他喜欢凌青菀,却没有亲吻她。喜欢一个女孩子,可对她没有**,安檐非常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

这一点,安檐半分都不混乱。

当时,他并不在乎自己对凌青菀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情,反正他喜欢她。多少夫妻相敬如宾,却少了心底的悸动,照样过一辈子。

对男人而言,爱情往往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能得到自己很完美,得不到也无所谓。安檐也是这样的。

妻子死心塌地对他就很好了。

安檐不苛求。

而后,凌青菀生病了,完全变了个人。她的言行举止,好似一下子就变得更好,更符合安檐的审美。

安檐知道,当初拒绝他、对他冷漠的女人,是卢九娘;一把拉住他,问他到底谁,眼底闪灼着迷惘却妩媚的女人,他第一次想亲吻她的那个女人。也是卢九娘。

他当时轻轻拂过她的唇线。那是他第一次,对她有了情|欲。他和正常男人一样,对女人一个有了**,不仅仅是想抱她。而是想吻她。这是爱的初始。

让爱欲他萌动的女人。是卢九娘。

安檐也知道,陪着他去太原府,一路上温柔相伴的女人。是卢九娘;在景五郎侮辱他,坚定相信他的女人,也是卢九娘。

打倒景五郎,替安檐出口气、又解围的女人,同样是卢九娘。

被安檐抱上马背,他第一次亲吻的女人,也是卢九娘。

那是安檐的初吻。卢九娘也是他唯一想要亲吻的女人。

他大嫂生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治病救人的,也是卢九娘;他自己生病,衣不解带照顾他,令他减去痛苦的,还是卢九娘。

医术超群的人,令安檐既爱慕又尊重,那个人是卢九娘。

安檐还记得,前不久他识破了卢九娘,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愤怒里,带着几分释然。他早就猜到,凌青菀不同了,变了样子。

他爱上的,是变了样子之后的她。

自从她变了样子,他就更爱她。那种爱,不再是兄长对表妹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包含**的爱。

他的爱,不仅仅是要保护她、疼爱她,而是带着尊重、仰慕、欣赏和携手一生的愿望。

他请了道士来,想把卢九娘驱走。当时他心里是非常愤怒的,不仅是因为卢九娘,还有她私会曾经的情郎。

安檐的愤怒里,带着浓浓的嫉妒,他也知道。他从来不混沌,也不纠结,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几句话之后,他就反悔了。因为那时候,他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他的嫉妒也渐渐敛去。

安檐绝非一个耳根子软的人,更不是一个能接受女人威胁、从而和她结盟的人。

假如他真的憎恶卢九娘,哪怕杀了凌青菀,他都要毁了她,这是安檐的性格。安檐的世界里,没有心慈手软,没有顾忌。

可是,他舍不得赶走卢九娘。这跟卢九娘威胁他要带走凌青菀,绝无关系。

卢九娘几句话,他都妥协了。

因为他喜欢,他爱谁,他需要谁。

他现在,甚至对卢九娘曾经的音容笑貌,有极大的兴趣。他躺在床上,会默默猜想她曾经的样子。

他只比卢九娘小两岁。同样都是权贵门第,他应该有机会见到卢九娘。

偏偏他没有见过。

想来,他十分遗憾。

曾经周又麟跟他诉说的时候,他心想,他绝不想见到卢玉。可是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他没有见过,完全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事不关己时,他厌恶卢九娘对周又麟的背叛。可是牵涉其中,他就开始替卢九娘辩驳,觉得她一定深有苦衷,甚至讨厌起周又麟来,觉得错全在周又麟。

原来,他安檐真的是对人不对事。

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和他喜欢的人对立者,就是令他憎恶者。

卢九娘自己都没有辩驳什么,安檐已经替她理清了一切。

他这个人,自尊自傲;但是他爱一个女人时,爱情会令他很卑微。

兴许,爱情一直都是卑微的。

“你怎么了?”安檐紧紧抱着凌青菀,他听到她声音焦急,询问他,同时开始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怀抱。

安檐就松手了。

凌青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仔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发生了什么事?”凌青菀有点担心,“哪里不妥吗,告诉我”

安檐却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了,覆盖住了她的唇。因为他太高了。需得弯腰才可以吻得痛快,于是他双臂微微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凌青菀像个孩子似的,抱到了胳膊上,用力亲吻着她。

他温热的舌尖,挑逗着她,在她口中蛮横粗粝的侵占着。

凌青菀几乎要跌倒。

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良久,他才松开她,将她放下。

她一脸的羞赧,红潮满面。呼吸急促。但是。她清湛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不明白,为什么安檐会突然亲吻她。

片刻之后,她微微整顿呼吸。又问安檐:“没事吧?”

“无事。”安檐道。“我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

凌青菀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安檐心下一喜。不知为何,她这么轻轻拉住他袖子的动作,令他心旷神怡。

“我还有句话。你之前给了一笔钱。是因为我说要开药铺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想给菀儿的。最近我嫂子提议说,派她的陪房去江南运些树苗回来。

明年开春树苗是大生意,她想让家里人都沾光,问我和我母亲是否要投入钱财入股。我母亲没有私房钱,都贴补家用了。

我身上,只有你给的那一万两。因为是你给菀儿的,我不知道是否能动用,故而请示你。”凌青菀道。

陈七娘的粮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她留下来作为自家的口粮。

卖粮净赚了四万七千两,是一笔非常巨额的钱财。陈七娘也把这笔钱,给了景氏瞧。

她想和其他人家媳妇一样,把钱财交给婆婆。

但是,景氏没有拿。

所以,陈七娘又提议做点其他生意。

她就提到了贩卖树苗和盆栽,做花木生意。

陈七娘知道,她婆婆是不会要她任何钱财的,怕将来她心里不舒服,以为婆婆侵占她的陪嫁。所以,她邀请她婆婆入股,这样她的生意,婆婆和小姑子也可以分红。

景氏倒也不拒绝这个提议,只是她没钱。

景氏和凌青菀商量,想去跟姨母借钱。用陈七娘的本钱,到头来还是陈七娘的。

既然陈七娘打算让景氏心里舒服些,景氏也想照七娘的意思摘开,从旁处借钱。

凌青菀身上还有一万两,是安檐给她的。

但是,那是菀儿的钱,她没敢说什么,准备问问安檐再做打算。

不成想,安檐今天就来了。

“你可以用!”安檐道。

他心里真的非常不好受。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周又麟。

卢九娘害怕周又麟,因为他总是捉弄她;她现在又害怕安檐,因为他时常发怒、管束她。

她恐惧的时候,是没有爱意的。所以,她宁愿跳入火坑,进了王七郎的怀抱。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安檐道,“不必特意请示我。倘或你不开心,我可以把莲生带回去。”

他派莲生在她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她和石庭见面。

但是他最近才领悟,这么做不能将她和王七郎拉远,反而是把自己和她的鸿沟加深。

他不能走周又麟的老路。

“真的吗?”他这话一说,凌青菀震惊万分,“你怎么了?”

她又难以置信。

她沉吟一下,紧紧抓住了安檐的手,问她:“是不是那个妖道跟你说了什么,你反悔了?”

她以为,安檐要重新把她赶走,所以才这么放纵她。

安檐眼底,浮动浓浓的酸楚。

他轻轻拂过她的脸,道:“不是,我从未反悔!”他的声音,温柔缠绵。

凌青菀又是一愣。

“我也从不后悔!”安檐道,“你自由了,莲生我带走,往后不会有人看守你,我信任你!”

果然,他当天就把莲生带走了。

凌青菀还是不敢相信。

安檐觉得她轻浮放|荡,怕她玷辱了菀儿,而石庭就住在隔壁。安檐突然就这么把莲生带走了,岂能不叫凌青菀生疑?

她愣是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安檐亲自来接她,想带她出去。

“去哪里?”凌青菀戒备问道。

“去了你就明白。”安檐回答。

***(未完待续……)

ps:我知道,姐妹们肯定对安檐的变化感到费解,也肯定在心里疑惑,他到底是爱一个人的外貌,还是她的灵魂。

我一时间也想不到更精准的词来解释这件事,但是我想举个简单的例子:去年古剑奇谭大火的时候,我入了坑,很爱陈伟霆扮演的大师兄陵越,简直恨不能嫁给大师兄,迷恋到了疯狂的地步,简直像进行了一场单相思的恋爱。

但是,出了这部戏,我看陈伟霆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个令人尊重的演员,但是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我喜欢大师兄英俊的容貌,但没有他的那些性格,还是那副容貌,我疯狂的恋爱感觉就消失无踪了。

感觉就是这么奇怪。

所以,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爱的是大师兄,而不是陈伟霆。当然,我依旧非常尊重陈伟霆这个人,女皇们不要喷我啊。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但是“灵魂”不同了,我的感觉就相差十万八千里。

现在大家应该能理解九娘和菀儿的差别吧?

安檐对九娘和菀儿的感觉,就是我对大师兄这个角色和演员的感觉一样,大家应该明白谁是真爱了吧?

我知道这个例子可能不准确,因为有很多人会因为角色而爱上演员,我只是说了我的特例。我暂时只能想到这样,很抱歉。

正文 第148章承诺与守护

第148章承诺与守护

冬日酷寒,安檐的马车里加厚了车壁,有个暖炉,仍有寒意沁入。

凌青菀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有些紧张,遍地生凉。她捧着手炉,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马车停下。

安檐先下车。

凌青菀撩起车帘,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这是上次安檐带凌青菀来过的庄子。安檐在这里养了一批私人的护卫,大约有一百来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无为道士也在这里。

上次就是在这里,安檐说要将卢九娘赶走,令她魂飞魄散。

她顿了下。

最终,她下了马车。饶是心里忐忑不安,凌青菀也觉得先保持沉默,她打算相信安檐一回。

“没事。”安檐看出了她的不安,轻声对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跟着安檐,往庄子里走。

路过校场的时候,几十名护卫,正在辛苦练武。这么酷寒的天气,他们都穿着青灰色的单衣,浑身大汗。单衣都汗湿了,紧紧贴着身躯。

凌青菀心想:“安檐私下里练兵,是为了什么?”她又想到了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把持朝政。这些私人护卫,就是他的筹码之一吧?

她想着,亦步亦趋跟着安檐。

很快,到了外院的一个小厢房门口,安檐停下了脚步。

凌青菀也抬眸。

小厢房门口,站了两个高大的护卫。

“如何?”安檐问。

“回大人,早就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收拾妥当。”护卫回答说。

安檐点点头。

他亲自推开了小厢房的门。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点了好些烛火,温暖又明亮,凌青菀微微吃惊。然后,她就瞧见了一口棺材。

她脚步顿住。

一股子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安檐回头,目光柔和对她说:“不妨事,已经收敛好了。不用害怕。”

凌青菀的脚。有点发软。她面上镇定,心里已经一团乱麻。所以,从进庄子到现在。她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说话,她就要露怯了。

这口棺材没有上漆,是白木的,闻着还有股子新木的气息。缓和几分惊悚之感。

安檐对凌青菀道:“这里头躺着死人,你先有个准备。别害怕。已经收敛整齐,不可怕......”

他带凌青菀来看死人,然后还告诉她别害怕。

凌青菀心里惊悚。

不管死的是谁,凌青菀都心下戚戚然。她两辈子加起来。活着的记忆才十八年,并不是心下如尘般的镇定寂静,她没怎么见过死人。

她寒毛林立。紧紧咬住唇。

安檐就推开了棺材盖子。

凌青菀挪步过去,小心翼翼往里头看。

触目是一张安详的脸。经过收敛师傅的整顿,面色红透白,很健康的样子,似深睡了。

真的不可怕。

凌青菀再往前,就瞧见了棺材里的人,须发洁白,整齐干净。

是无为道士。

“这......”凌青菀差点又跌倒了。

安檐从旁边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凌青菀哆嗦问安檐:“这是无为道士?”

“是。”安檐道。

凌青菀震惊。

她不解看着安檐,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安檐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杀人?

当然,她也想杀无为道士,因为那道士想杀她和石庭。

可这么突然,这道士的尸身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被吓到了。

这道士是开了天眼的。当然,天眼这种东西,是很飘忽的,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命脉,利用风水布阵改命。但是,如果刀枪劈下来,天眼也救不了命。

这就是为什么这道士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行走,谁也不敢得罪的缘故。

旁人如果得罪他,他的报复是很狠戾的。

“你......”凌青菀半晌才站稳,问安檐,“这是.......”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既震惊又害怕。

安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棺材前推了几分,对她道:“看清楚了,他的头被我砍了下来,是重新放上去的。”

凌青菀不知何意。

她没有怀疑这道士是假死。

但是,安檐逼迫她看个仔细,她顺着他的话,往那道士颈脖处看去,果然将尸首分家了。

这是必然死了的,哪怕石庭的巫医之术也救不了。

凌青菀点点头,脸色发青:“我看清楚了,我已经看清楚了!”

石庭这才将她带走。

他把凌青菀带到了内院,护卫端了热茶给凌青菀。

凌青菀一连喝了两杯,手的颤抖才慢慢稳住。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去看死人,心里颇为惊悚的。但是,休息片刻之后,她才慢慢不觉得那么恐怖。

她淡淡舒了口气。

“那个妖道,他是怎么死的?”凌青菀问道。

她已经能猜到八成,仍是询问安檐。

“我杀了他。”安檐道。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虽然意料之中,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感觉震撼,问他:“他对你有异心?”

“什么异心?”安檐冷笑道,“他对我从未忠心,不过是石庭要杀他,我庇护他而已。他自视甚高,岂会臣服于我?现在不杀他,将来也要祸端。”

凌青菀沉默,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正低头间,就听到安檐继续道:“你不是害怕他吗?”

凌青菀点点头:“是啊,我害怕他......”

“他还活着,你就总是担心我哪天生气了,不顾约定将你驱走。令你魂飞魄散。故而,我杀了他,向你表达我的诚意。”安檐道。

凌青菀又是一惊。

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有暖流汩汩涌入,快要填满她的心。这是种诡异的喜悦,既对那个道士的死有负罪感,同时又满是温暖。

这种温暖。只有卢珃给过她。

那个道士死了。以后再找个道行高深的道士很难。所以,卢九娘想走,唯一的法子就是石庭将她引渡出来。

她不用担心消散在这天地间了。可以顺利留到她报完仇。

这就是为什么安檐要让她看个仔细,确定道士是真的死了。

安檐希望她可以安心。

“我不是个蛮狠无礼的人。”安檐继续道,“以后,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不用请示我!我不想你害怕我。忌惮我。”

凌青菀说不出话来。

她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偏偏这一刻,半个字都溢不出来。

她的眼睛有点发热。

她已经无法去判断安檐行事的对与错,她也不想。她的心里。被感动充盈着,久久无法平静。

“你曾经说,我壮得像堵墙。”安檐继续道。“那么,从今开始。我便是你的城墙。哪怕哪一天你溃败了,退到我身边,我也可以坚定给你依靠。

王七郎他对你好,曾经也令你身亡,我却不会。我不倒,你就不倒!”

凌青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然起身,奔到了安檐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安檐还坐着,所以她能抱住。

她抱得很紧,令安檐透不过来气。

这种窒息感,安檐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浑身发暖。他反手也抱住了她的腰,令她贴着他。

“安郎!”她低低喊着他,“安郎!”

她说不出任何的话,唯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她的情绪。

“嗯。”安檐回应她。

他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两人紧紧依偎着。

“这茫茫浮世,你能在我生命里短暂走过,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的两辈子都足矣。”卢玉心想。

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抱着安檐。她想,她爱上了安檐,但是她很快就要走了,没必要在安檐和菀儿的爱情里,留下烙印。

有些话,说出来徒劳无功,只会令安檐难以抉择。

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安檐对她的好,令她温暖又踏实,好似有了个家。

安檐吻了她。

他的吻很激烈,侵占了她的呼吸,令她透不过来气。他的双手,带着几分苛求,伸到了她的衣衫底下。透着厚厚的冬衣,他摸到了她腰侧柔嫩温暖的肌肤。

两人都一颤。

安檐的手,粗粝又冰凉,覆盖在她的肌肤上。

凌青菀低声道:“安郎,别这样......”

安檐最终将手抽了出来。

等两个人的情绪渐渐平息,安檐才缓缓松开她。他的眼神,温柔似水。

“我信任你。”安檐重复对她道,“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这是我的承诺。”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是我的承诺。”凌青菀道。

她没有说多谢。

多谢二字,用来回应他的承诺,着实太过于苍白,而且玷辱了他的承诺。

安檐就笑了。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让她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这样的相触,让凌青菀心里微跳,她敛住了呼吸。

她心里有口深潭,潭水安静无波、清凉干净,安檐站在潭边,他的影子清晰倒影在潭水里。

凌青菀一瞬间那么确定:她的心里有了安檐。

这让她既甜蜜又绝望。

“那个道士,你不必可怜他。”回城的时候,安檐对凌青菀道,“他手上可有几十条人命。他的术法不高,专找小孩子下手,极其卑鄙。”

凌青菀愕然。

“他害了谁,你跟我说说。”凌青菀道。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9章诅咒

第149章诅咒

安檐手下有几位能人,他们收集了不少无为道士的劣迹,很多都是世人不知道的。

无为道士可谓罪行昭昭。

安檐杀他,也是为民除害。

“无为道士从前的道号叫长青。他年幼的时候,被道观收养,跟着两位师兄和师父长大。他天赋异禀,甚至自称能开天眼,只是道行尚浅,无法运化。

他们道观破落,常年没什么香客上门,冷冷清清的。为此,他们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裳。有次,一位贵人登门,赏了他二师兄一两碎银子。

他为了一两银子将他的二师兄杀害,埋在道观的后院梨花树下。

这些年,他时常回去那颗梨花树下,布阵施法,怕他的二师兄还魂报仇。其实是他心里有鬼,做了亏心事,这才害怕的。

他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他大师兄也被他逼迫离开了道观,他自己接手了道观,让师父让贤。因为名声不显,年纪又小,京里没什么人家愿意请他,他也时常吃不饱饭。

可是他这个人,长得正派,而且看上去颇有几分仙气,又能说会道,最终也诓骗到了一两个人。

有年太常寺一位姓何的从八品小吏,鬼迷心窍听信了他的话,梦想着升官发财,就同意让他布阵,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银子。

不成想,果然应验。太常寺换了位主事,那位小吏正巧投上司所好,得到了提拔,两年升了两品官位。所以,那位何大人客客气气把银子奉上。从此对无为道士尊重有加。

无为道士就常在何家行走,何大人还会给他引荐其他的同僚,替无为道士谋取生意。

不成想,那贼道常去内宅给夫人换平安符、作法等,看中了人家大姑娘。为此,他将那位大姑娘掳走,顺便在何家布阵。令他们家半年内突然瘟疫而全家死绝。”

凌青菀听到这里。就深深蹙眉。她心里既震惊无为的本事,也震惊他的狠毒。

她知道无为道士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非常好色。一点也不像红尘外之人。

只是,他容貌上看不出半点,这种事说出去没人相信的,无为天生一副正派的面孔。上次石庭就说过。这道士稍有不顺心,就要布阵让人家家破人亡。

因为阵法不同于用刀枪杀人。不是一时间能起效过的,至少三五个月,甚至几年、几十年等。所以,那道士布阵之后。自己离开了,完全没人怀疑他,甚至不知缘故。

他用这种方法。不知害了很多人命,谋取了很多钱财。所以才将他现在的道观发展得那么奢华,名满天下。

而且,这道士好色,也是真的,石庭说过他在外头有个外室,妻妾儿女成群。

只怕不止一个吧?

安檐接下来,又说了几个无为道士的劣迹。

“他三十岁那年,也是行走在高官门第,因为那户人家钱财丰盈,家赀万贯,无为道士又要害人,想将主人家的钱财占为己有,却被高人撞破,将他打了一顿。

从此他就离开了京城,一个人游仙了五年。官府搜查他的道观,得知他还有另外的住宅,找到了三四个女人,好些孩子。

当时朝野哗然,要求严惩那恶道士。无为家里的钱财全部被他提走,只剩下一栋奢侈繁华的庭院,官府到处都找不到他。

五年后,他化身为南边高人,也改名为无为道士。他须发皆白,看上去仙气缭绕,在被京里的权贵们所推崇,甚至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信任。

他明明是个通缉犯,却是如此大胆妄为,在京里照样行走不误,这些年居然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连我父亲,都颇为推崇他。

他那五年,估计也没少害人,获得了丰厚的财产,而是自称天眼功夫已经能自行运化,所以他不再以谋财为己任,到京里之后收敛很多。

京里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花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才将他的底细查清楚。

你可知晓他这次回京的目的吗?”

凌青菀摇摇头:“我哪里知道?”

“他得到了一些邪术,可以修炼长生不老,故而他需要一些特殊的煞气作为滋补。你和石庭,迟早要被他吞噬。”安檐道。

这个,凌青菀倒也不意外。

那道士是想杀他们的。

被从前的长青道士害过的门第无数,如今他化身为无为道士,将自己从前的踪迹全部抹去,甚至用胡子遮住了自己的容貌。

但是,一个人的秉性是很难移除的。假如这无为道士将来看中了什么,他还是会通过害人去谋取的。

而且,他现在行走的,是更高级的官员门第和权贵世家,更有可能看到他心动的东西,他动手是迟早之事。

安檐杀了他,算是解决了一个隐忧。否则,不知多少人家要遭殃。

无为那个人,着实太过于危险。

安檐说着话,就将凌青菀送回晋国公府。

“我的狗,周又麟他没有再讨要吗?”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凌青菀突然想起来,问安檐。

她一直很担心周又麟要回去,让她空欢喜一场。

“他答应给了我,就不会再要的。”安檐道。

顿了顿,他又道,“汝宁长公主府和建平侯府准备结亲了,又麟他也很高兴。”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

她不着痕迹舒了口气。

“我......我想去找石庭,问问他下次怎么对付怀庆长公主。”凌青菀又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罢,小心翼翼看了眼安檐。

虽然安檐答应过凌青菀,不会再干涉她的行动,但是凌青菀仍有点担心。

他很爱菀儿。只怕不愿意她和石庭有太多的接触。

安檐目光不变,温柔中带着几分鼓励:“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公务在身,没空陪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他果然真的给凌青菀自由了。

凌青菀心里颇为感动。

“安郎,你真是个好人!”凌青菀道,“你放心。我行事会稳妥的。”

安檐微微颔首。

他心里。也有几分喜悦。他看得出卢九娘的心思,知道她很感激。越是这样,她就会越注意自己的言行。反而比强行约束她更有用。

安檐就放心了。

他轻轻握了下凌青菀的手,道:“我很放心。”

“......莲生能再给我用吗?”凌青菀问安檐,“她真的很好,带在身边能护我安全。又是女人。在内宅也不妨事,可以日夜守护我。”

凌青菀很喜欢莲生。

莲生的冷峻。和安檐如同一辙。她总是穿着软甲,倘或她不说话,旁人会以为她是男人。她长得比较英气,除了声线。其他都不像女人。

而且,莲生忠心耿耿,办事能力过人。

安檐没有害卢九娘之心。那么莲生自然也会忠心卢九娘。况且,信任是相互的。既然安檐信任她,她也可以信任安檐的人。

“好,我回头再派她来。”安檐道。

他也没有客气。

彼此这样心照不宣,不需要刻意的去解释什么,让凌青菀觉得很舒服,安檐也很踏实。

他轻轻搂住了凌青菀的肩头,对她说:“这几日太冷,滴水成冰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让凌青菀心头发暖。

她点点头,也叮嘱安檐。

下了马车,安檐送凌青菀进去,到了景氏跟前请安,正巧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都在,跟景氏说着什么。

“檐儿,留下来用膳。”景氏对安檐道。

安檐则回绝了:“晚些时候还要去趟营地,改日再来打扰姨母。”

景氏笑了笑,让凌青城送安檐回去了。

安檐从晋国公府出来,拢了拢身上的风氅,阔步向他的马车走去。

苦寒严冬,微风都一把把利剑,携着寒气往人脸上、身上扎去,肌肤生疼。

安檐坐在马车上,沉默良久。

他记得自己令人将无为道士关起来,无为道士怕安檐伤害他,就阴冷冷的说:“你莫要当我是无名小辈!小道的本事,你且轻看了。

我若有不测,你安檐从此断子绝孙,且死于非命!一次能侥幸躲过,至少还有三次。四次横祸,你必死无疑!”

他被关着,到底是怎么布阵的,安檐不知道。

他也去钦天监请教了,问能否被人布阵杀害,改变他的命运,还有要怎么破除等。

钦天监的术士大笑:“大人,您是听多了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吧?”

安檐就知道,这位术士不靠谱。那术士自己都觉得逆天改命不可能,道士会风水术,也只能给人看看八字而已。

而无为道士的本事,是几百年来罕见的。他估计真的在安檐不知道的地方,布下了杀阵。

最终,安檐还是选择杀了他。

无为道士太危险了,留着他将来还有其他祸端。况且,卢九娘日夜难安,怕自己被无为害了,心里对安檐有点抵触。

故而,安檐不再管了,直接杀了那道士。

但是,他知道那道士的本事,心里也有几分隐忧:“诅咒我断子绝孙,四次横祸,也是够狠的......”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不管是为了被无为害死的人报仇,还是为了卢九娘,安檐都值得冒险。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0章部下的身份

第150章部下的身份

凌青菀会过安檐,知道无为道士已经身死,心里安定了很多,至少她不用担心在成亲之前激怒安檐而被赶走。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她爱上了安檐。

可是,她一点也不嫉妒安檐对凌青菀的好,这一切都是凌青菀应得的。

而她自己,也不为这种单相思而苦恼。可能是到了生命的末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日子,她心里知道挣扎也是徒劳无功。既然这样,还不如好好把剩下的日子过好。

别让安檐失望!

也许自己离开之后,安檐偶然也会想起她,觉得她并非一个不堪之人,能想起她一些好处。

她报了仇之后,安檐还能记得她,记得她这段荒谬的经历,觉得她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对卢九娘而言,这个短暂的第二世就完整了。

次日,莲生又到了凌青菀身边。

“我很抱歉,不该将你赶走的。”凌青菀对莲生道,“你在我身边尽职尽责,是我的错。”

“大人说,是他不想我在姑娘身边,妨碍姑娘;姑娘又说,是您要我走的。如此说来,姑娘和大人相互维护,感情笃厚。

莲生身为下属,知晓大人和姑娘如此情深,感动不已。姑娘对大人好,莲生就会对姑娘好。”莲生道。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不变,依旧冷漠着一张脸。她尽可能压低了声线,显得僵硬些,但是她的嗓音也有几分阴柔。

她年纪不大,说话也热心。虽然语调是冷的。

凌青菀就笑了。

“莲生,你今年几岁?”凌青菀问她。

莲生微愣。顿了顿,她才说:“十五。”她没想到凌青菀会问她的年纪。

凌青菀则心想,莲生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呢,怪不得声音掩饰不住娇嫩。

只是,莲生的面皮比较黑,看上去有点年长;她又因为太高大。五官坚毅。看不出女相,凌青菀还以为她二十多了。

“......你为什么会在安大人身边?”凌青菀问她,“你几岁开始。在大人身边的?”

凌青菀之前一直没有问过莲生这些私事,因为她觉得这是安檐的人,她不需要对莲生给予关心。

但是现在,莲生是她要过来的人。她就认真问了莲生好些事,对她算是有个基本的了解。

“家乡灾荒。我逃难出来的,被陈统领捡到了,留在身边做个小丫鬟,服侍陈统领。而后。陈统领见我痴长个子,又偷偷学他们习武,有些天赋。容貌丑陋,身板却结实。就开始教我武艺,跟男人一样。

陈统领被安大人降服了之后,愿意跟随安大人,我们就都跟着大人,誓死效忠。去年大人回京,我们就跟着大人回京了。所以,我一直跟在大人身边。”莲生说道。

而后,她又想了想,“从十一岁开始,我们就都在大人身边了......”

凌青菀微微愣了下。

她知道莲生口中的陈统领,是安檐身边的护院之一,叫陈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忠厚老实。

安檐很信任陈观。

但是,莲生说“降服”,让凌青菀微讶。

她知道西边民风剽悍,土匪众多。舅舅他们也需要时常出去剿匪。

“难道庄子上那些人,都是土匪出身么?”凌青菀心想。

她既然想到了,凌青菀就直接问莲生:“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马贼。”莲生道。

她语气很平淡,好似马贼跟普通生意人一样,只是谋生的手段,既不骄傲,也不自卑。

凌青菀就笑了笑。

“那陈统领,他是你们当家的吗?”凌青菀又问。

莲生点点头,道:“是。”

凌青菀就不再问什么。

第二天,凌青菀带着莲生,去找石庭,想询问他计划到了哪一步,接下来怎么办。

对付怀庆长公主可没有那么轻易。

“急不得。”石庭道,“我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凌青菀问道。

对付一个长公主,是非常困难的。

长公主府侍卫林立,派人去刺杀很难成功,一旦不成功就会打草惊蛇,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而且,刺杀长公主的话,朝廷也会追究,说不定要查到主使人身上。

所以,暗箭不行。

在怀庆长公主身边放个人,将她毒杀?除非像卢玉和卢珃那样,身处在太后掌控之下的后宫。

太后在宫中多年,而且蛰伏很深,轻易不露半点。卢珃进宫不过*年,势力远不及太后的深厚。

卢珃肯定也想铲除太后的势力,只可惜太后早就预防那一天,故而以念佛为由,不插手宫里的任何事,只在暗中用双眼睛盯着卢珃,以退为进。

太后的人全部蛰伏,卢珃饶是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太后最后轻易得手了。

卢珃和卢玉被毒杀,乃是因为太后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凌青菀和石庭在怀庆长公主府,没有这样的条件。

现在安排人或者收买人去毒杀怀庆长公主,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可能行事不成,凌青菀和石庭还可能被逼供出来。

刺杀或者毒杀这种明面上的计策,是行不通的。

利用怀庆长公主的罪状,将她绳之于法,用律法将她杀害?

且不说太后在朝,多少人忌惮怀庆长公主,没人愿意检举。而皇帝自己,亦是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与王氏势力抗衡。

到时候,王氏官员和依附王氏的官员保怀庆长公主,这些事就不了了之,还要令检举的官员被害。

怎么杀死怀庆长公主,千难万难。

凌青菀知道。没有半年的时间去安排,很难将怀庆长公主绳之于法;而太后那边,整日吃斋念佛,更是难以下手。

“你有什么妙计,请告诉我。”凌青菀对石庭道,“我们可以商量。”

石庭沉吟片刻。

“我很是信任你,九娘。”石庭对凌青菀道。“只可惜。想要扳倒一个插足朝政多年的长公主,危险重重。我不忍心你牵涉其中。”

“我没有时间了。”凌青菀道,“还有一年。我一定要走的!你得告诉我你的计划,我要知道进度。”

安檐对她甚好,卢玉很感动。所以,她也不能辜负安檐。她要把菀儿还给他,报答他的好。这是她答应安檐的事。

哪怕她爱上了安檐。也从想过自私的霸占安檐,去破坏他的幸福。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不要令他失望。答应他的事,一定要做到。

石庭微微顿了下。

他谲滟的脸上,有了抹欣慰笑意。眸光熠熠看着凌青菀:“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走?”

凌青菀看着他。

不知为何,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王七郎。他的性格、他的语调。甚至他看她的眸光,和从前无异。可是,她偏偏不觉得这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也许,这是另一张脸,一张并非她欣赏的那种容貌?

也许,是因为安檐走进了她的心?

她变心了?

她倒也不为此难过。她爱王七郎的时候,倾其所有,甚至他对她说想要个儿子的时候,她愿意抛却自己的一切,与他无媒苟合。

她把自己能给王七郎的,都给了。

哪怕再来一次,她卢玉也不能做得更好。所以,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她不欠王七郎什么。

现在,她爱上了安檐,她愿意为安檐倾其所有。这是她的感情,执拗里有几分简单。

她非常自私,只会在乎一个人的感受。而石庭,不是她在乎的人。

“我不一定会跟你走。”凌青菀道,“假如报仇成功,我会选择消失;假如没有成功,我才愿意被你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继续报仇。

哪怕我愿意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你。若你不能接受这一点,趁机和我明说。你帮我报仇,只因我曾被你害死,你没有资格向我索取什么!”

石庭就笑了。他笑起来,绚丽灿烂,风流雍容。他有张俊美异常的脸,一笑就灿若春花,似叠锦流云。

王七郎没有这么俊朗,但是更顺眼些。

凌青菀不喜欢他现在的这副容貌。

“不喜欢我跟你开玩笑?”石庭笑着问她,“为什么?”

他明明笑着,语气温和,凌青菀却感觉严霜劈面,寒冷逼人。

“你喜欢安檐?”石庭顿了下,继续道,“真是个傻孩子,安檐他可不喜欢你!”

“他喜欢菀儿,他对我有诚意。”凌青菀道,“我要什么,我自己明白,你挑拨离间也是无用的。”

石庭复又笑起来。

“看来,你是不在乎的。”石庭道,“你不在乎他是否喜欢你,反正他喜欢你这个肉身,你就满足了。傻姑娘,你真是单纯。一个女人倘或喜欢男人,是非常自私自利,想要独占他的一切。

你以为你的不在乎,是种宽容体谅?你错了,傻子,你的宽容只是因为你尚未身在其外,没有入相思局。安檐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我这番话,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到底可要办正事?”凌青菀脸色一敛,沉声问他,“你没有正经话,我就回去了。”

“自然有。”石庭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可以都告诉你。”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1章试探

第151章试探

石庭听了凌青菀的话,果然将计划全部告诉她。

“.....我同安檐商量过了,我们兵分两路进行。”石庭对凌青菀道,“倘或你要加进来的话,可以分些事物给你。”

凌青菀点点头:“算上我。”

这是她的事,自然要亲力亲为。

以前是安檐不高兴,不愿意她和石庭接触,她才没说什么的。

如今,她自然要加入。

她之前让安檐和石庭帮她报仇,并非她自己无能,想利用男人,而是因为安檐不愿意她用凌青菀的身体去参与这些事。

如今,安檐承诺她,让她放心去做事,他只会是她的依靠,而不是她的约束,凌青菀才决定要出手。这是她的事,她不想依靠石庭。

石庭就点点头。

他拿出纸笔,精心推算,将一些需要处理的细节,都交给凌青菀。

具体眼做什么,石庭全部告诉凌青菀。

“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旦和计划有误,不要胡乱行事,要回来找我商量,及时弥补。”石庭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点头:“你放心吧,我会谨慎。”

他们俩密谈了两个时辰,石庭将所有的事宜反复交代了两遍,凌青菀当着他的面复述温习一遍,这才回家。

已经到了半下午,滴水成冰的季节,悬挂在碧穹的日头,发出晕黄的光,苍穹也灰蒙蒙的,似乎随时有乌云压顶。

那阳光笼罩在身上,惨白如薄霜。没有半分暖意,反而透着阴冷。

凌青菀拢了拢风氅,将手缩在袖底,带着莲生回了家。

她先去了榭园,看母亲在不在。

母亲不在屋子里,二婶却来了。

屋子里温暖如春。上次搬回来的腊梅,复又开花。浓香馥郁。空气香甜。

蕊娘正坐在炕上做针线,这是凌青菀教她的。二婶在蕊娘身边,和蕊娘说话。

丫鬟们都站在帘外。

二婶关了两天祠堂。对饮食方面就老实多了。回家之后,也闭门不出,不再寻事。

不成想,她今天又开始不安分了。

“......你才是骗人的。你应该有十三、四岁,不止九岁。是不是?”二婶嘻嘻笑着,用一种孩童的口吻,对蕊娘道。

“不是,才九岁!”蕊娘很肯定的说。

“谁告诉你才九岁的?”二婶不死心。又追问道,“你看着不像九岁的姑娘......”

“我师父说的,去年满八岁。今年九岁,还吃了长寿面呢。”蕊娘笑嘻嘻回答道。

她有种娇憨单纯。让二婶以为可以从她口里套出实话。

不过,蕊娘说的的确是“实话”。

这种“实话”,是凌青菀和景氏编好,反复告诉她的,让她谨记,不要说错了:“你师父说过的,你去年才八岁,今年九岁。”

蕊娘不知道真假,还以为就是如此,故而记住了。有人问她几岁,她就不会露馅。

凌青菀心里微顿。

二婶居然在试探蕊娘的年纪!

凌青菀立马撩起帘栊,进了屋子。

二婶愣了下,收起了她哄蕊娘时那副故作稚嫩的嘴脸,淡淡对凌青菀道:“菀娘回来了?这大白天的,千金闺秀不沾家,是去了哪里.......”

她先指责凌青菀,以为凌青菀会心虚,从而在气势上弱些。

家里都知道,凌青菀最近和安檐很亲密。景氏他们不说什么,二婶却以为凌青菀是倒贴安檐的,对此很不齿。

又嫉妒又轻视,觉得凌青菀轻贱自己。

凌青菀面上,没有半分笑容。她神态肃穆,对蕊娘道:“蕊娘,过来!”

蕊娘鞋子也不穿了,立马跑到了凌青菀身边,搂住她的腰,甜甜喊:“姐姐!”

凌青菀摸了摸她扬起的小脸,笑容浮现,对蕊娘道:“你跟着踏枝姐姐出去玩一会儿,姐姐马上去找你,可好?”

然后,她喊了踏枝。

踏枝就进来了。

二婶见凌青菀这样,拉下脸说:“菀娘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蕊娘带走,不让她在我这个二婶跟前。”

“我就是要把蕊娘带走,不准她在你跟前。”凌青菀道。

她的直接,是当着进来的丫鬟们说的。

二婶微讶,继而大怒。

那边,踏枝已经把蕊娘领了出去,另一个丫鬟拿了蕊娘的鞋子,也退了出去。

只有闲儿和莲生站在门口。

“菀娘,你现在真像个苛刻的小贱|人!”二婶勃然大怒道,“我好心好意给蕊娘作伴,你一回来就把她带走,防着我!你要说清楚,我哪里害了蕊娘,否则今天跟你这个小贱|人没完!”

她的骂声,变得恶毒且粗俗。

她真是气急败坏。她和景氏相处了十几年,虽然没占到实在的便宜,但是景氏总是温文尔雅,主动给几分面子。

像凌青菀这么赤|裸裸的,二婶第一回遇到。

第一次遇到,心里承受不住,变得愤怒异常,说话也不留半分情面,更不会给自己留体面。

凌青菀听了,眸光冷冽,静静看着她:“你方才打听什么?”

二婶有点心虚,她知道自己的意图被凌青菀识破了。但是,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也不怕凌青菀。

二婶就撑起强悍,继续骂凌青菀道:“我打听什么?我只不过是和蕊娘闲谈。倒是你,如此在意,只怕是心中有鬼。莫不是蕊娘的年纪真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你心里很清楚。”凌青菀冷哼道,“你想知道什么,只顾问我,何必欺负一个小孩子?你和二叔起了什么心思。真当我们全然无知吗?”

二婶的心思被戳破了。

他们就是想糊弄蕊娘,从蕊娘口中套出些胡话,然后拿来威胁景氏,换取好处。

她心里有了几分怯意。说心里话,自从凌青城的媳妇陈七娘进门之后,景氏变得强悍多了,二婶有点不敢惹她。

她和丈夫私下里嘀咕蕊娘的事。还没有问出半点消息。就被凌青菀撞破。要是景氏回头不高兴,还是要收拾他们。

于是,二奶奶起身。气鼓鼓对凌青菀道:“我们什么心思?”

“既然你没有坏心,我将蕊娘带出去,你恼羞成怒什么?”凌青菀反问。

二奶奶就哽住。

她随便寻了个借口,就从榭园离开了。

等二婶走后。凌青菀让丫鬟把蕊娘重新带到了屋子里。她陪着蕊娘做针线,教她一些绣法。

蕊娘学东西快得叫人瞠目结舌。她没几个月的功夫。就把景氏、凌青菀和几个丫鬟拿手的绣法,全部学会了。

她还帮凌青菀做了件风氅,尚未完工,正在绣胸前的花色。

半下午的时候。陈七娘先回家了。

陈七娘这几天一直在铺子里。

以后不卖粮食了,铺子收拾出来,准备贩卖树苗和盆栽。

今年的大旱。导致整个西边的树木全部旱死了。

“今年的粮食是暴利,不少的商家都改成贩粮的。到明年秋上之前。粮食的价格降不下来,但是到了明天春上,本钱必然要增加,利润就所剩无几了。

大家现在都在粮食行逐利,看不上树木花草的小利润的。但是,等到了明年,京里的粮食成本下不来,价格就下不来,买不起的人还是买不起,利润稀薄。

现在看上去,树木花草的利润远不及粮食,但是到了明年开春,绝对有赚头。”

这是陈七娘之前告诉凌青菀和景氏等人的话。

景氏听了,大为赞叹陈七娘:“当前粮食暴利,七娘没有被迷昏头,能如此远见,是个有本事的。”

这种话,局外人可能随便说说,但是身在商场的人,未必能看清。

因为没人能预料走势。

粮食到底有没有赚头,他们都不敢这样断定。外行人可以轻易猜测,因为跟他们没有亏盈关系,商人却做不到这么轻松。

陈七娘能如此轻松退出来,景氏和凌青菀都很佩服她。

所以,凌青菀昨晚就把自己的一万两银子,交给了陈七娘,算作她和母亲的入股。

“大嫂回来了?”瞧见陈七娘回来,凌青菀笑着对她道。

陈七娘颔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笑着道:“你们姊妹俩做针线呢?”

蕊娘道是,又喊了声大嫂。

陈七娘应着,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小手炉,问凌青菀:“娘呢?”

“出去了吧?”凌青菀道,“即将过年,娘最近忙得很。”

陈七娘点点头。

凌青菀又问她:“大嫂,您有急事?”

陈七娘笑了笑,道:“也没事。”顿了下,她对凌青菀道,“我认识一个有能耐的牙人,是刚开粮食铺那会子认识的。

他知道我出身祁州商户,就向我请教些生意,我指点他几句,他赚了些钱,非常高兴,想要报答我。他知道一处宅子,非常不错,主人家明年去外地做官,着急卖了,价格很便宜。

他问我是否需要置办一套,趁机便宜买下来,哪怕不住,以后卖了肯定有些赚头。倘或要住,也是很好的。

我想,房子到底是大产业,需得问问你大哥和娘的意思。”

她把凌青菀当成大人一样,这些大事也告诉她。

可是,这种大事,轮不到凌青菀做主。

凌青菀就道:“大嫂和娘商量吧,娘也快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丫鬟们便说,大奶奶回来了。

陈七娘立马迎了出去。

片刻后,她们婆媳来进门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2章顶撞

第152章顶撞

景氏进门之后,也是冻得双手发僵。

蕊娘立马下炕,将一个小手炉递给景氏:“大伯母,暖暖手。”

景氏就笑了,轻轻摸着蕊娘的脑袋,说:“蕊娘真孝顺。”

凌青菀站在一旁笑,看着母亲和妹妹,感觉心里特别的温暖。

假如她有个性格稍微好些的父亲,或者父亲的权势没有那么多,不至于能逼死母亲,也许她和卢珃也能跟着母亲这样平顺温馨的长大吧?

思及此处,她心头闪过几分伤感,但是很快就敛去了。

往事已散,伤感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的幸福,已是难得,应该好好享受才对,这样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凌青菀笑着,不再多想。

丫鬟帮她们姊妹俩将针线箩筐收拾起来,炕上变得整整齐齐。

蕊娘依偎在景氏怀里。

凌青菀和陈七娘坐在景氏对面。

陈七娘就把方才对凌青菀说的话,跟景氏说了一遍:“......宅子在待贤坊......”

她说到这里,景氏微讶。

“待贤坊?”景氏反问陈七娘,“那很贵吧?”

待贤坊靠近延平门,离西市只隔了三条街,算是比较繁华的坊之一。

像那种繁华的大坊,至少有上千名住户,坊内酒楼店铺,茶坊青楼,一应俱全。哪怕入了夜宵禁了,坊内照样热闹非凡,夜夜笙歌,真正的繁华富贵之地。

那才是京城该有的样子。

而昭池坊,就很落寞。跟乡下似的。

待贤坊的宅子,价格至少在昭池坊的三倍以上。像晋国公府这样的一栋院子,能卖六百两,就很不错了;但是,一样大的宅院,待贤坊没有二千两以上,是难以拿下的。

二千两。那可是一笔巨款。赶上了整个晋国公府几百人两三年的花销。

景氏舍不得。

“也不是很贵。”陈七娘笑道,“咱们给现银的话,一千九百两就可以了。娘。那宅子我去看了,门窗的木头、房梁的木头,全是新的,才盖了三年。

我不单单是看中这点。还有一点最好的:那宅子旁边,还有个二进的小宅子。是老宅了。他们要合并着卖,给六百两银子即可。

那宅子买下来,修葺一番的话,将来转手卖个二千两都不成问题。但是他们不单独卖。非要和新宅一起。两处宅子加起来,只要二千五两现银。”

那家主人着急卖房子,也知道现在刚刚经历了灾荒。行情不好。倘或分开卖,不知要拖延多久。而且未必卖得出高价。

他们家的老宅子,已经很破旧了,修葺一番也要花个四五百两银子,愿意买的人不多。

所以,他们把两处宅子绑在一起卖,而是非要现银,否则也不会卖那么便宜了。

景氏听到这里,心里微动。

陈七娘这是看准了商机啊。

她现在手头有钱,愿意投入去买宅子,将来转手再卖掉,又是一笔进项。

“两栋宅子的话,二千五百两,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便宜事。”景氏道,“宅子没什么灾事吧?”

她以为是宅子里死了人等。

陈七娘道:“没有。就是太常寺的陈大人,被贬到地方去了。他的家属全部跟去,所以要卖了宅子,准备迁徙之用。”

景氏听了,就点点头。

这等好事,假如在牙行没人的话,也碰不到的。

“你和青城商量,再多去看看宅子。真合适的话,就买下来吧。”景氏笑道。

陈七娘笑容满面,道:“是。娘,我明日再和青城去瞧瞧?”

景氏点点头。

到了傍晚,凌青城回家,陈七娘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听,双眸发亮,很是高兴。

“娘,我觉得可以买。”凌青城对景氏道。

他简直是彻底偏向了媳妇,把媳妇的话当圣旨。陈七娘说什么,他立马就应和。

景氏失笑,道:“你们看着办吧。你妹妹不是给了你们一笔钱,准备入股采购树苗的吗?你们钱不够的,就先用那笔钱垫着吧。”

“不用的,等以后没钱了,再问娘要。”陈七娘低声笑着道。

景氏就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看着她哥哥和大嫂,心里不免也高兴。他哥哥有个很不错的婚姻,幸福圆满。

大嫂又能力出众,教养很好,对婆婆和小姑子小叔子们敬重有加,是个难得的能者。

晚上,凌青菀才抽空,把今天二婶来试探蕊娘的事,告诉了母亲:“蕊娘心思单纯,我真怕她某一天被二婶试探出什么来。”

景氏一听,顿时脸色紧绷。

沉吟片刻,景氏起身道:“我去趟三房房,你带着蕊娘早些睡下吧。”

景氏喊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去了三房,应该是和三叔、三婶商量蕊娘的事。

二房只怕已经起了心思,只是暂时还没有抓到任何把柄而已。

景氏很生气。

凌青菀就把蕊娘带走了她的菁华园,带着她睡。蕊娘很高兴,挨着凌青菀睡着了。

蕊娘的头发,已经长了出头,可以梳个双髻,头发浓密乌黑,非常漂亮。

次日,又下起了雪,处处白皑皑,光秃秃的树梢,包裹了一层晶莹的雪。

用过早膳,凌青菀正在考虑出门之事,二姑姑家却派了小厮来,告诉景氏:“老太太要回府了,我们夫人让几位太太和老爷们去接。”

景氏眼底,闪过几分烦躁。

不过,这会子不去接,回头又要废一番口舌了。

“去回你们夫人,我们这就去。”景氏道。

又是一个雪天。跟上次晋国公府众人搬回来的时候一样。

今天的雪似乎更大,漫天飘洒宛如柳絮纷飞,天地间处处银装。只是万木萧疏,香韵流散,冬日瑟瑟。

飞檐碧瓦堆满了雪,分外晶莹。

凌青菀原本打算出门的。但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走开。否则老老太太和二婶会有更多的闲话。她母亲又要受气。

她跟着一家人,去了程家接老太太。

程家姑父还在牢里,故而程家门可罗雀。雪地上连个脚印也无。

凌家来了四辆马车,景氏带着陈七娘和凌青菀、二叔二婶带着三郎、三婶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

凌青城去了宗学,三叔去了衙门,闲置在家的。只有凌青桐和蕊娘没有来。

众人在大门口停了马车,进了门。

可是。程家的老夫人并没有出现接待他们。

二姑姑也是气哄哄的,一见面就没个好气,对众人道:“你们还知道老祖宗在这里?一家子不成气候的儿孙!”

饶是二叔二婶,也被她这么劈头盖脸骂一顿而弄得心里烦躁窝火。

“就是。没见过你们这么不孝顺的!”二姑母的第二女,程二姑娘顺着她母亲的话道,“外祖母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来接,特别是大舅母......”

凌青菀立马要站出来说话。

景氏瞧见了。紧紧抓住了凌青菀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不准她多言。

今天,景氏不想吵架,只想赶紧把老太太接回去,然后去忙别的。

程轩还在牢里,程家母女都是气哄哄的,将气发泄在景氏身上。

程二姑娘就来劲,把景氏训了一遍。

“还走不走?”景氏听罢,依旧笑着道,“倘或走的话,将老太太的东西收拾收拾。”

老太太半晌才出来。

她饿瘦了很多。

程家最近的伙食,越来越差了,女儿和外孙女对她也没了耐心,她这才想起回家。

她多次听二姑奶奶说,凌青城的媳妇,开了粮食铺子,发了大财,家里吃得比较好。

瞧见儿孙们,个个精神饱满,老太太心里微怒:“果然吃得好,居然也不来接我......”

而且,她的第三子萌了官,也没有特意来告诉她,更令她生气。

“当然走。”程家姑奶奶道。

老太太听了,就有了赶她走的意思,同样气哄哄的,回了晋国公府。

一回家,老太太就开始数落景氏:“你明知姑爷在牢里,也不动用动用你娘家的关系,将姑爷保出来!”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似景氏不保姑爷出来,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老太太和她的女儿,完全不知道姑爷现在保出来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都低了头。

只有凌青菀说:“祖母,我们求了纪王,这才保住了二姑父的命,否则二姑父就要跟其他人一样,拉到菜市口去砍了的!”

老太太顿时大怒,指着凌青菀对景氏道:“这是哪里的规矩?祖母说话,她一个姑娘家插嘴,还诅咒姑父!你最近忙着给祖宗抹黑,都不知道教养女儿吗?”

景氏站着,低垂了头,听到老太太这话,她也没有立刻赔礼道歉,反而思索着什么。

“我娘怎么给祖宗抹黑?”凌青菀继续道,不顾老太太的盛怒,“祖母还是说个明白,给我们孙儿们一些明示,也算您教养我们了!”

老太太气得差点背过去。

“听听这些刁钻的话,她眼里还有祖母吗?”老太太怒道,不看凌青菀,只对景氏道,“来人啊,给我掌嘴!”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太太的几个丫鬟,也尴尬立在原地,没敢上前动手。

“是啊娘,我怎么给祖宗抹黑,您给我们一个明示。好好的,怎么要打孩子呢?”景氏终于开口,眼眸锋锐,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怔了下。

几十年了,景氏第一次顶撞她!

老太太回神,心里竟有几分得意:看看,景氏顶撞她了,她可以装病,去告景氏不孝!

果然,老太太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家里鸡飞狗跳的。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景氏、二婶和三婶突然间,都这么想。

景氏是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二婶和三婶是觉得景氏忍耐不下去了。

大家就各有心思。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3章休妻

第153章休妻

好半晌,老太太才“醒过来”。她气得哆嗦,非要去告官,告景氏不孝,纵容女儿忤逆老太太。

“我去请衙役来。”二叔道。

“哎哟,应天府可是纪王做了府尹,叫来又能如何呢?”二婶趁机说,“还不是偏袒大嫂,任由大嫂和侄女欺负咱们?

虽然是凌家的亲戚,纪王夫妻可只认大嫂,不认我们的。焉知大嫂这么忤逆,不是纪王妃做了后台?”

纪王那边,才冒着被弹劾的风险,保住了凌家的二姑爷,转眼间他们半点好也不记,反而数落纪王。

二叔故意停下了脚步,道:“也是这话,大嫂如今哪里还把长辈放在眼里?眼里若是有我们,侄儿媳妇赚了大钱,也该有点规矩,在公帐上看到银子才是.....”

凌青城和陈七娘听了这话,都抬眸看了眼二叔。

陈七娘用自己陪嫁的钱做了生意,结果二叔希望那些钱可以放在公帐上,大家一起用。

原来二婶去试探蕊娘、老太太又闹得这么厉害,目的是这个啊。

大家顿时就明白了。

他们想要钱,想要陈七娘的钱。

之前,陈七娘刚进门没几天,二婶就说陈七娘陪嫁丰厚,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花。

至今,他们还是这个想法。

凌青城眼眸微寒。

“......借着晋国公府的名头做生意,如今中饱私囊,我们得了什么好处?”二婶也道,“还不是任由你们欺负?

欺负我们罢了,如今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是不是改日就要连我们一起杀了,才称心如意?”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钱。

陈七娘听了,表情恬柔不变,又看了眼二叔二婶,丝毫不以为意。

凌青城则脸色大变,想要冲上前说点什么。却被陈七娘拉住了袖子。冲他摇摇头,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堂堂国公府,如今被景氏放纵孩子做生意。沦落成了商户!这岂不是给祖宗抹黑?”老太太醒了之后,继续骂景氏,“这样的孙媳妇,就该休去!”

陈七娘听了这话。仍是不动声色。

她将景氏保持镇定、不喜不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安静站着。脸上还有几分从容。

祖母说要休了她,她也不露半分惊惶。她心里很有底气的样子,知道自己有资本可以留下来。

凌青菀是打算吵几句的,但是见她母亲和大嫂都沉默着。似乎以退为进,也只得微微蹙眉,跟在母亲身边。

这样的家庭。其实挺无奈的。

凌青菀真希望早点分家,母亲和大嫂可以过些清净的日子。

老太太动不动就用孝道压人。偏偏行事乖张,到处给景氏找麻烦。

“厨房做了些点心,娘吃些东西。”三婶把老太太面黄肌瘦的样子看在眼里,见他们吵起来,一时间只怕不可开交,就偷偷去厨房,做了好些吃的端上来。

三婶还偷偷叫人去买了几块肉。

一时间,屋子里菜香、饭香四溢。

老太太顿时就饥肠辘辘。

她在程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吃饱饭了,每天都是喝粥,她已经不知道米饭和肉滋味了。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着回来的。

她还在等景氏求着她回来过年呢。凌家不可能任由老祖母在外头过年,所以景氏必然要去求她的。到时候,她可是有很多条件的。

可是程家的伙食太差了,她着实忍不住,只得提前回来。

趁着老太太用膳的功夫,景氏带着儿子、媳妇和女儿告退了。

“七娘,让你受了委屈。”景氏满怀愧疚对儿媳妇道,“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照顾好你......”

“娘,分家吧!”凌青城突然站起来,狠狠道,“这么下去,怎么过日子?”

从前,老太太等人也这样欺负他们,但是凌青城都能忍了。

如今,他不能让他的妻子也受他母亲一样的折磨。

往后,更是无穷无尽的,除非陈七娘愿意供养那些蝗虫,把她辛辛苦苦赚的钱拿出来给他们挥霍。

“分家也不是一时二时能定下来的。”景氏叹了口气,对儿子道,“你祖父怎么说,咱们尚且不知道。咱们提出分家,正巧给了二房把柄,到时候爵位......”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爵位。

他们正说着话儿,祖父身边的小厮,跑过来对景氏道:“大奶奶,老太爷让您带着大郎夫妻,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说话。”

惊动了老太爷?

景氏微愣。

老太爷素来不管这些事的。

他们刚回来,只得又去老太太那边。

凌青菀也跟着她母亲和大哥、大嫂,去了老太太那边,她想帮帮忙。

她是姑娘,有些话更容易说。

的确,祖父出现了。

他整日关在小书房里,面色苍白浮肿,颀长消瘦,双目浑浊。

凌青菀没见过他几次,但是每次见到他,他都没个好脸。听说祖父特别讨厌女儿,包括孙女。

“大郎去做了生意?”祖父厉声诘问,“可有其事?”

景氏突然想起来,老太爷是非常清傲的,而且很看重名誉,他觉得做生意是给家里丢脸,给了祖宗的份,是祖宗抹黑。

商户是四民之末,从商是低贱的营生。

“是。”凌青城回答。

他还欲辩解几句,老太爷将茶盏,狠狠砸向了凌青城。

凌青城被泼了满身的茶水,额头被砸中,顿时红肿了一大块。

幸而茶水不怎么烫,而且又是寒冬。

景氏和陈七娘心里大痛,却不敢说什么。

凌青菀更不敢代替她哥哥去忤逆长辈。因为会没完没了。

“不孝子!”老太爷厉声呵斥,大骂凌青城,“亏得我还要将爵位留给你,你却倒好,听了你这个没见识母亲的话,娶了个商户之女,还跟着做生意。往下游走!”

他这话。二叔、二婶和老太太,皆是一愣。这是老太爷第一次公然说,他要把爵位留给凌青城。

从前能猜到。但是没有这么明确。

“......你这个媳妇,立马给我休了,赶回祁州去!”老太爷厉喝道,“我们凌家。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凌青菀听到这里,一股子怒火中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前世陈七娘不敢做什么,埋没了才华,还用陪嫁供养着凌家。

原来,家里这些老爷太太们。个个像吸血虫一样吞噬陈七娘的陪嫁,用她的钱过富饶的日子,却又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低贱人。

凌青菀立马上前,挡在她大哥前头。对老太爷道:“祖父,我大嫂犯了什么错,您要逼我大哥休妻?”

老太爷定睛看了半晌,仍不知道凌青菀是谁。

但是,叫他祖父,应该是他的孙女。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孙女,甚至不知道家里有几个孙女。

“混账,滚下去!”老太爷呵斥道,“哪里轮得到你们贱|妇说话?”

他很瞧不起女人,把自己的孙女叫贱|妇,凌青菀也算大开眼界。

“我可以滚下去,但是也请祖父想想,你们一日三餐,从哪里而来?没有我大嫂,你们都饿死了!居然瞧不起做生意的,是哪里来的底气?”凌青菀冷冷道。

她一点晚辈的样子也没有。

她对母亲和哥哥弟弟妹妹有感情,却对家里其他人,没有半点亲人之感,所以她不怕。

老太爷更怒,把炕几推下去,要砸凌青菀。

凌青菀则将他大哥拉起来,退后几步,绕开了老太爷的炕几。

老太爷气得发狂了。

长辈打小辈,小辈应该受着才是,怎么敢绕开?简直无法无天了!

这是大不孝!

“来人啊,把这个贱|妇赶出去,我们凌家没有这个孩子!”老太爷怒喝。

“不用赶,我们自己走!你那个落魄的爵位,都发烂生蛆了,谁稀罕?你要留给谁,就留给谁!”凌青菀道,“我们走!”

她话音一落,拽着她大哥就要走。

凌青城也是满心的愤怒,却看了眼陈七娘。

陈七娘昂起头,先于凌青菀,走了出去。她背景笔挺,高贵不屈,深深震撼了凌青城。

凌青城这才脚步坚定,跟着他妻子和妹妹走了。

景氏则震惊,半晌没有回神。

“大嫂,瞧瞧你儿子女儿!”二婶尖声叫起来,“这样不孝,到底是谁指使的?”

老太爷气得打颤。

其实,景氏心里,对这个公公也是失望透顶了。这么多年,他明知道景氏生活艰难,在婆婆和弟媳妇中间夹缝受气。

而他,从来不公开表示,到底要把爵位给谁,让他们去争。他美其名曰怕家里不和睦,实则是没有管理家庭的能力,把苦难留给孩子而已。

现在,大旱之下,到处有人挨饿,他却因为陈七娘赚了钱要休弃她,好似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景氏受够了!

一群小人,一群伪君子!都是喝着景氏的血、骂着景氏的娘过日子。

要是得了这个爵位,二房肯定不会分家,死也要赖着景氏和陈七娘。

到时候,他们会继续喝陈七娘的血、骂陈七娘是低贱的生意人!

受够了!

景氏终于忍无可忍了。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媳妇,承受她曾经承受的痛苦!就像孩子们说的,那个爵位,都发烂生蛆了,要来就是让凌青城和陈七娘沉重背负这群整日无事生非的吸血虫!

甩也甩不掉!

“就这样吧。”景氏突然解脱了,用种莫名的语气,对众人说道,“这么多年,我也算到头了!”

说罢,她也不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转身走了。

老太爷气得脸色都青了,他第一次被这样忤逆,一口气透不过来。

老太太和二叔则是狂喜。

爵位终于要到手了,大房真是自绝后路!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斗赢了那个寡妇!

二叔异常的激动。

他以后,就是晋国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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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4章分家

第154章分家

凌青菀原本有些自己的事要做。

但是,家里突然就闹翻了,准备分家,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令她无瑕旁顾。

准确的说,是祖父要赶他们一家人走。

祖父觉得陈七娘行商,还弄出了个名堂,众人皆知她赚了钱,让晋国公府丢人现眼。

要么陈七娘保证,从此不再经商,不再和她祁州的商户娘家多有来往,安安分分做晋国公府的长孙媳妇;要么就休弃她,让她滚回祁州去。

凌青城一个也不答应。

他既不会看轻妻子和妻族,更不会休妻。

“那就滚,从晋国公府滚出去,从此不要再踏入家门!”祖父呵斥道。

祖父的性格一直是很怪异的。

听说他从来不管家里事物,唯独对凌青菀的父亲很好,很疼爱他。

长子去世后,祖父更是一蹶不振,从此愈发愤世嫉俗。

这些年,家里人很难见到他,哪怕见到了,他也是冷冰冰的。

凌青菀的姑姑纪王妃,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祖父,她是由凌青菀的父亲养大的。

二叔和三叔也是从小缺少父爱。

景氏同样受轻视。

祖父不在乎任何人。

要不是因为凌青菀的父亲,祖父早把爵位给次子了,才不会管长房生活有多艰难。

他重男轻女,将女人都视为贱物,景氏辛辛苦苦几十年操劳家务,祖父一点也看不见。他保留这个爵位,是为了他已经去世的长子。

祖父是凌青菀见过最薄情的人。

第二天。祖父就上书,将他的次子凌世立请封为世子,将内宅的中馈全部交给祖母。

除此之外,他还让人赶长房走,让他们十天之内搬离晋国公府。

晋国公府的一切财物,都不给予他们,除非他们母子愿意认错。处理陈七娘的事。

“娘。咱们走吧!”凌青城跪在母亲身边,对母亲道,“七娘到底有什么错?要不是她。咱们就要饿死了!那些祭田,受灾严重,咱们不要也罢,重新置办就是了。

现在用七娘的钱将置办家业。儿子永世对七娘好,给她挣个诰命回来。不忘七娘的恩情。走吧。”

凌青城从小就沉稳。

他性格稳重、为人豪迈,在宗学里念书,学业前列前茅。他很受先生们看重,却不会引来同窗的嫉妒。

他人缘很好。

这样的人。应该会顾全大局,暂时让陈七娘消停些,不与祖父对抗。违背孝道的。

但是,凌青城做了。

他爱上了陈七娘。深陷爱情里的他,变得偏袒且任性。他宁愿顶撞祖父,也不愿意陈七娘受半点委屈。

“走吧,娘。”凌青菀也在一旁帮腔。

“娘,咱们走吧,以后想走也走不了。”凌青桐更是说。

景氏心里早已下了决定,她是要走的。此刻她瞧见了陈七娘,低垂着脑袋,却没有说话的样子,心里竟觉得她十分可怜。

陈七娘从富饶优越的祁州,嫁到落魄的晋国公府,已是委屈。

景氏也是从太原府嫁过来的,她知道远离故土的痛苦,好似一棵树,被连根拔地,需要重新去适应土壤生存。

与从前的根须一点点斩断的痛苦,只有远嫁的女人能明白。若是新的土壤,有半点水土不服,就可以导致夭折。

“好,我们走!”景氏道。

陈七娘猛然抬起了眼。

从事情发生到今日,她一直沉默。她既没有愤怒祖父对她的误解,也没有担心因她而凌家不和。

她就像个外人,看着他们厮打,想瞧瞧他们到底是怎么对待她。

她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眸子,盯着凌家上下。因为她是外来自,她对这个地方很不信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得个什么结果。

她也想知道,自己努力为了这个家,是否值得。陈七娘是生意人,她重情,却不是一味的偏重感情,她更加计较是否值得。

她在思索这个地方,值不值得她拼劲全力,这家人值不值得她全力照顾。

直到她婆婆最终应下来,陈七娘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她眼泪的闸口打开,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眼泪滂沱,给景氏跪下:“娘,媳妇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从此绝不辜负娘和凌家!媳妇愿意肝脑涂地,报答您!”

陈七娘是商户出身,又是跟着她父兄在商场里滚过的,小小年纪,想法却不同于平常女子。

她也有点离经叛道。

倘或是读过诗书、学过孝道的女人,应该劝丈夫和婆婆,不要为了她闹得这么僵,甚至主动说放弃经商。

但是,陈七娘没有。

她坚持自己的底线,她就是要经商,这是她的本事。假如凌家不容她,她宁愿被休弃。她是不想苟延残喘,看人脸色过一辈子。

她的沉默,就是她的坚持。

直到婆婆没有半句二话,应了下来,陈七娘既惊讶又感动。

她心里是非常震惊的,婆婆和丈夫对她的维护,不比她的家人差。

她想,她找到了适合她的土壤,她这颗从祁州移过来的小树,可以放心在这里成长了。以后也许会有风雨,但是有了今天丈夫和婆婆的态度,往后的一切都值得。

陈七娘那颗有点坚硬冷漠的心,变得柔软而忠贞,她有了个新的家了。

凌青菀在一旁瞧着,心里分外佩服陈七娘。

她最近的想法也有很大的变化:世道如此,女人不为自己打算,还有谁为她打算?

该争的时候,就该寸步不让。

处处体谅丈夫和婆婆,他们还以为你没用好欺负呢。

饶是那婆婆和丈夫是自己的至亲。凌青菀还是肯定陈七娘的态度。假如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当然,她现在没有资格这么做,因为她只是一缕游魂了。

正是因为这样,凌青菀更加羡慕陈七娘。

“起来,好孩子!”景氏对陈七娘道,“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把账目对清楚。我们就搬了。”

陈七娘点点头。

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

邻居和亲戚们只当晋国公府要分家了,所以没说什么。像晋国公府。长房和二房、三房并未一母同胞,而是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分家是人之常情。

大家都没有意外的。

小景氏和纪王妃都听说了祖父请封二叔为世子的事。她们俩都知晓景氏为了世子之位,苦熬多年。受尽了老太太和二房的气。

如今,景氏占尽了优势。怎么会突然请封了二爷?

所以,纪王妃最先赶到了凌家。

她带着赵祯一起来的。

“大嫂,您这里是怎么了,为何会请封老二为世子?”纪王妃问景氏。

景氏就把祖父逼陈七娘道歉、放弃商铺等等。告诉了纪王妃。

纪王妃微愣:“就这样?”她难以置信,不知道景氏到底何意,为什么为了儿媳妇。和家里闹得这么大。

纪王妃不能理解,也是理所当然。她不在京里。不知道景氏这些年的忍耐。这件事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景氏的耐性被磨光了。

每个人的耐性都有限的。

“看看四周,今年今年不挨饿的人家有哪些?”景氏道,“咱们家不是有了七娘,也要挨饿!七娘为了大家的生计,操劳不已,得不到一句感激,反而要逐她出门。

若是妥协了,以后七娘怎么在凌家过日子?我也是有女儿的,我不回护她,将来我女儿也要遭报应的。”

纪王妃就被感动了。

“大嫂,您真是个好人,七娘嫁到你们家,是她的福气。”纪王妃道。

“不,你不知道,是我的福气!”景氏感叹道,“这些都是借口,是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倘或没有七娘的话,老太爷赶我们走,我们没有钱财家业,也不敢答应,只得留下来,继续受难。

因为有了七娘,我们才有底气、有钱财,说走就走。说到底,还是花了媳妇的陪嫁。是遇到了七娘,我才解脱了。”

景氏又把七娘已经置办好了宅子的事,告诉了纪王妃。

纪王妃见景氏一脸期盼,丝毫没有丧气,自己的担心也多余了,就带着赵祯回家。

不成想,赵祯不肯走,非要留下来陪凌青菀和蕊娘玩。

“我想在这里睡。”赵祯对纪王妃道,“我从来没有在舅母家里过夜。”

“不像话,舅母这里忙得不可开交。”纪王妃道,“你别添乱。”

“没有添乱。”景氏笑道,“我这几天心情极好,似千斤担子卸下了。你若是愿意,也留下来,我们俩烫酒闲聊。”

纪王妃还在京里的时候,也时常回娘家,跟景氏彻夜秉烛夜谈。

只是,后来她去了沧州,一别十几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景氏也越来越忙,很少能得闲。

纪王妃心里微动。

“那......”纪王妃犹豫了下。

“娘,别回去了。”赵祯使劲撺掇她母亲。

纪王妃一狠心,就道:“也好。”

景氏大喜。

等陈七娘忙好回来之后,她听到了婆婆院子,欢声笑语。那些笑声中,她婆婆的语调最欢快了。

陈七娘第一次听到她婆婆笑得这么开怀了,她轻轻舒了口气。

她的心里,满是温暖,一颗心全部舒展开来。她想,她运气很好,她遇到了最好的男人,最好的婆婆。

***

大家端午节快乐。给节日也准时更新的孩子一张鼓励下吧,么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5章交接

第155章交接

当晚,纪王妃和赵祯,果然住在了凌家。

“官家突然想给大郎指了门亲事,是建平侯府的二姑娘,今天问王爷和建平侯来着。”纪王妃突然对景氏道。

纪王妃原本不打算说的,因为还没有正式赐婚,可能有变故。但是住了下来,话题聊到了这个上头,她也就告诉了景氏。

凌青菀和赵祯也在屋子里。

听到这话,凌青菀愣了下。

因为前不久她还听安檐说,周又麟即将和建平侯的三姑娘结亲。

“怎么又是建平侯府?”凌青菀心想,“这跟朝政有什么关系吗?”

她不太记得建平侯是谁。

上次安檐说,因为牵涉到周又麟,她没有心思多问。如今,她倒越发好奇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景氏也很吃惊。

纪王妃的长子赵礽,今年十八岁,尚未成亲。最近十几年,不太流行早婚,十*岁才是成亲最恰当的年纪。

所以,纪王妃的长子还没有定下。

纪王他们去年进京,之前就听到了消息,也是打算进京之后再考虑儿女亲事。

只是,进京之后,他们家的遭遇比较显眼,纪王觉得以稳妥为主,儿子的亲事都要往后拖一拖,等官家谋划的事定下来,再谈儿子婚事。

“怎么这样轻易?”景氏又问,“从前压根没听说这件事,怎么突然就给指婚?”

“我也不知道,是今天早朝后,官家特意留了王爷和建平侯。指了这门婚姻。当时,建平侯也吓了一跳,显然他也不知道。”纪王妃道,

“虽然是指婚,也有王爷和建平侯答应,官家才好在朝堂上公然去说。他们俩都当场答应了,估计明天早朝。就满朝皆知了。”

官家赐婚。这是极大的荣耀,敢不答应吗?

再说,纪王是官家的亲信。官家提拔他,这个时候他怎好给官家添堵?

必须要答应的。

建平侯也是高门望族,配得上纪王的儿子。

“娘,姑母。我听说汝宁长公主府,也要和建平侯结亲。长公主相中了建平侯的三姑娘。而官家给大表兄指婚,是建平侯的二姑娘。这会不会有点缘故?”凌青菀突然插嘴道。

纪王妃和景氏都看着她。

她们大概是很意外凌青菀会知道这些事。

因为汝宁长公主和建平侯府结亲之事,八字尚未合好,不知道是否合适。所以还没有说出来。

纪王妃也不知道。

要不然凌青菀说,纪王妃还蒙在鼓励。陡然有了这件事,官家为什么赐婚。就变得明朗很多。

纪王妃沉吟良久,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纪王妃就带着赵祯,急匆匆回了王府。

她们刚走,三叔和三婶就来了。

“大嫂,您同意分家了?”三叔问景氏。

虽然是被赶走的,到底还是要说“分家”。

这样,大家都体面些。

“我同意了。”景氏笑道,很高兴的样子。

看来,是真的了。

这几天,老太太和二房高兴极了。他们得到了爵位,还将长房赶走,简直大获全胜。

长房是被赶走,而不是分家,所以家产一分也别想带走。老太太和二房喜不自禁,没想到斗了这么多年,老太爷一句话,就让景氏惨败了。

二房和老太太都志得意满,想看景氏灰头土脸的样子。

三房也以为事情还有回转,景氏肯定不甘心,所以静观其变。直到今天陈七娘的陪嫁先搬走了,三房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景氏同意了。

不过,景氏倒也是春光满面。

三叔和三婶就有点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大嫂,你们要走了,蕊娘怎么办?”三叔又问,“您也要带走蕊娘吗?”

景氏愣了下。

这几天闹得不可开交,心绪起伏,让景氏忽视了蕊娘的问题。

蕊娘到底是养在三婶名下的。住在一起的时候,蕊娘天天在榭园,就惹得二婶过来试探。

如今,长房要搬走了,蕊娘也要跟着去吗?

蕊娘不去的话,景氏怎么安心?

去了的话,旁人又是如何的言论?

三爷莫名其妙认回来一个女儿,却总是养在景氏的跟前。住在一起,牵强可以说得通,景氏他们搬走之后,蕊娘还跟着去,就说不通了。

景氏的高兴,顿时消失殆尽。

“娘,我有个法子。”凌青菀道。

景氏和三叔三婶,都看向了凌青菀。

“并不怎么高明,兴许能应付一时。”凌青菀笑道。

***

请封世子已经三天了,二爷得意极了,简直飘飘然,他活了三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志得意满过!

他是世子了,将来就是晋国公!

从此,他的身份地位再也不同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高贵的功勋贵胄,不用担心他父亲去世后他沦为旁枝。

“我今天要出去请客,拿一百两银子给我!”二爷去账房,对先生说道。

“二爷,公帐上的钱您可以用。不过,分家在即,从前总是大奶奶管账,您得留个借据,免得大奶奶走的时候说闲话。”账房对二爷道。

账房的态度,毕恭毕敬的,和从前大不相同,对二爷敬重有加,令二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长房十天之内必须搬走,景氏的账本都要交上来。到时候,二爷也需要对账,看看景氏是否贪污。

假如他自己账目不明,自然不好说景氏什么。所以,他不能在这个关头,给景氏把柄。

整个家业都是他的。他还在乎这一百两银子吗?

故而,他听了账房的话,道:“行,借据在哪里?”

账房先生把借据写好,给了二爷。

二爷盖了印,转身走了。

他拿着一百两银子,请了几个狐朋狗友。胡吃海塞。痛痛快快玩了一整天,将银子花得一文不剩,半下午才回家了。

回到家里。发现二奶奶正在找绣楼的人,准备做些新衣裳。

她请来了京里比较昂贵的金缕阁。

金缕阁的衣料,全是苏杭进贡的同批,价格昂贵。料子华丽,而做工更费银子。

景氏从来不准家里奢侈。所以二奶奶对金缕阁的衣裳艳羡不已,可望而不可求。

现在,景氏要被赶走了,二奶奶当家。她头一件事就是要潇洒潇洒。购买一些奢侈的衣物。

穿了金缕阁的衣裳回娘家,看她嫂子们还敢不敢轻视她?

“二爷,您瞧瞧这料子。”二奶奶把衣料给二爷看。“这个料子给您做两件风氅,您意下如何?”

玄色金丝暗纹团花的绸缎。低调又奢华,是二爷最喜欢的。

“甚好甚好。”二爷喷出酒气,对二奶奶道,“早就想做这么一身风氅了......”

他对二奶奶大为赞赏。

二奶奶就非常得意。

她看了好些布料,给自己、二爷、儿子女儿各做了四套冬衣。

一共十六套。

“太太,一共二百四十两银子,先付五成的定银,一百二十两。金缕阁的规矩,您中途改变了主意,定银是不退的。”管事的妈妈笑呵呵对二奶奶道。

二奶奶愣了下。

她知道金缕阁贵,但是没想到这么贵。这一套衣裳的价格,够平常做三十套的。

二奶奶有点肉疼。

二百四十两,足够生活大半年的吧?

可是,既然把金缕阁的人叫到了家里,给她选料子,量衣裳,折腾了一个下午,这时候说不要,岂不是自打脸?

二奶奶刚要当家做主,正是要彰显的时候,这种打脸的事,她岂能容忍?

反正一套衣裳可以穿几年,甚至十几年,买了就买了吧!

她一咬牙,想到自己还有些私房钱,足有二百两。她没什么陪嫁,所以这些年收益比较薄弱,攥了几十年,才有这点私房钱。

她将来嫁女儿、娶媳妇,都靠公中的。

如今,她即将要当家了,整个晋国公府都是她的。到时候,她还不是用不尽的金银?

“好,妈妈稍等。”二奶奶忍着心疼,进去拿了银子。

她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胸前,犹豫片刻。

而后,她一狠心,拿出来一张一百两的,又拿了四个五两的银锭子,给了金缕阁管事的妈妈。订金付了之后,二奶奶既心疼,又兴奋。

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景氏他们,搬得怎样了?”等金缕阁的人走后,二爷问二奶奶,“老太爷可是让他们十天之内搬走的,今天第几天了?”

“第六天。”二奶奶道。

还有四天,她就要彻底当家做主了,想起来就非常开心。

“账本到底什么时候交出来?”二爷和二奶奶都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景氏还没有搬妥,所以账本仍在她手里。

凌家到底有多少家产,二爷和二奶奶仍是不知道,所以他们比较焦虑。

不成想,第二天景氏就把他们都叫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而后,景氏又把管事、账房全部叫上,准备将家产全部交给二爷夫妻。

祖父将长房驱逐之后,重新闭关,不再理会世事,所以景氏请老太太主持。

老太太和二爷夫妻一样,想看景氏落魄的样子。不成想,景氏眉眼含笑,和从前无疑。

“哼,这些年当家,不知占了很多便宜,我就不信你这么舍得放下这家业。”二奶奶和老太太都在心里冷笑,“现在装得这么大方,真的交出来的时候,不信你不哭。”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6章稀少的家产

第156章稀少的家产

景氏去跟老太太和二房交接家务的时候,凌青菀跟在一旁。

她尚未出嫁,还算是孩子。

有些话,孩子说了无伤大雅。像二姑姑程家,不总是利用程二姑娘,把大人说不出口的话给说了吗?

被孩子气了,也是白气。倘或计较,还要落个“跟孩子一般见识”无雅量名声。

凌青菀亦步亦趋跟在她母亲身边。她顶撞祖母和二叔,那是不懂事;母亲顶撞祖母,那是不孝,有证据的话是要入罪的。

很快,景氏和二房两口子、老太太坐定。

他们把总管事、账房,全部叫了来。景氏也把账本搬回来,放在跟前。

“二爷,这是家里多年来的账目,先算外院的。”账房的秦先生将账本放到了二叔面前,对他道,“小人一一算给您瞧。”

果然,秦先生当着众人,将外院的账目清给大家看。

二爷听得昏昏欲睡。

二奶奶也没有耐心知道。

对他们而言,只想知道还有多少家产,多少存粮和金银细软,其他的他们不关心。

秦先生说了片刻,二爷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以后慢慢算吧,几十年的账本,要对到什么时候?就说说家业......”

秦先生微讶,看了眼景氏,又看了眼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耐烦,对秦先生道:“你瞧着景氏作甚?以后,她还是你的主子吗?”

语气里满是轻蔑。

秦先生眼神微黯,也有点尴尬。他顿了下,重新打起精神。把账目算给二爷和老太太知道。

“祭田五百亩整;铺子两间,都在安义坊,租赁出去,一家做纸马生意,每个月租金十五两银子;一家做布匹生意,每个月租赁二十六两银子。

金子三斤,当年从太祖传下来。从来没有花销。还存放在库房;绸缎料子若干,每次的花销都有账目可查;现银二百一十三两......”

“什么!”听到这里,二爷震惊得站了起来。“家里现银才二百多两?”

他惊呆了。

二奶奶也震惊。

这不可能!

哪怕是小富之家,也不止这点现银!他们可是贵族,可是堂堂的国公府!二爷还以为,至少有个几万两左右。可以挥霍好几年的。

二奶奶也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算出来之后。他们两口子惊呆了。

连老太太,也吃惊不已。而后,老太太很愤怒,瞪着景氏。

这么二百多两银子。能顶什么事?没有进项的情况下,节衣缩食,刨去应酬花销。最后两个月的吃喝开支。

可是,眼前粮食天价。这二百多两银子,都不够买一个月的米!

一个月之后呢?

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况且,今年没有田租,土地全部被旱死了;大旱之后土地荒芜,明年也不一定有,哪怕有也不会很多。

“景氏,为何只剩下这点家当?”二爷暴怒,站起来指着景氏问道,“你把晋国公府的整个家当都搬空了!我要去高官,我要去官府告你!”

景氏冷笑。

总管事钟福和账房秦先生也很无奈。

“......二爷,这就是为什么秦先生要一一算给您看。这些年,大奶奶不知往家里填补了很多银两,却从来未花销半分。”总管事钟福开口道,替景氏鸣不平。

他们都知道景氏时常补贴家用。

二爷自然不信。

“胡说八道,我们堂堂国公府,只剩下这点家当,岂不是笑话?”二爷怒道,“都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气急败坏,恨不能撸起袖子要打人。

景氏已经慢吞吞喝茶。

“二叔,有话慢慢说。”凌青菀也站起来,对二爷道,“请二叔想想,这些年家里除了田租,还靠什么进项?

田租每年多少,家里花销多少?二叔想清楚了,再来说话!”

二爷已经急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

这个破家,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到底要来做什么?他在景氏手下,哪怕再饥荒之年,都能有饭吃,反正景氏娘家有钱有势,景氏能弄到钱!

如今呢,没了景氏,二爷自己没有生财之道,又没有权势过人、富贵过人的亲戚,他靠什么去养活一家人?

他也知道,家里的确没什么进项的营生,就是靠那五百亩祭田,养活一家上下。

碰到了灾荒之年,没了租子,钱是怎么来的,二爷也不关心。还有平常的人情往来、娶媳嫁女等,每一样都是大花费,全是景氏张罗,如今交给了二爷,要他怎么办?

这点家当,是要逼死他!

他好好的晋国公府,怎么会成了这个鬼样子?

肯定是景氏!

“住口!”二爷大怒,呵斥凌青菀,然后逼问景氏,“景氏,钱呢,家里的钱呢?”

“怎么也不可能只有这点家业!”二奶奶也大声咆哮,她也同样受了极大的刺激,“偌大的国公府,这点家当,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那对账吧!”景氏终于开口了,“账目不是我经手的,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哪里的账目不明,你们再来问。”

“我看不懂账!”二奶奶怒道,“你休想糊弄我!”

这话说的,不仅仅是景氏,就连总管事和账房先生也觉得好笑。

一个不懂看账的,即将要做管事的奶奶,这个家还怎么过?

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居然说不会看账?

不会看账,要管什么家?

景氏噗嗤笑了,道:“既然你不会看账,那就活该被我糊弄!”

二奶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快要晕倒了。

老太太同样很受刺激。她和老二夫妻一样,以为是国公府,至少好有点积蓄,虽然当家她当家的时候,将很多公产变成了她自己的陪嫁。

但是,还是有钱的。

二十年前,老太太把家业交到景氏手里的时候。他们还算上功勋之族。家产不少的。

“二爷,二奶奶,你们这账还对不对?”账房秦先生重重咳嗽一声。“小人在凌家三十年,所有的账目都是小人经手的。

账目哪里有不妥,二爷二奶奶可以去告小人。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什么意思!”

账房先生很瞧不起二房这副嘴脸。说话就不客气了。

二爷气得发狂,二奶奶也是恨不能扑上来撕烂景氏。让她把钱财都吐出来!

“对,我要一点一滴的对!”二爷咬牙切齿,狠戾道,“景氏。让我抓到你弄虚作假,我便有活活打死你!”

“景氏,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二奶奶也威胁景氏。

老太太更是道:“仔细对。这点也不能错。当初我把家业交给景氏的时候,光现银就有九千两。这些银子哪里去了?”

这话一说,二爷夫妻双目发亮。

虽然九千两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多,也是可以挥霍一时的。

总好过那二百两!

一定要找出银子花到哪里去了!

景氏又噗嗤一声,轻蔑笑了出来:“二十年了,老太太!您这二十年,把二爷从那么点,养成今日这样出息,是喝西北风的吧?”

说得老太太老脸通红。

这二十年,老太太嫁了两个女儿,娶了两个儿媳妇,添了孙儿孙女无数,在她儿子们个个没有生财之道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指望那九千两银子保存下来?

凌青菀和钟福、秦先生听了景氏的话,也跟着笑了。

这笑声,更让老太太无地自容,她也变得愤怒异常。

于是,他们重新从头开始,一一对账。

之前被打断的账目,也重新开始对。

景氏管家的二十年,账目是一清二楚的。但是,二十多年的账,一点点对下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好的。

光账本就有四大箱笼。

秦先生每隔五年,就有把之前的账目誊抄一遍,免得字迹不清楚,这是景氏的意思。

旧账本、新账本,层层叠叠的,数之不尽。

但是,二爷和二奶奶急需从中找出景氏的过错,好让景氏吐出一点钱财来。

所以,他们夫妻俩格外认真,老太太也非常慎重。

景氏、凌青菀、钟福和账房先生,跟着他们对账,则累个半死。

转眼间,就到了夜里。

已经对了整整六个时辰,一口水也没喝。

老太太和二叔二婶,仍是很认真、很亢奋,努力寻出蛛丝马迹。

而后,凌青城和陈七娘也来了。

两人悄悄站在一旁。

“娘,什么时候可以对好,都一整天了?”凌青城悄声问母亲,“怎么对个账这么难?”

明明是每年都清理好的,对起来应该容易,一个时辰完全可以对完。

但是,二房不甘心,想要找景氏的错,这才使劲找茬。

“你们先回。”景氏对儿子、儿媳道,“菀儿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了,也快对完了。”

凌青城见二爷夫妻都急红了眼睛,要是自己和陈七娘还在这里的话,几乎要添了他们的怒意,事情变得更麻烦。

所以,凌青城先走了,反正他母亲身边,有陈七娘的四个粗壮婆子,二房不敢欺负他母亲。

直到子夜,这才彻底对好。

几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精疲力竭。

凌青菀不停的打瞌睡。

“老太太、二爷、二奶奶,您几位心里有数了吧?”秦先生也累极了,语气不善,“这些年,大奶奶往家里的公帐上,填了四千六百两银子,这笔钱可要还给大奶奶?”

他们使劲对账,是为了找出景氏私吞的钱。

不成想,没有找到半点漏洞,反而把景氏填进去的银子,给一清二楚算出来了。

这笔钱,景氏原先是没打算要的。因为,二房不会给,反而说景氏是自愿填补的,没有什么功劳,只是为了彰显她管家的本事。

而景氏自己,也不想和二房再打交道,当初填补银子进去,也是逼不得已,如今自然不会再为了这个钱,和二房有什么瓜葛。

可是,秦先生的话,二爷夫妻和老太太,好似没有听到。

他们的眼里,都流露出绝望。

他们一点点的看账本,发现真的毫无漏洞,每一笔钱都是清清楚楚的。

长房不管做什么,从来不用公帐上的银子。哪怕这样,景氏还用自己的钱,填补公帐,给二房三房花,给老太太花。

“不行,我要再对一遍!”二奶奶睁大一双通红的眼睛,不甘心的挣扎道,“钱呢?”

景氏就看着二爷。

二爷的愤怒里,除了绝望,还有一丝求饶。

“二爷清楚了吧?”景氏站起来,说道,“若是清楚了,我便不奉陪了!”

二爷没有开口。

他颓废的捧着脸,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满心的失望透顶。

这个家、这个晋国公府,他承受不起!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7章彻底拿回

第157章彻底拿回

景氏问是否对清楚了,假如清楚了,她就要离开了。

可是,没人回答她。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账本摆在他们面前,每个字都很清楚,可他们愣是感觉不真实。

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总是很有优越感,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觉得自家是功勋贵胄。怎么到头来发现原来他们已经不如很多≈wan≈书≈ロ巴,■anshub↖a.人家,快要吃不上饭了?

这叫优越惯了的二房和老太太,怎么接受得了?

“我要再对一遍!”二奶奶站起来,大声吼道,“我就不相信景氏没有作假!”

二爷也慢慢抬起头。

他看着那些账本,心里也起了希冀:再对一遍,兴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这点家当,让他怎么办?

他还准备了好些挥霍的事项,计划了很久,岂能化为泡影?

要再对一遍!

老太太点点头,道:“再对一遍。去把老三夫妻都叫来,帮着一起对。”

他们咬牙切齿,急红了眼睛。

景氏无所谓道:“秦先生,钟福,辛苦您二位,陪着再对一遍。我是不行了,浑身酸痛,你们自己对吧,不必问过我。”

景氏有气无力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明明是跟着坐了一整天,怎么比他们还要累呢?不过,这中间没有可比性。他们的辛苦,是为了所有收获。景氏的辛苦完全白费。

所以她更累。

凌青菀连忙搀扶着母亲。

“老太太,二爷,二奶奶,不如明日辰时再起来对吧?”钟福道,“现在大家都累极了,只怕眼睛花了,对得更不准确。”

二爷他们一听这话,都点头答应。

现在的确是眼花缭乱的,精神不济,对不出更好的来。

大家就各自回房了。

账本还交给秦先生和钟福保管。

凌青菀和景氏也回了榭园。

寒冬的深夜。外头非常冷。呼出来的热气。立马凝结成冰。路旁的枯木尚未挖去,一枝枝被白霜进润,晶莹透明,灯笼的灯火照过去。泛出谲滟的光。

凌青菀和景氏才走了几步。都冻得浑身发僵。可能是因为饿。越发觉得冷。

母女俩顾不上说话,快步往榭园走。

榭园灯火通明。

大哥、大嫂、凌青桐和蕊娘,都在东次间。

凌青桐躺在椅子上。已经睡熟了;蕊娘和大嫂在炕上,蕊娘也依偎在大嫂的怀里,睡得很安稳。

大嫂也阖眼打盹。

只有大哥没睡。

凌青菀和母亲进来,惊醒了他们。

“对的如何?”大哥立马问。

他的声音,惊醒了大嫂。大嫂一动,蕊娘也醒了,凌青桐也跟着醒过来。

凌青桐揉了揉惺忪睡眼,问母亲:“娘,明天能搬走吗?”

景氏轻轻摸了下凌青桐的脑袋,道:“还不能”

“怎么了?”大哥也追问。

“他们不甘心,还要再对账。”凌青菀就代替母亲,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还要再对?”大哥吃惊,“他们这无休无止,简直无赖!”

“娘,明天你们照样搬家,我去照看对账,如何?”一直沉默的陈七娘,突然开口道,“我瞧着他们的意思,是不想好聚好散的。娘心地慈善,只怕下不来狠心。

我是个泼辣狠心的,还是我去照看稳妥些。他们若有变动,我再派人来告诉娘。”

景氏眼眸微亮。

陈七娘比景氏厉害多了,景氏何尝不知道?陈七娘去坐镇,比景氏强多了。

“好。”景氏笑道,“从此之后,我也享清福喽!”

凌青菀他们也跟着笑了。

景氏让凌青桐歇在榭园的暖阁里,别冒寒出去;凌青菀带着蕊娘去菁华园,凌青城夫妻也回房。

次日,陈七娘果然在辰时之前,就赶到了老太太那边。

看到陈七娘,他们都面露怒容。

“就是因为你,我们家才四分五裂的!”二婶指着陈七娘骂道。

此刻,二婶终于生出了后悔之意。

即将吃不上饭了。

和饿肚子相比,二婶宁愿还是景氏当家。这样,至少他们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什么新鲜的瓜果菜蔬、什么精致的菜色,安家都会送给景氏,而景氏也会分给他们的。

二婶终于觉得,景氏当家的时候才是好日子。现在,还没有轮到二婶正式当家呢,她就生出了无尽的烦恼,一点也没有预想的那么痛快!

“二婶不想这个家四分五裂么?”陈七娘笑着问她,“既然不想,先把世子爷之位让出来,如何?”

二婶哽住,气得半死。

二爷也狠狠瞪了陈七娘一眼。但是,门口站着陈七娘的四名壮车夫,二爷不敢挑衅。

“原来,你们是既想让我婆婆无偿供养你们,又不愿意把爵位给我丈夫。”陈七娘笑了,“天下岂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二爷和二奶奶的心思被陈七娘说中,又有恼羞成怒。

他们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们既想让景氏给他们做牛做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钱花,把他们当祖宗供养;同时,他们还想要那代表身份尊贵的爵位。

他们就像吸血虫一样,想要吸干景氏,不付出任何东西。

“假如账上还有几万两银子,二婶也觉得这个家是四分五裂吗?”陈七娘又问。

二婶立马跳了起来。

陈七娘这个女人,比景氏狠辣多了。

可是。二婶刚刚跳起来,陈七娘的四名粗壮车夫,立马踏入了屋子里,气势骇人。

“这是干什么?”老太太也怒了,“滚出去!”

那四人一动不动。

“祖母,您别怪孙媳妇轻佻。今儿你们可是人多势众,又心有不甘,孙媳妇也是怕被你们打了,伤了自己。”陈七娘笑道。

她不经意的语调,狠狠刺激了众人。

他们对陈七娘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对账吧!”二爷终于咆哮道。

二奶奶和老太太只得坐了下来。重新开始对账。

“老三夫妻呢?”老太太转眼间,发现老三夫妻根本没有来,没把老太太的话放在眼里。

她正说着,三婶房里的一个小丫鬟就进来:“老太太。三奶奶娘家的亲家老夫人召唤。不知何事。三奶奶急匆匆走了。

三爷去了衙门,今日不便告假,说晚夕再回来。对账之事。三房以后不管家,还请二爷和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顿时气得打颤。

这是推卸责任。

老三夫妻,彻底被长房收买了。他们知道事情不对头,立马就躲开了。

半晌,老太太才平息怒火,开始对账。

陈七娘也一丝不苟对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陈七娘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凌家由景氏当家二十多年,因为她是个女人,她丈夫也不通庶务,故而没有生财之道,一直都是坐吃山空。

公公在世的时候,还有点进项,直到十四年前,公公去世,他们家就彻底全部依靠田租和铺子里的租金过日子了。

这样,就越来越难。

因为这些年,世道变化很多,渐渐推崇商人,天下也日益富饶,像“婚姻不问门第,直取资财”等习俗形成之后,要用钱应酬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陈七娘很佩服她婆婆,顶着这个破烂一样的家业,撑了这么多年。

怪不得她婆婆说受够了。

而后,陈七娘又发现一些其他事。

“哦,原来家里现在用的丫鬟婆子,全是我婆婆用自己的私房钱添置的,卖身契都在我婆婆身上啊?”陈七娘突然开口道。

这话说得众人一怔。

“你想怎样?”老太太怒视陈七娘。

老太太屋子里的丫鬟,年纪大了之后渐渐卖出去或者被领回去了,后来使唤的丫鬟和粗使婆子,全是景氏替她添置的。

二房和三房也同样。

家里九成的丫鬟,都是后来重新买的,因为丫鬟的卖身契,一般是二十年。

二十年后,她们可以自由回家。

现在,已经不止过了二十年啊。

“不怎么样,我要领走。”陈七娘道。

“混账,那我们怎么办?”老太太厉声呵斥,“那是我们用惯的丫鬟,岂容你个小贱妇作贱?”

“你们怎么办,不与我相干!”陈七娘笑道,“你不高兴,可以去官府告我啊!”

“你你大不孝!”老太太气得打颤,二婶也气着了,愤怒盯着陈七娘。

“那你再去告我吧!”陈七娘继续道。

因为老太太和二爷夫妻,动不动就拿去告官威胁景氏,陈七娘嫁过来的时间不长,却也听惯了。

故而,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噗嗤”

一旁有个丫鬟,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

与此同时,账房秦先生也没有忍住,失声笑了。

老太太气得双目发昏,只差昏死过去。

“陈七娘,你不要太过分!”二爷也愤怒了。但是,陈七娘身后站着四个壮汉,他又不敢拿陈七娘怎样,家里的小厮们,也是景氏买的,估计不听二爷调度。

二爷气得半死,却无可奈何,只得威胁陈七娘几句。

“你要不要也去告我?”陈七娘笑盈盈问二爷。

这下子,连总管事钟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去告官”这句话,几乎是二爷夫妻和老太太,都时常放在嘴边的。景氏每次都要被他们这样威胁。

景氏是个内宅妇人,行事温和很多,不及陈七娘如此自信且犀利。

最后,他们半天的功夫,就把账目全部对完了。

晋国公府欠了景氏四千多两银子,这些银子用在哪些方面的,一一被找了出来。

陈七娘请他们归还。

“不给!”二爷怒道,“你还敢怎样?”

“那你等着!”陈七娘笑道。

她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

二爷愤怒的想:“景氏真是恶毒!她知道没有家底了,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生活。这才要分家的!这是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

他很生气。在房里大骂景氏。

老太太同样。

他们都忘记了,前几天请封世子爷的时候,是何等风光高兴。

二奶奶为委屈的想:“倘或景氏还在,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拘谨!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个时候。二奶奶终于想起了景氏的好。不想让景氏走了。

但是。那个陈七娘太可怕了。

哪怕愿意景氏留下来,也要把陈七娘先休了。

“我要去跟大嫂说说,那个陈七娘何等狠毒。以后也要欺负他们的。他们现在没有爵位,离开了还不是任由陈七娘拿捏?

还不如留在家里,顺着老太爷的意思,把陈七娘休弃!陈七娘太恶毒了,这是要家门不幸啊!我要去劝说大嫂!住在一起,我们相互帮衬啊。”

二奶奶想着,就准备去榭园。

不成想,她刚刚要出门,就见陈七娘带了一群壮丁,约莫十二三人,气势汹汹往二房来了。

二奶奶吓得腿软:“做什么,陈七娘你做什么?你要造反吗?我我要去告”

“去告我吗?”陈七娘依旧温和,笑容满面对二奶奶道,“去吧。”

说罢,她径直带着人,进了二房。

二爷正在屋子里歇觉,也是又气又累。突然陈七娘带着人进来,把二爷吓了一大跳。

“混账东西,放开我!”二奶奶折身回来,听到了二爷的咆哮声。

“陈七娘,你这死贱妇,老子以后要宰了你!”二爷大声骂着。

二奶奶进了屋子,就二爷被陈七娘的人压着,伏在桌子上,正在按手印。

二爷的印章也被陈七娘的人找了出来,在一张纸上盖了章。

按了手印、盖了章之后,陈七娘拿起那张纸,很高兴的叠起来。

“这是什么?”二奶奶拉着陈七娘的袖子,问道,“你让二爷签了什么?”

陈七娘不理她,折身出去了。

她带过来的人,把二爷和二奶奶全部拦住。

“是什么,二爷,那是什么?”二奶奶颤声问她丈夫。

“借据!”二爷咬牙,几乎痛哭出声,“是钱庄的借据!”

陈七娘拿着那个借据,就可以直接去钱庄领着四千两银子了。

“你去找景氏,她儿媳妇这是无法无天了!”二爷收起悲切,厉声道,“我去告官,将陈七娘抓起来!”

二奶奶点点头,立马去了榭园。

不成想,等她赶到榭园的时候,榭园已经人去楼空!

景氏早在他们对账的时候,已经搬走了,只剩下空旷的院子。

凌青城托了朋友,叫了四十几个人,安檐也带了二三十个人,很迅速把长房给搬走了。

陈七娘是留下来善后的。

二奶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哭着骂景氏,骂景氏没良心,在这么艰难的时候抛弃他们:“好日子的时候,你们赖着我们;如今这样艰难,饭也吃不上,你们就把我们抛弃了,良心都被狗了吃吗景氏?”

丫鬟听了,也是咋舌:明明是你们赶人家走的啊,怎么这会子,反而怪大奶奶抛弃你们?

丫鬟也不去扶二奶奶,任由她哭。反正这丫鬟是景氏买的,她的卖身契在景氏身上,等会儿陈七娘处理完家务事,是要带着丫鬟们走的。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陈七娘又回来了。

她要把家里的丫鬟仆妇们,全部带走。那是她婆婆私房钱添置的。

“就是她,就是她!”与此同时,二爷也带了官兵来,要捉拿陈七娘。

“她逼迫我按手印,在大通钱庄欠下了四千两的债务,都是她陷害我!”二爷厉声道,“她还有带走丫鬟。”

“我逼迫你?”陈七娘笑道,“明明是你自己愿意签下的啊,怎么这会子反而赖账啦?”

这件事,就闹了起来。

二爷身边的丫鬟。全部被陈七娘带走了。所以。二爷和二奶奶说,是陈七娘逼迫他们签下借据,却没人人证。

二爷指出两个丫鬟,说她们是目击者。但是丫鬟们不承认。说没有看见。

他们夫妻的一面之词。官府也无法取证,钱庄的人也咬定是凌二爷自愿从他们钱庄借钱的。钱庄的人收了陈七娘的好处,又知道他们是安肃的亲戚。故而帮了陈七娘做伪证。

官府就将凌二爷夫妻赶了出来,他们的告状没有成功。

因为凌二爷是晋国公府的世子爷,官府也不好因为他是诬陷而打他,只是将他们赶出来而已。

陈七娘有卖身契在手,将家里使唤的丫鬟、小厮、粗使婆子们,带走了九成。

连灶上有几个碗是景氏添置的,陈七娘都要照着账目带走。

她将生意人的本性,全部发挥出来,一点情面也没有,只讲利益!

“你要我们以后怎么过日子?”老太太拽着陈七娘的衣袖,逼问她,气得眼泪涟涟。

老太太已经没有了往日欺负景氏时的威风,头发零散,看上去十分苍老。

她是故意的,希望陈七娘可以怜悯她。

不成想,陈七娘道:“与我何干呢?你要不要再去告我?”

说罢,抽开了袖子。

“这架屏风,并非逢年过节的礼品,而是您逼迫我婆婆买的,说黄杨木的底座屏风好看,非要一座。所以,这个也是我婆婆的。”

陈七娘拿着账本,在老太太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然后对粗使婆子们道,“搬走吧。”

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陈七娘,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狠心的贱女人!”

“不狠心,跟着你们也会不得好死。”陈七娘道,“我再看看,还有什么是我婆婆添置的”

老太太就彻底昏死过去。

凌青菀也听说了她嫂子的丰功伟绩。

陈七娘在晋国公府闹了三天,几乎把该搬的、该要的,全部要了回来。很多东西,景氏是不打算再纠缠了,但是陈七娘一点不放过,全部用手段要了回来。

就连账上的银子,她也讨回来四千两。这个钱,景氏原先也是不打算要的。

因为,她要不到,二爷肯定不会给她的。

但是,陈七娘要到了。作为生意人,陈七娘讨债的本事,驾轻就熟,丝毫不会觉得棘手,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唉,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过”景氏高兴之余,也对老宅有点恻隐之心。

“娘,您担心多余了。”陈七娘笑着对景氏道,“老太太身上,有不少的钱财呢,都是这些年私下里积攒的。”

陈七娘把家里使唤的下人全部带了回来。

老太太那边也有几个丫鬟,知道些内幕,为了讨好新主子,她们告诉陈七娘,老太太其实有很多私房钱的。

光良田就有三百亩,每年都有人管着,有不少的租子呢。

当初老太太管家,从凌家公帐上不知弄了多少钱去。那些钱,又是置办铺子田地。

老太太吝啬,嫁女儿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掏出来,任由女儿们去跟景氏闹。

“娘,您苦心经营这个家,假如是咱们倒霉了,他们可不会怜惜咱们的。”凌青城也劝景氏,“况且,七娘拿回来的,都是咱们的,不是偷抢了他们的!”

景氏就点点头,笑道:“我也是空操心了。”

之后,景氏就不再接管家的牌子,全部家业都交给了陈七娘。

陈七娘在待贤坊的凌氏宅子里,就正式当家做主了。

以后,这就是陈七娘的家了。

陈七娘突然就眼睛发涩。她不再是外地来的儿媳妇,而是主人了!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她既温暖又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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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8章第一步

第158章第一步

搬家之后,姨母、姑母以及其他亲戚们,纷纷送了礼物,恭贺他们乔迁。

安檐也来了。

凌青菀住在西跨院。

西跨院是三间正房,两边各带着两间小耳房,安静优雅。院子里的树木全部枯死了,但没有砍去,所以能看见窗下芭蕉、院角修竹、门口葡萄藤蔓的痕迹。

安檐和凌青菀坐在她屋子里的西梢间说话。

凌青菀很开心,说起陈七娘对付二房的事,眉目飞扬,神采秀致,侧颜灿烂如五月的花海,看得安檐心头一跳。

“......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原先主人家的东西,还没有搬好。我大嫂多给了二百两银子,主人家才同意把剩下的物件挪到亲戚家里,给我们腾出了房子。”凌青菀笑着对安檐道。

她说了半天,有点口干,就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安檐看着她的手,只感觉她十指纤细,嫩白如玉。那种灼目的瓷白,似初雪,纤尘不染的纯净。

从前的凌青菀没有这么白净,她越长越像卢九娘了。

“怎么了?”凌青菀转颐,正巧看到安檐打量她,不免笑着问道。

安檐顿了下,有种偷窥被抓的尴尬。他将情绪掩饰好,对她道:“没什么,你好似很喜欢你大嫂?”

“嗯,她可厉害了!”凌青菀道,敬佩羡慕的情绪很浓郁,“我姐姐都没有她那么厉害......”

她倏然间就想到了卢珃。

并非卢玉妄自菲薄,是卢珃真的不及陈七娘厉害。卢珃出身名门,嫁给沐王之后不到一年就封为皇后。她所经历的争斗。都是朝廷之争。

朝堂争斗,不像市井争斗。朝廷的争斗,永远没有第二,因为失败意味着身死。

卢珃一次失败,就死了。所以,她没有积累经验的环境。

陈七娘却不同。商场浮沉,她又是在最暴利的参茸行。帮衬她父兄出谋划策。她经历过各种的失败、胜利,早已对计谋娴熟于胸。

假如陈七娘深陷卢氏姊妹那样的环境,也许她会做得更好。

“女子天性温柔善良。假如很厉害,定是曾经受过苦难。没那么厉害,倒也是件欣慰的好事。”安檐低声对她道。

他的声音,似层层叠叠的纱幔。将她包裹起来,让她充满了暖意。

她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蕊娘怎么跟你们过来了?”安檐见气氛有点沉默,就主动寻了个话题,“你们把她带过来,二房不会寻事吗?”

安檐方才在正院。看到了蕊娘,有点吃惊。

凌青菀复又笑了:“不单单是蕊娘过来了,就连我三叔三婶。带着我两个堂妹,也一起过来了。

家里鸡飞狗跳的。我三婶着实受不了,就想出来避避风头。而我三叔,从待贤坊去衙门要近更多。故而,他也住在我家的外院。

我们隔壁还有一栋宅子,年久失修,我三叔已经在派人修葺。等明年春上,他们就可以搬到我们隔壁了......”

隔壁那栋宅子,是当初搭配现在这个院子送的,才六百两。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又是待贤坊这么靠近东市的位置,六百两能买到一栋宅子,笑都要笑醒了。

随便花个三四百两,修葺整顿,转手卖个二千多两,不再话下。

陈七娘承诺将这个宅子送给三叔,但是需要三叔自己修理。

三叔也承诺不白要,等他将来条件好了些,定然还陈七娘的人情。

“一来是我三叔也不愿意跟着老宅过日子,儿子哪怕再孝顺,有时候就是和父母过不到一起去,三叔也受不了他哥哥和母亲;

二来,我们给了三叔三婶那么多好处,就是想要蕊娘和我们在一起。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跟过来的,这是他们当初的承诺。”

凌青菀继续道。

安檐点点头。

顿了下,凌青菀还说:“我二叔肯定不甘心,只怕要生事的。不过,他为了家产和我大嫂告官之事,京里人尽皆知。哪怕他诬陷什么,世俗的舆论也会偏向我们的。

安郎,你说我们要怎么办?我还是觉得,要抓住二房一些把柄,才可以安心。”

她抬眸,向安檐寻求意见。

这个瞬间,安檐觉得她的眸子乌黑深邃,转流间,竟有些丰神凛冽,气质灼灼。

怎么觉得她越来越美?

安檐心里微讶:是很久没见她了吗?

“安郎?”凌青菀出声提醒他。

安檐回神,道:“你二叔最近肯定缺钱。这样吧,我设个套子,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敢打蕊娘的主意,就令他万劫不复。

若是他乖乖听话,我也不会逼迫他。这样,就可以将他们拿在手里。”

凌青菀立马明白安檐想说什么。

他想给凌青菀的二叔设个套子,让他借高利贷,从而背上很重的债务。

若是他听话,也不催着他还钱,不会逼迫得他生活不下去;但是,一旦他轻举妄动,可以令他倾家荡产。

“好。”凌青菀道,“这样才稳妥些,免得我疑神疑鬼的,担心蕊娘。”

安檐颔首。

话说完了,两人都默默喝了几口茶。

安檐的眸子,顺着窗棂看了出去,就瞧见了那架光秃秃的葡萄架。

他犹记得当初和凌青菀在葡萄架下说话,结果被安栋打断了。

那时候天气热,阳光穿过葡萄架的枝叶,似碎金铺满了他们的周身,明媚温暖,不似现在的骄阳,冷飕飕的。

“那是葡萄架......”安檐道。

凌青菀也站了起来。

她堪堪到安檐的肩膀下面。

外面的确是葡萄架,只可惜已经完全旱死了。剩下的枯枝已经发干。

她不知道安檐怎么会突然说起这话。

她点点头,说了句:“嗯,是葡萄架......”

安檐却不再接话了,好似仔思量什么。

“对了安郎,我明天打算去趟杜家。”凌青菀突然对安檐道,“这是之前就打算好的,只是家务事耽误了。还没有去。”

“杜家?”安檐微微蹙眉。“壅宁伯杜家?”

壅宁伯杜家,也是老贵胄的。壅宁伯的长女,曾经嫁于太子为妃。太子去世之后,太子妃因无嗣,就搬去黄陵守寡。

守寡的日子清苦,太子妃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饶是如此。太后和皇帝仍善待杜家。

况且,壅宁伯世子杜永岐。和卢家的关系很近,曾经是卢珞的朋友。

卢珞,就是卢玉和卢珃的兄长。

“对,就是壅宁伯杜家。”凌青菀道。“我哥哥跟壅宁伯世子交情匪浅,他也时常带着他夫人去我哥哥家里做客,我见过他们夫妻数次。知晓一些他们的事。

石庭也告诉了我一些。听说杜永岐的长子,有些顽疾久病不愈。上次杜永岐还去了天一阁试探,想看看石庭能否帮他。

石庭已经入了怀庆长公主的眼,暂时他不能轻举妄动,所以结交杜永岐的事,交给了我。”

安檐微微蹙眉。

凌青菀心里就有点忐忑。

“杜永岐?”安檐反问。

凌青菀点点头。

“他有什么用吗?”安檐却是这样问,“他似乎和怀庆长公主家里没什么瓜葛,你去结交他,岂不是无用功?”

“京里的贵族之间,谁与谁是真正的无瓜葛?”凌青菀道。

安檐就顿了下。

凌青菀又把石庭的计划,说给了安檐听。

“假如石庭那边顺利,你那边也顺利的话,到了杜永岐这里,差不多就可以完结了。”凌青菀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安檐就抬手,摸了下她的头。

“好孩子。”他这样夸奖凌青菀的自信。

凌青菀扬脸去看他:“你干嘛总是把我叫孩子?”这个问题,困扰她有些日子了。

安檐总是动不动就说“好孩子”“傻孩子”,语气好似长辈对晚辈一样。

凌青菀虽然觉得温暖,但是也觉得奇怪。

安檐低头,他站在窗边,落日余晖映照在他的眼中,他深邃的眸子就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金色的光芒流转,在寒冬里特别温暖。被他看着,凌青菀感觉温暖又踏实。

“你不喜欢?”安檐低声问她。

“不!”凌青菀立马回答,生怕他误解了,“我很喜欢!我虽然好奇,但是我很喜欢。”

斜阳照进来,满屋子都是暖色的,一切变得朦胧又暧昧。

安檐的眸子,越发深沉。

他揽过了凌青菀的腰,让她靠近他。他垂首,用额头顶住了她的额头,悄声对她说:“喜欢就好。不管你做什么,都要留心。虽然你很聪明,也要谨慎。”

他的声音,尽是缠绵,似丝线缠绕着她,紧紧绑住了凌青菀的心。

“我在你后面,不要怕。”安檐继续道,“明白吗?”

凌青菀嗯了声。

最后,安檐的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他的唇干燥温暖,似一个烙印。

第二天,难得的晴朗。

早起的骄阳,放出璀璨温暖的光线,碧穹万里无云,比前几天好多了。

凌青菀去跟她母亲说:“我要出去一趟,带着雪儿和小白出去遛遛。”

她想出去遛狗。

景氏微讶。

不过,景氏没有阻拦凌青菀。

刚刚搬好家,虽然一切都交给了陈七娘,景氏还是要照顾好她自己的箱笼,所以她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整理,没空多想,只是对凌青菀说:“自己小心些。”

凌青菀道是,带着雪儿和小白出门了。

雪儿乖乖趴在凌青菀的怀里。

猫小白则很高傲的在一旁,不时瞥一眼雪儿,却不怎么搭理凌青菀。

凌青菀的马车,径直往壅宁伯府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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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9章两成信任

第159章两成信任

凌青菀的马车,直接到了壅宁伯府门口。

“我想见你们家夫人。”凌青菀直接对门口的小厮道。

小厮见她衣着华丽,杏目粉腮,是个娇俏可爱的望族仕女,身份不低,立马道:“姑娘稍待,小人这就去通禀。”

片刻之后,出来一个管事的妈妈。

这位妈妈大方娴静,丰腴白皙。四年未见,她没什么改变,凌青菀认得,这是壅宁伯世子夫人甄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

这位妈妈姓程。

“程妈妈。”凌青菀上前,给这位妈妈见礼。

程妈妈很是吃惊。这位姑娘对她很熟悉,她却记不起这位姑娘来。不应该啊,她素来自负记忆力过人,怎会不记得眼前这个人?

“我是晋国公府凌家的二姑娘,初次登门,且是不请自来,多有冒犯。”凌青菀解释道。

她笑靥清丽,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让程妈妈觉得她没什么坏心思,对她颇有好感。

“凌姑娘,快请进!”程妈妈笑着道。

程妈妈心里颇有几分狐惑,不明白这位姑娘的意图。杜家和凌家是没有来往的,而凌二姑娘不请自来,也是颇为失礼。

可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晋国公府二姑娘和安肃的次子定亲了,凌青菀即将是安家的儿媳妇。

单凭这一点,没人敢轻待她,壅宁伯府更是不敢。

程妈妈心里满是疑惑,却没有表露半分,客客气气将凌青菀请了进去。

凌青菀却道:“妈妈稍等......”

她折身回了马车上。低声对马车上说了句,“你们不要闹,我片刻之后回来,要乖。”

程妈妈听到了,更是吃惊:车上还有人吗?

把人留在车上,也算是杜家待客失礼了。

于是,程妈妈笑道:“姑娘还有同行伴儿?既然来了。一起进来吧......”

杜家高门大族。岂有把人拒之门外的?杜家不会如此轻佻,更不会对安肃的儿媳妇如此轻待。

说来说去,这位程妈妈还是看重凌青菀背后的安家。安肃在京里的地位。节节攀升,杜府巴结都来不及。

凌青菀犹豫了下。

她笑了笑,道:“也好。”

说罢,她对马车上说:“下来吧。”

顿时。两个黑影似一阵风,猛然窜了下来。奔到了凌青菀身边。

程妈妈身不由己啊呀一声,后退数步,吓得魂不附体。

一条很大的黑狗,大得骇人。

“不妨事。妈妈别害怕。”凌青菀有点歉意道,“不如,我还让它们在车上等着吧......”

程妈妈惊魂半晌才定。定睛看那狗,和狗身边跟着的一只黑猫。

这狗和猫黑得浓郁。没有半分杂色。

“卢家九姑娘也有这样的一对猫狗。”程妈妈突然想到。想到这里,程妈妈更是惊愕看了眼凌青菀。

杜家和晋国公府没有来往,却是和卢玉的哥哥卢珞很亲近。

所以,程妈妈也时常跟着世子夫人甄氏,去卢珞的府邸,见过卢九娘多次,也见过卢玉的宠物。

只是,这条狗已经长大了很多,早已没有当年的模样,变得高大威猛,气势凶凶。

“这位凌姑娘,一见面就认得我,而且她这狗可能就是卢九娘的。她和卢家,是有什么关系吗?”程妈妈心想。

她想着,就把凌青菀和她的猫狗请到了内院。

壅宁伯世子夫人甄氏捧着手炉,站在屋檐下逗雀儿。她身材修长窈窕,肌肤瓷白,带了两副金钗。

两副金钗映照着日光,就泛出了淡金色的谲滟光芒。那些金碧辉煌的光,反映在甄氏脸上,让她的眸子显得深邃妩媚,华彩夺目。

“夫人,这便是凌姑娘......”程妈妈笑着道。

甄氏微笑,眼眸从雪儿和小白身上划了下,有点吃惊。惊讶不过一瞬间,她很快就敛去,笑着请凌青菀进屋。

“是天一阁的石官人,对我说贵府小公子可能抱恙,让我过来瞧瞧。”凌青菀跟甄氏解释她的来意,“贸然打搅,失礼了。”

“凌姑娘过滤了,并未打扰。”甄氏道,她眼眸清湛,唇色柔润,让人感觉很亲切,“这些日子我亦是烦闷,正想有个人到家里坐坐,凑巧姑娘就来了......”

然后,她不接凌青菀的话,不说她儿子抱恙的话,只是笑着问凌青菀:“凌姑娘这猫狗,我似曾眼熟。从前有个故人,也有这样一对猫狗。姑娘这对猫和狗,从哪里得来的?玄猫辟邪,我倒也艳羡。”

甄氏声音清冽,总是让人感觉她很善良;但是她的镇定自若,又让人不容轻视。

凌青菀就实话实说:“猫是安家的三表兄所赠,狗是安家的二表兄所赠。他们也是旁人所赐的。”

甄氏微微颔首。

安家的孩子,什么东西得不到?哪怕真是卢玉的狗,她死后没人能照料,流落到了安家孩子手里,也是可能的。

“这狗好养吗?”甄氏又问凌青菀。她声音婉柔入骨,听得心头酥酥的,哪怕是女人亦不忍拒绝她的问题。

凌青菀就一一告诉她:“很好养的,它什么都吃......”

说了半天,甄氏仍是不问凌青菀的来意,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夫人,今日冒昧打扰了。”凌青菀继续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家了。石官人所虑之事,只怕是他多心了。”

甄氏羽睫微扬。她沉吟片刻,笑道:“凌姑娘和石官人相熟?”

“是,我们家在昭池坊。当初安平门叛乱,是石官人救了我们全家,他便是我家的恩人。我学得几分医术。他所托之事,我自然尽力。”凌青菀笑道,“既然您府上无病患,我这便告辞了。”

甄氏唇瓣的笑意浅浅,温柔道:“姑娘改日再来坐坐。”

竟然就这样让凌青菀走了。

饶是对凌青菀的猫和狗好奇、饶是相信石庭的医术,甄氏仍是没有透露半分病家的事。

他们家有人生病了,而且很隐晦。不能对外人言。

凌青菀看了眼甄氏。

甄氏回视她。她的金钗泛出暖色金光,让她的眸光滢滢照人,贵气徜徉。是个极佳的贵妇人。

凌青菀就离开了。

“夫人,这位姑娘到底何意?”等凌青菀走后,程妈妈问甄氏。

甄氏眼眸微沉,方才的温和婉柔消失不见。她微微蹙眉,对凌青菀的来意很不明白。

“去打听打听她。”甄氏半晌才抬头。对程妈妈道,“还有那位石庭,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夫人,石庭不是打听过了吗?杨宰相府也很推崇他的医术。”程妈妈道。

“再去。”甄氏沉声道。“看看他最近和什么人来往,做了些什么。”

程妈妈道是。

凌青菀从壅宁伯府离开,直接去了天一阁。

她去找石庭。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石庭。

可是。石庭并不在天一阁。

“官人在家里。”店里的伙计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又折身,赶到了昭池坊。

石庭在他自己的屋子里,穿了件家常的长袄,半躺在炕上看书。

他身姿随意,悠闲将长腿搁在炕几上,手里拿着本书,遮住了脸。他浓密的青丝放下,铺满了引枕,萦绕在他的脸侧、肩头。

他的面容更加白皙嫩柔,比女人的肌肤还要瓷白,却没有半分阴柔。

细腻和刚阳在他身上,结合得完美无缺。

“你怎么来了?”他瞥见了凌青菀,放下炕几上的脚,坐了起来。

他一坐,他那头及腰的长发就如瀑布般洒下来,一阵清冽气息散开。

凌青菀的眼前,全是他那些飞扬的青丝,宛如黑雾弥散。浮光掠影中,她隐约瞧见了王七郎那剑眉星目。

他温柔俊朗的模样,似袅袅幻影,展现在凌青菀的面前。

凌青菀半阖眼帘,将情绪敛去,这才抬眸去看石庭。

石庭任由青丝披散,坐起来问凌青菀:“有事吗?”他现在很少笑,清冷疏离。

“我去了壅宁伯府杜家。”凌青菀回神,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石庭,“也见到了世子夫人甄氏。我明天再去,假如她肯松口让我去治病,事情就成了一半。”

石庭抬眸,眉梢有风流堆砌,问她:“她明天肯见你吗?”

“会的。”凌青菀笃定,“我今天带了雪儿和小白去,她就知道我和卢家有点关系。这样,在她心里已经得到了两成的信任。我明天登门,她还是会见我的。”

石庭点点头。

他知道壅宁伯杜家的世子夫妻和卢玉的哥哥关系很好,凌青菀有这个自信,石庭相信她能做到。

“你呢?”凌青菀也问他,“你的计划,到了哪一步?”

“前天怀庆长公主的马受惊,是我接住了她,抱着她滚落到了草丛里,受了点轻伤。”石庭冷笑道,“此举,怀庆长公主大为满意,已经令她身边的人倍感威胁。”

怀庆长公主身边的人,是指她的男|宠们。

男人们委身怀庆长公主,不管是为了权势还是贪慕她的容颜,都容不得新人插足。

石庭有功于怀庆长公主,怀庆身边最得宠的人,不可能允许自己失势,势必要除掉石庭。身为男|宠,他们的付出远比做妾的女人多,他们更加输不起。

石庭就是要让怀庆长公主身边的人,先自乱阵脚。只有乱起来,石庭才可以浑水摸鱼。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准备明天去杜家。”凌青菀道。

石庭沉默。

凌青菀转身欲走,石庭慢悠悠开口:“不问问我前天是否伤到了吗?”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0章春光

第160章春光

石庭站起来,问凌青菀,是否关心他前天受伤。

他的语气里,有些寂寥。

凌青菀回眸看他。

他立在那里,满头的青丝披散,铺陈在他的肩头。素雅的黑发、秾艳的华容,在他身上相伴,生出了几分凄艳的忧郁。

往事的粼光碎影,浮动在凌青菀的心头。

他们俩曾经相爱过,那份感情带着他的欺骗●wan●书●ロ巴,a∷nshu£ba.、她的懵懂,但是实实在在发生了,谁也抹不去。

凌青菀心头,有了几分凄惶。

她第一次将石庭的面容,和心里的王七郎重叠起来。

“你受伤了吗?”凌青菀问他,“伤在哪里?”

石庭不语,只是将伤口给她看。他解开了上衣,露出雪白但结实精瘦的胸膛。他的肋骨处,一条明显的伤口,被他自己缝了起来。

针脚密密麻麻的,像条百足虫。

“伤得这样重?”凌青菀愕然。

“不小心被石头磕到了,所以伤得有点重。”石庭解释,慢慢将衣裳穿好。

凌青菀咬了咬唇。

“不用下那么狠的心。”凌青菀道,“计划已经周密了,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往后的路很长,怀庆长公主只是小鱼,我们还有太后那条大鱼,你且保重。”

“我知道了。”石庭道。

他的声音,仍是很低落。

沉吟一瞬,他抬眸看着凌青菀。目光里的失落敛去,恢复了清澈明净:“走吧,你该回家了,否则家里人担心。”

凌青菀叮嘱他照顾好自己,这几天不要出门,这才转身走了。

石庭送她到小院门口。

他仍是穿着长袄。

凌青菀不知为何,走了几步,总感觉身后有道目光,就驻足回头。

石庭还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目送凌青菀。

酷寒的风中。他那件长袄显得单薄。无力抵抗冰寒。他的青丝仍未束起,在风中缱绻飞扬。他看到凌青菀回头,就冲她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他颀长的身姿。随意而立。优雅消瘦。有种孤立无依之感。

凌青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看着身边趴着的雪儿和小白,伸手抚摸雪儿那柔顺的毛发。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都是孤立无依之人。”凌青菀想。

可能是石庭的伤,让她颇为不忍。

那是条不浅的伤痕,用羊肠缝起来,细密的针脚,似条蜈蚣虫。当时缝起的时候,应该很疼吧?

凌青菀又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已经是半下午。早起温暖璀璨的骄阳,已经隐藏到层层叠叠的密云后面,阴寒覆盖。

凌青菀没有用午膳,腹中饥饿,赶到家中准备去找她母亲。

不成想,在大门口碰到了凌青桐。

凌青桐看到凌青菀,就露出了怪异的笑容:“二姐,你不知道今天安二哥去你的院子里干了什么,你快去看看吧。”

“他干了什么?”凌青菀好奇起来。

凌青桐不答,只是催她快进去看看。

“二哥在娘院子里,还是在我院子里?”凌青菀问。

“应该还在娘那边,等着你回来呢。”凌青桐说。说罢,他就跑走了。

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整日游荡,真是太没有理想了。

凌青菀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也顾不上多想,疾步往她母亲那边去。

安檐果然在。

他正在陪着景氏说话。

瞧见凌青菀回来,景氏也笑了,笑容很怪异,和凌青桐一样:“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路过壅宁伯杜家的时候,雪儿跑到了他们家的院子里,我就进去寻狗,顺道和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凌青菀道。

她总得编个理由,否则怎么告诉景氏,她去了杜家?

景氏微讶。

京里的功勋贵胄甚多,壅宁伯府和凌家没有关系,甚至和安家也没有来往,故而景氏不知道。

她没放在心上。

“二哥来了多时?”凌青菀见安檐端坐,就笑着问他。

安檐点点头:“有些话跟你说。”说罢,他就站起身来。

景氏道:“你们说话去,回头过来用膳。檐儿今日歇在家里,如何?”

安檐道:“不了,姨母,明天是我的朝参日,需得上朝。”

景氏不再多言,只留安檐用晚膳。

出了正院,凌青菀悄声问安檐:“你在我院子里做了什么?今天大家看到我,都在笑”

安檐不答。

凌青菀只得跟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的狗和猫亦步亦趋跟着。

进了院子,凌青菀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惊呆望着庭院:草木扶苏、腊梅盛绽,院子里触目繁盛,幽香四溢。

她已经自己踏错了时空。

这还是那个光秃秃的庭院吗?

安檐在凌青菀的窗台下,种了几尾翠竹。竹叶青青,浓绿欲滴;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两旁,摆了好些腊梅盆栽,此刻红的、黄的花蕊绽放,浓香满园。

特别是那座葡萄架,居然绿藤倾覆、硕果累累。

凌青菀惊呆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凌青菀惊喜不已,问安檐,“那个葡萄架”

她不等安檐回答,跑到葡萄架下去看。

这一看,才知道葡萄架是假的。

怪不得呢,她说怎么可能换了新的藤蔓?那些绿藤,全部是用上等的绿稠做成的;架下坠着的硕果,也是用深紫色的布缝制,做得惟妙惟肖。

凌青菀惊喜不已。

“这个葡萄架。做得太像了。”凌青菀回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安檐说,“还有那些翠竹和腊梅,你从哪里弄来的?”

陈七娘在做花木生意,但是树苗尚未运到京城。

而安檐,居然在年关花草万分紧俏的情况下, 弄得了翠竹和腊梅。

“这是进贡的,供后|宫过年所用。我同官家讨要,官家给了我这些。”安檐道。

他说得理所当然。

上次,他就讨要了一回。

“会不会太恃宠而骄?”凌青菀担心道。“你已经讨讨要好几回官家的东西了。”

“不妨事的。这点小东西,官家愿意给。”安檐道。

做臣子的,有时候也要掌握分寸。太过于小心翼翼,也是惹人猜忌。

安檐是官家老师的儿子。又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侍卫司副都指挥使。可谓平步青云。将来也要成为官家的亲信。

要点小东西,反而显得和官家很亲近。

凌青菀就不再说什么。

她把腊梅和翠竹反复看了几遍,越发觉得新鲜有趣。自从干旱以来。翠绿的植物已经成了稀罕物。

“不冷吗?”安檐问她。

凌青菀这才进了屋子。

丫鬟们端了热腾腾的茶进来,凌青菀坐下喝茶,又连吃了几块茶点,堪堪将胃里的一角填满。

“饿得很吗?”安檐又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道:“没有,我还好。”

她捧着茶盏,用来取暖,然后对安檐道:“我今天去了杜家。”

她把自己去杜家的情况,都告诉了安檐。

“石庭跟我说,他打听过了,壅宁伯府的病家是杜永岐的长子,也是壅宁伯的长孙。那孩子今年六岁,发病一年多了,痴呆、不知进食、言语逐渐丧失。

杜家请便了名医,偷偷用药,可是孩子没有半点好转,已经完全痴傻了。那孩子从小活泼好动,身体健朗,无缘无故病成这样,壅宁伯府上下皆不甘心,非要治好他。

病家是壅宁伯府的长孙,涉及伯府的名声和传承,更涉及那孩子的声誉,故而他们讳莫如深。世子夫人和杨宰相的夫人是表姊妹,两人关系很好。

石庭治好了杨夫人,杨夫人才将石庭举荐给壅宁伯府。但是,他们对京里的大夫们不太放心。我明日再去,试探一二,兴许有机会出手。”

凌青菀当前的第一步,就是要治好壅宁伯府的长孙,取得世子夫人甄氏的信任。

因为,甄氏是杨夫人的表妹,她和宰相府关系笃厚。

安檐听了,点头道:“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凌青菀道是。

“你呢,宫里情况如何,太后那边布置得怎样?”凌青菀问安檐。

“已经布置妥善,消息也放了出去,太后那边无妨碍了。”安檐道。

凌青菀笑了笑。

他们说着话儿,天就渐渐晚了。屋子里的光线暗淡下来,垂帘半卷,梅香暗潜。

远处的黄昏,昏沉沉的,放佛烟霭纷纷。灯火第次亮起,泛出幽淡的光。

“二姑娘,表少爷,太太请你们用膳。”一个丫鬟进来说。

搬到待贤坊之后,丫鬟下人们就改了口风,不再称呼景氏为“大奶奶”,而是改为称呼“太太”。

凌青菀就和安檐起身。

“但愿能在四月之前,解决掉一个仇敌。”安檐低声对凌青菀道,“那时候春暖花开,我们可以出去玩。”

凌青菀嗯了声。

“我也想去踏春。”凌青菀道。

也许,那会是她在人世最后一个春天,岂能辜负?虽然现在还在酷寒,凌青菀却对几个月后的春光充满了期待 。

安檐在凌家用了晚膳之后,回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凌青菀复又去了杜家。

仍是程妈妈出来迎接凌青菀。

假如世子夫人不愿意让凌青菀给她儿子治病,她完全可以推辞说不在家,毕竟不是她邀请凌青菀的。

但是,世子夫人甄氏让凌青菀进来了。她应该打听过凌青菀的医术,也想让凌青菀试试。

所以,今天凌青菀打算和甄氏只谈医学,不谈其他。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1章计成

第161章计成

凌青菀一连往杜家跑了六趟。

已经到了年末,世子夫人甄氏主持中馈,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她却都抽出了时间,见了凌青菀。

甄氏对凌青菀颇为亲热,问了很多关于医学上的话。

有些话,不是她一个非医者能问出来的。所以,凌青菀回答她的时候,格外慎重。

她想,帘子后面,兴许站了杜家的男人,甚至还有杜家比较信任的大夫等。

●⊥,≯anshu→ba.不仅如此,凌青菀还见到了壅宁伯夫人孙氏。

壅宁伯的婆媳俩抽空见凌青菀。

这是极好的讯号。

“事情有了九成的把握。”凌青菀对告诉石庭和安檐。

石庭得到信,没有回复。他已经很久没有给凌青菀回复,大概是忙着应付怀庆长公主。

安檐则亲自来了趟凌家,和凌青菀说了好些话,询问甄氏和孙氏的态度,他生怕凌青菀受了委屈。

凌青菀一再保证没事。

终于到了除夕。

除夕当天早上,昭池坊派了人过来,对景氏和陈七娘说:“家里祭祀的整羊和牛肉,世子爷没有买到。不知这边可有?”

凌青菀听了,就知道昭池坊那边还是想占便宜。

不过,大旱之后的除夕,食物难得也是情有可原的。一只整羊和牛肉,价格高昂。

二叔不是买不到,而是舍不得买。

“正巧。厨上有一只整羊,也有半扇牛肉,叫人搬去昭池坊。”陈七娘笑着说。

景氏和凌青菀等人,微微吃惊看着她。

没想到陈七娘这会子如此痛快,明知是当也要赶着上去。

陈七娘瞧着众人吃惊,就冲她眨眨眼,眼底碎芒滢滢,透出几分狡黠:“放心吧,我送了什么过去,就会带什么回来。”

凌青菀失笑:“大嫂。你做事。我们岂有不放心的?”

晚夕,大哥带着四弟回去祭祖,果然又把送过去的祭品带了回来。

“二房没说什么?”景氏笑着问凌青城。

“没有。我说,七娘让我把祭品带回去。否则她要自己来带。”凌青城解释道。“他们就二话不说。让我带回来了。”

景氏一愣,继而大笑。

凌青菀也笑了半晌。

二叔他们算是买了个教训,终于知道了陈七娘的厉害。

而陈七娘。目光盈盈如水,一副婉媚温柔的模样,人畜无害。

他们一家人跟着守夜。

蕊娘跟着三叔三婶,回昭池坊过除夕了。不过,快要子时的时候,三叔将蕊娘送了回来。

除夕到初三,城里四天不宵禁。

夜风萧萧,京城处处炮声,热闹喧嚣。一家人守在一起,过了个团圆年。

子时之后,三叔送蕊娘回来,他们这才各自去睡下。

次日,就是元旦。

元旦有好些礼节,一一完成之后,凌青城兄弟这才出门,去四下里拜年。

安檐兄弟也早早到了凌家。

今天仍是阴天,冷得可怕。地上一层霜,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可能是炮仗放得太多了,早上又无风,故而到处白茫茫的,似纱幔缠绕。

触目荤晦,四周皆影影绰绰。

“菀儿,回头我们先去纪王府,然后再跟着我们回家,如何?”安栋笑着对凌青菀道。

现在,凌青菀尚未嫁给他哥哥,他还可以亲昵把她当妹妹,而不是嫂子。

“你自己去纪王府,我先陪着她去给爹娘拜年。”安檐说。

安檐觉得凌青菀应该先去给姨父姨母拜年。

景氏就看着他们,微微笑了。景氏也想劝凌青菀先去给姨父、姨母拜年。

景氏尚未开口,就听到安栋取笑道:“她?二哥,你最近从来不说‘菀儿’。上次娘问起菀儿,你也只说她?”

他冲凌青菀眨眨眼,打趣凌青菀和安檐。

安檐却眼眸一沉,眉梢添了凛然。

安栋急忙住口,不再取笑他。

凌青菀抬眸,看了眼安檐。

景氏以为是他们两个小人之间的情致,于是笑了笑,没有深问。

但见安檐紧抿着唇,表情严肃,景氏也不好说什么。小坐了片刻,家里来了客人。

景氏要待客,等会儿也要带走陈七娘出去拜年,故而安檐和安栋起身告辞。

凌青菀更衣,同安檐去姨母家。

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见石庭的马车稳稳当当停下。他的马车奢华,占了偌大的地方,挡住了安檐的马车。

石庭身姿优雅下了马车。他穿着玄色的风氅,满头浓密的青丝整整齐齐束起来,用碧玉簪子挽住,面如傅粉般白皙。

他脸上表情平静逸淡,问凌青菀和安檐:“要去哪里?”

“去安家拜年。”凌青菀解释,然后她又对石庭道,“我哥哥出门了,你下午再来吧。我娘和我嫂子也要出门。”

“那不如我也去安家吧。”石庭道,“反正也要去拜年的。”

安檐颔首,不说什么。

安肃是挺喜欢石庭的,安檐也不好将他拒之门外,他怕凌青菀觉得他小气。

凌青菀等石庭的马车出去之后,也上了安檐的马车。片刻之后,安檐上来。

车厢里幽黯温暖,点了檀香,温馨如水。

安檐觉得凌青菀很沉默。

他侧眸打量凌青菀。光线稀薄的马车上,安檐觉得她的容颜带着几分阴影,因为朦胧,有种很陌生的精致,瑰丽妩媚,下颌纤柔,鼻头微翘。

可能是因为安栋的话,她有点出神。纤细浓密的郁结倾覆,盖住了眼眸。

“怎么不高兴?”安檐问她,声音恬柔轻和,似羽翼轻轻滑过。

他难得的温柔。

凌青菀回神,扬起眼帘,轻声道:“怎会不高兴呢?”她解释着,声音里却带着呢喃,好似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是老三胡说八道,让你多心了吗?”安檐又问。

“没有。”凌青菀却犹豫一下,再否认。

安檐眸光收敛。后背有点僵硬。靠着车壁,不再开口说话。

到了安家,凌青菀去给姨父、姨母拜年。

姨母给了她一个大红包,问她:“你嫂子怎么不来?”

“一会儿就来。”凌青菀道。

姨母就看了眼安檐。再看凌青菀。不免笑了。

陪着说了片刻的话。石庭也进来拜年。

凌青菀坐了片刻,不时有人进来,她就跟姨母告辞。

“今日不得闲。明日再来。”姨母笑着对她道,“好孩子,你去忙吧。”

凌青菀道是。

“娘,我送她回去。”安檐也起身道。

姨母立马笑道:“哪个她啊?”

原来,不只是安栋取笑,连姨母也知道了。

凌青菀娇嫩的脸上,添了一抹苦涩和惨白。她勉强笑着,却不说什么。

姨母微讶。菀儿听到了这话,不是应该羞涩吗?怎么她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

这两个小人儿又怎么了?

姨母疑惑不解。

安檐转身走了。

凌青菀跟上他。

刚刚上了马车,安檐就一把将凌青菀抱住。她柔软婀娜的腰身,全部融入了他结实的臂弯里。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和他对视。他眼眸明亮,似清澈的琼华,能照到凌青菀的心湖,顿时波光粼粼,她的心路被照得一清二楚。

她不高兴,这种情绪被安檐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想告诉你一句话。”安檐看着她的眼眸,缓慢道。

他靠得很近,凌青菀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什么?”凌青菀呼吸顿时屏住,反问。

“不是现在,是过段日子。”安檐说,他的手沿着她纤细的腰身,缓缓摩挲着。她的风氅绸缎凉滑,安檐的手顺畅上下游走。

明明穿着厚厚的冬衣,凌青菀仍是有种错觉,觉得他掌心的炙热,透过了她的衣衫,在她肌肤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微微咬了下唇,在柔嫩的唇上留下了清晰的牙痕,这才问道:“为什么要等一段日子”

凌青菀话音未落,安檐就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唇似乎炙热,将滚烫落在凌青菀的心间。她的手,紧紧攥住了他腰侧的风氅,将他的风氅捏得起了皱。

而后,他紧紧搂着她。

凌青菀依偎在他的怀里,沉默良久。她的心里,既凄惶无助,又甜蜜温暖。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心头碰撞,令她有点闷闷发疼。

“上次你跟我做冬衣,还没有做完,如今搁置在那里。什么时候继续帮我做?”安檐轻声问她。

“我明天去叫人拿来,正月十五之前,一定做好。”凌青菀道。

安檐嗯了声,然后又道:“我喜欢那个五瓣梅花,别忘了绣上。”

凌青菀就笑了。

“好。”她答应了。

安檐搂着她,一直到了待贤坊,这才松开了她。

凌青菀回到家里,母亲和大嫂已经出去了,大哥和四弟尚未回来,只有蕊娘在家。

“姐姐,有人送请帖给你。”蕊娘仰起脸望着她,两轮冰魄似的双眸,素辉清澈。

凌青菀摸了下她的脸,只觉得细腻凉滑,这才笑着拿过了请柬。

“哦,杜家的。”过年家里都有摆宴请客,请亲戚朋友们轮流赴宴,这是过年前商量好日子的。

杜家的宴席,定在正月初四。

杜夫人孙氏和世子夫人甄氏,邀请凌青菀、她母亲和她大嫂赴约。

“好了,计划通了。”凌青菀舒了口气。

她可以替甄氏的儿子治病了。

初四那天,就是正日子。

一切的安排,都那么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的波折。凌青菀派人去告诉石庭。

石庭送了好些成药给她。

那些成药,是上的,世间找不到。石庭亲手制作的,效果极佳。

凌青菀仔细收起来。

***

不好意思,今天的更新晚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2章 觊觎

第162章觊觎

到了正月初四这天,凌青菀早早起床。

推开了小轩窗,一股子携了幽香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腊梅全部盛绽,疏影横斜,浓香四溢。冰凉清冽的芬芳空气,冲淡了凌青菀浓浓的睡意。

“姑娘,今天要出门么?”丫鬟问凌青菀。

凌青菀点头:“嗯,把我的金钗和金镯子都拿出来......”

杜家的世子夫人甄氏,因为生得秾艳妩媚,格外喜欢金碧辉煌的饰品。

凌青菀去了几次,每次甄氏都是用金饰。那些黄金澄亮,在甄氏身上却没有半分庸俗之感,反而衬托得她雍容华贵,温婉端庄。

凌青菀就知道,甄氏偏爱黄金。

所以,凌青菀今天也要戴黄金去,投其所好,获得甄氏更多的好感。

凌青菀生得一副大气的面孔,故而她用金饰,也是能勉强撑得起来,虽然没有甄氏那么好看。

“是。”丫鬟回答,连忙去把凌青菀的首饰盒子寻了出来。

另一个丫鬟灵巧的双手,将凌青菀及腰的长发,层层叠就,堆成高髻。

发髻之上,一支云凤纹金簪,簪子头没入素雅的黑发里,泻出来的簪尾,金光熠熠。

一对明晃晃的金耳坠,也相应泛辉。

“姑娘,好了。”丫鬟说道。

几个人又连忙给凌青菀更衣。因为戴了了浓郁金色的首饰,丫鬟们给凌青菀就寻了套素淡的天水碧衣裙。

最后是件月白色镶金线的风氅。

打扮妥当,凌青菀起身,顾镜自揽:窈窕绰约,流光溢彩。富贵华丽。又不失端庄沉稳。

“就这样吧。”凌青菀很满意。

她觉得妥善。

等她梳洗打扮妥善之后,天际才缓缓泛白。冬天的日出比较晚,远处的树梢,轻影摇曳,暗红色的光泽渐渐转白,骄阳初升。

凌青菀先去了她母亲那边。

“你们姑嫂俩去杜家,行事要稳妥些。别叫人笑话你们不懂事。”景氏叮嘱凌青菀。

杜家的世子夫人甄氏。行事八面玲珑。她不仅仅给凌青菀下了请柬,也给景氏和陈七娘下了。

但是,今天景氏又家族里的其他宴席。走不开,只得歉意回绝,派凌青菀和陈七娘去。

“知道了,娘。”凌青菀应声道。

陈七娘穿了件银红色的长袄。月白色的福裙,倒也和凌青菀的衣裳颇为相配。

“您放心吧。娘。”陈七娘也说。她今天特意上了妆,娇艳柔媚,可是眼角微扬,自信又骄傲。比起凌青菀更有气势。

“娘,大嫂今天要把我比下去了。”凌青菀笑着打趣她嫂子。

景氏就瞠目道:“你何时比得过你嫂子呢?”

凌青菀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

陈七娘就哈哈大笑起来。景氏也跟着笑了。凌青菀绷不住,自己也笑。

姑嫂俩在景氏处用了早膳。就相携出门。

马车上,陈七娘问凌青菀:“菀儿,你最近这些日子,格外亲近杜家,可是有什么打算么?”

陈七娘敏感感觉凌青菀所有图谋。

凌青菀就笑了,道:“是有些打算的。大嫂可能不知道,杜家世子爷的夫人甄氏,和杨宰相的夫人乃是表姊妹。

旁人皆以为,她们私下里来往少,关系不亲密,杜永岐也没有因为杨宰相而当官。

所以,世人就不怎么把杜家和杨家联系到一起。其实,杨夫人很多私产,都是交给甄氏和杜永岐打理,她们俩关系最好。

杨府高门大户,咱们是攀不上了。所以,我想攀上甄氏,兴许以后还有机会,可趁机可以结交杨夫人。”

京里的望族都知道,甄氏和杨夫人是表姊妹。

但是,她们隔了两代,平常来往鲜少,连逢年过节的应酬也没有,所以众人以为她们俩不亲密。

就是因为这样,没什么人留意甄氏。

其实,甄氏是杨夫人的心腹,两人从小就是闺蜜,兴致相投。

杨夫人此人,将自己的胞姐逼死,取代了姐姐,嫁给了她姐夫,并非等闲之辈。

她背着杨宰相,受贿不少。那些钱财,她不放心交给身边的人打理,更不愿意被杨宰相发现,就全部交给了甄氏。

为了掩人耳目,甄氏就很少往宰相府去。

从前卢九娘的哥哥和杜永岐关系甚好,卢九娘都不知道杜永岐夫妻是杨夫人的心腹。

直到石庭告诉凌青菀。

“原来如此。”陈七娘听了凌青菀的话,笑道,“菀儿深谋远虑。既如此,今日且要让世子夫人记住你才是。”

世子夫人早已记住凌青菀。

甄氏等着凌青菀给她儿子救命呢。

“好。”凌青菀笑着回应陈七娘。

到了杜家,果然见珠围翠绕,高朋盈门。杜家也是功勋世族,亲戚朋友不少。哪怕没有杨夫人锦上添花,甄氏在京里的人脉也是颇为丰厚。

听说凌青菀来了,甄氏亲自迎接她。

这份殊荣,令人艳羡。

“是谁啊?”女眷们,可能没见过凌青菀,都不太认得她。

凌青菀平日里很少交际。

“不认识。温婉得体,又能让世子妃亲自迎接的,应该是高门女,怎么没见过呢?”有位夫人高傲的说。

她的意思是,京里的高门望族,她都有来往,故而认得。

旁边就有人不快,冷笑着嘲讽道:“这满京城,贵胄之家多了去,又不是家家都是暴发户。你没见过的,应该不少吧?”

之前说话的夫人,气个半死。

“那是晋国公府的姑娘。”有人见过凌青菀。

“哦,侍卫司都指挥使大人的未婚妻子。”

那就是安肃的儿媳妇。

众人了然,顿时议论纷纷。都夸凌青菀好看。

而凌青菀身边的陈七娘,同样引人注目。

“瞧见了吗,那是祁州陈家的姑娘。”

“祁州陈家不得了,他们去年靠粮食,赢得巨利,只怕要富可敌国了。”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整个西北今年的供粮,全是来自祁州陈氏。你想想这里头的利润......”

“哎哟。那真是富甲天下了!”

去年,陈七娘去陈家运了些粮食回来,就赚了大钱。而存粮无数的陈家。凭借着这暴利,一下子闻名天下,就连京师都听说了。

所有人都知道陈家赚了钱。

前天,陈七娘的父兄亲自到京城。上下打点一番,花了不少银子。

有钱无势。可能要任人宰割。所以,陈家花了不少心思,特别是安肃。

安肃也乐意成为陈家的后盾,所以收下了陈家的年礼。

这些议论。甄氏和陈七娘、凌青菀也听到了。

甄氏也趁机打量几眼陈七娘。

陈七娘眉梢微翘,风流姿态堆砌,温婉又妩媚。特别是她的眼眸。似点漆般,深邃明亮。

“这个陈七娘。没有半点商户女的轻浮,看上去颇有几分贵气。”甄氏心想。

她想着,就把凌青菀和陈七娘引到了宴席的花厅。

开席之后,程妈妈又找了凌青菀,让凌青菀去后院说话。

陈七娘顿时就明白:凌青菀到杜家,并非为了巴结甄氏,因为她已经得到了甄氏的器重。

“是有人生病吗?”陈七娘心想。

陈七娘知道凌青菀医术高超,虽然凌青菀从来不卖弄,陈七娘却不会轻视她的本事。

她心里想着,默默引了口酒。潋滟的西域葡萄酒,将陈七娘的双唇染得红润魅惑。

***

“那个女人是谁啊?”花厅外面的二层阁楼,浅色窗帘后面,站了三四个男子,在打量屋子里的女眷。

他们年纪都小,约莫十七八岁。

可能是要说亲了,而女方进来来赴宴,故而他们躲在窗帘后面偷窥。

不成想,有个中等身量、微胖的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凌青菀。

今日的凌青菀,戴着金簪,日光照耀下,金簪泛出淡金色的光线,暖融融的落在脸上,就有几分别样的妩媚婀娜。

“不知道啊。”

“去打听打听。”

“怎么,你喜欢那个女人?看她的装扮,应该尚未婚配,不知是哪家的闺女......”

“我要知道她婚配与否做什么?”男子望着凌青菀白皙的面容,可以想象她的肌肤是何等细腻柔滑,顿时就起了情|欲。

他又不是要娶妻,何必在乎对方身份、婚否等。

而后,他们就瞧见了凌青菀被甄氏身边的程妈妈领走了。

“去问问甄氏,就知道是谁了。”男子笑道。

“不管她是谁,一旦知晓了你的身份,恨不能投怀送抱了。兄弟真是羡慕你啊。”

男子听了,微微扬眉,一脸傲色。

凌青菀并不知晓这些,她跟着程妈妈,去了甄氏的后院。

她终于见到了病家。

病家今年六岁,眼神呆滞,嘴角流涎。生病这一年多来,病家也不怎么吃饭,故而形容消瘦。

“大郎,大夫来瞧你了。”甄氏笑着,轻轻拂过儿子的脸。

片刻之后,杜永岐和他母亲孙氏,也来到了。

“凌姑娘,请您诊脉吧。”杜永岐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坐下来开始给杜家长孙诊脉。

然后,她又看了看舌苔。

这孩子脉涩,舌苔白腻,舌下纹紫暗,外凸明显。凌青菀再看这孩子的模样,心里就完全明白了。

“小公子在两年前,是不是曾经摔伤了腰?”凌青菀问杜家众人。

众人一听这话,微微一愣。

因为大夫们从未没这么问过。

杜大郎发病,乃是在他摔了腰之后的第六个月。请来那么多名医,没人问及此处。

凌青菀是头一个问起。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3章癫证

第163章癫证

“对,大郎曾经受过伤,摔伤了腰腿。那是前年的七月份,他爬树跌了下来。腰腿摔伤之后,静养了几个月。”甄氏道。

杜家人愣了半晌,最后是甄氏,回答了凌青菀的问题。

她儿子的确摔伤过腰,只是不知道到底跟他现在的病,有什么关系。

孩子顽皮,摔伤原是正常的。

这一年来,请便了各种名医,无人提及旧伤,所以杜家对凌青菀的话,生了几分疑惑。

“有很大的关系。”凌青菀解释道。

她慢慢把杜大郎的病情,说给杜家众人听。

杜大郎的病,乃是癫证。

癫证是因为神窍被迷,神机逆乱所致。其病在脑,但是与肝、肾、脾关系密切。

发病的时候,症状因人而异。有人会喜怒无常,有人会沉默痴呆,有人会多语癫狂。

杜大郎的病状,就是寡言痴呆。

这孩子小时候活泼好动,经常喜欢攀爬假山、凉亭和树木,屡教不改,直到他前年夏天从梨树上跌下来。

那时候,梨子尚青,杜大郎却非要自己爬上去摘,果然摔伤了腰和腿。

从那时候起,他腰腿处就有瘀血滞留,只是大夫没有留心,家里大人不知道。

瘀血滞留。并不是一下子就会导致瘀血上脑,而是慢慢的。

这是个过程。

“最开始的时候,你们发现小公子行动迟缓,步履变得斯文。直到四五月后,他慢慢越发不爱动,而且不怎么吃饭。

从那时候起,才是真正的发病,至今已经一年多了。他逐渐不爱动,吃饭少,而后才有痴呆的情况。”凌青菀继续道。

这话。说得杜永岐、甄氏和老夫人孙氏。都怔愣了。他们吃惊看着凌青菀,因为凌青菀所言半点不差。

杜大郎小时候太顽皮了,杜永岐和甄氏都希望他沉稳些,那样才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只可惜。孩子不服管束。又有老夫人孙氏宠溺。越发贪玩好动。

杜大郎摔伤之后,先静养了三四个月。养病这三四个月之后,他慢慢不怎么喜欢玩闹了。有时候坐在房里炕上,一坐就是半个上午。

当时,杜永岐和甄氏非常高兴,以为孩子转了性子。虽然才五岁,望子成龙的杜永岐夫妻,立马准备给杜大郎启蒙,聘请名师。

因为孩子的改变越好越好,杜永岐夫妻就没有深想,以为是开窍了。

老夫人孙氏也高兴,她也喜欢孙子斯文懂礼,而不是整日弄得满身泥土。

再后来,那孩子更加不爱动了,甚至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开口说话。问他什么,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过了三个多月,杜大郎的痴呆,越来越明显,哪怕是外人都看得出来。

杜永岐夫妻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了,急忙请医吃药。

“这位凌姑娘,说得倒也有头有尾。就是不知道,她到底说得对不对。大郎摔伤之后,好几个月没事,突然发病,怎么会牵扯到瘀血呢?”杜永岐腹诽。

他有点瞧不起女人,觉得女人天生智力不如男子,而学医是很难的。所以,他不相信凌青菀的医术。

他之所以同意凌青菀来看病,大概是经历了一次次失败之后,对长子的病情不抱希望,死马当成活马医。

甄氏和老夫人则是对凌青菀深信不疑,因为她们已经和凌青菀接触多次,也打听过她。

“前医可能觉得,癫证乃是有痰,故而化痰的方子用了不少。像天王补心丹、归脾汤等导痰的药方,小公子只怕吃了好几个月吧?”凌青菀继续道。

她这话一说,杜永岐顿时就对她刮目相看。

没有看过其他大夫的方子,单凭诊脉就可以断出其他大夫的诊断,说明她也知晓这个病容易被当成痰迷心窍。

凌青菀觉得,这不是痰迷心窍导致的癫证,而是瘀迷心窍。

“凌姑娘所言不差,小儿这段日子,的确不少吃这两种药方,只可惜效果甚微。”杜永岐道。

杜永岐和卢九娘的哥哥关系甚好,卢九娘记得他。那时候他意气风发,这才不过四年,他苍老了很多。

估计是孩子发病这一年来,让他心力憔悴,如今添了几分绝望。

凌青菀的话,让他从绝望的缝隙里,看到了一缕光明。

“凌姑娘,您打算用什么药?”杜永岐又道。他眼眸雪亮,紧紧盯着凌青菀,希望她能拿出仙丹,就他儿子一命。

长子对父亲的意义,是格外不同寻常的。

哪怕以后再有儿子,也取代不了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个凌青菀明白。她父亲去世之后,她的祖父就一蹶不振。

“小公子乃是瘀血凝滞,干扰神明。我想用癫狂醒梦汤。因为小公子服用其他药物多时,腑脏受阻,我会添些滑石、甘草和生大黄,清利通腑。”凌青菀道。

杜永岐又问:“癫狂醒梦汤,出处在哪里?”

凌青菀已经记起,乃是当时医学秘籍,而且前几年随着王七郎去世就遗失,没有别人看过。

所以,她现在也不敢随随便便说自己的药方,来自,虽然这个癫狂醒梦汤的确是。

“我从一本上古药书里看到了,书名遗落无考。”凌青菀道。

杜永岐夫妻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老夫人。

最终,他们同意让凌青菀开药方。

凌青菀就坐下来。将癫狂醒梦汤的药方,一一写下来:“法半夏三钱,桃仁五钱,紫苏子三钱,桑白皮三钱,大腹皮三钱,小青皮二钱,胡柴三钱,赤芍药五钱,陈皮二钱。焦神曲三钱。焦鸡内金三钱,制香附三钱。”

另外,她又添了清利通腑的“甘草三钱、滑石三钱,生大黄两钱。”

“每日一剂。先吃七天。用水煎熬。煎药的时候。生大黄后下。”凌青菀叮嘱道,“七日后,我再来复诊。”

甄氏接过方子。给凌青菀道谢。

她亲自送凌青菀去前头坐席。

凌青菀刚刚出甄氏的院门时,就见四个年轻男子,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应该是杜家的亲戚,否则不至于直接到了甄氏的院子这边。

凌青菀往甄氏身后站了半步。

“冯公子,五郎、七郎,你们怎么进来了?”甄氏吃了一惊。

这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位不认识,还有两位是杜家老夫人娘家的侄儿,孙五郎和孙七郎。

另外一个身材中等、微胖的男子,厚唇眯眼,看上去容貌有点丑陋,乃是含山长公主的长子。

含山长公主,是当朝太后最大的女儿,也就是怀庆长公主的长姐。含山长公主的驸马姓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冯家长子。

他叫冯源,有了名的好色贪婪,而且特别喜欢染指人妻女。因为是太后的亲外孙,对他的恶行也无人敢言。

甄氏不喜欢冯公子。

她觉得冯公子长得太丑了。

“同样是长公主的儿子,汝宁长公主府的周又麟,就是一表人才。怎么这个冯源,猥琐丑陋?”甄氏在心里腹诽。

“大哥哥在这里吧?我们是来寻大哥哥的。”孙五郎笑着道。

孙五郎是甄氏的婆婆的侄儿,时常到杜家来玩。就是孙五郎结实了冯源,将冯源带到了杜家。

甄氏正要回答,却见冯源微眯的眼睛,泛出惊艳的光,落在凌青菀身上。

凌青菀也察觉到了。

一瞬间,凌青菀点漆眸子里凝聚了霜色,凛冽锋利,回视冯源。

冯源被她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冯源大喜:是个外柔内冷的妙人儿。人与人的感情,还是蛮奇怪的。

今天来了佳丽无数,冯源一眼就相中了凌青菀, 也是他和凌青菀的缘分吧。

“夫人,我先告辞了。”凌青菀给甄氏行礼,转身走了。

甄氏不敢留她,只盼着她快点走。

凌青菀走后,冯源折身去打量她的背景。

但见佳人身姿窈窕绰约,云鬟高耸,一段修长的脖子,隐没在风氅里。

凌青菀走得很快,头上的金钗摇曳,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越发动人。

冯源隐隐有点兴奋。

凌青菀当即去找到了她嫂子,宴席尚未结束,她就从杜家离开了,只是派了个人告诉甄氏一声,并没有亲自去辞别。

她先把她嫂子送回了家。

“菀儿,你遇到了什么难事?”陈七娘很担心她,拉着她的手问道。

凌青菀想去找安檐。

可是陈七娘这么一拉她,她又觉得,自己可以搞定这件事,没必要去烦安檐。

陈七娘可以帮她。

安檐如果知道,他会不会怪她?

毕竟是她卢玉带着凌青菀出门的。

“大嫂,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登徒子。我听杜家世子夫人叫他冯公子,会不会是含山长公主的儿子?”凌青菀对陈七娘道。

凌青菀从前见过含山长公主的儿子,那时候他年纪还小,个子更小,而且没有现在这么胖、

才四年,那厮变了很多,凌青菀有点不敢确定。

但是,她觉得八成是。

陈七娘吃了一惊。

“你先不要声张,我派人去打听打听。”陈七娘道,“谋定而后动。”

凌青菀点点头。

晚夕之后,去帮陈七娘打听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

“他叫冯源,最是个凶残好色的!”陈七娘清湛的眸子变得阴冷,“真是个畜生!”

“既然这样,我得小心了。”凌青菀道,“他暂时还没有什么主动,我只能以静制动。”

陈七娘同意她的话。

接下来几天,凌青菀闭门不出。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4章索取诊金

第164章索取诊金

接下来的几天,凌青菀闭门不出。

到了初六,安檐来看她,询问杜家大郎的病情,凌青菀一一告诉他。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安檐突然问。

提到杜家大郎,凌青菀心头闪过了冯源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一阵反胃,话就到了嘴边,下意识想告诉安檐。

凌青菀对爱情的理解很简单,她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让对方知道,不隐瞒他。

&nb∫,≧anshu±ba.sp;可是,她也明白,这种事最好不要说,免得安檐心里留下不痛快,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妻被旁人觊觎。

她自己能搞定一个被**迷昏脑袋的纨绔子弟,没必要麻烦安檐,让他不高兴。

她那么一个下意识的念头,安檐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就出声问她。

凌青菀惊叹他的敏锐,笑着遮掩道:“你的冬衣,我已经做好了一件,在想要不要提前给你,还是等所有的做好了一起给。”

安檐微微凝眸。

他似乎看出了凌青菀在撒谎。但是,安檐也没有深究。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追问的。和卢九娘相处的时间久了,安檐逐渐懂得了信任和尊重。

所以,他没有点破,顺着凌青菀的话道:“提前给我吧。”

凌青菀就交给了他。

安檐当场要换上。

凌青菀喊了丫鬟进来,服侍他更衣。

安檐穿上之后。然后下意识将双臂往怀里缩,想试试后背的松紧。这么一缩,顿时感觉不同了。

“我们家针线房上的师傅,我跟她说了,后背要放宽些,否则有点紧。但是,她一旦放宽了后背,腋下就要紧;腋下不紧,后背就要紧,总要多穿几次才舒服。

你做的。后背和腋下尺寸刚刚好。这是为何?”安檐微讶,询问凌青菀。

他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喜。

他没想到,凌青菀做的衣裳。这么合身。

安檐个子太高了。又是前年才回家的。他们家针线房上的师傅们,没有做过这么大的衣裳。其他人的都很合身,唯独到了安檐这里。不是大了就是紧了,总难正好。

安檐也只是偶然提过一次,就不再多说什么,师傅们也不知道他穿得不舒服。

“上次见你的腋下半挣线,当时就想,应该是腋下有点紧,故而我在袖子那里嫁接了些。”凌青菀道。

她擅长针线,衣裳到了她手里,总能一下子就摸索出尺寸来。

况且,她关心安檐,更加注重他的衣裳了,生怕没有做好。

安檐愣了下,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他有一口整齐纯白的牙齿,微微往里收,左边的一颗有点尖,笑起来就没有了半分煞气,非常的温顺可亲。

“你的牙齿,有点像狐狸的牙齿。”凌青菀突然道。

她见过最好看的牙齿,就是狐狸的。那种动物的牙齿,整整齐齐,往嘴里慢慢收拢着,有种异样的精致。

安檐微愣。

他没怎么见过狐狸,也不知道狐狸的牙齿长什么样子,所以他不知道这话是褒奖还是贬义。

回到家之后,他突然冲安栋露出了牙齿,问他:“我牙齿难看吗?”

安栋莫名其妙看着他。

凌青菀后来听安栋说了,笑软在炕上。

***

到了正月十一,突然下起了春雪。

洋洋洒洒的雪,蹁跹起舞,落在屋顶的阡陌之间,宛如柳絮。

凌青菀院子里的葡萄架上,全部落满了雪,晶莹白皑。

杜家的人,来请凌青菀。

凌青菀就带上莲生,去了杜家。

她之前出门,没怎么带莲生,因为莲生太高了,长得又像男人,女眷们看到她,总要打听一番,凌青菀不喜欢这样。

她也不愿意去解释,因为她觉得莲生是很正常的。

莲生平日里不苟言笑,那是跟安檐学的,装冷漠。其实她言谈中,乐观开朗,懂得感恩。

莲生不比任何人差,没必要迎来异样的目光,所以凌青菀不带她往珠围翠绕的宴席中去。

但是,出了含山长公主儿子冯源那件事,凌青菀就不得不小心,走到哪里都有带着莲生。

到了杜家,凌青菀去给杜大郎复诊。

杜大郎的脉涩有所好转,舌苔下的紫纹也平复了大半,说明侵染大脑神明的淤血,已经去了大半。

“最近小公子胃口如何?”凌青菀询问。

“他最近饭量增添了些。”甄氏面容喜色,“昨日,他还开口叫娘了”

杜大郎发病之后,特别是最近这三四个月,已经痴傻流涎,不知道父母。

才吃了七天药,孩子仍是呆呆的,但是有个偶然的瞬间,他口齿不清的喊了声娘,让甄氏喜得眼泪涟涟。

“睡卧呢?大小便呢?”凌青菀又问。

杜大郎的乳娘就回答凌青菀:“少爷这些日子,夜里不再醒过来呆坐,能安稳谁一夜。两便更是正常了,已经大好了!”

乳娘捡好听的话说。

凌青菀笑道:“已经好了五成。之前的方子,我再改改,喝上十四天,每天一副,我再来复诊。”

杜家众人都点点头。

甄氏恭恭敬敬把凌青菀送到了大门口。

到了正月二十四,十四副药喝完了,凌青菀重新到杜家复诊。

杜大郎已经能正常说话了。

“大郎,这是凌姑娘,快叫恩人。”甄氏对杜大郎道。

“恩人”杜大郎温顺道。他声音底气弱,软软的。但是口齿清晰。

他的神志病,已经好了九成了。

凌青菀松了口气。

“再用些补气健脾、养血滋阴的方子吧。”凌青菀道,“因为是进补,过程就比较慢,认真吃上两三个月,也是无妨的。”

杜家就明白这个意思。

已经大好了。

凌青菀这次复诊,杜家非要给她诊金。

“凌姑娘,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有这些俗物。真怕玷污了姑娘。还请您一定收下!”甄氏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硬塞给凌青菀。

这里头装了银票。

杜永岐和老夫人孙氏也说:“凌姑娘一定收下,这点薄礼,只是我们心意的万一。还请姑娘赏面。”

凌青菀就笑了笑。道:“老夫人、世子爷和夫人如此热诚。我却之不恭了。不过,我并非想要银票。倒是有样东西,不知能否赏赐与我?”

甄氏、孙氏和杜永岐微讶。

他们不知道凌青菀要什么。都问:“凌姑娘想要什么,直言无妨。”

“我知晓甄家曾经管过玉矿,应该有些玉器的。我中意一樽黄玉佛像,三尺高,一尺宽,当然越发=大越好,最小不能低于这个数目。”

凌青菀笑着,眸光流转,往甄氏和杜永岐脸上打量一瞬,然后继续道,“世间玉器珍贵,大的玉石更是万金难求。哪怕有了,也要分解开来,做成首饰。

能有完整的黄玉佛,我想来想去,整个京师唯独甄家可能有。所以,想问夫人讨要。”

孙氏、甄氏和杜永岐都微怔。

三尺高的黄玉佛,的确是万金难求,有市无价。哪怕十万两银子,也买不到。

因为这种大的黄玉矿石,实在太罕见了。

可是很凑巧的是,甄氏的陪嫁里,真的有一樽。

甄氏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这位凌姑娘很热心来给大郎治病,原来她是图谋我的黄玉佛。”

不过,这么一想,甄氏反而安心。

凌姑娘假如无所图,还那么热情,甄氏可能会猜测她的目的。

“前年我有位亲戚,得到高人指点,需要黄玉佛镇宅化灾,故而借去了。如今灾劫一过,我可以去要回来。凌姑娘稍等,我明天亲自送到府上去。”甄氏道。

凌青菀道谢,转身走了。

等凌青菀一走,杜永岐就吸了口气:“这个凌姑娘,也是颇为贪婪!那一樽黄玉佛,可是至宝,至几十万两银子呢!”

“孩子的命要紧,还是俗物要紧?”甄氏立马道。

哪怕再珍贵的东西,也换不来她儿子的命。凌青菀治好了她儿子,这就是最大的恩德,甄氏什么都愿意给她。

“凌姑娘医术高超,她救了咱们家大郎一命,就是救了我们婆媳一命。那个黄玉佛,还在杨夫人那边么?听说她已经用不上了,可以去要回来。”老夫人孙氏道。

甄氏道是。

虽然凌青菀要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甄氏却一点也不感到不快,她反而松了口气。

甄氏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那样她会日也不安的。如今能还了凌青菀的人情,甄氏非常乐意。

她娘家的陪嫁之物,前年被她表姐杨宰相的夫人借走了。

当时,钦天监有位术士说那年杨夫人有血光之灾,需要用黄玉佛去镇压。

半年之后,灾祸化去,那个黄玉佛就收了起来。只是,杨夫人一直没想起来要还。

甄氏更衣,乘坐马车去了杨宰相府上。

“大郎痊愈啦?”杨夫人也是大喜过望。这一年多以来,杨夫人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给甄氏的儿子求医。

“是啊。”甄氏道。

她把凌青菀去她府上转悠,然后治好了杜大郎,现在又讨要黄玉佛的话,告诉了杨夫人。

杨夫人听了,却微微凝眸,讶然道:“黄玉佛?这样巧,我刚刚还听说了一件事,跟黄玉佛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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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5章怀庆身死

第165章怀庆身死

甄氏来到杨家之前的半刻钟,正好有个妈妈到了杨夫人跟前,把一些消息告诉杨夫人。

杨夫人尚未明白是什么意思,甄氏就来了,打断了报信的人。

此刻,杨夫人又听到了黄玉佛,不免心里疑惑不解。

“阿姐,是什么事啊?”甄氏问杨夫人。

“二月初九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她身边的姑姑放出消息,说今年太后的寿礼,想要一樽高三尺的黄玉佛。”杨夫人道,“听说太后已经私下里寻了一个多月,没有寻到。”

甄氏也微微吃惊。

“怪不得凌姑娘到我府上!”甄氏恍然大悟,“一定是安肃知道了内情,打听到我家里有那樽黄玉佛,凌姑娘又是安肃的外甥女,未来的儿媳妇。

她为安家行走,想要让安肃拿着这樽玉佛去太后跟前讨势,极有可能。”

这么一说,甄氏就更放心了。

知道一个人的目的,才没有后顾之忧。

“应该是了。”杨夫人赞同甄氏的推断。

甄氏却又几分为难。

既然是太后的寿诞,自然是每个人都想出风头。太后公然表达自己想要黄玉佛,说明那么大的黄玉佛,世间难寻。

所以,太后想借助臣子们的力量。

“太后娘娘需要黄玉佛,估计也是镇血光之灾。”甄氏道,“倘或能送给她,将来她就更加器重相爷了。”

甄氏想报答凌青菀的恩情,却更想让杨宰相去太后跟前露露脸。

所以,甄氏不打算要了。

甄氏夫妻依靠杨夫人。杨家的富贵。能让壅宁伯府跟着沾光。

杨夫人却笑了:“这个时候,大家挤破了脑袋想要露脸,我们却是不适合。功高盖主,官家只怕不安心......”

官家和太后不同心,杨夫人是知道的。

杨宰相已经身为人臣之首,这个时候他再去巴结太后,让官家怎么想?

一旦官家忌惮。杨宰相的官也要做到头了。

所以。这樽玉佛,杨夫人是打算还给甄氏的。

杨夫人这个人,政治见识不比杨宰相差。所以她经常给杨宰相出谋划策,才让杨宰相这些年官位步步高升。

杨夫人不看眼前的利益,她更注重大局。

“你拿回去吧。”杨夫人笑着对表妹道,“既然凌姑娘救了大郎一命。就是咱们的恩人。这个人情还给她,否则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把玉佛给凌青菀。凌青菀不管让谁去献给太后,都是大功一件。

“那好吧。”甄氏对杨夫人言听计从。

杨夫人颔首,喊了身边管事的妈妈:“去库房把黄玉佛寻出来......”

管事的妈妈道是,立马拿了账本。去翻黄玉佛放在哪里了。

片刻之后,那妈妈回来,对杨夫人道:“夫人。那樽玉佛,半年前就被相爷拿走了。说是朋友喜欢玉器,拿去给朋友把玩了。”

“我怎么不知道?”杨夫人瞬间眉眼冷冽。

朋友?

哼,是拿去讨好哪个女人了吧?

假如是朋友,杨宰相一定会告诉杨夫人的。这么偷偷摸摸,定然是女人。

杨夫人顿时怒火中烧。

甄氏急忙道:“阿姐,那算了!凌姑娘那边,我再送另外的东西给她。”

杨夫人也不好当着自己的表妹发火,只是道:“等相爷回来,我问他送给了谁。能追回来的话,我一定追回来......”

甄氏点点头,从杨家离开了。

她来的时候,还是小雪,回去就是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还有半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诞了。

怪不得凌青菀那么着急。

晚夕,杨宰相回府,抖落风氅上的雪,跺了跺脚,就端了热茶取暖。

“相爷,那樽黄玉佛,今天我妹妹来要了。”杨夫人对杨宰相道,“听下人说,您拿去送朋友了,不知送给谁。假如能追回来,妾想要回来。”

杨宰相一口茶在口中,竟然半晌才咽下去。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怯场,唯独在他夫人面前,一撒谎就浑身不自在。

此刻,他又开始不自在了。

“送......送给了一个同僚,我现在都忘记送给谁了。”杨宰相道。

杨夫人就肯定,是送给某个女人了。

那么大的黄玉佛,这次太后寿诞又指定要用,肯定会现世的。到时候,杨夫人顺藤摸瓜,自然知道是谁。

所以,杨夫人笑容妩媚,缱绻深情对杨宰相道:“什么要紧,既然不记得就算了。”

杨宰相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杨夫人却耿耿于怀。

她是个善妒的女人。但是,家里有多少小妾,杨夫人都不介意,因为她知道怎么拿捏她们,也知道那些小妾的新鲜劲过去,杨宰相还是最疼她的。

但是,她不能容忍外头的野女人,没有经过她的“调|教”,就哄杨宰相上床!

好似她的神圣领域被侵犯,让杨夫人怒不可揭。

她一定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敢勾引杨宰相,那是犯了杨夫人的大忌!

就在杨夫人还为黄玉佛的事生气的时候,正月二十八那天,甄氏和杜永岐夫妻,又到了杨府。

他们最近来得频繁。

“阿姐,不好了,您在衮州那一千亩良田,被人霸占了去,看田的管事还被打了回来。”甄氏道。

杨夫人微讶。

她豁然站起来,问:“是谁啊?”

“是怀庆长公主府的一名幕僚,叫曹文英。那曹文英是怀庆长公主的私人,他说怀庆长公主府有个道士算命,衮州西南边有贵气。与怀庆长公主命脉相生,所以要去,给长公主盖个避暑山庄。”杜永岐道。

所谓私人,就是怀庆长公主的男|宠。

衮州西南部的那一千亩良田,对杨夫人而言意义重大,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偷偷置办了。

这些年来,收成最好的。就是那片良田。

“备车。我要去怀庆长公主府!”杨夫人大声喊了下人。

下人急急忙忙备车。

杨夫人都来不及更衣,去了怀庆长公主府。

怀庆长公主正和几个年轻美貌的男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喝酒作诗。兴致颇好。

听说是杨夫人来了,怀庆长公主立马冷笑:“那个继室,也想登我的门?让她滚,贱人。”

杨夫人容貌谲滟。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怀庆长公主最恨长得漂亮的女人。所以对杨夫人素来不喜。

而杨夫人曾经逼死胞姐,夺了姐夫之事,现在没人敢讲,却也不时背地里取笑她。

下人就把怀庆长公主的话。带给了杨夫人。

杨夫人一张脸,豁然变色!

“怀庆最是精明,她就不怕我跟相爷告状?”杨夫人回家的时候。怒意慢慢减去,人恢复了几分清明。“相爷最近时常偷偷摸摸,莫不是和怀庆长公主......”

杨夫人心里就点燃了一把火。

原来是怀庆长公主。

那个养男|宠、荒淫无道的贱人,居然敢不守规矩,侵占杨夫人的领地,染指她的男人!

于是,杨夫人派人去打听杨宰相最近的行踪,果然知道了杨宰相常去怀庆长公主府。

杨夫人还需要更一步的求证时,就到了太后娘娘的寿诞。

怀庆长公主送了一樽三尺高、一尺宽的黄玉佛,让太后娘娘大喜,当场说:“怀庆是哀家最心爱的小女儿。人说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岂不正是如此?”

然后,就赏了怀庆好些东西。

怀庆长公主当时风光极了。

杨夫人这个时候,就彻底冷静了。

“这贱人不死,何以平息我的盛怒?”杨夫人冷冷的想。

上了她丈夫的床、侵占她的一千亩良田、拿了她那天价的黄玉佛,这些加起来,足以让杨夫人的怒火,杀死怀庆长公主。

于是,杨夫人认真谋划起来。

太后的寿诞过后,安檐、凌青菀和石庭重新聚首,商讨下一步怎么办。

他们三个人,各有行动。

当初,安檐在宫里,负责让太后相信她有血光之灾,需要黄玉佛才能化灾;石庭则跟怀庆长公主说,衮州有贵气之地,怀庆相信了。

但是,石庭屡次立功,让怀庆身边的那些男宠坐立难安。一听说衮州有贵气之地,可以供怀庆长公主益寿延年,最受宠的面首曹文英,立马去“买回”了一千亩,怀庆长公主大喜。

因为曹文英心情急迫,没有仔细查良田是谁的,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惹了谁。

黄玉佛和衮州西南的良田,都是杨宰相夫人的。

当初石庭在怀庆长公主府,偶然听说宰相送了怀庆那么一樽玉佛,顿时就有了主意。

他们三个人,不方便出手对付怀庆长公主。因为,一旦被查出来,他们就是王家和太后的大仇敌。

他们现在势力太小,不足以抵抗太后和王家。

他们不想过早暴露,唯有把祸水引到杨夫人身上去,让杨夫人对怀庆长公主产生杀意。

那个女人,是宰相府的夫人,势力雄厚,而且阴狠毒辣,非常善妒。

挑拨了杨夫人和怀庆长公主的关系,她们必然要斗起来。

怀庆长公主绝非杨夫人的对手。

“杨夫人会下手吗?”凌青菀问,“她挺聪明的,会不会看出端倪?”

“她会下手的。”石庭保证道,“她也有弱点,她的善妒就是弱点,女人嫉妒起来,是没有脑子的。”

于是,他们三个人布局好了之后,就躲起来,不与怀庆长公主和杨家来往。

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怀庆长公主的下场,然后将自己摘清,不要牵扯其中。

杨夫人会替他们杀了怀庆长公主的。

没过一个月,凌青菀就听说怀庆长公主的驸马杀人了,而且牵涉怀庆长公主,已经正式立案,交由大理寺审理。

“好了,立案了。”凌青菀心道。怀庆长公主的事,只要能立案,说明太后保不住她了。

杨宰相出力了。

这个案子,审了整整两个月,一下子就拉出了很多的黑幕。

怀庆长公主豢养男宠之事,瞬间就大白天下,令人瞠目结舌。

王家也上下活动,去保怀庆长公主。不管能不能保住,怀庆的名声已经毁了。

很快,怀庆长公主和驸马私下里卖官鬻爵、欺压良民、残害无辜等等劣迹,御史列出了整整五十条。

怀庆长公主这些年可谓恶行昭昭。

从前,没人敢弹劾她。

如今,杨宰相为首,将怀庆长公主入狱,其他人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

“杨夫人能说服杨宰相,不惜得罪王家和太后,将怀庆长公主立罪,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凌青菀心想。

她想,她还是不要得罪杨夫人的好。

转眼间,到了盛京的四月。

沸沸扬扬的长公主案,终于有了结果。怀庆长公主的五十条罪状,每条都查证属实,而且很多条都够死罪的。

于是,大理寺判了怀庆长公主和驸马斩立决。

“怎么会突然对怀庆长公主下手?”安肃腹诽,“这到底和谁牵扯了?”

安肃那么精明,却也不知道这件事,全是石庭和安檐一手策划。

石庭牺牲他的色相,去服侍了怀庆长公主好几回;凌青菀利用她的医术,去结交杨夫人的亲信,挑起杨夫人对怀庆长公主的憎恨。

安檐让太后对黄玉佛的事信以为真。

最后,怀庆长公主自己作死,骂杨夫人是贱人。于是,她就死在那个贱人的手下了。

怀庆长公主被斩首的后一天,是四月十五,月圆之夜。

安檐约了凌青菀去玩。

凌青菀答应了。

结果,石庭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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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6章酒疯

第166章酒疯

对付怀庆长公主这一仗,从凌青菀的角度看,所谓大获全胜。

怀庆长公主声名扫地,她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也牵扯到了王家和太后的皮毛,让他们感觉很疼。怀庆长公主和驸马身死,凌青菀算是抱了卢玉被杀之仇。

当然,这场战役和其他朝廷争斗一样,也是腥风血雨,残酷至极。损兵折将无数,这才将怀庆长公主拿下。

只是,凌青菀是躲在背后的,她仅仅是挑拨了战争,却不是场上的主力军。所以她没什么损失,也感受不到那些血腥味。

从二月到四月,那短短的两个月里,京里官员的变动非常迅速,牵连了无数人,光六部尚书,除了安肃岿然不动,其他人都被换了。

特别是刑部,两个月之内换了三名尚书,真是前所未闻的儿戏。

当然,这些损失不是安檐、石庭和凌青菀的,而是杨宰相和杨夫人的。

这件事,没有把安肃牵扯进来,仅仅是杨宰相和怀庆长公主、王家、太后的浩战。

三位弹劾怀庆长公主的御史被诬陷入狱,惨死狱中,儿子们也遭到了报复。当然,他们都是政客,愿意弹劾怀庆长公主,自然也是有利可图。

最后落得悲惨下场,也只是官场争斗失败了的常态。

杨宰相的两位门生被贬官,全家流放岭南。可是两位中年官员,却无辜惨死在路上,他们的妻女也被“土匪”掳去。

这样,震慑了不少愿意参战的官员,想让他们主动隐退。

而杨宰相是退不了的。

从他决定翻脸。要对付怀庆长公主开始,就没有了退路。哪怕他中途觉得撤出,王家和怀庆长公主也不会放过他的。

政治斗争,一旦开始了,就要以一方身死而告终,没有另外的出路。

“怀庆长公主的案子,杨相帮了我们大忙。”凌青菀道。“咱们可以与之结盟吗?”

王家肯定要对付杨相的。

杨宰相也许很愿意和石庭等人结盟。

到时候。石庭有钱、凌青菀可以去说服卢家、安檐有京城一半的军权,再有杨宰相的联盟,足以应付王家。

“再说吧。”石庭端起酒盏。轻轻呷了两口,露出惬意的表情。他的唇色被酒染得艳丽透明,神采秀致。

他容颜谲滟,没有女人不喜欢他。

他还给杨夫人治过病。杨夫人更喜欢石庭了,他们时常有来往。

有人的时候。石庭疏离冷漠;但是,无人之时,他又温柔小意,杨夫人对他有点暧昧。可是极力克制住。

当杨夫人知晓怀庆长公主染指他们府上的事,利用长公主的身份和娇躯,勾引住了杨宰相时。杨夫人大怒。

杨夫人表妹的至宝,至少值十万两银子的黄玉佛被她丈夫送给怀庆长公主。而怀庆长公主又凭此而在太后面前风光无限,杨夫人的恨意又添了一层。

哪个女人希望丈夫把自己的东西,拿去供养旁的女人?

最后让杨夫人下杀念的,就是怀庆长公主纵容男宠侵占她的良田,还骂她是贱人。

杨夫人想对付怀庆长公主,可对方毕竟有王氏作为依靠,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所以,杨夫人在想法子。

“夫人,怀庆长公主曾经放任门客说杨宰相的坏话,并非无的放矢,应该是有把柄在手的,不得不防啊。”石庭提醒杨夫人。

杨夫人顿时就灵光一闪,想起半年前有个人曾诬陷杨宰相谋反,被官府抓了死打一顿之事。

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于是,杨夫人对杨宰相道:“相爷听说了吗,有人要告相爷谋反,想夺了相爷的宰相之位。”

每个高位者,都享受惯了权力。所以,权力比他们的身家性命更重要。为了权力,他们可以豁出去一切。

杨宰相听闻有人诬陷他谋反的时候,他整个人就震惊了:“从哪里听说的?”

“妾在内宅,不过是市井闲话。相爷何不去查查呢?”杨夫人笑道。

杨宰相当即去查。

一查,才知道并不是新鲜事,他夫人所言的,仍是半年前旧事,是怀庆长公主的门客,传出来的酒后醉话。

当时有人议论了几句,可很快就消散了,而且是半年前的闲话。当时,怀庆长公主躺在杨宰相怀里,百般温柔解释,杨宰相也确实没有放在心里。

杨夫人今天才拿出来说。

杨宰相的这位夫人,素有“小诸葛”之称,心思缜密,权谋过人,她说了这话,杨宰相岂有不听之理?

“岂有此理!”杨宰相大怒,“长公主怎么让会她的门客,敢如此酒后失言,说出这等闲话?”

杨宰相半年前没有发火,因为那时候他才和怀庆长公主勾结不久,对她的甜言蜜语甘之如饴;现在,他已经对怀庆长公主多有不满了。

所以,半年前的闲话,他现在听了反而怒火中烧。

“只怕不是闲话!”杨夫人低声道。

杨宰相微怔。

他从来没有想过谋反,怀庆长公主为什么要陷害他?

“相爷,您还记得五年前的一桩事吗?”杨夫人突然问杨宰相,“当时有个新进的进士,乃是江南才子,长得一表人才。

怀庆长公主将他纳入门下,委托您将此人安置在刑部,还让您认下,对外说是您的门生?这件事,您还记得吗?”

杨宰相当然记得。

他猛然站起来,惊了一身的冷汗。

他当然记得。

那人叫杨怀,中了进士之后,就被怀庆长公主看上了。因为他姓杨,和杨宰相是同姓,怀庆长公主非常想让杨宰相和杨怀连宗。

杨夫人不同意。杨宰相就拒绝了。

但是,为了安抚怀庆长公主,怀庆长公主又提出让杨宰相公认承认杨怀是他的门生时,杨宰相就答应了。

可是,没过半年,就查出那人是契丹贵胄,是进京谋取情报的。

当时。世人皆知杨怀是杨宰相的门生。

既然杨怀是契丹贵胄。那么杨宰相是不是与契丹勾结?

那时候,谣言纷纷,杨宰相地位岌岌可危。而怀庆长公主躲在背后平安无事。

是杨夫人帮忙化解了危机。

杨宰相沉寂半年,才慢慢好转些。

“夫人,您是说......”杨宰相反问他夫人。

杨夫人眉梢微挑:“我想来想去,怀庆长公主当初真的不知道杨怀身份吗?兴许。她就是故意给您设套的。要不然,她的门客怎么至今还传您要谋反这种话?

当年杨怀被杀。留下好些东西,全部在怀庆长公主身边。她随意拿出一样,照样可以重新诬陷您啊!”

杨宰相这个时候,才对怀庆长公主生了恨意。

假如怀庆长公主真的诬陷杨宰相。杨宰相哪怕不死,地位也保不住了。

他最在乎地位了。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杨宰相问杨夫人。“最近朝廷是不太对劲,王家的人接着赈灾粮的案子。到处挤兑我的人。如今想来,他们是想取代我了。”

杨夫人道:“的确如此。”

杨宰相就才下了杀意。

认真说起来,是石庭挑拨的结果。

石庭辛辛苦苦的忙碌,终于胜利了。此刻,他已经不想费脑子去设计任何事,只想痛痛快快喝这顿酒,享受胜利的喜悦。

同桌的是安檐和凌青菀,石庭也丝毫不介意。

不知为什么,他对安檐和凌青菀,竟有种温暖的感觉。可能是他们相互扶持的缘故吧?

石庭真是个孤立无依之人,哪怕这种相互利用的扶持,他此刻都感觉到踏实。

很快,天色渐晚。

已经到了四月中旬,盛京城里花香四溢。酒楼的窗口,点了盏灯,有飞蛾萦绕着那橘色轻芒嬉戏。

屋子里也有一盏朦胧的灯。

“已经天黑了,回家吧。”凌青菀道。

已经是上灯时分,琼华将清澈的光,撒入街道,整个盛京宛如白昼。

凌青菀也喝了不少的酒,微微醺醉。

“我倒是不太想回去。”石庭道,“再喝一坛吧。喝完那一坛,我们再走。”

凌青菀就看了眼安檐。

安檐也喝多了,眼色迷蒙。他今天也不想动,似乎既高兴又怅然,不怎么说话。

“再喝一坛!”安檐痛快道。

安檐今天也很高兴,他终于替卢九娘做好了一件事。在杨宰相对付怀庆长公主这两个月里,安檐暗地里帮了不少的忙。

只是石庭和凌青菀不知道罢了。

杨宰相能那么顺利,安檐也是出了力的。

于是,伙计又给他们上了酒。

“九娘,仇已经报了一半,等事成之后我们去哪里?”石庭突然问凌青菀,“我们不如去深山隐居,过些远离世俗的神仙日子。”

凌青菀已经半醉了。

她很少想跟石庭走这件事,虽然她答应了。

但是此刻,借着酒意,她也惊觉自己仍是留恋人世的。哪怕活在远方,时刻知晓安檐和菀儿的消息,也是好事。

总好过与安檐阴阳两隔。

“扬州!”凌青菀沉吟片刻,说道,“扬州好,比深山好。我们可以去开间药铺,你出诊,我坐堂......”

她可以和石庭合伙做生意,两个无依无靠的人,可以相互作伴,开间药铺治病救人。虽然做不成爱人,还可以是故友。

卢九娘两辈子加起来,只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过去江南。

她多次从诗词里,读过江南的瑰丽,颇为神往。

像现在这样的四月份,水墨江南的风,是温暖柔媚的。烟波流水,墨瓦白墙,似一副精致的泼墨画。

画中有三两间小屋,隐约在田园间。山峦静谧,翠碧的水稻错落于阡陌。

她可以穿着布衣,梳着长辫子,在晨曦熹微的清晨去河边洗衣。河边的鱼矶石清凉湿滑,赤足踩上去,寒凉里也带着温润。

这样的日子,虽然会清苦些,倒也宁静安详。

假如可以,她想去扬州。

突然,一声碎瓷响动,惊醒了凌青菀的幻想。她睁大了半醉的眸子,瞧见安檐愤怒将酒盏摔倒了地上,碎瓷满地。

“离开?”安檐怒不可揭,“你们哪里都去不了!若说归宿,阴曹地府才是你们的归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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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渣爹想要她的命?哼,休想!

正文 第167章刻薄

第167章刻薄

安檐倏然发怒,让凌青菀和石庭的酒意消去大半。

他大发雷霆。

他不仅把酒盏砸了,还把桌子踢翻了。

而后,安檐没有送凌青菀回家。他只是叮嘱莲生,照顾好凌青菀,自己就骑马走了。

春意渐浓的四月,凌青菀却感觉被寒意浸透,浑身发凉。

她更衣之后躺在床上,望着空空的账顶愣神。十五的月色明媚,透过轩窗和锦帐,在屋子里留下稀薄的光。影影绰绰里,账顶的花纹似长诡异又华美的锦图,铺展开来。

凌青菀想看清那锦图上到底画了什么,却感觉视线里模糊了。

回过神来,已经流了一脸的泪。

她微微侧过身子,滚烫的眼泪顺势落下来,浸湿了枕巾。

凌青菀连忙坐起来,将眼泪拭去。

她轻轻呼了口气,对自己道:“怀庆长公主去世了,杀我的人没了,应该高兴!”

倏然,她感觉有人轻轻推开了窗棂,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屋子里,而睡在外间的莲生没有半点动静。

清澈的琼华洒进来,夜风中有几分酒香。

是安檐。

“你你先站站。”凌青菀突然开口,“我批件衣裳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安檐却听到了。

安檐时常夜里翻越坊墙和凌家的院墙,跳入她的房间里,凌青菀对此已经熟悉了。

安檐不语,果然站立不动。

凌青菀拉过自己的外衣,穿好之后。撩起锦帐走出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可是窗口倾泻而入的琼华,点点银芒似一地白霜。

朦胧光线中,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安檐坐在她临窗的炕上,凌青菀也走过来,坐到了他对面。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将她凌青菀披散的青丝撩拨得缱绻。她将发丝撩到耳后。露出一段修长的颈项。

颈上有点细细的伤痕。已经不怎么明显了,但是仔细看,仍是存在。

那是上次她自己划伤的。

安檐坐着。半晌不说话。

凌青菀就同样沉默。

良久,安檐才开口,声音低沉暗哑:“我今天不该说那些话——我太生气了,气昏了头。”

“我明白。”凌青菀回答。

安檐一直觉得。卢九娘和王七郎的感觉,是肮脏污浊的。是不堪入目的,是孽缘。他们当着安檐的面,说起以后的打算,安檐肯定觉得特别恶心。

他生气。卢九娘是明白了。

换作自己,只怕也会觉得恶心生气。

那时候,卢玉喝醉了。假如是正常的情况下。她一定不会接石庭那句话,惹得安檐不快。

安檐的话。虽然让她难过,却并不是很生气。她心里,有种难以遏制的绝望罢了。

她的声音轻柔低婉,安檐却感觉有根丝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快要在他的心头勒出血痕来。

“......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打算将来的。”她慢慢说道,“我已经死了,我应该去阴曹地府。”

安檐已经忘记了,她卢九娘是去不了阴曹地府的,石庭同样。

他们死了,是没有轮回的,只能消散于天地间。

想来,更是有点依依不舍了。所以,凌青菀才借着酒兴,说了那些话。

“住口!”安檐突然厉喝。他的声音,凌厉而炽烈,惊动了夜宿的雀儿,屋顶有翅膀扑棱棱的声音。

空阔又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格外响亮,让凌青菀吓了一跳。

外头也传来丫鬟的声音。

“没事,是我做梦了。”莲生在门口拦着。

凌青菀屏住呼吸。

片刻后,外头传来莲生轻轻的一声咳嗽,说明丫鬟们全部又去睡下了。

凌青菀这才慢慢透出一口气。

“回去吧。”她起身送客,声音里不自觉有点心灰意冷,“在我离开之前,不要再半夜跳入我的院子,否则我告诉家里人。”

她转身欲进锦帐。

身后衣裳摩挲中,安檐也起身。他一个箭步过来,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他的胳膊结实有力,将凌青菀紧紧箍住,她有点透不过来气。

他喘气有点粗重,紧紧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手臂很用力,令她无法喘息。

“你太令我生气!”安檐声音粗重,也不顾深夜的寂静,也不怕惊动人。

他说罢,单臂搂住她,另一只手就顺着她开阔的衣襟,滑入了她的衣内。

他炙热粗粝的掌心,触碰到了她腰间的细腻肌肤。

凌青菀咬住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太令我生气!”他重复着说,就低下头来,吮吸她颈项的雪肤。他很用力,吮吸得她的颈项有点疼;他的手,粗暴蛮横在她的小腹、腰侧处游走,摩挲着她的细嫩温软。

凌青菀更加用力咬住唇。

同时,她的脚向后,猛然用力,踩在安檐的脚背上,跟她对付景五郎的方法一模一样。

安檐饶是铁骨铮铮,也扛不住身体陡然的剧痛,立马双膝发软,几乎跪下去。

凌青菀就趁机挣脱了他。

安檐双腿的酸痛难忍,让他清醒了很多,半晌这才这种剧痛敛去。

而凌青菀,已经退到了他五步之外。

“你也同样令我生气!”凌青菀声音冷冽,斜睨着他,“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请你出去!”

安檐的大腿、小腿,因为凌青菀那一脚,疼得直立不起,半晌过去了,仍是有余酸未消,让他的双腿感觉无力,他的拳头却紧紧攥了起来。

他没有动,就站在那里。和凌青菀对立。

凌青菀也没有动。

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馥郁花香,温暖和煦。天气的天气,舒爽宜人。

他们对峙站立良久,安檐的怒意也全部敛去,酒意更是消失无踪。

“你想跟他走?”安檐开口问她。他的声音,清明暗哑。已经清醒过来。

“想。”她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安檐的呼吸又是一顿,半晌没有透出一口气。

“为什么?”他片刻才问,声音闷闷的。

这句为什么。他自己问完之后,也感觉几分怅惘。

“我的形体早已烂在土里,这个世上再也没人会承认卢九娘,只有他。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凌青菀道。“而且,我答应过跟他走。我不想食言。”

说罢,她听到了关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安檐紧紧攥住了拳头。

她就不着痕迹后退了两步。

“仅因为如此?”安檐问,“因为他可以庇护你?”

“也不完全是。”凌青菀道,“我曾爱慕他。不惜为他做出世俗难容的丑事。我曾与他海誓山盟,我曾怀过他的孩子。

这个世上,我可以寻求到很多的庇护。而他的庇护,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所以。我愿意跟他走。”

安檐的拳头,顿时就松开了。

他的双肩,有种脱力般的低垂,颓废无力之感,笼罩在他身上。

他微微阖上双目,深吸一口气。

而后,他夺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凌青菀立在窗边,往他的背影消失无踪,眼泪簌簌落下来,打湿了她的面颊。

她望着安檐远处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她用刻薄来回应他的刻薄。

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明知他很憎恶听到这些话,明知他已经很有诚意帮衬她,她仍是说了。

否则,她这口气透不出来。

她竟这样在乎他!

***

“练了一早上?”小景氏惊讶问前来报信的丫鬟。

安檐早起一直在家里练枪,已经练了整整一个早上,全身上下被汗水浸湿了。

小景氏有点吃惊。

她知道安檐习武刻苦,却很有分寸。这样长时间的练枪,属于过度练习,会伤害筋骨的。

安檐很少这样。

“......不是一个早上,夫人。”丫鬟急哭了,“二爷昨晚子时突然起来练枪,从那时候就没歇,已经快六个时辰了。”

小景氏吃惊的站了起来。

练了六个时辰?

哪怕不习武的人都知道,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会让身体和四肢受到极强大的伤害,会留下隐患的。

“走,我去看看!”小景氏道。

她带着丫鬟,赶到外院场地的时候,安檐仍在练枪。他的长枪,在空气里挥舞,带动风声飒飒。他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了,豆大的汗水仍是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

“檐儿,停下来!”小景氏大声喊他,“你做什么?”

安檐恍惚没有听到。

“檐儿!”小景氏又喊他。

他正练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手里的长枪可能掌控不住,假如走近他,可能会被他一枪刺穿。

小景氏急得不行,大喊安檐,却又不敢靠近。

“这是做什么!”小景氏非常着急。

最后,下人把安肃和安栋也找来。

“檐儿!”

“二哥!”

安檐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手里的长枪,夺手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深深没入西边的院墙,枪尾兀自颤抖,半晌未歇。

安檐从场地中走过来,鞋底已经磨穿了,脚掌也磨破了皮。

他的双手,鲜血直流,将枪棍染得通红。他的双手早已布满了老茧,粗粝厚实,能让他的双手磨成这样,足见他练得多么过度!

小景氏都要哭了。

安檐却不理会他们,径直回了房,一句话没说。

丫鬟们打了洗澡水来,他连衣坐入浴盆里,感觉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痛楚。

他看了看自己被枪棍磨得皮开肉绽的双手,猛然插入水中。

刺心的疼痛传过来,他却有点麻木了。

他微微阖眼,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8章误会

第168章误会

京城的春天,要比江南来得晚些。

四月中旬,烟柳桃蕊第次而生,夭斜落絮,绵绵荡荡。

凌青菀坐在窗前,准备看些医书,目光却被院中桃树上的一只灰雀吸引了目光。它站在枝头,细细梳理灰亮的羽翼,悠闲自得。

这株桃树是今春新栽的,翠叶始发,碧树葱郁。

突然,有个丫鬟进了院子,惊扰了那只灰雀。它扑棱着翅膀,从屋檐下低掠而过,羽尾裁开了阳光。它离开之后,那桃枝犹自颤抖。

落足了,不管有意无意,都会留下痕迹,这是谁也无法掌控的。

凌青菀又想到了安檐。

这些日子,她只要稍微不注意,念头一转就会转到安檐身上去。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安檐了。

“姑娘,石官人来了。”进来的丫鬟,是景氏那边的,对凌青菀道,“太太让您过去说说话。”

石庭是凌家的恩人,景氏对他不设防。

知道凌青菀和安檐吵架之后,石庭专门来看过好几次凌青菀。

而前天,他对凌青菀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安檐他不喜欢你,让你莫要痴心妄想,徒添烦恼。你也不喜欢他,只是你现在不明白。将来,你总会知道的。”

这话,石庭去年就说过。

那时候,凌青菀听了颇不高兴。这次,她听到了更为刺耳。

可是她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赞同。安檐杀无为道士、送她礼物哄她开心的时候,她也曾暗想,安檐是否对她有点情谊。

而现在。这个念头已经化为乌有。她已经不在奢望了,安檐憎恶她,哪怕提及到她和王七郎,他仍是会暴怒。

所以,她更难受。

石庭把卢玉的美梦点破了,卢玉现在特别不想见到他。

“说我不太舒服,不便见客。”凌青菀道。

丫鬟犹豫了下。往凌青菀脸上打量。

凌青菀微笑。对她道:“我没事,你去回禀太太吧。”

丫鬟就明白过来,笑了笑。放下担心走了。

石庭这些日子,往凌家来得特别频繁,是有原因的。

因为陈七娘怀孕了。

陈七娘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吐得晕天黑地。人也奄奄一息,眼瞧着就憔悴了下去。

景氏和凌青城很担心。

经过几次事情之后。他们不太相信太医和京城名医的医术,唯独相信石庭和凌青菀的。

大夫们常说:医者不自医。“自”,不仅仅是指自己,也指家里人、最亲近的人等。凌青菀不敢出手,怕自己疏忽了。

所以,凌青城请了石庭来给陈七娘诊脉。

石庭和凌青城是挚友。他自然不会收取凌家的诊金,虽然景氏会用其他礼物补偿。

“我记得前世。大嫂进门第二个月就怀了身孕,生了个男孩。”陈七娘怀孕之后,凌青桐来找过凌青菀,告诉凌青菀一些话,

“可是现在,她却是进门半年后才怀孕。前世她怀孕,还要操劳家务,很是健朗,这次却吐得厉害。二姐,你说这是好,还是坏?”

凌青桐重生了,王七郎和卢九娘也重生了,所以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变了。

对面面目全非的今生,凌青桐总是觉得很迷茫,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我觉得是好事。”凌青菀安慰弟弟,“你想啊,大嫂去年赚了很多银子,今春上的花木生意,又赚了些,总归有点改变嘛。”

她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但是,凌青桐却听进去了。他此刻非常需要旁人安慰他,因为他很担心,他总是担心自己改变了蕊娘的命运,会连累其他人。

殊不知,凌青菀的命运轨迹早已被改变,只是凌青桐不知道罢了。

石庭今天又来给陈七娘请脉,顺便想看看凌青菀。

“更衣,我要出门。”凌青菀顿了一会儿,喊了丫鬟道。

她想去看看祯娘,和祯娘说说话。也可以去街上逛逛。

总之,她不想呆在家里。

丫鬟们连忙帮凌青菀梳妆更衣。

凌青菀打扮妥当,就带着莲生,在后门乘坐马车,准备去纪王府。

上个月,纪王府和安家正式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祯娘和安栋八字很合,所以安家就请人做媒,向纪王府求亲。

纪王答应了。

但是,纪王的长子尚未大婚,次子还没有定亲,所以祯娘和安栋的婚事,可以先议,却要晚嫁。

安家表示不介意。

于是,这些日子安家和王府开始议亲了。

凌青菀到了纪王府,祯娘高高兴兴出来迎接了她,笑着对她道:“二姐姐,你怎么有心来看我?蕊娘呢,雪儿呢?”

祯娘很喜欢凌青菀的妹妹,也喜欢凌青菀的狗。当然,她更加喜欢凌青菀。

“难道我抵不上雪儿和蕊娘吗?”凌青菀佯怒。

祯娘就哈哈大笑,挽住了她的胳膊,道:“二姐姐现在也会说刁钻话。快快快,你先去跟我娘请安,然后我们去看马球。”

然后,她就火急火燎的,把凌青菀带到了纪王妃面前。

纪王妃少不得数落她:“你要是有你二姐姐一半的贞静,我也就安心了。快要出阁的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祯娘吐吐舌头,不顾纪王妃的抱怨,跑回去换了衣裳。

凌青菀就笑了。

“姑母最近忙得厉害吧?我瞧着您都瘦了。”凌青菀对纪王妃道。

去年腊月,官家给纪王府的长子指了门亲事,是建平侯的二姑娘,着半年内完婚。

所以,大表兄的婚期。定在今年五月二十。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大表兄的吉日,故而纪王府忙得不可开交,纪王妃也瞧着清减了很多。

“是特别忙。”纪王妃道。

她刚说完,祯娘已经更衣好了,又疾步跑进来,拉了凌青菀要走。

“慢些!”纪王妃在后面喊。

“知道了。娘。”祯娘远远的回答。

凌青菀被祯娘拉着。跑得气喘吁吁的。

祯娘也有马车,却非要和凌青菀乘坐一辆,挤到了凌青菀的车上。

“莲生。你会打马球吗?”祯娘对莲生很好奇,不时问东问西。

莲生摇摇头:“不会。”

马球是昂贵的运动,莲生的确没有打过。

祯娘不再说什么。

他们到了马球场,却在门口遇到了石庭。

石庭落在凌青菀身上的眸光。略有深意。凌青菀装病不见他,转眼就在马球场碰到了。有点不自在。

“石官人。”祯娘和石庭见礼。祯娘也听说过石庭救了凌家众人的命,故而对石庭很友好。

石庭也常去他们府上。

石庭医术好、擅长交际,又特别豪绰,什么名贵的、稀罕的物件。他都能弄到。

他以布衣之身,在京里赢得了贵胄们的大为欢迎。

“郡主安好。”石庭给祯娘见礼,声音温柔。他天生贵气。态度倜傥,不时有女郎转头看她。

“咱们进去说话吧。”凌青菀道。

他们此刻站在门口。不时有人进出,都在看石庭,顺便也会看到凌青菀和祯娘,这让凌青菀更不舒服。

她不太喜欢别人关注她。

马球场宽大,三层的箭楼矗立。祯娘早已订好了二楼的雅间,而石庭同样在二楼有雅坐,那是他固定的。

他们去了祯娘定好的雅座。

祯娘的两位哥哥也在。

“怎么才来,快要开场了......”大表兄抱怨祯娘,然后瞧见了凌青菀,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冲凌青菀笑笑。

石庭紧跟着进了雅间。

大表兄和二表兄立马很热情,拉着石庭道:“走走走,下场去打两回。”

石庭很乐意捧场,就跟着下去了。

场上尚未开始,凌青菀和祯娘喝茶。

“我们好几天前定的场子,所以今天必须要来看看。”祯娘对凌青菀道,“二姐姐好久没看打马球了吧?”

凌青菀说:“是的。”

“安二郎可是马球痴,二姐姐不多看看,将来怎么投其所好呀?”祯娘打趣凌青菀。

凌青菀准备反击,不成想她听到了莲生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大人!”

安檐来了吗?

凌青菀不由后背发紧。

她最近特别不想看到安檐。一想到安檐,她就会想起十五那天他的话,就会特别深刻的明白,他很憎恶她。

她心里就有种绝望。

凌青菀怔愣了一下,门帘被撩起,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郡主,菀儿,你们也来看球?真是太巧了。”安栋笑嘻嘻道。

安檐表情肃然,目光平淡在凌青菀身上扫过,然后轻轻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你今天下场吗?你哥哥下场吗?”赵祯和安栋热情的聊起来,然后赵祯问安栋。

赵祯非常想看安檐打球。

安檐的球技,京里无人能及。

“我二哥习武把手伤了,今天只是来看球的,不下场。”安栋解释道。

其实,安栋不是特意和安檐约好来看球的。

他们兄弟是各自出发,然后在门口遇到了。安栋是听说赵祯来了,特意来碰赵祯的;而安檐是准备来马球场,排解郁闷。

安檐上了二楼,这才看到了莲生,知道凌青菀在场,犹豫下就把安栋拉进来说话。

安栋的话一落,凌青菀就特意往安檐的手上瞧去。

果然,他手上绑了纱布。

凌青菀咬了下唇。

她正想说点什么,场上的锣鼓响起,马球赛开始了。

两队人马出现在球场上。

“石公子!”隔壁不知是哪个年轻女人,声音尖锐喊了一声。

安檐立马眼眸犀利,往场上看过,果然见石庭骑着赛马,手持鞠杖,英姿威武。

安檐看清楚了之后,猛然转头,目光凌厉又阴冷,紧紧盯着凌青菀。

他的拳头,又不由自主攥了起来!

凌青菀不太热爱马球,她从来没有特意看过安檐打马球。她明知安檐对自己的马球引以为傲,她却很少捧场。

而今天,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来。

安檐的手,攥的特别紧,导致他的伤口崩裂开来,片刻鲜血就浸湿了白色纱布。

“你的手!”祯娘先看到了,吃惊叫了起来。

凌青菀和安檐正在闹情绪,所以她没有看安檐。听到祯娘这么一喊,凌青菀回头,果然见他手上的纱布,被染红了。

凌青菀心头发疼。

她已经不顾什么,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焦急不已:“我看看.....”

安檐却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冷睨着凌青菀,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愤怒。而后,他转身而出,去了他自己定下的雅间。

赵祯的雅间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凌青菀脸色尴尬,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她咬了咬唇,仍是不能将这股子尴尬压下去。

赵祯和安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倏然,场地里传来清亮的口哨声。

赵祯和安栋抬眸望去,就见石庭冲箭楼这边使劲挥手。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赵祯的雅间里。

赵祯也冲他挥手,回应他。

凌青菀就趁着赵祯和安栋不注意,微微抬袖,将眼底的泪揩去,装作若无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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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9章求和

第169章求和

她第二次因为安檐而落泪。

孱弱的情感让她颓废又愤然:她明明还有仇没有报,岂能如此儿女情长,养废了心性?

思及此处,凌青菀的眼眸沉静下来。

她的目光紧锁马球场上矫健的身影,将其他心思都抛之脑后。

石庭武艺比安檐好,但是他的球技就是不如安檐。

凌青菀不常看球,也能分辨出来。

一个回合一刻钟,趁着中间休息时,安栋下去玩了,等会儿再回来。

“二姐姐......”趁着安栋出去的功夫,祯娘拉住了凌青菀的手。

“别!”凌青菀扬眸,眉梢添了几分冷冽,“别安慰我,我不喜欢!”

她如此严肃说话,让祯娘的话头打住了。

她们都不是一点小事就要哭哭啼啼的娇女儿,故而祯娘不晓得怎么安慰凌青菀,才能让凌青菀好受些,又能不让她感觉到被人怜悯。

安二郎方才那行径,着实可恶!

“好,我不说了。”祯娘笑道,“你还要看球吗?若是不想看了,我们出去喝酒如何?”

凌青菀苦笑。

就是喝醉误事的。

她再也不想喝酒了。

“看球吧。”凌青菀眉梢的凌厉不着痕迹敛去,双眸柔婉,“方才石公子的表现颇好,虽然没进球,倒也能拔得头筹。”

祯娘勉强点点头。

石庭的球技不错,但是和安檐没有可比性。看过几次安檐打球,祯娘就觉得其他人的球技都难以入眼。

看了片刻,祯娘就觉得索然无味。

她还是喜欢看安檐打球。

第二个回合重新开始了,安栋复又进来。还提了一小篮子樱桃进来。

紫藤编织的篮子,小巧精致,装着饱满鲜亮的樱桃,色泽繁盛,令人食欲大动。

“洗过了,可以吃。”安栋笑嘻嘻道。

祯娘惊喜不已,接过来。问安栋:“你从哪里弄来的?”

“隔壁他们带过来的。我去讨要了些。”安栋道。顿了下,他又解释道,“是男人带过来的。不是女人。”

凌青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祯娘一时间娇羞红了眼,低声嘟囔道:“谁问你这个啦?”

安栋就嘿嘿笑。他长得白净圆润,想起来十分可爱。像个小孩子。

祯娘也抿唇偷笑。

凌青菀看着他们,很是羡慕。

她突然想到了安檐。去年大旱。京里的树木旱死无数,安檐特意讨要宫里进贡的腊梅给她;而后,他又讨要了些翠竹给她。

触目枯枝的京城,只有她的院子有盎然的绿色。

不管什么好东西。安檐都有送给她。

他还把她的雪儿也讨要回来给她。

凌青菀突然心软了。

她不想和安檐吵架了,哪怕意不平,她也应该接受事实。安檐对菀儿甚好。她不能让他这么伤心。

她和安檐已经闹脾气好几天了,她有点心力憔悴。她想去求和了。

“三哥,二哥在哪个雅间?”凌青菀问。

安栋笑道:“在甲等三十一号雅间,沿着箭楼往左边走,走到尽头。”

他还问凌青菀,“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安栋方才也感觉安檐做得有点过火,生怕凌青菀生气。可是,她现在要主动去找安檐,安栋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他还准备安慰安慰凌青菀,就是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并未生气,安栋就笑了。

“不用,我有莲生。”凌青菀道,“你武艺还没有莲生好呢。”

安栋佯怒,作势要打她。

凌青菀就笑着跑开了。

她带着莲生,顺着走廊慢慢寻找,去找安檐。

不成想,刚刚到安檐雅间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的鞠杖京里都闻名,我便是想要拿着瞧瞧。”女人的声音柔婉娇媚,笑语盈盈。

“不行!”安檐的冷漠里,带着几分烦躁。

女人就用种泫然的眸子,委屈看着安檐。她轻轻咬唇,鲜红樱唇下来贝齿清晰的痕迹,楚楚可怜。

安檐更是不耐烦,恨不能将其从窗口丢下去。

他脸色铁青。

“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女人又问。

安檐冷哼一声,道:“请郡主出去!”他今天原本就没有心情,现在更是烦闷。

“我家安郎是因为习武,不慎伤了手。”门帘撩起,一道青葱色褙子的身影,脚步轻盈进了屋子。

安檐定睛一瞧,是凌青菀。

她眸光盈盈清湛,含笑雍容,看着安檐和这位郡主。

安檐只感觉喉间一紧,心里的阴霾好似瞬间就烟消云散,洒满了阳光。他只感觉花影摇曳,明媚温暖。

看到她,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

他铁青的脸色,不由自主好转了很多。

而坐在安檐对面,是一个妙龄女郎,和凌青菀差不多的年纪。她穿着绯红色的上衣,月白色裙子,容颜精致,因为被安檐冷漠拒绝,她的眸子噙了薄泪,莹然欲动。

她是元阳郡主,含山长公主的女儿,冯源的妹妹。

“你是谁?”少女睁大了眼眸,一脸单纯无辜的看着凌青菀,仿佛被惊吓到了。

她猫儿一样娇萌的眸子,是很美丽勾魂的。

“我姓凌,是安郎的未婚妻子。”凌青菀回答,带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下元阳郡主,笑容和煦。

元阳郡主释然,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膛,立马露出灿然的笑容:“凌姐姐,早就听闻过你了,有幸相遇!”

“别啊。怎么叫我姐姐?”凌青菀道,“我比你小啊。”

元阳郡主的娇憨单纯,就有点撑不住了。

她袖底的手,紧了又紧。

凌青菀说她长得老。

“凌姐姐说笑啦。”元阳郡主的失态,只是非常短暂的瞬间,很快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我今年十六岁。比姐姐小好几岁呢吧?”

她用彼之矛。攻彼之盾。

凌青菀没有再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笑颜如花。

元阳郡主顿时就被她这个拖长的“哦”弄得心里烦躁。一点胜利的成就感都没有。

安檐的眸子,落在凌青菀的身上,好似生了根,再也挪不开。

他的眼底。变得灼热又坚毅。

他的唇边,亦有淡淡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去。他郁结了好几天的糟糕情绪,顿时化为乌有。

他非常享受看着她跟元阳郡主斗嘴。

这个时候的凌青菀,似只高高在上的凰,用睥睨万物的神态。看着元阳郡主。

“凌姐姐,听闻你擅长医术,能否帮安郎瞧瞧伤口?”元阳郡主瞥见安檐手上的伤。眼底又起了雾气,清亮的眸子泫然蒙蒙。

她知道凌青菀擅长医术。

那么。她是打听过凌青菀的事了。

如此说来,这个元阳郡主对安檐感兴趣的程度,比凌青菀料想的要多。

“多谢郡主关心。”凌青菀突然神色一敛,正色看着元阳郡主道,“下次还请郡主称呼我的安郎为‘安大人’!他跟你,没那么熟!”

元阳郡主愕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又可怜的模样,非常娇媚。

“安郎,我怎么惹了凌姐姐?你瞧她,说话这样不客气。”元阳郡主不看凌青菀,只看安檐,“你救过我的命,我们难道不熟吗?”

她几乎要哭出来。

男人都要面子。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为自己招女人喜欢而洋洋得意,更讨厌自己的女人小气善妒,容不下他的爱慕者。

所以,一般情况下,男人都会教训自己的女人,别太过于刻薄。

不成想,安檐却冷漠道:“不熟!我看着含山长公主,才给你体面的。你再不出去,我可要不客气了。”

“你......”元阳郡主终于滚下了清泪。

安檐实在看着恶心,猛然站起来:“滚出去!”他用力将这郡主的胳膊拉住,使劲一甩,非常粗暴就将元阳郡主甩了出去。

“啊!”元阳郡主被撞到了栏杆上,厉声叫了一声。

“郡主!”侍女和侍卫焦急喊道。

“郡主,您没事吧?”侍女哭着说。

“我.....我没事。”元阳郡主也哭了。

她望着那摇晃的帘子,低声啜泣。可是,半晌都没人出来。

元阳郡主看着自己绯红色衣裳上,染了掌心暗红色的血迹,紧紧咬唇,眸子里迸出狐狸一样狡狯的光。

她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最终掩面,回了自己的雅间。

她的雅间,就在安檐的隔壁。

安檐的雅间里,他将元阳郡主赶出去,折身看到凌青菀,含笑望着他。

他故意昂头,装作不悦。

凌青菀却突然拦腰抱住了他。

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双臂抱着他的腰,很是用力,好似生怕他跑了。

“原来,你这么讨人喜欢!”凌青菀笑道,“不行,我要替菀儿好好守住你!”

安檐身子一僵,继而用力搂住了她。

他将头埋在她颈项里,闻着自己熟悉的气息,长长叹了口气,将胸中所有的郁闷全部排出去。

“你居然伶牙俐齿的。”安檐低声,在她耳边用种暧昧的调子,轻声道。

“谁欺负你,我就要放出我的利牙。”凌青菀笑道,“我还是蛮厉害的吧?”

安檐倏然动情。

他将凌青菀抱到了桌子上,让她坐着,低头就捧起她的脸,要吻她。

凌青菀捉住了他的双手:“我看看你的手......”

安檐的好事被打断,微微蹙眉。

凌青菀就拉过他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唇上。

安檐的眸子,顿时簇了一团灼热的火,快要将她融化。

“好啦,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手。”凌青菀道。

***

不好意思,今天的更新又晚了。最近太忙了,存稿用完了,我码字又慢,有时候赶不上趟,让大家久等啦~~~(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0章游玩

第170章游玩

安檐的掌心,磨破了一大半的皮,死皮尚未截取,盖在鲜红的肉上,这层层叠叠的,甚是可怖。

凌青菀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的,又不疼。”安檐道。

他方才生气,使劲拳头,流了不少的血,更是血肉模糊的。

凌青菀咬唇不语。

她深吸一口气,将纱布重新裹好,对他道:“跟我走吧,我去弄些药膏给你。太医院的药膏,都是中规中矩,好得慢。”

她说得无心,安檐却是听者有意。

一句“跟我走吧”,令他心里沸腾,所有的理性全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跟她走了又能何妨?抛却荣华富贵,他一身蛮力,打猎耕田亦能养活她。

他直直看着凌青菀,说:“好!”他这一声好,竟是痴痴的,缠绵悱恻。

凌青菀不明所以,看着他。

安檐也慢慢回神。

他的眼底,闪过几缕掩饰,和凌青菀从马球场离开。

他们下楼的时候,顺便去跟祯娘和安栋打声招呼。不成想,祯娘和安栋已经走了,而场上的马球赛,尚未结束。

凌青菀抿唇笑了。

她和安檐下楼,上了马车时,凌青菀似乎明白了什么,跟安檐解释说:“你不会以为我今天是特意来看石庭打球的吧?”

安檐眉头微蹙,被猜中了心思,令他不自在。

他这一蹙眉,就是不打自招了。

凌青菀微笑,跟他解释起来:“我大嫂怀孕了,这些日子不太安生。我大哥请了石庭看病。他借机到我家里,有时候跟我说说话。

我着实不耐烦见他,就躲了出来。凑巧,祯娘要来看马球,我们到了马球场,这才遇到了石庭。”

安檐微微颔首,说:“我明白。你素来懂事......”

“既然知晓我懂事。为何还要和我置气?”凌青菀反问他。

安檐微愣。

一时间,他竟不知怎么解释。

他唯有用力抱紧了她,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住。

“我们不要闹脾气了。”后来,凌青菀对安檐道,“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至于安檐的手怎么弄伤的。凌青菀就没有继续追问,她心里隐约明白。肯定他发泄怒火所致。

“嗯。”安檐低声应下。

他搂着她的腰,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用有力的臂弯圈住她。

凌青菀昨晚没怎么睡好,车马有点轻微的颠簸。她又依靠着一个暖暖的胸膛,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梦里,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轻柔叫着“九娘”,竟像是安檐的嗓音。

回到家中。凌青菀令人去采办药材。她自己动手,配了些金疮药,送给安檐。

两人和好如初。

安檐为了表示感谢她,竟送了她一匹小马驹。

雪白的小马驹,灵巧可爱,毛发雪亮,浑身上下透着灵气。

“这马才可以叫雪儿!”景氏瞧见了,不免想到了凌青菀的狗,笑着说道。

凌青菀那条狗,没有半分杂色,通体乌黑,居然叫“雪儿”,时常让景氏啼笑皆非,叫不出口。

如今这浑身如雪的马,要叫什么?

凌青菀也觉得自己当初给雪儿和小白取名的时候,有些不知所谓。

可是现在又不便改口。

她挠了挠头,笑道:“错有错着,这马不如叫墨影吧?”

家里人都笑了。

“你的马,随便你。”景氏先笑软了。

她已经不打算管,任由凌青菀胡闹了。

上午骄阳明媚,树影婆娑,庭院百花竞艳,熏风香甜。

凌青菀牵着墨影,蕊娘坐在马背上,两人在院子里遛弯。

丫鬟们跟在身后,莲生亦步亦趋跟在小马,防止蕊娘跌下来。

安檐送过来的这匹马,非常温顺,温顺得有点死气沉沉得,但是安全,不会轻易摔伤人。

凌青菀觉得甚好。

“姐姐,这马好玩。”蕊娘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兴奋,坐在马背上高兴极了。

凌青菀哈哈笑。

“过几天,我们去郊外骑马吧?”凌青菀问蕊娘。

蕊娘拍手说好。

晚夕,凌青菀也告诉了大哥和四弟,商量过几日去郊外玩。可以请了安栋、安檐,还有祯娘和祯娘的两个哥哥,一行人热热闹闹。

“我这几天好多了,我也要去!”陈七娘笑着。

景氏就不再阻拦:“也好,你也该出去透透气。那行,我来安排安排,请了你们几个表兄妹,去郊外河边踏青。”

“还可以放纸鸢。”凌青菀道。

从前,她和卢珃每年春上,都要请了能工巧匠,给她们做纸鸢,然后卢珃会亲自绘画仕女图。

卢珃喜欢金色的,所以她的纸鸢都是洒金蝴蝶、洒金仙桃、洒金蝙蝠;而卢玉喜欢绿色的,故而她的风鸢有翠绿燕子、淡绿鲤鱼、墨绿百足虫。

“早过了放风鸢的时节。”大哥笑凌青菀。

清明前后放纸鸢,现在都快四月底了。

“一样的嘛。”凌青菀笑道,“放风鸢就是为了好玩,又不是播种,非要时令对才行么?”

陈七娘和景氏就在一旁笑。

怀庆长公主被斩首,尚未过三七,可是京里望族间照样热闹繁华。

因为,怀庆长公主是犯了事的。五十条罪状,条条属实,罪恶滔天。她死了,是除去一大祸害,应该庆祝才是。

她头七刚过,朝廷居然开了一夜的宵禁,京里酒香馥郁,丝竹笙箫,整夜不歇。似重大节日那么热闹。

这个时候,谁替她哀思,谁就容易被认为是怀庆长公主的同党,可能也没有好日子过。

故而,凌青菀商量去踏青,景氏等无人反对。

第二天,凌青菀就给众人写了帖子。商量着出去踏青。

“别邀请石官人。”凌青菀叮嘱她大哥。

“咦。石官人得罪你啦?”凌青城笑道。不过,他还是听了凌青菀的话,没有邀请石庭。

石庭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送来了三支风鸢。

他请了京城的名匠,做了极大的三支,一支翠绿色的春燕,一支墨绿色的百足虫。一支洒金锦鲤,上面他自己提了诗词。

尚未放起来。都可以预想这三支纸鸢的美轮美奂。

“石官人听说了我们要去郊游,不请他不太好。”陈七娘道,“还是请了他吧。”

凌青菀知道,最近都是石庭给陈七娘诊脉。让陈七娘的孕吐很快恢复了,她最近身体舒服了,精神就好了很多。陈七娘非常感激石庭。

凌青城更是把石庭当朋友。

且不论石庭对凌青菀如何,至少他的确帮到了陈七娘。陈七娘这几天。脸色好转了很多,景氏也少了担心。

“我给他下帖子。”景氏道,“说得有趣,我请了你们姨母和姑母也去。特别是纪王妃,最近忙着大太尉的婚事,烦心极了。如今都妥善了,就等着大婚,也不怎么忙,请她也去散散心......”

“那好啊。”凌青菀笑道,“最喜欢和娘一起出门了。”

众人大笑。

因为这话,是蕊娘喜欢说的,凌青菀居然学会了。

于是,他们定了四月二十八,去城西的河边郊游、踏青、骑马、放纸鸢。

姨母和姑母都答应去,让凌青菀有点小意外。

大家好似过节一样,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安檐也送了几支纸鸢来。

“石庭也去。”凌青菀跟安檐解释,免得安檐临时瞧见了又发怒。

安檐却道:“我听说了。”语气很平淡,眼底有了淡淡笑意。

凌青菀送给他的药膏,他抹了三四天,伤口已经结痂,有点发痒。

开始长新肉了。

凌青菀也终于知道,那天安檐回去之后,练了十二个时辰的长枪,这才将双手磨破。

“快要盛夏了,给我做几套夏季的衣衫吧。”安檐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犹豫了下,拒绝了:“明年再做吧。”

她实在没空了。

凌青菀和安檐的大婚,定在半年之后。而凌青菀想在半年里扳倒王家,就要趁着怀庆长公主这股子劲头尚未过去,说服卢氏帮忙。

她想回趟太原府,找到婶祖母,希望说动婶祖母。

她没空静心给安檐做衣裳。

往后,菀儿会和安檐长相厮守,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内院,应该会有很多的空闲,替安檐缝补衣裳的。

安檐沉吟一下,莫名的笑了下,道:“那好吧,明年再做!明年!”

他特意强调了下。

凌青菀想到,他现在都不愿称呼她为“菀儿”了,又对明年充满了期待;更想到他上次发那么大的火,总觉得他越发对卢九娘没有耐心了。

这些情绪,在她的心头一闪而过。

她微微笑了笑,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二十八,安家、纪王府和凌家,都派了下人去搭建帷帐,可以供她们女眷歇脚。

安檐也派人在四周把守。

“这是谁家女眷游玩吗?”远处的河面上,驶过来一轮画舫。画舫有三层船舱,偌大的甲板,装饰得金碧辉煌,远远可以瞧见风中摇曳的旗帜。

有个少女立在甲板上,风吹起了她的衣衫,衣袂飘飘,气度雍容。

她对岸上游玩的人很好奇,便凝眸打量。

然后,她看到了安檐。

“安郎!”她突然低呼,又惊又喜,“是安郎带着家人来游玩的。快,快放了小船,我要上岸。”

“忙什么?”少女身后,一个微胖的男子,走过来蹙眉道,“我们的画舫又不停在这里,你现在下船,回头我可不来接你啊!”

说话的,是冯源。

他面前的少女,正是元阳郡主。上次被安檐甩出去,元阳郡主丧气了好些日子,可转眼间,又开始斗志昂扬。

这是含山长公主家的画舫。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1章争爱

第171章争爱

天气很好,春阳灼灼,河面波光粼粼。那些波光映衬着辉煌的画舫,返照出谲滟的光。

浮波里的涟漪随着水浆缓缓荡开,被日光照应似彩虹,宛如云霞般瑰丽,也宛如元阳郡主荡漾的心境。

她今天和哥哥出来游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安二郎。想来,这是多么深厚的缘分?

“想来我和安二郎的缘分,是斩不断的。”元阳郡主欢愉的想着,就非要下船。

她一定要去见见安檐。

“可有什么要紧的人,你非要下去?你倘或下了船,就自己走回家,我不等你!”冯源不耐烦道。

冯源最不喜欢带着元阳郡主玩,觉得她矫情又麻烦,一个不慎就要去宫里告状。

元阳郡主常在太后面前告状,所以家里没人敢惹她,包括她父母。

“放心吧,安郎会送我回家的。”元阳郡主甜甜笑着,圆而亮的眸子明媚妖娆,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冯源就往岸上看了一眼。

太远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好似是安檐。

犹豫了下,他还是挨不过元阳郡主的撒娇,只得派人放下小船,将元阳郡主送到岸上。

冯源留下两个人,照顾元阳郡主,就令画舫继续前行,冯源自己也进船舱里饮酒作乐去了。

元阳郡主眉梢,挑起几抹雍容。

她又想到自己和安檐结缘之初。

今年二月,就是两个月前,她带着小厮在街上骑马。不成想,那马失控。空旷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小厮们吓得半死。

元阳郡主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大哭大喊起来。

最后,马车直直冲一个骑马的年轻人冲过去。

那是下朝回家的安檐。

安檐不知马上的是谁,却不会见死不救。于是安檐纵马,将元阳郡主的马拦住,一把将她抱下来。

那一刻。元阳郡主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闻名京城的男子。心里跳个不停。

安檐在京里很有名气的。

首先,安檐年纪小小成为侍卫司的副都指挥使,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官家为了提拔安家。并非安檐的真本事,可是,他依旧是最年轻、最有实权的男人。

其次,安檐马球打得好。这个年代最时髦、最普遍的运动。就是马球了。

马球打得好,很容易出名。而安檐的马球。京里无人不称赞,元阳郡主看过几次,同样深觉安檐的技艺过人。单凭这一点,安檐的爱慕者就不乏其数。

元阳郡主也爱慕会打马球的安檐。但是不会想着和他深入接触,因为定亲了。

再次,安檐个子高。女人慕强。高个子却又不太粗壮的男子,看上去风度倜傥。却又强壮有力,很容易俘虏姑娘们的欢心。

还有,安檐为人正派,从来不涉足烟柳巷。京里的姑娘们都听闻,安檐这么大年纪,身边有个侍女都没有,也没有婢生子。

当前世道,像安檐这种模样俊朗、位高权重、出身高门又钟情正派的男人,去哪里找?

元阳郡主当时吓得半死。人在深度受惊时,会释放这种诡异的求生本能。这个时候,只要她获救,就会产生一种新生的狂喜。

这种生理上的喜悦和心理上的喜悦,会融合在一起,会让人情不自禁爱上就她命的人。

救她命的人,也会完全走入她的心田。

元阳郡主从此,便深慕安檐。

她打听一下,就知道安檐的未婚妻,是个落魄贵胄的女孩子,其貌不扬。

假如元阳郡主想要安檐和凌家退亲,随便耍点手段即可。

可是她生性好胜。

她不甘心安檐不情不愿和她结亲,她想先俘虏安檐,占领他的心,再让他心甘情愿为了她而退亲。

不过,她仔细计划,仍是出师不利。

上次在马球场,安檐非常粗鲁将元阳郡主扔出去,可是元阳郡主并未见灰心。

“安郎是为了给凌家姑娘面子。他这样维护未婚妻子,果然是个痴情男儿,我冯滢的男人,理应有次当担。”

她居然帮安檐说话。

水浆划破湖面,荡起金色涟漪,一如元阳郡主冯滢的心情。

她上了岸。

安檐正在河边,此处查看环境。

突然间画舫停留,他也站着看了片刻,直到这位郡主乘坐小船过来,安檐眉目冷峻,一脸的不耐烦。

“安郎!”元阳郡主远远喊着安檐。

安檐板起了脸孔。

凌青菀拿了个汝窑茶盏,端了杯茶给安檐,不成想,就瞧见了小船上的元阳郡主。

凌青菀用手掩住温暖的阳光,往湖面望去,见到那个衣带飘渺的女子,曼妙立在船头,使劲挥手。

凌青菀就无奈笑了笑。

含山长公主的儿女真讨厌。

那个冯源就够恶心的,如今又添个元阳郡主,真真叫人头疼。

凌青菀微微笑了笑。

她记得元阳郡主。

元阳郡主今年十六岁,是含山长公主的小女儿,太后最疼爱的小外孙女。

卢玉去世的时候,元阳郡主十一二岁,容貌和今时变化颇大。

元阳小时候胖墩墩的,总爱往外头跑,晒得黑黝黝的。她打小就有趣,比同龄的女孩子会说话,深得太后欢心。

“你真白,能把你的皮割下来,贴在我身上吗?”凌青菀还记得她十五岁那年,在太后宫里给太后祝寿,元阳郡主娇憨问她。

那时候,元阳郡主才十岁,一双眸子璀璨明亮,似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天真盯着卢玉的肌肤,问道。

卢玉不如卢珃好看。但是她生得嫩白,肌肤似初雪晶莹白皙,不少宫妃羡慕她。

元阳郡主那么小的年纪,也很是羡慕,甚至说出那等残忍可怕的话。

但是,太后、含山长公主和宫妃们,都把她的话当成孩子的戏言。纷纷大笑起来。小孩子说大人的话。是非常有趣的。

只有卢玉和卢珃没笑,特别是卢珃,她谲滟的眸子里。添了几分冷然,斜睨了含山长公主一眼。

当时,内外命妇立马收了笑意。

含山长公主有点尴尬。

这件事后,含山长公主在背后说卢珃性格乖张。难以相处。

多年不见,元阳郡主大变了样。

首先。她肌肤白了很多。虽然不能算嫩白,却不会感觉到她黑;其次,她长高了个子,也变得纤细窈窕。

瘦了又白了之后。原本胖墩墩的小姑娘,变成了风姿绰约,纤细曼妙。她总是锦衣翩翩。云鬟珠翠,抬腕凝眸间雍容妩媚。和从前判若两人。

上次相见,凌青菀没有认出她来。

事后凌青菀听闻那是元阳郡主,就知道自己多次见过她。只是,从现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年半点痕迹。

凌青菀回想起元阳郡主的种种,才想起那个说要剥了她的皮贴到自己脸上的小丫头,不禁感叹女大十八变。

凌青菀正想着,元阳郡主已经上岸了。

“安郎,凌姐姐!”元阳郡主一上岸,看到凌青菀,就粲然微笑,天真单纯,冲凌青菀和安檐道。

她还驽了下唇,更是调皮可爱。元阳郡主双唇饱满妩媚,有些烈烈风情。

安檐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准备发作,凌青菀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这位元阳郡主,可是太后最心爱的小外孙女,此刻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

“郡主?”凌青菀笑着和元阳郡主见礼,“郡主怎么到了这里?”

元阳郡主就用一种娇憨可爱的调子,将她和她哥哥出来游湖的话,告诉了安檐和凌青菀。

“夫人来了么?”元阳郡主双目光华流转,落在安檐身上,笑着问安檐,“我去给夫人请安。”

一副和安檐母亲很熟悉的样子。

“我姨母来了,在帷帐里,郡主自去吧。”凌青菀代为回答。

元阳郡主眸光微动,笑着上前拉了凌青菀的胳膊:“凌姐姐,你替我引荐吧?”

她想把凌青菀从安檐身边拉开。

河堤种满了垂柳,青翠柳丝在微风中若烟丝斜卷,妖媚婀娜。

那种妖媚的风姿,幻化为谲滟的烈焰,和天际明媚的骄阳,落在凌青菀的眼睛里。

凌青菀端倪着眼前的妙人儿,笑着要抽回手:“郡主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元阳郡主却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不肯松开:“凌姐姐好小气,还记得上次的不快吗?”

凌青菀突然往她胳膊上一捏。

元阳郡主浑身好似被什么击中,一种酸楚在胳膊上延展开,传遍了四肢百骸,她的身子顿时有点不稳,拉着凌青菀的胳膊也低垂了下去。

好半晌,元阳郡主才回神,仍是有点余酸。

那个瞬间,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凌青菀已经挣脱开了元阳郡主的胳膊。

元阳郡主微微愣了愣,手不由自主放在被凌青菀捏过的地方,很是震惊,半晌没有回神。

“走啦。”那边,凌青菀低声对安檐道。

他们往往河堤远处走去。

安檐非常温顺忠诚,跟着凌青菀远去,不顾元阳郡主。

远远的,元阳郡主还听到凌青菀用种叹息的口吻对安檐道:“好讨厌别人说我小气啊,怎么办?”

“别理会疯狗!”安檐回答。

元阳郡主听了这话,只感觉一口气涌上来,气得脸色骤变,不复她的天真。

好半晌,她才将情绪敛去。

看了看帷帐里的人影,安夫人、凌青菀的母亲都在,元阳郡主顿时生出一计。

一抹冷笑从她眼底滑过,她很快恢复了雍容端庄,天真善良,往帷帐里走去。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2章警告

第172章警告

四月的郊外,草木葱郁,繁花争艳。淡柳扶苏,随风摇曳着翠色波纹;桃蕊盛绽,满地落英似锦霞纷披。运河里的水,碧波荡漾,清澈透亮。

四月天,婉约妩媚,是妙龄的少女,处处透着幽淡清香。

元阳郡主冯滢,带着她的两个下人,进了凌家搭建的帷帐,终于见到了安夫人小景氏。

小景氏身边,坐着景氏和纪王妃。

孩子们全部出去玩了。

凌青桐带着蕊娘,陈七娘伴着凌青城,祯娘和安栋,早已各自拿着风鸢,去远处放了。

小景氏她们就带着几名仆妇丫鬟,在帷帐里喝酒,让孩子们玩够了,她们再去逛逛,免得撞上了,扫了孩子的兴。

今年的青梅酒,是半个月前小景氏亲手酿造的。那些青梅,都是快马从南边运来的。

小景氏最爱青梅酒。

元阳郡主这么一进来,让小景氏颇为惊讶。她着实没想到,这么荒郊野外,会遇到元阳郡主。

“郡主。”小景氏连忙和元阳郡主见礼。

景氏不认得元阳郡主,但是听到小景氏如此称呼,就知道眼前这位娇媚又恬柔的女孩子,是大名鼎鼎的元阳郡主。

太后有四个女儿,每个女儿都有好几位闺女,所以太后有好些外孙女。众多外孙女中,她老人家却唯独疼爱元阳郡主,这让元阳郡主身份尊贵,人人巴结。

景氏也听闻了。

“郡主安好。”景氏也给元阳郡主见礼。

“凌太太安好。”元阳郡主笑着道。她瞧见景氏,便知道这是凌青菀的母亲,当即眼中流光微转。有了些心思。

她甜甜笑着,单纯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可是,一旁的纪王妃,却表情淡淡的,好似不太喜欢这位天之骄女。

景氏瞥了见纪王妃,见她正在垂首喝酒。不想太过于搭理元阳郡主。景氏心里有点疑惑。

“......方才还在河边遇到了凌姐姐。”元阳郡主笑容灼灼,很亲切的样子,对景氏道。“她好像不喜欢我。”

元阳郡主眼眸温软清透,娇憨可爱,说出这种话,也是无尽的委屈。却没有抱怨。

单纯得连抱怨都不会,多么惹人怜惜的小丫头啊。

小景氏和景氏都微讶。

纪王妃眼底的冷嘲。有些压抑不住。她很想说点什么,最后想到了元阳郡主背后的太后,话就忍住了。

“郡主,这可是误会?”景氏有点忐忑不安。对这种贵女下意识觉得低她一头,心想凌青菀不知做了什么,惹得元阳郡主说出这种话。

“是真的。”元阳郡主委屈撇了撇嘴。眉目楚楚,“前几天在马球场。我同安郎说话,凌姐姐非常严肃警告我,让我不可称呼‘安郎’,要叫‘安大人’。

而方才,凌姐姐怒气未消,我让她领路,她却打了下我的胳膊。”

说罢,元阳郡主墨色眸子有了几分雾气,泫然欲泣。

她深得太后宠爱,并非偶然。元阳有很多表姊妹,更有亲姊妹。但是,那么多亲外孙女里,皇太后独爱她,不是没有缘故的。

元阳郡主比所有人都聪明。

她很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她知道长辈,特别是女方的长辈,最怕自己女儿有“善妒”名声,尤其是在女方未来的婆婆面前。

善妒是女人的大罪,七出之一。

小景氏是凌青菀未来的婆婆,她肯定更讨厌善妒的儿媳妇。

元阳郡主不过称呼一声“安郎”,虽然亲昵些,却也不算出格,凌青菀就“警告”她,甚至打她,简直是个悍妇。

小景氏一定会不高兴。

那么,景氏肯定会忐忑,然后立马派人去找凌青菀,教训凌青菀,让凌青菀和元阳郡主当着小景氏的面和好。

到时候,元阳郡主再说,自己很喜欢凌姐姐,可不可以抽空去凌家玩?

景氏更加会兴高采烈答应,而凌青菀也唯有忍气吞声。

有了长辈的认可,元阳郡主时常出入凌家,再寻个事由,诬陷几次凌青菀,凌青菀大概就在小景氏面前,失去了全部的信任。

没了信任,宠爱就所剩无几了。

凌青菀的品格从此一落千丈。

到了那个时候,元阳郡主再让皇太后施压,安家不管是对凌青菀失望透顶,还是碍于王家的权势和太后的压力,都可能将凌青菀退亲。

元阳郡主早就打听过,凌青菀的哥哥在宗学读书,长袖善舞,但是学业平平,虽然老师们很喜欢他,但是他绝对考不上进士,没什么前途。

现在,凌青菀的哥哥更是跟着他那个商户出身的妻子做生意,越发往下游走。

凌青菀的幼弟,很是顽劣,将来没什么出息。她的两个叔叔,没一个成器。

凌家,没有半点可取之处,那样的姻亲对安家毫无帮助。

安家是权贵高门,他们肯定是碍于亲戚情面,才和凌家结亲。高门之间,都很理性,甚至理性得有点冷酷无情。

只有一个借口,安家肯定愿意放弃凌青菀而另择元阳郡主。

元阳郡主从每个方面,都远胜凌青菀。

有了元阳郡主,放弃凌家是轻而易举的。

凌家,毫无用处啊。

所以,元阳郡主信心满满,丝毫不把凌青菀放在心上。她就要靠她的智谋,取得安家上下的喜欢,再取得安檐的心。

像她这样的女子,可妖媚、可清纯,可端庄、可柔婉,谁能逃过她的魅惑?

元阳郡主当着景氏的面“告状”,其实就是在安夫人面前,说凌青菀的坏话,只是小景氏她们肯定看不出来。

说罢。元阳郡主去打量景氏,正在自己的聪明洋洋自得。

可是,她没有从景氏面上看到忐忑不安,更没有看到惊慌失措,而是看到了烦躁和不耐。

这种烦躁和不耐,不是针对凌青菀的“憾妒”,而是针对元阳郡主。

元阳郡主微讶:这是什么妇人啊?

怎么凌青菀的母亲如此没有见识?难道。她没有听明白元阳郡主的意思吗。她一点也不替她女儿的未来担忧吗?

“郡主,只怕您真的误会了!”元阳郡主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冷冷的。也带着几分不悦,“菀娘这个人,行事很有分寸。假如郡主真的如自己所言行事稳妥,举止大方。菀娘是不会警告郡主的。还请郡主三思。”

说话者,正是安夫人小景氏。凌青菀未来的婆婆。

元阳郡主整个人都惊呆了。

安夫人话里话外,都是替凌青菀做主,觉得是元阳郡主自己轻佻,才惹得凌青菀不快。

凌青菀没有错。这是安夫人的态度!

安夫人身为凌青菀未来的婆婆,居然听到未来儿媳妇“善妒”的指责,半句猜疑都没有。立马替凌青菀说话,甚至说得很难听。

这些话。肯定要得罪元阳郡主的。

而安夫人,不惜得罪元阳郡主,不惜得罪元阳郡主背后的太后和含山长公主,也要极力维护凌青菀。

元阳郡主似被雷劈了,整个人惊呆在那里,半晌都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元阳郡主在心里咆哮,“安夫人这是疯了吗,好歹也是名门望族,怎么如此不知道规矩?”

这些话,精明的元阳郡主自然不会说出来。

但是,她真的惊呆了。

“今天是家宴,酒水稀薄,礼仪简陋,不便招待郡主!”安夫人说罢,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直接站起来,喊了门口的护院,“来人啊,送元阳郡主回程吧。”

她一点体面也不给元阳郡主,直接把她赶走!

“她竟敢如此对我,我可是元阳郡主!”元阳郡主脸上的天真和蔼,全部撑不住了,脸色紫涨。

半晌,元阳郡主才道:“安夫人,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她问话的时候,声音里就添了几分凛冽。

“在太后面前,我也是这样乱说话,不知分寸。倘若说错了,还请安夫人指教。”元阳郡主更不惜放下身份,用“抬出太后”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挽回尊严。

“郡主并未说错什么。”小景氏依旧紧绷着一张脸,丝毫不买账,“只是,郡主对我们家人多有误会。菀娘不过小小玩笑,郡主就误会菀娘对郡主没有善意。

今天没有准备礼仪,这样寒酸款待郡主,只怕郡主也以为我们是轻待了您,不敬重您,告到太后那里,我更是吃罪不起!”

安夫人依旧是在帮凌青菀说话,言辞狠辣,半点体面也不给元阳郡主。

面对元阳郡主搬出太后,安夫人仍是严肃,半分和软也没有。

“来人,送客!”最后,安夫人的声音,不自觉有点冷嘲。

元阳郡主一时间,满面红潮,又气又怒。

她咬了咬牙,冷笑着对小景氏道:“安夫人,咱们后会有期了!”

说罢,她甩袖而去。

“等我进了门,你休想我孝顺你,看我到时候怎么折腾你,叫你苦不堪言!”元阳郡主狠戾的想着,一肚子的气。

快要到家的时候,她才慢慢平静了些。

看来,她真的轻敌了。

凌青菀和凌家,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容易对付。而安夫人小景氏,也是个混沌无知的东西。

要怎么收拾他们,需得慢慢谋划。

实在不行,直接请皇帝下旨,让凌家退亲,又有何难?

“安肃好歹也是二品大员,我还以为他妻子是个聪明精明的。如今看来,从乡野嫁过来的女人,不过俗物泼妇罢了!”元阳郡主冷笑,“以为咱们大户人家,可以随性而行么?简直愚蠢!”

她恨死那个愚蠢的小景氏了,一点也不知道配合她。就小景氏那样的性格,怎么配做安肃那种高官的妻子?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3章主动

第173章主动

凌青菀和安檐沿着河堤走了半晌。

流水细细追逐白沙,拍打岩石,微浪中浅吟低唱,妙音婉转。

凌青菀踩着金色的暖阳,和安檐缓步慢行,心情也格外的安静。

今天碰到了元阳郡主,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正月的时候,含山长公主的儿子,就是元阳郡主的哥哥冯源,对凌青菀颇有兴趣的样子。

但是,他接下来就没什么动静。

他没有找过凌青菀。

凌青菀问陈七娘,她是否代为出手,将冯源收拾了?陈七娘说“没有”。

那些日子,陈七娘正忙着花木生意,的确没空帮凌青菀。

凌青菀也派人去打听过冯源,冯源的确完好无损。那么,他到底是忌惮安檐而放弃了,还是蛰伏更深,等到时机?

倘或是后者,那会很可怕。

一个男人急色容易对付,就怕他有耐心。有耐心的猎物,往往有点脑子,手段百出,一个不慎就要被他抓伤。

凌青菀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安檐。

“还是不要说。”沉吟片刻,凌青菀对自己道,“这件事,我可以做好的。”

她正想着,安檐突然蹲下身子。

路边河堤之下,一株不知名的花树,开了几个嫣红的花,如火如荼,丰神凛冽。

安檐摘下来,然后替凌青菀插在她的鬓角。

一阵馥郁清香缓缓散开。

“很好闻。”凌青菀伸手摸了摸,花瓣柔软娇嫩,笑了起来。

安檐微微笑了笑。

远处,凌青菀听到了蕊娘的笑声,笑得很灿烂欢愉。伴随着蕊娘的笑声。一只洒金蝴蝶风鸢,扶摇上升,蹁跹起舞。

凌青菀驻足看了半晌,然后对安檐说:“那么多纸鸢里,蕊娘最爱这只洒金蝴蝶......”

安檐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就听到她声音伤感,继续道:“曾经我姐姐也最爱洒金蝴蝶的纸鸢。她每年都要自己放。好几次放不起来,官家就会帮我们。

官家身体不好,跑起来气喘吁吁。一脸的汗,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他很喜欢跟我姐姐玩,只是我姐姐不准。让他言行要端方。”

凌青菀仍是不相信石庭的话。

石庭说官家是杀卢珃的凶手之一,凌青菀就有难以置信。

她记忆中。官家对卢珃甚好。

安檐沉默听着。

随着凌青菀的曼声絮语,那只洒金蝴蝶已经越飞越高。

“四哥,我也要放。”蕊娘的笑声也渐远。

“给,小心些。别被线割了手......”

凌青菀含笑望着,一脸的欣慰。

安檐看着她的侧颜,她眼眸染了金色的日光。温暖恬静,让人很安心。

安檐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好些话想跟凌青菀说,但是时机不到,他不能说。故而,他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安郎,我想过了端午节之后,去趟太原府,见见我大哥,说服他和堂叔,帮忙对付王家。”凌青菀道,“卢氏和王氏在太原府势均力敌多年,彼此结仇已深。

特别是这两年,我姐姐去世之后,王氏没少打压卢家,他们也是满心的愤怒。有了卢氏帮忙,咱们可以少些压力。”

安檐沉吟下,道:“我送你吧。”

凌青菀笑了:“你如今乃是侍卫司副都指挥使,怎么可能轻易告假一两个月?你派了可靠的人送我,还有莲生相伴,我会小心的。”

安檐又是一阵沉默。

他浓眉微蹙,半晌才道:“好。那你自己行事且要万分小心。我安排几十个人跟着你,能保障你的安全。”

凌青菀道谢。

他们已经越走越远,远处有个小树林,树林里有废弃的凉亭。

一个绯红色的身影,和一个青灰色的身影,站在凉亭里说话。

“祯娘和三哥在那里。”凌青菀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安檐却拉住了她:“傻孩子!”他要把凌青菀拉走。

凌青菀只得随着安檐,折身往回走。。

刚刚走了几步,凌青菀回头去瞧,却见祯娘靠着凉亭的柱子,安栋靠她很近。

凌青菀连忙收回目光,唇角的笑意禁不住,随着安檐往回去。

河风带着清冽,拂面清凉。

祯娘放风鸢的时候,全靠自己跑着把风鸢给放了起来,故而此刻有点累。

她靠着废弃凉亭的柱子,准备歇歇脚。

安栋却很痞气,带着风|流调戏的笑容,靠近祯娘,低声对祯娘道:“祯娘,我想吻你,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跟家里人告状哦!”

祯娘懵了,只感觉心跳如鼓,脑袋嗡的一下,顿时就炸开了。

她素来自负大方,此刻竟动弹不得,双腿发软,一阵阵的火热往面上蓬来。

安栋的脸靠得更紧了,他的呼吸就在祯娘的脸侧。

他们相处多时,安栋有些时候行事幼稚,像个孩子似的。他会说喜欢你,你真漂亮之类的,完全就是孩子对小姑娘的夸奖,没有任何情|欲。

这是他第一次说要吻祯娘。

祯娘心里火辣辣的,羞赧中也有几分不堪的期待。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在乎世俗的看法,对安栋的亲吻有点期待。

安栋靠得很近,鼻头都快要碰到了祯娘的鼻头,祯娘的心都快要从口里跳出来。

她的双手情不自禁紧了起来,很紧张。

不成想,安栋却突然后退,哈哈大笑,指着祯娘道:“吓到你了吧?哈哈哈,祯娘,原来也会像小姑娘一样脸红害羞啊......”

安栋一直觉得祯娘特别豪迈,浑身上下都是不俗的魅力。她应该绝不会脸红。

所以,他憋着劲想捉弄祯娘。

上次,他去同窗家里玩,见他的同窗这样调|戏丫鬟,那丫鬟面满桃花,娇红可爱,顿时就起了心思。也想这样调|戏祯娘一回。

祯娘的反应。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安栋笑得要死。

他捉弄到了祯娘,看到了祯娘娇羞的一面,不免得意。笑得开怀。

祯娘则是怔愣片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半晌,祯娘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栋居然戏弄她!

亏得她还有点期待。

祯娘的眼眸沉了下去。

安栋连忙收敛了笑容。他以为祯娘要生气,气得甩袖而去。所以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哄祯娘。

不成想,祯娘眼底的潋光一放。上前两步逼视安栋。

安栋被她吓了一跳。

他竟下意识后退。

祯娘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拉近她,让他的身子靠着她。

她非常果断的踮起脚尖,一只手揽住了安栋的后颈。不让安栋后退,一个温热湿润的吻,落在安栋的唇上。有点重。

安栋的脑海中,顿时似炸开的烟花。轰隆隆的漫天炫目,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半晌,他仍能感觉到祯娘柔软娇嫩的唇,在他唇上碾过的感觉。

安栋从来没有吻过女孩子。

他这个人单纯,平素和女孩子开玩笑,都是随性而为,却从来没有幻想过亲吻人家女孩子。

他的心智在这一方面并没有特别的成熟。或者说,他尚未开窍,仍停留在男孩子的情志上。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亲吻。

被祯娘吻过,他也感觉心跳如鼓,一张脸似被沸水滚过,通红得要冒险,整个人都傻了。

他怔怔的,双目发直,一张脸通红,双唇微润,简直秀色可餐。

那边,祯娘整了整衣襟,轻声咳嗽道:“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跟家里人告状哦!”

她把安栋告诉她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十分霸气。

说罢,祯娘自己往回走。

安栋还愣在当地,怔怔看着祯娘走远。

祯娘脸上的燥热,也慢慢浮上来。轻风吹过,半晌才有点凉意,可见她脸红得那么厉害。

想到自己第一次和男孩子亲吻,竟然是自己拉住他的衣襟,揽住他的脖子,强行靠上去的,祯娘就懊恼得半死。

想到这里,祯娘深深叹气:“赵祯啊,你会把那个幼稚的小子吓死的!”

不管了,否则她今天真有气死。

吻了就吻了,又能如何?

那小子以后还不是她的?

祯娘走得很慢,想等脸上的红潮褪去之后,再回到帷帐里。

可是安栋仍是没有追上来。

安栋让祯娘别害怕,结果自己吓死了。

好半晌,祯娘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安栋才知道追上去。

他的唇上,仍是火辣滚烫的,脸颊生烟,他比女孩子第一次被亲吻还要羞涩。

等他和祯娘回到帷帐时,两人都是红着脸。

凌青菀就使劲打量祯娘。

祯娘瞪凌青菀。

“姐姐,表姐发烧了,脸都红了。”蕊娘非常低声告诉凌青菀。

蕊娘的丫鬟前些日子发烧,烧得双颊通红,蕊娘知道了。

所以,她瞧着祯娘,也以为祯娘发烧了。

她的声音很低,但是大家都听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祯娘身上。

祯娘没什么,旁边的安栋突然好似被煮熟了,脸顿时通红一大片,旁人看了都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滚烫,似乎要冒烟了。

“你是怎么了?”众人看祯娘,祯娘没什么,安栋反而这样,让小景氏不解,问儿子。

她这么一问,安栋更是无地自容。

安栋愤怒的回答:“没什么!”然后深深埋下头,他颈脖子和耳根都红透了。

凌青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就被凌青菀带着笑了。

祯娘也微微低头。

家里的长辈,谁不明白?大家都是过来人,小孩子的把戏,他们一清二楚。

于是,没人再追问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4章石庭的面目

第174章石庭的面目

这次郊游,大家都玩得开高兴。

除了元阳郡主的出现让小景氏有点扫兴之外。

原本凌家邀请了石庭,凌青菀也以为他会出现,但是最后他没有来。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凌青菀不知道。

石庭最近频繁出入杨宰相的府邸。

他和杨夫人关系密切。

凌青菀就有点心疼他。他曾经出身太原王氏,天下第一的高门望族,从小过着一呼百应、倜傥雍容的生活。

如今,他却要凭借自己的美貌,去结交京里的贵妇人们,来获取所得。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是屈辱的。更何况,王七郎曾是天之骄子。他所承受的屈辱,被凌青菀所想的要深。

转眼间到了五月。

端阳节当日,宫里要设宴,款待内外命妇。于是,太后提前下了懿旨,让外命妇们全部赴宴。

“怀庆长公主刚刚犯事被斩,太后却要主持今年的端阳节宴席,这是什么缘故?”

从前,太后是不管事的,这些节日喜宴,都是皇后操持。皇后去世之后,宫里已经两年没有设宴了。

京里的望族之间,都在猜测太后的意图。

没人明白。

大家都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太后很疼爱怀庆长公主,如今怀庆长公主被斩首不到二十天,太后却有心思主持宴席,这太不同寻常了!

这里头有阴谋。

到底太后是什么样的打算,没人知道。但是,杨宰相这一系,是彻底得罪了太后。

接到懿旨的人家。都惴惴不安。他们彼此打听、商量,看看如何能在这个风头浪尖避开。

端阳节的前两天,太后却把安肃叫到了慈宁宫:“听闻安副都指挥使的未婚妻子,是个聪慧过人的,而且擅长医术。哀家这些日子,身沉体重,让她来瞧瞧哀家可好?

哀家知晓你没有女儿。端阳节当日。就让安夫人带着凌姑娘进宫吧。”

安肃微讶。

他有点不太明白。

凌青菀在京里的贵女当中,可谓极其低调。若不是她和安檐定亲,京里根本没人知道她。

下朝之后。安肃找到了安檐,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檐。

“你最近没有胡闹吧?”安肃问儿子,“太后突然要见菀娘,是怎么个缘故?”

“没有胡闹。”安檐回答他父亲。“您也在朝,我做了什么。您是知道的。”

安肃就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和安檐一起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安檐心事重重。

安檐心想:“怀庆长公主之事。不可能怀疑到九娘头上。我们都只是小鱼,撼不到位高权重的怀庆长公主。

凌家更是无权无势,哪怕太后嗅出蛛丝马迹。也是出尽风头的石庭首当其在。

太后要见九娘,只怕是元阳郡主在郊游时碰了壁。到太后跟前告状,太后这才让九娘进宫的吧?”

安檐也知道,卢九娘一直想进宫。她想看看官家,甚至看看太后。

“爹,您先回去吧,我去趟凌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安檐道。

安肃颔首:“去吧。”

安檐驱马到了凌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也是吃了一惊。

静下心来,凌青菀道:“是不是元阳郡主的主意?”

她和安檐所想的一样,并不怀疑是太后揪出了他们是怀庆长公主案的幕后主谋,因为他们着实不起眼。

他们都是孩子。

孩子是没有能力扳倒怀庆长公主的,这是世人普遍的认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们只是利用权贵们之间的尔虞我诈,挑拨起了杨宰相和怀庆长公主的争斗,再火上浇油,让杨宰相出手对付了怀庆长公主。

这叫挑拨离间计。

“应该是。”安檐道。

想到这里,安檐的眼眸似利剑,带着凶恶的杀气。都是那天下朝时,瞧见坐骑失控的人,一时间心软,救了元阳郡主。

谁知道,竟救了个祸害,让九娘身处险境。

“你到了太后跟前,倘或元阳郡主为难你,你先忍气吞声。此前,别说咱们,就是官家也拿太后无可奈何。在太后跟前,你要沉稳,出了宫再说。”安檐道。

若元阳郡主真的敢为难凌青菀,等出了宫门,安檐再收拾她。

“我明白。”凌青菀道。

他们俩站在窗下说话,傍晚的风,吹动窗帘,绸缎软帘如波纹荡漾;窗外种了些花,安檐也叫不出名字,在晚霞中开得灿烂,似云锦落在凡间。

“我回去了。”安檐道。

他的声音中,不觉有点依依不舍。

顿了顿,他又道:“等你从宫里出来,我有件事和你说。”

凌青菀立马拉住了他的袖子,道:“你这个人,这一点最讨厌了!你明知我会猜测你要说什么,然后昼夜难安,你还这样吊我胃口!”

安檐唇角微翘,有了淡淡笑意。

他伸手,摸了下凌青菀的脸。

“我查出了石庭的身份。”安檐认真回答凌青菀。

石庭到京里,极其高调,引得四方瞩目。他的目的,是为了结交各大权贵。

但是,他出入的权贵门第太多了,差不多的人家,他都能登门。所以,他不管去谁的府邸,都不会引起外人的过多注意。

到底谁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就令人难以分辨。

这是灯下黑。

石庭那样高调,自然有人要查访他的身份。可是努力了几个月,几乎查不到他的破绽。他就是南边药商石家的五少爷,深得老太爷的喜欢。

“十三年前,太子和二大王争夺皇位,双双身死。追随太子的死士。被一网打尽。

但是,太子府邸,不乏奇人异士。我派人去那边访查石家,让人潜入石氏府邸,蛰伏半年。据我的人所报,他在石家老太爷的院子里,总是见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深夜来往。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候。慢慢跟踪,发现那人和原先太子府詹事的容貌有五六成相似。太子被诛之后,他府上有些人逃走了。以图东山再起。”安檐道。

凌青菀微讶。

“你是说.......”

“传信的人也不敢肯定,我也只是凭借这些消息推测。药商石家,之前只有个小药铺,一年没什么赚头。过得紧巴巴的。

十年前,他们突然入了参茸行。就药市而言。参茸行是最暴利的,石家靠这个一夜暴富。但是,若是有心细想,能富到如此程度。也是令人惊叹的。”安檐道。

的确,没有一个恰当的机遇,突然暴富成那样。是挺叫人惊讶的。

就像凌青菀大嫂的娘家陈氏,是因为看准了机遇。及早囤粮,所以去年大旱之后,他们家猛然间暴富,这下子富可敌国。

而石家在南边的地位,和陈家现如今中原的地位差不多,同样是富可敌国,声名远播的。

十年前,参茸行并没有发生能一下子暴富的大事件。

所以,石家的财富,还是来路不明。

“石家想谋反?”凌青菀沉思,声音低了下来,“但是太子已死,他们要扶持谁,九大王吗?”

九大王和当今圣上一样,都不是太子的派系。

太子的谋士们扶植九大王,有什么用?费劲心思,到底图什么?

拿着那些钱财,去过些太平日子不好吗?

“这个不知道。”安檐保守道,“我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石庭说,谋害皇后的人里头,还有官家。这是否属实?

假如他背后的石家真的想谋反,那么他说那些话的意图,就可想而知了!”

石庭想利用这次帮卢玉和卢皇后复仇的机遇,顺便完全他进京的目的。

他想利用凌青菀、安檐,以及凌青菀可以拉拢的卢氏、安檐背后的安家,一起为他的复仇大计出力。

凌青菀攥了攥掌心,指甲全部没入肉里。

她眼眸发凉。

又一次!

他又一次利用她!他口口声声让她跟着他走,却一边很顺手的利用她!

凌青菀咬了咬唇。

“这些话,都是真的吗?”凌青菀倏然抬眸,眼眸里带着几分戒备,“是不是你诬陷石庭的?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现在,都不知该听谁的话。

男人都会撒谎。

“相信我!”安檐没有恼怒,没有冷漠,非常认真看着凌青菀,“我绝不骗你!”

凌青菀眼底,就浮起了一层雾气。

她猛然抱住了安檐的腰。

“我信你!”凌青菀道。

安檐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件事,安檐原本不打算现在告诉她的,免得她分心。她后天要进宫,安檐怕她吃亏。

但是,他还是说了。

如今她紧紧搂住他,安檐便觉得自己所行之事是对的。他应该早点告诉她。

“进宫还是要小心。”安檐反复叮嘱她,“太后如今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吃点亏不妨事,以后咱们找补回来。”

凌青菀点点头。

她自然知道太后一肚子怒气。

这种愤怒,是可以将一切烧为灰烬的。试想,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斩首,而且不能为其哀悼,还要看着旁人的欢愉庆祝、朝廷开放宵禁等。

现在,谁给太后添堵,都是找死。

安檐从凌家离开之后,凌青菀一夜未睡。

她想了很多与王七郎相关之事。

想起来,不免又是一场气馁。

对王七郎而言,永远有比卢九娘更重要的事,不惜伤害卢九娘的事。

他这样,让卢玉觉得曾经对他的爱恋,像个丑陋的笑话。她曾经的爱情,甚至她的孩子,都变得不堪入目。

石庭大概是觉得,任何的伤害都是可以弥补的。

殊不知,一次伤害便是一道伤痕,永远填补不上。这一次,石庭明知卢九娘报仇心切,时间不多,他仍是顺手利用她。

第二天一大清早,凌青菀就带着莲生出门,去了天一阁找石庭!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5章点破

第175章点破

(加更答谢了如嫣同学的和氏璧打赏,么么哒!)

凌青菀一夜没有睡踏实。

她的梦境里全是曾经和王七郎相恋的情景。可是,那些梦境是黝黑、热闷,令人窒息的。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所以,她一大清早就带着莲生,迫不及待来到了天一阁,找到了石庭。

“怎么了?”石庭瞧见她面色不善,依旧淡淡问道。

他现在总是一副清冷面孔,似青霜。

石庭的面容和王七郎相差甚大。不仅仅如此,他连神态都不一样了。

他从前是个热情、大方、尊贵的贵胄公子,如今他绝美却阴冷。

哪怕凌青菀再急促阴沉,石庭依旧面不改色,平静望着她。

他的眼眸里,甚至没有半分波纹。他吃定了她,知晓她的一切,知道怎么对付她。

“你是黎华吗?”凌青菀突然问。

石庭神色不动,用种疏离清冷的目光,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是吗!”凌青菀却怫然作色。

石庭的眼神终于有点松动,他徐徐开口,不紧不慢道:“突然问这种话,也是蹊跷。又怎么了?”

他的声音,好似哄无理取闹的孩子。

又怎么了?

好似凌青菀时常无理取闹一样。

“王黎华,你要什么?”凌青菀站起身,眼眸灼灼如芒,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将他看透,“这次。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石庭清冷平淡的面色骤变,全部阴冷下去,似严霜覆面。

他的周身,顿时被青霜笼罩,冷得骇人。

“你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我都想要。你明明知道的,反而有此一问。叫我不解。”石庭声音空旷。“安檐对你说了什么?”

凌青菀勃然大怒。

她气他的言辞轻佻,又气他的用心不良。

为什么她年少无知时,会遇到这样的人?

触及往事。心里似被钝刀割肉,疼得喘不过来气,凌青菀的声音更烈:“是谁杀了我姐姐?凶手是谁,你再说一遍!”

石庭就明白了。

他知道凌青菀想问什么了。

石庭默然盯着她。半晌缓慢走进她,他疏离的眸子。陡然间锋利起来,似寒刃:“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也记得清楚!”

凌青菀扬手,劈手朝他的面颊打去。

她的手腕却被他捏住。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五指冰凉,却似寒铁一样紧紧捏住她的手腕,似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一股剧痛。从凌青菀的手腕传来。

“安檐又跟你说了什么?”石庭冷而锐的眸子里,添了失望和怒焰。“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不顾一切来找我?”

凌青菀想夺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拉到了怀里。

石庭靠得很近,凌青菀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胸膛。她更加愤怒,想冲他踩过去,却被石庭绕开了。

她的这些手段,全是石庭教给她,让她自保的。

所以,她对付安檐的手段,在石庭这里完全无用。石庭对她很有把握,怎么掌控她,他似乎一清二楚。

他用种极其冷静的眸子看她。

凌青菀深吸一口气,让她自己的情绪平复些。

“你是不是前太子余孽?”凌青菀虽然愤怒,仍是放缓了声音,怕隔墙有耳。

石庭神色不变,静静看着她。

他的眸子冰冷中也带着浓浓的失望。

“安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石庭唇角有了抹讥诮,“九娘,曾经也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结果就被骗了。如今,重新做人了,为什么还是改不了这份天真?”

凌青菀抬眸,愕然看着他。

为什么他提及欺骗他的往事,那么轻易?

“我相信安檐!”凌青菀道。

石庭冷笑。

“告诉我,官家到底有没有害我姐姐?”凌青菀逼问他,“王黎华,请你告诉我实话!”

“我曾经说过的,就是实话。”石庭恢复了他的清冷,好似有点心灰意冷,“走吧九娘,回去反思自己,到底该相信谁。”

他松开了凌青菀的手腕。

被他紧紧握过的手腕,火辣辣的疼。

“安檐他没有道理骗我!”凌青菀道,“你不解释,那么我便相信他!”

“随便吧。”石庭已经转过身子,声音清冷道,“反正我救过你一次。这次的命,你自己不好好珍惜,再被害死,我也对你无愧。回去吧!”

凌青菀站在那里,半晌没有挪动脚。

这个瞬间,她竟有几分动摇。

到底谁告诉她的话是真的?

石庭和安檐,他们谁在骗她?

回家的路上,凌青菀坐在马车里,半晌没有动,似樽石像。

“不要相信任何人。”她耳边又想起卢珃的声音。

她紧紧阖上双眸,将头靠在车壁上。

她放佛堕入了冰窖,遍体生寒。

回到家里,凌青菀身上没什么力气。

她沉默坐了半晌,然后问丫鬟:“大奶奶今天在家,还是去了铺子里?”

“在家里。”丫鬟回答她。

陈七娘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养胎,很少往铺子里跑,都是凌青菀的大哥放了学去铺子里照看一二。

凌青菀起身,去陈七娘跟前说话。

虽然她装作颇为开心,和陈七娘说起孩子的事。但是,她眼底的迷惘有点藏匿不住,陈七娘敏锐捕捉到了。

“方才姨母派人来传信,说端阳节宫里的宴席,太后娘娘特旨往姨母带你去,是不是很担心?”陈七娘笑着问凌青菀。

凌青菀几乎没有出席过这么大的场面,年纪又小。怯场是人之常情。

“不是。”凌青菀摇头道,“没什么担心的,跟着姨母就好了......”

陈七娘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关切和担心。

凌青菀沉吟片刻。

“大嫂,你说,如何去分辨一个人话里的真假?”凌青菀突然问,“您管着那么多生意。伙计们忠心耿耿。您肯定有特殊的看人本事,您教教我。”

陈七娘就笑了。

她想了想,道:“分辨真话还是假话。还是挺容易的。对方的一句话,你只要能分辨到底是谁获利比较多。是对方,是你,还是平分利益?

假如是对方获利。那么就是假话;如果是你,那便是真话了;若是平分利益。那么就是真假掺半。”

凌青菀愣了下。

陈七娘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信任。

假如安檐的话是假的,那么他挑拨凌青菀和石庭,能得到什么?他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哪怕她想让凌青菀疏远石庭,他也已经做到了。没必要撒谎诬陷石庭;他也知道卢九娘和石庭并非一条心,更没有必要去挑拨。

而石庭呢,假如他承认了。那么他谋逆罪可能被诛。他唯有撒谎,让他自己获利比较多。

这么一想。安檐的话更可信。

凌青菀倏然笑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是不明白?”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自嘲。

陈七娘安慰她:“所谓当局者迷,这话不假。若是能轻易看破局势,就不会有那么多入迷者。”

凌青菀拉住她嫂子的手,低声道:“大嫂,多谢你,你点开了我的混沌!”

陈七娘微笑。

她告诉凌青菀:“下次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凌青菀点点头。

回房之后,她的心终于静下来。

这么一静,凌青菀也惊觉自己去找石庭,太过于天真。

谋反是多么大的罪?

石庭岂会告诉凌青菀实情?

哪怕是凌青菀,也不会对他说实话的,必然会否认。

凌青菀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承认石庭又一次利用她。

所以,她下意识不去深想,把自己都绕迷糊了。

她仍是不愿接受自己从前的爱情,只场不堪的骗局。她想描绘它,洗白它,遮掩它。就是有了这种念头作祟,所以她糊涂了,迷茫了。

陈七娘的话,终于让凌青菀无处遁形。

她曾经爱过的王七郎,就是个随手利用她,丝毫不会手软的男人。

一切,都坦白在凌青菀面前,哪怕再痛,这个伤疤还是揭开了。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

凌青菀深吸一口气。

第二天,就是端阳节。

端阳节是恶日,因为“重午”,重午之节,五毒皆出,故而需要准备驱毒避邪的东西。

一大清早,凌青菀的母亲就带着他们兄弟姊妹,亲手在各自的房门口贴五毒图,屋子里贴天师图。

“这是石榴花,要洒在自己的账顶。”凌青菀教蕊娘。

撒石榴花在账顶,也是驱毒的方法之一。

然后,凌青菀又把一个自己做的蝙蝠络子系在蕊娘身上,这是辟邪保平安的。

“好了,你该去准备,一会儿你姨母来接你。”景氏对凌青菀道,“到了宫里,事事听你姨母的。”

景氏有点担心女儿。

但是,想到凌青菀以后要加入安家,这种出入宫门之事,是安家平常的应酬,凌青菀应该早点适应。

景氏就把担心收起来。

凌青菀道是。

她回房之后,让丫鬟给她穿了件淡绿色卷草纹的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衣裳料子上乘,做工讲究,颜色清淡不显眼,同时又慎重。

景氏看了,觉得很妥当。

很快,安檐陪着小景氏、大表嫂到了凌家,接凌青菀进宫赴宴。

凌青菀趁人不备,把一个蝙蝠络子递给安檐,道:“这个给你,我自己做的。”

安檐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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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6章 素色

第176章素色

安檐将凌青菀送给他的蝙蝠络子,随意挂在自己软甲的外面。

玄色软甲,缀满了铜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冷酷刚毅,是男子的威武;可是,那朱红色的蝙蝠络子,鲜艳飘逸,十分明显的挂在外头,很扎眼。

安檐恍若不觉,表情柔和,一改往常的冷峻。

小景氏和大表嫂周氏瞧见了,都抿唇轻笑。

安檐送她们到宫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凌青菀上前,走到他身边,不顾姨母和大表嫂的眼神,要把安檐的络子取下来。

安檐不同意:“不是说带着辟邪吗,取下来干嘛?”

“别人会笑话的。”凌青菀道。

“那又与我何妨?”安檐答。

“......”

最后,凌青菀还是替他摘了下来,免得同僚们瞧见了取笑他。

这鲜红的络子,和他的软甲着实不相配。

安檐有点不愉。

姨母和大表嫂周氏都在抿唇低笑。

凌青菀和安檐说完话,就跟了姨母和大表嫂周氏,进了宫门。

她们在宫门口,还遇到了汝宁长公主。

汝宁长公主有一个身量颀长的丫鬟搀扶着,她脸色雪白,眼皮无力虚搭着,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小景氏和周氏都微愣。。

特别是周氏,吓得半死,立马上前搀扶了汝宁长公主:“婶娘,您这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都哽咽了。

周氏从小没了爹娘,是跟着叔父和婶娘长大的。汝宁长公主对她而言,就像她的亲娘一样。而汝宁长公主也很是疼爱她。

她都不知道汝宁长公主病成这样。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抱恙。”汝宁长公主有气无力的。慢慢说道,“已经没事了,好孩子,别哭......”

周氏的眼里仍是噙满了泪水。

小景氏就连忙道:“长公主,您该在家里歇着,这样辛苦,叫我们如何安心呢?”

“今天是好日子。岂能扫兴?”汝宁长公主道。她说着话儿。就喘不上来气。

周氏瞥见了凌青菀,连忙道:“菀娘,你来给我婶娘把把脉。你的医术不比太医差。”

汝宁长公主神色微敛,有些精明的亮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不用了,今日已经请了太医。”汝宁长公主柔声拒绝,然后道。“咱们快些进去吧。给太后娘娘请安,我再回家歇了。”

周氏挨不过汝宁长公主。只得和丫鬟一起,搀扶着汝宁长公主。

凌青菀挨着她姨母,搀扶着姨母的手,然后用力拉了拉姨母。让姨母放缓脚步。

小景氏不解,仍是脚步未落。

她们稍微落后汝宁长公主几步,凌青菀才悄声对她姨母说:“长公主是装病的。您放心吧。”

小景氏蹙眉。

不过,小景氏立马就明白了汝宁长公主的用意。

今天的端午宴席。注定是场腥风血雨,这个时候装病躲开,是最好不过的。

谁留在宫里,都可能落得被太后刁难的下场。

太后这是卯足了劲要报复。

汝宁长公主可能听到了更多的消息。小景氏自悔不跌,她也应该装病的。

宴席设在昭阳宫。

昭阳宫外,数株矮矮的海棠,正妖娆盛绽,嫩蕊迎风。

远远的,凌青菀就听到了丝竹阵阵,飘渺入耳。

她还嗅到了浓郁的酒香。那酒香中,还有青竹的气息。

凌青菀和小景氏,是跟在汝宁长公主身后进昭阳宫的。

因为汝宁长公主“病恹恹”的,所以大家都上前问候。

小景氏和凌青菀反而被人疏忽了。

“最近天气不好,忽冷忽热,不少人病倒了。”有个贵妇人却冷嘲着说道,“这不,杨夫人也只剩下半口气,长公主也病了,都赶了趟。”

这语气,就是点名汝宁长公主装病。

这位贵妇人,凌青菀认得她,她是王家的媳妇,是太后娘娘的亲信。

汝宁长公主听了这话,心里必然不舒服,但是脸上不敢表露半分,还有做出“多谢关心”的模样,也着实辛苦。

凌青菀就往人群里瞥了几眼,没有看到杨夫人。

杨夫人装病,也是人之常情。

这次怀庆长公主案,杨夫人可是最大的主谋,太后岂能饶过她?

不过,她到底是一品外命妇,太后需要收拾她,也要个正当理由。

假如不来,就正巧给了太后借口,可以给杨夫人定个不敬之罪。

所以,进退维谷的时候,唯有装病,装得半死模样,哪怕太后知晓是假的,也只能干瞪眼。

凌青菀觉得,这招以退为进还不错,只可惜被汝宁长公主给破坏了。

“两个人重病”,无疑装病的嫌弃更大,更加明显。

“安夫人,您这边请。”那边,一个宫女引小景氏入座。

凌青菀就跟着小景氏,往那边去坐席,周氏一直陪在汝宁长公主身边,没有回来。

“安夫人,可巧又遇到您了,您今日来得早啊。”不远处,一个笑盈盈的声音,对小景氏道。

凌青菀和小景氏循声望去,但见一个樱桃红苏绣如意襟褙子的女孩子,缓步朝她们走过来。她玉颜淡粉,秀眉轻描,胜在年轻明艳,粉腮滢眸,也有几分潋滟夺目。

是元阳郡主冯滢。

小景氏心里对这位郡主多有不喜,也猜测今天凌青菀被太后特旨宣进宫,也是这位郡主捣鬼。

今天来的女眷,多半打扮素净,怕被太后挑刺。唯有元阳郡主衣着明亮,在一群淡色中,格外灼目动人。

她还带着明晃晃的细长耳坠子。行走间摇曳着艳光。

这是大胆,叫人佩服。

“郡主。”小景氏起身和她见礼。

凌青菀也跟着起身,叫了声郡主。

“凌姐姐!”元阳郡主很热情的上前,挽住了凌青菀的胳膊,笑语嫣然,“凌姐姐今日真漂亮,似九天玄女下凡尘。”

然后她打量凌青菀几眼。又道。“凌姐姐肌肤生得真好,嫩白喜人......”

元阳郡主天性没有嫩白的肌肤,故而她嫉妒和憎恶每个肌肤嫩白的人。

她说这些话。叫人听了阴测测的。

凌青菀好似不懂,照样道谢:“郡主过誉了。”

元阳郡主又陪着说了片刻的话,直到她看到她姨母临安长公主和宁国长公主进来,她才放过了凌青菀。

小景氏就悄声和凌青菀说:“菀儿。你别害怕。你越是露怯,她们越是会欺负你。”

凌青菀颔首:“我知道了。姨母。”

小景氏点点头。其实,她不过是白叮嘱一句。凌青菀自从进了宫门,就表现得落落大方,心思缜密。一点也不怯场。

小景氏既意外又高兴。

在人群里,凌青菀也瞧见了祯娘和纪王妃。

不过,亲王妃和郡主们的位置。在北侧,凌青菀抬眸有点远。祯娘和纪王妃又来晚了,差不多就要开席,她们就没好挤过来。

“元阳郡主是个聪慧过人的,怎么她今天打扮得如此不合时宜?”身后,有人低声议论元阳郡主。

今天并非国宴,而是平常的家宴,所以内外命妇都没有穿朝服而来。

没有穿朝服,反而更加考验人。

她们都猜测太后心情欠佳,谁也不敢触霉头,所以都换了近乎白色的素色衣裳进宫。

唯有元阳郡主,衣裳的颜色鲜艳。

凌青菀也看了眼她姨母。

片刻之后,终于正式开席。

太后也缓缓出现在首席的高台上。她今日一改慈祥温和,眉目收敛,有种咄咄气焰,俯瞰众人。

大家一起跪下行礼。

可是,太后半晌没有叫她们起身,而是任由她们跪着。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穿得跟守孝似的!”太后的话,从高台上响起,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大喜的节日,你们穿的是什么东西!这是替谁守孝?”

最后一句,问得气势逼人。

所有的女眷,都紧紧贴在地上,不敢起身,身子瑟瑟发抖。

“你们替谁守孝?”太后震怒。她扫视了一圈,逼问道,“怀庆长公主犯事,除去乃是为国为民,你们是替罪人守孝吗?”

这一句,既有无限的愤怒,又禁不住透出浓浓的伤心。

大家的头都贴到了地面上。

这些内外命妇们,何曾见过温和慈祥的太后发这么大的火?

她们全部吓得半死。

凌青菀也是第一次见太后如此盛怒。

“外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终于,另一个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响起,“您不知道,今年素色是京里最新鲜的颜色,人人追捧,所以她们都穿成这样。”

这是元阳郡主的声音。

京里的女眷之间,也是追求潮流的。

有时候,一种颜色的衣裳、一种新鲜的发髻,流传开来,众人竞相模仿。

“外祖母......”元阳郡主软语絮叨,在太后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多少话。

大家都听不清楚元阳郡主说了什么。

好半晌,太后才道:“都起身吧。”声音里的盛怒已经敛去,变得平静无波。

众人谢恩,纷纷站起来入座。

跪的时间太长了,大家都手脚酸痛,特别是膝盖上,一阵阵的寒流涌入。

凌青菀跟着她姨母,谨小慎微。

她一个抬眸间,就看到高台上陪着皇太后坐的元阳郡主,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戏谑。

凌青菀的手攥了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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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7章 化解

第177章化解

宫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在端阳、中秋这等节日设宴了。

从前是有的,凌青菀记得。

她尚年幼时,她姐姐每年都要安排。

她会坐在高台下的首位,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恭维,然后不顾卢珃的阻拦,偷偷多喝几杯青梅酒,最后身子软酥,趴在卢珃怀里喊头疼。

卢珃会一边抱怨,一边心疼。

一晃经年,同样酒暖脂香的宴席,眼前的面目甚至能对得上几位,可早已物是人非。

宫里的一切,和她小时候相差无几。

就连这昭阳宫大门上的雕花,掉了一小块,都没有来得及修葺。

可熟悉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她从前是把宫里当家的。

卢珃在的地方,永远有一张属于卢玉的睡榻,永远有个安静的家。

凌青菀悄悄低了头,将眼角的水光抹去。

她以为自己早已不再那么悲伤。偶然想起卢珃,心里酸酸的,却不会哭出来。原来,只是时间冲淡了记忆,并非遗忘。

走入宫墙,一切都回来了。

她仍是只要思及卢珃,就连喘口气都疼。

“菀儿?”姨母在耳边低声问,“你怎么了,可有不舒服?”

凌青菀摇摇头。

她没有不舒服,她只是伤感。

她很想在宫里走走,去看看她被人投入的后湖,也想去看看卢珃亲手种下的桃树,更想看看卢珃曾经的宫殿。

只可惜,此情此景,行差踏错都要丢性命。

凌青菀闷闷喝了杯酒。

不是青梅酒。

一切都变了。

宴席到了一半。内外命妇都要上前,给太后敬酒,说些吉利的话。

太后身边坐着一个宫妃,云鬟华服,高贵美艳,大约二十五六岁。

“那贵人是谁啊?”小景氏嘀咕。

她没见过太后身边的那位贵人。

“她姓冯,是含山长公主的小姑子。”凌青菀解释给她姨母听。

冯氏十二三岁就进宫了。一直在太后跟前做女官。长得清秀可人。

官家几次去太后那边请安,都是冯氏出来答话。而冯氏,对官家的关切有点超出平常。宫里的每个女人。都想引诱皇帝。

这方面,不管隐藏得多深,皇帝都能一眼看得出来,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卢珃。

卢珃便对冯氏多有防备。

所以。卢珃在的时候,冯氏不是宫妃。

只是不知她如今是什么身份。

“哦。她就是今年新晋的冯贵妃。”小景氏恍然,“你怎认得她?”

“方才听人说的。”凌青菀道。

小景氏不疑有他,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冯贵人,想看清她是怎样的谲滟姿容。

“冯贵妃?”凌青菀也心想。“皇后之下的宫妃第一人。”

她心里竟有几分怅然。

听闻官家从来不碰后宫的女人,清心寡欲。可是,他宫里还是不停有新人被送进来。

就像冯贵妃。她是否已经得到了官家的宠爱?

卢珃最后的那段时间,和官家非常恩爱。

凌青菀对官家新晋的贵妃。就有点敌意。不知冯氏是太后抬举,还是官家宠爱的?

凌青菀正在愣神间,小景氏拉了拉她。原来,已经到了小景氏带着凌青菀和周氏去向太后敬酒祝贺。

周氏连忙端了酒盏,跟在小景氏身后。

凌青菀就跟在周氏身后。

她们端着酒盏,跪下给太后敬酒时,元阳郡主突然上前,笑着对太后道:“外祖母,您瞧凌姐姐,她像不像某个人?”

元阳郡主总是很亲切称呼太后为外祖母,像平常人家一样。而太后的其他外孙女,总是不敢这么叫。

太后听了元阳郡主的话,凝眸打量凌青菀。

凌青菀生得肌肤白皙韵透。

她低下头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像卢玉。

“元阳这么一说,哀家倒是觉得,凌姑娘有点先皇后的模样。”太后突然道。

众人一愣。

全场寂静,整个昭阳宫顿时一片死寂。

像先皇后?这话的分量也太重了!

凌青菀只感觉有股子寒流,在身体里流窜。

突然说她像卢珃?

太后说一个女孩子像先皇后,这是非常不合时宜的。

像先皇后,自然是要暗示接她进宫。否则,哪怕明知很像,也不能点破。

况且,凌青菀和卢珃一点也不像。

这普天之下的女人,谁能比卢珃漂亮?卢珃的谲丽容貌,是上苍的馈赠,连同胞姊妹的卢玉都不及她一半,何况凌青菀?

太后肯定是见凌青菀肌肤嫩白,很像卢玉,所以心思一转,就想到了卢珃。

“民女听闻,先皇后乃是天人之姿。民女愚蠢丑陋,当不起太后娘娘盛赞!”凌青菀立马磕头,高声说道。

她反应很快,比她姨母小景氏还要快。

太后眸子冷冽,静静落在她身上。

“呵,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太后半晌,冷笑着说道。她今天不复往常的慈祥,变得威严冷酷,这才像个母仪天下的女人。

她说得阴冷,毫无半分夸赞之意。

凌青菀却立马道:“谢太后娘娘夸奖,民女深感荣恩!”

她接得依旧很快。

元阳郡主心里就有点急。

“外祖母,我一眼瞧见凌姐姐,便觉和她缘分不浅,原来是她真的有几分故人的影子。我虽有好几个姊妹,却也想要一个凌姐姐这样的聪慧的姐姐。

外祖母,不如您将凌姐姐封为郡主,同我做对好姊妹吧?”元阳郡主笑着道。

“民女当不起!”凌青菀立马又道,“郡主乃是天之骄女,民女岂敢当此殊荣?

况且。民女有幸能面见太后娘娘,已是万分荣光,满族荣耀。倘或再贪图郡主的名望,就是贪婪自私,佛祖有灵亦要降下责罚。

民女万万不敢!”

郡主的封号虽然尊贵,但是一旦要了,后患无穷。

太后岂能轻易给一个人封号?

那是别的门第想也想不到的殊荣。

小景氏、周氏以及满座的贵妇人们。都为凌青菀的应变而惊叹。在心里暗暗叫好。

这孩子忒大胆。

她甚至用话来压太后。

太后若是不顾纲常,非要给她封个什么郡主,好似就是逼迫她贪婪。而其他贵族也会不满。

皇家素来论功行赏,而太后给一个没有任何功劳的家族女孩子封郡主,甚至那女孩子还不愿意,其他对社稷有功的门第。如何能心服口服?

此情景之下,郡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封赐的。

太后就被堵住了。

而那边。元阳郡主见太后有点松动,还在继续道:“凌姐姐别谦虚了,你当得起的......”

这话,不管是气势上。还是智谋上,都输了凌青菀一大截。

凌青菀是安肃未来的儿媳妇,安檐的未婚妻子。她应对如此厉害。不给太后半点机会,太后倘或非常给她点厉害。就真的得罪了安家。

在怀庆长公主案例,安肃可以洁身自好,没有帮杨宰相半分的。

经此一役,王家损兵折将,太后又是不能干预朝政的妇人,所以当前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安肃了。

否则,那便是逼迫安肃偏向杨宰相。

“元阳,你退下!”太后厉声道。

元阳郡主吓了一跳。

众人也吃了一惊。不成想,太后居然呵斥她最疼爱的元阳郡主。

看来,太后也忌惮安肃啊。

安肃应该是棵大树吧?

那些心里忐忑不安的贵妇人们,好似终于找到了一点依靠:假如她们的家族和丈夫被逼无奈,可以去投靠安肃的。

“安夫人,您这个外甥女,聪慧过人,哀家甚是喜欢她。往后,多带着她到哀家跟前来坐坐。”太后继续道。

太后听了元阳郡主的话,将凌青菀招到宫里,想随机应变,看看能不能拆了凌青菀和安檐的婚事。

元阳郡主中意安檐,太后亦是知晓的。她想看看,安夫人对凌青菀是如何态度,而凌青菀又是怎样的女子。

太后也想把元阳郡主嫁到安家。

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失去了一股非常强大的助力。

王家想要永葆荣华富贵,就需要新的助力。而安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身为太后,她不能强拆安檐的姻缘,所以她想在凌青菀身上下手,给凌青菀一点甜头,让她自己作死。

不成想,这姑娘机灵透顶,把太后所有的话都堵住,再也说不下去。

而且,安夫人一直沉默不语,对凌青菀如此快速接话不露半点不满。

如今看来,安夫人很维护这个外甥女,而凌青菀看似温和贞淑,实则鬼心眼很多。

太后想,元阳斗不过这小姑娘的,只是元阳不自知罢了。

安檐和这个小姑娘的婚事,也难以拆开,除非出现其他事。

这顿宴席,小景氏也是心惊肉跳,后背都汗湿了。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她就念了声阿弥陀佛,狠狠松了口气。

安檐早已在宫门口等她们。

“走,回去!”小景氏立马道,然后又吩咐身边的护院,“去找侯爷,让他赶紧回府,有要事商议。”

小景氏对大儿媳妇周氏也不客气,道:“你坐到后面车上去,你妹妹今天跟我坐。”

这是把周氏支开。

周氏点点头。

安檐不解,但是没有在宫门口问,而是带着母亲的马车,往回走。

上了马车,小景氏才慢慢透出一口气。

“菀儿,你今天在太后跟前,应对很好!”小景氏对凌青菀道,先夸奖了凌青菀,“倘或你松软一分,就要着了元阳郡主的道。”

凌青菀道:“我明白的,姨母。”

小景氏颔首。

“姨母,太后说我像先皇后。”凌青菀提醒小景氏。

小景氏亦是脸色骤变。

自古皇家占了臣妇,并不是没有。

别说臣妇,就是儿媳妇,不也照样入宫服侍皇帝吗?

而太后当着那么多人,说凌青菀像先皇后,就是想让凌青菀进宫的意思。

这是对安家的侮辱!

这也是对安檐的侮辱!

要不是凌青菀机敏,话题接得快,堵住了太后的口,焉知她后面不会说出更过分的话?

“怀庆长公主的死,明明跟侯爷没关系,太后却如此折辱我们家的儿媳妇。可见,在这个朝堂上,明哲保身很难的。”小景氏心想,心头越发狠戾。

顿了顿,小景氏对凌青菀道:“菀儿,朝廷的事你不懂,但是你今天接太后的话,接得非常好!”

是凌青菀自己,化解了这场危机。

“姨母,不是我机灵,而是我背后靠着安家。”凌青菀道,“在皇权面前,聪明没有任何作用,唯一起效的,乃是姨父和二哥的重权。”

小景氏就震惊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眼眸清澈,目光明亮。

可是,她却把一切看得这么透。

小景氏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我和你姨父一直喜欢你,把你当女儿一样。如今看来,你不仅仅聪慧,而是有勇有谋,天生就该是嫁入权臣门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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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要作死啦,元阳郡主要作死了,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8章 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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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父、姨母和安檐在小书房商量事情,他们竟让凌青菀坐在旁边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凌青菀格外忐忑。

这些家务事,不应该让她听到的。

但是,姨父却坚持让她在场,因为元阳郡主和太后可能从凌青菀身上着手,凌青菀需要万分小心。

安肃不想和太后、王家以及太后生的那几位长公主结盟。安家众人不会被长公主他们攻破,安檐和安肃夫妻会很小心提防。

但是,安檐的亲事还牵涉到凌家。如果凌青菀着了道,就无力挽回了。

毕竟,安檐和小景氏不能时刻守着凌青菀。以后要怎么办,姨父希望凌青菀能明白。

他希望凌青菀自己也有个提防。

凌青菀就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不时瞥见窗外一株木芙蓉,枝头繁花盛绽,灼烈艳,落英似锦。

她的心路,也是鲜花着锦,明媚灿烂。

她隐约有几分喜悦。

“前天下朝,冯驸马与我同路,不知怎的他说起了自己女儿元阳郡主,她说檐儿曾经救过元阳郡主的命,是他们家的恩人。”安肃端了茶盏,慢慢饮了一口,才说道。

说罢,他继续从杯盖撩动浮叶,满屋茗香四溢。

安檐却脸色阴沉。

怀庆长公主一案,王家和太后损失惨重。朝中能与杨宰相抗衡的,唯有皇帝跟前第一宠臣安肃了。

安肃低调聪敏,他知晓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来自官家的宠爱,而不是拉帮结派让官家忌惮。所有,安肃鲜少搀和朝中的权派之争。

哪怕是太后要拉拢他,他也不买账。

安肃对皇帝的感情很有信心。皇帝还是落魄皇子时,只有安肃在他身边,亦父亦师教导他,关心他。

这些年,安肃得势了也从来不恃宠而骄,反而谦虚低调。

皇帝又是极其念旧的性格。

所以,他们君臣感情依旧,十几年未变,不改初心。/

太后和王家的势力,也知道安肃保持中立,谁也不投靠,他们也不会妄图去拉拢他。

这是从前。

只可惜,现如今朝中局势起了变化,以杨宰相为首的那群靠着科举走上仕途的官员,开始对付依靠功勋贵胄荫蒙的官员,以王氏官员为首。

没有怀庆长公主案这件事,新老贵族也迟早要闹一场才肯甘心的。

老贵族向来瞧不起寒门学子出身的科举官员,称呼他们为“田舍郎”;而靠科举得势的“新贵族”,更是瞧不起老贵胄不学无术、尸位素餐。

双方积怨已久。

怀庆长公主案,不知多少人被拖下水,王家和太后损失惨重,而朝中其他贵族官员,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知是否应该投靠王氏。

这个当口,安肃的影响力颇大,太后和王家都想拉拢安肃,虽然他们都知道很难。

只有安肃倾向王家,其他观望的门第,同样会倾向王家。

只是,太后和王家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成想,元阳郡主因为奇缘和安檐遇上了,这就成了太后和冯驸马下手的突破口。

假如能把元阳郡主嫁给安檐,那么和安肃结盟就顺理成章。

“什么恩人?”安檐冷声道,“当初就该任她摔死!”

安肃放下茶盏,安慰儿子道:“这不是你的错。元阳郡主也非故意来碰你的,不过是意外。你若是真见死不救,也不是安家男儿。

哪怕你不救元阳郡主,太后也会想其他法子来商议结盟之事,你无需自责。”

凌青菀也能理解安檐。

别说是安檐,就是凌青菀自己,在街上看到有人要摔死,假如有能力又顺手的情况下,也会解救对方。

凌青菀曾经也被救过。

那次安平门叛乱,石庭不也救了他们全家吗?

当然,农夫与蛇的故事,也是时时发生的。救了人,反被咬一口,是既愤怒又无奈,却世人不会因噎废食,见死不救。

“我也觉得二哥无需自责,这事跟二哥无关。”凌青菀开口道,“王氏和杨宰相已经闹了起来。这种时候,唯有姨父可以与之三足鼎立。

哪怕姨父中立,他们也会担心姨父倾斜。只要姨父偏向一方,风头立转。这种时候,他们最怕姨父突然会偏袒,对姨父分外忌惮。

他们两方,都会想发展拉拢姨父。哪怕不能,也要毁了姨父和另一方结盟的可能。姨父两边不得罪,还不如两边都得罪,更稳妥。”

安肃微讶,看着凌青菀。

小景氏也有点吃惊。

这话何等大胆嚣张!

安肃素来稳重,谁也不想得罪。所以,他是宁愿两边不沾的,小景氏也是这么想。

而凌青菀觉得,还不如把两边都得罪了,这样他们才能更放心,也才算是置身事外。

王氏和杨宰相的战争,经过怀庆长公主这一役,已经变质了。接下来的争斗,自然是凌青菀更希望看到的。

太后和王家可能会在争斗中垮掉。

当然,这也不是一两年可以做到的。

凌青菀希望她姨父可以置身事外。

“哪怕没有我们的挑拨,新老贵族间迟早也要斗起来,这是必然。”凌青菀心想。

杨宰相代表的,是靠着科举发家的“寒门士子”,他们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政见卓越,辅佐朝政。

而王氏所代表的,是靠着家族声望和古老的名声,掌控军队,与朝廷结亲,享受尊荣。

魏晋时期也发生过类似的事。经过多年的征战,贵族子弟落寞,朝廷提拔寒门武将,加官鬻爵。而随着寒族武人地位越来越高,就引发了老贵族的越多不满,争斗不断。

如今,又恢复了那个时期的局面。

寒族崛起的新贵族和世族老贵族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唯有你死我活。

如今,科举制度兴起不长,但是完善到了寒门学子可以通过读书,从而封官拜相权倾朝野的地步,那些老贵胄如何受得了?

没有凌青菀和安檐等人的挑拨,杨宰相为首的学子派和以王氏为首的老贵胄派,迟早也要斗起来。

他们斗起来,乃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凌青菀和安檐、石庭充当的,仅仅是导火线。

“爹,我觉得我们应该两边都得罪。”安檐坚持凌青菀,“您两边都不得罪,虽然少些压力,但是官家怎么想?您是把压力推给了官家。”

安檐觉得,他父亲左右逢源,正想倚重安肃的官家,就心冷不安的。

官家可能会猜测,安肃到底会依靠谁。

假如安肃把王家和杨氏都得罪了,官家就知晓他在朝中孤立无依,会更加需要皇帝的支持。

皇帝这才彻底放心。

安肃脸色微紧。

小景氏也肃穆起来。

他们夫妻俩沉吟良久,都不再开口。

“檐儿,你送菀儿回家吧,免得你姨母担心。”半晌,安肃开口道,“菀儿,改日到到家里来玩。这些日子,处处小心,别叫人欺负你。”

“是。”凌青菀道。

她跟着安檐从小书房离开。

等儿子和外甥女一走,安肃就站了起来,不安在屋子里踱步。

“侯爷,孩子们的话,您还是别信。”小景氏心里不安,对丈夫道,“咱们走到今天不容易。那两个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哪里知道朝廷的险恶?”

安肃不开口。

良久,他才摇摇头,对小景氏道:“我觉得檐儿和菀儿言之有理。当前,左右逢源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他们全部得罪了。这些年,我靠着什么?朝廷文臣武将,皆有我的人,他们食禄多年,也该做些牺牲了。”

他决定听凌青菀和安檐的话,把两边都得罪。

这样,王氏和杨宰相可能会有点报复。报复之后,他们会更加放心。

同时,皇帝也会放心。

皇帝放心了,安肃以后的路会更长。现在看来,皇帝是有点无能为力。

天下军权,被卢、王两族瓜分了大半,皇帝忌惮王家,也忌惮卢家;朝中靠读书起家的文臣拉帮结派,掌控话语,很多事皇帝做不了主。

皇帝未必不希望看到王家和杨宰相斗得你死我活。

安肃这个当口,假如不表态,皇帝也要心冷了。

“契丹王族每年纳贡,多次求娶我朝公主和亲,缔结姻缘。官家没有女儿,皇亲国戚中,唯有元阳郡主国色天香,聪慧机敏,可以封为公主,足以担大任。”安肃站起来,慢慢说道。

小景氏愕然。

这也太狠了。

不过,那个元阳郡主的确不安分。留着她在京里,她只怕会搅黄安檐和凌青菀的姻缘。

想到这里,小景氏就狠了狠心。

“侯爷,我们接下来,又睡不好觉了。”小景氏叹气,“这次一动,不知几年后才能安稳下来。”

“朝堂就是这样。”安肃也叹气,“等孩子们都成器,我们告老还乡,过些清净日子。如今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啊。”

小景氏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已经黄昏了,暖色的夕阳斜斜照进来,在窗下投下斑驳荫影,庭院葱郁树木婆娑。

初夏将至,要一天天暖起来。

小景氏却下意识拢了拢袖子,有点凉。

她心里有点怅然,但是倒也不介意。嫁给权臣,享受富贵尊荣,自然也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侯爷,我今天才对菀儿刮目相看。”小景氏想到凌青菀,颇为欣慰。

她一直以为凌青菀只是温顺乖巧,不成想那孩子见识过人,又勇敢果断,一点也不输小景氏。

“是啊,菀儿有见识。”安肃笑道,“我总担心檐儿爬得太快,将来前途不稳。如今有菀儿这个贤内助,我就不用替檐儿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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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9章 桃树

第179章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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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他问凌青菀:“今天害怕不害怕?”

凌青菀笑了,皎皎眉目有了深邃:“我哪里都怕,就是不怕宫里,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假如是平常门第,那里是她姐姐的家,也就是她的家。

只可惜,现在她不能这么说。

那是禁宫,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她没有资格说那里是她的家。

安檐默然,拉住了她的手。

“我就是遗憾,不能到处看看。”凌青菀慢慢道,“我姐姐曾经在御花园的西南角,种了一株桃树。

那是从我老家庭院挖过去的百年古桃,每年都只结三个桃子。还没有成熟,我姐姐就要摘下来,摆在床头,直到烂掉才会扔。

去年大旱,不知枯死没有。倘或枯死了,那些枯枝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安檐沉默片刻,将她的肩头揽过,让她靠着他。他的肩膀宽阔温暖,沉稳踏实。

凌青菀微微阖眼。

“等将来我带你去。”安檐倏然开口,慎重对凌青菀道,“我跟官家说,让你去宫里四处看看。”

凌青菀阖眼,把头往他胸前埋了起来。

“其实,我年幼的时候,只把我姐姐和官家当亲人。我也很想见见他,只怕他......”凌青菀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官家是不是凶手,她不确定口口声声说爱她姐姐的官家是否真心,她更不确定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的官家,是否在敷衍作态。

所以,她不敢自作多情去攀附。

自古帝王无真情啊。

安檐却不语。

他不太想凌青菀和官家见面。哪怕他努力克制。他就是无法忍住凌青菀和旁人见面。他还没有练成极度的自信和宽容。

他把凌青菀送到家里,也去正院和景氏见礼。

而后,凌青菀和安檐从正院出来。她回自己的跨院,他则出门。

凌青菀还是把安檐送到了垂花门口。

“回去吧。”安檐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点点头,折身往回走。

安檐突然想起什么,见凌青菀尚未走远,就喊她:“九.....喂!”

凌青菀停住了脚步。

她清湛眼眸微凝。不解看着他。特别是他那声“喂”。让她莫名有点心酸。

从什么起,他已经这样分得清楚啦?

“怎么了?”她忍住心酸,问他。

“你不是说。御花园有株你姐姐种的桃树吗?具体在哪个方位,长什么样子,我明天去看看,是否枯死了。[ 超多]

如果可以。我替你挖出来。”安檐道。

云锦似的晚霞落在安檐的脸上,将他眉梢的冷酷敛去。添了雍容气质。

他的眸子,映衬着斜阳,灼热又深邃,静静看着她。

凌青菀不禁大喜。

她连说带比划。把卢珃曾经种过桃树的模样、位置,告诉了安檐。

安檐点点头:“我明天去帮你看。”

凌青菀微笑,道:“多谢你。安郎!”

安檐颔,这才真的离开了。

凌青菀没有动。耳边犹自回想他那声“喂”,真令她有点难堪。但是,他仍是对她很好啊,为什么要计较这些?

凌青菀看着他远处的背影,沉默着,久久没动。

他走得很快,软甲下的直裰衣摆微扬,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特别长,又孤立。他后背笔挺,走出去的脚步坚毅,没有半分犹豫。

凌青菀半晌,才慢慢叹了口气,折身回屋。

第二天,石庭到了凌家。

他送了好些礼物过来:“端阳节原该过来的,只因朋友约了出城去打围,下午才回来。”

景氏他们很高兴,留石庭用膳。

“昨天进宫了?”石庭低声问凌青菀,“见到太后了吗?”

凌青菀不想理他。

她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感。石庭让她感觉自己的曾经,肮脏不堪。

凌青菀其实很少后悔的,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值得辩解和后悔的,她更不怪任何人。

可是,石庭却一再令她无法回。

他把她的过去,变得越不堪了。

他曾经说,卢玉是他深爱的女子,凌青菀回想起来,心头凉。

“你不要和我说话。”凌青菀冷冷道,起身进了暖阁,没有理会石庭。

石庭在她背后,出一声轻笑,似讥诮,亦似自嘲。

凌青菀没有理会。

石庭在凌家逗留了一整天。

他和凌青城在外院,不知说什么,说了一整天。凌青城很喜欢他,连凌青桐也信任他。

就像那么精明的陈七娘,也觉得石庭是个好人。

石庭对凌家众人,倒是实心实意的。

只有凌青菀一个人,对他避而不见。

半下午,安檐去了趟禁宫,回来给凌青菀复信的时候,就瞧见石庭在凌家。

安檐脚步微顿。

四月十五那次的酒宴,安檐大脾气离去之后,他们三个人就没有正式碰过面。

之前约定的很多事,都耽误了。

安檐脸色微沉,眼波锋利冷漠,静静从石庭身上掠过。

“二哥,你来了?”凌青城感觉这两人有点不对劲,笑着招呼安檐。

安檐颔,对凌青城道:“我先进去一趟。”然后,他看了眼石庭,“石公子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石庭微笑,礼貌温和,道:“安大人尽可从容。”

安檐就到了内院,先去给景氏见礼,然后去找到了凌青菀。

“桃树还在。”安檐告诉凌青菀。“去年大旱,官家令人挖出来,特意养在起来。今年开春之后,又重新移到了御花园。”

说罢,安檐顿了下,有点欲言又止。

“还有其他事?”凌青菀心头浮起几分不安。

“官家说,那桃树很怪异。卢九娘去世之后。就只结两棵桃子;而后。皇后去世,才结一颗;直到去年,又开始结两棵......”安檐道。

凌青菀微怔。

卢珃之所以特别喜欢那株桃树。并非因为它模样好看,果实香甜,而是它年月已久,而且卢珃的母亲说过:“娘小时候跟姊妹们玩闹。跌倒被石头划破了手掌,扶树的时候抹了一树的血。

而后。那颗桃树就每年结一颗桃子。直到我嫁给你父亲,生了你大哥,它便结了两棵;等你妹妹出生,那年结了四棵。但是。它今年只结了三棵......”

那年,母亲去世了。

这件事,卢珃跟卢玉说过一次。仅一次而已。当时,卢玉年纪小。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她觉得是巧合。

如今......

也许,这是另一种巧合吧?

她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这世间可怕,并非她想的那样。

凌青菀不想变得神神叨叨。

那株桃树,绝不是她们兄妹命运的预言树。

“可以挖出来吗?”凌青菀询问安檐。

安檐摇摇头:“官家视若珍宝,专门有三个宫女轮流看守,不能有半分闪失。

上次,冯贵妃想要摘桃子,宫女不让,冯贵妃就叫人硬闯,官家大雷霆,说要废除冯贵妃,把冯贵妃赶回了太后的慈宁宫,让她继续做女官。”

凌青菀叹了口气。

官家还是很在意卢珃。

她既有份欣慰,又觉得难过。

“那.....那算了。”凌青菀的声音有点嘶哑,“算了吧。”

安檐颇不忍心。

“我想想法子。”安檐道,“兴许能要到。”

“别了,还是留给官家吧。”凌青菀叹息道,“这个世上,不止我一个人想念我姐姐。”

安檐沉吟。

说了片刻的话,安檐出去了。

他约了石庭,两人私下里商量事情。

“二哥和中洲真是奇怪。”凌青城在背后嘀咕,“他们俩好似既要好,又相互憎恶,不知为何。”

想了想,凌青城也不太明白,就没有多想了。

第二天,五月初七,凌青菀早起,准备今天和她母亲商量去太原府的事。

她已经耽误不起了。

她想尽快说服她母亲,下旬之前动身,这样七月就可以回来。

不成想,元阳郡主却给凌青菀下了请柬,约她去游画舫。

“她是觉得我傻吗?”凌青菀看到这封请柬,哭笑不得。

元阳郡主对凌青菀没有善意,已经很明显。画舫在水面,元阳郡主如果派人把凌青菀推下去,可以说凌青菀失足落水,谁也解释不清。

为什么她会觉得凌青菀肯去?

凌青菀当即拒绝了。

不成想,到了初八,元阳郡主又用含山长公主的名义,给景氏和陈七娘、凌青菀三个人下帖子。

“这个郡主是要做什么?”景氏想到那次郊游,就对元阳郡主充满了反感。

元阳郡主公然在小景氏面前,说凌青菀的坏话。

要不是景氏和小景氏姊妹亲密无间,景氏只怕担心小景氏另眼看凌青菀了。

“娘,这是用长公主的帖子下的。”陈七娘踌躇,“这可怎么办?”

倘或不去,岂不是藐视长公主?

装病?

总不能婆媳三个人都病倒吧?

“娘,我去吧。”凌青菀终于道,“大嫂是不能去的,她正怀着身子,不太舒服;您又上了年纪,只怕晕船,我自己去吧。”

如此说来,竟是进退不得。

长公主的尊贵,真是压死人!

怪不得元阳郡主不把凌青菀放在眼里,她大概觉得,随便一个小招就能玩死凌青菀吧?

“娘,我去吧。”凌青菀见她母亲犹豫,又道。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过于触怒太后和元阳郡主。万一元阳郡主再不高兴,让太后把凌青菀招到宫里,凌青菀就真的没有退路。

她大嫂怀着身子,她母亲年纪了,假如她们任何一个人“失足落水”,都是很危险的。

唯有凌青菀年轻身体好。

再者,谁说她只是一个人去?

她可以带石庭或者安檐去啊。

凌青菀再步步退让,只会逼得元阳郡主更用狠招,甚至会威胁到凌青菀的家人。

于是,凌青菀回帖,答应了跟元阳郡主游画舫。

她同时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檐和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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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0章 应对

第180章应对

元阳郡主逼迫凌青菀应约,大有要使劲折腾她一番的打算。

凌青菀先派人去告诉了石庭。

太后并非凌青菀一个人的仇敌,同样是石庭的仇敌。

他和他哥哥都是死于王氏之手。

被族人背叛的恨,比任何都要强烈,石庭更想报仇。

既然元阳郡主背靠着太后,准备害凌青菀,凌青菀自然也有通知到石庭,让他搀和一脚,免得凌青菀一个人承受太后的刁难。

然后,凌青菀自己,亲自去了趟安家。

她把这件事,亲口告诉了姨父姨母和安檐。

“你应下了?”姨母很吃惊,也颇为担心,“元阳郡主在端阳节那天的宴席上,并不怎么光彩,还被太后吼了几句,心里对你积怨更深,你去了自然没有什么好事。”

“我明白的,姨母。”凌青菀笑道,“她一再下请柬,甚至给我娘和大嫂下帖子。一味退让,并不能换来平静。无路可退,唯有迎战了。”

小景氏又是一愣。她看着凌青菀,但见这小姑娘巧目流盼,自信洋溢,她清丽的眉眼添了几分雍容尊贵。

“这样不错。”安肃夸赞凌青菀,“让檐儿陪着你去,不用害怕,那郡主逍遥不了几日......”

凌青菀看着安肃。

安肃冲她颔首,似乎在肯定她的猜测,深邃慈祥的眼睛里,全是睿智和维护。

凌青菀感激不已。

安檐则没说什么,只是沉了脸,身子绷得笔挺。眉梢煞气流转。

“安郎,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安檐送凌青菀回家时,凌青菀低垂了脑袋,不安搅动衣带,开口道。

她非常紧张。

她想和安檐说说冯源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可是冯源当时的贪念。是非常明显的。

虽然没有后续。不代表冯源的念头打消。

“安檐会不会觉得,是因为我举止放荡,才引得冯源的觊觎?会不会觉得都是我的错。令菀儿受辱?”凌青菀几次想开口跟安檐说这件事,心底都有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说道。

故而,她没有告诉安檐。除了不想让安檐担心之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安檐曾经就是这样评价她的。

他觉得卢九娘不规矩、放|荡轻浮。如今他们俩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些。凌青菀生怕安檐暴怒之下口不择言,又说起旧事。

她现在有点害怕,害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些话。

她并不是觉得安檐说错了什么,仅仅是刺心。承受不起而已。

“什么事?”安檐声音有点高,打断了凌青菀的愣神。

这是他第三遍问了。

凌青菀说完要告诉他一件事,就陷入沉默。安檐问了她两次。她都恍若不觉。

所以,安檐只得提高声音。

他声音这么一提。凌青菀便吓了一跳,手指紧紧缠绕着衣带,似乎要把手指勒断。

“元阳郡主的哥哥,就是那个冯源......”凌青菀深吸一口气,把正月在杜家遇到冯源之事,都告诉了凌青菀。

当时冯源那赤|裸|裸的目光,凌青菀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她说完,却看安檐。

马车上垂下了雪纱车窗,只有淡淡的光线涌入。安檐紧抿着唇,看得出他的不悦。

他没有暴怒,没有翻脸。

这让叫凌青菀更加心虚。

窗外已近黄昏,火霞瑰丽谲滟,投入车内,落在安檐的脸上。

他神色莫辩。

凌青菀却闻到了一股子很浓郁的花香,是街上不知谁家盛绽的繁蕊沁入的。

这些瑰丽秾艳的光线,甜蜜纯浓的花香,让凌青菀感觉都不太真实,像个诡异的梦境。

“这......这些日子,我都是非常小心翼翼的。我没听说过冯源到我们府上,也没有再见过他。不过,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嫂子。

她有没有暗中使劲,我就不得而知。”凌青菀声音缥缈,手里的衣带搅动得更紧,弱弱解释了一句。

安檐终于动了下。

他伸手,轻轻搂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凌青菀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似阳光晒过的草地,清香薰恬。

“你一定很忐忑,怕我生气......”好半晌,安檐幽幽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和沉痛,“我脾气这样坏,让你受了委屈。”

他知道。

他明白凌青菀是怕他生气,才不敢告诉他。

凌青菀只觉得眼眶发热。

这些话,将她心里的折磨全部道尽,比任何话都令她感动。

她眼里顿时雾气迷蒙,视线里一片模糊。

凌青菀伸手抱住了安檐,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安檐也紧紧搂住她,半晌他才说:“你做得很好,非常谨慎小心。我已经知晓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且放心。”

他没有骂她,没有责备她,他没有误会是她勾引了冯源。

这一切对于卢九娘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知道安檐看不起她和王七郎的往事。有那些事在前,他仍是没有怪她,卢九娘就彻底沉沦了。

她紧紧抱着安檐,不肯松手,以至于安檐的马车在坊门口停了好半天,直到宵禁前才离开回家。

回去的路上,安檐感觉胸口全是她那如水的温香。回想她那抬腕凝眸间的风流研态,安檐深吸一口气,有些**浮上心头。

他已经二十了。

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谁没有沾过女人?

但是他没有。

从来不想,压根儿没有兴趣,一心在学武、学兵法和求胜上;如今,倒是开窍了。却又不能。

安檐缓缓叹了口气,心里倏然有点窒闷。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反正闷得慌。

特别是她那不安搅动衣带的模样,更令他难受。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让她在他面前活得恣意快活,而是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发火。

他给她的疼爱。都是他自以为好的。

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没有半点骄纵。说明这个男人还是不够疼她。

女人的野蛮和骄横,都是男人宠出来的。凌青菀却没有,这点安檐深觉自己失败。

“到底应该怎么做?”安檐毫无头绪。

他回到家里时。天际叠叠的云锦晚霞,缓缓没入夜幕。

安檐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喊了陈观。

陈观就是当年的土匪头子,被安檐收服。跟在安檐身边多年,忠心耿耿。能力出众。

“含山长公主家的画舫,初十出游,你安排一下。”安檐对陈观道。

陈观立马就明白了。

“大人放心,属下去安排十个人上船。”陈观回答。

安檐点点头。

“陈观。我想过段日子,派个人去荆湖北路的江陵府,做江陵府刺史。掌管江陵府军马,你可能胜任?”安檐突然问陈观。

陈观吃了一惊。

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和两浙路差不多。都属于天下粮仓,民风驯化,又富饶安宁。荆湖北路的江宁府刺史,更是四品封疆大吏。

陈观不过是一个土匪头子,如何敢想这么滔天的富贵和权势?

“大人......”陈观嘴唇有点哆嗦,“这......属下自然想去,做梦都要笑醒了,祖坟冒青烟......可是大人.......”

他语无伦次的。

没有人不想去。

荆湖北路的刺史,那是何等的威风?

但是,陈观担心去不了。安檐现在掌管禁军侍卫司,的确是军权比较高的,但是地方武将的任命,多少战功显赫的将士等着。

陈观毫无战功,他凭什么呢?

“你想去就好。”安檐轻飘飘的一句话,“既然想去,就准备准备,多打听些荆湖北路的事情,免得去了束手束脚,给我丢脸。”

陈观立马就给安檐跪下。

他使劲磕了三个头,一再保证绝不给安檐丢脸,这才出去。

安檐的心思,很快就从陈观身上收了回来。

荆湖北路的刺史,是官家暗示安檐的。

现任刺史是王家的人,官家准备将其召回,在侍卫司任都虞侯,安檐就是其顶头上司。

然后,让安檐派人去接替江陵府的军权,然后过段时间再寻个借口,把这个替换回来的都虞侯罢官撤职。

官家想趁着王家和杨宰相正狠斗的时候,对南边的军权下手。

他现在无人可用,唯有安檐。

而安檐是年轻人,不过才二十岁,王家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正如世人的偏见,安檐是个极高个子的人,外人会下意识觉得他傻傻的,很好对付,不过是借着他父亲的势,在朝中谋职。

崇拜安檐的,都是那些爱好马球的年轻人,而不是官场上的老油条。

安檐顿了顿,心思从朝政上,转到了冯源身上。

他的拳头,情不自禁攥了起来。

他喊了一个下属,对他道:“去跟葛老八说一声,我要见他。”

葛老八是个奇人,在京里开镖局,但是京城甚至西边的三教九流,都对他敬畏有加。

上次安檐还让葛老八陪着凌青城去西北运粮。

冯源在京里混得厉害,想要他什么把柄和罪证,找葛老八最好不过了。

下属道是,很快就把葛老八找了过来。

安檐就把自己所图之事,告诉了葛老八。

“冯源,冯太尉?”葛老八笑了,“最近怎么这些人想要冯太尉的黑账?”

安檐却没有多问,他知道葛老八也不会说。

送走葛老八,安檐才算踏实了几分,缓缓松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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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1章医术震惊

第181章医术震惊

初十那天,天气不好,早起就下雨了。很细小的薄雨,处处白蒙蒙的,似起了层轻雾。

被细雨冲刷,庭院嫣红凋谢,香韵流散,春的脚步渐行渐远。

凌青菀早起就梳妆打扮,穿了件葱碧色的卷草纹褙子,月白色裙子,一如既往的疏淡,没什么贵气,只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婉约。

景氏觉得小家子气,在一旁说她:“元阳郡主请了亲戚朋友家的女眷,你打扮得这样素淡,她们越发瞧不上你。”

&n¥○wan¥○shu¥○ba,※ansh★uba.bsp;人靠衣裳马靠鞍,亘古不变的道理。

“没事,今年时新素色。”凌青菀告诉她母亲。

而后,安檐来了。

绵绵细雨将他的鬓角湿润,让他的眉眼有了些温润的水光,清冷深邃。

“好好的,下起了雨,淋湿了吧?”景氏将一个小帕子递给安檐,让他擦擦脸,见他的衣襟有点潮了,很是心疼他。

“这雨又不冷。”凌青菀在一旁嘀咕。

景氏瞪了她一眼。

安檐就笑了。

他很难得的微笑,笑意很轻,对景氏道:“姨母,这雨不冷。”

景氏就指了凌青菀,对安檐道:“你啊,也别事事顺着她!”

安檐又微笑,道:“我知道了,姨母。”

凌青菀带着丫鬟闲儿和莲生,跟着安檐出门。

她和安檐乘坐一辆马车。

出了城,他们顺着大路。去了西郊河边的码头。

远远的,就瞧见含山长公主家的画舫,停靠在码头。这轮画舫有三层,玳瑁贴门,碧玉砌窗,装饰得金碧辉煌。

薄雨中,画舫宛如被白雾缠绕,仙气袅袅。

整个河面都披上了层白纱。

他们要上画舫时,却被长公主府的侍卫拦住了:“安大人,今天是女眷游玩。外男不便入内。还请大人止步。”

这点,倒在凌青菀和安檐的意料之中。

安檐点点头,停住了脚步。

四周不时有仕女登上画舫,笑语嫣然。

“船上一切都安排妥当。”安檐对凌青菀道。“自己小心些。”

“没事。我会游水。”凌青菀道。

她扬眸。鬓角也染了水丝,有了些轻雾般的光泽。

安檐瞧见她秋水滢眸里,全是自信和轻松。倒也松了口气。

他突然伸手,将她鬓角的水丝拂去,低声道:“自己跳水有什么本事?厉害些,把别人逼得跳水,淹死了算我的!”

凌青菀噗嗤一声轻笑。

安檐收回了手,折身回了马车上,准备启程回家。

凌青菀就登上了画舫。

“安大人还是挺大胆的嘛。”她刚刚上船,耳边就有仕女嘀咕。

“可不是,大庭广众的!”

她们方才俯身在栏杆上,瞧见了安檐轻覆凌青菀的鬓角,就大为震惊,好似凌青菀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凌青菀有点迷惘。

她收敛了心神,往主舱走去。

“凌姐姐!”元阳郡主巧笑嫣然,立马起身迎接了凌青菀。

她今天仍是穿着樱桃红的繁花锦簇褙子,剪裁合度,衬托得身材曼妙。

她双颊粉润,眼波清湛,神采叠叠。

平心而论,元阳郡主现在真如脱胎换骨,风采灼目,美丽妩媚。她从那个胖墩墩的小女孩,长成了风华绝代的俏佳人。

凌青菀笑着,叫了声“郡主”。

冯家的画舫,主舱很大,有间花厅大小,此刻已经坐满了仕女,珠围翠绕,衣香鬓影。

凌青菀看得眼花缭乱。

元阳郡主不放过凌青菀,将她拉在身边,将一个个贵女介绍给她认识。

凌青菀的莲生和闲儿被安排在副舱,只有她自己在主舱和元阳郡主等人应付。

“凌姑娘命真好。”突然,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少女,笑容怪异对凌青菀道,“生在安二郎的姨母家。”

她这话是说,凌青菀之所以能嫁给安檐,全是因为她占了亲戚的便宜。

否则,怎么可能轮得到她?

“凌姑娘不仅仅命好,生得也好,听说还会医术呢!”桃红色衣衫的女郎说罢,见四周都是痴痴的笑声,更是得意,继续道。

她一副挑衅的模样,想要给凌青菀难堪。

这个女孩子姓王,但是跟太原王氏没什么关系,就是个普通京官的女儿。

但是,王姑娘的父亲是冯驸马的亲信,所以元阳郡主很提拔这位王姑娘。

这话一落,满场的仕女都哄堂大笑起来。

几年前,卢玉喜欢学医。高门大族为了富贵,为了能和皇后搭得上话,纷纷逼着家里的女孩们跟在学,令她们苦不堪言。

卢玉一死,她们全部将医书丢得老远,甚至开始攻击女子学医。

这样,她们才有借口不学。

慢慢的,学医变成了一件过时而且好笑的事,唯独凌青菀现在还爱学着。

她们就因此而取笑她。

凌青菀也笑着,笑容娇憨,有点不太懂她们说什么的样子,回答道:“我也觉得我命好,妹妹你羡慕也没用。”

然后,她又对王姑娘道,“学医没什么不好呀。你倘或也学了医,就会知道自己八个月无月汛是什么缘故啦,也不至于乱吃药。”

凌青菀这话一说,那位取笑凌青菀的王姑娘,倏然脸色骤变。

众多贵女都看着她。

王姑娘身体不舒服,请医吃药半年,她的不少亲戚朋友听闻了,但是不知道她到底什么病。

王家也是支支吾吾的。

不成想,被凌青菀一语点破了。

王姑娘更是惊骇。她苍白惊悚的脸色。证实了凌青菀的话。

“五娘,你真的”元阳郡主也震惊,“这是怎么啦?”

七八个月不行经,应该很严重了吧?

元阳郡主从来没听王姑娘提过,顿时很震惊,忍不住问出口。

这位王五娘,已经十七岁了,来了月汛三四年。去年突然停经,把她母亲吓死了,还以为她不规矩。而后。请了产婆检验。才肯定她仍是处子之身。

至于不行经,肯定是生病。

但是,请医吃药八个月了,一点用都没有。

“这是病!”那位方才还嚣张取笑凌青菀的王五娘。这会子眼睛里雾气蒙蒙。只差哭了。声音不自觉有点高,“我都八个月了,肚子还是平平的。不是病是什么?”

王五娘长得消瘦,若不是厚厚的脂粉遮住脸,可以看得出她面色蜡黄。

她形体消瘦单薄,穿着春衫,可以看得出小腹处的确是扁平的。

她八个月不行经,心情长期抑郁,暴躁易怒,一点小情绪就要被点燃。

所以,凌青菀不过随意一句话,王五娘就很失态的喊起来,精神似乎要崩溃了。

“真的八个月?”不知哪个贵女,低声讥诮了一句,“不行经是真的,八个月就未必吧?”

人群里安静了下。

王五娘顿时就咆哮起来:“是八个月,已经整整八个月了,我娘特意请了产婆给我检验!我平素沉稳,谁像你们和外男不清不楚?”

这话,就惹得在场的很多人不快。

元阳郡主扶额。

这个王五娘,把元阳郡主的计划全部破坏了。元阳郡主原本想让今天的话题都在凌青菀身上,让众人拿凌青菀取笑。

结果,这还没有正式开始呢,王五娘先崩溃了,甚至攻击其他人。

可以想象,哪怕请王五娘离开了,话题也会围绕王五娘“八个月不行经”展开。

凌青菀很轻松避开了话题的漩涡。

元阳郡主瞥了眼凌青菀:此女太狠辣了,而且狡猾,不除她,想要嫁给安檐就太难了。

元阳郡主只得放开了凌青菀,上前搀扶了王五娘:“五娘,走,我陪着你去副舱歇歇”

她亲自把王五娘带走。

把王姑娘遣走,等元阳郡主回来,继续挑拨众人对付凌青菀。

元阳郡主身边的侍女,就安排凌青菀落座。

她的座位,在元阳郡主的身边。

“凌家姐姐,女子八个月不行经,不是身孕的话,到底是什么病呀?”突然,一个圆嘟嘟脸的女孩子,笑着跑过来问凌青菀。

四周的仕女似乎都很感兴趣。

这种事,是很少见的。

这个可以作为她们回去的谈资。

月汛是每个女人都有的,这种话题每个人都感兴趣。

今天过后,京里很长时间,大约都会谈论这件事。

内宅女子行动有限,所以这些事,她们都能谈论半晌。

“是病。”凌青菀笑道,“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咱们就不要提及病情了。”

“我们都不知道,凌姐姐你怎么知道的?”那圆脸少女不甘心,继续问道。

“我学得医术,能望而断病啊。”凌青菀笑道,言语中颇为自信。

有人吸气。

望而断病?

好大的口气,连医圣都不敢这么嚣张吧?

“凌姑娘好本事啊。”有个贵女笑盈盈的,眼底却带着几分戏谑,“凌姑娘能帮我看看,我哪里有疾吗?”

“好啊。”凌青菀笑道,“你上前来。”

满主舱的贵女们,就全部围上来,以凌青菀为中心,把这个角落挤得水泄不通。

“你身体很好,已经好几年不怎么生病了,连小风寒都没有。”凌青菀笑道。

那贵女就噗嗤一声,既得意又讥诮。

虽然她的确没什么病,但是凌青菀这么说,众人肯定以为她是看不出来。而此贵女的讥诮,又会应正这个猜测。

这是自打脸!

这位贵女和凌青菀没有仇,就是看不惯她说自己能望而断病的轻狂劲!

四周的众人,也露出失望的神色。她们还满心希望看到凌青菀大展神功的,结果什么都没有。

“不过,你每次月汛之后,半夜醒来总感觉双臂发麻,继续三四天就自然消失。你自己不怎么留心,已经好日子了。”

凌青菀继续道,“这不是什么大病,拖个三五年才能发作,也可能不会发作,也可能七八年。”

众人都看着这位贵女。

此女讥诮的脸上,立马露出震惊。

如此看来,凌青菀猜对了。

“那,那怎么办?”此女不顾有它,立马跟凌青菀求助,“我也要不行经了吗?”

她这么一问,就证实了凌青菀说法。

凌青菀说对了。

围上来的贵女们,个个一脸震惊,盯着凌青菀看。

“凌家姑娘这样厉害啊!”众人都在想。

她们看凌青菀的眼神,由轻蔑、敌视、冷漠、陌生,都变成了震惊,或欣赏。

等元阳郡主从副舱出来,整个主舱的形势全变了。这满屋子的贵女,哪怕不喜凌青菀,也对她敬而远之。

元阳郡主微愣。

她还想利用众人挑衅凌青菀,令凌青菀今天身败名裂呢。

怎么尚未开始,众人的神态都变了样子,好似凌青菀才是今天的主人,她们一个个奉承她,敬重她?

发生了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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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2章 兄妹失策

第182章兄妹失策

元阳郡主的宴请,自然不止是为难凌青菀这么简单。

可是,安排心腹的贵女刁难,也是前奏之一。

不成想,正常宴席的气氛很快就逆转了。在场的贵女们,几乎围绕着凌青菀。

她们成天关在内宅,不怎么活动,三成的人有点隐疾。

她们让凌青菀看,凌青菀就一一给她们点出,甚至教她们怎么请医用药。

而剩下的七成,没有什么毛病,却也或胖或瘦,或失眠多梦,或嗜睡贪食,凌青菀告诉她们,其实这些都可以调理。

甚至气色不好的,也可以调养。

凌青菀的话,挺有说服力的,她能一语点破旁人的恶疾,也能一语猜中旁人的小病,甚至她自己,肌肤莹润,神态轻盈,既不胖也不瘦,看上去很是健康活泼。

京里这些贵女们,平时见大夫都说隔着帘子,或者有长辈陪同,说不了几句话。

像如何调养气色,都说长辈口口相传的,是否正确没人知道。

但是,凌青菀是学了医术的,她的话比长辈的话更可信。

这些女孩子,胆小或孤傲的,远远听着;大胆又热情的,都簇拥着凌青菀,不停问这个、问那个。

凌青菀知无不言。

“凌家妹妹,过几天是我祖母大寿,我下请柬给你,你一定要赏脸啊。”有贵女开始拉拢凌青菀。

这可是安二郎的未婚妻子,将来安家的儿媳妇,地位尊贵着呢。

“好啊。”凌青菀答应着。

元阳郡主笑靥娇媚,眼底却闪过几个寒意。

这些贵女们,都往凌青菀身边挤。元阳郡主想要下手对付她,就真的太难了。

饶是如此,元阳郡主还是给其中两个贵女使眼色。

这两个贵女一个姓高,是户部左侍郎的女儿;一个姓冯,是元阳郡主的堂妹。

这都是原先安排好的戏码。

今天在这个画舫上的,可不止这些人。

高娘子犹豫了下。

冯娘子则点点头,眼底带着嫉妒的寒芒。

人来齐了。画舫开动。离开了码头。

虽然下着蒙蒙细雨,可是水浆划破河面,涟漪阵阵中。仍是美不胜收。

一切都雾蒙蒙的,远处的荷叶、近处的浮萍,格外美艳,甚至更加好看。

随着画舫的缓缓前行。有乐姬和歌姬坐在屏风后面,丝竹声声。悦耳动听。

宴席也开始了。

今天的宴席,是每个人一张小几,凌青菀的位置,紧挨着元阳郡主。

酒菜端上来之后。元阳郡主拿起凌青菀面前的白玉酒壶,亲自给凌青菀斟酒,准备劝酒。

凌青菀端起酒盏。闻到了一股子异样的味道,她虽然不是很熟悉。却明白是什么。她心里一动,然后不动声色全部喝下去。

元阳郡主见状,心里大喜。

她一高兴,就有点得意忘形了,好似心中的计划落定。然后,元阳郡主又给身边的贵女们劝酒。

凌青菀趁着元阳郡主转身的空隙,非常快速把自己的酒壶和元阳郡主的酒壶对换了。

对面有个脸圆嘟嘟的小丫头,就是方才第一个开口跟凌青菀说话的,她留意到了,有点惊讶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嘘”了下,示意她别出声。

那小丫头就甜甜笑了,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凌青菀将酒壶换了之后,再倒了一杯元阳郡主的酒,味道有点微妙的不同。

她慢慢喝着元阳郡主的酒。

元阳郡主却不知道,拿着被凌青菀调换的酒壶,去应酬各位贵女,很快,一壶酒就被她喝得精光。

“今天怎么这样闷热?”元阳郡主在心里想,她觉得闷,有点透不过来气。

宴席到了一半,元阳郡主一开始安排的两个女子,就过来了。

高娘子端了酒盏,娉婷婀娜走到凌青菀身边,对凌青菀道:“凌姐姐,我敬您一杯......”

而那位冯娘子,却在这时很突然的,走到了高娘子身后。

一个着力,冯娘子推了那高娘子一下:“高姐姐怎么跟我抢啊?理应是我先给凌姐姐敬酒的啊。”

那高娘子手里的酒盏一滑,直直朝凌青菀扑过来。

凌青菀心里有了防备,快速起身,避开了那杯酒,只是裙裾上稍微沾了一点。

元阳郡主大吃一惊:“凌姐姐,你没事吧?我瞧瞧,衣裳都弄湿了。”

凌青菀方才留意到元阳郡主给这高氏和冯氏使眼色,知道她们在唱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全是冲着凌青菀而来。

可是外人看来,并不会怀疑她们针对凌青菀,只当高氏和冯氏有仇,当面吵起来,“误伤”凌青菀罢了。

泼凌青菀酒,弄脏她的衣裳,元阳郡主就可以带凌青菀出去更衣。

出了这主舱,而且需要“宽衣解带”的更衣,再有凌青菀之前喝的酒相助,这个时候发生点什么,谁能说得清呢?

心念澄澈,凌青菀静静看着她们。

“我没事,衣裳没有湿。”凌青菀笑道,“不过是裙裾上弄脏了一点罢了。”

“你们如此慌乱,弄脏了凌姐姐的衣裳,还不快赔礼。”元阳郡主正色看着高娘子和冯娘子。

高娘子低声赔罪。

冯娘子则愤愤不平。

“郡主,方才高姐姐是故意失手,只当我要害凌姐姐呢。”冯娘子委屈的吵起来,跟元阳郡主告状。

大家都知道冯娘子是元阳郡主的堂妹,有些嚣张跋扈。

“冯妹妹,你可是冤枉我。”高娘子眼泪婆娑。

“你把这杯酒倒在身上,我便知道是不是冤枉了你。”冯娘子刻薄说道。

众人都觉得冯娘子有点过分,注意力全在她们两个身上。

没有长辈在场。孩子们吵吵闹闹,原是很平常的,大家见怪不怪。

凌青菀也冷眼旁观。

结果,那高氏噙着眼泪,接过酒盏装了满满的酒,端起就往自己身上泼。

“住手!”元阳郡主喊着,就扑过去。要把酒盏接下来。

争夺中。那酒盏又直直朝凌青菀泼过来。

凌青菀就不着痕迹用脚踹了元阳郡主一下,元阳郡主喝了她亲自给凌青菀准备的酒,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凌青菀又偷偷踢她,她顿时就跄踉。

元阳郡主一个跄踉,手也不稳,一杯酒没有“失误”泼到凌青菀身上。反而全部洒到了她自己身上。

那酒沿着她的衣襟,洒满了前胸。

主舱里突然静谧。落针可闻。

大家都不怎么敢喘气。

元阳郡主心里大燥,有点控制不住,她很想大发雷霆。但是,她转眼瞧见了满屋子的人。就深吸一口气,把怒意压下。

“郡主,郡主!”高娘子吓得半死。连忙跪下给元阳郡主磕头。

她是照元阳郡主安排的行事,却没有想到事情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导致原本应该泼凌青菀的酒,全部泼到了元阳郡主身上。

“没事,我去更衣。”元阳郡主很努力,才把自己暴怒的脾气压制住,但是脸上没有半点笑颜,急忙起身,去了底下第二层的船舱里更衣。

下面只有一个更衣的船舱。船舱很大,用屏风隔开,前面是更衣室,后面是净房。

这也是元阳郡主的意思,主要是她计划等凌青菀入了圈套之后,然后就开始带着女眷们来如厕,“碰巧”让满京城的贵女们,都撞见凌青菀的丑事。

元阳郡主褪去外衣,露出葱绿色的肚兜儿时,深吸一口气。

她心里燥得慌,好似有什么在挠她的痒,让她既难受又无法克制。

她很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她几下,重重的,打在屁股上。

春衫原本就单薄,那杯酒又满,泼湿了褙子,连带着肚兜儿都湿透了。

元阳郡主解下自己的肚兜,一对玉兔跳跃而出,暴露在空气之中。

一股子寒意袭来,元阳郡主心头的燥热,反而越扩越大。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准备去翻肚兜时,发现丫鬟们全部不在这里。

“都死到哪里去了?”元阳郡主骂了一声。她还有点清晰,突然想到这是她自己安排的。

原本,该在这里更衣的,是凌青菀。所以,第二层的船舱,没有一个服侍的丫鬟。

元阳郡主叮嘱过,只要有女眷进入这里,门口的丫鬟就去安排几个贵女们过来如厕。

这都是之前安排好的。

元阳郡主的脑子,已经混沌不堪了。

她恍恍惚惚的,已经不记得自己安排了什么,撤销了什么。

她只知道,当自己温热的手掌捂住自己拿跳跃嫩白的玉兔时,她下意识的揉搓了几下。

这么一揉搓,那些深入骨头里的痒,好似有了点缓解。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脸上带着期盼的喜色。

眼前的佳人裸露上身,一对嫩白微翘的乳,被她自己蹂躏得发红,是种致命的诱惑。

男人的下身立马炙热,高高顶了起来。

可是,待看清女子的面目,男子震惊,一下子退到了屏风上,差点撞到了屏风:“冯滢,你做什么!”

男子震怒。

这男子,正是冯滢的哥哥冯源。

元阳郡主知晓冯源曾经觊觎凌青菀的美色,但是他不敢惹安檐,就放过了凌青菀,只是总不甘心。

这么多年,冯源还没有看上哪个女人而得不到的。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冯源一直在等机会下手,只可惜凌青菀谨慎得很,而冯源在三月份又得到了一位少妇,正如胶似漆,就暂时放下了凌青菀。

直到他妹妹说,要安排一场好事。让冯源如愿以偿。

冯源就兴冲冲来了。

他听了元阳郡主的安排,躲在这幽黯的船舱里,百般无聊。

他一个人在这里等,就拿着酒消磨时光,不知不觉,他已经喝了两坛子。

一喝酒,冯源就性|欲高涨。

好不容易盼来了佳人。莹润的肌肤。纤细的腰肢,娇俏的乳,精致的锁骨。真是人间极品艳色,却是他妹妹冯滢的脸。

冯源既愤怒,同时也有几分疑惑。

“安郎......”元阳郡主这个时候,已经看不清人影了。

她口齿不清。脸上带着娇红,见男人一直盯着她的胸部。故而微微摇动她的嫩乳,缓缓靠近。

她身上已经燥热难安。

她的意识早已糊涂了,完全在一个混沌里。

幽黯的船舱里,她叫着安郎。终于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男子,正盯着她的胸乳,同时又撑起正派。故意转过头,却又不甘心。偷偷瞥她。

元阳郡主心里大喜。

她主动摇动着自己的胸,顿时一片雪浪翻滚,那艳色快要令靠着屏风的男人窒息,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男人也喝了酒,酒气铺满了船舱。

元阳郡主着樱红色的裙子,裸着纤柔又丰满的上身,故意靠近屏风旁边的男人。

那男子好似很震惊,但是又有点迷惑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办。

元阳郡主就攀上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胸,贴在男子身上,然后用力吻住了男子的唇。

男人身子一僵。

元阳郡主却步步紧逼。她使劲碾压着男人的唇,又抓起男人的手,让他替自己揉胸,她心里也有点惊讶,感觉安檐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

甚至很矮。

但是,这个时候,一切的合理都变得毫无意义,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什么时空,她只是使劲吻着男子。

那男人终于忍不住,放开了牙齿,让元阳郡主的舌头进来,他回吻了元阳郡主,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地上。

男人使劲蹂躏着元阳的嫩乳,他很用力,似乎要把她的嫩乳捏爆了才甘心,这么粗鲁,却让元阳发出愉快的娇吟。

男人就更加卖力的蹂躏她,亲吻她。

片刻之后,男人已经忍耐到了尽头。他也喝了很多酒了,迷迷糊糊的,自己有点不受控制,完全被**操控。

于是,他褪了自己的衣裳,也褪了她的裙子。

一个滚烫又粗壮的东西,顶着元阳郡主那泛滥成灾的下体。

元阳郡主急忙抬起了屁股,迎合男人。

男人有点犹豫,元阳郡主却极力主动,最终让男人的犹豫化为乌有。

男人稍微用力,那滚烫炙热,就进入了元阳郡主的体内。

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喘息。

就在这个时候,船舱的门不知不觉打开了。

“啊!”

门口站着四五名娇女,都是元阳郡主安排丫鬟带过来的。

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瞧见那幽黯的船舱里,一个肥胖的男人,趴在元阳郡主上身,快速驰骋着,满屋子酒香和春光,女孩子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另外四五个,全部目瞪口呆。

她们惊愕看着这一幕,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女孩子的尖叫声,终于引来更多的贵女,也惊醒了船舱里正在欢愉的两个人。

男子吓得立马从元阳郡主身上爬起来。

他转过身,是冯太尉,元阳郡主的胞兄。

诸位围观的娇女中,有个瘦弱的女孩子,倏然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死过去。

她是冯源的未婚妻,今年八月要嫁给冯源的。

楼下的船舱里,顿时乱成一团,那些贵女们都尖叫着跑开。

“楼下怎么了?”凌青菀身边,坐着一个贵女,低声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

“去看看啊。”那贵女笑着拉凌青菀。

凌青菀却道:“你去看看吧,我不去了。”

于是,一半的贵女跑下去看热闹,凌青菀却没有动。

她知道下面的船舱发生了什么。

因为,方才那壶酒,为了打消元阳郡主的疑惑,她也喝了一杯。

此刻,那种钻心的欲念,紧紧缠绕着凌青菀。她只仅仅喝了一杯,虽然浑身炙热,却没有丧失意志。

元阳郡主喝了一壶,她是什么状况,凌青菀完全可以想象。别说她是哥哥,就是一条公狗,元阳郡主都会扑上去。

凌青菀有点痛苦的加紧了自己的双腿,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

很抱歉,第三更来晚了~~~现在应该没人看了吧?这章是四千五百字,姐妹们看到了别忘了投月票支持下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3章 炙热

第183章炙热

画舫的主舱乱成了一团。

凌青菀却站在甲板上,任由那细雨打在她脸上,来缓解她心里的炙热。

五月的雨,还是带着料峭寒意,扑面而来。

那个圆脸少女,撑了把油布雨伞,走到凌青菀身边。

半缕幽黯遮下来,凌青菀努力回神,半晌才看清身边的人。

“姐姐,你喝醉了。”圆脸少女目光滢滢,清澈纯净,看着凌青菀说,“可要我扶你进去休息?”

“我没事......”

“我姓刘。”圆脸少女笑着介绍起自己来,“姐姐,我方才瞧见你换了元阳郡主的酒壶。”

凌青菀回眸,眼光里添了几分凛冽。

少女娇憨,嘻嘻笑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壶酒,原本就是元阳郡主准备,想要害姐姐的,她不过是自吃其果。”

凌青菀咬了咬唇,望着这少女,目光幽静。

“你......你是谁?”凌青菀似乎有点回神,“刘家,哪个刘家?”

“建平侯府刘家啊。”少女低笑,“我在家里行三,我母亲叫我三娘。”

凌青菀微微怔了怔。

刘三娘,建平侯府的三姑娘,周又麟的未婚妻子。

凌青菀又打量她几眼。

刘三娘圆嘟嘟的一张脸,有种稚嫩的憨厚可爱,好似长不大;她眼睛圆溜溜的,似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肌肤凝脂,身量微丰。

不能说她很妩媚,因为她看上去,完全就像个孩子。天真可爱,长得又圆乎乎,丰润饱满。不算胖,但是比凌青菀的胳膊要圆润很多。

“三娘,多谢你。”凌青菀低声道。

她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像周又麟那么幼稚的小子,估计也会喜欢这样可爱圆润的姑娘吧?

“不用谢。”刘三娘笑道,“我知道。安二郎和汝宁长公主府的周四郎交情深厚。往后。兴许我们会常有来往的......”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帮凌青菀的。

她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周又麟和凌青菀的未婚夫安檐是挚友。所以对凌青菀颇有好感。

而凌青菀聪敏机灵,手脚快捷换了元阳郡主的酒壶,更是让刘三娘佩服。

刘三娘更是敬佩凌青菀的医术。

“嗯,安郎和周又麟是至交。今天还是多谢你。没有嚷出来。”凌青菀道。

刘三娘笑起来,一张圆圆的脸。似苹果那般圆润香甜,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用谢。”

斜风细雨,伞有点撑不住,她们俩的裙裾都湿了。于是。刘三娘再次提议会船舱的时候,凌青菀答应了,她们俩慢慢回了主舱。

主舱里已经全部乱了。大家议论纷纷。

有个消瘦的女孩子,在厉声啼哭。

“什么长公主府。如此肮脏下流!”那个女孩子厉声哭泣,“我不如投入河里,一了百了,好成全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啊,你别想不开。你是什么人,满京城都知晓的,太后娘娘自然要给你一个公道......”

“是啊,你又没有错。若不是我们亲眼瞧见,谁会相信?简直......简直......”那少女不免满面通红。

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谁见过活的春|宫|图?

亲眼瞧见的那几位,现在都精神恍惚的,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我还有什么脸面?”冯源的未婚妻仍在哭,“我们满门都丢尽了颜面,叫我如何回家对面我的父兄?”

“万姐姐,这不是你的错!”

总之,乱成一团。

画舫剧烈晃了几下,已经在调头,准备往回走。

凌青菀挑了个临窗又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她的丫鬟闲儿和莲生都到了她身边。

“姑娘,您听说了吗,方才有几个姑娘下去如厕,结果碰到了元阳郡主,和她亲哥哥......”闲儿附在凌青菀耳边,低声嘟囔。

才这么片刻的功夫,跟着来的丫鬟们都知晓了。

凌青菀瞥了眼闲儿:“别多嘴。”

闲儿顿时沉默。

凌青菀用帕子,使劲扇风。

莲生发现凌青菀不对劲,她双颊通红,满眸春色,不免担心她:“姑娘,您醉的厉害吗?”

喝醉了,也是这个样子。

凌青菀却是春|药发作。

她极力忍受着痛苦。这种痛楚,是难以对人言的。

心里痒,连骨子里的痒,恨不能找个地方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把身体里得这股子邪念给宣泄出去。

她才喝了一杯。

元阳郡主喝了一壶,那一壶至少有十七八杯,别跟她跟她亲哥哥,就是跟了船夫做出丑事,凌青菀都不惊讶。

她实在太了解这药的烈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元阳郡主压根儿就没想到,她的计划会失败。所以,喝酒之前,她没有安排第二个计划。

而后,她被凌青菀暗中踢了一脚,脚下湿滑,弄湿了自己满身,下去更衣时,扶她下船舱的丫鬟,不是她安排“带人去观看”的丫鬟。

她原本是打算让满京城的贵女,看到凌青菀在她哥哥身下承欢。

这么一来,凌青菀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她哥哥也终于如愿以偿。

后来,她自己喝下搀了春|药的酒,人就慢慢被如火焚烧的**控制住,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哪里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安排?

那个时候,她只想把身体中的炙热排泄出去。

所以,她忘记告诉负责“带人去观看”活春宫图的丫鬟,取消“观看”这个计划。

而丫鬟,对元阳郡主的话言听计从。

元阳郡主安排这个计划,根本没有跟丫鬟说她要害凌青菀出丑。只是吩咐丫鬟,听到动静就带人去。

所以她的丫鬟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带人去。

等这个圈套的女主角变成了元阳郡主自己时,她的丫鬟仍是不知其所以然,照样依计行事。

打开船舱的门,最受惊的反而是领路的丫鬟。

所以,这个圈套就把元阳郡主自己套了进去。

元阳郡主喝了那么多烈性的春|药酒。她变成那样情有可原。可是冯源没有......

那厮居然连他妹妹也照上不误!

这到底是什么样变态的人啊?

凌青菀打了个寒战。

“会不会把我们扣留在画舫上?”有个贵女担心。

出了这么大的丑事,长公主府的人会不会阻止她们下船,将她们关押起来?

“是啊。怎么办?”有人急哭了。

“不会的,长公主府敢害了我们,我们的父兄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们又不是没头没脸的人家。”

“对,又不是光咱们知道。是满船的人都知道。”

“他们自己兄妹乱|伦,肮脏龌龊。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主舱里又乱了起来。

似乎有几百只鸭子在耳边叫。

莲生就轻声提醒凌青菀:“姑娘别怕,船夫里有五个是大人派过来的,他们已经把长公主府的船夫绑起来了。

画舫很快就会到码头,已经派人去送信。大人在码头接您,您不用担心长公主府杀人灭口。”

凌青菀点点头。

她的心里,仍是流窜在灼热。

“姑娘。您真的醉得厉害!”闲儿也觉得凌青菀不对劲,她的脸越来越红了。似乎要发烧一样。

“婢子去给您端杯热茶。”闲儿道。

凌青菀拉住了她:“别乱跑。我们跟着莲生,你要是乱跑了,等会儿靠岸找不到你,我就自己走了。”

闲儿只得回来。

一个时辰之后,画舫慢慢靠了码头。

细雨如丝,在河里激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岸上的风景也被白雾萦绕,变得影影绰绰。

很多的马车停在岸上。

等画舫一靠码头,那些贵女们不顾庄重,冲了下午,生怕走慢一步被长公主府的人控制了,不让她们回家

有人甚至跑丢了鞋子。

凌青菀和闲儿在莲生的保护下,也下了画舫。

安檐在码头。

他高大颀长的身躯,挺拔的立在马车旁边,细雨将他的衣衫湿润了,他深邃坚毅的面容,有种朦胧的柔光。

凌青菀上了马车。

“出事了?”安檐也上来,问道。

出事之后,安檐安排在画舫上人,就先驶了小船上岸,然后骑马回城,把这件事告诉安檐。

安檐立马到了码头迎接凌青菀。

“是啊。”凌青菀回答。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安檐。

元阳郡主准备得很充分,就是想要让凌青菀上当。

可是元阳郡主到底只是小姑娘,并非老江湖,她那些手段,对付深宅女子倒也说得过去,对付凌青菀就显得稚嫩。

而且,凌青菀是有备而去,心里就防着元阳郡主害她。

所以,元阳郡主只得自食恶果。

“这件事,即将要满城风雨了,别说是含山长公主,就是皇家都要丢尽颜面!今天在场的人太多了,几十个贵女,每个人带了好几个丫鬟,前前后后上百年人,消息是不可能封得住。”凌青菀低低笑了。

“......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安檐却问道,他终于发现凌青菀不对劲。

凌青菀却盯着他的唇,目不转睛看着。

她好想扑上去,亲吻他。

“元阳郡主那个春|药,我为了打消她的猜疑,让她没了戒备,好换她的酒,所以自己也喝了一杯。”凌青菀咬唇,很痛苦的说道,“她太狠了,这药估计没少放......”

她说罢,又看了眼安檐。

今天的安檐,格外秀色可餐。

她很想扑到他怀里。

凌青菀颇为难受,自然往旁边挪了挪。

安檐却揽住了她的腰,道:“你没事吧?”他很是担心。

凌青菀心里的火,越发炙热难捱。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似个火把,给她难以熄灭的火堆又添油加柴,让她熊熊燃烧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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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娄筝没想到还能这么玩的。

她一古代小姑娘竟然要去混末世、星际……

这种种诡异的脑洞到底是谁开的啊,她不过是想要救她爹爹而已!

还有啊,怎么每个世界都能遇到瑞王殿下。

娄筝:我说,殿下,您也太惨了吧,为什么每次都是男配!

正文 第184章乱哄哄

第184章乱哄哄

安檐搂着凌青菀,他掌心的炙热透过她的春衫,传到她的肌肤上。

凌青菀的意识有点沉沦,往他怀里靠了几分。

须臾,她倏然震惊:她不能这样!

她急忙起身,想要站起来。她站得非常快而且猛。

只可惜,车顶不高,头砰的一声撞上去,疼痛席卷四肢百骸。

脑袋中的激流滚滚,一阵阵的刺痛。

凌青菀抱头蹲下了,连连吸气。

安檐大惊,连忙去扶她:“伤了哪里?”他很焦急,去摸她的头。

撞得太疼了,连鼻子和眼睛里都有股子腥辣,凌青菀半晌没有开口。

安檐在耳边说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些,嘟囔道:“今天真是倒霉啊......”

安檐将她搀扶着重新坐好。

头还是很疼。

她的云鬟也被撞得散了,一缕青丝似流瀑倾下,落在她的脸侧,映衬着她的雪肤,雪的肌,墨的发,格外秾艳。

安檐目光微敛,心里起了涟漪。那些涟漪缓缓扩散,他的情绪有些起伏。

“还疼不疼?”他帮凌青菀揉了半晌,轻声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

这么一撞,反而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心里的灼热散去了些许。

至少她不想扑倒安檐了。

“安郎,你安排的人在船上,含山长公主府想要查明情况,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凌青菀问安檐。

这件事,凌青菀是摘得很清的。

哪怕刘三娘出卖她。也与她无关,是元阳郡主自己下毒的。

此前,凌青菀感觉刘三娘不会出卖她的。凌青菀的颜面,关乎安檐的颜面;而安檐和周又麟挚友,刘三娘出卖了凌青菀,就等于让安檐为难。

周又麟将来听说了,只怕会对刘三娘第一印象不好。

介于这一点。凌青菀相信刘三娘。

现在唯一会让含山长公主抓住把柄的。就是安檐派在船上的那些船夫。

“谁说是我的人?”安檐笑了,“这种事,我岂会搀和?我只是花了重金。托朋友帮忙的。”

凌青菀微笑。

安檐将凌青菀送回家。

凌青菀走在前面。

安檐看着她的背影,轻盈而姣好,脚步婀娜,和平常不同。总感觉今天的她,充满了魅惑和风情。

“我怎么了?”安檐无奈摇头笑笑。

凌青菀回到家里。就简单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母亲和她大嫂。

景氏婆媳俩大惊失色。

“居然有这等污秽之事?”景氏吃惊道,“这次,含山长公主府要颜面扫地了!菀儿。你没有跑过去看热闹吧?”

“我没有。”凌青菀道,“楼下闹起来的时候,我一直在主舱。”

景氏松了口气。

果然。众人从画舫上下来,不过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京城。

冯源被他父亲抓到了后院的小屋子里,绑在屋梁上。

冯驸马手里用桐油浸过的马鞭,狠狠抽在冯源身上,打得他皮开肉腚。

冯源叫声似杀猪,哇哇大哭。

他不停求饶、狡辩,冯驸马半句不闻,只顾抽打他。

“够了!”含山长公主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紧紧拉住了驸马的手,眼里磅礴道,“你打死了他,又有何用?”

冯驸马双目通红。

这个时候,冯驸马快要失去了理性,狠狠一把推开了含山长公主:“都是你,都是你护着他!他平素欺男霸女,恶贯满盈,我睁只眼闭只眼已经多时。

你问问他,为了他自己快活,害死了多少人,害得多少夫妻离散?如今,他竟不顾人伦,对亲妹妹.....”

冯驸马一口恶气上来,又是一鞭子抽在冯源的身上。

一鞭一条血痕。

“是......是滢儿害我!是滢儿害我的,爹。娘,您救救我啊!”冯源只剩下半口气,嘶哑哭道。

冯驸马更是气不过。

“害你?两个月前的孙娘子,也是人家害你吗?”冯驸马怒喝,狠狠一鞭子再次抽在冯源身上。

三月的时候,冯源看中了太常寺丞的妻子,将人家占为己有,逼得太常寺丞自尽。好歹也是个正八品的京官,就这样被逼死了。

要不是朝臣忙着对付怀庆长公主,顾不上冯家,弹劾的奏章早已递了上去。

当然,这是冯源各种劣迹中的最平常的一个。

冯源不爱别的,就是对女人迷恋得紧。这满京城稍微有点艳名的女人,谁能逃过他的魔掌?

冯驸马也是个好色的,原本不在乎。

有王家替他们遮掩,他们又有太后撑腰,所以冯源的事迹露出来的不多,朝臣更是忌惮太后和王家,不敢谈论。

一些不知情的,还说冯家低调隐忍。

这些,冯驸马都忍了。

如今,这厮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如此禽兽之事,叫他这个父亲如何忍得了?

几个女儿中,冯驸马最疼元阳郡主了,对她也是给予厚道。

元阳郡主也是最有出息的。

如今,元阳郡主等于废了,对冯氏一族而言毫无用处了。

想到这里,冯驸马胸口血气翻滚,只差吐血,又抽了冯源两鞭子,终于把冯源抽得昏死过去。

“长公主,驸马爷,万侯爷带着他三个儿子,还有陈大人,一起来了,求见长公主和驸马。”外头,有个小厮,颤颤巍巍回禀道。

现在,长公主府人心惶惶。

万侯爷,就是冯源未来的岳父,陈大人是当初的保媒人。

他们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含山长公主和驸马一清二楚。

他们要退亲!

简直雪上添霜!

“滚。让他们都给老子滚!”冯驸马怒喝,“不滚,全部给老子打出去!”

含山长公主则无声哭了。

她看着被掉在屋梁上的儿子,浑身血迹斑斑,已经昏死过去,心里大痛。

含山长公主更疼儿子些。

冯源的劣迹,都是长公主替他遮掩。

其实。含山长公主对元阳郡主的疼爱。没有那么多。元阳郡主讨得太后的喜欢,能永葆长公主的富贵,甚至能帮助冯贵妃登上后位。

这样。冯家的富贵,会比其他几个长公主更多。

含山长公主并不是最受太后喜欢的,而且她热衷和自家的姐妹们攀比。

她的女儿元阳郡主帮了她的大忙。

冯源毁了元阳郡主,长公主也是心疼。她心疼到手的富贵要飞了。心疼以后没人帮她在太后跟前说话。

元阳郡主是长公主的助力之一,以后这个助力就要消失了。如何不心疼呢?

皇家的儿女,总是把感情看得很淡,将权势看得很重,含山长公主就是这样。

“大郎。大郎!”长公主趁着驸马不备,哭着抱住了儿子。

对这个儿子,长公主则是真心疼爱。

冯源已经昏死了。

“侯爷。侯爷,您不能闯进去!”片刻之后。驸马和长公主都听到了小厮焦虑的阻拦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万侯爷洪亮的嗓音,在院子外头响起来:“姓冯的,躲着算什么东西!你自家的脏水,别妄想泼到我们万家去!

你们家门不幸,祖宗几代做了恶事,遭此报应,我们不跟着你们遭殃!将婚书退了,否则我们没完!”

“就是,退亲!”万侯爷的儿子也大喊,“你们家太尉喜欢亲妹妹,不顾人伦,不必害得我们家被牵连!”

“不退亲,我们就把长公主府拆了,看看到底谁比较横!姓冯的,我们万家也是簪缨望族,岂容你们如此折辱?”

万家父子在门口大骂起来。

冯驸马实在气不过,冲出去和他们大骂起来。

最后,还动手了。

长公主的小厮和护院一起上,把万家父子四人和保媒的陈大人,都打得鼻青脸肿,丢了出去。

这下子,就没完没了了。

京里闹得更大。

万侯爷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日派人去含山长公主府闹腾,也每天上朝去替奏折,什么难听就什么。

这件事,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

含山长公主颜面扫地。

太后听闻之后,气得发懵,跌倒在地上,只差昏死过去。

权贵门第,荒唐事素来很多。

但是,这么荒唐,还是百年未遇的。

简直是一场惊涛骇浪。

这场惊涛骇浪,又给了杨宰相那派人机会,趁机攻击王家。

朝政一塌糊涂。

皇帝非常担心,这么下去朝政不稳。

“官家,破则立。”安肃安慰皇帝,“朝中弊端丛生,贪官污吏横行,若是不下狠手,弊端会拖垮江山。

这次闹起来,看似头破血流,正巧给了官家重新理政的机会。让他们闹,闹得越凶越好,官家火上添油即可!咱们坐享渔翁之利。”

皇帝听了,隐约有几分兴奋。

他一兴奋,就忍不住咳嗽,脸色苍白如纸。皇帝这些日子,身体越发不好了。

他从小就身体不好,是用药罐子泡着长大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他自从继位之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把持过朝政。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身体不好,精力不够,隔三差五就要生病。

他也不怎么热衷权势。

以前卢氏一族和王氏一族把持朝堂时,他总是睁只眼闭眼,任由他们欺负。

安肃觉得,官家是很怕卢皇后的。

卢皇后去世之后,皇帝才下狠心,打算重理朝政。只是,朝中党派已经形成,岂是一朝一夕能夺回皇权的?

这两年,皇帝也做了些事,极力抬高他的胞姐汝宁长公主,可惜总是无用功。

王氏和卢氏在势力,在朝中渗透得太深了,盘根错节,若是要撼动他们,整个天下都要被轻覆。

如今,太后的几位长公主自己引火烧身,岂不是皇帝的好机会?

安肃劝皇帝不要害怕,还有适当火上浇油,让他们闹得更凶才好。

皇帝答应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5章处置

第185章处置

含山长公主府的丑事,越传越远,成了京里最大的笑话。

凌青菀的姨父安肃,为了避免和含山长公主府结亲,为了得罪王家,不参与王氏和杨氏的争斗,准备让上奏,让元阳郡主去和亲。

这是之前安肃的打算。

和亲之事,安肃在五月初九那天就提了,在元阳郡主出事的前一天。

他也没想到,第二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n≥≦,≦anshu≯ba.bsp;当时,他的提议,引得太后震怒。

刚刚下朝,安肃还没有走远,太后就把他叫到了慈宁宫。

“朝堂之事,前后没有半个时辰,太后已经知晓。这些年,外人还以为太后清心寡欲,无所作为。”安肃在心里冷笑。

初九这天是阴天,有点沉闷,空气里透着闷热。宽大厚实的朝服,压在身上也是千斤重,叫人心绪难宁。

安肃深吸一口气,把心里所准备的词,早已想好,等着回头告诉太后。

到了慈宁宫,但见宫殿外的一株高大的槐树,是今年新栽的,从南边移过来,树冠如盖,碧树葱郁。

没有风,虬枝静立,带着几分肃穆庄严。

太后端坐等安肃行礼。

她把安肃叫到慈宁宫,非常不客气让安肃自己去跟皇帝解释,撤销奏折。

“既然是你上奏的,理应由你去撤下。元阳郡主年纪尚小,不足以堪当大任。”太后直接了当。虽然不客气,语气却带着几分雍容高贵。

她从前更慈祥高贵,只是最近怀庆长公主的事,让她改变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煞气。

安肃不同意太后的话:“和亲乃是国政大事,元阳郡主端庄淑睿,静容婉柔,有天家之女的风范,最是恰当人选。

这并非微臣独言,而是满朝大臣商议之论。元阳郡主即将为国立功。此乃殊荣。微臣深知太后娘娘会心悦首肯的。”

太后气得半死。

饶是生气,太后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依旧含笑,笑容雍容华贵。

“契丹尚未提出和亲。如何我们自己竟要将好好的女儿。送到蛮夷之地?”太后道。

她柔声细语的。

安檐便道:“契丹多次提及此事!太后娘娘虔心礼佛多年。不知朝政,故而以为契丹不曾提及。”

他心口说瞎话。

太后又是被气得无语。

难道她要承认,这些年她一直暗中盯着朝堂吗?后宫干政。是非常恶劣的。

太后岂能承认?

但是不承认,又只能任由安肃信口雌黄,将她心爱的外孙女送出去。

太后和安肃争论了半晌。

最后,太后威胁安肃,用种温婉的口吻对安肃道:“安大人这泼天的富贵,是靠着什么?若是没有王氏戍守边疆,岂有安大人的富贵安宁?”

安肃不为所动。

等安肃走后,太后气得大骂:“总有一日,哀家要扑杀此獠!”

结果,初十就传出元阳郡主的丑事。

满朝震惊。

太后也震惊了。

在本朝,乱|伦并不属于律法内的犯罪,只是需要承担社会的道德指责,却不需要律法的惩罚。

杨宰相一派的士人,却抓住了这个把柄,使劲弹劾含山长公主及其驸马,让皇帝夺了他们一家人的爵位。

“品行有亏”杨氏一派用这个借口,想要夺了长公主一家的爵位,简直是无的放矢。

这也主要是为了攻击王氏和王氏背后的太后。

可是,没有律法规定**能成为夺爵的理由。

朝廷又闹成了一团。

这些日子,朝政都耽搁了,整日就是这些破事,皇帝也颇为头疼。

“前些日子,安尚书不是提议,让元阳郡主远去契丹和亲?”太后派人给皇帝传话,“官家就准了这个奏折吧。”

皇帝给太后回话:“安尚书昨天已经索回了他的上奏。”

太后又是一番生气。

她安排王氏的朝臣,上奏请求将元阳郡主送到契丹去。

可是,别说是反对者的,就是王氏自己内部,也觉得这样不妥。

元阳郡主声名已经毁了,派她去和亲,到底是议和啊,还是挑衅啊?

契丹真的打过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自己斗斗就罢了,却不敢轻易挑起外族的争端。

“太后娘娘,小臣以为,不如以退为进。”王氏的朝臣私下里见了太后,对太后道,“让元阳郡主削发为尼,给她盖间大寺庙,让她日夜给太后娘娘祈福;

至于太尉,就让他去南藩为官。南藩多蛮夷,动乱数年,兴许太尉乱中取胜,还能挣一番伟业回来,给太后娘娘争光。”

王氏官员打算放弃元阳郡主和冯太尉了。

太后好几天没有睡踏实。

她着实喜爱元阳郡主。哪怕元阳郡主做出如此丑事,太后也是对她多有怜惜。

这个风头浪尖,以退为进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思前想后,答应了。

不成想,元阳郡主和冯源的母亲含山长公主却不肯答应。

含山长公主到太后跟前大哭:“是滢儿那贱人害了源儿!母后,儿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南藩蛮夷多动乱,儿臣怕他一去无回。

母后,将滢儿远远打发了,京里就会少些议论,便可以将源儿留在身边!母亲,求您体谅儿臣,否则儿臣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了儿子,含山长公主愿意放弃女儿。

这让太后更震惊。

太后当时就气得砸了一个茶盏。

事情还是照了原计划进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在西北给她盖了间寺庙,她出嫁清修;而冯太尉冯源,派往西南。

在这件事里,安肃使劲落井下石,就被太后和王家记恨。

而杨宰相准备拉拢安肃时,安肃又将杨宰相的一名心腹官员,以贪污卖官的名义,打入大牢,从此也得罪了杨氏。

他两边不靠,把两边都得罪了。

皇帝听说了,特意留他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是皇帝的老师,但是这几年,安肃的官越做越大,皇帝跟他的亲近里,总带着几分隔膜。

而且,安肃总是劝皇帝,不能放任卢氏。王氏大器已成,不能让卢氏也成气候。

可是,皇帝却愿意提拔卢氏官员。这一点上,他们师徒俩有点意见不合,又添了一层隔膜。

三年了,这是三年来,皇帝第一次留安肃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恩师,你的长子安枫,在信阳军中多年,已经磨砺得像把利剑。朕想将他派往四|川,做个节度使。

蜀地常有叛乱,这个节度使并非好差。但是,假如令郎功绩卓越,以后回京统领禁军,也无人敢有异议。

安檐的话,还是留在京中。禁军中,除了安檐,都不是朕的心腹。”皇帝对安肃道。

皇帝想从禁军和地方军两个方面着手,收回兵权。

在禁军中,他现在依靠安檐;而地方上,他除了靠安檐的亲信,就想重用安枫。

安肃送两个儿子去军中,当时就是为了远见,为了有朝一日皇帝的军事上有人可用。

如今,就到了用人之际。

安枫在军中数年,已经有了些资历。派他去做节度使,他能应付,朝臣也不敢多说话。

而安檐,早已在朝中立足,他统领侍卫司,没什么异议。安檐在朝中,为人豪阔,长得又高大,看上去憨厚,朝臣不怎么忌惮他。

“有官家做主,微臣领命。”安肃道。

朝中这些事,搅合起来非常混乱。

王、杨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杨宰相和杨夫人之前斗怀庆长公主,也没想到这场战役已经无法收手,要越打越远。

只是,这些朝政和凌家没什么关系。

而卢玉,她替凌青菀保住了安檐妻子的地位,没有被元阳郡主挤下去,她颇为欣慰。

元阳郡主被迫出家,冯源却是去西南做官,这点令凌青菀心里不快。

“倒霉的,总是女人。”凌青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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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6章信任

第186章信任

元阳郡主的遭遇,让凌青菀颇有感触。

她不是同情元阳郡主。

就事论事,这场乱|伦中,并非元阳郡主一个人的错,冯太尉也占了一半的错误。

甚至可以说,冯太尉占了大半错的错误。元阳郡主喝了烈性的春|药,她无法自控,冯太尉却没有,他至少能控制一二。

但是,他没有。

是一样的错误,应该说冯太尉错的更多,结局却是全然不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而冯源去西南做官,照样风流快活,虽然西南不及京城繁华。

这样的天壤之别,令凌青菀心里戚戚然。

不管多么富贵的女人,在这个世上都是步步艰辛。不公平处处可见,甚至令人绝望。

如果可以,凌青菀真不想和女人斗。

斗来斗去,不可能改变她们女人的地位。说到底,她们都是同一类人,被男人视为依附、没有自主,任由他们打杀的人。

没人会敬重她们,只当她们是玩物。

斗赢了女人,凌青菀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当年,卢珃也是这么说过。所以,卢珃把持朝政,和男人们去斗。在后宫里,她只是紧紧抓住皇帝,却不怎么花心思对付宫妃。

虽然最后卢珃还是杀了很多宫妃,她那是为卢玉报仇。

卢珃当年说那些话,卢玉是无法理解的。她那时候还很小,而且她从来没有和同类争斗过,不明白卢珃的深意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

女人看着对手的女人落败,没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叹。大半是高估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

其实,她们都是一类人啊,都是任由男人宰割欺凌的女人。

这是种可悲,一个人种的悲哀。

也是这种时候,凌青菀才惊觉卢珃的伟大。

卢珃是世间奇女子,有丈夫之志,只可惜天妒英才。让她惨遭横祸。

凌青菀并不为斗赢元阳郡主这件事洋洋得意。当然有点伤感也不是因为她。

凌青菀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想起了卢珃罢了。这些小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没有留下痕迹。

随着元阳郡主出家、冯源去西南,这件事就一切尘埃落定。

到了五月二十,凌青菀启程去太原府。

她不是一个人去。

说来也是凑巧。

凌青菀想去太原府,说服她哥哥帮忙对付王家。她正在考虑怎么跟她母亲说,让她只身一人去太原府的时候。太原府却突然来信,说外祖母前不久闪了腰,卧床不起。

景氏非常担心。

外祖母年纪大了,闪了腰就是大事

“娘。我们去太原府看看外祖母吧。”凌青菀就趁机建议她母亲道。

景氏犹豫片刻。

这些日子,仍是陈七娘管家。陈七娘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的陪嫁。颇为得力。

哪怕陈七娘怀了身孕不舒服,她照样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景氏已经不需要为家务操劳半分。

她多年没有回太原府了。对她母亲和太原府的故居也是非常思念。

从前走不开,一个大家业都要她操持;如今,儿媳妇怀着身孕,她贸然把家丢给儿媳妇,也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厚道。

所以,景氏犹豫不决。

凌青菀却找了陈七娘,想让陈七娘帮忙劝说景氏。

陈七娘倒是赞同她婆婆回去一趟。

思念故乡的痛楚,陈七娘是明白的,她也是从外地远嫁到京城。

陈七娘帮着劝景氏:“等您以后有了孙儿,更是哪里都舍不得去了。如今清闲,娘和菀儿去趟太原府吧,免得日夜牵挂。

家里不过这些琐事,我如今已经胎位安稳,什么要紧的,和平常一样。我娘家母亲常说,怀孕的时候别娇气,一娇气孩子就不活泼。

娘,您别惯着我。我没事的,您去您的。等您回来,这个家还是这样。”

景氏想到,家里这么多丫鬟婆子服侍,陈七娘状态的确很好,她自己也开朗,不需要景氏特意留在家中

故而,景氏就答应了。

她带着凌青菀,准备去太原府。

凌青桐不愿意去,他很讨厌舅舅;蕊娘更是不好去,免得舅母瞧见了心里不快;而大哥离不开嫂子。

只得凌青菀和景氏母女俩去。

于是,她们定在五月二十出发。

凌青菀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檐。去太原府做什么,她也说给安檐听。

石庭也从凌青菀的大哥那里听说了。

“我正巧也想去趟太原府,不如我送你吧?”石庭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避之不及:“不行!”

安檐那个脾气,知道了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如何了得?

他可是一万个不相信卢九娘的清白。

凌青菀最近和安檐关系融洽,她不想毁了这份融洽。

石庭笑笑,转身去了趟安家。

临行的前一天,安檐过来送行,顺便说起这件事:“你也知晓,朝中最近风云诡谲,我是走不开了,不可能送你去。

我派人送你,总怕他们不够尽心。石庭此人,心细胆大,武艺超群,而且他身边有些护院,全是他亲手调教的,一般土匪奈何不了他。

由他送你,一路上更加安全。认真说起来,他也颇为关心你,总比其他人尽心些。如此,我才能真的放心。”

凌青菀就震惊看着安檐。

她难以置信安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安檐可是个醋坛子啊!

从他口中说出这席话,凌青菀感觉跟做梦一样!他居然愿意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他甚至说石庭可以尽心保护她!

这是怎么了?

石庭给安檐下了什么迷药?

凌青菀怔怔看着安檐。她瞳色如水,此刻充满了震惊,呆呆望着他。

安檐高大的身影,被骄阳镀了层金光,格外的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他浓密的青丝有点乱,碎发缱绻,让他的眸子格外温柔。

凌青菀好似不认识他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做梦。

“你怎么了?”凌青菀怔怔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安檐微笑。

“我现在很信任你,卢九娘。你答应过我的每件事,你都做到了,真很好。”安檐笑道,眸子温柔和煦,“这是对你言而有信的奖赏。”

凌青菀仍是愣愣看着他。

他其实一直很抵触卢九娘,哪怕他知道是卢九娘,仍是假装她是凌青菀,用凌青菀的身份和她谈话。

这次,他却是将她视为卢九娘。

他叫她“卢九娘”!

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他愿意承担风险。为了她,安檐放下他的忐忑和占有欲,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

安檐知晓,石庭是最有力的保护。因为他和安檐一样,不会让这个女人有半点闪失,他们都将她视为珍宝。

没有人比石庭更合适。

安檐怕她在一路有点波折。

他信任自己的属下,但是他不敢保证每个属下都能尽心尽力。

为了命令和指责去保护一个人,和心甘情愿保护一个人,是不同的。

只要凌青菀一路平安,安檐什么都愿意,哪怕他嫉妒得发狂,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给卢九娘和石庭创造了旧情复燃的机会。

饶是如此,他还是愿意让石庭去送。

一切的其他风险,都不及她的安全重要!

安檐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卑微,很渺小。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自我,只有她。

就算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感情是件奇怪的东西,它让一个人特别宽容,又让一个人特别小气;它一个人格外勇敢,也让一个分外懦弱。

安檐的懦弱,是害怕她有任何闪失;他的勇敢,是他明知他们有旧情亦放手让她自己选择。

他倏然伸手,轻轻拥抱了她。

“九娘,路上小心!”他这样对凌青菀说。

九娘二字从他口中旖旎而出,带着几分绮靡香艳,撩人心弦。

凌青菀的心顿时被触动,她的眼睛也被雾气迷住了。

她心湖澎湃,各种情绪涌上来。

她反手抱住了安檐的腰,久久没有撒手。

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

“安檐......”

“嗯?”

“你让我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凌青菀低声哽咽道,“多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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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7章实话相告

第187章实话相告

凌青菀紧紧抱着安檐的腰,不肯撒手。

她真的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凌青菀终于明白,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她从前很迷茫,有些不太明白。

王七郎给过她的感情,是令她糊涂的。

现在,她却懂了,完全懂了。

哪怕将来她要被迫留在这个人世,变成另外一个女人,她也会知晓,到底谁爱她,谁是敷衍她。她不会再像从前那么盲目,分辨不清楚。

她终于懂得了爱情,虽然不是她的。

她既心酸,又喜悦。以后,她不会在感情上被人骗。

凌青菀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疼爱。

她想,安檐教会了她很多的东西。特别是他现在放手让石庭跟着她去太原府,更让凌青菀明白爱情的意义。

疼爱一个人,不是束缚和约束,而是希望她更好,让她过得更舒服。

假如她卢九娘在五个月后,还有机会再变成另一个人,假如她能找到真心值得她托付的人,她也有这样爱他。

只可惜,那个人不能是安檐。

想到这里,她紧紧咬了咬唇,抱安檐抱得更紧,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她无法拥有这个人,他所有的柔情,她都只能冷眼旁观。这种绝望,令她浑身发冷,遍体无力,唯有抱住她,她才能站稳。

她现在开始,有了些自私的念头了。

但是,这些念头,她很快就摆脱了。她知道安檐想要菀儿,她不能让安檐失望。

她不忍心毁了安檐的爱情。

“傻孩子。”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这么一句。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到了五月二十当天,天气晴朗,骄阳温暖和煦。

官道两旁的垂柳,垂枝随风舞动,摇曳多姿。路旁开满了小花,不秾艳。淡雅轻盈。却又半缕幽香隐隐袭来。

凌青菀今天穿了一席桃红色的衣裙。在日光下,她华服暗埋的金线,泛出灼灼的光。似晚霞旖旎,潋滟耀目。

她的眉眼,反而看不清楚,有种朦胧的韵致。身材曼妙纤细。亭亭玉立,终于像个大女孩子。而不是傻丫头。

石庭先来的。

他自己乘坐马车,带着十名侍卫。他换了辆黑漆平顶马车,低调内敛。

凌青菀和景氏带了四辆马车,有车辆土仪。是给舅舅舅母以及亲戚朋友带的礼物;凌青菀和她母亲一辆马车,丫鬟婆子们一辆马车。

约莫等了一刻钟,安檐也来了。

他骑着高大大马。依旧穿着玄色软甲,挺拔而威严。他的面容深邃。双目幽深,烈烈刚毅。

“我送你们一程吧。”安檐道。

凌青菀和景氏都点点头。

于是,安檐骑马送了他们半天,快要出了京师的地界,安檐这才折身回京。

“早点回来。”安檐对凌青菀道,“路上照顾好自己。”

凌青菀点点头,冲他微笑,然后又挥挥手。

她笑容恬柔,似一段锦,华丽灼目,落入了安檐的心湖。她手腕凝霜,指端粉润,轻轻挥动着,却似撩拨安檐的心弦。

安檐望着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等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安檐轻轻叹了口去,心头生出无限的不舍。

凌青菀坐会车里,同样怅然良久。

马车缓缓而行。

第一天住店时,石庭特有找了凌青菀:“我有件事很要紧的事,想和你说。你等家里人睡着了,子夜时分下来找我,就在后院的屋檐下。”

凌青菀微讶,她还以为关乎太后和王家。

于是,她特意留心,没怎么谁,到了子时就准时出来,和他走到后院。

月色似霜,铺满了地面,处处影影绰绰,有点白昼般的清晰。

凌青菀和石庭两人站在后院的屋檐下说话。

琼华如炼,在屋檐下宛如一道纯白的帘幕,将四周的喧嚣全部阻遏。

院子里静谧无声。

连风声都没有,四处寂静。这种静籁中,细细听才可以听到远处的蛙鸣狗吠。

凌青菀和石庭站在屋檐下,与他保持两根柱子的距离。

“九娘,你是否觉得自己最近变了?”石庭问她。

他语气疏离,带着几分清冷,一如那白霜似的月华。

凌青菀却微微蹙眉。

她不太想和石庭走得太近。假如跟王家没关系,她都不愿意多和石庭说话,因为安檐不喜欢这样。

特别是这样的子夜,更是叫人瞎想。安檐如果知晓了,肯定更加失望。

凌青菀总是生怕自己辜负了安檐的信任和期望,她非常小心翼翼维护好自己和安檐的关系。

就这一点而言,她也有点卑微。

“你到底有事吗?”凌青菀声音冷冽,带着几分不耐烦,“没事的话,我就回屋了。”

“当然有事。”石庭回答,“难道我请你看月色吗?”

凌青菀微微蹙眉,对他这话感到不快。

她就沉默,借着朦胧的月色,静静看着他。

石庭的面融在月华里,谲滟的五官好似比从前深刻了很多,双目炯炯,颇有几分王七郎的样子。

他之前好似不是这样的。

凌青菀记得,初遇石庭时,他站在自家大门口的台阶上,灯笼朦胧的光,映衬在他脸上,他的面容精致,每一处都恰好完美,却又不阴柔。

他是个绝美的男子。

但是,他现在好了变了写,变得英气,更加像王七郎,不知是不是凌青菀的心态作祟。

凌青菀心底微讶。

这个发现,令她有点茫然。

“你真的。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变化吗?”石庭问凌青菀,“你是否觉得,自己越发像从前的模样?”

凌青菀心头微敛。

她察觉到了。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她也没有特意避开日晒,可就是越长越白,像极了卢玉的肌肤。

这很奇怪。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越长越白,甚至改变了肌肤的颜色。

至少凌青菀没听说过这样。

更让凌青菀惊讶的是。她有天早起揽镜自顾。感觉自己的模样好似变了几分,下巴更尖了。

凌青菀是一张圆圆的脸,端庄大气;而卢玉的面容。精致姣好,下颌纤柔。

现在,凌青菀圆润的下颌,突然变得纤柔起来。岂能不叫人生疑?

她当时疑惑了半晌,心里感觉有点糟糕。后来,她又安慰自己,是不是最近瘦了?

这么一想,她就没有深究。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凌青菀蹙眉,问石庭,“你又搞什么鬼?”

石庭淡淡笑了笑。笑容疏朗。

“九娘,凌青菀死了。”石庭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疏朗的笑意,让凌青菀不解。

死,到底是什么死?

石庭的语气,让凌青菀以为是件平常之事,以为是个比喻。

凌青菀蹙眉,不解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今天想和你说个明白。九娘,安檐这个人真可怕,他在你面前,坦诚又认真,我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你迟早将我和他对比,然后把我想得狼狈不堪。”

石庭慢慢说道,“所以,有些事我想提前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再有五个月,就是冬月初一,凌青菀出阁的日子,也是你答应安檐离开的日子。”

凌青菀的呼吸一顿。

她的心口有阵阵窒闷。

是啊,再有五月份,她就要离开了。不管是魂飞魄散,还是变成另一个人,她都不能再在安檐身边了。

她心头大痛。

一缕绝望浮上心头。

好半晌,凌青菀才问石庭:“你想告诉我什么?”

“凌青菀死了。”石庭再重复一遍。

可是,她听了还是微愣。

她仍是不太明白石庭想说什么。

“九娘,我的巫医秘术,不能杀人,不能夺人魂魄,只能引渡。我能算准一些人的命脉,知道他们的阳寿何时将尽,然后利用生辰八字,将你引入。”

石庭慢慢道,“我很早就替你布阵,却等了三年,才等到一个机会,等到凌青菀阳寿将尽,而且和你的命脉相符,然后将你引入。

九娘,凌青菀已经死了。假如你离开她的肉身,她就会变成尸体。”

凌青菀这个时候,才彻底听懂了。

她整个人就懵了。

四周的潮水,好似一瞬间都涌向了她,令她窒息。她的心被丝线缠绕,拉紧,拉得她的心都要被割断裂开。

她眼前变得花白,而耳边咆哮着风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这太可怕了,她无法承受。

好半天,凌青菀才回神,质问安檐:“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死了,九娘,这个肉身现在是你的。所以,她越长越像你。”石庭道。

凌青菀的呼吸都不畅。

她倏然奔向石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厉声诘问:“你杀了她?”

她不相信石庭的话。

什么命数将尽,她难以置信!

凌青桐从来没说过凌青菀夭折!

“没有!”石庭眼眸变得冰凉,“巫医只可救人,不可杀人,否则就无法起效。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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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8章在乎

第188章在乎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石庭用这种轻松的语气,更凌青菀说这等残忍的事!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凌青菀的声音更烈,几乎要哭出来,“安檐他是不会信的!他一定以为,我和你合谋杀了菀儿,我和你合谋欺骗他!”

她的身子在发颤,眼神都抖了。

凌青菀知道,她陷入了一个死局,因为她无法向安檐证明她的清白!

菀儿是怎么死的,安檐无法查证。他无法查证,卢九娘就要永远背负嫌弃。

这让卢玉几乎抓狂!

原来,她这么在乎安檐的看法。

这一刻,她简直心生绝望。

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虚有。安檐不会相信的,他会恨她,甚至要杀了她。

若是这样,卢玉真宁愿去死。

不,哪怕她死了,也无法弥补。杀人、欺骗,她会毁了安檐对女人的信任。

她卢玉,重新要在安檐心里成为一个烂人。

“他一定觉得我在戏弄他,他一定以为我知情!”凌青菀的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坏,为什么要陷我入如此境地!”

她倏然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夜阑人静,凌青菀的哭声立马穿得很远。她将哭声压抑住,使劲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也不想在石庭面前如此懦弱,可是她忍不住。这一刻,她几乎崩溃了。

安檐会很失望,会非常失望。

只要想到安檐的表情,她心里的绝望就无法回转。

他说“我信任你。卢九娘”,言犹在耳,估计回头就会觉得这话是个笑话。

说卢玉不知情,哪有说服力?

安檐爱菀儿的,让他如何承受爱人死去的事实?大概刨了卢玉的坟头,也无法令他消气。

卢玉可以想象他暴怒的样子。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淌了着。沾湿了衣襟。

石庭没有去搀扶她。仍任由她抱头痛哭。她的哭声已经敛去,变成默默的流泪。

琼华静静挥洒着,缭绕的竹影投在凌青菀的身上。她的肩头显得单薄又无力。

她蜷缩在身子,坐在地上哭。

石庭远远看着她,心里有点荒凉。失去的东西,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回来了。

他想,他要得到她。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很并不简单。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卢九娘,她的心偏向了安檐。

“九娘,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你。”石庭轻声道,“我会带着你走,你不要难过。”

凌青菀没有回答他。

“......我演算天象和命脉。在太原府帮你找到了一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她的阳寿消尽之日。应该在十月二十,就是凌青菀成亲的前十天。她和你的命格相符。”片刻后,石庭继续到,

“而我可以将另一个孤魂,引入凌青菀的肉身,让她继续做凌家的女儿,做安檐的妻子。反正安檐无论如何,也要这个肉身的,是不是?”

凌青菀终于抬起头,站了起来。

她双眸狠戾,盯着石庭:“你又要害人!你害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活着!”

她的面颊沾满了泪水,眼神却锋利如刃。

“我说的都是实话。”石庭道,“我答应不骗你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无法子。”

说罢,他竟转身离开了。

他把凌青菀一个人丢在茫茫夜色里。四周全是树影,似鬼魅丛生。

凌青菀紧紧咬住唇,眼泪又落下来。

她非常的痛苦。

其实,她隐约听说过,巫医秘术是不能害人的,只能救命。石庭的话,她相信了七成,凌青菀应该就是寿命已尽。

可是,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跟安檐交代?

安檐可是心心念念盼着卢玉早点走,把菀儿还给他的。他极力对卢玉好,生怕卢玉伤害了他的菀儿。

现在,他一切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到时候,他要如何面对这个打击?

接下来的几天,凌青菀精神恍惚,痛苦不堪。

她母亲景氏也留意到了,问她:“菀儿,你怎么了?”

凌青菀就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了她母亲:“娘!”

景氏又要如何承受女儿已死的事实?

凌青菀的心里,千斤重。

石庭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她却是不行。

“怎么啦,你这孩子?”景氏微讶。

“我晕车。”凌青菀大哭。

景氏吓得手足无措,仍是停了半天的车,让凌青菀歇歇。

石庭看她的目光,就带着几分怜悯。

五个月,他有五个月的时间,让她准备,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石庭现在也有点后悔,他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卢九娘会真的对凌家、对安檐投入感情。

就像石庭,他知道自己是王七郎,他冷眼旁观石家的人,他利用石家的人脉和钱财,谋划他和卢九娘的未来,他一点也没有负罪感。

等到时候,他金蝉脱壳,石庭得个“身死”的下场,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隐姓埋名,石家也找不到他。哪怕找到了,他也有办法脱身。

石庭和凌青菀,原本就是死了的。

是王七郎和卢九娘,延续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的家人多想几年的团聚。

石家和凌家应该感激他们才是。

石庭知道,卢九娘的负罪感,还是源于她不信任石庭。

她不相信凌青菀已死。

卢玉仍是怀疑石庭为了她而害死了凌青菀。这样,她自己也是杀死凌青菀的凶手,所以她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一路上,凌青菀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直到了太原府,她才慢慢好转了些。

她决定先放下这些,去找她哥哥和叔父,说服他们去对付王家,替卢珃报仇。

然后,等回到京城,她会跟安檐坦白。

要杀要剐,任由安檐处理。

“安檐肯定要一剑捅死我。”她想。

想到安檐的暴怒、厌恶、甚至他眼里的杀气,凌青菀的眼泪就浮上来。

她定了定神,把这些情绪都咽下去。

“你说那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你就不能救她吗?”凌青菀问石庭,“你可以把她变成游魂,然后等她去世,再把她引入她自己的身体里啊。”

石庭笑了。

他先是小声的笑,然后再放声大笑。

在卢玉看来,巫医秘术就像是捏泥巴,随便怎么玩都可以。

“我做不到!”石庭笑罢,敛声严肃道,“我若是能随便将人变成游魂,再引入自己身体里,我便是神仙了。”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巫医。

他的引魂术,需要和命格、天理相融,绝非容易之事。况且,让一个灵魂不能投胎转世,其实并非善良。

因为,再次引入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一个不慎就要将那个游魂变成孤魂野鬼,毁了她轮回的路。

石庭紧紧抓在手里的,只有卢玉和他自己。倘或他分心,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九娘,不要天真了。”石庭道,“我再次将你引出来,也只有三成的把握;然后再引入一个孤魂到凌青菀的肉身里,只有一成的把握。

我连你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命数将尽的人?天道轮回,我只能钻空子,不能更改。”

凌青菀微微阖眼。

“等回京再说吧。”凌青菀道,“等回京之后,把这一切跟安檐坦白,再做打算。”

石庭沉默。

他们次日就到了太原府。

进了太原府,他们就分开了。

凌青菀母亲去了景家,看望外祖母。

石庭则去找那个生命将尽,又与卢九娘命数附和的女孩子。

如果找不到,他就需要在花几年,重新找一个。

不过,那时候,卢九娘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凌青菀整顿心绪,不再多想这些,跟着母亲进了景家的大门。

她们下车之后,就直接去看外祖母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9章不分

第189章不分

凌青菀的母亲和外祖母快十年未见。

十年光阴,她们母女俩都老了,鬓角添了白霜,面颊有了细纹。

陡然见面,心底的情绪压抑不住。

母女二人未语先泪,抱头痛哭了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喜悦与悲伤掺杂,皆是心情起伏难宁。

凌青菀跟在一旁,眼泪比她们流淌得更狠。

“太夫人,您别伤心。”

“是啊,太夫人,姑奶奶远道而来,孝心感天,太夫人别哭坏了身子。”

“姑奶奶擦擦脸......”

“表姑娘也是个极孝顺的,瞧着太夫人微恙,哭得这样,太夫人真是好福气。”

屋子里的大丫鬟、管事的妈妈,纷纷说些好听的话,劝慰她们祖孙三人。

外祖母慢慢这才收了眼泪。

景氏也终于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我瞧着你是老了,囡囡啊,吃了很多苦吧?”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声音又哽住了。

一语,惹得景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再也不敢劝了。

已经是下午了,骄阳悬挂在庭院的树梢,将淡金色的树影投入窗棂,斑驳光影落在景氏和外祖母身上。

久别重逢的伤感,没有太多的阴郁,连眼泪也带着几分暖意。

大家虽然哭着,心情却是明艳的。

一个管事的妈妈,示意众人都下去,让景氏放心大胆在太夫人跟前诉诉苦,撒撒娇。

凌青菀被大丫鬟带了下去。去梳洗更衣,吃些东西。

大丫鬟芝英照顾凌青菀。

芝英和凌青菀算是旧识。

上次凌青菀来,也是芝英服侍她的。

再次见面,不管感情深浅,多少有点故人重逢的熟悉感,芝英就对凌青菀格外亲切。

“外祖母闪了腰,如今怎样了?”凌青菀问芝英。

“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芝英笑道。“如今早已大好。表姑娘无须忧心。”

“是怎么闪了腰?”凌青菀追问。

太原府的来信,闪烁其词,没有明说。这让景氏和小景氏分外担心。小景氏家务事烦躁,着实走不开,才没有跟来。

回去之后,小景氏肯定还要问缘故。

凌青菀想打听清楚了。

“就......就是不小心闪了下。”芝英也含糊解释。

“怎么闪了?”凌青菀追问。

芝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表姑娘,太夫人说她已然无碍。这件事不许多提,婢子也不敢违令。”

丫鬟不敢多议论。

估计是主子们的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意外,就是舅母或者表妹误伤了外祖母。所以。大家下人不敢妄议主子,都避而不谈。

凌青菀心头微凛,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

她今天见外祖母。外祖母精神矍铄,没什么伤痛。

这已经是大安了。

就这一点而言。至少还不错,凌青菀也就放心了,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

“八娘的亲事,定了吗?”凌青菀又和芝英说着闲话,然后话题突然一转,问起了她表妹景八娘的亲事。

去年凌青菀来的时候,听闻景八娘要和卢家定亲。

凌青菀想聊聊卢家,很想知道卢家的近况。

可是,她和卢氏不熟,贸然提起卢家,芝英只怕会多心,外祖母事后知晓了也会猜疑。

所以,凌青只得从景八娘的亲事问起。

凌青菀是表姐,关心表妹的亲事,这无可挑剔。

“还没有。”芝英笑道,“这件事,太夫人原本就不太乐意,说卢氏门第高,怕八娘子委屈,是夫人极力主张的。

不过,卢家的二太夫人最近这一两年,身子不好,也没精力商议孩子们的亲事,就耽误下来。夫人不太高兴,已经准备把八娘子嫁到京师去。”

凌青菀微讶。

她既惊讶舅母准备放弃卢氏的亲事,准备把女儿远嫁到京里,更惊讶婶祖母的病还没有好,已经一年了。

去年凌青菀去瞧她,卢二太夫人的病还不怎么严重。

凌青菀还在想,怎么能见她哥哥卢珞一面。如今看来,倒有个好机会。

她笑笑,不再问卢家的事,只问外祖母的近况。

芝英全部告诉她。

说了片刻的话,外祖母那边来了个丫鬟,笑着凌青菀道:“表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景氏和外祖母见面的唏嘘,已经结束了。

凌青菀就起身,去了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跟前,已经挤满了人。舅母带着景八娘、其他庶女、儿媳妇,全部过来待客了。

满屋子欢声笑语,粉暖衣香。

舅母到底是一族主母,很有涵养。去年见面时的不愉快,她没有表现半分,很喜悦和凌青菀母女说话。

“菀娘越发标致了。”舅母笑着夸奖凌青菀。

凌青菀微微低头,含笑羞涩。

景氏也笑着,礼尚往来,把景八娘狠夸一顿。景八娘就笑逐颜开,对这个姑母很喜欢。

黄昏的时候,舅舅也从营地回来了,迎接景氏。

凌青菀的几个表兄,也回家了。

“二郎做了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舅舅笑着说起了安檐,问景氏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太原府?”

禁军的副都指挥使,乃是极高的武官,比舅舅的官位还要高。

舅舅非常骄傲,好像他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一样。安檐是舅舅一手教大的孩子,舅舅比姨父还要欣慰。

几个表兄都跟安檐关系特别好,像亲兄弟,除了景五郎。

“他最近比较忙。过年的时候。应该会抽空来看您难的。”凌青菀帮着她母亲接话。

这事,景氏还真不知道,反而是凌青菀清楚。

舅舅又问:“最近忙什么?”

“舅舅,我哪里懂?”凌青菀巧笑嫣然。

舅舅就哈哈大笑。

从舅舅的朗声大笑中,可以看得出他有多么满意安檐现在的前途。

几个表兄弟也颇为喜悦。

只有景五郎扳着脸孔。

这些孩子,已经和他们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凌青菀的母亲对侄儿们分不清了。差点把五郎和六郎弄混了。

“五郎.....”景六郎和景氏说话的时候。景氏就叫错了。

景六郎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景五郎气哄哄说:“我和这个婢生子很像吗?”

他原本不敢在祖母跟前放肆的。

只是,席上舅舅提到了安檐的官职。非常得意,安檐可是舅舅一手养大成才的;又借着酒兴,舅舅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其他表兄也觉得安檐是他们带大的,更是高兴安檐的成就。附和舅舅的谈论。

这几个表兄都知道,自己父亲只是个地方军阀。他们想要更高的成就,还需要姨父的提携。

安檐和姨父将来肯定要提拔他们的,故而他们对安檐也有了几分期盼。

而且他们彼此很亲,都把安檐当家人。人都有嫉妒心。却不会嫉妒家人,只会盼着家人更好。因为,家人好了。他们也可以得到提拔,他们的前途也会更好。

唯独景五郎嫉妒憎恶。觉得安檐是靠着他父亲,才荫蒙了那个官,没什么真才实学。

景五郎素来和安檐不和,积怨多年。突然听到满家的人,夸赞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又位高权重,如何能不生气?

景五郎也喝了几杯酒,然后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景氏又分不清他和六郎,他当场发作。

“我老了,眼睛都花了。”景氏很尴尬,仍是笑着把话题撑过去。

景五郎是嫡子,景六郎的母亲是个婢子,生了景六郎才抬成姨娘。饶是如此,他们兄弟俩都像舅舅,年纪又相仿,故而他们俩最像了。

景氏多年不来,真的分不清楚他们俩。

身为庶子的景六郎俊朗英武,高大挺拔,言谈有礼,看上去颇有贵气。

反而是那个景五郎,一脸怨恨的样子,有点小家子气,所以景氏一下子就看错了。

景六郎也尴尬,一张脸通红,无地自容。

景大郎他们兄弟,却都看舅舅的面色,不敢贸然出言调和。

“连我和这个贱种都分不清,您的确是老眼昏花了!”景五郎冷冷道。

舅舅重重把酒盏搁在桌上。

顿时,饭桌上每个人的都敛声屏息,不敢喘气说话。

舅舅脸色凝重起来,手捏得格格作响,极力控制情绪。

这个时候,外祖母轻轻将筷子搁在桌子上,笑着道:“五郎,到祖母跟前来。”

景五郎不敢不从。

这个家里,外祖母的话比舅舅还要管用。

外祖母轻轻摸了摸景五郎的头,笑着道:“这小子暴脾气,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跟他祖父一模一样的性格!”

景五郎的怒气去敛去了大半。

他非常敬重祖父,故而听说自己最像祖父,顿时与有荣焉。

舅舅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大郎,六郎,你们兄弟俩先回营地吧,今天你们父亲不回去,你们回去照料一二。”外祖母又道。

景大郎是嫡子,又是军中高官,让他陪着景六郎回去,免得六郎觉得祖母赶他走。

六郎也是如坐针毡,听闻此语,立马起身,跟着他大哥走了。

等景大郎和六郎一走,二郎又说了些逗趣的话,惹得外祖母大笑,气氛就重新松缓下来。

只是,欢愉再也找不回来了,大家不过是极力维持体面。

舅舅也没有再提安檐。

很快,宴席就散去了。

景氏和凌青菀也轻轻松了口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0章 嫡庶

第190章嫡庶

因为景五郎,凌青菀和她母亲第一次在景氏吃饭,很不愉快。

凌青菀还好,她上次来就见识过了景五郎,心里对他不抱希望,原本就可以想象景五郎的态度。

可是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家。她在心里,娘家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太原府的人,在景氏心里简直是神圣的。

如今看来,他们和京城那些令人心烦的人物,没什么两样啊。

被侄儿这么劈头盖脸冲一顿,景氏内心尴尬、难堪、失望,半晌都难以摆脱。

“五郎怎么是个这样的性子?”景氏在心里想,“大哥和大嫂都不是这样啊,怎么五郎这般蛮横无理,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

凌青菀轻轻握住她母亲的手,希望她母亲别多心。

舅母也看得出景氏不高兴。

对此,舅母不以为意。

“孩子们吵吵闹闹,不是平常事?”舅母在心里想,“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脸色还不好,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舅母知晓景氏家里过得不好,是老太太和安夫人时常接济她。

所以,景氏神色不济,让舅母也不愈,好像景氏不应该如此娇气。

只是,大家都是体面人,又不是孩子,舅母自然不会当面说出来这些腹诽。

舅母陪着说了片刻的话,就带着她的女儿和儿媳妇们走了。

只有凌青菀母女还在外祖母跟前。

外祖母在自己院子隔壁的小跨院,收拾几间房舍给景氏和凌青菀出。

景氏是个豁达的性格,片刻之后情绪就不见了,倒也不会和侄儿置气。

这些年。景氏没学会别的,心境却是养成了。否则,她早就被二房和老太太气死了。

外祖母多年不见女儿,自然有满心的悄悄话和女儿话。

所以,她把丫鬟和婆子们都遣了出去,只留凌青菀和景氏在跟前。

没人的时候,景氏低声问外祖母:“大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家里嫡庶不分。”

这是景氏的疑惑。

今天的宴席。她瞧见了几位侄儿,个个都不错,反而是嫡子景五郎。远远输了半截。

舅舅把嫡子和庶子视若一般,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军中历练,这件事景氏不知道。

历练了几年。景二郎、三郎,六郎等。都成了铁骨铮铮又英勇无比的汉子,不管是从气质还是本事上,不输嫡子景大郎半分,甚至比景大郎还要干练。

特别是景二郎。言辞幽默,又懂得分寸,为人处事比大郎练达多了。让景氏印象深刻。

“我和你大嫂都劝过你的哥哥的。”外祖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哥哥孝顺。但是提到这话,他连我都要顶撞的。

他说,男儿不问出身。他的儿子,个个是天纵横才,不能养成依靠父荫的纨绔。他们都从小在军中,论军功行赏,跟寒族将士一样,不问嫡庶。

军中将士都不问出身,只看前途,何况是他的儿子?

你大嫂没少跟你大哥闹,但是他的性格倔强,你大嫂哪里管得住他?我说了他几句,他连我都要顶撞的,说我们是妇人短见。

能怎么办呢?

倘或孩子们都在家里,我还能说说。他们全部在军营长大。军政大事,我们女人家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得任由他们了。”

说到这里,外祖母就叹了口气。

景氏也沉默。

大哥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嘴。

这到底是好是坏,景氏也不知道。其实,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见识罢了。

屋子里就沉默下来。

半晌,凌青菀打破沉寂,接了一句:“五哥怨气很重。”

景五郎的确怨气大。

兄弟几个,包括安檐在内,景五郎最不受重视。

他们还小的时候,兄弟几个顶着炎炎烈日习武,好几个热得中暑昏死,却被泼醒继续练,包括才五岁的景六郎。

可是,景五郎吃不得这个苦。

他跑回家跟舅母哭:“太热了,娘,儿子都要热死了。”

舅母非常心疼,她就跟舅舅闹。

舅舅很烦心这些事,舅母闹得狠了,又因为舅母有景家的把柄,舅舅只得让步。

于是,大热天,景五郎坐在阴凉的大帐内,喝着凉水,身边有人打扇,笑盈盈看着校场上的兄弟们。

他甚至冷嘲热讽。

结果到了年终考校,他武艺不如兄弟们,箭法枪法马术皆被比下去,军法也稀松平常,别说跟哥哥们比,连年幼的六郎都不如。

他比输了,又怪舅舅不分嫡庶,让庶子和他同样参军,和他平等去比试。

他从来不追求自身的进步,只恨舅舅把机会平分给他的庶弟们。

好像没有庶弟们跟他比,他就可以赢得尊重一样。

从此,舅舅就觉得景五郎难以雕琢,要对他更狠些。

这样一来,景五郎反而以为舅舅是针对他。

父亲针对他,他就越发叛逆。

景五郎怕舅舅,不敢同舅舅闹,只得和兄弟们生气,觉得是兄弟们分夺了舅舅对他的疼爱。

景五郎又跟舅母亲昵。

舅母时常跟你灌输嫡庶的观念,这就如景五郎越发不平:明明是低贱的庶子,凭什么跟他一样?

矛盾也就越积越深。

对此,外祖母颇为无奈,甚至有些心烦。

“我们家,从前也是寒门祚户,不像京城那些高门。我们靠身份和姓氏,不能给孩子们一碗饭吃。你大哥这点军权,还不能自己做主,所以他对儿子们都严格。”外祖母又道。

舅舅是希望,他的儿子们都去自己去争。

在军中。孩子们都用努力和勤奋来换取军功,比普通将士辛苦万分。

当年安檐在军中,就是因为那般艰辛,才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若是非要因为他们的出身就把他们降下去,抬举不学无术的景五郎,也是委屈了孩子们。

再说,打仗靠得是本事。不是嫡庶。

赢得尊重的手段是努力上进。而不是身份。

再说,就不当景二郎、三郎六郎他们是庶子,只当他们是个普通的将士。他们的刻苦也是值得赞赏的。

所以这几年,外祖母也不多说什么。

她只推说不好管舅舅,其实暗地里,是赞同舅舅的做法。

可她到底不能公然表明。惹得儿媳妇不快,所以外祖母总是推说自己是无知妇孺。不知情。

“五郎是怨气重。”外祖母说罢,又无奈道,“现在别说他的庶兄,就是六郎在军中的地位。都比他高。

六郎从小就沉默寡言,在军中习武、读书最是刻苦,将士们多推崇他。跟随他。五郎比不过他的哥哥们,现在就逮住六郎欺负。”

景六郎年纪比景五郎小。但是在军中地位比景五郎高。

出身寒族的将士们,是不会看身份地位的,他们只看本事。而景六郎武艺高强,礼贤下士,深得将士们的爱戴。

但是,他的嫡兄景五郎却时常因此而不平,总是找事欺负他,这让景六郎也颇为苦恼。

景氏听了,叹气半晌。

晚上,凌青菀和她母亲睡。

景氏有点失眠。

“娘,您还在想表兄们的事?”凌青菀问母亲。

景氏点点头,道:“是啊。”

“娘,景五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凌青菀道,“出身自然需要重视,但是我最恨用出身去欺压旁人的。

假如景五郎刻苦努力,而舅舅反而打压他而去抬举庶子,那是嫡庶不分。

现在,明明就是表兄们个个都勤奋努力,唯独景五郎不学无术,想依靠嫡子的身份坐享其成。

舅舅今天的地位,都是自己打拼的,他最了解其中艰辛,岂会被儿子们毁了他的功业?景五郎有多废您不知道,他连我都打不过......”

“什么?”景氏惊愕,立马坐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凌青菀话里的漏洞。

凌青菀也自悔失言,遮掩着笑道:“我不过是打个比喻啊。”

“你别瞒我!”景氏严肃道,“你上次到太原府,和你五表兄打架了?”

凌青菀很讨厌景五郎。

特别是景五郎比不过安檐,嫉妒安檐,不能在校场上光明正大赢安檐,用些阴险的手段污蔑安檐,令凌青菀愤怒。

凌青菀一个女人,都比他英气几分。

景五郎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叫人不齿。

“是。”凌青菀沉默一下,然后就承认了,“娘,这可不是我的错,您不知晓景五郎他多么过分!”

凌青菀就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说到景五郎公然羞辱安檐,凌青菀义愤填膺。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她母亲。

所以,景氏听了,沉吟半晌,并没有立马就骂凌青菀。

“你一个姑娘家,到太原府来打表兄,传出去如何了得?”景氏半天才叹了口气,里并没有太多的责备。

她只是有点嗔怪,语气软软的。

凌青菀就依偎着她母亲。

景氏轻轻摸她的头发,柔嫩的手指缓缓在她的青丝里穿梭。

“咦,你头发从前柔软浓密,如今怎么硬了些?”景氏突然笑道,“头发太硬了,不好看。”

凌青菀微怔。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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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1章相约

第191章相约

(加更答谢jojo8129打赏的和氏璧)

景氏说,凌青菀的头发不一样了,这让凌青菀很是心慌。

“我没有害死菀儿。”这话对她而言,没什么值得安慰的。

凌青菀去世的时候,她正巧被石庭弄到了凌青菀的肉身里,她延续了凌青菀的生命。

可除了石庭自己,还有谁相信这话是真的?就是卢玉自己,说起来也有几分不踏实的忐忑。

她都只敢信七成。

景氏的话,凌青菀心头微梗。

她沉默不答。

景氏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把这件事放过去。

“......娘,外祖母说了她是如何闪了腰吗?”凌青菀问景氏,转移了话题。

景氏微微沉默。

“外祖母让不要多提,已经好了。”景氏道,“当时闪了腰,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岁月,很想我和你姨母。

如今大好,和从前一样无碍,就说算了,不要多提。她还说,是自己下炕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人老了腿脚不便。”

凌青菀微微蹙眉。

这种推脱之词,反而叫人忧心。

凌青菀猜想,应该是景五郎兄妹无意所为,孩子们不懂事,顶撞了外祖母。

“你也莫要多问。”景氏又叮嘱凌青菀,“居家就是本糊涂账。一家人算得那么清楚,日子就不要过了。你外祖母处事有自己的法度,我们无需替她操心。”

景氏年纪大了,当家二十多年,知道平衡家里众人的艰难。

有时候计较得太清楚。并非好事。

舅舅尊重外祖母,舅母对外祖母更是敬畏有加。就像今天景五郎挑衅,外祖母几句话,他就不敢多言了。

可见,外祖母在家里还是有地位的。

这就足够了。

哪怕真的是孩子伤了外祖母,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故意欺负外祖母。

孩子们不小心。误伤了外祖母。原本就是过失,作为长辈自然不会深究不放,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凌青菀仍是蹙眉。

她年纪小。还没有练成如此豁达宽容的性格。

“你这孩子,性格烈得很,像你姨母。”景氏笑着道。

凌青菀素日沉默少语,贞静贤淑。可是真的遇到了事,她也半步不退。非常强悍。

这一点和景氏不像,反而有点小景氏的样子。

“也该是安家的儿媳妇。”景氏心里这样想。

母女俩闲聊片刻,也就睡下了。

凌青菀抱着她母亲的腰,不肯撒手。

景氏不知缘故。倒也喜欢女儿和她亲昵,就笑着摸了女儿的头,低声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沉沉进入梦乡。

凌青菀却是一夜无眠。

她心里兜兜转转了好些事。

可能是一开始的记忆错乱,又因为有凌青菀的血脉。让卢玉以为景氏就是她母亲。

所以,哪怕真的想起来自己是另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她仍是把景氏当成娘。

未卜的前途,让她心慌;即将失去做景氏女儿的资格,更是令她痛苦不堪。

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如今才有了个依靠。

偏偏,这份亲情和安檐的爱情一样,都是镜花水月,难以长久。

第二天,凌青菀起得很早。

昨夜下了些雨,故而早起白雾茫茫。晨曦熹微中,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碧树虬枝,触目望去,处处似仙境。

片刻之后,一轮明日冉冉东升。

朝阳染红了天际,云层似锦缎般璀璨艳丽。霞光映在脸上,让凌青菀的双颊也是红润饱满,一响酣睡后精神劲足。

等凌青菀梳洗好了,景氏才醒。

“娘,我今天要出去玩!”凌青菀对她母亲道,说罢就自己先跑了。

景氏大惊,在身后喊:“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已经咚咚咚跑出了小院,一溜烟消失在视线里。

晨曦赏浅,薄雾没有散去,凌青菀没入晨雾中,整个人就不见了踪迹。

景氏很头疼。

景氏梳洗一番,去了她母亲那边,准备回禀她母亲一声,再派人去找凌青菀。

“菀儿在家里蛮懂事的啊,怎么到了太原府,像脱了缰的野马?”景氏担心之余,更是惊讶万分。

她从来没见过她女儿这样。

凌青菀一向端庄沉稳,在景氏面前偶然撒娇,但是顾大局。

像这样喊一声,然后就跑出去玩,是凌青桐的做派,绝不是凌青菀啊。

景氏心里沉沉的,不知出了什么事,去了外祖母那边。

“你倒不及菀娘早。”外祖母笑呵呵道。

景氏没想到凌青菀也来给外祖母请安了,就问她:“娘,菀儿呢?”

“她出去了。今天长桥那边有庙会,她说去逛逛。”外祖母笑呵呵道,“上次她来,去逛过多次,熟悉着呢。”

外祖母不喜欢拘束孩子。

哪怕是女孩子,她都宁愿野些,不愿意太怂了。

景家从前是寒族,现在又是将门,更是远在太原府,远离京师的繁华,规矩不多。

老太太也是出身低微,没有高门主母处处将规矩的意识,就是像乡村老太太一样,喜欢孩子活泼好动,健康可爱。

“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去啦?”景氏则是震惊。

外祖母道:“她带了丫鬟和护院,怎么是一个人?”

景氏又愣了愣。

很快,景氏就发现自己现在的想法,跟她母亲截然不同。

景氏不敢惹得外祖母不快,又想到凌青菀机灵得很,太原府太平安全,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把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去。

凌青菀踩着晨曦出门。结果一下子就遇到了石庭。

石庭今天特意来等凌青菀的。

“巧了,竟在这里碰到你。”石庭眉梢挑起一抹风|流,在白雾萦绕中,双眸也寥寥雾气,倜傥雍容。

凌青菀看到他,心里就戚戚然。

只要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当前的窘境。都是他所为。心里就有了怒。

可是,她不想迁怒任何人,故而又强行忍住。

“这世上巧事多了去。但是你这么早在这里遇到我,不算巧事之一。”凌青菀冷峭道。

怎么巧,也巧不到石庭偶然出现在景氏门口,遇到凌青菀。

他是特意早早等凌青菀的。

凌青菀的冷峭。石庭不以为意。

他表情疏淡清冷,似块美玉。晶莹华美,剔透耀目,偏偏心是冷而硬的,总是一副与己无关的眼神看着世人。

就连他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冰凉。

凌青菀撇过头,转身要上自己的车。

“我今天约了卢珞,可要一起去?”石庭闲闲依靠着他的马车。身子优雅修长,目光静静撇了撇凌青菀的背影。不紧不慢开口。

卢珞,就是卢玉和卢珃的胞兄。

凌青菀脚步一顿。

片刻之后,她折身回来,走到了石庭身边。

“约了什么时辰?”凌青菀轻声问石庭。

石庭就笑了。

他的笑容,有种浮华耀目的艳光,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辉煌。

他现在这副俊颜,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凌青菀不喜他,大概是他和从前的容貌相差太远的缘故吧?

王七郎是个面容俊朗深邃的男子,坚毅如雕刻的,绝没有石庭这般的妖冶。

“约了巳正三刻。”石庭道,“时辰尚早,你是要去等着他,还是去逛逛?”

“去等着!”凌青菀道。

石庭颔首。

他们俩各自坐着自己的马车,前后出门。

想到即将要见到卢珞,凌青菀心里五味杂陈。

卢玉去世已经快四年了,她姐姐去世也快两年了,哥哥如今照样有前程,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他还记得两个妹妹吗?

凌青菀的心思,其实也是矛盾的。

她既希望哥哥记得她们,偶然想起她们,也会难受;但是,她又希望哥哥忘了她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交缠着,凌青菀半晌理不清楚。

哥哥的面容,浮动在凌青菀的眼前。

王七郎曾经是她哥哥的下属,他和卢珞很熟。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是深信不疑的。

凌青菀的马车,紧紧跟着石庭的马车,去了太原府的东市。

他们在东市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停下。

凌青菀下了马车,跟着石庭上楼。

她脚步轻快,跟着石庭上了二楼,把丫鬟和护院留在下面。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

石庭径直寻了个雅间,闲闲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身子随意而优雅。

凌青菀坐到了他对面。

“你用什么借口约到了我哥哥?”凌青菀问石庭。

石庭有钱,又在京里光交朋友,所以他财能通神。而且,他曾经和卢珞很熟。

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没有问半句真假,就跟着过来了。

可是,听了凌青菀的话,石庭却笑了。

他笑容狡狯,似只狐狸。

凌青菀心头大凛。

难道被他骗了吗?

石庭轻笑。

凌青菀就觉得,他的姿容有了种妖冶,更添媚眼如丝。

石庭的好看,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而是绝色。他的肌肤白皙粉润,又不同于有些女子的苍白,他的白皙和曾经卢玉的白皙差不多,透亮粉润,莹莹如玉。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

“恼什么?”石庭笑着问她,“我又没说是骗你的。至于我用什么约到了卢珞,你何必关心呢?反正与你无关的。你只要能见到卢珞即可。”

凌青菀复又坐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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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2章兄妹相认

第192章兄妹相认

石庭言语轻佻。

凌青菀微微抿唇,后背有点僵。

为了能见到卢珞,她打算忍了。其实,她是准备在西北盘旋半个月,伺机见到她哥哥的。

如今这么巧,石庭愿意帮她。虽然他言语轻浮,凌青菀还是忍了。

她现在只有看到石庭,就不得不想起他说过的话,菀儿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凌青菀就≧,a→nshub∷a.心生绝望:她陷入一个死局,她无法令安檐信服她。

凌青菀不想安檐伤心。

她最近思绪飘渺。不管什么事,不管看到什么,心里微微打个弯,就会想到安檐。

安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

那些根须,牢牢霸占了她的心,甚至每根血脉。

“你打算怎么跟卢珞说?”耳边,响起石庭疏离的嗓音,让凌青菀回神,“难道直接告诉卢珞,你就是卢玉,让他帮你和你姐姐报仇?”

凌青菀就回眸,瞥了他一眼,道:“我自有说辞,无需你操心!”

“你可以先告诉我。”石庭道,“我帮你听听是否靠谱。假如你无法说服我,就更加无法说服卢珞。你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凌青菀没有理会他。

石庭后面又说了些话,凌青菀照例不与理睬,静静等着卢珞。

她自然是有满心的话,告诉卢珞。

“既不肯说。那边吃些东西吧。”石庭闲话几句,就不再多言,喊了店小二,上些拿手的好菜来。

店小二很快就端了上来。

金杯玉盏,菜色繁盛。

主菜仍是羊肉。

烧、烤、煮、汤,样样齐全。还有些菜蔬,拼凑在一起,满桌珍馐美味,令人垂涎。

“我走过很多地方,最喜欢的还是太原府的菜。”石庭感叹道。

这一点。凌青菀深有同感。

她没有走过很多地方。但是和京里的菜相比,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太原府的菜就是更加入味。

这大概就是乡忆吧?

太原府是卢玉的故乡,也是王七郎的。说来也可笑。卢玉和王七郎都埋在太原府。可是偏偏这里再也没有他们的根。

他们是两个游魂。

“我也喜欢太原府的菜。”凌青菀回答。怅惘道。

“将来我们可以回太原府,开家酒楼。”石庭笑道,“再盖间大房子。后面有个偌大的后花园,可以种菜,或者种草药。”

他似乎很向往。

对于半年后离开的生活,石庭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不停向凌青菀灌输他的想法。

比如江南,比如太原。

凌青菀匪夷所思看着他:“菀儿已经死了,你还记得吗?”

菀儿死了,卢玉怎么可能离开?

安檐哪怕再恨她,也不愿意看到菀儿香消玉殒。他曾经说过,不管菀儿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她。

卢玉走不了了。

“你不想走?”石庭问。

“难道要看着菀儿的肉身陨灭吗?”凌青菀道,“你是何等残忍?”

“让你留下来,岂不是对你的残忍?”石庭轻声道,“九娘,你要背负别人过一辈子吗?你这辈子,永远是个旁观者。

哪怕安檐对你再好,你心里都明白,这不是给你的。到时候,你岂不是要疯了?

也许那时候,你已经是个母亲,儿女成双。到时候你再疯了,岂不是害得更多的人伤心?妇人之仁,不过是一时的仁慈,却是更大的残忍。”

他的话,总是带着几分蛊惑。

因为凌青菀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总有个声音应和石庭的话:“他说得对,他说的才是对的。”

“王黎华,请你保持缄默吧!”凌青菀轻声道,“我有时候很讨厌你的声音。”

“我也是。”石庭轻笑,“我总是太过于清晰,不给自己心存幻想。我也很讨厌自己的声音。但是九娘,你需要我的声音,你太迷茫了”

何尝不是?

她现在的确很迷惘。从前她以为菀儿还在,那时候她也有很多的打算,至少能给安檐一个交代。

如今呢?

如今她要怎么办,她非常迷惘。等卢珃的仇报完,等太后去世了,卢玉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凌青菀摇摇头。看,石庭的这句话她都同意,她真的很容易被他蛊惑。

于是,她不再接话,将头转向窗外。

街上碧树繁花,在金色日烟里摇曳多姿,繁花鼎盛。

盛夏的太原,秀美精致,树木葱郁。日光是温暖的,美酒也是温暖的。

凌青菀的心,却冰凉的。

她静静坐了一个半时辰。

这一个半时辰里,她没有再开口。

石庭也没有。

最终,卢珞来了。

他在巳正二刻就到了。

看到凌青菀,卢珞微讶,不明所以:怎么他和石官人相约,还有个女子?

瞧着这女孩子的模样,不是歌姬,也不是胡姬。她两颐粉润,眸若琉璃,很是年轻可爱。

“这是美人计吗?”卢珞心想。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对凌青菀没有好感,对石庭更是戒备。

“卢大人,请坐啊。”石庭起身道。

凌青菀也站起身。她修长浓密的羽睫微微覆盖,将她眼底的泪意敛去。

她去年回太原府,堪堪找回自己的记忆,而且时机不对,就没有去见卢珞。

她以为自己能放得下。

她回忆里,卢珞总是惹卢珃生气。而卢珃惨死,让她对哥哥有点责备。

没人试图保护过卢珃。

可现在陡然再见,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是她的哥哥,她的亲人。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哥哥的音容笑貌,和眼前这个人重叠,让卢玉心潮澎湃,久久难息。

“总不能还没有说话,就对着哥哥抹泪吧?”凌青菀这样想着。“这样。哥哥会怀疑的。”

她使劲把情绪敛住,好半晌心情才平复几分。

“你便是写这封信的石官人吗?”卢珞进来之后,没有坐下,反而是将一封信。放在了石庭面前。

石庭点点头。

卢珞神色微变。

“既然石官人想谈要事。怎么还弄个娘们在场?”卢珞厉声问道。

卢珞从小在军中长大。是个武将,说话粗鲁。他在卢玉面前,时常注意自己的言辞。

但是。此刻的凌青菀,让卢珞戒备而且不喜,他就没什么顾虑的。

“卢大人放心,此女不是美人计。”石庭朗声笑道,“美人计,我也不弄这么个丑女人啊。”

凌青菀却没有心情和他计较。

她的心,都在她哥哥身上。

“既不是美人计,咱们就单独聊聊。”卢珞冷冷道,“石官人意下如何?”

“不忙。”石庭轻笑,“咱们的事,可以稍后再聊,反正有的是功夫。今年,凌姑娘想同卢大人说几句话。”

卢珞终于又把目光,转到了凌青菀身上。

他眼眸冰凉,带着几分嫌弃和厌恶,仔细打量凌青菀几眼。

这么一打量,卢珞心头微怔。

卢珞觉得凌青菀白皙纤柔的模样,有点像他已经去世四年的幼妹卢玉。

就连她的神态,也有几分相似。

卢珞怔住了。

想到卢玉,卢珞心头一痛,有点失态盯着凌青菀,似乎想把她看个透彻。

可这么看着,卢珞的眼泪就浮上来,他眼睛里情不自禁一层雾气。

他身不由己想到了卢玉。只要想到卢玉,卢珞就受不了。

凌青菀原本还能忍住。

可卢珞眼底的泪意,把凌青菀所有的忍耐都击溃了。她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打湿了面颊。

“咳,你哭什么呀?”石庭在一旁轻笑,“被卢大人吓到了?”

卢珞原本看到了卢玉的影子,心里大痛,一时间没有忍住;他情绪这么一变,这个女孩子就哭了,更让卢珞惊疑不定。

“九娘?”卢珞低声,试探着问,“你为何长得像我家九娘?”

他的声音哽住了。

凌青菀在泪眼迷蒙中,发现她哥哥的鬓角花白,比四年前苍老了很多。

其实不太像。

但是,卢玉已经去世四年了,卢珞日夜思念她,对她心存愧疚,心目中对她的印象早已模糊了,只记得她瓷白的肌肤,和一双精致好看的眼睛。

“咳,菀娘!”石庭声音一提。

他准备打断卢珞和凌青菀。

但是,凌青菀早已崩溃了,她不顾一切,“哥哥”二字,已经喊出口:“哥哥,我就是九娘,哥哥!”

她大哭起来。

卢珞猛然站起来。

他跟见了鬼似的。

“九娘,你回来了?”卢珞扶住凌青菀的胳膊,“九娘,哥哥有愧于你,你说过不想嫁周家,是哥哥没出息,没能替你做主。

九娘,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都告诉哥哥,哥哥替你达成!”

他以为是卢玉的魂魄回阳。

他以为自己在梦境里。

卢珞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凌青菀的哭泣慢慢止住,他才有点回神,放开了她的胳膊。

“不,你不是九娘!”卢珞也清醒了,连忙后退,“你们用什么诡计?”

凌青菀看了眼石庭,希望石庭可以出去。

石庭点点头,果然走了出去。

雅间里只剩下她和卢珞时,她慢慢跟卢珞解释,她就是卢玉这件事。

卢珞难以置信。

凌青菀就跟他说了很多他们小时候的事。

每一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卢珞突然就扭过脸,不看凌青菀。

他流了一脸的泪。

他相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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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3章交代

第193章交代。

凌青菀跟卢珞说了很多事。

“建平一年,娘忌日的时候,哥哥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就哭了,还把酒坛砸了。我和嫂子站在旁边,有点害怕。

当时,哥哥说,‘别怕,我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动手打女人,跟那个畜生不一样’。这话,我一直记得清楚。”

这件事,卢珞记得,虽然他当时醉了。醉在身上,明在心里。

“建平三年,周又麟到我家里玩,打碎了娘留给我和姐姐的花瓶,我哭了一整夜。哥哥当天值夜,早晨坊间门开了才回来,带着我去吃胡饼。

当时哥哥说,东西都是要坏的,或早或晚。就算娘没有去世,她也不会陪伴我们一生,何况她的物件?

我还有哥哥和姐姐。物件不重要,只有人是宝贵的。

可是,最后我和姐姐都没有留下来陪你,哥哥一定很伤心吧?”

“建平四年的清明,我和姐姐闹脾气,哥哥你单独带着我去放纸鸢。哥哥跟我说,纸鸢做大了可以坐人,将来要做个大纸鸢,我们俩坐着飞上去。

我说我害怕。哥哥说,‘哥哥给你的东西,是最安全的。哪怕摔死了哥哥,也摔不死九娘’。”

“建平五年,我们回太原府祭祀,哥哥和父亲起了冲突,父亲喝醉了用花瓶砸哥哥的头,是我替哥哥挡了一下。

我的头上一个很大的口子,王七郎还用羊肠替我缝起来,疼得钻心,当时哥哥坐在旁边哭了......”

“别说了!”卢珞终于转过脸,打断了凌青菀的话。

他满面泪痕。一把抓住了凌青菀的手,半晌才哽咽着说:“九娘!”

卢珞是个粗人,但是他感情细腻。

他并非那种有泪不轻弹、死忍着的人。相反,凌青菀记忆中的卢珞,多次在母亲的忌日落泪。

亲人对卢珞至关重要。

他拉住凌青菀的手,又撇过头去,胡乱将眼泪擦去。他的震惊都被悲伤遮掩。半晌他都没有说话。

凌青菀也跟着哭。

接下来。凌青菀说不出其他话,只顾叙述往事、跟卢珞解释她为什么能还阳。

“九娘,皇后她......”

“她死了。”凌青菀失声痛哭。“哥哥,她再也回不来了。”

卢珞一双粗粝的手,捧住了脸,将脸埋在双腿间。半晌没有抬起头来。

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他们兄妹俩,情绪久久难以平复。每说不超过五句话,必有一个人先哽咽。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卢珞才稍微好转。

凌青菀也渐渐平静几分。

“哥哥,我要回去了。我明天再找你。”凌青菀道。

卢珞拉住了她:“九娘,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微愣。

她知道卢珞误会了她的意思。

卢珞以为她要重新归于阴曹地府的。

“哥哥,我现在是景家的亲戚。就是刺史府景家。我先回景家去,免得家里人担心。等明天有空。我再来找你。”凌青菀道。

她没有立刻把卢玉和卢珃的死,告诉卢珞。

她知道卢珞今晚回去之后,肯定还要多想。

到时候,他会不会怀疑凌青菀用意不纯?

卢玉的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前,后面再多的往事,都会令卢珞反思。

她需要卢珞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沉淀自己的心绪,理清自己的想法。

所以,凌青菀把报仇的话,准备留到明天再说。

“景家?”卢珞反问。

凌青菀就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解释给卢珞听:“我是晋国公府的二姑娘,景刺史是我舅舅。”

卢珞沉吟,没说什么。

“那么,明天仍是巳正二刻,还是这个地方,咱们再碰面,行么?”凌青菀问卢珞。

卢珞颔首,同意了。

凌青菀走后,石庭又和卢珞闲谈良久。他们谈了什么,凌青菀不知道。

回到家里,景氏顿时发现凌青菀的眼睛不正常,肿得厉害。

“你怎么哭了?”景氏问凌青菀,颇为担心。

凌青菀顿了下,这才解释道:“今天吃饭的时候,有个卖唱的姑娘,唱词感人至深,我听着哭了半天。”

这话惹得景氏笑了。

景氏又问是个什么样子的故事。

凌青菀就编了一个故事,告诉景氏:“就是一个农家女孩子,父亲重病,母亲被恶霸欺凌......”凌青菀说了一个特别俗气的故事,给她母亲听。

景氏不疑有他。

但是,她对凌青菀私自跑出去,还是带着几分责备。

责备之余,景氏倒也没有骂她。

“娘,您和外祖母多年未见,女儿不是想让你们多聊聊天么?我在跟前,怕您觉得闹得慌。”凌青菀笑着解释道。

景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她狡辩。

晚上,凌青菀半晌才睡。

她睡了片刻,一直在梦里游走,最后又被景氏推醒了。

“你怎么又哭了?”景氏非常心疼。

凌青菀在梦里一直哭个不停,把景氏吓到了。

“菀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么?”景氏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哭,只怕是被梦魇镇住了。”

景氏就有点担心她,陪着她到后半夜才睡。

第二天,仍是个晴朗的天气。

景氏和外祖母商量去庙里拜拜菩萨,逛逛庙会。

舅母和表嫂表妹们也要去。

凌青菀又趁机溜了。等景氏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到了东市酒楼的时候,卢珞已经等在那里。

今天石庭没来。

再次相见,卢珞仍有几分陌生感。饶是如此,他仍能将凌青菀的面容和卢玉的面容对照起来。

他觉得凌青菀很像卢玉。

“石官人昨天跟我说了很多事。”卢珞对凌青菀道。“九娘,你以后就不要走了,留在太原府吧。哥哥从前没有照顾好你,以后......”

凌青菀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我不能留在太原府,我在京里还有家人,他们也不能失去至亲。”凌青菀道。

卢珞面色一黯。带着记得阴晦和不舍。

“大哥。你能帮我和姐姐报仇吗?”凌青菀道。

“什么?”卢珞微讶。

“我不是自尽,姐姐她也没疯,我们都是被人害死的。”凌青菀道。

卢珞立马紧紧攥了拳头。恨声道:“我就知道!我们卢氏的儿女,岂会这般懦弱?”

他一直无法接受卢玉自杀这件事。

卢珞心中的妹妹,是非常懂事的。她明知失去了她,哥哥姐姐会难过。她岂能让亲人如此受苦?

不仅仅如此,还有卢珃一直告诉卢珞。妹妹并非自杀,卢珞相信了。

至于卢珃,卢珞最后几次见她,她都清醒异常。她说她快要查到凶手了。她还说她需要卢氏的帮助,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筹划,才能手刃仇人。

她还没有说明白。就去世了。

他们说卢珃是疯了。

卢珞更是不信。

卢珞也开始查,结果就被官家以升官的名义。派回了西边,坐了西边三镇的节度使。

“仇家是谁?”卢珞双目通红,又怒又悲,问凌青菀。

“是王太后!”凌青菀道。

卢珞听罢,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多次猜想卢珃最后那些话,隐约明白仇家很难对付。让卢珃觉得棘手的,满朝只有王氏一族。

听到凌青菀的话,不过是证实了卢珞的猜测。

卢珃去世之后,卢氏在朝的官员,好几位因为一些事被丢官罢职的。

当官的,没几个是干净的。

事情败露之后被诛,原本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官场总有起伏。

可是,把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想一遍,卢珞就觉得是王氏在暗中对付卢氏。

而卢氏尚未准备反击。

两虎争斗,定是两败俱伤。

卢氏不想这样损兵折将。他们猜测,卢珃在后位时,卢家多有嚣张。如今卢珃去世,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们家失去了皇后,以后没有强悍的靠山,反击王氏,可能损失更大。

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得太简单了。

“九娘,我们怎么办?”卢珞问凌青菀,“可要哥哥带兵杀到京里,将那毒后击杀?”

“不行。”凌青菀道,“这样会连累我们族人被诛,满门抄斩的。哥哥,你不能冲动。”

卢珞缓缓坐下去。

“哥哥,我在京里有点人脉,你在西北,说服婶祖母反击王家。咱们里应外合,到了时机恰当,我给你递信,你再兵临城下。”凌青菀道。

卢珞听了,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凌青菀跟卢珞商量了一整天。如何行事、如何布置,卢珞怎么着手,怎么对付王家,一点点跟卢珞串联清楚。

“哥哥,这是姐姐随身带着的东西,我交给你保管。等事成之后,咱们京里汇合,你再给我。”凌青菀道。

她把卢珃的小金锁,交给了卢珞。

这是母亲的遗物。

“这是娘的东西。”卢珞动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给卢珞行礼:“哥哥,我回去了.....”说到这句,她声音哽住。

卢珞眼底也有水光。

“九娘,你到家里去坐坐吧,你嫂子和侄儿侄女也想见见你。”卢珞不忍心,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摇摇头。

她这么一摇头,眼泪就下来了。

卢珞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太过于苛求她。他知道妹妹现在另有身份,她的家人会怀疑,况且也跟她嫂子解释不清。

他不能再给凌青菀添麻烦。

“九娘,等明年清明,哥哥带着你去给娘和你姐姐上坟。”卢珞声音潮潮的,追着说了一句。

凌青菀点头。

她将眼泪抹尽,折身回家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4章回家

第194章回家

凌青菀和她母亲在太原府盘旋了半个月。

可是,她再也没机会去卢家,去看婶祖母。

她上次给婶祖母看病,知晓婶祖母的病情。听闻婶祖母尚未痊愈,应该是大夫不济。

“我留个方子给大哥吧。”凌青菀这样想,“也许能救婶祖母一命。”

婶祖母半身麻痹,从前只是隔三差五,最近就变成了平常。

有时候发作,她就不省人事。

像这种病,最容易被当成中风。除了,凌青菀没有见过别的医书有正确记载。

所以,当世的大夫都当成中风来治疗。哪怕再有名的名医,也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医术。

而究竟为什么有那么高超又超前的医术,凌青菀不知道。

她也很少去想。

王家那位老祖宗原本也不是学医的。他是不是后世的人,重生在这个年代,所以他的医术聚古今之大成,超越一切?

凌青菀也无从考证。

“婶祖母脉浮濡缓弱,绝不是中风,而是气虚。气虚,一时不能达于周身,筋脉失养,所以常有麻痹;

而气虚无力鼓动血液流畅,心血不足,心失去了血养,所以神志昏懵,不省人事。”

这些话,凌青菀上次就在卢家说过了。

卢家没人相信她。

她也开了方子,卢家更是不会用。

但是,她这次仍是把方子写下来,准备交给她大哥。和一年前相比,卢家现在也许愿意试一试呢?

“人参两钱、黄芪四钱、归身一钱、茯苓一钱、麦冬一钱、黄芩和陈七各七分。以甘草一钱为引,煎汤服用。”

和一年前的药方相比,凌青菀加重了黄芪的分量。黄芪补气,婶祖母的病肯定比一年前重多了,故而需要更多的黄芪。

凌青菀找到了卢珞,把这个药方给他:“大哥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药方给婶祖母。让她一连喝八十天。一天一副,她的病就能慢慢痊愈。”

卢珞知晓卢九娘医术高超,所以很认真接过来她的药方。道:“我会的,婶祖母久病不愈,正愁没有新的方子。”

凌青菀点点头。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找卢珞。

有次她和她母亲出门。在景氏的坊门外看到了卢珞的身影。他瞧见了凌青菀,立马折身离开。生怕被发现。

凌青菀顿时就伤感。

“外祖母,怎么八娘和卢家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有了个机会,说到了景八娘,凌青菀趁机问她外祖母。

外祖母当时笑着打岔。没有仔细说。

但是,晚夕她们祖孙三人闲话时,外祖母还是悄声告诉了凌青菀和景氏:“卢十二是个荒唐的性子。被五夫人宠坏了,并非良人。”

外祖母私下里打听过卢十二郎。最后深觉那个人着实不堪,配不上景八娘。

查到卢十二郎的私事之后,外祖母派人告诉了舅母。舅母最疼八娘,一听这话立马打消了和卢家结亲的打算。

正巧卢氏二太夫人重病,卢家无心议亲,而且卢家对景家也是爱答不理的,觉得景家高攀了卢氏,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舅母最近打算把景八娘嫁到京城去。她托了小景氏做媒,信前不久才送到京里,那时候景氏已经启程来太原府了。

景氏和凌青菀到了太原府才知道。

后来,她们母女也听说,外祖母闪了腰是因为间接景八娘。

景八娘自己姨母的女儿,和景八娘同龄,最是活泼善言,能言善语,到景家做客的时候,舅母留她们母女几个住,那孩子最会来事,惹得外祖母开怀大笑。

外祖母对那孩子还不错,引发得景八娘不悦。有次早膳的时候,那孩子给外祖母布让,景八娘却要去抢着做。

平日里,景八娘很少早上到外祖母跟前服侍的。

两个孩子不知怎的就拉扯了起来。

景八娘不饶人,拉着她表明不撒手,几乎要厮打她。

丫鬟们纷纷去拉,外祖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景八娘推开一个丫鬟,那丫鬟被推得跄踉,一个不慎脚滑,推搡之中跌倒,然后就撞到了准备上前劝架的外祖母。

外祖母身后的椅子,也被丫鬟们腿推搡中撞到了。

外祖母跌倒之后,正巧腰撞到了椅子上,当时就听到清晰的骨头咔擦声,顿时起不来。

舅舅大怒,要打景八娘,被舅母拦住了。

这些日子,舅母端茶递水,服侍得殷勤,不敢有半点怨言,外祖母就不打算深究了。

外祖母劝舅舅,替景八娘求情,舅舅这才原谅了景八娘和舅母。

当然,这些话并非外祖母告诉景氏母女的,而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丫鬟说的。

“亲戚家的孩子到了家里,自然要热情些;她又是夫人的亲戚,太夫人这才和颜悦色,她老人家也是为了给夫人体面。

盛家姑娘妙语连珠,太夫人被她逗笑,倒也没有特别宠爱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可是盛姑娘殷勤,比八娘子勤快多了。

八娘子为此而吃醋,和盛姑娘拉扯起来,这才把太夫人撞到了。”丫鬟私下里告诉景氏和凌青菀。

景氏顿时冷了脸。

景五郎和景八娘一样,被舅母宠溺得厉害,都有点骄纵。

和自己的表妹吃醋,景八娘是做得出来的。估计那个盛家姑娘也是个心眼足的,想在外祖母跟前彰显,做得太明显了。

而盛姑娘是舅母的外甥女,哪怕明知她有意巴结,外祖母也不好给她冷面,毕竟关乎着舅母的颜面。

舅母还没有说什么,景八娘先恼了。

“怪不得你外祖母不肯多说。”景氏低声安慰自己。“倒也不是八娘推她的......”

可是,她们都知道是因为八娘而起。

景氏就不太高兴。

舅母太宠溺孩子了。

每个主母对庶子女都有偏见,景氏是没有庶子,假如有,她也会的。但是,舅母只顾苛刻庶子女们,反而太纵容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不求上进。只知道尿酸吃醋。

凌青菀也觉得她舅母本末倒置了。

她沉默着,没好说什么。

转眼间,太原府的天炎热起来。

金色暖阳铺满庭院。林影生烟。院中的虬枝深绿浓翠,郁郁葱葱。

蝉鸣四起,盛夏喧嚣。

七夕和中元节,凌青菀和母亲都是在太原府度过的。

过了中元节。她们母女俩准备回程。

石庭也找到了她们:“太太何时启程,我们再结伴吧。”

他来太原府的目的之一。就是护送凌青菀。不仅仅送来,还要送回去。

“我们十八早晨辰时动身。”景氏告诉石庭。

景氏甚至把石庭介绍给外祖母和舅舅。

石庭在安平门叛乱中,救过晋国公府一家人的命,他就是凌家的恩人。

他为人大方豪阔。又举止优雅懂礼,景氏颇为喜欢他。

景八娘也在这个时候见到了石庭。

于是,景八娘偷偷跟凌青菀打听石庭:“他是哪里人啊。家里做什么的?”

石庭生得谲滟,没有女人不爱慕他的容颜。

凌青菀斜睨了一眼景八娘。

景八娘眼底的幽深情愫。凌青菀能看得出来。

石庭这样的性格,不是景八娘能驾驭的,况且石庭也看不上小小刺史之女。

这并非良缘。

“我不太清楚。”凌青菀拒绝和景八娘说石庭,故意骗她说,“没听他说过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过他好像在老家成亲了。”

景八娘乌黑明亮的眸子,顿时黯了下去。

到了七月十八,凌青菀他们起身回程。

在城门口的时候,景氏正在撩帘闲望,突然对凌青菀说:“那是谁啊?跟你舅舅一样气派。”

凌青菀也望过去。

是卢珞。

卢珞穿着玄色盔甲,在日光下发出冰凉幽黯的光,他的面容似刀刻,深邃坚毅,英武非常。

他正在和石庭说话。

然后,他的目光投到了凌青菀和景氏的马车上。

“那是卢皇后的哥哥,如今任天雄军节度使。”凌青菀低声道。

景氏很是惊讶。

“哦,卢皇后的哥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景氏轻声感叹。

凌青菀却缄默。

他们离开的时候,卢珞一直在城门口送他们,他的目光看着凌青菀的马车远处,久久没有收回来。

凌青菀的眼睛发涩,终于落下泪来。

“怎么了?”景氏轻轻搂住了凌青菀的肩头,笑道。

“我舍不得。”凌青菀哭着说。

景氏以为她说舍不得外祖母,哈哈笑起来,柔声哄着她:“还跟孩子似的。”

他们刚走没过多久,后面有人追上来。

“姑母,姑母!”来人高声喊。

景氏令人停车。

来者,居然是景六郎。

景六郎裂开嘴冲景氏和凌青菀,有点憨憨的:“姑母,父亲让我去京里给二姑父送封信,顺道护送姑母和表姐。”

他带着行李,和七八个随从。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

景六郎和景五郎的矛盾日益加深,舅舅怕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就把景六郎派往京里,让他去安檐手下谋职。

所以,景六郎要跟着他们一起上京。

“那正好了。”景氏也明白过来,笑着道。

景家的事情,和京里不同,景氏有点管不过来,也懒得多想。

于是,他们一行人上路了。

凌青菀心里却空落落了。

方才卢珞送行的身影,让她心里发潮。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5章坦白

第195章坦白

回程这一路,凌青菀想了很多事。

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离开了,估计没有特殊的手段,她无法替卢珃报仇了。

怎么可以杀了太后,而不牵连凌家和安家?

凌青菀需得进宫。

她想见到官家!

应该说,她需要确定官家到底有没有杀死她姐姐。

&nbs∝■,≦nshu≠ba.p;“九月、十月,只剩下这两个月了。”凌青菀心想,“冬月初一是菀儿大婚的日子,我得走了。”

想到此处,总觉得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来气,甚至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痛楚。

这一路,路途风雨无常,到了八月上旬,不停的下雨,一连几天的暴雨让路格外难走,他们就休息了两天。

这样,错过了中秋节。

他们是在路上过中秋的。

中秋那天,倒是晴朗明媚。满月如玉,高高悬挂在树梢,将银辉投射在人间。

琼华如水,这个客栈都沐浴在清湛月波中。微风袭来,树影婆娑,地上斑驳的月影就如繁花盛绽,婀娜曼妙。

石庭弄了美酒佳肴,大家凑合着过节。

“九娘,这个你随身带着。”石庭递了个香囊给凌青菀。

凌青菀不明所以,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法器。”石庭道,“我替你找到了肉身,已秘密送往京城,这个法器你随身携带,以方便我日后布阵。”

凌青菀避之不及。

她立马丢回去给石庭。正色道:“我走了,菀儿就要死,我不能接受!”

“你想留下来做凌青菀?”石庭反问,他丰神如玉的眸子里,添了几分冷冽和讥诮,“你怎么不问问,凌家和安家同意吗?安檐他同意吗?”

是啊,安檐他同意吗?

他现在都不愿意当着卢九娘的面叫“菀儿”了。

安檐不会同意的。

“那等我们回京,问过安檐再说。”凌青菀道,“这件事。我需得告诉安檐。”

石庭微笑:“九娘”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把到后院来喂马的景六郎打断。

后来,景六郎私下里问凌青菀:“二表姐,为什么那个石公子叫你九娘啊?”

凌青菀笑了笑,道:“不过是他胡乱的称呼。他和我哥哥是挚友。我们有些交情”

景六郎也没有深究。

中秋过后。他们哪怕停车住店。凌青菀也尽量避开石庭,从来不和他单独说话。

她没有拿石庭的法器。

但是石庭不停告诉她:“在九月二十号之前,你必须戴在身上。否则就错过了机会,你再想走也走不了,九娘!”

凌青菀仍是躲避他!

她心里对安檐,可能还是存有几分幻想。也许安檐一高兴,就同意让卢九娘留下来。

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暂时是这样。日子久了,她可能会难过,觉得安檐喜欢的还是凌青菀,而不是她。但是现在,她不会这样抱怨。

九月初三这日,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安檐一早就在三十里铺等他们。

看到景六郎,安檐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又结实了些,还不错!”

安檐在太原府的时候,时常带着景六郎玩,景六郎也很崇拜安檐,兄弟俩感情很好。

景六郎是个刻苦的孩子,安檐比较欣赏他这点。

凌青菀从马车上下来,安檐冲她微微颔首,眸子里有浓情,纠缠着她。

她却低了头,没有和安檐对视。她有点无措,低头搅动自己的衣带。

安檐有点不解。

“这是怎么了?”安檐心想。

“姨母。”景氏也下了马车,安檐立马过来见礼,嘘寒问暖,“这一路辛苦了吧?”

景氏很受用,笑着道:“赶路哪有不辛苦的?我倒是还好,菀儿就没什么精神。”

凌青菀立在一旁,有点走神。她今天穿着天水碧的夏衫,衣摆在微风中轻曳,衬托得她身材纤细曼妙,越发婀娜动人。

只是,她眼眸微敛,原本粲然生辉的眸子,添了几分阴郁。

她是看上去没精神。

“发生了什么事?”安檐在心里揣度,却没有问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私话。

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各自上车。

进了城之后,他们就和石庭分开了。

石庭回昭池坊,凌青菀他们去了待贤坊。

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带着凌青桐和蕊娘,都在大门口迎接景氏和凌青菀。

大嫂陈七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高耸着,她用力扶住后腰。

景氏笑逐颜开,下车就挽了陈七娘的胳膊:“城儿没有照顾你,瞧着瘦了。”

陈七娘虽然肚子大了很多,但是脸更尖了。她每次吃了什么好东西,都去养孩子了,反而她自己没有补到。

“娘,过些日子就好了。”陈七娘笑道,“青城照顾我甚是用心。”

景氏微笑,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蕊娘就在这个时候,扑到了凌青菀的怀里,甜甜喊了“姐姐”。

“蕊娘。”凌青菀拉了蕊娘的手,领着她进门。

“只要姐姐回来,蕊娘就不跟我亲了。”凌青桐在一旁气鼓鼓道。

然后,凌青桐看到了景六郎。

他眼眸微敛,有点惊讶的样子。

凌青菀就趁机跟凌青桐解释说:“舅舅让六郎给姨父姨母送信。”

凌青桐仍是盯了几眼景六郎。

景六郎也笑着看他,叫了声表弟。

凌青桐应声:“六哥。”他这声六哥。叫得倒也心甘情愿。

估计他前世和景六郎关系还不错。

一行人进了家门。

车马劳顿,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去了,让景氏梳洗休息。

景六郎也跟着安檐的人去了安家,拜见安肃夫妻。

反倒是安檐留下来,送凌青菀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安檐打量凌青菀,只感觉她更加白皙了,细腻的肌肤似绸缎,素颜不著脂粉,亦有白玉似的光暗暗流转。

等丫鬟们退了下去。安檐就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问她:“这一路很累吧?”

凌青菀轻轻嗯了声。

她的身子发僵,手足无措愣在那里,任由安檐抱住她。

安檐觉得她不对劲。

但是,她这幅样子。今天是不打算谈及的。安檐也不想逼迫她太狠了。就松开了她。

他伸手,轻轻拨乱她额前的碎发,道:“好好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凌青菀颔首。

她没有送安檐。

安檐走后,凌青菀梳洗更衣,将一身的尘埃洗去,人轻松不少。

头发洗湿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替她擦拭头发。窗棂开着,凌青菀的目光就投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小径两旁,栽种着梅花树,矮矮的,长满了翠叶。

那是去年安檐送的梅花树,之前养在花盆里。凌青菀觉得花盆里养分不够,还不如取出来种在地里。

如今,那些梅花树长得越发好了,繁复的虬枝向左右舒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凌青菀的身边,处处都是安檐的影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凌青菀和景氏去了安家。

安檐特意在家里等凌青菀。

景氏和小景氏姊妹俩满心的话要说,凌青菀不好在场,当即离开了。

小景氏也没有多挽留凌青菀,只是叮嘱安檐:“照顾好你妹妹。”

安檐道是。

凌青菀跟着安檐离开,她有很要紧的事和安檐商量。原本的凌青菀已经去世,这件事,越早告诉安檐越好。

往后拖,只会让安檐更愤怒,更以为卢九娘有意欺瞒他,哄骗他。

安檐对卢九娘很坦诚,所以看得出,他讨厌欺骗。欺骗在安檐的世界里,只件很严重的事。所以,宜早不宜晚。

她和安檐并肩往外头。

九月的风,和煦温暖,碧穹高远湛蓝,白云悠悠。

凌青菀的周身,铺满了金色的阳光,可是她去没有半点暖意。

“安郎,我有话说。”凌青菀攥紧了拳头,对安檐道,“不如我们约个时辰,请了石官人,一起喝酒吧。”

果然跟石庭有关!

不知道那厮又挑拨了什么!

“好。”安檐不动声色,“今天傍晚时分,咱们去喝酒,晚些回家,如何?”

凌青菀颔首。

于是,安檐订了时辰,派人去通知石庭。

凌青菀先回了家,在家里整顿休息片刻,到了傍晚时分,准时赴约。

等她到时候,石庭和安檐已经到了,两人各执酒壶,就喝了起来。

凌青菀预感今天要打起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片灰败,萧索、寂寥等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心里千斤重。

她看了眼安檐,又瞧了瞧石庭,仍是选择坐到了安檐身边。

她不由自主用手指搅动着自己的衣带。

“安檐”她这样开口。

她每次开口不叫安郎,而是安檐的时候,安檐就知道出了大事。

又怎么了?

“菀儿死了。”凌青菀说。她的声音是嘶哑低沉的,带着几分虚空飘忽,好似没有着力点一样。

说罢,她微微阖眼,一副等待山雨欲来的模样。

安檐就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挺拔,站起来投下浓郁的阴影,将凌青菀的光线遮住。

光影错落,凌青菀的心也沉入谷底。

“怎么回事?”安檐问。他的声音里,低沉浑厚,努力将雷霆盛怒压抑住。

他面如玄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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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6章误导

第196章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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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檐问怎么回事。

凌青菀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檐问着话,目光却是看着石庭,而非卢九娘。

假如凌青菀死了,肯定是石庭搞鬼的!

石庭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他仰起脸,看了安檐片刻,神色悠闲,眸光镇定,带着几分挑衅和故意,望向安檐。

凌青菀则垂首不语。

“怎么回事?”安檐越发的盛怒,渐渐忍不住了,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声音猛然一提。

他这么一提声音,凌青菀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凌青菀白着脸,心里突突的慌,又慌又沉,她的唇色也是白的。

石庭仍是不说话,表情轻松随意,不把安檐的愤怒放在眼里。

要是真的打起来,石庭不一定会输。

他们俩皆有功夫,安檐的武艺还有些是石庭教的。

“菀儿她阳寿早已尽了。从我前年腊月到了她的肉身上,她那时候就去世了。”凌青菀只得开口,言简意赅道。

安檐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空寂的雅间里,他骨节响动的声音,在凌青菀的心头回荡。

凌青菀一直没有抬头。她仿佛掉入了寒潭,浑身都冷,连骨节缝里都冷。

安檐紧紧握住拳头,用尽了全力,才没有一拳把桌子砸了。

他的呼吸也粗重。

“你知道多久了?”良久。安檐的情绪才稍微平复几分,愤怒开口,问凌青菀,“你一直知道?”

“不,我才知道。”凌青菀道,“我去太原府的时候,石庭才告诉我实情。”

她终于抬眸,看了下安檐。

她声音是虚的,眼神是虚的,一张脸雪白如纸。但是她没有悲泣。没有狡辩,更没有赌气承认安檐的误解。

她认真解释着。

可是,她眼睛里的流光,好似全然消失殆尽了。那森芒的眼神。让人瞧着发寒。

安檐片刻后才想起。他在战场上见过很多这样的眼神。那是失去了生存**后,行尸走肉,任人宰割的神态。

她很绝望。

她现在将自己视为砧板上的肉。任由安檐宰割,她甚至都没有半点反抗的打算。

安檐心里顿时各种滋味。

他实在受不了凌青菀这副样子。

心情太过于复杂,愤怒就减轻了,安檐又慢慢坐了回去。

凌青菀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是惊讶。

“还能救吗?”安檐不再看凌青菀,只问石庭,“你还能把她找回来吗?”

他的语气仍是生硬坚毅,带着冰凉,在雅间里响起。

凌青菀的脸色更白了。

石庭摇摇头。

“人死了,就投胎转世去了。”石庭终于开了金口,慢慢说道,“只有投胎不了的,才会在世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最后魂飞魄散。”

王七郎和卢九娘都是。

他们是多么羡慕可以入地府的人。

有了个去向,至少有点归属。

“那怎么办?”安檐问,“卢九娘走后,凌青菀怎么办?”

若本人已经死了,等卢九娘一走,肉身岂不是也要死去?

凌青菀抬眸,看了安檐一眼。

原来,安檐从来没想过让她一直留在凌青菀的身体里!

凌青菀素来是这样猜想的。

但是,她也有有点小奢望,奢望安檐会心软,将她留下;她更奢望,安檐心里的某个角落,有点她的地方。

听他的口气,凌青菀就明白了,她不该再心存幻想了,安檐从来就没有这样打算过!

他先开口问“卢九娘走后”,原来卢九娘走这件事,比凌青菀是否能活着还要重要!

她只感觉有口腥苦,顿时泛上了喉咙。

“我可以再引个孤魂到她的身体里。”石庭道,“不过,只有一成的把握,很冒险。安檐,你可以让九娘留下来,这样凌青菀便可以安全无虞。”

“不行!”安檐想也没想,干脆道。

凌青菀的手紧紧攥着,粉润的指端被捏得发白。她气血翻滚,喉间又苦又腥,她很努力把涌上来的血水咽下去。

这句干脆利落的“不行”,简直是一把断魂剑,将她砍得粉碎。

她似乎听到了血汩汩流出来的声音。

“凌青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安檐却不看凌青菀,只问石庭,“不是你害死了她?”

“你这样问,就算是我害死了,我亦不会承认的。”石庭闲闲笑道。

安檐脸色骤然变了。

屋子里又陡然陷入沉默。

凌青菀透不过来气。

石庭笑容细柔,表情平静看着凌青菀和安檐,心里倏然开朗起来。

他就喜欢安檐这样,什么都不说。

“安檐这样说话,九娘不误会才怪。”石庭心想。

石庭知道安檐的意思,但是他不会提醒卢九娘,他甚至会误导卢九娘,让卢九娘曲解其意。

而卢九娘在感情上受过一次伤害,她现在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失去了全部的敏锐。

她只会照安檐的字面意思去理解安檐的心意,完全听不出安檐的话外之音。

所以,她脸色那么难看。

“这样也挺好的,九娘原本就不是属于安檐的。”石庭这样想。

只有这样,卢九娘才心甘情愿跟石庭走,石庭觉得甚好。

没什么比卢九娘自愿跟他走更合适的啦。

“我和九娘,我们都一无所有。只有彼此。”石庭这样安慰自己,“她总会明白我的心。除了她,我什么也没有啊。”

石庭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依旧安静,看着安檐和凌青菀。

“是不是你害死了她?”安檐又厉声,诘问石庭。

“不是!”石庭这次认真道。他不是解释给安檐听,而是说给卢九娘听的。

卢九娘需要知道实情。

况且,石庭真的没有杀凌青菀,他也不想背黑锅。当然,假如只有安檐在场的话,他是不屑解释的。

“巫医秘术失传几百年。但是还有些记载。你倘或不信。可以去问问医学世家的太医,或者博学鸿儒,他们会告诉你的。

巫医的祝由,若是沾染了孽业。就没有半点作用。所以。哪怕我想杀人。也是不敢的。

假如我能杀人替九娘引渡,我就不必苦等三年,让她漂泊三年。承受居无定所的痛苦了。”石庭道。

安檐沉默。

石庭看安檐,他依旧冷着一张脸,眼神却有几分松动。

石庭便知道,安檐有五成相信了他的话。

安檐会去查证的。等他查明白了,他会相信的,安檐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

凌青菀没有再开口。

她面色惨白如纸,紧紧抿着的唇,也没有半分血色。

她似乎都不会喘气了。

“安檐,你有什么打算?”石庭又开口,打破屋子里的沉默,“我知晓你对你表妹用情很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她的。

而你不喜九娘,这段日子也是颇为委屈。让九娘留下来,你心里肯定膈应;假如另外引魂,会非常危险,九成难以成功,凌青菀会身死。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石庭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凌青菀听的。

安檐目光犀利,扫过石庭。

两人目光一撞,安檐锋锐的眸子里,透出他的精明和不悦。

安檐立马明白了石庭的用意。

石庭每句话,都在卢九娘心上捅刀子,让卢九娘对安檐心生误解,安檐能明白的。

可是,明白归明白,安檐却愿意相信卢九娘能反应过来,更了解他的用意。

况且,很多话安檐不能说。

他没有资格。

故而安檐不点破石庭的曲解,径直道:“你再引魂给凌青菀,把卢九娘引出来!”

石庭就微笑。

他的笑容很灿烂。

安檐太不了解卢九娘了。

正常的女人可能会明白安檐的意思,但是卢九娘不会明白。她曾经被王七郎欺骗过,这让她心里格外谨慎和胆怯。

想到这里,石庭也难过。

假如他真的死了,那么他就真的毁了九娘的幸福。不过,他现在回来了,他可以慢慢把九娘的心补救回来。

这一切,首先要跟安檐无关才行。

“好!”石庭答应安檐,“我替你引个孤魂给凌青菀。”

“那你要把卢九娘引到哪里去?”安檐问石庭。

“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肉。我推算命数,她阳寿将尽,和九娘的命格相符,可以用。”

“那个肉身在哪里?”安檐冷声问,“你先把肉身交给我!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在我监督下进行。否则,你什么也别想。”

石庭瞥了眼凌青菀,见凌青菀有点茫然的样子,石庭立马注解,把安檐的意思往歪处说:“你担心我不用心帮凌青菀引魂?

安檐,你对这个女孩子,果然用情极深,我倒是佩服你!这样也好,我找到的肉身可以交给你,这样你放心了吗?”

石庭的话,是想卢九娘明白,安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凌青菀,而不是卢九娘。

凌青菀又缓缓垂下了眼帘。

安檐道:“好!”

说罢,安檐站起身,拉了凌青菀的胳膊,道:“走,回家吧。”

凌青菀脚步虚浮,跟着安檐走了。

石庭缓缓松了口气。

“这下子,九娘该绝望了。”石庭心想,“我要对她更好一点,否则她还是不会偏向我。”

石庭一个人独坐了良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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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7章实话

第197章实话

回去的马车上,凌青菀端坐着,目光无意识放空。

“对我,你基本上是言而有信。”安檐的声音,在车厢里缓缓响起,低沉温醇,“你说你才知情,并非有意隐瞒,我相信你。”

凌青菀睁开眼。她不怎么看安檐,微微点头道:“多谢。”

她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声音平平的,似乎死气沉沉。

而后,她又阖眼。

≯wan≯书≯ロ巴,a∧nsh∷uba.她脸色依旧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无力靠着车壁。

“我不可能让她死,你明白的,否则别说我,你也会内疚一辈子。”安檐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打算豁出去讲清楚,就道,“我也不能让你永远背负着她过日子。

你还没有死,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一个男人爱慕你,你有权利分清楚他到底真的爱慕你卢九娘,还是凌青菀。

你留下来,你一辈子都会分不清,你永远像个旁观者。日子久了,你付出越多,你会愈发不平衡,你会生怨。所以,你得离开,你得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这样,她就不用去猜忌,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她肉身的那个女孩。

她会对安檐和自己有点自信,她会过得更加乐观开朗。

她会觉得那就是她,而不是凌青菀,她没有凌青菀的责任。

“你应该做回卢九娘,拥有你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另一个人。”安檐心道,他没有说出来。

否则,卢玉永远会觉得生活是凌青菀的,爱人是凌青菀的,甚至将来的孩子也是凌青菀的。

时间久了,她会慢慢生怨,慢慢被逼疯。

因为她先入为主以为凌青菀没死,她一直在努力替凌青菀过日子,现在哪怕知晓凌青菀死了,她明知自己没错。都会有点内疚。

只有换个身份。卢九娘才能重新开始!

她一开始就知道原主是寿终正寝,她才能对那个身体有归属感。

现在她没有,她对凌青菀的身体,没有归属感。她小心翼翼在替凌青菀过日子。

唯有换个身体。她才能真正重生。要不然一切对她而言都没有意义!

只是,她自己明白这点吗?

她好似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哪怕看得清。她也不敢承认。

她考虑太多了:安檐、凌家上下,甚至凌青菀已经死去的灵魂

“嗯。”凌青菀应道。

她这次没有睁开眼,从唇齿间旖旎出这个轻不可闻的字,回答得非常敷衍。

安檐就知道,他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九娘!”安檐就紧紧捏住了她的胳膊。

他捏得她的骨头都疼。

她却仍是半晌才懒懒睁开眼,眼神森森看着安檐,继续敷衍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安檐气结。

他觉得她半分都不明白。

“卢九娘,你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安檐暴怒,“做鬼久了,脑子坏了,心也坏了吗?”

凌青菀惶惑看着他,眼神冷冷的。

她很冷静。

安檐倏然就明白。

相对于安檐的话,她更相信石庭的。她把石庭的每个字都听进去了,所以安檐现在的解释,她半分都没有明白。

或者说,她不相信。

“到底是我重要,还是石庭重要?”安檐突然之间就没了自信,“她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内疚吗,想要替菀儿补偿我吗?”

安檐松开了她的胳膊。

“停车!”他大声呵斥。

马车陡然而停。

安檐跳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安檐通过各种方法,去查证石庭的话。

石庭见安檐如此理性,只是想弄清楚石庭是否诓骗他,并非失态悲伤,石庭就全部明白了。

安檐的心是怎样的,身为男人的石庭,一清二楚。

卢九娘又是那副样子!

石庭微微叹了口气。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敌,否则卢九娘人和心都要被安檐霸占去了。

“我得下点狠心。”石庭想。他要改变自己的计划,哪怕把所有事都打乱,他也要告诉九娘实情。

石庭去了凌家。

他先见到了凌青城。

凌青城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去宗学比较少,他在自家读书。

他好似准备明天下场去考学。

石庭跟他说了片刻的话,就想去拜见景氏,顺便看看凌青菀。

凌青城对石庭不设防,将他领进了内宅。

景氏屋子里欢声笑语。

凌青菀也在,她坐在她母亲身边,她妹妹蕊娘斜倚在她怀里。

凌青菀倒也还好,没有特别的颓废。她正在她母亲跟前,不知谁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凌青菀也跟着笑得开怀。

她妹妹蕊娘剥了瓜子,将瓜子仁塞到凌青菀的嘴里,凌青菀顺势吃下去,一脸的幸福。

看到石庭,她神色敛住。

“我们在说孩子的名字”景氏笑着告诉凌青城和石庭。

说起孩子,景氏是非常高兴的。

石庭替陈七娘把脉,觉得她应该是双胞胎。可是他也不知凌家是否忌讳,故而他没有点破。

回去的时候,石庭找了个机会对凌青菀道:“明天出趟门,我有话告诉你。”

“有什么直接说!”凌青菀蹙眉道。

“九娘,你时日不多了。”石庭声音轻不可闻,“你没空耽误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凌青菀就知道,他是想告诉她关于报仇的事。

凌青菀咬唇。

第二天。她果然出门,去了他们时常见面的酒楼。只是今天,她没有通知安檐。

石庭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凌青菀,石庭轻笑,有种炫目的浮光在他周身流转,让他的笑容格外妖冶。

凌青菀神色收敛,坐到了他对面。

“什么事?”凌青菀开门见山问道。

石庭却斟酒。

他自己慢慢喝起来。

凌青菀耐心等他喝了三盏,才再问一句:“你是消遣我么?”

“怎么会?”石庭道,“我不知是否该告诉你,这才犹豫不决。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九娘。我怕你出卖我。”

凌青菀坐正了身子。严肃看着他。

石庭仍是端起酒盏,缓缓饮了半盏,这才将酒盏放下。

他的唇被酒色染得鲜艳。

“九娘,石家的确是前太子的余孽。”石庭声音轻不可闻。“我进京的目的。就是完成石家交给我任务。我不想算计你。但是安檐”

凌青菀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她眸子里涌出浓郁的火,那是种希望之焰。她似乎知道石庭要说什么,所以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希冀。

“我姐姐”她声音哽住,“他不曾害我姐姐,是么?”

他,是指官家。

“是。”石庭道。

他算是豁出去了。

石庭原先有很多计划:帮石家把这件事做好,扶持九大王上位,然后他自己功成身退,和九娘去过些简单的日子。

否则,石家不会放过他的,他后半辈子不得安宁。

安檐说他愿意帮九娘报仇,石庭就想顺便利用安檐和九娘,让他们帮忙,早点完成他的计划。

如今看来,他想得太美好了。

直到现在,九娘爱上了安檐,一切超出了他的预计,他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需得放弃一样,要么九娘,要么石家。

所有,他打算放弃石家了。

他和九娘越长越像原来的自己,他想等九娘的事情完了,他去深山老林躲四五年。等他出来,他的容貌可能改变得连石家都不认识了。

他在石家的时候,偷偷存了下来很多钱。

和石家完全断绝关系,他后半辈子也不愁吃喝。况且他一身医术,可以养活自己和九娘。

“那么,你之前是骗我的?”凌青菀站起身,走到了石庭身边。

她靠近他,居高临下逼视他。

石庭点点头,道:“是的!”

凌青菀的眸子,噙了风暴,她倏然抬起手,纤瘦的皓腕用力一挥,一巴掌掴在石庭的脸上。

那么瘦的手腕,力道却不小。

石庭的脸上顿时显出五指痕。

他没有动,连眼神都没有闪一下,静静看着她,满眸愧疚。

“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凌青菀眼底的怒意,并没有缓解,“这是另一个骗局?”

石庭沉默。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凌青菀方才那巴掌,打得很用力,没有半点留情。

“你对我,可有过半句真话?”凌青菀问,“为什么你总是满口的谎言?”

“我心悦你,这话是真的。”石庭道。

凌青菀满脸的失望。

她缓缓坐回去,冷声道:“你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可我又必须相信你!”

凌青菀没有时间对付皇帝和王太后两个人。

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皇帝没有害皇后,是石庭骗凌青菀和安檐的,这话凌青菀愿意去相信。

她黑暗的心境里,终于有了点亮光。

她记得官家看卢珃的眼神。假如拥有那种眼神的男人,是虚情假意,凌青菀觉得会绝望,不知该相信什么。

如今看来,她并没有错信官家。

她看到了希冀,让她有点信念。

“带我进宫!”凌青菀对石庭道,“你不是给官家治病,和宫廷有点关系吗?你带我进宫去,我已经没时间了。”

“不行!”石庭道,“你想去鱼死网破吗?”

“我傻吗?”凌青菀冷笑,“你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无情吗?我去刺杀太后的话,会让凌家九族遭殃。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的栖身之地,我不会毁了他们的,我只是想去见官家。”

官家对卢珃的感情是真的,他就是卢玉另一个亲人。

卢珃把卢玉当女儿,官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好。”石庭答应了。

他果然去斡旋,让凌青菀去面圣。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8章进宫

第198章进宫

凌青菀让石庭安排她进宫面圣,石庭答应了。

他找了九大王。

石庭和九大王越王关系密切。

越王是皇帝的弟弟,今年十九岁。他和皇帝的出身类似,都是低等宫妃所生,先皇在世时不受宠,是被先皇遗忘的儿子之一。

皇帝的诸位兄长也都不是嫡子。

长子被封为太子之后,其他兄弟各自不服气,觉得他的出身不过如此,凭什么由他做人主?

所以他们为了皇位混战时,全部被卷进去,最后失败被诛,只留下了年幼的越王和身体特别差的沐王。

沐王和越王没什么交情。

所以,皇帝登基之后,越王也不受重用,整日在京里吃喝玩乐。

越王至今未婚。

太后不管他。对太后而言,越王是弃子。哪怕皇帝真的无嗣,要选人继承皇位,太后亦不会选择越王。

越王年纪大了,不容易掌控。太后真的要选择新主,也会有其他人选,越王绝非人选之一。

皇帝也不管越王。

这些年,皇帝体弱多病,自顾不暇,又一颗心扑在卢珃身上,求而不得。他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卢珃有了短暂的恩爱,结果卢珃被害,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所以,皇帝更没有心思去顾及越王。

越王乐得逍遥自在,从来不主动提及婚事。一旦朝臣启奏,主张给越王选妃,越王就要“生病”一回。

然后,他的婚事不停往后拖。

石庭的祖父。是前太子的余孽,一直蛰伏在东南。太子去世之后,他的势力和家产,全部转移到了石家,交到石庭祖父的手里。

所以,石家一时间暴富。

这些年,他们四处活动。利用钱财已经收买了不少的望族和官员。

京城和地方。都有石家收买的人。

皇帝登基十一年,至今无子,身体越发差了。这让朝中人心惶惶。官员和望族皆担心一朝易主,越王会继承大统,他们会失去拥护的机会。

所以,这个时候石家再去收买人心。变得特别容易。

而越王,看上去闲云野鹤。实则很享受石家给他筹划的未来。

他和石庭关系很好,甚至对石庭格外殷勤。

九月初十,皇帝发病。

原本越王还在想怎么带石庭进宫,不成想皇帝发病。正巧是个机会。

皇帝从小就是全身的毛病,前几年还好,一来年纪小。二来太医们尽心。

可是,最近这两年。他失去了卢珃,这令他悲痛欲绝,身上疾病越来越多。他肠胃不好,心脏不好,肺不好,每一处都不好。

皇帝隔几天就要病一回。

从今年开春以来,他眼睛又开始不好了。

他想要掌控朝中局势,想要收回兵权,无奈身体抱恙,让他有心儿无力。

他不是一个能力出众的,更不是一个无能悲懦的。他没有守好卢珃,实在是他力不从心。他光抵抗病痛,就耗尽了全部的精力。

最近几天,秋意渐浓。一场秋雨之后,皇帝头疼欲裂,眼睛逐渐看不清了。

太医们会诊四五日,毫无作用,反而让皇帝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皇帝想起了石庭。

去年安檐陷害石庭入狱,想让石庭死在牢里,结果石庭治好了皇帝的胃疾,让纠缠皇帝多年的疼痛消除,好几个月没有发作了。

皇帝就知道石庭医术高超。

于是,最近皇帝头疼难忍,越王主动奏禀:“官家,何不请天一阁的石神医来瞧瞧?”

太医们治了好几天,正担惊受怕,也束手无策。

听说有个人要来分担他们的责任,他们感激还来不及,于是纷纷应和越王的奏陈:“石神医医术不拘一格,只怕有些新意,官家大可一试。”

皇帝就同意了。

越王亲自传旨,亲自带着石庭进宫。

凌青菀扮作书童,跟着石庭和越王进宫。

越王看了几眼凌青菀,见她身量娇小,肌肤嫩白,不免跟石庭说:“你这个小药童,看上去像个姑娘家。”

“哪里像?”石庭反问。

越王道:“生得唇红齿白......”

“哦。”石庭说。

越王瞥了眼石庭,但见石庭肌肤莹润,比女子还要白皙透亮。再看他的小药童,顿时被比了下去,当即笑笑。

“原来,石家的人都长这样。”越王腹诽,就不再说什么了。

有石庭玉珠在前,哪怕女扮男装,都不会令人惊诧。

越王的心思,从凌青菀身上挪开。

他眸光细柔,安静看着石庭,眸子流光熠熠。那抹柔情,似乎能滴出水来。

凌青菀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有点啼笑皆非。

石庭也不甚在意。

他现在这幅容貌,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事。不管是男女,爱慕他的多不胜数。石庭一开始对男人倾慕的眼神会恶心,愤怒,现在都麻木了。

反正他们都打不过他。

谁敢稍微僭越,石庭就要死打他们一顿。

进了宫门,越王把石庭领到了皇帝的寝宫。

凌青菀亦步亦趋跟着石庭和越王。

她以前进宫,都是进内宫的。像皇帝的寝宫,她很少涉足,故而觉得陌生。

秋阳艳艳,没了夏日的火热,照在身上温暖和煦。宫里矮矮的树木,碧影摇曳,似青稠初绽。

凌青菀背了药箱,带着小厮的衣裳,显得个子娇小。因为她年幼,白皙娇嫩点,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怀疑。

有石庭在场,几乎没人会特意留心凌青菀的容貌。

石庭的艳光。能把所有人比下去,让美艳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皇帝的寝宫里,有好几位太医。

还有两位宫妃。

一位是冯贵妃,就是元阳郡主的姑姑,前不久才封为贵妃的,是太后的亲信。

另一位凌青菀不认识。这位宫妃比较年幼,差不多十五六岁。生得娇丽柔婉。虽然不是倾国之姿,也有几分妩媚。她眉梢幽静,贞淑娴雅。静静立在一旁。

“官家,石神医来了。”太医院的人低声对病榻上的皇帝道。

凌青菀低眉顺目,不敢去瞧皇帝。

直到太医如此说话,石庭上前行礼。凌青菀背着药箱跟上去,也跪下磕头。

等行礼完毕。她才抽空看了眼龙床上的皇帝。

和两年前相比,皇帝更瘦了。

皇帝的肌肤苍白如纸,枯瘦指尖也泛白。他这次发病,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四五天没有好转。

“中洲来了,你们就退出去吧。”皇帝声音虚弱道。

屋子里的太医们,都退了出去。

冯贵妃和那位宫妃。退到了门边,却没有出去。她们看上去是在照顾皇帝。实则是看守着他。

凌青菀拧眉。

越王也瞧见了,便起身行礼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您二位请挪步,石神医问诊,最忌讳有人在场。”

说罢,越王自己也要出去。

冯贵妃却给那位淑妃娘娘使了个眼色。

“冯氏,王氏,你们退下!”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难得的威严。

“是!”两位宫妃这才不敢犹豫,退了出去。

凌青菀回眸打量一眼那位淑妃,原来她姓王。宫里姓王的,应该就是太原王氏,太后娘家的侄女吧?

等众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石庭和皇帝心腹的太监,石庭突然开口,问皇帝:“官家,您还记得卢氏吗?”

皇帝微震,愕然瞪大了眼睛。可惜,他看不清,只能瞧见人影晃动。

心腹太监也微微蹙眉,不解何意。

“官家,小人听闻卢氏九娘尚在人世,不知真假。”石庭道。

皇帝更是震惊。

“九娘?”他声音微颤,“你从何处听闻,你可知晓她的下落?”

不过是听到了卢九娘的消息,官家就问她的下落。可见,假如卢九娘站在他面前,拿得出证据,他是愿意相信的。

卢九娘是卢珃最亲近的人。

所以,皇帝对她的事很上心。也许,他能听到卢珃的消息?

“小人前些日子,去了趟太原府,见到了卢大人,他提及的。”石庭回答。

皇帝就深深叹了口气。

只怕是卢珞思妹心切,产生的幻觉吧?

凌青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石庭说罢,皇帝良久没有开口,石庭就不再提及,开始给皇帝诊脉。

而后,他给皇帝用针灸,又留下药方。

药方交给太医院的众人过目,五位太医中,有三位觉得石庭的方子可用,于是太监就拿着去抓药,煎药。

凌青菀和石庭直到黄昏才从宫里出门。

他们走出寝宫的时候,在寝宫外面看到了安檐和安肃父子。

安檐瞧见了凌青菀。

他眼眸微冷,盯着凌青菀。

凌青菀视若不见,脚步沉稳从他面前走过,跟着石庭出了宫门。

“官家是什么病?”一出来,凌青菀就问石庭,“他眼睛看不清,乃是清阳失用。清阳素来与肝肾有关,他是肝肾出了问题吗?”

石庭却摇摇头。

他轻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九娘,官家腑脏病症诸多,故而上移至脑。他的颅内生了东西,已经一两年了,只怕时日不多。”

凌青菀心里一痛。

其实,她看得出官家的状态,石庭说他时日不多,并不夸张。

而且,官家从小多病,腑脏不止一处有疾患。他能挨过这么多年,主要还是和卢珃的九年,给了他活着的期盼。

如今,这点期盼已经没了。

颅内生了肿块,基本上是不可能治愈的......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9章前程

第199章前程

凌青菀和石庭从宫里出来之后,两人在马车上说了半晌的话。

“你瞧见新晋的淑妃了吗?”凌青菀问石庭,“她是王氏女,而且很看不起冯贵妃。冯贵妃背后靠着含山长公主和冯驸马。

假如能挑拨她二人的关系,兴许后宫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且连太后也有被波及。”

朝廷的事,已经来不及安排了。

唯有从后宫下手。

从前凌青菀没有这么想,因为石庭一直在骗她,说官家害死了卢珃。如今,知晓官家未改初衷,凌青菀在宫里行走的话,也有了助力。

官家不是凶手,而且他愿意去相信卢九娘还活着,凌青菀的计划,好似一瞬间进了一大步。

“你没办法挑拨。”石庭道,“可是,官家可以。”

凌青菀明白。

“你下次还要去复诊吧?”凌青菀道,“到时候你再带着我。”

石庭颔首。

他把凌青菀送到了待贤坊。

石庭没有进去,他在大门口下车,等凌青菀下车之后,他挥挥手,让凌青菀进去。

已经是黄昏。

天际晚霞似叠锦,绚丽绮靡,那红灿的霞光落在石庭的脸上,他的容颜顺着谲滟妖娆,那些灼艳,生生逼退了晚霞。

凌青菀想:“哪怕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有很多的人爱慕他,不管是男还是女。真正孤立无依的人,只有我......”

她笑着,冲石庭也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凌青菀进了家门之后。没有去她母亲那边,而是回了自己的跨院。

她准备更衣梳妆,然后再去母亲那边。

凌青菀没有喊丫鬟服侍,她自己脱下小厮的外赏,穿着中衣准备找褙子的时候,倏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落在她的里卧。

黄昏的斜照。透过雕花窗棂。将斑驳倩影落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光线很淡,只有这种淡红色的霞光,恍惚能看清人影。

“来了?”凌青菀没有转身。语气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继续翻她的衣裳。

她知道是安檐。

他翻窗进来的动作,凌青菀都听熟了。

半晌,凌青菀才寻到她想要穿的褙子。堪堪披上就转身。

安檐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锁骨。然后缓缓下滑,又立马撇开。

好似他多看一眼,就亵渎了她。

凌青菀留意到了,微微笑着问他:“喜欢吗?再过一个月。她就是你的啦。”

安檐眼底的绮丽,立马敛去,变得冷峻坚毅。甚至带着些阴郁。

“今天进宫做什么?”安檐问。

“有事。”凌青菀答。

安檐的神色更加冷峻,上前拉住了凌青菀的胳膊。让她靠近他。

“我是不是一直太惯着你了?”凌青菀问他,“你知道普通男女,这样见面是非常忌讳的。我只要稍微大声点,让丫鬟们听到,再去你父母跟前告状,以后你想来估计就难了。”

安檐的眼眸一时间更加冰凉。

他的唇线紧紧抿着,显示他的不悦。

“所以,将手放下。”凌青菀继续道,她的声音很平稳,没什么起伏。

她像个彻底的旁观者,冷冷看着安檐。

安檐心口就窒闷发紧。

他松开了她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九娘......”安檐出声。

“别这样叫我!”凌青菀立马打断他,“你可以称呼菀儿,或者叫喂。但是,别喊我,别喊卢九娘,我听着恶心。”

安檐的拳头又紧紧攥了起来。

凌青菀听到了他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这个瞬间,她并没有舒服,反而心里也闷闷的。她想起自己现在能这样威胁安檐,是因为他为了让她安心,杀了能把她驱走的无为道士。

想到这层,卢九娘的心就软了一半。

不管怎样,他曾经为了让她安心留在这里,做了很多。

是她答应要走的。

他同意让她离开,同意冒险,原就没有错。

理性上这样想,卢九娘没什么应该抱怨的;可是,她的心变得别扭又悲凉,非要让安檐难受,她才舒服些。

原本就是答应好的事啊,为什么她要难过?

好半晌,凌青菀才道:“官家抱恙,石庭去请脉,我跟着去了。”

她声音已经缓和了很多。

她没有把石庭告诉她的实情,说给安檐听。

石庭所作之事,不管是对是错,都是他的选择。而现在,他选择帮卢珃报仇,凌青菀就决定先维护他。

“......你为什么突然想见官家?”石庭好半晌,才开口问道,声音依旧低沉暗哑。

“我想看看是否有机会。”凌青菀道,“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走了,事情尚未办完。”

“不必操之过急,否则会功亏一篑。哪怕换个身份,你依旧是你,我还是会帮你。”安檐道。

“可是,那时候我就不需要你了啊。”凌青菀回答。

安檐敛息,半晌没有开口。

“姑娘,您更衣好了吗?”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可要婢子帮您?”

丫鬟觉得凌青菀进屋已经良久了。

凌青菀瞥了眼安檐。

安檐站着不动。

“快好了。”凌青菀只得回答丫鬟,“太太那边摆饭了吗?倘或摆饭了,让稍微等一等,我立马就来。”

“婢子去看看。”丫鬟回答。

等丫鬟走远了,凌青菀对安檐道:“回去吧。今天还只是黄昏,容易被人看到。”

安檐却拉住了她的手。

不是胳膊,不是手腕,而是她的手。

他伸出五指。与她五指相扣,紧紧拉住她。

凌青菀蹙眉。

“卢九娘,我不知你到底是混沌,还是无情。”安檐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你总会明白的!我对你的心意。你总会明白!”

说罢。他缓缓松开了手。

他从窗口翻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变成了远处的一道孤影。

凌青菀那只手。五指间仍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和坚毅。

他手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可是疤痕仍在,和老茧交错在一起,粗粝厚重。

凌青菀久久没有回神。

那边。丫鬟又来禀告,说太太院子里已经摆饭了。请姑娘去用膳。

凌青菀整顿好心绪,从里卧出来,让丫鬟替她梳了个简单的低髻,就去了她母亲那边。

晚膳之后。月色铺满了庭院。

陈七娘临盘在即,左右不过这二三十天的功夫。产婆说,这段日子要多走走路。否则产子不顺。

所以,晚膳之后。凌青城陪着陈七娘在院子走,凌青菀也带着蕊娘,凌青桐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我去了安家,姨父特意找我说话了......”凌青城突然开口。

他在他母亲面前,没说这话。

现在,他却突然说了。

“姨父问我,已经快弱冠之年了,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考学,姨父说最近乱的很,学子们都要拜入杨宰相的门第,否则就会被视为异类。

姨父和杨宰相不和,不太想让我明年去参加科考。可是耽误下去,就要再等四年。

而且,扬州拿下了好几位官员,正在候补。姨父乃吏部尚书,所有的官员任职,都要经过吏部。姨父问我,愿不愿意去扬州做官。”

这话,众人微愣。

凌青桐看了眼凌青菀。

朝廷最近这几年在放宽商业,保护商人,允许商人的子弟参加科考。所以凌青桐说,再过二三十年,扬州富商如云,他们的地位,和隋唐时候的高门望族一样,受人尊重,甚至可以操控官场。

陈七娘的商业头脑精湛,她娘家富可敌国,她如果去扬州,凌青城又支持她的话,她完全可以建一个商业帝国。

凌青桐和凌青菀姐弟俩觉得这样很好。

凌青城去扬州做官,保障了陈七娘的安全,也给她宽阔的道路。

“你怎么不跟娘说?”陈七娘问凌青城。

“娘总说怕给姨父添麻烦,我若是问她,她必然要说不可。”凌青城道。

这话倒是实话。

景氏的确是怕给安家添累赘。

可是,凌青城做了官,将来也是安肃的势力之一,这是互助的。

“那你想去吗?”陈七娘又问。

凌青城沉默。

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大哥,你还是去吧。”凌青菀道,“我听说扬州风景如画,四季美景,而且气候舒爽宜人。咱们可以举家搬去江南。”

“你又不会去。”凌青城笑了,“你再过冬月就要做二哥的媳妇了,以后你不仅仅是我妹妹,更是我表嫂。”

陈七娘和凌青桐就笑了。

凌青菀心头微沉。

茫茫月色,将她的情绪收敛好,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怎么姨父突然要把大哥打发到江南去?”凌青菀在心里想,“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她有点想不明白。

如果凌青城去了江南,陈七娘和景氏肯定要跟着去的。

就等于凌家全部要走了。

“为什么要把凌家打发去江南?”凌青菀想。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凌青菀不得不多心。

“大哥,姨父说了让你去扬州做什么官吗?”凌青菀问。

“知府。”凌青城回答。

陈七娘就倒吸一口凉气。

知府啊,那是一方父母官!哪怕凌青城真的考中了进士,也未必能选到扬州那种富得流油地方的知府啊!

这是极大的前途!

凌青菀也微微吸气。

她想起方才,安檐在她的屋子里说“你总会明白我的心意”,不知这话,和姨父承诺凌青城的前途,有没有关系?

否则,安檐就是说了句空话啊。

有些念头,突然浮上凌青菀的心头。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0章 表白

第200章表白

第二天,就是九月十一,盛京城里下起了雨。

细雨迷蒙中,庭院似锦的繁花凋零,落英铺地,香入尘埃。

秋意越发浓烈了。

凌青菀窗外一株桂花树,因为是今年新种的,长势不好,堪堪几朵嫩黄娇蕊,香韵早已被微雨冲得流散。

“莲生,你去找安大人,就说我有话问他,让他去老地方见面。”凌青菀吩咐莲生道。

莲生道是,立马转身去了。

凌青菀梳洗打扮之后,去给她母亲请安,然后就寻个借口出门了。

她去了他们时常见面的酒楼,上了雅间。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安檐就来了。

“怎么?”安檐急匆匆的,额头被秋雨打湿,轮廓分明的五官浸润了雨水,有种难以言喻的柔光,将煞气敛去,变得格外俊朗。

他们昨晚才见过,甚至吵了一架。

凌青菀突然派莲生去找他,让安檐心里大震,生怕她出了事,所以急匆匆跑过来。

他今天也没什么公务。

凌青菀示意莲生退下,这才问安檐:“我哥哥昨天说,姨父让他去扬州做知府。他这般年轻,担如此重任,是什么缘故?”

安檐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没有出事就好。

这件事,安檐是知情的。

“青城不愿意去吗?”安檐却反问,“他怎么说?我爹让他早日答复,你们家里是如何商议的?”

凌青菀咬了咬唇,看着安檐,不回答。

安檐继续道:“扬州比京里的气候要好。温暖舒适,交通便利。而且扬州富饶,是难得的肥差,若不是现在朝廷乱的很,哪怕我爹通天的本事,你哥哥也要被人弹劾。”

他觉得这是个时机。

“为何?”凌青菀问。

安檐道:“什么为何?这个前途,你哥哥不满意吗?”

“不。我是问为何要把凌家的人打发到扬州去?”凌青菀直接开口。“你有什么打算?这件事,你参与了吗?”

安檐倏然沉默。

窗外细雨绵绵,斜斜敲打在窗棂上。窗棂上挂着的翠绿绸窗帘,就湿漉漉的,快要滴下水来。

为什么要把凌家的人打发到扬州去?

安檐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道:“这不是很好?假如不是现在朝政这么乱,青城可能要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得到那个位置......”

一州知府,从四品的官,属于通贵官员,执掌一州政令。

这些年朝廷实行科举。以才学取士。

凌青城既年幼,又没有功名,再过几年。他想去当官都难。

从今年年初开始,杨宰相和怀庆长公主斗了起来。战火愈演愈烈,变成了新旧贵胄之间的征战,波及整个朝堂。

而皇帝身体越发差了,每个月上朝的日子极其稀少。

去年赈灾粮一案,又有无数官员牵扯其中。

正是混乱的时候,安肃把凌青城塞到扬州去做知府,等三年过后,他就有了点资历,年纪也大了。不管是连任还是调往京师,都名正言顺。

当然,这件事是安檐提起来的。

他确定石庭没有撒谎,凌青菀真的是寿终正寝之后,安檐就开始打算他和九娘的未来了。

所以,他想把凌家送到江南去。

江南水乡,很多方面都远胜京城。

“这当然很好!”凌青菀道,“现在荫官已经少了,都是通过科举取士,我哥哥没有功名,能得到如此高位,求之不得。

只是,这件事跟你有关系么?跟我和菀儿的事有关系吗?你知道哥哥一走,我娘和大嫂肯定要跟去。晋国公府名存实亡,等我娘和哥哥们一走,和菀儿有关的人事就都远离了京城。

以后,我哥哥肯定还是在地方任官,回来的可能性很小。这件事,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你说清楚!”

安檐望着她,但见她的眸子乌黑明亮,有种灼人心魄的光。

“有!”安檐最终承认了。

凌青菀拧眉:“为什么?”

“我打算退亲。”安檐道。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问道:“你疯了吗?你......你简直是疯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

她的心,被狠狠震了一下。

倏然间,有道光涌入她的心田,将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理得一清二楚,照得纤毫毕现。

往事一桩桩涌上心头。

她并非一个傻子。

只是,她不太敢相信。等安檐真的说出来这句话,凌青菀倏然就懂了。

他爱她!

他爱卢九娘!

“不,不行!”她六神无主,很多的话全部涌在心头,心里千斤重,却没有喜悦。

她一时懵了,也胆怯害怕了。

“为什么不行?”安檐静坐,看着她的慌乱,眼底有了几分痛色,“菀儿已经死了,哪怕她的肉身还活着,也是另一个人。你要我娶别人吗?”

“可你是菀儿的!”她声音虚虚的,“你、你不能跟着我走,你是菀儿的,我抢了她的肉身,抢了她的家人,难道你还要我......”

“你没有抢她的任何东西!”安檐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眼眸锋利冰凉,看着她说:“卢九娘,你没有抢凌青菀的任何东西!她阳寿已尽,是你延续了她的生命,让她的肉身存活;

是你让凌家免了爱女夭折的痛楚,你替他们留住了一个生命,让他们一家团圆,否则我姨母真活不下去。

我和菀儿是表兄妹,但是她比我小很多。我和她每次见面,都没有机会单独说话。我知道她很好,可是我也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

我喜欢她,因为她是妹妹。是亲戚,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但是我喜欢你,和喜欢她截然不同。我爱慕你,因为你是女人,是让我魂牵梦萦、心悦诚服的女人。

假如你没有出现,我会一直分不清亲情和爱慕。往往亲情先出现,等爱慕来了。体会到了资格。才知道从前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我分得很清楚,九娘。”

凌青菀后退了数步。

她脸上仍是惊悚,难以接受。

她往后退。尽量和安檐保持距离,都快退到了墙壁上,无路可逃。

安檐没有继续逼近她。

他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她。

“九娘......”他这样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你这个人,活得艰辛。从小没什么人对你好。好不容易凌家上下疼爱你,你就要掏心掏肺,忐忑不安,生怕无法回报他们。”

凌青菀的眼睛发涩。

她无力依靠着墙壁。双腿发软。

她心里全然没有半分喜悦。她爱的男人也爱她,理应高兴雀跃,可是她没有。

她被一种浓郁的负罪感压着。

她爱慕安檐。却从未想过和他过日子。她觉得他是菀儿的,将来他会和菀儿生儿育女。

前不久。她才知道菀儿已经去世了。

但是,那时候她已经没空去想菀儿和安檐的爱情。

“为什么我那天极力主张让你离开?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对吗?”安檐继续道,“因为你一直觉得我是菀儿的,哪怕菀儿已死,你仍是这样觉得。

你留下来,你不会相信我对你的心,你不会有得到我的喜悦。你只会委屈求全替菀儿留在我身边。九娘,我不想让你如此卑微!

你不欠任何人的。假如没有你,菀儿早已死了,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你给了我们恩惠,是你延续了菀儿的性命!

你不是负罪者,你是恩人!”

“这些,都是你替我辩解!”凌青菀道,她的声音已经哽住了,“刨去一切,我就是个小偷,我从菀儿身边偷走了你!”

安檐微微阖眼。

他就知道,他能预料到,卢九娘会抓住这件事不放。

她无法接受。

她呆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她会永远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凌青菀爱安檐、替凌青菀生儿育女,替凌青菀孝顺父母。

生活是很累的。

婚姻、儿女、公婆等,细琐的烦心事,会有很多。

正常的每个人,都有为这些事烦心、发脾气,甚至抱怨的资格。

可是卢九娘一直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她会觉得这些是她偷来的,再苦再累她都要自己抗住。

人的情绪有起有落。

情绪低落的时候,委屈自己抗住,不能发泄出来,迟早是会疯掉的。

安檐对生活的看法很简单,他希望卢九娘没有负担,没有负罪感,正正堂堂做她自己,而不是背负另一个人。

他爱卢九娘,所以他不愿她受到半分委屈!

所以他让她出来,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没有明说,我只是打算把这些事做好。我做了,负罪感就是我一个人的;我说出来,卢九娘也会同样承担负罪感。”安檐话说完了,又有几分懊恼。

卢九娘实在精明,她一看就看穿了安檐的打算。

既然她问了,安檐又不能骗她,只得把事情说清楚。

他可以预料到,他这些话说出来,卢九娘一直很很内疚惭愧,以为自己偷了东西。

假如他不说,他只是默默做好,卢九娘也许不会这么难受!

但是,他不说,卢九娘又不懂!

安檐叹了口气。

最近西边常有战报,安檐打算过几天就跟家里说,他要去西北领兵一年,将婚事延后一年。

带兵打仗,保护国土,乃是将士的天职,这个借口他父母不会接受,却也无可奈何。

而后,他会让他父亲把凌家送去江南,远离京城和是非。

一年之后,安檐会退亲。

而真正的凌青菀已死,没了卢玉的灵魂,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安檐对她没有半点责任。

她如果想得开,愿意嫁人,安檐自然高兴;假如她想不开,安檐也不会替她难过。

“你这样为了我,对菀儿太过于无情。”凌青菀道。

“一个人的感情,只有一份,它是独一无二的。我若是考虑一个已经死去人的感受,那么我对你,岂不是更无情?”安檐道,“九娘,男人在感情里所谓面面俱到,无非是懦弱、无法选择、想贪图多份美色罢了。

我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更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我选择你,卢九娘!你若非要觉得我背叛了菀儿,非要觉得我是个罪人,那么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我来承受!”

凌青菀的眼泪,就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安檐一个箭步过来,抱住了她。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知道你会想,假如菀儿还在,那么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安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道,“可是九娘,菀儿她已经死了,根本没有这个假如。你若是以此来背负罪恶感,就是太傻了。”

生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凌家救了蕊娘。

景氏也许命里注定只能有一个女儿,所以凌青桐重生,救回来蕊娘,凌青菀就去世了。

是卢玉附身凌青菀,替她尽孝。

这两年来,凌青菀殚精竭虑,做好凌家的女儿,她孝顺母亲、疼爱弟妹,敬爱兄长。

这一点,她没有辜负菀儿。

可是,安檐抱住她,她仍是没有半点喜悦,她仍是没有反手去抱他。

她选择了安檐,就背叛了菀儿;她忠诚于菀儿,就辜负了安檐。

她愣在那里,被安檐紧紧抱着,任由眼泪流了满面。

“姨父姨母不会同意你退亲的,凌家上下也会觉得难过、屈辱。”她低泣着说,“我走不到这一步,安檐......”

“你必须走到这一步!”安檐道,“我在这里,我没有放手,你就不许放手!”

而后,他抱得她更紧。

“石庭替你找的那个肉身,才十岁。”安檐继续道,“我会等你五年的,九娘。很多事,你还有五年的时间去做。

只是答应我,不要误解我。我让你出来,绝非要放弃你,九娘!哪怕再危险,我也想你有个属于自己的生命!

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女孩子阳寿将尽,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占了她的生命,你会觉得那是你的,那才是你的人生。九娘,你要努力活着。

我一直等你!

九娘,我爱慕你!”

凌青菀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心里格外的清晰,安檐为她做的那些事,她都明白了因果,他爱慕她,她不怀疑。

可是,她又格外的混乱,她无法选择。

她的手,藏在袖底,一直没有伸出来。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反手去拥抱安檐,只是任由他抱着她。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1章点破

第201章点破

这一天,凌青菀过得浑浑噩噩。

所有的情绪都涌向她,似奔腾的潮水,快要将她淹没。

她明明之前还为安檐的无情而悲戚难过,可转眼间听到了他的坦白,她更难过。

她立在两难的境地。

安檐希望她配合石庭,及早从凌青菀的肉身里解脱出来。

他希望她可以有个自己的人生。

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属于自己的人生。安檐说得不错,她一直在尽义务。

她在做好凌青菀,而不是她自己。

对家人、对安檐,她总是替他们考虑更多,没有责备,哪怕不悦也承受着,觉得亏欠了他们的。

可生活不是这样的,她卢九娘也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和卢珃相依为命,闹起脾气来的时候,也是天翻地覆的,能把她自己和卢珃都气哭。

她曾经和王七郎相恋,可是她也会发火,甚至打闹。

现在,她哪里有这些?

她也想早点走!

“安檐,我愿意早点走,但是我不能带走你。”她对安檐说。

走了之后,她不会回头,不会和安檐又牵扯。不管安檐将来如何,她总算没有偷菀儿的爱人,她没有辜负菀儿。

至于安檐......

安檐说“一个人的感情不能面面俱到”,那么她卢玉的感情也不能。

她能顾得上凌青菀,就顾不上安檐。

安檐也说“一个人无法选择,是怯懦无用的,并非慈悲”,那么她需得做个选择。而不是左右顾盼。她现在不选择,对自己和安檐,也不是慈悲,而是祸害。

她选择忠诚菀儿,她不会带走菀儿的爱人。

想明白之后,第二天,凌青菀找到了安檐。

她跟安檐谈:“我从菀儿的肉身里出来。我要自己走。你不必等我五年。往后你如何对凌家,是你们的事,我不牵扯其中。

这个局。不是我布置的,我只是被迫涉足其中的棋子,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我是顾不得了。我离开之后。不会再和你有关联,你不要找我。”

安檐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仅仅是像个大人,用种慈悲宠溺的目光看着任性的孩子。

他眼眸温柔,似掬了一捧的水。绵软看着她。

凌青菀的心,顿时就有千万根针齐攒,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爱慕安檐。可是她从未想过带走安檐,因为她一直以为。安檐爱菀儿,她不敢奢望。

现在安檐告诉她,他对菀儿是懵懂的兄妹之谊,从未情根深种;对她才是男女之情,深入骨髓。

这些,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却也让她毫无准备,手足无措!

她好似在绝望中看到了火光,很想扑过来,却又知道不能!

“你能答应吗?我走了之后,不要等我,不要找我。”凌青菀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悲切都敛下去,问安檐。

她眼眸倔强。

安檐微笑,弯腰轻轻抱了她,低声道:“傻孩子!”

凌青菀就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安檐,你别让我不堪。”凌青菀继续道,她的声音已经潮湿了,沉沉的,似乎浸湿了泪水。

安檐却笑笑,不解释、不狡辩,只是低声呢喃着说:“九娘,你真是个傻孩子。”

凌青菀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想到安檐素来是做了之后再解释,没必要事前说得那么清楚,于是她沉默了。

“能遇到你,我也是值了。”凌青菀低声对安檐道,“你真的教会了我很多事。假如我从前就遇到你,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可见,我们的缘分还是太浅了。我还是走不到那一步,安檐......”

“会走到的,你心里有我!”安檐却笑了,温柔缠绵在她耳边说,“你会为了我,走到那一步的。九娘,我值得你努力,你知道的。”

这话,甚是自大。

但是,他说得是实情。

他的确值得。

凌青菀就哑口无言,任由他抱着她。

到了九月十四,石庭给皇帝看病的第四天,皇帝的眼睛终于好转,能看得清。

皇帝非常高兴,派人请石庭去复诊。

凌青菀换了药童的衣裳,替石庭背了药箱,跟着石庭一块儿进宫。

她在皇帝寝宫门口,又遇到了安檐和安肃。

凌青菀将头低下去,安檐不动声色,装作没有看到。

安肃却留意到了,微微蹙眉。

“那不是菀儿吗?”安肃在心里想,“她扮作药童做什么?”

而后,安肃想到凌青菀擅长医术。

难道,她也给皇帝看病吗?

“那是菀儿吗?”安肃悄声问安檐。

安檐点点头,道:“是的。”

安肃又蹙眉。

安檐却不再解释,好似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安肃不知道安檐搞什么鬼。

不过,凌青菀医术极好,安肃是知道的。

能治好皇帝就行了,管它是谁治好的呢。

安肃就重新装作若无其事,立在那里。

“官家,您的龙体已经逐步健朗,小人替您修改药方。”石庭请脉之后,对皇帝道。

皇帝点头。

石庭就把他上次开的药方,稍微修改。

一堆药材后面,石庭加了“制大黄二钱半改为三钱。添:九香虫二钱半,法半夏三钱,赤芍药四钱,高良姜二钱,制香附三钱半,制附子二钱,肿节风七钱,每日一剂,共八十剂。”

这次的药方比较稳定,需要皇帝服用将近三个月。

等石庭写完,内侍宋太监照例。把石庭的药方拿给太医们过目。

五位太医,这次有四人同意石庭的方子,于是内侍拿了药方,去照方抓药。

凌青菀跟在石庭身边,垂首恭立。

皇帝没有留意到她。

“中洲,你可愿意到太医院供职?”皇帝问石庭,他声音虚弱嘶哑。和两年前相比。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皇帝非常亲切石庭的字。

石庭之前是拒绝的。

但是,他想最近需得频繁进入宫门,才能早日帮卢九娘达成夙愿。

所以。石庭接受了:“草民祖上是游医,假如能做名御医,草民的祖辈泉下有知,亦会欣慰。”

上次他给皇帝看病。皇帝也问他要不要到太医院供职,石庭一口回绝。没有半点犹豫。

这次他答应了,反而叫皇帝意外。

“朕得此良才,亦甚欣慰。”皇帝道,然后喊了内侍。“拟旨,封石中洲为太医院院丞。”

内侍微讶。

石庭也有点吃惊。

凌青菀更是惊讶。

太医院院丞,是仅次于提点的官。太医院一般设提点一名。院丞两名。

多少人在太医院熬了一辈子,就等着提拔。结果石庭后来者居上,直接成了院丞。

“微臣谢主隆恩!”石庭立马跪下磕头,非常喜悦的样子。

他哪里将一个院丞看在眼里?

他无非是哄哄皇帝高兴,让皇帝有点成就感。

皇帝脸上,果然有难得的喜气。

内侍帮着拟旨,又传了大臣进来,加入润色,皇帝这才盖印,拿去太医院宣读。

石庭跟着去了太医院。

很快,他就捧了圣旨和太医院院丞的印章,回到了皇帝的寝宫。

他们回来的时候,冯贵妃和王淑妃又在皇帝跟前。

皇帝有点烦躁。

王淑妃坐在皇帝的龙榻旁边的锦杌上,小心翼翼给皇帝喂药;而冯贵妃,脸上虽然有笑,眼睛却紧紧盯着王淑妃。

她生怕王淑妃夺了她的宠爱。

皇帝从来没有临幸过冯贵妃和王淑妃,太后安慰她们说皇帝龙体抱恙,让她们等。

如今,王淑妃凑得更近,这让冯贵妃忧心忡忡,生怕王淑妃抢在她前头,得到了圣恩。

石庭说皇帝颅内长了东西,已经快两年了,根本不可能治愈。那肿块越来越大,逐渐压迫清阳,所以他眼睛会看不见。

现在好转,过不了半个月,还会再次复发的。

等到时候再复发,只怕就难以回转了。

石庭觉得要早做准备,不能拖下去了。

“官家,微臣有要事启奏。”石庭道。

两个妃子不悦,都瞥了眼石庭,暗含警告。一个刚上任的太医院院丞,六品小官,居然这么没有眼色?

说什么要事启奏,岂不是要赶两位贵人走?

石庭装作看不明白。

皇帝趁机道:“你们退下吧。”他神色间的烦躁,也有点压抑不住。

两位妃子只得起身,婀娜离开。

她们都有点不甘心。

从始至终,几乎没人看一眼凌青菀。凌青菀跟在石庭身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非常安全的。因为,石庭的艳光总是耀目,把其他人比得毫不起眼。

“爱卿,你有何事启奏?”皇帝问石庭。

石庭却犹豫片刻。

他瞥了眼皇帝身边的内侍。

皇帝蹙眉,并没有打算让内侍离开。

“官家,有个人到微臣跟前,自称她就是卢九娘,想让微臣带着她面圣。微臣斗胆,将她带入宫门了!”石庭道。

这话,让皇帝惊愕。

他身边的内侍也震惊。

“什么?”皇帝又惊又喜,甚至带着浓浓的期盼,“她在哪里?”

皇帝听到这话,没有觉得荒谬。

正常人都会觉得很荒唐,可是皇帝第一的反应不是,他是很想见见卢玉。

他知道自己行之将木,他最近总是梦不到卢珃,这让他很痛苦。

他需要能见到任何和卢珃有关的人与事。

所以,皇帝最近传召,让卢珞进京。再过七八天,卢珞就会到京里。

现在又听到了卢九娘的消息,让皇帝欣喜不已。他似乎忘记了,卢九娘不是失踪,而是去世了。

石庭就将目光投在凌青菀身上。

皇帝和内侍这次注意到这个小药童。

小药童身量并不矮,只是站在石庭身边显得娇小。

“吾皇万岁。”凌青菀就顺着众人的目光,给皇帝跪下磕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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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2章 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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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庭说他找到了卢九娘,皇帝就问“她在哪里”。

听到皇帝这话,凌青菀立马跪下,口称万岁,自认她就是卢九娘。

皇帝和内侍都看着她。

“九娘子......”内侍很失态,不由低喃。

这位内侍姓宋,是卢从小赶车车夫的儿子,很小就非常机灵。

卢进宫时,宋内侍才十二岁,自愿净身,跟着卢谋个前程。

卢就厚待了宋内侍的家人,他的父母和姐妹们,却又打压宋内侍不喜欢的那位兄弟,于是宋内侍觉得皇后对他有知遇之恩。

卢还派人教宋内侍识字,让他在自己身边。

她去世之后,皇帝就将宋内侍拨到自己身边,让他日夜照拂。

宋内侍今年才二十出头,却以出落的干练、老沉、稳重,能干。

宋内侍把卢玉和卢都当主子,陡然听闻卢九娘,皇帝还没有什么反应,一切稳重的宋内侍先失态了,低低叫了声“九娘子”。

凌青菀这两年变化了很多,她越长越像卢玉了,已经有三四分卢玉的影子。

特别是她的肌肤,更和卢玉如出一辙。

这宋内侍从前是卢的老人,深得卢的器重。但是他那时候年纪小,没有现在这么老练,凌青菀半晌才认出是他,叫了声:“宋公公,你如今服侍官家了。”

宋内侍就更是激动,嘴唇哆嗦着,又喃喃说了一句“九娘子”。

宋内侍这么一连两句“九娘子”,皇帝原本就不太清楚的眼神,此刻先入为主,觉得这就是卢九娘,顿时觉得凌青菀和卢玉有六七分相似。

皇帝乃是真龙天子,他不会害怕鬼神。

“你是鬼吗?”皇帝问凌青菀,语气里有点伤感,“为何是你回来?倘或心念可以让鬼还阳,怎么不是皇后?”

他声音嘶哑低沉,潮湿悲切。

为什么皇后不还阳?

皇帝此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见皇后一面。只可惜,他越是想见,越发见不到,连梦里都找不到皇后的影子。

这让皇帝气苦。

“官家,我不是鬼。”凌青菀道。

她照石庭编造给她的说辞,告诉皇帝说:“我亦不知如何轮回的,就变成了晋国公府的二姑娘......”

然后,她就把自己现在的身份,告诉皇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哦,你现在是恩师的外甥女,安檐的未婚妻子。”皇帝听到这里,突然说。

他就有点意外了。

他心里也是挺疑惑的。假如凌青菀是其他势力的人,他倒是能理解,毕竟石庭和京里的权贵走得很近。

皇帝不怕他们算计。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他恩师会把亲戚派到宫里来说这些话。

“恩师知道吗,安檐他知道了?”皇帝心想。

他下意识觉得安肃和安檐父子不知情,否则他们不会这样行事的。依着皇帝多年对安肃的了解,安肃不会如此毫无章法。

而那边,凌青菀回答说:“是,官家!”

皇帝沉默半晌。

“你记得皇后的事吗?”皇帝问她。

他很想听旁人说说皇后。也许听多了,今晚梦里就能相见。为了能梦到他,皇帝也是甘愿冒险。

凌青菀道:“记得,民女每件事都记得。”然后,说了很多卢的事给皇帝听。

“皇后娘娘每年都要最新鲜的梅子,泡青梅酒。可是,她又嫌弃酒酸,就偷偷放很多糖进去,最后酒甜的发腻,只有她喜欢喝,我们都咬牙作陪......”凌青菀先说了这么一件。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往事就在眼前。

皇后这方面是非常可爱的。

卢总说装作冷艳无情,其实她温柔起来,真像个妖精,美艳妖冶。而且,她喜欢甜食,偏偏又不愿意被宫人们发现。

卢总觉得喜欢甜食的人,很幼稚软弱。

殊不知口味仅仅是口味,跟性格没有关系的。皇帝回想起来,卢这些方面是很有趣的。

他早已忘了那么杀伐果断的卢,只记得她一些可爱的小事。

比如,喜欢吃甜食的卢,只有皇帝和卢玉知晓。卢总说借着泡酒,放很多糖进去,然后那些青梅酒就甜的过分,只有她自己喜欢。

“对,皇后喜欢偷吃糖。”皇帝笑着道,“这个只有朕和九娘知道.......”

他脸上有种光,似沉浸在往事里那种飘忽的光,将他陷入虚幻里,难以回神。

他笑得很灿烂。

“皇后喜欢金蝴蝶,每次让我给她做衣裳,她非要百蝶穿花的衣料。”凌青菀又道。

这世上的女人,总有些对颜色格外情有独钟。比如卢玉,她就讨厌素色,喜欢绿色,什么深翠浅绿,她都喜欢。

而卢喜欢黄色的,金色等。

花样的话,卢特别喜欢金蝴蝶。哪怕是做风筝,她都要金蝴蝶样式的。

这方面,卢真的很有趣。

皇帝颔首,道:“不错,皇后喜欢金蝴蝶......”

他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

那些模糊中,他好似看到了卢。他第一次见到卢的时候,她就是穿着月白色百蝶穿花的褙子。

那天,是他们成亲的前十天,卢到沐王府看望她。他在门口迎接卢。

卢从马车上下来,风扬起她的衣袂,一只用金线绣的蝴蝶在她的衣摆,迎风摇曳,有金光泅开,为她添了绝代风华。

那个瞬间,皇帝觉得卢美得似神仙。

她扬眸,冲皇帝微笑。她的笑容,在融融春日里,灿烂妩媚,有种潋滟的光,将庭院的万紫千红全部逼退,只剩下她的艳。

皇帝第一次见到那么美艳的女人。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比卢小一岁。

他第一次怦然心动,有种激动在心田,难以遏制。卢离开之后,沐王整夜想着她,睡不着。他也是头一回觉得光阴太慢了,他要等十天才能娶她。

直到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难以置信,自己娶了卢,成为她的丈夫。

虽然成亲之后,卢除了新婚当夜,从来不让他碰她。

就这样,皇帝都觉得卢是最好的,这种深恋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皇帝也很努力保护好,装作没这回事,就连他最亲近的恩师安肃都不知道。

皇帝的小心思,只有他和卢、卢玉明白。

“......宫里有皇后定制的朝服,可是她的私服,都是九娘做的。”皇帝继续道,“她只穿九娘做的衣裳,这点不差。”

“是,那时候我总是喜欢在衣裳的暗处,绣一朵五瓣梅花。”凌青菀接口。

皇帝又微笑。

这点,他也知道,因为皇后多次提及。当然,卢玉的这个习惯,皇后宫里的很多人知晓。

单凭这几点,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卢九娘。

可是皇帝很开心。

他根本不介意她是谁。

哪怕是个居心叵测的人,能在他面前说些皇后的往事,他都非常开心。

他最近病得厉害,脑子也混沌了。关于卢的一些事,他明明是深深印在脑子里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凌青菀的提点,让皇帝重新记起来了。

他觉得很幸福。

卢给他的一切,都是幸福的。

“你可还记得,有年端阳节的前三天......”

“官家是说皇后被蜜蜂蛰了那次吗?”凌青菀道,“皇后在御花园散步,正巧被蜜蜂蛰在眉心,肿了两天。到了端阳节宴请的时候,仍是看得出红痕,她很懊恼。

官家就拿了画眉笔,替她画了个贴面妆。官家还说,盛唐最盛行这种贴面妆。不成想,后来竟有贵妇效仿。

她们贴着妆花进宫请安,皇后那天一直忍着笑。后来没人的时候,皇后大笑说,她们都跟鬼一样!那么多年,我第一次听到皇后笑得如此开怀......”

“是啊。”皇帝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这件事,只有他和九娘子知道。

那天卢笑得特别开朗,她几乎笑得肚子疼,要在榻上打滚。

其实,贴面妆花真的很丑。

卢姿容谲滟,她不管怎么折腾都是美丽的。可是京里的命妇们没有卢那样的容貌,贸然复古用唐朝的妆容,真是不忍直视。

不止是那天,后来每次提及,卢都要大笑一场,笑了好几年。

只有提到这件事,她和官家就心照不宣笑起来,卢玉跟在一旁笑。

外人却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这种默契,他们没有告诉别人。

皇帝时常想起来,卢朗朗笑声又在耳边,令人难忘。

他不由自主唇角微翘,有点笑意缓缓荡开。

“从前官家龙体微恙,我还给您开过方子。”凌青菀继续道。

她把方子说了出来,皇帝却有点迷惘,好似不知缘故。

凌青菀说了很多往事。她所说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卢的。官家自己的事都忘记了,唯独记得卢的事。

“皇后娘娘替我说亲的时候,我和她闹了很久。”凌青菀继续道,“有次官家看不下去,特意召我去御书房说话,官家说......”

不知怎的,说到这里,凌青菀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她那时候不懂事,总是和卢置气。

如今想起来,只剩下满腹的心酸和后悔。卢恼怒的模样,她滢眸噙泪的神态,深深印刻在凌青菀的脑子里。

官家身体不好,所以他的精力有限,他很少花心思在其他人身上。

卢玉,他也只是平常的关心。

他唯一找卢玉单独说话,就是那次卢玉和卢闹得特别凶,哭着要回太原府,惹得卢也偷偷抹泪,官家才找卢玉。

那天,他跟卢玉说了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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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3章 美梦

第203章美梦

卢玉在宫里多年,却几乎没有跟皇帝独处过。

哪怕她给皇帝看病,也有其他太医在场。

唯一一次,就是那次她惹得卢珃哭了,皇帝派人将她单独请到御书房。

那天,皇帝脸色不太好看。

他看着卢珃,素来对卢玉和颜悦色,那天他却紧绷着脸。

他像发怒的父亲,教育女儿那样教育卢玉,让卢玉不要总是惹卢珃生气。

皇帝说得很直白。

他觉得卢玉太过分了,卢珃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卢玉。

那天的话,卢玉已经挤不太清楚了,但意思是记得的。

“......官家说,最亲的人捅刀是最疼的。外人如何也伤不了皇后,唯有我可以。官家叫我谨慎,别着了旁人的道,被人利用。”凌青菀将哽咽敛去,声音恢复几分清明。

皇帝最后那几句话,说得分外严肃,他好似对卢玉特别失望。

他觉得卢玉伤害了卢珃。

卢玉当时特别委屈,却又不敢和皇帝辩解,默默忍着。所以,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皇帝也点点头。

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真的是九娘!”皇帝最后道,“没想到,朕还有机会见到你!”

宋内侍则错愕。

经过一番冷静之后,宋内侍先清醒过来。九娘子去世,宋内侍见到过她的尸身,真真确切就是九娘子。

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复生?

而这么荒诞之事,皇帝居然相信了?

没人可以死而复生的。凌姑娘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王氏,这中间肯定有阴谋!

宋内侍对皇后和卢氏姊妹忠心耿耿,所以他非常害怕有人利用卢氏姊妹,来诓骗皇帝。

凌青菀和石庭说了半晌,他们从宫里离开。

“官家,您真的相信那是九娘子?”宋内侍跪下,问皇帝。“官家。您三思啊,九娘子她已经去世多年......”

“朕不在乎。”皇帝淡淡道。

他的脸上仍有几分愉悦。皇后的很多事,他渐渐忘却了。而凌青菀帮他梳理清楚,让他想了起来。

所以,凌青菀到底是谁,皇帝一点也不在乎。她能让皇帝想起卢珃的一些小事,就是有大功劳了。

宋内侍更是愕然。

“朕时日不多了。”皇帝继续道。“这点,朕最是清楚!不管她是谁,有什么目的,只要她记得皇后的事。在朕跟前说说,朕就觉得甚好。”

“官家......”内侍很担心,“官家千秋万代.....”

皇帝却挥挥手:“好了。你出去吧,朕要歇歇。”他没让宋内侍继续往下说。

说来说去。无非是好听的话。

皇帝心里明白得很。他对这个世间,并没有太多得留恋,所以现在他的心情很坦然。

他甚至期盼可以早点走。

只是,不知轮回之后,能不能还遇到卢珃。

宋内侍出去之后,皇帝小憩片刻。

这次,他梦到了卢珃。

在梦里,是个花开春暖的午后,他和卢珃在御花园散步。

“官家气色不好,要多在日头里走走。”卢珃这样对他说。

那时候已经是暮春,御花园里的荼蘼开得如火如荼。

骄阳筛过树影,照在身上有点热。走了片刻,皇帝就头晕目眩,背后生汗。

卢珃站在他面前,纤瘦皓腕抬起,替他擦拭额头的细汗。

他捉住了她的手,只觉得那肌肤凉滑柔软,欺霜赛雪。

他吻了卢珃的手。

卢珃就笑了。

她的笑容谲滟,神采似叠锦流云,咄咄灼目。

皇帝醒来之后,神清气爽。

真是个好梦,虽然他从来没有在暮春的日光里和卢珃散步御花园。

***

凌青菀和石庭从皇宫里出去,她心情极其压抑,好似透不过来气。

她在官家面前,把卢珃的往事回忆了一遍,就等于将自己的伤痛剥开一遍。

在她心里,卢珃是禁地,一想到她,凌青菀就会心疼不已。

“官家不在乎你是谁。”幽黯的车厢里,石庭闲闲开口,“他对你没有半分猜疑,这很不正常。我想了想,唯一可能就是他不在乎。”

“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功夫去在乎了。”凌青菀道,“他知道自己的病情,现在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多听旁人说说我姐姐的事。”

石庭沉默。

好半晌,凌青菀又问他:“你觉得这是好,还是坏?”

皇帝不在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荒诞的事,卢珞相信了,因为他太思念卢玉了。他甚至期盼有天卢玉可以回阳,所以他潜意识里选择了相信。

而皇帝,他无所谓。

反正凌青菀不能伤害他,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哪怕凌青菀是处心积虑的,她也的确打听了皇后的往事。

对于记忆消散的皇帝而言,有人帮他回忆皇后,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已经顾不上了。

朝政、天下苍生,他都顾不上了,因为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现在,他已经不贪心了。

他唯一想要抓住的,就是关于皇后的记忆。也许轮回中,他还能在下辈子遇到她!

凌青菀的出现,正巧迎合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不会去深究,更不会去点破。

凌青菀是谁,卢玉是谁,对皇帝而言完全没有意义啊。

“黎华,你说官家他能活多久?”凌青菀突然问,“我瞧着他的面色,他应该活不过今年过年。”

石庭赞同:“两三个月的活头吧。假如遇到急事,怒极攻心,也许当即就要驾崩了......”

凌青菀紧紧搅动着她的衣带。

怎么办呢?

这一天她回家。一夜未睡。

凌青菀次日早起,脸色奇差,似乎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到了景氏。

景氏伸手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凌青菀没有病。

最近她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她身心疲惫,所以气色很糟糕。

她昨夜也是梦到了卢珃,然后一夜没有睡踏实。

她似乎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姐姐。就像两年前她重生的那会儿一样。

醒来之后,她的枕巾湿漉漉的,可见昨晚真的哭了。

这些压在心头的乌云。什么时候才可以散去啊?

“我没事的,娘。”凌青菀道。

她倏然抱住了景氏的腰。

景氏哎哟一声,不明所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孩子,最近是怎么啦?娘成了香饽饽吗?”

虽然这样说着。景氏仍是很担心凌青菀,想看看凌青菀是否发烧。

“娘一直都是香饽饽。”凌青菀说。

景氏就笑了。她摸了下凌青菀的额头。见她并没有发烧,轻轻舒了口气,道:“又撒娇!”

“这几天不要往外跑。”景氏叮嘱凌青菀,“也是要出阁的姑娘了。针线活还是要拿起来的。”

凌青菀的女红已经荒废很久。

虽然不一定能出嫁,因为安檐打算退亲了,但凌青菀觉得听景氏的话。把出嫁要做的鞋袜给做完。

这些功夫还是要做的,免得景氏忧心。

她点头答应了。

她用完早膳之后。回房重新更衣,然后化了薄妆。她涂脂抹粉,这样气色好了很多,景氏瞧见了,终于放心几分。

早上,她就和母亲、蕊娘一起做针线。

经过几天的细雨迷蒙,今天已经放晴了,金阳温暖。

凌青菀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庭院那株繁花盛绽的秋海棠,在风中摇曳多姿。

秋海棠素有“艳而不俗、娇而不媚”的美称,此刻它正沐浴着阳光,秾艳的花瓣随着枝桠舒展,俯首扬眉都是风情。

“娘,姨父给大哥安排的官职,您同意了吗,大哥什么时候去上任啊?”凌青菀问。

她听丫鬟们说,昨天她出去之后,小景氏来了待贤坊。

所以,景氏肯定已经知晓了。

景氏今天心情极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凌青菀觉得她肯定会答应的。

“这是好事,我岂会不答应?”景氏道,“你大哥总觉得娘不通世俗,还瞒着我,怕我不同意,还是你姨母亲自过来告诉我的。

我同意了。

你姨母说,假如同意的话,明年三月上任,所以可以留在京里过年。不过,还是要看朝中如何安排,你姨母也不过是估计。

能明年再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你冬月初一出阁,你哥哥还要背你上轿。”

提到这话,凌青菀的兴致就不高。

她的婚事,凌家和安家都在准备。而安檐打算等凌青城的差事说妥之后,就找个借口推迟婚事一年。

一年之后,他会退亲。

凌家要失望了。

景氏却以为凌青菀不说话是害羞,话题就打住了,没有继续往深处说。

凌青菀在家里呆了一整天。

这一天,她跟着母亲和蕊娘做针线,脑海里却宁静不下来。

以后怎么办,她很迷惘。

想到要离开景氏,离开蕊娘,凌青菀心里就很酸。从前她只有卢珃,就算那么疼爱她的大哥卢珞,也不是整日陪着她。

如今,她又母亲,又蕊娘和桐儿,还有大哥大嫂,她有个完整的家。

哪怕这个家里,也有很多不美满的事,也有争端,可是它让凌青菀踏实,有种可以依靠的信任感。

柴米油盐,不就是这样吗?

虽然她不敢任性,虽然她仍觉得这是凌青菀的家人,并非卢玉的,可卢玉仍然能从这个家里活得温暖。

这比什么都重要。

“唉!”她默默叹了好几次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4章第一双鞋

第204章第一双鞋

人面对变故,多少有点无所适从。

凌青菀也是。

她的生活,即将又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让她心情极差。

凌青菀想赶紧把这些情绪排出去。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所以,这一天下来,她和蕊娘、景氏说说笑笑的,尽量让自己情绪好些。结果,心里的郁结就真少了很多。

“姐姐,这个给你!”蕊娘将一双做好的鞋子给凌青菀。

蕊娘做了一双鞋子,是凌青菀身边丫鬟给她的鞋样,是给凌青菀做的。

是一双双梁鞋,翠绿色的绒布鞋面,绣了秾艳的牡丹花,花朵层层叠叠的开放着,华丽异常。

“给我的?”凌青菀眼角堆满了笑容。

蕊娘点点头,眯起眼睛笑,像只乖巧的猫。

凌青菀大喜,一把抱住了她。

蕊娘就咯咯笑。

景氏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说:“这是蕊娘第一次做鞋,我还以为是做给我的。看来,还是你们姊妹亲!”

凌青菀就搂住蕊娘笑了。

“大伯母,我明天给您做。”蕊娘回答说。蕊娘学针线特别快,她最近开始做鞋子,第一双就是给凌青菀。

她都没有考虑过给景氏等人。

家里众人若是非要排个先后,那么在蕊娘心里,第一要紧的必然是凌青菀,而后是凌青桐。

是他们姐弟俩把蕊娘带到京城的。

至于其他人,蕊娘都很喜欢。蕊娘的情商没那么高,所以她喜欢不了特别多的人。喜欢他们,却无法给他们排个先后。

就连景氏也不例外。

景氏倒也不介意。蕊娘天天能在她跟前,她就满足了。

“好,那我等着蕊娘给我做。”景氏高兴的说。

蕊娘就笑着:“我明天就给大伯母做,等做好了,大伯母可以穿着过年。”

景氏大笑,非常的开心。

凌青菀的心情也极其明艳。她捧着蕊娘给她做的写字,爱不释手。

景氏不停的催凌青菀:“试试啊。看看是否合脚。”

凌青菀当即试了试。

蕊娘到底是第一次做鞋。有点松。鞋子原本就是越穿越松的,故而师傅们都会稍微收紧几分,但是蕊娘不知道。

饶是如此。凌青菀也高兴极了:“很合脚!”

她又抱了抱蕊娘。

蕊娘就在她怀里甜甜笑着。

晚夕,等蕊娘去睡下了,景氏对凌青菀说:“这个家里啊,蕊娘最是信任你!这样也好。你素来懂事沉稳,以后你多带着她。”

凌青菀心里就一个劲的发酸。

“娘。您比我睿智,还是您教导蕊娘。”凌青菀说。

景氏就笑了笑,摸着凌青菀的头,宠溺着说:“娘是个没用的。你却是比娘强悍几分。况且,蕊娘她听你的,你教导她。最好不过了。

小时候,我也总是带着你姨母。所以我们姊妹俩亲近。将来娘百年了,总有先走一步,你和蕊娘亲近些,彼此多照应。”

凌青菀就想哭。

她眼睛里雾气迷蒙。

再过一个多月,她可能就不是凌家的女儿了,她又要开始漂泊、寻找,不知会流落何方。

她以为,她是做好凌青菀,是把自己当个外人,在报答凌家。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不是,她已经把这里当家,把这些人当家人了。

她从未置身事外。

她难过了很久。

第二天,石庭找她,商量引魂之事。

石庭把一个香囊给凌青菀,让她随身携带,准备作法离开的时候。

这个香囊里面有法器和符咒,能帮凌青菀更好的移居出来。

凌青菀却犹豫了。

“我想留下来!”凌青菀没有去接石庭的香囊,她看着石庭的眼睛说,“我不想再换走了。当初答应你的事,我要食言了。假如你不愿意继续帮我,我也能理解。黎华,我失言于你,是我的错......”

石庭微愣。

这个的确令他意外!

上次安檐说话那么难听,怎么凌青菀还想留下来?难不成,安檐后来又解释了什么?

那个安檐,着实太棘手了!

“你想留下来,凌家的人愿意吗,安檐他愿意吗?”石庭冷冷问。

“他们都愿意!”凌青菀笃定道。

若说景氏和凌青城他们不知道,蕊娘却是卢玉来了之后,才和她亲昵的,这份亲情,是属于卢玉的。

况且,卢玉感觉不到和景氏、凌青城等人的陌生感,她有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好似他们就是家人。

她来到凌青菀身体的时候,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失忆,让她以为自己就是凌青菀,所以她融入了这个家里。

安檐,他更是愿意。

他一直同意让卢玉走,是怕将来卢玉想起来,误会他为了留住菀儿,逼迫她留下,怕她寒心。

安檐不想她受半点委屈,更不想他们的感情里,他对她有半点伤害。

他用尽全力维护她。

所以,他宁愿冒险,宁愿去等待,宁愿去对抗家庭,也要守住她。

倘或卢九娘愿意留下来,安檐就无需为了她而冒险,两个家庭也无需操心,他岂会不愿意呢?

“九娘,那我呢?”石庭的冷漠倏然收敛,声音暗哑。

凌青菀愕然看着他。

他方才的怒意,已经消失殆尽。他绝美绮丽的脸上,有种心灰意冷的悲切。

凌青菀记得他这种表情。

他还是王七郎的时候,第一次被她揭穿他是欺骗她、利用她,他也是这样的悲切,好似一切都变得渺茫。

他很痛苦,又无奈看着她。

“.......难道我不是等了你很多年。为了你做了什么事吗?”石庭道,他声音格外低落,“是我先遇到你的,九娘!”

他神色黯淡了下去。

倘或有先来后到,是他先遇到了卢九娘。

虽然他们的相遇不怎么好,带着欺骗,甚至隔着死亡。

“我们相遇的时候。时运不济。”凌青菀慢慢说。“假如我们年幼就在太原府认识,青梅竹马的长大,你一定不会处心积虑认识我、欺骗我。

也许那时候。你亦不会中意我。王黎华,我们是没有缘分的,我照顾不了你。”

凌青菀又想起了安檐那句话。

“感情是不能面面俱到的。”

卢九娘假如忠于菀儿,那么她就要失去蕊娘、景氏和凌青桐、凌青城、陈七娘。这些她视为生命的家人;同时,她也要失去处处为她考虑的安檐。

单单为了安檐。卢九娘可以离开。

但是,她还有蕊娘,还有景氏。换个灵魂,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性格。她会不会抛弃凌家,甚至把实情说出来?

如果知道实情,景氏如何承担丧失爱女的悲痛?

这些。都要考虑清楚,不能只凭侥幸的!

凌青桐曾经说过:“十年后。念如作为扬州名妓进京,娘从此一蹶不振,没过几个月就去世了。”

如今,出事的女儿变成了凌青菀。

这个悲剧,是凌青桐极力想要避免的。

假如凌青菀换个灵魂,那个新的灵魂,会不会讨厌景氏和凌家的人,然后不顾一切说出来,再让景氏承受不住事实,打击之下因此而逝世?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里就胆怯。

那是她母亲,她最亲的人之一。

“你这样的性格,反复无常,真叫人灰心。”石庭又恢复了他的冷漠,淡淡道,“你愿意放弃自己,一辈子做别人,这是你的选择,以后苦难自己承受,我也管不了你的。”

说罢,石庭拂袖而去。

凌青菀这个决定,只是告诉了石庭,尚未告诉安檐。

安檐是主张她离开的。

安檐说,她做凌青菀的时候,会一直觉得自己有愧,有责任,这样太辛苦了。

“可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会一些人有愧,也会对一些人有责任。人生的路原本就是充满了荆棘,每个人生下来,肩上就有重担。没人可以只为自己活着。”

凌青菀这样想。

这么想着,她就释然了。

“还是等过段时间再告诉安檐。”她想。

可是安檐那边怎么办,她又矛盾了。

她仍是对自己夺了菀儿爱人这件事,心存愧疚。她无法面对安檐。

到了此刻,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安檐之前不对她直言。

因为安檐了解她,知晓她的性格,就是怕她难以接受。

如今看来,安檐的顾虑是对的。

凌青菀这几天想了很多事。

而这些天里,石庭正式去太医院任职。他年纪小,又是院丞,挡了很多老太医的路。

自从太医院的院丞致仕,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他们绞尽脑汁,彼此较劲,最后却被一个外来者意外摘去。

老太医们多少都有点怨言。所以石庭这一去,没什么人给他好脸色。

石庭倒也不在意。

他上任第三天,皇帝又召他复诊。

“你跟着我去吧。”石庭对凌青菀道。

哪怕有话在前,他仍是帮凌青菀。以后的事,石庭打算以后再说。

凌青菀又扮作小药童,跟着石庭进宫去了。

皇帝的病情稳定。他传召石庭,主要是想见见凌青菀,问凌青菀一些话。

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宋公公,有点紧张盯着凌青菀。

这内侍是卢家的人,是卢珃带进宫的小厮,宁愿做太监服侍皇后的。所以,他格外忌惮有人冒充卢氏女。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5章 保护

第205章保护

凌青菀跟皇帝所说的,都是他们经历的,宋内侍不知道。

所以,宋内侍比较警惕,比皇帝还要警惕,却又不太敢盯着凌青菀。

凌青菀也察觉到了。

她有点伤感,她曾经的身份,再也回不去了。别人会觉得她高攀不上。

“九娘,你这次回来,要想什么?”皇帝开门见山问凌青菀,“你想要朕帮你做什么?”

他的眼睛,比起三天前,又模糊了很多。

凌青菀跪在那里,她的眉目很不清楚。朦胧中看去,皇帝觉得越发像卢九娘。

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冒充的,既然到了皇帝跟前表明身份,肯定是有目的的。

就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皇帝倒也好奇。

“官家,我姐姐死得冤枉,她绝非自尽,求官家替她做主!”凌青菀给皇帝磕头,说道。

皇帝沉吟一下。

要帮卢珃报仇?

此女要么就是真的卢九娘还魂,要么就是王家的敌人安排的。

不管是哪种,她的目的都是要了太后的命!

这个目的,皇帝很喜欢。

皇帝对凌青菀的出现,此刻才真正颇有惊喜之感。

皇帝已经没多少时日了,他也不想管王氏在西边和各地的刺史,是否会因为太后莫名去世而哗变;这天下苍生,是否会因为朝政大乱而遭殃。

他管不了了。

这些年,他一直不敢动太后,眼睁睁看着太后杀了卢珃的妹妹,毁了卢珃的幸福,然后再杀了卢珃。他想报仇,日夜都想,只可惜他无能为力。

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直到最近,他一直在打算,如何除去太后,如何用最直接、最不顾后果的手段,除去太后。

“通过律法审判杀太后,肯定不行。王家掌控一半的朝堂,他们一旦发现朕有除去太后之心,大概第一件事就是谋害朕,取而代之了。”皇帝心想。

当年,他知道是太后和怀庆长公主杀卢玉的;而后,他觉得时机不成熟,他和卢珃斗不过太后,想瞒着卢珃,自己暗中替她妹妹报仇。

只可惜,他身体不好,几番筹划,最后都因为生病,心力不足而半途而废。

“当时应该告诉珃珃,让她去安排。”皇帝后来想,“都是朕。朕太过于虚荣,私以为珃珃把朕当孩子,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替她妹妹报仇,替她拿下王家,抬举她的家族,让她享万世荣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成想,竟害了她。”

他现在病得这么重,也是早年自作主张的苦果。

他如果早点告诉卢珃,也许卢珃会做得更好,不至于丧命。

卢珃不死,皇帝也不会这样重病。

他身体不好,但是这两年相思成疾,也是病情加剧的原因之一。

“皇后乃是病势,并非意外,九娘你多心了。”皇帝说。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淡然温和,却又股子狠戾暗潜。

王家的势力太过于强悍,皇帝当权多年,从来真正掌控朝政,所以他没法子和王家对抗。

他也可以拼得鱼死网破,可是天下苍生如何,朝政又该如何?

他已经是个无能的君主了,难道还要为了一己私欲来弄得民不聊生吗?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

卢珃去世之后,皇帝悲痛欲绝,但是他仍保持了理性,以苍生为己任。

可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要杀了太后,为卢珃报仇,否则九泉之下他都无颜面见卢珃。

“官家,皇后她并非病势,她是被人害了。”凌青菀磕头说。

皇帝却道:“道乏吧。”

凌青菀跪在那里,沉默着,不肯退。

“凌姑娘,走吧!”石庭拉说她的胳膊说。

凌青菀只得行礼、告退。

石庭也行礼,带着凌青菀退了出去。

“......官家是知道的。”凌青菀笃定说,“但是他不想让我牵扯进去,怎么办呢?”

凌青菀觉得官家要自己对付太后。

想到这里,凌青菀就很担心:官家身体特别不好,万一他轻举妄动,被太后和王家害了可怎么办?

官家,也是她的亲人之一啊。

这么说虽然高攀了些,可是事实如此,他是她姐夫,是她的家人。

“他是想让你置身事外。”石庭说,“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安家。他假如驾崩了,肯定会指派安肃为顾命大臣。

你是安肃未来的儿媳妇,你卷入争端,安肃也会被牵连其中。 所以,官家希望你可以置身事外。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谁。”

凌青菀颔首。

她微微叹了口气。

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想帮卢珃报仇,但是不想安家被牵连。

凌青菀想涉足其中的机会不大,除非发生点别的事。

这期间,凌青菀也见过安檐两次。

每次见到,安檐都是很温柔的看着她,似乎给她支持。

她躲开安檐的目光。

关于她打算留下来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安檐,不知应该如何启齿。

她想做凌家的女儿,但是,她又怕菀儿泉下有知,觉得她抢了安檐,是对菀儿的背叛。

“假如我换了个身份,再和安檐在一起,才是更大的背叛吧?”凌青菀也会这样想。

她觉得她还是会和安檐在一起,不管她变成谁。安檐说他会等她五年,凌青菀相信他能做到。

这两年的相处,安檐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情谊,凌青菀看得明白。

她逃不开的。

等她变成另外一个人,再成为安檐的妻子,她面对凌青菀、凌家和安家的时候,压力会很大。

她如今的这些亲人,可能都会视她为仇敌;她的公婆,亦会难以接受。

现在,至少她还是凌青菀。

对所有人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爹上次在官家寝宫外看到了你。”安檐对凌青菀说,“他问你进宫做什么,是帮官家看病吗?”

“你怎么回答的?”凌青菀问。

“我说是,他就没再说什么。”安檐道。

安肃很推崇凌青菀的医术,比一般人都相信凌青菀。他没有女儿,是把凌青菀视为女儿,看着她长大的。

和一般的父亲一样,安肃对女儿的宠溺,带着偏爱。

“官家怎么说?”安檐见凌青菀沉默,又主动开口,问她。

凌青菀就仔细把她和官家说过的话,告诉了安檐。

她在官家面前,一点一滴回忆卢珃的往昔。可是,当她说起卢珃被害,官家平静无波的否认了。

所以,官家是知道的,而且他要自己着手对付王家,不想让凌青菀搀和。

安檐点点头。

凌青菀说官家极力维护安家,安檐是相信的。

“......官家私下里跟我爹说了,他要选纪王的小儿子,继承大统。”安檐道,“我爹和杨宰相同位顾命大臣,辅佐朝政。”

这件事,是前年的打算。

当时只是稍微露了点口风,就遭到了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官家又多病,着手没有精力去和朝臣都。一直拖到了今天。

纪王的小儿子,也是凌青菀的表弟,赵祯的最小弟弟。

赵祯又是安家未来的儿媳妇之一。

这种姻亲关系,是非常牢固的。

“既然官家想让你置身事外,你就要小心谨慎。”安檐道,“你可以着手准备离开之事了,石庭不是说,要尽快作法吗?”

凌青菀就沉默。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打算现在说出来。

“再说吧。”凌青菀语气低落。

安檐立马转移了话题,不想多提。

“我明天约了几个朋友打马球,你去看吗?”安檐问她。

她似乎从来没有专门去看过安檐打球。

在太原府那次不算的话,就真的没有了。在太原府那次,也不是她特意去看的,而是凑巧赶上了。

有次在汝宁长公主府,她答应去看的,结果碰到了雪儿,耽误了,失言于安檐。

上次,安檐还误会她特意去看石庭打球,对此耿耿于怀。

凌青菀想,她应该去一次的。

“好。”凌青菀一口应承,“我明天去!”

安檐微微笑了笑,伸手摸了下她的头,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天气晴好。

庭院的桂花树,疏疏朗朗开了几朵丹桂。嫩黄的娇蕊放出馥郁浓香,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桂花的香韵里。

早膳过后,凌青菀的母亲跟她说:“今日天气不错,我要回老宅去看看你祖母他们,你可要去?”

老宅的祖母生病了,病得很重。二婶“孝顺”,不时给景氏和三婶送信,让她们回去服侍祖母。

三婶没法子,已经回老宅小住了。

景氏还没去。

虽然分家了,景氏到底还是儿媳妇,这点孝道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否则旁人要说闲话。

她已经拖了好几天,没有去看。

今天,景氏打算去走一遭,把这件事了结了,免得老宅那边不停派人来说。

凌青菀道:“我不想去,祖母不喜欢我,看到了我更要生气,反而耽误病情。娘您自己去吧。今天二哥去打马球,让我跟着去玩。”

凌青菀现在也不怕老宅的人欺负她母亲。

最近这些日子,景氏强悍了很多。

景氏对此不约束,道:“那你去吧。”回老宅的确是件糟心事。

凌青菀回屋更衣梳妆。

她还没有打扮好,赵祯就来了。

“二姐姐,去看马球吗?”赵祯笑嘻嘻对凌青菀道,“今天安二郎他们要去打球,你是知道的吧?”

安檐已经很久没有下场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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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6章祸水东引

第206章祸水东引

安檐最近公务繁忙,又忙着和凌青菀相处,马球就耽误了。好不容易他决定下场,安栋也派人告诉了赵祯。

赵祯非常喜欢看安檐打球。

马球也是赵祯的最大爱好。

赵祯知晓后很兴奋,特意来找凌青菀,准备约凌青菀一起去。

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凌青菀,不成想凌青菀正打算出门。

“知道的。”凌青菀道,“我正准备去呢。”

赵祯给景氏见礼,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跟着凌青菀出门。

凌青菀临走的时候,对她母亲说:“娘,您到老宅那边别久待,早些回来。”

景氏笑笑,道:“娘还要你叮嘱?”

凌青菀这才走了。

她和赵祯乘坐一辆马车,赵祯颇为兴奋,话就特别多,唠叨个不停。

不知怎的,赵祯主动说起了她四弟的事。

“昨天,官家把四郎接到宫里去了。”赵祯对凌青菀道,有点疑惑的样子,“我爹娘很紧张,我娘还说说什么要送我们其他人会沧州,不知是什么缘故。”

说到这里,赵祯就很郁闷。

她不知弟弟进宫,到底怎么回事,很是担心。对于这件事,她父母讳莫如深。

她和安栋的亲事今年才定,出阁估计要等到一两年后。

若是她父母和兄弟们都会沧州,她也要回去的。赵祯有点不愿意回去,她舍不得安栋,更舍不得凌青菀,还有京城的繁华热闹。

“四郎已经进宫了?”凌青菀反问。

她没想到这么快。

“可不是?”赵祯道。

然后。赵祯压低了声音,问凌青菀:“二姐姐,你知道我家四郎进宫是为什么吗?安二郎肯定听说了些,他告诉你了吗?”

“姑姑没告诉你吗?”凌青菀眼眸微静,有缕谨慎掠过。

赵祯摇摇头:“没。”

“我也不太清楚。”凌青菀就道。

这么大的事,纪王和纪王妃瞒着家里的孩子们,肯定有他们的考虑。凌青菀不好贸然告诉赵祯。打乱纪王府的计划。

“......我们进京的时候,听说官家想要过继我们家的兄弟,立为储君。”赵祯突然道。

“可是朝臣说。哪怕真的要过继,也是过继侄儿,没有过继兄弟的道理,事情就不了了之。这次四郎进宫。跟这件事可有关系么?”

赵祯和皇帝是堂兄妹,他们府上没有下一辈。所以没有皇帝的子侄。

这一方面,赵祯也是颇为敏锐。

“我不太清楚啊。”凌青菀道,仍是没有接赵祯的话题。

事情关乎甚大,凌青菀觉得还是要尊重纪王府的考虑。别贸然说三道四。

所以,凌青菀的反应就有点冷漠,几乎不怎么接话。

赵祯只有凌青菀这么一个同龄的朋友。这些话她不可能跟长辈去说,唯有跟凌青菀倾诉。

赵祯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本朝过继是有过多次先例的。仁宗就将皇位过继给侄儿英宗。可是再往前,太祖将皇位过继给太宗,却是兄弟相传。

太祖没有儿子,却有侄儿,可是他仍将皇位让给他弟弟太宗。这么说来,皇位禅让给兄弟,也是有例可循的。

官家接四郎进宫,到底是不是要将皇位禅让给四郎啊?”

凌青菀就明白为什么纪王夫妻不肯把实话告诉孩子们了。

赵祯性格,着实藏不住事。她生性豪阔,肚子里的话藏匿不住。

“嘘!”凌青菀拉住了赵祯的手,“皇位可不是一杯米粥,随意赠人的!这中间牵扯极大,你莫要胡言乱语,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赵祯就笑了:“咱们俩说说,怕什么呢?”

“别说!”凌青菀阻止她,“事情成功之前,什么都别说了。”

赵祯疑惑瞥了眼凌青菀。

她思索凌青菀的话,果然就不再多言。

纪王大概知晓,这件事牵扯各方势力,暂时不能从纪王府透出半点口风。

官家有诸位叔叔,也有远房的子侄,更有不少的堂兄弟。

而皇位,乃是权利的顶端,多少人拼了身家性命去追逐的,岂能轻易送人?

纪王怕家里人因此而被人利用,还不如将他们会回沧州去,暂时远离京城的漩涡。

哪怕四郎真的继位,几年之内也不可能亲政,到时候仍是被权臣操控,纪王府还是难得安宁。

离开这个权力的漩涡,是最好的选择。

“要变天了。”凌青菀心想。

乱则容易出权臣。

凌青菀想到她弟弟说,安檐即将权倾朝野。也许,这次就是安檐的机会吧?

安肃是皇帝最亲信的大臣,所以他必然是将来的托孤之臣。

这就为安檐以后掌权奠定了基石。

“官家撑不了多久。”凌青菀心道。她见过几次官家,从他的面色上看,他颅内的肿块已经不可逆转了。

官家左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活。

不过,凌青菀没有把脉,她现在的估计还是偏好的方面。

也许官家比她预计的寿命还要短。

凌青菀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官家一直都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他不报仇,也是无能为力。这次,他大概想拼个鱼死网破吧?”凌青菀心想。

“只是,后宫都是太后的势力,官家想插手都难。想要暗中害太后,更是难上加难。”凌青菀又想。

当初卢珃在后宫七年,以为太后吃斋念佛不管世事,就以为自己占据了有时。

可是太后还是在她眼皮眼底杀了卢玉;而后,又不声不响杀了卢珃。

可见后宫的水又多深。

太后进宫五十多年了,她的一生都在后宫里。那里是她的天下,牢不可破。

每一处的地方,太后就布防良久。要么臣服她,要么死。

卢珃到底还是轻敌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在后宫害太后,那是非常艰难的。

到了马球场的时候,凌青菀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心神不定的。

安檐在雅间里等她。

凌青菀和赵祯直接去安檐的雅间里找他。

“来了?”安檐已经穿着鞠衣。脚上穿了长靴,打扮妥当,等着下场。

他眉目俊逸。气度张扬。

看到赵祯,安檐微微蹙眉,有点觉得她碍事。

可赵祯是安栋的未婚妻子,将来也是安家的人。安檐就不好对其他人那样冷漠将她赶走,他只得将自己的不悦压下。

“我们来晚了吗?”凌青菀主动开口。问安檐,“什么时候开始啊?”

安檐瞥了眼下面的场地,道:“还有半刻钟,下面最后一回就结束。等他们结束了。我们才开场。”

凌青菀哦了声。

她和祯娘坐下。

赵祯吐吐舌头,含笑不语,很是识趣。

凌青菀就和安檐说了几句话。

小厮端了热茶上来。安檐主动接过茶壶,给凌青菀倒了一杯。

热茶袅袅。茗香悠长。

而后,他才把茶壶交给小厮,让小厮给赵祯和他自己斟茶。

凌青菀正在说话,没注意这茬,而安檐也做得水到渠成,非常自然,只有赵祯抿唇偷笑。

“今天赢了,有什么彩头吗?”凌青菀突然问。

他们每次打球,都会设个彩头。

“是和九大王打,自然有好彩头。二十匹西域骏马,外加三杆好枪。”安檐说道。

九大王,就是越王,皇帝唯一剩下的同胞兄弟。

“哦。”凌青菀笑笑,对此不甚在意。

骏马和长枪,凌青菀都没有兴趣。

不过,凌青菀也知晓骏马难求,特别是西域良驹,更是千金一匹,非常的贵。

今天这彩头,是很大的。

“越王明天就要进宫去,官家专门请了翰林院的鸿儒,教他和纪王府的四太尉念书。”安檐补充一句。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了。

赵祯微微愣了下。

而后,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楼下的鼓声就响起了。

安檐起身,拿起自己的鞠杖下楼了。

“二姐姐,原来不止我家四郎进宫了啊?”赵祯悄声和凌青菀说。

假如只有四太尉进宫,那么朝臣的攻讦都在纪王府和四太尉,甚至会有人暗中对付那孩子。

皇帝把越王也拉进去,这样就无形中给了众人两个猜测。

他们会先争起来,缓解皇帝的压力。

皇帝这是恨不能朝政越乱越好啊!

“二姐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赵祯还在凌青菀身边嘀咕,“官家是想祸水东引,让我们纪王府来给越王挡敌吗?”

赵祯对政治也是挺敏锐的。

她父兄谈及政事,假如她正巧在跟前,不会特意让她避开的。

赵祯觉得,皇帝让越王和四太尉进宫,放出要禅让皇位给兄弟的话,是为了让越王继位,而又拉四太尉和四太尉背后的纪王府做样子,无非是为了保护越王。

这样,纪王府可以分担朝臣一半的阻力!

在赵祯看来,越王和皇帝是亲兄弟,而赵祯的弟弟和皇帝只是堂兄弟。

皇帝想要禅让皇位,肯定会给越王,而不是四太尉。

皇帝接四太尉进宫,无非就是让朝臣误以为皇帝有可能选择四太尉,从而转移注意力。

这让赵祯非常愤怒。

凌青菀沉默看了眼赵祯。

赵祯双颐因为不满而通红,清湛滢眸也蹙起了怒焰。

凌青菀仍是沉默。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7章 答应留下

第207章答应留下

面对赵祯的愤怒,凌青菀沉默良久。

她倒是觉得,赵祯这样的愤怒很好,可以误导外人。

等明日越王和四太尉都进宫,朝中肯定又要炸开锅。

而赵祯和纪王府其他不知情的人愤怒,会让外人以为,四太尉真的不过是给越王垫背。

这样,也是对四太尉的保护!也就是为什么纪王不肯直接对孩子们多说。

沉默良久,赵祯情绪才稍微好转。

凌青菀也终于冲她摆摆手,让她别出声:“祯娘,小心隔墙有耳。”

赵祯就起了警惕,坐正了身子,不再说什么。可是,她仍是不悦。

安檐下楼之后,又过了片刻,他们重新上场。

越王也带着他的人马上场。

在那场地中,凌青菀居然看到了石庭。他穿着暗红色的鞠衣,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浓密青丝束起,却又凌乱的碎发迎风缱绻。

他的姿容有种瑰艳,似月下盛开的秾花,清冷孤傲,却又妩媚妖娆。

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那个石官人,长得真好。”连赵祯也忍不住这样说。

凌青菀点点头。

可是,生得再好,马球还是打不过安檐。

一场马球赛,分三回,一回一刻钟。

安檐第一回就得了三球。

第二回尚未开始,安檐就退场了,把他的赛马交给了其他人。

“怎么不打啦?”赵祯颇为激动。

她这么一激动,就忘了越王和她幼弟那些事,不解看着场地。

凌青菀笑了。拉下她说:“他不是已经得了三个球吗?这一回看下去,难道不过瘾?”

安檐第一回,和从前一样,几乎是压制性的。一般的马球赛,一回能得一个球,就非常厉害了。可是安檐开始就赢得三球,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非常快意。

不过。观看者却是不知足。

安檐退场,引得满场哗然。

“怎么回事?”有人议论纷纷。

“是啊,安大人怎么不打啦?”有人看在兴致勃勃。非常过瘾,安檐突然弃赛,叫人摸不着头脑。

“听说,是越王主动约赛的。他出二十匹骏马,全是西域马。”有人悄声嘀咕。“一旦越王输了,这些骏马就要给安大人。”

而安檐第一回就赢了三球,接下来胜利是毫无悬念的。

他为什么突然弃赛,众人顿时就明白了。

“他不敢胜越王!”大家都这样想。

马球是昂贵的运动。场地的保养需要用油,而赛马更是千金难求,所以来看马球赛的。多半是权贵或者官员子弟。

他们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锐。

安檐第一回胜得漂亮,赢了三球。肯定能赢得这场比赛。马球的比赛得球不多,一场三回下来,能赢三球就不错了,所以安檐是稳赢的。

稳操胜券的时候,他突然不打了。

他可是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是安肃的儿子,是皇帝的宠臣。

他让着越王,这说明什么?

这种微妙的东西,在场每个人都捕捉到了。

“越王即将贵不可言!”

安檐传递了这个信息。

赵祯也很快捕捉到了。

她很不高兴:“真是讨厌,连安二郎也要让着越王。他既这么厉害,干嘛要拉我们纪王府做盾牌?”

赵祯觉得她弟弟被皇帝接进宫,是给越王挡反对者的利箭!

没人愿意被人这么利用!

赵祯顿时就觉得憋屈!

殊不知,越王才是皇帝拉去做盾牌的。

“祯娘!”凌青菀立马握住了她的手,眼眸锋利落在她脸上,“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马球场,隔墙有耳。

赵祯压抑着不快,不再吭声。

凌青菀这才松开她的手。

而越王那边,倒是很享受。越王这个人,活得恣意快活,没什么自卑感。

所以安檐让着他,他也觉得安檐识趣,而不是觉得安檐瞧不起他的球技。

安檐球技太精了,跟安檐打球,实力相差太过于悬殊,越王就没有半点乐趣。

越王出来打球,原本就是为了寻乐。安檐弃赛退出,越王很满意。

“安大人颇有几分眼色,是个很不错的,将来我也要重用他。”越王美滋滋的想。

和其他很多人一样,越王也觉得皇帝是要把皇位传给他。

安檐这么知道轻重,越王对他颇为满意。而且,安檐高大又英俊,就这一点,越王也很喜欢他。

越王爱美男子,也爱硬汉,他这个人,什么口味的都喜欢,除了女人!

安檐弃赛之后,上了箭楼的雅间。

赵祯还在。

见安檐回来,赵祯就道:“我想起我还有些东西,放在我自己的雅间里,我去拿了来。”

赵祯爱马球,故而这球场有个她固定的雅间,时常供他们兄妹看球的。

她见安檐一进来,瞥见她就蹙眉,便知道安檐觉得她碍事。赵祯心情也不太好,没心思应付安檐,就转身走了。

“二姐姐,我回头自己回家。”赵祯走到门口,又添了一句,然后不等凌青菀挽留她。

她是不打算回来的。

安檐颇为满意,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赵祯这么明事理,安檐对她的印象就不错。

凌青菀则轻轻咳了咳。

他们俩坐定,场上又传来鼓声,球赛的第二回开始了。

没了安檐,场上的水平顿时平衡很多,越王也意气风发,英姿威武,打得非常起劲。

四周皆有呼声。高赞越王的球技。

越王很享受。

没有安檐的对比,越王的马术和球技的确不错,他也当得起赞没。

“太厉害也不好,总是要被迫下场。”凌青菀低声对安檐道。

她第二次见他打球,两次他都是只打了一回,就把剩下的两回交给别人玩,被迫离开。

太高高在上。也容易被人排挤。

高处不胜寒啊。

安檐就笑了。

他牙齿整齐。笑起来没了半点威严和煞气,只剩下温润,甚至带着一点憨气。

“手给我。”安檐不回答凌青菀的话。只是说。

凌青菀不解。

她将手伸出来。

安檐就握住。他张开五指,与她的手指相连。她的手指柔软凉滑,他的手指粗粝坚毅,彼此都能感觉心头微颤。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拉着她的手,将目光转向了场地里。

安檐很认真的把剩下的球赛看完了。

最后。越王带着石庭那队,赢得了四个球,兴高采烈的;而安檐原本那队,之后没有再得球。只有安檐第一回赢的三个,于是输了。

越王打得高兴,又没有将骏马送出去。畅快舒坦。

离场的时候,越王还派人给安檐送了些新鲜的果子:“大王说给安大人解渴的。”

看得出。越王今天很赏识安檐。

安檐没说什么,只是道谢。

他把果子放在一旁,没有动。

“回家吧。”结束之后,安檐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点头。

她跟着安檐回家。

今天的马球赛,安檐唯一的目的,就是误导众人、甚至误导越王自己,让他们都相信,皇帝要禅位给越王。

所以,打球并非安檐的初衷,输赢他就更加无所谓了。

他们乘坐安檐的马车回去。

凌青菀端坐在安檐对面。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深邃的面容。

凌青菀沉吟再三,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定,跟安檐说:“安郎,我不想冒险!”

安檐转脸看着她。因为白皙,她的面容在光线朦胧的车厢里,似月夜盛开的玉簪花,有种清润的光萦绕。

“......你决定了?”安檐沉声道。

他一下子就明白凌青菀要说什么。

这种默契,存在他们之间,让两人的心路格外明亮。

她知道他的心,他亦然!

“是!”凌青菀道。

她的声音,肯定坚决,没有半分犹豫。

安檐向她袒露心迹的时候,她当时吓住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菀儿怎么办?

可是,这些日子,她渐渐想了更多的事。

她离开是否,不仅仅与安檐有关,还跟凌家众人有关。

假如她真的离开了,菀儿并不能得到所谓的“公平”。另一个灵魂入住,她会是什么样子的人,怎么对待凌家众人,都无法预计。

这样是有风险的。

凌青桐说过,上辈子母亲因为念如的遭遇而一命呜呼,焉知这辈子不会因为凌青菀?

菀儿已经去世,卢九娘不能因为她,而让凌家承担风险。

“以后不后悔吗?”安檐搂住了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温柔的语气里,有几分宠溺,“以后会不会觉得不忿?”

“不会!”凌青菀继续道,“安檐,我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会犹豫、会迷茫、会顾虑甚多。但是,一旦我下了决心,就不会再左摇右摆!

我不想冒险了,万一不成功,或者将来的‘菀儿’人品不济,我就是弃凌家于不顾。”

“万一不成功,你也会弃我于不顾。这点,你就不遗憾吗?”安檐声音更温柔。

凌青菀沉默。

安檐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下,笑道:“九娘,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想通了,愿意维持现状,对每个人都好,对我更好。

你如果想要一个新的生活,我仍是觉得甚好。当然,现在最好了,你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8章传旨进宫

第208章传旨进宫

凌青菀这个决定,不管从哪个方面,不管对谁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这个决定必须由她自己提出来。

安檐明明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说。

每件事、每句话都有专属的立场。

站在卢九娘的立场,她说出来,这件事就变得十分完美;可是,安檐却没有资格去建议,一旦他先提出来,最好的结果,就会变成卢九娘的心结。

安檐并不是觉得卢九娘小气或者偏执,他只是将心比心,替卢九娘设想。

有些人不懂这种技巧,就会好心办坏事。

而安檐,他是了解的。

“不,对你,我还是会迷茫。”安檐说凌青菀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凌青菀下意识心虚,反驳说,“我不知自己能否没有任何负罪感,全心全意走到你身边......”

“会的!”安檐笃定道,“我有耐心等你!”

他深深吻住了她。

他在唇齿之间,呢喃着九娘二字,似乎在不停的提醒她,他知道她是谁,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没有半点混乱。

凌青菀也想起他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拒绝称呼她为“菀儿”,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爱卢九娘,他没有将她和菀儿混为一谈,他极力去证明他的情谊。

只是凌青菀误会了他,以为他嫌弃她。

现在想起来,她心里颇为感动,好似有阳光照在她的心湖,湖面波光粼粼。涟漪四起。

她的心,微微荡漾。

凌青菀终于伸出手,搂住了安檐的腰。

她朝安檐走了一步。

正如安檐所说,她既然答应留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就做好了准备,放下一切和他相恋,走向他!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两人静静相拥良久。

“我大哥他还是要去扬州做官吗?”凌青菀问。“既然我不走。你无需退亲,他们不必去扬州。”

“你觉得呢?”安檐反问她,“你觉得他们是去扬州好。还是留在京里好?”

凌青菀就沉默了。

大哥没有任何功名,趁乱去扬州去知府,这么高的官位,是平常难以得到的。

现在朝中乱成了一团。各派纷争,皇帝时日不多。

等到了明天。皇帝上朝会宣布,着越王和纪王府的四太尉入宫念书,到时候又是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任何人都知道,皇帝是选皇储了。

将来的皇位。他会禅让给兄弟。至于是越王,还是四太尉,他不说。等着朝臣去猜,去争!

这样。会越来越乱。

对皇帝而言,他没有能力掌控一切了,唯有搅乱朝堂,他才有机会趁乱摸鱼;对官员而言,这是场浩劫。

这个时候,凌青城去扬州做知府,没人会说闲话,他们实在无瑕旁顾了。

“去扬州好!”凌青菀说。

这是为了凌家的前途。

机会往往稍纵即逝,若是不抓住,下次就难遇到了。

凌青菀觉得,这次是凌青城的机会。以后,景氏再也不用为了大哥的将来担心了。

而陈七娘和她身后的陈家,也有了个依靠。

“既然你也同意了,青城的事就不会更改。”安檐道,“你不要担心,我并非一个固执的人。将来,我会去扬州给你盖间房子。

你愿意在京里住,你就在京里住;愿意去扬州避暑或者散心,就去扬州。这样,岂不是更好?”

凌青菀点点头。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好似一切的阴霾,都驱逐出去了。

到了九月二十,凌青菀就听说,皇帝带病上朝,想让越王和纪王府的四太尉学习管理朝政,以后皇帝龙驭上宾,越王或者四太尉会有一人继承大统。

果不其然,朝中顿时吵翻了天。

甚至有朝臣让皇帝收回成命,在大殿上撞柱子,撞得头破血流。

当然,并没有撞死。

朝臣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皇帝没有看任何人的奏折,没有听任何声音。

越王十九岁,四太尉十一岁,很多人觉得他们俩实力不同。所以,更多人觉得皇帝会选择越王,不过是拉上四太尉,想要掩耳盗铃,免得朝臣只攻击越王。

纪王府只是挡箭牌。

只有安家知道皇帝的打算。

到了九月二十一,天气晴好,秋高气爽。

景氏庭院的丹桂树,也是今年春上栽种的,却有五六年的样子,是老树挖过来的,涨势颇好,开了满树的娇黄嫩蕊。

风一吹,花瓣全部就落了,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地上似云锦绚丽。

“娘,晋国公府老太太那边,生病如何啦?”吃早膳的时候,凌青菀问景氏。

景氏前不久去晋国公府探病,是二太太不停派人来请。

“她和你二婶生气呢,所以才病倒的。”景氏说,“大夫说没事,慢慢调养即可。”

“祖母和二婶生气,是因为什么?”陈七娘也问。

陈七娘生怕她婆婆又答应老宅那边什么事。

景氏心地柔软。

“他们开春之后,听闻粮食值钱,也做了粮食生意,是老太太出了五千两的私房钱。不成想,最后赔了很多,剩下的本钱,世子爷不肯还给老太太,就闹了起来。”景氏道。

去年陈七娘做粮食生意发了大财。

他们一家搬走之后,二爷持家无道,没有什么生机,整日跟老太太哭闹。

老太太之前拿出银子,还了他欠下钱庄的,二爷就知道老太太有钱。

老太太挨不过他,只得把钱给他。让他去做生意。

可是,粮食生意早已没了赚头。

“哦。”凌青菀接了句,然后转移话题说,“娘,那棵桂花树上的花开得好,我们摘了做桂花糕吧。”

陈七娘应和。

景氏就知道孩子们不喜欢听二房那边的话,当即也顺着转移了话题。

早膳之后。凌青菀就带着蕊娘。爬上了丫鬟们搭好的梯子,去摘桂花,准备做桂花糕。

“提防着些。”景氏站在树下。不停的对凌青菀和蕊娘道。

她倒也不担心孩子掉下去。

景氏这方面从来不患得患失,她只想孩子们玩得高兴。

“知道了,娘。”凌青菀在蕊娘的后面,托住了她的腰。防止蕊娘掉下去。

而蕊娘,专心摘花朵。

“太太。太太!”二门上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对景氏道,“宫里来了位传旨的公公。说官家有口谕给二娘子。”

“什么!”景氏震惊。

凌青菀也微讶。

陈七娘挺着大肚子,同样吃惊,不解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则想到上次皇帝说。卢珞要进京了。是因为卢珞进宫,所以派人来接凌青菀去兄妹团聚吗?

“什么口谕啊?”景氏问。

丫鬟道:“婢子没敢问。”

凌青菀就和蕊娘从树上下来。

景氏陪同着凌青菀。去了外院接旨。

传旨的,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宋公公,也是卢家的亲信。

皇帝的口谕,只是令凌青菀立刻进宫面圣,没有其他的。

凌青菀火速回房,换了件天水碧的褙子,梳了高髻,打扮的庄重华贵,准备进宫去。

“到底什么事啊?”景氏却很担心,“官家怎么会给你传旨?”

景氏到底是个内宅妇人,并非权臣人家的女眷,面对这么大的事,有点惊疑不定。

凌青菀则很平静。

“姨父和二哥,不是最得官家的信任吗?”凌青菀道。

她的平静,感染了景氏,让景氏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景氏一想,也微微放心了。

凌青菀乘坐宫里的马车,跟着内侍准备进宫。

她也在想,皇帝召见她,到底是什么事,是卢珞,还是医术?

路上,凌青菀忍不住问宋内侍:“官家传召民女,所谓何事,公公可知一二?”

“石院丞骑马,摔断了胳膊,无法替官家诊脉和针灸,他极力举荐凌姑娘,安尚书也担保凌姑娘的医术。

今早,官家的眼睛又看不清了,太医院无人可用,唯有请凌姑娘进宫瞧病。”宋内侍告诉凌青菀。

宋内侍虽然恭敬,可是他的声音里,仍带着几分敌意。

他觉得凌青菀是借助卢玉的名声,在官家面前露脸。

宋内侍对卢氏姊妹忠心,不相信有人可以借尸还阳,所以他觉得凌青菀是另有图谋。

有图谋无所谓,利用宋内侍曾经的主子,宋内侍就不悦。

“摔断了胳膊?”凌青菀吃惊反问。

她难以置信。

石庭擅长枪法,那是马上的武艺。所以,他的马术是炉火纯青的,说他在马上摔断了胳膊,简直荒唐!

他应该是故意的。

“为什么呢?”凌青菀不禁猜想,“石庭好好的,怎么又装摔断胳膊?”

不过,石庭行事素来乖张大胆,他这次耍什么计谋,凌青菀猜测不到。

“难道他还是想将越王扶上九五之位吗?”凌青菀心道。

她如此想着,还是进宫去了。

凌青菀随着宋内侍,到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寝宫的大殿里,坐满了人。太后端坐正上方,她身边跟着冯贵妃。冯贵妃一脸的焦虑,不时往内殿看一眼。

而皇帝新晋的王淑妃,并不在大殿里。

除了太后和冯贵妃,还有诸位太医、诸位近臣,甚至好有几个老王爷。

安肃和安檐父子都在。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9章针灸

第209章针灸

皇帝寝宫的大殿里,挤满了人,凌青菀不慌不忙上前,先跪下给太后行礼。

“起身吧。”太后认识凌青菀,对凌青菀却没什么善意。

太后还记得,曾经元阳郡主看上了安檐,想取而代之,将凌青菀排挤出去,自己嫁给安檐。

端阳节的宴席上,元阳郡主想试探凌青菀,结果反而落了下风。

她再次在画舫上,预谋害凌青菀,不成想她自己反而着了道,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

这件事,太后想起来就觉得心痛不已。她无端失去了心爱的外孙女,从此膝下空虚。

凌青菀到底有没有害元阳郡主,太后派人去查,没有查到结果。虽说元阳主动害人,最后反受其害,可是,到底是因为凌青菀而起,。

所以,太后不喜凌青菀。

“谢太后娘娘。”凌青菀爬起来,恭敬说道。

她低眉顺目,看上去贤良怯柔,十分可爱,一点心机也没有的样子。

“听闻你也擅长眼疾?”太后问凌青菀,语气严肃。

太后这大半年来,一概往常的雍容慈祥,变得威严杀伐,让很多不知她真实面目的人很吃惊!

怀庆长公主死了,元阳郡主身败名裂,太后承受了太多的痛楚。

凌青菀却觉得远远不够!

太后她应该承受更多!

“是!”凌青菀回答太后的话,“民女擅长眼疾,而且石院丞把官家的病症,都告诉了民女。”

太后就摆摆手,说:“既然如此。你进去给官家看诊脉吧。”

然后,太后有吩咐诸位太医,一起进去辅佐凌青菀。

凌青菀又行礼,这才路过众人,往内殿走去。

她看到了安肃。

安肃慈祥对她微笑,示意她别怕,一副很信任她的样子。让凌青菀心里暖暖的。她既感动又感激。安肃特别信任她。

这才是父亲该有的样子吧?

她还是卢玉的时候,父亲是个禽兽,凶残暴虐。动辄打骂,连那么小的卢玉都挨过几次打;而变成凌青菀之后,更是没见过先父之面,唯有安肃让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父爱。

安檐也站在那里。安静看着她,目光温柔中带着鼓励。

凌青菀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卢珞。

卢珞不怎么看她,似乎是怕引起旁人的怀疑,可是他的眼神发抖,很难过。

凌青菀顾不上这些了。跟着诸位太医,进了皇帝的寝宫。

石庭在内殿里。

皇帝又看不清了,王淑妃坐在旁边。给皇帝喂药乖巧殷勤。

“怪不得方才冯贵妃那么紧张!”凌青菀想起坐在太后身边的冯贵妃,一脸焦虑。就明白了,“果然是王淑妃在这里,太后却没有让冯贵妃过来伺候。”

这么一来,冯贵妃和太后、王淑妃,就难以一条心了。

皇帝重病,随时可以驾崩。

冯贵妃以后怎么办,她应该不知道。假如皇帝临终前,给她一个恩典,让她承欢一夜,留下遗言,让将来的嗣皇帝封她为太后,她也就有了保障。

而王淑妃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们彼此较劲。

偏偏这个时候,太后只帮她侄女王淑妃,处处打压冯贵妃。

冯贵妃已经满心的怨气。

王淑妃则很得意。

“官家!”凌青菀没有多想,跪下给皇帝磕头行礼。

皇帝眼珠子不动,静静半坐在那里,道:“免礼平身。”

他已经看不清了。

和之前相比,他现在很坦然接受自己失明这件事了。

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更是坦然等待死亡。

凌青菀听到皇帝叫她平身,她就站了起来。

石庭的胳膊摔断了,打着石膏,绑了绷带,掉在脖子上,可见他真的摔得不轻。

“官家,微臣可以指点凌姑娘,给官家针灸。”石庭道。

皇帝点点头。

“官家,民女先给您请脉。”凌青菀上前,禀告道。

皇帝又点点头,然后将手腕伸出来。

他肌肤病弱娇白,手腕纤瘦得骨节微现,比凌青菀的手腕粗不了多少。

他从前也多病而销售,却没有瘦得这样。

皇帝的脸型不大,所以他枯瘦得厉害,从脸上也看不太明显,唯有从他的四肢上发觉。

这么一把脉,凌青菀心里非常难过。她探到了绝脉,假如不出意外,皇帝活不过一个月。

她之前还估计能活两三个月。

石庭也从来没说过皇帝是绝脉。

她的亲人,又要离开一个。

凌青菀很是怅然。

但是,这屋子里有内侍,有王淑妃,还有诸位太医,她不敢多想,认真替皇帝把脉,然后拿出个医案,能让皇帝暂时再见光明。

“官家乃是久病及肾,肾水不足则水不涵木,虚风内生,与痰淤相搏,上扰清窍,脑部清阳失用,久而久之,发为脑部癌肿。”凌青菀心想。

这些太医们都知道,石庭也知道。

但是没人说出来。

“官家乃是清阳失守,导致了双目不明。”凌青菀诊断半晌,终于开口,和太医、石庭一样,说起了场面话,“肾属水,肝属木。肾水不足,则导致水不涵木,肝风内动,导致毒邪上扰清窍。

民女窃以为,不可妄动头部穴道,应该从肾脏着手。太溪穴处的足少阴脉,乃是肾脉。民女施针在太溪穴,再用石院丞开过的药方,以盼官家能早已神目清明。”

凌青菀准备在足少阴的太溪穴处施针灸,然后再用石庭之前开过的方子,给皇帝治病。

这样,至少能让皇帝的眼睛再看清几天。

也只能管几天的用,因为皇帝脑子里的癌肿。已经无力回天了。

不可能开颅的。

就算开颅,也没法子,癌肿已经很大了,基本无法割去。

凌青菀说罢,看了眼满屋子的太医。

太医们都垂首,对凌青菀的话不肯定,也不否定。

他们都知道。皇帝的身体到了末时。

谁接手皇帝的病。让皇帝死在病中,以后就不用在太医院混日子了。

没有太医在这个时候敢冒险。

他们都知道皇帝不行了。

凌青菀是安肃和石庭举荐的。

一个二品大员,一个太医院院丞。他们举荐的人,足以把太医们的困境解除。

他们不想涉足其中了。

于是,他们将皇帝的病情,推给凌青菀。

“官家。微臣以为凌姑娘的法子可行。”寝宫里沉默极了,最终石庭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那就试试吧。”皇帝开口,声音虚弱无力。

凌青菀道是。

石庭的胳膊摔断了,他无法用针。

而其他太医们,个个避之不及。

唯有凌青菀上前。给皇帝用针。她从石庭的行医箱里,拿出了石庭特有的金针,准备妥当之后。还是上前针灸。

针灸是很费力的。

凌青菀用针前后不过一刻钟,她浑身上下就盗汗不止。

石庭静静看着她。没有半点帮忙的打算。

太医们垂首静立。

他们全部置身事外,让凌青菀一个非医匠的女子和病魔搏斗。

“这位凌姑娘,倒是有点本事。”娴雅的王淑妃坐在一旁,看着凌青菀心想。

凌青菀针灸,看上去像模像样。

倘或皇帝身体很好,王淑妃可能会忌惮凌青菀,因为凌青菀医术不错,长得也好,皇帝也许会看中她,接她进宫。

此刻,王淑妃却没有这种担忧。

官家性命难保,岂会有心思在女色上?王淑妃没有这种担心,对凌青菀就没有偏见。

没有偏见,王淑妃就觉得凌青菀此人不错。

一刻钟后,凌青菀用针完毕,跪下道:“官家,停针三刻钟,您可以放心歇会。”

皇帝微微颔首。

“凌姑娘,擦擦脸。”王淑妃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凌青菀。

这是一只冰消丝的帕子,角落里绣了一朵血色梅花,嫣红开放着,格外妩媚。

凌青菀毕恭毕敬接过来,道:“多谢娘娘。”她轻轻将鬓角的薄汗拭去,然后又把帕子还给王淑妃。

王淑妃没有要。

“送给凌姑娘。”王淑妃低声道,声音温软柔媚。

凌青菀当即心念一转,想到这帕子可能有用,就收起来放在袖子里,跟王淑妃道谢,不再多言。

三刻钟后,她才帮皇帝拔了金针,又吩咐给皇帝端上石庭的药。

等皇帝喝完药,他才慢慢说:“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他看上去颇为疲惫。

众人道是。

“叫冯氏进来服侍朕。”皇帝又说。

冯氏,是指冯贵妃。

王淑妃愕然。

“官家......”王淑妃开口,想问问她要不要留下来服侍皇帝。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打断:“爱妃,你退下去吧,今日辛苦你,你改日再来服侍朕吧。”

皇帝只留冯贵妃一人。

王淑妃心里就起了浓浓的恨意,年轻稚嫩的脸上,变得阴冷。

整个后宫,高品的妃子们,都被卢皇后杀尽了,如今整个后宫一品到三品的后妃,只剩下冯贵妃和王淑妃。

假如皇帝要选个皇后,让她将来做太后,只会从冯、王二女中择其一。

这个时候,她们彼此不能松懈。

王淑妃忌惮冯贵妃,可是皇帝的话,她又不敢不从。她无法,只得退了下去。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巧冯贵妃娉婷婀娜进了内殿。她和王淑妃擦肩而过时,发出一声轻笑。

这声轻笑,更惹得王淑妃双眸蹙火!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0章摔马

第210章摔马

凌青菀给皇帝看病之后,就和众人一起离开了宫门。

她临走的时候,听到皇帝把太后的侄女王淑妃赶出来,将冯贵妃接到了自己的寝宫里照料。

当时王淑妃的愤怒、慌张、不甘,冯贵妃的得意、张狂、挑衅,都被凌青菀看在眼里。

凌青菀就放下心来。

皇帝知道如何挑拨太后身边的人。

饶是太后再怎么会安慰两女,她都没有资格给她们封后,或者承诺她们的未来。

皇帝却可以。

所以,这方面太后斗不过皇帝,而这两位妃子无疑也清楚。

皇帝病得越重,她们越慌乱,越是无法再装淡然乖巧,跟在太后身后慢慢熬光阴。

她们已经等不起了。

凌青菀从宫里离开,自己乘车而出。

安肃和安檐仍在宫里,石庭同样,就连卢珞,也周不开身。

凌青菀的心思兜转,都在想皇帝的病情。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她和石庭、安檐时常约见的酒楼,等待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石庭先来了。

“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凌青菀蹙眉问他。

石庭的马术高超,不会轻易摔断胳膊的。可见,他是故意而为。有什么值得他把胳膊摔断来逃避,凌青菀至今想不通。

他绝不是逃避皇帝的病情,怕皇帝死在他手里,因为他举荐了凌青菀。

他不会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凌青菀的。

这点,凌青菀还是有把握。

“哦,骑马摔断了。”石庭闲闲开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打算仔细说说?”凌青菀问他。

石庭就笑了。

他笑起来,似春花灿烂,满室艳光。

“就是从九大王那里得到了一匹西域骏马,野性难训。我逞强骑上来,就被那畜生摔了下来。”石庭道。

凌青菀眉头蹙得更紧。

石庭并非什么也没说。

实际上,他等了暗示了凌青菀,这件事跟九大王有关。

九大王和纪王府的四太尉已经进宫。皇帝亲自安排博学鸿儒教导他们学艺。

选兄弟继承大统。也正式重新在朝堂上提及。

具体是选谁,皇帝暂时未定。

朝政越来越乱,乱得根本叫人理不清楚。哪怕是王氏。和其他权贵门第,也是没有把握,心理慌得很。

皇帝破釜沉舟,不顾一切了。

没人明白是为什么。

只有凌青菀知道。皇帝是打算在临终前,给卢珃报仇。

“......你怎么不问问我疼不疼?”石庭横眸打量凌青菀。轻声问。

上次因为怀庆长公主,他亦是伤了一回,凌青菀也没问。

凌青菀从来不为他的伤痛而担忧,好似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别有目的。

“疼吗?”凌青菀问。

石庭听了,脸色微敛。

这语气,还不如不问。

石庭撇过脸。不看凌青菀,也不回答。他将头偏向窗外。半晌才说:“我约了卢珞,过几日你见见他吧。”

“嗯,多谢你。”凌青菀道。

石庭不再说什么。

他们坐了一个多时辰,没怎么说话,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到了下午,安檐终于赶来。

安檐一来,石庭就起身,道:“既然安大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这么识趣,让凌青菀和安檐都微微吃惊了下。

石庭不等他们说什么,转身走了。

安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怎么弄断了手?”安檐问凌青菀。

石庭弄断手这件事,不止是凌青菀,安檐也不知情,而且猜不出石庭的意图。

安檐到了宫里,才知道石庭的手断了,而石庭又极力举荐凌青菀去给皇帝看病,皇帝也同意了,更让安檐心里起了警惕。

“他说是九大王给了他一匹烈马,他想驯服,结果那尥蹶子,将他摔下来,就把手给摔断了。”凌青菀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石庭承认他是前太子余孽这件事,凌青菀并没有告诉安檐。

而安檐已经查出来了,也没有告诉凌青菀。石庭的事,不管真假,从安檐口中说出来,总有点落井下石的嫌疑。

“九大王?”安檐深索。

凌青菀嗯了声。

安檐想了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没有说出。他转移了话题,问起了皇帝的病情。

“官家没多少日子了。”凌青菀直接告诉安檐,“他能熬过一个月,就是上苍的厚泽。”

安檐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

“你要小心些。”安檐告诉凌青菀,“给官家看病,更是要慎重。既然你接受了,他们不会轻易让你退出来的。”

“我明白!”凌青菀道。

有点细风,吹得雅间锦缎窗帘摇曳,流苏款摆。

凌青菀额前的碎发把风撩起,有点乱。

“这个给你!”凌青菀将一块帕子,递给了安檐,“方才在宫里,王淑妃见我针灸时费力,出了一脸的汗,将这个赠与我。

官家要对付太后,给我姐姐报仇,王淑妃和冯贵妃都是棋子。这是王淑妃的私物,她给我的时候没人看见,也无录案可查。

你拿着,如果用得上,可以帮官家一把。”

安檐就接了过来。

宫里的东西,无论巨细,都有专门的宫人记录。

王淑妃今年年初才进宫的,不过十七岁,而且奉了太后的旨意,一进宫就是高品宫妃,众人围捧。没吃过苦头,不知宫里的险恶。

哪怕旁人叮嘱她,她也不以为意。所有的谨慎,都是来源于一次次的跌倒,而王淑妃至今没有栽过跟头。

她对这些细枝末节,不太留心,所以她非常轻易将自己的私物给了凌青菀。就像平常在家。赏赐外族的女儿一样,以为这样可以获得忠心。

被王氏贵女赐予锦帕,是多么大的荣耀?王淑妃的手段和心机。还停留在她的曾经,那个高门望族的贵女,而非宫妃。

到底只是个未经风雨的女孩子。

安檐笑了笑,道:“你放心吧。都交给我。”

然后,他把凌青菀送回了家。

凌青菀回到家中。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木樨花香,混合了面粉的醇香。

她们早上摘的桂花,景氏已经亲手做好了桂花糕。

景氏放了一碟子在自己屋子里,凌青菀一进门就可以吃到。

“可算回来了!”见凌青菀进门。景氏连忙迎上来,“没什么事吧?我都担心死了。”

凌青菀说没事。

她坐下,丫鬟端了热茶来。凌青菀慢慢喝茶,吃着桂花糕。跟母亲说起宫里的事。

她将自己给皇帝针灸、诊脉的话,都说给了景氏听。

景氏很是惊讶:“怎么宫里那么多的太医,却让你个小姑娘去诊脉?”

她觉得太儿戏了。

“娘,官家的圣体太差了。”凌青菀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跟她母亲耳语,“宫里的太医们,都知道官家的病治不好。

倘或落在谁手里,都是一番祸事。凑巧,石公子这个时候深得官家信任,封了院丞,太医们就有了推脱之人,更加不愿意插手。

而石公子举荐我,大概也是为了让我们家在官家面前露面。其他的太医,听闻是石院丞举荐的,个个奉承我。”

景氏听罢,沉吟想了想,觉得虽然荒唐,却也有理可循。

“你要万分小心谨慎!”景氏叮嘱凌青菀,“宫里可不能行错半步。”

虽然觉得合理,景氏仍是很担心。

她生怕有人算计凌青菀。

“回去歇了吧,晚夕过来吃饭。”景氏道。

凌青菀道是,折身回房。

“微雨,把咱们做的桂花糕装些起来。我若是回来晚了,姑娘问起,就说我去了姨太太家送糕点。”凌青菀一一离开,景氏就吩咐丫鬟。

丫鬟道是。

景氏也立马更衣,等丫鬟把糕点整理好了,她提了出门。

待贤坊和安家的路程不远,两刻就到了。景氏下车,碰巧安肃和安檐回来。

“姨母?”安檐浓眉微拧,“这么晚,您怎来了?”

他以为是凌青菀出了事。

景氏开门见山道:“今天菀儿不是进宫给官家请脉了吗?我不放心,过来问问。”

安肃和安檐都知道景氏想问什么。

他们就和景氏一道,到了正院。

小景氏迎了出来。

坐定之后,安肃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官家重病,他跟前放任何一位太医,我都不放心。唯独菀儿,她是咱们家的人,石院丞举荐她,官家信任她,最好不过了。”

景氏顿时就明白过来,安肃需要一个眼线。不需要做什么,只需挺清楚谁跟官家说话,说了什么话等。

而安肃又信任凌青菀的医术,对安排凌青菀做眼线之事,安肃并不忌讳。

他非常坦白说出来,说明他已经筹划周密,能保住凌青菀的安全,不让她牵涉太深。

哪怕她牵涉了,也是和安家有关。

景氏松了口气。

“我是怕菀儿胡闹,坏了事。”景氏道,“既然侯爷知情,那最好不过了。”

已是黄昏,天际云霞灿烂,艳红的锦霞披将下来,庭院花木妖娆。

景氏问清楚之后,回了待贤坊。

她刚刚到家,二门上的丫鬟立马过来禀告她:“太太,家里来客了,刚到!”

景氏微讶。

***

我看到有亲们问,凌青城没有功名怎么去当官。其实我设定这个,并非临时加进去的,而是一开始就有这个设定。我所设定的官场大背景,有点类似唐朝后期,或者说宋朝初年,科举制正在逐步完善,但是并非取士的唯一途径。门荫入仕也是重要的途径之一,凌青城就是靠门荫入仕。就是因为这些不同的途径,形成朝廷两大官僚集团:科举出身的寒门官员和世族门荫的贵族官员。他们相互倾轧,争斗不断。文中杨宰相和王氏集团的争斗,就是这类的代表。(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1章 亲戚

第211章亲戚

凌青菀回家之后,更衣梳洗,卸去珠钗,将头发披散下来。

脖子就轻松了很多。

她准备去吃晚膳的时候,随便绾个低髻。

可能是有点疲惫,凌青菀躺在床上,准备打个盹。不成想,这一觉就睡着了,等丫鬟喊醒她的时候,窗外有月光照进来。

“什么时辰了?”凌青菀一个骨碌爬起来,询问丫鬟。

丫鬟道:“已经快戌时了,姑娘。”

凌青菀有些不解,复又问丫鬟:“正院摆饭了?”

已经戌时了,丫鬟才来喊她,让凌青菀吃惊。凌家的晚膳总是在酉正,哪怕盛夏。

如今入秋了,更不可能推到戌时。

“刚刚摆饭,太太请姑娘过去用膳。”丫鬟回答。

“今天怎样这样晚?”凌青菀问。

丫鬟笑道:“姑娘,咱们家来亲戚了!大奶奶的婶娘,带着一位姑娘和一位少爷来了。”

凌青菀就明白了。

家里来了亲戚,临时加菜加饭,又要去置办酒席,所以耽误了。

“我这就来。”凌青菀说道。

陈七娘祁州娘家的亲戚,凌青菀还没有见过。

之前,陈七娘的父兄来过一次京城,交结诸位权贵,特别是安肃。

他们也来了家里,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见到了,凌青菀却没有。

逢年过节,也是陈氏的管事或仆妇们过来送节礼。认真说来,凌青菀从未见过陈七娘的家人。

听说婶母来了,凌青菀就认真梳了个头,把头发盘起来。头上戴了支珠钗,打扮得稍微庄重一点,这才去了正院。

远远的,凌青菀就听到了笑声。

陌生女人的声音,轻软温和,在夜风里徐徐铺展,如流水轻盈。

“......四少爷今年多大了?”凌青菀尚未进门。就听到那个中年女人柔声问道。

这是询问凌青菀的四弟。

凌青菀踏入屋子里。丫鬟们禀告了声二姑娘来了,就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烛火明亮如昼。

屋子里多了不少的人。

坐在凌青菀母亲身边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生得丰腴白皙,笑容恬柔;她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

这就是陈七娘的三婶母。

“这是二娘。”景氏笑着拉过凌青菀,介绍给陈家太太。“她闺名叫菀儿。”

陈三太太起身,和凌青菀见礼。

凌青菀也叫了声亲家太太。

陈三太太的女儿在家族里排行第十三。看上去十四五岁,生得娇艳明妩媚,眸子熠熠,肌肤嫩柔;儿子排行第十七。今年十一二岁,稚嫩娇憨,有点怕生。

凌青菀这才知道。陈家子弟如此众多!

不过,凌青菀仍是不知陈三太太携子女进京的来意。

饭桌上。凌青菀也不好问。

直到饭后,刚刚上茶完毕,凌青菀就直接开口,问陈三太太:“您此次进京,是专门来看我大嫂的吗?”

“是啊。”不成想,陈三太太竟如此回答,“七娘快要临盘,她没有母亲,我不放心她,故而前来瞧瞧。

如今见亲家太太如此善心周全,倒是我顾虑了。七娘嫁到您府上啊,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陈七娘完全不动声色。她和从前无异,点漆眸子静谧无波,眉梢平缓,没有半分不悦之意。

她从小跟着父兄长大,生母早逝。她父亲没有续弦,跟前有几个侍妾,内宅之事都交给她祖母,祖母去世之后就交给了陈七娘的嫂子们打理。

听到陈三太太如是说,陈七娘微微笑了,端庄温婉,仍是不露声色。

“大嫂不喜她这位三婶。”凌青菀把陈七娘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由心想。

景氏也瞥了眼陈七娘,然后笑着道:“您如此关怀七娘,也是她的福气。您远道而来,车马劳顿的,早点歇息。咱们明日再说话。”

景氏就喊了丫鬟,让他们收拾后花园的小院落出来,给陈三太太母子三人住。

那小院落,原本也是待客之用。

丫鬟道是。

仆妇们领了陈三太太母子下去歇了。

等他们一走,景氏踌躇,要不要问问陈七娘,陈三太太此番到底是何来意?

若是问目的,只怕陈七娘以为她娘家亲戚投奔,都是为了寻求凌家帮忙,看轻了陈七娘的娘家人。

不问吧,景氏又怕轻待了亲戚,让亲戚难以启齿。

她正犹豫着,就听到凌青菀开口说:“大嫂,三太太他们此番前来,只光来看望你,还是有其他事么?”

陈七娘恬柔微笑,道:“只怕是有事。”她倒是很坦荡,反而显得景氏小瞧了她。

“可有什么事?”景氏这时才开口。

“我也不知道。”陈七娘绵绵微笑,道,“我在娘家的时候,跟三房交情平常。特别是三叔去世多年,三婶守寡,深居浅出,我们来往更少了。

这次,三婶不远千里来探望我,还带着年幼的孩子们,实属反常。她应该是有事进京,顺道瞧瞧我。”

陈七娘不肯多说。

凌青菀心里疑惑。陈七娘话里话外,觉得这位三婶来者不善。

等陈七娘和凌青城回去的时候,凌青菀主动挽了陈七娘的胳膊,送他们。

“大嫂,我是小姑子,不太懂事。亲戚那里你若是为难,可以交给我去办,左右我还是没有出嫁,只是个孩子。”凌青菀低声跟陈七娘说。

陈七娘就笑了。

她笑起来,眸子里有淡淡的流光,格外的欣慰。她轻轻拍了下凌青菀的手,道:“好乖巧的孩子!”

凌青城装作听不懂,默默含笑。

到了陈七娘的院子。她留凌青菀喝茶:“尝尝我的龙脑茶。”

陈七娘新买的龙脑茶,给凌青菀和景氏都送了。

凌青菀差不多喝完了。

于是,她果然坐下来,等着陈七娘的丫鬟给她泡茶喝。

他们说了片刻的话。

不知怎的,话题又到了陈七娘今天登门的亲戚头上。

“......你不是说,你有位寡居的婶婶,最是难缠。可就是这位三太太?”凌青城突然插嘴。

陈七娘点点头。

“她看上去雍容慈祥。蛮好相处的......”凌青城道。

凌青菀就咳了咳。

凌青城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说话,连忙又补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陈七娘顿时情绪就不高。

凌青菀见她这样,知晓她哥哥一句话。惹得陈七娘不快,好似陈七娘背后诬陷她婶婶一样。

凌青菀也知道,陈七娘的这位三婶婶,不是个好相与的。

略微坐了坐。将一杯茶喝完,凌青菀起身走了。

她折回了她母亲的院子。把自己打听到的意思,告诉了她母亲:“大嫂觉得她三婶很难相处。娘,您可得警惕,别落了圈套。”

景氏就点点头。知道了陈七娘对她三婶的看法,心里也有了个防备。

第二天,凌青菀早起去她母亲跟前用膳。就见陈三太太已经带着女儿陈十三娘过来了。

“菀娘这样早?”陈三太太笑容温醇,一副敦厚模样。对凌青菀道,“亲家太太教女有方,菀娘勤快又孝顺。”

不过是过来吃早膳,被陈三太太这么一通狠夸,好像凌青菀是专门早起请安一样,弄得凌青菀颇不自在。

她笑笑,准备说什么,陈三太太又接着对景氏道:“我们家七娘,也是孝顺极了的。她是怀孕了,身上重,否则早来了的,亲家太太可要原谅她一二。她不到之处,我做婶婶的陪个不是。”

凌青菀蹙眉。

景氏也愕然。

这是什么亲戚啊?才第二天呢,就开始挑拨陈七娘和景氏的婆媳关系。

陈三太太说得倒也隐晦,若是景氏愚钝几分,或者对陈七娘有偏见,就要着了陈三太太的道。

婆媳关系自古就难处。

一旦挑拨成功了,以后陈七娘在凌家步步艰难。

景氏就对这个亲戚特别不喜,当即脸色不太好,她勉强笑了笑。

陈七娘怀了凌家的孩子,景氏把她当宝贝一样。什么娘家的婶母,如此险恶用心,景氏一阵反胃。

“三太太多虑了,我们寒门小户,没什么规矩。我娘不用我们做儿女的早起服侍,大嫂来得晚些,并非‘不到之处’,自然不用陪不是啦!”凌青菀笑着道。

陈三太太微笑,不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陈七娘挺着大肚子,过来吃饭。

陈三太太若无其事,一脸亲切和陈七娘寒暄。

“后面的小院子,三太太住的还舒坦吗?”早膳之后,没说几句话,景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陈三太太自然道:“很好了,给亲家添麻烦了。”

“那院落小的很,我怕三太太周转不开身,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怕轻待了你们。

七娘,你在旁处不是还有宅子吗?收拾出一栋宽敞舒适的,给三太太搬过去,这样才是长久之计,也是咱们的待客之道啊。”景氏道。

陈七娘愣了下。

陈三太太更是吃惊。而后,她满面通红。

景氏就这么直接赶陈三太太走!

凌青菀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唇角有了淡淡笑意。

她从景氏的院子离开。

下午的时候,安檐突然派人来找凌青菀。

凌青菀就带着莲生出门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2章幡然醒悟

第212章幡然醒悟

下午的时候,凌青菀出门去见安檐。

她去了他指定的酒楼。

等她到了时候,安檐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口,冲她挥挥手。

午后的阳光娇慵温暖,透过树梢,将疏影投在他脸上,让他的眸子也染上了金色,他深邃的眼眸变得温暖和煦。

凌青菀的心路,顿时明媚起来,似繁花锦簇,花影摇曳。

“找我什么事?”凌青菀一进门,就问安檐,“要紧吗?”

“不要紧的事,就不能找你吗?”安檐声音轻柔,问她。

凌青菀就笑了。

安檐看见她笑,不知为何,心情也很畅悦,跟着露出了笑容。

两人像傻子一样。

“真的没事吗?”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这才道:“有事。”

“什么事?”凌青菀又问。

安檐却沉吟片刻。

“九娘,你能离开京城一段日子吗?”安檐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我心里不踏实。”

“为何?”凌青菀微讶。

皇帝病重,正到了危急时刻,宫里太后尚存。凌青菀想在皇帝身边,帮他最后一程。不能帮他处理政务,却能减少他几分病痛。

而且,安檐和凌青菀的婚期,定在冬月初一。

这个时候离京,着实不妥。

“依你所言,官家左不过这一个月左右的光阴。他能挨过冬月初一,自然是最好的;他若是挨不过,官家驾崩,官员之家禁止嫁娶一百日,咱们的吉时要重新择日。”

安檐看着凌青菀的眼睛。慢慢说道,“你离京一段日子,等京里尘埃落定,你再回来。官家是铁了心要帮卢皇后报仇,你可以放心。况且,你再京里也出不上力。”

凌青菀蹙眉。

她仍是不解。

“到底为何?”凌青菀的声音一敛,糯软的口音变得坚毅冷漠起来。

她修长羽睫微闪。墨色瞳仁里。全是疑惑。

安檐这个安排,着实令她费劲。

“难道,你有危险吗?”凌青菀问。

安檐摇摇头。

他又是沉吟。

片刻之后。安檐终于开口:“我不放心石庭!他摔断了胳膊,的确是从马上摔下来,但是越王府的人说,那匹马根本不烈。是驯养温顺的。

他擅长巫医秘术,别说咱们了。哪怕是同行也摸不清他的底细。他行事乖张,我怕他对你不利......”

安檐觉得石庭不甘心。

石庭仍是想要卢九娘。

特别是他摔断了胳膊,更像是特意而为,故意把凌青菀引到宫里去。

“石庭特意摔断胳膊。将官家的病推给九娘,这样九娘就需时刻出入宫廷。

这件事,跟引魂术可有关系?当年卢九娘可是葬身宫廷的。”安檐不止一次这样想。

他不通巫医之术。不知道石庭会怎么打算。但是,阴魂也要遵循天气阴阳之道。

也许只有宫廷那个特殊的方位。才适合石庭布阵。安檐敏锐觉得石庭把凌青菀引到宫廷,是别有用心。

整个京里都不安全。

安檐想让凌青菀离开一段时间。

“不,我不会离开京城。”凌青菀认真思考了之后,对安檐道,“当初他远在东南,都能将我引渡到菀儿的身体里,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安檐浓眉微拧。

半晌,他叹了口气。

他觉得凌青菀所言不差。

石庭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们都不知道。在石庭面前,他是通神之人,而安檐和凌青菀都平凡人。

安檐伸手,将凌青菀揽入怀中,她削窄肩膀软若无骨,依偎在他怀里。她浓密青丝间有股子幽香,萦绕在安檐的心头,让他踏实又温暖。

石庭胳膊摔断这件事,让凌青菀心里起了警惕。

她和安檐不同。

安檐想让她回避,她却想自己迎难而上。

凌青菀直接去找石庭。

她去了昭池坊,石庭的府邸。

“你的胳膊摔断了,只是个意外,并非存心让我入阵,对吗?”凌青菀问石庭。

石庭斜倚在炕上,那条摔断的胳膊摆在一旁的小几上。他美眸如游丝,荡漾着风情,看向凌青菀:“怎么突然问起这话?”

“我觉得不对劲。”凌青菀直言不讳,“你王黎华何等本事,岂能轻易被马摔下来?若非有人图谋戕害,就是你故意而为。

你心思缜密,旁人害你,你岂能不知?所以抛却种种,我以为是你故意而为。你所图者,是想让我频繁进入宫廷。

王黎华,你是否需要特定的方位布阵,才能将我引渡出来,而宫里就是唯一能布阵的地方?你摔断胳膊,故意举荐我进宫治病,是不是为了让我入阵而害我?”

凌青菀不懂巫医秘术。

但是,布阵涉足方位,这个她还是听说过的。

石庭眼眸微顿,静静看着她。

他谲滟的眸子渐渐冷僵,似覆盖了一层白霜,寒彻人心。

“我摔断胳膊,你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设计害你?”石庭心灰意冷,“是么?”

“是。”凌青菀道,“你呢,你是否在害我?”

“是!”这个瞬间,石庭终于不顾一切了,脱口承认道。

他倏然觉得很累,很不想谋划了。

一个女人的心走远了,怎么拉扯都难得她回头。石庭是个不肯认输的人,他想到和卢玉的前缘,想到和她的恩爱,更想到她曾为他孕育的孩子......

这一切,她都不要了!

她陷入了安檐的情思里,很幸福满足。而石庭的付出对她而言,是累赘,是阻力。是谋害!

这一刻,石庭万念俱灰。

他知道,等自己不顾一切将她引渡出来,她还是会怨恨他、埋怨他。他以为自己能承受,可是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令他深受打击。

他承受不住。

他不需要这样的卢九娘!

石庭想对卢九娘好。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卢九娘。包括最好的他。最好的爱情,还有他最好的尊严!

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他甚至有点死缠烂打。在她面前有点傲气也消耗殆尽。

“不要这样。”凌青菀听到他的实话,没有发怒,反而眼眸微湿。

她不知涌上了的,是什么样的情愫。让她心里一个劲发酸。

她第一次,准备把所有事都剥开。把所有的事都确定,和石庭仔细谈一谈。

她要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他,没有任何的犹豫!

“黎华。我们之前的那段路,已经走完了。我不可能回头,跟你重复去走。”凌青菀道。“现在的生活,家人、爱人。都是我想要的。

我很自私,恳求你成全我。在我心里,会永远当你是个朋友,不会伤害你、背叛你。虽然换了个方式,我们还可以彼此依靠。

将来不管你在京里做官,还是游历天下。等你疲惫的时候,你可以到我家里歇歇脚,我们也可以当你是个故人。

引渡魂魄的风险太大了,你可能会害死我。到时候,你我才是真正的孤立无依。黎华,我想要我现在的生活,它是你赐予我的,是你对我最好的给予,请你不要毁了它。

请你,不要第二次毁了我的生活......”

凌青菀第一次跟石庭这样说话。

自从他们重逢,她对石庭是冷漠的、拒之门外的。

关于他们曾经的感情,她从来没有任何和石庭交谈过。

直到这一刻,她才提起。

石庭听了她的话,突然感觉,也许这才是他自己要的。

他心底最想要的,不是卢九娘这个人,而是她的原谅!

凌青菀这番话,已经原谅他,放下过去的恩怨,准备重新开始。

假如他非要毁了这一切,只是怨上添怨,他就再也还不清了。

石庭的心里,陡然就有种解脱。

“九娘,自从我们重逢,我有句话从未说与你听:是我负了你。我想弥补你,回报你,想你可以原谅我。

如今看来,只要我不再捣乱,你就能得到弥补,你也能给我宽容。如此说来,竟是甚好!”石庭低低道。

他墨色的眸子里,有层薄薄的雾气,似轻纱覆盖,将他的视线挡住。

“九娘,你宽恕我!”石庭的声音陡然哽咽。

凌青菀的眼泪,也情不自禁簌簌落下。

“好!”她回答说。

而后,他们俩都撇过头,不让彼此看到对方眼里的泪。

凌青菀从石府离开的时候,石庭没有送她,甚至没有转头过来看她。

往后的好几天,石庭一直频繁出入宫门。

他将自己布下的阵法,全部撤下来。

撤下来的法器,他亲自送给了安檐,让安檐和凌青菀可以安心。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安檐有点警惕,“怎么突然就放弃了?”

“我从未放弃我的初衷。”石庭道,“我所求的,是九娘能原谅我,过上她想要的日子。如今,我已经做到了!”

他已经做到了!

他给了卢玉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疼她的男人,一个健康的躯体。再继续将她引渡出来,就是过犹不及。

石庭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前几天凌青菀那番话,才让他幡然醒悟。

所以,他罢手了。

石庭说完这句话,重重将最后一样法器,狠狠放在安檐的手掌心。

他把卢九娘交给了安檐。

“多谢。”安檐有点感动。

石庭微微笑了笑,折身离开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3章契阔

第213章契阔

石庭准备收手,将法器从宫里悄悄取出来,交给安檐,安檐又交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想到石庭为了让她入阵,折断胳膊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如今愿意为她停手,心里不免感激他。

“他是君子。”安檐道。

凌青菀颔首。

安檐如此评价石庭,让凌青菀心里舒服了很多。她害怕安檐说“他这样轻易放弃,是有鬼吧”这种话。

这种话,好似对石庭是种折辱,让他的退让和付出都变得毫无意义。

幸而安檐没这样说。

凌青菀就伸手,握住了安檐的手。

“安郎.....”她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又梗在心头,半晌说不出来。

安檐俯身搂住她。

他们之间,不需要刻意的言语。

一个轻轻的拥抱,就能把一切都解释过去,安檐懂凌青菀,凌青菀也懂得他。

性格能如此恰到好处的融合,凌青菀也是惊喜。

好似自己重生这一回,不是为了复仇,仅仅是为了能遇到安檐,把人生的爱恨情仇、人老病死都经历一回,弥补上辈子十七岁的早逝。

“你哥哥卢珞被任命为殿前司都指挥使了。”安檐告诉凌青菀,“你可要见见他?”

殿前司是禁军之一,是比较高的武官。凌青菀还以为皇帝这次召回卢珞,仅仅是为了叙旧,见见卢珃的家人,不成想竟是为了给卢珞升官。

“嗯。”凌青菀点头。

安檐就帮凌青菀安排,让她见了卢珞一面。

他们兄妹是在安檐的一处私宅见面的。

这处私宅。坐落在东市的南边,院子不大,但是庭院修建得很精致。假山灵秀,树木葱郁,长长的回廊两旁,盘满了藤蔓,绿藤摇曳着碧浪。生机盎然。

安檐也在场。

卢珞看了几眼安檐。知晓安檐是凌青菀的未婚夫君,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要大婚,不免又多看了几眼安檐。

“京里人人夸赞安大人。年少有为、马球精湛、洁身自好。”卢珞道,“我妹妹托付给安大人,我也放心了。”

卢珞始终有点伤感,眼睛里潮潮的。好似随时要落泪。

凌青菀也格外伤感。

“卢大人宽心,我会善待九娘的。”安檐保证道。

卢珞点点头。

继而。卢珞又对安檐说:“我母亲去世之后,继母进门,我对皇后娘娘有误解,总是同她们姊妹置气。没有善待过小妹。

小妹不得善终,也是我这个兄长的过失。我不知她现在算怎么回事,却知她身在好人家。有人护着她,这样甚好......”

当年。继母进门,是卢珃求婶祖母做主的。

卢珃所求的,无非是父亲对她们少些打骂,也转移父亲的注意力,让继母替她们挡箭。

卢珞却不知情。

他从边疆回来,得知生母孝期未过,卢珃就主张替父亲娶继室,令他非常生气,没少和卢珃发脾气。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两个妹妹经常挨打。

卢氏也是望族大户,卢珞一直以为,他父亲只是打他和身边的将士,不会对女人和孩子动手。等后来他知道了实情,痛苦不跌!

特别是卢珃和卢玉相继去世之后,卢珞的心更是千疮百孔。往事回想起来,他这个做兄长的,着实失职。

这让卢珞特别痛苦,每每想起来就要落泪。

“哥哥,我过得很好!”凌青菀插嘴,“我过得很好......”

她反复强调自己过得好,又把自己家里的趣事,说给卢珞听。

渐渐的,天色已晚。

安檐派人去凌家,通知景氏等人,说凌青菀和他在一处,让景氏勿念。

凌青菀和卢珞的话还没有说完,都没有准备起身。

屋子里点了灯,橘黄色的光线静静流淌,满室温馨。凌青菀曼声絮语,跟卢珞说着她的事情。

卢珞听了,不住的点头。

他渐渐也不在那么难过了。

“九娘,官家知道你的事吧?”卢珞突然问,“我看到你给官家治病了......”

“我说了,官家他愿意相信。”凌青菀道,“他会帮姐姐报仇。”

卢珞却沉默了下。

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说:“九娘,我总盼着你能将前尘往事都放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卢珞没有那么急切的报仇心。

正如外界传闻那样,卢珃是疯了、被厉鬼缠身死了等,卢珞宁愿这样相信。

卢珃为了查明杀卢玉的凶手,在宫里大兴灾狱,死在她手里的一二品宫妃,足足十人!那十名宫妃,是何等冤枉?

她们是卢珃的孽债啊。

若是那些冤死宫妃的家人也要报仇,岂不是报应在九娘身上?

所以,卢珞希望卢玉能放下,免得自己也遭报仇。

卢珃的死,卢珞希望卢玉能当成是卢珃偿还自己的孽债。

卢珃的孽债,卢珃自己还了,就两清了。卢玉既重生,就清净过日子,别再牵扯恩恩怨怨。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会的。”凌青菀回答卢珞,“哥哥你放心吧。”

她转移了话题。

凌青菀甚至邀请卢珞去凌家做客。

卢珞答应以后有机会再去。

“大嫂和孩子们,他们什么时候到京里来?”凌青菀问卢珞。

既然卢珞到京里为官,他的妻子儿女,也应该搬到京城才是。

“等过了年,开春了再接他们。”卢珞道,“我们的院子荒废多时,需得重新修葺整顿,也要些功夫。我暂时在别馆落足。”

凌青菀点点头。

和卢珞再次见面之后,凌青菀的心格外踏实。

她曾经的犹豫、彷徨、迷茫,全部不见了。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接下来能做什么;对卢珃的仇,她也看开了很多,能报自然最好,不能报也不用着急。

安檐以后会权倾朝野。总有对付王家和太后的时候。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做了快两年的凌青菀。有了快两年的新生,她却是第一次这么踏实!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初冬的夜风微凉。安檐的马车尚未换上厚帘幕,故而寒意暗潜,让凌青菀有点冷。

安檐似乎察觉到了,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九娘......”安檐徐徐开口。

“嗯?”

“为何最近的日子过得那么慢?”安檐声音轻柔。似羽翼滑过心头,撩拨得凌青菀的心头有点酥麻。

“胡说......”凌青菀笑。

“是真的。”安檐说。“还有一个月才能成亲,想来真是漫长。”

“嘘!”凌青菀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别瞎说!这种事,越说越不吉利!”

她生怕被安檐说得婚事难成了。

安檐就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肌肤凉滑柔软,绵绵一握。让安檐心里起了涟漪。

他用力抱住了她。

凌青菀回到家里,已经戌时正了。

景氏那边尚未睡。

陈七娘也在。

里屋只有景氏和陈七娘。婆媳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不知在商量什么。

凌青菀回来,景氏知晓她和安檐在一起,就没有多问。

“去歇了吧。”景氏道。

凌青菀却坐下,问道:“我还不困。娘,您和大嫂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景氏立马道。

凌青菀起了疑惑。

陈七娘也勉强笑笑,不打算深说的样子。

凌青菀想到,陈七娘的三婶带着儿女,还在凌家住着,只怕是这些事,所以不方便说。

“那我先回去了,娘。”凌青菀道,折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陈七娘的三婶住到凌家,第二天就挑拨陈七娘和景氏的婆媳关系,让景氏分外不爽,直接让她搬出去。

但是,陈三太太不想,竟又对陈七娘说:“七娘,你婆婆脾气大得很啊,是嫌弃咱们陈氏商户出身吗?”

她又在陈七娘面前挑拨,故意让陈七娘误解景氏是瞧不起陈家的人。

假如陈七娘婆媳俩心有芥蒂,真的被挑拨成功了。

可惜,自从祖父扬言要休弃陈七娘,景氏毫不犹豫站在陈七娘这边开始,陈七娘就对景氏深信不疑。

她们婆媳俩,是没有芥蒂的。

陈七娘请陈三太太搬出去,陈三太太突然就哭了。

她大哭不止。

正巧凌青城回来了。

于是,陈三太太又当着凌青城的面哭:“我们孤儿寡母,出去住岂不叫人欺负?七姑爷啊,你难道不能照应我们一二吗?”

陈七娘见她这样,又怕凌青城下不来台,只得同意陈三太太留下。

凌青城一开始还觉得陈三太太慈祥温婉,经过这么一闹,凌青城心里就认同陈七娘的话,觉得陈三太太不好相处,对他们母女起了警惕。

陈七娘觉得还不错。

“我也不是不敢赶他们走,只是我想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七娘对凌家众人说。

景氏都听陈七娘的。

凌青菀也点点头。

弄清楚陈三太太的来意,是最好不过的。

俗话说,“朋友放在身边,仇人放在眼前”。还没有弄清楚陈三太太如此反常来投奔的原因,就把她赶出去,是不明智的。

“已经好几天了,大嫂应该是接到了祁州的来信。”凌青菀回去的时候心想,她也有点好奇,“不知陈三太太到底是来干嘛的。”

凌青菀对这件事比较好奇。

陈三太太留下来,倒也没什么,毕竟景氏当时是借口怕他们觉得拥挤,才让他们搬出去的,不是*裸的赶人。

所以,彼此还没有撕破脸。

第二天,就到了十月初一。

吃早膳的时候,大家就沉默不语。

饭后,凌青城去了宗学,凌青桐也借口去念书,跑出去玩了,屋子里只剩下女眷和陈三太太母子三人。

他们正喝茶闲话,小厮突然来报信:“太太,祁州的大舅老爷来了。”

就是陈七娘的大哥。

陈三太太顿时脸色大变,连她的女儿陈十三娘也带着不安和紧张。

凌青菀打量了她们一眼,坐着没动。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4章不甘

第214章不甘

下人说大舅老爷来了,陈七娘挺着大肚子,和景氏一起迎了出去。

陈七娘眉宇间的兴奋藏匿不住,走得有点急,景氏也加快了脚步。

凌青菀还在屋子里,没有起身。

她慢悠悠倒了一杯茶,轻叠羽睫,不看陈三太太母女,用杯盖撩拨着碗里的浮叶,茗香满室。

陈三太太和她女儿坐立难安,脸色都不好看,似乎想要逃走,但是又觉得不妥,唯有等待着。

特别是十三娘,不时的咬唇,小巧的面上全是焦虑。

凌青菀眸光细柔,缓缓从她们身上流淌而过,又恢复安静,喝她的茶。

“娘,咱们......”陈十三娘终于忍不住,焦虑开口。

陈三太太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坐回去。悄声说:“别慌,有娘呢!”

陈三太太还瞥了眼凌青菀。

见凌青菀垂眸喝茶,没有半点留意的样子,陈三太太又放下心去。

片刻,庭院里才响起脚步声。

陈七娘接了她大哥进来。

凌青菀知道祁州陈氏是大药商,对他们原本就有份崇敬之情。

她对药比较敏感。

对于陈七娘娘家的人,凌青菀也带着几分好奇,因为她从来没见过。

片刻之后,进来一个男人。

他就是陈七娘的长兄,陈家大郎。

陈大郎约莫三十来岁,穿着绛色绸布直裰,白白净净的,中等身材,微胖。看上去和蔼又不失精明。

他的拇指上,带着一个翠玉扳指。那扳指映衬着骄阳,泛出淡淡流光,让他的气质添了几分雍容。

陈大郎的模样,和凌青菀预想的差不多。

“大舅老爷。”凌青菀和他见礼。

陈七娘说这是她小姑子,陈大郎也笑呵呵同凌青菀见礼。

余光瞥见了陈三太太,陈大郎眼眸收敛。薄唇微抿。露出几分威严。

“三婶,侄儿接您回家。”陈大郎声音一改温和,清冷严肃对陈三太太道。

“我们不回去!”陈三太太尚未开口。陈十三娘就跳了起来,大声对陈大郎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能逼迫我们不成?

这可是天子脚下。七姐姐家的亲戚,都是大官!你若是非要逼迫我们。我们就去告官!”

陈十三娘只不过十五岁,长得像陈三太太,姿容美丽可爱,一双眼睛似墨色的宝石。褶褶生辉;双颊饱满,肌肤莹白,很有福气。

她气鼓鼓跳脚的模样。也是娇憨动人。她盈盈照人的眸子里,有几分委屈。虽然说着狠话,却是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原来,他们是奔着陈家有做官的亲戚而来。

陈大郎浓眉微拧。

陈七娘也秀眉微锁。

“十三娘!”陈三太太佯装拉了拉女儿,想劝她不要多言,实则暗地里推了推女儿的腰,想让女儿上去和陈大郎拼命。

孩子很好利用。

不管怎么顶撞大人,都可以用“不懂事”来盖过去。大人倘若非要计较,也落得个不够宽容的名声。

这个计策,陈三太太也会用。

“妹妹怎么急了?”这个时候,凌青菀笑着走到了陈十三娘的身边,拉住了十三娘的胳膊,免得十三娘真的冲了上去,“妹妹有话好好说,没什么值得这样急的。”

陈十三娘猛然就甩开了凌青菀的手,退回到了她母亲身边,对凌青菀颇有敌意。

凌青菀笑笑,不以为意。

“亲家太太,二姑娘,真是见笑了。”陈大郎回眸看景氏和凌青菀,笑容有点尴尬,“我今天贸然来打扰,是来接三婶母回去的.......”

“大舅老爷,您难得来趟看我嫂子,不如先住下,再做打算吧。”凌青菀道。

“是啊,大舅老爷。”景氏也道。

这样,就算给陈三太太解围了。

陈大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叨扰了。

景氏就安排陈大郎在外院住下,然后置办了点心款待他,让他先果腹;另一边,景氏又安排人去请凌青城回家。

“这是怎么回事啊?”陈七娘这个时候,才开口问陈三太太,“三婶怎么不愿回家?”

陈七娘早已知晓实情,她不过是明知故问。

陈三太太沉默。

陈十三娘也垂首不语。

“有什么话,应该家里言明说清的,贸然跑出去,着实非良策。”陈七娘又道。

凌青菀看着陈三太太母女,心里明白了几分。

也许,是跟陈十三娘有关。

凌青菀也不好说什么。

陈七娘自然也不能教训长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去了,陈七娘去外院见她的长兄,兄妹俩说了一上午的话。

“娘,陈家到底什么事啊?”凌青菀也问。

景氏在女儿跟前,是藏不住话的。

反正陈大郎都来了,事情迟早要说开的。

“那个十三娘,早年定了亲事。去年陈家不是靠贩粮食发了大财么?三太太觉得发达了,应该给她女儿找个官宦门第的,不甘心嫁给商户,非要退亲。

可是对方不愿,死活不退,就闹僵了。三太太见谈不拢,就带着孩子们跑了出来,一走了之,挨过三年再说。”景氏低声道。

本朝的律法规定,女已受聘,婚姻即告成立,无故不得毁约。若非要解除婚姻,需得官府裁定,双方自愿。

另一方没有大错、又不愿意退亲,官府会判维持旧约,依旧要出嫁。

不过,若是定亲三年无故不成婚者,先去官府报备,可以强行听离。

陈十三娘的婚姻,是两年前定下的。

既然对方不愿意听离。陈三太太就带着女儿出来躲避,躲过这一年,就满了三年。

虽然不是对方“无故”不娶,而是娶不了,也算“三年不成婚”,官府允许听离。

“怪不得要躲在我们家不肯走了。”凌青菀对景氏道,“原来是怕对方将他们抓回去。”

凌家虽然落魄。可到底也算有权贵亲戚。陈十三娘定亲的对方是商户,不敢到凌家撒野。

至于陈家自己人,陈三太太仗着自己守寡。动不动就拿“被欺负”出来哭天抢地,陈家也奈何不了她。

“是啊。”景氏道,“你大嫂接到祁州的来信,甚是不悦。十三娘定亲的对方姓卫。和陈家是几十年的故交,生意来往密切。两家互帮互助。

陈家去年暴富,天下皆知。世人皆有嫉妒之心,原本就眼红陈氏多财,而陈氏又是商户。无所依仗,倘若闲言碎语,授人以柄。以后也是要处处受难。

卫家儿郎健康、上进、洁身自好、一表人才,又不愿意退亲。陈家无故强行毁约,是授人以柄,少不得有人要对付陈家。

陈家根基还不稳,这个时候最不可做这种令人不齿之事。所以,陈大郎一路追着三太太母女,到了京里。”

凌青菀也觉得这个考虑是正确的。

祁州陈氏,今年开年的确出尽了风头,大家都知道他们暴富。

每个人都爱财,当权者更是。

这个时候,权贵稍微拿住把柄,就可以叫陈氏满门轻覆。

财权勾结,也需要时间的。陈家发达不过半年左右,还没有那么牢固的根基。

这个当口,怎能犯如此大错?

“卫家儿郎没什么纨绔秉习,三太太却非要退亲,是为什么?”凌青菀问,“对方家族很落魄吗?”

不至于啊。

陈家在暴富之前,也是资产丰厚的商户。卫家和陈氏几十年的至交,至今还通婚,肯定是双方财力相当。

难道三太太看着陈七娘嫁到了凌家,有点权贵亲戚,也想让女儿嫁个做官的?

商人的地位,二十年后的确很高,可此前还是有点受歧视啊。

婚姻“直取资财”,也是比较缺钱的人家。而且,十三娘订过亲,等于婚姻成立了。再次改婚,严格上说算“再嫁”。

再嫁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大嫂说,三太太心眼高远。眼瞧着陈氏富足,有人在她耳边挑拨说,完全可以像七娘子一样,嫁到京里清贵门庭去。

三太太也听闻,京里现在的婚姻,不问门第,直取资财。陈家有的是钱,足可以把十三娘嫁到七娘子势均力敌的人家,她就动了心思。

否则,她也不会直奔我们家来的。我瞧着她的意思,就想让我们亲戚里,帮十三娘寻个如意郎君。她是觉得我们亲戚,非富即贵了。”

凌青菀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上次三太太还打听桐儿的年纪呢。”凌青菀失笑道。

景氏也无奈。

“她后来又问了两次,还说什么女方大些,更加积福。”景氏摇头苦笑道。

十三娘比凌青桐大两岁。

“娘,您别答应什么。”凌青菀道,“陈家是不可能允许她们在这个风口浪尖胡闹的。”

“我知道。”景氏笑道,“你这孩子,总是当你娘傻,千叮嘱万叮嘱的!”

凌青菀往景氏怀里靠,撒娇道:“娘冤枉我,我是知道娘心地软、面皮薄,拉不下脸来。”

景氏纤瘦的胳膊搂住了女儿,使劲点了几下她的额头,道:“油嘴滑舌的!”

中午,凌青城从宗学里告假回家。

家里设宴款待陈大郎。

宴席过后,陈大郎又说起让三太太带着十三娘和十七郎回祁州的事。

“当年和卫家定亲,也是三婶极力要求的。如今,又是三婶不愿意,叫我们小辈如何立足?”陈大郎严肃道。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5章攻心计

第215章攻心计

陈大郎开口说话,就带着几分严厉。他觉得陈三太太让家族众人失信于人,无立锥之地。

当年定亲,是陈三太太极力要求的。

陈家不缺女孩子。跟十三娘同年的姑娘,就有三个,她们可以成为陈、卫两族联姻的桥梁,不是非十三娘不可。

可是陈三太太以“我替陈家守寡我很可怜凡事应该先以我女儿为主”的态度和言辞,争取到了那个机会。

卫家是祁州不可多得的富贵门第,家风严谨,子弟多争气!

如今,陈三太太却要毁约。

陈家暴富,却没有权势,当算是在风口浪尖。树大招风,他们不能做出如此被世俗唾弃之事。

凌青菀坐在一旁,看了眼陈三太太和十三娘,再看了眼陈大郎和陈七娘,最终没有说话。

凌青菀没说话,景氏和凌青城也同样保持缄默,不插手陈氏的家务事。

“人都没有长后眼,谁知往后事?”陈三太太清了清嗓子,对陈大郎道,“既然长房的女儿可以嫁到京城,为何我们三房的却要固守祁州?”

她觉得陈七娘能嫁到京里,那么陈家其他的女儿,也可以嫁到京里。

陈三太太不知不觉转移了重点。

“......三太太,您说您的,拉上我大嫂可要不得!”凌青菀突然插嘴,“我大嫂年幼时就与我大哥订亲,并非毁约另嫁,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一顿。

陈三太太也被凌青菀这话问得哑口无言。她的眸子里,蹙了几缕怒焰。愤然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却一脸单纯无辜,静静看着陈三太太,纤浓羽睫微闪,像两把小扇子,煞是可爱,好似不懂陈三太太的愤然。

陈大郎则有点吃惊,同时眉宇间也有一抹笑意掠过。他应该是在想。凌青菀这个小姑子如此维护大嫂。七娘在凌家过得不错,他可以放心了。

“三婶,我这次带了人来。您不回去也得回去。”陈大郎懒得多言,免得叫亲戚看了笑话,强硬道,“您收拾收拾。我们后天动身。”

陈三太太不忿。

十三娘也紧紧攥住了拳头。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十三娘却突然走到陈大郎面前。她清湛盈眸满是泪水,看着陈大郎说:“大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陈大郎惊愕,不知她怎么说起这句话。

明明是要件要紧事。关乎陈氏声誉,十三娘却想用喜欢与憎恶这些情绪来强词夺理。

陈大郎惊觉这孩子如此蠢!

“你难道不想我嫁得好吗?”十三娘哭着说。她娇嫩的面颊被泪水打湿,似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

她那晶莹饱满的泪珠,簌簌落下。似断了线的珠子。

凌青菀瞧见十三娘这样,心想这个女孩子很擅长攻心计,也知道利用自己年轻貌美的优势,不容小窥。

凌青菀瞥了眼陈大郎,只见陈大郎浓眉紧锁,有些反感,可见这样的戏码,对陈大郎而言是毫无效果的,陈大郎都看得烦了。

凌青菀又瞥了眼陈七娘,陈七娘同样也几分反感。

倒是凌青菀的大哥和母亲,对十三娘这番磅礴流泪的架势感到目瞪口呆,同时都有点警惕。

“这是什么话!”凌青菀听到陈大郎沉默片刻,不悦对十三娘道,“你已经受聘于卫氏,婚姻既成,毁约就是藐视法纪!”

陈大郎对十三娘的眼泪也无动于衷。

十三娘就知道这招不好使,至少对陈大郎不好使,故而退回了她母亲身边。

“后天早上走,三婶。”陈大郎反复强调一句,“您的东西收拾好。”

陈三太太没有回答他,带着怒意离开了正院,回了他们的客房。

直到晚膳,陈三太太都没有过来。

景氏派人送饭菜去了后院。

“亲家太太在哭呢。”丫鬟偷偷告诉景氏。

景氏没说什么,更没有惊动陈七娘和陈大郎,任由陈三太太去哭。

凌青菀等人,则坐着聊天,聊了很多事,就一直聊到了晚膳时辰。

大家重新坐席,用了晚膳。

晚膳后,天全部黑了。

华灯初上,庭院沉浸如水,墙角彻夜嘶鸣的蛩,已经不知去向,初冬的夜景有点萧条孤寂。

十月初一,没有月色,屋子里灯火将淡柔的橘光映照到了庭院,庭院的树木沐浴在灯光里,舒展虬枝,似鬼魅乱舞。

“......什么时候去上任?”陈大郎听说凌青城去杭州任知府的事已经恩准了,他可以择日上任,不由狂喜。

陈家就缺这样可靠的姻亲!

凌青城去杭州做知府,以后可能回京任高官,他就是陈家的依靠。

凌青菀瞧着陈大郎的兴奋,也与有荣焉。

“还没有确定。”凌青城道,“这个要听我姨父的安排,他说想让我尽快走。可是,七娘她......”

陈七娘的孩子在肚子里,已经有八个多月了,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临盘。

凌青菀知道她哥哥想看孩子出世,再去上任。头一回为人父,这种心情是激动又热枕的。

“不用担心我,娘和菀儿不是在家么?”陈七娘笑着打断了凌青城的话,“你的前途要紧。”

凌青菀觉得她大嫂这话不错,大哥的前途的确最要紧。他的前途,关乎陈七娘和孩子们以后的富贵,关乎他们一族的未来。

“听你姨父的安排。”凌青菀听到她母亲也开口道,语气里颇有几分愉悦,“早些走、晚些走是一样的。等你安定好了,我们和七娘就要过去。”

众人都笑了。

每个人脸上,都有几分舒畅淋漓。

说了片刻的话。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凌青菀躺在床上,想到方才那一幕幕,甚至十三娘哭闹那一幕,也不觉得烦恼,竟有几分趣味。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她喜欢活生生的日子,活生生的人。

丫鬟替她熄了灯,她仍是睡不着。一个人望着空空的账顶愣神。她淡紫色的帐子。顶端有海棠花纹,幽黯中似某种神秘的图案,带着庄严。

凌青菀想到了卢珞。又想到了卢珃。

想到了卢珃,就又想到了官家。

“不知官家还有多少日子。”凌青菀心想,“他对我姐姐有情有义。不知轮回里,他能不能还遇到我姐姐?”

思及此处。她有几分怅然。

凌青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下起了雨。

去年十月都下雪了。所以一到阴雨天,就有冬天的气息,冷气从窗棂延伸进来,锦被生寒。坐在窗前梳妆,凌青菀感觉手脚都有冰凉的。

“姑娘,暖暖手。”丫鬟端了杯热茶给凌青菀。

凌青菀笑着。捧过来握在掌心。

果然有点了些暖流,顺着她的掌心。沁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身上也有了些温暖。

凌青菀还没有梳好头发,蕊娘就来了。

“姐姐,姐姐!”蕊娘兴冲冲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银红色的包袱,“今天冷了,姐姐!”

她头发都没有梳,凌乱披散在肩头。

蕊娘的头发已经长了很多,浓密乌黑,直直到了腰侧。奔走间,青丝似流苏摇曳,徜徉在她的周身,让她添了几分墨色的妩媚。

蕊娘已经十四岁了。

虽然家里谎称她只有十一岁,可她到底是十四了,开始发育,个子只比凌青菀矮一点,有些聘婷婀娜,似早春枝头盛放的玉兰。

“蕊娘怕冷么?”凌青菀笑着问她。因为冷了,蕊娘很兴奋,让凌青菀不明所以。

蕊娘摇摇头,满头青丝缱绻。

“给姐姐!”蕊娘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凌青菀,“我早就做好了,踏枝姐姐说要等天冷了,才能给姐姐!”

凌青菀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护手。

雪色的护手,柔软暖和。手放到里头,似放到了被窝里,舒适温暖。

凌青菀的心田被触动,暖暖的,让她眼睛有点发热。

她想到自己以前经常给卢珃做衣裳鞋袜,卢珃每次收到都会特别高兴,凌青菀那时候还以为卢珃是哄她开心。

原来是真的。

想到这里,凌青菀眼底的水光就压抑不止,添了水气的眸子有种潋滟的光,充满了喜悦。

“姐姐,你喜欢吗?”蕊娘见凌青菀半晌不说话,反而要哭了,有点惊惶。

凌青菀抱住了她,道:“我很喜欢!蕊娘,你真是这个世上待姐姐最好的人!”

“姐姐,我会一直对你最好的!”蕊娘仰起脸,慎重保证道。

凌青菀笑。

“来,姐姐替你梳头。”凌青菀道。

凌青菀仔细帮蕊娘梳了两个发髻,插了两朵珠花时,然后洗了脸、漱了口,姊妹俩去正院吃饭。

还在下雨。

斜斜密密的细雨交织着,在空中轻舞。

她们还没有进院门,就见陈七娘和景氏正要出门去,婆媳俩急匆匆的。

“娘,大嫂。”凌青菀牵着蕊娘,快步跟上去,问她母亲和大嫂,“这是做什么去?”

“三太太他们要自己走了,丫鬟正拦着呢。”景氏道,然后顾不上凌青菀姊妹,不停的对陈七娘说,“你慢些,你慢些!外头城儿和你哥哥在,还有丫鬟仆妇,能让他们跑了不成?”

陈三太太是打算跑的。

她有法子对付陈家。

现在跑了,将来他们回去,陈家还是要赡养他们,要不然三太太就说要改嫁。

比起改嫁,陈家自然更愿意她守寡。

所以,陈大郎逼迫他们回家,陈三太太就准备带着孩子们去别的地方。

“你慢点走,地上滑!”景氏对穿着木屐还健步如飞的陈七娘道。

陈七娘很焦虑,却也依言放缓了步子。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6章早产

第216章早产

初冬的雨,斜斜打在脸上,寒意就在周身徜徉,袖底生冷。

庭院的高大树木,都被雨水打湿,俨然起了一层白雾,似轻纱笼罩,仙气袅袅。

小径的大青石被雨水浸润,湿漉凉滑,木屐踩上去,不小心就要跌倒。

两个丫鬟搀扶着陈七娘,陈七娘已经放缓了脚步,凌青菀和景氏瞧着瞧着心惊,生怕她跌一跤。

她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临盘,这个时候跌跤,肯定要出事的。

“大嫂,你慢些。”凌青菀情不自禁在后面添了一句。

景氏左一句慢些,右一句慢些,凌青菀也如实说,让陈七娘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脚步也缓了下来,暂时将心头的焦虑搁置。

等她们众人到大门口的时候,陈三太太和十三娘带着年幼的十七郎站在雨中,细雨淋湿了他们满身,青丝就有了些淡淡光泽。

特别是十三娘,冻得发抖,娇嫩的面颊冻得发紫。

“倘或大老爷不能做主,退了卫家的亲事,我们是不会回去的。”陈三太太不顾寒冷,对陈大郎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有白雾冲口中溢出。陈三太太的脸也冻得发紫,没有打伞,任由寒雨劈头盖脸的落。

这是苦情戏。

“那就别回去!”陈七娘赶过来,陡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大怒,呵斥道。

“你们的事,凭什么给旁人添麻烦?”陈七娘柔婉的眉目中,有蚀骨的冷意。

她睥睨着陈三太太和十三娘,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陈三太太被她吓了一跳,顿时就哭起来:“七娘。你如今嫁得好,姑爷有出息,你自己又能耐,就不顾其他姊妹?”

“我嫁得好,是我命好,不是我给别人添累赘换来的!”陈七娘冷然道,语气阴冷。

她说罢。不再看陈三太太等人。而是对陈大郎和凌青城道,“大哥,回府吧。任由他们去!回去告诉爹爹,开了十三娘和十七郎的祖籍,将他们名下的财产白赠给族里出息的子弟!”

然后,陈七娘觉得不解气。又很大声道:“大哥回去再告诉爹爹,就说三婶目无尊长。不顾纲常,将其逐出家门!”

陈三太太脸色骤变。

陈十三娘也惊呆了。

“你敢,你们敢!”陈十三娘沉不住气,失措大喊起来。

陈七娘懒得再说说什么。转身往回走。

凌青菀远远看着他们。她和景氏、蕊娘一样,没有立场去说任何话。

所以,她们沉默看着。

陈七娘往回走。凌青菀看到她面上余怒未消。她余光瞥见了凌青菀和景氏,陈七娘又有几分尴尬难堪。

娘家亲戚这个样子。任谁都面上无光!

陈七娘又是好面子的人,她更是讪然。

凌青菀和景氏只当装看不见。

“你去拉拉那个十三娘,让他们别闹。”景氏低声对凌青菀道,“先稳住他们要紧,真让走了,祁州陈家还不知怎么排揎你大嫂呢。”

凌青菀道是。

她准备去拉陈十三娘,景氏打算去拉陈三太太,先把他们稳住,让陈大郎安全无虞将他们带回祁州去,就免得凌家的责任。

不成想,凌青菀刚准备过去,陈十三娘已经很着急,快步跑向陈七娘:“七姐姐,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们做对?”

她使劲抓住了陈七娘的袖子。

凌青菀心里大叫不好,生怕陈十三娘推到了陈七娘。陈七娘肚子很大,行动不便,地上又湿,最容易摔跤了。

凌青城也瞧见了,立马快步朝陈七娘飞奔。

因为她们都离得远,只有陈十三娘离陈七娘最近,没等凌青菀和凌青城等人跑到跟前,陈十三娘就用力一送,将陈七娘狠狠推了出去。

“七姐姐,你简直没有良心!”陈十三娘用力推搡陈七娘。

凌青菀几乎用了吃奶的力气,使劲想跑上前去,接住陈七娘,却见陈七娘已经重重倒在大门口的门槛上,哐当一声。

“七娘!”凌青城的声音充满了凄厉,大声喊着。他也是在陈十三娘奔向陈七娘的时候,朝这边疾奔,可是他还到跟前,陈七娘就跌倒了。

他们之前站的位置,都离陈七娘比较远,而陈十三娘又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犹豫就上前行凶。

“七娘!”凌青城疾步到了陈七娘跟前,连忙将她搀扶起来。

陈七娘已经面如土色。

所有人都吓坏了。

凌青菀的一颗心全凉了,急忙上前给陈七娘把脉。

陈七娘的脉息已经乱了。

“哎哟......”陈七娘捂住肚子,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了,使劲咬唇,唇齿间含混不清说,“疼,疼......”

“去请太医,快去请中洲来!”凌青城大喊身边的人。

他的喊声里,有掩饰不住的哭腔。

这个瞬间,凌青菀吓得六神无主。

景氏也吓得面色死灰,跪在陈七娘身边,哭着问:“儿啊,你要撑住!孩子,你撑住啊,没事的,娘在这里呢!”

景氏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去责备谁,眼里、心里只期盼着陈七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

“救苦救难的菩萨,救救我这孩子。”景氏哭着祈祷,眼泪止不住。

陈大郎也奔到了跟前:“七娘,七娘!”除了这两个字,他其他话都说不出来。

那边,凌青城已经抱起了陈七娘,往屋子里跑。

陈七娘月白色的澜裙,沁出了污血,凌青城余光扫到了,他只感觉有人当头打了他一个闷棍,眼前直冒金星。心里全是一团糟。

“七娘,没事的,菩萨保佑着你。”凌青城不停的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毫无意识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凌青菀紧跟着凌青城。

“七娘,我不是在这里吗。无妨的。我给你坐镇。”凌青城继续絮叨着说,他的声音哽咽了,说得乱七八糟。

他声音里的哭腔。再也掩饰不住了。

陈七娘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已经疼得快要昏厥了,面色苍白如纸,冷汗直冒。

陈十三娘推陈七娘的时候,是故意而且趁人不备的。陈七娘想要挣扎往后退,怎奈她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子。很沉重,根本躲不开。

陈七奶牛关倒地的时候,正巧不巧撞到了高耸的门槛上。她的腹部直直撞上去,当时她就感觉慌了。要出大事!

此刻,疼痛沿着小腹四周,扩散了她的周身和四肢百骸。连脑子里都疼。

陈七娘的意识有些涣散。

寒雨浇在身上,已经感觉不到更凉了。

凌青城把陈七娘抱到了外院最近的厢房。凌青菀和陈大郎也快步进了进去。

陈七娘月白色裙子,已经看得见明显的污血。

景氏稍后一步进来,瞧见这一幕,她双腿一软,几乎要昏死过去。

蕊娘搀扶了景氏:“大伯母,您怎么了?”

“七娘.....”景氏哭着道。

“大夫呢,去请大夫了吗?”凌青城胡乱大喊,“快去请大夫!”

凌青菀已经坐到了陈七娘身边,给她把脉。

诊脉片刻,凌青菀用一种极其肯定又沉稳的语气对陈七娘道:“大嫂,是要早产了!”

屋子里每个人都似被打了一个闷棍。

“那怎么办啊,七娘可有性命危急?”凌青城急促问。

“孩子能保住吗?”陈大郎也焦虑问道,这是他妹妹的第一胎,要是这胎保不住,以后就难了。

“七娘要紧!”景氏此刻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上前说道,“菀儿,你保住你大嫂的命!”

景氏记得自己生凌青城的时候,也是累得半死,当时大出血,狼狈不堪。

她的丈夫和婆婆都只是问:“孩子怎样,能活下来吗?”那时候,景氏躺在床上,不是疼痛,而是心凉和不值得。

她仰慕她的丈夫,唯有那件事,他令她寒心。哪怕他去世几十年,景氏想起来都是一阵寒意。

女人在生产时,情绪格外脆弱。这种脆弱,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景氏明明全身都软了,双腿无力,还是撑着爬起来,说了一句“七娘要紧”。

陈七娘原本紧紧咬住唇,鲜红樱唇留下了深深的牙印。可是,景氏一句话,陈七娘突然就哭了。

她嚎啕大哭起来。

陈七娘这么一哭,把大家都吓得半死。

“七娘,你哪里不好?”

“大夫就快要来了,七娘。”

“大嫂,没事的,孩子已经成型了,这个时候早产,不会影响太多,会活泼健康的。”凌青菀也在安慰陈七娘,紧紧握住她的手。

陈七娘的产期,原本可能在半个月或者二十天后。

现在被迫早产,肯定会有点影响。

但是,孩子九成能活下来,因为陈七娘的胎儿一向就很健康。

“七娘,你别害怕。”陈大郎也说,他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陈七娘却哭得停不下来。

好半晌,陈七娘才说了句:“好疼......”这话,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一向精明稳重的陈七娘,突然撒娇一样说了句好疼,令凌青城更加难过了。

凌青城不顾有人在场,落下泪来。

“我在呢,七娘......”凌青城自己心疼哭了,还替陈七娘擦拭眼泪。

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要生了!”凌青菀把脉良久,终于松开了陈七娘的手腕,道,“快,派人去请产婆,该准备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7章龙凤胎

第217章龙凤胎

陈七娘的产期原本就很近,所以家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产婆也请好了。

凌青菀诊脉之后,确定陈七娘要生了,羊水已经破了,需要赶紧准备起来。

景氏终于平静了三分。

她将所有的忐忑和害怕都收起来,立马吩咐身边的丫鬟:“微雨,派人去请刘产婆;暮雨,派人去抬了藤架来,将大奶奶抬到内院收拾好的小厢房里;小厢房里的被褥铺好。去烧热水,准备艾草水......”

丫鬟们立马去办了,

很快,就有粗使的婆子抬了藤架过来。

凌青城又将陈七娘抱起来,抱到藤架上,由藤架抬入内院。

陈七娘也渐渐不哭了。

这个时候,众人也慢慢平静下来,慌乱的心终于稳了很多。

理智也回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各自都有打算。

就连陈七娘自己,情绪也渐渐稳定。陈七娘听产婆说,她可能十月中下旬生产,那么现在提早十几天,并非特别大的祸事。

孩子生下来,肯定很健康。

凌青菀医术好,她也一个劲在陈七娘耳边说:“大嫂,你别怕,没事的,会母子平安!”

她的话,给了陈七娘更多的信心。

当然,陈七娘也能预料到,孩子可能受了点波折。她那么一下撞到了门槛上,撞得太狠了,导致早产,胎儿无论如何是有点影响的。

但愿没事!

“只要孩子健康,我往后吃灾二十年!”陈七娘再心里祷告。

她没有再哭。

“大嫂。我在你身边呢,我会起死回生之术,不信你去问问,我乳娘的儿子都死透了,我都把他拉回来了。”凌青菀继续道。

陈七娘原本很伤心,也很疼痛,可听到凌青菀这话。她不由破涕为笑。

“好。我相信你。”陈七娘这么一笑,牵动了肚子,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可是她笑了。就给了凌青城和陈大郎一颗定心丸。

连景氏也舒了口气,在一旁说:“这是真话,七娘,你妹妹医术最好了。她在这里,你就安心吧!”

陈七娘颔首。

片刻之后。石庭来了。

他的胳膊还断着,根本没法子问诊。他只是将自己的药箱提了过来,交给凌青菀:“我想你可能用得上。”

然后,石庭又对凌青城道。“青城,你不用担心,你妹妹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凌青城含混点点头。根本没心思搭理石庭。

然后,太医们也来了。

来了两位太医。把脉之后说,胎儿成熟了,虽然是早产,却无损大人和孩子的健康,让陈七娘安心待产。

最后,刘产婆也来了。

“恭喜大奶奶,贺喜大奶奶,今天可是极好的日子,今日诸事皆宜,而且贵星下凡。

今天出生的少爷,将来是封王拜相的命,大奶奶等着封诰命啊!”刘产婆一进门,看了看陈七娘的情况,立马笑着道。

这个时候,男人们都出去了,只有凌青菀、景氏、蕊娘和贴身的丫鬟婆子们在场。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刘产婆能言善语,会安慰人。

陈七娘也露出笑容,道:“借您老吉言。”

刘产婆知道陈七娘极其有钱,在她跟前服侍好了,肯定会有个很大的红包,故而非常认真殷勤,使劲捡好听的话,说给陈七娘听。

有凌青菀的安慰在先,又有刘产婆的话在后,陈七娘就心想:“也许我孩子该有贵命,才今天早早出来吧?”

这么想着,陈七娘的心有定了几成。

陈七娘素来不娇气,哪怕怀着身子,照样东奔西走,去铺子里忙碌,更在家里忙碌,没一样耽误。

这么一来,陈七娘的身体就比较健康,产子过程虽然痛极了,但是很顺利。

半个时辰之后,小厢房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站在屋檐下的凌青城,心里陡然一松,长长叹了口气。他很想进去,但是产房不给男子踏入,他只得继续等在外头。

“怎么产婆还不出来?”凌青城几乎扒着窗户去看。孩子哭啼之后,又有哭声,但是产婆久久没有出来报喜,让凌青城又焦虑起来。

他分外患得患失。

约莫一刻钟后,却是凌青菀出来,对站在外头满脸担忧的凌青城道:“哥哥大喜,儿女双全!”

陈七娘怀的是龙凤胎。她先生了女儿,景氏面露喜色,不停的陈七娘说孩子健康,陈七娘也欣慰;而后,产婆说还有一个,又出了一个儿子,景氏狂喜,陈七娘更是喜极而泣。

凌青菀也非常开心。

所以,等孩子落地之后,她立马出来跟她大哥贺喜。

凌青城先是愣了下,惊喜过头了,憨憨傻笑。

“真的?”凌青城回神,眼角眉梢全是笑,“我可以进去吗?”

“再等等。”凌青菀道。

报信之后,凌青菀又折回了小厢房。

陈七娘的胎盘也顺利落下,生产完成了。

皆大欢喜。

一开始,大家都非常担心陈七娘,除了陈七娘想不到其他事;而后,见陈七娘生了双胞胎,众人又惊喜不已,也顾不上其他。

直到陈七娘诞子半个时辰之后,凌青菀才从小厢房里出来。

她感觉很冷。

浑身被雨淋湿,全身都是凉的。

她打了两个喷嚏。

“微雨。”凌青菀喊了景氏身边的大丫鬟,“你叫厨上煮些姜汤,大家都有喝些,免得染了风寒。”

微雨道是。

凌青菀又喊了暮雨,问她:“陈家那母子三人呢。还在府上吗?”

“他们走了,姑娘。”暮雨道。说到这里,暮雨也是一阵憎恶。那个表姑娘着实可恨,其心可诛推大奶奶。出事之后,陈三太太身为长辈,不留下来善后,反而带着孩子跑了。

她以为跑得掉?

除非她以后不想做陈家的人了。

“莲生。你去告诉安大人。让他派人去追,把陈氏那母子三给我抓回来。”凌青菀道,“直接抓到我们家里来。”

莲生道是。转身去了。

“莲生,顺便将我大嫂生了的话,告诉姨太太。”凌青菀又叮嘱一句。

“知道了,主人。”莲生回答。

暮雨听到这话。就很快意,道:“姑娘。等抓到了那个表姑娘,不能放过她!”

“嗯!”凌青菀的眉梢,也添了几分凌厉冷冽。

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陈十三娘是故意推陈七娘的。

陈十三娘拉住陈七娘的胳膊。她犹豫了下,然后使劲用力将陈七娘往前一推。

她并非不小心,而是故意的。她的故意,根本没有半点遮掩。就是要将陈七娘推到!

简直是狠毒!

那个瞬间,凌青菀突然想起了“人性本恶”这四个字。

不止是凌青菀看到了,丫鬟、婆子、景氏、凌青菀、陈大郎,甚至陈三太太,他们全部都瞧见了。

陈十三娘小小年纪,如此狠辣,着实叫人后背发毛。

凌青菀吩咐完了之后,又折身回到了小厢房。

那边,石庭还没有走,坐在正院的大厅里喝茶,太医们却离开了。

“是双胞胎吧?”见凌青菀进来,石庭笑着问她。

“是龙凤胎!”凌青菀笑道,“你诊脉的时候,也诊断出来了吧?”

石庭颔首。

凌青菀也诊断出来了,但是她没有说过。正如石庭的顾虑一样,世人对双胞胎有点不好的传言。

不过,龙凤胎就无碍了。

龙凤胎简直是天下极大的喜事。

“很容易诊断出来。”石庭道。

然后,他又问凌青菀:“你嫂子的产期没这么早的,她怎么会突然早产,是出了什么事吗?”

凌青菀就把陈十三娘追上陈七娘,将陈七娘推到的话,告诉了石庭。

石庭眼底严霜倾覆,冷冷道:“这是故意谋害!你干嘛还要把她们追回来,直接让安檐在路上杀了她们,岂不是便宜?这年头土匪不少......”

凌青菀的眼底,也添了冷色,道:“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她?让她活着!陈家不会让她好过的,我大嫂的哥哥亲眼瞧见陈十三娘的所作所为,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再说,我害怕孽债。杀人总是要有些报应的。没必要因为那么个人,脏了安檐的手。况且,也为孩子积福。”

石庭就笑了。

他笑得很灿烂。

“你笑什么?”凌青菀反问。

“我记忆中的九娘,就是这个样子。”石庭止住笑,认真说,“如今看来,没有记错,真的是这个样子。”

石庭觉得凌青菀善良有余,狠戾不足。她总是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找个借口,饶人一命。

“将来安檐只是个小官,九娘尚能自安。倘或安檐位高权重,九娘只怕做不到杀伐果断。”石庭心想,“我应该留下来,照看她几年。”

石庭看得出安檐命里贵不可言,将来肯定会权倾朝野。

而凌青菀,只怕跟不上安檐的步调,她始终不能心狠手辣。

石庭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皇帝驾崩之后自己的去向,现在他突然想到了。

他要留在京里,换个方式照顾凌青菀。

“姑娘,姨太太来了。”凌青菀正在和石庭说话,丫鬟突然进来禀告道。

凌青菀起身,迎了出去。

石庭将他的行医箱留给凌青菀,自己就告辞了。

寒雨微茫,将他离开的背影染得湿漉漉的,却异常的修长挺拔。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8章针灸

第218章针灸

凌青菀赶到陈七娘那边的时候,听到了姨母的笑声。

陈七娘一胎龙凤,乃是吉利征兆,每个人都很高兴,所以他们把那些晦气的事,都忍住不说,免得触霉头。

比如,陈三太太和陈十三娘。

陈十三娘推陈七娘,用心恶毒,这笔账是要算的,但不是现在。

此前还是要以吉利高兴为主。

“像姑姑!”小景氏抱着陈七娘的女儿,往凌青菀跟前凑,笑着道,“看看,像不像?”

有句俗话叫“侄女多像姑”,不过孩子太小了,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来。

“像!”凌青菀也捡了好听的说。

众人就笑起来。

凌青城也起哄,说:“像菀儿就好了,聪明伶俐,又懂事贤惠!”

满屋子人又笑。

气氛极好。

这两个孩子,因为是双胞胎,彼此的养分平分了,都不太大。一个四斤整,一个四斤一两,都很偏瘦。

不过,这样也很正常。

四斤多的孩子,可以平安健康的养大,虽然瘦弱了些,后面请几个好的乳娘,能滋补回来。

趁着姨母来了,大家都在逗孩子,凌青菀去小厢房找陈七娘。

陈七娘睡着了。

凌青菀拿起她纤瘦的皓腕诊脉,也没有惊醒她。凌青菀给她诊脉片刻,然后脸上有了几分忧色。

诊断半晌,突然陈七娘虚弱开口:“怎样了?”

凌青菀回神,笑着松开了她的手腕,道:“大嫂,你醒了?”

陈七娘点点头。

“怎么样?”陈七娘追问。“我的情况不太好,是吗?”

“大嫂,我给你针灸吧。”凌青菀道,“然后再开些方子给你。我也说不准,但是往好了说,应该会漏红不绝;往坏了说,可能会大暴出血。”

“什么!”凌青菀身后。传来男人震惊又沉痛的声音。“大暴出血?”

是陈大郎。

陈大郎想过来看看妹妹。方才生产完毕,秽物处理完了之后,凌青城进来了。陈大郎不方便。

直到陈七娘这边穿戴整齐了,孩子抱走了,陈大郎着实心疼妹妹生产辛苦,又遭此劫难。他就偷偷过来看望。

不成想,一进来就听到这个话。陈大郎顿时感觉晴天霹雳,有种五雷轰顶之感!

七娘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比女儿还要疼爱。陈七娘从小是被父兄捧在掌心长大的,特别是陈大郎。疼她最甚了。

陡然听闻陈七娘情况这么严重,陈大郎心头跟刀割一样!

“我要杀了那个小贱人!”陈大郎也不顾体面,在凌青菀面前出脏口。痛心疾首骂了起来。

他大骂陈三太太和陈十三娘,骂完之后。终于平静了几分,陈大郎带着几分祈求,问凌青菀:“二姑娘,七娘她的病情你能治吗,能好吗?”

陈大郎真的慌神了。

他知道大出血是要死人的。

陈大郎最心爱的小妾,就是产子而大出血逝世,已经六年了,陈大郎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恍惚。

当时,大夫们束手无策。

祁州可是药都,名医遍地!那么多名医的祁州,都治不好产后的大暴出血,可见有多么严重!

陈大郎全然没了主意,只剩下心慌,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能!”凌青菀说。

她眼睛纯净,似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认真看着陈大郎,说道:“我既然问了,自然就能治好我大嫂。”

“大哥,菀儿的医术很好。”陈七娘也柔声安慰她哥哥,“既然菀儿说能治好,就是真的能好。您莫要声张,青城和我婆婆已经很遭罪了,别告诉他们。”

陈大郎心里大痛。

他妹妹懂事得叫人心疼。明明自己这么吃苦,还要顾虑丈夫和婆婆。

“菀儿你也是,不要告诉你大哥和娘。”陈七娘又叮嘱道,“平白叫他们担心做什么,他们又帮不上忙。”

“嗯。”凌青菀道,“我知道了大嫂,你放心。这样吧,我先给你针灸,再配合用药,争取早点压住病情。”

陈七娘颔首,同意了。

陈大郎就退了出去,他装作若无其事,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痛苦和担忧。

他实在太担心了。

凌青菀先给陈七娘开了方子:“先吃十副生化汤的增方吧。”

生化汤是塞流止血的。但是,在塞流止血的同时,凌青菀又添了“参三七、益母草、五灵脂”等活血化瘀的药物。

产生之后,子宫会有恶露,需得将恶毒排出去。所以,凌青菀在给陈七娘塞流止血的同时,还要防止她恶露不行。

边塞边导。

凌青菀开好方子,把方子给陈七娘解释了一遍。

陈七娘很疲惫,说:“我哪里听得懂?要说满京城的大夫,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连官家请你看病,难道我还比官家精贵吗?”

凌青菀就笑了笑。

陈七娘喊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让那丫鬟偷偷去抓药,再偷偷煎熬,凌青城要是问起,就说是排产后恶露的方子。

“大嫂,我先给你针灸。”凌青菀道。

产后大出血,针灸需要从两个方面的穴道着手:肾和肝。肾虚不能摄血、肝疲不能藏血,这才是大出血的根源。

凌青菀在肾经足少阴和肝经足厥阴等穴道,以平补平泄的手法,扎针,停针两刻钟。

扎针之后,停针的过程中,凌青菀对陈七娘道:“今天若是有点异常,大嫂别慌。这个针灸,需得持续七天。七天之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七娘点点头。

两刻之后,凌青菀取针。叮嘱陈七娘喝药,就离开了,回了她母亲那边。

陈大郎进来,和陈七娘说了半天的话,都是在安慰她。

“大哥,您可别轻瞧了菀儿!她这些日子,时常进宫给官家请脉呢。满太医院的太医。官家都不用。只请她。您说说她的医术,有多厉害?”陈七娘对陈大郎说。

陈大郎目瞪口呆。

他真没想到,凌青菀这么个温柔娴静的姑娘家。如此本事!

“真看不出来!”陈大郎感叹道,却相信了,放下了三四分。

既然凌青菀这么有本事,又承诺治好陈七娘。陈大郎就决定相信凌青菀。

下午的时候,陈七娘喝了药。下面流血不止。

有恶露,也有鲜血。

“果然在大出血。”陈七娘叹了口气。幸好家里有凌青菀,否则她命不保了。

而现在,陈七娘很安心。

她想到了陈十三娘!

“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陈七娘眼角添了杀意,“真不是个东西!等我先熬过这口气,活过来之后。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昏的时候,安檐过来看凌青菀。顺便瞧瞧孩子。

趁着没人的时候,安檐告诉凌青菀:“人已经找到了,我安排在城外。你确定要送到你家里吗?”

安檐是问:要不要直接杀了了事。

“带回来吧。”凌青菀道,“你没必要染这个脏。交给陈家,陈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

凌青菀不想安檐沾了这个血。

而且,她觉得陈七娘是不会放过陈十三娘的。陈七娘和陈大郎满心的愤怒,他们可能需要亲自动手,才能将怨气发泄出来。

“那我明早带回来给你。”安檐道,“现在已经宵禁了,我将他们安排在城东的客舍里。”

“好。”凌青菀说。

安檐话说完了,就伸手抱她。

他低头,吻她的唇、她的面颊,将头搁在她的颈项里,嗅着她的气息,甚至汲取她耳后的那点温软,将她抱在怀里揉搓,爱不释手的样子。

凌青菀被他磨得没法子,又推不开他,只得低声说:“雪儿也是经常这样舔我!”

她把安檐和狗相提并论。

安檐却一点也不生气,道:“因为我们都爱极了你。”

凌青菀微愣。

而后,她面颊发烫。

她已经快忘记了,安檐曾经不知她是卢九娘时,经常一本正经说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情话。

这一年,整整一年,他们似乎从未如此亲昵过!凌青菀也久违了他的情话,快要忘记了。

终于过去了!

他们仍拥有彼此。

凌青菀用力抱住了安檐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紧紧贴着他。

“安郎,我也......”凌青菀声音细柔,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也爱慕他,但是她无法像他那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

安檐听懂了。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嫁给他了。”凌青菀被安檐抱着,心里不由这么想,就充满了浓浓的蜜意。

她爱这个人,万幸的是他也心悦她。

世间竟有如此万全之事,想来是造化不凡。

安檐在凌青菀跟前待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

凌青菀也去看陈七娘。

“喝什么药啊?”凌青菀进来的时候,听到凌青城问,“七娘怎么了?”

凌青城碰到看到了陈七娘喝药,不免惊疑。陈七娘撞了那么一下,很重,甚至导致早产,这让凌青城心里一直不落忍,他很担心陈七娘出事。

“大嫂没事的,就是产后下恶露的药。”凌青菀帮忙解释说。

“真的?”凌青城犹豫着问。

“是的。”凌青菀道。

凌青城眉宇间还是有几分忐忑。

陈七娘也反复说没事,凌青城这才将担心压下。

凌青菀给陈七娘把脉,悄声叮嘱她好好喝药,不要慌张:“我明天早上再来给你针灸。”

陈七娘点点头。可是夜里的时候,她感觉下面像尿了一样,湿濡得厉害,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汩汩流出来的声音。

陈七娘的心猛然就凉了半截,她吓到了。

凌青菀说她可能大暴出血,陈七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凌青菀没有危言耸听。

她也不顾夜深,也顾不上瞒着丈夫,急忙推醒了凌青城:“青城,你快去叫菀儿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9章关起来

第219章关起来

淫雨绵绵的初冬之夜,凌青菀的屋子里放了个暖炉,但是她仍觉得很冷。

刚刚步入初冬,人还没有适应寒凉,冷就变得格外难捱。

凌青菀躺在床上,也瑟瑟发抖,总感觉锦被里全是凉的,凉得似浸在水里,手脚蜷缩在一起,不敢伸开。

凌青菀忍了片刻,喊丫鬟添床被子。

丫鬟闲儿道是,转身去打开箱笼找被子。

凌青菀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急促,还带着呼喊声:“菀儿,菀儿!”

是她哥哥凌青城的声音。

在这寒夜里,凌青城的声音凄烈,听起来更吓人。

凌青菀自己吓了一跳,她屋子里的丫鬟们也吓到了。

有个小丫鬟顾不上打伞,去开了门。与此同时,凌青菀已经拉过自己的褙子和风氅,穿戴起来。

“菀儿,你快去看看七娘!”凌青城进门,慌乱对凌青菀说。

他没有打伞,甚至没有穿好衣裳,只是批了件直裰,敞开着衣襟,里面月白色的中衣被雨打得湿透了。

凌青菀见他的脸冻得黑紫,牙齿都在打颤,没有耽误说什么闲话,道:“走吧!”

她背起来石庭的行医箱,自己打了油布雨伞,走在她哥哥前面。

一个粗使的小丫鬟在前头掌灯,闲儿和莲生跟在凌青菀,凌青城反而被落到了最后面。

“菀娘。”陈七娘神色惊惶,见凌青菀来了,虚虚喊了她。

凌青菀也叫了声大嫂,然后说:“没事没事。我来瞧瞧。”

她脱了风氅,放下行医箱就开始给陈七娘诊脉。

凌青菀的指端纤柔粉润,却冻得冰凉,似寒冰压在手腕上,陈七娘身不由己有点小哆嗦。

陈七娘觉得凌青菀的手指格外凉,似放在冰窖里的生铁一样,寒得钻心。

现在就这么冷了吗?

陈七娘不由想道。

“怎么样?”凌青城晚一步进来。也顾不上更衣。就那么湿漉漉站在旁边,焦虑问凌青菀。

外头的雨势渐渐浓了,檐下雨滴如注。屋顶也噼里啪啦,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的。

这嘈杂,给冬夜添了几分喧嚣。

凌青菀没有回答凌青城。专心给陈七娘切脉。

而后,她又看了看陈七娘的舌苔和面色。再询问陈七娘自己的感受。

“大嫂,你自己心里感觉如何?”凌青菀问。

“就......就是流了很多血。”陈七娘也形容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下面一直在流血,似小解一样。根本止不住。

陈七娘并非怯懦性格,可是此刻,她太害怕了!她的孩子刚刚出生。还是两个,假如她不幸。以后孩子活着就要全部依靠凌青城的良心了。

男人的良心是靠不住的。哪怕真的靠得住,时间久了也要被消磨。

陈七娘患得患失,这个时候,她非常害怕。

“没事。”凌青菀诊脉完毕,面上有几分释然,带着轻松的微笑说,“我早上就跟你说了,可能会出血的。不是白天已经针灸过了,也吃药了吗?

不妨事的,病情没有恶化。而且,这个出血也是下恶露。暂时与性命无关,大嫂不用太担心。”

“真的?”凌青城道,“你不是捡了好听的说?”

“人命关天的事,我若是没把握,自然让你去请名医了,岂会为了安慰你们而故意说轻?”凌青菀道。

凌青城一想,倒也是。

他知道他妹妹素来懂事。

“菀儿的话,我都相信。”凌青城表态,然后又对陈七娘道,“七娘,你听到了不曾?菀儿说你的民病没事,你莫要忧心。”

陈七娘松了口气。

“大哥,你去换身衣裳吧,免得你先冻病了!”凌青菀终于道。

凌青城也惊觉全是都是雨水,肌肤都有点僵了。他呼了一口气,不禁打了两个喷嚏,下去更衣了。

凌青菀又吩咐陈七娘的丫鬟:“去给大少爷煮些姜汤。”

丫鬟道是。

“大嫂,不如我在你这里住一晚吧,让大哥出去住厢房,我在炕上睡。半夜若是还不好,我再给你看。”凌青菀转身对陈七娘道。

这个时候,陈七娘也不虚套客气了。

“辛苦你了,菀儿,我永记得你的恩情!”陈七娘清湛盈眸里有点雾气。

“咱们姑嫂,不用这样。”凌青菀笑道。

她果然在陈七娘里卧的炕上睡下。

这炕上,平时都是值夜的丫鬟睡。

凌青城更衣之后,知晓凌青菀要住下,自己就去了外头的梢间。

凌青菀睡在这里,陈七娘格外安心。她这么一安心,就不会疑神疑鬼,踏实睡到了天亮。

凌青菀却是一夜没怎么睡,时刻留心着。

她还是觉得冷,冷得刺骨。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凌青菀也会抱怨。

后来被窝里暖和起来,她才感觉好了很多。

早起,她再给陈七娘诊脉,见陈七娘的情况和昨天差不多,没什么好转的,就对陈七娘都:“大嫂,今天扎针多停针一刻钟,你忍耐些。”

陈七娘问:“是严重了吗?”她问得虽然平静,声音里却有一丝暗哑藏匿不住。

凌青菀摇摇头。

“没有严重,但是也没有明显的好转。”凌青菀道,“不进则退,我怕明天真的变坏。”

陈七娘点点头。

凌青菀拿出石庭的金针,给陈七娘用针。

尚未结束,景氏那边的大丫鬟微雨过来回事,凌青菀迎了出去。

看到凌青菀在,微雨不免笑了:“姑娘这么早来看大奶奶?”

凌青菀颔首。道:“是啊。微雨姐姐也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微雨就看眼里卧,问:“大奶奶还没有醒吗?”

凌青菀道:“还没有。”

“......安二爷方才派人来送信,说将陈三太太和姑娘少爷们找了回来,送到了家门口。太太想问问大奶奶,要怎么办。”微雨轻声道。

她的话,陈七娘听到了。

陈七娘大喜。柔婉眼底闪过锋利。

“微雨!”陈七娘隔着毡帘。喊了微雨。

微雨这才敢撩帘入内。

陈七娘躺在床上,放下了锦帐,微雨看不清她。只听到陈七娘声音清明:“你跟太太说,先把他们关到外院的小厢房,关几天再说,等我好了。亲自处理。”

微雨道是。

她得到了陈七娘的意思,转身退出去。回正院去告诉景氏。

景氏听了,不免踌躇。

“这样好吗?”景氏反问微雨,“到底是七娘的长辈!”

凌青菀就在这个时候进了正院。

景氏的话,凌青菀也听到了。

“什么长辈?”凌青菀声音冷冽道。“她女儿差点害了我们凌氏三条命!

如今大嫂产子之后身体虚弱,孩子早产半个多月,好就好。不好去找谁?娘还是听大嫂的,先把他们关起来再说。”

景氏没有防备凌青菀进来。吓了一跳。

定心之后,景氏就道:“菀儿说得对,那就先关起来吧。正巧大舅老爷在,交给他发落。”

丫鬟道是,出去吩咐了。

景氏又问凌青菀:“你让檐儿去追的?”

凌青菀道:“是啊,娘,怎么能轻易让他们跑了呢?”

景氏想到那个十三娘,故意推陈七娘,也许一阵心寒。

微雨出去吩咐,很快就折了回来,对景氏和凌青菀说:“陈家十三娘子哭得厉害,想见见太太。”

“不见!”景氏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耐心。

她原本念着陈十三娘是陈七娘的堂妹,怕陈七娘觉得轻待了她娘家人,她们的恩怨是自家内部的事。既然陈七娘不顾念这些,景氏自然也没了顾虑。

微雨说知道了。

陈三太太和陈十三娘、十七郎被凌家的下人推到了小厢房里,反而安心很多了。

他们自从被安檐抓到,就吓得半死。

如今,知晓没有将他们弄到山寨去,反而是弄回了凌家,他们就心定了很多。

“都是你!”陈三太太埋怨十三娘,“你好好的,做什么推七娘?”

“我是不小心的,娘!”陈十三娘哭着说道。

当时,陈三太太也瞧见了,十三娘就是故意的,陈三太太也惊呆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是,十三娘一直否认,陈三太太也觉得女儿当时是被鬼迷心窍,气头上无意之为,并非有意伤害陈七娘。

饶是如此,陈三太太还是埋怨了女儿好几回!

陈十三娘哭了。

她很害怕,生怕凌家要寻她的错!

其实,她是故意的。

陈十三娘非常嫉妒陈七娘。

陈七娘嫁给凌青城,而凌青城的姨父安肃乃是朝廷二品大员,而且是吏部尚书,全天下的官员都要巴结安肃。

陈家赚了钱之后,刻意走安肃的路子。若是没有凌家,他们一个祁州的商户,是登不上安肃的门,而现在他们巴结上了。

他们和安家,等于也有了间接的姻亲!

这让他们在祁州备受重视!

从前每次药市开市,县令对他们爱答不理。自从陈七娘出嫁之后,每次药市开市,县令都特意请陈家大郎住主祭!

这份荣誉,外行人可能不甚在意,但是在医药这行,非常露脸。

陈家的声誉和生意越来越好,举族上下夸陈七娘,说她嫁得好!

其实,当时陈家和凌家定亲的时候,安肃还没有如此发达。

所以说,陈七娘不是眼光好,而是运气好!

陈家更是拿陈七娘来教育子女们,似乎陈七娘的一些品行,都成了楷模。

可陈七娘在家时,挺离经叛道的,整日往男人堆里扎,做生意、算账精明百般,却不擅长女红,书画也不擅长,哪里有什么值得称赞夸耀的?

陈十三娘年纪大了,即将出阁,总是有人拿她和陈七娘比。

这让陈十三娘嫉妒不已。

等他们到了凌家,陈十三娘发现凌青城容貌俊朗、举止优雅雍容,一副天生的贵公子气派,又对陈七娘疼爱有加,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比陈十三娘预想的还要好。

这一切,让陈十三娘嫉妒的怒焰更炙热。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0章偷听

第220章偷听

陈十三娘着实嫉妒她堂姐,所以她拉住陈七娘的那个瞬间,她心里那个嫉妒的恶魔窜了出来,让她丧失理智,用力将陈七娘推到!

她那个瞬间有个古怪的念头:让陈七娘流产,最好死了!

也许,陈家为了巩固和凌家的姻亲,会把十三娘嫁给凌青城呢?

推陈七娘的那一刻,十三娘就是这么想的。

她十五岁的稚嫩人生,因为没有父亲,不像陈七娘那样纵横商场,而是躲在内宅,懂得的道理少得可怜,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

她还指望没人瞧见。

她也指望陈七娘真的一命呜呼。

直到现在,陈十三娘也这么期盼着,期盼着陈七娘死去。

但是,她希望陈七娘的孩子活下来!

到时候,她就赖在凌家,死活不肯走,又不承认陈七娘是她推的。

到时候,陈十三娘只需要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小心去扶七姐姐,反而害得七姐姐挣扎.....”

她可以说是陈七娘自己挣脱陈十三娘的搀扶,这才滑到的。

这件事跟她有关系,她赖着不走,自己又年轻漂亮,总能感动凌青城的。

等凌青城有点松动,陈十三娘再说,自己姐姐的孩子,她愿意帮着照顾。比起旁人,她到底是陈七娘的堂妹,和那孩子有血脉之缘,兴许凌青城更愿意相信她。

陈十三娘想得很美好。

她觉得凌青菀和普通男人一样,睡不贪图美色?而凌太太景氏,一副菩萨模样,看上去很好欺负。没什么主见。

“我并非故意的,娘!您救救我。”陈十三娘哭起来。

她和她母亲离开,不成想被将士给抓了回来,这吓坏了她!

不过,回来最好了。

请佛容易送佛难,她是不打算再走的,死活要赖在凌家。

当然。前提是陈七娘要先死。

不知道陈七娘怎样了。

“救?”陈三太太急了。“怎么救你啊?都是你糊涂,你怎可如此糊涂?”

陈三太太自己也是一团乱麻。

她这种女人,色厉内荏。欺软怕硬。在陈家的时候,她仗着自己守寡,利用自己的弱势,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她唯一的手段。就是哭闹。

陈家长房的主母,就是陈七娘的生母。早早去世,而陈家大老爷一直没有续弦,内宅就没个厉害的管事者。

每次三太太一闹,家里能有立场管她的女人不多。而外院的男人对她一个寡妇多有宽容,所以她总能得逞。

她的本事,就是撒泼。

现在。她觉得撒泼没用,她女儿推搡了陈七娘。而陈七娘那个女人手段狠辣又诡异,陈三太太感觉在劫难逃。

“娘,七姐姐她会不会打杀我?”十三娘哭着,跪在陈三太太脚边。

陈三太太微怔。

陈七娘真做得出来。

“娘,我害怕......”陈十三娘仰起脸,眼睛哭得通红,眼皮都浮肿起来了,煞是可怜。

十七郎年纪小,一直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他姐姐哭得可怜,他也很茫然,不知何意看着他母亲和姐姐。

陈三太太觉得儿子有点傻。

这么想着,这个女儿就更不能失去了,她是陈三太太未来的希望。她嫁得好,可以帮衬十七郎。

“好好,别哭了。”陈三太太松口,搀起十三娘,“咱们想想法子。”

屋子里沉默片刻。

“娘,七姐姐的婆婆,是个心地慈善的女人,而且七姐姐已经诞子,正是需要积福的时候。七姐姐素来不信鬼神,但是她婆婆......”陈十三娘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对!”陈三太太双目放亮。

景氏瞧着面目慈善,而且软弱可欺,完全可以去跟景氏闹。

陈七娘敢动手,陈三太太就闹得凌家不得安宁。到时候,景氏肯定会息事宁人。

“娘,七姐姐容不下我。”陈十三娘继续道,“是不是因为姐夫喜欢看我?”

陈三太太愕然。

她倒没有留意过。

凌青城看陈十三娘吗?陈三太太觉得凌青城的眼神,都融化在陈七娘身上了,很是深情。

他怎么会看陈十三娘?

不过,男人嘛.....

陈三太太踌躇起来。她是觉得凌青城很好,但是她不想让自己女儿做妾。

“......听说姐夫要去扬州做知府了,七姐姐这个时候,看得特别牢,生怕自己配不上姐夫。”陈十三娘哽咽着说,“她对我也防范,把我当成什么?”

陈三太太后面说着什么,声音低了下来。

她们母女俩低声筹划着,外头还在下雨,滴滴答答,屋檐下似珠帘摇曳。

凌青菀站在屋檐下的窗口多时。

她将脑袋贴着窗户,屋子里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丫鬟们看得她在偷听,却没人出声。

这是凌家的丫鬟,对屋子里的人不敢兴趣,却不敢违逆凌青菀,任由凌青菀挨着听。

站得时间有点多,凌青菀的双手发凉,身子也有点僵。

初冬的雨天,格外的冷。

细雨尚未停歇,好似不知止境,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阴冷就丝丝暗潜。

“走吧。”凌青菀听到这里,对身边的莲生说。

主仆二人折回了内院。

凌青菀把陈三太太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了景氏。

她省去了陈十三娘说凌青城爱慕她的那段。这一段,她可以单独说给凌青城听,让他有个防备,而不是告诉景氏。

凌青菀只把陈三太太母女觉得景氏软弱可欺,想从景氏身上下手的话。告诉了景氏。

景氏愕然:“想利用我?”

景氏是个温软敦厚的人,可她并非没有原则,很好奇欺骗。

她跟二房和老太太斗智斗勇多年,从来没吃过亏,怎么陈三太太就觉得她好利用呢?

景氏不免好笑,又有几分不快。

她也希望别人忌惮她。有了忌惮,就有了敬畏;有了敬畏。才有尊重。

“是啊。”凌青菀笑道。“娘,这个世上,善良真是一无是处。对么?哪怕是看上去善良温柔,都会被人钻空了心思利用。”

景氏秀眉微蹙。

“你这孩子,怎样这样说话呢?”景氏不悦,“没了善良。还是个人吗?只不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总有些人错把愚昧、软弱当善良罢了。”

凌青菀就笑了。

她往景氏的怀里靠,柔声道:“娘的心思最通透了。”

景氏仍是觉得有点不开心,她觉得她女儿对她不信任了。

难道她平时看上去真的没什么威严吗?

这让景氏反省。

果然,凌青菀和景氏刚刚说完话。外头看守陈三太太的丫鬟就跑过来对景氏说:“太太,不得了了,三太太昏死了过去......”

这是装晕。先把景氏骗过去,然后巧舌如簧说服景氏帮她们。

她们一进门。就刻意挑拨景氏和陈七娘的关系。

“等她醒!”景氏厉声呵斥丫鬟,“这点小事,什么不得了,也值得这么急急忙忙?”

这小丫鬟当即吓得半死。

景氏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是罕见景氏动怒,个个敛声屏息。

她们也看得出景氏对陈三太太的态度。

“还不走?”景氏见那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没有挪动脚,声音猛然一提。

“是,是!”小丫鬟立马爬起来跑了。

凌青菀心想,哪怕陈三太太和十三娘要闹着上吊,丫鬟都不敢再来禀告景氏了。

景氏训完了丫鬟,心里稍微好受几分,放下这些琐事,开始着手准备孩子洗三礼。

陈七娘一口气添了两个孩子,景氏满心的欢喜,准备洗三礼大办一场。

凌青菀准备离开。

“菀儿,你等等。”景氏喊住了她。

凌青菀折身回来。

“我听说,你昨晚歇在你大嫂的屋子里,是你大嫂不舒服吗?”景氏低声问凌青菀,“可是严重得很?你若是没把握,我派人去请其他大夫。”

景氏觉得是很严重的,否则凌青菀不至于整日在陈七娘那边。

但是,孩子们都瞒住她。

就像凌青菀所言,是觉得她太过于善良吗,承受不住吗?

这些孩子都忘了,她曾经支撑一个晋国公府二十年整吗!

景氏有点委屈了。

凌青菀把景氏的神态瞧在眼里,不免笑了:“不用了娘,我能照顾好大嫂。”

然后,凌青菀就把陈七娘的真实情况,告诉了景氏,虽然陈七娘让她别说。

景氏听了,顿时吓得脸色骤变。

“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景氏立马站了起来,要去看陈七娘。

凌青菀拉住了她:“娘,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着急也没用。我在给大嫂针灸和用药,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怕您知道了,跟着担心。您不用这会子去瞧她,她睡着了,反而吵醒了,不如下午再去。”

景氏就忍耐下来满心的担忧。

她沉默坐了半晌,眉头紧锁。

“我从未遇到如此狠毒的女孩子!”景氏半晌才说,声音前所未有的清冷,说起陈十三娘。

景氏这一生,没什么太多的大起大落。

她所见识的,无非就是继室婆婆和小叔子的贪婪,和她妹妹告诉她的一些闲话。在她的意识里,孩子总是单纯天真的。

而十三娘推陈七娘,那是刻意而为,在场每个人都看到了!

陈七娘早产、又大暴出血,大人、孩子全部危急万分。

幸而凌青菀一再保证大人和孩子都没事,凌家才放心。若是其他地方,陈七娘这么一摔,估计要一尸三命了。

何等狠毒!

“人之初,性本恶。”凌青菀说。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恶,素来有争议。直到这一刻,景氏才觉得,人性本恶。

“把他们关到后花园去。”景氏和凌青菀说完话,想到陈三太太和十三娘他们还在外院的厢房里,不由不快。

明日就是洗三礼,家里人来人往,不方便。

下人道是。

“娘,我先回房了。”凌青菀见景氏这里的确忙碌,又道。

景氏这次没有再拉她。

凌青菀刚要走,又有丫鬟跑进来说:“上次那位公公又来了,说官家有口谕传给二娘子。”

景氏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知道,这是要去复诊了。

于是,她先去外院见了宋公公,接下口谕。的确是皇帝传召她复诊。

凌青菀回屋,背起了石庭给她的行医箱,跟着宋公公去了宫里。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1章刻意

第221章刻意

凌青菀跟着宋公公,进了皇城。

距离上次给皇帝问诊,才过去不过八天,但是凌青菀却感觉过了很久。

上次进宫是秋末,金色骄阳铺满了地面,泛出暖金色的光,带着一点残留的温暖。

这次进宫是冬初,苍穹灰蒙蒙的,雨后尚未放晴,层云叠叠,处处寒意逼人。

季节的改变,有时候悄无声息,有时候措手不及。而这次的变换季节,就太过于阴冷,叫凌青菀承受不住。

皇帝寝宫的外殿里,又围满了大臣,安肃和安檐父子同时在场。

越王和纪王府的四太尉也在。

不过,这次太后没来。

“太后这次怎么没来,是出了事吗?”凌青菀情不自禁这么想着。

她期盼太后出事。

这段日子,凌青菀在家里忙碌,无瑕旁顾,而皇帝却没有放松他的计划吧?

石庭也在,他照样打着石膏,胳膊掉着,却依旧风姿磊落,卓尔不群。瞧见凌青菀,石庭冲他微微点头。

石庭身后,跟着数名太医,个个神色紧张,忐忑不安。

“皇帝的病情,只怕又变坏了。”凌青菀心想,“要不然,这些太医们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她想着,就低垂了眉眼,跟内侍进了内殿,没有和任何人见礼。

“官家,凌姑娘来了。”宋公公进了内殿,给皇帝跪下。

皇帝的内殿里,冯贵妃和王淑妃皆在,还有几位低品的宫妃。

大多数凌青菀都不认识,也有几位觉得眼熟。凌青菀早年几乎是在宫里度过的。所以哪怕不认识的宫妃,也是在逢年过节时,她们给皇后请安时见过。

她不敢多看,连忙跪下给皇帝行礼:“吾皇万岁。”

那边,皇帝的声音有了几分笑意,道:“起身。”

凌青菀说谢主隆恩,然后站起身来。

“冯氏和王氏留下。你们都退下吧。”皇帝对众人说。

诸位贵人依言。纷纷退了出去,内殿立马就空阔了。衣香流散,料峭寒意涌入。地面冰冷坚硬,隐约能泛出人影来。

孤寂,清冷!

皇帝的眼睛已经好转了很多,最近都能看得见。没有再犯。

这是凌青菀替他诊治的结果,因此。凌青菀现在在太医院的名气很高,太医们个个觉得她非平凡人,医术超群,只是石庭从来没告诉过她。

这次。官家是犯了其他病。

“官家,民女给您把脉。”凌青菀道。

皇帝很配合,将手伸了出来。笑盈盈看着她。他心情很好,状态也很好。似乎有点回光返照之相。

等凌青菀的手指搭上去,皇帝突然问了句:“外头这样冷?”

凌青菀道是:“很冷,官家。”

皇家微笑,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诊脉,浅取、深取数次之后,心觉不妙。越是深取,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凌青菀觉得皇帝熬不过一个月,他的身体里每一处都在恶化,而且他最近淤血逆行犯胃,什么都吃不下去,而且还吐血。

这次请凌青菀,应该是他吐血,吓坏了太医们。

“官家,您近来如何?”凌青菀试探着问。

皇帝留下冯氏、王氏二妃,自然是想借她们的口,向后宫传达一些信息。

凌青菀不知道他想传达什么,所以说话也所有保留,先试探皇帝的意思。

“不太好。”皇帝蹙眉道,“朕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还吐。刚才呕吐了一回,有点血丝。朕可是时日不多?”

他直接这样说。

他的话音刚落,凌青菀还没来得及安慰皇帝一二,王淑妃就哭了。

王淑妃哭得很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官家,您乃是真龙降世,千秋万代......”

说罢,又哭了起来。

王淑妃年纪小,不过十六岁,生得花容月貌,哭起来也是楚楚可怜,颇有动人之处。

冯贵妃也落泪。她不像王淑妃哭得那么夸张。冯贵妃年纪大些,也像王淑妃那样大哭的话,是没有什么美感的,所以她选择默默落泪,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却紧紧咬唇不出一声。

冯贵妃这样哭,也是别有风情。

皇帝一副颇不忍心的样子,道:“两位爱妃,都别伤心了。朕哪怕真的龙驭上宾,也会安排好两个爱妃,不叫你们委屈。”

顿了顿,皇帝又说,似喃喃自语,“也该立后了,否则朕走后,都没个牵挂朕的人。”

两个妃子眼角直跳。

凌青菀听了,颇不忍心。

皇帝都这么糟糕了,还要费心对付太后。

他今天这么一番表现,王淑妃和冯贵妃心里,只怕再也难以平静了。

“官家,您圣体不过是小疾。”凌青菀安慰皇帝,又对两个妃子说,“娘娘莫要哭了,官家不过是小疾,颓废之语罢了。”

这话,并没有安慰作用。

两位妃子又不傻,她们都知道皇帝即将末路。

不过,凌青菀的话,给了她们一个台阶,她们顺阶而下,抹干净眼泪,开始说话安慰皇帝。

凌青菀给皇帝开了些安血、健胃的方子。

“官家,这些方子治标不治本,您的圣体调理起来,任重而道远。您需得有耐心,徐徐调理,官家宽心,民女一定治好您!”凌青菀道。

这话,无疑又被冯贵妃和王淑妃停在耳朵里。

皇帝的病,已经好不了了,否则凌姑娘不会说慢慢调理!

凌青菀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她觉得皇帝的病,一时间治不了。

王淑妃和冯贵妃真的没时间再等了,以后谁做皇帝,她们不知道。

但是。她们都明白,假如皇帝能在临终前给她们其中一个人封了皇后,那么那个人就可以永享尊荣,悠闲富贵活在这锦绣奢华的后宫。

没有封后的哪一个,以后生死难定,去留全凭太后的旨意。要么去守皇陵,要么去庙里。要么在太后跟前服侍。

而现在的太后。就变成太皇太后,她的家族慢慢会被新的后族压住,再也罩不住她们落败的那一个。

一定要争取!

两个女人都这么想!

“道乏吧。”皇帝懒懒对凌青菀说。似乎对她的诊断不感兴趣。

凌青菀道是。

她从内殿出来,把药方交给了宋公公,让他给御医看,看过了再去取药。

而皇帝留下王淑妃和冯贵妃在内殿说话。

凌青菀出来的时候。皇帝被宫女和太监们全部遣了出去,他和二妃说悄悄话。

凌青菀微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帮不上皇帝的忙。

凌青菀看病结束之后,从宫里离开。她走到宫门口,又下起了雨。

莲生在宫门口等她,将一把伞撑到了凌青菀的头上。

空气很冷。似冷箭往身上射,肌肤被刺中,生生的疼。

凌青菀感觉自己的袖底。一片寒凉。

她特别怕冷。

“以往的冬天,也没有这么冷。今年是怎么了?”她不由闷声自问,对自己这段日子怕冷感到惊疑不定。

不仅仅怕冷,她最近的皮肤白了很多,不是那种莹润嫩红的白,而是雪白、苍白,似病态的白。

她除了冷,倒也没有其他感觉。

“莲生,你冷吗?”凌青菀还没有上车,突然间莲生穿着软甲,似乎很单薄,可是她看上去气色红润,没有半点冻得发紫的样子。

而凌青菀,肯定面色紫红,看上去像冻坏了。

莲生很迷茫,看了眼凌青菀,道:“不冷啊。主人,这才十月。”

是啊,这才十月!

凌青菀感觉自己在过腊月。

她没有说什么,爬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尚未开动,凌青菀听到莲生道:“大人!”

凌青菀就知道是安檐来了。

她伸手将车帘撩起来,果然见安檐正立在车旁边。

安檐身材修长,挺拔而里,遮住了半寸光线。

“我送送你。”安檐熟练上了凌青菀的车。

凌青菀没说什么,笑着放下了车帘。

马车骨碌碌前进,凌青菀坐着,将手全部拢在袖子里。

“家里还好吧?”安檐问她。

凌青菀就把她大嫂病情稳定、两个孩子目前很健康、她母亲忙着准备孩子的洗三礼等事,慢慢说给安檐听。

她的曼声絮语,缓缓在车厢里流淌着。

安檐原本不耐烦听这些琐事,但是此刻,他津津有味,专心致志看着她。

平凡的琐事,他觉得格外有趣。

特别是她说,有她在,陈七娘的病情就不会恶化,非常的自信,让安檐眉梢添了几分笑意。

“明天是洗三礼?”安檐明知故问。

凌青菀点点头。

“我明天正好休沐,我会去。”安檐道。

凌青菀笑了笑,道:“那甚好。”

安檐就想拉她的手,发现她的手藏在袖子里,藏得非常深,心头掠过几缕疑惑。

“手怎么了?”安檐问。他见她刻意藏手,还以为受伤了。

“没事,就是冷。”凌青菀道。

她说着话,把手伸了出来。十指纤柔,消瘦嫩白,没有任何的伤痕。

安檐就放心了。

他抓住了凌青菀的手,而后愕然:“手怎么这样冰?”

说着话,他往她面颊上摸了下,同样的冰凉,似玉那样的冰凉。

“冷啊。”凌青菀道,“天这么冷,你不觉得吗?”

安檐蹙眉。

初冬的天,是阴寒潮湿的,有点冷意逼人。可是,远远没有到将人冻僵的地步。

他不知凌青菀是怎么了。

安檐将她搂住。

凌青菀却推开他:“你这软甲,又硬又冷,你要冻死我?”

安檐心里更是震惊。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2章 惩罚

第222章惩罚

凌青菀推开安檐,瞧见了他的表情,自己心里也顿了下。

“你们没这样冷,是不是?”凌青菀反问安檐。

她这几天,给皇帝和陈七娘都看过病。她诊脉的时候,皇帝和陈七娘的手腕都温热,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病家都要温热。

凌青菀就知道,是她的手指特别冷。

现在,安檐又很担忧看着她,她更是明白了。

“是。”安檐道。

他并不一味哄骗她,而是告诉她实情,“你特别冷?”

“我这几天,像落在寒水潭里,不管是走到哪里,都像是浸在水里一样,冻得难捱。”凌青菀道。

安檐蹙眉。

“请石庭给你把脉瞧瞧?”安檐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他的胳膊还没有好,左手又无法号脉,请他也是没用的。我自己知道,假如冷得特别难捱,多半是真热假寒,热毒积累在身上,阻碍了气血的流转。

气血流转不到体表,体表就感觉特别的冷。但是,我盛夏的时候,从来没有中暑过,这两年都没有。突然发冷,我实在找不到病因。”

“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安檐笑着道,“你怎么怎么乱诊断?我给你请个大夫,认真号脉瞧瞧,可好?”

凌青菀答应了。

“你觉得哪位太医好?”凌青菀问他,请他介绍一位。

安檐又是凝眉深锁。

他和太医打交道不多,不知道哪位太医比较可靠。在他看来,太医们都不及凌青菀。

他将凌青菀送回家,自己就回了家。问他母亲小景氏:“娘,太医院哪位太医擅长妇人科?”

“可是菀儿不舒服?”小景氏立马问。

安檐点点头。

“菀儿她最近特别怕冷,手指冰凉。”安檐道,“给她请位太医瞧瞧。”

小景氏就抿唇轻笑,不以为意道:“冬天气血虚的话,都怕冷。现在的那些太医,我一个也不看重。倒是有一位尹太医。已经告老还乡的。医术颇好。

尹太医不早京里了,去了同州老家,我同他有点交情。你拿了我的名帖,特意去请他的话,他应该愿意上京一趟。”

同州在京西南路,距离盛京大约有两天的路程。

凌青菀并非急病。可以等上一两天的。

“那行,我派人去同州请他。”安檐道。

小景氏就拿了名帖给安檐。安檐立马派了心腹的属下,前往同州请尹太医。

他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颔首,表示自己很感激:“多谢你,安郎。”

第二天。终于放晴了。

一树骄阳,将暖色光线铺陈,帘上金钩流光熠熠。

整个世界顿时鲜艳明亮起来。

凌青菀早起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双足又是冰凉的。她梳妆更衣之后,就在院子里走了半天。让阳光照满她的周身,这才暖和起来。

她先去了陈七娘那边。

凌青菀到了陈七娘的院子,陈七娘正半坐着喝药,穿戴整齐,凌青菀和陈大郎皆在,似乎在说什么。

“菀儿来了?”凌青城笑道,“今天是洗三礼,你没去瞧吗?”

“我先来看看大嫂。”凌青菀说。

陈七娘颔首,说:“我已经好了很多,我能感觉到。”

然后,陈七娘对陈大郎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照我说的办吧,大哥。”

陈大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啊,现在怎么慈善起来?”

陈七娘微微笑了下。

他们应该是在商量如何处理陈十三娘和陈三太太。

陈七娘没有告诉凌青菀。她和凌青城、陈大郎商量,让陈大郎在孩子洗三礼之后,将陈三太太和陈十三娘带回祁州去。

这个决定,素来善良心软的凌青城,第一次很坚定,不觉得他妻子残忍。

陈七娘不管做什么,在凌青城看来都是正确的,哪怕和他前面二十年的人生信念相矛盾,他仍是坚持拥护陈七娘。

陈大郎把陈三太太母子三人带好回了祁州。

回到祁州之后,陈十三娘突然发疯了。

她发疯之后,还一个劲说:“我没疯,我没疯,是大哥哥陷害我!”

可是,服侍陈十三娘的丫鬟婆子全部都说,她真的疯了。半夜的时候,陈十三娘还爬起来坑窗下的芭蕉叶,非要说好吃。

等她发作的时候,她就有使劲抓自己的胳膊,还用剪刀划自己的手臂,臂上新伤尚未结痂。

陈十三娘却说:“是莫妈妈,是她和南燕、春衣这两个小蹄子按住我,用剪刀划我的手,还逼迫我吃芭蕉叶子!”

莫妈妈和南燕、春衣一脸哀痛站在旁边,无奈看着陈十三娘。

她们都不说话,也不辩解。

只有陈十三娘歇斯底里的咆哮。

陈十三娘使劲喊,想证明她没有疯,是丫鬟和婆子害她的。

陈家其他人瞧见了,都心惊胆战,纷纷询问:“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疯成了这样?”

他们都觉得陈十三娘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而莫妈妈她们,都很难过,柔声劝慰陈十三娘:“姑娘,都是我们不好,您别着急,慢慢说.....”

陈十三娘更急了,扇了莫妈妈一个巴掌:“你这个毒妇,你装什么好人!明明就是你,你陷害我,你用剪刀割破我的手臂,还说是我自己!”

莫妈妈就哭了,说:“都是婢子的错,姑娘!”

陈家内宅的女人们瞧见这样,不免更犯愁了。

“怎么办呢,十三娘现在发病起来,自己用剪刀割自己,以后会不会拿刀子杀我们?”

女人们忧心忡忡。想让男人们做主,把十三娘送到庄子上去静养。

陈三太太大哭。

她反复说:“十三娘没有疯,大郎陷害她的。”于是,为了证明是陈大郎下手,买通下人陷害陈十三娘,非要说十三娘疯了,陈三太太还把十三娘在京里做的事说了出来。

“十三娘她鬼迷心窍。推了七娘。七娘虽然早产。可是母子平安,并没有大事,为什么大郎还不肯放过我的十三娘?”陈三太太大哭大闹。

她在内院哭。在大门口,在祖祠哭。

陈家上下却一致想:“哦,原来十三娘在京里就发病了,怪不得这次大郎将她带回来严加看管!”

“幸而七娘没事。否则咱们和凌家的姻亲就要断了。十三娘病得不轻,应该好好吃药看病。怎么还到处乱跑?”

“十三娘谋害七娘,会不会也谋害我们?整日将她放在我们身边,我们如何安心?”

“三伯母,你当初带走十三姐姐。是不是她那时候就发病了,你为了隐瞒,故意说什么退亲?”有个圆脸的小姑娘问。

这话。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三婶,十三娘在京里已经害人了。七娘是福大命大,难道我们也都要福大命大吗?还是将她锁起来,免得她害了我们。”

“她在京里还只是推七娘,现在回来却动剪刀割伤自己,十三娘这个病,已经越发严重了!你们都不当一回事,以后被她捅一刀,命能救得回来了?”

“我胆小怕死,你们愿意十三娘在家里,随意你们,我反正要去躲躲。万一被她伤了,难道去跟一个疯子计较?”

“躲什么躲,这一大家子人,都去哪里躲?告诉大郎,赶紧把十三娘弄走!”

当然,也有人心存怀疑。

“别是大郎陷害十三娘吧?十三娘推搡了七娘,害得七娘早产,焉知不是他们兄妹俩合谋,回来诬陷十三娘发疯?”

“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十三娘,平素张狂任性,总觉得她比咱们姊妹漂亮,将来可以高嫁!她去凌家,那样害七娘,将来我们若是嫁得好了,她也会害我们的。还不如疯了好!”

“再多嘴,你也想‘疯’吗?”长辈会低声警告质疑者。

总之,陈家内外都相信十三娘疯了。十三娘那咆哮疯狂的模样,很难叫人相信她是个正常人。

而有极少数的怀疑者,怀疑是陈七娘和陈大郎报复十三娘,但是他们人微言轻,不敢和陈大郎作对,都保持缄默。

“请大夫看看吧!”陈大郎却说。

于是,陈家请遍了名医。

十三娘在陈家住了三个月,陈家给她请了七八名大夫,都颇有名气的。

那些大夫,都说十三娘是癫狂燥症,发作起来会伤人伤己,应该将她送出去静养。

渐渐的,没有人在相信十三娘是被陷害的。

也渐渐的,整个祁州都知道陈家十三娘疯了。

陈家主动提出来,和卫家解除十三娘的婚约,为了维持两家的世代交情,可以将十五娘嫁给卫家。

卫家保存了体面,依旧和陈家保持婚约,他们就欣然接受了,还给十三娘送药,皆大欢喜。

“十三娘没疯,都是你们陷害她,你们都害她!”陈三太太整日啼哭。

“将她也送走吧。她这么下去,十三娘好不了,她也有疯了。”陈家大老爷最后发话说。

于是,陈家将发疯的十三娘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派两个粗使婆子看管她;陈三太太送到了家庙里。

就这么下去,陈十三娘这辈子就只能做个疯子了。

事情办妥之后,陈大郎给陈七娘写了封信,交代后续。

陈七娘很满意。

“依着我的性格,应该是要取她性命的。”陈七娘接到信的时候心想,但是她为了给自己两个孩子积福,饶了十三娘一命。

这件事,办得非常顺利。

当然,也是陈三太太平素里爱闹腾的结果。因为陈三太太时常为了点小事哭闹,大家都觉得她可能不正常。

故而,陈大郎派人诬陷陈十三娘发疯的时候,满族的人,下意识先相信了。

这都是陈三太太平日里中下的恶果。

此乃后话,此后不提。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3章 相似

第223章相似

凌家两个孩子的洗三礼,办得热闹极了。

亲戚朋友,只要景氏邀请的,几乎全部到齐了,景氏感觉有点微妙。

小景氏带着她儿媳妇、纪王妃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悉数到齐。

洗三礼之后,凌青城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儿子叫凌倚,女儿叫凌倢。

景氏称呼孩子们为“倢儿”“倚儿”,家里的下人就叫“元娘”“二郎”。

然而陈七娘喜欢简单的,她喊起来也直接叫元娘、二郎。

凌青菀也跟着陈七娘的叫法。

渐渐的,景氏自己也改口了,说起了元娘、二郎等。

孩子洗三礼之后,陈大郎带着陈三太太一家人回祁州,凌青菀知道陈七娘不会放过陈十三娘,所以她没怎么担心。

之后,她也没有再去问十三娘的下场。

陈七娘的病情,经过凌青菀七天的针灸和用药,终于止住了流血,稳定下来。

陈七娘在一天天好转,可还是比正常的产妇脆弱很多。

“多休息,最近半年不要车马劳顿。”凌青菀对陈七娘说。

凌青菀觉得陈七娘需要调养个一两年。未免陈七娘太过于担心,凌青菀只让她这半年别折腾,安心待在家里。

“你放心,我会留意。”陈七娘说。

陈七娘也把这话,告诉了凌青城。

“那一两年内,你们不会跟我去扬州了?”凌青城有点遗憾。

陈七娘也颇为不忍。

但是想想,孩子早产,她又大出血,最近两年真不能那么长途跋涉去扬州。

“只能这样了。”陈七娘道。

凌青城笑道:“还是你的身子要紧。来日方长。”

陈七娘的身体慢慢恢复,人看上去也精神很多,两个孩子暂时仍没有什么问题,吃喝拉撒很正常。

凌青菀自己,脸色却越来越差。她特别怕冷,好似总是在水里,在刺骨的寒水里。

不仅仅是她。石庭也病倒了。

安檐给凌青菀请了位姓尹的大夫。

为了不让景氏等人跟着担心。安檐安排了客栈,让凌青菀到客栈去,尹大夫再给她诊脉。

凌青菀就去了。

正中午的日光很好。将树影拉得深深浅浅,长长短短,横掠而过。

屋檐下的窗帘随风摇曳,在暖阳里缱绻。

来看病的尹大夫曾经是太医。凌青菀认得他,甚至可以说。他算是卢玉的师父之一,凌青菀知晓他擅长妇人科。

卢玉曾经迷恋医术的时候,卢珃还请尹太医教过卢玉医术,跟着尹大夫学了半年。

卢珃自己也跟着尹太医学过一点皮毛。

再次相见。凌青菀觉得这位太医格外亲切。

尹大夫六十多岁了,两鬓花白,可是他诊脉的手。格外的稳!

他给凌青菀诊断,半晌都不语。

而后。他眉头微蹙。

他没有当着凌青菀当面说起她的病情,而是出去和安檐说。

“这位姑娘的脉象,格外奇特。”尹大夫对安檐说。

安檐一颗心往下沉了沉,问道:“怎么了?”

“没事。”尹大夫说,“这就是奇特之处,她的脉象上,几乎没有任何病症。有点阴虚,姑娘家多少有些,却不足以令她四肢寒凉成那样。

老夫给姑娘诊脉的时候,她的手腕冰凉,比正常人要冷得多。这么下去,好好的人也要熬坏了。可是她的腑脏并没有任何的病症......”

安檐的浓眉紧锁。

他深感不安。

“安大人若是不放心,老夫可以多留几日,再给姑娘取脉三次。”尹大夫主动说。

安檐道谢:“那再好不过了,劳烦您。”

尹大夫笑笑。

安檐安顿好尹大夫,就在同一家客栈,转身回来找凌青菀。

“很严重,可是?”凌青菀直接问他。

“不是。”安檐道,“尹大夫说你有点阴虚......”

凌青菀就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模样,清湛盈眸微动,看向安檐:“傻子,我自己就是学医的,你怎能敷衍我?”

安檐无奈,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他声音微低,满是担忧:“九娘,我想着跟你好好过日子,把这辈子踏踏实实过了,可是还没有开始,你就多灾多难。我恨不能替你受苦!”

“不许说傻话!”凌青菀道,“谁还没个三灾八难的?”

顿了顿,凌青菀又对安檐说,“石庭也病倒了,咱们去瞧瞧?”

安檐颔首。

两人出门。

路上的马车上,安檐用他的风氅,把凌青菀紧紧包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凌青菀想笑。

安檐还使劲裹她。

“你把我裹得这么紧,我都快作茧了。等我从毛毛虫变成蝴蝶,离死就不远了。”凌青菀最终没有忍住,哈哈笑出来。

安檐捏她的鼻子,瞪了眼她:“不许口无遮拦的!好好待着,手还是冰的!”

自从彼此确定心意之后,安檐会瞪她,说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小心翼翼对待她。

凌青菀的心里,格外踏实。

她仍在笑。

安檐就低头吻了她。

片刻之后,他松开凌青菀,低声调侃道:“嘴巴都是凉的,可怎么办呢?”

“死不了!”凌青菀依偎在他怀里,笑着道,“虽然我不知是怎么回事,却感觉死不了,这种情况不过是暂时的!”

安檐就笑了。

他将她拢在怀里,用脸贴着她的面颊。他的脸是热的,凌青菀的脸是凉的,他们相互熨帖。

马车一个时辰之后才到昭池坊。

石庭的小厮认识凌青菀和安檐,道:“安大人。凌姑娘,容小人去通禀,我们家少爷近来不太舒服。”

安檐和凌青菀就在正厅耐心等了片刻。

很快,小厮出来对他们道:“五少爷请二位进内院,他着实无法起身相迎。”

小厮前头引路,把凌青菀和安檐引到了内院。

凌青菀就和安檐进了内院。

看到石庭的样子,凌青菀吓了一跳。

石庭半坐在床上。批了件月白色的外裳。他浓密的青丝全部披散下来,凌乱落在面庞。白的裳,黑的发。在他身上格外妖冶。

他的黑发散落在脸侧,衬托得他的脸很白。白得格外诡异,甚至阴森恐怖。

石庭的面、唇都是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眼睛也阴森森的,没什么生气。

“你病得很严重!”安檐蹙眉。问他,“就没请个太医看看?”

“我自己不就是太医吗?”石庭开口,声音虚弱嘶哑,“不过是然了些风寒。不妨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安檐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凌青菀和石庭同时生病,而且病症都很严重的样子。这让安檐心里非常不安。

没这么巧!

“......你看上去也挺糟糕的。”石庭瞥了眼凌青菀,突然道。“你也不太舒服吗?”

凌青菀咬了下唇。

她心里很是震惊,又有点难过,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檐就代替她说:“她这几天无故发冷,手脚冰凉。你可知她是什么疾痛吗?”

石庭凝眉。

“发冷吗?”石庭将眼底的讶然掩饰好,轻声问凌青菀,“怎么个冷?”

他的声音很虚弱,说了几句就上气不接下气。

“就是冷,怎么也捂不暖和。”凌青菀道,“好似......好似......”

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微震。

“好似什么?”石庭追问。

“好似浸在寒水里。”凌青菀回答。她想到她上辈子被人投入后湖,在寒冬天里,活活淹死,而后和湖水冻在一起。

她现在的这种冷,不就是想浸在寒水里吗?

石庭脸色微变。

他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很是震惊的样子。

“你也是冷吗?”凌青菀问石庭。

“是啊。”石庭顿了下,才说道。显然,他在掩饰什么。

凌青菀就上前,抓了下石庭的手背。

他的手背是温暖的,那些暖流能通过凌青菀冰凉的手掌,传透到她心里。

“你不是冷!”凌青菀说,“你是哪里不舒服?”

石庭就咳嗽起来。

他一咳嗽,就非常剧烈,似乎要把肺咳嗽出来,咳得满面通红。

“我是心里冷。”石庭咳嗽半晌,才缓缓平复些,一脸因为咳嗽而涨红,眼眸都红了。

“回家吧,别打扰他休息。”安檐拉住了凌青菀,阻止她继续问下去。

而石庭无疑是不想告诉凌青菀的。

“回去吧。”石庭也说,“既然怕冷,就把炕烧得暖和些,别硬扛着。现在这个天,原本就很冷。”

他替凌青菀找借口,希望凌青菀的注意力可以转移,别担心自己的病。

凌青菀眼底却全是忧色,看着石庭。

石庭挥挥手,让她快走。他的手腕纤柔,十指枯瘦,削弱了很多。

等他们一走,石庭又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喉间的腥苦再也压抑不住,石庭咳出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落在他的巾帕上。雪色的巾帕,被殷红色的血泅开,宛如一朵月下的牡丹,浓郁妩媚,妖娆诡异。

石庭将巾帕紧紧攥在手里,用力握住自己的胸口。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劈头盖脸袭来,疼得他几乎坐不住,瘫软在床上。

他一头的冷汗,面色惨白。

非常痛,似利箭插入身体那样痛。

石庭想到自己曾经被人万箭穿身,逼下山崖而亡,又想到卢九娘是溺水而亡,心里格外的忐忑。

他想,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4章 拯救

第224章拯救

看望石庭之后,凌青菀回了家。石庭也生了病,这让凌青菀心里更加不踏实。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过了几天,她仍是冷。

没过多久,她母亲、她大嫂、她大哥,甚至她弟弟、妹妹,全部发现了她不对劲。

“他们都很在意我。”凌青菀这样想。虽然她很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他们的关心,让凌青菀觉得亲昵而温暖。

这是很矛盾的。

“要请太医看看。”景氏等人都说。

于是,家里请了太医。

太医大都觉得凌青菀是虚弱,开些补血、补气的方子,都说温和的药。

凌青菀不敢喝。

到了十月初八,凌青菀复又进宫。

皇帝几乎天天召集她进宫。他每次都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似乎极力想明证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末路。

他希望所有人都不安,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廷!

结果,大家真的很不安。

不安,就会有混乱,皇帝是希望越乱越好。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去想朝政乱了,黎明百姓如何了。

只有凌青菀感觉悲伤。

皇帝是站在权力的顶端,会质疑一切,所以他是孤家寡人。到了他生命的尽头,所有人包括他血缘最近的胞姐汝宁长公主,都只关心他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没人在意他。

这么想,凌青菀更是难受。

她第四次进宫去诊脉的时候,皇帝的状态更差了。他刚刚喝了药,但是没有忍住。呕吐起来。

姜黄色的药汁混合着他的胆汁,全部吐在地方,发出酸臭味。

他的呕吐却停不下来。

最后,他吐了两口血。

内殿里乱成一团,内侍和宫女们都吓坏了,下意识想去叫太医。

皇帝却让内侍和宫女们别怕:“神医不是在这里吗?”

内侍们这才不敢动。

宋公公端水给皇帝漱口,将口中的血腥味去掉。

而后。内侍又端了药来。

“你来服侍朕喝药吧。”皇帝对凌青菀道。然后又对诸位内侍和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凌青菀端过了药碗。

碗很热,有暖流在掌心徜徉。慢慢能沁入心田。药香四溢,似水袖轻扬,铺满了内殿。

凌青菀给皇帝喂药。

不知怎的,她的眼睛突然就湿了。

她还记得年幼时。一直跟着姐姐在宫里的日子。这个男人总是用一双热忱爱慕的眸子望着她姐姐。因为卢珃,皇帝对卢玉也不错。把她当个家人。

如今,他已经越发不好了。

想到这里,凌青菀的眼睛发涩,情绪有点控制不准。

“九娘。你不要难过。”皇帝把凌青菀的泪意看得分明,声音低柔微笑,“朕自小多病痛。这艰辛远非你们平常人能想象的。

长大了,总是有诸多放不下。朕一直熬着。如今,朕都放下了,即将解脱等极乐世界,岂不是最好的事?不值得伤心。”

皇帝是很高兴的,他好似走到了尽头,终于松了口气。从小病痛缠身,这种痛苦是身体健康的人无法想象的。

皇帝能活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乐观,什么都不放心在上。

如今,他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凌青菀听了他的话,用力点点头。

她这么一点头,眼眶里的泪就夺眶而出。

她连忙将头低下去,用袖子拭去泪水。

“九娘,朕有几句话想跟你说。”皇帝笑笑,等她把眼泪抹去,这才慢慢说道。

“是。”凌青菀放下了药碗,端正了身子,认真听皇帝说话。

“你姐姐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皇帝感叹道。

他从前很嫉妒。

他嫉妒卢珃不管什么时候,都把卢玉放在首位,他嫉妒她们姊妹感情深厚,皇帝根本无法插足进去。

现在想来,这些嫉妒是很孩子气的,他已经没了这种感觉。

“朕会提拔安家,更会提拔安檐。往后,你且好好活着,富贵安详,让皇后在天上看着你,也能安心。朕已经没什么能为她做的了,唯有希望你好。”皇帝道。

卢珃那么努力,就是想给卢玉一个安稳的生活,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不用担心身不由己。

可是,卢珃至死都没有做到。

皇帝知晓卢珃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她对卢氏族人也不甚关心,她唯一在乎的是卢玉。

不管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卢玉,皇帝亦希望她的将来可以富贵尊荣。

因为,她自称是卢珃的妹妹,就和卢珃沾了边。皇帝希望是真的,希望卢珃在天上看到了,可以欣慰。

然后,卢珃会满意他,心念他,轮回时还有未了的情缘,能遇到他!

“官家宽心,民女绝不辜负圣心。”凌青菀道,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皇帝满意点点头。

那碗药,已经凉了。皇帝自己端起来,一饮而下,然后重重将药碗放下。

他紧紧皱眉,胃里很不舒服。

“退下吧。”皇帝道。他不想让凌青菀待的时候太长,因为时间一长,就会有非议。

凌青菀跪下行礼,准备告退。

“你的婚期,是在冬月初一吗?”皇帝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是冬月初一。”

“还有二十来天。”皇帝喃喃道,“倘或朕还有命的话,可以等你成亲了,给你封个一品诰命夫人。”

凌青菀想说什么,皇帝已经挥挥手,让她退下去。

凌青菀的话,只得咽了下去。

从宫里出来,凌青菀回了家。

她穿得很厚。

但是没甚作用。穿得越厚。体表的气流越是无法流通,更冷。

她屋子里烧了炕,依旧如此。晚上她睡在炕上,要彻底不息,才勉强睡得踏实。

尹太医多次替她取脉,很无奈告诉安檐说,凌青菀的病他闻所未闻。不敢贸然开方子。就离开了京城,回了同州。

“官家的病怎样了?”凌青菀回到家,景氏就会询问她。

景氏从来没见过皇帝。也没有进过皇宫,对她而言,皇帝和皇宫,都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的。

所以。她格外喜欢打听宫里的事。

凌青菀非常有耐心,捧着茶盏。慢慢跟她说起宫廷,还有皇帝的病情。

“......今天呕吐了一回,把宫人们都吓死了。”凌青菀说。

“伴君如伴虎,你在宫里定然是步步艰辛吧?”景氏心疼道。

凌青菀笑笑。道:“还好,娘,官家性格温和。况且我既不是朝臣,又不是宫女。他对我更是温和,也没那么艰难。”

景氏不再说什么。

她转移了话题,问起凌青菀:“这几天还冷吗?”

这些日子,家里一直在熬药给凌青菀,不过凌青菀总是趁着丫鬟们不在跟前,偷偷倒掉。

现在是十月上旬,天气晴好的时候,骄阳温暖,恢复了几个深秋的暖意,并无寒风猎猎。

“好多了。”凌青菀这样说。她的情况,既没有好也没有坏,比较稳定,就是寒冷。

凌青菀想到了石庭,想到他和自己一样不对劲,就是不知道他的病如何。

前几天凌青菀跟安檐去看他时,他病得非常重。这几天凌青菀进宫,其他太医都在,唯独没有石庭。

她们母女俩说着话,丫鬟说石庭来了。

真是不经念,凌青菀心想。这才刚刚想到了石庭,他就来了。

景氏笑道:“好些日子不见石官人。当初你大嫂怀孕时,也是他帮着安胎......”

凌青菀笑笑。

景氏让丫鬟请石庭进来。

很快,石庭就闲步进了凌家的正院。

石庭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所以他脸色惨白。他是男人,又不能涂脂抹粉,有点遮掩不住。

“石官人,你这是怎么了?”景氏被吓到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看得出石庭情况不佳。

“没事,太太。我一到冬天,就气血稀薄,没什么颜色。”石庭笑着说。

只是,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没什么力气,让景氏对他的话产生了质疑。

石庭不多说什么,将一个包袱递给凌青菀,说:“听闻凌姑娘最近身子也不爽利,我配了些药,希望能有点用。”

景氏很感激,让凌青菀收下:“太医也给她瞧了,她也是气虚。石官人胳膊受伤,还给她配药,太客气了。”

“应该的。”石庭道,“这些日子,都是凌姑娘替我御前当差。”

景氏就没有多想。

石庭放下包袱,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起身要告辞:“太太,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叨扰。”

景氏就没有挽留他。

“改在过来坐坐。”景氏说。

那边,乳娘说元娘醒了,正在哭呢,景氏就抱孙女去了。

凌青菀拿着石庭给她的包袱,起身送石庭。

“东西怎么用,什么时候时候用,我都写得清楚,你切莫弄错了!”石庭低声对凌青菀道,“早日好起来。”

“什么意思啊?”凌青菀追问他,她还以为真的是药。

“你打开包袱,就知道了。”石庭有气无力说道,“回去吧。”

凌青菀仍是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口。

送走了石庭,凌青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打开石庭给她的小包袱,里面是个紫檀木雕花匣子。

匣子不大,和首饰匣子差不多。

等凌青菀再打开匣子的时候,愣住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5章病愈

第225章病愈

石庭借口送药,给了凌青菀一个匣子。

凌青菀打开匣子,最上面是个罗盘。她看到罗盘的时候,先是吃了一惊。

她知道里的巫医之术,需要用到罗盘,可惜她从来不会用,只是之前见王七郎摆弄过几次。

这个罗盘,就是王七郎惯用的。

王七郎从来不肯给她。

“怎么把这个送给我?”凌青菀心头讶然。

这个罗盘有了些年月,看上去破旧不堪,似摇摇欲坠。黑色木头的边框,已经残破多处,裂痕累累,却不影响它的效果;上面的指针,似乎也生锈了,甚至断了小半截,歪歪斜斜的,看上去随时要折断。

罗盘上的字,也是模模糊糊的,勉强能看清。凌青菀每一个都认识,偏偏不解其意。

凌青菀小心翼翼拿出来,生怕它在自己手里散了架。

拿出罗盘,匣子的底下还有好几样的东西:两面铜镜,有点生锈了,镜面全是划痕,看不出清晰的人影;

一把桃木小剑,却是新刻的,尚有新木的气息;

两个玉器,坐在椭圆形,穿了墨色的绳子,玉器上都刻了古怪的符咒,似从泥土里刚刚挖出来,没有洗干净,可是凌青菀用手去抠,那泥土却是映在玉石里的,根本不是泥土;

两个木牌,同样的陈旧,同样的开裂,似乎不小心就要裂成好几块。

匣子的最下面,是四张黄纸画成的符咒。这是新的,和桃木小剑一样。

符咒下面。还有一张纸。

这是一封信,石庭亲手写的,是王七郎的笔记,具体介绍这些东西如何用。

每个物件背后,又有小纸片,标注了具体的方位。比如其中一把铜镜,后面写着“兑辛”;另一把铜镜。后面标注了“兑庚”。

凌青菀知道。庚辛属金,都在正西方向。

石庭希望她可以把两把铜镜挂在正西方向,应对兑位。那是金相。

每一样,石庭都标注得很清楚。

这是个一个法阵。

凌青菀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法阵,心里有点敬畏,看着这么一堆东西。半晌没有动手。

好半天,她把石庭的信和物件仔细看了数遍。自己演示一遍,将罗盘上对应的方位找出来,确定无误之后,她才照石庭标注的。将这些法器一一放在对应的位置。

没一个都不能有任何差错。

布阵之后,凌青菀不知道这个阵法有什么用。但是,她想石庭不会再害她的。

这点信任。她还是能给石庭。

“我摆放的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不能动。听到不曾?”凌青菀非常严肃的叮嘱丫鬟们。

丫鬟都道是。

凌青菀还反复检查数次,看看自己是否有弄错。最后确定没有什么误解的地方,凌青菀这才放心。

“我摆放的这些东西,稍微改变,你们全部不要活了!”凌青菀又严肃警告了好几遍。

丫鬟们全部道是,个个小心翼翼,没人敢碰她的东西。

接下来七八天,凌青菀隔两天就要出入一趟宫门,她也没有再见到石庭。

“石庭呢?”凌青菀也跟安檐打听,“他是不是病重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他离京了。”安檐道,“他好像有点要事,去趟杭州,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他倒是清楚。

凌青菀看了眼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太医院的院丞,既然要离京,自然要告假。他一告假,我就知道了。”安檐道。

凌青菀不再多问。

安檐要么说的是实话,要么不打算告诉她,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当然,石庭已经离京,这大概是真的,安檐没必要撒谎。

既然他离京了,凌青菀就没有去昭池坊找他。

十月中旬这段日子,天气倏然晴朗,一连七八天都是温暖干燥,日光照在身上,能让人浑身暖融融的。

夜里,凌青菀还睡在烧得烈烈的炕上,却破天荒的热醒了,浑身是汗,手脚都发烫。

她坐起来,茫然半晌。

她的手心、脚心,没了前些日子怎么都捂不暖的冰凉,干燥暖和。

她的后背,全是汗水,中衣都湿透了。

凌青菀喊了值夜的丫鬟,让她们去弄点热水,让她擦拭身子。

冬夜仍是寒凉的。

凌青菀下炕,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也感觉有寒意直直涌上来,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寒意可怕,反而很舒爽,将她身上的燥热都带走。

将身上的汗水擦拭之后,凌青菀合衣躺下。

炕上的炭火已经去了,但是余温让她燥热不堪,实在无法入睡。

凌青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让丫鬟重新把床铺好。

“姑娘,这被窝里冷,婢子先给您捂捂。”丫鬟说。

凌青菀说:“不用了,你们去睡吧,灌个汤婆子给我就好了。”

丫鬟们果然用热水灌了个汤婆子给凌青菀,放到她被窝里。

凌青菀重新躺下。

石庭给她的那些法器,其中一个玉佩,是挂在账顶的。

凌青菀睡下之后,望着那账顶,镌刻着古文的玉佩,有些神秘莫测,令她心里有点异样。

“我的病症,不过七八天就突然好了,应该是这个阵法的作用。”凌青菀心想,“不知石庭他的病好了不曾?”

凌青菀想到,石庭既然有法子能治好她,自然也能自治。

可是,他又离京了。

这一点反而叫凌青菀心里不踏实。

“他病得那么重,却要离京,是什么缘故?”凌青菀想,“是去治病吗?”

她猜不透。

巫医是种古老又神秘的玄学。失传上千年,并非偶然的,是因为太难了,而且限制太深。石庭能学会,凌青菀却无法明了。

“前几天,我就感觉舒服多了,白天夜晚都没有那么难熬。如今看来。是真的好了。”凌青菀又想。

她的病。既然可以通过巫医阵法治好,说明是心里的病,并非身体上的疾痛。

而精神上的病。也是很难理解的。

医学上的祝由科,凌青菀也很薄弱,学得不精通。

石庭却擅长。

是他治好了凌青菀。

凌青菀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在汤婆子的帮助下。一会儿被窝就暖融融的,柔软细腻。她重新进去了梦乡。

早起的时候,她去景氏那边用早膳,景氏瞧见了她,笑着问道:“过来。我瞧瞧是不是抹了胭脂?”

凌青菀的肌肤,莹润白皙,面颊有点鲜艳的红。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很健康的模样。

她就笑着走到了景氏身边。

景氏摸了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笑道:“可算好了些,人瞧着都不一样了。前些日子像霜打的花,我看着都犯愁。”

“我已经完全好了,娘!”凌青菀笑道。

景氏就舒了口气。

看凌青菀的样子,的确是完全好了。

凌青菀终于体会到了皇帝说生病时日子难捱。她好了之后,很想亲自感谢石庭。

可惜石庭不知去向。

她没有见到石庭,不知他的病是否好转,又隐约感觉自己痊愈得不太正常,心里越发不安。

“你能找到石庭吗?”凌青菀就问安檐,“他的病情如何了?”

“我找不到,他说他去了杭州,我却是不知他的去向。”安檐说。

他似乎很不想谈及这件事。

安檐对石庭,从前也多有忌惮,但是他不会那么讳莫如深。

石庭肯定出了什么事!

安檐也肯定知道!

他们却约好了,瞒着凌青菀。

如此想来,凌青菀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还特意跑到了昭池坊,想去找石庭。不成想,石府大门紧闭。

凌青菀瞧了半晌的门,小厮才来开门,对凌青菀说:“我们家五少爷回了趟老家,要过完年才回来。”

凌青菀更是蹙眉。她叹了口气,心里更是不安。她总觉得自己的病好得蹊跷,而石庭离京更是蹊跷。

她自从重生成了凌青菀,还是第一次这样为石庭牵肠挂肚。石庭治好了她,自己却不知踪迹,这叫凌青菀格外不安。

到了十月二十,离凌青菀和安檐的婚期更近了。

还有十天!

这天早上,突然就下雪了。

大雪纷纷扬扬,不过片刻的功夫,屋脊树梢处处白皑皑的,地上也覆盖了一层白纱。

虬枝上挂着晶莹的雪,是盛绽的梨花。

雪越下越大,中午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

凌青城突然回家,对景氏道:“娘,姨父找了我,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我三月初一之前赶到扬州即可。”

这么说来,可以留在家里过年了。

景氏很高兴。

凌青菀听了也很开心。

“去告诉七娘,让她也高兴高兴。”景氏道。比起凌青菀母女,陈七娘更想留凌青城在京里过年。

凌青城嗯了声,冒雪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氏心情极好。

凌青菀和蕊娘跟在她身边,正在做着针线。

一直在外头玩的凌青桐,却在这个时候跑回了家,很激动对景氏和凌青菀说:“娘,二姐,出事了!”

他全身都是雪,头发和眉毛都白着。

可能是跑得太快了,出了身汗,于是在雪的映衬下,他头上冒的热气,突然有点像薄雾。

景氏一下子就慌了,连忙站起来问:“出了何事?”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6章尘埃落定

第226章尘埃落定

四弟凌青桐急匆匆的跑进来,跟景氏和凌青菀说出事了,凌青菀还好,景氏魂吓掉了一半。

“出了何事?”景氏现在最怕出事了。

“皇太后驾崩了(注1),街上都在传。”凌青桐急匆匆道。

他神色焦虑。

景氏震惊:“什么时候的事啊?”

凌青菀也很惊讶。她既惊讶皇太后驾崩,也惊讶凌青桐的焦虑。

她不知道凌青桐这么急躁担忧是为什么。

“就刚才!”凌青桐说,然后他对景氏道,“娘,您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哪里都不要去!”

景氏回神,不明所以。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景氏问凌青桐,“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凌青桐却不解释,他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立马明白了。

只怕是上辈子太后驾崩之后,景氏的寿命也到了尽头。

上次,凌青桐说那是十年后的事情。

现在才过了两年!

凌青菀也莫名慌了下。

这么一慌,连太后驾崩这么大的喜事,都被她暂时搁置在一旁。

她寻了个借口,把凌青桐从母亲的屋子里带出来,姐弟俩去凌青菀的院子里说话。

“是不是娘?”凌青菀开门见山,问凌青桐。

凌青桐点头,说:“太后驾崩没过多久,国孝尚未结束,娘就去世了。只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太后怎么会现在驾崩呢?”

凌青桐重生之后的生活。面目全非,完全的面目全非。

一切都改变了。

之前也有改变,却没有变得这么厉害!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重活了一回,还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自从救了念如,就变了。

前世,皇帝也要等到五年后才驾崩,他过继了越王的儿子。将一岁的孩子封为太子。而不是准备禅位给越王。

因为小皇帝才一岁,太皇太后王氏垂帘听政三年,这才去世。将辅政大权交给了安檐。

那时候,已经是十年后,安檐军功卓越,成了禁军殿前司都点检。权倾朝野。

现在呢,安檐还是禁军侍卫司的副都指挥使。没什么军功,而且皇帝尚未去世。

越王也没有儿子。

凌青桐捶了捶脑袋,头疼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

“没事,没事的。”凌青菀声音嗡嗡的。她拉住凌青桐的手。似乎想宽慰他,可惜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熟悉的生活已经变了,唯有用力走下去。

“娘不会有事的。我可是擅长医术!”凌青菀对凌青桐道。

凌青桐眼眸大亮,颓废的神色消失殆尽。道:“对对,二姐你医术那么好!”

前世的凌青菀,并不擅长医术。可是今生,她是能以白衣之身,进宫给皇帝看病的神医!

前不久大嫂差点大暴出血,都是凌青菀将其压制住的。

“嗯。”凌青菀微笑,“你别担心。再说,你不是说娘病了好些日子,才病势的吗?你瞧,她现在好得很呢。”

凌青桐颔首。

“大哥要去扬州,让娘别去。”凌青桐又对凌青菀道,“万一路上有事呢?”

前世,也没有凌青城提前去扬州做知府这件事,更没有陈七娘娘家暴富这件事。

似乎是某个地方改变了,一切都会变了。

远去千里,路上遇到剪径的土匪,也是性命难保,所以还在住在京里安全。

“我知道。”凌青菀道,“大嫂和孩子们,都不能车马劳顿。他们不去,娘怎么可能去呢?我来劝说大嫂,她不会去的。”

凌青桐慢慢点头。

姐弟俩说完话,又回到了景氏身边。

外院的管事,正在找景氏说话,说太后娘娘驾崩的事。

凌家虽然落寞,也是贵族之一。太后驾崩了,他们亦需要哭丧。

“太后是辰时去世的。”见凌青菀回来,景氏对她说。

就是一个时辰之前。

凌青菀见景氏气色红润健康,没有半点病相,心就从景氏身上收了回来。

她这个时候,才感觉一丝畅快淋漓。她知道是皇帝下手的,皇帝终于亲手替卢珃报仇了,他此生无憾。

凌青菀心潮起伏。

只是不知道,皇帝是如何能将太后杀死的。

太后在后宫盘踞几十年,能下手杀了她,非太后的亲信不可。

凌青菀只要知道太后去世了就好,其他的,她也不太在意。太后是怎么死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过,太后驾崩,臣民缟素,普通百姓停止宴乐婚嫁二十七日,官员门第则是百天。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期,必须往后挪了,冬月初一嫁不成了。

安檐只怕要失望了。

凌青菀也感觉很失望。

她也想早点和安檐成亲,将自己的终身定下来。既不能,她颇为遗憾。

外头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将小径严严密密盖住。

凌青城也回来了。

“娘,太后娘娘崩了。”凌青城也落了满身的雪,一边解下斗笠,一边告诉景氏道。

景氏已经知晓了,道:“桐儿刚说了。”

凌青城转身离开,去告诉陈七娘。

凌青菀和凌青桐姐弟俩却一直守在景氏身边,和蕊娘玩。

凌青桐玩得很开心,凌青菀却心不在焉,她在想安檐。

她不知道安檐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不过,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安檐应该没空来找凌青菀的。

皇太后驾崩这件事,还没有到哭丧的时候,暂时和凌家还没有关系。

凌青菀一整日还留在她母亲的院子。

她心神不宁。

晚膳之后,景氏正院的屋檐下点了灯笼。放出橘黄色的淡光。光束中,可以看到鹅毛大雪纷飞,似绿杨飞絮。

凌青菀批了景氏寻给她的风氅,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灯下,心里百感交集。

太后去世了!

她想到了这点,凌青菀非常的快意、欣喜!

转而,她又想到卢珃为了替卢玉报仇。在宫里杀了十名高品宫妃。那么那些宫妃的家人。他们面对卢珃的去世,是否同样高兴?

“要是当年我们没有进京......”凌青菀突然这样想。

假如当年她们姊妹没有进京,她们现在还活着吗?

姐姐应该会依约嫁给王四郎。卢玉在家里谨小慎微熬几年,也会时常去王家做客。

兴许,她还是会遇到王七郎。

不过,姊妹俩嫁给兄弟俩。说出去不太好听,所以她未必能嫁给王七郎。

但是。卢珃的一生,会快活很多,那个时常翻越他们家院墙的王家男儿,应该会很疼她。将她捧在掌心,和她生儿育女......

想到这里,凌青菀一脸的泪。

只是。她不会遇到安檐......

“姑娘,您怎么了?”丫鬟问凌青菀。

凌青菀摇摇头。将眼泪敛去。

她梳洗之后,躺下床上,又想起了很多事,都是关于卢珃的。

凌青菀跟自己说,她是没有轮回的人,不可能再遇到卢珃了。她没有亲手替卢珃报仇,因为皇帝也需要这个结果,他需要亲自报仇,才能完结他和卢珃的感情。

但愿他能在轮回里找到卢珃;愿他们能在最初的年华里找到对方,没有遗憾,没有病痛,没有生与死的阻碍。

“而我呢?”凌青菀心想,“我和安檐是没有来生的,只能把这辈子过好。”

她这么下着决心。

太后去世了,凌青菀重生之后最大的盼望实现了,往后她只需要和安檐过些平淡的日子即可。

她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成想,半夜的时候,盛京城里的钟全部响了起来,钟声响彻寒夜,惊醒了所有人。

凌青菀猛然惊醒。

听到这钟声,她的眼泪突然似决堤:皇帝驾崩了!

这是皇帝驾崩的丧钟!

太后驾崩还没有一天,皇帝就驾崩了。

“他自幼病痛,没享受过世间的繁华,被迫推上皇位,熬了这么多年,总算解脱了。”凌青菀心想。

她再也没有睡着,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凌青菀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

丧钟久久不歇,她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

她想,结束了。

太后是怎么死的,凌青菀没有兴趣。朝政大事,不能她能操心到的。而皇帝是怎么死的,她是知晓,他是病势。

但是抛去这些,都结束了。

她作为卢玉的那辈子,随着卢珃仇家、卢珃爱人的去世,应该都结束了。

她已经没有牵挂了。

以后,她只是凌青菀了。

想到这里,好似要和卢珃彻底割开,凌青菀心如刀绞,她的眼泪又涌上来。

***(未完待续)

ps:注1:我知道“驾崩”是死的最高等级称谓,以前一直以为,只有皇帝的死才可以称为“驾崩”,太后啊皇后啊等称为“薨”。今天写到这里,怕自己记得不清楚,特意去查下,才知道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等人的死,都要称为“崩”。

史料记载的太后驾崩,是这样用词的:“太祖皇后宋氏,太宗至道元年四月二十八日崩,帝出次,素服举哀,辍朝五日。”

可现在的影视剧里,太后的死普遍称为“薨”,这是错误的。怕大家下意识把错误的当成正确的,所以标注下。

正文 第227章各自的安排

第227章各自的安排

建平十二年十月二十日,皇太后王氏驾崩,谥号成宗恭圣仁烈皇后。

十月二十一日,皇帝驾崩,梓宫停灵在寿安殿,赐庙号孝宗。

而后,嗣皇帝赵祎继位,年号天禧,明年就是天禧元年。

赵祎,就是赵祯的四弟,纪王府的四太尉,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按孝宗遗嘱,安肃位列宰相,辅佐新帝;杨宰相植党营私、贪污受贿,革令致仕,安肃取而代之;太原王氏子弟王玉廷,王太后的亲侄儿,提拔为吏部尚书,六部之首。

安檐被封为禁军殿前司都点检,同时任侍卫司副都指挥使。

朝廷的兵权分为中央和地方。中央军权就是禁军,而安檐一个人,独霸了禁军,等于掌控了天下一半的军马。

这个遗嘱一出,满朝哗然。

凌青菀也是听她大哥说起的。

自从皇帝驾崩,她就没有再见过安檐,已经好几天了。

她知道,安檐现在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这些消息,都是凌青城或者凌青桐出去打听,回来告诉她们的。

“你姐姐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

“朕会提拔安家,更会提拔安檐......”

凌青菀听说安檐已经被破格提拔为禁军殿前司都点检,就想起了皇帝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皇帝说,卢珃最大的心愿,就是保护卢玉。而皇帝也要走了,他没有什么能为卢珃做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护好卢珃的妹妹。

同时,安肃是皇帝的恩师,也是皇帝仅剩的亲人,比他胞姐汝宁长公主还要亲。他提拔安家和安檐,一方面是为了卢玉,一方面也是安排他恩师的将来。

“二哥太年轻了,只怕军中和朝臣都不服他!”凌青城也听说了。高兴之余。也为安檐担心。

安檐年纪小,而且没有军功。别说军中将士,就是那些朝臣也没有一个人信服他。

禁军迟早要哗变的!

凌青菀笑了笑。准备说什么,凌青桐突然道:“不会的,二哥能服众!”

凌青桐非常信任安檐,他对安檐有感激之情。

众人听到一个孩子都这么自信。就不再说丧气话。

孝宗遗嘱颁布之后,安氏父子一文一武。掌控朝堂,安家顿时权倾天下,贵不可言!

这一切,比凌青桐所说的前世。提前了整整八年!

而安檐,着实没有军功,而且年幼。显得难当大任,这叫安家和凌家都替他担心。怕他无法驯服将士们,带不好军。

可从今年正月开始的混战,朝廷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哪怕安檐无法服众,也没有人能将他拉下马。

孝宗皇帝断七之后,朝廷大赦天下。冯氏贵妃封为皇太后的诏书,也诏谕各处。

“怎么是冯氏封为皇太后呢?”京里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就连凌青菀的母亲也很好奇这件事。

冯贵妃是含山长公主的小姑子,自幼进宫,在王太后跟前做了女官,并没有成为宫妃。

直到卢珃去世,冯氏才突然成为宫妃,而是很快就擢升为贵妃,一品宫妃,位在众妃之上。

这速度着实惊人。

可是,皇帝那时候身体已经不行,根本没有宠幸过冯贵妃,跟她也无半点恩爱之情。

冯贵妃到底还是含山长公主的小姑子,而含山长公主是王太后的长女,到底和王家有点关系。

“王淑妃自缢身亡了。”就在冯氏封为太后的诏令颁布没过两天,宫里又传出来消息。

那个和冯氏争太后的王淑妃,突然自缢了。

王太后的亲侄女,新任吏部尚书王玉廷的幼妹,进宫才一年的王淑妃,还没有等到她的封号,就突然自缢身亡,叫人摸不着头脑。

王淑妃的身份地位,封个太妃是足够的,根本没有到她的穷途末路,为什么要自尽呢?

“需得查明王淑妃自缢的真相!”嗣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个诏令就是下令严查王淑妃自缢的真相。

“王太后精神矍铄,吃斋念佛多年,突然去世,也是蹊跷。”京里一时间,莫名有这样的传闻。

这暗示王太后的死,是有人作怪。

这个传闻来得也突然,之前毫无风声,等嗣皇帝下令查王淑妃的死因时,这个传闻突然成燎原之势,在京里传开。

“难道,王太后真是是被人害了?”连景氏也偷偷跟凌青菀说。

凌青菀道:“很难说!自从怀庆长公主去世,太后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啊,我上次进宫诊脉,瞧见她神色萎靡,颇有暮气。”

景氏有时候也挺八卦的,觉得凌青菀这个说法一点也不过瘾,低声问凌青菀:“你说,可是冯太后害了王太后?”

凌青菀心里一顿。

她觉得景氏猜对了。

孝宗之所以留下遗嘱,封冯氏为太后,自然是冯氏有大功。

而冯氏的大功,就是除去王太后。

冯氏在王太后身边整整十年,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熬到了花信年华。

不管她心里是否有怨,至少她知道王太后的很多事,很多秘密,甚至知道王太后有哪些亲信,生活习惯等。

冯氏下手去杀王太后,是这后宫唯一可能得手的人。

这个优势,只有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十年的冯贵妃有,王淑妃都做不到!

“怎么可能?”凌青菀却笑道,否定她母亲的猜测,“冯太后害了王太后,那王淑妃自尽做什么?”

“兴许是王淑妃知道了秘密,所以冯太后再杀她?”景氏声音更低。

凌青菀一直知道她母亲的思维缜密,而且分析能力过人。

景氏能得到这样的结论,凌青菀一点也不惊讶。但是。她还否认,尽量让景氏打消这些猜测的念头。

毕竟这些事,事不关己,说出去却会引火烧身。

“冯太后已经尊荣至极,嗣皇帝年幼,没人敢废除她,她何必在这个时候冒险呢?哪怕王淑妃真的诬陷冯太后。也没人理会啊。”凌青菀笑道。

景氏觉得这个说法很牵强。

但是。她沉吟片刻,没有和凌青菀去争论。

而凌青菀心里,则是比较同意景氏的看法:冯太后先杀王太后。得到了孝宗皇帝的承诺,孝宗皇帝弥留之际,果然将其封为太后。

而后,冯太后为了防止将来有人议论王太后去世的蹊跷。嫁祸王淑妃,先堵住悠悠众口。

怎么嫁祸?

自然是死无对证更合适。

“应该很快就有结果。说王淑妃杀了王太后。”凌青菀心想,她觉得新帝查王淑妃的死因,是有缘故的,目的就是将王太后的死嫁祸给王淑妃。

果然。凌青菀很快就听说,嗣皇帝让人查王淑妃的死因,就查到了王淑妃在宫里行厌胜巫术。想要置冯太后于死地。

王淑妃对冯氏封为太后耿耿于怀。

这件事,还被人发现了。

在宫里行巫术。乃是死罪,甚至祸连九族,王淑妃为了保住家族,只得自杀。

“原来王淑妃在宫里行厌胜之术,那么王太后和先皇......”

“也许就是了。”

“恶毒的妇人。”

消息传开之后,已经自缢了的王淑妃,成了议论的重点,冯太后反而更加安全了。

先皇断七之后,朝中一切渐渐明朗起来。

安檐也终于抽空,和他母亲小景氏一起到了凌家,商量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官员之族,禁宴乐婚嫁百日。”小景氏道,“还有几天就是菀儿和檐儿的婚期,咱们需得往后挪百日,正巧是二月初一。

而二月初一,诸事不宜。我让钦天监合了两个孩子的八字,重新择日,选在三月初五。”

“也是好日子!”景氏很满意,“你们看着办吧,我们无异议的。”

小景氏点点头。

凌青菀坐在一旁,小景氏就拉了她的手,笑道:“菀儿可等得着急了。”

安檐立马道:“是我等得心急!”

众人哄堂大笑。

凌青菀也跟着笑了。

今天的安檐,脱下了软甲,穿着玄色的风氅,青灰色的长袄,修长挺拔,身姿优雅,添了几分倜傥雍容。

只是,他眼底有很浓郁的阴影,应该是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凌青菀又有点心疼。

说了片刻的话,小景氏去看两个孩子,凌青菀和安檐就趁机离开,去后花园逛逛。

已经是冬天了,哪怕走在日光里,也有寒气逼人。那骄阳慵懒疏离,淡淡的,照在身上没有半点暖意。

凌青菀和安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说话。

凉亭旁边,一株腊梅傲然盛绽,将三两支疏影攀爬到凉亭的柱子上,红梅娇艳,幽香清冷。

“恭喜安大人!”凌青菀笑着对安檐道。

因为冷,她倩颐又白又红,艳胜梅蕊,煞是可爱。安檐想到,原本还有几天就可以与她成亲,不成想遭逢此乱,要往后推将四个多月,心里添了几分怨气。

安檐问她:“拿什么恭喜我?”

凌青菀眼睛眨了眨,清湛盈眸能倒映出人影,格外娇媚。

安檐上前,捧起了她的脸,吻了她。

她的唇柔软温热,贴着他的冰凉,让他心里的涟漪越扩越大。

安檐一把将她抱起来,抱在臂弯里。

她在修长婀娜,在他面前,总是显得格外娇小。他抱起她,感觉她轻若无骨,十分可人。

“九娘!”他低低呢喃着她的名字,久久不肯松手。

凌青菀攀着他的脖子,生怕掉下去,很是紧张。

片刻之后,安檐才将她放下。

他摸了摸她的面颊,低声道:“九娘,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定然高兴!”

“什么?”凌青菀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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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8章放下

第228章放下

一件肯定会让凌青菀高兴的事?

凌青菀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一定会让她开心。

此前,所有的事对于她而言,都有点事不关己,她没有特别期待的,除了和安檐成亲之外。

可是,因为国丧,他们的婚事往后推了,不可能再更改。那么,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而安檐素来沉稳,他突然这样说话,让凌青菀很是好奇。

“是石庭回来了吗?”凌青菀猛然灵光一闪,问安檐。

安檐微愣。

他眼眸微敛,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忌讳。

凌青菀不解看着他。

“不是。”安檐沉默一瞬,才回答凌青菀,“我不知他去了哪里,暂时也没有他的消息。怎么,你很担心他吗?”

“是啊。”凌青菀坦言道,“他送了好些法器给我,治好了我的病,可是他自己病得更重,我不知道他治好自己没有。他倏然间失踪了,我心里如何落忍?”

“他那么大的人,能照顾好自己!”安檐道。

他这句话说得很冷硬。

他好似不想凌青菀问半句石庭的事。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凌青菀很难相信一个人突然变得强势,所以她心里明白,不是安檐变得冷漠,而是石庭出事了!

安檐知道石庭出事了,甚至石庭离京,估计安檐也帮忙了。如今看来,是他们俩约定好了,都瞒住凌青菀。

在他们的计划里,安檐做恶人。用粗暴的态度来阻止凌青菀的盘问。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这不是吉利的征兆。

虽然和石庭没了爱情,凌青菀仍是希望他活着,至少不想他因为救她而死。

安檐不肯说,凌青菀知道问不出什么,就不再追问。两人沉默着,寒风从他们身边吹过。两人的衣襟都随风缱绻。悉悉索索的。

“......你原本要告诉我什么?”须臾,凌青菀先开口,问安檐。

她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去找石庭,不告诉安檐,所有她没有抓住安檐的话锋不放,而是转移了话题。

“你可以皇陵祭拜你姐姐。”安檐道。

凌青菀微怔。

“真的?”她声音情不自禁哽咽住了。重生这么久。她一直想去祭拜卢珃,只可惜她无法进入皇陵。

皇陵不在京里。而且不是平常人就能进去的。

从前,安家也没法子让她去皇陵祭拜,所以凌青菀从来没提过这话。

只是她心里总是很遗憾,想去给卢珃上柱香。

这话她没有提过。安檐却已经知道了,凌青菀很是感动。

“自然了。”安檐唇角也有了些笑意,“你跟姨母说一声。过几天就可以启程。不过,我只怕是没空陪你......”

他刚刚升了高位。满朝的人都觉得他能力不足堪当如此大任,无人服气!

所以,收服人心是他目前的紧要任务,他着实抽不开身离京。新帝登基,孝期未过,京里有很多事,都需要安檐忙碌。

“不妨事的!”凌青菀异常兴奋,道,“莲生陪着我去,她能保护我!”

而且,不止是莲生,安檐肯定还会派其他得力的下属跟着凌青菀。

所以,凌青菀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她也的确不太担心。

“嗯。”安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安檐走后,凌青菀独坐沉思,思考怎么跟她母亲提及这件事。

她要离京去黄陵,来回大概需要二十多天。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离家二十多天,没有足够的理由,是打发不过去的。

她母亲也会担心。

用什么理由好呢?

凌青菀想了半晌,都觉得理由不够好。她烦恼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想到足够合适的理由。

第二天傍晚,安檐又来了。

晚夕瑰丽,似锦缎披降在安檐的周身,他玄色盔甲泛出几分柔和,将他的煞气敛去。

安檐进来,对景氏道:“姨母,我最近有个朋友,说可以帮我买到便宜的田庄,我自己抽不开身,能否让菀儿去帮我看看?

姨母放心,我会派侍卫司最得力的将士陪着菀儿去,这一路不会有什么风险,能将她平安带回来。”

景氏微讶。

她的吃惊中,也带着几分高兴。安檐这样信任凌青菀,什么都想到她,在景氏看来是很好的事。

不过,凌青菀到底还不是安檐的妻子,现在去帮他置办田庄,是不太合适的。而且,这些事应该是家里的管事去办,绝非女主人。

“她懂什么,别误了你的事。”景氏道,“派个得力的管事去,也是一样的。”

“娘,我想去!”凌青菀道,“这些事,我一点也不懂,去学学。我也想出去玩玩。”

景氏听到这话,心头微动。

她想到自己家的门第落魄,小家小业,没什么能教孩子的。凌青菀以后要嫁到安家,而安家现在权倾朝野,安檐更是在兄弟中最有出息的,兴许他们就要支撑门庭,凌青菀不事事精通,管事的下人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凌青菀嫁给安檐,原本就是高攀了。

景氏想到这里,以为安檐是趁机想让凌青菀去见识一番,以后这些事不用出门也能知道,就足够震慑下人的。

“你还跟孩子似的!”景氏笑着,语气已经松软了很多,“娘是怕你误了檐儿的事。”

“不会误事的,姨母。”安檐道,“她不过是坐纛旗,不需要真的去交涉。”

“娘,您就让我去吧。”凌青菀也求。

景氏道:“既然这样。你可要多留几个心眼。”

凌青菀大喜。

景氏少不得又叮嘱几句。

“后天就动身,我派人一路照顾。”安檐道,“姨母可以放心,不会有事的。”

景氏道:“你办事,姨母最放心的。”

天色渐晚,暮野四合,景氏留安檐用晚膳。

可是。安檐晚上还有其他事。就不肯多留,起身告辞了。

凌青菀送他到垂花门口。

天色已经黑了,丫鬟提着灯笼跟在前头。凌青菀和安檐走得很慢。

“多谢你,我正愁没借口呢。”凌青菀对安檐道。

“我想着你应该没有借口,才想了法子。”安檐道。

凌青菀就叹了口气。

作为儿女,上头有母亲、有兄嫂。很是不便。要是嫁给了安檐,随便一个借口就能出门。

“我回去了。”安檐悄悄拉了下她的手。低声道,“天这样冷,你夜里睡觉要踏实些,别冻了。”

凌青菀嗯了声。

她目送安檐离开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天后,她准备起身,往皇陵去祭拜卢珃。

到了皇陵。她还以为自己会哭晕在卢珃的墓前,会特别难过。不成想看到卢珃的墓碑。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她姐姐的归途,就在这里。

“姐姐,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我不是要忘却你,只是怕你放不下我,误了你的轮回。”凌青菀跪在卢珃的墓前,轻声对她说,“你能投胎转世,但愿你能投身到好人家,有家人护着你,哪怕清贫些也无所谓。

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归宿,你要放下我,姐姐,我也要放下你。我们再也不姓卢了,这是最大的好事!”

她给卢珃磕头。

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感觉有风轻轻从她耳边吹风,轻柔温和,似卢珃平日里抚摸她的手。

凌青菀想,假如卢珃有知,她一定会欣慰。

她作为卢玉的那辈子,已经到了尾声。

现在,她还放不下石庭。倘或石庭为了救她而病势,她一定会会内疚。他已经给了她第二次的生命,没必要再为她而牺牲。

从皇陵回来,遇到了下雪。

暴雪封路,凌青菀耽误了好几天,直到腊月才赶到京里。

景氏见她回来,很是高兴,转头又责备她:“娘担心受怕,你可算回来了!”

凌青菀扑到了景氏的怀里,搂着景氏的脖子,低低叫娘。

景氏就笑了:“你这孩子,越大越爱撒娇!”

凌青菀出门一个月,她回来之后,陈七娘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晚膳之后,婆媳姑嫂几个一处说话,说到了新帝,就提到了纪王府。

“你姑姑被封了成国夫人,祯娘封了长公主。”景氏对凌青菀说,“纪王和三个太尉依旧是原来的爵位。”

新帝登基之后,他的父兄没有任何封赏,还是原来的;但是,他母亲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他姐姐封了长公主。这一切,都符合礼制。

“真的?”凌青菀很高兴,“祯娘什么时候开府?”

“户部已经在建了,估计年后就能开府。”景氏笑道,“昨天,官家还召了你大哥进宫呢。”

“官家怎么说?”凌青菀问,“是不是要把大哥留在京里当官?”

景氏和陈七娘都笑了。

“没有,还是让你大哥去扬州。”景氏道,“我们都觉得扬州好,去扬州做知府,对你大哥的前途更有利。不过,官家也问起了你。”

“问我?”凌青菀微讶,“问我什么?”

官家还是凌青菀表弟的时候,跟凌青菀也不是特别亲,不过是逢年过节见见面。但是,他特别喜欢凌青菀,因为凌青菀长得很像纪王妃,就是官家的母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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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9章警言

第229章警言

官家问起了凌青菀,让她有点惊讶。

纪王府进京两年,凌青菀只是逢年过节陪着母亲去一趟,或者单独去找祯娘,从来没有到官家跟前。

纪王府有四位表兄,凌青菀都不太熟悉,几乎没有接触过。

“官家问我什么?”凌青菀问她母亲。

景氏道:“官家让你进宫面圣,还说孝宗在世时,多次对官家说,将来要多关照你......看来,你给孝宗皇帝治病,是治出功劳了。”

孝宗最后那段时间,每次请医,都是凌青菀出诊。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因此而对孝宗有功劳,所以孝宗格外留下口谕,要新帝照料凌青菀几分。

“哦......”凌青菀笑了笑。

这不过是客气话。

她现在没有身份去面圣,除非将来她和安檐成亲了,安檐给她请封一个诰命。

哪怕是外命妇,想要面圣也需要理由,并非可以随意出入宫门。

不过,孝宗的确承诺,他想要照顾好凌青菀。所以,他跟现在的官家说,让他照顾凌青菀,也是实情。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头微涩。

凌青菀现在也不见得多么成熟理智,但是她假如她姐姐仍在的话,她应该会一直保持她的纯真。

因为,卢珃总会照顾她,像哺育小鸟那样。

景氏陡然提及官家,凌青菀就想到了纪王府,也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祯娘了,于是对景氏道:“我明天去趟纪王府,看看祯娘去。”

她从皇陵那边回来。为了给家里一个交到,凌青菀中途路过一个小镇,买了好些当地的特产,所以她也打算送些给祯娘。

景氏点点头。

不成想,凌青菀这么打算着,第二天赵祯就跑到了凌家。

赵祯是跟她母亲、她大嫂一起过来的。

凌青菀有点吃惊。

彼此见礼之后,大表嫂去了陈七娘的院子。和陈七娘说些私密话。因为大表嫂也怀孕了,需要向陈七娘讨些育儿经。

凌青菀准备留在景氏身边,却被赵祯拉走了。

“你们今天来。别是有事吧?”凌青菀问赵祯,“难道就是过来坐坐?”

“就是过来坐坐啊。”赵祯笑嘻嘻道。

赵祯最近风光得意。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个落魄王府,最后会出皇帝。而她也从王府嫡女,一路到郡主。到长公主!

她甚是骄傲!

“......近来不管走到哪里,总有苍蝇一样的人黏上来,烦都烦死了。而且,家里总是有人拜会。一天也不得安生。”赵祯继续道,“所以,我和我娘说。到舅母这边来吃顿清净的饭。”

然后,她盘腿坐到了炕上。

凌青菀就笑了。也坐到了她身边。

赵祯就跟她说了很多的趣事,都是那些急迫的贵妇人们,挤破头往她家里去的趣事。

然后,赵祯还说到了含山长公主。

“官家登基,她们那些长公主,都要重新封赐。可是,孝宗断七之后,诸位长公主里只有汝宁长公主被留下遗嘱,依旧赐封汝宁大长公主,其他的皆无音讯。

官家朝政繁忙,暂时也考虑不到这些封赐的小事。可是,那些长公主们就急死了。特别是含山长公主,不知往往家里来了多少回,还去了安家很多回。

不过,我娘说,官家似乎不准备赐封含山长公主了,因为她儿女做的丑事,实在太让皇家丢脸。官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娘娘居然毫无异议。”赵祯笑着道。

含山长公主,是太后冯氏的大嫂。

官家可以不继续封含山长公主,却依旧可以封赐冯驸马,拔高冯驸马的地位。

可见太后和含山长公主怨恨有多深!

凌青菀想想,也能理解:太后冯氏年幼,也有一颗热切的心,希望得到皇帝的宠幸,希望得到男人的宠爱。

可去世的王太后为了长久的荣耀,强行阻止冯氏封妃,让冯氏在宫里做女官,熬了十几年,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让她壮志难酬。

这份恨意,是难以言喻,却又难以消弭的!

“二姐姐,你们的婚期推到了三月初五?”赵祯提到了含山长公主,不知怎的,突然问到了这话。

凌青菀不明所以。

“怎么了,可有不妥?”凌青菀反问赵祯。

赵祯顿了下。

“二姐姐,你可要看牢了安二郎!他们安家父子,现在是满朝最有权势的人,为了这泼天的富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的钻营,手段层出不穷!你们尚未大婚,我总怕有人从中作梗。”赵祯道。

她好似为了弥补似的,又添了句,“之前含山长公主府的那个元阳郡主,不就是为了安二郎要害你吗?”

凌青菀就转颐看了下赵祯。她眼眸清浅,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却愣是叫赵祯心头微紧,好似说了不该说话的话,有点胆怯。

“哦,我知道的。”凌青菀平淡回应。

凌青菀明白,赵祯说这些话,是别有用意的。

赵祯说到了冯氏太后,突然就转移话题说起安檐的亲事,只怕是冯太后对安檐有点不同寻常吧?

冯氏身为太后,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正是女子如花盛绽的年华。她生得姿容不俗,至少不比凌青菀丑,男人会倾慕她。她进宫十几年,一直未被破身,这是她的本钱之一。

安檐是权臣之子,自己又掌管天下兵马,虽然目前还不够服众,旁人说起他多有不屑,但是安檐的精明谨慎,旁人是很难再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所以,安檐仍是本朝最年轻、最有权势的男人。

假如冯氏有心和安檐勾结,将自己奉献给安檐。然后安檐保障她在后宫的权势,何乐而不为?

反正那个后宫,非权臣也进不去,冯太后想和其他人勾结是很难的,除了安檐。

安檐,又是英武非常的男儿!

不过,安檐总是要娶妻的。与其让安檐娶个他心爱的女子。分了安檐的心。让太后的地位不够牢固,还不如换个地位尊贵、但是安檐不喜的女人,这样对冯太后更有利。

赵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或者是她看出了什么,想要提醒凌青菀,需得谨慎些,可是又没有确定的证据。不敢乱说。

“同样的戏码,王太后和元阳郡主用了一次。结果损兵折将,难道冯太后也想用一次?”凌青菀心想。

不过,若冯太后要用的话,应该手段更烈。

对于王太后而言。想让安檐娶元阳郡主,无非是想拉拢个士族,作为辅佐。是锦上添花;可是对冯太后而言,想让安檐做她的入幕之宾。却是需要一个靠山,来保障自己的地位,是雪中送炭!

锦上花,无非是点缀,可要可不要,根本不会以死相博;但是雪中炭,却是救命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手,肯定需要拼得头破血流!

不知冯太后要怎么对付凌青菀?

凌青菀沉默良久。

“二姐姐......”赵祯又在凌青菀耳边说话,“安家的男人,最是有良心的。你看看安宰相,他贫穷落魄时娶了你姨母,而后他位高权重,家里却连个侍妾也没有,岂不是他的痴心?

他一介书生,都能挡得住诱惑,何况是一身铁骨的安二郎?我不过时随口一提,你应该放心才是。”

“我知道的,我很放心安檐。”凌青菀笑了。

她的笑容,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带着自信与坚毅。她可以不信这天下人,但是她相信安檐!

正如赵祯所言,安家有姨父表率在前,孩子们多有学样,在感情上是洁身自好,而且忠贞不渝!

当初纪王府跟安家结亲,也是看中了这点。

“那太好了!”赵祯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开府了,二姐姐我专门收拾个院子给你,等哪天你和安二郎吵架了,可以去我家住。”

凌青菀大笑。

“你到底是想要我好,还是要我不得安生啊?”凌青菀使劲捏赵祯的鼻子。

姊妹俩笑成一团。

午膳的时候,凌青菀和赵祯重新去了景氏的院子。

景氏和纪王妃也是说了一上午的话。景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高兴,纪王妃同样。

“不知姑姑和我娘说了什么。”凌青菀想着。

午膳之后,纪王妃带着女儿和儿媳妇离开了,陈七娘也回自己的院子歇午觉,只有凌青菀留在了景氏身边。

“娘,方才姑姑来说了什么?”凌青菀问道。

景氏很神秘一笑,摇摇头道:“没说什么。”

可是,景氏的神态里,分明就是有事。

景氏不肯告诉凌青菀,应该是事情还蛮重要的。

凌青菀有点不解。

而后,纪王妃又往凌家来了两回,和景氏偷偷商量着什么。

凌青菀猜了几个想法,总有点不太理解。

转眼间,到了腊月十五。

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十五这天,宫里突然来了懿旨,着凌青菀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

“该来的,总会来!”凌青菀想。

她依旧背着石庭的行医箱,进宫去了。

路上,她瞧见这行医箱,又想到了石庭。自从将法器送给凌青菀之后,石庭就杳无音讯,凌青菀前天也去昭池坊找他,看门的小厮依旧说他家少爷没回来。

天一阁也关门了。

石庭全然不知去向。

若不是这个行医箱,凌青菀会觉得他是否真的出现过,这一切可是自己的一场诡异之梦。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0章新帝

第230章新帝

腊月的天,滴水成冰,一道寒风呼啸而过,差点将车帘掀起来,街上枯黄的叶子,只剩下半边,被带入了车厢里,飘落在车门口。

凌青菀俯身捡起来。

枯叶是冰的,上面还覆盖了一层薄霜。

那薄霜在凌青菀温暖的指尖,缓缓融化。

用油布包裹着的车厢,温暖舒适,此刻却也沁入半分寒意,让凌青菀一个哆嗦。

“主人,您又冷了吗?”莲生问。

自从凌青菀上次发病,安檐就让莲生格外小心,要仔细照料凌青菀。万一凌青菀旧疾复发,要及早告诉安檐。故而这方面,莲生特别仔细,凌青菀稍有不适,她就要询问。

“不冷。”凌青菀微微笑了笑。

这一句话,她又想到了石庭。

若不是石庭,她的病也不会好得那么快而彻底。可是,她到底是怎么好的,她不知道。

这是凌青菀心头挥之不去的疑团。

依着石庭的性格,他明知凌青菀会追根究底,自然会留下来解释清楚。假如他没有出事,他是不会贸然离京,一句话也不说明白的。

这件事,叫凌青菀耿耿于怀。

她没有当面跟石庭道谢,不知他的安危,心里就放不下。

马车滚滚而过,碾压着结冰的街道,发出清脆的响动,缓缓往皇城而去。

每次到了宫门口,凌青菀的心就特别踏实。她从来不怕,她不怕这宫里的任何人,任何事!

不管高攀不高攀,这里都曾经是她的家。有她姐姐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尽量这后宫勾心斗角,污秽不堪,甚至卢玉和卢珃丧命。

但是,每每看到这个地方,就会想起曾经和卢珃成长的光阴,心里总是明媚的。

那些光阴。比任何事都重要。

凌青菀在宫门口下了马车。

她跟着传太后懿旨的内侍进宫。将莲生留在宫外。她自己背着行医箱,脚步却很快,穿过长长的甬道。就到了内宫。

路上也有冰,泛出清冷的光,又添了一层寒意。

而后,凌青菀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太后的仁寿宫。冯氏封为太后之后,当即搬到了仁寿宫。

萧索的冬日。仁寿宫的宫殿高耸矗立,威严坚毅。天际青灰色的云,低低压在宫殿的屋顶,让仁寿宫不见了往日的巍峨。反而有点狰狞恐怖。

凌青菀打了个寒战。

她觉得冷。

整了整心绪,凌青菀随着内侍,进了仁寿宫。

刚刚踏入仁寿宫的正殿。凌青菀就闻到了一股子幽淡的香气。香气很沉,有些像迷迭香。又不太同,比迷迭香的味道沉淳得多。

她对香料知之甚少,所以一时不明是什么味道。

凌青菀仔细看了看四周站了宫女,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没有中毒的迹象,凌青菀就放心了。

“凌姑娘,太后娘娘在内殿。”内侍对凌青菀道。他笑着和煦的笑,恭敬异常将凌青菀领到了内殿。

凌青菀觉得内侍的态度很奇怪。

而后,她又想到,现如今皇帝年幼,安氏父子一文一武把持朝廷,凌青菀哪怕不是安檐的未婚妻子,也是安家的亲戚,内侍巴结她,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想着,凌青菀反而安心了些。

“孝宗与其说把皇位给了族弟,不如说把江山给了安家!”凌青菀突然想到这一点。

在孝宗短暂的二十几年生命里,最先给他温暖和关切的,不是卢珃,不是汝宁长公主,而是他的恩师安肃。

孝宗长大了,登基了,他有了爱情,有了牵挂,甚至怕安肃植党营私而防备安肃。但是,他临终前,一定想到自己那一生,身边的一切的感情都是薄凉的,包括他深爱的卢珃。

唯一对他深情且忠诚的,只有他的恩师安肃了。

不管是他身为不得宠的皇子,还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视他如一的,只有安肃。

安肃让孝宗感受到了父爱,那是他一生所缺失的,安肃弥补上了。

无奈安肃不姓赵。

孝宗根本不怕安家谋位,或者说,他不在乎。

孝宗不在乎传承,他更不在乎安氏父子权倾朝野之后是否篡位,反正孝宗自己没有儿子。

关于孝宗没有儿子这件事,孝宗自己更不在乎,他自己就是靠运气才做了皇帝,所以以后血脉流传到了哪里,有没有人供奉他,他无所谓。

他若是在乎这些,他就会趁着自己身体还行的时候多宠幸几名妃子,留下龙种,而不是任由那么多佳丽老死宫中;或者他过继侄儿,亦或禅位给和他血脉最近的越王,而不是堂弟赵祎了。

仔细想了想,孝宗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和常人不太一样!

他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轻,包括他的皇位;但是,他又把卢珃看得特别重,为了卢珃,他甚至守住了对卢珃的忠贞。

凌青菀不知不觉竟然有点走神。

她走神的功夫,已经跟着内侍进了内殿。

冯太后半坐在榻上,穿着一件外裳,头发都没有梳,很随意的样子。

她满头浓密的青丝泻下,似一道墨瀑,缱绻在她的周身。在墨丝的映衬之下,她的眸子更加浓郁乌黑。

凌青菀先瞥了眼她,见她有点病容,却不是特别严重,只是有点心火,凌青菀这才安心跪下,先给冯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千秋。”

冯太后却半晌都不让凌青菀起身,任由凌青菀跪着。

内殿里寂静无声。

凌青菀跪在那里,双膝贴着地面。地下烧了地龙,地面温暖。那些暖流几乎能顺着凌青菀的膝盖,爬满她的周身,她却打了个寒战。

“太后娘娘千秋!”凌青菀加大了声音。重新说了一遍。

“你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冯太后终于说话了,仍不是让凌青菀起身,反而是要她抬脸供太后打量。

凌青菀纤长的手指有点发僵,她紧紧攥了头,没有抬头,继续道:“太后娘娘千秋!”

屋子里又是一静。

凌青菀这么强势。冯太后大概没有想到的。好半晌。凌青菀听到冯太后冷哼道:“凌姑娘架子颇大,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太后娘娘,民女跪着已经多时。给娘娘道千秋!”凌青菀道。她的声音温软轻柔,带着几分笑意,轻软绵柔。

但是她的意思,像刀子般锋利!

太后说她架子大。她丝毫不在意,也不接话。继续给太后道千秋,逼迫太后退让,让她起身。

冯太后第一次碰到这么大胆的姑娘,敢在太后面前如此无礼张狂。当即倒吸一口气,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民女不敢!”凌青菀依旧低垂着脑袋,柔声道。

她的声音虽然绵柔。却已经没有了半分恭敬。

而后,她听到有宫女低声在太后耳边说话。应该是想让太后退步,先请凌青菀起身,免得得罪安家。

果然,凌青菀听到太后冷嘲道:“安家?哼,她是安家什么人?定亲就婚姻即成,可又能如何?别说没嫁过去,就算嫁过去了,不能被休弃吗?安家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这话说得冷傲,而且声音有点大,似乎是说给凌青菀听的。

她在警告凌青菀,让凌青菀服软。

可是,凌青菀已经跪了半天,她若是再服软,也不能更软了。

难道抬起头,被太后像打量低等贱婢一样打量她吗?

沉吟片刻,凌青菀决定还是保持现在这样。

她准备说点什么,却见到了脚步声。

“官家驾到。”有宫人唱喏。

须臾,凌青菀听到了帘栊摆动的声音,有轻盈的脚步踏入内殿。

“咦,这是谁犯了错,母后怎么要罚她?”凌青菀听到皇帝如是说。

凌青菀跪着,头颅低垂,皇帝没有看到她的面容,光凭背影,一时间就没有认出是凌青菀。

太后笑了笑,起身迎了皇帝,让皇帝坐到了自己身边,现在对皇帝道:“官家不知晓,此女很是刁钻,不敬重哀家!”

“吾皇万岁。”等太后的话一说完,凌青菀就开口道。

官家就有点吃惊,问:“二姐姐?”他的声音幼嫩,仍是孩子,一团稚气。

他还没有到换声的年纪。

“官家,正是民女。”凌青菀道。

“快起身!”官家立马道,很心疼的样子,加重语气又说了句,“快平身,二姐姐!”

孩子的声音,轻柔和软,是羽翼滑过心头。

凌青菀站起身。她瞥了眼冯太后,冯太后的脸上,有了几分隐晦与不悦。

冯太后拉住了皇帝的手,不看站起身的凌青菀,对皇帝道:“官家,君臣之间不可失了了分寸!凌姑娘从前是官家的表姐,如今可是臣女,官家岂能如此亲切称呼她?”

她美眸乌黑浓郁,满满的都是关切与和蔼。

官家歪了脑袋,想了想说:“也对。”

冯太后唇角就微翘,心里很愉悦。

到底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很听话。

“......朕竟然忘了给二姐姐封赐!母后,您说给二姐姐封个长公主,如何?”皇帝问冯太后。

皇帝不过十二岁,天生的粉雕玉琢,模样十分可爱。他歪着脑袋,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带着天真与单纯,很容易掌控。

可他此语一出,冯太后脸色骤变,吓得半死,皇帝可是一诺千金啊,要是成真了怎么办?

那岂不是冯太后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太后一时间瞠目结舌!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1章计划

第231章计划

皇帝的话,让凌青菀差点笑出来。

冯太后想离间凌青菀和皇帝,觉得他们已经身份悬殊,不能再将凌青菀视为亲戚。

她以为皇帝会疏远凌青菀,不成想皇帝为了拉近这种拒绝,居然想封凌青菀为长公主。

当然,这不过是皇帝的一厢情愿,凌青菀不姓赵,没有皇家的血脉,是不可能封为长公主的。

饶是如此,凌青菀看到冯太后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仍是闪过几分笑意。

她跪得发酸的膝盖,也没那么疼了。

“官家,这万万不可!”好半晌,冯太后才回神,脸色微白对皇帝道,“凌姑娘并非宗室女,岂可封为长公主?这是要乱了血脉啊官家。”

皇帝听了,又思索了一下,然后道:“母后说得对,是朕疏忽了。那么,朕想......”

“官家,您如果乱了宗族血脉,要被天下人耻笑,也要愧对列祖列宗啊!”冯太后生怕皇帝再次说什么封赏凌青菀的话,当即堵住了他的话头。

“母后,朕再也不说了。”皇帝乖巧道。

他的乖巧,在冯太后看来很欣慰。这么听话又年幼的皇帝,让人放心。

“官家如此懂事,哀家也宽心了。”冯太后微笑着。

她情绪变化很大,导致她双颊泛红,没了之前的苍白,看上去颇有精神的样子。

“母亲,您请朕的二姐姐到宫里,是为什么?”皇帝又问。

这次,冯太后再也不去纠结二姐姐不姐姐等称呼了,直接无视。道:“哀家这些日子,总是心口疼。请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开放用药,常不见好。

太医们说,凌姑娘医术好,先皇在世也多有夸奖她,从前的石院丞也颇为推崇她,所以哀家请她来问诊。”

冯太后提到了石庭。猛然间让凌青菀有点恍惚。

石庭离京的时间并不长。还有很多人记得他。

可是,他到底去了哪里,让凌青菀迷惘。她一开始觉得好奇。现在多少有点迷茫,迷茫中也有浓浓的担忧。

凌青菀预感不太好。

“母后的身体还没有好起来?”皇帝关切道,“母后,朕明天给您侍疾。”

冯太后就笑了。

“官家的心意。哀家已是感激不尽,还是国事要紧。这不。哀家请了凌姑娘,她能照顾好哀家的病。”冯太后笑道。

“太后娘娘信任民女,民女给太后娘娘把脉。”凌青菀道。

凌青菀声音绵柔,十分纯良。

可是冯太后想起她方才的忤逆。就对她厌恶至极。

凌青菀是个什么东西,无非是仗着安家和皇帝,也敢这么不自量力。和太后作对!

冯太后在心里冷哼!

不过,冯太后也是失策。不知道凌青菀和皇帝关系如此好,更不知道皇帝如此维护凌青菀。

冯太后还以为,凌青菀只是皇帝的某个亲戚,跟众多亲戚一样,毫无瓜葛,可以像碾死蚂蚁一样轻易碾死她。

既然皇帝对她很亲昵,就有点难对付了。

冯太后总不能跟皇帝对着干。

如果不能换掉这孩童皇帝,往后的几十年,冯太后都需要和他和平相处,岂能因为凌青菀而让皇帝不快,毁了他们之间的这点假亲情?

冯太后对凌青菀仍是厌恶,但是她还是伸出手,给凌青菀诊脉,还特意说了句:“辛苦凌姑娘。”这话是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依旧歪着头,很有兴趣的样子。

凌青菀就坐下来把脉。

良久之后,凌青菀对皇帝和太后道:“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寒冬天冷,太后娘娘这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太暖了,心头有些蹙火。

民女开个方子,太后娘娘吃上五日,再将这地龙的火熄了五日,自然就痊愈了。”

冯太后听她说得轻巧,心想:“她看得倒是很准!”

凌青菀的诊断,和太医们如出一辙。太医们也是这样诊断的,认为太后有点上火,应该减去地龙的燥热,喝些清凉的药。

虽然凌青菀诊断正确,冯太后却不相信凌青菀。

冯太后请凌青菀看病,并非真的要凌青菀开放用药。她只是想趁着生病,把凌青菀叫到宫里,找个机会敲打敲打她,看看能否寻个理由将她换掉,重新替安檐选个宗室女。

冯太后很喜欢安檐。

而冯太后也知道,安檐和凌青菀感情颇深。这个只要稍微打听,就能知道,安檐对这个未婚妻子很是迷恋。

这让冯太后不快。

冯太后十二岁进宫,一直在先前的王太后宫里做女官,身边见到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唯一能接触的男人,便是先皇孝宗。

可是,孝宗眼里只有卢皇后,多么天仙的妃子都难以入孝宗的眼,何况姿容中等的冯氏?

卢皇后是非常美艳的。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是满是的艳光,能把所有女人都比下去,让人情不自禁只看她。卢皇后的美艳,让每个人都黯然失色。

卢皇后却又和皇帝不和,对皇帝若即若离。这样虽然有点风险,但是一旦成功了挑起了皇帝的兴趣,就是长久的宠幸。

果然,皇帝对卢珃痴迷不已,以至于其他后妃都没有机会,冯氏更没有,虽然她曾奉王太后命在皇帝面前刻意表现,丝毫没有引起皇帝的兴趣,反而换来卢珃的打压。

冯太后今年二十五,正是女子似蜜桃成熟的年纪,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

她也幻想男人的双手,带着炙热和粗粝,拂过她柔软的肌肤,引得她颤栗。

从前她不能想,如今孝宗去世。新帝年幼,冯太后完全可以垂帘听政,提拔她自己的父兄,来达到权倾朝野,到时候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能帮她做成此事的唯一人选,就是安檐!

冯太后想抓住安檐。

安檐非常高大。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大很多。有些人觉得他四肢发达而无脑,冯太后也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安檐是个草莽,很容易被她收服。

孝宗祭祀的时候。冯太后多次看到安檐。他的胳膊粗壮结实,手指修长有力,被他抱住是种怎样的荡漾?

冯太后不敢多想,越想心里的花就开得越盛。怎么也收不回来。

现在,她就有点这种感觉。

每次看到安檐。冯太后夜里都睡不踏实,必然要做梦的!

她甚至想要独占安檐,对凌青菀颇为吃醋。

冯太后原本只是想见见凌青菀,顺便为难一下她。不打算吃凌青菀开的方子。

可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就吃她的药方,然后再装病。说她谋害哀家!这个理由,足以让她满门抄斩。哀家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冯太后心想。

冯太后一点也不在乎凌家是否被满门超斩,是否牵连无辜,她只需要凌青菀退出安檐的生命里!

这样,冯太后就可以独霸安檐。

到时候,她会替安檐选个她能掌控的妻子,身份高贵,听话懂事,冯太后甚至可以将她时常接到宫里,不让安檐碰她等。

冯太后想到这里,突然又心花怒放了。

“请凌姑娘赐药方吧。”冯太后笑道,声音温醇,一改方才的刻薄严肃。

同时,她看了眼皇帝。

正巧,皇帝也在场,可以做个人证。

“来人啊,端了笔墨纸砚给凌姑娘。”冯太后吩咐道。然后,冯太后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会意,立马颔首,去端了笔墨过来。

冯太后又瞥了眼凌青菀,想看看凌青菀是否留意到她的小暗示。

但见凌青菀表情恬柔,没有上心的样子,安静垂首,冯太后就安心了。

凌青菀没有留意!

真是蠢,冯太后心想。

笔墨端上来,凌青菀坐下,开始写药方。

冯太后微笑。

这个药方,即将是凌青菀的死证!

不管凌青菀开什么药,冯太后都可以找人模仿她的笔迹,然后让人添一两味其他无关紧要却相克的药进去,再买通太医院和御药房的人,共同做个伪证,从此凌家就可以被灭族了。

冯太后对这个计划很放心,毕竟擅长模仿的书法高手遍地都是,冯太后自己就认识一位,曾经多次替王太后办事的。

另外,太医院和御药房的更是好买通。

没人敢得罪新太后。

哪怕将来安檐知晓了,那时候冯太后的羽翼也丰满了,安檐就不敢贸然为了个死去的女人和她撕破脸。

再说了,女人还不是很多?

男人都只看重权势,岂会在意个女人?

冯太后在心里筹划周密,却听到凌青菀对宫女道:“劳烦姑姑,再拿两张纸来。”

宫女不解,问:“凌姑娘是写坏了吗?”

“不是。”凌青菀眸光细柔,笑着说道,“民女头一回给太后娘娘开方子,怕不周到,故而想誊写两份,以后有了参照。

一式三份,太后娘娘自己留一份,官家御书房一份,太医院管太后娘娘脉案的太医一份。对了姑姑,太医院是哪位太医管着太后娘娘的脉案?”

凌青菀要写好三份,当面对清楚,三份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她要给皇帝一份,管太后脉案的太医一份,彼此确认无事,再去抓药。

等将来出了事,就不止凌青菀一个人的责任,还有皇帝和管太后脉案的太医。

冯太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自以为万无失一的计划,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败北,让她怒极攻心!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2章苦药

第232章苦药

冯太后的计划,尚未付诸行动就无疾而终,令她几乎喷血。

她脸色霎时不太好看。

冯太后沉吟的功夫,凌青菀已经在伏案疾书,写得很快。

冯太后仍是不甘心,烦躁的问道:“有必要如此麻烦吗?”

凌青菀立马抬头道:“太后娘娘千金凤体,岂能有半点闪失?再麻烦也不能省事。再者,给官家一份保留着,更是官家的孝顺。

本朝以孝治天下,官家以孝为先,岂不是对社稷苍生的大德?”

“是啊,母后,朕替您留心着。”皇帝立马顺应凌青菀的话。

冯太后又被狠狠气了一回。

凌青菀开好了方子,太医院掌管太后脉案的太医也来了,凌青菀把三份方子交给太医,让他对照过目。

“三份是一样的。”太医对照准确了之后,对太后和皇帝道。

皇帝点点头,这才有了点小大人的模样,认真将凌青菀给他的药方收好,甚至让身边的内侍备案。

太后心里非常憋屈,半晌不说话。不过,这也让太后对凌青菀起了重视之心,不敢再小瞧这姑娘了。

“此方应对凌姑娘诊断出来的病症,药对其症,太后娘娘可以放心服用。”太医又道。

就是说,凌青菀的药可以喝。

冯太后自己请了凌青菀来看病,而后又被皇帝看到了,管理冯太后脉案的太医又说凌青菀的方子对症,这个时候再不喝凌青菀的药,冯太后就落了下风。

冯太后没了法子。只得点头,让太监去抓药、煎药。

内侍按方取药之后,煎熬出来,端给冯太后。冯太后喝了一口,只感觉有浓郁的苦涩,顺着口腔滑到了喉咙,再到胃里。然后沁入四肢百骸。让她浑身上下都是苦的。

冯太后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药!”冯太后使劲忍住苦,蹙眉问道,“苦成这样。让哀家怎么喝?”

“太后,此方子里,有黄连一两,故而比较苦。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后娘娘万万不可耽误了。”太医在一旁很耐心的劝慰道。

冯太后满心的怨恨,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垂首螓首。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整冯太后的,冯太后心头微松。想着药越苦,效果越好,就只得捏着鼻子吞下去。

等冯太后把药喝了。凌青菀才可以离开。

她和皇帝一起从仁寿宫出来的。

出了仁寿宫,皇帝突然冲凌青菀眨眨眼睛。很是调皮可爱,满是稚气。

“二姐姐,朕是听说你进宫了,怕太后为难你,才到仁寿宫找你的。”皇帝对凌青菀道,“孝宗、我姐姐和安大人都让朕多照顾你。”

他说罢,自己就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分的稚嫩。

“民女多谢官家!”凌青菀行礼道,“官家若是晚了一步,只怕太后娘娘就要对民女动手了,官家救了民女一命!”

皇帝就露出几分得意。

而后,他又咦了下:“母后她不喜欢二姐姐吗?”

凌青菀苦笑。

“怪不得朕说要给二姐姐封长公主,母后不答应呢。”皇帝嘟囔着想。他是真心很喜欢凌青菀,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凌青菀,觉得凌青菀和他母亲纪王妃特别像。

不过,现在再看凌青菀,好似容貌变了很多。只是,皇帝仍记得她从前的样子,对她的改变视若无睹,依旧觉得她很亲切。

“这倒也不是。”凌青菀很公道说,“民女不姓赵,不是宗室女,的确不够资格封长公主。官家若是封了,要被天下人和后世的人取笑,太后也是为了官家好。”

皇帝听了,点点头。

他又想了下,对凌青菀道:“二姐姐,你真是好人。母后要害你,你还帮母后说话。”

凌青菀听到这句话,顿时就觉得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十分的聪明。

他将来应该会是明君。

只是,不知道他的命运如何。

凌青菀还记得她弟弟凌青桐说,之后的几十年里,要换四位皇帝。

她又看了眼皇帝,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可是,他是天子,身后的太监宫女跟了一大堆,凌青菀又不敢如此僭越,只得告辞回家了。

凌青菀从宫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黄昏,天色昏暗,看不清远处的树影。

莲生站在宫门口,已经冻僵了。她看到凌青菀,立马跑过来,身后似携了一拢白雾。

“很冷吧?”凌青菀拉了莲生的手,准备替她暖暖,不成想莲生的手比凌青菀自己的热多了。

“主人,我不冷,倒是您的手冰凉!”莲生道,“您应该多穿些衣裳!”

女孩子爱美,冬衣怕穿得太厚显得臃肿,她们不少人苦撑着,爱轻裘薄衫,冻得要死也在所不惜。

凌青菀其实已经穿了很多,再穿下去,只怕走路都不方便了。

她笑笑,没有反驳莲生。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用油布包裹了起来,温暖舒适,还有暖壶,暖壶里有热茶。

凌青菀一连倒了两碗,就着它热气腾腾的喝下去,然后后背有点薄汗了。

“姑娘,您这样渴?”莲生好奇问。

凌青菀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一整天都在宫里,别说吃东西,就是坐下歇歇的空闲都找不到,一口气都没喝,渴得厉害!”

莲生听罢,立马又给凌青菀倒了一杯。莲生这个样子,有些时候挺呆萌的,惹得凌青菀大笑,接过来慢慢喝着,

马车很快到了待贤坊。

等凌青菀到家的时候。暮野四合,天全部黑了。凌家的门客,挂了一盏明角灯,被寒风吹得摇曳快步。灯笼放出橘黄色的光,似薄纱曼舞。

凌青菀进了门。

景氏和凌青城、陈七娘等人,都在等凌青菀。他们对凌青菀进宫给太后问诊,感到特别不踏实。

特别是景氏。一整天都不安心。

“怎样了。太后娘娘如何?”景氏最先开口问。

凌青菀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和急迫,就不忍心把宫里的事告诉他们。况且,告诉了他们。他们也帮不上忙,这样会让他们感觉束手无策,非常痛苦。

所以,凌青菀笑着。若无其事的说道:“不妨事,太后娘娘就是有点上火。用些清凉的药,歇几天就好了。”

“怎么需要这么一整天?”景氏不放心,又问。

“给太后娘娘看病,岂是一时能好的?”凌青菀笑道。

这话看似没什么道理。却有说服力。

景氏等人当即松了口气。

“娘,我饿了!今天一整日,没喝一口气。没吃一口饭!”凌青菀撒娇说。

景氏和陈七娘顿时忘了担忧,连忙吩咐丫鬟去置办饭菜。给凌青菀端上来。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吃了晚膳,凌青菀着实累得很,躺下睡着了。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刚刚开了坊门,安檐就来了。

他穿着玄色软甲,器宇轩昂走了进来,早晨稀薄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越发显得他高大英武,气质不凡。

凌青菀对他的到来有点吃惊。

“从前半夜也要翻院墙进来,现在怎么规规矩矩的,等着白天来访?”凌青菀笑着问安檐。

安檐笑了:“现在不同了。万一被有心人知晓,坏了你的名声,咱们的婚事又要打搅!”

安檐不想有任何闪失。

现在,满朝的人都对安檐不服气,正愁找个机会收拾他。他半夜攀爬院墙,也是违背了律令。这些都是小事,他能扛得住。

但是,他怕凌青菀这边扛不住。到时候,他和凌青菀的婚事又要生变。

安檐小心翼翼的样子,触动了凌青菀。

凌青菀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这个动作,在安檐看来是充满了魅惑的,似一团火将他熊熊点燃。

安檐几乎忘了自己的来意,用力抱起凌青菀,将她压在了她的炕上。

凌青菀屋子里的丫鬟们早已退出去,只有莲生在场。瞧见此情此景,莲生也明白过来,就退到了帘栊后面,仔细替凌青菀和安檐把守屋子。

“嗷!嘶!”凌青菀被安檐压下之后,倒吸几口凉气,她疼得很,尖叫出声。

“怎么?”安檐浓郁的眸子已经全乱了,里面欲火炙热,看着她的时候有点茫然,没回过来神。

“你的软甲,压疼我了!”凌青菀道,“你快起来!”

安檐立马爬起来,生怕伤害了她。

凌青菀明白他的心意,知晓他对她的怜爱,心里似灌了蜜一样,情不自禁笑起来。

她这么一笑,安檐就以为自己上当了,将她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低低咬着她的耳朵,问她:“故意骗我,是不是?”

他呼吸的热气,顺着凌青菀的耳朵,往她心里钻。

凌青菀一个劲撇开脑袋,求饶道:“不是,不是!你方才是真的压疼我了!”

“总要疼一回的,以后比这个更疼!”安檐声音更低,似喁喁情话,在她耳边呢喃着。

凌青菀知道他什么意思,顿时脸刷的通红。

“登徒子!”她低骂他。

“你都快忘了安二爷的厉害!”安檐故作狠戾,用力抱得她更紧,吻住了她的唇。

他急匆匆的事,是有要事的。可是此刻,他的来意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和她的缠绵。

安檐的脑子里,除了凌青菀,此刻再也装不下旁的事。

他对每件事都可以分心,都可以兼顾,唯独碰到这小女子,就变得格外的专心和忠诚。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3章撑腰

第233章撑腰

安檐抱着凌青菀,觉得她身躯削瘦,腰肢柔软,心里顿时就生出了几分怨念:如果没有国孝,他们已经成亲一个月了,早已可以将凌青菀吃干抹净。

现在呢?

他无奈叹了口气。

这么一搅合,安檐满心里只剩下凌青菀,反而忘了自己来找凌青菀的目的。

好半晌,两人彼此松开,凌青菀整了整衣襟,坐到了安檐对面,喊了丫鬟端茶进来。

安檐喝了一口茶,心念才慢慢回转。

“你昨天进宫了?”安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太后请你进宫,可有刻意为难你?”

“有。”凌青菀笑盈盈道。她的清湛盈眸粲然,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悲伤,可见她昨天没吃亏。

安檐心情顿时舒畅。

其实他暗地里也觉得,凌青菀不会吃亏,因为皇帝派人告诉安檐这件事的时候,口气颇有得意的样子。就是因为知道凌青菀没事,安檐才能忍耐到今天早上再来找她。

否则,他昨晚怎么也要来了。

凌青菀屋子里的窗棂已经半推,屋檐下的冰钻,似水晶的帘幕,半遮住窗口,在朝阳里泛出谲滟的光。那光披将下来,落在凌青菀的眸子里,让她的眼眸有种莫名的妩媚撩人。

安檐心里的欲火,又蹭了一下。

他已经二十二了,从来没沾过女人,不知滋味,所以很容易被撩拨。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对这方面的想法和期盼就越来越多。没有了小时候的清心寡欲。

忍了再忍,安檐才没有失态。

随即,他整顿好心绪。

“怎么为难的?”安檐笑问凌青菀。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清冷面孔,唯有遇到了凌青菀,才会露出几分会心的笑容。

凌青菀却睥睨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冯太后对你有意。这件事你不打算说?”

安檐立马脸色微落。非常不悦。

他浓眉横掠,蹙眉的时候,有些煞气在眉梢凝结。看上去凶巴巴的。

凌青菀一点也不怕他,反而觉得他反怒的样子,跟凌青菀自己的那只黑猫相似。

“这叫什么话!”安檐不快道,“她是太后。哪怕她不知规矩,我难道也不知规矩?再者。有你在我心里,她对于如何与我何干,我为何要认真说一说这件事?”

凌青菀噗嗤笑起来。

安檐有时候很较真,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着一些缠绵的情话。

不知为何,凌青菀每次听到他这么说,心头都发暖。总有种踏实在心里微微荡漾着,起了涟漪。

饶是如此。凌青菀还是知道安檐转移了话题。

她觉得他这种时候,用冷峻来遮掩他的狡猾,也是非常可爱的。

凌青菀见笑意敛去,使劲忍着,问他:“你就说可有打算吧。”

“没打算。”安檐见自己没有圆过去,就有点泄气,身为微顿,然后微微叹气说,“怕你知道了胡思乱想。”

凌青菀就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伏案笑了半晌。

其实也没什么可笑之事,但是心头愉悦的时候,安檐一句极其平常的话,她都觉得妙趣横生。

“笑什么啊?”安檐无奈道,同时他也被凌青菀带着笑了起来。

笑声特别容易感染,听到旁人笑,就会情不自禁跟着笑,虽然不知道笑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会胡思乱猜的,安郎!”笑了半晌,凌青菀才正色道,“这个世上,我第一相信的人就是你,其次才是我的家人。”

这是凌青菀的真心话。

她现在有了依靠,从内心深处相信安檐,所以这让她格外的踏实。

不管安檐做什么,凌青菀都下意识知道,他是在维护她。

安檐则动容。

他伸手,将凌青菀的手掌紧紧包裹住,用力握了握,心里很是愉悦。

他没有再说什么。

沉吟半晌,安檐才找回了方才的话题,继续问凌青菀:“你昨天进宫,冯太后为难你,没受欺负吧?”

凌青菀摇摇头。

她就把昨天的事,简单告诉了安檐。

“我给她开的药,特意将各种苦涩难以下咽的药添了进去。那些药对她的病情有好处,不过太医一般都会减少量,或者干脆替换掉,免得难以下咽。”凌青菀笑道。

她给太后开的药,特意用了很多苦口的药,就是为了小小报复太后一下。

安檐听了,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笑了起来。他觉得凌青菀这种时候,特别有趣。

凌青菀既不甘心放过冯太后,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医德不给她治病。于是,她就在药上做点小手脚,特意开了药效同样但是味道更苦的药。

哪怕御药房的人查,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没事就好。”安檐对她道,“我会进宫去说一声,太医院的人会应太后的病,不会再请你的,你放心。”

凌青菀不是太医,她不给太后诊脉,是理所当然的。安檐是不知道冯太后要请凌青菀,否则早已拒绝。

凌青菀点点头。

安檐要走的时候,她追上了安檐,叮嘱他说:“我知道接下来这一两年,咱们会特别难,你要小心,也不要担心我。我虽然软弱无用些,却也会为了你时刻警惕,不叫人欺负我!”

凌青菀明白,接下来的一两年,安家父子需要在朝廷上杀伐果断,收敛力量,让所有的不甘心都臣服!他们要么胜利,摄政天下;要么失败,兵败身死。

不管是哪一种,一两年之内必然会不得安生,需要时刻提防众人的明枪暗箭。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姻已经下定,虽然没有正式出阁。在本朝的律法上,却已经是安檐的妻子。

很多的明枪暗箭伤不了安檐父子,就会冲凌青菀来。

凌青菀都明白,她会提防,而且她能提防。

“好!”安檐又是动容。凌青菀这番话,让安檐心里踏实又温暖,他轻轻抱了抱她。这才转身离开。

接过来。冯太后果然没有再请凌青菀去复诊。

凌青菀终于安心。

想到冯太后,凌青菀还是有几分忌惮。她是太后,想要收拾凌青菀易如反掌。

“假如太后再让我进宫的话。我就喊祯娘一起去。”凌青菀心想。

祯娘也知情。

她上次还提醒凌青菀来着。

这么打算着,凌青菀准备去趟纪王府。

祯娘的长公主府尚未建好,她现在还住在纪王府里。凌青菀吩咐丫鬟替她更衣梳头,又派人去准备马车。

不成想。她还没有更衣完毕,丫鬟就说“永德长公主”来了。

片刻之后。穿着白狐皮风氅的祯娘,脚步轻快近了凌青菀的院子。

她一进门,就脱下这间雪色风氅,露出天水碧的长袄。管绿色的澜裙。

凌青菀喜欢绿色的,祯娘也是,所以每次看到祯娘的衣裳。凌青菀总是特别的艳羡。

她觉得衣裳很好看,穿在祯娘身上更好看。

“巧了。咱们岂不是心有灵犀?”凌青菀笑道,“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怎么,出事啦?”祯娘下意识吓了一跳。

凌青菀笑道:“什么人啊,难道没事就不能去找你吗?”

赵祯释然微笑。

“......不过,这次是真的有事。”凌青菀笑道。

赵祯瘪嘴:“二姐姐,你方才反驳那么一下,是为了什么呢?”

凌青菀大笑。

赵祯又问她到底何事。

凌青菀就把上次冯太后找她,然后让她跪了半天的话,告诉了赵祯,又笑道:“我是打算利用利用你,下次冯太后再请我进宫,我就找你陪我去。你是长公主,又是官家的胞姐,她到底要给你几分体面。”

赵祯笑了,道:“随便你利用,反正你既是我表姐,将来又是我嫂子,一家人客气什么?下次我陪你去!”

她非常爽利的答应了。

凌青菀却愣了愣,特别是赵祯那么轻易说出“将来又是我嫂子”这种话,让凌青菀感觉惊奇。

赵祯这个行为,怎么特别像安家的人?

安檐兄弟就喜欢面无表情说些叫人羞赧不已的话啊。

凌青菀笑了半天。

“二姐姐,你今天特别开心!”赵祯看着她动不动就笑,也跟着笑了。

“是啊,再也不用怕去宫里,有长公主给我撑腰,自然开心啦。”凌青菀道,她心情是不错。

赵祯答应了,凌青菀心里的一块重石就落地了。然后,她也想起赵祯和纪王妃这些日子总是让凌家来,也有点奇怪。

“祯娘,你们今天来做什么啊?”凌青菀问赵祯。

“家里的访客着实太多,都不见又得罪人,只得躲出来,你们这边清净。”赵祯道。

凌青菀瞥了眼赵祯。

赵祯说这话的时候,眼波微动,有点闪烁。可见,这并不是什么实话,也不过是赵祯的支吾之言。

她们姊妹俩说了片刻的话,凌青菀也起身去正院。

景氏和纪王妃正在说什么,跟前一个丫鬟也没有。

凌青菀心里更是好奇。

景氏在凌青菀跟前,从来不隐瞒。但是,最近纪王妃的频繁到访,具体是怎么回事,景氏却不告诉凌青菀,这让凌青菀摸不着头脑。

“娘,姑姑今天来,没说什么吧?”凌青菀再次问道。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4章蕊娘的婚事

第234章蕊娘的婚事

凌青菀对最近纪王妃的到访,的确充满了好奇,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王妃平时也来凌家,但是没这么频繁,而且每次来都有事。

最近却说不出到底什么事,不得不让人惊疑。

凌青菀觉得陈七娘和凌青城肯定知道了,景氏只瞒着她和凌青桐、蕊娘,把他们当孩子。

“没什么,就是过来坐坐。”景氏依旧敷衍凌青菀。

凌青菀蹙眉,又不满的嘟嘟嘴。

“娘,您不告诉我,我就去问二哥。”凌青菀道,“反正朝廷的风吹草动,二哥都知道,现在姑姑的家事,满朝瞩目。除非姑姑真的只是过来闲坐。”

景氏微愣。

凌青菀向来体谅景氏。如果景氏为难,凌青菀就会故作不知,这次是怎么了?

女儿强势了很多,景氏心想。

“你这孩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景氏回神,伸手捏了捏凌青菀的面颊。

“娘,您就告诉我吧,否则我日思夜想,都睡不着了。”凌青菀见她母亲认识不肯说,又撒娇。

景氏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凌青菀磨了半天。

景氏被她磨得没了法子。

景氏也想,这件事旁人可能瞒得住,但是安家一定是知晓的,凌青菀去问安檐,也会知晓。

而且,凌青菀懂事,也扛得住事,不会乱说什么,告诉她也无妨。这件事。景氏已经提前告诉陈七娘了,所以再告诉凌青菀也没事。

景氏当即把丫鬟们都遣走,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凌青菀道:“等明年过了年,朝臣要给官家立后。你姑姑想让蕊娘进宫,陪伴官家。”

纪王妃想让蕊娘去做皇后。

一来蕊娘是纪王妃娘家的侄女,也算是纪王妃的亲戚。将来不至于和纪王府作对;二来凌家势单力薄。不会成为像王、卢那样的权势滔天后族,掣肘皇帝。

第三,立后这件事。肯定最终需要安氏父子首肯,假如纪王府选了蕊娘,安氏父子是不会反对的。要是选了其他人,安氏父子未必愿意。到时候他们会选一个对他们更有利的家族,就没纪王府什么事了。

纪王府想掌控主动权。

他们想要一个软弱的后族。一个不会被安氏父子拒绝的皇后备选人,一个天真单纯听话的皇后。

蕊娘和凌家符合这些条件。

“不行!”凌青菀立马站起身,表情肃然。

景氏被她吓了一跳。

凌青菀这个反应,倒是景氏没有预料到的。在景氏和陈七娘看来。这都是非常好的事。

蕊娘不可能嫁得比这个更好了。

母仪天下是每个女人的顶峰,蕊娘能有这样高的成就,也算景氏最终对得起她了。

女人不能像男人那样建功立业。她们想要取得成就,就是嫁得好。然后相夫教子。

她们指望丈夫成功了、儿子成功了,给她们封诰命,这才算有点功业。

蕊娘现在起步就是皇后。相对于男人而言,无疑就是丢个皇帝给你做做。

这么泼天的美事,凌青菀却拒绝,景氏不明所以。

“后宫是什么地方?”凌青菀虽然愤然,却也担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蕊娘不像正常的孩子那么聪明,她要是进宫,活不了几年!”

景氏眉头微蹙。

“蕊娘聪明得很啊!”景氏道,“你瞧着她,她学什么都快!”

蕊娘回家这段日子,整日生活在全家的照顾之下,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甚至比对凌青菀更加敬重;而她几乎从来不去三房,整天在凌青菀和景氏跟前,所以没什么人和她作对。

所有人宠着蕊娘,让着她,景氏无法看到蕊娘的为人处事能力,只能看到她的智商,而没有留意到她的情商很低。

况且,景氏身为母亲,对蕊娘又有愧疚,哪怕她察觉到了蕊娘情商低得吓人,也不会多想,只以她年纪小为借口,以为她是因为年幼而不懂事。

凌青菀原先也不知道,是凌青桐告诉她的。

有了先入为主,凌青菀就察觉到了蕊娘这点。

在深宫的女人,不是人精都活不下去的,每个人都是情商高得吓人。地位越高,越是有人嫉妒,一点小事就会导致万劫不复。

蕊娘进宫的话,除非皇帝不纳其他妃子,否则蕊娘活不了几年。

这就和前世一样。

蕊娘活不成,景氏也活不成。

难道凌青菀和凌青桐兜兜转转一圈,还是要让蕊娘和景氏的命运回到原地吗?

“蕊娘聪明不聪明,娘您再看看就知道了。”凌青菀道,“我绝不同意蕊娘进宫!”

景氏沉默。

这方面,她有点难以苟同凌青菀。

景氏亏欠蕊娘的,所以她希望蕊娘将来有个极好的归宿。而皇后是天下女人地位的顶峰,这是最好的归宿了,她自然愿意替蕊娘争取。

可是凌青菀居然说她不愿意。

景氏不明白了。

“菀儿,蕊娘进宫是做皇后,你明白吗?”景氏也正色对凌青菀道。

“不行,那照样会害死蕊娘的,蕊娘她对人不设防!”凌青菀道,“宫里的人处处用心险恶,谁不想做皇后?就是人人争逐,蕊娘才岌岌可危!”

树大招风,越是地位高,越是危险。

景氏却凝眸,自古不就是这样吗?

谁敢说生活没有任何风险?就是嫁入普通门第,也有危险的啊。

况且,蕊娘真的有那么不堪吗?景氏是母亲,她觉得蕊娘和凌青菀一样聪明能干,看蕊娘学针线、书法、绘画甚至那么难的筝。一学就会,景氏甚至觉得她比凌青菀聪明。

景氏从来不怀疑凌青菀的用意,此刻她虽然不能理解,却也不怀疑凌青菀的用心。

她只是不太懂凌青菀大到底什么意思。

凌青菀又跟景氏解释了半天。

景氏还是觉得,凌青菀不同意的根源,是她太看轻了蕊娘,觉得蕊娘进宫无法照顾自己。会被人害死。

“菀儿。蕊娘她虽然单纯,却聪明得很。你教她如何警惕,她会懂的。”景氏道。“娘就是怕对不起蕊娘,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母女俩第一次僵持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

“菀儿,你再考虑考虑。”景氏最终。无奈对凌青菀道,“娘知道你是为了蕊娘好。可是蕊娘比你想的厉害,你莫要太患得患失。”

凌青菀也道:“您也再考虑考虑,娘。”

凌青菀一定要说服她母亲。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

卢珃那么聪明、精明,最后不是也死在后宫了吗?难道凌青菀的姊妹。都逃不过这命运?

她不服气!

等将来蕊娘在宫里出事,景氏仍是会怪自己,以为是自己把女儿推入了火坑。跟前世一样,她最终就因为悲伤、内疚、惭愧而心力憔悴。活活自己将自己折磨死。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里既难过又无力。

她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么一步。

凌青菀打算去找安檐。

下午的时候,层层叠叠的云盖住了碧穹,处处灰蒙蒙的。屋檐下、树梢上的冰锥子,仍未化去,尖锐阴寒倒立,为世间添了几分酷寒。

凌青菀出门,直接去衙门找安檐。

莲生知道地方,她带着凌青菀去的。

不成想,安檐的下属告诉凌青菀,说安大人今天出城了,并不当差。

出来答话的,是安檐曾经的亲信。

“姑娘,大人晚夕才回来。”

“是出城办公务吗?”凌青菀问。

“是。”

凌青菀不再说什么。

她在衙门里停留了半个时辰,想等一等安檐。可是眼瞧着天色就晚了,即将天黑宵禁,凌青菀回去会不方便。

她只得带着莲生,启程离开。

可是,刚刚出门,安檐就回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厮。

那小厮的模样,凌青菀觉得眼熟。她又看了几眼,安檐却敏锐朝她看过来。

被凌青菀留意到的小厮,也急忙撇过头去。

凌青菀心里微顿。

明明觉得眼熟,偏偏想不起到底哪里见过,这种感觉是挺糟糕的。

安檐已经快步上前,对凌青菀道:“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功夫,跟着他的小厮已经重新回了马车上,而且驱车离开了。

凌青菀一时间顾不上这个,蕊娘的事要紧,就道:“我有话跟你说,现在可方便?”

安檐点点头。

他上了凌青菀的马车,准备送凌青菀回家。

凌青菀就把纪王妃希望蕊娘进宫,而景氏觉得这件事很好,很乐意等话,都告诉了安檐。

“哦,我知道的。”安檐道,“这不是好事吗?纪王妃暗示过我娘,我爹娘听罢也挺高兴的。蕊娘到底咱们家的亲戚,比其他女孩子更合适。”

“我不同意!”凌青菀道。

她凝雪的肌肤一时间铁青,双眸似两轮冰魄,阴寒深邃,严肃看着安檐,表明她的态度。

她不同意。

“好。”安檐道,“我来安排。既然你不同意,我让他们择其他女孩子。”

凌青菀愣了愣。

“你不问问为何?”凌青菀还准备了一大堆说服安檐的话,不成想安檐竟没问半句。

安檐就笑了。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笑道:“你行事一向有章程,而且你疼爱蕊娘,像女儿一样!你既然不同意,自然是为了她好,我相信你的。”

凌青菀的脸色终于好转。

她笑了,缓缓依偎到安檐的怀里,道:“多谢你,安郎。”

安檐伸手搂住了她。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5章找到

第235章找到

虽然安檐不问,凌青菀还是把她的理由,告诉了安檐。

可是对安檐而言,这些理由完全不重要。

凌青菀愿意不愿意,才是唯一要紧的。只要凌青菀不愿意,哪怕再好的事,安檐也会拒绝。

“你打算怎么跟姨母解释?”安檐问凌青菀,“你若是不好说,就直接否认吧,我来告诉姨母。”

“不用。”凌青菀笑道,“还是我来说,这原本就是我的主意。”

安檐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回到家里,先去了她母亲的院子里。

“回来了?”景氏有点心虚,未语先笑问凌青菀,“下午这么冷,你去了哪里?”

人年纪大了,不知为什么,总会有点害怕自己的儿女。凌青菀早上和景氏争论蕊娘的事,让景氏误以为自己惹恼了她,所以说话特别的温和。

凌青菀就心头发酸。

她坐到了母亲身边,道:“二哥让我帮他做双鞋子,我做好了就送过去,刚回来。”

景氏就知道她找安檐商量去了,不再说什么。

不过一下午,景氏就有点松动了。说实在话,景氏特别相信凌青菀和陈七娘,她们说什么,景氏听了总是容易动摇。

“走,去姐姐屋子里玩。”晚膳之后,凌青菀看到蕊娘还在景氏跟前,她就把蕊娘带走了。

景氏欲言又止。

凌青菀将蕊娘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姊妹俩在一处说话。

蕊娘很兴奋,她最喜欢和凌青菀玩了。

“蕊娘,你晚上和姐姐睡吧。”凌青菀对她说。

自从凌青菀上次生病,蕊娘就已经很久没有和她睡过了。再过些日子。凌青菀要出嫁,更是难得了。

她打算让蕊娘暂时搬到她的院子里,直到她出阁,然后的院子让给蕊娘。

蕊娘听闻,跳起来抱住了凌青菀的腰,道:“好,我最喜欢和姐姐睡了。”

凌青菀低头摸她的头。心里颇为欣慰。

这么乖觉可爱的蕊娘。像个孩子一样的纯真,凌青菀绝不要将她送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去!

哪怕和母亲冲撞起来,她也有保护好蕊娘。

母亲也是爱蕊娘的。她只是太高估了蕊娘,以为蕊娘是个聪明极致的人,完全可以胜任。

每个母亲大概都有点这样吧,对自己的儿女带着盲目的自信。

“姐姐。我以后都要跟你睡!”蕊娘不肯松开凌青菀,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低声说。

只有跟着凌青菀,蕊娘才有安全感。

蕊娘不太懂什么这些,所以她说不明白,她只是潜意识里喜欢粘着凌青菀。这个家里。最让蕊娘觉得踏实的,就是凌青菀。

“只要姐姐在家,你就跟着姐姐。”凌青菀笑道。

蕊娘甜甜的“嗯”了声。非常的开心。

姊妹俩说说笑笑,直到子初才躺下睡觉。丫鬟帮她们吹灭了两盏灯,只留了一盏在帐子外。

蕊娘睡着之后,凌青菀却半晌没有睡。

她不知怎的,又想到今天遇到安檐时,那个送安檐回来的小厮。

那人的面容,着实熟悉。而且,他肯定是过来办事的,看到凌青菀这才急忙上车离开。

“到底是谁呢?”凌青菀想了半天。

脑子里走马观花,想了半晌,把所有的人和事全部推演一遍,最终电光石火间,凌青菀突然想起来了。

她终于知道那是谁。

凌青菀猛然坐了起来。

“是石庭的药童!”凌青菀喃喃念出了声。

她今天在安檐衙门那边遇到的小厮,竟然是石庭身边的药童。

这非常诡异!

石庭身边,有好几个小厮和药童。时常跟着石庭出门是归雁,但是有时候归雁也要去天一阁忙碌,那时候就会有其他的小厮跟着石庭。

今天遇到的那个药童,跟着石庭出门的机会不多,凌青菀最多见过他一两面,所以她想了很久,这才堪堪记起来。

毕竟凌青菀每天见过的人不多,仔细排查,就能想起来。

“石庭的药童找安檐?”凌青菀再也睡不着了,“安檐果然知道了,每次提起石庭,他就支吾,果然.....”

凌青菀心里像猫挠一样。

她一晚上左立难安,在屋子里踱步。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墙角还有一盆栽腊梅,透出馥郁幽香。

那些香气,让她更加难安了。

“石庭,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可以告诉安檐,却要瞒住我?”凌青菀心想。

她其实能猜到几分:肯定非常糟糕,凌青菀瞧见了,一定会内疚,所以才瞒住她。

安檐不惜对她发火,也不肯告知实情。

这一晚上,对于凌青菀而言是非常难熬的,她心里七零八落,忐忑不安,预想了很多事。

她就这么在屋子里踱步,到了黎民。

“我也不是非要怎样,只要明白石庭到底是死是活,就足以安心了。”凌青菀想。

值夜的丫鬟也跟着一夜未睡,多次问凌青菀:“姑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凌青菀都让丫鬟赶紧去睡:“我无妨的,你不用管我。”

丫鬟对凌青菀颇为敬畏,当即不敢多言。

过了片刻,丫鬟又问一次。

如此反复问下去,终于就到了天亮。城里的晨钟响起,到了开坊门的时辰,凌青菀也不跟她母亲解释,立马冲到了外院,让车夫套车去安家。

她到安家的时候,安檐正巧出门。

瞧见凌青菀眼底阴影浓郁,迫不及待的样子,安檐心里跟明镜一样:昨天那个药童,凌青菀看到了,她是来询问石庭的。

安檐对人心了如指掌。所以完全不动声色。

“石庭呢?”果然,凌青菀上前没有别的话,直接问安檐,“石庭人在哪里?”

“在城南的孟家庄。”安檐终于肯说实话。

凌青菀已经看到了石庭的小厮,再瞒下去已经没了意义,唯有告诉她。

“他还活着吗?”凌青菀声音有点发颤,“他是否还活着?”

“活着。”安檐道。他这话说得没什么力气。似有点无奈,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他很糟糕......”

凌青菀深吸一口气。

她将内心翻腾的情绪都压下去,用一种极其沉稳的声音对安檐说:“你派个人带我去,我想去看看他!”

可是话说出来,带着几分颤栗。

安檐说很糟糕。那就是真的很糟糕。

凌青菀就知道,石庭为了救她。肯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安檐道:“我带着你去吧。”

“你还有公务,我不想耽误你,你派个人带路即可。”凌青菀道。

安檐却坚持他自己带凌青菀过去:“我身边的下属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只有我过去两次。我带你过去。”

凌青菀已经没有心思去多纠结什么。

她同意了。

安檐上了凌青菀的马车,马车根据安檐指的道路,一路往孟家庄去。

马车上。安檐看得凌青菀发青的面色,有点担心。他想到自己答应石庭。隐瞒凌青菀而对凌青菀撒谎,会不会毁了他们之前的信任?

“九娘?”安檐试探着拉住凌青菀的手。

让安檐意外的事,凌青菀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从他掌心汲取温暖。

凌青菀甚至对安檐道:“我明白的,安郎,你无需解释。假如是我,我亦会同样。我只是内疚,他为了救我,付出太多,我无以为报......”

安檐对她如此深明大义而感动。

安檐就搂住了她。他穿着武将的朝服,软甲上面缀满了铜片,有点发硬。安檐怕搁了她,只是轻轻搂住她。

不成想,凌青菀却紧紧搂住了安檐的腰。

凌青菀抱住安檐的腰,将脸贴在他冰凉的软甲上,让自己能保持几分清醒。

一路上,她没有再说话。

安檐也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不再打扰她。

等他们到了孟家庄,安檐却带着凌青菀下了马车,两人往庄子西头的树林走去。

“他不住在庄子里?”凌青菀问安檐。

“不,他住在树林的后面,就是峭壁边上。”安檐回答。

凌青菀的眉头蹙得更狠,问:“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安檐道,“他的病在京里养更合适,但是他非要住在树林后面,说就风水地形而言,那个地方是最适合他养病的。”

这点,安檐不太懂,所以他没有劝石庭。

石庭的所作所为,安檐非常感动,他为了救凌青菀,牺牲了很多,这点非常无私。

从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安檐打心里把石庭当个朋友,也真的信任他。

安檐隔三差五会来看石庭。

石庭也会时常要些不同寻常的药物,或者法器。旁人弄不到,安檐却可以,石庭总是派小厮找安檐。

安檐就会弄些东西,给石庭送过去。

这个地方,他来过几次。

石庭得到巫医秘术,也懂得些奇门遁甲。所以这个树林里,他布了阵法,不小心就要迷路。

“你跟着我。”安檐道。

他带着凌青菀,踏入树林。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拐了三次,三次都迷路回到原点。寒风凛冽的冬日,凌青菀愣是走了一身汗。

最终,他们走出了树林,到达了后面的小木屋。

石庭的小厮归雁守在门口。

凌青菀进去,看到屋子里的石庭,当即愣在那里。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6章搬回京师

第236章搬回京师

石庭住在树林深处。

深冬时节,碧叶枯黄,铺满了道路,踩上去吱吱呀呀;高大的树木落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虬枝,疏阔稀朗。

风一起,那些虬枝就哗啦啦乱响,似鬼魅丛生,亦如寒夜枭鸣。

石庭的小木屋,倒是修建得整齐结实。用木头搭建得房子,里里外外用油布包裹着,温暖如春。

石庭躺在屋中的藤椅上,身上盖了床锦被,阖眼睡着了。

他手里拿了本书,书页残破,散落了满地。凌青菀和安檐推门进去,寒风顿时涌入屋内,那书页被吹得乱响,似白蝶纷飞。

他锦被的一角,也被风吹动。

凌青菀看清了他,突然就捂住了嘴,只差哭出声来。

石庭就躺在那里,可是凌青菀几乎不敢认他。

他瘦骨嶙峋。

他不是普通的消瘦,而是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脸颊深深凹陷进去,能清晰看见骨节。

石庭好似被抽干了血肉,像个干尸,显得异常的瘦小,小得骇人。

凌青菀陡然瞧见他如此光景,想到这一半可能有为她治病的缘故,忍了又忍,眼睛还是湿了。

才两三个多月,能瘦成这样,他吃了多少苦头,凌青菀无法想象。那一定是蚀骨噬心的痛,思及此处,凌青菀心里大恫。

“五少爷,安大人来了。”小厮上前,悄声在石庭耳边说,似乎怕稍微用力说话,就要把石庭震碎了一样。

石庭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半晌才支吾一声:“安大人又来了......”

他一点也不欢迎安檐来。

但是,安檐总是怕他死了,所以隔三差五擅自登门,看望他,石庭很烦他,却无力去赶安檐走。

石庭懒懒睁开沉沉的眼皮。曾经似墨色宝石一样璀璨流光的眸子。此刻蒙了层白纱,浑浊宛如老者。

虽然眼眸浑浊,视线却不模糊。能看得见书,也能看得清人影。

凌青菀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让他愣了愣。

他失神好半晌。

空气里停滞了。

石庭住的这个地方,不远处有一方峭壁。流瀑常年不结冰,似银炼直下。涛声萧萧。此刻,全是那流瀑崩腾之声,喧嚣热闹。

可是石庭的耳边全是寂静,静得似寒冬的深夜。他就这么看着凌青菀,沉默不语。

凌青菀站在门口,迎着光。她的肌肤似凝雪,泛出清辉。她的眉目。有了从前的样子,石庭看着她,心里很伤感。

她越长越像卢玉,石庭就越来越难过。他放弃了她,哪怕是她所愿,仍让他心里发苦。

好半天,石庭才慢慢叹了口气,悲伤道:“安二郎真是我见过最恶毒的人!他明知我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是不能见人的,他却把你带了来。

往后,你再也不会欣赏我了,只感觉我鬼模鬼样的,阴森恐怖。现在是不是丑得骇人?”

凌青菀再也忍不住,眼睛簌簌落下来。

安檐就轻轻揽了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她:“他没事。你听到了不曾,他还有一堆废话,还会抱怨,还能考虑自己是否好看,精神不错!”

凌青菀的眼泪流得更凶。

安檐和石庭一唱一和,就是想安慰凌青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有了这种默契。殊不知这些话,只会让凌青菀更难过。

凌青菀明白,安檐之所以善待石庭,是因为石庭救了凌青菀。

石庭是因为凌青菀变成了现在这样。

至少,一半是因为凌青菀。

若不是石庭,现在凌青菀也是这幅样子,也许只有一半,但是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旁人替自己受苦,凌青菀既愧疚又忐忑,甚是难受,她不喜欢这样亏欠旁人的。

石庭是凌青菀两辈子见过最俊美无双的男子。他天生面如傅粉,五官精致,身材恰到好处的修长,既不会偏壮,又不至于瘦弱。

现在的石庭,已经完全没了从前的模样。

他整个瘦了一大半!

他的肌肤从透明白皙变成了干裂枯黄,他的胳膊似枯枝一样,能看见骨头的样子。

若没有那层皮,石庭现在完全就是个骷髅。

“你好一点了吗?”凌青菀好半晌才将眼泪敛去,清了清嗓子问石庭。

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啼啼也无济于事,还很烦人。凌青菀将心里的悲怆压住,尽量用石庭和安檐一样轻松的口吻说话。

但是,她的声音仍是潮潮的,听上去很悲切。

“好多了。”石庭说。

“是哪里不舒服?”凌青菀蹲下身子,想给石庭把脉。可是触及他的双手,凌青菀感受到了冰一样的寒冷,没有半分热乎气。

那是凌青菀曾经承受的寒。

凌青菀已经全然明白了。

石庭和凌青菀一样,他们承受着重生的痛楚,就是将要临终前的苦劫再磨砺一回。

凌青菀是冷如身在寒潭,石庭是宛如万箭穿心。那些痛苦,是他们灵魂上的。

哪怕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着伤口,摸不到脉象,但是痛苦是实实在在的,是治不好的。

石庭用法阵,将凌青菀的痛苦,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虽然凌青菀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弄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凌青菀的病痛好得莫名其妙,石庭却添了这份蚀骨的寒冷。

于是,他一个人扛住两份痛苦。

凌青菀曾经煎熬了一段时间,她知道寒凉的辛苦,而石庭还有他的万箭穿心之痛。

那些痛,痛得吐血。

凌青菀的眼泪,猛然又涌上来。

这份痛楚,安檐也许无法理解。凌青菀却是知晓的。

“自从她跟了你,就爱哭了。”石庭看着凌青菀半蹲在躺椅旁边,哭得厉害,肩头一耸一耸的,就对安檐道,“她从前没这么爱哭!”

好似都是安檐的错。

不过,一个女人跟了男人就变得软弱。说明她过得很好。男人保护着她,石庭又很欣慰。

安檐则瞪他。

“好了,好了。”石庭又对凌青菀道。“不要哭,我已经好了很多。再说了,一份痛是挨,两份痛也是挨。我无所谓了。”

凌青菀已经跪在了地上,将头埋在石庭的躺椅上。

她没有出声。却哭得身子发抖。

眼泪将锦被打湿。

“你倒是劝劝啊!”石庭费力说了半天,凌青菀还在哭,而安檐居然神态悠然站在一旁,石庭就冲他吼了句。

一开始凌青菀哭。石庭还很受用,觉得她有点良心,没白为她受了这些苦。

可是。她哭得没完,石庭既心疼又烦躁。心想怎么才能让她别哭。

安檐听了石庭的话,耸耸肩,依旧不语。

石庭气急了:“你再不劝,我就要抱她了啊。”

安檐脸色微沉,这个时候才上前,将凌青菀拉了起来,带到了屋外。

石庭侧耳,只能听到一些细细的说话声。

他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一身的冷汗,耗尽了力气。今天说的话,比之前四五天加起来还要多,太阳穴隐隐作痛,心口也发闷。

他喘不上来气,无力躺了下去。

歇了半天,石庭总算感觉呼吸正常,能透过来气。

凌青菀和石庭重新进来了。

没人察觉石庭的状态更差了,因为他已经是半人半鬼的模样,脸色紫青干瘪,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只是石庭自己心里清楚。

“跟我回京吧,我照顾你。”凌青菀对石庭道,“你分了我一半的病痛,总不能我安享富贵,你在这里形单影只。”

石庭微笑。

他光微笑,都费了很大的力。

他暗中歇口气,才对凌青菀道:“这不好!你瞧着我的样子,还能救吗?我大概没几天活头了,迟早也是死。我倒不怕什么,原本就是死过一次的,借了副皮囊而已。

我跟着你回去,且不说你怎么安置我,你们家人怎么议论,安家的人怎么议论,单说若是我死在你眼前,你后半辈子怎么安心?还不如我留在这里,你就当我还活着......”

“闭嘴!”凌青菀厉声咆哮。

她的眼睛又红了。

“将他扛走!”凌青菀吩咐安檐,“走吧,回京!”

安檐没有动,有点无奈。

“九娘......”石庭声音虚弱,“别固执了,你们回去吧,我还住在这里。这里的风水好,更利于我养病......”

“京里一样有好的风水地!这地方若是真的好,你的病早就痊愈了,你别自欺欺人!”凌青菀道,“我会给你请名医的。哪怕你好不了,死也要死在我面前!”

说罢,她转身先出去了,留下了安檐和石庭在屋子里。

两人男人相视一眼,彼此眼睛都很安静,似古潭无波。

“你怎么没拦住她?”石庭抱怨安檐,“这点事都做不好!”

安檐却不理会他的埋怨,只是问他:“要我抱着你,还是扛着你?”

石庭一阵恶寒,连忙道:“扛着,扛着!”

于是,安檐就用锦被将石庭一裹,扛在肩上,像扛个麻袋,走了出去。

凌青菀惊呆了:“你要害死他啊?他都病成这样,你就不能好好抱着吗?”

“不能!”出声的却是石庭。

安檐无奈耸耸肩,扛着石庭出了树林。

石庭的小厮将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也跟着走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7章挑拨

第237章挑拨

石庭回来的第二天,盛京城里下雪了。

凌青菀早起,梳洗之后准备去看石庭。

大雪纷纷扬扬,缠绵缭绕,庭院处处白皑皑的,树梢堆满了晶莹,似开了满树的梨花。

“又要出去?”景氏惊疑问凌青菀。

这几天,凌青菀几乎不沾家。

别说一个姑娘家,就是男孩子,这样天天在外头混,父母也要担心的。景氏忍了几天,今天终于没忍住,追着问了一句。

“嗯,我今天早点回来。”凌青菀道。

她没有打算解释,因为还没有合适的说辞。

景氏还想问,但是凌青菀已经走远了。她穿着绿色绣百蝶穿花的风氅,将兜帽戴在头上,就这么走入雪里。那些飞扬的鹅毛大雪,争先恐后往她身上浇。

她似一道绿影,穿过雪白的纱幔,宛如稍纵即逝的繁华秀景,消失在景氏的视线里。

景氏叹了口气。

凌青菀出了门,准备直接去石庭的昭池坊。走了一半,她想起曾经王七郎爱吃的几样点心,就对车夫道:“转到东市去!”

已经到了年关,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道落满了雪,都被行人踩上去,就变得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

凌青菀穿着木屐,在莲生的搀扶之下,走得特别慢,生怕跌跤了。

她寻找自己记得的几家店铺,买王七郎喜欢的糕点,却在一家玉器铺子门口,遇到了熟人。

是周又麟。

看到周又麟。凌青菀先是神色一敛。

周又麟穿着玄色大氅,先出来,下了台阶,手里撑着油布雨伞,转身去搀扶一个着大红色羽缎风氅的女子。

红与黑交融,在茫茫白色的雪景中格外艳丽醒目,没人不注意他们。

那女子圆圆的脸。看上去一团孩子气。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娇憨可爱。

是建宁侯府的三姑娘,周又麟的新婚妻子。

周又麟是九月成亲的。

他成亲前两天。特意找安檐喝酒,喝个烂醉,言辞之中似乎想要回那条狗。

安檐骂了他一顿,他才安生些。顺顺利利把婚事给成了。

而后,凌青菀就再也没听说过他的事。安檐从来不说,似乎很忌讳,但是凌青菀无所谓,她对周又麟别说亲切。就是基本的好感都没有。

她对周又麟一直心存芥蒂,大概是被他小时候欺负太多次了,留下来阴影太强烈。

可陡然再见。看到他和他的妻子,郎才女貌。竟是十分般配,凌青菀唇角微翘,也觉得甚好。

虽然他们对凌青菀而言,都是两个陌生人。

周又麟小时候经常欺负九娘,那些恩怨的往事,凌青菀打算一笔勾销了。

至于他的情谊,凌青菀想也没想过,她不敢生受。

周又麟的雨伞,全部撑到了他妻子头上,结果自己的黑发上落满了雪,似白了头。

他妻子俯身,含笑将他头上的雪拂去。

然后,周又麟的妻子瞥见了凌青菀。

“凌姑娘。”她喊凌青菀。

今年四月份,在元阳郡主的画舫上,凌青菀和周又麟的妻子见过一面,她当时也是这幅甜美模样,笑嘻嘻告诉凌青菀,她是刘三娘,建平侯的三姑娘。

她看到了凌青菀换元阳郡主的酒,却没有嚷出来,当时凌青菀很感激她。

刘三娘一喊,周又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抹翠绿。

那个穿着绿色风氅的女孩子,静静站在那里,似一株迎风的淡柳,细细长长的矗立在风雪中,婀娜多姿。

周又麟突然身子一僵。

“九娘......”他情不自禁低呼,同时人有点迷惘,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为什么九娘就这么直截了当走到了他跟前?

那翠绿色的身影,带着几分矜持的淡笑,冲周又麟走过来。像雪一样莹润白皙的肌肤,圆溜溜乌黑的眸子,挺秀的鼻梁,纤柔的下颌,和卢玉一模一样。

周又麟无意思的后退了两步。

哪怕对卢玉朝思暮想,突然大白天看到她的鬼神,也是叫人心里惊骇惶恐的。

“周大人,周夫人。”鬼魂却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点醇厚,带着浓浓的京师口味,不像卢玉。卢玉说话是太原口音,太原府的人舌根子比较柔软,所以姑娘家说话和软绵柔,不像京师那么厚重。

周又麟这才回神。

凌青菀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仔细一看,却并不是卢玉,除了肌肤,五官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若说非要像,就是她们都是天鹅颈,流水肩,细柳腰,又都特别白皙,再穿着卢玉喜欢的绿色,远远看上去,简直神似。

哪怕再像,也都不是卢玉了。

周又麟心头闪过浓浓的伤感。

他的伤感没有隐藏好,凌青菀看到了,刘三娘也看到了。于是,刘三娘有意无意瞥了眼她丈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下。

“凌姑娘,您也来置办年货吗?”刘三娘柔声和凌青菀说话,关系好似不错。

凌青菀笑道:“不是,我来买些点心......”

她想和周又麟敬而远之。

至于周又麟的妻子,凌青菀更是避之莫及,况且不知对方的性情,凌青菀更不会贸然相交的。

“正巧了,我也想买些糕点。”刘三娘娇软笑道,“东市最出名的点心铺子,是不是稻香阁?咱们一块儿去买些吧。”

凌青菀摇摇头,拒绝和他们同行,道:“我吃不惯南派的点心,你们去吧,我自己闲逛片刻。不敢打搅二位,告辞了。”

说罢,不等刘三娘再说什么,凌青菀折身走了。

她穿着绿色的风氅,风卷起绿浪曳曳,隐没在白雪中,片刻就没了踪迹。

刘三娘看着凌青菀的背影消失。叹了口气说:“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想着与她要善交,万万不能得罪她的,不成想吃了个闭门羹。”

刘三娘声音软软的。有点像卢玉的口吻,此刻很是难堪的叹气。

周又麟听闻此语,回过神来,有点心疼她的尴尬。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你的身份都远胜过她。没什么不能得罪她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然。

周又麟自幼和安檐亲近,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安檐很疏远他,周又麟一开始还不知道缘故。后来先皇去世。安檐权势剧增,平步青云,周又麟就知道。那时候安檐已经巴结上了先皇,不将周又麟放在眼里了。

周又麟既气氛又难过。

现在。他周又麟的妻子,居然说安檐的未婚妻子不能得罪,让周又麟倍感丢脸。

他应该给妻子荣耀,而不是让她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要奉承这个、奉承那样。

奉承也无所谓,可是不应该奉承安檐的妻子啊!

想到这里,周又麟对安檐的不快,又添了几分。

“不是这个缘故,是她的为人......”刘三娘欲言又止,“总之,不能得罪她就是了。”

“什么?”周又麟回神,“她为人如何?”

周又麟没想到刘三娘会说议论凌青菀的为人。说实在话,周又麟对凌青菀的秉性没有太多的兴趣,可是刘三娘这么一说,自然是有一番隐情的。

凌青菀关乎安檐,周又麟就不由多问了一句。

刘三娘尴尬笑笑,不着痕迹将伞往丈夫头上推了推,两人继续上街。

“说啊。”周又麟是直爽性格,最受不了拐弯抹角之事,心里不免烦躁起来。

他一烦躁,说话声音就有点重。

“就.....就是......”刘三娘难以启齿,“我不想在背后议人是非,四郎你莫要再问了。你放心,我不会教她算计我的......”

周又麟浓眉微拧。

不能得罪、教她算计......

刘三娘已经等于说了!

她觉得凌青菀心思不善,阴险狡诈,是个不好相处的。这倒是令周又麟很意外,因为他印象中,安檐的表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三娘是闺中女子,她总能听到一些闺中私密话,可能我们男人还不知道。听她这么说,安檐的未婚妻子,莫不是个程府极深的人?”周又麟心想。

他想提醒安檐。

“......安家和凌家地位悬殊,此女却能得到安宰相、安夫人和安檐的一致器重,兴许她真的有点能耐啊!不行,我得提醒安檐,免得叫他吃了亏。”周又麟又想。

他跟安檐生气,那是他们兄弟内部的矛盾;而凌青菀算计安檐,周又麟照样与她同仇敌忾!

周又麟当时没问什么。

晚夕回到家里,夫妻俩歇下,周又麟想起凌青菀刻意模仿卢玉,似乎也是别有用心,虽然不知道凌青菀的用心是什么。

经过刘三娘上午的那番话,周又麟越想越不对劲,越发觉得凌青菀面目可憎。

“三娘,你说凌家姑娘,她到底会什么算计?”周又麟问刘三娘。

刘三娘咬牙沉吟。

“哎呀,我不想多说!”刘三娘娇软笑着,趴到了枕头上,将头埋在枕巾里。

周又麟就愣在那里。

其实,刘三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长得娇憨动人,一副天真极致的模样。

只是,周又麟受不了她撒娇。

她有时候会做有些非常孩子气的动作,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比如用手捂住脸啊、把头埋在枕头里啊等,周又麟心里就一阵反胃。

他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卢玉。

卢玉从来不这样!

只要是卢玉没有的习性,周又麟就反感。

“生气啦?”刘三娘见他没有来哄自己,就自己寻了个台阶,抬起头笑着问周又麟。

周又麟却躺下,不理会她。

片刻之后,帐子里浮动刘三娘有点忐忑的声音,绵软娇滴:“我也是听人说过她,才特意留意她的。我听人说,她因为生得好,是个水性杨花,和曾经隔壁的石庭暗通款曲,两人早已情投意合......”

周又麟猛然坐起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8章 嫉妒

第238章嫉妒

刘三娘的话,让周又麟震惊,他猛然坐起来,脸色铁青,想立马去找到安檐,把这件事告诉安檐。

他是相信刘三娘的,刘三娘不会撒谎。她一派天真,有点单纯可爱,没什么城府。

周又麟穿鞋下床。

他的妻子似乎吓到了,连忙问:“四郎,你做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周又麟穿着中衣,在屋子里踱步。

幸而屋子里不冷,烧着暖暖的地龙。落足有声,周又麟来回的徘徊,把值夜的丫鬟们都惊醒了。

屋子里的帘栊被撩起两三次。

而后,周又麟又把丫鬟们都遣走。

刘三娘爬起来,给周又麟加了件棉衣,柔声道:“四郎,若是我做的不好,你提点我,你别自己生气。”

她秋水盈眸,楚楚可怜看着周又麟,甚是委屈的样子,叫人心疼不已。

只是,周又麟没法子对她心疼。哪怕她再动人,对周又麟而言都只是一份责任,而非情谊。

周又麟倏然平静了些。

“应该怎么告诉安檐呢?”周又麟心想,“贸贸然冲到安家去,自然不适合。”

周又麟非常憎恶背叛。

卢玉背叛他的那种痛苦,他至今记忆犹新,想起来就遍体生寒,心头宛如千刀万剐。

他恨引诱卢玉不守规矩的男人,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方解心头之恨!当然,他也恨卢玉,只是很快随着卢玉的死。这种恨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周又麟没有亲兄弟,他是把安檐当兄弟的。

作为哥哥,哪怕是弟弟有了矛盾,兄弟俩感情仍在。周又麟虽然比较调皮,却被他母亲汝宁长公主保护得很好,心地柔软善良,他不想安檐承受他曾经承受的痛苦。

所以。直直奔到安家。将这件事告知安檐,安檐只怕不相信,还会觉得周又麟在挑拨离间。用心狠毒。

周又麟私觉这样是非常不妥善的,需得想个法子,好让安檐能相信他的话。

“四郎......”刘三娘还在低声喊他。

周又麟就重新上了床,道:“睡觉吧。”

他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今天心情起伏很大,从一开始遇到凌青菀。觉得她很像卢玉开始,就不太平顺。

此刻,他又想起了卢玉。年幼时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梨花树下。那满树的晶莹雪花似雨,将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的周身,她似一樽雪化成的娃娃。白皙通透,婷婷不语。

四周的话好似全开了。周又麟闻到了花香,他好像站在百花盛绽的天堂,花海炫目,都不及她眉眼的清秀。

如今回想起来,心头仍能泛出几缕幽香,念念不忘。

“四郎,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刘三娘犹自道歉。

“我没有生气,睡觉吧。”周又麟翻个身,背对着刘三娘。

周又麟心里的秘密,从未打算告知与人,哪怕是他的妻子。卢玉的那段过往,他很清楚有人知道,只要有心打听,肯定能猜到。

刘三娘也许是知情的,毕竟建平侯府也是高门望族,深得先帝器重,这点消息应该能打听到。

刘三娘估计也知道卢玉的背叛、周又麟当初离京三年的原因,说不定在心里可怜他。

想到这里,周又麟就冒火,他不想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想要旁人知晓卢玉的不贞。

哪怕死了,周又麟都希望卢玉是圣洁的。

可是,刘三娘不会主动问卢玉的,周又麟更不会主动提及。

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周又麟有时候反感刘三娘。他虽然亲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也尊重刘家和刘三娘,只是心底偶然泛起来的厌恶,是没有任何理智的。

虽然他的感情没有理智,他的人却有,所以他总是能将那些小反感一一压下,尽量和刘三娘相敬如宾。

“我知道你怪我了。”刘三娘声音很低,又有点发潮,似乎要哭起来,“我不该学得像个长舌妇,再背后说三道四的。”

周又麟觉得,不好好安慰她,今晚只怕睡不着,刘三娘要唠叨个不停。

吼她两句,兴许她能安静些?

可周又麟做不出来。因为心里没那么爱她,甚至有点反感她,这让周又麟觉得亏欠了她的,好似对她不够真心。再对她发脾气,岂不是更负了她?

那还是个人吗?

周又麟只得耐着性子,坐起来对刘三娘道:“事情也分大小的。你告诉我的,都是大事情,影响至关重大,怎么可以说自己是长舌妇?”

刘三娘听了,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扑到了周又麟的怀里。

“四郎,你真是个好人!”刘三娘甜甜说道。她将头依靠在周又麟的胸膛,周又麟就能闻到她头发里的玫瑰清香,那个味道和他母亲汝宁长公主的类似,让周又麟心里又起了几分抵触。

他不知道为什么,刘三娘用的香料,总是爱模仿汝宁长公主。

的确有不少的男孩子恋母,喜欢母亲一样的女孩子,但绝非周又麟。

刘三娘如此漂亮温顺的女孩子,为什么总有某个瞬间,让周又麟反感异常,是不是跟她刻意讨好汝宁长公主,从而模仿汝宁长公主的事情有关?

周又麟怔怔想了片刻,却没有想明白。

他任由刘三娘贴着他,没有伸手去抚摸她的后背,更没有安抚她。

“四郎,你还记得四月份含山姨母家里的表兄妹出事吗?当时,我也在船上,我瞧了一幕,至今不敢相信。”刘三娘继续道。

刘三娘待人热枕,而且她天生一张娇憨的笑脸。没人不喜欢她,所以她结交了很多人。

而后,她也喜欢显摆。

比如含山长公主,和汝宁长公主并不亲热。虽然是姊妹,可是皇家的姊妹情谊比纸还薄,两府来往甚少。

可是,刘三娘嫁过来之后。登门了一两次。她每次称呼含山长公主。也不叫长公主了,直接称呼“姨母”。别说她只是外甥媳妇,就是周又麟这个亲外甥。都没这么亲切叫过。

这一点,也不止一次了,让周又麟非常不满意。

他觉得刘三娘虚荣!

人一旦虚荣,就有点市侩气息。女孩子这么市侩。是很不讨喜的。

“......当时,凌姑娘就坐在元阳郡主旁边。可是喝酒的时候,她突然调换了元阳郡主的酒壶。我不知何意,后来元阳郡主就出事了。

我私下里揣度,那壶酒可有不对劲?当时凌姑娘握了那壶酒好半晌。还放到了桌子底下捣鼓半天,才换给元阳郡主的。”

刘三娘继续道,“我只是看见了。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声张。凌姑娘有安家撑腰。胆子大得很,我不敢和她作对。”

周又麟愣了愣,又是一阵惊愕。

凌家姑娘换元阳郡主的酒?

不过,周又麟也听闻,元阳郡主很喜欢安檐,太后甚是默许元阳郡主和安檐来往。

是不是安檐对元阳郡主动情了,而凌家姑娘觉得地位不保,怕自己斗不过含山长公主府,所以以酒宴为时机,毁了元阳郡主,好独霸安檐?

“如此恶毒!”周又麟愤怒道,“简直蛇蝎妇人!”

周又麟复又想起,凌青菀喜欢模仿卢玉。她从言行举止,到医术穿着,都爱揣摩卢玉的喜好。

她甚至还用计谋,让卢玉的狗主动去找她!

她这一招,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点周又麟猜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却也不能否认凌青菀的险恶用心。如此看来,此女处处算计,果然是个歹毒狠辣的!

那么,她和她邻居石庭不规矩之事,只怕也是真的!

“四郎,你切莫如此说。”刘三娘又在耳边道,替凌青菀说情,“也许并非她所陷害的呢?”

周又麟冷哼一声。

而后,刘三娘又说了好些话,周又麟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你不好受,四郎,你们毕竟也是相识的,而且还有些来往,你将她视为弟妹。”刘三娘继续道。

这话,让周又麟一怔。

“什么?”他不理解。

他和凌青菀相识,将她视为弟妹?

什么时候的事?

周又麟从来就不认识凌青菀,更没有将她视为安檐的妻子,他从一开始就很反感凌青菀的刻意模仿。

凌青菀对于周又麟,就是个陌生人。

“你不是还把自己的狗送给她了吗?”刘三娘低低说道,有些怯怯的。

她虽然怯怯的,睁大了无辜的眼睛看着周又麟,却把周又麟的每个神态都看得仔细,认真揣摩。

刘三娘问到这里,周又麟心里烦躁。

是那条狗背叛了他,自己跑去找凌青菀的,后来被他关了很久,那狗也饿残了,有次醉酒中,无意将他送给了安檐,就再也要不回来了,让周又麟很是恼火。

他更不愿意去辩解。

但是,他的烦躁被刘三娘看在眼里,私以为他是痛苦不堪。

刘三娘心头微顿。

她依旧不改神色,心里却有了主意。

刘三娘是个非常精明且有主见的女孩子,当然她母亲更厉害。在刘三娘尚未成年,她母亲就把京师能与之匹配的男孩子门第全部罗列出来,对他们的性格和家庭一一揣摩打听。

当然,首选并非周又麟,因为那时候周又麟尚未回京,更别提婚事了。

而后,突然听闻周又麟要回来,刘三娘母女立马转移了目标,先瞄准了周又麟。

周又麟是汝宁长公主的独子,而汝宁长公主暗地里干预朝政,手段狠辣,又是先帝的胞姐,位高权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刘三娘的母亲探查了很多汝宁长公主的喜好,甚至买通了汝宁长公主身边能说得上话的管事妈妈。

周又麟回京之后的一切动向,刘氏母女也一五一十的掌握着。

刘三娘先获得了汝宁长公主的喜欢。

而后,她们再留意周又麟,发现周又麟回京之后,唯一亲近的女孩子,就是凌青菀。

具体有哪些亲近,彼此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查不到,而且凌青菀是安檐的未婚妻子,和周又麟稍微亲近些并不值得担心。

哪怕凌青菀不嫁给安檐,汝宁长公主府也不可能要她,所以她不足为惧。

只是,刘三娘心里总是想着探听消息那人的话:“周四郎那条狗,养得比命还要紧!可是,他送给了凌姑娘.....”

刘三娘嫉妒心很强。

当时,刘三娘暗地里猜测,是不是周又麟和凌青菀有点首尾?要不然,他那么要紧的狗,为什么要送给凌青菀?

他最珍贵的东西,应该送给他的妻子,而不是其他不相干的女人啊!

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今天周又麟看到凌青菀的失态。周又麟那缠绵的眸子,让刘三娘预感他们的关系比表面上深。

所以,刘三娘说了这些话,想试探周又麟的态度。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9章 捉|奸

第239章捉|奸

刘三娘对周又麟说凌青菀不规矩,不过是她随便编造的谎言,想看看周又麟的反应,从而来推断周又麟和凌青菀到底什么关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周又麟看到凌青菀的时候失态?刘三娘心里很是不安,而是嫉妒得抓狂。

他那个失态,让刘三娘受不了,总感觉他对那个女人很深情,这让她心里猫挠一样的难受。

刘三娘嫉妒的火熊熊燃烧,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石庭曾经住在凌家隔壁,这件事刘三娘知道,因为石庭曾经是京里最俊美的男子,没有女人不留意他。刘三娘没有想过嫁给石庭,却也留心过,听过他的八卦。

而后,刘三娘又因为周又麟而去打听过凌青菀。

“哦,住在石庭隔壁的那个凌家......”当时,刘三娘这样想。

所以,她编谎话给周又麟,不过是信手拈来。但是,她长着一张娃娃脸,虽然不够妖媚,却是非常的纯正、善良,很容易获得旁人的信任。

周又麟又是听风就是雨的性格。

刘三娘的话,周又麟毫无保留的相信了。

他愤怒之余,也很纠结怎么办。

直接去告诉安檐,安檐估计不相信。

安檐对那个姑娘用情颇深,这点周又麟知道。

周又麟这么犹豫,并不是怕伤害安檐的感情、让安檐难为情,而是怕安檐不相信。毕竟这种奇耻大辱,越早知道越好,这是盖不住的。

想盖住,只会让安檐越来越难堪。

“倘或有人背叛你最好的兄弟,而那个人狡猾多端,你兄弟又相信那个人,怎么说才不会显得是挑拨离间呢?”周又麟甚是跟身边的谋士求助。

“证据!四少爷,拿出真凭实据!”谋士告诉周又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可证据不是那么容易拿到啊。”周又麟叹气。

“物证没有,人证呢?”谋士告诉周又麟,“四少爷那位兄弟。还有其他兄弟吗?有了人证,岂不是更方便?”

其他的兄弟?

安檐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但是他有亲兄弟啊。

安栋!

安栋素来天真单纯,不会撒谎。安檐不会器重他,但是会相信他的话。

周又麟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

他回到内院。刘三娘殷勤上前,端了热水给他洗手,询问他:“四郎,今天外头这样冷,冻坏了吧?”

周又麟把手浸在热水里,有点心不在焉。

刘三娘又问了几句话,周又麟都不答。

“你没有骗我吧?”周又麟突然开口,打断刘三娘的话,“你说凌氏欺瞒安檐,和邻居石庭暗通曲款这件事。你没有撒谎吧?”

刘三娘很擅长攻心,当即摆出一脸的无辜,却没有半分胆怯:“我就知道,我不该说那些闲话的。四郎,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我们建平侯府,和昭池坊相隔半个京城,我又是闺阁姑娘,哪里去亲眼所见?”

她神态非常镇定,双颊丰腴,看上去娇憨可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没有半分撒谎的狡猾。

周又麟的犹豫又打消了。

他根本没有听出刘三娘这些话里的推脱:刘三娘也不过是听人说的。是真的,就是刘三娘举报有功;假如是假的,也不过是刘三娘轻听了流言蜚语,跟她没关系的。

她字字句句在推脱。说明她在撒谎,偏偏周又麟根本没有这个判断能力。

他洗脸之后,喝了杯茶热,又出去了。

周又麟派人去凌家门口,看凌青菀的踪迹。假如她往昭池坊去,一定要告诉周又麟。

周又麟以为。要等很久凌青菀才会行动,没想到第二天,凌青菀出门,直接往昭池坊去。

这更是印证了刘三娘的话!

而石庭在太医院告假,说重病未愈。

这么躲起来偷偷摸摸的,焉知这对狗男女打什么鬼主意?

一连下了四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而凌青菀,天天去昭池坊。

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凌青菀又是一大清早出门。她先去了东市,买了不少的东西,都是些点心之类的,再去石庭府上。

这叫周又麟愤怒不已。

“去安家!”周又麟知道机会来了。

他应该带人去捉奸。

周又麟气急了,几乎是暴怒。他看了这么几天,凌青菀几乎天天去石庭府上,明目张胆的程度,令人惊骇。周又麟就确定无误,凌青菀和石庭有奸情!

他简直气死了。

周又麟原本就冲动,气急的情况下更是丧失理性,不管不顾的,之前计划好的一切,他都放到了脑后,心想干脆让安檐亲眼去看看好了。

于是,他跑去安家,不是照先前计划找安栋去做人证,而是直接去找安檐捉奸!

不成想,安檐不在家。

“又麟哥哥,我二哥一早就走啦。”安栋正在书房里描绘丹青。

他正在做一只灯笼。

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正月十五有灯会,安栋从十月就着手准备,要做一个很大的灯笼给赵祯;做完灯笼,还有三月的纸鸢要描绘,安栋的丹青又是新学的,所以这段日子他忙死了。

周又麟来了,安栋也是打个招呼,手里的笔都没有放下,盼着周又麟一走,他继续钻到书房去。

“去了哪里?”周又麟耐着性子问。

安栋摇摇头:“说出城一趟吧。他最近特别忙,我哪里知道?”

周又麟很心疼安檐。

安檐这么忙,却后院失火了。

“走,你跟我走一趟!”周又麟对安栋道。

安栋蹙眉:“我走不开啊,咱们干什么去?”

“别多问,跟着我走就是!”周又麟不快,直接拉了安栋的胳膊,把安栋往外拽,“我路上告诉你!”

安栋糊里糊涂的。

周又麟几乎是拖着安栋出门的。

安栋没法子,只得随着他走了,手里沾满了红色朱砂的笔都忘了放下。想了想。安栋把笔放在了衣袖里。

他们乘坐马车去昭池坊。

马车很快,周又麟还不停催促车夫,他生怕凌青菀离开了,没有抓个正着。

“又麟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啊?”安栋耐着性子,“咱们这是去哪里?”

周又麟的情绪仍是很愤怒。

他也不顾言辞,一股脑把刘三娘告诉他的话、他自己打听到的事,告诉了安栋。

安栋听罢,顿时也发怒。道:“又麟哥哥,你这个人真不是君子!我表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石庭更不会,他跟我们家来往密切,不会令我二哥受辱!”

准确说,是石庭和安栋来往密切,不是和安家。

安栋颇为信任石庭,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安栋更加相信凌青菀,他对凌青菀的感情就像亲兄对亲妹一样,下意识维护她。

周又麟却不知道石庭和安家来往密切这层。陡然知晓这层。他更是怀疑石庭和凌青菀。想到他们俩在安家众人眼皮底下眉来眼去,周又麟差点气得吐血。

他又想到了他自己和卢玉......

当年,卢玉和那个奸|夫是不是也在他眼皮底下勾搭?

“你亲眼去看看!”周又麟喘着粗气,厉声道。

安栋被他吓了一跳。

倘或是旁的事,周又麟也许不会多管闲事,也许会更多调查,不会轻易相信。

但是,周又麟对男女勾结这种事有心结。有了这种心结作祟,他变得轻信而且愤怒,没什么理智。也不会仔细去思量。

“.....去看就去看!”安栋很不服气。周又麟既侮辱了他嫂子,又侮辱了他朋友,令他十分的愤然。

于是,两个人到了昭池坊。

昭池坊原本就落寞。现在更加萧条了。

天气严寒的时候,几家店铺早已关门,伙计们回家过年了,街上空无一人。

“直接进啊?”到了石庭门口,安栋问周又麟。

安栋不太想直接进去。直接进去的话,惊动了石庭。什么也找不到,周又麟又不甘心。

到时候,周又麟还是会诬陷凌青菀,这让安栋非常不快!

“翻墙!”周又麟道。他虽然愤怒,却不傻。

“好!”安栋赞同,偷偷摸摸进去看看最好不过了,这样能证明石庭的清白,也能证明凌青菀的清白。

否则,安栋真要和周又麟打起来。

“我不会爬墙。”等他们到了石庭后院的时候,安栋望着土墙,无奈道。

他没有习武。若是凭借蛮力爬进去,肯定要惊动里面的人。

周又麟无奈,只得将他提起来。

安栋中等个子,不似安檐那么高大,也不胖,周又麟在军中多年,拎起他还是非常容易的。

一个点足间,安栋就感觉左边胳膊被紧紧提起来,身子凌空了,他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而后有短暂的风声,凌厉刮过。

安栋不敢喘气。

片刻之后,他的脚重重落地。因为落地时比较重,他的小腿和膝盖受到了冲击,双腿发酸,差点跌下去了,跪在地上。

周又麟扶住了他。

这是石庭府邸的后院,紧挨着他的房间。石庭自负武艺高强,而且有很多秘密,所以后院从来不放侍卫和小厮,就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处处树木凋零,寒风呼啸。

周又麟和安栋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摸到了石庭的正房。

令他们意外的是,一路上连个丫鬟都没有,四周寂静无声。

安栋都怀疑是个圈套,所以战战兢兢。

正院的后窗是紧闭着的,但是凑上去,隐约有人低声说话。

他们紧紧挨着去听,安栋和周又麟都听到了笑声。

是女人的笑声。

安栋愣住了脚步。

竟然真的是凌青菀。

这个声音,安栋很熟悉。

“......小白的嘴巴都没有你这么刁......”安栋听到凌青菀笑着。

这就确定无疑了。

小白还是安栋送给凌青菀的那只猫。

安栋脸色骤变,似乎难以置信;周又麟也听到了,他没有欣慰,而是更加愤怒。

周又麟翻进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而是想替安檐除害。

所以,周又麟宁愿是个误会。现在听到了笑声,他知道并非误会,顿时越发恼怒,恨不能踢开门,冲进去将这对狗男女一剑刺死!

“进去?”周又麟用唇示意安栋。

安栋点点头。

两人绕到了正院的前门。

前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但是推门进去,肯定要惊动屋子里的人,于是他们选择继续跳墙进去。

安檐抓住安栋的胳膊,翻墙了院内。

仍是没有一个服侍的人。

不仅仅前门没关,正房的门也没有关。

而后,他们又听到了笑声。

这次的笑声,有点虚弱憔悴,很难判断是谁的,有点像石庭,又不太像。

“九娘啊......”周又麟听到这么一句。

他愣了愣。

九娘?

他猛然就想到了卢玉卢九娘,只要有人这样称呼,周又麟立马就会想到卢玉。

他倏然发愣。

“这个难喝死了,我不喝!”周又麟听到屋子里有人大声挣扎,“你快让九娘把药碗拿走......”

的确是叫九娘,这次周又麟听得一清二楚。

安栋也听明白了,虽然很虚弱,的确是石庭的声音。

安栋震怒,再也顾不上了,冲到了里卧。

周又麟紧随其后。

等他们冲进来之后,立马被屋子里的情况惊呆了。

凌青菀正在按住石庭,给石庭灌药,但是他们不远处,安檐正端坐着,翻一本兵书,那是石庭珍藏的,安檐看得入迷。

突然安栋和周又麟冲进来,不仅仅是凌青菀和石庭吃了一惊,安檐也微愣。

安栋和周又麟更是震惊。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0章 查明

第240章查明

自从安栋和周又麟冲进来,震惊就在屋子里久久散不去。

一共五个人,却连没有半句言语。

而后,安檐先站起身来,他的神色格外凝重。

“这是怎么了?”安檐声音冷冽,眼睛却只是看着安栋,“你跟踪我吗?”

他格外的肃然,很是生气。

凌青菀也放下了药碗。

病床上半人半鬼模样的石庭,拉被子盖住脸,只留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但是安栋和周又麟已经把他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了。

“没有,没有!”安栋急忙摇手。

安栋百口莫辩。

现在应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二哥,周又麟说你的未婚妻子不守妇道,我们来捉|奸的,结果奸|夫就是你自己”吗?

安栋不会撒谎,张口半晌没编出个所以然。

周又麟性格粗莽,从小被人宠着,他很少需要撒谎。所以,他和安栋一样,一时间竟找不到半点说辞来解释自己的来意。

两个人都张口结舌,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安檐就坐在这屋子里,无疑震惊了周又麟!

周又麟是来捉奸的,他是万万没想到,安檐也在这里。若不是亲眼所见,周又麟是打死也不信的。

而后,看到曾经俊美似谪仙的石庭,现在枯瘦似干尸,周又麟又狠狠被震惊了。他也听说石庭生病了,却没想到石庭病得这么重!

眼前的情景,可以看得出凌青菀和石庭关系很好,而安檐丝毫不介意他们这种好,甚至可以看着凌青菀给石庭喂药。而他自己安然看书。

安檐可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性格。他能对石庭和凌青菀的关系这么宽容,足见石庭和凌青菀是真的没什么。

他们三个人好似有种默契,彼此不猜忌!

这种随意,安檐和周又麟都做不到。

一时间,周又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连周又麟都看得出来,石庭和凌青菀不可能有什么奸|情了。所以,周又麟的来意。已经毫无意义。

“刘三娘误我!”周又麟这有这个念头。同时也憎恶自己,“我真是太蠢了,应该查清楚的!”

屋子里又良久无语。

大家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安檐满心的责备。却忍着没有发作。一个是自己的挚友,一个是自己的弟弟,对谁当中发火都不妥当。

“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吧。”石庭无奈。只得从被窝里半坐起来,对他们道。

他的声音格外虚弱。

他这么一开口。屋子里低沉的气息好似有了片刻的缓解,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安栋好似顿时就找到了自己的舌头,立马躲开安檐那要杀人的目光,上前对石庭道:“中洲。我听说你前些日子离京,前不久又听闻你重病。没想到,你竟病得这样厉害......”

安栋好一顿唏嘘。

石庭无所谓。道:“是病得有点厉害,除了安檐和凌姑娘。其他人没告诉,怕你们担心。不成想,你还是找了来。小厮们都不通禀一声。”

这话,说得安栋面红耳赤。

他们翻墙进来捉|奸的,哪有小厮替他们通禀?而石庭未必猜得到他们的来意,却肯定猜得出他们进来的途径,所以他枯瘦的脸上,有种意味深长的笑。

这笑,让给安栋非常尴尬。

安栋干咳了几声。

“你是什么病啊,请了哪位太医?”安栋又问他。

“怪病,浑身发冷,像浸在寒潭里;又浑身发疼,每个地方都疼,特别是胸口,疼得吐血。我请了很多名医,都治不好,只得回京,预备死在京里算了。

安大人知晓我生病了,说凌姑娘医术甚好,而我曾经救过凌家众人,所以他们俩非要过来给我治病。”石庭解释说。

他才说了几句话,又开始喘气了,脸皮紫青。

“歇会儿吧。”凌青菀道,然后又对安栋道,“要不咱们出去了,他的身体状况未稳,不适合见客。所以这些日子,我也没没告诉你们......”

“好好,那你歇着!”安栋连忙道。

然后,安栋率先出去了。

他走到了堂屋,有点冷空气涌上周身,安栋才觉得自己能喘气。同时,他也有点生周又麟的气:居然诬陷菀儿!

安栋是把菀儿当妹妹一样疼爱着长大的!

一开始,安栋是很相信凌青菀的,他跟着过来,无非是气不过周又麟的话,想跟着他,当场反驳他。

现在,真的反驳了。

安栋又觉得快意。

周又麟、安檐和凌青菀也随后出来。

“你看着他把药喝了,再回去吧,我送他们。”安檐低声对凌青菀道,让凌青菀继续进去,服侍石庭喝药。

石庭不信任任何人,他身边除了一个药童和归雁,其他的小厮不可能让他们近身,所以这内院没有丫鬟,没有小厮。

凌青菀来了,就会充当丫鬟的活,服侍他喝药、擦脸、端茶递水。

安檐不介意。安檐明白,只有这样,凌青菀心里才会好受些。

而石庭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任意指使凌青菀。也许将来他真的死了,凌青菀想起来,至少自己照顾过石庭一段时光,也就没那么多的内疚和遗憾了。

他们都不希望凌青菀留下遗憾,抱憾终身。

安檐和石庭好似真的突然有了种默契。

“嗯。”安檐的话,让凌青菀点点头,同时对安栋说,“三哥,你先回去,回头我再跟你说话。”

安栋点头不迭。

凌青菀就重新进了里屋。

石庭悄声问她:“这两个人偷偷摸摸进来。又急匆匆冲到屋子里,怎么这样像捉|奸?”

凌青菀也觉得像。

其实,凌青菀每次来,哪怕安檐不在场,也会有莲生在场,从来不是她单独和石庭。

石庭也喜欢有个外人在身边,这样彼此更安心。

今天安檐来了。凌青菀就把莲生留在外院了。

石庭的内院。很是神秘,不喜欢外人踏入。

从前他身体好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不需要侍卫保护。然而他现在病重,安栋和周又麟才趁机神不知鬼不觉摸了进来。

石庭也布置了几处机关,他们竟没有踩中,运气的确不错。

“安郎说过了。以后挑拨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不过是小事。”凌青菀也悄声回答他。

安檐他们还在堂屋。凌青菀的声音就轻不可闻。

“什么小事啊?”石庭蹙眉,面颊因为生气有点不正常的红潮,“你瞧见啦,安檐的弟弟都被请动了。今日是正巧安檐在场。假如他不在,怎么解释得清?闹了出去,以后你在婆家怎么做人?”

他说得很快又急。就说不出咳嗽起来。

他一咳嗽,外间的堂屋就听到了。

安檐也撩帘进来。问:“怎样了?”

凌青菀冲安檐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安檐,查清楚再来。”石庭突然出声,声音有点高,对安檐道。

安檐就明白他再说什么。

安栋和周又麟冲进来,石庭和凌青菀都觉得像捉|奸,安檐自己肯定也这样觉得,所以他不悦。

石庭让他查清楚,就是让他查明白到底是谁在挑拨这件事。不查明白,凌青菀是不好再来的。

“知道了。”安檐很有默契,对他说,“好好养病,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他的话,堂屋的安栋和周又麟都听到了。

安栋很紧张。

周又麟的手指也紧了又紧,同样很忐忑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走吧。”安檐出来,对他们俩说道。

说罢,安檐自己先走了出去。

安栋和周又麟亦步亦趋跟着他。

到了外院,安檐对莲生道:“你进去看着,倘或要帮忙,就搭把手。”

莲生道是,转身进了内院。

安檐则放心领着安栋和周又麟回家。

三个人乘坐一辆马车,安栋和周又麟都低垂着脑袋,似两个犯错的孩子。安檐明明比周又麟小两岁,此刻却像个大哥哥,严肃盯着两个做错事的弟弟。

“说说吧,偷偷翻墙进来,不容通禀就闯到屋子里,是什么意思?”安檐的声音似寒刃一样锋利,劈向安栋和周又麟,“又是哪里听了什么闲话?”

安栋嗫喻,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又麟沉吟半晌,感觉现在这样逃避,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说清楚。

“是我,我听了些闲话。”周又麟道,“凌姑娘乃是待嫁的闺女,她这样跑到男子家里,确有不妥。我也是担心,听了闲话就想过来替你做主,不成想你是知情的。”

他觉得凌青菀来给石庭治病,是她错在先。

姑娘家怎么这样不避讳?

哪怕安檐知情,凌青菀跑来给陌生男人治病,也是罪不可恕。

因为外人会议论,会说三道四。

“你知道什么!”安檐盛怒,声音凌厉对周又麟道,“我表妹前些日子重病,百药无医,是我求了石庭救她。石庭医者仁心,为了救她,用巫医秘术将她的病邪引入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才病成那样!”

这是实情。

安檐没打算瞒住众人。

安檐知道凌青菀对这件事很内疚,他也知道凌青菀定心要跟他的,所以他不担心她跟着石庭走了,更不担心她摇摆不定。

所以,安檐打算让凌青菀多照顾石庭一些日子,来减轻她内心的愧疚感,否则凌青菀一辈子都觉得欠了石庭的,然后不安心。

安檐希望凌青菀可以更安心,过得更加理所当然。

如果家里人问起来,安檐想实话实说。石庭的病,并非一时能好的,谁知道还要照顾多久?

这件事,肯定会有很多人知晓。

只是,安檐没想到安栋和周又麟是第一次知情的。

“真的?”安栋和周又麟异口同声反问。

他们来又被震惊到了。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1章 真相

第241章真相

安檐的话,安栋既惊讶,同时又感动不已。

安栋惭愧对安檐说:“二哥,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石中洲真是个君子,他救了菀儿的命,不惜以命相搏,咱们应该善待他!”

安栋从来没见过这么舍命救人的大夫,心里颇为震撼,对方又是石庭,是安栋结交的朋友,安栋感动之余,也为自己的眼光而自豪!

说罢,安栋又瞥了眼周又麟,带着几分责备,暗想:“看看,我就说菀儿不会这么糊涂的,都怪又麟哥哥!他自己不察,也带累我不察。”

周又麟也是羞愧不已。

提到巫医,周又麟是蛮震惊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王七郎,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王七郎擅长巫医秘术,所以他没有说什么。

周又麟的世界,一直都是挺简单的。所有的阴谋诡计,全被他母亲挡住了,他看到的都是纯净、单纯。

巫医之类的秘术,他从未见过,更不相信。

安檐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像哥哥教训小弟弟一样,让周又麟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周又麟今天就是犯了个错,没有其他可以辩解的,乖乖认错才是他的出路!

“安檐......”周又麟艰难开口,却半晌支吾不清。

“是谁?”安檐却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是谁在你跟前挑拨的?我们兄弟十几年,我了解哥哥你,依着你的性格,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你才闯到石家去的。”

周又麟有苦难言。

难道说自己的妻子挑拨吗?

这话。周又麟说不出口。

他一个男子汉,轻信妇人之言,没有明察秋毫,现在出错了再推到妇人头上,岂不是显得卑鄙?

周又麟还没有如此不堪。

所以,周又麟摇摇头,说:“没人挑拨。只是我看到凌姑娘的马车去了石家。心里猜疑。是我的错!”

他都认错了,安檐自然也不好深究不放,让他下不来台。

安檐回头派人去查查周又麟最近见了什么人。一般都能查出来,到底谁挑拨这种话,到底是谁盯上了凌青菀,安檐还是能查到的。

想到这里。安檐接受了周又麟的道歉:“又麟哥哥,以后咱们兄弟同心。还是要提防外人的挑拨才是。这次,你也是关心则乱,我心里都明白的。”

周又麟无奈苦笑了下。

而后,他们在岔路口分开。安檐带着安栋回家。

路上,安檐少不得又骂安栋。

安檐是一肚子气,不能骂周又麟。还是能骂安栋的。

“......青天白日,你跟着周又麟去翻墙。被侍卫抓起来,你冤枉不冤枉啊?”安檐呵斥,“脑袋是长着玩的么?”

安栋都冤枉死了。

他现在被安檐骂得跟孙子一样,半句话都不敢反驳,直到安檐骂完了,才低声道:“我还不是被周又麟气的!他急匆匆的来,说菀儿的坏话,我不跟着他去,他还以为是我心虚。二哥,我从头到尾,没有一根头发丝怀疑菀儿的!”

不过,安栋没有进屋却听到了凌青菀的笑声,当时怀疑了下。

但是去的路上,他真是没有半分猜忌的,所以他说得理直气壮!

他还是相信菀儿的。

如今看来,菀儿果然没有辜负安栋对她的信任。安栋虽然被骂,到底还是很欣慰的。

“以后长点脑子!”安檐对安栋道。

安栋撇撇嘴。

这一天过得,真是坑死了。他好好在家里画灯笼,却被周又麟拉着淌了这这么趟浑水,还被他二哥骂,真真憋屈!

不该着了周又麟的道。

连周又麟都给他下拌子,何况别人?以后谁也不能信,除了父母哥哥和祯娘。

“知道了,知道了!”安栋道,“我以后哪里都不去,我灯笼还没有做好呢!”

安栋这些日子,宗学也不去了,天天宅在家里做灯笼给赵祯。

一开始,他还躲躲闪闪,怕他父亲看得了骂他,直到他父亲发现了,夸他的画工颇有进步,还笑眯眯鼓励他几句,他才敢全心全意在家里光明正大的画。

现在回想,他父亲宁愿他不务正业,也希望他尽量少出门吧?

他一出门就要犯傻啊。

安栋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今天不是你的错。”安檐打了一棍子,再给一颗枣子。

安栋就乐呵呵的吃了这颗甜枣,笑逐颜开:“二哥明鉴,真是清官良断!”

安檐无奈摇摇头。

***

周又麟回到家里,没有立刻冲到内宅去找妻子算账。他回想起刘三娘的话,刘三娘也是字字句句“听人说”“听来的”,去跟刘三娘闹,无非又惹得她大哭,把他母亲招来。

母亲来了,又是一番折腾。

周又麟挺怕他母亲的。他母亲不同于平常的妇人,她的手段百出,最后必然弄得周又麟心灰意冷。

他独坐小书房,满心的晦气。

“怎么跟撞邪一样,这般沉不住气?”周又麟心想。

他一直都是这样粗莽的性格,还是这次特别的急躁?闹出如此荒诞无稽的丑事,周又麟心情很惨败。

他不知怎的,又想起那天下雪,穿着绿色风氅的凌青菀,娉婷走到他的面前,像极了卢玉。从那一刻起,他心里全乱了,变得急躁,非要做点什么才踏实。

“九娘......”

周又麟回想起他在窗外,听到石庭这样称呼凌青菀。

“为何?”周又麟思及此处,心里跟着了火一样的烧灼,“安檐当时也在场,石庭称呼凌姑娘为九娘,安檐并未觉得不妥。”

周又麟想不通这点。

为什么要叫九娘?

卢玉的医术、卢玉的狗、卢玉偏爱的颜色、衣裳样式。甚至卢玉的称呼,全都在凌青菀身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还是,凌青菀和卢玉就是一个人?

周又麟揉着发疼的眉心,感觉心里有口气透不出来。

“荒唐,这怎么可能?”周又麟烦闷地将书桌上的几本书拂到了地上,然后把脚抬在书案上,整个人陷入椅子上。阖眼打盹。

他的心。一刻也静不下来。

卢玉已经死了!

凌青菀和卢玉,年纪不符,身材不符。音容笑貌不符,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安檐之前有件衣裳,袖子内侧绣了五瓣梅花。”周又麟突然又想到了这点。

他回想起了很多事。

他刚刚回京,把卢玉的那条狗养得凶壮狠戾。逮谁咬谁,偏偏它不咬凌青菀。而且为了凌青菀去撞周又麟。

而后,安栋偶然所得卢玉的猫,也到了凌青菀身边,自愿认主。

安檐穿着的衣裳。袖子内侧绣着五瓣梅花,那件衣裳是凌青菀做的,可是绣五瓣梅花却是卢玉针线上的习惯。虽然容易被模仿。

如今,石庭又叫凌青菀“九娘”!

若一件事可以称之为巧合。所有的归结到了一处,就与巧合无关!

凌青菀,就是卢九娘!

“这怎么可能?”周又麟猛然将脚从桌子上放下了,站起身,满脸惊恐。

“假如她真的是卢九娘,是怎么做到的?卢玉不是死了吗?可是,若她真是卢九娘,为何安檐不告诉我?”周又麟满心的惊惶。

他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安檐从未向他透露半点?

安檐是知情者。

安檐明知周又麟最放不下去卢玉,简直到了难以成活的地步,为什么安檐不告诉他?

“难不成......”周又麟想到了最糟糕的事。

他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心头的怨气久久不歇。

周又麟忍了再忍,才没有离开冲去找安檐对峙。

“所有的人!”周又麟愤怒又悲伤的想,“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包括安檐!”

他一直把安檐当亲兄弟。

可是他的亲兄弟,看着他水深火热,却没有将实情告诉他,任由他娶了刘三娘!

他不止一次跟安檐诉说他的委屈和伤心,只可惜安檐无动于衷。

还有卢玉,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再活在人世,她都没有想过来找周又麟。

她曾经的背叛,没有让她有半分负罪感吗?

周又麟的书房一片狼藉。

他摔了一通之后,人也疲惫了很多。他仍在为安檐找借口,兴许凌青菀和卢玉没有半分关系,一切都另有隐情。

“没有人可以死而复生。”周又麟最后这样劝慰自己,他宁愿要这个结果,否则他太疲惫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去抢凌青菀?

他做不到,他已经成亲了,这个妻子是他自己首肯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尊重她。

他更不愿意和安檐撕破脸。

周又麟将书房弄得乱七八糟,小厮们吓坏了,连忙进去告诉刘三娘。

刘三娘心感不妙,只是周又麟未必知晓她的小心思,于是她一脸无辜的去了外书房。

她推门进去,看到满地的狼藉,她非常吃惊问周又麟:“四郎,你这是怎么了?”

周又麟神色颓废。

他似乎第一次看到了刘三娘还有另外一面。那一面,清清楚楚呈现在周又麟的眼前,无法再逃避了。

他的新婚妻子,总是令他反感的缘由,他也找到了。因为她的可爱,都是伪装出来的!

周又麟更疲惫了。

他无力斜倚在椅子上,没有回答刘三娘,静静阖眼打盹。

“不知是刘三娘跳入了火坑,还是我跳入了火坑?”周又麟心情惨淡的想。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2章契丹女

第242章契丹女

半下午的时候,天放晴了,稀薄的日光透过重重叠叠的云层,将光线铺满了庭院。

凌青菀和石庭在屋里说话,莲生坐在一旁,守护着他们。

石庭今天没有痛,只是特别冷,怎么也捂不暖。

午后的光阴溜得特别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已是黄昏。银红色大浓流苏的窗帘之外,半树斜阳似锦缎纷披。晚霞将金色的光芒笼罩庭院,虬枝就批了件金色的外裳,华丽秾艳。

“派些人守住这院子!”凌青菀眼瞧着时辰不早,该起身回家了,又一遍叮嘱石庭。

她觉得石庭太自信了。

这院子不守住,下次再有人进来,应该怎么办?凌青菀不敢想象。

“嗯。”石庭懒懒应了一声,眼帘半垂,要睡着的样子,声音轻柔虚弱。

“我明天再来看你。”凌青菀道。

石庭立马睁开了眼睛,说:“你再敢带毒蝎之类的药物给我,我就要翻脸无情了!”

凌青菀这几天,翻遍了古医书,想寻个验方可以救活石庭。她昨天翻得一个验方,说将二两的大毒全蝎研磨碎了,不用煎汤,直接拌在饭里咽下,可以治疗情志上的疼痛。

全蝎的确有通络止痛的作用,可是石庭这病,完全用不上,还恶心。

凌青菀哄了他半天,他才把那全蝎给吃了。

现在胃里还难受。当时凌青菀哄石庭吃,安檐就坐在一旁,无动于衷,石庭都气死了,这两个人合伙欺负他!

“好。不带。”凌青菀从善如流。

这些天,石庭还是挺乐观的,只要有三分精神,他都会撑起七八分,和凌青菀逗趣,甚至还会说些情话给凌青菀听,故意气安檐。

安檐就会冷冷瞥他一眼。然后继续装听不到。

但是凌青菀明白。石庭这是把这段时光当最后的日子来过。

对自己的病,石庭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将什么都看得很开。

心放宽了。他的情绪也好转了很多。

“回去吧。”石庭瞥了眼窗外,艳红的夕照落在屋子里,仿佛花开绚丽,竟有几分繁华热闹。

石庭的心情不错。

他在等死。等待的过程中,一切都没有没意义。然而。很多微小的事,又很有意义,那些平时没有留意过的一草一木,佳人一颦一笑。全部映入了石庭的眼帘。

比如这夕阳,石庭头一回觉得瑰丽妩媚。

石庭心情不错,对凌青菀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必过来,要不然家里交代不了。你要是找到了什么古药方。派人送来就行了。”

“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凌青菀道。

石庭觉得她没什么分寸。

她要是有分寸,就不会这些天,天天守在这里了,都不归家了。

石庭也懒得说什么了。

凌青菀回家之后,一直有点沉默,她似乎陷入了沉思。想的事情太多了,让她看上去很恍惚,连大哥喊她她都不曾听见。

“菀儿?”最终,大哥在她的头上轻轻敲了下。

凌青菀这才留意到她哥哥站在身后,笑着叫了声大哥:“今天回来这么早?”

凌青城点点头,笑道:“快过年了,我该准备的事都准备好了,所以回来早。”

凌青菀颔首。

“好几天都没遇到你,娘说你最近比较忙,忙什么呢?”凌青城问她。

他的语气很是不经意,但是问完之后,立马目光炯炯盯着凌青菀,似乎想从她脸上寻出蛛丝马迹。

“不忙什么。”凌青菀道,神色微黯。

凌青城看了她几眼,见她似乎不打算解释,不知何意,笑笑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娘说,蕊娘的事你不同意?”

凌青菀不置可否的嗯了声,不想多谈。

凌青城沉吟片刻,道:“认真说起来,我也觉得不是很妥善。蕊娘她毕竟不是在咱们家里养大的孩子......”

他觉得蕊娘的身份,疑点实在太多了,不适合将蕊娘推到风口浪尖去。

以安檐父子的地位,遮掩蕊娘的身份是容易的。只可惜,服侍过蕊娘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到时候要死人的,这点叫凌青城不落忍。

“这些无关紧要,只要他们想让蕊娘进宫,自然可以遮掩。”凌青菀淡淡道,语气里有点嘲讽。

明明是进宫为后,极大的富贵,简直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怎么到了凌青菀口中,就变成了凌家卖女儿一样?

凌青城也不甚明白。

“你和四弟的口吻倒是一样。”凌青城无奈道。

他们兄妹俩往正院去,准备去给景氏请安,然后在路上遇到了凌青桐。

凌青桐和往常一样,从来不沾家,到处跑。

“二姐姐!”凌青桐追上了凌青菀和凌青城,然后暗搓搓的拽住了凌青菀的胳膊,似乎有话想单独跟她说。

大哥就笑了,道:“你们俩神神秘秘的,还瞒着我?”话虽然这样说,大哥并没有为难他们,继续往前走,去了母亲的院子。

大哥总是像个慈祥的长辈,将他的善解人意无限给弟妹们,很宠爱他们。

“怎么了?”等大哥走远了,凌青菀才问四弟。

凌青桐神色焦虑,看了看四周的下人,没人留意到他,他就悄声对凌青菀道:“二姐,你带着你的行医箱,跟我出去一趟,可好?”

天色已晚,天际的晚霞已经散去,庭院被夜幕笼罩,灯笼昏黄的光铺盖在他们身上。

凌青菀踌躇片刻,说:“都这么晚了......”

“二姐姐,求你了!”凌青桐急促道,“再不走坊门就关了,咱们更加出不去。”

冬夜来得比较早。天黑了还没有起更,所以城里尚未宵禁,出去还来得及。

凌青桐说了个“求”字,让凌青菀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当即道:“好,你等等我。”

她立马回去把石庭的行医箱背了出来。

凌青菀让小丫头给景氏留了个句话,就和凌青桐出门了。

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车夫驾车。没有小厮和丫鬟跟着。直接往南而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生病?”凌青菀问凌青桐,“我都跟着来了。还不能知道吗?”

“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凌青桐道。

“什么朋友?”凌青菀又问。

应该是前世的朋友,而非现在今生的。家里除了凌青桐,没人知道。

“你见到就知道了。”凌青桐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说。“她高烧不止,不让请大夫。我只得求你了......”

凌青菀点点头。

她没有再问是谁。

马车一路往南,都快到了昭池坊附近,这才慢慢停下来。

凌青桐对车夫道:“你去老宅吧,回头再到这里来接我们。”

“四少爷。这黑灯瞎火的,只怕不妥吧?小人回去没法子跟太太交代啊。”车夫有点胆怯。

凌青桐掏出一个银锞子,大约有二两。给了这位车夫,说:“天寒地冻的。你去昭池坊买些酒吃。回头太太问起,就说我们到了老宅。”

这车夫有点嗜酒。

他犹豫了下,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也说:“你拿着吧!”

车夫就连忙接了,欢天喜地给凌青桐道谢,然后驱车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

腊月底的夜晚,没有半点月色,碧穹繁星点点,似黑丝绒盘子里托了无数的珍珠,流光溢彩。

直到车夫消失在视线里,凌青桐才拉了凌青菀,姐弟俩沿着坊墙的墙根,摸索着往前。

虽然到处黑黝黝的,视线适应了浓郁的黑,倒也勉强看得清楚路。

“还有多久?”凌青菀悄声问凌青桐。

凌青桐嘘了声,示意凌青菀别说话,继续往前走。

寒意四涌,凌青菀双手露在外面,已经冻僵了。她好几次差点跌倒,都是凌青桐搀扶着她。

这里和昭池坊只隔了两条街,凌青桐非常熟悉,甚至哪个地方有坑洼,他都知道。

他们绕过了两条街,然后宵禁的钟声响起,已经关了坊间的大门。

凌青桐带着凌青菀,绕到了一处坊墙的后院。

有个小小的洞,掩盖在矮矮的冬青树丛中。扒开之后,足以容纳身材娇小的女子和孩子。

凌青桐先爬了进去,凌青菀紧随其后。

爬进去之后,凌青桐才发现,他们所出的并非坊内街上,而是一处后院。

“这是尼姑庵,去年闹鬼的时候尼姑们都逃走了,现在荒废着。”凌青桐低声对凌青菀道。

他这么一说,凌青菀毛骨悚然,紧紧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这死孩子,半夜带我来闹鬼的废弃庵里,是要吓死我!”

凌青桐就笑了。

他把凌青菀领到了一处房舍面前。

点燃一盏孤灯,凌青桐用一个油污的灯罩盖住,尽量隐藏光线。

这是柴房。

柴房的西边角落,堆着好些破旧的褥子。

凌青桐扒开那些褥子,里面躺着一个人。凌青菀定睛一瞧,竟是个女人。

她吃了一惊。

这是个年纪比凌青菀大的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一头浓郁的青丝,此刻全部散下。这女人长得深目高鼻,不太像中原人。

这女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正在发烧,双颊堆满了红潮,唇色却是苍白。

她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说着什么。

凌青菀侧耳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这不是中原的官话或者方言,而是契丹语:这昏死的姑娘,在高烧之后,梦呓着她的阿妈。

她说:“阿妈,我渴......”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3章救治

第243章救治

凌青菀的弟弟,在破旧的尼姑庵中,藏着一个身受重伤而昏厥高烧的契丹女人!

这些年,朝廷和契丹的关系日益紧张。

契丹早在本朝建朝之前的五十多年就建国了,而后他们灭了西晋,改国号“大辽”。

前年,他们恢复国号“大契丹”,多次袭扰边境,和朝廷的关系日益紧张。

朝廷和契丹的通商,也多次受到侵扰。只要在京城出现的契丹人,多半是奸细。

奸细一旦抓住,就地正法。

窝藏奸细者,满门抄斩。

凌青菀借助她弟弟点起来朦胧的灯光,耳边听着这个契丹女人虚弱又无力呼唤“阿妈”,心里突突的,冷意直往身上涌动,让她身子发僵。

“这是个契丹人!”好半晌,凌青菀才压低声音,对凌青桐道。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缭绕的雾气,在寒冬的夜里轻轻浮动。

“是。”凌青桐坦白道。同时,他也有点惊讶,为什么他姐姐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是契丹人?

难道他姐姐听得懂契丹话?

凌青桐是听不懂,他不过是知晓这女人的身份罢了。

“你还要命吗?”凌青菀拉住了他的胳膊,“走,赶紧回去!你再胡闹,我就不饶你!”

凌青菀对契丹人有点敌视。

契丹在西边为祸多年。不管是卢玉的哥哥,还是姐姐,提起契丹人,都是咬牙切齿。

卢玉的大哥卢珞,因为需要去西边戍防。曾经请人教过他契丹话。每次大哥学契丹话,都会被大嫂和凌青菀叫上,让她们也听听。

“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卢珞经常这样说。当时凌青菀不以为意,没学会多少,最多会些简单的日常用语。

如今看来,卢珞是对的。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

“二姐。你看她烧得这样,人快不行了。”凌青桐却拽住了凌青菀,不让她走。“二姐,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她!”

“怎么救?”凌青菀神色凛冽,“这是个契丹女人!一旦有人发现我和她在一起,就会给我冠上通敌的罪名。我冠上罪名。姨父和二哥就逃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傻?”

凌青桐愣了下。

很明显,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层。

凌青菀就知道。防不胜防!

这个女人逃出来,凌青桐将她安置在破庙里,不敢给她请大夫,无疑官府正在通缉这个女人。

凌青菀都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个阴谋。

“走!”凌青菀拉凌青桐。

凌青桐却不动,他反而拉住了凌青菀:“二姐,她绝非奸细。而且此处还有个地窖,咱们把她藏到地窖里。暂时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你救救她,就当为姨父和二哥积福,也替咱们家人积福!”

凌青菀蹙眉。

躺在破棉絮堆里的女人,因为发烧着实难受,正在痛苦的**着。

凌青菀也有几分不忍。

她身上带了药,可以帮她退烧,然后快速离开,不留痕迹。

越快越好,问东问西只是浪费时间。

“那快点,将她挪到地窖去!”凌青菀最终松口,对凌青桐道,“不要再耽误了!”

凌青桐大喜。

地窖一般设在厨房的院子外面,而此刻他们正身处厨房,离地窖不远。

凌青菀蹲下身子,查看这女人的伤势,凌青桐去院子里打开地窖的入口。

片刻之后,凌青桐复又进来,道:“二姐,地窖里荒废多时,味道不好闻。”

幸而是冬天,地窖里比较温暖,哪怕是难闻的气味,也不会扩散那么快,让人生病。

“先通通风,等会儿再进去。”凌青菀低声道。

她已经打开了行医箱,将一颗药丸拿了出来。可是没有水,院子里的水井早已荒废了。

“你去弄些干净的雪,化了水端进来。”凌青菀对弟弟道。

凌青桐道是,果然去寻了个破碗,先在雪地里擦拭几遍,把破碗擦拭干净了,然后装了些干净的雪,放在油灯上烤,将雪水融化了。

“可以了吗?”凌青桐将融化好的雪水交给凌青菀。

凌青菀点点头,道:“有水就行。”她端过碗,将自己拿出来的药丸用雪水送入女人的口中。

女人因为高烧,正在作渴。

陡然有水送到了唇边,女人模糊的意识里挣扎起来,用力咽下了凌青菀给她的药丸,把水喝了下去。

女人似乎想睁开眼,看清楚凌青菀。

可是她病得太重了,导致她的视线是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她复又昏昏沉沉。她想说点什么,甚至用力抓住凌青菀的手腕。

可是她烧得太厉害了,口齿不清,说出来的根本不是完整的词句。

抓住凌青菀手腕的胳膊,也很快垂了下去。

“你去找找看,地窖里有没有酒。若是有酒,弄点过来。”凌青菀对弟弟说。

凌青桐想了下,说:“这是尼姑庵,只怕没有酒。”

“那你出去找找。这也是坊内,应该有小酒肆,你去弄些干净的清酒来。”凌青菀道,“要快点。”

凌青桐道是,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凌青菀就把女人翻过来,查看她的伤口。

这女人的后背,中了一箭,箭柄被掰断了,箭头深入肉里。已经止了血,可是箭头的四周肌肤腐烂,导致她高烧不止。

这样的寒冬腊月,这女人的伤口能变成这样,说明她受伤好几天了。

幸亏是冬天,这也是盛夏,这女人早已死了。如此说来,也是她的运气不错。

凌青菀刚刚给她服用了一粒王氏特制紫雪丹。

紫雪丹是退烧药,可是王七郎的祖父将紫雪丹改良。进了牛黄进去,效果比普通的紫雪丹好上十倍,虽然成本也高了十倍。

这颗紫雪丹,足以让这个女人暂时退烧。

想要治好她,就得将她肉里的箭头拔出来,四周的腐肉割去。

这样会非常痛,凌青菀怕她受不了。

这种伤口如何处理。王七郎曾经教过凌青菀。有年灾荒。凌青菀化作男孩子,跟着王七郎去郊外治疗难民,他们不少人受了外伤。

怎么弄外伤。一开始凌青菀很怕,后来练习了几次,就熟悉了,知道必须要稳、要快。否则病家更遭罪。

凌青菀又看了看这女人的伤口,心想:“她只有三四成的希望活下来。这伤口不清理是要腐烂。清理是要出血的,可怜......”

片刻之后,凌青桐回来了,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坛子酒。只可惜是浊酒。而且酒味很淡。

“这小地方,只有这种浊酒了,没有清酒。”凌青桐对凌青菀道。“能用吗?”

“有比没有好。”凌青菀道。

看了看地上的女人,重新昏死了过去。一动不动的,连梦呓都消失了。

凌青菀寻了块破棉絮,对弟弟说:“你按住她,倘或叫出声,你就堵住她的嘴!”

凌青桐点点头。

他已经十四岁了,是个半大的成人,和凌青菀一样高,胳膊比凌青菀粗多了,按住这个虚弱病重的女人,他还是游刃有余。

凌青菀从石庭的行医箱里,找了个一把小剪刀。

除了剪刀之外,还有些羊肠和金针。

凌青菀就用这个剪刀。

她先把剪刀放在酒里浸泡,然后擦拭干净。凌青菀也用酒洗洗手,然后用手掰开女人的腐肉,用指甲去掏箭头。

这疼是非常剧烈的。

女人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几乎要疼得蹦起来,只可惜被凌青桐压着,无法动弹。凌青桐怕压不住,几乎是坐到了她的肩膀上,死死将她压在地上。

女人的手脚使劲挣扎,嘴里也要叫出声,浑身抽筋一样。

凌青桐早已将她的嘴堵住。

女人的挣扎非常剧烈。

凌青菀的手很稳,她就在女人剧烈的挣扎中,将她后背的箭头掏了出来。

女人的叫声,虽然被棉絮堵住,仍是听得出惨烈非常。这种捥肉的痛苦,是痛彻心扉的。

太痛了,女人又烧了两三天,浑身脱力,很快就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凌青菀和凌青桐都松了口气。

她昏死了,总好过活活痛死。

接下来,凌青菀用剪刀,将她伤口的腐肉一点点剪去,女人虽然昏死,身子还活着,不时的痉挛。

凌青桐看得触目惊心。

凌青菀满手都是血,而后她剪下自己的衣摆,将衣摆浸在酒里,再按住女人的伤口,免得出血更多。

女人的身体,又开始痛得痉挛。

“二姐......”凌青桐都能感觉到女人承受的巨大痛苦,回头问凌青菀,“弄完了吗?”

“快好了。”凌青菀道,“等我把她的伤口缝起来,就没事了。”

凌青菀按住了血,等了片刻,确定她的伤口血止住了些,这才开始缝伤口。

弄好之后,凌青菀满头的大汗,女人的伤口也流血不止。

她按了半晌,弄得满身的血,女人的伤口才渐渐停止流血了。

“好了,把她抬到地窖里去。”凌青菀对弟弟说。

姐弟俩把女人扛到了地窖。

中途牵扯到女人的伤口,她又流了很多血,凌青菀都觉得她可能活不了。

不过,该做的凌青菀都做了。

能不能活,就要看她的造化。

清理伤口的过程中,女人出了很多血,弄湿了凌青菀和凌青桐的衣衫上,特别是凌青菀,浑身都是血,凌青桐也沾染了些。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4章 被抓

第244章被抓

为了救人,凌青菀忙了半晌,浑身都是血,手上更是沾满了。

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停了下来之后,凌青菀感觉到了寒。

她一身的冷汗,经过寒风一吹,浑身作冷,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就着雪水,她洗了手。

“你把衣裳脱下来,反过来穿。”凌青菀对弟弟说。他们俩的衣裳上,都沾了血,很容易被发现。

没事就好,万一有事就解释不清了。深更半夜,两人浑身是血,岂能不加人惊疑?

说罢,她自己也把衣裳脱了,反过来穿着。

城里已经宵禁了,现在怎么回去,是个难题。

凌青菀坐了片刻,休息缓过神来,问凌青桐:“我们怎么办,现在要去哪里?”

“去昭池坊。”凌青桐道,“我知道怎么翻墙进去,不被人发现。这个寒冬腊月的,几乎没什么武侯值夜。”

“去老宅?”凌青菀又问。

“不,去石家。”凌青桐道,“咱们这样跑到老宅去,岂不是给了他们把柄,让他们说三道四?”

他把剩下的事都想好了。

去老宅的话,依着二婶和老太太的性格,还不知要嚷成什么样子,这并不妥当!

还不如去石庭的家里。

石庭府上,武艺出众的将士很多,随便一个可以翻墙出去,去凌家告知一声,就说凌青菀和凌青桐在石庭家里喝醉了,不回去。

凌青菀听了凌青桐的话,觉得虽然不是万全之策。也能好过不声不响的,就点点头,同意了。

看了看这个女人,还是发烫,浑身滚热,满面通红,不知道能否熬过今晚。

“再给她灌一粒紫雪丹。”凌青菀道。“石庭的紫雪丹。药效甚好。假如她能熬过去,明早应该能退烧。若是熬不过去,也是她命该如此。你不用内疚。”

“好,听二姐的。”凌青桐道。

他又用破碗盛了雪水,等它化开之后,给女人灌下去。这次。这个女人完全昏死了,半晌不知道喝。

凌青菀捏住她的嘴巴。废了好大劲,才强行灌下一粒药丸。

凌青菀想问这个女人是谁,对凌青桐有什么恩情,为什么他一定要救她。

毕竟这女人比凌青桐大十岁。不可能是他的妻妾。

但是,凌青菀又觉得,此前最要紧的。还是应该赶紧离开,别被人抓了。至于这个女人是谁。完全可以留着以后再问,留在这里说来说去,没有意义。

“出去把地上的东西清理清理,我们就可以走了。”凌青菀对弟弟说。

他们去了小厨房,把地上的血迹等,全部清理干净。

然后,凌青桐将地窖重新盖好,凌青菀背起了行医箱,姐弟俩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冬夜很冷。

凌青菀的面颊、手背,全有被冻裂的感觉,她靴子里的脚也毫无知觉,身子发僵,牙齿打颤。

她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姐弟俩冻得不行。

已经是年关,又冷,除夕夜会开宵禁,所以街上没有巡夜的侍卫。

没有半点月色和灯火,凌青菀被她弟弟拉着,黑灯瞎火往昭池坊赶。

这里离昭池坊很近,不过一两条接到而已,走过去只需一刻钟。

夜深了,不管走得多快,身子和脚都无法暖和起来。

凌青菀姐弟俩冻得瑟瑟发抖。

昭池坊没有狗洞,没法子钻。

凌青桐把凌青菀带到一处院墙。这处的院墙虽然比较高,却也比较结实,不会因为攀爬就弄塌了,自然也不会引来值夜的武侯。

别的地方坊墙,大多数土墙,只要攀爬就会弄塌。一旦弄塌了,就会引起武侯的注意,到时候更难解释。

“二姐,你先上。”凌青桐对凌青菀说。

他在后面托着凌青菀。

凌青菀穿得厚,又冻僵了,很僵硬的攀爬,半晌都爬不上去。

“要不,你先上去,然后你拉我。你托着我,我也上不去。”凌青菀对凌青桐说。

凌青菀想了想,同意了。

他先爬到了墙头。

凌青菀把行医箱给他,让他丢到墙里去。然后,她再伸手给凌青桐,让他拽着自己。

不管是托还是拉,这院墙对于凌青菀而言,都是太高了。她原本也是挺灵活的,可是今天她冻僵了,整个人都变得笨拙不堪。

她自己也颇有点着急。

然后,她听到了马蹄声。

“不得了!”凌青桐低呼,“二姐,快点,只怕是巡夜的侍卫来了。”

宵禁之后,禁止在街上行走,抓住了可以就地处决。凌青菀姐弟俩还在攀爬坊墙,更是罪加一等。

凌青菀也想使劲。

她越是想使劲,越是感觉身子笨重。

最后,街角隐约出现了火把,凌青菀对凌青桐说:“不妨事桐儿,我跳到排水沟里去!你等侍卫走了再出来找我,倘或我被抓了,你就去找石庭,让石庭派人去替你找二哥,听明白了吗?”

“快点,二姐,别废话!”凌青桐拽住凌青菀的手不放,他觉得他姐姐有心讲这些废话,应该早爬上来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凌青菀的双腿双手根本就使不上劲,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那边,马蹄声和火光越来越近。

凌青菀一推凌青桐,松开了他的手。

凌青桐跌了下去。

凌青菀黑灯瞎火的,瞅准了排水沟,准备跳下去。幸好昭池坊附近的排水沟多,而且是冬天,味道没有那么难闻,就是太冷了,回头估计要生病的。

余光瞥见了一对巡夜的人马正往这边而来。凌青菀也顾不上为什么这么晚、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巡夜的侍卫,咬牙跳了进去。

排水沟的水结了一层薄冰。

凌青菀跳进来,一下子就把冰给压碎了。她双手撑地,那些冰对于高处蹦下来的人而言,那些冰就跟钢刃一样,凌青菀双手剧疼,一手的血。

她听闻马蹄声就在自己头顶。也顾不上这些。使劲往旁边躲了躲。

倏然,那些马蹄声突然都停住了。

“方才是不是有人跳到了排水沟里?”男人孔武有力的嗓音,透过茫茫黑夜。传入凌青菀的耳朵里。

“周又麟?”凌青菀认得这个声音。

她心里猛然一提。

自从前几天周又麟带人闯到石庭府上,凌青菀就觉得,周又麟估计受人挑拨,对她颇有偏见和敌意。至少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

他都能去捉|奸!

她使劲往后面躲了躲。

四周都是冰渣滓,有点粗糙。凌青菀想起自己的衣裙。全是血,万一被抓住了,说不过去,于是就把手往壁上使劲摔了几下。

疼痛席卷了全身。她疼得牙关都打颤,满手湿濡,血流得更甚。

凌青菀紧紧咬着唇。没有听到上面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听到马蹄声。

“......下去看看。”凌青菀听到这么一句。浑身汗毛都树立起来。

她下意识往旁边躲。

她沿着排水沟想往远处跑,不成想已经有侍卫跳了下来,火把照得通明。

“站住!”侍卫看到了凌青菀,厉声呵斥。

凌青菀不敢动。

他们手里都有兵器,假如她跑了,只怕一个长刀刺过来,当场毙命。

她站在原地。

侍卫用火把照亮了她的脸,看到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有点吃惊。

然后,他们把凌青菀拉了出去。

“大人,是个女子......”侍卫对周又麟道。

周又麟拿过火把,照亮了凌青菀的脸。他看清是凌青菀,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这里是昭池坊,是石庭府邸所在。

周又麟脸上顿时就浮动着厌恶!

同时,他还有些别的情绪,让凌青菀不甚明白。

“带回去!”周又麟声音凌厉。

侍卫道是。

凌青菀不敢开口。她想到她弟弟在院墙里,肯定听到了这些话,应该会去找安檐。

只是又要辛苦安檐了。

她被带到了巡夜侍卫关押犯人的牢房里。

周又麟放下了他的木牌,然后给两个侍卫嘀咕。片刻之后,侍卫进了凌青菀的牢房,将她带了出去。

“竟然还要将我移到旁处去?”凌青菀心里发憷,预感不佳。

她咬了咬唇。

“你带我去哪里?”凌青菀问周又麟。

周又麟不答。

侍卫就蒙住了凌青菀的脑袋,将她紧紧捆了起来。

一路颠簸,凌青菀心乱如麻。她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本事就是医术。

她也可以趁其不备将周又麟击昏,只要有机会击中他的后颈。

心里这么打算着,凌青菀顿时就沉着下来,不动声色,免得激怒了周又麟,或者让他有了防备。

“他应该不是要将我送还给安檐。”凌青菀想。

如果是送给安檐,周又麟不会是这种态度。他完全可以将凌青菀留在原来的监牢,派人去通知安檐,让安檐找过来。

可他却要将凌青菀带走,他要怎么处理凌青菀,凌青菀一时间还真摸不着头脑。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公事公办的。

“桐儿要害死我!”她想。

那个契丹女人是谁,凌青菀还没来得及问,都被巡夜的侍卫捉到了。

“这么冷的天,周又麟怎么去昭池坊那种地方巡夜?”凌青菀又想,“难道他也在抓那个女人?知道那个女人大约在城南,所以往那边去了?”

总之,这一天甚是倒霉。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5章 幼稚

第245章幼稚

一路上,凌青菀倒也平静。

她只是有点不太明白,周又麟到底要把她带到哪去,为什么要单独带走她。

马车不怎么颠簸,而且很快就到了地方。

凌青菀被蒙住了头,不知道去向。很快,她就被推进了屋子里。屋子里很冷,没有地龙。

等头上的布罩被揭去,凌青菀借助微弱的烛火,看见周又麟一身盔甲,坐在她的对面,神色冷峻。

凌青菀被推到了炕上,她的双手仍被反剪着。

她没有说话,定定看着周又麟。

周又麟反而被她看的心虚,心情更是糟糕,有点怒意浮动。

他站起身,走近凌青菀。

凌青菀眸中有点冷冽,却没有动。

周又麟将她的衣摆反过来,冷冷道:“宵禁出现在坊外,躲在排水沟,还浑身是血!好个清白女儿,好个贵胄千金,果然是体面人!”

他句句嘲讽。

凌青菀垂首,不看他,心里在盘算怎么脱身。看样子,周又麟是没有去通知安檐的。

“说啊,怎么半夜弄得这样狼狈?”周又麟倏然抬起了凌青菀的下巴。

他这个动作,惹得凌青菀大怒。

她讨厌别人轻薄她,尤其是周又麟!

从前和周又麟定亲,他们都没有过任何的肌肤之亲。媒妁之言的婚姻,让凌青菀备受折磨,如今想起来都感觉糟心。

她更是想起初入京师时周又麟对她的捉弄和欺负,让她的幼年倍感忐忑不安,一天也不踏实。

那种惧怕。至今想起来都胆战心惊。

周又麟大概觉得是乐趣,却不知道对于被施暴者,他的行为有多么可怕!

新仇旧恩一起涌上心头,凌青菀猛然一脚,踢向了周又麟。

凌青菀这脚踢得突然,又是直接朝周又麟的裤裆下脚的,周又麟被她踢得一个踉跄。后退数步。

凌青菀重重提到了他的下体器官!

他很疼。疼得直不起来腰!

凌青菀就趁机往外跑。

她的手被反剪,就用肩膀去撞门。门没有锁,一下子就撞开了。可是门口两个侍卫,都带着兵刃,挡住了凌青菀的去路。

刀锋锋利,几乎要割破凌青菀的喉咙。

他们把刀架在凌青菀的脖子上。

“退回去!”一个侍卫凶狠对凌青菀道。

另一个则进来。搀扶住几乎要倒地的周又麟:“大人,您没事吧?属下去宰了那个女人?”

周又麟艰难摆摆手:“别......”

“出去。把门关好......”周又麟疼得脸通红,好半晌才从牙关里艰难吐出这么几个字。男人下面是非常脆弱的,那么直直踢一脚,几乎踢爆了他。让他疼得快要昏厥。

约莫过了好半天,周又麟才能直得起腰。

他的下属把凌青菀绑到了椅子上,双手、双脚都紧紧绑上。有个年幼的侍卫。背对着周又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收敛不住。满面的笑容。

周又麟被女人差点踢爆了下体,大概是很好笑的吧?

绑好之后,两位侍卫退出去。

周又麟坐在炕上,歇了半晌。

他狠狠瞪着凌青菀。

凌青菀也瞪着他。

“我还以为你是安檐的兄弟!”凌青菀冷嘲着看他,“你就是这样让兄弟受辱的吗?”

周又麟的疼痛已经能忍受,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他复又紧紧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她的脸。

凌青菀以为周又麟吃了那么大的亏,会打她,但是周又麟没有。

这跟凌青菀印象中的周又麟有点出入。

凌青菀心里微微疑惑。

“你是谁,你是不是卢九娘?”周又麟问她,他以为自己会厌恶、会憎恨,可是这句话说出口,他的声音情不自禁有点颤抖。

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情绪

凌青菀心头一怔。

她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周又麟没有捕捉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凌青菀冷冷道,“我认识卢九娘......”

“不,你不认识!”周又麟打断她,他的眼眸有点湿,“你骗得了所有人,骗得了安檐,但是你骗不了我!没人比我更了解九娘。

她认识什么,和哪家的姑娘有来往,我全部知道。你不认识九娘。九娘从来没有去过安家,更没有和凌家任何人来往,不可能指点你针线和医术!”

凌青菀有点吃惊。

周又麟说,他最了解卢九娘,的确让凌青菀有点惊讶。不过,他知道卢玉的五瓣梅花,这点至少说明他没有撒谎。

这样一个小霸王,突然让凌青菀有点异样的感觉。

她似乎从来不认识这样的周又麟。

好似他也没有那么糟糕。

“我太傻了,我竟一直没有想到!”周又麟继续道,“只因我无法相信,人能死而复生,更能设法变成别人。可是,事实便是如此,你复生了,卢九娘!”

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很紧,紧的让凌青菀无法开口。

周又麟的眼睛,不由浮动泪光,更是令她惊诧。她没有想到,他会对着她哭出来。

明明应该很愤怒,可是周又麟说出这番话之后,心里悲切难忍,他的眼泪控制不住。

这么久过去了,只要想起卢九娘,他仍是会哭。

一时间,凌青菀似乎有点茫然。

“我......”

“不用狡辩!”周又麟笃定的打断她的话。

他眼里的泪意越来越浓,渐渐有点控制不住。他松开了凌青菀,转过身子去,将眼泪擦去。

凌青菀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见男人哭。还是周又麟。

她记忆中的周又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霸,整天欺负她,逮到机会就要欺负她。

她一直觉得周又麟是个肤浅又凶残的人,直到自己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没有反击打回来,而且哭了......

凌青菀就变得格外迷惘。

她好似头一回认识周又麟。

“我不是卢九娘!”凌青菀对周又麟道。她的声音格外慎重。

周又麟没有转头。

他不相信。

“是真的。卢九娘已经去世了,不是吗?”凌青菀道,“从来就没有死人复生这种事!我也不认识卢九娘。你说得对,只不过......”

“什么?”周又麟猛然转身,“只不过什么?”

“我曾经捡了一个包袱,里头有很多东西。还有些书籍,是在卢珞府宅附近捡到的。应该是他们搬家遗落。那里头有些卢九娘的墨宝,也有她自己的记载,我一向倾慕她,对自己不够自信。就刻意模仿她。”凌青菀道,

“那个包袱里,还有几件卢九娘的小衣。我总是穿着,身上可能有些卢九娘的气息。所以她的狗和猫误以为我就是她。

这一切,不过是我处心积虑的谋算。卢九娘是卢氏贵女,而我家落魄,我希望自己可以力争上游,像卢九娘一样惹人喜欢。

你肯定听到了石庭叫我九娘,就以为我是卢九娘。其实不然,是我们打赌,我输了,他和安檐叫我‘卖酒娘’,并非九娘.......”

周又麟怔怔看着她。

他是不相信鬼神的将士,更没有见过能改生死的术士,所以这番话,在周又麟看来,竟有几分合情合理。

他沉默了半晌。

“真的?”周又麟仍是不敢确定。

“是真的!”凌青菀脸上有几缕轻浮的得意,“我成功了,安檐很喜欢我,不是吗?”

她的轻浮得意,让周又麟觉得既可耻又可悲。

周又麟很厌恶她这幅表情。

应该说,除了卢玉的脸,周又麟讨厌很多女人。

他下意识不愿意接受她就是卢九娘。

在周又麟心里,卢九娘大概是个神圣的影子,没有任何缺点。

“我最近从古医书上,找到了几个秘方,可以让肌肤瓷白如玉。这样,是不是更像卢九娘?”凌青菀继续道。

周又麟立马觉得她恶心死了。

他厌恶的往后退了几步,眼底的悲伤全部敛去,愤怒也不见了。

“世间竟有你这种肮脏的俗物!”周又麟骂道,“你玷辱了九娘!”

“这是我和安檐的事,与你无关!”凌青菀正色道,“我又不是同你过日子,肮脏与否,艳俗与否,跟你有什么相干?”

周又麟觉得她太恶心了。

可怜安檐,竟要娶这么个东西!

凌青菀这番话,周又麟已经全部相信了。倒也不是凌青菀的话多么有技巧,而是周又麟对卢九娘死而复生这件事,原本就持有怀疑的态度。

他虽然这么想着,到底只有五分把握。

比如凌青菀就是卢九娘,周又麟更愿意相信她只是刻意模仿。

这样的话,卢九娘仍是死了,并非复生,也不存在卢九娘如此绝情不肯招她,更没有安檐对他的背叛。

这么一来,周又麟反而松了口气。

他心头的压抑,好了很多。

人是很奇怪的,信仰更奇怪。就像周又麟,他能轻信凌青菀的话,因为他觉得那些话更符合常理。

什么死而复生,他难以理解。

“来人!”他喊了侍卫。

侍卫推门进来,周又麟道:“给她松绑,送到安家去!”

他没有再看凌青菀一眼。

同时,他也对安檐的品位产生了怀疑,深觉安檐着实眼瞎!

凌青菀被送去安家的马车上,又想到周又麟的眼泪。也许,他并非恶毒,仅仅是幼稚罢了。

他能这么轻信人言,难道不是幼稚的一种吗?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6章 过去和以后

第246章过去和以后

这一晚上,兵荒马乱的。txt全集下载

所有人都急死了。

首当其冲的是安檐。

安檐没有惊动家里人,偷偷摸摸满世界找凌青菀,只差杀到长公主府去。

等周又麟把凌青菀送给安檐的时候,已经是亥时正。

“没事吧?”安檐立马抱住了凌青菀,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凌青菀使劲把自己的双手往后藏,说:“冷得紧,能喝口热水好多了。”

安檐抱得更紧了,吩咐下属去端了热茶给凌青菀。

凌青菀含混喝了几口。

安檐先把凌青菀送回了家。

景氏等人也是急死了。

“二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非要带你出去吃东西!”凌青桐立马扑过来,对凌青菀说。

凌青桐已经回来了。

石庭的人将他送给安檐,安檐就提前将他送了回来。

凌青桐对景氏等人说:是他非要带着凌青菀出去吃胡人的菜,结果误了时辰,眼瞧着就要宵禁了,所以他把凌青菀带到了昭池坊,想从昭池坊爬进去,却被巡夜的侍卫抓住了。

景氏等人虽然担心,倒也不是那么着急。

整个京城的兵马都归安檐管,被巡夜的侍卫抓住了,应该无妨。

而且,安檐已经去找了。

在巡夜的侍卫手里,是不会有危险的。

“回来就好。”景氏叹了口气,说道,“快去梳洗梳洗,吓坏了吧?”

“我还好,娘!”凌青菀满身脏兮兮的,带着血污的衣裳被反穿了,手藏在袖子里,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凌青城和陈七娘也松了口气。

“多谢二哥。”凌青菀冲安檐眨眨眼睛。

安檐明白,当即道:“好好歇了吧,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凌青城去送安檐。

凌青菀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氏留下凌青桐,把凌青桐骂了一顿,让他以后不准再胡闹。

“若是被巡夜的侍卫乱棍打死,岂不是白白害了冤枉?”景氏痛心疾首。“你也是大人了,这样不懂事,叫娘怎么放心你?”

“我错了,娘!”凌青桐认错很快,态度又好。

景氏都无奈了。只是又骂了几句,就放他回去了。

凌青菀梳洗一番,莲生见她受伤伤口累累,替她涂抹了药膏。[起舞电子书]

“主人,疼不疼?”莲生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

“主人,那您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我,免得吃这样大的亏。”莲生又道。

凌青菀有点感动,说:“我保证!”

而后,有人轻轻敲窗户。

莲生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微笑点点头。

莲生就知道是安檐来了。连忙替他打开了窗户,顺便把里卧的烛火灭了两盏,只留下一盏,光线顿时就暗淡下来。

安檐跳了进来之后,莲生退到了门口,耐心守着。

“这是周又麟弄的?”安檐终于看到了她的手,顿时眸中怒意四涌。

他拉住凌青菀的手,不肯松开,很是心疼。凌青菀的手掌,破皮烂肉的。好不可怜!

“不是,不是!”凌青菀连忙道。

说起这点,她倒有点念周又麟的好:凌青菀狠狠踢了他那么一脚,他疼得脸都变色了。只怕下面被踢得很重,他都没有反手打凌青菀。

而且他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这点看来,周又麟虽然鲁莽,也不失为君子。

卢玉的父亲动不动就要打女人,所以卢玉觉得男人在盛怒之下,能不对一个自己敌视的女人动手。真的很难得。

就这一点,周又麟倏然有了些可取之处。

凌青菀回神,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安檐说了一遍。

提到契丹女人,安檐神色微敛,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插话。

然后,凌青菀提到自己把手往墙上摔,让伤口重些,安檐倒吸一口气,问:“那样不疼吗,怎样如此狠心?”

凌青菀笑了,道:“一身的血,我真怕周又麟问起来没法子交代,手反正是割伤了,索性让它伤得更重些。不过是白费了,周又麟没问......”

然后,她就讲述了自己被周又麟带走的经过。

她将周又麟的话、她自己的辩解,都告诉了安檐。

然后,她对安檐道:“周又麟提到我,竟然哭了......他那个人真是奇怪。”

安檐就沉默了。

周又麟对卢玉的感情,安檐是知道的,而卢九娘完全无法理解。

“他是比较孩子气。”安檐解释说。

这是唯一的解释。

难道告诉凌青菀,周又麟对她日思夜想吗?她已经不是卢玉了,不会重复她从前的身份,她和周又麟无缘无分,根本没必要提及。

安檐也有他的小心眼。

他不太希望凌青菀知情。

凌青菀却赞同安檐的解释,她也觉得周又麟是有点孩子气,要不然她编造的那番话,周又麟也不会相信。

上次周又麟贸贸然闯入石庭家里,凌青菀也觉得他只是冒失,并非心存恶意。

她好似第一次了解周又麟。

“你的话,他相信了吗?”安檐有点心虚。关于凌青菀就是卢九娘这件事,安檐有时候想起来,对周又麟的确不该隐瞒。

可如今周又麟已经成亲。

现在再去告诉周又麟,已经没了意义。安檐这么想着,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深信不疑。”凌青菀道,“至少暂时深信不疑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反复。”

安檐颔首。

他轻轻抱了凌青菀,对她说:“没事了,周又麟那边,你无需多想。”

凌青菀点点头。

“对了,上次周又麟去石庭家里,是谁说了什么?”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道:“应该是他妻子。你前些日子,不是在街上遇到了他们夫妻吗?”

凌青菀点点头:“那天的确是遇到了。当时我穿了件绿色的风氅,周又麟大概是觉得我和卢玉相似。有点失态。当时我看得出刘三娘不太高兴,她邀请我去买糕点,也似乎别有用心,我就拒绝了。”

顿了顿。凌青菀又对安檐道,“之前元阳郡主给我的酒里下药,我偷偷换给元阳郡主,刘三娘看到了......”

“没事,她掀不起什么浪来。”安檐对凌青菀说。

凌青菀道:“虽然掀不起什么浪。却也要提防着。”

“嗯。”安檐道。

有了安檐,凌青菀是不怕任何人的算计。

安檐说了片刻的话,转身离开了。他特意换了件黑色的夜行衣,悄无声息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凌青菀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二天,凌青桐来找凌青菀。

“二姐,那个人不见了。她是自己走的,还是你告诉了安二哥?”凌青桐问凌青菀。

“我告诉了安二哥,但是安二哥应该没有去抓她。”凌青菀说,“她是奸细吗?”

“不是!”凌青桐立马道。

“那你就放心了。哪怕安二哥抓了她,也不会为难她的。她到底是谁啊?”凌青菀询问凌青桐。“我为了帮你,可是把手都弄伤了啊。”

凌青桐就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来话长。

这算是凌青桐心头的另一根刺了。

“我三十来岁的时候,还没有去杭州做官,实在无聊去了趟西北玩,然后就被马贼抓了,我逃了出去。有个女人救了我,她会说官话,跟我说她年轻的时候在京里卖过酒。”

凌青桐语气有点压抑,“后来,那些马贼找到了我。打杀了起来,她就被杀了。那时候她才四十岁,有两个年轻的儿子。

我留了点钱,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耿耿于怀。我这些日子,满京城跑,到处找她的酒肆,看看能否寻到她。无奈京里的酒肆太多了,我寻了一两年,前些日子才找到她。

不成想。她得罪了官府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酒肆被封了,她也被通缉,说什么她是奸细。这不,她逃了出来,她绝非什么奸细......”

凌青菀听了,有点唏嘘。

她伸手,摸了摸凌青桐的头。

她觉得凌青桐在走一个误区,他一直在弥补前世的遗憾。就像卢玉,也有很多遗憾,可是遗憾不能占据全部的生命。

“桐儿,你以后一直要这样过吗?”凌青菀问他,“要用这一生去弥补前世吗?”

凌青桐微讶,不明所以。

“我若是你,不如过好现在的。前世的遗憾,不用特意去寻找,遇到了就弥补弥补。过好这辈子,才是最重要的,对吗?”凌青菀问他。

凌青桐低垂了头。

“二姐,我懂你的意思。”凌青桐道,“我会克制些的。等过了年,我也要筹划一番,看看到底怎么过日子.....”

凌青菀就笑了。

没人的生活是完美无缺的。

凌青菀应该明白这点,凌青桐同样。

很快就到了除夕。

除夕之后,就是元旦。

从除夕到初三,京里开了宵禁,到处有灯会,热闹非凡。

“咱们好好去玩玩,如何?”大哥凌青城对众人说。

凌青城要去扬州做官了,而陈七娘因为早产大出血,孩子们也因为早产而虚弱,所以他们两三年之内是不会千里迢迢跟着去扬州的。

故而是凌青城一个人离京,景氏和陈七娘等人要留守京城。

凌青城想在走之前,多陪陪妹妹、弟弟和妻子。过年这些日子,他就带着凌青菀几个人,到处吃喝玩乐。

一家人很开心。

日子很快就到了二月。

***

本文这个月16号完结,就是这个周日,现在可以提前预告啦~~~(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7章宴席

第247章宴席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

二月的脚步匆匆而来。

京里感受不到二月的气息,仍是冷风飒飒,阴霾寒冷,石庭常常为此而抱怨。

“整天刮风,冰结得那么厚,哪里像早春?这要是江南,这个时节迎春花全花了,嫩黄嫩黄的,柳条也软了,长长的招摇,水也绿了.......”

“你见好就收啊!”凌青菀不乐意,“我一辈子没去过那么好的地方,你存心招我?再废话,信不信我拿鞋底唿扇你!”

石庭就觉得凌青菀长脾气了,没有从前那么温柔可爱了,像个泼妇。

“你媳妇像个泼妇!”他这样告诉安檐。

安檐眼睛盯着石庭收藏的孤本兵书,惜字如金:“嗯,我媳妇!”然后整个人又陷入兵书里。

日子不紧不慢过去了。

而后,凌青菀和安檐的婚期慢慢近了,她就不怎么去石庭那边。

凌青菀自己不去,却也每天都派莲生去看石庭,莲生回来会把石庭的一点一滴告诉她。

她真的怕再出变故,耽误她三月份的出阁。所以她每天都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静静教蕊娘做针线。

今年已经改了年号,年号天禧。

天禧元年,朝臣第一件事,就是张罗着给皇帝立后。

因为皇帝年幼,之前还没有定亲,一时间京里各族上蹦下窜,挤破了脑袋。

那盛况,真是人吃人!

景氏仍是想让蕊娘进宫,凌青菀依旧保持反对。景氏觉得凌青菀怀揣一个大罕见的珍宝。却使劲往外丢,而外头为了抢这个宝贝,都血腥满城了。

不知为何,凌青菀一反对,景氏和陈七娘也渐渐察觉出几分不妥。

她们婆媳俩也开始犹豫起来。

不知怎的,还是很尊重凌青菀的看法,大概是觉得凌青菀素来懂事。又精明。并非任性的孩子。这次如此反对,是事出有因。

二月初九,是赵祯的永德长公主府府邸建好的日子。赵祯的母亲替她大肆宴请。

凌青菀也要去恭贺。

“让蕊娘也去吧!”凌青菀对她母亲道,“三婶不是也要去吗?”

赵祯开府,宴请的女眷众多,凌家上下都收到了邀请。不过。这种事景氏一向不愿意蕊娘出面,所以三婶走亲戚也很少带蕊娘。

蕊娘是三叔外室的女儿。虽然养在三婶名下,三婶不喜欢她,不带她出门,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凌青菀第一次提出让蕊娘出门。

景氏微微愣了愣:“带蕊娘去?”

“不好吗?”凌青菀问她母亲。“蕊娘总要见见世面。”

景氏这才笑了,道:“也是这话!”

景氏同意带着蕊娘去。

然后,景氏把这件事告诉蕊娘。

蕊娘很茫然。问:“姐姐去吗?”

“你姐姐不去。”景氏逗她,“你跟着我们去。可好?”

蕊娘摇摇头,说:“那我也不去。”

“为何?”

蕊娘眨眨眼睛,很无辜的说:“姐姐不去啊。”

“你非要跟着你姐姐?”景氏笑着问她,“大伯母和大嫂子带着你去,不行吗?”

“不行啊。”蕊娘恬柔笑着着。

“这是为何?”陈七娘也好奇起来,插嘴问蕊娘。

蕊娘扭头,看着景氏和陈七娘,声音甜甜的:“姐姐说,除了她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大伯母和大嫂子,你们会把我卖到宫里去!”

她的表情分外娇憨,似乎不觉得这话不中听一样。

景氏和陈七娘都神色微敛,愕然看着蕊娘。

正常的孩子,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凌青菀私下里的叮嘱,她明知要防备着,却不会直接告诉景氏和陈七娘。

景氏沉默良久。

“大伯母,我去找姐姐!”蕊娘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就像说了句平常至极的话一样,也看不出景氏的表情变化,笑着去找凌青菀了。

等蕊娘走后,景氏和陈七娘婆媳俩相互无言,沉默半晌。

“蕊娘她......是有点......是不是?”景氏语无伦次,对陈七娘道。

景氏第一次正面发觉,蕊娘是有点傻,不太像正常的孩子。

她这样,不是一句“单纯”可以概括的。

陈七娘沉吟道:“是菀儿故意教她这样讲的吧?”

“菀儿是故意的。”景氏道,“可是你看蕊娘......”

凌青菀故意教蕊娘这些话。

她只是想通过这些话,让景氏和陈七娘看清蕊娘。凌青菀教蕊娘什么,蕊娘就直接说什么。

蕊娘记性很好,她半个字都不曾说错。

可是.......

这些话不能当面直接呀!

蕊娘完全无法区分,她像个学舌的鹦鹉。

其实,自从凌青菀说过蕊娘不能和平常的女孩子相比之后,景氏也留意过。只是,她的感受没有这次明显。

景氏和陈七娘沉默半晌。

到了二月初九,凌家的女眷还是准备带蕊娘去永德长公主府。

“姐姐,这个珠花给你戴!”蕊娘把头上的珠花取下来,送给凌青菀。

这是一朵淡蓝色的珠花。

淡色有点泛蓝的珍珠,是非常难得的。大约有七八颗,都有黄豆大小,簇拥在雪色绒布上,格外的清丽可爱。

这是陈七娘送给蕊娘的,一共两个。

蕊娘很喜欢。

等头梳好之后,她立马取了一个给凌青菀。

最好的东西,蕊娘总是想着跟凌青菀分享。

凌青菀帮她戴好,笑道:“姐姐不用,蕊娘自己戴着。可不要再取下来,头发弄散了。”

“嗯!”蕊娘甜甜应声道。

景氏和陈七娘瞧见了,相视一眼,眼底各自有点讶然。

等到了永德长公主府,已经是高朋满座,珠围翠绕,长公主的花厅坐满了女眷。

祯娘亲自在门口迎接了凌青菀一家人。

“蕊娘今天真好看!”赵祯一眼就看到了蕊娘。非常惊喜。上前抱了蕊娘,直夸蕊娘。

蕊娘笑嘻嘻的,说:“长公主姐姐也好看。不过。没有我姐姐好看!”

赵祯大笑起来。

纪王妃也笑得不行:“看看,这姊妹情深的。”

景氏无奈摇摇头。

此刻,景氏和陈七娘心里,已经灰了七八分。正如凌青菀所言。蕊娘不合适宫廷。

从前没有留心,因为她们没有对蕊娘报什么大希望。就是把她当孩子看着,觉得她有趣可爱。如今,再把她当成个大人,她是不合格的。

宴席的时候。蕊娘寸步不离凌青菀。

“看到了吗,汝宁长公主今天没有带她儿媳妇。从前她不管去哪里,那个儿媳妇总是跟在身边的......”

凌青菀和景氏等人在庭院闲逛的时候。听到凉亭后面,有几个贵妇人。看着远处的汝宁大长公主,悄声议论。

“她儿媳妇,和纪王府的大奶奶是胞姊妹,今天是永德长公主开府,怎么她不带儿媳妇?”

她们在议论刘三娘。

刘三娘和赵祯的嫂子是姐妹,怎么赵祯这边开府,刘三娘不来?

凌青菀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倾听。

她和刘三娘只有过两面之缘。还没有来得及相互了解,刘三娘就在周又麟面前污蔑凌青菀,让凌青菀对她起了警惕。

“不是胞姊妹,是堂姊妹。”有人纠正说,“大家都不太清楚,最近才听说,刘三姑娘在家里,跟姊妹们都不太和睦。”

“汝宁大长公主只有那么一个儿媳妇,这次怎么不带她出门?”

一个穿着银红色褙子的中等个子贵妇,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此刻,她才慢悠悠说:“你们真的不知情?”

“不知道啊,怎么了?”

“快说说,别卖关子!”

凌青菀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得认真,景氏和陈七娘、三太太也都停下来听。她们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得这里,胃口都起来了。

“元宵节的时候,太后娘娘骂了刘氏,让汝宁长公主好好管束她!当时太后娘娘的宫里,也好几位夫人.......”

“您也在?”

“我不在,我大嫂在。”

“因何骂了?”

“刘氏说,元阳郡主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换了她的酒,让太后娘娘去查明,还郡主一个清白。太后大怒!”

“哎哟,这不是傻吗?太后娘娘最不喜欢元阳郡主了,从前就没少被元阳郡主欺负。”

“这还是私情。论公说,那件事是冯家的奇耻大辱,太后和冯家遮掩还来不及。查明是谁陷害,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替冯家挽回声誉吗?那事太后遮掩还来不及呢,谁那么傻去重提?”

“是啊,刘氏不是精明百倍吗?她母亲也是个精明厉害的,怎么会犯这种傻?”

“可见精明,不过是小精明,没什么大智慧!太后当场发作了,汝宁长公主都气死了,这些日子就让刘氏在家闭门思过了。”

凌青菀听到这里,顿时就全明白了。

刘三娘还是不甘心,想要害凌青菀。

只是她太过于急功近利,把这件事公然告诉了太后。她以为太后是冯家的,自然会为元阳郡主做主,殊不知太后冯氏当年在王太后宫里做女官,饱受自己的侄女元阳郡主颐指气使,对她恨之入骨。

就连冯太后自己的亲嫂子含山长公主,她都恨上了。

凌青菀无奈摇摇头。

不过,刘三娘在太后那里碰了钉子,肯定还是会告诉含山长公主和冯驸马的。

安檐说他会留意,估计冯家那边,安檐已经着手安排了。

凌青菀没有再听下来,转身要走。

景氏等人都跟上了。

“这是真事。”陈七娘突然开口,低声对她们说,“大表嫂很憎恶周夫人。”

她口中的大表嫂,是指纪王府的长媳刘二娘。刘二娘和陈七娘关系还不错,两人常有来往。

纪王妃的大儿媳妇,就是建平侯的二姑娘,是刘三娘的堂姐。

“......大表嫂说,周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姊妹们都跟她不睦,说她那个人太精于算计。”陈七娘又加了句。

景氏等人都听了,都有点唏嘘。

凌青菀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刘三娘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十分忠厚纯良,真看不出来她是那种秉性!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8章后族的选择

第248章后族的选择

从赵祯的府邸回家,景氏和陈七娘特意找凌青菀。

“蕊娘的婚事,以后咱们再商量,你说不让她进宫,就不进宫。你可别再教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景氏严肃警告凌青菀。

凌青菀就笑了:“娘,您是怎么想通的?”

景氏点了下她的额头:“你鬼精鬼精的,娘都坳不过你!”

最主要的,还是景氏和陈七娘赞同了凌青菀的话:蕊娘不适合进宫,进宫之后她无法自保。

蕊娘只能嫁到门第简单的人家,哪怕是大族都不行。

景氏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立马去告诉了纪王妃和小景氏。

纪王妃很失望:“大嫂,我可是一直很喜欢蕊娘的。她是个有福气的,怎么您改了主意?”

“她到底身份不同寻常,只怕将来也是麻烦事......”景氏主意坚定。

景氏没跟纪王妃说过蕊娘是她的女儿,但是蕊娘长得像凌青城,纪王妃以为和凌青城有关,就是和她哥哥有关,没有疑心到景氏身上。

景氏也不想多提,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小景氏却赞同景氏:“姐姐,你是蕊娘的母亲,你自然是为了孩子好。你考虑妥善了,我没有异议的。”

景氏突然发现,小景氏很信任她,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小景氏都支持她。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

原来,不止是蕊娘对凌青菀信任依靠,小景氏也是如此。

景氏有点感动,轻轻拉了下小景氏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要不然总以为毁了孩子的前途。”景氏拉住小景氏的手半晌不放,似乎寻找一点安慰。

这件事,最后是景氏自己想通的,终于觉得眼前那繁华盛景凌家抓不住,还是老实本分过日子要紧。这是最好的结果。

若景氏一意孤行。非要让蕊娘进宫。难道真的要安檐去违逆她?

安檐以后逢年过节也是要走丈母娘家的!

所以,景氏自己想通了,对大家都好。对安檐和凌青菀更好。

凌青菀松了口气。

“大伯母,这是我给您做的鞋。”蕊娘把一双鞋子给景氏,笑容娇憨。

“唉哟,怎么又给我做鞋?”景氏接了。惊喜交加。

“姐姐说大伯母对我好,疼我!以后。我也对大伯母好!”蕊娘笑道。

景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心想“菀儿那个鬼精的”,虽然这样想着,却也心满意足。

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团聚更要紧的?

这些日子。凌家也比较忙碌。

凌青城准备去扬州,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三月初六动身。其实。他那边很着急,但是凌青城要等凌青菀出阁之后才走。

“舍得吗?”凌青城这些日子。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丝毫不在意父不抱子的规矩,左一个右一个,跟摸西瓜似的,心里美得冒泡,陈七娘就在旁边笑着调侃他。

“舍不得!”凌青城放下孩子去抱陈七娘。

他们屋子里,总是欢声笑语。

凌青城要走马上任了,心里一半是跃跃欲试,一半是不忍离别,情绪复杂,陈七娘常就逗逗他,哄他开心。

凌青城能体会出陈七娘的好意,故而将离别的小伤感收敛,整日在家里和陈七娘、孩子们逗趣。

等他下次回京述职,孩子该周岁了。不过,最多三年,他要么把孩子和妻子接在身边,要么回京。三年前,孩子仍是幼童,不太懂事;等他们到了三四岁,才是刚刚懵懂懂事,最是好玩。

这样想着,凌青城也不太遗憾。

“桐儿这两天,在葛氏武馆拜了师,这事娘知道吗?”凌青城悄声问陈七娘。

他弟弟凌青桐从小就爱玩,特别叛逆。可这几天不知怎的,收了性子,想走武举那条路,找了家武馆拜师学艺去了。

凌青桐没有告诉家里人,还是凌青菀说给凌青城听的。

“知道。”陈七娘说,“菀儿昨天提了,娘很高兴,不过桐儿还是没影,找不见他的人。”

“你还指望找到他的人?”凌青城笑了,“有点上进心就不错了,随他吧。”

凌青城对他弟弟很宽容,总觉得弟弟不容易,家里的人都和他没有血亲。假如再对他不好,他就孤立无依了,所以凌青城很疼爱他、纵容他。

凌青桐这件事,凌青菀也很满意。

上次那个契丹女人,让凌青菀受了些伤,手遭罪了半个月才好,凌青桐很内疚。

他一内疚,就学会了反省。

他告诉凌青菀说:“我前世颇有遗憾,不过二姐说得对,难道活着就是为了弥补遗憾吗?弥补来弥补去,反而辜负了今生的光阴。”

他能让有此顿悟,凌青菀松了口气。

所以,凌青菀建议他自己闯分功业,不愿意念书就习武。

他同意去习武了。

因为安檐是武官,将来安置凌青桐很容易。凌青桐活了一辈子,安享晚年,心态很老,惰性比孩子强多了,让他真的去钻营,他懒得弄,唯有依仗安檐。

因为活得久了,凌青桐也没有少年人的自傲,觉得依靠别人丢脸,他反正随缘,自己舒坦就行。

整个二月,时间过得很慢。

凌青菀头一回觉得光阴慢腾腾的,急死人。

在这个慢悠悠的光阴中,凌青菀见到了卢珞的孩子和妻子。

凌青菀从前和这位大嫂敬而远之,没什么感情,如今再见,亦是同样。

倒是卢珞的女儿,越长越漂亮。

卢珞比卢玉大十岁,卢玉又比凌青菀大四岁。所以卢珞的长女今年八岁了,活泼可爱。

“她是元娘。”卢珞告诉凌青菀。

卢珞是同辈兄弟中最大的,所以他的女儿也是同辈中的嫡长女。

家里叫她元娘。

“她长得像我姐姐。”凌青菀私下里,偷偷和卢珞说。说起卢珃,她的心里很平静,静得像再说隔世的人。

她教会凌青桐放下往事,正是因为她自己也放下了。

“是啊。”卢珞也感叹。“她是越长越像珃珃了。对了九娘。婶祖母他们可能又要争新后之位......”

凌青菀愣了愣。

王家已经败了,在西北却是死而不僵,照样威风;卢氏渐渐衰落。子弟们无法替补,唯有走后族这条路。

哪怕选不上皇后,卢家也会送女儿进宫为妃的。

“婶祖母看中了元娘?”凌青菀问。

卢珞不置可否。

“哥哥愿意吗?”凌青菀又问。

卢珞立马摇摇头,没有半分犹豫:“我已经搭了两个妹妹在宫里。难道还要让我女儿重蹈覆辙?只是,我也是卢家的人。婶祖母的手段你也知道,我怕挡不住他们。假如安宰相能帮我一把......”

他希望安肃可以帮忙,拒绝和卢氏联姻。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我去告诉我姨父。这件事我帮你挡住!”

顿了顿,她又问卢珞,“大嫂和元娘呢。她们是如何打算?”

凌青菀不知道卢珞的妻子是否愿意。

儿女亲事,不是一个人做主。

卢珞犹豫了下。说:“她是内宅妇人,不懂什么!”

他不打算告诉妻子。

没有希望,就没有盼头。

可能是因为卢珃死在宫里了,让凌青菀觉得做宫妃甚至皇后都是与虎谋皮的危险事。后宫的生活,是惨无人道的,夫妻不成夫妻,母子不成母子。

这条富贵路,一步一血痕。

卢家是经历过富贵的,就像老树,曾经枝繁叶茂、花开绚丽,如今百年之后还是干枯落寞,也是顺势而下。

已经在走下坡路,搭多少女儿进去也无益,不可能逆天改命。

“跟大嫂说一说吧。”凌青菀临走的时候,对卢珞道,“这毕竟也是她的女儿,我不能替你们做主。”

卢珞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妻子。

卢太太顿时面如人色,惨白一张脸对卢珞说:“我养这个女儿,吃了多少苦头你是晓得的。她天真可爱,送到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去,半人不鬼的活着,还不如先一刀杀了我!”

卢珞就把妻子的这个意思,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听罢,起身去找了安檐。

安檐听了,微微一笑,对凌青菀说:“皇后一事,无需忧心太多......”

“怎么,已经定下了吗?”凌青菀问。

安檐摇摇头,说:“你瞧见了,天下望族为了后族要挤破头,斗得头破血流,此事可利用,所以我跟我爹爹说,让两三年之内别定下了,让他们蹦跶,趁机整顿朝政!”

朝政全在安氏父子手里,所以选哪族作为后族,也是全凭安氏父子做主。

安檐觉得,朝臣对他和他父亲多有不服气,所以选后未定,巴结他们的望族就很多,能利用的势力也就越多。

凌青菀想到,安檐以后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掌控朝堂几十年,不是偶然和机遇的,而是他的睿智。

她轻轻握住了安檐的手。

她得到了安檐的话,转身去告诉她哥哥卢珞:“已经说妥了,元娘没事,不过,你们也该早点给她定亲,以防有变。”

卢珞大喜。

卢珞的妻子听说了,非常高兴,特意到凌家感激凌青菀。而后,她和凌青菀慢慢熟悉起来,凌青菀觉得她嫂子也没有那么冷漠,两人的关系反而比从前好。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礼,终于如约而至,没有再波折。凌青菀紧绷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生出几分待嫁的忐忑来。

***(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9章 备嫁

第249章备嫁

三月初二,子夜下了场桃花雪,薄薄的白白的,落在凌青菀的窗台上。

等凌青菀醒来,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放出红灿灿的光线。窗棂上已经贴了大红的喜字,家里处处张灯结彩。

陈七娘一早就来了:“快起来,今天催妆礼要到了。”

她满面笑容,喜气洋洋的。

她要帮凌青菀梳头。

祁州的风俗,姑娘出嫁的前三天,都要嫂子和姊妹陪着睡,长嫂要每日替姑娘梳头挽发。

京里没有这个习俗。

不过,陈七娘说了,景氏仍赞同陈七娘用祁州的风俗。

所以,陈七娘一大清早就来给凌青菀梳头。

“怎么还这样冷吗?”凌青菀推开了窗棂,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庭院薄薄的一层桃花雪,在朝阳里融化。

春雪化得很快,慢慢变得稀薄。

“今年是比往年冷些。”陈七娘笑道,“不过,这场雪过后,就该暖了。”

“真的吗?”

“真的,我院子里的桃树,昨日开了花。”陈七娘笃定说,“只要桃花一开,冷的日子就算过去了。”

她颇有生活经验的样子。

凌青菀笑起来。

陈七娘帮她梳妆,然后不知怎的,手指在她脸上滑了几下。

“怎么了?”

“你怎么白得这样,没什么气血。”陈七娘说,“苍白苍白的。”

凌青菀除了肌肤长得像卢玉,已经没有其他的变化了。她瘦了,下巴就比较尖。像卢玉;再胖一点,下巴重新圆润,像凌青菀。

所以,基本上是没有变化的。

凌青菀立马俯身去找胭脂,说:“那胭脂擦得厚一点,这样是不是好些?”

陈七娘笑了笑,

她看了几眼凌青菀的胭脂。都是些普通货色。因为凌青菀装扮的时候不多。不太讲究这些东西。

陈七娘喊了自己的丫鬟,让她去拿几盒陈七娘的胭脂过来。

陈七娘用的胭脂,粉底细腻。颜色鲜艳柔嫩,抹上去特别自然。

“这个不错。”凌青菀有点惊喜。

陈七娘就笑了下。

这是京里最著名的胭脂铺子卖的,一盒五十两银子,价格非常昂贵。

陈七娘有钱。又特别喜欢这些昂贵的胭脂,所以买了很多。可是她怕她婆婆念叨。平素很少拿出来。

“你喜欢就送你了。”陈七娘大方说。

蕊娘这个时候已经起床了。

陈七娘干脆帮蕊娘一起梳头。

梳好了头,陈七娘发现蕊娘肌肤嫩白,长得一团喜气,很像个散财童子。就拿着胭脂往她眉心点朱砂痣。

如此一看,竟有几分像庙里散财童子的模样,凌青菀瞧见了。笑得东倒西歪。

到了巳初,安家的催妆礼送到了凌家。

催妆礼是有定制的。无非就是冠帔花粉之类的东西。

安家送过来的礼单,凌青菀也看到了:“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等。”

看完之后,凌家的答礼,凌青菀也一一过目:“有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绿袍、靴笏等。”

她似乎什么都要看,什么都感兴趣。

景氏等人就笑她:“没见过你这么不矜持的姑娘!”

凌青菀不以为意。她就是不够矜持,她的喜悦也不加掩饰。

催妆礼送了,婚事正式拉开了序幕,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婚礼都要正常进行。

凌青菀觉得这天,也没有那么冷了,反而凉滋滋的,舒爽宜人。

上午的时候,莲生照样去看石庭。

一个时辰之后,莲生回来了,脸色却不太好看。她对凌青菀说:“主人,那个越王爷又去了,送了好些补品,还让石公子搬到他府上去住,石公子很生气。”

凌青菀也脸色微敛。

说起来,越王对石庭是有一番情意的。

越王知道石庭生病,非要去探望。他从前爱慕石庭的好容貌,死缠烂打的,石庭烦死了他,恨不能一刀将其捅死。

他要探病,石庭忍了再忍,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也许能吓吓越王,就让他进去了。

不成想,越王没有吓到,反而更殷勤,想给石庭治病!

越王心疼死了,都快对着石庭哭出来,石庭恶心得隔夜饭都差点吐了。

石庭气得要死,甚至让安檐帮他杀了越王。

安檐却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一个落魄王爷,从前还想争皇位,我满手都是他的把柄,随便寻个借口就能杀他!”石庭说。

“官家很器重他,整日把他叫到宫里,还授予他刑部郎中的官职。不知是官家自己的主意,还是纪王教的,官家大概是保全越王,以备后手。”安檐说,“朝事未定,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官家兄弟拼得鱼死网破的好。”

官家知道,孝宗朝政无能,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现在朝政把持在安氏父子手里,将来要对付安氏父子,那是一场硬仗。

所以能拉拢的人,官家都在拉拢,而且行事小心翼翼。

越王到底姓赵,并非纨绔,而且韬光养晦,颇有才能,所以官家极力提拔他,希望将来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利器。

就这一点,安檐挺欣赏官家的。他小小年纪,倒是雄心壮志。

这个时候,安檐不想触怒官家,让官家尝点甜头,甚至让他为此洋洋得意。

骄傲自满,更容易对付。

“可是他太恶心了!”石庭想到越王就想吐,“他再敢到我家里来,我就要捅死他!”

石庭从前是个清冷的性格,现在变了很多。其实,现在这样爽利。才是王七郎。从前,他一来是心里的责任太重了,压得他踹不过气,二是伪装。

如今他卸下了伪装,又没什么心事了,只在等死,石庭恢复了他的本性。所以常炸毛!

石庭不喜欢男人。越王深情的眸子,石庭接受不了,一阵阵的反胃恶心。

他不知道越王堂堂男儿。怎么会有这种变态的爱好,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卖屁股的男人。

知道石庭生病,越王很是心疼。

石庭现在变成了那样。越王痴心不改,石庭更恶心了!

他一想到越王。就汗毛林立。

“.......石公子气得半死,脸色紫涨,差点昏过去了,他让我把越王打出去。我就把越王扛出去,丢在门口。”莲生告诉凌青菀,“主人。我没有惹事吧。”

“没有。”凌青菀笑道,“你的职责是保护石公子。照他的吩咐做事,没有错。”

莲生松了口气。

凌青菀想亲自去看看石庭。

越王的深情,都对石庭造成心灵伤害了,着实令他恶心不止。

其实越王也是一表人才,高高大大的,面容俊朗,一点也不女气。石庭不喜欢男人,越王又纠缠得紧,这才让石庭恨不能砍死他。

凌青菀很想去看看石庭。

她也觉得这种事非常糟心。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石庭和越王之间还隔着性别。

可是,她即将出阁了,哪里都不准备去,就安心呆在家里。

“莲生,你下午再去安大人府上,告诉安大人,想个法子牵制住越王。他总这样恶心石公子,石公子的病情难得好。”凌青菀吩咐莲生。

莲生道是。

回来之后,莲生却告诉凌青菀:“安大人说没事,叫主人别操心。”

凌青菀算是明白了,安檐不打算帮忙,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兴许,安檐就是希望石庭能和越王好了,从此不爱女人,解了安檐的心头刺,凌青菀就是安檐一个人的。

“那个小气的男人!”凌青菀低声骂安檐。

顿了顿,凌青菀又对莲生道,“你再去告诉安大人,他若是不帮忙,我就要亲自出手了。”

莲生又去了。

她回来告诉凌青菀:“安大人说,让主人您别闹,待嫁的姑娘别到处跑,等过了初五再说。”

凌青菀隔住。

她一边想着怎么收拾安檐,一边吩咐莲生,让莲生去石庭府上坐镇。若是越王敢去,直接将他打出去。

莲生一连几天都在石庭那边。

到了三月初四,就是凌青菀出阁的前一天,她的三婶充当了铺房的太太,去了安家暖房。

“铺房”,就是一个展示嫁妆的过程。

凌青菀的嫁妆,不够惊人,却也是丰富的。置办嫁妆的钱,陈七娘出了二万两,安檐偷偷塞了二万两。

在京里,四万两的陪嫁,规矩非常庞大,比得上郡主了。

不过,安檐的亲戚都是权贵,没人将这些放在眼里。

当然,也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初四这一晚,凌青菀忐忑难眠。

明天,她就要睡到安家去了。

她身边现在睡着蕊娘,明天就要该睡着安檐,一切都要发生变化。

凌家今晚的灯笼不灭,庭院处处红光曳地。

“终于要出嫁了!”凌青菀慢慢舒了口气。

她想到京里不少女人对安檐虎视眈眈,更有冯太后,自己以后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但是,安檐会用宽大的手掌牵着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一直想了很多事,想到生儿育女,想到白头到老,所以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卯初。

卯初,她要起来更衣打扮。

刚刚坐起来,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给她梳妆和送嫁的人都来了。

凌青菀打了个哈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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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0章大婚

第250章大婚

三月初五,又是个晴朗的日子,碧穹万里无云,似上好的蓝玉,高高远远的,疏朗开阔。

凌青菀卯初起床,然后梳妆打扮,穿了繁复的嫁衣。嫁衣上缀了红玉和金箔,足足十来斤重,凌青菀浑身发软。

而她的头冠,是用二十斤的黄金和宝石点缀,华贵华美,金灿秾艳。

这套行头穿戴上,凌青菀就动弹不得了。

“脖子疼。”她嘀咕一声。

“嘘!”陈七娘重重拍了下她的手,让她别说话。

凌青菀觉得骨头疼、脖子疼,被陈七娘打过的手背也疼,坐立难安。

到了卯正,凌青城进屋,背起凌青菀去家庙祭拜。姑娘出嫁,头一桩就是要去家庙拜辞。

穿上了嫁衣嫁鞋,双足就不能再沾娘家的尘土,所以不管去哪里,都由兄弟背着。

凌青菀有大哥,就是她大哥背着她。

“我重不重?”从凌青菀的院子到出了大门,凌青菀听到她哥哥有点喘气,上了车之后就问他。

凌青城也不和凌青菀说话:“今天不要开口!”

凌青菀悻悻的闭了嘴。

等马车到了家庙,凌青城重新将她背下来。

家庙已经铺了长长的红毯,凌青菀漫步走上去,身子有点不稳,凌青城在旁边搀扶着她。

初春的早晨,是寒凉的。可是祭拜之后,凌青菀浑身的汗。

拜辞了家庙,凌青菀重新回了家。

“你不要开口,听着我说。”凌青城将凌青菀背回她的屋子,让她坐在床上。陈七娘在一旁说,“妹婿亲迎的人马,马上就要到了,等他们用过了饭,阴阳克择官报过来时辰,就可以动身了。”

亲迎是婚礼的开端。

安檐会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带着十分可观的亲迎队伍。前往凌家。

亲迎队伍有数十名男儿组成。他们成为“行郎”。在鼓乐的开道之下,行郎们各执花瓶、花烛、香球、洗漱用具、妆台、照台、裙箱、衣匣、百结、青凉伞、交椅等,往凌青菀家里而来。

凌家需要准备酒菜款待他们。

安檐的行郎队伍有五十人。这是提前告知的,让凌家好准备饭菜。

陈七娘刚刚说完,外头想起了鼓乐声,悠悠扬扬穿过坊间。飘入了院内。

凌青菀侧耳听了听。

片刻之后,凌家大门口放了炮仗。噼里啪啦震天响。

“来了!”陈七娘低声笑道,然后她对满屋子的丫鬟说,“二姑爷来了,要发利市钱。你们快去抢!”

丫鬟们道是,争先恐后的去了。

凌青菀坐在那里笑。

她不知道安檐撒利市钱是什么样子,是什么神态。想了想。想不出来。

安檐是会绷着一张脸,还是笑容满面?

其实。陈七娘让丫鬟们去门口,不仅仅是抢利市钱,还有听听阴阳克择官的报时辰。

亲迎队伍还没有进门,礼官先要念贺词,然后鼓乐官作乐,再克择官报时辰。

就是什么时辰要起身。

吉时是今天才能选的,所以凌青菀也不知道。

片刻之后,她的丫鬟闲儿捧了一把利市钱进来,笑着对陈七娘和凌青菀说:“克择官唱喏了时辰,是未时正!”

那就是下午,离现在还有大半天。

凌青菀扶了扶沉重的头冠,忍不住叹气:“哎哟!”

她真想早点,到了安家把衣裳和头冠换了,能轻松轻松。

结果,还有等半天。

陈七娘又打她的手。

凌青菀哀怨看了眼她嫂子。

陈七娘一点也不让她,说:“今天是大喜的吉日,不可发哀声。”

凌青菀的另一声叹气,就咽下了下去。

她带着重重的头冠,只能坐、不能躺,脖子慢慢的越来越酸,她觉得特别难熬。

如此艰难的终于熬到了未时初,催妆的乐又响起来,终于该上花轿了,凌青菀松了口气。

陈七娘替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将她交给了媒婆。

媒婆搀扶着凌青菀,去拜别景氏和长辈。

景氏端坐中堂。

安檐已经在那边了,立在凌青菀的左手边。他们跪拜之后,景氏说了好些吉利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凌青菀也哭了。

而后,安檐领着她,往垂花门去做花轿。

凌青菀趴在凌青城背上,跟在安檐身后,看着他穿着大红吉服,双腿修长挺拔,细腰宽肩,脚步稳健,心里别有一番荡漾。

“这是我的男人了!”她如此想。

凌青菀上了花轿,盖上了红盖头。

因为还没有到时辰,所以轿夫们佯装讨利市钱,不肯走。

这是婚礼的步骤之一。

安檐骑在马上撒钱,四周被钱币打得哗啦啦作响,像下了一场钱雨。

利市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这才够吉利。很多人家觉得这是陋习,因为要花很多钱,但是安家不在乎。

所以,安檐在那里撒了两刻钟的钱,众人都抢了满兜。

凌青菀坐在花轿里,唇角微扬。

闹了片刻,终于到了时辰,花轿起身,摇摇晃晃的。一路鼓乐,一路喧嚣,终于到了安家。

到了安家,下了花轿就是“拦门”。

所谓拦门,就有礼官念拦门词:什么“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诸亲聊阔略,勿烦介绍久劳心”。

一句话,又有撒钱。

过了拦门礼,阴阳克择官开始行“撒豆礼”:克择官手里捧着花斗,里面装了豆谷钱果,撒开之后,孩子们到处捡。

拦门礼、撒豆礼、坐鞍礼、参拜礼、撒帐礼、合髻礼、合卺与交卺礼。

所有的礼节结束了,已经到了黄昏。

凌青菀几乎只剩下半口气。

安檐看着她都坐不住了。问她:“累吗?”

“累!”凌青菀回答。

她还要等闹过洞房,才能拆去头上的头冠。

安檐笑了起来,悄声问她:“是不是头冠重?”

凌青菀点点头。

安檐就捧起了凌青菀的头冠。

凌青菀顿时感觉头上轻了不少,虽然头发有点被扯到了。

她轻笑起来。

“别闹别闹。”凌青菀瞥见有人进来,连忙对安檐说。

安檐这才松了手。

他一松手,那头冠又压在凌青菀的脖子上,凌青菀的肩膀顿时往下缩了缩。

而后。前头开席了。安檐去坐席。

安家的亲戚女眷,都在凌青菀这里来坐。等她们离开去前头坐席,凌青菀终于可以摘下头冠。脱去吉服。

她大喜。

丫鬟们替她准备了洗澡水。

小景氏派过来服侍的丫鬟,凌青菀差不多都认识,对这个家,她一点陌生感也没有。

洗了澡。顿时感觉一身轻,凌青菀放在临窗的炕上不动弹。

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梦里。她似乎看到一个身影,缓缓往外面飘去,她有点吃惊,连忙去追。

追了大半个院子。终于那身影停下来。一回头,她看到了自己——应该是凌青菀,原本的凌青菀。她面容带笑。安详和睦,冲凌青菀摆摆手。让她回去。

“勿送.....”凌青菀看到她微微起唇,隐约是说了这个词。

她愣愣站在那里。

一个激灵,凌青菀醒了,猛然坐了起来。她仍在新房里,四周红烛摇曳,丫鬟们守在旁边。

她懵懵懂懂了半晌。

她方才竟然梦到了凌青菀,第一次梦到她。

梦里的那个女孩子,没有怨怼,没有凄苦,而是轻松从容的离开了。

凌青菀想到这里,虽然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预示,只是她自己的幻想,仍是觉得心里有点踏实。

她坐在炕上,久久没动,安檐就进来了。

安檐身上带着酒气,急匆匆进来,对凌青菀说:“九娘,石庭走了!”

“什么?”凌青菀猛然站起来,“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安檐说,“他把我的人都迷晕了,然后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大概已经出城两三个时辰。”

石庭是要走的。

他不止一次这样说。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凌青菀,他都不想死在凌青菀跟前。

这段日子,一直都是凌青菀照顾他,他余生已足,再也没有遗憾和牵挂了。

所以,他趁着凌青菀和安檐大婚,离开了他们。

“去追吗?”安檐问凌青菀。

凌青菀想到了方才的梦。

该放手了。

不管是从前的凌青菀,还是石庭,都该让他们走了,留下并非真正的善良。

凌青菀起身,拉住了安檐的手,低声说:“不追!”

安檐抱住了她,亲吻着她。

他折腾她到后半夜。

二十多年来,安檐第一次占有女人,这种新鲜和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凌青菀几乎昏厥。

她可能是累得过头了,反而睡不着。堪堪睡了一个时辰,凌青菀就醒了。

安檐则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他的胳膊还紧紧搂住她。

凌青菀将头搁在安檐的胸前,一时间心绪起伏,前世今生的事,如白云过隙,从眼前一一闪过。

她搂在了安檐的腰,依偎着他结实的胸膛,心里美美的想:这辈子,总算套牢了一个好男人!

安檐到卯初就醒了。

凌青菀服侍他更衣、束发。

两人打扮妥当,去前院行新妇礼。

安檐和凌青菀并肩而行。朝阳已经升起,淡红色的霞光,落在他们脸上,有种灿烂的喜悦。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安檐轻轻握了下凌青菀的手,心满意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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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1章 大结局

第251章大结局

安檐和凌青菀新婚,如胶似漆。

每天下朝之后,安檐一件事就是回家。

然后关起门,幔帐摇曳不止,床吱吱呀呀的动起来,丫鬟们听见了都面红耳赤。

他才不管什么白天晚上。

这股子新鲜劲,他就是过不去。

凌青菀一开始比较难受,因为他实在太有力气了,每次上了床就没完没了的,弄得她浑身的汗,腰酸腿疼。

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她不怕他,反正受累的是他,她已经找到了享受的快乐。

安檐累死累活耕耘了几个月,凌青菀的肚子不见动静,凌青菀就想起她弟弟说她一生无子,心里有点灰败。

“我也许不能怀孕......”凌青菀告诉安檐。

安檐的手,沿着她的衣领滑进去,低声说:“别说傻话。土地不长东西,那是耕种得不好......”

于是,他更加努力得耕种。

安檐也想起无为道士诅咒他断子绝孙,可是他不信邪,那道士都死了那么久,还能诅咒他?

这件事,安檐没有告诉凌青菀,他只是使劲耕耘她,几乎溺死在她的身体里。他虽然很享受,但是也累,若不是为了怕那道士的诅咒成真,他也不会那么狼吞虎咽的吃她。

安檐的努力,凌青菀一开始是很感动的。

凌青菀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那么多力气,简直是不知停歇,每天都龙精虎猛的,不弄得她昏厥一回就不甘心似的。

凌青菀慢慢的,也会抱怨。

“就不能歇歇吗?咱们又不是山里的野兽。除了吃就是干这事。”凌青菀说。

“等你有了身子,我又要做和尚!”安檐抓着她的馒头使劲吮吸,喃喃的说,“我得现在吃饱了!”

可能是他真的很努力,感动了上苍,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凌青菀终于怀了身孕。

安家上下大喜。

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她怀孕第三个月。西边起了战事,契丹人进犯,安檐身为禁军都点检。亲自带军出征。

凌青菀以为,这仗打一年半载就好了。

不成想,这场仗一打就是三年,安檐三年未归家。凌青菀生了一个女儿,写信告诉他。他送了个长命锁和一封信回来。

他给女儿取了名字。因为孩子这一辈是“宁”字辈,所以女儿叫安宁培。

安肃和小景氏都同意这个名字,凌青菀也无异议。

这三年里,凌青菀在京里跟着安家过日子。她婆婆很疼她,公公对她也好,孩子很健康。

凌青菀的母亲和嫂子也会常来看她。蕊娘也时常到安家来。

一年之后,祯娘也嫁给了安栋。只可惜她不住在安家,而是住在她的长公主府。

饶是如此,她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在安家,陪着凌青菀。她们妯娌俩,更像是姊妹俩,感情深厚。

安栋则是读书、画画、陪着祯娘游玩,一生过得富裕清闲,比他的两个哥哥幸福多了。他没有涉足官场,也不曾牵涉朝政,就是个富贵闲人。

祯娘爱玩,她和安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安家的长子安枫,在安檐出征的时候,从信阳回京,接替安檐,暂时掌控京城的军马,朝政仍在安氏父子手里。

每天家里都是成双成对,除了凌青菀。

于是,她就特别想念安檐。

安檐不再京里,冯太后也没有找过凌青菀的麻烦,大概是觉得没意义。

听说新封的太医院左院判,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俊朗白皙,掌管太后的脉案,时常出入宫门。

凌青菀听到了一些闲话,不过这些闲话都是偷偷摸摸的说,为了皇家的尊严,没人敢声张。

凌青菀听到了,倒是有点高兴。

冯太后在安檐那边碰了壁,心思终于不再安檐身上,也放过了凌青菀。

到了第三年,凌青菀的大哥在扬州连任知府,已经置办了田地和房舍,想接他母亲、妻儿过去。

“既然这样,你们就去吧。”凌青菀的女儿已经两岁了,她不觉得寂寞。娘家不可能陪伴她一生,当她母亲告诉她这话的时候,她鼓励母亲和大嫂带着孩子们去扬州。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凌青桐迫不及待。扬州繁华富饶,商贾如云,比京城好玩多了,他前世就想着去扬州。

“都要去的,蕊娘也跟我们走。”景氏说。

凌青菀很舍不得蕊娘。

只可惜,景氏非要带走她。虽然说不通,也没有人多想。

从那之后,景氏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了。

景氏年纪慢慢大了,经不起车马劳顿,之后的日子,凌青菀每隔三四年,就带着孩子去扬州看她母亲,顺便在那里住几个月,直到她母亲去世。

陈七娘到了扬州,就开始从自己娘家筹钱,利用凌青城的官位,在扬州做生意。到了第十年,陈七娘在江南都声名显赫,她甚至拿到了皇商的资格。

凌家非常非常的富足!

他们在扬州,已经是有身份地位的富商了。

凌青菀知道后,非常欣慰。

“果然没有辜负她自己的才能。”凌青菀想到陈七娘,心里总是很骄傲。

陈七娘能有机会大展拳脚,无疑是最好的事。

他们去扬州之后,过了八年,二十五岁的凌青桐到京里参加武举。因为是安檐的下属监考,凌青桐考中了武进士。他喜欢江南,安檐就把他放到苏州去做刺史了。

凌青桐高兴极了。

他到了苏州,不久就娶妻,娶的却是杭州人。他说他前世在杭州做官,那大概是他前世的妻子吧?

他几次回京。凌青菀看到过他的妻子,是个看上去很贤惠的女人,凌青菀没有多问,

蕊娘也在江南嫁人了。

蕊娘是嫁给了扬州本地人士,妹婿姓万,是家里的小儿子,行八。深得母亲和祖母的宠爱。不用支撑门庭,学问好,英俊风流。

蕊娘嫁过去之前。陈七娘和景氏就言明过,她比较呆些。

万家也听闻,凌知府的小堂妹是个傻子。但是,万家看中是联姻。并非娶个执掌中馈的贤媳。

凌家的地位,凌家的背景。才是万家要的。至于姑娘如何,不让万家太丢脸就行。

万家八郎是风流才子,性格放荡不羁,哪怕再贤惠的媳妇。只怕也笼络不住他的心,所以万家对他的婚事很无所谓,他自己更无所谓。

万八郎喜欢美人。喜欢诗词歌赋,喜欢风雅。但是如今的女孩子,并不以这些为己任,她们只学针黹女红,持家算账,俗不可耐,所以万八郎对娶妻这件事,是没有太多的期望,蕊娘是傻子,他也无所谓。

娶个傻子,跟娶个俗气至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反正他都不会太花心思。

妹婿家里只是想巴结权贵,哪怕蕊娘是个傻子,她们也要好心好意供养着蕊娘。

这门亲事,就那么定了,彼此心甘情愿。

可是,等蕊娘嫁了过去,万家发现蕊娘根本不是外界说传言的傻子,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傻,眼睛灵活清澈。

相处几个月,万家发现蕊娘只是比较单纯幼稚,但是才学是真的好,学什么都快,琴棋书画一点就通,和有才子名声的万八郎简直是般配极了。

蕊娘生得妩媚,细长的胳膊,细长的腿,细长的腰,却是滚圆的屁股、丰满的胸,单单从外貌和身材上说,是个能让人骨头发酥的尤物。

蕊娘的身段完美得近似谪仙,脸模子也是俏丽可爱,简直无处不是风情。

万八郎爱好风雅,而风雅之物,蕊娘因为天赋异禀,比他还要精通,万八郎觉得她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在,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女子。

蕊娘不太通人情世故,旁人可能觉得她有点缺陷,万八郎却觉得正好,一点俗气都不沾,跟仙女一模一样。

万八郎简直像捡了个宝贝,把她当神仙供着,恨不能天天将蕊娘捧在头顶,顶礼膜拜。他爱死了蕊娘,对蕊娘言听计从。

妹婿家人里准备娶个傻子做儿媳妇,也是打算善待她的,最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蕊娘和傻子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惊喜交加,更是待她不错。

妹婿爱她,公婆巴结她,全家都让着她,她一生过得遂顺平安。凌青菀每隔几年,就要让她带着妹婿和孩子们进京一回。

因为安檐的地位,所以妹婿家的人更是抬举蕊娘,蕊娘和万八郎一生都不涉足世事,吟风诵月,煮茶抚琴,恩爱了一辈子,善始善终。

***

三年之后,就是天禧四年,安檐得胜,回到京师,凌青菀带着两岁的女儿去看他犒军。

安檐穿着玄色的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势威严。他身后跟着他的士兵两千人,整齐划一,似黑色的浪潮,威武非常站在那里。

“看,爹爹。”凌青菀抱着女儿,只给她看。

安宁培两岁了,什么话都会说,一双眼睛似墨色的宝石,褶褶生辉的。她和凌青菀在酒楼上,望着下面将士,以及领头的安檐,喃喃说:“爹爹。”

奶声奶气的孩子,特别可爱。

“哪个是爹爹?”凌青菀指过一次,现在考女儿,笑着问她。

小姑娘指了最前头的人,说:“那是爹爹。”

父女天性,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凌青菀笑了。

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犒军之后,安檐回家,凌青菀已经和安家众人,等着他。

他给父母行礼之后,眼睛就落在凌青菀母女身上。

女儿不怕生,静静看着安檐,很好奇的样子。

“去,去叫爹爹。”凌青菀眼中含泪,推女儿。

女儿迈短短的小肉腿。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奔向了安檐,甜甜的喊:“爹爹。”

安檐抱起了她,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他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挪不开眼。

女儿长得像凌青菀,安檐越看越喜欢。

他回京之后。休息了半个月。那半个月。他和凌青菀几乎不怎么下床。

每天除了去给父母请安,就是在床上。

凌青菀抱怨一句,他就说:“我都饿了三年了。九娘!”

可怜兮兮的,凌青菀又不忍心推开他,跟着他消耗光阴。

从那之后,安檐虽然也出征。但是很少那么长的时间,有时候半年。有时间几个月,大部分的光阴,都在京里度过。

他在床上运动了半个月,不是没有作用的:凌青菀又怀孕了。

安檐高兴死了。

第二年。就是天禧五年,凌青菀生了个儿子。

儿女成双,安檐很满意。对生孩子就不再苛求了,甚至希望凌青菀别再怀孕。别再让他做和尚。

凌青菀觉得他在床上,经常是不带脑子的,跟野兽一样,只知道冲锋陷阵。

“就为了这种事不想要孩子,给你纳两个小妾好不好呀?”凌青菀听不得他说不要孩子这种话。

安檐就紧紧压住她:“不要,我x你比较舒服!”

凌青菀气得拿脚揣他。

结果踹不动,还被他捉住了脚,放在怀里亲了又亲,弄得凌青菀浑身发痒。

凌青菀的女儿渐渐大了,凌青菀的猫和狗就不怎么搭理凌青菀,都跟着安宁培跑了。

特别是雪儿,从前对凌青菀多忠心,后来就对凌青菀的女儿多忠心。

凌青菀看着雪儿对安宁培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很吃醋。

不过,那只黑猫小白,倒是对安宁培和凌青菀一样:都没什么好脸色。

安宁培八岁的时候,雪儿因为太老了,一双眼睛看不见了,安宁培急得哭了好几回。而后,雪儿越来越老,越来越虚弱,两年后去世了,安宁培哭得死去活来的。

“它是寿终正寝,是好事啊。”凌青菀安慰女儿。

雪儿作为一条狗,已经是高龄了,它是凌青菀见过最长寿的狗。

雪儿自从眼睛看不见,就很受罪。

它能早点走,是它的解脱。一生善始善终,也是完整圆满的。

安宁培依偎在母亲怀里,慢慢就不再啼哭了。

只是,安宁培再也没有养过狗。往后,只要她看到黑狗,她就会转过头去,不敢多看,多看几眼就要哭出来。

安宁培对雪儿的感情,比凌青菀对雪儿的感情还要深。

雪儿去世之后,小白也很老了,但是它颇为健康,猫比狗要长寿。

小白离开了凌青菀和安宁培,不知去向。凌青菀派人到处去找,都没有找到它。

小白素来孤傲,雪儿走了,它无牵无挂的离开了。

找不到小白,安宁培又哭了一回。

***

到了天禧七年,凌青菀又怀孕了,一年后再次生下一个儿子。

这一年,冯太后犯事了。

皇帝已经立了皇后,是江南望族高氏女,高皇后比较强势,希望后宫全部由她做主,又知道冯太后从前没什么尊贵身份,不过是孝宗临终前封赏的。

高皇后对冯太后就没什么善意。

两人闹起来,冯太后居然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诅咒高皇后。

事情败露之后,冯太后的往事也被揭发。

“当年,就是她买通王太后宫里的人,毒杀王太后的。”有宫人说。

这件事,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查来查去,最终查明白,的确是冯太后下手的。于是,皇帝赐了冯太后一杯毒酒。

凌青菀挺高兴的,因为这七年里,冯太后没少给凌青菀找麻烦。当然,有安檐在,那些麻烦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伤及凌青菀,反而冯太后自己碰了一鼻子灰。

凌青菀也从来不担心。不过,冯太后死了,凌青菀也很高兴。

天禧八年,皇帝突然去世了。

他是被高皇后捅死在龙床上的。

众人皆惊呆了,不知道高皇后为什么会发疯。不过。皇帝和高皇后的事,也是一言难尽。高皇后性格着实太烈,杀了皇帝之后她也自尽了,没人知晓缘由。

那时候,太子才两岁。

安檐辅佐太子登基。

“哦,换了一个皇帝。”凌青菀这样想。

在高皇后刺杀皇帝的一年前,皇帝和安檐有了不小的冲突。皇帝甚至密谋要夺去安檐的兵权。

安檐忍气吞声。身边丢失了两名干将,但是,安檐不疾不徐。从来不为这些事生气。

他和皇帝的不和睦日益加深,一年之后皇帝被杀,凌青菀很想问,是不是安檐密谋的。

但是。她没有问,因为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安檐的路,他必然会有这些经过。

又过了八年,凌青菀的长女已经十五了,长得亭亭玉立。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凌青菀。反而很像祯娘,活泼好动,爱打马球。

安檐把长女当命。疼她疼得要死。

安檐亲自给女儿建马球场,手把手教姑娘打球。教她武艺,凌青菀稍微说孩子两句,安檐立马就有维护。

凌青菀嫁给安檐,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除了长女,剩下的三个都是儿子。

安檐也疼他们,却不及长女的十分之一。

“该定亲了!”小景氏这样说。

凌青菀也这样告诉安檐。

“急什么?”安檐舍不得。

女儿越发骄纵爱玩。

安檐让小皇帝给他女儿封了郡主。

“娘,我今天在马球场,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男孩子!”女儿居然直接这样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瞠目结舌:“你要如何?”

“我要收了他!”女儿信心满满。

凌青菀一口饭喷了出来。

安檐大笑不止。

当然,最后没有收,因为那个人是石庭。

时隔十六年,石庭又回来了。他没有和凌青菀、安檐一样变老,反而更年轻了,像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他依旧是那副容貌,谲滟妖娆,俊美无双,一到京里就引来男男女女的追捧。

“你老了,也胖了!”石庭这样评价凌青菀,“啧啧啧......”

凌青菀原本有点伤感,听到这话,立马瞪圆了眼睛。

安檐就警告石庭:“不许无礼!哪有胖、哪有老?还是从前那么好看。”

“你也还是从前那么瞎!”石庭说安檐。

“你如此顶撞,本相将你剁了喂狗。”安檐浓眉一横,气势威严。

“你舍不得,你家姑娘也舍不得!”石庭哈哈大笑。

安檐立马把剑拔了出来。

石庭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敢招惹安檐家的闺女。

他的病是怎么好的,石庭也是简单的一言带过,他说他花了尽十年的时间,才将身上的病痛除去。

整整十年,凌青菀和安檐无法想象他吃了多少苦。

那定是辛苦一言难尽。

凌青菀夜里睡不着,安檐也失眠,他们觉得石庭付出了太多。如果不是石庭,这十几年熬下来的就是凌青菀。

没有石庭的话,哪里安檐现在这样儿女成群?

安檐很感激他。

“留在京里吧,我给你个官当当。”安檐说。

石庭答应了,他想做太医,他更想留在凌青菀和安檐身边。

石庭一无所有。他复活了凌青菀,总感觉凌青菀像他的女儿,他有义务照看她的成长和生活。

所以,他在太医院任职。

越王已经老了,看到石庭仍是会双目放光,却不敢再招惹他。京里喜欢石庭的女人很多,男人更多,凌青菀的闺女倒不迷恋他,仅仅是觉得他有趣。

石庭常到安家,和凌青菀说话。

“真好。”他会这样感叹。

“什么真好?”凌青菀问他。

“你老了,日子没有白过,踏踏实实的过完了,我觉得好。”石庭说。

他没有这种资格。

他的身上,岁月不老。

安檐用了几十年的光阴,终于把持了朝政,掌控了小皇帝。

他却没有想过自己做人主。

朝臣不服气的,几乎被打服气了。

到了安檐四十五岁寿辰。他的下属要为他大肆操办,安檐不同意。

“你很少过寿,怎么也要办办,讨个吉利。”凌青菀说。

凌青菀的话,安檐至今仍是奉为圣旨。

他同意了。

安檐四十五岁的寿诞,只是简单办了个家宴,请了比较要好的亲戚朋友。

周又麟也来了。

后面的十几年。安檐把持朝政。和汝宁长公主针锋相对,周又麟站在他母亲那边,渐渐和安檐生疏了。

安檐也因为他早年绑架凌青菀之事。对他耿耿于怀,两人后面的来往很少。

这次,安檐的寿宴周又麟能来,算是冰释前嫌。安檐也很高兴。

周又麟也四十七了,却比安檐老很多的样子。周又麟头发半花白了。面上也有皱纹。

“我想去杭州。”宴席之后,周又麟留下来,和安檐夫妻俩说话。

周又麟和刘三娘的婚姻并不怎么幸福。

当初刘三娘挑拨周又麟诬陷凌青菀,周又麟很生气。没过多久就纳了小妾。

结果,那小妾怀孕了之后,死得莫名其妙。一尸两命。仵作检验,发现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是个男婴。

周又麟查了几个月,没查到是证据,但是他知道是刘三娘下手的,从此对刘三娘心灰意冷。

而后,他又纳了好几位小妾。

刘三娘就越闹越过分了,几乎不管不顾。

家里总是不宁,汝宁长公主也讨厌刘三娘,刘三娘又一直无所出,汝宁长公主常要周又麟休妻,周又麟不同意。

“当初你要娶她的!”周又麟这样告诉他母亲。

当年,汝宁长公主用悲情感动周又麟,让周又麟答应成家立业。

后来,周又麟才知道,他父母分室而居,他母亲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是他被他母亲骗了。

汝宁长公主养了周又麟大伯家的几个孩子,对他们像亲生的一样,周又麟一直觉得他母亲善良。后来才知道,他母亲早年居然暗地里和他大伯私通。

周驸马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汝宁长公主更绝的是,她通|奸多年,理直气壮不说,还把奸|夫的儿女接到家里抚养,待他们像亲生的孩子。

等周又麟的大伯去世,汝宁长公主又想和周驸马破镜重圆,周驸马忍气吞声,没有再和汝宁长公主和好。

周驸马去世之前,把这些话告诉周又麟。

周又麟气得打颤,把他堂兄弟们全部赶出去,甚至不准堂姊妹再和长公主府有来往。

对汝宁长公主,周又麟愤怒不已,觉得自己也受骗了。

所以,刘三娘在家里闹,周又麟让她闹,根本不理睬汝宁长公主的抱怨。

而后,周又麟自己搬了出去,带着四五名姨娘过日子。有个姓宋的姨娘管事,其他几位姨娘都生儿育女,温柔懂事。

刘三娘仍在长公主府,但是她也常去周又麟的小院子闹,打砸也不止一回。

每次周又麟都说:随便她吧,又不是没钱置办,砸了就砸了。

他从来不接刘三娘的招。

周又麟对生活也不是心灰意冷。他有好几位姨娘,个个温柔体贴;庶子女们成群,聪明听话懂事——除了每个月刘三娘闹一回有点糟心,其他的日子也过得舒服。

刘三娘就越闹越没劲了。

就在去年,周又麟四十六岁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了,没过两个月,刘三娘也去世了。

周又麟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七十岁,算是喜丧,刘三娘却刚刚四十。

她死了,周又麟好似松了口气。

他已经辞去兵部的官职,带着他母亲留下来的丰厚家产,准备去江南过几年悠闲的日子。

“也好。”安檐同意他去。

***

光阴如梭。

周又麟离开京城之后,凌青菀和安檐没有再看到他。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十几年。

凌青菀和安檐都快六十了,更加老了。

安檐的身体很好,凌青菀却常生病。她老了,没有从前那么健朗,安檐会守在她身边,抚摸着她枯瘦的手掌。

他们的孩子都成家了,女儿也出嫁了。女儿在家里蛮横,嫁出去之后却是对公婆孝顺、对丈夫体贴,十几年生活幸福平顺,有些小磕磕碰碰的,都不足为虑。

女婿降得住她。

凌青菀松了口气,她真怕她女儿跟那些长公主一样,把丈夫和公婆踩在脚底,过得不伦不类。

幸而女婿厉害。

儿子们也纷纷娶妻,老人都早已离世。

凌青菀和安檐也成了老人家,儿孙满堂。安檐将他的兵权,交给了第二的儿子,自己开始享清福。

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像极了安檐,比安檐还要聪明谨慎,而且不甘心身为臣下,凌青菀觉得他迟早要反。

不过,她应该看不到那一天。

石庭仍是那么年轻。

他不想被人当做妖怪,就离京了京城。

他走的时候,挺伤感的。

“在京里,能看到你们,总觉得有个家。以后,不知道又要如何。”石庭说,他虽然刻意打扮老气,甚至在脸上涂抹黑粉,仍是看得出他的年轻,藏不住了,会被人当成妖怪,只得离开。

凌青菀也有些伤感。

“别作怪了,你还不老呢!”安檐道,“滚吧!”

凌青菀就笑了,一笑一脸褶子。

送走石庭,回去的时候,安檐牵着凌青菀的手,只感觉她手指枯瘦,早已没了从前的光泽,条条路路都是岁月的痕迹,但是更加熨帖,落在他的掌心。

他们就这样走过来大半辈子。

回想起来,安檐也有过争吵,也有过抱怨,总始终如一的忠诚。

安檐望着石庭的马车远去,心里似那飞扬的尘土,一团团的扬起了,而后又归于平静。

“回家了,老太婆。”

“嗯。”

“幸好你当初没有跟他,要不然你都可以做他娘了,跟个老妖怪一样。”

“也对。”

“还是跟了我好,你老了我也不嫌弃你,将来你聋了我也不吼你。”

“好。”

他们的影子,被晚霞拉得很长很长。那斜长的影子中,他们的背影都非常的安详。

***

关于这本书,我写个拙劣的小诗放在最后,算是个总结:

她站在岁月的梢头远眺

几度轮回灼耀,浮世多少逍遥

韶华女子一手医术,一手红绡

将姻缘缠绕

她站在岁月的梢头远眺

昨日的合卺酒将人醉撩

今时的岁月酿渐行渐少

岁月悠悠把人抛

一寸柔情,天涯芳草

她跳下了岁月的梢头,没入尘嚣

轻薄冰消,兰裳水照

昔日柔情的少女,新妇旧颜声息悄

佳人独俏,喜在眉梢

数年一梦落长桥

衣袂飘摇

岁月飘摇

ps:大家有想看的番外,留言告诉我啊。

我感觉男主女主的感情戏、boss的戏份,都完结了,所以这本书也算完了。其他人的结尾,我都轻描淡写扫到了,如果写得太详细,就比较水了。

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烂尾,么么哒。(未完待续)

正文 完结感言

完本感言

到今天为止,这本书就填完啦!

谢谢大家一路相随,谢谢每位打赏、订阅、评论的姐妹们!

这本书,真的让我收获特别多。

首先,这本书的成绩不够理想,但是书评区很热闹,这点我非常感动。对作者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订阅差,而是书评区冷清,就好像自己在玩单机,根本没人跟你互动,不知道自己差在哪来,也不知道自己好在哪来,渐渐的自己都没了兴趣。

所以,我要感谢几乎每天都给我留言的姐妹们:女仔mm,雪之钰风之语、汤圆在路上、黄色天蝎宫、一笑以曾沧海、占山大代王、巫婆178、蔚蓝薇薇、嗄咕宝贝、跳跳糖豆、桃子妖妖、翠玲珑_nn、张ww、了如嫣、江南西贝、罗布mm、幽放、开心看书、拾玖、jojo8129、唯有吃喝、祥云飘飘曦、袁小乔等同学,谢谢你们让我码字不寂寞,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在关心。关心我的成绩,关心我的榜单,关心我的身体,谢谢大家这么贴心的一路相随。

当然,还有其他姐妹们也时常留言,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感激之情都在心里。

我也很感谢我的副版主夜雪初霁同学,在我比较忙碌的时候,非常尽心尽力帮我和大家交流沟通;我很感激熱戀^同学,每天都有打赏,每章都有打赏,让我的书看上去热热闹闹的;我更加感谢我的盟主完美世界m和故国非他乡,慷慨的打赏,让我受宠若惊,无以为报!

第二,这本书也让我有了些新的感触。

记得我开书之初,我的基友问我,男主是不是石庭,我说假如我不写偏的话,男主就是石庭的。

但是,我渐渐发现,安檐在书评区获得了一致的赞赏,好感度刷刷刷的蹭,所以我就把他改成了男主,把原本设定给石庭的很多性格,全部挪到了安檐身上。

翻开我的人物设定表,安檐连男四都排不上的,我也没有写表兄妹成亲的恶趣味。

我之前写书,一定要照自己的设定走,不管读者说什么,我就是不敢偏离自己的设定,因为一旦设定改了,后面很多东西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比如这本书,男主改成安檐,女主就有插足安檐和凌青菀原主爱情的嫌疑,怎么都难以把这个问题圆过去,肯定要挨骂的。我当时也是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决定让安檐做男主。

我不知道是否算成功,但这是我喜欢的一个男主了!

我想,这是一次很大的改变,让我知道听取读者的意见,其实没那么可怕。有些设定改了,并不是犯大错,甚至会让我不停的成长。

这本书我原先定下的基调是复仇,但是写着写着,我自己就发现我并不擅长尔虞我诈的复仇文,预想和成果大有偏差。

这算是我的一个转型文,并不那么成功,我下本书会努力改变的。

这本书结束了,姐妹们会关心我接下来要去干嘛,什么时候开新书等。

新书的话,我打算写相师类型的题材,因为玄学我不太懂,所以准备花点时间去补补功课,新书应该没那么快,九月底到十月初,可能会开出来。

我非常期望,假如开了新书,还能在书评区看到熟悉的你们!

鞠躬!

感谢这五个月的陪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