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孤岛的鲸》 分卷阅读1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 书名: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文案 你的衣衫破旧 而歌声却温柔 陪我漫无目的四处漂流 我的背脊如荒丘 而你却微笑摆首 把它当成整个宇宙 如果,你爱上了一条鲸,你会怎样 如果,他只能陪你生命中的一程,你会怎样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和鲸的爱情,他会怎样……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朵拉,叨叨 ┃ 配角: ┃ 其它:化身孤岛的鲸 ================== ☆、苏醒 朵拉是被冰冷的雨水浇醒的。 海面辽阔,没有星光,雨线从不可见的黑暗中倾泻而下,透湿的衣裳存不住水,涓涓细流顺着胳膊和腿流到岛上,流出岛外,流进一望无际的夜色与海洋。 朵拉坐起来,岛很小,微风把海浪一波一波拍上她的脚面。不,不是微风,微风没有笔直的方向,而她脚下,浪尖上泡沫在一刻不停地后退。 岛在前进,穿过重重雨幕,留下一束巨大的扇形涟漪。 岛在浮沉,轻微却有节奏,那是浪花拍岸真正的原因。 岛很光滑,像滋润的皮肤,偶尔能摸到一两只小藤壶。 “天啊……”朵拉低呼着,“这是一条鲸鱼!” 要不是这条鲸鱼,她一定早已葬身海面。船沉了,爸爸妈妈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她再也游不动了。渐渐落向海底的时候,她尝到了死神的滋味,咸涩,酸苦,粗糙,窒息。 可死神放过了她。她醒过来,在一条鲸鱼坚实的脊背上。 “是你救的我吗?”朵拉轻轻地抚摸着鲸鱼。海面太黑,不知道它有多大,露在水上的部分并不宽广,只够她容身,可它游得很稳,像被老水手操控的帆船。朵拉小心触碰它背上一处手掌宽的凸起,“这是你的背鳍吗?我可以抓着它吗?我会很轻的。” 前方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呜声,叫声过后,大鱼依旧安静前行。 “就当你同意啦。”朵拉趴下来,双手握住鱼鳍,整个人贴在鱼背上,睡着了。 她太累了。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大鱼在阳光下露出全景,流线型的身躯,青灰色的脊背,二十米以上的体长,表皮却没有太多伤痕和附着物。 “你一定是条刚成年的蓝鲸。”朵拉拍拍它,笑了。 雨后的海面浩渺无垠,日头渐高,阳光渐暖,衣服干了,朵拉不再冻得哆嗦,可她并不觉得舒服。“大鱼,谢谢你救我,可你要带我去哪呢?我饿了,我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蓝鲸回给她比呜呜要高一点儿的声音,呵呵哈哈地,像婴儿的笑。 “我听不懂啊。”朵拉伏在鲸背上,“你能听懂我吗?再不吃点什么,我就要死了。” 或许她根本就不会饿死。鲸鱼需要食物,大量的食物,白天它们需要潜入水下觅食,没有任何一条蓝鲸能二十四小时载着她游弋海面。 再过半天,或者三四个小时,或者更短,它下沉时,就是她迟到的死期。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谢谢你。”朵拉并不难过,“我会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我会像以前一样快乐。谢谢你,亲爱的大鱼。” 只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模糊了。 “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爱冒险的朵拉还没看完,我还没请小轩学长参加我的生日会——再有八天,就是我的十三岁生日了。”朵拉的眼泪一颗颗掉在鲸鱼背上,“大鱼,我不想死,我还没有长大。” 蓝鲸忽然加快了速度,海面分开,海风刮过,风中传来一声声嘹亮的鸣叫。咿呀。咿呀。 朵拉擦掉眼泪,抬头望向鲸鱼破浪而去的方向,一颗不起眼的小黑点正在慢慢变大,变大,直到变成一座真正的,有着山峰和岩石的小岛。 ☆、频率 小岛的边缘没有沙滩,蓝鲸减速靠近礁石,在离岸只有数十米的距离停下,然后开始下沉。海水很快没过朵拉的小腿。她想,它大概是想让她上岸了。 “再见,大鱼。”她再次拍拍鱼背,双脚一蹬,朝着礁石游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蓝鲸真的聪明,翻过礁石,朵拉幸运地找到了一汪淡水坑,一片野生的罗汉松,还有几棵野杨梅和柿子树。杨梅早已过季,柿子却刚刚成熟,橙黄色的果实混着小小的罗汉松子散落在林间空地上。朵拉吃了几个柿子,终于不那么饿了,这才沿着海岸线绕岛而行。 原来岛的另一侧是大片细沙如雪的海滩,水太浅,鲸鱼游不近岸边,只好让她在峭壁这一侧上岸。沙滩上搁浅了一只烂木船,底朝天地翻倒着,不知多少年无人问津,朵拉伸手一碰便断成了一截截参差的木片。 “好吧,木片也是有用的。”朵拉拿起胸前爸爸留给她的贺兰石链坠,在船头刻下一道两寸长的横线。 方圆不过千米的小岛,绕行一圈,太阳还在当空。朵拉爬上伸出岛外最远的那片礁石,从衣袋里拿出松子,一颗一颗地磕着。烟波浩渺,海天一色,海浪冲上石壁,拍打出连绵不断的枯燥的背景音,而唯一的前景音,是她低低的自言自语。 “只剩我一个了。” 朵拉,这远离尘世的海洋,只剩你一个人了。 忽然她听到另一种声音,有什么东西游过的声音。哗。哗。哗。 朵拉抬头,蓝鲸宽如机翼的尾巴破水而出,划过一道长长弧线,重新落回海中,飞花碎玉,优雅而又顽皮。 “大鱼!”朵拉站起来,挥手高呼。 蓝鲸向她游来,像一艘贴着海面疾行的潜艇。因为体型太大,不能贴靠得太近,朵拉只能跑到断崖边缘大叫,“你是回来看我的吗?” 蓝鲸发出“咯咯”的笑声——当然也许那不是笑声,可朵拉坚定地相信如果它会笑的话,此刻的大鱼一定笑得很开心。它围着礁石和朵拉转来转去,忽然肩背拱出水面,一道笔直气柱冲天而上,又化作团团水雾弥散下落,映着正午阳光,绘出一座七色彩虹。 转瞬即逝,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会说话的鲸鱼。”朵拉站在礁石上和蓝鲸大声对话,“你能听到我吗?” “呜呜……呜呜……” “鲸鱼的频率很低,人是听不到的,可我能听到你。所以,你和其他鲸鱼不一样,是么?” “呜……” “它们听不到你,是么?” “叽叽叽叽……” 朵拉明白了,这是一条频率异常的蓝鲸,它的音频超越了同类能够接收的范围,进入了人类的世界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 。偌大海洋,蓝鲸的种群分布稀疏,失去对话能力的它,也许终其一生都联系不上第二条蓝鲸。 何其孤独。 不过幸好,它遇上了她。 “我姓朵,叫朵拉,我十三岁了。” “咯咯……咯咯……” “你也起个名字吧,你这么爱说话,我叫你叨叨,好不好?” 叨叨发出比之前更加嘹亮的咯咯声,甚至上下翻滚了一圈,又一次甩出它漂亮的大尾巴。朵拉想,也许“咯咯”在叨叨的语言里,真是开心快乐的意思。 “咯咯……咯咯……”她学着叨叨的方式,大笑起来。 叨叨在朵拉所在的礁石旁转悠了很久,直到朵拉觉得口渴,回岛心喝水时才游走。它并没有离开,三不五时就在远处海面上喷出两层楼高的水汽柱,太阳落山后,朵拉还能听到它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歌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 天又下起雨,沿着罗汉松叶子的缝隙敲打在她身上。朵拉不得不跑到沙滩上,钻进烂木船底下躲雨。海浪在唱,雨水在唱,叨叨在唱,夜晚的大海比白天还要热闹。朵拉握着贺兰石,闭着眼睛,轻轻地和—— 东有黄河一条龙 西有贺兰山宝一疙 六盘山下牛羊肥呀 富饶花儿开 哎哟哎嗨哟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比叨叨还要孤独…… ☆、源流 朵拉病了。 打喷嚏,咳嗽,发烧,全身疼,她大概是冻感冒了,希望不要变成肺炎。 没有医生,没有药,连杯热水都没有,她只能躲在烂木船下面,两眼迷离地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扛着。 不知道自己烧了多久,烧到后来连疼痛都麻木了,就只剩下滚滚而来的困倦。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睡着,不要睡着,睡着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逃过了溺水,逃过了饥饿,终究还是逃不过病痛吗? 或许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吧…… “拉拉……拉拉……” 有人在叫她,低沉而遥远,温柔而缠绵,像爸爸,像妈妈,也像——那条年轻的蓝鲸。 拉拉。拉拉。不要睡。 声音由弱到强,再由强渐弱,片刻后又复强起来,朵拉蹭到木船边缘,透过板壁的破洞向海上张望,看到鲸鱼尾巴远远划过的影子。 原来叨叨在围着小岛打转,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阳光又一次透过船板上的破洞洒在脸上时,朵拉的烧退了。 她挣扎着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沙滩,爬上礁石,回到她和蓝鲸重逢的地方。“叨叨!”她的嗓音沙哑,气息微弱,破锣传不出三十米,大鱼却在数秒之后奇迹般跃出水面,向着礁石直冲而来。 “拉拉!咯咯!拉拉!咯咯!”叨叨以数十倍于她叫它的音量叫着她,字不正腔不圆,却把她的名字和快乐紧紧相连。 大概生病的人比较脆弱,朵拉发现自己又哭了。不过这一次,是笑着哭的。 很快她就哭不出来了。朵拉坐在礁石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叨叨从下往上急甩尾巴,随着水花一起被甩出来的还有些黑点,以抛物线的轨迹飞向礁石,有一颗黑点坠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看,居然是条已经摔得一命呜呼的海鱼。 朵拉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阵黑点飞来,最快的一颗直奔她的脑袋,她用仅存的一点儿力气躲过去,提高了声量叫道,“好了,不要了!叨叨!不要了!” 黑点落地,直接嵌进石缝,朵拉掰出来一看,居然是颗不知哪儿漂来的老椰子…… 叨叨围着礁石边溜达边唱歌的时候,朵拉捡了贝壳给海鱼刮了鳞,没有火,只能手剥白肉生吃。幸好这片海域远离大陆,鱼肉也新鲜干净,但愿不会吃坏肚子。吃了鱼,再用贝壳撬开椰壳,漂了这么久,椰子水早就干涸,椰子肉也成棉絮了,倒是没关系,椰壳能当容器接雨水,去淡水坑喝水,也不用狼狈地拿手掬了。 有肉,有水,有野柿,有松子,还有一条大鱼,朵拉觉得自己好多了,站起来冲蓝鲸挥手,“叨叨我没事了,你去找东西吃吧,陪了我这么久,你肯定也饿了。” 大鱼呜呜了几声,游走了。 回忆前两天的相处,“呜呜”可能是“好的,ok”的意思,朵拉自信满满地猜测着。 真是一条聪明的大鱼。还有聪明的自己。 “我姓朵,很奇怪的姓,是吧?我们是西夏党项人的后代,西夏你知道吗?黄河水,贺兰山,山那边是沙漠,山这边是江南。”朵拉趴在叨叨背上,脸颊贴着它的背鳍,絮絮叨叨,“爸爸是从贺兰山下的草甸子里走出来的,却进了海洋大学,上了船,认识了我妈妈。他们一年有两百天在海上,总说要带我回一趟老家,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宁夏,没见过贺兰山呢。” “呜呜……呜呜……” “叨叨,我和你一样,长这么大,只见过大海。” “拉拉……拉拉……”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机会上岸,你没机会了。”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是什么意思?” “咕咕咕咕……” “小样,以为我不知道你嫉妒啊……” 风平浪静的时候,叨叨会停在离礁石不远的地方,让朵拉游过去骑在它身上。一个人,一条鲸,就这么徜徉在薄纱似的晨曦中。海上日出染红了地平线,霞光铺泻在海面和叨叨宽实的背上。大鱼安静地游来游去,听朵拉对着朝阳哼唱。 沙枣子开花哟 香天下 塞上江南哎 好宁夏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知道这又是个平平无奇的故事 但我也需要一点儿波澜,比如,你们的声音…… ☆、等待 木船上出现第十条刻痕的那个晚上,水瓶座划过一颗流星。 朵拉连忙许了个愿,可一觉醒来,看着明晃晃的大海和天空,她又觉得灰心。每颗流星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看见,成千上万的愿望,它忙得过来么? “爸爸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付出才有获得。”朵拉坐在叨叨背上絮絮叨叨,“你看,人鱼公主交出了她水晶一样的声音,天使一样的美貌,才换来一双人类的腿。巫婆很贪心的。” 所有神明都是贪心的。 “呜呜。” “叨叨,你见过人鱼吗?” “咕咕。” 现在她已经知道,“呜呜”在叨叨的字典里代表肯定,而“咕咕”是否定。朵拉轻抚着它的脊背,慢慢回忆爸爸讲过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海最深的地方,那里的海水蓝得像矢车菊的花瓣,美丽的人鱼公主在十五岁生日那天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 ,可以浮上海面,亲眼看看人类的世界……” 大鱼的速度慢下来,似乎在专心聆听她的童话。 “……你看,人鱼公主为了得到人类王子的爱情,和贪心的海巫婆做了交易,可是,王子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丑陋的哑巴,正是她拿去交换爱情的声音和美貌,让她永远失去了爱情。” “咕咕。” “叨叨,许愿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咕咕,咕咕。” “你不相信吗?可是我相信,真的相信。”朵拉望着天际渐渐隐没的晨星,喃喃自语,“叨叨,我想回岸上去。我想回家。” 人鱼公主的海底城堡里,至少还有个海巫婆。这苍茫海上,又有谁来实现她的愿望。 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便不回家,这座千米小岛也不适合呆了。天气越来越冷,没有生火的工具,时时下雨,连一块足够干燥的木头也找不到,试图晒干的柿子最后都坏了,靠着那点儿松子,她熬不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叨叨倒是可以给她送生鱼肉,可缺医少药的地方,不小心吃坏肚子,说不定就要了她的命。 又何况,也许叨叨自己也要去别的地方过冬。 事实上,从她许完愿的那天开始,蓝鲸游弋岛旁的时间就变少了。原本过不了一两个小时就会回到她身旁的叨叨,起初是半天才出现一次,然后是一天,然后是两天,三天,四天,最后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等了整整七天,那优雅又顽皮的大尾巴才啪啪啪地击水而来,伴随着蓝鲸欢快的叫声,“拉拉!拉拉!” “臭叨叨!坏叨叨!”朵拉抹着眼泪尖叫。蓝鲸游到礁石外,继续叫她的名字,朵拉赌气不下水,站在离岸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发脾气。蓝鲸便开始加倍卖力地卖弄它的大尾巴,拍出比任何时候都豪华的水花,又连续不停地喷水汽柱,彩虹接二连三地出现,一道未落,一道又起,配上大鱼唱腔丰富的歌喉,小岛周围前所未有的喧闹,仿佛之前漫长的沉寂,都在为这一刻的雀跃积攒着力气。 朵拉投降了,跳进水里向叨叨游去。 “臭叨叨,坏叨叨……”她爬上鲸背,紧紧拥抱她的大鱼,“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拉拉。拉拉。”蓝鲸转着圈,背鳍耸起来蹭她的脸。 朵拉相信,叨叨心里是不想抛弃她的,可她更相信叨叨总有远行的一天。归根到底,它是一条蓝鲸,它属于纵横万里的海洋,而她只是个侥幸逃生的人,离不开这座伶仃小岛。 “叨叨,答应我,下次走就不要回来了,我不会等你,不会等你了。” 离绝望只有一毫米的等待有多难受,叨叨,你知道吗。 兴许是不知道的。叨叨没回答她,它停止了转圈,咿呀咿呀地叫着,朝来时的方向全速游去。 小岛在身后还原成了黑点,朵拉奇怪,叨叨从没带她游出这么远过,“大鱼,你要带我去哪?” “咿呀,咿呀。” “叨叨,这个方向不对,大陆在西边,太阳落下去的地方。” “咿呀,咿呀。” 朵拉突然想起来,叨叨在沉船海域救起她,带她去那座小岛时,也是这样咿呀咿呀的叫声,也是这样笔直而高速地移动。它不再游荡,它在巡航,它仿佛在说,跟着我,向着离大陆越来越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还更,给自己点赞! ****************小修一下局部**************** ☆、死战 乘着蓝鲸坐骑航行大半天之后,朵拉登上了一个更加迷你的小岛。这里没有罗汉松,没有杨梅和柿子,连淡水坑都没有,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椰子树。好在离岸不远的地方立着块巨石,背风那一面还算平整,躲在石头后面勉强可以过夜。叨叨用尾巴甩了许多鱼上来,朵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平第一次爬椰子树,摘椰子。生鱼肉配椰子水,味道古怪了点,可在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的朵拉看来,完全媲美一顿米其林大餐。 有了前一天的经历,第二天叨叨离了岛开始稳定加速时,朵拉拍着它的背大喊“回去”,硬是让这头二十米的大家伙来了个急转弯。朵拉回岛上抱了两颗椰子,用裙子绑在身上,这才安心跟着叨叨重新出发。果然,这天叨叨从日出游到日落,要没这两颗椰子,她可能都要忍不住喝海水了。 晚上叨叨替她选的驻地要大一些,除了果树和淡水坑,岛上还有鸟巢和动物粪便。朵拉隐约猜到叨叨的用意了——之前频繁的消失并不是蓝鲸在任性,它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考察出一条能沿途招待人类歇脚的路线——多么聪明的蓝鲸! 虽然不知道叨叨究竟要带她去哪,朵拉并不觉得恐慌,蓝鲸是这片海洋的主人,在它背上,和它同行,她有勇气征战四方,无论是赤道,还是遥远的北冰洋。 不过,大海终归是大海,艰险与曲折总能超出人类的想象。 旅程的第五天,前路出现了一群虎鲸。辨认出它们的花色和数量以后,朵拉的心便直线坠落下去。 这是地球上最强大的掠食者之一,海洋食物链绝对的顶端。一只虎鲸也许构不成蓝鲸的威胁,然而十五只以上——比如现在——围聚在叨叨前后左右以及下方时,和它肌肤相贴的朵拉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大鱼的紧张。 它一再地加速,虎鲸群却始终形影不离。它快得朵拉再也坐不住,只能张开手脚全身巴着它了,那些黑白相间的尖梭形的身影依然如附骨之疽。朵拉很清楚,虎鲸的速度上限并不亚于蓝鲸,何况它还因为负载着一个无法在水中生存,甚至不能在它背上很好保持平衡的人类,根本达不到自己的最高速度。 虎鲸似乎察觉了叨叨的处境,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变成肆无忌惮的攻击。它们轮番上前,撕咬蓝鲸的头部、腹部和尾鳍。叨叨试图用尾巴驱赶,可背上有人,动作幅度有限,微弱的反抗无济于事,朵拉甚至能清楚看见虎鲸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钢锥般竖起的尖牙,森森牙缝间缠夹着青灰的鲸皮,雪白的鲸脂,鲜红的鲸肉。 脚下的海水泛起股股血流,朵拉大哭起来,“叨叨,你下潜吧,潜下去就能逃走了……” 她并没有舍生成仁的圣心,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和叨叨都将葬身虎鲸之口,而放弃她,叨叨还有一线生机。 她松开手脚,不再附着叨叨,只等着水面颠仆,卷她入海,然而倔强的蓝鲸拱起背把她托得更高,水下响起大鱼尖厉的嚎叫,咿呀——咿呀—— 跟着我。 别松手,跟着我。 朵拉重新抓住叨叨的背鳍,另一手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的涓流,咬咬牙,奋力抬头四望。 你选择了共死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 ,我便强求一次同生。 视野右侧有个不起眼的黑点,不是礁石就是小岛,朵拉用腿夹紧鲸脊,右手猛拍叨叨的背,“去那边!叨叨去那边!那边有岛!水浅!” 一头虎鲸跃上,鲸牙擦过朵拉来不及收回的手,留下一道两寸长的伤口。朵拉忍着没叫,只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八爪章鱼,全身每寸皮肤都在用力往叨叨身上贴,掌心压在藤壶尖锐的边缘,指甲抠进鲸皮的褶皱里,“叨叨,不要管我,用劲游,越快越好!” 叨叨“呜呜”了一声,高速行进的战舰加了最后一次档,前冲如离弦之箭,不问归程,不顾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都日更,哇塞…… ☆、抵达 和死神赛跑的蓝鲸,并不是所有虎鲸都跟得上的。游到岛旁时,紧追而来的虎鲸只剩下不足十头。叨叨不再顾忌背上的朵拉,屈身下腰,突然甩尾,六七米长的尾鳍猛击水面,掀起数丈高的浪花。而聚拢在它后方的虎鲸因为环岛水浅,无法立刻下潜躲避,纷纷被拍得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重新集结成队。还没开始第二轮进攻,又一片阴影呼啸而下,再次打散虎鲸的阵营。大概虎鲸们自己都想不通,明明已到强弩之末的蓝鲸,何以突然爆发出雷霆万钧的气势,也许只有鲸背上的朵拉知道,哀兵必胜,末路里开出狂花,不过是别无选择。 连续几次鱼死网破式的反击,叨叨的力道不减反增,虎鲸们终于露出怯意,毕竟为一顿美餐不值得付出非死即伤的代价。凶残的捕食者啾啾叫着,摇头摆尾地散去了,留下片片浮沫,漫过蓝鲸伤痕累累的身躯。 朵拉撑起身体,额头抵着叨叨的背鳍,“大鱼,我上岸了,等你好了,再来找我。” 才蹬离鲸背,叨叨便似油尽灯枯,缓缓向水下沉去,渗血的尾巴拖出一条红色细流,汇入浑浊海水,至她脚下,化作无形。她踩着水,脚心如踏火般烧灼,除了手背那一道伤,她几乎完好无损,疼痛却顺着经脉深入心髓。看不见的水幕深处,有鱼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拉拉。拉拉。 我会回来的,等着我。 水声寂灭,叨叨走远了。煎熬都在骨子里,和她如影相随。 朵拉用力甩甩头,咬牙一鼓作气游上岛,这才趴在石头上哇哇大吐。她不想让叨叨担心,也不能在水里放松,一直撑到上岸才颓败下来。其实在鲸背上腾挪了半天,胸腹间早就翻江倒海。吐完了抹抹嘴,运足眼力环顾一圈,这岛还真就只是块礁石,别说椰子树,连棵草都不长。朵拉坐下来,用贺兰石撬下几个牡蛎生吃,嘴里本就酸苦,牡蛎更是腥涩,可饥饿要解决,体力要补充,下回再遇到虎鲸,她得攀得更紧更结实才行。 叨叨拼死护她,不是为了让她望洋兴叹,伤春悲秋的。 第二天清早,叨叨回来了,喷水汽柱,翻大尾巴,长长短短地叫着她的名字,好像之前的离开只是出门踏了个青。朵拉才在它背上坐好,它便咯咯笑着游出去了,路线笔直,朝着修正过的,仍旧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你没事了吗?伤口都好了吗?还疼吗?” “呜呜。咕咕。咕咕。” “叨叨你太棒了,你比人鱼公主还厉害!” “咯咯,呜呜,咯咯。” 手背上虎鲸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大鱼早已满血复活,精神抖擞的蓝鲸载着衣衫褴褛的姑娘,一路高歌,霞光万丈。 滔滔的黄河水呀…… 咯咯,呜呜,咯咯…… 浪尖上飞皮筏呀 呜呜,咯咯,呜呜…… 鸡蛋皮的核桃…… 咯咯,呜呜,咯咯…… 哗啦啦地滚呀…… 呜呜,咯咯,呜呜…… 第七天下午,太阳快要没入海平面的时候,鲸人小分队抵达了一座光岸边红树林就能绵延数里的大岛。叨叨显得很兴奋,领着朵拉参观似的绕岛游了整整两圈,边游边发出各种聒噪的叫声,仿佛在说,这岛好吗,喜欢吗,喜欢你就收下吧…… 之前的任何一个落脚点,叨叨都没这么煞有介事过。朵拉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们海上旅行的终点了。 岛很宽,也很深,方便蓝鲸接近的礁石,方便朵拉喝水的淡水坑,茂密的种类丰富的树林,足以遮风挡雨的岩洞,统统都不缺。岛上盘旋着海鸥,横行着寄居蟹,流窜着树蜥和蛇,而更让朵拉意外的是,沙滩上侧躺着一艘26尺机帆船,虽然船帆风化得差不多了,螺旋桨也锈蚀殆尽,可船舱里还保存着毛毯,打火机,药箱……甚至一套轻潜水装备! 朵拉抖着手按下打火机,火苗在她盈眶的热泪里模糊成了一块亮黄色的光斑。她不敢浪费,赶紧熄了火,可那小小的温暖沾染了湿气,长进她眼里心里,魔法般久久不散。她突然无比希望自己能瞬移回礁石岸边,回到叨叨背上,大喊大叫地分享她最幸福的发现。 不,这不是她的发现,这是叨叨以艰难的跋涉,无畏的死战,为她换来的绝处逢生。 在寒冷、饥饿、病痛面前,她终于不再是赤手空拳的渺小人类,她从最阴冷黑暗的角落里抬起头来,海风刮过,拨云见月。 拉拉,活下去。 ☆、定居 机帆船像是涨潮时冲上来,退潮后搁浅的,虽然在沙滩上挺尸经年,保不齐哪天潮大了又会漂回去,朵拉不敢睡在船里,正好红树林后面是一片馒头样的石山,地势足够干燥,几个山洞能住人,能藏食物,拿半干的树枝杂草虚盖火堆,火星可以存上大半天,小心照料着,就有了长期不灭的火种。生起火,自己搭个架子,架上船舱里找到的锅,朵拉终于有了热水,还能吃上烤鱼,烤蟹,煎蛋,喝上鲜贝野菜汤,生活一夜间从猿人跨入了石器时代。 朵拉猜想自己大概要在这里住上很久,为了区别于他们驻留过的大大小小七八个岛,她问叨叨该给她的新家起个什么名字,叨叨一气儿发出五六种不同的叫声,她便选了它叫得最亮的那一个——达达岛。 朵拉正式在达达岛定居下来。这片土地宁静祥和,食物丰富,唯一看上去有些危险的蛇,其实并没有毒性,只会抓虫子掏鸟蛋。船上有工具箱和针线包,她拆下破帆,用小刀和大号针线给自己缝了套t恤短裤,换掉身上早已不能蔽体的救生衣和裙子。她还在石山最高点发现了树枝扎成的栏杆和火堆遗迹,这里多半曾是座临时瞭望台——船上通讯设备已坏,那些落难的船员,或许就是站在这里,扬一面旗帜,升一股浓烟,举一只望远镜,从早眺望到晚,小心守护着一星半点回家的希望。 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不知道她能不能比他们好运。 “爸爸说,人要多学点本领,才不会走投无路,我说,我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5 才不要学你做科学家,什么生火做饭,熏洞防虫,潜水爬树,我又用不到。我要做歌星,穿漂亮的衣服,化美美的妆,站在舞台上,三分钟赚几十万。” “咕咕。” “唉,你不要笑啊。”朵拉躺在叨叨背上,仰望着满天星光,“早知道有今天,那时候我就多学一点。爸爸会的好多,比我多多了,他会搓树皮编篮子,挖陷阱逮兔子,他能分辨哪些蚂蚁不能碰,哪些蘑菇不能吃。他要是在,说不定能把那艘船开起来。” “呜呜。” “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在哪,是不是也有个小岛,让他们烤着鲷鱼吃着野柿子,像我想他们那样想着我。” 是不是也有一条聪明又可爱的鲸鱼,负起他们的重量,挑战这喜怒无常的海洋。 “呜呜。呜呜。” 叨叨认真地安慰她,可朵拉清楚自己万中取一的幸运,哪怕尚存一分生还的可能,爸爸也不会为她穿上唯一一件救生衣,接过妈妈递过来的贺兰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挂到她的脖子上。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出海,他二十五岁之前,明明连海都没有见过。”朵拉把璧状的贺兰石按在胸前,细细感受石面上凹凸的纹路,“我每次问他,他都说,大海不好吗,多漂亮,多辽阔,还有那么多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生灵。 “他说的不对。大海一点也不好,要不是出海,我现在已经在去宁夏的飞机上了。爸爸妈妈答应过,我生日的时候,带我回老家玩,放滩羊,摘枸杞,酿葡萄酒,看工匠磨石头……这块贺兰石,就是他亲手磨成玉璧形状,送给妈妈的。 “也许,他出海不是因为爱大海,是因为爱妈妈。” 妈妈是海边出生,海边长大的渔家女儿,读的是海洋专业,从事海洋地理,而爸爸在她的科学考察船上,从小工一直做到了大副。 朵拉喁喁自语了很久,天穹旋转,上半夜的星星一颗颗都坠入了大海。爱说爱唱的蓝鲸不知何时沉寂下来,如一座荒岛,夜色中孤悬水面。 “其实,这样也好,爸爸有妈妈,妈妈有爸爸,不管去哪,他们总是在一起的,相互陪伴。” 而我有你,不会孤单。 经历了一连十几天的雨,朵拉终于等来了艳阳高照,风止浪息。吃饱喝足的下午,她挂上望远镜随叨叨下海。叨叨带她游出很远,达达岛被他们远远抛在后面。海上视野极佳,她甚至能看到远处海平面清晰的弧形边缘。 以及水天交接处,突兀出现的一道灰影。 灰影并不是岛,它在动,也不是鱼,它的体型至少是叨叨的两倍。它造型颀长,航速稳定,以和叨叨相垂直的角度悠然前行。 那是一条大船。 ☆、错失 朵拉在达达岛的第六十三天,天边终于驶来一条大船。 叨叨也发现了,兴奋得咯咯直笑,背鳍晃动,撒欢儿似的直奔大船而去。朵拉用望远镜盯着大船使劲瞧,船身中部的舱体上刷着几个巨型白色字母——research. 大概是条科考船。朵拉再看,船头还有一行稍小的字,叨叨游近了些,模模糊糊能辨认出是五个字,什么二什么什么丸。 这是条日本科考船。朵拉放下望远镜,眼皮忽然一跳。 她的手指抖起来,端起望远镜重新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把船来回打量了一遍,船身纤瘦,头高尾低,船首高台上立着一架造型复杂的,像个巨型机关枪的装置,尖锐的枪头指向海面。 “叨叨!停下!停下!”她嘶声尖叫,使劲拍打鲸背,“掉头!叨叨快掉头!快跑!” 蓝鲸显然陷入了疑惑,速度陡降,方向却没有改变。朵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人也伏了下去,好像身量矮一点,就能不被发现似的,“叨叨,不能去,那是捕鲸船,你会没命的。” 叨叨扑腾着腹鳍和尾鳍,偏转航向,终于画了个半圆,开始远离大船。朵拉坐在鲸背上扭头回望,船员似乎没有发现他们,船头保持着既定的方向,渐行渐远。她松一口气,心也沉淀下去,不再是千钧一发的惶急,却又有些伤心,她在海上漂了整整三个月,这是她离家最近的一次,从秋天到冬天,候鸟来了又走,她终于触到一线生机,然而只能松手,眼睁睁看船擦肩而过。 叨叨察觉她的低落,不安地叫她的名字,“拉拉。拉拉。” 朵拉眨眨眼睛,回身坐好,嘴角若无其事地扬起,“不要紧,叨叨,以后还有船的,还有的。” 这碧波万顷,一定还会有很多很多船经过,却不会再有第二个叨叨,和我相依为命,看日升月落。 回达达岛的路上,朵拉觉得很不舒服,还以为是心理作用,结果上岸前在叨叨背上发现了血迹——她慌忙检查一番,叨叨好得很,那么出血的就是她了。 几乎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同时,小腹里抻筋似的抽痛起来。朵拉没有声张,匆匆和叨叨告了别,佝偻着身体忍痛游上岸,跑回山洞,沙地上留下一滴滴触目惊心的血红。 妈妈教过的,朵拉并不惊惶,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初潮竟然发生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岛,突如其来,措手不及。肚子很痛,出血很多,她不得不用玻璃瓶装上热水,隔着衣服捂着,再翻出旧连衣裙拆开,哆嗦着手缝成长布袋,现烧了一堆草木灰填进去,做成自己人生中第一块姨妈巾。大概是泡了海水受了寒,即便抱着热水瓶,身上仍然一阵阵发冷,除了小腹,脑袋也一起隐隐作痛。还没疼到忍无可忍,朵拉舍不得吃止疼片,她把自己裹在仅有的一床毛毯里,瞪着跳跃的火苗咬牙,发呆,硬扛。 夕阳西下,叨叨开始在岛外叫她。蓝鲸已经跟她形成了默契,就着最后的日光和晚霞,叨叨会再帮她抓几条鱼,她把鱼带回山洞就不再出来了,而它也会游到较远的海域觅食休息,等到第二天清晨再和她会合。习惯养成以来,一到傍晚,不待它召唤她就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离它最近的礁石,可是今天,她要失约了。 叨叨等不到回应,叫声变得急促。朵拉很想出去,可从岛心到岸边,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想想那树枝横生的山坡,崎岖嶙峋的礁石,活蹦乱跳时也要小半个钟头才能走完的路程,她实在没有勇气挑战自己的病体。 “拉拉!拉拉!” 大鱼的呼唤从急促渐成烦躁,烦躁里掺杂着不安,最后变得凄然。朵拉听得出它边叫边游,时近时远,始终没有游出五分钟的航程,就像她第一次生病的晚上,它也是这样伴她左右须臾不敢离开,可那时大鱼的吟唱从容坚定,一山一水都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现在它就像做错事又不得原谅的小孩,诚惶诚恐,满目黯然。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6 “拉拉。拉拉。呜呜……” 朵拉再也躺不住,掀开毯子跑了出去。 “叨叨!叨叨!”她大喊着,跌跌撞撞爬上礁石,肚子依然很痛,可所有不适在叨叨炮弹一样疾冲而来的影子里消弭无形。礁石旁的水域狭窄,叨叨从未如此接近过岸边,朵拉甚至能看到它黑黝黝的眼睛,星空下闪着脉脉的光。 “大鱼,我没事,我没生气,没有不高兴,我好好的。”她蹲在礁石角上说话。 叨叨歪着脑袋看她,鲸鱼的视力很弱,视距不过二十米,和朵拉对视,或许也是它鲸生中的第一次。 “你别自责,我不是因为那条船才不出来。我只是……只是……”朵拉有点难为情,“我病了,不过很快就会好了。叨叨,我不会不理你,不会的。” 叨叨轻扬起尾巴,努力又游近了一点点,庞大身躯艰难地挤在礁石缝里。 “拉拉,咿呀,咿呀。” 拉拉,跟着我,别离开。 朵拉望着它,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抱歉了,竟然把第八章贴错了!现在才发现! 谢谢猫桑的指正! ☆、回家 首次造访的大姨妈逗留了三天才告辞。第四天下水,叨叨简直迫不及待,朵拉还在礁石上戴脚蹼,它已经在她跟前画了无数个圈。蓝鲸如此的激动,不只是因为朵拉从没离开它这么久,更因为朵拉穿上了轻潜装备,相貌一下子不一样了。 这套装备一直被朵拉保存在山洞里。面镜和脚蹼都已经很旧,橡胶有明显的老化迹象,朵拉舍不得用,就像止疼片,这都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宝贝。可在山洞里度日如年地扛了三天,听叨叨在岛外孤独地唱了三天歌,朵拉有种释怀后的通透,似乎能不能回家,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戴上面镜,穿上脚蹼,咬住呼吸管,纵身跃进海中。叨叨还像以前那样静悬水面,等着她爬上自己的背,没想到朵拉径直游到它脑袋旁边,手掌贴住它的脸,一边游一边沿途抚摸,经过大眼睛时还在它萌萌的双眼皮上嘬了一下。 叨叨傻傻瞪着她,像个被心仪姑娘偷袭成功的少年。 朵拉抿着嘴笑起来,她已经游到它正前方,凝眸望着眼前这位和火车厢一般尺寸的大个子。因为不用载人,它全身都没在水下,阳光透过水面折射进来,为蓝灰色的大鱼披上半身金芒,它就这样宁静地沐浴在晨曦里,宛如一座桥,连接着她,和身后深不可测的海洋。 朵拉张开双臂,轻轻靠上去。蓝鲸的吻部长而平,她侧卧下来,刚好可以抱个满怀。在叨叨背上待了几个月,终于换成它来到她的怀抱。她的身量娇小,胳膊细瘦,它便乖巧不动,温驯地依偎在她臂弯,这样的姿势有着绵绵密密的亲昵,朵拉忍不住抬头亲亲它,偷偷在心里说,大鱼,这可是我的初吻呢。 叨叨挥挥腹鳍,她抱着它,它不敢张嘴,只能在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回应。拉拉。拉拉。 她的大鱼,是世上最美的生灵,是她生命里的神迹。 拉拉。拉拉。 拉拉。 朵拉猛地睁眼,手机正在她耳边狂震,来电显示的头像是个只穿泳裤的半裸男,下面标着联系人姓名——“小轩轩”。 “亲爱的师妹,别告诉我你还在床上。” 朵拉从枕上弹起来,昨天和江轩约好今天上午陪他看房,完,全,忘,了! “限你十分钟之内下楼,不然我就在你宿舍底下大喊拉拉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随意,全海大都知道对不起你的是安琪不是我,亲爱的师兄。” 话虽这么说,朵拉还是以不亚于军训的速度整理好内务,在江轩开始嚎叫之前冲下楼跟他会合。 “你脸色不好。眼圈怎么这么重?熬夜了?要不要这么拼?”江轩上上下下打量她,“要不我跟陈老头说说,女生愿意考咱所不容易,对所花不能这么狠。” “……” 白眼归白眼,朵拉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博导确实完全没把她当姑娘看,该上山上山,该下海下海,赶论文做项目,入门两年,一点不比师兄弟轻松。海洋学是海洋大学的看家学科,她所在的海洋生物所是业内最顶尖的研究所,不劳老板催逼,她自己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是今天的黑眼圈和学业无关。她只是,又做梦了。 那个一不小心就会闯进她脑海深处,如真似幻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达达岛,戴着面镜,穿着脚蹼,像一尾小鱼游弋在叨叨身边。蓝鲸带她穿过嶙峋的海底岩孔,擦过斑斓的珊瑚触手,它唱着只有她能听到的曲子,歌声婉转激昂,在海藻和她的长发间涟漪般摇荡。 蓝色的梦,一做便是十年。 海大附近专门租给学生的民宅极多,入得了江轩法眼的却是凤毛麟角。朵拉陪他转了四五个楼盘,依旧毫无所获。朵拉纳闷,“你和安琪那间公寓,租金那么高,她哪付得起,要搬也是她搬出来,怎么成了你无家可归?” 江公子轩撇撇嘴,“租金半年一付,刚付完下半年的,不住白不住,她当然不搬,年底再找呗。” 朵拉颔首,“师兄真是大人大量。” “那是。” “下回交房租前记得先分手。” “……” 正斗着嘴,手机又响了,是远在银川的奶奶。 朵拉接起来,老人家嗓门洪亮,整个星巴克似乎都能听到,幸好问的是暑假回不回来之类不痛不痒的问题,朵拉哼哼哈哈地敷衍着,祖孙俩你来我往了几句,奶奶忽然话锋一转,“开学该研三了,谈男朋友没有?” 得,绕来绕去这才是戏肉,朵拉的脸垮了,“忙着呢……哪有那闲功夫……” “恋爱结婚是人生大事,指着闲工夫怎么行!你虚岁都二十五了!四舍五入小三十了!” 江轩在她对面偷乐,朵拉忧伤地看着他,本科毕业才两年,多水灵一姑娘,就这么被奶奶毫不留情打进了而立。 “拉拉啊,你爸妈走得早,你自己要上心啊,早点成家,趁奶奶还能动,给你带孩子去,奶奶年纪大了,你拖得起,奶奶拖不起,啊?” 几句话说得朵拉有点难受,刚发自内心地嗯嗯了两声,奶奶又来了个急转弯,“你那个小轩学长,我看就不错,长得俊家里条件也好……” “奶奶奶奶!”朵拉连声叫唤,偷眼看江轩,他笑得更嘚瑟了,“师兄有女朋友的,您别胡说!” “哪个女朋友?上回跟他一块儿来银川玩那个?那个不靠谱!你听奶奶的,他俩不是一路人,迟早得分……” “咦?怎么听不到了?奶奶?奶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奇怪,什么破信号。嘟——” 好了,世界安静了。朵拉长出一口气,根本没勇气抬头。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7 头顶飘来一句幽幽的叹息,“奶奶威武。”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终于没耽误今天更新…… ☆、剧场 在考察了不下十套房子之后,江大少爷终于勉为其难定下了海大附近的一个公寓套间。公寓面朝大海,紧邻公园,风景极佳,还方便了朵拉吃完午饭溜达去对面的海洋馆。作为共建单位,海大的老师会定期到海洋馆报告厅做公益科普,今天的趣味讲座,主讲人本是生物所的一位讲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便托小师妹代个班。朵拉虽不是老师,专业水平应付一堂小讲座还是绰绰有余,师姐的讲义很详尽,孩子们也很配合,报告厅里互动热烈气氛活跃,朵拉正暗地里自得,没想到四点一到,报时声一起,满报告厅连孩子带家长竟呼啦啦瞬间跑了个空,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 朵拉哭笑不得,又有点莫名其妙。走出报告厅一看,负责销售海洋馆周边的梅子两手托腮,也朝着人群蜂拥而去的方向痴望。朵拉拍拍她,“怎么了这是?” “看表演啊,人鲨共舞。”梅子头也不回,一脸神往地回答。 “人鲨共舞天天都有,平时也没这样啊!” “out了吧。咱们馆人鲨共舞刚升了级,比原来好看多了!鱼多了,灯光音乐换了,最重要是潜水员,我跟你讲啊,那个阿蓝……” 梅子平时不这样。她身材普通相貌普通哪哪都普通,更致命是小时候生病落了后遗症,脚有点跛,比起同龄人要自卑些,朵拉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焕然的神采。饶是看过无数次人鲨共舞,她也按捺不住好奇了,丢下还在柜台后面喋喋不休的梅子,信步走向海底剧场。 果然是升级了,一进场朵拉就发觉灯光和音效经过了改造,海藻景观和参演鱼类都更丰富了,也确如梅子所说,最大的意外是那个潜水员——和过去所有表演者不同,他没戴面镜,没穿潜水服和脚蹼,更没有背水肺!他只穿了一身绘着月白荧光纹的普通水母衣,手脚头颈都完全.裸.露在水中,和翩跹而过的鱼群自由而亲密地接触。秀气的鳐鱼,斑斓的魟鱼,淘气的黄金鲹,还有蠢萌的护士鲨,横贯剧场的巨型展窗鱼影憧憧,男孩颀长结实的身体穿梭其间,闪转腾挪,怡然自得仿佛自己也是一尾鱼——还是一尾引得众鱼臣服追随的头鱼。 相比周身重潜装备的潜水员,这样的表演,才称得上真正的人鲨共舞。 表演进行过半,朵拉暗自称奇,整场人鲨共舞至少要持续十分钟,难道这个年轻的男孩可以不依靠任何辅助呼吸,在水下保持十分钟以上的大强度活动?她是海大潜水协会的老司机了,还从没在圈子里见过这等高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朵拉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忍耐或坚持的痕迹,他的从容一如最初,偶尔投向观众席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水幕染过的,湛蓝的,腼腆的笑意。 仿佛生来就属于这片水域。 表演结束,观众用力鼓掌,啧啧称赞,再成群结队地散去,没人注意过道角落里,站着一个呆呆傻傻的姑娘,目光死死定在展窗后面,那个渐游渐远的潜水员身上。 “朵拉,朵拉!”梅子一把拽住横冲直撞的姑娘,“你去哪啊?出口在这儿!” “我不去出口,我找那个潜水员。”朵拉气喘得厉害,“你说他叫什么?阿蓝?新来的吗?你们员工更衣室在哪?” 梅子大为警觉,“你要干啥?我们潜水员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呸呸呸……我不开玩笑,我有很重要的话问他。” “什么话?”梅子一直薅着她,护食姿态大有不说清楚就不放她走之势。朵拉没奈何,犹豫片刻咬牙吐出一句话,“他脖子上戴着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 “哈?……” “哈什么哈,快带我去找他!” 朵拉自己也说不清,明明那么远的距离,隔着水流和鱼影,她却能一眼看见那块从他领口滑出来的石头,紫蓝的,扁圆的,有个精致的小孔,是玉璧的形状。十年了,不是没见过别人身上相似的佩饰,却只有这一枚,挂在陌生男孩颈下的这一枚,狠狠攥住了她的心,有那么几秒钟,她完全透不过气,深埋心底的回忆汹涌而来,喷薄的海上日出,漫天摇曳的星光,搁浅的机帆船,甜到牙疼的野柿饼…… 还有她留在珊瑚枝上的贺兰石,还有她来不及告别的大鱼。 在达达岛熬过了最冷的季节,海鸥又开始聒噪筑巢的时候,朵拉等来了第二艘船。她在沙滩上看见孤帆远影,一路尖叫着跑上瞭望台,升起信号旗和浓烟,然后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同类抛锚,靠岸,下船,登岛,满眼惊诧地向她奔来。 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叨叨总有一天会分开,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叨叨不在,她连一声再见都没机会说。 船员们说很快会有暴风雨,要她抓紧时间上船。她只来得及摘下脖子上的贺兰石,装进玻璃瓶,用绳子系着,拴在她和叨叨一起戏水的海底。蓝鲸也许找得到,也许找不到这不起眼的小瓶子,蓝鲸也许会难过,生气,也许会绕着达达岛声嘶力竭呼唤她的名字,也许会很快忘了曾在它背上唱歌的姑娘,太多残酷的可能,她不敢多想,一枚贴身的贺兰石,是她留给大鱼无声的临别赠言。 她和她的叨叨,只比飞鸟与鱼,少了不过毫厘的距离。 却在之后的十年,一再闯进她深蓝浅蓝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你们,都冒个泡吧! ☆、初见 //hitt.jjwxt.gif?g]《化身孤岛的鲸》雪梨无香 ^第11章^ 最新更新:20171021 23:47:46 晋江文学城_手机版 .tablebordered { mozborderbottombnone; mozborderleftbnone; mhtbnone; mozbordertopbnone; bordercollapse:e; borderb#ddd #ddd #ddd mozusetextb be: none; borderradius: 4px; b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8 &yle: solid solid solid solid; h: 1px 1px 1px 1px; width: ☆、登门 门开了,握着锅铲,系着围裙,一身油烟味儿的潜水员愣在门槛里面,“朵拉?” 朵拉扬眉,“你知道我名字?” “……梅子跟我提过你。” 梅子跟我有那么熟么?朵拉想着,出口却变成,“你跟梅子还挺熟的啊……” “还行吧……有事吗?” “有……” “我不会把石头给你的。” 哥们要不要这么直接?朵拉讪笑,“我不是来跟你要石头的。” “那是?” “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下午我态度不好,请你包涵。” 朵拉说得恳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男孩耳朵尖儿又开始泛红,连带着她也局促起来。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片刻,朵拉先忍不住了,“我真不跟你讨石头,就想知道你在哪儿捡的,你说你戴了十年,那就是说它从我这儿到你那儿,没过多少时间。它本来是装在瓶子里的,带胶圈的那种密封玻璃瓶……” “朵拉。”他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啊?” “不是我捡的。” “那是你买的?” “朋友送我的。” “你朋友捡的?” “……我不知道。” 假的!朵拉一眼就看穿他的掩饰。他捡的朋友捡的有区别么?还不是怕她跟他主张物权!“阿蓝,”她耐心地解释,“这块石头本该在我妈妈身上,可是她突然去世了。后来它应该在我一个朋友那儿,可现在是你戴着它……” “没关系,我不迷信。” 谁tm跟你讲迷信啊!朵拉简直要被他气笑,可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可笑,她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连客套都带着淡淡的感伤。那片珊瑚丛是达达岛旁最适合叨叨接近的水域,也是她每次潜水必经的地方,她总觉得聪明的蓝鲸不会错过,只要它愿意,它一定能保管好她的石头,不会让任何人带走。 除非它不愿意,或者发生了什么会令她难过的,其他不好的事情。 “我是生物女博士,我比谁都不迷信。可是,”朵拉叹了口气,“我总想着有那么百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许你那个朋友,见过我的朋友……” “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吗?一句话都没有?” “没有。”男孩咬着牙,快要生气的样子,“一句话都没说。” 多不上道的朋友啊,朵拉耷拉下来,“好吧,我知道了……” 大概样子太丧气,她听到阿蓝同情的声音,“如果这么说你心里能好过一点的话——我拿到石头的时候,瓶子也在,连胶圈都完好无损,胶圈是灰绿色的。” 朵拉怔怔地望着他,十年来第一个和她谈及那块贺兰石的人,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非常死心眼儿,但这一刻,大概也许可能,这个男孩是在安慰她。 “谢谢。”她由衷地说,然后满怀希望地问,“那瓶子还在吗?” “没了……” “没,了?” “不小心打破,就扔了……” “……那是人家送给你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 “那破了你就扔了啊?” “当时带不走。” “一个破瓶子有什么带不走的?” “我连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除了脖子上这块石头,我什么都带不走!” 朵拉呆住了。 她和他的全部交集,不过一块小小的贺兰石,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石头之外的彼此,有着怎样触目惊心的人生。 “对,对不起啊……”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他笑了笑,笑容豁达,重归平静。一句“不是大事”,说的究竟是她的无理取闹,还是他的穿死人衣,朵拉不敢多想,也没有话来安慰。门槛内外重新陷入尴尬的寂静。 人一尴尬,声形嗅色便会格外灵敏。朵拉忽然闻到一股隐隐的焦糊味,再看他一副煮夫造型,失声低叫,“你厨房是不是没关火?!” 阿蓝遽然省起,转身就跑,直接把朵拉晾在门口。朵拉也不客气,提着蛋糕就跟了进去。客厅只有一扇窄窗,采光极差,她眯了眯眼才适应环境,原来这不止是客厅,也是他的卧室和书房——两只塑料凳,一张行军床,一张折叠桌,几乎就是屋里的全部家具了。剩下的空间胡乱堆着衣服,杯盘和洗漱用品,看得出主人并不善于收纳整理,所幸杯盘都是洗过的,屋里也没有异味,更难得床头还摆着个篮球大的如今家庭已不多见的地球仪,和桌上散放的书本一起,给这间破落寒酸的斗室添上几分不肯认命的意气。 朵拉很想过去辨认那些书名,脚步却被屋后传来的尖酸扰攘引了过去。 原来阿蓝只租了一间屋,厨房是和房东共用的。房东闻味而来,一口咬定他烧坏了她的锅,骂骂咧咧要扣押金。朵拉气不过,张口要争,被阿蓝一把拦住,拖回屋去,“算了,一口锅,也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朵拉忿忿,那锅里烧的要不是土豆丝,也不会焦糊成这样,一个穷得一顿饭只有一盘土豆丝的家伙,这个时候来充大头?“凭什么你对我就这么横,对人家就这么怂啊?!” 阿蓝挠挠头,“她一个月只收我二百,整条街最便宜,我不能搬。” 好吧,这个可以有,“其实……”朵拉于心不忍,“这事儿怪我,锅我来赔吧……” “不用,一口锅我买得起。” 还真是死心眼子。朵拉只得举起蛋糕盒,“那这个给你当晚饭吧,挺好吃的,你不让我赔锅,好歹让我赔你盘菜……” 哪知男孩还是摇头,“我不吃鱼。” 朵拉哭笑不得,“拜托,这是蛋糕,做成鱼样的蛋糕!” “我不吃鱼。” “……” “谢谢,我不吃鱼。” 朵拉彻底没辙,拿起蛋糕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又被他叫住,“等一下。” “干嘛?”她十分的没好气。 “我没有对你横。”阿蓝认真地看着她,“从来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语句,比昨天应该强点儿了。以后不能熬夜写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球场 回学校的路上,朵拉接到梅子的电话,支支吾吾地问她找到地方了没,那条巷子出了名的难走云云。 朵拉很善解人意地告诉她地址找得很顺利,阿蓝在家,正在做晚饭,两个馒头一盘土豆丝,明摆着一人份;屋子很小,就一张单人床,乱七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9 八糟的,肯定没有女朋友。 梅子羞得喂喂喂叫,朵拉顺着话题,像当年奶奶打听江轩一样套她的话,小伙子今年二十,来自胶东半岛一处极偏远的渔村,没学历没户口没工作经验,全凭惊人的潜水技能,被馆长破格签下来当劳务工,上班一个多月了,人很安静,有女观众追着要联系方式约出海玩儿,从来不给,从来不去。 难怪这么穷,朵拉想,要是给了约了去了,哪至于为了那点房租,任别人唾沫星子喷一脸。 也亏得这么穷,向来没有勇气招惹男生的梅子,头一次不再隐藏她的小小心思。 想想几个小时前价都不砍直接签了四千月租的江轩,朵拉不由叹息,一样米,百样人,命有贵贱,世无公平。 吃过晚饭,朵拉看了会论文,做了几页笔记,收拾东西去西操。初夏的夜晚,夕阳余晖未尽,操场人头攒动,她沿着场边走,快到健身中心时,不经意瞥见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宽肩瘦腰大长腿,美洲豹似的在双杠上翻转起落,不是阿蓝是谁? 他似乎也才来,短发还很清爽,随着迅捷的动作飞扬跳散,衣摆偶尔滑开,惊鸿一现两排利落的腹肌,六块还是八块?朵拉一眨不眨盯着数,却总也数不清楚。 “盘儿靓吧?” “靓。” “条儿顺吧?” “顺。” “活儿好吧?” “好——靠,你才活儿好呢。”朵拉一个肘击,江轩捂胸怪叫,“哎哟童女,我活儿好不好你怎么知道?” 朵拉飞他眼刀,江轩又笑,“早跟你说过实验室里没帅哥,撩汉就得来操场,怎么样,要帮忙吗?” “不劳费心,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工作单位,家庭住址?” “你俩认识啊?” “你以为我没事干杵这儿过眼瘾?” “难道不是?看地上这花,是你口水浇出来的不?” 朵拉不理他。江轩看看阿蓝又看看挨着操场的篮球场,灵光一闪,“我说,一会儿协会三对三,豆豆来不了正找人替呢,让你朋友顶一回成么?” “你能消停点么?”朵拉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主意,梅子说他不太合群,几次拉他集体活动都没参加,况且是跟江轩这么个不靠谱的。果不其然江轩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张嘴就叫,“嘿,哥们儿!” 阿蓝充耳不闻,一个漂亮的侧身上杠,留给场边两人一个挺括背影。 “嘿,哥们儿,朵拉找你!” “江轩!” “叫什么叫!你看一说你名字人就下来了。”江轩拍掉她的手,无视她的警告眼神,也不管跳下双杠的阿蓝看见朵拉有多意外,上去就揽人家肩膀,“我是朵拉师兄,哥们儿打篮球不?江湖救急,来友情客个串?” “江轩你给我闭嘴……” “你是江轩?” “啊?”江轩和朵拉一起呆了一呆。 阿蓝一笑,“我在海洋馆报告厅见过你名字。” “你这个月做过讲座?”朵拉纳罕。 “没有啊……”江轩蒙圈。 “以前的,一直没揭。”阿蓝好心释疑。 “不可能啊,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江轩挥挥手,不再纠结,“说正事,篮球,三对三会打吧?” “阿蓝你别理他……” “朵拉你别捣乱……” “会。” “……” “我看得多,玩得少,没怎么打过,打不好江师兄别怪。”阿蓝笑着说,谦虚而坦然。 朵拉又呆了,说好的不合群呢?说好的安静呢?报告厅见过名字这就叫上师兄了?师兄一喊颠颠儿就去了?原来她不愿给他添麻烦倒成了捣乱,那些直不楞登的死心眼儿都是给她一个人的。 很想转身就走再也不要管他,腿却有它自己的主张跟了上去,“阿蓝你没跟他们打过,协会那帮糙汉不知轻重,你当心别——” 阿蓝回过头来看她,晚霞里的眼睛清亮亮的,“放心,我心里有数。” 得,爱谁谁吧,朵拉撇撇嘴,全当没看到江公子脸上好大一张单身狗求放过的表情包。 天全黑下来了,篮球场灯光大开,亮如白昼,每个篮球架下都是打夜场的男生。朵拉坐在场边,健身中心也不去了,以比刚才看双杠帅哥还专注的目光全神观战。阿蓝的技术显然是不熟练的,上来就是一连串的走步,场外传来女生们吃吃的低笑。可这个全场最菜鸟的男孩有着超乎寻常的学习能力,几个回合就完全适应了场上的规则和节奏,更在一次次的拼抢对抗中凭借强大的身体素质开始压制对方。水里的他是一条鱼,陆上的他是一只豹,一样米,百样人,有的帅哥只能活在硬照里,有的静着是浅浅的风景,动起来是惊艳数十倍的精灵。阿蓝的步法越来越从容,扣杀之后偶尔还给她一个炫耀的眼神,女生们窃笑变成了私语,语声紧追他在球场上跑动的轨迹。朵拉决定收回原先的想法,梅子一点儿也不适合他,会有更美好的姑娘青睐他。 三场比赛下来,江轩领头的队伍二比一获胜。男生们张罗着去吃夜宵。阿蓝要回家,被江轩强势拉住,“回什么家,没女朋友那就是个睡觉的窝!走走走!朵拉一起啊。” 朵拉拉起阿蓝的另一条胳膊,“走啦!” 阿蓝朝她那一侧偏头,极小声地,“我没带钱……” “要啥自行车?”朵拉大笑,“我也没带!” “……”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我感觉我要站江蓝cp了…… ☆、前生(更新) 所有大学旁边都会有一条美食街,热闹到后半夜都舍不得消停。江轩做东,啤酒撸串管够,话匣子一开,男生比女生聊得还嗨。阿蓝年纪最小,面孔最生,运动天分却最高,大家免不了问他来历,问了才知道这个清朗俊秀话不多的小兄弟,竟然打小儿就是孤儿,海上待了十几年,去年才上的岸,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连手机也不办,反正难得有人给他打电话。 话说到这里,还能聊什么呢?他不玩游戏,不泡网吧,篮球打得嗷嗷好,可詹皇科比奥尼尔,他一个也不认识。 生活如此艰辛,最能吹水的江轩都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能混潜水协会的没有苦出身,他们的人生从起点就锦绣一片,和他的摸爬滚打有云和泥的区别。 天之骄子们怕伤自尊,阿蓝却显得很淡然,还很愉快地告诉他们自己在攒钱考潜水证,有了证就有了名分,收入可以提高一大截。 再淡然到底是个少年,说起擅长的事情,眼睛里还是生出熠熠的光来。朵拉莫名松了口气,与有荣焉地宣传,“你们都该去看看阿蓝的潜水表演,保证一个个跪下喊征服……” 马上就有师弟好奇地问他潜过多深。阿蓝犹豫着说了个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0 “一百多米吧,没正经量过……” 可就这一个轻轻巧巧的一百多米,一桌人已是啧啧惊叹,钦羡之余又诚心求教,“当时的trimix是多少?” 阿蓝愣住,朵拉给他解释,“气瓶里氦气氮气氧气配比是多少。” “我没……”阿蓝刚说了两个字,瞥见朵拉眼中的欲言又止,生生刹住,“别人给的,我也不知道。” 师弟略显遗憾,倒也不太在意,转过头和兄弟们大声争论起trimix该怎么配效果最好。朵拉思忖一会,举一串土豆片挡住嘴问,“你是不是压根没用过水肺?” 阿蓝把脸前明晃晃的竹签子尖儿推开一点,也压低了声音,“不用水肺,应该潜到多少?” “六十米俱乐部成员,国内不会超过二十个,你要是真能自由潜到一百……” “等等……”阿蓝咬牙,“什么叫我要是真能潜到一百?” “你还真潜过一百啊?” “二百都没问题!” 朵拉扑哧一声笑了,“你上辈子属海豚的吗?” 阿蓝哼哼,“海豚潜得可没我深。” 果然吃饭最增进感情,一轮串撸下来,阿蓝成了老鸟们口中的小老弟,和朵拉头碰头说话也不再脸红,江轩嚷嚷着要他当护花使者送朵拉回寝室,他也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了。朵拉暗暗高兴,硬拉着他来聚餐,其实是有私心的。他的简历苍白素净,却藏着她按捺不住想要打听的曾经,她想接近他,想了解他,想探究那双常常让她无所适从的黑眼睛,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为了那块多半再也讨不回来的贺兰石,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海大临海,通往校门的路就在沙滩上方,两边却掩映了如云的松柏和灌木,行走其间,不见海浪,唯闻其声。夏夜的萤火虫像坠落草丛的星星,朵拉拈了一只,边走边玩边回味刚才的烤鱼尾,“味道超棒,你不吃真是亏。” “那鱼不新鲜,吃了也不见得赚。”阿蓝两手插兜,老神在在地回答。 “没吃你怎么知道?” “我能闻出来。” “啊对,你是渔村长大的。话说,”朵拉嘀咕起来,“你一个打渔的不吃鱼,从小没饿死也很命大啊。” “我以前吃的。” “现在为什么不吃了?” “不喜欢挑鱼刺。” “以前不用挑吗?” “以前没别人,我都……”他顿了顿,“直接吞的。” “噗哈哈哈……”朵拉喷笑,什么不喜欢,“你是不会吧?!” “我当然会!”阿蓝拧着眉毛矢口否认,“这里河鱼是污染的,海鱼是死的,不值当我挑刺。” “口味还挺刁。那我买的蛋糕没刺,你怎么不吃?” 阿蓝默默往前走着,没有回答她。 “难道是嫌不好看?我在海洋馆旁边的蛋糕店买的,他们的翻糖鲸鱼很有名,镇店之宝呢,很多人从海洋馆出来都会买一块……”朵拉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现,“对了,你天天在海洋馆工作,肯定吃过了,是不是不合口味?下回我不买翻糖,其实他们家草莓慕斯才好吃……” “你吃过?” “什么?草莓慕斯吗?” “翻糖……鲸鱼。” 朵拉摇摇头。 阿蓝回过头,看着她,“不是镇店之宝吗?” 朵拉笑了笑,有点惆怅,“可是他们家的鲸鱼做得很难看。” “鲸鱼本来就不好看。” “谁说的。”朵拉抽出一张面巾纸,揭下一层来,拢成半透明的薄纸袋,把萤火虫装进去,“蓝鲸是海里最漂亮的动物,就像美人鱼一样。” “童话里的那种。” “当然了,不是儒艮,是童话里的那种。”朵拉用力强调,“皮肤像玫瑰花瓣,眼睛像蓝色湖水,戴着百合花编的花环……” “每个花瓣都是半颗珍珠。” 朵拉笑起来,“《海的女儿》,你还说你没读过书!” 阿蓝也笑了,“听一个朋友说的。” 朵拉转转眼珠,“是个女孩子?” “……嗯。” “送你贺兰石的也是她,对不对?” “……嗯。” 朵拉没话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空气突然陷入某种奇怪的安静,深夜的海边小路,只剩下浪花刷岸的沙沙声。 “朵拉。” “嗯?” “我以为,你会好奇她。” 毕竟有那么一阵,是她追着他索问贺兰石的来历,线索断在那个传说中的女孩子身上,到现在她想起来都还有一点痛心——可是,可是在他蜻蜓点水般的两个“嗯”字里,朵拉忽然没有了追根究底的心思,极轻极淡的语气,蕴藏着至深至重的思念,微光从他墨色的眼睛升起又隐去,她听得清楚,看得分明,多傻啊,不说一句话就走了,这么不仗义的姑娘,亏得他恼着怨着,还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回忆里。 还是不要问了,她不敢窥探他被辜负的过去,更不敢叩问当年那个同样不仗义的自己。 叨叨,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昨天欠的债。 接着码今天的份…… 有人吱一声没? ☆、夜归 萤火虫在纸袋子里扑棱,黄色的光晕一跳一跳,连带着她的目光也闪烁不定。 “我没江轩那么八卦。”朵拉干笑,“再说,公然在一个女生面前怀念另一个女生,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我不会给你学坏的机会。” 胡诌得煞有介事,阿蓝都一脸的信以为真了,可没走几步,她又欲盖弥彰地往回找补,“那个,我不是好奇她,我好奇你啊……你后来,找过她吗?” “找过。”阿蓝答得坦白。 “找到了?” “找到了。” “那你们现在——” “她过得很好。比以前长高了,又活泼又漂亮。”阿蓝信手拈了一只萤火虫,装进朵拉的纸袋,“她像个小公主一样,男孩子们都喜欢她。” 都说了好奇的不是姑娘是他好不好,朵拉不甘心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什么叫没有然后,你没联系她,就这样偷偷在旁边看?她没发现你?还是根本没认出你?……” “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吗?你不想重新跟她在一起?” “不想。” 朵拉停住了脚步。 “假的。”她盯着他留给她的背影下结论,“你撒谎水平很差你知道吗?” 阿蓝也站住了,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知道,我从没想过真的骗你。” 浅显易懂的问题,答案却有着百折千回的况味,他们才刚认识,数面之缘的交情,哪用得上厚重如许的词汇。朵拉想那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他把她当做了某人,可他眉宇宁定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1 ,目光澄澈,眼睛里没有虚焦和重影,他只是在跟她说话,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谁。 “好吧,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她从他身侧越过去,昂然向前,“不要骗我啊,我有火眼金睛的。” 可惜都长在了脑门上,看不到走在她后面的男孩,用影子偷偷牵手的温情。 深夜的女生楼下全是双双对对的鸳鸯,树下墙边到处有人抱着互啃。阿蓝没见过此等场面,局促得手脚都快没地方放。朵拉和他告了别,心里暗笑着按电梯上楼,从楼门到房门,一路上九成女生都在对她手里的纸团行注目礼,带着甜点、礼物和玫瑰花回宿舍的女生很多,用面巾纸装了两只萤火虫回来的,她还是头一个。 朵拉走上宿舍阳台,深吸了一口夏夜微凉的空气,展开纸团向上一送,萤火虫拍打着翅膀飞远,消失在楼前高耸的法桐树叶之间。 树影里站了好几个男生,仰脖儿朝女生们的阳台张望。最高也最好看的那个显然是个新兵,视线在几层楼的阳台上巡睃着,直到朵拉冲他挥手。终于找到那扇玻璃窗,男孩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紧接着便扎手扎脚地小跑走了。 朵拉的手还留在半空,哑然失笑。 “晚安,阿蓝。” 晚安,我的姑娘。 从那个大起大落的周末之后,朵拉明显勤快起来,傍晚时分常常出现在去往健身中心的路上,有时半路停下,看一会儿器械区或篮球区,有时候干脆不进健身中心,就围着操场跑圈。江轩嘲笑了她很久,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朵拉翻着白眼回敬他,当年也不知是谁为了看海大花游队训练,狂练两个月三米板硬是挤进了隔壁的跳水队。 阿蓝和潜水协会的老司机们也混熟了,有师兄帮他山寨了一张饭卡,有师弟定期带他进图书馆。海洋馆的工作并不繁重,他大把的工余时间慢慢从小破屋挪到了海大。一个帆布书包,一只塑料水壶,几本自考补习书,他可以在学校里从日出待到夜深。英俊的男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图书馆、自习室、篮球场甚至食堂,经常有女孩或羞涩或大方地搭讪,次数多了,不知所措变成了应付自如,朵拉亲眼看到他像端着圣经一样端着馒头和菜,立正肃然地回答,“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女孩走了,朵拉才敢坐下来,一边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夹给他,一边调侃,“撒谎水平进步了啊。” “谢谢夸奖。” “不过在我跟前不能耍滑头,还得做老实孩子。” “你是说要诚实,不说假话。” “那当然。” “那么,能别再给我肥肉了吗?”阿蓝指指她的碗,一本正经,“实在怕我吃不饱,你可以把那两块瘦的给我。” “……想得美!” 暑假很快开始了,身为陈老头得意弟子的朵拉,毫不意外地比学期中还要忙碌——除了做项目,写论文,她还得趁着季节随老板去海南做几个夏眠动物的分析。因为忙,阿蓝很少主动找她,两人只在傍晚的操场偶尔碰个头。没想到临出发前的下午,朵拉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这是我的手机号。”阿蓝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说。 “哈?”朵拉很兴奋,“你终于肯用手机啦?!你在哪买的,没被宰吧?” “我请梅子帮我参考,用她账号在京东下的单。” “她帮你出的钱?” “怎么可能,我用的□□。” 朵拉松了口气,还好这孩子懂做人,欠谁都不能欠梅子的,“除了京东还有个app叫淘宝,这俩是好东西,以后你会天天用到,等我回来帮你申请个账户,别用梅子的,多不方便。” “别麻烦了,我手机上装不了。” “怎么可能?你不装它都会默认给你装一个。” “我这是199块钱的诺基亚。” “……”合着只能打电话啊?!还以为他经历了这两个月向组织的靠拢之后,总算开窍了呢…… 直到第二天傍晚,朵拉赤脚走在清水湾的沙滩上,被寄居蟹乱扔的贝壳扎得给阿蓝打电话嗷嗷叫着诉苦时,她突然明白过来。 他其实仍然不需要什么手机。 是她想要随时听到他的声音。 ☆、惊变(更新) 从海南回来,暑假已经过半。奶奶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朵拉回老家,她哼哼哈哈正打算蒙混过去,忽然灵光一现,就像当年带江轩和安琪到宁夏玩一样,她也可以邀请阿蓝呀,从来没到过内陆的少年,第一次见到黄土高原,该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吧。朵拉越想越觉得这主意正,只是不知海洋馆肯不肯批假,不行她就去帮他磨馆长,毕竟老爷子当年也是她妈妈的学长,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朵拉哼着歌进了海洋馆。梅子看见她不是很热情,“找阿蓝吗?他刚表演完,更衣室呢。” 梅子是本市人,母亲还是海洋馆的老员工,否则她也不可能拿到编制。所以这姑娘腿不好,消息却灵通得很。阿蓝天天去对面的海大,一点一点融进朵拉的圈子,她眼睁睁看着,偏偏无能为力。她的残疾和他的赤贫十分匹配,却在活泼漂亮的朵拉面前被虐成了渣。 梅子的心思朵拉很清楚,她并不打算避嫌,更不会圣母地撮合他俩。阿蓝有特长,肯上进,人长得还帅,凭什么不能找个更好的。更何况,那块贺兰石一直贴身戴在他身上,他还在心心念念当年那个不告而别的姑娘。 梅子注定只有一场无果的单相思,而她自己,朵拉想,应该就是江轩说的,一个好色胜过好德的颜控女博士吧! 海底剧场挨挨挤挤坐满了人,展窗里美人鱼款款游动,朵拉坐在最后一排观众席上发了个短信,不一会儿阿蓝来了,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淡淡的水气和沐浴露香,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子。 “干嘛这么急?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了。” 阿蓝笑着打量她,“你不是说在海南吃胖了,我赶紧过来鉴定一下。” “那有结论了么?” 阿蓝的目光便落在她脸上,隔着方寸的距离来回检视,“好像是胖了一点点……” “喂喂喂——” 朵拉低低的叫声还拖挂在嘴边,眼前的男孩突然脸色一变,蹭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她疑惑地顺着他视线往前望。巨大的展窗里水波盈盈,打扮成美人鱼的女潜水员腰肢款摆,风情万种地从观众跟前游过,没有束紧的长发如海藻,蜿蜒在鱼与鱼之间的空隙。 “快出来!”阿蓝突兀地站在观众席大叫,“快叫小妖出来!” 看台幽黑,观众并没有认出他,纷纷对他的喧哗表示抗议,四周除了保安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阿蓝长腿一抬,直接从看台侧栏上翻下过道,朝剧场外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2 跑去。朵拉赶紧跟过去,冲进潜水预备区时他正一边踢鞋一边质问监控台前的同事,“谁让她不扎头发下水的?!” “不知道啊,她自己觉得这样好看吧?怎么了?”负责监控的姐姐一头雾水,“阿蓝你要干什么?你要下水?等等等等观众还没退场!” “退什么场!再晚来不及了!”阿蓝推开通向水池的门,赤着脚就要往里闯,同事伸手拉他,被他一把挣开,“阿蓝你搞什么!回——”“来”字还在嘴里,朵拉一声尖叫,“快看!” 监控屏幕上,一条两米来长的柠檬鲨竟咬住了小妖的头发,晃着脑袋把她甩来甩去,另一台监控器里观众们纷纷大笑着举起了手机。然而小妖惊恐万状的表情很快证实这绝不是预先的设计。柠檬鲨松了嘴,小妖拼命挣扎着往外游,没游出两米又被咬住,推着拖着往池底礁石上撞去。观众尖叫起来,胆小的捂了眼睛,胆大的连按快门狂拍。监控组手忙脚乱地按警铃,朵拉冲到电话旁就要报120——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矫捷身影游到监控器中央,在柠檬鲨玩够了小妖,朝她脑袋张开血盆大口的瞬间将她用力一蹬,蹬出了鲨口。 “阿蓝!”朵拉猛地攥紧话筒,几乎要把电话扯到地上。柠檬鲨还没放弃小妖,流线型的身体往前一冲还要张嘴,只见阿蓝在水中奋力一跃,从它腹侧缠了上去,一手绕着它脖子,一手死死扣住鱼鳃往后掰。鳃是鲨鱼的要害,它再也顾不上小妖,一边转身一边剧烈扭动,试图甩掉这个入侵者。整个水域被搅得浊浪滔滔,鱼群四散奔逃。泛着尘沙的巨型水池里,曾经和谐共舞的一人一鲨正殊死搏斗,伴着婉转悠扬的北欧旋律,映着缤纷变幻的五彩背光,整个场面妖异至极,也恐怖至极。 朵拉手脚一片冰凉,站在监控器前快不能呼吸,馆员们步履凌乱地从门前冲过,整个剧场彻底失去了秩序,而阿蓝仍牢牢挂在鲨鱼身上,没有丝毫放松。预备区周围聚集了大批饲养员和潜水员,这样的场面谁都是第一次遇到,喧哗着争论着沸反盈天,就是没有人下水。人和鱼的水中对峙,每过一秒就是离死亡更近一尺,朵拉闭了闭眼睛,一咬牙也冲进了预备区——数秒如年,她真怕从离开监控器到面对海水池,再见他眼前就是血腥场面,幸好分开众人挤到池边时,水中还是一片澄澈。阿蓝在上,鲨鱼在下,他单腿单手紧附着柠檬鲨,另一手仍制住鱼鳃,而另一腿已和鱼身分开,有节奏地蹬着水,带着仰翻的柠檬鲨逐渐往医疗池移动。 “快快快,靠近了靠近了!鱼枪!” “要打吗?打坏怎么办……” “死了人更难办!” “鱼枪也会伤着人啊!” 潜水员们七嘴八舌地争论,朵拉蹲在池边屏息而望,既怕鲨鱼反攻,又怕鱼枪误伤,一颗心活像被劈成了两半。不一会儿人和鲨都进了医疗池,池底逐渐升起,池水瀑布般流出池壁,柠檬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即将搁浅,再度疯狂挣扎起来,几度把阿蓝压在腹下,有人举起了鱼枪,鲨鱼下方传来阿蓝的厉呼,“不要开枪!” 除了朵拉,没有人在乎他的叫喊,朵拉站起来刚要喊话,噗地一声,鱼枪飞出,结结实实扎进柠檬鲨尾部,将它钉在池底。 ☆、斗鱼 池水即将流尽,柠檬鲨停止了挣扎,众人连滚带爬跳下医疗池时,阿蓝也从鲨鱼肚子下面钻了出来。他没有上岸,直接扑到柠檬鲨尾巴旁边查看伤口,有人过来扶他,他转头就是一嗓子,“为什么开枪?!” “……”对方被他问得发懵,“不开枪等着鲨鱼咬死你?” “我说了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能搞定!……”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了还逞强!”潜水队的头儿示意队员架开他,“去给他检查一下,看伤着哪儿没有……你,还有你,下水查一遍动物情况……” 阿蓝被强行带上了岸,按坐在隔离栏外的休息凳上。他穿得少露得多,队医上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塞给他一条干毛巾就忙别的去了,留他一个人怔怔望着被人团团围住的柠檬鲨,脸色苍白,侧影萧索。 喧闹都在池子里,预备区的这个角落异常冷清。到了这个时候,朵拉才有机会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手轻轻放在他膝上。 “阿蓝。”她低声叫他,短短一个名字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 男孩闻声抬头,透湿的头发滴着水,打了绺儿的刘海遮住了一点眼睛,投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像被水洗过似的,从怅惘一点一点变得清明。他凝眸望着她,慢慢扬起了唇角,“怎么哭鼻子了?” 朵拉赧然,“没见过这种场面,吓的,不行啊。” “胆儿太小了,得练练。” “还练练!”朵拉音量骤提,“我上哪儿练去!要不你再斗回鲨鱼我看看?不惊险不刺激不见血不缺胳膊少腿我不饶你啊!” 语气是凶狠的,语调是凄惶的,口是心非都写在了脸上,阿蓝不禁莞尔,“要刺激还不容易,鲨鱼是我哥们,我跟它商量商量,有人观摩,下回打得好看点……” “你还贫嘴!” “不贫了不贫了……”她一翻脸,他就投降,“好啦,我水性好,不会有事的……朵拉,别担心了,好不好?” 被他插科打诨压下去的眼泪,就为着朵拉两个字的温柔,突然间夺眶而出。 怎么会觉得他死心眼儿,他明明最擅长以柔克刚,愤怒的哀伤的只要她七情上面,他立刻示好认怂,不是第一次了,初相识到现在一直这样,最怕一根筋的人低头,一点点的迁就便让她片甲不留。 不过是好个色,竟然输得这么彻底,一念及此,朵拉悲从中来,眼泪淌得更厉害。 “唉,怎么了,越说越哭……”阿蓝被她哭得无措,下意识探身去抹她眼角的泪,朵拉一手挥开他,一手冷不丁夺了他的毛巾按在自己脸上,“你别管我,你让我一个人哭一会儿……” “哦。”阿蓝不敢劝了,讪讪地缩回手,蹲到她面前守着她。眼见着朵拉哭了一个一会儿又一个一会儿,好几会儿过去了还在抽噎,不由得喃喃自语,“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要你管!” “我不管你,你总得把毛巾还我吧……” “脏了,自己换一条去!” “没事,不就几滴眼泪。” “还有鼻涕!” “……”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蹲着,毫无营养地抬着杠,直到第三个声音试探地插进来,“请问,我能问阿蓝同学几个问题吗?” “安琪?”“顾安琪?” 朵拉和阿蓝异口同声地发问,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你认得她?” “她是江轩前女友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3 ……” “这你都知道?” “江轩说的……” “你什么时候跟江轩这么好了?” “他不是你好朋友么……” 朵拉顾不上追究他擅自结识哥们前女友的责任,抹了抹脸先问安琪,“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啊……”安琪假装没看到朵拉通红的眼睛,“我跟朋友来看表演,刚好就看到阿蓝下水救人勇斗鲨鱼,真是太感人太精彩了……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怎么能不发扬光大……” 安琪是晚报记者,热情年轻爱岗敬业,记者证24小时不离身。一场鲨鱼袭击潜水员并遭遇智斗反被降服的事件,几乎被她从头录到了尾,趁着场地扰攘警备松懈,更一路通行无阻地直接来到阿蓝跟前,和他俩一样蹲着说话,构成了一个奇异的等边三角形。 “对不起,他不接受任何采访。” “不是正式采访,只是个记录,声音记录,可以不出镜!” “安琪,你要做新闻,去找馆长,去那边拍他们治鲨鱼,有一票人愿意上你的报道,但不是阿蓝。” “必须是阿蓝!他站起来喊小妖出来的时候我就在他前一排!他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他是新闻眼!” “不行,他只是个编外潜水员,说多错多,不说最好。” “就两句话,两句都不行吗?”安琪不甘心地叫,“阿蓝,你就这么听她话?你不能自己拿主意吗?” “安琪!” “等等。” 阿蓝突然站了起来,引得两边的女孩也跟着起立。 “我就说一句话。”他沉声说道。 朵拉蹙眉,鲨鱼伤人对海洋馆而言无论如何不是件好事,一着不慎阿蓝就可能从大功臣直接变成肇事人,端看馆里决定如何善后,而馆长老爷子,显然不会希望他擅自开口发言。 可阿蓝没再给她阻止的机会。他看着忙忙按手机录音的顾安琪,声音沉郁。 “我希望鲨鱼没事。” “……没啦?” “没了。” 安琪满心遗憾地离开了,阿蓝站在预备区的角落里,双眸注视医疗池底正在接受治疗的柠檬鲨,深邃瞳仁中百味杂陈。 “阿蓝。”朵拉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要怪他们了,他们也只是怕你受伤。” “嗯。” “枪打在尾巴上,伤口愈合就行,不会死的。” “嗯。” “你也别自责了……” “朵拉。”阿蓝突然转过脸看她,“如果拿枪的是你,你会开枪吗?” 朵拉迟疑片刻,早就知道他的问题会有怎样的取舍,可闭眼便是他被鲨鱼压在沉重躯干之下,连呼吸都艰难的境况,孰重孰轻,如何能够违心。她垂眸,缓缓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对较大的动物一般需要510分钟起效,通常是暗处射击,等动物失去战斗力后再上前捕捉,一般用在科学研究或动物救治。遇到猛兽袭击,危急关头□□没用的,只能上攻击型武器。 ☆、网红 “阿蓝,你要明白,对海洋馆来说,死一条鲨鱼和死一个潜水员,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我知道。这是人类的地盘,人命当然比鱼命重要得多。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他的声音沙哑寥落,“一条鲨鱼,本来应该自由自在,它的世界是大海,而不是这个几百平米的人造水池。它被强行抓来,不知道水池里的规矩,可人知道,知道还偏要散发下水——破坏规矩的是人,受伤的是它,它没有选择,人没有给过它选择。” 朵拉低下头,许久也只得一句,“阿蓝,你是人,不是鱼,总这样想会很累。” “你不是鱼,他们不是鱼,你们谁都没见过被削掉鱼翅又扔回海里,寸步难行只能活活饿死或者被同类吃掉的鲨鱼,没见过被带铁钩的渔网扎得全身是伤血流如注的鲸鱼,没见过被海上漂浮的塑料垃圾夹住再也飞不起来的海鸥,没见过困在断裂的冰块上离陆地越来越远上不了岸的北极熊幼崽,没见过因为海水变酸大片大片死掉的珊瑚,没见过拖网渔船经过以后满目疮痍的海底,没见过方圆上百公里原油漂浮和燃烧的海面……我活了二十岁,在海里度过了十九年,我见过,我见过太多了。” “阿蓝……” “那只小北极熊,它一直在叫,可能是叫妈妈,叫爸爸,或者任何能来救它的生灵,我想帮它,可它太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爬到我身上……它试了很多次,最后放弃了。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尝试去挽救一条生命,结果是彻底的失败……” 他的双手紧握栏杆,眼眸深处闪烁着星芒。不为人知的大洋深处,他的生涩拘谨消失殆尽,不再是俗世繁华里那个奔波沉默的少年。这是她从未认识过的阿蓝,海里生,海里长,海风海浪早已浸润他的血脉,海和他的羁绊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广。 “我曾经以为,这也是一种弱肉强食,就像你们常说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可等我上了岸,我看到的是大片填海造地,毁了整条海岸线,只是为了盖楼卖钱,恐袭炸毁油管,海面铺满十公分厚的原油,只是为了争权夺位……你们为了得到一条鱼,杀死了一群鱼,可实际上,你们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小块鱼肉而已。” 他的语气沉郁而平静,每一声“你们”都扎在朵拉心里。 “阿蓝,对不起。”她轻声说,“海里发生的事情我没有都见过,可我都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是你说的那个‘你们’,还有很多人在努力弥补和挽回,包括我的爸爸妈妈,包括我。爸爸妈妈是在海难中去世的,去世前一天还在采样做实验。奶奶劝我不要再走这条路,我没听,海洋生物我读了六年,还会继续读下去,我想做爸爸妈妈做过的,一直在做的事情,就算有一天我会同样葬身海底,没关系,那是我的宿命。” 所以,阿蓝,请你相信,我是人,不是鱼,可我一样深爱这片蓝色的水域,不亚于你。 柠檬鲨尾巴上的鱼枪取出来了,兽医们已经清创完毕开始缝合。鲨鱼的状态看起来还好,馆员们的表情比之前和缓许多,就连惊魂甫定的小妖也换回了便装,出现在预备区的入口。 “谢谢你,阿蓝。”曾经的小美人鱼在他面前站定,脸色还苍白着,泪光盈然,“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还害得你差点受伤,无论怎么谢你都不过分,我,我会跟我爸妈说,请你,请你务必赏光一顿饭,我们正式跟你道谢……还有,你缺什么东西,我们……” “我什么都不缺。我也不单是救你,你要是受伤,那条柠檬鲨下场会比你还惨。所以你不用谢我,一定要谢就记住一点,以后下水守好规矩,别拿生命当儿戏。” 语毕,阿蓝没再多看她一眼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4 ,从她身旁侧身而过,径自离去。 “怎么能这么跟女生说话。”朵拉跟在他后面嘀咕,“你再绅士一点,没准人家就以身相许了。” “谢谢,不需要。” “唉,别这么挑嘛,小妖可比梅子漂亮多了。” 阿蓝扭头盯住她,“你真觉得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 朵拉眨眨眼,“电视里都这么演。” “那你呢?” “我嘛……那要先看一下恩公他高不高,帅不帅,富不富啦……” 阿蓝不说话了,两手插兜埋头往前走。 “喂,喂,阿蓝,怎么了?生气了?” 阿蓝头也不回,“伤自尊了。” 不是吧?这就伤自尊了?平时也没见他遮掩过自己赤贫的生活啊。朵拉追上去,揪住他胳膊迫使他面对自己,这才发现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藏着笑,徒劳掩饰的,无可奈何的,和面对小妖时的冷淡判若两人。 “嘿,你这个假模假式的。” “哼,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拜托,她哪儿没良心了,她对他太有良心了好不好,就连她的贺兰石,他不给她也就算了,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局气的姑娘吗! 可不知为何,一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她的局气就自动萎靡。朵拉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待久了太缺关爱,竟能从一个比自己还小四岁的男孩子身上,读出几分宠溺来。 海洋馆的鲨鱼袭击事件很快在内外媒体上进行了正式通报,最珍贵的几段视频都出自年轻的晚报记者顾安琪。除了官样文章,顾大记者更在自己的微博上另发了几张精心修饰过的照片,配之以主观色彩浓烈的煽情描述,直接把阿蓝打造成了舍身取义的水下英雄。 新奇的事件,感人的义举,以及——英雄在精湛的潜水技能之外,竟还有矫健优雅的身型和足够出道的颜值,顾安琪的眼光太精准,她的微博迅速登上了本地热搜,涨粉的同时,海洋馆里低调的临时工阿蓝,也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成了一代新晋网红。 ☆、梅子 阿蓝蹿红的速度是朵拉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从事的是表演工作,每天穿着单薄衣料游弋在观众的□□短炮前,无论他愿不愿意,每一场人鲨共舞之后都会有大量照片被放进游记里,传播到网上。而他超乎寻常的潜技与泳技,有力地证明了海洋馆的这张活招牌并非徒有皮囊。游客们慕名前来,满意而归,颜控非颜控们都认可他值回票价,甚至有好事者给他开了个微博,到过海洋馆的迷妹在这里分享“史上最帅蛙人”的美照,朵拉有时也会上去偷窥一下,毕竟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水里的阿蓝灵动风流宛若童话里的海精灵,远比岸上更迷人。 过眼瘾的同时,心里又不免怅然,安静待在身边的男孩一夜之间大放异彩,围观的人多了,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他再也不是她敝帚自珍的宝贝。 也正因为这样,阿蓝把一张拍摄合同递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居然尝到了一点酸溜溜的滋味儿。 “水戏替身?你可以啊,这时间地点一看就是那个谁谁的什么什么片嘛,大ip大流量大制作呢。”平心而论,阿蓝和那个超人气偶像的身材五官确有几分相似,而充斥大量高难度水下动作的男主戏份,就更适合阿蓝了,“顾安琪还真是交游广阔,这种线都能给你牵上。” “据说是标准合同,圈子里通用的,我不懂这些,你帮我再看看。” 安琪是江轩谈了几年的前女友,大节固然无亏,心眼手段不少,这一点朵拉还是很清楚的。翻一翻条款,她皱了眉,“工期这么长,强度这么大,就给这么点儿?” “安琪说新人就这个行情,有了经验,以后可以多要点。” “还新人,是打算捧你出道吗?”朵拉失笑,其实安琪的想法没错,阿蓝同学盘靓条顺身手利落勤奋上进年纪还轻,不进娱乐圈才是极大浪费。她静下心来重新精读一遍合同,抬头审视眼前人,“阿蓝,你真想走这条路?” 阿蓝被她盯得发毛,“为什么这么问?” “权责还算明确,报酬有点苛刻,这买卖不太划算,但是个很好的跳板,安琪没有坑你。一直这样拍下去,最坏不过是接着当替身,老实挣日薪。可万一被发掘了呢,万一成名了呢?能红到什么程度,不光是你,也许我都想象不到。” 阿蓝定定瞅了她片刻,抽走合同,“你想多了,我压根没打算当什么明星。” “那这是……” “我就想赚笔快钱。” “按天计费,你知道开工那几天你会有多累多危险吗?” “知道,几天挣出小一万,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突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想尽快把ow和aow考下来。” “是吗——”朵拉的尾音挑得很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能一眼判断他说没说实话。果然他默然良久,讪讪回答,“那天你问我去不去宁夏玩……” 朵拉蓦地明白过来,他愿意随她去放舟黄河,去纵马贺兰,却不愿用她一分钱,暑假就要过去,他的时间不多,安琪送来的合同正是他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这个死心眼儿的少年啊…… “矫情。“朵拉嗔他,“我请你去,当然应该我负责费用。” “不行。”阿蓝拒绝,“江轩说过,那样会被奶奶看不起。” “……” 片方要人要得急,阿蓝签完合同第二天就请假走了,朵拉想去车站送他,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前后也就一个星期,非要把舍不得不放心都写在面上吗? 她还是想想怎么跟奶奶介绍阿蓝吧…… 男朋友?不是;学弟?不是;那就是普通朋友了,可普通朋友谁会千里迢迢跟她过来?就是当年的江轩,那也是……那也是……那也是她少女时代曾经喜欢过的男神。江朵两家世交,爸爸妈妈去世后,小轩学长在学校里护着她,一护就是十年,女友换了不知多少,来自小师妹要求,他却从不拒绝。 那阿蓝呢?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踏上城际列车,去尝试,去打拼,那镜头外的血,镜头内的汗,为的到底是她,还是他此生还未见过的高山与草原? 因为他太忙,没有深夜的电话粥,没有邮件或短信,一周似乎很慢;她自己也不闲着,课程、实验、论文,一周似乎又很快。不管快慢,阿蓝总归是要回来了。朵拉准备要跟奶奶商量回家日期的时候,安琪却先打了电话过来。 “阿蓝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 “什么?!” “有个叫梅子的姑娘去探班,路上出了车祸……” 朵拉惊呆了,“梅子?去探班?她怎么样了?!” “踝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5 骨骨裂,问题不大,已经联系到朋友送她回来了,但是……”安琪叹了口气,“我们联系不上阿蓝了。” 朵拉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往校外跑一边打阿蓝手机,始终都是关机。因为他的工作,这几天他们联系很少,可朵拉知道,自打买了手机,他是从不关机的,即使赶上海洋馆表演,他也会在结束后第一时间打过来。 然而现在,盛夏的八点钟,夕阳还赖在海平面上不走,她牵肠挂肚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找不到阿蓝,便只剩下梅子。朵拉掉转方向,一口气不停直冲进梅子家。梅子已经回来,刚刚安顿好才歇下,梅子妈妈正要劝她改天再来,就见房门打开,梅子拄着拐站在母亲身后,直愣愣地盯着她。 伤的恰是她那只跛脚,雪上加霜,本就不显红润的脸越发苍白如纸,而更叫朵拉心惊的,是梅子看她时积聚眼底的,如见蛇蝎的恐惧。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梅子缓缓摇头。 “你必须得说!到底怎么了?!” 梅子开始发抖。 “好妹子,我在这里,你妈妈在外面,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都会帮你,可你不说,事情永远不能解决。”朵拉温言劝慰着,去握她的手,却不想梅子一声尖叫,触电般缩了回去。 “梅子,看着我,我是朵拉,我是你的朋友,我想帮你。”她把手摊开在梅子膝上,“你今天,去看阿蓝了,是吗?” ☆、异色 梅子绞着手指,启唇未语泪先落,“平时阿蓝不在馆里,就在海大,我有话想跟他说,总也没机会……” 朵拉恻然。没有同事,没有领导,更重要的是,没有她,半封闭的取景地,是梅子等了多久才等到的机会。 “我一早去了荣成基地,还没给他电话,就在路上给车撞了。肇事司机送我去医院,问我要家人联系方式,我一个人在外地,能马上过来的就只有阿蓝,我怕他不来,就让那司机给他打电话,说,说我是朵拉,伤得很重,想见他一面……” “你冒充我?!还说我重伤?!” “对不起朵拉……我真的怕他不肯来……我知道他很忙,出来一个小时都要请假,可我太想见到他了……” “他信了?” 陷入回忆的梅子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接到电话很快就到了,推开门看到是我,问我是怎么回事,问我你在哪,我不敢骗他,就说了实话,他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我从来没见他脸色那么难看过……然后他就要走,我去拉他,他戴着手套,我一拽就把手套拽下来了……” “然后呢?” “我把手套拽下来了,我看到,我看到他的手……” 梅子的恐惧像蔓延的疫病,一个字一个字刺进身体,叫朵拉不由自主,不寒而栗。 “他的手很可怕……是青灰色的,又滑又黏,像馆里那些海豚的皮……我以为那是道具,又怕他走掉,就拼命掐住了不让他走,他使劲挥开我,我才发现我那层皮掐破了,有血丝冒出来……” 梅子的每个字都很简单,合在一起却是朵拉无法理解的怪乱,她瞪着她,机械地重复她的话,“掐破了,有血丝……然后呢……” “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回答,扭头就要出去,我下床去追,脚还伤着,一落地就摔倒了,房间里没有别人,阿蓝,阿蓝只能回来扶我,我就抓着他胳膊,把他袖子推上去……” 朵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梅子的眼睛已是一片荒寒。 “他整个胳膊都是那样的……” “梅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朵拉突然冷笑,“你是想告诉我阿蓝他长着一双不像人的手?!他是个怪物?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说的全是真的!”梅子凄厉地叫,“你以为是道具吗?他那些戏份人人都读过人人都知道,哪来的鱼皮?!我能摸到他手上的温度,是热的,是热的!那不是道具!” “你看错了!” “我连手套也一起看错了?那么热的天他穿长袖,戴手套,统统都是我看错了?”梅子又哭又笑,面容扭曲,“我怕得要命,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他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看着我,就那么看着,朵拉,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人可以有那样的眼睛……” 一双比他的手更诡异更可怕的,森寒,冷酷,漠然,兽性的眼睛。 可他明明是那样一个温和敦厚的少年啊!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朵拉起身向外走,“我会去找他,我会证明是你在一派胡言。” “你去吧,或许你可以再假装一次受伤,你试试看,他会不会变成我说的那样。”梅子在她身后幽幽地回答,“你是博士,你不信邪,可是朵拉,你不能不信事实。” 朵拉在伸手推门之际回过头,梅子半倚床头,佝偻着肩膀,满目仓皇。几个月来因为阿蓝的出现而变得鲜活的神采,又为着同样一个人,迅速地从她脸上溃灭了。她迟来的爱情如此脆弱,经不起那触目惊心的一瞥。不过,如此也好,他从此再不用费心应付那些欲言又止,蠢蠢欲动的暗恋。 可是,该死的阿蓝,你到底去了哪啊! 朵拉拿着手机跑遍了海洋馆、海大和阿蓝住的那条旧巷子。时针指向午夜,依旧不见踪影,朵拉筋疲力尽地坐在宿舍楼前给他发不知道第几遍短信。 “阿蓝,见信回电。” “阿蓝,不要躲起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阿蓝,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 “再装死我跟你绝交啊!” “……” 十一点了,宿管员开始给大门落锁,给走廊熄灯,五分钟前还是莺声燕语铺满狗粮的楼前空地,五分钟后万籁俱寂,校园真正的夜从来都是突然降临的,朵拉站在树影里,看枝叶摇曳,看萤火虫翩跹,眉心一点一点拧起来。嘴上说着不信,心里早承认梅子没有撒谎,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意外,阿蓝怎么会到现在都不开手机,不回短信。 萤火虫两两追逐着从她眼前掠过,留下和她放生的那两只一般样的光影。 光影转瞬即逝,却蓦然照亮了前路。 朵拉几乎是蹦起来的,拔腿就朝校门口冲去。 夜深露重,琴屿路下面的沙滩杳无人迹,米白的路灯空悬,晕染了整条静谧的海岸线。朵拉沿着初识阿蓝那天两个人走过的路线一盏灯一盏灯寻过去,最后停在萤火虫最盛的那丛棕榈下面。 少年席地而坐已不知多久,发梢沾染着雾珠,连背上t恤都有洇湿的痕迹。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脸颊靠在他肩上。 阿蓝身子猛地一僵,可朵拉不说话,就这么紧紧伏在他背上,他不敢挣扎不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6 敢动,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朵拉……” “嘘——”朵拉执起他的手,早料到他会往回缩,抓住了就死不松开。米白的路灯,淡黄的萤火虫,微微失真的光线掩不住少年指间淡如水墨的青灰。 许是经过了大半天光阴,颜色退了不少,不像梅子说的那么明显,手腕以上的部分都已经恢复成正常肤色,手背也不再粘腻,只有手心还留着一点点的潮气。 忽略那异样的颜色,这分明是一双骨节匀亭,结实漂亮的男人的手。可就是那一点点颜色,昭示着这双手曾有过怎样骇人的光景。 ☆、回家 “疼不疼?” 兴许是没想到朵拉第一句话先问这个,阿蓝明显迟滞了一瞬,“……不,不疼。” “明天还去么?” “嗯。刚跟导演说了。” “导演骂你了?” “说了几句……”见她蹙眉,阿蓝忙又补充,“他让我明天早点去,应该没事了。” “你没吃饭吧?” “我不饿……” “都几点了,不饿才怪!”朵拉直起身,把他从地上硬拽起来,“走,我们去吃夜宵。” “朵拉……” 朵拉回首,朦胧灯影里,他的眼睛闪烁不定。 “梅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朵拉嫣然,“她说了好多,你要听哪一段?” 阿蓝被她反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憋出一句,“……她,她好点了吗?” “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心情不太好。”朵拉走回他面前,戳了戳他胸口,“你把她吓坏了知不知道。” 阿蓝耷拉着脸,瓮声瓮气,“冒充你受重伤,我也被她吓坏了好不好。” 啊,宝宝委屈了,宝宝有小情绪了。朵拉在心里偷笑,笑着笑着心里突地一跳,“你的手……是因为她的电话才变成那样的?” “……不是。”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他的脸都快埋进自己脖子里去了。 “我问你,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 “四月……” 那就是他来海洋馆之前,“当时出什么事了?” 阿蓝飞快地瞄了她一眼,“我在街上看到她……” 朵拉一怔。 是那个留下贺兰石的姑娘。十年分离,物是人非,街头乍然的邂逅,他看到了什么,是巨大的惊喜还是晴天一场霹雳,她发现自己无法再问下去。给了另一个女孩的牵肠挂肚,失魂落魄,她没有计较的资格,也没有聆听的勇气。 确定这一次的变故是为她,已经足够。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想吃什么?这个点儿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吃的了……” “朵拉。”阿蓝拉住抬腿欲走的她,“你真的……没什么要问的么?……” “我该问什么?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不会的,她一早就看出来了,他不愿和任何人谈及自己的往昔,无论是海上那十九年,还是陆地这十个月。他有许多秘密,都关在没有窗户的房间,他背着它们慢慢走进这座城市,就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爬进了陌生的花园。 “如果,你可以回答的话,我只有一个问题。”她仰起脸,细巧鼻尖对着他的下巴,“你的手变成那样又变回来,会不舒服吗?会有后遗症吗?会越来越厉害吗?” 这明明是三个问题……阿蓝沉默片刻,还是给了答案,“都不会,没事的,别担心。” 就是丑一点罢了,有什么关系?朵拉压住笑,板起脸,一根手指点到他面前,“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啊,骗我我会生气的。” 软糯的威胁,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阿蓝也禁不住笑了,唇角轻扬。那么奇诡怪诞的事情,别人吓得落荒而逃,她却没事人一样,因为她关心他,不害怕他,他的朵拉是世上最棒的姑娘。 午夜的海风猎猎,琴屿路几近无人,朵拉很少这样半夜三更在海边溜达,可有阿蓝在身边,尽管满怀心事,仍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她让他讲这几天的拍摄见闻,偶像有没有出现,是不是比镜头前矮,像不像传闻说的爱耍大牌,阿蓝话不多,问着答着不知不觉她变成发言的主力。她说潜水协会要在开学前出一次海,又说陈老头要求的实验方案还没通过,一个暑假过得比学期中还忙,真是头痛…… 朵拉说得兴起,阿蓝突然问她,“你的研究方向到底是什么?” “哈?”朵拉一愣,“胚胎和成体组织的体外培养细胞的……” “的什么?” 好吧,难得他有兴趣听,“的生长停滞机制与永生性转化技术。” “……” 朵拉摊手,“一般人连听都懒得听完。” 阿蓝却若有所思,“那你相信……灵异,或者说……奇迹么?” “比如?” “比如……现实中没有,像神话传说的事情……” “狐狸变成美女,跑到人类世界来撩汉?” 阿蓝勾了一下嘴角,笑得很勉强。 “狐狸变成美女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是有天一只狐狸在我面前开口说话,我应该不会拒绝相信。” “为什么?你们已经把物种研究到每一条染色体了,你真的相信……狐狸能说话?” 朵拉转头望着他,“你其实是想说,你的手长出了海豚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奇怪,不觉得梅子在胡说八道,不认为这是个障眼法或者根本就是骗局,对吧?” 阿蓝紧抿着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出现在梅子面前,就已经包得严严实实了,说这是个局,有什么动机?”要知道一直到进门他都还以为伤重的是朵拉,“如果是梅子看错,你又为什么要躲,你不敢回去拍戏,你不敢见我,你连家都不回,你一直把手插在兜里。”朵拉把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强行拉出来,“颜色早就退了,剩下那一点点,谁都以为只是块颜料。没人会介意,只有你自己,因为它真的,吓到过别人。” 阿蓝眼中一黯,手心沁凉。 “我也好奇,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找到了原因也许我就不用那么紧张——梅子会害怕,我也会啊,我怕它可能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疾病,怕它影响你健康,怕你再被人看到被人误会,怕你又躲起来一个人疗伤。 “可是你说没事的,别担心,我就不去想了。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去做个检查,不愿意就算了,我相信你心里有数,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情,相信有一天你会想通,然后告诉我你所有的故事,我相信的。” “真的吗……”阿蓝低头,看着自己被朵拉摊开的掌心,和掌心里她细白的指尖,“朵拉,我的故事太离奇,你可能……会掉头就走,觉得我是个神经病,骗子……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7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并且,是他无法启齿的不一样。 可那又怎样呢?若你的故事是一种荒诞,我这一生经历过的奇迹,又何逊于你? 我也不愿打扰那些尘封十年的回忆,可我更舍不得你的眼睛,明明那么温暖,却总在蓦然回首间,涌动着无法言喻的悲伤。 “阿蓝,跟我来。”她握住他的手,踏下琴屿路,走向另一个岔口,“我带你看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嗯嗯。 人呢…… ☆、拥抱 开门的时候,朵拉略微忐忑,老式单元楼隔音很差,镇日不动的铁门哗啦啦一响,若是引得对门探头出来,见她深夜带异性回家,不知会作如何想。 幸运的是直到他们进门,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平时我住宿舍,偶尔才回家。不过,我记得冷冻室应该还有点吃的。”朵拉拉开冰箱,高兴地翻出一袋速冻饺子,立刻快手快脚去洗锅烧水。 她在厨房忙活,阿蓝在客厅里溜达,“你一直一个人住?” “是啊。” 朵氏夫妇十年前亡于海难,朵拉没回宁夏老家,而是留在这座海滨城市继续读书,考上母亲所在的大学,进了母亲所在的专业,小女孩一个人千辛万苦地长大,亲朋师长们说起来,谁都赞一句坚强。 可是睹物思人,再坚强,也抵抗不了这偌大空屋一年年堆积起来的清冷和荒凉。 她也曾请同学朋友来做客,啤酒炸鸡披萨,一张方桌两副扑克,谈天说地,大杀四方,然而喧哗散尽,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那惨淡空气立刻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压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再求助别人,那些强借来的烟火气息,装点不了这个空空荡荡的,已经称不上是家的地方。 然而今天,有了阿蓝,一切变得很不一样。 两双筷子,两只醋碟,两人份的夜宵,是一个家最生动的符号。 水开了,朵拉一边划拉饺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爸爸妈妈是因公殉职,海大和船运公司都有抚恤金,学校免了我的学费,还有奖学金,这房子就没卖,一直留到现在,听说可能会拆。”她笑嘻嘻地说,“真要拆了,我就成富婆了,以后吃饺子,煮一锅倒一锅,再来一锅去楼下喂猫喂狗……” 刚说完便觉得不妥,回头去看阿蓝,他正微扬着脸端详她的照片墙,神色安然,随口答一句,“别瞎喂,狗不能吃葱的”,仿佛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朵拉哑然失笑,贫穷在这个年轻的男孩儿身上,似乎没留下任何自卑或压抑的痕迹,走在海大熙熙攘攘的校道上,衣着是一望便知的寒酸,眉宇是浑然天成的疏朗。她最喜欢他冲她微笑时的眼睛,三分愉悦,三分腼腆,三分顽皮,还有一分隐约的呵护与怜惜。 一种他看向梅子,看向小妖,看向安琪时,从未流露过的温柔情绪。 他对她,应该不只是好色而已吧。 论颜值,小妖和安琪可不输给她呢…… “哎,再煮饺子就要烂了。”他站在照片墙前,远远指着她身后沸腾的锅。 朵拉惊回头,定定神,关火盛饺子。阿蓝仍在看照片,一张一张,专注至极。朵拉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对着正中悬挂的全家福。 “你爸爸和你长得很像。” “大家都这么说。”朵拉笑道,“爷爷说我们朵家的遗传特别强大,因为骨子里流着草原牧骑的血,比中原汉人更彪悍些。” “嗯,你是挺彪悍的。” “哪有?”朵拉柳眉一竖,“我这么文弱的妹纸……” “文弱?十三岁就能一个人在海上漂半年……” “那是逼不得已好不好。”就像大家都知道阿蓝十九岁时家逢变故被迫上岸,却不知内里详情一样,大家也都知道朵拉在海难中侥幸存活,又在荒岛度过了六个多月,却不知她到底怎样逃出生天,荒岛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说,旁人亦不忍多问。父母骤亡,海上多艰,那必是无比凄惨无比黑暗的一段时光,能回来就好,其余的不必再强迫她去回想。 也因此,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她要求跟船回到父母失事的海域凭吊时,奶奶和江轩都是不太赞成的。 “江叔叔是队长,我坚持去,谁都拿我没办法。”朵拉的目光挪向全家福旁边那张海天一色的照片,画面一角是座黑色小岛模糊的轮廓,“那是达达岛,我在上面住了一整个冬天,我走之前,才刚刚把山洞又收拾了一遍……可它不在既定的航线上,我只能看着它出现,看着它消失,最近也就是这张照片的距离……”她伸出手,轻轻拂过照片,“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回岛上看看。” 阿蓝注视许久,也伸出手,轻触相纸,沿着海与天的界线缓缓滑向她指尖的达达岛。 “其实,不上岛也没有关系。”她怅然低语,“叨叨不在,上不上岛,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指尖蓦地停住,和她的只差毫厘。 “叨叨是一条蓝鲸。”朵拉收回手,声音渐渐渺远,“是它救了我,它送我上岛,帮我捉鱼,唱歌给我听,背着我游来游去,它很聪明,能听懂我说话,它对我很好,在最危险的时候……”朵拉停了停才能继续说下去,“被虎鲸咬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它也没有丢下我……” “可是,你也没有丢下它啊。” “那不一样,不一样的。”朵拉低下头,轻声反复,“没有我,叨叨还可以活得很好,没有叨叨,我就死了。” 十三岁之后的人生,是叨叨给的。 “你想给我看的,就是它么?”阿蓝也收回了手,目光依旧停留那无人的孤岛。朵拉抬眸,望着他石刻般沉肃的侧颜,“是的,阿蓝,没人相信鲸鱼能和人对话——它们连频率都和人不一样,可是叨叨能,我说的它都懂,它说的我也懂,它会跟我闹脾气,会讨好我,会因为我不理它而着急……它还能叫我的名字……” “拉拉。” 他忽然开口,音色低回,声弦微颤,像是共鸣了她的胸腔,她的心也跟着颤栗。 “拉拉。”他凝视她的眼睛,“是这样吗?拉拉。” 十年了,无数人无数次这样叫过她,唯这一声百转千回,是初次相遇的滞涩,是久别重逢的绵长。 朵拉用力忍住喉间的异样,笑着点头,“一条鲸鱼,像人那样口齿清晰,没亲耳听到,有谁会信?你问我为什么相信奇迹,很简单,叨叨就是我生命中的奇迹,见过它,我不会再对专业还解释不了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可是,你最后还是离开了你的奇迹。” 笑容凝固在朵拉脸上。 他的眸色沉静,眼底却像有一场风起云涌在慢慢积聚。是诘问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8 ,是委屈,是不甘心,抑或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替她续上一个事实的结局。 一个她永远愧疚于心的结局。 “对不起……”她终于哽咽,十年了,她第一次向人提起大鱼,第一次揭开心底那个从未愈合的秘密,“对不起……是我走得太匆忙……我没有等到它回来……” “不怪你,朵拉,不要难过。”阿蓝握住她的肩膀,“你不是鱼,你总要走的,告不告别有什么关系。何况,你留下贺兰石了。” “可我怕贺兰石被冲走,我怕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常常梦到它,梦到叨叨在着急,我一直都很怕……” 所以才要回去,想再见它,想和她的大鱼说一声我很好,你不要生气。 “不要怕,你不是说叨叨聪明,它会懂的。”阿蓝笑了,轻抚她的头发,“傻瓜,你知不知道,叨叨在乎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 “叨叨唯一的遗憾,是他从来没有拥抱过你。” 一声轻叹,他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肥肥的一章呀拉索…… 人呢,人呢,嘤嘤嘤…… ☆、承诺 把脸埋进他胸口的那一刻,朵拉想,她应该是喜欢他的。 江轩说的不对,她喜欢阿蓝,和好色没有关系。 好色不能让她牵挂他的一粥一饭,一颦一笑,不能让她在他爬出医疗池时喜极而泣,不能让她完全无惧他怪异的身体反应,更不能让她初见时就不可控制地觉得亲切和熟悉。在他身边她时常有种宿命感,他们一定在轮回的某个节点有过交集,她的回忆已经没有他,可她的眼睛还记得,她的耳朵还记得,她皮肤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记得,被他拥抱的感觉,就像搁浅的鱼儿终于回到海里。 “阿蓝,如果有一天,我和叨叨再见面,你说它还能认出我么。” “能,一定能。” “那我回达达岛没有看到它,它肯定不在那里了。” “嗯,蓝鲸会游到很远的地方。” “可我不知道它会去哪里……”朵拉不得不承认自己逃避了六年的事实,“我找不到它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 “不会的,你不是一直在这里么,叨叨会来找你的。” “我是人,它是鲸,它怎么找我呢……” “他一定能找到你。”阿蓝的声音很轻,就在她耳边回旋,“朵拉,你说过会相信奇迹,叨叨会回来的。” 她从他怀里仰起脸来,正对上他低头望下来的眼睛,瞳仁深处似有暗流,汹涌如晚潮渐渐漫溢。她并不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却相信那必是种深沉激越的感情——一念及此,忐忑,羞赧,欣喜,四目相对时失序的心绪,又多几分茫然与惆怅。 像她想念叨叨一样,他也有念兹在兹十年不忘的故人,而与她相识,不过是数月之前。 “朵拉,朵拉。”他收紧臂弯,低唤她的名字,“你不信我,不信叨叨会回来是么……” 她垂首不语,他便惶惑若此,刹那间她忽然又觉得被他珍之重之的自己,不该妄自菲薄。 “我信。”她不再瑟缩,双臂回抱他结实的腰身,“阿蓝,带上贺兰石,我们一起去找叨叨,好不好?” “好。” 他的嘴角微弯,承诺的语气却是肃然,笑与不笑之间,给她的眼神始终专注而眷恋。朵拉的脸又红了,环在他腰后的手犹豫着要不要缩回来。老房子的电压不稳,顶灯时亮时暗,就在这微妙暧昧的时刻,忽然响起一声极细微的“咕咕”声。 谢天谢地,这动静不太优雅,但成功解救了她的尴尬——现在尴尬的人是阿蓝了。她一挣,他便放开她,顺从地被她拉到餐桌边坐下,低头安静地吃完一盘饺子,除了回答她馅儿咸不咸,醋够不够酸以及要不要再来一盘之外,居然再也没主动抬头问过一句话。 可朵拉一点儿也不失落。其实阿蓝是个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尤其在她面前。可也正是在她面前,他有着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表现。她知道他曾经遭遇变故一无所有,知道他失去了倾心恋慕的女孩,知道他有令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外表,她甚至相信自己坚持的话,他可能连贺兰石都会还给她——在她面前,他一直都学不会拒绝。 今天也是一样。吃完夜宵,再也没有理由留他了,朵拉站在铁门后,背着手笑吟吟看着他就是不说话,大男孩儿抿着嘴纠结半晌,还是过去抱了抱她。 “从荣成回来,还去海洋馆上班吗?” “不去了。” 不去也好,梅子去看他又被撞伤的消息迟早人尽皆知,传开的绝不会是什么善意的绯闻,反正他一技傍身,也不愁没有地方挣钱。 “那等你回来我就去订票。” “嗯。到时候别笑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呢。” 廊灯破旧,灯丝在他眼中映出跳荡的光,没有自卑,没有沮丧,她只看到满满的期待,暗暗的欣喜,圈着她的胳膊如此坚实有力。 真是帅呆了。 第二天,朵拉先去探望梅子,告诉她阿蓝没事了,昨天的意外其实是种病,还请她替他保密。梅子将信将疑,朵拉也无所谓她是不是真能守口如瓶,左右阿蓝不会再回海洋馆,没有实证,只有梅子一面之词,什么碎嘴八卦都影响不了他。 倒是听说阿蓝辞职,梅子望着窗外,默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到朵拉起身告辞了,她忽然回头看着她。“你比我勇敢,朵拉。”她说,“你简直是个傻大胆儿。” 朵拉眨眨眼,表示听不懂。 “行了别装了。”梅子苍白一笑,“朵拉你记住,勇敢的人能得到更多,可是,勇敢的人也更容易受伤。” 鸡汤一来就是两碗,江轩也专门找上她实验室,关了门说悄悄话。 “今天在院儿里见到刘老师了。”江少闲话家常似地开口,表情却很严肃。他和梅子不一样,朵拉不敢装傻,心里也隐隐有了预感,“她怎么了?” “她问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很好,刘老师正是朵家在家属院的对门邻居。昨晚的场面还是被人家瞧见了。 “昨天梅子干扰了拍摄,导演发脾气,阿蓝一时兴起就跑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关你什么事?” “……” “打你读大学开始,就没往家里带过人。” “……” “还是三更半夜,还是单独一个男生。” “……” “阿蓝长得帅球打得好还会潜水,你喜欢他我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这一副□□脸是什么意思?”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19 “我怕你吃亏!”江轩往她头上一拍,“你在最好的研究所读书,罩着你的是行业泰山北斗,你家里有房手里有钱长得也凑合,你要泡个小帅哥平衡一下荷尔蒙我不反对,可要当真谈恋爱,以他的条件,我持保留意见。”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长得凑合啊?” “能抓重点吗?!” “好吧。”朵拉收起嬉皮笑脸,“师兄,阿蓝其实很有潜力,给他多点时间,他能做得很好。你不是说男人越老越值钱,眼光放长点嘛。” “不是我目光短浅,朵拉,你比他大四岁。” 朵拉干笑一声,“我觉得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江轩倒不是非棒打鸳鸯不可,不过是好心提点,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他不是爹不是妈,原也没有立场反对。话说明白了,他也不多啰嗦,只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一转眼就变心了。” “嘿,只许你一个接一个换女朋友,不许我上外头转转啊?” “这一转,转远了。”江轩十分哀怨。 “行啦我的大少爷。”朵拉把手搭在他肩上,“对了,你不嫌阿蓝条件差么,这次出海深潜,让他也来吧?让你们也见识见识他的厉害。要我说,他别的不干,就参加比赛,都能挣得比你多。” “我一博士,挣得比我多也好意思说?”江轩拨开她的手,“来吧来吧,装备有得是。” 话说回来,他也挺想亲眼看看这连trimix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男孩子,是怎么潜过国内二十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不知不觉快完结了…… ☆、深海 风和日丽的天气,适合出海。 这是开学前潜水协会最后一次活动,新老会员聚得很齐,带队的宋教练平时轻易不让非协会成员参加,但有赞助过n套装备的江轩和女队员里的杠把子朵拉双重作保,再加上海洋馆明星潜水员的身份,阿蓝也获得了上船的资格。 虽是新人,大小也是个网红,许多会员认得他,和江轩玩得好的几个更是一见他就大声招呼,“一会儿比比啊”,“不过一百不许上来”,“回头咱玩个徒手”……阿蓝一一应下,回头对朵拉说,“我觉得我可以待在水里不用上来了。” “你可别逞能。对了,你的重潜纪录到底多少啊?” “不知道,没试过。” “……没试过?!”一个能自由潜一百以上的奇才没重潜过? “我不喜欢戴那些东西。” “岗位培训总有过吧?” “有,直接游到底了,具体多深我也不知道……” “……” 得,算她没说。 豆豆拎着装备走过来,大力拍阿蓝肩膀,“第一潜留给我,赌个彩头吧?冬天我去埃及玩顺便考dm,一起去,谁输谁掏钱?别告诉我你连rd都不是哦……” 何止不是rd,最基本的ow都还没考……不过理论上没有潜水证不能下海,朵拉没底气怼他,只能嘟囔,“考个证去埃及,瞧把你嘚瑟的。” “红海潜起来才漂亮,东南亚早去腻了,乌央乌央的中国人,有什么意思?是吧阿蓝?” 公子哥儿语调尖锐,含着明显的揶揄和挑衅,阿蓝却笑得云淡风轻,“没问题,一起去,红海南线的峭壁潜很好玩,尤其适合冬天,可以看到壮观的锤头鲨群。” 豆豆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准备得很充分嘛!”又使劲拍了拍他肩膀,扬长而去。 朵拉看着他走远,回头瞅着阿蓝,“你确定能赢?”和一掷千金的豆豆大少爷打赌,没点家底是不行的。 阿蓝却很自信,“让他再拉个对手,我连你的旅费一起挣出来。红海海底真的比东南亚有意思,除了锤头鲨、长尾鲨、灰礁鲨、远洋白鳍鲨,还有好几千年的沉船可以看。” 朵拉睁大了眼睛。 阿蓝眨眨眼,“cctv9说的。”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豆豆和阿蓝的对决,起先是很低调的。 两支重锤带着两根长长的引导绳先行投下,经过热身和潜前调息,两个颀长健美的身影一起翻身入水,沿着引导绳稳定下降。很快绳上传来信号,两人几乎同时过了40米,超过了休闲潜水的深度。 40米之后,豆豆稍微加了一点速度,阿蓝只在他后面一点,两根引导绳先后传来50米,60米,70米的安全信号。80米以上在协会内部已是出类拔萃的成绩,会员们纷纷聚拢过来,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 85米,豆豆开始出现减速。 90米,阿蓝超过了豆豆。 95米,豆豆停了下来,而阿蓝还在继续下潜。 宋教练的面色严肃起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朵拉。朵拉冲他一笑,一言不发继续盯着引导绳上的浮漂。她状态好的时候可以和豆豆打个平手,阿蓝要碾压他实在太容易。 豆豆在95米处停了两分钟,又往下降了两米,再一次停下。另一根引导绳上,阿蓝已经潜至105米,速度不但没有减缓,反有提高的趋势。 停留一分钟后,豆豆发出上升信号,正式认输。 朵拉笑容顿盛,就算没有第二个豆豆跟他赌,她自掏腰包也可以跟阿蓝一起去红海看锤头鲨群了。 人群忽然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朵拉回神,一直自若的心猛地一跳——宋教练传下去的上升指令,阿蓝并没有遵守,已经冲过115米深度的他还在飞快下潜。 “朵拉!”江轩挤开人群到她身边,“不是说好了要服从指挥?这孩子在搞什么鬼?” 120,125,130……阿蓝像一尾剑鱼飞速下沉。朵拉也禁不住开始焦虑。比赛已经赢了,他还嘚瑟个什么劲?她冲到宋教练身边,夺过引导绳连续发了几道上升指令,阿蓝回了一个“安全;继续”的信号以后便再也没有回音。 这个来自荒僻渔村的男孩,带着全套重潜装备消失在150米深的大海。 宋教练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朵拉不等他发话便去取装备,“我下去找他!” “胡闹!”宋教练把控制台交给副教练,自己开始做下潜准备,“你潜过150?潜过再来说话!” 别说朵拉,这么多年协会只有曾经的一个专业大神潜过149米的深度,在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的方案准备和试潜之后。 可是朵拉比宋教练更坚持,“我能下到120,我可以在那里联系他。他也答应过……” “答应过什么?你教没教过他服从信号绳指令?!” “我……我跟他说过……”朵拉不得不承认,她交代过好几个注意事项,在这一条上,阿蓝确实没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0 有清楚地答过一个好字。 他只是折起那张写满规矩的a4纸,放回她手里,认真地保证,绝不会和她失去联系。 言犹在耳,那绳子却没了半分动静! 宋教练没理她,径自穿起潜水衣,助手在一旁帮他准备气瓶,朵拉也不停手,继续穿戴自己的装备,甲板上气氛迅速变得凝重,就在江轩插进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圆场的时候,副教练一声低叫,“有回复了!” 阿蓝只回了个“安全”,又匿了。 “宋教练!”朵拉扯住他胳膊急道,“你下去,他可能会跑。” 宋教练简直难以置信。 朵拉没有确凿的理由,那只是一种直觉,阿蓝似乎在等她,任何人下去都不行,除了她。他在海底等她。 彼此僵持的短短一分钟,阿蓝又发出了一次安全信号。信号绳简短而干脆的一下跳动,仿佛海洋深处传来的一声呼唤。 拉拉。 被召唤的姑娘扑通一声跳下海去。 朵拉以能承受的最大速度下潜,深度计的数字很快过了80.克服和适应了耳道不适,胸腹压迫感,寒冷,注意力不集中等等的深潜症状以后,朵拉逐渐能分出精力观察周围。这是一片能见度极佳的海域,即便远离水面数十米,依然能看到方圆十几米范围内招摇而过的深海鱼类和水母,耳边传来遥远的低鸣,有着缓慢而均匀的节律,说不清到底来自什么动物,也许是整片水域居民混声合唱的声音,像大海的呼吸,在墨蓝色的背景里一点一点渗进她的身体。 深度表一厘米一厘米地前进,85,90,95……朵拉靠近了她自己的潜水记录。思想放空,感觉放空,恍惚间分不太清自己到底正身处深海,还是遨游天际。潜到这个深度,人的精神会有许多陆地上无法想象的延伸,就比如…… 她心心念念要找到阿蓝,于是就真的看见了阿蓝。 如一条青灰色的大鱼,他从混沌中分水而出,颈下一道紫蓝微光,那是她遗失了十年的贺兰石。 看清他的那一瞬,朵拉的心像是陡然停跳了数秒。 他的面镜、呼吸管、气瓶、脚蹼、甚至潜水衣,通通不见了。 这个年轻的男孩儿正以完全徒手潜水的姿势,在超过一百米的大洋深处,微笑着朝她游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噢耶,阿蓝发威了! ☆、重逢 要不是戴着呼吸器,朵拉相信自己已经尖叫起来了。 这是不要命了吧! 就算如阿蓝所说自由潜一百米对他不是问题,他入水时可是挂着水肺的!在水底扔掉装备,肺压高到可怕,闭气上浮分分钟爆肺好么!朵拉惊怒交加,又无法有效交流,急得在水里张牙舞爪。阿蓝却从容不迫游到她身边,在她试图去拉自己的备用气管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朵拉柳眉倒竖,双目圆睁瞪着他。 “别着急,朵拉,我很好。”他忽然开口,声音如清泉般泠泠。 朵拉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究竟是在深海还是陆地?……这百米水下,他怎么可能张嘴发出声音?而且她还能听见? 极度的震惊与愕然中,那些低频绵密的背景噪音都消散了,那些翻车鱼和管水母都远去了,墨蓝色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阿蓝。他慢慢把她拉到自己跟前,一手和她十指交握,一手覆在她面镜上。 “朵拉,闭上眼睛。”他在她耳边低语,“数到三,你再睁开。” 她不由自主地执行,并且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一。二。三。 再度睁眼,眼前一片暗影,掌心的触感奇异,低头去看,握着的不再是阿蓝的手,而是一束腹鳍的尖端。 朵拉抬头,一条巨大的,青灰色的,美丽的蓝鲸横亘她上方。 头顶没有了阳光,它的影子反让她头昏目眩。 朵拉用力眨眼,她看见了细密的褶皱,斑驳的藤壶,还有多年前虎鲸撕咬出的,已经模糊了的旧伤口,她伸出颤抖的指尖覆上去,一切的一切都是触目惊心的熟悉。 蓝鲸摇了摇尾巴,水流震动,撞破她的迷思。朵拉浑身一振,用力蹬水向鲸鱼前方游去。 蓝鲸没有移动,以无比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到来。它的眼睛幽远深邃,一如身后无尽的海洋,它的目光温柔恬静,却在她终于到达的时候放出夺目神彩。 叨叨。 我的大鱼。 朵拉紧贴它的脸颊,一遍遍亲吻它的眼皮,多少激烈的情绪压抑在心,化作两团热泪夺眶而出。 这是十年来最奢侈的幻梦。她触摸它,拥抱它,亲吻它,听它咯咯地笑,在这冰冷海水中感受它和她一样的体温。时间仿佛流回十年前的达达岛,他们戏水斗鱼,谈天说地,在晨曦和晚霞中乘风破浪,大声歌唱,它喜欢她在它背上蹦蹦跳跳踏出的每一朵浪花,她喜欢它载着她四处漂流路过的每一座岛礁,还有天空翱翔的海鸥,还有海底怒放的珊瑚,他们曾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喜怒哀乐都要迫不及待地分享,彼此呼唤对方的名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那是她一生中最艰苦,也最纯净无瑕的时光。 可是,这终究不是达达岛。 这是万里之外的西太平洋,百米之下的渤海湾,没有绚烂阳光,没有斑斓海底,她还背着沉重的压缩气瓶,挂着呼吸器,腰上拴着连接绳,无法离开离绳十丈的距离。 所以,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叨叨回来了,在她不告而别的第十个年头里。 叨叨,这十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朵拉沿着大鱼侧面游到它上方,比起它颀长的身躯,背鳍依然迷你,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长大了一些,上面拴了一圈红线,红线太短,所以拴得异常紧贴,甚至在背鳍根部勒出了年深月久的豁口。 红线上系着她留给它的贺兰石,阿蓝贴身戴了十年的贺兰石。 电光石火间,突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田。朵拉猛地回头,四下张望这茫茫水域,砰砰狂跳的心,一时竟不知是盼着还是怕着看到他的身影重新出现。 不,不可能的……她还清楚记得自己跟阿蓝说过,狐狸是不会变成美女的…… 就在她握着那枚贺兰石,心乱如麻,思绪如沸的时候,叨叨突然晃了晃背鳍,柔软无骨的鳍板拂过她的脚踝,她清楚地听到它在叫她——拉拉。 和阿蓝一模一样的声音。 朵拉再也控制不住,咬着呼吸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与此同时,一条一人多高的翻车鱼突然从她背后袭来,把她撞得一个趔趄,直接从叨叨背上滑了下去…… “啊——” “朵拉!朵拉!” 江轩的叫声焦灼而压抑,就像许多年前她被解救回到岸上却仍不停做噩梦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1 的那段日子,他总守在她身边,陪伴她度过醒来的第一个瞬间。 “我……这是哪……” “这是船上的观察室。”江轩没好气道,“你发生了严重的氮醉,在减压舱里待了四个小时,刚刚才转移出来的。” 四个小时?!朵拉蹭一下坐起,又被严重的眩晕压回枕上,“嗷……那阿,阿蓝呢?!” 江轩的表情很复杂,“他也被送进了减压舱,只待了十分钟就嚷着要出来,查了一遍指标确实没任何问题,就,就让他出来了……” “我去找他。” “等等!”江轩拉住已经下床的朵拉,“他不在房间。” “那在哪?” “宋教练把他关进储物间了……”见朵拉脸色不豫,江轩忙又解释,“他不服从指挥擅自行动,本来是要关到底层货仓直到返航的,但他保护已经昏迷的你从115米安全返回水面,算大功一件,两相抵消,就关储物间了……哎,哎你去哪……储物间七八个你知道去哪个么……” 船舱尾部最后也是最小的储物间,门并没有锁,朵拉一转便打开了。 堆叠顶天的塑料箱、纸箱和铁皮箱中间,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气窗,气窗下面靠墙坐着一个男孩,夕阳从气窗投进来,被窗框束成一道光柱,直射在他背上,给他的轮廓勾上了一道金边。 朵拉突然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他明明就坐在光影里,却透明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 她深吸口气,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紧盯着他的脸。 “叨叨。”她说。 阿蓝侧过头看她,“见到叨叨了?” 朵拉没回答,只以更凌厉的眼神逼视他。 “你发生了氮醉,精神有点恍惚……” “叨叨。” “梦里见过也就算见过了……” “叨叨!” “朵拉……” “叨叨!” 阿蓝叹了口气,“拉拉,你一定要这么倔吗?” 一声拉拉,逼出她决堤般的泪水。 是怎样的十年,将一条蓝鲸幻化成人,又是怎样的十年,让他穿过万里海洋回到她身边。一个又一个寒暑秋冬她梦想着和叨叨的重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重逢会发生在补给船上最小的储物间,而她的大鱼有了臂膀,正将她紧紧箍住,按在自己胸前。 ☆、裂隙 朵拉相信奇迹,但在遇见阿蓝之前,若有人告诉她鲸鱼可以变成人,她一定会大笑说你这个疯子。 毕竟这已经不能用奇迹来解释。也许说是神迹更恰当些。 但她就是信了,并且坚信不疑。 “我看到放在瓶子里的贺兰石,就知道你一定遇到同胞,上船走了。走就走吧,以前我也是一个人,不,一条鲸,没什么的。”阿蓝揽着朵拉,曼声回忆,两个人彼此依偎,狭小空间里并不觉得拥挤,“有一天我经过一片海域,海水比任何地方都蓝,而穿过去是一片灰色漩涡,荒地上连一根水草都没有,我就想那会不会就是你说的,在矢车菊蓝的海水后面,有个海巫婆坐在泥煤田的森林里,帮人实现所有的愿望……” “你找到她了?” “没有,那里是有个泥煤田,田里有黑森林,可是没有海巫婆,我想安徒生老爷爷那么厉害,说的故事全世界的孩子都爱听,应该不会说假话。我继续找,找了很久,最后在离南极不远的一座冰山下面找到了……” “海巫婆吗?养着水蛇和癞□□的丑八怪?” “没有那么丑,不过她不准我告诉别人她的样子。” “连我也不能说吗?” “任何人都不能说,这是她帮我实现愿望的要求之一。” 达成所愿总是有代价的,小美人鱼不就献出了自己的声音。朵拉忽地坐正,紧张万分,“她还有什么要求?” 阿蓝没说话,伸出一直拢在袖子里的双手。 再不是白皙健康的颜色,手心手背都被青灰色的厚皮覆住,上面布满细小的褶皱和角质层,摸上去却很湿滑,因为有黏液不断分泌的缘故。 朵拉卷起他的衣袖,正如那天梅子惊恐万状的描述,他的整条胳膊都回到了鲸鱼鳍的状态。 “只要情绪波动超过了一定的限度,我就会变成这样。” 情绪波动么……第一次是初见她,第二次是听到她重伤,第三次是今天,可今天从下水到上船,他并没有显露丝毫异样…… “你变回叨叨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淡定。”朵拉嘟囔,“只有我一个人激动得上蹿下跳。” 阿蓝笑了,他抬起手,像要抚摸她的发丝,潮湿的青灰皮质就快触上她那一瞬,又生生停在了半空。 “傻瓜,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激动么。” 太过庞大的身躯,一点动静都是雷霆万钧的气势,所以当她挨近身边,叨叨总显得平静,哪怕在人和鲸相隔十年才等来的相遇时刻,哪怕鲸的心里刮起了不逊于人的狂风骤雨。 可他连承认,都是那么的隐忍。 朵拉按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你才傻瓜,你四月就见到我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阿蓝垂下眼睛,慢慢抽回手,“我告诉过你了。” 因为她活泼,漂亮,成熟,大方,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帅小伙?朵拉不甘,“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势利?” 阿蓝的笑带上了一点点无奈,“不是你势利,是我……在你面前,我始终有点自卑。”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卑?你是潜水天才,第一次打篮球就能赢,第一次当替身就有导演找你续约,你学什么都快,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觉得自己会一直潦倒下去?”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朵拉,我是一条鲸,就算暂时有人的样子,可在人群里我没有父母,没有根,只能靠一双手挣钱讨生活,就连这双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吓死人的鳍。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人,我是一条鲸。” 朵拉很想说见鬼你是哪门子的鲸鱼你现在明明就是一个人,可她更清楚这样说只会伤他更深,“阿蓝,不管你是鲸是人,在我心里你和我没有什么不一样,你和我们,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阿蓝缓缓摇头,“不一样,朵拉,不要自欺欺人,难道你愿意跟一个半人半兽的妖怪在一起?” 他恻然地笑着,再一次在她面前展开自己奇形怪状的手。 朵拉开始觉得恐惧——恐惧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眼中的挣扎和疏离。推门而入时弥漫他全身的虚无感再度涌起,逼得她不得不承认,她的阿蓝,确实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阿蓝,你告诉我,”她握住他的手,声音放得很轻,“你觉得我会拒绝,又为什么……为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2 么要让我知道真相?” “我答应过你,让叨叨回来的。” “即使……我再也不能接受原来的阿蓝么?” “那也好过,你和一个虚伪的阿蓝在一起。” “可就算你瞒我一辈子,我也不会觉得你虚伪!” “但我会。”他又一次把手抽回去,眼里有着极力掩饰而依然泄露的感伤,“朵拉,其实我常常觉得,不要变成人,在海里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鲸鱼,可能会更好……” “我不懂,我一点也不懂!”朵拉叫起来,“你愿意做鲸鱼,不愿意做人,那为什么要找海巫婆?为什么要上岸?为什么来找我?你永远别遇到我,就不会有什么劳什子的承诺,贺兰石我留给你了,我们道过别了,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 “我没有招惹你……我只是……”阿蓝忽然别过脸,梗塞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我的频率和其他蓝鲸都不一样,我听不到任何同伴的声音,他们也听不到我……海有多大你知道吗,我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第二条蓝鲸了,我不想再待在海里了,我想上岸,听人说话唱歌,我想看看你说的黄河和贺兰山……” 他是没有招惹她,他安安静静地在海洋馆里干着他的老本行,是她靠近了,发现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他封闭沉闷的世界。他第一次和房东起争执,第一次跟同龄人打球,第一次三更半夜结伙撸串,第一次去图书馆,第一次被采访,第一次出门拍戏……每一桩每一件都和她有着直接间接的关系,可是反过来,他似乎,从来没有试图打搅她的生活。 原来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么? 他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呵护与包容,都只是十年前那段海上岁月的余韵么? 那些叫她一路沦陷的拥抱与承诺,都不过是蓝鲸天性中的善良和温柔么…… 朵拉撑着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他,眼前雾蒙一片,“阿蓝,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也站了起来,答得缓慢,却毫不犹豫,“无论是作为一条鲸鱼,还是一个人,朵拉,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悬在眼眶的泪顷刻间落了下来。 他的回答太周到,也太残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阿蓝撑个锅盖!阿蓝是好孩子,你们不要骂他嘤嘤嘤…… ☆、风筝 斜阳入海,霞光粼粼,江轩穿过三三两两说笑的人群,走向船尾独坐的身影。 “船上看日落,好看吧。” “有话直说。” “……好看也别耽误吃饭啊。” “我吃过了。” “中午吃也叫吃过了?”江轩把饭盒递到朵拉跟前,“为了失恋绝食,是最没出息的行为。” 朵拉怒视他一眼,接过饭盒。 是他热过的扁豆焖面,大概还特意挑拣过,肉片特别多。江轩一片好心,她不能再矫情,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江轩,欲言又止。 “阿蓝那边也送了一盒,放心吧。” 被江轩一语道破,朵拉的脸色更沮丧了,阿蓝那儿输了感情,江轩这儿输了尊严,简直失败透顶。 “他,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说配不上你。” 面条在朵拉嘴里停了一瞬,随即被狠狠嚼了两下,囫囵咽了下去。 “他说自己条件不好,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朵拉不接话,接着大口吃。 “他能这么说,也算有自知之明。” 这面真特么难吃。 “可我不信。” 朵拉的筷子僵在饭盒上方。 “他在我们面前没半点自卑自傲的表现,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谎报了年龄,一边自考考证积极赚钱,一边对钱又看得这么淡泊,哪像个二十岁的小孩。” “他不是小孩。”朵拉含着面嘀咕。蓝鲸大概在八到九岁性成熟,她还是个十三岁小女娃的时候,叨叨已经能算是一条青年蓝鲸了。 江轩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摸摸下巴,凑到朵拉跟前,“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江轩我戳你啊!” “哎别别别……”江轩夸张地躲开她杵过来的筷子,自顾自笑了会才正色道,“其实我能看出来,他是很喜欢你的。” 朵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带你出水,一直跟在你身边直到你进减压舱,还不肯走,是被我们架走的。自己一进减压舱就坚持要出来,僵持了十分钟宋教练没办法了放他出来了,第一件事先去看你……你躺在里面,他就站在观察窗外那么看着,一句话也不说,那表情就跟你进了icu似的……” 明明前面说得那么煽情,最后一句又沦为扯淡,朵拉红着眼睛忍俊不禁,又哭又笑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是啊,他是很喜欢自己的,从叨叨到阿蓝,从未改变过。可他的喜欢跨不过物种的界限,尽管在她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健康漂亮,有谁敢说他不是个迷人的小伙子?! 他是喜欢她,只是喜欢得不够。他的心结迂深坚硬,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抹平。 出海回来已是八月下旬,离开学就只剩半个月,奶奶打来电话,说今年天气干热,葡萄熟得早,大概九月初就能开始第一批的采收。 采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一通电话不过是老人家盼望孙女多待几天的殷殷之心。 奶奶有个不大的葡萄园,朵拉常在葡萄架下财迷地张望那些瘦小青涩的葡萄串,可惜历年采收都早不过九月中,她只能在回学校的路上遗憾地想象满园果实的盛况。 “那我就待到开学前一天再走。”朵拉答应奶奶。 “那你那个朋友……能待那么久么?……” “……我不知道,我问问吧……” 奶奶问得很小心,朵拉曾说要带个朋友回老家玩,多的就不肯再透露,奶奶追问,她就吓唬她再啰唆就不带了。老人家从此再不敢多话,什么身高体重模样脾性,见了面自然都知道,人能来,比什么都重要。 自打她开始读那个劳什子的海洋生物学博士,恋爱这件事就成了奶奶的心病。 朵拉觉得非常内疚,给了奶奶希望,还没让她开心几天,眼看又要亲手夺回。 去银川的机票一早就订好了,朵拉把自己那张改了期,而阿蓝的那张……她对着订单页面傻坐半天,最后还是关上了。 从潜水协会活动回来,阿蓝就没再在海大出现,海洋馆的工作也辞了,不经意间,他们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面。 朵拉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线路是通的,可是一直没有人接。她干脆去了海洋馆后面的巷子。公用电话隔壁的那间小屋门窗紧闭,敲了几下都没有反应,再敲时,房东从旁边的窗户探出头来。 “别敲啦,搬走啦!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3 ” “搬走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想住就搬走了呗!” 朵拉大惊,紧接着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揪心的疼痛。 不想住,就搬走了呗。 阿蓝像一只越飞越远的风筝,而房东啪一声关上的窗扇,就是剪断她手中长线的一片锋刃。 她在小巷里站了很久,乍然想起迷妹们给阿蓝建的微博,立刻打开来浏览——果然群众的力量最强大,眼尖的妹子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水上项目——极地海洋世界,发现了最美蛙人的身影,他蹲在白鲸池边,似乎在给鲸鱼喂食,照片的上传时间不过几个小时以前。虽然画面中的阿蓝只是个不甚清晰的侧影,朵拉还是是不假思索地跑出巷子,打了个车直奔远在城市另一头的海洋世界。 天不遂人愿,的士穿过晚高峰车流走走停停终于到达的时候,海洋世界刚刚停止入园。 看着挂起休息牌的售票窗口,看着熙熙攘攘走出大门的客流,看着海洋世界身后漫长的海岸线,朵拉有点想哭。 虽然总拿好色当借口,虽然最初是为了贺兰石才亦步亦趋地黏上他,可有一件事她比谁都清楚——她其实,第一眼就心动了。在那之后的种种,有不断发现他亮点的惊喜,有被他体贴照顾的甜蜜,有重逢相认竟是故人的幸福,更有始终伴随她左右的患得患失,亦步亦趋。 因为倾心,所以小心,江轩说的并没有错,她和他有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怎么可能不辛苦,怎么可能不崎岖。 走了这么远,真的有点累了。 才在路边坐下,一阵手机铃响又让她跳起来。 “阿蓝……” “我下午一直在排练,手机放在更衣室柜子了,才看见。你找我么?” “我在你们大门口,门关了进不去……” “大门口?海洋馆吗?” “不是,海洋世界……” 阿蓝顿了顿,“你别动,我去接你。” 平淡的嘱咐含着一分牵挂,一分急促,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在意,瞬间驱散了她的惆怅和疲惫。阿蓝小跑着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精神抖擞地迎上去,若无其事地抱怨,“找到新工作为什么不告诉我?” ☆、加餐 朵拉尽量让自己问得随意,可阿蓝仍有几分尴尬,“今天第一天上班……还没签合同,本想等签了再告诉你。” 她曾不止一次地说不要骗我,骗我我会发现的。可是今天她遽然发觉,自己已不再能轻而易举分辨他的真言假意。又或者之前他的清澈见底,只是因为他对她全无防御。 “我今天找你,是想问你……去宁夏的安排……”朵拉斟酌着开口,“我答应奶奶多住两天……” 阿蓝垂眸,“我可能要上班。” “那机票……我帮你退了吧。” “不用,我自己退就行,省得你麻烦。” “你都没有装支付.宝……” 阿蓝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新手机,“刚买了。” 可以,这很合理,机票本就是他自己负担,朵拉不过帮他操作了一下网上交易。他有了新工作,新住址,连手机都是新的,以后再不用她来操心他和现代社会的距离。他说自己没有父母没有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其实不是的,他适应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城市大男孩,他抗拒的只是她朵拉一个人而已。 离开了达达岛,他们连人和鲸的亲密都回不去了。 “那……没什么事我走了。” “进去坐坐吧。” “不用,陈老头晚上还找我。”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走,很快。” 保持距离谁不会,他不愿麻烦她,她当然也客气。几乎不容他反驳,朵拉招手拦了辆出租,匆忙登车离开。穿过大半个城市只为见他一面,见了面却连五分钟都没有扛过去。朵拉坐在后座一个人默默流泪,为自己的呆傻,为自己的委屈,还有那一点点残存的,支撑着她微笑告别不低头的傲气。 “姑娘,姑娘……”司机瞄一眼车内后视镜,“你先别忙哭,你去哪啊……” “随便。” “别随便啊……” “我也不知道……” 司机叹了口气,“有话好好说,不要赌气嘛,你男朋友刚才在路边一直看着,咱拐弯了他还在呢……” 看着又有什么用,她想要的难道只是他刻意压制不敢启齿的心意。朵拉心下一片茫然,用纸巾捂住脸,哭得更伤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士闪了右灯靠边停下。朵拉扭头看窗外,才发现车子兜了一圈回到海洋世界大门原地。 “实在不知道你要去哪,就又把你带回来了。姑娘,不早了,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朵拉收拾心情准备付钱,刚把钞票递出去,不经意就看到前方公交站牌下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车进站了,他低头插兜,心事重重地上了车。 “我,我不下车了,您跟着这辆公交,千万别跟丢!” 司机见多识广,反应极快,笑着推回钱,“行!” 公交车一站一停,晃晃悠悠,汇入晚高峰的滚滚车流。 一个小时后阿蓝下车,朵拉目瞪口呆。 这一站的名字叫海洋大学。 朵拉匆匆付了钱,躲躲闪闪地跟在阿蓝后面,眼见着他走进一座老式小区,在小区菜店买了菜,拎上楼去。 这小区就在海大旁边,年代久远,大部分居民都是附近租房的学生。原来阿蓝搬出了那条巷子,却搬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哪怕到他上班的海洋世界有大半座城市那么远。 她拨通海洋馆后巷里的公用电话,找到那个难搞的房东,“阿蓝到底为什么退租?” 房东极不耐烦,“哎我说一个月三百块多吗?你问问这条街哪间房子只要三百?我告诉你啊你们不租,多得是人租,三百都别想拿下来!……” 房东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过了好久,朵拉还握着手机,一动不动,远望那斑驳的灰砖墙。一格一格亮着灯的窗户,哪一扇是他的小屋,又是哪一扇后面传出了炊烟,灶火前站着那个爱吃土豆丝的少年。 与其一个人徒劳猜测,不如直接找上门去。 “是我。我又在你大门口了。”朵拉冲着铁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微笑,“你刚才说进去坐坐,还算数吗?” 阿蓝把朵拉接进门,立刻就要去加菜。朵拉乐得蹭饭,任他去厨房忙活,自己背着手打量他的新家。说是新家,其实是跟另外两个大学男生的合租屋,暑假期间那两人都不在,房子里便只有阿蓝自己。卧室还是那么小,陈设还是那么简陋,书却变多了,甚至还有一台二手笔记本。他有室友了,他开始习惯于上网,他是这样努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4 力地融入人的世界,被挡在门外的只有她的爱情。 朵拉替他欣慰,也替自己失落,惆怅中回眸,阿蓝正在灶台边忙碌,头也不抬地问她丝瓜想吃清炒还是蒜蓉,主食就做蛋炒饭好不好。 他拒绝了她,却依然给她十年未变的耐心与温情。 何其善良,何其残忍。 “朵拉……”阿蓝做好新菜,走到卧室叫她,看清她手下的东西,语调为之一变,“朵拉!过来吃饭!” 说着就去拉她,可是来不及了,朵拉已经看清地球仪上的每一个标记。 那只随他从海洋馆后巷搬来的地球仪,上面用蓝色白板笔圈了三个圆,一个在达达岛,一个在胶东半岛,还有一个在银川。银川的圆圈不止一道,仔细看,蓝色笔迹交错着淡灰痕迹,那是早先画下又擦去的另一个圆。 停在她胳膊上的手收回去了,无声地转着地球,直到再也看不见银川,“菜好了。”他说,“吃饭吧。” 朵拉怔然许久,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 “阿蓝,”她把脸贴在他硬实的胸前,“奶奶家有一座葡萄园,奶奶会做很好喝的枸杞酒,还有石烤羊和莜面蒸饺,奶奶说,等着我们回去帮她收葡萄……” 阿蓝蓦地拥紧她,脸颊深深埋入她的发间。 “朵拉……”她听到他长长的叹息,“朵拉,替我跟奶奶说对不起。” 一颗不听话的眼泪滑出眼角,朵拉偏过脸,在他衣襟上飞快蹭去。再抬头,已是一片如水的澄明。“至少不要现在退票,好吗?也许有一天……” 叨叨,我的大鱼,也许有一天,当你终于变成纯粹的阿蓝,你是否还会想起当年的愿望,想要和我一起放舟黄河,纵马贺兰。 那个许愿的女孩,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沉闷是吧。下一章,我保证,下一章在一起…… ☆、远行(更新完成) 关于去银川的机票,阿蓝没说退,也没说不退,看得出来他也在纠结和为难。退了,她伤心,他也不会好过,不退,说穿了不过是自欺欺人。从蹭饭那天开始,朵拉差不多上下午各要拿阿蓝的账号登录一次支付.宝,睡前醒来还得再刷两次——不为别的,就为看看那张机票是不是还继续有效——虽然就算没退也说明不了什么,每次登录成功加载页面的那几秒,朵拉还是会屏住呼吸,直到那一排整整齐齐的“支付成功”全部显示出来。 阿蓝和她依旧保持着联系,有一天还告诉她安琪又帮他介绍了一部网剧,成本不高,但这次不是替身,会正脸出镜了。经过第一次的合作,阿蓝和安琪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新合同也不再需要朵拉把关。朵拉不太放心,又不好意思主动问他,便找安琪聊天,有意无意地套话。安琪何等精明,没几句话便看穿朵拉心思,涂满蔻丹的青葱玉指掩口直笑,“师妹你真是没药救了。” 朵拉锁眉长叹,“我和他的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们明明两情相悦,到底在矫情什么。”安琪摇头,“有粉丝去荣成应援,送了一车甜品,阿蓝尝了一口觉得好吃,就问人家哪买的,他自己又不吃零食,打听这个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吃草莓慕斯。”安琪笑得暧昧,“梅子出事那天,副导演跟我说,阿蓝接完电话整个脸色都是青的,那架势,要是不准假他能把导演给活吃了,正经男主都没那么大牌……” 一番话说得朵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一味甜一味酸。他的喜欢隐忍压抑,她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她不那么想念叨叨,不在他面前提起叨叨,如果他们没有相认,他会不会永远隐瞒下去,他们还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可惜世间万事都没有如果,她放不下叨叨,正如叨叨放不下她,十年前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是最美的相遇,亦是最深的隔离。 八月底的午后,一场大雨将流亭机场洗刷得水润明净。朵拉掐着点到机场,只换到一个经济舱最末排的座位。缀在队伍末梢上了飞机,行李架已没有多少位置,她的箱子塞满带给奶奶家亲戚的礼物又特别沉,亏得隔壁座位小哥帮忙才勉强找到一个空位塞了进去。 习惯性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输完密码点登录的那一刻,突然就有些灰心。到了这个境地,她还企盼什么呢?就连奶奶那儿都已经打了招呼,朋友安排不开,不过来了。奶奶有多失望,她就有多歉疚,可是她尽力了,低头落泪撒娇拥抱,换来的只是一句对不起,她甚至没有办法责怪他,谁让她爱上了一条蓝鲸,那么拧巴,那么倔强。 点取消,关手机,装进包。 “你也回银川哈?”邻座的小哥哥见她开始发呆,便来搭讪。人家刚帮过忙,朵拉不好摆冷漠脸,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是。银川哪的?” “金山乡……” “我暖泉牧场的!离你很近啊!”小伙子发自肺腑地喜笑颜开,之后就更热络了,饶是朵拉三句里只答一句,最后一排这小小角落也丝毫不显冷场。小伙子说了半天终于说到关键,“你一个人吧?下飞机一起走?我有朋友接,反正顺路!” 朵拉本想说我叔叔来接,话到嘴边一个急刹,“我男朋友会来接。” 小伙子一愣,不过一秒尴尬,随即又笑,“也是,落地都三更半夜了……”说着说着眼神渐渐迷惑起来,视线挪向前方过道中间。 “那这位是……” 朵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望,惊得猛然站起,却被安全带一拉又跌回去。 “阿蓝!”她失声叫道,声音突兀而尖利,几排乘客一起回头。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飞机,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她对着邻座陌生的年轻男人笑容可掬。 “阿蓝!”朵拉再次喊他,一边叫一边手忙脚乱拆安全带,好容易钻出座位两步冲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 阿蓝背着个单肩包,两手插兜,表情有一点点紧张,一点点歉意,一点点期待,还有面对她时永不缺席的,温暖明亮的笑意。 “我每天都收到好几条登录通知……今天没收到……” 朵拉傻傻瞪着他,仿佛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退票要八百……改签要五百……”他小声说,“我还是来吧……” 话音才落,毫无防备的身体就突然被朵拉撞了个趔趄。他下意识反手扶住她,下一秒便被她搂住脖子,有样柔软灼热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贴上了他的嘴巴。 机舱里的空气瞬间安静…… 三秒呆滞,阿蓝终于反应过来,狠狠抱紧怀里的姑娘,低头用力吻在她唇上。 又是三秒,邻座的小哥哥叫出一声好,整个经济舱掌声一片。 有空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5 姐从商务舱掀帘子探头出来,“怎么了?” 朵拉把脸死死埋进阿蓝胸口,耳朵红透。 机上广播善解人意,适时催促乘客系好安全带。阿蓝走到最后一排,客客气气地请邻座小哥哥起来,“这应该是我的座位……” 朵拉这才知道小伙子本该靠窗,冲着她私自挪了一格,而阿蓝是全机最后一个值机乘客,座位恰好挨着过道的她。 西北汉子心胸宽广,就算刚刚撩过人家女朋友,见了阿蓝依旧坦荡自然,“兄弟是宁夏人么?” 阿蓝笑着摇头,“不是。” “那你可记好了,我们宁夏妹子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你可不能怠慢她!” 朵拉才恢复一点的脸色又红了,是看她满眶泪水,知道她受了委屈吧!她感激地对小哥哥笑笑,低头不再说话。刚才当着一舱乘客的面主动献吻,没想过丢人两个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来了就绝不能放他走,盖一个戳儿叫他再也不能否认。惊心动魄之余还有些后知后觉的侥幸,庆幸他没有躲避没有抗拒,庆幸他把她抱得那么紧,吻得那么深,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不是倒追不是单恋,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嗯,补完了,虐不虐,甜不甜。我们家阿蓝是好孩子,朵拉更是好样的。 吱一声嘛…… ☆、夜探 飞机经西安中转抵达银川时,已是子夜时分。朵拉的二堂叔亲自开车来接,因为经停西安时往家里打了电话,朵二叔见到阿蓝并不意外,客气寒暄之余又不多话,只把阿蓝送到镇上的宾馆,帮着安顿好客人,便抓紧时间送朵拉回了家。 时间太晚,来不及收拾行李,朵拉胡乱冲了个澡就回了房间。手机里有一条十分钟前的消息,“睡了吗?” “没呢,刚在洗澡。” “嗯,我知道。你的窗户一直亮着。” 一直亮着? 朵拉弹簧似的蹦起来,跑到阳台往下看。她的房间在二楼,墙外便是窄窄的巷道。更深人静,路灯微黄,阿蓝站在淡淡光晕里抬头看她,眼睛很亮,像晚风中最璀璨的星星。 “飞机上没吃饱,你给我扔点儿吃的下来吧。”他给她打电话,“宾馆厨房停火了,街上店铺也都关了。” 听上去有点委屈,又含着影影绰绰的笑意,谁让他们在这远离市区的小镇呢。朵拉扑哧一声乐了,蹑手蹑脚到厨房找了几块粘糕装进塑料袋,绑在手腕上,然后摸回二楼,翻出阳台,抓着窗户旁边的水管,小猴子一样蹭蹭蹭地下来。水管在一人高处埋进了拓宽出来的墙基,她便站在墙基上居高临下望着阿蓝。 “要人还是吃的?” “都要。” 朵拉轻盈一跃,正落进阿蓝张开的臂弯。 飞机上有飞机上的秩序,二叔跟前有二叔跟前的礼仪,辗转一千五百公里来到银川,在这夜凉如水,万籁无声的深巷,他们终于找到一片可以久久拥抱的檐影。 “奶奶有没有生气?”阿蓝圈着她轻声问,“我看二叔好像不太高兴。” “到家那么晚,奶奶早就睡下了。姑姑给我开的门,我进门就赶快让她去睡了。”朵拉仰起脸笑,“二叔才没有不高兴,是奶奶特地叮嘱他不许乱说话,怕吓着你。等明天他过来找你喝酒你就知道了……” “那就好,人都上飞机了才托他订房间,挺冒昧的,之前还取消了一次。” “还不是你!”朵拉娇嗔,“谁叫你那么矫情,说好来又不来,说不来又来……” “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一句话说得她甜蜜又辛酸,一记小拳拳捶在他胸口,“让你再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阿蓝把她的拳头包在手心里,声音轻而涩然,“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没比你好过……” 朵拉眨眨眼,满脸的看你怎么解释。 “你每登录一次我的账户,手机就响一次,我就心惊肉跳一次……”阿蓝说着也笑起来,嘴角有几分自嘲,“开始的时候怕它响,后来它不响我更紧张,做什么事都记挂着,我都有种冲动去改密码了……” 又是一拳捶上去,却没有收回来,细白掌心展开了,轻轻攀住他的肩。 “我没敢改,怕改了你会恨死我。后来习惯了,每天响过四次,这一天就安心了……一直到今天,它一上午都没响……中午轮到我表演喂食,下了水才发现鱼食都忘了带……” 朵拉凝住笑,深深望着眼前人。 这一路他的话不多,为什么一再的拒绝之后还是牵起了她的手,朵拉没有问,阿蓝也没有说。其实她心里明白,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去证明彼此有缘无分,然后随便一个极小极轻的理由,就把他打回原形,或许那原本就谈不上改变主意,他只是经过了漫长的徒劳无功之后,终于不得不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朵拉,我很笨,很多事都想不太明白,可是那天你问我……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一直。”阿蓝慢慢地抱紧她,双唇隔着碎发印上她额角,“我从海巫婆的城堡里出来,脱掉鲸鱼皮,长出人的腿,在海里游了七天才遇到一艘沉船,扒了船员的衣服穿在身上继续游。你说你的家乡在西边,我就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不停地游,不知道游了几个七天才上岸。我听到岸上的人们说着和你一样的话,你一定想不到那一刻我有多高兴……” 平淡如水的叙述,一笔带过了脱胎换骨涅槃成人的创痛,带过了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艰辛,眼泪血汗都不在他记忆里,他记得的只是终于来到她身边的幸福。 朵拉泪盈于睫,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那你还说不想做人,想做回自由自在的鲸鱼……”。 “因为叨叨可以没有顾虑地和你在一起,可是阿蓝不行……” “谁说的!谁说不行!”朵拉急得哽咽,“我说行就行!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么!你已经答应我了,你不能反悔……阿蓝,阿蓝,你说话……阿蓝……” “我不反悔……拉拉,不要哭,我想通了,不会反悔的,拉拉,别哭……”阿蓝一手揽她,一手慌乱地替她拭泪。朵拉睁着朦胧泪眼看他,浓重夜色掩住了他眼中的光彩,这一刻的阿蓝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他是她抓不住的风筝,掌心里捧不住的沙。 朵拉像飞机上那样本能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泪湿的嘴角颤抖着寻找他的唇。 阿蓝微一低头,躲了过去。 朵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抬头,捧起她的脸,牢牢封住了她的双唇和惊讶。 “阿蓝……”她含混不清地叫,阿蓝在流连摩挲的间隙回答她,“你主动了三次,这一次,换我好不好。” 哪来的三次……算上刚才,明明就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6 是两次…… 朵拉想不明白,也没有心力想明白。他已经迂回辗转地闯了进来,无人的小巷,空寂的屋檐,他们有近乎无限的时间和耐心慢慢探索。两个人都是新手,每一次笨拙青涩的碰撞都在心尖上点一丛焰火,很快便唇舌灼烫,很快便喘息颤栗,很快便坠入幽蓝迷雾。她环抱着他,像海藻缠绕着鱼身,月光星子小镇荒原统统不见了,雾中只有熟悉的海在呜咽,护一段海洋深处的爱与缠绵。 ☆、贺兰(更新完成) 朵拉的爷爷早逝,姑姑也在多年前离婚,儿子成年后就离家独立生活,往年朵拉回家,家里只有老少三代女人,阿蓝的到来不啻于一桩盛事。自古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喜欢,阿蓝不算女婿,那也是朵拉长到二十四岁第一次正儿八经带到长辈面前的男朋友,虽然比朵拉小几岁,但言谈举止大方稳重,身材高大模样标致,更重要是时时处处顾着朵拉,朵奶奶朵姑姑中意得不得了,包红包,买衣服,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连朵二叔拉着阿蓝喝酒,都被朵奶奶果断护住,“年轻人保养身子重要,喝那么多干什么!” 朵拉在一旁鸡啄米似的点头,不防奶奶又加一句,“以后成了一家人,有得是机会喝!” 朵拉偷眼看阿蓝,男孩子笑得淡定,耳根却有一点红。 九月初的宁夏秋爽怡人,朵拉带着阿蓝每天早出晚归,西谒西夏王陵,南下青铜峡区,东至黄河渡口,北去阿拉善盟。银巴古道悠远曲折,两边的戈壁石滩延展接天,她和阿蓝各骑一匹蒙古马,漫步在贺兰山西麓的驿道上,千年的烽火台早已没有狼烟,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被腾格里吹来的狂沙无情掩埋。 就像其他任何运动一样,阿蓝的马术学得极快极好。朵拉干脆弃了自己的马坐到他身前,任他扬鞭飞驰古道,随他踏破斜阳晚霞。秋风猎猎,吹起辫梢拂过他鼻尖,他痒得打喷嚏,她就幸灾乐祸地笑,笑声中他拨开发丝,低头轻咬她洒满霞光的耳垂。 她比他还怕痒,娇笑着在他怀里闪躲,可他箍得那么紧,怎么躲都躲不过。 多希望这银巴古道没有尽头,他们可以一生一世地同骑而行,永不分离。 坐了羊皮筏过黄河的第二天,朵拉和阿蓝去苏峪口登贺兰金顶。苏峪口有新老两个景区,大多数登山者择其一而上,两人自恃体力高出众人,选择从坡度较缓的下山栈道上山,登顶之后再从陡峭的上山栈道离开新景区,去往著名的贺兰索桥。寻常人吃力攀爬的栈道,他们健步如飞走得轻快,不想刚在观景台停下来,就被一对老夫妇叫住了。 原来老爷子上山途中不慎崴了脚,苏峪口本就不是旅游胜地,游客寥寥无几,又是上山栈道,根本找不到人帮他们下山,栈道远离景区服务点,等救援队还不知道要多久,幸亏遇到朵拉和阿蓝,老婆婆便恳求两个年轻人扶老伴儿一程。 阿蓝检查了一下老爷子的伤脚,转身把肩上背包交给朵拉,“崴得很厉害,最好别下地,我背您吧。” “那怎么好意思……”老婆婆很过意不去,这一处观景点到山脚至少三公里,平地背人尚且艰苦,何况这一路盘山崎岖? 可她没有办法,就算救援队上来,许多路段用不了担架,最终都要人背。扭伤的脚踝越发红肿,再拖下去情况会更严重。 “放心吧,我能行。”阿蓝在老爷子跟前屈身,“拉拉,帮老伯上来。” 阿蓝的体力,朵拉是很信任的,只是老爷子中年发福,体型庞硕,往阿蓝背上一趴,还是把原本并不瘦弱的他整个压在了身下。朵拉眉头微皱,看老婆婆满脸的焦虑,终究没说什么,默默跟了上去。 一步一个台阶,步步履声沉重,阿蓝力气再大,走到后来也开始收不住粗重的喘息。初秋的山风里,汗水沿着涨红的脸颊滴落栈板,悄无声息,敲在朵拉心上都是震响。好容易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朵拉让他再等等,有其他年轻人下山就请他们帮忙换手,老夫妇也附和说好,说万一累坏了小伙子那就成了他们的罪过。 只有阿蓝以一敌三地坚持,“我心里有数,累不坏的。” 朵拉还想再劝,阿蓝已握住她的手,“不信我?” 信他的结果就是从金顶到山腰的栈道起点,阿蓝两眼始终盯着脚下,嶙峋峰石,葳蕤岩树,贺兰山脉塞上风光,他什么风景也没看到。 老夫妇坐在救护车里跟阿蓝千恩万谢,还递过来厚厚一叠钞票。阿蓝坚辞,朵拉自然不会拆台,可也忍不住有话要说,“您年纪大了,出门旅游最好让家人陪着。” 老婆婆苦着脸絮叨,“我也是说等孩子们有空,他不肯,明明一把岁数了身体也不好,偏偏不服老……” “那下回出来玩,您选个安全热闹的地方,偏僻的就别去了……” 阿蓝捏了捏她的手,“好了拉拉,别说了。” 朵拉从善如流地住了口,等救护车开走,才扁着嘴辩解,“我是好心提醒,不是人人都像你又有力气又好心。” “可是人人都会老的。”阿蓝摸摸她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格外感慨,望着救护车远去的方向伫立了许久。 当了一次雷锋,去旧景区索桥的时间就被生生耽误了一个多小时,朵拉心疼阿蓝辛苦,想就此回家,阿蓝不同意,“苏峪口索桥你嘀咕好多天了,都到这儿了就去吧。” “从这里到索桥至少还得一个小时,索桥到点儿就不让上了……” “来得及,咱们脚程没那么慢——还是你累了,要不我背你?” “你背人上瘾啊!”朵拉横他一眼,“还是算了吧,万一白跑一趟就太不值了,你还这么累。” “不去才不值呢。”阿蓝笑了,“我紧赶慢赶下栈道,你以为是为了老爷子?” 朵拉这才意识到,他宁可自己气喘如牛也不肯停下来等人换手,竟然是为了赶得及陪她上索桥……她定定看着他汗湿未干的发梢,心神一振,“那就出发吧!你要是走不动,大不了我背你!” “你背得动么……” “你背得动老爷子,我就背得动你……” 两个人一路不停,终于在景区关闭之际赶到了索桥,桥头已是只出不进,阿蓝百般恳求,就差没使美男计了,守桥的老阿姨依旧不为所动。两相僵持中,朵拉突然神来一笔,“阿姨,您就通融一下,我男朋友计划好了今天在桥上跟我求婚……” “……” “……” 老阿姨和阿蓝同时愣住。 朵拉拉着阿蓝,开开心心走上了空无一人的,高悬在百米空中的苏峪口索桥。 ☆、葡园 二百四十八米长的苏峪口索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7 横跨一百三十五米深的樱桃谷,连接青松岭和兔儿坑,是世界上最长最壮丽的高山峡谷索桥。 远望如白练飞渡,近看是钢筋铁骨,走上去,脚下坚实稳固,抬起头,却似身在半空。天色已近黄昏,贺兰山脉巉巉千仞,割断斜阳秋晚,幽谷中涌起薄雾,氤氲了遍山葱翠,也朦胧了凭栏而眺的视线。 或许是她的错觉,站在她身边的阿蓝,似乎有一点点的沉默。 朵拉拉拉他的手,“刚才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阿蓝反握住她的手。 “那,权宜之计,你不要当真嘛。” “没有。我就是在想,万一阿姨较真,要我拿戒指出来证明……” 朵拉扑哧一笑,“还真是,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蓝也笑了,“用这个代替好了。” 说着把领口里的贺兰石拉出来,紫蓝的小圆片,中间的圆孔正好容她一根无名指。 “啊哦,这么丑的戒指是哪来的。” 阿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想了想,把贺兰石从脖子上摘下来。 “干什么?”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应该还给你。” “这时候你想起来是我的东西了,以前怎么赖着不还?” “以前……想留个念想……” “现在呢?”人都是他的了,就不需要石头了么? 阿蓝微窘,没有答话,只把贺兰石挂到她脖子上。指尖还没离开红绳,就被朵拉按住,“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她从他手里抽出红绳,把石头又戴回他胸前,“这是我给你盖的章,朵拉所有,旁人勿动。你答应我,天天都要随身带着,不可以摘下来。” “嗯。” “永远都不可以摘下来。” 阿蓝一怔,“……好。” 朵拉笑起来,踮脚亲了亲他的嘴角。远山在他身后逶迤展开,肃立着听他许她一个永远。他不会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一座深山长桥,当地人都说桥连接了山,桥上许下的承诺便是海誓山盟。他们的缘分来自大海,现在有了山的见证,无论多久的承诺多长的未来,都一定能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实现。 从苏峪口下来,天已经全黑了,朵姑姑做了丰盛晚饭等着他们。饭桌上朵拉半是玩笑半是炫耀地说阿蓝今天人品可攒大发了,把个一百八十斤的胖老爷子硬是从贺兰栈道背下了山。朵奶奶一听便急了,直说年轻人太不懂事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转头就吩咐朵姑姑赶紧炖一锅羊肉枸杞山药汤给阿蓝补腰补肾,又叫阿蓝别急着走,等朵姑姑炖汤的功夫,她先教他几式按摩点穴缓解疲劳的手法。老人家自有一套养生理论,朵拉颇不以为然,留阿蓝一个人听奶奶训导,自己循着浓郁肉香溜到厨房。 “没炖好呢!急什么!”朵姑姑拍掉她掀盖偷汤的手,“给阿蓝炖的,你别抢。” “姑姑好偏心……” “阿兰的醋你也吃?”朵姑姑嗔她,“你也是不懂事,明知道阿蓝累了还不早点回家休息,去什么索桥,索桥有什么好看的,黄河上不是都看过了?” 那不一样……朵拉小声嘟囔,“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是奶奶太紧张……” “奶奶紧张还不是为了你?”朵姑姑叹息,“你也知道,爷爷走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奶奶一个人把你爸爸和我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她常常跟我说,你爷爷身子弱,当初就不该让他进矿山……” 采矿比下地多挣一倍工分,为了养妻活儿,爷爷是在贺兰石矿上活活累死的。 这是奶奶一生的心病。 朵拉默然,回想阿蓝在漫漫山道上弓腰蹒跚的身影,似乎理解了一点老人的小题大做。孑然一身的阿蓝,这世上真心记挂他的,也就朵家这三个女人了。 只是她到底不想把阿蓝和病弱的爷爷相提并论,“……他身体一直很好的……”人家还曾是条二十五米长的蓝鲸呢…… “自己男人自己心疼。”朵姑姑横她一眼,“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再怎么保养都不为过。去去去,别在这里傻站着,看看奶奶教了什么,以后你也晓得怎么做……” 朵拉唯唯应了,刚一转身,就看到厨房门口,阿蓝静静伫立的身影。望着她的目光温暖一如平日,却掩不住点点彷徨在眼底转瞬即逝。 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吧……姑姑与她情同母女,母女之间谈论的种种,于他也是一种压力——朵家的盛大欢迎,郑重其事,自己在索桥上执着的要求,甚至上桥前那个很容易让人多想的玩笑…… 奶奶和姑姑只看到了阿蓝对她的无微不至,予取予求,却怎么都想不到这场爱情不过是舱门关闭前才匆匆改变的一个决定。 朵拉走过去,双手搭在阿蓝腰上,“奶奶教完了?” “教完了。我就过来看看厨房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有没有。”朵姑姑笑着赶他们出厨房,“厅里歇着吧,汤一会就好。” “都是我不好,让姑姑这么晚还在厨房忙。” “傻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阿蓝还想再说什么,被朵拉强行打断,“行啦,明天不是要去葡萄园嘛,你想谢姑姑,明天多干点活就是了。”说完促狭地笑,“姑姑炖羊肉的手艺全镇闻名,不会让你白吃的。” 葡萄采收必须在上午十一点之前进行,天蒙蒙亮,朵拉和阿蓝就跟着姑姑来到了镇东的朵家葡萄园。不同品种葡萄的成熟期不尽相同,八月底九月初的时节,黑比诺和霞多丽已经可以采收,黑比诺的果实更脆弱些,必须人工剪摘。朵拉和阿蓝进葡萄园时,工头老马早已领着工人一人一垄,干得热火朝天了。 说叫阿蓝干活,姑姑哪里舍得,给两个年轻人一人一把大剪刀,一只塑料筐,随他们剪着玩了。朵拉玩心重,剪两串吃一串,不时还往阿蓝嘴里塞一颗——这孩子忒实诚,让他剪他就剪,颗粒归仓,除了朵拉喂给他的,他自己筐里的竟是一串也没碰。 “你就放心吃吧,姑姑又不缺那几颗葡萄。” “你呀。”阿蓝无奈地笑,“那么多人看着呢。” 朵拉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入目都是工人们渗着汗水,神情专注的脸,明白了,他是怕自己不务正业拿葡萄园当农家乐,影响不好。“你多虑了,采收的事儿有马大叔盯着,绝对错不了,他替我们家干了快十年了。” 两个人隔着葡萄架说笑,忽然田垄那头的平房里传出一声东西砸碎的巨响。 朵拉侧耳细听,“有人跟姑姑吵起来了。去看看!” 来的不是旁人,是朵拉的表哥,朵姑姑的独子阿祥。朵拉回银川几天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当哥哥的只跟妹妹随便打了个招呼,压根没理她身后的阿蓝,转头继续和朵姑姑吵。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8 “总之我就是不同意!你要非向着那野男人,连儿子也不顾,那就别管我不认你这个妈!” 朵姑姑半张脸红,半张脸白,眼里噙着泪,满面凄惶。 “我现在就去跟他说清楚!” “阿祥别去!别去!”朵姑姑抱着儿子胳膊不让走,“老马他正收葡萄,你别去……” “我再不去,园子都要归别人了!”阿祥一甩手,竟把朵姑姑整个人挥了出去。朵拉忙上前接住,正要呵斥表哥,门外冲进一个黝黑干瘦的身影,“阿祥你干什么!” 正是听见动静赶过来的老马。 “我干什么?你不如问问你干了什么!”阿祥双目圆睁,青筋暴出,张嘴便是一串污言秽语,朵拉听得目瞪口呆,不为他用词之粗俗,只为他竟连自己母亲也没留半分尊重。她还没插话,老马先耐不住了,上前推了一把,这下可点爆了□□桶,阿祥一记老拳就把他砸倒在地。 “阿祥!老马!”朵姑姑哭得声嘶力竭。朵拉拼命抱住挣扎不止的姑姑,转头找人,“阿蓝!阿蓝!” 阿蓝已经冲上去拽住了阿祥,他顾忌身份不敢下狠手,红了眼的阿祥却百无禁忌,混乱中阿蓝也挨了一拳,男孩子气性上来,一句“对不住”,竟生生卸了阿祥一条胳膊。 阿祥一声惨叫,朵拉目瞪口呆。 ☆、酒筵 压制住了对方的战斗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阿蓝把痛疯了的阿祥拖到他开来的汽车边,“你老实离开,我把胳膊给你正回去。” 双方武力值悬殊,阿祥只能认怂。 回到值房,老马已经不见踪影,朵拉正给朵姑姑拍背顺气,“阿祥哥肯定是误会了……马大叔的人品咱都信得过……” 朵姑姑摇摇头,老泪纵横,“你不要怪阿祥……这事原是我不对……” 朵拉眉眼一凝,之前阿祥骂得不堪入耳,确实不像多结算了点工钱那么简单。 “五年前,我跟你马大叔,也想过搭伙过日子……” 正收拾地上碎瓷片的阿蓝立刻站起来,“我去看看他们收的怎么样了……” “阿蓝你别动。”朵姑姑拦住他,“今天要不是你,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好孩子,姑姑没把你当外人,你也不用跟姑姑见外。” 阿蓝和朵拉对视一眼,三下五除二清了瓷片,在屋角坐了下来。 “那时候阿祥就反对,我想他年纪小,一时想不通不要紧,大了就好了,这事就拖了下来。你马大叔也没说什么,有人给他介绍老伴,他一个个都推了,专心帮我打理园子……前两年他女婿出了车祸,我看他女儿家里困难,就多给了点钱,他不要,我说算借的好了,以后有钱再还……今年收完葡萄,我打算再多给他两万,不知怎么就给阿祥知道了……” 朵拉明白了,马大叔陪伴了姑姑十年,帮她撑起整个葡萄园,两人之间早就超越了雇佣关系,已经是相濡以沫的亲人。可阿祥也有阿祥的立场,在他看来,老马无非就是个觊觎母亲葡萄园的软饭男,何况那头还有个伸手要钱的女儿…… 感情掺杂了金钱,包青天也难断。毕竟只是侄女,她能说什么呢,唯有一个深深的拥抱安慰自己情路坎坷的姑姑。 第一批葡萄在三天后采收完毕,时间也到了离家的前夕。朵姑姑掌勺,整治了一桌道地宁夏菜给两个人践行。清蒸羔羊肉,糖醋黄河鲤鱼,丁香肘子,甘草霜烧牛肉……菜还没上桌,满屋已飘起醇郁肉香。 朵二叔带着老婆孩子来了,阿祥也来了。刚被ko过一回,阿祥一见阿蓝便臭脸,和朵拉寒暄几句就提前退了场。朵姑姑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回来时眼睛微红,神色却很平静。 “老马把那两万退回来了。去年借的那些,他说年底之前会还。”朵姑姑淡淡地叙述,无波无澜的语气仿佛已经置身事外,“还完钱,忙完剪枝,他会上内蒙去,那里有几个朋友,几年前就叫他过去帮忙管葡萄园了……” “姑姑……” “你不用担心我,当年那么难,姑姑不也过来了,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其他的,就不要强求了。” 朵拉没有再劝,二十年前因为感情不和而离婚的姑姑,二十年后一样能壮士断腕,只不过那时是踏出了一道门,而今是关上了一扇窗。 那时为的是尚且青春年少的自己,而今为的是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阿蓝很有些不安,“姑姑为了阿祥,和马大叔都一刀两断了,我把阿祥打脱臼,她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会不会生我的气?” 朵拉安慰他,“不会的,姑姑是明白人。那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别再提就行。” 阿蓝连连点头,于是饭桌上积极吃菜,积极喝酒,敬完奶奶敬姑姑,敬完姑姑敬二叔,来者不拒,乖巧无比,哪还有一点当初朵拉面前的死心眼儿倔脾气。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努力,愿意迁就,并不善饮酒的他,38度的宁夏红眼也不眨,一杯杯地喝下去,甘之如饴。 “阿蓝,拉拉爷爷走得早,她爸爸妈妈也走得早,我的事,你就更清楚了。我们朵家的女人命都苦,我和奶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拉拉还年轻,当初奶奶跟我说起你,我是不太看好的。” “姑姑……” 朵姑姑挥手止住她,望着阿蓝继续说,“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拉拉找个家底殷实,家庭圆满的人家,弥补她这些年受的罪,以后也少吃点苦,可是没想到,她找了你。” 阿蓝放下杯筷,坐正身板,凝重而坦然地回望朵姑姑。 “拉拉长这么大,从来没谈过恋爱。她会带你回家,你肯跟她回家,就说明你们俩互相都是认真的。认识你这些天,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懂事,孝顺,勤快,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肯上进,有一技之长,待拉拉也好,你们俩能认认真真在一起,奶奶和我都赞成。 “可这世上万事,最怕认真两个字。拉拉比你大四岁,她年纪不小了,耽误不起,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可能性。姑姑想说的是,你要好好地想清楚了,愿不愿意未来这一辈子,都跟拉拉一起走下去。” 话音落下,饭桌上一片静寂,阿蓝沉默着没有说话。 朵拉忽然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他。 “婚姻是人生大事,姑姑不要求你,也不指望你现在能回答,姑姑反倒希望你和拉拉两个人都能慎重考虑。姑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教训,尤其是你,拉拉。” 朵拉如鲠在喉,姑姑是有感而发,可再不中听,苦口婆心都是为了自己,她不忍心反驳。 “女人在这世上本就比男人更苦更难,一步错,步步错,等你有了孩子,等你年纪大了,想回头都难,更何况你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奶奶和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29 姑姑又能给你撑几年的腰?” 其实姑姑年纪还不到五十,可时乖命蹇,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好了英子。”奶奶轻唤姑姑的小名,回头又拍拍阿蓝的手,“好孩子,姑姑话有点重,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奶奶相信你们两个,一定会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的。” 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奶奶,眼里有太多风霜,也有太多看透世事后的淡然,惟其如此,一句短短的相信,承载了更深更重的意义。 “奶奶,姑姑。”阿蓝站起来,擎着斟满的酒杯,一字一句,“我会对拉拉好的。这辈子,只对拉拉一个人好。” 朴素的,直白的承诺,没有弦外之音。 直言不讳的姑姑,周旋圆场的奶奶,还有一度沉默的阿蓝,不都是她的亲人,为的不都是她这一生平安顺遂? 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她别过脸擦掉,只留下娇艳笑容,灿若朝霞。 离开银川前的这一夜,阿蓝喝了很多酒。有朵二叔劝的,有他自己敬的,还有他酒劲上来自斟自饮的。 这还是朵拉第一次见到他喝醉。也可能还不十分醉,虽然脸极红,眸子极亮,步履都有些松浮了,意识依然清醒有序。朵拉坚持要送他去宾馆,他还能笑着刮她的鼻子,“小麻烦,到了宾馆我还得送你回来。” “才不用你送。” “那不行,这么晚了,街上都没人了。”阿蓝和她十指相扣,漫步在小镇街头,“刚答应过奶奶姑姑,不能食言。” “唉,你不用那么当真啦。”朵拉总觉得席间这一番话太过沉重,无论是对姑姑,还是对阿蓝,“她们其实是想说,朵拉这姑娘从小一个人长大,性子比较倔,脾气比较大,不会照顾人,不会迁就人,要当她男朋友呢,就得让着她惯着她,吵架了先给她台阶下,她不高兴时要多哄哄她……” 阿蓝慢动作颔首,“哦,原来奶奶姑姑有这么多意思……” “是啊!”朵拉大言不惭,“你看过张柏芝的河东狮吼就明白了……唉,你肯定没看过,柳月娥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呢,你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一直到进了房间,朵拉还在叽叽喳喳,“那个古天乐啊就唱,来来我是一个菠菜, 菜菜菜菜菜菜菜菜……” 最后一个菜字还在嘴里,忽然肩上一股推力,她被阿蓝整个压在玄关墙上,不打一声招呼就吻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酒壮怂人胆! ☆、情迷 阿蓝学什么都很快,比如打篮球,比如骑马。 当然还有接吻。 他喜欢用舌尖轻轻舔她,先是唇心,再是齿沿,小心叩开她的关防,然后辗转而入,像游进珊瑚丛的小鱼,这里碰一碰,那里停一停,最后卷住她的舌尖,专心致志地研磨,探索,盘桓旋绕,恋恋不去的样子,就像新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他给她的每一个深吻,都让她醺然欲醉。 可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朵拉熟悉的那个男人。 身前是他,身后是墙,她被压得无法动弹。阿蓝紧扣在她颈后,紧贴她的腰身,用力吮吸就像荒漠里奄奄一息的旅人,而她竭尽所能地给予,却无论如何都满足不了他干渴灼烧的双唇。朵拉害怕起来,不因那悬殊的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只因那强硬到近乎凶狠的亲吻,竟隐隐渗透着不计一切,不问将来的疯狂。 “阿蓝……”她在他停下来喘息的间隙低叫,“阿蓝,怎么了……” “你今天,话很多。” “嗯?……” “一路上话都很多。” “哪有……” 他望着她笑,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清晰可闻,“我知道,你怕我听了姑姑的话会为难——不要怕,我不为难,那些本来就是我的心里话。你应该告诉姑姑,阿蓝喜欢你,从一条鲸开始,一直喜欢到变成了人,喜欢了十年,再多几个十年,也还是喜欢,不会变的。” 热息伴着语声拂面,朵拉的眼睛又泛起了酸。 “姑姑觉得我年轻,我不年轻了,海巫婆的城堡里,我见了太多生老病死,时间在那里就像一部快进的电影……但是姑姑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个奇迹,我身上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以后还会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朵拉睁大眼睛,莫名地,他的话让她心跳得厉害,“阿蓝,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不担心,我只是心疼你,就像姑姑说的,你应该找个安安稳稳的男朋友,他有一大家子人,有爱屋及乌的父母,有足够的钱,替你操心好一切,给你太太平平,热热闹闹的生活,而不是像我这样……” 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字眼,朵拉惶惶揪住他衣襟,“阿蓝,不要说了……” 再安稳再太平再热闹,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好,不说了。”他顺从地停下,指尖梳理她的发丝,又沿着脸颊缓缓滑下,“可是拉拉,你要记住,不管将来怎么样,不管我们会遇到什么事,不管……”他顿了顿,捧起她的脸,“无论如何,我爱你,拉拉,我永远都爱你。” 永远,是何其沉重的词语。 永远爱你,是何其勇敢的承诺。 二十岁的男孩,誓言就像逐风易散的蝴蝶,可再世为人的阿蓝,和她相依为命过,和她同生共死过,她是他横渡万里倾其所有才找回来的姑娘……他答应的永远打着日久弥坚的烙印,他的爱让她幸福,也给她巨大的惶恐,他们明明只是一对彼此倾心的平凡恋人,为什么他说爱她的样子,就像用上了一生一世的力气。 她的心很疼,疼到快要不能呼吸。 “阿蓝,我记住了。你也要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不要瞒我,躲我,骗我,要告诉我,跟我分担,你不但要爱我,也要给我爱你的机会……” 没有哽咽,没有抽噎,连一点多余的停顿也没有,可是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泪满双颊。 最悄无声息的眼泪,掩盖最汹涌激荡的情绪。 阿蓝无言地点了点头,将她搂进怀里,泪水顷刻洇湿了他的肩,他俯下脸,将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吻干净。这一次他终于回到过去的温存,蜻蜓点水般的细啄,连成线,结成网,最终密密地覆住她的唇。于是焦灼的人变成她,曲臂环绕,肌肤相贴,珊瑚不愿放走小鱼,开始蛮横任性地勾连和缠卷,像在索取什么,又像要证明什么。言语的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0 承诺终究苍白,昏黄壁灯下漫长而激烈的亲吻,渐渐加温这寂静清冷的角落。 “啊……” 墙板那头忽然响起一道尖而细的女声,像被人捂住了嘴似的,刚起头就戛然而止。 这头被打扰的两个人停下来,仔细再听,隔音不良的房间传来沉闷噪音,有什么在规律地撞击。 朵拉瞬间省悟过来,愕然望向阿蓝,男孩的黑眸闪烁,躲藏和她同样的尴尬——只是她尴尬隔壁不可描述的动静,而他尴尬自己竟不知何时把手探进了她的衣襟。 他缩回手,微微退后,隔壁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一下一下,刚好共振他本就粗重的呼吸,振幅加剧,空气都像起了重重涟漪,一波一波冲击她怦怦跳动的心。 “阿蓝……” 不知所措的婉转呼唤,激起他眼底一道奇异星芒,交织着人的温情,兽的野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阿蓝,也是她无比熟悉,无法抗拒的阿蓝。朵拉闭上眼睛,任滚烫亲吻狂风骤雨般落在她唇上,颊边,颈下,肩头,才离开的手又回来了,放肆游走她最敏感的曲线。她颤抖起来,双手无力地抓挠他胸前的衣服,他干脆一把扣住它们,分按在她两侧,结实身躯随之而来,将她紧紧抵在玄关墙上,隔着单薄衣料,缓慢而有力地顶撞。 隔音不再重要,周遭的一切都远去了,她只听见彼此契合的身体里,血液疯狂奔流的声音。 “阿蓝……” “拉拉,乖,拉拉……”他贴着她的耳畔,哑声低唤她的名字,“拉拉,不要动……” 她乖顺服从,他便腾出一只手解她衣扣,一颗,两颗,三颗…… 终于所有妨碍都不在了,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了,竟还没有人来温暖抚慰她在沁凉空气中的微微颤栗。 “阿蓝……”她抬起双眸,却看到他没有血色的唇,停在自己衣服上的手,还有直直盯着那只手的眼睛。 ☆、诀别 小镇旅馆那个意乱情迷的秋夜,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慢慢地模糊了结局,阿蓝是怎样扣好她的衣服,抚平她的发丝,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到朵家小院,朵拉渐渐地都记不清了。翻滚咆哮的情潮,一触即发的欲.望,都终结在他满含爱怜的一个拥抱里。 “拉拉,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长久地吻着她的眉心,“最好的东西,要留给最好的时间。” 漫长时光中,她一次又一次回想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语气,唇上的温度,还有贴在她颊边的,他心跳的声音。她多么后悔年少青涩的自己只顾着害羞和着急,只知道笨嘴拙舌地安慰他,“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真的没关系……”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的手,又变成了青灰色的鲸鳍。 每一次变色都是因为她,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私密,如此亲昵,如此神魂不守的时刻,只差最后一步,便是身与心毫无保留的交付,他怎么能不激动,不失控,不欣喜若狂呢。 可是他说,最好的东西,要留给最好的时间。 那一刻他的眼睛如寒潭幽深,情.欲的潮汐退去,只剩下千钧的压抑和隐忍。人们都说喜欢就是放肆,而爱才会克制,她之于他,当然远不止是喜欢,她对他的爱如此的深信不疑,错过了寒潭深处流淌不尽的伤心。她以为缱绻不舍的亲吻是他对这一场半途而废的抱歉和补偿,却不知那点滴旖旎,已是他孤独余生里最后的回味和珍藏。 他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把她最好的时间,留给了别人。 回到海大的第三天,阿蓝说去上海考aow,从此杳无音讯。 他给朵拉发了一条短信,说有东西放在海洋馆的某某号储物柜里,钥匙则托海大家属院的门卫老头儿代转。朵拉疑惑地取了钥匙开柜子,柜子里只有他们的贺兰石,和他的一封亲笔信。 “拉拉,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我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真相,正如我没有勇气像奶奶和姑姑期望的那样,承担起和你共度一生的责任。脱去鲸皮化身为人,只是暂时的效果,海巫婆从没有答应给我完整的人身,我不得不回到海里去了。不要难过,不要找我,我会好好的,继续做一条自由自在的蓝鲸,你也要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不枉我们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拉拉,我会永远记得你,永远爱你,珍重。阿蓝。” 朵拉蹲在地上,哭成了海洋馆里最凄惨的风景。 所有的迟疑,逃避,最欢乐最开怀时也不曾完全消除的那一分忧郁,统统都有了解释。他说她不会想要跟一个半人半兽的妖怪在一起,她还嗤之以鼻,不过是一双情绪失控时会变得有点与众不同的手,有什么大不了…… 原来他真的终究是一条鲸,不是一个人。 可他为什么要上岸,为什么要找到她……海巫婆那么吝啬,求一个鲸群能听到的频率,远比求一副人身要容易。他为什么不干脆换一个声音,从此可以和同类交流,从此没有人类也不会孤独,他会是最正常最自然的一条蓝鲸,他可以不要人的身体,可以不上岸,可以不找她,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在海和陆的世界里各自精彩,再无交集。 一帆风顺波澜不惊的前路,他却还是转身,选择了相逢,相认,相爱,相离。 命运画了这样大的一个圆,最后回到了原点。 只是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他在她生命里留下的何止是刻骨铭心的印记。他是叨叨,也是阿蓝,整整十一年的记忆,起初是他,结尾是他。他说人没有给柠檬鲨选择,他又何尝给过她选择,席卷而来的伤痛绝望就像十三岁时那场灭顶的船难,一夜之间,山河变色,可是那时候她还有叨叨,此刻的她只剩下自己。 安琪气急败坏地来找她,说阿蓝一句不再考虑拍戏就推掉了所有片方约见,手机不接短信不回到底搞什么飞机。朵拉青白着一张脸带她去海洋世界,带她去他在海大附近的新住处,工作已经辞了,房子已经退了,这座城市突然失去了他的全部气息。安琪似有所悟,不敢再追问,朵拉也不说话,只站在被房东清理得一干二净的空房间里呆若泥塑。其实提点几句,安琪自己也能确认事实,带她巡回一圈,大概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倔强和侥幸。 然而她并没有这个运气。阿蓝从来都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一切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漏不失,他说要走,就真的走得坚壁清野干干净净,那个承诺永远爱她的男人,以无比残酷无比决绝的方式斩断了和她的一切联系,只留下一块贺兰石,依稀证明着他们之间,还有过一场初生就夭折的爱情。 刚刚开学的那段日子,朵拉活似一具行尸走肉,江轩毒舌她失个恋竟去了四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1 之三条命。然而看着她一天天迅速枯萎下去,江轩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话可能是真的。他动用了江家所有的社会关系寻找阿蓝下落,可阿蓝原本就是这城市意外的闯入者,无根无基身如飘萍,离开就像蒸发,江轩想尽一切办法都毫无所获。一筹莫展的江轩只能回过来安慰朵拉,“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就是长得帅点嘛,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朵拉木着脸吃饭,木着脸上课,木着脸做实验,对一切安慰都充耳不闻。 “不要这样嘛,你们满打满算认识四个月,确定关系才几天!感情基础有几厘米深啊,值得你这样?” 朵拉给他一个怜悯的微笑——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是怜悯他还是怜悯自己,“我和阿蓝的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在确定再也找不回阿蓝的两个星期之后,她终于往上扬了扬嘴角,尽管这笑容惨淡得比哭还难看,但她到底是笑了。她离开了叨叨一次,阿蓝也离开她一次,很好,很公平,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她勒令自己封存一切和那条蓝鲸有关的回忆,就像十年前离开达达岛回到大陆一样,日子还要继续,生活还要向前,她必须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朵拉不再去海洋馆,也不去海底世界,梅子伤愈回来上班,给她打电话说怎么好久没见你来。朵拉知道她这通电话的用意,索性四两拨千斤地回答,“我们分手了,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只有对奶奶和姑姑,她实在没办法刚答应了要相亲相爱好好过,转头就公布分手。她只能强忍着伤心和愧疚,假装阿蓝很忙,他们很好,等有了假期他们一定再回去。 等到下一次不得不回宁夏的时候,她应该能粉饰好太平,在关心她的长辈面前把这一页轻轻揭过了吧…… 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年后的暑假,登上去往银川班机的前一天,江轩带给她一个消息——不久前三亚举行的潜水大奖赛上,有一个选手非常可疑。 作者有话要说:  噫,都写成这样了,你们不留个言么嘤嘤嘤…… ☆、红尘 这个名叫王嘉伟的潜水高人在自由潜的所有五个项目——攀绳下潜、恒重有蹼、恒重无蹼、可变配重和无限制潜水中,获得了两项第一,三项第二。获得第一的项目离国家纪录仅有一步之遥,获得第二的项目和冠军也只有微小差距,整个比赛状态极其轻松,以至于有裁判怀疑他根本有意隐藏了实力,只为拿奖,无意扬名;王嘉伟以往确实名声不显,赛程中也异常低调,最后竟然连集体合影、媒体采访都一概拒绝,领完奖金就销声匿迹;更让人心惊的是,其他选手无意中拍到的背影和侧影,和阿蓝都有几分相似。 朵拉立刻启程去海南,找到了主办方,千求万求求来了王嘉伟的报名资料——报名表上的两寸证件照分明印着阿蓝的脸,姓名地址联系电话乃至身份证,却统统都是另一个人。 她迷惑不解地去问江轩,江轩思忖良久,“你知道这种比赛奖金很高,为了钱,什么都可能发生。” 难道是……可如果阿蓝借了别人身份参加,王嘉伟本尊必然得了好处,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向一介陌生人的她承认……朵拉思来想去,决定直接去找当事人。她不提比赛成绩,不提奖金去向,敲开王嘉伟家门的第一秒就把阿蓝的大头照举到他跟前,“见过这个人吗?” 不用他开口,朵拉便确认了答案——这个相貌平凡面色羸弱的王嘉伟,调整好面部表情,言之凿凿说不认识之前,就已经被转瞬即逝的意外和惊慌出卖了实情。 他见过阿蓝。至少在离开她一年后的现在,阿蓝还在这片大陆,还在这个国家,而他是她知道的,最后一个和阿蓝来往的人。 朵拉转身就走。 “哎等等……”轮到王嘉伟不淡定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朵拉回过头来,眉眼俱静,只有衣袖下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风浪,“王先生,我不管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我只请你帮我找到他。” 王嘉伟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定格在她脸上,“我帮不了你,我也找不到他。” 原来王嘉伟是当地潜水论坛上的一个菜鸟,不慎因伤导致血气胸,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再潜水。潜水大赛开始报名后,阿蓝突然找到他,希望借他身份参加,并承诺奖金五五分成。这类活动冒名现象并不鲜见,以王嘉伟自己的水平将来也不太可能再度入围,金钱诱惑之下,他便答应出借身份。虽然一起完成了这一风险颇高的计划,阿蓝付完那一半奖金就再没有消息,而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不过是一个早已变成空号的手机。 “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要不你试试联系其他的参赛者……别把我卖了就好……”王嘉伟坐在眼圈发红的朵拉对面,略显手足无措。 “我知道,谢谢你王先生。”朵拉强笑回应,“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非常感激。” “不用谢我。其实……你有权知道这些。”王嘉伟犹豫片刻,还是坦言,“他手机屏保是你,钱包里的照片也是你。” 朵拉瞬间落泪。 阿蓝是个低调务实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屏保只是系统默认画面,钱包里也根本没有照片。他说贺兰石是一份念想,而今他把念想还给了她,自己却依然固守着那份已经没有希望的相思。 “这样看起来,他需要钱。”江轩帮朵拉分析,“他不想暴露行踪,就不能从事长期稳定的工作,只能做这种一锤子买卖。那么除了比赛,还有个挣快钱的方式就是收费打捞。” 朵拉第一反应是皱眉头,“捞尸体吗?” “不一定。”江轩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小子肯定捞的是难度最大,报酬最多的东西。” 朵拉便开始跟踪网上所能找到的所有高额悬赏打捞的告示,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她在湖南一个民间捕捞队的简陋办公室里,看到了签有阿蓝名字的收据。也许收费打捞不像比赛那样引人瞩目,这一次他直接用了本名,八万元的收据上一个匆忙潦草的蓝字,看在朵拉眼里却是那样的扎眼扎心。如此惊人的报酬,他潜下去的,是怎样一片危险恶劣的水域…… “师妹啊,这小子不会是欠了巨额赌债才突然跟你分手吧?……” 朵拉气结。可她无法驳斥江轩的猜测。除了她,没人知道阿蓝的秘密,一个年轻人需要钱是人之常情,一条蓝鲸呢……一封信决绝分手,消失在茫茫人海,却又滞留人间,想尽办法赚钱的样子就像在这世上还有许多日子要过…… 他说过,叨叨可以没有顾虑地和她在一起,可是阿蓝不行。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这句话,即使不能永保人身,他依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2 然是她牵肠挂肚放不下的大鱼,她也依然能陪他游弋近海远洋,何必要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告别…… 她真傻啊,他离开的理由,根本就是在说谎。 一想到这里朵拉就心焦,阿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与其这样神出鬼没,她宁可他真的回归大海,回到遇到她之前懵懂却单纯直白的生活。可这显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来,他走,他留,没有一件是她能左右。 湘江客运码头管理处里还有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阿蓝在揭下悬赏令的前一天,冒着深冬严寒寻找并成功救起了一个落水的小姑娘,正是这一次见义勇为中表现出的高超潜技,打捞队才会破例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毫无资历证明的年轻人身上。 内心再失落再难受,看着这封写给阿蓝却最终被留在管理处的感谢信,朵拉还是不自禁地笑起来。从小妖,到贺兰山上的老爷子,再到掉进湘江的小姑娘……无论走到哪里,她的阿蓝,始终善良而温柔地对待着这个世界。 可是阿蓝啊,你到底在哪里。 你眷恋这烟雨红尘,又为什么一定要离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木有,评论 替阿蓝长哭三声呜呜呜…… ☆、岁月 在青海湖追踪到一次阿蓝的打捞作业之后,朵拉再也没有得到阿蓝的消息。不知是攒够了钱,还是察觉了朵拉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总之,阿蓝在她的世界里彻彻底底消失,连那个最美蛙人的微博,也因为久不更新,粉丝流失殆尽,被转让给了别的营销团队,开始讲段子卖广告了。 海洋馆换过不知几茬潜水员,当年那个不穿潜水服不背水肺,整场徒手自由潜的英俊小伙儿早已被游客淡忘;梅子经人介绍有了男朋友,准备结婚;安琪业余写的网络小说走运爆红,即将拍成网剧;江轩又谈了三任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年纪小;朵拉依旧独来独往,除了偶尔随协会出海潜水,几乎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学业。 阿蓝离开后的第三个夏天,她邀请奶奶、姑姑、阿祥夫妇及阿祥两岁的小儿子,全家人浩浩荡荡一起参加自己的博士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碧海蓝天下,穿着博士袍戴着博士帽的朵拉笑靥如花,奶奶却泪湿满襟。 “你爸爸妈妈要是能看到这一天,该有多好……” 姑姑也抹着眼角,拉着她的手不放,“这两年你说忙论文忙答辩,现在毕业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吧,你虚岁都二十八了……” 朵拉赶紧把壮壮塞给奶奶,自己拽着表嫂去照相。 姑姑摇头叹息,没再说什么。可朵拉刚随长辈们回到银川,就有中年妇女领着儿子上门,说是朵奶奶娘家的远房侄女,久没见了,怪想念的。 小伙子长得很精神,对朵拉也很热情,还刚好同在山东工作,从任何方面说,和朵拉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朵姑姑等不及开中饭就催两个年轻人自己出去玩,小伙子的妈妈还变魔术似的掏出两张电影兑换券,“再不看过期了,浪费不好,快去快去。” 两个人站在万达影院的售票处面面相觑。 “你喜欢看什么?我都行。”小伙子稍显紧张,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敢盯住朵拉手里的兑换券。 “什么都行吗?” “当然!当然!” 朵拉便说了一部电影的名字。 小伙子很意外。那是一部三年前上映,如今早已下线的电影,算是个大制作,但主演全是流量小鲜肉,叫座不叫好的粉丝片而已。而以朵拉表现出来的谈吐学识,她可不像是脑残粉大军中的一只。 “没有的话就算了。”朵拉站在五色缤纷的灯箱旁,浅笑着回答。 “有!肯定有!”小伙子斩钉截铁,拿起手机就开始搜,“这年头,想看个电影还不容易么!” 还真给他在一家偏僻的电影资料馆的小放映厅里找到了那部一周才放一场的电影。 盛世美颜,惊才绝艳的男主在水下摸金倒斗,恶战妖魔,观众席寥寥几个小女生发出花痴的低笑,朵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荧幕,黑暗中泪流满面。 是在哪一个镜头之后,阿蓝为了她长出了鲸鳍手,又是在哪一个镜头之前,他第一次拥抱她,以人的身份叫出第一声拉拉。 幕落,灯开,人散,朵拉蜷缩在厚实的皮面沙发里,哭得肝肠寸断。 看过一场惊掉他下巴的电影之后,朵奶奶娘家侄女的儿子再也没有回音。朵姑姑不死心,又四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朵拉不好一再拂姑姑好意,三次里应一次,每每见了对方便问,“会潜水吗?” 绝大多数是不会的。于是又说,“我要一个水下婚礼,深度一百米的那种。” 都以为她在故意拿乔,可应她邀请出海玩徒潜之后,一个个便都明白她绝不是开玩笑。 有个男孩不以为然,“你也不是真要求徒潜一百,你不过是用这方式拒绝我罢了。” 朵拉微笑,“我真的发过誓,到我结婚那天,你可以来观礼,看我们是不是潜到了一百米。” 如果,还有那么一天的话。 博士毕业两年后,朵拉前往whoi做访问学者。马萨诸塞湾的海水温暖却浑浊,她就去加州,去佛罗里达,去北卡,去夏威夷,走遍美国各大潜水胜地,从一个普通的潜水爱好者考到深潜、洞穴、冰潜统统胜任的潜水专家。她参加了很多比赛,拿过不错的名次,而因为她长着一张漂亮的东方面孔,又是顶级名校的访问学者,还有记者专门采访过她。 “我三岁开始潜水,十三岁时爱上潜水,潜水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镜头前的朵拉温雅沉静,宽幅碎花裙和长发一起在圣卡塔利娜岛的海风中猎猎飞扬,“海洋深处有我最好的朋友,虽然他已经离开我很久,但每一次我靠近海底,触摸那些粉红海葵,羊头鱼和海龟,那种感觉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一直没有离开。” 无论你已做回一条蓝鲸,或者还是人类的样貌,你一定不会远离水的怀抱,大海归根到底是你的家,而我就在你的家门前,等你回来。 一年访问期结束,朵拉回到海大继续任教。直到这时姑姑才告诉她,奶奶因为雨天地滑不慎摔折了踝关节,已经有三个月不能走路了。 朵拉大吃一惊,在美期间每个星期和奶奶视频通话,老人家全无异样,只有两个星期借口手机出了问题,只能跟她语音,想来就是那两个星期,奶奶正在住院……朵拉立刻飞回银川,匆匆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奶奶在护工的帮助下蹒跚学步。 朵拉的眼泪刷地下来了。 奶奶却很豁达,“医生说恢复得挺好,再过几天就能自己走了,哭什么?过几天是你生日,每年你都在学校,难得今年在家,奶奶跟你一起过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3 。” 朵拉并不喜欢过生日,每次过生日,姑姑都要用同样的句式催婚,“你虚岁都xx了,再不抓紧就成老姑娘了……” 但这一次,朵拉无法拒绝。奶奶拄着拐从地窖里颤颤巍巍地出来,胳膊上挂着条麻绳,拴着两只酒瓶,“拉拉生日,还评上了副教授,双喜临门,咱娘仨喝一杯。” “还没出结果呢……” “就差个形式嘛,你不是说,陈老都说肯定没问题了……”奶奶兴致高,每一杯都斟得满满,“这酒啊,还是那年你和阿蓝去葡萄园采的葡萄,我亲手酿的……” 杯到唇边,生生停在了半空。 “原想等着你和阿蓝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可是奶奶觉得,等不到了……” 分手六年,这是奶奶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话少却懂事的大男孩。 “再好的酒也有保质期,时间一过,味道就差了。”奶奶注视着她,老眼昏黄而安详,“喝吧,拉拉,总舍不得喝,总放着,慢慢就坏了,那多可惜。” 六年的黑比诺,细致优雅,恬淡轻盈,确是到了最佳的年份。世间事莫不如此,绚烂到了极致便是凋零。 朵拉心虚,转头去看姑姑,平时最絮叨的姑姑此刻却出奇地安静,直到一餐饭毕进厨房洗碗时,才黯然长叹,“奶奶上手术台前跟我说,唯一遗憾的是拉拉婚事还没有着落……” 朵拉低下头,同一只碗放在水龙头下一冲再冲,早已光洁无比。 过完这个生日,她就满三十周岁了,那段夭折的爱情她固守了太久太久,这么多年的执着和任性,换回的只是亲人的伤心。 还要继续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唉,因为太憋屈了所以没人说话吗 相信我马上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惊鸿 回到海大,她去找江轩吃饭,“师兄帮我介绍个帅哥吧。” 还是好德不如好色的本性。江轩大笑,“师妹终于想通了?” 朵拉别过脸去,“你别管,我反正答应奶奶了,一年之内带男朋友给她看。” 江轩还不放过她,“要求徒潜一百米么?” 朵拉也笑,“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放过话了要水下一百米婚礼,还有一大批当年的裙下之臣等着观礼呢!” “好!女中豪杰,潜协之花,师兄敬你一杯!” 于是觥筹交错,于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废话开始变多。 “师兄啊,你也得加油了,我都三十了,你比我还大三岁呢……” “我是男的,我急什么。” “你不急别人急啊,你一高富帅老单着,师兄弟们都没有安全感好吗!”朵拉戏谑地戳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阿蓝曾经非常吃你的醋……” 江轩眸光一凝,定在她娇花般的笑脸上。 “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嗯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一招呼,他就答应下场打篮球,还不是想和你较个高低…… “安琪有阵子想跟你复合,阿蓝打听进展比谁都积极…… “我跟他说江公子绝不吃回头草,他还说要不我们帮你介绍…… “我问他那么紧张干什么,他问我论文写好了没有……” 朵拉边说边笑,边笑边懒骨头地趴到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杯子里晃荡的酒液。在银川的时候奶奶无意中提起江轩也跟朵拉来玩过,长辈面前一贯仪态上佳的阿蓝竟然冲她使劲皱了皱眉头,私下里又问她都带江轩去了哪,是不是也在黄河上漂羊皮筏,银巴公路一起跑马…… “拉拉,我知道你一直没忘记阿蓝,”她听到酒桌对面江轩的声音,“但是,也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明知阿蓝泛酸,她故意吊他胃口,说了许多半真半假的话,到最后才大笑着告诉他江公子是带着安琪一起来的,她这个小师妹根本只是个大电灯泡。 “拉拉,能徒潜一百的全中国也没几个,要求不要那么高了。”江轩的声音近了些。 被她捉弄半天的阿蓝恼羞成怒,罕见地跳起来追着她跑。朵拉哪里跑得过手长脚长的他,没几步就被他按在怀里,动了真格地使劲捏了一把脸颊。 “我差不离也能徒潜个七八十的,要不,你考虑下我得了。”江轩拉了拉她的手。 她被捏痛了,嚷着要捏回去,阿蓝在她面前的气焰从来高不过三秒,乖乖凑过来让她捏。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他的脸有一点红,眼睛比平时更清更亮,灼灼地投射在她脸上。 “一个大龄剩男,一个大龄剩女,咱俩凑合凑合给国家减点负吧。”江轩揽住了她的肩。 她的手指忽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越过脸颊抚向阿蓝眉心,挡住了那一双愈燃愈烈的目光。阿蓝便搂紧她,低唤她的名字。 “拉拉。拉拉。”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怜惜。 她闭上眼睛,喝醉酒似地松软下来,细碎亲吻小心翼翼落在她唇间,她笑着承应,一点点的暗示,一点点的鼓励,一点点的诱惑,男孩瞬间就放肆起来,深深浅浅,纠缠吮舐,力道大得好像要把她整个儿含化在嘴里…… 朵拉颤抖着睁开眼睛,朦胧光影中,江轩的面容如此切近。 “拉拉,你喝醉了。” 朵拉缓缓摇头,“师兄,我很清醒,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我真的很想答应可是……”她凄然一笑,“我做不到。” 那的确是个妥当得不能再妥当的提议,朵家欣赏他,江家宠爱她,师兄妹亲上加亲一次解决两个光棍的问题,何况江轩不是别人,是她情窦初开时偷偷喜欢的第一个人……她以为可以的,她真以为可以的,大不了,闭上眼睛想象那是阿蓝…… 原来还是不行。 她熟悉的那个怀抱,有着海风的清新和野性,有着海水的柔软和力量,他在她耳边念的每一声拉拉都让她想起达达岛旁彼此依偎的时光。她的大鱼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精灵,她的阿蓝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师兄,请你帮忙的那件事,就当我没说过吧。”朵拉抱歉地笑笑,“我想,我可能又要让奶奶失望了……” 三十周岁生日后两个月,朵拉评上了海洋生物研究所的副教授。她在海大开了两门本科生课,因为业务出众外形漂亮,在学生中人气极高,尤其是众多男生追捧的御姐偶像。再加上她一直单身,朵教授的办公室门缝下面,花色各异的情书从未断过。甚至有人打听出朵女神对男朋友的硬性要求是能徒潜一百米,于是有不下一打男生为此投身海大潜协,立志要在离校前把自己的徒潜记录刷到一百…… 绯闻轶事传到朵拉耳朵里,她只是淡然一笑。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啊,百米徒潜,谈何容易。 晋升副高的第二年,朵拉有一篇论文入选了国际海洋生物技术大会。这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4 是全球海洋生物技术领域规格最高,历史最悠久的学术会议,本届会议定址广州,是国内学界的一场盛事,而在会上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对于一位刚过而立的年轻学者,就更是一项规格极高的荣耀。朵拉为这场会议做了长久周密的准备,连衣着打扮、仪态手势都经过了精心设计。站在演讲台上的她美丽,优雅,年轻,自信,语言精炼,见解独到,短短40分钟的宣讲,令这位全场资历最浅的报告人,成为同行们争相交谈的对象。 “我觉得我快成人形广告牌了。”她跟江轩抱怨,“太多人拉着我照相了。” “真是美女的烦恼。”江轩一如既往地调侃,“有没有入眼的青年才俊,拐一个回来。” “你不在,这里只有中年谢顶凸肚男。”朵拉恭维他,“不过……” “不过什么?” 朵拉想了想,“没什么。” 只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广州大厦偌大一个多功能厅,似乎有谁始终不曾露面,却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话说回来,身为海大女神级别的人物,被人明里暗里窥视已是家常便饭,虽然如此重量级的学术会议不该有花痴出现,但人有百态,她又何必大惊小怪。 没有实证,也就无谓跟江轩细说了。 结束演讲后的第二天,朵拉接到广州工作的师姐贺电,“论文我看了,非常精彩。” 朵拉赶紧谦虚道谢,和师姐谈论了一些学界话题,忽听师姐在电话那头拍桌,“真是傻了,还想着送回所里鉴定,你不就在这儿么?帮师姐个忙。” “什么忙?” “我们刚收治了一个特殊病患,上肢到手部皮肤出现了前所未见的病变,原因似乎和外伤有关,但表现却更像是——基因突变。” “什么鬼啊,我能帮你干什么?” “跟我一起做个染色体核型分析,活儿不难,关键是案例太罕见,搞不好是个史诗级的发现。快来快来。” 师姐随后发来了患者局部皮肤的照片。 朵拉拿着手机呆立当场。 那是一片蓝鲸的腹鳍。 ☆、红海 深夜十点,朵拉冲进中山医院急诊科病房,“人呢”两个字还在喉咙口,就看见诊区护士台人影晃动,师姐站在护士们中间大发雷霆,“一个休克患者,居然就这样从你们眼皮底下跑了!……” “您也说了是休克患者……”小护士小声辩解,“谁能想到他醒得那么快,他要走我们也拦不住啊……” 朵拉步履踉跄地扑到小护士面前的,“他……他走了?” “是啊……我们才离开病房没多久……”小护士嗫嚅着,“发现人不见了,赶紧调监控,他是自己醒的,背起包就直接出门了,再追已经追不上了……” “快,调监控!”朵拉一把揪住了师姐的手。 小小的监控显示器里,她看到了七年未见的阿蓝。 他看起来瘦削了些,虽然行色匆匆,举手投足间反而更见沉稳,再不是海大操场上那个质朴单纯的少年,灰色的亚麻衬衣沾染了污渍,质感却是良好,迥异于当初寒酸的衣着——经年不见,她的阿蓝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成熟干练的男人。 可她还是一眼就从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出他,那高挑利落的身影,时隔七年,仍然分毫不差地和她的记忆重合。 走出医院大门,他很快融入中山二路的滚滚人流,不复可见。朵拉去翻入院记录,除了师姐提到的上肢病变及撞击引起的休克和脑震荡,暂时没发现其他创伤,“那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是肇事司机送来的,110也介入了。好像是他追小偷……” 朵拉不等小护士说完,放下病案就跑了出去。 “受害人发现手机被盗,立即横穿马路去追,被行驶中的车辆撞倒,小偷怕出人命牵连自己,把手机扔在车祸现场自己跑了。”越秀分局派出所里,接待她的警察如是介绍。朵拉心中惊疑不定,“手机里有什么重要资料?他平时不是那样毛躁的人。”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能给我其他信息吗?比如手机号,通话记录,住址,什么都可以……他昏过去了你们应该搜过他身吧?钱包证件名片总得有一样吧?……” 警察抱歉地摆手,“对不起女士,你不是受害人直系亲属,这类信息我们不能提供。” 朵拉急得嗓子打颤,“他是我男朋友!已经失踪七年了,我一直在找他!我可以给你看我们俩的合影……” “不用了女士。”警察同情地看着她,“我相信你。他的手机屏保是你。” 六年前,王嘉伟也是这么说的。 眼泪一下子冲出眼底,顾不上自己身处人来人往的警察局,朵拉垂首掩面,失声低泣。就像她还深爱他一样,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没有放弃那份深藏在心的念念不忘。他们明明这样相爱,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街区,明明只有擦肩而过的距离,却还是无法触及彼此。 进来出去办事的警员和群众,多少都会瞥一眼这个在接待室门口坐了一上午的女人。她眼眶红肿,神情憔悴,端坐的姿态却无比笃定,一副誓要把警局地板坐穿的架势。 警察无奈,把她叫回接待室,“他的手机号码是国外的,且没有漫游,在国内无法接通,我们也没办法登记。他使用的证件是中国护照,查不到在中国的暂住信息,但上面有埃及的工作签证。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祝你好运。” 一点聊胜于无的信息,让她七年的寻找,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方向——朵拉几乎要跪谢这个让她当了足足四个钟头壁花的警察。 这么多年毫无音讯,她也猜测过阿蓝不在中国,只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落脚到地球的另一面去。埃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近亿人口,她要上哪里去寻找…… “红海南线的峭壁潜很好玩,尤其适合冬天,可以看到壮观的锤头鲨群。” “红海海底真的比东南亚有意思,除了锤头鲨、长尾鲨、灰礁鲨、远洋白鳍鲨,还有好几千年的沉船可以看。” “cctv9说的。” …… 朵拉心头骤紧,阿蓝走得再远,不会离开海边,潜水是他的立身之本;红海潜水有三条线,南线的bde是看锤头鲨、长尾鲨和鱼群最好的地点,阿蓝也不是在什么cctv9看过,他根本就是去过……在他还是叨叨的时候…… 羊城的八月热浪滚滚,朵拉走在正午最灼烫的阳光下,含泪微笑,浑然不觉。 九月底,朵拉揣着长长的潜店名单踏上了尼罗河与红海之间这片狭长而美丽的土地。bde沿线分布着无数潜店,但大部分船只都从ghalib港出发,朵拉便在港口附近住下来,一间潜店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5 一间潜店地打听。这里的中国人不多,当地船长们一听她要找一个这么这么高这么这么重这么这么个样子的中国男人,连名字都没听清便摇头或点头,摇头自然是没见过,点头的则往往把她带到一个相貌英俊的陌生东亚男人面前。朵拉问了整整三天,没有阿蓝的消息,倒是把常住ghalib的黄种帅哥给瞧了个遍。 假期转眼过半,朵拉只能按计划北上hurghada,这里的潜店要少一些,来享受海滨风光的游客却更多。朵拉心事重重地走过阳伞林立,躺椅遍地的沙滩,充耳不闻一路上红白黑各色男人的口哨和搭讪。hurghada还找不到的话,就只能南下去st. john’s reef,再没有就只能寄希望于北线和深南线了。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多假期,到寒假再来,便是红海的潜水淡季,阿蓝很有可能离开,好容易抓住的一线希望,难道就在这里眼睁睁看它断掉…… “东有黄河一条龙,西有贺兰山宝一疙……” 朵拉耳朵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六盘山下牛羊肥呀,富饶花儿开……” 怎么可能有人在红海边上唱山歌?…… “哎哟哎嗨哟索……沙枣子开花哟香天下……” 没错,是爸爸教给她,她又教给叨叨的宁夏山歌。 “塞上江南哎好宁夏……” 朵拉拔脚向远处的椰枣树跑去,在那个阿拉伯少年即将跨上自行车的瞬间上气不接下气地拽住他,“谁,谁教你唱的?!” ☆、思念 shadi把朵拉带到一家叫estar的船宿公司楼上。 “这是蓝的房间,他在nahda有个房子,但是很少过去住,平时就在这里。他和farid上周一带团出去了,明天一早回来。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不过不要乱跑。” 朵拉尽力掩饰自己的忐忑,“请不要告诉他有人来找他。” 肤色黝黑的少年笑出一口白牙,“当然,我还会让我老爸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shadi的老爸是estar的老板。 朵拉谢过他,又看了一眼shadi放在自己手上的备用钥匙,“恕我直言,你平时也这样随便把他的房间交给别人吗……” “当然不。”shadi神秘地眨眼,“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关上门,朵拉细细打量这间不过八平米的小屋,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一排书架,一盏吊灯,如此而已,和阿蓝在海洋馆后巷、海大旁边的两个住处一般简单,就连那座地球仪,也以同样的姿态站在桌角——她的家,奶奶家,达达岛,三个圆圈被蓝色白板笔画过了一遍又一遍,颜色一如从前鲜艳,唯有铁架上生出的斑驳锈迹提醒着她,时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书架上摆着两层书,上一层很驳杂,地理人文政治经济,有英文有中文,甚至还有一本阿拉伯文的诗集。下一层分成两半,用一本厚厚的阿英词典隔着,左边是潜水相关的专业书籍,右边——竟然无比眼熟——全是她这些年主持或参与编写的海洋生物学著作……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生出淡淡的酸涩。 再勤快的单身汉,屋子也不会太整齐,朵拉把胡乱搭在椅背和床角的衣服叠好挂好,杂物一一摆放归位,然后靠在床头,伸手抱了被子,整张脸都埋进去,呼吸着长绒棉里轻微的莲花香气。 这是埃及最有名也最常见的莲花香精,和记忆中阿蓝身上的气息不太一样,有一点陌生,但是她很安心。 朵拉躺下来,手刚插到枕头下,指尖便触到个硬实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居然是本十六开的大相册。 她看到了自己和阿蓝的合影,篮球场上的,图书馆前的,海洋馆里的,潜协船上的,还有银巴古道,羊皮筏子,贺兰金顶,朵家的葡萄园……照片里的他们从一本正经并肩而立的朋友,一张一张变成了耳厮鬓磨相依相偎的恋人,这些照片也存在她的电脑里,辗转难眠时,她也会打开来,痴痴凝视,直到天明。 她看到了自己和答辩委员会所有老师的合影,学位授予仪式上校长给她拨流苏的瞬间,混在大群博士毕业生中一起往空中扔帽子的定格,有的照片她自己都没存,反正生物所网站上有,老师同学们的微博里有,她随时都能看。 她还看到了自己参加各种潜水比赛的光荣历史,摘金夺银的,空手而归的,她并不在意名次和奖金,无论输赢都笑对镜头,可在阿蓝的相册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笑得这么美。 还有她出席各种论坛会议的画面,参加教职工运动会的画面,甚至梅子婚礼上她捉弄新郎的画面…… 天各一方的七年里,阿蓝是怎样一张张搜集他能找到的所有照片,下载,打印,剪裁,然后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贴进相册,标注上时间,地点,事件……字迹是她熟悉的朴拙硬朗,一笔一画却勾勒着无法成言的眷恋。 相册的最后,是广州大厦多功能厅里,对着巨幕投影侃侃而谈的朵拉。照片的角度很远很偏,手法并不专业,甚至有偷拍的嫌疑……电光石火间朵拉猛醒,那令她不安的被注视感,不是别人,正是阿蓝。他知道了这场会议,知道她将要登台,于是不远万里回到中国,只为人群中远远再见她一面,在她被鲜花掌声荣耀和赞美环绕的时刻……难怪他不顾一切去追赶,难怪他紧张愤怒到维持不住手的形态,小偷偷走的何止一部手机,那是他用尽力气珍藏下来的片段,是他积攒七年的牵挂与思念,是他早已支离破碎却还是斩不断丢不开放不下的,爱的残局。 王嘉伟知道她,陌生的警察知道她,shadi知道她,人人都知道他心里住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可他宁可躲到天涯海角,也不愿走出那如影相随的,记忆的监牢。 风声由远及近,凌乱敲打着背山面海的窗棂,夜幕落下,朵拉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相册,眼泪落在枕巾上,黑暗中洇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shadi臭小子,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又偷……” 笑骂声在灯亮的瞬间戛然而止。朵拉从床上坐起来,定定望着眼前浑身僵硬的男人。 两千五百个日夜的煎熬和等待,她无数次设想过再见时的景象,她要骂他,打他,踢他,咬他,要让他知道她恨透了他,那么狠心绝情的男人,最好马上掉进海里喂鲨鱼,不,喂虎鲸。 可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深海般的黑眸渐渐卷起无边风暴,震惊,慌乱,痛楚,欣喜,滔天巨浪交织着将她吞没时,她除了他的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蓝……”她的身体和声音一样颤抖不停,跌跌撞撞地下床,落地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6 的瞬间直接跪倒在床边。 阿蓝冲过去拉她,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 伸出来的已经不是手,是一双青灰色的鲸鳍。 爱有多深,痛有多深,那青灰的颜色便有多深。 阿蓝闭上眼睛,蓦然转身去拉门。朵拉一把拽住他,“你还想跑!” 他僵在原地,被她握住的鲸鳍海水般冰冷。 朵拉借他的力站起来,两步转到他面前,一脚踢上门,“不许跑!听见没有,不许跑!” 阿蓝望着她,慢慢露出苦笑,“拉拉……” 他的皮肤黝黑,眼尾和嘴角都有了笑纹,是利比亚沙漠的狂风还是红海四季的暴晒,磨砺了原本青春明净的容颜,他才二十七岁,还在别人拼命装嫩做大男孩的年纪,可她的阿蓝满面风霜,已是个历经沧桑的男人。 这七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敢问,不敢想,甚至为自己刚才的吼叫而心痛如绞。 “阿蓝。”她缓缓执起他鲸鳍样的双手,一只搭在自己左腰,一只搭在自己右腰,“阿蓝,抱抱我,好不好?” 抱紧我,无论是用人的手,还是鲸的鳍。 窗外风鸣萧萧,似有沙尘来临,玻璃晃动,发出格格的轻响。小小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一个人的呼吸,是他的目光太沉重,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疲惫不堪的旅人,落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收紧臂弯,一点一点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怀抱,她等了足足七年。 ☆、真相 沙尘暴包围了整座hurghada,朵拉和阿蓝并肩坐在床上,她按着他的脑袋,仔细检查他耳后的伤口。 “还疼不疼?” “不疼。”阿蓝把她的手扳下来,握在自己手里,“早就好了,不然怎么带客人下水。” “你说你,傻不傻,手机不值钱,照片丢就丢了,你就这样不要命……” 阿蓝没有辩驳,只憨憨一笑,那一刻沧桑成熟的脸庞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孩子气。朵拉心疼,手指轻抚他眼角的细纹,“这几年,你一直在这里?” “来埃及五年了,头两年在北线,后来才搬到hurghada。” “一直做潜水教练吗?” “嗯,别的我也不会啊。” “别谦虚了,shadi跟我说你已经是padi的课程总监了。” 阿蓝顾左右而言他,“shadi大嘴巴,什么都说,看我明天不收拾他。” “不许找他麻烦,多亏他我才能找到你。”朵拉把头靠在阿蓝肩上,“你知不知道我都买好后天去st. john’s reef的票了,要是在hurghada错过你,我是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阿蓝垂下脸,“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其实你早该死心的。” 被柔情压下去的怒火又在心底腾起,朵拉赶紧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着急,人已经在眼前了,慢慢来就行……她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问,“你让我找了七年,总该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走了吧?” “我跟你说过了……” “你再装!”朵拉满心酸苦,“你跑遍全中国接活儿,赚够了钱到埃及来晒太阳,然后跟我说你回海里做鲸鱼去了!你当我是傻瓜吗?!” “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 “你给我闭嘴!”朵拉怒极而笑,“阿蓝我告诉过你不要骗我,你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还不如闭嘴做哑巴!” 他还真就紧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朵拉气得肺疼,“我真不明白,你做叨叨的时候那么勇敢那么坦率,从来不瞒我不骗我,就算被一大群虎鲸包围,你也愿意和我并肩战斗,为什么做了人你就变成这个样子!” 阿蓝的眼睛在她提到叨叨的那一秒亮起一线光芒,随即又加倍黯淡下去。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还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她站在床前抓着他的肩膀,“你给个准话,朵拉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压根不爱你了,我立马就走!现在!马上!” 阿蓝反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怎么可能不爱她呢,那是他倾其一生许下的承诺,若能说得出我已经不爱你,哪怕只是一句谎言,当初又何必辛苦逃出几千几万里…… “你不说?好,你有骨气,你倔,我也可以。”朵拉打开窗户,粗粝的风沙立刻涌进小屋,“你再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阿蓝大惊,立刻伸手去拉她,“拉拉!不要这样!” 两个人在哗哗作响的窗前扭打,沙粒团团扑在脸上,饶是如此,他依然没给她一个字的解释。 朵拉心一横,一脚踹向阿蓝的迎面骨,阿蓝吃痛,半秒分神,朵拉趁机挣脱他还没恢复人形的光滑鲸鳍,探身从小屋窗台一跃而下,直直落向悬崖下的海面。 阿蓝紧追其后,不等她入水便跟着跳了下去。 红海常年刮着来自利比亚沙漠的沙尘暴,原本明天回来的阿蓝也正是因为天气骤变才提前带队归航。狂风巨浪中朵拉连保持水面以上的呼吸都困难,更别说辨认方位。她只能奋力划水,顺着浪头方向希望能游到悬崖附近。载沉载浮间一股大力扯住她肩膀,不容她挣扎便把她拖了过去。 “别动!”阿蓝在她耳边大喊。情势危急,朵拉不敢再任性,乖乖让阿蓝一条胳膊锁着自己胸口,仰面朝天被他带向岸边。 游了大约上百米距离,阿蓝终于在崖壁上找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凹洞,两个人手脚并用爬进去。外面夜幕浓重,浊浪滔天,洞里倒是遍铺细沙,干燥洁净,只是海风不时倒灌进来,冻得朵拉瑟瑟发抖。 阿蓝一语不发,自己脱了t恤拧掉海水,然后铺在洞口细沙上等着晾干。朵拉瞄一眼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咕咚咽了下口水,低头攥着衣角勉强拧了几把。阿蓝坐在一旁看着,神色平和,开口却有些生硬。 “过来。” 朵拉知道他有点生气,可明明是他油盐不进,她也很恼火好不好! 两个人僵持片刻,阿蓝叹气,“拉拉,那边冷,过来。” 骨气,嗯,骨气是个什么东西……朵拉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爬了过去。 阿蓝的身体极暖,即使隔着湿哒哒的衣服,也能感觉到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度。朵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姿势是十足的小鸟依人,用词却依然烈性。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老实交代,我带人把你抓回去,剁一截鱼鳍下来做研究!我敢保证,像你这样的案例,不拿诺贝尔奖都对不起海巫婆!” 一腔愁苦的阿蓝也被她逗笑了,抚弄她发丝的手停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 朵拉顺势咬住他的手,手的形态已经恢复大半,被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7 她含在嘴里的那一截却还是青灰的鲸鳍。 “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咬了啊!” 阿蓝只能认输,“你啊……” “别你啊我的,快说!” “其实我说的不都是假话,海巫婆确实没有给我和你们完全一样的人身……”阿蓝从她嘴里抽回手,拥着她低声叙述,“你离开达达岛之后的第六年,我进了海巫婆的城堡,为了化成人形,在那里待了三年。记不记得我说过,城堡里的世界像快进的电影,那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答应她交易的那一天开始,我的时间就会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消逝。” 朵拉疑惑地抬头,“什么意思?你说话做事的样子,和我们没区别啊。” “是一样的,可是我变老的速度会是你的两倍。” 石破天惊,刹那间朵拉不能言语。 “海巫婆满足的每一个愿望都是有代价的,小人鱼给了她声音,我给的是寿命。” 以最宝贵的生命,去交易一具人的身体,一个再见她的机会。 再温暖的怀抱,忽然间都无法抵御她心里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 “那一年我十六岁,四年之后见到你,你二十四岁,我也是二十四岁,虽然身份证上只有二十,差得不多,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可是现在,拉拉,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我变了这么多,你其实是很意外的。” “不,不是的……”朵拉急急欲辩,又不知怎样分辩。且不说他风吹日晒日日劳作,再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不能让一张三十八岁的容颜还留着青春少年的光彩。 冰冻到极致的心又添一层痛楚,切肤入髓,深可见骨。 “拉拉,我没读过多少书,可这么简单的数学题还难不倒我,你四十岁的时候,我五十六,你五十岁的时候,我七十六……我想给你过八十岁的生日,自己就得活到一百三十六……”阿蓝微笑着,笑容苦涩而残忍,“拉拉,我会走得很快,也没有办法慢下来等你,我怕我不够时间陪你到老了。” ☆、境迁 还记得见过阿蓝以后,奶奶和姑姑在她面前嘀咕,一个说小伙子哪都好,就是年纪太小,女人老得快,以后两个人样貌会不协调,一个说小有小的好,老了以后他能照顾拉拉,不用拉拉照顾他…… 那时她嫌她们啰嗦不爱听,如今想起来,却是句句扎心。 “姑姑说朵家的女人命苦,奶奶守寡,姑姑离婚,我不想让你再走她们的老路,上了岁数,本该颐养天年,却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真到那一天,我希望你再找个人,能踏踏实实陪你走完下半辈子,可如果未来注定会这样,我为什么不早点放手,你还有机会拥有完整的感情,而不是前半生一截,后半生一截,拼拼凑凑,修修补补的过日子……” “你别说了,不会这样的,你会活到很老很老,我不会一个人的……”朵拉含泪去掩阿蓝的嘴,“别人能活九十岁,一百岁,一百一十岁,你也可以,一定可以的……” “拉拉,不要说傻话。”阿蓝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和你去贺兰金顶那天,在栈道上,我一边背老汉一边想,再过几年,我可能就跟他一样了,可你还年轻,到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女人,就得开始伺候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活得越久,他还老得越快,我现在像你的哥哥,以后就像个爸爸,再以后就像个爷爷……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或者好笑……” 朵拉拼命摇头,泪如雨下,“我不在乎……让他们都见鬼去……我才不在乎你像谁……” “可是我在乎。”阿蓝轻轻拭去她眼角泪花,“在银川的时候,每天早上起来,我都不太敢照镜子,我总担心自己是不是多了条皱纹,是不是长了白头发……拉拉,我很害怕,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在害怕。” 朵拉死死揪住他的手,“那时候你只是假装开心,是吗?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是吗?你其实不想和我在一起,是吗?是吗?……” 阿蓝闭上眼睛,脸颊贴住她的额角,“不是的,拉拉,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在银川的那几天,是我成人后最快乐的时间……我只是很自卑,在你面前,我一直自卑。” 朵拉的心都要碎了。 就算他曾经鼓起勇气试着和她携手前行,可是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觉得自卑,再浓烈的感情,又将面对怎样惨淡的结尾。 “我不管,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同意……”他的选择如此决绝,她不知如何说服,只知自己不能放手,伤心绝望中唯有八爪鱼一般抱住他,语无伦次地重复,“反正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许离开我……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拉拉,我们都现实一点,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阿蓝无奈地笑了,演讲台上端庄稳重的女科学家,就这样小姑娘似的在他怀里乖张哭闹。她剥下重重外壳,把一颗最真实最不设防的心全给了他,他却不敢收下,只能懦弱地落荒而逃。 “好,我不说了。”他低头,嘴角轻轻摩挲她潮湿打绺的发梢,“我们都不说了,睡吧,拉拉,我抱着你睡,睡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朵拉不想睡,怕醒来自己还是孑然一身,而他的拥抱只是场幻象。她又很想睡,希望他说的一切不过是梦魇,太阳出来所有痛苦就都烟消云散。左右为难了不知多久,累极倦极的她还是沉沉睡去了,承托她的胸膛如此坚实温暖,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没有干扰她的酣眠。 肆虐一夜的沙尘暴终于过去,城市恢复清明,灿烂晨光下,阿蓝浓密黑发中的几根银丝分外明显。朵拉不忍心看,又忍不住看。阿蓝却很淡然,似乎早已接受了现实,还能捶着肩膀自我调侃,要是早几年,她就是睡到中午他也不会觉得酸。他带她游上沙滩,回到estar。shadi大嘴巴早就广播了一早上,人人都知道蓝的心上人来了,朵拉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热情的招呼和拥抱——以及不可避免的——女孩子们暗含嫉妒的矜持微笑。shadi的妈妈端来塞满火腿,熏鸡肉,酸黄瓜,蛋黄酱和鹰嘴豆泥的皮塔饼,还有加了糖的红茶,笑眯眯地对朵拉说,“我知道你的男人很会做中国菜,不过我做烤皮塔饼比他还是强一点的。” 朵拉转头去看阿蓝,他不好意思地摸鼻子,“他们都觉得中餐好吃,我做菜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带朵拉回nahda的小公寓,亲自下厨烧了一桌菜。shadi不顾朵拉的白眼要死要活跟了来,六菜一汤一甜点至少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朵拉帮阿蓝洗碗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转悠,“蓝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8 ,你今天没有包饺子,你什么时候包饺子?我要吃三鲜馅儿的!” “三鲜”两个汉字居然还发得无敌标准。 朵拉好奇心大起,“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包饺子!” 阿蓝很谦虚,“包得不好看,都是躺着的。” 她才不信呢。以为他还是素炒土豆丝的水平,可一上桌她大吃一惊,造型完美的松鼠鲈鱼,火候精准的香煎牛排,以及结合中埃两国菜系精华的瑶柱锦葵太极羹……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见惯欧洲混血帅哥的埃及妹子会对阿蓝春心萌动,而shadi更是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面,妥妥一个小迷弟了。 &ar楼上的小屋很简朴,朵拉还是相信自己在广州看监控录像时的第一判断。阿蓝的经济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吃得起大餐,供得起房贷,带她出海看锤头鲨的时候,甚至拿出了一套5d3加ef 815mm鱼眼。他的摄影技术比朵拉还要好,浓艳的超广角画面一网打尽了碧水,蓝天,壮观的锤头鲨群,以及乱入鲨群,手舞足蹈的朵拉。 三天时间,他陪朵拉玩遍hurghada的每个角落,然后连夜做出一套精致绝伦的相册,在她离开埃及的前一天交到她手上。 看着照片上依旧牵手,拥抱,依偎,却已不复青涩单纯的彼此,朵拉百感交集。 七年的分离,出乎她意料的除了他的年龄,还有他的生活。阿蓝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因为青春比别人加倍易逝而陷入沮丧和萎靡。相反地,他勤奋工作,友善待人,结交了各种肤色的朋友,走到哪里都有人笑着大声喊他的名字。他认真打理自己的吃穿住行,努力充实每一个珍贵的晨昏,一个人的岁月没有爱情,却并不缺少勃勃的生机。 是的,他在埃及过得很好,甚至比他在中国时,还要好。 她应该欣慰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一颗心还是落进了又咸又涩的海水。 阿蓝见她闷头不语,神色不由惴惴,“不喜欢么?不喜欢相册还是照片?要不我换个样式……” 他的紧张完全弄错了地方,他的不安却一下子击中她的心,系住它,不再自我怀疑,不再颠簸沮丧。 朵拉抬起头,“不,我很喜欢。只是心疼你赶工,太辛苦。” 男人的眉宇立刻舒展开,“不辛苦,一点儿也不辛苦。”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无论彼此走过了多少沧海桑田,他望着她笑的样子,其实一直都没有变。 朵拉忽然很想知道,他能以最大的善意和热情拥抱这原本并不属于他的世界,又如何能放下当初那个,把世界带进他生命的女孩儿。 ☆、较量 离开埃及前的最后一晚,朵拉做东请阿蓝吃饭。埃及限酒令严格,一般的餐厅并不卖酒,朵拉又说不想去环境复杂的酒吧,便点了两份西餐,外加一瓶高度的gianaclis红酒送到酒店房间。也许是不知此去何时相见,阿蓝对朵拉的所有要求近乎无条件顺从。就连她明显不怀好意的劝酒,他也毫不迟疑地一杯杯饮尽,即使明知自己酒量一般,即使喝到后来他不得不额外叫一杯加糖的红茶,坐在沙发上勉强醒酒。 “你上床去躺一会,我喝酒出汗,要去冲个澡。”朵拉半推半拉地把他弄到床边,“不许逃跑啊,等我出来咱接着喝。” 阿蓝眼神发飘,脑子已经不太灵醒了,只会顺着她话头思考,“那我让酒店再送一瓶上来……” “随你。”朵拉嫣然一笑,钻进了洗手间。 这个澡,她冲了整整四十分钟。 其实只用十分钟便洗完了,另外十分钟梳妆打扮,剩下二十分钟做心理建设。 镜前三次深呼吸之后,朵拉推门走出去。 阿蓝果然已经睡着了。两米二的king size,他仰躺在床沿窄窄的四十公分之内,双手放在身侧,姿态拘谨而乖巧。朵拉凝眸端详了许久,俯身亲了亲他略微汗湿的额角,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尼龙绳,以最轻盈细致的手法把他的双手双脚都绑在床架上。 她做了一百种预案应对他中途醒来,然而酒后的阿蓝分外安静,一动不动任她摆布,直到最后一个绳结抽得紧了一些,他才皱了皱眉,懵懵然睁眼。 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先看到坐在床边的朵拉,带着醉意的眼神微微一滞,很快便清醒过来,紧接着便是闪躲和流连之间尴尬的取舍纠结。 新出浴的女郎钿黛皆无,肌肤却在酒精和热水的作用下泛着粉色晕光,薄如蝉翼的吊带纱裙遮不住玲珑身段,因为紧张而浅浅起伏的胸口更透出几分活色生香。 “我说过,等我出来,你得接着陪我喝。”朵拉俏皮地眨眼,探身到床头去拿新酒,薄纱飞扬间峰峦初现,阿蓝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拉拉……”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缚住,讶然望向她时,一阵暗香袭面,她已伏到他身上,一道酒液从她口中直接渡了过来。 而他也毫无招架之力地如数咽了下去。 朵拉奖励似地啄他的唇,双手环在他颈后,慢慢地吻得更深。阿蓝早已全身僵硬如铁,被她抚过的地方寸寸滚烫。酒意蒸发大半,他扭着手腕挣扎,可她缠得那样紧,他的力气不到半路就融化殆尽,只剩言语上徒劳无功的抗争。 “拉拉……不要闹了……拉拉……” “我没闹……我明天就走了……你拒绝我那么多次……最后顺着我一次好不好……” “拉拉……不行……” “哪有你这样的嘛……你是不是男人啦……” 她抬起脸,眼角分明闪着泪光。伤心若此,她却始终向他微笑,千娇百媚的笑容藏着无法释怀的凄楚和委屈。阿蓝痛苦地闭上双眸,又在她淘气使坏的抓挠中不得不睁开眼睛,“好了……都依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 “不会的……傻瓜……”阿蓝喘息着低笑起来,“这个时候跑掉……我就真不是男人了……” 这应该是真心话了,朵拉已经能清楚感受到他顶在她身上那一触即发的躁怒的力量。可她不敢放——他看不到自己高过头顶的双手,正渐渐长出青灰色的鳍皮…… 朵拉坐起来,抹掉颊边泪痕,冲他柔柔一笑,拂落纱裙的吊带。阿蓝张了张唇,没有说话,呼吸却更见粗重,朵拉伸手解他腰带,指尖触及敏感部位的刹那,更是抑制不住地狠狠颤抖了一下。 “拉拉……”他艰难地开口,“你放开我……会舒服一点……” 她不确定他说的舒服一点,指的是他还是她,其实这都不重要了,情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她再犹豫退缩,洗手间里备了润滑油,但她实在没有勇气也没这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39 个脸皮现在跳下去临时抱佛脚,管它呢,成败在此一举,朵拉跨过阿蓝仰躺的身体,眼一闭,心一横,咬牙坐了下去…… 两个人齐刷刷发出一阵呻.吟。 不知道阿蓝叫是因为难受还是痛快,反正朵拉顾不上了,剧痛让她瞬间脱力,整个人趴在阿蓝身上,顷刻间后背已是冷汗一片。 “阿蓝……”不动是痛,一动更痛,朵拉捱不住,抱着他嘤嘤嘤哭起来。 阿蓝心疼万分,极度焦躁下奋然一挣,竟把绳结生生挣开了。甫获自由的他什么也顾不上,先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朵拉又是一声惨叫,他提心吊胆去看,两个人身上都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再高涨的欲.望此刻也化为乌有。阿蓝冲到洗手间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身,待她稍稍平复,又帮她穿好衣服,自己胡乱套了裤子,躺回床上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哄孩子似的不停轻抚她的后背。 “怎么这么傻……”他在她耳边轻嗔,“哪有你这样的姑娘……” 倒是拿她的话来回敬她了……朵拉暗笑,虽然过程惨烈了一点,好歹一切都还在按计划发展。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他胸膛,贴着他的心口嘀咕,“我不管,反正你得负责。” 阿蓝没回答。 “人家是第一次。” “……” “人家要从一而终。” “……” “你不许始乱终弃。” “……” “你倒是说话啊!” 他该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拉拉……”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你就不怕将来后悔么?” “后悔?后什么悔?”朵拉在他怀里仰起脸,眸光亮如晨星,“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除了你再也没有别的男人。你怕我将来孤单,可我已经孤单了七年,还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七年。你以为你很有良心替我谋划晚年,其实你最残忍,眼睁睁看我虚度光阴,女人的青春过一天少一天,我已经被你生生浪费了两千五百七十九天……” “拉拉……”阿蓝简直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你看着我!”朵拉扳过他的脸强行对准自己,“你不从,我也不逼你,反正我明天就回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用管我。但是你听好了,我现在不打算找别人,可预见的未来也不会,再往后的事说不准,也许四十岁,五十岁,或者六十岁,扛不住了我只好嫁人,那时候也没什么好男人让我选了,我铁定恨你一辈子,恨得咬牙切齿,天天扎你小人!” “拉拉……” “不行了,我觉得我现在就开始恨你了!” “拉拉。” “祝你吃饭噎死喝酒呛死走路摔死出海翻船掉进水里喂虎鲸……” “拉拉!” “你除了叫我名字你还会什——” 最后一个么字没出口,忍无可忍的阿蓝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牢牢堵住了她的嘴。 “还会这个。”他含着她的唇,很不爽地嘟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朵拉,是骨子里流着党项血液的草原女人盒盒盒盒 ☆、破壳 阿蓝吻住她的时候,朵拉有一点慌张。 被她撩拨过又强行自我压制的男人还很脆弱,一个深吻便让他再度动情,精壮结实的身体贴着她,蹿高的温度几乎要烧穿纱裙。朵拉其实有心理准备,既然要给他下猛药,自己难免吃点苦头,可那样尖锐剧烈的疼痛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待会儿只怕会更折磨,现在去洗手间拿润滑油会不会有点煞风景…… 心慌意乱间,阿蓝自己停了下来,松开她躺回枕上,开始默默地做深呼吸。 朵拉有点吃不准了,“怎么,怎么了……” “没什么,我冷静一下。” “……” 阿蓝缓过劲,转头问她,“还疼不疼?” 朵拉倏地脸红,“不疼,嗯,有一点疼……” 阿蓝笑了,重新揽她入怀,“让你不解开我。” 瞧瞧,都是她咎由自取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朵拉恨恨地捶他,被他捉住拳头放在胸前,声音也渐渐低沉,“拉拉,给我点时间。” “你还要多少时间?……我都三十一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蓝握紧她的手,“可我在estar的团期已经排到明年,我至少要等他们招到新人做好交接;nahda的房子也要处理,得找个靠谱中介,多卖一点是一点……” 朵拉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一个月,好不好?”他也坐起来,笑意尽去,神色端凝,“我保证十月底安排好所有事情,包括回国以后的工作。我是padi的课程总监,可以随便找个俱乐部先安顿下来,卖房子的钱是自己开潜店还是投资其他,等我回去实地研究再做决定……” “你你你……”朵拉一时转不过弯来,他需要时间做的原来是这些……可他一小时前还在借烈酒苦苦压抑诀别的伤心……“你什么时候想的这大一堆?”这一小时里他除了睡觉,不都在,在跟她那啥,或者收拾那啥么…… 阿蓝凝视她片刻,终是略带自嘲地承认,“我早就想过,想过很多次了。” 朵拉呆住。 “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我不止一次地盘算过,自己能带回去多少积蓄,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养不养得起你,不让人笑话你的选择……我一直叫你现实一点,其实最不现实的人是我,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天天做白日梦……我连你在senzo mall看上的灯罩都买下来了,配象牙白的灯泡,放在你书房里刚刚好……” 她当然记得那只让她爱不释手的鱼形埃及雪花石灯罩,只是灯罩太大,她的行李箱太小,把玩半天也只能遗憾放下。她想都不敢想,他会把它买下来,带着它跟她一起回家。 因为他的不断逃避,能追上他拉住他,便已耗尽她的全部心力,对未来的企盼只剩下朦胧遥远的框架,阿蓝描述的那些琐碎生活,她从来都没奢望过。 她的男人逃到了天边,什么举案齐眉,什么相濡以沫,越美好的字眼越是她一碰就痛的禁区。 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想的远比她要深,远比她要多。 “你这个骗子!渣男!讨厌鬼!笨蛋!傻瓜!欠揍的神经病!”朵拉发狠地捶打他,两眼恨得通红,“我要是今晚没豁出去把你上了,你是不是准备抱着你的幻想意淫一辈子?!” 阿蓝紧紧拥住她,任她的拳头在自己身上砰砰作响,“对不起,拉拉,是我不好……” “你知道就好!”朵拉咬牙切齿,“是你欠我的,一辈子都欠我,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东你不许往西,我要星星你不能给我月亮……”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0 “只许疼你一个人,要宠你,不能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能欺负你,骂你,要相信你……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心里面只有你……是不是这样?……” 他还记得,他都记得,他的爱像海底火山,最炽热的岩浆封存在最深重的地幔下面,孤独地涌动,无处逃脱。 没关系,那个厚厚的外壳,她来打破。 第二天,朵拉坐阿蓝的车去hurghada机场,准备回国。 去往开罗的航班,她是最后一个登机的。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大学教授硬是黏在阿蓝身上不放手。阿蓝笑她要是给学生瞧见可就彻底没脸,朵拉嘴上强硬,心里却很忐忑。昨晚的一切荒诞不经如一场梦,她不敢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害怕一朝分离,他又会突然消失,历史如果重演,她万万没有再撑七年满世界找他的力气。 十个小时的洲际航班,她一直半梦半醒,心神不定,直到飞机落地,打开手机收到他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被闹钟闹醒了,休了四天假,今天要带队出海。约了两个中介,shadi下午就带他们去看房子。他猜到我要离开埃及了,看上去很难过,说你拐走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还有一张照片,没有人脸,只有皮塔饼,煎蛋和咖啡,一人份的早餐,画面边缘露出一双穿拖鞋的脚,senzo mall里她没买雪花石灯罩,却给他买了双骚绿骚绿的哈瓦那人字拖。 满满当当,实实在在的烟火气,从红海飘到渤海,温暖她经年寂寂的心。 大家都发觉朵老师变了。 不能说她以前有多高冷,作为单身年轻女教师,学生面前总归要比一般女性矜持。但过完国庆黄金周,朵老师似乎比以前爱笑得多,笑意深入眼底,笑容尤其妩媚,本来就明艳的五官越发光彩照人。有人猜她恋爱了,可大批裙下之臣也不见哪个幸运儿脱颖而出,就连和她过从最密,八卦最多的江轩,也一拉嘴角做噤声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别问我。” 是朵拉向他下的封口令。阿蓝身世特殊,以前有吓倒梅子的鲸鱼鳍,以后还会有日渐明显的年龄问题,她不希望他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但还是有人听到她在楼梯间悄悄煲电话粥,“房间都是现成的……租什么房子!你敢出去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现实版我的野蛮女友么,不知电话那头是怎样个受气小男人…… 就在这既甜蜜又煎熬的等待中,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朵拉坐在梳妆镜前,一绺儿一绺儿地梳头发。按时刻表,阿蓝的飞机应该到首都机场了,他会搭傍晚的国内航班到家,而她有一下午的时间描唇画眉,用最美丽的妆容迎接他。 手机响了一声,果然是他的短信,“到北京了,一切顺利,还有四小时起飞,我去找地方睡个午觉。” 朵拉失笑,在埃及的时候没觉得他有这习惯啊,每天从早到晚拉着她到处跑,时刻精力无限的模样。 再一想,心头忽然一跳。 短信提示的发件人不是一串号码,而是她存在通讯录中的阿蓝两个字,可理论上说,国外号码开通漫游以后,在中国发短信给她,应该显示一串经过运营商中转的陌生数字。 朵拉伸手抓过手机,一个键一个键触摸过去,最后按下通话键,线路里传来意料之外,却又冥冥中有所预感的关机提示。 可他一分钟前才给她发的抵达短信。 所以,这是一条提前编辑好,定时发送的短信。此时此刻,阿蓝很可能根本不在北京。 突如其来的变故,朵拉惊讶于自己竟无比镇定。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理了理衣裙再走到窗边,拨通航空公司的客服电话。真庆幸他订的是埃航国航共享的直飞航班,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国航客服两分钟内就给了答复—— “女士您好,我们没有在本次航班上查到您咨询的乘客信息。” 七年前没舍得退掉机票的阿蓝,七年后,竟然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改了……嘤嘤嘤……我其实啥也没写……那么纯洁的中国好作者…… ☆、惊喜 把手机放回桌面的时候,朵拉不小心碰掉了一瓶乳液。瓶身破碎的巨响瞬间拆穿她的伪装,她其实一点也不镇定,她的手抖得像帕金森病人。 她从网上搜出estar的电话,几经辗转找到shadi,阿拉伯少年非常意外,但还是很肯定地告诉她房子确实卖掉了,他昨天一大早送蓝去的机场。 “情绪?应该不会太好吧,因为我嘲笑他带这么个大灯罩坐飞机实在太蠢了,哈哈哈,对不起,我一直在他面前说你的坏话,虽然我并不认为你有那么糟糕……不过,朵拉,那个鱼一样的灯罩真的超级蠢。” 是的,朵拉也觉得自己蠢极了。 她为什么不请个长假留在hurghada守着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他,他可是一言不合就躲了七年的人…… 朵拉给东航客服打电话,确认了阿蓝也没买原定的那班国内航班。她去问阿蓝联系的那家潜水俱乐部,对方说自从双方定好下周签劳动合同,之后就没有新的消息。她甚至不太抱希望地翻出了王嘉伟的号码,早就退出潜圈的王嘉伟愣是花了两分钟才想起来朵拉是谁,阿蓝又是谁。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昼短夜长的深秋,阳光很快斜过窗台,屋子渐渐暗下来,朵拉坐在阴影里,脑中一片空白。 她回国后的这一个月,除了出海信号不好的情况,阿蓝几乎每天都跟她通话,告诉她房子卖的如何,机票订的如何,同事们知道他要离开又是多么依依不舍。朵拉哼哼地说不舍的估计都是姑娘吧,阿蓝便在电话那头笑,说她们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我的油焖大虾。 他让朵拉去机场接他之前先买好食材,晚饭就等他回来做。 她去了超市,排骨鳜鱼北极虾,满满塞了一冰箱,答应给她做大餐的那个人却失去了踪影。 从开罗回北京的路上,朵拉曾经想过,阿蓝要是再离开,她不会再有力气去找他。可现在她发现自己比预想的更坚强,事情发生了,她接受了,抹一抹眼睛,拿起手机,请假,订票,去开罗。 不怕你躲到海角天涯。 刚提交好订单,手机突然在她手上响起,是个陌生的本市移动号码。 “拉拉,是我。”笑嘻嘻打招呼的声音无比熟悉,“快开门。” 朵拉舌头都打结了,“阿蓝?你,你在哪?” “在你门口……你不会已经去机场了吧?……现在刚五点,我八点半才到……” 但事实是他现在就到了。朵拉冲到客厅刷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1 地拉开大门,阿蓝抱着鱼形大灯罩站在门外,耳朵肩膀夹着手机,确实很蠢的样子,“行李很多,过来帮忙!” 帮忙?帮你妹啊! 朵拉抬脚踢上门,转身就往屋里跑。 “拉拉!”阿蓝眼疾手快,不,脚快,一步上去抵住门板,跟着闪进客厅。等他放下灯罩追过来,卧室门已经被朵拉大力甩上了。 “拉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朵拉伏在床上,拿枕头按住耳朵,拒绝收听。 “拉拉……”阿蓝转了转门把手,门并没锁,“我进来了啊……” 朵拉把枕头压得更紧。阿蓝几步跨到她床边,刚按上她肩膀,便被她一扭身躲开,“别碰我!” 阿蓝扎手扎脚站了会儿,捡起她扔在床头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翻了一遍通话记录。 有国航和东航的客服热线,有shadi,有潜水俱乐部,甚至还有王嘉伟。一连串的号码连成一条悲伤绝望的心路。 “拉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着你……”阿蓝讷讷地解释,“我东西都收拾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就提前去了开罗,发现大韩航空有一班飞机还有座位,就改了从首尔中转…… “按计划到北京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从首尔起飞了,怕你担心,就定了个定时短信给你…… “首尔过来只要四十分钟,我觉得你出发去机场之前我应该能到家……就没通知你,想给你个惊喜…… “那个雪花石灯罩,幸亏你没带,死沉死沉的,还差点碰碎了……” “我带了很多香料,待会用藏茴香给你做中东意大利面好不好……” “我还约了4s店,明天你陪我去试驾吧……” 阿蓝的话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 “拉拉,别生气,我没跑,我回来了…… 朵拉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拉拉,”阿蓝咳嗽一声,“你待会再生气,先给我找点双氧水行吗?我在飞机上刮胡子拉了道口子,伤口好像有点发炎……” 朵拉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去看他的脸。 才刮过的下巴光溜溜的,别说伤口,连根胡茬都没有。 “你——”朵拉反应过来,一声怒喝刚起了个头,人就被他一把揽过去,聪明伶俐地封住了嘴。 在她面前阿蓝一向老实,而老实人一旦抖起机灵那必须所向披靡,比如偷偷提前的航班,比如拿捏精准的苦肉计。阿蓝一招得手,势如破竹,稳准凌厉的吮吻很快把朵拉修理得找不到北,可他又极有自知之明,一俟她满腔悲愤放弃挣扎,立刻小心翼翼陪起笑脸,“不生气了吧?” 蔫着声怯生生的小模样,就好像把她牢牢压在床上那男人不是他似的…… 朵拉没脾气了,干瞪眼半天,色厉内荏地警告他,“再有下次,我剁你鲸鱼鳍啊!” 阿蓝笑起来,低头轻吻她颊边湿漉漉的痕迹,“不会了,拉拉,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他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她。 一下午紧绷到刺痛的心松懈下来,朵拉只觉得浑身酸软,双臂松松挂在他肩上,任他把无数绵密纤碎的亲吻从眉心一路撒落到颈间。那碰触既柔且暖,拂过肌肤就像hurghada岸边被阳光晒了整天的海水,朵拉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本能地往他身上偎得更紧。 忽然间细吻骤停,她感觉到他往后退了一分。 “怎么了……”她睁开眼睛,语声迷离。 “没,没事……” 他的脸红得不太正常,呆愣目光一如hurghada酒店那一夜,初见她衣衫不整时的模样。 顺着目光望下去,朵拉霎时明白过来。她在穿衣打扮之际收到短信,那之后的整个下午她都没顾上着装,就这么邋遢着直到他进门。两个人交颈缠绵,宽松的家居服不知什么时候敞了扣,领口底下春.光乍现,连件内衣都没有…… “我,我去做饭……”阿蓝磕磕绊绊就要起身。 “回来!”朵拉拽住他,“你这家伙,就不能主动一次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余生 在朵拉看来,经过了hurghada那一夜,她和阿蓝就算有过夫妻之实了,再怎么标榜男女平等,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总是吃亏的那一方,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害羞顾虑,便是大大的矫情。何况除了最后这一步,之前的种种他都做得很好,张弛进退,轻重缓急,虽然不是很熟练,至少心意坚定,探索学习的热情比她还要高涨。 谁知到了最后关头,畏畏缩缩又要当逃兵。 “真没见过这样的!”朵拉看他紧张冒汗的样子就忍不住老话重提,“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 好吧,还算有默契。朵拉又好气又好笑,“那还磨蹭什么?” 阿蓝被她逼得没法,“我怕你像上次那样……”疼到他直接不战而降。 “这次不会啦。”朵拉小声解释,“今天又没绑着你,再说上次已经……” “我知道,可我看网上说可能前几次都会疼……” “……” “你出的血都比一般人多……” “……” “听说连着几次不舒服就容易有心理阴影……” “……” 她不在的这一个月,这家伙都研究了些啥啊!…… 朵拉很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他的黑眸盛满怜惜,他是真的把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委屈,可他不知道那些此消彼长激烈战斗的渴望与忍耐,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那是比初夜更难受的折磨。 “傻瓜。”她揽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窃窃低语,这个那个,那个这个,最后轻掐他一把,“……这都不知道……白学了么……” 阿蓝听得发愣,看看自己的手——早就变成了鲸鱼鳍。 “这不行……吧……” “我说行就行。”朵拉说着便亲了亲那青灰鳍皮,小舌头还伸出来在上面扫了一圈。 阿蓝顿时倒吸了口凉气,青灰颜色更深。 朵拉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看,它比手还敏感!” 阿蓝故作镇定,“……大概是不常出来见世面。” “那就多练习练习。”朵拉俏皮一笑,握住他的鳍尖,慢慢往自己身下探去。 阿蓝的镇定瞬间就维持不下去了。 “……你确定……要这样?” “我确定。”只要是他,皮相又有何妨?朵拉才不介意,“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永远都比别人多体验一种享受。” 阿蓝被她逗得大笑,笑声透过彼此相贴的胸膛一直传进她心里。 “懂得多了不起么……”他重新开始吻她,鳍尖和双唇一唱一和,遥相呼应,绯色的黄昏有了韵律,烟波深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2 处,涨起节奏的潮汐。 朵拉很想说姐就是了不起,可风起云涌,海汛告急,她已经分不出半点心力。 “拉拉……宝贝儿……”他也捱不住了,重重喘息间请她示下,“准备好了吗……” 这一刻,她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准备好了。”她贴上去,寻找他的身体,“大鱼,你呢……” “我也是。” 他启开堤岸,海水温柔没顶。 阿蓝在海大附近盘了一间潜水俱乐部,积蓄有限,朵拉拉江轩入了四成股。江公子背靠爹妈好乘凉,根本不擅理财,四成本金已是他大半私房,掏钱的时候嘬着牙花直嚷着这钱就当给妹妹做嫁妆了。没想到俱乐部开张以后,凭着全中国也没几张的padi课程总监金字招牌,加上阿蓝五年红海工作的经验,很快在本市乃至整个北方潜圈打响了名气,一年后盘账,回本指日可待,钱景一片大好,原本对阿蓝三分妒忌七分记恨的江轩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天天阿蓝阿蓝挂在嘴边,倒是把亲亲小师妹排到了后面。 这都是后话了,寒假时朵拉第二次带阿蓝回了银川。时隔七年,朵奶奶苍老了许多,朵姑姑也不复当年的徐娘风韵,两人乍见阿蓝,老泪纵横——宝贝朵拉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该当喜悦,可中间兜兜转转虚耗了这么多年,巨大的伤害又如何释怀。 阿蓝心里有愧,对奶奶和姑姑的埋怨责备全盘接受,不敢有半句回嘴,被问到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也只能说自己穷家破户,自惭形秽,现在终于挣下一份家业,始有勇气负责朵拉的一生。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把营业执照银行存款获奖记录以及包括padi在内的各大潜协教练证整理了厚厚一沓资料敬呈两位长辈,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张1.02克拉vvs3ex的艳彩蓝钻gia证书…… 阿蓝不好意思地解释,“前几天才磨好,还在金沙萨没寄过来……” 朵姑姑拉了朵拉悄悄问,“多少钱?” 多少钱?她也不知道! 晚上回了房间,阿蓝老老实实交代,“连加工带关税大概一万一……美元……离开埃及前就托jihad帮我物色一个,收藏级的蓝钻不好找,上个月才买到……” jihad是shadi的父亲,有一群朋友在非洲中部倒钻石。 “这么大笔支出不告诉我!”朵拉颇有些忿忿,阿蓝却振振有词,“求婚钻戒当然要悄悄地准备好。” “哪儿悄悄了,裸钻都还没到手就拿出来显了!” “这不是怕奶奶和姑姑不同意,表一表决心么……” 朵拉白他一眼,“笨死你算了。” “我怎么笨了?” “上次你来,她们嘴上欢迎,晚上把你安排到宾馆去。这次你来,直接把你行李搬进我房间……”朵拉倒在他怀里笑,“别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反正绝对不敢嫌弃你!” 阿蓝恍然大悟,“还是朵老师看得明白!” 还有句话朵拉没好意思说,朵姑姑已经让她商量阿蓝,要是需要帮忙带孩子,奶奶一个人在银川不合适,能不能把老人家也一起接过来。 人上了年纪就是考虑得长远啊! 朵拉自顾自想着,脸蛋不免发热,身上反倒凉飕飕——某人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她的家居服,正在和她新内衣的带子奋战,嘴上还抱怨着,“以后不许买这么复杂的款式……” “哎,跟你说话呢你动手干什么?” 阿蓝终于解开了带子,扬手扔到床角,“怕奶奶姑姑有忌讳,我已经陪你说了三个晚上话了……” “傻鱼,你自找的。”朵拉吃吃地笑,“定力也太差了,三天都受不了?” “之前还有七天!” 为了多腾出时间陪奶奶,朵拉加了一星期的班,硬是赶在休假前把手头工作全做完,有两个晚上甚至没回家,就在办公室里凑合通宵。 其实,她也很想他。 想他没皮没脸污到不行的情话,想他越来越娴熟的亲吻和挑逗,想他在她身体里奔腾释放的所有温柔,所有骁勇,所有原始的野性的爱恋。 他为她,从兽变成了人,又为她,从人变成了兽。 而无论变成谁,他都是她最爱的叨叨,最爱的阿蓝。 以及,最爱她的大鱼。 多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啦~后面是番外啦~不过按照我的习惯,番外和正文也没啥两样,基本就是接着往下说故事:) 还有人在看吗,吱一声呗 ☆、童话的结局1 虽然朵拉反复强调朵家老宅坚实,隔音极好,完全不必有顾虑,阿蓝第二天见到朵姑姑,还是有点讪讪——还没开早饭,姑姑先端了一大碗招牌羊肉枸杞山药汤出来,“多喝点,对身体好。” 上次给他炖这个,是心疼他背老汉走山路,要补腰补肾,这次呢……好吧,不管用意为何,长者赐,不可辞,他乖乖连汤带肉统统吃掉。 他吃他的,奶奶就坐在旁边看,一双昏花老眼反复端详,越看越心疼,“好孩子,奶奶知道你是为了让拉拉过好日子,可也不能太拼了,你看看你,都有少白头了……” 阿蓝更加心虚。就算不勤奋工作,整天躺着无所事事,按照海巫婆的断言,他的生理年龄也将四十,比起八年前的自己,难免沾染岁月痕迹。奶奶叮嘱他要珍爱健康,善加保养,他无言以对,唯有连连点头,掩饰自己忐忑的内心。 重游贺兰山时,他提议再走一遍贺兰栈道,而且要背着朵拉上去。 朵拉奇怪,“你羊肉吃多了有力气没地方使么?” 阿蓝坚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人到中年有心无力了。” 这话怎么听着就透着股歧义呢…… 事实证明,他到没到中年不确定,如今的小伙子们普遍力不从心是真的。不止一对情侣被他俩挑起攀比之心,谄媚的男孩子背着虚荣的女孩子,吆喝着从阿蓝身边超过去,然后跌坐在前方台阶上狂喘气。朵拉大乐,伏在阿蓝背上娇笑,“他们还不如你呢。” 登上贺兰金顶的时候,阿蓝已是汗流浃背,所幸步伐依然矫健,背着她转圈的动作也依旧轻盈。朵拉开心地吻他潮红汗湿的脸,“看到了吧,全贺兰山就数我家阿蓝最棒。” 正午阳光下,她放肆的笑容也印上了清浅细小的纹路,其实她也不年轻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青葱水嫩的少女,可她一如从前爱笑,爱闹,爱潜水,爱爬山,爽朗,直接,不迁就,不服输,她是贺兰山上攀崖生长的一棵野丁香,是达达岛旁最柔软坚韧的那一丛红珊瑚。 全世界的姑娘,就数他家拉拉最棒。 最棒的阿蓝遇上最棒的拉拉,何惧流年似水,何惧沧海桑田。 过完寒假,阿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3 蓝从刚果买的蓝钻也到了。石头火彩鲜艳,成色极好,镶成戒指恨不得闪瞎人眼,朵拉不得不郑重声明绝不戴去学校招人恨,只肯戴她和阿蓝在周大福买的铂金对戒。阿蓝倒无所谓,蓝钻是为了纪念他们在茫茫大海中的相遇,并不为炫耀什么,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老师学生们对生物所所花突然宣布出嫁的反应。 朵拉戴戒指上班的第一天,阿蓝特意提前回家,整治了几道朵拉爱吃的私房菜,准备让她好好八卦一下当天的盛况。没想到菜出锅了,凉了,热过,又凉了,朵拉才匆匆推门而入,“对不起,临时有事耽搁了……” 阿蓝心疼她加班辛苦,伸手去接她的东西,却被朵拉硬生生挡住,“你别动,我身上脏,先去冲个澡。” 他的手还没收回去,她已经自己挂好了大衣和包,转身走向卧室,一向轻快的步伐竟透着说不出的疲惫。阿蓝不禁皱眉,目光从紧闭的卧室门掠向她的大衣——衣服挂得歪七扭八,很不经心,口袋里还飘出一块碎纸片,打着旋儿正落在他脚边。 阿蓝眼皮一跳——纸片上有半枚医院印章,像是一份医疗资料。 浴室里传来流水声,阿蓝迟疑片刻,伸手去掏朵拉的大衣,很快又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碎片。他索性在玄关席地而坐,一片一片地拼起来。资料被撕得极碎,他费了点功夫才拼出个大概,而这一个大概,几乎让他全身血液倒流再冻结成冰——那是一整套无痛人流的出院材料,里面夹着一张信用卡刷卡单,赫然签着朵拉的大名,而付款日期正是今天。 她在做什么?! 同居生活伊始,朵拉就问他,他们之间存不存在生殖隔离——这名词他不懂,她还热心科普了一番——弄明白以后,他告诉她如果海巫婆没诓他,在生育这件事上他和正常人类男性没什么区别。那之后朵拉就严格实施避孕,不许他有一丝一毫马虎,理由是夏天要打扮得美美地去欧洲度蜜月。 可就算是去南极度蜜月,也不该决绝至此……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一切都只是借口?! 拉拉很勇敢,勇敢到义无反顾,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要赔上下一代的幸福。不要孩子也好,万一他走得早,至少不用忧心她和孩子孤儿寡母生活辛苦……理性的阿蓝在心里默默地自我开解,感性的阿蓝难受得一个人在屋里转圈圈。他不生气,他不怪她,只是,只是她一声招呼不打,不动声色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办了,这让他…… 终究有些伤心。 朵拉洗完澡出来,以为阿蓝早就等得不耐烦,结果人家还在厨房忙。 “不是有汤了吗,怎么还做啊?” “冬瓜汤太凉,我给你弄个红枣猪肝……” “红枣!猪肝!”朵拉怪叫,“这么恶心的东西你是怎么想到的?” “……” “要喝你自己喝,我可不喝。”朵拉也不跟他客气,自己坐到饭桌旁,抄了柄大汤勺就要先吃为敬,一口冬瓜刚到嘴边,阿蓝从厨房里跑出来,“别吃!” “?” “……” “挺好吃的啊。”朵拉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再来一口。 “拉拉!” “啊。” “放下!” 朵拉一怔,阿蓝一黯。 他向来宠她让她,从没这么呵斥过她。 朵拉放下汤勺,刚要开口,阿蓝逃开她询问的目光,转身躲进厨房。 为什么要躲呢……理亏的人明明是她…… 不,归根到底理亏的是他…… 红枣裂皮了,猪肝炖烂了,关火,起锅,准备要端出去的时候,朵拉按住了他的手。 “阿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环住他的腰,追着他的眼睛不见掩饰,只有迷惑。从小她就是个爽快姑娘,叨叨知道,阿蓝知道,再没人比他更明白她的通透明净,也许或者可能,她是真不觉得那有什么大不了,能一个人搞定,就不用两个人烦心吧?…… 阿蓝叹了口气,整一整她洗完澡没翻好的衣领,“自己身体自己不心疼,以后谁照顾你?” “一块冬瓜,这都哪跟哪儿啊?” “……”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红枣猪肝的浓重气味盈满厨房,朵拉吸吸鼻子,似有所悟,“你记错我日子了?” 阿蓝满头黑线。 “你记错别人日子了?” “朵拉!” “我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阿蓝忍无可忍,把她拽到玄关一指门厅柜上的碎纸片,“这是什么?!” “咦?你都帮我拼好啦!不对,还缺几块呢,估计在我包里,吃完饭我拿给你啊,你就能者多劳,接着拼完……” “……” “阿蓝?阿蓝?”朵拉终于察觉他的异样,再一想,美眸一凝,“你不会是……以为我……那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阿蓝被她笑得浑身发毛,“有那么好笑吗?!” “还不许我吃冬瓜!还逼我喝猪肝汤!哈哈哈哈!”朵拉一边笑一边去自己包里翻检,一会儿拣出一块碎纸片,“你看这是什么?” 患者姓名:闻雪。 “我学生,才十九岁,不敢告诉家里,不敢找同学借钱,平时和我关系好,来求我帮忙……”朵拉笑着笑着又低落下来,“小姑娘怕痛,我掏钱给她做的无痛,这事儿对她是个噩梦,病历诊断书什么的她拿到手就全撕了要扔掉,这年头谁家孩子不金贵,我能帮她瞒一时,瞒不了一世,万一出了什么事,家长闹到学校,我手头得有点凭据,趁她休息没注意,偷偷捡回来以防万一。”说着偏脸瞅他,“我陪她手术送她回宿舍忙了一下午,这才回来晚了,你当我干什么去了?” 阿蓝攥着拳,抿着嘴,白着脸,沉默半晌,迸出一句,“没事了。吃饭吧。” 走到餐桌边又顿了顿,“猪肝汤我喝。”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还会有童话的结局2~ ☆、童话的结局2 手术涉及小姑娘隐私,朵拉没有多说细节,倒是很有兴趣打听阿蓝误会中大起大落的心情,拉着他各种逗问打趣。阿蓝罕见地执拗起来,埋头吃饭就是不说半句,朵拉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己翻篇,说起上午同事们围观她婚戒的情形。 本来是很有意思的话题,可惜两个人似乎各有心事,说着说着场面反而冷落下去。吃了饭,一个看书一个做家务,屋子里竟比平时还安静。 直到夜深,朵拉从书房回卧室,钻进被窝从背后抱住了阿蓝。 “今天是我不好。” “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看仔细。” “我说的不是这个。”朵拉把脸埋在他背上,嗡嗡嗡地说话,“我不该笑你的。这件事对我,从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4 头到尾都只是误会,对你……它曾经是真的……那种滋味我知道。” 她的意思,阿蓝明白。 提前离开埃及,取道首尔回国,在他是个取巧的惊喜,在她却是莫大的惊吓,就算他及时出现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事后她还是窝在他怀里宣泄似的哭了一场。而今天的他,便是将那一段曲折艰险,暗无天日的心路,循着她的足迹也走了一遍,个中多少凄楚,不必言说。 “拉拉,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他握住她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换成其他男人,不会像我这么惊慌。” 他一直都很清楚,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他是被动的,怯懦的那一方,若不是朵拉百折不回,不死不休的坚持,他们早就错失在天涯两端。就算他终于冲破心结愿意和她携手终老,这风云变幻不可逆料的前路,他其实仍不够勇敢。 像一只惊弓之鸟,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就算是吧,可换成其他男人,他们也不会像你,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还装出一副笑脸,给我做红枣猪肝汤。” 那是因为,再没有人像他这样,爱得如此卑微。 阿蓝握紧她的指尖,“我没装,想笑就笑了,都是真的。” “难怪笑得比哭还难看。” “以后我尽量装好看点。” 朵拉笑了,用力把他扳平,自己趴到他胸前,“阿蓝。” “嗯。” “你要自信一点。” “嗯。” “对我也是。” “嗯。” “自信的男人最帅,虽然你已经很帅了,不过我不介意我老公再帅一些。” 阿蓝也笑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好。” “阿蓝阿蓝。” “嗯。”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阿蓝定定望着她,心头霎时软成一片。 “我先跟你说好,我都喜欢,我都想要。” 娇娇糯糯的声音,揉得他的心都痛了。 “姑姑说女人过了三十,想怀上都不那么容易。” 他想说你不要担心,可话还没出口,她已经一本正经地自己接下去,“既然这样,我们先不管蜜月不蜜月了,就从现在开始吧!” 阿蓝失笑。 这丫头…… “不差这几个月。”他还看不穿她的心思么,不过是想让他更安心,要真耽误了蜜月,闹脾气的不还是她……“欧洲还是要去的,措施也是要做的。”他侧过身,慢慢把她拢到身下,“但你说的有道理,该准备的,要提前准备。”他探进她衣襟,低头吻住了,舌尖轻轻擦拭,“我们可以多练练,有句话怎么说的,”他调皮起来,含一含,啄一啄,再咬一咬,“业精于勤,荒于嬉,是不是……” 朵拉低估了她和阿蓝的实力,从欧洲回来的第二个月,她就怀孕了。 阿蓝在海大家属院附近按揭了一套新居,把朵奶奶朵姑姑都接了过来,自己加紧招聘,尽量把俱乐部的日常琐事都交付给职业经理人,虽然人力成本不菲,但能腾出时间照顾朵拉,一点经济投入又算得了什么。 朵拉怀相很好,尽管年纪不小,体质却胜过许多年轻妈妈,三十几周还拉着阿蓝去游泳,高耸肚皮成了泳池里最吸睛的焦点。泳池救生员怕她出事,蹲在泳池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朵拉又好笑又不耐烦,拍拍阿蓝肩膀,“去,把你的padi rd证甩给他看!” 阿蓝是padi认证的救援潜水员,业务水平当他教练都绰绰有余。 虽然孕期非常顺利,随着产期临近,夫妻俩还是略有紧张。 不为孩子,不为她,为的是阿蓝的手。他们订的私立医院孕产套餐,阿蓝势必要全程陪产,而朵拉不确定孩子出生前后,他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在一众助产士和医生跟前变形。 “要不你还是在外头吧……让姑姑进来陪……” “不行,我陪。”阿蓝无比坚持,“大不了我戴手套。” “真棒,史上第一个戴手套陪产的家属。” “谢谢夸奖。” “那你戴个好看点的,别给咱宝宝掉价。” 阿蓝买了十七八副颜色式样各异的手套,在家里一字排开让她选,“用不完下次还能用。” 朵拉大笑。 海鸥北归的春天,朵拉进了产房。她这头顾着孩子,那头顾着丈夫,节约体力不能叫,怕刺激他不能叫,整个产程愣是一声不吭,沉着镇定地扛了下来,所有的助产士都说没见过这么强大的产妇。没想到阿蓝亲手剪断脐带,把女儿抱到她身边时,她突然掩住嘴失声痛哭。 阿蓝抱着他们的女儿,额角淌着汗,嘴边噙着笑,发丝凌乱,眼眶殷红,眼角还有潮湿的痕迹,可纵使紧张激动到落泪,抱着女儿的双手依然修长结实,骨节分明,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的手。 他本身便是个奇迹,而在这奇迹之中,他为她们母女,创造了新的奇迹。 两年后,朵拉生下他们的二女儿。这一年她三十五,而阿蓝的实际年龄已经四十六。 当然比起身份证上的三十一岁,他看起来也不过是稍微显老了一点。这些年他勤于锻炼,合理养护,又因为女儿的降生,事业的发展,分走了他许多精力,没功夫为年龄问题烦心,时间在他身上走得比一般人快,却也只是快一点点而已。 转眼小女儿也上了幼儿园,朵姑姑又跟朵拉咬耳朵,“你要不考虑考虑,再生一个。” 朵拉侧目,“两个不够,还生?!” “都是女儿,阿蓝身世毕竟特殊……”朵姑姑叹气,“不是说一个村都遭难了么,兄弟姐妹都不在了,总得给家族留个后吧。” 朵拉只好装模作样,“他不在乎那些的。” “他疼你,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不定怎么想呢!”朵姑姑压低了声音,“男人越老越值钱,这些年阿蓝出落得……小姑娘一个个厉害着呢,你别一个粗心大意,让人家占了先机!” 姑姑的担心不无道理,别的不说,潜圈里对阿蓝有想法的姑娘可真是从来没断过…… 可她要怎么跟姑姑解释,就算阿蓝再英俊事业再成功小姑娘再前仆后继,在传宗接代这方面,人家是真不当回事呢! 阿蓝给她提建议,“要不我结扎吧,姑姑就安心了。” “什么馊主意!” “要不你跟她说,我其实早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本来就是上岸以后瞎起的。” “……” “我没开玩笑,海巫婆说尊重我意见,让我自己选名字,可她往海藻上施法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 “我本来选的是蓝景,上岸以后,那个海藻变的身份证不知怎么回事,就成景蓝了……” “……”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化身孤岛的鲸 作者:雪梨无香 分卷阅读45 “我还挺庆幸,幸好当初没选蓝晶什么的……晶蓝多诡异……” 是的,阿蓝姓景,不姓蓝。 他给大女儿取名景海初,二女儿取名景海双。 朵拉笑他,“懒鱼,万一有老三难道叫景海三?” 阿蓝十分之淡定,“可以叫景海多。” “……” 朵拉到底也没再生个景海多。两个女儿够了,阿蓝说早点把孩子送出门,他还要跟她过二人世界。 景海双考上大学,朵拉就提前办了退休,和阿蓝满中国,满世界地旅游。他们几乎潜遍了地球上所有适合人类潜水的海域,北到冰岛silfra,南到南极天堂湾,冰潜,洞潜,沉船穿越……样样玩了个遍。他们还不止一次重访了达达岛。那条陈年机帆船还躺在沙滩上,昔日朵拉存下的物资却早已荡然无存,也许她走后还有海难幸存者在这里得过庇护,只是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第二条蓝鲸,陪那个孤独的人类度过一个又一个荒岛晨昏。 朵拉的五十五岁生日是在hurghada过的。shadi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蓄了一大把密不透风的络腮胡,看起来比阿蓝还让人猜不透年纪。多年不见阿蓝,他一点都不惊讶,还夸赞他身材保持得好,不像自己,四十不到就开始发福,如今早已游不出五百米。 朵拉六十二岁时,海初海双姐妹俩为父母办了场结婚三十周年纪念。全家福里除了两位老人,还有有海初夫妇,海初一岁的小儿子,以及海双和她的未婚夫。朵拉穿着白色缎面旗袍式的婚纱,看上去格外年轻,而一身西装革履,笑意疏朗的阿蓝,也不过是一个做了爷爷的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没有谁记得他比朵拉还小四岁。大家只觉得他们三十年来同进同出,始终般配,令人羡慕。 朵拉七十岁时,和岁月战斗大半生的阿蓝,终于撑不住有些败象了。他的听力退化,嗅觉几乎消失,可一双眼睛仍然清湛锐利。他和朵拉相互搀扶着,还能爬上贺兰金顶,不需要哪个小伙子来帮忙。 七十五岁时,朵拉患上了严重的老年痴呆,整个人比十三岁的自己还笨拙幼稚许多倍,阿蓝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成了她最好的看护。 八十周岁生日的前一天,朵拉去世了。阿蓝不停吻着她紧闭的眼睛,流泪微笑,“别急,拉拉,我很快就来。” 办完朵拉葬礼的那天晚上,阿蓝在睡梦中安然离去,手中握着那枚佩戴了六十多年的贺兰石,握得那样紧,海初姐妹俩怎样都分不开他的手指。 孩子们都有预料,恩爱非常的夫妇,一方走了,另一方也不会独行太久。朵拉去世的那一天就像个分水岭,健旺矍铄的阿蓝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衰老下去,干瘪皱缩如一截枯朽的木头。开死亡证明的时候,医生都无法相信身份证上,他才七十六岁。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灵魂已经重归大海,去会合达达岛上那个迎着朝霞唱山歌的小姑娘。 拉拉,虽然我不太勇敢,总是退缩,让你伤心失望了许多许多回,但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年轻时那一句永远爱你的诺言,我做到了,以我一生的追随,一生的守护,一生的温柔,挚爱,和无悔。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终于写完了这个十万字的小故事。 它没有波澜壮阔的构建,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交错复杂的人物,它只是一个女孩和一条大鱼的故事,如此而已。 就是那首歌唱的故事。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鱼虾在身侧穿行,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如同伊甸般的仙境,而大海太平太静,多少故事无人倾听 我爱地中海的天晴,爱西伯利亚的雪景,爱万丈高空的鹰,爱肚皮下的藻荇 我在尽心尽力地多情,直到那一天 你的衣衫破旧,而歌声却温柔,陪我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 我的背脊如荒丘,而你却微笑摆首,把它当成整个宇宙 你与太阳挥手,也同海鸥问候,陪我爱天爱地的四处风流 只是遗憾你终究,无法躺在我胸口,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把星子放入眸 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对天上的她动过情,而云朵太远太轻,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我未入过繁华之境,未听过喧嚣的声音,未见过太多生灵,未有过滚烫心情 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有多么安静 你的指尖轻柔,抚摸过我所有,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 你眼中有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曾以为我肩头,是那么的宽厚,足够撑起海底那座琼楼 而在你到来之后,它显得如此清瘦,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让你如同王后 听到周深《化身孤岛的鲸》时,我就被这个天籁般的声音彻底惊艳,继而沦陷,继而生出了无限的想象。我仿佛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坐在鲸背上,那关于草原戈壁的歌声悠远绵长。 后来女孩走了,大鱼还想亲眼看一看她唱过的黄河,她唱过的风沙,她唱过的牧人与牛羊。 他救护了她的生命,她为他打开一扇新窗。 他想再看一看窗外的世界,看一看窗那边的她。 于是,安徒生爷爷的童话,有了一个新的版本。 于是,有一条蓝鲸,他以生命的长度为代价,历劫成人,远渡重洋,去寻找曾在他背上唱歌的姑娘,只为看她一眼,一眼万年。 这也是一个关于自然,关于大海,关于勇气,关于陪伴,关于爱的故事。它有一个童话般的开头,接续的却是残酷辛酸的现实。 其实,天总不遂愿,世间事不都如此么? 幸好,我们还可以给它一个童话般的结尾。 而这中间的曲折和艰难,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克服,去挑战,去跨越的。 他们做到了,让我看到人间的温暖和希望,我心怀感谢。 也谢谢你们忍受我拙劣的文笔和苍白的剧情,一路看到这里。鞠躬。 下一本可能去补四月的鲁冰花,说一说单亲妈妈的故事,也可能去补天一生水,跨辈不伦,也可能填天使速递员,再不写对不起当初立的flag,还有个伪装者的楼丽同人,以及裴太子妃的古言在脑子里成坑…… 不管怎么样,生命不息,码字不尽。 共勉。 分卷阅读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