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棠赠美人》 分卷阅读1 折棠赠美人 作者:归刑楼 分卷阅读1 《折棠赠美人》作者:归刑楼 文案: “我年少的时候有幸见过一个人,不曾得记那人面貌,却只知那一瞬云天苍茫,星河疏疏。 “自此以后,我再未见过美人。” ——秦将离 内容标签: 强强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泉色 ┃ 配角:秦将离 ┃ 其它:短篇,泉色是攻 第1章 泉色 〈一〉 泉色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大抵还是卯时初。 他皱着眉在榻上躺了片刻,旋即轻抬起右手揉了揉额心,才缓缓侧头看了看怀中的少年,接着下意识将双手搂紧了些。 下一瞬怀中之人却骤然哼了一声,似乎是被他搂疼了,睫毛顿时颤了颤,面上露出一副将醒未醒的懵懂模样。 他挑眉看着少年面上极少出现的温弱神情,立刻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眯眼笑了笑,旋即缓缓放松了手上力气,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摩挲过他寒凉的眉梢眼角、俊挺的鼻梁和绯色的唇齿。 看着看着便难以自持,遂又微微倾身吻了下去,与他唇齿相依。 少年被他闹得不行,便猛地哼了一大声,蓦然睁开了眼来与他四目相对,黝黑的瞳中满是被扰了清梦的怒意。 泉色见状却不动声色地将护在他身上的手收了回来,毫不在意地直视着他的目光,接着眨了眨眼将唇从他的唇畔移了开去,旋即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身下发如浓墨铺洒,海棠红床被映着玉白肤色,泉色那一笑恍如荒古花开,颠倒众生,看得少年瞬间怔愣不已,立刻便忘了所有动作。 “你真是……” 片刻之后少年倏地微红了脸,立刻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向了别处,嘴里悠悠地嗤了一声。 “……天生的妖精。” 泉色挑了挑眉,将他的脸扳了回来对着自己,勾唇笑道:“妖精又何妨,将离公子这般不愉,莫不是昨夜予伺候得你不舒适?” 说话间蓦地翻过身将他压在了身下,轻扬着下颔又笑了笑,“如若当真是不尽兴,那也不妨再来几次……” 秦将离闻言立刻大睁着眼狠瞪了他一下,却因为身体实在太疲惫,颇有些色内厉荏的味道。 泉色收到他那一瞪眼便毫不在意地侧头笑了笑,却不打算再闹,只顾转身掀开薄被,轻抬了腿悠然下了榻。 起身的刹那身后檀漆的长发立刻便散落拖曳到了地上,顷刻便遮住了他赤|裸的身体。 他便伸手悠悠然取过一旁小靠上的亵裤,倾身姿态优雅地穿了上去,接着伸手勾过一件绛色大袍松垮垮地系到了腰间,敞亮地露出了大半个胸膛。 做完这一切他便又扭过头来,眉尖微挑地看向床榻,笑意吟吟道:“予要走了,公子待要如何?” 秦将离闻言蓦地怔了怔,抬眸看他:“你……要走?” “是啊,要走。” 泉色潋滟着一双桃花眸,稍稍倾身勾住他的下颔,勾着唇十足浪荡地询问,“如何,舍不得?” 秦将离立刻便寒了脸:“自然没……” “没有就好,”泉色松开他的下颔,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纵是公子舍不得,予也是定要走的。” 秦将离闻言蓦地黑了脸,身上寒气瞬间大盛,嘴里却死抵着硬气地怄道:“哈!我舍不得什么?走得好,死了更清净。” 他话说得狠,泉色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悠悠然转身抬了步子便朝要外走。 屏风外屋门骤然大开,狂乱而来的寒风猛然将泉色身上绛红色的大袍吹得猎猎飘飞而起。寒风里夹着呼啸的大雪,他却毫不在意地赤|裸着双足踏在地上,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 行走间脚踝上的细铃倏地轻响起来,他缓缓勾了勾手,立刻便有大红色的海棠花从天际降落下来,顷刻便落了他满头满身。 那些花瓣颜色极好,如陈酿多年的女儿红一样殷红烫眼。 泉色仰着下颔悠悠地看了半晌,旋即轻笑了一声自顾自走出了门去,然而在即将踏出房门时他却蓦地侧头朝屋内又看了一眼,旋即无奈而轻不可闻地叹了叹。 “予若是死了啊……” 他幽幽地笑。 那么谁来守你一辈子? 沉默间将“将离”二字在唇间转了几转,却终究还是没有唤出来。他便轻嘲似地勾起唇花月黯然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话予总是放在心上的,你既那样说,那么死了也挺好。” 话音一落他轻点了一下足尖,转瞬便奔袭到了千里之外,倏地失了踪影。 然而在他离去后许久,门外的海棠花却仍在飘着。 依旧在屋内榻上呆坐着的秦将离沉默地扭头看了看那些花瓣,好半晌之后却突然费力坐起身靠在床沿上,旋即勾手凌空“砰——”地一下,重重地关上了门。 〈二〉 泉色初见秦将离是七年前,在花重香浓的江南。 那时他应南盟盟主相邀洽谈祭天事宜,便乘着软轿一路从冰雪封顶的天山而下,在第二个月月末时终于抵达了锦官城。 他到锦官城的时候是夜晚,江南才刚下过雨,湿羽的雀鸟啾鸣着宿在了檐下,青石铺就的地板上还积着一汪汪清水。 雨滴从他伸出轿外的手上落下的时候,他便轻仰了头摆手让轿夫停了下来,旋即在随行婢女惊诧的目光中掀开了轿帘,将赤着的双脚踩在积水的地面上,缓缓倾身走出了软轿。 夜色微凉,积水在他的脚下荡起一圈圈浅淡的涟漪。他负着手任衣摆拖曳在积水中,悠悠地哼着小曲朝前走着,然而还没走了几步,却蓦然听到前方的暗巷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声。 他闻声皱了眉猛地抬起头,入目便是一个大抵十二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背着剑站在淡漠的月色下,整个人冷冰冰的,却一直盯着他的脚,看得目不转睛。 泉色见状便蓦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冲孩子扬了扬下巴,调戏道:“小公子,好看否?” 孩子闻言极轻地点着头“嗯”了一声,然而转瞬却惊觉过来盯着陌生人的赤足是个很不礼貌的举动,便倏地涨红了脸,旋即抬起头似乎是想向他道个歉,然而在看清他面孔的瞬间却猛然愣在了原地。 泉色见他那呆愣的模样着实有趣,便毫不在意地任他盯着,并在他的目光中极轻地笑了笑,旋即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前方走了去。 绛色大袍迤逦滑过湿透的地板,泉色扣起食指运了运功,头顶的天际蓦然有成片的海棠花不合时令地飘落下来。 他负着手轻笑着在漫天花雨中朝前走着,身后的软轿跟着他悄然无息地移步。在走到孩子身旁的时候他蓦地顿了顿,旋即却突然侧身毫不留念地同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折棠赠美人 作者:归刑楼 分卷阅读2 他擦肩而过,然后继续朝路的尽头走了去。 待快要走出那孩子的视野了,他才在漫天花影中交代了一句:“初次见面,这花是予送你的礼物,还望小公子喜欢。” 〈三〉 半月后锦官城歌舞升腾,南盟盟主亲自步行到了城楼之上躬身迎接,泉色便在城内所有百姓的夹道相迎中入住了盟主府。 某夜里他与盟主洽谈归来,回到自己居住的宅院时,在移栽而来的海棠树下却又看到了那个孩子。 彼时他正披着夜行的黑衣蹲在高墙之下,怀中抱着视若珍宝的名剑,手上执着一根枯枝,正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描画着什么。 泉色盯着孩子岑寂的身影看了看,便放缓了步子朝他缓缓地走了过去。 地上流沙散散,新泥未干,孩子握着手中用得不太习惯的木棍,正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一个长发微笑的背影。 “你在画予。” 看了小片刻之后泉色便蓦地笑了起来,点着头赞许地道了一声。 孩子正埋头画得入神,闻声被他吓得蓦然一颤,画上的长袍顿时歪了一笔。 他见状颇为可惜地叹了叹,皱了皱眉便想要转身离去,然而下一瞬却蓦地感受到袖间传来的轻微力道。 他顺着那力道垂首看了去,立刻便看到孩子正微仰着头无比诚恳地望着他,手上捧着一个装饰精美的锦盒,眼底还盈满了晶亮的神色。 他皱了眉要拒绝,然而终究没有敌过孩子期待满满的神色,伸手将它接到了手中。 孩子见状便在极黑的夜色里轻笑起来,似乎比捡到了糖果还欢乐,笑容欢喜得像是一抹光明般照亮了半个庭院。 而下一瞬却蓦然转身跃上高墙,在黑暗里朝他微笑地挥了挥手,旋即蓦地转身飞跃着离去。 泉色倚在花树下照着他离去的背影望了望,旋即漫不经心地勾手打开了锦盒,抖手取出了一幅薄卷。 卷上有墨迹沉淀铺展,殷红的色泽缭乱成一片海棠花雨,潮湿冷淡的青石之上有一双纤白赤足,足畔是一把二十四骨的青布竹伞。 “不欲海棠湿卿意。” 孩子在画旁认认真真地题着。 泉色垂眸看了半晌,却蓦地轻笑起来,转身进屋执笔研了墨,含着经久不散的笑意,在那之后悠悠地补上了一句: “但使红绸乱春思。” 〈四〉 祭天事宜结束那一日,锦官城天台上经年沉默的大钟被轰然敲响,响彻了整个城池。檐下成片青绿色的飞鸟的震得扑翅飞起,墙外的海棠被震落了好几枝。 祭天台上有成群的巫师跳着傩舞,泉色便在叮铃作响的傩器响声中朝南盟盟主告别。 南盟盟主携着部属向他屈膝下跪,然而在他微眯着眼朝他们颔首微笑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躲在盟主府大门后,正小心翼翼朝外伸着脑袋的孩子。 泉色蓦地震了震,然而下一瞬笑意却更加浓郁起来,旋即微笑着朝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迟疑地看了他父亲一眼,见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便瞬间迈步朝他扑了过来,毫不迟疑地扑到了他怀中。 顷刻被温暖的少年馨香盈了满怀,泉色便低头看了孩子一眼,下一瞬却蓦地因那眼中满满的欢喜与信任怔了怔。 那样干净澄澈的信任,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遇到了。 思考间泉色晃了晃神,下一瞬脑中又恍惚想起许多日前那幅画上那把想要为他遮去海棠的青布竹伞,于是一刹那间的情动与释然,他恍惚看见了在漫天海棠花幻影中恣意潇洒的年少时的自己。 微微侧目间他倾身将孩子缓缓抱紧,温柔了声音浅浅地询问:“小公子,可否告诉予,你叫什么名字?” “秦将离!” 孩子似乎终于等到他将那句话问出口,便立刻大声地回复起来,说着却好像怕他记不住似的,又拉着他的手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泉色大人,我叫秦将离!” 泉色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记住了,接着扭头询问了一下南盟盟主:“阿蒙,予想为这孩子祈福,不知可行否?” 盟主朝他躬身行了一礼,嘴上恭恭敬敬地笑:“求之不得。” 泉色便微微颔首,伸手将孩子从怀中移开,然后将双手放到了他肩上。旋即微闭了闭眼,身上渐渐浮起极淡的红光,光华流动间庄严郑重地开了口,带着些许深沉的笑意。 他道:“敢有经世之能,得赐公子以福。 “一愿金锁千岁,平安顺遂; “二愿双亲康健,得享天伦; “三愿金榜题名,不负众愿。” 说着微抬起头,启齿咬破了下唇。 “第三十九代天师泉色承天以告,献血盟誓,忠诚可表。欲以毕生良善,守其百岁遗老。 “……得之,以终。” 赐福结束的时候,泉色便淡漠地俯下身,将淡色薄唇贴向孩子额头,用唇上殷红的鲜血在他额间印下了极轻的一个吻。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孩子猛地怔了怔,他也几不可见地怔了怔。 那一瞬恍惚鸾凤齐鸣,万古洪荒,他想,好了,这一吻便叫他知道,他此生再也逃不过这个人了。 接着孩子凑近他耳畔朝他说了一句话,便叫他久久地记了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emmm……作者这个文风是中二病还没好的原因,大家请体谅体谅唷~ 跳坑吧来来来,很短的唷~ 第2章 将离 〈五〉 卯时一刻,天色未明。 泉色离开了他为秦将离建造的将色楼之后,便片刻不停地使着轻功一路朝天山奔了去。七年前两个月的脚程,如今他只用了四个时辰不到便走到了尽头。 而他到天山山顶的时候,在冰雪雕就的亭台楼阁之前,早已有一个人提着剑在那里等着他了。 那人见到他来便看向了他,琉璃色的眼底还有着一丝丝的期望,抿着唇静默地望着他。 “泉色,”他问他,“随我回漠北,你当真不肯吗?” 泉色笑了笑,莹白的足踏上极冰雪地。他毫不在意地抖落肩上雪,漫不经心道了一句:“父亲,大抵早在七年前,你就应该死了心的。”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便皱起眉来:“那么惹怒我的代价,你也是知道的?” 泉色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其实男人根本不必再问,因为即便他是作为父亲的存在,但是从始至终,他在泉色这个儿子心底就没能占据过哪怕一寸的位置 泉色十八岁时,才刚出师便迎来了母亲的死亡,不及弱冠便要担起整个天山的重任。天下百姓和四方盟主都在看着他,想知道他如何以一己之身撑住整个仙师一脉。 从此他恣意挥洒的少年时光被残忍割断,需要板起脸色用尽铁血手腕来镇压一切。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折棠赠美人 作者:归刑楼 分卷阅读3 那段成长的岁月在后来说书人的话本里是何等的传奇加身,却从没有人提起过那背后说不尽的腥风血雨,和道不完的寂寞难言。 但那时的他却从来没有预想过,原来天山真正的危机并不是在九年前,而是在七年前,他及冠的那一年。 那一年天山来了一个男人,高冠长袍,衣带当风,他对他说:“泉色,我是你父亲。” 没有话本中天崩地裂的哭泣,也没有想象中骨肉至亲的吸引,甚至连一声稀疏的问候也没有,只有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关于身份的陈述。然后那个男人朝他伸出手说:“来,随我去漠北。” 泉色从十八岁接手天山起,用了两年的时间将它整顿一新发扬光大,然后从此受整个中原敬重,被尊称为泉色天师。从此天山不仅是母亲的一切,也成了他的一切,所以他当然不能放弃。 可是当那个男人真正站到他面前时,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重的一切对他来说不仅一无是处,而且不堪一击。 泉色拒绝男人的那一瞬,男人的剑便刺进了他的胸膛,停在了距离他心脏只有半寸的地方。男人出剑的速度极快,甚至快到他连拿佩剑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在了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冰原里。 几息之后他喉前半寸抵上了男人冰凉的剑尖,身体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呼吸难能重伤垂死。 然后男人抖了抖剑尖挑了挑他的下颔,温文地笑了笑,对他说:“泉色,我可以等,等你放得下天山,等你愿意同我离开这里。” “但是,莫要让我等太久才是。” 彼时男人将那把杀得他几欲垂死的长剑丢到了他面前,如立在云端的神明一般俯视着他,微勾起薄唇凉薄地笑起来。 “因为我怕我会失去耐心,毕竟你娘亲就已经让我等了半生。我现在只剩下你了,所以尔后重逢时,你若是重视什么超过我,我便去毁掉什么东西。” 七年前的泉色强撑着身体笑了笑,然后在男人如大雕般飞掠而去的背影中轰然倒下,一病七月。 而七年后男人再度归来,岁月几乎没有在他的容貌上留下一丝痕迹,他依然一袭长袍衣带当风,像当年一般用剑指着泉色,良久之后却蓦地勾起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下颔,俯身垂首在他的唇上厮磨起来。 “跟我回漠北。” 唇齿交融间他抿唇轻笑,伸手揽在了泉色腰际。 “我给你毕生的荣华与享乐,”他道,“我保你永久的安稳与无忧。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很寂寞,泉色。” 泉色闻声挑着眉尖将悲悯望进了男人眼底,旋即缓缓开口轻笑起来。 “向来至高最是难熬,父亲你看,天山就是这世上最高的净土。” “天山天山,总是天山!” 男人蓦地震怒起来,“你娘如此,你也如此!如今天下局势大定,纵是随便找一人做传承也可保此地百十年太平,我是她的丈夫你的父亲,到底有什么比不过这死物?!” 泉色沉默着,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脑中却不经意闪现一人冰凉的身影。然后想到自己真正想要留下来的缘由,唇畔便不自觉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来。 秦将离那孩子真是可爱的紧,他漫不经心地想,一怒一笑都叫他欢喜不已,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冰冷了些。 记得他年少时虽然也有些冷,但对着自己的时候却还是软软糯糯的,只是不知后来分别的那五年里他是怎么长的,竟长成了一块移动的冰山,无时无刻不在放冷气。 思考间泉色轻笑起来,想着自己之前那般决然的离开,那孩子怕是快要气得将那将色楼都给冻坏了。 微笑间他抬首看向前方提剑而立的男人,蓦地就觉得不那么恐怖了。 因为天山早已不再是他不愿离开中原的原因。如若这个地方当真逃不过被毁掉的命运,那么只能说是因为他太过喜爱秦家将离,已然超过他自己的生命。 于是他侧眸拿过腰间的佩剑,眨眼之间拔去了剑鞘,剑花一挽指向男人,下颔微扬挑衅地道:“来吧父亲,予不会死。” 予不会死,秦将离,予会活着回去找你,你……要记得等予。 〈六〉 身下传来钝钝的疼痛感,秦将离在榻上又翻了一个身才躺了下来,紧眯着双眼酝酿了好半晌的睡意,终究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便蓦地翻身坐了起来,然而股间的痛感顿时激得他又嘶了一声。 他便俯身翻了个面趴到了榻上,嘴里迭声骂了那个混蛋天师一通,骂着骂着自己却又舍不得了,旋即收了语音将头埋进了双臂间。 脑中却不自觉思考起一些事情。 比如……那个人有没有真正爱过他。 婆娑的记忆泅过斑驳的岁月缓缓而来,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人为他祈福时,他曾倚在他耳畔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 “我会保护你,泉色。” 当年他这么说。 然而那人却只是勾着唇悠悠地笑,不言不语,亦不做出回答。 于是他抱着他的名剑拜了名师,花了五年的时间拼命地修炼,终于在又一次的祭天大典之前赶回了南盟,从此如愿地守在了他身边。 “将离还只是个孩子。” 而每当后来他再提起要保护他时,那人便总是摸着他的头朝他微笑,凉薄的唇瓣勾起凉薄的弧度,微眯着眼这样回答。 “他大抵只将我当作年少时的影子罢了。那样自私的人啊,又怎能祈求他爱上旁人。” 秦将离幽幽地想。 想着想着便不自觉抿唇轻笑起来,下一瞬却猛地将头埋进了靠枕里,死死地憋住了泪意。 然而手上却突然似触到什么冰凉坚硬的物体一般,似是一个长盒形状的物体,他便猛地皱了皱眉将那东西抽了出来,旋即拿到手中凑到眼前看了起来。 接着手上内力轻震,盒上铜环顿时砸落,长盒砰然开启,其内经年尘封的物品终于重见天日。 赤足优雅,海棠如火,二十四骨青布竹伞在烟雨中斑驳摇曳。 然而待目光落到角落的题字上时,秦将离却猛然震惊地瞪大了眼。 〈七〉 不欲海棠湿卿意, 但使红绸乱春思。 〈八〉 许多年后,中原人把那一场漠北苍狼王和第三十九代仙师的天山决斗,称作“折棠之争”。 那是一个极尽风雅的名字,足以满足人们对那对倾绝天下的父子重逢之后各种相敬相杀事宜的浪漫幻想。 然而无论后世怎样调侃,当日的情景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凶险。 那一日男人挥剑朝泉色斩来,剑身带起万千剑影,沉重得仿佛在挥动整条星河。那剑气凌厉非常,百里之外的东西一刺即破,无人敢直面锋芒。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折棠赠美人 作者:归刑楼 分卷阅读4 泉色瞬间退至千里之外,然后看到男人用那把剑,劈下了天山雪莲峰大半个峰头。 在那一剑的威势散尽之后,泉色扣起食指运功,然后提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男人攻去。满天海棠花影落下,大红色的花瓣在极寒之地飘落飞舞,蓦然给那场决战衬出几分凄凉之景。 长风怒号,雪莲峰地面的冰原被两股无比强大的剑气削成了冰屑,被内力轰得漫天飞舞。泉色绛红的大衫映着男人雪色的大袍,广袖飞舞间剑影流窜,眨眼间比过了千百招。 整个天山上风雪怒号,夜空像是被剑影划破了一道极长的口子一般,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落下来,在接近战场近百里的时候,瞬间散作齑粉。 洁白之雪,赤红海棠。无人有幸能得见那场决斗,从此世间也再无人能像那般一剑挥断山河,一剑斩落日月。 内力震彻方圆千里,天山上肉眼可见的实物通通散作烟尘。当暴风雪骤然停止之时,海棠花也瞬间化作了幻影。眨眼间千百个回合招数过遍,一切又重新归于了平静,沟壑纵横的雪原上立着两个人影,一红一白。衣衫完整,像是从未开战一般。 那场盛大的决斗结束,最终泉色的剑尖刺破了男人的心脏,男人的长剑也搭在了他的颈间,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刺下去。 “你看,”泉色扬了扬下巴,“予说过予不会死。”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唇间蓦地溢出大口鲜血。 泉色捏着剑柄,又朝男人心脏深处刺进了几分。 锋利的兵刃刺破皮肉的轻微声响在雪夜里被无限放大,巨大的痛感疯狂流窜,男人几乎要握不住横在泉色颈间的长剑。然而那样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竟还笑了出来。 “你爱上了那个秦家的孩子么,阿色?” 男人小声开口,将那个“爱”字咬得极重。 泉色看了男人一眼,蓦地冷了神色:“你调查我?” 男人毫不避讳地笑了笑,却只是狰狞着面孔道:“我是关心你。” 泉色闻言却蓦然嘲弄地勾了勾唇,朝他冷哼起来。 哼声过后却又蓦地仰了仰头,眯着眼轻笑起来,似在自言自语一般: “越予生命,此生挚爱。”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不稳的呼吸声,那头男人闻声却蓦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泛着浓重的血腥味,大口大口的鲜血不要命地往外涌着。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恶意满满地勾了勾唇,旋即如恶鬼一般声嘶力竭起来。 “你终于成了我的肉中刺,眼中钉。” 他桀骜疯魔地笑了笑,“我要祝福你们永生……都不得相守安宁。” 话音未落的刹那他突然直起了身子,如困兽之斗般猛地将横在泉色颈间的长剑朝后掷了过去,携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了泉色的身后。 泉色见状气息蓦地颤了颤,接着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连忙猛然收回长剑就想要回头去看。然而待下一瞬看到身后立着的少年时,他才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 疯狂的嘶吼之后他猛然抬手将长剑猛地推入男人身体,并借着刺穿了他胸膛的反震之力飞快朝后遁了去,尝试着拦住刺向秦将离的那柄长剑。 可是那剑去势惊天动地,眨眼便抵达了秦将离胸前,已然来不及将人推开,泉色想也没想瞬间便掠至少年面前,用身体为他挡住了那把剑。 剑光大盛,惊天动地的轰响声在天地间响起,雪莲峰大半个峰头被溢出泉色体外的巨大剑气斩得粉碎,他喉头一动,蓦地喷出一口血来,倒在了秦将离怀中。 皱眉间泉色眯着眼看了看紧拥着他的少年,嘴唇颤了颤,想同他说话,却不料浑身上下一瞬间齐齐涌出鲜血,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远处男人嘶哑的笑声传来,冷冷地说:“阿色,我早便不想活了,不过因为黄泉太冷才想找个人作伴,如若不然,你以为你伤得了我” 泉色却对旁的事充耳不闻,只顾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将离,努力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予爱的是你,此生挚爱……莫,莫听旁人胡说……” 秦将离闻言冰凉的眼角蓦地流下泪来,握着泉色满是鲜血的手,唇角不自觉猛烈颤抖着,一遍又一遍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予要死了,你,你莫要难过……” ——莫要难过,为了我,不值得。 秦将离又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双手。 “还,还有,不必记得予,你尚且年少……” ——你尚且年少,还有长长久久的光阴,要找个人一起度过。 “不要!不要别人!”秦将离却猛地大哭起来。 泉色却摇了摇头,极小的一个动作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嘴里猛然疯狂地溢出殷红的鲜血。 他却勾着唇笑了笑。 “予不能,不能亲手为你加冠,予很……” ——我很遗憾,小秦公子,遗憾不能看见你真正长大。 “记,记住,予不是为救你而死的……” ——我从来不愿为救你而死,如果可以,我情愿为了你活着。 说话间泉色抿了抿绯色薄唇,勾起食指运了运功。 四周恍惚可见大雪重新飘落,极盛的海棠花凌空绽放,落了秦将离满头满身,那景色曼妙得几乎迷乱了他的眼。 恍惚又回到七年前,记忆里那年少孩童的身影穿透光阴,软软糯糯地扑进他怀中,小脸微仰地望着他,眼底星河璀璨,盛满了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耳畔悠悠想起许多年前的稚子之声,那声音问他:“泉色大人,你可否为我执冠束发,看着我长大?” 当年的泉色扬起下颔,眼底流光潋滟,他答应他说:“好啊,当然可以。” 如今的泉色也扬起下颔,眼底波光流转,他吻上少年的唇,对他说:“好啊,我陪着你长大。” 怀抱着他的人闻声猛地怔了怔,似不可承受如此至痛一般,微微弯下了脊背。 “将离啊……” 记忆中的孩子与眼前的少年光影重叠,泉色突然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长大了好看些。” 巨大的黑暗寸寸袭来,泉色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他环着秦将楼的手,微笑着道:“予死之后,曝尸荒野亦可,不必理会……” 秦将离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耳畔响起,泉色话音未落,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lt九&gt 欲以毕生良善,守他百岁终老。 …… 你食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ω\*) 第3章 绛唇 &lt十&gt 泉色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许久之后了,他用了很久的时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折棠赠美人 作者:归刑楼 分卷阅读5 攒足力量,然后有一次得偿夙愿的机会,之后便会彻底遁入轮回。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哑巴,浑身无一丝内力。而且手筋被挑断过,拿不住笔写不了字。 他问了问周围的人,才知道自己竟成了南盟盟主秦将离的御用花农。而秦将离惯常住在将色楼中,只有每月月末会回来盟主府一次。 入秋后的第一个月,盟主府南庭院中种上的海棠花艳艳盛开,泉色醒来后第一次得见那人。自然,也将会是他最后一次得见那人。 他想看看当年的少年如今是否过得好,是否儿孙满堂,珠翠绕梁。 那日回府后的秦将离着一袭玄色长袍立在檐下,对他招手说:“绛唇,你过来。” 〈十一〉 “绛唇,你过来。”秦将离对着远处的小花农招手。 绛唇听到他叫他,便转过身来,不知怎地竟不成体统地湿了眼眶,然后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那每一个步子看起来都无比沉重,竟让秦将离产生了一种恍惚天崩地裂的感觉。 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他便皱了皱眉,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绛唇,不知为何,今日总想同你多说些话。” 说着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这些话我守了十几年,你不必回答,听着便好。” 绛唇点了点头,秦将离便倚着亭台开始说话。 他说:“我年少时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得心都疼了,可惜他不爱我。” 绛唇怔了怔,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摆了摆手,指着天山的方向比出一个“心”字。 秦将离看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告诉自己“泉色爱你”这样的信息,便轻笑着摇了摇头,否定道:“绛唇,你不必安慰我的。他若爱我,就不会对我那么冷淡了。” 绛唇怔了怔,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秦将离接着道:“他总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死都死得何其风雅,连独留我一人在世上活着也毫无怜悯。他那样的人,怕是连爱也不会爱的。” 绛唇摇了摇头,眼角倏忽落下泪来。旋即又扯了扯秦将离的衣袖,然后指着自己,努力地朝他比出一个“心”字。 秦将离笑了笑,问道:“你是说你来爱我?” 绛唇点了点头。 秦将离摇着头笑:“可是没有办法啊,纵然那人不会爱,纵然他已经死了十数年,但我还是只会爱他一个。” 绛唇摇了摇头,尽力在他手中写出“泉色”二字,然后伸手指着自己,接着眯着眼波光潋滟地笑了笑。 秦将离被那极端熟悉的笑容恍了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摸了摸绛色的头,微笑道:“学得真像,可惜你不是他。” 秦将离说着话,便转身朝回廊外走了去,背影颀长俊逸,但却拢着终年寒冰。 在泉色死去的第十年里,天山被这世间风霜雨雪风化成烟尘,他便将自己活成了天山,从此至孤至高至冰至寒,始终冷冷清清一个人。 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他等了一生的人此刻就站在檐下看着他。 可是那人说不出话,写不出字,秦将离便只当他是“别人”,而且不愿意爱“别人”。 秦将离一步步离去,在艳色的海棠中渐行渐远,长长的袍子拖曳在地,扫起了一整片的海棠花瓣。 他远远地说着话,不知是在对廊下的绛唇说,还是在对死去十数年的泉色说,抑或只是在对他自己说。 他的声音冰冷而淡漠,他说:“我年少的时候有幸见过一个人……” 〈十一〉 灵魂中最后的力量渐渐被抽尽,泉色看着秦将离远去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在回廊下。 他朝他的背影伸出手,费力地抓了抓,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十二〉 心脏猛地一阵抽疼,秦将离不知为何,竟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身体猛地颤了颤,他的眼角倏忽滑下泪来。 极轻,转瞬即逝。 〈十三〉 我年少的时候有幸见过一个人,不曾得记那人面貌,却只知那一瞬云天苍茫,星河疏疏。 自此以后,我再未见过美人。 分卷阅读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