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下有火》 分卷阅读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 书名:[近现代女尊]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文案 锄下有火 to dig o ——生物学女尊背景下的土地改革演绎 锄下有火,锄上有水。——中国北方农民谚语 听说抗日战争胜利了! 秋穆立刻收拾行李,从莫斯科做火车一路穿越西伯利亚、跨过边境,想方设法回到了她的出生地——丘阳,华北地区的一个小村庄。 而此时,丘阳正要进行一场热烈而波折的土地改革。 作为一个从少年时期便接受苏联教育的知识分子,她究竟能够在这场革命中扮演何种角色? 秋穆表示:什么知识分子,我明明是个无地的贫雇农啊! 内容标签: 乡村爱情 民国旧影 种田文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穆 ┃ 配角:李有河,张兴满,秋花香,亚历山大,格蕾塔,帕维尔,埃德加,丁凤仙,沈丹兰 ┃ 其它:分子钟,端粒,生物学科幻,土地改革,无产阶级革命,布尔什维克 ================== ☆、背景设定 一、生物学: 1、进化论解释: 在人属从人属祖先中分离所产生的过渡种存在时间里,发生一次大规模瘟疫流行,由于雌性人属动物对此种瘟疫的免疫能力显著低于雄性,导致此过渡种的性别比例在此期间达到大约7:1。雌性人属动物的缺乏导致了将受精卵排出到雄性动物体内的繁殖方式逐渐形成,并最终成为ess(稳定进化策略),最终演化成了人属雄性生育的胎生动物,进而演化成为智人,并产生人类文明。 包括人科动物其他种属在内的其他动物,均与现实中性别分化相同。 2、生理学解释: (1)生育: 本文设定中男性负责生育,具体原理为交|配过程中,机械刺激女性排出带有鞭毛的次级卵母细胞,而男性射出带有信号因子的液体,以供次级卵母细胞通过输精管进入男性体内受精,后在某特化结构着床。 (2)哺乳: 本文设定中男性乳腺在妊娠期间发育,并在哺乳期结束后退行性变化而恢复原状。这一点与现实中相对较低等的哺乳动物相同。 (3)女性的胸部: 本文设定中人类女性突出而明显的胸部是作为性选择性状被保留,解剖结构与现实中略有不同,无泌乳功能。本文设定中,进化论学家推测远古男性之所以选择有突出胸部的女性,可能是因为某种对哺乳期男性的生殖崇拜,另外突出的胸部富含脂肪,也可以反映出女性的生理健康和高雌性激素水平。 3、动物行为学解释: 本文设定人属动物的动物行为学与现实人属在性别差异上完全相反,具体体现在雌性倾向于增加交|配次数,而雄性倾向于严格挑选交|配对象。由此引发两种性别行为学的分化,主要体现在雌性具有更强的攻击性和支配性。 非人属动物等与现实无异。 二、社会学: 基本与现实世界历史相仿;个别处存在差异,是为满足情节需要。 ☆、序幕:回国 山南水北为阳,这就是丘阳村的名字的来历。 因为村子北面的地势的确比平原要高得多,然而比起一般的山又觉得矮,所以当地人只认为它是个丘,而管这座丘的南边儿的村子叫“丘阳”。渐渐地,当地人都如此称呼自己的这片家园,后来反而忘记了那座丘的名字,只是随便地叫它“那座山”,或是直接叫“山”。画地图的人自然不会妥协于这样笼统的称呼,却反而管它叫起“丘阳山”来了。 这座名称怪异的丘阳山要说起来,其实是北平西南部西山之中的一座,而丘阳自然也就距离北平不远了。然而这个“不远”却也是有条件的,因为毕竟隔着好几座山,北平的消息不容易传到丘阳,北平的影响也不容易波及到丘阳。这使得丘阳和别的那些在中国一九四五年的村庄没什么两样,虽然长达八年或是十四年——管它多少年——的抗战结束了,这里依旧贫穷、落后,并且甚至是充斥着封建社会腐朽的气息。 秋穆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可以说她人生前二十年的经历堪称传奇。 她出生没多久就遭遇了饥荒。她的母亲到村子外面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后来听说是死了。而她父亲把她卖给了丘阳的一户姓秋的地主,那地主家的二女儿秋云海比她大三岁,于是就打算养着她以后当二小姐的仆从。后来她一面在地主家做各种低三下四的活计,一面给二小姐当陪读,倒是学了一些知识,也认得了字。 秋穆十一岁的时候,军阀来征兵。由于是按户强制征的,地主家的大小姐秋云山在年龄范围之内。于是地主家便拿秋穆替了大小姐,尽管她还不到年龄,但地主家给了征兵的军官一点儿好处,通融通融也就过去了。 结果秋穆在军队里经常挨打。并且由于年龄小的缘故,不光是军官,就连别的新兵也打她。她平时挨打又吃不饱饭,因此训练成绩也很差。然而由于前线缺人,她还是被送上了前线。 一年半之后,秋穆跟着军队到了东三省,真正打起仗来,好多士兵都逃了。秋穆觉得在军队待不下去,也跟着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儿。在她快饿死的时候,一个满头金发的女人捡走了她,把她带到了一座天堂般的大城市里。 后来她才知道这座城市叫做莫斯科。 于是秋穆学会了一门新的语言,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伊利亚(ilya)·秋。 那位好心捡走她的先生把她送到了寄宿制中学读书,而她作为孤儿又能够享受一定的社会福利,因此秋穆接受了六年苏联式的教育,并且进入莫斯科大学念书。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她偶然翻到了一本中文的书,才突然发现自己前十八年写“穆”字的方式一直是错的。 本科毕业之后,秋穆进入苏联科学院,在奥地利裔生物学家亚历山大·恩格尔教授的引导下获得了博士学位,之后便留在恩格尔教授所在的“分子钟”研究小组继续工作。 当时,分子钟小组除了作为负责人的亚历山大·恩格尔(alexander engel)教授和秋穆之外,还有恩格尔教授的夫人格蕾塔·恩格尔(gretta engel)教授,以及另外一位比秋穆高两届的博士研究生,帕维尔·格里戈里耶维奇·诺维科夫(pa|vel grikoreviovikov)。之后又有另外一位来自英国的博士研究生埃德加·佩里(edgar perry)留在了小组。最终分子钟小组稳定为五名成员,并在十一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 年如一日的研究之后终于取得了突破。 别人都以为伊利亚·秋的生活也就会按照这个轨道继续发展了。虽然在莫斯科的这二十三年间也发生了许多事儿——她曾经结过两次婚又离过两次婚,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小儿子——但这些事儿却从来没有超出过分子钟小组其他人的预期。他们早知道,长得像伊利亚这样好看的姑娘必然有很多年轻男孩子爱慕,但他们却不一定能够在生活中与她合得来。而在尊重男性、允许离婚的社会环境下,如果婚后的相处不合预期,他们当然有可能选择离开她。 然而,让亚历山大、格蕾塔、帕维尔和埃德加都没想到的是,在1945年的8月16日,他们关于端粒1分子钟调控机制的论文已经提交同行评议却尚未得到发表时,秋穆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要回国。 分子钟小组的其他四个人都理解她的这种渴望与热情,并且作为国际主义的同志,他们自然也为中国的反法西斯战争胜利而感到高兴。然而他们——尤其是格蕾塔——还是理智地指出了这个决定所存在的问题: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就在莫斯科得到的情况而言,此时中国还处于经济受损严重并且缺乏工业、科学发展停滞的形势下,并且难以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变。秋穆即使回国,恐怕也不能够把她的专业知识与技术有效地发挥出来,而按照国际主义和效率最大化的思想,她当然最好是留在莫斯科,或者说至少要等到同行评议完之后。 然而秋穆等不及。她原本只是想回到她出生的地方看一看,却未必会回国工作,并且她当然也知道,刚结束战争的中国并不十分需要搞研究的生物学家。所以她在准备回国的行李时,甚至都没有考虑带上她的小儿子伊斯克拉。 这原本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却彻彻底底地改变了秋穆的生活,让她的命运再次与那片广袤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交织在一起。 注释: 1端粒:存在于真核细胞染色体末端的dna蛋白质复合体,作用为保证在附肢过程中染色体的完整性,以及作为调控细胞分裂周期的分子钟。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_(:з」∠)_ 之前手误写错日期了,先已更正_(:з」∠)_ ———————————— 人设: ———————————— 秋穆 别名:伊利亚·秋(ilya chiu) 昵称:伊柳沙 年龄:36 外貌特征:华北人,黑色卷发 性格特点:乐观主义,有革命理想,但较为散漫和缺乏规划性,受亚历山大的影响而在个人生活方面相对不受拘束 ———————————— 亚历山大·恩格尔(alexander engel) 昵称:亚历克斯(日耳曼语族习惯),萨尼亚(俄语习惯),天使(来源于其姓氏) 年龄:54 外貌特征:日耳曼人(即纳粹认为的“雅利安人”),棕色卷发,戴眼镜 性格特点:追求正义,为人热情而专注,然而个人生活上有些过于不受拘束 (特别说明:此处的不受拘束主要指在男女关系方面) ———————————— 格蕾塔·恩格尔(gretta engel) 别名:格蕾塔·格罗斯(未嫁时) 昵称:蕾提亚 年龄:46 外貌特征:日耳曼人,浅棕色长发,肤色白皙 性格特点:温柔而不失原则,有耐心,然而受亚历山大的影响而在个人生活方面相对不受拘束 ———————————— 帕维尔·格里戈里耶维奇·诺维科夫(pa|vel grikoreviovikov) 昵称:帕沙,帕夫卢沙 年龄:38 外貌特征:斯拉夫人,金棕色直发 性格特点:乐观主义,思想先进而开放,并且受亚历山大的影响而在个人生活方面相对不受拘束 ———————————— 埃德加·佩里(edgar perry) 昵称:埃德 年龄:33 外貌特征:斯拉夫与日耳曼混血,标准的金发碧眼 性格特点:为人温和,受到秋穆和帕维尔的影响很大,并且受亚历山大的影响而在个人生活方面相对不受拘束 —————————— 设定吐槽:试问,亚历山大究竟得有多么“个人生活不受拘束”,才能带得整个小组都不受拘束起来? (特别说明:亚历山大·恩格尔的部分设定参考薛定谔) ☆、第一章:反奸运动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明: 1.本文主要走土改剧情,言情线伴随剧情而行。 2.前面的几章都是主角刚到丘阳认识现状与参与反奸运动,基本不涉及言情线。 3.之后当主角在村里混熟了(误)才会出现言情线。 ———————— 在下知道,喜欢软萌美人什么的都是人之常情,所以提前预告一下儿本文之后会提供的主角情人(男)人选吧: 1还没结婚妻主就死了的童养郎 2受继父欺负的地主家少爷 3富农出身、心眼儿各种多的小寡夫 4跟随工作队从城里来的男学生 5来支援农村建设的美国农学家 …… (本文主角是大众情人的设定,在历史记载上也是有原型的) 1945年8月28日,丘阳。 秋收很快便要开始了,这是农闲的最后一段时间,然而这座村庄里的人们却并没有闲着。人们打心里为赶走侵略者而高兴,并且在民兵队的领导下开始对之前村里的伪政权和勾结伪军的汉奸进行清算和惩罚。 不过,一开始人们并不敢去控诉汉奸的罪行。因为那些有门道、有能力与当时强势的日军与伪军有所联系,并且产生了一些合作的,都是些在当地有权有势的人。这些人在中国农村通常被称为“地主”。他们在封建秩序之下掌控着大量土地的所有权1,与上级政府沆瀣一气,不仅有权力决定村政府官员的任免,还培养为自己服务的打手,从而在冠冕堂皇的政治宣传与实际操作的暴力两方面控制着村里的普通农民们2。 历史上的教训与现实生活中的经验都告诉丘阳的普通农民们,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不要反抗,因为一旦反抗则必然会引发最激烈的冲突。反抗者要么把原先的统治者彻底打倒,要么则会被以最残忍果断的方式处死。 甚至在日常生活中所偶然发生的冲突,也往往会以暴力而残酷的处理方式结束——三年前,丘阳赫赫有名的地主秋云山强|奸了一个中农3的新婚夫郎,那个叫张全会的年轻人得知之后,因为一时冲动而去打了秋云山,随后便被秋云山叫来的村警绑起来吊在树上,一鞭子接着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 鞭子地活生生抽死了4。当时她叫喊的声音隔着好几个堵土墙都能听见,村里的其他人吓得不敢出门,后来有人看见秋云山家的丫鬟5从她家的院子里扫出好大一滩血水。 秋云山是丘阳最可恨的一个地主。尤其是她还与日军勾结,为了给日军提供税粮和修筑铁路的人力,而协助日伪人员组建起丘阳的伪村政府。之后,秋云山便依靠这个伪村政府继续在村里欺女霸男、搜刮财富。因为有伪军给她撑腰,村子里的其他人就更不敢惹她。 好在现在丘阳的人们终于出了一口恶气:鬼子被打回去了,丘阳的年轻人组建起的抗日民兵队逮捕了秋云山,把她押到村里中央的那片空地上给全村的人看着,严肃而愤怒地斥责她是可耻的汉奸、鬼子的走狗。如果不是有民兵队长拦着,几个年轻气盛的姑娘怕是要直接上去把她打死了。 事实上,谁也没有权力把秋云山直接打死。按照民兵队的规定,秋云山的命运应当由人民法院决定。为此民兵队在空地上召开群众大会,让那些受过秋云山欺辱的人公开揭露她的罪行,以此来收集秋云山的罪状来提交给解放区的人民法院。 秋云山不知道欺辱过多少普通村民,然而即使如此,群众们依旧不敢上前控诉这个汉奸的罪过。显然,他们都害怕伪军再回来,那些胆敢反抗地主和伪村政府的人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报复——毕竟各种传闻都声称伪军必将回来6。看到民兵队的姑娘们在空地上怒斥秋云山,有些老人甚至还忧心而惋惜地摇着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些年轻人们惨死的结局。 见到这副场景,民兵队的副队长李有河不禁感到担忧。如果村里的群众不敢站出来控诉秋云山的罪行,那么群众大会也就无法进行下去。民兵虽然也是普通农民,但民兵说的话是不能算数的。必须得克服人们心里对伪军和那些封建统治者们的恐惧,否则即使伪军不回来,封建统治也必将卷土重来。 李有河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姑娘,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参加民兵队四年了。她的皮肤和任何一个经常要在华北地区的烈日下耕种的农民一样黝黑,不过这一点倒并没有非常影响到她俊秀的相貌。但即使如此,作为一个家里只有四间土坯房7和五亩薄地的贫农,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钱用来娶夫郎。 然而,比起她自己能否或是什么时候才能有夫郎,李有河倒是更关心如何才能让群众有胆量直言秋云山和其他村里汉奸的罪行。由于秋云山之前在村里的淫威太重,她觉得若想要让那些住在丘阳村子里已经连续好几代的人先出面带头控诉,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注释: 1按照《西行漫记》中援引当时的调查统计,地主、富农和其他封建秩序下的地方统治阶级掌控着70%的可耕种土地,而占农村人口65%以上的贫雇农则只占有10%到15%的土地,剩余土地则由中农掌控。 2具体细节见《翻身》([美]威廉·韩丁)第一部分,在此就不赘述了。 3关于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和雇农的定义(来源:任弼时《土地改革中的几个问题》): a.地主:占有多量土地和必要工具,自己不劳动,收入完全来自放地租和/或放高利贷。(在这个意义上,一些地区称为“财主”的放债者其实也应属于地主之列) b.富农:占有多量土地和必要工具,自己参加劳动同时雇佣其他农民,收入来源于自己的劳动所得和被雇佣者的剩余价值。 c.中农:占有土地和必要工具,主要为自己劳动,收入来源主要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只占有无或少量其他人的剩余价值。 d.贫农:占有少量土地和必要工具,在自己的土地上劳动的同时也被雇佣为别人劳动,收入来源为自己的劳动所得和被雇佣所得到的工资。 e.雇农:不占有土地和必要工具,只被雇佣为别人来动,收入完全来自被雇佣所得的工资或租地所得的收入。 4来源于《翻身》中记载的一个真实事例。 5丫鬟来源于古代奴婢所梳的发型,在本文中称呼年轻男性仆人。 6廖盖隆《新中国是怎样诞生的》第47页:1945年8月23日,国民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向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下了一道命令,要他守卫现有阵地并收复不久前失陷而成为解放区的地区。 7四间房:一间指一个房间,四间房即有四个房间的房子。参考《翻身》中记载的农民居住面积,四间房算是小的。 ☆、第二章:借住 第一次群众大会未能起到作用,便不得不解散了。天黑下去之后,人们都得回到自己家里,因为外面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丘阳的普通人家也用不起蜡烛,就更别提煤油灯了。 傍晚的时候,李有河沿着村里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往自己家那边儿走,进了院门却看见在她所住的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只是一个背影,李有河便可以确定她不是丘阳本地的普通农民。丘阳的普通农民在夏天大多是穿着那种土布做的衣服,最穷的人不得不保留着土布的土灰色,而稍微有些条件的人则会拿核桃壳之类的土染料给布染色。李有河家里没有会做衣服的男人,然而村里有好心的寡夫给民兵队的姑娘们都做了白褂子和黑裤子,看上去倒也统一。 然而这个正站在她院子里的人,身上却穿着不知是用什么洋布做成的浅蓝色短袖上衣和黑色长裤,肩上还背着一个看上去就像是国民党军队才会背的那种行军包。这让李有河不禁心生警惕,可又觉得奇怪,因为村里一般是不会出现有形迹可疑的外人进入却不被察觉的情况的,何况李有河家还住在比较靠近中心的位置,如果有国民党军队的人进入村里,别人不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过这人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国民党。李有河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 那个人转过身来,让人看清楚了她的相貌。她长得瘦高,还有一头对于农村人而言长得不可思议的黑色卷发,肤色也白得不可思议。但从相貌上看,她却并不是一个长着大鼻子的、丑陋的洋鬼子1,却反而长得相当俊秀,也说不出究竟有多大年龄——或许二十岁?或许三十岁?然然不知为何,她身上有种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可以相信的感觉。 李有河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儿,刚想问她是谁,却听对方先开口了,是丘阳本地的口音:“同志,你叫李有河吧?” 李有河惊讶于她竟然会以“同志”相称,这在当时几乎也就相当于是表明了共产|党员的身份:“对,我是李有河。那么你是?” “哦,我叫秋穆。”那个人微笑了一下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 儿,“刚刚八全把你隔壁的这四间房借给我住了。” 张八全是丘阳的一个贫农,她的姐姐之前住在李有河隔壁。后来张八全的姐姐得肺结核死了,村里的老人说是因为这房子的风水不好,连带着住在同院隔壁的李有河也娶不到夫郎。因为这个缘故,张八全也卖不出去这房子,这四间房就一直空着。 “啊,欢迎。”李有河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 秋穆又向她问了许多关于水井之类的公用设施的使用问题,李有河一面回答一面和她聊起来,才渐渐了解到这是什么情况。 根据秋穆告诉她的信息加上李有河自己的猜测,她大概明白了,秋穆应当是一个从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因为随身的财物不够回去的路费,而不得不停留在丘阳,只能暂且在这个“不祥”的地方安身,靠卖掉自己的随身物品换取一点儿粮食暂且维生。 李有河是一个共产|党员,自然不会相信这四间房的风水有什么可怕之处。张八全的姐姐得肺结核也是由于细菌感染,而细菌感染总不可能是风水导致的。 然而她之前从八路军的卫生连里听说,细菌还有可能在房子的环境里存活,以后会感染更多的人,于是便对秋穆说道:“那个……死过人的房子毕竟不太干净,你还是先住在我家吧。” 秋穆有些意外,她素来听说小农社会中人们自私自利的倾向很重,没想到这个姑娘却主动邀请她到她家里住。 而那间房子毕竟也没有打扫,暂时没法住下,秋穆便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有河推开门让秋穆进去——她家的门都是不锁的,因为屋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偷——而后给秋穆舀了一瓢水,倒在一个修补过的瓷碗里递给她。 秋穆接过那瓷碗,摸了摸那上面的四个锔子2。她虽然在很小时候就离开了丘阳,但对于丘阳人的习惯还是记得一些的。瓷器对于丘阳人而言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就用一个瓷碗,之后再把它传给女儿3。瓷碗若是破了,就拿到锔瓷器的手艺人那里修补一下儿。那些手艺人用金刚石做的钻子在瓷片上钻两个小孔,用锔子把瓷片锔在一起,不漏汤水就算是锔好了。 而这个瓷碗上还有几笔青花的花纹,瓷质也比较细腻,如果忽略碗边儿的缺口和上面的锔子,倒也很有几分别致。秋穆已经对丘阳的什么大家族没有印象了,不过也不由得猜测,这个家里穷得连把椅子都没有的姑娘,祖上几辈倒也有可能是这里的名门大户。 这也不怎么奇怪。任谁都晓得,如果是普通的贫农甚至是中农,生下来的姑娘即使养得大也没钱娶夫郎,那这家也就绝种了,别说传下去五代十代,就连第三代都悬。所以现在还活着的人,多半儿祖上四五代里肯定有大户的历史,就算不是地主也得是富农,或者最起码是中农。然而这并不妨碍现在的穷人被现在的地主剥削欺凌。 不过秋穆没有太在意李有河祖上的历史,倒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水?” 李有河回答道:“就是清水,我中午刚从井里打上来的。” “也就是说,这已经放了一天了?”秋穆没有喝水,而是把碗放在了李有河家的炕上。 “才放了半天而已。”李有河不明所以地说道。 秋穆有些担忧这水里会长大肠杆菌。毕竟在这样的天气下,即使是烧开的水在开放环境里放上一天都有可能出问题。然而却又意识到其实水在井里也算不上多么有卫生保障,其实和放在缸里也差不了多少。她小时候喝这些不干不净的水怕是不知道喝了多少,而现在的抵抗能力总不可能比童年时期更差吧。 秋穆端起碗,喝了一口碗里的凉水,感觉到夏日的暑气被驱散了些许。 她开始意识到这次回到丘阳,恐怕不会像之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注释: 1根据《西行漫记》记载,当时有些农村地区的宣传将外国侵略者与“大鼻子”联系在一起。 2锔子:一种两脚钉,用于把破碎的瓷片固定在一起。 3来源于《翻身》中的真实记载。 ☆、第三章:往事 喝了水之后,秋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李有河表示,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吃饭。 李有河有些惊讶,赶紧去煮了一碗棒茬儿粥。她虽然觉得正常人饿上一两天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那些从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想必很难适应缺衣少食的生活。 如果是一般从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李有河大概也不会请她到自己家住,还把自己的碗拿出来给她用、把自己的家的粮食拿出来给她吃。不是因为她排外,而是她家里的各种东西本身就很短缺。民兵队的工作占用了许多她的个人时间,而民兵队员还有义务给村里的军属家种地,这使得她开始种自己的地的时间往往要推后几天,而且平时也没办法频繁地中耕除草。 然而就因为秋穆一开始叫了她一句“同志”,让李有河觉得亲切,才愿意和她分享自己仅有的这些东西。虽然她也不知道秋穆究竟是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现在村里还有伪政权的顽固分子和国民党的探子游荡,党组织依旧不敢公开于众1——但李有河仅仅因此,就觉得秋穆是一个可以信任、值得她帮助的人。毕竟,如果不是由于相互之间的信任,谁又会冒着被探子发现的危险,管别人叫同志呢? 不过,其实秋穆管别人叫同志是在莫斯科时候的习惯。在苏联,互相称呼为同志是十分寻常的事儿,不管是否党员都可以如此。也是幸好,她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歹人,否则这个习惯可能早已引起了敌方的注意。 棒茬儿粥煮着的时候,秋穆便和李有河聊起天儿来。 李有河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到丘阳来,秋穆便跟她简单讲了她小时候在地主家当童工,之后顶替地主家的大小姐去当兵的事儿。 李有河有些惊讶于这个现在看上去白净文雅的姑娘曾经竟然也有过一段这样的命运,虽然这在丘阳贫农出身的姑娘之间算不上多么悲惨,但与她现在的模样配合着看,反差还是很明显的。她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是被卖到哪个地主家?” “是秋金元家。”秋穆回答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她是丘阳最有‘名望’的一家大户。说起来我家和秋金元还算是远亲,因此她那时候还承诺了,等我在她家干到成年,就把我母亲欠债抵押给她的四亩地还给我。那四亩地当时是少见的水浇地,只要种下种子就能长出粮食的。结果我中午去看了那块地,已经被她家挖了鱼塘了。” 说起秋金元,在丘阳长大的李有河也不禁感到气愤:“那老东西说的话,有谁敢信?之前眼看她抽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 大烟2死了,还没等高兴呢,她女儿就接替了老娘的位置。” “她女儿?”秋穆问道,“秋云山,还是秋云海?” “是秋云山。”李有河说道,“她简直比她老娘还狠毒,而且最好(hào)村里漂亮的男人。” 有些话李有河不便明着说出来,不过秋云山强迫未婚男孩儿和年轻寡夫的事儿可谓是人尽皆知了。甚至只要那男的长得好看,即使他已经嫁人而且妻主还活着都毫不顾忌。而她玩弄过了这些男人,之后却又不想再养着他们,而是把他们抛弃之后再去找新的。 “那秋云海呢?”秋穆又问道。 秋穆在秋金元家的时候,基本上是吃不饱饭而且天天挨打的。她从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干相当于半劳力的活计,一早起来就要去挑水,然后给秋金元家和她家雇的长工们做饭——秋金元家的人吃三顿白面,而长工只能吃一或两顿玉米茬子——之后又要不停地做打扫、缝补衣服、推磨、拾粪3之类的杂活儿。这些活儿一直要做到天黑为止。有时候即使秋金元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活儿要做了,秋金元的夫郎也不会让她闲着,而是打发她在大热天儿到田里拔草,或是在大冷天儿到外面晒衣服,只要秋穆有一点儿不情愿的表现便会挨顿打。此外,她如果做活儿慢了也会挨打,做得不和秋金元夫郎的心意又会挨打,甚至因为做得太累而多喝了一碗水都会挨打。 不过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秋穆又打又骂的。至少作为二小姐的跟班儿,秋穆并没有被秋云海虐待过。大概是由于年少时还没有那么多身份差别的意识,虽然秋穆名义上是秋云海的仆人,但她们之间却就像是玩伴。很难把这种关系套用主仆、朋友或是姐妹,但事实上或许就是这三种关系的总和。 那时候,秋云海大概并不觉得秋穆每天要做那么多杂活儿有什么不对,也不会觉得一个每天要做那么多低三下四的活计的孩子不应该和自己一起念书。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身份的差异、剥削与被剥削,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然而作为一个少年人,却天生地对那些身份低下的同龄人并无恶意。 只是秋穆不知道,那个曾经偷偷带她到秋金元的果园里摘李子、还因为秋云山欺负她而反抗自己的姐姐的小姑娘,最终成为了怎样的一个人。只是按照历史与传统,曾经天真善良的孩子必将懂得世事。她或许还是会像她的母辈们一样,沿袭地主的身份,维护封建的秩序,循规蹈矩地成为丘阳的寡头之一,凌驾于众多贫苦的普通农民之上。 然而李有河却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她到南方去上学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注释: 1这是当时的真实情况。因为共产|党与红军与群众结合甚为紧密,故伪军和国民党的特务甚至会深入农村抓捕共产|党员。在一些革命老区,许多群众会积极掩护基层党组织和因伤修养的红军战士,然而本篇中的丘阳不属于革命老区,有敌方势力渗透,基层党组织还不完善并且没有公开。 2大烟:即鸦片。抽鸦片在当时十分普遍,《西行漫记》中记载,毛出身富农家庭,当地风俗是用鸦片招待客人。 3拾粪:捡拾路上牲口掉落的粪便作为肥料,是当时农田肥料的重要来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原计划还有一部分关于那些深入农村进行传教的天主教会的事儿,虽然本质上与宗教信仰毫无关系(那些教会的行为不能代表天主教本身),但为了避免令教民产生不适,在下还是跳过这一部分吧。 然而并不代表这一部分不重要,事实上当时反对教会是“反奸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关于那些天主教会在中国农村的行为,有兴趣可以参考一下儿以下三张《翻身》的截图: wx1.sinaimg./mw690/c41a5f78ly1fgzwkp7qhaj20u00nsk28.jpg wx1.sinaimg./mw690/c41a5f78ly1fgzwkfmi7aj20u01aiqoa.jpg wx4.sinaimg./mw690/c41a5f78ly1fgzwkgegm3j20u01abdz4.jpg 在下觉得这样的教会和地主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晋江重度和谐的缘故,图贴不出来,故只贴图片网址) ☆、第四章:发誓 这个答案让秋穆心里快慰了些许。不过她也理智地认识到,无论那个当地主的是狠毒的姐姐还是善良的妹妹,地主这个维护封建秩序的农村统治阶级都是需要被消除的。即使存在少数善良的地主,也是无利于中国工业化、现代化的发展的,与其指望由善良的人来继承地主的身份,不如去让这些有同情心的人做些更有革命性、更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事情。 这时候,李有河突然又说道:“对了,你愿不愿意在群众大会上说两句话?” 秋穆有点儿不解:“什么话?” “揭发秋云山的话。”李有河的语气有些犹豫。她显然知道现在村里的群众对揭发汉奸地主的顾虑,然而却又觉得像秋穆这样可以称呼别人为同志的人,或许并不会惧怕地主。 “怎么揭发?揭发什么?”秋穆问道。 李有河给她解释了一番民兵队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召开群众大会,秋穆才逐渐明白过来。原来现在虽然是从名义上让日军和伪军投降了,但由于国民党的“特洛伊木马计”要利用日伪力量压制红军、控制想要反抗剥削压迫的农民,所以那些汉奸和通敌者不但并没有被清除,却反而有可能重新换个包装重新掌权1。为了避免抵抗入侵者的胜利被这样“翻盘”,解放区的苏维埃2决定要开展“反奸运动”,由下属各村参与抗日的民兵队起头,带领群众尽快对那些勾结日伪人员的汉奸进行认定和逮捕。 听李有河讲完这些内容,秋穆虽然很同意区苏维埃的决定,但也不得不说道:“可是之前秋云山打我的时候,还没有勾结日伪这回事儿啊。” “没关系,只有先有人说了,别的乡亲才敢跟。”李有河也无奈地解释道,“你就这么说吧,不管合不合题意,得先有人敢说。” 秋穆觉得的确也只能这样了。她原先怎么也不会想到,丘阳的群众对于秋云山竟然那么畏惧。就秋穆个人而言,她并不是没有真正害怕过,但自从她到了莫斯科之后,就再也没体会过那种对一个个人那么恐惧的感觉了。之后她所受的所有教育和人生经验都表明了,单独的个人无论表现得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 多么独|裁、多么凶恶,本质上都是脆弱的,都是所谓的“泥足巨人”。对于这些人,非但不必去畏惧她们,反而应当积极地想办法去反抗——因为办法必然是存在的。 不过她当然不能去责怪丘阳的普通农民过于畏缩。人的思想毕竟是由其成长环境与生活方式等等决定的3,谁都不能指望一些华北地区的普通农民天生就具有超越这样的生活环境的革命意识。进化论不是凭空蹦到达尔文的脑袋里的,爱因斯坦也不可能在空无一物之上建立广义相对论,而如果不是亲身实践调查并且参考了前人的研究经验,马克思同样不可能发现剩余价值。 “好吧。”秋穆答应了李有河的请求。 李有河还有些不放心:“你……你到时候肯定会说吧?” “当然。”秋穆不禁笑了,“难道你还需要我发誓么?” 然而看李有河的表情,似乎真是需要的。 秋穆微微蹙了蹙眉,从背包里掏出她的布尔什维克党证递给李有河:“我不相信什么鬼神见证、天打雷劈。如果到时候我没说的话,你可以把我的党证扔进河里。” 李有河接过那本党证,拿到她那扇全部糊纸都掉落了的窗户下,借着月光看了看。那上面的俄文她一句也看不懂,然而翻开之后的确看见了秋穆的照片。上面还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的年份,是1927,显示出她已经是有18年党龄的老党员了。 “算了吧。”李有河把秋穆的党证还给她,“如果你真的是个布尔什维克,那你就肯定会说的。如果不是的话,我把你的党证扔了也没什么用处。” “这倒也是。”秋穆又微笑了一下儿,把党证小心地放回背包里。 这时候,李有河住的院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姑娘的声音喊道:“民兵队开会!” 李有河接着窗户大声答应了一句:“知道了!” 而后她便走到门前,正要推门出去,又回头看了看秋穆:“对了,秋……秋同志,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开会?” “哦,这样可以么?”秋穆问道。 “当然可以。”李有河回答道,又带着最后的一点点怀疑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是布尔什维克党员的话。” 秋穆便端起那碗煮好的棒茬儿粥,跟着她去了民兵队的会议。 民兵队一开始只是村里中贫雇农出身的年轻人自发的组织,原本是为了反抗那些乡绅大户手下的“民团”4而设的,大家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然而后来经过此处的红军派指导员对民兵队的姑娘们进行了义务训练,又无偿配给了她们一些枪支弹药,民兵队也就因此变得更加训练有素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民兵队也继承了红军开民主会的习惯,重要的事情不能由队长一个人说了算,而要让大家都了解情况、一起商讨对策。 而现在民兵队的队长是一个叫张兴满的姑娘,二十六岁,在民兵队里是年纪最长的,经验也最丰富。她之前参加过红军,但因为腿脚受伤严重而退伍了,现在虽然能够勉强走路,但右脚还是跛得厉害。不过即使如此,在之前民兵队与日伪人员作战的时候,这个姑娘依旧勇敢地深入山林中伏击敌人,并且在日常训练中教授了其他民兵队员许多实用的战斗技巧。 注释: 1来源于《翻身》和《西行漫记》对于“曲线救国”及其后续的记载。 2解放区苏维埃:即解放区的人民代表大会。苏维埃(совет)本意为代表会议;按照《西行漫记》记载,当时均称呼解放区的行政机构为“苏维埃”。根据作者的理解,苏维埃相当于人民代表大会,然而根据在《西行漫记》中的叙述,很多地区的人民经常把苏维埃与共产|党混淆。 3马克思:“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4民团:此处使用《西行漫记》中的名词,在《翻身》中对应于地主寡头与伪村政权组织起来的村警,是一些以维护秩序为名义构建的武装力量,地方统治者利用它压迫普通群众、镇压农村地区自发组织的抗日民兵队(即通常所说的游击队)。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现在又离开家到了兰州,正要去西宁……所以预计这段时间又更不了了_(:з」∠)_ ———— 已经到了西宁_(:з」∠)_ ☆、第五章:迷信 民兵队开会就在村中央的那片儿空地上。原先由地主寡头掌管村里事务大权时,征粮征税、宣布事宜甚至是做法事等等涉及到全村人参与的大事儿,也都是在这片地上举行的。 而现在,丘阳民兵队的三十七个姑娘聚集在这片空地上,或是坐在自制的小马扎上,或是坐在砖头上,或是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她们的年龄大约在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岁,一个个都穿着简陋、疏于打扮,虽然有村里好心的寡夫做的“统一着装”,但却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舍得穿的,总体而言似乎看上去和普通农民姑娘并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同在于她们的言行——相比于传统农民的个体化和散漫而言——显得较有秩序。 秋穆乍一看上去,并不能看出谁是队长,因为所有人都穿着差不多破旧的衣服,除了几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之外,年纪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而这些民兵队员们看着秋穆身上与丘阳普通农民明显不同的衣裳和她手里端着的粥碗,也都搞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李有河轻咳了一声,对民兵队员们介绍道:“这位是秋穆。她从前在秋云山家干过长工,昨天刚回到村里,答应要在群众大会上揭发秋云山。” 她这么一说,民兵队员们看秋穆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从之前的怀疑转变为了虽然还有些警觉但却是以友善亲切为主。 张兴满作为队长一直都很信任担任副队长的李有河,便从她的半块儿砖头上站起来,对秋穆伸出手:“欢迎、欢迎。我叫张兴满,担任民兵队的队长。” 秋穆把右手的瓷碗转到左手里,和她握了握手1,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儿。由于她笑的样子格外好看,那些年轻的姑娘们看到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警觉的心理,潜意识里把她当“自己人”了。 李有河对大家讲了,秋穆答应揭发秋云山的母亲秋金元打骂长工、克扣工资并且在放出的高利贷粮食里掺沙子的事儿。民兵队的姑娘们虽然大多对几年前就死了的秋金元没有什么印象,却对于秋云山现在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行为深有体会,甚至有些人还有亲戚是给秋云山家扛长工饿死的,不由得也跟着骂起来。 然而也有人怀疑秋穆这样白白净净、一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 副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怎么会有胆量说这些话。因为关于剥削长工、放贷的粮食掺假等等的事儿,在丘阳可不止秋云山一家干过,反而是几乎每户地主和大部分富农家都做过的,如果秋穆在群众大会上公开指责这样的行为,就等于是与全村的地主和富农作对。 不过秋穆所说的又的确是事实。而且对于村里大部分人而言,秋云山勾结日伪人员是比较虚的罪名,实际上落到他们身上的,还是秋云山利用权力而对普通农户进行的剥削。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无论是伪人员还是与伪人员勾结的地主、伪村政府人员,她们最大的害处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叛国”,而是对普通村民的直接迫害。而在这一点上,秋云山所做的其实与她老娘秋金元并无差别。 民兵队虽然接到的指令是召集群众揭发汉奸的通敌行为,但她们同时也是村里普通的年轻人,自然对于秋金元剥削长工、诈骗欺辱贷款贫农的事儿更加厌恶。她们既希望有人来揭发秋地主家一贯的恶行,却又怀疑答应要揭发的人会临时变卦——因为秋云山的残忍和强大已经深入人心了。 和李有河之前想的一样,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穿着没染过色的灰土布褂子、光着脚的姑娘有些怀疑地对秋穆问道:“你……你真的打算这么说?” “对。”秋穆回答道,“我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丘阳,对秋云山之后干的事儿并不熟悉,所以只能说这些。” “这已经够多的了。”另一个民兵姑娘小声说道,从语气听来似乎也对于秋穆的诚信有些担忧。 然而那个灰褂子的姑娘却又问道:“你发过誓了?” “没有。”秋穆回答道。她这个回答顿时在民兵队员里激起一阵波浪,而后秋穆却又说道:“我不信什么鬼神,也不相信违反誓言会有什么报应。” 当时在中国的农村,很少有人会这么说。就连那些或是自愿或是受迫加入天主教的农民,也很少有完全不相信传统信仰里鬼神报应的,至少不会公然违反涉及到身家性命、子孙后代的誓言。 “如果你不信,那发个誓不就好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另外一个姑娘说道。 然而秋穆却反问道:“同志,你是共产|党员么?” 其实民兵队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党员,但那个姑娘碰巧是。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张兴满,又看了看李有河,迟疑了一下儿才说道:“是。” “那你可不像是个合格的党员。”秋穆直接地指出道,“共产|党员可不应该搞那些迷信的东西。” 这个姑娘被她说得脸红了,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不能搞迷信是真的,可要怎么确保有人敢揭发?” 张兴满在秋穆开口之前摆了摆手,说道:“唉,我们的确不应该让人发誓,只是现在没有人敢第一个站出来揭发秋云山。群众大会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民主,揭发不揭发也应该是按照群众自己的意愿选择,可是发动群众也很困难啊。” 秋穆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又犯了脱离现实的错误。不能在忽视现实的情况下指望现丘阳基层党组织处理事情的方式多么科学,正如不能脱离现实地指望丘阳普通农民的思想多么先进。况且在莫斯科人看来更科学合理的处理方式,放在丘阳也不一定能有用。 至少,对于丘阳这样个体化很强、缺乏集体组织的小农经济环境中,搞信用体系、通报批评的那一套就肯定不起作用,而利用封建社会的迷信思想来进行信用的约束,反而更容易达到预期效果。 注释: 1中国古代通常行拱手礼,然而在近代受到西方国家影响,握手礼也在民间流传。可以假设丘阳的地主阶级受到外国文化影响而行握手礼,从而(通过强制性或潜移默化地)影响到普通农民也能够接受握手礼;又由于红军受到欧洲文化影响,转而影响到民兵队(游击队)也行握手礼。 作者有话要说:  李有河:(面对民兵队的众多姑娘)她笑一下儿就当自己人了,你们这也太外貌协会了吧(?_?) ————(小剧场)———— 秋穆的小固执: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想干的事儿就是不干。 1. (格蕾塔不小心在红菜汤里放了胡萝卜) 秋穆:格蕾塔,我不吃胡萝卜。 格蕾塔:哦,对不起我忘了……那你把胡萝卜挑出来,喝点儿汤吧。 秋穆:汤里也有胡萝卜渗出的分子。 格蕾塔:味道很淡,尝不出来的。 秋穆:浓度肯定大于10∧5mol/l,就算是存在了。我不喝。 格蕾塔[内心]:这完全是心理作用好么…… 2. (亚历山大拖了一堆作业没判,马上到ddl了) 亚历山大:伊利亚,帮我判点儿吧 秋穆:为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助教。 亚历山大:可是我也没助教啊(这门课本身就是计划外的)。 秋穆:那你就得自己判了(谁让你是烂好人,主动接了这个锅)。 亚历山大:伊柳沙,我的好姑娘—— 秋穆:你快点儿判吧,我先去吃饭了。 3. (帕维尔的前夫来莫斯科办事儿) 帕维尔:伊柳沙,帮我个忙呗? 秋穆:好啊,帕沙,什么忙? 帕维尔:就是……帮我把他落在我家的东西还给他(如果我自己去肯定又要吵起来) 秋穆:不去,这是你的私事儿,我不能插手(挨骂你自己挨)。 帕维尔:伊柳沙~帮帮忙嘛~ 秋穆:……(冷漠) 4. (然而对于埃德加) 埃德加:伊利亚,我新学了一道中国菜,胡萝卜土豆丝。 秋穆:(夹了一筷子,勉强咽下去)嗯,挺好。 埃德加:对了,亚历山大说我的博士论文还需要改一下…… 秋穆:来来,我帮你看看。 埃德加:还有件事儿……上次甩我的那个男孩子来要求合好…… 秋穆:怎么了,埃德,你不想合好? 埃德加:我是不想,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秋穆:(叹气)算了,还是我去帮你说吧。 秋穆[内心]:谁让我是个妹控呢_(:з」∠)_ ☆、第六章:苦大仇深 秋穆想不出别的办法,自然也就没有再对民兵队要求发誓的做法再发表什么意见。 而民兵队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便是讨论如何发动几个“带头的”群众,首先在群众大会上揭发秋云山的通敌行为。关于这个“带头揭发”的人选,除了像秋穆这样偶然碰到的之外,主要还是要选择那些受迫害严重并且相对没有牵挂的人,并且相比于老人和男人,要尽量选择那些年轻胆大的姑娘们。 张兴满提出了这个选择标准之后,很快其他民兵姑娘们就挑出了二十多个人选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 ,而后再逐一讨论可行性,最终确定下来除了秋穆之外的十四个人。 秋穆注意到,她们在讨论发动某人的可行性时,不光是分析这个人受秋云山的迫害和想要反抗她的意愿,还谨慎地讨论了这个人的自身的言行品质与可信度。因为村里的确有些人好吃懒做、惯会耍嘴皮子,这些少数被认为是“流氓”的家伙们平时只要有好处就谁都敢骂,而如果是在群众大会上让她们来说话,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敲定下来这十四个合适的人选之后,张兴满便给队员们分下任务,两三个民兵队员一组去找一个人做思想工作,以促使她/他克服内心对封建统治者和敌伪人员的恐惧,来在群众大会上揭发秋云山。 秋穆也被分到了一组,是和李有河一起,找一个叫做王小树的年轻贫农做工作。 经过刚才会议上对王小树这个人的讨论,秋穆大概知道了她的情况。王小树今年十九岁,曾经有一个姐姐叫王大树。姐妹俩曾经继承了母亲留下的二十七亩地,之前因为手脚勤快耕作得良好而生活相对无忧,但因为荒年欠了高利贷,而姐姐王大树又去世了,当时王小树年纪尚轻无力承担,便不得不用其中的二十四亩地做抵押给了秋云山,自己只剩下了三亩。 而王大树的死因也是与秋云山有关的。王大树之前娶过一个夫郎,那个男孩子长得很漂亮,结果被秋云山看上了。但秋云山还算是比较顾忌王大树,因为这个年轻的姑娘平时勤劳能干,在乡亲们中人缘很不错,如果她明目张胆地对王大树下手而夺走她的夫郎,至少会引起村里严重的不满。于是秋云山利用与伪村政府勾结的职权,强行征走王大树去南边儿修炮楼,而后设计让她在工地上“意外”死亡,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河沟里1。由此,那个漂亮的大树夫郎成了寡夫,而小姨子王小树又尚且年少,无力保护姐夫,秋云山便把这个男人强占了。 如果说大树夫郎仅仅是被强占了,那倒也算不上多么稀奇——丘阳村里太多这样的事儿了——问题是他被秋云山强|奸之后竟然还怀上了孩子。秋云山的夫郎因此对他心怀嫉妒,在一次大树夫郎去捡穗子2的时候借口说他偷了人家田里的农具,而叫村警来打了他。当天大树夫郎便流产了,因为卫生条件差又缺乏营养而身体虚弱,他没过多久就也死了。 失去了姐姐和姐夫,又失去了家里大部分的田地,当时还年少的王小树不得不在农闲时到镇上去做学徒工3以求得一碗饭吃。好在她因此学了几手做木工的手艺,回到村里勉强还能维生。然而因为秋云山害死了她的姐姐姐夫又夺走了她家的地,王小树对这个汉奸地主的愤恨是众人皆知的。 只是大家也都知道,王小树这个姑娘生性胆小。她之前之所以到镇上去谋生,也是怕秋云山再来迫害她。然而由于秋云山对她家的迫害的确很深,民兵队决定还是要做小树的思想工作,让这三桩丑陋的罪行得以公之于众。 秋穆跟着李有河来到王小树家,发现她家的六间房子之中有三间的屋顶都塌了,院子里散落着不知是哪年的落叶,一分多的菜地已经荒废了,里面腐败的葱叶子也没人清扫,一些损坏的农具随意地被扔在角落里,其中的几根木头被砍断,大概是用作木工使用的木料了。这副景象一点儿也不像是曾经能娶得起夫郎的中农家庭,反倒简直像是已经被荒废而没人住了一样。 一个年轻姑娘坐在院子中央,正用黑而干瘦的手拿着锯子锯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全是木屑,身上穿的土布衣服上明显地有五六个补丁,裤腿一条长一条短,还光着脚,露出颜色较浅但和她的手指一样干瘦的脚趾头。 王小树听见有人进来了,便连忙放下手里的锯子,起身向里屋走去。李有河连忙上前去拦住她,不由她分说便好言劝道:“小树,你先听我讲讲嘛。” 王小树退后了一步,畏缩又有些固执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说,你不能叫我说。秋云山得打死我,你这是在杀我。” “秋云山不能再打你了。”李有河说道,“我们会送她去人民法院,到了那儿她多半儿就要被枪毙。” “那你们先……先把她枪毙了,我再说。”王小树有些惧怕地说道,“否则我害怕。” “哎,我们都没怕呢,你究竟怕个啥子。”李有河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儿,“到时候就算鬼子回来报复,也是先打我们。” 结果王小树听到鬼子回来,竟然吓得叫了一声,转身又往屋里面跑去。李有河再追过去,却是晚了一步,被王小树一把关上门插上门闩子锁在了外面。 注释: 1情节设定来源于《翻身》中的真实记载,当时伪军普遍存在征用普通村民去修筑炮楼等军事设施的现象。 2捡穗子:即在收割过之后捡拾那些收割时遗漏下来的谷穗,不一定是在自家的田地里;通常情况下都是老人、小孩和妇女所做的事儿。法国画家米勒的著名画作《拾穗者》即描绘了在欧洲乡村的这一场景。 3做学徒工:当时做学徒工的待遇非常差,基本相当于是给师傅当仆人,做各种杂活儿、伺候师傅一家等等(基本相当于本文中秋穆在秋金元家干的事儿),具体学手艺多数都是“偷学”。可以参考《凡卡》。 ☆、第七章:思想工作 王小树插上门闩子,终于松了口气儿,转过身却又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她看见那人的个子高高的,身上穿的衣服乍一看也是好得很,差点儿没误以为她的秋云山而尖叫起来。然而王小树看到那个人清瘦的脸颊和俊秀而温和的眉眼,才意识到她不是秋云山,而抑制住内心的惊惧,问道:“你是谁?” “我叫秋穆。”秋穆温和地说道,“我是和有河一起来的。” “你也是民兵队的?”王小树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啊,不,我是刚刚才回到丘阳的。”秋穆回答道,又转移开话题,“你是做木工的,对吧?我也学过几把木工手艺。” 王小树没有立刻回应,秋穆便继续说道:“我看你的手法挺熟练的,就是那把锯子太旧了,齿都钝了。这样锯起来又慢,到时候又还得花时间刨它。怎么不换锯条?” “我哪有钱换。”王小树低下头说道,语气里不由得染上了一些不满与遗憾。 “你给人家做木工活儿,赚来的钱连锯条都买不起么?”秋穆问道。 “买是买得起。”王小树说,“可是我还欠着钱呢。” “你欠谁的钱?”秋穆问道。 “秋……秋云山。”王小树说到这个名字,声音里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恐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 惧,“我给我姐夫安葬,又欠了她七块银元。” “秋云山都被逮捕了,你还想着还她的钱?”秋穆有些惊讶地问道。 听她这么说,王小树不由得又把头低得更深了,小声说道:“我……我怕她再给放出来。” “她不可能被放出来了。”秋穆平和地重复了之前李有河的意思,“即使你不揭发她,光靠别人揭发她的那些罪状,她也会被送去处决。” “那……那让别人去揭发她不就好了,干嘛要找我?”王小树却反过来说道。 “唉,不能这么说。”秋穆说道,“若是所有人都这么想,那大家不都成了缩头乌龟了。” 听到“缩头乌龟”这个形容方式,王小树也觉得自己胆小,可还是说道:“若是秋云山没被处决反而回来了,那当乌龟总比被她打死强。” 秋穆有些无奈,重新又说道:“她不可能回来。” “怎么不可能?”王小树抬高了一点儿声音,“你没听说么,那些伪军都成了国民党了1,她们都成了正统了!你们民兵队是打了鬼子了,可现在鬼子反倒成了好官了!” 秋穆一路上从莫斯科到丘阳,的确也听说过类似的事儿。她可不相信那个独|裁党会允许革命的继续,当然也猜到了蒋政府发布如此命令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借此通过伪军和日军清除掉革命的力量。然而这种做法实在是可笑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2”,这句话还曾经被他们奉为圭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转变为反潮流行之了。 “不是,小树啊,你坐下。”秋穆按住王小树肩上突出的肩胛骨,让她坐在她自己家的炕上,“咱们来好好捋一捋,到底秋云山会不会回来。” “行、行,你给我捋捋。”王小树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秋穆也坐在了王小树家的炕上,平和地说道:“你说,村里是支持秋云山的人多,还是反对的人多?” “肯定是反对的多。”王小树毫不犹豫地说道,然而紧接着说,“但是那些民团手里有棍子有枪,大家都怕她们。” “民兵队手里有棍子么?有枪么?”秋穆又说道,“你觉得民兵队和民团相比怎么样?” “民兵队还是很厉害的。”王小树不得不承认道,“不过民兵队的人都得种地,若是谁揭发了秋云山,民兵队也不可能随时保护她。” “那民团的人就不用种地了?”秋穆不由得笑道。 王小树想了一下儿,这才转过弯儿来,意识到了:“合着,民兵队和民团差不多是势均力敌的?” “而在剩下的村民里,反对秋云山的要比支持她的多得多。”秋穆帮她分析道,“这样看来,秋云山就算不被处决,也绝不可能卷土重来了。” 王小树听了这话,似乎有点儿相信了,却又忧虑地问道:“可是还有国民党呢?国民党可是支持那些大地主的,而且现在伪军都变成国民党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秋穆平和地说道,“国民党虽然看起来强大,但你想想,国民党究竟是如何控制丘阳村的?” 王小树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国民党就算再强大,也得通过一级一级的政府控制大家,与村里那些大地主勾结起来,通过村警(也就是民团)威吓压制普通村民们。没有了地主和民团,哪怕国民党再强大也控制不了村里——难道他们还能拿飞机把村子炸了不成3? 秋穆见她似乎是通透了,便接着说道:“你看,虽然秋云山看上去很强大,但事实上咱们普通人总合起来,反而比她更强大。只不过是因为乡亲们习惯了原先秋云山等等地主寡头统治下的秩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罢了。而现在鬼子已经被赶了出去,难道咱们还要继续受那些曾经的汉奸、寡头的压迫么?” 王小树仔细地考虑了一番。她年轻却黑瘦的脸上,两道浓眉挤在一起,颇有种超越她的年纪的沉重。看得出来,她内心里想要克服的,或许是她人生十九年里最大的难关。 秋穆轻轻拍了拍她骨头突出的后背:“我不是有河,我不会让你发誓。不过我还是觉得,在这种需要大家都站出来、团结一起反抗敌人的时候,退缩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回王小树没有再反驳,反而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最终小声说道:“行,我明天就去揭发那个混蛋。这样至少我姐姐就能瞑目了。” 而后王小树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秋穆,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注释: 1《翻身》107页:“一些伪高级军政人员被任命为国民党政府官员和国民党军队的军官。” 2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全文为“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指的是“世界潮流”,即推翻封建社会的革命的趋势。 3事实上是可以的。《西行漫记》中记载,抗战之前蒋为了镇压红军,曾经对支持红军的平民进行大规模的屠杀,有几次死者的人数可以万计。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误会,虽然可以理解为小树对秋穆颇有好感,但本文的cp肯定不是这样的…… 秋穆是大众情人的设定,预计可能会有许多人对她有好感(这样的设定在《翻身》的记载里也是有原型的),但肯定不是所有都能发展成实际上的关系:) ☆、第八章:控诉 第二天,群众大会再次召开,民兵队的姑娘们把秋云山押到空地中央,先是按照规章再次讲了群众大会批|斗汉奸的目的,而后念了大家都已经知道的那些以秋云山为首的汉奸在村里做的坏事儿。 之后民兵队长张兴满说,要让群众里面被秋云山迫害过的人发言,场面一下子又仿佛要趋于安静。秋穆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小树,寻思着如果王小树不第一个发言,她就先发言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回先站起来发言的竟然是另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 这还是秋穆回到丘阳之后第一次仔细看丘阳的男孩儿,然而这个第一个站起来发言的男孩子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着的蓝布褂子和黑布窄腿裤子洗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儿,挡住了耳朵和大部分的脸。 其他人看到先站出来的是个男孩子,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人群里有几个同样年轻的男孩儿小声说着悄悄话,也不知是对这个站出来的男孩子嘲笑或是赞许。 年轻的男孩儿站起来之后不免有些局促,等了好几秒才真正说出话来。他的声音很小,也在一直颤抖着,不知是由于对秋云山的恐惧,亦或者只是因为害怕在众人面前说话所导致的:“我……我有要说的。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 秋云山上次带人到我家,抢了我家的驴,还把我姐姐打了。我姐姐……我姐姐被打之后,第二天就死了。” “秋云山……她杀了我姐姐……”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似乎还带了些抽泣,而后却又突然强烈起来,“我不怕她,她也杀了我好了!我姐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个男孩儿的话似乎是引起了王小树内心的共鸣,还没等他坐下去,那个黑瘦的姑娘便站起来说道:“秋云山还杀了我姐姐!她还杀了我姐夫,还抢走了我家的地——”她指着空地上被民兵队员控制住的秋云山,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勇敢而激烈地说话,“秋云山,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把我姐姐杀了再扔进河沟里的!你是怎么放高利贷抢走我家的地的!还有,还有你那个蛇蝎心肠的夫郎,是怎么叫人来打我姐夫的!你这个忘八端1的,你就该死!” 其他人看见平时胆小怯懦的木匠王小树都如此激烈地指责秋云山了,顿时心里的恐惧便消除了大半儿。在王小树坐下之后,又不停地有其他人站出来揭发秋云山的罪行,也不光是民兵队做过思想工作的那几个了,其余的乡亲们也被发动起来揭露秋云山的罪恶。之后甚至没等上一个人说完,下一个便忍不住站起来说了,其他人纷纷附和,刚附和了这个又附和那个,最终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怒骂秋云山历来的恶行,也不分什么先后主次,都乱做了一团。 李有河负责拿笔记下来这些控诉的内容,然而很快就跟不上乡亲们说话的速度了。她只是小时候读过三年书,能写常用字而已,记录的熟练程度还赶不上别人的语速。秋穆走过去接过她的笔和本子,更加快速地记录起来。 等到大家都开始骂秋云山,群众大会失去秩序,被安排主持群众大会的那个民兵姑娘连忙又站起来维持秩序,而后按照李有河和秋穆写的会议记录一条一条地念了大家控诉的罪状,问大家是否都说全了。 听完之后,又有人站出来补充她们没记到的部分。那些一口咬定秋云山做过什么坏事儿的,秋穆都没有记,只有说得出时间地点和受害人详细信息的,她才完整地记下来作为一条罪名,稍有不确定或是可疑的地方,便不能算数。然而即使是如此严格地筛选,本子上依旧记下了三十多条秋云山迫害村里普通农民情节较为严重的罪状,还有许多人都认为,全村一千多户至少有一半儿都受过秋云山的害。 等到所有的罪名都记全了,秋穆却放下笔,从她坐的那块儿砖头上站起来,说道:“我也有话要说。本来我的这点儿事儿和乡亲们受的害相比不值一提,但因为昨天答应了有河,我还是得说出来。” 秋穆简要地把秋金元生前虐待长工、放高利贷骗取别人的土地以及秋云山小时候打她的事儿说了。她说话的时候情绪平稳逻辑清晰,语气也十分平和,虽然声音不大,却让坐在空地上的大家都能听得清楚明白。因此,即使她说的那些内容也都和前面的控诉大同小异,却依旧再度引发了群众之中的共鸣。就连那些之前害怕秋云山的报复而一直沉默的老寡夫们,听到秋穆语气平淡而流畅的诉说,也不禁悄悄落泪。恐怕他们也都是有——或者曾经有——女儿和孙女的人,谁也不希望自己家的姑娘那么小年纪就给人当仆人,挨打挨骂又受累的,多让人心疼。 然而人群之中那些人数不少的未婚男孩儿们,在表达对秋云山的厌恶之余,却又忍不住悄悄地盯着秋穆的脸看。他们平时都被锁在家里,本身就很少见到女人,而能见到秋穆这样好看的女人机会就更少了。 其实秋穆倒也不算是非常符合丘阳男孩儿的审美。她虽然高,但看上去也有点儿过于清癯了,瘦子在丘阳可不算受人欢迎,男孩儿们大多喜欢壮实、能干活儿的姑娘。男孩儿们也对知识分子没有太多的兴趣,因为丘阳本身就没多少人能称得上是知识分子,大家对这类人的特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然而即便如此,光是秋穆的脸和笑容,就吸引了不少男孩儿们的目光。 而在这些目光之中,就有两束属于那个最先站出来揭发秋云山的男孩儿。秋穆并没有注意到他,然而他望着秋穆,目光的热切程度甚至都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注释: 1忘八端:“八端”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被认为是做人的根本;“忘八端”就是忘记了做人的根本、不配做人,是民间一句骂人的话。具考察,“忘八端”可能之后演变成了“王八蛋”;根据《翻身》记载,当时中国华北地区农村的骂人话里存在“忘八端”这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真·秋穆未来的情人,软萌直率的小寡夫(设定为童养郎,未圆房就成寡夫了,所以还是干净的)。 提示:顾及到许多女尊读者都有某种情结,本文设定秋的男性情人都是一手的,身心干净。(然而女性情人就不一定了) ☆、第九章:宣判 秋穆说完之后,又拿起记录罪证的本子,走到被两个民兵姑娘控制住的秋云山面前。 秋云山的目光恶狠狠地盯在秋穆脸上,似乎从她现在的这张脸还能依稀分辨出小时候的模样。然而秋云山看起来却是与年轻时大不相同了。 秋穆离开丘阳时,秋云山已经十六岁了。她还记得那时候,秋云山还长得颇有几分俊秀,肤色比别的那些村里从小风吹日晒的姑娘白净许多,而且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最好的——她毕竟是丘阳最大的一家地主的长女,自然吃穿用度都是丘阳的顶级水平。其实从那时候,秋云山就已经开始玩戏村里的男孩子了,然而当时倒是有不少村官家的儿子愿意迎合她,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抱上秋家的大腿,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承认,秋云山年轻时长得的确不错。 然而现在被两个民兵姑娘押着的这个女人,却让秋穆有些难以相信她就是二十多年前的秋云山。比起十六岁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秋云山,现在四十一岁的秋云山却处处散发着腐朽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即使是精美的绸缎服装也遮掩不住那因养尊处优而肥胖臃肿的身材,更阻挡不了她身上散发的大烟燃烧的味道。而她的那张脸似乎也被大烟侵蚀了,尽管那脸如身体般肥胖,但她的眼眶却深陷下去,眼球里充满了血丝,以及对秋穆毫不掩饰的憎恶。 秋穆却已经没有多恨她了。因为她现在早已明白,造成了秋云山的不是她个人的恶,而是她的生活环境和教育使然。她是她的社会关系的总和。她施加于其他人身上的恶,也并不是由于她天性如此,而是封建社会地主阶层的教育与生活方式把她变成了这样。村里那些被她掠夺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 、杀害的普通农民们是这封建社会的牺牲品,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然而即使如此,秋云山现在已然成为了封建之恶、叛国之恶的化身——无论是在她自己的性格思想中,还是在别人的眼里。 “秋云山,你有什么想说的么?”秋穆平静而冷淡地说道,“你对于乡亲们指控你的罪行,有什么辩解?” 秋云山只是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如果不是有两个民兵姑娘拽着,她就会扑上去把秋穆咬死一般。 如果是村里旁的人,被她这样瞪着恐怕早就吓得腿软了,然而秋穆却一点儿都没有恐惧的神情,甚至在目光中还带着怜悯。她带着这样怜悯的神情,一条一条地读了刚刚乡亲们对秋云山的指控,每念完一条便问一句:“你否认吗?”而直到最后秋云山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以为封建统治不可能被打败,傲慢地不屑于回应那些村里的“蝼蚁”对她的控诉。秋穆内心里感到有些遗憾,这个人恐怕到死都不会意识到时代正在改变。 所有的罪状都念完了,秋云山一条也没有否认。民兵队长张兴满站起来,对空地上的乡亲们说道:“我们民兵队认为,秋云山通敌叛国、压迫乡亲,罪行深重,应当交给县人民法院处理。” 这回,让秋穆没有料到的是,空地上坐着的乡亲们当中,竟然响起了一个愤慨的声音:“上交太慢了!要处决她!” “对,处决她!”“枪毙她!”“打死她!”各种激烈的建议被愤怒的乡亲们喊出来,还有人愤恨地骂道:“狗娘养的1,这狗汉奸还瞧不起咱们呢!一定要剥了她的皮!” 张兴满大声说道:“乡亲们,按照规章她必须得交给人民法院处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秋云山身上罪行累累,人民法院也一定会判她枪毙。” 听到这话,那几个最激愤的年轻姑娘和失去妻主的寡夫才稍微满意,然而却又有人说道:“反正到县里她也是个死,不如让姐妹们把她打死,还能出口恶气!” 这个提议获得了许多人的赞同,大家都叫嚷着要把秋云山当场处死。张兴满和李有河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扯着嗓子把法律规章的重要性和乡亲们讲清楚。 而后张兴满又说道:“乡亲们,就算在这儿把她处决了又有什么用处?咱们受的损失也补不回来。咱们应该把她交给人民法院,然后从她家里把她抢了咱们的都拿回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让丘阳的普通农民们都很高兴,除了打倒了欺压百姓的秋云山之外,还能从中获得一定的补偿,自然是大家都愿意的。如果能拿回东西,那么不能亲手打她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村里那些从前受害最多又胆量最大的人们,簇拥着民兵队员和混在其中的秋穆,浩浩荡荡地来到秋云山家门前。 秋云山家不愧是丘阳最大的一户地主,光是在门外看起来就和别人家里不一样。一般丘阳的普通农民家里都是土坯房,墙壁都是用土混着稻草砌成的,每次下大雨都会侵蚀掉一大层,过几年就得重新修一次,而每次修的时候也用不起更好的材料,还是得用那些遍地都是的草杆儿和黄泥。然而秋云山家却是砌得整整齐齐的青砖房,屋檐上装饰着瓷雕,还修着高高的院墙,永远刷着红漆的大门,把她家里的富贵无忧与外面的饥饿与苦难完全地隔离开。 不过这一回,外面的人们以不可抵挡的力量推开了那扇朱红的大门,让这里外的不平衡彻彻底底地显现出来。 这大概是丘阳历史上的第一次,光着脚的穷人们能够光明正大地走进地主的家里,不用卑躬屈膝、不用奴颜媚色,而是理直气壮地宣布他们要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 注释: 1根据本文设定,具有性别翻转现象的仅人属动物,故其他动物均与现实性别分化方向相同,犬科动物自然也是雌性孕育并哺育后代的。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说明:事实上在真实的历史中,许多地区在“反奸运动”中并没有本文所写的那样有秩序,至少在《翻身》记录中,张庄的民兵队就没有完全严格地按照流程走,有个别汉奸是被当众处死的。在此也可以体现出,当时的普通农民对于这些掌权者和欺压者深恶痛绝。 ☆、第十章:恶夫郎 民兵队员们进入秋云山家之后,便开始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流程,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出那些有用的东西,拿出来摆在院子里。 如果说从一个贫农——例如李有河——家翻腾有用的东西,几分钟就能搞定了,那么从秋云山家搬东西,却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秋云山继承了秋金元的所有财产,其中就有三十二间结实宽敞的砖房,而除此之外因为勾结伪军的缘故,她的财富积累比她母亲当年还要快,从而又修了十一间房,还建了两个专门用来存放粮食的粮仓。 跟着民兵队员们赶过来的乡亲们也都惊讶地看着从秋云山家里拉出来的一袋袋粮食和那些他们可能连摸都没摸过的绸缎衣服和洋玩意儿,还有那些能够堆成不小的一堆的银元和秋云山夫郎的金银首饰,眼睛都要看花了。他们似乎是被这些富贵的东西唬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些在丘阳极其罕见的东西,竟然是用秋云山从他们身上剥削的粮食和钱买来的。 秋云山家的两个丫鬟也被从仆人住的屋子里带了出来。那两个男孩子吓得脸色苍白,然而民兵队员们却没有为难他们,而只是要求他们在院子里站着。虽然在民兵队员们从红军那里学来的知识上讲,丫鬟是人,不能算作财产,但丘阳自古以来都是在一定程度上把男人当做财物来看待的。 而秋云山家的长工们也参与到了帮助民兵队搬捡东西的行列中。她们之中多数都是因为欠了秋云山的高利贷而被迫抵押了土地当长工的,自然对她的恨意更浓。而且她们对秋云山家的熟悉程度更高,倒是提高了不少效率。 由李有河带领的几个最训练有素的民兵队员深入秋云山家的里屋,去找秋云山的夫郎和儿女。然而或许是因为昨天的群众大会引起了秋家的警惕,她们最终只是把那个心肠恶毒的男人和秋云山的一个儿子押了出来,还是让秋云山的两个女儿带着不少金银细软逃跑了。 秋云山的现在夫郎其实是秋云山续娶的夫郎,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和他妻主一样绸缎质地的衣裙,头上插着镶宝石的银簪,手腕儿上戴着金镯子和玉镯子,脖子上还挂着玛瑙做的项链。他长得比村里那些同龄的普通农夫都好看许多,恐怕主要是因为他每天都不用干活儿,皮肤保养得很好,也保持着纤细苗条的身段儿,而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 没有因为劳动而变得粗壮。他每天唯一要动手做的也只是打那些年轻的丫鬟罢了,连长工都不怎么打,怕那些女人厚实的皮肉折断了他好不容易留得一寸多长的指甲。 如今被民兵队员们押出来,这个之前屡屡作恶的男人显得有些狼狈,然而还是挑着一双丹凤眼傲慢地看着院子里那些乡亲们,和他妻主之前在群众大会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而相比之下,秋云山的儿子却要显得怯懦惊恐多了。他大概十五六岁,也是长得白白净净,是个挺漂亮的男孩儿。然而作为秋云山的儿子,他却要比他的继父穿得简朴许多,身上的衣裙都是布做的,头发上、脖子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首饰,只是左手戴着一只已经发黑了的银镯子。由此对比见得,秋云山续娶的夫郎对待原配留下的孩子可不怎么样。这也难怪,毕竟他那么年轻,而这男孩儿又已经长这么大了。 秋穆和其他随民兵队赶来的乡亲们站在一起,便听到有人议论,这个续娶的夫郎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而对原配的孩子十分厌恶,而他敌不过秋云山的两个女儿,就虐待这个叫秋花香的男孩子。又有人说这个男孩子在秋云山家里几乎和丫鬟是一样的待遇1,而且秋云山的夫郎有时候还会偷偷地打他。也有人说秋云山的夫郎虐待秋花香,是因为秋云山的两个女儿调戏他,而秋云山也不管…… 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秋穆只是站了一会儿便听到了好些。而兴许是因为村里人都知道秋云山的夫郎对他不好,民兵队员们只是让这男孩儿和那两个丫鬟一起站在院子里,而没有拿绳子绑他。 一边还有东西不断地从秋云山家里的房子里搬出来,一边张兴满对那傲慢的年轻夫郎问道:“秋云山的两个女儿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秋云山的夫郎不屑地说道,“她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你给我好好回答。”张兴满严厉地说,“秋云山都被逮捕了,你还在那儿嘴硬!” “那个老东西,逮捕了就逮捕了呗。”这个年轻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还希望她别回来了呢。” 他说出这话,倒是让院子里的乡亲们都议论纷纷。有人骂他连他妻主都不尊重,却也有人说因为秋云山太过花心,而且还因为抽大烟而患有“隐疾”,让她这个年轻漂亮的夫郎早就感到厌烦了。 张兴满严肃地对他说道:“秋云山肯定回不来了,而你也逃不掉。你不如现在告诉我们秋云山那两个女儿的去处,这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秋云山的夫郎却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又故意地看了看张兴满那条在战场上受伤而跛了的腿:“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们要到哪儿去。何况我就算现在说了,你们也追不上。” 似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说了,张兴满和另外几个看守院子里摆放的抄出物品的民兵队员商量了一下儿,认为这个男人的确不知道秋云山两个女儿的下落,便让两个民兵队员也把他和他妻主一样,押到临时关押汉奸的牢房里了。 注释: 1此处情节改编自《翻身》中对于张庄一户地主家的记载(见第43页)。那户地主家没有儿子,而买了一对兄弟,而后又变卦将哥哥当作继承人养,而把弟弟当长工,弟弟的媳妇也被当做那家的丫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在下终于把重写的章节重写完了…… ☆、第十一章:婚姻自由 因为不知道秋云山的两个女儿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们带走了什么东西,等到终于把秋云山家里有用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民兵队员们便开始清点了。 一开始是李有河负责记录,然而她在碰到第三个字不会写时,便把记录本和笔都交给了秋穆。由于之前群众大会上秋穆主动来做笔记,现在民兵队的姑娘们都公认秋穆是现在她们能找到学问最好的人了。 而记录完所有抄出来的东西之后,民兵队员们又凑在一起评估它们的价值,遇到在民兵队内部也讨论不清楚的地方,便扩大到和周围的乡亲们一起讨论。这样一来一般物件儿的价值都能确定下来。只是其中有一块日本造的自动上弦的机械手表,秋穆说它至少值五百斤玉米,民兵队的姑娘们都不相信,而乡亲们也都认为不可能值那么多。但因为秋穆是唯一能说得出来它到底是什么的人,而其他人又不能理解为什么它这么贵,所以这个分歧便被暂时搁置了。 讨论完所有死物的价值,民兵队又对秋云山家的两头驴、一头牛和由丫鬟负责养的一些鸡的价值进行了评估。之后有人提出也要把两个丫鬟的价钱也估计出来,遭到了副队长李有河的批评。 李有河再次向民兵队员们强调了,丫鬟是人而不能算是财产。虽然那些地主们把他们当畜牲看待,随意地买卖他们,但他们本质上还是人,也属于村里群众的一员。作为维护群众利益的民兵队员,绝对不能把他们再当作畜牲看待。 然而一个姑娘提出了问题:“可若是秋云山用抢来的东西换了丫鬟,那该如何把东西还给原主呢?” 这个问题并不是无稽之谈,因为秋云山家那个叫桂圆的十五岁男孩儿就是秋云山用一头老驴子和村里另一户地主家换来的。 那头老驴子原本属于一个叫李贵孝的中农。荒年里李贵孝借了秋云山的高利贷,秋云山把利息抬到了每月七分1,又要本利相滚,强迫李贵孝年底必须要连本带利全都还完。李贵孝抵押了她家所有的地,而秋云山故意压价,硬说她还没有完全还上,把她家的那头老驴也牵走了。然而秋云山家里已经有了两头驴,便拿这头老驴去和另外一户地主王高从换了一个丫鬟。 其实如果按照当时的“市价”,由于收成不好,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都不一定能换来一袋儿玉米2,而一头驴子起码也能换上两三百斤粮食3。不过那头驴的确有些老了,而那个男孩子又长得水灵漂亮,这笔买卖倒也不算太亏。 谁都懂得,秋云山那号色鬼,花“高价”换来这个叫桂圆的男孩子想必是要留着自己“享用”的。然而至于她究竟是已经“享用”了还是没有,别人也不清楚。而现在,李贵孝想要回她的老驴,但王高从肯定不会愿意拿一头驴换一个有可能已经被秋云山“用”过的男孩子。 这事儿传到了乡亲们的耳朵里,有几个起哄的姑娘嚷嚷着,只要把桂圆送给李贵孝不就行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地了,没有地方用驴,倒还不如娶一个小夫郎来得实在。然而民兵队长张兴满坚决地说,不能再搞这种有买卖性质的强迫婚姻了,桂圆是一个独立的人,不能被当做一头驴的替代品被还回去。 村里许多人都不理解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 为什么不能,甚至有些男人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李贵孝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她也算是个勤劳肯干、品行端正的女人,如果秋云山没有被逮捕,说不定过两年桂圆会被她卖给比李贵孝还差得多的女人。甚至民兵队里也开始有些姑娘觉得,这样就能够解决问题了。 然而张兴满、李有河和另外几个民兵队员坚持不能把桂圆当作驴的替代品,并且说在这个问题是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其余的民兵队员要她们提出替代办法,于是李有河说道:“那还不好办,只要把秋云山家的存粮取等价的一部分,还给贵孝不就完了。” “可是贵孝想要驴,不想要玉米。”其中一个民兵姑娘说道。 “那她也没说她想要夫郎啊。”李有河明智地说,“还给她粮食和还给她夫郎,还不一定哪个更称心意。而且粮食可以用来买别的东西,夫郎再卖出去肯定要折价。” 这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虽然还是有一些民兵队员认为用男孩儿还驴是最好的,因为那个男孩儿本身的“价值”就比驴低一些,还出去男孩儿是最“节省”的选择。 而另外一个丫鬟是秋云山从另一户贫农家里用粮食买来的,自然也就没有这个纠纷。民兵队员们便让那个男孩子回到他亲生母父家了,使得那个男孩儿和他的老父亲对她们十分感激。 接下来,秋穆把秋云山家所有有用的东西的现有价值列了清单,又统计了秋云山抢夺乡亲们的东西都有什么。在她的帮助下,民兵队把秋云山抢夺乡亲们的物品能找到的物归原主了,找不到或是损坏的按照价值赔偿。然而秋云山家的存粮并不够赔偿所有的东西,于是她们又不得不废了更大的力气,找价值差不多的其他物品替代还上。 注释: 1按照《翻身》中的记载,张庄地区的高利贷大约为每月三分左右(即月利率3%)。按照本利相滚的模式换算成年利率,三分即年利率42.6%,七分即年利率225.2%(对比当前银行年利率,大约在45%左右)。 2根据《翻身》记载,遇到荒年时农民常常不得不卖儿鬻女以求生;富人买来女孩子蓄为丫鬟,等到她们长到可以嫁人的年龄,就当作新娘再卖出去(这也是普通农民得以结婚的主要方式,即买卖婚姻)。推及本文,十几岁的男孩子应当是价值较高的,既可以当作丫鬟也可以当新郎卖出去。 3技术不发达地区的小农经济非常依赖牲口,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一头驴是比一个男孩子“价值”更高的。因为驴子可以极大地帮助耕作,还可以租出去;而一个男孩子即使已经成年了,也没法像女人一样下地耕作,还需要吃饭。 ☆、第十二章:分东西 还完了那些秋云山明抢来的东西,让那些从前被这个汉奸地主掠夺过的乡亲都十分高兴,这可能是有史以来被有权者抢去的物品第一次能归还到原主的手里。而剩下那些虽然没有被秋云山抢过东西,却被她或是她的狗腿子打过的乡亲们,却还是觉得不满足,认为他们也应当得到赔偿。 趁着中午大家回家吃饭的工夫,民兵队开了一次短会,商量出了一个对受到非物质方面的迫害的群众进行补偿的办法。 除了那些被打死打残的,秋云山打过谁很难有直接的证据,即使有伤多半儿也会痊愈。并且其实丘阳村里大部分人都挨过村警的打,都可以说是和秋云山的横行霸道有关。所以这个补偿办法把群众受到的迫害分为四个级别,第一级就是被秋云山及其伪村政府的村警打死,或是以其他方式迫害致死的,第二级是被迫害因此致残的,第三级是虽然受到迫害但没有致残的,第四级则是那些少数走运而没有受到伪村政府的严重迫害的。 民兵队规定,受到第一级迫害的人的家属可以首先从院子里那些抄出来的东西里挑一件回去,受到第二级迫害的人其次,而受到第三级迫害的人再其次,最后如果还剩下一些东西,则会分给受到第四级迫害的人1。 而根据上午群众大会的会议记录,哪个人受到过哪种级别的迫害也就一清二楚了。因此不用再进行更多调查,便可以安排群众进院子挑东西了。 秋穆也参与了这次短会,听了她们的想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等等,我觉得这还是有点儿问题的。上午群众大会的时候,肯定有些人曾经受到过迫害,但并没有公开控诉秋云山。” “对,而且肯定有些人会觉得,即使他们不说话秋云山的罪行也足够枪毙了,于是就没说话。”民兵队里另外一个姑娘也说道,“他们肯定觉得,既然说话有风险,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倒不如不说。” “要不,咱们再统计一次乡亲们受迫害的情况?”张兴满问道。 “不行、不行。”队里一个小个子的姑娘很快便说道,“群众大会上统计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要按照受害程度分东西,而现在如果再统计,大家肯定都会往更严重的方向说,没有的也要说成有。这样就不真实了,而且如果出现了更多的第一、二、三级,东西也不够分。” “那……可是原先的记录也不算是真实的啊。”另一个姑娘说道,“应该做一次更接近真实的统计。” 还有人要提出别的办法,力图使得统计更加接近真实,然而多数办法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靠谱。而那些少数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办法却大多过于复杂,操作起来实在太困难了。民兵队无论要做什么事儿,想要群众配合都只能靠劝导而不能强迫,自然没有从前伪村政府强制命令群众来得效率更高。 最终李有河说道:“咱们还是就按照群众大会上的记录来。” 她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在群众大会上公开声讨秋云山是需要勇气的,敢在别人面前说出反对秋云山、反对封建统治和伪军的话的,都是比较有革命意识的,他们理应得到鼓励。而那些受了迫害却不敢说的人,因为他们自己的胆怯而蒙受一些损失,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能让积极革命的人和不积极革命的人都得到相同的结果,否则谁还愿意积极参与革命呢? 这个理由算是比较让民兵队员们信服的。于是,等到乡亲们大多吃完午饭而重新在秋云山家门口聚集起来,民兵队便宣布了这个分东西的规则,并且安排受到不同级别迫害的乡亲们一批一批地进入院子去挑拣东西。 叫到第二批的时候,负责念人名的那个民兵队员叫了秋穆的名字。 秋穆觉得奇怪,过去问道:“我怎么会在第二批里?我应该算是第三级吧?” 她挨过秋云山不少打,但却没有致残,的确应该算是第三级。 然而民兵队长走过来,对她解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 释道:“你虽然没有落下残疾,但却是在征兵时被弄去顶替了秋云山的。那时候你有很大的危险死在战场上,所以我觉得这应该能算是第二级。况且你现在也很缺东西。” 秋穆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她的确缺着各种东西,但她之前也并不打算在丘阳多作停留。然而现在这位民兵队长的言语之中,仿佛她是要以后都在丘阳生活了一般。可是秋穆的确也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不想多呆,而且内心里觉得她也实在不太好在这儿还需要一个会计算、写字快的人的时候走掉。 这时候,她不禁想到,作为一个布尔什维克,她应当是主动为这个世界做些贡献的。原先秋穆是觉得这地方不用不到她,才没打算在丘阳多呆,然而现在看来,这里非但不是用不到她,反而是很需要像她这样能做记录和计算的人的。而且这里对于她的记录计算才能的需求是急迫的,相比之下,分子钟小组反而并不是很急切地需要她回去——毕竟这一阶段的主要成果已经发表出去,亚历山大、格蕾塔、帕维尔和埃德加在莫斯科,无非也就是应付一下儿别人对他们工作的评估而已。 如此看来,秋穆反倒应当留在丘阳,而不是回到莫斯科。 于是秋穆点了点头,答应了张兴满:“行,那我跟着第二批进去了。” 第二批受迫害的人因为致残的缘故,基本上也都是家属或是其他亲友代替去挑物品的。秋穆跟着他们走进秋云山家的院子,以为那些最贵重的东西都已经被第一批的人挑走了,然而真正看到那些东西才发现,甚至连那两头驴、一头能产奶的黄牛都没有被挑走,第一批来挑东西的人,似乎只是拿走了一些小件儿的、价值也不算高的东西2。 注释: 1这个分配方案大体上参考了《翻身》中对张庄反奸运动分“果实”方式的记录。 2同样来源于《翻身》中对张庄反奸运动的记录,许多人害怕蒋军队回来而对参与革命的人进行报复,不敢拿那些容易被认出来的、大件儿而价值高的物品。 ☆、第十三章:锄头 因为第一批的人没有拿走那些最贵重的东西,搞得秋穆也不好意思拿那些东西,并且似乎第二批进来的其他人也小心地避开了那些东西,仿佛那些牲口、大车、金银首饰和值钱的绸缎衣服上附着诅咒一般。 秋穆想了片刻,便明白过来他们是害怕拿了那些东西,在国民党军回来之后会被当做报复的靶子。毕竟,像是秋云山这样的地主,原先都是国民党的党员,她曾经在丘阳仗着权势作恶,与国民党的故意放任是脱不开干系的。 因此,她不禁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挑一件价值高而显眼的东西,也好让那些乡亲们看看,还是有人不怕报复的。 然而秋穆瞧了瞧地上摆着的那些值钱的东西,却觉得那些玩意儿事实上都没什么用处。她究竟要一块机械手表或是一只镶玉石的金镯子有什么用呢?而至于大车1、石磨之类的大件儿工具,她就算拿来了也没地方使用。能有一头牛倒是不错,至少可以挤牛奶喝,但牛还得吃草料;驴也一样。秋穆可从来没学过如何照料牲口。 看来看去,秋穆最终还是看中了一把崭新而结实的锄头。丘阳的农民耕种最常用的工具就是锄头,几乎在农业种植的每一个阶段都需要用到它。秋穆觉得,如果她想要长期在丘阳住下,就必须得参与劳作,那么这把万用的工具肯定能派上用场。 于是她拿了那把锄头便出去了,正好碰到李有河。 李有河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奇怪地问道:“秋会计,你怎么拿了个这玩意儿?” 由于秋穆在民兵队里都是做些记录和计算的工作,民兵队员们逐渐都开始管她叫“会计”了。 秋穆笑了笑说道:“我寻思着,也就是锄头对我最有用了,正好看见那儿有把还不错的,就拿上了。” “你怎么不拿那些更值钱的?”李有河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那块儿手表值五百斤粮食么?” “我拿手表没有用处啊。”秋穆解释道。 “管它有用没用。就算自己不用,拿去卖了也好。”李有河好心劝道。 “那多麻烦。”秋穆平和地说,却又对她笑道,“反正我现在住在你家里呢。”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针,轻轻地戳了一下儿李有河的内心。她不知道秋穆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竟然有点儿脸红起来。 秋穆倒是没当回事儿。她在莫斯科遗传研究所的时候,对待帕维尔和埃德加一直都是类似的态度。 第二批挑东西的人很快也都挑完出来了,而后第三批进去。等到他们都出来了之后,民兵队清点了剩下的东西,发现那些估价超过一百斤粮食的东西一大半儿都无人问津,只有一些小件儿的首饰被那些爱美的小夫郎们挑走了,剩下但凡是有点儿大或是有点儿显眼的,都如初地摆放在那儿,似乎连碰都没被人碰过。 民兵队又一次开会,讨论那些东西的处置方法。那些大玩意儿的价值太高,也不好分割,不容易分给剩下第四级的人。况且倘若受过前三级迫害的群众都没分到这些牲口、大车一类最贵重而且也最紧缺的东西,反而是第四级分到了,那这样也有点儿不太能说得过去。 而这个问题被提出之后,在大家深入讨论之前,秋穆却突然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咱们先谈谈该怎么安置那个秋云山的儿子吧。” 提起秋云山的儿子秋花香,民兵队的姑娘们倒都是愣了片刻。她们对于那个几乎从来都不出家门的地主家小少爷并没有什么印象,上午的时候光顾着审问秋云山的续弦夫郎了,也没怎么注意那个男孩子。 “他……好像和秋云山干的那些坏事儿没什么关系吧?”一个民兵姑娘有些迟疑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咱们就别管他算了。” “好像是这样,咱们从来没见他出来打人过,也没见他去收过债。”另外一个姑娘也说道,女人们对于那些漂亮而柔弱的男孩子总是有更多的善意,“所以咱们就别管他了?” 听她们这么说,秋穆不禁感到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能行,咱们可是把他家都抄了。如果不安置他,以后让他怎么生活?” 然而落到这一点上,民兵队里的姑娘们态度却十分一致:“谁让他娘是汉奸呢。” 秋穆对她们解释了半天,一人犯错就株连全家是不对的,况且即使那个男孩子和他母亲一样有汉奸的思想,如果他实际上没干过坏事儿,就应该留给他一条生路。现在如果不经考察,就直接把秋云山家的所有东西全都剥夺了,秋花香怕是只能饿死或是把自己卖给别人当夫郎,这样就等于是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秋穆建议,应当对秋花香进行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 调查,若确认他并没有参与什么通敌活动——事实上他作为一个男孩子也很难参与——就说明他是无辜的,应当先给他留下足以维生的财物。 如果是别的方面,民兵队的姑娘们大多可以理解,但关于“汉奸的儿子也可以是无辜的”这一点,民兵队员们却一致地不能认同。只有李有河支持秋穆的观点,甚至张兴满都认为秋穆这样对秋云山实在太宽容了,不应该让汉奸的血脉还能够活得那么轻松。 这种血统论的观念,自然也是封建思想的遗留。按照中国人传统的观念,看一个人品性如何,是要追查到她祖上至少三代的。这样做在实际操作上或许不无道理,但如果非要机械地把祖辈的品质强加于个人身上,那实在是不可信的。 秋穆自然明白,在场的这些姑娘们都是与汉奸的狗腿子们兵戎相见过的,对于那样一个手上沾着众多战友们和乡亲们的血水的汉奸地主,她们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怜悯,而只会有无尽的愤恨。而对于那个汉奸的儿子,即使他长得再纯真可爱、再楚楚动人,也很难唤起这些姑娘们心中更多的怜惜了。 虽然大家都说要理性地思考、理性地决策,但经历过那些真正的痛苦之后,要保持理性则实在是困难。 注释: 1大车:即牲口拉的两轮或四轮车,通常为木制,是当时农村的重要运输工具。 作者有话要说:  手误了,改一个用词,是“汉奸的儿子”而不是“地主的儿子”。昨天晚上在下太困了,忘记了这还只是反奸运动,而不是清算运动。 ☆、第十四章:为人民服务 秋穆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真正的革命者不是拨开一个开关就能形成的,思想的改变常常很困难,尤其是现在还有环境的阻力。而且当下刚刚逮捕了秋云山,大家的情绪都还处于惩罚汉奸的高涨状态中,这时候如果直接说什么要妥善安置汉奸的儿子,那就是和群众的意愿对着干,是肯定无法成功的。 民兵队的其他姑娘也都忽视了秋花香的问题,在她们看来那个男孩儿虽然谈不上邪恶,但因为他母亲是汉奸的缘故,也不怎么值得大家怜悯。 张兴满重新说起那些大车、牲口等贵重财物的分配问题,首先明确表示为了公平起见,她们是不能把这些最贵重的东西留给第四级的人来挑的。这回分财物是为了补偿受到迫害的群众,如果这样做就反倒真成了谁胆儿大谁就能得到更好的东西了。 然而一个穿白褂子的姑娘——她在历次会议中都比较积极,让秋穆记住了她的名字叫王无草——接着就指出了:“咱们的确是想要让第一级的乡亲们拿到最贵的东西,可是他们自己不想要啊。乡亲们都害怕伪军再回来,大家都想拿现钱、拿粮食,而不想要大车和驴子。” “对、对,我看现在也只有咱们民兵队的不怕伪军了。”另一个姑娘说道,“越是之前受伪军的迫害深的,现在就越怕伪军,他们怎么可能还敢拿汉奸家里的东西呢?” 她说出来这话,倒是引发了其他方面的埋怨:“还有,为什么不允许民兵队员去拿东西?咱们若不是民兵队员的话,大约都能分成第三级,良树能分成第一级受害者的妹妹,兴满也能分成第二级。”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秋穆也觉得有些不公平,民兵队里的姑娘们曾经出生入死保卫村子,冒的危险甚至比真正跟着红军打仗还要大,然而在分汉奸的财物时却要求民兵队员不能参与。如果这不是区苏维埃的要求,恐怕民兵队的姑娘们早就抗议了。 “全尾(yǐ)儿,你怎么能抱怨这个?”然而张兴满却向她摆了摆手,“咱们民兵队本身就是要‘为人民服务’,怎么就不能牺牲一点儿个人的私利了?再说了,乡亲们不也给咱们捐粮食、做衣服鞋子了么。” 张兴满这么一说,别的队员也纷纷批评那个抱怨民兵队员不能分东西的姑娘:“是啊,如果非要想拿大车、拿驴子,那咱们收到群众捐的粮食、蒸的馍和村里寡夫做的衣服鞋子,就都应该算成钱还回去。兴许你那大车还抵不上这些钱呢。” 这种说法虽然也有一定的问题,不过却得到了民兵队员们的认同。大家至少都明确了,她们参加民兵队与鬼子作战是为了保护群众、把鬼子赶出去,而乡亲们冒着被伪村政府发现的风险偷偷给她们捐粮食、做衣服也是为了这一点,民兵队和其他乡亲们应该是团结一致的。而现在民兵队应该继续为群众服务,之前生命危险都冒过了,难道现在还不能忍受一点点物质上不公平的待遇? 所以大家都认同了作为民兵队员暂时吃一点儿亏不去分汉奸秋云山家的东西。而秋穆作为一个并非民兵队员却和民兵队一起开会的人,则不被包括在这条规则之内。一方面是由于她的确并不算是民兵队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刚回到丘阳,的确是缺少下地干活儿必须的东西。 大家又回到如何处理那些贵重的大件儿物品的问题上。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点子:“哎,我说,既然受过迫害的群众多数愿意拿粮食而不愿意拿大车,那咱们不如把大车卖给那些敢买的人,再把得到的粮食分给那些受害最严重的乡亲们不就好了?” 民兵队员们仔细地讨论了这个做法的可行性,最终认为只要能找到有胆量买这些大件儿物品的人,这个事儿就能够办成。 民兵队的姑娘们集思广益,凑出了一份村里最胆儿大又贪心的人的名单,他们最有可能为了趁此机会便宜买到好东西而冒险。 这一回,由于李有河要负责在秋云山家守着维持秩序,秋穆被分到和张兴满一组,去劝说一个住在村南片儿的年轻寡夫。 那个年轻寡夫被称作三喜夫郎,是出了名儿的天不怕地不怕。他不是在丘阳本地出生的,而是跟着家人逃荒来的,到了丘阳之后因为一家人饿得不行,他母父不得不把他和他妹妹都卖了,他被卖之后又被买主转手卖给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多岁的中农高三喜。那个高三喜有抽大烟的毛病,不仅身体虚弱得不能好好干活儿,还为了得到大烟而给当时的伪村政府当狗腿子,三喜夫郎就想办法自己赚钱谋生,渐渐地也不怎么管他妻主了。村里有传闻,说高三喜是被她夫郎故意饿死的,不过大家都不怎么可怜那个抽大烟的伪军狗腿子,反而觉得三喜夫郎做得挺对。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三喜夫郎在村里的名声很好,因为他赚钱的方式实在称不上光明,而为人又很吝啬——这也难怪,毕竟一个寡夫能赚到些钱十分不容易。事实上,三喜夫郎主要是靠和其他女人睡觉来维生的,他一直以来都有两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6 三个相好的,依靠她们给他的粮食和其他东西养活自己和两个焉知母姓的儿子1。 这些事儿在那些卫道士眼中恐怕是极其伤风败俗的,然而对于丘阳人而言却习以为常。人们能够容忍寡夫和别的女人往来,却不能容许改嫁。而如果寡夫非要和相好结婚,则必须要那个相好入赘到男人死去的妻主家里2。这对于女人而言当然是很有损颜面的,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这么做。 不过三喜夫郎再怎么“伤风败俗”,也不妨碍民兵队想把一套大车卖给他。因为三喜夫郎胆子大又好占便宜,而且他家里正好有一头驴子,缺着一套大车。 注释: 1这在当时的农村非常普遍,因为当时大多是买卖婚姻,夫妻之间缺乏感情,而又受到传统思想束缚而不允许离婚和改嫁。 2来源于《翻身》对张庄风俗的记录。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三喜夫郎并不会成为主角的情人之一,这个大家不必担心(?) ☆、第十五章:吝啬寡夫 张兴满和秋穆一路拉着那辆准备卖给三喜夫郎的大车,从略靠北面的秋云山家走到位于村子南片儿的高三喜家。 由于之前听说了高三喜抽大烟的事儿,秋穆以为这家会格外破败腐朽,没想到等到了地方,看见的竟然是个虽然说不上多么精致,但挺干净整洁的小院儿,里面的土坯房也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她们进院的时候是三喜夫郎的一个小儿子开的门,那孩子大约三四岁的模样,正穿着开裆裤在院子里玩儿。而进去之后则看见三喜夫郎正在给他家的驴喂草料,那驴身上也擦得干干净净,让秋穆不禁觉得这是个有洁癖的男人。 三喜夫郎一看是那个跛脚的民兵队长张兴满来了,不禁感到有些不快。他倒也不是多讨厌民兵队,也不是讨厌张兴满这个人,而只是因为之前村里筹集布料给民兵队做衣裳,三喜夫郎不愿意出布料,但因为别的邻居都出了布料,他不想让人说自己小气,还是“忍痛”捐了半尺土布。后来他听说也有的人家根本没有捐布,不禁觉得自己吃亏了,于是一直耿耿于怀。 不过他又一看到秋穆,眼睛便亮了起来。虽然他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但她长得真是好看啊。三喜夫郎找那些相好的,从前是为了养活自己,而之后也渐渐地乐在其中,注意起那些女人的相貌和风趣起来。而他这回看见的这个陌生女人,则比他之前那些相好的看上去都强,如果能找到这样的女人做相好,那就算是不给钱也无所谓呢。 三喜夫郎是个二十五六岁、长得挺漂亮的男人,穿的衣服虽然也是土布做的,但款式做得很合身,又打理得干净,倒真有几分风情。可能是由于体质的原因,虽然挨过不少饿,但不像村里一般的穷寡夫那样干瘦,反而还有些丰满,加上肤色白净,恐怕能勾得不少女人的心思。 不光是村里的普通女人,就是民兵队的姑娘都曾经在他身上吃过亏。也正是因此,队长张兴满要亲自来和三喜夫郎打交道,就是为了避免那些缺乏经验的年轻姑娘又掉进了他挖的坑里。 三喜夫郎虽然心里还惦记着他吃的“亏”而不太喜欢张兴满,但却还是很讲礼节地带她们进屋去坐,还给她们倒了两碗水。 张兴满没有喝那水,而是开门见山地跟他讲了,现在从汉奸秋云山家里抄出一辆木制顶好的大车,可以以五百斤粮食的便宜价卖给他。 三喜夫郎听了那价钱,反而拿起旁边正在纳的鞋底继续纳起来,故作有些忧愁地说道:“张队长,你找我可找错人了。你看我们孤儿寡父的,地也没有人种,哪里有钱买大车呢?” 他这么说自然是要砍价,然而张兴满深知这年轻寡夫的吝啬程度,也不会一开始就降价:“哎,三喜家的地不是还有全根种么?我记得去年可是打下来不少粮食的。” 张全根是三喜夫郎当下的一个相好,为了讨好他而无偿给他种地,甚至连自己家的地都疏忽了,无论是播种、中耕还是收割,都一定要捯饬好三喜家的地才能顾及到自己家。 听张兴满这么说,三喜夫郎不禁感到有些理亏。不管事实如何,从思想上大家还是唾弃寡夫出墙的,而对方都已经说出来全根在给他种地,他也就不好再借口说那地的产量不行之类的话。 然而三喜夫郎还是有别的说法:“那地是有人种,粮食也是有的,可我那两个小儿还得吃饭呢是不?你们那大车这么贵,买了之后还没来得及用,我们爷儿仨1就得挨饿了。” “这哪能啊。”张兴满不禁笑道,“我们来的时候,还刚刚看到你家的粮食五六个篓子都装不下呢。何况这马上就又要秋收了。” 三喜夫郎撅了噘嘴,他向张兴满抛媚眼儿也没有用,真正上过战场的退伍战士又怎么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他只好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能给三百斤,你要卖就卖,不卖拉倒。” 然而张兴满却说道:“如果三百斤就能买一辆那么好的大车,我借粮食都要买。三喜夫郎,你也别急着压价,先去看看那车再说。那么结实漂亮的大车全村都不会有第二辆了。” 三喜夫郎只好出门去看那辆停在院子里的大车。 屋里,秋穆对张兴满问道:“兴满,你打算最低多少钱把这大车卖出去?” 单子上的估价是五百斤粮食,但这回因为匆忙,肯定要卖得少些。张兴满说道:“我希望至少四百斤能卖得上去。”而后又补充道,“如果是三百五十斤,其实也勉强可以。” 秋穆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 三喜夫郎原本正在检查那辆大车的铁箍是否结实,突然余光看见那个长相好看的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她脸上的表情不像那个民兵队长那样严肃,却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三喜夫郎不禁把注意力从大车上转移到那人身上,问道:“哎,你也是她们民兵队的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小时候就离开这儿了,现在刚回到丘阳。”秋穆温和地说道,对他微笑了一下儿,“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秋穆,肃穆的穆。” “哦,你说肃穆,可是我哪知道肃穆的穆是哪个穆呢?”三喜夫郎娇声笑道,“要不,你给我写写,兴许我还能认识。” 那时候中国农村的文盲率非常之高,别说是崇尚“无才便是德”的男子了,就连女人认识字的都不多2。三喜夫郎自然不可能知道秋穆的穆是哪个穆,并且即使她给他写了,他也多半儿不可能记得住。然而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勾|引一下儿秋穆罢了。 注释: 1爷儿仨:指父子三人。“爷”在古汉语中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7 是父亲的意思,此意思现在保留在一些方言和口语用法中。 2根据《西行漫记》中记载,很多红军战士都是在参加红军之后才在军队里学会识字写字的,许多农村的居民支持共产|党也是因为他们在农村普及初等教育,教普通人写字。 又:根据《枪炮、病菌与钢铁》([美]戴蒙德),文字曾经作为精英阶层统治普通人的工具,几乎所有文字在历史上都是由少数人垄断的。对应到中国的历史上,农村地区的地主乡绅垄断教育权,而真正普通农民家的后代由于无法受到教育、无法识字读书,即使有科举制度也无法促使阶级流动。 作者有话要说:  开会开到十点多,还在继续开……心累_(:з」∠)_ ☆、第十六章:推销 三喜夫郎想的只是让秋穆捡个树枝在地上写写,借此来找话和她说,没想到秋穆却直接用手指在他手上写出了那个穆字。 那修长的手指在他手上划着比划,三喜夫郎只感觉到女人的指尖触碰着他的掌心,修得短而整齐的指甲非但不剌人,反而还有些痒痒的,让他心头也痒痒的。 他不禁偷偷抬起头,看见秋穆微微低头时的侧脸,直而长的眼睫随目光而垂下,几缕黑色的卷发垂在饱满白净的额前,而那薄薄的唇仅抿着时都微微勾起,似乎还带着隐约的笑意。三喜夫郎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而且她的神态动作也那么让人喜欢。一般的女人若是离他近了,他多少都会有些令人不舒服的压迫感,但这个人现在离他这么近,却只是让他的心里咚咚地跳,就像是打着小鼓一般。 秋穆在他手上写了什么,三喜夫郎根本就没有注意,只是在她写完后撤了半步时,他才隐约感觉到一丝失落,抬头却见到秋穆依旧微笑地看着他。 三喜夫郎不禁有些脸红,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个字……挺难写的啊。” “是有点儿复杂,如果写得不好,会比别的字大一圈儿。”秋穆温和地说道。 三喜夫郎有些不自然地挽了一下儿鬓角的碎发,尽管他的元宝髻1梳得很整齐,原本就并没有多少不规矩的碎发。 三喜夫郎又问道:“我看你连这样的字都会写,干什么要跟着她们民兵队?” 听了他的这话,秋穆却是笑道:“正是因为我会写字,民兵队才需要我呢。会什么不重要,能干出什么才是重要的。会写字的可以给民兵队写,也可以给鬼子汉奸写,我觉得我的这点儿能力,还是贡献给民兵队比较好。” “对、对,这真是的。”三喜夫郎点头道,“那鬼子汉奸干的忒不是人事儿。尤其是那个秋云山,她从老娘就开始卖大烟,真该断子绝孙!若是那狗|日的秋金元没有卖大烟,三喜也不至于染上那天杀的玩意儿。” 秋金元除了在村里欺压群众之外,还在村里最好的一片儿地上种罂粟2,以此制成大烟来卖给村里的大烟鬼。当时村里的人都痛恨这种行为,然而谁也不敢反抗秋金元。之后明面儿上禁止抽大烟了,那片儿地因此停止了种罂粟,但却再也没有恢复到原先的种植作物去,而就此沦为了荒地。 “秋金元和秋云山真是害了不少人。”秋穆说道,“好在现在她们再也没办法回来害人了。” “多亏了她们民兵队。”三喜夫郎又点头道,一面是有心迎合秋穆,一面也是发自内心地认同民兵队的做法,“还有那个苏什么的,她真是个好人3。他们都说是她告诉民兵队如何打汉奸的。” 秋穆没有明白他说的苏什么是谁,却也并不在意:“好在秋云山已经倒台了,她之前欠大家的都会用她家那些搜刮来的财物补偿回来。就像这辆大车,”她拍了拍那大车的纵梁,“三喜夫郎,你说这车能值多少钱?” 三喜夫郎意识到了她是又扯到讲价的话题上,然而之前刚说了民兵队的好话,总不好意思立刻就压价,况且还是秋穆跟他说的。他便按照心里所想的说道:“这车要是崭新的,恐怕得值五六百斤粮食。不过……哎,它现在也算不上旧,大概就四五百斤吧。” “这车的确不是崭新的,不过在地主家里用了几次,也谈不上多旧,还打理得干净、上了油呢。”秋穆平和地轻声说道,“依我看,你家的驴也打理得那么干净漂亮,和这车正相配。若是套上别人家的驴,兴许还配不上这辆好车。” 这恭维的话听着真让人舒服。三喜夫郎想着也是,这车虽然不是崭新的,但由于秋云山家有钱给车上油,又避免了风吹日晒的,反倒比新木头做出来的车更结实。而且这车的木制也的确不错,刨得又很平,箍得也牢实。五百斤粮食说着挺多,但仔细想想倒是值得的。 “行、行,就你会说话。”三喜夫郎娇笑着说道,玩笑地轻轻推了秋穆一把。 秋穆也不躲,让他推了个正着,却反而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让三喜夫郎心里觉得更高兴。 他这一高兴,又觉得这车的确值,便说道:“那我卖你个面子,五百斤买了好了。你叫你们那个张队长出来,跟我到仓里拿粮食。” “哎,那真是谢谢你了。”秋穆说道。 “毕竟是为了乡亲们做点儿好事儿嘛。”三喜夫郎倒是理直气壮地接受了。 秋穆便回到三喜家待客的那间房里。张兴满见她回来,有些惊喜地问道:“谈妥了?” “嗯。”秋穆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五百斤。” “五百斤?真的?”张兴满瞪大了一双眼睛。这个表情在她素来严肃的脸上显得有些有趣。 “真的。”秋穆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去拿粮食。” 就这样,秋穆和张兴满从村里出名吝啬的寡夫三喜夫郎那儿,把一辆大车按照预估的原价卖了出去,还换到的是现成的粮食。 当两人把那满满的两大袋粮食拉回秋云山家门口时,在那里留守的民兵队员们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特别是到别人家去“推销”物品的另外几组,可都还没回来呢!而张兴满跟大家一讲秋穆只是出去和三喜夫郎单独讲了几句话,就使得他答应按原价买下那辆大车,民兵队的姑娘们都纷纷对秋穆心生出一股佩服来,另外在心里大概也会暗暗猜测,她或许是用了什么不太方便明说的办法…… 注释: 1根据《翻身》记载,元宝髻为当时农村已婚妇女的发式。 2根据《西行漫记》记载,在军阀混战时期,一些军阀在中国农村(尤其是陕西地区)迫使农民在原本种粮食的田地里种罂粟,以此产鸦片以贩卖。这种行为在西北地区导致过大|饥荒,曾有三百万人因此丧命。 3根据《西行漫记》记载,当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8 时许多民众并不知道“苏维埃”是代表大会的意思,而认为这是一个人名。 ☆、第十七章:中暑 无论如何,五百斤粮食是拿到手了,这就是最重要的胜利。 一个民兵姑娘带张兴满和秋穆去秋云山家的厢房里休息,从秋云山家的装水的青花大瓷缸里舀了两碗水给她们。 刚刚一路在大太阳地里走过来,秋穆已经热得不行,一气儿喝了这一整碗凉水才稍微缓过来些。丘阳的夏天可是要比莫斯科热得多的。 她喝完一碗水,还想再喝一碗,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瓷缸里的水也是民兵队的姑娘从井里打上来的,这大热天儿的还要供来这儿的乡亲们解暑,她倒不好一个人喝太多了。 秋穆正想着要不要也贡献点儿力量,去再打一桶水把缸倒满,却听到外面有个姑娘“哎呦”地惊叫了一声,而后喊道:“不好,秋云山的儿子晕倒了!” 张兴满和秋穆连忙从厢房里跑出来,看到之前站在院子里的秋花香已经躺在了地上,旁边发现他晕过去了的那个民兵姑娘正手足无措地望着她们。 秋穆赶过去,看那男孩儿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却脸色苍白,便知道他大概是中暑了。不知道他已经晕过去多久了,若是因为长期处于高温之下而体温过高,可是会导致身体器官出现不可逆转损伤的。 “他这是中暑了。”秋穆俯下身,摸了摸那男孩儿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颈窝里,感觉体温倒不算很高1,稍微松了口气儿。然而即使如此,轻度的中暑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她连忙把那男孩儿从地上抱起来,走到刚才休息的厢房里,把他放到炕上。 原本秋花香晕过去也只是由于中暑导致的精神涣散,被抱起来之后便又醒了过来,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他被放在炕上之后还想挣扎着起来,眼看着就要从炕上掉下去,被秋穆一把按了回去:“别乱动,你先休息一会儿。” “全善,快去找块儿布来!”张兴满对那个发现秋花香晕倒的姑娘说道,而后赶忙从那口大缸里舀了一瓢水,拿进屋倒了一碗在秋穆刚刚喝完的碗里。 秋花香原本被这些民兵队员冲进他家吓得不行,又是惊恐地被从屋里拉了出来、被命令站在院子里。由于害怕,他根本没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院子里也根本不敢乱动,这么一直站着、站着就晕了过去。而后他被人摸来摸去,又弄到炕上,还以为这些人要强|奸他。刚才那个人把他按回炕上,让他心里觉得害怕极了,然而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头也很晕,还有点儿想吐。 秋花香正在难受和害怕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背扶起来,嘴唇上触碰到了凉凉的瓷碗沿儿,一口清凉的井水喝下去,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他才意识到这些人似乎并不是要害他。 秋穆给他喂了一碗水,而张兴满又把浸了凉水的棉布递给她。她拿那块儿布擦了秋花香的脸和脖子,而后又浸了一次凉水,再放在他的额头上:“你先躺着休息会儿,喝水就说一声儿。” 秋穆在心里不由得埋怨在这儿看守的民兵队员们,她们就这么一直让这男孩儿站在大太阳地儿里,这样能不中暑么?别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了,就是个大女人站在太阳地儿里这么长时间,恐怕也要晒出问题。 然而她倒也不能说这是那些姑娘们故意的,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男孩儿就这么一直傻站在会被晒到的地方。要知道他站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屋檐儿,一般人若是被晒得难受了,肯定会躲到屋檐下面。 不过无论怎么样,秋花香被晒得中暑晕过去,让秋穆不得不考虑到对这个男孩儿的安置问题。看上去他并不像是即使一无所有也能活得下去的,如果把他从原先生活的地方赶出去,那他或许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秋会计,你之前说得倒也对,咱们既然把秋云山家给抄了,就不能不管秋花香。”张兴满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之前她并没有考虑过秋花香一个人没法自己生活,因为民兵队里很多姑娘都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孤身一人,靠扛长工过活的。但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地主家出身的男孩儿虽说也在家里干着丫鬟的工作,但和那些穷人家的姑娘生存能力还是没法比的。 “还是应该给他留下生活必需的东西。”秋穆说道,“我倒是觉得应该把过去属于他的东西都给他。毕竟现在大家都同意了,这个男孩儿并没有参与迫害群众的活动,那他就不应该算是汉奸,自然也不应该被剥夺财物。” 张兴满或许认同秋穆的建议,却不得不说道:“现在东西都拿出来给乡亲们分了,还怎么还给他?别人不会乐意看到汉奸的儿子还能过得和从前一样。况且秋花香用的那些东西里,也未必没有秋云山从乡亲们那里抢的。” 这倒也是。秋穆叹了口气,看到躺在炕上的秋花香已经睡了过去,脸色倒是已经比刚才好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秋云山又把那块儿布重新浸水,给那男孩儿换了一次。像这样程度还算比较轻的中暑,转移到阴凉处又经过物理降温,一般来说过段时间也就会好了。 去其他人家劝说的组陆陆续续都回来了,秋穆帮她们统计了一共换回的粮食数额。两辆大车、两头驴和一头牛都成功地卖了出去,一共换来了三千五百五十斤粮食。而秋云山家的那套香樟木的柜子却没能卖出去,恐怕是因为即使是生活状况还好的中农,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用那么贵重的柜子来装的吧。 至于那些手表首饰之类的奢侈品,想来也不可能在村里卖得出去,姑娘们便决定要明天拿到县里找地方卖了。 注释: 1中暑时体温调节功能紊乱,导致体温升高,核心体温达到41℃即预后严重,若患者体温过高则必须快速降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还看见一个大夏天坐月子坐死了的新闻,真是十分捉急…… 长袖长裤捂着又盖被子,就是北方的冬天室内(有暖气)都禁不住啊,还大热天儿的。 生科狗在此温馨提示,人体虽然有体温调节中枢,但大热天儿捂得严实也是没法散热的,无论有什么风俗也请考虑一下儿实际情况,毕竟许多哺乳动物到夏天也都要换毛呢。 (当然,夏天喝太多冷饮可能对肠胃产生过度刺激,封闭空调房里呆太长时间容易上感,所以任何东西都是适可而止为好) ———————— 不过又想到那些高温环境下作业的劳动者们,在此顺便呼吁那些工厂和建筑工地的高层: 提供清凉饮料不如依法停止作业!不如依法发放高温补贴! (虽然觉得自己在这儿呼吁并没有人能看到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9 ,但万一呢) (所以希望看到的同志们都接着呼吁一下儿,毕竟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那些没得选择只能忍受的底层劳动者才是当下最需要帮助的) ☆、第十八章:安置 秋穆按照对那四级受害者以个人所分得粮食4:3:2:1的比例计算了每人应分得粮食的权重,而后便由民兵队的姑娘们给大家分了粮食。 这一回,民兵队员们每人也分得了第四级份额的粮食。虽然这比她们按照分级应得的要少,但却至少让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感到高兴了。她们也能够理解,作为民兵队员要有一点儿无私的精神,现在比群众少拿些,能够赢得群众的信任也是值得的。 而后,李有河又安排分到第四级的群众到院子里每人挑一样东西。 这回乡亲们对那些物件儿挑挑拣拣时,就显得没那么多顾虑了,都挑质量好并且自己需要的东西拿。不过也正是因此,倒是产生了些许纠纷。 丘阳的女人比较好面子,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别人争,一般若是两个女人看上同一件儿东西,或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看上了同一件儿东西,那倒也不会发生什么口角。但若是两个男人同时看上了一件儿东西,那免不了总要争一番的。 由于分到第四级的人是最多的,这样的事儿也就格外多。没过多久,民兵队的姑娘们便都参与到调解当中了。 然而民兵队并不直接把某样东西判给哪方——她们也并不具有这样的权力——而是通过分析两人对这东西的需要程度,来让双方相互理解而达成和解。这恐怕也只有在这样的熟人社会才可以实施,因为大家互相之间都比较了解,究竟哪方有更迫切的需要自然能够分辨。 秋穆在这方面并不太在行,因为她对于丘阳各家各户的了解还太少,只能听双方各自为自己一定要得到某样东西争着列理由。不过李有河却在多数情况下都能准确地说出双方家里的情况,从而劝说相比之下需求略不急迫的一方自愿放弃而结束争吵。如果碰上双方情况相似而都不让步的,则去劝说某一方拿另外一件儿同样需要的东西而放弃原先争夺的那件儿。这样往往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在这些熟悉村里情况的民兵队员的调解下,很快第四级的群众也挑完了称心的东西。 等到乡亲们都满意地走了,秋云山家的院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些被大家挑剩下的东西,被随意地摊在地上1。 不过那些东西仔细看看,其实也都还是能用的,其中至少有两件儿蒸面食用的笼屉,还有一个虽然有点儿脏了、但洗洗之后肯定结实漂亮的竹篓子。还有几双可能是秋云山或是她两个女儿穿过的布鞋,仅仅是鞋面儿和鞋底的缝合处稍微有点儿破损,便被地主家扔到了一旁。 有几个民兵队的姑娘看这些东西都是群众挑剩下的,便在打扫收拾的时候偷偷拿了。别人发现了之后倒也没有告发,大概是大家觉得这样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被允许的——既然分粮食的时候能够分到最低份额的一份,那么分东西的时候在第四级的群众走之后挑一件儿东西也是自然而然的。 天色渐渐沉下去,民兵队长张兴满召集大家说了两句,整理好剩下的东西之后便让姑娘们解散了。 秋穆拿着她的锄头,正准备跟李有河一起回家,忽然听到身后张兴满说了一句:“哎,对了,还没安置秋花香呢。” “回来、回来!”李有河招呼正在往外走的队员们。大家回到秋云山家的院子里,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们的队长张兴满:秋花香关她们什么事儿? 张兴满对民兵队员们讲了关于安置秋花香的必要性。现在大家分到了粮食,虽然不多但之前的愤慨终于是逐渐平息了,经过理智的思考便能够理解,汉奸的儿子如果是无辜的,则也应该受到民兵队的保护。并且看样子,秋云山对她这个儿子也不怎么样,还默许她的续弦夫郎把他当丫鬟使唤,这么说来秋花香反倒应该也算是受害者。 民兵队的姑娘们都同意了要安置秋花香,但具体方法却莫衷一是。有人觉得继续让他住在这房子里就行了,有人却说房子里的东西都分给大家了,秋花香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也没吃没喝,照样活不下去。又有人说那就给他留下些粮食和锅碗瓢盆之类的必需用品不就好了,但同时却又引出了别的问题:粮食吃完了怎么办?他以后靠什么维生? 民兵队员王无草认为应该给秋花香找一份活儿干,但别的姑娘并不是很同意。一方面,她们觉得民兵队没有义务服务于汉奸的儿子;而另一方面,另外一个姑娘指出,给秋花香找份儿活儿基本就相当于是让他去别人家里当仆人——因为在这种小农社会中男人只能在家里做些养鸡烧饭或是缝缝补补之类的事儿——这不就相当于是变相地把他卖到别家当丫鬟了么? 当时农村的人们还不能充分地理解男人也可以从事体面的工作,主要原因恐怕是由于生产力低下,种地还是农村人最主要的谋生手段,村里并没有什么工作可以提供给无法从事女人一样的耕地工作的男人们。即使那些地主家里买了丫鬟,他们的劳动也不受到普遍的认可,因为他们看上去并没有产出什么产品,只是做些“服侍人”的工作。这种工作被认为是不能与在地里干活儿种粮食相提并论的。 也有几个比较愤慨的民兵姑娘认为就应该让秋花香去当丫鬟,他母亲让那么多普通农民失去土地,让那么多男孩儿被迫当了丫鬟,之后还强|奸他们,现在让她的儿子给别人当丫鬟都算是好的。 然而李有河再次向民兵队员们强调了,秋云山是秋云山,秋花香是秋花香,不能为了惩罚秋云山而害了一个本身并没有犯错误的男孩儿。 注释: 1基于当时农村生产力低下的考量,在通常情况下一个地主家里有价值的东西不太可能足够分给全村人手一件,但由于在这次分东西的活动中还有许多群众(因惧怕伪军或国民党的报复等原因)没有参与,所以有剩下也是正常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在下在外地,大概有大约一星期是更不了的_(:з」∠)_ ————(脑补小剧场)———— (讨论如何安置秋花香讨论了半天也不出结果) 无草:我有个办法。 众人:什么办法? 无草:把他嫁给秋会计不就好了,他肯定乐意。 秋穆:这样不好吧? 有河、兴满……等等许多姑娘:不好。 众人[内心]:秋会计是大家的( ̄へ ̄) ————(在一汽解放公司的分割线)———— ————(参观完一汽轿车公司和技术中心的分割线)—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0 ——— ☆、第十九章:劝说 民兵队里的姑娘们虽然名义上是承认了秋花香是独立于汉奸秋云山和她那个恶毒的续弦夫郎的人,但由于几千年来的传统观念和目前男孩子在中国农村地区扮演的角色,大家还是不太能够理解,这个男孩儿怎么就能够脱离“汉奸的儿子”这个身份了呢?以及,他如果真的脱离开这个身份,究竟该怎么生活呢? 即使是在丘阳算是思想最先进的民兵队员们,也无法想象一种男孩子和男人脱离他们的母亲、妻主或是姐妹独自生活的情形。或者说在丘阳“正常”的观念来看,这对于男孩儿而言不是一种可选的生活方式,而是彻彻底底的悲剧。 不过虽然心理上不太能够认同,姑娘们还是讨论出了一种大家都认为妥当的安置方式。民兵队员们最终决定把秋云山的这座院子征用为新村公所1的所在地——因为全村可能只有这里的屋子最牢固,不用担忧刮风下雨要经常修补——而让秋花香继续留在这院子里住。他可以在村公所干些活儿,这样便也有了一份儿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现在还没有开始组建新的村公所,不过这件事儿是肯定要做的。民兵队的姑娘们都还有各自的粮食要收、地要种,不可能再这么连着民兵队和村公所其他部门的事儿一起做了。在秋收以前,村公所必须要成立好并且开始发挥作用,赶走鬼子之后大家还得好好促进生产呢。 民兵队的会开完之后,姑娘们都赶紧各自回家吃饭了,民兵队长张兴满、副队长李有河到秋云山家的厢房里找秋花香去谈他以后的安排。秋穆由于需要和李有河一起回家,故而也跟着去了。 秋花香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了这么些时间,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过来,正坐在炕上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有女人进来时顿时慌了一下儿,而后看清楚其中有两个是民兵队的,不禁感到更加恐慌。 他当然知道他母亲秋云山是汉奸,也大概知道她之前都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他倒不是很害怕民兵队逮捕秋云山和她的夫郎,因为那个续弦夫郎在家总是欺负他,而秋云山平时要么是在抽大烟,要么就是玩弄村里好看的男人,对他这个儿子也没有什么关心。他在家里虽然有饭吃、有衣穿,但却一点儿也不愉快,秋花香经常觉得,与其在家里受母亲续弦夫郎的欺负,还不如早点儿出嫁、脱离这个家庭好了。 但秋云山和她的续弦夫郎一直都对家里的其他人说民兵队如何违法乱纪、粗暴无礼,还刻意歪曲事实、捏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儿来“证明”民兵队有害于丘阳、注定要被镇压而消亡。这样耳濡目染,秋花香自然不会对民兵队有什么好印象。尤其是按照丘阳传统的观念,家主犯罪受罚,肯定是要累及家人的。即使民兵队是秉公执法,按照这样的逻辑,他肯定也会平白地受到牵连。 所以在张兴满和李有河进屋的时候,秋花香被她们吓得连忙退到炕的最里面缩起来,慌乱地口不择言道:“别……别抓我!我没见过日本人、什么都没干过……” 李有河连忙说道:“别害怕,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只是要和你谈谈以后怎么安排你的事儿。” 然而秋花香听了这话,以为她们真是要把他送进大牢里关起来的,吓得抱住头闭上眼睛:“不要‘安排’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没干过……” 他缩到了炕的最里面,张兴满、李有河和秋穆站在炕边儿上,却也不好直接去抓他。张兴满说道:“我们知道你不是汉奸,也没有要来抓你的意思。你先坐好,这样子咱们也没法说话啊,是不?” 张兴满已经足够和蔼了,但对于一个原本就胆小怯懦的男孩子而言,这显然还不够安抚他的情绪,而在人惊慌的时候,可以说是在某处程度上缺乏理智的,也听不进任何话去。秋花香依旧缩在炕靠墙的边缘处,把头埋进胳膊里,似乎连看她们一眼都害怕。 张兴满和李有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秋穆。秋花香害怕民兵队员,她们都是能够理解的,那么让一个之前并不在民兵队里的人来和他商量,只要能免除他的恐惧,或许就会起到效果。 “秋会计,你来和他谈谈?”李有河小声说道,“我和兴满到外面去等。” 秋穆点了点头,而后李有河和张兴满便走出了厢房,顺道儿还合上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秋花香似乎有些松动,微微从手臂中抬起头,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还站在炕边儿,又吓得愣了几秒。不过那两个民兵队的终于走了,而现在这个人并没有任何要抓他的意思,让他也稍微有了一点儿胆量。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过。”秋花香有些固执地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他说的“她们”自然指的是秋云山的两个女儿。秋花香以为民兵队的人来找他,如果不是要抓他去坐牢,则肯定是来问他那两个“逃犯”的下落。 然而秋穆却温和地说道:“嗯,我知道,她们也不可能把这种事儿告诉你。” 听到她的声音,秋花香却愣了一下儿。这个人的模样是他之前没见过的,然而这个声音他却有些熟悉,之前他晕过去之后,模模糊糊地听到过这个声音——似乎她就是之前在这里照顾他的那个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秋花香渐渐放松下来。他从心底里知道这个人对他没有恶意,她当时是要救他,而现在恐怕也不会来害他。 秋穆见他惊慌的神色渐渐消退,便又问道:“你感觉好些了么?还头晕么?” 听到那和之前一样的沉静而柔和的声音,秋花香的内心里不由得也感到平静和安定,却又突然觉得有些羞涩起来,低头小声应道:“好……好了、不晕了。” 注释: 1村公所:当时对于村政府的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版本一) 李有河:秋会计一来就啥事儿没有了,显然是觊觎我家秋会计( ̄へ ̄) 路人:秋穆只不过住你家而已,咋就成你家的了…… 李有河:就算不是我家的也是大家的,咋能成他一个人的嘞? (版本二) 李有河:秋会计一来就啥事儿没有了,显然是觊觎我家秋会计( ̄へ ̄) 路人:你担心个锤子,同姓本来就不能结婚。 李有河:那他还觊觎个啥…… (版本三) (上同) 李有河:听见没,同姓不能结婚的,趁早放弃吧。 秋花香:切,说得跟同性不同姓就能结婚一样( ̄へ ̄) (同姓不能结婚:是当时农村的传统;因为农村地区人口流动性较弱,同姓一般都有亲缘关系) ————(小剧场结束的分割线)———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1 — 终于回来了……然后发现收藏掉了俩(或许不止俩,因为同时还可能有新增收藏)。 为那些人感到惋惜,对于阅读这样题材严肃的文章,好不容易适应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国农村的叙事体系,还没看到剧情展开就因为等不了这几天而放弃了,可以说是相当可惜了。 感觉就像看数学证明,好不容易把符号与对应关系弄明白了、去除障碍了,然而之后的证明过程却没看……最终就知道一个结论。 不过对于这篇文而言,则是连结论都不知道……因为这毕竟是演绎,再加上科幻部分,剧情肯定会和真实历史有所偏离;而且言情线的走法也是在真实历史中不存在的。 (另外,也算是在下个人发表一些抱怨,已经说明[停更、暂停等]原因但依旧被忽视的情况在下已经屡见不鲜了……这么小众的题材我想诸位都明白在下为什么写它,只是想说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爱好者,在这里写东西不是在下的职业或副业,所以在下向来欢迎开放而不限于本文内容的交流,也请诸位不要把在下这样的小众文的作者当成有义务提供怎样的服务的专业人员) ☆、第二十章:同姓不婚 “不晕了就好。”秋穆对他微笑了一下儿,坦诚地说道,“你肯定明白,民兵队必须要逮捕秋云山,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得逮捕你那两个参与过通敌活动的姐姐。不过你大可放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清白的,不会把对他们的惩治牵连到你身上。” 这类的话已经有不同的民兵队员对他说过不下十遍,然而只有这一遍秋花香听得最清楚。简直像是着了魔一样,他觉得现在无论这个人说些什么,自己都能够听得进去,而且也愿意相信。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秋花香小声说,“我真的没有和鬼子有什么勾结……我连日本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着过。” “我相信,民兵队的人也相信。”秋穆安慰地说道,“既然你没有勾结日军,也没有迫害过别人,乡亲们都会相信你的。这回兴满和有河来找你,也不是为了问出什么情报,而是要跟你谈谈以后安置你的事儿。” “安置?”秋花香惊讶地抬起头。 “对。”秋穆微笑着说道,“民兵队把秋云山抓了,总得顾及到你以后的生活问题。现在大家初步决定把这院子作为以后村公所的所在地,你可以继续住在这儿,做些村公所安排给你的工作。” 男孩儿那双漂亮的杏眼蓦地睁大了片刻,却又有些怯懦地问道:“什、什么工作?” “大概也就是做做饭、洗洗涮涮之类的活儿,应当是和你之前在家做得差不多的。”秋穆说道,“算是后勤工作。” “那、那就好。”秋花香点了点头,过了两三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对秋穆笑了一下儿,“真是太好了。” “这样说好了,那我去叫兴满和有河进来。”秋穆安抚地说道,“你不要怕她们,她们又并不是要惩罚你。” 秋穆说完之后便要转身往门那边儿走,秋花香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直接问出口,犹豫了好几秒,终于鼓起勇气,努力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对、对了,你是谁?” 秋穆转过身,再度对他微笑了一下儿:“我叫秋穆,是前天刚到丘阳的。” 听到她的姓氏,秋花香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失落1,然而却还抱有一丝希望:“那你之前是哪儿的?” “我原本就是丘阳人。”秋穆平和地笑道,“只不过我离开丘阳的时候,你倒还没出生呢。” “哦。”秋花香失望地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但当他听见秋穆拉开门出去的声音时,却又突然想到,即使是这样也没什么影响吧。她那样心眼儿好、模样也好的女人,又是和民兵队在一块儿的,怎么可能会娶一个永远带着污点的汉奸的儿子?这样想来,他倒不如就好好地在新的村公所干活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之后张兴满和李有河进来又跟他仔细商量了以后的安排,秋花香令人有些意外地都一一答应了,事情很快安排妥当,张兴满、李有河和秋穆便也解散去回家吃饭了。 到了家里,李有河先是煮上作为晚饭的棒茬儿粥,又拌了一把苦菜2。丘阳的普通农民一年下来极少能有吃肉的机会,条件好的人家会种些白菜、小葱一类的蔬菜平日来吃,而像是李有河这样缺地又缺时间来打理的年轻贫农,自然是种不上菜地的,于是就连正经儿八百的蔬菜都吃不上几回,平时只能啃啃那些小野菜。好在那些小野菜也能提供人体所需的维生素和无机盐,只是口感差了些,而且有些还可能有轻微的毒性——不过饿的时候谁还会管这些。 秋穆没太在意这菜。虽然在莫斯科她肯定吃得比这好多了,但她年少时吃过比这还要糟的,潜意识里便不认为适应这样的饮食结构是怎样的困难。要考虑的事儿太多了,以至于她对于食物质量的追求因此而受到了压制。 坐在院子门口,李有河和秋穆一起吃晚饭。 李有河提到了组建新村公所的事儿。虽然从理论上讲应当民主决定村公所干部的人选,但丘阳现在还没有建立起人民代表大会,所以民主选举出村干部人选还是不现实的。群众大会虽然说是可以把所有群众都召集起来,但事实上由于大家的民主意识还比较弱,许多人——尤其是已经出嫁的男人——都不会来参加群众大会,而参加群众大会的人大多也不太懂得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力,故就目前情况来看,群众大会不能替代人民代表大会,而完全靠乡亲们自荐和推荐而后再投票选举而形成新的村公所,还是不太可能实现。 之前区里给的指示是,不要急于形成一个以最民主、最正确的方式组建的村政府,而是要尽快形成一个能够代表群众利益的村政府,尽快让这个村政府发挥作用。之后随着组建贫农团、农会和人民代表大会,会再按照正确的民主选举流程建立正式的村政府。区里下达的指示里,有一个最关键的思想:做任何事儿都得一步一步地,先分清楚轻重缓急。而对于在战后组建村政府这件事儿而言,自然是尽快组建、尽快让村政府起作用最重要3,相比之下,追求更民主的选举流程也就较为次要了。 秋穆很同意这种轻重缓急的说法,同时也认识到了,即使是成立一个组建方式不那么民主但差不多能代表普通群众的利益的村公所,也要比现在由民兵队处理所有事务的情况好得多。社会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不能指望一上来就做到已知中的最优,抓住主要矛盾、以解决主要问题为目标,这样循序渐进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新村公所干部该怎么选?”秋穆问道。 注释: 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2 同姓不婚:汉族婚姻传统的禁忌之一,最初起源大概是由于农耕文明的人口流动性差,同一地区的同姓大多有亲缘关系。之后这条禁忌的强制性由于人口流动性增强等各方面原因而减弱,但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国农村依旧存在较强的同姓不婚强制性,同姓结婚者甚至会被村里群众判为有罪而处决(来源于《翻身》对同姓情侣为免于处决而私奔到张庄的记载)。 2苦菜:即山苦荬/苦丁菜,野生菊科植物,茎与叶可食用,通常作为凉菜。 3这是由于战后形成了基层(农村地区)上政治的真空,如果革命的力量不去占领这部分真空,基层的政治真空就又会被代表着封建阶级利益的地主和买办占领,农村地区又会恢复到原先的封建秩序中。根据《翻身》和《西行漫记》记载,当时的确有国民党、地主甚至是伪人员建立挂牌的“抗日爱国政府”,借此在战后恢复封建秩序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个人认为,看对于当时土地改革的记录,以及写/看这篇文,最主要的思想就是:社会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现在看来当时的革命者在思想和做法上还有许多守旧和不合理之处,但要意识到那在当时是有进步意义的;关键不在静态上对比某个思想或做法是否符合理想化的模型,而是要看发展的趋势。 ☆、第二十一章:选举团 “之前的几个村,据说是解放区区长亲自来帮着组起来的。”李有河说道,“然而咱这儿和别的村儿还隔着一道山,汉奸通敌的情况也比别的村儿好一些,所以区苏维埃决定让咱们自己形成新的村公所。” “然而不以群众大会的形式,这要怎么弄?”秋穆问道。 “之前听区里的人讲,他们在每个村里先拟定候选人,而后秘密地找十几个村里的老实人来投票。”李有河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可我和兴满都觉得不好。不管走什么形式,至少乡亲们得知道什么样儿的人有机会当村干部,也得知道是什么样儿的人在投票,总不能民兵队秘密地搞出来一份新村公所干部的名单,大家才知道原来要组新村公所了吧?” 秋穆觉得她这么说也有道理。虽然大体上都是封建秩序、汉奸横行,但解放区里每个村具体的情况又都不一样。别的村子里敌伪的势力比较强,就必须得采取秘密的方式、强硬的手段来摒除敌伪人员对新村公所组建的影响。但丘阳的情况还没有那么危险,由于历来地主的势力比起其他阶层明显强大,丘阳数得上来的大汉奸只有秋云山一个。 别的什么人即使是给秋云山和日伪军办事儿,也都是被逼迫或是为了一点儿报酬来养活自己,虽然依旧会招致乡亲们的仇恨,但本质上却没有那么坏。只要逮捕了秋云山,丘阳的汉奸势力就被极大地削弱了,剩下的那些“一顿面”汉奸1自然作鸟兽散,甚至还会反过来支持反奸运动。毕竟这些人当中也有许多是贫农,平日也和别的群众一样受到汉奸地主的剥削,只是为了谋一条生路才给做了这些遭人恨的事儿。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秋穆又问道。 “想也知道,开群众大会来选肯定是不行的2。”李有河说道,“我们打算先拟出来一个‘临时选举团’的人选,然后向群众公示,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如果没有问题,再由这个临时选举团拟定新村公所干部的人选,再公示,然后再最后投票。” 这样做的确比秘密地组建村公所之后再让群众知晓更合适,秋穆问道:“这个‘临时选举团’要什么时候组起来?” 李有河笑道:“这个我们两天前就拟好了人选、公示出去了,村里人经常路过的地方都贴了几份。兴满去问过几个乡亲,都说是已经看到了。也有人来提意见的,我们改过两次。现在秋云山的事儿也弄的差不多了,分地比较麻烦,得由村公所来办,明天就该组织临时选举团开会了。” 第二天早上,李有河和秋穆去到那片空地上,除了民兵队的姑娘之外,一些临时选举团的成员们也已经到场了。 这些临时选举团的成员们当中有女有男,看起来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贫苦农民。当中的女人们年纪平均起来比民兵队员们要大,都是赤着脚、穿着土布的褂子和裤子,有的头上还绑着布带子,是为了干活儿的时候不让汗流进眼睛里。而男人们有年长的也有年少的,穿得比女人要稍微花哨一点儿,但仔细看那些衣裳的材质也都比较粗糙。他们当中有裹了脚的3,穿的那种又尖又小的鞋子,由于走路容易陷进地里的缘故,上面沾满了泥土。 女人们和民兵队的姑娘们比较相熟,都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聊着天儿。一些年长的寡夫也参与了她们的闲聊,但那些年轻的男孩子却显得比较拘束,不敢和那些女人一起说话,也不敢到处随便走动,只是看到自己的伙伴儿也到场之后,才小步走过去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秋穆发现这里面有群众大会上第一个站起来控诉秋云山的那个男孩儿。之前他一直低着头,秋穆并没有把他的相貌看得很清楚,只是记得那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儿,因此才认出来是他。 这回他穿着一件儿白色土布褂子和黑窄腿裤子,那头乌黑的长发依旧梳成麻花辫儿垂在肩侧。只不过现在他不再低着头了,露出来一张白净的小脸儿,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眨一下儿显得十分可爱,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之前被迫被卖给别人家当童养郎,又因为秋云山的迫害失去了姐姐的男孩子。 注释: 1“一顿面”汉奸:指受逼迫或是为了得到少量报酬而短期地为日伪人员办事儿的人;称法来源于《翻身》。 2在这里,不行的原因主要是当时普通农民的观念受封建思想影响较深。根据《翻身》、《西行漫记》和《中国人征服中国》等文献记载,当时蒋政府宣传传统儒家思想,以此消磨受压迫的百姓的反抗意识。中国农村地区流行的观念认为,得到土地是因为具有高尚的品德,土地多少象征着品德高低,因此地主被认为是品德最好的人——实际上也很容易让人有这样的错觉,因为灾荒时期地主多少会施舍一些粮食给穷人,但人们很容易忽视地主平时一直持续的对普通农民的剥削,那些施舍只不过是把原本属于穷人的粮食还一小部分给他们而已。 由于这种想法的普遍性,地主阶层对于其他阶层的绝对统治地位天然地得以维持,村里的重要事务均由“乡贤”(事实上就是地主寡头)决定,而普通群众也会在某种程度上认为这些“乡贤”具有领导村子的权力与才能,进而在选举时还可能推选他们。 3在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3 当时的农村地区,裹脚的陋习还没有被完全剔除。由于畸形的审美,并不是只有大户人家不需劳动的妇女才会裹脚,事实上许多需要下地劳动的妇女也会裹脚。裹脚会严重影响人的下肢活动能力,但并不会让人走路的能力完全丧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描写可能会比较简单(不太符合在下之前大段描写以及人物对话不带形容词就不开心的风格),主要是因为土地改革的过程比较复杂,走剧情都可能要50万+(《翻身》就有51万字),再有那么多描写在下的手大概是要废了……所以在下还是在把背景交代清楚的前提下,以确保剧情流畅为主,某些描写如果只是为了增加文学性而对剧情推动没有必要意义就省了,毕竟大家看这种题材的文章也不是为了追求文学性的,主要还是看内容吧。 ☆、第二十二章:新村干部 等到临时选举团的人都到齐了,张兴满便组织大家围成一圈儿坐下,而后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选举团产生的方式和作用。 民兵队员们已经和选举团里的人挨个谈过,大家来到这儿之前都知道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自然也就听从张兴满的安排。首先选举团的人要先进行推荐和自荐来产生候选人,而后再进行投票选出初步决定的临时村干部人选。在这个过程中民兵队员们要回避,以避免对选举团产生潜在的影响。不过民兵队里有个叫高喜全的姑娘同时是选举团的成员。这原本是没有的,但由于之前公示时有群众反映这这个姑娘是住在那一片儿最老实的年轻人,应该让她参加选举团,所以才把她也加上了。 在选举团很快便定下了候选人。因为大家都不怎么会写字,所以便派了一个代表把人选说给民兵队的姑娘们听。秋穆由此记下了候选人的名单,有些惊讶地听说临时选举团竟然要选她当村里的财粮主任,而且还是唯一候选人。 记录下来候选人名单之后,民兵队员们要对这个名单进行一次讨论。秋穆提出选举团不应该提名一个刚回到丘阳甚至不到一星期的人当财粮主任的候选人,或者至少也要提出另外的一个或多个候选人,对比来看究竟谁更合适。 对于这个问题,在民兵队向来活跃的王无草说道:“按道理应该有多个候选人,可是村里实在没有别人合适当财粮主任了。秋会计,你想,咱这些中贫雇农种地都是一把好手,可真要处理起账务来,哪个还能干得下来?况且平时咱们一穷二白,也没有这个算账的需求啊。有需求的只有那些地主、富农家,可是咱能让她们来当村里的财粮主任么?” 这话说得是没有错,然而秋穆还是说道:“我刚回到丘阳,对于丘阳现在的情况还太了解,即使是民兵队的事儿也要靠有河解释,这样怎么当村干部呢?” “那怎么不能当?”王无草笑了笑,“当财粮主任不也就是和会计一样么。” 秋穆有些无奈,民兵队的姑娘都管她叫“会计”,但她事实上却不是真的会计啊。搞分子生物学的研究的确需要不少数学,但她也从来没系统地学过会计学。如果接手这份工作,她真能办得好么? 王无草这么一说,民兵队的其他姑娘也表示同意。她们肯定不能让那些地主富农来当丘阳的财粮主任,而在剩下的人当中,秋穆显然是最合适的。甚至大家都认为她比那些地主富农算账算得清楚多了,字也写得更好些,没有那么多错字,还能让人看得清楚。 而除了秋穆之外,在场的民兵队员也有被提名为候选人的。首先,张兴满自然又被提名为了民兵队长,理由是她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对民兵队的训练很重要。但同时还有两个姑娘也被提名为民兵队长,其中一个就是李有河,选举团推荐她的原因是由于张兴满的腿脚不便,而民兵队还有巡逻和帮村里的困难群众耕地等别的任务,所以应该让原队长休息养伤,而使身体健康的原副队长接任队长。另一个叫李福山的姑娘被选出来,则是由于她在之前民兵队的战斗中表现得十分勇敢无畏,选举团认为她能够带领起民兵队员们,并且这个姑娘身强力壮,大家觉得她能在战斗和生产中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 别的民兵队员对这三个候选人显然没有什么异议,张兴满作为原队长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李有河作为原副队长的认真负责也赢得大家的认可,而李福山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同样受到过大家的许多赞扬。不过张兴满本人对于这个提名倒是有点儿意见,她说她不能再当民兵队长了。的确,民兵队的任务让她的脚伤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跟不上其他的队员们了。之前就有很多人劝她退掉民兵队好好养伤,但由于之前民兵队要参与战斗,需要一个有红军战斗经验的队长,所以张兴满才坚持到了现在。 剩下的三个职位分别是村长、副村长和治安主任。张兴满同时被提名为村长和治安主任,李有河也被提名为了治安主任,而剩下的候选人都是秋穆不太熟悉的,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但民兵队的姑娘们显然对这些人十分了解,挨个讨论了她们的优势与劣势。 之后民兵队内部确认这份名单里没有十分不符合要求的候选人,便把意见反馈给了临时选举团,又派人去监督,由选举团投票决定村公所干部的人选。 秋穆作为监票员去监督了选举团的投票。这种投票和她之前在莫斯参与的投票很不一样,丘阳的条件不允许他们准备投票箱和投票卡,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在这种情况下,投票的方式便是往碗里扔豆子。由一个监票员挨个对每个投票者说清楚哪个碗代表哪个候选人,而后让投票者来扔豆子。红豆代表同意,黑豆代表不同意,一轮投票完成后把每个碗里的豆子倒出来数清楚记录下来,就算出了结果。 这样投票效率实在不高,不过由于农闲时期大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井然有序地投出了每个职位的干部人选结果。 秋穆作为等额选举的候选人毫无疑问地当选了财粮主任,选举团的乡亲们会推选她当候选人,就肯定不会再把她投下去1。而张兴满也终于可以从民兵队长的岗位上卸任,但却又被选为了村长。这倒也并不奇怪,由于之前多数代表群众利益的活动都是由民兵队出面的,民兵队长在丘阳普通农民中的声望自然很高。同样也是民兵队长候选人的李有河则成为了新的治安主任,这个岗位听上去似乎任务和民兵队有一部分重合,不过事实上却是主要负责解决群众的困难和矛盾,治安巡逻任务以后还是由民兵队完成。 而当选新的民兵队长的便是那个叫李福山的姑娘。她天生就长得高大壮实,性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4 格也十分勇敢,但之前一直是给人扛长工过活,从来没领导过别人。这次当选民兵队长倒是让这个敢只身与汉奸地主的民团搏斗的姑娘显得有些紧张,见人就说她一定不辜负大家对她的信任。 注释: 1等额选举虽然只有一个候选人,但并不是只会有一种结果,投票者可以选择投反对票,最终可能出现另一种无人当选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当时农村文盲率极高,知识分子无论是学什么的,到了农村基本是教书、教书、教书,或者算账、算账、算账。而外国人无论是干什么的,到了农村基本也是教英语、教英语、教英语,例如《翻身》的作者韩丁,明明是联合国派来给支援拖拉机技术的,结果也是教英语、教英语、教英语…… —— 改一处用词_(:з」∠)_ ☆、第二十三章:分地 作者有话要说:  [警告:本章数据比较多,数字恐惧症患者请谨慎观看] 对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丘阳的基本数据感兴趣的。 毕竟在下编这些数据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各种对照张庄的统计数据+脑补特殊的影响因素,也算是建模过的(虽然最后数据可能看不太出来……) 估计没什么人对这个有兴趣,不过如果有感兴趣者,加群(570361416)可拿到数据:p 以及欢迎加群或留言参与讨论,感觉这种算是怼了小范围流行的穿越当地主类型种田文的题材,还是很有得可撕(误) 村干部人选的名单又被贴到那些乡亲们平日里会路过的地方进行公示,民兵队员们挨家挨户地通知人们去看。如果在一天之内没有别的意见,新的村公所将会成立,并开始对没收秋云山的土地进行再分配。 而在村公所正式成立之前,秋穆便已经投入到了对于分配土地进行的必要计算当中。 由于丘阳能够种粮食的土地主要分布于河岸、平地和山地三种地区,故而可以自然而然地按照粮食产量的多少可以分为优、中、劣三等。秋云山家一共有四百九十二亩地,其中优等地二百七十三亩,中等地一百一十七亩,劣等地一百零二亩。 之前秋云山通过诈骗、威胁和放高利贷等方式骗取了村里其他农户的土地一共七十九亩,其中优等地四十二亩,中等地三十七亩,现在均需还给原先的所有者。而秋云山曾经把六亩虽然处于河岸边儿上却已经由于耕作不良、水土流失而失去肥力的劣等地高价卖给了一个中农,这等于说也是一种诈骗,所以也应当把优等地当中的三亩作为差价补偿给买主1。 除去这些理应补偿受损者的土地之外,可以分配给群众的土地还剩下四百一十亩,其中优等地二百二十八亩,中等地八十亩,劣等地一百零二亩。按照产量定价,如果设每亩劣等地为一,那么一亩优等地就等于二,一亩中等地就等于一点五,这些地的总值就是六百七十八。如果把这些价值平均分给村里的中贫雇农们,那么每人可以得到价值零点五左右的土地,也就是差不多半亩劣等地,或是三分半的中等地,又或是不到三分优等地。 几分地对于那些地主富农而言当然没什么。在丘阳,地主和富农家庭的成员平均起来每人分别能占到八十五亩七分和五十五亩一分地,然而中农每人平均只有七亩三分地,贫农则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一亩四分2。多三分地对于一个贫农而言,就相当于是多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地,好好耕作下来,或许在荒年就能捡回半条人命。因此,即使平均下来每人能得到的地如此之少,分配土地也依旧要万分谨慎,普通农民的一切生计可都依托于这土地上呢。 而关于这些土地究竟应该按照受害程度分配还是直接平分,无论是民兵队还是村公所里都存在争论。 按理来说,汉奸的土地也属于汉奸财产的一部分,应当补偿给受害者。然而由于在丘阳的普通农民多少都受过秋云山的害,受害者的定义本身就不太明确。之前民兵队为了分掉秋云山家的东西而给受害者分了等级,然而现在许多群众都对之前的分级不满意。当时许多受害程度严重的人因为害怕国民党和伪军的报复而不敢出声,现在看到大家都拿了东西、分了粮食,也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而开始不满于之前的分级。 因此,新任村公所的副村长王元品认为,应当仔细地重新做一次分级,再按照新的分级来分配土地。 这位由临时选举团从群众中推选出来的副村长是个四十来岁的普通中农,也是新村公所干部里面唯一一个和民兵队没有一点儿关系的。她被选上来主要是由于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平时也乐于传授经验、帮助邻居,村里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带领大家搞生产。还有一层原因是其他村干部都显得太年轻了,不管她们的实际能力如何,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还是认为年长的女人更靠谱。 王元品的这个想法很有道理,然而实际上却不可行。与之前分东西时不能再做分级的原因相同,一方面是保证每个人上报内容的真实性十分困难,而另一方面,如果真的一家一家地仔细查受秋云山迫害的情况,那实在太耗时耗力,要耽误很多事儿。 并且还有一种观点是不应该将土地按照受害级别分配。这种观点基于一个普遍的认知:土地不是普通的财物,土地对于农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从土地上还可以产出更多的粮食,换成更多的别的东西,因此土地被认为有某种可以“增殖”的特性;但那些衣裳、布鞋之类的东西是增不了殖的,只能越穿越旧。对于一个农民,你可以夺去她的衣服、鞋子甚至是她做饭的锅子,她依旧可以活得下去,但若是夺走了她的土地,那她就只能出卖自由给别人扛长工去,成为连牲口都不如的“农奴”。 按照更明确的说法,土地是“生产资料”,而别的那些从秋云山家抄出来的东西大多只是“生活资料”。生活资料的多少只能反映一个人当前的生活水平,但能否占有一部分生产资料对于小生产者而言,却是决定未来能不能有饭吃的关键——那时候可没有多少像样儿的工业,可以让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去当无产的劳动者。 鉴于当下村里的贫农平均每人才占有一亩四分地,能分到的地多一分少一分都是至关重要的,很可能就是关系到家里的老人会不会饿死、新生的孩子能不能有奶吃的事儿。这样看来,这四百一十亩地不仅不应该按照受害程度分配,甚至都不应该均分,而是多分给那些家里缺地、尤其困难的群众。 而对于那些受害相对严重但家里条件尚可的群众,再想办法以别的方式进行补偿也是可以的。毕竟——大家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5 不约而同地想到——秋云山的两个女儿带着不少财物逃跑了,现在还没追回来。然而她们总不可能长出翅膀直接飞了,还是很有希望能抓回来的,而她们带走的那些银元、珠宝之类的东西也应该能再找到。 注释: 1由此可算得优等地和劣等地的产量差异,一亩优等地的产量相当于大约两亩劣等地。这是由于设定中的丘阳地理条件决定了河边的(未水土流失的)土地肥沃而便于灌溉,而山区的土地则不适宜种植粮食。 2在中、贫、雇、农中,雇农不占有土地。 ☆、第二十四章:当干部 村公所开了一次短会,最终张兴满成功地说服了李福山和王元品,让她们同意应当按照群众的缺地程度分配这些土地。 至于如何划分群众的缺地程度,则又成为了秋穆这个财粮主任的工作。不过好在分辨每家每户的缺地程度不像确定个人的受害程度那么困难,因为普通人家有多少人、多少地还是很容易统计的。之前在国民党和伪军统治丘阳的时期,这份统计也做得十分准确漂亮——毕竟关系到那些官奶奶们最看重的税收,在这方面她们还是很下功夫的。 还是按照劣等地记为一,中等地记为一点五,而优等地记为二,这样统计下来丘阳所有能种出粮食的地总价值为一万三千九百八十点五,每人平均应当占有价值十点二的土地。于是,但凡是现在占有土地低于这个值的,应当都属于欠缺的状态,应当有所补偿。而秋穆定义,目前占有土地的估值低于平均值的一半儿的则属于严重缺地。由此划分,几乎所有的贫农和差不多一半儿的中农都属于严重缺地的行列,雇农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这次分配土地,被定义为主要分配给严重缺地者。而对于严重缺地则又分成了最严重、较严重、较不严重三级,按照三比二比一的比例分配土地价值,然后再换算成三等不同的土地的亩数。 原本秋穆计划着,应该让群众自己来挑选所分配到土地的等级,毕竟估价是相对公平的,如果要劣等地就能得到的亩数多些,而优等地则得到的亩数少些。然而李有河却提醒她这样肯定不行。 大家都想要优等地或是中等地,而没有人想要劣等地。不光是因为优等地和中等地亩产量高、便于耕种,还是由于这两个等级的土地多数与乡亲们住的地方离得不远,不用来回走很远去劳作,看守也更方便。而劣等地则大多数都在山区,没有谁会愿意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儿1还要上一趟山。所以如果是让乡亲们自己来选地,那肯定会发生矛盾。 经她这么一说,秋穆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然而还是说道:“可咱也不能随便分不是?总得尽量把各家的地分到原有的地周围,否则乡亲们到时候该怎么种呢?” 李有河却笑着说道:“原本就没办法分到一块儿去,再怎么挑也没用。” 秋穆觉得有些奇怪,又一想才意识到,她们现在分的是秋云山家的地,这些地原先都是聚在一起的好几大块儿,无论是随机分还是大伙儿来挑选,事实上离各家原有的耕地的距离都不会差得太远。而且这些地肯定不能就这么分完之后直接种,之后乡亲们肯定要互相换地,来尽量让自己家的地能够连成一片儿或是分成较大的几片儿。这些事儿其实是不用村公所操心的。 “那行,”秋穆坐在原先秋云山家的书房里,拿过丘阳的地图看了一番,“那我就这么直接分了。” “行,没问题的。”李有河说道,“如果群众有什么不满意的,还可以来找我反映。” 李有河作为治安主任,最重要的作用便是听取群众的意见,从而据此来解决群众的问题。秋穆很佩服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却能够把丘阳这些乡亲们生活中的困难和矛盾看得如此透彻。她不像张兴满那样能够掌控大局和未来的发展方向,却比之前有好几年离开丘阳在军队中度过的张兴满更能融入群众,或者说由于她本身就成长在群众中,她也是群众的一部分。 秋穆觉得做基层工作的确需要更多这样的干部。当下解放区的农村干部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如果是一个不知情的苏联人看见他们,可能就会责怪他们没见过“大世面”、思想不够先进。但这或许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儿。来自群众的干部会更了解群众,更能站在群众的立场上、维护群众的利益,至于其他的理论知识则都是可以学习的。反倒是那些读过几本书而因此自以为是的家伙们,到了基层却瞧不起群众,还妄想着套用那些死的知识来指挥群众,才更容易把事情搞砸2。 而李有河则是原本想看看秋穆怎么分这些地,却看到秋穆并没有多看那地图几眼,反而又拿出之前的记录,对照着做起了计算。那些略显潦草的数字看得她实在有些头大,连忙离开了书房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现在治安主任的工作倒没有多少,不过李有河依旧是民兵队员,自然要去执行日常的任务。这回是村里一位解放军战士家的屋顶塌了,家里没有能干得动活儿的女人而没办法修补,才去求助于民兵队。 由于人家有困难,而且还是军属,民兵队自然要帮忙,并且那家里只有身怀有孕的夫郎和老父亲,民兵队的姑娘们也不好意思要报酬。而修屋顶相对而言毕竟费力,不如巡逻来的轻松,又同样没有报酬,所以别的那些队员都纷纷抢了巡逻的活儿,而把这种费劲儿的事情撂下。但人家有困难,这种事儿不能就这么一直撂着没人来干,于是最后往往都是队长和副队长去做的。 而之前队长张兴满腿脚不便,一直都是李有河来当这个“苦力”。这次虽然队长改任了,副民兵队长却由于并不包含在村公所干部之内,而没有发生变化。所以李有河接到求助之后,便习惯性地担起这个责任去到人家家里修屋顶了。 然而这次她走了一半儿才想起来,新队长李福山可是腿脚灵便、身强力壮的啊,就算是大家都不愿意做这样的工作而最终推脱给她们俩,也应该是队长更积极地完成任务吧?不过既然她都已经接了这个包袱,总不能中途再扔给别人。李有河倒也没有怎么不满,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去到那户军属家,拿茅草把屋顶修补好了。 注释: 1一亩三分地儿:泛指相对少的地,方言。 2关于这种情况的真实案例请见下面的配图(截图自《翻身》影印版)。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疯)———— 安利一首十分带感的《千本樱》填词,可以配合着土改来听:d 千本共 词:羽神比肩 马叔创立共有 工人从此昂首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6 万恶资本阶级 迎来寒秋 唯物哲学世界拯救 阶级斗争人间潮流 普天之下谁人敢秀 镰刀斧头 从古至今 百姓最无愧 回首过去 充满眼泪 奔波一生 只换得安睡 剥削阶级 千污万秽 无尽日出日落 看辛酸中漂泊 国家几战几和 泪生命的篡夺 憎恨王道乐土 斥虚假之民主 看透真相依靠 历史的唯物 揭竿不做奴仆 此人民猛于虎 秉持共有信念 为工农创明天 建设真正家园 让一切不要钱 送那财阀土豪 地狱下相见 时间匆匆而过 转折降临德国 卡尔提笔写下 共有学说 无产者们奋起拼搏 绝不相信妖鬼民_主 立志推翻千年压迫 天空海阔 怀揣理想 共有主义者 奋斗不息 勇于突破 誓要驱散 社会中污浊 向前迈进 绝不蹉跎 发动十月革命 冬宫飘荡炮火 冻土寒风凛冽 战士热血满坡 苏联横空出世 共有光芒闪烁 列宁领导人们 获得新生活 看那北国白熊 点燃中华之火 百年屈辱历程 终结在新中国 历经千难万险 尝遍坎坷颠簸 换得今日昌盛 历史的选择 从古至今 百姓最无愧 回首过去 充满眼泪 奔波一生 只换得安睡 剥削阶级 千污万秽 无尽日出日落 看辛酸中漂泊 国家几战几和 泪生命的篡夺 憎恨王道乐土 斥虚假之民主 看透真相依靠 历史的唯物 揭竿不做奴仆 此人民猛于虎 秉持共有信念 为工农创明天 建设真正家园 让一切不要钱 送那财阀土豪 地狱下相见 ☆、第二十五章:不当地主 秋穆费了些功夫才把地分好。 虽然她建立了数学模型,尽量让同一等级内每一块儿面积相等的耕地都有相同的实际使用价值,然而秋穆心里自然明白,实际的情况肯定比模型更复杂,肯定会有肥力和位置比平均更好的,也肯定会有比平均更差的。分到相对较差的地的乡亲必然会觉得吃亏,而对于分地的方式有所埋怨。 不过既然李有河说了群众有意见可以反映到她那儿,秋穆也就只好默认她可以解决这些小的纠纷。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理论上大家拿到的地都应该一样,但乡亲们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也都十分清楚,紧挨着的两片儿地肥力都有所不同,再怎么分也不可能让大家的地都一模一样。 分地的方法被写在一张铺盖大的黄草纸上,拿去挂在了空地中央的旧日军旗杆上——之前那面日军的旗子被几个寡夫扯下来做了鞋面儿。村里但凡是自认为是贫农、雇农的人都来观看,兴奋地对那纸上划出的小块儿指指点点,猜测着自己家会分到哪一块儿地。 而那些身为村里的少数的地主和富农们躲在家里不出来。之前他们走在别人面前,都是要受人羡慕敬畏的,可如今村里最大的一户地主家的地被分了,还是分给那些之前受他们剥削、被高利贷逼得卖儿鬻女的穷人,这让他们既觉得气愤又感到惊恐。这次秋云山家的地被分了,固然是由于她做了通敌卖村的勾当,但群众大会上指控出来的那些事儿,其实村里别的地主富农好些也都干过。这让他们寝食难安,觉得这回人们一定会起来报复他们之前所做的那些欺压穷人的事儿了。 村公所把分地的名单和对应土地的序号公布下去,那些分到地的乡亲们便迫不及待地到各自的新地里去看了。有要换地的便也开始和周围的人商量,看看是不是能把这一小块儿地往自己剩下的地那边儿换一换,让自家所有的地能够连在一起? 然而也有因为家里的地人均价值超过平均而没分到地的,或是觉得自己分到的地比别人少而感到不满的,去找民兵队反映。民兵队的姑娘们告诉他们,现在有了村公所,分地也是村公所组织的,有什么问题应该去找治安主任。 于是这一小群人又呼啦啦地跑到村公所——也就是之前的秋云山家——去找李有河,却看见村里仅次于秋云山的另一户地主王高从正和李有河说着话。 话说这个王高从算是丘阳地主里面的第二大户,她家占有的耕地面积仅次于秋云山,但乡亲们对她的印象并没有秋云山那么深。这主要还是由于王家在丘阳村的最东面,几乎临近丘阳山脚下,而王家的地基本也都在山区,除了雇着几个固定的长工之外,很少再招别的人。而王高从则是地主王家新继任的家主,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尚且没做过什么迫害群众的事儿,因此倒没有被村里的乡亲们认为是多大的恶人。 这个王高从虽然年纪轻,脑袋却比那些还抱着封建那套东西不放的老家伙们清楚得多。现在村里把秋云山家的地给分了,王高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局势:这些新村公所的干部可是和原先那些阿谀奉承、贪财好色的狗腿子不一样了,她们现在说是要反汉奸,可分明就是来让普通农民翻身的!而现在摆在他们这些地主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主动交出土地、承认以前的错误,另一条便是被前来报复的农民们彻底毁灭2。 一旦看清楚这一点,该如何选择便变得很明白了。因此,王高从来找到李有河,主动要求把她家的地也都分给缺地的人,只求能放过她和她家里人的性命。 这还是丘阳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地主要无偿捐出自己家的地。之前哪怕是一分地,都没有哪个地主说是无偿捐出来的,就更不用说是要把自家所有的地都捐出来,而且是捐给之前被他们鄙夷轻视的穷人。 李有河听到她这个要求之后也是懵了,奇怪地问道:“你是汉奸吗?” 听见“汉奸”这个词,王高从吓得脚都有些发软,连忙说道:“不是,绝对不是!我家一直住在那犄角旮栏儿1里,怎么可能和鬼子有瓜葛!” “你既然不是汉奸,又何必担心别人来要你的命?”李有河问道。 王高从有些哑然,然而还是说道:“我家……也放过高利贷。” “放高利贷也不至于要处决。”李有河说道。 “我家放高利贷……和秋云山一样,逼死过人。”王高从一面小声说道,一面观察着李有河的脸色。 意料之中地,一道憎恶从李有河的眼中划过,然而最终还是没有爆发。李有河反而说道:“别的地主富农也在荒年逼死过人,总不至于要把他们全给处决了。” 她停顿了一下儿,似乎是在与内心的愤怒和旧观念作斗争,而后才终于又说了出来:“即使把所有放过高利贷的人都处决了,之前死的人也回不来。逼死穷人的不是那几个地主,而是地主这个阶级;共产|党要消灭地主这个阶级,而不是消灭那些个人。” 听到她这么说,王高从心里顿时踏实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7 了,连忙说道:“那真好、那真好。那么我把地都交出来了,我就不是地主了,对不?” 李有河看了她一眼,见她倒是真心实意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对。” 王高从连忙从衣服里掏出一沓儿地契,塞进李有河手里:“行了,我不是地主了。”而后转身便往回走。 李有河立刻叫住她:“哎,你等会儿!” 王高从转回身,似乎是怕她反悔,而依旧和李有河保持着距离:“怎么了?” 李有河一边数着手里的地契一边说道:“这是四百七十九亩地,是你家所有的地吧?” “是、是,绝对是。”王高从连忙说道,就差对天发誓了。 “你把所有的地都捐了,那你家以后吃什么?”李有河有点儿想笑。 “哎,山上那么多野菜、野果子,都能吃的。”王高从不无谄媚地笑了笑,“荒年我家的长工吃过什么,以后我家里人就吃什么。” 李有河忍不住笑了,有些无奈地对她招了招手:“你这么捐是不行的。跟我来。” 注释: 1犄角旮栏儿:北方方言,指狭窄偏僻的地方;在本文中王高从用于地形容她住的位置偏僻。 2事实上按照土地改革的政策,不应当伤害地主的性命,甚至不应当剥夺其所有财物,而应该给他们留下能够维持生活的土地;然而在实际执行中,由于群众积怨太深,往往都有过火行为。(当然,如果是汉奸就另当别论,汉奸往往会被依法处决,其财产自然也就被全部分给群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背叛阶级的个人get√ ☆、第二十六章:交多少 李有河带着王高从来到了秋云山家的书房——也就是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办公室。 此时秋穆已经完成了所有分地的工作,正无聊地坐在门口的门槛儿上等着开饭,见到李有河过来,正想问问群众都向她反映了什么意见,却看到李有河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姑娘身上穿的衣裳显然比丘阳的普通农民好许多,尽管没有绸缎那么花哨,却是用织得十分细致的棉布制成的,布上的花纹也是用洋染料染成的,上面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泥土。如果要从那衣裳的质地判断,她应该不是地主就是富农家的女儿,然而如果那衣服上一点儿泥都不沾,那么十有八九是出自地主家庭。即使同时还剥削别的长工、短工,富农家的女儿也是得经常下地干活儿的,衣服不可能这么干净。 果然,李有河对她说道:“这人就是王高从,她说要把她家所有的地都捐了。” 秋穆有些惊讶地再度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她就像任何一个典型地主家的小姐一样肤色白净,相貌颇有几分秀气,可能是由于年轻的缘故,倒是有点儿像个男孩子。而她脸上明显的忐忑神情,也与秋穆印象里那些地主家的小姐的趾高气昂有很大区别。 而王高从也是第一次见到秋穆。由于之前在城里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她对于相貌白净清秀的女人倒是没有那么惊奇,然而还是不由得惊叹于秋穆身上显而易见的友善气质,就好像是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尽管秋穆只是沉静地看着她,也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这个人值得相处。 “这位是……”王高从有些疑惑地问了半句。 “我叫秋穆,是村公所的财粮主任。”秋穆平和地说道,“你家的地不用都捐,只需要把超出平均的部分捐出来就行了。从理论上,在分配土地之后,大家应该都能达到中农的生活水平1。” “嗯、嗯,有道理。”王高从立刻点头说道,“那我应该捐多少?” 李有河有些不爽地睨了她一眼,觉得这家伙是想跟秋穆套近乎,然而仔细一想却也不得不承认,之前她并没有对王高从解释清楚地为什么不能全捐。 秋穆走进屋里,拿起她的演算本,翻了两页找到了对于王高从家的计算,照着念道:“你家一共有四百七十九亩地,按照三等划分,其中有中等地一百八十二亩七分,劣等地二百九十六亩三分,总价值为五百七十点三五。扣除你们一家五口的平均价值五十一,剩余土地价值为五百一十九点三五。按照中等地比劣等地等于二百四十九点五四比二百六十九点八一的比例分配,应当重新分配的土地包括中等地一百六十六亩四分,和劣等地二百六十九亩八分。剩余的十六亩三分中等地和二十六亩五分劣等地应仍旧属于你家所有。” 王高从听了这么一大长串儿数字,觉得有点儿晕乎:“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应该交多少地?” 秋穆看她似乎没懂的样子,于是又拿起丘阳的地图,用手指划了一下儿大致的位置:“这片儿里面你要交出来一百六十六亩四分,这片儿里要交出二百六十九亩八分。” “行。”王高从接过李有河手里的那一沓地契,从里面数出来这么多地,放在了秋穆的桌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是地主了。我现在应该叫什么来着——中农?” “算是平均线以上、情况好些的中农。”秋穆说道,“不过你不要担心,重新分配土地是为了帮助贫雇农翻身,对中农没什么影响。” “哎,等等。”李有河突然想起来了,又对王高从说道,“除了地之外,你家别的东西还有富余的,也都得交公。” “啊?”王高从疑惑地问了一声。 “普通中农家里是不可能有好几套车和那么多农具的。”秋穆解释道,“你家现在剩下的那些地,已经不用再雇长工来种了,也用不了那么多牲口和工具。” “还有你家存的粮食、银元和珠宝。”李有河也跟着说道,“那些东西都该交出来,你只用留下相当于中农家里的财物就行了。” 听说连她家里的东西都要交公,王高从第一反应是有些生气,然而再一想,却又忙不迭地答应了:“对、对,那些都是放高利贷弄来的,肯定要还回去。” 她看了看李有河,又看了看秋穆,颇有些谄媚地对秋穆说道:“那,秋主任,我现在就回家去取?” 见她这副明显是想要讨好秋穆的模样,李有河有些不快地说:“你现在去了,万一是去通风报信儿让你家的人把东西偷拿走了呢?” “这怎么可能!”王高从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派民兵队全程跟着。” “不用麻烦民兵队了。”秋穆却说道,“我跟着你去,帮你分清楚什么该交什么不该交,顺便做记录。” 见秋穆主动要跟去,王高从立刻不加掩饰地露出了一丝喜色:“那就麻烦秋主任了。” 注释: 1按照当时对“翻身”的定义,生活水平达到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8 当时的中农平均水平就说明已经翻身了。然而对于丘阳而言,尽管按照等比例估算,全村平均占有土地价值(10.2)略低于中农平均占有土地价值(11.52),但由于地主和富农占有大部分的优等地,而其余普通农民所占有的土地肥力平均较差,故实际全村平均占有土地价值事实上是高于中农平均占有土地价值的。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完全平均分配,中农也应当再得到一部分土地,所以分配完之后应当是让群众都至少达到中农的生活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财粮主任办公室) 高从:(掏出一沓地契拍在桌上)秋主任,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四百三十六亩二分地被你承包了! 秋穆:……(惊)(恢复平静)但我不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因为这些地是要分给群众的,而且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农村地区社会主义制度的倒退。 ————(以上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感觉国史的梗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而言已经像是理论物理的梗一样小众了呢…… (读者:老叶不属于年轻人么→_→) (老叶:不是啊,在下是已经上大学的老前辈了呢[笑]) ☆、第二十七章:交公 王高从家一共五口人,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她四十来岁的父亲、新婚不久的夫郎、死了妻主而回家守寡的哥哥和未嫁的弟弟。这也就意味着,王高从家事实上只有她一个能算是全劳动力,而且还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基本上没怎么干过重活儿。 这个情况让秋穆心里有点儿担忧。她倒不是那么善心泛滥地担心原先的地主过不惯中农的生活,而是担忧这一家子以后若是种不过来地而生活困难,会不会后悔现在把地和财物交公,而想把这些东西有要回去。 不过担心也没什么用处,秋穆和王高从一样明白,地主富农的地和财产肯定要分出来大部分给其他群众,才能够让大家都达到中农的生活水平。现在王高从自愿交出土地和财物,还能落个积极主动,然而等到之后群众对汉奸的怨气发泄完了,而转向之前欺压他们的其他地主,那么王高从家是绝对讨不着一丁点儿好处的。真走到那一步,不光无法保全财产,或许是连相当于中农水平的地和财物都留不住,甚至还要挨打1。 而现在王高从领着秋穆到她家里,却似乎并没有对于将要无偿上交自家的东西而感到不情愿似的,反而还有些如释重负的表现,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装出来的。 两人很快便到了王高从家。王高从家的院子就修在丘阳山脚下,算是丘阳村住户区的最东面。虽然王高从是名义上丘阳第二大户的地主,她家看上去却比秋云山家差不少,相比之下也较为老旧。现在由于村里的之前没地的雇农也都分到了一小块儿地,已经没有女人再给她家打长工了,因此院子里是两个丫鬟在从井里打水2。 王高从进了院子,向周围看了一圈儿,对其中一个丫鬟问道:“哎,桂花,前天刚修好的那套车呢?” 那个穿着粉红色土布衣裳的男孩儿放下手里的木桶,低着头恭敬地说道:“老夫人和大少爷乘它走了。” “他们上哪儿去了?”王高从随口问道。 “听说……是到大少爷的妻家去了。”那个丫鬟继续低着头回答道。 秋穆之前在路上听王高从提到过,她哥哥原先嫁到外村去了,然而他嫁的那个女人没多久就得肺痨死了。原本妻主死了之后夫郎应当在妻家守寡,但王高从的父亲觉得那家不吉利,而仗着自家有钱有势而硬是把她哥哥接了回来,在那以后和她哥哥的妻家就很少有往来了。因此,王高从的哥哥也就被重新算作了王家的人口,而不像别的寡夫那样算是妻家的人。 然而这回不知怎的,听上去一直对大儿子的妻家多有偏见的王老夫人竟然带着大儿子一起去妻家看望,这让秋穆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那个梳着未嫁发式的丫鬟隆起的腹部吸引。那个叫桂花的男孩儿看样子已经怀孕五六个月了,然而还在做这些提桶倒水的活儿。秋穆并不认为王高从家的丫鬟会私自怀上别人的孩子,而这家里显然只有王高从一个女子。 看见秋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家丫鬟的肚子,王高从不禁感到尴尬,有些慌忙地解释道:“我……不……这只是一个、一个意外……” 秋穆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你不用跟我解释,村公所不管这种事儿。” 不过以后若是再建立起维护男性权益的组织,则恐怕就要来管了。看那男孩儿畏惧的模样,秋穆并不相信王高从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威胁强迫。 王高从见秋穆没怎么说这事儿,便连忙转移开注意力,到屋里去叫来了她的夫郎。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长得只能说是普通,然而倒是令人有些意外地是一副老实模样,身上也没有多戴什么花哨的首饰。王高从让他去找个袋子来,他便顺从地到库房里去了,不一会儿便拿出一个灰色的麻制大口袋。 王高从拎着这个口袋,和秋穆一起进了里屋。先从她自己的卧室“扫”起,翻箱倒柜地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倒腾了出来。 对于王高从家,秋穆认为倒不应当像抄秋云山家那样把所有能用的物品都搬空。王高从不是汉奸,从理论上她没有犯罪,而放高利贷等等行为也只不过是地主阶级惯有的恶行而已,并不是她个人的选择。因此,她主要应当上交的是那些用不到的农具、奢侈品和多余的钱财,而其他生活用品则可以予以保留。 而事实上,从王高从自己的卧室里也没翻腾出来多少了不得的东西,其中最值钱的应该算是一支镶金的钢笔,看上去是某个国民党官员送给她母亲的纪念品。 之后,王高从又命令她弟弟把他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那男孩儿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对他姐姐十分顺从,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王高从看了看那盒子里的东西,又觉得不放心,而自己进到弟弟的闺房里又找了一圈儿,又不知从哪儿抠出来了两块儿银元。 “姐,那是我拿来垫床脚的。”男孩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哎呦,败家小子。”王高从斥责他道,“你垫个床脚还要用银元了?你怎么不用金子做个鞋底儿啊!去把大哥那屋的东西也收收,快去!” 注释: 1根据《翻身》记载,这种过火行为在张庄及附近村庄都很普遍。由于历史上农民起义不是彻底打倒统治者就是被残酷镇压的经验,普通群众在反对封建地主制度的时候都丝毫不惮使用暴力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29 ,并且具有要把事情做绝的习惯,以避免对方东山再起进行报复。 2解放以前的农村地区女性是没有土地所有权的,因此本文设定此时丘阳普通男性(除了寡夫可以代表去世的妻主之外)同样不能获得土地所有权。但秋穆在计算人均时是把男人计算在内的,由于是按照每户人数划分土地,男人应得的土地被划分到他们所在的家庭中,所以大体上分配结果不存在出入,只有少数那些给地主家当丫鬟的男孩儿实际上没有分得土地。 ☆、第二十八章:没找到 那男孩儿有些不情愿地把盒子里的东西倒进王高从拿着的袋子里,又进到大哥屋里继续找东西去了。 和王高从一起在门外等着,秋穆问道:“你都对家里人讲好了?这些东西要拿去交公?” 王高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如果我之前说了,那这时候肯定什么东西都翻不出来。老实讲吧,我家里这些男人还相信国军会回来保地主、镇压农民呢。” “也难怪,之前历来不都是这样。”秋穆笑着说道。 “之前那是之前,能跟现在比嘛?”王高从说道。这话里固然有奉承的成分,但也是陈述一个真切的现实:只要仔细看看就会知道,现在这场由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已经绝非之前那些农民起义可比了。 “那你要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呢?”秋穆又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王高从却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要是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又抬眼望向秋穆,故作可怜地说道:“秋主任,到时候你得让民兵队保护我呀!” 秋穆被她逗笑了:“民兵队可不归我管,你得去找福山。” 她俩正说着,就见到王高从的弟弟从房间里出来了,把手里的盒子递给王高从,说道:“我就找到这么多。” 秋穆看了一眼,这回翻出来的东西还没有之前翻出来的一半儿多,也全都是些相对来说没那么值钱的棉布头儿1、银首饰和陶制的小摆件儿等等。 “怎么才这么点儿?”王高从问道,“我记得大哥的嫁妆2里有一套金首饰,应该就在他屋里啊?” “我没见着。”男孩儿说道,把盒子往王高从怀里一怼,那意思是让她自己去找。 王高从只好自己到她哥哥屋里找东西。她或许以为是弟弟不满于她刚才拿了他垫床脚的银元才不想好好找东西,然而秋穆却心生一股隐隐的担忧。 她正担心这房子里真正值钱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被王高从的父亲和哥哥转移走了,却看见王高从的弟弟依旧站在她面前望着她,见她看过去,还故意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要说比起秋花香,王高从的弟弟的穿着和神态才更像是一个地主家的少爷。他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衣裙,上面还用蓝线和银线绣着某种看上去像是月季的图案,一头油光水滑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仔细地插着一把银制的小梳子,那小梳子上面还镶了一块儿橙红色的玛瑙。而这男孩儿白里透红的脸颊也说明了从小生活条件的优越。而他的眉眼长得很清秀,神情中带着活泼可爱的天真,也颇有几分仿佛仗着出身就可以在丘阳为所欲为的骄气。 “你是谁?”那男孩儿对秋穆问道,“你跟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秋穆回答道:“我叫秋穆,是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 “哦。”那男孩儿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转到她身后,“那你来我家做什么?我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 “这个你最好还是直接去问你姐姐。”秋穆平和地说道。 “切。”那男孩儿小声哼了一声,又把话题转到秋穆身上,“你是从外村来的?” 秋穆不想再解释那么多内容,于是笼统地回答道:“差不多算是。” “我就说嘛,以前可从来没见过你。”那男孩儿站在秋穆身后小声嘀咕着,冷不丁抬起手,一把拽住秋穆后脑勺的一缕卷发,“哎,你的头发竟然是卷的。” 这一幕正好被从房间里出来的王高从看到,吓得她连忙呵斥道:“飞凤!你干什么呢,快松开!” 那男孩儿被王高从的呵斥吓到,立刻松开秋穆的头发小跑着躲进自己屋里了,王高从有些尴尬地对秋穆说道:“真对不起,秋主任,我弟弟他……他脑子有点儿不正常……” 秋穆自然知道那男孩儿并非精神上有问题,而只不过是为所欲为惯了。他作为一个男孩子,上来就敢去揪一个衣着普通的女人的头发,或许是由于他平时也经常这么戏弄王高从家的长工和丫鬟们。 “没事儿,又没揪掉。”秋穆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而后问道,“找着了么?” 王高从摇了摇头:“没有。恐怕已经被我爹和大哥带去大哥的妻家了。” 她说完这话,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秋穆一眼,却发现秋穆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仿佛早就料到的模样。 “没关系。”秋穆半调侃地对她说道,“你用不着害怕什么,没人会因为这些东西找不到了而对你怎么样。” “那我爹——”王高从连忙又企求地说道,“我爹也……” “别想那么多了。”秋穆不禁笑道,“她们还不至于会因为这个而打男人。” “那可未必。”王高从说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住了嘴。 秋穆猜到了她要说的是什么。虽然嘴上斥责打男人的女人是懦妇,但实际上在丘阳又有多少女人从来没打过男人呢?别说是地主家的女人打丫鬟了,就连普通农民家里,妻主也是肯定会打夫郎的,就连同是男人的公公也会打女婿3。 而若是王高从的父亲和大哥拒不交出财物,让民兵队的姑娘们真的生起气来,真是有可能失控而违反规定4,对他们动手的。 “行了,你现在担心也没用。”秋穆只是说道,“等他们回来了,你再问问,能说清楚、把东西拿回来最好。” 注释: 1布头儿:指剪下来零碎的布片儿。事实上由于布匹的面积很大,剪下来的布头儿面积也并不小,通常卖的一块布头儿基本上是可以做一件衣服的。 2关于嫁妆:在中国古代习俗中,嫁妆是女方家人在女儿出嫁时给女儿的准备的财物,是女方的私人物品(与聘礼不同,聘礼是男方赠送给女方家人的,而嫁妆则与男方家人没有直接关系)。从古代法律上,婆家是不得占用女方嫁妆的,嫁妆也只能由女方的子女(如没有则由娘家后人)继承;由于嫁妆不属于婚内财产,离婚后应随女方离开而带走。 3根据《翻身》记载,这种形式的暴力在当时的农村非常普遍。其根源还是在于封建统治者靠严格的尊卑等级思想和与之匹配的暴力统治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0 农民,这种尊卑等级深入旧社会农村秩序的每家每户,并且使得暴力的使用司空见惯。 4前文提到过,当时土地改革的相关政策规定不应对地主富农进行伤害;这其实是不分男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不禁想吐槽网上某些(逆向民族主义、女性沙文主义的)极端人士经常由嫁妆风俗延伸出的类似于“从古代中国男人结婚就是为了对方嫁妆”、“从古代中国女人就没有任何私人财产”、“嫁妆让女方赔本、男方赚钱”等等观点(以论证中国男人从根儿上就是坏的,进而论证中国人是劣等民族),这显然连嫁妆是什么都没查明白,想当然地照搬了聘礼的作用吧…… 之前一直以为民族(沙文)主义和男性沙文主义的危害甚大,一定要时刻防范,没想到竟然还冒出了所谓的女性沙文主义和“逆向民族主义”……天知道这些乍一看起来没有半毛钱适应性的模因是怎么产生的,看来这届人类真是不行啊[无奈摊手.gif] ———————— 改个语言bug。 ☆、第二十九章:需要 把王高从打发走之后,李有河又迎来了一大波对土地分配方式意见的群众。 李有河喊了好几声儿才让大家明白要在办公室外面排队,而后又安排秋花香给排队的乡亲们倒上消暑的井水。乡亲们第一次见到村公所的人还会给普通群众倒水的,这水在一定程度上略微缓解了他们对于分配方式的不满。 排好队之后,人们一个一个地进入办公室找李有河反映意见。 多数人都是因为不了解村公所对于“缺地群众”的划分方式才有意见的,李有河按照秋穆的笔记挨个向他们解释清楚了,绝大多数人也都能够理解。而也有些人是真的被划错了缺地程度而来反映的,只要他们能说清楚自己家有几亩地、应当划到哪一等级,李有河都把情况记了下来,而后亲自去那片儿耕地处确认是否属实。如果确认的确是之前给群众划错了缺地程度,那么就立刻把少分的地再给群众补上。这回除了分给各家的地之外,还特意留出来了一片儿“机动”地,就是为了预防这种划错缺地程度的情况出现。 就这样一连接待了十几个乡亲,李有河已经说话说得快要舌头打结儿了。在跟前来抱怨自家没分到地的三喜夫郎解释过划分“缺地群众”的标准之后,李有河又问了他一句:“哎,三喜夫郎,你后面还有几个人呐?” “就一个了。”三喜夫郎得知划分标准之后还是有点儿不高兴。 虽然他能够理解应该先把地划给最缺地的人,但心里却又还想着,现在在秋收以前得到的地上面都是长了粮食的,秋收的时候割下来就成了,而之后如果再分其他的地,则还要需要自己来种。 不过这回来又勾搭了一把李有河,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欣慰的。这个俊俏的民兵队副队长平时都对男人不假辞色的,这回当了治安主任,倒是不得不对他好言好语地,还得给他笑脸儿看。这让三喜夫郎觉得他这趟倒也没白跑。 听到他说就剩下一个了,李有河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再来上十个八个来反映的群众,她的嗓子肯定要说话说哑了。而秋花香偏偏还有点儿怕她,光给外面的群众倒水,却不愿意进屋给她也倒上点儿。 三喜夫郎出门之后,把那最后一位来反映意见的群众叫了进来。李有河一看,却发现是之前参加了临时选举团的丁凤仙。 丁凤仙就是那个在控诉秋云山的群众大会上第一个站起来发言的男孩儿,打小时候就被卖到一户富农家当童养郎,一直过得是当丫鬟般的日子1。虽然还没等真正成亲那家的女儿就死了,那户富农却不愿意把他还给他母父家,反而依旧硬留着他继续当丫鬟。直到新村公所成立,那户富农出于对村公所的畏惧才还给这男孩儿自由。 不过在这次反奸运动里,丁凤仙已经被划分到受秋云山迫害第一级的家属里面,在分地的时候对于他家也有所照顾,按理来说不应该还不满意才对。 他走到李有河面前,在秋云山家的红木椅子上坐下。李有河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嗓子,问他道:“你有什么事儿要反映?” “我……”丁凤仙坐在李有河面前,却是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是想要……求村公所做件事儿……” 李有河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却因为顾忌什么人而不敢说,于是立刻说道:“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村公所能帮的就帮了,帮不了的还有区里。” “我想要……”丁凤仙低着头,声音也越来越低。 “想要什么?”李有河有些着急地接着问道。 丁凤仙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积攒了一些勇气,才终于说了出来:“我想要财粮主任。” 李有河以为他想当财粮主任,不禁有些诧异:“那你怎么不在选举提名的时候说?你不是就在临时选举团里么?当时不自荐,现在也没有办法。” “哎呀,我不想当——我只是想……”丁凤仙连忙说道,“财粮主任不是还没成家么……” 李有河这才明白,他不是想当财粮主任,而是想嫁财粮主任,顿时有点儿想笑,然而还是说道:“那更不行了。这儿是村公所,又不是婚姻介绍所。” “可你不是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提吗?”丁凤仙有些不满地说道,“这女大当婚,男大当嫁,不就是人民群众最基本的需要吗?” 一听到和“人民群众”这个词有关的事儿,李有河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了。她思考了一下儿,这个丁凤仙说得也没什么错,然而心底下还是觉得不能答应,于是想了个辙:“这是基本需要没错,可是村公所也不能强行给干部安排婚姻啊,对不?” 丁凤仙被她这话说得小脸儿有些发红,但却还是说道:“那你们也得关心关心干部的生活啊,是不是?再说了,你又不晓得秋主任会不会喜欢我,怎么就觉得这是‘强行’安排了?” 由于丁凤仙长得的确漂亮可人,李有河对于这个观点倒真不好反驳。但她就是觉得绝对不能答应,想了想之后说道:“秋会计可能会喜欢你,但你不是已经有婆家了吗?” “我……”提到他从小被卖去的那户富农家,丁凤仙说不出话了。 尽管新村公所成立之后就禁止了买穷人家的男孩儿当童养郎的行为,但在人们的观念里,被卖出去当了童养郎的男孩儿也就相当于是已经有婚约了,就算是还没成亲未婚妻就死了,他们也还是相当于是守了寡,而寡夫是不能改嫁的。 注释: 1根据《翻身》对于王从来媳妇的记载(第43页),当时农村富人家买来的童养媳在正式成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1 亲之前也是过着丫鬟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凤仙:我有迫切的需要,我要嫁秋主任~ 有河:对不起,我们这儿是村公所,不是婚姻介绍所。 有河[内心]:秋会计是我们村公所的公有财产,哪是你想要就能要的→_→ ————(以下还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脑补]以后秋穆就是丘阳村解决群众问题的万能药…… 群众甲:秋云山抢了我家的簸箕没还。 有河:对不起,簸箕已经坏了,要不我把秋会计借给你十分钟? 群众乙:分地的时候短了我家一分。 有河:对不起,地已经分完了,要不我把秋会计借给你两个点儿? 群众丙:民团把我未婚妻打死了,能不能把秋会计赔给我? 有河:……不能。 群众丙:为什么? 有河:秋会计只租不卖! ————(以上都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第三十章:入库 秋穆把从王高从家翻出来的东西扛回了村公所,而后再一件件儿地记账入库,每件儿东西都清楚地记录在案。 丘阳新村公所的仓库每时每刻都需要两个民兵队员把守,不光是因为那里面暂时存放了这些从地主家翻出来的值钱玩意儿,更是因为村里的公粮和为支援解放军而筹集的物资都要存放在仓库。那些值钱的东西丢失了,只是村里的公共财产受损,但公粮和物资的安全与否,则就是关系到村里群众和前线战士们基本生存需求能否得到保障的大事儿了。 在秋穆记录的时候,有一小群乡亲作为帮着参考估值的人在她身边儿看着,王高从也站在其中。作为普通农民的乡亲们一开始都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生怕她看到了村公所的什么机密,而后泄露给国民党和伪军——毫不夸张,现在依旧有国民党的势力在农村游荡1——然而王高从一再强调她现在不是地主而是中农了,他们才愿意让她也在周围呆着。 不得不承认,王高从还是起到了很多积极作用的。中贫雇农出身的乡亲们很少有人懂得那些在丘阳算得上是奢侈品的东西该如何估价,很多时候他们认为那些“不起眼儿”的玩意儿的价值都比实际价值低得多2。但王高从则能够说出来那些东西的实际卖价,从而使得对于它们的估值不会过低。 但王高从却经常故意把那些乡亲们没怎么见过的东西的价格说得较高,试图以此证明自己为村公所贡献了很多财产。例如对于那只很可能是国民党官员送给老地主的钢笔,王高从说它值一千斤粮食,甚至还能说出不少门道来。 然而秋穆看了一眼它的牌子,说道:“这笔本身值四百斤粮食,如果算上是国民党特制的而有些纪念意义,那也顶多值五百斤。” “为什么?”王高从问道,似乎并不相信秋穆的判断。 秋穆把她正在用来记录的钢笔的插回笔帽里,放在那支钢笔的旁边,说道:“这两支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型号的,只不过你家那支上面有国民党的党徽而已。” “那秋主任你这支笔……”王高从不禁有些疑惑。 秋穆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这笔是我之前的工作单位发的,但我大概知道出口的价格是多少。” 她说出来这话,王高从稍作推断便猜道了她之前多半儿是在苏联工作过。因为那支国民党官员赠送的笔事实上是苏联产的3,而秋穆说话完全是丘阳本地的口音,一点儿也不像是在中国的大城市长时间呆过的人,那就多半儿是从苏联来的了。 然而这句话在别的人耳中会产生何种联想,却又无处得知。 王高从只好同意了这支笔顶多值五百斤粮食的说法,而后又和另外几个乡亲争论起那个青铜的香炉来。 最终这些东西都记录好了,一并收拾到了仓库里。当下村公所并不准备立刻把这些东西分给群众,一方面是区苏维埃还并没有真正开始要求下属各村分配地主富农的剩余财产,一方面则是由于马上就要到秋收农忙时节了,这时候乡亲们不想要什么值钱的金挂坠儿、银镯子,而更需要时间和劳动力。 不过秋穆还是特别对民兵队的姑娘们嘱咐了,这些值钱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村公所打算在秋收之后拿这些东西给村里购置一些牲口和农具,好让乡亲们赶紧把冬小麦种下,来年还要用这些来种玉米。 那两个负责值夜班看守仓库的姑娘自然是点头答应,连连说着让秋穆放心的话。秋穆看着她俩并不觉得很靠谱,但转念一想村里都是乡里乡亲,谁会去打那些玩意儿的主意呢?况且那些东西拿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从地主家翻出来的,除非带出村子、弄到城里去,否则也卖不出去啊。 于是她就和李有河一起回家了,吃了以棒茬儿粥为主的晚饭,而后讨论了一下儿秋收的事儿。 丘阳一般的耕地上一年要种两季作物——在夏季播种玉米,秋季收获,而后种下冬小麦,来年初夏收获——所以农忙主要是在夏、秋两季。而李有河已经把她分到的那块儿地换到了她原先的地旁边,顺便也把秋穆的分到的地换了过去。她原想着秋穆大概不怎么会做这些农活儿,她不如干脆把秋穆的那块儿地也一起收了,然而秋穆却并不同意。 “我还是自己干吧。”秋穆说道,“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你生活。” “哎,没关系,”李有河笑了笑,“我干的过来,又没多少——” “这样不行。”秋穆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别人看见了总归觉得不好。” 秋穆是怕其他人误以为她和李有河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而影响到李有河的名誉——毕竟这姑娘还没结婚呢。然而李有河只觉得她是怕别人以为她当了干部就不想干活儿了,不禁笑着说道:“哪有那么严重?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儿不是正常事儿嘛。” 注释: 1《翻身》第141页:“王恩保……他作为国民党第五区党部的书记长,在各个村庄组织了二十来个人,其中大部分是地主。他们一方面攻击新干部确实犯过的错误(指在清算运动中的过火行为,如打地主等),另一方面无中生有地散布流言蜚语……南舍一个叫明俊的民兵被吊死在一棵树上……原来的区长郭黄狗在天主教势力强大的李家村,被人抛进了一个枯井,受了重伤。” 2商品价值是“是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力或抽象的劳动力”,而与使用价值没有必然关系。这也是奢侈品看似没什么实际用途但价格昂贵的原因。 3自孙中山时代开始,国民党曾接受过来自苏联的大量、各方面的援助。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2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q:为什么秋穆只担心影响李有河的名誉,而不担心影响她自己的名誉? a:因为作为总攻,并不担心被说成郎郎腔儿啊:p ————(以上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事实上是由于秋穆在这方面本身就没有什么“名誉”…… 设定中秋穆和亚历山大、帕维尔和埃德加都存在某种关系→v→ ———————— 在下在未来的大约一星期内又要去外地(桂林),所以这段时间的更新并不能够保证……不过在下会尽量抽空儿写一写的,也会及时关注并回复留言:) ———————— 到了桂林发现这几天的安排都非常满,并没有时间在手机上写东西,所以五天之内肯定是更不了了的…… 在此通知,顺便欢迎加群(570361418)讨论(??ω?)? ☆、第三十一章:计算失误 第二天,秋穆很早就起床去了村公所。 昨天从王高从家收过来的地需要尽快分了,好赶在秋收之前让乡亲们拿到新地去收粮食。如果等到秋收之后再分,那些地究竟该归谁收就又会成为问题。王高从肯定没有义务再雇人来收粮食,然而村公所如果指派民兵队去收,则又是占用了民兵队员们自己的时间——她们到底是先收自家的地,还是先收这些“公家”的地?无论是哪边儿的地因为收晚了而受损失都是不合适的。 有了分秋云山的地的先例,王高从家的地自然也就按照群众缺地程度进行分配了。但这分法说得容易,事实上又得涉及到许多计算。这个工作量不可谓不大,秋穆就着井水咽下去从李有河家带的半个玉米面儿的窝头,拿起笔又投入到了复杂的演算当中。 秋穆算了大概一半儿,正想停下来歇会儿,瞄了一眼之前最开始时的演算纸,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竖式计算似乎有点儿问题。她心里咯噔一下儿,连忙拿起那张演算纸看了看,而后惊恐地意识到由于这个地方写得太潦草而少进了一位,事实上她之后都代入了错误的数据。 秋穆不死心地想利用错误数据与正确数据的比例关系来推导之后的正确数据,以此来避免彻底重算,然而分析了半天,却发现上述代替方式的计算量似乎比重算更大,于是只好放弃。 她把这些已经彻底没用了的演算纸团起来扔进废纸篓——其实也就是一个制作失败的竹篓,被编竹篓的老大爷捐给了村公所——而后却趴在桌面上丝毫不想重算了。 秋穆绝望地抓着头发,内心里非常想要一台手摇计算机1。原先在分子钟小组的实验室她是多么嫌弃那玩意儿——又要摇来摇去,又要记录——然而现在如果有谁能把那台老机器从莫斯科邮寄到丘阳,她愿意以她能给出的任何东西做交换。 当然,在莫斯科并不会有人能够意识到秋穆的这个需要,所以她还是得继续和演算纸打交道。秋穆在桌上趴了一小会儿,便直起身再次拿起笔,找了张空白的演算纸又从头开始算起来。 这回秋穆算得格外小心,并且把演算过程也尽量写清楚了。这样尽管慢一些,但至少不那么容易出错,再加上她每记完一个数据就检查一遍演算过程,倒也没怎么出问题。 不知道算了多长时间,秋穆终于把这些玩意儿都算完了。刚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儿,便听到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抬头一看来的是秋花香。 自秋花香被安排到村公所工作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立刻认同了他作为“炊事员”的身份。就拿民兵队来说,有的队员认为他身为汉奸的儿子再加上还有地主的成分,根本不配给村公所工作,也有的队员却认为他现在做的事儿就相当于丫鬟,是一种对汉奸后代的惩罚。 不过秋花香自己倒是很快代入到了这个岗位中。可能是由于他之前在秋云山夫郎的压迫下做得也是类似的事情,这个过程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困难。很快,这个年轻的男孩儿就把当地主家少爷时的穿长裙长袖改成了适合劳动的短袖和裤子,并且也把头发编成了最方便的麻花辫儿,还摘掉了身上为数不多却象征着剥削阶级的首饰。 其他人对他的改变看在眼里,渐渐地也认同了他作为汉奸地主的儿子却当上村公所炊事员的合理性。只不过秋花香为人比较腼腆,平时除了干活儿之外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这一方面是由于村公所里一多半儿干部都是之前民兵队的队员,而这个男孩儿还有点儿害怕民兵队,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的村公所里除了他之外都是女人,他的确不好多和她们接触。 然而秋花香来到财粮主任的办公室里,倒并没有让秋穆感到很意外——不知为何,秋花香经常会到财粮主任办公室来找她,有时候是来送水,有时候是来叫她吃饭,也有的时候是别人带话让他通知她一声。秋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经到晌午了,意识到是因为自己没有按时去吃午饭,所以秋花香才会来找她。 然而这次秋花香似乎不只是来叫她吃饭,而是带了午饭直接拿过来的。 看到他端着碗走过来,秋穆有些不好意思:“哦,花香啊……还把饭也拿过来,太麻烦你了。” “没、没事儿。”秋花香微微低着头,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你、你赶紧吃吧。所有人就只有你没吃午饭了。” 村公所谁吃了午饭都是有记录的,只有村公所的干部和民兵队员才能在村公所的食堂——也就是原先秋云山家的厨房外面的一小片儿空地——吃饭。其实秋穆她们虽说是在村公所当干部,但这种职位事实上并没有“工资”的说法2。在农民的观念里,农村人还是要种地谋生,其他的无论什么事儿都只能算是副业。而能够免费地吃一顿午饭,则是村公所规定给干部们的所有“报酬”了3。 注释: 1手摇计算机:当时流行的一种机械计算器,利用齿数可变的齿轮进行计算,可用于四则运算、平/立方计算和开平方/立方根计算。手摇计算机曾在我国研制原子|弹时被大量使用。 2根据《翻身》记载,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农村的官员也是没有薪水的,然而他们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灰色利益(尤其是在税收、征兵等方面),并且也有直接抢夺平民财物的情况。而地区解放之后的最初一段时期里,农村基层的不脱产干部也是没有工资的,脱产干部可以拿到少量工资(一般会少于其参与生产的所得),而对于干部参与管理活动所占用的时间,则主要以其他人帮助其在地里劳作的方式进行补偿。 1955年的《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草案》规定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3 农村合作社脱产和半脱产干部的收入(劳动日数)应大于等于全社中等劳动力的收入(劳动日数)。 3根据《翻身》记载,当时张庄村公所给干部的“报酬”是干部可以在村里的大车店免费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从闷热的桂林回来了……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夏天旅游往南方跑真是有点儿要命命…… ————(题外话的分割线)———— 在下其实有一点疑惑,之前的某天莫名其妙地突然涨了一波收藏,然而留言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感觉像是某位隐藏的dalao带了在下一把? 如此小众的题材,又是怼那些“当地主过小日子”的主流派的,即使安利也不好安利出去把?在下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突然出现一波收藏的情况…… 求哪位知道的同志给在下解释一下儿? ☆、第三十二章:被盗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给我送来。下次喊一声就好了。”秋穆接过碗,里面是两个玉米面儿的、厚厚的饼子。 她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口,里面是野菜鸡蛋馅儿的,只不过加得鸡蛋很少,只有零零星星的蛋花儿。然而味道倒是不错。 秋穆坐在椅子上吃着饼,却被秋花香看得有些尴尬。那男孩儿就这么站在桌旁静静地望着她,让秋穆有一种他正在看她怎么吃饼的错觉。 “啊,花香,你要来半块儿吗?”秋穆对他问道。 秋花香连忙摇了摇头,白净的小脸儿有些发红:“不用、不用。我吃过饭了。” “那你是要拿这碗回去?”秋穆又问道,把另外一个饼也从碗里拿了出来。 “不、不是。”秋花香又连忙摆了摆手,“没关系,你慢慢吃吧。” 他说完这话,转过身仿佛要离开,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犹犹豫豫地转了个方向,反而走到秋穆书桌的另一边儿,似乎是要看她已经写好的账目。 秋穆见他好像有兴趣,便温和地问道:“你会算账吗?” 听她又问了问题,秋花香连忙抬起头摇了摇,回答道:“不会。” 他观察了一下儿秋穆的反映,又小声地补充道:“但、但我会算数的。我六岁的时候上过一年私塾1。” 虽然在苏联,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样都要上学接受义务教育,但在那时候大多数姑娘都还是文盲的中国农村,身为一个“无才便是德”男孩子,能够接受一点儿文化教育其实是很罕见的。不过秋花香能够上这一年的学,恐怕并不是由于秋云山的思想多么先进——瞧瞧她怎么区别对待女儿和儿子就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而是由于那私塾的先生是秋云山家自己请来的。 “后来怎么不上了?”秋穆问道。 “后来……”秋花香有些犹豫,“后来我大姐、二姐到城里上学了,家里就没再请先生。” 想来也是如此。那些地主自然要供着自家的女儿上学,为的是以后更好地继承她们的地位与土地。而至于那些男孩儿,让他们跟着姐妹上两天学、能认得字也就得了,反正他们是要嫁出去的,即使有见识、会算账也对自己家没什么帮助。 秋穆不由得叹了口气。 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就像分子钟小组的格蕾塔·恩格尔教授——他被作为一个男人能够靠自身的努力取得和女人一样成就的典例。可尽管格蕾塔所获得的成就和教职的确是真正来源于他的努力,但放在整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当中,他也的确是极其幸运的。至少他有机会得到良好的教育和从事科研的机会,而这样的资源与机会对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普通男人,甚至是那些落后国家的普通女人都是无法想象的。 然而即使社会不公平到这个程度,还是有一些人认为促进公平是毫无必要的。就像那些冷嘲热讽的右|派散播格蕾塔的小道消息,宣称分子钟小组的重要成果与他无关,认为他只不过是沾了苏联重视男性科学家的光而已。不光是那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学术界如此认为,甚至就连社会主义的苏联也有这样的人。 正当秋穆想起学术界的某些右|派和学阀2对格蕾塔的藐视而感到不平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财粮主任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回是张兴满:“秋会计,仓库被盗了!” “啥?!”秋穆有点儿发懵,连忙放下饼子跑出屋去,秋花香也跟着出去了。 门外在村公所的院子里,三四个穿着白褂子的民兵队员和七八个群众正聚在一起大声说着话,听内容并不像是在争吵,然而大家都很是气愤恼怒的样子。李有河站在她们当中似乎在试图维持秩序,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秋穆由于是对仓库里存放的物品直接负责的,连忙上前去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几个民兵队的姑娘七嘴八舌地给她讲了一通,她才有点儿明白。 上午的时候,王高从的爹到村公所找治安主任李有河,要求拿回去他家的东西。那时候李有河碰巧有巡逻任务不在村公所,于是高从爹就去到仓库门前要求那两个看守的民兵队员放他进去。那两个姑娘当然不干,而且对他的态度却比较恶劣,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吓唬了”他一下儿。高从爹害怕她们动手,于是就离开了。 然而他离开之后,却在村里空地上到处说村公所私吞了他家的东西,弄的好多人都将信将疑。副村长王元品去和他解释了,那些东西属于“剩余财产”,是他们家维持正常生活不需要的,捐给村公所之后王高从家也不会饿死。 可是高从爹硬说村公所收的那些东西都让干部私吞了,质疑村公所会把从地主家弄来的东西分给群众的说法。这让当时在场的群众更加犹豫,因为这次收了王高从家的东西,村公所并没有像上次抄秋云山家那样第一时间就拿出来分给大家。 高从爹要求王元品把他家的东西都拿出来,证明村公所的干部没有私吞。其他群众也有的认为这样做最好,甚至有些人好意劝王元品照他说的做,只要他看到那些东西好好地在仓库里就没话可说了。 王元品没有办法,只好带高从爹去了仓库。然而当看守的两个民兵队员进去找高从爹所说的东西时,却有好几样儿都没找出来。 注释: 1私塾:由私人设立的学校,招收学生范围通常在家庭、宗族内部。当时在农村,穷人的后代是无法获得私塾教育的,因此文盲率很高,甚至使得在红军战士中上过一年小学的都可以被称为有学问(来源《中国震撼世界》[美]杰克·贝尔登)。 2学阀:指垄断学术界(通常是某个研究方向)的组织,通常由同门或同校者组成。由于教育资源分配很不均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4 衡,垄断一项技术/一个实验室就可能形成学阀。 ☆、第三十三章:怀疑 民兵队的姑娘们吵吵嚷嚷地叙述完整件事儿的经过,便立刻有人对秋穆质问道:“秋主任,昨天晚上最后一个进仓库的是不是你?” “是我。”秋穆感到有些奇怪,“可我是把高从送来的东西拿到仓库里去的。” 有人对昨天看守仓库的两个民兵队员问道:“你们俩还看见有人进仓库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其中一个姑娘立刻说道。由于受到了颇大的怀疑,她的脸都气红了。 “你们昨天夜里没有睡着吧?”又有人问道。 “我们俩都醒着,绝对都醒着。”另外一个民兵姑娘也有些不忿儿地说。 “你确认?”那个刚才质问秋穆的女人反过来问她道。 “确认,十分确认。”民兵姑娘冷哼了一声,仿佛对这种怀疑十分不屑。 “那么……”之前质问秋穆的人停顿了一下儿,说道,“秋主任说她最后一个进的仓库,而你们俩又都说夜里没有别人来过,那么要么就是秋主任没把东西放进去,要么就是你们两个偷的!” “可笑!”那个一脸蔑视的民兵姑娘冷笑道,“你去搜我们俩的家里啊!能搜到一块儿银元就算是我偷的行不?!” 其他人也说不可能是这两个姑娘偷的。如果她们俩看守仓库却自己进去偷东西,那不是立刻就被怀疑上了么?况且村里好些人知道她们两家住的地方,都是那种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子,还是和别人同住一个院儿的,偷了东西又能藏到哪儿去? 那么猜测自然就被引导另外一个可能性上。群众里面有人质疑是秋穆自己偷拿了从王高从家收来的东西,毕竟是她把东西放进仓库的,谁都不敢保证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那么一两件儿出来。 “怎么可能呢?我出来的时候带没带东西,难道还看不出来么?”秋穆感到有些恼火。 “那么晚了,谁能看得清楚?”之前那个质问秋穆的人却如此说道。 那两个民兵队的姑娘作证说她们看见秋穆出来时没拿东西,然而她俩原本就是怀疑对象,说的话并不被人相信。 由于秋穆的确是近来才到丘阳的,乡亲们对她的信任显然不如对那些民兵队员那么深。加上那个一开始质问秋穆的人不断指责是秋穆偷了东西,甚至那些民兵队员对秋穆的信心也开始有点儿动摇了。 而随着仓库被盗的消息传出去,又不断有群众赶来村公所察看情况。 其中就有昨天参与到给那些财物定价的一位老人,一听说财粮主任秋穆是盗窃的嫌疑人,便忍不住发了火:“我早看那小子不对!你说说,她若真是一个贫农,怎么能用得起和国民党大官儿一样的钢笔?她若真是被秋金元顶替秋云山参军了的,怎么会认得那么多字、还会算账?我看那小子就是个国民党!是个国民党的特务!专门来破坏丘阳的革命!” 听她这么一说,别的群众也觉得秋穆身上疑点很多。其他人不知道那根钢笔的事儿,却也看得出来,秋穆来的时候身上穿的都是洋布的衣服,带的东西也是好的,然而却整天和那帮穷得穿不起鞋的民兵队员混在一起,还当了为中贫雇农服务的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这怎么说都是有点儿奇怪的,令人觉得是有什么阴谋。 也有人认为秋穆不可能是国民党特务。假使她是潜伏在村公所的国民党特务,那她为什么要从村公所的仓库偷东西?按理来说,国民党特务应该都很有钱1,用不着从村公所的仓库里偷什么东西。而且如果她想要的话,直接管王高从去要不就好了?国民党不都是这样嘛2。 然而那个之前质问秋穆的人却说这就是国民党特务的阴谋。特务偷了东西而让大家怀疑是看守偷的,使得大家对村公所不信任,这就是特务想要达到的目的。 听他们越说越邪乎,秋穆不禁也生气起来:“你们要怀疑东西是我偷的,倒还有些说法;但你们非说我是什么国民党,那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李有河知道秋穆是布尔什维克,听他们怀疑她是国民党也觉得着急。然而她又不能直说秋穆是布尔什维克,只好说道:“对、对,大家猜测归猜测,可不要互相诋毁啊!秋会计是咱们的临时选举团选出来的新干部,大家对新干部也要有信心嘛。” 然而李有河不说话还好,她这一说话,却把更多的矛头引向了她和秋穆。 民兵队里之前就有几个姑娘不满于新来的秋穆总是受到张兴满和李有河的支持,现在终于把话说了出来:“有河,你怎么总是向着她?之前是因为她答应在群众大会上发言了,可现在你怎么还向着她?” “我哪儿总向着她了?”李有河有点儿急了,“之前我同意秋会计说的,是因为她说得对。毛|主席也是那么说的,你能说我总向着毛|主席吗3?!” “这和毛|主席有什么关系!”那个之前质问秋穆的人却说道,“财粮主任偷了东西,就不算偷了,还要治安主任来支持?难道毛|主席也同意财粮主任偷东西?哼,我看她偷的东西,也有不少分给你了吧?谁让你们俩住一块儿。” 这下儿,连治安主任都成了“同谋”了。李有河在丘阳一直长到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气,今天莫名其妙地被人污蔑,差点儿没和对方打起来。好在她脑袋里还记得身为治安主任的职责,如果安抚不了群众,那至少也得保证不再添乱了。 秋穆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对看守仓库的两个民兵队员问道:“等会儿,找不到的是哪件儿东西?” 注释: 1从两个方面可以说明国民党党员相对较为富有:1、当时的许多地主村吏都参加了国民党,而普通农民少有参加国民党的;2、国民党官员许多都存在贪污腐败现象。 2这里指的是之前国民党统治时期村政府的受贿行为。地主、富农可以通过贿赂村吏使自家少征粮、免征兵,而把负担摊派到其他普通农民头上。 3根据《翻身》、《西行漫记》,当时中|共在农村地区的宣传很大程度上利用了毛的名号作为代表。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某种理念必须要有一个或几个“代表”,例如儒家必称孔孟、道家必称老庄、提及共产主义必谈马恩等。这是一种宣传上的策略,使平民百姓更方便理解中|共的理念。 作者有话要说:  得知是“鐡岛的花”dalao带了在下一把……在此感谢(??ω?)? 在下之前还不知道这位dalao,搜索了一把才发现原来是晋江上推文的老司机_(:з」∠)_ 不过如此小众的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5 题材安利出去也有人吃,在下倒觉得真是有点儿惊讶|ω?) ☆、第三十四章:诡计 听到秋穆问起这个,那个气得红了脸的姑娘说道:“是条项链儿,金项链儿。” 另外的姑娘也补充道:“除了项链儿之外还有耳环、手镯和戒指。高从爹说是他家专门给大儿子打的嫁妆。” 秋穆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个盗窃事件,而是个故意铺设的诡计! 王高从大哥的嫁妆里的金首饰,她们之前在王高从家根本就没有找到。除非王高从也参与了这个计谋,否则那套金首饰应当是被高从爹带到他大儿子的妻家了,那么他现在又要到村公所的仓库找这套首饰,当然就是故意的了。 他这么做显然是有预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大家对秋穆的怀疑。混在群众里的那个首先质问秋穆的人,如此看来似乎也是有准备的。如果是临时兴起的自由讨论,恐怕很难有普普通通的乡亲能一步接着一步地把大家的质疑引到秋穆身上。 而至于他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秋穆猜测恐怕就是那个女人所说的,是为了引起群众怀疑村公所的干部。只不过他们并不是想要群众怀疑民兵队员,因为民兵队在丘阳很受信赖,要让群众怀疑一群他们看着长大、又帮他们打鬼子种庄稼的姑娘是很困难的,即使一个民兵队员真的犯了错误,大家多半儿也会看在她之前的确为村里拼过命这一点上对她多有宽恕。 比起民兵队员,群众对新干部的信任要少得多。所以他们想让群众怀疑秋穆这个新来的干部,或许就是为了从秋穆入手,让群众们不仅对新干部丧失信心,也对新村公所的民主选举失去信任。这可比单单让大家认为一个民兵队员犯了错误的危害要大多了1。 秋穆拿过李有河用来维持秩序的锣敲了三下儿,巨大的锣声一瞬间掩盖住了人们说话的声音,无论是村公所干部、民兵队员还是普通群众都安静了下来。 “放进仓库里丢了的东西是一套金首饰,对吗?”秋穆站在办公室的门槛儿上问道。 “对!”“金的手镯、项链儿,上面儿有牡丹。”“还有戒指和耳环!”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眼看着大家有吵嚷起来,然而秋穆却大声对众人说道:“这套金首饰根本就没进过仓库,也根本就没进过村公所!” 一瞬间大家安静了两三秒,而后那个之前质问秋穆的女人说道:“你怎么证明?人家高从爹能说得出来那项链儿、手镯长得什么样子,你怎么就说人家是胡扯?” “每一件儿从高从家拿出来的东西都有记录。”秋穆说道,“东西是高从和我一起拿的,记录的时候还有七八个乡亲在看着。” 群众里有人说王大娘也在其中,于是大家又起哄让那位刚才还骂秋穆是国民党特务的老人作证明。支持秋穆一方的人都有些担忧,想说这样不公平,却也觉得没有道理。 然而那位刚才还怒骂秋穆的老人,这回却十分果断地说道:“对,所有的东西都有记录,我们大伙儿都看着呢。” 由于她之前还骂秋穆是国民党特务,现在这位王大娘的证词却让乡亲们十分相信,而且其他几个在场的乡亲也没有提出异议。并且大家都知道,王高从总不可能自己帮着秋穆偷她自己家的东西,于是那份记着所有从王高从家收来的财物的记录也就显得十分可信。 一个民兵队的姑娘到财粮主任办公室里拿了那份记录,又让另外一个姑娘去管王高从要了村公所给她的收据,拿回来一比对,果然两份记录里都没有那套金首饰。并且不光入库记录上没有那套金首饰,秋穆那儿还有一份对于王高从家被她爹和她大哥带走的财物的预估,那上面却清楚地记着有一套金首饰,还有许多其他的王高从回忆起来的她家本来应该有却没有搜到的东西。 这下事实便十分明显了。尽管非要说这一切记录都是伪造的并且秋穆贿赂了所有作证的人,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至少这个可能性让大家颇为怀疑,反倒显得高从爹一方说话疑点重重。 “她爹的!”群众里很快便有人骂道,“咱们都被那条老狗给坑了!” “真不是东西!”民兵队里之前指责过李有河向着秋穆的姑娘也说道,“这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嘛?!” 而刚才支持过怀疑干部的言论的人,这下儿也都不说话了。那个之前质问过秋穆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灰溜溜地走了。 倒是刚刚坚持认为村公所干部没有偷窃的人,这时候又站出来说道:“那个老东西自己偷了该交公的东西,却要赖在干部头上!得把他抓起来,问出那些东西都藏在哪儿了!” 这个建议顿时得到了人们的热烈响应。大家听说高从爹至少拿走了一套黄金打成的首饰,便希望民兵队能找回首饰。看了秋穆对每样东西的记录,乡亲们都相信了村公所的干部绝对不会私自占有这些财物的机会:就算她们想顺手拿点儿什么,也改不了之前已经记过的帐啊。 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气愤地骂高从爹是小偷,要求民兵队逮捕他、拷问他以得到那些财物的真实下落。 然而李有河却说道:“高从爹没有直接从仓库偷东西,所以不能算是小偷儿,只能说是个骗子罢了2。而且他也不是汉奸,按理来说村公所没有理由抓他。” 这个说法让大家都有些泄气。不过总算是证明了秋穆和那两个民兵队的姑娘都是清白的,没有让高从爹污蔑干部的诡计得逞,这也算是一种胜利了。 然而当乡亲们都走了之后,秋穆却对李有河说道:“得去看看高从爹和那些起哄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注释: 1这即是之前注释中所说的“他们一方面攻击新干部确实犯过的错误(指在清算运动中的过火行为,如打地主等),另一方面无中生有地散布流言蜚语(《翻身》第141页)”,是当时的反|革命力量的一种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为。 《翻身》还记载了一个案例,即反|革命组织攻击当时的干部私吞了从天主教堂收的烛台等物品,就是因为没有进行详细的记录,导致那些物品下落“不明”。事实上之后证明了那些物品早已被卖出,所获钱款也早已充入公款。 2此处是由于当时并没有开始清算运动,王高从把自己家的财物捐给村公所,本质上还属于自愿行为。所以高从爹通过把部分财物转移而避免了财物被王高从捐出,并不违反任何法律法规。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河:眼看着我家秋会计就要被冤枉,吓死宝宝了…… ☆、第三十五章:招蜂引蝶 李有河乍一听觉得有些奇怪,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6 而后便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们这是有预谋的?”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秋穆微微蹙眉,“不管怎么说,多注意着点儿吧。” 李有河立刻去跟身为民兵队长的李福山说了。在这方面她要比李福山更有经验,短时期内这位新的队长还要靠她指导。 至于民兵队员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就不是秋穆的职责范围了。她对于地主集团的反攻倒没有多么恐惧,或许是因为在她看来,高从爹和其他几个封建分子的力量远称不上强大。 秋穆回到财粮主任办公室,才想起来她的午饭还没有吃。拿起那半个咬过了的饼子,能感觉到它已经凉透了。 秋穆倒也不那么在意,坐下来继续吃。然而她一抬眼,却看见秋花香又进了屋。 “那、那都凉了。”秋花香小声说道,“我拿去给你热热吧?” “没事儿。”秋穆说道,“再热又得点火,那不是浪费么。” “哦、那行。”秋花香应了一声,却依旧站在桌旁不走。 秋穆看他呆在这儿却又低着头不说话,很明白这个男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她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一定认知的,尽管这种魅力曾经给她带来过麻烦。 似乎是从上大学开始,秋穆就很受欢迎。一开始她以为是由于全系只有她一个是中国人,然而后来发现其实也并非如此。虽然她一直不是很明白那些男孩子究竟喜欢她哪儿。秋穆知道自己并不“完美”,论人格魅力她自然比不过亚历山大,而如果单论长相,大家又都公认帕维尔略胜于她,埃德加也和她不相上下。不过那些男孩子依旧更喜欢秋穆,这是她十分了解的。 然而这种喜欢很容易受到考验。就拿秋穆结的两次婚来说,其终结的原因都是对方不愿意再和她过下去了。主要还是因为秋穆招蜂引蝶的能力实在太强,而且所谓的婚姻契约在她心目中的约束效力相对而言也实在太弱。这都是亚历山大的影响。除了和秋穆离婚的那两个男人,还有那么多在结婚之前就和她分手的男人,都是因为看到了亚历山大·恩格尔教授放荡不羁的一面,而果断选择放弃秋穆的——事实上,分子钟小组的所有人都被亚历山大影响了,就连格蕾塔也一样。 “对了,花香,”秋穆问道,“拨给食堂的粮食还够么?” “够、够的。”秋花香像是从什么里面刚回过神儿,“就是盐有点儿不太够了。我想腌点儿咸菜。” “仓库里的盐也不够了。”秋穆平和地说道,“你去找兴满批示,我先记下来,到时候进城去买点儿盐。还有什么缺的么?” 秋花香想了想,而又小声问道:“能不能买几只鸡?买鸡蛋太贵了……” “你要在村公所的院子里养么?”秋穆问道。 秋花香以为她不同意,连忙说:“那、那就不养了……我不知道村公所不能养鸡。” “没人说村公所不能养鸡。”秋穆不禁笑了,“你要是想养,那就养吧。只要能打理干净。” “那、那好。”秋花香微微露出一点儿腼腆的笑容来,“那、那到时候进城,我能一起去吗?” “你要去做什么?”秋穆有些奇怪。 “我得去看看该买哪只鸡。”秋花香犹豫了一下儿,又小声说道,“你看着……不像是会挑选鸡仔的样子。” 听他这么回答,秋穆忍不住又笑了:“我怎么会去进城买鸡呢?在村里买了别人家的鸡仔不就行了?” 秋花香连忙问道:“哦、对。那……那就让我去买?” “食堂若还有多余的粮食,其实你可以直接去买。”秋穆对他微笑了一下儿,“你既然在村公所当炊事员,在这方面就有一定权力来做决定。” “哦、哦。”秋花香点了点头,呆呆的样子显得有些可爱。 他之前虽然也在家做这些杂活儿,但从来没有人说他可以对他做的这些事儿自行决定。事实上,他之前向来都是被秋云山夫郎支来唤去的,比那些丫鬟好点儿的地方也不过就是有一点儿属于自己的东西、能够单独睡一间屋子罢了。而现在,他照样能有一点儿自己的东西,还依旧能单独睡一间屋子。村公所的工作比他之前在家稍微累一点儿,但秋花香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因为在村公所没有人会故意挑他的刺儿,更没有人打他。尽管民兵队的有些姑娘看他并不是那么顺眼,她们也从来没对他动过手,甚至连骂都没敢骂过。 更何况,在村公所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空闲的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此他可以找到许多时间到财粮主任办公室看秋穆。虽然之前秋花香并没有这么喜欢过什么人,但他也十分清楚,那些没出嫁的地主家少爷是绝对不能去找他们喜欢的人的。 秋花香又想了想,对秋穆问道:“那、那你喜欢吃什么?” 秋穆有些奇怪:“问这个干嘛?” “我想在后面的空地上种点儿菜。”秋花香老实地回答道。 秋穆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喜欢吃什么呢?” 男孩儿的小脸儿顿时就染上了一片粉红色,显得那双垂下眼睫的杏眼更加水汪汪的。 “我就是……就是问一下儿。”秋花香声如细蚊地回答道。 秋穆看了看他,平和地笑道:“你想种菜也是为了大家有菜吃,要种什么选择权自然也在你,这没什么错的。只不过你为什么要专门问我,不去问问大家呢?” 她这么说,秋花香的脸儿更红了。他以为秋穆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要讨好管粮食的财粮主任,但他事实上却是……不过那个事实上的意思,他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然而下一秒,秋穆却又继续平和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即使如此,也不要忘了考虑大家啊。” ☆、第三十六章:晒穗 自从听到“知道你喜欢我”这句话以后,秋花香就一直晕晕乎乎的。 他愣愣地从财粮主任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炕上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喜欢秋穆——被发现了?怎么可能?有那么明显吗?那别人是不是也…… 秋花香突然想到,如果其他人察觉他喜欢村公所新的财粮主任,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想要巴结干部。而且他是汉奸的儿子,又怎么配得上秋主任呢?这也太痴心妄想了。况且他还和秋主任姓同一个姓氏,就更加的不可能。 不过秋花香转念却又想到,即使秋主任绝对不可能娶他,那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只要不去要求她娶他不就成了。她知道自己喜欢她,却似乎也没有怎么反对,这么说来……或许她也并不讨厌他吧? 秋花香从来没经历过类似的事儿,也不好做判断。然而他就是想要呆在秋穆身边儿。并且秋花香又想到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7 ,他现在是村公所的炊事员了,虽然说不好到底算是中农还是贫农还是什么农1,但至少不是地主了。那么她应该也不会多么嫌他吧? 秋花香在他自己屋里想着什么,而秋穆那边儿则已经把分配王高从家土地的方案写了出来,交给张兴满讨论。 村公所的所有干部开了个短会,主要目的是筛查一下儿这回有没有划分错缺地程度的群众。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份方案便用黄草纸抄写之后贴在了村中央的空地上,新任民兵队长李福山也去安排民兵队的姑娘带乡亲们去看自家新分的地。 眼看着就要秋收了,没想到又分了一次地。这让丘阳的乡亲们都高兴坏了,要知道新分下来的这些地,过两天就能打下来粮食,这几乎就是白到手的粮食啊! 人们连忙四处找人换完了地,而后便开始准备起秋收来。 其实说这是“秋收”倒也不完全对,因为这时候其实玉米还没有成熟,只不过是进入了蜡熟末期2。这时候由于胚乳内淀粉的积累,玉米的胚乳已经由糊状变为蜡状,物质积累基本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籽粒干重接近最大值,然而含水量依旧很高。而在这个阶段,需要做的便是扒皮晒穗,让玉米籽粒能够在穗上接受阳光自然干燥,以便于完熟期的物质继续积累,并且使得玉米含水量下降速率提高,以避免收获后因含水量过高而发霉。 然而玉米是否进入蜡熟末期,并不是由光照决定的3。同样,即使是一个村种的玉米,因为播种的时间不同,成熟的时间也会有部分差异。不过由于播种总是要赶一个合适的时间,所以大家收获的时间也都不会差得太多,因此才会有“农忙”一说。 快要到该扒皮晒穗的时候,乡亲们每天都要到地里去看。是不是已经到蜡熟期了?是不是该晒穗了?晒早了影响籽粒重量的积累,晒晚了则会没什么作用。得赶在天气还热的时候晒穗,否则若是玉米穗子晒不干,储藏起来是会发霉的。 村公所决定暂时把那些不着急的事儿都放到一边儿,只留下民兵队日常巡逻和看守仓库的任务,其余的时间全都放开,以便于大家投入到生产当中。 秋穆每天早上起来,已经从直接去村公所变成了先跟着李有河一起去看一遍地里的玉米。只有确认那些庄稼还没有到该晒穗时之后,她们才会来到村公所,开始一天的干部工作。 秋穆喜欢这样的时间安排。她看到那些高挺的玉米垂下绿油油的叶子,就仿佛看到了希望——属于这些人民和这个国家的希望。 其实不得不说的是,关于她为什么想要留在丘阳,倒还有一个次要的,但却比较特殊的原因。 大概学术界没人不知道苏联的李森科4了。作为一个莫斯科遗传学研究院的生物学家,秋穆也同样生活在这种压迫之下。她觉得苏联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些偏离了,虽然还并没有到偏离社会主义的程度,但至少已经有点儿偏离了唯物主义。好在分子钟小组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研究遗传与进化的,所以倒是很好地规避了关于政治的那部分,从而没有引起什么非学术方面的争议。然而即使如此,李森科是那么严重地败坏了苏联遗传学界的名誉,又因为为了保住小组亚历山大不得不在某些场合迎合那位“伟大的院士”,使得分子钟小组在国际上也因此而受人指摘。 不过秋穆倒不是害怕被人误解——要为人民做一件有用的事儿,做的时候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等到他们成功了,别人自然会理解,如果不幸没能成功,那也算是问心无愧。然而只要李森科一派垄断苏联生物学界一天,苏联的育种就一天得不到发展,农业和学术界都会受到压迫。 她知道压迫总会过去的,可是整天把论文改来改去、小心地避免出现什么“敏感词”才能发表,让她有时候也觉得有点儿累。 注释: 1根据《翻身》的记载推测,当时由于受到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划分阶层主要是按照户(家庭)而不是个人,一般情况下未婚妇女是跟随原生家庭划分,已婚妇女跟随夫家划分。由此,本文中设定此时男性也是按照婚配情况跟随其原生家庭或妻家划分,所以像秋花香这样没有原生家庭又尚未婚配的男孩子其实是没有划分的。 2玉米生育期:玉米生育期可分为苗期、穗期和花粒期三个阶段,再细分为出[苗期、三叶期]、[拔节期、大喇叭口期、小喇叭口期]、[抽雄期、开花期、抽丝期、籽粒形成期、乳熟期、蜡熟期、完熟期]。(中括号为阶段划分) 3玉米为日中性植物,开花结实并不受到日照变化控制。玉米(及其他多数农作物)的生产时间更多地与有效积温[1]有关,故而在春、秋季和夏季种植玉米需要的总时长并不相同,在不同平均温度的地区种植玉米需要的总时长也不相同。 [1]有效积温:ae=∑(tib),即日平均温度减去该发育阶段的生物学零度的求和。理论上,有效积温达到一定值(此值根据物种不同而相异),作物才能够成熟。 4李森科:即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李森科,乌克兰科学院院士、全苏列宁农业科学院院士,曾把持苏联生物学界,支持获得性遗传理论,否定孟德尔遗传定律、否定基因存在。曾利用政治手段迫害过许多对他的“春化处理”和获得性遗传理论持反对意见的苏联遗传学家。 ☆、番外一:正义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番外,对“李森科事件”相关的展开…… 预警: 1.隐含gl成分。 2.含有真实历史人物(朗道)。 1935年3月17日,莫斯科。 “……根据我们在细胞结构方面的遗传学研究,我们发现的确存在明显的拉马克获得性遗传现象……李森科同志无疑是正确的,并且显然的是,‘春化处理’将会对乌克兰乃至整个苏联的农业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站在台上的那个戴半月形眼镜的女人,正在做着一次“激动人心”的发言。台下坐着许多衣着朴素的女人和男人,有的眼角抽搐,有的一直蹙着眉头,更多的人却是一脸麻木,甚至是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情。 没有谁会相信这是苏联科学院的一次学术报告会。看上去这些身为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科学研究者们,似乎都对他们同僚的报告感到不满。 坐在第二排有一位黑色头发、相貌英俊的犹太族年轻女子,正微微侧着头,看着台上正在演讲的女人。坐在她身旁神色很不耐的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也有一头黑色的卷发,但却是亚洲人的相貌。 “我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伊利亚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8 ·秋对身旁的犹太族女子说道,“列夫,我发誓之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你说我改研究方向还来得及么?” “算了吧,伊利亚。她毕竟是你的导师,如果你还想在科学院混下去的话……”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1歪着头说道。 “这真是要命。”伊利亚低声咒骂道,“这真是要命。” 她换了个坐姿,又换了回来,似乎还是觉得不舒服,最终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出了会场。 朗道犹豫地看了台上的女人一眼,也跟了出去。 “伊利亚,你这样真的合适吗?”朗道追上去抓住伊利亚的肩,“恩格尔教授毕竟是你的导师。况且她私下里究竟支持拉马克理论与否,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伊利亚没有回答,她静静地站在走廊里,心中充满了怒气。 现在,就在这会场大厅里,她的导师、她曾经十分敬佩崇拜甚至是爱慕过的女人,亚历山大·恩格尔,就站在那演讲台上,在整个苏联学术界面前吹捧那个骗子李森科的伪科学理论。 她感到自己遭到了背叛。不,不光是她自己,还有帕维尔,还有埃德加,还有格蕾塔——尤其是格蕾塔,他多么可怜,他为真正的科学、为了他和亚历山大共同的理想奉献了青春,然而现在却被他自己的妻主所背叛了。不光是他们,亚历山大背叛了所有人,在她为了名利抛弃科学而迎合权贵的时候,她就背叛了整个苏联科学界。 “伊利亚,或许她有什么苦衷呢。”朗道轻声劝慰她道,“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她总不可能瞬间就改变了——总不可能就在你去英国的这半年里吧?” “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伊利亚的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了,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难过。 “比如说她也在害怕?”朗道问道。 “害怕什么?”伊利亚冷笑道,“害怕被那个骗子迫害么?可笑,她以为全国的人都是傻子?她以为那个骗子能左右斯大林同志的意愿?她不过是想靠奉承那个骗子得到些私利罢了……可笑的奥地利人。” “这样说就真的过分了。”朗道冷静地说道,“伊利亚,我劝你还是三思——哎,诺维科夫同志?” 帕维尔·格里戈里耶维奇·诺维科夫也从会场中走了出来,看到朗道和伊利亚僵持的场景却毫不意外。 “我也待不下去了,朗道同志。”帕维尔轻声说道,她有一头金棕色的半长发,相貌十分俊美,然而神情却有些烦躁,“与其听亚历山大扯淡,不如出来陪一陪我亲爱的伊柳沙2——对不对,伊柳沙?” “你滚一边儿去。”伊利亚看都没看她,只是冷冷地说道。 朗道有些怀疑地看了帕维尔一眼,然而帕维尔却对她眨了一下儿眼睛:“朗道同志,你该不会有围观别人谈情说爱的癖好吧?” 朗道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儿,果断地转身走了,然而内心里还是有点儿想抱怨:到底是谁围观,有没有个先来后到啊?不过伊利亚和帕维尔的关系她还是很清楚的,而且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插足为好。 等到朗道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伊利亚突然一把把帕维尔按在墙上,以威胁的语气轻笑道:“我亲爱的帕沙3,没想到亚历山大还派你来说情了。” “什么说情?”帕维尔面不改色地笑道,“我也对亚历山大的报告厌烦得要命啊。不过你一下飞机就来了,还真是勤快得让人有些意外呢。” “是么?看来你已经退出分子钟小组了?”伊利亚冷笑着问道。 然而帕维尔却平和地说:“你以为亚历山大想要奉承那个李森科么,伊柳沙?” “否则呢?”伊利亚不屑地挑眉。 “刚刚朗道同志猜测她在害怕,她的确在害怕。”帕维尔平和地解释道,“事实上,李森科就是在左右斯大林同志的意愿——别跟我扯什么不可能,你以为斯大林同志不会犯错误么?你以为苏维埃4永远都不会被蒙蔽?” “你这是在质疑苏维埃?”伊利亚蹙眉道,然而还是放开了帕维尔。 “苏维埃被蒙蔽多半儿是暂时的,然而即使是暂时的,也有可能造成巨大的影响。”帕维尔轻声说道,“这半年来你一直在英国,恐怕没有听说,已经有许多科学院的同志因为质疑李森科的理论而被撤职,甚至是入狱。亚历山大必须保住分子钟小组——” “所以她就公开向科学界、向所有人说这些屁话?!”伊利亚不禁啐了一口,“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对人们理解遗传学造成多么大的不良影响么?未来的年轻人将会因此接受错误的教育,并且那么多农民都会被她那套垃圾理论给害了——苏联不会有杂交育种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所有的这一切都——” “都是李森科造成的,而不是亚历山大。”帕维尔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亚历山大所做的,只是让分子钟小组能够继续存在。她的确没有能力挽救整个苏联遗传学界的沦陷,然而能保留住分子钟小组,我认为这对于科学界应当算是贡献而不是破坏。” “哼,正义的目的和正义的方法,究竟哪个更重要呢?”伊利亚轻声冷笑道,然而内心里却已经渐渐能够理解。 帕维尔轻声说道:“然而如果采用不了正义的方法,至少我们还能保留下正义的目的啊。” 注释: 1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前苏联著名物理学家(这个在下相信已经不用介绍了),著名的天才;1908年出生,按照设定比秋穆年长一岁。 2“伊柳沙”是“伊利亚”这个俄语名的昵称。 3“帕沙”是“帕维尔”这个俄语名的昵称。 4此处的“苏维埃”显然指“代表大会”。 ☆、第三十七章:谈情说爱 在丘阳的这段时间,秋穆仿佛已经把苏联遗传学界的那些“恐怖”忘记了。 亚历山大的确很好地迎合了由李森科一派垄断的苏联生物学的研究方向,端粒酶突变被宣传成一种可以进行获得性遗传的东西——并且事实上,它的确在分子钟小组成员们的身上“获得性”遗传了,虽然那其实是一次不规范的实验引发的意外。秋穆不再对于分子钟小组的未来再抱有多么大的担忧,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成果,这是最重要的。至于这项成果能否为他们带来名誉,那倒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显然,如果他们想要的是名誉,那么当时就离开苏联当然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分子钟小组没有离开,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奉献祖国”的崇高情感——无产阶级哪有祖国呢?而是由于他们在内心里并没有放弃苏联,只要苏联还走一天的社会主义道路,他们就不会离开苏联。这是亚历山大和格蕾塔来到苏联的初衷,也是他们和剩下所有人对苏联最大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39 的期望。 秋穆就是抱着同样的期望回到中国的,并且她在丘阳看到了希望。虽然这里依旧贫穷落后,但却是一个值得她贡献力量的地方。 并且她在丘阳的生活也正在逐渐步入人们所认为的“正轨”。 在丘阳,由于大多数婚姻都是买卖婚姻,又不允许离婚,寡夫也不准改嫁,故而出轨、通奸等行为其实是十分常见的1。到一定年纪的未婚女人只要不是太穷或是给人扛长工的,大多都有不合法的情人;甚至已经娶了夫郎的女人都有找别人家夫郎睡觉的。而对于像是秋穆这样长得好看的女人而言,如果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个把情人,那可真算是奇怪了。 于是没过多久,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村公所的财粮主任秋穆和那个在村公所当炊事员的秋花香好上了。这消息传得快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调,而是由于秋花香是汉奸的儿子。听说这事儿的人都觉得十分惊愕,还有许多人来劝秋穆,不要白惹了这个麻烦——对她而言什么样儿的男人找不到呢,非要找这个地主成分2又是汉奸的儿子不可? 然后秋穆就不得不给每一个向她提建议的人解释:秋花香在当地主家的少爷时过得都是丫鬟般的日子,他没有在实际上剥削过穷人,也没有帮着日伪人员迫害过群众。他唯一的“错误”就是生在了一个汉奸地主家里,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对不对? 这番话让许多人都认为这位年轻的财粮主任被那个地主出身的男孩儿给迷惑了。然而乡亲们对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秋穆还并没有“疯”到想要娶他。如果忽视她和秋花香好上了这一点,她做事儿还是很有分寸的,也十分尽职尽责。因此,别人也没有什么理由非要秋穆甩开她这个小情人儿——除非是以“乱搞女男关系”的名义,问题是大家都在犯这样的“错误”,于是这个“错误”也就变得不是错误了。 而秋收时期村公所的事务减少,也给了秋穆谈情说爱的时间。 每当秋穆和李有河确认过地里的玉米还没到该晒穗时之后,她前脚刚进到财粮主任办公室里,后脚秋花香就来了。 这个男孩子自从被秋穆拆穿心意,回去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胆量竟然渐渐变大起来。一开始他还只是借口送水到秋穆那儿去跟她说话,后来干脆连借口也不找了,只要有空闲就到她那儿去。而秋穆倒觉得他这样挺有几分可爱,便也顺水推舟地接受了。 之后往往是那男孩儿和她谈着谈着话儿就谈到她腿上了。而后借着财粮主任办公室的门能关得上(不像许多土坯房的门框儿都是坏的根本关不上),秋穆便经常抱着他亲上好一会儿,亲得秋花香全身发软地缩在她怀里任由她抱着。有时候这样亲着亲着,就亲到炕上去了。 不过秋花香真正第一次的时候是在一天中午吃完饭之后,反倒并不是在真的炕上。 那天天气很热,秋穆尽管没什么工作却还是坐在办公室里乘凉,而这时候秋花香来找她,她便带他一起出去找个凉快儿的地方。 由于天气热的缘故,外面也没有什么人,秋穆便带着秋花香到那条流经村旁的河边儿上去洗澡。 丘阳的基础设施简陋,自然是没有什么水管系统和热水器的。夏秋两季天气炎热,水温也较为适宜,所以大家洗澡都是到这条清水河里。然而一般来说,女人和男人是不会一块儿洗澡的,而且男孩子们若要洗澡通常都会结伴而行,还得有人放风免得被人打扰。 不过秋穆和秋花香就一起下水洗了,这个洗的过程如何自然不必多说。而后他们便在河边儿柔软的草地上做了,做完之后秋穆又抱着这男孩儿重新洗了一遍,然后穿上衣服把他抱回了村公所。 因为是第一次太过紧张,之后秋花香全身都是酸软的,而且下身某处的疼痛甚至都蔓延到了腰部3,这种感觉可真不太美好。然而只要秋穆如此温柔地抱着他,秋花香便觉得怎样身体上的不适都是可以忍受的,甚至还有点儿想要再来一次…… 注释: 1参考《翻身》中对于张庄情况的记载。 2关于地主分子和地主成分划分,参考《深翻》([美]韩丁)中的记载,应当是:在“清算”时已经成年(具有完全劳动力)的男性后代算地主分子,未成年的男性后代算地主成分。对于地主的女性后代没有相关记载,然而按照在下推测,由于在当时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故而应当都只能算地主成分;出嫁之后则按照夫家的划分算。 3全身肌肉酸软是由于紧张时肌肉收缩拮抗导致;生殖系统的内脏器官具有牵涉痛且持续时间长。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深思熟虑(?),在下决定还是写一章肉,获取方式放在下一章了,对本文生物学设定有兴趣(?)者可以选用。 ☆、不存在的i 无 作者有话要说:  jj不让放,需要的请加某群,号在之后的某些章里,懒得再搬了。 反正凭在下经验,单纯为了这个加的人大多缺乏基本的礼貌,这样的人也不是在下希望认识的。 ☆、第三十八章:闲谈 在莫斯科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过,伊利亚·秋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儿“思想太先进”了。原本思想先进是个优点,可是放在这里却是在调侃她的私生活不检点。 然而秋穆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大的问题。一方面是由于她本身就很受欢迎,放纵的方式并不会让别人感到不快,而另一方面却是由于她的导师亚历山大也是如此。不光亚历山大如此,就连亚历山大的夫郎格蕾塔也是这样,而带得他们的学生帕维尔也变得“思想先进”起来。在这样的环境下,秋穆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个“思想先进”的人,连带着也影响了年纪最小的埃德加。因此,她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不妨碍别人的、私生活方面的放纵也可能造成不妙的后果。 不过,至少现在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好的迹象。秋穆还是正常地参与干部的工作,空闲的时候带秋花香到炕上玩一玩,并没有别人因此而说什么闲话。 过了几天,早上秋穆跟着李有河到地里去的时候,发现玉米穗儿上籽粒的胚乳已经结成蜡状,并且足够硬了,她们便开始给这些玉米进行扒皮晒穗。 其实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只要把玉米穗儿上的苞扒掉,露出来籽粒便好了。然而如果找不到那个巧劲儿,这么整下去还是很慢的。因此,李有河让秋穆和她一起整同一条垄上的两行玉米,让秋穆可以看到她怎么给这些穗儿扒皮的。 李有河干活儿的动作很利索,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0 显然是很习惯于这些劳作的。然而秋穆却注意到,她家自己种的那块儿地上的玉米,结的穗远没有旁边新分到的地上结出来的大。 秋穆忍不住问了,而这个年轻俊秀的姑娘有些苦笑地说道:“嗐,民兵队员哪有时间干自家的活儿呢。” 而后又说:“现在倒是有时间了。之前都忙着对付鬼子,人心惶惶的,哪有工夫好好种地?” “嗯,现在是好了。”秋穆也说道。 “哎,对了。”李有河一边扒掉一根玉米穗子的苞片,一边对秋穆问道,“秋会计,你们在苏联种玉米吗?” “应该有的地方种,但我们那边儿不种1。”秋穆说道,“我们那块儿应该都是种小麦一类的。” “你们那儿不怎么吃玉米吧?”李有河笑着问,“这玉米茬子哪有面粉好吃。” “是不怎么吃,不过西伯利亚地区吃土豆倒是挺多的。”秋穆也不禁笑了。亚欧大陆北面那么冷的地方,怎么能种玉米呢2? “哎,那你们是用什么种?我听说苏联有什么农业机械化?”李有河又问道。 “是有机械化,不过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秋穆回答道。 “猜也是,你一看就不是种地的嘛。”李有河又笑了,“秋会计,你在苏联是干什么的?” 对于这个问题,秋穆还是思考了一下儿的。 此时在中国,能称得上是知识分子的人大多出身于封建或是买办资产阶级家庭,而这些人多数是拥护旧社会的秩序,而对普通群众持鄙夷态度的3。群众也不喜欢这些人,想必心里恐怕也会觉得他们是鬼子的走狗,要么也会认为他们和国民党有瓜葛。 她不知道在这个姑娘的心目中,苏联人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儿的。丘阳从来没有过“工人”一说,大家都自认为是务农维生,就算做一些别的活计,也被认为是一种副业。在这种简单的生产关系中,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脑力无产者,甚至连脱产干部对于丘阳人而言都是稀罕的职位。 然而在这种事儿上隐瞒却又显得顾虑太多,秋穆觉得如果只是对李有河一个人说的话,哪怕最初她产生了什么误解,也是能够解释得清的。于是她说道:“我在苏联是搞研究的。” “哦,研究什么?”李有河好奇地问道。 “研究一个生物学相关的方向,我们管它叫‘分子钟’。”秋穆回答道。 “没听说过。”李有河一边干活儿一边摇了摇头。 秋穆笑了笑:“的确是挺偏门儿的方向。” 李有河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仿佛思考了一会儿什么,才又问道:“我有点儿不太明白,秋会计,你若是搞什么研究,应该是拿工钱的吧?” “对啊。”秋穆回答道。 “那……”李有河犹豫地问道,“这样不就是剥削了么?” “啊?”秋穆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就像那些地主富农雇人扛长工一样。”李有河补充说,“她们也给工钱。” 听了这话,秋穆忍不住笑了。她给李有河解释了一下儿,工作拿工资并不等于是被剥削了。一个人从理论上应该是劳动多少获得多少,如果拿到的工资与其付出的劳动能够相等,那就是公平的。而说地主富农剥削穷人,指的是别人在他们的地里干活儿,他们却扣押了人家劳动所得的一部分,而只给他们剩余部分所值的工钱。若是他们能够给长工完全等同于长工劳动所得的公平工钱,那么从理论上地主富农就得不到任何剩余了,这种雇工或是收租的得钱方式也就无法维持下去。 李有河听明白之后,想了想又问道:“那,在苏联所有人拿的工钱都是公平的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秋穆问住了。从理论上似乎是按劳分配,但实际上谁又能说是完全如此呢?制度永远有改进的空间,然而秋穆倒是觉得,关键却不在于哪种制度更好、更接近于科学社会主义,而是在于制度变化发展的方向。 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讲,中国反而比苏联更有希望。 注释: 1乌克兰地区适宜种植玉米,然而向东到莫斯科乃至西伯利亚平原,玉米并不属于主要作物;莫斯科很少种植玉米。 2此处黑赫鲁晓夫。 3精英阶层垄断文化知识,从当时的文盲率可以体现;具体相关理论可参考《第三种猩猩》([美]戴蒙德)。虽然知识分子在中国无产阶级革命中担任了重要角色,但按照比例,多数当时的可称知识分子的人还是持反|动(反|动:反对进步和社会变革,与历史发展潮流反向)思想的。只不过由于前一部分人在近现代中国历史中留名,而后一部分人很快就被遗忘,故而显得前一部分人数多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q:比去西伯利亚种土豆更要命的事儿是什么? a:去西伯利亚种玉米。 ☆、第三十九章:神队友 秋穆和李有河是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儿,劳作的强度算不上很大。一开始秋穆没觉得这工作有多困难,只是感到略微有些枯燥乏味,然而等到太阳升起来,地里的气温逐渐爬升,那强烈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烤得她只觉得头发都快焦了。 在莫斯科的时候,就算夏天最热的日子也没有这么热过。秋穆很快便感觉到汗从她背上流下来,可偏偏正在这干活儿的档儿,李有河还在快速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她也不好意思停下来休息。何况秋穆也知道,扒皮晒穗算是轻松的活儿了,等到再过半个月真正收割的时候,肯定要比这累得多。 好在给玉米穗儿扒皮用不着弯多低的腰,对于脊椎谈不上会有什么损伤。然而秋穆的手扒多了玉米苞片,用力的地方很快就磨得发红、发疼起来。她之前很少做这些重复性活动,手上的茧子也不过是在右手中指有一点儿而已。 气温蒸得她汗流浃背,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手上被磨得发红的地方基本上已经麻木了,秋穆后来也没心情再和李有河说话,只是靠着意志力支持自己再继续干下去。不过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她扒皮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甚至渐渐地能够和李有河基本持平。 等到太阳升上了一日之中的最高点,秋穆和李有河已经共同整完了差不多一亩半的地。李有河先整完上午的最后一垄,而后坐在田埂上等着比她稍慢的秋穆扒完最后几个穗子。 秋穆机械性地扯掉最后一根玉米穗子的苞片,便直接坐在了李有河旁边儿,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上睡过去。 这种感觉也不能完全说是累。累是有的,然而晒得、热得以及这种机械性重复动作所带来的麻木感却更折磨人。不过麻木过之后,看着身旁绿油油的玉米地,她却又有了一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1 点儿轻松的愉悦感。 “行啊,秋会计。”李有河笑着说道,“按照这个速度,咱们两三天就能全搞完了。” “嗯。”秋穆拉起领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有水么?” “没。”李有河说道,“反正咱马上就去吃饭了。” 秋穆想着是要去村公所吃饭,可又一想到,今天她俩没有到村公所上班,从理论上村公所是不管饭的。她正痛苦地想着还得走三里多地回到李有河家吃饭,突然抬眼一瞧,一个拎着竹篮子的男孩儿的身影正朝她们这边儿走来。 那男孩儿也梳着麻花辫儿,秋穆以为是秋花香,然而走近了却发现并不是。这个男孩儿的相貌她也有些印象,但却不知道究竟叫什么名字。 倒是李有河认出了他来,奇怪地嘀咕道:“哎,怎么是丁凤仙?” “他不就是那个参加临时选举团的男孩儿?”秋穆也有些好奇。 李有河想了一点儿便明白了,这个丁凤仙赶在中午的时候到地里来,多半儿还是来找秋穆的。之前李有河总有点儿不愿意让他来找秋穆,或许是因为觉得他都已经说过亲事不好再招惹别人,又或许是觉得他有可能妨碍到秋穆作为村公所干部的工作。 不过现在她倒是希望丁凤仙多和秋穆接触接触。至少他总比秋花香要好,而且还算是村里积极参加革命的积极分子。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让秋花香这样出身的男人独占着村公所的某个干部。 于是李有河说道:“对,可不就是他嘛。别看是个男孩儿,参加革命倒是挺积极的。” 秋穆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什么,却看到那个叫丁凤仙的男孩子已经走到了她俩面前,把手里的竹篮儿放在了秋穆身旁。 秋穆有些惊讶,他这是来给她们送午饭的?是村公所派来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竹篮儿,还擦得干干净净的,里面盖着白布,似乎是精心准备过的。 丁凤仙无意识地用指尖揉着衣角,红着脸儿对秋穆说道:“秋主任,你还没吃午饭吧?我、我正好多做了点儿,你趁热吃了吧。” “哦,好吧……那真是谢谢你了。”秋穆这才意识到他恐怕不是受村公所委派的,而是自己给她准备了午饭。她大概明白了这个男孩儿有什么“企图”,不过同时也感到诧异:他们之前连认识都算不上,他怎么会就这么看上她了呢? 李有河凑过来,玩笑地问道:“有我的没?” 丁凤仙立刻拉下脸:“没有。” “哎,为啥呀?”李有河故意说道,“我和秋会计一起干活儿,你怎么就管她一人儿啊?” 丁凤仙哼了一声,说道:“你当这个治安主任都不能解决群众的问题,吃饭也是白吃。” 秋穆从竹篮子里拿出一块儿玉米饼子正要掰开,对李有河问道:“要不分你一半儿?” 丁凤仙见她这么说,连忙从竹篮子里拿了一块儿饼递给李有河:“哎,算了算了。李主任,也有你一份儿,只是你得答应好好解决群众的问题。” “我咋没解决群众的问题了?”李有河对他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解决了么。” 秋穆没懂他们俩这是什么暗号儿,不过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心眼儿越来越多了1。 李有河咬了一口饼子,又对丁凤仙问道:“你带水了没有?” “没带。”丁凤仙回答道。 听他这么说,李有河站起身:“那你们先吃着,我去到善贵家打点儿水去。” 她说着就拿着饼走了。秋穆有些纳闷儿,这儿明明有粥的,干嘛还要去打水?不过那姑娘走得飞快,她叫了一声也没叫住,只好坐在田埂上继续吃饭。 注释: 1可能许多读者已经忘了,本文设定在1945年时秋穆36岁,李有河(23岁)与丁凤仙(16岁)等人对她而言其实都能算得上是“年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河:看见没,我可是真的在帮群众解决问题啊! ☆、第四十章:发展迅速 秋穆正就着粥吃着饼子,坐在她身旁的丁凤仙便问道:“秋主任,你怎么也到地里干活了?” “是啊,我和有河的地都连在一起,也就这么合作着整了。”秋穆平和地回答道。 “呀,我还以为你是脱产干部呢。”丁凤仙的脸儿还红着,然而说起话来却挺流畅,“毕竟我看你每天搞那些账本儿什么也挺忙的。” 秋穆见他还懂得什么是脱产干部,不禁笑道:“忙是忙,不过还不至于要脱产不可。村公所又不给我开工资,脱产之后我也没饭吃,是不是?” “嗯,对、对。”丁凤仙点了点头,又指着南面的一片儿地说道,“你瞧,那片儿是我家的地。说起来咱们两家的地离得还挺近的呢。” 这话总感觉有点儿不对,虽说秋穆的地和李有河的地连在一起,但严格来说她俩并不属于一家。可是照丁凤仙的说法,她俩就成了一家人了。 秋穆觉得这个说法还是要明确,否则传出去对李有河的名誉会有影响,于是说道:“是啊,不过有河的地离你们家更近些。我俩的地没有细分,就是在那儿插了根树枝当个标志。” “嗐,你和李主任还用得着细分么。”丁凤仙笑着说道,“咱们村儿谁不知道你俩好得睡一张炕?” 听到这个形容,秋穆的眼角不禁抽了一下儿。然而这男孩儿说话的语气倒是单纯得很,恐怕并没有想到这话更多的含义。何况事实上秋穆在李有河家住,就是和那姑娘睡在一块儿的。 “这、这倒也是。”秋穆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在意。 丁凤仙见她挺乐意和自己说话的,心里十分高兴,又一想连那个汉奸地主的儿子秋花香她都能够接受,又有什么接受不了自己的。于是继续聊道:“对了,秋主任,村公所的炊事员没给你送饭来吗?” “没有。我们今天一早就来干活儿了,没去村公所报道,自然也就没饭。”秋穆回答道。 “是吗?”丁凤仙有些得意地说道,“可你俩在地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还得回家吃饭,多麻烦呀。不如以后我给你俩带点儿饭吧。” 秋穆心里明白这个男孩子想要借此机会讨好她。关于这种事儿,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讲,如果这事儿在别人眼中被理解成一个在反奸运动中得到村公所帮助的普通群众要“报答”村公所的干部,那可就不太妙了。好不容易在群众印象里树立起村公所的形象,因为这个很容易就会毁了。 秋穆想了想,这样说道:“那真好,就麻烦你了。每天的饭钱我都记着,等这几天忙过去以后我俩再结给你。” 丁凤仙原想着不要收什么饭钱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2 ,可是他家之前也只是贫农,打倒秋云山之后分了些东西,也只不过才刚刚到下中农的水平,做饭用的这些粮食和柴米油盐还真是不富余的。而且他也有点儿明白,秋穆作为村公所的干部不能白吃白喝群众家的东西,即使是他自己乐意给她,也怕被别人说闲话儿。 “嗯,这样也行。”丁凤仙红着脸儿对她笑了笑,“那就说定了,你俩什么时候不在村公所吃饭,就招呼我一声。我这段时间也在地里干活儿呢。” 之后秋穆和李有河连着在地里干了两天半,把所有的玉米晒穗工作都干完了。这两天的中午都是丁凤仙给她们带饭,而每次丁凤仙一来,李有河总是找各种借口离开。丁凤仙借此机会机会和秋穆套瓷,秋穆又对这种事儿向来都不拒绝,于是到了第三天,他们俩就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也就差正式上炕了。 丁凤仙知道秋穆和秋花香的事儿,但在他眼里秋花香对他并没有什么“威胁”。别说秋花香是汉奸秋云山的儿子,就冲他和秋穆同姓这一点,他就不可能真正当上秋穆的夫郎,也没道理管秋穆和他的事儿。而他自己也是当过别人的童养郎的,虽然还没成亲那家女儿就死了,但这样也算是当了寡夫,所以也不指望能再嫁给谁。与其以后给别的女人当情人,还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 只不过,其实一开始丁凤仙也是想要循序渐进,不能那么胆大地直接找人家,否则让人觉得他太孟浪。可是那个秋花香每天都在村公所里和秋主任呆在一起,让丁凤仙心里觉得妒忌。而且他听说那个秋花香早就给秋主任上过了,这么说起来就已经抢得了“先机”。这让他觉得更加有危机感,所以才赶快趁着玉米扒皮晒穗的时候来和她“发展”。 第三天的时候,眼看着秋穆和李有河的地都已经整完了。这样一来,秋穆又要回归到每天呆在村公所的生活,又要每天见到那个秋花香、吃他做的饭,丁凤仙怕她因此而多喜欢秋花香胜过自己,于是赶在傍晚村公所下班时在门口等着。 秋穆向来是出来比较晚的。在她的习惯里,晚上天黑之后打开灯还可以工作一段时间1,然而丘阳这地方根本没有通电,煤油灯既不够亮也太贵了,所以也不得不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习惯。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比别人出来得较晚些。 丁凤仙一直在门口等着,等到民兵队的姑娘们除了要看守仓库和巡逻的之外都走干净了,才见到张兴满和王元品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来,然而秋穆和李有河却没有和她们一块儿。 他心里咯噔一下儿:不会秋主任要留下和那个秋花香一起睡了吧?然而他问了张兴满,张兴满回答说:“秋会计正在算那批王高从家收来的东西能换来多少农具,你再等会儿吧。” 结果秋穆就真的直到天完全黑了,已经没办法看清纸上的字儿的时候才出来。李有河与她一道,出门的时候看见丁凤仙,便笑着对秋穆说道:“呀,有人找你有事儿呢,那我先走了。” 她先一步走了,丁凤仙满意地挽住秋穆的胳膊:“秋主任,我等你半天了。刚好今天我娘和我爹到亲戚家串门儿去了,你到我家去坐坐呗?” 注释: 1这主要是由于莫斯科所在纬度高,冬季白天时间短,因此天黑之后再工作较长一段时间是非常正常的。 ☆、第四十一章:齐人之福 丁凤仙请秋穆到他家去,自然不只是为了坐一坐的,这坐着坐着就到了炕上。 其实他最初并没有胆大到要带秋穆回自己家睡觉,只是找个机会和她亲近,然而秋穆似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又或者是她故意想借这个机会,总之最后丁凤仙是被她弄到炕上去了。但他倒也不是不乐意,秋穆如果能对他更主动些,他反而还高兴呢。而且一想到他的头号“对手”秋花香已经让她上过了,他就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否则她岂不是要更喜欢秋花香了么! 然而到了炕上,他便想不了那么多了。之前还想着要趁机问一问秋穆对秋花香到底有什么看法,但他的嘴唇一被她吻住,就什么都忘记了,只是感觉到心里一阵阵儿的高兴,让他忍不住想要在她身上好好地蹭一蹭。 那一下儿疼是挺疼的,不过还不算太难过,之后不但不难受,反而还很舒服——舒服得他觉得自己都快要上天了。做完之后,丁凤仙就抱着秋穆的脖子睡着了,睡着之前还迷迷糊糊地想着:怪不得村里那些寡夫哪怕被人骂也要出墙呢,这样的好事儿换了谁都愿意。 第二天早上,丁凤仙是被秋穆叫醒的。他一看窗外的天色便知道自己起来晚了,连忙要从炕上坐起来,却感觉到腰间一阵酸软,差点儿因为没使上劲儿而磕着脑袋。 “别着急起来。”秋穆把一个缺了口的陶碗放在他身旁,“喝点儿粥吧。” 丁凤仙看着碗里黄澄澄的棒茬儿粥,顿时有些惊讶。难道是他爹已经回来了?不可能,如果他爹回来了,怕是得先打死他。那这粥是哪儿来的? 秋穆见他盯着碗里的粥看,于是说道:“哦,这是我熬的。我找你家的锅还找了半天。” 丁凤仙心里觉得更加惊讶。在丘阳人的观念里,做饭都是男人干的事儿。虽然在没有男人在的时候女人自己要吃饭肯定也得做,但一般来说只要有男人,都是用不着女人去做饭的,就更别提女人主动去给男人做饭了。 秋穆会主动去干这事儿,在丘阳人的观念里是有点儿不可思议的。因此,丁凤仙倒没有怎么感动,反而觉得秋穆有点儿奇怪——类似于与众不同、很有意思的那种奇怪。 丁凤仙吃完早饭,秋穆就离开他家去村公所了。不管怎么样,作为村公所的干部她还是得日常在岗的。而丁凤仙因为是第一次的缘故,即使睡了一觉也还有些不舒服的地方,要继续在炕上休息,免得他母父回来之后看出什么来。 昨天秋穆按照对于王高从家收来的东西的估值,计算了这些东西如果全部换成等价的粮食和货币,能够在市场上买到多少农具。当然,购买农具必须是按照一定比例的,并且要优先填补村里对于某些农具的缺漏。这就要用到线性规划,计算量也是不小。 一直到天黑了秋穆也没算清楚,而今天早上到办公室翻了昨天的笔记,又发现了几个没考虑到的地方,不得不重新建模重新计算。 在地里干活儿的这三天半,虽然时间不长,却让她手指表面的皮肤磨得厉害。都已经休息了半天,她手上使劲儿的地方还是红的,并且无论怎么碰都有点儿疼。好在这点儿疼痛倒是影响不了她握笔的姿势,计算工作还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秋穆算了一上午,终于拿出了一套合理的购买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3 方案。而后盖上钢笔的笔帽儿,出门到食堂吃饭,发现那片儿原先秋云山家厨房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把马扎1杂乱地摆放在地上。 秋花香已经把用过的碗筷洗好了,看见秋穆过来,连忙端给她一碗玉米面疙瘩和一碟腌黄瓜。 秋穆直接把腌黄瓜倒进玉米面疙瘩里,而后把碟子还给了秋花香。她随便找了个马扎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对秋花香问道:“花香,怎么今天不做饼子了?” 秋花香洗好了碟子,也从厨房走出来,坐在秋穆旁边的另一个马扎上:“包饼子的玉米面儿用完了,我今天拿玉米现去磨的。” “你去谁家磨的?给钱了么?”秋穆问道。 “没有去别人家,村公所后院儿不是还有一口磨么。”秋花香笑着说道。 之前在秋云山家抄出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一口石磨,虽然是一口好磨,但由于它实在太重也太显眼,乡亲们也不愿意要,所以一直留在村公所里。 “你借了驴来?”秋穆又问道。 “我自己磨的。”秋花香说道,又调侃了秋穆一句,“借驴太贵了,是不是,秋主任?” 因为担任了财粮主任的职位,秋穆把每件事儿的花费都算得很清楚,由此多了“抠门儿”的评价。之前是为了免得别人说闲话儿,秋花香公开地还是管秋穆叫“秋主任”,而之后虽然多数人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这男孩儿还是愿意有时候这么叫她,也是调侃她当的这个财粮主任公私分明得太刻板。 不过,借别人家的驴的确也很贵。由于之前鬼子进村里杀了许多牲口吃肉,丘阳能干活儿的牲口一直很缺。现在谁家若是有一头驴,那么所有要运输、要犁地的人都得管她叫“奶奶”,她若是有事儿,一群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去帮忙,为的就是能用上她家的牲口。秋穆私下里计算过,按照现在租借牲口所要的价格,牲口的主人不用自己干活儿就能轻松得钱,这和收租放贷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2。 然而秋穆这次却没有表扬秋花香为村公所省钱了,而是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背:“唉,累坏了吧。这种事儿你若是干不了,借了驴来做也是应该的。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到玉米面儿会不够。” 她这话让秋花香心里感到有些暖暖的,借着她的手靠在她肩上蹭了蹭,却又小声说道:“其实没关系,我能推得动磨的3。” 注释: 1根据《翻身》记载,当时的普通农民通常以马扎和砖头作为坐具。而同时《深翻》中的记载表明,农村干部坐不惯椅子沙发,而更习惯于蹲着。 2关于牲口的缺乏和租借等这些情况均参考《深翻》中的相关记载。 3根据《翻身》记载,当时农村地区的家庭如果没有牲口,一般是由妇女在家推磨磨面的。甚至那些裹了小脚的妇女都会参与推磨的劳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但可以当真)———— (丘阳) 老叶:秋主任,关于您有n个情人的事实,您有什么要说的么? 秋穆:没什么啊,都是自由恋爱的结果,有什么可说的呢? (莫斯科) 老叶:亚历山大·恩格尔教授,关于您有n个私生子的事实,您有什么要说的么? 亚历山大:没什么啊,都是自由恋爱的结果,有什么可说的呢? 老叶:那格蕾塔·恩格尔教授,关于您的妻主有n个私生子的事实,您有什么要说的么? 格蕾塔:没什么啊,反正我也有n个情人的,都是自由恋爱的结果嘛…… ————(以上是小剧场但可以当真)———— ☆、第四十二章:团伙 由于在那之后丁凤仙时常出现在村公所里,他和秋穆的事儿很快就让整个村公所的人都知道了。而那些到村公所求助的乡亲们又把这事儿偷偷说给左邻右舍听,于是村里那些最好打听这种事儿的小夫郎们几乎都知道了这条“新闻”。 由于秋花香和丁凤仙,一个是没人想娶的汉奸的儿子,一个是不能改嫁的童养郎寡夫,大家觉得秋穆这样倒也是无可厚非的。并且但凡是见过秋穆的人都说她长得好又有本事,反倒更显得那两个男孩子是主动讨好这位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 秋花香自然也知道了丁凤仙的事儿。不过他觉得自己没道理约束秋穆,并且丁凤仙也更是没理由独占秋穆,所以对这种关系也没什么办法。最初知道的时候,他心里的确觉得不痛快,暗暗恨着丁凤仙。然而之后秋穆虽然有了丁凤仙,在对待他的时候却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秋花香也就没那么在乎了。他觉得自己和秋穆的关系原本就不那么合法,所以也不用在乎那么多,只要他俩都能接受就好了。 而丁凤仙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他还想和秋花香争点儿什么,但随着他经常到村公所去,熟悉了秋花香这个人,便发现他其实只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地主家少爷的心计,本质上还是不坏的。一来二去地,他反倒觉得秋花香这样文静的性格挺有意思,于是这两个男孩子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往来。 后来有一天,丁凤仙到村公所去找村长张兴满,自荐要当村公所的炊事员。 张兴满知道他和秋穆的事儿,有点儿头疼地说道:“这个不行。现在的炊事员是秋花香,他一直都做的不错,而且他不当炊事员就没地方去了。” “我也没说要代替他呀。村公所就不能有两个炊事员么?”丁凤仙说道。 张兴满看了他一眼:“村公所就这么点儿人,用不着两个炊事员。” 听她这样说,丁凤仙有些不快:“我又不脱产,不拿工钱白干活儿,还不行吗?” 张兴满微微皱起眉,说道:“不行。村公所的炊事员是给大家做饭的,不是陪财粮主任睡觉的,你不要把这个岗位理解错了。” 丁凤仙听她真的把“睡觉”说出来了,脸上有些泛红。然而他见张兴满态度严肃坚决,便不敢再胡说什么,连忙离开了村长办公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兴满找到李有河:“有河,是你让丁凤仙来找我的?” “嗯,是啊。”李有河一边吃着玉米面儿的菜团子一边说道,“你别想太多,其实我是觉得咱这儿不光是做饭,别的杂活儿也很多,花香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凤仙不是愿意到这儿来么,所以我就——” “不是,你找谁都行,但不能找他呀。”张兴满坐在她身旁,头疼地说道,“你知道他俩和秋会计的关系,如果让他俩都当了炊事员,那让群众怎么看炊事员这个岗位?怎么看咱们村公所?” 听了这话,李有河才明白过来:“呀,这我倒没想…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4 …不过除了凤仙之外,还能找谁呢?” 张兴满想了想,说道:“之前秋云山家的那个丫鬟桂圆,他母父在逃荒那年离开丘阳了,现在是孤身一人。如果他乐意的话,倒是可以来村公所工作。” 这事儿倒不怎么着急,反正人就在村里,也不可能跑掉。张兴满又问道:“有河,之前说要看着高从爹的事儿,落实得怎么样了?” 之前高从爹企图在群众中煽动起反对村公所干部的思想,秋穆怀疑是有预谋的。而由于新民兵队长李福山经验较少,对于这件事儿的追踪调查主要还是由李有河负责。 “哎,我正想说这事儿呢。”李有河说道,“那天结束之后,我们安排无草和全尾儿盯着高从爹和王一贵,结果还真发现有一次他俩在一块儿聚头了。只不过不是在咱们村,而是在王家营村。” 王一贵就是当天那个质问秋穆的女人。当时她的衣着和别人都差不多,但她事实上是个富农,家里的五口人占有着二百九十六亩五分地1。 “怎么又扯上王家营了?”张兴满蹙眉,“难道这帮人还要到别的村去煽风点火?” 李有河摇了摇头:“也不是。无草她们说,跟高从爹和王一贵在一块儿的不止有咱们丘阳的,还有王家营的,甚至还有其他村的。我觉得这应当是个跨村的团伙。” “这事儿……”张兴满低头想了想,“现在无草和全尾儿呢?” “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已经叫她们回来了。”李有河说道,“不过我们也通知了王家营的民兵队,让她们注意着这帮人。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 “对,没弄清楚之前先不要动手。”张兴满说道。 “虽说是这样,可是你想想,一帮子地主富农凑在一起,还能干什么?”李有河却如此说。 张兴满的眉蹙得更紧了。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所谓的煽动群众本身就是缺乏证据的,但如果不加控制,这些人恐怕又会在别的村宣传他们对于干部纯洁性的怀疑。 “他们里面肯定有一个带头的。”张兴满说道,“否则来自不同村的地主富农,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聚在一起了。咱只要能逮着这个带头的,剩下啥都好办。” 李有河一拍手:“哎,对!搞不好那带头的,还会是个国民党的大官儿呢。” 注释: 1合平均每人五十九亩三分。按照本文设定,丘阳富农个人平均占有土地面积为五十五亩一分,由此可见,王一贵家属于富农的中等偏上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  兴满:不能让丁凤仙也当炊事员,否则村公所还不成了秋会计的后宫了(误) ☆、第四十三章:自由恋爱 之前秋云山家用一头驴换来的丫鬟桂圆成为了村公所的第二个炊事员,这事儿倒是让秋花香挺高兴的。之前在秋云山家里,他受秋云山夫郎的欺负,反倒和那些丫鬟关系不错。 和秋花香的文静性格不同,桂圆是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子,倒是有点儿像丁凤仙。由于他能够重获自由完全是多亏了民兵队,桂圆对那些民兵队的姑娘们印象特别好,并且与村公所其他干部的关系也不错。受到他的影响,秋花香对民兵队也逐渐放下了芥蒂,也算是终于完全脱开了汉奸地主出身的这层阴影。 丁凤仙在听说自己被张兴满拒绝之后,桂圆反倒成了村公所的炊事员,却也令人有些意外地没有因此排斥这个男孩儿。大概是他们俩都有从小被迫卖到别家伺候别人的经历,在村公所聊过几次之后,很快便成为了朋友。 不过,有几次在空闲时间,秋花香发现桂圆常常显得在村公所呆不住一样,总是溜达到大门外,东张西望地不知道在看什么。而等到那帮民兵队的姑娘巡逻回来,他却又连忙躲回了厨房里。 秋花香私下里问了,桂圆扭捏了半天才告诉他,他这样又是望又是躲的,是在看民兵队长李福山。 原来桂圆小时候还在自己家时,和李福山家是邻居。他在被卖到王高从家之前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叫何小花。他家的地不够养活全家人的,母亲经常要给富农扛工,父亲也总是忙着做些东西以补贴家用,所以他小的时候没什么人照顾,基本都是隔壁家的福山姐姐带着他玩儿。 后来丘阳遭遇了一次灾荒,何小花家的地几乎颗粒无收,他母父到地主富农家乞讨却也得不到粮食。何小花刚出生的妹妹因为父亲缺乏奶水而饿死了,他母父怕他也饿死了,只好把他卖给了住在村东面的王老地主。于是之前的何小花,就成了现在的桂圆。 被地主买作丫鬟的男孩子,显然是不能再和别的姑娘有往来的。他们小的时候要在地主家当丫鬟,长大之后则会被当作新郎卖出去——买卖婚姻,这也是农村人得到一个夫郎的主要渠道之一1。因此,桂圆虽然依旧和李福山住在一个村里,却很少能够与她再见面。之前是王高从家,之后的秋云山家,无论在哪户地主家,他们都在他身上加了繁重的工作,压榨他劳动力的同时,也使得他只能被囚禁在院子里,累死累活、挨打挨骂,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而自从民兵队逮捕了秋云山又把她家给抄了,桂圆终于又获得了自由。之前民兵队给他分秋云山家的东西、安排了住处,而现在又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桂圆打心眼儿里感激民兵队。并且也正是因为重新获得了自由,他心中又重新升起了对他的福山姐姐的期望来。 秋花香知道这事儿之后,觉得桂圆从小就受苦受压迫,如此终于翻身了,也应该让他对李福山的爱情得到解放。所以他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秋穆,而秋穆又和李有河讲了,让她去找李福山谈谈。 于是,这条红线儿很快便牵起来了。李福山和桂圆谈起了恋爱,贫农的女儿和地主家的丫鬟能够自由恋爱,这在整个丘阳的历史上恐怕都是头一回。 他俩的好事儿被乡亲们认为是丘阳贫农翻身的一个重大成果。通过自由恋爱,之前没钱买不起新郎的姑娘能够找到心爱的男朋友,而之前在地主家当丫鬟被用作买卖的男孩儿也能够选择他喜欢的人。这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分地分东西还更让群众们受到鼓舞。 借着李福山和桂圆的事儿,张兴满也再次向村里的乡亲们强调了:丘阳要废除买卖婚姻,以后不允许任何人到地主或是人牙子那里买夫郎,也不许买小男孩儿当童养郎。 关于这个新规定,最赞同的自然是那些苦于花钱买夫郎的女人们。之前很多人都是为了娶夫郎而借了高利贷,因此失去了自家的土地。另外,大多数年轻男孩儿和小夫郎也很赞同,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曾经被卖过或是差点儿就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5 被卖了的。然而那些已经当上父亲或者甚至当上了公公的男人却对此不太乐意,没有买卖婚姻就意味着他们没办法给女儿买夫郎了,甚至他们家里已经买来的夫郎也有可能因为买卖婚姻被废除而不愿意老实地在婆家呆下去。 然而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看到了李福山和桂圆的幸福,总体还是对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抱有积极态度的。 在玉米完熟期结束、开始下地收割时,秋穆就对李有河提到了这事儿,不由得感叹道:“福山和桂圆的事儿,对咱们的工作也是一大助力啊。” 李有河用镰刀把玉米杆儿从基部砍断2,让秋穆把玉米连穗带杆儿都堆放在大车上:“真是这样,至少先把买卖婚姻给它废除了。不过我有点儿担心,福山会受影响。” “受桂圆的影响?”秋穆问道,“桂圆能有啥坏影响?” “不是这个意思。”李有河却摇了摇头,停下来直起腰休息一会儿,“我是觉得,福山本身性格就老实,她若是成了家,又是在家干活儿又是当民兵队长,这样忙得过来吗?” 秋穆明白,李有河是担心李福山结婚之后两头儿都要顾及,怕她处理不好民兵队的事儿。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秋穆却有不同的看法:“我倒觉得这用不着咱们操心。之前兴满有脚伤都能当民兵队长,福山只不过是结婚了,又怎么不能当了?福山是不如兴满想得多,可老实也不是什么缺点吧。” 听她这么说,李有河也点了点头,又弯下腰来继续割玉米杆儿。 收割很累也很晒,不过看着一车一车饱满的玉米穗子连着杆儿一起拉回去,心里觉得再累再麻烦也是值得的。 注释: 1参考《翻身》中的记载。 2将玉米连杆收获,可以促进营养物质从杆内向穗转移,然而带着杆儿的储存方式占用空间较大,并且在湿热环境下有更大的霉变风险。 ☆、第四十四章:干部优先 把收下了的玉米穗子连着杆儿晾晒,可以让穗子再稍微长大一点儿,并且收下来的杆儿也不会浪费了,还可以当作牲口的饲料。 玉米收获之后,丘阳村里家家户户都晒了一地的玉米,村中央的空地也被暂时用作了晒玉米的场地。许多争强好胜的年轻人总喜欢去翻看别人家收下了的玉米,比一比究竟是谁家的玉米穗子更大、更饱满。 而也是这个时候,丘阳人能吃上几顿新鲜的玉米。新鲜的、含水量高的玉米不用磨成粉,直接带着芯子煮熟之后,吃起来就像是蔬菜水果。这对于蔬果类食材千篇一律的丘阳而言,也算是食物花样儿的一种了。 收割的那几天,秋穆累得每天回到家都倒头大睡,等到收割完了,才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不过看着那些打下来的玉米,她心里也十分的高兴满足。农业总是可以给人以简单稳定的成就感,相比较而言,从事科研行业的不确定性就要大得多了。 比起直接拿着玉米棒子啃,秋穆倒是更喜欢把煮熟的新鲜玉米粒儿扒下来,拿醋和一些菊科的小野菜拌在一起当沙拉吃。这种吃法来源于她在莫斯科形成的饮食习惯,但每次她这么吃早饭,李有河都会说这像是在吃草。的确,没有焯过水的野菜总有股草的涩味儿,这对于中国农民而言是习以为常的,然而在那些衣食无忧的欧洲人看来,却还是不常见的“天然食品”呢。 而玉米还在晒着的时候,丘阳的人们则又开始犁地、整地,而后趁着气温还没有完全降下去,赶紧种下去一茬冬小麦,再浇透几遍水。冬小麦会在秋季发芽,而在整个冬天的积雪覆盖之下,依旧能保持翠绿。 犁地一般都是要用牲口的,虽然也有给人用的犁,但那玩意儿往往犁得浅,起不到打破土壤板结让土壤营养物质交换的作用。而每当大家都要用牲口的时候,能不能及时借到牲口便成了关键问题。 养了牲口的除了地主富农之外,多数都是些像是三喜夫郎家那样条件较好的中农,自然要用牲口先犁自家的地。而那些养不起驴子的贫农和下中农1为了能排上用牲口的队,都得在那些牲口主人的地里帮忙,帮忙越积极就越能排在前面。然而村公所的干部在这方面似乎用不着担忧,因为那些家里有牲口的中农都会自动地把牲口先借给村公所的干部。 民兵队的许多姑娘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高兴得都说这是当民兵的好处。但秋穆却觉得这样并不正常,那些中农显然不是为了感谢村公所而优先把牲口借给干部的,并且这种做法也对那些不是村公所干部的普通群众不公平。 她觉得那些牲口的主人之所以会优先借给村公所的干部,主要还是由于丘阳农民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村公所就是当官儿的,做百姓的自然要讨好当官儿的。这种思想是与村公所的“为人民服务”背道而驰的,因此她觉得村公所的干部们不应该接受这样的“优先”。 秋穆在村公所的例行短会上提到了这个问题,但别人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 许多民兵姑娘都说:“谁不想先犁自家的地?” 还有人说:“要求借驴子的人帮忙本来就不对。” 就连李有河也说道:“算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的确谈不上是什么大问题,除了是不是干部之外,和牲口主人的亲疏远近也会影响到借来牲口的顺序。不过秋穆认为,至少从这一点上也能够看出,群众对村公所还是不够信任,那种认为平民要讨好官吏的旧思想依旧影响着乡亲们的思维方式。 最后秋穆和李有河也是优先用了三喜夫郎家的驴。其实还有几个民兵队员想要借三喜夫郎家的驴,因为他平时养驴比别人更用心仔细,他家的那头驴每天能比别人的多犁四成的地。然而三喜夫郎还是先借给了秋穆和李有河,一方面是因为她俩长得好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俩的地比较少,半天就犁完了,根本不耽误工夫。 犁了地,又是一番播种、培土、整垄,最终在十月中旬漫灌过一遍之后,农忙终于结束了。 气温也一天天降低,乡亲们把家里晾晒的玉米穗子收起来,在各家的仓库中分层储存2,而杆子则堆起来放在院子里,等着那些养了牲口的人挨家挨户来收。 收获了粮食,让秋穆感觉到空前的安心。她之前总有些担心李有河家的粮食不够吃了,等到来年春天她们得以野菜树皮维生。不过当秋穆略微估算了一下儿,却发现现在打下来的这些粮食还不够她们吃到明天三月份。 秋穆忍不住对李有河说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回应却是:“咱俩冬天肯定用不着每天还吃三顿饭,一顿就足够了。春天的时候多吃点儿野菜,差不多能撑到小麦收回来吧。” “那……那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6 咱们总得过年吧?”秋穆问道。虽然她自己没有过春节的习惯,却也清楚春节对于中国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嗐,咱们贫农用得着考虑那些么。”李有河笑着说道,“整两尺布裁件儿衣裳不就完了。” 秋穆有些惊讶,不过想想,觉得倒也真是。饭都吃不饱呢,还管什么过年啊。穷人怕的就是过年,因为年关之前会有人来要他们还高利贷。 注释: 1根据占有生产资料的多少,中农大类又被细分为上中农、中农和下中农三类,其中下中农指占有相对较少生产资料,需要出卖一定劳动力的中农。 2农民经验与相关实验表明,玉米适宜采用果穗储藏。果穗状态下玉米籽粒空间间隙较大,有助于通风干燥,并且玉米芯可以继续向籽粒供给营养。(参考:中国农业推广网.farmers..bsp;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当不当真无所谓)———— (得知秋穆有可能要挨饿) 格蕾塔:我可怜的伊利亚,早知如此就给你多带些吃的了(抹泪) 亚历山大:放心,她饿不死。 帕维尔:实在不行还能卖身呢,对不对? 埃德加:突然想知道我可不可以买…… 朗道:要不你买完了我再买? (朗道成功乱入→v→) ————(以上是小剧场当不当真无所谓)———— ☆、第四十五章:补缺 农忙结束之后,村公所的工作也就再度步入正轨。 从王高从家收来的那些财物至今还存放在村公所的仓库里,也是时候拿出来发挥作用了。大家开会讨论了秋穆之前制定的农具购买方案,认为这份方案已经足够合理,但主要的问题不在买什么上面,而还是在于怎么分配。 要说农具缺乏,其实现在村里绝大多数贫雇农和相当一部分中农都缺乏,说起来最缺乏的莫过于秋穆自己。由此可见,这些东西换来的农具并不可能完全填补上群众的缺漏,那么先分给谁就又成了关键所在。 这回大家都认可了,总体上应该先分给最缺乏的人,雪中送炭要好过锦上添花。不过在如何认定“最缺乏”的方面,却又有了争议。 有些人家里地少,许多农具和邻居共用就行,用不着自己有一套。而有的人家里地多,不合适与别人共用,更需要有自己的农具。可是,同时那些地少的人都是缺乏土地、经济条件差的,地多的人却是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如果按照上述标准来“补缺”,就成了把东西多分给富人而少分给穷人,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这个矛盾不光是简单的分农具的矛盾,而仔细分析起来,却是提高生产力与维护公平的矛盾。如果要按照提高生产力的逻辑,那么当然应该按照土地分配农具,这样才能让农具最平均地分配到等量土地上,使得农具的效率最大化。而如果要追求公平,则应该先给经济条件较差的群众分配,再依次递减。 提高生产力是没错的,但维护公平就更没错了,并且对于村公所而言,当然要在尽量公平的前提下促进生产力发展,这两边儿都得抓住。村公所的干部们讨论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再把群众按照物质条件分成三类,给条件较差、物质最缺乏的群众分总共的两份农具,而经济条件一般的群众分一份,而后在这两类内部按照土地面积再进行分配。 干部们认为这样可以保障基本的公平,同时在“较差”和“中等”两类当中又可以灵活地进行农具分配,基本可以满足兼顾公平与生产力的要求。于是张兴满就安排秋穆到镇上去买这些农具,买回来之后再来给群众分。 不过秋穆表明她不擅长挑选农具,加上她也的确不会赶车,所以只好又换了个人选,让一个叫丁小米的民兵队员替她去了。这个姑娘别看才十七岁,赶车和照顾牲口的技术却是一把好手,而且平时执行民兵队的任务,对于周边的路也比较熟悉。 丁小米很快就把所有的农具按照方案上写的买妥了,并且还富余出来一部分粮食,用作村公所的“机动资金”。村公所赶在冬至之前挨家挨户地调查了乡亲们的物质状况,拟出了三类物质条件的名单,并且在中央空地上贴出来公示了。 如果说之前民兵队要公示什么得贴得到处都是、挨个儿人地问,现在村公所贴出来个什么东西,很快群众便都围过来看了。这大概是因为现在群众知道了村公所的确是为群众做事儿的,收了汉奸家的地和财物,也都是分给了群众。因此,丘阳的乡亲们便开始逐渐对村公所关注起来,这也算得上是一种体现信任的形式。 不过这事儿可麻烦了李有河。由村公所的人自己判断得出来的划分方式,必然存在一些疏漏的地方,群众在公示名单上发现了,便要来找治安主任提意见。同时,身为村长的张兴满和身为副村长的王元品也遭到了许多“骚扰”。 这种时候越是麻烦,越是考验干部的耐心,究竟是不是为人民服务,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至少在秋穆看来,她们仨处理得都不错。而且在这种琐碎却又繁杂的事儿上,王元品的优点便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她比张兴满和李有河都年长许多,又是作为普通农民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过来的,因此对于群众的心理非常了解,也能够很快抓住群众反映问题的实质。李有河应付不了那么多群众来提意见时,王元品在这方面帮了她不少。 然而,在她们仨被群众包围的时候,秋穆这儿却格外清净。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没有人来找她提意见,但在提意见的乡亲发现这位刚回丘阳不到半年的财粮主任连谁是谁都认不太清之后,也就只能放弃了。 总而言之,和之前的几次公示一样,这次关于物质条件划分的公示过贴出来差不多有一个星期,等到群众把意见提完了,该解决的问题也都解决了,便也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民兵队把新买来的农具按照分配方式分给了群众,有几户拿到新农具的人家还送给民兵队员们一些新蒸出来的玉米面儿菜团子。 按理来说,这些菜团子是不能要的。如果收了,就未免有点儿给群众“优惠”而收“好处”的嫌疑,这是说不清楚的。可是大概在这件事儿上,无论群众还是民兵队员都没想那么多,所以那些姑娘们顺手就拿了菜团子,走在路上吃了。 李有河和秋穆家被划分到了物质条件较差的一类,因此也分得了一把犁、一把镰刀和一只大木桶,同时还有四分之一套大车1。秋穆认为这是公平的,因为她之前只有一把锄头,而李有河原来也缺着这些东西。如果不是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7 这次分配,她俩连收割用的镰刀都要借人家的。 然而当秋穆早上来到村公所时,却发现村公所里也有人明明家里条件算是中等,却被划分到了较差的那一类,因此分得了原本不该拿到的更多农具。 注释: 1按照《翻身》记载,由于当时大件儿农具极其缺乏,普通农民无法拥有整件儿的大农具,像是大车、大粪桶一类的东西都是几家共用的,因此有半套、四分之一套等等说法。 ☆、第四十六章:困扰 秋穆直接去找张兴满反映了这个情况。 她是觉得奇怪,如果那些明明条件中等却被划分成较差的干部只是民兵队员也就罢了,可能只是群众没看出来;问题是村公所的副村长,中农王元品也被划到了条件较差里,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群众肯定会发现。秋穆以为这是那些干部自己偷偷改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这位年轻的村长听说之后,却是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咱们村公所默认的所有干部都是‘较差’,外面公示的也是这样。虽然元品她们算是中农,理论上不应该划成‘较差’,但这也没有群众提出来过,所以也就这样了。” “是谁这么决定的?”秋穆问道。 “不知道是谁,应该是某个队员吧。”张兴满说道,“我觉得那个划分的人可能没太多想。因为村公所的干部大多是民兵队出身,民兵队之前又是贫农占绝大多数,所以就直接划了,没管太多。” “这样怎么行……得赶紧纠正回来呀。”秋穆说道。 可是张兴满却说道:“分配方案已经确定了,东西也发下去了,即使再收回来,也不好再分了。” 她停顿了一下儿,又说道:“其实真正多分得比较多的,也就是元品家。但元品已经反映了这个情况,并且把她家分到的所有东西都送给邻居的几户贫农了。” 王元品的确是个勤劳能干的农民,而且她原本便不贪心,当了副村长之后就更加无私了。但民兵队里有些队员可并没有她这么无私。 秋穆也觉得再把东西追回也没有多大意义,只是对张兴满说道:“兴满,那今天开例会你得说两句,工作可不能这么马马虎虎地做。群众的情况要搞清楚,干部的情况也得弄明白啊。” 张兴满点了点头:“划分都是民兵队来搞的,之前元品来找我时,我已经让福山去批评她们了。会上再强调一次,以后应该不会犯了。” 之后村公所开例会,张兴满首先便提到了这个问题,点名批评了负责划分的那几个民兵队员。那几个姑娘也明白了自己的工作失误,坐在那儿哑口无言,羞愧得脸都红了。 然而民兵队员王无草却站起来说道:“我倒觉得这样划分没问题。不都说贫农是先进的嘛,那‘较差’类也应该是先进的。如果连干部都没法划到先进的类里面,那让群众还怎么相信村公所?” 她这么一说,下面倒也有几声附和。王无草向来都是民兵队里的积极分子,又有人支持,反对张兴满的意见便更有底气了。 秋穆被她这个理由逗笑了,忍不住说道:“无草,谁跟你讲‘较差’是先进的了?这是按照各家的物质条件划分的大类,哪有什么先进不先进之分。” “哎,秋会计,你这么讲可就不对了。”王无草倒也不急,“咱不都说贫雇农是先进的阶级吗?能被分到‘物质条件较差’的都以贫雇农为主,那不就也是先进的了吗?” “说贫雇农是先进的阶级,是因为贫雇农的家庭环境和生活方式有助于形成革命的思想。”秋穆解释道,“也就是说,是原本客观的家庭条件和生活方式促使了贫雇农具有革命性,而不是说先进的人一定要当贫雇农1。再者,谁说不是贫雇农的就不能先进了?元品就是中农,可你们谁能说她不先进?” 她这番话说完,其他人都沉默了几秒。而后王无草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以前还觉得奇怪呢,要是只有贫雇农才能先进,那如果好好种地成了中农,岂不是反而落后了吗?2” 她这个例子提得很好,很快原先对于革命的理论了解不深的干部们都纷纷点头称是。看来贫雇农最先进也不是绝对的,只能说贫雇农这个阶级最先进,而不能说每个贫雇农的个人都比其他阶级的个人先进。 进而,大家又讨论了一番究竟什么样才能算先进,最后得出结论:一个人如果原本是贫农,靠自己比别人更努力,多打下粮食买了地成了中农,那是先进的方式;然而若是靠给地主汉奸当狗腿子,搜刮群众得来钱买了地,那就是反|动的方式。同样,如果原本是中农,自己不努力种地结果成了贫农,那也不能算先进,反而应该算懒惰;而如果是因为被地主汉奸剥削迫害而失去了地成了贫农,那就可以算是真正进入了一个先进的阶级了,但至于她个人先不先进还不能定论。 这次的讨论算是解决了大家的一个重要的困惑:革命不是为了让大家都当名义上的贫农,反而是要让贫农都翻身。什么时候村里的贫农都成了中农、不受剥削了,什么时候革命的这一阶段就算是真正成功了。 只是分错的农具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来重新分配。虽然负责划分的那几个民兵队员羞愧地承认了错误,但那些多分了农具的人除了王元品之外,却都没有任何表示。或许她们觉得划分错了是那几个姑娘的责任,而她们多拿到了几把锄头、耙子,只能算是运气好罢了。 注释: 1虽然总体而言,“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但对于个人而言,其思想相对于其阶级属性是有变动的余地的。正如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也有许多属于封建贵族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投身于无产阶级革命。另外,由于生产资料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中农是兼具保守性(反|动性)与革命性的,所以在1931年的土改路线中指出,要“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而不能只走贫农路线。 2根据《翻身》中的记载,这也是当时困扰过张庄革命者们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吐槽]:“较差”听着就不好听,谁说这是先进的标志了? ☆、第四十七章:新生活 借着分发新农具的高兴劲儿,李福山和桂圆举办了婚礼。 这婚礼本身挺简陋的,没有炮仗,没有一箱一箱的嫁妆,也不像那些富贵人家还能请人来表演,甚至所谓的花轿就是一辆借来的大车系上几条红绳子,拉着新郎沿着村里的主路走了一趟。新郎虽然挺漂亮的,可身上穿的衣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8 服却很普通,甚至只有一件褂子是红的,连裤子都不是红的。 不过这次婚礼的热闹倒是完全弥补了排场的简陋。所有村公所的干部都到场了,并且好多和李福山住邻居的乡亲们也参与到了其中。无论婚礼的司仪说什么,大家都欢呼鼓掌,这声音大得完全盖过了司仪的声音,后面许多人都听不清楚前面到底在说什么。 之后大家就到专门摆好的长桌旁,一起吃婚宴。那长桌是挨个到乡亲们家里借的桌子拼成的,而婚宴也不过就是些玉米面儿的饼子、菜团子和一些时蔬野菜之类的东西。然而大家吃得高兴,还喝了些村里的男人自己酿的玉米酒。 这种自制的酒在秋穆喝来真是一点儿酒精含量都没有,顶多算是有点儿酒味儿。她之前在莫斯科倒也没太喜欢喝酒,但现在却有点儿想念研究所超市卖的玻璃瓶伏特加起来。 不过客观地讲,能喝上些酒在丘阳是很难得的。对于丘阳的普通农民而言,家里打下来的粮食连做饭吃都不够,很少有能省下来酿酒的。能经常喝上酒的也就是地主、富农家了。 等到大家吃完了、喝完了也闹完了,该把一对新人送进洞房了,李福山突然拉着桂圆站到大家面前,严肃地说道:“我要说一件事情。他是我的新婚夫郎,是贫农何高山的儿子,他的名字叫何小花,以后请大家叫他的名字!” 大家听完她这番话,都是有点儿发愣。过了两三秒,李有河反应过来了,鼓掌说道:“好!” 这时候,大家也纷纷意识到了,李福山这样说是因为“桂圆”是何小花当丫鬟时别人给他起的名字,现在何小花重获自由了,应该恢复到原本的名字——那个他的亲生母父给他起的名字。 于是人群之中又响起一片掌声,尤其是邻居里那几个已经嫁人的小夫郎,都一改之前的矜持腼腆,纷纷高兴地鼓掌。 从此刻开始,已经在累死累活、挨打挨骂的丫鬟生活下过了十年多的桂圆,又重新成为了自由快乐的何小花,并且在他面前的是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美好新生活。 不过结婚这样的喜事儿也不是毫无烦恼的。自从听说李福山与何小花要结婚了,张兴满便一直担心何小花不会再当炊事员。 在丘阳,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嫁了人的男人还在外面干活儿的,这样的事儿被人认为是他妻主没本事的体现。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李福山不会再让何小花在村公所工作,她毕竟是民兵队长,还丢不起这个人。 但事实证明,李福山已经下决心要“丢”这个“人”了。结婚的第二天,李福山和何小花就一起到村公所报道了,并且一如往常地进入到了原先的岗位中,引发了许多私底下的议论。 因为之前安排秋花香当炊事员,让许多人都觉得炊事员是相当于丫鬟的工作,而另外一个炊事员何小花之前在秋云山家也的确是当丫鬟。于是现在许多群众都觉得何小花既然嫁了民兵队长又恢复了原先的名字,就不应该再当什么“丫鬟”了。 这种议论很快便传到了村公所里。对于群众的这种误解,村长张兴满专门写了公示,解释了村公所的炊事员不是“丫鬟”,而是和村长、民兵队长等都是一样的职位。于是群众里又传起来了:原来炊事员和村长一样,也算是村公所的干部1——那么秋花香这个汉奸的儿子凭什么当炊事员、当干部! 那些受秋云山迫害严重的群众到村公所找张兴满评理,认为秋花香这个汉奸的儿子虽然不是汉奸,但也算不上是先进,怎么说都不应该当干部。张兴满解释了半天,都没能把这些乡亲说服,一方面是由于秋云山之前的确作恶多端,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张兴满自己都没弄明白,炊事员到底算不算干部? 张兴满没法把这事儿解释清楚,又换了王元品和李有河跟他们解释,然而照样没有让群众满意。有的群众要求村公所撤掉秋花香的职位,这可把张兴满她们为难坏了。虽然如今大家把炊事员当干部了,这个岗位肯定有人来接任,但秋花香没了这份工作,可是没处去啊。而且,如果这回把他撤职了,那么就是坐实了他是汉奸的后代不能当“好人”说法,以后让这个男孩儿都没法在群众面前抬起头来。 村公所的人毕竟都在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对秋花香的出身早就没有什么偏见了,现在若是要把他撤职、让他以后没脸见人,那谁都不会忍心。可是群众对汉奸的儿子却没有什么同情,况且即使解释清楚了秋花香本人从来不与汉奸沾边儿,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一个谈不上先进的普通男孩儿能当上村公所的干部。 群众越是表达不满,就越是让秋花香觉得难过。他当炊事员的时候也没想当什么干部,现在也只想继续在村公所的食堂做饭,却突然遭到群众的反对,甚至还把他母亲是汉奸的事儿拿出来说,这让秋花香心里觉得特别委屈。 于是这男孩儿就跑到财粮主任办公室,去找秋穆哭。 秋穆把他抱在自己腿上安慰了半天,却也不见什么效果。她心里明白,这种事儿涉及到一个人的名誉,如果因为大家不了解而被冤枉、撤职,那是如何安慰都不会见效的。 秋花香现在这么伤心,说明他已经很在乎这份工作了,这份在村公所的工作对他而言,恐怕早就不只是一种养活自己的手段,而是一件他认为真正值得去做的事儿。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可以说算是够格当一个村公所的干部了,可是群众却还只是把他当作汉奸的儿子,这能不让他难过么? 注释: 1关于“干部”的定义:根据《翻身》记载,在当时并非只有带“长”和“主任”的才叫干部,因为村公所和工作队等组织结构大多是不脱产的,“干部”可以指所有具有公职的人。因此民兵队员和炊事员其实都算是“干部”之列。 ☆、第四十八章:不信任 秋穆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听了几耳朵张兴满她们的解释,觉得都没有说到点儿上。按照她们的说法,似乎村公所干部还是有些高人一等的,因此算不上特别先进的秋花香不能当干部。然而,事实上干部最重要的应该是为人民服务,本身就不应该是高出普通群众一等的,当干部也应该是为了能做好这个岗位上该做的事儿。在这个角度上讲,秋花香已经做好炊事员该做的事儿了,那么他就可以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工作。 并且,事实上当干部虽然肯定不能比群众落后,但也不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先进。当领导别人的干部肯定是要经过选举的,但当普通的干部却未必一定要基于什么突出的表现。民兵队刚组建的时候,那些参加的姑娘也是凭自愿的,并没有什么选拔的机制。她们加入民兵队是为了打鬼子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49 、保护村里,是为了为群众做事儿,愿意加的就加了,这没什么可议论的。而秋花香当炊事员也是为了维持村公所的正常运作,虽然是间接的,但同样也是为村里做事儿。他愿意为村里做事儿,而村公所能提供这样一个岗位,那就是正好了,同样没什么问题。这样讲起来,当一个干部更重要的应该是有踏踏实实干活儿的意愿,而在此基础上如果能有更多突出的表现,则才有可能被选出来带领大家。 秋花香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没有理解这个当干部的本质,以为自己要被撤职了,一直抱着秋穆的脖子哭得厉害。而秋穆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万一张兴满最终也说服不了群众,而把这个男孩儿撤职了,那他伤心自是不用说,还会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于是秋穆决定她也出面向群众解释这件事儿。 然而当秋穆刚从财粮主任办公室走出去,在院里表达不满的群众面前开口说了半句话,便被反对她的声音盖过去了。 乡亲们不相信她说的话,因为谁都知道她这个财粮主任和秋花香有“关系”,她肯定要护着她的这个小情人儿。别的干部说什么,他们至少都愿意考虑,但由秋穆说这些话,群众主观地就不想相信。 秋穆试图放大声音,想要把话说完,然而她一个人的声音终究比不过院子里二十多个乡亲。 在她正着急的时候,李有河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秋会计,你这么说是没用的。” 李有河向乡亲们挥了挥手,乡亲们反对的声音便逐渐小了下去,而后她说道:“行了,这个事儿归根结底也和财粮主任无关,大家就别找秋主任评理了。” 一个头上系着布条1的姑娘说道:“咱也没找秋主任,是她来找咱的。” 她说完这话,这一小群乡亲便又去找村长张兴满继续评理了。 李有河拉着秋穆到治安主任办公室,对她说道:“秋会计,你让谁去说,也不能自己去说呀。现在咱们村里但凡是比较关注村公所的,哪个不知道你和秋花香的关系?你去说这事儿,他们能相信吗?” 秋穆有些不能理解:“他们是不相信,可也不能不让我说话呀?就算他们觉得我在这个问题上不客观,也不能连听都拒绝去听吧。” “哎呀,这些毕竟都是咱们没啥文化的乡亲,哪像你们知识分子还讲什么‘言论自由’的。”李有河耸了耸肩,“不如这样吧,秋会计,你要说什么就跟我说,我替你去跟乡亲们解释。其实我也知道,兴满和元品还有我,我们仨的说法都是车轱辘话,连自己都觉得掰扯不清,肯定说服不了群众。” 秋穆想也觉得是,她自己说了没人听,那可以让李有河替她说。于是秋穆跟李有河讲了干部最重要的意义,而后李有河便出去再向乡亲们解释。虽然听上去也是颇有几分波折,但最终还是解释明白了,秋花香也能安心地继续当炊事员了。 可是秋穆坐在财粮主任办公室的桌前,越想越觉得还有不对的地方。李有河说群众觉得她必然会向着秋花香而不相信她,这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秋穆觉得倒还不至于让群众连听她说话都不愿意。 况且,之前张兴满、李有河等人也说过许多向着村公所干部的话,她们说话的时候群众都是听了的,而且只要说得有道理,群众也能够接受。然而到了秋穆这儿,她连一整句话都没说完的,就被群众给怼回去了。这让秋穆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 想来想去,秋穆渐渐明白了。当时乡亲们不愿意听她说话,并不是因为知道她会向着秋花香,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对她不是很相信。就像之前也有群众找她反映意见,但发现她连乡亲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于是就再也没人来找她了。那时候秋穆还觉得自己清净了正好,可现在才意识到,她清净了是因为群众不信任她。 之前的千百年,普通群众和“村吏”都是对立的,而现在村公所尽管要树立起干部为人民服务的观念,但却并不那么容易。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是让群众信任一些干部,而还不能真正让群众明白村公所整体都是为群众服务的,从而真正信任村公所。因此,群众有事儿只会去找他们信任的干部,也当然只愿意听他们信任的干部说话。 很显然,秋穆并不在群众信任的干部之列。至于为什么不在,她仔细想想也能够明白:因为她太脱离群众了。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财粮主任,只要把那些纸上的玩意儿算明白就好了,从而忽视了群众。到现在,她别说是像李有河一样对全村各家的情况都有了解了2,甚至就连住在她和李有河家附近的人叫什么都弄不清楚。并且她在生产方面也不在行,连挑农具都不懂得,还是让人替她去的。 这样既脱离群众,又脱离生产,怎么可能让群众信任、起到带头作用呢?秋穆不禁扪心自问,她这样闭门造车式地当这个财粮主任,真的是一个布尔什维克该做的事儿么? 注释: 1头上系着布条:这种装束是为了在干活儿时防止汗流进眼睛里。 2按照本文对丘阳的设定,丘阳总人口为一千三百七十四,总户数四百九十六。要了解这么多户的基本情况,固然有一定难度,但也不是无法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脱离群众可是大问题…… 再放一次这张《翻身》截图: 这是真的要命啊。 ☆、第四十九章:了解群众 现在已经过了农忙的时候,丘阳的乡亲们又回到了那种常常闲在家里、做点儿副业的状态。秋穆决定进行一次全村普查,更新记录数据的同时,也是借此机会多了解了解群众的生活。 以往区里要了解丘阳的情况,通常都是派民兵队员去调查统计的。然而这次秋穆打算自己完成,不仅是为了要多了解群众,也是由于现在她也没什么事儿,正好不用麻烦别人。 于是村公所在空地贴了一张公示,通知大家财粮主任要进行全村普查,普查内容包括每户人口、占有土地和占有牲口与大型农具等。 这样的普查并没有让丘阳的普通农民们感到意外,因为通常情况下普查也是在大概秋收之后、过年之前进行的,因为这时候每家每户刚打下来粮食,还债的还了债,买新地、新牲口的也买了新的,就等着好好过年呢。所以这时候普查往往能得到一个稳定而较长期有效的数据。 丘阳这个村子的集中住宅区可以说是依山而建,一个长条形,从西到东大概有三里地。一般描述地理位置的时候,村里人常常用“东片儿”和“西片儿”,就是以中央空地为划分的。李有河家住在西片儿,所以秋穆便从西片儿开始调查,挨家挨户地询问人口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0 情况、土地情况和牲口农具情况,并按照那户人家里的状况简单地评估一下儿其生活水平。 只不过,秋穆这次普查只调查中农、贫农和雇农,而不调查地主和富农。这是因为村公所的性质决定了,干部不能为封建剥削者服务。现在村公所里无论是带“长”的还是不带“长”的,都不屑与地主、富农为伍。 秋穆虽然认为应该把地主富农家的情况调查清楚,但却也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虽说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人不一定不革命,但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他们觉悟了主动去找村公所——就像王高从那样——而不是村公所主动去和他们就和。 就这样,秋穆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问。这大概是许多群众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深居简出”的财粮主任,之前听村里的小夫郎传那些关于秋穆的事儿,许多乡亲都以为她就像那些城里的知识分子似的,穿着洋布的西装、戴着呢子的圆帽儿,管着一大堆银元,并且随手就能送给那些男孩子各种好东西——否则秋花香和丁凤仙为什么要跟她好呢?虽说丁凤仙只是个普通群众出身的男孩儿,但秋花香可是地主家的少爷,很多不了解的乡亲都暗暗觉得,秋穆肯定是给了他不少好处的。 然而见到秋穆本人,他们便发现和想象中差距太大了。秋穆的打扮和普通的贫农没啥两样儿,也像那些民兵队员一样,若非必要就不穿鞋。天气越来越冷了,但她还没有一件儿棉衣,而只能穿着两层土布衣裳。 如果说她和别的贫农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她的头发了。秋穆是卷发,但不像别的农村姑娘的卷发那样容易打绺儿1。因为她经常洗澡,顺带着也把头发也洗干净了。 而秋穆说话也是完完全全的本地口音,声音都是平和温润的,一点儿也没有那些知识分子大官儿2的盛气凌人,一听就让人觉得她这个人很好相处。加上秋穆笑起来的确也很好看,很容易就获得了乡亲们的信任——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外表和行为讨人喜欢的人总是能够在社交中占便宜的。 同时,随着秋穆与乡亲们的接触更广泛,她也逐渐认识到,丘阳群众的生活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们的生活有好的一面,比方说勤劳、正义感与密切的邻里关系,但也有坏的一面,比如家庭内部的等级制度和个人主义的思想3。 由于千百年来,丘阳的规则都是由权贵制定,而用于剥削压迫群众的,所以群众并不怎么相信规则,而是更相信人。群众总有一种不正确的观念,认为拯救村子的是一个好干部,而没有意识到事实上应该是一种好思想。 群众认为这个好干部必须方方面面都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这让秋穆觉得有些迷惑,因为那样完美的人肯定是不存在的。 她问了一些群众,让他们说哪个干部可以真正救丘阳。他们都回答说现在的干部还不行。很多群众相信张兴满是丘阳最好的干部,因为之前是她带领民兵队,现状她又继续带领村公所。但他们又说可惜她的脚跛了。由于她的脚跛了,她就不完美了,而且如果她真的完美、无所不能的话,也就不会在战场上受伤了。 这种思想对于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而言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秋穆能够理解这种思想形成的原因。对于之前千百年的历史而言,反|动的一直是封建统治者施加于群众头上的“法”,但“人”却能够带领群众来反抗,“人情”能够让部分群众稍微逃脱严苛的“法”的束缚。因此群众更相信“人”而不是“法”,更寄希望于个人(如果没有个人,则寄希望于神仙),而对规则没有什么信心4。 此外,有的群众还是不相信村公所能够带领大家翻身,而有的群众大概是听说过一点儿关于解放军的事儿,说八路军5是会为人民做好事儿的,毛|主席是“圣人”。这一部分群众是如此执着地寄希望于毛|主席,然而他们眼前的、村里的干部,在他们看来都是差点儿意思的。 秋穆一面统计各项数据,一面和乡亲们闲聊,碰上这种观点也不去反驳,只是听他们说着,让他们发表完自己的见解。虽然群众的一些思想在她看来是有悖于科学社会主义的,但这却体现了,群众已经开始关注革命、开始意识到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大体上来说,群众运动正在往积极的方向发展。 注释: 1从前农村的卫生条件较差,而北方气候干燥、气温偏低,加上卫生意识弱,许多人都不会经常洗澡。 2由于民国时期教育垄断严重,能够接受较高等教育的非富即贵,故而容易被农村地区的群众概括为“大官儿”一类。 3部分参考《毛选》中毛对农民出身的战士的弱点总结。其中“正义感”来源于农村群众对于民主和平均化(其好的一面)的天然向往,以及由于农村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密切,容易对个人的行为对错进行监督。 4关于民国时期国统区所谓的法律及其执行,有一些十分可笑的地方。《翻身》第55页,记载了一个中农李宝玉控告媳妇和邻居通奸的事儿,最终的处理办法是让李的媳妇与邻居上交罚款,而李的媳妇的罚款自然由李出钱上交。结果:李的媳妇与人通奸,但李却损失了几块银元(这对于当时中农而言是相当多的),而村官则小赚了一笔。 5当时八路军与新四军已经改称解放军,然而根据《翻身》记载,那时候群众依然习惯于称八路军,并且将八路军与共产|党相混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罪》真是个烂片儿,吐槽一下,也算排雷了…… 太多常识问题,里面的警察抓捕/提人不走程序,以及各种滥用生物学/医学名词。 啥鬼玩意儿阿尔法血型/阿尔法造血因子(还不如直接用有血色素病呢,怕是编剧并不知道这个名词?),啥鬼玩意儿缺血性贫血(应该是缺铁性贫血吧?!),啥鬼玩意儿卟啉症就真的跟吸血鬼一样,并且卟啉症还带能传染的(卟啉症是一个大类,虽然都是卟啉含量超高,但各种病因不同)…… 学医的同学已经哭晕在厕所(误) (并且方木驾驶快艇的镜头似乎是假的?那里面快艇拉出的波不是艏波[半角19.5度]?) 不过里面那个人杀人医生孟阳长得真好看、真好看、真好看!!!戴帽子好看,长头发也好看……就是发神经的时候不太好看_(:з」∠)_ (这块儿剧情有毛病吧,明明可以在孟阳正常的状态下轻松把他撂倒,还非要给他打一针[不明成分、并不科学的]肌肉加强剂,差点儿让他把主角一方团灭……) (以及“肾上腺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1 素密度高”这样的诡异说法,听上去像是高中生写的剧本……) 还要吐槽假得不行的“乌贼”无人机,以及剧中与其普通的生物学技术毫不般配的高科技设备……这是个低成本科幻片么?!心理罪原著真的需要这些陪衬?! 算了算了,看到长得好看的杀人医生孟阳心情好了就够了……别的不管了,吐槽一下儿该干啥干啥吧。 ☆、第五十章:打夫郎 不过,偶尔在调查的过程中也会遇到麻烦。 例如这一次,当秋穆来到中农王全改家所在的院门口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仔细听,似乎是一个男人在哭,而还有一个女人在不停地骂着:“……你个贱货!你说你去找三德干嘛去了?真她爹的不要脸!” 若是丘阳一般的群众,碰上这种事儿大概会觉得尴尬,然而秋穆听里面王全改打她夫郎打得很狠,不免感到气愤。无论全改夫郎犯了什么错,打人都是不对的,他违反了法规应该交给村公所处理,这样在家动用暴力、私设公堂的行为真是该制止了。而且若是两个女人因为矛盾打起来了还算是情有可原,但全改夫郎一个男人,面对成年女子的殴打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这本身就不公平。 她正要敲门去劝架,忽然看见从路西面跑来好几个青年女子,手里还拿着锄头、耙子一类的农具,呼啦啦地赶到了王全改家门前。 其中一个拿着短耙子姑娘认出来了秋穆,奇怪地问:“秋主任,你到这儿来干嘛?” “做全村普查呀。”秋穆把手里拿着的本子给她看了一眼,而后问道,“你们这是?” 那姑娘对秋穆倒还挺客气:“哦,我叫沈四茬,是全改夫郎的妹妹。剩下的这几个都是我们家的堂表姐妹。听说全改那畜生又拿我哥撒气,这不就过来了嘛。” 秋穆有点儿惊讶地问:“那你们拿着这些东西干嘛?” “嗐,这不是要吓唬她一下儿嘛。”沈四茬笑了笑,“秋主任,你放心,我们又不真打,不会把人给打坏了的。” 她说完之后,另外一个姑娘便一脚踹开了王全改家的院门,七个姑娘一气儿涌进王全改家里,秋穆也连忙跟了进去。 看见这一小群姑娘冲进院子,那个正拽着男人的领子的王全改一下儿就懵了,连忙放开了她的夫郎。沈四茬和其余六个姑娘立刻上前把王全改围住,用手里的各种农具对着她。 “她爹的,你们冲着我干什么!”王全改气愤地说,“四茬,你哥在外面卖炕,丢了你家的人了!你倒来怪我!” “去你丫的!你哥才卖炕!”沈四茬骂道,“你个混蛋,自己不痛快要拿我哥撒气!” “你不信是吧?”王全改却气愤地说,“你自己去问他呀,他昨天下午是不是到三德家去了?!” 全改夫郎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辩解道:“没有……我……我是去找三德夫郎……当时、当时三德也不在家啊……” “哼,你就编吧!下贱玩意儿!”王全改骂道,“三德每天下午在家打铁,三德夫郎每天下午到河边儿洗衣服。你编还不编圆点儿!” 听她这么说,沈四茬似乎也有些犹豫。如果王全改是拿她哥撒气,那是该打,但如果是她哥真的和别人通奸了,那按照丘阳传统的观念,人家妻主发现之后惩罚夫郎,是别人管不着的。 尽管全改夫郎依旧哭着说三德夫郎昨天没去洗衣服、三德昨天真的不在家,其他的姑娘们似乎也不相信了,都放下了手里的农具。因为王全改是张三德的朋友,三德家是什么情况,她还是比较清楚的。 王全改一看她们都犹豫了,便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说我打他是不是该打?谁的兄弟出去卖炕都得打,四茬,你说是不是?” 沈四茬自觉理亏,只好说道:“是、是。”而后对周围的姑娘们说,“那咱们散了吧。” 七个姑娘灰头土脸地离开了王全改家。王全改看她们走了,拽起地上的男人又猛地扔到一边儿,转身就往屋里走,嚷嚷着要拿笤帚打他。 秋穆心想若是真让她拿笤帚打,这可怜的男人还不给打残了,于是连忙上前叫住她:“全改,你也够了吧!就算你夫郎真犯了错,也不能用笤帚打他吧?把人打坏了可咋办?” 王全改不认得秋穆,以为他也是跟着沈四茬她们来的,于是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管闲事儿?是这贱货自找的,你们爹家人管不着!” 秋穆说道:“我不是你夫郎的爹家人,我是村公所的财粮主任秋穆。我可告诉你,你若是把你夫郎打坏了,是要判故意伤害的。” “啊?”听到秋穆是财粮主任,王全改不得不冷静下来,却还是很不忿儿,“不是,村公所怎么连别人的家务事儿都管?什么道理,这贱货出去和别的女人睡觉,你们倒还要判我的罪!” “全改,你夫郎如果做了错事,你可以告到村公所呀,犯不着在家打他。”秋穆解释道,“你这样算是私设公堂,也是违法的。”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王全改都认为她的夫郎她有打的权力,村公所无权干涉。 秋穆只好换了一种方式,以此拖延时间:“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夫郎真的和别人睡觉了?” “还要什么证据?”王全改不耐烦地说,“秋主任,你刚才没听见吗?三德每天下午都在家打铁,三德夫郎出去洗衣服,可这贱货说他昨天去三德家见她夫郎——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秋穆也觉得应该是全改夫郎的确犯了错误,但还是尽量拖延:“你说三德每天下午都在家,可兴许昨天她就没在家呢?你又没看见三德在家,怎么能说她一定就在家呢?” 她又接着说道:“我看你还是先去问问别人,三德昨天下午到底在不在家,别到时候冤枉了你夫郎。” 王全改显然不想去费这个劲。平时妻主打夫郎是多常见的事儿,就算冤枉了也没人会太在意。毕竟谁让他不好好呆在家里呢。 可是村公所的干部给她这个建议,王全改又觉得不能不采纳,于是只好跟着秋穆一起到张三德家附近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内心]:若是出去找情人就被打,那格蕾塔早被打死了(误) ☆、第五十一章:禁止打夫郎 秋穆和王全改来到张三德家所在的院子门口,碰巧瞧见三德夫郎抱着一筐衣服从门里走出来。 三德夫郎看见王全改,便打招呼道:“呦,全改来了?碰巧三德不在家,到地里去浇水了1。” 王全改这回倒不是来找张三德的,而是问道:“哎,我问一下儿,昨天下午三德在家吗?” “啊?昨天你来找过三德吗?她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2 昨天到小树家去修风箱了。”三德夫郎有些迷惑地说道,“不过昨天下午我在家呀,我怎么没听见你敲门?哎呀,兴许是风太大了。” 听他这么说,王全改顿时感到十分羞愧,连忙敷衍道:“没事儿,我找三德也没啥要紧事儿,她不在家就算了。” 三德夫郎没有怀疑什么,对王全改点了点头,又对她旁边的秋穆笑了一下儿,便抱着那筐衣服往路上走了。 秋穆拍了拍王全改的肩:“听见没,你冤枉你夫郎了。赶紧回家道歉去吧。” 王全改脸上红了一片,连忙点了点头,却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可我……我咋能给他道歉?” 她这么说,让秋穆有些生气:“哎,你把你夫郎打成那样儿,还污蔑人家,怎么就不该道歉了?你一个大女人,连道个歉都不敢吗?” “我、我敢!”王全改立马说道,又犹豫了几秒,而后说,“我这就回家道歉去!” 她说完便快步往回走了。秋穆在后面悄悄跟着,到王全改家的院门前,偷偷隔着院门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王全改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给她夫郎道歉了,秋穆这才放心。 不过听上去全改夫郎对此非常感动,似乎还抱着他妻主哭呢。这让秋穆觉得有些心酸,感到这种封建的、深入家庭内部的等级制度,恐怕得赶紧去给它消灭掉。 秋穆中午到村公所吃午饭,就在食堂和在场的干部们讨论了这件事儿。 由于现在村公所的干部大多都是年轻的姑娘,又是从小受穷受累的,大多数还没娶夫郎,所对于家庭内部的矛盾没有多少见解。听秋穆说了这事儿,向来积极的王无草便说道:“是啊,全改这么样儿真不是东西。她都不调查清楚,就给她夫郎‘定罪’了,若是区里的人民法院都像她这样,不知道要搞出来多少冤假错案!” 她这个说法固然是对的,但秋穆认为即使全改夫郎真的与别人通奸了,也不能由全改来定罪,而是该交给村公所处理——否则还要村公所干什么? 秋穆提出来,全改在家私自打她夫郎本身就是错的,然而却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全改夫郎没有和三德睡觉,那是全改冤枉了他,错在全改。但若是全改夫郎真的和三德睡了觉,那错就在他,全改打他也不冤他的。” “对呀。”另外一个民兵队的姑娘高大贵也说道,“做错了事儿,肯定是要挨打的。否则那些小夫郎呀,还不都趁着妻主不在出去会情人儿了?” 听了这话,李有河说:“做了错事儿肯定要受惩罚,不过这个惩罚得由村公所、按照区苏维埃的法律来定。再说了,若是让全改那么打她夫郎,还不把她夫郎给打残了?” “她是不能把男人打残了,但也不能就不让她打吧?”高大贵不服气地说道,“难道还能禁止女人打夫郎了?那些男人岂不是无法无天了!况且,咱们村公所干什么要管人家的家务事儿,闲的没事儿吧!” “嘿!”李有河有点儿不快地说道,“合着管什么事儿都是你决定的?你是治安主任还是我是治安主任?” “哎,有河,也没说村公所要管什么事儿该让治安主任决定啊。”高大贵却故意反驳她道,“兴满现在不在食堂,怎么说也应该是由元品说了算的。” 其实按理来说,这种事儿不应该是由村长、副村长说了算,而是要让大家进行民主讨论,统一意见之后再做决定。然而并没有人指出这一点,大家都看向了正在端着碗吃饭的王元品。许多支持女人打夫郎的人都寄希望于王元品,因为她早就娶了夫郎了,之前肯定也在家打过她夫郎——村里所有女人都会打夫郎——所以现在也就不好否定打夫郎的做法。 然而,出乎她们意料的是,王元品放下碗,却是说道:“大贵,你这是怎么讲话,村公所管什么不管什么哪能由村长、副村长说了算?那还要民主干什么。” 高大贵被批评了一句,稍微收敛了一些,然而还是问道:“那,元品你觉得应不应该禁止女人打夫郎?” “我觉得秋会计说得挺对。”王元品又是出乎大家意料地说道,“全改打夫郎已经算是一种刑罚了,而村里无论对谁进行什么刑罚都应该由村公所来决定,决定不了的还得召开群众大会,哪能让全改一个人说了算?” “可是村公所也不能啥都管到吧?”高大贵依旧不服气,“像是跟人睡觉这样的事儿,算是大事儿了,该归村公所管。但要是那些忘了做饭、卒瓦2了个碗之类的事儿,区苏维埃大概也没有对应的条款来管呀。” 王元品抿了抿嘴唇,拿筷子敲了一下儿高大贵的脑袋3:“你呀!若是你娶了夫郎,就因为他忘了做饭这点儿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就那么打人家,那人家还不得天天跟你闹离婚!” “哎,瞧你说的。”高大贵倒不怎么在意,“男人哪敢说离婚呀。” “嗬,男人哪不敢说离婚?”王元品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儿,“你没见秋会计的夫郎就和她离婚了么?还是你觉得自己比秋会计还强些?” 注释: 1据(我们当年农村出身的生物竞赛教练)说冬小麦在结冻之前要浇透一遍水。 2卒瓦:这是一个左右结构的字,音cei四声,意为打碎;因为晋江显示不出来,故只能以这种方式打出来。 3由于王元品按年龄说对于民兵队的姑娘们都算是长辈,故而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受到一万点暴击[瘫.jpg] ———————— 根据《翻身》和之后《深翻》中的记载,打人/以私人行为代替公共执法一直是一个大问题,体现在农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仅是夫妻生活之中。 ———————— 改一个bug ☆、第五十二章:夫男会 村公所的例会上,王元品把这事儿提了出来,讨论村公所要不要加强对村里女人打夫郎方面的监管。毕竟,现在要提倡婚姻自由,结婚要自由,离婚也要自由,男人在家里也要有自由,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就得破除原先家庭中的“封建家长制1”。 其实,严格来讲丘阳这种妻主打夫郎、母亲打女儿、公公打女婿的现象倒不属于严格的封建家长制,而是一种封建等级对农村地区的渗透。 之前的官方的苛捐杂税与地主、富农的剥削,丘阳的村民流动性很大。每到有点儿灾荒便会有许多人交不起税和地租而逃走,又会有其他地方来逃荒的人填补上他们的空缺。所以丘阳人不都是同一个姓2,而是总体分为秋、王、李、张、丁、沈、高七大姓氏——这也是截至抗日战争胜利之时丘阳七户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3 地主的姓氏。还有一些近期才逃荒来的群众是其他姓,但都只是一户两户的。 丘阳人虽然邻里关系比较紧密,但真正有亲属关系的却不算多,也没有形成什么可观的大家族,而都是一小家一小家地交互住着,只是有亲戚关系的平时互相帮忙而已。 由于没有所谓的封建大家族,丘阳的封建家长制主要体现在小家庭里。“家长”一般是家里最年长的、能干活儿的女人,从民国的旧法律上,她对于其他家庭成员都具有绝对的权威,并且在实际上,她也是家里在体力上最强大的人。除非这个女人有一个年龄差距不大的妹妹,否则她就可以轻松地打过她的寡夫父亲、夫郎、女儿和儿子。然而由于女人成年之后一般都要分家,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妹俩住在一起是不怎么常见的,所以成年女人天然地就有成为“家主”的基础。 之前的千百年,无论哪个朝代的法律都支持了“家主”的存在与权威。而现在虽然解放区苏维埃宣布要废除封建家长制,但由于并没有具体的措施,成年女人对于其他家庭成员的体力优势又明显存在,故而隐形的“家长制”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过。 而现在王元品提出要真正消灭封建家长制,就不只是管一管女人打夫郎的事儿了,而是要挖掉封建制度残留的根基。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不过对于现在的村公所而言,大家连到底要不要禁止女人打夫郎都存在意见分歧,看得出来干部们的思想水平还没有达到真正能消灭得了封建残余的程度。 身为村长的张兴满自然是支持禁止打夫郎的。她曾经参加过红军,在军队里系统地学习过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于女男平等有较为深入的理解与认同。 然而在村公所占多数的那些、没接受过什么系统教育的干部里面,却有不少人认为村公所不应该管人家的“家务事儿”。特别是以高大贵为代表的一部分民兵队员,她们没娶过夫郎,也认为自己不会打男人,因此觉得其他女人大多是不会像王全改那样对自己的夫郎下狠手的,顶多不过是打两下儿罢了,没必要麻烦村公所去管。 王元品身为一个已经娶了夫郎的女人,对这种想法予以反驳,并进行了解释:“打夫郎严重的是要算是有罪,可就算打得轻也应该禁止。你们这些年轻人,思想全站在做妻主的这边儿,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做夫郎的是什么样儿?就算是女人只是不轻不重地打两下儿,做夫郎的敢还手吗?别的地方咱不知道,但在咱们丘阳,男人很少有能打得过女人的。若是允许了在打人方面有绝对优势的一方随便打另一方,那另一方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她这么说,许多人便能够理解了。民兵队员王无草又举了个例子,说其实这事儿就像是两方有矛盾,一方有是十个人,而另一方只有一个人。不管那十个人出不出手,那一个人都肯定得听十个人的。之前在丘阳,普通群众的个体和那些地主掌控的村吏就是这样的关系。虽说普通农民也有说法上的自由,但一个人总敌不过对方的一群人再加上武器,因此还是要受那一群人的压迫。 从这个例子想,便很容易地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一个普通农民敌不过勾结在一起的地主、村吏,那么普通群众联合在一起,就能够比那些封建统治阶级更强大。而现在在丘阳,虽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男人要受女人的欺负,但如果男人能联合在一起,就能够比单个的打人的女人更强大,于是那些打人的女人便不敢再轻易欺负他们了。 这个主意的好处在于,不用让村公所出面来调解群众家庭的纠纷。村公所的干部毕竟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每家每户,看着那些女人是不是打了夫郎。而真正要消除每家每户的“家长”,还是得由群众自己来做。 根据张兴满之前在红军里听说的,那些老解放区3都有什么“夫男4联合会”。现在虽然区苏维埃还没说丘阳所在的解放区应该建立这个会,但村公所的干部们觉得可以超前于区里,于是决定成立一个丘阳的夫男联合会,专门来管那些家里女人打夫郎的事儿。 又有人提出,一般来讲在家里女人发起脾气来还要打孩子,而男人都是护着孩子。男人把他们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此要想保护男人,就也得保护孩子。而且成年女人打孩子,本身也是不公平的,但小孩子又不懂事儿,难以组成什么“孩子联合会”。所以村公所又决定了,这个“夫男会”顺便地还要管管那些家里女人打孩子的事儿。 注释: 1封建家长制:总体而言就是一家有一个“家长”,家长对其他家庭成员有绝对权威,实行经济、思想等方面的专|制。民国时期,国民党《民法·亲属》中明确规定了“家长”的存在,以此继承并维护了封建等级的秩序。 2许多人口流动性较弱的村子都是一村同姓的(当然从外村嫁来的妇女是不同姓的,但她们的姓氏也不可能在村里传下去),直到现在许多偏远地区、交通较为闭塞的农村还是如此。 3老解放区:指那些在抗日战争之前就已经解放、进行社会主义改革的地区。《西行漫记》中对于“老区”有较为详细的记载。 4“夫男”一词在古语中指“丈夫”,本文设定其指代未婚和已婚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兴满:咱们要成立夫男联合会,应该让谁当主任1? 众干部:让秋会计来当好了,那些男人肯定愿意:p 秋穆:??? [注释:1根据《翻身》记载,当时妇女会的负责人称作妇女主任。] ————(以上是小剧场请勿当真)———— ☆、第五十三章:劝人自荐 村公所例会上讨论决定,第二天贴出公示召开群众大会,让全村的男人都参加,来选出夫男联合会的委员和主任。 而后便散会了,住得近的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秋穆原本要和李有河一起回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跟李有河打了个招呼,反而去了村公所的厨房。 村公所的两个炊事员,何小花已经跟李福山回家了,而秋花香因为住在村公所的缘故,不着急回住处而是到厨房里查看腌的咸菜。 他小心地把坛子的盖儿掀开一条缝儿,借着傍晚的光亮凑近了看里面的情况。这时候,冷不丁地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人走路带动的风,秋花香吓得手一松,盖儿“啪”地盖回了坛子上面,好在没有裂。 秋花香抬起头,看见来的是秋穆,顿时松了口气儿,不禁埋怨道:“穆姐,你怎么走路悄默声儿的,吓死人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4 “不小心看到咱们花香炊事员偷吃咸菜了?”秋穆开玩笑道。 “哪有!”秋花香轻轻推了她一下儿,“我就是看看腌好了没。” 他看了看秋穆,又小声问:“你怎么……散了会还来找我?今天不行……我还腰酸着呢。” “就你会想歪。”秋穆戳了一下儿男孩儿光洁的额头,“我是来问问你,刚才大家说着夫男会的事儿呢,你怎么一声不吭的?” 秋花香却理所应当地回答道:“小花不是也没发言吗?” “小花不发言,你就不发言了?”秋穆反问道,“之前小花发言的时候,也没见你发言呀。” “对嘛,我……我一直都不怎么发言。”秋花香小声说道,“你们说的那些我又不懂得,说错了话还让人笑话。” 秋穆一直觉得他没把村公所干部开会当回事儿。或者说,在秋花香看来,他的工作就只是做饭而已,至于那些村里的大事儿,则是村公所那些女干部该管的。可他有这种想法也并不奇怪,因为历来都是“女主外,男主内”的,男人不要参与讨论这些大事儿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不能要求这种想法在短时期内就得到改变。况且,如果男人不参与村里大事儿决策的想法如果能够一夜之间就改变了,那还要夫男会干什么? “别的那些你可以说不懂得,但成立夫男会是男人的事儿,你怎么能说不懂呢?”秋穆平和地说,“不管怎么说,在这方面你总得比那些姑娘们懂得多吧?” “哎呀,可就算我不说,她们不是照样想出办法来了嘛。”秋花香有点儿不高兴了,觉得秋穆总是对他要求太高。看看人家李福山,就从来没有对何小花要求很高过——不过这种话他肯定不能跟秋穆说,否则又该被说他不求上进了。 可秋穆却说道:“要让女人想怎么解决男人的问题,得绕一个大圈儿,而且还不一定想得方向正确。你要是当时说一说,大贵她们兴许就不会绕那么一圈儿才明白了。” “行、行,那我下次肯定发言,少让你们绕几圈儿。”秋花香敷衍她道。 秋穆看出来他态度不端正,然而也知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儿,只好又问道:“那明天开夫男大会,你要自荐当委员吗?” “啊?”秋花香有些不乐意,“我在村公所食堂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去改当什么委员?” 秋穆解释道:“当夫男会的委员和在村公所工作也不矛盾。夫男会的委员又不是专职的,只是负责一下儿平时的组织而已。” “那我也不自荐,他们肯定不会投票给我的1。”秋花香小声嘀咕道,又说,“你呀,还是去撺掇凤仙吧。” “哎,什么叫‘撺掇’呀?”秋穆又戳了他的脑门儿一下儿,“我这不是做思想工作么。” “那你去给凤仙做思想工作吧。”秋花香说道,“咱们村儿的男孩儿里面,也就他最敢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了。” 这话听上去有点儿酸味儿,不过倒也没有多大的恶意。秋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自从那次在群众大会上第一个站起来发言,丁凤仙的胆量就渐渐变大了,而且他也不怕事儿,倒是适合去当夫男会的委员。 可是秋穆还想再劝劝他,于是故意说道:“我肯定要跟凤仙说这事儿的。但要是他当了委员,以后可就管着你了。” 秋花香听了这话,却反而睨了她一眼:“穆姐,你这是想撺掇我俩掐起来么?我跟你讲,我俩要是真掐起来,非得闹腾死你。” 秋穆被他这句“威胁”逗得忍不住笑了两声,笑得秋花香有点儿害羞,转过身说道:“行了、行了。天都要黑了,你要是去找凤仙,还是赶紧去吧。” 秋穆看了一眼外面,天色的确已经很沉了,再暗一些怕是要看不清路了,于是便和秋花香道了别,赶紧去了丁凤仙家。 到了丁凤仙家的院门口儿,秋穆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丁凤仙便小跑出来,一见到是秋穆便连忙说道:“穆姐,你怎么这时候来?我娘还在家呢!” “你想啥呢,我是来跟你说正事儿的。”秋穆觉得有些不平,难道她在别人眼里是那种人么? 丁凤仙走出院子关上门,问道:“什么正事儿?” 秋穆把要召开群众大会组织夫男联合会的事儿简要跟他讲了,丁凤仙有些犹豫地说道:“你这是……想当我去选委员?” “对呀。”秋穆说道,“你在咱们村儿好多男孩子眼中,已经是出了名儿的‘榜样’了。” 这句话夸得丁凤仙挺高兴的,不过他还是说道:“但我不会打人呀。” 秋穆解释道:“夫男会是为了促进女男平等,又不是非要打人的。” 丁凤仙想了想,说道:“也对哦。本来女人打夫郎就是不对的,难道还要让那些夫郎和男孩子再打回去不成?这样打来打去也没个头儿了。” “那你去自荐,就这么定了?”秋穆趁机问道。 丁凤仙却扯了扯她的袖子:“哎,我去自荐,能保证选上吗?” 秋穆不禁笑了:“保证不了。你去不去自荐是你的权利,别人选不选你是别人的权利。”而后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他们选你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所以你可以去试试嘛。” 听她这么说,丁凤仙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好吧,谁让是你来劝我的呢。” 注释: 1秋花香认为别人不会选他,是因为在此时村里多数人依旧对他是汉奸秋云山的儿子这一点抱有成见。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感觉自己是兼职推销的,心累ing ☆、第五十四章:打女婿 第二天,召集全村的男人参加群众大会的通知在空地上贴了出来,上面定下来时间在两天之后。认得字的乡亲看了之后,又转告给周围的邻居,就这样把消息传遍了全村。 让全村的男人来开会,这事儿在丘阳算是稀奇。之前的那些观念都说男人连门的都不该出,普通人家的夫郎、儿子由于要干活儿,所以不得不出门,那也是“被逼无奈”,而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少爷则事事都可以让仆人代|办,就连不得不出门都得坐个轿子、拿布遮着。而现在,这个新村公所竟然要召集男人到空地上开会?村里许多老人都说这事儿是伤风败俗。 但是那些年轻的小夫郎和男孩儿们似乎并不这么觉得。秋穆挨家挨户地做调查时,就碰到好几次有小夫郎到朋友家串门儿讨论这事儿的。关于他们对夫男会的看法,秋穆也听了几耳朵,这些年轻男人基本上都是支持夫男会的,但有的小夫郎向朋友抱怨,说他公公不会让他去开会,也有的认为夫男会不应该让那些打人的公公入会。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5 秋穆好奇地问了几个小夫郎,由此发现,在丘阳村里公公和女婿之间的矛盾十分严重。这大概就是一种恶性的循环:一个男孩子从小生出来,运气好的可以在自己家长大,运气不好的赶上灾荒,就被卖到地主家当丫鬟,或是卖给人牙子再当了童养郎——和丫鬟一样。当了丫鬟的小时候在地主家干苦活儿,长大了就被卖到别人家当夫郎,而后照样要受公公的欺负。而那些运气好没被卖出去的也只有小时候那几年好日子过,等到十五六岁也还是得嫁人,然后也是受公公的气。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生下女儿、把她养大,然后给她娶一房夫郎,于是他们就能欺负女婿了——仿佛之前那么多年的气终于是没白受。女儿娶了女婿之后,家里的活儿就可以丢给女婿去做,当公公的就能心安理得地让女婿伺候。之前伺候了公公那么些年,之后享受这一切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哪个男人在熬成公公之后会对女婿“心慈手软”。 而且,就算女婿不乐意而向女儿告状,按照传统观念里的“孝”,女儿也会向着父亲,甚至是用暴力让夫郎屈服。长辈使唤晚辈是天经地义的,谁家的女婿若是敢违抗公公,不管是什么原因,别人都会说是女婿的不对。 其实,这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成年女人在家庭中占有优势。因为能够下地干活儿的主要还是成年女人,家里的其他人都要靠她吃饭,所以这个经济基础也就决定了成年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而男人虽然也能做些缝缝补补的工作,但却无法完全承担起农村人唯一能养家糊口的工作——种地。所以男人的经济地位一直是低的,只能依附于母亲、妻主或是女儿而生活。这时候,血缘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由于女儿和父亲的亲缘关系近,而与夫郎没有亲缘关系,所以女儿必然是天生向着父亲的1,孝顺的思想也由此而来。 按照这个逻辑,要想防止公公欺负女婿,就得提高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归根结底还是要改变男人不得不依附女人生活而成年女人成为“家长”的局面。 不过,这种局面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善的,但秋穆觉得同样也不能禁止打女婿的公公进入夫男会——否则夫男会就不能算是全体男人的联合会了。 而且,客观地讲,也不是所有打女婿的公公都是“坏”的。听那些小夫郎说,在丘阳大部分的公公都会打女婿,只不过有的打得多,让女婿苦不堪言,而多数的打得少,很多时候还对女婿挺好的。因此秋穆认为,除了身为人都有想要指使别人干活儿而自己清闲的本性之外,大多数的公公和女婿之间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分歧2,这样的矛盾并不是阶级矛盾。所以对于打女婿的公公,夫男会应该要去联合,而不是排挤。 另一方面,那些打女婿的公公里面,同时也有许多在其他方面受人尊敬的老爷子。就像住在村东片儿的寡夫北山爹,他是丘阳有名的织布能手。抗战的时候他领着好几个男人一起织布、缝布,托民兵队给途径丘阳的八路军送了一批冬衣。然而北山爹也会打女婿。尤其是在张北山参加八路军之后,因为觉得妻主回不来了,北山夫郎就想要偷偷逃回爹家去,结果不成想被北山爹发现,就被狠狠地打了一顿。这事儿丘阳很多人都知道。 然而村里那些被公公打的小夫郎,很多却觉得北山爹打他女婿打得好。他们说北山夫郎真是个蠢东西,就因为他妻主去参军了,便要抛弃公公和孩子回到爹家去,这样忘恩负义被打也活该。可是放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却觉得公公打他们是不对的。事实上,就像村里女人打夫郎一样,公公打女婿多少也都会有些原因。可是不管怎么讲,虽然不能说女婿真的一点儿没错,但公公也不能因为他们有错就动手3。 注释: 1来自现代遗传学理论,女儿和父亲的亲缘系数为0.5,和夫郎应当为0。根据基因传递的理论,亲缘关系的亲属越近,相互的利他性就会越强,这是由基因演化出的动物本能所决定的。具体理论请参考《自私的基因》([英]理查德·道金斯)。 2因此本文中公公和女婿之间的矛盾应当被称为“人民内部矛盾”,但由于秋穆的设定是在苏联接受教育的,所以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3另外要解释一点,本文中公公打女婿和女人打夫郎有一点不同,在于女人对男人有绝对体力优势,而公公对女婿却并没有。男人不敢还手是由于畏惧女人的实力(这种实力不光体现在武力上,更体现在女人掌控着全家人吃饭的经济地位上),而女婿不敢还手则是由于妻主会向着公公,归根结底还是畏惧女人的实力。 ☆、第五十五章:乞讨 总而言之,夫男会肯定不能禁止打过女婿的公公参加,但究竟该怎么对他们进行教育、制止打女婿的行为,则就是夫男会的事儿了,也不该归秋穆和其他村公所干部来管。 秋穆完成了一天的调查任务,便回到村公所开干部例会,开完会之后就和李有河一起回家了。两人吃了晚饭之后,天便已经完全黑了。秋穆看今天天气晴朗,突发奇想要拉李有河出去认认星空,结果刚一出门就感到一阵寒风吹过来,冻得两人连忙又回到了屋子里,把炕底下生上了火便赶紧睡了。 第二天早上,秋穆是被冷风吹醒的,下炕一看,炉灶里的火早就灭了。冷风从那扇关不严实的木门的缝儿里吹进来,正好能吹到炕沿儿上。幸好李有河能有一床还算厚实的被子,否则就冲秋穆睡在炕的外侧,大半夜地就得给吹醒了。 由于秋穆的动静,李有河也醒了。两人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倒是还很早,然而屋里这么冷也睡不着,再点起炕下面的炉灶又觉得不值当,干脆起床煮玉米粥当早饭吃。 粥正在锅里煮着,秋穆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心里奇怪这么早有谁会来。起身走出去开门,发现门外的竟然是王高从。 “哎,秋主任,你们这儿在做早饭吧?”王高从一上来便问道。 “煮的粥,怎么了?”秋穆问。 “能不能……给咱来点儿?”王高从红着脸羞赧地问道。 秋穆有些惊讶。虽说之前从王高从家收了那么些东西,还收了她家的地,但却也的确给她家留下了相当于中农水平的地、农具和存粮。按理来说,就算她从小养尊处优不擅长种地,也是不可能沦落到去别人家乞讨的地步的。 “你怎么了,家里没粮食了?”秋穆不相信地问道。 “哎呀,别提了。”王高从无奈地拍了拍腿,给秋穆详细讲了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之前秋穆便知道,王高从把她家的东西捐出来,是没有提前告知她父亲的。结果听说她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6 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捐了之后,高从爹就特别气愤,想要陷害报复村公所的干部,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反倒在村里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很糟。 而之后王高从因为不熟悉玉米生长规律,而错过了收割的时机,还赶上了那时候的一场大雨,她家剩下的那些地里打下来的粮食比预计少得多。因此高从爹对她更加生气,就偷偷去把刚打下来的粮食拉到城里卖了,换了银元之后带着她弟弟和家里剩下能带走的所有东西一起离开丘阳,去了她哥哥的妻家。 这下儿,王高从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之前留下了的那些存粮了。而她又不会洗衣服、做饭一类的活计,所以要经常花费粮食请人来做这些事儿,加上平时吃的,那些原本就不算多的存粮到现在已经用光了。而王高从家的邻居们之前多少都被王高从的母亲坑过,所以也不愿意借给她粮食。 王高从跟秋穆说,她昨天一天都没吃过饭,而且她家炕的炉灶死活都生不起火来,已经冻了一晚上,现在又冷又饿,可怜巴巴的请求秋穆给她点儿热乎饭吃。 秋穆听她绘声绘色地形容她家炕的炉灶生不起火来的情况,看她的样子仿佛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似的,然而秋穆还是不得不告诉她:“是你家炕的通烟道被烟灰堵上了,扒掉烟灰就好了1。” 王高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通烟道在哪儿?” 可是王高从家没有粮食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这个时候秋穆自然不能要求她卖掉地来换粮食。然而她也不能让王高从“寄生”在她和李有河家里,于是问道:“你家没得吃了,但现在距离明天收小麦的时候还有这么长时间,总不能每天都吃别人的吧?” “是、是不能。”王高从连忙点了点头,“我吃了饭以后一定想办法,去把我爹他们找回来。” 秋穆却问道:“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之前在粮食没吃完的时候,怎么不去找你爹他们啊?” 王高从羞愧地拍了一下儿自己的脸,小声说道:“我以为……我以为我不靠他们也行的。” 秋穆内心里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能说会道的前地主小姐,不过看她现在这样子也的确是走投无路了,不给她饭吃似乎不太人道,所以还是把她带进了屋里,给她盛了半碗粥。 捧着那半碗玉米粥,王高从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也不管那粥刚出锅的还烫着,便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她喝完之后还想要,然而被李有河拒绝了:“没多的了,我俩还要吃早饭呢。” 听了这话,王高从乖乖地缩回了手,却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李有河与秋穆。 秋穆有点儿可怜她,但却并不想把自己的早饭再分一部分给王高从。一方面是她根本没这个义务,而且她和李有河也活得很拮据。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防止王高从觉得她俩心善,而以后还到她们这儿骗吃骗喝——毕竟她之前不去找她爹,等到家里粮食吃完了才想着去找,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 “行了、行了。”秋穆对她说道,“你也吃了饭了,就赶紧去找你爹要钱吧。” 王高从其实没吃饱,然而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秋主任,李主任,我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那我就走了,争取把我爹带走的那些金首饰什么的也给咱村公所带回来。” 秋穆见她都到这个份儿上还能想起来那些之前被她爹带走的东西,倒是觉得有些稀奇。也不知道这个前地主小姐是真的想配合村公所的工作,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注释: 1木柴燃烧后产生的烟灰如果堵塞了通烟道,会使得参与燃烧后被加热的空气无法流通,从而阻止新鲜空气进入炉灶,导致因缺乏足够氧气而燃烧缓慢或逐渐停止。 ☆、第五十六章:不回来 早上去村公所报道时,秋穆和李有河遇上了王元品,顺便就把这事儿跟她说了。 王元品听说王高从家里没粮食了要到李有河家讨吃的,忍不住说道:“那小兔崽子,她就编吧!她家的驴随便拉趟远活儿,就能挣五六升1粮食。” 秋穆这才想起来王高从还可以用她家的驴和大车拉活儿赚钱,顿时觉得自己和李有河都被她给骗了。 然而李有河却说道:“拉活儿?拉倒吧。就她那样儿的,能套上车就不错了,还拉活儿?你说说,那些地主出身的都能干点儿什么,连掰个棒子2都能让雨给泡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秋穆一眼,说道:“哦,花香不能算的。他别看是个男孩儿,干起活儿来还真比王高从那样儿的强多了。” 秋花香倒真是和丘阳其他的地主家少爷不一样,不过那恐怕也是因为他在家的时候就被继父当丫鬟使唤的缘故。那些娇生惯养的地主家小姐少爷们,自以为学了文化很有能耐,事实上连锄头都不会使。如果不让他们雇工了,得自己劳动养活自己,那真是要他们命的。 “哎,对了,这个王高从这回去找她爹,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王元品突然问道。 “这倒是有可能。”秋穆说道,“地大部分都捐了,而东西要么捐了,要么被高从爹拿走了,她在丘阳已经不剩下什么。而且现在看来她养活自己的能力也有限,说不定就此投奔外村的亲戚了。” 李有河笑道:“她或许是想投奔,可也得有人留她呀?就冲之前高从爹对她哥妻家的态度,人家乐意会乐意理他们吗?” “那可说不准。”王元品说,“那个老寡夫自己的爹家就在王家营村,之前不是说那个特务团伙也在王家营?” 她这么一说,秋穆和李有河也觉得可疑了。毕竟地主和别的普通农民不一样。那些普通农民养活自己还不够,没有多的粮食和精力管什么亲戚。而且穷人家顶多能养大一两个女儿,能把自己的地传下去就不错了,根本形成不了什么有规模的家族。而地主寡头作为地方的封建统治者,则多数都会有些联姻之类的关系,好结盟以稳定其对村里的统治地位。 “这么说起来,高从爹是铁定回不来了?”李有河问道,“那他带走的那些东西,恐怕也弄不回来了?” “也不能说是铁定了。”王元品摆了摆手,“看看再说吧。” 然而,事实果然如王元品所料,下午王高从虽然是回来了,却没能把她爹和她爹拿走的财物也带回来。她只带回来了卖粮食得到的那些银元,还有她的弟弟王飞凤。 王高从说,因为她家的地都捐给村公所了,她爹不愿意再回丘阳,也执意要把他和她哥哥的嫁妆都带走。而她爹之所以能同意把那卖粮食得来的银元给她,还是因为王高从跟他说那些是她收割的玉米换的、是她的“劳动所得”。 然而王高从的寡夫爹能回他爹家,寡夫哥哥能回他妻家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7 ,王高从未出嫁的弟弟却执意不肯呆在“别人家”,而非要跟着他姐姐回到了丘阳。这下儿情况更糟糕了,原本依照王高从的劳动技能,她养活自己都困难,就更别提再带上一个了。 而且,不管她说得是不是事实,如果高从爹带走的都是他和王高从的哥哥的嫁妆,那么无论是王高从还是村公所都没有道理去管这事儿。因为嫁妆属于出嫁的男人的财产,严格来讲不能算是妻家的,而高从爹的爹家又不在丘阳,因此不能归丘阳村公所来管。而王高从的哥哥虽然可以算是丘阳人,但他又自己选择去了妻家,所以同样也是出了丘阳村公所的管辖范围。这么说起来,就算王高从想要告她爹和哥哥偷拿家里的东西,村公所也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再想着要回高从爹带走的东西,恐怕是没戏了。然而村公所的干部们依旧有些头疼,头疼的却是王高从今后如何生活的问题。 她这回带回来了银元,家里又少了两个人吃饭,这些钱换了粮食倒是可以让姐弟俩撑一段儿时间。但粮食吃完之后呢?王高从如果还是像秋收时那样马马虎虎地干活儿,那来年的收成恐怕连养活他们俩的都不够。 很多村公所的干部都鄙视王高从这样从小不干活儿的地主小姐,因此纷纷说道:“我看她这样儿的,在丘阳当中农也当不下去,干脆逃到国统区算了。” 从某种角度上也的确是这样。当农民最重要的就是得会种地,若是连地都种不好,那就连养活自己的口粮都没有,哪还谈得了别的?因此,村公所的干部们对王高从姐弟还能否留在丘阳,还是持悲观态度。 然而秋穆却说道:“我觉得倒未必。这姑娘是自己自愿把地捐出来的,咱们应该给她机会。她不是不会种地么,别人可以教她呀。我之前也不会收玉米,也是有河带着我才学会的。” 其他干部们听了她的这话,倒觉得也有道理。从前的地主沦落到讨饭,他们幸灾乐祸一会儿也就罢了,但最终还是要解决问题的。让王高从自己逃到国统区可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如果能让她学会如何劳动养活自己,那是对谁都好的。 注释: 1按照丘阳主要作物玉米计算,普通玉米籽粒重量大约在0.60.7kg/l,六升玉米大约在四十公斤(八十斤)左右。由于当时农村地区的恩格尔系数比之现在很高,八十斤玉米已经是相当高的报酬了。按照《翻身》中的记载,一个贫农给人扛三个月的短工(包含免费伙食),所获得的报酬不过才是一百五十斤小米(小米亩产量低于玉米,故价格比玉米较高)。由此可见贫雇农受剥削的程度,以及当时农民对牲口的重视。 2除了像李有河家地里那样连秆儿一起收割,还可以只采集玉米穗。前者有助于玉米穗在收割后继续增重,而后者则更方便储存。 ☆、第五十七章:自荐和推荐 村公所最终决定了,由住得靠近王高从家的村长张兴满来教王高从如何干农活儿,而作为回报,王高从明年得帮助腿脚不便的张兴满种一部分她家的地。另外,由炊事员何小花来教王高从的弟弟王飞凤做饭一类的家务活儿,这样王高从就不用再花粮食雇人做这些事儿了,作为回报王飞凤要在村公所的食堂帮三个月的忙儿。 村公所的干部里面,虽然有人质疑这是不是对一个曾经剥削过普通农民的地主太照顾了,但大体上还是认可了这样的安排。副村长王元品作为丘阳村有名的生产模范,也对王高从说了如果在生产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她。 王高从的事儿就算是解决了,召集全村已婚和未婚男人来参加的夫男群众大会也如期召开。 之前虽然有好些老爷子说这事儿是伤风败俗,也有的小夫郎抱怨公公不让他们参加,但最终真正来到空地上开会的男人却还是不少。秋穆估计了一下儿,来的男人得有四五百人,大约能占到全村男性人口的三分之二1,另外女人也来了得有不到一百人。 看来大家虽然说着不想来、不能来,但实际上最终还是参加了群众大会。这恐怕是因为这次群众大会的主题实在是稀奇,村公所竟然要禁止女人打夫郎,为此还要组成专门的夫男联合会,这对于村里那些好打听别人家妻夫之间事儿的男人们而言倒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回是由村长张兴满先讲开群众大会的目的。她先是简要说了王全改误会夫郎而错打了他的事儿,如果不是被全改夫郎的爹家人打断、又有秋穆来劝她查明真相,全改夫郎就要白白遭受一顿毒打了。 由此,张兴满对乡亲们解释了,之所以要禁止女人在家打夫郎和小孩子,不是说男人和孩子做了错事儿就不该受罚,而是由于在家里没有什么证据,常常是只凭女人自己的判断就要惩罚夫郎和孩子。而打人又是比较冲动的一种惩罚方式,很容易就变成了一生气就仅凭猜测地打人,或者是生气起来把小错当大错、把打人当习惯。 而组建夫男联合会、禁止女人在家打夫郎和孩子之后,无论是谁的错,都可以采取和平的解决方式。解决不了的可以求助于夫男会与村公所,再解决不了的还能离婚。而且,一般来讲,家里的事儿有错还是冤枉都是容易判断的,住在一家里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和平的解决方式反而比暴力更有效。 张兴满的这番话引发了群众之中的热烈讨论。有些年轻的小夫郎纷纷向同伴抱怨,他们的妻主之前打他们是冤枉了他们的,就是因为误会了什么而生气起来,想都没想就打了。也有年长的夫郎说家里的女婿一挨打就叫唤,吵得邻居都知道了,事实上还是他自己的错,可无论打几次都没能把那臭毛病扳正过来。 有一对儿公公和女婿当场就起身吵了起来。这时候没有家里的女人来压着,那年轻的小夫郎还要跟公公动手呢,幸好被周围的男人拉住了。看来这女人打夫郎的问题,还是免不了牵扯到公公和女婿之间的矛盾。 可是如果扯上公公和女婿之间的矛盾,那又会在男人的“阵营”里造成分裂。正当村公所的干部们发愁着,突然从群众当中站起来一个穿着灰土布褂子梳元宝髻、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站起来就直接对那边儿争执不休的翁婿俩说道:“才贵爹,才贵夫郎,你俩也别吵了。其实咱大伙儿不都明白吗,就是打夫郎这事儿,当夫郎的看重的是自己受了惩罚,而当公公的看重的是女婿犯了错误。身份不一样,看重的地方就不一样,这么吵下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 他这么一说,那一老一少两个吵架的男人倒是暂时停了下来,其他人也都纷纷停止议论来听他说话。 那男人继续说道:“我看村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8 公所这些干部说得对,在一家里闹起来矛盾,谁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闹也闹不出结果来。倒不如有个夫男会,站在旁观的立场上才能分辨得清谁对谁错。” 他这个说法,是把夫男会当成了调解家庭矛盾的一方,而不单单是阻止女人打夫郎的了。不过村公所的干部们仔细想了想,这样倒也是对的,夫男会毕竟是全村男人的联合会,不能只顾着年轻夫郎的权利,也要顾及到年长夫郎的利益。既然解决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才是最终目的,夫男会倒是可以直接参与调解,这样反而比单纯地一味阻止女人打夫郎要更有用。 于是张兴满又详细说了一遍夫男会的作用,包括制止女人对夫郎、孩子动用暴力,也包括和平地调解家庭矛盾。并且说明了,由于夫男会是全体男人的联合会,全村所有中、贫、雇农家庭十六岁以上2的男人都默认加入,平时自愿参与夫男会的活动。 而后,张兴满宣布要选出夫男会的委员和主任,先由群众自荐或推荐产生候选人,然后再用之前临时选举团选村公所干部的方法,往碗里投豆子来选举。 她这么一说,下面的群众都有点儿发愣。之前丘阳的乡亲们不是没见过选举,但大多数人却没听说过什么推荐和自荐,也没听说过什么候选人。之前反正选来选去都是那几个地主,而现在却让他们自荐或者推荐了,原本这些男人就胆儿小,现在更是不说话了。 好在总算不用担心群众一个站起来说话的都没有,因为至少秋穆是给丁凤仙做了思想工作。 果然,过了几秒之后,丁凤仙便站了起来,却没有自荐,而是说道:“我想推荐高如莲。” 乡亲们都反应了一会儿高如莲是谁,而后才意识到那是会才夫郎的名字。会才夫郎就是刚才站起来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在丘阳算是人缘很好的,村里许多男人都认得他。 秋穆听李有河说了,这个男人的妻主李会才之前是个中农,算不上是个好人,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之后,很快就因为借高利贷买大烟而把家里的地抵押光了。然而会才夫郎心地善良,倒是没有像三喜夫郎那样故意把妻主饿死,而还是依旧照顾他妻主,一直到有一回李会才不知怎的惹了丘阳的另一户地主而被打死了。 后来会才夫郎的母亲病死了,留下了几亩地也没有女儿来继承。于是他就回去种着,外加织布、纳鞋底来赚些粮食,以养活自己和小女儿。到现在,他女儿已经长到七岁了,也能帮着做些事儿,父女俩的日子虽然清贫,但还算是过得去。 注释: 1按照本文设定丘阳的基本数据,解放前丘阳男性总人口为七百一十五人,其中包括地主、富农阶级男性原四十八人(去掉秋花香以及王高从的父亲、哥哥和弟弟之外,还剩四十四人),应予以排除。 2根据《翻身》记载,当时妇女允许结婚的年龄为十六岁,十六岁以上的妇女应当算作成年。因此本文设定男孩儿同样是十六岁算作成年、允许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个bug。 ☆、第五十八章:选出委员 会才夫郎的人品在乡亲们眼中是没话说的,所以他被推荐当这个候选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倒是丁凤仙直接叫他名字的称法让许多小夫郎觉得新鲜。 按照丘阳传统的称法,由于男人出嫁之后就是妻家的人了,称呼也是按照是谁的夫郎这样叫的。而等到男人的女儿能独当一面了,或是男人的妻主死了之后,也有的会改称为是谁的爹,比如王高从的父亲就被称呼为“高从爹”。但如果是当寡夫的时候女儿还小,又或者没有女儿,则还会称呼他为那个已死的女人的夫郎,比如三喜夫郎虽然当了寡夫,但还是跟着高三喜的名字叫的。 因此,丁凤仙在大家面前叫了会才夫郎自己的名字,反而是不同寻常的称法。有人觉得这样叫不礼貌,显得会才夫郎还是个未嫁的男孩儿一样。也有人觉得这样叫才配得上当什么候选人,毕竟村公所的炊事员何小花,在结婚以后也没有人管他叫“福山夫郎”,大家还是叫他的名字。 丁凤仙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反倒大大方方地对众人解释道:“我是觉得,高如莲靠自己干活儿养活自己一直到现在,说明他比他那个早就死了的大烟鬼妻主强得多,因此应该直接叫他自己的名字。” 他这个解释得到了许多年轻寡夫的认同。之前战乱不断,不管是军阀还是国民党,都在村里征走了好些女人,而留下来的那些男人成了寡夫,辛辛苦苦地做工干活儿养活自己和孩子,真说起来也不比女人种地轻省多少。他们自力更生,吃的苦比那些有妻主的男人多好几倍,然而别人却还是管他们叫谁谁的夫郎,还不让他们改嫁。这可让村里好些年轻寡夫都很有怨气。 然而也有些上了年纪的寡夫提出来,若是直接叫了会才夫郎的名字,不就意味着他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妻家,从而有改嫁的可能了吗?这些老爷子家里也有死了女儿、女婿当了寡夫的,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可能性的产生。否则若是家里的女婿改嫁了,那家里干不动活儿的老爷子和小孩儿由谁来管? 张兴满觉得在一个称呼问题上犯不着争论那么久,于是便说道:“推荐的时候叫人家的本名是符合礼仪的,而按照以前的习惯叫‘会才夫郎’也没有什么问题,两种称法都正确。”而后又向群众问道,“还有人想要自荐或者推荐吗?” 之前有了丁凤仙推荐高如莲,剩下的男人们胆子也都变大了些。如果说自荐大家都不好意思,那么推荐则让很多人都有得说了。村里的男人之间平时一起干杂活儿,交流还是挺多的,不少人都纷纷站起来推荐了,很多推荐对象都是身边儿认识的人。 张兴满要求推荐的时候要介绍一下儿被推荐者的情况,以及推荐的原因,这样可以让村里对他不太了解的人也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不过这样临时的了解实在不会很深,因此大家在之后投票的时候一般还是会投之前就比较了解,又知道他品行不错的人。 这样自荐与推荐完了,就开始进行投票。还是按照之前选村公所干部的方法,桌上放着一排碗,每个对应一个候选人。由于村里的男人绝大多数都不认得字,所以干脆就安排了一个民兵队的姑娘站在一边儿,每过一段儿时间就按顺序念一遍候选人的名单,让投票的人按顺序选择投或者不投。 投票结束之后,秋穆和几个民兵队的姑娘统计了每个碗里豆子的数目,最终得出了投票的结果。高如莲获得的票数排在第一,一共有三百八十七票,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夫男会的主任委员。而令人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59 有些意外的是,票数排在第二的竟然就是丁凤仙,因此他也成为了夫男会的委员之一。选出来的剩下八个委员之中,有两个是年龄在三十岁以内的年轻夫郎,四个是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还有两个是五十岁以上的老爷子1。 夫男会的委员选出来之后,村公所向群众公布了结果,群众大会便也就结束了。男人们回家做饭,而那些被选出来的委员们则被留下来开会。 张兴满之前听说过老解放区夫男会的安排,然而也听得不是很全,于是就按照记忆捡要点跟他们讲了,具体的做法还得让他们自己商量。 在张兴满提到要阻止女人打夫郎的时候,高如莲说道:“我们这些男人,也没有会打架的呀。要真打起来,三、四个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一个女人。” 关于这一点,之前张兴满也想过了:“你们不用真的打架,只要拿着武器上前阻止,吓一吓打人者就行了。另外,如果要去劝架,就应该多组织几个人,最好把邻居的夫郎、男孩儿们都组织起来一起去。” “我们上哪儿弄来武器?”丁凤仙又问道。 “也不用什么真正的武器。”张兴满说,“能拿在手里的农具就已经够了。大家都知道,那一锄头挥下去,也不比刀好受多少。” 她说完这话,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过你们要尽量避免打人,而且要让其他参与夫男会活动的男人也尽量不要打人。无论遇见什么都要以劝导为主,遇到打人情节严重的要优先交给村公所处理。尤其是你们可千万不要主动跟别人动手。” “这个我懂。”丁凤仙说道,“之前女人打夫郎就是仗着自己强而欺负弱的,现在如果我们人多欺负人少,就和那些女人打夫郎也没什么两样儿了。” 注释: 1由于当时农村人平均寿命较低,加之普遍生育较早,五十岁以上大多数都有了孙辈,已经可以称为老人了。《翻身》中记录的王老太当时也才四五十岁,就被称呼为“老太”了。 ☆、第五十九章:听墙脚 夫男会的委员,在丘阳也算是干部。由于村公所办公占用不满秋云山家院子里的所有房间1,就腾出来了其中最大的三间房给夫男联合会使用。 这下儿,丁凤仙也算是在村公所的院子里工作的人了,空闲的时候更方便去找秋穆了。村公所有人担心这事儿,怕他和秋花香经常碰见,而引发出什么争风吃醋的事儿来。 然而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虽然丁凤仙的确和秋花香经常遇见,但却始终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甚至似乎还关系不错。至少丁凤仙对秋花香的态度,和对何小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显著差别。 这除了两人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情况和自己半斤八两之外,可能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秋穆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与任何一个男孩子有过于亲昵的举动。因此,无论是秋穆还是秋花香还是丁凤仙,在有别人在的时候都是十分正常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的确有那么回事儿,别人都不会相信这仨人儿之间有什么超出同志和朋友之外的私情。 不过,因为丁凤仙经常在白天的时候到财粮主任办公室找秋穆,高如莲倒是来给她提过意见,抱怨丁凤仙有时候为了找秋穆而找借口不去参加夫男会的活动。这种事儿由他来跟丁凤仙说也不太好,所以才来找秋穆。 秋穆立刻就去找到丁凤仙问了,那男孩儿被提及这个倒是有些脸红:“哎……我不过是、有那么几次……” “我说你怎么大上午的有空儿呢,原来是翘了班儿了。”秋穆戳了他的脑门儿一下儿,“你说你,不光耽误你自己的工作,还妨碍我工作,要是咱们村儿的账目出了问题,可要谁负责?” “哎呀……”丁凤仙却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我也不是不想干活儿——可他们干的那叫什么活儿呀?整天到村里溜达,听人家两口子吵架,这算是哪门子的工作?” “这不是为了找村里那些打夫郎的事儿么。”秋穆说道。 “这种事儿非要派人去找吗?”丁凤仙不满道,“谁要是被打了,早就来找夫男会了,还用得着我们一个一个地去听墙脚儿?” 秋穆一听,便知道他这是低估了封建家长制在丘阳影响的严重性。之前的千百年来无论是丘阳还是周围的其他村子,女人打夫郎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一直都被认为是“家务事儿”,轮不着外人去管。而若真是夫郎有出墙的嫌疑,那就更是“家丑不可外扬”,加上封建礼教的贞洁观念,使得当事人不仅不会主动求助于外人,反而还会十分排斥别人的干预。 因此,夫男会的委员们如果只是坐在办公室里,那么坐上一整年都不一定能有人上门来求助。所以必须要主动到群众中去调查,遇上在家使用暴力的事儿则要积极干预;得善于找到问题,而不能等着问题自己找上门儿。 秋穆对丁凤仙解释了这件事儿,但丁凤仙却有些不相信:“你这是咋说话呢,我们丘阳的男人哪有那么愚昧,被打了都不敢告状去?” 这话显然是在指责秋穆一个在外面呆了二十多年的知识分子小看了丘阳群众,然而秋穆却反问他道:“哎,凤仙儿呀,你之前当童养郎的时候,没被婆婆公公打过吗?” 丁凤仙微微蹙起秀眉:“被打过啊,谁当童养郎都得被打。” “那你怎么不去告状?”秋穆问道。 “我……”丁凤仙有些不高兴了,“我那时候还没地儿告状呢。” “那行,”秋穆又接着说道,“那咱们把你当时的情景挪到现在,现在有夫男会可以告状了,你会去告吗?” 丁凤仙刚要不假思索地开口,转念认真想了想,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秋穆替他回答了:“你还是不会去告状。别的先不说,如果你告状的话,这一次夫男会是保护你了,可下次你婆婆公公想起来你曾经告过状,打起你来会更狠,而且还可能会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再去告状。” 她又继续说道:“如果夫男会只能见到一个告状的去惩罚一个女人,而没有别的监督机制,那么告状反而会让情况更加恶化。因此,夫男会要定期组织大家在村里巡逻,一方面是看看有没有打夫郎的事儿发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警示那些之前经常打夫郎的女人。” 秋穆这么说了,丁凤仙听了之后仔细想了想,有些羞愧地说道:“哦,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赶紧去巡逻吧。”秋穆捏了一下儿他柔软的脸颊,“你在夫男会好好地工作,最好能把之前你耽误自己和耽误我的时间都补回来。” “切,我耽误你什么时间了?”丁凤仙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又问道,“对了,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如果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0 说巡逻的话,民兵队也都在巡逻,直接让她们留意一下儿有没有打人的声音不就完了,怎么还非要让我们也出去巡逻?” 听他这么问,秋穆又戳了他的脑门儿一下儿:“民兵队和夫男会巡逻能一样吗?人家主要是在村子的外围巡逻,防止游荡的特务潜入村里,这活儿弄不好可是有危险的,她们巡逻都得带着枪。而夫男会是在有住家的地方巡逻,一群男子也不敢让你们去危险的地方。” 丁凤仙点了点头,似乎是终于明白了。然而他刚要转身离开财粮主任办公室,却又转过头问道:“哎,如果我也想要枪,那可以吗?” 秋穆正端起碗要喝水,听他这么说差点儿没把水吐出来:“你字儿都写不好,还想拿枪呢?” 丁凤仙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却一步一跳地走了出去,还语气欢快地嘀咕着:“枪这事儿找财粮主任不行,我得找村长去……” 注释: 1当时北方农民的房子房间都较小,但一户可以有许多间。根据《翻身》记载,当时一个贫农家就可以有十几间房。 ☆、第六十章:组织生产 别看按照规定的法律,丁凤仙已经过了能嫁人的年纪,但实际上却还是孩子心性,总想着能做出一件漂亮的“大事儿”来,却很多时候不太能切合实际。 夫男会还没成立几天,丁凤仙倒是参与巡逻了,却又提议要给夫男会的委员配枪,还找到村长张兴满那儿去,让全村公所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可把委员里那两个老爷子吓坏了,夫男主任高如莲连忙举行了一次委员会投票,以九比一把这个提议否决了,才没有让群众怀疑夫男会已经成为一个男人反过来实施暴力的组织。 原本反对成年女人在家里的“家长”地位就是与逆了传统封建思想的,这要是让男人反对女人的组织都有配枪了,还不得让大家以为要翻天?丁凤仙也明白了,他想要做“大事儿”不能往这方面想,虽然他觉得民兵队很帅,但村里大多数男人并不想像那些民兵队员那么帅。 然而他想要做“大事儿”的想法并没有因此而被磨灭。没过多久,丁凤仙又琢磨出一个点子来:夫男会不能搞防卫,但却可以搞生产啊!之前北山爹带着村里的男人们给八路军做衣服,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大事儿”,而现在有了夫男会,组织起村里的男人就更容易了,他们肯定也能做得起来类似的事儿的。 丁凤仙这回长记性了,没有直接去找张兴满,而是先找高如莲商量。 高如莲听了他的想法,思考了一下儿,却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这种大家一起干活儿的活动既是促进生产,还可以增进村里男人们之间的联系。之前那些小夫郎们之间虽然也串门儿,但一般都是几个熟人之间来往,而和村里住得更远的人没有广泛的交流。高如莲觉得,如果能组织起这样的活动,让村里的男人们之间联系更紧密,也能更方便夫男会进行制止女人打夫郎的工作。 而且,对于村里的许多像他自己一样的寡夫而言,由于他们家里没有成年女人,在种地这方面就很受局限,因此生活水平也压得很低。然而如果能有大家一起搞生产的活动,这些寡夫就能够从这上面获得额外的收入来养活自己和孩子。而对于那些有妻主的男人而言,高如莲觉得如果他们能够在外面挣到一些粮食,也能让他们的妻主对他们更尊重,至少也要让那些女人们知道,男人并不是白吃白喝她们的。 于是高如莲便把这事儿拿到夫男会委员会,让大家一起讨论:能不能组织全村的男人一起搞生产?该怎么组织、搞什么生产? 由于之前有北山爹组织大家织布、缝衣服的先例,这两个问题都不难回答。北山爹也在委员会之中,所以很快便决定了下来,这一次由夫男会组织村里的男人们织布,继续让北山爹来当这个领头者1。 夫男会办了一个织布学习班,每天下午在村公所的院子里,由北山爹来教大家织布。他们收录学员是按照自愿的原则,而且不要学费,只是要求学员在学会之后要织出布来,而这些布卖出去之后,挣来的钱还是归学员自己。 至于记账方面,夫男会也没有麻烦村公所的财粮主任,而是找了自己的会计。王高从的弟弟王飞凤这段时间在村公所的食堂学做饭,因为上过一年半私塾的缘故,他会写简单的字,也会算数,所以夫男主任高如莲就请他来当夫男会的会计,专门来记那些织布班的学员每人织了多少布、卖了多少钱。 丁凤仙有时候看到王飞凤记账,惊讶地发现他做加减法计算比秋穆还要快。原来,王飞凤在私塾学过用算盘,再加上生在地主家又时常有些记账的工作,他虽然是个男孩儿,但对于这些加加减减的还是比较熟练。 而秋穆尽管是接受了高等教育,但高等数学对于四则运算的速度反而没那么看重,要不是她做生物学研究需要经常进行统计,估计计算速度还会更慢。并且她之前都是习惯于手摇计算器,到丘阳之后只能拿手算,当然不如人家算盘算得快。好在她来到丘阳之后也呆了小半年,计算逐渐熟练,速度也慢慢提高了。 不过秋穆会用线性规划等其他方法对数据进行处理,这也算是她相比于农村一般的账房先生的优势。然而客观地说,这些技术在处理丘阳这么多人、这么多因素混杂在一起的问题时优势并不明显,倒不如张兴满她们的“土办法”——不要把每件东西、每块儿地对应给个人,而是给东西和地分好级别,然后安排群众自己去挑、自己去换。 这也是一种整体论思想的体现。要想由一个“全知全能”的设计者给每个人分配好东西和地,那是非常之困难的,就算是对于最简单的情形,n个人也需要n维的线性空间2。然而每个群众个体都能有意识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把分配的权力下放给群众,让群众自己决定分配方式,按照这个博弈的思想就应当能得出最接近合理的分配方式,并且还不失灵活性。秋穆不得不承认,她在丘阳的这四个月里虽然也做了许多工作,但更多的却是学习了这些看似“土”却实际很有用的办法。 然而,虽然王飞凤算得比村公所的财粮主任要快,但却从来没人质疑过财粮主任秋穆的能力。毕竟,王飞凤是地主成分,而且还是个男孩儿,就算他现在划分阶级应该算是中农了,村公所的其他人也不会接受让他当什么干部。 并且大家也都认可,秋穆虽然算得比用算盘慢些,但也足够做好财粮主任的工作了。相比于计算得快慢与否,大家更关心的是村公所的帐能不能记得清楚、全面,在这一点上秋穆绝对是他们能找到的最靠谱的人选3。 注释: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1 1这处情节参考《翻身》,其中记载了张庄村公所组织村里的妇女织布,以作为村里的副业;这也是响应土地改革政策要促进手工业发展的号召。 2这方面的知识请参考线性代数相关课程,在此不予赘述。 3这大概是由于秋穆在从事遗传学研究时经常进行实验记录。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啊啊啊啊!我想要一台手摇式计算器! 凤仙:用算盘不好么? 秋穆:……我不会用算盘。 凤仙:不会不能学么? 秋穆:……(内心:也对哦,可是找谁学呢?) ———————— 改错字…… ☆、第六十一章:错误 自从丁凤仙跟她说王飞凤比她算得快之后,秋穆就一直琢磨着,她要不要也去练练珠算? 秋穆知道珠算的原理,其实就是用算盘作为每一步的记录,然后靠口诀进行四则运算的操作,本质上就相当于是人手动的机械计算器。算盘没办法开平方根、立方根,做起除法来也很困难1,并且人的动作总没有机械快,所以之前秋穆并不觉得用算盘有什么必要,而依旧想着她的手摇式计算器。 然而现在,她却有点儿想用算盘了。也不完全是为了追求速度,更重要的是算盘比较节省演算纸。她平时无论做竖式计算还是印度速算法,都要花费很多演算纸,虽说是方便了检查,但在丘阳这个物质资源缺乏的地方,这么使用还是有点儿浪费了。而如果她能用算盘代替演算纸,就能够省下来相当的一笔开销——前提是她得有一把算盘。 不过,王飞凤既然有一把算盘,秋穆就暗自想着,王高从家可能还有另外的算盘。或许是之前淘汰下来的老算盘,不管怎么样只要修修还能用可以凑合。以后等到村公所不缺钱不缺粮食了,她就可以不用这算盘,而继续买演算纸来用。 然而村公所没道理“征用”一个普通群众家的算盘,秋穆觉得这事儿还得由她自己去和王高从商量。于是她便找了个有空闲的时间,到村东片儿最顶头儿的王高从家去了。 秋穆来到王高从家门前的时候,她家的院门儿正敞开着,能看到里面的地上晒了一地的玉米粒儿。王高从正拿着一把铲子,铲起一小堆玉米粒儿又洒在旁边儿,似乎是在翻动这些籽粒。 秋穆有些好奇她这是在干什么。一般来讲,由于村里多数农户都是将玉米连穗儿晾晒的,等到穗儿完全干了之后才会为了减少储存空间而脱粒,很少有人会在院子里边翻边晒玉米粒儿。而且,玉米在九月末、十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收下来了,现在都已经快十二月,该晒干得早就干了,也不能等到这时候才拿出来晒吧? 正当秋穆心里觉得奇怪呢,便看到张兴满拉着一个满当当的袋子往这边儿走过来。她的脚还是跛着,这么拉着重物走显得有些费力。 “把这袋玉米粒儿也铺开。”张兴满招呼在那边儿“磨洋工2”的王高从道。 王高从很不情愿地说道:“我这儿手里有活儿干呢,你自己铺了不行吗?” “嘿!”张兴满停下来,有些生气地说道,“我是来教你干活儿的,不是来给你扛工的。把你手里那铲子放下,先把这袋儿也铺好再一起翻。” 要真说起来,王高从这样的确有点儿过分。先不说张兴满本来就只是来教她干活儿的,脚上又带着伤,根本没有给她出力的义务,就是说她自己干活儿的态度,也是拖拖拉拉、不紧不慢地,翻个玉米粒儿还非要拿铲子这么扬。这一看就是态度不端正,恐怕是等着张兴满忍不了她这样,而直接来帮她干呢。 不过鉴于王高从之前是个地主小姐,她现在已经肯听一个贫农的指挥去干活儿了,也算是挺大的进步。只是如果她想要真正学会怎么把她家这四十二亩八分地儿捣鼓清楚,恐怕还得再端正态度,不能以一个地主的心态去应付,而要以一个中农的心态去好好做这些事儿。 只是秋穆还是不太明白,究竟为什么现在要拿出这些玉米粒儿来翻晒? 正好王高从放下铲子去接张兴满手里的袋子,张兴满抬头瞧见了秋穆,打招呼道:“呦,秋会计怎么来了?” 秋穆觉得有张兴满这个村长在场,她不好直接说借算盘的事儿,免得被误以为是村公所要“征用”王高从家的算盘,于是只是笼统地说道:“我找高从有点儿事儿。”又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晒玉米粒儿。”张兴满没好气儿地解释道,“这小子当时收下来玉米,晒了两天也没翻动就直接给脱粒儿放仓库里了。结果前两天翻出来一看,好些都发霉了,剩下的也没干透。”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莫斯科的粮仓,那这批粮食大概就直接要被认为不可食用了。即使是那些表面没有长“毛”——即长出霉菌的繁殖体——的粮食籽粒,里面也有可能已经有了菌丝,很难分辨得出来,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全部弃掉。不过现在在丘阳,普通群众家里的粮食都并不富余,这么多粮食肯定舍不得扔掉。而且这些对于王高从而言也都是姐弟俩过冬的保障,她即使是地主出身也不会乐意把粮食全扔了。 然而看着这些原本好端端的粮食因为储存不当而发霉,还是让人觉得十分可惜。要知道王高从家的地之前都是那些长工们种的,王高从只是收割了一下儿而已。要是那些姑娘们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玉米好些都因为王高从的错误而毁了,恐怕就不只是可惜,而是会觉得生气了。 看得出来,张兴满也对王高从的做法有点儿生气,不过更多的还是无奈。无奈于王高从家明明每年要打下来那么多粮食,她自己却连怎么晾晒怎么储存都搞不明白。 地主阶级手里掌握着地和长工们的生计,却对于她的地上怎么才能多产粮食并不怎么关心。他们只是想着能掌握村里的地、用高利贷和民团控制住普通农民,而不怎么考虑如何提高土地的产量——毕竟,现在的产量已经足够他们过在农村里最高等级的生活了,再提高产量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这恐怕也是为什么说封建统治阶级是最反|动的,相比之下民族资产阶级虽说也剥削工人,但却反而是进步的力量3。 正当秋穆思考着,突然听见张兴满又对王高从喊道:“哎!你别直接就翻啊,先把发霉的给挑出来!” 王高从听了这话虽然是停下了手里铲子,却反而不耐烦地说道:“你刚才叫我翻的,现在又不让我翻。那我到底是翻还是不翻?” “不是,你难道就不动脑子么?”张兴满跛着脚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里的铲子,无奈地说道,“我之前铺那袋子的时候不是跟你讲过,要先把发霉的挑出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2 来了么?否则直接这么一翻,可不是把发霉的和好的混一块儿了?你干活儿之前能不能先想想,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它?” “得、得、得。”王高从不乐意地抱起手臂,“你一大明白人儿,你来。” “什么叫我来?”张兴满把铲子里的玉米粒儿小心地铺在地上,尽量不让它们散得太开,而后把铲子杆儿递给王高从,“你家的事儿,你还让我来?” “那行、行、行。我自己来,行了吧!”王高从一把抓过铲子撂在一边儿,蹲下身很是不快地挑拣起发霉的玉米粒儿来,似乎她是被逼无奈才来干这活儿似的。 注释: 1参见算盘的除法口诀“归除歌诀”,与乘法口诀(即“九九乘法表”)类似,总结出是a×10÷b=c……d的格式;与我们常用的竖式计算原理基本一致。 2磨洋工:指消极怠工。一说来源于一种精细、耗时长的建筑工序(磨工),一说来源于清朝末期和民国时期中国工人对洋人来华开厂的消极反抗(故意怠工)。 3参见毛的《新民主主义论》,其中提到工农在这一时期要联合民族资产阶级,促进工商业发展,以进行反对封建制度的资产阶级革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体现了,那些“权贵”阶级出身的人做出参与革命的决定相对容易,但要真正适应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却很困难。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出现了很多“理论马克思主义者”,在衣食无忧的环境里搞理论没有丝毫问题,真正到群众之中后反而什么事儿都做不好了。 ☆、第六十二章:上进心 秋穆听她这么说话觉得可气,却又觉得有些奇怪:“兴满,既然她不愿意干这活儿,那别干不就成了。你又不是非要看着她把活儿干完的,反正这是高从自己家的粮食,和咱村公所没关系。” 张兴满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管有关系没关系,你说这好好的粮食也不能就这么都糟蹋了。” 说罢,她又转过身往王高从家的仓库那边儿走,说道:“还有两袋儿呢,都得拿出来重新拣、重新翻。” 然而听到她这么说,王高从却突然站起身来,一脸不快地赶上她:“你可别去,还是让我去拉那两袋子吧!免得你一会儿又说我让一个瘸子干重活儿。” “哎,高从,你怎么说话呢!”秋穆忍不住说道,“兴满好心帮你干活儿,你倒好,抱怨不说,还骂人家‘瘸子1’。” “她不本来就是瘸子?我说实话算骂人吗?”王高从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往仓库那边儿去了。 秋穆看了张兴满一眼,本以为她会很生气,却没想到她看着王高从走过去的样子,却反而笑了一声。 “吃力不讨好,帮人还被人骂。”秋穆不禁压低声音说道,“我看呀,这小子还是没饿着过。你不如别管她,等到时候粮食发霉了没得吃,她也就明白了。” 然而张兴满却平和地说道:“算了吧。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偷个懒儿,实际上还是干活儿的。我知道,其实她心里还是想学好的,只是进步总得循序渐进嘛。” 经她这么一解释,秋穆也略微能够理解了这种自身意志与上进心和原有的惰性相对抗的状态。只是她心里想着,如果有人一面来求她帮忙一面又是这样的态度,她自己肯定是不愿意帮的。张兴满能忍得了这样,也算是内心很强大了。 不过秋穆又一想到,这大概是由于张兴满之前对丘阳地主的行为见得多了,所以不觉得王高从这样有什么吧。而秋穆虽然小时候也在秋金元家当过工,但这么多年却都少见这样的人,容忍度自然没有丘阳本土长大的人那么高。 “哎,对了,秋会计,”张兴满又问道,“你是来找高从干什么的?” 秋穆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没必要瞒着,于是便说道:“我是来问问她家还有没有多余的算盘。” “你之前不都在纸上算的吗?怎么突然要用算盘。”张兴满问道。 “用算盘省纸啊。”秋穆笑了笑,“我那儿打草稿都要用好些纸,太浪费了。” “这倒也是。”张兴满又说道,“对了,我听说夫男会那边儿有一算盘。” “那是飞凤儿自己从家带去的。”秋穆说道,“要说飞凤儿这孩子倒是不错。” “是啊。飞凤儿干什么都不含糊,比他姐要强。”张兴满感叹道。 秋穆忽然想起来之前她第一次到王高从家时,王飞凤还揪过她的头发,不禁笑了一声儿:“就是皮了点儿。” “年轻人都那样儿。”张兴满也笑了笑,“民兵队里的那几个小孩儿,平时也挺闹腾的。可只要关系到正事儿,能干活儿不含糊就都是好样儿的。” 秋穆听她这副年长者的语气,忍不住有点儿想笑。张兴满本人也不过才二十六岁,这个年龄怎么说也还属于“年轻人”的范畴里。不过她又想到,张兴满之前在民兵队里已经是年纪最大的队员了,又有参加红军的经验,八成一直是在丘阳民兵队扮演者类似于辅导员的角色,尤其是会像半个老师一样管着那些年龄偏小、爱玩闹的姑娘们。 秋穆也就此明白了,民兵队也不像是她之前笼统地以为的那样,从一开始就是那样成熟、有组织的一支队伍。民兵队员的这几年战斗,不仅是保卫丘阳、保护群众的过程,也是她们自己作为一群年轻人学习、成长的过程。理应如此,因为民兵队员并不是完人、圣人,甚至还肯定会有不少缺点。她们原先只不过是一群有勇气与敌人抗争的年轻人,到现在也还是。 正想着,王高从拖着两袋子玉米粒儿一步一摇晃地走过来了,到张兴满跟前后,便把袋子往她面前一放,说道:“行了,我拿来了。你这回可把话说明白了,免得我按照你说的做,你却又要说我做得不对。” 张兴满有些无奈地说道:“行,我就再说一遍。你先把玉米粒儿一小堆儿一小堆儿地倒出来,挑去那些发霉的——要多挑一点儿,把和发霉的粒儿相邻的也拣走——再把剩下好的铺开了,用铲子翻。我这么说你能记明白吧?” “能、能。”王高从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又问道,“那你干什么?” 听她这么问,张兴满倒是笑了:“我已经教会你怎么晒玉米粒儿了,剩下的就都是你自己的事儿了。如果没别的问题,那我就先回村公所了,我自己的工作还没干完呢。” “哎,不是……”王高从一听她要走,连忙问道,“那我要是晒完了这些,该怎么办?” “晒完?就冲现在这天气,你且得晒呢。”张兴满说道,“你多翻几次,翻过之后就这么把它铺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3 在院子里晾着。我明天再来看你这儿的情况。” 她说完就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对王高从问道:“对了,高从,你家还有没有多余的算盘?” “有。可你要那玩意儿干嘛?”王高从不情愿地问。 “我不用,是秋会计要用。”张兴满说道,“你能借给村公所用段儿时间吗?如果要租钱的话——” “要什么租钱,不就是个破算盘么。”王高从耷拉着眼睛看她,又看向秋穆,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你俩等着,我去拿来。” 注释: 1“瘸子”是对腿脚残疾者有轻视和歧视意味的称呼。在这里由于张兴满的腿并没有完全丧失走路能力,而只是因受伤而有些跛,因此秋穆认为王高从说她是“瘸子”,除了歧视腿脚不便者之外,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的故意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小剧场但或许可以当真)———— (王高从发现家里粮食发霉了,去找张兴满) 高从:哎,这咋整啊?村公所安排的,你得帮我! 兴满:行。你看我怎么弄的,得这样…… (过了两天,又找张兴满) 高从:上次没弄好,又有发霉的了。 兴满:行。你看你这块儿做得不对,应该这样…… (又过了两天,又来找;又又过了两天,又又来找;又又又过了两天,又又又来找……) (第n次王高从来找张兴满) 兴满:这么点儿事儿到现在弄不完,你这故意的吧? 高从:(微笑)是啊。 兴满:你耍我是不是,找干啊?! 高从:(迷之微笑)是啊~ ————(以上是小剧场但或许可以当真)———— ☆、第六十三章:宗教问题 秋穆从王高从家借到了算盘,回到村公所还没捣鼓几天,就接到了区里要召开干部大会的通知。 大会就在王家营村召开。由于这正好是冬季农闲时期,区里不管什么岗位的干部,只要能参加的都得参加。丘阳村公所几乎所有女干部都去了,只有两个民兵队员因为要照顾老父亲和家里夫郎生孩子而缺席。秋花香和何小花倒是没去,因为是觉得男人不该掺和这种事儿,不过夫男主任高如莲倒是跟着去了。 夫男会委员里还跟去了北山爹。那老爷子始终对革命很关心,认为即使在会上说不上来什么,去听一听学习学习也是好事儿。他的态度让张兴满、李有河等最先组织参加革命的干部很受鼓舞:连北山爹这样的生产能手都为了学习革命知识而放下织布了,至少说明了原先的群众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关注革命了。 村公所在村里借了四套大车,拉着大家一起去了王家营村。一路上便看到也有好些从其他村子来的干部,有赶大车的,有骑驴的,还有直接走着来的。秋穆还是第一次碰见其他村的干部,不禁对他们的装束打扮有些好奇,不过看了一圈儿之后,总结起来还是和丘阳的干部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副副普通农民的打扮。 路上,有人问为什么要到王家营村开大会,又不知是谁回答说,好像是因为王家营村的问题最多,区里派人下来帮忙,顺便就在这儿开会。又有人问是不是王家营的民兵队做得不好,然而却有人回答说并非如此。 听了半天,秋穆才弄明白,王家营村的主要问题在于王家营村之前的天主教化。封建时期,中国农村地区向来都有各种宗教活动,说是迷信也好,文化也罢,总之其中不乏有地主官吏与宗教领袖借此控制、蒙骗平民的。而清末时期,天主教也进入这片儿地区,在宗教活动这个颇有油水的领域分了一杯羹。 当然不能就此说宗教就是坏的——宗教毕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中一个阶段的自然产物。然而如果有人利用宗教谋取私利,则显然是会与群众的利益产生矛盾。王家营的天主教会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王家营村的人暗地里都管它叫“剥削会1”。 鬼子投降以后,这个天主教会因为之前有过通敌行为,因此也遭到了民兵队和一些不信教的群众的反对。然而由于天主教会在王家营村有许多教民群众,所以民兵队一直都拿它没什么办法。 秋穆很能理解这种情形,事实上这正是宗教掩盖阶级矛盾的体现。从根本上讲,普通教民的利益与非教民的普通农民的利益是相同的,但如果涉及到宗教,教会作为一种生产关系的载体,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得普通教民有意识地将自身利益与教会相关联。于是,这就掩盖了普通教民与那些同宗教上层人士勾结的地主官吏的矛盾2,而把这矛盾偷换成了教民与非教民的矛盾3。 王家营村的天主教会显然把这一手用得挺溜儿,据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王家营的教民都在给民兵队的“反奸运动”制造困难,并且该村信奉天主教的地主王文湖还暗中组织了专门反对革命干部的团伙。 王文湖除了是王家营村最大的一户地主之外,还是一个国民党员,有人说她是特务,不过也有人觉得她还到不了特务那个级别。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绝对是一个恶人中的恶人。王文湖的反|动团伙为了将罪名嫁祸在革命干部身上,曾经强|奸了三个出身教民家庭的男孩儿,盗窃和谎报过价值上万银元的财物,还杀了一个中农教民——这个人之前被揭露有过给汉奸当差的行为,但因为时间不长而被群众宽恕了,因此如果她死了,就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某个气愤的民兵队员杀了她。 或许是因为丘阳群众信教的不多,他们在丘阳没有什么影响力,闹出的动静倒是不大。然而这帮人却在王家营村陷害了两名民兵队员,使得受骗的群众对她们产生仇恨,从而导致其中一人自杀,另一人受不了这种冤屈逃离了王家营村。 而这一切干扰革命正常进行的阻碍,都是解放区下派的干部帮助王家营村民兵队解决的。 分析这一切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于宗教问题。之前民兵队简单地将天主教会的叛徒行为、剥削行为和利用教义蒙蔽教民的行为混在一起,都说成是天主教会的罪行。这很容易引起普通教民的不满,因为至少在普通教民看来,他们信奉的教义是没有错的,如果民兵队攻击“上帝”,那肯定就是民兵队的错误了。 而解放区的干部来到王家营村之后,说明了在反奸运动中只应该控诉天主教会参与通敌行为的事实。就此民兵队改变了反对天主教会的方向,只揭露教会的叛徒行为——这是王家营村上上下下众所周知的4。 并且,解放区的干部也向群众表明,坏的不在于“上帝”,而在于这些蒙骗大家的“上帝代言人”。尤其是在有人揭露王家营天主教会权力最大的一个神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4 甫暗地里和已婚男子通奸的事儿之后,村里无论是不是教民都开始对天主教会的上层感到失望了。 一旦普通教民把真正的宗教信仰与行为不端的教会区分开,王家营天主教会也就丧失了群众的支持,就此快速地土崩瓦解了。王家营村也因此顺利建立起了村公所。而王文湖组织的反|动团伙虽然依旧企图煽动群众反对革命干部,也由于缺乏占群众一半儿以上的贫雇农的支持而没有成功,反而他们的秘密集会地点还被群众举报,因此被当作汉奸逮捕了。王文湖和她手下几个主要的组织人员在反抗中被打死。 不过,必须要说明的是,王文湖的这个团伙在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是“汉奸”。他们没有叛国,而只是企图扰乱秩序而阻碍革命,然而当时对于这种行为还没有别的定罪,而只有汉奸一种罪犯是已知可以依法逮捕的。而王家营村公所原本也没有打算把王文湖等人处决,但民兵队在追捕该团伙成员的时候显然有过火行为,从而导致了王文湖等五人的死亡。 在这个反|动团伙里,来自丘阳村的王一贵也在追捕过程中被王家营民兵队“意外”打死,而高从爹则由于当时缺席了集会而没有被发现。 不过即使丘阳的人在王家营村被打死了,并且还是由于王家营民兵队的过火行为,丘阳的干部们也没有觉得多么生气,反而多数人似乎还觉得这是有道理的。在这一点上,可以部分体现丘阳干部已经有了一定的守法意识,懂得不能偏袒自己村的人,但同时这种守法意识还不完全,因为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王家营民兵队的过火行为也是违反法规的。 注释: 1“剥削会”:《翻身》中记载张庄群众管张庄天主教会属下的“进行会”叫做“剥削会”,主要因为该组织在村里与地主联合放高利贷,并侵吞普通教民的土地与财物。 2除了《翻身》中记载了张庄天主教会剥削普通教民之外,《西行漫记》中还记载了长征过程中红军在伊|斯兰教地区帮助普通教民反抗垄断宗教权力的宗教领袖,同样体现了即使是在宗教组织内部,上层与基层的矛盾依然明显。 3这一事实通常被称为“转嫁矛盾”。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当前社会,将实质性的阶级矛盾转化成国家矛盾、民族矛盾、宗教矛盾甚至是性别矛盾、取向矛盾等,以此来宣泄群众的压力,这种玩法实在是屡见不鲜。 4当时日军侵略中国农村地区时,为了维持日军对这些地区的实际控制,往往会与该地区最有权力的组织与个人进行联合。所以会出现日军支持当地地主、与宗教组织联合以及帮助他们建立伪村政权的现象。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主线”剧情的[清算运动]了! 天知道在下卡“支线”剧情和言情线卡得多烦…… ☆、第六十四章:什么是剥削 自从王家营村的天主教会被揭发有通敌罪,天主教就在王家营村的群众中失去了市场,原先的那座教堂——那是王家营村最高大的一座建筑了——也被作为了新村公所的办公用地。这次干部大会就要在那里召开。 由于丘阳算是离王家营比较近的村子,丘阳的干部要在开完会之后回自己村,所以那边儿并没有给秋穆他们安排住宿。等到那些比较远的村子的干部都到齐了,大会也就在王家营天主教堂的大厅里召开了。 来自各村的干部们坐在从前教民听讲的木制长椅上,而区里下派的三个干部则站在从前牧师所站的讲台上。有些干部对这座高大气派的砖石建筑感到好奇,他们所自的村子可能贫瘠得连和这一半儿大的砖石建筑都建不起来。 秋穆对于这天主教堂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她之前虽然很少去天主教堂,但却去过不少东正教堂1,而她去英国交流的那一年,也见识了英国新教2的教堂——严格来说,那也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教堂了,而只是一些可供宗教集会的小建筑。然而王家营村的这座天主教堂建得比其他农户的房子大得多也精美得多,不得不说是体现了之前天主教会在王家营的势力之大、财富之多。有人说天主教会是王家营村“最大的一户地主”3,这话一点儿也不过分。 区里下派的三个干部,首先向各村的干部们介绍了自己。那个瘦高个儿的叫刘四海,体型稍胖一脸笑容的叫闫洛升,而那个肤色比旁人略黑、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叫陈连克。这三个人看上去也都是二三十岁的模样,和底下各村的干部差不多年纪。她们都没说自己在区里是什么职位,而来自各村的干部也没人问。 一上来,那个叫刘四海的干部便直接进入正题,讲了几句之前反奸运动取得的成果和问题,而后便说,虽然还有一些小的问题没有解决,但反奸运动大体上已经取得了成功。然而接下来要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还得真正推翻封建的统治、挖掉封建的老根。 由于地主是封建统治在农村地区的主要代表,干部们便首先分组讨论了他们对地主的看法。丘阳的干部并没有自己分成一组,为了能够与别人多交流,张兴满、李有河、王无草和秋穆分到了和另外六个来自河头村的干部一组。 一提起地主,那些从前受过迫害的人们都很有得可谈。通过交流,秋穆发现河头村的地主和丘阳村的也差不了多少,都干过那些放高利贷、做假账、动用私刑、霸占穷人的儿子之类的事儿。 河头村的一个姑娘说道:“还有老早以前就说要减租4,结果我们那片儿的地主一直也没减过。她爹的,当别人都看不到不成?” “不光你们河头村,我们也没减啊不是?”王无草也说道,“咱去问问,真正按要求减租的地主有几个?收租子放高利贷可是他们的‘天性’,没有点儿强制的办法,谁会听咱的?” 张兴满之前学过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于是说道:“按道理来讲,地主都不应该收租。你想想,那地是真正种地的人来种,用的也是种地的人的工具和种子,如果地里旱了涝了,还得由种地的人操心。而地主除了手里拿着一张地契之外什么也没贡献,凭什么还能拿到四五成产出的粮食5?”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觉得也对。地主啥都没贡献,就凭一张纸便要分这一年劳动的成果,实在不合常理。 然而河头村的另一个姑娘有些犹豫地说:“不过,那些地的确是地主祖上传下来的。如果是骗了别人、用高利贷抵押来的地,那确实应该还回去,不能再拿它收租。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地……他们要是不能收租了,就不会佃给穷人来种,那穷人没有地可种,恐怕也得挨饿。” 李有河说道:“那就应该让他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5 们把地直接分给缺地的人。你想想,既然地主什么都没贡献不应该白拿粮食,那如果不能收租、雇人了,那些地主自己也种不完那么多地。而种不了的地就只能闲置着,还不如分给缺地的人呢。” 那个河头村的姑娘想了想,说道:“你这么讲好像也没问题。” 另一个河头村的姑娘也说道:“也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地主不劳动白吃饭,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然而他们即使不劳动也能靠放租放高利贷得钱,所以得砍掉这个收入的来源,迫使他们去劳动养活自己。” 这样讨论下来,关于地主应不应该收租,在这个问题上便能够达成一致。然而在地主应不应该雇长工这方面,各村的干部们却又产生了分歧。 很多人虽然指控现在的那些地主虐待、压迫长工,但却并不认为雇长工像收地租一样也是一种剥削形式。因为在理想情况下,长工的工钱和饭钱都是之前和地主商量好的,如果谈妥了,长工给地主种地,地主管长工的饭、给她相应的工钱,只要和之前说的一样,他们就认为这是公平的。 的确,如果真是完全自由、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的理想情况,这样应当是公平的,并且从博弈论上来讲,长工所谈得的工钱和饭钱也应当与她付出的劳动相等6。但问题在于,实际情况下的雇工不可能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因此谁都能够承认,给那些地主扛长工是远远不如自己有地自己耕种的。 注释: 1苏联斯大林时期的早期,斯大林对宗教信仰进行打击,但在二战爆发之后为了统一战线,又对苏联的东正教力量进行了扶持,恢复了东正教的正常宗教活动。 2新教(protestantis|m):1517年宗教改革的产物,从原天主教中分出(天主教和东正教的分裂则更早);本质上是为脱离罗马教皇的控制所产生的教派。新教的规则较为灵活,场地和人员配置也较为简单。现在我国大多数基督教组织都为新教。 3这个称呼来源于《翻身》中记载的张庄农民对张庄天主教会的评价。 4减租是中|共与国民党政府统一战线时达成一致的农村政策,因此无论是解放区还是国统区都应遵守。 5在减租政策真正实施之前,有些地区的地租高达年收成的百分之五十(来源《中国人征服中国》[美]斯特朗)。 6这最终成为一个零和博弈。结果应当为长工付出恰好能够与维持劳动力再生产的所需等值的劳动并得到相应价值的粮食,而地主则得到恰好能够维持土地再生产的投入等值的粮食。 作者有话要说:  连出现在单词里的s|m都打不出来_(:з」∠)_ ☆、第六十五章:放租与雇工 既然大家都同意,对于一个农民而言,相比于给人扛工拿工钱,当然是自己有地自己种更好。那么地主给长工的工钱,在现实情况下就肯定不可能是公平的。然而很多人都琢磨不明白了,之前商量好的工钱和伙食,长工是同意了才干活儿的,那样儿为什么就不公平了? 有的人说这是因为地主常常不安之前说好的给钱,又或者使诈扣人家的工钱1,或是在伙食上克扣人家的。可是也并非所有的地主都会这么做,也有一些地主被人们说成是“好地主”,从来不克扣长工的伙食和工钱的,但大家也并不觉得给他们扛工要比自己种自己的地更好。 这说明了,给地主扛长工比起自己种自家地的坏处,肯定不光是体现在地主会违反约定方面,而是那约定本身就对长工不公平。可是都是自己商量的工钱,为什么会对自己不公平呢? 河头村也有个姑娘不相信这一点,依旧认为只要是长工自己谈的工钱,就应该是公平的。即使有少许的不公平,那也不至于算得上“剥削”那么严重,至少要比收地租要好得多。 关于这一点,秋穆说道:“我觉得吧,咱们都是平民出身,总是站在平民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样不好解释。但如果咱们从地主的角度看,同样有一块儿地,可以租出去也可以雇人来种,那如果雇长工所得的收益比收租子少得多,你说还会有地主去雇长工吗?” 她这么一说,也是给了大家另外一种思路。谁都知道,许多地主都是一面雇长工一面放租的。如果真像那个姑娘所说的,雇长工比放租对种地的人公平得多,那地主干什么还要雇长工啊,直接全租出去不就好了。因此,虽然大家并不能清楚地算出来雇长工究竟有多少剥削,但既然雇长工和放租是等效的选择,那么从理论上讲,这两种办法对于地主的好处应当相同,否则就不会同时存在了。 王无草按照这个思路想了想,不禁感叹道:“哎,雇长工竟然和放租一样,有那么高的‘剥削率’哪!” 李有河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儿:“一看你小子就没扛过长工。扛一年长工都不一定能落下半年的粮食,要不谁还愿意佃地来种?” 说的也是。对于地主而言雇长工和放租肯定是相等同的,否则这两种剥削的方式也不会同时存在了。而对于穷人而言,扛长工和佃地肯定也是相同,否则谁还会放着便宜的不要而要贵的? 等到这一阶段的分组讨论完了,区里下派的干部刘四海又念了一份关于封建社会农村地区经济基础的报告。报告中统计了雇工每年所能生产出的粮食,和地主付给雇工的工钱与粮食相对比,便体现出了其中存在严重的剥削2,算起来果真是与收租基本等同的。 刚刚讨论的时候大家只是初步地认识到了地主对平民的剥削,而现在听到这些统计数据,才真正感受到这种剥削之重。佃地交租、欠债还钱,还有拿人工钱给人干活儿,这本是所谓的“天经地义之事”,但真正算起来,却分明是地主的一方对普通农民进行的赤|裸裸的剥削。 而接下来分组讨论,秋穆所在的这个小组重点讨论了为什么会形成这种局面。 按道理来讲,原本无论是佃地还是雇工,都应当是双方谈妥了租子或者工钱,理应是公平的。可实际上却存在如此显著的不公平,这说明这种方式之中肯定存在问题。而追究问题的根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便逐渐找到了造成这种不公平的原因——地主掌握着土地。 即使不从马克思的理论出发,而按照农民的常识判断,人们也懂得掌握着地就是掌握着生计。而地主掌握的地多于满足他们个人生活需求的,普通农民掌握的地则不能满足他们的个人生活需求,所以地主就相当于是掌握了别人的生计。 因此,作为地主的一方无论在什么样儿的谈判中,都处于优势:如果对方给出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6 的条件不能让地主满意,他们可以选择不合作,少雇一个长工或是少收几亩租子也不会让他们无法生活;但那些需要种地、需要工钱养家糊口的普通农民却不行。即使那些贫雇农不给这户地主扛长工或是佃地,她们也得想办法去管其他地主讨这个生存的机会。因此,地主作为一个整体的阶级,便对于贫雇农这个阶级具有更多的主动权。而由于在最初的谈判上双方就不对等,得出的结果不公平也就是必然的了。 这样讨论得出的结果是:非但不能让那些地主继续再放这么高的租子,反而甚至连减租都不够,应该彻底取消放租的行为,并且也要取消与之相等同的雇工行为。 然而这样做就又会导致一个问题:不让放租也不让雇工了,那么原先那些扛长工或是佃地过活的穷人,以后要如何维生呢?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大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分地。把那些之前用来放租或是雇工来种的地分了,匀给那些之前因为缺地只能去扛工或是佃地的人,这事儿不就结了? 但问题是,怎么才能分地呢?虽说从理论上讲地主利用土地来剥削平民是错误的,但也并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了地主不能这么做3。而且,法律的规定似乎对地主不起什么作用。减租的政策放下来已经多久了?可是真正减租的地主又有几户? 注释: 1《翻身》中记载了一个贫农给地主扛长工多年,结果反而还欠了地主的钱,不得不用自己家的房子做抵押。这是因为地主将工具的损耗夸大并在长工的工钱中扣除,但事实上按照雇佣的规则,工具(生产资料)的正常损耗应当由地主(生产资料所有者)承担。 2来源自《翻身》第145页,这句话几乎采用原文。 3当时尽管蒋已经对中|共采取措施,但中|共依旧认为应当尽力维持和平,故仍旧采用统一战线时期的“双减”(减租减息)政策。 作者有话要说:  刘四海:坏蛋和好人的区别,就在于坏蛋可以随便干什么,好人想干什么还得找理由(误) ☆、第六十六章:分地的理由 出身农村的干部们最关心的就是分地。到底分不分地?如果分,那么分谁的?怎么分? 然而区里派下来的三个干部并没有急着谈分地的事儿,反而先给在座的基层干部们算了一笔账。 她们就拿比较典型的王家营村作为例子。王家营村在区里算不上是情况最糟的,却也肯定不能说是情况好的。这个村和丘阳村差不多大,人口也差不多,但因为多数田地不临水的缘故,土地的平均肥沃程度低于丘阳,不过在华北地区也算是平均水平了。王家营村的地主人口占一成左右,富农占一成半,剩下的人口里中农占两成,贫农占三成半,雇农则也要占上差不多两成。 由于之前证实了扛长工受剥削的程度和佃地交地租差不多,所以为了计算方便,就都按照交地租来算。从一九三一年“双减”政策下来到现在,这么统计下来,王家营村的地主、富农实际收的地租和他们通过抢和骗的手段夺走群众土地、财物的价值,加起来已经给远远高于按照政策应该收的地租。并且再如此算下来,即使把他们现在的家产全部折现也还不完这笔巨款1。 其他村子虽然没有再列出来,但各村的干部们对比王家营村讨论了一番之后,也都得出结论,大体情况与王家营村相仿。根据这个结论,大家很容易就明白了,如果现在那些曾经受剥削的贫雇农们要向那些之前放租的地、富分子要这笔债,那么真的是把他们的所有房屋、土地和家具用品都抵押了也还不完的。 既然如此——各村的干部们也就更容易地想到——那就能抵多少抵多少吧。之前那些地主、富农们欠大家的,应当抵押他们的土地和财物,能还多少还多少,至少先还了再说。毕竟现在是该给贫雇农翻身了嘛。 秋穆所在的小组也讨论了这个令人兴奋的问题:不管这十几年下来究竟欠了多少,那些地主、富农的家产可是这些出身贫苦的年轻人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数目呢。尤其是那些土地,土地就相当于是农民的生计,而如果能把那些地、富分子的家产抵押了,就意味着那些土地也能够分给受剥削的人。 可是这事儿让人也觉得有不妥之处。 在几个年轻姑娘高兴地讨论回去之后如何分财产的时候,张兴满想了想说道:“他们多收的租子,就是多收了穷人的命,这笔债一定得还。可是如果真的像现在这么还,那些地主、富农还不得落个无家可归了。我觉得这样不行,这些人没地方去会变成村里的流氓。” 这个顾虑倒是很切合实际,由于大家都是各村的干部,多少要对村里的治安负责,像这样会产生一群流浪者没法安置的情况,大家还是不能让它发生的。 而且河头村的一个姑娘也说了,有很多富农还是正常参与劳动的,只是家里的地自己种不过来才雇了人,并不像那些地主一样完全靠剥削别人维生。平时在地里干活儿,有时候还能遇到他们。因此,她认为这些人不应该和那些地主一样对待,他们的剥削并不是有意识地要损害别人的利益,而只是单纯地受到了过多家产的影响。 这种朴素的想法,总结起来事实上就是“环境决定人”。其实不光是那些富农,就连地主也一样。地主剥削、压迫长工,并不是因为地主对长工天生地有怎样的仇恨,而只是这种生产关系下自然形成的社会关系。地主家的女儿从最初认识世界上就对这种社会关系习以为常,因此她长大继承家主之位以后,也会继续遵循做那些剥削长工的事儿。她的是非观是由她的出身和成长环境决定的,因此究其根源,这事儿也不能赖在她个人头上。 可是原先的封建生产关系总得要打破,受剥削者的损失也得有人来陪,归根结底要想清除这种封建的思想和做法,还是得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发言权——也就相当于让所有人的经济地位达到差不多一致的水平,对于农村而言,也就相当于是分地。 而贫雇农家庭出身的年轻干部们,向来对于那些地主、富农没有什么同情。由于那些地、富分子十几年来的确多收了大家许多地租,现在代表群众利益的干部们分掉他们的土地和财物也是占理的。 那个河头村的姑娘说了河头村参与劳动的富农不应该被全部没收家产,其他人也都同意了,然而谁也没有把这种“错在阶级而不在个人”的思想延伸到那些地主身上。丘阳的四个干部也都认同了应当给富农留下足够生活的土地和其他用品。然而对于地主,她们同样认为没有必要去给予他们过多的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7 同情,只是觉得给他们留下简单的住所,让他们不要成为流氓就成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地主在大多数情况都完全依靠剥削的收入维生,使得地主与贫雇农处于完全对立的状态。而另一方面,也的确是由于之前地主与官员、日伪人员勾结,指使村吏欺凌群众的事儿实在发生得太多。即使干部们考虑到地主也是阶级决定个人而应该对个人有所宽恕,恐怕也没法平息真正受迫害的群众对此的怨恨。何况干部里面也有不少是受过迫害的,因此连干部都不愿意考虑宽恕地主的这茬事儿。 对于丘阳村而言,丘阳的第二大户地主王高从之前已经主动捐了多余的地和财物,所以干部们不打算再没收她家的家产。虽然王高从祖上必然也欠了巨额的地租债,但截至现在开这次大会,她应该算作是中农而不是地主了,所以这笔巨债也就不应当再去追究。 而第一大户地主秋云山已经因为当汉奸被抄家,秋云山和她的夫郎已经被依法处决,两个女儿不知去向,但她唯一的儿子也已经不再是地主阶级。所以这笔债也算是已经结完,或者说即使没结完也无处去结了。 还剩下高、沈、李、张、丁五户地主,掌握着两千多亩耕地和几乎与之等值的财物,这将会是贫雇农翻身要讨回的最大的一笔债。 注释: 1这一段参考《翻身》第146页对山西潞城县情况的记录。将现在的家产折现也还不完之前欠的“债”,是因为地主和部分富农不参与劳动而只消耗其他人的劳动产物,并且他们的生活水平明显高于普通农民的生活水平,也没有投资工商业的意识和手段,因此多数剥削收入都在这十五年的日常生活中消耗掉了。 ☆、第六十七章:清算 丘阳的干部们是怀着好奇也带着些不安的心情来到王家营村参加大会的,而大会结束回到自己村里的时候,却都是十分兴奋、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因为他们即将给丘阳的普通群众带去一个好消息:要“清算”了! “清算”并不只是计算,而是真正要把之前多收的地租还给群众。如果说“双减”是大家早就盼望的事儿,那么“清算”却是令人喜出望外的。之前的千百年来,还没听说过政府要让地主把欠了那么多年的粮食还给普通农民的事儿呢。 赶着车走在路上,大伙儿都在讨论着,那五户地主的两千一百九十九亩七分地儿,如果都按照缺地程度分给群众了,之后大家的生活水平会有怎样的提高。 秋穆随身带着账本,所以便在路上简单地算了一下儿分地的结果。这两千一百九十几亩七分地按照优、中、劣等划分,换算成相应的价值,再加上原先丘阳贫农1所占有的土地的总价值,除以贫农总数一千零七十七,便可以估计出这次分地完成之后,丘阳的贫农每人就能够拥有相当于六亩多劣等地的耕地了。 当然,由于优等地和中等地比劣等地价值高,所以真正分完之后每人得到的地肯定要少于六亩,估计大概在四亩左右——即使如此,这对于那些从前平均下来每人只有不到两亩地的贫农们而言,也相当于是翻了倍。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丘阳的干部们心中的喜悦之情更高涨了。不过很快便有人意识到,要想把这些地真正分下去,光靠区里下发的这道指令还不行。 坐在驴车上,高如莲说道:“咱们先别说分完了地怎么种,我看那些地主可不会听咱的。” “对呀,谁愿意把自家的东西交出来?”王无草说道,“他们可不会觉得那是应该赔偿给群众的,反倒还觉得是他们的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2’呢。” 大家没有急着回村,反而停下车就地开了个短会。在会上,无论是谁都说,如果就这样把区干部大会的讨论结果告诉那些地主,那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地反抗。就算他们的地跑不掉,他们也会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一起跑掉,就像高从爹一样。 虽然能落着地也不错,但谁不想能保全所有的财物呢?就算不是为了那些东西,如果想想那些财物都是用剥削群众的粮食换来的,为了群众的利益也应该阻止他们带着财物溜走。 讨论了半天,最终拟定出来一个方法:民兵队长李福山带着一多半儿的民兵队员赶快回到丘阳,但不要直接进村,而是绕着村子把守起来,防止有人从山路溜走。与此同时,张兴满和王元品带着一小半儿民兵队员护送高如莲和北山爹两个男人回村,而后再召集几个年轻力壮的姑娘,和她们一起挨个儿搜查那五户地主家。办这些事儿的时候动静一定要小,而动作一定要快,避免走漏风声让那些地主发现。 关于秋穆的安排,李福山认为她还是去把守村子为好。在大伙儿的印象里,秋穆一直是那种缺乏实战经验的知识分子,如果让她去搜查地主家、和地主展开搏斗,那肯定是不行的。而如果让她去把守村子,虽然走山路也有些危险,但至少有李有河带着她,多半儿也不会出事儿。 秋穆倒是想说她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羸弱,但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这是因为她从内心深处就不想打架,哪怕这样为了夺回群众的财物而去打架可以证明自己的勇敢。 从本质上,她还是一个适应了社会主义社会的人,认为无论什么事儿讲道理都能讲得清。但她却经常忽视了,在当下的中国农村,很多情况下涉及到封建等级制度和阶级矛盾,讲道理是讲不清的3。 其实如果要代入秋云山作为例子,她也应当能够明白。由于成长环境、家庭教育的缘故,秋云山才会蔑视普通群众、把剥削和欺凌当作理所应当的事儿。从这个角度上讲,这不是她个人的错,而是整个地主阶级的错、封建社会生产关系的错。但从另一个角度,秋云山的确是非混淆、品德败坏,她被逮捕后的态度也显示出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因为这样的阶级矛盾,秋云山憎恨群众,同样对于群众而言,她也成为了邪恶的化身,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因此她的结局只能是被群众所消灭。而现在的那五户地主之中,恐怕也有人会步秋云山的后尘,无法跟随历史的潮流前进的,也只能成为封建时代破灭之中最后的牺牲品。 注释: 1因为之前已经进行过第一次分地(分秋云山家的地),此时丘阳已经没有雇农,所有缺地的群众均为贫农。 2“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来源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人权宣言》,被认为是当时典型的资本主义观点;相似文本曾被写入多国宪法,但目前多数国家(包括美国)的宪法都删除了这条。法国大革命时期产生这句话是反对封建、宗教力量干涉私人财产,故而将代表人权的私人产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8 权置于神权之上,而现在则普遍认为将私人财产置于如此“神圣”高度是反人权的,这说明“人权”的核心意义在逐渐演化,体现了人类文明的进步。 3社会主义社会和当时中国农村社会的区别:社会主义社会中的多数矛盾都应当为人民内部矛盾,双方不存在根本的利益冲突,因此不应通过暴力手段解决;而当时中国农村社会的贫农与地主之间,却存在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严重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导致暴力的发生。这种情况下的暴力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没有办法的办法”,被称为“暴力革命”。 关于暴力革命的合理性,也可以参考马克·吐温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只要我们稍稍回忆和思考一下,就会明白:法国事实上存在两个‘恐怖时代’。一个在感情冲动下进行屠杀,一个是冷漠地、蓄意地进行屠杀。一个只持续了数月,一个则持续了千年以上。一个使千余人死亡,一个则使一亿人丧生。可是我们只是对那个小规模的、短暂的恐怖时代感到恐惧。然而,刀斧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能够比得上饥饿、冷酷的侮辱、残忍和悲痛的慢性屠杀吗?闪电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能够比得上炮烙之刑的慢性屠杀吗?短暂的恐怖时代所填装的棺材,只要城市里的一块墓地就能容纳下了,却有人不断告诉我们要为之战栗和哀鸣。可是,那自古以来的真正恐怖,那种不可名状,惨绝人寰的恐怖,其所填装的棺材,就连整个法兰西也容纳不下啊,却没有人告诉我们要看到这种恐怖的巨大规模,要寄予应有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人留言了? 在下有点儿想知道这块儿有没有get到所谓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以及暴力革命的必然性、合理性与可行性…… 总感觉现在晋江上轻小说占多数,大众的话题即使会涉及到社会公平,也多局限于强调性别意识和对lgbt的关注。 当然不是说lgbt不重要,而是包含lgbt在内的所有普通劳动者的权益才是更缺乏关注的(关心lgbt的核心就在于“我们都一样”,应当弱化lgbt与“正常取向者”的区别而非相反,而lgbt中最缺乏关注的也正是那些看似与他人无异却在压抑自身天性的普通劳动者)……在晋江也基本没人会谈。 至于性别意识……在下感觉现在网上某些“大众”的女性观点性别意识已经强过头了,反正在下并不认为女性非要与男性对立、逢男必反。 不过gb圈似乎连关注lgbt和关注男女平等的人都比较少(更不用说关心普通劳动者权利了)……根据在下之前的经历,似乎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认真地]觉得应该在现实中实行女尊制度(摊手.jpg) 当然更多的人并不考虑此类问题,把话语权自动地交给精英们……不要误会,所谓的“精英”并不是学校老师哄学生是说的“咱们都是精英”,这里指的精英阶层是金字塔尖的人物,据在下观察,由于目前的阶级固化,上晋江的朋友们多数和在下的情况类似,生活中并没有很多机会能够亲眼见到真正的精英阶层。 (简单辨析: q:清北毕业的都是精英吗? a:不是。清北每年招那么多人,能真正成为精英阶层的大概不到1%?甚至不到0.1%? 由此可以对“精英阶层”的含义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 不过严格来讲,这篇文也不算是直接讨论社会公平的,因为当时的社会和现在还不太一样。对于当今社会的公平情况有兴趣或者有想法的,欢迎关注在下的另一篇文……没兴趣的也建议多关注一些社会公平现状,毕竟大家都活在人类社会里啊是不是。 也在此顺便推荐本文的主要参考资料: 《翻身:一个中国村庄的革命纪实》威廉?韩丁 《深翻》威廉?韩丁 《西行漫记》埃德加?斯诺 《中国人征服中国》安娜?路易斯?斯特朗 《资本论》卡尔?马克思 ☆、第六十八章:山路拦人 秋穆于是就跟着民兵队先回到了丘阳。 民兵队员们三四个人分成一个小组,分别把守在出村的几条山路上。因为之前在干部大会上就是这么分的,秋穆、李有河与王无草一组,猫在上山的小道儿上。 根据民兵队讨论的结果,这条道是不太可能有人从这儿逃走的。这条小山路原先是村里一户中农走出来的,用来到山上去采野山枣吃1,但后来发现这边儿的土不太牢实,有一年夏天雨下多了,竟然发生了泥石流,于是之后就没什么人从这儿走了。并且这条路只能通到山上,要想翻过山去还有不短的一段儿是没有路的林子,因此大家都觉得没有哪个地主会想要从这儿出逃。 而且那些地主如果要逃走,恐怕也舍不得那好几房年轻貌美的小郎君,再加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肯定也跑不快。山路上只要有个把人守着,拦住了一脚踹下去,她们就算不打几个滚儿也得直接趴下。 因此,守山路也不需要多么费劲,只要找个路旁的灌木丛猫起来就成了。到了这冬天,虽说山上植被的叶子落了,但那些剩下了黑黢黢的枯枝仍旧茂密杂乱,掩盖住三个人还绰绰有余。 只是这大冬天的蹲在野地里,也着实有点儿冷。秋穆和李有河猫在小路东侧,都能听见十多米之外王无草在那儿小声抱怨着。 秋穆来丘阳的时候没有带过冬的衣服,近来才请人给做了一套棉衣。然而她习惯了莫斯科的冬天,现在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冷,听到王无草在那儿喊冷,便说道:“哎,无草!我这件儿棉衣你给穿上吧。” 那边儿连忙传来了年轻姑娘的声音:“不用!我不冷,我就是话痨……哎呦,这鬼天气……” “你行了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别嘀咕了成不?”李有河说道,“到时候万一真有人来,听到你在那儿嘀咕也得跑了。” “得了吧,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人来呀。”王无草又嘀咕了一句,“你说咱这不是瞎胡闹嘛,如果她丫的要跑,那早就跑了,还等到咱从王家营回来?” “你可别说,之前谁知道要清算呀。”李有河解释道,“现在守着是怕村里那几户地主看见兴满她们去搜查别的地主家,才临时决定要逃的。” “那高从爹怎么之前就跑了?”王无草闲的没事儿,嘴也停不下来,“难道他还有什么‘先知’的能力,能预料到之后要清算?我看呀,肯定是之前从哪儿走漏了风声——哎,嘘,小声点儿!那边儿有动静!” 王无草在一片木犀科的小灌木地猫下身不讲话了,秋穆和李有河也连忙把身子压得更低。不一会儿,便听到小路上传来布鞋踩着枯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69 叶的声音,听脚步声像是个小脚的男人,步子走得不急不慢,似乎很从容镇定的样子。 那脚步声渐渐近了,能看到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长得白白胖胖的,穿着整整齐齐的蓝布褂子和黑布窄腿裤,这套衣裳似乎还是洋布做的。再走近了,能看到他头上戴了一根镶着珍珠的银簪子,脚上穿着缎面儿的绣花鞋,虽然看得出来从前是裹过小脚,但走路却挺稳当。不过最令人怀疑的是他手上拿着一个深色的盒子,体积并不大,但看外表似乎是什么名贵木材做的,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秋穆没见过这个男人,但见王无草和李有河都没有出来拦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那男人走到了王无草的位置与秋穆、李有河的位置之间,李有河才从灌木丛中起身,对那男人说道:“罗雨桂,你放着大路不走,走这儿来干嘛?” 李有河的态度称不上好,但这个叫罗雨桂的男人也不生气,反而主动把手里的盒子给她看,说道:“我去看亲戚。” 秋穆和王无草都走出来,看到李有河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副黄金打的长命百岁锁,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李有河微微蹙眉,问道:“你去看什么亲戚,要带这么贵的东西?” 罗雨桂也不慌张,从容地回答道:“我去看我弟弟,他妻家就在山那边儿,翻山路更近些。” 因为翻山路近就要冒险翻山路,这说法着实有些牵强,不过非要这么说,也不是说不通。但李有河又问道:“你去看你弟弟,干嘛要带给小孩儿的东西?” “我弟弟刚生了个女孩儿,我得给孩子带礼物去。”罗雨桂回答道。 王无草忍不住笑起来:“你弟弟生了个女孩儿?哎,罗雨桂,你弟弟多大了,怎么还能生呐?” 没想到这罗雨桂却顺着说道:“就是嘛。他之前一连生了四个儿子,现在都三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生了个女儿,生的时候差点儿就没命了。我这不是赶紧给那孩子送去这金锁,好保佑她健康长大嘛。” 他这番话说出来,倒是有理有据,也能够解释这送金锁的原因。不过还是李有河感觉敏锐,掂量着这木盒子比预想的重不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盒子底下还有一个暗层。掀开一看,里面装着好些珠宝首饰,秋穆还看到其中有只翡翠的镯子和一对儿琥珀雕件儿。 “罗雨桂,你带着这些东西,是想逃到你弟弟家去吗?”李有河沉下声问道。 罗雨桂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哪能啊!哎,你们这些姑娘,不懂这年纪大的男人生孩子有多危险。我妻主死的早,也没有女儿,就只有一个命苦的儿子和这么个命苦的弟弟。李主任,你说说,我弟弟为了生这个女儿差点儿没命了,我不得带点儿东西去给他补补身子?” 说着,他又像是随意地扒了扒那盒子里的东西,继续说道:“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玩意儿不值几个钱,我就打算拿到那边儿卖了换根儿大山参给他炖汤去。这样也不行吗?” 注释: 1民国时期,农业技术水平还处于较低水平,种地的收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年的气候情况,并且赶上自然灾害的年份,税收和地租也不会减少,因此荒年常有穷人上山采集野生植物为食。 ☆、第六十九章:转移财物 罗雨桂这么说了,李有河和王无草将信将疑,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这些东西是为了卖钱给产夫买补品的,那民兵队再拦他就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再一想,这富农寡夫罗雨桂唯一的儿子沈丹兰还在丘阳村里,他就算要带着财物逃跑,也不能不管他儿子吧?而且看这么小一个盒子,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就能装下这些首饰珠宝之类的小物件儿了,就算他带走了想必也没多少损失。 这样想着,李有河刚要合上木盒子还给罗雨桂,然而却被秋穆拦了下来。 秋穆伸手,从那盒子里拿出来那只翡翠的镯子。那镯子就是普通的圆形,表面磨得很是圆润光滑,一般人恐怕会以为也就是普通的首饰。然而看它的色泽,白的基底清透细腻,绿的飘花儿1鲜艳欲滴,看起来很是漂亮。只是秋穆知道,这镯子不光是看起来很漂亮,实际上的价值也非常高。由于这种形态的矿物的稀有性和精英权贵们审美的趋向,这样的一只镯子可是相当昂贵的奢侈品。 而盒子里的那对儿琥珀雕件儿,则是两块儿分别都有大拇指那么大的血珀2雕成的。秋穆原先在苏联生活,自然听说过波罗的海血珀。由于这种化石的稀有,它基本上是欧洲出产的琥珀里最值钱的品种了。 秋穆之前只听说过罗雨桂是个富农寡夫,然而他的这盒子珠宝里有这么贵重的奢侈品,令人不得不产生怀疑。别的玩意儿她认不出是什么,可就这只翡翠镯子,如果换成现银,即使在丰年恐怕都能买下几十亩的好地3,那对儿血珀雕件儿也至少能买十几亩地。丘阳一个普通的富农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昂贵的奢侈品?这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的,一般农村的富人买一件玩玩儿也就罢了,可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富农寡夫家有这么多“宝贝”,还能随便拿出来卖钱买山参的。 秋穆对那罗雨桂问道:“罗雨桂,这些玩意儿都是你家的?” “对、对啊。”罗雨桂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些紧张,然而还是脸上挂着笑的。 “这只飘花儿这么翠的冰种翡翠镯子,还有这对儿血珀雕件儿,多少钱买的?”秋穆问道。 “我、我不知道啊。”罗雨桂还在那儿装傻充愣,“这些物件儿都是我妻主留下来的,咱是夫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东西……” 他眼珠儿一转,反而问起秋穆来了:“哎,您说我这镯子是什么——翡翠的?这能值多少钱呐?够不够买根大山参的?如果够的话,剩下的我就自己留着了。” “别说是买一根山参,”秋穆不禁笑了一声,“你都能买座山再雇人去挖了。” 听她这么说,李有河感到有些头疼。没想到这一小盒乱七八糟的珠宝能值那么多钱,这下儿可好了,现在谁都明白,这些东西不仅不是给罗雨桂的弟弟换补品的,甚至都恐怕不是罗雨桂自己家的。然而不是他家的,那会是从哪儿来的?难道他偷了村里地主大户的东西,要潜逃不成? 李有河先让王无草把这富农寡夫罗雨桂拦住了,而后把秋穆拉到一边儿,问道:“秋会计,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秋穆平和地笑了笑,说道:“我看这些东西倒不像是偷的,多半儿是那几户地主托他带出村藏到外面的。” “托他?”李有河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也不怕他把东西私吞了。” “哎,你这么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0 想,这些东西留在村里也得被咱们搜出来充公,”秋穆解释道,“托罗雨桂保管顶多也不过就是被他私吞了,对于那些地主而言和充公了也没啥区别。” 李有河捋了一把头发,略带苦笑地说道:“哎呦,那这事儿可不好办了。” 李有河简单给秋穆讲了一下儿这个罗雨桂家的情况。他家无论是按照人均占有土地量还是实际生活水平都算是富农,然而这个罗雨桂在丘阳划分阶级的时候却比较尴尬,因为他儿子如果是按妻家划分,则不仅要划到贫农里,还得是受照顾的军属。 一般情况下,富农是肯定不会把亲生的儿子嫁给贫农的。可这个罗雨桂精明得很,在之前丘阳村里有几个贫农姑娘秘密去参加八路军的时候,他便让他儿子沈丹兰和其中一个叫高山远的姑娘办了结婚手续。当时说是等那姑娘回来就举行婚礼,但村里谁不知道他就是想占上当军属的便宜。这样他和他儿子虽然过的是富农的生活,却还能有民兵队员给他们优先帮工,并且村里的寡夫们给民兵队捐点儿衣裳鞋子什么的,他家作为“军属”连带着也有一份儿。 原本大家都明白,等到那个参军的姑娘回来,这罗雨桂多半儿又会赖账。可是没成想,抗战胜利之后,那可怜的姑娘自己没能回来,遗物和追认的烈士勋章倒是回来了。这下儿罗雨桂和他儿子倒是赖不了帐了,但也因此而成了烈士家属,村公所不仅要像之前那样照顾他家,还得有人给他家义务劳动。就连在反奸运动里,他家也成了“受迫害最严重”的那类。 这事儿本来就很气人了。罗雨桂一个富农,虽说是个寡夫,但比一般的富农剥削长工剥削得更厉害,并且据说他之前还和秋云山有一腿,结果现在反倒成了村里“先进”的代表了!他那个十七岁的儿子沈丹兰,同那个可怜的贫农姑娘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根本就是个富农少爷,结果现在也成了烈士家属,享受村公所的各种优待了。 并且因为他名义上的儿媳是烈士,村公所还不能拿罗雨桂怎么样。现在就算是有理由怀疑他帮助村里的地主转移财物,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他扣了——若他非说这些值钱的珠宝都是他自己家的,那村公所也没有任何办法。区苏维埃制定的法律大概是没考虑到富农也可能通过非常手段顶上“烈士家属”的名号。 秋穆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关系,而后对李有河说道:“不管怎么说,肯定不能让他带着东西跑了。咱还是先把他带回村公所吧——就说是给他的这些玩意儿做个鉴定。” 注释: 1飘花儿:指翡翠中的丝状绿色花纹,多为铬(iii)离子侵入翡翠(主要成分为钠铝的硅酸盐)形成。 2血珀:一种天然呈深红色的琥珀。 3当时农民靠天吃饭,土地价格波动幅度很大。荒年时穷人为了得到救命粮,不得不向唯一有余粮的地、富分子卖掉自家的地,因此土地价格被压得很低(可以一斗米就买来一家人的地)。所以在这里用丰年的土地价格恒量,较为客观。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拿着翡翠镯子)这只飘花儿这么翠的冰种翡翠镯子,少说也能值个十几万。 罗雨桂:这位先生,您走错片场了吧?这儿是丘阳,不是潘家园儿→_→ ☆、第七十章:沾亲带故 李有河听到这个建议,心里稍加琢磨,便明白了。倘若只有她们三个人面对这个罗雨桂,他肯定会一口咬定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家的。而因为他是烈士家属,村公所不能收这些东西,他便可以借此机会真正把东西占为己有。 然而如果把这些东西带回村里,直接问那些地主是不是他们托罗雨桂藏的,则很有可能能够问出实情。因为既然东西已经被发现,那么对于那些地主而言,无论说不说这些东西都不可能回到他们手里,实话实说等于是自愿把东西交公,瞒着不说则是便宜了罗雨桂,恐怕很多人都会觉得与其让罗雨桂这个投机分子白得了东西,还不如主动把东西交公,至少能改善一下儿在群众心目中的印象。 于是李有河走到那个还在和王无草掰扯的罗雨桂面前,对他说道:“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你是烈士家属,从理论上讲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是你也听我们财粮主任说了,你这只镯子很值钱,如果现在拿去卖了你倒容易吃亏,不如先拿回去让村里懂行的人鉴定一下儿。” 王无草会意,也跟着说道:“就是,你说说,你一个夫道人家也不懂这些玩意儿的价值,如果卖亏了找谁评理去?你弟弟不是都生出孩子了嘛,现在也不着急,你去看他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况且你家既然是烈士家属,咱们村公所也有义务帮扶是不是?你也犯不着为了一两根山参就把家里这么值钱的东西卖了。” 罗雨桂听了这话,捧着盒子看了看李有河,又看了看王无草和秋穆,却装作惊讶而甚至还有些欣喜的模样,说道:“哎呀,那就谢谢你们啦。我看也是,你说我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想拿出去卖了,可不要卖亏了嘛!” 李有河、秋穆和王无草便带着罗雨桂往回走,心里都暗暗想着,这自私自利的男人仗着自己“烈士家属”身份,倒真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呢。 回村的路上,正好遇上来换班儿的两个民兵队员,秋穆、李有河与王无草便和她们换了班儿,领着罗雨桂回到了村公所。 这时候,张兴满那边儿的事儿也办得差不多了。原来,张兴满、王元品和其余的民兵队的姑娘们一合计,觉得要是直接去挨个儿搜查各个地主的家,肯定会耽误许多时间,让剩下的地主有机会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所以她们决定要分散成五个小组,先分别去控制住五户地主家的主要成员,让他们没办法去藏东西,而后再说别的。 这件事儿办得很漂亮。不到一个小时,村里剩下的五户地主,一共二十七人便被民兵队员和前来帮忙的群众们带到了村公所看管起来。民兵队员倒也不虐待他们,只是不准他们出去,然而这些地主们却有的拼命反抗,结果让来帮忙的群众给打了一顿。 秋穆她们带着罗雨桂回来时,正好看到村公所的院子里一位衣衫破旧的老爷子正在拼命打一个身穿狐裘大衣的女人,两个民兵队的姑娘似乎是想把他们拉开,然而显然没有真正使劲儿,并且一旁看着的群众里还有不少人在那儿叫好的。 听旁边议论的乡亲们说,这个挨打的家伙就是丘阳原先占有土地排第五、现在排第三的地主李文昇,而那位打她的老人则是村里的贫农寡夫栋才爹。这个可怜的男人原本是外村的,年轻时遇上荒年,被人贩子卖到丘阳,嫁给了当时的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1 一个中农王大兴,生了王栋才和王小梅姐弟。然而前些年日伪人员占领了丘阳,王栋才给日伪人员征去修炮楼了,又赶上了年成不好,王大兴为了养活家人,不得不向地主李文昇借了高利贷。 高利贷肯定是还不上的,因此王大兴家的地尽数都抵押给了李文昇,就这样还欠着李文昇的粮食。已经五十多岁的王大兴被迫去给李文昇扛长工,不久便累出病而死了。李文昇又要求让王大兴才十四岁的儿子给她家当丫鬟抵债,成了寡夫的栋才爹抢不过地主,只好让王小梅进了李文昇家里。结果没出一年,王小梅的尸体便被拉出来匆匆埋了。没人能说清楚王小梅是怎么死的,但是听当时被雇来埋他的人说,那孩子尸体的下身全都是血。 后来被征去给鬼子修炮楼的王栋才回来了,听说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死在李文昇家里,便去找这个地主理论。然而李文昇找秋云山帮忙借来了村警民团,不由分说就把王栋才打死了。 原本一个好好的四口之家,被弄得只剩下栋才爹一个人了,所以他才如此痛恨这个李文昇。而之前只是反汉奸,没说要反地主,而现在听说要“清算”地主了,这可怜的男人说什么也要打死这个毁了他家的李文昇。 李文昇抱着头跪在地上,被栋才爹狠狠地踹着,看到李有河她们回来了,却连忙扑上去抓住李有河的腿:“哎呦,堂妹啊,你终于来了——你可救救我吧,堂妹呀……” 李有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把她甩开:“谁是你堂妹?我快饿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 村里姓一个姓氏的,基本上都带着些亲戚关系。但这亲戚关系通常都没什么作用,反而是地主、富农叫人帮忙1、克扣工钱的好说法。如果赶上收成不好,穷亲戚要讨饭维生时,这些地、富分子便翻脸不认人了。所以一般来说,也就是三代之内的亲戚关系还有点儿意义,像是李有河和李文昇这样的远房堂姐妹,和外姓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那李文昇还不死心地哀求道,“以后、以后我家的就是你家的,那些地啊、粮食啊、银元啊……咱俩对半儿分还不成吗?堂妹啊——” 周围的民兵队员和群众们都笑了起来。李有河没再理她,而是在院子里望了望,对那边儿正在帮着控制住一个要逃跑的地主小姐的王高从喊道:“来,高从,有件重要的事儿让你办!” 注释: 1此处的“叫人帮忙”主要是指那些封建性劳务,例如给地主接送亲戚、办喜事时抬轿子、过年送礼等(《翻身》第144页)。这类劳务中有一些按照传统需要有亲缘关系的人来从事。 作者有话要说:  9月1日在家躺着的感觉太爽了……上了大学果然不一样(??ω?)? ☆、第七十一章:鉴定 王高从立刻走到李有河她们面前,相当殷勤地问道:“啥事儿?” “来,帮这位罗大哥鉴定一下儿这盒子东西值多少钱。”李有河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她。 王高从看了看李有河,又看了看旁边的罗雨桂,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有副金锁,拿起来瞧了瞧说道:“这看着像是金的,应该没假。大概能有一两沉了。” “那你看盒子里别的东西呢?”李有河接着问道,“打开盒子的第二层。” 王高从仔细看了看这盒子的构造,才把内层的盖子打开,看到内层里装着的一小盒珠宝,却是瞪大了眼睛。 那些玩意儿并不像真金白银般闪耀,在普通群众看来也称不上多么好看,然而王高从作为曾经的一个在城里上过学的地主小姐,却明白这些暗淡无光的东西在市面上究竟有多高的价格。 不过,除此之外,她更明白的是,这些东西肯定不都属于这个富农寡夫罗雨桂。别的她不知道,但其中的一件田黄1印,就肯定是属于李文昇的。还有那对血珀雕件儿和一串蜜蜡2手串,王高从也记得从前在别处见过。以前村里的几户地主时常往来,王高从也从她母亲那里听说过村里其他地主家的文玩收藏品。 这么看来,她倒摸不清李有河找她鉴定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了,于是讨巧地说道:“哎,我倒是能分辨这些物件儿是什么品质,但至于有没有造假的,就不太能辨清了。这一盒子东西种类太多……要不这样吧,我知道几个人能分别辨出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如直接去找她们?” 这正合了李有河的意思,自然是直接答应了。 罗雨桂一看这有点儿不对,连忙说道:“哎,不用这么麻烦!这事儿也不着急啊。高从妹子,你告诉我那几个人是谁,过两天我自己去问就成了,省得现在耽误你们的正事儿。” 他这么拒绝,让王高从有点儿明白了,于是笑了笑说道:“没事儿,不麻烦。我要找的那几位,正好现在都在场呢。” 她端着盒子走到还在挨栋才爹打的李文昇面前。两个民兵队的姑娘会意,笑嘻嘻地把李文昇拉开,拦在李文昇和栋才爹之间,对那可怜的寡夫说道:“别忙,栋才爹,咱们还有话问问这个李文昇。” 栋才爹恨恨地让开了,王高从拿起那件儿田黄印放到被打得灰头土脸的李文昇面前,问道:“哎,你瞧瞧这玩意儿,是真的吗?” 李文昇大概是心里恨死了这个王高从。她原先和自己一样都是地主,结果就因为之前自愿把多余的财产交公了,现在倒成了中农,还是什么“基本群众3”,和别的穷鬼一起来刁难他们。 李文昇冷哼了一声,说道:“是真的,当然是真的。这是我们家从曾祖辈传下来的。” 村里人都知道,李文昇吹嘘她曾祖母曾是什么清朝的大官——虽然真有多大的官倒不一定,但肯定是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如此看来,她家有这样一件儿田黄印也不稀奇4。 “那它怎么会在罗雨桂手里?”李有河趁机问道。 “嘁。”李文昇想了两三秒,而后说道,“是我托他把东西带出村藏起来的,现在你们要就拿去算了——只要你们把这个疯老头子给我拉开!” 王高从把田黄印放回盒子里,李有河对她说道:“这本来就是你应当赔偿群众的财产,没收也是应该的。至于栋才爹为什么要打你,你应该问你自己。” 李有河不再管那李文昇了,一旁王无草故意对罗雨桂问道:“哎,罗雨桂,她说的是真的吗?这块什么印是她托你藏的?” 罗雨桂这下儿也没辙了,只好承认道:“是……我也是——唉,你看是她主动来托我带的,我以为不是啥值钱的东西才答应的。如果我知道这是剥削群众得来的,我早就拿来交公了,是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2 不是?” 村公所没人不知道罗雨桂的这套说辞,他仗着自己是烈士家属,常常以“先进”自居,也经常说些听起来先进的话。不得不说,他这样对于革命思想在丘阳村的宣传还起到了些积极作用,但谁也不相信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王无草也懒得跟他扯这些,笑着说道:“是、是。那你还有什么帮别人带的,现在都拿出来吧,也让咱们看看到底值不值钱。” 罗雨桂这下儿也没什么辙了。他明白过来,这帮民兵队员没法让他自己直接承认,却想通过那些地主指认他。而那帮地主们已经看到拿回东西无望,也不想就此便宜了他,倒不如他现在直接说了,还能保住自己“先进”的名号。 况且,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他家的,拿了是赚,但不拿也不亏。与之相比,反而是能够继续保持着烈士家属的“先进”身份比较重要。 于是罗雨桂从王高从手里拿过盒子,先拿出那件儿田黄印,说道:“这是李文昇家的。”而后把那印章递给王无草。 他装作正在回忆地翻了翻盒子里的东西,翻出了一串蜜蜡手串儿、一对血珀雕件儿、一件鸡血石雕件儿、两条洋式紫水晶手链儿、一只翡翠蛋面戒指还有一对儿包浆5完美的文玩核桃。 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之后,盒子里只剩下了那只翡翠镯子。罗雨桂把镯子从盒里拿出来,却把盒子递给了王无草,说道:“盒是地主丁宝铭借我的,听她说像是什么紫檀木做的……但这镯子真是我自己家的。” 其他人都没料到这个黑乎乎的盒子也是别人托他藏匿的东西,但听他说那价格昂贵的镯子是他家的,无论是民兵队员还是普通群众都不怎么相信。 秋穆又看了看那只镯子,隐约觉得自己从前在哪儿见过。刚有点儿想起来了,却被罗雨桂自己说了出来:“哎呀,你们别不信呐。之前不是抓了那个汉奸秋云山吗?这镯子就是分她家东西的时候,我儿子替他妻主拿的。可怜山远那孩子呦……” 他这么一说,民兵队员们也就没法再要求他上交这镯子了。虽说谁都明白沈丹兰根本谈不上是烈士高山远的夫郎,但名义上确是如此。而且高山远生前在丘阳,和许多民兵队员都是朋友,提到那可怜的姑娘时大家想的都是她不幸牺牲的可惜,很少再多思考罗雨桂这个“烈士家属”的真实性。 况且,原本当时让受迫害的群众自己挑东西补偿就是民兵队的主意,现在知道了这镯子的价值就要反悔,显然是不行的。为了让其他拿到贵重物品的群众安心,她们也不能因为这镯子贵就要求收回、重新分配。 注释: 1田黄:多种矿石的混合物,主要成分为地开石[al(si4o10)(oh)8],呈半透明黄色或黄白色,因其稀有,为昂贵的印章石品种。 2蜜蜡:琥珀的一种,因其中含有密集的小气泡而呈不透明状的黄白色或白色。因其稀有性,蜜蜡的价格普遍高于透明、黄色的普通琥珀;在中国,蜜蜡因为佛教用途而比普通琥珀更受欢迎。 3基本群众:说法来自《翻身》,指中、贫、雇、农阶层的群众。 4田黄不属于普通富人经常购买的奢侈品,主要在明清两代文人中流行。 5包浆:指文玩表面形成的氧化层。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讲,在下不是很能理解文玩核桃那种特别光滑的、深红色的包浆的价值……总觉得那种都已经被上一个主人摸了个遍的东西怎么会还有人想买(黑人问号.jpg) 其实在下也不是很理解古董……总觉得已经被别人用过的东西,自己无论是拿来继续用还是拿来玩都不太舒服,还是进博物馆最好(摊手.jpg) 当然如果有人能自己盘出一对儿好看的核桃,那是挺好的事儿……但若是专门买了别人盘好的来玩,在下就不太能够理解了…… 以及因为杂交育种的缘故,文玩核桃的价值已经下跌了,大概过不多久和葫芦也差不多了,我等平民百姓若是喜欢也可以入手一对儿玩玩,培养耐心(误) —————— 陪我老爹二刷战狼ii,爽⊙ω⊙ ☆、第七十二章:组织农会 所有的地主都被控制住了,想要带出村外藏匿的东西也都成功拦截到了,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就应该重新分配了。 然而村公所的干部们认为这还不够,村里很多乡亲们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些地主的财产是该分的,因此也就同样没法明白,究竟什么样的财产是“合法”的,什么样的财产是“非法”的。清算并不是一种要让所有人都拥有完全相同的财产的绝对平均主义,而是将原先剥削普通农民的东西还给群众。 因此,在真正重新分配之前,先是要组织起村农会,发动群众自身来执行土地政策、接收并重新分配没收的财产。 组织农会之前,村里剩下的五户地主的家都被民兵队贴了封条,并派了民兵队员把守,那一共二十七名属于地主阶级的人暂时住在村公所院子的空房间里。名义上村公所食堂暂时地负责他们的伙食,以满足他们的生存基本需求,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实际操作中村公所食堂的确克扣了他们的饭量。 而且,村公所也没有多余的被子提供给他们。他们所住的房间里有的并没有炕,然而却也没人给他们搬来火炉。晚上的时候,那些娇生惯养的夫人少爷们都被冻得不行,只能挤在一起取暖。 看守他们的民兵队员向其他人反映了这件事儿,但大多数干部都认为没必要为那些地主提供被子、火炉和更多的饭菜。之前村里那些缺地的贫农也过着这种缺衣少食的生活,正常的年份一日一餐还是野菜多粮食少的,荒年里只能去吃树皮,而到了冬天,一家人只有一件大衣取暖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些穷人的痛苦,其根源都是这些地主和封建社会的官吏们对他们的剥削。而现在让地主们也体验一把从前穷人的生活,大家都觉得是再合理不过的。 而村公所主要在忙组织农会的事情。 之前在干部大会上也说到了组织农会的方式。无论是中、贫、雇、农还是贫苦的知识分子,只要拥护新的土地政策就可以申请加入农会,再经过由选举产生的农会委员会批准,便可以成为农会会员1。会费是每年缴纳一斤半的玉米2。 为了动员大家参加农会,村公所首先找了既是最贫困的又是在村里公认的人品没有问题的三十户贫农,其中有女有男,有老有少,在村里比较有名的是兼职木匠的王小树,还有之前在村公所痛打李文昇的贫农寡夫栋才爹。 让这些之前受压迫最严重的人认识到地主对普通农民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3 的剥削是非常容易的,但要让他们真正敢站出来反抗原先统治了丘阳千百年的规则,这还是有些困难的。现在丘阳的群众们大多明白了村公所的确是要为群众着想,但也有许多人心里暗暗觉得,既然村公所能维护群众的利益,他们也就没必要去“掺和”了。 因此,村公所的干部们经过讨论决定,这一次应该让王元品和李福山去发动群众。因为她俩在村公所的“长”和“主任”之中,是唯二之前完全没有接受过红军或八路军教育的,她们本身的存在就能够表明,原先的普通群众也可以通过学习,而在土地改革之中发挥重要作用。 最终的结果证明了这个决定没错。经过了一上午的讨论,那三十户人家都理解了“清算”的含义,并且也激发出了与旧秩序做斗争的决心。散会之后,这些最初的农会会员便到他们信任的邻居、朋友家串门儿,向他们解释农会的作用,动员他们参加农会。 当申请参加农会的总人数到了一百多人时,王元品和李福山把这些准会员们召集起来,在讨论之后进行了一次投票选举,先选出了三十名农会委员。这三十个委员和之前一开始动员的三十户贫农的名单有一大部分重叠,但也有一些明显的不同。例如王小树并没有被选入农会委员,因为大家觉得她虽然之前在群众大会上发言控诉过汉奸秋云山,但真正参与斗争秋云山的时候并不积极。许多人都觉得她作为一个女人未免有点儿太胆小怕事儿了,相比之下人们更信任那些能够带头的人。 票数最高而成为农会主席的是雇农沈见宝。她今年不到三十岁,为人有些沉默寡言,因为母亲死的早,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扛活儿,还出村做过几年学徒工,是村里公认的老实人。之后她到秋云山家扛长工,在民兵队斗争秋云山的时候帮上了不少忙,也曾是那个选举了村公所主要干部的临时选举团的成员。 同样得票数较高的也都是那些之前在抗日或者反奸运动中起到带头作用的人,三十个委员里有十三个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姑娘,七个中年女人,两个未婚的男孩儿,剩下的八个则是已婚的男人,其中有两个是寡夫。 从阶级划分上看,三十个委员里多数都是贫雇农,但也有四个是中农3,还有一个是村里的铁匠丁福多,严格来说她并不能算是农民,而应该是农村的手工业者。只不过由于她的生活水平也实在不高,平时没有活儿只能靠那三亩多地糊口,有活儿的时候也顶多是和下中农相当。会员们投票给她,主要是因为她从抗日时期就帮民兵队免费打武器,而且她打铁器时对于对地主和富农多要价,而对穷人少要价。 注释: 1《翻身》第147页。 2由此可见,农会的会费非常低,只是象征性的。当时的农会基本没有所谓的经费,一切活动都是由会员自愿组织和参与,农会也无法产生真正的脱产干部。 3这里说的是在第二次分地之前的阶级划分,在第二次分地之后丘阳已经没有雇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科目二的第一天,觉得自己可以直接起飞了_(:з」∠)_ (以及终于知道教练是真的会说“你想飞啊”的) ☆、第七十三章:激进 农会组织起来之后的第一次大会,就是讨论“清算”的问题。 村公所原本的想法,只是把那些地主的财产按需分给贫雇农们,让大家都能达到一个能够养家糊口的生活水平。然而农会会员们并不满足于此,按照欠什么还什么的逻辑,这些地主们把财产还给平民,只是还了高利贷不合理的利率和多收的地租这部分,但他们之前还直接或间接地害死了好多人的家人、亲戚和朋友,这些会员们要求杀人偿命。 村公所的一部分干部们极力阻止这件事儿的发生。 在大会的休息时间,张兴满连忙去劝说农会中几个激进的委员要“一码归一码”:地主无论是多收地租、放高利贷还是指使民团打死人,都是“封建社会的黑暗”,这并不是地主本人的邪恶。而要收回地主的那些剥削得来的财产,也不是为了惩罚地主,而是要让他们以后自食其力地生活。因此,是不存在“杀人偿命”这回事儿的,杀人的不是地主,而是封建制度。 但是没几个人能听得下去这番说辞。甚至秋穆怀疑,如果不是大家知道张兴满是村里唯一一个参加过红军、受过系统的马列主义教育的人,恐怕乡亲们都会把她当成被那些地主收买来的说客了。 李有河也想去为此做些努力,她找到那些被地主们直接或间接迫害致死的人的家属,劝说他们放弃对地主“偿命”的要求。李有河平时在村里就和乡亲们相熟,人们都好心劝她不要多管这闲事儿。他们认为无论杀人偿命还是不偿命,都是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和那些地主之间的事儿,她李有河没有权力干涉别人的私事儿。 这种说法让李有河感到很着急,她忍不住对那些人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是治安主任,我得维护村里的治安。如果没有治安主任和民兵队的允许,农会不能就这么决定要处决二十七个人!” 她的这番话非但没有让农会会员们“清醒”,反而激怒了许多人。有好些之前和村公所一些干部有个人矛盾的人站起来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村公所的权力是谁给的?如果你当治安主任不是为了群众,那你也不要当了!” 农会里有个姑娘大概是之前就和李有河有矛盾,借此机会推了她一把。李有河被推了个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绊在一口井的轱辘1上摔了一跤。旁边几个刚才还在和别人讨论应当给地主什么刑罚的民兵队员见到此状,立刻站起来要把那个推李有河的姑娘按倒。 秋穆连忙拦在那个姑娘身前,对这几个民兵队员说道:“行了、行了!不关你们的事儿!” “我没事儿。”李有河站起身,不忿儿地瞪了那个推她的姑娘一眼,又想要对那些坚持要处决地主的农会会员们说些什么,却被秋穆拉到了一边儿。 “行了,你这是干什么,有河?”秋穆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大衣背后的土,“劝劝也就算了,你拿治安主任的名号压群众,这不是找骂吗?” “我也是着急了……”李有河捋了一把头发,却又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听。” “他们不听,能怎么办呢?”秋穆安慰地说道,“你难不成要强行用自己的意愿,来取代群众的意愿?” “唉……”李有河叹了口气,又着急地拽断一根儿棉衣上开了的线头儿,“他们内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吧,对不对?他们只不过是不明白,该‘偿命’的不是那些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4 地主——所以我得解释清楚啊,对不对?” “可要是解释不清呢?”秋穆反问道,“要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你是选择接受农会民主讨论的结果,还是要对他们使用治安主任的‘权威’?” 听到这话,李有河愣了一下儿。她想了几秒,小声说道:“当然,治安主任不能脱离群众。” 她逐渐冷静下来,而秋穆平和地解释道:“你现在看,会觉得那些会员们辨识不清,他们不明白该‘偿命’的不是地主的个人而是封建制度。可是在‘地主害死人’这件事儿上,不同身份的人却会有不同的感受。” 对于那些地主而言,他们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他们无论是指使民团还是强占土地,对他们而言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对于普通农民的死没有直接的感受,一斗米对于他们而言就只是可有可无的一斗米,他们也不能理解这一斗米对于别人而言就是一条命。他们因此而害死了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触动,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多得了一些利益罢了,有没有这点儿利益与他们自己的生死无关。 而对于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而言,他们的家人却是被那些地主害死了。尽管导致这悲剧发生的原因,从根本上来说应该是地主占有土地、拥有绝对权力的封建制度,但对于那些失去家人的人们而言,最直观的感受并不是封建制度的不合理,而是直接施害者——地主——本身的残忍。“封建社会的黑暗”对他们而言只是理论上的某种结论,他们要报仇也不会去找虚无缥缈的“封建社会的黑暗”,而是去找那些地主本人。 但在一个已经理解了什么是“根本原因”的人——例如一个村公所的干部——看来,这两种观点都是不正确的。人人平等,人们不应该互相迫害,而应当团结更多人去一起推翻旧社会的黑暗。 因此,那些年轻的马列主义者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受迫害的平民们理解了“根本原因”,他们就不再拘泥于直接对个别施害者的报复,而会自动组织起来去反抗整个黑暗的制度。然而他们总是忘了,对于那些直接受到迫害的人们而言,他们的愤怒是直接指向施害者的。这是一种只有经历过才能感受得到的情感,或许只有“圣人”才能将这种情感压抑住,但总不能指望群众都是“圣人”吧? 毛曾说过:“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2。” 这并不是因为人们从理智上不懂得“和平”地解决问题,而是长期受压迫的人不得不发泄出这种愤怒——就像开闸泄洪时的压力,人们可能不希望它释放,但它也不得不将自己释放。 因此,革命的开始总是激烈的,这是一种自然的现象。 注释: 1指水井旁安装用于提水的木制轱辘,通常会有相应的把手。 2出自《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1927年3月5日。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中: 中央:强制“双减”,限制地主的权力。 解放区:要求“双减”,尽量限制地主。 村公所:对不“双减”的地主进行处罚。 群众:和地主商量要不要“双减”。 实际上: 中央:要“双减”,先不分地。 解放区:直接分地! 村公所:分地,控制住地主。 群众:控制个鬼,直接宰了! ———————— 李有河:喂,不是说中|共领导革命吗,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第七十四章:好的坏的 村公所的干部们对于一部分农会委员想要处决地主的要求感到忧心忡忡,然而农会会员大会上讨论的结果,也并没有完全认同处决地主的主张。 一开始有许多之前受过迫害的农会会员强烈要求“杀人偿命”,但后来也有一些人提出质疑,认为像是多收地租、放高利贷等做法并不属于“直接杀人”,那些地主在做这些坏事儿的时候也并没有故意想要害死别人。 而且,很快另一种反驳“杀人偿命”的观点也被提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寡夫向大家指出,村里从前不只是地主会打死穷人,也有些中、贫农形成的“派别”之间会发生争斗,他的妻主就是在这样平民之间的宗派武斗中丧生的。可以说,之前由于所谓的法规都是官吏压迫农民的,村里基本上没有法治,许多事儿都是靠私下里的争斗解决。在这种环境下,不光是地主会指使民团打穷人,穷人与穷人之间也会打斗。 这样一来,似乎地主间接与直接地害死人都有了“理由”,但会员们并不认为这种理由足以免去对地主的刑罚。因为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地主由于掌握着土地和村里的统治权力,都对普通农民处于绝对优势,并且他们之前也无时无刻地利用这种绝对优势在村里攫取利益。如果一个地主家里有地却不剥削、有权却不私用,那么农会的会员们可以说她是一个“完美”的地主,不用受到惩罚——但这样“完美”的地主显然并不存在。 可是,由于以上这两种观点,大家也逐渐认同了,不能把地主害死穷人单独来看待,而要结合当时的环境和地主的动机来分析应该受什么刑罚。 但目前谁也不知道该如何量刑,所以农会委员丁福多提出:应该以秋云山和王高从作为标准。 这是一种朴素的判例法1思想。秋云山和王高从原先都是地主,而之前丘阳村的群众们已经对她们做出了不同的“判决”,秋云山被认为是汉奸,送到区人民法院处决了,而王高从则成为了中农,她之前剥削压迫穷人的事儿被认为是可以宽恕的。因此,既然有了这两个处理方式截然相反的先例,那么其他的地主也就可以按照与她俩的相似程度来判断,他们究竟各自应该受什么惩罚。 由于大家都认同了对秋云山和王高从的处理方式,所以对这样的判断方式也没有什么异议。农会主席沈见宝让会员们回家仔细想想村里这剩下的五户地主都干过什么事儿,好的坏的都要想。明天继续开会,要挨个儿地“清算”他们。通过把他们之前做的事儿和秋云山、王高从对比,看看他们应该属于秋云山的那类,还是王高从的那类。 这一天的农会大会下来,大家都有些疲惫,然而内心里却不免感到受了激励。除了当家做主的喜悦之外,还多了些对于能够通过讨论说理来理解清楚事情、做出合理决定的自豪感。就像村公所的干部们希望的那样,村里其他普通的乡亲们也认为通过讲道理而不是动手来解决问题是更好的选择,而农会给他们的民主权利和平等发言的平台,在丘阳的历史上第一次向着这个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回到家里之后,秋穆生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5 上炕底下的炉子,有些好奇地对李有河问道:“见宝说‘好的坏的都要想’,你说明天大家会说到哪些好的方面?” 李有河从布袋子里拿出两个玉米面儿的菜团子在火上热了,说道:“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呗。” 关于那些地主们究竟为村里做过什么好事儿,似乎是丘阳人人都会知道的事情。这恐怕是因为那些地主们一旦做了有利于穷人的事儿,多半儿都会到处宣扬,以“证实”自己乐善好施,是个大善人。尽管剥削和压迫在丘阳已成常态,表面上那些地、富分子们还是很乐意被称作“善人”的。 不过秋穆回到丘阳的时间太短,还不了解这些事儿,于是就让李有河给她具体地讲讲。 李有河想了想,说道:“荒年里施舍给穷人几碗粥,这种事儿肯定是会有的。如果是大过年的,乞讨的人走到他们家门前,为了图个吉利也得施舍些吃的。这种事儿对他们来说就算是好事儿了,不过实际上穷人没饭吃还不是他们害的?” “当然是这样。”秋穆说道,“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哪个地主施舍了,说明她至少还有些怜悯之心,不是对穷人毫无同情的。” “这么说也对,所以这种也应该算是所谓的好事儿。”李有河又说道,“除了这样偶尔的施舍之外,还有比较明显的,就是组织‘慈善会’了。” 慈善会是丘阳的一个民间宗教慈善组织,有大约四十亩优等地和一笔相应的资金,以此向有困难的会友提供救济金,并且给村里办村学2。由于村学的学费比像各个地主家的私塾那样请先生来教书便宜得多,村里普通农民家里出身的孩子也能有机会入学。尽管村学教授的内容和那些地主家的私塾没法比,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儒家等级思想的影响,但这至少是一个让农村中等出身的年轻人认得字的机会。 村里很多人都认同慈善会的作用,但没人会否认,掌管慈善会的高显峰在这上面时常都能捞一大笔。另外,和高显峰一同组织的秋云山和王高从家每年也能从中得到大量的好处。 因为慈善会在丘阳村乃至村外都有许多会友,每年它都会得到不少捐款。而这些款项无论是入账还是支出都要经高显峰的手,她可以随意篡改账本,在这里面可以拿至少三成的回扣。而除了捐款之外,慈善会那片地的收入也都由高显峰来支配,这些粮食显然是与那些被以做善事的名义拉来在地里干活儿的人无缘的。 另外,慈善会作为一个宗教组织,还会每年举办祈求丰收、祭祀五谷神的活动,村里无论穷富都得按照家里有地的亩数来捐粮食。而所谓的五谷神显然是不会真的收走祭品的,而那些粮食最终都进了高显峰的酒坊,成为了她家另外一桩生意的原材料。 因此,尽管慈善会的确在村里做了些善事,但群众们恐怕也不会认为这就能说明高显峰和其他与此有关的地主都是好人。不过,相反地,也不能由于地主们在慈善会里捞外快、贪污捐款,就全盘否定它的积极意义。总体而言,高显峰等人组织慈善会是做了好事儿,而贪污捐款、挪用公粮则是该受罚的罪行,这两方面得分开来看。 注释: 1判例法:之后对于相同或相似案件的判定,如没有其他情况,则遵循之前(上级)法院的判决;即所谓的“遵循先例”。 2参考张庄的“北老社”(《翻身》第31页),本章以下所有内容均参考该社。费孝通《乡土中国》中也有对类似农村宗教组织的记载。 作者有话要说:  从慈善组织、宗教组织中捞私利,已经是自古以来了…… 又:关于地主作为个人究竟是本性善良只不过受到封建制度的影响,还是内心里就道德败坏,目前不同立场的纪实作者观点似乎不太一致,所以在下在这方面也不想做过多的讨论,只是着重于对事实的演绎。 不过尽管如此,在下还是想说明:那些所谓的伤痕文学并不属于纪实作品,其中很多内容都是凭空杜撰的,不能说当年的地、富分子从内心里就很恶毒,但剥削的事实至少是不可否认的。那些当下流行的、反历史常识的、所谓的“敢说真话”的文学作品中“无辜”、“清白”的“大善人”地主形象恰恰是在歪曲史实。 ☆、第七十五章:想嫁人 农会会员们对于“秋云山类”还是“王高从类”的分法没有异议,但王高从本人却对此很有意见。 她也申请了加入农会,但由于大家对她的地主出身还心怀戒备,这一次没有被通过。因此,王高从没能参加农会会员的大会,但是散会之后听说丁福多把她分成了地主的一类,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第二天早上,还没等农会大会再度召开,王高从就去村公所找组织农会的王元品了。她认为农会把她称作地主的一类是损坏了她的名誉,这让王元品有些惊讶——之前大家还以为用王高从的名字指代较好的那部分地主会让她本人感到高兴呢。 王元品最初只是向她说明,由于她是一个典型的案例,为了方便归类才用了她的名字。然而王高从坚决要抗议,并且说:“剩下那么多地主,为啥偏要用我的名字?你们不让我加农会,是不是就等着在这儿骂我呢?” “哎,这哪儿是骂你?而且,不让你加农会是农会委员会投票的结果,又不是我和福山不让你加的。”王元品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再者说,你原先难道不是地主吗?农会里说的都是之前的事儿,用你当作一类地主的典型,也没有冤枉你吧?” 王高从明白了这只是说一个客观的分类,并不是针对她,她反对这种称呼并没有什么意义。可她心里依旧有些不痛快,一边嘀咕着“我现在已经是中农了”,一边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副村长的办公室。 出门之后,王高从正好碰见来村公所报道的秋穆。她心想秋穆对她比较心软,或许会同情她而向农会委员会提议换掉这个称法,于是便过去跟秋穆抱怨了一通。 没想到秋穆听说之后,却笑着说道:“高从啊,你不愿意被称为地主,说明你已经有以剥削为耻的意识了,这是件好事儿嘛。” “这是不是好事儿我不知道,可是他们说什么‘王高从类’,你说这是不是损害我的名誉?”王高从说道。 秋穆却反问道:“那你之前是不是地主?” “是。”王高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又说,“可是我现在已经——” “你现在是中农,也不妨碍你以前是地主啊。”秋穆说道,“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人家说的是事实,而且只不过是个分类罢了,也没有要说你坏话。”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话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6 听着不好听呐!”王高从不乐意地说道。 秋穆看了看她,突然又笑了一下儿,对她安慰道:“高从,你得接受事实。以前你是地主的时候,的确做过剥削的事儿,对不对?那就不能怪别人把这事儿拿出来说。我想农会委员不是故意用你的名字,或者即使是故意的,也不是为了找你不痛快,而是提醒你要改正错误。” “我已经改正了——我的确是个中农了,秋会计,这你肯定知道的。”王高从连忙说道。 “既然你已经改正了,那还在乎你之前的地主身份干什么?”秋穆笑着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反而应该觉得这是好事儿——这证明了从前的地主也可以重新选择,和普通农民站在一起,并且能够真正成为中农、自食其力。” 王高从听了这话,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豁然地说道:“好吧……这么说也对。” 她又说道:“我之前听了那个词,猛地觉得挺膈应的,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倒是误会了。” “别想那么多。”秋穆安慰她道,“以后大家看到你改正了,肯定还会同意你进入农会的,这方面也用不着担心。” “很多人都承认我是中农了,他们不让我加就不让吧,我不在乎。”王高从如此说道,可是听语气显然还是在乎的。 秋穆不禁笑了笑,这个年轻的姑娘在某些方面依旧还很有孩子气。她又问道:“对了,高从,这也快过年了,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啊,都好着呢。”提到过年,王高从脸上也带上了笑容,“之前没晒好的粮食也重新晒了,损失是有,不过好歹没有全发霉。兴满姐教我拿玉米秸秆儿喂牲口,前两周我家的母驴还生了一头小驴1呢。对了,昨天飞凤去磨了白面粉,到时候包饺子,秋会计你也要来吃啊!” “好啊,我可好久都没吃过白面了。”秋穆笑道,又问,“对了,高从,你家原来不是有五口人吗?现在就剩下你和飞凤了?” 提到这个,王高从不免有些尴尬:“你也知道我爹和我哥……而且我那个夫郎原本就是从外村嫁来的,早就待不下去,回爹家了。” 在这种情况下,“回爹家”基本上就等同于是离婚了。尤其是他和王高从也没有孩子,就更没理由回来。虽说是不让改嫁,但实际上只要换个村,年轻的男子也不会嫁不出去2。 自己的夫郎跑了,这种事儿哪个女人说起来都不会觉得很高兴。秋穆只好安慰她道:“这也未必是多坏的事儿。你知道,我之前的夫郎也跟我离婚了,这算不上什么。” “这说的倒真是。”王高从大概是想到了秋穆在村里的广受“欢迎”,不禁笑了一下儿,然而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反而叹了口气,“结不结婚的,我不是很在乎,可是飞凤……” “怎么,有人想娶飞凤?”秋穆问道。 “正相反。”王高从说道。 “哦,飞凤到这个年纪,想嫁人也正常。”秋穆笑了笑,“怎么,你还想留着他?” “我可留不住他。”王高从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现在是非要嫁给兴满姐不可。” 秋穆之前也注意到了,王飞凤作为夫男会的会计,却经常往村长办公室跑。 “兴满的腿有毛病,你不想让飞凤嫁她也正常。”秋穆说道。 然而王高从却说:“不、不,我倒希望他俩在一块儿呢。这几个月下来,兴满姐帮了我大忙,我帮她对付那些费腿脚的活儿也干得不错。如果以后还要继续这样这样互帮互助,我反而觉得挺好的。” 秋穆虽然想说即使没有姻亲关系也能维持互帮互助的关系,不过想到王高从这么认为恐怕不只是为了互相帮忙干活儿,于是明智地能没说,而是问道:“那你这是担心什么呢?” “哎呀,飞凤想嫁兴满姐,但人家不想娶他呀!”王高从无奈地说道,“秋会计,你说这是为啥呢?兴满姐对我俩都挺好的,也没像是嫌飞凤是地主成分的意思。” 秋穆心里猜测,张兴满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腿脚不好不想拖累王飞凤,否则如果是张兴满真的看不上他,他俩那么多见面的机会,恐怕早就挑明了。 秋穆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提倡自由恋爱、自由结婚,飞凤的事儿让他自己操心就好了。” 注释: 1回顾本文《背景设定》章的介绍,本文生物学设定中仅有人属动物是性别分化方向颠倒的,其余生物的性别分化均与现实相同。 2参考《翻身》中对了王老太的记载。以及通过对于当时人贩子买卖妇女的记载推理,已婚妇女被卖之后也能找到“买主”,这种形式的买卖婚姻是存在“改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pc版登不上去了_(:з」∠)_ 要命命_(:з」∠)_ ———————— 改一个bug。 ☆、第七十六章:夭折 王高从点了点头,然而秋穆却又问道:“对了,高从,之前在你家当丫鬟的那个桂花儿怎么样了?” 王高从犹豫了一下儿,说道:“那时候我把多余财物和地捐给村公所,丫鬟也都放他们自由了,桂花儿就离开我家了。” “那时候他怀的孩子,是你的吧?”秋穆问道。 这个问题让王高从感到十分尴尬,然而还是不得不承认道:“啊,是。” 秋穆并没有想要在这件事儿上责备她什么,而只是平和地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然而王高从却垂下头,低声说道:“生是生下来了,但是没活成。听他家的人说是着了风。好在桂花儿没事儿。” 秋穆大概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丘阳的卫生条件很差,即使是村里那些有经验的产公也相当缺乏卫生意识,他们使用带铁锈的剪刀为婴儿减去脐带,这使得那些体弱的新生儿感染破伤风杆菌的几率大大增加。 按照传统中医的观念,这种新生儿发生痉挛的症状是由风邪侵入伤口所致,因此要对患病的婴儿进行“祛风”1。丘阳人对着风的婴儿进行祛风的办法,通常是用蝉蜕、蜈蚣、白僵蚕2再配上什么别的草药,磨成粉末喂给孩子。秋穆不知道这办法理论上能不能管用,但实际上丘阳感染破伤风杆菌的新生儿不管吃没吃过这种药,最终都无一例外地死亡了3。 作为一个生物学研究者,秋穆倒是想问一下儿那新生儿出生时的情况,但她思考了几秒,却又放弃了。如果在孩子已经夭折之后告诉孩子的母亲,悲剧有可能就是一把带铁锈的剪子导致的,这样似乎太残忍了。而如果进一步告诉她,那孩子患病之后不久便死了有可能是因为营养状况不良和没有得到有效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7 的救治,这在秋穆看来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了。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的母亲,她不想用这种方式折磨另外一个女人。 “行了,你也别太难过。”秋穆试图安慰她道,“这主要也不是你的错。” 王高从看了看她,撇开眼说道:“无所谓了。”她又说了一遍,“好在桂花儿没事儿。” 如果真是破伤风的话,秋穆觉得桂花没有感染已经实属幸运了。然而那可怜的男孩儿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或许也称不上有多幸运。 然而王高从停顿了几秒,却又低声说道:“秋会计,你觉得……如果我去和桂花儿结婚,怎么样?” “为什么?”秋穆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觉得……应该这样。”王高从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说道,“桂花儿是从外村被卖来的,他现在一个人住在老羊倌儿以前住的房子里……我觉得还是让他回来更好。” 她说的老羊倌儿指的是之前村里受地主雇佣放羊的一个哑巴,同时也是村里的兽医。秋穆年少时在丘阳就知道这个人了,那时候雇她放羊的还是秋金元呢。当时没人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只是知道她是逃荒来到丘阳的,看上去大概有个三四十岁,虽然不能说话,但照料起牲畜可真是一把好手。村里人通常都叫她“老羊倌儿”。 秋穆离开丘阳之后,也就不知道这老羊倌儿怎么样了。后来听说,鬼子来到丘阳要把村里的牲畜都宰了吃,那个和牛羊在一起过了一辈子的可怜人反抗日军如此胡乱宰杀牲口,被一刀砍死了。在那之后,这个一辈子都没有一个正经名字的老羊倌儿被认为是抗日的烈士,而且是少有的无论平民还是地主都认可的烈士4。 然而,即使是住在烈士生前住的房子里,那男孩儿恐怕也不会觉得好受。秋穆甚至都有点儿难以相信,桂花竟然自己一个人在那四处漏风的老房子里生下了孩子,而现在他的孩子又不幸夭折了。 可是,她并不觉得因此桂花就应该和王高从结婚,尽管在丘阳人的传统观念里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受到迫害的人应该得到补偿,有困难的人应该得到帮助,但这和结婚不一样,结婚可不能作为一种补偿和帮助的方式,否则这也就成了买卖婚姻的另外一种形式。而且从另一个角度上,如果王高从为了补偿桂花而不得不选择和他结婚,那么对她自己也并不公平。她和桂花都应该有权力选择结不结婚、和谁结婚,这种选择的自由不能因为他们之前有过那种关系就被剥夺。 秋穆有些试探地问道:“哎,高从,你喜欢那个桂花儿么?” 王高从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儿:“还、还可以吧。” 秋穆观察了她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的表情,她看上去似乎有点儿害羞,至少不是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感觉的。秋穆又问道:“那桂花儿喜欢你么?” 王高从却低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如果哪个男孩儿会真心喜欢一个无法反抗、使唤他干活儿从天亮到天黑、还强迫他上|床的“主人”,那他恐怕是真的疯了。 秋穆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所谓地主的身份地位让这个年轻的姑娘遭遇了包办婚姻,又使得她对于喜爱的情感采取了完全错误的表达方式,而且直到现在,她在别人眼中依旧还带着这个出身地主家庭的印记。 旧的封建制度不仅迫害了那些穷苦的平民,也在另一方面迫害了身为统治阶级的地主们,即使是对于作为“地主中较好的那类”的王高从也是如此。 注释: 1新生儿破伤风,即脐风,在古代又被称作“七日风”。 2白僵蚕:家蚕幼虫感染白僵菌[一种寄生性子囊菌]致死的虫体。 3目前世界破伤风平均致死率为10%(包括接受和不接受有效治疗的情况;数据来源:维基百科,该数字引用自一篇2012年的文章),但在得不到有效治疗的情况下,病人死亡率可高达2040%,老人和新生儿患有该病的死亡率可更高。在本文设定中,由于卫生条件和营养条件都较差,新生儿存活率本身就处于较低水平,再同时患有破伤风,存活率很可能降至极低水平。 4这是因为在当时的农村生产方式下,牛、驴等牲口是非常重要的耕地劳力来源,无论对于地主还是平民都是如此。 ☆、第七十七章:划分 王高从的个人婚姻问题是农会不关注的。或者说,即使在这方面她有什么困难,农会会员们也会认为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必要,因为对于目前村里大多数的二十岁姑娘而言,有饭吃有衣穿、能好好过个年才是头等大事儿,结婚与之相比根本排不上号儿。 作为村里的贫农会员,秋穆和李有河、张兴满她们都参加了农会的会员大会,而王高从在一再要求之下也被允许到会旁听了,而且还占了一个挺靠前的位置。站在她旁边的人多少都对于她的这个位置有些不满,然而农会主席沈见宝解释了,由于现在要对村里的地主进行分类,王高从作为“较好”的那类的代表,也应该到场参与评判。 挨个儿讨论是从家里拥有土地的多少来排序的,首先被拿出来说的便是村里的第三大户地主高显峰。 她的名字一被提出来,便有许多会员举手要抢着发言。而这回发言,最初根本没有人提到高显峰组织慈善会的事儿,虽然组织慈善会绝对是村里最了解她的事情。会员们——尤其是那些从前是贫雇农的会员们——根本不觉得那算是一件善事,因为高显峰从中捞到的钱财实在太多了,严重损害了这个慈善组织原本应该用于帮助穷人和孤寡老小的部分。 大家发言说高显峰做过的事儿,几乎全都是坏事儿。就这么乍一听过去,根本不用仔细记录便能知道,这个叫高显峰的三十四岁地主在她当家的十一年里,就因为多收地租、放高利贷、强行抢夺等等导致了十多个长工、佃农1或贫农饿死,还强迫过一个贫农的儿子和一个中农的夫郎。 农会中的年轻人们气愤地指责高显峰干过的坏事儿,而那些身为死者亲属的会员们一边说着一边又流着眼泪。在之前受人剥削压迫的时候,这样死去亲人的事儿都是司空见惯的,可这并不表明人们已经麻木——只不过之前被那些所谓“天经地义”的旧秩序所蒙蔽,他们连公开、占理地谴责压迫者的自由都没有,而到了现在,他们终于有这种自由了。 秋穆对于高显峰这人谈不上有多了解,听大家罗列她做过的坏事儿,让她不禁以为高显峰是和秋云山没什么差别的、丘阳最邪恶的地主。之后要投票的话,她肯定会把高显峰投到“秋云山类”。然而当农会会员们把她干过的事儿都说完了之后,再进行投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8 票,投票的结果却显示,几乎村里九成的人都认为高显峰应该被分到“王高从类”。 这让秋穆感到非常惊讶:一个至少害死过十多人的家伙怎么能被归到“较好”的那一类?而且她丝毫不相信王高从曾经害死过那么多人。 对此,李有河向她解释了:“王高从当家还不到三年,而且她和别的那些地主相比太年轻了。所以农会评判究竟是哪一类,是按照王高从她娘当家的时候算的。” 可是即使如此,秋穆也感到十分惊讶。王高从的母亲当家时害死过那么多人吗?秋穆很难相信王高从是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毕竟虽然之前她还带着点儿地主出身的自私狡猾,但现在基本上已经和普通的上中农2出身的姑娘差不多了,顶多是有点儿投机的倾向罢了。 不过,秋穆仔细想想,其实那些害死人的地主恐怕在平时生活中也不会是什么疯狂、恶毒的人。他们通常迫害平民的方式并不像是一般人想象中的那样凶狠,反而只是以平和、规范化的方式收过高的地租、收过高的利息。 如果有人交不出来地租和贷款,他们也不会像那些地痞流氓一样亲自动手,而是十分“绅士优雅”地叫来民团村警,以所谓“规则”的名义剥夺那些穷人仅有的粮食、衣物和土地——由此也就剥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正在做这些事儿的地主们恐怕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什么邪恶的坏事儿,而是觉得他们在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规则”行事,是“天经地义”的。 这才是真正的可悲,作恶的人甚至都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作恶。他们只是按照旧社会的“规则”行事,而那所谓的“规则”才是导致一切邪恶的根源。 最终那些认为高显峰应当属于“王高从类”的农会会员们用对比的方式说服了绝大多数持反对意见的人。除了两三个因为高显峰害死他们家人而对她个人愤恨万分的会员之外,大家都同意了高显峰应当属于村里地主中“较好”的那一类。 而后按照这样的程序,农会将高显峰的夫郎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进行了划分。就像高从爹和王高从的“性质”不同一样,农会会员们认为即使是同一家的人,“性质”也会有所差异。 不过这种划分也有其局限性,因为任何一个地主的家里“家长”都只有一个。男人和年少的女孩儿都是不当家的,所以要真说起来他们干过的事儿,无论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大家都说不上来什么,因此很难判断他们究竟是冥顽不化的地主制度支持者,还是仅仅因为出生在地主家里而不得不接受剥削得来的财富。 因此,农会委员们又想了一个办法:由于地主的夫郎常常会帮助地主收租或是放高利贷3,所以这些男人还是大家比较了解的。所以,农会委员们认为,如果某个地主的夫郎没有参与或是基本没有参与收租或是放高利贷,那么就可以把他判定为“王高从类”了。至于他在家里享不享受剥削得到的东西,那并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因为他毕竟嫁给了一个地主。而如果某个地主的夫郎参与了收租和放高利贷,那就应该把他和他妻主划到一类里,因为是否主动去帮助剥削是男人可以选择的。这样一来便可以快速划分那些地主的夫郎了。 而至于地主的女儿、儿子和老父亲(如果还活着的话),农会委员们认为应该对这些人进行适当的宽恕。那些年轻人的思想还有很大“改造”的余地。对他们不应当以惩罚为主,而是要以规劝、教育为主。而对于那些老人——尤其是老寡夫——大家还是比较有同情心的,至少没有谁非得想要给他们什么刑罚。何况谁都明白,就算放任他们,这些老寡夫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真正当家的权力还是掌握在那些身为“家长”的壮年女人手中。 根据这样的划分方式,虽然大家说起来都对地主迫害人的行为深恶痛绝,但最终村里剩下的二十七个地主阶级的人里,却只有三个真正划分到了“秋云山类”里,其余的二十四之中有十七个被划分到了“王高从类”,而剩下的七个人被认为是处于“秋云山类”和“王高从类”之间的。 注释: 1佃农:指那些自己不占有土地,而靠租地主或富农家的地维生的农民。本文中所说广义上的雇农包括长工和佃农。 2上中农:中农阶级中生活条件较好的那一类。王高从和王飞凤两人占有四十二亩八分地,平均每人占有二十一亩四分地,这在丘阳是远超出一般中农平均占有土地量的。 3参考《翻身》第31页。 ☆、第七十八章:报仇 丘阳的乡亲们平生最痛快的事儿,恐怕就是把那三个令人痛恨而因此被划到“秋云山类”的地主痛打了一顿。 划分结束之后,民兵队员们到村公所看守地主们的那几间房里,把那三个家伙——两个当家的地主和其中一个地主的夫郎——揪了出来。刚刚还在说着他们做过的恶事儿的农会会员们一看到这三个仇人,立刻都扑上去对他们拳打脚踢。 这场面简直控制不住了,以至于农会主席沈见宝、委员丁福多和村长张兴满不得不大声向大家喊着:“每人只能打一次!只能打一次!” 可是显然那些被迫害最严重、最气愤的人们不满足于只打一次。他们围成了一圈儿,把那三个“秋云山类”的地主围在中央,气愤地把那些他们迫害普通农民的事儿一件一件地说出来,问他们承不承认这是犯罪。如果不承认的话,人们便从地上捡东西来打他们。由于这三个家伙还不知悔改,地上的石头和土块儿很快都捡完了,人们就朝那三个人脸上吐口水,还有的人从他们身旁捡起之前扔过去的石头继续扔,顺便再踹他们一脚。 最终,还是那个地主张贤义的夫郎先禁不住了,承认了他放高利贷是迫害穷人的行为——之前他还一直尖叫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呢。之后他又承认了他不应该打死在他家做丫鬟的、贫农张善有的儿子,等于说是承认了那个男孩儿的命比他被弄坏的首饰更重要。 围着他的人们看他还有的救,便要求他承认他有罪,让他说出那些反省自己的话。这个地主夫郎已经被打得灰头土脸,见乡亲们不是真要把他打死,连忙把这些话都说了,让他说什么便真的说什么。 然而正当这时候,剩下两个被围着的地主看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竟然趁大家不注意便窜出了人群的包围想要逃走。外圈儿的农会会员们立刻追上去把她俩按住,而她们竟还要抵抗,于是几个民兵队员上来便是一顿暴打,没一会儿便晕过去一个,另外一个挨了不知道多少拳头和脚掌,最终一命呜呼了。 剩下那个张贤义的夫郎,虽然他口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79 头上“反省”了自己的罪行,但大家都认为他这样的反省一点儿也不真诚,而且他犯下的过错决不是光靠反省就能弥补的。他和他那个被打晕过去的妻主一起被送回村公所的院子里看守起来,第二天农会再度开大会决定把这对作恶多端的妻夫赶出丘阳,这叫做“扫地出门”1。 这样一来,“秋云山类”的地主除了秋云山和她夫郎之外,剩下的三个之中打死了一个,另外两个也离开了丘阳、眼不见为净了。而再惩罚的就是那七个处于两类之间的家伙。 关于具体的惩罚方式,民兵队员高大贵提出了一个方案:押着这七个人在村里走一圈儿,让村里跟他们有仇的人上前来“报仇”。然而由于这七个人不能说是和秋云山一样邪恶,农会委员们觉得也不能让他们被打死了,所以规定“报仇”的人只能用扔东西的方式而不能直接去打,而且扔的东西也不能有那些锋利的物品。 不过,即使农会委员这样规定了,那些和他们有仇的乡亲们在扔的时候依然可以见到碎瓦、石片儿等等锋利的东西,而且时而还有人冲上来扇他们耳光。但是倒也能通过下狠手的人数看得出来,这七个人的确不像之前的三个那么惹人痛恨,只有少部分人真的想把他们往死里打,多数人也只是打他们解气,或是看这些从前趾高气昂、肆意欺凌穷人的地主们被打的灰头土脸、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而感到高兴。 而对于那十七个“王高从类”的地主,农会也没有像村公所对待王高从那样直接放过他们,而是依旧给了那些之前受他们迫害的乡亲们一个机会,来自愿地上前一人打他们一次。 其中高显峰虽然也被打了二十好几次,然而一个因为在荒年被夺去粮食失去了幼子的寡夫走到她面前时,他抬起脚原本像是要踹她,停顿了两秒却又放下了。 他说道:“你是个王八蛋!但你也为慈善会做过事儿。可虽然你为慈善会做过事儿,你却还是个王八蛋!” 而后他狠狠地在这狼狈的女人身上吐了一口唾沫,便转身走了。 这让秋穆意识到了,丘阳的群众们并没有忘记那些地主做过的好事儿。虽然这些好事儿比起那些封建制度下的黑暗而言少之又少,但是光明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比完全的黑暗更能令人铭记。 抬起的脚并没有落下,并不能证明高显峰真的是个大善人,而恰恰是说明了那个可怜的男人自身的善良。 除了这个失去幼子的寡夫之外,也有许多受过迫害的人没有下狠手。而在那十七个“王高从类”的地主分子之中有十三个都只是地主家的男人和年少的女孩儿,他们几乎没有挨什么打,只是蔫头耷脑地站在群众面前,听人们指控他们的妻主、母亲或女儿的罪行。 农会会员们并没有指望他们认错——或者说大多数会员们并不在乎这些地主分子们究竟认不认错,他们只是想让作恶的人受到惩罚。在这些罪孽最轻的人也受过教训之后,他们便被重新带回到村公所院子里看管起来。对于地主罪行的“清算”至此便结束了,之后便该要没收他们的财产、弥补受剥削者的损失了。 不过在没收和重新分配那些财物和土地之前,迎接丘阳的乡亲们的是一件同样令人高兴的事儿——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不用交租还债的春节! 注释: 1参考《翻身》第146页,“扫地出门”被作为一种对待地主的方针,在当时的一些地区得到了实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在下写文还是有明显的“好人强迫症”,即总是要把人往好了写,反面角色如果必须要有也是一笔带过了…… 所以这篇文中地主服从群众的比例如此之高,承认错误的比例如此之高,改过自新的比例如此之高……在现实历史中是并不存在的。 然而作为一篇土改演绎,在下姑且还是着重描写一下儿人性中光明的一面吧:p (以及关于本文中那些没有着重描写的负面部分,感兴趣者可以尽情脑补,然后参考一下儿《翻身》中记录……就知道在下的“好人强迫症”有多严重了) ☆、第七十九章:过小年 没有当过佃农、欠过高利贷的人,恐怕永远都不能理解在交不起租、还不起债的情况下过春节是一种怎样的担惊受怕与痛苦。 那些地主收租、收债时打人、抢夺财物的事儿,一多半儿都是发生在秋收之后春节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而那些因此而失去粮食、土地甚至是衣服、房子的穷人们,最终只能饥寒交迫地进入年关,为了在过年期间让家人吃上些粮食做的饭,可能还不得不去乞讨。而过完年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挖野菜、吃树皮度日的“春荒”了。 然而1946年的春节,这种往日的痛苦将不会再度发生。为了让村里家庭条件不好的群众也能好好过年,农会委员和村公所的干部们加班加点儿地忙活了好几天,把剩下五户地主家里存的粮食都给大家分了。他们还特意把其中的白面分给了那些最穷的乡亲们,为的就是让这些从前几乎吃不上面的人们能够在过年时尝尝白面的味道。 而后,农会就暂时停止了活动,让会员们都能回去准备过年的东西。但此时村公所还不能休息,因为那剩下的二十四个地主还关在村公所的院子里。之前都是由民兵队员看守的,后来就变成了村公所的干部们无论是不是民兵队员、带不带“长”和“主任”,都要轮流值班看守。 1946年1月25日,过小年那天正好轮到秋穆值班。其实这个班是她自己要求调的,因为她在莫斯科住得习惯了,过不过春节都无所谓,这样正好让其他人都能回到他们自己家里。 村公所食堂的两个炊事员何小花和秋花香跟着几个民兵队员出村儿去买东西了,他俩打算在过年的时候给村公所的干部们改善一下儿伙食。而李有河与秋穆一起值班,但快到傍晚时,秋穆便让她先回家了。像李有河这样的贫农姑娘固然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祭灶,但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她也该把屋子收拾收拾了。 副村长王元品家里的条件算是比较好的,过小年之前拿来了一包糖瓜儿放在村公所的厨房外面。这对于占村公所干部大多数的穷姑娘们而言可是相当的好东西,秋穆好几次都看到那几个民兵队里最年轻的姑娘来来回回看了那袋子糖瓜儿好几眼。可是它就放在厨房门外的窗台上,路过的时候都看得见,因此谁都不好意思多拿,就算拿也只会拿一个,回去慢慢地舔着吃。 到了过小年这一天,那袋子糖瓜儿竟然还剩下八个,王元品看这天正巧秋穆值班,就把剩下的糖瓜儿都给她了。 于是,在冬日黑暗寒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0 冷的傍晚,秋穆就捧着八个糖瓜,坐在村公所关着那些地主分子们的房门前无所事事地守着。 看着头顶冬季晴朗的天空,在天空的东面,她可以看到火星和土星挨得很近,而天狼星则在天空东偏南较低些的位置上,看上去明亮得像一颗钻石1。银河的条带从东面开始而在西面结束,把整个夜空分割成面积差不多的两半儿,而这1946年1月25日夜空中最明亮的三颗星,两颗在银河的北侧,而一颗则在南侧。 秋穆原本对过小年没什么兴趣的,然而此时却突然想到了远在莫斯科的那些人们。她想到她的小儿子伊斯克拉,又过了一年,他应当八岁了,然而他的生日却是在夏天。紧接着又想到分子钟小组——事实上,分子钟小组就是她真正的家。亚历山大和格蕾塔没有孩子,而帕维尔和她都离婚了,埃德加也没有什么成家的愿望。他们是被婚姻家庭的传统秩序排斥在外,却因此而形成了比那种传统家庭更可靠的关系。 如果不是有亚历山大他们,秋穆也绝不可能把伊斯克拉一个人留在莫斯科。然而事实上,伊斯克拉已经习惯了和分子钟小组呆在一起。尽管莫斯科遗传研究所给每个研究员都分配了住处,但分子钟小组的成员们还是更愿意住在亚历山大和格蕾塔的老房子里。 对于在莫斯科的他们而言,新的一年早就到来了。1945年的最后一天里,他们大概已经吃过了迎接新年的大餐。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桌上有烤肉、红菜汤、土豆泥和蜂蜜煎饼,或许还有一些研究所食堂做的点心。大家坐在灯光明亮的屋子里边吃边看电视,或许还会放点儿音乐。帕维尔像喝水一样地喝着伏特加,而亚历山大则可以把一杯啤酒从傍晚喝到新年钟声敲响。至于埃德加,她或许已经终于买了从亚欧大陆另一端运送过来的威士忌。格蕾塔或许也会喝一点儿酒,不过他绝对不会让伊斯克拉沾这玩意儿。 他们大概会觉得有些遗憾吧,在1945年最后一顿饭的餐桌上并没有秋穆做的中餐。不过说实话,秋穆会做那些菜,还是她在英国做学术交流时在唐人街的中餐馆里学到的。在她从剑桥回到莫斯科之后,秋穆常常花许多时间在烹饪上面——这是一种很划算的消遣,玩够了之后还能得到一顿饭。 然而她不知道,亚历山大他们是如何想象她在中国的日子的。秋穆有些怀疑,尽管理智上他们都知道此时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过着贫穷的生活,但或许他们还会觉得秋穆在中国是顿顿都能吃到中餐的。哦,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然而中国的穷苦人所吃的“中餐”显然和那些高档中餐馆里有太大的区别。就像在做红烧肉的时候要放白糖,然而在丘阳,一两个糖瓜就已经是穷人们一年里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和这些丘阳的普通农民们相比,分子钟小组的成员们简直幸福得令人难以置信。哪怕在二战最短缺的时期,莫斯科的市民们也是能吃上些黑面包的,可是对于丘阳的乡亲们而言,随便来点儿小灾荒就可能带来长达几个月只能挖野菜、啃树皮的艰难日子。 这样想着,秋穆又轻轻咬下一块儿糖瓜儿上的糖含在嘴里。尽管糖瓜儿是甜的,而且比她之前和李有河一起啃的玉米杆子甜得多,但她现在还是想喝点儿酒,要那种蒸馏过、高酒精度的。 注释: 1当时夜空中火星的相对星等为0.98,土星为0.12,天狼星为1.45。 作者有话要说:  说秋穆本质上还是中国人的原因:她在思念家人的时候都是以想象食物为主的(误) (当然也可以[按照正常逻辑]理解为丘阳的生活水平太低了,长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因此总是想) ☆、第八十章:糖瓜儿 一阵寒风吹过来,吹得仿佛夜空中的星星都颤抖了几下儿。 秋穆拉了拉棉衣的领子,站起身一间一间地把那些关着地主家眷的屋子锁上,而后走进那间关着三个成年女性地主的屋子里。 那间屋是有炕的,可是之前却没有多少柴火,让这三个地主冻了几天之后,村公所到底是不想给她们冻病了,还是送来了定量的干柴。当秋穆走进这间屋的时候,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空气都是温暖的——虽然事实上也谈不上有多暖和,但比外面零下环境中的气温要高多了。 秋穆把门关上,借着窗外的月光扫视了屋里一圈儿。高显峰和丁禄山都躺在炕上睡着了,而坐在桌前那个一言不发的黑影儿,大概是李文昇。 “秋主任?”李文昇有些惊讶地问道。 秋穆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儿,把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那个之前吃了一半儿的糖瓜儿继续吃起来。 李文昇看她没理自己,却反而继续问道:“今天小年吧?秋主任怎么还在这儿看着呢?” “轮到我了。”秋穆平和地回答道。 李文昇看了看她,又说道:“李主任怎么不在?” 秋穆回答道:“我让她先回去了。” 李文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让秋穆感到有点儿不自在,于是又说:“你不用想着,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你是不是可以溜走。你可以走一个试试。” “没有、没有。我哪敢逃啊,是不是?”李文昇连忙赔笑地说道,“我哪有您跑得快啊。” 秋穆看她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观察了一下儿才发现她是在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瓜儿。 “你想吃这个?”秋穆不禁有点儿想笑。 “我是想吃,您愿意给吗?”李文昇说道,“不瞒您说,我已经俩星期没吃过饱饭了。你们那两个炊事员也太勤俭节约了。” 秋穆并没有回答,反而审视地看着她。 李文昇看她并没有丝毫答应的意思,又半转过身去用手撑着下巴,有些沮丧地说道:“算了,我知道为什么。我活该,我真是活该……以前就连有河到我家借粮食我也没给过,现在没得吃是正常的。都是报应啊……” 秋穆依旧平静地看着她。刨去地主的身份和一切来源于旧制度的丑恶,她眼前的这人只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姑娘。不知道是由于携带有遗传率颇高的基因,还是因为本身亲缘关系就不算很远,她其实和李有河还长得有几分相似,在月光下显得颇有几分落寞的美感。 秋穆把嘴里的糖咽下去,对李文昇说道:“你先去把你这指甲剪了。” 李文昇放下手,看了看自己指尖上长出大约半厘米的指甲1,问道:“为什么?” “你留着这么长的指甲,没法下地干活儿。”秋穆说道,“一使劲儿就断了,会扎进肉里。” 听她这么说,李文昇反倒有些高兴:“你们要放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1 我出去了?” 其实秋穆说这话并不代表着这个意思。这些地主们迟早得放出去,村公所不能一直养着他们,然而他们出去之后就得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了,村公所也不会允许他们在做剥削的事情。 然而秋穆想了想,故意说道:“让你去地里干活儿,你也愿意?” “哎呦,瞧您这话问的……”李文昇苦笑着说道,“说实在话,我以前当然不想干活儿。可我现在不干活儿也不行了,是不是?干活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别人也都是只有干了活儿才有饭吃的。” “可你这样儿的,会干什么活儿呀?”秋穆笑道。 “不会干,咱也可以学嘛。”李文昇却说道,“王高从那小子都能学会,您就觉得我不行?” 秋穆借着月光打量了她一番。大概是地主家从小吃得好的缘故,李文昇的个子还挺高的,长得虽说不算壮实,但也并不瘦弱,她要是真能好好干活儿,倒是可以帮村里解决一个问题。 于是秋穆说道:“可你现在没有地了,你的地都用来还你欠乡亲们的钱了。你要想干活儿养活自己,就必须得去给别人种地。” “没问题。”李文昇立刻说道,“您叫我给谁种,我就给谁种。” 秋穆说道:“栋才爹现在一个人住着。他是男人,又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儿,我们想安排你去帮他种地。” 谁知听了这话,李文昇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去了他得打我。” 秋穆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大女人,还怕他一个老爷子打你吗?再说了,你去给他家种地,他干嘛要打你?” “我要是种不好,可不就得挨打了?”李文昇说道,“以前不都这样的嘛!” 秋穆意识到她是在说,之前给地、富分子种地的长工,如果做错了事儿挨打也是常有的。即使不挨打,被扣工钱甚至是反而欠下雇主的钱,那比挨打还惨,等于说是要被饿死了,或者一辈子都得过这种受制于人的生活。 “你不用担心栋才爹打你。”秋穆说道,“以后村里要禁止私自打人了。” 听了这个保证,李文昇才松了口气儿:“那好,如果他不打我,我就答应去给他种地。” 她又看了看秋穆手里的糖瓜儿,低声问道:“秋主任,能给我吃半个吗?要不,四分之一个也成。我都十几天没吃过糖了。” “在这之前,我五个多月都没吃过糖。”秋穆说道,“而村里还有许多一直这么穷的姑娘,她们大概从鬼子到丘阳之后就一直没再吃到过糖。”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从袋子里拿了一块儿糖瓜儿递给李文昇。因为今天是小年,应该对她们宽容些。 “哎,谢谢、谢谢您……”李文昇连忙接过那糖瓜儿,咬了一口嘎嘣嘎嘣地嚼着。 “你不用谢我。”秋穆淡淡地说道,“要谢就谢元品吧,所有这些糖瓜儿都是她拿来的。” “哎呦。”李文昇反而有些担忧地说道,“那你可别告诉她你把糖瓜儿给我吃了,上回我还顺走了她家两个瓢,她要是知道了非生气不可。” “你那是明抢吧。”秋穆无奈地说,“你就吃吧。元品哪像你这样儿,看见人家有点儿好东西都想拿。” 注释: 1在旧社会留指甲是一种对于不用从事劳动的身份的象征(参考《翻身》第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q:为什么秋穆对李文昇这么温和? a:因为她长得好看(误) ☆、第八十一章:不知道 李文昇继续吃着糖瓜儿,不过这回不像刚才那样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了。 她吃完之后,又抬头看向秋穆,却轻声咳了两下儿,小声说道:“秋主任……你能不能帮我个事儿?” “什么事儿?”秋穆没说帮不帮,而先是问道。 “我想让你替我告诉栋才她爹……”她低声说道,“我对不起他,我真的……栋才是我找人打死的,我没想让她死,但是她说要杀了我给她娘和弟弟报仇。我真的很害怕,就去找了民团……” “你怕什么?”秋穆的语气不免放冷了,“她说要杀你就真的能杀了你吗?她就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你?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害怕她吧!” 秋穆以为她会反驳,然而李文昇却有些发抖地点了点头,低着头说道:“是,是我心里有鬼。王大兴死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兴许是累死的吧。我是想要小梅,可我没想让他死啊……我从来没打过他,真的没打过,可他还是流产死了……” 听她说到这儿,秋穆不禁感到气愤:“你她爹的干了什么?那孩子当年才十四岁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文昇趴在桌上,用手抓着额前的头发,“小梅他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不管村公所让不让,他还是得打死我……” 秋穆看着她现在懊恼悔恨的模样,倒是不那么生气了,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后悔,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要累死王大兴?” “我不是有意的。”李文昇微微抬起头,低声说道,“之前在我家扛长工的也得干那么多活儿、吃那么些饭。” “让你干那么多活儿,只给你吃那么点儿饭,你干吗?”秋穆问道。 李文昇连忙摇摇头:“不,我肯定干不来的。” “那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能干得来?”秋穆接着问。 “哎呀,我不知道。”李文昇懊恼地用手捂住脸,“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秋穆倒是明白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因为自古以来地主都是这样剥削长工的,他们无法对那些只能扛长工的穷人的劳苦感同身受,只是看到之前那些扛长工的人能干那么多活儿、吃那么些饭,就觉得长工本该是这样的。如果有长工因此而累死、饿死了,他们恐怕并不会觉得这是由于他们给的待遇太差,而是怪这个长工自己不行。 秋穆再次叹了口气。如果这个姑娘真是个混蛋就好了。如果世间的邪恶都是毫无道理的,那人们就可以果断地消灭那些“恶人”。可问题恰恰在于,世界上很少有真正的“恶人”,更多的却是那些因环境而产生的邪恶。这些邪恶就像是附着于少部分“幸运”的普通人身上,让他们拥有特权从而去压迫别人。他们成为了邪恶的代言人,可他们自己却还不知情。 “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自然会知道。”秋穆淡淡地说道,“而且,不管栋才爹会不会原谅你,村公所还是会维护你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利,村里占多数的乡亲们以后也会逐渐原谅你。” 听到她这么说,李文昇有些惊讶地放下捂脸的手。月光照在她脸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2 上,秋穆能看到她的眼里有泪。 然而秋穆还是有些冷漠地解释道:“大家原谅你,不是因为你的错不严重,而只是因为还有人做的错事儿比你严重得多。” “这我知道。”李文昇点了点头,“那……我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这个问题你问我也没用。”秋穆却说道,“是你要为自己补救,又不是为我。” 她说罢,便靠着墙闭目养神起来。而李文昇用手撑着下巴,颇有些痛苦地想着。一时间屋里无人言语,只能听到睡在炕上的两个地主此起彼伏的鼾声。 李文昇想了一会儿,觉得能想的都想了,想不到的也想不下去。抬眼看到秋穆似乎已经睡着了,便试探地问了一声:“秋主任?” 谁知秋穆闻声立刻睁开了眼睛,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嗯?” “你……你不睡觉么?”李文昇有些尴尬地问道。 “你好好呆着,别老想着溜走了。”秋穆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都这么晚了,你还是赶紧睡吧。你睡着了,我也就轻省了。” 李文昇被她这么一说,感到更加尴尬了,掩饰地说道:“我哪睡得着啊,今儿个是小年夜……” “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把隔壁住着的你夫郎他们叫过来?”秋穆有些好笑的问道。 “别、别,规矩我懂,哪敢麻烦您做这个。”李文昇连忙说道。 她看了看秋穆,却又有些好奇地问道:“秋主任,这都要过年了,你也不回家么?” “当年我的家早就被秋金元拆了。”秋穆淡淡地回答道。 “不,我是说……”李文昇却说道,“你在村儿外面肯定还有家人吧?大过年的,你也不回去吗?” 她的这两句话,倒是让秋穆沉默了片刻。一瞬间她又仿佛看到了亚历山大家那张松木制成的餐桌,餐桌上丰富的食物、各种酒,还有坐在桌旁的那些人。 “回不去,太远了。”秋穆叹了口气,再度靠在了屋子的墙壁上。 而且,她不知道如果她回去了,还能不能有勇气回来。来丘阳的时候她只是想着要参加革命、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然而到了这儿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感觉到丘阳的生活实在是艰难。 吃的都是玉米茬儿、玉米面儿,还为了节省时间、节省柴火而磨不细、煮不透。如果说能吃饱也行,可有时候连吃饱的需求都难以满足。跟别提有肉、有酒了,每天能有一碟纯素的炒菜就算是好的了。在村公所的食堂吃饭,菜里还有盐,而如果是回家自己做,有时候连盐都不舍得放1。 现在在丘阳,由于大家都是过得这样的日子,她自己也谈不上有多难受。然而她怕如果她回莫斯科了,再吃上几顿好饭,就会再也不想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这不禁是一种距离上的远,更是一种生活水平差距上的远。然而,秋穆却又想到,在心理上这又是近的。从内心里,全世界的普通劳动者都是相近的,他们对于生活有着互通的理解和共同的追求,而这也是五个月之前她回到丘阳的原因。 注释: 1因为盐业的垄断,盐在当时内陆农村交通不发达地区是价值很高的商品。《翻身》中记载一个民兵因为被怀疑从公共的仓库里偷了盐,而在整|风时两次都没能“过关”。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被遗传学研究和革命耽误了的美食家: 秋穆:早几年有新东方的话,我还去什么莫斯科大学啊…… ☆、第八十二章:白面 李文昇最终也不知道秋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当她从桌上趴着醒过来时,屋里已经不见了秋穆的影子。而此时秋穆早已经开始和村公所的其他干部们一起进行扫除了。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腊月二十四这天要进行扫房。以往不光各家各户要扫房,那些农村的学堂里、庙里甚至是教堂里也都要打扫,而建立了新的村公所之后,村公所里当然也要打扫。 秋穆是十分赞同这种风俗的,即使她没有过年的习惯,也觉得这时候有必要进行扫除了。无论如何,经常打扫卫生总是好的,如果大家住的地方周遭都干干净净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受伤了之后得破伤风的事儿了。 而除了村公所的干部之外,农会和夫男会的委员们也到村公所的院子里帮忙打扫,这让扫除的工作完成得十分迅速。并且那些夫男会的委员们还带来了用茜草根儿染的红纸,裁下来好几副写春联儿的纸条,又用剩下的边角料剪了些窗花儿和“福”子贴在门窗上。 大家忙活了一天,打扫完村公所的院子,又各自回家打扫。回到村公所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竟然还有豆酱和真正白面做的面条儿。凡是此时到村公所的院子里的人,无论是村公所的干部还是农会、夫男会委员,都各自盛了一大碗面,拌着焯水的白豆芽儿和豆酱吃了。这样的“炸酱面”虽然一点儿肉也没有1,但也吃得大家都快要把舌头咬掉了。 吃过晚饭之后,秋穆倒是有点儿疑问:这些白面和豆酱都是从哪儿来的? 她去厨房找秋花香问了。那时候秋花香正在收拾碗筷,听她问起这个,便问道:“你问这干嘛?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和小花偷的?” “当然没有。”秋穆温和地说道,“我就是顺便问一句。” “你吃完饭不赶紧回家,专门到厨房来,这还叫‘顺便’?”秋花香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快。 秋穆听出来他不高兴了,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说道:“我这不是来找你嘛。” “你找我来,第一句就问那白面是哪儿来的?”秋花香从她身前绕开,把手里的筷子放进筒里,“你找我也是为了问白面的事儿吧。” 秋穆不得不说道:“可以说是。这么多白面可是一笔不少的开销,作为财粮主任,我觉得这笔账还是要记一下的。” 秋花香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从她身边儿绕了回去,拿起抹布来擦桌子,却小声地说道:“是从高显峰家拿的。” “什么?”秋穆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是我和小花从高显峰家拿的,你满意了吗!”秋花香没好气儿地提高音量说道。 “高显峰家已经贴上封条了,你们俩怎么可能进去?”秋穆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我不怨你俩多花钱,毕竟也是为了给同志们过年——” 可谁知秋花香反而直接说道:“不,这些面和豆酱的确是我俩从高显峰家拿的。她家有个后门,是我以前去她家串门儿时知道的。” 秋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犹豫了几秒,却还是说道:“那……这样就真的算是偷了。” 然而秋花香却说:“这有什么的?我俩只是拿了些白面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3 和酱,比起高显峰家那些地、银元和值钱的东西,这点儿能算是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秋穆无奈地说道,“高显峰家的那些东西,是因为她多收地租、放高利贷,才要抵押还给乡亲们的。现在虽然是村公所贴了封条,但并不意味着它们就都是属于村公所的了。” 但秋花香却又说道:“你说那些东西是来帮大家翻身的,可咱们村公所的人还吃着玉米茬子呢。难道你非要先让别人翻过身去,才能让自己人翻身?而且你这人实在小气得很,出去采买就批给我们三袋粮食2,这够买什么呀?” 听他说这话,秋穆也有点儿急了。她之前对村公所的公粮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可当这个财粮主任时间长了才发现,民兵队之前虽然缴获了许多用于给日伪政府交税的税粮,但却没有其他长期的收入,之前村里的公田现在也被分给私人了。所以,事实上村公所的公粮正在日益减少,即使是只供给食堂都难以维持到明年开春,而且这还是大家只能吃一顿午饭的情况。 “三袋粮食已经够多了。”秋穆解释道,“现在村公所的公粮已经不够食堂开到明年开春了,你若是再去把玉米换白面就更不够了。” “村公所的公粮怎么会不够了,上次分王高从家多余的粮食时,怎么没有补上呢?”秋花香不满地问道。 秋穆觉得这事儿太难解释:“那是王高从家剥削得来的粮食,要分给大家的啊!村里的贫雇农无论是不是干部都分到了该分的一份儿。而村公所没有受过剥削,本来就不该分,这有什么奇怪的?” 然而秋花香却转过身背对着她:“我不管你们怎么分,反正你拨给食堂的太少了。既然你不给食堂足够的玉米去换白面,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过年的时候食堂若还是只能吃玉米茬子,大家骂我们不骂你,所以你才能在这儿嘚啵。” “嘿,我怎么就‘在这儿嘚啵’了……”秋穆被他骂得反而有点儿想笑。这段时间她总在忙农会的事儿,虽然也在村公所这个院儿里,但和秋花香倒是很长时间没好好在一块儿过了。没想到他那么温柔文静的男孩子,现在也会说人“嘚啵”了。 “你这人就是这样。”秋花香微微转过来侧对着她,不无抱怨地说道,“你只有为了这种事儿才会来找我,为点儿白面都能嘚啵半天。而且你要真是怀疑是我俩偷的,有本事你一口别吃啊?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又去偷偷盛了半碗。” 注释: 1炸酱面的酱里是应当要放肉丁的。 2“袋”是当时农村常用的计量方式,估计一袋玉米的重量大概在70100斤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误): 秋穆[表面]:感觉不对,咱们村公所这么穷,怎么会有白面? 秋穆[内心]:不管怎么说,先吃为快…… ☆、第八十三章:没关系 秋穆这下儿有点儿明白了,秋花香除了抱怨她卡经费卡得紧之外,还对她好长时间不去找他感到有些不满。 虽然她不去找秋花香是因为农会的事儿忙不过来,但也没多解释,而是笑着说道:“哪能这么说啊,怀疑归怀疑,可你做的我能不吃吗?正是因为你们做的太好吃了,我才想多吃半碗。而且不光是我啊,好些人都吃完再去盛了。” “切,那是因为你们馋吧,和做得好不好吃有什么关系。”秋花香虽然这样说着,但听到秋穆有意讨好他,态度还是好多了。 “不管好不好吃,我们都得感谢你俩。”秋穆顺着他说道,“虽然私自拿被查封的东西是违规,但你俩为了大家能吃得好,这心意是好的,大家都能感受得到。” “得了、得了。”秋花香把厨房的桌子收拾好,舀了一瓢清水洗干净手,故意对秋穆带些指责意味地说道,“好赖话全让你给说了。您财粮主任说什么都对,就是抠门儿得很,粮食也挤不出来,时间也挤不出来。” “粮食是粮食的事儿。”秋穆伸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腰,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男孩儿的腰臀部的曲线还是能清楚地摸到,“时间现在倒是多得是了。” “哎,你别在这儿……我刚打扫好的厨房。”秋花香轻轻挣开她,红着小脸儿往外面走去。 秋穆跟着他来到村公所内院儿的一间屋里。那间屋其实也就是秋云山还在的时候秋花香住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作为炊事员在村公所内院儿的住处。由于平日里很少有人回到村公所的内院儿去,秋穆常常和他在这地方约会,甚至有时候也会叫丁凤仙过来。 进屋之后,秋花香先升起来了炕下面的炉灶,等到火焰稳定下来才脱掉外面穿着的棉衣。 秋穆也脱了棉衣放在一旁,看了看他这间屋里,笑着说道:“你这儿向来都收拾得挺干净,腊月二十四也不用费劲儿了。” “我多勤快啊,哪像你们这些女人。”秋花香也毫不谦虚地说道,他在村公所呆得时间长了,性格倒变得开朗了不少,“你瞧瞧你办公室里那堆废纸。” “是,我们都没你勤快。”秋穆笑着说道,走到窗前想要掀开罐子去看秋花香腌的腊八蒜。 “哎哎,你可别动!”秋花香连忙过去拽住她的胳膊,“你一动,我的蒜都要坏了。” “至于吗,哪能那么容易坏的。”秋穆笑了笑,俯身捧着他的脸吻下去。 他们抱在一起亲吻了好长时间,秋穆慢慢地带着他往炕的方向走去,左手从秋花香的脸颊上往下滑,一直从脖子滑到胸前…… 这个过程向来没什么问题,隔着衣服也很难有什么特别刺激的感觉,然而这次秋花香却挣扎了一下儿,抓住了秋穆的手。 “怎么了?”秋穆松开他的嘴唇,有些诧异地笑道。 “没什么。”秋花香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却有些掩饰地抱着她,把头埋在秋穆胸前。 秋穆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事儿不太对劲,然而还是轻轻地抚着男孩儿的后背,低声问道:“花香,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我没什么事儿。”秋花香小声说道,抬起头看向秋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你确定不告诉我吗?”秋穆微微挑眉问道。虽然她向来认为在这种关系中应该保持足够的私人空间,但有时候也不免会关心。 “你……和你也没太大关系。”秋花香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谨慎地说道。 秋穆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手往他胸前摸去,吓得秋花香连忙抓住她的手1。 秋穆基本上明白了,顿时有点儿生气:“你怀孕了,花香。你说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我说没太大关系,又不是完全没关系。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4 ”秋花香连忙解释道,又低下了声音,“你不用觉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秋穆感到有些无奈,她固然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但负责也不能是直接取消别人的知情权吧? 她把秋花香拉到炕边儿上坐下,温和地说道:“不管我觉得这和我有没有关系,实际上还是和我至少有点儿关系的。所以你可以跟我讲讲?” 秋花香有些犹豫地再次看了看她,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听说二十岁以前很难怀上,所以就没在……那之后吃豆子。我心想着,有那个换豆子的粮食,还不如自己吃了呢。” [提示:以下是涉及本文特殊设定的内容,由于本文设定中人类对不同性激素的反应与现实中有相当大的差别,以下内容请勿代入现实] 吃大豆是农村男人避孕的土方法,关于民间的解释是什么样儿的,秋穆也不太清楚。不过从生理学原理上,这应当是利用了大豆中异黄酮的作用。这种酚类化合物有一定雌激素的作用,男人如果在事后服用了足够量的异黄酮,则可以刺激使得孕囊收缩,促进将进入孕囊中的液体排出体外,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对孕囊壁产生影响,使得胚胎更难以着床。 秋穆不知道这种土方法实际上有多高的成功率,但根据丘阳人的经验来看,在事后只要吃一两煮熟的豆子就足以达到效果了。 “是谁跟你说的?”秋穆有些无奈地问道。不管其中能有什么道理,那个说这话的人至少没动脑子。难道村里那些不到二十岁就生了孩子的小夫郎都是透明人吗? “凤仙说的。”秋花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秋穆一听差点儿没气笑了:“他说的你就信了?你没见咱们村那么多嫁人的男孩儿十七八岁就生孩子了?” 谁知秋花香却小声说道:“他们那是故意想要生孩子,都得按照日子做……那个才行2。而你……你啥时候来啥时候不来也没个规律,谁知道会出这事儿。” 注释: 1按照本文的生物学设定,这是因为怀孕之后男性的乳腺开始发育,导致在受到触碰挤压时会感到酸痛。 2本文的生物学设定中女性虽然没有固定的排卵日,但男性却有生殖系统的变化周期。这主要是出于进化上的考虑,对于人类这种发|情期不固定的动物而言,定期清除发育不良的早期胚胎是一种非常有利的特性。 ☆、第八十四章:赶乱岁 秋穆不禁叹了口气,这农村男孩儿的生理学知识水平还真是堪忧啊。 其实说二十岁以前怀孕的概率不大,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是由于普通农民家出身的男孩儿营养状况不好,本来怀孕的概率就小。否则就冲大家这样舍不得吃大豆的心理,农村人口早就翻好几倍了。然而这种概率和是否满二十岁应当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只不过是由于年轻的男孩儿性经历少,因此怀孕的次数就显得少罢了。 “那凤仙呢?”秋穆不得不问道。 “他啥事儿都没有。”说起这个,秋花香不由得抿了抿嘴唇,“哎,你说为啥他就没事儿呢?” 秋穆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他没事儿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吃得不好,这种情况下怀孕的概率就小些。而且你的确也比他胖一点儿。” 在丘阳,由于大家的营养水平都比较低,说一个男孩儿胖反而是件好事儿。秋花香听她这么顺口地恭维自己,不禁白了她一眼,心里却还是挺高兴的。 “不过得告诉他,这种二十岁不二十岁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秋穆又说道,“我要是忘了的话,你见到他也跟他说一声。” 听了这话,秋花香反而扯了扯秋穆的袖子,小声问道:“穆姐,你不喜欢孩子么?” “不是。”秋穆有些诧异地解释道,“可是你俩这样如果生了孩子,总归是影响不好的。” “这有什么的?”秋花香却耸了耸肩,“至少我现在在村公所工作,完全能养一个孩子。” 秋穆有点儿想说,这种未婚先孕的情况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违反社会道德的,然而却又意识到,这种所谓的社会道德恰恰就是一种对男性的压迫。难道男人生孩子就必须要与给妻主“传宗接代”联系在一起吗?显然,生育权不应该是由妻权垄断的。 “算了。”她玩笑地说道,“反正你现在过得是比我强多了。” 这话并不是瞎说的。由于秋花香自己没有地,也没有种地的能力,他的收入来源就是在村公所当炊事员。而正是因此,他能够住在之前住的地方,吃的穿的也没有短缺过。这不像是秋穆,由于秋穆是有地也有种地能力的,村公所除了管她一顿饭之外,别的也就不会再管了。 秋花香想要和秋穆亲近,但却怕伤到孩子,所以最终也没有真正做那事儿。这简直把秋穆折磨得够呛,只能靠不断转移注意力让自己赶紧睡着了,才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秋穆煮了两碗棒茬儿粥给她自己和秋花香当早餐,而后又在温暖的卧室里赖了一会儿才熄了炉灶。 扫房过后,村公所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大家一起忙活儿的事儿了,因此院子里显得有些冷清。秋穆先到前院儿的井里摇上水,把水缸灌满。村公所的干部们在这儿喝水,都是直接从缸里舀,而给缸满上水的活儿是谁看到了就得干的。 而后秋穆和秋花香一起去夫男会的办公室,看见夫男会的几个委员正坐在桌边儿缝着衣服,就连夫男会的会计王飞凤都在其中。 秋穆有些好奇地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夫男主任高如莲回答说:“大贵要结婚了,我们给她做两套新衣裳。” “大贵要结婚了?”秋穆听说这喜事儿也感到高兴。她也听说过“赶乱岁”的年俗,在小年过后除夕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说是“百无禁忌”,因此许多人结婚都选在这个时候。如果从成因上论,恐怕也是由于这段时间是一年之中比较集中的农闲时期,又恰恰在秋收之后,穷人家里也能有些刚打下来的粮食,能有办法办得起来喜事儿。 “可不是嘛,她娶的那个夫郎虽说是外村的,但长得也不赖呢。”一个年轻的夫男会委员说道。 另外一个年长的委员也说:“大贵那孩子运气可真不错,当时在干部大会上认识了她这个夫郎的姐姐,就跟人家谈好了。” 这听上去倒不太符合现在提倡的自由恋爱。然而从实际操作上,跨村的自由恋爱也是比较困难的,所以这样看来倒也没有什么。何况提倡自由恋爱,又不是意味着村公所的干部一定都只能通过自由恋爱才能结婚了。 不过,说起高大贵,秋穆倒觉得那姑娘挺有意思。她这个名字和长相挺有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5 几分符合,那姑娘虽然过了年才到二十岁,却的确是长了一副高大壮实的身材。之前无论是在反奸运动中反对秋云山,还是清算之前逮住那些地主,高大贵都表现出了过人的武力,那些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地主小姐哪怕加起来都打不过她。而且据说在之前打民团、打鬼子的时候,高大贵也出过不少力。 又因为之后她还自己组织了几个民兵队员帮腿脚不便的张兴满种过一段时间地,村公所的干部们一直对她印象不错,觉得她是个很有热情的人。而她的这种性格和新任的民兵队长李福山有几分相似,因此在李有河被选为治安主任而渐渐脱离了民兵队副队长的岗位之后,高大贵便经常帮助李福山一起对民兵队事儿进行安排。 如此看来,这个姑娘倒是一个挺有培养潜力的干部。只要她有为人民服务的热情,能力经验和文化水平都是可以慢慢提升的。 秋穆如此想到,又走到丁凤仙身旁,俯身对他说道:“凤仙,你先出来一下儿。” 丁凤仙正在缝一顶棉帽子,倒有些不乐意地说:“我这儿正忙着呢,你有啥事儿直接说吧。” 夫男会的其他委员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尤其是那些年轻委员,见此情况都不禁害羞地笑了。夫男主任高如莲拍了丁凤仙一下儿,说道:“有话你们慢慢去说吧,这儿不差你一个。” 秋穆把他拉出来,在院子里跟他讲了他那种说法的不靠谱之处。没想到丁凤仙听了之后,反而对一旁的秋花香说道:“你看,我就说了你瞒不住的,还不如之前就老实交代了。” 秋穆听了不禁觉得有些生气,合着这俩人儿之前就商量过?秋花香把这事儿告诉丁凤仙,也不告诉她,这样真的合适吗? “我也没想瞒那么久。”秋花香小声说道,“到现在也就差不多了。” 秋穆这才意识到,他这样瞒着这事儿,事实上是怕她知道之后强迫他打掉孩子。毕竟按照常理,一般的女人都是很好面子的,而这种不符合传统道德的关系如果还生了孩子,那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污点了。就更别说在村里许多群众眼中,秋花香还是没有脱掉“汉奸的儿子”这个身份的,如果让那些人知道秋穆和一个汉奸的儿子生了孩子,那她在那些群众心目中的名誉也会受到损害。 然而她心里觉得自己冤枉——她哪会是那种人啊?这种所谓的“名誉”说到底还是一种血统论的偏见,以及对封建制度下的传统婚姻家庭的拥护。这种思想的存在,既是要保证男人的生育权必须被其妻主所掌控,也同时要使得女人没有其他选择,要想延续基因就不得不接受这种婚姻制度的束缚。 然而若要消除这种思想的影响,却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只要女性在家庭中剥削男性的事实没有消除、传统的婚姻制度没有消解,这种要求男人必须嫁人、认为私生子1可耻的思想也就一直会存在。 注释: 1为了避免误解,还是要说一下儿:私生子,即“非婚生子女”,其定义是“在受胎或出生时其父母无婚姻关系的子女”(如爱因斯坦的长女就被称为私生子,因其出生时爱因斯坦还没有与米列娃·玛丽克结婚),并不是单指已婚者与非法定配偶所生的子女。 本章文中所指的“私生子”主要指非婚子女之中未婚所生的子女,认为对于未婚生子的行为及未婚生的子女进行歧视是一种垄断生育权的体现,是不符合男女平等思想的。 ☆、第八十五章:着急 秋花香因为“瞒报”了这么大一件事儿而颇有些心理压力,但丁凤仙却是啥压力没有的,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现在穆姐也知道了,你不是正好踏实了嘛。” 他说完之后,便迈着轻松的脚步回到夫男会办公室了。秋穆不免觉得他这样有点儿幸灾乐祸,“中奖”的不是他,他自然不担心。 然而不得不说,秋花香的运气也太“好”了。男子第一次怀孕时乳腺发育至少是在第十四周了,这也就是说,当时他听丁凤仙说不用吃煮大豆之后不久便怀上了。 而且他似乎也没什么严重的不良反应,只是之前有段儿时间吃不得腌野菜而已。大概是由于村公所本来就吃不上肉,因此这种早孕反应也基本没有影响秋花香的食欲。到现在,秋穆甚至觉得他还比之前又稍胖了些,刚好达到一个胖瘦适中的程度。 既然秋穆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也没有要让他打掉的意思,秋花香免不了要和她讨论与之相关的话题。 当他们正往河边儿散步的时候,秋花香便忍不住说道:“可我的肚子怎么还是这么平啊,这样正常吗?” 秋穆有些无奈地说:“这才三个多月,还没长出盆腔呢。” “盆腔是哪儿?”秋花香问道,又说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 “至少得等到四个月吧。”秋穆不禁笑道,“你着这个急干嘛?” “我能不着急么?”秋花香却白了她一眼,“你是不着急,又不是你怀的。” “你就算着急,这也不能提前出来。”秋穆笑着抚了抚他的背,“而且,等生出来之后有你的罪受的。” 秋花香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罪不罪的,我看村里那么多男人都生了孩子,也没见他们受什么罪啊。” “大白天的表面上自然是没有。”秋穆有些恶劣地说道,“可一到了晚上,婴儿就会时不时地哭闹,要你干各种事儿。而且由于婴儿不会说话,具体要干什么你还得自己猜。” “有那么严重嘛。”秋花香不由得轻轻抚了抚小腹,“小孩子还能晚上不睡觉?” “白天睡够了,晚上就起来闹腾。”秋穆摆了摆手说道,“你没带过孩子,不会知道的。等你带个试试就知道多痛苦了。” 秋花香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这话说得,跟你就带过一样。” 秋穆微微测过头看了看他,停顿了一下儿,说道:“我还真带过。” 关于秋穆在莫斯科的生活,她平时对谁都很少提。这主要是为了防止别人把她当作那种大城市的知识分子看待,但也导致了丘阳的所有人都对她以前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秋花香听她这么说,却并没有怎么不高兴,反而说道:“穆姐,我知道你已经结过婚、有孩子了,可你一个女人,带孩子也不如那些男人带得好吧?” “如不如我不知道,”秋穆说道,“可是我儿子小时候的确是我自己带的。” “为什么?”秋花香有些诧异地问道。在丘阳,女人基本上是不会带孩子的,事实上等到孩子长到四五岁能满地跑了,就连男人也很少管孩子了1。 秋穆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在我儿子出生之后不久,我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6 就离婚了。” “啊,为什么?”秋花香更加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秋穆平和地说道,“就是生活观念上合不来罢了。” “可是……那孩子他爹也不能丢下他的孩子吧?”秋花香有些不能理解。 秋穆笑着抚了抚他的头顶,说道:“否则能怎么样呢?难道单纯为了孩子,就必须得凑合地过下去?” “这样说倒也是。”秋花香轻声说道,又有些揶揄地说,“我看你们女人也应该多带带孩子,否则这孩子都让爹带,不是影响人家的工作嘛。” 他这个观点倒是挺进步的。这大概主要是由于秋花香自己有正经的工作和经济来源。 男人如果没有工作,虽说在家里做家务也是劳动,但这样被其他家庭成员隐性剥削的概率实在太大,不知不觉地所有的家务活儿就都会被放到男人头上。而如果男人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经济来源,自然而然地就会要求进行家庭劳动的合理分配。就像孩子生下来之后,以前都是让当家庭主夫的父亲带着,但如果孩子的父亲有工作,那就可以共同承担带孩子工作,等到孩子长大一些,还可以送到幼儿园里进行社会抚养。 “哎,穆姐,”秋花香又对她问道,“你那个儿子现在多大了?” “如果按公历的算法,到七月份就八岁了。”秋穆说道,“按照农历来算,今年就已经八岁了2。” “哦,那也挺大的了。”秋花香说道。在丘阳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能自己满村跑了。 然而秋花香又问道:“你来的时候,怎么不把他也带来呢?” 秋穆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原先回丘阳的时候,只是想回来看看。谁知道竟然呆了这么久。” “那你……”秋花香小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秋穆看了看他,停下脚步,轻轻揽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温和地说道:“我会等革命成功了再回去。到那时候,无论是过去还是回来都会变得更方便。你想跟我去那边儿么?” 秋花香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说道:“不想。我还要继续当炊事员。” 注释: 1参考《翻身》第二部分,其中韩丁因为作为成人而经常和张庄的孩子们呆在一起,被称为“孩子王”。 2公历算法是出生算零岁,每过一个生日长一岁(也就是目前通用的算法);农历算法是计数制,出生算一岁,以后每过一个新年长一岁。 ☆、第八十六章:洗福禄 从腊月二十六开始的三天,按照传统的习惯,丘阳全村的人都要沐浴、洗衣,被称为“洗福禄”。这可能是许多丘阳人一整个冬天都少有的洗澡的时候。北方的冬季又干又冷,为了防寒保暖和节省柴火,很多人都不会经常洗澡。 然而今年丘阳的“洗福禄”有点儿不一般。腊月二十六那天白天还好好的,可晚上却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起来整个村里都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住了。这下儿,大家谁都不想去洗澡了,甚至还有些村公所的干部说“洗福禄”是一种迷信,不用为了这种观念而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洗澡。 但是张兴满在红军中学过一些卫生知识,她觉得如果连“洗福禄”这天大家都不洗澡,那在冬天剩下的日子里,恐怕就更没什么人洗澡了。因此必须要促使村里的乡亲们在这两天每人都洗一次澡,甚至还得在之后鼓励大家洗澡。冬季农闲时期,哪怕多出去花时间捡些柴火都不碍事儿,重要的是大家都注意个人卫生,避免虱子等寄生虫传播疾病。 因此,张兴满和李福山安排了民兵队员,先到村公所、夫男会和农会的干部家检查他们是否洗过澡、洗过衣服了,并且在村里的主干道上沿路贴了好多宣传大家在冬天洗澡的标语。 等到民兵队员检查到李有河和秋穆家时,正好碰见李有河拎着一桶衣服往外走。 张全尾对她问道:“有河,你去洗衣服啊。你洗过澡了吗?” “我正要去洗呢。”李有河说道。 她刚要往外走,却被张全尾拦住了:“哎,你别着急洗衣服。村公所规定了,干部要带头注意个人卫生,你还是赶紧洗澡吧。” “我正是要去洗澡呢。”李有河回答说。 张全尾有些不快地说道:“有河,你别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儿啊,有你这出门儿洗澡的吗?咱们村里又没有澡堂子,难不成你要去城里?” “哎,我去河边儿洗不成吗?”李有河说道。 “河边儿冷得要命,你能洗个什么?”张全尾说道,“再说河面儿上都还冻着呢。” “秋会计在那儿凿冰呢。”李有河解释道,“我这是把桶和衣裳拿过去。” 张全尾不相信她这番说辞,然而李有河坚决说她去河边儿就是为了洗澡,于是张全尾便跟着她一起走到了河边上。 只见秋穆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拿着锄头正在磕河面上的冰,已经凿出来了两米见方的一个大窟窿。 “老天哪,你俩疯了吗?”张全尾惊呼道,“难道你俩还要在冰窟窿里洗澡不成?!” “这样多省事儿啊。”秋穆凿好了“浴池”之后便走上岸,把锄头放到一边儿,“全尾儿,你也要来试试吗?” “不、不,我可不试。”她说着便要走,走了两步却又觉得,这俩人如果真的发疯了,她必须得留下来,到时候救她们。 于是张全尾又回到河边儿,看着秋穆和李有河果真把棉衣脱了,把里面的衣服也脱了。 两人光溜溜地站在岸边儿的雪地里,李有河冷得有些发抖:“这样太她爹的冷了,能行吗?” “你站在岸上当然冷,岸上的气温起码也得到零下十度了。”秋穆说道,“可是冰层下面的水温至少在零度以上呢。” 她说着,便往那个冰窟窿走过去。先是伸脚到那冰冷的河水里,感受了一下儿水温,便直接跳了进去。 张全尾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想赶紧去拉她上来,却看见秋穆“哗”地一下儿浮上了水面,整个人都冻得发红了。 “下来吧,有河。”秋穆拨弄开眼睛前面沾湿的卷发,对李有河招了招手。 李有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张全尾,再度看了看秋穆。然后她还是选择和秋穆一样跳进了这个冰窟窿里。 当她被秋穆从水里扥出来时,不由得反射性地趴在冰面上大喘着气。张全尾有些不忍心地看了她一眼,确认秋穆和李有河的确洗澡了,而且也没有生命危险,才摇着头离开了。 “秋会计……这也太她爹的凉了……”李有河一边发抖着一边说道。 “凉么?我觉得还一般。”秋穆仿佛丝毫没有冷的感觉一样,从冰面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儿肥皂,“来,你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7 打点儿肥皂吧。” 这肥皂是从区里的化工厂统一买的。他们所属的这片儿解放区里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业基础,然而打跑日本鬼子之后,解放区的面积扩大了,也包含了一座日用化工厂,能够生产一些卫生用品了。在收缴了那些地主家的财物之后,村公所便从中抽取了一部分银元和粮食到区里买了毛巾、肥皂等卫生用品,然后带回村里发给每家每户。 李有河与秋穆把全身都打上肥皂,而后又用麻布做的搓澡巾好好地搓干净1,然后再跳进水里把已经脏了的肥皂沫儿洗掉。 等到这一通洗完之后,秋穆拽着李有河爬上岸,边用毛巾擦着身子边问道:“怎么样,还冷吗?” “冷。”李有河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感觉怎么样?”秋穆问道。 “唉……”李有河想了想说,“还成吧。”她又对秋穆问道,“你们在苏联都这么洗澡吗?” 秋穆笑着说道:“那倒不是。那边儿被称作的‘баня2’的实际上不光是洗冰水浴,还包括冰水浴之前要在一种非常热的房子里呆一段时间。正是要在感觉到最热的时候跳进最冷的冰水里。” 然而李有河却说道:“冰水就算了吧,我现在只想到热的房子里去。” 注释: 1北方人习惯用搓澡巾搓澡;搓澡主要是因为身体表面覆盖有已经死亡的皮肤,这些皮肤形成的“泥”处于一种疏松、透水的状态,是正常使用表面活性剂洗澡无法去除的(亲身体验:洗完澡之后体表的“泥”变成了灰白色,但仍旧存在),因此对于强迫症患者而言,搓澡还是很有意义的。 2баня:俄语中的“沐浴”一词,实际上更接近于一种桑拿。。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互相搓澡,就像搞姬(误) ☆、第八十七章:教育 清洁洒扫、采买年货、装饰住所……迎接新年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在村公所的例会上,大家也提出了对新的一年村工作工作的展望。 村长张兴满特别强调了一点,那就是丘阳村里的教育。之前虽说也有村学,但那往往是像高显峰那样的地主办的,教的东西也仅限于识字和封建思想的那套,对于现在农村人最需要的科学知识——特别是关于农业技术和卫生健康的知识——却很少涉及1。 这也就导致了,村里即使是认得字的人也多半儿迷信,为了“辟邪”、“风水”等等说法拒绝更卫生的生活方式,得病不会去看医生,而是自己找了什么偏方来治。其中有一种堪称“包治百病”的偏方,便是到村里那座菩萨庙的菩萨座前叩拜,而后抓一把土,拿回去跟河水和成“泥汤药”喝下去2。村里的群众们无论得了什么病都采用这个办法来治,幸运地康复了的自然会说是菩萨显灵,不幸死去的却被说成是由于前世作孽、命该如此等等原因。 另外,由于村里的文盲率还是很高,村公所贴的各种公示、通知和宣传标语并不能让多数群众直接就能看明白,而还需要那些认得字的人给他们念。这样就导致了那些相对有文化的人可以“垄断”其他人的知情权,或者通过有倾向性的解释方式影响到别人对信息的判断。这有时候甚至是无意识的,因为人们在念的时候常常会强调他们认同的部分,而也有不少人会对于他们不认同的部分加上主观性很强的评价。 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村公所的干部们认为应当加强村里的文化教育。但这种教育一定与以前地主开设的村学不一样:首先,这种新式的教育不能只是针对儿童的,不认识字和缺乏科学常识的成年人也应当接受教育。因此,学习不能占用太多大家从事生产活动的时间,否则也就没人会愿意来学习了。其次,这种教育一定是能够让村里的大部分群众都有机会参与的,而不能像是从前的村学那样还要收那些学费。以前的村学的学费虽说是已经相对较低,能够让贫农家出身的孩子入学了,但实际上一个普通贫农的家庭也顶多能承担让一个孩子入学的费用。 而且,由于在抗日时期丘阳原先村学的教书先生逃到南方去了,现在丘阳村里已经没什么具有教师经验的人。何况原先教村学的先生,也未必有资质来教现在村公所需要教的东西。 为此村公所的干部们又经历了一番讨论,最终得出了一个方案:让村里的群众按照住所的分片儿组成识字小组,每个小组里认识字最多的人自从成为组长,负责每天教会其他人一个字。而村公所应当再成立一个临时的“教学委员会”,让文化水平较好的那些干部来负责编写识字小组的“教材”,来讨论识字小组的组长该教什么字、该怎么教,而后再对那些组长们进行培训。 由于民兵队里还有些姑娘是不识字的,村公所就把她们组成了一个试验的识字小组,让李福山试着教她们认字。之所以选李福山来当这个试验小组的组长,是因为她尽管识字,但文化水平却不是很高,也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村里多数识字的中农或贫农基本上都是她的这种情况。 试验识字小组的教学效果出乎大家的预料。在大年初二正式开始的试验识字小组,仅仅利用午饭和晚饭之后的时间进行教学,到大年初七的时候就已经帮助小组成员认识了三十二个字,平均每天认识五个字还多。这远远比之前设想的一天一个字情况要好,但干部们也考虑到了,民兵队的姑娘对于识字更有热情,所以她们肯定会比普通群众识字要快。 不过,即使如此,也说明了之前从没上过学的普通农民,在这种教学方式下一天认识至少五个字是可以做到的。而如果考虑到多数群众可能不会像民兵队员那样愿意认字,把要求降低到每天三个字也是合理的。 对于一天究竟要学多少字,秋穆也说道:“我觉得没有必要非得规定一天要学多少字。可以规定一个下限,比如一天至少学两个字,但至于实际上每个小组一天能教会多少字,就应当由组长看组员的情况来决定,能学得多的就多学。” 这个观点受到了广泛的认同,但也有人提出疑问:如果有的组长为了争先进而故意拉快教学速度,而使得组员跟不上进度呢3? 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容易解决:判断一个小组是不是先进不能以组长教得快慢,而是要以组员学得如何作为标准。以认识九百字作为“脱盲”标准4,最快使得全组组员“脱盲”的那些小组应当被授予“先锋”称号,并且颁发相关证明。 另外,在识字小组进行教学的同时,村里也计划通过宣传的方式提高群众的卫生意识。干部们认为这项工作应当交给夫男会去完成,因为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8 在丘阳村里,能够决定一个家庭的生活方式与环境是否健康卫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家的男主人。让一个男人学会预防疾病,就相当于是让一家人都远离了传染病的困扰,这比让大家感染疾病之后再进行治疗要省钱省力得多5。 与此同时,干部们还认为要对村里那些涉及到行医的人——药贩、产公、甚至是劁匠6——进行卫生知识的培训。尤其是要开刀的时候,一定得注意工具的卫生。像是桂圆的孩子“受风”死了的这种事儿,在大家明白了那其实是因为破伤风杆菌之后,以后就不能再发生了。 注释: 1参考《中国震撼世界》中对作家赵树理经历的记载。 2参考《翻身》中对张庄村民“治病”方式的记载。 3由于处于领先状态常常意味着基因的优势(获得更多繁殖机会)和个体的优势(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包括人类在内的社会性动物都具有争强好胜的本能。 4这是《西行漫记》中记录的解放军军队中的脱盲标准。 5这也是毛时代中国医疗最重要的理念,“讲卫生、除四害、消灭疾病”,从加强预防的角度避免疾病发生,是经济情况较差的国家提高人民健康水平最有效的方式。 6劁匠:有偿给家畜割睾|丸或卵巢的人;割去睾|丸或卵巢的牲畜会变得更温顺,且更容易长肉,所以劁匠在旧时农村是非常重要的职业。 作者有话要说:  扫盲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从最基本的方面看,要想民主管理能正常实行,就必须得保证大多数群众都认得字,能自己看得懂公示和选票上的内容_(:з」∠)_ ———————— 改一个bug。 ☆、第八十八章:纵火 大年初一之后,农会便彻底地把那五个地主家里清了一遍,所有的东西都由秋穆帮农会委员们记录下来并进行估价,而后存进了村公所的仓库里。 那五家地主的土地也重新进行了丈量,结果统计下来,他们所实际占有的土地要比原先记录在案的一共超出去一百二十一亩。这也就意味着,从前的官府要收这一百多亩地的税,全都被他们摊派到了长工和租地的佃农身上。 这件事儿足以让那些曾经给他们干过活儿、佃过地的人们感到愤怒,可是这点儿税相比于那些地主多收的地租和高利贷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然而总归是把地分了。这一次分地一共重新分配了两千一百五十亩一分地,原先在村里属于贫雇农阶级的平均每人都有了六亩四分地,这比解放之前贫农的平均占有耕地面积高出去了大约两倍。 另外,这次农会还一共收缴了三十三头大牲畜,包括二十三头驴子和十头黄牛,其中有五头母牛还能够产奶。 牲畜显然是不够分的,别说一家能有一头,恐怕连两三家共有一头都难做到。秋穆算了一下儿,现在村里的大牲畜(包括这次收缴的、之前收缴的和群众所有的)一共只有六十三头,平均下来二十多人才能共用一头。因此,大牲畜单独分给谁都是不公平的,最终农会委员们对各家各户进行了讨论,安排出了一套共用牲畜的方案,尽量保证村里住在同院儿的几家能共用一头,使得大家照顾和使用牲畜都方便。 农会委员们分配牲畜的方法,主要考虑的还是简单易行、切合实际,但在公平方面就做得比较粗糙了。不过乡亲们似乎对此并没有多少怨言——很多人这辈子都没真正拥有过牲畜,光是能分到这点就够大家高兴的了。 而对于那些由于分配实在困难而没分到牲畜的人而言,农会也进行了粮食和钱财方面的补偿,让他们——从理论上——也能合伙儿买到干农活儿的牲畜。 同样,那些价值很高又很有用的物件儿,例如大车等大型农具,也被按照这种方式分配了下去。而那些价值高但对普通群众没什么用的东西,例如红木家具、珠宝首饰之类的,则被村公所统一收起来,准备拿出去卖掉换成现钱再分配。 那些普通的生活用品和盛罐的油盐酱醋等调料,农会就按照之前民兵队的方式,先让原先的雇农来每人挑一件儿,而后让贫农,再然后让中农来挑。剩下的那些作为公费存放在村公所的仓库里,也算是补上了村公所经费的缺口。 然而事实上,秋穆却发现村公所的几个干部和农会的几个委员还有夫男会的几个委员都先去挑了东西,尽管他们原先并不是雇农家庭的出身1。甚至连秋花香都被划分到乐第二批挑东西的人里,即使他的出身是地主,本来不该去拿的。 他们大概是认为自己为清算地主付出了许多劳动,应当得到得比普通群众更多些。按照劳动得到报酬的逻辑来讲,这样似乎也没什么错。 然而,或许村公所、农会和夫男会的干部应当得到工资,可发工资和分配“清算果实”是两件事儿,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但是秋穆并没有来得及提出这一点,村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在收缴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之后,那剩下的二十四个地主便被从村公所的院子里放了出来,回到了他们原先的家里。由于那些地主的院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干部们也不怕他们带着东西逃跑。 然而元宵节的前一天夜里,正当秋穆和李有河睡得正沉的时候,却突然被外面的惊叫声惊醒。她俩连忙披着大衣跑出来看,发现所有人都在往村公所的方向赶,说着什么“村公所着了”之类的话。 当她俩赶到村公所院门外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其实原本就烧得不大,只是有人在大门前堆了干草放了火,但还没等真的烧到村公所的大门便被赶来的乡亲们扑灭了,最后只不过是把原本涂红漆的大门熏黑了一点儿而已2。 然而这件事儿的性质很恶劣。不光是放火烧村公所是反|革命的问题,在村公所的院门外防火还威胁到住在村公所内院儿里的炊事员秋花香、看守仓库的两个民兵队员,以及村公所、夫男会和农会在公共仓库里储存的财物和粮食。那些财物和粮食除了少部分是村公所的公费之外,剩余的都是清算运动的果实、是之前地主的剥削所得的群众的血汗。这场显然是故意为之的火,不光是在威胁村公所,更是妄图损害村公所干部的生命和群众运动的成果。 因此,民兵队长李福山立刻安排到场的队员们对村公所周边地区进行了巡逻,治安主任李有河也连忙去对周围目击火灾的群众进行了询问,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 住在村公所内院儿的秋花香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也披着外衣跑了出来。他刚推开大门,便听说有人防火要烧村公所,被吓得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89 愣在原地好几秒。 秋穆隔着人群看到他,以为他被吓坏了,刚绕过人群想去安慰他,却看见秋花香愣了一会儿,便又连忙转过身跑进了村公所的院子里。 秋穆跟着进去,发现秋花香跑到了村公所的仓库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儿仓库的门和墙壁,才松了口气儿般地拍了拍胸口:“还好……” 秋花香转过身,正好看到秋穆在他身后,便惊讶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秋穆原本是担心他,然而这下看来反倒显得她胆子太小了,于是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正睡着,听到外面有人喊村公所着火了,便赶紧过来了。” “是啊,真有点儿吓人。”秋花香有些如释重负地说道,“还好,我瞧就只是烧到门了,里面的仓库、办公室和厨房都没事儿。这是怎么起的火?” “门口有人放了干草,应该是故意的。”秋穆不免严肃地说道,“有河和民兵队已经开始调查了。” 秋花香点了点头,再一次说道:“真有点儿吓人。” 这时候秋穆才意识到,他并不是不害怕有人要害他,而是同样担忧“清算果实”受到损害。当他确认自己没事儿之后,就立刻去看村公所的仓库有没有受损,确认没事儿之后才有工夫对这件事儿感到后怕。 秋穆轻轻抱住他,低声安慰道:“幸好只是烧到了大门。村里肯定有危险分子,以后都得小心点儿了。” 注释: 1《翻身》中也记载了这种干部自私的现象。自私是人的天性,要想维持人人平等、社会和谐,就得从制度上压制自私导致的以权谋私行为。 2《翻身》中记载了在进行进行清算之后张庄发生了类似的恶性事件。 ☆、第八十九章:逃跑 大半夜地调查有很多困难,不过通过李有河对周围目击者的询问,还是找到了一点儿线索。 最先发现火灾、就住在村公所对面的中农沈得福告诉李有河,她听到自己家的狗叫而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东面似乎有个人影儿晃了过去。民兵队员点了煤油灯沿着她指的方向往处找,果然在地上看见了一些散落的干草,而后又在出村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一个洋火盒子,盒里的洋火还是满的1。 村里的普通群众平时不会有人把洋火乱扔,所以这多半儿就是纵火者留下的了。而按照这个路线来看,纵火的人似乎是逃出村了,但也不排除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做出逃出村的样子。李福山觉得,如果那个纵火的人是装作已经逃走的样子,而把民兵队员调开好再次在村公所纵火,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于是她安排一部分民兵队员在村公所守着,她自己和剩下的人一起去追查纵火者的踪迹。 夜半时分的丘阳,除了天上的月亮和民兵队员们手里拿的煤油灯之外,真是一点儿光亮都没有。这几个胆儿大的姑娘便提着灯沿着那条小路寻找纵火者的踪迹,偶然在路边的草丛里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一个民兵队员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支银簪子,上面有一颗水晶。大概就是那颗水晶的反光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民兵队员们把这件证物拿回来,让目击的群众挨个儿辨认,其中有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一看这簪子便叫道:“这不是丁禄山她夫郎的东西嘛!” 李有河连忙问道:“你确定吗?” “确定,咋不确定?”那个女人说道,“我是在丁禄山家扛过长工的。” 听她这么说,民兵队员们连忙又往丁禄山家去赶。如果火是丁禄山的夫郎放的,那他一个男人肯定不能自己跑出村去,总归是要回来的。 然而等到大家到了丁禄山家,却发现她家已经人去房空,原本好好的门窗也被人为砸得稀烂。 干部们立刻想到可能是有人抢劫并绑架了丁禄山和她的家人,然而她家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有什么可好抢的呢?而且从大门来看,她家并没有被强行进入的痕迹,里面破烂的门窗、炉灶等等也像是故意要砸坏的,而且有的还像是仔细砸了很多遍一样。另外,人们也注意到,那些留给丁禄山家的粮食与棉衣、碗筷等便于携带的生活用品也都被带走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瓷碗的碎片或是断掉的筷子等这类物品被损坏留下的痕迹。 于是,干部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并不是有人绑架了丁禄山家,而是丁禄山家的人带着所有能带的东西逃跑了。而那些不能带的东西,他们宁愿全都砸掉也不想留给之后可能住进来的群众。 丁禄山家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邻居,民兵队员们顺便也就问了那些住在附近的群众两句。结果便问出来了,丁禄山昨天刚从邻居王大怀手里买了一大捆儿喂牲畜的干草。王大怀还觉得奇怪呢,丁禄山家已经没有牲畜了,为什么还要买干草呢? 现在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丁禄山一家要逃跑,带走了他们家里所有能带的东西,并且还砸了剩下不能带的东西,而后在村公所门口放了一把火,便头也不回地沿着山路逃走了。 而干部们为了救火和查明真相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加上现在夜路很黑,出于安全和效率的考虑,李福山认为现在已经不宜再安排民兵队员去追赶了。 第二天一早,村长张兴满便写信2通知周围的村子,有纵火犯从丘阳逃走了。然而至于在其他村里能不能逮住丁禄山一家,则又是没有定数的事儿了。 有人突然想起来了,在小年夜的时候秋穆单独值班看守地主,还和丁禄山共处一室过,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十分危险。不过秋穆倒觉得,那个丁禄山未必真是个危险人物,反倒像个逃避现实的懦妇。 丁禄山因为清算地主的运动而失去原先养尊处优的生活,便对现实不能接受而发起疯来。可是她甚至不敢正面与农会和村公所对抗,只敢用半夜放火这种软弱的方式企图损害革命的成果。而她的纵火计划显然也一点儿都不周密,丝毫没有考虑到若是在大门放火,还没等火烧进去就会被乡亲们发现——或者说她根本连翻墙进入村公所大院儿再放火的勇气都没有。 而至于她和她的那些家人砸掉带不走的东西,则是一种更加可笑的、损人不利己的行为。那些被砸坏的门窗非但没有让干部们感受到她的愤怒,却给丘阳的乡亲们留下了一个可笑而可耻的印象。 最令人感觉啼笑皆非的是,丁禄山一家原本还算是“王高从类”的地主,农会对他们的处理只不过是剥夺那些欠群众的财产,日后他们的基本权利并不会受到损害。然而丁禄山家这次纵火后逃跑的愚蠢行为,却让村里的普通群众对这六个地主分子的评价急剧降低,甚至把他们和秋云山妻夫相提并论。 而由于丁禄山一家的恶劣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0 行为,干部们对剩下那些地主的信任也受到了影响。好几个农会委员都认为应当把剩下的地主重新控制住,让他们住在村公所的院子里受到时刻看守,以防他们像丁禄山那样去损害干部和群众的“清算果实”。 然而若要把地主关在村公所里,还得给他们准备饭和取暖的柴火,不光是财粮主任秋穆,连张兴满和王元品都不想再支出这比开销。民兵队员们也提出,现在那些地主在村里的人缘已经非常差了,群众时刻都在监督着他们,他们是很难真正伤害到谁的。 因此,最终村公所还是决定让剩下的地主继续住在原先的住处,又把他们所住院子里多余的屋子分配给了村里自家屋子不够住的贫雇农,使得那些出身穷人的群众可以随时监督这些地主们。 注释: 1洋火:旧时称火柴为“洋火”。 2根据《中国震撼世界》记载,当时在华北地区虽然已经有电话,但由于信号弱、转播难等原因,传播信息的速度与可靠性还不如送信。因此本文设定中目前丘阳及周围村庄的通讯方式主要依赖邮政系统。 ☆、第九十章:传闻 对于丁禄山一家纵火和逃跑的事儿,秋穆只是担心其他表面上安分的地主也可能对干部和革命成果进行报复式的伤害,却没想到事情反而走向了一个相反的极端。 由于北方冬季气候干燥,在过年期间纵火在丘阳的传统观念里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丁禄山家的事儿让村里地主的名誉一落千丈,原先那些受传统思想影响而同情地主的老人,这回也倒向了农会和村公所这边。 再加上村里的群众多少都分得了地主家的东西,本身就怕地主对他们进行报复。一时间,地主们在村里就像是犯了大罪的逃犯一样,别人见了都要绕着走,仿佛生怕被他们盯上而加以迫害了。 而因为清算运动收走了地主们家里的大多数财物,虽然也按照规定留下了一部分让他们能够活下去,但农会委员决定留什么不留什么,总有不周全之处。原先地主在村里称霸的时候,穷人要抢着去帮地主的忙,可现在那些地主家里缺什么东西,却是谁都不愿意借给他们了。 之前分到“秋云山类”而被驱逐出村的地主张贤义的女儿,十六岁的地主小姐张玉青因为家里缺盐而到邻居家去借,结果被邻居那户贫农家和她差不多大的一个姑娘打了一顿。 那个贫农姑娘边打她边说道:“上回你娘到我家收租,还拿走了我家半罐儿盐!你想管我家借盐,没门儿!” 张玉青打不过人家就大声喊叫,引来了许多群众。然而这些群众看到被打的是地主张贤义的女儿,非但不去劝架,反而还给打她的姑娘叫好。 最后张玉青非但没借到盐,反而还吃了一顿拳头,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这种事儿如果放在以前,张贤义肯定是要找村警来把那个贫农姑娘抓起来的,可是现在张玉青根本不敢向村公所诉苦,而周围的邻居即使看到了也不想管这个地主小姐。 不过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打架,这种事儿还上升不到“案件”的程度,但之后秋穆听说的一些事儿,如果是真的发生过的话,那可就是比较严重了。 由于地主分子在村里彻底丧失人缘,许多人都觉得,欺负这些落魄的地主非但不是犯法,反而是正常的报复——之前地主们欺凌穷人,难道现在穷人翻身了,不应该讨回来吗? 于是,村里逐渐有了一些传闻,说是谁睡了哪个地主的夫郎,谁玩了哪个地主的儿子。传闻里涉及到都是地主张贤义和沈智星家的男眷,这大概是由于她们两个是唯一分到“秋云山类”的地主,而且现在也都不在丘阳了,群众对她们的仇恨也就转移到了她们的家眷身上。 如果这些传闻都可信,那么按照秋穆的脾气,她肯定是要在村公所干部例会上讲的。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些传闻大多都像是捏造出来的,今天说是哪个受迫害的贫农睡了沈智星的夫郎,明天又改成了另外的人。如果真的相信这些传闻的话,那么全村可能得有一半儿贫雇农出身的女人都“睡”过地主的夫郎和儿子了。 所以秋穆也没去管它。可是不知从哪天起,这种传闻的内容突然变成了说村公所和农会的干部找地主的夫郎和儿子与她们睡觉,还说的有模有样的。而且,这些传闻里涉及到的男人不再是张贤义和沈智星的夫郎和儿子了,反倒变成了被划为“王高从类”的高显峰和李文昇家的男眷。 传闻里说高显峰和李文昇之所以能好好地留在丘阳,就是因为她们两家的男人向村工作和农会的干部卖炕1。这种说法令人相信的地方在于,李文昇的夫郎的确长得漂亮,而高显峰的儿子虽然年纪小,但长得也很不错。 另外,纵火后逃走的地主丁禄山的儿子都已经出嫁了,她的夫郎也年纪大了,谈不上多好看。丁禄山只有一个小郎君还挺年轻貌美,然而大家都知道她这个人嫉妒心特别强,之前一个长工就是因为多看了她的小郎君一眼就挨了一顿鞭子。没人觉得丁禄山会舍得让她的小郎君去诱惑干部。所以传闻里便说,正是由于干部们看不上丁禄山的夫郎而非要她的小郎君,才惹得丁禄山十分气愤,纵火去烧村公所。 这种传闻毫无疑问地损害了革命干部们的名誉。然而让秋穆感到意外的是,竟然有许多群众很把这种流言蜚语当回事儿,这和之前当笑话儿似的传那些作恶的地主的家眷受到欺负的态度并不一样。 她觉得干部里面肯定是有人干出了这样的事儿,才使得群众找到根据而相信其他干部也会这么做。事实上很容易想象,那些年轻的民兵队员和农会里的年轻委员们很容易对地主家的男眷产生别的想法。一方面是出于报复地主之前欺辱她们的兄弟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主能够娶村里最漂亮的男孩儿当夫郎或是小郎君,而且地主的夫郎和儿子都善于打扮,看起来往往会比多数普通农民出身的男人更好看。 之前这些男人对贫雇农出身的姑娘不屑一顾,甚至作为雇主剥削压迫她们,现在情况整体掉了个儿,从前受压迫的穷姑娘们当家做主了,既可以报复地主,又能满足自己的私欲,大概很多人都会觉得是个好机会。 然而秋穆把这事儿跟李有河说了,李有河却并不觉得民兵队和农会的姑娘们会干出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呢?清算的时候都已经打过了,咱们的干部不会再违反规定去干这事儿。” 秋穆试图跟她解释,打和这种事儿还不一样,一般的正常姑娘对于打男人都没什么兴趣,但并不意味着她们不想和漂亮的男人睡觉。可是这样的话她也很难对李有河说,而且秋穆现在甚至不确定,做出这种事儿而被群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1 众看到的是不是就是李有河——尽管她很相信李有河的人品,但似乎也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于是秋穆想要亲自找乡亲们去问。可是传的时候很多人都附和,但她要真问起来具体是谁,乡亲们就都不说话了。谁也不想为了地主的男人而揭发干部,虽然现在有人怀疑干部的人品,但地主的坏的这个观念已经被大家广泛接受了,没有人愿意为地主说话。 注释: 1参考《翻身》第187页,记载了地主搞破坏的方式之一,便是散布干部与地主家的女眷通奸的谣言,以及真的利用自己家的女眷(往往是儿媳妇)对干部实施美人计。 ☆、第九十一章:强|奸 干部与地主家的男眷通奸的传闻,再结合上贫农为了报复强迫地主家的男眷的传闻,最终形成了一个对干部的形象影响最坏的版本——干部强迫地主家的男眷通奸,如果他们不答应就直接强上。 这种谣言让村公所的干部们感到非常气愤。尤其是那些年纪尚小而对于女男之事不了解的民兵队员,这甚至使得她们对群众产生了不信任的心理。而从另一个方面,秋穆认为肯定存在的、真正与地主家的男眷通奸的人却从来都没有站出来承认过。 村公所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些谣言是地主分子搞的鬼。如果没有人煽风点火,哪怕真的有几个年轻干部和地主家的男眷通奸了,也不可能搞得全村的群众都恨不得知道有这种事儿。并且,高显峰和李文昇家能够好好地住在他们之前的房子里,也并不是因为通奸什么的,而只不过是由于她俩被划分到了“王高从类”里。这划分的方式是农会民主讨论的结果,根本不是一两个干部就可以决定的。 除了村公所的干部们之外,群众中也有人意识到这些传闻是为了损害干部名誉的谣言。由于村里已经有四分之一的人都参加了农会,这些了解情况的农会会员们也对周围的人解释,高显峰和李文昇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是因为农会会员们把她们划到了“王高从类”,和干部没关系。 随着农会会员们解释的次数增加,村里的乡亲们逐渐也都开始相信,干部和地主家男眷通奸从而给地主好处的传闻是假的。可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儿,又再次把这种对干部的不信任推到高峰。 在冬小麦返青的时候,突然有天中午,到田里灌返青水的贫农李大山突然听见靠山那边儿的草丛里有人喊救命。她连忙放下挑着的水桶跑过去看,只看见一个人影儿从那边儿逃也似地跑掉了,而当她赶到的时候,发现之前被打死的地主沈智星的儿子,十七岁的沈芙渠正躺在地上。 那个男孩儿当时穿着的衣服都被撕破了,鞋掉了一只在一里地之外,而他露出来的手臂上还明显有好几处红痕。沈芙渠说他被人强|奸了,因此李大山连忙到村公所去报案,然而这时候治安主任李有河并不在,她便叫来了几个民兵队员。很快,又有吃完午饭到附近浇田的乡亲报告说看到王兴存刚才从这片儿跑了出去,那几个民兵队的姑娘不由分说便追去把她押了回来。 王兴存是个今年刚十六岁的姑娘,由于长个儿晚的缘故,看上去还像个小女孩儿。一般人都不会认为这样年轻瘦小的姑娘有本事强|奸一个比她还年长一岁的男孩子,可是沈芙渠一口咬定是王兴存做的,李大山也觉得她之前看见那个逃跑的人影儿像是王兴存。于是王兴存便被压去村公所审问,而沈芙渠也作为受害者被两个贫农的夫郎搀扶了过去。 这件事儿传出去之后,几乎半个村的人都到村公所去围观了。因为这个“罪犯”王兴存不是别人,而是副村长王元品的女儿。大家都想看看王元品能不能大公无私,真正的把她自己的女儿送交解放区人民法院处理。 果然,刚才正在要到地里干活儿的王元品一听说这事儿,连扁担和桶都不要了,立刻赶回村公所里,一见到王兴存就给了那姑娘一个耳刮子。 那个瘦小的姑娘被她娘一巴掌打得顿时一个趔趄,然而却红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沈芙渠。 沈芙渠似乎是很害怕她的样子,直往搀扶他的其中一个贫农夫郎的身后躲,还不停地用撕破了的袖子擦着眼泪。 王元品一看她女儿这么顽固,又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气得语无伦次了:“你瞧瞧你!你瞧瞧你!不如直接让我死算了!” 她再次抬起手要打王兴存,从外面赶回来的秋穆和李有河连忙上前拦住她,秋穆喊道:“都没弄清楚呢,这先别打啊!” 李有河也把她的手按下去,劝说道:“元品,你先冷静点儿,这万一是误会呢?” 这样被人拦下来,王元品终于稍微镇静了些,拍了拍手,既气愤又难过地说道:“什么误会?正好被人家抓个现行!这小畜生——真是气死我了。” “元品,你先消消气儿。”李有河拍了拍她的手臂,“咱们村公所已经禁止私刑了,不管怎么样都得查证之后再说。” 然而她的这个说法却遭到了李大山、两个贫农夫郎和民兵队员们的反对,其中那个正在安慰沈芙渠的贫农夫郎说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嘛,还用得着查什么证?” 另外一个贫农夫郎也说道:“我看,你们村公所的干部是想互相包庇!” 沈芙渠躲在他们身后抹着眼泪,看上去是格外的楚楚可怜,引起了在场绝大多数女人的同情。 可是王兴存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王元品看她这冥顽不灵的样子,又想上手教训她,然而那姑娘却立马躲到了秋穆身后,抿着嘴唇瞪向她母亲。 秋穆不得不再次拦住王元品,说道:“元品,你先听我说两句。我倒觉得这事儿并不是兴存干的。” 这个观点一说出来,立刻被在场的多数人嗤之以鼻。然而秋穆却还是继续说道:“说实在话,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像兴存这样的小身板儿,能强迫得了比她高一头的、十七岁的男孩儿?” 她这话刚一说完,便有人反驳道:“能不能是你说了算?大山看到她逃走了的,财粮主任也不能怀疑群众吧!” 但秋穆却直接指出道:“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兴存身上的衣服一点儿都没动过,这说明强|奸的事实并没有发生。否则无论是谁,在被发现而匆忙逃跑中都不可能把衣服同时穿利落。” 注释: 1返青水:冬小麦在越冬返青后进行的第一次灌溉。 ☆、第九十二章:证据 她这句话倒是给原本愤慨的群众浇了一盆冷水,也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两人的衣服上面。 王兴存穿的是白色土布长袖褂子和黑裤子,虽然款式和材质都很普通,但却显得整洁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2 而干净,只有她穿的布鞋沾上了些许湿泥。而沈芙渠身上穿的是一条绿色的长裙,裙摆被扯坏了一大块儿,因此拖在地上,露出了他脚上穿着的一只小巧的紫色绣花鞋,上面还沾着不少土,而另一只没穿鞋的脚则是穿着棉布袜子,也是沾满了土的。 群众里有人悄声质疑:“沈芙渠穿成这样儿到地里干嘛?那片儿又不是从前他家的地。” 事实上,那块儿临山的耕地一直都是属于王元品家,今天王兴存到那块儿地上应该是去给冬小麦灌返青水,而当时王元品大概是正在她家的另一块儿地上做同样的事儿。而后有在相邻的地里浇水的群众证实了,她们看见了王兴存拿过去的桶,桶还在地里放着。 秋穆看了看王兴存的鞋,又看了看沈芙渠的鞋,说道:“从鞋上沾的土可以看出来,他俩往山脚下走时,是走了不一样的路。” 她首先走到沈芙渠身前俯身看了看,吓得那男孩儿连忙又往那两个贫农夫郎身后躲,可是秋穆却继续说道:“芙蕖穿的鞋上沾了很多土,但都是干的,说明他没有经过浇过水的田地。这很正常,一般人走路时是不会故意去踩浇过水的地的。” 然后她走回到王兴存身旁,说道:“而兴存的鞋上沾了湿泥,说明她踩进过浇过水的田里。而从泥印儿来看,她踩得还很深,像是跑过去的。然而她逃跑的时候踩过的地还没有灌过返青水,所以应当是在她逃跑之前踩进过湿润的田里。” “然后再来看他俩的衣服。”秋穆继续说道,“兴存的衣服尚且整齐、干净,可以表明至少强|奸的事实并没有发生。而芙蕖的衣服则显然是被外力撕破了——关于这一点,我想问一下儿大山,在你们带把他带到村公所来的一路上,有人动过他的腰带吗?” 李大山老实地摇头:“没有。我们哪敢动啊,他的衣裳都成这样儿了。” “那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腰带就是系好的?”秋穆接着问道。 李大山想了想,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我好像……记不清了。可我绝对没动过什么腰带。” 秋穆扫视了一圈儿,那两个贫农夫郎和其他几个民兵队员都一言不发,没人站出来说是自己把那男孩儿的腰带系上的。 秋穆说道:“也就是说,在大山发现这个男孩儿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的腰带是系好的,但裙摆却被撕了好几条?” 她这话一说出来,没过几秒群众中便有人嘀咕道:“这是傻么?明明扯腰带就能把衣裳扯开,为啥要费那个劲去撕衣裳?” 这是显然的事儿,如果哪个女人要在野外办事儿,脱衣服的时候肯定是要选择方便的办法。如果扯腰带就能扯开,没有谁会傻到去撕衣服。而且,沈芙渠的这衣服破得也有问题,他的衣服几乎被撕成了一条一条儿的,而按照大家脑海中的场景模拟,为了脱掉而撕衣服的时候肯定不会费那个劲儿一定要把衣服撕碎。 这么一想,即使其他细节还没有落实,大家基本上也就明白了:这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强|奸,而是这个地主少爷想要陷害别人而设的局。 秋穆平和地说道:“从衣服上,大家恐怕都能看出些什么了。而我想再求证一点,芙蕖的指甲缝里是否有血迹?” 刚刚还在安慰沈芙渠的那个贫农夫郎,此时因为觉得自己被骗了而感到有些气愤,抓起那男孩儿的手,看了一眼便说:“有。” “我想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胳膊上有抓痕了。”秋穆说道,“并且兴存身上应该并没有任何抓伤的痕迹。” 大家看了看王兴存,那姑娘虽然长得瘦小,但身上的确是没有抓伤的。事实上,由于她穿得都是长袖长裤,即使抓一下儿也不可能立刻抓出血。 秋穆停顿了几秒,而后以相对轻快的语气说道:“我就根据这些事实和我的猜测给大家还原一下儿:应当是这位芙蕖少爷撕破了自己的衣服、把胳膊上抓出了道儿,还把一只鞋留在了很远之外,然后在中午大家回去吃饭的时候在田地旁的山脚下等着人来。而后兴存挑着水来浇地,她浇到一半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山脚下那边儿有人声,或许是在喊帮忙,所以她就连忙跑了过去,过程中踩到了刚浇过的地。而后她便看见芙蕖穿着破了的衣服躺在地上,他俩究竟说了什么,这段儿我也没法猜出来。不过之后芙蕖看到同样来浇地的大山往这边儿走了,便大声喊了‘救命’。他这一喊正好吓到了兴存,她怕别人误解就连忙逃走了。于是就有了大山看到的那一幕。” 她说完这段儿话,便看向在那边儿站着一脸不快的沈芙渠,轻声问道:“芙蕖少爷,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沈芙渠却突然又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这是欺负人!” 可是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相信他说的话了。之前还有人因为他的确流了眼泪而对他多有信任,但是现在见识到他从刚才对秋穆憎恨的表情转换到大哭是多么迅速,顿时便明白了这种眼泪有多假。 刚才搀扶他过来的那两个贫农夫郎都气得恨不得把他打一顿,一把把沈芙渠推到人群中央。他还想要借机抓住王兴存的手臂,然而王兴存却先一步躲开了。 这个年轻的姑娘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沈芙渠,此时其他人终于理解了她的心情。 秋穆凉凉地说道:“我还有一个进一步的猜测,这位芙蕖少爷想要陷害的恐怕不是兴存。兴存的个头还没有他高,一般人仔细想想都不会觉得兴存有这个胆子。而他真正想要陷害的,应当是本该到这片地灌返青水的元品吧?”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无论是干部还是群众,都不禁联想到了最近村里关于干部强迫地主家男眷通奸的传闻。把那些传闻和这件事儿结合来看,事实已经非常明显了。这显然都是那些仇恨农会和村公所干部的地主分子们,故意要煽|动起群众和干部之间互相敌对的情绪。 虽然沈芙渠的手段远谈不上高明,但有了之前流言蜚语的基础,群众便会潜意识地相信是干部的女儿强|奸了地主的儿子,而王元品急于挽回干部在群众中的名誉,也多半儿会直接对她自己的女儿进行严厉的惩罚。如果不是秋穆和李有河及时赶到阻止,恐怕这个可怜的姑娘已经被对干部失望的群众和愤怒的母亲押去人民法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陷害也不做得好点儿,白瞎了我看的英国侦探小说→_→ ☆、第九十三章:“互助” 这场闹剧最终在大家对地主少爷沈芙渠的鄙夷中结束。既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强|奸,乡亲们便也都赶忙离开了村公所,各自去干各自的农活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3 儿了。 而冤枉了自己女儿的王元品想要找王兴存说清这事儿,但那姑娘却丝毫不想理她母亲的样子,反而追上秋穆和李有河走了。 王元品没有办法,也只好自己往地里走去。她的桶和扁担还在地里放着。 秋穆和李有河正好与王兴存顺一段儿路,一路上那姑娘都一言不发地,只是跟着她俩一块儿走。 李有河安慰地对她说道:“兴存,你也别怪你娘。她也是着急了。” 可是王兴存却低声说道:“她就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 她这么说就让李有河不好劝了,就连李有河自己也觉得,王元品在这件事儿上有些太武断了。按照常理来说,作为王兴存的母亲,她至少应该主动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不管怎么样都得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些清白。 然而秋穆却拍了拍王兴存的肩,轻声说道:“她不是为了她的面子,而是为了她对你的期望。” 听到她这么说,王兴存瘦小的身子停顿了一下儿。秋穆继续说道:“兴存,你娘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因为她是一个干部,她希望能当一个好干部,也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不能因为是干部的女儿就因此而欺负别人。或许元品担心得有点儿过了,但你还是要相信,她不是故意要冤枉你,她毕竟是你娘啊。” 王兴存抬眼望向秋穆。她的眼眶还是泛着红的,但是眼珠里黑白分明,这么看上去仿佛能穿透人心。 而秋穆却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儿。 王兴存转回头,她心里其实已经能理解她母亲了。然而她还是觉得有些害怕,那个地主少爷沈芙渠凭什么要陷害她呢?他又凭什么想要陷害她母亲?她和她母亲一点儿也没欠那些地主家的。相反,那些地主还是欠她们的呢。 不过好在,这事儿最终是过去了,陷害人的没有成功,被陷害的也洗清了冤屈。 而冬小麦返青后的劳作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曾经被雪覆盖的田野,此时都化成了一片片绿色。人们挑着水和粪肥到地里浇田,尽管累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年种地付出的劳动可以得到应得的回报。 秋穆和李有河都分到了一块儿新的地,然而她们还是合在一块儿一起种。原本秋穆倒是担心李有河如果要结婚,这种合作的方式会让男孩子不高兴,但李有河现在倒也没什么结婚的打算,所以她俩也就继续这么办了。 不过有更多的地虽然是件大好事儿,但这块儿地距离李有河与秋穆加实在有点儿远。如果完全靠人挑水到地里,那真是太费劲了,一天下来至少得挑着几十公斤的桶走上来回四五趟。 为此,李有河打算租一辆大车,再多借几个桶,这样就能一次性把一上午要浇的水拉到田里了。但为了加起来才五亩多地去租一辆大车,这事儿实在有点儿不合算。要知道一辆大车加上车上的驴子,一天的租金至少得要一升粮食。如果是浇的面积大了,为了拉水花一升粮食倒还值得,但就为了那五亩多地,收益还没有租金多呢。 李有河与秋穆想要跟别人商量共同租一套大车,可是问了好几个人,最终都没有谈拢。共同租大车简单,可是拉了一车水来,先给谁家浇呢?而且涉及到凑租金的问题,谁交多少租金,究竟该怎么分?按人头分肯定是不公平的,而按土地面积分,又涉及到谁家的地路远谁家的地路近的问题。 分地之后,原先地主家整片的土地被每家分割成小块儿,反而变得不容易耕种了。虽说自己种地养活自己是很好的事儿,但有的家里农具短缺的人也不禁会想,若是种地时能像扛长工那会儿,几个人一起种,农具、大车、驴子和粪肥都齐全,而收获之后又能把分开,自己收回自己地里的那份儿就好了。 这种思想便是最初的合作化思想,可是此时倒还只停留在想法的阶段,没办法即刻便实施。李有河与秋穆还是没办法找人合伙儿借大车,直到有天中午,有人向她们递出了橄榄枝。 这个人便是富农寡夫罗雨桂的儿子,十七岁的沈丹兰。他不但是个名不副实的烈士家属,还是村里颇为有名的美人儿。这并不仅仅是由于他长得漂亮,更是因为他和他父亲一样的精明,小小年纪便会和别人做交易。 罗雨桂家明账上有九十七亩地,实际上可能要超过一百二十亩。他们家从来不雇长工,父子俩也不下地干活儿,把这些地尽数租给穷人来收租子。另外,罗雨桂还养了三头驴子,农忙时便把驴子借出去收租金,又能大赚一笔。而沈丹兰则负责放高利贷给村里的贫农,因为他给的利率比一般地主放的高利贷低些,所以还美其名曰是贫农之间的互助——因为他那个名义上的烈士妻主是个贫农,他也就被算到了贫农阶级里。 村里的贫雇农都知道,沈丹兰这个小寡夫和他爹一样,嘴上说着是贫农、是军属,但实际上却做着富农的事儿,坑的是其他贫农。可是贫农们为了谋生活,也只能佃他家的地、租他家的驴子,被以“贫农互助”的名义被人剥削,还偏偏得装作感谢他的模样,因为他毕竟还是烈士家属。 然而这回沈丹兰跟秋穆、李有河谈租驴子的事儿,却是说因为他家的地距离秋穆和李有河家的地比较近,用大车送水的时候可以一并帮她俩送过来。 秋穆问他要收多少报酬,然而沈丹兰却对她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引诱地笑道:“只不过顺道儿罢了,贫农互助嘛,怎么能收你们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本章最后出场的沈丹兰就是开头提到的可攻略人物(误)之一。 —— 暑假的最后一发(??ω?)? 由于在下开学了,以后的更新频率肯定不会像暑假这么高,但在下还是尽量更。这是学生党的自然规律,大家应该也能理解…… 不过,在下会一直关注这篇文的留言并及时回复,欢迎来水留言,不限于本文内容,革命、tg、科幻、新中国成立的历史和现状等相关的话题均可探讨|ω?) 以及对以上各种话题感兴趣者,欢迎加群(570361418)讨论…… (虽然在下的开学似乎比很多人都晚,不过)新学期也要一起愉快地玩耍呀! —— 生化实验第一节绪论课好无聊…… —— 在下打算在学校研究国史+马列主义的社团里带个组,会间接地提升本文的水平,也欢迎看文的dalao来提建议_(:з」∠)_ —— 干了一天的入党预备材料…… 要命了_(:з」∠)_ —— 在下从没想过新学期的第一周竟然如此“充实”…… 每天忙到零点之后才开始准备睡觉,第二天第一节8:0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4 0的早课…… 已经快跪了,希望下周各种事儿能少点儿→_→ 以及预告一下吧,明天在下虽然还有一天事儿,但可能可以抽空儿更一章:p ☆、第九十四章:引诱干部 别说是秋穆了,就连李有河都能看出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村里的人都说,他爹罗雨桂之所以能在妻主死了之后还能保住他家的地和财产,就是因为他会讨好村里有权有势的人。在从前地主和国民党官僚当权的时候,罗雨桂就仗着他妻主和地主沈智星有点儿亲戚关系,而经常和村里的地主、上级的国民党官员往来。而日本人打进来之后,他又讨好日本人和伪军,甚至还主动把自家的一头老黄牛宰了给日本人吃。但是当村里的穷人联合起来反抗日伪的时候,罗雨桂又做出一副要抗日的样子,还给抗日民兵队捐了些小钱,并且装作要把他儿子嫁给一个参加八路军的贫农姑娘。 反正,村里哪方得势,罗雨桂就讨好哪方。而偏偏民兵队和现在的村公所、农会还不能因此而和他翻脸。因为现在中|共和国民党还处于敌对关系,而那些地主和富农尽管已经失去了伪村政府和民团的武装,但在丘阳还是很受关注的,革命组织要想真正得到所有群众的支持,就不能直接去反对表面上支持革命的人。 而这个沈丹兰,可谓是很好地继承了他父亲左右逢源的“才能”。无论是罗雨桂教唆他的还是他自己想到的,沈丹兰这显然就是想用自己的美色引诱干部和他有来往。并且,他现在表现出的演技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富农少爷而言也算是很不错了。 可是秋穆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引诱的对象?按照常理来讲,秋穆作为一个在村里已经有两个貌美的小情人儿的干部,应当不那么容易被迷惑。 然而她这么想却想岔了。由于秋穆受到她的导师亚历山大的影响,向来不觉得这种缺乏法律基础的女男关系有什么不对,但却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行为在丘阳人看来都是不规矩的。而了解一点儿心理学的人都懂得,做违规的事儿一般第一次要承受很大的心理负担,但一旦做成了第一次,之后再做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罗雨桂和沈丹兰自然也会如此盘算秋穆。而且她谈的这两个男孩儿的确在丘阳人看来也不是什么有权利谈恋爱的人。秋花香是村里原先最臭名昭著的汉奸大地主的儿子,而丁凤仙则是一个算得上是寡夫的童养郎——要知道在丘阳,跟寡夫有私情的行为都被称作“搞破鞋”1,是被大部分人都认为是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这么看来,另外一个年轻的小寡夫跟她好上,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别人恐怕不会很怀疑沈丹兰有什么特殊的动机,反倒会把这种事儿归因于秋穆可能存在什么特殊的“癖好”上。 秋穆尽管没有明白过来这一点,但还是知道这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夫是想勾搭上她,以此来保住他家的财产和地位。虽然事实上即使他不和干部拉关系,农会委员们看在他是烈士家属的份儿上也不会动他家的东西,但罗雨桂恐怕还是不放心,农会里那帮最穷的“穷鬼”会不会强行要求分他家的地。 秋穆对于这种行为感到有些厌恶,不过倒也不至于当场甩脸色给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反而想到她和李有河的地的确需要有大车拉水来浇,于是说道:“哎,麻烦你了。” 沈丹兰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在心里琢磨着她或许真把他当成了来跟贫农搞互助的呢。于是他便又跟秋穆聊了几句,甚至还对李有河说了两句话——尽管李有河都没有回应他——而后才一副高兴的模样地走了。 沈丹兰离开之后,李有河立刻有些不高兴地问秋穆:“你咋就答应了?这个沈丹兰和他爹一样,可没那么好心。” 然而秋穆却说道:“我知道他这是想跟干部攀上关系。可你仔细想想,无论他跟干部有没有关系,农会和村公所都拿他家没办法。而我要是答应了,至少咱还能借他家的大车和驴用用。” 秋穆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出来,就是她觉得,与其拒绝了这个心机颇多的小寡夫而让他去“祸害”其他的、意志不够坚定的年轻干部,还不如她故意答应了,先耍耍他。 李有河听她这么说,觉得倒也有些道理。她原本还怕秋穆会着了这个沈丹兰的道,然而再仔细想想,倒觉得秋穆比他“道行”深得多。 第二天,秋穆和李有河又一早就去了田里。这回她俩都没拿桶,就是姑且相信这个沈丹兰能说话算数。 没一会儿,沈丹兰家的大车果然拉着水来了,而且——让秋穆和李有河都很惊讶的是——还是沈丹兰亲自赶着车来的。她俩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富农少爷竟然也能干农活儿,而且还干得有模有样儿的。 沈丹兰下了车,拉着驴子沿着田垄走进秋穆和李有河共有的耕地旁边。此时地里的冬小麦已经完全返青了,地上一片都是绿油油的模样。 秋穆和李有河跟沈丹兰打了招呼,便从车上取了水来浇地。因为有了充足的水源,她俩这一上午的活儿都干得很快,还没到正午就把这片儿地的返青水全浇完了,而且还能够浇得很透。 沈丹兰在这过程中也帮她们舀个水、递个桶什么的,等到她们俩把地浇完了,还不知是真是假地夸赞道:“哎,你俩干活儿真利索。” 这句话虽说是夸人的,但从一个富农少爷嘴里说出来,尤其还是对两个贫农说的,就未免令人觉得有些歧义,似乎像是雇主对长工说的一样。李有河听了之后也没理他,秋穆倒是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俩为自己种地,又不是在给你爹扛长工,当然要卖力气。” 沈丹兰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快速地想了想,却是娇笑着说道:“那可不?要我说,这不都是分地的功劳嘛。都给地主种地的那会儿,谁会这么好好种?” 尽管秋穆和李有河都知道他是在挑革命的好话儿讲,但他说得倒也很有道理。之前给人扛长工的都知道,无论地种得如何,地主都不会开出合理的工钱,甚至还会找各种理由克扣。所以,与其好好种地填实了地主的粮仓,还不如趁地主不在的时候偷会儿懒儿。 注释: 1这种带有轻视性质的称法在《翻身》和《中国震撼世界([美]贝尔登)》中都有提及。事实上在当时,“破鞋”不仅指死去丈夫而与其他男人通奸的妇女,而是一般指代所有已婚而与别人通奸的妇女。只不过由于在丈夫死后这种通奸行为较为容易保持,所以被称为“破鞋”的很多都是与人通奸的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第一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5 周,从周一忙到周六,周六晚上终于有空更一章了…… ☆、表态&个人吐槽 【声明】:以下内容是原本放在上一章[作者有话说]里的,然而在下发现在[作者有话说]里的内容字体很小还会显示为绿色,基本上没人会看。所以在此单开一章,方便本篇读者了解这篇文章的现状及在下对此的想法 【以下为原文】 尽管这篇文一直都没啥人看(或者说在下这种在晋江写反主流严肃题材的恐怕都是小众里的小众),但因为对土改这段历史还是很有兴趣,就继续这么写了。 仔细想想,其实在下作为一个生科狗,在写文这种对于个人发展没有任何意义的活动上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也没有达到原先设想的[引发更多人通过这段历史反思当今社会]的效果。对于在下个人而言,还不如用这些时间来补在下每天缺的两小时觉…… 不过看到留言里至少还有(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的)人因为这篇文而关注到土改的,还是能自我安慰,至少在下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至于真正能有多少效果,也就不是在下能说了算的了。 毕竟不能在大街上强行拉住某个人讲一堆土改、革命和科学社会主义,在网上列出一堆纯历史、纯事实和纯理论估计也只有圈内人会有心思看,所以在下这种弱渣也只能尝试这种演绎的方式进行普及。 现在看来是没啥用的。 就当在下是自娱自乐了…… ————(正事儿与私事儿的分割线)———— 另外,也忍不住吐槽一件事儿。在下周五去参加社团招新,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我们学校的大一女生比起大一男生而言,(统计学显著地)显现出较为明显的对现实生活的冷漠和对社会问题的毫不关心,甚至连对于自己的未来都不考虑…… 在下毫不怀疑这是由社会环境造成的,所以才觉得这更加危险。 啥都不懂不可怕,给民族沙文主义扛大旗也不可怕,甚至成了美分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实际上是生活在现实社会中,却自以为活在自己幻想中的象牙塔里。 在下也没有义务帮人认清现实(这听上去真是多管闲事儿),不过和学校里(尤其是学工科)的男生对比,还是替她们感到惋惜。另外有些庆幸这些姑娘没有加我们社团,否则纯属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宿舍睡觉。 【补充】:社团一个学姐由此觉得以后没必要发展女社员了,因为带一个男新人比带一个女新人容易得多,而且每年都有好多女新人学习不了几次就再也不来了。为此她还和一个老社员辩了好一会儿…… 当时在下当然是劝她继续带女新人的,但后来仔细想想,其实她说得也对。毕竟社团终究还是做研究和实践的,又不是搞义务教育,而且都是自愿加入,在这件事儿上不存在所谓的性别政治正确。 不过虽说是这样,但——学校新生男女比大约2:1,而本社团男女比接近20:1,是不是觉得有点儿魔幻? 【再补充】:虽说在下想着不要多管闲事儿,但还是忍不住在宣传时强行给几个妹纸讲了一些现实问题……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反应,但都做到这份儿上,在下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多管闲事儿的。 以及,请勿去查在下是什么学校、什么社团。如果因此在留言区暴露了在下的个人信息,那么立刻锁文这是没有商量的。所以希望有探究别人个人信息癖好或者碰巧在一个学校上学的读者,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不要留言或在其他地方发出,否则在下就只能锁文删号了:)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正常的保护个人信息的措施。原本敢在晋江上吐槽就是出于对其他用户的信任,希望这种信任感能够得到保持:) 【备注】 为了防止有些同志看文章随意、喜欢脑补别人的想法,在下还是再次着重强调:在下以上所有抱怨和吐槽没有任何的潜台词,也没有讽刺中国女生的意思(正相反,如果这学期在下所带的小组里有女生的话,在下还打算重点去帮助她),唯一有一点儿小愿望也只是希望能看到现在的读者可以表示一下儿支持。 大家大概也知道晋江的积分规则,一篇文章下的[有效]评论可以增加文章的积分。而对于在下一个未签约也(由于绑定不了各种账号)没法从晋江获得任何利益的人而言,在下希望这篇文章积分能够增加,主要是为了能够让更多人看到它。从个人角度,在下作为作者当然希望自己写东西能够人看并且参与交流,而从另外一个(有点儿多管闲事儿)的宣传角度,在下也希望能够更多人关注这段历史及其与当今现实社会的关系。 有些同志可以认为这种社会责任感很多余,但在下并不觉得,也相信还有很多人和在下一样并不这么觉得。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第九十五章:谈不拢 秋穆以为自己得花点儿时间应付这个富农出身的“烈士家属”,然而却没想到,另一件与村里地富分子有关的事儿却先发生了。 终于把返青的冬小麦整妥当了,秋穆走在去村公所的路上,却听路过的两个乡亲议论,说是现在正在给栋才爹家种地的原地主李文昇不好好干活儿了。 秋穆连忙向那她们问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李文昇是按照秋穆的建议去帮栋才爹家种地了,前一段儿时间栋才爹家补偿得到的八亩地浇返青水也一直由她来做的。她干这些农活儿虽然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怎么不情愿,可是昨天不知怎的,她却突然不愿意在栋才爹家继续干了。 秋穆听说了这事儿,心里觉得有些生气。这个李文昇之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栋才爹的事儿,安排她给栋才爹家种地,就是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结果她自己却不想要这个机会。难道她是不想改好、不想得到栋才爹和其他乡亲的原谅了?如果是这样,那未免有些太不知好歹。 然而秋穆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算了。虽然从理论上只是剥夺了那些地主分子的土地,并没有要求他们非要帮固定的人干活儿,但从村里的实际情况考虑,由李文昇来给村里最缺乏劳动力的栋才爹家干活儿是最合适的安排。如果她不干了,那她也很难找到更适合的活儿来做,而栋才爹也会需要村公所给安排新的帮手。 于是秋穆决定由她去劝劝李文昇,至少也得问清楚她为什么不相干了。 秋穆往栋才爹家的地那边儿去了。通过这半年多当财粮主任的经验,她已经能把村里比较典型的几户和最困难的几户的地在哪儿记清楚了,这样也方便村公所对他们经常进行调查帮助。 还没等她走到地方,便看到那块儿地的地头里有几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6 个人凑在一起,似乎是围着什么人。她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仔细看,发现是栋才爹和李文昇起了争执,剩下的几个乡亲有的在帮助栋才爹批评李文昇,有的则是在劝架。 秋穆走到跟前,对他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乡亲们看到村里的财粮主任来了,也都暂时停下来互相说话。栋才爹抱着手臂瞪着李文昇,并没有要解释的样子,于是他旁边一个劝架的年轻男人便替他解释道:“这个李文昇说她要不在栋才爹家干了。秋主任,你说说这地还没耙1完呢,她这时候不干了,栋才爹一个男人也干不完呀。” “哎,李文昇,之前是你自己答应了要帮栋才爹种地,你现在怎么不干了?”秋穆对正坐在田垄上的李文昇说道。 现在李文昇的模样已经完全不是那个穿者绸缎衣服还留着长指甲的地主模样了,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褂子和黑色的裤子,脚上的布鞋也沾了许多泥,跟其他那些在地里干活儿的姑娘也没什么两样儿。然而在别人都因为小麦返青而高兴的时候,她却闷闷不乐地坐在田垄上,也不说话,手里攥着一根杂草的梗,又一下子扯成两段儿。 “李文昇,人家你话呢!”旁边一个年轻的姑娘不满地对她说道。 秋穆见她同样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对周围的乡亲们问道:“她为什么突然不想干了?” 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带些无奈地说道:“咱们这些邻居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昨天她跟栋才爹商量了工钱的事情,可是没有谈拢,所以就不想干了。” 这倒是让秋穆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李文昇是因为受不了种地的劳累而干不下去的,却没想到是因为工钱。可她之前排的上是村里前三名的财主,怎么会在乎这么一点儿种田的工钱呢? 秋穆问道:“是怎么没有谈拢的?” “嗐,还能是哪样儿?”那个年轻姑娘说道,“不就是因为栋才爹开的工钱她不满意嘛。” “李文昇,你想要多少工钱?”秋穆接着问。 这回——出乎大家意料地——李文昇自己回答了,一边扯着草杆儿一边执拗地说道:“我就想要个合理的价钱。” 秋穆有点儿想笑:“你觉得什么价钱是合理的?” 李文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话,继续扯着手里的草杆儿。 秋穆看她一个大女人坐在田垄上,倒委屈得跟个受气的小夫郎一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换了个问题问道:“栋才爹给她开了多少工钱?” “一百五十斤,说好了是脱下来的籽粒儿。”那个中年女人回答道。 而一旁那个年轻姑娘也补充说:“这个价钱,和咱们村收成最好的时候也差不离儿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其他乡亲们也纷纷说,这个价钱的确就是平时丰年里地主给长工的价钱了。何况栋才爹只用她种八亩地,而且还能帮得上忙。 然而秋穆却蹙了蹙眉,说道:“是一年一百五十斤?” “当然是一年。”那个年轻姑娘说,“虽说麦子夏天就能收,但还是得要拿玉米结算。” 不管是一年还是半年、小麦还是玉米,这个价钱都太低了。算起来一亩中等地的冬小麦可以产差不多一百五十斤,而如果换成玉米则能到三百斤左右2。栋才爹家里有八亩地,都换算成中等地差不多得有九亩半,一年下来能收小麦一千四百二十五斤,同时收玉米两千八百五十斤。而按照小麦是玉米价钱的两倍来算,就相当于是这八亩地能收五千七百斤粮食。 根据丘阳统计出来的结果,一年里在土地上的工具、种子和人吃饭等投入,大约等于总收成的三分之二3。对于这九亩半地而言,也就是三千八百斤粮食。而剩下的就是纯收入,是一千九百斤。 这样算起来,如果要完全消除剥削,就算栋才爹和李文昇投入了相等的劳动力,他也只应当得到九百五十斤玉米,或者四百七十五斤小麦,而不应当只给李文昇一百五十斤,而自己留下剩下的一千七百五十斤。 注释: 1冬小麦返青后需要耙地保墒,即破坏土地的毛细结构,使得水分能够留存。 2当时没有化肥和灌溉系统,粮食产量普遍低。根据《翻身》中对于一户富农在阶级划分时的计算,该年份小米亩产量仅有不到一百斤。 3算法来源于《翻身》中的统计,是一种经验算法。 作者有话要说:  生化实验从下午13:30做到快19:00,手动再见…… ———————— 注明:这章其实是在下尝试用存稿箱拖一天发的,结果发现晋江显示发出去了,但在文章页上刷不出来? 不是很懂晋江…… ———————— 随手补一个注释。 ☆、第九十六章:算账 这么算下来,一百五十斤的确不是合理的价钱。 栋才爹和其他乡亲们没学过什么雇佣劳动论,也从来不知道收成里哪部分是要投入土地补偿资本的损失、哪部分是劳动新创造的价值,只是认为之前那些地主、富农给长工多少,现在给李文昇多少就行了。而李文昇身为曾经的地主,肯定能算得清楚,这预计的五千多斤收成里多少是劳动创造的价值。虽然她自己当地主雇长工的时候也向来都不会给出合理的工钱,但现在说是要消除剥削了,却觉得自己被不平等对待了起来。 秋穆先是觉得有些好笑,之前身为地主剥削贫雇农、开出了这么低的工钱,而现在他们之前定下的价格却压到了自己的头上。 如果是村公所或是农会的其他干部,兴许就不管她了,直接让那些不懂得计算的群众无意识地“剥削”她——谁让他们之前这样剥削长工,让大家以为种八亩地给一百五十斤已经是极高极高的价格了呢! 丘阳土生土长的干部,绝对是会这么干的。得等到这些从前的地主们尝尽了从前被他们剥削的长工们过的苦日子,再宣布这种开工钱的方法是不对的。让这些从前的地主们意识到,尽管劳动创造世界,但得不到合理报酬的劳动却是多么的苦涩。 可是秋穆还是抱着一点儿善意的,她也没想到要先让李文昇尝尝教训,只是就事论事地说道:“这样结工钱的确不太合理。” 她对栋才爹说道:“大伯,你算算,你这八亩地种下一茬小麦一茬玉米,若是都换算成玉米,起码能打下来五千斤吧?” “得有五千多、快六千斤了。”栋才爹实诚地回答道。 “那咱们这么算。”秋穆说道,“就算总收成五千七百斤,其中三分之一属于纯收入,是一千九百斤。如果是你俩合作种这块儿地,这一千九百斤就属于是你俩共同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7 的‘工钱’。这么算,如果你和李文昇都付出的同等的劳动,那是不是该对半儿分?” 她问完之后看了看栋才爹的反应,然而这个黑瘦的寡夫却憨厚地笑了笑:“你瞧瞧,我咋懂啥是‘纯收入’。我们都相信村公所呢,你说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秋穆摆了摆手:“这样不成。以前都是地主算账,贫雇农只能听什么是什么。可咱们现在翻身了,大家要想真正能掌控自己的收入,就得把这笔账算清楚,不能再听什么是什么了。” 她这个说法倒是得到了其他乡亲们的支持。从前无论是结算工钱还是结算租子,都是只能听地主一个人说了算的。不光是因为只有地主懂得如何算账,也是因为地主作为土地的拥有者具有绝对的权力,长工佃户们只能听他们的。 而现在,地主说了不算了,像是栋才爹这样的老实人觉得应该听村公所的。但那些年轻人却懂得,村公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村公所的权力是群众给予的,所以应该是村公所听取群众的意见、帮助群众解决问题,而不是群众都得听村公所干部的命令。 那个原先帮栋才爹的姑娘也说道:“对、对,应该把账算清楚。咱们都得学会算账。” 于是秋穆对他们招了招手:“来,咱们找块儿平地来算。” 她把大家带到一片过大车的平路上,俯下身捡了一块儿尖头儿的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咱们假设这就是栋才爹家里八亩地将来打下来的五千七百斤粮食。” 而后她用画饼图的方法把它等分成三份,一边指着一边说道:“这一份是用来买种子、买农具和借牲口大车的。这一份是栋才爹和李文昇两个人种地时吃饭的花销1。而剩下的这一份就是纯收入。纯收入的意思就是,比如说一家有姐妹两个种同样的八亩地,每年打下来的粮食真正剩下的可以有这么多。” 她这个分法虽然只是统计数据而非实际上每家每户都符合,但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尽管从前并不知道确切的比例,但大家都知道,一年下来打的粮食的确有一多半儿都得花在来年重新种地上面,最后落下来的的确不多。 “这剩下的一份是五千七百斤除以三,也就是一千九百斤。”秋穆说道,“这一千九百斤是刨去了种子、工具的消耗和干活儿时吃饭等等花销之后的,完全是栋才爹和李文昇两个人共同劳动的结果。” 她这么一说,别人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栋才爹却有些明白了:“哦……所以应该是对半儿分呀。这对半儿分应该是——” “一千九百斤的一半儿,那可是九百五十斤呀!”那个年轻姑娘叫道,“怎么有这么多!” 其他乡亲们也纷纷说这太多了,普通的长工或是佃户辛辛苦苦种二十多亩地都不一定能落下这么多粮食2。 而秋穆说道:“咱们的算法没错,就该是这么多。所以大家之前被剥削了多少粮食,现在也该弄清楚了吧。” “清楚了,这下儿可明白了。”有人气呼呼地说道,“原来说什么丰年多给点儿工钱,其实连平常年份该给的两成都没给到!” “那……那真是我的错了。”栋才爹有些羞愧地说,“我是该给她九百五十斤的——可我以前连‘纯收入’是多少都搞不明白。” 其他人听了这话,纷纷说这不怪栋才爹。秋穆也知道是之前村里的地主开价就这么多,栋才爹按照丰年的价钱开给李文昇,反倒还是好意。只能说是那些地主自作自受了。 秋穆说道:“栋才爹只开这么多工钱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之前那些地主都开这么多,这肯定不能怪栋才爹。但是以后咱们村里要消除剥削,不能再这么开工钱了。之前那些地主故意骗咱们,是他们心眼儿坏,但咱们心眼儿不坏,知道了算法之后就要按照算法来,不能故意骗别人。” 注释: 1这里说“吃饭”指代劳动力的再生产。因为当时农民生活水平低,食物是主要的花销。 2事实上,按照《中国震撼世界》中记载,抗战时期地租常高达50%,除去33%的土地再生产花销,剩下的留给农民用作生活开销的仅有17%,也就是连劳动力再生产(需要33%收成,主要是吃饭)都无法完成,只能靠吃野菜或减少餐数等方法维生。按照这种算法,如果要想使得农民能够完成劳动力再生产,地租必须要降到33%以下,而这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农村是很难达到的。 ☆、第九十七章:入党 因为大家明白了收入的算法,关于开多少工钱的矛盾就顺利地解决了。 其他人各自去干自己的活儿了,而受了“委屈”的李文昇却一直跟着秋穆走了十几步。 秋穆听到她走路的声音,回过头问道:“你还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李文昇拎着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去干活儿吧。”秋穆说道,“大家不是故意要克扣你的工钱。” “我知道了。”李文昇低下头轻声说道,然而还是没有离开。 “你这段时间做得不错,乡亲们已经不把你当敌人了。”秋穆以为她还在纠结工钱的问题,于是善意地安慰道,“只要你能自食其力、跟大家一起下地干活儿,大家渐渐都会把你当成自己人的。” “我明白。”李文昇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说道。 秋穆看了看她,感觉她比起之前在村公所院子里的模样的确有了很大的改变。曾经的李文昇穿着丝绸衣服、留着长指甲,但看上去并不像秋云山那样邪恶,而是有种对于其他人漠不关心的麻木迷茫感,似乎只有她所喜欢的男孩子的死才能真正对她进行有效刺激。而现在,她也开始在乎群众对她的看法,开始像一个普通农民一样思考——她的劳动是否会得到应得的回报?她的努力能否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可以说,她是从一个常常冷漠、意识不到剥削和迫害的地主,变成了一个能够与群众产生同感的普通人。而在其他人眼中,她也从一个所谓的“地主”、一个象征着封建等级的符号,变成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尽管她还是和栋才爹在工钱多少上发生了矛盾,但他们双方都没有采取强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是像农村处理生活中普通的摩擦时一样,找其他人来“评理”。这本身就说明了,无论是栋才爹、李文昇还是其他被找了“评理”的乡亲们,都认同了李文昇作为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 “你明白就好。”秋穆对她笑了一下儿,又说道,“对了,你是上过学的人,也应该力所能及地帮一帮其他人。只要群众把你当自己人,你就可以教大家写字、算账,这样也不算浪费了你之前那些年的经历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8 。” 李文昇再次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感到有些高兴。 而后,她却走到秋穆跟前,有些犹豫地低声问道:“秋主任,你是共产|党员吗?” 秋穆微微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李文昇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是共产|党带领农民革命的,对不对?” “带领还谈不上。丘阳地方太偏了,又离蒋统区非常近,中|共对于这片儿并没有实际控制1。”秋穆坦率地承认道,“只是无论村公所还是农会,都是受解放区的领导、按照中|共的农村政策走的。” “我听说共产|党还在跟国军打仗。”李文昇说道。 秋穆平和地问道:“你觉得国军会回来?” 事实上,如果国民党的军队要夺回丘阳,并不用费多大的力气。丘阳毕竟离北平非常近,甚至村里的人还能在蒋统区和解放区的边界买到北平城里生产的东西。可是这个西山里的村子显然并不具有什么战略意义,何况国民党的军队此时正在中原搞得焦头烂额。 “我不觉得。”李文昇却笑道,“村里的每个人都恨她们。我听说如果国军打回来,村里的人可以把粮食、棉布全都藏起来,人都躲到山里去2。” “你觉得曾经的地富分子也恨她们?”秋穆有些惊讶。 “啊,这我倒不知道。”李文昇说道,“他们——或者说我们——曾经是既得利益者。可是只要看清楚了那些丘八2给村里带来了什么,不管是谁都会同意绝对不能让她们回来。” 她停顿了一会儿,却又有些羞赧地说道:“秋主任,你看……你觉得我能做点儿什么?” 秋穆看了看她,有点儿明白过来:“你难道想要加入共产|党?” 李文昇被她这个“难道”说得有些退缩,同时又感到有些不满,反而有一股劲儿涌上来,问她道:“为什么要说‘难道’?” 秋穆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于是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大概也知道,这一片儿并非没有国民党地下特务组织在活动,入党还是有危险的。” “我不怕危险。”李文昇说道,“我觉得我总得干点儿什么。” 秋穆再次看了看她,想了想才说道:“如果你是为了赎罪,那大可不必。无论哪个国家的共产|党都不是普通的组织,它不是为了实现某个人的价值,而是为了追求一个共同的理想。你知道这个理想是什么吗?” “是共产主义。”李文昇立刻答了出来。 “你觉得什么是共产主义?”秋穆不禁笑着问道。 李文昇刚想开口回答,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没有说出来。她之后说道:“我想……我还不是很明白。不过我觉得我是可以明白的。” 秋穆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轻声说:“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一星期之后你还想入党,再来找我。” 注释: 1这其实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国军对于农村地区有一定程度的放弃(或者说是过分重视攻打城市及其所带来的宣传效果),导致农村地区的解放较为容易,有时甚至是自发或半自发的(当然也有的地区是蒋统区的农民直接弃村逃往解放区)。像是《翻身》记载的张庄,在清算运动时就没有真正的党组织,只是选举产生的一些干部和群众组织按照中|共的政策进行土地改革,之后为应对地主“还乡团”和国民党特务组织的反攻才组建了村党支部。 2事实上在解放区,很多时候都是采取了类似的策略,以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国民党军队攻入延安之前,延安的平民也组织了有序的撤离,使得蒋只是得到了一座空城和报纸上的“战绩”。 3丘八:旧社会对兵痞的蔑称,当时农村地区的平民常用这个词称呼军阀和国民党军队的士兵。根据《中国震撼世界》记载,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内部存在严重的军官腐败现象,导致普通士兵缺乏物资,因此形成了到平民百姓家抢夺财物的习气。这种行为对农村地区的经济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第九十八章:组建支部 秋穆不清楚李文昇回去有没有好好想。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文昇提到要入党,秋穆也没想过要在丘阳的群众里发展新党员。参加革命是一回事儿,入党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普通农民反抗地主、反抗封建统治是自发的,可是这能说明大家都具有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吗?大多数人还看不到工业化的发展趋势,并不认为农民出身的人民群众未来也会成为无产阶级。而如果连阶级意识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成为“先锋队”1,去追求共产主义的理想呢? 在秋穆的观念里,成为党员是对一个人的思想要求很高的。只要受了剥削压迫的人都可以参加革命,参加革命是自愿的。但并不是所有人想入党就能入得了党。吸收一个连共产主义是什么都搞不明白的人入党,就等于是稀释了这支“先锋队”的先进性。 这种观点听上去很有道理,只是秋穆还没有意识到,如果在教育程度如此之低的中国农村地区还按照这个标准选拔党员,势必会导致党员的精英化——因为如果要在入党以前就真正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这个人起码得先读过不少书。可是农村地区的普通群众即使有人认得几个字,也很少有真正读过书的,反倒是那些地主出身的年轻人或许读过一两本关于共产主义的“禁|书”2。因此,如果只是吸收那些之前就懂得共产主义理想的人入党,那么这些新党员多半儿都是些原本出身就高人一等的“进步知识分子”。虽然不能说这些“进步知识分子”有什么坏处,但起码来说,如果党内都是一群这样的人,至少会越来越脱离群众。 解放区的干部们想得比秋穆明白。丘阳作为一个已经算是解放了的村子,应该是要有自己的党支部的,不能说自己解放了、土地改革了、翻身了就完了。中国的农村差不多都经历着相同的命运,作为先进者自然要联合起来,争取能够帮助后进者。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现在清除了原先的封建思想和国民党政府宣传的那些“传统糟粕”,就必须得有一种新思想来替代它。因为那些旧思想在被割除的时候,根子还残留在群众的记忆中,如果没有一种更加有生命力的思想来取代它,它还会像野草一样再长出来,而丘阳也就会再度回到之前的封建秩序中。 基于这两点考虑,解放区的干部们召集了丘阳目前现有的三个党员——张兴满、张全尾与李有河3——让她们在丘阳发展组建丘阳党支部。 这三个姑娘相比于她们肩负的重任而言,看上去都有些太年轻了。尤其是张全尾,若不是秋穆在第一次参加民兵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99 队的会议时碰巧问到她,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今年刚二十岁的姑娘竟然是丘阳仅有的三个党员之一。就连参加过红军、经验和理论知识都很丰富的张兴满,在秋穆看来也不过是个年轻人。 可她们必须得把丘阳的党支部组建起来,而且她们心里对此也相当有信心。 在李文昇刚问秋穆的第二天,李有河便跟秋穆说了,问她要不要加入中国共产|党。 秋穆的第一反应是:“我不知道……布尔什维克党员还可以加入另一个共产|党么?” 这的确是一个麻烦的问题。不光是一个人能不能入两个党的事儿,还有秋穆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苏联人,而苏联人能加入中国共产|党么? 无论是李有河还是张兴满、张全尾,都觉得让秋穆入党没有什么本质上的问题。可是形式上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的。而且,还让这三个姑娘有些耿耿于怀的是,苏联从来都没有给过中|共什么有力的援助,反倒是之前给国民党出钱又出力的4。尽管这和秋穆本人没啥关系,但却让人很怀疑布尔什维克党是否在说一套做一套。 秋穆试图分析了布尔什维克党在处理苏联与中国关系方面的做法。她不得不向李有河她们承认,她认为布尔什维克党的高层已经开始官僚化了,现在苏联领导人的做法已经于之前不太相同,国际主义似乎越来越成为空谈,而国家主义倒是有点儿上升的趋势。由于布尔什维克党很少在宣传中提到中国,基层党组织也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情况。尽管基层的党员对于世界上受剥削的人依旧怀有同情,他们却没有机会真正对于那些受难者进行帮助。 可以说,中国共产|党的力量被严重低估了。布尔什维克党已经开始官僚化的高层并没有多少人把它当成一支可以推动中国进行革命的先锋力量来看待。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中|共缺乏重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们或许并没有真心想要帮中国人民取得解放,而只不过是把中国当成一个国民党统治下麻烦的、只会向国际社会索要援助的邻国罢了。 因此,中国人要想取得解放,不能寄希望于苏联的援助,而只能靠自己、靠中国本土的共产|党。现在的中|共|党员虽然大都是些“泥腿子5”,却是真正关心中国人民群众命运的人。 注释: 1“先锋队(或类似说法)”最早由列宁提出,作为列宁式政党的特点之一。在下认为这是一种为革命服务的功能性制度,包括民主集中制等都是为了进行彻底的革命、杜绝党内产生与资产阶级妥协的派系而确立的。 2关于共产主义的书籍在当时被国民党政府列为禁|书,印发传播此类书籍则会被逮捕。 3这里面当然不包括秋穆,因为她是布尔什维克,而非中|共|党员。 4具体见《中国人征服中国([美]安娜·斯特朗)》和《中国震撼世界》。这种情况对于中|共是比较要命的,在下不是很理解当时苏联在干什么;斯特朗的记载中也表明,当时莫斯科并不看好中|共,也不认可中|共采取的“农村包围城市”战略。 5泥腿子:旧社会对农民的蔑称。“泥腿子”这个词本意指那些在水田里插秧的南方农民,因为腿上常带泥而被成为“泥腿”,一般是不从事劳作的地主对普通农民的蔑称,并没有某度百科里“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意思。包括某度百科自己的[事例]里都举不出带有这两种意思的例句。真不知道某些刻意抹黑中国农民阶层的人脸有多大。 作者有话要说:  挂出那个歪曲词语原意的人: 百度id:time阳光不锈11 (三无账号,只有百科修改过这个词条,贴吧发了一个无意义的贴子) 另:某些方言(如济南话)中“泥腿”也具有“无赖”的意思,主要用法为“耍泥腿”,意为耍无赖。但在下还没听说过用“泥腿子”形容“横行霸道”的(如果都能横行霸道了,还是“泥”腿子么?) 再另:翻了翻某度对于“泥腿子”的搜索结果,歧视农民、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智障还真是哪个平台/群体都有啊。感觉更加呵呵了,真是有人在城里吃着三块钱一碗的泡面,就以为自己比人家农村人高贵到哪里去了的,不知道哪儿来的优越感。先不说这出身歧视的观点错在哪里,有些人就连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都无法正确认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城里高贵的少爷小姐了(关爱智障的微笑.jpg) ———————— 2017年10月1日 在第九个质数大召开之际…… 似乎不宜说什么革命的事情…… 还是简单地祝贺一下建国六十八周年吧:) ☆、第九十九章:发展党员 一九四六年四月,秋穆在丘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尽管中国共产|党与布尔什维克党在一些观点上存在分歧,秋穆依然认为这个更年轻并且看似缺乏工业和军力支持的党更有利于解决——目前是中国的,未来还可能是全世界的——人民群众的问题。并且她同时也认为布尔什维克党在判断中国革命发展趋势方面与事实存在较大的偏差。这种偏差的出现或许正是与上层的官僚化及国际主义的式微相关。 发展她入党在李有河她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然而对于其余党员的人选,她们便谨慎得多了。 在之前她们考虑应当培养谁来当干部的时候,主要是关注于那个人的革命热情和曾经做出的贡献。但现在如果要考虑发展谁入党,则更多地关注她的人品、理性和立场。 一个热血高于理智、容易冲动的人的确可以在某些时候勇敢地做出正确的选择,甚至是做出非常重要的贡献,但却不能保证她时时刻刻都能做得好。而党员主要在于起到带头作用,即使这个头仅有一次带“偏”了,都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因此,除了秋穆之外,张兴满、李有河与张全尾决定的第一批发展对象中仅有五个人,分别是王元品、王无草、李福山、沈见宝和丁福多。这五个人基本上是从村公所和农会委员会公认的“老实人”里选出的对革命有较为深刻的理解的。其中李福山和沈见宝略有争议,主要是因为她俩太“老实”了,就顾着埋头干自己的活儿,开会讨论时民主倒做得很好,但很多时候却不主动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过也由于她俩的确是村里少有的为人老实又有革命热情的人,吸收她们入党也不会是坏事儿。 然而秋穆认为不能只发展女人入党,为了调动村里男人们参加革命的积极性,即使是适当放宽要求,也得同时发展一些男党员,否则大家很容易把入党当成某种只有女人才能做的事情。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0 可是,发展女人入党和发展男人入党,在丘阳是相当不一样的事情。现在很多人都还认为男人不应该出门掺和这些事情,甚至有些人会认为结了婚的小夫郎即使是去参加夫男会都是“伤风败俗”的。如果是她们这些非亲非故的女党员去劝说别人家的儿子或是夫郎入党,怕是会被当成什么作风不端的行为。所以可行的方案也只有现有的党员去发展家里的男人入党,或是暗地里劝说村里支持革命的寡夫入党。 张全尾和李有河都觉得这种办法太“凑合”了。发展女党员的时候都是对她们的人品和思想进行了严格考察的,而到了发展男党员这里,却变成了主要对他们的母亲、妻主或是姐妹的人品和思想进行考察了。可是张兴满和秋穆却觉得,如果现在只能这么做,那就必须得这么做。 于是,在考察并吸收了那五个发展对象入党之后,这个新组建的丘阳党支部的第一次会议上,张兴满就提出了要发展男党员的工作。 回去之后,李福山立刻把村公所的炊事员何小花吸收进了党内,而铁匠丁福多也劝她的夫郎入了党。还在打光棍儿的沈见宝虽然没有夫郎可以拉,却拉了她弟弟入党。 沈见宝的弟弟沈见春今年二十二岁,曾经嫁到外村过一次。他们姐弟俩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沈见宝从十二三岁时就不得不到处扛活儿糊口,可即使如此也养不起弟弟沈见春。本来说要让沈见春在村里哪户地主家当个丫鬟,这样弟弟不至于饿死,而姐弟俩还能在一个村里互相照应着。但因为许下这个承诺而低价买了沈见春的那个地主,却转眼就把他高价卖给了人牙子。后来沈见春被卖到外村当童养郎,又被那个村里的一个地主看上,抢来做了小郎君。之后那个村解放了开始清算地主,他才重获自由逃回了丘阳。因为这些经历,沈见春非常厌恶那些地主伪善的丑恶嘴脸,回到丘阳之后就参加了夫男会,坚决支持革命。 不过,在听说他姐姐加入了共产|党还要拉他入党时,沈见春还是有些犹豫的。 他私下里跟沈见宝说:“你要革命,我肯定支持你革命。我姐姐成了农会主席,我肯定为你高兴。可你是都已经是农会主席了,为什么还要加入这个共产|党?” 沈见宝回答道:“共产|党是为了咱们贫农做事儿的。大家都要参加革命、参加农会,可总得有人告诉大家该怎么做。” 沈见春又说道:“我知道共产|党是为了咱们好。可是它干什么要叫‘党’呢?它为什么要跟国民党叫得一样?” 沈见宝暂时没有办法解答这个问题。她没上过什么学,也不知道政党具体有怎样的定义。然而她只是老实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为啥要叫个‘党’,但就我看到的,共产|党和国民党是不一样的。你看,国民党之前也说过要减租减税,可是它没做成。而共产|党不但做成了,还带领咱们翻身做主人。” 沈见春最终同意了他姐姐的这种说法,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与此同时,夫男主任高如莲和夫男委员北山爹倒是很容易就被吸收进了党内1。一方面是由于他们作为干部,比村里其他男人更了解革命,因此不那么害怕入党,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们四个也都没有什么传统婚姻家庭的束缚,顾虑和阻碍比别人少些。 就这样,丘阳最初的九个女党员和五个男党员真正建立起了一个具有功能的党组织。这里面属于贫农阶级的有十人,属于中农阶级的有四人,其中有一人同时还是村里的手工业者2。 注释: 1中|共七大党章(《中国共产|党章程》1945版)规定满十八岁才可以入党,因此秋花香、丁凤仙等年轻男干部是暂时不能入党的。 2《翻身》中记载张庄第一批党员中贫雇农比例为百分之八十,自耕农/中农为百分之二十(第201页)。由此可见,在此类农村地区党组织的阶级性还是较为明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2g无奈了…… 连“共产|党”都要和谐…… 到底是在反反|动还是在反|革命…… 在下是不是出生在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d ☆、第一百章:积极入党 在有了最初的十四个党员之后,丘阳党支部选举产生了第一任支部书记——王元品。 王元品当选的主要原因大概是由于张兴满已经是村长了,而且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比起年轻人大家还是更希望由年纪更长、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来承担领导者的任务。而秋穆则因为她的布尔什维克身份,被选为了副支部书记。 而后,丘阳党支部便开始吸纳更多的革命干部和积极参与革命的群众入党1。 由于丘阳受到地主反|动组织的影响较小,相应地,在丘阳入党的风险也就较低。因此有很多拥护革命的干部和群众都渐渐地想要入党了。 一开始是那些民兵队的姑娘们集体申请入党。她们在打鬼子的时候多少都与八路军有些接触,因此对那种能够保家卫国、受人尊重的身份颇为向往。然而由于此时农村的人们普遍对于八路军和共产|党的区别不甚了解,她们便多是抱着参军的念头填了申请表。 而农会和夫男会的一些委员和积极分子也开始要求入党。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听说农会主席沈见宝和夫男主任高如莲入了党,觉得自己也应该跟着入党。不过也有人是真的想要投身革命,而不仅仅是让自己家在经济上翻身就完了。 这两类人入党都是对当时的丘阳党支部有利的,但也有人入党是对丘阳党支部有害的。 让十四个“最初的党员”感到十分不满的是,村里那个投机得出了名儿的富农寡夫罗雨桂也申请入党了。党支部大会上着重讨论了这个问题,最终大家都认同了,虽然拒绝他入党可能会在群众中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狡诈的男人获得党员的身份而再利用这个身份去谋取私利。 可是罗雨桂申请入党的不良动机是很明显的,但其他一些人的动机则没那么容易看清了。 村里一共一千三百多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互相了解的。随着村里入党的人越来越多,势必会混入一些伪装成支持革命者的投机分子。还有一些虽然入党的主要动机并非谋取私利,但内心里还存在着把党员身份当特权的想法。这种想法如果不加以纠正,以后也可能真的发展成封建社会的官僚作风。 不过让王元品和秋穆更加头疼的是,原地主分子李文昇真的来申请加入共产|党了。 为了防止普通党员遭到反|革命组织的迫害,丘阳党支部仅公开了书记和副书记的身份,而将剩余的党员信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1 息完全保密,所有的支部会议都是暗中进行的,也没有固定的场所2。所以李文昇是直接找到副村长办公室的,而那时候碰巧秋穆在跟王元品商量拨款修建小学的事情。 王元品看到李文昇进来,不禁有些诧异:“啊,李文昇,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文昇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申请入党。” “啥?”王元品惊讶地挑起了眉,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似的。 “是……”李文昇看了一眼秋穆,有些犹豫地说,“是秋主任让我来找的。” 王元品惊讶地看向秋穆。秋穆心里对李文昇有些不满,她是让李文昇想好了先去找她,又不是让她直接找党支部书记。可是她却不能直接这么说,因为她作为副支部书记本不应该私自审查一个申请者是否有资格入党——但在那时候丘阳党支部还没有建立好呢。 “是我让的。”秋穆对李文昇问道,“你想好了吗?” 李文昇点了点头,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秋穆和王元品这才发现她之前手上一直握着一个被卷成一团儿的小本子,封面是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李文昇说道:“我读过了《共产|党宣言3》。这是我写的申请书。” 秋穆把那个小本子拿过来,翻开之后便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虽然写得略有些潦草,但看得出来还是很有内容的,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满篇废话。 秋穆和王元品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事儿真是麻烦了——尤其是赶在现在村里还有其他许多人申请入党的时候。 王元品对李文昇说道:“李文昇,我们会仔细讨论你的申请书,你先回去吧。” 李文昇没说什么,便直接离开了副村长办公室。而秋穆和王元品先是估算完了修建村里小学的费用,才连忙各自看了一遍李文昇写的申请书。 令人惊讶的是,李文昇的申请书中体现出了较为深刻的认识,尤其是她对于《宣言》中描绘的共产主义理想和当下丘阳党支部的任务,都具有相当清晰的概念。这恐怕要归功于李文昇从前所受的教育,使得她能够比那些没上过几天学甚至是大字不识的普通群众更快地理解共产主义和共产|党的目标4。 然而秋穆和王元品私下讨论了一番,还是认为现在不能让李文昇加入丘阳党支部。不管她的认识有多么深刻,她都是一个曾经的地主,而且还是被清算过的地主。如果一个受到过群众的清算的地主都能够转眼儿就入党了,那群众还会相信共产|党是代表群众利益的吗? 可是就这样拒绝李文昇,似乎对她也并不公平。秋穆和王元品私下商量着,对于李文昇这样要求入党的原地主分子,应当采取《党章》中对待“其他社会成分”的方式,得经过两年的“候补期”之后才能决定是否允许她入党。 这两年不光是让党支部考察她是否符合了入党的标准,也是给她一段时间改变自己在村里的其他群众心目中的印象。如果她真的有心“为人民群众服务”,人民群众也会对她有所改观。 注释: 1尽管中|共七大党章中规定“工人、苦力、雇农、贫农、城市贫民、革命士兵入党,须有正式党员二人介绍,经过党的支部大会的决定,经过区委或相当于区委之党委的批准,并须经过六个月的候补期,方能转为正式党员”,但根据《翻身》记载,在实际操作中这个候补期在一些情况下是被省略的。 2参考《翻身》中的记载,在1946年4月建立张庄党支部时,张庄所有党员的身份均为完全保密的,甚至连支部书记和副支部书记是谁都完全保密。而本文中设定丘阳受到地下反|革命组织的威胁较弱,所以仅保密普通党员的身份,支部书记和副支部书记还是公开的,以便于有意愿入党者与党支部取得联系。 3《共产|党宣言》:马恩为共产主义者同盟起草的纲领,于1848年在伦敦问世。 4事实上,由于旧社会知识分子的文化水平较高,在解放乃至建国之后,那些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者相比于普通工农家庭出身者都具有相当大的优势。 ☆、番外二:被滥用的名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番外,是对“李森科事件”的继续展开,以及对在下之前错误认识的纠正。 诸多文献资料表明,“李森科事件”不能够单纯解读成伪科学利用政治手段打击正统科学观点的事件,事实上李森科和瓦维洛夫两派都有许多当时苏联遗传学界的神级人物支持,而彼时获得性遗传学说并非毫无市场。尤其是李森科的“米丘林学说”(实际上是他借用米丘林的名义创造的,和米丘林本人没有多大关系)可以解释嫁接育种的一些现象,而在当时嫁接育种对于苏联农业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于使用政治手段的问题,事实上李森科和瓦维洛夫两派同样都采用了类似的阶级立场、马列主义等说法以宣传自己理论的“合法”性,甚至美国遗传学界穆勒在莫斯科期间都试图强行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包装”自己的研究成果。可以说这是一种已经形成了的恶性竞争手段,双方都在使用,在这方面瓦维洛夫派并不比李森科派清白到哪儿去。 另外,当时斯大林对于李森科报告的批示也表明,斯大林是反对李森科以阶级立场的名义反驳瓦维洛夫派的,认为不能用阶级立场的观点判断科学理论是否正确。斯大林支持李森科的学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米丘林学说”至少在表面上的确能够解释农业育种中的一些现象,使外行(例如斯大林)容易相信。 1946年5月17日,莫斯科。 “……如果双方都真的代表着无产阶级的利益,那么我们又在为了什么而争吵?甚至不惜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同僚送入监狱?由此可见,苏联遗传学界的双方都在滥用无产阶级的名义,扭曲了马列主义的内容来打击对方,试图以此独霸学界。这是违反唯物主义原则的行为,这不应当是苏联科学研究者做的事情。不仅如此,这还是在浪费共和国联盟的科研经费,也就等于是在浪费人民群众的劳动成果,不光愚蠢,而且可耻……” 站在台上的亚历山大·恩格尔还在讲话,而台下坐席上的诸位遗传学界的专家们已然议论纷纷。几乎没有人关注亚历山大究竟在讲什么,人们反而是旗帜鲜明地坐成了两派,可是无论哪派都在发出反对台上演讲的声音。 原因无他,仅关于“站队”。 无论是站在势头正旺的李森科派,还是站在即使领导者已故但支持者依旧不减的瓦维洛夫派,至少有个地方站,就不算是“异类”。而像是亚历山大·恩格尔这样哪一派都不站的,却是哪一派的人都不愿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2 意听她讲话。 终于,亚历山大讲完了,台下立刻站起来一位年轻的遗传学研究者。 这位年轻人穿着整洁讲究的呢子大衣,头发也烫了卷儿,看起来真像个西欧的绅士。她说起话来也是“彬彬有礼”的:“请问恩格尔同志,您认为摩尔根学派1是‘滥用’了无产阶级的名义,您的根据在哪里?如果说摩尔根学派是为了谋取研究资源,那么鄙人恰好了解到,莫斯科遗传学研究所昨日刚刚削减了分子钟小组百分之七十的经费,请问分子钟小组是否也在设法取得更多资金?” 这话一说出来,会场里顿时多了几声轻蔑的冷笑。 之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当下的导弹大跃|进运动2使得大量科研经费投入到了军备研究开发中,留给纯科学研究的部分就因此而被削减。李森科派和瓦维洛夫派为争夺资源而采取政治手段,企图将对手挤出苏联遗传学界,这种事儿放眼世界也并不足为奇。可是亚历山大·恩格尔竟然对此进行公开批判,实在令人诧异——要加强对于德国导弹研究所的投入,第一笔就得削做纯生物学研究的分子钟小组的经费3啊! 这个时候不赶快抱紧李森科派的大腿,好把对方挤出学界、保全自己的经费,却站出来装作中立地把两方都批判一通,让苏联遗传学界的各位研究者们都觉得是愚蠢至极:眼看着自己的经费都保不住了,还有这闲心思去管什么滥用不滥用无产阶级的名义! “我认为所谓的根据是在座各位心里非常清楚的,卡普什金同志。对于人尽皆知的错事,恐怕我就不宜在这种正式场合说明了。”面对满堂的嘲讽,亚历山大不无尖锐地回应道,“而至于分子钟小组的经费问题,我想这与我刚刚讨论的话题毫无关系。” “鄙人并不认为这完全没有关系。”那位年轻的绅士却微笑着说道,“毕竟,无论做什么研究都需要经费。请问您是站在哪方的立场上发表这篇文章的,恩格尔同志?或者说,您是单独站在分子钟小组的立场上?” “对不起,恐怕是我误解了您的意思。”亚历山大冷笑道,“难道我们不应该只有唯一的一个立场,也就是无产阶级科学研究者的立场吗?” 她这话本应是很有分量的,可是台下的听众们却似乎并不这么觉得。挑明了“唯一的立场”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此有任何特殊的回应。整个苏联遗传学界都对此毫无任何反应,甚至还有些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亚历山大感到极其恼火。她重复了一遍,说话时甚至带出了点儿奥地利口音:“同志们,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们不应该只站在一个唯一的立场,也就是无产阶级科学研究者的立场上吗?” 此时台下一个衣着简朴、头发剪得很整齐的姑娘举起了手。亚历山大示意她可以发言,而那个姑娘便礼貌地站了起来。她站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挺拔,帅气得简直像是刚刚去过红场阅兵一样。 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想问题就完全可以得到解决了。站在无产阶级科学研究者的立场上,就不得不正视米丘林同志所做出的育种成果。任何一个唯物主义者都不能否认事实,而这正是摩尔根学派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卡拉绍夫同志,按照米丘林学说同样也有无法解释的现象。”亚历山大却冷漠地说道,“而如果您真的按照唯物主义的方式思考问题,就会发现摩尔根学说在很多时候也能够做出与事实相符的预测。” “所以这还是一个立场问题。”烫卷发的年轻人微笑着说,“究竟谁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想必您一看便可知晓。” “卡普什金同志,您这样下结论,难道就是唯物主义者的作为吗?”衣着简朴的姑娘却说道,“恩格尔同志显然说得不错,连赫尔曼·穆勒4都会说两句‘唯物主义’。” 烫卷发的姑娘紧接着说道:“您这话也不像是唯物主义者的言辞。您有什么证据表明赫尔曼·穆勒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还是您认为出了苏联边境,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唯物主义者了?” 这两个年轻人就在会场里争论了起来。而随后,李森科和瓦维洛夫两派的遗传学专家们也都纷纷站出来帮助“自己人”反对她们的“对手”。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台上的亚历山大·恩格尔愤然摔稿离去。 台下第二排坐着的帕维尔连忙追了出去。 室外的莫斯科,此时正是一片春暖花开。 亚历山大把外套穿上,又脱下来扔掉,低声嘀咕着:“我要给伊利亚写信……我要给伊利亚写信……我一定要给伊利亚写信……” 帕维尔捡起她的外套,有些无奈地说道:“换点儿内容来念叨吧,亚历山大。即使你给伊利亚写信她也看不到的,你甚至都不知道该寄到哪儿。” “不妨碍我要写。”亚历山大低声说道,“我管它寄到哪儿。” 帕维尔把亚历山大的外套递给她,没有说什么。 而亚历山大接过外套,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不过伊利亚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这一切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无论对谁。” 注释: 1摩尔根学派:指代当时苏联支持瓦维洛夫的一派,他们认同孟德尔和摩尔根的基因遗传理论。 2导弹“大跃|进”:由于受到美国战略导弹发展的威胁,苏联于1946年5月13日决定在导弹研制方面进行大量投入。 3无论李森科派还是瓦维洛夫派都是在做农作物育种,苏联当时对于这个方向是较为重视的。而分子钟小组的设定则是在做纯遗传学研究,因此在苏联需要筹集更多经费投入国防项目时,分子钟小组的经费更容易受到削减。 4赫尔曼·约瑟夫·穆勒:美国遗传学家,在辐射遗传学方面做出过突出贡献,其设计的系列检测突变实验被广泛编入大学教材。穆勒于1933至1937年先后在列宁格勒和莫斯科从事遗传学研究,后因为李森科派的兴起而离开苏联。 ————(脑补小剧场)———— 李森科派:你们无法解释嫁接杂交! 瓦维洛夫派:你们无视了果蝇实验! 李森科派:你们blablabla…… 瓦维洛夫派:你们blablabla…… …… 李森科派&瓦维洛夫派:斯大林同志,你瞧他们是反|革命!我们才是无产阶级的遗传学! 斯大林[内心]:对不起,我根本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第一百零一章:泥汤药 丘阳党支部做出的第一件大事儿,就是“破除迷信”。 之前由于人们缺乏卫生健康知识,在得病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3 时常常求助于“神仙”和缺乏根据的“偏方”。如此往往耽误了病情,甚至是使得病人的身体状况变得更糟。 因为之前桂花的孩子得破伤风死了,夫男会在村里进行了几次宣传,告诉大家要用干净的器具接生和处理伤口。这样的宣传倒是取得了一些成效,因为谁都知道干净是好的。但是村里的好些人依然相信“邪风”会导致了体弱的老人、孩子得病。 在分地分财产之后,原本穷得冬天只吃一顿饭的乡亲们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从前漏风的房子也能修一修了。而这一修好之后,为了“防止”邪风进入屋子,一个冬天都让那些体弱的老人、孩子紧闭门窗,到春天之后反而滋生了不少病菌。 家里人得病之后,乡亲们又相信村里那个菩萨庙里的土能治病,因此去虔诚地抓了土泡水喂给病人。这样一来不仅之前的病菌感染没治好,反而又可能增添了腹泻的症状。然而这倒还不是最严重的,更要命的是,人们认为菩萨能治好他们的病,因此也就没必要去求助于专业人士,小病往往就拖成了大病。 学过一点儿卫生知识之后,丘阳的党员都认为这种喝“泥汤药”的迷信方法危害性很大。然而破除这种迷信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之前夫男会的几个委员给跟村里的男人们讲过,菩萨脚下的土没有丝毫治病的效果,可是那些普通农民出身的夫郎们没有几个真正相信的。甚至有的夫男委员自己也不信,在自己家孩子生病时还偷偷去抓了土泡“泥汤药”。 党员们觉得,只要那个菩萨一天不倒,村里的群众就一天会去抓土当药吃。要想阻止群众再吃这种既不卫生也无功效的“泥汤药”,单单宣传卫生知识是不管用的,非要把这个迷信的根源——那座泥塑的菩萨像——彻底清除才行。 不过这个彻底清除还是要讲策略的。封建迷信能够存活这么久,说明它肯定有一定的适应性。如果直接反对迷信的观点,难免会让群众感到厌恶,还是应该让群众自己看到迷信“神仙”的荒谬,从而自发地抛弃迷信思想。 问题在于,迷信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因此“灵”还是“不灵”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谁也不能真正证明“神仙”真的不存在。 为此,丘阳党支部想办法设了一个局。 党支部里有个农会委员,叫高东进。她家的小女儿三天前受了“风”,开始有发热的症状,村里有的老人说这是因为农会推翻地主、“变”了“天”,菩萨来报复她家了。而高东进的夫郎虽然参加了夫男会,却非要偷偷去菩萨庙里抓土给孩子吃。高东进不让他去,她夫郎就跟她吵架。 秋穆作为村里懂得生物学知识最多的人,自然去看了高东进的女儿,发现那孩子其实只不过是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也就是城里人常说的“感冒”。这种病是由病毒引起的,理论并没有办法可以进行有效治疗,甚至连目前最流行的抗生素都对它没什么作用。不过这种病却是可以“自愈”的,一般顶多五六天也就好了,在这期间顶多是采取以缓解症状为主的治疗方式,用不着吃什么特殊的药1。 秋穆把这个情况跟高东进讲明白了。高东进回忆了一下儿,的确之前村里的小孩儿“伤风”,喝了“泥汤药”过几天也就好了。因此乡亲们认为“泥汤药”是管用的,却没人想过即使不吃这种“泥汤药”病人也能自己康复。 因此,丘阳党支部安排了一出“戏”来推翻泥菩萨对群众的“思想控制”。 有一天早上,高东进带着几个民兵队的姑娘到那座菩萨庙里,把群众送去的贡品都拿了出来。有村里很信神的老人去阻止她们,她们便说:“真人都吃不上白面呢,还要给泥人吃!” 谁都拦不住她们,高东进和几个民兵队员拿着馒头、果子等等贡品,见到路上玩耍的小孩子就给他们一些,把这些原本供给菩萨的东西都分给了村里的孩子们。而后这几个姑娘又到处宣传,扬言要砸了那座泥菩萨的塑像。 群众里倒是有不少人赞同她们,然而还是有人说她们这要会遭到神仙的报应。甚至还有人来劝高东进,说菩萨已经降灾到她女儿的头上,为了孩子好也不能再这么不敬神了。 这时候,村里的年轻贫农沈金来又开始在村里四处散播,说高东进她们不可能砸了菩萨像,菩萨像是有“灵”的,怎么会被一群凡人砸了?因为沈金来之前在村里卖过一段时间的药,被认为是“参透”了一点儿“阴阳理论”的,她说话还是很有些人会相信。 所以,村里迷信的人都觉得高东进她们不可能砸了菩萨像,菩萨不可能让几个凡人把神仙的香火砸了。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当东进夫郎终于拗过了高东进要进庙抓土时,却发现那座上的菩萨像已经被砸了个稀烂。 这件事儿在丘阳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多老人在路上连声叫着“作孽”,一些虔诚的信徒还想要把砸碎的塑像拼回去。然而更多的群众却开始怀疑这菩萨的力量了——如果他连自己的泥塑像都保护不了,难道还能去保护村里的其他人? 而之前嚷着菩萨像不可能被砸坏的沈金来,此时又开始到处说:“高东进彻底得罪了菩萨!菩萨要抛弃她家了,她女儿的病好不了了!” 这下儿倒是让村里少有的那些特别迷信的人抓住了“证据”,等着看高东进的女儿生病没得医治,让她不得不再回去把菩萨像拼好。 而东进夫郎也被沈金来这话吓得不轻,到村公所的院子里哭,吵吵着要跟高东进离婚来救他女儿。村公所的几个党员干部都没想到东进夫郎会闹得这么严重,然而又不能为了要演这场戏而让他真的跟高东进离婚,只好骗他说离婚手续得办几天,让他先回家去等着。 结果当然是,还没等那假的离婚手续办下来,高东进的女儿就自己康复了。这期间既没有喝什么“泥汤药”,也没有吃那沈金来之前在村里卖的什么药丸,只不过是东进夫郎用凉水给孩子擦了擦身体,孩子“伤风”了几天就自然好了。 借着这个机会,秋穆写了“伤风”的发病原理和治疗方法,贴在村里经常有人路过的地方。乡亲们看了这些宣传,又结合高东进的女儿和村里其他孩子发病的事例,原本迷信菩萨像的人现在大多数都不相信什么神仙治病的效果了,极少数还顽固地认为“泥汤药”能治病的人也因为没法靠自己把菩萨像拼起来,这种迷信思想也就逐渐没有了依托。 后来人们才渐渐得知,跟高东进等人唱反调的沈金来其实是党支部故意安排的。 那个姑娘之前到城里干过学徒工,因此学着那些江湖游医倒腾了些药丸回到村里来卖,但她自己是知道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4 那些药丸本身没什么作用的,只不过为了生计还得这么卖。之后村公所打倒了封建地主,农会又带领贫农翻身了,还教乡亲们卫生健康知识。沈金来反省自己,知道之前卖假药的行为很不好,于是主动申请入党,参与了这场破除迷信的大“戏”。 注释: 1这是一般情况。低烧范围内进行物理降温即可,然而如果发生体温升高到38.5度,也应当采取服用解热镇痛药(中枢前列腺素合成抑制剂)等方式进行药物降温。 作者有话要说:  “泥汤药”的治病方式完全参考《翻身》中张庄的记载…… 脑补了一下儿,感觉完全喝不下去,呕…… ———————— 怀疑晋江又出了什么bug,为啥时而刷得出来,时而刷不出来? ———————— 国庆出门在外,累如狗_(:з」∠)_ ———————— 由于前几天不小心把更新都放出来了,这两天正好没时间,随手刷一刷存在感_(:з」∠)_ 看阅读量,这篇文似乎是没啥人看了。所以:还想看的人请尽快发言说明吧!(望附带理由,但请不要用什么“既然写了就好好写下去”这么廉价的说法……原因很简单,在下并没有义务做这种事儿) 如果没人说的话,在下就要省略细节快速完结了。毕竟这篇文能看到现在也没多少人了,感兴趣的大多也看了《翻身》或者《西行漫记》等等(在下猜测),不感兴趣的用什么噱头强迫您看也看不下去…… 所以看不下去的就没必要勉强自己了,在下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小部分,也估计无法再达到更多),有什么意见直说即可。 ☆、第一百零二章:清算富农 砸了泥菩萨之后,丘阳村里正式成立了免学费的小学,又通过夫男会的活动加强了对于群众卫生健康知识的普及。这一系列举措不仅有望提高村里的卫生水平和疾病防控效果,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男人和孩子的权利。 然而建设小学和购置药品实在不是一笔小开销,村公所跟农会商量,希望能够尽快进行第二次清算,从富农的“剩余财产”里分出一部分填补村里公共建设的开支。 对于这项工作,最积极的莫过于秋穆。整个丘阳村里她是最清楚这笔开支产生的窟窿有多大的,可偏偏剩下的干部都不怎么关注这件事儿。 的确,对于从前的穷人们而言,家中缸里的粮食能够明天吃的就不容易了,向来都不用考虑什么未来短缺的风险——因为短缺压根儿不是“风险”,而是绝对会发生的、没跑儿的事实。然而从前穷人家里没东西吃,大不了卖地、卖房子,实在不行卖孩子、卖夫郎,再不行了大不了直接饿死,反正活着也是痛苦。可现在村公所不能来这一套了,村公所要管整个村子的公共服务,如果真的入不敷出了,那可是会影响到全村一千多人的正常生活秩序。 秋穆在各种会议上都提了这件事儿,以至于别人都调侃她这个财粮主任当得满眼只能看到钱了。这倒不是说其他干部们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事儿,只是谁都知道,钱和粮食不可能直接从天上掉下来。 现在村里占比例最大的贫农也只是勉强温饱,中农还离小康有挺大一段儿距离,这时候应当促进生产,而绝对不能加税。那么建设小学和购置药品的资金只能从别处来,最现实的办法就是第二次清算,开始清算村里的富农。 只是村公所的干部们和农会委员们都知道,清算富农不能像清算地主那样。富农比起地主剥削要少,而且大多也参加劳动,别的村里甚至还有不少富农是站在抗日反封建这边儿的。所以干部们认为富农和其他普通群众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完全不可调和的,只要那些富农配合交出维持中等水平生活之外的财产,他们就不应当受到其他惩罚。 尽管在灾荒的年份里,那些富农也饿死过长工、剥夺过穷人的土地,但多数干部们还是认同了解放区干部大会上的决定:要给富农家庭保留相当于中农水平的土地与生活用品,并且不对富农进行肉体的惩罚。 然而即使如此,丘阳的十户富农也没有一户愿意主动交出“剩余财产”。 他们倒也没有进行激烈的抵抗,只是每当农会委员找到他们谈交公土地的事儿时,他们便问:“罗雨桂家的地交不交公?” 这时候,农会委员们只好说道:“罗雨桂家是军属,他儿媳是烈士。” 然而富农们只是说:“那罗雨桂家算不算富农?” 这下儿,农会委员们也没有话说了。罗雨桂家当然算是富农,而且如果按平均的话,还算是富农里生活水平较高的。因为他家就只有他和他儿子,人数比一般的富农家庭少得多。 可是农会没办法强迫罗雨桂交出他家多余的土地和财物,因为他家是军属,他儿子——从理论上说——的亡妻是烈士。 因此,剩下的富农就认为,最会剥削别人的寡夫罗雨桂家都没有交公土地,那他们家就更轮不上了。而且在丘阳的传统观念里,土地应当归女人所有,而罗雨桂父子两个寡夫是不应该占着那么多土地的。 现在丘阳村的革命干部们都觉得应当促进生产,而不宜再进行更多的武力斗争,所以也觉得最好不要强迫那些富农交出土地和财物。何况,倘若罗雨桂拖着迟迟不交公,干部们也没有道理迫使其他富农把多余的土地和财物交公。 可是干部们不想跟富农撕破脸,群众却不乐意。原本说好了要清算地、富分子的,结果现在地主倒是清算了,可富农还留着呢。虽说贫雇农的生活水平改善了些,但也只是勉强不被饿死,人们觉得这根本不叫真正“翻”了“身”。而相比之下,那些富农依旧掌握着全村三成以上的土地,就算不让雇长工,也能随时雇到短工给他们干活儿。而穷人要想借他们的牲口和大车来用,还得时时刻刻看他们的脸色。 就连村里从前的地主们也看不惯这些富农。他们已经被剥夺了财产、只能自食其力了,而这些富农之前跟他们一样雇长工、收租子、放高利贷,现在却过得还跟以前一样滋润。不是说富农自己也劳动的吗?既然他们能劳动,为什么还要占有多余的土地来剥削别人的劳动? 于是,无论是之前的中贫雇农还是已经被清算过的地主,都在或多或少地要求农会继续清算富农。他们并不十分理解干部们希望促进生产、不想在这个当口再进行武力斗争的心思,倒是觉得农会干部们“宽容”富农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恰恰也和秋穆有关,或者说人们认为这个原因就在于秋穆本人。 村里没有人不知道农会委员们不直接清算富农是碍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5 于罗雨桂家的缘故,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由于罗雨桂家是军属,反倒是多数人都觉得这是由于罗雨桂的儿子沈丹兰跟秋穆有那种关系。 秋穆在这件事儿上可真有点儿冤枉。沈丹兰虽然想要引诱她,但却并没能真正成功。而他私下接近秋穆不成功,却没有因此而放弃转移目标,反而把私下的接近改换成了明面儿上的勾|引,不光时常故意当着许多乡亲的面儿到地里给秋穆送饭,还甚至直接到村公所来找她。 这个精明的小寡夫自己明白他勾|引不到秋穆,所以都是找了各种名头来跟秋穆这个财粮主任谈公事儿。而由于罗雨桂十分清楚村公所现在缺乏资金,所以让沈丹兰来找秋穆谈的也都是他们家捐粮食的事儿。今天说要给村里的小学捐十几斤玉米,明天说要给村里新建的卫生站捐十几斤玉米,尽管都是些小恩小惠,但由于村公所的确缺粮食,倒是不得不跟他掰扯。 然而在外人看来,就是沈丹兰屡次来找秋穆相好,躲在财粮主任办公室里“亲热”,一次就是好长时间。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秋花香的肚子也已经大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儿。此时秋穆反倒在跟村里出名的投机寡夫罗雨桂的儿子混在一起,使得那些即使因为秋花香的地主出身而对他有偏见的人都替他感到委屈。 ☆、第一百零三章:酒 平时在村公所的院子里工作的干部,没有人不清楚这个沈丹兰的小算盘。 相比之下,秋花香倒是不那么愿意理沈丹兰。他现在怀孕都已经快七个月了,肚子大得走路都有些不方便,不想再给自己找事儿。而贫农出身的丁凤仙虽然很想教训那个利用秋穆为他自己家打掩护的沈丹兰一顿,但也是碍于沈丹兰“烈士家属”的名号,还没有公开反对他什么。 沈丹兰原本恐怕是想要引得两个男干部为秋穆争风吃醋、把这趟水搅和得更浑,可是秋花香和丁凤仙都不搭理他,他也是没什么办法。但他依旧能让不了解真相的群众都以为他家是由于跟秋穆的关系而免遭清算的,而干部们也顾及到他家毕竟是军属,不想直接撕破脸。 这事儿就一直处于一种尴尬的局面。由于之前都是买卖婚姻,现在丘阳的干部许多都存在不正当的女男关系1。甚至就算没有被暴露出来,大家也都知道,肯定是有些干部与那些地主和富农家的男眷有不正当关系。这种事儿也很难说是那些地、富分子勾结干部谋取私利,毕竟丘阳也不乏一些颇有风度的干部,难道就不准地主家的小夫郎、小少爷看上哪个俊气的民兵队员了? 因此,无论是村公所还是党支部,都没把沈丹兰刻意接近秋穆当回事儿。而沈丹兰想要勾|引秋穆,倒也是锲而不舍的。 之前无论是私下里接近还是明面儿上故作亲密都没起到什么真正的效果,这让沈丹兰很有些气馁。毕竟他长得那样好看,又打扮得很是精致,之前轻轻松松就迷惑得正要去参军高山远跟他签了结婚的协议,然而现在任由他如何在秋穆眼前晃,却看不见这位财粮主任对他的态度有一丝的变化。 每次从村公所无功而返,沈丹兰心里都气得不行。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为了保住他家的地和财物去接近秋穆,那随着他一次次地失败,却反而真的喜欢上这个表面上温柔和蔼却对他一直不咸不淡的女人。 沈丹兰也觉得不甘心。他一开始并不觉得秋穆有什么好处,虽说她长得不错,但在他看来也没有那么超出常人地好看,而且她当这个财粮主任也真是公私分明,捞不到一丁点儿油水。可是每次他回到自己家,晚上躺在床上时却总是想起秋穆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她看着自己时那平淡如水的神情。 之前沈丹兰虽然被他父亲教过如何勾|引那些女人,却没怎么真正想过勾|引成功之后会有什么结果。然而在她暗自喜欢上秋穆之后,偷偷去看过她跟秋花香、丁凤仙在一起亲热的场景。从那之后,沈丹兰就时常幻想着他自己也能那样整个人贴在秋穆怀里,抱着她的脖子、亲吻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 他甚至觉得自己肯定可以比秋花香、丁凤仙做得更好——他们算得了什么啊!沈丹兰仔细地“研究”过,秋花香跟秋穆亲热时一点儿都不积极,就在那儿让秋穆把他摸了又摸,他自己倒是高兴了。而丁凤仙稍微比秋花香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是在被摸的时候能回过头亲她一下儿。如果是他,他早就把她来回亲上几百遍了。 沈丹兰在脑海中已经把秋穆亲了千百遍,奈何到了实际情况中,他还是只能跟秋穆谈那些这儿捐一点儿那儿捐一点儿的“公事儿”。这也是他父亲罗雨桂的安排,可是沈丹兰自己觉得这样的安排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因此,沈丹兰自己作了别的安排。他托人到北平城里买了一斤二锅头,装了一瓶偷偷带去村公所找秋穆,打算把她灌醉了强行“发生”点儿什么。 在这之前,丘阳村里没有人见过秋穆喝酒,因此人们都觉得这个长相白净的财粮主任是很容易醉的。沈丹兰也是这么觉得,因此他主要担心的并不是秋穆喝多少酒能醉,反而担心他如何才能让她把这酒喝下去。 沈丹兰带着他的“独门秘药”来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办公室,毫无悬念地见到秋穆正坐在桌前算账。 秋穆看见他,也是一副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平淡地问道:“嗯,你又来谈什么?”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回沈丹兰没有说什么捐粮食的事儿,倒是把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笑着说道:“我只是看秋主任工作这么辛苦,拿点儿东西犒劳犒劳为人民服务的干部。” 这倒是让秋穆觉得有些稀奇。之前沈丹兰也不是没有带饭给她,但她从来都是好言婉拒的。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即使她再想改善伙食也不会打这个主意。沈丹兰怕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之后来找她也没再带那些东西。 所以这回沈丹兰明知道她不会轻易吃他的东西却还是带了食物,倒是让秋穆感到有些好奇。他这是带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以至于让他觉得她秋穆有可能会吃? 然而当沈丹兰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豆腐丝和那瓶二锅头时,却真的吸引了秋穆的注意力。 别的东西倒还无所谓,但是酒——她在莫斯科的时候受到帕维尔的影响时常会喝上几杯,那时候也不在意,可回到丘阳、尝过那些自制的玉米酒之后,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多买几瓶伏特加带过来。 秋穆不明白,沈丹兰究竟是从哪儿得知了她对白酒的需求而来投其所好。不过即使如此,面对这只酒香四溢的瓶子,她的决心还是狠狠地动摇了一下儿。 “这是什么意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6 思?”秋穆问道。 沈丹兰对她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会有别的意思呢?难道秋主任觉得我会拿一瓶二锅头就去收买干部吗?” 他没等秋穆再说什么,便直接从瓶子里倒了出小半碗。 酒味儿顿时在房间中蔓延开来。沈丹兰轻柔地捧起那只盛了酒的碗,递到秋穆面前。 而令他惊讶的是,之前从来对他平平淡淡的这位财粮主任和副党支部书记,此时竟然像是受了蛊惑般,直接接过那只瓷碗喝了下去。 注释: 1参考《翻身》中对于整|风阶段的记载。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丹兰:咦?我的魅力值突然升高了?(愉快) ☆、第一百零四章:选择 沈丹兰也没想到秋穆竟然这么容易地就把这酒喝了下去。 他之前还以为得花尽心思劝她喝,甚至为此想了不少说法。可是真正到了实际操作上,她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喝了,真让人难以相信。沈丹兰不禁觉得是他的美貌迷惑了这位严于律己、从不沾染不良嗜好的财粮主任,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凭什么之前他的美貌都不起作用,偏偏在拿着这只碗时却有了效果? 不过无论如何,沈丹兰恐怕都是无法相信秋穆这人嗜好喝酒的。 可是当秋穆喝完了这小半碗二锅头时,她放下碗,看了一眼有些呆住了的沈丹兰,不由自主地拿起那装酒的瓶子又倒了大半碗。 她几乎是连续不断地把这大半碗二锅头喝了下去。 沈丹兰看着秋穆,几乎都惊呆了。此时他心里唯一想的就是:这么直接喝下去会不会伤胃啊?不该就着些豆腐丝当下酒菜么? 而秋穆喝完了这大半碗酒,又把剩下的酒全倒进碗里,而后对沈丹兰问道:“也来一口吗?” 沈丹兰看着她一气儿喝了至少三两二锅头却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反应都没有的样子,有些愣愣地接过了那只碗,低头抿了一口,想要尝尝他是不是买到了假酒。 然而当他的嘴唇刚碰到液面时,一股辛辣浓重的酒味儿直冲进嘴里。沈丹兰勉强把这一小口白酒咽了下去,把碗放到桌上。那一小口酒就像是某种液态的火焰般,一路从他的口腔沿着食管烧进胃里。 这口酒咽下去之后,他的嘴里还感觉如灼烧般的辣。而抬头却看见秋穆已经端起碗,把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了。 沈丹兰暗暗觉得: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而后便感到热气渐渐从脸上散发出来,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此时一定是被酒熏得红了。 他看着面前的秋穆,她似乎正在笑着,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儿般的形状。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好看,也说不出究竟好看在哪儿,但就是仿佛哪里都十分地好看。 沈丹兰不知是从哪儿得到了那么大的胆量,直接凑过身子亲了上去,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到了那两片薄薄的嘴唇。而后,他便被秋穆的回吻完全控制住了。回吻中还带着残留的酒液,尝起来感觉很辣,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沈丹兰只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都被加热起来了,之前在脑海中“预演”过的那些做法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气儿都有些喘不过来,只是紧紧抓着秋穆的衣服,徒劳地伸出小舌头舔着。 这个吻一直持续了很久,或许是直到沈丹兰因为那一小口酒而醉过去。当他的头脑完全清醒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坐在秋穆腿上窝在她怀里。沈丹兰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目的似乎达到了?然而却并非按照他预想的过程。 “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吧。”秋穆温和地说道,语气中不免有些无可奈何。 沈丹兰感到有些羞愧。明明他是安排着要来灌醉秋穆的,却没想到她喝酒跟喝水一样,而自己只不过尝了一小口就醉了。 而对于村公所的财粮主任和来找财粮主任商讨公事儿的烈士家属而言,现在他俩的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尴尬。但沈丹兰也只是尴尬了几秒,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原先巴不得能这样儿呢。 加上现在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沈丹兰的胆子更大了几分,直截了当地说道:“秋主任,我喜欢你。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全村人都知道今天的事儿。” 秋穆挑了挑眉,她还是第一次被以这种事儿威胁。并且这件事儿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威胁的力度,因为即使没有今天的事儿,村里的多数乡亲也都觉得沈丹兰跟她有不正当关系了,只不过这是第一次让这种关系真实地发生了而已。 “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呢?”秋穆平和地问道,“是当你的情人,还是为此而保护你家不受清算?” 尽管沈丹兰的意图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这还是秋穆第一次把事情挑明。 而听了这个问题,沈丹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秋穆依旧扶着他柔软的腰,低下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也知道你喜欢我。而在这两者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 这两句话尽管短,却让沈丹兰顿时明白了。秋穆当然知道他接近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她之所以还能容忍他这样损害她的名誉,却是在给他一个机会——是选择喜欢她,还是利用她? 然而这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真心与假意的问题,而涉及到更深远的层次。他到底应当听从自己的内心,还是听从他的父亲、听从私利的驱使? 两年前,他听从了私利的驱使,利用了一个喜欢他的姑娘。那个姑娘在战场上牺牲了,而他和他的父亲却因此获得了更多的利益,因此他们非但没有多么悲伤,反而甚至还有些高兴。说实在话,沈丹兰对那个叫高山远的姑娘没有什么特殊印象,现在回忆起来,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她穿着一双新鞋去参军的样子。而在那之前,她甚至都没有一双布鞋。 而现在,他似乎又在听从私利的驱使,试图利用一个村公所的干部。按理来说他应当可以利用得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他曾经做过同样的事儿。可这一次,不同的在于并不是秋穆喜欢他,而是他喜欢秋穆。 因为他喜欢秋穆,他可以把秋穆记得非常清楚,清楚到她如何笑、如何说话、如何算账都了如指掌。秋穆在他心里不像那个叫高山远的姑娘只不过是一片模糊的身影,她在他的脑海中十分清晰。因此他甚至于能够推测得到,她知道自己是想要利用她来保全自己家的土地和财物,这种行为是投机、是违规,她也不会喜欢这样品性的人。 如果说之前沈丹兰还处于一种朦胧的冲突感中,那在秋穆说破之后,他便意识到了这种挣扎:在他的内心中的纯粹的情感和私利的驱使,这二者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他选择听从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7 自己的情感而希望得到对方的接受,那么他必然要抛弃要利用她来达到私利的想法。而如果他选择听从私利的驱使,那么他心中的情感也就再也谈不上如何纯粹了。 最终,沈丹兰选择了听从他的内心。 这并不是因为突然升起的无私令他抛弃了私利——恰恰相反,正是人性中最基本的自私,使得他不愿意让他自己的内心也受到如同两年前那个叫高山远的姑娘一样的伤害。 ☆、第一百零五章:第三次分地 沈丹兰的选择很快便让全村人都知道了,因为他跟他爹罗雨桂吵了一架。 这件事儿的起因也很简单,就是沈丹兰跟他爹说应该把多余的土地和财物交公。罗雨桂当然不肯,而且家里的各种事儿都是他在管着,沈丹兰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沈丹兰却有一个权利。因为他才是名义上的烈士的夫郎,无论是烈士家属还是军属的优待,都是在他的名号上的,所以只要他离开他爹家而回到妻家——尽管那个所谓的妻家并不存在——罗雨桂也就没办法再享受身为军属的各种好处了。这时候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农寡夫,自然要受到农会的清算。 罗雨桂显然知道沈丹兰有这项权利,但他从前从未想过他这个儿子会这么做。因为离开爹家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所谓的妻家根本连一间房子、一块儿地都没有,他离开爹家之后就等于是没地方去了。况且,罗雨桂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这个刚十七岁的儿子竟然敢抛弃他爹。 可事实上,沈丹兰就这么干了。他找到村公所去要求把他的户口迁回高山远家——尽管那个家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而后跟他爹罗雨桂说,如果不把多余的土地和财物交公,他就不迁回去。 罗雨桂这下儿没办法了。他其实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既然沈丹兰是“烈士家属”,村公所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饿死的,就算他没粮食吃、没地方住,为了优待军属村公所也得给他想办法。 罗雨桂这下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他儿子扯过来揍一顿。可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而且如果让村里的乡亲都看出来他是一个顶着军属名号谋取私利的人,恐怕以后他都要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现在那些地和财物是不交也得交了。如果他不主动交公,之后农会来清算他,还是得被迫地交了。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军属哪怕当不成了,至少还得落个“先进”的称号吧?而且沈丹兰毕竟是他儿子,他怎么能让他唯一的儿子一个人迁回那个根本不算数的妻家呢! 于是罗雨桂生了一整天的闷气,第二天还是找到农会,主动把他家超出中农水平的土地和财物都交了出去。他交出财产之后,沈丹兰也就高高兴兴地把户口迁了回去,于是这件事儿在别人眼中自然也就成了思想更“先进”的儿子帮助父亲改正错误,而这位向来就很“先进”的寡夫父亲也变得更“先进”了。 只是这事儿可给了其他的那些富农闷头一棍。连最会投机的罗雨桂家都交出了财产,他们也就不得不接受清算了。好在由于罗雨桂是自愿交公的,连带着他们也没有受到怎样的谴责,还的确留下了相当于普通中农的土地和财物。 算了,就这样吧。那些富农们也这样想着。他们也听说过有的其他村里,清算富农也像是清算地主一样,不光会被气愤的贫雇农围着打,还有被“扫地出门”的。而相比之下,丘阳处理富农的方式已经近乎是优待了。 然而依旧有富农藏匿了财物。因为农会没有彻底搜查,只是让几个姑娘到那些富农家里去查看有没有明显遗漏,所以有几户富农便把家里如珠宝首饰、绸缎衣服和现钱之类的小件儿东西藏在隐蔽之处或是埋在地下,这就导致这几户富农家交出来的东西明显比其他家要少。 然而至少从外表看,他们的生活水平却和其他家差不多,地和牲口、大车也不比别家少。为此农会不得不放弃了对他们自觉性的信任,还是安排人挨个搜他们的家里。其中有些富农挂不住面子,在农会会员们搜查他们家之前就说出了藏匿财物的地方,人们因此又找出了不少值钱的东西。而也有些富农一口咬定自己家没有那些东西,结果这非但没有消解农会会员们找到那些东西的决心,反倒引起了群众的愤怒。几个年轻力壮的姑娘开始挖那些富农院子里的地,结果真的挖出了不少银元。 一些气愤的农会会员打了那几个藏匿了财物还顽固地不肯承认的富农。尽管之前说了不应对富农进行肉体的惩罚,大家依旧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问题——对付那些一门心思要反|革命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这次分地结束之后,丘阳村里除了原先的地主之外,已经消除了富农、中农和贫雇农的差别。尽管这次平均下来每人占有的土地仅有六亩六分,略低于解放前中农平均每人占有的土地(七亩三分),但如果按照优、中、劣等地换算土地价值,现在平均每人占有相当于十亩三分五厘劣等地的土地价值,已经高于了解放前中农的水平。这个数据公布出去,谁都得说丘阳的贫雇农已经全部“翻身”了,尽管种地依旧辛苦、技术依旧落后,但人们至少已经都能够维持温饱的生活,不必受到地主、富农的牵制了。 而即使是解放前的中农,在清算运动中也得到了好处。那些从地主、富农家找出的“剩余财物”大部分被分给了家里短缺的群众,之前受到地、富分子迫害的中农家庭也得到了相应的补偿。 另外,村公所也终于从那些富农的粮仓里得到了填补公共支出的粮食,另外还接收了四十一亩之前富农瞒报的土地作为长期的资金来源。由于之前的那些地主现在被惩罚性地剥夺了大部分土地,村公所便可以雇他们来种这些地,也解决了他们的收入来源问题。 一九四六年的五月即将结束,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这场热烈的土地革命终于成功,一切也都仿佛已经进入了正轨。 ☆、第一百零六章:动员参军 然而“仿佛”终究只是“仿佛”。 一九四六年六月中旬,那张才经历了六个月的停战协议已然成为泡影。尽管丘阳的革命似乎已经取得了成功,但全国的革命却由此进入了武装斗争的白热化阶段。为了支援前线部队,各个解放区都号召青年参军,而共产|党员要起到带头作用。 这项号召自然也传到了丘阳。为了鼓励青年参军,村公所在村里各处都张贴了宣传标语,并且明确地说明了军属能够得到的优待。 尽管战争形势前所未有地紧张,却还是有不少年轻人愿意参军。这并不完全是由于她们想要实现怎样的个人英雄主义,而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8 多半儿原因还是受到革命的鼓舞,以及被优待军人和军属的条件所吸引。 要知道,这可能是丘阳历史上的第一次,参军不再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而成为了一种荣耀。成为解放军战士的姑娘会受到全村人的尊重,由村公所设宴——即使内容只不过也是玉米面儿和普通的青菜——而后敲锣打鼓地欢送着离开村子。而她们的家人也会作为军属受到优待,村公所为此成立了“优属委员会”1,帮助缺乏劳动力的军属家庭种地,借给军属家庭必要的农具和种子,还会安排富有经验的夫男会会员去照顾军属家庭的孕夫、病人和老人。 这可能是那些从小吃尽疾苦的贫农姑娘们这辈子最光荣的事儿了。何况不久之前她们分到了地、过上了新的生活,甚至是娶了夫郎、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如果国民党再打回这里,这一切就都要化为泡影。在这种情形下,她们自然是最积极地想要投身军队的人。 不过也有些群众对于革命的前景呈悲观态度。那些老人,特别是想要参军的姑娘们的老父亲,他们受人压迫、忍气吞声了一辈子都这样活过来了,便有些不愿意去为了自己的权利而冒险抗争,更不想因此而有可能失去自己的女儿。虽然像北山爹这样积极抗争支持革命的老人也不算稀奇,但依旧有人认为和国民党打仗绝不可能胜利,而阻止自家女儿去参军。 他们甚至由于害怕未来国民党回到丘阳地主、富农又要得势,到时候要来迫害之前清算过他们的人,所以把之前得到的“斗争果实”又偷偷送还给了那些地主2。 当时还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这种行为,因为很多人一面支持革命,一面却也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国民党的胜算更大。丘阳距离北平很近,在这儿消息传得并不慢,即使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儿都会知道,国民党有美军的援助,现在已经在准备对解放区的进攻了。 然而与此同时,村公所依旧在动员村里的年轻人参军。并且丘阳的许多为群众所知的党员都带头参军了。 虽然原本因为腿伤退伍的张兴满没法回到部队,而王元品也因为年龄缘故不宜去参军,但作为丘阳最早的三个党员之二,李有河与张全尾在解放区的动员下达第一天就报了名。而民兵队里也有至少十个姑娘相继报名,其中有六个都是党员。 由于少年时期被军阀强征的阴影,秋穆原本对于战争是颇为畏惧的。然而看到其他人都报了名,她也就跟着报上了。 可是村公所的其他人却不同意她去参军。一方面是由于她是村公所的财粮主任,而碰巧她记账的方式都是按照做生物统计的那一套,跟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在丘阳很难找到哪个人能快速接手她的工作。而另一方面,大家都觉得像秋穆这样知识分子般的家伙,上了阵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加上丘阳报名参军的人也已经很多了,于是就把她的报名直接撤了下来。 秋穆虽然对于这种轻视有些不满,不过她自己掂量了掂量,觉得她还是别去得好。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像那些旧时代知识分子一样弱不禁风,而是由于她从苏联的法律上还算是苏联人,而且在布尔什维克党还有党籍,参军以后的确不好办。 而接下来,治安主任李有河、民兵队长李福山和农会主席沈见宝的报名也被解放区撤了下来。理由是丘阳这边儿距离北平太近了,一旦形势转差,就很容易在背面受到敌人的攻击。因此必须要留着一些有经验的干部,在丘阳随时准备组织群众撤离,以保护群众的安全。 地里的冬小麦打下来之后,丘阳的干部们为了防止敌人进犯后掠夺粮食,又连忙安排村里的女男老少到山上寻找合适的山洞,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主要的粮食储存都藏在隐蔽的地方3。这样一来,即使国民党军打到丘阳,他们也找不到任何粮食,而到那个时候丘阳的群众也能够安全地撤到山里,也有足够的粮食可以维生。而由于国民党军队不可能长期驻守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村子里,等到她们离开,群众就可以回到自己家,生活还跟往常一样。 这样的安排对于老解放区的人们而言恐怕是习以为常的,然而对于丘阳大多数并没有经历过“有组织的撤退”的群众而言,还是颇有些令人恐慌。很多人一时间绕不过这个弯儿来,如果国民党打进了丘阳,他们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不必接受国民党的统治呢? 经过丘阳党支部的一再解释,大家才终于明白了:一块儿地被国民党军暂时占领是并不重要的,因为那些“丘八”没有能力利用土地,她们只会也只能抢夺平民的粮食、财物,而没办法抢走他们的地。因此,坚持守住某一块土地也是不必要的,真正有用的是保护住他们的老人和儿童,并且尽量保住已有的粮食和财物,这才是他们可能受到敌人伤害的东西。 而在保护住这些关键之后,他们还可以组织青壮年在山中伏击小股的敌人军队——作为本地人,他们自然比那些外来者更熟悉周围的地形。这就像是抗日战争时期打鬼子和伪军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敌人换成了国民党军而已。 注释: 1见《翻身》第二十一章的记载。 2见《翻身》第二十二章的记载。 3见《翻身》第二十二章的记载。 ☆、第一百零七章:组织生产 参军的新兵已经送走了,而这边儿正在播种着玉米,那边儿便赶快把刚打下来不久、晾晒干的小麦运进了山里。整个村子里的人无论女男老少都在忙活,尽管还见不着一个敌人的影子,但谁都知道对于这种事儿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然而人们忙活的却不只是“坚壁清野”1,在随时准备撤退反击的同时,还要在“翻身”之后尽快组织生产。分配土地绝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家能活下去,而更重要的目的便是从那些封建地主手中解放劳动力,发动群众的生产热情,从而达到“组织起来”增加生产的目的2。 任何一个生活在丘阳的人,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分配了土地,却还是过得算不上很好呢? 从前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因为“不均”约束了人们的生产潜力,处于饿死边缘的穷人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去生产,而养尊处优、留着长指甲的地主对于生产力发展也毫无贡献。而现在,“不均”的封建统治已经结束了,“寡”便成为了最显著的问题,并且这个问题也即将能够得到解决。 这个解决的办法自然就是组织生产。 其实之前早就有人看出了组织起来的必要性。以前地主雇人来种地,一种就是一百多亩,有牲口、有大车,还有全套的农具,几个长工一起使用来种地。尽管这些长工受了严重剥削,但地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09 却是可以方便地种起来的。从这个角度上讲,这样规模越大的生产,就越能够利用起来如畜力、农具等农业技术,从而节省劳动力,还能够把地耕得平整好看。 然而在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平均水平的地之后,这种大规模的生产却无法进行了。假如一户农民有四口人,平均每人六亩六分地,合起来就是二十六亩四分地。然而一头驴子至少能种百八十3亩地,如果这个四口之家为了种地而养了一头驴子,那它的畜力就远远超出了家庭的需要。而为了养着这头驴子,这家人也没办法购置相应的大车和配套的其他农具,全套用具总是凑不齐的。 因此也出现了尽管群众对于牲口和大型农具的需求很大,但实际上真正购买了牲口和农具的人却相应较少。这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大炮”不能拿来打“蚊子”,否则就冲打这些“蚊子”得到的收益,连给“大炮”装炮弹都装不起。 但是与此同时,人们又都清楚,既然一头驴子可以完成好几户人家的播种、犁地等工作,那么这头驴在农忙时便可以借给其他的几户来用。这样一来,也就没有浪费这头驴子的畜力。 以往这种借用都是直接付粮食的,可是这又会带来一个新问题:驴子不外借也能活,而要种地的人如果借不到驴就得费死劲了,所以驴子的主人对于借驴的人存在优势。这种优势几乎就像是把自家的地租给缺地的穷人一样,不光能够使得驴子的主人从借驴的人那里赚来大量粮食,还使得那些没有驴的人对此产生依赖,而不得不在驴子主人家要帮工时听从使唤。 把驴子换成牛或是大车、大桶等其他大型农具也是一样。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甚至有些群众认为这就是“翻身”之后换了一种形式的剥削。 而与此同时,家里有一头驴子的人没有大车,家里有大车的人却凑不齐一整套犁、锄、耙、耧……分配之后表面上看大家都不短缺了、家家户户分到了原先地主、富农家用的东西,可实际上这些东西却凑不成配套的,还是没办法使用。 要想把这些牲畜和农具利用起来,同时又要避免剥削,那么就必须进行合作。 其实一开始农会提出要组织换工的互助组时,群众间并不是人人都看好的。如果几家合伙儿凑齐一套农具一起种地,谁能说每家出的工具价值都相等?出一把锄头,能和出一辆大车一样吗?别说是一辆大车了,就说出一把锄头和出一把耙子,这两样儿的价值完全相等吗?就算市面上的价格相等,磨损程度、磨损速度也不一样。万一谁使劲儿大了用坏了工具,这又怎么算? 为了避免合作起来在这些事儿上发生纠纷,最初多数人都没有响应农会组织互助组的宣传。然而凡事都是得有带头的,丘阳的第一个互助组还是顺利地诞生了。 这个互助组的负责人就是副村长王元品。她家原本就是中农,个人使用的农具并不缺乏,家里还有一辆大车,按理来说似乎也不需要怎么“互助”。可她却还是组织了另外的四户邻居,成立了一个互助组。 原来,这是由于王元品从前就经常把大车借给邻居李草盛,并且交换着借用李草盛家的驴。这已经形成了某种稳定的交易关系,而再加上周围那些经常来借她俩东西的邻居,原本的交易关系就能够演变为互助。 如果把王元品的女儿王兴存也算是一个劳动力的话,那么这个五家组成的互助组就有七个青壮年女人算是全劳动力,还有一个年纪太小的女孩儿和一个已经快六十岁的老人算是半劳动力。这些人如果能掌握全套农具,来耕种他们总共的一百二十一亩七分地已经绰绰有余了,而剩下的九个男人和男孩子就有专门的时间从事纺线、织布和饲养家禽牲畜等其他工作。 这个互助组能够良好运作下去,关键在于对于“工”的计算。这个“工”不光指人的工作量,还包括了牲畜和农具的使用,都有相应的算法。一开始大家倾向于把牲畜和农具记更多的工,因为这些东西是紧缺的。但后来随着合作种地的进行,大家都觉得应该更重视人的劳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牲畜和工具本身并不能种出粮食,人的劳动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无论是给人的劳动还是给牲畜和农具记更多的工,这个互助组取得了成功是毫无疑问的。其本质并不在于斤斤计较那几个工,而在于互助的形式的确方便了大家种地、提高了生产力,当大家的收入都有了明显的提高时,也就没人会关注谁多记了半个工了。 注释: 1坚壁清野:坚固壁垒、清理郊野,是一种应对强敌入侵的方法。《翻身》中记载的“坚壁清野运动”主要指转移农村的粮食、撤离妇女儿童,主动将敌军放入防线之后再组织游击。 2参考毛1934年讲话《组织起来》。 3百八十:方言,指大约一百。 ☆、第一百零八章:后进组 有了王元品那个互助组的成功,丘阳村里很多人都开始想要加入互助组。 但是互助组并不能乱加,因为如果要在一个组里,就得服从组里的安排,一起出工一起使用工具。这样最好是住邻居或是地连在一起的几家为一组,而隔得太远就不好再加入了。因此,尽管很多人都想加入王元品的互助组,但却不是任何人都能真正加入的。于是想加互助组的人就开始自己组织新的互助组。 这些在农会的号召下冒出来的互助组有的做得很好,有的帮助解决了不少村里缺乏壮劳力家庭的问题,当然也有的做得不好,有的从一开始就没安排妥当,导致后来不得不散伙儿。不过最起码的,这至少是突破个体经营、精耕细作的传统方式,追求组织起来、提高生产力的一种尝试。绝大多数乡亲们对于这种尝试都颇有兴趣。 秋穆和李有河显然也对互助组很有兴趣。自从秋穆回到丘阳,她和李有河就基本上是过着共有所有财产的生活,但是这种共有互助并没有给她们带来多少生活上的改观。这主要是因为她俩各自的物件儿都太缺乏了,两个啥都没有的人即使在一起互助,也凑不齐一套农具来。 所以她俩就想要加入别的互助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能够用得上整套的农具。 在其他别的事儿上,作为村公所的治安主任和财粮主任,又是两个长相和性格都不错的姑娘,她俩向来都是受欢迎的。但是在加入互助组这个问题上,秋穆和李有河却一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有的互助组嫌她俩除了俩人儿之外啥都没有,有的互助组嫌她们都在村公所工作没法按时出工,还有的互助组委婉地表示了他们可以要李有河但不愿意要秋穆,因为村里谁都知道这位财粮主任同志这才是第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0 一年真正种地,谁都不相信她能干得像其他人一样好。 秋穆对这种“歧视”感到有些生气,她干脆和李有河一起组织了一个新的互助组,专门“收容”那些其他互助组不要的人。很快这个互助组就有了七个成员,除了秋穆和李有河之外,还有张八全、王小树、李文昇、张玉青和沈金来。 张八全就是一开始要把房子借给秋穆住的那个贫农姑娘,今年刚二十一岁,家里就她自己一个人。她姐姐原本住在李有河隔壁,然而却得肺结核死了。而张八全自己的身体也不好,也不知是由于长期饥饿营养不良,还是患有什么别的疾病,这姑娘好好地走路都不能连续走十里地。为了种那分配下来的六亩多地,她都快要到达体力的极限了,其他互助组自然也不想要她。 而王小树虽然没什么健康问题,但她家里可谓真是除了那套木匠家伙之外是家徒四壁,而且比起种地她还是更喜欢做木工。木工这玩意儿可是不容易搞合作的,毕竟村里对木制品的需求就这么大,不需要那么多人当木匠。 李文昇和张玉青的原因自然不必说了,一个是前地主,一个是前地主的女儿,自然没人想要。原本李文昇是没必要参加互助的,可因为栋才爹加入了一个互助组,但那个互助组不想让原先帮栋才爹的李文昇也加入,所以李文昇便失去了工作,现在只能到村公所的公地上帮忙,说白了就相当于是村公所白管她的饭吃。而张玉青还太年轻,家里也没有了地,她母父都被“扫地出门”了,留下她和弟弟张玉荷,一直处于尽管还有吃的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的状态。 最后一个沈金来,则是因为砸了泥菩萨之后,村里有人揭发她之前卖的都是假药,一时间没人想搭理她了。尽管她的确悔过自新,并且入了党、积极参加革命,但之前吃过她卖的假药的乡亲却没有一个想招她进他们互助组的。而沈金来之所以去卖假药,也无非是因为从小孤苦无依又没有土地,没有别的生计罢了。现在她虽然也分到了地,但各种农具都还缺着。 就是这么五个人,别的互助组都不愿意要,而秋穆和李有河却把她们拢到了一起,决定成立一个“后进互助组”。 这个互助组帮助困难群众的意义已经大于了原本组织生产的意义,并且谁也不知道成立之后该怎么组织下去。张八全实际上只能算是半个劳动力,王小树是个木匠,李文昇和张玉青都没有地,就连秋穆事实上也在种地上不怎么在行。相比之下,李有河缺乏农具的问题跟沈金来之前卖假药的问题简直谈不上是“问题”了。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成立了就得想办法办下去。秋穆整理了一下儿这个互助组的情况,一共七个全劳动力(如果把张八全也算在内的话),张玉青有一个弟弟也能算半个劳动力(尽管一般情况下并不把男孩儿算在内),而土地一共有三十二亩一分,全换算成劣等地相当于五十一亩五分一厘。 七个全劳动力种这么些地,完完全全是足够了的。而根据当下丘阳农田的预计产量,这些地也能够养活七个青年女人和一个男孩子。 问题在于,即使从计算上是合理的,实际操作上也不一定可行。其中最大的问题还是跟秋穆、李有河的互助一样——缺乏农具。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法解决。尽管她们一辆大车也没有,但她们却有木匠王小树。王小树可以做出一辆大车所用的各种木制部件儿,而后拿去让农会委员、铁匠丁福多箍成一辆大车。这个过程就跟王小树之前替别人做大车是一样的,只不过互助组里不直接付工钱,而要给她记下相应的工。 同理,其他的农具也可以这么造出来。于是关键的问题就从没有农具,转到了没有原材料——木头,以及如何摊派制造农具的花销上了。 好在,这个“后进互助组”里的李文昇和张玉青虽然没有地,但粮食还是有的。估计了制造农具的花销,平均分成七份儿,每人交一份儿,这她俩还是能交得起的。而农具造好之后,就算是互助组公有的,正好也解决了使用农具该算多少工的问题。 于是,秋穆和李有河把她俩之前分配到的那半辆大车卖了,正好拿这些粮食凑了她俩的两份儿。其他人也凑出来了相应的粮食。造大车的木材很快便买到了,交给王小树来制作大车部件儿,而在她干木工时,其他人就以换工1的方式帮她种她家的地。 注释: 1换工:既同等“工”(价值)的劳动进行交换。 ☆、第一百零九章:织布互助组 女人们组成了以种地为主的互助组,也促使男人们开始形成了干其他工作的互助组。例如之前夫男会办的织布学习班很快就成立了一个互助组,因为会员们在学会织布之后,反而觉得在一起织布效率更高。 一开始人们都觉得男人应该跟着他们家里的女人一起干活儿,互助组应该以“户”为单位。但实际上,女人们以种地为主要目标的互助组对于男人们的工作没有什么指导意义。因为男人的工作不必受到土地的限制,他们就不用非要跟邻居一起合作,而且他们的工作往往也不会占太多的地方,从而能够形成规模更大的组织。 很快,村公所的院子里就挤满了参加织布互助组的男人们,其中甚至有六七十岁的老爷子和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即使没办法完成一整套的织布工作,这些老人和孩子也能做些例如缠梭子之类辅助工作,以节省织布工作者们的时间。 因为整个解放区都要促进生产,开通了运输线路使得各村的产品能够相互之间流通,并且运送到城市中去。丘阳的男人们不用担心织出来的布卖不出去,自然要想方设法提高效率多赚钱。 而因为这些织布互助组的男人们有了正式的工作,他们在妻主和姐妹面前也更能抬得起头了。原先那些女人的互助组甚至都不把男人当劳动力看,可在织布互助组里,年轻和中年的男人和那些女人一样,也能被称为“全劳动力”了。 不过这样也有问题,因为男人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互助组里度过,他们回家做饭和照顾孩子的事儿就被耽误了,外出种地的女人逐渐开始抱怨织布互助组占用了她们夫郎太多的时间,让家里的活儿没人干了。其实这也体现了之前男人在家受到了怎样的“剥削”,虽然表面上他们似乎没有干什么活儿,而一旦他们离开了家,那些女人们便能立刻发现好些事儿都没有人做了。 另外,男人们在村公所的院子里织布,也影响到了村公所、民兵队和农会委员会的正常工作。其他部门的干部们不得不向夫男会提出意见,织布的男人们的聊天儿唱歌的声音太大,而且他们带来的孩子满院子地跑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1 ,对其他人造成了很大的干扰。 对于这两点抗议,夫男会却并没有缩小织布互助组的规模或是让组员们回家工作。尽管这两个办法都能很快解决织布互助组的问题,但夫男主任高如莲却在党支部会议上指出,为了让男人回家做家务而不让他们出来工作,其实是一种对于传统“女主外,男主内”家庭模式的妥协。而至于村公所院子不能承载那么多人的问题,则应该另有解决办法。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首先,不能让织布互助组在村公所的院子里织布,这事儿其实很容易解决——只要再找个地方给他们用不就成了?正好之前砸了菩萨庙里的泥塑像,把那个院子打扫打扫,倒是比村公所的前院儿还要大些,足够互助组成员们在一起织布了。 而关于男人出来工作,家里没人做家务的问题,高如莲则是说道:“为什么家里的活儿非要男人来做?没有娶夫郎的女人不也得自己做饭、洗衣服嘛。难道娶了夫郎,这些活儿就不能会干了?家里的女人和男人都参加了互助组,就应该把家里的活儿分摊着做。” 这个意见自然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虽然党员里占多数的女人们听着并不是很舒服,但高如莲说得的确也有道理。男人可能是真的使不动大牲口,但女人又不是不会洗衣服做饭,又有什么做不来的? 可是虽然党支部的女党员们认可了,村里其他的女人却并不同意高如莲的解释。她们虽然说不上来那些家务活儿有什么是女人不能做的,却还是要求自己的夫郎和儿子必须得回家。 因为妻主和母亲不同意,这段时间很多织布互助组成员都被迫退出了。但是他们家里的女人很快发现,那些没有退出的互助组成员没过几天就能靠织布赚几张边区票,比留着他们在家里要好得多。而且参加织布互助组也不是完全不管自己家里了,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也能回家做饭,而晚上天还没黑组员们就能回到家里了,也并不怎么耽误家里的活计。 渐渐地,即使是那些思想最保守的女人也开始同意自己的夫郎和儿子去参加互助组了。而除了织布互助组之外,丘阳夫男会还组织了“配套”的纺线和做成衣的互助组,并且利用之前那些地主家留下的磨坊、酒坊等等手工业作坊成立了相应的磨面组、酿酒组。 这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男人们的生产能力被完全调动起来了,他们的劳动力第一次能够真正稳定地转化出可以流通的商品,而不仅仅是被淹没在家庭劳动中。丘阳的人们终于认识到:原来这些占有总人口一半、从前一直被认为是在生产中无关紧要的男人们,竟然也能创造出这么多的价值! 不过人们倒也没有因为男人们做手工业的兴盛而忽视了最传统的种地工作。因为任何人都能明白,所有这一切兴盛起来的纺纱、织布、酿酒等活动都属于是种植业的副业,而能够保障丘阳的人们有饭吃的基础还是在于最基本的种庄稼。只有地种得好了,才能有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人,进而才能有更多人来从事其他的行业。 而同样地,如果种地的生产力提高了,就能够让更多人腾出手来做别的工作,进而推动其他行业的发展。因此,那些生产搞得好的互助组里,组员们在种好了所有地之后也能够回去搞副业,甚至是一个互助组除了种地之外还组织起来从事另一项工作。 例如那个之前替秋穆外出采买的叫丁小米的民兵队员,她所在的互助组原本一共没多少地,倒是有四套大车。所以她们在种地之余还从事着运输的工作,渐渐地就从种地为主、运输为辅,转变成了运输为主、种地为辅,形成了丘阳第一支大车运输队。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上学_(:з」∠)_ 不想上课_(:з」∠)_ 不想一早就起来_(:з」∠)_ 患有厌学症的在下_(:з」∠)_ ———————— 不想写作业orz 不想干活儿orz 不想做生化实验orz 想回到高三orz ☆、第一百一十章:嘲讽 而就在整个丘阳村的组织生产如火如荼时,秋花香的孩子也将要出生了。 秋花香之前也参加了织布互助组,但因为后来织布互助组搬出了村公所的院子,他就转到了利用秋云山家的老磨坊成立的磨面互助组里。正好这个水磨坊就在原先秋云山家的院子背面,秋花香之前就总到这儿来磨面,算是相当熟悉了。 因为从村公所贷款做了新的大磨盘,这个磨面互助组的生产能力足以磨完全村打下来的小麦,而且还能够磨得又细又均匀。磨面互助组的组员们也并不用人力去推,而是专门养两头驴来提供畜力。平日里这两头驴轮流“上班”,这样不会太损害牲口的健康,而闲着的驴有时候还能借出去。 这个互助组的收入比单单在村公所当炊事员要高得多——或者说后者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收入,只是管吃住而已。因此,秋花香和何小花加入了这个磨面互助组,还正好可以保证村公所食堂对面食的需求可以得到满足。 后来,包括丁凤仙在内的几个年轻的夫男会委员也加入了这个互助组。因为这间磨坊离村公所的院子比较近,既方便他们来组里工作,又不耽误夫男会的事儿。 由于这间磨坊也用不了太多的人,磨面互助组的人手就逐渐固定了。而大家都知道秋花香是怎么一个情况,看他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做什么事儿都不太方便,所以也时常照顾着他。 因为磨坊跟村公所离得近,秋穆也比较放心他在那儿干活儿。虽然秋花香总是说他生孩子跟秋穆“没多大关系”,但秋穆还是免不了担心他。毕竟他还这么年轻就要当父亲了,在秋穆看来他其实还是个孩子。如果这之间出了什么差错,那还得算作是秋穆的责任。 正好丁凤仙也在那个互助组里,平时干活儿也随时盯着他。秋花香被他这么“关注”着,总觉得秋穆和丁凤仙都有些小题大做了。每年村里都有那么多男人怀孕,难道因为要生孩子就不干活儿了吗?只有那些地主家的男人怀孕之后才一点儿活儿都不干,他可不想再被别人看成是什么地主少爷。 更让秋花香觉得生气是,那个沈丹兰也时不时到磨坊这边儿来。他说是来磨面的,可是每次就磨一点儿,而且还总盯着秋花香的肚子看,仿佛他是什么稀奇的人物一样。 秋花香当然知道沈丹兰勾搭上秋穆的事儿,然而他对那个之前顶着“烈士家属”名号占村公所便宜的小寡夫可没什么好感。秋花香觉得他得找个什么时候让沈丹兰明白:他的确管不了别人勾搭秋穆,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别人”可以打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2 他的孩子的主意! 因为这个缘故,秋花香对待沈丹兰向来不假辞色。而丁凤仙因为出身是贫农,家里被罗雨桂坑过几次,所以就更是讨厌他。但凡碰到沈丹兰来磨面,丁凤仙都要对他嘲讽两句,尤其是对于他爹罗雨桂帮地主藏东西、仗着军属身份拒绝交公的事儿,真是放在什么地方都能说的。 夫男主任高如莲曾经批评过丁凤仙这点。无论沈丹兰是因为什么而拒绝再帮他爹家躲避清算的,至少他现在已经改好了,而且按照规定只保留了相当于普通中农的财产。他既然已经改了,就不应该再被继续施加压力,让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丁凤仙不觉得这叫施加压力,他认为这是他俩之间的“个人恩怨”。但夫男委员会的其他人都说,他丁凤仙是夫男委员,又是党员,他嘲讽沈丹兰两句,尽管自己心里觉得是个人喜好问题,但别人却会觉得他的观点是代表夫男会和党支部的。 这让丁凤仙有些不满,对此反驳道:“难道当党员就不能说话了?” 无论如何,尽管说了这样可能对群众产生误导,但实际上谁也管不了。丁凤仙又不公开地在村里空地上说,而只是在磨坊里当着沈丹兰的面儿说,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乡亲们都排挤他,而只是想找他不痛快罢了。 因此,每次沈丹兰到磨坊去,都被丁凤仙嘲讽得红了脸。还有一次说得他眼泪都在眼眶儿里打转儿了,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连磨好的面都差点儿忘了拿。 在那次之后,沈丹兰就好几天都没来“打扰”秋花香和丁凤仙。这让两个男孩儿都颇为满意,觉得他以后再也别来了才好。 然而沈丹兰却并没有放弃。他要去找秋花香和丁凤仙,可并非只是要凑个热闹。 现在村里但凡是对“翻身”有点儿积极性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之前天天去找秋穆是为了和干部攀关系,来保全他家的剩余财产。而之后他又主动要求他爹把剩余财产交公了,稍微想想都能猜到他是被秋穆“策反”了。 之前沈丹兰没想过这个事儿,但他爹跟他说了才感觉到,要是全村人都知道他是勾|引干部不成还被“策反”的,那他还不成了个大笑话了?而且这样一来,那些原先还觉得他思想先进的人,恐怕也得发现这个“先进”是名不副实了。 因此,沈丹兰才想到,要跟秋花香和丁凤仙套套关系。他们俩也和秋穆有那种关系,可是村里人并不说他俩有多不光彩。沈丹兰知道,这是因为秋花香是改好的地主少爷,当村公所的炊事员也当得不错,而丁凤仙原本就属于“先进”的阶级,被选上了夫男委员,还入了党。因此他们俩跟村公所的干部发生点儿什么,就没人觉得是为了攀关系。所以沈丹兰想要表现得跟他俩关系好点儿,让别人以为他也跟他俩差不多,是因为思想先进才去勾搭秋穆的。 先别说这种“因为思想先进而勾搭秋穆”是怎样奇怪的逻辑,至少沈丹兰的目标很明确。他在磨坊虽然挨丁凤仙的嘲讽,可在不了解的人眼里,他可是天天去找秋花香和丁凤仙,这就能给人造成一种他们关系好的错觉了。 所以沈丹兰虽然被嘲讽得差点儿没流眼泪,却也并没有放弃。他只是隔了几天,就又拿着两斤玉米往磨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翻身》中曾表达过一种观点,大意为:尽管有些人入党是因为受到家人鼓励,或是为了个人私利,或是一时冲动随大流,但他们最终也大多能够成为合格的党员。 套用在下比较喜欢的meme理论,这是由于在当时的党内环境中“为人民服务”的meme比个人主义、利己主义的meme优势度更高。换句话说就是,个人的思想是会受到环境影响的。 然而为何(在改开之后)现在2g党内出现了如此严重的贪腐现象,以及更为常见的官僚化……这就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临盆 沈丹兰正往磨坊的方向走。他一般不从村公所那边儿走,主要是怕碰上秋穆或是跟秋穆熟的人。秋穆要是看见他又去找秋花香,肯定又会对他说教一番。而秋穆的那些熟人瞧见他,也免不了要露出些鄙夷的神色。 跟秋穆熟的人没几个能瞧得上沈丹兰的,这一点他心里非常明白。无论是农会的、村公所的还是党支部的干部,他们都清楚沈丹兰家根本不是什么思想先进的富农,也把他整天去找秋花香和丁凤仙当成什么新的投机行为。 沈丹兰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于是绕了个大弯儿,走了沿着河边儿的那条道。 他拎着那两斤玉米,一边走一边想着两斤是不是有点儿太少了。就磨两斤玉米,能干什么用?要是让他爹知道了,肯定又得骂他不务正业。要磨也得一次磨上个十几斤吧?但他可不想挑着那么沉的东西跑来跑去。 正当沈丹兰想着,忽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一身菘蓝1染的青蓝色布裙,离着老远就能看到一个圆鼓鼓的肚子,显然是秋花香往这边儿来了。他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盆,大约是到河边儿来找地方洗衣服的。 沈丹兰觉得他这时候能上去套套近乎。那个嘴上不饶人的丁凤仙不在周围,想必跟秋花香说说话也会变得容易些。 他正想过去打招呼,突然却看见秋花香的脚步停了下来。沈丹兰以为他看到了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好,却又看到秋花香抱着肚子,似乎是有些艰难地微微蹲下把木盆放到地上,而后扶着河边儿一棵柳树坐在了河堤旁。 沈丹兰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秋花香靠着那棵柳树坐在地上,一只手抚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洗衣服的盆。那张小脸儿已经是一片苍白,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冷汗,可是他依旧咬着牙,紧闭着嘴唇。 看到沈丹兰,秋花香一面努力忍着疼痛一面瞪了他一眼,勉强说出话来:“你……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沈丹兰简直要吓坏了,想要扶他起来,又不确定这样做是对的,着急地说道:“我就是路过——你是不是要生了?你先别动,我去找人——” 沈丹兰说着就要转身跑了,秋花香却一把拉住他的裤脚,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去找谁?我就是……就是坐下歇会儿。” “你都疼成这样儿了,肯定是要生了,”沈丹兰说道,“我马上去找人——” “生……生什么?”秋花香一边忍着疼一边恼火地说道,“我还有……还有半个月呢!” “拉倒吧!”沈丹兰把腿往后撤,想要甩掉秋花香的手,“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记错了——快松手,我去叫人来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3 !要是耽误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谁……谁让你担这个责任……”秋花香还想抓着他不放,然而腹中的疼痛已经一阵儿大过一阵儿,他疼得缩回了手,又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即使如此,他还是执拗地挤出半句话:“你别……别去……” 沈丹兰吓得心跳咚咚直响,连忙往村里居住区的方向跑去,手里的那两斤玉米也丢在了地上。此时他真是一点儿其他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只想着该怎么办好。去找产公?可他不知道村里管接生的三老爷子现在在哪儿。那……那难道去找秋穆?这样不好吧,男人生孩子的事儿怎么能让女人来管。可是似乎除了秋穆之外,也不好找别人了…… 他逃命似的一路跑到了村公所,进门儿的时候差点儿没刹住车而撞到两个往外走的夫男委员。 “哎,你干什么!”其中一个夫男委员不满地说道。 可是沈丹兰根本来不及回答——他气喘吁吁得太厉害,也快跑不动了。他接着刚才的速度直接冲进了财粮主任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秋穆!”沈丹兰着急地边喘边喊道,“秋主任!” 他刚刚冲进村公所,现在又这么大声地喊,显然引起了其他的注意。刚刚在隔壁村长办公室的张兴满走进屋,问道:“你在这儿吵吵什么?秋会计去菜地里了。” 秋穆所在的那个互助组捯饬了一块儿形状不规则的地作为菜地。种菜主要不是靠使牲口,而是靠人细心照顾,这样的劳动强度是张八全可以胜任的,而收下来的菜也算是组里一笔副业的收入。 “快、快去叫她回来!”沈丹兰气喘吁吁地说,“秋花香要生了!” “什么?!”张兴满连忙问道,“人在哪儿?” “在……在河边儿。”沈丹兰拍着胸口,想让自己能说得更通顺些,“快去找人!” 张兴满连忙出去,一时间也找不到别人。正好瞧见农会委员丁福多,便立刻跟她说了,让她去地里找秋穆,而后对沈丹兰说道:“你带路吧——你还能走吗?” 沈丹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说道:“还、还行。” 他知道现在只有他清楚秋花香的位置,如果他不去而让张兴满自己沿着河边儿找,指不定得找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他必须得跟着去。 沈丹兰就又气喘吁吁地领着张兴满跑了出去。好在张兴满因为有腿伤的缘故也不能跑太快,他还是勉强跟上了。两人到了河边儿,隔着很远便能看到一个身影靠着河边儿那棵大柳树,手撑着地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张兴满跑过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先按住他,说道:“慢着、慢着。你能自己走吗?” “这不是废话嘛!”沈丹兰脱口而出道,“他要是能自己走还找你干什么!” 这时候秋花香也不硬撑着说不到时间了,只是对张兴满和沈丹兰摆了摆手,那意思是不用他们帮忙。 沈丹兰被吓得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张兴满还是能思考的。她看得出来,秋花香这多半儿是要生了,但生也不能在这儿生啊。好在看起来还没到真正快生的时候,得赶紧把他带回到有炕、能打热水的地方去。 于是张兴满让沈丹兰扶着秋花香的另一边儿,两人把他小心地扶了起来。 “他这还能走吗?”沈丹兰对张兴满问道。 “能……能……”秋花香还想要让他们松开,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摆了摆手。 然而张兴满却想得到,即使他现在能走,也没法走这么远回到村公所。刚才真应该想办法找个腿脚灵便的姑娘来,或者带一头驴来也好。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虽说男人生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过程,但搞不好也是危及生命的,可是人命关天的紧急情况。张兴满一咬牙,俯身把秋花香抱了起来,便要往回跑。 “哎,你行吗?”沈丹兰连忙拉住她。他当然知道张兴满的右脚受伤之后一直都没全好,她要是抱着秋花香一路跑回村公所,指不定旧伤还会复发。毕竟就算秋花香本人再怎么瘦,也是带着那么大一个肚子的。 “这时候得行,没什么不行的。”张兴满却说道,“你先回去让他们烧水,快去!” 注释: 1菘蓝:即板蓝根,十字花科植物,叶可制作染料。 ☆、第一百一十二章:不能进去 张兴满咬牙把秋花香一路抱回了村公所,但丁福多去菜地找秋穆却没能找到。 原来是因为正好遇上月末织布互助组收布的时候,作为村里唯二的会计,秋穆和王飞凤都被找去给那些组员们挨个儿结算了。 丁福多还是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这事儿,连忙又跑到了原先的菩萨庙里,从一大群男人和孩子之间挤过去,才找到正在做记录的秋穆。 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儿,丁福多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是秋花香要生了。毕竟在那些不知情的普通群众看来,作为一个革命干部都不应该找地主出身的情人,就更别提跟那个情人生孩子了。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秋穆拽了出来,而这让秋穆颇有些恼火:“你干什么,福多?我这儿正有事儿呢。” “秋花香要生了!”丁福多压低声音说道,“你赶紧去看看,免得——” “什么?!”秋穆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有些慌了,“那……现在怎么办?” “这是你的事儿,问我干什么?”丁福多捶了她一拳,“你赶紧去吧,我在这儿替你说清楚。” “哦、那好。”秋穆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加快脚步往村公所的方向跑去。 秋穆此时心情非常紧张,主要还是怕真的出什么事儿。她不禁暗恨自己之前太草率了,虽说丘阳的男孩儿们普遍结婚早,但秋花香其实真的只能算是个孩子啊!而且这地方卫生条件又差,别说是第一次生产的男孩儿了,就是经产夫也未必能免除感染的风险。说实在的,这地方本就不能作为生产的地点,就不该有男人在这种地方生孩子…… 她这样想着,随后又意识到这思想是多么荒谬。丘阳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出生的,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卫生条件下,由这样年轻、完全缺乏经验甚至是缺乏基本的生理学常识的父亲生下来。秋花香现在要生孩子这事儿,在他们眼中或许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她也自己安慰自己,不就是生孩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尽管不是在什么现代化的医院里也没有专门的产房,至少这种事儿也并不是没有先例啊。只要遵循先例来就好了,只要遵循先例……之前那么多年轻的男孩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生下孩子,也并没有怎么样。 可是谁又能保证秋花香一定会没事儿呢?秋穆的心跳重得厉害,她忍不住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4 反思到自己身上。是她没有记清楚秋花香怀孕的时间,也没有作出明确的产期预测。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吧,她是搞生物学研究的,又不是真正的医生,压根儿也没有系统地学过产科啊!但是再怎么说也应该引起注意了吧,结果还让那男孩儿挺着偌大一个肚子到处走来走去…… 秋穆一路跑回了村公所,进了大门儿便看到何小花急急忙忙地端了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水走进内院儿。 她连忙也跟过去,看见秋花香的房间内外面围了一圈儿人,大概是听说了这事儿的干部都来了。看得出来秋花香在村公所的人缘儿还是不错的,不得不说,他从一个受人排斥的前地主少爷成为现在一名合格的村公所干部,的确付出了许多努力与等待,才得到了其他干部们的普遍认同。 大家一看见秋穆来了,便自动给她让出一趟路来。秋穆心里着急,也没多想什么便走过去就要往屋里进,却被门口的沈丹兰拦住。 “哎哎,你不能进去!”沈丹兰扥住她的袖子,“里面在生孩子呢!” 秋穆这才想起来,按照丘阳的传统观念,女人是不能进产房的。而且她也明白,她只是个搞生物学研究的,又不是真正的医生,进去了也多半儿是添乱。 “谁在里面接生?”秋穆问道,“三老爷子吗?” 三老爷子是丘阳最有经验的产公,已经六十多岁了。其实在这种小农经济的村子里,由于生产力不足,并没有真正专职的产公或是医生。三老爷子很早以前是一户地主家的丫鬟,从十二三岁就开始服侍那户地主家的男眷。据说因为他手脚伶俐,倒很得那家男主人的“喜爱”,因此他得到了学习接生的机会,在村里帮别人接生来给这地主家挣钱。 但后来那户地主家衰败了,他就立刻被便宜卖给了一个贫农当夫郎。旁人都管那个贫农叫“老三儿”,因此管他叫“三儿夫郎”。那时候因为地租和税都高得可怕,贫农经常几天都没饭吃,但老三勤勤恳恳种地,三儿夫郎就在村里到处找接生的活儿来换些粮食,生活倒是渐渐有了些起色,攒了些钱之后买了新的地,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了。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那户地主却越来越走下坡路,最后待不去就离开了丘阳。 因为以前是丫鬟的缘故,三老爷子也没有正式的名字,倒是叫他“三儿夫郎”的多。后来等他年纪大了,人们就管他叫“三老爷子”了。因为他接生的经验丰富,大家都觉得要是谁家的男人生孩子,最保险的选择就是找三老爷子帮忙。 所以秋穆才这么问了,但沈丹兰却回答道:“有人去找三老爷子了,人不在家。现在北山爹在里面帮他。” “北山爹?那怎么行!”秋穆说着又要往里进。北山爹固然是织布能手,但他会接生吗?生孩子跟接生可是两码事儿啊,这样怎么能行?! “行不行的,你也不能进去啊!”沈丹兰再次拦住她,好心劝道,“而且、而且你凭什么进去?” 秋穆这才意识到,这是秋花香在里面生孩子,而秋花香跟她从理论上讲是没什么关系的。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也只不过是都在村公所工作罢了。这种同志关系的在场还有好多人,都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那她凭什么非要进去?既然没有婚姻关系,这孩子就只是秋花香的,如果她现在非要进去,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论? ☆、第一百一十三章:出生 然而秋穆并不是那种怕担责任的人,何况这点儿事儿哪有人命重要?她着急也不是因为秋花香生的是她的孩子,而是担心在这种卫生条件下生产,若是再加上处理不当,真的会引发什么感染之类的。 正好何小花用热水烫了棉布要送进去,秋穆接过他手里的盆,直接说道:“我送进去吧。” “你……不行吧,秋会计?”何小花有些为难,“虽说……但是……” 而秋穆却解释道:“咱们村没有专门的卫生员,我还算是在这方面知道得比较多的。小花,麻烦你去找一把比较新的剪子,放在热水里煮一遍。” 她这么一说,旁的人才想起来了,秋穆还是村里懂得卫生健康知识最多的人,就算她不是秋花香的孩子的母亲,在找不到三老爷子的时候也应该让她进去。 于是秋穆便端着烫过的棉布进了屋,过了一会儿,何小花也慌慌忙忙地捧着一把锃亮的剪刀进去了。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儿,着急之中多少都有些担忧。隔着门也听不太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听着屋里传来男孩儿痛苦的哭叫声。 那一声盖过一声的架势,让屋外的人心里一下儿一下儿地缩紧了。此时此刻无论是村公所的干部,还是农会委员,亦或者是夫男委员、民兵队员,但凡是跟秋花香共事过的人,无一不是在为他感到担忧。这时候大家都想的是他的好,他平时在食堂工作认真,对待他人谦逊真诚,尽管做的是在许多乡亲们看来是“杂活儿”的工作,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轻视自己的工作。在这些和他共事过的干部们眼里,他早已与什么汉奸地主的儿子脱开的干系,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干部、可爱的同事。他们和他早就不只是普通的在同一个院子里工作的关系,而是成为了最亲切的同志。 这可能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第一次对一个没有血缘或亲戚关系的人产生这种牵挂,也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同志”——不光是从事某一种相同事业,而更是因为具有相同的理想,由此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待人如己的关心。 不过干部们大多比较理智,虽然很多年轻姑娘也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生孩子,但总归是想起来了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非常罕见的事儿,应该是有较为成熟的应对措施的。然而沈丹兰听着屋里一声接着一声地哭叫,却实在被吓得不行。 他就站在门边儿上,其实只要想也能进去。但他听着里面的动静儿,心里咚咚地跳着,别说是进去帮忙,就连看一眼都害怕。而一想到秋花香是在他面前突然就要生了的,沈丹兰又难过得直掉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秋花香突然就要生了,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难道秋花香还能记错自己怀孕的时间吗? 可是他真的没想要秋花香“早产”啊!他是喜欢秋穆,但却也没有因此想要去害秋穆其他的情人。但沈丹兰现在也不那么在乎会不会因此被人怀疑了,他只是迫切希望秋花香能没事儿,希望他的孩子能好好地生下来。 这种希望跟秋穆也并没有什么关系,而只是一种单纯的愿望。沈丹兰去磨坊找过秋花香那么多次,目的固然是要作出假象,但他也因此了解到了秋花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对于沈丹兰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5 而言,秋花香就仿佛是一个走“另一条路”的模范。他甚至比沈丹兰出身更加富有,成为干部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因为有革命的意愿。但秋花香成功了,他真正成为了一个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的革命干部,而不是一个利用革命的名号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受人鄙视的人。 因此,沈丹兰在心里其实是暗暗向往着秋花香这样的经历,秋花香让他意识到他并非没有选择——他本可以选择另一条道路,走这条路必定要抛弃富贵生活、接受自食其力,但这却是一条更加光明、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道路。他暗暗想选择这条道路,并且当然也希望秋花香的这条道路能够继续走下去。 但外面的人无论再怎么着急,对于屋里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北山爹虽然没做过产公,但对于男人生孩子还是有不少经验的。他站里屋的炕边儿上,一面安慰一面教秋花香怎么使劲儿,看上去倒也很有几分专业。但至于秋花香能不能配合,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何小花在一旁,就像是患上了强迫症一般地不断地用开水烫洗剪刀和棉布,仅仅是因为秋穆说这样可以杀灭细菌。尽管他也不太懂这个“细菌”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一定要杀掉的。 而原本认为自己的生理学知识可以派上用场的秋穆,此时却在外屋不停地走来走去。她的确了解一些孕夫生产的过程,只要阵痛和胎囊收缩等等表现的规律,但是这些知识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它们只能告诉她现在秋花香经历的都是正常的生产过程,却不能说明别人应该怎么做。这也难怪,秋穆学的毕竟是生物学研究方向的生理学,在教这门课的时候,大学老师可没有假定台下的学生们以后可能会遇到给别人接生的情况。 突然地,里屋秋花香哭叫的声音频率便快了,似乎是开始了最后的挣扎。同时传来北山爹安慰他的声音:“最后一下儿,再点儿使劲儿——再使劲儿——快出来了——使劲儿——” 秋穆连忙走进里屋去。正当她走进去的时候,只听见炕那边儿传来一声痛苦又像是如释重负的呻|吟,伴随着北山爹喜悦的笑声:“哎,出来了,生出来了!” 何小花立刻递过去了刚用开水烫过、干净而暖和的湿棉布,接着北山爹的手托住那个血淋淋的东西。秋穆反射性的被吓了一下儿,而后再意识到那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她连忙拿起旁边还在开水里烫着的剪刀,伸过去要剪那孩子的脐带。 “秋会计,你可小心着点儿!”北山爹忍不住提醒她道,“你手别抖,别戳着孩子!” 然而秋穆拿剪子的手的确在微微颤抖。她忍不住感到害怕——这可是她第一次剪脐带,或许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在人类的组织上动刀子。在生物系的实验课上她解剖过许多动物,其中有些在解剖时事实上还是活着的。但剪去那些其他动物的组织,跟剪去人类身上的组织,感觉完全不一样。尽管她要剪的这跟脐带是已经成为了多余物的东西,她还是感到难以下刀。 “快着点儿,看准了剪!”北山爹催促她道,“别剪太长了1!” 秋穆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用洗干净的手捏住那段脐带,一刀剪了下去。 她这刀剪得实在不太高明,由于剪刀并不够锋利,也没有恰好剪到合适的位置,那脐带只断了一半儿,就像是一条橡皮管子般流出一股血来。 血流到秋穆的手上,让她手里的剪子有些打滑。但她还是立刻补了一刀,彻底剪断了那条脐带。 注释: 1(就像大家都知道的)脐带在婴儿出生后就失去功能了,然而另一端还连着胎盘,所以一般情况下在其自然脱落前都是要人为剪断的。因为这种人为剪断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方便的做法,所以通常还是要剪得较短。 ☆、第一百一十四章:胎盘 脐带剪断了,仿佛这间屋子里的四个人都松了口气儿。 何小花捧着新生儿,既高兴又有点儿害怕地对北山爹问道:“叔,这怎么办?” 北山爹手上还沾着血,只是把剪断的脐带从婴儿身上拿开,说道:“给洗洗去,要拿温水。” 何小花忙捧着孩子去找水盆了,但秋穆知道这还没有结束。婴儿是生出来了,可是胎盘还没有娩出,无论如何都还是不能放松的。 她有些不忍心地看炕上的秋花香。那男孩儿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脸色苍白地瘫倒在炕上,似乎是觉得终于可以休息了。 “好了、好了。”秋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就差最后一点儿了,马上就完了。” 秋花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他其实并不知道还有娩出胎盘这回事儿,不过也没有精力再多说什么,只是疲惫地眨了眨眼睛。 “秋会计,”北山爹拍了拍秋穆的肩,“你先起开。” 秋穆不明所以地让出炕边的位置,北山爹拉着那条脐带,正要往盖在秋花香身上的被单下面伸。 “哎,这是要?”秋穆感到有些惊讶。 “把胎盘扯出来。”北山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你看不了就先让开吧。” “不不,怎么能这么强扥呢?”秋穆拉住他的手臂。 “啥强扥?”北山爹把她的手拍开,现在两人手上都沾了好些脐带里的血,“本来就是要出来的,你不扥它也得出来。” 他对秋花香说道:“放松,孩子。你要是疼的话就使点儿劲儿,弄得好一下儿就出来了。” 秋花香勉强点了点头,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好长时间都没什么动静。 秋穆正担心他会有什么事儿,突然北山爹的手动了一下儿,缓缓地拉着脐带拽出一块儿紫红色像是肺一样的东西。 尽管之前有过心理准备,秋穆还是不禁又被吓到了一下儿。她连忙拿了个空盆接住那团连着脐带的胎盘,盆里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行了。”北山爹看了看那盆里的胎盘,对秋穆说道,“这个趁着新鲜,赶紧拿去洗洗煮汤吧。” 他这么一说,让秋穆感到一阵反胃。尽管她之前听说过吃人胎盘的事儿,普通农民买不起什么补品,甚至一年都吃不上一次肉,男人生孩子留下来的胎盘也算是难得的好东西了。毕竟是自己身体里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要是直接扔了多浪费? 可是真要见到这玩意儿,秋穆一想到要做成食物就觉得十分恶心。不知为何,她看着这个胎盘总感觉不像是新鲜的组织。印象中她觉得刚娩出的胎盘应该是血红色的,而不是这样的紫色,好像已经放了几小时似的。而且秋花香的产程其实并不算长的,按理来说胎盘切断血液供应并没有多久,也不可能刚娩出就已经发紫了吧? 看到秋穆的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6 脸色,躺在炕上的秋花香忍不住笑了一下儿。他对北山爹问道:“叔,孩子呢?” “小花抱去洗澡了。”北山爹说道,“你别着急,孩子好好的呢,是个男孩儿。我去抱来给你看。” 他说完就离开了里屋。听了这话,秋花香才终于放松下来,静静地躺在炕上休息。 秋穆也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儿,抬手抚了一把额头,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手上全是脐带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盆子里的胎盘,突然有点儿想逗一逗秋花香。 秋穆拿起那个装胎盘的盆子,递到秋花香面前:“来,你瞧瞧这个。” 秋花香看了一眼那盆里的东西,就不仅蹙眉道:“这是什么,一个大腰子?” 秋穆忍不住笑出来,笑了好几声,才又故意说道:“看来你不小心把腰子也生出来了。” 听了这话,秋花香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的腰子才长这样儿,上面还连着脐带。” 秋穆又不禁笑了几声,拿着那个盆出去了。外屋里北山爹正与何小花一起给那新生的婴儿洗澡,看见秋穆出来便又叮嘱道:“秋会计,你去把那胎盘洗洗,趁着还新鲜。” 还新鲜吗?秋穆看了看盆里的胎盘,总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它又变紫了几分。或许这东西的保鲜期就是很短,看来得赶紧处理了。 秋穆拿着盆走出了屋子,外面的人都已经快等不下去了。之前只有不到十个干部在门口等着,而现在几乎整个党支部的人和好几个还不是党员的干部与积极分子都来了,仿佛村公所的男干部生孩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一样。 大家看到秋穆出来了,连忙上前问怎么样。张全尾瞧见了她拿着的盆里面的东西,不禁惊叫道:“呀,这是个什么?” “胎盘。”秋穆说道,“来,大家先让一让,我去打水把这玩意儿洗洗。” “你拿它出来干嘛,花香生的孩子呢?”丁凤仙拉住她问道。 “还在屋里呢。”秋穆又补充道,“你要去抱得先洗手。” 她这么一说,原本在门口等着的人们都到前院儿的井边儿洗手了。村公所的水井旁专门设了一个水槽和一个大缸,就是供大家经常洗手,避免疾病传染的。看样子这段时期的卫生健康宣传成效还不错。 秋穆也拿着那胎盘到井边儿来清洗,好几个姑娘好奇地看她洗的东西。只见那胎盘原本就像个化了的肺一样,泡进水里立刻就冒出了好些紫红色的血来。这血的颜色像是陈血,但却也没有凝固。秋穆想着,难道是缺氧血? 李有河看着水里的胎盘,忍不住问道:“这是要洗了吃么?” 一旁的高如莲笑着说道:“不吃难道还留着当纪念品啊?” “我是觉得……”李有河有些犹豫地说,“这样不太卫生。” “有啥卫生不卫生的,不都是肉吗?”沈见春说道。他是农会主席沈见宝的弟弟,进入夫男会之后又当了党员。“秋会计都觉得能吃了。” 秋穆不得不说道:“不是我觉得能吃的,是北山爹让我出来洗的。” “之前村里的男人生孩子,这东西都是能吃的。”高如莲说道,“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就当是给产夫补充营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生科狗在此提醒:胎盘(紫河车)不要乱吃,如果处理得当理论上也只是富含蛋白质,现在大家生活水平好了,吃鸡蛋也是一样的;如果处理不当还可能残留黄体|酮:) ☆、第一百一十五章:起名 因为这胎盘看着似乎很容易变质,秋穆洗干净之后立刻就去煮汤了。虽说自己吃自己长出来的组织似乎有些诡异,但由于平时的确难吃到肉,尽管心理上觉得奇怪,秋花香还是就这么吃了下去。 给孩子洗过澡之后,北山爹终于打开了门,放外面等着的干部们进屋去看。尽管大家都把手洗了好几遍,在看到那个粉红色十分柔弱的小东西时,却又突然都不敢上手去抱了。他们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看了半天,既高兴又惊讶,努力地找他五官上和他娘他爹的共同点,然而不少年轻的干部心里都暗暗惊奇,像是秋穆和秋花香那么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孩子竟然这么不好看。 这也难怪,新生的婴儿几乎没多少是长得好看的。而这个小家伙如果放在新生婴儿里,也远算不上是丑的那类,只是跟大家印象里几个月大的小孩子相比的确是不太好看罢了。 不过即使丑,大家对这个小家伙还是颇有兴趣的。一方面是由于人们天生就对婴儿更有兴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恐怕是丘阳的革命干部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刚好出生在推翻封建买办、农民翻身的新社会,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另外,大家还好奇会给这孩子起什么名字。 之前,其实在夫男会里就有人讨论过这样一个问题:孩子应该跟谁的姓?因为有不少人认为“嫁”和“娶”的区别导致了男人结婚之后受剥削,而孩子从母姓的制度也使得封建家长制的影响难以消除。一些激进的会员认为应当取消这个继承姓氏的制度,顺带着取消男性外嫁的制度。 似乎这是可以先在丘阳的党员和干部们身上试一试的。而村里的其他群众也在看着,那些整天谈着“女男平等”的女干部们,如果这“平等”平到了她们家里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单就秋花香的这个孩子而言,显然就不存在到底继承谁的姓氏的问题了,这让那些激进的会员们有些失望,但同时又想看看这孩子的名字到底是由他娘来起还是由他爹来起。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没什么悬念的,因为秋穆跟秋花香压根儿也没有结婚,这孩子的名字究竟怎么起,她在理论上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不过实际上她还是能够提出建议,而秋花香就在等着她的建议。 丘阳的干部们总是对她有种误解,认为她既然是从苏联回来的,又算得上是知识分子,所以应该比丘阳的其他人更有“文化”。但事实上,虽然秋穆的确比其他人多知道些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但要说“文化”却是另一回事儿了。 人们在说“文化”的时候,往往指的是文学知识,而且还特指中国传统的文学知识,其他国家的都不能算。所以在这方面,秋穆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没念过几年书的半吊子。她可以特别肯定地说,如果要谈这种“文化”,她的水平跟秋花香恐怕并没有什么显著差别,而比起像是王高从、李文昇这样真正在中国读过书的旧地主分子而言就更差得远了。 所以,秋穆并不想对起这个名字提出什么建议。别说是典故了,就连那些日常生活和普通书籍里不怎么用的汉字她都是不太会写的——说实在话,秋穆现在会写什么字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7 完全取决于十八年前莫斯科大学图书馆里中文通俗书籍的种类。 然而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能力不够,于是秋穆对秋花香说道:“我怎么提建议?你的孩子,应该你自己起名。” 秋花香显然是想要自己起名的。他还有点儿后悔去问秋穆的意见,怕如果秋穆起的名字特别合适,他都不好意思不采用。而听秋穆这么说了,正好合他的心意:“好啊,那我就起了。到时候起出来,你可不能不同意。” “我哪能不同意?”秋穆立刻说道,“我就算不同意也没啥用啊,是不是?” 于是,刚生产不久的秋花香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决定给他的孩子取名为“进红”,正好小名就叫“红红”。 这名字多新潮啊,又“进步”又“红”,而且至少在丘阳人看来还挺好听——毕竟大家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平时说话都直截了当的,起名字也都是用常用字。 孩子出生了,名字也起好了,还是他爹自己起的,这么些高兴的事儿让村公所一直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村公所的干部们把他看作是一个新生活的美好开端,而夫男会的委员们也认为这是丘阳夫男运动开展良好的证明。 然而很快,不好的事儿就发生了——虽然这是跟刚出生不久的秋进红没什么关系的。 秋花香刚生产过后似乎没什么“后遗症”,但过了两天却突然开始头晕起来。他自己没当回事儿,跟秋穆提了一句,秋穆也没当回事儿,只是以为这是由于产后激素水平不稳定罢了。夫男会安排北山爹平时照顾着他,而北山爹听说了之后,一开始以为是房间里太闷了,还时常带他出去到室外阴凉的地方呆着。 然而情况很快就发生了恶化。第三天,秋花香的头晕更加严重了,体温也一下子升高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发生了什么感染。北山爹连忙把秋穆叫来,而当秋穆看到他时,他的脸上已经烧得发红了。 头晕,发热,全身淋巴结肿大但不严重,没有其他症状。一开始秋穆以为是分娩时留下的伤没愈合而感染了,但仔细察看之后也没有看到任何感染的表现。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而这种不好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又有新的病例出现了。 秋花香开始发热之后,北山爹也很快有了相同的症状,并且来得更加迅速。他前一天还好好地照顾着秋花香,第二天就躺在自己家的炕上连起都起不来了。 而与此同时,这种发热的症状接二连三地在村里发生,就像是某种突然爆发的传染病。几天之内,村里就有三十几个人都病倒了,其中多数都是党员,而且还都是曾经到村公所内院儿来看过秋花香的人——仿佛这场传染病就是从秋花香这儿传出去的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生化实验_(:з」∠)_ 已经是一条咸鱼了_(:з」∠)_ 急需一套电磁搅拌器_(:з」∠)_ ———————— 2017年10月17日,在下第一次作为组长之一给新会员讲课,特此纪念(??ω?)? 主题为《三农问题》,碰巧跟这篇文还非常相关…… 在下负责“小农经济”这一块儿,为此看了不少资料_(:з」∠)_ 自我感觉效果还可以,瑕疵肯定有,但总体没搞砸……感觉大一的新同学们还是比较给面子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重大错误 这种病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感冒或是腹泻一类那时候农村的高发疾病,但邪乎的是,得病的人又只是头晕、发热加上淋巴结肿大,而根本没有其他的症状,也似乎没有什么传染性。 更邪门儿的是,虽说村里好些懂得点儿卫生知识的人都觉得是秋花香把当时去看他的干部们传染了,但那时候他刚生下来的儿子却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而且秋穆也没事儿。 要说刚出生的婴儿没有感染,那实属的幸运,或许就是老天保佑吧。可是秋穆当时也在产房呆了那么久,外面等着的其他干部们都感染了,她却一点儿事儿没有,这未免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如果说新生儿没得病是老天保佑,那秋穆没事儿其他人却都感染了,这就让人有些怀疑。这病是不是跟秋穆有点儿关系?为什么当天去看望的人,除了她和她的孩子之外都感染了? 按理来说,这种猜测是不太符合传染病规律的。虽说全村的干部都得了病就秋穆没得,这听起来有点儿像是秋穆“暗害”了别人。但新生儿却是秋花香生出来的,秋花香都感染了,怎么可能不传染给抵抗力更弱的新生儿呢?而且,哪个了解情况的人都不会认为秋穆想害村里别的干部。 可是村里的其他群众却有的不这么想。现在绝大多数人都相信干部们是为群众服务的了,于是一下子所有干部都病倒了,就令人怀疑是什么阴谋。没病倒的人自然而然地带有疑点。 而这么多人怀疑秋穆,秋穆也没有什么办法去辩解——因为这事儿并不只是某种常见农村病的小爆发,而恰恰很可能与她有关。 1943年冬季,在莫斯科亚历山大的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 那天应该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天了,莫斯科遗传研究所的职工们迎来了他们的假期。分子钟小组的五个人锁上了实验室的门,带着装着小鼠肌细胞培养基的冰袋离开了研究所,去幼儿园接回了五岁的伊斯克拉,而后一起回到了亚历山大的房子里。 以往的12月31日都是分子钟小组一起度过的,然而这次却多了一个人。说起来这个人虽然从法律上跟分子钟小组非亲非故,但却是他们很熟悉的——维克托利亚·格林。 要解释维克托利亚跟分子钟小组的关系,每次都得费些工夫。维克托利亚从生物学上是亚历山大的儿子,但从法律上他却是一个私生子。他的父亲是一个到莫斯科留学的美国男学生,曾经跟亚历山大发生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关系,然而不久之后就毕业回国了。 那个年轻的男人刚回国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自己怀孕,而发现之后却已经晚了。谁都知道美国当时大部分的州都禁止堕胎1,大概没人会顶着法律的惩罚和不完善的医疗保障冒这个险。好在他已经毕业了,这也影响不到他拿到毕业证,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和麻烦而已。于是小维克托利亚就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出生了,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孤儿院里,从小就压根儿没有对他亲生父亲的记忆。 平心而论,维克托利亚的父亲做得未必有错。他不是自己想要怀孕的,在事情发生后却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但这样错误的出生却使得维克托利亚直到五岁都没有得到一点儿关爱——因为其他人甚至是他自己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8 的亲生父亲,都把他的出生当做是一种耻辱。 如果不出意外,小维克托利亚就只能在美国的社会底层度过一生了,因为他的亲生母亲亚历山大也并非未婚人士,婚外私生子毕竟不是光彩的。但是幸运还是眷顾了维克托利亚,1931年的时候,孤儿院的经济维持不下去,院长决定尽量找人来收养他们。于是维克托利亚就被一位姓格林的老夫人收养了。 那位老夫人是一个好心的寡夫,家里没有什么钱,唯一的女儿也在矿场里遇难去世了。然而这位格林夫人对维克托利亚很关照,他知道以自己的家庭状况没办法让这个孩子以后脱离底层的生活,于是想办法联系到了亚历山大。 按道理讲,对于亚历山大而言有个婚外私生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而且她的夫郎也不会容忍维克托利亚。但这事儿就巧在,格蕾塔本人并不把所谓的婚姻关系当成一种对抚养后代资源的占有,而且他本人无法生育,所以反而同意了把维克托利亚接到莫斯科来。 1936年,维克托利亚第一次来到莫斯科,见到了他的母亲和母亲的夫郎,还有分子钟小组的其他人。而分子钟小组也对于他的到来感到高兴——他毕竟是那样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尽管穿着陈布做的衣服,却有一头灿烂的金发。 不过维克托利亚虽然得到了生母的资助,却并没有一直与分子钟小组住在一起。亚历山大和格蕾塔认为,他对于格林夫人而言更加重要,那位年老的寡夫更需要家人的陪伴。之后的六年里,维克托利亚一直与分子钟小组书信往来,也在学校的假期中到过莫斯科几次。 直到这个新年前夜,维克托利亚来到亚历山大的房子里,与分子钟小组一起度过1943年的最后一天。没人会想到他竟然会犯下一个重大的错误。 就像往常的新年前夜那样,亚历山大带着小伊斯克拉装饰屋子,埃德加擦干净餐桌,帕维尔准备了好几种酒,而秋穆则在厨房里帮格蕾塔准备1943年的最后一顿晚餐。 那时候的维克托利亚只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儿,他看到一个黑色的袋子,于是把它拿起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个蓝色的盒子,看上去像是某种保鲜盒。袋子很冰,盒子也很冰,维克托利亚以为这是冻鱼肉之类的东西,于是把盒子拿了出来,放在常温下解冻。 而等到秋穆惊讶地发现装慢病毒培养基的盒子已经解冻,并且在他们吃饭的、温暖的桌子上呆了三个小时之后,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打开培养基的盖子,里面的小鼠肌细胞已经化成了一滩黏糊糊、紫黑色的浆水。而在1944年的第一天,整个分子钟小组的人外加维克托利亚都陷入了表现为头晕、发热和淋巴结肿大的感染症状里。 注释: 1相比之下,苏联的堕胎合法化是在1920年(同时苏联也是世界第一个堕胎合法化的国家),所以说等到回美国就已经晚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控制传染 在发现培养基被放置在常温中三小时后,分子钟小组的成员们其实并没有立刻意识到其中的慢病毒1会导致人类发病。 因为这并不是某种传染病的病毒株,而是他们分离出来的一种具有基因缺陷的慢病毒。它对于小鼠细胞的感染性较强,然而不会引发小鼠的不良反应。分子钟小组将其作为遗传物质的良好载体来侵染小鼠细胞进行实验。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对小鼠细胞几乎无毒性的东西,进入人体之后竟然会引发如此明显的炎症反应。 好在过了几天,分子钟小组的五个人和闯祸的维克托利亚都康复了,而这种用作实验的病毒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传染性。分子钟小组推测,由于这种病毒本身是对于小鼠无害的2,它之所以会导致人类免疫系统的亢进,只不过是由于人类与小鼠有生理学上的不同罢了。这几天免疫系统不断对慢病毒进行攻击,应该已经把它从人体内清除了,所以也没人把这当回事儿。 不过因为这个,维克托利亚还是受到了亚历山大的批评,而秋穆也因此对他颇为不满。 这个慢病毒载体的构建是她花了至少半年才做成功的,就因为培养基被放在常温下三小时,小鼠肌细胞都死光了,病毒也在一滩死细胞中分解掉不能用了。而且不光如此,她儿子伊斯克拉也因为这次“实验事故”感染了这玩意儿。先不说它对人体究竟有没有害,那么小的孩子连续几个小时发高烧三十八度多,这必须得有维克托利亚的责任。 不过那时候的维克托利亚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儿,秋穆也没办法责怪他。而且出事儿之后维克托利亚也非常愧疚,又加上他也感染了这种慢病毒,连着有十几天眼圈儿都是红的。 与亚历山大和秋穆的气愤不同,格蕾塔则认为她们这些女人对维克托利亚太刻薄。她们没考虑到维克托利亚根本不知道那个盒子是什么,而且是负责保存样本的埃德加随手就把冰袋放在了椅子上。为了不引发关于错误究竟在维克托利亚还是在埃德加的争论,这件事儿终于被告一段落了,而维克托利亚也回到了美国。 分子钟小组的人们都觉得事情已经结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种头晕、发热与淋巴结肿大却没有其他具体器官功能受损的症状,却又再度在遥远的丘阳出现了。 秋穆意识到了这次小范围的传染病爆发正是由他们当时研制的端粒酶慢病毒载体引起的,但是关于它究竟是如何产生传染性,并且刚出生的孩子为何并没有被感染,这些问题还没有任何答案。同样地,秋穆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传染性究竟有多强,在这次“变异”之后又是否会引发其他不良反应。 然而仔细想想,其实这种慢病毒很有可能是通过她洗胎盘的时候进入水槽,从而感染了当时在场洗手的人。那个胎盘刚娩出的样子就像是细胞已经开始凋亡一段时间了,与仅放在常温下缺乏生长因子环境中三小时的小鼠肌细胞很快化成浆状非常相似。这样也完全能够解释秋花香与北山爹为何会感染——他们显然是接触那个胎盘最多的人。 不过如此却完全无法解释为何新生儿没有被感染。而且,如果秋穆是最初的传染源的话,为何那个胎盘会具有如此强的传染性? 结合组的研究,事实似乎已经很明显了:慢病毒载体在感染人体细胞时,把其所携带的遗传物质插|入了人体的染色体上3。尽管之后免疫系统似乎可以将血液中的慢病毒颗粒清除掉,使得免疫反应不再发生,但那些被编写进人体遗传信息的部分却无法清除,以至于只要条件适宜就还能够表达出来。于是慢病毒载体的遗传信息就通过减数分裂被遗传到了受精卵中,从而在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19 胎盘组织内表达了出来。 如此看来,并非是新生儿没有被感染,而只是没有在“这个时候”被感染。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带着这个慢病毒的遗传物质,并且——非常幸运地——还能够正常发育并出生。这也侧面证实了这种慢病毒载体对人类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危害,只不过就像是普通感冒般罢了。 果然,不出秋穆所料的,三四天之后所有人则又都康复了,村里对于秋穆想要暗害革命干部的传闻也不攻自破。 在丘阳党支部会议上,秋穆想办法把这事儿跟大伙儿解释了,然而不少人都没听明白。毕竟这些又是病毒又是遗传物质的,概念大家一时半会儿也了解不来,解释就更没办法解释明白。 最终,夫男主任高如莲对她问道:“先不说什么‘遗传’不‘遗传’,你就说吧,我们这算是病好了吗?” 秋穆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以后还会传染给别人吗?”高如莲接着问道。 “有可能。”秋穆诚实地回答道。 “怎么防止传染?”高如莲问道。 秋穆想了想,却只能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连怎么传染的都不知道。”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一番讨论。多数人都觉得应该把它研究明白了,才好防止疾病在村里传染。但是实际情况却是,村里根本没有进行研究的条件。而秋穆也得在互助组干活儿,还有村公所的工作。即使她能无私地放弃那些能养活她自己的活计,村里也没有多余的资金支持她到北平城去搞研究——更别提北平还在国民党的占领下,现在打起仗来她过去都是非常危险的。 于是研究的计划只能先搁置了,而又经过一番讨论,最终总结出来,这种病毒似乎只能通过衰败死亡的组织传播,所以只要能妥善处理那些已经脱离而死亡的人体组织,特别是防止健康人再接触已感染的胎盘等死组织,它的传播就能够得到控制。 注释: 1慢病毒(lentivirus):即逆转录病毒科慢病毒属,现已发现hiv、siv、fiv、puma&ivirus、equine&ious anemia、biv、bsp;arthritis&is virus、visna virus等物种。 本文设定的年代尚未发现hiv病毒,也未建立明确的慢病毒分类(甚至都没有将逆转录病毒单划为一科)。在某种意义上,本文此处的描述是违反病毒分类学历史发展的,然而也可以理解为当时已仅发现慢病毒属的某些物种,并没有将其进行有效分类。 2任何细胞生物的体内都寄生有病毒,而绝大多数病毒都是不会引起明显病态反应的。 3当时还没有确认dna为人类的遗传物质。最终被认可证明dna是遗传物质的噬菌体侵染实验是赫尔希与蔡斯(不是德国的蔡司)在1952年作出的(也因此得到了诺贝尔奖),虽然之前格里菲斯于1928年利用肺炎双球菌作出了不能严格证明却有启发性的实验,而艾弗里于1944年设计了更为可信的肺炎双球菌实验,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dna是遗传物质。 作者有话要说:  (论什么是妹控) 帕维尔:没戏了,没戏了,病毒全分解了…… 亚历山大:我的天哪,维克托利亚!你看你都干了什么! 伊利亚:我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病毒……我x,维克托利亚,这事儿绝对没完!!! 格蕾塔:等等……其实我觉得这是埃德加的锅吧,毕竟是她随手把样本放在椅子上。维卡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无知者无罪啊。主要的错误应该在埃德加吧? (伊利亚和帕维尔对视一眼) 帕维尔/伊利亚:那……那没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好再重新做一个。 格蕾塔:???(看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嗯,那……那就算了吧。 ———————— 埃德加:(一脸茫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在研究组十一年没有被批评过一次也是一种神奇的经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带孩子 在丘阳大部分党员和干部都病倒的这段时间里,少数当时没有来看秋花香的人暂时掌管了村里的事务,使得村公所、农会和夫男会的日常工作得以进行,特别是保证了民兵队例行巡逻的进行,在这短短的几天内维护了村里的安全。 他们这几天的工作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村里各个岗位的工作本质上并没有什么难的,个别重要的事儿也可以等到原先负责的干部们病好了再处理,然而以这么少的人手做了之前那么多人一起做的工作,也足以显示他们的能力。 特别是民兵队员高大贵,她之前就帮助民兵队长李福山安排巡逻、组织训练,在李福山病倒在家的这几天里,更是全权接管了民兵队的组织任务。没有队长的这几天里,民兵队的巡逻、训练以及去帮助有困难的乡亲等日常任务一个也没落下,这让村公所的许多人都认可了她的能力。 因为名义上的副队长李有河同时是治安主任,她有太多治安主任方面的工作,所以这次干脆就把副队长的职务转给了高大贵。这样一方面是更好地利用了她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更加外向、喜欢号召别人的高大贵能够与稍有些内向的李福山进行互补。 而在农会里,原先不是委员的贫农何见天主动帮那些病倒的委员们组织了农会的例行会议,被其他会员认为是组织生产的“积极分子”。 要说这个何见天,其实跟何小花还颇有些亲戚关系,算起来是她还是何小花的堂姨。在丘阳何姓是小姓,丘阳的地主里是没有任何一户姓何的,而现在村里所有姓何的人都源于五十年前逃荒逃来的一户人家,因此相互之间的亲缘关系比别的大姓近得多。虽说在之前大家自顾不暇的时候,这样的亲缘关系也没有什么作用,但亲戚近总归是比远好的。现在大家生活过得好些了,何见天也常常跟何小花家来往。 然而在丘阳解放之前,这个何见天也曾经是个中农,跟那会儿村里的好些富余人家一样,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而后败了不少家产。后来她虽然也戒了大烟,但因为这个,之前发展农会会员大家也不怎么考虑她。之后终于进了农会,何见天表现得也很积极,但选举农会委员时大家却又不考虑她。 现在何见天向农会会员们展现了她的积极和能力,这让会员们不得不考虑,之前不让她加农会、不让她选委员,是不是误会她了?虽然何见天之前是爱贪小便宜,还吸大烟,但客观上讲,那个时候也是因为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0 秋金元在村里种大烟田,骗得好些当时的富农、中农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从这个角度考虑,之前抽大烟也不完全是何见天自己的错,而她现在积极参与农会的工作,也应该“不拘一格”给她这个实现革命理想的机会。 因此,农会委员进行了投票,又在农会里组织了投票,以投票的最终结果决定让何见天成为一名新的农会委员。 大家都觉得这次干部们集体生病,给了村里一次选拔新干部的机会。那些最初不是很积极,但之后随着对革命的认识不断加深,而转变得积极参加革命工作的人,因此得到了更多的机会。 这对于丘阳的革命工作而言显然是一件大好事儿,但其掩盖的和之后将带来的问题,却是当时的人们没能预料到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当时的人们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够“再度”出现。 ———— 秋进红出生之后,村里又经历了让一多半儿干部病倒的传染病爆发,这些事儿连着到来,已经让秋穆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在村公所恢复正常工作之后,秋穆觉得在组织群众生产方面她可以少花些精力了。毕竟现在大家的生产活动也都进入了正轨,而她自己也有自己的互助组要参加。尽管秋花香总是说他自己能带好孩子,但秋穆也不可能让他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真的自己去管一个婴儿。他管不管得了是另说,秋穆倒是怕他经验不足,把孩子带出毛病来。 虽说千百年前照顾小孩儿一直是男人的事儿,普通人家十七八岁的小夫郎生了孩子也没有让妻主帮忙的,但这也是建立在有经验丰富的人——小夫郎的公公——指导的前提下,如果没有公公帮忙,真是很难想象那些初次生育的男人们会把孩子带成什么样儿。 而秋花香没有公公,但还得有人来指导指导他。这人恐怕只能是秋穆,因为全村的人都觉得她对这个孩子有很大的责任。 于是秋穆就不得不一早上起来到互助组干活儿,下午到村公所算账,时不时还得去看秋花香给孩子喂奶喂得怎么样了。别人都觉得她太在乎男人带孩子了,明面儿上说这是帮男性分担家庭劳动,但私底下却总有人议论她这样缺乏女子气概。而秋穆也觉得很头疼,她倒是不想经常去看,但真的架不住秋花香在哪儿乱带。 带孩子这事儿别看被那些女人觉得是上不来台面的“技能”,但真要说起来却不比任何养家糊口的技能要简单。按理来说,这种需要专业技能的活儿,就应该进行专业化,需要有专业人士来培训第一次生孩子的男人。并且这孩子小时候是越长大越难带,因此在孩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应该进行社会化的集中抚养,有专业人士帮助他们建立起一个认识世界的更好的方式,也防止他们亲生母父的一些不良习惯对孩子的影响。 但是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现在在丘阳都是无法实现的。男人们照顾孩子、给孩子预防和治疗一些常见病的方式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其中甚至有些方法缺乏科学依据,而有一些只不过是由家长们的幻想所产生的。 秋穆每次到秋花香那儿,都会纠正提醒他好些地方。这原本也是好意,却让秋花香有点儿不高兴了。 时间长了,当秋穆到他这儿来“指教”的时候,秋花香就说:“哎,你怎么又说来说去的?不是说好了吗,红红是我儿子,你凭什么来管他?” 秋穆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放软了语气说道:“你瞧……我这不是喜欢他嘛。” 她这么说,倒是让秋花香高兴了些,但还是说道:“你喜欢归喜欢,管别人那么多事儿干嘛?你别不相信人,我带他不是带得好好的?” 秋穆心里说,如果不是她经常来纠正错误,你这能带得好就怪了。但这话也不能明面儿上讲,她还是得经常来看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商品流通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小进红长到了四个月时,丘阳便已经进入了冬季。 随着小进红长大,秋花香也时常抱着他到各处去走。他恢复了在磨面互助组的工作,每次去干活儿的时候都要带着他的宝贝儿子。而磨面互助组的男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儿,他的小脸儿就像是个白面团子一样,不仅看起来像,捏起来也像,却又细嫩得让人怕把他捏坏了。 沈丹兰也经常去看他。经过了生产时的事儿,秋花香已经完全不排斥他了。要不是沈丹兰明智地决定去找人,小家伙儿能不能正常生出来还难说呢。而那会儿沈丹兰也的确跑得快要累倒了,之后又因为感染了胎盘上带下来的病毒,在家躺了一个多星期才好起来。 这事儿让秋花香、丁凤仙和其他那些男干部多少认识到了,虽然沈丹兰之前干过落后的事儿,但他本人还是很善良的,而且他也想要学好,应该给他进步的机会。 而沈丹兰本人也因此认识到,他要想让别人觉得他在进步,就必须得首先让自己真正进步起来。他参加了夫男会,又报名要加入村里的互助组。然而织布互助组人已经很多了,不想再要他,而磨面互助组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他又去问一个新的编席子互助组,终于人家同意他加入了。 虽说由于他是烈士家属,村里组织的“优属委员会”得义务帮他家种地,因此并不愁维持生活的粮食,但沈丹兰却觉得他要想变得先进,得先和先进的人在一起,所以要加入互助组。这种做法是对的,虽然原因是错的——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和先进的人在一起干活儿让人变得先进,否则最初那些先进的人是哪儿来的? 实际上,正是参与劳动让人更能理解先进的思想,因为这里所说的“先进”就是普通劳动者的先进。只有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辛与快乐,才能够真正与这种思想产生共鸣。 劳动创造价值,劳动也使人劳累。自食其力的劳动让劳动者获得的价值多于劳累,从而使人快乐;但被剥削压迫的劳动却让劳动者获得的劳累抵消了价值,因此只剩下痛苦1。只有具有了实际的劳动体验,人才能够体会到“为自己劳动”和“被迫劳动”的差别,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追求让大家都能够“为自己劳动”。 沈丹兰跟着编席子互助组的男人们,去河边儿采长成的芦苇,一捆一捆地背到村里,再一起用这些天然的材料编东西。 流经丘阳的这条河边儿上长的芦苇又长又有韧性,拿来做编织是再好不过的。编席子互助组一共只有二十人,但他们编出来的东西不仅可以满足村里的需要,还能够卖到外村和解放区的县城里。他们渐渐地也不光只编席子,而是各种东西只要有需要就都编,接什么订单就来编什么。 而且随着在互助组的时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1 间长了,沈丹兰也发现,村里的人越来越喜欢买东西了。之前各家各户需要什么东西,有条件的就自己做,没条件的就只能继续没有。就算有什么交易,也只是个别富余人家之间的。一般富余的人家肯定是照着自己的需求搞些别的生产,因为没有形成什么流通,所以也不会再多做。而穷人家打下来的粮食连吃饭都吃不饱,又哪能去买别的东西?2 可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能养活自己的地,又搞起了互助组促进村里的副业发展,普通农民手里有了余粮,同时村里又有了副业,于是就能够进行这些副业产品的交换了。而且解放区开通了农村到城里的运输线,让农村搞副业生产出的东西能卖到城里,同时也能买到城里工厂生产出的东西。这种交换又促进了副业的发展,以前编席子多了也卖不出去还不如睡觉,可现在每编一件儿就都有一件儿的钱可赚,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愿意多编。 秋天的时候,编席子互助组割下来河边儿所有的芦苇杆子,统一存起来供组员们在冬天时继续工作。一些组员还利用闲暇的时候用芦苇编了一些“艺术品”。最初是一些模样不怎么好看的“花”,后来得到了有经验的老组员栋才爹的教导,年轻男人们也学会了更多编织的技巧,渐渐地开发出许多有趣的小东西的编法。 过年的时候,编席子互助组一起编了一个足有一米见方的大党徽,里面填充上芦苇的花絮。他们把这个大党徽赠送给了丘阳党支部。因为党支部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办公场所,它就被挂在村公所的院子里。 丘阳的本地人其实不管那个镰刀和锤子的组合叫做“镰刀锤头”,因为他们平时收割用的镰刀并不是弯的3。相比之下,人们更愿意叫它“弯刀锤子”,或者直接叫党徽。这时候还是采用着苏联的设计,那把“弯道”的把是直的,而不像之后统一成了一个圆球形的把。 在村公所院子里工作的干部们都很爱护这个装饰品。它大概是丘阳解放以来革命的一方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装饰品,还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就连那些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们也会在刮风下雪的时候把它拿进屋里,等到天气好了再拿出来挂上。 注释: 1这里是对于剩余价值理论的一种朴素的解读,“价值”等于劳动者得到的工资,“劳累”等于劳动者完成劳动力再生产的花销。如果不存在剥削,那么劳动者的工资就等于创造的价值,要大于劳动力再生产的花销,总体地体现为“自食其力”、按劳分配。而如果存在剥削,劳动者的工资低于创造的价值,甚至是压到仅能满足劳动力再生产(与“劳累”相抵消),那么就体现为疲惫、麻木的劳动,这种劳动是对劳动者的一种异化。 2这里体现的是封建社会小农经济对商品流通的抑制。(这些部分其实都是我们小组讲三农问题时在下才真正弄清楚的,上一学年虽然也听了,但竟然完全不记得了……所以也侧面体现了,自己讲真的要比仅听一遍理解记忆得更好) 3参考《中国震撼世界》记载,当时中国农村华北地区使用的是直镰刀。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别人党支部都是党旗,就咱是挂一个党徽……也算是标新立异了吧:p ———————— 新的一周就要开始了,然而在下却仿佛一周都没休息一样…… 丧.jpg ———————— 周一早课困如狗_(:з」∠)_ 晚上要讲的专题还没准备_(:з」∠)_ 狗带吧_(:з」∠)_ ☆、第一百二十章:后劲儿 丘阳进入了冬天,山里的天气很是寒冷,丘阳人们的副业生产却是进行得火热。 秋穆所在的“后进”互助组在秋天收集秸秆儿,烧草木灰1来供给另一个村的村办化工厂。而到了冬天,则又开始找新的活计来干。 其实在这个“后进组”组织起来之后,“后劲儿”就显现出来了。不到一年里,后进组的收入已经完全超出了组员们的预计,甚至比之前秋穆、李有河、张八全、王小树和沈金来家收入加起来的两倍还多。这些劳动成果已经完全能养活组里的九个人,还能让他们过得不错。 但是后进组的组员们并没有满足于这个现状。在不到一年里的组织生产中,就算是之前对合作化生产没什么认识的王小树、李文昇和张玉青姐弟,都认识到了合作的重要性。如果到了冬天就各回各家了,那这冬天里他们自己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活儿来做,倒是把时间浪费了。而且浪费了倒还不说,关键是他们在一起干活儿干了这么长时间,都觉得挺高兴的,也形成习惯了,而如果各回各家自个儿呆着,反倒觉得难受。 不过冬天天儿冷,一般情况下大家还是不愿意长时间在室外呆着。正好秋穆和李有河住的那个院子有好几间空屋,现在算是张八全家的,后进组就把这几间空屋当成了暂时在一起讨论、工作和休息的地点。 这下儿后进组的组员们就又能呆在一起了,大家商量冬天应该干什么,很快就有了新的主意。后进组刚成立的时候,由其他组员出粮食,王小树出力,来做了组里缺乏的农具。那时候其他组员们也没闲着,多少都看了王小树怎么做木工,而现在大家很快就发现,冬天里不用到地里干活儿,菜也种不了什么,倒是做木工比较符合实际。 当一个木匠需要很多相关的知识,还要学会熟练应用各种技术,这不是在两三个月内就能学会的。但是如果要制造什么标准化的东西,那就不需要多少木工的知识,而且只需要学会熟练使用一些木工技术,就能够生产出合格的产品。甚至于每个人只需要会制作一样部件,只要能够标准化,把这些部件拼合起来就能形成完整的产品——这也就是“流水线”的思想。 九个人似乎比较难形成一条“真正的流水线”,但按照这种方式做些东西,那也是绰绰有余了。后进组的组员们仔细地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先试着做马扎。 马扎是目前村里需求量最大的木工产品。之前村里的乡亲们歇息或是晒谷子、做手工活儿时,都是蹲着或者拿石头、砖头当板凳。这样自然称不上舒服,而随着人们的生活有了富余,对于坐具也有了不小的需求。但是如果用椅子、板凳代替石头、砖头,则又嫌太沉太大,不方便带着到地里。这样考虑起来,最方便携带、不占地方的马扎就是最合适的坐具了。 要说马扎做起来也不难,主体部分就是八根长短合适的木条,组合在一起然后蒙上一层结实的厚麻布,就算是做成了。之前也有人找了看着差不多的木柴自己做了自己用,但大多坐不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2 稳还容易坏。由此也能看出,虽然马扎看着简单,但要做得结实又稳当,还是需要一定技术的。 无论做什么木工,都应该先有图纸。而马扎的图纸对于王小树而言,也是小菜一碟了。把八根木条的尺寸确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分“工位”了。第一个工位是要先把原木按照留有余量的尺寸切成木板,而后第二个工位把木板刨出一个确定的厚度,这就确定了一个维度。第三个工位拿墨线把精确的尺寸画在木板上,第四个工位按照尺寸切好木条,于是另外两个维度也确定了。第五个工位对木条进行抛光,在木条上打好钉孔,使得第六个工位能够按照图纸把木条组装成马扎的主架,再蒙上厚麻布,这马扎就算是做完了。 每个工位的工作都很容易理解,多加练习也能够很快掌握。而由于每个工位的工作量都是不同的,后进组也没有直接按照不同人分不同工位,而是首先讨论出了各个工位的记工方式。按照花费的时间不同,对于做同一个马扎的工作而言,不同的工位所记的工应该不同——如果把第一工位记为三个工,那么第二工位和第三工位也应当记三个工,而第四工位则应该记四个工,第五工位记三个工,第六则记两个工。 平时大家虽然是以流水线的形式干活儿,但也不是非要每人都固定做某一项工作,而是可以随时换工位,只要能保证六个工位投入的劳动量比例在“3:3:3:4:3:2”即可。并且,虽然组里的张玉荷才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但像是第三和第六工位的活儿他却也能干。因此,他在互助组里也能干和别人一样的一份儿活儿、赚和别人一样的一份粮食。 别看这似乎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儿,它却是证明了男孩儿在其余组员全是女人的互助组里也能干得下去。在这个有女有男的互助组里,张玉荷没有成为他姐姐的拖累,而是能够跟他姐姐一样挣一份应得的收入。这也成为了一个同工同酬的好案例,让那些还受到旧思想影响的人意识到,男人虽说体力上弱些,但干活儿却不比女人差。 后进组做马扎,不光是卖给村里的其他乡亲们,也卖出了丘阳村外,特别是接了许多邻近的村子的订单。而除了马扎之外,后进组也从解放区的城里接了一些例如桌子、椅子之类的订单。同样由着这种标准化和流水线的办法,由王小树预先画了图纸,而后组员们分工位地一起做,既能做得快,还能做得合乎标准,而且大家一起干活儿还不觉得累。 冬天结束时,后进组把做木工赚的钱拿出来了一部分用于购入新的生产资料。由秋穆负责去买了两头半大的骡子,又找丁福多打了四整套铁农具。这下儿,后进组种地的工具总算是真正齐了。 注释: 1草木灰:植物燃烧的残留物,主要成分为钾盐、钙盐、碳酸盐、磷酸盐等,其浸出液呈碱性;传统用于施肥,也可用于化工制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休息,不存在的。 辣鸡学校,辣鸡课。 ☆、第一百二十一章:担忧 这下儿,后进组终于能脱了这个“后进”的名号。虽然在生产上还谈不上先进,但在生产组织上却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相比之下,一些原本生产工具不缺乏的互助组,却因为记工、分配方面的不合理,甚至是因为先犁谁家的地这样的小事儿而闹矛盾。有一个互助组还因为其中一个中农组员就好把自己家的驴借给别的组员来换工,而自己不出工,别的组员看不惯她,最后把她踢出去了1。 然而从实际情况上分析,其实秋穆所在的这个后进组之所以组织生产做得好,并不是因为他们采用了什么先进的组织理念,反而就是因为一开始组员们都很穷。因为从一开始大家都穷、没什么生产工具,组织生产的优势才格外明显。原本后进组的组员要么只能靠借农具、完全靠人力种地,要么就是连靠人力种地的体力都没有,而组织起来之后,大家不仅能靠牲口种地了,还拓展了别的副业,这样组织生产的好处是十分明显的。 而正是因为组织生产的好处十分明显,组员们才不太在乎一开始必然存在的分配不合理的问题。尤其是随着互助组公有的生产资料越来越多,之前大家各自贡献出来的部分已经显得微不足道,组员们显然都更认同按照各自出工的数目来分配最终的成果,也就是所谓的“按劳分配”。 除了客观上穷的原因,主观上组员们的自发组织倒也有些贡献。除了“按劳分配”之外,因为后进组里的组员们都在一起干活儿,关系也处得很好,谁有什么困难,组里的其他人也会帮忙。以前每家每户如果有余下的粮食,都会存一部分当作应急的储备,而不会全都投入副业生产。后进组成立之后,组员们也逐渐有了些余粮,要说各家存起来当作储备怕还是不够,于是就干脆存在了张八全的姐姐生前住的那间房里,组里谁有急用就可以拿出来。 由于从概率上讲,后进组是不太可能同一时间有很多组员急用粮的,所以每家都存那么多粮食实际上是阻碍生产的。如果把应急的粮食一起存着,就能在满足组员应急需要的同时,减少储粮的总量,把更多的余粮投入副业生产,这样显然是更有利的。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组员们的安全感。正是因为这两点,后进组的组员们在村里虽然依旧比较穷,但却没有出现过入不敷出的情况,互助生产组织得很有秩序。 物质生活上的问题逐渐解决了,后进组的组员们又开始关心起精神生活上的问题起来。 张玉青从前当地主小姐的时候,从来不操心养家糊口方面的事儿,之后经历了清算地主、又经历了组织生产,这个年轻人倒算是改造成功了。或者说,她给改造得有点儿过了,之前是藐视普通农民的劳动,而现在倒是过分担忧普通农民的生活起来。 整个后进组没有哪个姑娘比她更关心后进组未来的生产目标。去年秋天打下来了一车玉米,别的组员都高高兴兴的,她却担心得立刻开始算这些粮食是否能够全组人过冬。冬天过年时张八全咳嗽了一声,她立刻又开始思量治病开药需要多少粮食。这个年轻的姑娘似乎过分担忧后进组的生产目标没法达成,每天干完活儿都要到别的互助组去看,看到别的组也跟自己组差不多才能安心。 秋穆在后进组负责记账,时常调侃她道:“玉青,你天天在这儿嘀咕,是要钻钱眼儿里去了?要不我这会计不当了,你来当个试试?” 张玉青毕竟是个孩子,有些不服气地说:“我哪钻钱眼儿了?我不是担心生产目标完不成嘛!” “完不成能怎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3 样?”秋穆说道,“如果的确是完不成了,那把目标定低一点儿不就完了?” “这哪能行!”张玉青立刻说道,“完不成目标就把目标定低了,那以后还不是越定越低2?” “嘿,瞧你说的。如果目标的确完不成了,这多半儿是说明目标定得高了,因此要定低些。目标定得不过高,不就能完的成了吗?而以后如果发现大家的生产力水平上去了,一起目标定得相对低了,那还可以再往高了定嘛。”秋穆笑着解释道,“咱们组定目标又不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是为了提高生产水平,进而提高咱们的生活水平。目标完不完的成,只是反映了咱们发展生产力的计划能不能达到,又不是什么完不成就不得了的事儿。” 张玉青回去又想了想她这番话,在生产目标上的担忧终于是消了下去。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又有了新的担忧,而这个担忧却是和她弟弟张玉荷有关的。 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张玉青问王小树对她弟弟有什么看法。 王小树觉得奇怪,以为是她觉得张玉荷干活儿慢了,便老实地说道:“他给马扎腿儿打孔还不太熟练,不过还是挺认真的。” 张玉青于是又问道:“那……那小树姐,你看他别的方面呢?” 这话问得王小树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在一旁的沈金来听出来了,不禁笑道:“玉青,你咋这么着急给你弟介绍对象呢?” 张玉青被人戳中心思,反倒十分坦荡地说道:“那可不?虽然说是自由恋爱,可玉荷他自己不努力,我也得帮忙啊不是。” “玉荷才多大,现在着什么急啊。”李有河平和地说道,看样子是不太赞同她作为姐姐插手这事儿的做法。 可张玉青却说道:“说的是不着急,可我能不着急吗?别人家的男孩儿是不着急,可你们也看见了,我弟弟玉荷这样又笨又懒的,估计也就是平时一起干活儿的人能凑合他了,别的人谁想要他?” 她这话是直接说出来了,正巧张玉荷端了碗筷进屋,听到他姐姐这么说,立刻抬膝盖朝她后背顶了一下儿。 虽说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顶的,但的确是使了劲儿的,张玉青猝不及防差点儿摔趴在地上,却又忧心忡忡地嘀咕道:“懒又不说,还喜欢打人,这下儿更没人要了……” 她这话气得张玉荷又想打她一下儿,旁边的李文昇连忙把张玉青拉到一边儿,张八全往她手里塞了半个玉米面儿的馍,才堵上了这个让她弟弟不高兴的话题。 注释: 1《翻身》里也记载过类似的事儿。这是因为客观上牲口耕地的效率远高于人,因此牲口和人换工时记得工更多;但牲口的主人花在照顾牲口上的劳动量远不及其他人种地的劳动量,因此这实际上是无偿占有了其他组员的劳动。这也侧面体现了,使用牲口/农用机械可以大幅度提高农业生产力,因此不使用牲口/农用机械的小生产者很容易被竞争挤压。 2这属于一个非典型的“滑坡谬误”,即一种混淆必然事件(极高概率事件)和可能事件的推理方式所导致的错误结果。 ☆、第一百二十二章:又笨又懒 其实张玉青说她弟弟又笨又懒没人要,实在是错怪张玉荷了。张玉荷只不过年纪还小些,长得却挺清秀漂亮的,按理来说肯定会有姑娘习惯。他之前当地主少爷的时候的确没干过什么活儿,可是这段日子在后进组里劳动,也改了之前只会坐享别人劳动成果的毛病。说他干起活儿来不如那些贫苦出身的男孩子熟练,那可能是真的,但说他又笨又懒可就真是过了。 不过张玉青作为姐姐,也肯定不会故意说弟弟的坏话。她之所以说张玉荷“又笨又懒”,还是因为张玉荷原先得到过这样的评价。 那时候还是互助组刚组成不久,组里主要的工作就是种地,因为缺乏工具和牲口,所有的女人都得下地干活儿,张玉荷也被安排去给地里施肥。然而当时张玉荷还没改掉身上的少爷病,听说让他施的是粪肥,嫌那东西恶心就死活不干。 当时负责施肥的还有李文昇和张玉青。李文昇在那之前就帮栋才爹干过活儿,反而更看不惯他这样故作清高的少爷病,于是说道:“谁家的地里都是施的粪肥,你嫌脏就别干了,让你姐累死累活养你得了。这么懒还那么多事儿。” 这个评价让张玉青和张玉荷都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这是李文昇第一次责备他俩。之前因为姐弟俩好逸恶劳的地主阶级习气,互助组里其他贫农出身的人已经说过他们好几次了。而李文昇作为同是地主出身的,却对他们常抱有一分同情,知道他们好逸恶劳是之前剥削寄生的生活所致,改造还需要一段时间。然而这却是第一次连李文昇这样同情他们的人都嫌张玉荷懒了。 李文昇这么说之后,张玉荷心里觉得委屈又有些内疚,同时也怕他姐姐和其他人真的放弃他了,只好跟着李文昇和张玉青一起施粪肥。那时候他知道了,后进组的其他人都在因为他是地主出身的少爷而照顾着他,但这种照顾也不是没有限度的,如果他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好好干活儿,那在这个互助组他也是呆不下去的。 不过让张玉荷记忆得更清楚的,却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张玉荷挑着两桶粪肥在田里洒,由于之前长期不干活儿,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可偏偏剩下的人都还一副再平常不过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觉得累。他口渴得很,却又不好意思停下来要水喝,怕别人再说他不好好干活儿。 他越是想着如果停下来就会被人说偷懒,就越是觉得累,心里还觉得委屈。可他越是觉得累、觉得委屈,却又越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别人干一样的活儿,甚至连以前同样不劳动的他姐姐都比他能干得多。这样越想,张玉荷就越觉得自己很差,甚至觉得他可能只能给他姐姐拖后腿了…… 张玉荷觉得他一定不能在别人之前停下休息,于是就一直坚持干下去,直到他觉得头脑发晕。因为田垄上的路不是很平,他一个没有注意,就猛地踉跄了一下儿,差点儿把桶里的粪肥洒出来。 按理来说,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在他身边儿,肯定会因为差点儿被泼一身粪肥而很不愉快。然而此时在他身旁的负责铲土却是张八全。 张八全没有怪他走路不稳当,却反而接过他手里的桶,问道:“哎,你累了吧,先停下喝碗水。” 张玉荷听她这么说,以为她这是嘲笑自己这么容易就累了,反而说道:“没有,我就是走神儿了。” “不管怎么样,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张八全把他的桶放下,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喝点儿水,要是中暑可就麻烦了。” 张玉荷本来就很想喝水,也禁不住她这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4 么劝,便暂时放下地里的活儿到一旁装清水的桶里舀水喝。那水也是在大太阳地儿里晒了一天了,温度也不比环境低多少,但喝了一大碗下去,好歹也恢复了些许。 然而张玉荷看旁边的地里,李文昇和张玉青还在干着活儿,倒也谈不上多么熟练,不过却是一刻没停的。 张八全见他看向地里,大概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你对这活儿还不熟,不用一开始就跟别人比。” 张玉荷听了她这话,却有些不服气:“可我姐之前什么活儿都不干的,现在却也干得挺快。” “玉青毕竟是个姑娘,比你力气大。她能比你干得多是先天上的差异,不是因为你不努力。”张八全安慰他道,“我以前也天天干活儿,可还是比别人干得少。互助组里大家都理解,所以给我安排了这个比较轻的活计。别人能使八分的力,我只能使五分,这没有什么的。我能出五分的力就出了五分的力,这样不丢人。” 她虽然是在说她的情况,但张玉荷明白她其实在暗指他自己。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跟这个贫农出身的姑娘其实很像。他是个男孩子,天生就不如那些健康的姑娘们那么有力气。而张八全虽然是个姑娘,却是个不健康的姑娘,她能使出来的力气也并不比一个男人大多少。然而互助组乃至整个村的人,却没有一个说她懒的,因为她虽然能出的力气少,却实实在在地在出力干活儿。别人知道她尽力了,所以她不丢人。 这可能是第一次,张玉荷真正明白了“出力多少”和“尽力多少”的区别。出力多可能可以获得别人的称赞,但是力量小却尽力了,同样也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在互助组里,劳动一分就有一分的收获,出力多就收获得多些,出力少就收获得少些,靠自己的劳动得到收获,同样是合理的、受人尊重的。 然而让他印象更深刻的,则是张八全这样的劝导。在他第一次真正下地干活儿的时候,只有这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关注到了他本身力气比那些姑娘们小,而不是单纯地只看到他是个从前不怎么干活儿的地主少爷。 在当时的农村,一般的男孩子恐怕都不会喜欢张八全这样家里又穷、又不能利索地下地干活儿的姑娘,可是张玉荷却觉得她是一个有同情心而且非常善良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期中了却还没开始预习,在下已经是一条咸鱼了(?_?) 写着这么革命的文,却过着这么丧的生活,这反差真是触目惊心啊(?_?) ☆、第一百二十三章:找对象 张玉青把自己的弟弟“推销”给王小树不成,又换了其他人来“推销”。张玉荷受不了她这样胡乱介绍对象,便只好私下里说了他对张八全的喜欢。 这下儿,张玉青可有点儿愣了。她寻思着给弟弟找个妻主,有几个人是绝对不在考虑范围的。第一个显然是秋穆,这位财粮主任明摆着是不想跟任何男孩子结婚的,就算要结婚也有的是人排在她弟弟前面。第二个就是李文昇,倒不是因为她是地主出身,实在是听说了王小梅难产死在她家之后,张玉青肯定不愿意她弟弟冒这个风险。沈金来和张八全其实也是她不想考虑的,因为沈金来之前是卖假药的,能把个破糖丸子说得天花乱坠,让人觉得不怎么靠谱,而张八全天生体弱多病,张玉青不觉得她能养活她弟弟那样的前地主少爷。 其实张玉青最中意的倒不是王小树,而是李有河。现在村里好些男孩子都中意她,就连那些还不到年龄的男孩儿,他们的母父也留意着这个年轻的革命干部。之前李有河家里穷,娶不起夫郎,可现在贫农有地了,她家也成了平均水平,而且不再有地主剥削贫农的事情,能够再养活一个夫郎了,嫁过去不愁会饿死。这种条件下,很多男孩儿都会考虑姑娘的长相性格问题,而李有河显然是长得挺好的,根据她是村里的治安主任,性格也应该还不错,至少不会打男人。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村里男孩儿出嫁的热门人选。 但张玉青自己琢磨着,李有河虽然跟她和张玉荷是一个互助组的,但她毕竟是个革命干部,娶一个前地主少爷影响恐怕不太好。而且比她弟弟勤快能干的男孩儿还多得是,李有河就算同意娶她弟弟,多半儿也不会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反倒更可能是由于可怜他们姐弟俩。 所以张玉青重点考虑了王小树。王小树有一手木工的手艺,之前在背了那么多债的情况下都撑过来了,不愁她养不起一个夫郎。而且虽说王小树是性格内向、懦弱了些,这样不太讨村里男孩儿们的喜欢,但这也不正好,别的男孩儿不稀罕她,就迫使她认真考虑一下儿张玉荷了。 但张玉青不知道的是,其实王小树早就有喜欢的对象了,就是之前住在王小树家附近的李秀进的儿子。 那个男孩儿叫李山桃,还没到十六岁,却长得可真像是那山桃花儿般娇艳秀丽,在几年前没解放的时候,村里就有好些姑娘看上他了。就连当时掌管村里大权的地主秋云山也想把他据为己有,好在李秀进算是个下中农,能靠自己的地养活一家,撑着不借秋云山的高利贷,才没有让那老色鬼得逞。而李山桃从小时候就喜欢看王小树在家门前做木工,王小树也喜欢看他——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喜欢的。 丘阳解放了,那男孩子也长大了,王小树一直很喜欢他,李山桃也喜欢着王小树,李秀进就想着等到儿子满十六岁,就能让两个年轻人结婚了。因此,王小树肯定是不会考虑跟张玉荷处对象的。 但是李有河跟王小树都不行,不代表着张玉青觉得张八全可以。先不说同姓到底应不应该结婚的事儿,就冲张八全那体弱多病的问题,张玉青就觉得不行。不是她瞧不起身体不健康的人,而是她担心张八全能不能养得起她弟弟。她还担心她弟弟这么懒在家不干活儿的,会把张八全给拖垮了,到时候整个互助组都得受影响。 因为李有河是治安主任,平时谁家有什么困难和矛盾都喜欢跟她讲。张玉青也把这事儿跟她讲了,李有河倒是笑了:“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倘若玉荷真的嫁给八全,也没说都得靠她养着啊,玉荷不还是咱们组的人么,他自己就能挣出来养活自己的粮食。而且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玉荷想嫁,八全也得想娶啊不是。她要是想结婚,肯定得考虑这些问题,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张玉青听了连连点头,回去又觉得她弟弟既然能在后进组干活儿养活自己,正好跟张八全在一块儿,顺便照顾她一下儿。如果是别的互助组的人,嫁给张八全反而不合适,以后若是帮着她做什么副业,该给谁记工?所以还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5 是她弟弟嫁了最合适,正好张八全人品也是不错的,她弟弟还喜欢她。而至于同姓能不能结婚之类的事儿,既然秋花香都能给秋穆生孩子了,这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 于是张玉青一改之前的反对,又开始撮合他俩起来。她时不时地说一句为什么张八全跟她弟弟最般配,搞得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张八全和张玉荷已经订婚了一样。 最终秋穆看不下去了,私下里跟张玉青说道:“玉青,你是希望玉荷跟八全在一起,可也别这样逼迫八全吧。” 张玉青一头雾水:“我怎么逼迫她了?我又没非要她跟我弟弟处对象。” “你这样每天都说八全跟玉荷有多般配,不就是在逼她么?”秋穆有些无奈地说道,“要是八全另有喜欢的人,听你这么说了,她还敢去找别人么?” 张玉青觉得也是,但还是问道:“那我该怎么说?” “你就不该说。”秋穆拍了拍她的肩,“你说你作为姐姐是该管弟弟,可你管的是什么呢?玉荷想什么时候处对象、跟谁处对象,那是他的事儿。再说了,你自己都不着急找对象,怎么这么着急他。” 张玉青有些委屈地说:“我不也是好心嘛……玉荷跟八全的确也般配。” “般配你才更不能在那儿说。”秋穆轻轻弹了她的脑壳一下儿,“你想想,你若是整天这么说,即使八全和玉荷真的处对象了,人家也会以为是因为你整天念叨八全才同意的。” 这话倒是真对。在此之后张玉青虽然还是心里想着撮合她弟弟和张八全,嘴上却不公开说了。 然而即使如此,当张八全跟张玉荷终于处成对象之后,她还是不得不向张玉荷解释了好几次,她并不是因为张玉青之前嘀咕什么般配不般配才和他处对象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背约 不过不管怎么样吧,张八全和张玉荷是处上对象了。虽然在后进组的组员们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但对于整个丘阳的恋爱观念发展而言,这却是一件大事儿。 首先,这是真正意义上年轻人通过劳动互相认识的自由恋爱,跟之前李福山与何小花那种从小就认得的自由恋爱还不一样。后者主要是通过家里住得近而促成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两家的家长有心撮合。而前者则是完全由两个年轻人自主的选择所致的,而且与社会化的互助劳动密切结合,被认为是更为先进、开放的思想的体现。 其次,这也是第一次之前地主出身的男孩儿能正常地谈恋爱。 以前地主统治村子的时候,贫农出身的男孩子给地主当丫鬟、当童养郎,而清算之后,地主出身的男孩子如果没有母父的保护,其实大抵上也沦落到了差不多的地位。这主要是因为刚清算时村里并不存在男人能做的体面工作,在尚未完全消除的封建家长制之下,年轻的男孩儿的“出路”要么就是嫁人——他们嫁的人家恐怕也不会对他们多么尊重——要么就是虽然没嫁人却做着跟丫鬟差不多的工作。 除了这两种出路之外,还可能有更不幸的情况。在清算地主之后,群众对地主阶级都是深恶痛绝的,就会出现个别人把对之前地主的报复施加在剩下来的地主家眷身上,还有心眼儿坏的人会以此胁迫那些地主家眷来跟他们上床。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儿,那些受害的男人却也不敢往外说,因为别人非但不会同情这些曾经剥削穷人的男人,反而有可能因此觉得他们是“破鞋1”,倒引得更多的女人来“玩”他们。 然而张玉荷既没有受胁迫,也没有不得不嫁人以维生。他在互助组里干得挺好,而且还以自由恋爱的方式找了个对象。尽管也有看着眼酸的人私底下说,只有张八全这样干不动重活儿的女人才看得上他,但只要能客观地看待,就不能说这不是一种进步。 张玉荷找到了对象,也让他姐姐张玉青终于从那种看起来毫无道理的担忧中解脱了。这个年轻的姑娘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无论是组织生产还是其余的人民群众的生活,都不可能是定好一张蓝图而后像制造机器一样按部就班、严丝合缝地造好的。社会在发展,互助组也在发展,总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 可是很快地,却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这回倒不是后进组内部的问题,而是跟王小树个人相关的事儿——王小树喜欢的对象李山桃,竟然跟别人家订婚了。 这事儿可真是惹恼了王小树,认识她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安静得甚至称得上怯懦的姑娘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气。她找到李秀进家,尽管直接就吃了闭门羹,但还是隔着门朝里面骂了一大通。 一开始后进组的组员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来才听说是因为李秀进跟何见天签了字据,说要等李山桃满十六岁,就把他嫁给何见天的女儿何望喜。虽然之前王小树跟李山桃也没有写什么订婚的字据,但那时候两人都觉得结婚是板上钉钉了,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出了这档子事儿。 李秀进不给王小树开门,也不让李山桃出门。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那男孩儿是什么情况,他不出来见王小树,到底是因为自己背叛她而没脸出来,还是被他母亲锁在屋里出不来? 而且李秀进也从来没真正解释她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只是一遍一遍地隔着门强调:“山桃之前也没订过婚、之前都是不能算数的……” 秋穆觉得这事儿真是奇怪了。要说谈恋爱的年轻人突然移情别恋,那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可是即使移情别恋了,也不是说之前的对象就防得跟仇人一样。毕竟王小树跟李山桃之前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一句话也不说就突然地决定和另外一个人结婚,这怎么想都是不合逻辑的。 这种情况倒也有可能是因为害怕之前的对象感到愤恨而对自己加以报复,可是王小树根本不是一个会报复别人的人。之前秋云山害死了她姐姐和姐夫,王小树都是费了好大劲儿才鼓起勇气控诉她的。就算李山桃主动把她甩了,她也不太可能做出什么报复的事儿来,完全谈不上有什么令人害怕的。 想来想去,这事儿倒是有可能出在李秀进的亲家上面。李秀进要把儿子嫁过去的亲家就是之前刚选举出来的农会委员何见天,这事儿谁都不会觉得是碰巧儿了。村里好些乡亲们都觉得是李秀进想跟农会的干部拉关系,才临时决定把自家的儿子嫁给何见天的女儿。 而何见天的女儿何望喜,则也是村里的一个干部。那姑娘今年刚满二十岁,由于去年夏天民兵队的姑娘们很多去参军了,她就加入了民兵队。在很多干部都因为看望秋花香而感染的时候,何望喜跟着高大贵坚守在保卫村子的岗位上,还抓了一个疑似逃亡国民党特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6 务的家伙,算是立了功。 现在何见天母女都是村里重要的干部,时常被村里的群众认为是“真正管事儿”的。 农会主席沈见宝为人太过老实,虽然善于组织农会会员们搞民主,却不好意思对那些违反农会规定的人进行批评。因此,在农会唱“黑脸”的任务都交给了何见天,由此她也就掌握了不少惩罚人的权力。 而何望喜则是跟民兵队副队长高大贵关系很好,她母亲在农会里“监督”农会会员,高大贵就让何望喜在民兵队“监督”民兵队员,主要就是负责看谁没有完成分派的任务。 因此,村里有些群众暗地里管她们母女叫作村里的“警察”,多数人都不会畏惧村长、党支书、农会主席和民兵队长,但却有人畏惧何见天与何望喜。 注释: 1破鞋:这个注释其实之前加过,在这里主要强调通常意义上的“破鞋”与被迫与人发生关系的区别。在解放前,“破鞋”一般是受封建婚姻制度影响不能离婚/改嫁而与别人通奸的妇女,她们通常是自愿的,而且会从通奸中得到好处(俗称“卖炕”)。而在这里说的被迫与人发生关系的地主家眷,则是非自愿或半被迫半自愿的,通常不会从中得到任何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十月革命100周年了, 然而我们还在苟且地活着。 昏昏沉沉地上课, 提前两小时就开始思考午饭吃什么。 为了一个不值10分的小pre紧张到肾上腺素爆表, 晚上肝ddl肝到第二天。 心里想着, 我什么时候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好有机会被更大的资本剥削。 是否有人在怀念十月革命? 然而它早已离开我们的视野。 ☆、第一百二十五章:“警察” 可是尽管村里有人畏惧这对儿母女,却依旧有不少人把何望喜当成理想的结婚对象。这事儿可能在国民党的政权下是很自然的——当官儿的有油水嘛,但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却是第一次出现、很不可思议的现象。 在刚开始革命的时候,民兵队员和其他年轻干部都谈不上是什么好的结婚对象,因为她们在分配“斗争果实”的时候往往分不到应有的一份儿,而且工作时常会耽误家里的事儿。如果一个干部是认真负责并且公私分明的,那么在现在的制度之下,她如果不做别的工作,就只会越来越穷,而根本没法从干部的职位上赚到一粒米。 建立了有组织的村公所和农会之后,这些干部们才逐渐开始有时间顾家了,但这些时间怕是远远赶不上普通群众的。而且万一解放军招募新兵,干部们首先要响应号召去参军,就留下家里的老父亲和年幼的孩子,干部的夫郎不仅要干活儿养家,还得照顾公公和孩子。甚至如果赶上他们怀孕的时候妻主去参军了,往后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还要下地收庄稼,这简直不是人能干的活儿。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那些能嫁个普通新中农1的男孩儿们是肯定不会考虑嫁干部的。 好在现在开始组织生产了,那些干部们为了带头生产,也更多地投入精力到互助组里,这才让许多之前生活一直处于贫农水平的干部们真正“脱贫”,甚至有的——例如运输互助组的民兵队员丁小米——还靠互助生产致了富。 但是何见天与何望喜母女并不是靠互助生产“致富”的,她们甚至都没有加入互助组。尽管村里没有多少人在明面儿上提,却还是有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这对儿母女靠着她们在农会和民兵队的权力搜罗了不少好处。 农会为了方便村里的互助组一起劳动,专门定制了十个用来施粪肥的大桶作为会员们的公用农具。然而之后却发现有的互助组用的时候把桶沿儿磕了,或是用完之后图省事儿没有清理干净,这样妨碍到了其他人的使用。所以之后农会召开会员大会,制定了借用粪肥桶的规则,要求借桶者必须要登记,并且要经过一个农会委员的检查才能借还等等。而这个监督会员来借桶的职责就交给了何见天。 因为这种粪肥桶是村里很稀缺的农具,一到该施肥的时候,各个互助组都会来借桶。为了能先用上桶,有的互助组负责借桶的人就动了歪心思,给监督的委员好处让她把桶先借给自己组。这种事儿在之前向个人借农具的时候也经常发生,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是什么不对的行为。后来就变成了只要借桶就得给监督的委员好处,给的好处多,借桶的次序就排得靠前,如果不给好处,就只能排在所有人后面,甚至到最后都借不到桶。 何见天在这个监督借桶岗位上得了好处,同时还参与着农会委员对村里地、富分子改造的监督。由于农会是主要领导农民翻身的,对于之前剥削阶级的地主、富农的监督也由农会负责。就像民兵队员要到村子周围巡逻时,农会委员们也要定期到那些从前的地主、富农家去检查,主要其实是看他们是不是真正自食其力了,或者是又雇了长工来剥削。 一开始,农会委员们都觉得这个监督地、富分子的工作实在是浪费时间,也没多少人愿意跟原先的那些地主、富农打交道。因此何见天承担了这个任务,倒是让别人都感到高兴。然而没过多久,这个单纯的监督工作却又变成了一份颇有油水的差事。 原来这是因为清算富农远不如清算地主那么彻底,很多富农虽然名义上是交公了所有剩余财产,实际上却多少还私藏了好些银元珠宝等等,为了防止民兵队员搜查,清算的时候都埋在地下,这样也查不出来。等到清算结束了,他们把这些东西挖出来重新买了牲口、农具,很快生活水平就比普通的中农高出一大截儿了。 这样一来,这些原富农单靠着租借牲口和农具也能赚来大量的粮食,趁机再度购入土地、继续雇了长工来种,跟解放之前没什么两样儿。这就使得雇长工的剥削形式再次在丘阳出现,而这也正是农会要制止的行为。 可是根据一些乡亲们的描述,何见天作为农会委员非但没有制止那些原富农的雇工行为,反而还以告发他们雇工为威胁,向这些富农索要好处。由于现在在丘阳,剥削已经成为了最令人深恶痛绝的罪行,这些雇了工的富农自然必须得听从何见天的安排。 村里时常有风言风语,说何见天又收了哪个富农的什么好处,小到一小捆葱,大到她家新弄来的那头驴子,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人说是何见天管那些雇工的富农要的。而且又有的传闻说,何见天不光管雇长工的富农要东西,甚至都会管雇短工的中农要。 按理来说,雇短工是不算剥削的2,因此也谈不上什么惩罚。但是村里总有人说,何见天就是这样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7 威胁那些雇了短工的中农,或者虽然没有威胁,却时常到那些中农家里去“审查”,顺便拿点儿东西回来。他们说,何见天不光自己这么做,还教她女儿何望喜也跟着这么做。何望喜由于要在村里巡逻,所以比她更方便到别人家里去搜罗“好处”。 原本这些传闻是村里的干部们不怎么理会的。何见天的确是比其他相同出身的干部富余一些,但人家又没有剥削,单纯的富余一些又怎么能说是错事儿?可是当村里开始出现管给干部好处的行为叫“孝敬”的时候,丘阳党支部的党员们才意识到这事儿已经不能不管了。 注释: [1]关于“警察”:历史上警察制度并非一开始就是当前我们所认知的公务员制度(即我国制度下的不存在法律上特权的“人民警察”),而最早是直接对统治阶级负责的警队,类似于军队制度。当时中国各地的警察组织直接对统治阶级负责,以维护统治阶级利益为主,当时平民百姓与警察之间并不存在实际上的共同利益。因此,在当时管个别干部叫“警察”并不是一种善意的称法,反而更类似于某种不爽的调侃。 1新中农:指土地改革、清算地主并重新分配土地之后土地总占有量相当于中农的原贫雇农。 2其实从剩余价值去向考虑,雇工无论长工短工都存在剥削的成分。但客观上讲,农村农忙时临时找人帮忙是很普遍的,除了以工钱形式交换劳动力之外,也存在换工的形式,因此在实际处理上不认为这存在一种稳定的雇佣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也是存稿箱放出的,当着一张放出的时候,在下可能正在复(预)习物化:p 双十一当天考试,物化老师谢谢您帮在下省钱了:p 只要给分不打折就好:p —————— 物化根本就学不会_(:з」∠)_ 严重怀疑这里面存在定义冗余_(:з」∠)_ 在这一章冒泡,再次提醒最近几章的更新位置是错乱的_(:з」∠)_ ☆、第一百二十六章:调查 经历过封建制度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说一个干部“收好处”,还只是一种对干部个人作风不正的指责,但如果管普通群众给干部好处的行为叫“孝敬”,那就意味着已经形成了某种干部与普通群众之间的等级。 跟谁能说“孝敬”呢?在通常意义上,“孝敬”只能是对长辈的。而在封建制度下,那些官吏要比普通百姓还高一等,相当于高一辈儿,也就成了普通百姓的“长辈”,所以才会有“孝敬”县官村吏的说法。 可是对于革命干部能不能说“孝敬”呢?显然是不能的。革命干部并不是官吏,他们只不过是人民群众的先锋队,带领普通群众翻身解放、组织生产而已。干部应当做好管理工作,但不能压着群众一头,尤其是不能再形成之前封建制度下的等级制,这是非常忌讳的问题。 如果之前没有实行民主制度时,有人调侃说要“孝敬”干部,那还可能是封建思想残余所致的。可是现在普通群众都可以加入农会、参与群众大会来实行民主权利了,还出现管给个别干部好处叫“孝敬”的说法,那恐怕就是说明在干部之中的确出现了较为严重的问题。 秋穆和李有河对这些事儿是所知甚少的。她俩感到有些惭愧,这将近一年里她们把多数精力都投入到了后进互助组里,对于村公所和党支部却仅限于完成了自己日常既定的工作,而没有太关注其他人的情况。 然而在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党支部里的其他党员们也纷纷说不太了解。 说起来,丘阳党支部这大半年里发生的事儿也稀奇。作为村里男党员的“主心骨”,北山爹自从那次感染了分子钟小组的病毒之后就再也没完全康复,秋天的时候还勉强下地帮忙收了玉米,但到了冬天却又病得更重了,十天里有九天都是在炕上度过的。 而更影响村公所工作的是,村长张兴满和同时还是党支部书记的副村长王元品也都断断续续地病着。 王元品的症状跟北山爹是比较类似的,大体上就是持续不断的低烧和分散的炎症反应。秋穆倒不是很担心这种反应,因为之前在亚历山大家病毒泄露的时候,亚历山大和格蕾塔也曾经有过这种较长期的症状,大概持续了一年多才完全康复。而北山爹和王元品的症状比亚历山大要重一些,秋穆觉得这可能是和丘阳人的营养水平较低有关。但营养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而张兴满的症状却比较奇怪,看起来似乎和分子钟小组的病毒没什么关系,而更像是腿伤复发了。从那次感染之后,张兴满倒是很快就康复了,但她一直没有好全的右腿却开始发炎起来。这种局部的炎症反应有时候相当强烈,让她整个人的体温都升高了大概有一两度,但是有时候这炎症反应又像是压下去了。 按理来说,这种症状并不影响她处理村长的事务,而只不过是影响行动而已。但实际上,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当村长,很多事儿还是得到那儿去看了才能弄明白的,因此这“复发”的腿伤还是影响了张兴满的工作。 就是这样,村长、副村长和夫男会一个很有声望的委员都没法正常工作,而秋穆、李有河等这些家里穷的干部又忙着搞互助组促进生产,等于说是村里的管理工作实际上大概有半年多是处于“真空”的。现在大家发现了问题再一起来看时,却谁也说不上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而且,尽管村里很多群众都私底下说何见天如何收人好处、拿人东西,但有了之前地主汉奸挑拨矛盾的经历,很多党员都是不相信这些话的真实性的。何见天与何望喜虽然不是党员,却是在村里干了许多活儿的干部,如果真的完全相信那些传言而把她们扒下去了,那或许就是顺了某些地主阶级残党的歹意。 同时,王元品、秋穆他们不知道的是,丘阳党支部里也有个别党员是得了何见天母女的好处的,或是干脆也跟她们干起了一样的事儿——毕竟当封建社会的那些官吏能捞到多少油水是有目共睹的,在这个诱惑面前,肯定会有人不那么坚定。所以在说这事儿的时候,不光是有人担心这是地主阶级的阴谋,还有人担心自己以权谋私的事儿也被揭发出来,因此便极力反对调查何见天利用农会委员的监督岗位索取“贿赂”的问题。 不过就算向群众收好处的问题不进行调查,秋穆还是有别的事儿想要了解。她把李秀进突然与何见天结亲家的事儿在党支部会议上说了。 这事儿说小也小,毕竟人家谈婚论嫁,关你们党员什么事儿呢?可是说大也大,王小树因为李山桃“移情别恋”非常沮丧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8 影响到了后进组的生产工作,秋穆与李有河作为后进组的组织者,有义务处理好这件事儿。而且,如果真的是李山桃移情别恋也就罢了,但如果是由于别的原因,那这影响可就不太好了。 党员们自由发言讨论了一会儿,最终大家都同意了,调查何见天可以不做,但这事儿还是得管的。共产|党一向是要倡导自由恋爱,不能搞家长包办,如果这事儿是李秀进强行要把她儿子嫁给何望喜,那这的确是在党支部该管的范围内了。 可是党支部该怎么管呢?总不能让副支部书记秋穆去敲人家的门吧,这样也太明显了。党员们商量着,觉得重点还是要弄清楚李山桃对这事儿的看法。 所以,最终党支部决定,应该派一个男党员去找李山桃,不要透露自己的意图,就说是互助组要找他问问为什么好长时间都不出工。而正好李山桃加入了村里最大的织布互助组,党支部好些男党员都在这个互助组里。 讨论过后,大家觉得应该让沈见春去。因为沈见春也算是刚回到丘阳没多久,也没有经常以党员的身份出现在群众的视线中,李秀进不会对他有什么提防。而且他比高如莲他们更年轻,容易消除别人对他的戒心,却也没有年轻到像丁凤仙、秋花香那样缺乏经验,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再马上就要考物化的时候,在下竟然没好好复习,而是又听了一个三农问题的讲座…… 真是要命了,是不是万一gpa太低没实验室敢要,还可以转行搞农业技术…… ☆、番外三:传说中的分子钟小组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 近几章更新的顺序是错乱的,11月7日、8日、9日的更新在本章前面。 原因是在下在使用存稿箱时误点了直接发表。 所以请不确定者回头确认前面的章节是否看过,毕竟本文最近即将进入“整/风”部分(对应《翻身》的下卷)。 一 1931年秋,恩格尔实验室。 留声机上放着巴赫的加沃特舞曲,亚历山大在拖地。格蕾塔用酒精擦培养皿,念叨着亚历山大之前做的数据肯定有问题,因为培养皿从来没洗干净过。帕维尔在水槽旁涮试管,跟着加沃特舞曲的调子吹口哨。 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格蕾塔关掉了留声机。 “请进。”亚历山大小声嘀咕道,“该是新来的研究生到了——叫什么来着?那个姓真难念。”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双排扣风衣的年轻人。 她留着一头半长的黑色卷发,却有一副亚洲人的面容,和一双笑起来就像是月牙儿般的、眼角微微向下的眼睛。当她对这实验室里的三个人露出笑容时,帕维尔手里的试管突然滑了一支,掉进了水槽里。 “我叫伊利亚·秋。”那个黑发的年轻人说道。 这时候的亚历山大、格蕾塔和帕维尔都并不知道,他们的这个新伙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这个姓氏很奇怪的亚洲姑娘,真是让人莫名地喜欢。 二 1932年夏,贝加尔湖畔的小旅馆。 清晨的微风吹散了窗前的纱帘,桌上的一本装订成册的《植物杂交的实验》1被风翻过几页,产生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帕维尔睁开眼睛,对着窗户看了许久,才慢慢想起来她在哪儿、昨天发生了什么。 很难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是她把伊柳沙……好像不太对。但要说她被伊柳沙……那就更不太对了。 天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或许是因为她喝高了,或许是伊柳沙喝高了,或许她们俩都喝高了。 对了,伊柳沙! 帕维尔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四处寸寻找伊柳沙的人影。床上肯定是没有的,然而床下也没有,衣柜里也没有,桌子下面也没有…… 难道她生气了,就先走了?可是为什么呢……帕维尔感到有些委屈,从地上捡起一条裤子先套上裤腿。 此时房门却被从外面打开,伊利亚出现在门口。 帕维尔才刚套上一只裤腿,这样几乎全|裸地感到有些尴尬:“呃……伊柳沙,你上哪儿去了?” 三 1932年冬,亚历山大家主卧室。 尽管外面的气温可能要到零下三十度,屋里却温暖如春。 格蕾塔半蜷缩在那个年轻的女人怀里,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那栗色的长卷发。刚才的一番运动让他的发丝有些凌乱,然而在此时的灯光下,那些柔软的发丝反倒显得更加富有光泽。 “伊柳沙,”格蕾塔轻声说道,“要是亚历克斯2知道了,她非得跟你打一架不可。” “我看她顶多和帕沙打一架。”伊利亚调侃地说道。 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亚历山大·恩格尔教授有许多婚外恋情人,但他们怕是不知道格蕾塔·恩格尔教授跟自己实验室的研究生上|床。 “跟帕沙她是打不过的。”格蕾塔认真地说道,“所以我比较担心你,meine suesse3。” “你应该担心的是亚历克斯。”伊利亚笑着歪了歪头,把下巴放在她导师夫人的头顶上。 四 1933年春,亚历山大家主卧室。 亚历山大躺在她自己的卧室里,这原本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在她身后、跟她躺在一起的并不是格蕾塔或是她别的情人,而是某个似乎从一开始就心怀叵测的黑发年轻人。 伊利亚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亚历克斯,我亲爱的老师,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你觉得呢?”亚历山大有些无奈地反问道。她倒是从来没想过,伊利亚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儿。不过她似乎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她还是配合了的,但心里依旧觉得不太痛快。 “唉,你别生气嘛。”伊利亚有些孩子气地说道,“你要知道,我惹你生气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听她这么说,亚历山大倒是笑了:“你还有什么能惹更我生气的事儿?” 她心里想着,莫非是伊利亚把什么样本给污染了?然而她通常都不会有这种失误。难道是她把研究所的电子显微镜弄坏了?不会真是这样吧,那他们赔钱还不得赔死…… 然而伊利亚却云淡风轻地说道:“我睡过格蕾塔了。” “什么?!”亚历山大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 伊利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在你刚才躺着的这个地方。” 五 1933年秋,恩格尔实验室。 留声机上放着巴赫的加沃特舞曲,地已经拖完了,培养皿和试管也清洗干净,整齐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29 地码放在实验台上。亚历山大正在努力把被伊利亚和帕维尔叠成纸飞机的实验记录按平整,而格蕾塔则在认真地为一份意大利式菜谱做笔记。 伊利亚坐在一把椅子上,仰躺下去头枕着帕维尔的腿。她用作写博士论文的实验终于做出结果来了,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儿。 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帕维尔关掉了留声机。 “请进。”格蕾塔说道,“这应该是我的新研究生,叫埃德加·佩里,是从剑桥来的。”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背着皮质双肩背包穿格子衫的年轻人。 她有一头灿烂的金发,与众不同地留长之后在脑后扎了个短马尾辫儿。她的面容也颇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清秀,天蓝色的眼睛犹如托帕石般清透,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朝气蓬勃的阳光,令人眼前一亮。 六 1935年秋,亚历山大家次卧室。 天还没有大亮,床上的人却已经苏醒。 “伊柳沙。”埃德加坐在床上,头靠着伊利亚的肩。 “嗯?”伊利亚轻声问道。 “你要结婚了。”埃德加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嗯。”伊利亚回答道。 “唉。”埃德加叹了口气,却又咕哝道,“帕沙结婚了,你也结婚了。” “怕是不会长久。”伊利亚却淡笑着说道。 “你都知道不会长久,何必还要结婚?”埃德加问道。 伊利亚摇了摇头,轻笑着说:“只不过是证明给人看而已。” 她不得不结一次婚,才能证明给那些人看——她不结婚的时候过得很好,结了婚也不会变得更好。不是每个成年女人都需要传统意义上的婚姻家庭,她的家是分子钟小组,也只能是分子钟小组。 七 1942年冬,亚历山大家次卧室。 “维克托利亚!”伊利亚用手撑着床才勉强坐起来。 很显然,昨天晚上维克托利亚给她喝的酒是有问题的,里面多半儿是下了某种神经药物之类的东西。 “在。”维克托利亚懒洋洋地躺在她身旁,微微扯下身上的被子,露出白皙的锁骨上意义明显的红痕。 “你‘在’什么‘在’?!”伊利亚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亚历山大——” “然后给她一个轻松解决我人生大事的好机会。”维克托利亚拢着自己金色的长发,慢条斯理地说道。 伊利亚此刻很想骂人,然而昨天那酒里下的“料”让她的头还隐隐发晕着。她暗想这剂量肯定是下过了,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才好? “小兔崽子。”伊利亚用中文小声骂了一句,而后问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麻黄|素罢了。”维克托利亚笑着说道,“只不过那酒本身的质量不太好,喝多了头疼。” 伊利亚躺回床上,颇为不爽地感叹了一句:“资本主义果然可怕。” 注释: 1《植物杂交的实验》:即孟德尔于1865年发表的关于豌豆杂交实验的论文。 2日耳曼语系中“亚历山大”的昵称。 3suesse:德语里“甜”的意思,用于爱称(感觉上多用于称呼小辈和年轻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逼婚 沈见春第二天就去了,他直接说是织布互助组要找李山桃商量上个月结算的事儿,李秀进没说什么就让他进去了。 据沈见春在党支部会议上的说法,他的确是看到李山桃被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但是他被关着却并不是非常急于逃出来跟王小树解释,反而是坐在炕上满面愁容的模样。 沈见春先是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关于互助组的事儿,确认李秀进不在外面听着,才问他道:“哎,山桃,我听说你跟民兵队的望喜订婚了?” 李山桃依旧坐在炕上低着头,手指不断摆弄着衣角,听到这话也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呢?”沈见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秋会计说,你之前还跟小树处对象呢。” 听到王小树的名字,李山桃忍不住抖了一下儿,有些慌乱地说道:“那……那是之前了。” 沈见春看他这个反应,心里觉得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于是故意说道:“唉,这也是正常的,望喜的性子是比小树强些。只是小树怕不是那么容易想开的。” 他这么一说了,李山桃愣了好几秒,却突然拿袖子捂着眼睛抽泣起来:“我也没有……我跟望喜没关系啊……可是不能这样……也不能让小树姐知道……” 沈见春倒是没料到他会说不能让王小树知道,按理来讲如果是他娘逼他嫁给何望喜,那他应该希望王小树知道而来反抗他娘。于是沈见春连忙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这根本就不是李秀进想要反悔这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儿不该怪李秀进,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她儿子生得太好看了。之前李山桃被秋云山看上,李秀进因此失去了十多亩地才保住他。而现在当何见天给自己女儿物色夫郎的时候,李山桃又得了何见天的中意。 何见天来求亲的时候,李秀进当然是拒绝的。虽然何见天家要比王小树富余,但既然李山桃已经跟王小树谈了对象,就不应该再跟何望喜订婚了。李秀进就是这么跟何见天讲的,据李山桃说,何见天当时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转天过来却直接说李秀进去年雇短工收庄稼是剥削,要来收缴她剥削所得的财产。 李山桃也不懂什么剥削所得的财产到底该怎么算,反正按照何见天的算法,他家几乎所有东西都成了剥削所得的。如果何见天把这些东西都收走了,那他和他娘、他爹怕是都得饿死。 然而何见天又说,他们家算剥削是因为李秀进是下中农,而如果和她结为亲家,就能连带着算是贫农,那也就不存在剥削这回事儿了。李山桃不懂得什么是剥削,却是知道什么是下中农和贫农,按理来说贫农是不会剥削的,所以成了贫农,雇短工也就不是事儿了。 任何一个党员都能听出来这说法有多荒谬,可何见天愣是把李秀进一家糊弄住了。为了不被剥夺所有财产,李秀进只好跟何见天商量怎么才能脱掉“剥削”的帽子。何见天就趁机一再要求让李山桃嫁给她女儿,并且还威胁说如果李山桃再和王小树有联系,他就相当于把“剥削”的罪名传给了王小树,这样王小树也有一份儿了。 本来被定为“剥削”就够严重的了,还会把这罪名传给他喜欢的姑娘,李山桃觉得这完全不能接受。然而他怕连累王小树,所以并不是想去找王小树诉苦,而是要去找夫男会评理。可是李秀进更担心何见天得知了会来报复,便锁着他不让他出去,王小树来找也不让进。 听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0 了这番话之后,不光是沈见春,整个党支部的党员都觉得很荒谬。李秀进在农忙时找人帮忙,本身就不能算是剥削,却竟然因为这个捏造的罪名而被人威胁要拿儿子换。 如果说群众还不懂得剥削的定义,那是情有可原。可是若李山桃所说的属实,何见天的确是仗着农会委员的权力威胁李秀进了,那么李秀进为什么不找治安主任求助?很早之前,村公所就宣传说革命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了,有一段时间也经常有群众到村公所找李有河反映问题,可这段时间似乎来反映问题的人也减少了。 说到这儿,党支部所有承担干部工作的党员们都进行了自我批评。的确,这段时间大家不约而同地投入到了组织生产中,对于村公所、农会和夫男会的事儿都关注得少了。 以前总有些党员心里觉得村子已经解放了,已经取得的革命成果不会被动摇了。的确,来自外部的国民党、地主阶级残余很难再入侵到村里,但来自内部的封建主义、官僚主义残余思想却时刻都有可能侵蚀干部们的意志。如果就这么把权力握在干部个人的手里,肯定避免不了有人动歪心思。也正是因此,才更应该加强民主监督和民主管理,把真正的权力交给基层、交给人民群众,才能最大程度上减少那些以权谋私的倾向对社会的侵害。 党员们讨论了现在村公所和农会里一些制度的不足,但对于何见天强迫李秀进嫁儿子的事儿却还是没有一个处理的办法。 现在党支部是不好管村里干部的“私事儿”的。这倒不是因为那些“私事儿”就不能管,毕竟谁也不能说生活作风就完全不重要。然而在生活作风方面,丘阳的党员们多多少少都也有些问题。 村里谁都知道北山爹家的女婿是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如果要查买卖、包办婚姻,首先得查到他家里。而如果要说不正当女男关系,那秋穆肯定是跑不了的1,而且其他干部也称不上干净。恐怕很令人意想不到,一向正派的王元品都和更加一向正派的高如莲上过炕,别的党员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一说到要管村里其他干部的“私事儿”,这些党员们都默不作声了。只有相当少的几个人能面不改色地承认自己在生活作风上毫无问题,因此纠正何见天搞包办婚姻的事儿也就无从谈起。 注释: 1在此说明,秋穆存在不正当关系不是指同时和一个以上的男孩子谈恋爱,而主要指她的情人有名义上已婚的(丁凤仙是童养郎,沈丹兰是寡夫)。前者是不存在违法的个人行为,而后者在当时看来则属于通奸,是可以定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考试了,竟然还买买买了一波…… 穷啊_(:з」∠)_ ———————— 人生啊,马上考试了还啥也不会_(:з」∠)_ 形而上学,不行退学.jpg ———————— 物化跪了,然而紧接着就是一群ddl,丝毫没有缅怀物化的时间…… 其实可以写一篇《ddl对大学生的异化》,然而该肝还得肝。 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_(:з」∠)_ ☆、第一百二十八章:“秘密”结婚 眼看着党支部解决不了王小树的问题,秋穆和李有河都觉得不能放任王小树跟李山桃被拆散,合计了一下儿,倒是想出来个“歪门邪道”的法子来。 虽说现在何见天让李秀进签了所谓的订婚“合同”,但这种合同实际上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之前地主还掌事儿的时候,这种买卖包办婚姻的合同自然是有用的,否则那些有钱人家也没法买童养郎。然而现在都已经农民翻身、婚姻自由了,这种所谓的订婚合同也就应当取消,只不过由于明面儿上并没有特别制止,所以村里有的人家还在用。这样说起来,就算李秀进签了那合同,李山桃跟何望喜的订婚也只不过是两家之间自愿的约定,违反也不用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这样一来,别人就可以无视这订婚——就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儿——而另外给王小树和李山桃举办婚礼。真正结婚可是要在村公所盖章的,这章盖下去就有了解放区法律的效力,就算何见天是农会委员,恐怕也不能再干涉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了。 秋穆和李有河又找来了后进组除了王小树以外的其他人,大家商量了一番,倒觉得这个计划可行。然而关键在于,一旦李山桃满十六岁,何见天肯定就会让他跟何望喜结婚,所以要想在这之前让王小树和李山桃的婚姻生效,恐怕就得让这个男孩子在没到法定年龄的时候就嫁人。 要说这个事儿,其实也不难办。之前在国民党统治的时期,村里也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要让还没到十六岁的男孩子提前嫁人,只要改一下出生年月就行了1,甚至还有十四岁的男孩儿硬改到十六岁的。像是李山桃这样,连年份都没变,而只不过把生日提前了不到一个月的,根本算不上什么。要知道,农村里这些信息的记录本来就可能出现各种偏差,只要解释说是当时写错了生日就行了。 尽管这也算是出生年月造假,但后进组的组员们也想不到别的好办法了。而且,秋穆和李有河还挺想借此机会给传统包办婚姻一个“下马威”,让村里的群众都认识到,婚姻应当是结婚的双方自愿,而不是双方的家长自愿,家长无论签了多少合同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后进组的组员们又去找了沈见宝和沈见春姐弟,仔细规划了一番,决定再让沈见春到李秀进家劝说她放李山桃出家门。这个缘由也好找,就是李山桃好久不去互助组工作了,影响了互助组的生产。在这一点上沈见春是占理的,何况李山桃就算是订了婚,也没必要整体呆在家里。如果李秀进非要锁着他,那这说严重了都是限制男孩儿人身自由的家庭暴力,夫男会也得管。 于是沈见春又一次去了李秀进家,一上来就明确说了要让李山桃回到互助组工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李秀进原本就被何见天弄的有点儿忌惮村里的那些干部,尽管沈见春是个年轻的男干部,她也是不太敢区别对待。加上李山桃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锁在家里每天忧愁消沉,李秀进也不能忍心,于是还真的放李山桃出来了。 李山桃一出来,后进组便连忙带着他和王小树到县里登记结婚了。这可把两个年轻人高兴坏了,本以为他们再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没想到还能通过这种方式“秘密”地结了婚。 然而虽然他俩登记结婚了,却还没有马上就举行婚礼。李山桃先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般地回了家,而后又恢复了白天里继续到织布互助组干活儿。他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1 这样不再跟他母亲闹了,李秀进也就没有再约束他的行动。 而与此同时,后进组和夫男会凑了一小笔钱,故意有些大张旗鼓地筹备婚礼。旁的人都以为这婚礼是给后进组的张八全和张玉荷筹备的,却没想到计划中婚礼的主角还可以是两对儿新人。 这婚礼办得不很高调,在花钱方面自然是秉承了秋穆节约的风格,然而倒是弄的颇为庄重。 当天早上,李山桃照例是以参加互助组工作的名义离开家,而后便到村公所院子里的夫男会办公室。夫男委员们给他和张玉荷梳妆打扮,换上了新做的红衣裳。 而后,后进组的组员们和夫男会的几个积极分子作为新娘和新郎的“亲属”在村里发请柬。邀请的人里面有两对儿新人的亲朋好友,也有村公所和农会一些干部。他们特意邀请了农会委员何见天和李山桃的母亲李秀进,为的就是让这两个还在搞包办婚姻的家长看看清楚,年轻的男孩子已经不再受其母亲的完全操控了。 果不其然,当王小树和李山桃的名字被念给大家听的时候,李秀进站在下面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而何见天也惊诧地把眼睛瞪得溜儿圆,而后很快便露出了愤恨的神色,瞪着李秀进向她走过去。 李有河一直关注着她俩,看到何见天发起火来,知道她怕是把这场意料之外的婚礼算在了李秀进头上,于是连忙过去拉住她解释了一番。 何见天看到本来说好了要嫁给自己女儿的李山桃就这么嫁了别人,自然是十分气愤。可是李有河说得在理,再加上她也是丘阳党支部里很受人尊敬的党员,何见天心里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得罪她为好,所以也只好把这事儿作罢了。 然而李有河不知道的是,这位被称为“警察”的农会委员这下儿就已经意识到了,李山桃能嫁给王小树都是后进组和夫男会的人搞的“鬼”。因此,李有河、秋穆还有沈见春他们也就被她记恨上了。 其实秋穆和李有河早就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只不过她俩并不觉得与何见天发生什么矛盾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哪个干部犯了什么错误,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其他干部也应当帮她改正,该反对、该批评的时候就应当反对、批评,这不仅是对犯错误的干部负责,也是对群众负责。 注释: 1参考《翻身》对于申仙娥的记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期中完了_(:з」∠)_ 虽然还有一群ddl,不过在下还是努力更了一波(●—●) 所以现在有几章存稿,近日里陆续发放,欢迎关注并留言(??ω?)? ☆、第一百二十九章:参加工作队 一下子让两对儿有情人得以圆了心愿,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事儿。然而策划了这场婚礼的人们心里也有顾虑,那就是何见天会不会来找他们评理。 然而让秋穆、李有河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何见天非但没有反对王小树和李山桃结婚,反而还在婚礼上祝福了他俩。她解释说是之前不知道王小树和李山桃在谈恋爱,才想让李山桃跟她女儿订婚。末了,何见天还夸了李山桃几句,称赞那男孩儿不光长得好看还积极参加生产,放在全村都是数一数二的。 好话自然让人高兴,加上大家倒也不清楚何见天到底是什么心思,毕竟传闻也不怎么可信,而她作为在农会有很大贡献的干部,一般人想着总是思想先进的。所以王小树和李山桃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祝福,婚礼顺利结束了,皆大欢喜。 之后又听说何望喜跟外村的一个男孩儿订婚了,这次虽然是双方家长介绍认识的,却还是尊重了年轻人的意愿,并不能算是包办婚姻。村里的多数干部都觉得这是何见天意识到自己搞包办婚姻的错误而及时改正了,因此也说明她倒是个善于改正错误的人。这样一来,之前那些关于什么“警察”之类的传闻,也就更令人将信将疑。 相比于觉得何见天母女在村里滥用权力,很多干部倒是觉得她俩也只不过是为人横了些,对群众的态度不好,可能还有点儿贪小便宜,但这些都是无关大局的。由于何见天跟何望喜做的工作本身就容易得罪人,所以并不排除那些传闻是跟她们有矛盾的个别人故意传起来的。 李秀进被迫背约的事儿似乎已经结束了,也得到了很好的结果。然而没过多久,却又有新的事情来临了。 丘阳这个一整年都迎不来什么客人的地方,这天却迎来了解放区的干部,说是要复查各村土改的情况。 丘阳的干部们一听这消息,便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到村公所来了。仔细听了才明白过来,原来并不是丘阳出了什么问题要让解放区派人来查,而是要从丘阳抽几个干部参加复查土改的工作队,暂时地到别的村子去工作。 这说起来也是件好事儿。以往都是解放区的干部到各村来帮助村里搞土改,现在解放区要从丘阳调干部到别的村去,就说明了丘阳的土改还算是搞得比较好的。从干部们的自我感觉上,大家也都觉得丘阳的工作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所以在这一点上倒是颇有几分自豪。 然而虽说是好事儿,可到底让谁去,就又成了问题。如果村里没有组织生产那还好办,正好是农闲时间,离开村里一段儿时间也无所谓。可现在干部们基本上都参加了互助组,正是干得起劲儿的时候,要是放下互助组的活儿到别的村去工作,那组里的生产可不就耽搁了? 不过,能在村里当干部的人,多少也是有无私奉献的精神的。既然要“为人民服务”,那就不光要为自己村的群众服务,如果别的村的群众有需要,则也应该去帮忙。何况在工作队虽然等于说是暂时脱产了,却也不会把干部给饿死,毕竟工作队是提供伙食的,而且还给每人每天四两粮食的补贴。 说到补贴的时候,底下有两个民兵队员小声嘀咕:“每天四两的补贴,要算起来的话还没有参加互助组生产挣的三分之一多。” 旁边的王元品听到了,立马抬手敲了那两个姑娘的脑壳儿,说道:“到工作队里是为做革命工作,你们当是什么?都掉钱眼儿里去了!这还是有补贴的,但如果没有补贴,难道就不革命的吗?” 两个民兵队员连忙摆正态度,不再在下面嘀咕了。而王元品的这番话也点醒了其他干部们:参加工作队是为了做革命工作,不是为了赚那几两粮食,身为革命干部应当有这个觉悟。 而至于如何挑选去参加工作队的干部,则主要还是得考虑几个方面。很容易想到,大家会觉得能够代表丘阳去参加工作队的起码得是党员,而且得是工作经验丰富的干部,最好还能是让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2 人一看了就觉得喜欢的,能给别人留下一个对于丘阳的好印象。 后面两点里面,秋穆是超常地满足了第三点,所以立刻就被人推荐了出来。如果说丘阳的干部们最希望谁来代表丘阳人的形象,那毫无疑问就是秋穆了。这其实跟她的个人能力无关,而实在是因为她一看就是那种能讨人喜欢的人。然而同时也有人提出,秋穆作为财粮主任还得给村公所记账,她走了那村公所的账目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也早有解决方案。原本村里几个比较大的互助组也各自都想要让自己组负责记账的人得到锻炼,如果秋穆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利用起这个机会,好好地训练一下自己记账算账的水平。而且也不用担心这些“新手”会把村公所的帐算乱了,毕竟还有已经颇有经验的夫男会会计王飞凤的帮助,“新手”们对自己在财粮主任不在时帮助完成村公所的记账任务颇有信心。 而除了秋穆之外,解放区里还打算从丘阳抽调一个干部。这个人选就比较广泛了,如果要选年轻的,则可以选张兴满或是李有河,如果要选年长的,也可以选王元品。甚至如果要派一个男干部去工作队,还可以选高如莲或是北山爹。许多人觉得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干部的人选,就应该再选一个男干部,也好展示一下儿丘阳夫男运动的成果。 不过也有人起来发言,认为不能为了选男干部而选男干部。参加工作队又不是去展示什么,而是要真正到另外的村子里做工作。客观上讲,工作队里女人太多,而到了别的村里谁知道住宿条件会如何,派男干部去还是不太方便的。 这个观点倒是得到了干部们的认同,所以第二个派去参加工作队的干部还是从女干部里选。 一开始很多人都是推荐张兴满的,因为在丘阳所有干部里面,张兴满绝对是做革命工作最有经验的,她去了肯定能给别的村提供最多的帮助。然而又有人提出,张兴满的脚伤一直都没好,这段时间还严重得路都走不利索,让她去参加工作队,不等于是害她吗?就算是有为人民服务的热情,也得适当地照顾到干部的身体健康问题。 在这个层面上,也就不应当派王元品去了,因为自从那次感染之后,王元品也一直都没怎么好利索。这样一来,剩下的就是李有河。 派李有河去倒也没什么毛病,不过也有人提出李有河跟秋穆是同一个互助组的,她俩都走了怕是让互助组的生产受到影响。可是相比之下,让互助组的生产受影响总比让腿脚不便和身体不好的干部去受罪更能让人接受些,所以这个去参加工作队的人选还是定成了秋穆和李有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进入了整|风大阶段(??ω?)? 整|风可是一段神奇的历史呢(●—●) 以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本文预设的可攻略对象,近期终于又要出厂一波了_(:з」∠)_ 革命时期的非典型恋爱关系(误) ☆、第一百三十章:学生干部 解放区的工作向来都是很讲效率的,在确定了丘阳参加工作队的干部人选之后,秋穆和李有河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安排好村里的事儿,便离开丘阳去区里报道了。 然而让她俩有些意外的是,区里给她们安排得却不在同一个工作队里,而且这些工作队里的队员也不光是来自各村的革命干部,反而其中大部分却是抗日大学里的教师和学生1。 虽说多数知识分子所属的阶级都是较为落后的,但那些接触到新思想的学生却很容易对革命产生热情。这些年轻人虽然可能来自于思想相当反|动的家庭,在经过改造2之后却也能够成为无产阶级立场的知识分子和对人民有用的革命干部。虽然农村里大多是土生土长、没什么文化的干部,但在城市里这样的知识分子干部是占多数的,所以安排起工作队来,其中必然也会有许多队员是知识分子3。 秋穆被安排到的工作队,是将要去距离丘阳大概一百多公里外的高家村复查的。这个工作队里除了秋穆一共有八个人,其中有五个是解放区大学的学生,另外三个则是从蒋统区逃过来的知识分子,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高家村虽说也是被挑出来要复查的村里,但却是有问题的村子里面问题较轻的,因此区里才敢拍一群相对缺乏经验的学生到这个村里去调查土改情况。这除了是去给高家村的干部们提供帮助以外,也是要培养这些年轻的知识分子干部们,让他们真正接触到农村的劳动人民。 而这帮年轻人之中却是不少抱着大干一场的雄心壮志参加工作队的。尽管他们肯定不会承认,但从这些年轻人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掌握的马克思主义理论颇有自信,并且似乎还认为只要有了这些书本上的理论,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任何农村的问题4——这被他们视为是身为知识分子天经地义的责任。 当他们听说要安排一个来自解放区农村的干部进入工作队的时候,这些年轻人顿时都兴奋起来了。其中三个从蒋统区逃过来的年轻人倒是没怎么样,但那些之前一直在解放区的学校里学习的学生们却对此事报以了极大的关注,都认为这是一个融入劳动人民、改造小资思想的好机会。然而虽然这些学生们嘴上说的是向劳动人民学习,可这种“学习”的态度倒更像是一种从上往下看的“研究”,与其说是期待着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不如说他们是作为社会地位更高的一方而对农村来的干部抱着同情和怜悯。 这种态度显然称不上有多么端正,可这也不能怪这些年轻人。在旧社会的等级制度下,知识分子就是比普通劳动人民社会地位更高的。那些掌握着财富和权力的家庭,都会垄断教育资源、培养自己的后代成为读书人,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觉得读书有什么大用处,而只是为了保持住自己家族的社会地位,要么怎么说是“学而优则仕”呢。虽说在解放区里是推翻了旧社会,但人们却还无时无刻地受到旧社会残余思想的影响,身为“高级”的知识分子,对于“低级”的农民自然也就很难做到完全平等地看待。 这些年轻的知识分子干部们或许正期待着迎来一个皮肤黝黑、满口方言、鞋底破洞还不喜欢坐凳子的新队员,却没想到来到他们工作队的这位农村干部除了真的讲了一口本地话之外,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秋穆第一次来到这个工作队的时候,只是穿着一套土布的衣服、背着一个土布缝的挎包。她的穿着打扮都毫无疑问地是个农村干部的模样,可是相比于这些学生们对于农村女人的刻板印象,她的肤色白得不可思议,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3 发型也——令人格外难以置信地——新潮得不可思议。除了在那些外国影片里,几乎没有多少女人会留这样没过耳朵的发型,并且还是卷发。 在秋穆张口之前,工作队里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她就是派来的那个农村干部。而在她张口说话时,尽管听到了她的自我介绍,这些年轻人们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叫秋穆,是丘阳村的财粮主任,也是丘阳党支部的副书记。”秋穆微笑着对这些打扮得干净整齐的年轻人们说道。 工作队员们大概都愣了有至少两秒才反应过来,纷纷各自介绍了一遍,并且跟秋穆握了手。不过秋穆认识人的能力并不怎么高超,所以认了一圈儿其实也没记住多少人。 其中一个头发剪得十分整齐的姑娘问她的名字里是哪个“穆”字,秋穆本想直接说是“肃穆”的“穆”,抬眼看这房间里碰巧有块儿小黑板,于是顺手拿粉笔写了这个字。 然而当她以为自己写自己的名字总没问题的时候,一顺手却多写了一撇儿。她看着这个字看了好几秒,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又找不出哪里有错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自从十三四岁就开始生活在拼音文字的环境里,检查书写的方式往往是通过读音判断,可是对于汉字而言,光是读音判断显然是不够的。 秋穆觉得她足足看了那个字有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是多写了一撇儿,顿时感到十分尴尬,飞快地伸手抹掉了那一撇儿。她心里觉得这简直太丢人了,就像是代表分子钟小组做学术报告时把“分子”拼错了一样,而后却又意识到她现在是作为一个农村干部在自我介绍,基于目前农村的文化水平考虑,这种错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笑。 注释: 1这里指的主要是当时一些解放区的大学,因为解放战争缘故而具有很强的机动性。《翻身》作者韩丁曾在一所大学中教授英语,也在1948年参加了复查土改的工作队。 2改造:从根本上改变旧的、建立新的,使适应新的形势和需要。这里指彻底抛弃旧时代知识分子的小资观念,成为无产阶级知识分子,这是一个非常重要并且同样也相对困难的过程。 3由于当时人们平均的文化水平不高,其实非文盲的也就差不多能被称为“知识分子”了,所以其中的知识分子干部不一定都是出身上层家庭、接受过精英教育的,更多的也是中层家庭普通市民的出身。 4当时抱有这种想法的学生干部很多,但由于本文的重点并非在于此,这方面就不多赘述了。有兴趣者可以看一看《翻身》,有些还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本文已经举了很多遍的)例子参见下面[作者有话说]部分的贴图。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在下是在故意黑清华……然而毕竟树大招风嘛) ———————— 讲国史又弄到了凌晨,左翼青年果然是不睡觉的_(:з」∠)_ ☆、第一百三十一章:访贫问苦 “就是这个字。”秋穆指着黑板上那个“穆”字说道。 她看到那八个年轻的工作队员之中有人笑了。这种笑容虽然是善意的,不过仔细分辨还是带着些许身为知识分子的优越感。然而秋穆是很难察觉到这种优越感的,作为一个苏联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她对于中国知识分子的优越感还缺乏基本的了解。 倒是其中有一个剪了齐刘海儿短发的男孩子好心地替她解围:“原来是这个字……还真挺复杂的。” 这个复杂程度对于解放区大学的学生们而言,显然是小菜一碟了。不过其他人反应过来,写字的人毕竟来自文盲率那么高的农村地区,再这样笑话人家就太不厚道了,于是也纷纷附和说这个字复杂不常用。 如此一来,互相认识的环节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讨论去高家村的安排。 秋穆最初对于怎样复查土改其实一无所知,不过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复查主要就是到村子里去查看土地改革的情况和村里干部工作的情况,跟之前解放区派一两个干部到各村查看情况实际上是一回事儿。只不过这次下派工作队要把检查的工作做得更详细,所以才安排了这么多人手。 然而相比于之前解放区的干部更多地关注于农村干部的工作,这次工作队却要把重点放在该村贫农的生活状况上,从群众的角度了解土地改革进行的情况。因此,工作队的复查也被形象地称为“访贫问苦1”,这个称法也十分符合这些知识分子出身的工作队员们的心理。 计划是相当简单的,与此同时,目标也是十分明确的。工作队只讨论了不到一小时,就决定即刻出发。因为有解放区的车接送,他们预计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就能赶到高家村。 所谓的有车接送,实际上也就是坐在车斗里。一路上年轻的工作队员们都在讨论到了高家村可能发现的问题和应对措施,甚至有人认为,一旦高家村可能存在的地主反|动势力攻击工作队,工作队里的姑娘们有必要做好掩护男队员撤离的准备。 秋穆觉得这种安排颇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也不是高家村的人,自认为并没有多少发言权。不过按照丘阳和周围她了解的几个村的情况,到了现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成组织的地主反|动势力了。即使存在这样的势力,他们相比于各村的民兵队和农会也是相对较弱的,应当没有组织正面进攻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她倒觉得这些年轻人还是比较天真的。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如果高家村真的可能发生武装冲突,解放区也不能派一些根本没经受过什么训练的年轻人去贸然接近。 秋穆正想着,忽然听到对面有人问到:“哎……秋主任,你有什么想法吗?” 秋穆抬头一看,还是那个齐刘海儿的男孩子在对她说话。她有些惊讶于“主任”这个称法,毕竟她只是丘阳的财粮主任,又不是解放区或是某个大学的什么主任。 秋穆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说得都挺好,我也没什么想法。” 另一个姑娘说道:“怎么会没有想法呢?人人都会有想法。我们说的肯定有不切实际的地方,还需要人来纠正呀。” 秋穆却平和地回答道:“可我又不是高家村来的,又怎么会知道高家村的情况?在不知道情况的时候,考虑得越多越好,没什么切不切实际的。” “这倒也是。”那个姑娘点了点头,又继续和同伴说起来如何掩护男队员撤离的问题了。 秋穆看着她们兴致勃勃地讨论这样的计划,不禁联想到在她年轻的时候,莫斯科的那些同龄人也常常沉浸于上阵杀敌的幻想中。从进化的角度上考虑,这是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4 一种年轻女人的“本能”,在远古时期,这种幻想能够使姑娘们更热衷于战斗,并且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这对于她们所属的部落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然而这种幻想通常并不能够持久,并且还很容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比如像是秋穆自己,她在过分年轻的时候被送到了战场上,因此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在她那么年轻的时候,战争的概念带给她的不是兴奋,而是犹如回到军阀的战场那样的恐惧。然而等到她过了那个幻想战斗的年纪,却又开始能够理解这种年轻人的热血了。 猛然间,秋穆发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以至于叙事方式也发生了改变。这真是令人感慨啊,连帕维尔都已经四十岁了,埃德加也三十五了,然而在她的印象里,分子钟小组的成员们却依旧是年轻时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想象时间的流逝。帕维尔和埃德加她倒不用太担心,短时期内她俩还不会走向老年。然而亚历山大老了之后还能那么富有魅力吗?年老的格蕾塔又会是什么模样?而伊斯克拉呢,他又会长大多少? 秋穆突然感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她已经离开莫斯科快三年了。她已经完全融入了丘阳,似乎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但她知道,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和分子钟小组在一起,只有当革命胜利、当她回到他们身边,她才能真正获得完整。 不过这似乎是一个和即将在高家村进行的复查土改工作没什么关系的想法。秋穆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这些无关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考虑得太远有时候并不利于做好眼前事儿,何况就目前看来,革命胜利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到那时候,或许就不会是她再回到苏联去与亚历山大他们团圆,而是他们来到这里,参与这个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建设——就像生物学家需要无产阶级立场,无产阶级的人民群众也需要生物学研究。 注释: 1参考《翻身》中的称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_(:з」∠)_ ☆、第一百三十二章:没有翻身 在大约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工作队就到达了高家村。年轻的队员们从车斗里跳出来,似乎正打算用一腔热血把眼前这座破败的村子改造成社会主义的美好家园。 不过这座村子在秋穆看来远没有“破败”那么糟糕。尽管进村的土路坎坷不平,村里那些房子也灰突突的,但至少在村口安排了检查路条的“小鬼”1,说明这村子已经在真正意义上解放了,而且还有着基本的秩序。 秋穆跟着这些学生干部们走进村里,很快便遇到了出来迎接他们的高家村的干部。这个干部看起来也很年轻,穿着一身干净利索的白褂子和黑裤子,头上绑着一块儿黑布条。她向工作队员们介绍说,她是高家村的村长,叫高和喜。 她的年纪和张兴满也差不太多。这么看来,估计有不少村子的革命干部都是从原先的民兵队员或是参军的年轻姑娘里培养起来的。这些干部们虽然年轻,却也在抗日的战斗中积累了不少经验。有了这个基础,年轻人的热情反而更容易促使她们对革命工作全力投入。 高和喜一边带着工作队员往高家村村公所的院子走,一边给他们简要地讲了一下儿高家村的现状。按照她的说法,高家村的群众生活水平没能提高起来,主要还是由于村里近几年都比较干旱。她不断地请求工作队员在高家村旁边修一个水库:“哪怕是个小水库呢?我们只有两三成的地需要灌水,一个小塘子就足够了。” 作为工作队的队长,解放区大学的学生干部刘绪峰纠正她道:“工作队的主要任务,是检查你们土改工作的进度。别的事情我们也没有权力去管,尤其是修建水库之类的——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啊,是不是?” 高和喜听到她这么说,露出了些许沮丧的神情,不过又很快打起精神,说道:“那也好,我们搞土改当然需要检查。” 她开始说起来关于土地改革的事儿了。根据高和喜的描述,高家村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穷”。这个“穷”不是指人的贫困,而是环境的恶劣。由于这边儿地处山区,村里的地比较分散,平时无论是拉水浇地还是播种耕田,都要在路上花费大量的人力畜力,群众实在负担不起。之前地主掌事儿时,地主自然会统筹安排长工们去种那些远近不一的地,这样也是最节省的办法。可是现在没有地主了,良莠不齐的土地被分给各家各户,那些分到了不好的地的农户就种得不好,甚至都没法做到收支平衡。最初分地时村公所给他们贷了款,可到了现在都没还清。 高和喜这么说,却让工作队员们听着不乐意了。一个叫杨成林年轻姑娘说道:“合着你这么讲,地主雇长工比各家都有地更好,就是不该分地了?” “当然不是!”高和喜连忙说道,“要是不分地,我们过的生活连地主家的牲口也不如。可是现在这么看,在分地之后,种地的效率反而变低了。不过即使效率低了,普通人的日子还是过得比以前好得多。” 秋穆十分能够理解这种“单干”的低效性。因为丘阳的地比较容易种,这种分地之后效率反而降低的现象在丘阳倒不明显。然而在那些土地贫瘠、养活一个人需要更多土地的地方,则是必须要搞规模化农业的。在地主掌握着长工的劳动力时,她们就能把这些劳动力统筹地进行安排,使得单位劳动力的产出和投入能得到提高,也就表现为种地的“效率”高。可是当这种规模化的生产方式被打破时,每家每户都各自种各自的地,如此很难进行劳动力的统筹安排,而且还会出现一部分人家的农具闲置而同时对于其他人家又出现相同农具短缺的情况。 这是由于从前的规模化被破坏而产生的问题,也只能通过重新规模化而解决。并且这个解决方式,说起来还是大家很熟悉的,就是所谓的“互助生产”。从前是一个地主通过占有所有生产资料的方式,把缺乏生产资料的长工们组织起来,而没有地主之后,普通农民们也可以通过互助的方式组织起来,统筹安排劳动力和生产资料,进行规模化的生产劳动。 然而对于工作队而言,重要的倒不是组织生产,而是土地改革的情况。按照大概是之前学生干部们在学校里了解到的统计数据,剥夺地、富分子的剩余财产而补偿给贫雇农之后,应当可以使得贫雇农都可以“翻身”,也就是达到中农的生活水平。而中农——也就是所谓的“自耕农”——从理论上是完全可以自己用自家的生产资料进行生产,而养活自己的。所以,从这个逻辑,高家村的群众里还有一部分没有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5 真正“翻”过“身”来2。 于是,那个叫杨成林的年轻工作队员对高和喜说道:“你这么讲就是混淆主次了。可能你们村有些地里缺水,但缺水不可能是导致贫农生活水平低的主要矛盾,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你们没能真正‘翻身’。” 另外一个叫周晟然的姑娘也说道:“薄一波书记说:‘我们必须从贫雇农的阶级观点、方法和立场出发。3’如果真正从贫雇农的观点出发,你就绝不可能再想到什么水库的问题。真正的原因不在于有没有水库,而在于贫雇农究竟有没有在土改中得到应有的利益。” 注释: 1参考《西行漫记》,参加革命工作,例如在村口检查“路条”(一种得到革命政府许可的进村证明,这种制度是为了防止反|动分子潜入村中)的小孩子被称为“小鬼”。这一语境下的“小鬼”是一种认可和尊重的称呼。 2《翻身》记载中张庄也是类似的情况。实际上是由于土地和其他生产资料的总量不足,即使在分完地富阶级的土地和剩余财产之后也无法保证所有贫雇农都达到中农水平。 3引自《翻身》第29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期中gg 为什么上个大学变得那么容易gg 各种事儿都毫无压力地gg 形而上学,不行退学.jpg ———————— 可能是因为难完成的事儿太多了…… 被迫gg一次,就可以主动gg第二次。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gg毫无压力的心态。 结果期中期末就特别容易gg…… ☆、第一百三十二章:干部有问题 工作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可把这个高家村的年轻干部给整懵了。他们让她说说高家村搞土地改革对贫雇农不公平的地方,高和喜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儿”上。 工作队员们问她地主、富农的剩余土地剥夺了没有,她会回答说“有”。他们又问剥夺的土地分给贫雇农了没有,她回答说“有”。接着问分得公不公平,高和喜回答说“公平”。于是就问高家村搞土地改革有没有问题,她便顺着说“没有”了。 “怎么没有问题?”刘绪峰说道,“如果真的没有问题,区里也不会派我们来了。” 周晟然也说:“不要怕面对问题。你都不敢承认有问题,又怎么能把问题解决了呢?” 高和喜被他们掰扯来掰扯去,觉得有些不满了:“我之前讲了,主要的问题就是我们村没有水库。如果没水浇地,别说是一户一户地分地,就算是一个人一个人地分,也解决不了地旱的问题。” 听到她这么说,工作队员们非但没有向刚才那样“纠正”,却反而相互对视了几眼,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队长刘绪峰说道:“不管主要的问题是什么,我们是来复查土改的。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儿要汇报,那你这块儿就算是问完了。” “那就算是问完了吧。”高和喜说道,“我去把剩下的干部都叫来问问?” 刘绪峰摆了摆手:“不用了,这还不着急。” 高和喜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哎呀,对了,你们几位大老远跑来,还没休息呢!我们早就安排了住宿,只是都是在乡亲们家里……” 以往解放区的干部都是要以干正事儿为先的,不过这次刘绪峰却欣然接受了先休息的建议:“要搞革命不能怕条件艰苦,甚至条件艰苦一点儿反倒是好事儿呢。同志们,那咱们就先去安顿安顿吧。” 高和喜带着工作队员们来到一座简陋的小院儿前,住在这院子里的房主人已经在院门前等候了。接待工作队的房主人是个叫高五福的年轻贫农,在解放之前就加入了高家村的民兵队。她家之前的几间屋子被地主剥夺了,因此在清算地主之后分到了这座小院儿。虽说这院子修得十分简陋,但从面积上看还是能住不少人的。 秋穆跟着其他工作队员们进屋看了看他们未来的住所,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打扫得很干净,还准备了洗干净的床铺和被子。看得出来,这个叫高五福的姑娘是认真打扫过的。这不禁让秋穆心里觉得有点儿愧疚,他们虽说是来干正事儿的,但也给高家村的干部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三间屋都能住。”高五福说道,“外面水缸里的水随便喝,没了叫我一声就成。” 工作队员们礼貌地感谢了她的招待,高五福看他们没有别的需求,就离开去忙别的了。 然而当她走了之后,工作队员们却开始压低声音讨论起来。 杨成林说道:“照我看,这个高和喜肯定有问题。她一直在‘翻身’问题上打马虎眼,还总扯到水库上面去。” “对,”另一个叫魏向阳的姑娘说道,“高和喜一开始说分地之后生产效率不如之前,这就体现了为封建地主占有土地辩护的思想。” 如果说一个干部推卸责任,那还是她当干部称不称职的问题。可要是牵扯到为封建地主辩护,那可就是思想和立场方面的偏差了,算得上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那个梳齐刘海儿的男孩儿林馨玥说道:“我觉得不能这么讲。高和喜只是从生产效率的角度说分地之后不如分地之前,并没有否定分地的意思。况且她自己也是贫农,‘翻身’之后才有地能养活自己。她这样的怎么会反对分地、为地主辩护呢?” “真正的贫农自然不会反对分地,可这个高和喜可不一定。”杨成林却说道,“你们大家想一想,是谁说她从前是贫农的?还不是她自己嘛。况且,就算她曾经真是贫农,又怎么保证她和高家村的地主没有亲戚关系?” “高家村九成的人都姓高,多少都沾亲带故。”其他工作队员也多数认同杨成林的观点,“高和喜当了村长,巴结、套近乎的肯定不会少。” 又有人说:“这个高和喜把咱们安排在一个高家村的民兵队员家里,怕是要借此监视着咱们。以后还是小心着点儿好。” 于是话题又被引向了对于“反侦察”计划的讨论。秋穆听他们你来我往,有点儿忍不下去了,站起来说道:“停一下儿、停一下儿。同志们,咱们为什么要揪着这两个干部不放?咱们来高家村是复查土改的,又不是审查干部的。她们就算真有什么问题,那相比于咱们的工作也是次要的。” 她这么说了,还有些工作队员似乎不太服气,不过多数也认同主要工作还是复查土改这一点。 杨成林说道:“对,要复查土改。只不过有了高和喜这个例子,咱们就不能光问干部了。要看农民‘翻身’的情况,最主要的还是得看贫雇农。” 其他人纷纷说她说得是。问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6 干部,就永远都问不出“问题”来。可若是高家村的土改搞得那么好、那么公平,为什么村里还会有那么些贫农?有贫农就说明“翻身”还不彻底,否则原先的贫农就应当获得足够的土地和工具,从而成为新中农。 之前高家村的贫农没有达到中农的生活水平,这是因为什么呢?显然是“翻身”不彻底。工作队员们认为,分得应有的土地可以调动群众劳动的积极性,这是可以抵消掉原先的规模化生产被破坏所带来的损失的。如果家家户户都有地,那么全村人的积极性也就能被调动起来,整个村子的生产力就会上升1。 注释: 1此处讽刺承包增产的调动积极性论。事实上(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在中国农村劳动力长期过剩的条件下,土地增产的主要原因显然是使用良种(例如三系、二系杂交种)和化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工作队这一部分主要是讽刺王光美的“桃园经验”。总体而言就是不信任基层干部和广泛群众,搞地下工作(被认为是像对待国民党一样对待普通群众和党内干部和),通过主观认定的少数人判断多数人。 对于这段历史感兴趣者欢迎加群(570361418),碰巧在下最近几星期在讲国史,对于相关事件稍有了解。 ☆、第一百三十三章:吃饭 工作队员们分了房间,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 虽然工作队的九个人里只有两个男孩儿,他们还是分出了单独的一间房。而剩下的七个人按三四分两间房,四个来自同一所学校、原本就相互认识的姑娘分到了一间,而秋穆跟那两个从蒋统区逃过来的姑娘一间屋子。 兴许是跟别人也不熟的缘故,那两个姑娘在工作队里也不常说话。一个个子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姑娘叫崔濂,之前曾经在南京呆过。另外一个个子稍矮,看起来老成些的叫于默杰,之前在蒋统区当过小学教员,应该是工作队里除了秋穆之外年纪最大的队员。 这两个姑娘之前的经历跟解放区的学生们自然不太一样,因此平常情况下也不怎么说话,面对秋穆这个经历跟她们又大不一样的农村干部,更是觉得有些尴尬,没什么可聊的。 秋穆跟着她们来到这间屋里,先是把她带的布包放在了桌上,从里面拿出两块儿玉米面儿的饼子,而后对这两个姑娘问道:“哎,你们饿么?” 崔濂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似乎是生怕让别人以为她是蒋统区吃不得苦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然而于默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还是有点儿的。” 秋穆掰了半个饼递给她,那姑娘却连忙摆手:“别,不用了——这边儿肯定给咱们安排了伙食的。” “可谁知道啥时候才能开饭呢?先吃点儿吧,饿着难受。”秋穆笑了笑。 于默杰有些迟疑,但还是伸手接了这半块儿饼。秋穆又把另外半块儿递给崔濂,说道:“就算是不饿,也都五六个小时没吃饭了。” 崔濂脸上有点儿泛红,接过这半个粗玉米面儿的饼子,又像是生怕别人以为她是吃不了粗粮的蒋统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似的,连忙在那饼上咬了一大口,没嚼几下儿就咽了下去。 秋穆看着她这么吃都觉得剌嗓子。这种饼一般还是得泡着汤吃的,本来准备了是想着这种硬饼好带,万一晚饭量不够了,可以就着点儿热水吃了。却没想到现在也没热水,大冷天也不合适就凉水吃。 于默杰看崔濂吃得这么“欢快”,也有些犹豫着她是不是得装作很喜欢吃这硬饼子的样子。尽管她之前也在蒋统区十分艰苦的环境下当过小学教员,但客观上这粗玉米面儿做的饼硬就是硬、剌嗓子就是剌嗓子,即使从前吃过也不太可能会非常喜欢大口嚼这玩意儿。 不过她还是学着崔濂的样子咬了一大口,而后相当勉强地嚼了半天。这饼子本来就干,加上粗粮也实在是糙,在缺乏唾液充分混合的情况下嚼起来都磨得牙龈疼。 然而自己嚼着难受,别人是看不太出来的。秋穆惊讶于她俩竟然饿成这样,自己在剩下那块儿饼上掰了一小块儿,坐在炕头儿咬了一小口。 于默杰和崔濂都惊讶于这个“农村干部”的吃相竟然这么文雅,慢条斯理得跟一般人印象里的贫农完全不符合。解放之前,在任何一个村子里都能见到饥寒交迫的贫农,甚至在解放、分地之后,还有大量的农村人吃不饱穿不暖。虽说自家有了足够的地可以免被饿死,但种出来的粮食不够一年吃的,这种情况还是时有发生。毕竟低技术之下,农业还是靠天吃饭。 秋穆嚼着那粗硬的玉米面儿饼子,又对这两个姑娘说道:“你们要是饿的话,把剩下那大半个也吃了吧。” 于默杰和崔濂连忙摇头。崔濂放下手里的饼,费了好大劲儿把那一大口咽下去:“饿不饿的,马上就开饭了。” 她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离门最近的于默杰把门拉开,发现正是工作队长刘绪峰。 “同志们,休息好了就出来吧。”刘绪峰说道,“趁着天儿还亮些,咱们先去问几个贫农。” 于默杰和崔濂显然都被惊到了。原本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又在那卡车上颠儿了一路,现在再怎么样也饿了挺久了,却不开饭反而还要继续工作?这工作队还真是全都是“工作”啊! 然而她俩肯定是不会说的,一是怕被当成吃不了苦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二也是解放区的学生都能扛下来的事儿,同样是人,她们心里觉得自己如果搞不定就太丢脸了。 可是秋穆却直说到:“这么长时间,大伙儿也饿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还是先去找几个贫农问问要紧,过会儿天就黑了。”刘绪峰说道,“等到天黑了再吃饭也不迟。”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的确,天黑之后人家都各回各家了,在村里路上找贫农也找不到人。可是秋穆觉得有点儿不合理,本来可以安排队员们先吃饭,在天黑之后再向村里的干部了解情况的,这样既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大家吃饭。就算是要找贫农群众,也可以先吃饭,再到村公所看档案来找到村里有代表性的贫农住家,这样也不至于天黑之后找不到人。 “要推迟开饭的时间,跟人家打过招呼了吗?”秋穆忍不住问道。 刘绪峰还没说话,杨成林却摆了摆手:“用不着。咱们就在这家吃饭,到时候高五福做了放那儿就行,又不用她陪着咱们吃。” 秋穆觉得这样不行。人家给工作队安排伙食,你工作队过了原本该吃饭的时候却不来吃饭,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呢?可是现在也没处找那姑娘,那没法先通知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7 就算了吧。 虽然工作队员里大概有半数的人都对临时推迟开饭的时间有些不满,但整体的干劲儿还是很足的。薄一波书记教导他们要走贫农路线1,他们复查土改就是要解决贫农的问题。只有了解到贫农的生活、知道了他们的困难,工作队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注释: 1根据《翻身》和《红星照耀中国》记载,可以这么归纳。然而把“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地主阶级”省略为只走贫农路线也是不行的,实际上搞无产阶级革命只能有一条路线,即无产阶级路线。无论是只(注意是“只”)走贫农、中农还是富农路线(毛因为提倡双减曾经被批走“富农路线”)都是有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无产阶级知识分子作为农村土干部出现在一群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面前,真是一种身份的错位:p ———————— 今天晚上是个重要的时刻,在下所在的党支部要发展在下入党了,特此纪念(●v●) ☆、第一百三十四章:是否翻身 此时,工作队里不知不觉已然分成了两“派”。按照曾经的经历来分,刘绪峰、杨成林这些解放区大学的学生自然而然地抱团儿,而跟这些学生们都不熟的秋穆、于默杰和崔濂也因为住在一块儿的缘故相互熟悉了。 学生干部们对于自己私下去找村里的贫农很有热情,可秋穆、于默杰和崔濂却没有那么大的热情。秋穆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放着高家村村公所的档案不用,非要自己到外面去找。作为丘阳的财粮主任,她自然更为相信村公所的档案,而且十分认同学会查询和利用相关信息可以极大地提高工作效率这一点。 学生干部们走在前面,秋穆、于默杰和崔濂就跟在后面,一人拿了半块儿玉米面儿饼子嚼着。随着富含淀粉的食物咽下去,血糖终于回升了过来,倒不觉得有多饿了。 工作队就这么出了高五福家的院门儿,顺着村里聚居地的主干道往南走,一路上都是这些看起来颇有点儿简陋的房子。 林馨玥不禁说道:“瞧这些房子,群众住的地方都是这样的房子,不知道的人看了,怕是要以为这儿还没解放呢。” 他这么说了,工作队里其他人纷纷点头,然而秋穆却说道:“没解放倒还不至于吧。这房子是不好看,但好歹是砖瓦建的。能用得起砖瓦了,说明生活水平到底还是提高了不少的。” “能用得起砖瓦,就算是生活水平提高不少了?”林馨玥反问,“你这‘不少’标准也定得太低了。” “算不上多低吧。”秋穆解释道,“我们村之前都是住的土房子,容易塌不说,下雨之后还不卫生。现在也都改建了砖瓦房子,虽然看起来也不好看,但住起来至少是舒坦了。” 她这么说,别的工作队员也都不好反驳了。毕竟他们谁也没有真的住过土房子,就算是跟着解放区大学“游击1”,落脚之处多半儿也是条件相对较好的农村,真正土地贫瘠、人民贫困的地方也是没办法承载解放区大学的那么多人的。 关于房子的讨论告一段落,工作队很快便在路上发现了一个人影儿。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爷子,身形瘦弱矮小,身上穿的衣服打了不少补丁,看脚步应该是曾经裹了脚的,正扛着一个袋子往这边儿走来。 那个袋子看着倒不大,但大概是装了什么密度不低的东西,压得他步履有些蹒跚。不过即使如此,这位老爷子还是努力地扛着这个袋子往前走。 刘绪峰上前去打招呼,跟他讲了他们是解放区派下来的工作队。 老爷子放下背上的袋子听她讲话,一开始没太明白。然而当刘绪峰偶然提到一句“苏维埃”时,他连忙拉住刘绪峰的手:“哎呀,你们是苏维埃2呀!你们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你看看,我也没准备什么——” 刘绪峰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不,我们不是苏维埃代表,而是解放区苏维埃派下来的工作队。我们来高家村是要了解土地改革的情况。” “哦、哦。”老大爷连连点头,“晓得了,你们是苏维埃派来的,那好、那很好呀。你们想了解什么?” 工作队员们互相看了看。眼前这个衣服打着补丁的老大爷显然很符合队员们心目中“贫农”的形象,那么按照计划,就应当找这样的贫农了解高家村土地改革的情况。 于是刘绪峰跟这位老大爷商量了一下儿,打算直接去他家看看。老大爷自然同意了。 工作队员们就一股脑儿地进到这位老大爷家里查看,顺便也了解了一下他的基本情况。这位老大爷爹家姓冯,跟丘阳的那些年老的寡夫经历差不多,他不到十七岁就从外村嫁到了高家村——说是“嫁”,其实也就等于是卖了——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他嫁到的这家一开始还过得挺有起色,但在一次严重旱灾之后因为欠了高家村的地主一大笔高利贷,家里的地差不多都抵债了,因此成了佃农。在这期间,冯老爷子的大儿子出嫁外村,而后就很少再见面了,连是生是死都不得知。但因为老两口儿勤勤恳恳地劳动,加上运气还不错,又积累下来了几亩地,勉强成了下中农。然而又赶上军阀征兵,冯老爷子的二女儿被征去再无音讯。之后日军侵略,老爷子的妻主因为给游击队报信儿而被害。妻主和女儿都没了,这一家子很快也撑不下去,又欠了好些债,老爷子的小儿子就被抓去当丫鬟抵债。 本来这位冯老爷子的人生很可能就像栋才爹一样,到最后一个亲人也不剩了。但幸好抗日战争胜利了,而后高家村立马就解放了,冯老爷子的小儿子被解救了出来,他虽然在地主家挨了不少打,但好歹还是活着,也没有留下终身残疾。后来农会又给他爷儿俩分了地,终归是有了一口饭吃,也不用受地主的气了。因为这些政策都是解放区苏维埃决定的,冯老爷子就特别感谢解放区苏维埃。 工作队长刘绪峰问他:“老爷子,你们家‘翻身’了吗?” 冯老爷子点着头说道:“翻了,可翻过身了!你们看我家这房子、犁、水缸……都是‘翻身’时分的‘斗争果实’,之前都是没有的。” “可是你们家距离村里的中农,是不是还差着一截儿呢?”杨成林问道。 “离中农是差老远了。我家本来就没有女人,也没有驴,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再怎么种地也差得远呢。这能咋办呢,唉。”冯老爷子摆了摆手,一说起他受害的妻主和女儿就伤心,“不过农会倒是照顾我们爷儿俩,安排了村里分到地不够的人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8 帮忙种地,还借钱给我们养鸡。等到这批鸡长成了拿到城里去卖,就能还上农会的贷款了,听说还能攒下不少钱。” 这样听起来倒还是挺好的。虽说现在很艰苦,但农会也照顾这些没有女人的“弱势家庭3”,总体而言倒也过得去,未来随着生产力发展,生活也会越过越好。 注释: 1在解放战争时期,各解放区常常面临撤退和迁移的问题,因此解放区大学经常换地方,也被称为“游击大学”。 2(让我们复习一下)苏维埃:俄语中“代表大会”的音译。(我也不想这么来回“复习”的,然而肯定有人把“苏维埃”当成“苏联”的同义词[然后在心里把我这篇文挂出来批判一番],现在的去意识形态化和马列主义庸俗化真是有点儿可怕) 3这里的“弱势”主要按照务农的能力划分。例如《翻身》中关于妇女运动的部分就曾提到,张庄的妇女认为她们在种地方面多数情况下能和男人干得一样,但使起牲口(如驴、牛等)还是不行的。这与人类进化中社会分工对两|性生理的影响有关,是客观存在的差异。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预备党员的第一天get√ ———————— 今天早上(没错,是今天)我们讨论该怎么讲文|革讨论到一点多…… 真是不睡觉的左翼青年(●—●) ☆、第一百三十五章:特权阶级 然而杨成林却问道:“你们家为什么没有驴?分‘果实’的时候没有分到吗?” 冯老爷子没太明白她想问什么,老实地回答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林馨玥关心地问,“当时分地主的剩余财产时,应该要分那些牲口的吧?你们家这么困难,理应先考虑呀!” “不、不。”冯老爷子说道,“所有地主家的驴加起来也没多少头,而且村里比我们更困难的还有着呢。我也不想要驴。我家老三能回来,我就知足了。” “可要是没有驴,种地不就困难了?”刘绪峰问道。 “那都没什么。”冯老爷子摆摆手说道,“农会安排了人来帮忙,也可以到别人家借驴。我们家借驴,农会帮着出一半儿的价,所以到了非得借驴的时候也借得起。” 老爷子多次提到农会对他家的照顾,这倒是让其中几个工作队员有些感兴趣。虽然现在大家提倡是要“按劳分配”,但按劳分配终究是一种资产阶级法权1的体现。而高家村的农会照顾家里没有能种地的劳动力的爷儿俩,却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按需分配”,对于现阶段按劳分配是一种很好的补充。 可是大家还没有仔细问,杨成林却站起身说道:“行了,我们问得也差不多了。真谢谢老爷子给我们讲了这么多事情!” 冯老爷子连忙说道:“这有什么的!哎,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在我家吃点儿吧?” 刘绪峰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们的晚饭也都安排好了,怎么能随便到乡亲家里吃东西?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俩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向冯老爷子道了谢,离开了他家。 出了冯老爷子家的大门儿之后又走了几十米,刘绪峰和杨成林她们才停下来。杨成林低声说道:“问高家村贫农的情况,肯定不能问这个冯老爷子。他看着是个贫农,可实际上呢?他和他儿子不怎么种地,地都让农会安排别人来种。这叫什么贫农?这是高家村的特权阶级啊。” 她这么一说,工作队里其他人里也有的“明白”了过来:“对啊,你说这地主也清算了,‘果实’也分了,怎么会有人‘翻身’了,有人却没‘翻身’呢?肯定是有人分得多了,别的人就分得少了。” “这么看来,这个高家村问题很大。”刘绪峰严肃地说道,“咱们要想找到真正的贫农,就不能单靠衣着来区分,还得看具体是什么生活情况。” “对!”杨成林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也容易判断。你们大家想想,在所有的贫农里面,现在肯定是有特权的过得好,受不公平待遇的过得差。有特权的假贫农就像这个冯老爷子,他对现在的农会、村公所很满意。那么相应地,和他相反的、受到不公平待遇的真贫农就会对现状不满。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些对现状不满的贫农,多半儿也就能找到真正的贫农了。” 她这个推理是有问题的。假使真的有“特权阶级”这么回事儿,假使冯老爷子真的是“特权阶级”,他这个单个儿的“特权阶级”也不能代表所有“特权阶级”的想法。而且,即使他能代表所有“特权阶级”,也不能说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其他贫农就是他们的反面——毕竟,再怎么说所有贫农的共同敌人还是地主和富农。那么也就不存在其他“真正的”贫农一定会和冯老爷子的看法相反这种结论了。 可是秋穆还没有来得及指出这个逻辑上的错误,工作队的年轻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下去。最终决定,为了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尽量多的“真正的”贫农,工作队也要分组行动。秋穆和崔濂、于默杰自动地分成了一组。可是刘绪峰觉得她们仨都不太积极,加上三个女人在村里问来问去实在有些令人警惕,还是决定九个人只分成两组,这样每组都可以有一个男队员了。秋穆所在的这组分到的男队员就是林馨玥。 分组之后,两组就沿着相反的方向边走边找村里的贫农。而秋穆这一组的三个女人基本上处于一种跟着林馨玥逛游的状态。 秋穆自己没搞明白刘绪峰她们要求找“真正的”贫农究竟有什么意义,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这些学生干部毕竟是系统地学过马克思主义,而且还是生长在中国、能够密切结合中国实际情况的,肯定要比她这个马列理论方面的“外来人士”要懂些。可是她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冯老爷子到底有哪里不对了? 要想获得某种超出其他多数人的权力——即所谓的“特权”,从理论上讲,首先要掌握其他多数人没有的东西。对于之前中国所处封建社会阶段而言,封建贵族的特权来源于他们直接或间接掌握的土地,这些土地控制着封建时期的主要产业——农业,并通过这种方式形成为封建贵族服务的军队和官僚。而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而言,资本家们的特权则来自于他们掌握的生产资料,由此他们控制着工人,并且通过财富积累取得社会影响力、形成为资产阶级代言的政党。那么冯老爷子掌握着什么呢?他掌握的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帮他获得特权的呢? 从她的观察和冯老爷子自己的说法,秋穆看不出来他家拥有什么别人家没有的东西——相反,他家还比别的普通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39 贫农家缺乏对于农户而言非常重要的女性劳动力。而如果其他工作队员们看到的、听到的和她一样,则又是怎么推出冯老爷子是“特权阶级”的结论呢?亦或者其他人看到了她看不到的某些情况? 注释: 1理论来自马恩原著,由于解释起来篇幅比较长,在此不再赘述。有兴趣者可以查阅资料,也可加群探讨,相关链接和群号放在下面[作者有话说]中。 作者有话要说:  著名的马文库:https://.marxists./bsp;这是网上非常全的资料了,然而短期肯定读不完,如果感兴趣可以尽量看 交流群:570361418 这个群里的资料基本是在下或其他活跃群友通读过的,若有希望看资料的时候有问题/感想能得到及时反馈的可以加群 在下个人:908323655 有任何问题可以私聊在下,在下尽力解答 ———————— 忍不住吐槽qq禁[低端人口] 无非是让我们改叫[欠高端人口]罢了 不让叫剥削贫农,怕贫农造反,改叫剥削贫下中农就不造反了? 曾经被剥削的贫农要造反,现在只能住棚户还被赶出去的低端人口照样造反。 毛|主席说:造反有理。 ☆、第一百三十六章:三类村 在路上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秋穆终于忍不住了,对其余的三个组员问道:“哎,同志们,咱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呢?我差不多等于是临时插到工作队里的,能不能再给我解释一下儿咱们的安排?” 于默杰正要开口,却被林馨玥先说道:“工作队要按照《土地法大纲》复查土改——你看过《土地法大纲1》了吗?” 秋穆点了点头,这些重要的政策她当然会看。可是虽说要复查土改,但怎么复查呢?如果是要复查土改,又为什么要先到村里找贫农呢? 而林馨玥接着就给她解释了一番工作队原定的计划。 二月二十二日,中央发出指示,把解放区的村子分成了三类2。已经胜利进行了土地改革的被分为一类村,土地改革之后地主、富农仍占有比一般水平更多土地的被分为二类村,基本没有真正实施土地改革的被分为三类村。 对于高家村这样的三类村,工作队需要从头执行《土地法大纲》,也就是重新分地3。然而工作队目前对于高家村还不算太了解,既没有合适的分地依据,也无法保证这次重新分地的公平,所以首要任务是审查、改组高家村党支部和重新成立农会。通过新的党支部和新的农会,才能够使得村里公平地选举出新的代表大会,而后由代表大会委任新的村公所干部,执行重新分地的决策。 尽管审查、改组党支部和重组农会理论上不分先后,但实际操作上,工作队员们认为要先确认出哪些群众是可靠的,而后才能通过这些群众评判党员干部的可靠性。因此,要首先重组高家村农会。 组成贫农团则是重组农会的第一步,就像1946年丘阳组织农会时首先从村里找出来的那些为人老实的贫雇农,再由他们发展、审核其他群众加入新的农会。而要想组织贫农团,首先就得在村里找到真正的贫农。 林馨玥的这番话说完了,秋穆却觉得十分惊讶:“等等,我想知道,为什么高家村被划分成了三类村呢?” 林馨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仿佛在说:如果高家村不是三类村,那派工作队来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划分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就是土地改革的情况,也就是贫农‘翻身’的比例。在一类村里,贫农是已经‘翻’了‘身’的4,剩下没有达到‘翻身’标准的贫农所占有土地也不能低于中农的三分之二5。二类村里已经‘翻身’的贫农也不能低于一半儿。而根据之前高家村上报到区里的数据,高家村能达到‘翻身’标准的贫农还不到百分之三十,当然要划到三类村里。” 秋穆微微蹙了蹙眉:“那不对呀,高家村在解放之前贫农和雇农的比例加起来才五成多些,有这么些人‘翻身’已经不少了。如果像是我们村,之前贫雇农加起来占九成多,那是很容易让差不多一半儿的人‘翻身’。可是对于那些原本贫雇农占比例就小的村里,这么划分怕是不太公平吧?” “哪儿不公平了?”林馨玥有些不高兴了,“贫雇农占比小、数量少,不是更容易分地吗?——算了,现在咱们得赶紧找贫农,回去让队长给你解释吧。” 秋穆暗暗觉得这个分法有问题,可她也不好在这儿跟一个男孩子扯这些。虽然正常讨论是无可厚非的,但在一般人看来,这总有点儿欺负人家的嫌疑。 秋穆怀疑这样私下找贫农的合理性,不过还是积极参与了找贫农的工作。林馨玥他们对这事儿相当热情,然而却缺乏与农村群众沟通的技巧。这些呆惯了的城市知识分子干部不了解农村人的话语体系,他们只要一提到中央或是苏维埃,高家村的乡亲们都会表示尊敬。这样虽然体现了土地改革的确拯救了群众,但也拖慢了工作队调查情况的进度。相比之下,秋穆只用说她是丘阳的财粮主任,来协助调查高家村的情况,群众也就能够配合地简要讲明白了。 通过秋穆的询问,很快他们这一组就确定了五个“真正的贫农”。从这些群众介绍的情况来看,他们不仅在经济条件的角度上属于贫农,在思想和人品方面也很可靠,都是可信的老实人。按照秋穆的观点,这五个人之所以在分地之后没能真正“翻身”,主要是因为他们为人老实,在分地时接受了村里较为贫瘠干旱的土地。另外,也说明高家村在分地时没有更多地考虑土地肥力水分的差异。 不过,其他工作队员们更相信这是由于高家村的干部被地富分子渗透,使得某些干部为谋私利而侵犯了群众的利益——这也是对三类村革命工作的总结性描述。 这种描述或许是正确的,例如很有可能这些“老实人”分到较差的地,原因就是负责分地的干部把好地分给了亲属、朋友或是跟他们有其他交易的人。工作队员们也认为,群众中很容易出现收买干部的情况。 秋穆倒觉得不应该如此怀疑群众和基层干部。倒是有不少人——主要还是远离农村的那些——觉得农村的基层干部没有文化、素质低下。这可能是个事实,但秋穆觉得文化程度低跟容易被收买之间还没有那么强的联系。 注释: 1土地法大纲:即1947年《中国土地法大纲》,是对“五四指示”的发展和完善,其中修改了之前对于地主、富农照顾过多的内容,进一步调动普通农民对于劳动生产的积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0 极性。 2相关政策信息来源于《翻身》记载。 3《中国土地法大纲》第十六条“在本法公布以前土地业已平均分配的地区,如农民不要求重分时,可不重分”,由此可见高家村工作队直接决定重新分地事实上是不合理的。 4“翻身”的标准是达到本村中农的平均生活水平。 5相关标准来源于《翻身》记载。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个样结果吹出了一堆气泡…… 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观点不同 提到对高家村革命干部的看法,这五个“真正的贫农”则有些意见不一。其中一个被称作远土夫郎的年轻男人埋怨高家村的干部不讲人情,因为他姐姐之前给日本人跑腿儿,在“反奸”的时候被高家村的民兵队员给打了。因此他姐姐在清算地主之前就害怕地逃出了高家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 而另一个叫高则全的贫农则觉得高家村的干部们虽然称不上处处都做得好,但总体而言做得还可以。工作队员们觉得很奇怪,毕竟她家这么穷,根本称不上是已经“翻身”了的,这不正是说明了高家村干部有问题吗?为什么已经没有从土地改革中得到好处的贫农,反而会说高家村的干部总体做得还行呢? 听了工作队员的疑问,高则全反而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做什么工作都是可能出岔子的嘛。就算是熟手到田里浇地,多少也会有没浇匀乎的地方。何况咱们高家村的‘水’本来也就不多。” 她这个观点倒是和秋穆的判断类似。土地的差异使得完全均分是不太可能的,而如果土地的总量和质量都高,那差不多均分下来,每家每户的地也是能养活一家人的。可是如果土地的总量不多或者质量不好,那肯定就会出现一部分人获得的土地不足以让自己过上新中农的生活的情况。尽管在土地改革中要着重注意公平,但也不能忽视了资源总量不够的客观事实。 高则全的说法可让工作队员们犯了难。按理说,她这样肯定了高家村干部的工作,是完全不符合工作队员对于“真正的贫农”的评判标准的。可是在其他任何一个方面上看,她又的确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贫农——如果她都不算是贫农了,那还有谁能被划分为贫农? 林馨玥觉得高则全是没想明白“翻身”的事儿,否则她看到村里有的人分到比她更好的地,怎么可能还觉得高家村的干部做得总体还行呢?如果贫农团是由像高则全这样的“糊涂”人组成的,那不是妨碍了工作队整改高家村党支部的工作吗? 不过崔濂和于默杰都觉得高则全可以信任。不能说一个贫农如果和工作队员们想法不一样,她就不是贫农了。而且,不光是高则全,他们选出的其他几个“真正的贫农”也对于高家村的干部们并非持有完全的反对态度。就算是那个远土夫郎也不觉得高家村的干部个个都坏,他不喜欢高家村的民兵队员,但是觉得农会和夫男会都是很好的。由此可见,高则全对高家村革命干部的看法,或许才是村里贫农的典型观点。 听她们这样讲,林馨玥倒是觉得也有道理。可是这和之前跟刘绪峰、杨成林她们讨论的不一样,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认同哪一方好。 秋穆觉得这有点儿死板了,于是说道:“你要是想着该认同谁,那不就出问题了吗?某种看法是否符合事实,并不取决于它是谁提出的。之前工作队的确讨论了很长时间,可是那都是在没有真正了解到群众想法的时候讨论的。现在咱们也听了一些群众的想法,难道还必须得坚持原先的观点吗?” 林馨玥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是对的。可是他仍然有些怀疑,因为之前在工作队里主要是刘绪峰、杨成林她们在说话,而她们是可以信任的、和他一个学校的同学。而现在和他一组的组员们虽然也是革命干部,但却是和他不相熟的。尤其是崔濂和于默杰,她们俩毕竟是从蒋统区来的,虽说是主动逃过来的,可是客观上肯定也受到了蒋统区思想的影响。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觉得秋穆这个工作队里唯一的农村干部有种神奇的特性,仿佛她无论说什么都能让人觉得可信。林馨玥心里想着,秋穆毕竟是个农村的干部,她应该比其他的工作队员更有发言权。 他们这一小组就这样选定了一些“真正的贫农”,而后再和另外一组汇合起来,把选定的贫农名单合了一下儿,初步拟定了十一个人作为高家村的新贫农团。 当工作队员们回到高五福家时,那个民兵姑娘已经等了好半天了。准备好的饭菜——也就是一些粥、炒菜和玉米面儿的饼子——在桌上摆得都凉了,工作队员们也饿得不行,连热都没热就开始吃起来。 “刘队长,你们上哪儿去了?”高五福对刘绪峰问道,“我去打个水的工夫,你们就全没影儿了。你看,现在饭都凉了,同志们吃凉的也不好呀!” 刘绪峰颇有些严肃地解释道:“我们有工作要做,吃饭都是次要的。” 听她这么说,高五福似乎感到有些惭愧:“哦,也对,我咋就只想着吃饭呢——那你们先吃着,我去烧点儿热水。” 她又风风火火地出去烧水了,秋穆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工作队员们一句话不说地走了,让这姑娘做好了饭还得等着,本来就是挺不负责的事儿。这么一说,反倒觉得工作队员是努力工作、是有道理的了。 不过结合工作队的计划,在高家村的干部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私下里找“真正的贫农”的确也是迫切的工作,这么讲倒也真的有些道理。可是秋穆仍然怀疑工作队的这种安排——如果说高家村村公所档案里的记录不可信,那么靠九个工作队员凭自己的主观判断找出的贫农名单,就真正可信吗? 可是无论如何,贫农团的名单是由此得出了。看得出来,除了秋穆之外的其他工作队员们中,虽然也有的对于这计划的个别地方有些质疑,但对于总体的方向还是十分认可的。这让秋穆怀疑是她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可她还是觉得,不管怎么说,就这样把高家村划分到“三类村”里都是颇为草率的做法。 吃过晚饭之后,工作队员们又简单地开会总结了一下儿今天工作的成果。大概是顾忌高五福可能偷听,工作队员们也没有讲太多的细节,只是简要地谈了谈自己的感受,便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睡了。 因为这一天又是讨论又是调查又是路上颠簸,这些年轻人们都已经很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秋穆睡之前又检查了一遍炕下烧的火,起身借着月光看到并排躺着的两个姑娘,突然却有些朦胧地感受到中国革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1 命的力量——它不仅团结了受剥削压迫的工人、农民,也团结了家境尚可的知识分子,甚至是那些出身上层社会的进步人士。 尽管所有这些人身上都还脱不开旧社会的烙印,但他们对于革命却充满了热情。他们可能对于革命的理论和现实还存在不少错误的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坚定地要为革命而献身。 ☆、第一百三十八章:重组农会 第二天,工作队员们就来到了高家村的村公所,宣布高家村党支部要解散,所有党员和非党员干部都要接受审查。 这个消息对于高家村的干部们可是个重磅炸|弹,之前除了说国民党可能要打回来的时候,还从没有人讨论过要解散党支部呢!有些干部不理解工作队的做法,觉得这就是在胡闹。 可是工作队毕竟是区里下派的,按理来说高家村的干部们也要配合工作队的工作。而且在听了刘绪峰对于新政策的解释之后,高家村的干部们也很快就相信了高家村是个三类村,高家村的贫农没有“翻身”,是因为干部里面出了问题。 是人就不可能做到完美,干部里面毫无疑问会出问题。可是关键在于问题的严重性,到底是有问题的干部占多数,还是大体上没问题的干部占多数?总得看一个比例。秋穆个人认为高家村干部的问题还不足以达到非得解散党支部的程度,但是其他工作队员似乎默认了三类村就要重组革命组织的观点,而高家村的干部们也没有对此进行反驳。 尽管有几个干部对于工作队有些不满,但解散党支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实际上的阻力。而后,高家村所有的干部们都被命令回到自己家里,暂时不能参加任何村里的工作。然而由于高家村的日常管理事务还得有人来办,工作队便接管了村公所的工作,由周晟然和另外两个学生干部主要负责。 因为秋穆是工作队里最擅长跟农村群众交流的,所以被安排去给村里的群众重新划分阶级,由此组织新的农会。之前的农会也被解散了,而新的农会则是在工作队员们之前划出的贫农团的基础上组建起来的。 农会被解散,也让高家村的群众们迷惑了好一阵儿。因为之前村里很多重要的事儿都是农会商讨决定的,农会俨然已经成了高家村的村苏维埃,工作队一来反倒解散了农会,在普通群众看来是有点儿难以理解的。 不过,很快群众们就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重新组建起来的农会选举出的委员和之前的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些在个别的人选上的改变也是大家比较认同的。就像丘阳一样,高家村的农会委员里也有个别人有以权谋私的嫌疑,这回重新组建时那个人就没有再当上委员。 而后在农会的基础上,又组建了高家村的代表大会1。群众们一开始不知道“代表大会”是什么,因为实际上,在高家村根本没有除了农民以外的其他职业人士,不管怎么选举出来的代表肯定都属于农民的某个阶层。这样一来,代表大会和农会委员会又有什么区别呢? 负责组建代表大会的林馨玥向乡亲们解释说,农会委员只能出自中贫雇农,而代表大会里也要有富农阶级的代表。 这个说法是正确的2,却在群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不同意让富农的代表进入代表大会,他们纷纷说道:“怎么能让富农代表我们?工作队怎么能走富农路线?” 林馨玥也被弄糊涂了,工作队既然要走贫农路线,又怎么能让富农进入代表大会呢?他不仅跟群众没法解释,连对自己都说服不了。 秋穆替他对高家村的群众们解释道:“乡亲们,工作队不是要走富农路线,也不是要让富农代表大家。只是说代表大会跟农会委员会是不一样的,农会委员会是从农会里选举出来的,投票的也是农会会员。而代表大会则是从全村选举出来的,所有人都可以投票。咱们一人一票,贫农能投,富农也能投。大家也不用担心,因为贫农数量比富农多,最终投票选出来的代表,肯定也会是代表多数人的利益。” 她这么一解释,大部分来听工作队员开大会的群众便放下心了。现在高家村还有几个富农?怕是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要是全村人一起选,尽管又可能选出来富农的代表,但也显然不可能最终选出来完全代表富农利益的代表大会。 于是高家村选举出了第一届新的代表大会,代表的人选倒是和农会委员有惊人的重合度。不过由于代表的人数比农会委员要多得多,代表之中有一部分是农会委员这倒也没什么。 然而农会是组织起来了,代表大会也选举出来了,要重新选举村公所干部的时候却出了岔子。因为工作队首要的目的还是要让高家村的贫农“翻身”,可是在这么多贫农都没“翻身”的基础上,却找不出来再分给他们的财物的来源了。 之前贫雇农“翻身”是要清算地主富农,可是通过对整个村子的人重新进行阶级划分,工作队只找出了一户富农,一共才只有三个人。要想通过剥夺这三个人的剩余财产来满足全村两百多户贫农的需要,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些——在秋穆看来并不存在的——本应分给贫农的剩余财产,现在看来唯一的去路就是被那些组织清算的干部们贪污了。 当工作队对新农会委员会的委员们宣布这一推断的时候,新委员们都感到十分震惊: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些贪污的干部实在是罪大恶极! 然而也有人对此质疑,例如给工作队员们提供食宿的民兵队员高五福,那姑娘也是新选出的农会委员之一。她有一次私下跟几个工作队员说道:“我看并不存在这么大数额的贪污。如果真有哪个干部贪污了这么多剩余财产,那她家怎么可能不因此而富裕起来呢?但是我们村的干部们都没有一个能算得上富裕中农的,大多数可能连下中农都谈不上是。” 杨成林对她的解释是,贪污的剩余财产很可能被藏匿起来了,或者是在外村进行了消费。这个解释倒也有道理,因为假使有人贪污了那么多财产,肯定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村里显摆。但是从另一方面讲,假使高家村的干部里面没有泼留希金3那样的极端守财奴,贪污任何东西本质上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而既然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也就完全没有贪污之后藏着不用的道理。要知道村里一些分到了好地的贫农已经成为了新中农,如果真的有干部贪污了剩余财产,也完全没有不让自己家也成为新中农的道理。 注释: 1从理论上,代表大会中要具有社会各阶层的代表,而不只是中贫雇农的代表。 2这符合解放初期的“三三制”,即在代表大会中地主富农和大资产阶级、中农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2 和小资产阶级、贫农和无产阶级的代表各占三分之一的比例。 3泼留希金:果戈里长篇小说《死魂灵》中的人物,拥有价值庞大的财产,却对自己的生活极端吝啬,表面上形如乞丐。 作者有话要说:  《死魂灵》是一篇非常有趣的小说,安利一发2333333 ———————— 在下顺便把《死魂灵》的txt版发群里了(应该是鲁迅译本?反正也是网上下的),感兴趣者可以选读,欢迎交流感想…… ☆、第一百三十九章:逃避追求者 杨成林主张要在高家村进行查账,以找出所有“清算果实”的去向。如果有哪些部分去向不明,那就表明很可能是被高家村的干部贪污了。工作队员再次被分成了两个小组,一个小组负责查账,而另一个小组负责审问高家村的干部们,看看他们的说法和账目能不能对得上。 因为秋穆总是和工作队的其他人对着干,工作队的一些学生干部并不是很信任她,即使她是丘阳的财粮主任,他们也不想让她去做查账那一块儿。而且学生干部们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作为知识分子,肯定比一个农村干部更擅长计算,让学生干部负责查账是非常合理的。 然而工作队里也有信任秋穆的人,例如一开始和她分到一间屋的崔濂和于默杰。这两个姑娘也不太受学生干部们的信任,刘绪峰和杨成林往往只安排她们做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工作。因为那些解放区大学的学生们在一起“抱团儿”,这两个姑娘就只能跟秋穆“抱团儿”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们被安排了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工作,才有机会更多地接触到高家村的普通群众,她们因此而对于华北地区农民的生活多了不少了解。 而除了崔濂和于默杰之外,令人有些惊讶的是,林馨玥也很信任秋穆,不光是信任她这个人,还很信任她的能力。其他工作队员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他是被这个长相好看的农村干部迷住了——即使工作队员们没有听说过秋穆在丘阳村的那些“风流逸事”,也很容易看得出来她的迷人之处。 然而秋穆自己倒是看得很清楚,林馨玥可能有点儿喜欢她,但还谈不上有多么着迷。她或许能让丘阳的年轻男孩儿们很着迷,也能让莫斯科的男孩儿们很着迷,但那都是建立在她和他们处在同一地位上的。在莫斯科他们都是无产阶级,这自然不会分出什么地位的高低,但是在当下的中国,可说不上来有什么地位的平等。客观上,知识分子仍旧比工人、农民享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尽管这种“高等级”不是解放区政府所承认的,却是在实际生活中存在的。 不能说“高等级”的男孩儿不会喜欢“低等级”的女人,但这种事儿发生的情况还是很少的。尽管严格来说作为一个农村干部,实际上的“等级”称不上有多低,然而对于知识分子而言,非知识分子的干部哪怕当上解放区区长,也只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去的干部”。这种说法一方面是肯定了这些农民干部、工人干部的群众基础,另一方面怕是也难掩作为知识分子干部的优越感——别人需要一步步从基层做起来的事儿,身为知识分子却可以直接做到。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因为知识分子受过教育、具有知识,学习马列主义和其他关于科学的理论使得他们少绕了许多弯路。 林馨玥之所以表现得像是喜欢上了秋穆一样,秋穆觉得这恐怕是因为他想躲开某个追求者。她很快也发现了,林馨玥想要躲开的那个追求者就是工作队里的杨成林。那个姑娘怕是已经追他好长时间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工作队分组的时候,林馨玥故意不要跟其他学生干部们一组而来“就和”秋穆她们。尽管这样会让他被他的同学们在一定程度上孤立,但显然对于一个生得漂亮的男孩子而言,逃离开他不喜欢的追求者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但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拒绝杨成林,那会显得缺乏说服力——如果他也没有女朋友,那么为什么要拒绝这样的“革命爱情”呢?而如果他临时选择工作队里其他哪个解放区大学的姑娘,则会引起两个姑娘之间的矛盾。工作队的事儿完成之后,大家还是要做同学的,这样实在是不太好。 如此看来,他临时在秋穆、崔濂和于默杰这三个人里挑一个是最合适的,哪怕引起矛盾也不会涉及到同学之间的怨恨。以后工作队的任务完成了,这个矛盾自然也就会被距离化解,甚至他临时的“爱情”也可以因为工作队的解散而“解散”,这样自然是最好的。 而至于到底该选谁,这个问题也不难决策。既然这是一段临时的“爱情”,他肯定要选最容易断的。于默杰曾经在蒋统区当过小学教员,见识过三教九流的人,在林馨玥看来她很精明,这要是挂上钩儿了怕是难断。而崔濂则太注意自己的名誉,她肯定不会接受有人追求的男孩子。 如此看来,秋穆倒是最合适的。不仅是由于从她的个人魅力上看,勾|引得一个年轻男孩儿迷恋上她也是十分能令人相信的,而且她农村干部的身份也使得这段“爱情”很容易断掉。尽管没人在明面儿上说,但谁都知道,一个男学生是不太可能会真的嫁给农村干部的。 况且,选秋穆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她原本就跟杨成林的意见相左。既然杨成林已经有点儿看不惯她了,那也就犯不着再选一个其他人,而让杨成林再跟别人起矛盾。林馨玥是比较了解杨成林这个人的,她虽然对革命很有热情,却不太能容得下别人。和她在一起学习、工作的人,要么就得和她的观点完全一致,要么她就要排斥人家,这也是林馨玥不喜欢她的一个地方。 至于秋穆本人对于他想要伪造一段临时“爱情”的计划有何看法,林馨玥倒是没怎么想过。他内心深处暗自觉得,和他这样在解放区大学里都很受欢迎的男孩儿,即使是来一段伪造的“爱情”也是很值得的,那些女人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尤其是对于一个农村干部而言,她怎么可能会觉得这样不好呢? 不过林馨玥还是有良心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先跟秋穆讲清楚,免得这事儿干扰了她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我觉得我应该收费(严肃.jpg) ———————— 据说现在jj连群号都不让放了,所以要加群的尽快到前面的章里找群号加吧,以后大概就不能继续放了…… ☆、第一百四十章:勾搭 一次去调查一户贫农情况回来的路上,林馨玥跟秋穆聊起来,顺便问了一句:“秋同志,你们丘阳那边儿土地改革做得怎么样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3 ?” “丘阳的客观条件比高家村好不少。”秋穆说道,“按照我们之前的计算标准,九成的贫农已经‘翻身’成了新中农,剩下没有完全‘翻身’的也多是因为缺乏劳动力或其他偶然因素。” 这个“缺乏劳动力”其实就包括了当干部。因为当了干部之后就很容易耽误干活儿,像是秋穆、李有河这样的村公所干部,在农忙时也要花不少时间在村公所的事务上,没办法投入足够的劳动力到生产上。不过在组建了互助组之后,干部们也都逐渐开始投入很多时间在互助组里,这也是因为他们觉得互助组的工作是身为干部工作的一部分。但真正从本质上看,处理身为干部的事务和搞生产劳动,这二者之间的确也是存在矛盾的。 “那你们那儿的情况倒是不错,比高家村强多了。”林馨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哎,秋同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参加革命的?你当过民兵队员吗?” “民兵队员倒是没当过。之前我说要去参军,其他人也没让,把我从名单里划了。”秋穆笑着说道,“说老实话,我挺怕打仗的。别说是开枪了,我听到枪声都心慌得不行。” 作为一个女人,说出这话真是有点儿“怂”了。林馨玥内心里怕是也这么认为的,但却还是说道:“是啊,我也怕打仗。我最怕看见流血了,不管谁流血都觉得害怕。” “你们这些大学生,生活条件倒真是好些。”秋穆笑了笑,“若是在农村里,见到流血的时候可多着呢。平常磕了碰了,经常有弄破皮儿、流点儿血的时候。就更别提要是谁家生孩子的时候,怕流血的肯定不能去接生。” “小磕小碰流血我倒谈不上怕。”林馨玥也笑着说道,“而接生怕也是用不上我,总得有专业的人员吧?” “固然是要有专业的人,但现在区里农村的条件,也没有多少人真正懂得产科的。”秋穆却说道,“相比起来,你们这些大学生应当学过些生理学,到时候可能反而还得靠你们。” “哎呀,你不会说真的吧?现在高家村若是赶上有人生孩子,难道还会让工作队员去接生?”林馨玥惊讶地问道。 “真正接生还是得找有经验的人做,但帮忙却是可能的。”秋穆故意“吓唬”他道,“之前在我们那儿,也有几次接生是让村公所的男干部帮忙的。” “这么说来,当个男干部难道还得懂产科不成?”林馨玥笑着说道,“这要求也有点儿太高了。” 他们俩就这么聊了几句,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林馨玥有意识地把话题引到秋穆的个人情况上面,又问道:“哎,秋同志,你有孩子吗?” 对于林馨玥而言,他主要想问的是秋穆的婚姻情况。因为普遍上农村人结婚早,他推测秋穆肯定也结过婚了(其实即使农村人结婚不早,按照秋穆这个年纪肯定也早就该结过婚了)。然而如果秋穆的夫郎死了或是跑了,那林馨玥就得再考虑考虑了,毕竟他也不想真的嫁给一个农村干部去过农村夫郎的生活——他还听说高家村有的女人不让夫郎参加夫男会呢,若是成了个农村夫郎,还怎么做革命工作? “有啊。”秋穆回答道,“我有一个儿子——客观上其实是有两个,只不过其中一个严格意义上不算。” “有一个,那也不错呀。”林馨玥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对于他的年纪而言,谈论孩子似乎还有点儿太早了。虽然和他相同年纪的农村男孩儿很多都已经结婚生子,但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学生而言,当父亲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他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岁了。”秋穆说道,语气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 其实时间过得并不快,可是她离开分子钟小组却已经有三年了。她也无法想象这三年里伊斯克拉会有什么变化,或许他会很不满于他母亲就这么消失了三年,可秋穆希望他能够理解。参加中国革命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对于一个小男孩儿而言,中国的环境称不上对他的成长有什么帮助。如果可以,她希望全世界的孩子都能在和平自由、物资丰富的环境下成长。 然而秋穆的这个回答却把林馨玥吓了一跳,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个农村干部到底有多大年纪。秋穆看起来的确比那些学生干部们成熟一些,但林馨玥一直以为她和于默杰也差不多年纪。林馨玥是把秋穆跟高家村的村长高和喜相互对比的,然而高和喜肯定没有一个马上就要到十岁的孩子。 “那……那你的另一个儿子,他是?”林馨玥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个孩子呀,他算不上是我的儿子。”秋穆笑道,“我和他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什么结婚的打算。” 这个回答让林馨玥更加惊讶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孩子“算不上是她的儿子”,竟然是因为那孩子是个私生子!之前听她这么说时,林馨玥还以为这是因为是收养的孩子,或是寡夫改嫁带来的孩子呢。 而且,听她这么随意地谈论她不打算和一个给她生了孩子的男人结婚,真算不上是什么正派人的作风。林馨玥顿时有些怀疑,这样的人也能当上一个村的财粮主任?然而他又有点儿怀疑,难道真是因为她当上了财粮主任,才会有男人愿意当她的婚外情人,甚至还生了孩子? 秋穆看他的脸色有点儿不对,连忙解释道:“你也别想歪了,我不和他结婚并不是因为别的。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结婚,反正跟我结婚的人多半儿还是要离婚的。” 这个解释显然没能挽回她在林馨玥心目中的形象,不过林馨玥心里却又有了另外的考虑。如果秋穆真的有一个私生子,并且还不愿意结婚的话,那她弄出什么“风流逸事”来怕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这样反倒更好,倘若她在她原先的村里就有这些不正当的关系,那她到工作队里再勾搭别人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而且,林馨玥觉得她也不亏,指不定还会挺乐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简直药丸啊,欢声笑语打出gg_(:з」∠)_ ———————— 改了一下群名,欢迎同志们加入[永久左籍临时发放处(570361418)],来领取你们的左籍。 ☆、第一百四十一章:孟什维克 林馨玥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尽管他不喜欢杨成林,但也不意味着暂时接受秋穆就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而他给自己做心理工作的方式,也就是经常和秋穆在一起活动,似乎要让自己努力适应和一个有点儿奇怪的农村干部呆在一起的生活。 由于秋穆现在被派去负责高家村村公所的日常事务,经常接触村里的群众和革命积极分子,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4 林馨玥这样跟她泡在一起,很容易就被“误会”了。这样的“误会”传得很快,没过多久整个高家村就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 秋穆觉得有点儿头疼,林馨玥利用她倒无所谓,可她还不希望跟杨成林起什么冲突。 秋穆有些担忧,现在这种状态下工作队的权力有点儿大得没边儿了,如果基层干部和工作队员的意见相左,那么基层干部们的意见是完全不可能被采纳的。因此,她反倒开始担心丘阳的情况,如果高家村的党支部被解散了,那么丘阳党支部呢?而被派去丘阳的工作队,又会搞出什么大事儿来? 基于这种担忧,她现在反而着急地想尽快结束工作队的工作,回到丘阳去。而为了尽快结束工作队的工作,她就得避免再和杨成林等人发生意见不合的情况。说到底,刘绪峰、杨成林她们虽然有点儿过于“左”了1,但出发点是没有问题的。工作队的工作如果按照她们的想法执行下去,虽然可能暂时扰乱高家村的生产秩序,但从长远上看对于高家村而言还是有利的。最重要的仍旧是彻底执行土地改革,而相比之下,解散党支部、重新划分阶级的事儿就显得只是细枝末节了。 秋穆觉得她首先得找林馨玥谈一下儿。正好她在高家村负责村里的治安,林馨玥负责夫男会的工作,经常能一起出去巡逻。 在一次傍晚巡逻的时候,林馨玥又跟秋穆聊起来。原本聊的话题也是和这无关的,可是秋穆突然问道:“其实我一直有点儿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杨同志?” 林馨玥愣了几秒,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哪儿不待见她了?” “不接受也就算了,为啥还要专门打击她一下儿?”秋穆平和地问道。 林馨玥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想找个话茬儿搪塞过去,却不知为何突然直说出来:“你不明白……她跟我是一个系的,如果事先知道她被分到这个工作队,我就不来参加了。” “所以你非要假装找个女朋友,好让她死心?”秋穆接着问道,“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的,我哪知道?”林馨玥有点儿没好气儿地说道,“她这人也太自恋了,就算她这好那好,可人家凭什么就要喜欢她?” 秋穆被她这说法逗笑了。可是仔细想想也挺无奈的,的确会有人因为自己条件不错,而在追求别人时抱着一种“我追你是给你面子”的想法。这也是一种思想幼稚的表现吧,倒不是不能改正的,不过对于被追求的人而言就很尴尬了。 “你如果觉得行的话,我也可以配合配合。”秋穆说道,“可是你也要跟杨同志说清楚了,可不是我要翘她‘男朋友’的。” 林馨玥又看了她一眼,却反问道:“难道她还能为了这点儿事儿恨你不成?她要是看不惯你,也只是因为你要走富农路线。” “不是,我哪儿走富农路线了?”秋穆有些不满于这个说法,“奇怪得很,你们怎么会觉得我走富农路线?” 林馨玥也知道她是个农村干部,而农村干部一般来说是不太可能走富农路线的。然而他还是说道:“就算不走富农路线,也是向着高家村的特权阶级。不是我说,你在工作队里就是少数派,孟什维克2,你知道吗?” 秋穆真没想到,她在苏联从来都是布尔什维克,回到中国却成了孟什维克。因为类似于高家村的干部是不是特权阶级的这点儿小事儿,就能把别人扣上“孟什维克”的帽子?这简直是胡闹啊。 不过秋穆也知道这只是林馨玥随口说的,倒也没在意:“管他什么什维克,我就算是少数派,也没有不服从多数不是吗?我也没有搞小团体,也没有对外宣传反对民主讨论结果的观点3,又能怎么样呢?” “谁知道。”林馨玥咬了咬嘴唇,内心里却有点儿犹豫了。她原先觉得秋穆这个农村干部,在工作队里肯定更多地参考知识分子干部们的意见,可没想到她这人可不是一般地有主见。尽管她也非常服从组织的安排,可很多时候她提的反对意见都能硌得“多数派”说不出话来。 林馨玥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特殊能力”,他毕竟还是无法承认,秋穆这个农村干部能够比博览群书、跟着解放区大学来回跑过许多地方的学生干部们具有更多的知识和经验。然而可以看得出来的是,崔濂和于默杰倒是很认同秋穆认为高家村并不存在“特权阶级”的观点,她们都觉得高家村尽管可能存在具有特权的个人,但远称不上能够形成阶级,乃至使得所有革命干部“变质”转而维护自己的特权的程度。 原本工作队里就只有九个人,一开始只有秋穆一个“少数派”,而现在已经有三个了。如果林馨玥也被分到这个“少数派”里,那么“少数派”和人数就和原先的“多数派”几乎相等了。他觉得这是挺危险的一件事儿,可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可以替代秋穆的人选。 想来想去,林馨玥觉得反正他也跟秋穆挑明了,不如就破罐儿破摔了吧。而且秋穆这人似乎也没有要拉拢别人反对刘绪峰和杨成林的样子,她这个“少数派”尽管是少数派,但也只不过是意见不同罢了,归根结底没有什么实际危害。 注释: 1带引号的“左”在类似语境下指不切实际的激进思想。 2孟什维克:俄语中的“少数派”。 3这一句是讽刺托洛茨基经常做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129要命_(:з」∠)_ ———————— 要命,才拿了个三等奖:( 然而感觉建管学院的《田野》和《山楂树》好棒啊! 真是好听的歌都被别的队唱了,我们落着个游击队,服装还十分low…… 据说是有网络直播,丢人都丢到全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算账 林馨玥打定主意要靠秋穆摆脱开杨成林,就借着一起巡逻的机会跟秋穆商量了一下儿。 秋穆尽管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还是好心提醒道:“你可想好了,这事儿就算是假装的,对你的名誉多少也会有影响。” “对我的名誉有影响,关你什么事儿呢?”林馨玥觉得她真是磨磨唧唧,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是你怕对你自己的名誉有影响吧。” 秋穆心说,她这是好心提醒还被当成畏首畏尾,干脆说道:“你非要这么干,那咱们就这么干。你先说说有什么计划吧。” 林馨玥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的计划。计划虽然挺长,但基本思想只有一个,就是要故意出现在杨成林能看到的地方,装作他俩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秋穆看了半天,说道:“行啊,我基本上是看明白了。你还有更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5 具体一点儿的措施么?” “没有——随机应变吧,这还需要什么计划?”林馨玥说道,“你不是挺有经验的么?” 秋穆叹了口气,看样子她这下儿真得跟杨成林扛上了。不过她也觉得,既然她都已经被当成“少数派”了,那也不在乎再跟杨成林有什么矛盾。她无论是发表反对意见,还是帮林馨玥演戏,也都没有违反任何党内纪律和社会道德,那就是无可指摘的。 林馨玥的计划设计得简单,执行起来自然也就方便。很快地,其他工作队员们就发现了,秋穆和林馨玥经常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各种场合。尽管他俩的工作按理来说也没有密切到这个程度,但就偏偏能找到理由在一起活动,也说不上是不务正业。 而在秋穆做高家村维持治安的日常工作的同时,工作队里的“多数派”已经开始了对于高家村党员们的调查。他们必须挨个儿地在工作队员们面前交待在清算地主、富农过程中分得“斗争果实”的情况,只有说得和其他人、和账目完全相符的才能“过关”。 秋穆是很反感这样的事儿的。她觉得他们简直是把高家村的党员当作犯人来对待,对于这些基层干部们真是连一点儿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而且从客观上讲,最开始记账肯定会有疏漏,而党员干部们的记忆也很容易出偏差,这些无法避免的模糊之处,最终都成了工作队手中高家村党员们的把柄。 就像高家村在清算村里的一户大地主时,曾经搜出来过一大块儿红布包着一卷像是古画似的纸,这两样东西在当时被许多群众看到过,但却没有体现在账面上,现在也不知所踪了。之前高家村也没多少人提起过这事儿,可现在却有人在村里宣传,说那卷纸是一幅价值至少一千亩地的古画,用来包它的布也是什么罕见的珍贵布料。这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果实”都被高家村的干部私自据为己有了。 而高家村的干部们呢,要么就是说根本不记得有这两样东西,要么就是尽管记得也讲不出来到底去了哪儿。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说得出来那块儿布和那张画儿被怎么处理了,可麻烦的是他们说的却还互相矛盾。 工作队员们几乎是认定了高家村的干部们私吞了这幅价值昂贵的古画和用来收藏它的特殊布料,而这事儿传到了高家村的群众那儿,又冒出来了不少人煽乎。 那些到处说干部们私吞“斗争果实”的,多是之前受到了打击而对干部们心生不满的人。有的是因为之前给日本人跑过腿儿,在反奸运动中受了气;有的是因为和地主亲戚关系比较近,帮着藏了东西,结果在清算时被牵连;还有的则是由于宗教信仰原因,而敌视干部们破除迷信的行为1。 原本这些言论是不容易在群众中得到认同的,可现在却也得到了不少响应。“多数派”把这当做是高家村实现了“言论自由”,群众对高家村干部的怨气得到抒发。但秋穆却觉得,之所以群众对于干部们从认可转到否定,恰恰是因为工作队堵住了支持干部那一方的嘴,使得村里言论不自由了。 在普通群众内心里,工作队代表着共产|党,代表着解放区苏维埃。由于共产|党要为人民服务,所以工作队认同哪种观点,就意味着哪种观点是对人民有利的。或者说,即使不支持工作队,最起码也不能反对工作队。这样一来,工作队假使支持哪方,就意味着是禁止了与之相反的一方的言论。 因为要服从组织安排,秋穆不反对工作队审查干部,但她也暗示过她不想直接参与这种审查。而现在秋穆和林馨玥的事儿传开了,考虑到杨成林可能因此和秋穆起矛盾,刘绪峰觉得应该把他俩隔开。却又因为必须得让男干部负责夫男会那一块儿的工作,那多半儿也就只能把秋穆换到算账和审查干部的工作岗位上。 在工作队的例会上,刘绪峰把这事儿提了一下儿。只不过明面儿上说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个人私情,而说的是知识分子干部们可能不了解农村的情况,应该让农村干部多参与到审查的工作中去。 秋穆虽然不想审查高家村的干部,但如果讨论之后其他人都认同这个安排,她也得服从多数。可是这时候杨成林却说道:“我觉得这样也不好。有些话我就明着说了,咱们大家都知道,秋同志并不认同工作队审查高家村干部的工作。让别人做她不认同的事儿,我想还没有这个必要。” “那你说该怎么办?”工作队员魏向阳说道,“账我们都已经算了四遍了,每一次都能找出新的不对的地方;问他们也啥都问不出来。再算下去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秋同志来试试,人家至少是丘阳村的财粮主任。” 她这么一说,其他管算账的工作队员们却不服气了:“每一次都找出新的错,说明一次比一次算得更对呀,怎么能说没用?” 刘绪峰也说道:“不能因为遇到了困难就觉得现在做的工作没用。不管换了谁算,账也得算清楚了。” 这样说起来,反倒让人觉得不该把秋穆调去算账。那么就让秋穆继续管村里的治安和其他日常事务算了。可之后又是一番讨论,不知怎么的,竟然得出了奇怪的结论——干脆让她回到她自己的村里去算了。 注释: 1这三种情况均在《翻身》中有具体案例记载。 ☆、第一百四十三章:第四个 当然没有让工作队员提前回去的道理,这事儿自然是不了了之。然而,通过这场会议,却让整个工作队的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林馨玥真的和秋穆好上了,而秋穆和杨成林的梁子也真的是结下来了。 这个“事实”的前半部分是假的,而后半部分却是真的,总体而言也是利弊各半。 利,是对于林馨玥而言的。他终于是不用担心杨成林会继续追他了——说实在话,他也知道杨成林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他,而只不过是因为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而因此觉得不甘心而已,说到底是在跟她自己赌气。 而弊,自然就落在了秋穆头上。杨成林原本是跟她自己赌气,这下儿这恼火就全都转移到秋穆身上了。她怎么看秋穆怎么觉得不顺眼:可不是么,林馨玥可是那种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在学校里谈过恋爱的男孩儿,结果一到工作队里就被别人勾走了。这能说是林馨玥“不务正业”吗?显然是那个勾|引得他不积极参加工作、成天想着谈恋爱的家伙的错误。 同样地,别的工作队员也隐隐觉得这事儿不好。工作队到农村复查土改,任务是很紧迫的,不是像那些日常工作一样,可以搞八个小时工作、八个小时睡觉还能剩下八个小时谈恋爱。虽说秋穆和林馨玥也没有怎么耽误工作,但他们这样终归让群众看着不好。更别提有的人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6 知道秋穆在她自己的村子里还有别的男人,要是让高家村的群众知道了,那未免也太有损工作队员们的形象。 秋穆也觉得她跟林馨玥假装谈恋爱,点到为止就行了。刺激杨成林也就刺激一下儿,让她意识到她完全没必要缠着林馨玥就已经达到目的了。而至于让她跟秋穆结梁子,就是过犹不及,反而办坏事儿了。 可是林馨玥似乎并没有要结束的样子。他照样天天跟秋穆黏在一起,甚至比之前更甚。之前他是要做给杨成林看,而现在似乎变成了要让整个工作队的人,外加那些来找工作队办事儿的群众都看见的模样。 这让秋穆经常觉得尴尬。应付一个经验不足的男孩子倒是没什么难的,可是她每次跟林馨玥在一起时被别的工作队员看到,他们的目光都像是针一样在她后背扎着。甚至向来跟她一同属于“少数派”的崔濂和于默杰都觉得他们俩这样不好,私下里还跟秋穆谈过这事儿。 秋穆自然不能拆穿林馨玥,只好解释道:“我们俩也没耽误什么工作,这样谈不上有什么错吧?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了,城里的青年人自由恋爱,农村的青年人也自由恋爱,群众看见了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必须得跟林馨玥谈谈。他到底是想达到什么效果呢?既然杨成林已经不缠着他了,这场“戏”也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吧。 一天吃午饭的之后,按照“惯例”秋穆是和林馨玥在一块儿吃的。这天午饭吃的是野菜饼子,里面加了调了豆酱的豆腐末儿,吃起来竟然还有点儿肉味儿,让人吃着心情不错。 秋穆对林馨玥问道:“林同志,你是什么打算?再这么下去,怕是整个高家村的乡亲们都会知道了。” “乡亲们知道又怎么样?”林馨玥却说道,“比起工作队员怎么谈恋爱,群众还是更关心那些干部们都贪污了什么、能不能‘过关’。” “倒不是群众关不关心的问题,而是——”秋穆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咱们也该适可而止了。” 林馨玥正吃着饼子,听到她这话却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了看她:“怎么了,难道你还怕我缠着你不放?” “那倒不是。”秋穆不禁笑了,“你瞧,我有什么呀,对不对?” 林馨玥歪了歪头,看了看她,却又说道:“别说,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你在你们丘阳那儿不是还有三个男朋友么?” 由于近来总是在一起活动,平时聊天儿秋穆也讲过她在丘阳的情况。对于她有三个男朋友这种事儿,林馨玥倒不是很惊讶——秋穆这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能老老实实过传统婚姻生活的女人,就更别提她实际上还没完全“脱贫”,结婚对她而言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 秋穆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就故意说道:“我有三个男朋友,所以你想当第四个?” 然而林馨玥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农村做基层工作也挺有意义,学了那么些东西也该有个实践的地方,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儿。” 这下儿秋穆有点儿懵了:“哎,你不会真想跟我回丘阳去吧?” “怎么,不行么?”林馨玥说道,“知识分子又不是高高在上的,难道只许农村人出来学习,不许解放区大学的学生到农村实践?” “你要是为了让实践跟理论结合,那倒是件好事儿。”秋穆平和地劝道,“但你要是为了我,那还是算了吧。我也未必就是你印象里的那样儿。” “你怎么知道你在我印象里是什么样儿?”林馨玥有点儿不高兴了,“而且,你急什么,我又没要求你娶我。你不想结婚,正好我也不想,这样不是正好么?” 秋穆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她本来就是在这方面自由惯了的,愿意陪林馨玥演戏也是建立在她看这个男孩子的确还很顺眼的基础上,如果这没有带来什么其他的问题,按理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不过秋穆还是说道:“这样正不正好,我倒是不知道。可是咱们再这样整天呆在一块儿,杨同志迟早要找咱俩的麻烦。就连崔同志和于同志都觉得这样不好,都弄得咱俩不积极参加工作了,成天想着谈恋爱。” “我不积极参加工作?我的工作就是组织高家村的夫男会,这事儿怎么比得上她们审查干部来得‘热闹’?”林馨玥却没好气儿地说道,“至于你,你就算不谈恋爱也没见着积极参加工作过。与其让你每次开会都反对工作队目前的方案,还不如给你找点儿更有意义的事儿干。” 秋穆心说,合着谈恋爱都比她在会上的发言更“有意义”?这简直算得上是种偏见了。 然而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似乎想要结束这场“戏”的提议也就不了了之了。秋穆有些无奈地想着,如果这个男孩儿想要跟她回丘阳,那回就回吧。他要是真能到基层岗位上多待一段时间,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儿。而对于丘阳而言,多一个有知识、有热情的年轻干部也是件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秋穆:总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 脑洞: 解放初期,中国农村都面临着普遍的问题问题:未婚适龄男青年较少。 丘阳推出[丘阳方案]:周期性地让那些受欢迎的干部到城里工作一段时间,以吸引城市男青年到农村定居。 (城里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偷袭 在秋穆、崔濂、于默杰和林馨玥正忙着用四个人完成之前一整个高家村村公所的工作时,其余的工作队员对于高家村革命干部们的审查也初步得到了结果。 通过全面而细致的查账,工作队员们统计出来了高家村在清算地主的过程中下落不明的“斗争果实”。然而要给这些“果实”定价是相对困难的,因为其中的很多东西都没有详细记载,即使问当时参加了斗争地主的群众,得到的回答也是众说纷纭。 所以工作队员们就给那些“斗争果实”做了一个预估的定价。但很难说这个预估的定价是合理的,因为工作队员们常常无意识地偏向于相信那些描述模糊的物件儿是值钱货。这恐怕也是很自然的,这些东西毕竟是地主的剩余财产,而地主在众人印象中也都是十分富有的。 可是学生们常常忘了,在旧社会的农村生产力如此低下的地方,地主也只能说是相对富有,在绝对值上比起那些买办大资本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因此,对于地主家的那些用品,也不能参考城里的那些名门贵族的“上层人士”家里的物件儿来论。如果对于这一点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那么不熟悉农村的城里人就很容易把剩余财产的价值估计得过高了。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7 由于工作队员们把价格估计得有点儿太高了,最终算下来,高家村的干部们竟然在土地改革的过程中私吞了相当于五万多斤粮食的财富!这对于高家村这座小村子而言,可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数字。 这个数字被公布出来之后,立刻就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之前对村里的干部不满的一小部分人更起劲儿地煽|动其他多数人反对革命干部,而与此同时,之前还很配合工作队员们工作的高家村干部们,也都因为这个显然与实际不符的数字而转向了反对的一边。 不得不说,高家村必然是存在个别心术不正的干部——毕竟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每个干部都能力超群又大公无私,那也不会出现所谓“特权阶级”的征兆。在工作队公布了这个欠额之后,工作队员们在村里就更要躲着高家村的干部们走了。甚至那几个主要参与了审问干部的工作队员,晚上都不敢自己出门,生怕被套了麻袋扔到哪口井里去1。 不过秋穆倒是不怕的。她几乎是整个工作队和高家村的干部们关系处得最好的,整个工作队里只有她相信高家村的干部们大多数都是合格的,也只有她认为高家村不存在特权阶级。秋穆虽然暂时接管了高家村村公所的部分工作,却还会找之前负责这些工作的干部来商量。 尽管刘绪峰、杨成林那边儿给高家村的干部们以高压,但秋穆仍旧会常常安慰他们:“工作队是要‘治病救人’。我们并不是要推翻干部,而是帮干部们改正错误。” 她这个说法尽管让一些高家村的干部觉得舒服了,却并没有得到工作队里广泛的认同。如果高家村的干部已经形成了特权阶级,那么如何处理那些干部,也就不再是“治病救人”的问题,而是彻彻底底的阶级矛盾的问题了。如果要“治病救人”,就意味着不应该解散高家村党支部,而既然已经解散了党支部,就说明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应当换个新“人”了。 秋穆觉得她首先得跟刘绪峰讲清楚到底是“治病救人”还是“换人”的问题。一天晚上,趁工作队员们吃完了派饭,她便打算跟刘绪峰一起走,在路上把这事儿好好说说。 然而等到大家陆续收拾碗筷而离席,刘绪峰刚走出屋去就不见人影儿了。秋穆猜测她大概是去茅厕了,倒也没着急,正好看见杨成林也出来,于是想着干脆跟杨成林说清楚算了。因为杨成林是工作队里最不认同秋穆的,她无论如何也得过杨成林这一关。 秋穆是急切地想跟杨成林讲明白这事儿,但杨成林却不太搭理她。想必她已经见识过秋穆讲道理的能力和执着,自然不想跟她多理论什么。 两人就沿着回去的小路一直往前走,气氛有些尴尬。秋穆忍不住说道:“杨同志,你如果还想着林同志的事儿,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把个人恩怨带到革命工作里,我还没有那么公私不分。”杨成林仍旧是蹙着眉,她对和她合不来的人常常是这副表情,“秋同志,你想说什么,也得在工作地开会的时候说,让大家民主讨论。如果私下里跟我说,即使我认同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虽说是如此,但通常工作队的会议上,“多数派”从来都没有留给她过足够讲完这些观点的时间。但杨成林说得也没错,要搞民主,有什么事儿都应该公开地说出来让大家评判,而不能搞小团体,有了什么观点先私下拉拢别人。 秋穆正想着怎么委婉地提出他们在工作队的例会上不给她讲清楚的时间的问题,突然从田垄一侧跳出来了一个黑影儿,拿着一个布袋子就要往杨成林头上套。 秋穆被吓了个激灵,这场景没法不联想到最近在工作队里经常说的特权阶级要把工作队员“套了麻袋扔到哪口井里”的传闻。不由分说,她连忙扑过去,把那个黑影儿扑了个正着。两人扭打在一起,从田垄一侧滚了下去。 秋穆的手被地上的石子划了一下儿,还流了点儿血。而那个黑影也在地里滚了一圈儿,弄的灰满身土灰。秋穆一把扯下那人脸上的遮挡面容的布,借着月光一看,却发现竟然是工作队里的周晟然。 注释: 1《翻身》下部记载,当时去张庄的工作队里一个年轻的工作队员张全儿就被人发现落入井中,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是张庄某个横行霸道的干部所做的报复工作队员的行为。 2派饭:指干部支付给群众伙食费,而在群众家里与群众一同吃饭的伙食形式;在当时是一种融入群众、了解群众实际情况的有效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动作告诉你什么叫俄罗斯人[滑稽.jpg] ———————— 有没有生物化学、物理化学、光学和电磁学、概率论和随机数学过程学得比较好的,请留言联系在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受伤 杨成林连忙把秋穆和周晟然都拉起来,神情看上去有些惊讶,还有些懊恼,却并不像是对于有人要偷袭她而感到惊恐似的,仿佛她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儿。 秋穆微微抿了抿唇,对杨成林和周晟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晟然撇开目光,似乎是不敢和她对视似的,却也没有回答秋穆的这个问题。还是杨成林叹了口气,承认道:“这事儿是我安排的。” 原来,的确是杨成林安排了周晟然提前吃晚饭离场,埋伏在这条工作队员们的必经之路上。原本说的是等到杨成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装作要偷袭她,而在这儿演一出“麻袋套头”的好“戏”。 这出“戏”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高家村的个别特权干部。杨成林觉得高家村的“特权阶级”肯定会报复工作队,而与其等着他们来暗害工作队员们,还不如自己演一出戏而后借此机会展开调查。这样就能够先发制人,免得那些无所不为的特权分子在工作队员们防不胜防时伤到他们。 然而让杨成林没想到的是,在她并不是一个人经过的时候,高晟然竟然也跳出来想要拿那袋套她的头了。而且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当有人要攻击杨成林时,秋穆竟然毫不犹豫地扑上去跟那人展开搏斗——高晟然都被她吓懵了,直接站立不稳让两人都从田垄上滚了下去。 听了这个解释,秋穆不由得生气:“这叫什么事儿?这简直就是胡闹!” 她对杨成林和周晟然数落道:“你们想什么先发制人,想得倒是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万一周同志认错人了,或是万一弄的不小心失手了,真的出了危险怎么办?而且像是这样的计划,为什么不先在会上和大家一起商量了再做决定?就俩人商量了一下儿,未免也太草率了吧!甚至我跟杨同志走了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8 一路,连一句警告都没听见!” 这时候,原本颇有些自命不凡的杨成林也蔫儿了,微微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一样:“我也……我也没想到晟然会在不是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还冲上来。” “你就算没想到,经过的时候也该跟周同志打个招呼吧?”秋穆却继续说道,“你今天晚上都要经过这儿了,要么就是周同志跳出来‘偷袭’,要么就是她出来一起回去——你都经过这地方了,她继续在这儿呆着也没什么意义。然而你即使走到这儿了也一句话都不说,而周同志——她又是个死脑筋。还是你俩合计着不能让我知道,以后还要这么算计我呢?” 她这么说出来,杨成林心里不由得感到愧疚。的确,她之所以没有叫住周晟然,也就是为了不让秋穆知道。其实和秋穆也没什么关系,她决计这计划不能让工作队里的其他任何人知道。她总是不太相信别人,不仅不相信群众和基层干部,甚至也不相信她自己的同事。杨成林觉得,即使其他工作队员不是有意要透露出去,也是很有可能把这个计划泄露出去的。尤其是对于像是秋穆、于默杰这样与高家村的干部们关系比较好的工作队员,她觉得是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这个计划的。 然而刚刚秋穆在她受到“偷袭”时毫不犹豫地帮忙,甚至还因此划伤了手,这让杨成林感到十分惭愧。她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农村干部对她有成见、每次开会都要反对她的观点,却忘了无论是工作队里的谁,哪怕观点相差得再远,却也都互相把对方当做同志,在同志有难时必然出手相助。 “没、没有。”杨成林的脸上泛红,说话也有点儿打磕巴了,“我原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可我也绝对没想着拿这‘麻袋套头’的把戏算计别的同志——我可以对着党徽发誓!” 她说着就要从身上的口袋里翻党徽,然而在这么暗的环境里,却怎么也找不到。秋穆拉住她的胳膊,说道:“行了,你用不着发誓。是我说错话了,你俩安排这计划不管合不合适,终归也是好心。” 杨成林这才停下翻口袋的手,然而却又看到秋穆的手腕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连忙掏出一块儿手巾把她的手腕儿包住:“哎,秋同志!你别动,我马上去找绷带——” 杨成林说着就要跑去村公所找绷带,秋穆拉住她:“就这么点儿小伤,找绷带干什么?” 她手腕上只不过是被划了不到两厘米的一道,蹭破了皮儿罢了,也并没有流多少血。可是杨成林却说道:“这可是在动脉附近啊——动脉,就是直接连着心脏的血管。要是动脉破了,那流血可就止不住了!” 秋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可这不是没碰到动脉吗?再说了,要是真的划到动脉了,那流血的速度也不是这个可以比的。” 杨成林有点儿犹豫,对周晟然说道:“晟然,你来看看?” 周晟然小心地抬起秋穆的手,微微蹙着眉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看着……似乎离动脉还远。”而后又快速地说道,“但还是包扎一下儿来得好,免得伤口感染了。” 秋穆又问道:“周同志,你刚才怕是也磕到了吧?实在是我使劲儿太大了,真对不起。” “我没事儿,就是摔得有点儿疼罢了。”周晟然老实地笑了笑,“不过这衣服得洗了。” 杨成林执意要拉秋穆去村公所取纱布和绷带包扎,而刚走了几步,却发现周晟然的腿脚有些不灵活,一问才知道刚刚摔跤时崴了脚。果真是祸不单行,秋穆和杨成林正好便扶着周晟然一起到村公所,先是拿纱布和绷带给秋穆手上的伤包扎了,而后给周晟然的脚踝抹了些消肿的土药膏,用绷带包扎固定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倒也没什么时间来说关于“治病救人”还是“换人”的问题了。秋穆的左手腕儿上裹了好几圈儿绷带,和杨成林一起扶着周晟然回到了工作队员们住的地方。她心里只是想着,幸好不是右手伤了,否则又要耽误好些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同样参考韩丁记录的张庄土地改革和农业合作化历史,《深翻》中记载之后人们认为工作队员张全儿“被袭击”是自己演出来的。然而考虑到张全儿当时受伤严重,在下个人认为这种说法也存疑。 ———————— 另:类似方法和所谓的“钓鱼执法”,一旦被发现则会带来信任度降低,在正常情况下不建议使用。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问题 平日里小磕小碰原本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儿,然而第二天林馨玥却发现秋穆的手伤了。再联想到昨天她又是跟杨成林一起走的,顿时让他有些冒火:“这是杨成林弄的?她也太过分了!” 看着他似乎要去找杨成林评理的样子,秋穆连忙拉住他:“并不是!晚上太黑了,没看清路摔了一跤,只不过划了一小道儿罢了。是杨同志给我包扎的。” 她这么说,林馨玥才放下心来。他现在真有点儿后悔把秋穆卷进他跟杨成林的矛盾里——她不像他们,只有她真诚地把他们所有人当作同志。杨成林追求他,说到底也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而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魅力。而他拒绝了杨成林,同时也在心里给她贴上了“自大”的标签,不仅没有帮她改正缺点,却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把她当成敌人。 然而秋穆虽然跟杨成林有观点上的分歧,却一直把她当作同志。她公开地在会上批评杨成林对待高家村干部的方式,却从未私下里宣传过对于杨成林的不满。秋穆是一个正直的人,林馨玥想到,或许正是由于她从前扎根在农村的经历,让她学会了那些所谓的学校里都没有教过的真诚和正直。 正当林馨玥想看看秋穆的伤怎么样了,突然便看见杨成林往这边儿走来。看见她,林馨玥不由得抿起了唇,而杨成林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些许讪讪的微笑,对秋穆问道:“秋同志,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事儿,只是小伤罢了。”秋穆回答道,“不包扎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那就好。”杨成林小声说道,又像是想说什么,却犹豫了半天都没说出口。 秋穆却对她问道:“周同志的脚怎么样了?我看她还没来吃早饭。” “哦,晟然啊。她没有崴得多重,休息一晚上就基本无碍了。”杨成林连忙说道,“早上有群众找她反映情况,她就先过去了,让我给她带饭。” “那就是万幸了。”秋穆终于放心了。尽管她估计那崴一下儿也不会有多严重,可还是免不了有点儿担忧。要知道她在苏联也是打过架的,而那些斯拉夫姑娘皮实得像熊一样,跟她们混在一块儿可根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49 本不用考虑下手轻重。 可是尽管她自己和周晟然的伤都并无大碍,工作队的工作却遇到了大问题。 负责算账核对的工作队员们既然已经估算出来了去向不明的“斗争果实”的价值,接下来就是向高家村的干部们“讨债”的时候了。这下儿可把高家村的干部们吓得要命,毕竟之前向地主讨要他们侵吞贫农的财产、多收的租子和少给的工钱时,那些积极响应的群众可是把地主们都狠狠打了一顿而后“扫地出门”了的。 干部们可不想被“扫地出门”,而且他们更无法理解,就算是在个别时候多拿了点儿“斗争果实”,可他们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欠下了那么一大笔债呢?每个干部都不觉得自己欠了其他群众这么多东西,却也说不出来究竟是谁欠了其中的大头。如果说是那极少数以权谋私的干部做的,可实际上再怎么查,他们家里也找不出来价值这么多粮食的东西。那么这些价值颇高的“斗争果实”到底去哪儿了呢? 正当工作队员们秉公无私、高家村的干部们人人自危时,从外面却传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解放区政府认为高家村工作队的做法不合适,特意派人来纠正工作队的错误。 派来的徐明新同志大约有三十来岁、戴着眼镜,是一个临时从别的工作队调来、富有经验的干部。她一到高家村就跟工作队员们强调了,工作队到高家村复查土改,应当是对于高家村的干部们之前所做不合适的地方进行纠正,而不是把他们都赶下台。并且,她也向工作队员们说明了,根据之前高家村村公所递交的档案,高家村在清算地主和分地方面并没有严重的问题,应当属于二类村,所以直接解散高家村党支部是不合适的。 徐明新从村公所找到了之前高家村的干部们所做的调查记录,给工作队员们详细分析了为什么高家村应该是二类村而非三类村。听完她的解释之后,那些来自解放区大学的工作队员们——尤其是刘绪峰和杨成林——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她们一上来就认定高家村是三类村的做法,的确是过于武断了,而且她们竟然完全忽视了之前村公所的档案,就这样一刀切地把高家村的干部们之前所做的工作都视为无效了! 坐在之前高家村村公所的村长办公室里,这些年轻人们个个都恨不得时间倒回去一个月,干脆让他们别来这儿得好——他们原本要为高家村的群众办好事儿,却实际上把事儿办坏了。 作为工作队的队长,刘绪峰勉强稳定住自己内心因为愧疚而引发的激动,对徐明新问道:“徐同志,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明新没有急着给她指明方向,反而问了回去:“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看到在座的工作队员们都没搭腔,她便接着说道,“现在高家村的党支部已经解散了,但党员却都还在,之前的干部也都在。” 刘绪峰想了想,小声问道:“那是不是应该先恢复之前的村公所和农会?” 她企盼地看着徐明新,而徐明新被她看了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会问我呢?我是来帮你们的,又不是来领导你们的。刘同志,你作为队长,是不是应该跟你的队员们商量商量呢?” 听了这话,刘绪峰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被刺激得太重了,一时间都没了主见,现在终于是想起来了这个工作队队长该怎么当。而其他队员也反应过来了要进行民主讨论,于是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样一番讨论下来,工作队终于确定了之后的计划:立刻恢复高家村党支部、村公所和农会,停止工作队对高家村干部们的经济审查,而改为让高家村代表大会对他们进行检查和监督。 作者有话要说:  pcr又没p出来,感觉自己要gg了…… 告别生科,走上人生巅峰(误) ———————— &abolibsp;pathway果真是各大高校生物细大二的保留项目(笑哭.jpg) 杀杀生科党的锐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错误包扎 工作队之前的工作被指出是不合理的,这让“多数派”的队员们都很气馁,连带着整个工作队的士气都不太高涨。不过这种暂时的低落,也促使工作队员们对自己的工作进行反思——哪方面做得对?哪方面做错了?对于那些做错了的地方,又是为什么做错的?有什么改进的方法? 看到这些年轻人开始思考和总结经验,徐明新感到很满意。她和这些解放区大学的学生们一样,都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甚至她从前就出身于一个地主家庭。然而在她的学生时代,徐明新看到了封建贵族和买办资本对劳苦大众的迫害,意识到了封建地主的生产方式对于社会发展的阻碍。就像这个时代的其他那些“觉醒”的知识分子一样,她和她的旧阶级决裂,而学习了马列主义,认识到了要想让大家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唯有联合广大工农群众进行革命。在这一点上,她和工作队里的其他知识分子干部们如出一辙。 然而,和那些解放区的学生们不同的是,徐明新比这些年轻人更有工作经验。她也遇到过和刘绪峰、杨成林她们类似的问题,也十分清楚地知道,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够洗去他们身上“旧阶级的烙印”。因此,她也明白这些年轻人的错误在一定程度上会是必然的,而他们如果改正错误,就足以成为一些对人民群众、对革命都更有用的干部。 不过,在这个工作队里,也不是每个队员的情况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徐明新从一开始就发现其中一个工作队员与其他人不太相同——兴许只是因为她长得比较好看,或者是因为她在大冬天里却穿着单布鞋,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左手上缠着绷带——总之她觉得这个干部有点儿不一样。 在工作队员们讨论的时候,徐明新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秋穆。通过队员们之间的交流,她已经得这秋穆是高家村工作队里唯一的农村干部,然而——真令人奇怪啊是不是——她却觉得这个人是她曾经在哪里见过的。 或许只是在别的哪个工作队里见过吧,这倒也没什么重要。不过在工作队散会后,徐明新又看了看秋穆包扎得很密实的左手手腕,走上去问道:“哎,同志,你的手是怎么了?” 秋穆看这位解放区派下来协助他们的干部对她表示关心,也觉得有点儿惊讶:“哦,就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划到了,出了点儿血。” “出血的情况严重吗?”徐明新问道,“你别见怪,我之前学过一些医学。你这个包扎方法可不对,长期这么扎着可是阻碍静脉血回流的。” “啊,这我倒没注意,其实扎得也不算很紧。”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0 秋穆有些意外地说道,“其实也没有出多少血,看着只不过是蹭破皮儿而已。” “如果不严重的话,就不用包扎了。”徐明新说道,“你还记得是什么划伤的吗?” “就是田里的石块儿,划得很浅。”秋穆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包扎也没事儿的,就是杨同志非要给我包。” “哎,必要的处理还是得有的。”徐明新摆了摆手,“不过我看杨同志包的方式不太对。”她指了指旁边开会时用的桌子,“你先坐下,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儿。” 秋穆内心里觉得怎样都无所谓,这么点儿小伤重新包也不值得,还不如直接摘了。然而既然徐明新之前学过医,她想看也就看看吧。 徐明新把她手腕上的绷带解开,从纱布洇出的血点看,流血倒也的确不多,而且伤口应该已经凝血了。 然而她小心地掀开纱布一看,却发现那些纱布中根本没有形成凝结的血块,而像是溶液一般都是分散的。这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倒像是发生了溶血。 徐明新觉得不对,然而再看秋穆手腕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就更觉得奇怪。她用手指挤了挤那块儿纱布中间儿的部分,反而从中挤出了些许像是夹杂着血红蛋白的组织液似的东西。 “同志,你跟我说实话。”徐明新认真地问道,“你的手是被什么划到的?” 秋穆这才想起来她感染了分子钟小组的实验慢病毒的事儿,连忙说道:“我就是被路边儿石子儿划的,没什么大问题。兴许是个人体质不同吧,我受伤之后就是这样。” “你确定?”徐明新说道,“这个看着可不太正常。” 然而秋穆十分肯定地说她从小就这样,徐明新也觉得没必要如此多虑,于是便说道:“你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以后就别包着了,容易滋生细菌。不过还是尽量别沾水,注意保持周围皮肤的干净。” “行,谢谢了。”秋穆对她笑了笑。 徐明新看到她的笑容,那种曾经在哪儿见过这张脸的感觉突然变得更强烈了。 然而到底是哪儿呢?她却又想不起来了。在革命干部里面,她的确很少见到头发留得能盖住耳朵的女人。一般而言大家还是觉得女人的头发要剪得足够短才能叫“利索”。 “同志,”徐明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之前是在哪儿工作?” 秋穆愣了一下儿,回答道:“是在丘阳,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离北平还挺近的。” 徐明新料想她兴许是在北平见过秋穆,于是问道:“你之前常去北平吗?” 可秋穆却回答道:“没怎么去过——哦,倒是去过一次,可也就是一次罢了。是四六年去的。” 那次就是她从莫斯科回到丘阳的路上,是经过了北平的。可是这样看来,她们倒不可能是在北平见过。因为四六年之前徐明新就已经离开蒋统区了。 然而除了在北平之外,还能在哪儿呢?徐明新想了想,觉得多半儿还是她记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处于gg的边缘,若是能gap一年就好了…… 当然也许浪了一年之后就彻底废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扩散 秋穆从村长办公室出来,而林馨玥正在外面等着她。看见她走出门,便习惯性地走过去挽起她的胳膊,一面小声问道:“怎么了,徐同志找你有什么事儿?” 秋穆倒是并不掩饰地回答道:“她看我的手包扎得不对,要给我看一下儿?” 她抬起左手给林馨玥看,手腕划伤的地方已经几乎完全愈合了。林馨玥不禁说道:“是包扎得不对,就这么点儿小伤,干嘛围那么严实?” 这时候徐明新也从村长办公室里出来了,看见秋穆和林馨玥走在一起,倒是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她对秋穆说道:“以后对于这种不严重的划伤,如果不是流血不止,就用不着作那么多包扎了,说到底那些纱布也不一定多干净。” 她又看了看林馨玥,说道:“这些卫生常识,你们上课也应该学过吧?” 这问得林馨玥有些尴尬,尽管不是他给秋穆包扎的,但他也是眼看着秋穆的伤被错误包扎却也没管的。秋穆却说道:“不能说全是包扎的问题。昨天晚上太黑了,又着急,也没看清楚到底伤得怎么样。” 受伤的人都这样说了,这个问题也就暂告一段落。秋穆和林馨玥要去安排恢复高家村的村公所和农会,而徐明新则去协助刘绪峰她们召集高家村的代表开代表大会,也就没有一道走了。 一旦把高家村的归类从三类村提升到二类村,所有问题就变得明确多了。 通过对于群众意见的广泛调查(而不是仅局限于那些少数没有“翻身”或者与村干部有矛盾的个人),工作队很快把高家村的党员大致归为了三类:第一类是那些在革命工作中承担了重要责任、做出了重要贡献的党员,他们大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得到了群众的广泛认可。第二类是那些较为默默无闻的党员,这一类里包括许多男党员,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都没有承担什么实际的工作1,自然也就没有做过什么以权谋私的事情,属于无功却也无过的类型。而第三类则是真正有问题的党员,虽然她们也曾经为革命工作做过贡献,但之后在当上干部、获得了一些权力之后却产生了滥用权力的现象。只有这一类党员是高家村的多数群众都反感的,而这一类党员所占党员总体的比例,却还不到十分之一。 并且,第三类党员也并非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在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情节较轻的,倒是自高自大、居功自傲的成分,多过了故意要贪污腐败、损害群众利益的成分。这些干部并不是故意贪图群众家里的两个杏子或是半个桃,而是把随手拿走群众的东西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事儿——因为旧社会的那些村吏也是这么做的,受到这些旧的“上层建筑”的影响,那些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姑娘们便觉得这也没有什么。 而在工作队来到高家村,说明这种行为是渎职、贪污的时候,这一部分第三类的干部们立刻就慌了。这也说明她们是有羞耻心的,一旦她们意识到了自己错误的严重性,就绝不会再把类似的行为当成无可厚非的事情了。这些干部就是工作队要采取“治病救人”措施的对象,她们完全改正错误,以后成为合格的干部。 工作队员们召集起来高家村新选出的代表,开会讨论了要由群众对那些干部进行检查的事情。和之前工作队审问干部不一样,这一次的检查是公开的,并且是要让干部们主动说出自己的错误、对自己的错误进行反省,而后让群众来决定他们能否“过关”。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1 于是,当干部们不再被反复纠结于记错账和经济问题的盘问纠缠,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很快就在群众面前“过关”了。而那极个别的怎么也“过”不了“关”的干部,才是真正问题严重的。这几个人又恰好都不是党员——说明之前高家村党支部对于入党资格的审查还是比较严格的。 高家村代表大会讨论决定,虽然这几个没法“过关”的干部以后也能改好,但他们暂时是不适合再当干部了。这是高家村代表大会历史上第一次对村干部的任免,而后又选出了新的干部来接替他们的岗位。 当工作队的工作进行到这一部分,基本上也就算是完成了,而高家村也迎来了1948年的春天。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解放区派来帮助高家村工作队的徐明新却突然得了“重感冒”。 她开始头晕、发热,还有轻微的淋巴结肿大——毫无疑问就是感染了分子钟小组用作基因载体的慢病毒的症状。 秋穆意识到这恐怕是她接触了自己伤口中渗出的血液所导致的。 尽管尚不清楚机理3,但分子钟小组使用的慢病毒似乎是可以将自己的遗传物质渗入人体细胞的。在那之后,即使暂时清除了血液中的病毒,从细胞里也会不断地产生新的病毒,等于说这是一种无法根治的感染。 可是她完全无法对徐明新解释这件事儿:要是她和其他一大部分丘阳人携带有某种未知病原体的事儿被传出去,那恐怕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丘阳人往来了。而且客观地讲,从分子钟小组和丘阳干部们的症状来看,这种病毒只不过会导致短期的炎症反应,只要这种炎症反应能够消除,在未来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秋穆本身就长期携带这种病毒,可在她身上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即使内心里对于徐明新因她感染而感到有些愧疚,秋穆倒也没有向她说明实情。又过了几天,这位解放区派来帮助高家村工作队的干部果然康复了,甚至看上去比之前还健康。 她离开了高家村,而工作队员们复查土改的工作也就此圆满完成了。 注释: 1参考《翻身》下部中的记载。 2类似“过关会”的形式参考《翻身》下部中的记载。 3彼时还没有对于逆转录酶相关的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下只是玩一个小葫芦,然而最近突然开始玩核桃、玩金刚、玩血檀(没错,是血檀,小叶紫檀买不起)了,还开始自己串串儿…… 在下是不是快废了…… 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老年…… (陷入沉思.jpg) ———————— 本学期社团最后一次学习活动,聊high了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重逢 复查土改的工作完成了,工作队员们也就要回去向上级汇报,可是就在这时,却又传来了一个——让秋穆一直都感到担忧的——消息:工作队要进丘阳村了,秋穆作为丘阳村的党员干部必须尽快回去,以便于接受审查。 这下儿,原本来审查别人的工作队员要回去被别的工作队审查了。联想到一开始时刘绪峰、杨成林她们对高家村党员的做法,秋穆无法不感到害怕。尽管她的确尽力把账记清楚了,但其中是否有缺漏呢?而那些“斗争果实”又是不是真的都分配公平了?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三年多的工作完美无缺,而碰巧秋穆作为财粮主任又是与账本密切相关的,很可能所有丘阳党员的声誉都掌握在她手里,这时候她必须得赶紧回去,最好能赶在工作队到丘阳之前自己先查一遍账。 而因为有了高家村的教训,其他工作队员们也很担心秋穆。这么长时间在一起工作,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林馨玥肯定是最舍不得她的,尽管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到回去汇报完之后就申请调到丘阳去。而令人意外的是,杨成林却也对于秋穆要提前回去表达了惋惜。虽然一开始她俩之间有点儿矛盾,但经过了那次秋穆救她的事儿,杨成林也感到她的确是他们最可信的同志。 来工作队的时候,秋穆身上穿着的衣服又薄又旧,而当她要走的时候,工作队员们觉得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工作队是谈不上有什么工资的,那点儿补贴仅能满足日常花销,然而他们却不想让别人看着来自农村的工作队员白干了这么长时间,耽误了自己的生产却什么也得不到。 于是工作队员们想办法凑了一套看着还不错的衣服,包括一件尽管是旧的但洗干净了的大衣,一顶崔濂从蒋统区带来的、据说还是洋货的贝雷帽,还有一双由高家村代表大会捐赠的旧皮靴。尽管现在已经立春,但气温却并没有回升多少,这套衣服正好能派上用场。 穿上这些衣服,秋穆甚至都有了一种回到了莫斯科的感觉。一整个冬天她的脚都因为寒冷而麻木,现在感觉终于走在地里也能血液循环通畅了。 高家村的村公所借给了她一头骡子和一辆大车,让她可以尽快赶回丘阳去。正好高家村想要从丘阳订一批布,秋穆驾着这套车回去之后,还可以让人再驾着这套车把布运回高家村。 事不宜迟,秋穆在高家村吃了最后一顿午饭,便驾着车往丘阳方向赶过去了。虽说骡子车终究不如汽车来得快,但她一刻不停地赶路,在晚上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也已经赶到了距离丘阳村口不到二十里地的地方。 这正是路分岔的地方,往北就到了丘阳,而再往西则是王家营。秋穆把骡子朝向北的岔路拉,而走了没几步,却看到前面有个黑影。 借着月光,秋穆看清楚了那是个人骑着驴,也正在往丘阳的方向走。她以为是运输互助组的人刚跑了一趟活儿回来,便催着骡子加快速度,想过去跟她搭个伴儿。 然而随着距离那人影越来越近,秋穆却发现那人跟运输互助组里的谁都不太像。不说别的,就说那人身上穿着长风衣款式的衣服,就不像是丘阳普通农民的打扮。 而那个人很明显也发现了秋穆,她停下驴转过身,往这边儿看了过来。秋穆有些好奇地继续往她那边儿走,直到离得相当近——差不多只有十米了——才有点儿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个人应当是有一头卷发,骑在驴上倒也判断不出高矮,然而整体看上去却让秋穆莫名地觉得熟悉。然而这种熟悉是十分诡异的,甚至真的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因为她看到这个人,就仿佛看到了她自己! 然而唯物主义者是不会怕鬼的,相比之下秋穆倒是很好奇这人是谁。她接着驱车走得更近了,真正能够看清楚那人的面容——真令人惊讶,她果真和秋穆长得相当相似,相同的黑色卷发,相同的眼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2 角微微向下的眼睛,甚至连脸型都是有些相似的。但相似之中却有明显的不同,她肯定并不是秋穆的同卵双胞胎姐妹,而且她看上去也比秋穆更成熟稳重一些,从打扮上来看倒像是个从前租界里的知识分子。 秋穆一时间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想,却又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倒是这个跟她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先开口了——她惊讶而又欣喜地叫道:“丫头!” 秋穆顿时反映过来了这个人是谁,她的猜想竟然完全符合现实。内心里潜藏了二十多年的某种情感被瞬间唤醒,就仿佛是有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子。她也高兴地叫了出来,伸出手拉住对方的手:“小姐!” 真令人难以相信,这个在夜路上遇见的人竟然是二十八年前地主秋金元的二女儿、秋穆曾经当过她的陪读的二小姐秋云海! 时隔二十八年,此时重逢真难掩激动的心情。两个女人都立刻跳下了驴和骡子,站在地面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们年少的时候如同亲姐妹一样,而二十八年之前的分离几乎断绝了所有再相逢的希望,然而此时却在此地相遇,真是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的。 往事像是泄洪般灌入脑海,秋穆真的流下了眼泪。她回想起在秋金元家当童工的时候,秋金元家所有人里面只有秋云海对她好。别人不把她当人看,而秋云海不仅把她当人,还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秋云海也被她姐姐秋云山欺负,但她却会在秋云山欺负秋穆时保护她。秋金元的夫郎打她,秋云海虽然不能违抗自己的父亲,却给秋穆“偷”来了家里的枣吃。 在秋穆被征到军队里去的那段时间,她每次被那些军官、老兵打时,都不由自主地想念秋云海。那真是一段可怕的经历,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来站在她身旁、为她争取不挨打的权利,可是秋穆并没有绝望,因为她相信在遥远的丘阳,二小姐还默默地在乎她。那时候的秋穆无比期盼着秋云海能够“战胜”她的姐姐,认为如果秋云海成为了下一代的家主,就能够把她从这个可怕的地方救回去。 尽管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救世主,无产阶级还是要联合起来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但对于一个弱小的孩子而言,她所能做的也暂时只有指望别人——哪怕那个“别人”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另一个孩子。 ☆、第一百五十章:特务 二十八年前,秋穆比秋云海矮得多。她那时候就像是个小男孩儿似的,瘦弱,肤色偏白,头发卷卷的,还有一双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大眼睛。而现在她却和秋云海差不多高,甚至能跟据说空手打熊的斯拉夫姑娘打到一起去。 而秋云海紧紧地抱着她,秋穆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尽管秋穆的流泪几乎是无声的,但秋云海在低声地呜咽,她的眼泪有一部分浸到了秋穆的领子里。 “好了,小姐。”秋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到时候眼泪要冻住了。” 她很惊讶自己还能如此自然地说出“小姐”这个词。她一直以为那段在秋金元家扛工的经历是一段痛苦和耻辱,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事物都有其两面性。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有多痛恨秋金元、秋金元的夫郎和秋云山,就有多同情那些和她一样在他们家受剥削的长工、丫鬟,却也就有多么依恋这个相当于是她的姐姐的二小姐秋云海。 与此同时,秋穆反而在心中觉得庆幸。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被军阀征去,反而成全了她和秋云海之间的关系没有被长大之后必然会显现的阶级差异所毁灭。她只保留着年少时姐妹般相处的记忆,因此模糊了长工和地主之间无法调和的对立。 秋云海把头从她肩上抬起来,却又抬起手,轻轻地抚上秋穆的脸颊。她的声音听上去和二十八年前不一样了,但还带着些令人感到熟悉的特征:“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活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也不敢相信。”秋穆抓住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冰凉,也像任何一个成年女人长而硬。二十八年,足以让许多小女孩儿还没长大就不幸死去,也足以让那些幸存的成长为真正的女人。 而后她们又拥抱了好久。并没有再流眼泪,却都有太多想说的话,然而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仿佛唯一能够抒发所有情感的方式,就是在这寒风之中感受对方的心跳。 不过秋穆很快就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了——她意识到如果再不清醒,那怕是就要出事儿。 她立刻就想到,她重逢秋云海和秋云海重逢她,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或许在秋云海心里,她还只是那个小时候的陪读,但实际上秋穆却成了一个革命干部,选择了站在地主阶级的对立面。最起码的,秋穆参加了丘阳的反奸运动,因此杀害秋云海的姐姐秋云山也是有她一份儿的。她还参与抄了秋云海的家,甚至在她家里建立了丘阳村公所。尽管讲道理是秋云山通敌卖国、迫害平民,但在涉及到自己亲人的时候,很多情况下道理是讲不清楚的。 而且,比起让自己在秋云海心目中成为仇敌更要紧的是,秋云海现在已经被定成了汉奸地主的亲属。尽管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跟秋云山有过联系,但无可否认的是她就是秋云山的姐妹。那么按照丘阳的阶级划分,她也就仍然是地主。 想到这儿,秋穆突然心里起了疑惑:她这么晚了急着赶到丘阳去,是想干什么呢?要知道秋云海可能已经至少十年没回过丘阳了,她如果要回去,何必赶在这么晚的时候?这不禁让秋穆怀疑她是有企图的,毕竟秋云海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不能说每一个被怀疑是国民党特务的人都心怀鬼胎,但国民党特务的存在却是毋庸置疑的。而秋云海在这么长时间之后突然回到丘阳,又是赶夜路进村,让人没法不怀疑她是想趁着天黑做点儿什么。哪怕她只不过是普通的国民党员——这对于蒋统区的知识分子而言是再常见不过的身份——如果让她知道她的姐姐和姐夫已经被处决了,他们家也被充作丘阳村公所,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儿来。 于公,秋穆肯定不能放任一个有可能会对丘阳人民造成危害的人就这么潜入村子,而于似,她肯定也不希望秋云海被当成特务或是汉奸地主的姐妹被逮捕。然而如何才能避免这两件事儿的发生,秋穆飞快地思考着,最终决定先伪造出一副诸事太平的模样稳住秋云海,之后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说。 于是在两人终于拥抱完之后,秋穆有些试探地问道:“小姐,你是要回家去么?” 秋云海笑着说道:“当然要回家,我已经太久没回到丘阳了——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3 秋穆也不知道秋云海多久没回过丘阳,怕编造年份会容易被戳穿,于是说了实话:“大概三年前吧。说起来我离开的时间怕是比你长得多。” “可你总归是回来了,我以为……”秋云海仍旧拉着她的手,又轻轻叹了口气,“唉,总归是回来了就好。” “是啊,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总归是回来了。”秋穆的语气轻快了些,“都快到村口儿了,就别在路上耽搁。” 秋云海点头称是,于是重新骑上了她的驴,而秋穆也上车赶起了骡子。她俩并排走在一起,秋云海似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丫头,你这是车上也没拉东西呀?” 秋穆自然不能说是管高家村村公所借的,来日还要用它拉一车布之类的话,于是编造道:“下午的时候,刚拉了一车货出去卖。” 似乎是闲聊着,秋云海接着问道:“现在这生意还好做吗?” “管它好不好做的,不都得做么。”秋穆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 “可这赶夜路也真是累人。”秋云海说道,“送货的事儿,怎么还得自己去?” 她这话问得秋穆心里有些嘀咕,倒不能确定秋云海把她当成是什么社会地位的角色了。按理来说,作为一个地主家的长工,对于干什么活儿是没有选择权的。而后秋穆立刻意识到,根据她现在的打扮,长工是穿不起这样的大衣和皮靴的。秋云海该是把她当成了个富农或是上中农,至少是雇得起工或是能花钱请别人干活儿的。 “那可不,”秋穆笑着回答道,“别人去我哪能放心呀。” 作者有话要说:  被ddl支配的恐惧_(:з」∠)_ 人生除了12月31日的n个ddl,还有大年三十1.0的gpa和没有英语课的2018年_(:з」∠)_ ☆、第一百五十一章:阴谋 这一路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秋穆和秋云海聊了些许琐碎的事情,很快便看到了远处月光下颜色较浅的砖瓦房子。 秋穆暗暗觉得她不能把秋云海带到她家去——她是和李有河住在一起的,此时还不知道李有河有没有从工作队回来。而去其他人家里就更不合适,如此看来也只能带她去村公所过夜。 正好村公所所在的院子也就是之前秋云山的家,晚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大出来,就只当那儿仍旧是秋云山家得了。 秋穆把骡子车赶进村公所院儿里,给骡子摘下套,带过去喝了水吃了些主要成分为玉米秸秆儿的草料。 而秋云海也把她的驴牵去喝水吃草。秋穆看她对付驴的手法显得很生疏,猜测她大概是很久都没干过农活儿了,否则即使是地主家的小姐,牲口、大车等等重要的东西也是要自己管理的。 “小姐,先吃点儿东西吧?”秋穆对她问道。 秋云海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在路上也算是吃过了晚饭。本来也不该赶着天黑来的。” “那……也正好。大晚上的我这儿也没饭了。”秋穆笑了笑,拉着秋云海进了村公所后院儿的一间屋子。那屋子以前应当是秋云山的女儿住的地方,曾经用来看守过那几个地主,之后村公所的干部们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偶尔也会来这儿休息。 秋穆升上屋里的炉灶,在等待火炕烧热乎的时候,又说道:“这样吧,我先去打点儿水。” 秋云海拦了她一下儿,然而秋穆只是对她笑了笑,就走出了门去。 她出屋门之后,立刻跑到秋花香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秋花香早就被她们进院儿时的动静吵醒,此时连忙打开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秋穆压低声音说道:“秋云海回来了。” “怎么会?那怎么办?”秋花香吓了一大跳。不像秋穆,他对于这个常年不回丘阳的二姨个人并没什么印象,此时直接便想到了她是地主阶级,而且大晚上潜入丘阳恐怕有什么企图。 “这样,你从后门出去,找元品、兴满她们,尽量召集几个党员商量商量。”秋穆低声快速地说道,“但告诉她们别有什么大动作。” “行……可是红红还在屋里睡着。”秋花香又担忧地说道。 “没事儿的。”秋穆安慰地抚了抚他的肩,“我会一直在这边儿看着。” 秋花香担忧地看了看她,也不知是担心秋穆还是担心他儿子,而后便立刻披上外衣往村公所后院儿的小门跑去了。 秋穆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往秋云海所在的屋子走去。 进屋的时候,她看见秋云海正俯身搅着炕底下的炉火。秋穆把碗放在桌上,从她手里接过铁钎,清了清堵在烟道口的柴灰。火立刻就烧得旺起来了。 “我离开农村的时间太久,连炕都不会烧了。”秋云海不禁感叹道。 秋穆不由得想起来之前王高从因为灰堵了烟道而烧不起来炕的事儿,心想着即使常年生活在农村,当个不干活儿的地主小姐也照样做不熟练。 她问道:“对了,小姐,你这次回来,以后就不走了吗?” “是不打算走了。”秋云海回答道。 秋穆心里暗暗盘算,她说以后不走了,然而却什么东西都没带来。这可不应该,她就算没有夫郎孩子,也应该有不少个人物品。然而这次秋云海就带了个体积都不到八分之一立方米的包——莫非这里面装满了钞票?可是蒋统区的货币在解放区是没法用的。 让人猜测,有一种可能的情况就是之后会再有人把那些东西给她送来。那么会是什么人呢?可能是秋云海的夫郎孩子,有佣人照顾着他们,走得比较慢。这样倒没什么。然而也有可能是一些反|革命集团的人,秋云海乘夜色先回到村里探查情况,后面带着武器的大部队明天就抵达。 如果是这样就十分危险了。可是秋穆暂时什么也不能做,她甚至无法确认秋云海身上有没有带武器。而且从内心里,她还不希望跟秋云海成为仇敌,她们年少时那么相互依恋,为什么一定要最终分道扬镳? 此时只能指望秋花香通知到了其他的党员,大伙儿集思广益想出来个好对策了。 而正如秋穆嘱咐的,因为李有河还没回来,秋花香离开村公所的院子后立刻就去找了王元品和张兴满。她俩听说了秋云海回来的事儿,也都惊讶得不行,然而比起秋花香倒冷静多了。 三人分头去又找了住得离得近几个党员,大家凑在一起快速讨论了一会儿。 张全尾说道:“这可不好办,明天工作地就要来了,到时候该怎么说?咱们村本来已经没有地主阶级了,结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冒出来一个。” “工作队也不会这么机械吧,这秋云海是刚回到丘阳的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4 ,总得给我们处理这事儿的时间。”高如莲却说道。 “谁知道这工作队机械不机械?”跟李福山一起出来的何小花说道,“听说在别的村,工作队还要解散当地的党支部呢。” 张兴满说道:“不管工作队怎么样,咱们至少得先把这个秋云海控制住。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穆姐跟她一道儿回来的。”秋花香说道,“应该是一个人。” “后面没准儿还跟着‘还乡团1’呢。”张全尾却说道。 “哎呀,不管后面有什么团,怎么能让穆姐一个人对付她?”秋花香有些着急地说道,“而且红红还在后院儿的屋里睡着。” 其他人听了,也才反映反应过来,别的不说,这个“危险人物”可是跟秋穆待在一起呢,而且在同一个院子里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得先解决这个问题。 注释: 1还乡团:抗日战争结束时联通伪军的地主所组织的武装,以回到农村地区对普通农民进行压迫抢掠。 作者有话要说:  偌大的板,我只涂了中间不到一半的面积…… 我这手还能救么,真是要啥没啥…… 感觉自己快要被劝退了,手动gg…… 明天生化实验期末……真是药丸……直接gg,这分我不要了…… ———————— 生化实验期末……真心药丸啊……求及格_(:з」∠)_ ☆、第一百五十二章:疑惑 就像秋穆没有料到在回村的半路上会碰到秋云海,秋云海也没想到在那儿会碰到秋穆。 在二十年以前,秋云海就以为秋穆已经死了——无论怎么说,一个那么年少的小姑娘进入军阀的军队,又是那么长时间杳无音讯,恐怕也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秋穆刚被送去的时候,秋云海曾强烈地怨恨过她的母亲,但那只是小孩子单纯的怨怒。 而随着秋云海再上大些,到城里上了学,了解了些现代科学,她似乎也逐渐能够理解了这种做法。对于决定此事母亲而言,姐姐是她具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而秋穆虽然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却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既然动物的本能当中就有传递自己的基因,必然会出现为了自己后代的利益而损害别人的行为,秋穆只是很不走运地成为了这个牺牲品。 这种自我安慰式的解释倒并没有让她的内心得到安宁,接二连三发生的学生请愿也让当时年轻的秋云海逐渐意识到了国内买办资本和封建地主制的害处。然而那时候她尚且还是相信“精英”的,她希望能与外国大资本和底层人民取得共同的和解。因为出身于地主家庭的缘故,秋云海印象中的地主和买办资本家仍保留着温和有礼的形象,因此她并不想要革命。 可是,很快这种印象也被打破了。由于之前常年吸大烟的毛病,秋云海的父亲得肺痨死了,这病也传给了她母亲。而在秋云海十八岁的时候,突然有人到学校叫她回家,说是她母亲也不行了。在秋金元最后的几天中,她告诉了秋云山和秋云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秋穆的父亲曾经是秋金元家的丫鬟,在他怀孕之后秋金元怕秋云山、秋云海的父亲知道了要生气,于是就把他打发出去,卖给了一个贫农亲戚。正是因为秋穆实际上是秋金元的女儿,她才能有机会被安排跟秋家的二小姐一起念书,否则哪会有这样的待遇? 秋金元在弥留之际说起这事儿,却也不过是一笔带过,意思只是让秋云山、秋云海姐妹俩顺道儿给那个小小年纪就死在军队里的孩子修个坟罢了。然而这事儿却彻底打碎了秋云海内心中对于地主阶级文明温雅的印象——原来曾经让秋穆和她一起念书并不是因为出于美好的“人性”而对于小孩子有特殊的照顾,而之前选择让秋穆代替秋云山去参军也不是出于对血亲的保护。 这时候秋云海才真正明白了,所谓的“人性”和动物传递基因的本能,在等级制之下也都不足一提。如果秋穆不是她的异父姐妹,她也不可能和秋家的二小姐一起学习;而即便她也同样是秋金元的女儿,在平时也只不过是当作童工一样使唤,而在军阀征兵时仍旧可以被毫不犹豫地指定为保护大小姐的牺牲品。 于是在秋金元死后,秋云海很快便回到了学校,参加了国民党。 她几乎完整地经历了国民党从进步走向反|动的全过程,之后便参加了共产|党1,还做了一两年地下工作。在革命最艰难的时期,她完成了与旧阶级的决裂和思想的彻底改造——当然,这能够成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母父已亡,而她和姐姐的关系向来不好。在除去儿时留下的、对于地主阶级的朦胧美好的印象后,看清这个阶级乃至她曾经的家人的面目就变得十分容易。 然而让秋云海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她作为复查土改的工作队员回到农村、回到丘阳,却发现秋穆还活着。 发现一个之前以为早就死了的人现在还活着,这事儿原本并没有什么,在通讯不发达的农村地区就更是常见。然而发现秋穆还活着,对于秋云海而言却不只是一件令人惊诧而后欣喜万分的事儿,而是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秋穆是如何活下来的,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回到丘阳?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一个被军阀征去军队的姑娘,显然应当是作为士兵度过了几场战争而幸存下来,兴许在军阀合并入国民党军队后还获得了晋升,乃至于得到了军衔而后“衣锦还乡”。如果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无非也就是在战场上存活,而后离开军队做了些别的差事罢了。 之后秋穆把她带到秋云山家,秋云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按照常理,倘若秋穆好好地回来了,也就会得知她是她们的异父姐妹的事实,从而理所当然地住进现在的秋家。 可是让她感到疑惑的是,既然丘阳交给区里的报告说明这里已经进行过了土地改革,又为什么会出现地主的亲属仍旧住在原先的房子里、过着之前那样的生活的情况?甚至这屋子的装潢都没怎么改变。 但是秋云海明确地记得丘阳是进行过土地改革的了,而且似乎从丘阳还派出去过干部当工作队员的。工作队里的其他人也告诉过她,她姐姐秋云山及其夫郎早就已经被区人民法院判刑了——秋云海毫不怀疑,他俩所犯下的罪绝对够得上枪毙。这么看来,地主阶级应当已经在这个村子里毫无势力了,可是秋穆又怎么会好好地住在秋家的房子里呢? 秋云海躺在炕上,暗自思考着这到底是种什么情况。她甚至猜测过秋穆成为了一个有钱又有势力的国民党军官,回到丘阳成为了旧军阀一般的人物。可是躺在她身旁的这个人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像是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5 如此。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可她从第一眼看上去,就仍旧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 正当秋云海暗暗地想着,突然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秋穆从炕上坐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呀,这大晚上的。” 秋云海有些惊讶于这院子竟然没锁门,以至于晚上还有别人能随便进来。却看到秋穆已经起身,披上大衣往外走:“你先睡,我去看看。” 秋云海本以为是谁找秋穆有事儿,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悄悄走过去在门后面听了,却竟然隐约听到门外有年轻女人的声音:“……工作队明天就到了……得先把她控制住……” 听到这话,秋云海身上顿时一激灵。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逃走。然而此时为时已晚,这间屋子的房门已经被从外面拉开,一个普通农民打扮的姑娘冲进来,对她喊道:“站那儿别动!” 秋云海没有动,因为对方手里拿着枪,而秋穆就站在她身后。 注释: 1先国后共的经历参考《西行漫记》中的记载。 ☆、第一百五十三章:血缘 “这是为什么……”秋云海感到全身冰凉,似乎之前所有那些不妙的猜测都成为了现实——曾经的被害者成为了加害者的现实。 她紧紧地盯着秋穆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目光中找到一丝犹豫。然而秋穆只是温和地看着她,以一种平和的、安抚的语气说道:“没事儿的,小姐,你不要动,没有人会开枪。” 她这样站在一个拿着枪的人身后,看上去甚至有点儿可怕。秋云海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早就不是她小时候天真无邪的玩伴了,在这二十八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另一个年轻的姑娘进到屋里,从炕边的桌子上拿起了秋云海的包。她拉开包的搭扣,借着月光往里看,发现里面只不过有一个空白的本子、一支钢笔和墨水瓶。而后她又在秋云海身上从头到脚地拍了一遍。 “没有枪。”这姑娘说道,而那个正拿枪指着秋云海的姑娘点了点头。 “把她先锁在这儿。”秋穆对其余人说道。秋云海发现那些人当中竟然还有两个男孩子,看上去像是刚刚从睡梦中叫醒过来似的。 “谁在这儿看着?”那个拿枪的姑娘问道。 “我看着。”秋穆说道,“你们再找几个人,去到村子周边巡逻。” 那个拿枪的姑娘要把手里的枪给她,秋穆却摆了摆手:“我这儿用不着。” 又有谁对她小声说了什么,秋云海没有听清。而后其余人就又都匆匆离开了,秋穆走进屋里,反身锁上了门。 秋云海有些意外,她在这看着她,竟然既没有带武器也没有捆绑她的手脚。难道她对她自己身手就这么自信?还是出于某种对她的信任? 无论如何,秋穆对她平和地说道:“行了,你先坐下。” 秋云海有些摸不着头脑,退后了两步坐在先前已经烧得热乎的炕上。 秋穆坐在旁边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才又开口说道:“小姐,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由于之前做地下工作的缘故,秋云海对于这类问题倒是有不少应付的办法:“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呢?这儿是我的家吧。” “现在恐怕已经不再是了。”秋穆轻声说道,又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秋云海心里有些嘀咕,他们明知道工作队要来了,难道还估计不出来有多少人么?可是她却回答道:“我怎么会带人——只有我自己。” 秋穆又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似乎在借着月光审视她的神情。然而秋云海早已能够在说假话时毫无波澜了,她也不会看出什么来。 秋穆又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没有成家么?回丘阳来,也不带上夫郎和孩子?” “没有。”秋云海肯定地回答道。这倒不算完全是假话,因为她虽然曾经在蒋统区结过婚,但那也不过是做地下工作的形势所迫,必须要让自己显得正常些罢了。 “没有么?”秋穆挑了挑眉,“这真是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结婚那么麻烦。”秋云海故意地笑了笑。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秋穆却又问道,“那头驴是哪儿来的?” “是我回来的路上买的,我想着在村里也有地方养,就买了。”秋云海回答道。 秋穆又问道:“你回到丘阳,就带了一个本、一支笔和一瓶墨水儿?” “我还带了钱。”秋云海回答道。 “钱在哪儿?”秋穆问道。 “拿来买驴了。”秋云海说道。 秋穆又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先睡吧。” 秋云海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也难琢磨他们到底要把她怎么样。她躺在炕上,装作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却在暗中看着秋穆。 秋穆仍旧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秋云海看她没有动静,以为她睡着了。然而当她小心翼翼地从炕上坐起来时,秋穆却立刻转过了头。 “别想着逃走,”秋穆轻声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秋云海仍旧从炕上坐了起来——反正她也睡不着:“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你不会有事儿的。”秋穆只是平和地说道。 秋云海看着她,不无凄凉地笑了两声:“你们把我关在这儿,我还不会有事儿?” “这取决于你会做什么了。”秋穆轻声说道。 “我本来也不打算做什么。”秋云海颇有些强硬地回她道。 秋穆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做什么……你也不该回来。” “我不明白。”秋云海缓和了些语气,她决定采用另一种策略,“我以为我回来你会高兴。” “可你根本不知道我还活着,不是么?”秋穆却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你该知道,丘阳已经没有人盼着你回来了。” 秋云海有些不相信,她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这么说,甚至近乎于冷酷。 “丫头……”秋云海以十分温和的语气唤道。 可是还没等她把要说的话说出来,秋穆却已经开口了:“小姐,你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亲人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话?”秋云海问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姐妹。” 这回倒是轮到秋穆惊讶了,她微微眯起眼:“姐妹?” 秋云海内心中感到一阵庆幸,看来她并不知道她们具有血缘关系这回事儿。尽管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但关键时刻仍旧是个筹码。 她连忙把这事儿跟秋穆讲了,然而在秋穆听完之后却仍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6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咱俩长得挺像。”秋穆无所谓地说道,“可难道我还该感谢秋金元给了我一个出生的机会?” 就连秋云海也知道她自己的理亏之处——即使秋穆也是秋金元的女儿又怎样?她打小儿就过着童工的生活。对于秋穆的父亲而言,秋金元就是一个剥削者和强|奸犯,而对于秋穆而言,她也谈不上是什么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马原论文写了一下午也没写完_(:з」∠)_ 高估了自己的理论水平(笑cry.jpg) ———————— 马原论文最终写了一万多字_(:з」∠)_ 然后发现这不是期末作业,而是ddl延迟了的期中作业……下周期末论文ddl_(:з」∠)_ ———————— 然而我可是曾经半天写完两个实验报告的人啊(?ω?) 给自己的肝ddl周手动加buff(??ω?)?嘿 ☆、第一百五十四章:反常 秋云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样子,无论她说些什么,都是不可能让秋穆放了她的了。 她就这么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静静地看着秋穆坐在桌前的身影。秋云海看着看着,渐渐觉得困倦了,再不知何时,她已经躺了下去。在迷蒙中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被囚|禁的状态下这么轻松地睡下,但很快便平稳地睡着了。 大约三个小时之后,张全尾来找秋穆换班,顺便跟她讲了一下民兵队员们巡逻的结果:村子周围并没有什么工作队员,看上去工作队要到这儿还需要不少时间。 “要我说,还不如放她走呢。”在门外,张全尾小声地说道,“这个秋云海的户籍也已经不在咱们村了。” “那是清算之后录户籍时没算上她,本来应该要算的。”秋穆却说,“哪怕是工作队要来,也不能为了应付检查而搞形式主义。有地主家的女儿回乡了,难道还装不知道?别说是作为党员,就是在群众那儿也过不去。” “哎呀,那你说这咋办?”张全尾摊开手说道,“你瞧她就带了个包,里面一个子儿也没有。她能在村里捣鼓出来什么幺蛾子?” “就是反常才要警惕。”秋穆拍了拍她的肩,“全尾儿,你要是不想看班,就再换个人来。” 听她这么说,张全尾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可别介,还是得我来。你赶紧回去睡吧,我保证不会让她跑了。” 秋穆对她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她相信丘阳的同志们,尽管他们会提出不同意见,但却也一定会服从组织的安排。这就是民主与个人主义的区别。 然而秋穆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她不断地梦到从前在秋金元家当童工的往事,那些往事已经被时光撕扯成了片段,但这么翻来覆去地在她的梦境中出现,却仍然搅和得令人头疼。 等到第二天天亮时,秋穆从睡梦中醒来,仍旧觉得这世界很不真实。仿佛她在苏联的二十多年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还只是秋金元家的长工,由于没日没夜地干活儿而产生了某种幻觉。只有垫在她枕头底下的布尔什维克党员证告诉她,那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属于她的人生。 与之相比,重新遇到秋云海更像是一种幻觉。秋穆一边穿上外衣一边想到,或许那只是她昨天晚上的梦而已。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回乡的特务,只是工作队要来了,让她过度紧张而产生了不妙的想象。 可是很快这种假设就被一阵敲门声戳破:“秋会计,党支部开会!” “哦,我马上就来!”秋穆应了一声,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快速地洗漱了一番,又拿上了一个玉米面儿的饼子,便匆忙地赶了出去。 那个饼子还是昨天晚饭吃剩下的,在北方干冷的环境下过了夜,现在已经干透了。然而她也没得挑,走在路上三两口就吃完了。 丘阳党支部临时开会,秋穆有些惊讶地发现李文昇也在其中。而后才意识到,李文昇之前已经交了入党申请,之前说要先放着,对她进行考察,而现在已经考察了这么长时间,按理来说也可以发展她入党了。 秋穆倒是觉得发展她入党是没什么问题的。李文昇一直和她跟李有河在一个互助组里,她平时的为人都被她们看在眼里,称得上是一个地主成功改造了思想的典型。或许也是由于她之前帮栋才爹干过活儿的原因吧,这段经历应当有助于她转变地主的思想,而和村里的普通群众站在相同的立场上。 正当秋穆想着入党的事儿,李文昇已经走过来,对她说道:“秋会计,你可回来了。要是你跟有河再不回来,那咱们组春耕可咋办?” “有河怎么还没回来?”秋穆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李文昇有些担忧地说道,“不是我瞎猜,可的确有传闻说个别村里工作队员受伤了的……” “有是有,可也没必要太担心了。有河在那边儿,也是咱们这儿没法控制的。”秋穆说道,“还是先做好自己手头儿的事儿。” “我听说是秋云海回来了?”趁着人还没到齐,李文昇小声问道。 “是啊。”秋穆反过来问她,“你对秋云海了解多少?” “她呀。”李文昇想了想,说道,“她出去上学之后就没怎么回来过。最后一次回来,好像是因为秋金元要死了,在那之后她就走了——对了,那时候我听说她去参加了国民党。”她这话刚说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她不会是成了特务吧?!” 这么听起来倒是像得很。然而要说秋云海真是特务,秋穆心里却觉得膈应得不行。在她的印象里,秋云海始终是那个会保护她的二小姐。尽管理智上她知道不能将个人情感与阶级立场混淆,但实际上却很难把秋云海当作敌人来看待。 “是不是特务倒还要另说。”秋穆试图掩饰这种感情,“定性之前也得调查清楚——尤其是工作队马上就要来了。” 党支部临时会议上,丘阳的党员们就讨论了这件事儿。比起秋穆见到秋云海时的震惊,其他人对于一个原先地主的女儿回到丘阳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惊奇,甚至有的民兵队员直白地说:“她回来顶什么用?我倒是想让秋云山家那两个小崽子赶紧回来,她们至少带走了两三千块儿银元。” 王元品说道:“那不是一个性质的事儿。秋云山家是我们已经解决了的问题,而秋云海还没有解决。” 虽然她这么说,其他许多年轻党员们却觉得秋云海的事儿也容易解决——只要把她定性成地主阶级不就行了?正好她的财产原本属于秋云山家的一部分,早就已经被剥夺了,也不用再费劲剥夺一遍。至于她本人,暂时安置在村公所就行了,过两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7 天可以在某个互助组里给她找个事儿做,让她能够脱离地主阶级的生活、自己养活自己。 听了这种安排,李文昇不禁觉得有些惊讶:“哎,不是,那个秋云海可是曾经参加过国民党的人呀!” 党员里算是年纪较大的中农沈才贵也说道:“她这么多年都不回来,解放后却突然回来了,谁知道是不是特务?” 除了她俩之外,也有不少人觉得秋云海很可能是特务。可是要说她是特务,却也拿不出证据来,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回到丘阳只带个包,这事儿实在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  病毒学的review还没开始写_(:з」∠)_ 觉得自己要gg了_(:з」∠)_ ———————— 病毒学的ppt看得一脸懵逼_(:з」∠)_ ☆、第一百五十五章:跑了 党支部会议上怎么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可是没过大会儿,却有不妙的事情发生了。负责看守村公所而没来开会的民兵队员丁小米忽然闯进开会的屋子,颇为惊慌地说道:“不好了!秋云海跑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秋穆感到自己的血压瞬间就升高了,大冷天里一股热气涌到了头上。而身为党支部书记的王元品则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跑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在门外守着,听里面好长时间没动静就开门进去看,结果里面已经没人了!”丁小米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十分恼火的样子。 这下儿这党支部会议也用不着开了。村公所的干部们一齐跑回去,里里外外把村公所的院子翻了个遍,与此同时,民兵队发动了所有成员全村地找人,整整找了一个上午却一无所获。 这事儿不是要命么!先别说那秋云海是不是特务,就算是个地主回村,结果突然找不见人了,这要是让工作队知道了可咋办?大伙儿都埋怨丁小米,怎么秋穆看着的时候没跑,张全尾看着的时候也没跑,就轮到她看着了这秋云海却跑了? 丁小米也很委屈,那秋云山家的房子都是不对着院外面开窗的,院墙又起码得有半尺厚,怎么可能好好一个大活人就从屋里消失了?并且也不可能有什么机关密道,先别说秋云山没必要在那间原本就没放什么要紧东西的屋子里修密道,就说村公所的干部们都已经到那儿看过好几回了,不少人都住过那间屋,有什么秘密的地方也早就该发现了。难道秋云海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自己挖出一条密道不成? 丘阳的干部们都不知道,其实秋云海根本没走什么密道,她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地逃掉,还是丘阳干部们的经验不够。事实上,在丁小米打开门的时候,秋云海还在屋里,只不过悄悄地躲在柜子后面、她看不到的地方。而当丁小米往屋里一看,发现看不到秋云海而进屋去找的时候,秋云海就一声不响地从她身后溜出了屋子,而后迅速走后院儿的门逃走了。 对于曾经做地下工作的秋云海而言,这种伎俩都是小菜一碟,可那些年轻的农村干部们哪见识过这种办法?很容易就被蒙过去了。这也不能怪丁小米。 而丘阳的干部们虽然不知道秋云海是怎么逃掉的,却能够肯定了她已经逃掉这个事实。无论是要应付工作队还是真正对丘阳群众们的安全负责,他们都得想办法把秋云海追回来,于是只能扩大搜索的范围,除了村里的居住区之外,还要搜北面的丘阳山和周围的田地。除了民兵队之外,其他干部也加入到了搜索当中。而由于民兵队怕秋云海带了人埋伏在村子周围,而需要搜索的范围太大,只能分散开进行搜索,所以要求每个参与搜索的人都带上枪,就算势单力薄无法应战,也应当鸣枪示意其他人。 秋穆原本是不想再碰枪的,但这时候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还是带上了。和之前看守防止富农转移财产一样,她这次也负责沿着丘阳山的其中一条山路进行搜索。 原本这条路她不说很熟,也至少走过十几回了,可这次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而当她正决定返回的时候,突然从道儿两边儿窜出几个人来。 秋穆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扣了一下儿扳机。然而那枪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再一看是之前没拉枪栓上膛。可是这时候再上膛也来不及了,秋穆已经被扑过来的几个年轻姑娘按在了地上。有人照着她的手腕儿踢了一下儿,那把枪从她手里飞了出去。 这时候,秋穆的心跳估计都达到静息状态的两倍了,可当她看到其中一个姑娘胸口别着的镰刀锥子徽章时,却突然松了口气儿——她们是工作队队员。 “对不住,同志,这都是误会。”秋穆仍旧躺在地上,拍了拍那个按着她的肩的姑娘的手臂。 “误会?”然而那个姑娘却笑了笑,“不一定吧。” “你们不是工作队的吗?”秋穆试图把话说清楚,“我是丘阳的财粮主任秋穆,之前送到区里的档案上应该写着。” “你一个财粮主任带枪干什么?”另一个姑娘说道,“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 之前在高家村工作队的经历,给秋穆留下了颇为不好的印象。在她的那种印象里,工作队掌握着颇大的权力,甚至可以解散一个村子的党支部、罢免原本由群众选举产生的所有干部。这样的工作队没法让秋穆不心生顾忌。 “那行。”秋穆说道,“正好我也有事儿要跟你们说。” 由于秋穆手里没有再拿着枪了,这几个工作队队员也就没押着她,只是拉着她往山上走。秋穆一路上都在讲丘阳有个地主出身的人从村里逃跑了,所以村里的干部们才组织起来搜索她,为了安全带上了枪。可是这些年轻人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 秋穆也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就算一个财粮主任没有带枪上山的必要,可也不是说财粮主任就不能带枪上山了吧?就算是普通群众害怕山里有什么歹人,为了安全找村里民兵队借了枪也没什么错误。而且这些工作队队员埋伏在山上,不是更不合常理么? 正当她想着,忽然在前面的一棵长歪了的老油松后面出现了几个穿军大衣的人影。别的离得远看不清楚,然而其中一个人的一头金发却看得真切。 秋穆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想都没想就喊了出来:“埃德加!埃德加·佩里!” 那个金发的人影闻声果然回过头来,其余的人也转过身。即使隔着这么远,秋穆依旧能从那些与亚洲人颇有差异的发色分辨出那些人的身份:最显眼的、金色短发的是埃德加,金棕色头发留得有点儿长、个头颇高的是帕维尔,棕色卷发、眼镜反光的是亚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8 历山大,而她身旁留着一头浅棕色长发的竟然是格蕾塔! 秋穆几乎是愣在了原地,她欣喜又惊诧地看着她的同事、同志和家人们小跑着过来,和她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的最后一章,祝大家新年快乐! (本来想把这篇文在2017年完结的,看来要拖到2018年1月1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获奖 “帕沙,帕维尔·格里戈里耶维奇——还有埃德加——亚历山大,这简直是——格蕾塔竟然也来了,这一路上真不容易——”秋穆都不知道该先跟谁说话好。在她之前思念分子钟小组时或许感到过悲伤,然而此时却只有团聚的喜悦。 “我|操|你个白痴,伊柳沙!”帕维尔狠狠地在她肩上怼了一拳,“你她爹的三年都不回来,信也寄不过去,问也问不到人!” “通讯条件的恶劣,也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呀!”秋穆觉得她出拳的地方都疼得麻木了,然而还是兴奋地捏着帕维尔的脸颊扯了扯,“你以为我不想操|你么,帕沙,我做梦都想操|死你个蠢货!” 听着这种对话,亚历山大忍不住咳了两声,用俄语说道:“咳咳,这种梦自己做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又用英语问旁边一脸惊讶的工作队员们:“姑娘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想是之前误会了吧。”其中一个年轻人尴尬地用英语说道。看起来这些工作队员们跟之前的高家村工作队员一样,都是解放区的学生。 秋穆对她说道:“那能把枪还给我了吧?我到时候还得还到我们村儿的民兵队去。” 那个姑娘立刻把枪还给了她,然而仍旧显得有些迷惑。 帕维尔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惊讶地看着秋穆:“我的老天,伊柳沙,你竟然能说汉语!” 秋穆故作惊讶地说:“我的老天,帕沙,你竟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1!没关系,咱们想想办法一定能治好的。倘治不好,我一定替你抚养瓦洛佳和尤拉2到长大成人。” “谢谢你这番好心了。”帕维尔顺势说道,“要是以后瓦洛佳娶了伊莎,这事儿就更名正言顺了。” “滚!”秋穆顿时炸毛儿,“让你那两个小兔崽子离我儿子远点儿!” “人家是自由恋爱,咱们当母亲的能有什么办法?”帕维尔却故意说道,“从前只听说过包办婚姻强迫孩子结婚的,可没听说过强迫孩子不让结婚的。” 格蕾塔忍不住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儿:“在这儿贫什么,伊莎才多大?你们俩整天都在想什么?帕维尔我就不说什么了,伊利亚你在艰苦的环境下做了三年革命工作,怎么还这个德行?” 这回连埃德加都忍不住笑了。亚历山大也打趣道:“什么样儿的人说什么样儿的话。幸亏伊莎不随你。” “是么?那维卡可挺随你的,亚历山大。”秋穆挑眉道。她可没忘维克托利亚给她下药的事儿。 “维卡又怎么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而后那个金发男孩儿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正当秋穆惊讶于连维克托利亚都来了的时候,突然一团儿灰乎乎的东西就向着秋穆扑了过来:“妈妈!” 秋穆惊诧万分地接住这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男孩儿,一开始甚至都快没认出来他是谁。然而毫无疑问,他身上尽管也带着一半儿的斯拉夫血统,却有一双遗传自秋穆的、眼角微微向下因而看上去友善而可信的眼睛。 “伊莎,你可真沉。”秋穆把伊斯克拉抱起来,掂了掂重量,“瞧瞧你,都快长成一头小熊了。” 仿佛这世界上和她最亲近的人都来到了这里,秋穆有些欣喜却不无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是个挺长的故事。”亚历山大说道。 她给秋穆简要地讲了一下儿1946年当秋穆离开莫斯科后发生的事儿。在秋穆离开分子钟小组不久,他们关于端粒酶的论文就得以发表了。这篇论文因为部分地揭示了真核生物生老病死的规律,而很快得到了学术界的关注,甚至连卡尔·昆汀奖3的委员会都表示要考虑给他们的研究成果1947年的奖项。 “卡尔·昆汀奖?我的马克思,那可是一百万美元啊!”秋穆不禁感叹道。 “但是亚历山大拒绝了,你猜为什么?”帕维尔紧跟着说道,“切,那帮评奖的资产阶级老家伙!她们一开始说卡尔·昆汀奖最多只能发给四个人,要求分子钟小组把格蕾塔踢掉,理由是怀疑他的贡献较少,说白了就是因为他是男的。亚历山大当然不会同意,格蕾塔是分子钟小组最早的成员。说实在的,格蕾塔的贡献哪由那帮资产阶级老走狗说了算?” 听到这儿,秋穆忍不住笑了:“所以这一百万美元就打水漂了?” “没呀,你再听我说。”帕维尔又说道,“亚历山大这么讲了,那帮老家伙心里怕也觉得过不去,特别是传出去卡尔·昆汀奖被拒绝了,对委员会的名誉不利。所以她们又找过来,要求把你的名字抹掉,理由和格蕾塔的相同——实际上就是种族歧视,对不对?亚历山大当然不同意——别说是亚历山大,连我都不会同意,要我就跟她们干一架!她们说你在分子钟小组的时间比较短,但亚历山大说埃德加的时间更短,那帮老家伙就没话说了。” “可你猜怎么着?”帕维尔以极快的语速继续说道,“那帮老家伙又改口只发给亚历山大一个人,还是被拒了。我们的亚历山大·恩格尔同志在《真理报》上发了一篇文章,明确说明了有关端粒酶的研究是分子钟小组五个人的共同劳动成果,痛斥了某委员会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和极端个人主义的做法。这事儿在学术界闹得大了,卡尔·昆汀委员会的老家伙们挂不住面子,把原先最多发给四个人的规则改成了最多发给两个研究团体,所以——分子钟小组获得了今年的卡尔·昆汀奖!” 一阵狂喜迅速爬遍了秋穆全身,她最初简直不敢相信,而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这里面毫无疑问有亚历山大和格蕾塔的功劳,也有帕维尔、埃德加和她自己的功劳,但是就只有他们五个人的功劳吗?并不,完全不。无论是实验室的设备、材料还是实验技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定的工业基础上,在现代社会所有的一切技术与科学研究都相互关联,没有什么所谓的个人、个别人的成果,归根结底这还是用多数人的努力成就了少数人的辉煌…… “这一百万美元——你们打算怎么办?”秋穆问道。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找你的原因。”亚历山大微微笑道,“同志们,这已经是时候来实现咱们的国际主义。”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锄下有火 作者:孢子叶球 分卷阅读159 注释: 1阿尔兹海默症:1910年根据其发现者阿罗伊斯·阿尔兹海默医生命名的疾病,即俗称的老年痴呆,其中一种表现为记忆力衰退。 2瓦洛佳和尤拉:设定为帕维尔的两个女儿,弗拉基米尔和尤里,瓦洛佳和尤拉为昵称形式。 3这是本文虚构的一个世界性生理学类奖项。 ☆、尾声:任重道远 在丘阳的干部们还没真正透彻地了解秋穆的身份之前,丘阳工作队的队员们却先一步发觉了这个看上去尽管长得不错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超乎常人之处的农村干部,竟然是获得过世界性大奖的生物学家。 当然,或许最早知道这一点的应当数解放区的干部徐明新。她回去之后很快就想起来了,之所以看着秋穆那样眼熟,是由于她不久前刚在一份《真理报》上看见过分子钟小组的照片。因此她才能够在亚历山大他们刚到达解放区的时候就指明了秋穆所在的村子。 而更轻而易举地,丘阳的干部们也都了解到秋云海实际上是派来丘阳的工作队员,而工作队也很容易由此推测出丘阳的党支部并不存在他们想象中的那些严重问题。一切事情已经变得十分明朗,加上区里之前开会也指出过早期工作队走“贫农路线”的错误,丘阳被划为了一类村,只有少数丘阳的干部们处理不妥当的地方需要进行调整。 看上去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可对于新安顿于丘阳的分子钟小组而言,却还有一个不明确的地方尚待处理。 “我还是不太明白,”秋穆问道,“小组为什么要转移到丘阳来?这儿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有一笔钱可以置办实验室,但实际做起来也很麻烦。” “不知道你有什么有发现,咱们这些人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帕维尔说道。 秋穆看了看她,不确定地说:“你是说,亚历山大不如以前那么帅了?” “啊?”帕维尔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什么呀,你难道没发现亚历山大和格蕾塔的外貌都变得更年轻了么?” 秋穆说道:“差不多是一个意思。所以这是?” “目前推测可能是咱们使用的慢病毒导致的。”帕维尔说道,“你知道,那玩意儿可以对真核细胞起到一定转化作用,通过某种机制激活端粒酶基因,可能与此同时还激活了一点儿什么别的。” “所以它实际上有可能起到了‘回拨’了端粒生物钟的效果?”秋穆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它也有相当严重的副作用。”帕维尔说道,“后来我们发现列夫同志1也感染了。在那之后她有一次烫伤了手,原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烫伤,可伤口却自发地扩大了,而且炎症反应非常严重。她接受了最精细的治疗,然而各种免疫抑制类药物都对这种炎症反应束手无策——如果不是烫伤面积很小,可能列夫同志就要因此丧命了。” “现在看来,”帕维尔低声继续说,“这玩意儿有利有弊,而且利弊都影响甚大。然而最后的纯化样本已经因为维卡那件事儿而毁掉了,暂时没法开展研究,现在仅有的病毒来源就是咱们这些感染者。因此格蕾塔提议关闭遗传研究所的分子钟小组实验室并彻底消毒,以免残留的病毒感染其他人。” “然后你们就到这儿来了?”秋穆问道。 “我们原本想着你这儿可能比较偏僻,人口密度低,做病毒的研究不容易传播。”帕维尔回答道。 秋穆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可实际上我已经传染了半个多村儿的人了。” 这么说来,那一百万美元还真是来得及时——分子钟小组在丘阳仍旧任重而道远啊。 分卷阅读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