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沉沉》 分卷阅读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 书名: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文案 十年前,她是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他是朝中大将的嫡长公子。姻盟既定,都道佳偶天成; 十年后,她是章台烟花地的下贱娼妇,他是一方节度使的矜贵世子。红袖添香,却已是他家娇女。 经年之后,已是相见不相识。 他遭人暗算,身中相思蛊被送入青楼,她以处子身为其解蛊。相思蛊解,他却又种相思。 她别有良人,本欲携手一生,却被他巧取豪夺。穷途末路之时,她只能甘心为他婢妾,曲意逢迎侍奉在侧。 情深未满,此恨已极。沉沉浮生,终归于尽。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皑,沈子忱 ┃ 配角:赵谐成,林初夏 ┃ 其它:成谨言 ================== ☆、引子 第一章:引子 仲秋天气转凉,庭院中金桂已落芳草渐萎,只有几棵枫树还红着,乍一看竟如同春花一般开了满树,飒飒西风袭来,吹了一地都是。陆福生端着木盆来到井边坐下,看着满地残红不免唏嘘,不过几日,如何院景便凋零至此? 陆福生三年前刚来到和笙坊大约就是这个时节。 那时刚过了中秋节,他们的师傅拐了戏班班主的夫人私奔,这对亡命鸳鸯卷走了班主所有的钱。班主找了几日没有找着人,气得发疯,只好要亡他们几个徒儿的命。 班主杖责了他们师兄妹几个,之后男孩子全都送到了宫里,女孩子全都卖到了妓院。男为奴,女为娼,都是声名狼藉断子绝孙的勾当。班主虽是下九流出身,却十分崇信佛祖,造这样的孽,居然也不怕损及阴骘。想来是真的恨他们恨到牙痒痒,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恨得连佛祖也顾不上了。 班主是个五十余岁的老男人。因为是戏子,又是演旦角的,平素也没有留过胡子,身材瘦弱,举动女里女气摇曳生姿。再加上班主惧内,因此一向给人很和善的印象。可是毕竟老了。人一瘦,就显得皮肉松弛,满脸软肉皱巴巴的,像湖里漾起的涟漪。偏偏年轻时又是个角儿,用惯了铅粉,白麻布一般的脸上早早生了老年斑,像是涟漪上的浮萍,越发显得形容猥琐。班主夫人是青楼出身,正当花信之年,焉能守在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身边一辈子?因此就偷偷勾搭上戏班子里年轻俊朗的乐师私奔了。 班主亲自捆了陆福生和她的师妹薇儿到了青州城里最大的妓院和笙坊,戏班子出来的女孩子长得都很标致,老鸨给的价钱很可观。班主数着钱的时候不无怜悯的看着她们:“你们也别怪老子。都是你们师傅造的孽,总得有人负责。老子也知道不关你们的事,可是你们师傅既能把你们二人舍下,自是没顾你们的死活。我一个外人,要是比你们师傅待你们都好这不可能。你们要怪,就怪你们那授业恩师吧!” 送走班主。和笙坊的老鸨王妈妈用打量器物的目光打量她们姐妹两个,看了半晌,掩嘴笑道:“姑奶奶为了买下你们这对并蒂莲可下了血本了,五百两银子,姑奶奶自己吃喝一辈子也花不完啊!” 陆福生那时已经十三岁了,妓院是干什么的她怎会不知道?她的手心凉凉的,双腿一直在发抖。明明自己怕的要死,她却拉住了师妹薇儿的手细心安慰:“薇儿不怕,师姐在。”薇儿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捏她的手心:“师姐,家里的月饼还没有吃完,我给你和师傅一人留了两个。师傅什么时侯才回来?” 傻姑娘,他不要你了!因为他你被人卖了!都到这个时侯了,你竟然还想着他? 话到嘴边,陆福生又咽了下去。她们的人生鲜血淋漓,何必由她提前撕开那层皮肉呢?这三年来她们经历的所有欺辱践踏还不够有说服力么? 陆福生几日前刚挨过鞭子,伤还没有好利索,这几日分外不耐烦敷衍人。薇儿正在房里接客,房间里觥筹交错嘻戏调笑,满满都是***轻佻。陆福生受不了,索性抱了脏衣服出来洗,离他们远远的。 后院清净,鲜少有人来,靠门的位置有个井台,此时正好有一个娘姨正摇着辘轳上曲柄提水。娘姨很瘦,摇那曲柄摇的很艰难,水桶上来的时候娘姨摇摇晃晃几欲跌倒。陆福生急忙过去帮忙。 陆福生帮着她提了好几桶水,与她一同坐在台阶上洗衣服。娘姨见她为人不错,咧着嘴跟她攀谈:“姑娘的力气可真大。” 陆福生也微微一笑:“平素做惯了粗活,都习惯了。” 娘姨揉着衣裳扭过头看她:“我是新来的。家里遭了灾,男人摔伤了腿,孩子又小。听说坊里招打杂的,这才临时过来帮几天忙。姑娘是妈妈买下的,还是同我一样临时打杂的?” 陆福生仍是埋头洗衣服:“买下的。” 娘姨“哦”了一声,又问道:“姑娘进来之前是干嘛的?” 陆福生沉吟半晌没有说话,娘姨轻声笑笑,却道:“不用姑娘说,让我猜猜好了。能被买到这里的姑娘,出身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相差无几的。” 陆福生洗的都是自己的粗布衣裳,衣裳洗了好几水还是硬,背后的伤还没有痊愈,粗砺的布几乎让那些刚长好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陆福生拿着捣衣杵用力捶打着砧板上的衣服,“梆梆梆”的声音不绝于耳。陆福生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抬眸看了娘姨一眼,笑道:“好啊,那娘姨不妨猜一下。” 娘姨道:“你爹是个赌鬼。输了钱便典了你娘,扔了你弟妹,又把你卖到了这里。是不是?” 陆福生摇了摇头:“我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娘六年前也死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娘姨又道:“姑娘的爹娘死的都早,可瞧姑娘言语,也是受过正经教养的。姑娘一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子家失了势,或者是主子不喜欢你才把你卖到这里的。” 陆福生只得笑道:“我来这和笙坊三四年了,怎么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娘姨您又猜错了。” 娘姨嘟哝道:“又错了啊?那我得好好想想了……是怎么回事呢?不管是什么人家,家里人若是有一点法子也不会将女儿送到这种地方……”娘姨突然间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人牙子偷来的孩子,转了几手,继父不喜欢你才将你卖了的?” 陆福生细想了一下终于没有否认:“这次娘姨确实说对了一半。我爹死后娘就带着我改嫁了。我继父不喜欢我,但顾及着我娘,对我还可以。前几年鄂中洪灾,我娘和继父都死了。嫡母要将我卖到妓院,是我师傅救下了我。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娘姨惊道:“师傅?姑娘模样娇娇弱弱的,没想到竟然是武林人士!这几日城里不是在办武林大会么?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 姑娘不如过去一试身手,何苦在这种地方挣这辛苦钱!” 陆福生苦笑道:“我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哪能是武林人士?我若是武林人士早飞出去了,何必困在这里?” 娘姨也没怎么惊讶,又笑道:“瞧姑娘这脸蛋、嗓子、身段,样样都拔尖,也该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姑娘留在戏班子里估计也得是个角儿!” 陆福生没说话,仍是低着头揉那衣服。 娘姨又瞧了瞧陆福生,看着她一身的粗布衣服皱了皱眉。和笙坊里只有最低等的娼妓或者杂役才会穿这种料子的衣服。这姑娘长得这样漂亮,看着也不比那些头牌差多少,老鸨总不会舍得这摇钱树当丫鬟杂役吧?可是凭她的容貌,怎么着也不会现在还是个低等娼妓,估计是得罪什么财神爷了吧,要不怎么能混成这样?娘姨瞅了陆福生一会儿没敢问,又转移了话题:“最近城里搞武林大会,附近几个城里的剑客侠士们都过来了,坊里的生意出奇的好。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些大爷们是真有钱,说书里怎么说的:挥金如土、一掷巨万!就是那回事儿!我几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陆福生“嗯”了一声,没接话。 娘姨又问道:“姑娘平素生意怎么样,如今这样生意好的时节姑娘怎么不去接客?” 陆福生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娘姨,道:“我不接客!我没接过客!”说罢也不想理会那娘姨,倒了水抱起木盆子就要离开。娘姨这时候倒真的惊诧起来,竟还有这般矫情的娼妓! 陆福生刚起身就看到唐文度从垂花门那边过来。唐文度是薇儿的客人,平常惯会纠缠陆福生。陆福生对他向来反感。 陆福生瞧见他连忙扭过身去,想从耳房那边绕过去。陆福生还没走几步就被唐文度叫住:“陆姑娘!” 陆福生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取一个“小红”或者“春花”一样的花名。那样自己的姓氏也不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如此辱没先祖。 陆福生身子一颤,不敢再动。唐文度的手段她领教过多次,她惹不起他,除非他是真的很过分,陆福生向来能忍。犯不着每一次都鱼死网破,难受的是她自己。 唐文度走过来,手直接就摸到了陆福生的臀上。陆福生一惊,手里的盆子直接就摔到了地上。陆福生挪了挪身子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强拉了回来按得更紧了些。 陆福生咬着牙忍耐,唐文度却抱住陆福生对着那娘姨嘻嘻的笑:“陆姑娘不接其他的客人,只接我,她被我包下来了!” 陆福生羞愤难当,用力挣开唐文度,去捡那木盆和散落一地的湿衣服。唐文度又伸手去抓陆福生的胳膊:“我不是跟你准备了很多件新衣服么,你怎么不穿?还洗这粗布衣服干什么?” 陆福生咬着牙瞪了唐文度一样:“唐大爷放手,妾嫌脏!” ☆、践踏 第二章:践踏 唐文度有些恼怒,踢开陆福生手里的木盆拖着她就进了内院。陆福生的房间跟薇儿的房间挨着,陆福生一路挣扎,到了薇儿的房门口就攥住了木门大喊了一声:“薇儿救我!” 唐文度回眸看了陆福生一眼,手臂稍加些力道就将陆福生扯到了怀里。唐文度将陆福生打横抱起进了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陆福生的房间都是唐文度安排布置的。唐文度不喜欢拔步床,陆福生睡的就是没有幔帐的罗汉床。床上搁着一把灵寿木的炕桌,材质虽是中等,木待诏雕的时候却用了心,桌面上的花鸟鱼虫无不栩栩如生。陆福生攒了几个月的月钱才买到,宝贝的不像话。唐文度将陆福生抱到床上,一把将那碍手碍脚的炕桌推到地上,陆福生看着那桌子被摔得骨架分离骇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唐文度压在身下。陆福生埋在他胸口,闻着他遍身的酒气心里一阵发怵。 这些公子哥们向来都是这样,做事只凭自己喜恶,哪会管自己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女人和那炕桌也没什么两样,在他眼里终究不过是个物件罢了,手指动一动就可以轻松毁了的。 唐文度将陆福生扭在怀里亲吻,陆福生拼命的挣扎却挣扎不脱。唐文度紧紧箍住陆福生的四肢,吻过了唇瓣就是下巴、脖颈,手也开始不规矩,隔着衣衫就抚在她的胸前。唐文度的身体越来越烫,虽隔着一层衣衫,陆福生仍能感受到他呼之欲出的欲望。这让陆福生感到恐惧。 陆福生颤抖着哭喊,唐文度突然觉得烦躁。 那些女人为了留住他无不是花样百出,连在酒里下药这种小把戏都使出来了。可眼前这个女人,竟连逢迎敷衍他都不肯。那药的劲不是很大,他自小习武,并不是一刻钟都不能忍。唐文度放开了她,陆福生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唐文度撇撇嘴:“我是豺狼虎豹么?就让你怕成这个样子?” 陆福生垂着脑袋缩成一团。 唐文度道:“爷还没有强迫过女人,不能因为你破例。你好好想想,确定不肯跟我么?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纳你为妾,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你要是不从我,你这每个月的例行鞭罚我可帮不了忙啊!” 陆福生回答的飞快:“妾甘愿挨打!” 唐文度额角的青筋抖了一下眼睛突然睁大,显然已是怒了。唐文度单手抓住陆福生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却在解她腰间的系带:“你赢了!爷今天就为你破个例。” 唐文度的下身抵在陆福生的腿间,火热而坚硬。陆福生感觉得到,曲着身子想要躲闪,唐文度却一把按紧了她,一边制着她剥她的衣服。 陆福生觉得屈辱,可偏偏受制于人什么都做不得。陆福生强压着哭腔与他讨价还价:“若大爷能为妾赎身,妾可以把这身子给大爷。可若是大爷为妾赎身后还要妾为奴为婢,做大爷的偏房,妾不愿。” 唐文度笑道:“你一个娼妓,爷能娶你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还妄想要做正室?” 陆福生道:“妾可以不做大爷的偏房,妾把身子给了大爷之后大爷能不能放妾自由?” 唐文度怔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别想了,没门。” 陆福生大声道:“妾不愿意!” 唐文度剥下陆福生的亵衣丢到一边,身下的人赤条条的,却还是妄图挣扎。唐文度问她:“你觉得你有本钱跟我谈条件么?” 陆福生道:“没有。妾自知拦不住大爷。但是妾要大爷知道,妾不愿意。是大爷逼迫于妾的。” 唐文度不管不顾,解开自己的外袍,抽出一条衣带将陆福生的双手系在床头。他存心捉弄她,从锁骨一直吻到她的脚踝,边吻边咬,前戏做的非常的足。他看到她全身都在颤抖,竟觉得出奇的兴奋,下腹火热,比之前吃了那些人下过药的酒还要兴奋。门外女人的叫喊他也全然没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 有听到。 薇儿刚听到陆福生的求救就跑了出来。陆福生的房间反锁着,薇儿拼了命推不开,只能听到房里不绝的哭声。薇儿一下子慌了神,扑通跪到了陆福生的门口,边叩头大声哭喊:“求唐大爷放了我师姐!求唐大爷放了我师姐……” 薇儿的的脑袋都磕破了,可房间里面没有人理会她。薇儿这边闹得太大,走廊上挤满了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人群中挤进来一名身材颇为魁梧的锦衣男子,薇儿垂着头,一眼便看到了他腰间的佩剑。 他习过武?他可能习过武! 薇儿膝行几步跪到那锦衣男子面前,双手抓住他衣裳的下摆哭的声泪俱下:“求大爷救救我师姐。我师姐不是自愿的!我师姐是坊里正经的工人,那个男人是坏人。我师姐她是被逼的,求大爷救救我师姐!” 那锦衣男子嘴角含笑折扇轻摇,本来挤进来就是找乐子看热闹的,如今看见这番情景也沉了脸。锦衣男子皱了皱眉扶起了薇儿,拔出佩剑将剑刃伸进门内砍断了门后的木闩,然后又一下子将宝剑插回剑鞘。锦衣男子扭头看了眼薇儿,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薇儿也擦了下眼泪起身,也不顾的给那人道谢,飞快推开门奔了进去。 薇儿进去时唐文度身上的衣服还未除,绑在床上的陆福生却未着寸缕。陆福生在床上缩成一团泣不成声,唐文度此时不过起身轻拢了下衣衫,依旧衣冠楚楚。他笑的光风霁月,似乎方才欺男霸女的并不是他:“你来干什么?” 薇儿手足无措,她都进来了,可是还是救不了师姐么?薇儿又跪在地上叩头:“求唐大爷放了我师姐,妾可以替她!我师姐刚挨了鞭罚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的!求唐大爷放了我师姐吧,大爷想要妾做什么都行!” 陆福生嗓子已经哭哑了,仍是喊:“不要,薇儿!你别求他,我可以死。” 唐文度明显已经忘记了底下跪着的这个叫“薇儿”的丫头是之前伺候过他的。唐文度瞥了薇儿一眼,冷笑道:“爷像是那种丝毫不挑食什么都肯吃的人的人么?你是什么货色,凭什么会觉得爷看得上你?” 那锦衣男子也听到了些,知道事情并没有解决,索性送佛送到西,也走了进去。他刚进门就看到床上□□着的陆福生,“诶呦”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唐兄,您这是干嘛呀?刚这下丫头在外面哭着喊着要我救她姐姐,说是里面有强人要奸污她姐姐。没想到她口中的强人竟然是您啊!” 唐文度看清楚来人的脸气焰无端消了一半,脱下外袍丢到了陆福生身上,又给薇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看看陆福生。 薇儿急忙起身跑到陆福生身边解开她腕上的系带。陆福生拉过床上的被子将唐文度的外袍丢在地上。 那锦衣男子并没有睁眼,远远朝着唐文度的方向拱了拱手:“唐兄告辞!小弟就说唐兄怎么能是这样□□掳掠的淫贼呢!” 唐文度讪讪一笑也拱手还礼,黑着脸走了出去。 那锦衣男子也转身欲走。走前陆福生瞄了他一眼,轩轩韶举、风姿毓秀,倒真是个极为俊雅的男子。 “公子!”陆福生叫住了他,“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公子的大恩大德,贱妾今生必结草衔环相报!” 那锦衣男子并未回头,轻轻笑道:“免贵姓陈,陈忱。报恩倒是不必了,在下今生如果真有劳烦姑娘的机会,怕是离身死名灭家破人亡也不远了。最好还是不要有那一天。” 也不知道那锦衣男子是什么来历,唐文度似乎颇为忌惮他,恭恭敬敬的,竟连个大气都不敢出。锦衣男子既然有意要保陆福生,唐文度也没有再纠缠,扭身就离开了。薇儿紧绷的神经还没有缓下来,浑身还在打着颤。薇儿提了提被子,遮住陆福生露出的肩膀,紧紧裹住陆福生的身子:“师姐,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咱们生来就是被人作践的么?一辈子这样长,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唐文度表字懿之,范阳节度使唐文广之弟,生母沈氏,出于青州沈家。现任平卢节度使沈昊便是唐文度的亲娘舅。唐文度在青州待了两年多,仗着有舅舅撑腰向来放肆。唐文度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人。唐文度要是成心逼她她逃不脱,一次两次有人救她,长此以往呢?就像薇儿说的,一辈子这样长,就要这样忍一辈子么? 陆福生的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握住薇儿的胳膊:“薇儿,我想离开,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们逃吧,哪怕会死!我想试一试……薇儿,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们都是人啊,凭什么就要被他们那样践踏?薇儿,我们逃吧,我们逃吧!” 薇儿垂着头:“师姐,怎么逃?咱们逃过的,结局是怎么样呢?” 结局?毒打……无休止的毒打…… 这辈子耽在这章台,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么? 这地方不是没有人出头,可是有几个李娃梁红玉,又有几个荥阳公子韩世忠呢? 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随他人。 ☆、娇女 第三章:娇女 “小姐?” 林初夏的丫头霜儿从门外探进来半个脑袋,在房内搜寻着初夏的身影。遍寻不着,她便又喊了初夏一声,可是还是没人答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来。 “臭丫头,谁让你进来的?”忽然间房间里就传出了一句怒骂,紧接着就有一方手帕被缝成了球状掷到了她的脚边。 霜儿自然知道这是林初夏掷的。林初夏在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喜欢找些自己从来没有碰过的东西玩。这次在姑老爷那里受了气,指不定要怎样虐待这些小玩意儿呢。 霜儿捡起自己脚边的小球,仔细端详了一下。素白的蜀锦上的殷红点点,显然是人的血迹。一根银针拖着一条墨绿色的丝线在那锦上纵横交错,直埋在那血迹中,没有纹理也不成图案,想必是林初夏在刺绣时刺破手指焦躁地胡乱缝的。 霜儿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盘腿在罗汉床上坐着的林初夏。林初夏的左手垂在大腿上,指上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血迹。霜儿连忙从怀里又掏出一条帕子去擦林初夏的手,嗔怪道:“小姐玩那劳什子针线做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裁缝绣娘,瞧把这手扎的。” 林初夏甩开她的手,冷冷说:“都干了,你还擦它做什么?” 霜儿瞧着林初夏的表情笑道:“小姐想和别人家的姑娘一样学刺绣女工吗?” 林初夏看着霜儿“呵呵”干笑一声,仍是闷着发呆。 霜儿拿出手中的布球递给林初夏,道:“要学刺绣还得找个架子,把布撑住,不能就这样捏成球。” 林初夏从霜儿手里接过那球,一下子便将它投进了不远处书桌旁的纸篓里,又转过身子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 背对着霜儿。 霜儿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是瞧着霁儿她们都这样的。昨天我还见她们做了一件男装,自然不可能是给她们自己穿的。我便问她们,这衣服是做给哪个野男人穿的?她们对我说:‘你胡说什么,让大小姐听到还不撕烂你的嘴。’我就非常奇怪了,我问她们……” 林初夏光着脚踢着炕桌的桌腿,随口问道:“你问她们什么?” 霜儿凑到林初夏耳边说:“我问她们,难不成还是给大小姐的新姑爷做的?” 林初夏一脚踢过去,霜儿“哎呦”一声跳下了床,林初夏骂道:“你个小蹄子,竟然拿本小姐开涮!” 霜儿揉了揉屁股,说道:“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这是几天前城里要设擂台,作为武林大会的初赛。我想着小姐应该有兴趣,穿男装走路不是方便些吗!” 林初夏眸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是不是有许多青年才俊?” 霜儿抚额:“您之前不是说今年一定要参加武林大会,夺得盟主之位,要老爷好看吗?” 林初夏道:“你这丫头,谁准你胡记八记的?你赶紧忘了!我怎么会抢爷爷的盟主之位呢?爷爷要是不做盟主了,我那姑父的气焰岂不是要更加嚣张。” 霜儿道:“您快别这么说了,这要是传到成少爷耳朵里可就有您的苦头吃了!” 一想到赵谐成,林初夏一下子没了声音。她林初夏天不怕地不怕,此生最怕的,却唯有一个赵谐成。 赵谐成是林初夏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过林初夏自幼被过继给舅舅林祁,因此兄妹姓氏才有所不同。赵谐成的生母郭氏是林初夏之父赵京的原配妻子,而林初夏的生母林氏是赵京的续弦。郭氏早逝,赵谐成从小被林氏抚养长大。林氏只有二女,并无子嗣,因此视赵谐成如己出,赵谐成对这位继母也很是尊重。 赵谐成大林初夏七岁,因体弱多病十年前也被送到林家习武,自家妹妹的教养问题便由他一手包揽。那时林初夏不过八岁,从《女诫》《内训》到男人们读的《论语》《孟子》,赵谐成拿着戒尺一句句教林初夏背。林祁早逝,外祖林蔚山虽疼林初夏,但这教养问题他也没法子干预,林初夏便在赵谐成的戒尺下待了十年。人人都说这赵大公子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可在林初夏眼里,她这大哥却是凶狠可怖的戒尺魔君。 不过林初夏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气赵谐成。赵谐成逗得她高兴时,她便甜甜地唤他“哥哥”,赵谐成一举起戒尺林初夏就大喊:“表哥打我!”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她的亲大哥一下子就变成了远亲,赵谐成自然生气。可是林初夏已然过继给了舅父,叫他表哥也是合情合理,赵谐成除了干生气也没有办法。 林初夏见这法子好用,便广泛的运用到了各种人身上。林蔚山要是惹林初夏生气,林初夏便不叫他爷爷改叫外祖;林氏要是惹林初夏生气,林初夏便不叫她娘亲改叫姑姑;赵京要是惹林初夏生气,林初夏便不叫他爹爹改叫姑父…… 别的人赵谐成不管。要是给他听到林初夏叫父亲姑父,他总能从林初夏的功课上挑出些毛病,多给她几戒尺。 林初夏摸了下自己的手心,道:“戒尺魔君,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做你师傅。看我不天天用戒尺打你!霜儿,嘴巴严点。要是表哥今天晚上打我,我可唯你是问!” 林初夏跳下床趿拉着鞋走到衣柜前换衣服:“说吧,过来干吗?是不是又有哪家的公子前来求亲?那公子贵姓台甫是什么?身材相貌如何?读过几本书?练过几套剑法?会使几种兵器?” 霜儿道:“老爷说那样一个个的看太麻烦,白白耽误小姐这么多年的青春。这回老爷让人拿了几十张青年才俊的画像给小姐挑选,更省时省力些。” 林初夏道:“那敢情好,赶紧随我去看看。但凡有一个可入眼的,我便嫁了。姑奶奶受够那戒尺魔君了,绝不能再跟他耗下去。” 霜儿道林蔚山在玉坞等他。刚到玉坞,林初夏便看到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男子立在门前,背影甚是清癯。男子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来,那男子眉目温煦,扬唇轻笑时更是使人如沐春风。他轻声唤了下林初夏的名字,要她过去。 林初夏打了个寒颤,瞬间想转身回去。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叫了一声:“表哥。”那男子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去。 霜儿福身道:“成少爷万福。” 赵谐成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就进了房间。 霜儿扯了扯林初夏的衣服,恨铁不成钢的叫了声“小姐!” 林初夏道:“不怪我,一不小心叫顺口了。我没当他的面叫他戒尺魔君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好不好?” 林初夏进房时林蔚山正在书桌前翻一沓画像,赵谐成也侍在一旁随便翻着。林初夏凑过去甜甜地叫了声“爷爷。”又扯着赵谐成的袖子,挤眉弄眼的叫了声“哥哥。”赵谐成抖了抖眉毛也没吭声,反倒是林蔚山把初夏拉了过去,指着那一沓画像道:“初夏,你过来看看,都是爷爷给你挑选的青年才俊。” 林初夏翻了翻那一沓画像,大都是平庸之辈,不过却都眉眼精致,可见画师们是下足了功夫。画纸一侧还粘着纸条,附着画中人的姓名、年齿、家世等等。林初夏翻地败兴,扭头欲走,霜儿却拉住她大声道:“小姐,先别忙,看看这个!” 画中男子眉目疏朗,面容清隽,一身白衣翩然,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竟若神仙中人。初夏接过画,看到那人容貌却愣了一下。她摸着那人的面容,依稀竟与脑海中的一张脸重合。 记忆里有漫天艳红花海,似乎还有漫天繁星。可夜色光怪陆离,喧闹的人群中充盈着光和热,瑰丽的栋宇中有被锦披帛的人在来回穿梭。场面绚美,她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有一个女人用斧凿劈向她的额角,那个人却推开女人抱着年幼的她腾空。碧落黄泉,目之所至全部都是盛开的烟花,全世界只有那人的表情清晰而真实,他眉目清朗隽秀,好像是嵌在她的记忆里的。 那场景诡异的像梦,却不知是春梦还是噩梦。 林初夏揉揉脑袋,这个人,她一定见过。只是现在,好像已经忘干净了。 霜儿推了推她:“小姐。” 林初夏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轻叹:“这个人可真俊俏。” 林初夏拍了拍赵谐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哥,你看,你看看人家!同样是穿白衣服,人家可以把白衣服穿的飘飘若仙,你看你,到处都充满着文弱书生的气息。” 赵谐成揉了揉林初夏的脑袋,道:“小孩子!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你懂不懂?” 林初夏“切”了一声,又拎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 画去找林蔚山:“爷爷,这个人是谁?也没有附上自己的家世籍贯?” 林蔚山接过画一看确实什么都没有附,细细察看才发现画纸的角落里有一个“珏”字。林初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子就喊出声来:“玉,他叫玉!好娘的名字!” 赵谐成长叹一声:“那是珏,是一种玉器的名字。我教你这十年算是白教了。” 林初夏吐了吐舌头,林蔚山却一下子变脸色, 赵谐成瞧着他的表情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林初夏道:“爷爷,这个珏是谁呀?” 林蔚山地目光转为柔和:“初夏,这张画像是管家拿错了,并不是你的如意郎君。” 林初夏道:“为什么,他是谁?” 林蔚山面有难色:“这个人家中已有妻室,仗着自己相貌出众家里又有几分钱财,讨得好几房妾室。这次听说你要选婿,又跑过来凑热闹。还好被我查出来了,刚把它挑出来又将名贴撕掉,谁知管家眼拙,又给收回去了。” 林初夏道:“真的,您不会骗我吧?” 林蔚山道:“我的好孙女,爷爷骗你干什么?你看这张画像,眼角眉梢尽是情意;还有这个‘珏’字,清丽娟秀的蝇头小楷,软而无力,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写。这张画像很明显就是女子为心上人所画的。说不准就是那人的哪一房妻妾呢!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他,爷爷也有法子,爷爷就派人把他那几房妻妾全都杀光,要他娶你怎么样?” 赵谐成眉头紧皱,林初夏却叹道:“算了吧,算了吧!我再另挑一张就是了。” 林蔚山又拿出一张画像道:“你看看这张,这个人怎么样?” 画中男子衣着华丽,面容偏于阴柔,不过剑眉英挺,也称的上是丰神俊朗。虽比那一沓强出许多许多,却总少了几分那白衣男子的出尘之态。 林蔚山道:“这是平卢节度使沈昊沈大人的公子沈子忱,初夏你看怎么样?这是爷爷为你挑选了许久的佳婿,品貌才智都是极为出众的。本来爷爷是想把这一张最后拿出来,跟那一堆庸夫比比,更凸显他的好,没想到竟被那混账男子坏了兴致。” 林初夏笑道:“爷爷耍赖皮,说好给我相一沓的,结果还是一个。” 赵谐成道:“这个人确实不错,我见过他。沈公子气宇轩昂,爽朗清举,未必就亚与那位珏公子。不过这沈公子请的画师不好,画的太草率,确实不如珏公子的画师。” 赵谐成绝少夸人,能得他赞誉的必定不是凡夫俗子。更何况赵谐成对林蔚山似有成见,平日虽对林蔚山尽礼,却少有少恭谨之态。若非此人的确人才出众,赵谐成不可能帮林蔚山说话。之前林初夏相亲,那些不喜欢的人,大都是赵谐成帮忙推掉的。 林初夏道:“哥哥都说好的真是稀罕!那沈公子真有那么好?” 赵谐成道:“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你一看便知。” 林初夏道:“我信哥哥。那就他吧。” ☆、比武 第四章:比武 亲事定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林初夏操心了。林初夏整日斗鸡走马颇是无聊,又惦记上了霜儿说过的那个武林大会。林初夏的爷爷林蔚山是武林盟主,此次武林大会便是由他主办的。林初夏很久之前就想出去玩,整日辗转反侧坐卧不安,枯等许久才到了武林大会举行的时候。 是日。林初夏早早就换上男装,特地带了顶帽子掩上额角的花钿,拖着霜儿就出了门。 城中有武林大会,懂武艺的青年才俊们都前去报名,意图一跃龙门;文人雅士们也都去凑热闹,预备作几首酸诗,画几张丹青,写几篇传奇话本什么的;姑娘们听说适龄男青年们都在大会上,也都跑去围观,以至于城中万人空巷。校场附近却是人满为患,连胭脂铺都开始打折促销。 霜儿为林初夏提了一包胭脂钗环,林初夏说要买糖葫芦,又挤到人群中没影了。林初夏啃着糖葫芦正准备回来找霜儿,突然就有一个人冲了过来。糖葫芦一下子被压扁,糖汁沾了林初夏一脸,还有一些粘到那人的胸口。林初夏看了那人一眼,惊道:“好个魁梧的妇人!” 那妇人的声音厚重低沉:“姑娘,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初夏抹了把脸:“姑娘?谁是姑娘?没看见我穿着男装吗?瞎吧!挺伶俐的姑娘,怎么就这般没眼力见儿?” 林初夏看着那妇人远去的背影,忿忿地顿了一下足。突然有一群人挤了过来,把林初夏手中的剩下的半串糖葫芦也撞到了地上。林初夏正欲发作,却看见那一群人围住了之前那妇人。林初夏大为激动,喜滋滋地躲在一旁观看。 那一群人作仆从打扮,虽围着妇人却迟迟不肯下狠手,应是意图活捉。那妇人步履轻盈,下盘极稳,明明会武功,却只是一昧躲闪,似乎是想隐藏自己的武功。 霜儿幽幽说道:“那人还想隐藏自己的武功,真可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会武功的啊!” 林初夏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死我了!” 霜儿看到林初夏的脸,忍着笑把帕子递了过去:“小姐,您的脸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初夏边擦脸边道:“就是那个高个子的女人,她撞了我一下。” 霜儿又为林初夏理了理帽子,道:“小姐的帽子歪了,花钿都露出来了。” 林初夏全然不管,任凭霜儿摆弄,只是专心看那高个子的妇人。那妇人被一群仆役围攻,却不敢使出功夫,逼的紧了,她就摘下自己头上的钗环打他们的手脚,这次倒是百发百中。仆人们虽急,却依旧无人敢伤那妇人。 林初夏道:“有□□!那妇人一定是大户人家的逃妾。那些仆人怕伤了主人的爱妾,回去主人责罚,因此出手缚手缚脚。即便被那妇人所伤,也绝不还手。那妇人在府中一定装惯了温柔贤淑的样子,不敢露出她恶妇的面目。她的身材这样高挑,什么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是如同矮脚虎一般。偏偏她又作不得扈三娘,极为嫌弃她丈夫那三寸丁谷树皮的身材,硬要另找西门庆做潘金莲。却不知日后西门庆身边必还有个李瓶儿。《礼记》有云:‘聘则为妻奔是妾。’我虽欣赏这位大嫂的勇气,但她这样抉择,我还是很为她的未来感到忧虑啊!她肯做红拂女,那人却未必是李靖啊!万一是司马相如可怎么是好……” 旁边有一男子听到林初夏的这番论述,忍不住轻笑:“赵公子一直说这十年是白教小姐了,原来却并非如此。小姐看的书竟这样多。不过小姐不知,刚刚那人是个男人。” 林初夏道:“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道:“在下见过他,自然知道。” 林初夏扫了那男子一眼。男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 子一身黑衣,身材高大健硕,颇具仪容,并不是不是一眼就可以淹没在人海中的人。林初夏向来喜欢留意那些长相出众的男人,一眼便认出了他。 什么庭东……林初夏记性不好,向来不喜欢留意这些人的姓名。林初夏挠着脑袋想了很久。对了,好像是叫瞿庭东的。说是富贵出身,家道中落,后来流落江湖。曾经当过一方节度使的幕僚,做过贵介公子的食客,在镖局保过镖,还当过杀手,据说最不济的时候,还在戏班子里作过乐师。前一阵子他投奔赵谐成,赵谐成嫌他身世太乱,怕他目的不纯,就婉言拒绝了他。谁知他不死心,竟然找到了林初夏,好说歹说非要她帮忙在林府里找个差事。林初夏自己的嘴巴虽聒噪,却最讨厌旁人嘴巴聒噪,因此拒绝了他。没想到瞿庭东竟坚持不懈,纠缠到现在。 林初夏咧咧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瞿庭东朝林初夏拱了拱手:“小姐过誉了,瞿某认定的事,自当持之以恒。” 林初夏道:“今天就是武林大会,你武功那么好,何不报名参加?只要你能力败群雄,便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光耀门楣名利双收,老缠着我做什么?” 瞿庭东道:“瞿某早年曾领教过碎寒声林盟主的功夫,瞿某颇有自知之明。就算林盟主等瞿某二十年,瞿某也是打不过盟主他老人家的。瞿某又怎敢觊觎盟主他老人家的位置呢?” 林初夏道:“就算你打不过我爷爷,凭你的武功,在这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扬名立万也是绰绰有余啊!” 瞿庭东却道:“瞿某不图虚名,只想要一个实缺。” 林初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算了,不跟你说了。” 林初夏再看那妇人,她已成功将那些家仆全都撂翻在地,拍拍手便走了。 林初夏急道:“哎!她她她……她弄我一脸糖汁,她竟然跑了!瞿兄,我似乎也该走了,咱们回见,回见呐。” 林初夏到校场报了名就到校场后的盥洗室准备洗一下脸上的糖汁。虽是用手帕擦过了,却还是有一些擦不下来,干在脸上,揪着肉疼。 方才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掬着水洗脸,那小水盆里转眼就飘了一层脂粉。 林初夏道:“大嫂,这里是校场的盥洗室,不准女人进来的。” 妇人擦了擦脸从胸前掏出两个苹果,一只手拿着苹果啃了一口,另一只手还拿着苹果冲初夏挥了挥,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说道:“我知道啊,可是我是男人……你们吃不吃?还挺甜……” 林初夏和霜儿都摇了摇头。那妇人见他们不吃也就没有强求,自顾自吃了手里的两个苹果,又自顾自地拆下发髻束上冠带。林初夏见他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果然是一个气宇轩昂爽朗清举的男儿,长相虽有几分阴柔,可也真是俊美,怪不得扮姑娘也可以那么漂亮。 林初夏暗道:“竟然真是个男人,还真给瞿庭东说对了。” 林初夏仔细看了他几眼,自己以前似乎见过他,就连这些词好像也是有人这么形容过他的。他究竟是谁呢?初夏揉了揉脑袋,确实在记不得了。 男人拱手作揖道:“在下陈忱。不知阁下是男是女?” 林初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大爷我自然是男人!否则大爷为何做这般打扮?反倒是陈兄,既然是堂堂男儿,为何着妇人之装招摇过市?” 陈忱笑道:“在下也是事出有因。实是家中不许我来参加这武林大会,在下执意要来,只能出此下策。阁下身材纤弱容貌俊美,加之在下又生性愚钝,因此误会阁下是女扮男装,还请阁下不要见怪。在下与阁下同来参加大会。若是同台对决,还有劳兄台承让。” 林初夏道:“好说,好说。” 陈忱道:“既然大家同是男儿,那就没关系了。” 陈忱边说边脱自己的衣服,林初夏大骇,惊道:“你要干什么?停下,马上停下!” 陈忱佯作不懂,已然脱下袍子,边解自己中衣的带子边道:“干什么?我总得换上男装吧!我总不能穿著女装去参加大会?” 林初夏看到陈忱□□的上身,急忙转过身去,喃喃说了声:“流氓!”拖着目瞪口呆的霜儿扭头就跑。 林初夏与陈忱同属一个擂台,第一场就是林初夏对陈忱。林初夏答应过要承让,也算信守承诺。只三招就被陈忱掀翻在地,狼狈的下台。 林初夏气极,摸了摸袖中的飞镖:“竟然敢如此欺侮本姑娘,本小姐的武功真的就那么不堪一击吗?就算这些年爷爷教我的武功都是唬人的。但是姑娘学射箭是有靶子的,百步以内哪一次不是正中靶心?这个又没法作假!本姑娘射个暗器应该问题不大吧!” 林初夏对准陈忱正打算将飞镖弹出去,霜儿却按住了她的手:“小姐,成少爷说过不许您在外面闯祸的。您这是恼羞成怒,传出去可很丢面子的!” 林初夏撇了撇嘴暗道:“明明这样更丢面子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流氓什么时候才会败。” 陈忱又打了几场,竟是无往而不利。林初夏心想:“这小娘炮在自家仆人面前还装作不会武功,谁知武功竟然这样高。隐藏的够深的呀!” 太多次势如破竹,看官们也都腻歪了,除了个别女看官们还在坚持,好多人已经准备走了。评审官见势头不妙,便要几个小厮过去从其他擂台调一个高手过来跟陈忱对打。 不一会,就有一群女看官围着一个白衣男子过来。那男子刚上台,霜儿就扯着林初夏的衣袖道:“小姐,你看,画中人!这不是那画中人吗?” 林初夏仔细看了看,可不是嘛。星眸朗目,一身白衣飘然出尘,可不就是那画中人嘛!初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站得高高的,朝着那台大喊了一声:“珏公子!”本以为那白衣男子会答应,谁知他竟只是神色微动,远远的瞥了一眼林初夏,朝陈忱拱手道:“在下吴州陆皖,还请请陈兄不吝赐教。” 陈忱还了一礼道:“赐教不敢当,还请陆兄承让。” 林初夏道:“承让!又是承让!姑奶奶已经被你玩死了,你还想玩死我家陆皖吗?休想!” 林初夏怒火中烧,不禁又摸了摸袖中的飞镖,霜儿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林初夏这才把飞镖收回袖中。 陆皖陈忱二人刚出手时比的都是拳脚功夫,陈忱知陆皖是劲敌,也未紧逼,只是耐心地与他周旋。底下的女看官看见这位新来的俊美男子能够与陈氏战神对决几十着却未落下风,内心实为兴奋,忙掏出纸笔发问:“不知陆公子贵庚,何日出生?” 陆皖冷着脸不回答,陈忱倒是帮着看官们旁敲侧击:“陆兄少年英才,不知可曾及冠?” 陆皖一脸默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 然举剑便击他,陈忱瞧见陆皖那张冰块一般脸便知那俊秀少年一定是个呆子。陈忱谈笑风生,再次发问:“呦,是本公子唐突了陆姑娘了么?陆姑娘竟羞涩成这样。” 陆皖一脸不耐烦:“在下今年年初已然及冠。陈兄不必如此挑衅激我说话。陈兄自好龙阳,底下诸人,却不一定无人肯将桃子分你。” 陈忱知陆皖讥讽却不恼不怒,神情坦然自若:“哦?陆贤弟竟如此年轻!在下去年年尾及冠,痴长陆贤弟一岁。陈某自幼喜好龙阳,竟然这也给陆贤弟看出来了。陆贤弟是生得俊美无俦,正是在下断袖分桃的上上之选啊。” ☆、中蛊 第五章:中蛊 底下看官发难:“陈公子你不厚道!干吗占人陆公子的便宜?姐妹们还有正事要问二位。不知二位公子可曾婚配?” 陆皖剑指陈忱眉心,道:“未曾。” 林初夏大喊一声:“我怎么听说陆公子家中有十几房夫人?” 陈忱后退几步侧身躲过,陆皖乘胜追击,道:“竟有人这样说?那还得有劳姑娘帮在下将谣传者找出来,在下还须谢他不知不觉竟为在下解决了终身大事。” 台下一阵哄笑,林初夏又喜又忧:“他竟未曾婚配,爷爷果然是骗我的。可是我这身打扮真的就这么失败么?” 有人问道:“不知陈公子婚配与否?” 陆皖内力深厚,陈忱一味硬拼始终处于下风,陈忱剑法轻灵飘逸轻功又好,便滑到陆皖身后意图袭击。陆皖虽有所察觉,速度却不及陈忱快,衣袖已被陈忱划破。 林初夏道:“竟然偷袭,无耻!” 陈忱占了上风,也得意洋洋地回答刚才那人的问题:“陈某虽未婚,可前几日家中父母却已为在下聘过妻室,诸位小姐的终身大事恐怕还得有劳陆公子帮忙解决了。” 台下人道:“不妨事,公子虽有妻室,但若公子瞧得上奴家,奴家哪怕是为妾也未尝不可啊!” 陈忱道:“这个可就由不得我了。若我那妇人是个河东狮,我也就认命了。不过若是我那夫人有容人雅量,我陈家家大业大,就是多加一百双筷子也养得起。”陈忱斜睨一眼陆皖,又道:“倘若陆贤弟有意,陈某倒是可以为贤弟跟我那未婚妻退婚,再辟一院落,专心供养贤弟。” 林初夏大怒,可瞧了一眼霜儿又蹙了蹙眉,心想:这丫头干嘛一直拦着我拿暗器打他?不会是看着这厮的皮相不错瞧上他了吧?这厮言语轻佻,不像良善之辈,我倒有法子惩治一下那登徒子,断了她的念想。 林初夏又从怀中另摸出一颗红豆。 自陈忱偷袭那一下之后陆皖就加强了警惕,陈忱只有防守之机,却无反击之力。陈忱喃喃自语:“不是说那《阮郎归》是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么?我苦心习了八年竟连这么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吗?那秘籍不是骗人的吧!” 陆皖虽听不清陈忱说了些什么,看他嘴型,却似有“阮郎归”三字。陆皖道:“你知道《阮郎归》?” 陈忱道:“笑话!爷武功好就一定没读过书吗?爷自小有十几个先生教,怎么会连个词牌名都不知道?爷会背几十首《阮郎归》你信不信?” 陆皖解释道:“不是词,是一套武功秘籍。” 陈忱道:“武功秘籍?你是说几十年前绿隐师太写的那本剑谱?绿隐师太死了这么多年,那本剑谱在江湖上也流传了这么多年,二十年前南宫阔靠它纵横江湖,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十年前南宫阔满门被屠,这《阮郎归》……自然就落到了我手中!” 陈忱将剑抛出,直指陆皖咽喉:“这个是高柳咽新蝉!” 陆皖出剑正欲击落陈忱的剑,陈忱却剑锋一转环上了陆皖的身子,陆皖与他纠缠了好久才脱身。陈忱又道:“这个叫微雨荷翻。怎么,都熟悉吧?街头卖武功秘籍的可都是哥哥旗下的分号。贤弟有空可以照顾一下哥哥的生意。咱们的关系,哪还用分彼此呢?贤弟若来,哥哥必定分文不取。” 陈忱的剑法全无套路,诡异莫测,虽无一击致命的威力陆皖也不得不小心应对。陆皖正是手忙脚乱之际,突然陈忱举起剑跳起,集全身力气劈向陆皖。 林初夏只以为他是要杀了陆皖,心中一急竟然将手中的药丸投了出去。那红豆飞到半空突然裂开,现出一个米粒大小的红色虫子。陈忱正全力对付陆皖,一时间也没防备有人偷袭,正要躲闪,谁知那暗器竟会改变方向,一下子飞到他颈上钻入皮肉之中。 陈忱只觉颈上一阵麻痒,知是台下人射的暗器,他惊愕之际只顾躲闪手上的剑已全无力道。 本来陈忱自知内力不及陆皖,因此只能靠出招精巧招扰乱他的心神。这一剑攻其不备,陆皖慌忙之中一定会以剑接剑,可是时间太短,他不可能一下子使出全部内力,可陈忱使的却是全部内力,这样一来陆皖就算不会受伤,手中的剑也一定会被震飞。而如今陆皖使出全力接剑,陈忱的剑却只是软绵绵地劈到陆皖剑上。陈忱只觉虎口发麻,剑一下子飞了出去,他也狠狠摔到地上呕了一口血。 陈忱缓了好久才站起身来,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斜睨了陆皖一眼。陆皖知是有人暗中相帮,非是自己武艺过人,脸上已有不悦之色。他转头望了下林初夏,有扭过来对陈忱拱手道:“陈兄,陆某胜之不武,此局愿作平,与陈兄再战一场。” 林初夏笑道:“战不了了!他若是敢再战,半刻钟内必定在台上出尽洋相,颜面扫地。” 霜儿急道:“小姐,你射过去的是什么?” 林初夏道:“待会儿你自会知道。” 霜儿看向台上,陈忱脸上略带潮红,眉头微皱,与方才春风得意的模样确有不同。看他的表情,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陈忱气息已乱,强运着真气说道:“输便输了,陈某输得起。偷袭之事若不是陆贤弟授意,就必定是那人与我有隙。既是与我有隙,便不关陆贤弟的事。胜败乃兵家常事,陈某参与这武林大会也不过是为了结交朋友历练一番,并不强求输赢。如今陈某身中异毒,怕是不能陪陆兄一战到底了,陈某认输。抱歉!陈某在此恭祝陆贤弟能力败群雄,早日夺得盟主之位,告辞!” 陈忱草草抱拳跳下了台就急于离开,四面围观的人也不知是什么状况,只道他不慕虚荣,愿赌服输。哪怕是被陷害也不肯纠缠折了面子,俱赞他一声君子,为他让出了一条路。陈忱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捂着胸口蹙着眉,踉跄着步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去。他连头也不曾回,径直就离开了。 林初夏倒有些诧异。疑道:“他怎么肯就这样认输了?真的就这样走了么?他不该气急败坏地找我的麻烦地么?莫非真的是我看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 走了眼?” 林初夏略想了想,拉了下霜儿的袖子又指了指不远处地瞿庭东道:“霜儿,你去把那个姓翟的叫过来见我,陈忱的性命可就得全仰仗他了。” 霜儿道:“那人姓瞿,小姐。” 林初夏有些气急败坏:“我知道!管他姓瞿姓翟还是姓霍,你赶紧叫他过来!否则今天那陈忱非死不可!” 霜儿将信将疑地领了瞿庭东过来。瞿庭东见到林初夏,含笑作一揖道:“大小姐改主意了么?” 林初夏将瞿庭东引到一处僻静地方,这才道:“你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定会求我哥哥给你个差事。” 瞿庭东疑道:“哦?不知是何事?” 林初夏道:“我给那个陈忱下的是相思蛊。此蛊催情,且会乱人心智。如若蛊毒不解,便会伤人性命。不过这蛊毒性虽猛,却十分易解,只需与一女行房即可。我并不想要他的性命,你帮我带他解毒。我瞧这人行事谈吐、相貌衣着,必定是本地贵介出身、素行不检的纨绔子弟,估计家中也会有几个婢妾。你若能问出他的宅邸,将他送回家就行;要是问不出来,你就带他去妓院解蛊毒也行。你现在去人多,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看看,应该就能找到他。” 瞿庭东吃了一惊:“大小姐你可知他是谁?竟然给他下这种蛊。” 林初夏道:“我管他是谁!我瞧上那陆公子了,谁都别想动他!这回是陆公子无事,他又主动认输,否则本小姐怎会就这样放过他?” 瞿庭东道:“小姐这样想,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不过那陈大爷身材高大武功又那样好,我还须找个伴一起才好。” 林初夏使霜儿给瞿庭东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说道:“随你。不过我们林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把这钱给你那同伴吧!” 林初夏走之后瞿庭东看着那钱却摇了摇头,这武林盟主的孙女儿日子怎么也过的这么拮据?一百两?够干什么?她是觉得沈公子的命值一百两,还是出去买一个可供泄欲的干净女人只需要一百两?或许在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的眼里,一条人命最多也就值这个价格了。 瞿庭东长叹一声,把那钱收在了怀里。 瞿庭东又回到校场。此次武林大会在各州都有初赛,青州是林蔚山盟主府的驻地,与旁州又不同,因此办的也就更隆重些。林蔚山为了青州林氏威望也是下了本钱的,校场分诸多小擂台,每个小擂台旁边都有一堆位子,二楼还特地为显贵设了雅间。瞿庭东特地去打听了下,在一个雅间里找到了祝彪。 祝彪约莫有三四十岁年纪,身着华服,身材有些微胖。他见到瞿庭东很是兴奋,正欲胡扯,瞿庭东却打断他说清楚了陈忱之事的来龙去脉。 祝彪听罢惊道:“真有这么好的事情?” 瞿庭东背对着他看向窗下的擂台,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杯子,嗅了一下杯中的茶。说道:“那是自然。” 祝彪一把拍到了桌子上:“瞿兄这个时候能想起祝某是祝某的福气。我金钱豹祝彪虽是唯利是图,却也不是一毛不拔一点本钱都不肯出的人。祝某虽惜命,不能为瞿兄两肋插刀。可这单生意瞿兄若是有用钱的地方,祝某自然双手奉上。祝某愿陪瞿兄走一趟。” 瞿庭东道:“那人是沈节度使的公子沈子忱,化名陈忱出来玩的。咱们若是救了他的命,不管是钱和前程也都不难了。更何况是林家的小姐拜托咱们的,咱们正好两边得利。” 祝彪冷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稀罕他们给的前程!我不似瞿兄还有宏图大志未完;灭门之仇待报。我只要真金白银。不过瞿兄,不是兄弟不信你,我怎么听这事儿都不像真的啊。那林小姐疯了么?怎么会就这么把自己的未婚夫往别的女人那里推啊?” 瞿庭东道:“管他们干什么,最好早早地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那林小姐未必知道被她下毒的就是沈公子,我喜得见他们误会重重,何苦告诉她。若是我们能帮沈公子找到一生挚爱,让他们两家反目,未必不是大功一件!” ☆、维谷 第六章:维谷 瞿庭东和祝彪去附近的胭脂铺走了一遭,到处熙熙攘攘,一副祥和之像,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事情。 祝彪道:“沈昊是个伪君子,他生的儿子多少也该装模作样些,不会就这么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吧?” 瞿庭东道:“他和那陆公子在台上对决的时候装的还挺像个君子,明知道是有人暗算,却肯服输。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怕在台上毒发丢了面子,但是这时他他能不迁怒、不纠缠、不明褒暗贬那陆公子一番,已然难得。他算是颇有君子风度的了。要不我们再去附近的章台之地看看,或许是沈公子自己去解毒了。” 祝彪摇摇头:“应该不会。沈家老夫人曾经立下家规,宿娼子弟皆逐出家门,前例甚多,不似作假。沈家子弟最要脸面,这位沈公子又是要袭王爵的世子,怕是打死也不肯被逐出家门的。” 瞿庭东却不以为然:“那相思蛊可是能要人性命的,那沈公子不见得就是只要脸面不要性命之人,还是去看看的好。” 校场旁最近的一处勾栏院叫做和笙坊,祝彪瞿庭东贪近便从一条废弃的巷子里经过,谁知竟在这里看到了沈子忱。 巷子破旧不堪,沈子忱一袭宝蓝色圆领深衣,外披素色褙子,靠着墙蹲坐在尘土里甚是显眼。沈子忱双目紧逼神色安然,似是被点了昏睡穴。饶是如此窘境,他依旧冠带齐整,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摸样,不失世家风骨。 祝彪下马走到沈子忱身旁,蹲下去探了下他的脉搏,惊道:“瞿兄,竟是他自己点的自己的昏睡穴!” 瞿庭东也已下马,说道:“没想到这沈公子还真是个君子。他来到这里估计也是怕自己蛊毒发作的时侯意识不受自己控制,误伤了人。他之所以点了自己的昏睡穴应该就是刚刚蛊毒发作,实在忍不住,才点晕了自己。” 祝彪道:“沈昊那种人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儿子?这可不像沈昊做事的风格。若是沈昊,他怎么肯待在这种的地方等死呢?怕是附近一条街的姑娘都要遭殃了!估计为了他的狗屁名声,还得把人灭口,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不过这沈公子也是想不开,他要是在热闹的街上还真不一定死,万一有姑娘瞧上他愿以身相救呢?刚刚他在台上打架,可逞了一把威风!多少姑娘在台下叫喊,说是就算是为妾也甘愿呢!” 瞿庭东又往沈子忱身上补点了几个穴道,抬着他就送上了马:“祝兄,我们还得去一趟和笙坊,短时间能找到个合适的女人也不容易。若是去青楼,起码会快些,万一这沈公子撑不到咱们给他解蛊的时侯,咱们可就白忙活了。他们沈家不是说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 不准宿娼么?咱们就买下一个未曾梳拢过的雏儿,既是处子,也就不算污了他们沈家的名声。那沈老太太估计也不好说什么。” 瞿庭东扛着陈忱到和笙坊的时候,陆福生正坐在内院垂花门前的水井边洗衣服。只看见一个壮硕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人急匆匆的从门口奔过来,陆福生来不及躲闪,被那人一脚踢在后背。陆福生前面还有个块石砧板,她正要往前倾却被石砧板绊住脚。那人力气很大,陆福生整个人都飞出去了。陆福生抱着脑袋滚在地上,膝盖生疼。 陆福生摔得狠,衣服又单薄,裤子上磨烂了好大一块,□□出来的皮肤上已经洇出了血。陆福生的腿疼得发麻,支了支身子想站起来,可这一动却扯着了她背后的伤。坊里的粗使下人按例只给穿青布衫裤,陆福生没要过唐文度送来的衣裳也没旁的衣服,洗的发白的棉布裤子上面只有一件及膝的青麻布交襟半臂。麻布厚硬粗砺,贴着陆福生背后的伤口本就不舒服,而今她的后背挨了一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背后好容易结的痂被踢裂,一下子涌出血来。后背上的麻布被血粘着贴到伤口上,陆福生每一动都牵着血肉,一时间竟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陆福生匍匐在地上抬眼看了看奔过去的壮硕男子,背影甚是熟悉。 王妈妈此时也姗姗来迟,娘姨跪的近,王妈妈也踹了一脚过去:“没点眼色,堵着大爷的路干嘛?” 娘姨也满脸委屈。门口的台阶这么宽,谁知道这位大爷偏要走她们坐的这块。 王妈妈也没空搭理她,带着大队人马扭头就去追方才的那个壮硕男子。 那壮硕男子把人送到一间厢房里也出来了,指着王妈妈说道:“你去找个女人过来。陈大爷为奸人算计身中媚毒需要女人救命。” 王妈妈点头称是。 另一个华服大汉揉揉眉骨,又丢给了王妈妈一大锭官银:“对了还有,要处子。陈大爷身份显赫家教极严,若是被你们这里的女人污了身子,你们十个和笙坊今儿也算完了。” 陆福生伏在地上侧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也依稀清楚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真是好笑,自己中了那样恶心的毒来勾栏院里解毒,害怕她们污了他的身子。他自己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竟还指名要处子?就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大爷,只有他脏了别人的身子的道理。 王妈妈接过银子笑的爽朗豪迈:“处子?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呢?不过也得给人家姑娘时间收拾收拾,祝大爷瞿大爷请放心,一刻钟内婆子必将人送到。” 瞿庭东扫了扫眉毛抱剑倚在廊柱上,冷冷说道:“快滚,若耽误了陈大爷解毒,小心你的狗命! 王妈妈又福了福身子连声唯唯。 陆福生略思索一下突然扶着膝盖起身,那几人看到她突然跑出去,只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没有理睬。 房间里面人依旧很多,乱哄哄的一片。陆福生偷偷溜进去,回到自己住的小隔间里。 卖身契?卖身契! 陆福生翻了好久才把自己的卖身契找出来。 陆福生重新梳了梳头又开始找自己的衣裳,箱子里没有几件,偏偏又全都是满是油污的粗布短衣。之前唐文度送过她好几套绢布衣裳,她矫情,非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抵死不肯要。如今倒好,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可如今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也实在不像话。 和笙坊里和和陆福生亲厚的姐妹并不多,身形和陆福生相像的只有薇儿一个。陆福生想来想去,还是鼓起勇气去找薇儿。 薇儿当时刚陪客人喝了不少酒,小脸红红的,听陆福生说完脸“唰”一下子就白了。薇儿强扯着笑给那几位大爷请了辞,拉着陆福生进了内室。 薇儿拉着握着陆福生的手有些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慌张:“师姐,真的是师傅来了么?” 陆福生点点头:“就在后院厢房门口。” 薇儿嘴角含笑,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刚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反而退了回来。薇儿唇上的笑容未变,此时却泛出了苦意:“我都糊涂了。我去找他干嘛呀?” 彼时干干净净的她送到面前他尚且不要,如今在这肮脏的地方浸了三年,她还要妄想什么? 陆福生又拉住了薇儿的手:“我要接客,薇儿。借我一套体面的衣服好不好?” 薇儿抬头看了一眼陆福生,略有些惊异:“是唐大爷?师姐如何便肯了?”说完又是哭笑:“这样也好,确实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唐大爷对师姐一往情深,以后也不可能会怎样亏待师姐。师姐也不能在和笙坊挨一辈子的鞭子,多好的身子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 陆福生却摇摇头:“有别的路可以走。我要接的客不是唐文度,是旁人。” 陆福生把今日所见之事给薇儿说了一遍,薇儿没有搭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姐,不行。唐大爷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人,总是要比给那个莫名其妙生死不明的人解毒要好。唐大爷虽逼得紧,可是这两年来师姐在和笙坊如果没有他护着,如何能清清白白的活到十六岁?唐大爷对师姐是上了心的,若跟了他,后半辈子总还算有依傍?” 唐文度模样俊俏,为人轻佻放纵,加之平素不缺钱,出手及其大方。因此但凡唐二公子赏脸来和笙坊,小娘没有不受宠若惊的。陆福生就算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也始终曲意逢迎,未尝敢忤逆他。 可唐文度说他属意陆福生两年多。他有钱,王妈妈听他的话,可他从来没有要王妈妈停陆福生的鞭罚。他在逼她,逼她跟了他。他只是算计她,不顾一切的想得到她。她若是遂了他的意,他怎会管她的死活?怎会有什么依傍? 再者说,唐文度那样的人,如此一个拈花惹草的花花少爷。若是他为她赎了身,以后日子怎么过?唐公子家中已有妻室,悍妒无比,初时仗着他的宠爱,陆福生也许还可以自保,可日后呢?若又有新人,估计也顾不上她。那时她前有正妻逼迫欺压;后有唐文度的族人鄙夷她的出身;新人若是有些城府的,怕也是会嘲讽算计,便真的是进退维谷了,日子怕是连现在也不如。 陆福生仍是摇头:“薇儿,我不想跟他。你怎知我跟了他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薇儿道:“师姐,唐大爷是确实对你有意。师姐若稍假辞色,定能拿捏得住他。唐大爷家有确有悍妻,可师姐聪明,未必斗不过她。若师姐无意勾心斗角,求唐公子迎你为外室也可以啊!师姐跟了唐大爷,总归是只有他一个人,总比我们枝迎南北鸟要强的多。你要是给那人解毒,之后呢?你又能得到些什么?师姐怎么就能保证那不是第三个火坑呢?” 陆福生道:“我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 能保证,可是我想试试。要是成功了,我就能得到自由。薇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唐文度。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在这勾栏院里做娼妓,我们总得离开啊!我们不能一辈子都靠着男人活啊!他们都没有把我们当人,没有人在意过我们的生死,可我们总得自己想法子活下来。在这章台之地,我还能妄想守身如玉一辈子么……薇儿,我除了这副身子哪还有什么本钱敢跟天赌什么?我要离开和笙坊,就必须得赌一把。” 要出去,无非就是有人替她赎身或者她自赎其身。若是要自赎其身就得要钱,她不肯接客就挣不来银子,没有银子她怎么能为自己赎身?若是要别人提她赎身,她不肯接客就没有相好,没有相好谁替她赎身? 如今又何尝不是进退维谷再无退路了? ☆、自荐 第七章:自荐 薇儿为陆福生找了件像样的衣服,又为陆福生重新梳了个发式收拾打扮了一下,临走的时侯还抱着陆福生说:“走吧,师姐。薇儿不求师姐以后大富大贵来赎薇儿回去,薇儿只求师姐可以嫁个老实的男人,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薇儿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师姐要好好的。待会儿师姐也不要太犟。接客跟挨鞭子不一样,不是死扛就行的,师姐顺着他们些,总归自己也好受点。如果师傅肯赎你,师姐还是跟师傅走吧,别跟那人解什么毒了,女人还是从一而终的好。师傅一直待你与旁人不同的,他若看到师姐如此,必会救师姐的……” 呵?还能指望她那师傅么?当时说抛弃她们就抛弃她们;三年后甫一再见就是飞来一脚直中她背心。这个人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别人都是微不足道,这样的人,她怎么还敢相信?只希望他能念在师徒一场,能给她个机会跳出这个火坑。 陆福生点点头辞别薇儿,又去了先前的那个院落。 去的路上有个中了媚毒的人进了和笙坊需要女人解毒的事情已经炸了锅。都说是武林大会落败的莽夫,又黑又胖又丑,又被什么恶毒的蛊虫咬了,七窍流脓,人事不醒。非得这嫩的掐出水的黄花闺女凑上去同他交欢,再把他那满脸的脓血都舔干净才算了事。那几个小娘摇着小扇嗑着瓜子,说的像模像样的。说到最后一句,也不顾的嗑瓜子了,掩着嘴便要干呕。 她们越说越吓人,陆福生听的也是头皮发麻,可说的吓人些对陆福生来说也算是个好事,没有清倌小娘肯接这个客人,这样她才有机会和他们谈条件。 王妈妈特地去挑了几个雏妓过来,可本就是强买来的的女孩子,又是为那样一个模样狰狞生死不知的人解毒,哪个会自愿?随便哪个也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陆福生心里十分忐忑,她一直都想扭过头回去洗衣服,可是她若是退缩了,或许唯一一次能出去的机会就没有了。毕竟她曾和瞿庭东师徒一场,就算他再绝情,总不能连这样的一次机会都不给她,眼睁睁见她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说好了豁出去搏一搏,就不能再改主意了。若是成功就可以早些离开这里,若是不成功,哪怕是死在那里,境况也没有比现在更差。 陆福生低着头正走,却被一个人抓住胳膊拖到角落。陆福生被那人拥在怀里,一股很浓的香味窜进鼻间:玫瑰、茉莉、百合、桂花、… …种类繁多,都是那种浓烈而廉价的香,陆福生这才知道是唐文度。唐文度身上总喜欢沾上很多香味,杜姐姐喜欢玫瑰、崔姐姐喜欢茉莉、桃姐姐喜欢百合、蓉姐姐喜欢桂花、禾姐姐喜欢白兰花… …他身上没有白兰花的味道,阿禾姐姐今日是病了么? 陆福生受不了他身上淫靡而肮脏的味道,用力把他推开:“唐大爷,你别这样。” 唐文度竟然真的松开手退后一步。唐文度瞧着她笑了笑:“你不是想离开和笙坊么,我给你一个机会。” 陆福生抬眸看着他:“什么机会?” 唐文度道:“你用你的身子去救一个人,事成之后我给你赎身,给你自由。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上一次救过你的陈忱陈大爷。” 陈忱?瞿庭东扛过来那个人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陆福生扭过身:“人我会去救。可是我自己的自由我自己挣,就不劳唐大爷操心了。” 唐文度轻轻一笑:“我在和笙坊庇护你两年有余。我知你厌我,也不敢居功。以后你想我再纠缠也没有机会了。我已仁至义尽,你日后好自为之。” 陆福生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到了那个院落的时候,王妈妈才刚刚强拖了一个小姑娘过来。 祝彪早已拍桌大怒:“说好的一刻钟,现在怕是一个时辰也有了!” 王妈妈急忙赔笑告罪。 毕竟现在还用得着她,华服大汉冷哼了阵也忍了。 瞿庭东走过去瞅了瞅那姑娘。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身量尚小,长的还算清秀,眼睛却哭的红肿可怖,满脸上的妆也花了大半。时间匆忙,王鸨儿只给这姑娘洗了脸,姑娘在柴房里关了半个月也没有怎么收拾,瞿庭东刚刚走近便闻到一股味道。瞿庭东掩了下鼻子,还是凑过去要看清楚那小姑娘的模样。小姑娘心里怕,伸手便要抓他,他急忙擒住那只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那小女孩大声哀嚎。瞿庭东冷哼了一声将那手甩到一边:“王妈妈就是这么□□小娘的么?” 王妈妈被唬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大… …大爷。” 瞿庭东冷笑着丢给王妈妈一锭银子,道:“怎么?王妈妈还嫌少么?瞿某觉得王妈妈有必要再换一个丫头过来。陈大爷现在还被点着穴,要是待会儿她伤着陈大爷,你担待得起吗?更何况这丫头还这么小,若是陈大爷毒还没解完,这姑娘就撑不住了,那便如何是好?” 王妈妈有些无奈:“您要处子,就只有这个年龄还有,哪还有更大些的?不过您要是说不听话,我倒是可以给姑娘吃点东西什么的。” 祝彪笑道:“你是想把她药倒是吧?里面的陈大爷也倒着呢!都倒着,毒怎么解?” 王妈妈道:“二位爷,这个婆子也没法子啊,这种事情,哪会有黄花闺女会真的心甘情愿啊!” 祝彪拍了下桌子,怒道:“少给爷来这套!爷有钱!也还不信来妓院里连个小娘都找不到!” 王妈妈道:“这位爷,这个婆子是真没法子。” “我愿意。”远处传来一阵清亮女音,一个少女款款而来。少女四肢纤长,身材单薄,约莫有十六七岁年纪,皮肤极白,模样十分出挑。她身着绯色衣衫,本是襦裙样式,可却是薄纱的料子,领口也开的极低,几乎遮不住遍身的肌肤。本是极轻佻放浪的打扮,可观这姑娘的模样,完全不见妩媚狎邪,反而比寻常女子更拘谨几分。 瞿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 庭东似是认出了那姑娘,失声叫道:“福生!” 祝彪大喜,奔过去问道:“你愿意?” 陆福生道:“是的,妾愿为陈大爷解毒。” 祝彪道:“你可是处子? 陆福生道:“是。妾自十三岁入和笙坊,迄今已有三年,耐得打,未曾接过客,王妈妈知道。大爷若是不信,可以找稳婆验身。” 祝彪又问道:“你要多少钱?” 陆福生道:“妾不要钱,妾只想要回妾的卖身契,并且还想要妈妈为妾写一份脱籍文书。除此之外,妾无他求。” 祝彪道:“好,这有什么难的?大爷答应你便是。” 王妈妈此时却不肯了:“祝大爷,这位福生姑娘可跟别人不同,婆子将她养到十六岁,她可从未接过客,没跟婆子挣过一文钱。再说这福生姑娘可不是消停的主,来我们院子里不到半月可就用开水烫伤了一位客人的脸,婆子光赔银子就赔了六百两。” 祝彪惊道:“什么,看起来也是个低眉顺眼的妇人,原来却这等心狠手辣!她若伤了陈大爷怎么办?不行,换人,换人!” 陆福生伸手起誓:“妾愿以性命担保,妾绝没有伤陈大爷之心,妾若伤了陈大爷分毫,祝大爷大可取我项上人头……” 瞿庭东一把拉过陆福生,道:“不行,不管她有没有伤人之心,换别人。谁都可以,她不可以。” 陆福生却厉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祝彪也道:“瞿兄,既然人家姑娘作下保证了,咱们也不能一点情面也不讲啊,咱们谋咱们的前程,人家姑娘也得追求人家的前程!” 瞿庭东脸色发青:“福生,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帮你赎身,你跟我走。” 陆福生努力挣开瞿庭东,道:“瞿公子,您这是干什么?” 祝彪急忙劝解道:“瞿兄,不就是个女人么?前程要紧啊!” 瞿庭东怒道:“祝彪!你再说休怪我翻脸无情。” 陆福生沉吟了好久才道:“师傅,你三年前抛下徒儿同夫人一起离开的时侯就该料到,徒儿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既不忍徒儿如此,当初何必那么绝决地弃徒儿于不顾?” 瞿庭东道:“福生,你别冲动。师傅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师傅来了,一切还可以弥补……” 陆福生后退一步,歇斯底里地说道:“弥补不了了!你知道这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恨你你知不知道?既然你保护不了我,当初你招惹我干什么?”陆福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瞿大爷,陆皑鄙薄你的为人,不愿从你。还请瞿大爷放妾身一条活路。” 瞿庭东惊的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久他才说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随你吧!” 陆福生道:“那好,还请王妈妈先把妾的卖身契还我。” 祝彪又掏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道:“是啊,王妈妈你赶紧把这位陆姑娘的卖身契拿来啊!里面陈大爷还等着呢,真个出了人命怎么办? 王妈妈欢喜地接过银票,亲自取来福生的卖身契交给福生。 陆福生接过卖身契,细看了一遍,又将自己那份取出对照,一式两份,手印章印一应俱全。陆福生轻笑一声,又问王妈妈:“脱籍文书呢?” 祝彪略有些不耐烦:“卖身契都给你了,还要什么脱籍文书啊?再拖那陈大爷可就死了!” 陆福生取下发髻上的簪子抵在颈上:“大爷若不给妾脱籍文书,那妾离了和笙坊依旧身在贱籍,要想活下来那就只能重操旧业,还是受人折辱。既然如此,妾不如今日就自戕于此,就算贱命一条赔不了陈大爷的性命,黄泉路上一同去想必也不会太过孤单。” ☆、脱籍 第八章:脱籍 祝彪有些恼,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瞿庭东却急忙抢过陆福生手中的发簪,厉声喝道:“写给她!” 祝彪见瞿庭东发怒,只好闭上嘴瞧了眼王妈妈。 王妈妈见状也是一脸茫然,支支吾吾的说:“非是婆子不肯,实是帐房先生今日不在,婆子又不会写字……” 陆福生几乎是抢着回答:“我会!你给我纸笔。” 龟奴送来纸笔,陆福生在庭院石桌上铺纸研墨,瞿庭东看着她轻挽罗袖悬腕提笔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那年他也不过十七岁,瞿家败落已一年有余。瞿庭东远走他乡时虽收拾了些细软,可他生性挥霍,不久就花完了。后来实在走投无路,甚至还做过戏班子的乐师。戏班子满中原的跑,到江陵的时候碰上涝灾,农户颗粒无收。 常言道:“穷人穷死,富人富死。”荒年里也有豪奢富人。戏班本来只是路过,却恰逢城中大户去世,便请他们连唱七天以安亡灵。班主的妻子是北方人,不服水土,便打发他去药店买药。陆福生便是药铺郎中的养女。 那药铺很大,可是荒年里穷人多,没钱就没人来看病。郎中就在药柜前的桌子上打瞌睡,一侧先生坐堂问诊的桌子上只有一个小女孩在那里铺纸研墨写写画画。 瞿庭东叫醒了那郎中,说清楚班主夫人的症状。郎中瞧了一眼那作画的小女孩,走过去吩咐道:“福生,出去玩吧。让冯叔给人家写个方子。” 陆福生笑着点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的,福生出去画,不会耽误冯叔给人家看病。” 瞿庭东留意了她一眼,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十余岁的丫头,小小的身子,鼓囊囊的娃娃脸,五官不甚鲜明,皮肤却很白。瞿庭东初看她只觉得线条柔和,很是顺眼。陆福生抱住那一大堆笔墨纸砚朝瞿庭东福了福身,瞿庭东也颔首还了一礼。 出门之后瞿庭东特地四处望望,陆福生果然就在不远处的一个石桌旁坐着。瞿庭东提着药过去凑到一边看了看,陆福生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挥毫。她脊背端直手肘撑桌手腕轻悬,坐姿规规整整的,板着脸嘴唇轻抿,眸子黑的像点了墨。 那天她画的好像的是梅花。天寒地冻,红梅傲雪而开。花已经画好,她在给画题字。瞿庭东瞧出来那是颜体,富贵圆融,雄逸而有媚姿。写的是林和靖的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那时节本还算和暖,可是后来再想起那天的场景,似乎真的有漫天飞雪、疏影横斜。 瞿家甫一败时瞿庭东浑身都生了倒刺,隔了一年,初时的戾气已消磨殆尽,市井之气却还没有全然沾染。虽为戏班乐师,却难得贵气犹存。他素来也自信他的容貌气韵,见她玉雪可爱,瞿庭东理了理鬓角垂发就前去搭讪。他借口要她的墨宝,陆福生乖巧,红着脸死活不肯给。他就换话题说别的。瞿庭东见识那么广,嘴又灵巧,陆福生单纯没有心机,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 时竟真的卸下了防备。 瞿庭东有意试探,故意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她:“你叫福生?我听你那个冯叔是这样叫你的。” 陆福生童音软绵:“我叫陆皑。白雪皑皑的皑。福生是我的小名。福是福气的福,生是生机的生。书上说‘浮生如梦,为欢几何。’不过我的名字可不是这两个字。上次去私塾师傅就给写错了。哼!” 瞿庭东轻轻一笑,说起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倒比你还不如!我叫瞿庭东。他们看见我的名字要不就读成霍庭东,要不就读成翟庭东,简直……唉!我那个瞿字就是,就是……长江上游有个三峡你知道吧?离这儿有点远,不过如果坐船的话从那里到江陵也很快的。有句诗怎么说?就是说你要是坐船,几个时辰就到了,就算驾着风都没他快……” 陆福生摇了摇头:“不是诗,是郦道元郦将军的文章。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瞿庭东拍拍大腿:“就是这个三峡!三峡不就是那什么巫峡,西陵峡,瞿塘峡吗?我的姓就是那个瞿塘峡的瞿字。这个有没有什么诗?每次解释自己的名字都可费劲。” 陆福生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有一首李益的诗,里面有个瞿字。那两句是:‘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说出来却涨红了脸,抱着纸和砚台跑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对瞿庭东说道:“你不能那么跟人说你的名字,人家会以为你是个流氓的。我回头再帮你找一下。” 瞿庭东微微一笑,再看陆福生时她已搁了笔,脱籍文书已经写就。 祝彪凑过去看了看:“兹有陆氏女皑,贱字福生。江陵人士。本为良家女,遭歹人拐骗强卖至青州和笙坊。陈公身中媚毒,瞿公庭东偕陈公忱至和笙坊。陆氏自愿以其身为其解毒,以抵卖身之资自赎其身,永脱娼籍并还良家籍。特立书为证。立书人青州和笙坊鸨母王氏。崇安十九年八月廿七日,指印为记。” 祝彪点点头。这姑娘倒是谨慎,这脱籍文书写的还真是滴水不漏。 陆福生待墨迹稍干,拿起文书奉给王妈妈:“请王妈妈画押。” 王妈妈略有迟疑:“婆子并未随身携带印泥……” 瞿庭东早已不耐烦,抬手一剑划破了王妈妈的小臂。 王妈妈哀嚎一声,瞧着瞿庭东的神色也不敢再叫。乖乖伸了拇指蘸了些许鲜血按在那文书上。 陆福生抬眼看了瞿庭东一眼,却也不是十分讶异。陆福生接过脱籍文书吹干了字迹与卖身契一同折了几下,用一块油纸包了塞在衣襟里。 祝彪见她已了结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才将她拉到一边,悄悄递给她一根银针:“如今脱籍文书你也拿到手了,这回可以安心给陈大爷解毒了吧?陈大爷的穴道被点住了,你进去之后得先把他的穴道解开。这解穴也简单,你只要在他左边胸下两寸处扎一针就行了,但这人体穴位细密,万不可扎错。” 祝彪拉住陆福生的手,陆福生一下子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祝彪道:“看着你的手,一寸约莫也就有你的一个半指腹那么长,你得解开他的衣裳,亲自量量,可别自己瞎估计,万一穴道扎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你在扎针之前还得先揉一下他的那个穴位,活络一下经脉。” 陆福生虽说当时答应挺爽快,但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甘愿。她的脑袋发涨,乱糟糟的一片。她纠结了一下,深呼一口气,朝祝彪点了一下头还是走了进去。 瞿庭东见陆福生进去,随口问了一下祝彪:“你跟她说了什么,那么神秘?” 祝彪道:“不神秘,只是我怕那小姑娘羞,我给她一根银针,让她给沈公子解穴。” 瞿庭东疑道:“解什么穴,以沈公子的武功,什么穴他一个时辰内不能自己解开。更何况这次是沈公子自己封住了自己的穴道。我给他点的那个穴道在刚进和笙坊的时侯我早已经帮他解开了,你不是在旁边么?” 祝彪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无趣?你想啊,她一个女孩子,柔弱成这个样子,又不会武功,自然没有什么指力,若是想解穴,只能先脱了沈公子的衣服乱摸。沈公子本就中了那种毒,那姑娘又这等娇俏,沈公子必定把持不住,怕是针还未下事情就已经成了。不过我还是盼那姑娘能试试我那银针,我那针可是特制的紫竹针,两边有尖极其锋利,针内是空心的,壁上还有放血孔。这东西卖给药铺得好几两一根。这针很细,造的及其精巧,是大夫们给病人们排体内污血用的,能省得病人受利刃割开皮肤的痛苦,也不留疤。不过我怕病人的污血凝在伤口处污了我的针,因此特地在针头上喂了药减缓伤口愈合的速度,只扎一针还不显它的功效,要是伤口够大,没有我的解药,就算她的血流光,伤口怕是也长不住。” 瞿庭东一把抓住祝彪的衣领:“你把那种东西给她干吗?我告诉你!要是她出事了,你也别想活!” 祝彪急忙挣开:“瞿兄弟,你先别着急。我知道你跟她之前认识,不过也就是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当时杀你夫人的时候眉头可都是没皱一下的,这会儿怎么又跟个黄毛丫头儿女情长起来了?” 瞿庭东冷哼一声。 祝彪又道:“不过一说这黄毛丫头我倒想起来了,这丫头看起来有十五六,在平常人家是不算大,可在这种地方,这个年龄,又是这种姿色,怎么可能还是处子?她自己说她是处子,可是这儿又没稳婆给她验身,单她说说,有谁能保证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不是处子,沈老太太那边咱们怎么交代?沈家最忌讳那些不干净的女人,咱们本来是沈公子的救命恩人,要是因为这个女人,成了引诱沈公子宿娼的浮浪子弟怎么办。别说在沈家讨一笔赏钱了,被打出来都有可能!” 瞿庭东道:“不可能,我养了她三年,她撒没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她说是那就一定是,我相信她!” 祝彪无奈的耸了耸肩:“瞿兄弟,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你入了这么多年江湖,怎么还是这么单纯?幸亏我早有准备。那根针无论扎住谁,无论扎住哪儿,少不了得出点血,只要位置不是太偏,应该可以以假乱真。到时候见了沈夫人,也有的解释。” 瞿庭东呆呆地看着房门也没说话。 ☆、焚心 第九章:焚心 陆福生进了房间,沈子忱脚上的靴子都没有脱,直接被扔在了里间的那张拔步床上。沈子忱身上没有盖棉被,露出一身锦袍华裳,一看便知是贵介子弟,也不知道因何竟被人下了这种毒? 陆福生过去看了他一眼,竟是那天以剑斩断门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 闩救她的锦衣男子。上一次只是匆忙间看了他一眼,只知风姿绝佳,却不曾仔细看过他的容貌。果真是个极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不过弱冠年纪。既不黑又不胖也没有满脸流脓,反而眉目清秀、五官柔和、模样十分出挑,跟初来时坊里姐妹说的迥异。 陆福生从一开始对他的印象就不差,当时她甚至还说出要结草衔环这样的话。可是结草衔环是一回事,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是另外一回事。她对他远不到可以坦诚交付自己的贞洁的地步。 陆福生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周,走过去打开了一扇临街的窗子。房间在二楼,窗子离地面近两丈,不算很高却也不低。若是爹爹还在,此番跳下去必是如履平地。可她怎么办?陆福生自六岁就离开了父亲,母亲也不会武功,母亲和瞿庭东教她的也不过是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她该怎么逃生呢?若是硬跳,即使不死也得受伤,即便没有受伤,动静这样大,也一定会被看守发现。她逃过好多次,逃不掉的。该怎么办呢?陆福生望了一眼沈子忱,沈子忱却还是蹙着眉,双眼紧闭着。 陆福生咬咬牙,把收着她的卖身契和脱籍文书的油纸包搁在梳妆台上。 不就是贞洁么?有什么要紧的,薇儿和申琳姐姐和她年岁相当,两三年前就已经开始接客了。就算她现在逃出去,怕是也没人会相信她是处子了。更何况即便她守着身子又能怎样呢?她是有未婚夫,可她等了整整十年,那人却早已另行婚配佳人在怀,她坚持的是些什么呢? 陆福生帮沈子忱脱下靴子,又解开沈子忱的中衣,露出他光裸的胸膛来。陆福生突然一阵胆怯,可是这时才想起害怕不是已经晚了吗?她强忍着惧意在沈子忱身上摸索:“左边,胸下,两寸。”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这儿。” 她记得祝彪说过要先揉一下穴位疏通经络,可是揉了好久,她举着针还是不敢扎进去。 扎进去他就醒了,他就能动了,要不要扎,要不要扎? 沈子忱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你摸够了没啊?” 陆福生看了一眼手中还没有扎进去的针愣了一下,下一刻已被沈子忱压到身下。陆福生趴在床上,手中的银针滑不留手却又锋利无比,一下子就刺破她的血肉。沈子忱略起了起身,把陆福生的身子翻了过来,又将她的手甩到枕边,银针一下子穿透了她的手心。陆福生轻呼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沈子忱埋头堵住了她的唇,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 疼!陆福生想把那根针拔下来,可是他把她按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办法。她皱着眉,只能默默的忍着。 他强压着她的肩,用力顶开她的双腿。陆福生闭着眼睛,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他火热的身体贴紧她,却不满于她木石一般的反应,他扶上她的脚踝,几乎是撕扯一般逼她去迎合他。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陆福生几乎承受不住,她疼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战栗。屈辱感和恐惧喷涌而来,她的僵硬和干涩完全应对不了他的欲望。可他的意识飘忽,完全是不管不顾的索取,捏住她的腰肆意胡闹。疼,比扎了针的手还疼,她想喊出声来,可嘴巴却被他封住,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伽南香的味道,宁静冷冽,陆福生迷迷糊糊的竟然想起了她的故人。她的斯年哥哥惯用的似乎是青木香,恬淡悠远。那才是她爱的人。别的什么伽南、茉莉、丹桂,统统不是! 后来唇齿间腥甜的血液的味道压过了她的嗅觉。只是铺天盖地的疼。 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忍忍她就自由了。瞿庭东喝醉酒之后,也曾搂着她的身子咬她;她在江陵时跟哥哥们打架,丹姨也常捏她的耳朵,掐她的胳膊;王妈妈还用嵌了钢针的万能鞭打她,她也忍过来了,还笑王妈妈的万能鞭碰见她就不万能了,她才是万能的。 陆福生咬着牙坚持着。可那个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遍遍的,好像是要榨干她的生命。疼,很疼,疼的受不了她就拿手推他,针透过她的手掌扎到他的肩膀。沈子忱停了一下抬头看着陆福生,陆福生刚迎上他的目光就急忙躲开。她怕他生气就想把针从他的肩膀抽出来,可是手一动针就在血肉里旋转,针尖和掌心上到处都是鲜血,动来动去,就连沈子忱的肩膀和胸口上也都是血迹。 沈子忱不耐烦地把针抽出来扔到床下,又强翻过她的身子,剥下她前襟已开的中衣。沈子忱扭过她的手压到她背后,他神色迷离,撩开她的头发,又吻上她的脖颈。陆福生脸埋在枕头里,强忍着不出声,眼泪却悄悄打湿了枕头。沈子忱没空理会她,略起身扶上她的腰侧,只是自顾自的弄,她疼得浑身抽搐,水深火热中却连个依靠都没有。 意识渐渐混沌,一道白光之后,她像陷入了虚空。白光略收,露出银色的利刃。那些利刃的主人们黑衣皂靴来势汹汹,刀剑乱舞,赤红色液体四处乱溅,昔日故人却尽数匍匐于地,气息全无。陆福生遍身鲜血游走于其中,拼命的寻找自己的亲人,然而却只有漫天的烈焰。 很疼,很热,可她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迎接她的只有利刃和烈焰,似乎要将她肢解焚烧。 耳边一直都是母亲的声音:“皑皑,活下去……皑皑,活下去……” 陆福生忍着忍着,后来除了疼之外又有了异样的感受,又痛又痒,像是之前挨过鞭子之后被丢在了柴房里的时候。鞭伤压在背后,没有床板,地下粗砺的稻草磨得皮肉生疼,有颇硬的草梗已经顺着裂开的衣襟扎进血肉里。鞭痕几乎深到骨头里,血流完之后便是暗黄的脓水,痒得如蚁附骨一般。实在忍不住搔了痒处,又痛的如剑锥心,她浑身打颤,连肌肉都在痉挛。 过了好久,沈子忱身上的蛊毒解了大半,他的意识清醒,动作才开始轻柔起来。陆福生好容易平静下来,突然又抖了一下,整个胳膊都抬起来往上抓,大喊:“别杀我……娘!娘!” 陆福生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就是沈子忱近在咫尺的脸,举起的胳膊一下子就定住,继而又垂下来。沈子忱偏过脑袋看她,因为离的太近,嘴唇无意间擦过她的脸颊,陆福生僵着身子不敢动,沈子忱反倒以为她是迎合,继而凑过去亲她。一通深吻之后咬着她的耳垂呢喃:“刚刚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突然就没动静了。” 陆福生乏得紧,也不回应他,只是闭着眼睛歪在枕头上哭泣。沈子忱离开她起身,轻声说道:“别再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粗鲁,弄疼了你吧!” 陆福生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会认错?这么些年来,侮辱她打骂她的人那么多,哪个不是视她如蝼蚁草芥,一副满不在乎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 所应当的模样。丹姨打骂她是因为她不懂事,跟哥哥们顶嘴抢东西;瞿庭东打她是因为她蠢,他都带姑娘回来了,她还不知道躲起来;王妈妈拿鞭子抽她是因为她不听话,每次说接客都不肯;这个人把她弄得那么疼,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拿针扎他。明明错的都是她,他干嘛要认错——可是认错有什么用?他们所有人都打定主意要伤害她,多一句少一句道歉又有什么区别? 沈子忱肩膀上被紫竹针扎了一下,伤口很小,很快就愈合了。陆福生手掌上的伤口稍大,如今虽不似之前一缕缕地往外喷,却仍会时不时地冒出几滴,半条褥子都是鲜红的血迹。沈子忱看到,就从自己中衣上撕了一块布条给她包扎。陆福生怔了怔,一把甩掉手上的布条缩成一团躲在床角。沈子忱盖着被子,她不敢拉,只好扯过自己的衣服挡在胸前,怯生生地看着他,满脸都是警惕和戒备。 沈子忱拾起来那块块布条,强拉着她的手给她重新包扎,他耐着性子说:“你的手上还在流血,姑娘。” 陆福生还是不肯,执意抽回自己的手。沈子忱这才明白,她不是不要包扎,她只是不喜欢他拉着她的手,不喜欢手上缠着他的东西。他有些恼:“你现在人都是我的了,一块破布又有什么不肯要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眼眶红红的,氤氲着一层雾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说:“结束了没有,我可不可以离开?” 沈子忱没有说话,心里竟蓦地生出几分不忍来,他放开了她的手。本来就是自己强逼着人家,人家睡梦里还在呼救,怕是真的吓得不轻。抵触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嘛!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这么毁到了自己手里,人家怎么可能会不恼?既然她那么讨厌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 陆福生见沈子忱默许,急忙背过身子穿自己的衣服。她刚穿上肚兜,整个后背都光裸着,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青红的印子,新伤压着旧疤,还有好几处伤口才刚刚结痂,刀伤,剑伤,鞭伤,棍伤——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沈子忱不是没看过她的后背,方才他的意识不清醒,略有些薄茧的手抚过她光裸的后背,浑身的热血都在翻涌,哪里会在意这些?现在仔细看她的后背,竟然还会有些胆战心惊。这个小丫头,究竟都受过怎么样的伤害? ☆、瓜葛 第十章:瓜葛 陆福生的衣服本就单薄,如今又被撕地破破烂烂的,根本遮不住几块肉。袖筒和后襟上都是斑斑的血迹。沈子忱看了看自己的褙子,她的身量不高,应该不至于会短,可她也未必会接受,于是也没有说话。 陆福生扭身便走,背影决绝,沈子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道:“姑娘!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他不记得她了?这样也好,以后正好再无瓜葛。 陆福生扭头看了他一眼,强扯着微笑福了福身:“谢陈大爷大恩,我,自由了。” 沈子忱明知道她不肯说是因为不想跟自己再有什么牵扯,可他偏不,硬是把她拉回来压在身下。陆福生惊道:“陈大爷您这是干什么?说好了让我走的。” 沈子忱笑道:“这样子就慌了,早知道刚刚就得这样问你。你听话,我不为难你。” 陆福生这才正正颜色,顺从的说道:“陈大爷想知道什么,妾都告诉大爷便是。” 沈子忱道:“你是谁,是不是有人强逼着你为我解蛊?” 陆福生道:“没有人逼,妾是自愿的。妾是和笙坊里的娼妓,今日第一次接客,便是陈大爷。妾知陈大爷家风严谨,此番来到这里也是无奈,所幸妾是处子,并未污了大爷的身子。原本床单可作证,谁知妾身愚笨,误伤了手,弄脏了床单。陈大爷若不信,可任意找稳婆为妾验身。” 沈子忱好像并不打算深究这些,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福生道:“妾地位卑微无足轻重,大爷又何必执意要问妾的名字呢?” 沈子忱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是想要知道你的名字。你若不说,我问你们老鸨也是一样的,不过我还是想你自己告诉我。” 陆福生咬了咬嘴唇,艰难的说道:“大爷就非要问妾的名字么?那好,妾告诉大爷便是。妾名陆皑,鸿渐于陆,白雪皑皑。先妣希望妾冰清玉洁,如雪般干净圣洁不染纤尘,可是现在妾一身清白毁于君手。大爷既已知晓妾的名字,可满意了吧?妾走之后必然与大爷再无瓜葛,大爷何必这样!” 沈子忱抿着唇没有说话,良久才起身说道:“对不起。你走吧。” 陆福生急忙躲开,又奔到梳妆台旁拿了自己的油纸包跑出门去。 门“吱呀”一响,瞿庭东就看到走出来的陆福生,她的眼睛红肿,披头散发,衣服被撕地破烂不堪,手上裹着的白布条上还洇着鲜血。瞿庭东忙过去查看,不曾想陆福生竟一把推开他,道:“你离我远一点!我求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瞿庭东一愣,还是把自己袍子脱下来给她:“福生,你的衣服破了,先穿上师傅的。” 陆福生蹙着眉看了他好久才接过袍子,可她非但不穿,反而一把将那袍子丢到了地上,甚至还走过去狠狠地踩了几脚:“瞿庭东。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 陆福生离开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沈子忱才收拾妥当出来。瞿庭东看到沈子忱衣冠楚楚风光霁月的模样,又想到刚刚陆福生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就有些恼。 明明是这个人伤害了自己的福生,他的福生哭成那样,怎么他却可以如此春风得意? 祝彪见势不对,急忙拉过他给沈子忱拜了一下,说道:“在下祝彪,瞿庭东,见过沈公子。不知沈公子的身子可大好?” 沈子忱还施一礼,道:“蛊毒已解了。不知可是二位恩公救了在下?” 祝彪道:“恩公二字万万不敢当。都是江湖中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瞿庭东朗声道:“公子所中之蛊是林蔚山林盟主的孙女林初夏所下。瞿某与林家有隙,救沈公子是有所图,不敢承恩公二字,若是沈公子有意收留,瞿某愿为公子肝脑涂地;若公子无意,瞿某自会离开。” 林初夏是沈子忱订婚不久的未婚妻子,这人说话倒是大胆,竟是故意挑拨沈林两家不合。 沈子忱仔细端详了瞿庭东一眼,唇角含笑,点了点头。沈子忱随手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瞿庭东:“沈某近几日还有些事情,先生如若有意跟随左右,只管拿着玉佩来镇宁王府找我。沈某自当待先生为座上宾。” 按勾栏院里的规矩,若是小娘自赎其身的不得带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陆福生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只是换了身衣服,拿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5 自己的身契和脱籍文书当晚就出了和笙坊。 暮色沉了。青州城里本就没有宵禁,此时华灯初上,何况又是烟花巷弄,更是喧闹非常。 刚拐过一个胡同,陆福生就看见了拿着包袱守在那里的女子,那女子恰好也回了头。陆福生还没有说话,那女子却先喊了一声“福生!”。 陆福生急忙走了过去:“申琳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申琳眼睛红红的:“薇儿说你今天接客,为自己赎了身,我本来想为你饯行来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一件衣服也不拿,一文钱也不带?天气已经冷了,冻病了怎么办?” 陆福生道:“王妈妈说不许我拿院子里的东西……” 申琳没等陆福生说完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哽咽道:“她不让你拿你就不拿,你傻啊你?你嫌院子里的东西脏,不肯拿,那钱总该拿点吧!你只想离开这里,可离开之后要怎么生活你想过没有?” 陆福生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申琳道:“姐姐没哭,姐姐高兴着呢。妹妹能离开那个鬼地方,姐姐比谁都高兴。”申琳边说边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厚实衣服:“晚上冷,你还得先去找住的地方,穿的厚一点……” 申琳为陆福生穿衣服的时候碰到陆福生的手,陆福生没防备给她碰到伤口,不禁低呼一声。申琳看到她她手上的伤,又是掉眼泪:“杀千刀狗娘养的,把我们福生伤成这个样子,流了不少血吧,这个畜生……” 陆福生在和笙坊的朋友不多,除了薇儿就只一个申琳。 申琳年级比陆福生稍大两岁,陆福生刚进和笙坊的时候年级尚小,申琳却初初长成。门户人家的女儿梳弄一般往往等不到破瓜之年,申琳脾气犟,拖到十五岁已是难得,更多的是如薇儿般十四岁就破身的。 那时陆福生初来和笙坊,因为什么都不懂,就被安排给清倌人申琳做侍女。申琳为人很好,十分照顾陆福生。后来申琳被逼着接客,鞭子打断了几根,到底是接了客。 陆福生被堵房间外面,房间里哀嚎不止。陆福生蹲在门外的台阶上抱着头,她没有一点办法。申琳哭的一塌糊涂,陆福生脑中突然就蹦出六年前在江陵时候的场景。冯郎中在外间欺侮娘亲,十岁的她被关在内间,她透过门缝看到那个男人压在娘亲身上,娘声嘶力竭地呼喊。她怕极了,就拍着门板大喊:“娘亲!” 可后来娘听到她的声音,竟然突然就止了声音,似乎是怕吓着她。房间里一片寂静,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死了。 房间里的嚎啕声渐渐沉了,又响起了莫名男声哼唱的声音。有丫头抱着茶壶进房添茶,房门半开着,那男人下了床,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闭目养神,他的腿一抖一抖的,嘴巴张张合合的在哼曲儿。 陆福生满眼血红,一时间所有理智都被冲散。 男人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有人突然冲过来,给他兜头一壶开水。他完全没有防备,一时间只顾哀嚎。 还好那男人只是无甚背景的地痞流氓,王妈妈给了银子,后来又过来闹了几次,王妈妈不耐烦,都给打了出去。陆福生是刚买进来的雏儿,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还未收回本钱,王妈妈倒是肯护着她的性命,不过一顿鞭子却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那日是陆福生第一次在坊里挨鞭子,申琳姐姐因她又受了一次罚。陆福生怕疼,却不敢喊出声,只是咬着牙低声哭泣。她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申琳姐姐,申琳姐姐也怕疼,喊声震天,可迎着陆福生的目光却带着笑意。 她知道,以后这个人就是她的朋友了。 陆福生给申琳擦了擦眼泪:“姐姐不是说不哭的么,怎么又哭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申琳给陆福生穿好衣服,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药丸吩咐福生吃了,说道:“这是避子的药,你既是不跟那人走,何苦受他的孩子的拖累。包袱里有几件衣服,是我去你房里收拾的。还有十几两碎银子,是我和薇儿凑的。别嫌少,我们都不红,没办法。薇儿正在陪客人,出不来。她说你最好去找你师傅,可是你的故事我也知道,你必然不会再去找他的。可是姐姐也没办法帮你想出以后生活的门路,姐姐要是没人给赎身,自赎出去的话,保不齐还得重操旧业。我从十一二岁进和笙坊之后我就只干这个,也只会这个,离开和笙坊我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王妈妈现在都不管我,哪像看守你似的时时刻刻防着你逃跑。走吧福生,走之后就别再回来了。要是以后发达了,姐姐盼着你能带姐姐离开这里。要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死在外面也比死在这里强。” 陆福生的鼻子酸酸的,拉着申琳的手说道:“我记住了,姐姐。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赎你们走的。” 申琳摸了摸陆福生的头发:“福生,姐姐待会也有个局要出,你也赶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走吧福生!” 陆福生紧紧抱了一下申琳,还是依言走了。走了几步,陆福生又扭了头,申琳还在。 申琳问她:“怎么了,福生?” 陆福生又跑过来,拉住申琳的手道:“姐姐,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申琳道:“什么事?你说。只要姐姐办的到,一定尽力帮你。” 陆福生道:“姐姐,我那师妹薇儿还小,平日里最是胆小。我走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太单纯,常常会被人骗,我不放心她。” 申琳拍拍陆福生的肩膀:“你尽管放心,姐姐会帮你照顾她的。就像照顾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陆福生还欲再言,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陆福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福生自幼父母双亡,没有家人宗族,所有的唯姐姐你和薇儿两个朋友。姐姐务万珍重。福生不一定会怎样出息,可是福生此生若还活一日,定然不敢相忘。” 申琳似有所动,却只是推着她离开:“赶快走吧,别等半夜。半夜了你一个姑娘家连个客栈都不好找。” 陆福生点点头离开,走了老远却听到申琳的呼喊:“好妹妹,你也要珍重。” ☆、鱼肉 第十一章:鱼肉 夜风阴沉,街道上悬着红白灯笼,各色的灯笼纸里烛光摇曳,远方的灯火几番明灭。 陆福生收了下衣襟握住衣领,风很大,有点冷,别是要下雨。 陆福生立在最近的一家客栈的廊下想了好久,三百文,太贵了,还是去别的地方再问问吧。 陆福生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只有十三两。不过也不算少了,若是她能省着点花,撑一年半载的应该不是问题。可是她没有房子,没有桌椅板凳,没有锅碗瓢盆。若是一直住客栈的话,这钱就只能撑月余。天色已晚,她必须找个地方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6 安顿下来。否则大雨一来,她怕是一宿也撑不到。 陆福生边走边想,冷不防就被人撞了一下,一摸腰间,钱袋已不翼而飞。 那是她所有的钱! 陆福生拔腿就去追那小偷。那小偷是个青年男子,跑的比陆福生快的多。陆福生追着他跑了两条街,那人见陆福生坚持,竟故意放慢速度存心耍她。小偷将陆福生引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陆福生见环境诡异也不敢再追,知是圈套,急忙往回跑。谁知这时那小偷竟从她身后赶过来,一把缚住她,捂着她的嘴巴拖到巷子深处。 小偷见巷深无人,这才松开捂着陆福生嘴巴的手。陆福生急忙道:“妙手空空大哥,那钱我不要了,还求大哥放我一马。” 小偷勾唇,一双油手已滑到陆福生的胸前揉捏。嘴里还笑道:“晚了。刚刚有的是机会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你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么?” 陆福生大骇,急忙推他。那小偷年轻力壮,陆福生怎地敌得过他?之前在和笙坊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那时候有唐文度在,只要她提出唐文度的名号恐吓他们,倒真没有敢怎么她的人。毕竟是平卢节度使的亲弟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如今她已离开和笙坊,唐文度天高皇帝远,哪个护得了她?陆福生挣扎几下,拿出对付唐文度的惯常手段。陆福生用力踢了他几脚。若是唐文度,此番就算想行什么不轨也会止了。唐文度自恃君子,身边又不缺女人,倒从未如此逼迫过她。可这市井流氓哪里管得了这么许多? 陆福生一时情急咬上了那小偷的胳膊。小偷一时吃痛,伸手掐住了陆福生的下颌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呦!挺烈的啊?” 陆福生红着眼看着那小偷。那小偷也捏着陆福生的下巴左右瞧了瞧:“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薇儿身边的福生姑娘啊!你怎么自己背着个包袱出和笙坊了?莫不是偷了妈妈的钱偷偷跑了?这次倒好,待小爷玩够了再拎着你去和笙坊去找你们妈妈,这不是天降横财么?” 陆福生瞧了那小偷,果然就是平日里常来找薇儿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叫什么刘誉的。陆福生听小娘们说过,说这人虽名刘誉却无甚名誉。手脚好像有些不干净,可是他手脚麻利也未曾有人逮着他过。薇儿因为这个还跟妈妈撕破过脸皮,说再也不肯接这种客人。 陆福生灵机一动,说道:“妾本是和笙坊的娼妓,陪刘大爷一晚本也没什么,可是妾不能害了大爷,陪爷之前妾有一事得先给大爷说清楚。” 刘誉摸了摸陆福生的脸说道:“什么,大爷听着呢!” 陆福生道:“妾是染上了花柳病给院子里的妈妈赶出来的……” 刘誉愣了一下,伸手又给了陆福生一巴掌,一把将陆福生推到地上:“你她娘的是玩老子的不是?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老子的?” 刘誉下足了了力气,陆福生嘴角都洇出了血。陆福生擦了擦嘴角的血瞟了刘誉一眼。瞧他神色,多半是已经信了。陆福生又道:“妾不敢欺瞒大爷。刘大爷想想,妾方妙龄,开始接客也没有多长时间,妈妈本钱还没收得回来。要不是得了病,妈妈怎舍得放妾出来?妾也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和笙坊对小娘的管制有多严刘大爷这种常客也知道的,妾怎么可能自己遛出来呢?妾方才如此挣扎本也是好意,怕坏了刘大爷的身子……” 陆福生偷偷瞅了刘誉一眼,他正怔着出神,陆福生便作势去解自己的衣带:“妾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信不信就是大爷您的事了。您若不信,大可一试。妾说过,愿陪大爷一晚。” 刘誉厌恶地拍了拍衣服,道:“算了,算了,算老子晦气。” 陆福生见他走了这才抱紧了包袱松了一口气:“还好,我还活着,卖身契和脱籍文书还在。” 天上乌云密集,不透一点月光。几阵雷声响过,天空突然一亮闪过一道闪电,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陆福生急忙跑开找地方躲雨。跑了好久陆福生才发现一处可避雨的地方,那是一户富人的后门,门前有遮雨的房檐,很是宽大。这样的阴雨天气,又是晚上,想来应该没有人进出。 雨越下越大,伴着狂风不时横扫到房檐下的大门上。陆福生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她颤抖着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裹到身上,喃喃说道:“这么些年什么风雨我都经历过了,如今竟要死到这里么?” 陆福生蜷缩在那门的前面,还想着要不要敲一下门试试,万一是个良善之家呢?可万一又是龙潭虎穴怎么办呢?他们和她夙不相识,凭什么会救她?要是再碰到瞿庭东那样的人,救她一命又把她卖回去怎么办?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可以再回去,申琳姐姐也说过,死也得死在外面,绝对不能回去。 陆福生不知怎么竟又想起娘亲死的时侯的样子。娘亲絮絮叨叨地说:“皑皑,你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为了因保护你去世的忠伯李叔,为了娘,你得活着,不管有怎样的苦难你都得熬下去,你也得等你哥哥来找你,你得让你哥哥为你爹爹报仇,你得让你哥哥把娘的尸首和你爹爹殓在一起。” 她也想活,可是没办法了,真的活不下去了。她等了哥哥十年,等了她的斯年十年,可始终没有人来找过她。她在风雨中飘摇,然而再没有第二个瞿庭东能过来救她了。 当年林蔚山屠南宫氏一门的时侯,南宫阔被林蔚山打伤,陆福生小小年纪也被林蔚山打了一掌。南宫阔抱着陆福生带着陆祥云躲进密室,他们躲了三天,林蔚山就在南宫家守了三天。林蔚山知道南宫家有密室,可他的密室没有粮食,就算是饿,也得把南宫阔饿死。南宫阔决定出去跟林蔚山再斗一场,制造混乱让陆祥云带着陆福生离开。陆祥云不肯,坚持说:“我们一家人死也得死在一起。你若死,我不独活。” 当时南宫阔说:“祥云,你随我死了,皑皑怎么办?她还怎么小,她怎么办?” 陆祥云努了努嘴道:“皑皑也一定会跟我们一起的。” 南宫阔说:“你说皑皑会做什么她便一定会这么做吗?你问问她,她想怎么样?”南宫阔搂住陆福生,轻声问道:“皑皑,你想不想死?” 陆祥云道:“你不可以怎么问!”陆祥云搂紧福生,“皑皑,你想不想一直跟爹爹娘亲在一起?” 陆福生点了点头说道:“皑皑要和爹爹娘亲永远在一起!” 南宫阔怒道:“你这是要骗她跟你一起去死!你再问她,她是想要活下去,还是想让她的母亲带着她一起去死。” 陆祥云没有说话,南宫阔摸摸陆福生的额头又问了一遍:“皑皑,你想不想活下去? 陆福生脸色苍白,强忍着后背上掌伤的疼痛甜甜说道:“皑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7 想活下去。” 就是这一句“皑皑想活下去。”南宫阔拖着重伤之体冲出密室,打伤了林蔚山自己却以身祭剑;陆祥云以心头血喂长生蛊为陆福生续命,自己则注定活不过五年;忠伯李叔为护送福生离开,被林蔚山手下所杀身首异处。 陆福生自言自语道:“南宫皑,你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你当年就不该活着?你要是当年和爹爹娘亲一起死了,哪还有这么些屈辱?哪还有有现在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 陆福生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包袱里的衣服也已全部裹到身上了。好冷,若是师傅还在就会把她拥入怀中帮她取暖,会给她身上输真气为她驱寒。可是现在师傅不在。 脑袋混混沌沌的,陆福生觉得有些困,眼睛越来越睁不开。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能睡,不能睡!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再忍一会儿,忍一会儿师傅就会过来救你的!” 恍惚之间陆福生竟看到了瞿庭东朝她走来。天上还打着雷,眼前的屋宇在闪电下骤然发亮。亮光中瞿庭东打着伞,朝她伸着手,顶着漫天狂风暴雨一步步朝她走过来。陆福生伸过手叫道:“师傅,师傅!福生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瞿庭东一步步走来,一点点接近她,穿过她的身体,却什么都没有留下。陆福生拼命拉住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泪水突然抑制不住地流出来,陆福生哭喊道:“师傅!” 幻觉,不过是幻觉罢了。师傅早就不要她了。 陆福生喃喃自语:“瞿庭东,既然你救不了我,当初又何必给我希望?” ☆、恩人 第十二章:恩人 陆福生没能坚持到天亮,哆哆嗦嗦强忍了半夜之后眼皮还是忍不住合了起来。 赵谐成发现陆福生是在后半夜。赵谐成身中寒毒,每逢阴雨天气,寒气入骨,他的身子总是得闹上一阵。他身边的仆从赵温赵婉兄妹出身江湖,武功高强,见捂多少被子都不管用就强给赵谐成体内输真气,赵谐成则是极力推拒:“没用的,别浪费你们的内力了。他没想要我的命,只是想我痛苦罢了。雨过天晴之后我自然就会好的。” 后半夜雨停了赵谐成的身子才好了点。赵谐成睡不着,赵温赵婉便陪他出门走走。神医安子砚是个夜猫子,最喜欢晚上捣鼓东西,这时去找他正好。赵谐成怕惊动府上的人,就从后门出去。赵温刚打开门赵谐成就看到了瑟缩在门口的陆福生。 赵谐成道:“赵温,你过去瞧瞧。” 赵婉道:“公子,全天下都是这样的人,救不完的。” 赵谐成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管。饥饿,寒冷,绝望,你们也都经历过,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感觉。我救不了天下人,可眼前能救的还是得救。” 赵温走过去探了探陆福生的鼻息,又叫了叫她,见陆福生不醒,无奈地对赵谐成说:“公子,是个姑娘,晕过去了。” 赵婉道:“算这丫头走运,给我们公子捡到了。要是给府上别的谁捡到,怕有的是罪受。大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位姑娘抱回去啊!公子今晚不出门了。” 赵温“哦”了一声把陆福生抱起来,送到了院子里的客房。 赵谐成吩咐赵婉:“你去叫几个丫鬟给这位姑娘准备些热水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在外面淋了一夜,怕是冻坏了。” 洗过澡换过衣服陆福生还是没有醒,赵婉叫来赵温把陆福生抱出去。赵温把陆福生搁到床上,叹道:“这个姑娘好轻啊。” 赵婉道:“不说是你自己五大三粗,偏说别人瘦。” 赵谐成没有理他们,坐到床边给陆福生盖好了被子,又抽出她的手要探一下她的脉象。拔步床坐北朝南陆福生头朝西,露出的手正是受了伤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把脉赵谐成就看到她手上红肿的伤口,在水里泡得久了伤口外层还泛起一层白皮。 赵谐成看过她的手背又掰开她的掌心仔细观察了下,道:“是针伤,从掌心里穿过去,应该还有毒。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对这么小的姑娘下这般狠手。” 赵婉道:“她身上的伤不止这些。属下刚刚为这位姑娘换衣服时看到她的后背上有许多未愈的鞭伤,伤口处也有细密的针眼,应该是嵌了针的鞭子抽的。除了鞭伤,这位姑娘的背上还有几处棍伤。新伤底下似乎还有一两处陈年的刀剑伤疤。伤口大都集中在背后,属下只知道妓院里老鸨□□小娘有这样的打法,不伤脸,只伤在后背或者什么隐蔽的地方。属下曾经在几个小娘的背后也见过这种鞭伤。可是老鸨□□小娘都是尽量避免给小娘身上留疤的,打个鞭子扎个针也算是极限了,应该不会动刀动剑的。 这个姑娘应该是妓院里的小娘,但这一身刀伤剑疤又像是江湖人士。她若是江湖人士,何必留在妓院里被那些老鸨龟公鞭打?她是不是江湖人士徉作小娘故意弄成这副可怜样子来骗取公子同情,然后……” 赵温笑道:“纠结这些干什么?我知道你是仵作出身,喜欢根据尸体上的伤痕分析问题。可是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待会儿等她醒来直接问她不就行了。” 赵婉略沉思了片刻,道:“有些事你就算问她,她也未必肯说。公子!属下还在这位姑娘发现别的痕迹。若是别的女子看出来怕是不会明说,但属下是仵作出身……” 赵谐成道:“但说无妨。” 赵婉道:“这位姑娘的身上有好多的血迹和淤青。颈间、肩头和胸前还有一些齿印,似是吻痕,像是不久前房事过的痕迹。我看她周身的伤势,与这位姑娘同房的人动作应该极为粗鲁,可这位姑娘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挣扎过的痕迹。属下觉得这位姑娘的来历不见得会很简单,会不会是苦肉计?公子……” 赵谐成脸色微变,打断了她:“够了。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是我出门捡到了她,并不是她主动找的我。她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也不见得知道我可能会出门,不可能是那人派来的内应。那人势大,向来拿捏我于指掌,何须如此?再者说,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满身是伤,又在雨中淋了半夜,就算是她真的别有居心,我也会救她。” 赵谐成摸了摸陆福生的额头,又为她把了把脉。她发着高烧又浑身是伤,脉象虚弱的紧。赵谐成给陆福生的伤口敷了药细细地包扎了,又写下一个药方给了赵婉,药煎好之后他亲自喂陆福生喝下。 一个丫鬟捧着油纸包进来:“少爷,奴婢刚刚收拾那位姑娘包袱里的湿衣服,发现了一个油纸包,里面的东西似乎是那位姑娘的身契户籍。” 赵谐成搁下药碗接过那个油纸包,果然是卖身契和脱籍文书。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8 瞿庭东、陈公、解毒?原来是她? 赵谐成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赵婉:“初夏呢?叫她过来,我有事问她。” 赵婉愣了片刻扑通跪下:“公子,属下有错。” 赵谐成又重新问了一遍:“初夏呢?” 赵婉叩头于地:“大小姐……不在府中……” 未出阁的闺中小姐彻夜不归,还贿赂他身边的人帮忙瞒着……好的很呐! 他教了她十年的《闺训》《女戒》就教成了这样。不仅学会了用这么阴毒的法子害人,还学会了夜不归宿出去鬼混! 赵谐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找。” 话说出口赵谐成却又突然叫停:“算了,别找了。她那样多的阴毒法子,谁能伤得了她?事情闹得大了反倒毁了她的声誉。等她回来,要她去书房找我。还有,不许她接近这边厢房。” 赵温赵婉躬身唯唯。 陆福生第二天醒来的时侯才发现自己已不在自己昨晚避雨的那处地方,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了,身上清清爽爽的似乎还洗过澡。 红木五蝠捧寿图案的拔步床,轻罗软帐,锦绣的褥子棉被,这是什么地方?陆福生拨开床帐往外看了看,整齐的桌椅几柜,木地板熠然生光。窗子半开着,窗台上摆着的文竹青翠欲滴,陈设十分雅致。 陆福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是质地不错的锦缎做的。床边的剔红衣架上只闲闲地挂了一方毛巾,陆福生在床上找了找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床下的踏板上也没有鞋子。陆福生光着脚下床在房间里的柜子里翻了翻,只有几床被子和枕头,并没有发现什么衣饰。 陆福生立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子朝门外看了看,是一个小院落。院子里铺着地砖,一夜风雨之后雨水大都透过砖缝流入花坛和地下,只留下一片残枝落叶。两个小厮拿着扫把在院中清扫,一边清扫一边谈笑,扫帚一下下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陆福生心想,这里应该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家吧? “嘿!你们两个,还在闲聊呢?这么几片树叶都要扫到中午了!就是欺负咱们公子脾气好是不是?”一阵尖利的女声传过来,那两个小厮顿时止了声音。陆福生闻声亦是骇然。 接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声音温润和气:“赵婉,别说他们了。昨天晚上是我闹的太晚,害的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没好好休息,不怪他们。” 陆福生听声音越来越近,怕是要来自己的房间,就轻手轻脚地走回去躺到床上,还特地遮好床帐。他们果然在陆福生房前止住了脚步,陆福生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急忙侧过身子闭着眼装睡。 赵婉道:“这个时侯也该醒了啊,怎么回事?” 赵婉收起拔步床两边的床帐请赵谐成坐下。赵谐成坐到床边拉过陆福生的手正要探一下脉象,陆福生的身子却抖了一下突然间起身挣开他的手,扯过被子躲在床角。她揪紧自己的领口,表情紧张而慌乱。 陆福生瑟索地说道:“求求你,别碰我。” 赵谐成已然知道她之前都经历了什么,知道她误会了他,只好含笑解释道:“陆姑娘,赵某并无恶意。陆姑娘发着高烧,赵某久病成医略通药石便想给陆姑娘把一下脉,冒犯了姑娘,还请陆姑娘不要怪罪。” 陆姑娘?他怎么知道她姓什么?卖身契!卖身契呢? 陆福生急忙翻找,暗黄的油纸包就在枕边,陆福生拆开看看,还好,都还在。 陆福生也不看他,只是死命攥着那个油纸包。 赵谐成自然瞧出了陆福生的警惕和戒备,又解释道:“赵某昨晚本欲在雨后访友,恰巧看到姑娘晕倒在府门口,便顺便带姑娘回来了。姑娘的衣服是这位赵婉姑娘和府中丫鬟所换的。昨晚姑娘的衣服湿透了,赵某便使府中女眷为姑娘沐浴更衣。” 陆福生抬起头盯住眼前这个苍白而孱弱的年轻男子打量了好久,终是把手递给了他:“谢谢你救了我。” 赵谐成抚上陆福生的手腕,脉象稳健,她的风寒已然痊愈。不过他用的都不过是极普通的药材,她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她不会武功、没有人给她输内力、没有长生蛊,不过一夜之间,她那么虚弱的脉象怎么会突然比常人还稳健? 赵谐成道:“姑娘的风寒已愈。还容赵某看一下姑娘手上的伤。” 陆福生点了点头。 赵谐成解开福生手上的绷带,她的手背上红肿已退,毒也已消了。只留白色的药粉和着昨日的脓血干在皮肤上。赵谐成取来毛巾擦过,她的手背白腻如初,竟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她伤愈的速度怎么能如此之快? 长生蛊? 是长生蛊么? ☆、宿主 第十三章:宿主 赵温叹道:“姑娘的身子可真结实!昨日姑娘的手还红肿的吓人,不过一晚竟连个印子都没有了。” 陆福生伏在膝上没动,半晌才道:“妾身自幼身上的上的伤就比旁人好的快。” 赵婉道:“陆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叫赵婉。”赵婉又指了指赵温和赵谐成,“这位是我的义兄赵温。这位是赵谐成赵公子。我和我的义兄都是公子的随从,都和姑娘一样是公子从大街上捡来的。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陆福生瞧了一眼赵谐成,她竟没有把自己的卖身契和脱籍文书给他们看。 陆福生道:“妾名福生。” 赵婉又问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 陆福生摇摇头:“不是这两个字。乡野村姑名字甚是粗鄙,无此雅意。妾幼时家道中落,母亲为妾取此名正是取‘福中生,苦中长’的意思。” 赵温反问道:“哪里粗鄙了?不就是妹妹刚刚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福么?教我看来,这个福生倒比哪个浮生寓意还好些。” 赵谐成颔首“嗯”了一声:“赵温说这话有理。陆姑娘的名字确实不错。观姑娘言行,当是读过书的,那么姑娘的家境必定也差不到哪里去。陆姑娘方才也说家道中落,不知陆姑娘祖籍何处?莫不是吴州陆氏么?” 陆福生摇摇头:“公子说笑了。陆氏郡望华亭,华亭属吴州界。可妾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公子知道的。” 赵谐成揉了揉脑袋:“昨日城里办武林大会,我见过一位来自吴州的陆公子,眉眼竟和姑娘有几分相仿。是我愚蠢,竟然这般胡思乱想,见着姓陆的就以为是吴地之人。” 陆福生低头不语,房间大静,隔了片刻赵婉凑过去问道:“不知陆姑娘芳龄几何?” 陆福生道:“十六。” 赵温又叹道:“还这么小啊?” 赵婉道:“女孩子满十五岁就算及笄,可以许嫁了。陆妹妹今已是碧玉破瓜之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9 年,不算很小了。姐姐不及陆妹妹,都已年过花信却还未嫁出去。” 闻言,陆福生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赵婉。赵谐成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姑娘的衣服是这位赵婉姑娘和府中丫鬟所换的……衣服是这位赵婉姑娘换的……赵婉换的……” 她身上有那样多恶心的印子,她知道。这个人看过自己的身子了?她看出来了? 赵婉看着陆福生凌厉的目光只觉心中恶寒,她明明不会武功,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杀气?赵婉浑身发冷,过了好久她才瞧见福生咬着嘴唇偏过头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福生扭过头:“我没有嫁过人!没有!” 赵温敦厚,不善察人脸色,没有听出福生语气已变仍追问道:“那姑娘一身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伤?”陆福生的情绪有些崩溃,“我一身都是伤?是了,他们拿鞭子打我,鞭子上嵌着钢针……一个人拿了银针给我,说要给那个人解穴。可是我没有扎他他自己就醒了,银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扎到我手上。那个人按着我欺负我,很疼的,针拔不出来,流了好多血……不要问了,很疼的,很疼的……” 赵谐成于心不忍,狠狠瞪了一眼赵温,拉过陆福生抱在怀里:“那就别再想了,都忘了吧。没关系,没人会再问你的,都过去了,没事了……” 陆福生没有抗拒,埋头在赵谐成怀里大哭起来。赵谐成见她情绪激动,想起自己身上常备的安神药,就临时拿了枚给她吃了。常人吃了这要大都会昏睡,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福生竟连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昧哭泣。赵温只好点了下她的昏睡穴,她才沉沉睡去。 赵谐成把陆福生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吩咐赵婉:“福生姑娘房里连一件衣服一双鞋都没有,你去置备些送来。本来想着她病愈下床还得好几天,谁知竟这么快,也没来得及叫人准备。” 赵婉道:“属下知道。福生姑娘以后便在院中住下了吧?” 赵谐成反问道:“你怎知我定会留下她?” 赵婉道:“我和哥哥就是公子捡来的。公子当年救我们于绝境,又收留了我们,为我们重取名字,让我们兄妹得以安身立命。刚刚大家也都瞧出来了,福生姑娘命途多舛,不会是那人派来的奸细。福生姑娘此番也是已到绝境,公子不收留她,她以后要怎么生活?公子仁善,自然不会救人救到一半。” 赵谐成摇了摇头:“我自会给陆姑娘银子,为她打点好一切,断不会让她横死街头。” 赵婉惊道:“公子真的不打算留她?那公子身上的寒毒怎么办?福生姑娘身上有长生蛊,公子不会看不出来的。人言得长生蛊者得长生。长生蛊可解百毒,公子刚刚给她吃的安神药与蒙汗药相类,她竟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有她还说她自幼身上的上的伤就比旁人好的快,这不是长生蛊又是什么?” 赵谐成道:“或许只是她体质特殊。再者说就算她身上真有长生蛊又能怎样?得长生蛊者得长生,她有长生蛊怎么还会满身是伤半死不活的晕倒在大街上?这得长生蛊者得长生的说法未必能全信。之前不是还说天山雪莲可解百毒么?我已食了数十枝,可有效用?” 赵婉急道:“公子!就算不能全信,那也不能全然不信呐!那天山雪莲虽未解公子身上的寒毒,至少也曾帮公子平安度过几次雪夜,并不是一点效用也没有的。安神医说过,若是能有长生蛊,公子的寒毒确实可解的。并且公子也见到了,福生姑娘确实不怕毒的!公子不妨试一试,实在不行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赵谐成怒道:“试一试?你说的倒轻巧!你可知若强行将长生蛊自宿主身上取出会伤及宿主性命?你可知培育长生蛊需有人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为帮我试一试,就要白白毁了两个人的命吗?” 赵婉曲身跪到赵谐成面前:“属下愿以性命为公子培育长生蛊。” 赵谐成怔了一下。愿为自己以性命养蛊?他赵谐成何德何能竟让旁人为他献出性命?可是她肯献,他却未必能受。 赵谐成伸手扶赵婉,和声道:“婉儿,我救你性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并不是为了有一天让你用你的性命去换我的性命。还有那陆姑娘,我们口口声声说自已救了她的命,为了她以后能好好生活强留她在身边。结果我们只是算计她的长生蛊,想着法子害人家的性命。这种事情我怎么做的出来?” 赵婉不肯起身,还欲再言,赵谐成却道:“别再说了。等陆姑娘醒了给她五十两银子要她离开。若是你执意要她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她留下,你走。” 语罢,赵谐成便甩袖离开。 陆福生再醒来时已是午后。陆福生刚拨开帏帐,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便走了过来,笑道:“陆姑娘醒了啊,奴婢已经侯了姑娘多时了,赵婉姐姐说您一醒就让奴婢去叫她。衣服鞋子都备好了,您先换上吧!” 陆福生看了一下衣架上的两套衣服,一套天青色、一套浅绯色,除了颜色样式都差不多。浅绯色那套颜色和薇儿给她的那件很相近,不过看光泽和绣工,质地应该好很多。 那丫头瞧着陆福生的目光就把那件浅绯色的的摘了下来,道:“陆姑娘,要穿这件么?” 那人□□她时她穿得就是这个颜色的衣服。那时她躺在他身下,浅绯色的衣衫被他一把扯坏,后来有血流到衣服上,浅绯色的衣服变成暗红。这记忆真的太不美好,陆福生现在想想那时的场景汗毛仍然可以竖起来。 陆福生沉着脸摇摇头:“我讨厌这个颜色。” 丫头“哦!”了一声就把天青色的那件摘了下来。她凑过去就准备解陆福生的衣裳伺候陆福生更衣,陆福生起身躲开,道:“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你出去吧。我自己穿就可以。” 丫头笑道:“姑娘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奴婢就先去知会赵婉姐姐为陆姑娘准备饭菜。还请姑娘快些更衣。” 陆福生看着丫头离开才准备换衣服。她摸了下这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蜀锦,似乎比那赵婉身上的衣服都要贵重几分。陆福生自六岁以后就再没穿过这种料子的衣服了。 之前在江陵的时侯逢年过节娘也会扯几尺布给她做新衣服,不过大多是棉麻料子,鲜有丝绸的。后来到了戏班子里,瞿庭东不关心这些小事,无暇给她置办衣服,她便总是捡师姐们的旧衣服穿。 那个赵谐成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初相识便如此厚待她? 陆福生刚更衣梳妆好赵婉就端着饭菜过来了。陆福生略施一礼便坐在桌前动筷,赵婉就在一旁候着,时不时给陆福生介绍菜品,有时还给她讲一些赵谐成之前的趣事。陆祥云自小便教陆福生食不言寝不语,因此陆福生只是自顾自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0 吃,虽听着,却不搭腔。 陆福生吃相文雅,虽一天未进食却仍细嚼慢咽,杯盘不响。赵婉有些惊异,那种地方出身的女人怎么会有这般教养?转念一想,身上能有长生蛊的人出身必定平凡不了,或许是天生贵气。 陆福生吃过饭赵婉才道:“陆姑娘的东西奴婢已经收拾好了。公子说陆姑娘的身子已然大好,是该离去的时候了。公子怜姑娘孤苦,特赠姑娘五十两银子花用。公子还说,姑娘午时定会醒来,就算再吃一顿饭天色也还早,还请姑娘早些离府。” 陆福生倒吃了一惊。赵婉刚刚处处说赵谐成的好,显然是想要她留下来。可又给她钱要她离开是什么意思?那赵公子若一心留她,陆福生恐怕还会有几分防备不肯留下,可他却赶她走,这样却教陆福生笃定他不是恶人。 陆福生想了想,问道:“那我临走能不能再见一眼赵公子,给他道个别?” 赵婉倒似很兴奋似的,兴冲冲地应下,马上就跑过去禀报赵谐成。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引她去见赵谐成。 ☆、身世 第十四章:身世 赵谐成在大厅候她,当时正巧赵谐成还有客人在。陆福生刚进厅门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缠着赵谐成撒娇,那女孩听到福生的脚步声,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弯了弯,笑着问赵谐成:“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啊?” 陆福生仔细瞧了那女孩一眼,模样甚是娇俏明艳。 赵谐道:“这位是陆姑娘,府上的客人。”说着又对陆福生介绍了下那姑娘:“这是舍妹翦秋。” 陆福生曲身施礼道:“赵姑娘万福。赵公子万福。” 赵翦秋半跪在罗汉床的一侧,正趴在炕桌扯赵谐成的袖子撒娇。闻言愣了一下,她也不起身,随口道:“陆姐姐也万福。” 赵谐成推了下赵翦秋,自己也起身朝陆福生施了一礼。 赵翦秋见哥哥庄重成这个样子,不得不也起身下来,曲身向陆福生回了一礼。施完礼,她又坐回罗汉床上扯赵谐成的袖子:“哥哥,哥哥!这位陆姑娘和你之前捡回来的那些客人不一样哦!既知礼又漂亮,不会是哥哥给翦秋找的嫂嫂吧?” 陆福生羞的满脸通红,还是赵谐成咳了声,说道:“小丫头胡说什么?陆姑娘是府上的客人,怎能叫你这张嘴任意轻薄?越学越像你姐姐了!你赶紧走吧!找你大姐玩去!” 赵翦秋道:“胡说!我这么聪明懂事善良可爱,怎么会像姐姐那个恶霸?姐姐给哥哥罚了面壁,这会儿估计正不痛快呢,我才不平白给她出气。翦秋就喜欢跟哥哥在一起。你跟陆姐姐说你们的,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 赵谐成瞧了一眼赵翦秋,眸中尽是宠溺和无奈,说道:“家里就数你小,就数你任性,父亲都没你说一不二!你愿意留,谁敢赶你?” 赵翦秋道:“别这样说嘛!翦秋其实也很乖的。” 赵谐成瞧了一眼陆福生问道:“陆姑娘,我不是吩咐赵婉给你银子送你离开的么?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陆福生本来是想跟赵谐成道个别,谢过他的救命之恩然后就离开的。可是陆福生不知怎么地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可能跟瞿庭东不一样,或许可以信任。 陆福生纠结了一下,还是跪倒在赵谐成面前:“赵公子救妾于危难,妾感激不尽。本不应该得寸进尺,但是公子若要赶妾离开,妾可能明天就横死街头,那公子今日救妾可就是白救了。还请公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留下妾吧。” 赵翦秋在一旁起哄:“陆姑娘莫不是要以身相许?这样也好,既还了哥哥的救命之恩,又可以让哥哥救你一生一世。” 赵谐成喝道:“翦秋,不许胡说!” 赵翦秋反倒教育他:“诶!哥哥!嫂子也去了五六年了。你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这么老大不小的汉子,娶个媳妇也是眼前的事儿……” 陆福生叩了一头,道:“妾无此意。妾愿为奴为婢侍候公子,断然不敢觊觎公子妻妾之位。妾读过书,识得字,通算学,会针黹,琴瑟琵琶、笛子笙萧也都懂一些。妾别无他求,只求安身立命而已。” 赵谐成却笑道:“读过书,识得字,回针黹,有用么?江湖水深,需要的是心计、武功、暗器、用毒。赵婉仵作出身,见伤可知是何伤何毒;赵温是杀手出身,武功高强。敢问陆姑娘,你会的这些有何用,可足以自保?” 陆福生被这话堵得死死的。是啊?她会什么?她什么都不会!危险来得时侯她除了死挨什么都不会!她无非就是有个长生蛊!得长生蛊者得长生,武林人士为它疲于奔命,可是她明明有长生蛊却依旧保护不了自己。爹娘为了救她丧命,瞿庭东终于不堪她的拖累弃她而去。她除了拖累别人,一再使人进入险境什么都不会。 陆福生鼻腔酸酸的,又叩了一头道:“对不起。妾不该妄求。妾谢过赵公子的救命之恩,此后必不再叨扰。” 赵谐成瞧着陆福生的神色不对,也皱了皱眉,道:“翦秋,你先退下,我有事要单独对陆姑娘说。” 赵翦秋瞧赵谐成的表情,他是是真的有事情要她回避。赵翦秋嘟了嘟嘴不得不离开了。 只听赵谐成又道:“陆姑娘,还请移步。” 陆福生大喜,还以为是他改了注意,便起身随他入内室。可赵谐成沉吟了下,却道:“硬要赶姑娘走,是赵某对不住南宫姑娘,可是姑娘身上有长生蛊,自不会随便命丧黄泉。林府里不见得比外面安全,南宫姑娘何必执意在赵某这里安身立命呢?” 陆福生大惊。他怎么会知道?陆福生强做镇定,作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赵公子在说什么?妾却听不懂了。” 赵谐成道:“南宫姑娘当知,赵某既然敢这么说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陆福生脊背有些发凉。 赵谐成道:“不管姑娘信不信,赵某确实对长生蛊无意。姑娘究竟姓什么赵某也无意深究。不过南宫姑娘临走,赵某还有一事须嘱咐姑娘。姑娘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经常生病或者受伤。就算日后再次生病,长生蛊也会使帮姑娘自愈,万不能让旁人摸姑娘的脉搏。姑娘若病好之后,不妨再装病几日。姑娘的身子好的太快,怕是会被人发觉的。南宫家树敌不少,江湖中觊觎长生蛊的人也甚多,姑娘防着些,始终是没坏处。要是旁人知道姑娘身上有长生蛊,恐怕姑娘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走的这么容易了。” 陆福生仍是强自镇定:“妾也听说过长生蛊,公子为何会知道妾身上有长生蛊?就单凭妾的伤比旁人好的快吗?这也太武断了吧?怎见得就不是妾体质特殊?况且就算那什么蛊真的在妾身上妾也不见得就姓南宫,赵公子缘何便确定妾一定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1 姓南宫呢?南宫家是做什么的?妾委实不知。” 赵谐成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无意害你性命。在下找了那长生蛊五六年了,怎么可能连这些都不知道?十年前,赵某身上被人下了寒毒,每逢阴寒天气寒气入骨生不如死。神医安子砚说此毒除了长生蛊无药可解。可培育此蛊甚难。在下查过,现今天下除了十年前南宫盟主的那一只长生蛊还有可能活着,再无其他。南宫盟主妻为华亭陆氏女,生有一子一女,长子南宫珏今年弱冠,小女儿南宫皑今年正当二八破瓜之年。当年林盟主屠南宫一门,他们一家四口只发现了南宫盟主一人的尸体。没有尸体,就证明还有可能活着。林盟主翻遍了整个南宫府都没有找到长生蛊和《阮郎归》,那就说明这两种东西有可能在南宫夫人或者是南宫家的哪位少主身上。姑娘自称姓陆,今年十六岁,知书知礼,据赵婉所说,姑娘吃饭虽饿极却细嚼慢咽杯盘不响,必是出身名门。姑娘也说自己是福中生,苦中长。若姑娘不是随母姓改叫陆福生,那姑娘告诉告诉我你是谁?” 陆福生有些泄气:“你竟查得这样深?好吧,妾便是南宫皑。公子确定要放妾离开么?公子中了寒毒,没有妾的的长生蛊,那公子的毒不解了么?公子不会死吗?” 赵谐成仍是轻笑:“死就死吧。人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人生太辛苦,我也不希望我活得太久,这二十多年,已经够了。” 陆福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咬嘴唇。赵谐成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姑娘,别想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我的身子却已经破败至此。人活着总是要死的,怕什么?”说着赵谐成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安神医给我的御毒丸,说是可解百毒。我试过,并不能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把它拿走吧,起码以后中毒是可以拿它做掩护。我也尝过,有蜂蜜甘草人参,味道还是不错的。” 不过萍水相逢,他为何要如此待她?可是听赵婉说,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会这么善良,而她却有福气见到这么?会不会和瞿庭东一样只是骗子?可是能有人这般待她,即便是被骗一次有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自己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要是为他死了,人情也就算还完了。 陆福生又想了想:“福生知道公子是个好人,您救了妾。书上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长生蛊护不了妾,它只会给妾带来灾祸。妾知公子需拿长生蛊救命,公子不如就将它拿走吧!” 赵谐成道:“你把长生蛊给了我,那你怎么办?你会死的!我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吗?就算你真的给了我,那还得有一个人以心头血为我养蛊,又是一条命。怎么可以因为我的一条命再白白搭上两条命呢?” 我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陆福生吃了一惊。自十年前南宫家破败之后,旁人都视她如蝼蚁草芥,她自己也以为自己不过一条贱命,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的命,原来也可以被人重视。 赵谐成又道:“不是我不留你。我也知道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闯荡不安全。可是我也是寄人篱下,没有办法。这是林府,林蔚山林盟主的宅院。你与他有血海深仇,他不仅想有朝一日可以斩草除根,更是想要你身上这长生蛊。当年你在他身上下了毒,他强忍了十年,早就憋不住了。他若知道你在我这院子里,你必定保不住性命。我在林府待了十年,不仅什么都没做还把自己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能保护得了你呢?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但凡买两亩田地,这一辈子总归是饿不死。你不是说你会算学么?你可以随便租个临街的铺子,开个小店,一辈子也能衣食无虞。我能为你打算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陆福生道:“公子给妾银子也是无用。福生不过一介女流,也连自保都不能,不见得能守住这银子。妾初出门时本来身上也有十余两银子,路逢强人,妾自不是他的对手,末了只是保住一条性命而已。若下次再遇强人,福生再次流落街头,不知还有没有第二个赵公子救妾性命。” ☆、神医 第十五章:神医 赵谐成揉了揉脑袋,思索良久才道:“以你年纪,学武功已经晚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叫赵温教你一套轻功什么的。若是以后遇到什么危险你就跑,别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好歹留一条性命。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可别随随便便就给丢了。” 他将话说到这个程度,陆福生也只得点头。 陆福生借着学轻功之由又在林府里待了一阵。赵温性子温吞,人也和善。手把手教了几日,无论陆福生再笨,从未急过脸。 陆福生问过他:“赵大哥性子温润至此,何以去当杀手?” 赵温愣了一下,没听懂陆福生要说什么。反倒是赵婉凑过来拍了下兄长的脑袋:“我这哥哥平素里嘴要喝水脑要喝水,杀手组织哪敢屈尊?这不,只有公子这般人物方降得住如此英雄。” 她这便是说他的脑子进水了。陆福生忍不住笑。赵温又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使着轻功追着赵婉跑了几圈。福生瞧着他们仍是轻笑。 “那个赵温的轻功也不怎么样啊,让他教人功夫,这不是误人子弟么?”身侧突然响起一阵慵懒男声,陆福生扭身去看,却是一个打着红伞的年轻男子。 那人眸子很黑,仿佛点了漆一般,瞳仁闪着亮光。他的眉毛颜色也很浓,略有些发青,象是女人画眉用的螺子黛的颜色。他没有梳发髻,一头黑发用青丝带系着散在脑后。陆福生竟一下子想起书上的话:“鬓若刀裁,眉如墨染。” 陆福生朝他福了福身子:“公子万福。” 那人穿着一件交襟万字纹青布棉袍,没有束腰,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略有些清癯的身体上。他低头端详陆福生了一下,也没说话,竟大笑着走开了。他本是寻常打扮,可这仰天一笑竟有一股狂放不羁的谪仙人的味道。陆福生瞧着他的背影也是叹服。 那人近了屋便收了伞,坐在客厅的主位上。见到缓步进来的赵谐成依旧笑容不改:“襄和,听说你找到你的解药了?” 赵谐成眉目中的笑意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安兄此话怎讲?上一次安兄还说谐成之毒无解。” 那人道:“我上次说的是你的毒除了长生蛊外无药可解,可不是说你已病入膏肓无药可解啊!你已找到长生蛊,却还要瞒我?我是见过那南宫夫人的。院中跟赵温学习轻功那姑娘的容貌跟南宫夫人一模一样,我离她十步都能感觉到她体内的蛊虫在叫嚣。若不是,你为何要我给她更改容貌?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2 ” 赵谐成见已经瞒不住,只好说道:“找到长生蛊又怎样?我突然间却不想要了。那女孩很无辜,受过很多苦,我不想因为我的病平白伤她性命。” 那人长叹一声:“襄和啊襄和,你还真是没辜负你这‘青州首善’的名声。” 赵谐成却拱了拱手:“安兄客气,您才是当之无愧的‘青州首善’。”说着赵谐成便从外面唤来了福生,指着那人说道:“陆姑娘,这位是安子砚安神医。” 陆福生又瞧了安子砚一眼。他的皮肤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除了那对乌黑的眼睛外,整张脸没有一点生机,如同一张宣纸一般。怪不得他要打红伞。阳光透过红伞,他立于伞下尚觉面色红润,如今收了伞,他的面容竟如此骇人。 赵谐成看到呆愣在那里的福生,不由得轻笑,唤了她一声“福生!”,陆福生做才回过神来。 陆福生急忙又屈膝福身:“福生见过赵公子、安神医。赵公子、安神医万福。” 安子砚道:“陆姑娘果然是大家出身,竟如此多礼。” 陆福生的笑容僵了一僵。 赵谐成笑道:“陆姑娘哪里是多礼,分明是瞧见你那张脸吓的。你倒不如平常胭脂水粉螺子黛全给抹齐了,五颜六色的倒也热闹。今天却只画了眉眼,弄这一张脸如同无常一般,把人家姑娘都吓愣了。” 安子砚倒有些赧颜,讪讪说道:“老是用那些东西,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跟个女人似的,用了一辈子也是不习惯。” 他立起身子来到陆福生身边,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陆福生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也没敢吭声,安子砚抬了抬手却要去撩她的头发。 福生大惊之下正要躲闪,安子砚却收了手。 赵谐成道:“青州首善可有对策?” 安子砚鄙夷地看了赵谐成一眼:“笑话,论起人的身子谁会比安某更有对策?你也未免太小瞧我安子砚了。陆姑娘确实跟南宫夫人生得甚像。可是安神医动手哪有改不了的?哪怕是路姑娘的身高性别,只要我安子砚想改也能改。” 陆福生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是有几分疑虑:“安神医此行是为了易妾的容貌?” 赵谐成道:“是,姑娘和南宫夫人太像总是不安全。” 陆福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她改了容貌,日后哥哥见到她却认不出怎么办?十年未见,她的容貌本就与之前天差地别,倘若再改,她必定再也找不到哥哥。还有她等了十年的那人,哪怕前缘不能续,再见他一眼也是不可以么? 陆福生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妾知赵公子这样为妾着想,可妾不愿改,怕是要辜负公子心意了。妾还有人要等,怕他找来时妾已面目全非他认不得。” 赵谐成点点头,扶她起来:“你若不愿改,那便不改,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强行替你做主。你留在这里也有几日了,是时侯该离开了。东西自有赵婉替你收拾,你明日一早便走吧。” 陆福生急的又跪在地上:“公子还是要赶妾走吗?”赵谐成叹道:“陆姑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陆福生离了林府,赵谐成就使人将林初夏叫来慎园。 十年前赵谐成来到林府时林蔚山单独辟了慎园给他居住。慎园偏僻幽静,干净宽敞,院中植了一片竹林,四季常春,甚有雅意 。赵谐成平素也常吟:“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林初夏来到慎园一下子就跳进竹林里,略露半边脑袋在外边张望。得亏戒尺魔君不俗,要不连个藏的地方也没有,她一定死得熟熟的。 “唉,大小姐,您来了啊?”赵婉过来朝林初夏福了福身。 林初夏咬着牙翻了一个白眼,深呼一口气,满脸堆笑地从竹林里钻出来:“啊,我是来了。这不突然想吃竹笋了么,想着只有哥哥这里有,所以就过来瞧瞧。我翻了好一阵,没有。算了,我不吃了,我走了。” 赵婉道:“大小姐,这个季节哪有竹笋呐?” 林初夏撒丫子便要跑:“没有啊?既然没有那我就更应该走了……” 赵婉扯住林初夏的肩膀:“大小姐,公子今日不在园中。” “啊?不在?”林初夏长出一口气,“你不早说,差点吓死我。” 赵婉又道:“公子临走前吩咐,若是大小姐来了就让您在庭前跪着。” 林初夏挣开赵婉的手:“你就当你什么都没看见……” 赵婉道:“大小姐!公子说您必须跪满六个时辰。早跪早结束。” 林初夏退了回来不再言语。赵婉拿来垫子,林初夏闭上眼睛跪倒,轻声道:“现在是巳时,你可别数错了。” 赵婉道:“属下知道,亥时必定叫您。” 林初夏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沉思。 还能有什么办法?戒尺魔君打她的时侯连爷爷都拦不住……算了吧,她毕竟是他亲妹妹,他总不能贸贸然就打死她。 林初夏武功差,又没有内力,再加上早上中午都没有吃饭,申时就已经有些熬不住了。酉时的时侯林初夏晕过一次,赵婉瞧见,急忙过去扶。林初夏有气无力的说:“赵婉姐姐,我想喝水。” 赵婉急忙端了碗水,又拿了两个包子过去。林初夏瞧见,急忙摇摇头:“姐姐,把包子拿回去。哥哥是要罚我,你这样,哥哥会生气。” 赵谐成从外面回来,瞧见这一幕也没说话,扭头就回了书房。过了好一会赵温才出来,对林初夏道:“大小姐,公子准您吃东西了。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跪。” 林初夏窃喜着吃了包子又跪了两个时辰。赵婉说亥时到了的时侯,林初夏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 赵婉扶着林初夏进了房,给她揉了揉腿和膝盖,过了一刻钟林初夏才缓了过来。林初夏起身正准备去书房见赵谐成,赵婉却拦住她:“大小姐您还是再缓一会儿吧。公子这次好像很生气,估计待会您进去,跪还是免不了的。” 林初夏听的胆战心惊,又缓了一刻钟才起身去找赵谐成。 林初夏站在门口还未说话,就听到里面赵谐成的声音:“她那天是自己回来的,还是有人送她回来的?” 赵温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顿了一下,答到:“是有人送大小姐回来的。” 赵谐成沉吟片刻,又问:“是个男人?” 赵温张开口,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末了还是闭上了嘴,点了点头。 赵谐成瞧着赵温的表情突然很烦躁,手里的书突然搁在桌上。 赵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公子生了气,按礼该是要劝解的:“公子,大小姐又不会武功,您罚她跪六个时辰是不是太狠了些说是晕过去好几次呢!” 赵谐成只是叹息:“可是你瞧她做的事情。若是爹爹在,此番必定连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3 至于么?不就是夜不归宿么?犯不着就非得打死她吧? ☆、训斥 第十六章:训斥 林初夏敲了敲门:“哥哥。” 赵谐成应了声:“进来。” 林初夏知他怒气未消,又是屈膝跪倒在他书案前。 赵谐成冷笑道:“跪了半日还没跪够?” 林初夏叩了一头:“哥哥不要生气,初夏知错。” 赵谐成道:“你既知错,便说说错从何来。” 林初夏道:“初夏日前夜不归宿,有辱赵家门楣。” 赵谐成冷眼瞧她:“长本事了。” 桌上的书被他一把丢到林初夏脸上:“你……”话没说完却咳了起来,是真的气坏了。林初夏见状,急忙膝行过去拍赵谐成的背:“哥哥别急,初夏知错,哥哥尽管罚我,可别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赵谐成推开她:“我让你跪了整整半日,你都没想明白我为何要罚你,你这样也叫知错?” 林初夏仍旧跪在地上:“初夏愚钝,不知错从何来。还请哥哥明示。” 赵谐成一边咳一边道:“给我……” 给他?什么东西?又要拿戒尺打她吗?初夏闭着眼睛胆战心惊的把手伸过去。 赵谐成把她的手打到一边:“我是要向你索要东西,你却跟我伸出手,是要讨要什么东西么?哥哥却只有戒尺可以给你了?” 林初夏听闻赵谐成不是要打她,急忙把手收回来。她有些犯怯,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到底要什么?” 赵谐成道:“自然是你用以暗中伤人的东西。飞镖、暗器、蛊虫,你倒是什么都懂!” 飞镖、暗器、蛊虫?哥哥怎么会知道? 林初夏有些发懵:“是不是霜儿告诉你的?” 赵谐成冷笑道:“霜儿?你怀疑霜儿告密?她是你的丫鬟!你自己都不相信她我为何会相信他?真是可笑!没想到我赵谐成教了十年,竟然教出了一个如此疑心病重的曹阿瞒!” 林初夏低着头没说话。 赵谐成道:“你把你身上藏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林初夏咬着嘴唇,纠结了半晌:“哥哥,我身上什么也没藏。不信你可以教赵婉搜我的身啊!” 赵谐成道:“这么说,东西是在你房里?我叫赵婉去搜!” 搜房间?那房间里自己藏的别的什么东西可也都留不住了。 林初夏急道:“别!哥哥,初夏是骗你的。我全都拿出来就是。” 林初夏忙从前襟里拿出几枚飞镖递给赵谐成。赵谐成瞧了她一眼:“还有。” 林初夏吸了一口气。他是什么都知道了,算了,再藏也藏不住了。 林初夏从袖中拿出了一把银针,翻翻靴筒的夹层,又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林初夏道:“只有这些了。” 赵谐成扫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暗器不禁皱了皱眉。他拿过那个小带子打开看了看,竟是三五粒红豆。正准备拿出来却被林初夏拦住:“哥哥。这些东西只有女人能碰,男人若碰,豆子里的蛊虫就会跳出来钻进皮肉里。” 赵谐成点点头,又扭头看了一眼赵温:“你去端个火盆过来。” 赵温应了一声,将一个火盆端到赵谐成面前。赵谐成将那几粒红豆倒进火盆里,红豆的外壳遇火而融,露出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赤红色虫子,那些虫子甚是怕火,在火里挣扎了几下便萎缩成一团,身上冒出幽蓝色的火焰,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击人脑髓。赵谐成用衣袖掩住鼻子,眉毛皱得更紧了。 赵温难得机灵一回,扭身把房间里的窗子都打开了。 林初夏也装模作样的举起衣袖,掩住一脸惋惜。 赵谐成又瞧了林初夏一眼,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有什么效用?” 林初夏的:“这蛊名叫相思蛊,是初夏趁外祖不备从玉坞密室里偷来的。此蛊催情,蛊不解有性命之忧。” 赵谐成道:“所以你就把这蛊下到了斯年身上?” 林初夏道:“那人名唤陈忱,不叫什么斯年。” 赵谐成道:“那人姓沈,名子忱,字斯年,便是月前与你订过婚的未婚夫。林初夏,你可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未婚夫?林初夏真真惊了一下。可略思索一下,她就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他又怎样?哥哥,初夏不喜欢那沈子忱,不愿嫁他。” 赵谐成冷哼一声:“你这般害他,如今你就算有心嫁,他却未必肯娶了。” 林初夏道:“那沈子忱行为不检,言语轻挑。在台上与别人对打时几番偷袭,不是君子所为。初夏下蛊,也是事出有因……” 赵谐成怒道:“那你在台下给他下蛊便不是偷袭,便是君子所为了么?” 林初夏见赵谐成真的发怒也没敢再说话,愣愣地看着他。 赵谐成又道:“林初夏,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歹毒至此!这十年来,我教你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原是我错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竟妄想要改变?” 林初夏看着赵谐成,一下子竟红了眼睛。赵谐成也不管她,自顾自站起来转过身去:“罢了,你走吧。我以后再不会说你一句,但愿你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你还记得你额角上的花钿是怎么来得了吗?那年爹爹本本不只是想废你的筋脉,他是想要你的性命的。那年我救下你的性命,说是一定可以教好你,可还是成了这样。日后我若是再听到你伤人性命的事情,我必定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林初夏也站起来,面朝赵谐成大吼了一声:“赵谐成!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骗子!亏我这十八年来一直敬你是兄长,没想到,原也是我看错了!” 赵谐成扭头盯住林初夏,竟扯出一抹微笑,回头坐回座位:“我是伪君子?骗子?你说,我洗耳恭听。” 林初夏道:“外祖屠南宫家那年我是去了。可那年我才八岁,尚不懂事。我是有错,可错并不是全怪我。当时哥哥也对我说,那件事是错事,可错不在我。我还小,心智尚未成熟,是受旁人所诱。可哥哥到底还是因为此事心怀芥蒂,一而再再而三的猜忌我,不能将我与常人等同视之。这是不是言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非君子所为?” 赵谐成一下子也呆在那里,竟无言以对。 林初夏见状又跪倒在赵谐成脚边,哽咽道:“这些年哥哥教初夏读书识字,初夏自己也读过书,已明礼法,并非善恶不分的人。那日的确是沈子忱先言语轻薄,动作无君子之行,初夏是忍无可忍才伤他的。” 赵谐成摸了摸林初夏的头顶,沉吟许久才叹道:“是哥哥错了,那年的事情不能怪你,你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可是初夏,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也是大人了,你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4 得有自己的心智。这次的事情不是这样的。男人之间比武争斗,干你何事?常言道:兵不厌诈。你说这武林盟主之位,是只有匹夫之勇的人便可胜任的么?斯年那不叫偷袭,他确实没有错。斯年性子活泼,嘴巴是坏点,可他人品哥哥是知道的。他多不过给你开个玩笑,绝不会有坏心思。他并不是轻薄之人。你给他下那样的蛊,他必不肯主动伤人,此番怕是险些丢了性命。” 林初夏道:“哥哥,初夏并不想要他性命。当时我便令人送他到妓院解蛊了。相思蛊虽是要命的蛊毒,可及其易解。若是蛊解了,他的身子定不会有大碍。” 赵谐成耐着性子道:“你可知沈府有家规,子弟不可宿娼?” 林初夏道:“那又怎样?他们只须为那姓沈的在妓院里买一个处子,抹了娼籍。那就不算宿娼了。那沈子忱生得俊俏,又是给她们钱了的,她们必定趋之若鹜,又怎会不愿?” 赵谐成道:“那女人既是处子,珍惜自己的名节,如何会自愿?” 林初夏道:“贱籍娼妓,她们本就是做这个营生的,就算不愿,老鸨也必有办法□□。总会肯为他解毒的。” 赵谐成一巴掌扇过去,喝道:“初夏,哥哥就是这么教你的么?哥哥几时教过你娼妓就不是人,便可以不把她们当人看,便可以不顾她们的感受的?” 林初夏一下子懵到那里,捂着脸呆愣愣地看着他:“哥哥。” 赵谐成瞧见林初夏含泪的双眼,也有些不忍,伸手抚了一下林初夏的脸颊:“初夏,你要哥哥拿你怎么办呢?为沈子忱解蛊的那个姑娘我前两日见过。她叫福生,比你还要小两岁。哥哥救她的的时侯她浑身是伤,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你害了她啊!她跟你一样都是父母生养,疼在心尖上的。她也会疼,也会哭,她的父母知道也会伤心难过。她为什么就要被你鄙夷,被你伤害呢?你是哥哥和林蔚山一起养大的,哥哥没有办法让你完全不受林蔚山的影响。可你那外祖教你的都是什么你知道吗?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 赵谐成又摸了摸林初夏额角的花钿。林初夏抬着头看他,眉头微皱,那朵缠枝牡丹微微往外突起,像是在清风里盛开。赵谐成道:“你还记得吗?你额上的这个花钿是我亲手嵌上去的。” 林初夏点点头:“记得,很疼。” 赵谐成却笑了:“那时爹爹还在生气,不准我给你用麻沸散,说是让你记住这疼,这辈子都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你当时不过八岁,我怕你受不住疼乱动,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没想到你却倔强的夸张。你一声都没哭,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都没有掉下来。爹爹瞧你倔成这个样子又是恼,差点又要打你,你却说:‘是初夏错了,初夏不敢哭。爹爹若是不高兴,大可再打初夏一顿。’咱们赵家哪个不知道你这位大小姐是个硬骨头?” 林初夏道:“当时爹爹恼我,我哭也没用。我若是再哭几声乱了哥哥的心神,哥哥手一抖初夏可不就要破相了么……当时我原本就已经破相了……” ☆、花钿 第十七章:花钿 林初夏额角的花钿处本是一块大疤,是十年前林蔚山屠南宫氏一门的时侯留下来的。林初夏自小被过继给舅舅林祁,林祁是林蔚山义子,怕惹怒林蔚山有杀身之祸,因此他向来不肯亲自管教这位正牌的林家长孙女。林初夏是林蔚山一手带大的,从周岁到八岁,林初夏除了睡觉洗澡,基本上是须臾不离林蔚山。林初夏骨骼精奇,颇有乃祖之风。自三岁习武,八岁时林蔚山的碎寒掌她已练到第二层,普通成年男子已近不了身。 林蔚山屠南宫氏的时侯也带上了初夏,说是去长见识。林初夏去时见到了的却是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林初夏就被林蔚山带到身边,看着那些生命的陨落,那些鲜血溅到她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甚至是眼睛里。林蔚山递给她一把刀,林初夏似乎知道她的爷爷要她做什么。她眼睛冒着红光,满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她举着刀穿梭在人群中,身上沾上了越来越多人的鲜血。她恍惚间竟感受到这嗜血的欢乐。 她把一个孱弱的妇人捏在手里,手起刀落之间却被一个小女孩儿推倒一边:“你放开我奶娘!” 林初夏定睛瞧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年纪小小的,估计跟翦秋差不多大,个头比她还要低一些。白白净净的娃娃脸,粉装玉琢的甚是可爱。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可她脑子里一时间竟只有一个字:“杀……杀……” 林初夏举着刀走近那个小女孩儿,却被那个妇人拦住,手脚都被制住。那妇人大喊:“大小姐快跑!大小姐快跑……” 那个小女孩怔了一下,从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戴上,轻轻旋转一下那戒指上竟生了尖刺。林初夏本来已经可以反身按倒那妇人,那小女孩却突然扑过来抱住初夏的脑袋,握着拳头一下一下砸初夏的额头,戒指上的尖刺刺破她额角的皮肤,酥酥麻麻,初夏不禁有些眩晕。 林蔚山一直在她不远处,瞧见这情形,急忙突围奔了过来。林蔚山一剑杀了那妇人又打了那小女孩儿一掌。小女孩坠倒之前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英俊男子把她一把抱走。那男子把她揽在怀里,林初夏听到他说的是:“皑皑别怕。没事了,没事了。爹爹来救你了。”小女孩拥着男子的颈子在低声啜泣。 林初夏仰头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屠杀已经结束,那日那个英俊的男子躺在玉坞的冰棺里。初夏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小女孩没有父亲了。林初夏头上的伤口被包扎好,可却中了剧毒。那日那个小女孩的戒指里竟含着毒。林蔚山找来许多术士和大夫在那男尸身上寻找长生蛊给她解毒。可结果却不甚如人意。林蔚山气得把那人挫骨扬灰,可什么都没找着。 林蔚山想了很久,决定把林初夏身上的毒吸到自己身上。林初夏活下来了,可林蔚山却注定活不过二十年。林初夏抱着奄奄一息的林蔚山哭泣的时侯,林蔚山说的是:“二十年,足够我去找长生蛊了。就算没找到也没关系。爷爷今年五十二岁,七十古来希,我活到七十二岁,已然够了。你是你母亲的心头肉,我不能让你死,她会怨我的。我没照顾好你母亲,她自己孤孤单单的长大,我想弥补你。就算爷爷死了也不能让你死。” 林初夏额上的白布条拆下来的时侯额角有一块很大的疤,因为中过毒,皮肉萎缩,很是吓人。林初夏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很久,拿过剪刀一下子剪短了额前的头发,留了个刘海儿盖住了疤痕。 几个月之后林蔚山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带林初夏回赵家探亲。林初夏数月未见父母,又差点经历生离死别,因此很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5 是兴奋。她一进门就跳到了赵京身上,抱着他的脖颈亲吻他的脸颊,就像那天那个小女孩靠在她父亲的胸口一样。她害怕,怕有一天她想拥抱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却躺在阴冷的冰棺里。赵京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宠溺的把初夏抱在怀里。 赵京看到林初夏的刘海儿也有些奇怪,伸手便要拨开:“初夏,什么时候留了个刘海儿?” 林初夏好像触电一般,急忙躲开。赵京看到林初夏的表情不对,更加好奇,执意要拨开看看。这一拨开却是下了一跳,赵京厉声问她:“初夏,这疤是哪儿来的?” 林初夏瞧着他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林蔚山却在一旁说着她的丰功伟绩:“我屠南宫氏一门的时侯带着初夏去了。你们别看初夏人小,却是少年英雄。一个人杀死十几个男儿,一点惧意都没有。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英雄气概,不亚乃祖……” 林初夏杀了十几个人?林氏一下子便晕了过去。六岁的翦秋不知道什么情况,扯住林氏的衣角便哭。赵京摔了桌上的的茶杯扭头就进了内室。 晚上赵京把林初夏留了下来,没让她跟林蔚山一起回林府。 林初夏跪在厅前,赵京瞧着她,手里的茶杯又险些捏碎。赵京握住林氏的手说道:“袖儿,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咱们赵家,不能出这么一个嗜血的魔鬼。”说着,他便起身抽出了一边侍从刀鞘里的刀。 林氏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夫君不要。初夏才八岁,她还什么都不懂。是我爹错了,不关初夏的事。她还是个孩子,还可以教。虎毒尚不食子啊!” 赵京把林氏拉了起来:“袖儿,你糊涂啊!杀人是该偿命的,更何况她杀了十几个人。她八岁就会杀人,日后大了,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再者说,教她,谁来教她?初夏过继给他必定是要不回来了。若是还要你那个父亲教她,她日后不知会再害多少人。” 一直在一侧观看的赵谐成也跪倒在赵京面前:“父亲母亲,孩儿愿前去林府教导妹妹。妹妹才八岁,尚不懂事,心智还未成熟。她是有错,可错并不能全怪她。她不过是受宵小所诱,尚有改正之机。” 赵京倒是吃了一惊,也不顾林氏在场便道:“成儿,你要去林府?你可知那林府便是龙潭虎穴?” 赵谐成叩了一头:“孩儿知道。父亲可以孩儿身体孱弱欲在武林盟主府上修习武功为由,将孩儿送入林府。孩儿必会教妹妹改恶从善。” 赵京又道:“成儿……” 赵谐成打断他:“父亲,孩儿去林府不仅仅是为了妹妹。孩儿的亲娘死了,孩儿知道这不关母亲的事,可必定和那个魔头脱不了干系。此害不除,日后才不知会再害多少人!” 赵京沉思了一会儿,道:“成儿既然决定了,那为父也不加以阻挠,成儿到了那林府必得多加小心。林蔚山碍着你母亲和赵家的势力不会杀你,可他必定容不下你。你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 赵谐成道:“谢谢父亲的教诲,孩儿知道。” 赵京又瞧了一眼林初夏,蹲到她身边,说道:“初夏,你哥哥说的很有道理,爹爹不会要杀你了。可是初夏,你可知道你做的事情是错误的,而做错事是要受惩罚的?” 林初夏怯怯地点了点头:“初……初夏知道。” 赵京道:“爹爹不能留你的武功,并且爹爹以后也不准你再练武功。若是爹爹要废你全身的经脉再接回去,你可愿意?” 林初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初夏知错,初夏认罚。” 赵京道:“会很疼。” 林初夏也学着赵谐成的样子叩了一个头:“初夏知错,初夏认罚。” 赵京本来是打算废了林初夏所有的筋脉的,还是赵谐成求情:“父亲,初夏是个女孩子,腿脚上的筋脉废也便废了。手指和胳膊可不能废。若是也废了,她以后就不能弹琴,不能做女红,甚至连个筷子都拿不稳,以后怎么嫁人?再者说,孩儿以后要教初夏做人的道理无非就是教她多读些书,您废了她的手,她以后要怎么握笔?” 赵京想想,便也应了。之后林初夏用这双手练起了暗器,这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林初夏筋脉被废之后卧床躺了半年。之后她的腿脚恢复的也快,走路骑马都没有大碍,却再也练不得轻功。碎寒掌虽是拳脚功夫,却须内力支持。林初夏筋脉已毁,日后也再练不了内力。这碎寒掌的第二层,也算完了。 林氏嫌林初夏额上的疤太丑,本想找神医刮了,可赵京却不肯。说是这疤得留着,得让林初夏知道她曾经犯过什么错。后来还是赵谐成从中调停,说可以在这疤上纹些东西,不那么丑,也不用刮这疤。最后赵京退而求其次,虽允许赵谐成给林初夏的疤上纹东西,却不准他用麻药。说是得让初夏记住这疼。 赵谐成略懂医道和丹青,亲自动手给林初夏纹那疤。林初夏头上的疤狰狞可怖,赵谐成依照纹理给她选了个缠枝牡丹的花样。纹过之后颜色还甚是骇人,赵谐成就自做主张在上面嵌了些五色丝线和金属片。林初夏在长身体,赵谐成就每年给她换个大些的,直到她及笄才停止。 林初夏那年在南宫家一共动手杀了十三个人。赵京就令林初夏给他们每个人都磕一百个头。南宫家被烧,尸体找不着,林初夏就在南宫家老宅前磕了一千三百个头。当时林初夏大病初愈,这样一闹,又大病了一场。 回林府之后赵谐成也教她赎罪,让她把当年在南宫家杀的人的遗属都找出来好好补偿。可是林蔚山当时是灭门,哪还有什么遗属。林初夏找了好久也只找到一个霜儿。 霜儿的父亲是南宫家的家臣,他已有妻子儿女,霜儿的母亲是他养在外面的妾室。父亲死后霜儿的母亲就改嫁了,霜儿不堪继父虐待逃了出来。遇见初夏时,霜儿正是街头的乞丐。 当时霜儿跟几个小乞丐在争东西,霜儿力气小,差点被打死。林初夏突然间出现,赶走了那一群小乞丐将她救了下来。初夏带她回去,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请她吃饭。霜儿有些受宠若惊,把她当天神一样看待。林初夏本想告诉她实情,话到嘴边却一直没敢。 林初夏把霜儿带回府里,安置了一个多月,一直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地伺候着。霜儿拿她当恩人,每日看到林初夏眼睛都会放光,林初夏每日看到她却都如利刃剜心。 初夏是真的在想要怎么跟霜儿解释,每天都在想。她很纠结。她知道是自己错了,所以一直在设法补偿她,所以一直都待霜儿很好。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杀了她的父亲。因为自己,她没有父亲了。 初夏又想起了南宫家灭门那日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她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6 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单纯,那么可爱。可因为自己,她没有父亲了。那个人会把她楼在怀里珍宝一样保护;那个人会轻轻柔柔的安慰她:“皑皑,别怕。爹爹来救你了。”;那个人可以任她拥着他的颈子在低声啜泣。可是现在,因为她,那个人没有了,他静静地躺在冰棺里,被自己的外祖父挫骨扬灰,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一样用生命替他疼爱和保护他的女儿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林初夏,现在她胆小,懦弱,连承担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她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赵谐成要林初夏向霜儿道歉,却没有给她规定时间,也没有逼她。他要她真的知错。后来初夏是真的想通了要向霜儿认错。 霜儿将林初夏敬若神明,林初夏却下定了决心,“扑通”跪在她面前,说道:“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杀了你的父亲。” 霜儿怔了好久,站着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失了重心,往地上栽去。林初夏长跽在地,急忙扶住霜儿的身子。霜儿意识转醒,缓缓掐住了林初夏的脖子,她问林初夏:“这就是林姑娘好心救我的原因?” 初夏说“是”。可霜儿掐的太紧,她连出声都办不到,只是用口型弱弱的比划。偏偏霜儿都看在眼里,她说“是”。她竟然说“是”?这个人杀了她的父亲,还来这里装她的恩人骗她。 霜儿越捏越紧,可林初夏却没有挣扎。那是她犯的错,她必须要承担。她林初夏堂堂都御史赵京的长女,又是武林盟主林蔚山的孙女,下跪给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的确是纡尊降贵,可人家有不接受她的道歉的权力。她杀了人家的父亲,人家杀了她并不为过。 林初夏可快窒息的时侯霜儿却放开了她,哽咽着说:“你救了我。就算你真的杀了我父亲,可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我父亲从没有给过我什么,我跟他没有情分。我是被继父赶出来的,这不怪你。你走吧,我原谅你了。” 霜儿无依无靠,是赵谐成做主将她留道初夏身边做侍女,至少衣食无忧,霜儿便答应了。林初夏却因自己杀了她的父亲心怀芥蒂,总是不能全然信她。可霜儿自跟了林初夏那日起便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还是哥哥看的透彻,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赵谐成轻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林初夏额上的花钿:“初夏,你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在你额角上嵌一个这样的花钿么?这个花钿叫缠枝牡丹,又叫万寿藤。代表的是绵绵不息的希望和勃勃的生机。哥哥其实并不想罚你,你要知道,哥哥比谁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林初夏点点头:“初夏知道。哥哥是兄是长,是最疼初夏的。哥哥做得一切都是为初夏着想。” 赵谐成颔首,把初夏的脑袋揽在臂中,初夏依旧跪在地上,顺从的靠在赵谐成的膝头。赵谐成轻声说道:“初夏你以后要乖一点,别再让爹爹和哥哥生气了。” 林初夏道:“初夏知道了,哥哥。初夏再也不敢惹事了。等过些天,哥哥带初夏亲自去沈公子府上负荆请罪好不好?” 赵谐成微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别跪着了,快起来。都到子时了,你累了一天,回房吃些东西睡觉吧。 赵谐成扶起林初夏,唤赵婉进来扶她回房。临走之际又想起霜儿,又拉着林初夏嘱咐道:“房里的下人,你若是信就倾心相对。要是终究不信,不如放出府去。小心养虎为患。” ☆、报仇 第十八章:报仇 陆福生拿着卖身契和脱籍文书去了衙门脱娼籍入良家籍。多亏了赵谐成给她的银子,事情很快就办好了。 时间还早,陆福生就在街上转了转。银子被她特地换成银票藏在胸前,腰间钱袋只有几钱碎银子。看了一天她也没见几个合适的铺子,熬到傍晚她就先在客栈租了间房子住下。其他的,日后再作盘算吧。 母亲要她等哥哥。她等了这么多年,等来了瞿庭东,等来了王妈妈,等来了一切的苦和难。陆福生知道娘亲之所以要她等,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江湖险恶,娘亲不希望她涉足。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好抛头露面,总是于名声有碍。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她现在比这江湖还要脏,没人会娶她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哥哥不来找她,她便去找他。找着最好,找不着多不过一死,没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惨了。赵谐成给她银子是为了她能不死,可她不怕!若是怕,她就不会不顾一切地从和笙坊出来。 陆福生要的是玄字号的房间,环境自然比不上天字号地字号的房间,不过价格却便宜很多。房间略小了点,不过陆福生只一个人住,倒也不显得特别逼仄。房间里没有窗子,陆福生待了一会,觉得憋闷得紧就出去了。 客栈在闹市,离州衙也不远,福生没把钱带身上,这次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她不敢走远,就在附近逛了逛。客栈门口不远处有一座石拱桥。居高临远,可以看到好远地方的景色。在这里待了三年,陆福生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夕阳将近,晚霞满天,陆福生就趴在那石桥上往下张望着。这座城那么大,城里的人那么多。偏偏没有没有一处地方是她的安身之地,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信赖托付之人。 陆福生立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身侧行人熙熙攘攘,冷不防就有人突然撞了她一下。陆福生急急扶住桥的围栏,另一只手腕却被一个男人握住,林福生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谁料那人竟连她的两只手一并握住了。陆福生抬头看他:“光天化日的,你要做什么……” 那人却一把将陆福生揽到怀中:“福生,这两日你去那里了?我找你找的好苦。” 陆福生踢了他一脚,强行挣开他的怀抱:“瞿庭东,你放开我!” 瞿庭东却不肯放手:“福生,求你别这样。我知道当年我不该丢下你离开,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福生,你得听我解释。” 陆福生冷笑道:“我现在我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再解释又有什么用?你不就是不想我再恨你了吗?好吧,我不恨你了。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 瞿庭东道:“福生,我可以娶你。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福生道:“你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却不能。我会记着,这是我一辈子的耻辱。瞿庭东,你走吧。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牵扯。你救我于危难,却又把我扔回危难里面,我还清了,再不欠你什么了。” 陆福生挣开瞿庭东跑回客栈,瞿庭东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追上来。陆福生躲到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闭着眼睛躺了半夜,心里想的却是过去种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7 种。辗转反侧了半夜,终是睡着了。刚睡着,又是一场一场的噩梦。陆福生把灯点着,盯着床上的帷帐发呆。 过了好久,门外才传来打更人的锣声。声音一急三缓,竟然才四更天了。陆福生下床,准备出去走走。陆福生刚出门就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陆福生吃了一惊,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那个男人唤了声:“福生。” 陆福生惊道:“瞿庭东?大晚上的,你不去睡觉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瞿庭东道:“我就住在你隔壁。你认床,要是刚搬到陌生的地方,旁边没人陪着,总会做噩梦的。我就在你门外陪着你好了。” 他是她的师傅,她跟他形影不离的待了三年。他还记得她认床。他还关心她。他这样在乎她,为什么就能那样说离开就离开,把她和薇儿逼到这步田地呢? 陆福生喉头一阵干涩,眼睛也有些发酸。刚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哑的,还是没能说出话来。瞿庭东见她不说话,就指指身侧说:“你要是睡不着就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好了。” 陆福生本来是不愿去的,可不知怎么地就忽然拒绝不了他,鬼使神差般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瞿庭东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想留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福生笑笑:“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爹和娘都死了,哥哥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之前是有一个未婚夫,但是他已经和旁人定亲了,难不成我还要去投奔他给他做妾么?” 瞿庭东没有说话,良久,他才启唇:“你不想报仇么?” 报仇? 想! 她怎么会不想?她连做梦都在想! 那些人挥刀屠了她满门,爹爹、娘亲、奶娘、忠伯、李叔,她最亲最近的人一个个都死在他们手里。她若是这样都不怨不恨,那她还算是个人么? 娘亲死的时候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皑皑,皑皑……你要娘拿你怎么办呢?你才十岁,又是一个女孩子。你还这么小,没有父兄可以依靠,没有宗族可以寄托,可是娘亲快死了,没办法再保护你了。怎么办呢? 娘亲的性命已经喂了蛊,本就没几天活头了。本以为能看着你及笄,终究没有。以后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得学会趋利避害,你以后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了。” 那一刀没有伤到心肺,若是能及时用药包扎,娘亲也不见得会死。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大夫;没有绷带;没有药;甚至连米和水都没有。陆福生和娘亲被关在柴房,陆福生脱下身上的小褂给母亲堵伤口,可是没有用,鲜血汩汩的往外流。母亲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 陆福生抱着娘亲待在柴房里,她除了哭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办法也没有。娘亲喃喃的说:“皑皑,你得记住,你爹爹是被大坏蛋林蔚山杀了的。我们南宫家上上下下百余口,全都死在了他的手里。皑皑,你得活下去,你忠伯李叔是为了保护你死了的,你总不能让他们白死。你得等你哥哥来找你,你得让你哥哥为你爹爹报仇,你得让你哥哥把娘的尸首和你爹爹殓在一起。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福生擦了擦眼泪,拼命的点头。 娘亲摸了摸她的脸,笑道:“你出生那一天,天上下着大雪,满世界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你爹爹叫你南宫皑,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雪,和雪一样干净纯洁。娘亲之前跟你徐姨约好了,说把你给斯年做媳妇。虽说时过境迁,但咱们不能先弃约。我也知世事难料,但你好歹等你斯年哥哥几年,等他来娶你……” 陆福生的亲事在她刚出生就定下来了。对方大他四岁,跟她的哥哥一般大,她唤他“斯年哥哥”。当时她的斯年哥哥也不过是个娃娃,可是两家是世交,母亲跟他的母亲又是闺中密友。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也便定下来了。当时南宫家势力正盛,对方也是世家,本来约好了等她及笄就成亲,可是她六岁的时侯家里就败落了,娘在她十岁的时侯也去世了。斗转星移世事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之前在楼里还听过先生说书,说什么《单符郎全州佳偶》,单符郎不忘婚约仗义娶娼。那时她还想着她的符郎什么时候能来救她,她不怕挨打,还为他守着贞洁。可是这么多年了,有谁管过她。娘亲临死前还一个劲地叮嘱她等他几年,为他守着身子。可他不会来,就算是她一直等又有什么用呢? 而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哪怕他再来,她恐怕也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了。 那些人,毁了她的一切。 陆福生叹道:“报仇?谈何容易?” 瞿庭东道:“因为不容易,所以就不报了么?” 陆福生摇头:“我没有!” 瞿庭东道:“那你想怎么报?” 陆福生瞧了瞿庭东一眼,突然笑道:“师傅明明已经有了对策,又问我干什么?这是要过来考徒儿么?” 瞿庭东知陆福生语含讥讽,却也不以为忤,起身笑道:“我确实已经有打算。” 陆福生抬眸望向他。瞿庭东也回头看定陆福生:“你不是要去找你哥哥么?” 陆福生道:“去哪里找?十年前我全家都死在庐州,当时哥哥不在家,隔了这么多年,我甚至不知道他后来是生是死。” 瞿庭东道:“自然有人帮你找。林蔚山惦记着你们家的长生蛊,必定比你还想知道你哥哥的的消息。林蔚山是武林盟主,消息人脉比你多千百倍,他还在满世界的找你哥哥,那你哥哥必定没有死。你哥哥若是活着,那就更不用你担心了。他是个男人,大你许多岁,自小是当南宫家的少主养的,就算你们家败了,估计也有你父亲的故友旧部扶持。日子怎么也要比你强的多。” 陆福生低头不语。 瞿庭东又道:“你哥哥一定也想着要报仇,他比你强,肯定比你更早算计着这事儿。” 陆福生突然抬头盯着瞿庭东:“我要进林府去。” 瞿庭东“噗嗤”一声就笑了:“怎么,想去林府潜伏着给你哥哥当内应?以什么身份?那林蔚山可是好男风的!” 她说要去林府并不是要投靠林蔚山。那位赵公子似乎人还不错,应该跟林蔚山是不同的。可是他已经把她赶出来了,她要再回去,他肯要她么? 瞿庭东瞧了她一眼又道:“如果你要报仇的话不如跟我去沈家。就是那个平卢节度使沈昊发府邸。他府上的世子爷欠我个人情,在他府上谋个差事估计不是难事。你与其在江湖上漫无目的地找过着三餐不继朝不虑夕的日子,不如跟我走,一起去沈府投奔你那自小定了娃娃亲地沈公子。沈家势大,你若有朝一日能成沈夫人,站的高了,你哥哥才容易寻到你。” 陆福生双手环膝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8 ,脑袋深深埋在腿间:“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难到还会妄想再续前缘么?” 瞿庭东道:“他不会嫌弃你的。因为……那个人就是沈公子。” 陆福生抬起头看他,十分不解的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瞿庭东没有看福生,头垂得低低的。沉吟了好久才艰难地开口:“那天晚上那个人不姓陈,他就是沈子忱。你等了十年的斯年哥哥。” 瞿庭东这一句话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陆福生也是一愣,过了好久才听明白瞿庭东到底说的是什么。 陆福生问他:“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怎能告诉你?你不知他是沈子忱便已毅然决然毫无转寰,若是你知道那人就是你等了十年的人那你岂不是要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瞿庭东咬咬牙没有说话。半晌,才冷哼一声,道:“我自然有我的目的。” 陆福生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会为他解毒,乖乖让你赎身,跟你回去?瞿庭东!我陆皑岂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你以为你救过我,你养了我三年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三年前带着班主夫人走的时候,我就不欠你什么了。你知道你走之后,我都经历过什么吗?” 陆福生冷哼了声:“你拐了班主的夫人走了,班主都快气疯了,他找不着你,就拿我和薇儿出气。他打了我们一人三十棍,就把我们卖到了妓院。妓院里的妈妈用嵌着钢针的鞭子打我们;在我们的衣服里放猫,又用棒子锤那猫,让那猫抓我们。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忍过去的吗?他们见这法子不好使,就给我们下药。我有长生蛊,可薇儿什么都没有。薇儿从十三岁就开始接客。我身上若是没有长生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熬到现在。” 陆福生拭了一下眼角的泪,又道:“我为他解毒,就是为了我自己。我要自由,我不要依附你们任何人,我要自己活着。我不会去沈家的。沈子忱已另有未婚妻,林家势大,时隔十年,他跟我早已没有了什么情分,未必会为了我跟林家退婚。更何况沈昊虚伪,根本不是能容儿子仗义娶娼之人。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瞿庭东道:“你的消息倒灵通,竟然连沈子忱已经和林家小姐订亲都知道?” 陆福生道:“我认识一个姓唐的客人,恰好是沈子忱的表哥。我若有意套他的话,他都会跟我说。” 瞿庭东笑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沈子忱所中的蛊就是那林家大小姐下的?姓沈的怎么肯乖乖娶她?就算沈子忱娶了她,也不可能全然没有芥蒂,他怎么可能容得下她?你现在既已是自由身,何不去试试。或许你能再把他弄回你身边呢。虽然你是娼籍出身,但总归只有他一个男人,他不会嫌弃你。你若肯在他身上下些功夫,姓林的那婆娘地位未必如你。” 陆福生摇摇头,还没有说话。瞿庭东却道:“你先别忙着拒绝,有些事情你恐怕不知道。你听我说完之后或许就不会拒绝了。十年前,林蔚山屠你们南宫氏一门,有一些细节你可以想一想。当时你父亲是武林盟主,普天之下,谁有你们南宫家势大?是,当时林家的势力也不比你们家小多少。但是实力相当的两家,林蔚山怎么可能一战就屠你们满门,把你们家打的毫无反击之力?” 陆福生惊道:“你是说有内应?” 瞿庭东道:“如果没有内应,这可能吗?” 陆福生道:“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说,当年沈昊就是林蔚山的内应。” 瞿庭东道:“是,我就是想说这个。你自己也怀疑过不是吗?沈昊平素以君子风度著称,可是你也说沈昊虚伪。你若不是察觉到什么,你不会这么说。沈家与你们南宫家一向亲厚,甚至一早就为儿女定了娃娃亲。南宫家与林家势如水火沈昊不是不知道,可是不过十年,沈家就和林家穿上了一条裤子了。 当年南宫家败落,和南宫家有关系的家族都受到了牵连,我父亲不过略为你们家多说了几句,我们家就被灭了门,可独沈家混的越来越风生水起。这几年沈昊的武功红突飞猛进,战功赫赫,从一个六品的校尉一路加官进爵,如今竟坐到了了平卢节度使的位置,敕封镇宁王。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他是偷学了你们家的独门秘籍《阮郎归》吗?还有,当年沈昊明明知道你和你的哥哥都可能活着,可是沈子忱这么快就背弃了和你的婚约和林大小姐定了亲。这里面有这么多的疑点,怎么会没有问题? 你若是能去沈家让沈子忱爱上你,成为他的夫人,第一可以杀林家的威风;第二你哥哥若是未死,必来寻仇,你既可以找到你哥哥又可以做你哥哥的内应,和十年前一样毁了沈家。” 陆福生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有本事让沈子忱爱上我?我是勾栏院出身的娼妓,下贱的我自己都瞧不上。” 瞿庭东努努嘴:“你不是成功过一次么?在武林大会那天。你长得漂亮,其实真的要让一个男人爱上你并不难。你在和笙坊待这三年耳濡目染总该学会点东西,娼妓这个身份对你男人来说可能并不是劣势,甚至还有可能是优势。” 陆福生咬着牙,看着瞿庭东的瞳孔猛地张大。怒气沉到唇角却突然扯出一个笑来,陆福生站起身说道:“你是要我用身体去引诱他?也对,反正在你眼里我本来就是出卖身体的娼妓。熟门熟路做惯了的。要是我拒绝了反倒显得我既要做□□又要立牌坊了。瞿庭东……瞿庭东!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要娶我吗?现在为什么又把我往别人的怀里推?” 瞿庭东也跟着站起来,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恨他。他伤过你,他的父亲毁了你的家。有这些东西隔着,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沈子忱。你有血海深仇,而我是帮你报仇的人。你会感激我,甚至重新爱上我。” 陆福生嗤笑一声:“不用说那么好听。你这种人会肯为我报家仇?无非是想把我送给沈子忱谋前程罢了。末了等你羽翼丰了叛了沈家,顺道也算帮我报了血海深仇,在我这里又是大功一件。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亮。瞿庭东,你别痴人说梦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爱上你的。你不是要我去沈府么?我打不过你躲不了你,跟你去就是。可是我事先跟你说:我在和笙坊里守着身子到十六岁,我抓过男人咬过男人打过男人,还有一个男人被我用开水浇到毁容。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能忍。但愿不会误了你的事!” 陆福生头也不扭地回了房间。瞿庭东在陆福生身后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离开。 ☆、良士 第十九章:良士 瞿庭东本是名门之后,祖上富贵。不过瞿庭东只是家中庶子,母亲早逝,兄长又多,他在在瞿府不甚受重视。但是不受重视,也有不受重视的好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29 处。父兄不管他,他便整日出去斗鸡走马偎红倚翠,好不快活。如果瞿家没有败落,或许瞿庭东可以这么快活的过一辈子。 瞿家败落的确跟南宫家有关系。林蔚山屠南宫一门,夺得盟主之位,初登峰顶气焰十分嚣张。见江湖多有不服,他便打大肆排除异己。瞿庭东之父瞿琮在江湖中很有威望,性情却十分刚直。瞿琮不服林蔚山,一心为南宫家叫屈,一言不合便被林蔚山出手打死。林蔚山为了杀鸡儆猴,便欲再屠瞿氏一门。 瞿琮死时瞿庭东不过才十五岁,如此年少的男孩子,彼时呼风唤雨今日却如丧家之犬。瞿琮尸骨未寒,几个哥哥便因家产大打出手。瞿庭东年纪小又是庶子,斗不过哥哥们,眼见着哥哥们分了家产什么都没留给他,他除了干生气,别无他法。 当晚,林蔚山带门人前来斩草除根,哥哥们武功不济无力抵抗,都横尸于林蔚山刀下,瞿庭东自知打不过就躲了起来。可是林氏一门来势凶猛,老妪幼童都不放过,好几个藏在柜中的孩子都被逮住杀掉。瞿庭东自知再躲也是无用,便想开了,从床下爬了出来。他那几个哥哥都知道林蔚山是个角色,便只跟林蔚山斗,可结果都惨败而归,并未伤到林家的人分毫。瞿庭东当时便想,林家的人在瞿家□□掳掠要灭瞿家一门,不能只瞿家的人死,他们林家却一个人都不死,自己能杀一个就杀一个,断不能赔本。 瞿庭东小时候学过五行阵法和机关术,平日也用不着,他就跟身边的小厮们在院子里设陷阱恶作剧。不过平常他都是淘气作弄人,这次却都给改成了必死的机关。林家的人一路势如破竹太过轻敌没有防备,竟有几十人都中了陷阱。过荷塘时他下了毒矢逼着十余人跳进荷塘,荷塘里早已放过了毒鱼,那几个人不是被毒矢射到就是被毒鱼咬到,林蔚山的义子林祁竟然同时受了两种毒命丧当场。 瞿庭东又躲在柴房中施计杀了好几个人,一命抵一命,他在府中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如今就算两命抵一命也已经够本。如此便已无遗憾,可欣然赴死。也不知道旁人会怎么说,他那几个傻哥哥围攻林蔚山,不仅没伤人家分毫,自己却把命搭进去了;可他瞿六爷一个人杀了他们几十个人!怎么算都是他英雄。 瞿庭东正打算出柴房去找林蔚山挑战,突然就看见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拖着他的小妹进来。小妹是嫡女,跟他年龄相当。平日里仗着有母亲保护飞扬跋扈,常欺侮于他,他并不喜欢她。可是她现在又哭又叫的,声音甚是凄惨。毕竟是手足,他也有些不忍。但是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中年汉子?若是他不施计使诈跟那些人当面对打,可能他一个都打不死反而会被他们杀了。瞿庭东斟酌了一下,要是他现在就冲出去救她也不过是枉多一条野鬼罢了,不如多等一会儿倒能杀了那汉子给小妹报仇。瞿庭东也有过几个通房丫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那个老男人想对小妹做什么,什么时侯意识最薄弱他都知道。瞿庭东找准时间走出草垛,那个男人恨警惕,意乱情迷之际还能出手打他。可终究是慢了一刻,瞿庭东的剑很快很长,早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 瞿庭东本以为小妹会怨他出来的太晚,没想到她却说:“六哥,谢谢你。”那是她第一次正经叫他哥哥,没想到也会是最后一次。她刚说完就奋力撞向墙壁,她满身是血,连脑浆都流出来了。瞿庭东突然就有些后悔。要是自己早些救她,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可是再仔细想想,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无非就是他死的更早一些而已。哪怕他打败了那个老男人,林蔚山也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林蔚山听闻爱子被杀,早已气急败坏。可是见到瞿庭东不躲不藏,如此空着手来找他倒是十分欣赏。这个少年不废吹灰之力就杀了他的儿子和几十个门下,是个狠角色,倒比他死了的那儿子都强。反正那林祁不过是他抱来的孩子,若是能再选一遍,倒是这孩子更讨他喜欢。可是自己刚屠了他满门,就算自己肯平白捡他这个儿子,他却未必肯乖乖俯在他膝旁叫爹。 那时瞿庭东嬉笑着说:“承蒙不弃,庭东成了瞿家最后一个男人。庭东知道盟主意欲杀我瞿氏一门,庭东就不劳烦盟主再费心找庭东,庭东自己出来便是。庭东不求全尸,不求稿葬,庭东只求不跟这些人……”他指一下四周:“死在一块。您不能让庭东死了之后还跟这么一群人待在一起,恶心。” 林蔚山吃了一惊,问他:“你不姓瞿么?” 瞿庭东道:“庭东若能选择的话,一定不会姓瞿。” 林蔚山想了一下竟然放了瞿庭东,说道:“你这小子也算少年英豪。给瞿琮这等脓包当儿子也真是委屈了。我林某人也是惜才之人,可以放你离开。瞧你年纪,多不过十五六岁。老夫等你五年,不,十年……等你十年之后长大了,武功练成,羽翼已丰,你可以找老夫报这杀父灭族之仇。若是你不想报仇,以后走到绝路,没办法了也可以来投奔老夫。老夫可以收你为义子,这样你也算赔老夫一个儿子;老夫传你衣钵,整个林家都给你,也算老夫赔你一个父亲宗族。” 瞿庭东一下子青了脸。谁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林盟主最好男风,家中连个夫人都没有,反倒独宠一个干儿子。如今那个干儿子死了,竟又惦记上了他。他瞿庭东堂堂丈夫,岂受他如此言语轻薄? 瞿庭东收起了笑冷哼了声:“爹还是亲的好。最起码是自己生的,不会在自己死之后马上瞧上凶手,要改收他为义子。” 林蔚山哈哈大笑,也没怪罪他。竟滚上了马,带着亲信离开了。 林蔚山走后瞿庭东又仔细在府上检查了一遍,果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这些尸体他得收拾,不能就这样曝尸于庭。但他性子懒散不羁,哪里肯费力气一个个将这些尸体背到乱葬岗?可若是一个个买棺材再请人抬,办丧礼,做水陆道场,怕是卖了老宅钱都不够。 瞿庭东又想了想,或许他们也不想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离开这里也不过是被弃尸荒野葬身兽腹。最后瞿庭东想了想,还是学林蔚山处理南宫家旧宅的法子,放一把大火烧了瞿府,远走他乡。 瞿庭东走时虽收拾了些细软,可他生性挥霍,不久就花完了。之后他什么都做过,实在走投无路时还做过戏班子的乐师。瞿庭东救福生时就是戏班子里的乐师。 瞿庭东本就放浪轻佻,后来又在江湖里浸了这么许久,近两年的耳濡目染,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初时瞿家未败父兄仍在,瞿庭东也不敢太过分,多不过在家里养几个通房。后来没人管了,干脆就平素寻花问柳流连章台。身边的女人一沓一沓的换。初见陆福生时几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0 乎是对漂亮女人习惯性的一见钟情。 陆福生长的漂亮,可那个时候严格来说却不能算是女人。江南柳,叶小未成阴。小小的女孩儿满脸稚态,显然身量未足。 书上尚且说:“人为丝轻哪忍折,莺怜枝嫩不堪吟。留取待春深。”瞿庭东又怎是急色之人? 瞿庭东刚惦记上陆福生没有几天,正愁想个什么方法破题上手,没想到不隔几天陆福生家中就出了变故。后来福生才对他说是她的养父对她动手动脚,她的生母阻止,养父以陆福生的身世相威胁,她的母亲情急之下失手杀了她的养父。后来她的嫡母又杀了她的母亲,要把她卖到妓院。 瞿庭东初闻此变时倒是真仔细想过,要将她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这丫头既合自己眼缘又聪明伶俐,还读过书。即便不是奇货可居,至少可以帮忙抄戏文。若是等个三五年待她长成,娶来做媳妇也未尝不可,反正她漂亮。倒真是一笔稳赚不配的买卖。可是要花钱买她,他哪里有那么多钱? 瞿庭东当时还特地借了身华贵衣服装作富商去陆福生家中看过。那时陆福生的母亲已经死了两日,陆福生就一直待在柴房抱着母亲的尸体不肯撒手。她那嫡母将她锁在里面,得知瞿庭东有意买她就引瞿庭东来见她。 夏天天热,尸体放了两天已经有味道了。瞿庭东掩着鼻子从窗子里看了她一会儿。陆福生知道是嫡母要卖了她,目光警惕地像一头狮子,可是瞧见是瞿庭东竟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 瞿庭东要他们把门打开,刚进房间就看到陆福生手里握着一把沾着血的刀,地上也都满是血迹,腥臭味铺面而来,同来的那几人都退回去干呕了一会儿。瞿庭东十四岁便杀过人,瞿家被灭门那日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多了便也淡然了。他见他们都扭头干呕,趁机给陆福生使了个眼神,用口型给陆福生说道:“我带你走。” 陆福生两天不吃不睡,神情已倦怠地不得了,看到瞿庭东的嘴型眸中却一下子闪出了光芒。 她那嫡母有意辱她,原本是想送她进青楼的,可是世道荒乱,青楼也给不了什么高价。与青楼比,瞿庭东所出的价格显然更诱人。瞿庭东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又向班主夫人借了一笔这才将陆福生买了下来。 陆福生本想将母亲葬了再走,可是戏班着急赶路,并没有多余的时间。陆福生本想求瞿庭东,让他出钱托旁人安葬,可看他破旧的衣裳,也料定他买她那时也必定是打肿脸充胖子。陆福生末了都没敢求他,反倒是瞿庭东说了句:“对不起,没能帮你埋了你母亲。” 陆福生咬着嘴唇强忍住眼泪,过了好久才道:“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我找到了。” 瞿庭东乍一听没有懂她说的是什么,一脸疑惑地瞧着陆福生没说话。 陆福生又重复了一遍:“‘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是《诗经》里的句子。你要我我帮你找的,我找到了。” 瞿庭东这才想起来那天陆福生说过要帮他的姓氏从诗里找出处的事,没想到她竟没有忘记,真的找到了。他看了陆福生一眼,陆福生迎着他的目光强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辜负 第二十章:辜负 陆福生一直都被瞿庭东养在身边。 瞿庭东自认为把陆福生保护得很好。可是他养了几个月,陆福生原来鼓囊囊的娃娃脸就变成了蔫白菜,原来软软的身子现在摸着却十分硌手。没想到自己待她竟还没她那养父待她好。可是陆福生很依赖他。戏班里没有多余的房间,陆福生晚上就和瞿庭东一起睡,反正她那么小,还能出什么事情?她夜里喜欢做噩梦,半夜哭醒的时侯他会搂住她安慰。她学乐器时记不住谱子,他打她屁股也是他给她上药。 可是她越大就越不合适。陆福生的眉目逐渐明朗起来,个头也蹿的很快。陆福生洗澡是趁瞿庭东不在偷偷洗,她的衣服也是趁他不在偷偷换。瞿庭东洗澡时倒是不介意陆福生在身边,有时还要她帮忙擦背拿衣服。反正这个丫头迟早都是自己的,早看晚看都是一样。 有时候他也想过要动她,可是她还那么小,连葵水都未曾来过,怎么可以? 有次瞿庭东喝多了,把陆福生按在床上强吻,撕她的衣服,扯她的裙子。陆福生慌忙中拿簪子插到他肩上,他留了许多血才清醒过来。第二天瞿庭东就找人又抬了一只小床进来,中间还隔了一只屏风。后来陆福生就发现自己首饰盒中的簪子发钗什么的都突然间消失了。 陆福生搬出瞿庭东房间是在第二年。陆福生那一年又有了一个小师妹,叫薇儿,跟陆福生同岁,是瞿庭东心情好在街上捡的一个小乞丐。从那时陆福生就跟薇儿一个房间睡。 瞿庭东走是在第三年,带着班主夫人和班主所有的钱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班主是个五十余岁的老男人。早年丧妻,多年鳏居,仗着模样俊俏,常与达官显贵游。后来渐渐老了,帐内萧索,突然又转了性喜欢起了女人。花了几个钱,去勾栏里讨了个花骨朵似的小媳妇。 班主夫人叫姝儿,勾栏院里养出的娼妓,年纪很轻,比瞿庭东还小一岁。姝儿长的秀美,又是自小在烟花巷里打滚惯了,有的是法子驯得班主服服贴贴的。姝儿虽说肯与班主虚与委蛇,心里却是瞧不上他的。 瞿庭东其实也不见得俊美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班主立其侧却真的犹如蒹葭倚玉树。姝儿看上了他,几番勾引,瞿庭东却不为所动。瞿庭东出身名门,十五岁就有了几个通房丫头,也曾眠花宿柳,见惯了美人,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眼的。姝儿却不曾放弃过,一直死缠烂打。 瞿庭东开始接受姝儿还是在陆福生来之后。当时瞿庭东准备买陆福生,可钱不够。瞿庭东本欲向班主借钱,可班主却是个惧内的,身无私财。瞿庭东实在没有办法才去找了姝儿。瞿庭东欠姝儿一个人情,她有什么要求也只得依从。 瞿庭东在外漂泊数年,又是个俊美硬朗的男人,也曾胡闹过。瞿庭东当时便想,反正经历过那么多女人,其实就算真的跟姝儿有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姝儿缠得紧了,他也就依了。 姝儿也知道瞿庭东待陆福生不同旁人。有一次姝儿还问他:“诶,瞿庭东。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小丫头了? 瞿庭东只是装傻,搂着她笑道:“哪个小丫头?我的小心肝,你也是个小丫头呢!” 姝儿当然不肯就此放过他:“就是那个福生啊,一丁点大的那个小丫头。你的大徒弟。” 瞿庭东哪里会肯认?只是搂着姝儿在怀里吻,说道:“不要胡说,我喜欢你。”他的重音放在了“你”字上。 姝儿喜欢瞿庭东,自然高兴。便不再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1 问了。 后来瞿庭东醉酒,竟然不小心被姝儿问出了陆福生的身世。瞿庭东当时不知,可后来姝儿却以陆福生的身世威胁瞿庭东与她私奔。 瞿庭东最厌旁人威胁他,尤其是以陆福生的身世为把柄威胁他。瞿庭东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福生那养父以陆福生的身世威胁她母亲时,她母亲就算拼了命也要杀了她的养父。他当时也是动过杀心的。 姝儿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却只是一笑:“生气了啊?想杀我啊?你请自便。大不了我就带着你儿子一起死就是了。”说着姝儿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瞿庭东大惊:“你怀孕了?” 姝儿道:“信不信由你?我是不舍得你的孩子跟旁人的姓。你要是不带我走,大家伙就一起死好了,倒是能团圆一回。我瞧你待福生那样子,估计还得给我儿子再带来个二娘来。那也好,我们一家四口一起死。” 林蔚山年老,当初屠南宫氏一门不仅仅是为了南宫阔的盟主之位,更是为了夺南宫家的长生蛊延年益寿。当年未找到长生蛊,他便在全天下布下爪牙,寻找南宫氏兄妹的下落。林蔚山为了找长生蛊也是下了血本的,若是陆福生的身世泄露分毫,则必死无疑。 可是姝儿怀着他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瞿庭东怎么下得了手杀姝儿?此时除了听姝儿的话离开,哪还有别的办法? 可是陆福生脾气倔强,人又单纯没有心机,没有他保护她会怎么活呢?江湖险恶,若是他带着陆福生一起走,难保不会有什么危险。危险来时,他也不见得护的了她。与其一起过着三餐不济朝不虑夕的日子,倒不如分开,各过各的日子。反正陆福生身上有长生蛊,就算真的有了危险,她也总不至于会死。他已经救了她三年,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救她了,就算现在不辞而别他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他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瞿庭东平生最大的自信就是没有死穴,一辈子孑然一身,他只为自己活着,谁都不能牵绊住他。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软肋。陆福生牵住了他,姝儿和肚子里的孩子也牵住了他。瞿庭东想了好久,临走前却还是对陆福生说了这件事。 当时瞿庭东问陆福生:“福生,如果师傅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你愿不愿意跟师傅走?” 陆福生回答时几乎是不假思索:“福生当然愿意。师傅什么时侯动身?我去叫薇儿一起收拾东西。” 瞿庭东却拦住了她:“不带薇儿。我只带你走?” 陆福生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带薇儿?出了什么事了么师傅?” 瞿庭东也没有闪烁其辞:“班主夫人怀了我的孩子,我得带她走。走的人太多,不方便。” 陆福生问他:“我们都走了薇儿怎么办?” 瞿庭东面有难色:“薇儿只能留下。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我不拿班主什么东西,但是我带走了班主的夫人,总得赔个人给她。” 薇儿在当时就成了弃子。陆福生冷笑道:“那我算什么?别的徒儿都留下,只我走,师傅是想将我收房纳妾么?” 陆福生当时年纪虽小,可这些事情却是早时就听说过的。陆福生仔细瞧着瞿庭东的神色,瞿庭东却真的点了头:“是的。我就是想娶你,让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你愿不愿意?” 陆福生道:“恐怕不是娶吧?师傅只是瞧着我讨喜想留我在身边做玩物吧?” 瞿庭东坚决地摇了摇头:“福生,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陆福生反问他:“难不成你能为了我放弃班主夫人和孩子娶我吗?” 瞿庭东低下头隔了好久才道:“等我几年。等你满十六岁或者及笄的时侯,我会娶你为妻。” 陆福生盯住瞿庭东的眼睛道:“也就是说,现在不可以,是不是?” 瞿庭东无奈地点了下头:“是。” 陆福生扭过身:“你走吧,我会想法子帮你隐瞒几天。你再也不要回来了。我自己也可以很好的活着。你走之后我会拜别的师傅学曲子。我会努力,我总有一天会靠自己出人头地的。并非离了你,我便活不下去了。” 瞿庭东在陆福生身后呆呆看了一会儿,终是离开了。 瞿庭东走的时侯并不知道姝儿偷了班主所有的钱。瞿庭东和姝儿私奔之后班主很生气,得知自己多年积蓄全部都被他们偷走之后更是大发雷霆。瞿庭东的几个徒儿都遭了殃,陆福生师兄妹几个差点被班主打死。戏班子里养的孩子大都长的漂亮,班主为了补亏空,斟酌了下就把他们都卖了。买女孩子的地方数青楼出钱最高,于是陆福生和薇儿就被卖到了妓院,那几个男孩子据说被送到了宫里,可卖男孩子地的地方并不是宫里出价最高。班主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只想把他们卖个好价钱,他是要折腾他们,侮辱他们,让他们一辈子都屈辱的被人踩在脚下。 陆福生原先只以为瞿庭东只是拐带了班主夫人,班主生一场气打他们一顿便罢了。没想到瞿庭东竟这样狠,存心绝他们的后路。 陆福生当年本来就是要被卖到妓院里的,是瞿庭东救了她,养她三年。陆福生虽恨他却也怪不得他什么。可是薇儿呢?薇儿是瞿庭东捡来的,他没花一文钱,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孩儿就这么被他送到了地狱。他待薇儿这样狠,可薇儿却是喜欢瞿庭东的。 三年前陆福生和薇儿是一同被逼着接客的,她们不去,王妈妈就差人打她们,鞭子都打断了好几根,可二人就是死犟着不肯。二人被丢到黑屋子里,陆福生经历过灭门之祸,母亲在她面前横死,她什么没见过?她自然胆子大不怕黑。可薇儿年幼无知单纯的紧,胆子十分的小。 陆福生知道她怕,就刻意跟她说话以转移她的注意:“薇儿,你为什么不肯接客?你不怕挨打吗?” 黑夜中陆福生也看不到薇儿的表情,只听到她拖着哭腔说:“怕。可是师姐能忍过去,薇儿也可以。女孩子只能把自己交给自己爱的人,从一而终。人尽可夫的是娼妓。” 陆福生当时倒是愣了一下,在和笙坊已经待了数月,薇儿竟始终不以为自己是个娼妓。 薇儿又问她为什么抵死不肯接客,陆福生说的是她和沈子忱的事:“我有未婚夫,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很喜欢他,我们很小很小的时侯就订亲了。我得为他守着身子,等他来娶我。” 陆福生又问薇儿:“你刚刚说什么爱的人,你有爱的人?你的爱的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薇儿扭捏了半天才肯说出来:“有。我有喜欢的人。你也认识他。就是我们的师傅。” 陆福生大惊:“你竟然喜欢师傅?”那个一开始就决定要放弃她的人? 薇儿道:“虽然是他害的我们被卖到这种地方,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2 可是我的命是他捡来的,我不怪他。我在江湖上乞讨为生,从来没有人拿我当人看。他们不就是有钱么,他们把钱丢到我面前,让我跪着捡。我不想给他们跪,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可是没有办法,我总得活下去。是师傅带我离开了那里,他教我琴瑟琵琶,读书认字。他教我呼而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而而与之,乞人不屑也。是他告诉我,我是个人,而人是有尊严的,应该被尊重的。” 后来陆福生和薇儿又同时被灌了药,陆福生有长生蛊只闹了一阵也没出事,薇儿却神智迷离的被抬走了。临走时还一遍遍呢喃着“师傅……师傅……” 多好的姑娘,竟被他如此辜负。陆福生突然觉得委屈的不能自抑。 陆福生后来也没有对薇儿说那天的事,一个小女孩在绝境中怀揣着这么美好的念想,她何必告诉她实情呢?那样不是太残忍了么?还不如她一直都不知道。可是瞿庭东,他这么丑恶,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值得有人这么想念着他?他怎么配? 瞿庭东是在之后才知道姝儿走时拿走了班主所有的钱。再后来瞿庭东才知道姝儿怀孕是骗他的。瞿庭东回去打听陆福生,这才知道陆福生被卖到青楼的事情。瞿庭东当时简直要气炸了,一怒之下竟拔剑杀了姝儿。那是他在瞿家败落之后头一次杀人。 她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个想要保护的人啊,竟然就这样被他自己给推开了。 后来瞿庭东流落江湖。曾经当过一方节度使的幕僚,做过贵介公子的食客,在镖局保过镖,还当过杀手。一般情况下都只是做几个月,再没有像当年做乐师一样一下子就是三年的情况了。因为,世间再没有第二个福生了。 他还记得当年福生咬着嘴唇强强忍着眼泪的摸样。她对他说:“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我找到了。”可他却不是她说的良士,也终非是她选的良人。 ☆、故人 第二十一章:故人 晚上又下起了雨,风雨临夜,木叶萧萧肃肃响了整晚。陆福生辗转难眠,第二日启扉,满地枯枝败叶,院中丹桂已败了干净。 她扭头看了一眼隔壁,房门紧闭,毫无动静。瞿庭东向来晏起,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掉这毛病。陆福生赶紧回房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收拾了一半恰巧翻到自己不久前才去衙门办出来的良家户籍。 她自由了。 自由了,然后呢? 她一介孤女,没有父兄,没有宗族。也没有丈夫,偏偏已经失了贞洁。她一无所有,但是她还要报仇,她凭什么? 在瞿庭东说过那要她解毒之人就是沈子忱之时,陆福生其实还是有些欣喜的。竟然是他,幸好是他。她的身子只有他动过,所以她还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她等了十年,竟然真的等到了。要她身子的不是旁人,就是她的斯年哥哥。多好的事情。 之前听先生说书讲到《单符郎全州佳偶》:一夕山河破碎,宦家女儿刑春娘落身娼籍,更名杨玉。虽是娼家女,却偏生雅致,无青楼习气。单腾实赴宴,杨玉佐宴,宴上佳丽如云,偏偏单腾实一眼就瞧上了未染秦楼习气的她。翘首两年,单腾实虽是强迫,杨玉却也半推半就,一夕欢好。后溯家世,方知单腾实即是杨玉幼时许亲的单符郎。单符郎不嫌杨玉娼籍出身,仍序婚约,终成佳偶。 陆福生想过多少次,梦过多少次,她的斯年哥哥什么时侯才能像故事里的单符郎一样,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救她于水火?盼了多少年,总算是盼来了。她一直都干干净净,不染青楼习气,跟那些小娘们都不一样。那样她的斯年哥哥就算不能一眼认出她,至少能一眼能发现她。 陆福生多少次打听过他的消息。她知他成了平卢节度使的世子,治所青州,所以就算是要被卖去作娼妓,她也求着班主到了青州再卖她。她知道唐文度是他的表哥,多少次忍者恶心与唐文度虚于委蛇只为打听他的消息。 陆福生等了十年,只是想能再看他一眼。那日他要解蛊毒强迫于她,他的意识迷离,丝毫没有估计她的感受,她可以原谅。就像杨玉原谅单符郎一样。只要是他,无论他对她做过什么,都可以原谅。她等了他十年。不是像写书人写书一样,今天写两个时辰、明天写一个时辰、后天写半个时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她生命的全部,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想的全是他。没有他,她一刻也活不下去。他是支持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沈昊是伪君子她是知道的。她不可能直言自己便是那年他们灭南宫一门的漏网之鱼,否则她的结果必定是尸骨无存。她若是以如今的身份去投奔沈子忱,哪怕沈子忱肯收留她,她也必定会被他们轻贱。她这样的出身必定做不了他的正妻,可是只要是他,即便为妾为婢她也甘愿。 但是,她的家仇呢?难道她要在杀父仇人的儿子身下婉转承欢?难道她要每日在自己的杀父仇人的面前晨昏省定?难道她要叫自己的杀父仇人父亲母亲? 她怎么做得到? 什么儿女亲家同气连枝?为了区区一部《阮郎归》,转眼便是背信弃义把刀相向。南宫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血倾当场,这就是他们沈家的深情厚谊。她若不报仇,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家人的血就要白流了么? 陆福生想了好久,终于卸下行李去找了瞿庭东:“师傅,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沈府。” 瞿庭东意外之下竟有些狂喜,急忙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说完又有些懊恼:“她若是没想好真的又反悔了怎么办?”不过观她容色,确实没有任何松动的模样。 瞿庭东当天就带着陆福生去寻了下祝彪,第二日一早便一同去沈家见沈子忱。上次和笙坊初见,沈子忱解蛊之后便借口先行一步离开了。留下一块玉佩给瞿庭东,说是可作信物来沈府寻他,若肯屈就,必以礼待之。 瞿庭东到了镇宁王府门口,托门房帮忙通报,门房一听是来拜访世子爷的便摇头拒绝。瞿庭东拿出那玉佩给那门房看,门房的头更是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祝威略有愠色,举起拳头叱道:“你这门房,不让我们进去也许是还是情有可原。可你家世子的信物在这里,怎么竟连通报也不肯?” 门房却是一脸为难,瞧着祝威的拳头捂住了头:“这位爷,这可是平卢节度使的府邸,您是要动粗吗?您拿着世子爷的玉佩必然是世子爷的朋友,小的得罪不起。世子爷这几天被王妃禁足,这谁敢去通报啊?您也不能要小的为难不是?” 禁足?瞿庭东有些惊讶。 这边正闹着,门口那边也沸腾一片。门房瞧了一眼门口新停的马车,旁边围满了仆人婢女。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3 门房一拍脑门:“坏了!王妃昨儿去庙里上香,说是要留宿,今儿一早回府。小的还得去伺候鞍马。几位爷再等半月,等世子爷解了禁足再来吧!王妃最厌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此番世子爷被禁足好像就是因为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你们快走吧,被王妃瞧见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门房!那几个人是谁?”门房话还没说完,马车上刚下来那位主子已开了口。门房惊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那位主子见他如此反而更加好奇,由着婢女扶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门房吓的急忙跪到地上:“王妃,这几个江湖人士是来找世子爷的。小的确实在拦他们了,委实不干小的的事。” 沈夫人点点头扫了他们一眼。祝威知她厌江湖人反而无所顾忌,直接迎上她的目光。沈夫人不到四十的年纪,虽已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弯弯却月眉未改,婉婉含情目依旧。眼角眉梢仍可见昔时媚态。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生的儿子也俊俏成那样。那沈子忱的模样倒有七八分类其母。 沈夫人看了三人一会目光竟落到了陆福生身上。陆福生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掐紧了手掌,肩膀微颤,似乎是很害怕的样子。 沈夫人道:“抬起头来。” 陆福生大为惊惧,仍是低着头不动。 沈夫人指着陆福生说道:“丫头,你抬起头。” 陆福生无法,只得强咬着唇微微抬起一点头。沈夫人瞧见她的容貌,亦大惊,朱唇轻启却没了声音。瞿庭东瞧这她的唇型,她唤的竟是“祥云。” “瞿某见过王妃,王妃娘娘万安。”瞿庭东朝沈夫人拱了拱手,沈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沈夫人瞄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带着丫头扭头便走了。 瞿庭东看着众星捧月离开的沈夫人也没明白什么情况,在那里呆呆立了一会儿。良久,管家才过来通传,说是王妃要见他们几个。 瞿庭东盯着满脸恐慌的陆福生,只觉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瞿庭东摸了下陆福生的肩膀:“福生,别怕。你先别进去,师傅和祝大哥先去看看。你先在这里等着。” 管家领着瞿庭东和祝彪进了偏厅。沈夫人一身素色直裰在主位上坐着,只是解了披风,匆忙的竟连衣服都没有换。瞿庭东和祝彪又一同行了礼,沈夫人简单应下,却只是在他们身后看,似乎是在寻找别的什么人。远望不着,她的目光又停到二人身上:“二位是?” 瞿庭东和祝威相继报了姓名,沈夫人点点头又道:“原来是瞿先生和祝先生。忱儿已对我说过。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瞿庭东道:“那姑娘姓陆,是在下为世子爷买的解蛊之女。陆姑娘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瞿某想着她既已是世子爷的人,便将她带了过来,送还给世子爷。” 沈夫人惊道:“她也姓陆?” 瞿庭东道:“是。那位姑娘姓陆名福生,江陵人士……” 沈夫人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了。你带她进来。” 瞿庭东作了一揖退出大厅,不一会儿便领着陆福生进来。陆福生不敢抬头,一进门便跪倒沈夫人面前。沈夫人看了一眼俯在地上的女孩,脑袋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还是浑身发抖的样子。沈夫人蹙了蹙眉,连吟了几句“不像”,又道:“胆子怎么小成这样?” 厅内侍候的仆婢皆一脸茫然,陆福生却知她说的是什么。仍是半真半假的颤抖。满是畏惧的模样。 沈夫人轻叹一声:“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再者说我那妹妹又怎是寻常人比得了的?怪不得你,怪不得你……” 沈夫人立起身款款走到陆福生身边,拉她起来抚着她的手说道:“你是叫福生是吧?瞧着也是个老实孩子。在那种地方能守着身子到十六岁,也是难为你了。福生,你以后便留在王府吧。” 陆福生略抬眸瞧了沈夫人一眼,轻轻说道:“福生谢王妃收留。” 沈夫人道:“事已至此,你已是我沈家的人,哪有什么收留不收留?你既已跟了忱儿,就暂且待在他身边侍候吧。至于名分位分,还得问一下忱儿自己的意思。待会便会有人领你去见忱儿。” 陆福生点了点头。沈夫人看着她又赞道:“不错的孩子。虽出身娼籍,却无轻佻之态。日后好生教养,未必就不可以登堂入室。 沈夫人抓了陆福生的手好一会儿也没松开,陆福生怕惹怒她,便任由她握着。沈夫人拉着她到了主位,自己坐下,令她侍立一侧,显然已将她当成自家人。 沈夫人看着瞿庭东祝威二人又道:“犬子不肖,中了那种蛊也是业障。可二位先生是善人,竟救了他一命。这样,二位先生若有意留下,沈家必以礼相待;若不愿留,沈家亦有重金相赠。” 祝威执意不肯留,拿着银子便离开了。瞿庭东却半跪在沈夫人面前施了礼:“属下日后愿听王妃和世子的调遣。” 沈夫人点点头令他安顿行李,又抓住陆福生聊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另一个丫头引陆福生去后院见他沈子忱。 ☆、侍寝 第二十二章:侍寝 沈子忱当时在书房里,陆福生进门的时侯他正站在桌前临帖,连头也没有抬。 阳光很盛,金黄色的光透过他背后六角形的窗子射进来,染得他缃黄色的袍子和执笔的手指都泛着光。陆福生看不见他的脸庞,只觉得轮廓柔和的夸张。 沈子忱手持提斗狼毫,立在书桌后写字,俯着头,躬着身,悬着臂,两脚分开,这是写大楷或者行草的姿势。陆福生幼时自会拿筷子时便会拿笔,沈子忱虽长她几岁,之前的字却写的远不及她。陆福生这些年久不握笔,虽生疏了很多,可这基本的运笔技法她还是记得的。 陆福生略走近了些,意图看清楚沈子忱究竟写的是什么。丫鬟拉住她的袖子,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能再往前走了。陆福生就停下,继续盯着沈子忱看。沈子忱写的不是行草,是规规矩矩的大楷。他是节度使家的公子,自小习武,腕力强劲,写的字也是雄浑飘逸刚劲大方。隔得远,陆福生也看不清沈子忱到底写的是什么,只是远远地望着。 她等了十年的符郎,到底是给她等来了。 丫鬟见陆福生依旧愣着,就推了她一把。陆福生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跪下去给沈子忱叩了个头:“奴婢给世子请安。” 沈子忱略扫了她一眼,仍是低着头写字,晾了她好久才抬头瞧她:“这不是陆皑陆姑娘么?刚刚听说新送来一个叫做福生的丫头,说是我的故人。沈某还疑惑来着,沈某何时有一个叫福生的故人?没想到竟是陆姑娘您。” 沈子忱是故意辱她,虽跟她客套却不曾说让她起身。陆福生也不敢贸然起身,仍将头叩在地上。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4 沈子忱道:“当日和笙坊一别,陆姑娘走的决绝,说好了再不肯与沈某有任何瓜葛,如今这又是何意?” 陆福生道:“奴婢驽钝,上次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奴婢自那日与世子别后居无定所三餐不继,那日大雨奴婢无栖身之所,差点冻死街头。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打扰世子,求世子念在那一夕情分上给奴婢一个可以苟安之地。” 那日沈子忱从和笙坊回来,丫鬟伺候他沐浴,中衣脱下,他满身都是血迹,还把那丫鬟吓了一跳。她的手受了伤,一直都在流血。他那时意识迷离,没有察觉到。可她,别说求饶,竟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她受伤的手似乎是右手,因为他身上只有左肩和左胸有几个血手印。他特地问了下侍浴的丫鬟他的背后有没有手印,没有,一个都没有。她只是推他,一次都没有拥抱过他。 沈子忱冷笑:“一夕情分?真亏陆姑娘说的出口!姑娘那日可是千百般的不愿意,沈某本来是有心负责的,可姑娘连姓名都是为了应付我胡诌的。姑娘厌我至此,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 陆福生抬头看他,解释道:“奴婢那日没有敷衍世子,奴婢确实名叫陆皑,小字福生。奴婢也没有厌恶世子,只不过奴婢身份卑贱,只以为世子无意替奴婢赎身,只是有意侮辱,因此冒犯了世子。奴婢此番来王府也不只是单单想活下去,奴婢是想做世子的姬妾,以求安身立命。” 沈子忱心里一阵厌恶:“原来姑娘是来求权势富贵的。不过沈某瞧姑娘志气甚高,不像是肯为姬妾的人啊!” 陆福生咬了咬嘴唇:“奴婢确实有为公子正妻之念。” 沈子忱笑道:“正妻?陆姑娘还挺有野心的啊!不过这个沈某还真给不了你。不仅正妻之位给不了你,就算是姬妾之位沈某也很吝啬。陆姑娘又当如何?” 陆福生又叩了下头:“现在世子给不了也没关系。奴婢愿侍候世子,只求温饱而已。现在奴婢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沈子忱起身离开,出门时经过陆福生身边却停了一下:“既已侍过寝,就留在外间做通房吧。多的我也不愿意给。你若觉得委屈,可以离开。” 陆福生道:“奴婢谢世子大恩。” 沈子忱甩了甩袖子冷笑道:“你倒容易满足。可瞧你这样,我竟连通房丫头的名分也不愿给了。怎么办?” 陆福生却抬起了头:“奴婢已是世子的人了。世子想怎么安排是世子的事,奴婢不敢有异议。” “我的人?”沈子忱反问,“那好啊!你既是我的人,那今晚那就依旧由你侍寝。” 陆福生张着嘴却没能说出话,半晌才挤出个“是”字。沈子忱说完仍是冷笑不止,扭头便出了书房。 沈子忱正被禁足,出不得院门,整日在院中待得也十分无聊。早上刚吃饭就待在书房写练字,还没写几张沈夫人就把陆福生送了过来,他见过她之后就一副恼怒的模样走了出来。可是刚出了书房,就瞧见了沈夫人派来监视他的的两个兵士,不得已就又回到书房歪在竹榻上看书。 沈子忱的奶妈徐氏是沈夫人的心腹,得沈夫人的告诫很是照拂陆福生。看陆福生和自家世子爷相处的不大正常也有几分疑惑。徐氏瞧着躺在竹榻上看书的沈子忱,令陆福生过去送过一回茶,沈子忱眸子都没有转,等到茶凉了他也没喝一口。陆福生知他刁难,只得又换了一杯,道:“世子,请喝茶。” 沈子忱扫了陆福生一眼,手臂一挪便将那茶拂到地上。地上毯子很厚,茶杯并没有碎,只是杯里的水溅出来,有不少都溅到了陆福生的脚和小腿上。刚续的茶水极烫,陆福生只觉一阵灼热的疼痛,略皱皱眉把那杯子拾起来。她另换了一个杯子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仍是说:“世子,喝茶……” 沈子忱一把握住陆福生的手臂:“我不是说要你今晚侍寝么?你只须在卧房里侯着便可,在这里转什么?就是这般急不可耐么?这里可是书房,姑娘读书知礼,不怕亵渎孔孟吗?” 这就是她等了十年的人?她一直想着他念着他,哪怕他的父亲背叛了她的家族。她总觉得他跟他那个伪君子的父亲不一样。她甚至还奢望他能帮着她替她给南宫家讨一个公道。可是眼前这人,顶着她深爱的那人的名字和皮囊,只会欺她辱她。更遑论旧情? 陆福生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拳头握得紧紧的。陆福生没留过长指甲,在和笙坊时她做的都是脏累的活,可她却偏受不了指甲盖里脏兮兮的,因此总是把指甲剪的秃秃的。哪怕剪到血肉都可以,只是不可以脏。前几日她刚剪的指甲,现在还是裹不住指尖的皮肤。拳头握得紧了,指甲钝顿的疼。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松开了。 沈子忱看到她握紧又松开的手掌神色微变,仍是冷眼看她,松开了钳制她胳膊的手。 陆福生朝沈子忱福了福身子:“世子教训的是,奴婢告退。” 午后沈子忱又在庭院里练剑。沈夫人本不许他习武继承其父的节度使之位,从小便请了几个大儒教他读书,盼着他发愤图强,有朝一日蟾宫折桂,考个状元郎回来。 国朝重文轻武,沈昊亦是科举出身,沈沈夫人这样想本无可厚非。可近些年朝廷式微,各地藩镇割据,节度使各自为政。沈家为节度使,封镇宁王爵,爵位世袭罔替,已是乱世里安身的好出路了。可这位王妃偏不肯,近乎执拗的不许沈子忱习武。沈昊惧妻,虽有异议却不敢有微词。但节度使之位需有人继承,沈昊妻妾虽多却只沈子忱这一个子嗣。沈子忱的武功都是沈昊暗中传授,一直瞒着王妃。那日沈子忱武林大会大放异彩,虽是改了名字,却出了相思蛊这档子事儿,也算是东窗事发了。 沈昊向来对夫人言听计从。这次是沈子忱不听话事情败露,事已至此,就算沈昊有心回护也没法子了。沈子忱倒是想开了,他并不曾犯什么大错,母亲就算因他偷学武功气他,总不能就因此废了他。如今事情都挑开了倒也干净,总不用次次都偷偷蹓到山里去练剑。 练了半日,没人堵着他骂却也没了趣味。沈子忱无聊的犯困,收拾收拾便去沐浴,刚换了衣服回房就瞧见坐在外间的陆福生。 沈子忱敲了敲脑袋,倒把她给忘了。 陆福生穿了一件黑袍侧坐在窗下,领口半系,脖颈和锁骨都露在外面,越发显得肌肤如雪。她的头发微湿,全部散在背后,窗户大开着,秋风阵阵,竟是在晾头发。 沈子忱看了下玉漏,戌时半,她必是早早便准备过来侍寝了。陆福生听到沈子忱的脚步声急忙扭头,下意识的便揪住领口。她扯了好长时间都没将那领口扯住,后来才不得不放弃,垂着脑袋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5 给沈子忱请安。 沈子忱走过去便向她的胸口探去,陆福生一下子就往后退了半步。半步之后她似乎又突然想到今晚是过来干什么的,猛地停住不敢再动。沈子忱却只是伸过手拉了拉陆福生领口的带子,尝试着系了一下,果然没办法系住。沈子忱问道:“你这衣服是哪里捡的?都不合身。” 陆福生咬咬嘴唇,没说话。 沈子忱道:“你别误会,我不想干什么,和你睡一晚上代价太大。”他摸摸胸口:“上次的针伤还没长好呢?你手上的那个长好没有?” 他刚拉过陆福生的手,陆福生便想抽出来,正挣扎,却被他拉了一把。陆福生没防备,猛然摔进他的怀里,领口的带子又断了一条,这次竟连胸口都盖不住。沈子忱见她酥胸半露,却又欲盖弥彰的在那里遮,冷笑道:“你这是在勾引我吗?果真是青楼出身的娼妓,一日没男人都不可以。好啊,我便成全你。” 陆福生直起身子正打算从沈子忱的怀里挣脱,却被沈子忱按到怀里搂紧,低着头咬住她的嘴唇。沈子忱的手探到陆福生的腰间胸前,他的身材高大健壮,陆福生推不开他,踢打也没什么效果,后腰和脑袋还被他紧紧箍着。屈辱感铺天盖地袭来。 他这样轻贱她,当她是个物件,玩意儿。可以泄欲、泄愤,可以握在手里捏扁揉圆、□□亵玩。她以后就要这样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任他予取予求,毫无反手之力。这世上谁都可以这么对她,可他不行。她等了他十年,以为可以等到柳暗花明,谁曾想结局会是这样?痛苦和屈辱一分都没有少。她之前在和笙坊挨鞭子的时候还可以想总有一天她的斯年哥哥会来救她,现在,竟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他总是拐弯抹角的嘲笑讥讽她是轻浮下贱的娼妓。可到底是谁将她害到这个地步的?本来她父母俱在,家境比他还要好些许,她被众人捧在手心如同珍宝。可是因为他们她家破人亡,沦为任人践踏的娼妓。她挨了三年的万能鞭抵死不肯接客,清清白白的身子偏给他夺了去。可是现在这些竟全部是他轻贱她的说辞。他凭什么?凭什么嫌弃她?她只有过他一个男人,她是娼妓他是什么?她下贱他就高洁么? 陆福生把手环上沈子忱的脖颈,用尽全身的力气勒紧。她要杀了他,哪怕她会跟着陪葬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她来沈家的目的和用意。反正她十年前南宫家被灭的时候就已经该死了,多活这十年能跟他同归于尽也是赚到了。 沈子忱气喘吁吁地松开她,笑道:“怎么?想勒死我?受不了了?忍无可忍了?那你可以走啊!” 陆福生躲开两步又揪紧了领口,背对着他拭了泪,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小包裹,扭头就跑出了房间。 ☆、彼强 第二十三章:彼强 沈子忱所居的院落临着后院的荷塘。青州多泉,沈府又是节度使的官邸,宅子的选址必是钟灵毓秀之地。因此宅邸里竟引了泉水,修了湖泊来做荷塘。深秋季节荷塘里哪还有什么荷花?不过留得枯荷听雨声罢了。 陆福生连个正经衣服都没有穿,也不敢跑太远,就蹲到荷塘旁边哭了一会儿。她强掐住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道:“陆福生,不许哭!总得有人怜惜,有人心疼,你哭的才有意义。这个世界上又没人可怜你,你哭给谁看?” 可是胳膊都掐的青紫,眸中的眼泪还是止不住。陆福生坐到地上趴在膝头看着水面,心里还是烦躁的厉害。她抓了一把石子往荷塘里投,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下子就荡起了涟漪,水面上的月亮碎成一缕一缕漾了满塘。 陆福生苦想了一会儿,背着包裹便要离开。 “怎么了?”陆福生闻声回头,竟是瞿庭东。 陆福生笑道:“我叶公好龙了。之前说自己想了他十年,念了他十年,还要跟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可是真正见到他,那些牵挂和惦念全都清零了,我竟一天都忍不了他。我准备离开了。即便饥寒至身我也没有不顾廉耻,我哪怕死在街头也不愿受他羞辱。你若不同意,尽管杀了我便是。” 瞿庭东又问:“那你的家仇呢?也不报了么?” 陆福生道:“那怎么报?我像个娼妓一样乖乖在他身下承欢便能报了么?我的爹娘就指着他们的女儿这样为他们报仇雪恨么?” 瞿庭东纠结了一会儿只是说:“福生,你别冲动。” 陆福生坐到荷塘旁边又红了眼眶:“我知道是我冲动,可我没办法。他哪怕打我都可以,但他不可以羞辱我,我忍不了。他不可以羞辱我!我讨厌他!一刻都忍不了!” 瞿庭东也陪她坐到塘边:“福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过每个人的那□□都不同罢了。不忍,还有什么办法?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说你的身世的时候吗?当时你的牙都快咬碎了。你说:‘凭什么?那些人杀了我的父母和所有亲人,凭什么他们都还活着,而我却这么生不如死?’你还说:‘总有一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报应。天不给他,我会给他。’可是你现在有能力给他们应有的报应吗?你不会武功,现在自身都难保,如果不借助别人的力量,你怎么报仇?” 陆福生闭上眼睛:“你别逼我……”之前在和笙坊她也没有这样忍过谁?就算是犯了错惹了人也多不过被王妈妈打一顿。反正她有长生蛊总死不了,死扛就是了。可如今这日子,竟每时每刻都是在诛心,她连忍都无从下手。 瞿庭东道:“你还记得你刚学围棋的时候我要你背的围棋十诀么?” 陆福生抬眸看了瞿庭东一眼:“记得。” 瞿庭东问道:“那你说一下都是哪十诀?” 陆福生道:“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甚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瞿庭东盯着陆福生的眼睛:“你觉得你现在在一盘什么样的棋局里?你手里若是握着棋子,下一步怎么下?” 陆福生声音有些虚弱:“彼强自保、势孤取和。彼强我孤,我就要一忍再忍、一退再退,自保取和。” 瞿庭东长叹一声道:“事不三思终有悔,人能百忍自无忧。你要好好想想。如果做出决定,就不能总是动摇。” 陆福生不说话。隔了好久,瞿庭东才若有所思:“你在哪个地方住,天晚了,你也该回去。我去送你。” 陆福生沉默半晌,道:“我哪有什么住的地方?世子爷的暖床婢妾,自然是睡在世子爷的床上伺候世子爷。我刚刚就是正侍寝的时候突然跑出来的。” 瞿庭东瞧了下陆福生的衣服,又要脱自己的外袍。陆福生道:“别脱了,我不要。我半夜衣不蔽体的出去,回来却穿着你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6 的衣服,沈子忱会怎么看我?我要怎么解释。” 陆福生翻了翻包裹,只有赵谐成给她的五十两银子和几本书。衣服全都被徐嬷嬷拿走了丢掉了,说是不合府里规矩,明日给她拿几套新的,这件衣服先凑合着穿,反正睡觉时衣服是得脱的。却没想到还有半夜跑出房间这种情况。 秋风瑟瑟,陆福生抖了一下,确实有点冷。包裹是从林府带出来的,四尺见方的厚实蜀锦。本是赵谐成给她装银两杂物的。陆福生却是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将那蜀锦披到身上,俨然一件披风。可包裹毕竟短,全然盖不住腿,陆福生只得围着那蜀锦缩成一团。 陆福生刚出林府时怕不安全,已经将银子换成银票,如今依旧将银票贴身搁在胸口。其他碎银子还用小袋子装着系在腰间。书想着也没人会偷,就都搁在一旁。 瞿庭东道:“你就在这里过夜了吗?” 陆福生冷笑道:“不然呢?我去你房里过夜么?” 瞿庭东道:“可是天这么冷。要不我去给你找个斗篷或者是棉被……” 陆福生从旁边拿来一本书:“我不需要。又不是第一次大半夜被赶出房,我受得了。反正我有长生蛊,总不会死。你若有心,不如给我拿一盏带灯罩的灯。” 第一次大半夜被赶出房还是在三四年前,还在戏班子里的时候。瞿庭东自那次想动陆福生,却被她用钗子扎到之后,估计是为了气她,常常会带女人回来。当时陆福生和瞿庭东还同宿一屋,虽然中间还隔着一道屏风。 其实陆福生还是很喜欢姝儿的,若瞿庭东是和姝儿在一起,那总得避着班主。就算要有私情,也是在外面找客栈。可瞿庭东要是领别人回来,就不用顾及那么多了。 瞿庭东头一回带女人回来的时候是在夜里。当时陆福生还没睡,房间里的烛光亮着。瞿庭东的床是罗汉床,没有幔账遮挡。陆福生不过从屏风内略一探头,就看到床上两个交缠的身影。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藏在屏风后面堵着耳朵安然的睡她的觉。 陆福生本以为瞿庭东至多也不过这样,她堵着耳朵忍一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了。可她却不知,这一次只是开始,第二次她连忍都没得忍,直接就被赶出去了。 第二次时她还在睡觉,夜半醒来,总感觉房间里声音窸窣,像是老鼠。她不知怎么回事就点亮了蜡烛。刚点亮她就后悔了,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是瞿庭东回来了。陆福生红着脸扭过头。瞿庭东却青了脸没说话,那女人是娼妓,倒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慢悠悠的穿衣服。见半夜里陆福生穿着中衣待在瞿庭东的房间里,还以为是瞿庭东的房里人。可她身量尚小,又是这种反应,确实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 那女人一下子便猜到瞿庭东的意图,笑道:“哪个女人没这一天,小妹妹若是想学,姐姐可以教你,干嘛要这样听人家墙角呢? 瞿庭东斜睨了那女人一眼叱道:“闭嘴!”拿起炕桌上的茶杯就朝着陆福生掷去:“滚出去。” 陆福生傻站在那里,连头都不敢回怎么敢再回去拿衣服。那日也是这样,陆福生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出来,一个人在门外台阶上坐了半夜。后来也常发生这样的事。瞿庭东闹腾多久,她就在外面坐多久。若是她们走得早的话,她还能回去睡一会;若是有女人留宿,她就只能在外面蹲一夜。后来薇儿来了,陆福生和薇儿挤,才算正经有个安稳觉睡。 瞿庭东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拿着灯来了,陆福生把东西都搬到附近凉亭就要逐客:“你走吧,让别人看到我们两个半夜在这里待着,我又衣衫不整,传出去不好。” 瞿庭东踌躇了一下,说道:“福生,沈府不同于你往常待过的戏班子、妓院。那种地方虽乱,可你咬牙强忍总可以活命。沈府里都是心思缜密深沉、笑里藏刀的人,以前的人再凶神恶煞的都是写在脸上,你还可以防范,这个地方的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你得小心一点。” 陆福生看了他一眼,已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瞿庭东见她不领情也不知道说什么,面色有些发窘,只好离开。 陆福生坐在凉亭里看书,果真是凉亭,确实凉得紧。节度使官邸夜间有兵士巡夜,一两个时辰会在各处转一转。陆福生来得时候颇有几个见过她的,如今见她半夜穿成这样在凉亭里看书也免不了会多想。可军纪严明,他们也不敢指指点点,多不过看两眼罢了。陆福生也不管他们,只是自顾自的看书。看了一个时辰左右,陆福生也困的没办法,趴在石桌上便睡着了。 侍卫长杨兴锐认得陆福生,瞧着不对劲,使人去通报了沈子忱。不久沈子忱就拎着个披风走了过来。 沈子忱瞧见石桌上的灯盏和书有些吃惊。她倒好学,这种时候还能沉下心来看书。 沈子忱抽出福生手里的书看了看。是一本《诗经》,她翻的是《大雅》里面的《文王有声》,中间有撕了一页的印子,前面直接就是《灵台》,中间正好少了一篇。沈子忱摸了下书缝里压在线上的残纸,又把书放了回去。 沈子忱将披风披到陆福生身上裹住抱了起来,陆福生半睁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敢动,依旧闭着眼装睡。 沈子忱却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不是说要走么?你不走也就罢了,还半夜穿成这样出来丢我的人。” 沈子忱抱着福生回到房间,将她搁到了内室的床上。陆福生僵着身子稳住呼吸,手心里都是冷汗。陆福生知沈子忱为她脱了鞋除了衣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可沈子忱却没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帮她盖好被子就熄了蜡烛,走到了外间。良久,陆福生听到了外间均匀的呼吸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房间里就围满了人,都是端着盆子拿着毛巾的丫鬟。陆福生拨开纱帐往外看了一眼,沈子忱正站在屏风后面伸着手臂由丫鬟伺候着更衣。 丫鬟们见陆福生醒了,也凑过去要帮她更衣,陆福生拉紧被子躲在里面只是摇头。丫鬟没有办法,只得把衣服都放在床边。 陆福生把纱帐拉紧,躲在被窝里偷偷的穿衣裳。她下床时丫鬟已经散了。沈子忱瞧了她一眼走过来,陆福生急忙施了一礼:“奴婢见过世子,世子万福金安。” 沈子忱不理她,只是把一本书摔到她胸口。陆福生匆忙接住,定睛一看,却是昨晚忘在凉亭里的《诗经》。 沈子忱道:“姑娘读的书可真不少,连《下武》都知道。” 陆福生瞪大了眼睛佯作不知:“世子在说什么?奴婢却听不懂了。” ☆、斯年 第二十四章:斯年 沈子忱摇摇头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7 :“我是搞不懂你了。我知你厌我,那你为何还要留在沈府里?我从未说过要你做我身侧的奴婢,你却一口一个奴婢,好像极不愿与我有什么牵扯。你不是想要我的正妻之位么?这样装腔作势是为什么?” 陆福生咬着嘴唇不说话,沈子忱又道:“姑娘读过那么多书,却不知‘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么?你想让我爱上你,却一点本钱都不舍得出,这怎么可能?姑娘是想做无本万利的生意,怎么就算准了我会吃这个亏?” 陆福生道:“世子说连通房的位分都不肯给福生,那福生只能以奴婢自居。福生的一切都是世子的,哪有什么本钱与世子做生意?” 沈子忱冷笑道:“托词!我镇宁王府缺你这么一个奴婢么?你既然那么想做奴婢那就去做奴婢好了。” 沈子忱走到门口唤了一声“嘉卉”,一个十七八岁的娇艳婢女就立在了门前。嘉卉走进房间给沈子忱施了一礼,眼睛往房内扫了一眼,看到陆福生时颇有几分惊异,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陆福生并不喜欢她的目光,刚要闪躲,却听沈子忱说道:“嘉卉,你前几日不是老说你那里缺个丫头打下手么?你看她怎么样?” 嘉卉笑道:“世子爷开什么玩笑?这姑娘不是王妃送来的姨奶奶么?细皮嫩肉的,怎做得粗活?” 沈子忱道:“你怎知她是王妃送来的姨奶奶?她自己都口口声声的说她是奴婢,却叫你误会了。陆姑娘是勾栏院里出来的,见多识广,自与旁人不同。你做不得的她都能做得,怎么你做得的她反倒做不得了?” 他还是拐弯抹角的骂她是娼妓。 陆福生的脸有些发白,眼眶里明明有泪却硬是扬着脑袋别过脸去。 沈子忱是抓住陆福生的死穴了。陆福生每听这些话必定生气,可他却偏要这么说。沈子忱走到陆福生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是自命清高,每听到这种话都会恼么?这次怎么却忍下了。你再掐我呀!再跑出去呀!再写一百遍《下武》撕着玩呀!你若是真的那么有骨气,你来我沈家做什么?” 正是剑拔弩张,门口却突然蹿出来个小厮:“世子爷,王妃传你去正院问话。” 沈子忱扭头瞧了那小厮一眼,应了一声:“知道了,就去。”又道:“你先出去侯着。” 陆福生仍是别过脸不看他。见沈子忱扭头,索性转过身去用袖子用力堵住眼睛。 沈子忱回头,也没强逼着陆福生转身,兀自说道:“要去哪里随你,我可不愿整日见你哭丧着脸的样子,瞧着就倒胃口。” 陆福生瞧着沈子忱远去的背影,仍是紧紧咬着嘴唇。 沈子忱初进大厅时尚有些战战兢兢。可不就是偷偷去了次武林大会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禁足也禁了,还能怎样?虽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到了门口,他还是顿了一下。 “是忱儿来了吗?你进来。”沈夫人说道。沈子忱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沈夫人瞧见他蹙着眉,一副苦痛的神色反倒笑了:“瞧你这副样子。我今日不罚你,是有事要问你。” 沈子忱惊奇地看了母亲一眼,确实是满面微笑,并不是要罚他的模样。沈子忱满脸堆笑,走上前去:“母亲找孩儿有何事?禁足之期尚有半月呢。” 沈夫人笑道:“刚说不罚你便要卖乖。” 沈子忱凑过去挤到沈夫人一边:“是娘疼我。” 沈夫人略挪了下,给沈子忱腾出些地方。宝座宽大,两人共坐倒也绰绰有余。沈夫人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你爹给你定了亲,屋里又有通房。三两年里怕是自己便要为人父母,怎能还像个小孩子一般?” 沈子忱轻轻扯沈夫人的手指:“孩儿不要她们,孩儿只要娘。” 沈夫人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娘要撒娇?不过娘也知道,你这确实也是真话。娘也容不下那林姑娘。本来你爹要你娶那林蔚山的外孙女的时候,我就不同意。那等小人生的孙女能会有多好?后来听说她是小襄和的亲妹子,娘确实动摇了下。襄和是个好孩子娘是知道的,可谁知他这妹妹竟与她外祖一个模样,手段如此阴损。” 沈子忱喃喃“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沈夫人又道:“不过忱儿,你若是喜欢那陆姑娘大可以留下。娘瞧过,那丫头确实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孩子。你的正妻是你爹决定的,娘没法插手,不过这个丫头,你要是想纳她为妾必定没人敢说不是。” 沈子忱摇摇头:“娘,孩儿不要她。” 沈夫人疑道:“你不要她?那你要拿她怎么办?怎么安置她?” 沈子忱道:“娘打算要孩儿怎么处理?不就是多一份口粮的事儿吗!家里上上下下几十个丫头,多一个人算什么?若是因为那件事是她有了孩子,那您正好乐得有孙子抱,孩子大了之后我纳她为妾就是了;若是没有孩子那更好处理,为了报答她对您儿子的救命之恩,那就让她在府里过下去,府里养她一辈子。等哪天她实在耐不住寂寞了,便给她寻是个男人配出府去。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呢么?” 沈夫人倒有些诧异:“娘甫一瞧,也是个漂亮的丫头啊!不见得比那林姑娘差。你对她当真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沈子忱苦笑:“当时是真的有感觉的。那次孩儿中了那样的蛊,本以为我这辈子就会这么结束了,可是她突然就出现了。在我快死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不惜名节不顾一切的救我,她那么美好那么善良,我怎么可能对她没有好感?可是我说我要负责她不肯,她拼了命要离开。我满怀愧疚与爱思念她,而她再次回来时却满是虚情假意的说要做我的正妻。她不爱我,只是单纯的要我的权势。这样的女人,我怎么还敢再对她有感觉?” 沈夫人细想了下却摇摇头:“不像。那个丫头胆子小的很,不像是有什么野心的人。我跟她说过话,是个读过书的,估计是家道中落才沦落风尘的。她能一直守着身子,必定也是受过苦的。哪个有廉耻的女孩子也不会肯平白做人家的妾,肯舍了身子救你一定是认定了你。听说你这些日子羞辱过她几次,人家一个小丫头怎么受的了?我倒觉得这丫头比林家的那个强的多。” 沈子忱道:“不过一面之缘,娘倒对她了解的透彻。” 沈夫人兀自微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只瞧她的模样便觉的这丫头是上辈子见过的。” 沈子忱扭过头直视沈夫人:“娘是觉得她和谁像?” 沈夫人道:“别的也不是十分像,不过眉眼确实与你陆姨酷似。若是她晚几年出生,我都要误会她是你陆姨的转世了。她和你南宫家的那个大妹妹一般大,只差几个月。你觉得这位陆姑娘跟你南宫妹妹,有没有几分相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8 似之处?” 沈子忱道:“没有。南宫妹妹聪慧可爱又单纯善良。这位陆姑娘除了长得有几分狐媚之外可就没有可取之处了。”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你既不喜欢她,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那就姑且这样,其他的日后再说吧。反正娘是管不了你了。娘不许你学武功,你就偷偷的学,竟还是你爹教的。平素你爷俩都装的对我言听计从,可哪一回正经听过我的话?都不过说一套做一套罢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 沈子忱道:“娘……” 沈夫人打断道:“不必再说。那陆姑娘你若容不下就送到我这里来。我容得下。” 沈子忱不好再说些什么。沈夫人看着他蹙起来的眉毛心里发软有摸了摸沈子忱的头顶:“我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不许你跟着你父亲学武吧?其实早就跟你说的,可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国朝重文轻武,可你知道,娘不是这么想的。” 这也是沈子忱一直想问沈夫人的问题。如今难得沈夫人自己开口,沈子忱自然肯配合着追问:“那娘是因为什么?” 沈夫人抿了抿嘴:“都说练武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可是你没有见过那些真正的武人侠客。他们每个人都会拿这一身武艺当做依仗,血腥、杀戮,这就是那些人的一切。居庙堂之高的武将元帅是依仗武力打仗,处江湖之远的侠客是依靠武功逞强。武将们总是说打仗是为了安宁,可是仗每年打,人每年死,哪里见过什么安宁?无非是得权者争夺疆土罢了;侠客总是说自己要劫富济贫惩善除恶,可是朝廷里有律法有捕快,这些侠客有几个读过书的?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善恶对错!这个世界不可能把控在他们手里。娘希望你多读两本书,就算不能博古通今经世致用,哪怕是修身养性独善其身也好。 早些年我并不是这么想的。我也曾认为武功高超是一件顶厉害的事情。以为将军把仗打赢了就会天下太平。以为侠客锄强扶弱,这个世界就会公允平正。所以我嫁给了身为武将的你父亲,我最好的姐妹嫁给了当时的武林盟主南宫阔。可是过了二十年,你再看看现在!现在的武林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朝堂边疆是什么样子?那些人自恃武力好勇斗狠,为了权势和地位无休止的争斗。什么大侠、将军,人而无德,纵有万钧之力何为?忱儿,娘一直怕你成了你父亲那样……” 父亲哪样?人而无德,空有千钧之力? 可是那是他的父亲啊! 沈子忱低着头不说话,尴尬了一会儿。沈夫人似乎是一时伤情,也没再说什么,沈子忱也就告退了。 ☆、火坑 第二十五章:火坑 沈子忱刚刚回到后院就看见了在阁楼上倚栏吹风的瞿庭东。沈子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拾级上了楼。瞿庭东一直在发呆,此时听到脚步声才回过神来。瞿庭东见是沈子忱,急忙拱手行礼:“世子。” 沈子忱也拱手还了一礼:“瞿先生。” 沈子忱扶着栏杆站到他身边,说道:“瞿先生居高临远,是在想什么?” 瞿庭东道:“没什么。就是发一会儿呆。瞧世子来的方向,是刚从王妃那里过来?” 沈子忱道:“是啊。瞿先生不用这么客气。瞿先生是子忱的救命恩人,自是自己人,直接叫我斯年就可以了。” 瞿庭东点点头:“斯年,好名字。是公子的字?” 沈子忱道:“是啊,是我的表字。还不知先生台甫?” 瞿庭东愣了一下:“台甫?我是一届武夫。十五岁全家就都死光了,哪里有长辈给我取字。” 沈子忱道:“我的表字是是我十岁那年取的。《礼记》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可我周围这些兄弟们,没一个等到及冠,都是十几岁就取了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瞿庭东道:“世家的公子身份矜贵,自然和那些普通书生不同。” 沈子忱笑道:“是不同。南北朝时齐和帝萧宝融字智昭,可他不过十五岁便已驾崩,取字是挺早,身份也很矜贵,命运更是不同。” 瞿庭东也轻轻一笑,问道:“斯年十岁就有表字,不知是哪位尊长所取?” 沈子忱大笑:“哪是什么尊长?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罢了。倒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我这个字是我一个妹妹帮我取的。那个妹妹是我一个姨母的女儿,小我四岁。就是前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南宫皑。我小时候和她订过亲,不过她很小就夭折了。我那几个世交的发小里面,就数她聪明好学。她六岁的时候就读完整本诗经了。” 沈子忱十岁的时候要取字,就是陆福生自告奋勇的说:“忱哥哥叫斯年吧,我在书上翻了好久的。‘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忱哥哥将门虎子,必是天佑之人。” 后来沈昊请名儒帮沈子忱取字,名儒们捻着胡子说:“女《诗经》;男《楚辞》;文《论语》;武《周易》。公子的表字就在《楚辞》和《论语》里面挑吧!” 陆福生就突然就跳出来,说是:“忱哥哥的字我已挑好,就叫斯年。《诗经》里的《下武》一篇,你们可有异议?” 那些名儒忌惮南宫家的权势,不敢惹她,竟马上改口:“《诗》云:‘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于万斯年,不遐有佐。’斯年,沈斯年,此字福寿端方,甚好!甚好!” 还有人附和:“《楚辞》狂恣肆意,非十三经之列,不足取。《诗》三百,思无邪,为君子之学,男女皆可。斯年二字极好,取自《诗经·大雅·文王之什·下武》,诗三百,思无邪。南宫小姐果然冰雪聪明蕙质兰心。” 沈子忱的表字虽是一个小丫头取的,但此名确实端方大气寓意吉祥,就连这几位名儒也称赞有加。于是沈昊也就同意了。 瞿庭东听完却问:“斯年不喜欢那林姑娘,是不是因为心里还念着这位南宫姑娘?” 沈子忱道:“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哪有什么喜不喜欢?不过我那妹妹很可爱,我从小便很疼她。不过现在看来,如果她没死,比起林初夏我更愿娶她。” 瞿庭东道:“据说当年并没有找到那位南宫姑娘的尸体。其实南宫姑娘也不是一定就去世了。” 沈子忱却道:“我倒宁愿她死了。十年前庐州一场大火,南宫家一门百余口全数毙命。她是当惯了大小姐的,一辈子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除了读书写字弹琴下棋什么都不会。她就只在读书写字方面有些天赋,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人情世故方面恐怕还不及普通商贩家的女儿。她保护不了她自己。如今她宗族覆灭,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一个人流落在外,又是个女孩子。能待的地方无非就是戏班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39 子妓院,若是运气好些无非是为人婢妾。她怎么受得了别人欺侮?与其受辱生不如死,反倒不如死了干净。” 阁楼上突然有人的异动,沈子忱扭头,是两个提着食盒的婢女。其中一个低眉顺眼,俨然就是陆福生的模样。 沈子忱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福生福了福身:“回世子。世子数个时辰前已将奴婢给嘉卉姐姐调遣。嘉卉姐姐命奴婢来给瞿先生送饭食。” 沈子忱上下扫了她一下,冷笑道:“你倒听话。” 沈子忱朝瞿庭东拱了拱手:“瞿先生,子忱告辞。” 瞿庭东依旧还礼:“斯年兄慢走。” 瞿庭东吩咐另外一个婢女进屋布置饭食,说是留陆福生在跟前,有些东西需她收拾。待那婢女走后才道:“你听到多少?” 陆福生眸子都没有抬:“没有多少,无非就是宁愿我死掉,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罢了。呵,他倒怜惜我受人侮辱,也未见的他少侮辱我。” 再回去,沈子忱倒给陆福生提过要把她送到沈夫人跟前服侍的事。陆福生不假思索便要拒绝。沈子忱知道她进沈府这一个多月来明里暗里常受嘉卉欺负,只以为她是怕,也肯耐着性子解释:“母亲喜欢你,才想留你在身边。到母亲那里你的日子必定比现在强。” 陆福生听闻却只是一力推拒。到最后沈子忱也发了怒:“不识抬举!你倒是被人欺负习惯了,给你好日子却过不惯!真不知道你来沈府到底要做什么?竟做丫头做上瘾了。我说你居心叵测倒也是高看你了!” 陆福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沈子忱盯着她看了一会,终是没有强逼。 陆福生在沈府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沈子忱把福生交给了嘉卉,嘉卉知陆福生是沈子忱近过身的,对她很是厌恶。平素逮到机会,总免不了要欺侮她。陆福生初时尚受不了,即便不敢反驳,也总要瞪她几眼。久之,也就习惯了。若是低眉顺眼的承受,她反倒会没什么兴致折磨自己。 后来沈子忱叫陆福生侍候笔墨,瞧着陆福生温驯的模样啧啧称奇:“起初见你还觉有几分傲骨,现在却奴颜婢膝成这个样子。不曾想嘉卉还有这样的本事,把我们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陆小姐□□成这样。沈某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若是月前陆福生听到这话,必定又要恼,如今她却只是低着头磨墨,只字不言。 陆福生有长生蛊,身子一向结实。可最近几日却似害了风寒,不仅嗜睡,胃口也差了不少,并且动辄干呕。白日里在厨房帮差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硬是把沈子忱要的榛子酥换成了瞿庭东要的杏仁酥。瞿庭东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子忱最厌杏仁,咬了一口便变了脸。 沈子忱也没说什么,不过嘉卉瞧出异样却免不了要借题发挥。反正沈子忱不喜欢陆福生,她是百无禁忌。 嘉卉虽没读过什么书,骂起人来不似沈子忱那样词多,口才却丝毫不逊于他:“你还真拿自己当府里的主子了啊?叫你做事,你趴在这里神游?睡觉就可以有银子赚,你怎么不回你的勾栏院里去啊?你以为你服侍过世子很了不起是不是?世子可曾正眼过看你?这里是厨房,你以为是你卖弄风骚的地方吗?” 陆福生只是垂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嘉卉最不喜欢她这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竟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一群丫鬟都还在厨房里围着,嘉卉有些讪讪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走上前就给了陆福生一巴掌:“不是有意的就没事么?别跟姑奶奶这里装无辜!你在勾栏院里伺候男人是不是也是这个鬼模样?” 巴掌打在脸上,陆福生果然抬了头。陆福生抬眸看着嘉卉,眼珠子一转不转,眼眶红红的,似乎随时都能喷出火来。嘉卉趾高气昂:“怎么,你想打回来么?你以为你跟了世子爷身份就不一样了?你以为你跟了世子爷就高人一等了?世子爷拿你当一回事了么?到底不过是个娼妓下贱货!你最好听我的话趁早走人,否则总有一天会死在这里。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世子爷但凡想让你过一天好日子也不会把你交到我手上!” 嘉卉打了她的另一半脸颊之后又轻轻拍了拍:“以后做事情认真点,下不为例。” 陆福生咬着牙点点头。 其实陆福生有的时候是真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虽然在和笙坊里也经常挨打挨骂。可是和笙坊里还有薇儿和申琳姐姐护着她。即便是护不住她,她们也总是跟她站在一边的。嘉卉仗势欺她,她委屈,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个回护她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想想这日子真是……竟还比不上在和笙坊的日子。确实就像薇儿说的,她跳到了第三个火坑。 沈子忱在逼她,跟在和笙坊的时候王妈妈和唐文度逼她的方法如出一辙。若说区别,那就是现在一心想要折辱她的人竟然是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斯年哥哥。她靠那个念想活了十年,没想到末了竟是她的斯年哥哥亲手毁了她的梦。 ☆、刁难 第二十六章:刁难 陆福生再见到赵谐成是在不久之后。赵谐成与神医安子砚是至交,耳濡目染颇通医道。赵谐成与沈子忱相识,沈夫人的风湿旧疾便由赵谐成亲自打理。赵谐成此番来沈府便是受沈夫人之请。 嘉卉时常为难陆福生,就跟和在笙坊里每个月必挨的鞭子一样,躲也躲不了,其实日子也就习惯了。只是正好赶上赵谐成带着赵翦秋来沈府,这样的窘迫被他们看到,陆福生会觉得有点难堪。 “陆姐姐。”赵翦秋跑过来扯住陆福生,轻轻瞟了嘉卉一眼。嘉卉认得赵翦秋。赵谐成是沈府的座上宾,赵翦秋也常常陪同过来。更何况赵翦秋是林初夏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是她们未来主母的至亲,自然是主子跟她们这些下人不能相比。嘉卉的气焰无端咽了一半。 赵翦秋拉住陆福生的手斜睨着嘉卉:“陆姑娘可是斯年哥哥的人,怎么会被你们这样的奴婢这样欺辱?我姐姐要是嫁过来,你们也要这是这么没规矩么?” 渥丹是嘉卉下首的一个小丫鬟,一直跟着嘉卉,就等着嘉卉能被世子爷收房她好跟着鸡犬升天。赵翦秋不过是林初夏的妹妹,林初夏还没嫁进来呢气焰就已经如此嚣张,若是林初夏真的嫁进来了,这日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世子爷那么厌恶这门亲事,亲事到底能成还尚未可知,她凭什么就跋扈成这样?渥丹见着嘉卉落了下成有些情急,说道:“赵小姐,这可不是奴婢们没有规矩,这是世子爷的意思……” 赵翦秋打断她:“哦?你叫什么名字?小女愿听高见。” 渥丹道:“奴婢叫渥丹。” 赵翦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0 秋笑了笑:“渥丹,好名字。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 渥丹急忙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名字是世子爷取的,说是出自《诗经》: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嘉卉拼命的朝渥丹使眼色,渥丹觉察出异样。可话说一半,也没有办法收回,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完:“其君也哉!” 赵翦秋道:“不愧是王府里的丫鬟,果然不同凡响,连诗经也读过。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我记下了。待会儿我就去斯年哥哥跟前问问,是不是他亲口说允许渥丹姑娘公然欺侮陆姐姐的?是不是他亲口说允许后宅丫鬟整日无所事事,以争斗寻衅为乐的?” 她怎么知道世子爷有没有这样说过?还不是嘉卉怎么吩咐下来,说是世子爷的意思。渥丹心下一慌,急忙跪倒在地:“赵小姐,奴婢错了。世子爷没有这么说过,是……” 再说下去她也会被牵连进去,嘉卉也急忙跪下说道:“赵小姐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渥丹这一次吧。她已知错,必定不敢再犯了。嘉卉愿为渥丹妹妹作保,如若有第二次,嘉卉第一个容不下她!” 刚刚欺侮陆福生的几个人就是这位嘉卉姑娘为首,如今她倒撇的干干净净,还要为旁人求情。还真是会做人。 赵翦秋也没打算真的要闹出什么事,见她们低了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陆福生拉走了。嘉卉自然不敢拦,只好任她们走了。 赵翦秋很兴奋的把她拉到后花园里:“陆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哥哥说要我来这里找你我还不信,哥哥猜得真准。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陆福生道:“赵姑娘怎么来这里的?” 赵翦秋笑道:“哥哥常带我来这里玩的。斯年哥哥有意思,我喜欢找他玩。” 提到沈子忱,陆福生不由自主的就止了声音。好在赵翦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依旧拉着她说:“那等恶仆,姐姐为何忍她?叫斯年哥哥教训她就是了。” 沈子忱怎会教训她?正是沈子忱将自己丢给那恶仆的。陆福生苦笑道:“人在屋檐下。” 赵翦秋叹了一口气:“陆姐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这样更容易会被别人欺负!这是个毛病,得改……” 赵谐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陆福生初见他还是很欣喜的。 陆福生对赵谐成的印象一直很好。 陆福生一直都知道,赵谐成是个好人。那夜风雨惊雷,她的命如浮萍般飘摇,他救了她。后来她自愿把长生蛊给他,他却怜惜她的性命不肯要。他给她御毒丸;给她银子;给她肩膀;为了她的安危他要神医安子砚为她改变容貌;他对她说:“我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在这个世界上,陆福生蝼蚁草芥般的活了十年,第一次被人这么重视,或许也是唯一一次这么被重视。她感激他,敬重他。或许有一天,就算他像瞿庭东一样弃她于不顾她也不会记恨他。因为他曾是她的神明。 赵谐成朝陆福生拱了拱手:“陆姑娘。” 陆福生笑着还礼:“赵公子万福。” 赵谐成扭头看了一眼赵翦秋:“翦秋,你先离开,哥哥有事情要单独和陆姑娘说。你去找一下你斯年哥哥,就说我要找他下棋。” 赵翦秋撇着嘴,还是乖乖离开了。 赵谐成请陆福生入座,陆福生也没有跟他客套,就坐在赵谐成对面的石凳上,与赵谐成隔着一张石桌四目相对。 赵谐成端起茶壶给陆福生倒了一杯,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在品。隔了好久,赵谐成才放下茶杯,道:“陆姑娘日后是要留在沈府了么?” 陆福生不知他这句话的用意,只是点点头:“是的,公子。” 赵谐成的手依旧捧着那茶杯,手指在杯壁摩挲,似是要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赵某不是没想过陆姑娘会来沈府投奔斯年,姑娘与斯年有旧,来投奔斯年无可厚非,可……陆姑娘,斯年是在下的朋友。陆姑娘与沈家的恩怨在下知道。陆姑娘是瞿庭东带着进沈府的,瞿庭东之前找过在下,他的心思在下知道,所以陆姑娘来沈家的用意在下也知道。 可那年斯年也尚年幼,事情和斯年一点关系都没有。陆姑娘来沈府若是真的要跟斯年好好过日子的,这很好。可若是姑娘只是为了利用斯年,在下身为斯年的朋友,恳求姑娘,离开斯年。” 陆福生吃了一惊。他特地将赵翦秋撵了去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陆福生有些无奈的笑道:“赵公子,福生这副身子已经是世子爷的了。妾若离开他,以后的日子还能怎么样呢?” 赵谐成道:“只要你离开斯年,赵某都会帮你安排。赵某会再帮你找一个很好的男子,保你一生衣食无忧。姑娘并不喜欢斯年,不是么?我若是把你的身世说给斯年听,那样姑娘不仅会离开斯年,怕是还会有生命之忧。 赵某并不是威胁姑娘,赵某担心斯年的性命,又未尝不担心姑娘的性命呢?姑娘一弱质女流,不会武功,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报仇呢?镇宁王和斯年的武功都那么高,姑娘有什么把握能让他们败在姑娘的手里呢?姑娘此来沈家是不惜性命,可是也要知没有任何希望仍然坚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陆福生道:“世子与妾曾有婚约。自那年妾家破人亡之时妾就在等他,等了整整十年。一个人的人生里能有几个十年呢?妾将他放在心里藏了十年,怎会一点情分都没有呢?” 赵谐成盯住她的脸:“姑娘是真的这样想的么?” 陆福生低头沉吟了好久,又抬起头迎上赵谐成的目光:“至亲被杀、家破人亡的感觉,我以为公子知道的。公子自己能放下么?” 赵谐成的故事陆福生是从瞿庭东那里听到的。赵谐成生母疑为林蔚山所杀,赵谐成来到林府,目的本就惹人怀疑。当初瞿庭东就是知道这样的内情才想法子想要到赵谐成的身边去。毕竟他们的目的是统一的。可是赵谐成信不过瞿庭东的人品,每每拒绝。 陆福生道:“赵公子一直待在林府不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么?同样是复仇,同样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什么赵公子居于林家便可,妾留沈家便不可?难道就因为那个人是赵公子的朋友么?难道只要是赵公子的朋友的家人,做错事情就不需要受到惩罚的么?” 赵谐成长叹一声:“陆姑娘既然这么坚持赵某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陆姑娘,你如今不过碧玉破瓜之年,就要为了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再耽误自己这一辈子么?令尊若是知道他舍了性命保下的女儿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又该作何想?” 陆福生抬眸看着赵谐成,神情似乎有些凄怆:“怎么才叫爱惜自己的性命?就这样活着就是爱惜自己的性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1 命了么?妾无父兄宗族,母亲早逝。妾做了三年戏子,又做了三年娼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妾。就只是这样任人侮辱践踏的活着就可以告慰先父的在天之灵了么?” 赵谐成道:“陆姑娘,赵某并无此意……” 陆福生打断了他:“赵公子,还请让妾将话说完。妾的母亲死的时侯拉着妾的手说要妾找到妾的兄长为先父报仇,把他们的遗体殓在一起。现在妾的父亲在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母亲在江陵白骨无人收。如果这样妾都无丝毫怨恨的话,妾还能还算是个人么?妾的身子早已经给了世子爷了,再也嫁不得旁人了。反正烂命一条,妾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不要反驳,赵公子也是这样想的不是么?如果不是,赵公子不会去林府,不会坚持到现在还不肯放手。” 赵谐成哑舌。陆福生瞧他的模样轻笑了下起身:“赵公子,妾告辞。”说完扭头便离开了。 此后赵谐成倒是常来,但却再没有提过要陆福生离开的话。只有一次陆福生被嘉卉欺负的狠了,正好给赵谐成撞上。赵谐成给陆福生解了围,本来还是想要再对陆福生劝解一番的,可是又想想自己,也就算了。 赵谐成刚进林府的时侯,林蔚山为了逼他离开给他下毒,赵谐成明知饭食有问题,甚至连毒在哪一道菜里都知道,可他还是吃了。他想要留下来,就只能如此。如今陆福生的境况不是正与他当年相同么?赵谐成只是叹息道:“姑娘何以自苦如此?” 陆福生听闻,只是笑而不语。沈子忱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她欲为他正妻,怎能一点本钱都不出?她怕是没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赵谐成想过陆福生的事,他犹豫过要不要提醒沈子忱提防陆福生。可陆福生一个没有丝毫背景又不懂武功的小姑娘,好像也怎么不了沈子忱。反倒是她在沈府整日被排挤,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若是他向沈子忱旁敲侧击一下,要沈子忱提防陆福生,日后陆福生的日子不知会难过到哪种程度。 陆福生似乎也有意讨好沈子忱,赵谐成也看在眼里。陆福生平日对沈子忱可谓是百依百顺,可沈子忱对陆福生有成见,动辄嘲讽挖苦,陆福生不敢反抗,只是那样忍着。这样的一对,怎么可能走到一块儿?赵谐成估计陆福生迟早都会知难而退的,于是他也就没有开口。 但是他若是什么都不管,任凭事态发展,说不定事情真的会有变数。陆福生是瞿庭东带到沈府里的,瞿庭东那等小人,平素无利不起早,来到沈府怎么会一点企图都没有?此次竟还带着与沈家有血海深仇的陆福生,必定心怀不轨。因此赵谐成只是提醒过沈子忱小心瞿庭东。 ☆、有孕 第二十七章:有孕 沈子忱好弈,赵谐成也精于此术。赵谐成棋艺颇高,来沈府给沈夫人把脉调养身子之余常常会跟沈子忱对弈。沈子忱棋艺不及他,十回里面倒是会输六七回。可君子对弈,胜固欣然,败亦可喜。本来就没有谁是强求必胜,所以谁也都没有放在心上,二人依旧常常一同下棋。 沈家后院花园里有一个凉亭就是二人常常下棋的地方。因为此处僻静幽雅,沈子忱索性将亭内石桌改成了棋桌,日子久了,就成了二人下棋的老地方。沈子忱和赵谐成围着棋桌坐下,赵谐成执白子坐在南侧,对面执黑子的是沈子忱。沈子忱对着棋盘苦思之机,赵谐成却只是斟了一杯茶兀自浅啜,一副悠然自得。 赵谐成品了半天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细想一下,才道:“今日斯年身边怎么这样安静?平素一直围在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呢?” 沈子忱抬头看他,微笑道:“知道今日翦秋会来玩,嘉卉哪还有胆子出来?她两个月前多了个新玩具,最近兴致正高,也没空来我这里闹。” 赵谐成道:“斯年喜欢那位嘉卉姑娘么?” 沈子忱落了子,道:“她长的漂亮,我看着也算顺眼。更何况她懂得猜我的心思。一个人挖空心思投我所好讨好我,我为什么要讨厌?” 赵谐成没说话,沈子忱看到他的模样仍是微笑:“襄和不喜欢她?你是觉得她狐假虎威,恃强凌弱很讨厌是吧?她的为人坏到这样确实是挺讨人嫌的。这就跟当年你把那个霜儿留到你·家初夏身边的用意差不多了。她会背叛所有人,唯独不会背叛我;她会欺负旁人,唯独不会对我摆脸子。这样不好吗?” 赵谐成听到这话反倒笑了,望着棋盘落下一刻白子:“斯年这话说的确实有理。” 沈子忱道:“那是。沈某家风严谨,自认为既不风流,也不下流。若是连个丫鬟都养不得,那这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她若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倒也不会把她赶走。” 赵翦秋拉着陆福生来的时候一局棋刚结束,沈子忱告负,赵翦秋一下子就蹿了过来。赵翦秋看了棋盘上被围的死死的黑棋,不由得笑道:“斯年哥哥又输了,羞羞脸。” 沈子忱仍是轻笑:“数月不见,襄和兄棋艺又精进了不少,子忱甘拜下风。” 陆福生被赵翦秋拖过来,也走过来给屈身施礼:“奴婢给世子、赵公子请安。世子、赵公子万福。” 赵谐成急忙示意她起身:“陆姑娘不必多礼。” 沈子忱垂下眼帘饮了一口茶杯里的水,神色如常,淡淡地说道:“你们认识?” 陆福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道:“武林大会那日,奴婢自和笙坊里出来,遭逢大雨无处安身,是赵公子救了奴婢一命。” 沈子忱笑道:“瞧你慌的,我说什么了么?” 沈子忱又看了赵谐成一会儿,突然间皱眉,说道:“你起来,我跟翦秋下。跟你下棋真没意思。” 赵谐成愣了一下,赵翦秋却笑了起来:“哥哥你起来,我跟斯年哥哥下。斯年哥哥是小瞧我,你下不过哥哥就一定可以下得过我么?我可不一定比哥哥差。” 赵谐成微笑着起来坐到另外一个石凳上,赵翦秋就坐在赵谐成原来的位置上和沈子忱重开了一局。陆福生自知是奴婢身份,不敢妄动,只好侍立在沈子忱身后。 沈子忱和赵翦秋旗鼓相当,战了一个时辰也未分胜负。陆福生最近生了病,站了这么长时间体力已然不支,迷迷糊糊的,几次险些晕倒。她站在沈子忱身后,沈子忱看不到;赵翦秋又聚精会神地看着棋,也没主意到她;赵谐成初时察觉到,为避嫌也没敢开口。谁知过了这么长时间赵翦秋和沈子忱竟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赵谐成略想了下,正要开口解围,瞿庭东却走了过来:“世子好雅兴。” 沈子忱抬眸看了他一眼:“瞿先生怎么来了?” 瞿庭东道:“王妃找福生姑娘有些事情,在下恰巧看到福生姑娘在这里,就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2 顺便通传一下。” 沈子忱扭头看了陆福生一眼,陆福生站得久了,嘴唇都有些发白。沈子忱道:“你去吧。” 陆福生强扯了扯嘴角:“奴婢告退。” 初挪动双腿时陆福生脚下一软竟险些摔倒,沈子忱急忙扶住她,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话刚出口却突然间觉得陆福生似是刻意为之,又变了脸色。 沈子忱还未松手陆福生就推开他:“谢世子关心。奴婢无碍。” 陆福生跟瞿庭东离开,转过后花园的矮墙时陆福生突然就向后倒去。 瞿庭东急忙扶住她,问道:“福生,你怎么了?” 陆福生稳了稳身子蹲到地上,双臂抱紧脑袋声音虚弱:“让我缓一缓。我有点累,让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陆福生刚出来一会儿,赵谐成竟也跟着走了出来。瞿庭东曾在赵谐成处吃过瘪,如今用不着再求他,竟连敷衍都懒怠了。见赵谐成给他拱手施礼,他也不肯回,只是冷冷说道:“赵公子不在里面看赵姑娘和世子下棋,怎么得空出来了?” 赵谐成微笑道:“方才在凉亭里赵某见福生姑娘几欲晕倒,似有异状。赵某略通医道,希望能为福生姑娘探一下脉。” 瞿庭东怒道:“探脉?这个时侯赵公子倒是好心。之前她在里面站那么久,怎么不见您发发善心为她探一下脉?” 陆福生急忙起身拦住瞿庭东:“师傅,不能怪赵公子。当时那种情形,赵公子也没什么法子。” 瞿庭东冷哼一声,气鼓鼓的把头扭到一边。 陆福生伸出胳膊,笑道:“有劳赵公子了。妾这几日身子确实有些不适。终日乏得紧,总是昏昏沉沉的,胃口也不大好,还时常干呕。妾起初只以为是风寒,可公子也知妾的身子与常人不同,妾自六岁起再未得过风寒,这症状与风寒也不十分相似。还请赵公子帮忙看看是什么毛病。” 赵谐成伸出三个手指扶上陆福生的手腕,脸上的笑容略沉了一下,又笑道:“ 恭喜姑娘。姑娘没有得病,姑娘是有喜了。” 陆福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十分不解的问道:“有喜了?什么意思?” 赵谐成兀自微笑:“姑娘已有两个多月身孕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当时明明吃过避子药的啊!不应该的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长生蛊!一定又是长生蛊!因为她身上有长生蛊,所以连她吃的避子药都没了效用。她早就知道那个虫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会害她,只会为她带来灾难。 赵谐成看到陆福生这副大为惊骇的表情不免有些讶异。陆福生既然决定要留在沈家,沈子忱又长久不肯给她名分,如今有了这个孩子,不是一切都要容易很多么? 陆福生偷偷看了看他的神色,试探性地问他:“能不能,别告诉他?” 赵谐成疑道:“谁,斯年么?” 陆福生皱了一下眉,咬住了嘴唇:“算了,没关系。公子就当妾什么都没说过好了。就算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赵谐成惊道:“为什么?难道孩子不是斯年的?”话刚说出来,他又觉得不妥,急忙止住了口。 陆福生却是一脸悲戚:“我倒希望这孩子不是他的。” 赵谐成瞧着陆福生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陆福生却退后一步给他施了施礼:“赵公子,王妃唤妾过去,许是有急事。妾便先行告辞了。” 赵谐成微笑着朝她颔了颔首:“姑娘慢走。” 瞿庭东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随着陆福生走了。见陆福生竟真的朝正院走去,瞿庭东急忙叫住她:“福生,我是骗他们的。王妃没有叫你。” 陆福生的脚步顿了一顿,转过身子看着瞿庭东。瞿庭东走到陆福生身边:“我今日去看你,嘉卉那个小贱人说你被赵翦秋带走了。赵翦秋跟沈子忱走得近,我怕她折腾你,急忙寻了过来。我到的时侯,你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我怕你出事,就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哄他们。” 陆福生抬头看了瞿庭东一眼,强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瞿先生。妾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 瞿庭东说道:“好。”接着也跟了过来。 陆福生却道:“你别过来,给我点时间好不好?让我好好想想。” 瞿庭东闻言止住脚步,只好看着陆福生转身离他越来越远。 陆福生回去便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她辗转了半夜也没能睡着。沈子忱若想要这个孩子,在孩子出生之前必不会要她在厨房帮工;沈子忱若不想要这个孩子,明日一早必有一碗打胎药送到她面前。若是孩子没了,她总得休养几日。不管怎么说,明日倒都不必去厨房受嘉卉的气了。 不过若是真的会送来打胎药,也不知会有几分效果?毕竟她之前吃过的那避子药都不管用。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敲她的门。陆福生听声音,是沈子忱身边的另一个丫头渥丹。渥丹平素和嘉卉甚是亲近,时常跟嘉卉一起欺负她。沈子忱派她来,定是不打算给自己活路了。 陆福生坐起身叫她进来。渥丹看陆福生还没起床不禁皱了皱眉:“你这小娼妇怎么这个时侯还未起床?还当是在院子里伺候男人啊?嘉卉姐姐要你过去帮工。就是贱籍出身,懒成这样。” 陆福生惊了一下,竟不是给她送打胎药的。 渥丹已不耐烦,又道:“你这贱人,到底去不去了……” 陆福生不理她,渥丹兀自在骂。陆福生闭上眼睛,她没法装作听不到,但至少眼不见为净。 陆福生拳头握得紧紧的。 南宫家还没有败的时候她也曾呼风唤雨,父亲组织武林盛会时也曾把她抱在膝头受万人膜拜。不过十年,如何就能被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欺侮成这样? 渥丹仍旧喋喋不休。陆福生已有恼怒之意。她忍沈子忱尚有缘由,可这个人凭什么要她忍?更何况事已至此,她何须再忍。 陆福生咬了咬牙,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茶碗就掷到了渥丹面前:“我是贱人,是娼妇没错。可我只只伺候过世子爷一个男人。你这话有本事不妨到世子爷那里说,让世子爷听听,看你这是在侮辱世子爷还是在侮辱我?我今日就是不去了。你若有本事,就要世子过来叫我过去啊!” 渥丹看到脚边的碎瓷片吓了一跳,陆福生平素性子温驯善隐忍,何曾这样发过脾气。 陆福生见她不走,又把案几上的碗盖也丢了过去:“滚出去!我不去!你听不懂吗?” 渥丹气得双颊涨红,撇着嘴离开了。 ☆、堕胎 第二十八章:堕胎 陆福生收拾收拾起身,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敲门。陆福生开门去看,却是瞿庭东。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3 陆福生道:“你怎么来了?” 瞿庭东也不回答,只是瞧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的眼睛怎么肿了?”说着便要抚上她的脸。 陆福生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陆福生四处望了望,打开了门,说道:“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瞿庭东进去之后仍是问她:“你是不是哭了?老人说你这种时侯是不能哭的。对孩子不好。” 陆福生冷笑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瞿庭东道:“他可以是我的孩子。这仇咱们不报了好不好?我带你走。我会娶你,我会把这孩子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陆福生说道:“我不走!” 瞿庭东问道:“那这个孩子你要生下来么?” 陆福生情绪有些激动:“我凭什么要乖乖给他生孩子?他毁了我,我就要毁了他的孩子!” 嘉卉带着渥丹来到陆福生门口正打算要兴师问罪,突然就听到了陆福生的声音。 “我凭什么要乖乖给他生孩子?他毁了我,我就要毁了他的孩子。” 孩子? 渥丹惊了一下:“嘉卉姐姐。那个小娼妇怀了世子爷的孩子?怎么办?” 嘉卉堵住了她的嘴:“小声点。” 渥丹点了点头。嘉卉警告性的看了渥丹一眼:“你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 渥丹又点了点头。嘉卉蹙了蹙眉,急忙拉着渥丹离开。 陆福生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瞿庭东见状急忙拉住她:“福生,你别激动。” 陆福生滑坐到地上捶打着小腹:“我不要他!我不要他!我不要给他生孩子!他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他。” 瞿庭东蹲下身子拥住她,罕见的一次,陆福生竟没有挣扎。陆福生靠在瞿庭东的身边泣道:“师傅,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瞿庭东抱紧陆福生,轻轻说道:“福生,你还有师傅。你还有我啊!” 陆福生把头埋在瞿庭东的胸前:“不,师傅。我连你也没有了。三年前就没有了。”你放弃过我一次,我就没有办法再信你了。如果我依旧坦诚相待全然信你,那你如果再抛弃我一次呢?这样的背叛我受不了两次。所以,我再也不会信你了。哪怕此刻我这样孤单,哪怕此刻我这样可耻的靠在你的怀里,可是,我永远都不会信你了。 陆福生的眼泪溢出眼眶,瞿庭东能感受得到胸前的温度,略有些潮湿。 隔了几天瞿庭东才捧着药碗过来,刚推开门就看到陆福生坐在床边倚着床栏发呆。陆福生瞧见他进来急忙直起身子,面有愠色:“瞿先生,这是府里的下人房。您沈娇肉贵的总往这来像什么话?要是叫别人看到不知道会怎么说。” 瞿庭东把药搁到床边的小几上,说道:“怕什么?我们清清白白的怕他们做什么?我是你师傅,你是我带进府里的,总不能眼睁睁见你死了。” 陆福生叹了一口气:“瞿先生,您这是图什么呢?妾已说过,妾和先生师徒关系已尽,再无瓜葛。先生还有家仇未报,还须靠着世子爷,何苦为了妾给自己招麻烦呢?” 瞿庭东面色微沉,道:“福生,我不是旁人。你说什么妾?那是跟怕旁人客套的话!我才不管你会为我招来什么麻烦,你知道,我不怕。” 陆福生笑道:“你倒讲究,难伺候成这样。一个称呼也跟我纠结。” 瞿庭东见她改了称呼,这才扯出一抹笑来。 陆福生端起几上的药碗,瞿庭东却伸手罩在碗口:“福生,你想清楚,这个孩子你真的不要了么?” 陆福生道:“师傅,你拿我当棋子,可是沈子忱给我的肚子里种下了他的小棋子,你就不怕有一天我这个棋子会变了颜色?” 瞿庭东道:“或许这个孩子留着,会成为牵制沈子忱很重要的棋子。” 陆福生摇摇头:“瞿庭东,我是你的棋子,可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被人当做是棋子。” 瞿庭东止了口,陆福生拨开他的手端起那碗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好苦,还不如那鸡汤。” 瞿庭东疑道:“什么鸡汤?” 陆福生略笑了下,从桌上端来半碗鸡汤:“喏,就是这个。嘉卉送来的。” 瞿庭东连忙接过搁到一边:“怎么喝了一半了?她送来的东西你怎么敢喝?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会安什么好心?” 陆福生道:“不碍事。我尝了,里面不过是放了些附子,她是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倒也难为她了,自己的月例少成那样,还得匀出银子给我买药堕胎。我本以为世子爷疼她,结果还是连个麝香、红花都买不起。几钱银子就想要人家的孩子,她倒穷的坦荡。” 瞿庭东脸色发青:“以后不能再吃她送来的东西。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帮你。麝香、藏红花,不管多贵的药我都可以给你买,我不想你出事。那附子可不能随便吃,量不对会要人命的。” 陆福生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忘了你刚认识我的时侯我在哪里了?附子怎么用我比她懂。就算我没本事帮人探脉拿方子,也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毒死。更何况我有长生蛊,哪那么容易死?” 瞿庭东握住陆福生的手,说道:“那也不行,你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陆福生只是打开他的手:“松开,上次我们说话就给人偷偷听见了,这次要是再给人看到怎么办?沈子忱讨厌我讨厌成这样,我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瞿庭东却死活不肯松手:“福生,别这样。跟我走吧。我知道你在这里过的不好,你不高兴,你不快乐,让我带你走吧。我爱你。我会娶你。我可以接受这个孩子。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能不能再试着,爱上我。” 陆福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瞿庭东。你有多脏、多坏我都知道,你叫我还怎么爱上你?” 瞿庭东盯着她没说话,扭头走出了房间。 嘉卉自那日偷听到陆福生怀孕的消息之后就给陆福生放了假,要她在房间里静养。嘉卉听过陆福生的话之后也知她极厌这个孩子,可嘉卉还是怕陆福生日日见着沈子忱,突然间就把自己怀孕的事情泄露出来。如此一来,倒不如别要她跟沈子忱见面。 陆福生读过书,也识些翰墨,磨墨久了也就懂得技巧。沈子忱平素懒得磨墨,最喜欢陆福生侍墨。这几日陆福生一直没有来,嘉卉替了她几日。墨不是稠的黏笔,就是稀的寡淡。陆福生来之前沈子忱可从未嫌嘉卉墨磨得不好。沈子忱叫嘉卉松手,自己拿过砚台磨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对劲,可偏偏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沈子忱撂下笔墨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过了好一会儿沈子忱惊觉,自己真的是好几日未曾见过陆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4 福生了。 沈子忱问道:“那陆姑娘呢?我怎么好久都不见她了?” 嘉卉听到福生,内心也不免有些忐忑:“世子是说福生啊?她最近身子不舒服,实在没法子出来侍候世子。她的身子娇弱成那样,奴婢也没办法,就要她在房间里歇几天,休息一下。” 沈子忱抬眸看了一眼嘉卉:“倒是奇了怪了,你竟怜惜上她了。我记得你不是挺讨厌她的么?” 嘉卉扯着嘴唇在那里笑:“怎么会?奴婢和福生姑娘都是世子爷的人,自当互相扶持。奴婢怎么会讨厌她?” 沈子忱笑道:“你少在那里欲盖弥彰的骗人。你自小跟着我,我会不知道你?你厌她便厌她,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厌她。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不要太过分。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要她知难而退便可,可别真的伤了人。” 嘉卉点点头:“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沈子忱道:“那就行。你下去吧。” 嘉卉告退出了门,又想到陆福生的事情。附子鸡汤可日日都在送,如今也快有半个月了。大夫说过的,孩子没可能打不下来啊?可是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就一直没有动静? 嘉卉又做了鸡汤亲自送去,陆福生端着碗闻了闻尝了一口,竟然还朝嘉卉笑了下:“谢谢嘉卉姐姐,这鸡汤真好喝。” 嘉卉催促道:“好喝就行。好喝就赶快喝吧,可别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陆福生点了点头,端起那碗鸡汤一口喝完。 嘉卉瞧见,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又等一日,陆福生那里仍旧没传出什么动静。 瞿庭东也换了几个偏方,各种药材变着样的给陆福生吃,可是陆福生不但没没什么反应,肚子反倒一日日的大了起来。不过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了。陆福生心里怕,就找了条白绫把小腹勒住,换了件宽大的衣服。见了沈子忱几次,确实没给他瞧出什么异样。 陆福生后来也想到用木棍用力滚压小腹流掉孩子的方法,可是没有人肯配合她。瞿庭东听到这个想法一下子就变了脸,又怎么肯帮她?不过后来想想,就算瞿庭东肯帮她也没有办法。这样强行把孩子弄出来,动静一定很大,血肉模糊的,若是沈子忱要大夫看她,她也没法子解释。 府中有多处高台,陆福生在那几处高台上都转过。她看着那一层层的台阶也想过,若是从上面滚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保不住。可是台阶太高,若是冒冒然滚下去,只怕不只是孩子保不住,只怕连她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可是怎么办呢?因为有长生蛊,那个生命在她的肚子里逐渐长大。不管她对他做什么,她的肚子都固若金汤。那个孩子的父亲是沈子忱,她不要这个孩子。曾经和他孕育过一个孩子,这让她感到羞耻。 她不会拿这个孩子当她爬上去的梯子,也不要让这个孩子成为沈子忱日后拿捏她的工具。 这个孩子姓沈,南宫家被这些姓沈的害的家破人亡,她的孩子怎么可以姓沈?她怎么可以替沈家传宗接代? 她可以死,但她不要这个孩子。 陆福生想了数日,又鼓足了勇气站到高台上,她瞧着身下鳞次栉比的台阶闭上了眼睛。不就是摔下去么?马上就好了。只是疼一下而已,她什么样的疼没有经历过?就算是死也没关系,至少她不用再这样孤独的活下去了。 “小心!”陆福生狠下心身子往前一倾,却被谁拉了回来。 瞿庭东道:“福生,不可以这样。这样你也会死的。” 陆福生摇摇头:“我也不想的。可是师傅,我没法子了,真的没法子了。” 瞿庭东拉紧她:“福生,你不要冲动。师傅知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师傅不逼你,可是你不能因为他把自己毁了。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帮你。你得相信我,福生!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你不能死。” ☆、事发 第二十九章:事发 瞿庭东特地为陆福生找了一个很有经验的稳婆堕胎。约好了日子,瞿庭东为陆福生备下马车,就等陆福生找个理由出来。 堕胎这种事,若是给沈子忱听到陆福生必定死路一条。陆福生特地瞒住沈子忱偷偷去请示嘉卉。沈子忱把陆福生丢给嘉卉,嘉卉就是陆福生的顶头上司,嘉卉很得沈子忱宠爱,放个丫头出去购置些食材也没人敢说不是。 陆福生知道嘉卉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言语间略透露些此行的想法,嘉卉也没阻拦,很爽快的就给她个出府的正当理由。 可陆福生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府的时侯,偏偏就赶上沈子忱传她。陆福生总不敢因为出府购置个食材就拒绝世子,只好让瞿庭东出去通知那稳婆,改天再前去拜访。 陆福生是九月份入的府,如今已有三个多月。腊月份事多,年关将近,沈子忱往王妃处去的也勤。沈夫人喜欢陆福生,沈子忱也肯做样子给她看,去请安时也常带着她。沈子忱在沈夫人面前对陆福生虽不甚热络,却也不至于对她冷若冰霜或者刻意刁难。 陆福生急忙回去换衣服,又在肚子上裹着一层白布。最近这几日肚子里的孩子又在长大,她的腰身又有些见粗。陆福生勒了好久,仍觉得小腹有些显。奈何外面小厮催的紧,陆福生草草系上那束腰上的带子,急急忙忙整好衣服就出去了。 青州多湖多泉,府里也引着温泉,虽是腊月,却也不见得很冷。陆福生穿着薄袄踏着残雪,脑袋却只是垂着盯着肚子。路上还有一次不小心差点摔倒,还是嘉卉扶住她。陆福生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却被嘉卉看在眼里。 沈子忱倒不曾看出什么异样,只是扫了她一眼:“真不知道你平素都在想些什么,连走路都可以出神。” 陆福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沈子忱也没打算她会回话,扭过头又往正院里走。 陆福生本以为沈夫人仍是因为年货或者给亲朋好友的贺年礼物之类小事要和沈子忱商议,不成想,竟是镇宁王回府的事情。 听到沈昊,陆福生的神经又被揪了一下。 是啊,来到沈府三个月,她还未曾见过这位沈家的正主儿。母亲和沈夫人是闺中密友,沈昊也曾和南宫阔义结金兰。小的时候沈昊抱过她,因为她和沈子忱自幼订亲,沈昊一直哄她叫他爹爹。她当时还太小,见他手里有糖,竟就这样从了。 沈昊待沈子忱很严厉,沈子忱见着沈昊也只是怯生生的叫声“父亲”,连声“爹爹”都不曾叫过。沈昊相比之下,常常会说:“皑皑这小丫头比忱儿那小子还像爹爹的孩子。等皑皑长大了嫁到我们沈家就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忱儿就算是赘婿好了。要是他敢欺负我们皑皑,爹爹替皑皑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5 修理他!” 沈昊人前是君子,私下里却像个孩子。陆福生小时候最喜欢和这位沈爹爹一起玩,陆福生小时候学骑马、打弹弓都是沈昊教的。陆福生和沈子忱吵架,沈昊也都是偏帮陆福生。他待陆福生这样好,以至于末了南宫家家破人亡的时侯,陆福生也一直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南宫氏覆灭之后沈昊得到了南宫家珍藏已久旷世绝学爬得很快。不过十年,一个没落的宗族又重新称霸一方。沈昊从一个六品的校尉坐上了平卢节度使的位子,封郡王爵。十方节度使里他不是势力最大的,却是爬的最快的。飞将军李广一辈子都没有封得了侯,可他沈昊靠着两面三刀背叛兄弟只用了十年就封了王。乱世里有兵有地割据称雄,如今连林蔚山都不得不敬他三分。 平卢节度使主要节制的是室韦和靺鞨二夷,沈昊长年在外征战,偶有闲暇就歇在蓬莱。沈昊以惧妻闻名,可惧妻是一回事,偷不偷腥又是另外一回事。沈昊是有几房妾室,可都是沈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陆福生倒是去拜见过,一个个生得着实有碍观瞻。在府里做了几十年工的老人也都说从来没有见王爷进过这几位姨奶奶的房门。 沈昊惧妻是事实,可沈夫人却不是凶悍嫉妒的恶妇。沈夫人性子冷淡,平素对沈昊爱搭不理的,就算是搭理他也是吵架。久而久之,沈昊也不大愿意回青州。蓬莱临海,气候宜人,据说沈昊在那里又娶了位夫人生了小公子。王妃连打听都懒得打听,也不知是真是假便任他去了。沈昊见她态度冷淡,反而越加放肆,回青州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逢年过节,再没回来过。坊间又是传,说是这位镇宁王惧妻,已惧到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地步了。 沈夫人却是对沈昊半点不在乎,连对陆福生这个外人都比对他上心的多。沈夫人隔一日没见到陆福生还知道差人去沈子忱院里问问,可这个丈夫,她却是三五个月都没有去过信。 沈夫人见到陆福生又是高兴,刚进门就把她唤了过去,抚着她的脑袋轻笑:“福生来了啊。” 陆福生点点头“嗯”了一声,沈夫人却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王爷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我就让他操办你和忱儿的婚事。其实我也摸不清他的喜好。不过你不用怕他,他就是个纸老虎,你不要理他就是了。你这样进的府,他怕是不会轻易要忱儿娶你。现在这个形势,忱儿也没法子。不过不要紧,你稍忍忍,好事多磨。” 陆福生仍是装傻,沈夫人也不介意,换了话题说话。沈夫人问了问陆福生的吃穿用度,陆福生自然不敢说沈子忱苛待她,回答的时候能编就编,编不了就顾左右而言它。实在词穷的时侯就闭着嘴,眼睛珠子骨碌骨碌的转,沈子忱瞧着都忍不住要笑。 他倒不知陆福生有这样的口才。陆福生何曾这样敷衍过他?无论他说什么,陆福生向来都只是沉默。平素陆福生对他多说几句话,也只有他口出恶言的时侯,她要反驳而已。后来她更加不愿与他多说话,竟连反驳都不肯了。 在正院里坐了一个半时辰沈子忱便要告退了。沈子忱贪近,绕道从荷塘上面的浮桥上去。浮桥上的栏杆前几日刚坏,管家正叫下面的人挑合适的木头换上去。正赶上过年,管家的意思是用些红木,吉利。可红木贵重,购置得花些时日,雕刻又得花些时日,因此还得等一阵子才能换上。好在家里没有什么小孩子,倒也没什么打紧。 桥上没人走过,上面略积了些薄雪。陆福生来得时侯差点滑倒,如今仍是心有余悸。陆福生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紧跟在沈子忱身后。 桥上的板子上刻着很深的花纹,虽有余雪,却也不是很滑。走到桥中间,嘉卉却不知怎么着滑了一下,陆福生蒙她救过一次,如今也伸手去拉她。可没想到嘉卉竟那样沉,不仅她没拉动,自己的身子也在往荷塘里倾。陆福生抓紧嘉卉,嘉卉的手却滑得紧,一下子便松开了。 “啊!”陆福生大叫一声掉入荷塘。 陆福生小的时侯在江陵待过,江陵多水,她学过游泳。可是水好冷,她的手脚略摆动几下就动不了了,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寒气透过她的下身往肚子里钻。好冷。她的肚子在痛,像几万根钢针在身体里扎,是王妈妈又在拿万能鞭抽她么? 疼,很疼。 陆福生的意识越发迷离,眼前竟是母亲的面容。 陆福生伸手去抓她,试图涌进她的怀抱。 娘,皑皑很难受。皑皑想你。 下身涌出一股热流,又一阵疼痛逼得福生的意识重新清醒。陆福生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隐隐约约,竟能感受到一个生命在她的身体里悄悄的流逝。 孩子,孩子,他要离开她了是不是?他恨她几次想要他的性命,如今要抛下她自己离开是不是? 陆福生仍是拼命在挣扎。不,她想清楚了,她还要他!那是她的孩子,就像她是娘亲的孩子一样。她后悔了。她不可以放弃他。 陆福生在水里慢慢下沉,意识乍然清醒之后又开始迷离。在她快要放弃的时侯远方有一个人影在逼近,陆福生恍惚之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摆动手臂带动的水流。 那人牵住她的手引她浮出水面,陆福生看到他的脸庞——沈子忱?怎么会是他? 陆福生下意识的便要甩开他的手掌,沈子忱配合的松开手,下一刻却将手掌放到了她的腰间。沈子忱拖她上岸,陆福生扭动之间竟被沈子忱的扳指挂住束腰上的系带。陆福生出门时匆匆忙忙,带子系的不紧,偏偏这日沈子忱戴的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扳指,一下子就将那条白绫扯得散了开来。 沈子忱抱着陆福生,把她搁到地上。陆福生脸色苍白浑身还在发抖,她的双腿间一直有鲜血溢出,小腹上的白绫散了一半。沈子忱瞧着这模样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周围的丫鬟小厮看到福生的样子也是目瞪口呆,起初还有反应快脑袋却蠢的夸张的丫头随口嘟囔了句:“咦!她这是小产啊。”稍机灵些看到沈子忱的神色又示意她赶紧闭上嘴。 沈子忱刚从水中出来,头发湿溜溜的贴在脸上和脖颈上。他下水之前是脱过外袍的,如今也冻得面色发青。沈子忱沉着眉头低声喝道:“都转过身去!” 沈子忱剥下陆福生最外面的那一层棉袄,把自己的棉袍裹到她身上,也不顾得自己浑身湿冷,抱起她便要离开。侍卫杨兴锐恰好穿着披风,急忙脱下来冲到沈子忱身边给他披上。 沈子忱这时才发现自己是急糊涂了,急忙吩咐道:“马上去叫大夫,还有……还有稳婆……快去,快去!” ☆、温香 第三十章:温香 沈子忱也没关心过陆福生在哪里住,直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6 接就把她送到了自己房里。沈子忱寻了个丫头替陆福生换衣服,自己也躲到书房里把湿衣服换了下来,梳理了一下头发。 沈子忱刚回到卧房就有稳婆喜气洋洋的迎了过来:“恭喜世子,夫人有孕了。” 沈子忱白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她是有孕了,保不齐都已经滑胎了,流了那么多血。 沈子忱走进内室,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正在桌前写药方,陆福生已擦干了头发在床上半躺着。陆福生见到沈子忱过来,又想今天的事,不由得就有些心虚,因此只是低着头不看他。 沈子忱也没有过去,只是走到那大夫身边,拱手礼道:“周太医,不知内子的身子如何了?” 陆福生闻言却吃了一惊:内子?他是当她作妻子么? 周太医捻须沉吟道:“沈公子,夫人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此番寒气入体,还须好好调养一阵。老夫给夫人开了几付安胎药,夫人先吃着就行。” 沈子忱喜道:“他们母子两个都没事么?” 周太医道:“夫人身体底子好,这次见红只是因为动了胎气。母子平安,并无大碍。” 沈子忱正要道谢,陆福生那边又出了动静。丫鬟大声喊道:“世子,陆姑娘又吐了!” 周太医笑道:“妇人害喜而已,不碍事。” 沈子忱没忍住,还是走过去看了看。陆福生歪在床边抱着痰盂猛吐,吐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就在那里干呕,好像要一下子把五脏六腑都吐出了似的。 房间里渐渐弥漫着一股麝香的香味,沈子忱从未用过这种香料,闻到这种味道只觉诡异,急忙唤老大夫进来。周太医甫一闻到这种味道也是面色一变,急忙要丫头把陆福生吐过的痰盂拿过来。 周太医嗅了嗅又拿来筷子拨弄了几下,冷笑道:“麝香、红花、附子倒是都齐了。孩子这样都没掉,夫人的身子真是好的夸张。沈公子是找老夫开保胎药的还是堕胎药?别是老夫弄错了。” 沈子忱愣了一下,红着眼睛望了眼陆福生。沈子忱强勾着唇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内子腹中怀的是沈某的长子,沈某自然要的是安胎药。府中人多且杂,怕是有居心叵测之人算计了内子,还请先生尽力为内子保胎。” 周太医道:“老夫必将尽心竭力。只希望小公子或是小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待送走了大夫和稳婆,房间里只剩下沈子忱和陆福生二人,沈子忱的笑容才沉了下来。 沈子忱坐到陆福生身边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孩子掉了之后才对我说有过他的存在的?” 陆福生刚要闪躲却被他强掰着下颚直视他的眼神。沈子忱面有愠色:“你告诉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有人偷偷给你下的还是你自己吃的?” 陆福生挣不开,被他这样逼着,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沈子忱看她这副模样又要心软,泄气地松开钳制她的手掌。陆福生见他松手,急忙躲开,偏过脑袋面朝墙壁的方向。 沈子忱以为她是要哭,但是他心里有气,也不肯软语哄她,只是冷冷说道:“你不说,我便自己查。你最好盼着我查到东西都跟你没关系。敢动我的孩子,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陆福生身子不舒服,沈子忱刚走她便睡着了,到了夜间她才醒了过来。陆福生刚醒就察觉身侧有人。她是侧卧在床上睡觉的,一具身体贴着她的后背躺着,手臂还在她的腰上。陆福生吃了一惊,可再想想她是在沈子忱的房间里,夜间沈子忱必定回来就寝,沈子忱怎会一再委屈自己睡在外间? 陆福生知道自己今日是惹着他了,她怕他再生气,也不敢妄动。可陆福生许久未曾与别人同睡,就算是之前跟薇儿同睡也是背对背,从没有靠的这么近过。她不喜欢与他靠的太近,她不喜欢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他贴在她身上她实在是不舒服。陆福生纠结了好久才轻轻把沈子忱的胳膊拿开,自己也挪到一边。 沈子忱只觉满怀软玉温香倏忽离开,也悠悠醒了过来。 “你醒了啊?”沈子忱扭过身平躺在另一侧。 陆福生没有扭头,只是“嗯”了一声。 沈子忱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叫杨兴锐查过了,是嘉卉给你下的附子。但她说麝香、红花不是她下的,我信了。那些东西她买不起,况且麝香的味道那么重,你不可能闻不出来。所以应该不是旁人害你,是你自己吃的。我知道你来府里这段时间我对你不好,你讨厌我,所以连带着不想要这个孩子。但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对你。我知道今天是嘉卉出手推你,是她错了,我会罚她。我保证,只要你还在府里,她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府里再不会有人会欺负你。” 沈子忱这样说,必是要她留下这个孩子了。林福生也不知说什么,仍是“嗯”了一声。 沈子忱侧过身看着她:“你在听吗?” 陆福生又“嗯”了一声。 沈子忱笑道:“怎么总是鼻音,你是又睡着了吗?” 福生道:“没有睡,我在听。” 沈子忱又凑过去搂住她:“福生,我纳你为妾好不好?” 陆福生顺从地靠在他胸口:“不好。” 沈子忱仍是宠溺的口气:“你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性子高傲,必是不肯久居人下的。我不喜欢那林氏,你知道的。你若生下府上长孙,日后那林氏进府也必不敢欺侮你。有我,我会护着你。” 陆福生仍道:“不好。” 沈子忱自出生起一直被人围着恭维奉承,因为是节度使的公子,军中军令如山,他自幼便学着父亲的样子,只管下命令,何曾这样低声下气的与人说话?可是他这样待她,她却还是这样忤逆他。沈子忱是真的有些发怒,反身就压着她的身子掐住了她的脖颈。 月色入户,伴着房间里未尽的烛光。沈子忱能看到陆福生在直视着他的眼睛,眼波滟滟,如春江潮水,漾出来的却都是汹涌的恨意。怪不得她向来不敢直视他,原来她直视他的时侯是这样的。 沈子忱咬牙切齿的说:“你就这样讨厌我?” 凭什么他不高兴时就可以任意折辱她,他高兴时她就要赔笑脸?她就是不高兴,一点都不想隐藏。陆福生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是。” 沈子忱红了眼,俯下身子就咬住了陆福生的嘴唇。他掐着她脖颈的手掌也向下游移,在她的胸口盘桓了一会儿又往下走。陆福生中衣上的衣带被他拉开,他又要扯她的亵裤。陆福生初时尚知挣扎,可到底是螳臂挡车,她见挣不开也肯笨拙地回应他。 陆福生靠在他耳边轻轻说:“大夫跟我说,你如果动我孩子也会掉,反正我不想要他,这样也好。” 沈子忱的动作骤然停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7 下,推开她喝道:“你想都不要想!如果这孩子没了,我就要你殉葬!” 陆福生本就是找托词不要他碰她,如今目的已达到,她也懂得见好就收,急忙掩住衣襟扭过头睡在里侧。 沈子忱瞧着陆福生的背影,又道:“陆福生,由不得你任性。自从你进了你进了沈府,你就没有后路了。最多等到你生下孩子,我必会纳你为妾。我沈家长孙的母亲,不能只是府里的一个丫鬟。” ☆、情话 第三十一章:情话 第二日一早沈子忱便要离开,陆福生支起身子要起却被他按下。隔了一晚上,他的气也消了大半,念在她还有身孕,他也不好老对她发脾气,只好半是威胁半是叮嘱的说道:“你的身子还未大好,又有孩子,还是多休息一会儿。要是无聊,你就叫惠然和文茵陪你说话;要是嫌她们闹,你就叫她们从书房拿些书给你看。你要是再敢说出不要孩子这种话,我必定会罚你。” 昨日陆福生顶撞沈子忱惹恼了他,当时她是气急,后来想想也挺后悔的话。本来她是想先屈己为他婢妾,正妻之位日后再作打算的。可是听到沈子忱要纳她为妾的话,陆福生还是会忍不住生气。她不想做他的妾,哪怕是做婢女也要比做他的妾好。若是做婢女,至少没有嫁给他,虽是委屈却能与他撇清关系,尚且无那般屈辱;若是做妾室,她一袭绯衣嫁给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玩物。 十年前,沈家正式与南宫家缔结姻盟。红笺上黑压压写了一堆小字,有他们的生辰八字和佳偶天成之类的吉祥话,还有她和沈子忱的名字。沈子忱的字龙飞凤舞,她自三岁会拿筷子便握稳了笔,一手簪花小楷比他写的还要好。 男沈氏,名子忱,字斯年。生于庚辰年,戊寅月,丙申日,癸未时。女南宫氏,小字皑。生于甲申年,丙寅月,丁巳日,壬辰时。祷于宗庙,问龟得吉。愿通两姓之婚,共结秦晋之好。良缘天定,三途前世有约;佳偶今成,百年白首同盟。琴瑟在御,九天凤凰于飞,君子偕老,但效举案齐眉。大理寺卿赵京撰,证其婚约。 沈斯年。 南宫皑。 当时陆福生还扯了扯沈子忱的袖子:“斯年哥哥,你不可以写你的表字,你得写你的大名——沈子忱才对。” 沈子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关系,不管是沈子忱还是沈斯年都是我,娶你的不会是旁人。”说完沈子忱还补了一句:“皑皑你别练字了,字写的那么好看我怎么活啊?父亲动不动就说我媳妇比我小那么多样样都比我强,我很难堪的。” 陆福生红着脸只是笑。 彼时他最喜青木香,如今却用惯了富贵的沉香。事隔多年,竟是连味道都变了。物换星移,到底人事皆非。当时之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可如今他躺在她身边,竟用半是哄骗半是引诱的语气要她做他的妾室。 琴瑟在御,君子偕老,说好的百年盟好,却要她做他的妾室践约。她注定要一辈子站在他和他的妻子身侧,被践踏羞辱。彼时婚书尚是正红色,如今她想要一件正红色的嫁衣都是奢求。 到底她是孤女,没有宗族,没有父兄。不管是怎么样的辜负,她只能这样忍气吞声。再不愿又如何?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会有退路?沈子忱此番主动给她说话已是给足她面子,她若仍旧不识时务,仍旧依着自己的性子犯倔,她哪里还会有第二个机会让沈子忱重新把她放在眼里?说什么报仇雪恨,就连安身立命都是空谈。 沈子忱盯紧陆福生的脸看她的反应。陆福生纠结了很久,板着的脸上突然扯出微笑,算是与沈子忱求和:“妾记下了。昨日世子的话妾也想过,是妾不识好歹,日后必不会再犯。妾愿做世子的妾室。” 沈子忱笑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不觉得委屈了?” 陆福生按照打好的腹稿背道:“妇人贵在从一而终,妾已是世子的人了,便要尽心竭力侍奉公子。世子是妾的夫君,是妾的天,世子无论给妾什么位分,妾都会欣然接受。况且世子身份尊贵,妾出自贱籍,世子肯给妾偏房之位,已是对妾莫大的恩赐,妾哪还敢妄求?日后世子迎娶的正妻必是大家闺秀,如此方不失世家体面。妾侥幸怀娠,是世子恩赐。若生的一男半女,才足以报世子厚爱。” 沈子忱知她性子素来冷淡,也没觉得她是敷衍。沈子忱大笑道:“你这酸溜溜的官话说的倒顺口,哪儿学来的?”笑罢,他又低下声音:“我知道你委屈,原是我家里的事情太复杂,不怪你。都道妇人善妒,我也知道世间没有女人愿与旁人均分自己的丈夫。父亲在蓬莱养了外室,母亲不说,但我知道她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但是有的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也没办法。我不想和父亲一样,如果我有一个爱的人,我不会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我会一心一意的爱她。” 陆福生望着沈子忱的脸,没有猜到他说这些话的用意。他厌她已久,她是知道的。他是想要这个孩子,故意说这些话给她听,哄她乖乖生下孩子么? 沈子忱又道:“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你那么高傲的人怎会为了什么权势接近我呢?初时你或许不中意我,但你并不厌我,你在万难之境来投奔我,却叫我伤透了心。以后不会了。我们有孩子了。若是男孩,日后整个平卢镇都是他的。若是女孩,也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会把她嫁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我会好好待你,你不必曲意逢迎。你就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陆福生见他突然间热情成这样也有些不适应,只是点头。沈子忱弯腰拥了她一下:“父亲今日回来,我得过去应个卯,晚上回来看你。” 陆福生点点头:“嗯。妾会等世子回来。” 沈子忱未到正院时听说沈昊已经到了,拍拍脑袋道:“不好,来晚了”。等到了正院里听到里面二老吵得不可开交的声音,随侍的杨兴锐却道:“世子爷,咱们好像来早了。” 沈昊平日很是敬重自己的这位夫人,如今虽是怒发冲冠却也不曾大声吼叫,急得狠了就拿着多宝格里的东西往地上摔。 沈子忱刚走到堂前,一个花瓶就已掷到他的脚边。房间里还数次提及他的名字和武林大会、《阮郎归》什么的,沈子忱只觉前方是龙潭虎穴,突然有一种扭头就走的冲动。可父亲半年未归,现在若走,给父亲看到又不免要遭教训。 正是两难之境,沈昊却发现了他,急忙唤他:“忱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杨兴锐小声道:“世子小心一点,属下就不进去了。世子前途堪忧,属下要是跟进去了,怕是会……于心不忍。世子自求多福吧!” 沈子忱冷哼了声,踹了杨兴锐一脚才进去。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8 沈子忱进来给沈昊和沈夫人请安:“父亲母亲安好,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昊久未归家,按例沈子忱是该给沈昊行大礼的。沈夫人看见一地碎瓷皱了皱眉,沈昊急忙拉住沈子忱:“别跪了,是父亲的不是,满地的碎瓷,别给划伤了。” 沈夫人扭过头:“就是你父亲回来了,有人护着你了,规矩都废了。” 沈夫人疼沈子忱没错,可她却从不在在沈昊面前她表现出来。沈昊若是在家,她不是装模作样的对沈子忱爱搭不理,就是装模作样的对沈子忱又骂又罚。既然娘有心这样演下去,沈子忱只好配合。 沈子忱思忖了下,道:“规矩不可废,该跪还是要跪的。” 眼看沈子忱真的要跪到碎瓷片上了,沈沈夫人急忙又道:“别跪了,难得有一回敢忤逆你父亲。” 沈子忱微笑着起身:“父亲母亲每次见面必定要吵,却总是拿孩儿开涮。” 沈昊道:“你母亲这样的脾气,每次见面总有话说,父亲有什么办法?” 沈夫人瞪了沈昊一眼,沈昊急忙改口:“没有,没有。夫人的脾气极好,是为夫说错了。” 沈夫人把沈子忱拉过去,说道:“忱儿,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那个姓陆的小丫头,如今你要怎么安排?” 沈子忱道:“等孩子生出来吧。她的出身不好,等孩子出生再正式进门才名正言顺。况且她现在有了孩子,不宜过分操劳,婚礼过程繁复,我不想她太累。” 沈夫人笑道:“忱儿,你还记得那陆姑娘刚进府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么?你当时可不是这么想的。” 沈子忱的脸有些发红,微笑道:“我当时确实是那样想的,可事情真的出现了,我才发现跟我想的不一样。她很好,之前是我对她有成见。有这个孩子,我很高兴。我都不知道,我会有这么高兴。” 沈夫人道:“为人父母都是这样。你既然这么想要这个孩子,以后就多陪陪福生。母亲有时间,也会常常去看她。” 沈昊这时才开口:“既然都有孩子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想,忱儿还是早些把林小姐娶进门吧。若是再拖,人家一进门就要当嫡母,终究是不好看。” 沈子忱摇头:“父亲,她下毒害我,这样阴险歹毒的女人,孩儿不想娶。” 沈昊怒道:“胡闹,你说不想娶便不娶了么?她是你的未婚妻,给你下这种毒总不至于要你性命,多不过再纳个妾吧!若不是她给你下毒,那陆氏又恰好给你解毒,我沈家怎能容得下一个娼籍女子?” 沈子忱道:“可是父亲,若林氏进门,孩儿必也容不下她。” 沈昊道:“容得下容不下是你的事情,但咱们沈家得把她娶进门。你若不喜欢她,大可再纳妾室,这正室之位,只能是她。” 沈子忱咬咬牙,说道:“父亲的话,孩儿记下了。还请父亲择定婚期。” 沈昊点点头:“这样才是识大体、顾大局、知进退的好孩子。婚期之事,父亲还须与林盟主商议。马上就要过年了,等来年初吧。你母亲二月里要做寿,我看婚期安排三月里就很好。那陆氏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到来年三月就有七个多月了,快临产了就不要她在新妇面前晃了,乖乖待在后院待产就好了。” 沈子忱道:“儿子听从父亲安排。” 沈昊敲敲桌子若有所思,忽道:“不行!” 沈子忱愣了一下:“父亲何意?何事不行?” 沈昊道:“你说要等陆氏生下孩子便纳她为妾,可要告于宗庙,宴请亲朋?” 沈子忱道:“自然要。” 沈昊道:“你三月里要娶妻,六月里便要纳妾,你要旁人怎么看你?说咱们镇宁王府的世子是怎样的好色之徒?” 沈子忱突然有些紧张。父亲此话必是不想要他纳陆福生为妾。可他要陆福生做他的妾陆福生尚且不愿,若是连妾室之位他也给不了她,她如何肯真心待在他身边? 沈子忱只是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道:“那父亲是何意?” 沈昊道:“我若说不许你纳妾,再拖三两年,你必定要恼,说不准连正妻都不肯娶了。且容我想想。” 沈昊跟沈子忱长久没有见面,说过话之后又是检查他的武功有没有松懈,又是考他的书背的好不好,之后又要一起吃饭。吃过了饭,沈昊又带沈子忱去军营里转了一圈,直到晚上才回来。 沈子忱回房时陆福生已经睡了,床边搁着烛台,枕边摞着一沓书。沈子忱翻了翻,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传奇剧本或是话本小说。 炭炉里的炭已燃了大半,惠然数着时辰过来拨火添炭。沈子忱轻声叫惠然过来,问道:“陆姑娘今天看了一整天的书么?” 惠然道:“没有。陆姑娘上午跟奴婢和文茵说了半天的话,下午才坐在床边看起了书。” 沈子忱轻笑,她倒听话。 沈子忱叫惠然下去,无奈地看了一眼合衣斜倚着枕头酣睡的陆福生。沈子忱轻轻拥住陆福生的身子去解她衣上的带子,陆福生被惊醒,抬眸就看到一脸埋怨的沈子忱:“多大个人了?睡觉连衣服都不知道脱?” 陆福生怪他吵醒她又乱解她的衣服,本是恼怒的,听到这话却心虚起来。 ☆、宠爱 第三十二章:宠爱 她既然要留住沈子忱的心自己也总得上些心,就像沈子忱之前说的,她既然要他爱上她,自己一点本钱都不出怎么可以?陆福生想起之前瞿庭东对她说的那些话,和笙坊的姑娘都是怎么留住恩客的?其实也就是这副身体了。顶多她再温顺一点。反正她的身子早就是他的了,她念了他十年,本来这辈子除了他就未做过他想。 陆福生想了一会儿,任由沈子忱脱掉自己的衣服,主动伸臂勾上了他的脖颈,嗔怪道:“世子说要妾等世子。妾一直在等,世子却不来。” 沈子忱把陆福生抱到床榻里侧,盖上棉被,自己也脱掉外袍躺在她身边。沈子忱贴紧福生,侧一下身子抬起手臂搂她入怀里。他的手掌扣在陆福生略有些凸起的小腹上,似乎在感受她腹内的那条小生命。陆福生还未习惯他这样靠近她,陌生的气味和温度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她极力忍着,身子略微扭动了几下。 沈子忱也知道她仍对他有排斥,解释道:“不怪我非得在这里跟你挤,可你睡的是我的床,我没有地方去了。你躺在我身边,软玉温香,我可是正常男人!就算你有孩子,我不能动你,那抱一下你总不过分吧?更何况我是你的丈夫,你总有一天要适应我睡在你身边的。” 陆福生红了脸:“妾未说不让你抱,又不曾赶你走,哪里来的这许多话?” 沈子忱闻言,却嬉笑道:“你平素总是冷着脸,我还未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49 见过你软语娇嗔撒娇耍痴的模样。我还以为是你天生的性子,还寻思着要人教你。” 陆福生道:“撒娇不要人教,有人宠,自然就会。” 沈子忱大笑:“原来竟是我的错。” 忽而,他又十分认真地对她说:“日后我会宠你!” 陆福生不答,却是含着笑看着他。 沈子忱又道:“惠然说你上午和他们说话,都说些什么?” 陆福生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府中的一些琐事罢了。实在没话说了妾就胡说些笑话给她们听。” 沈子忱“哦?”了一声笑道:“福生还会讲笑话?你给她们讲的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陆福生道:“妾跟她们讲的是八卦。世子可还记得《周易》里的八卦阵?” 沈子忱道:“五经里面的《周易》么?小时候背过,还记得些。枯燥的很 ,有什么可笑的?” 陆福生道:“世子记得这个,可还记得八卦图是由长短线组成的么?三条长线是乾,三条短线是坤,两长一短是巽,两短一长是震。占卜先生借长线条短线条预测吉凶;深闺妇人却借东家长西家短消磨时间。这两种都是说长道短,皆被旁人称作八卦。都道妇人爱嚼舌根子,我却找到了典故。” 沈子忱接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典故?” 陆福生笑道:“老子有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生万物。老子都说八卦生万物了。妇人为万物之一,八卦一下不是在情理之中的么?” 沈子忱忍俊不禁:“你这话明明是歪理,却被你引经据典,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陆福生亦笑:“都说是笑话,世子笑了便是,怎么却当真了?” 沈子忱拥紧陆福生,微笑道:“我的福生竟是这般冰雪聪明的才女。” 陆福生垂着头,似有些羞赧:“世子谬赞。妾不过略读过几本书而已。” 沈子忱道:“别这么谦虚,你读过的书可不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孩子?” 陆福生沉了声,半晌才道:“妾入君家,世子竟没有查过妾的出身么?” 沈子忱点点头:“是查过,妓院,戏班子,药铺。可我总觉得不像。我仙子一般的福生,怎会是那些地方出来的?” 陆福生道:“有什么不像的?妾是乡间郎中的庶出女儿。父亲早逝,母亲又不见容于嫡母。母亲死后,嫡母就把妾卖到了戏班子。妾师傅偷了班主的钱,又拐了班主的老婆,班主一怒之下就把妾转卖到妓院。妾自幼抄药方,后来又背戏文,因此认识了几个字。妓院里逼良为娼也是不容易的,诗词歌赋也是样样要学。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娼妓无德,才多少要学出来。” 沈子忱道:“是我不该问,提到这些你必然会不快活。这些年,你吃了这样多的苦。” 陆福生笑道:“都过去了。世子也说,以后会对我好的。” 沈子忱把脑袋搁在陆福生的颈窝,说道:“我既然说过,就会的。天不早了,你也早点睡。我不闹你,你只管安稳的睡。” 第二日醒的时候陆福生还枕在沈子忱的臂上。陆福生确实睡得安稳,面容恬静,唇角还带着微笑。沈子忱纠结了好久才决定叫醒她。 沈子忱晃了晃她的身子:“福生,福生,不能再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陆福生突然挣开眼睛,表情不无惊恐:“怎么了?” 沈子忱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又是笑:“起来了!福生!我们早点起来,正好可以偷偷蹓出去玩。父亲母亲吵架,今天不用去请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陆福生眨巴眨巴眼睛竟笑起来:“我也想去。” 沈子忱捞起她就往她身上套衣服:“就是要带你去。” 陆福生按住他的手又要脸红,沈子忱却笑道:“怎么?我昨天晚上帮你脱衣服的时候你都没吭声,如今帮你穿衣服却不肯了?你是只喜欢我帮你脱衣服吗?” 陆福生气呼呼的转过身:“没正经。” 沈子忱没过正门,只是抱着陆福生使轻功跳过了后院的墙。节度使的府邸守卫深严,可守卫们见是这位小祖宗也没敢阻拦。只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便罢了。 沈子忱和陆福生出来的时候尚未用饭,便先寻了个酒楼吃饭。陆福生走了一路,一直都是很兴奋的样子。 沈子忱有些讶异:“你在这青州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来转过么?” 陆福生道:“在和笙坊的时候妈妈管教的严,别说出门,就算在坊里妾也时常被关着。刚出和笙坊的时候,妾怕自己一个人会出事,就只在州衙附近走动。妾从不知道,这青州城里还有这等繁华的地方。” 沈子忱道:“你没看过,我以后就带你去看。天涯海角,都可以的。” 陆福生点点头,跟着沈子忱上了酒楼。沈子忱是常客,有专门的厢房一直备着。二人一同进了厢房,桌子正在窗边,窗户临着街。厢房是在二层。陆福生跑到窗边,居高临下俯视底下的街道,整个街的景色尽收眼底。 陆福生好像很高兴,沈子忱看到她一直都在笑。 沈子忱陪陆福生坐下,略叫了几个菜,对她说道:“先略吃些东西垫垫。待会儿咱们出去逛逛,有更好的。” 陆福生害喜并不严重,可胃口却不是很好,只吃了一点就嚷嚷着不吃了,拉着他就要走。沈子忱本想再哄着她再吃一点,可瞧她如此兴高采烈,也不忍拂她的意,也就顺着她离开了。 陆福生牵着沈子忱的手满街乱走,见着胭脂钗环木雕糖人都要买。沈子忱在后面跟着,不仅要帮她付钱,还要帮她拿着。陆福生倒是逛的不亦乐乎。沈子忱敲敲脑袋,杨兴锐本来说要随行一起来的,美其名曰“保护世子的安全”,可杨兴锐的功夫一般,不见得有他的功夫好。带过来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碍手碍脚。可现在想想,竟有些后悔没把他带过来。 陆福生又停在一个铺子前面挑面具,嬉笑着一个一个试,问他好不好看,沈子忱只是一遍一遍说好看,福生戴哪个都好看。 陆福生选定了一个狰狞的夜叉戴上又问他:“吓不吓人?” 沈子忱点点头依旧说:“好看。” 陆福生倒乐了,戴上那个面具就走,沈子忱只好停下来付钱。 陆福生刚走几步就闯了祸,她走的急,不小心撞到了人,面具上的触角也给撞折了。被撞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并没出什么事,可陆福生却拿着那掉下来的触角撇了嘴。 沈子忱急忙跑过去,拉住她检查一遍,又问到:“孩子没事吧?”话刚出口,又怕陆福生多想,又问了一下:“你没事吧?” 陆福生沉了沉眸子,又很快敛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0 了神情,脸上还是一贯波澜不惊的表情,沈子忱也猜不出她的情绪。陆福生眨了眨眼仰头望向沈子忱,嘴巴轻轻撅着:“面具坏了。” 沈子忱抱住她:“没关系,坏了我再给你买就是了。” 被撞倒的那男子倾身施了一礼:“久违了,陈公子。” 沈子忱抬眼一看,竟是武林大会之日不打不相识的陆皖。陆皖身边还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娟秀女子。 沈子忱放开陆福生还了一礼:“陆公子,好久不见。” 陆皖指了指一侧的女子:“这是舍妹陆皎。您身边这位是?刚刚多有冒犯。” 陆福生不说话,只是躲在沈子忱身后低着头。沈子忱把她拉过来,笑道:“是内子走路不小心,不怪陆兄。” 陆皎瞧了一眼福生散在脑后的头发道:“原来这位姑娘是陈公子的未婚妻啊?陈公子有福气,未来夫人长的这样漂亮!” 沈子忱笑道:“陆姑娘谬赞。” 陆皎道:“哪里是谬赞?姑娘如此还不算漂亮,那如妾之辈要怎么活?” 陆福生抬头略打量了陆皎一眼,摸了摸脸颊上的面具,疑道:“姑娘都未见过妾是何模样,何以便知妾漂亮?” 陆皎解释道:“古人有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姑娘风采,岂是区区一副面具可以遮住的?再者说,陈公子美玉一般的人物,未婚妻又能差到哪儿去?” 凶神恶煞的夜叉面具盖住了陆福生的大半张脸,可陆福生的眼睛和嘴巴却露在外面。面具上方开了两个圆圆的孔,现出她的一对明眸;面具下方到陆福生的鼻尖戛然而止,露出她纤白圆润的下颚。由于未施粉黛,陆福生樱唇微嘟,双唇竟是娇嫩的浅绯色,在暗黑色调的狰狞面具下对比更加突兀,说不出的滑稽可爱。沈子忱之前赞她好看,却也不尽是敷衍之意。 陆皖看了下沈子忱身边站着的陆福生,她只是垂着头默默无言。陆皖瞧见她似有万千委屈的模样,也不知她是乖巧、胆小还是气他将她的面具撞坏了。陆皖又从那个面具铺里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要还给她:“姑娘,对不住。刚刚是陆某撞坏了姑娘的东西,陆某理应再赔姑娘一个。” 陆福生看到他递过来的手却摇了摇头:“妾不要。” 反倒是沈子忱从陆皖手中接过:“福生,陆公子既然是特地赔给你的,有什么不能要的?” 陆福生“哦!”了一声,从沈子忱手中接过那面具。沈子忱凑过去按住陆福生的脑袋解下了那个面具。陆福生皱了皱眉,露出一张略显懵懂的面容,陆皖只看了一眼,目光竟痴了。 沈子忱从陆福生手中拿过面具重新给她戴上,一时间也没有留意到陆皖。还是陆皎发现哥哥似有异样,推了他一下:“哥哥!” 沈子忱扭头再看陆氏兄妹时,二人已容色如常。陆皎又笑道:“妾都说了福生姑娘是个美人,没有错吧?” 沈子忱又与二人客套几句便要告辞。沈子忱拉着陆福生走了好远,陆福生才扯了扯他的手指:“刚刚那两个人是谁?” 沈子忱道:“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还是武林大会那日认识的人,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他自称是吴州陆氏,也算是名门旺族的公子爷。那个哥哥叫陆皖,妹妹叫陆皎,你叫陆皑。你说是你排着他们的名字叫的,还是他们排着你的名字叫的?他们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和亲妹妹吧!” 陆福生不假思索:“怎么会?世子又拿妾开玩笑!” 她连自己的姓氏都是后来改的,哪儿会有什么同姓,连名字都排着的兄弟姐妹? 沈子忱笑道:“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兀自拉着陆福生的手往前走。 ☆、对弈 第三十三章:对弈 过了年,府里最热闹的就属正月初四沈子忱的生辰了。沈子忱今年二十一岁,去年行冠礼的时候府里大操大办,着实奢侈了一把。今年的宴席是沈夫人亲自主持,一切从简。只是宴请一些亲朋好友而已。 仪式虽简,可来宾众多,依旧热闹非凡。府里一上午都是人,直到下午宴后,府里才静了下来。 沈子忱忙了一上午,下午忽然闲下来倒有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沈子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的罗汉床上盯着上午跟赵谐成下的残棋沉思,半天都没有动。 陆福生原本想进书房拿两本书看,一掀帘子就看到罗汉床上呆坐的沈子忱。门框上有风铃,寒冬里的门帘都是厚实的锦缎棉帘。陆福生不过掀开帘子,猎猎的风就吹着风铃“叮叮当当”的响。 沈子忱闻声扭头,看到陆福生立在门边。陆福生屈了屈身,道:“世子万福。” 沈子忱的眸子却一下子闪出了光:“福生!你过来,我教你下棋。” 陆福生怔了一下,走到沈子忱的身边。沈子忱将她按到座位上,细细与她说了基本规则就要与她对战。陆福生不忍拂他的意,刻意让他,输了几局。 沈子忱见她的棋下的精巧,这才发现了:“你是不是曾经学过?” 陆福生没忍住,笑道:“回世子的话,妾幼时确实学过。妾故意欺瞒世子,妾有罪!” 沈子忱笑着将陆福生捞过去,隔着衣服就要搔她的痒。陆福生笑的浑身发软,气喘吁吁地趴在沈子忱胸口。沈子忱看着怀里的人儿,扳过的她的脑袋便吻上了她的唇。 闹了好半晌沈子忱才放开她。陆福生红着脸坐回沈子忱对面。沈子忱又道:“这一局你好好下。以后不许欺我、瞒我,也不许故意让我,听到没有?” 陆福生不敢看他,垂着眸“嗯”了一声。 沈子忱收好棋子,把那一盒黑子递给陆福生:“你先下,如果输了,还要罚你!” 陆福生尽了全力,这一局果真杀的他片甲不留。 沈子忱大喜,竟比他自己胜了都高兴几分。沈子忱又拉住陆福生的手:“福生,待会儿帮我个忙。你若办得好,我会赏你!” 陆福生点点头。 等到申时三刻赵谐成为沈夫人诊过脉来书房找沈子忱时,陆福生才知沈子忱要她帮什么忙。 赵谐成不过刚进书房沈子忱就迎了上来:“襄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赵谐成只觉脊背有些发凉,暗暗打了个寒噤:“哪有一日?多不过半日。” 赵谐成看看罗汉床上安坐的陆福生轻笑了下,陆福生急忙起身行礼,却叫沈子忱拦住:“今时不同往日。福生,你可不能动不动就行礼了。” 陆福生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腰身要比其他怀孕四个月的妇人更明显一些。她的四肢依旧纤细,唯独肚子鼓囊囊的往外突,如今已是连腰带都系不上了。 这是自年前赵谐成替陆福生诊出有孕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当时陆福生还欲隐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1 瞒这孩子的存在,求他别告诉沈子忱。可瞧陆福生现在的模样,以及沈子忱如今与当时态度的千差万别。赵谐成已知是陆福生是瞒不下去了。 赵谐成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作惊讶:“福生姑娘这是有孕了么?恭喜恭喜,斯年你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沈子忱一提到这个孩子就喜不自胜:“谢谢,谢谢。” 沈子忱请赵谐成落座,自己却陪着陆福生坐在另一侧:“赵襄和,小爷不跟你打了!我今儿新收了福生做徒弟,就让我徒儿跟你打!” 赵谐成笑了笑不予置否,陆福生依旧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赵谐成道:“斯年要姑娘过来做先锋,姑娘的实力必定不容小觑。如今是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么?” 陆福生扬扬头却笑了。 二人对战了一个多时辰,陆福生险胜。沈子忱看着棋盘哈哈大笑,若不是碍着陆福生还有孩子,只怕当时就会抱着她在房间里转上两圈。 沈子忱紧紧搂住陆福生,笑道:“一雪前耻啊!” 赵谐成道:“赵某愿赌服输,姑娘有什么要求要赵某做的?姑娘提出来,赵某自当竭力。” 陆福生摇摇头:“妾没有什么要求可提的。” 沈子忱急忙说道:“别介,福生!这要求是一定要提的。之前我跟襄和打了赌,二人对弈,输者要无前提答应赢者一个要求,只要对方能做到,问题不拘。你知道能要来他的一个要求有多难么?这些年他给我提的都是旷世奇珍,绝世孤本之类刁专的没有办法的要求。好不容易能有一个报仇的机会,你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赵谐成道:“福生姑娘可随意提出一个条件,只要赵某做得到的,必尽力而为。” 沈子忱也在旁边一边劝陆福生一边拆台:“是啊,福生。你只管提要求就是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教他杀人放火他也做不来,有什么不能提的!” 陆福生扭头看了看沈子忱:“公子,妾实在没什么可提的。要不然,公子替妾提好了。” 沈子忱摇摇头:“不行,这是你自己赢来的,我怎能跟你抢?” 陆福生又问了问赵谐成:“现在就可以提么?” 赵谐成道:“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提。” 陆福生小心翼翼地说道:“妾的要求是… …妾想要一千两白银。” 赵谐成愣了一下:“一千两白银?只是这样吗?福生姑娘,有赵某的一个要求,可不是仅仅只能要一千两银子而已。姑娘确定吗?” 陆福生想了想:“这样啊。那,妾要两千两白银好不好?” 赵谐成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解下腰间的玉坠递给陆福生:“赵某这里有一块玉佩,是正经的和田羊脂白玉。品相和质地都还行,个头也不算很小。市价两千两不止。” 沈子忱却有些狐疑:“福生,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陆福生怯生生地看了沈子忱一眼,又把那块玉推还到赵谐成面前:“妾不要了。” 沈子忱按住陆福生的手,说道:“我又没说不许你要。这是你应得的,你若想要,收着便是。” 陆福生这才重新拿起那块玉佩,很谨慎地拢在袖中。 赵谐成是戊时正备车离开的。天已黑透,虽是夜色冥迷,可未过小年,新年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街道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陆福生就在后门的门口等着,赵温驾着车,见到陆福生还特意打了生招呼,陆福生却摆手示意他停下。赵温拉紧缰绳停下马车,赵谐成掀开车帘唤了他一声:“赵温,怎么了?” 赵温道:“公子,是福生姑娘。” 赵谐成下了车,看到陆福生一路小跑过来,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赵谐成道:“姑娘慢些,如今姑娘是两个人,摔到了可怎么得了。” 陆福生走到他面前,摸摸肚子又红了脸。 赵谐成问道:“姑娘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斯年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陆福生道:“夫人唤世子过去,妾这才得空出来。妾来找赵公子,是有是相求。”说着陆福生竟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石跪倒在赵谐成面前。 赵谐成急忙拉她:“姑娘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怎么便跪在这里?姑娘肚子里还有孩子,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陆福生起身,把那块玉塞进赵谐成的手里,赵谐成拿着玉一脸疑惑地看着福生。 陆福生咬了咬嘴唇:“妾想求公子帮妾一个忙。妾想了好久,除了公子,怕是没人肯帮妾了。” 赵谐成看了看手中的玉,略有些疑惑:“什么忙?方才在下要姑娘提要求的时候姑娘为何不提出来姑娘是不想斯年听到?” 陆福生点点头:“妾是贱籍出身,本就被他们瞧不起。若是照实与他们说,他们也不见得肯帮我。” 赵谐成道:“姑娘请说,若赵某办得到,必定会帮忙。” 陆福生道:“妾在和笙坊的时候曾经有两个姐妹,一个叫薇儿,一个叫申琳。她们平素对妾很是很照顾。妾曾说,若是有一朝妾发达了,必定会回去赎她们出来。如今妾虽未发达,至少衣食无虞。妾不忍她们受苦,想赎她们出来。公子说那块玉值两千两银子不止,能不能用那块玉把妾的那两位姐妹赎出来?妾的那两位姐妹都不红,赎身的银子想必不会很贵。若是能余下一些,那就权当妾给公子的报酬。妾也知道赵公子不稀罕这些,可……可妾只有这些。” 赵谐成点点头:“在下懂得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是想要在下帮你把两位旧友赎出来是吧?若是玉卖了,赎完姑娘的朋友还有余,在下就为姑娘的朋友购置几亩田地,或者盘下一间铺子留给姑娘的朋友好了。” 陆福生忙道:“谢谢赵公子。妾知赵公子是好人,不会有错的。” 赵谐成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恭维在下。在下答应姑娘的,怎会食言?希望姑娘得空,还能与在下再下一盘棋。姑娘的棋艺当真不错。” 陆福生笑着点头。赵谐成纠结了一下,又道:“姑娘既然已经有孩子了,不如就跟斯年好好过日子吧。这是斯年第一个孩子,可以看得出来,斯年很期待他的出生。斯年不是坏人,只要你真心待他,他必定会待你好。光阴如逆旅,姑娘总不能要在这恨里过一辈子。姑娘是没有亲人了,可姑娘以后还会有儿子、女儿、孙儿,这都是姑娘的亲人。姑娘如果能放下那些沉甸甸的仇和恨,可能日子会更好过一点。” 陆福生咬唇不语。 赵谐成又道:“之前赵某劝姑娘离开沈府,姑娘拿赵某作例子反驳赵某。是,赵某确实这样做了,可是我这样做了,日子过得并不好。姑娘现在肚子里面又是一条生命,姑娘还有退路,又何苦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2 步赵某的后尘呢? 与姑娘有怨的那些人大都不是良善之辈。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报应的。或许会来的迟一些,但总会有的。打打杀杀是男人们的事情。姑娘若能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这就已经很好了。杀人的人自己手上也会沾满鲜血。姑娘不是那样嗜血的人,怕也做不惯那样的人。不是么?” 陆福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仰头对赵谐成笑道:“妾记下了。妾会试着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放下。妾也会保护好他。” 赵谐成“嗯”了一声离开。陆福生目送赵谐成上了马车又突然叫住了他:“赵公子!” 赵谐成拨开车窗上的小帘往外看,陆福生跑到赵谐成的窗下,笑道:“赵公子,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赵谐成道:“下个月二十一是王妃的生辰,在下必定会来。到那时再给姑娘说说姑娘两位朋友的情况。” 陆福生依旧微笑着:“多谢公子,妾会等你。” 赵谐成“嗯”了一声,本已放下了帘子却又重新拨开。陆福生还未离开,瞧见他如此,又问道:“赵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赵谐成笑道:“姑娘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不常笑笑呢?” 陆福生的笑容僵在那里。 赵谐成又道:“姑娘已经有了孩子,其实不必如此临深履薄。” 陆福生咬着嘴唇:“他只是想要这个孩子。我甚至不知道他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宠能撑几天……”我怕他生气,我在他身边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知道还有几天就会被打回原形,又是无休止欺侮伤害,又是完全没有防备的被人推到水里一尸两命。安逸的生活让人上瘾,我还有孩子,实在不想过那种屈辱绝望朝不虑夕的日子了。在这个地方我靠着他活命,怎么可能不临深履薄。 陆福生想了那么多,句句发自肺腑,可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还能指望他带她走么?不过是得几句唏嘘可怜罢了。偏她比驴还倔又喜欢钻牛角尖,别人的同情可怜她也会觉得屈辱。 赵谐成沉吟半晌,说道:“斯年是想要这个孩子没错,可他不见得对你全然没有真心。” 陆福生没有说话,呆立了好一会才道:“妾告辞。妾出来的久了,只怕世子会出来寻。” 赵谐成也道:“那在下也不多说了。陆姑娘,赵某告辞。” 赵谐成放下车帘,陆福生目送着他的车绝尘而去。 陆福生回去之后沈子忱还没有回来。陆福生自己备了些热水去洗澡,等了沈子忱一会儿,他却还是没有回来。陆福生一个人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看看手掌,指甲似乎是有些长了。仔细想想,倒有几日没剪指甲了。 陆福生翻了翻床头的小柜子,前几日她和文茵一起做针线活儿的时候明明把剪刀搁在这里了,可如今柜子里只有几件未完成的襁褓,剪刀却不知去向。 陆福生特地问了下文茵,文茵只道前几日公子修剪宣纸拿到书房里去了。陆福生又跑去书房,沈子忱却已经回来了。陆福生看他在那里写写画画好不认真也就没有打扰,兀自在那里翻剪刀。 沈子忱看了她一眼,问道:“福生,你找什么呢?” 陆福生略回了下头:“妾在找剪刀。” 沈子忱疑道:“大正月的,破五都没有过,你找剪刀做什么?一剪没,多不吉利!” 陆福生却“啊?”了一声,道:“不吉利么?妾不知道。” 沈子忱搁下笔过来:“你要剪什么?” 陆福生伸了伸手:“指甲长了。妾要剪指甲。” 沈子忱握住陆福生的手看了看。陆福生的指甲宽长,是饱满的粉色,每个指甲上都有很大的月牙。沈子忱见过不少涂满蔻丹的指甲,长而红,艳中带妖,却远没眼前这只莹白如玉的手上嵌着的指甲好看。 沈子忱自告奋勇:“我知道剪刀在哪里,我给你剪!” 陆福生道:“公子不是说正月里不能用剪刀么?一剪没!” 沈子忱道:“管他呢!一剪梅花万样娇!” 陆福生抽出自己的手固执地摇摇头:“不行,不吉利。” 沈子忱泄气地说道:“倒不如方才我不跟你说。没想到你比我还在意这些破规矩。” 沈子忱想了想,又把陆福生的手拉回去:“我还有一个办法。你别着急,今天我一定帮你把指甲修好。” 沈子忱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一把挫刀,又把陆福生拉到罗汉床边坐下。沈子忱握住陆福生的指尖用挫刀小心翼翼地磨那指甲。他抬头看看陆福生的脸,笑道:“怎么样?这样就好了吧!” 没有剪刀只挫刀磨也磨不了多短,沈子忱忙活半天也没磨下多少。沈子忱擦了擦额头说:“就这样吧。女孩子,留点指甲也好看。之前总见你把指甲剪的那么秃,不疼么?” 陆福生抽出手指看了下,道:“之前在和笙坊妾留过指甲,妈妈要妾接客,妾不肯,抓伤过人。妈妈气妾,罚妾做的活都是脏乱毁指甲的。妾自己瞧着那指甲都恶心就剪了,久了也就习惯了。” 沈子忱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说道:“以后你还可以留长啊!府里有丫鬟婆子,也不用你干什么活。至于抓人么… …你会抓我么?” 陆福生急忙摇头:“妾不敢。” 沈子忱又道:“那你敢抓我的父亲母亲么?” 陆福生道:“妾自然也不敢。” 沈子忱道:“那不就结了。旁人你随意,只要有人敢动你,你只管还手。” 沈子忱拉陆福生起来,带她到书桌旁。沈子忱拿起桌上的一张纸递给陆福生:“给你看。母亲今日找我过去为的就是这件事,我也是仔细想了很久的。” 陆福生接过纸一看,柔白的生宣上用大楷写着“沈攸宁”三个大字。 陆福生问道:“沈攸宁?是世子给孩子取的名字?” 沈子忱道:“是啊。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叫攸宁好不好?诗云:‘君子攸宁’,我儿日后必定是君子。至于字么,等他再大一些再取。” 陆福生道:“世子是不是很喜欢用《诗经》里面的词给人取名字?惠然,文茵,渥丹,嘉卉。世子给丫头取名字,可都是《诗经》里面择出来的。” 沈子忱道:“我倒忘了,我们福生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上次你生气,还故意撕《下武》气我。” 陆福生忙道:“妾没有要气世子。”她那时被他欺侮,心里存着气,又恰好翻到含着他名字的篇章,只觉幼时点滴皆是荒诞,甚至觉得那可能就是错误的开始。唏嘘悔恨,一时激愤就撕了那页纸,仿佛那纸撕掉他和她之间就再无联系。 沈子忱倒是了悟,又道:“我知道,你就是单纯的撕着撒气。” 陆福生没有说话,沈子忱只当她默认了,笑道: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3 “撕便撕了,没关系。我这表字是一个发小给我取的,她喜欢读《诗经》,给人取名就老从《诗经》里找。我是受她荼毒了。你若不喜欢,我再重新取别的名字。” 发小?便是她了。他竟一直都还记着。 陆福生也笑道:“没有啊。沈攸宁,很好啊!妾很喜欢。” 攸宁,攸宁。安定宁静。多好的名字。她的孩子叫做沈攸宁。 ☆、考槃 第三十四章:考槃 陆福生怀孕五六个月的时侯,也不知是不是长生蛊的缘故,孩子长的特别快,陆福生的腰身特别显。离产期还有几个月,如今陆福生却连行动都不大方便,已如临产一般。 沈子忱将她养的很好。陆福生平日里不是做做针线女工为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衣服,就是待在书房里看书。闷得紧了,沈子忱也肯陪她四处转转。这一阵子沈子忱的脾气出奇的好,对陆福生的事情都有着十分的耐心。陆福生稍有逾矩也从未有责难。 赵谐成闲来无事向来喜欢往沈府里跑,之前都是为了给沈夫人看腿疾,后来耐不住沈子忱纠缠,最近又多了一项:给陆福生请平安脉。陆福生的身体一向康健,一直也没有出过什么毛病。赵谐成每次给陆福生请过脉之后都会在府中多留一会儿,跟着沈子忱或对弈或清谈,沈子忱宠陆福生宠得紧,也从未让她回避。 二人促膝而谈,陆福生长跽在席边点茶。茶是九龙窠的醉海棠大红袍,陆福生拿着茶碾小心翼翼的将茶碾成细末,又将其置于茶盏之中,点以沸水。用茶筅搅拌调膏,继之量茶注汤,边注边用茶筅击拂。绿色的抹茶在茶汤中流转,汤纹水脉成诗成画,如同水墨丹青一般。 茶刚点好,一股清雅的桂花香气就伴着茶香袭来。沈子忱闻着香气略有所动,止了言语侧着脑袋看了一眼正在分茶的陆福生,他含笑伸出手要茶,陆福生迎上他的目光登时会意,端了茶杯递到他手里。陆福生抬眸看了眼赵谐成,又端了杯茶敬给赵谐成。赵谐成略颔首,接过茶杯捧到手中,笑道:“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 这是苏轼夸“茶三昧手”南屏谦师的话,赵谐成拿“茶三昧手”称她,便是极言她的茶艺高超了。陆福生自然知道自己没有那本事,只是他客套一下罢了。 陆福生勾勾唇角:“赵公子过誉了,妾实不敢当。” 沈子忱看着陆福生的表情忍俊不禁,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听见有人夸你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偏嘴上也学着跟人客套,说什么不敢当。” 陆福生红了脸埋头在他胸前。沈子忱就这样揽着她,轻笑道:“古人曾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之前我还笑他们酸,可是如今食髓知味,倒真是不能割舍。乡野村夫也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都是这个道理么?若是一辈子都这样,有一挚友促膝案前,夫人点茶其畔。这不也是神仙般的日子么?” 沈子忱的话陆福生也听着。他说的是夫人点茶其畔,而不是佳人红袖添香之类狎邪之语,确实也不无真心。 赵谐成也笑道:“你还要嫌别人酸?不看看自己酸成什么样子了?你是故意酸我的吧?你们伉俪情深,倒显得我一个鳏夫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二人正正颜色,陆福生也从沈子忱怀中起身,重新端坐在席侧。 沈子忱又道:“谁酸你了?夫人去了那么多年,你也就一个人这么多年。你这般心意夫人泉下有知也会感动的,难不成你想要为她守一辈子的节啊?你也该再找一个了,我瞧你身边的那位赵婉姑娘就不错,对你也算一往情深了。” 赵谐成道:“斯年,慎言!不要平白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对赵婉从无半分绮念,赵婉对我也多不过是感激,绝无其它。” 沈子忱笑着指了指赵谐成:“朽木!” 赵谐成也不恼,笑道:“我也不是为了给谁守节。只是这些年真的没有合适的,去哪里找呢?若是随便谁都可以,那还不如依旧我一个。诗云:‘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大丈夫游于天地间,虽独行无侣,其志不渝……” 沈子忱打断他:“别扯,那是讲隐士的,不是讲择偶观的!” 赵谐成又笑了笑:“竟然被你看出来了。岑嘉州诗里说‘此地可遗老,劝君来考槃’。人生快意莫过考槃于溪山间。归隐山林之后便当寄情山水,有友如君足矣,何必强求妻室?倘若随便娶来未能解意,何如不娶?” 沈子忱点点头:“确实有理。未能解意,何如不娶?”话说一半沈子忱又嬉笑道,“可是世界上哪会有第二个像我的福生这样的姑娘?襄和,你估计要孤独终老了!” 赵谐成无奈的摊手轻笑。 说到隐士沈子忱莫名其妙想到魏晋时的竹林七贤,然后就想到了嵇康,然后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广陵散》。沈子忱抚了下陆福生的胳膊,问道:“福生,你会弹琴么?” 陆福生虽不解其意,仍是点点头:“会一点。” 沈子忱微笑:“《广陵散》会么?” 陆福生楞了一下突然有些慌乱。之前南宫阔确实私藏有一卷《广陵散》的孤本,陆福生小时候跟着父亲颇学过一些。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讲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他为何突然问她这个?莫非是赵谐成真的告诉了他些什么?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么?他以为她留在他身边是为了行刺? 沈子忱见陆福生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不会就不会嘛,怎么那么紧张?” 陆福生扯了扯嘴角:“《广陵散》不是魏晋的时候就已经散轶了么?书上说嵇中散临刑一弹,已成绝唱。” 沈子忱道:“未成绝唱,当年前武林盟主南宫阔家里奇珍堆山,确实有《广陵散》的残谱,之后几经流转到了我府中,你若想看,改天翻给你。” 陆福生心底一惊,却不知底细,不敢多言。赵谐成知她慌乱,解围道:“《广陵散》情绪悲慨难当,也不切景。不如请福生姑娘换一首曲子弹。” 沈子忱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点点头又问陆福生:“你会弹什么曲子?” 陆福生抬起眸子望向沈子忱,笑道:“君子无故不撤琴瑟,可妾是女子,也没有怎么研究过古琴。妾的琴弹得不好,公子喜欢听筝曲么?” 沈子忱点点头:“也好。你喜欢什么便弹什么。” 古筝悦人,古琴悦己。既然是故意讨他欢心,当然是筝曲更出众。 陆福生弹的是《长相思》,边弹边唱:“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4 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 陆福生之前在戏班子里也跟旁的师傅学过唱曲儿,气息吐纳情绪腔调都懂一些,曲子唱的很好。歌辞凄美,沈子忱听的也十分动情。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一只陶埙和上陆福生的曲子。 沈子忱之前并没有学过埙。只是听说陆福生喜欢,匆忙学了几日。 最开始沈子忱学的是洞箫,因为读了《赤壁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心向往之。可学了一阵,也只会吹一个《桂棹兮兰桨》。洞箫温润哀婉、静谧平和,实不合沈子忱的脾气,后来还是改成了张扬欢快、明丽清脆的横笛。洞箫沈子忱都忍不下去,又如何忍得下去声音更加沉郁含蓄的埙? 沈子忱勉强跟着陆福生的调子吹,埙音全无低沉哀靡之意,音调飘忽。陆福生听着沈子忱的调子弹,弹着弹着自己调子也找不到了,也就按弦不再弹。沈子忱正吹的忘情,耳边突然就少了那和鸣之音,自己也愣了一下停了下来,气氛尴尬的诡异。 沈子忱垂着头有些丧气:“福生,我可能是我太笨了,平白毁了你一首好筝曲。” 陆福生道:“世子不笨,只是世子的性子欢畅,不适合吹埙罢了。” 沈子忱笑道:“我幼时倒认识一个喜欢吹埙的人。他跟我差不多大,自小一起入学,小时候一直在一起玩。他一口埙吹的极好,哀感顽艳、缠绵幽绝,就连我这个不懂埙的人都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其实当时他的家世比我的要好得多,父母的关系也要比我爹和我娘要好的多。可是孤绝这种东西似乎是生来就刻在骨子里的,他就是那样的性子。福生,你这沉郁的性子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因为不喜欢我呢?” 陆福生神色略有些慌乱,低下头说道:“世子不喜欢妾改就是了。” 沈子忱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又是满脸的笑:“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儿子的娘无论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至宝 第三十五章:至宝 后来几日沈子忱忙,就只有陆福生一人在院中待着。陆福生也能自娱自乐,时常去书房里找些书看。 在书房里撞到沈昊,确实不在她的预想之中。十一年后,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陆福生对这书房是熟得紧了,进来时并未敲门,已如主人视之。书桌前坐着一人,轮廓极为熟悉,陆福生只当是沈子忱,并未留心看他。待留心时,业已晚了。 沈昊与沈子忱长的并不像。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双鬓虽斑,眉眼却还有少年时的粗犷英气。幼时父亲就常常赞沈叔叔“貌英伟,有奇气。”沈子忱的容貌阴柔秀美,竟有七八分是遗传了沈夫人。 沈昊听闻脚步声抬头,将手中的书合上,怒视着陆福生。陆福生亦回眸看他,然而她却搞错了重点,眼睛只是盯着沈昊的手看。沈昊面前摆着的那本书的封皮很熟悉,金黄色的皮,华丽的扎眼。书名是三个字,因为是倒着放的,陆福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懂了:阮郎归。 《阮郎归》? 词牌名? 书房里的书,除了暗格里沈子忱不许她碰自己拿着钥匙的书之外,陆福生基本上都翻过。如今这书福生并未在沈子忱的书架上见过,那必定是暗格里的了。 《阮郎归》,想必便是沈节度使十一年前在庐州南宫氏所夺的那一本吧?怪不得封皮那么熟悉。 长生蛊是《阮郎归》里面的东西。《阮郎归》一辑共有三本,第一本本青皮的讲得便是长生蛊的制法,当年创蛊者绿隐师太身上有长生蛊,可令重伤速愈,断肢重生,百毒不侵,穴位移位。到了陆福生这里,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她除了百毒不侵和伤好的比别人快一点之外什么都没有。 第二本红皮讲得是一些轻灵取巧的武功招式,无甚异常。当年陆福生确实看过这本书,不过她对这些拳脚功夫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就没有了解。 第三本黄皮讲得是内功心法的修炼,陆福生翻过,然而并没有看懂。想当年她学书法是还临过这本书。那绿隐师太也是个才女,不仅丹青画的好,书法也是一绝。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雄逸而有媚姿,是颜真卿一派。陆福生的颜体小楷就是临这本书学来的。小时候沈子忱与她吵架,撞歪了笔山,毛笔滚到书棱上,因是极品蜀锦,吸水极快,因此书角上有一大块墨渍。再看看沈昊手中合着的书,墨渍至今犹在。 《阮郎归》一书虽是至宝,可南宫阔却对它不甚爱惜。长生蛊之制法伤人性命,不是正派功夫,因此除了青色那一本在密室里锁着之外,其它两本都在陆福生房里。 真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竟然就为了这么两本小孩子的玩物就背叛了兄弟,忍当内应,害的自己的兄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陆福生的满腔恼怒尚未形于色,沈昊已然发作:“你是谁?谁准你进这书房的?” 陆福生几乎都要冷笑:我是谁?是你为你儿子从小聘下的妻室,是你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干女儿。是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金兰兄弟南宫阔的女儿。 陆福生硬生生忍下。如今她已怀着他儿子的孩子,可名分未定,她要如何说自己的身份呢?世子的侍妾还是侥幸怀娠的侍女? 陆福生扶着肚子艰难的福了福身:“回王爷。妾陆氏福生,世子爷的房里人。世子怜妾有孕,百无聊赖身子不便,特许妾随意出入书房找些书看,打发时间。” 沈昊留意了一眼陆福生进书房时走的门,房中小门恰好将卧室与书房打通。陆福生确实就是从这个小门进来的。 沈昊面有不怿之色,问道:“你近来都在世子的房间住着么?” 陆福生点点头:“回王爷,是的。” 沈昊大怒,拍案而起:“尔不过区区一姬妾,名分未定,怎能常居于世子寝处?新妇将来,若瞧见你成何体统?” 陆福生低着头不说话,只听沈昊又道:“你虽有孕,但男女不知。即便得男,亦是庶出孽子,身份低贱!你家世子倒提过要纳你为妾的事。可世子纳妾,必当以府里人为先。外面进来的,干不干净都不知道。好了,今日有事,并不得空说你。你退下吧。” 陆福生道:“是。”如此便要离开。 可到了门口,沈昊却又叫住了她:“姬妾当住偏房,你家世子的房间是给正室所住的。新妇将来,你须赶快搬出去。既然有孕,你就当安心养胎,日后还是少在你家世子面前转悠。” 陆福生又福了福身:“是。妾谨记。” 沈昊做事更是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有丫鬟婆子过来收拾东西,沈子忱回来之前陆福生已经顺利搬到了偏院。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5 偏院简陋,及不上正房万一。陆福生坐在床边抚着肚子,眼中竟还是那本《阮郎归》的模样。 陆福生看着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喃喃说道:“攸宁,你被你爷爷这样骂,心里肯定很难受。娘也很难受,但是没有办法。你的外公外婆都死了,舅舅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们没有什么可以依靠,只能这么寄人篱下。你再忍忍。再过一两个月你爹爹就要娶正妻了,他会有别人,还会有他们生的嫡子。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我们可以过我们的日子,正好没有人打扰。娘不会要你待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以后再没有人可以羞辱践踏我们!等你赵伯伯赎出你薇儿阿姨和申琳阿姨,娘就带你离开。娘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咱们都能好好的就够了。” “你竟连我也不打算要了么?”门外传出声音,紧接着“支呦”一声门就被推开。陆福生抬头,竟是沈子忱。 陆福生急忙起身:“世子。” 沈子忱按下她:“不用起身。我知道父亲来了,他必定是给你脸色看了。你先不要恼,再忍忍,我会再想法子的。” 陆福生点点头:“妾知道。妾都懂。王爷刚刚来也不算给妾脸色看。王爷说的句句在理。福生是世子的婢妾,总是住在世子的房间确实不像话。” 沈子忱道:“福生,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委屈,是我对不住你。” 陆福生看着沈子忱没有说话,沈子忱却道:“要不,我日后就搬来和你一起住,就要气气他们。” 陆福生忙道:“世子,使不得。” 沈子忱索性撒起了娇:“什么使不得?我就要和你一起住。” 陆福生长叹了一口气:“世子,你这是何苦呢?世子总会再娶正妻的。” 沈子忱却认真起来,盯住陆福生的眼睛说道:“福生,你该明白我心意。” 陆福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福生不过世子爷房中的一姬妾,没有必要这样的。世子马上就要娶正妻了。凭世子的条件,日后再纳妾收婢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世子其实没有必要在妾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的。” 沈子忱看她这样却恼了:“陆福生,我什么时候说要再纳妾收婢了?你不要再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我真心待你,你何以总是如此做张做势?” 陆福生仰着头看他的脸。这才是主子,随时随地都可以翻脸。而她不过是他后宅蓄养的姬妾,凭着他一时高兴苟且度日。人在屋檐下,她的命都被他握在手里,除了仰人鼻息还有什么办法? 陆福生见沈子忱动怒,强撑着笑脸拉住沈子忱的衣袖主动示好:“世子爷,是妾错了。世子的心意,妾都知道……” 沈子忱甩开她:“我不要你再对我这般虚情假意!” 陆福生又想起了那本黄色封皮的《阮郎归》,她沉了脸,索性连笑都懒得装了:“世子,您想要孩子,妾可以给您生;您想要玩物,妾可以乖乖侍奉在您身边;您想要娶妻纳妾,妾可以什么都不争,什么名分都不要待在您的偏院。您还想要怎么样的回应?妾哪有那么多东西给您?” 沈子忱扭头,一下子掐住了陆福生的肩膀,他用着狠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陆福生疼得皱眉,却仍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沈子忱低声说:“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陆福生默默不语。沈子忱瞧着她的模样有些歇斯底里:“当初在和笙坊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们再无瓜葛了么?后来你又眼巴巴地跑来沈府找我做什么?陆福生!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未免也太自负了。凭什么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说不再有瓜葛就没有瓜葛,你一示好我就要贴上去?你当我是什么?我诚心待你,你却是瞧着沈家朱门玉户有心攀附罢了!枉我一直以为你心比天高,竟是我有眼无珠。 你别以为就凭一个孩子就地位稳固了?你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就可以从此拿捏我?这孩子不只是我的,还是你的,你若执意不肯要,我再不拦你!” 沈子忱放开陆福生扭身就要离开。临到门前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前一阵子宠爱你不过是因为你有了孩子我一时兴起罢了,现在结束了。” 沈子忱大怒着从陆福生房间里离开,此后他便未再来过,只是把惠然送过来照顾她。陆福生料想他应是真的生她的气了,不过如此也甚好。至少不用她日日想着法子敷衍奉承他了。她可以虚情假意的哄他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可她能如此违心的哄他一辈子么? 赵谐成也与陆福生通过一次信,说是薇儿之事已有眉目,信中还夹了一个小玩物给她。 那是像是一枚书签,薄薄的绿帛,周围嵌着钢丝固定,制成一片叶子的模样。上面还题着字,规规矩矩的小楷写的《道德经》。赵谐成多病羸弱,无甚腕力,字却斩钉截铁、骨力遒劲: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惠然没读过什么书,这上面的字虽不至于一个都不认识,但通读下来还是有些艰难。惠然捧着这书签端详了好久,才问道:“姑娘,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陆福生道:“就是人越贱,命越硬的意思。” 惠然沉了脸:“那赵公子写这些东西送过来是什么意思啊?” 陆福生笑道:“这个东西倒有两种意思。另一种说的是柔弱处上,也就是要当和事老,劝我退一步,和大公子好好过日子。” 惠然这才点点头:“就是嘛!夫妻之间闹别扭,床头吵,床尾和。公子就是一时生气,总会再想起姑娘的。” 陆福生笑而不语,又低头摸了摸肚子: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起的来。现在我已经有了孩子了,我要好好爱他。沈子忱,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是不是一时兴起,关于当年那个婚约的事,我们南宫家总是不欠你了。待我赎了薇儿和申琳姐姐来,一切都结束了。仇我也不报了,就这样结束吧。有了这个孩子,这辈子也算有了一个依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再也不用假意奉承任何人。这样就很好。放心,我再也不会招惹你。 ☆、夭折 第三十六章:夭折 再见到沈子忱是二月里沈夫人过寿辰。沈夫人四十岁整寿,大宴亲朋,办得很是隆重。沈夫人一早就念叨陆福生,沈子忱只好使人把陆福生接过来。平日沈子忱总喜欢拉着陆福生的手,这次,他却连抬眼看陆福生一眼都不肯。还是惠然知道陆福生曾经摔过,一直扶着她。 到了正院门口,沈子忱才不情不愿的拉住陆福生的手。往常都是陆福生一个人信口胡说敷衍沈夫人,这次是两个人一起胡说,倒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6 也配合的天衣无缝。 沈夫人高兴,又拉着陆福生说:“待会儿襄和要带着他的那两个妹妹过来。那个大姑娘就叫忱儿应承,我就只把小襄和跟小翦秋叫过来。小襄和的医术很好,待会儿要他给你把个脉;听说你和小翦秋的关系很好,可以要她陪你玩。” 陆福生只是笑着点头。 二人在沈夫人处待了不久就离开了。沈子忱令惠然照顾好陆福生,自己一句话都不愿与陆福生多说,扭头便走了。 走不久便遇到了赵谐成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一个是赵翦秋,刚瞧见他就奔了过来扯住他的袖子:“斯年哥哥,好久都没见到你了,翦秋想死你了。” 赵谐成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怎么说话呢?姑娘家家的!” 赵翦秋扬着头示威似地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你们两个大男人每次见面尚要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地我便不能说了?斯年哥哥不只是姐姐的未婚夫、哥哥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你们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子忱笑了笑,揉揉她刚刚被赵谐成拍过的脑袋,宠腻地说道:“翦秋说的有理,是你哥哥错了!” 赵翦秋冲赵谐成做了个鬼脸,赵谐成含笑不语却看向身后的另一个女孩。沈子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是武林大会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初夏。 林初夏面有挣扎之色,可赵谐成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林初夏才以手加额跪在沈子忱面前:“沈公子抱歉,年前武林大会之时初夏鲁莽,下相思蛊捉弄公子。初夏知错,求公子责罚。” 沈子忱看了她一眼,眉头本是皱着的,强忍着怒意,半晌竟扯出了笑来:“姑娘请起,都已经过去了。况且在下不也没出什么事么。” 沈子忱将林初夏扶起,四目相对,又是相顾无言。 还是赵翦秋揪住林初夏说道:“大姐,我带你去见福生姐姐。她人可好啦!” 林初夏顺势离开才算解了尴尬。 赵谐成要林初夏再接着去给陆福生道歉,跟沈子忱道歉还算有个缘由,可她都不认识那个叫陆福生的,为什么要跟她道歉?林初夏心里恼,却敢怒不敢言,临阵又要脱逃,借口上厕所还是跑了。赵谐成叫赵翦秋陪着她去了,自己一个人去寻陆福生。 陆福生兴冲冲的跑过去见赵谐成,可赵谐成刚见着她竟低着头掏出了那块玉佩。陆福生愣了一下,没明白。 赵谐成十分艰难的开口:“赵某有负姑娘的重托。” 陆福生不解,疑道:“为什么?怎么了?” 赵谐成道:“赵某晚去一步。那位薇儿姑娘染了疾,已经去世了。另一位申琳姑娘为了给薇儿姑娘买棺椁,偷了银子葬了薇儿姑娘之后也已逃了。” 陆福生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将欲摔倒,还是赵谐成扶住了她。陆福生盯着赵谐成看了好大一会儿竟然笑道:“死就死吧!赵公子也说过,人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的,反正早晚都会死,什么时候死不一样呢?我不伤心。我也会死。谁都会死。这么些年,已经够了。” 赵谐成见她这副样子却是吓坏了。陆福生不管他,自顾自扭身离开。赵谐成上前拉住陆福生,她竟一下子倒到赵谐成的怀里。赵谐成扶她到附近凉亭坐下,好容易叫醒了她,她却意识恍惚,视线依旧没有焦点。 过了好一会儿,赵翦秋才拖着林初夏过来。林初夏上前,问清楚陆福生的身份又要鞠躬道歉,可陆福生看到林初夏眸子却一下子有了焦点,满脸惊恐,几欲逃离。林初夏和赵翦秋模样相像,若不是林初夏头上的花钿就连赵谐成都认不大清。陆福生和赵翦秋相熟,何以看到林初夏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赵谐看到林初夏额上花钿暗道:“不好。” 陆福生的眸中尚有一丝清明,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绪,却觉头疼欲裂。扭过身正打算离开沈子忱却来了。 沈子忱见福生面色苍白,匆匆离去,不知何故,便叫住她。陆福生没有理他。沈子忱看福生脸色越发觉得不对,急忙握住她的手腕。 陆福生极力挣开沈子忱的手掌,却被他拉的更紧。陆福生的眼泪已流了满脸:“求求你,放开我!” 沈子忱自然不肯放开她:“福生,你怎么了?” 陆福生摇摇头不回答,见实在挣不开索性就扭在沈子忱的身后,只是要躲着林初夏。沈子忱听清了,陆福生口里喃喃说的是:“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的表情惊恐,下身已有鲜血流出,显然是动了胎气。 沈子忱见陆福生情绪激动,急忙点她的昏睡穴,抱她起来。沈子忱恶狠狠地瞪了林初夏一眼:“你到底怎么她了?” 林初夏不明所以,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张大了嘴巴竟不知如何辩解。林初夏求救似的看了赵谐成一眼,赵谐成的眸中竟也有几分恼怒。 赵翦秋扯了扯林初夏的衣袖:“姐姐,你之前见过福生姐姐么?何以你一出现就将她吓成这样?” 林初夏怒道:“我如何知道?”扭头便离开了。 赵谐成依旧叫赵翦秋去追她,自己则跟着沈子忱到了陆福生的卧房。 赵谐成给陆福生号了脉,确定只是动了胎气,母子俱安,沈子忱这才松了一口气。沈子忱使惠然给陆福生换了件衣服,照顾她安寝。赵谐成知陆福生有长生蛊,休息一会儿必然自愈,索性也不再开药方,只是从囊中拿出一枚普通补药诈称神药给陆福生吃下,沈子忱这才完全放心。 午后宴罢,府里又请来了戏班子唱戏,闹腾腾的不像样子。陆福生是被他们闹醒的,醒了就要起来,惠然拦着她,可陆福生是铁了心,哪里拦得住。 薇儿死了,申琳姐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陆福生正难过,可府里正办寿宴,她怎敢公然祭拜?她赶走惠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薇儿。薇儿。陆福生在一遍遍的写,泪水滴在纸上,墨迹纵横,沾染了一片。 薇儿死了?她竟然死了? 自打母亲死后陆福生身边就再没有什么人真心对她好了,除了薇儿。薇儿陪了她五年,一直待她如亲姐姐一般,尽心竭力的对她好,保护她。这世界上哪还有第二个人能在她被人侮辱的时候跪在门口磕头,磕的头破血流,说要拿自己的身子替替受这些苦难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人,她死了。 陆福生将那些纸团成一团丢到火盆里。她试图蹲到地上,可肚子鼓囊囊的,她没办法,勉力为之,竟一下子摔倒在地。 陆福生挣了一下没能起来,索性就趴在地上。她瞧着火盆里燃烧的白纸,成灰之后墨迹尚存。 “薇儿,薇儿!”陆福生痛哭失声。 薇儿死了,陆福生! 你没有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7 父母;没有姊妹兄弟;唯一的朋友也死了。你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陆福生摸了下隐隐作痛的小腹:“对不起,攸宁,娘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没有办法保护你。娘活不下去了。你的父亲不喜欢娘,连带着也不喜欢你。以后娘去了,你父亲又娶了嫡母,你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与其活着受辱,倒不如死了干净。你不如就陪娘一起去吧。黄泉路上,有娘陪你,你必不孤独。” 陆福生艰难的爬起来,独自收拾收拾到了后院看戏的高台上。陆福生站在高台前发呆,府中人来人往,倒也没人留意她。只是林初夏带着丫头霜儿过来,看她面熟,扫了她一眼。 林初夏还记得方才的事情,本有几分恼怒,不愿靠近她。可她观察了一会儿福生,陆福生神色恍惚,站在高台旁挺着大肚子依旧是风摆杨柳摇摇欲坠的样子,竟有几分像是要寻短见。林初夏走近她想要劝解,陆福生却已倾身倒了半边。 林初夏急忙拉住她,陆福生却狠力掐了一下林初夏的手掌。陆福生应沈子忱的要求留了一阵指甲,如今已然很长了,只这一掐便见了血。林初夏吃痛,不小心松开了手。陆福生竟含笑对她说道:“谢谢。” 陆福生摔下楼之前沈子忱是一直在远处看着她的。她盯着楼梯苦思冥想了好久,就那样毅然决然地跳下去了。沈子忱飞奔下去救她,她满身是血已然小产。 她那时神志清醒,笑着对他说:“沈子忱,真好,我终于要死了。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管是苦难,还是仇恨,一切都结束了。爹爹,娘亲,哥哥,薇儿,皑皑去找你们了。 羊水已经破了,殷红的血染到沈子忱靛青色的袍子上,一片片的都成了暗黑色。沈子忱抱住陆福生就往卧房里跑:“赵公子。快去叫赵公子,快去… …”听其语气,已然慌了神儿。 沈子忱把陆福生搂得紧紧的,絮絮叨叨地说道:“福生,我不准你死… …你不可以死… …陆福生… …不可以… …” 沈子忱把陆福生送到她的卧房,几个婆子就把他赶了出去。沈子忱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只是拉住赵谐成:“襄和,救救她… …你救救她… …” 赵谐成扶住沈子忱:“斯年,你别着急。我会尽力,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沈子忱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不敢回头,他在怕。像小时候捏在手心里的糖;少时藏在床下的剑;黑夜迷路时亮在远方的灯火;溺毙于河前漂在手边的浮木,他怕他人生里最要紧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就这么没了。他在怕,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 他也见过旁的女人生孩子,大声呼喊嚎叫,可他的福生连□□声都听不到。她痛不痛?沈子忱又想起陆福生那苍白的脸颊和她虚弱而又隐忍的微笑,忽然间一阵恶寒。他的手指略有些颤抖,他抵在唇上狠狠的咬了上去。他不可以慌,福生还需要他。 渥丹过来朝他福了福身:“公子,您的袍子脏了,回房换一件吧!” 沈子忱神色有些不耐:“你走开,我要在这里待着陪她。” 过了好久,乱糟糟的房间里静了一下,传出一声低吟。门被打开,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小布包出来。沈子忱急忙起身叫住她:“福生怎么样了?” 那婆子道:“福生姑娘头上也有伤,意识一直迷迷糊糊的。想是要叫疼,可只是干张着嘴,可就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福生姑娘生产的时侯昏过去好几回,是婆子们几个掐着人中,硬逼着她,这才强撑到现在。孩子生下来福生姑娘就又昏睡了。现在是赵婉姑娘在里面给福生姑娘换衣服。” 沈子忱没有说话,盯着那婆子手中的布包看了好久才接了过来。小小的婴儿,五官不甚明晰,身体蜷缩着,两只胳膊举在脑袋两侧,明明在动,然而满身却是乌紫的颜色。 沈子忱抱着那孩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他的声音喑哑:“这个,就是我的小攸宁么?” 那婆子急忙从他的怀里把那孩子抢了回来:“世子,小小姐已经夭了,您这么抱着不吉利。” 沈子忱摇摇头:“她没死。她还在动。” 那婆子道:“公子,这孩子连七个月都没有,必定活不成的。” 赵婉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说道:“公子,沈公子。福生姑娘已经换好衣服了,可以进来了。” 沈子忱也不顾得与那婆子纠缠,急忙往房间里赶,赵谐成已经进了房,沈子忱却又被惠然拦住:“世子,您的袍子脏了,回房换一件吧!” 沈子忱已然恼怒:“走开!我不换!” 惠然又道:“世子还是换一件的好。待会儿世子见到福生姑娘,姑娘看到世子这一身是血的模样怕是会吓到。” 沈子忱这才肯乖乖回去换衣服。 陆福生一直没有清醒,半梦半醒间又发起了癔症。赵谐成进来的时侯就看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说梦话的陆福生,赵谐成看了看她包扎好的额头,外伤倒不是很严重,赵婉包扎的很好。 赵谐成坐到床沿上给陆福生把脉,刚抚到她的腕上却被她拉住了手。只听陆福生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哥哥!” 赵谐成愣了一下没有动,陆福生又喃喃说道:“哥哥,我怕… …娘亲死了… …皑皑很怕… …” 沈子忱推门进来,直接就朝着陆福生的方向走了过来,赵谐成急忙抽回了手。沈子忱也没有看到,只是急切地问:“襄和,她怎么样?” ☆、烙印 第三十七章:烙印 陆福生仍是闭着眼睛说胡话。赵谐成怕她再乱说,她的身世也会被抖露出来,因此急忙引着沈子忱出了房间,道:“福生姑娘再这样昏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必须尽快醒过来。否则,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陆福生若三日内不能醒过来,那她必定撑不过这一关。但凡她可以醒,她体内还有长生蛊,必能自愈。 赵谐成环视四周,把赵婉叫到一边:“婉儿,你回去把家里那只天山雪莲拿过来。” 赵婉闻言陡然变了脸:“公子,不行!家里只剩一株雪莲了,若是给了陆姑娘,那您今年冬天可怎么办?” 赵谐成道:“现在不过初春,冬天还早,再取便是。” 赵婉急道:“哪有那么容易?公子当知雪莲难得,属下们觅十年不过三四株而已。家里只剩这一株了,属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让你把它随便就给了旁人。” 赵谐成面上已有不豫之色:“你直管拿来便是,别的不是你该考虑的。” 赵婉只是摇头泣道:“属下不拿。死也不拿!” 赵谐成叹息道:“婉儿,她会死的。事情成这个样子一半是因为我教妹无方,你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8 叫我如何坐视不管的?你是要现在就逼死我么?” 赵婉没有办法,只好勉从。 林初夏赵翦秋一行人也到了院中,瞿庭东亦至,侍立在沈子忱身边,并不言语。 赵谐成回头走到沈子忱身边,对他说道:“斯年别急,我已经要赵婉回去拿天山雪莲了,福生姑娘一定会醒。” 沈子忱眸中闪出了光,正要感谢却被赵谐成拦住:“斯年不用多礼,这是谐成该做的。初夏惹的祸,我是她哥哥,自然该负责。” 陆初夏愕然:“哥哥,为何便是我惹的祸?” 霜儿只以为是赵谐成瞧见那时的场景误会了,亦道:“小姐没有推她,是那福生姑娘自己滚下去的。小姐还拉她,可是她竟掐小姐的手!”霜儿拉起陆初夏的手伸到赵谐成面前:“公子你看!小姐的手都被她掐流血了!是她诬陷小姐!” 瞿庭东却怒道:“她从摔下去到现在一直在昏迷,她说过一句话吗?她怎么诬陷你家小姐了?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霜儿哑口无言。林初夏辩解道:“哥哥,我确实没有推她。不关我的事,你得信我。” 赵谐成冷笑道:“没有推她就不关你的事了么?明知道你放手她会死,可你还是放手了不是么?” 林初夏红了眼睛:“这不关我的事!是她不想要我救,我才放手的!怎么可以怪到我头上?我没错!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赵谐成别过脸不说话,林初夏拉过霜儿的手就要走。赵谐成也不留她,也扭头进了陆福生的卧房查看她的情况。 赵谐成在沈府里留了两日,陆福生是在第三日醒的。沈子忱不眠不休守了陆福生三日,心中大恸,兼因不饮不食终于晕了过去。 陆福生醒来时,只有赵谐成倚在床侧浅眠。赵谐成听到陆福生的□□声醒了过来,急忙问道:“你醒了?还有哪里疼么?” 陆福生强睁着眼睛,看到是赵谐成也有些讶异,有好多话想问他,可就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半晌,她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水… …” 赵谐成给她倒了一杯水,拿了几个枕头搁到她背后,扶她坐起来。 看到陆福生已能安安稳稳地把水喝下,赵谐成才笑道:“好歹是活下来了,都过去了。” 陆福生沉这脸看了赵谐成一眼,赵谐成只道是孩子没了,她心里不痛快,便道:“姑娘年轻,身子底子好。好好调养一下,要想有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陆福生哑着嗓子说:“何必救我?薇儿胆子小,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地底下没人陪她,她一定会害怕的。她不在这世上陪我,我也会怕的。” 此时已近黎明,房间里一灯如豆,门外隐有鸡鸣。可现在却偏偏是这黑漆漆、阴惨惨的样子。 赵谐成道:“都会过去的。人生这么长,哪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还会有别的朋友,别的孩子,每一天都可以重新开始。” 陆福生却道:“怎么重新开始?” 赵谐成道:“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个树叶书签么?” 陆福生道:“记得。” 赵谐成又吟了一遍:“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陆福生道:“《道德经》第七十六章,小时候读过。” 赵谐成道:“那你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么?” 陆福生道:“我知道。不就是以柔克刚么?我知道任人揉捏能活的更长,但我不想这样。与其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倒不如即刻死了。我讨厌这样!什么无为而治?就是做不到就什么都不去做,只会逃避和自我安慰,任其自由发展。我不要这样,我要么好好活,要么好好死?为什么要一直这么苟且的活着?” 赵谐成垂着眸子,道:“人最无力的时候才会顺其自然。”说完又是一阵苦笑,隔了好久,赵谐成突然抬眸盯住陆福生的眼睛,“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斯年么?那要是我可以带你走,你肯不肯跟我?” 陆福生看着赵谐成的脸一阵惊愕。 赵谐成仍是盯着陆福生的脸,似是在等她答复,陆福生大惊之下脑袋竟只是一篇空白。 陆福生低着头不说话,还是惠然敲门进来给她解了围。惠然看到陆福生醒了十分兴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姑娘总算醒了,这几天世子都快急疯了。” 赵谐成起身道:“惠然你好好照顾福生姑娘,月内最好不要下床,饭食要以清淡为主。毕竟也是坐褥。我待会儿会写个方子使人送过来,你煎来给姑娘吃。” 惠然曲身施礼:“是,奴婢记下了。” 惠然送走赵谐成,瞧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福生笑道:“姑娘睡了两天,水米未进,想来也该饿了。奴婢使厨房给姑娘送来些饭食。” 陆福生“嗯”了一声也不肯多说话。等惠然端着粥过来,陆福生只嚼了几颗红枣便再不肯动勺。惠然劝了几次,陆福生也不听,推开背后的枕头又要安歇,惠然也只好在一边帮忙侍候她睡下。 赵谐成除了吃饭歇息时一直在陆福生的旁边守着,昨晚说陆福生随时可能会醒竟在她身边守了半夜。陆福生毕竟是沈氏内眷,跟一个大男人处一室也不像话,更何况世子也不在此处。 惠然另叫来几个丫鬟小厮在门外守着,每隔半个时辰总得进去送一回茶。此番赵谐成离开了她才敢回去略休息一会儿。 辰时天已大亮,惠然再次推门进来时福生已经醒了。陆福生环着膝坐在床角,连被子也没有盖,初春时节,尚是春寒料峭,她却似是不觉。陆福生不知是在哭还是冷,惠然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可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干涸的沙漠,确实不是哭过的样子。 惠然不敢问她,默默帮陆福生另找了一件夹袄给她穿上。陆福生不理她,就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哭也不闹,任由她摆弄。 隔了好半天,陆福生才开口问了惠然一句:“已经扔了吗?” 这话没头没脑,惠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是是什么。惠然也不敢看她,匆匆点了点头。 陆福生哑着嗓子又问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惠然劝解道:“姑娘别伤心,是位小姐。姑娘还年轻,世子又疼您,以后总还会再生小公子的。” 林福生的眼泪已从眸中溢出,不知不觉竟流了满脸。惠然又急忙劝道:“姑娘可不能哭,小月也是月子,姑娘这么哭会留下病根的。” 陆福生擦擦眼眶,扭头转到一侧:“没事了,我都知道。” 沈子忱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问陆福生的情况。得知陆福生已醒,兴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59 冲冲的就要去见她。 还未到陆福生住所,沈子忱就看到了捧着碗盅过来的惠然。 惠然见到沈子忱急忙行礼:“世子万福。” 沈子忱看着她手中的托盘问道:“这是什么?给福生的么?” 惠然道:“回世子,是的。这是乳鸽枸杞汤,赵公子写的方子,专门给姑娘补身子的。” 沈子忱走到她身边接过托盘:“你给我,我去给她送过去。” 沈子忱进房时陆福生仍是倚着床栏呆坐。头上缠着的绷带她嫌难受,硬要拆掉,额头上还有几块血痂。沈子忱瞧着也心疼,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福生。” 陆福生回神扭头看了他一眼,满脸冷酷默然:“世子来做什么?” 沈子忱只当是未曾看到,含笑走坐她身边:“福生,听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大好,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端来点东西,叫什么乳鸽枸杞汤,襄和给你写的方子。” 陆福生却是不肯领情。沈子忱已经握着汤勺举到她的唇边,她竟一把推开扭过头去:“孽庶已夭,君兴当尽。世子如此却是为何?” 陆福生产后身体羸弱,声音并不大,可偏偏字字掷地有声传入他的耳朵。沈子忱盯着陆福生看了一下,伸手便把那汤碗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碎瓷落了一地,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陆福生吓了一跳,只听沈子忱说道:“陆福生,你不要得寸进尺!” 陆福生扬起头直视沈子忱的目光:“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我何曾开口求过你什么?我得到过什么?又怎么进尺了?” 惠然急忙上去捂住陆福生的嘴,又要做和事佬:“世子爷,福生姑娘刚刚小产,胃口不好,脾气也不好。世子爷不要见怪,还请世子爷多担待些才是。” 惠然做惯了粗活,向来力大,陆福生浑身虚软,一时间竟没能推开她。 沈子忱却道:“你让她说,何必要拦她?她是觉得待在我身边委屈透了,我竟不知我待她竟凉薄至此?那孩子… …” 说了一半,沈子忱却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沈子忱甩袖而去,途中却想起了瞿庭东。沈子忱使人叫来瞿庭东,说是有事要问他,待他来了却只是拉住他痛饮。瞿庭东也是知些底细的,此时也不多言,唯有伴坐饮酒而已。 沈子忱是心里不痛快,初时每饮一壶都要砸壶,非得听着着壶碎的声音,看着一地碎瓷才痛快。后来酒酣,他才拉着瞿庭东的袖子问:“那孩子是我的吗?那时侯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她跟了我之后是不是还有过别的男人?” 瞿庭东吃惊的看了沈子忱一眼:“世子怎么会这么想?” 沈子忱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若是旁人的,她不想要那孩子是怕我知道了怪罪;若是我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瞿庭东默然不语。 沈子忱又道:“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么恨我。她当真就是因为那孩子是我的,所以才执意不要他?可那次她也是自愿的,不尽是我强逼。她何以恨我至此,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她何以如此毅然决然地就跳下去?她不是想嫁给我吗?有个孩子明明可以省不少事的。她跳下去的时侯我飞奔下去看她,她满身是血,却依旧笑着。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说:‘真好,沈子忱,我要死了。’我就那么惹人厌吗?她宁死也不愿待在我身边。” 瞿庭东却旁敲侧击:“福生姑娘性情高傲,绝不是贪慕虚荣肯轻易俯就的的人。世子是万金之躯,矜贵非常,可与福生姑娘却是以娼家女之身入侍。福生姑娘平素最忌讳旁人说她是娼籍出身,据说之前在那和笙坊也是死也要守住贞洁,绝不肯接客的。可世子是她第一个客人,这对福生姑娘说的确已是万幸,可福生姑娘的脾气执拗,怕是因此就觉得世子成了她那时的烙印,从此就忌惮上了世子。” 烙印?沈子忱惊了一下。他竟没想过,那样的初见,就注定她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接受他。她会为了他的权,他的势,独不会为了他的人。 那个孩子她是不是也是当做烙印,是她的耻辱,她一直都没想过要留下她。她对他说:“孽庶已夭,君兴当尽。”何其残忍!她只以为他是为了那个孩子才对她另眼相待的?他之前是说过一些气话,她全都相信;可他说他会永远对她好、好好过一辈子,她竟一个字都不肯信。 沈子忱道:“是我错了,或许我本不该这样留她在身边。那个孩子她不想要我也不该拦着。从一开始就不被祝福的孩子,出生之后也不会快乐的。她既不愿意,又何必逼她。我想清楚了,待她出了月子,我便放她离开。” 瞿庭东闻言却急了:“世子要送福生姑娘走?那怎么可以?” 沈子忱含笑看着瞿庭东:“为什么不可以?” 瞿庭东回眸瞧着沈子忱。沈子忱略有醉态,可眼睛却十分清明。瞿庭东本以为沈子忱至少已醉了八分,如今却有些心虚,谨慎地说:“世子送福生姑娘走,那福生姑娘今后要怎么生活?福生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一弱质女流。之前在江湖上飘荡,过得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世子若不肯要她了,无镇宁王府高门庇护,福生姑娘该如何自处?更何况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福生姑娘既已是世子的人了,必当从一而终,怎会另嫁?” 沈子忱瞧着瞿庭东却笑了:“我是搞不懂你了。叫我看来,你这脾气竟比福生的还难猜些。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何以总是要往别人怀里推?不过家仇而已,当年都不在意,这□□年过去了怎么反倒惦记成了这样?” 瞿庭东僵在那里。 沈子忱看着瞿庭东的神色,依旧是那般冰冷默然,没有一点温度一点情感,他突然间竟又想起了福生的那双眸子。沈子忱看着桌上的酒突然没了兴致。他直起身子想要离开,临走前看到桌上的酒壶,又抓过来一口饮尽“啪”的一声掷到地上。 沈子忱扭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瞿庭东:“不要老拿复仇当幌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趁我还有些耐心,你最好安分守己,或许我心情好,还会帮你。”说完也不顾得看瞿庭东的表情,转身便走了。 ☆、游湖 第三十八章:游湖 沈夫人知道陆福生小产之事颇去看过她几回,反倒是沈子忱还赌着气,始终不肯去见她。隔了月余,终是忍不住了,可偏偏又拉不下来那个脸主动求和。 这个时候赵谐成却送来帖子:“余日前游明湖,眼见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江湖水暖,鲤鱼上滩。湖上游人甚众,皆结伴而来,独我孤身无友。想斯年近日不曾与余游,福生姑娘又大病初愈。不如趁此时节,携佳人来共赏明湖美景?三月春暮,谁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0 忍辜负?” 看到这帖子的时侯,沈子忱还是很欣喜的。赵谐成的帖子提到了陆福生,邀他们两个一起去游湖。这样沈子忱想见到陆福生,正好有了个理由。 沈子忱派人将帖子送到陆福生那里,询问她的意见。她倒没有抵触,很容易就答应了。沈子忱大喜,兴冲冲的主动包了画舫,准备着几日后一起去游湖。 赵谐成因上次陆福生小产之事重罚过林初夏。林初夏虽心有不满,到底是认了。因此才答应这次陪赵谐成一同再来见陆福生,给她认个错。 月前陆福生小产之时初夏就在她旁边,众人虽不知事情的具体细节,可人毕竟是从林初夏手里摔下去的,她难免会招人猜忌。林初夏是沈子忱的未婚妻,还未过门就落得个算计妾室子嗣的名声。沈昊爱惜脸面,一时间也没法子安排沈林两家的联姻,索性什么都丢下来,一个人回了蓬莱。沈子忱与林初夏的婚事也就这样先搁置下来了。 林初夏是极不想见到沈子忱的。虽是答应了赵谐成,仍是推三阻四的找借口不去。赵谐成对赵翦秋宠爱到言听计从的程度,平日里林初夏有了麻烦,还有赵翦秋帮她周旋。可前几日赵京夫妇念及赵翦秋久滞于青州,要她回京,林初夏身边竟然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林初夏正一筹莫展,赵谐成却说允许她带朋友去。林初夏大喜,这才肯点头,报出了一个名字。 赵谐成微微一笑,道:“我正是要你带此人来。这位陆长思陆公子是相王殿下的师兄,又是斯年的旧识,很早之前为兄便想见他一面,可总是不得机会。你若是能帮我引见一下也是很好的。” 初夏兴高采烈地答应了,问过陆皖,陆皖知同游的是赵谐成沈子忱等人,答应的也很爽快。赵谐成知道沈子忱要安排画舫,就把名单给他送了过去。沈子忱是信得过赵谐成的,看也不看,直接就交给下面的人安排。 沈子忱携陆福生到时,赵谐成已然在画舫上相候。陆福生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裙似与湖水一色,身形单薄,似比之前更纤弱几分。 赵谐抬眼看时就是沈子忱轻搂着福生的腰身进来,陆福生只是温驯的靠在沈子忱身侧。看到赵谐成,陆福生才红了脸知道要挣扎,可身子刚离了沈子忱,手却又被他牵住。陆福生没法子,只得低了头,也不知是羞赧还是恼怒。 赵谐成起身走过去,拱了拱手,叫了声:“斯年,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沈子忱这才松开福生,还了一礼:“劳襄和兄挂念,一切安好。” 陆福生立在一边,也朝赵谐成施了个礼。 沈子忱拉住陆福生走到赵谐成身边,赵谐成盯着陆福生凝视了片刻,道:“过了这么些时日,在下料想姑娘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不过在下观姑娘气色,好像并不是太好。不知在下能否再为姑娘把一下脉?” 陆福生扭头看着沈子忱,待他点头。 沈子忱果然笑道:“没关系,襄和不是外人。你月前昏迷那几日,也都是襄和在你旁边。襄和医术精湛,你只管他让帮你把脉就是。” 陆福生这才把手交给赵谐成。 诊过脉,赵谐成又坐在桌前给陆福生写了一个方子:“福生姑娘虽未大好,却恢复的不错。只要细心养着,不日即可痊愈。总算是都过去了。” 这边正说着,外面却有了动静。赵婉掀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公子。大小姐和陆公子到了。” 赵谐成道:“快请。” 陆福生神色微动,欲要回避。沈子忱瞧见,捉住了她的手:“不妨事。是陆皖陆公子,你见过的,都是今天的客人。你可以见见。” 陆福生没说话,顺从地点点头。 帘子再次掀开,陆福生见到一男一女一对璧人一同走近前来。沈子忱却是眉头一皱,握着陆福生的手略紧了紧。陆福生抬头看了眼沈子忱,沈子忱揽她入怀,道:“福生别怕,我在这里,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陆福生也不推开他,笑道:“妾不怕。那日妾不过是犯了臆症,并不关姐姐的事。再者说,都过去了。” 沈子忱与陆皖互相施了礼,沈子忱道:“陆兄安好。” 陆皖说的却是:“陈兄好。” 赵谐成有些不解,十分疑惑地看着他们。 沈子忱这才道:“实在是抱歉。在下姓沈名子忱字斯年,那日武林大会在下化名陈忱隐瞒陆兄,也是不得已,还请陆兄见谅。” 陆皖笑道:“沈兄客气。陆某早知沈兄是君子,沈兄虽有意隐瞒,想必也是有苦衷,陆某怎会介怀?” 沈子忱一边请陆皖入座,一边拉着福生坐在另一侧,指着陆福生对陆皖介绍道:“这位是陆姑娘。” 沈子忱也没有解释陆福生的身份,陆皖已知道底细,也就没有再问。更何况这种情况,哪怕是他不知道底细,沈子忱言尽于此,沈子忱与那姑娘的举动又亲昵成这样,明眼人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也不好再问。 陆皖未坐,看向陆福生拱手道:“陆姑娘,幸会。” 陆福生垂着头,眸子低低地看着脚尖。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惊惶地抬头,迎上陆皖的目光,却又低下头来。陆福生从绣凳上起身,双手捏着帕子别在腰间,双腿屈了屈,轻声说道:“陆公子万福。” 沈子忱又把陆福生拉到自己身边,又挥手示意陆皖落座:“二位俱姓陆,五百年前倒都是一家。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客气。请都落座吧!” 沈子忱搂紧了陆福生的腰,陆福生也不敢挣,只是抿着嘴手里掐着那帕子。怕是用力太过,陆皖瞧着她的手,粉嫩的指甲的尖端已经泛了白。 陆皖之前曾与陆福生有过一面之缘,还是早前沈子忱带着陆福生去逛街,陆皖撞坏了陆福生的面具,还赔了她一个。那时他还不知陈忱便是沈子忱,今日来时初夏说了一遍,他这才知晓。原来那日带着面具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林初夏口中的掉了孩子的沈子忱的怨偶雏妓。 可据林初夏说,她是青楼出身。那里出来的姑娘不都该是放浪媚人的么?瞧她模样,倒似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还拘谨几分。 沈子忱使人布了茶水糕点,船舱两边的帘子也都大开着,以便船舱内的人可以欣赏到湖上风景。 沈子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却皱了眉,吩咐道:“再去拿些酒来。窗外一湖春水,壶内怎么能少得了春水?福生姑娘大病初愈,喝不得酒,茶水不能撤,还得留着。” 沈子忱见着陆皖倒是很投缘,几人又喝了些酒,聊的很是畅快。 沈子忱盯着陆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就岔开了话题,道:“长思兄,初次见君时便觉熟悉,观君容色,似是故人。” 陆皖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1 的笑容还未散,眸子沉沉的,看着沈子忱等着下文。俄倾,沈子忱又道:“是我想岔了,我那故友已去了十余年。君是吴州陆氏,名门大族;他却是少见的塞外复姓,非中原人士,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陆福生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复姓?塞外?沈子忱竟是觉得他像哥哥么? 可陆皖与林初夏相熟,林初夏是那年跟着林蔚山一起去屠南宫家满门的人。若他真的是哥哥,他怎么会与林初夏相识呢?他肯定杀了她都不解恨。陆福生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子忱陆皖碰到一起,谈论的都是什么武功武林之类的事情,林初夏和赵谐成偶而还能插上两句,可陆福生却一句都听不懂。听了半晌,陆福生不禁有些烦躁。 陆福生拉拉沈子忱的衣袖,寻了个借口说要出去看看,出了船舱,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呆立着。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留评十章,无评不更。 ☆、相王 第三十九章:相王 陆皖出自华亭陆氏,是今皇后近支族侄。陆皇后徽号孝昭,为今上潜邸时侧妃,上即位,封贵妃,生皇长子李瑾及皇五子李琰。今上元妃石氏早薨,且无所出,遂封陆氏为后,封皇长子李瑾为皇太子。 孝昭皇后是陆皖之父的堂姐,陆皖家世显赫,本有祖荫可袭,可陆皖自幼无意于名利,因此跟随堂叔父青崖真人习武学道。青崖真人本名陆爵,是陆皇后的嫡亲兄长。早年喜爱玄学,后皈依黄老,于太湖侧修一道观,隐居于此。 青崖真人虽名为皈依出家,可所收三徒皆是近亲:首徒陆皖是其堂侄;二徒弟李皓原名李琰,字容与。便是今上那第五位皇子;三徒弟是一个小姑娘,就是陆皖捡回来的妹妹,名唤陆皎的。 这陆皖虽是江湖中人,却是一门显贵,连皇子都是其师弟。 李皓原名李琰,当今皇上的嫡出幼子。因出生时尚未足月,自幼有不足之症。少时体弱多病,皇后做主将其送到吴州,跟随青崖真人习武。为避人耳目,自改其名为李皓,表字容与。 太子李瑾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李皓却不过弱冠之年。朝堂自有父兄理事,李皓年幼,向来诸事不理,只管玩乐,养成了一副放荡不羁的性子。 李皓自幼心仪师妹陆皎,陆皎随其兄来青州。李皓一个人在吴州陪着师傅十分无趣,过年时回了京,年后索性直接来了青州。吴州那边随便派了个侍卫传个信,就说京中有事,晚些回去。 赵谐成是都御史之子,早年考科举又曾中过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多与王公贵族相见,因此于李皓熟识。在京城时二人曾多次琴棋相交,诗酒相和,也算是旧识。此番故人相见,赵谐成正好要约几位朋友游湖,听说李皓来了青州,于是也递了帖子过去。 李皓本想约陆皎一起出来游湖,就回绝了赵谐成。谁知陆皎不肯,他便自己带着侍卫出来了。几个大男人在船上待得没有意思,就截住一艘花船叫下来几个姑娘,一起玩儿起了投壶的游戏。还没一会儿,外面就有侍从进来禀报:“殿下,属下好像看到映月姑娘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李皓大喜,把手中的箭丢到一边,也不理会那一群美人儿,兴冲冲地就出了船舱。李皓那侍卫一起站在甲板上,问道:“映月师妹在哪里?本王怎么没有看到?” 侍卫遥遥一指:“那边画舫前站着的不就是么?” 李皓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远方画舫的甲板上立了一个碧衣女子,风吹襟动,裙裳飞舞,宛若仙子一般,身形果然与陆皎一般无二。 确实很像,不过不是她。 李皓笑道:“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远远瞧着,倒真是个佳人。不过本王一眼便能看出来,那佳人可不是我的映月师妹。吩咐舵手把船划到那边,我们仔细瞅瞅那佳人到底美不美?” 侍卫又问道:“殿下怎知这位姑娘就一定不是映月姑娘呢?属下瞧着就很相像啊!” 李皓又道:“怎么会相像?映月师妹英姿飒爽;此女一看便知是柔靡不堪之辈。哪里会认不出来?” 船还未到,李皓只管瞧那女子。两船相近,那女子已经注意到李皓的目光,李皓仍不知收敛,放肆地盯着她看。那女子迎着他的目光,似有些窘迫,已羞红了脸。那女子觉他唐突,蹙着眉,略有些愠色,扭头便离开了。 李皓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笑道:“怎么样,到底美不美?” 侍卫点点头,目光仍粘在那女子背后,又道:“那姑娘还留着头,想必还是未嫁女。” 李皓想到那女子散在身后的头发,不禁笑道:“你去问问这是谁家的船。若是那姑娘没有定亲,本王就为你做一次媒人,担保她不敢嫌你丑。” 侍卫嘿嘿傻笑,羞的一张黑脸变的深红,才起身去那画舫上询问。 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回来了,向李皓回道:“殿下,是平卢节度使家的世子沈子忱的船。陆公子和赵公子也都在船上。” 沈子忱? 李皓与沈子忱也相识,上次李皓受御旨来青州,就是住在平卢节度使的府邸。沈子忱是平卢节度使的世子,自是平卢一霸,他骄矜惯了,性格略有些自负。可李皓是京城里来的小王爷,也是目中无人张狂惯了的人。李皓那时在沈府住了不到三个月,二人可是结下不少梁子。 李皓用扇子敲了敲手掌,仔细思索了一下,道:“你去通报一下,就说是本王要过去。师兄在那船上,反正本王闲的无聊,去找师兄玩也可以。更何况本王与那沈子忱素有过节,前年本王在他家里住,可没少被他挤兑。不过区区一个节度使的儿子,何以猖狂成这样,竟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本王今天心情正好不怎么好,去找他吵吵架也是好的。” 侍卫再次过去通传,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人过来请李皓过去。李皓刚进船舱,便听到赵谐成笑道:“殿下来了啊?真是幸会。赵某原本请过殿下,殿下回绝的爽快,赵某还以为殿下不来了呢?” 李皓万分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佳人恶我,不肯与行,只得再来找你们了。” 陆皖起身走了过去:“容与来了。” 李皓“嗯”了一声,叫了声:“师兄。” 陆福生朝李皓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朱唇皓齿、面如朗月的年轻男子,至多不过二十岁年纪,一身吴绫蜀锦,腰悬和璧隋珠。贵气逼人,却不觉堆金砌玉;傲骨天成,却不觉盛气凌人。陆皖气质出众,处李皓之侧却觉有孤峭气,不及李皓满目堂皇。 李皓的目光转到沈子忱处,看到陆福生却止住了。陆福生想起他刚刚在甲板上轻挑的目光又不由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2 得想要避开,扯住沈子忱的衣袖便要往他的怀里躲。 沈子忱轻轻拥住陆福生,依旧安坐在椅子上不肯动,摆摆手吩咐下人:“原来是五皇子,再拿一副杯盘过来。” 李皓看到沈子忱坐在主位上那一副嚣张跋扈,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禁有些气恼。李皓气极反倒冷笑起来,对身侧的侍卫说道:“这回便宜你小子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给你碰上了。” 李皓扭过头对着沈子忱又笑道:“小王刚刚在甲板上看到这位姑娘,当真是举世无双、绝色殊丽。我这侍卫一眼便瞧上这美人了,口口声声说一是见钟情,硬是叫我过来说媒。本王向来喜欢成人之美,只得亲自过来走一趟。” 沈子忱看着李皓的目光便知道他说得是谁。沈子忱的目光阴冷,一边拥着陆福生,已然变了脸色。李皓瞧在眼里,依旧置若罔闻,又道:“小王瞧这姑娘眼生,前年未在贵府见过。斯年兄对这姑娘这般宠爱,想必是新认的义妹吧!我这侍卫也是世家公子,其父也是朝中大臣,家世背景也还拿得上台面,不见得就辱没了这位姑娘。不知斯年兄能不能玉成此事呢?” 沈子忱却勾勾嘴角,笑道:“并不能。她不是我妹妹。”说着,沈子忱便捧着陆福生的脑袋朝她唇上轻啄一下。陆福生皱了皱眉,却不敢动,呆呆地任他摆弄,甚至还扯出微笑来望着他以示回应。 陆皖也道:“容与,你误会了。这位陆姑娘乃是沈公子的内眷。” 李皓看了陆皖一眼也不说话。内眷?师兄用词还真是谨慎。 李皓转过目光盯住沈子忱继续说道:“听闻林姑娘早前与斯年兄定了亲。此番游湖,小王本以为斯年兄是安排陆姑娘与林姑娘姑嫂相见,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这位陆姑娘却是斯年兄不知是婢是妾没有名分的禁脔。今日偏房与未过门的正室见面,也无非讨个好,求得日后好过。美人美矣,自然早早被旁人占了。只是可怜了我这侍卫。”李皓又瞅了瞅身边的小侍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哪有你的份儿?天鹅肉是谁都能吃到的么?” 陆皖叫住李皓:“放肆!容与。不可信口开河!” 陆福生抬头看了眼李皓,目光深邃莫测。 林初夏在一边自斟自饮了半天也闲不住了:“哦!相王殿下是气不顺过来找人吵架的?可是在映月姑娘那里吃了憋?” 李皓怒道:“关你什么事?” 林初夏道:“殿下一进来就言辞咄咄,火气都烧到眉毛上了。妾何必平白被你扯过去,枉受这池鱼之殃呢?” 赵谐成起身,安抚大家坐下:“好了,诸位。大家过来一起游湖,无非是找个乐子,何必无端寻不痛快呢?” 陆皖拉李皓坐到自己身侧:“容与,不许惹事。” 李皓没有办法,只好吩咐几个侍卫先行离开,乖乖坐在陆皖身侧。 李皓冷哼一声,使婢女沏了茶。李皓端着茶望向沈子忱,问道:“什么茶?” 沈子忱本不想理他,却不好刻意寻衅,答道:“龙井。” 李皓浅啜了一口那茶,撇了撇嘴:“原来是雨前的龙井啊?没有明前的吗?镇宁王最近是不是克扣了沈公子的零花钱?沈公子竟然这么委屈自己?… …” 沈子忱扫了一眼李皓,还未开口,赵谐成已出来做了和事佬:“容与莫怪,这就是谐成的错了。这船上的物什都是谐成置办的,没想到竟不合殿下的胃口。” 李皓讪讪的,又道:“雨前的就雨前的吧,偶尔粗茶淡饭一下也可以。不过本草经上可说了,明前茶养肝明目,疏风清热,化痰除燥。可不能光为省这几两银子。” 赵谐成轻笑着转移话题:“容与,今年不是及冠封藩了么?定了没有?何时就藩?” 李皓道:“定了。父皇封我在相州。母后要我大婚之后就就藩,可如今媳妇儿还没谱。” 陆皖道:“你堂堂一个皇子,又是嫡出,想找个王妃还不容易?就是心太野了。既然已经封过了藩,你今后也就是一地的藩王了。相州地属中原,土地平旷,沃野千里,物阜民丰,的确是个好地方。日后师兄路过相州,是有机会喝到明前茶了。” 李皓兀自斟酌:“好说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有评论加收藏更十章。没有弃文。你们的小可爱早已经对这种惨淡的情况绝望了。 ☆、刺杀 第四十章:刺杀 沈子忱不怎么理李皓,依旧与赵谐成和陆皖谈笑。李皓瞧见沈子忱身侧的陆福生却起了兴致,于是就观察起了沈子忱与陆福生的互动,并且着重观察陆福生的神态。研究了一会儿,略有所得,还拉住陆皖,交流一下看法:“师兄你可知道强颜欢笑是什么样子?” 陆皖见他这话问的莫明其妙,遂疑道:“你突然间怎么想起了这个?问这个做什么?” 李皓小声说道:“师兄,你瞧那福生姑娘。她看沈子忱的时候含着笑,扭过头嘴角立马垂了下去,眸子始终是黯淡低沉的,一直没有什么光彩。明明讨厌那人,明明满肚子都是不痛快,可她偏偏就能含着笑对着他,违背心意靠在他身边。这不是强颜欢笑是什么?” 陆皖道:“就这样你就觉得人家是强言欢笑啊?那怎么样才叫真正高兴、眸子不暗黯淡低沉、有光彩呢?” 李皓环视一下,眼神定格在林初夏身上:“你看,就她。就那个林初夏。逢人便笑,眼睛忽闪忽闪的,太激动的时侯,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像个傻瓜一样。这样才是真正的高兴。” 陆皖瞧着林初夏,笑了笑。转过脸看着李皓,脸又板了起来,道:“你刚刚也说过了,这位福生姑娘是沈公子的婢妾禁脔。你老盯着人家看,像什么话?” 李皓不给面子,依旧滔滔不绝:“我看这福生姑娘未必是真心跟沈斯年的。他沈斯年也算是一朝封疆大吏的世子,怎么就干起了强抢民女的勾当?看看这福生姑娘,柔柔弱弱满脸委屈的样子,肯定是被他欺负惯了… …” 画舫内说笑正欢,远方却飞来一只羽箭,一下子钉到赵婉背后。赵婉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船舱内外“哄”一下炸开了锅,还是杨兴锐护主心切,大喊:“啊!公子!有刺客!有刺客!” 箭来的方向对准的是赵谐成所坐的地方。赵谐成右后方是赵温,左后方是赵婉,面前便是席上诸人。可箭偏偏就朝着赵婉方向射去,目标明朗。赵婉倒下去之后赵温急忙拦到赵谐成面前应对下一波羽箭。那人竟是打定注意要赵谐成死的。 沈子忱护住陆福生,喝道:“怎么回事?” 船舱外只是听到侍从哀嚎,竟连个回应他的人都没有。 此番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3 沈子忱游湖,也是从府中带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护卫的。可数十名护卫,如今竟如此不堪一击。来者究竟是谁? 又有几只小船靠着画舫停下,从里面涌出几十个蒙着面容的黑衣人,一下子跃上画舫。他们的手中都执着利刃,迎着太阳还泛着银光,挥着武器就奔了过来。杨兴锐武功一般,被刺客砍了一刀,一脚踹进湖里。 来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仅个个武功高强,下手也很是阴狠。沈子忱陆皖二人与之对招,竟也只是勉强自保,加之对方人多势众,竟丝毫不占上风。 沈子忱被几人围攻,被那些黑衣人逼的紧了,他不仅没能保护好陆福生,就连自己也受了伤。那些人也不是存心想要他性命,像是有什么预谋似的,只是缠着他。 陆皖也被人缠住,万难之下只是担心李皓,一直扭着头看他。李皓武功不好,侍卫们不在身边,他孤身一人被人围攻也是很窘迫的事情。好在刺客们的目标不在他身上,瞧他们动刀是束手束脚的样子,似乎是认识他,并且颇为忌惮他的身份。 可陆皖不知,一心想冲出重围护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从靴筒里抽出贴身匕首扔给李皓:“接着,容与。师兄没法子帮你,你小心一点。” 陆福生一点武功都不懂,之前赵谐成令赵温教她的那些轻功,如今在狭小的船舱里里也施展不开。强敌来袭,她除了后退竟别无它法。 沈子忱彻底恼了,抢过一个刺客的剑,拼劲全力,一下子将身边围着的几人掀翻在地。可还没冲出重围,又有一层人围了上来,人手着实不够,围击李皓和林初夏的刺客竟也腾出手来合力对付他。 李皓倒有些郁闷,拿着陆皖送他的匕首微有些感伤:这些刺客也是狗眼看人低。他们知道林初夏和他的武功不好,耽误不了他们的大事,竟连敷衍他们都不肯了。 郁闷之极,李皓竟扭头对着刚刚酣战过满头大汗的林初夏含笑挥了挥手中的匕首,似是在炫耀:你看吧!危难之际,师兄最惦记最担心的还是我!你一个外人,算个什么? 林初夏虽不知李皓想的是什么,但看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还是皱起了眉。 林初夏见陆皖被诸黑衣人围攻不禁有些担心,在一侧沉思片刻,毅然决然地就冲进重围:“长思,我来帮你!” 陆皖不禁皱了皱眉头。眼看刀剑纷纷而下,陆皖急忙把林初夏拉到身边护住,道:“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无意伤你,你又何必再为了在下卷进来呢?” 林初夏也不知恐惧,笑嘻嘻地说道:“我要保护你啊?” 说着,初夏便从袖中掏出十余粒红豆,轻轻朝四周一抛,就有米粒大小的赤红色从红豆里钻出来。那些小虫子如同生了羽翼一般,目标鲜明地朝前方的黑衣人飞过去,通过他们露在外面的额头钻进他们的皮肤。 林初夏看着他们陡然皱起的眉毛,脸上浮出一抹坏笑:“想杀我,看你们怎么丢人?” 围在陆皖身边的黑衣人突然有几个发了狂,卯足了力气击向陆皖和林初夏。陆皖宁肯自己负伤也要护着林初夏,几人见没有胜算,疯了一般的丢下刀剑,仓皇奔出船舱去跳下了湖。 陆福生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手脚都忍不住颤抖。她从地上拾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宝剑,剑很沉,她起初并不能控制它。陆福生强握着剑柄意图拿起,反而被这剑拖的一个踉跄。 看着一步步走向她的敌人,陆福生咬咬牙,竟真的一下子把那宝剑举起来击向敌人。陆福生动作笨拙,出手不够快,对方很容易的就避开了。第二次敌人再来时,陆福生毫无招架之力。她看到迎上来的大刀,不禁闭上眼睛。此番是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却有一人跳过来帮她挡住了那杀手手中的刀。陆福生只听耳边一阵哀嚎,睁开眼睛,竟是李皓立在面前,执着一把刀从那杀手的身体里抽出来,血溅了一地。 李皓丢下那刀朝着轻笑:“姑娘纤纤弱质,却能拿得起这般重的铁剑,倒是小王小瞧了姑娘。” 说着,他便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这把玄铁匕首送给姑娘。姑娘虽然力大,但那剑实在太重,并不适合姑娘用。这匕首削铁如泥,姑娘用着正好。” 陆福生瞧着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并没有几分羞涩,更多的是厌恶:“我不要你的东西。” 李皓又笑:“姑娘到是挺记仇。本王给你道歉还不成吗?方才本王言语不当,是为了讥讽沈子忱,并不是针对姑娘。姑娘讨厌他,本王也讨厌他,我们才是同一战线的。” 陆福生不肯接,李皓却把那匕首强塞到她手里,扭头走开了。 陆福生拿着那匕首躲在角落里,看着乱糟糟的四周不敢再动。赵温和另外一个护卫拼着全力护着赵谐成,抵抗着众刺客的进攻,二人身上均多处受伤,明显已落下风。赵谐成此时却淡然,只是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虽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冷眼看着周围喧嚣。 赵婉背插羽箭伏在地上,距福生约莫四五步远。福生瞧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悄悄过去,跪坐在她身边。箭从赵婉的后背穿过,因为刺客原本要射的是坐在座位上的赵谐成,因此箭落到了她后背下方偏腰腹的位置,并不致命。陆福生探了一下她的气息,仍是连续均匀,只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 陆福生松了一口气。晕了好,如此倒在地上装死倒比醒着活下去的机率更大些。她若醒着,看到赵谐成被诸人围攻,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也必定会舍命相护。看她如今的样子便知她是为了她家公子什么都不怕了的。 赵谐成身边的另一个护卫已经死于敌手,眼见赵温也支持不住了,赵谐成才起身道:“赵温,你带着赵婉走吧。不要管我了。” 赵温摇头:“不行,公子。” 赵谐成道:“他们要杀的是我,不关你们的事。我不想平白让你们被我拖累,这样就算是我死了也会自责的!” 赵温依旧只是摇头:“不行,公子。” 不知为何,周围的几个刺客突然放松了对对赵谐成的围攻,竟被赵温轻而易举地赶出数步,硬生生被他撕出一条血路来。远方有刺客搭弓,赵谐成不懂武功,又分了心在跟赵温说话,一时并没有察觉。反倒是陆福生在一侧看得清清楚楚。 陆福生边跑边喊:“赵公子小心!” 赵谐成看出敌人示弱,颇有几分诱敌深入的意思。赵谐成只知有诈,一时并没有没猜到他们的用意。赵谐成闻声回头看向陆福生,还未反应过来,羽箭已近。陆福生使上了赵温早些时候教给她的轻功,一下子便飞奔到赵谐成身边。 赵谐成亲眼见着那只箭射到陆福生背后,看她碧色的衣裙上开出一簇暗红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4 色的花朵。陆福生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滑,赵谐成急忙拥住她,揽到自己怀里。赵温也飞快赶过来为他们打下再次飞来的箭簇。 赵谐成红着眼睛,额上有青筋暴出来。陆福生很少见赵谐成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平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非常温和含着笑看着别人,何曾现喜怒于面上? 陆福生扬着头看他,微笑着叫了声:“赵公子。”赵谐成却抿着嘴低着眉,一句话也没有说。陆福生感觉得到他抱得她很紧,好像要把她勒到他的身体里去。陆福生靠在他怀里,良久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福生姑娘,何必呢?值得么?赵婉傻,你竟比她还傻… …” 接着便是一片眩晕席卷而来,陆福生脑袋沉沉的,意识一点点抽离。 ☆、茅屋 第四十一章:茅屋 隐隐约约,像是沉到了水里。陆福生周身有冷意袭来,鼻子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塞住,一股股细流从身边划过,抚摸着她的全身。因为没有办法呼吸,不过片刻,陆福生已经支持不住。就在窒息之前,却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启开了她的唇,度气给她。 陆福生意识依旧迷离,努力想要睁看眼睛,却始终没有办法。背后的伤口撕裂心脾,痛的不能自已,陆福生皱皱眉,昏了过去。 陆福生意识再次清醒的时侯鼻中的异物已经取出。衣服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可却不及之前那么冷。身后软软暖暖的,像是谁把她圈进了臂弯里。 赵谐成拍拍陆福生的脸:“福生姑娘,福生姑娘,你不能睡… …你快醒醒… …” 陆福生强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说:“疼… …” 赵谐成轻声道:“你先忍忍,待会儿就不疼了。我会救你。” 赵谐成跪在陆福生面前把陆福生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衣衫。陆福生背后的箭还没有拔下来,赵谐成怕自己会不小心扯到她的伤口,索性直接把那衣服从她背后撕开了。 赵谐成寻的草药里并没有止痛的,怕陆福生乱动,他只能将她箍在怀里,把肩膀搁到她的脑袋下面。 陆福生听到他说:“现在还会有点疼,你等我一下,马上就不疼了… …要是实在疼的紧,你忍不了,那你就咬住我的肩膀。只是有一点,你不可以乱动。” 赵谐成握紧陆福生背后的箭,一下子拔了出来,鲜血溅得很远。陆福生把牙齿抵在他的肩膀上,本来已经下口去咬,却未能狠的下心,闷哼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赵谐成方才在去采草药的时侯,在附近发现了一间茅屋,虽陈设简单破旧不堪,但泠泠寒夜,至少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赵谐成给陆福生包扎好伤口,这才发现陆福生已经没有衣服可穿了。她的衣服被他撕坏,碎了一地,荒山野地也没有针线,穿上去怕是身体都不能遮蔽。赵谐成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穿上,抱起她就去再找那茅屋。也没有管那一地碎布条。 赵谐成抱着陆福生找到那茅屋,寻了一块干草垛放下她,又简单收拾了一下那茅屋。赵谐成生了火,拿着陆福生身上的玄铁匕首出去。赵谐成不懂武功,抓不到什么野味;又是春天,也没什么野果。好在他药材见的多了,野菜蘑菇是不是有毒他尚能分得清,因此便采了一大堆野菜香菇回来了。 茅屋里有破旧的铁锅,他们是被水冲到这里的,水也容易找。没有碗筷,那匕首极锋利,随便砍一刻竹子也就都有了。只是没有油和盐,青青绿绿煮的那一锅,赵谐成自己尝了一下,都觉得难以下咽。 赵谐成见陆福生没有短时间苏醒的迹象,又拎着匕首跑出去打猎。赵谐成虽不会武功,好在轻功是学过的。去了一会儿,当真捕了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 赵谐成之前跟着安子砚学医的时侯,也经常自己制守宫、地鳖、蛇胆之类的药材,并非是从未杀过生的,此番捕到野味也未犯愁。他又寻了去腥去膻的香料,一边熬鸡汤一边烤野兔,忙的不亦乐乎。 很快到了黄昏,赵谐成一边看着火,一边守着福生。陆福生睡了有几个时辰了,也该醒了啊。赵谐成探了下福生的脉搏,也还算平稳有力,此番性命总是保住了。福生身体里有长生蛊,只要能活着,伤愈也不需多少时日。 赵谐成握住陆福生的手笑了笑:“福生,我们都活下来了。你快点醒过来,我做了鸡汤和烤野兔,都给你吃。” 陆福生不久果然醒了过来。那时她脸色红润,神色已然如常,看样子是恢复的差不多了。赵谐成端着竹碗竹勺过来,陆福生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低沉着眉望着他。劫后余生,似乎并不怎么令人欣喜。 赵谐成知她一贯待人都冷冷的,也没有见怪,含笑把竹碗递给她,说道:“福生姑娘,这是赵某刚熬的鸡汤。姑娘受了伤,这一天又没怎么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垫垫。姑娘耐心等等,斯年总会来救我们的?” 陆福生听到他提到沈子忱略有些不悦,连竹碗也不肯接,只是淡淡问道:“这是哪儿?” 赵谐成见她不要,也不好在送回去,索性就随便把竹碗搁在陆福生身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是被水冲到这里的。外面是密林,方圆几里都没有村落人家,也没人可问。” 陆福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被冲到这里来?” 赵谐成只得从头解释:“今早我们一起去游湖,却在湖上遇上了刺客。姑娘被刺客射了一箭,斯年被那些人缠着,脱不开身。可情况危急,若再不走便有性命之尤。因此,我就带着姑娘下了水。在湖里我们恰好碰上了暗流,所以就被冲到了这里。” 陆福生不说话,隔了好久才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赵谐成扯了扯嘴角,反问她:“在船上的时侯,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福生道:“我有长生蛊,总归是死不了,和你不一样。我不救你,你会死的。” 赵谐成道:“有长生蛊也不见得一定不会死。” 陆福生扭过头:“死了也好。我早就不想活了。” 赵谐成一惊,强笑道:“好端端的,姑娘为何说这样的丧气话?” 陆福生却笑道:“这样都算好端端,那怎么才算差?” 赵谐成一时语塞,陆福生却曲着身子埋头于膝上:“我不想再这样了!没有办法了!我要怎么办?怎么办?每一条都是死路!” 听其声音,似有哽咽之意。 赵谐成本欲伸手拍一下她的脊背,林初夏小的时候要哭,他就是这样哄她的。手伸了一半,赵谐成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收了回去。赵谐成叹道:“福生姑娘,何必呢?姑娘还年轻,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会每一条都是死路?你都没有试过,怎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5 知前面便没有康庄大道?” 陆福生却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赵谐成沉吟,半晌才道:“姑娘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喜欢斯年么?” 陆福生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巴不得他死,还要我喜欢他?” 赵谐成道:“我本以为你们青梅竹马,又自幼定了亲,多少也该有几分情意的。更何况你们后来又有了孩子。若是没有情意,只有恨意,姑娘这一辈子要怎么忍?姑娘当初去沈家的时侯就没有想过么?” 陆福生怔了一下,低下了眸子:“我不知道会这样。原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师傅劝我去沈府,本来说好了是要报仇的,我以为只有我坚持,总是可以的。可我不仅什么都没做成,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现在我后悔了,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赵谐成默然不语。她那样傻,可他何尝不是这样?十余年前赵谐成进林府的时候也说是要为母报仇。可过了十年,他做成什么了?无非是多了一具百病之身。如今他甚至不见得能比那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林蔚山活的更久。若是当初他什么都不做,跟那老贼比谁的命更长,那老贼年长他近四十岁,他总能看到那老贼死的时候。 可他偏不肯,那么一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混蛋,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等得他寿终正寝?他就是要去杀他,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螳臂挡车;哪怕是以卵击石。就算做不到,就算他自己也会死,他也要这样。 他是劝过陆福生放下仇恨,可最可笑的是他自己都做不到。他在林府过得是不好,可若他放弃了,之前那些牺牲那些付出也就白费了。所以他为了不白费而坚持,为这个又付出更多,后来就更加难以放弃。如此往复,竟成了恶性循环。仇恨在心里生根发芽,竟成了欲罢不能的罂粟。 赵谐成转移了话题:“师傅?你师傅就是那个瞿庭东是吧?我倒听过你怎么叫过他,可是始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陆福生将她与瞿庭东的故事细细讲与他听。陆福生本是恨极了瞿庭东,可这些年过去了,跟旁人讲起他时,虽然那些抛弃背叛依旧痛彻心扉,她依旧恨他入骨,却仍是忍不住将他的好一并讲了出来。赵谐成时不时插上几句,倒让陆福生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赵谐成又道:“我向来只知道瞿庭东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竟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去。” 陆福生沉吟不语。赵谐成想起火上温着的鸡汤,又重新盛了两碗,一碗自己喝,一碗给陆福生。陆福生看着低头饮汤的赵谐成,也端起那碗喝了一口。 赵谐成抬眼瞧她,笑道:“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毕竟是我费力熬了半日的。” 陆福生是真饿了,咕咕咚咚一碗便喝完了。 赵谐成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那件事也有我的不是。那日斯年中了蛊毒才会那样,蛊毒是初夏给他下的。初夏是我妹妹,是我没有教好她。” 陆福生摇摇头:“不怪你。那年南宫氏覆灭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这么些年,只不过是兜兜转转苟延残喘罢了。” 赵谐成道:“既然是不愉快的事情,姑娘不如就忘记,这样总会好受点。” 陆福生道:“我忘不了。怎么可能会忘掉呢?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你不会知道。昨天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过一晚,我突然就没有家了,父亲、兄长全都不在了。不过一晚而已,怎么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 …” 赵谐成打断她:“我知道。家破人亡的感觉,我知道!” 陆福生吃惊的抬头,凝视着他。 ☆、过往 第四十二章:过往 赵谐成继续说道:“我经历过。家破人亡、母亲横死于面前、饥饿、寒冷、无依无靠,我全都经历过。没有一样比你少。” 陆福生觉得不可思议,她知他是富贵公子,怎么会经历这些?只听赵谐成问道:“你知道今日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么?” 陆福生摇摇头:“不知道。” 赵谐成的笑容略有些阴骘:“是林蔚山,他要杀我。那老贼忍不了了,终于要动手了。” 陆福生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般模样,也从未见过他如此骂过人,一时间又默默无言。 赵谐成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这么自私,这么狠毒?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这么不把别人的生命当一回事儿?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他会活在人世间,是上天瞎了眼。因为上天瞎了眼,所以我就可以装作也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赵谐成的母亲郭氏是赵京的发妻,她嫁给赵京的时侯赵京还未发迹,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落拓书生而已。赵京去京城应试,一次没有成功,两次没有成功。后来他索性就留在了京城到处投名帖拜门生,以求权贵赏识。 赵谐成和母亲郭氏在乡下,一直等着赵京金榜题名带他们一起去享荣华富贵。 那时赵谐成年纪尚幼,什么都不懂,自小也没见过父亲几次,未见得有多少情分。在他的印象里,就只是信封里宣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和邻里街坊口里所说的怀才不遇的大才子。 郭氏不识字,却受赵京的嘱托五岁就把他送到了族里的私塾读书。赵家虽不是什么仆役成群的富户,家里却也有几十亩田产。租种出去,留足寄到京城的银子,郭氏带着儿子两个人,却不至于揭不开锅。 郭氏很疼赵谐成,自小娇惯。赵谐成也很乖,很会讨母亲欢喜。赵谐成书读的很好,头一年就可以背下整本论语。郭氏每天都会给他几文钱零花。 近二十年过去了,赵谐成还记得胡同口豆腐西施那里的臭豆腐。其实那老板娘漂不漂亮、臭豆腐好不好吃他早不记得了。可是他还是能记得母亲给了他的铜钱,和他每天要把钱递给豆腐西施的小手。 彼时他最大的梦想是开家豆腐店。陆福生听他讲到这里也是疑惑,扬着头问他:“为什么。” 赵谐成的表情又柔和下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目光朦胧,想是在回忆当年的美好:“因为豆子可以煮茴香豆,磨一下可以喝豆浆,加些卤水可以做豆腐,稠了是豆腐块儿;稀了是豆腐脑;半稠不稀的是水豆腐。卖不了的可以做豆腐乳,放的时间太长了,臭了,还可以做臭豆腐,全都可以拿出去卖,卖不完就自己留着,反正我喜欢吃,总不会浪费。那时,能开个豆腐店就是我的全部理想。可是,后来… …” 后来… …后来母亲死了。 那一年赵谐成七岁,那个常常被邻里街坊议论的怀才不遇的大才子终于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6 碰到了机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赵京中了状元。消息很快传到了家里,刚刚听到消息时母亲还坐在织布机前织布,来人刚刚说完,母亲愣了一下,手里的梭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母亲那几日一直都很高兴,总喜欢抱着赵谐成笑。母亲两个一直在等新科状元派人回家来接他们母子两个。可等来等去竟等来了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魔鬼。 好多人,全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面,手里都拿着沉重的刀剑。赵谐成看到那些刀剑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月色冥迷,刀剑挥舞间竟一汩汩暗红色的浑浊液体压住了那银白色金属上的光彩。 郭氏心地善良,为人谦和。前些年还在街上捡过一个小乞丐,取名叫阿克。阿克与赵谐成年龄相当,比赵谐成略大一两岁。当时赵谐成还小,没有兄弟姐妹,就连玩伴也很少。阿克初来时赵谐成一直很兴奋,一直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郭氏待阿克视若己出,吃穿用度跟赵谐成完全相同。平素二两兄弟最喜欢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梳一模一样的发式,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走到街上却如双胞兄弟一般。 阿克比赵谐成机灵。山雨欲来,郭氏拉着阿克的手:“照顾好你自己和弟弟,一起去找你们的爹爹。娘要走了,以后就只有你们哥俩相依为命了。弟弟年纪小,你要多照应他。” 赵谐成吓坏了,也不懂母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呆呆立在一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阿克牵着他的手躲在羊圈里,两个小脑袋在柴火缝里看着外面血腥的修罗场。赵谐成亲眼看着那些持着兵器的人从母亲的身体里抽出带血的刀刃,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任由生命一点点逝去。 赵谐成怕极了。他想要哭喊,却被阿克捂住嘴巴。耳边有少年轻轻说:“襄和不要哭,还有哥哥。哥哥还在你身边。” 可是说好的在他身边,不过一晚,哥哥到底是没能兑现承诺。 林蔚山是何等人物,怎会不知羊圈里还有人?可阿克机灵,还是有法子引了他们离开。阿克骗赵谐成乖乖坐在柴草堆里等他。赵谐成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饿得狠了出去找东西去吃,吃得没有找到,却找到一只和自己脚上穿的鞋子一模一样、却稍大一些的鞋子。 赵谐成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灰白色,沾满尘土;而那只鞋子,灰白色的底子上满是褐中带黑的色块,竟是干涸了的鲜血。 哥哥也死了么? 赵谐成蹲到地上竟不知所措。 哥哥是替他死的!这还是后来林蔚山对他说的。林蔚山说:“你和你娘一样虚伪!什么善良,博爱,全都是假的!把一个原本可以活的好好的孩子带回自己家里,一直打扮得和你一个样子,就是为了有一天,他可以替你去死。你娘倒真是个聪慧的女子,这种法子竟真把我瞒了过去。” 林蔚山又道:“也是那小孩子机灵,装的和真的一样,若不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真当你死了。可若是他不那么机灵,或许就不用死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总喜欢说什么‘君子可欺之以方’么?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就是要想杀猪,先让猪吃饱;要想杀人,先要对他好是吧?伪君子!倒还没有我们这些被你们称作小人的人磊落!我们杀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厌了谁杀便是。可你们这些伪君子,明明要害人家的性命,还要人家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的去死!你们还不如小人!” 赵谐成当时已经打好了腹稿:“不是!你是在胡说。娘收养哥哥怎么会是算计他的性命呢?娘那么好的人,平素谦和有礼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仇家寻仇?明明就是你… …你才是最罪大恶极的人!”可到底没有说出来。 但是他不说归他不说,他始终都知道,母亲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好的人。他也像母亲一样与人为善乐于助人,但他不是为了求他们怎么回报他,他只是纯粹想这么做而已。哥哥愿意为他死,是因为母亲救过哥哥,哥哥真的记在心里。哥哥和母亲一样,都是很好很好好的人,才不是林蔚山那个大魔头说的那样。如果有人愿意舍掉护他,他也可以为那人死的。 世界才不像林蔚山说的那样。他的女儿看上了一个成过亲的男人,他就要把那个男人的妻小都杀光,让自己的女儿去当人家的正妻。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凭什么说别人是伪君子? 林蔚山的女儿叫林袖,遇见赵京那年她不过及笄的年纪。林袖之母早逝,林蔚山一介武夫,整日打打杀杀,哪里懂得教养女儿?林袖自幼在外祖家长大。林袖外祖是名门,自林蔚山之后,家里的规矩女儿选婿都选文人。因此大都从每年的新科进士挑。林袖及笄了,也跟着表姐妹们登楼站在窗前看那些骑着马带着宫花从大雁塔回来的新科进士们。 表姐妹们开玩笑,笑着问她有没有看得上的,林袖却很认真指着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郎:“我喜欢那个。” 表姐妹们起哄:“呦,是状元郎啊,袖儿好眼光。” 当真是好眼光。新科状元郎赵京,才华绝世,文采风流,又是个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的翩翩少年郎。但是,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留到现在还未娶妻? 外祖听说林袖有心仪的人,也亲自来问。林袖红着脸低着头,羞赧地说出赵京的名字,外祖大笑着应下此事。 林袖满怀希望的等,几日里总是忐忑难安。可是等了几日,却是丫鬟来通报消息,说是老爷要她转告表小姐,不必再等了。新科状元郎赵京家中已有妻室。 当真是晴天霹雳。十五岁的女孩儿,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要凋落了。林袖难过了很久,林蔚山来府里看她时,她仍是那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模样。林蔚山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哪里肯说?林蔚山索性就去盘问她身边的丫头。 林蔚山是何等脾性的人?他怎么忍得了自己的女儿受半点委屈?既然袖儿喜欢那什么赵京,他作为爹爹,自然要帮她弄到手中。他林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屈尊去给人家做妾的。所以,赵京的妻室必须死。 赵京原籍距京城甚远,赵京中状元的事情要传到家里,至少也得小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官差办官事,一路上走走停停,硬生生拖了月余。林蔚山一行人晚了他们一旬,可到底是在赵京妻小入京前杀光了他的妻小。 赵谐成侥幸逃脱。七岁的他除了读过几本蒙学书,会写几个大字之外什么都不懂。当时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赵谐成自己都不敢再回想。母亲、哥哥,昨日都还好好的。母亲给了哥俩一人两文去买街头豆腐西施的臭豆腐,哥哥蹙着眉说他嫌臭,才不会去吃那种东西,所以手里的铜子儿都滑到了他手里。他买了好多串臭豆腐,撑得小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7 肚子鼓囊囊的,眼角眉梢都是满足。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母亲,哥哥,臭豆腐。他人生的全部,都没有了。 ☆、相许 第四十三章:相许 他一个人在大街上流荡,身上的衣服半个月没有换过,漂漂亮亮的小衣服上裹着一层泥灰。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他嵌小玉片的帽子被他搁在地上,上面的小玉片已经碎的没有了,帽子里面稀稀落落的搁着几枚沾着油污的铜钱。 他是看到其它脏兮兮的孩子这样才学他们。他不会打架,不会骂人,连讨饭也学的不好。本地的小乞丐们嫌他抢了他们的生意,虽不至于欺凌侮辱随意谩骂,但也没人管他。 晚上赵谐成只能随便找个屋檐,或者是什么荒宅破庙,没有被子,没有褥子,也没有枕头,只是屈着身子,脑袋枕着半块砖头眠在一大堆还算松软的杂草上。 赵谐成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苦楚?他睡不惯,夜半出来坐在破庙的石阶上发呆。没有蜡烛,好在皓月当空,并非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孤身独坐,抱膝月下影伴身,而今也只有这副影子能始终伴着他对他不离不弃了。 母亲要他跟哥哥一起去找父亲,哥哥已然死了。京城,山高水长,路途艰险。他不过五尺幼童,只身前往京城,谈何容易? 赵谐成流浪了好久,几次都差点活不下去。他开始放弃去京城找父亲,试图融入那群跟他一样,始终脏兮兮,衣衫褴褛的乞丐队伍。什么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全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这辈子,就只能这个样子了。 后来是入了秋,一场大雨下了一夜,赵谐成却病了一旬。食不饱,穿不暖,没有大夫,没有药。只是几个小乞丐拿着一床破烂的棉絮裹着他。已经濒临绝境,生死不过片刻之间。 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救他离开。她朝他伸出手,一双素白如玉的柔荑覆到他脏兮兮的脸颊上。赵谐成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身量轻的夸张,简直不像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她很轻松的抱他起来,揽在怀里离开。 赵谐成烧的迷迷糊糊,只觉怀抱温暖,竟像是母亲回到了他身边。赵谐成靠在她胸口朝她的衣襟上蹭了蹭,粉嫩的领口一片污渍。赵谐成不知道,又迷迷糊糊说起了梦话:“娘。娘… …” 那人轻轻拍了拍赵谐成的后背,说道:“襄和不怕,母亲在。” 赵谐成知道,她不是他母亲。母亲向来都是叫他“成儿”,从未叫过他“襄和”。可是她的声音柔软,尤似母亲的声音。赵谐成竟觉得莫名的安心,就如同母亲仍在身边一般。 赵谐成说着说着就停了,好长时间没有下文。 陆福生扬起头问他:“救你的那个女人就是翦秋的母亲么?” 赵谐成颔首:“是的。我母亲死了,林姨嫁给了父亲,到底是遂了林蔚山的愿。” 陆福生又道:“你恨她是不是。因为她,你母亲死了。” 赵谐成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恨她。虽然我知道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她,但她什么事都没有做,杀掉哥哥和母亲的人不是她。那时我流落在外,绝境中是她救我性命。山穷水尽的时侯只有她挡着她父亲的明枪暗箭带我离开。林蔚山害我,可林姨什么都不知道,她待我很好,我没法子很她。” 陆福生有些疑惑:“如果那林氏待你很好,总能护你性命。你又去林家趟那浑水,不是又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么?” 赵谐成笑道:“有危险便不去了么?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古人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就是这回事儿么?你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要因此失去些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想要他的性命,便舍得下我自己的性命。我原本去林府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只要他死,我没打算活。更何况我也不是必死无疑一点生机也无。 是林姨和父亲亲自把我交给他的,他总不能三五年就把我玩死了,他也怕林姨会恨他一辈子。十几年了,林蔚山只是拿什么寒毒热毒来吓我,几时真动过刀子?他只不过是要我知难而退罢了。这跟姑娘进沈府一样。明知是龙潭虎穴,不照样是进去了么?” 陆福生低了头:“妾跟公子不一样。妾是妇人,男效才良,女慕贞洁。妾在进沈府之前,身子就已经给了他了,后来又知道因为那一次妾有了他的孩子。进沈府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妾去沈府也不尽是为了报仇,是当真穷途末路了。” 赵谐成没说话,那边的火还在烧着,半干的树枝在火堆里哔剥地响,青色的枝干在火里挣扎,燃成热烈的红色,燃烧之后又褪成惨淡的灰白。谁愿意整日非生既死的轰轰烈烈?谁不向往悠闲自在诗酒琴花的闲适?可生活已经将你逼到穷途末路,除了轰轰烈烈又有什么办法? 赵谐成摸了摸陆福生的脑袋:“已经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未来,明天还有无数种可能。别太灰心,你的穷途末路已经过去了。” 陆福生抬着头看他,赵谐成也微笑着迎上她的目光:“天色不早了,睡吧。就算是不想再回沈府,该休息也得休息。” 山中多夜雨,晚上火堆熄了,茅屋简陋,山风乱灌。夜间陆福生只觉袖生凉意,竟被冻醒。茅屋外有风雨惊雷,陆福生刚刚睡醒,正发怔,也没觉察出异状。隔了好一会儿,陆福生才听到屋内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 茅屋里没有蜡烛,黑漆漆的,陆福生什么也看不到。可房间里除了她就只有赵谐成了。他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陆福生寻着声音走过去,房间外电闪雷鸣,陆福生借着光看到蜷缩在地上的赵谐成。陆福生拍了下他,唤道:“赵公子。” 赵谐成一下子抓住陆福生的手:“冷… …我冷… …” 陆福生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陆福生道:“赵公子别着急,妾去生些火。” 房间里的柴火都烧完了,外面下着大雨,也不会有什么干柴。怎么办?没有火。 陆福生摸出了火折子吹亮,还是这东西好,即便水里走了一遭还是完好。陆福生拿着火折子走到赵谐成身边,赵谐成蹙着眉,面色苍白,似乎是很虚弱的样子。 陆福生扶他起来,问道:“赵公子怎么了?很难受么?” 赵谐成扯着唇竟然要笑:“林蔚山给我下的寒毒,老毛病,十几年了。可是一旦上来,还是不好忍。” 陆福生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怎么帮?她不懂武功,没有办法给他输内力;没有天山雪莲;虽是有长生蛊,可她自己都不会用它。 赵谐成道:“没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8 陆福生放下火折子拥住他:“我不要你死。” 赵谐成伸手便要推她:“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福生却不肯放手:“你冷,我的身子是热的。我想帮你,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赵谐成却道:“陆姑娘,生和死是赵某自己的事。陆姑娘没必要为了我坏了名节。” 陆福生却笑道:“福生是勾栏院里的娼妓,哪里有什么名节。” 赵谐成冷了脸:“我不许你这样自轻自贱。” 陆福生道:“赵公子何必固执至此?之前公子不是还说要带福生走的么?如今亲也亲了,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这个时候却又想起妾的名节了?公子如今虚弱成这个样子,就算是真的想毁妾的名节怕也是有心无力。” 赵谐成轻笑了一下,竟没有再推开陆福生。陆福生紧紧抱着赵谐成不松手,硬撑了半夜又睡着了。第二日早晨陆福生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探赵谐成的气息。再摸摸他的身子,暖暖的。 他还活着,太好了。 陆福生刚松开手赵谐成也幽幽转醒。陆福生瞧着他便笑,当真是劫后余生。赵谐成望着她也是微笑。 陆福生有长生蛊,隔了一夜箭伤已经大好。陆福生火急火燎地跳起来:“你一定饿了,昨晚的鸡汤和烤兔都还在,我去给你热一下。” 赵谐成却拉住陆福生的手:“我带你走,好不好。” 陆福生的脸沉了下来:“赵公子… …” 赵谐成紧紧握住福生的手:“我是认真的。别拒绝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斯年的。那些仇恨,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未来,不应该被它牵绊。” 陆福生咬着唇,半晌才艰难的开口:“赵公子。您是世家的公子,又是世子的朋友。妾身份卑微。又是… …又曾是世子的姬妾。甚至还曾有过一个孩子… …妾若随君去,日后将怎样在君家立足?何以对泱泱众口?” 赵谐成道:“我不介意。你有过去,我的经历也不是一张白纸。我十几岁的时侯也娶过亲,夫人难产而死。我喜欢你,可以包容你的一切。我是斯年的朋友,知你跟他是为了谋他性命,那我就更应该带你走。众口难堵,我们可以一起去别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福生,我不报仇了。你也别报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赵谐成向来沉稳内敛,陆福生鲜少见他如此模样,陆福生看着赵谐成的脸,问道:“公子真的是认真的?” 赵谐成点了点头。 陆福生从颈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赵谐成。赵谐成瞧了瞧,正是那次在沈府下棋,输给陆福生的那一块。没想到她竟一直戴在身上。 赵谐成抬眸看了陆福生一眼,只听陆福生说道:“公子曾经给妾这块玉佩做凭证,说是会答应妾一个要求。公子可还记得?” 赵谐成点点头:“记得。你想好要求了?” 陆福生微笑道:“妾想好了。妾的要求是:襄和今生今世,不能负我南宫皑。” 赵谐成将那玉佩收进袖里,笑着拥住陆福生吻上她的嘴唇。陆福生垂着的双臂僵了僵,拥住了他的后背。 ☆、拐带 第四十四章:拐带 骤雨初歇,山间到处都水润润的,陆福生找不到干柴,索性就空着肚子跟赵谐成一起下了山。 二人走了好久才找到市镇,赵谐成本打算先让陆福生去买身正经衣服。可陆福生却不肯,一直揉着肚子吵吵饿。赵谐成拿她没办法,也就先带她去吃饭了。 陆福生身上穿的是赵谐成的外袍,里面虽未穿中衣,但外袍上的衣带束腰都系的结结实实的。赵谐成的外袍很短,平素穿在身上只到膝盖稍下的位置,陆福生穿上去正好及踝,陆福生穿上去除了宽大些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乍一看竟像刚束发的少年。 陆福生是真的饿了,饭菜刚上来就是一阵风卷残云。赵谐成担心她没吃饱,就又叫了一些。陆福生摇摇头说吃饱了抵死不肯再吃。赵谐成看着她的衣裳搁了筷就要陪她离开,却被陆福生拦住:“刚刚一直都是我在吃,你没吃多少。既然菜叫来了就再吃些。我会等你。” 陆福生对赵谐成是没有防备的,看着赵谐成安安静静地举著进食,陆福生起身在房间里走动了下。陆福生走到窗边指着窗户笑:“妾曾想过要租下这样一间房子做些小买卖。临着街,有两层。推开楼上的窗户就可以看到整个街的景色,车水马龙,行人如簇。想想就很高兴。” 赵谐成笑道:“好啊,想好卖什么了么?” 陆福生道:“之前还没有想好,不过如今,妾曾想好了,就卖豆腐。” 陆福生回眸凝视着赵谐成微笑,赵谐成亦微笑着回应她。 陆福生又道:“妾要买进很多很多豆子,煮茴香豆、磨豆浆、做老豆腐块儿、豆腐脑、水豆腐、豆腐乳还有臭豆腐,全都可以拿出去卖,卖不完就自己留给你吃,总不会浪费… …” 那是他说过的他的全部理想。赵谐成抬头看了她一眼,满满都是温柔。 陆福生兴冲冲地继续说:“我们的小店要有两层。推开楼上的窗户就可以看到楼下喧闹的街道。你在楼下接待客人,我就在楼上看管孩子。我们的卧房就随你心意,只要有床榻桌椅就行。但是我要有一间书房。书房里要有一排排的书架,榻几、桌椅、屏帷、笔砚、琴箫。面北要有窗,这样采光会很好。书桌要在窗下,窗外要有绿竹。房里要有兰花、佛手… …” 赵谐成问道:“你喜欢兰花和佛手?” 陆福生道:“兰花为花中君子,佛手为香中君子。”说着,陆福生又看了赵谐成一眼,“福生慕君子之风。” 赵谐成搁下筷子,笑道:“好的,兰花、佛手、书房、豆腐店,都会有的。” 陆福生点点头:“我们要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 雅间之外有脚步声传来,陆福生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小二来续茶水,轻声唤那人进来。雅间的门被推开,瞿庭东一身黑衣立在门前。 陆福生吃了一惊,瞿庭东却进了房:“福生,该回去了。” 陆福生茫然不知所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赵谐成起身站在福生前面,朝瞿庭东拱了拱手:“瞿先生来了。” 瞿庭东仍是一贯跋扈的模样,背着手走到一旁:“瞿某是武夫莽人,受不起赵公子‘先生’二字。更何况瞿某年齿虽大,却仍旧要比赵公子年轻那么几岁。” 赵谐成笑道:“瞿公子之前做过戏班子里的乐师,众人称君为瞿先生;瞿公子也之前做过一方节度使的幕僚,众人称君为瞿先生;瞿公子之前更做过别人的授业恩师,众人称君为先生。如今瞿公子无之前操琴弄弦之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69 风雅;又无为主君出谋划策之才智;更无传道授业之师表,赵某确实不应该再称瞿公子为先生,实是赵某错了。” 瞿庭东看着赵谐成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走到陆福生身边捉住了她的手:“福生,我找了你很久,我们该回去了。” 陆福生摇头,极力挣开他的手。 赵谐成道:“瞿公子,福生姑娘似乎并不愿意跟你走。” 瞿庭东并未松手,反而嚣张地说:“那又怎样?瞿某并不认为赵公子在身边没有护卫的情况下能奈何得了我。赵公子不会武功,要怎么样?厮打还是像女人一样抓我挠我,扯我的头发?” 赵谐成青了脸,陆福生却不再推瞿庭东。陆福生顺从地任由瞿庭东握着自己的手:“师傅,我跟你走。别难为赵公子。” 赵谐成眼看着福生跟赵谐成离开,还是叫住他们:“慢着,瞿公子!” 瞿庭东停下步子扭头看了赵谐成一眼,赵谐成又道:“瞿公子是否可以再给赵某片刻时间?赵某还有话要对福生姑娘说。赵某不会武功,想必也不能在瞿公子眼皮底下把人偷了去。” 瞿庭东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的神色,却还是松开了陆福生的手。 陆福生走到赵谐成面前道:“赵公子… …” 赵谐成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交给陆福生:“福生,我不负你。你拿着这玉佩,算是我承诺你的。且先等等,我回去再办一些事情,所有事情都会结束,之后我会要赵温去接你。” 陆福生接过那玉佩,笑道:“好,襄和,我会等你。” 瞿庭东带着陆福生离开。当天却没有回沈府,反而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瞿庭东把陆福生锁到房间里,却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陆福生没有多想,他怕她跑了她是知道的,他把她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可能是还有别的事没有做。 晚上的时侯瞿庭东才回来。他丢给陆福生一个小包袱,陆福生打开看了看,是一套新衣服,从里到外,从裹胸到鞋袜都有。尺寸全都是陆福生的,但却是一套男装。 陆福生有些疑惑,十分不解地看着瞿庭东。 瞿庭东看着陆福生身上的衣服,说道:“你穿男装也很好看。” 陆福生冷笑不语。瞿庭东又道:“这几天会有许多路要赶,更何况出门在外,乔装打扮一下路会更好走一些。” 陆福生一下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瞿庭东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 陆福生道:“你是要拐我走么?沈子忱现在不见得对我完全没有兴趣。你现在还在他手下,公然下手抢他的女人。你就不怕沈子忱杀了你么?” 瞿庭东讥笑道:“那姓赵的说要带你走,你满心欢喜,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我说要带你走就成坑蒙拐骗了?还真给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拐你离开。” 陆福生道:“你… …” 房间外有人敲门:“公子。您要的饭菜都好了。” 陆福生正要发作,听到有外人来却又憋了回去。瞿庭东瞧了福生又忍不住轻笑。瞿庭东高声道:“进来吧!” 几个店小二端着托盘进来,一盘盘的摆了一桌,最后添了两副碗筷,搁了两个酒盅,又撂下了一瓮酒来。 瞿庭东拈了几块碎银子给了那几个小二,吩咐他们离开。几个小二毕恭毕敬地点头,走的时侯还帮忙把门也带上了。 瞿庭东坐到桌边,把那酒盅丢到一边,又拿了两个大碗来。瞿庭东斟满了酒,招呼陆福生坐下。陆福生自小跟在瞿庭东身边同桌而食同衾而眠,此番也没什么可羞涩的,也就乖乖坐在他身边。 瞿庭抿了一口酒,将另一个酒碗搁到陆福生面前,笑道:“绍兴花雕,并不烈,你也喝。我记得你的酒量是很好的。” 陆福生将那碗推到一边,盯着瞿庭东说道:“你不回沈府了?仇不报了?” 瞿庭东不管陆福生,自己又喝了一碗:“别那么严肃嘛!报不报仇而已,并不是多大的事。你最亲近的父母兄长被人杀了尚能说放下就放下。我那乱七八糟的一大家子算什么?他们没几个正经疼我的,正经疼我的我也找人给他们殉葬了… …没关系,我的仇报不报都没关系… …” 陆福生知他出言不过讥讽,但却未反唇相击,只是道:“那沈子忱呢?你不怕他怪罪,再找人追杀你?” 瞿庭东笑道:“我为什么要怕他?两个他加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我。我是恨林蔚山,可不能不承认,普天之下武功能让我服的只有一个林蔚山!沈家的那小子,真不知道脑子长到哪里去了!你爹练《阮郎归》纵横江湖;可他练了这么几年,还是垃圾成这样… …” 陆福生不说话,瞿庭东又朝她举了举酒碗:“真的不喝?” 陆福生扭过头不理他。瞿庭东端着酒碗仰头饮尽,瞧着陆福生却动了坏主意。瞿庭东又倒了一碗酒喝到嘴里,伸手揽过陆福生便欺上她的唇,强扳着她的脑袋撬开她的唇将那酒渡到她的嘴里。 陆福生吃了一惊,急忙推他。瞿庭东倒也肯放手,瞧见陆福生红着脸在那里咳不由得大笑。 陆福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瞿庭东,你疯了!” 瞿庭东道:“赵谐成这样吻你的时侯你有没有说他也疯了?” 陆福生听到这话却笑了:“原来是吃醋了!沈子忱可不只是这样吻过我,你要怎么他?” 瞿庭东青了脸:“那一次我拦过你的。是你为了气我,非要一意孤行… …” 陆福生道:“那后来呢?我在沈家待了快一年了,我一直与沈子忱同床共枕,你怎知之后他就再没碰过我?” 瞿庭东笑道:“这个我确实是知道的。我养了你三年,我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你不会让他碰你的,你有办法。” 陆福生道:“师傅是不是太自负了一点?” 瞿庭东道:“你只须说我猜的对不对。” 陆福生又扭过头不肯理他。瞿庭东瞧瞧覆上她的手:“福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补偿你。我会对你好。” 陆福生扭头看了瞿庭东一眼,冷笑不语。 ☆、败露 第四十五章:败露 第二日一早瞿庭东就要陆福生起来赶路。陆福生与瞿庭东力量悬殊,陆福生也不妄想能逃,只好乖乖跟他离开。 陆福生当初生产时孩子已有六个多月,虽然孩子夭了,但她月子里是真的下过奶。因为确实没有孩子吃,后来渐渐也就没有了。但是自此她的抹胸的尺寸确实又涨了不少。 陆福生身材娇小,人也长的秀丽。丰乳肥臀的,昨日穿着赵谐成的衣服,衣服宽大还不显什么,可如今这衣服一合身就有了问题。 瞿庭东记得的是她之前的尺寸,其实陆福生穿着这件衣服胸口还是有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0 几分勒得难受,好在有束胸。可是裹了束胸,陆福生也只是勉强能把自己装得进衣服里而已。 瞿庭东看着陆福生穿着自己买的男装的效果,不禁有些惆怅。可若陆福生再穿赵谐成的衣服,他必定气得炸毛,因此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陆福生穿了。 瞿庭东若是自己一人,出城是及其容易的,可又带着陆福生,因此只能乘马车。 陆福生丢了三日,沈子忱早已急疯了,发动全青州城的将士上山下湖地找她,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沈子忱又怀疑是那些黑衣人将她掳走了,可是迟迟不见有人过来要赎金,不过想来在青州估计也没人敢敲诈勒索他,那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可陆福生丢了这么些天,确实也像是被人掳走了。 林府倒是捎来了信,说是昨天中午赵谐成赵公子晕倒在城西一家酒楼里。酒楼老板恰巧被赵谐成救过,因此赵谐成就被那酒楼老板送了回来。赵婉赵温二人虽都深受重伤,好在赵谐成不止这两个心腹。如今人已经送到林府,林蔚山因着女儿的缘故不敢公然动他,又有林初夏贴身伺候,神医安子砚也过来为他医治,总算是安全了。虽然赵谐成现在仍在昏迷,沈子忱也无暇去登门慰问了。 那日那群黑衣人的目标明明就是赵谐成,可为什么如今连赵谐成都回来了,陆福生却迟迟没有出现呢?沈子忱猜不透他们掳走陆福生的用意,只好全城戒严。全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女人出城都要经受盘问。沈子忱又怕掳走陆福生的人给陆福生化妆易容,因此每个城门口都安排了认识陆福生的亲信协助盘查。 瞿庭东驾着马车带着陆福生出城。到了城门口有人盘查。瞿庭东停下马车与那人攀谈,似乎很熟络的样子。陆福生仔细听那人的声音,竟是沈子忱的贴身侍卫杨兴锐。陆福生听了一会儿,确实是沈子忱要找她。 杨兴锐似乎很信得过瞿庭东,也没检查车厢就命令兵士开城门。瞿庭东知道陆福生不愿随他,但是她恨沈子忱是胜过他的。她不愿跟他,无非是中间隔个赵谐成而已。瞿庭东也没有给陆福生捆绑点穴,似乎是笃定陆福生好容易逃出来,绝不会再自投罗网。 陆福生心生一计,头拱出车窗就给杨兴锐打招呼:“杨大哥,好巧啊。” 杨兴锐是从三品的王府一等侍卫,陆福生是沈子忱没有名分的姬妾,陆福生本来一直称呼他为“杨大人”。可后来陆福生怀了孩子,也算是沈家的半个主子,在这么称呼就不合适了。陆福生见杨兴锐为难,就把称呼改成了“杨大哥”。 杨兴锐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自幼在沈府长大,受军中管制,没有江湖习气,不曾与人拜把子,因此也没有结拜的兄弟姐妹。“杨大哥”这个称呼,几乎就是陆福生的专属称呼。 杨兴锐闻言扭头,看到陆福生不由得一愣,又看了眼瞿庭东,一脸难以置信。 杨兴锐惊道:“福生姑娘!” 陆福生下了车,杨兴锐看到她宽大的男装衣衫,有些诧异。再看看瞿庭东身上同样花色款式的衣服,面色略有些发黑。 杨兴锐依旧与跟瞿庭东客套,说原来是瞿先生找到了福生姑娘,如此忠心不二,回去之后世子必定有赏。然而话是这样说着,杨兴锐却默默走到瞿庭东身前,把瞿庭东与陆福生隔开。 陆福生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瞿庭东竟仍然跟在她身后不远处。陆福生有些诧异。事已至此,瞿庭东妄图拐带她的事也算败露了。瞿庭东为何还是不走?凭瞿庭东的武功,打死十个杨兴锐不过探囊取物,他要是想逃,有的是机会可以逃啊,没谁能拦得住他的。 杨兴锐使人快马加鞭先回王府禀告沈子忱福生姑娘已经找到的事,又重新请陆福生上马车,自己又驾车,尾随其后。瞿庭东骑了一匹马,侍在马车一侧。 回了沈府就听侍从说世子传福生姑娘。杨兴锐也说:“姑娘快去吧,世子找了您三天,都快急疯了。” 惠然听说陆福生回来了,也早早在府门口等候。现下看到陆福生的衣服也是发窘,拦道:“姑娘这身衣服?还是让姑娘先换身衣服再去见世子吧!” 杨兴锐不肯,催促道:“还是先去见世子吧。衣服什么时候不能换?没见到福生姑娘,世子的心就一直悬着,咱们做奴才的,总得为主子想想,让主子放心不是?” 陆福生只得跟着杨兴锐去沈子忱的房间。 陆福生推门走进去,一扭头就看见里间的罗汉床上坐着的沈子忱,沈子忱的面色阴暗,身旁随侍的杨兴锐也有些害怕。 杨兴锐拱手道:“世子,福生姑娘已经送到了。属下告退。” 沈子忱点点头:“下去吧,把门带上。” 杨兴锐退出去关上门,陆福生才感觉这个房间出奇的热。再看沈子忱脚下的火盆,陆福生觉得很奇怪。已经三月暮春,火盆是早就撤了,沈子忱习武,平素也不怕冷,如今怎么又把火盆给端回来了? 沈子忱晾了陆福生好一会儿,见陆福生热得冒汗,才道:“热了?热了就脱吧?” 陆福生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沈子忱冷笑着走了过来,道:“好!你不脱是吧?我来帮你脱。” 沈子忱站在陆福生面前就开始解她的衣裳。陆福生见他这副模样不知是犯什么魔怔,只觉得害怕,急忙往后退。沈子忱却容不得她往后退,一把制住她,索性直接撕她的衣服。 陆福生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双手环胸蹲到地上。却见沈子忱把那一块块碎布全都丢到火盆里。 陆福生想起惠然要她换衣服的情景。瞿庭东这身衣服并不是新衣服,沈子忱应该见过。沈子忱是在怪她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么?原来他竟是为这个恼怒。 那衣服烧完,沈子忱又看了看地下赤条条的那一团,脱下外袍裹住她抱了起来。陆福生知他发怒,也不敢挣扎,只是任他抱着走到卧房,搁在拔步床上。 沈子忱把陆福生从袍子里拨了出来。沈子忱覆身上去,伸出手指去探她的下身,刚刚进去陆福生就开始扭动挣扎,沈子忱制住她仍是深究。 干涩紧致,确实是许久未经人事的样子。 陆福生没有办法动弹,又是咬着唇歪在枕上哭泣。沈子忱放开她起身,道:“这次我便放他一马,他若是真敢动你,我必让他尸骨无存。” 陆福生不理他,扯过被子裹在身上仍是哽咽。 沈子忱扭头出门,到了门口停了一下,唤道:“惠然,文茵。去把房里的火盆端出来。再给福生姑娘拿一套她自己的衣服。” 话到“她自己的衣服。”时就已经有些咬牙切齿。沈子忱说完还冷哼一声,这才离去。 此后陆福生就再没在沈府里见过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1 瞿庭东。后来陆福生问过惠然,惠然说是世子将他赐金遣归了。 因为她是沈子忱的底线,瞿庭东碰了。所以沈子忱必容不下他。 隔了几日林府里传来消息,说是赵谐成醒了过来。沈子忱带陆福生一同前去探望。沈子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牵着陆福生的手,一副十分宠爱的样子。 赵谐成见到沈子忱和陆福生也是高兴。陆福生将赢赵谐成的那块玉佩挂在腰间,赵谐成瞧见倒是看了好一会儿,沈子忱瞧见他的目光也有几分异样。 几人寒暄了好一会儿,沈子忱才带着陆福生离开。 午后沈子忱半躺在书房的竹榻上看书,陆福生过去送茶。沈子忱盯着陆福生腰间的玉佩,问道:“还没换成银子啊?” 陆福生看着沈子忱的目光,知道他说的是玉佩的事,便道:“最近世子给的银子还够花。” 沈子忱道:“为什么不花他的钱?整日看见他那坠子,怪碍眼的。” 陆福生笑道:“福生是世子的人,自然要先花世子的钱。戴赵公子的玉佩,是为了提醒他……” 沈子忱问道:“提醒他什么?” 陆福生道:“提醒他,他曾经在妾手下败过。” 沈子忱也笑道:“这个可以。就是要提醒一下他。平日里老赢我棋,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子忱放下书坐起来,挥手示意陆福生过来。陆福生不敢违拗,只好走到他身边,沈子忱一把将她揽在自己的膝头。自与赵谐成情定之后,陆福生更不惯与沈子忱亲近。可如今她要在沈府里待着等赵谐成来接她,自然不能给沈子忱瞧出破绽。反正她来沈府近一年,沈子忱从未碰过她。只要她不愿意,沈子忱确实未真正逼过她。 沈子忱抱紧她倒在榻上,竹榻窄小,沈子忱索性就将陆福生压在身下。沈子忱凝视了陆福生一会儿,俯身吻上她的唇。陆福生闭着眼睛强忍着不去推他。沈子忱吻到她的耳垂,轻轻说道:“福生,咱们再生一个小攸宁吧。” 陆福生听闻,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时候生日却没有人发红包,不高兴。欢迎加群给作者发红包。欢迎加入《浮生沉沉》读者交流,群号码:528876972,给群主私发红包。谢谢大佬们。 ☆、禁锢 第四十六章:禁锢 陆福生支着胳膊想要起身却被沈子忱重新推到榻上。沈子忱依旧压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种俯视的角度让陆福生觉得心虚。陆福生垂着眼帘,咬着嘴唇不肯看他。 沈子忱又重复了一遍:“福生,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陆福生依旧低头不语,沈子忱凝视着她的脸,等了很久,终于不耐烦的起身端坐在榻边。陆福生见他起身,这才跟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侧。 沈子忱没有看她,自顾自说道:“我猜也猜得到结果,却还是傻乎乎非得再问一遍。一个都已经有六个月的孩子你说弄死也就弄死了,更何况要再生一个。你是一个母亲么?我们的攸宁,她还有三四个月就可以出生,就算没有三四个月,一两个月也不见得就一定活不下来。可是你偏偏不想要她,非得她死了才罢休。你见过她没有?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把她丢了的时侯她还会动?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她是我们的女儿,可是她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她是我跟你生的,所以你就宁愿死也不肯将她生下来?” 一想到攸宁,陆福生就觉得心里钝钝地疼。她也不想这样的。那次她是打算和她的小攸宁一起死的。她怎么忍心让她的小攸宁从小就没有母亲呢?没有母亲的感觉她知道,那很痛苦,所以她不忍心让她的攸宁也这样。她从高台上滚下去的时侯,一直都是脑袋接住阶梯的棱角。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竟是她活了下来,她的小攸宁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去。 沈子忱侧着身子看了陆福生一眼,冷笑道:“明明一点都不在乎,现在又露出这样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是要给谁看?熟读圣贤之书的陆福生陆姑娘,如今既要做□□,又要当戏子,忙成这样,你都不觉得累么?我都替你觉得羞耻!” 陆福生猛地抬头盯住沈子忱,沈子忱迎着她的目光又笑道:“怎么?忍不了了?这样就忍不了,以后又怎么做得成大事呢?你真的是瞿庭东的徒弟么?那瞿庭东教出这样的徒弟也挺失败的。瞿庭东可比你能忍的多了,你这一激就着的炮仗脾气,怕是连你师傅的千万分之一都没有学得到。” 陆福生大惊,沈子忱知道她和瞿庭东的关系了?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沈子忱箍住陆福生的脑袋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俩接近我的用意。他不就是想靠你离间我们沈家与林蔚山的关系么?然后再借着你要我帮着他得到武林盟主的位子么?不得不说,他瞿庭东是个聪明人,竟然把你送了过来。” 沈子忱摸着她的脸:“长着一张狐媚成这个样子的脸,又聪明,读过书,还会下棋。会下棋是个好事,既要把自己弄到完美,还会揣摩别人的心思。每每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还真的搔到我的痒处了。你做得很成功,我已经对你产生兴趣了。” 十七岁的少女已经成了少妇,曾经与他欢好,又同他有过一个孩子。少女的稚气未褪,偏偏又有了少妇的妩媚。这个女人,她说她跟他时还是处子,她说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一直都相信,却越来越不敢信。她冷漠的脸只会逼他说出更绝情的话来。 冷哼了声,沈子忱又道:“瞿庭东为了这个盟主之位也是下了血本了。那么高的武功,却甘心在我小小的一个平卢节度使的府邸做一个小小的幕僚兼任杀手;杀父之仇可以忍;自己最爱的女人说送给我也就送给我了。下了血本又怎么样?我偏偏要他血本无归!” 沈子忱又凑到陆福生耳边,轻声道:“你不是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么?那你想想,和笙坊那日,瞿庭东亲手把你送到我的床上。就隔着一扇门,我吻着你,我们交颈相拥,抵死缠绵。你在我身下娇喘低吟的声音甚至可以传到外面。你猜,瞿庭东会不会嫉妒的发疯?” 陆福生开始推他,极力想要挣脱他的禁锢:“不管世子信不信,妾只能对世子说,妾跟瞿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子忱偏不许她挣脱,推着她,将她按到竹榻的靠背上,抵着她的身子,眼睛里似乎能冒得出火来:“你要我怎么信?每次我要与你亲近,你都百般推脱,实在推脱不了,你就僵硬的如同一块木头一样?你不爱我。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来到我身边?” “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自那日游湖回来,瞿庭东被我赶走之后,你就整日魂不守舍,对我也懒怠敷衍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2 ,就连个正眼也没有了。可你那师傅便是良人么?那么一个小人。为了权势杀父之仇可以不管不顾,自己怀了孕的妻子说杀就杀,你当年和你那薇儿师妹不就是因为他被卖进和笙坊的么?” “他不是打着杀父之仇的幌子来的沈府么?前几天我把他撵走了。我也感激他舍己为人把你送给我的恩德。我给了他一千两白银。这些钱要是给了杨兴锐,他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就算瞿庭东挥金如土,也总够他花两三年了。可你可以等等看,不出三个月,他必定会跪在林蔚山的膝前摇尾乞怜。林蔚山答应过他,若他到底绝境前去投奔他,必以义子相待。我没有把他逼到绝境,可我确实想要看看,他为了权势,到底会不会认贼做父。你也看看,你的师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福生闭着眼不想解释。他既然不信,那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她何必要向他解释?就任他误会好了,她确实另有良人,不过他猜错了,不是瞿庭东。陆福生淡淡说道:“他是很坏,那又怎样?我喜欢的偏偏就是他,不是你!我很快就要离开你了,很快很快……” 沈子忱发了狠,一下子掐住她的脖颈,厉声道:“怎么,他还说要与你私奔了么?前几日你们独处了三日两夜,你身上有伤,他动不了你忍得很难受吧?所以此时他被撵出去了,就要接你离开做一对长久夫妻了?盘算的倒是打得不错,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遂你们的意?我告诉你,不可能!” 沈子忱质问她:“你说,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什么时候就盘算着想要离开了?” 陆福生被掐的几乎窒息,睁大眼睛道:“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勾搭上了,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早就盘算着想要离开了,也是从很久很久之前……” 沈子忱冷笑道:“那么你跟我的时侯也不是第一次了?怪不得还要拿一根银针,偏偏还扎在手上,弄得满床都是血。原来是欲盖弥彰啊!竟连我也给你骗过去了。娼妓就是娼妓,我还以为是淤泥里冒出了一朵出水芙蓉。原来,却是我看走了眼。” 陆福生拼命掐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是第一次怎么了?我就是娼妓怎么了?我是娼妓你就是嫖客!你们沈家不是自命清高,还说宿娼子弟一律逐出家门的么?你捅出去啊!翩翩公子是吧?你试试无父无母无宗无族的感觉,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居高临下地质问我。我告诉你,我就是娼妓,我在和笙坊从十三岁待到十六岁,碰过我的人可多了。每天不止一个,入目之宾早已愈千。一千多个啊,其中还有不少你的旧相识呢! 唐文度你知道吧?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他是你的表兄;因为我的缘故,他也是你的靴兄。他在和笙坊可是很照顾我的生意呢!我来你们沈家一年,逢年过节都没有见到过他。那么一条丧家之犬,你很嫌弃他对吧!可是你死去的女儿的娘,就被他他碰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么?不是我帮你解蛊那一次。那次我被唐文度侮辱,薇儿跪在门口替我求情,世子还拿着宝剑斩断了门闩呢!” 沈子忱细想,他去过和笙坊两次,第一次的时候确实碰见唐文度在欺凌娼女,他依稀见着那姑娘光着身子便捂上眼睛闭了眼,确实没有看到她的容貌。没想到,那个被欺凌的女子竟然是她。 沈子忱紧紧捏着陆福生的脖颈,陆福生只是咬着牙盯着他,眼睛里都是汹涌的仇恨。沈子忱皱着眉,努力了好久都没能下的去手。 他松开陆福生的脖颈,道:“你赢了。我杀不了你。以后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要再妄想离开。我说过我对你已经有兴趣了,所以你也不需要再使什么花招钩我的胃口。你只须乖乖听话侍奉左右,只要你侍奉得好,取悦了我,以后必然衣食无忧。这个时候,又有钱,又有势,能不嫌你脏,又肯纳你为妾的人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了。你不应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陆福生一下子就红了眼,突然掐住沈子忱的脖颈就将他扑倒在竹榻上。陆福生力气小,又全然不会武功,本来是没有可乘之机的。可沈子忱全然没有防备,哪怕是眼见她扑过来了也没打算躲,只当是闺房之乐了,任由她压在自己的身上。 陆福生刚刚说那些话本来就是为了气他,此时也没打算隐瞒。前言不搭后语也就前言不搭后语了,穿帮也就穿帮了。陆福生爬在他身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掐住他的颈子,大声骂道:“你才脏!我再脏也比你干净!你凭什么嫌我脏?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凭什么嫌我脏?沈子忱,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沈子忱轻而易举地掰开她的手反剪到她背后,环住她身子将她拥入怀中。陆福生靠在他的胸口动弹不得,低着头闭口不语。 沈子忱咬住陆福生的耳垂,呢喃道:“别痴心妄想了!就算我死了你也走不了。我死了就要你殉葬。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离开我。不管我是死是活,都要禁锢你一辈子。” ☆、私奔 第四十七章:私奔 赵谐成被刺杀受伤的事情刚传到京城赵京就坐不住了。 十一年了,到底还是下手了。 毕竟赵京只有赵谐成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儿子被自己的岳丈折磨的快要死了。刺杀、掉下湖、积年寒毒发作、晕倒在酒楼里数日不醒人事。刺杀就刺杀吧,这个积年寒毒是怎么回事?他把自己生龙活虎的儿子送去林府可还不到十一年,这要多待几年,他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林氏听闻也是脸色大变,扯着赵京的衣袖道:“夫君,咱们赶紧把襄和接回来吧!” 赵京细想了下点点头:“是,林家无论如何成儿是不能再待了。林蔚山是你父亲,我不想闹得太僵让你为难。但是你要知道,若是成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必定拼死也不会要林蔚山好过。” 林氏道:“他虽是妾的父亲,可这些年父亲做得这些事妾全都看在眼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有些事情他做了,就应该顾及后果。夫君放心,在这件事情上,袖儿不会循私。只是初夏还养在林府,初夏已经过继到林家了。若是咱们带着襄和离了青州,初夏怎么办?” 赵京道:“初夏已经定了亲了。迟早是要嫁的。她今年也十九岁了,不能再拖了。沈家的那小子和成儿是旧相识。成儿对他的评价很高,说是个君子。那孩子小的时侯我见过,他和那南宫姑娘的婚书还是我写的。看着倒是个好孩子。” 彼时南宫家还未败落,沈昊品级虽低,可沈夫人徐氏的娘家却一门显赫。徐大人是朝中二品的大员,赵京却只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更何况南宫夫人陆氏是皇后娘娘的义妹,南宫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3 阔的武林盟主之位也是皇上一手扶持的。这么声名显赫的两个家族联姻,赵京能为他们证婚代拟婚书,自是对他的文采以及人品的肯定与赞赏,也算是美事一桩。 那两个小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 年长的是个男孩,模样阴柔,面孔精致,漂亮的不像男孩子,乍一看赵京都要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可这孩子又自小练武,赵京初来庐州时被一群小毛贼惦记上,出了意外,沈子忱恰好带着两三个小厮路过,便救了他。沈子忱虽只十岁,但身手矫健,似是名家教养,功夫极高。赵京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男子,一般长像秀美阴柔的男子多邪魅女气,可这个男孩子风格秀整,轩轩韶举,竟有魏晋之风。 沈子忱救了赵京之后不肯留名,后来赵京为他证婚约时见着他了,沈子忱这才抖了抖眉毛。赵京本要致谢,沈子忱却悄悄拉着他对他说:“赵伯伯就当那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父亲自幼便教侄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赵伯伯本是侄儿理所应当之事,因此赵伯伯不必谢侄儿。母亲指望侄儿科考,不喜欢侄儿舞刀弄枪,赵伯伯若当众谢侄儿,侄儿必定还要挨罚,日后岂不断了侄儿做好事的兴致。赵伯伯盛徳君子,怎能以虚名误我?” 赵京仰头大笑,心里不无遗憾。这般妙人如何便是别人家的女婿?自己两个女儿,若有一女能得此婿如此也是幸事。 可后来见了沈子忱的小未婚妻又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弗如远甚。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温柔娴雅,端庄中不无狡黠。年仅六岁便吟得一口好诗,写得一手好字。南宫夫人听闻大名鼎鼎的状元赵京来了,还特地留他指导儿子学写策论。那南宫公子天分不差,可赵京偏偏记住的就是那个旁听的南宫小姐,那样小的女孩子,心智见识竟不输其兄。 若自己是沈子忱,挑媳妇必定也是选她不选自己家的那俩跳瘙。赵京也有些诧异,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是自幼当大家闺秀养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是自己宠的太过了么?可这南宫姑娘也是人家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百般娇宠的啊! 可是又想想,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就算那南宫小姐再好也比不上。当时赵京突然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自己也有儿有女,若是能把这一对小璧人给拆了,男的给自己做女婿,女的给自己做儿媳妇,岂不变成两对璧人?正是一箭多雕多全齐美的法子。最后南宫阔和沈昊过来,赵京大笔一挥还是给沈子忱和南宫皑写下了婚书。好吧他只是想想而已。 再到后来他的愿望竟真有一半成了真。托他的好岳丈的福,南宫家覆灭,南宫小姐一命呜呼,沈子忱与其婚约作废。岳丈林蔚山做主,长子赵谐成从中撮合,竟真的叫林初夏给沈子忱定了亲。赵京初听到这个消息是喜不自胜,若是那南宫小姐也没死并且肯嫁给赵谐成为妻的话,那他的人生真的再无遗憾了。 赵京敲了敲桌子做了决定:“咱们一起去青州。我去跟沈郡王说,要斯年跟初夏尽快完婚。等我们亲眼见着初夏嫁了,我们再带着成儿一起回京。” 刺杀的事情一发生赵谐成就猜到自己在青州一定待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么些年林姨都没能诞下一子,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若是真的有伤及性命的事情,父亲一定会带他回去的。 赵温那日不过受了些皮外伤,很快就痊愈了。赵婉中了箭,虽不致命却伤及脾肺五脏,在床上躺两三个月才能下床。赵谐成说好了要带陆福生离开,可他不会武功,这件事还得交给赵温办。赵婉不能下床也是好事,赵婉对赵谐成的企图赵谐成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赵婉若是知道赵谐成要带陆福生私奔必定会阻止。若是赵婉真的将事情闹大,惊动了沈子忱或者赵京,那么他一定带不走她的。 赵谐成特地吩咐赵温瞒着赵婉。赵谐成是真的准备要离开了,没日没夜忙活了几天,似乎是处理后事一般。赵婉虽然人在床上躺着,但脑子并不傻,不久就察觉到了异样。赵温赵婉一向亲近,赵婉卧病这一段时间,赵温几乎日日前去探望。赵婉有意套赵温的话,但赵温记得赵谐成的吩咐,自然不会告诉赵婉实情,可是对赵婉撒谎这件事他做不出来。可赵婉对这件事是真的好奇,难免要追问。赵温怕说漏嘴了,索性在带陆福生离开沈府之前就不再与赵婉见面了。 赵婉人在病床上躺着,一时半刻也没有办法查证究竟是怎么回事。反倒是赵京来到青州才觉出异样。 赵京提出要带赵谐成离开青州的事情,赵谐成非常爽快,一口便应下了。赵京前往沈府欲与沈昊及沈夫人议定儿女婚期,却得知自家女儿害的未来夫婿的姬妾小产的事情。虽只是姬妾,沈家不好怎样怪罪,可毕竟于名声有碍,所以只能再等一段时间了。 多好的婚事,多好的女婿,自己那跳瘙女儿可差一点就错过了。 赵京见此事不谐,又急忙催着赵谐成跟他一起回京。赵谐成见父亲是真的要准备回京了,反倒一拖延。起先理由还算可以,到后来借口越来越蹩脚,赵京终于有所察觉。 赵婉对赵谐成痴情一片,这是赵京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赵京也想过要帮赵谐成把赵婉收房,可赵谐成对赵婉虽然器重,但确实是对她无意。他这儿子一向痴情,估计是对发妻念念不忘依旧不能释怀。 赵谐成几年前娶过一房妻室,石侍郎的千金,闺名韫玉,也是很好的姑娘。 那时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确实好,琴瑟合鸣,相敬如宾。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不过一年,石韫玉竟死于难产。那次陆福生小产,赵谐成忧心如焚,大抵也是因为这个。他的妻子因为生孩子送了命,他再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可是再好的女人,总不能让他的儿子为她守洁吧?赵谐成是他唯一的儿子,还得为他们赵家传宗接代呢。若赵谐成能纳赵婉为妾,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隔了一段时间,赵京特地去了赵婉的房间问她。赵婉听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福生。 赵婉思忖片刻,道:“大人,公子如此,怕是想要带着福生姑娘私奔。” 赵京闻言大吃一惊。陆福生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初夏武林大会那日给沈子忱下蛊,是这位娼妓出身的陆福生陆姑娘帮沈子忱解的蛊;后来她入沈府,做了沈子忱无名无分的姬妾又怀了孩子;再后来,根据霜儿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个女人拼着自己的孩子不要,费尽心机地想要算计初夏这个将来的沈家主母。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引导,赵京对这个陆福生印象实在是一般。看她的经历,年纪小小的心机竟阴沉毒辣至此。为了荣华富贵,身为女人最珍贵的贞洁可以不要;自己孩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4 子的性命可以牺牲;如今已为人妇,竟又勾搭上他的儿子要私奔。 赵京又抓住赵温逼问,赵温嘴硬,抵死不肯招供。可赵京已经把事情推出了个大概,说给赵温时,赵温也傻了眼,只得把事情照实说了。 赵谐成已经不打算报仇了,忙活了好一阵,遣散了自己的那些亲信,安排好没有他之后青州和京城的具体事宜,最后把他和陆福生未来的生活也都布置计划了一下。总算是大功告成了。赵谐成派赵温通知了陆福生,让她收拾一下,三日后赵温会来接她,他们一同远走高飞。 赵谐成回府之后赵京便要与他谈话。赵谐成知道赵京已经了解他的打算,索性也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 赵谐成跪在地上说道:“父亲,孩儿已有属意的姑娘。孩儿喜欢她,想要跟她生活一辈子。不过如今我俩身份悬殊,其中隔着艰难险阻。孩儿愿放弃一切与她厮守终生,恐怕日后无法在父亲膝前尽孝,还请父亲见谅。” 赵京一拍桌子,怒得差点背过气去。 赵京指着赵谐成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我自小就是这么教你的么?我教你做君子,你也以君子之行立身。君子便是觊觎朋友之妻么?” ☆、韫玉 第四十八章:韫玉 赵谐成不卑不亢:“父亲。福生没有嫁给她。她只是他身边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婢女。并且,福生不喜欢他,没有打算跟他一辈子。斯年未来的妻子会是初夏!福生当初入沈府是迫于无奈,福生不喜欢斯年,不仅不喜欢,怕还是在算计他的性命。孩儿若带走福生,不仅可以消弭所有的仇恨,初夏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跟斯年成亲。这些年,孩儿亦为仇恨迷住双眼,现在孩儿已经想开了。孩儿喜欢福生,孩儿愿意放弃一切带福生走。已经是孩儿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赵京气息已然不畅:“你……你还有理了?她一个娼籍出身的女子,后来又为人姬妾,甚至还为别人怀过一个孩子。这样的一个女人,你就真的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赵谐成叩首于地:“父亲,孩儿不在乎她的过去。” 赵京痛心疾首:“你这样置我们赵家百年清誉于何地?” 赵谐成半步不肯退让:“我们赵家百年清誉就是要孩儿放弃自己爱的人才能保全么?如若没有福生,孩儿今后便是行尸走肉。我们赵家一门清誉,便是要子孙都痛失所爱么?” 赵京气得坐在椅子上几乎没有办法站起来,赵谐成依旧跪在地上与他僵持。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房门却被人推开。赵京抬头望着推门那人,赵谐成亦扭头看了看。赵婉箭伤未愈,由丫鬟扶着进来,这么一路走来,额头上冒出一片豆大的汗珠。 赵京道:“赵婉来了啊。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这是要干什么?” 赵婉由丫鬟扶着跪到地上,道:“赵婉知道大人和公子因何事争吵。赵婉请求大人,让属下劝说公子。属下可以在此立下军令状,保证必定能说服公子。” 赵京扫了她一眼,沉吟良久,点了点头:“好,我便再给你家公子一次机会。” 赵京离开之后赵谐成才起了身。赵谐成打发了扶着赵婉过来的小丫鬟,亲自把赵婉扶到椅子上,自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问道:“你也是过来劝我放弃的?” 赵婉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 赵谐成叹道:“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很难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们却都要我放弃。或许今后就真的再也碰不上了。” 赵婉道:“当年公子要娶韫玉夫人的时候也是眼巴巴地跪在老爷面前去求。那时公子是真的喜欢韫玉夫人么?” 赵谐成听到赵婉说到石韫玉倒笑了:“你拿玉儿来堵我,倒真叫我无话可说。” 赵谐成又是仰头叹息:“玉儿去了也有七八年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这么久了。我到底喜不喜欢她,久到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赵谐成与石韫玉很早就认识。石韫玉的祖父是太常博士,赵京科考那一年便是他主考。赵京算是石公的门生,后来赵京仕途大顺一路连升也始终没有忘记恩师,依旧年年拜访。赵谐成也跟着父亲去石府上拜访几次,这才认识了她。 石韫玉与赵谐成同龄,十三岁的女孩儿对他一见钟情。石韫玉对赵谐成表白过,可书香世家的女孩儿呆板乏味且不知变通,为人自负又喜欢卖弄。空有一腔热情,下定决心要得到他,于是整日眼巴巴地要留住他,要把自己会的所有东西都给他看,却从不留意他喜不喜欢。 她不是他一眼就可以动心的人,并且这样努力的要把自己销售出去的热情甚至会让赵谐成感到恐惧。起初赵谐成一直是拒绝她的。 石韫玉自幼多病,一直拖到十五岁都没有定亲。她只喜欢赵谐成,她的家里人都知道,她是真正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因此她的意愿没有人敢反对。 后来赵谐成去青州住到了林府。石韫玉竟又眼巴巴地跟了过来。石韫玉的四堂叔在青州任刺史,石韫玉便在堂叔家长住了下来。她是石家的珍宝,所有人都会把她碰到手心里。 赵谐成娶石韫玉是九年前,那时他十七岁,石韫玉追求他的第四年。他其实也很诧异,怎么会有姑娘这么固执?她是从哪里来的热情,怎么会一直都浇不灭?在无数次的偶遇中赵谐成渐渐觉得石韫玉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不过是一个无怨无悔地爱着他,并且脑袋傻的夸张的小丫头罢了。 赵谐成从进林府的第一天就被下了毒,此后身体每况愈下。两年后他那副拎得起刀耍的了剑的身子竟连杀鸡的能耐也没有了。寒毒第一次在他身上爆发的时侯神医安子砚为他医治,说是除了长生蛊,否则此毒无解。除了天山雪莲,否则他必定活不过三年。赵温赵婉以万金悬赏天山雪莲,兄妹俩也亲去塞外,亲自去雪山采雪莲,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他只有三年的时间了,每天都当成末日来过,反倒真正觉出了时间的弥足珍贵。他开始慢慢接受石韫玉。一个女孩子为他付出了四年,他的人生满打满算,哪怕把之后那三年加上也不过有二十年。哪有那么多四年让他荒废。 石韫玉听说他的消息倒也不十分悲痛惋惜,她对他说:“妾先天有不足之症。爷爷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也说妾最多活到二十岁。家里人怜惜妾,所以自幼腻宠,事事都会尽量遂妾的意。妾很久以前就心仪公子,本来依妾的性子,是必须弄到手才肯罢休的。可妾自知命不久矣,跟公子做不了长久夫妻,所以才这样默默守在公子身边。如今公子如此,不如我们结为夫妻,人间黄泉,总是有个伴儿。” 这个女人愚笨到这种程度倒还跟人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5 学会了说谎。说谎就说谎吧,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可是他连这么瞎的话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说他活不到二十岁,她就也说自己也活不到二十岁?哪有人平白诅咒自己活不过二十岁的? 明明这个瞎话已经被他看出来了,那个女人偏偏还要喋碟不休:“我们的人生都短成这样。一路上没有人相伴,一辈子都孤孤单单的。妾从小就知道妾会比妾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先死,所以,妾不敢交太多朋友,怕自己会舍不得,也怕他们会伤心。你娶我好不好?那样我们既是亲人,又是朋友。你若是我的夫君,就会是我的唯一。我们两个人时时相伴,谁也不会孤单。”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么无稽的话竟真的将他打动了。 唯一;时时相伴,谁也不会孤单。听起来,那么诱人。 他很早就想有这么一个人。他很早就想有一个人,能当他是唯一,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并且无论什么艰难苦难都陪着他,能永永远远在他身边。自他七岁那年母亲和兄长去世,他曾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过很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抱膝灯前影伴身,全世界只有他和他的影子。他怕极了那样的时光。后来找到父亲,却得知父亲另娶,继母已经有孕,他连是父亲唯一的孩子都不可能。 他想被别人在乎。 石韫玉循循善诱:“你若是娶别人,你早早死了,又害的别人守寡,这不是造孽么?娶我吧,我们可以一起死。” 隔了几日赵谐成就离开青州回了京,求赵京为他向石家提亲。赵京似乎不大情愿。当时赵谐成中寒毒的消息赵京还不知道,可石韫玉活不过二十岁的事情却已经传开了。是以石韫玉喜欢赵谐成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撮合过他们。 赵京的意思丝毫不委婉:“石姑娘固然好。可她身子弱,好生养不好生养且先不说,若是两三年里就叫你成了鳏夫怎么办?” 赵谐成不听,仍是跪在地上:“父亲,儿喜欢她。” 赵京无奈,这才应允。 石韫玉是第二年去世的。二人成亲的第一年石韫玉就怀上了孩子,石韫玉很兴奋,赵谐成也很高兴。可石韫玉的身子弱,每日都要吃各种药和补品,已经怀了孕的人,每日脸都苍白得夸张,赵谐成见了都要心疼。 谁知怀胎十月,竟是一尸两命。 别人难产,稳婆还要问一句保孩子还是保大人。可他的夫人生产,不过两三个时辰,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活到二十岁,人间黄泉都作伴的么的么?她现在才十八岁,怎么就先食了言。 可是说到底还是要怪他,明知她身子弱,为什么还要她怀孕生孩子?都是自己太贪心,好容易有了一个这么好的夫人,竟还妄想用这仅剩的时光留下一个孩子证明他们存在过。这样幼稚。 找到天山雪莲是石韫玉去世的第二年,赵谐成活了下来。日子是长了,可赵谐成却没有珍惜这生命的信念,于是又回到了林府。再回想石韫玉竟如同一场梦一般。无论情深似海,还是淡漠如路人,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逝去就只能成为回忆,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赵谐成略抬眸看了一眼赵婉:“你要劝我不要娶福生,就是将玉儿提出来,要我为她守节么?你也为玉儿叫屈,责怪我不该多活这八年么?” ☆、劝说 第四十九章:劝说 赵婉愣了一下,道:“属下不敢。属下绝无此意。” 赵谐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会听。” 赵婉道:“属下并不担心公子,属下只是不想公子耽误福生姑娘。” 他耽误她?这个说法倒是有几分创意。 赵谐成笑道:“愿闻其详。” 赵婉倒是沉吟了一会儿,若非是真的无计可施,她绝不愿说出这样的话来伤他。若是这样,他日后必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可若是不这样做,任他走了,那么她连再看他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婉勉力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赵谐成的眼睛,问道:“公子身中寒毒,公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几年?福生姑娘有长生蛊,公子觉得福生姑娘还能再活多少年?公子身上的毒除了福生姑娘再无可解之法,公子既若不肯要福生姑娘的长生蛊公子会死;公子若要福生姑娘的长生蛊福生姑娘就会死。如此这般,公子与福生姑娘如何白头偕老?” 赵谐成的底气突然低下去三分:“我绝不会杀她。哪怕我们不能厮守一生,至少也要厮守我的一生。我会给她自由,我死之后,她可以再嫁给别人。我并非是要她陪我一起死。” 赵婉又问:“福生姑娘是沈世子的人。公子若带她私奔,便是陷她于不贞。公子是不会嫌弃她,公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公子就确定福生姑娘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么?公子在时还好,若是公子死后,福生姑娘就要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她一个妇道人家,背着这样的名声,日后该如何自处?” 赵谐成竟被这三言两语一下子逼的咽了声。 赵婉道:“韫玉夫人去了。公子知道最爱的人死去的滋味,公子如何忍心见福生姑娘在不久之后也经历这么一遭?” 赵谐成的脸色一下子颓败下来。 他活不久了。他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可以再这么毁了福生。到了这时,他才真正有些后悔来到林府。或许他不来林府,就不会中寒毒,或许他就有命与福生长相厮守。他若活着,哪里舍得下她?若是他不来林府,福生就不会在雨夜倒在他面前被他所救。哪怕他不来林府,这辈子没能遇到她也是好的。 赵婉依旧不放过他:“公子就那么笃定福生姑娘是爱你的么?福生姑娘身世坎坷,或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对她好,可以好好爱她的人。只是恰好是公子了而已。沈世子喜欢福生姑娘公子是知道的。沈世子对福生姑娘有多好公子也看在眼里。若没有公子,假以时日,福生姑娘不见得就对沈世子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世子是福生姑娘第一个男人,好像也是她唯一的男人。福生姑娘跟着他便能全其贞洁,若跟着公子,便只能被万人唾骂。沈世子身强力壮,若是不出意外,他可以陪福生姑娘一辈子,公子又能给福生姑娘什么?” 她一口一句说的中心主旨全都是他活不久了,他活不久了。可他自己也知道,他可能真活不久了。说来一枝雪莲续不了他几年性命,可就连雪莲也十分难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雪莲给他?赵婉说的一点没错,他一句反驳的也想不到。 月前酒楼作别时,陆福生握着他的手说:“襄和今生今世不能负我。”可到底他是要辜负她了么? 赵谐成指着门,厉声道:“你出去。” 赵谐成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6 低着头并未看向赵婉,可房间里再没有第三个人。赵婉咬咬唇,只得离开。 赵谐成只觉身子发虚,全身无力,竟从椅子上滑下,跌坐在地上。赵婉也没敢过去扶,扭过头关上门,也是面色如土。 赵婉出了门就去见赵京。赵京立在书房徘徊,显然也是坐不住了。见赵婉来了,张口就问:“怎么样?你家公子答应了没有。” 赵婉抱拳:“回大人,应该是成了。” 赵京扭头盯着赵婉看了半刻,似有疑惑,可她一个侍从,估计也没有更大的能耐了。于是也就放弃了。 赵婉告退后赵京又差人把林初夏叫了来。主题很明确:“你哥哥要带你未婚夫的小妾陆氏私奔,我自然不能遂他们的意。日后你便是沈家的主母,劝劝你未婚夫也不过分。他们约在两日后,你设法去搅局。” 林初夏愣到那里,还没想法子拒绝,赵京已然下了逐客令将她撵了出去。 这是亲爹么?要是父亲真想她嫁给沈子忱,就让陆福生跟了哥哥,沈子忱枕畔无人,自己也好跟沈子忱正经过日子。怎么却叫她去保住沈子忱和陆福生这段狗血的姻缘?她若真的喜欢沈子忱,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还好林初夏不喜欢沈子忱。陆福生若是能安安生生的跟着沈子忱,沈子忱喜欢陆福生,见陆福生诚心相待,必定欣喜若狂。如此沈子忱就无暇顾及她了,甚至为了将陆福生扶正还有可能跟她解除婚约。这样正合她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不过这样不就让赵京遂了心意了么?竟是又栽到了这个老头身上。 沈子忱自上次与陆福生闹崩不欢而散之后,又几日不肯见陆福生。沈子忱又叫人去和笙坊里去打听,这一打听不要紧,陆福生曾叫赵谐成帮忙赎薇儿和申琳的事情也给打听出来了。 薇儿已死,沈子忱便差人去找申琳。沈公子堂堂平卢节度使世子,何等手眼通天的人?搜山检海,不过半月,竟真将申琳给找出来了。 申琳是贱籍逃娼,躲了近一年。现今嫁了人,连孩子都怀上了,突然却被这么一群官兵抓到要送回青州。申琳吓破了胆,差点儿动了胎气,听说了沈子忱叫她回青州来的目的申琳又啼笑皆非。 申琳强忍着笑道:“世子是从哪听来的消息啊?” 沈子忱绷着脸:“她自己说的。” 申琳道:“是不是世子跟福生吵架了,她故意说这些话气你的?福生第一次接客就是您。那一天可是和笙坊有史以来最沸腾的一天,半个和笙坊的人都在您睡的那小院外面守着。听说铁打的姑娘要接客了,您知道大家伙有多激动么。 申琳又道:“不应该啊。世子既然能知道妾的去向,至少也该去和笙坊问过。世子既然问过,应该也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再者说……”申琳瞄了沈子忱一眼,“福生跟世子时是不是处子,世子自己不知道么?这是不是处子,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难不成世子……” 沈子忱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转过身背对着她,沉声道:“那唐文度呢?他是不是对福生有非份之想?福生提过他,我差人去和笙坊调查过,他们说唐文度对福生确实有过逾矩的行为。” 唐文度?申琳心里一惊,怎么又是他?申琳对唐文度是没什么好印象,可这唐文度也算是沈子忱的表哥,她一个外人,这话也不能说的太绝。 申琳道:“唐公子确实一直都对福生有企图。福生在和笙坊里待了三年都没有接客,也多亏了唐公子这点企图。唐公子虽身在异乡,到底是节度使家的公子,不缺钱财,这才护了福生两年。福生不肯接客,在和笙坊里做的是奴婢的活计,专门伺候薇儿。福生跟薇儿一起入的和笙坊,好像之前也认识。薇儿待她如亲姐姐一般。唐公子若是索欢,一般都是薇儿替她。妾也替过她一回。妾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保证,福生跟唐公子是什么都没有过的。” 沈子忱道:“照姑娘这么说,在下岂不是还得谢谢我那表哥了。” 申琳一向擅长揣测男人心思,可如今她看着沈子忱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也没了主意。她只好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沈子忱扭头要走,申琳目送他走了几步,却见沈子忱又折了回来,道:“申姑娘,恐怕还得委屈姑娘在府上住几日。福生数月前丢了一个孩子,此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姑娘是她的故人,在下想请姑娘过去陪陪她。可是……前几日在下又跟福生有些误会,在下要过去向她道歉,而不是送姑娘过去哄她向她示好,再让此事不了了之。若此结不解,恐日后再生心结。” 申琳点头:“世子放心。贱妾明白。” 唐文度几日之后也来过一次,从沈子忱的院子出府要经过小花园,陆福生出来在小花园闲逛,正好遇上他。 惠然来沈府的时间久,认得唐文度。虽然这位表少爷在沈家没什么地位,可毕竟是个主子。因此只好屈膝行了个礼:“表少爷万福。” 时隔一年,这是陆福生来到沈府之后第一次见到唐文度。乍一看到他,陆福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唐文度先颔首抱拳,施礼道:“陆姑娘。” 陆福生怔了好一会儿才还礼:“唐公子。” 陆福生凝神看了眼唐文度,眼角有些发青,脸有些肿,嘴角开裂还有些瘀血。他这是,被人打了么? 陆福生想起那天她为了气沈子忱故意说出的话,还真没白把唐文度扯进去。依沈子忱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去求证查实?好端端的将唐文度叫进沈府,必定是要报仇的。 想起之前种种,唐文度之前那么欺侮她,现在也有被人打的一天,真是解气。 唐文度被陆福生看得发毛,又道:“弟妹,要是没什么事了,表哥就先走了。” 陆福生“哦”了一声,又曲身施了个礼:“表哥慢走。” 唐文度本欲离开,脚已迈出却退了回来,望着陆福生道:“谢谢你。” 陆福生愣了一下,没有听懂怎么回事。 唐文度又道:“唐某很奇怪,陆姑娘竟会帮我。虽然唐某之前算是护了陆姑娘两年,可唐某从没指望陆姑娘会感激我。毕竟相处了那么久,陆姑娘的性子唐某自认为还是知道的。唐某本以为姑娘能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没想到,竟是唐某小人之心了。总之,唐某能提前回范阳有劳陆姑娘。谢谢陆姑娘。日后陆姑娘若有所求,范阳唐文度万死不辞。” 说罢,绝尘而去。 陆福生这才想到,可能是沈子忱对他说了些什么。 ☆、救我 第五十章:救我 沈子忱从申琳和唐文度那里了解到真相,知道是自己误会陆福生了,所以筹措了半晌,打好了腹稿要去给陆福生道歉。 沈子忱刚出了门杨兴锐就过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7 来禀报,说是盟主府里的林初夏林大小姐约他在附近的咸亨客栈见面。这退婚之事不只是林初夏日夜巴望,沈子忱也是朝思暮想。他想要一辈子留住陆福生,最好的办法还是娶她为妻。 此番林初夏找他,必定还是为了婚约之事。如若林初夏真的有法子让他们退婚,沈子忱也是乐见其成的。 沈子忱想了想,还是调转方向出了府。 到了咸亨客栈,沈子忱看到林初夏在客栈门前守着,身旁巍然立着的竟然是陆皖。林初夏虽是沈子忱的未婚妻,可林初夏身边跟着谁沈子忱本就不在乎。此番相见,沈子忱竟然上前跟陆皖问了礼,丝毫不见介怀。 林初夏要了一间齐楚阁儿请沈子忱进去,扭头对陆皖说道:“长思,你且等我一会儿。最多不过一炷香。我跟沈子忱有些事要谈。” 陆皖微笑着点点头,林初夏又嘱托:“长思你就站在门口,可别走远。我一个弱女子,可打不过沈公子。万一有什么不测,你也好马上进来救我。” 沈子忱只当没有听见,扭头进了房间。 沈子忱也不看她,自顾自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抿着茶道:“不知林小姐找在下来所谓何事?” 林初夏坐到他身边,也沏了一杯茶,笑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情啊?我巴不得跟你的婚约早些退了,要是没个正经事我才不会来找你。我不跟你绕弯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是我爹发现我大哥要跟你的爱妾私奔……不对不对……你还没纳那福生姑娘为妾呢……” 沈子忱不等林初夏说完就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初夏的手腕:“你说什么?你大哥要带着福生私奔?” 竟然是赵谐成?怪不得她一直戴着他的玉佩;怪不得她说她不久以后就要离开他了;怪不得她说她跟瞿庭东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竟没有想到,是赵谐成要带她私奔。 林初夏极力要挣开沈子忱的手:“哎呀!干嘛呢?你弄疼我了!我可不是你的福生,疼死也不吱声的。我可是盟主府上上娇滴滴的金枝玉叶。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就算我们曾经定过亲,可这不是还没有成亲么?我不是你的福生,平白就愿意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 沈子忱面色不善,林初夏却不管他,接着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们赵家的大公子跟着沈公子您的一个丫头跑了,这传出去也很丢脸的。是我爹爹查到了,不好亲自出面,就叫我设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我能有什么法子呀?还不得求沈公子您?” 沈子忱握着林初夏手腕的大掌依旧没有松开:“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林初夏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到底听不听由你。他们约定的要私奔的日子就是今天,沈公子大不了和我僵持一晚,明儿公子回府,突然就发现自己煮熟了的并且咬过一口的鸭子突然间就飞了。” 沈子忱沉着眸子正思索,林初夏却摸了一颗红豆弹到沈子忱身上。红豆裂开,一个虫子从里面飞出,一下子钻到沈子忱的身体里。沈子忱颤抖了一下,依旧紧紧握住林初夏的手腕。 林初夏好言相劝:“你一个男人,别人要往你头上扣绿帽子了。怎么,因为对方是你的好朋友,你就放任他们这样欺负你了?你快回去吧!我刚刚又再你身上下了相思蛊,你的福生就可以救你。这么好的机会,又有这么好的蛊给你们增加情趣。你可不要怪我没有帮你!” 沈子忱咬着牙握紧林初夏的手腕,连眼睛都能喷出火来。林初夏挣了好久挣不开这才发怒,又取出一枚红豆,威胁道:“你若是不放手,我便再下一只相思蛊进你的身体。” 沈子忱强扯出了笑:“你随便下,都随你。反正你是我的未婚妻,这里又没有旁的女人。你给我下的蛊毒,自然要你来解。” 林初夏偏受不得别人激,伸手就把那蛊虫拍进沈子忱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沈子忱手上一麻,竟真的松开了她。 林初夏笑道:“我敢下,自然是有把握你动不了我。陆皖就在门外,我若是在里面大喊大叫,或者是待的太久,他必定会来寻我。你现在这个样子,打得赢他么?听说你之前中了这个蛊拖了整半日才解了毒。不知道这次中了两只蛊你能撑几个时辰。我特地挑了一个离你家近的客栈,客栈外有马,你花半个时辰回沈府去找你的福生还来得及。你知道,我对你没有太大的恶意。我只是想你容不下我而已。你最好赶快离开。若你还是要纠缠的话,我只好再下第三只蛊。那时,就算你不怕精尽人亡,只怕你的福生也受不了折腾。” 沈子忱抬眸盯住林初夏,道:“林初夏,有时我真想杀了你。因为你,我才认识了福生;可又是因为你,她这样恨我。” 林初夏倒是无所谓:“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找你的福生解毒吧。或许她现在会恨你,日后哄哄也就好了。你若是找旁人,她更没可能会爱上你。本来你怎么样是跟我没关系的,可是毕竟相识一场,我这可是完全为你着想。你对我的恨多,还是对福生的爱多,你自己衡量一下。陆福生不见得有多爱我哥哥,可她是真的想离开你。你就真的没想到要挽留她么?” 沈子忱转身就出了房间,驾着马,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赵谐成原本说的是要在这一天带陆福生远走高飞的。赵谐成不会武功,他说他会使人拖住沈子忱,再派赵温等人过来。陆福生特地支开了惠然,一直在房里等他。 陆福生坐在房内等了一天,门“吱呀”一响,陆福生还以为是赵温来了,正欣喜却看到沈子忱推门进来,陆福生心下一惊。沈子忱关好门转过身来,双眼通红的看着她。 陆福生叫了声:“世子。” 沈子忱也没说话直接上前拥着她亲吻。陆福生一下子就慌了神,急忙推他。可沈子忱是男人,又练过功夫,哪里推得动。沈子忱察觉到了她的不愿,松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说:“福生,救救我。”陆福生只是竭力挣扎,沈子忱却越搂越紧,拖着她摔到床上。 沈子忱压在她身上,粗鲁地扯她的衣服。陆福生偷偷摘下头上的发钗攥到手里,狠狠扎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她到底不过是个女人,力气小,隔着几层衣服,钗子刺下去深度竟不足一寸。沈子忱正是情动的时侯,见陆福生闹不出什么花样也就随她去了。沈子忱脱下衣服,肩膀上露出两个并排的小伤口,如同蛇咬的一般,正是那双股的钗子扎的,血在往外流,沈子忱却浑然不觉,只是专心致志地亲吻着她。 陆福生一字一顿的说:“放开我,沈子忱。我不喜欢你。” 沈子忱红着眼睛瞪她,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巴。她却咬开他的嘴唇,扭动着身子用钗子一下一下扎他的后背。她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8 尖叫道:“沈子忱,你不能强迫我,我会恨你的。”沈子忱却更是发怒,一下子点了她的穴道,又夺她手里的钗子一把折断丢到地上。他强行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埋入她身体。 陆福生四肢俱僵,没法子动,唯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忍着,枕头还是湿了一片。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放下了,她马上就要离开他了,明明一切都要结束了,为什么事情竟成了这样?命运将她玩弄于股掌,她却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命运□□,践踏。人生一世,竟然如此艰难。老天待她何其薄。 沈子忱累极就宿在了陆福生房里。沈子忱早上醒来瞧了一眼身侧的陆福生,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沈子忱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点了她的穴道,急忙帮她解开。陆福生不肯说话,扭过身子面朝墙壁躺在里侧。 沈子忱边穿衣服边道:“我不会再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待在沈府,隔几天挑个黄道吉日,我会纳你为妾。” 陆福生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不需要。我不要你的夫人之位了。我知道你是中了毒没法子,我不怪你。你放我走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打扰你。” 沈子忱强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扯进怀中,陆福生急忙去扯被子,沈子忱气鼓鼓地说道:你连我给你的一个名分都不肯要是不是?是,我是中了毒,但我为什么没去找别的女人偏找你?我就是想要你。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昨天本来是跟赵谐成约好要私奔的。你以为我放你走你就能和你的赵公子双宿双飞啊?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会被人下毒,你为什么会走不了吗?还不是因为你的赵公子不要你了!他怕自己会后悔,所以他才要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我被林初夏下毒就是为了缠住你。 没错,他是因为他的家人的逼迫没有办法才放弃了你。可这说明你在他心中中还是没有那么重要,是会因为别的事情被舍弃的。我爱你并不比他少一分一毫,甚至比他的更多。凭什么我就要放手?我就是不放你走!哪怕你不爱我,我也要把你圈在身边一生一世。” 陆福生眼睛里噙着泪,一只手还抵在他胸口:“你凭什么?我又没有卖给你?” 沈子忱攥住她的手腕捏紧,欺身到她耳边:“凭什么?我可以给你一纸婚书要你做我的侍妾,要是你实在不想要,卖身契也不是不可以签。” 陆福生死命的缩回自己的胳膊:“我不要,我都不要。我又没有收你的钱,怎么会有卖身契?” 沈子忱发了狠,冷笑道:“有!我说有就一定会有!你可以试一试,看看到底会不会有?” 陆福生咬着嘴唇不说话,沈子忱冷哼一声松开她的手,将她重新丢到床上,理了理衣襟拂袖而去。 ☆、浮生 第五十一章:浮生 虽说赵婉劝动了赵谐成,但赵京怕赵谐成反悔,又关了赵谐成三四天。赵谐成心里不高兴,可几日照常吃睡,其余时间就是临帖写字,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赵翦秋听闻却暗自惊心。若哥哥多日水米不进不吃不睡倒也好,这样起码大家都知道他很难过,也算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可他偏偏就这么不言不语,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最让人担心。 赵京只说不许赵谐成出来,却没有说过不许旁人进去。于是赵翦秋就悄悄过去探视赵谐成。 赵翦秋推门进来的时侯赵谐成倒抬头看了她一眼,可又懒怠搭理她,依旧伏在桌上写字。 赵翦秋瞧了赵谐成一会儿,人倒没什么太大变化,也不像过于哀毁的样子。不过比平时少了一分生气。 赵谐成走过去叫了一声:“哥哥。” 赵谐成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平和温润。 桌子上搁了一厚沓写满了的宣纸,赵谐成握着笔还在写,一笔一划,不急不缓,水墨落纸如雨入沙。赵谐成自幼学的是颜体,规矩圆润。赵翦秋看了一下赵谐成手下的纸,写的东西也端庄厚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 写的是《金刚经》,母亲也曾抄过几本,说是送到庙里祈福。可赵翦秋总觉得不对劲,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来默佛经? 赵翦秋想起以前读过的诗:“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后。”哥哥也默起了佛经,难不成他是真的超脱尘世,心如死灰了? 赵翦秋拿过桌上的一沓就开始翻,倒是没几张佛经了,全都是一些诗词:什么“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浮生急驰电,物道险弦丝。”“自言行乐朝朝是,岂料浮生渐渐忙。”;“追维逝者,浮生几何?” 赵翦秋惊了一下,道:“每一句诗中都有浮生二字。你写的哪是浮生啊?明明是你心心念念的福生。我还以为你是心如死灰不恋红尘了呢,结果你的心思都在这里藏着。” 心事一下子被戳破,赵谐成也写不下去了,手一松笔掉在了宣纸上。赵谐成伸手要去拿那笔,偏偏手在抖,努力几次都没有做到。赵谐成写大楷用的是生宣,吸水极快。墨水不过片刻就沾染了几层。 赵谐成索性放弃了,弃了那笔瘫在椅背上。赵翦秋看他的神情,冷的冰一样,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整个人都是颓败的模样。 赵翦秋道:“哥哥,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真的放不下就过去找她啊!” 赵谐成的声音略有些嘶哑:“晚了。没有办法了。” 赵翦秋看着他的模样略有些不忍:“哥哥,无论如何,你还有翦秋。你还有爹娘和初夏姐姐。我们都会陪着你。你不要这样,翦秋看见会心疼的。” 赵谐成起身拥住了赵翦秋,轻轻说道:“翦秋,我很难受。我喜欢她,可我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怎么办?是我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 赵翦秋倒是拍了拍他的背,像个大人一样安慰他:“哥哥,翦秋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受不了就哭出来吧。翦秋不会告诉别人。翦秋这不是把肩膀借给你了么?你愿意靠多久就靠多久。媳妇可以换,可这妹妹是亲生的,总跑不了。” 赵翦秋本来是说这话哄赵谐成的,可没想到脖颈和耳边一片湿热,赵谐成的呼吸不稳,时断时续的,竟是真的哭了起来。 可能是他觉得在妹妹面前哭泣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呜咽的声音。赵翦秋被他按在肩膀上也看不见他的脸,她想哥哥可能是不想让她看见他哭泣的模样吧!自她记事起,哥哥好像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79 是第一次这么哭。韫玉嫂嫂死的时侯他也不曾这样。 韫玉嫂嫂的死已成定局,他没有办法阻止;可福生姐姐的事情,他明明有选择的余地,他还是放弃了。 哥哥一定是非常伤心吧。 不隔几天节度使府里送来大公子沈子忱纳妾的喜帖,翦秋见了,考虑了好久还是送到了赵谐成的房里:“哥哥。斯年哥哥纳妾,咱们去不去?” 赵谐成瞧着那喜帖脸色惨白,嘴里却说:“去。为何不去?” 沈家虽只是纳妾,可毕竟是沈大公子的初婚,沈家倒也不十分轻视。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一个月,亲朋好友都邀遍了,府里也布置的富丽堂皇,总算没有辱没了沈家的名声。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喜娘就待在陆福生的房里准备。喜娘细细地给陆福生讲明日的礼节规矩,陆福生虽不耐烦,却也只得乖乖低着头听。 沈子忱是亥时来的,夜已深了,沈子忱走过陆福生房间门口,推门进来。喜娘回头见是沈子忱不由得大惊。他们明日成亲,前一日晚上相见显然不合规矩。那喜娘四十许的年纪,装惯了长辈,迎上去便把沈子忱往门外推,张嘴便劝他,说是于礼不合。 可她怎么可能拦得住沈子忱?沈子忱甩开她便走了过去,淡淡说道:“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不过纳个妾而已,哪有那么多规矩?” 这话明明是对喜娘说的,可他偏偏盯住陆福生的眼睛。陆福生扭头瞧了一眼衣架上搭的绯红色嫁衣,不由得脸色发白,又咬住了嘴唇。喜娘倒是识趣,叫上丫鬟全都退下了。 沈子忱微笑着走到陆福生身边,陆福生瞧着他的神色,只觉得胆战心惊。陆福生正在妆台的镜奁前坐着,沈子忱拉过她的手将她牵到床边坐下。 陆福生低头不语,沈子忱握着她的手轻轻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问你。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陆福生抬起头看他,算是示意他说话。 沈子忱捧住了她的脸颊,道:“你和赵谐成,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比认识我早么?” 陆福生冷笑,她认识赵谐成自然比认识他晚。她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时侯就认识他了。认识赵谐成怎么可能比认识他早? 陆福生道:“妾认识世子在先。” 沈子忱咬着牙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陆福生有意气他,睁大眼睛唇角上扬,竟笑了起来:“他比世子对妾好,更何况他本身也比世子要好得多。郎有援琴之挑,妾无投梭之拒……” 沈子忱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别再说了!” 陆福生笑容不止:“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沈子忱听了这话反倒松开了她:“你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我偏不要你如愿。我就是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子忱将陆福生按在怀里吻她,伸手便要扯她的衣领。陆福生急忙推他:“你走开!别碰我!” 沈子忱哪里肯听,侧身就把她压到床上。陆福生抵着他的胸口:“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会恨你!” 沈子忱却是冷笑:“不这样你就不恨我了么?既然都是恨我,那我怎么就不能这样对你了?你不愿意也没办法,由不得你!” 陆福生一点武功都不懂,实力悬殊巨大,可陆福生仍是要负隅顽抗。沈子忱在她身上肆行劫掠,口里却劝她:“你若是放聪明一点,最好就不要挣扎。你也知道你跑不掉的!你挣扎,无非就是我得多腾出一只手制住你,多在你身上留下几个印子罢了。等明天酒宴,你的赵公子来的时侯,你免不了要去质问他。事已至此,他必定只是敷衍你,那时你又免不了拉拉他的手,扯扯他的衣袖。你一拉他,自己的手腕也会从袖子里露出来。若是那紫红色的印子给襄和看到了,恰好又叫他猜到我们今天做了什么,倒显得像你先背弃了他,你质问他的底气不也低几分么?” 陆福生气的脸色发青,沈子忱却又道:“要是真的那样了,你倒是可以拉我过去做个证,我承认,的确都是我强逼的你。” 陆福生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看他,任他发疯。 沈子忱闹了很久。等到三更天喜娘又过来敲门说要给新娘子上头的时侯,他才起身离开。喜娘进来的时侯房间一片狼藉,陆福生正垂着头系中衣的带子。喜娘拿着喜服过来给她穿,看到陆福生的脸却大吃一惊:“吓!姨奶奶怎么哭了?眼睛肿成这样,待会儿可怎么上妆呀!” 陆福生冷冷说道:“那就不上。” 喜娘忙道:“姨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可是姨奶奶大喜的日子。一辈子可就这么一次,怎么能连妆都不上?” 陆福生道:“是你家世子纳妾。你家世子都还不在乎,你竟管这么多?我这一辈子或许只有一次;可你家世子日后娶妻纳妾次数还多。这次有什么紧要?” 喜娘叹了一口气,又急忙去找冰给她敷一下。之后又抹了厚厚的粉,总算是给遮住了。 喜服很精致,浅绯色的锦缎绣满了奇花。可这竟然是她的嫁衣!没有凤冠,没有霞帔,甚至连衣服都不是正红色。她就这样附属于他了。 他不是她的,偏偏她却是他的。 ☆、纳妾 第五十二章:纳妾 《春秋传》曰:“女为人妾,妾不娉也。”纳妾之礼:一,妾室花轿不从正门入,贵妾良妾从侧门进,普通姬妾从后门角门进;二,不拜天地父母;三,嫁衣不能着正红;四,需向正室敬茶,得到正室认可,方能为妾。 陆福生是沈府丫头收房,不需要坐轿子;沈子忱尚未娶妻,陆福生也不需要向正室敬茶。婚礼上客人很多,十分热闹,可仪式却简陋的夸张。 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色嫁衣、没有盖头,甚至不需要拜堂入族谱。陆福生从偏院步行而来,一身绯衣站在沈子忱身侧。 她,就这么嫁给他了。 可是,其实连这些她也不配得到。律法有云:“妾不为妻,婢若非生子,不为妾。违者徙两载。”她是沈家的奴婢,又是贱籍出身。曾经有过一个没有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儿。若非沈家在平卢镇一手遮天无人敢将沈子忱下狱,她如何能嫁他为妾?沈子忱如今能纳她为妾也已是恩赐。 娶妻时男方须穿正红色礼服,纳妾则不必。连新娘子都一身绯衣,新郎一身红衣算怎么回事?沈子忱一身黑衣,衣角微翻能看见里面暗红色的里子,是剑南镇运来的莨绸。常言道:“男要俏,一身皂。”沈子忱本就生的俊美,此番皂衣加身,又是初婚大喜,端得是玉树临风意气满怀。 沈子忱微笑着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陆福生,向她伸出了手。陆福生瞧着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0 他递过来的手,纠结了好久也不肯将手伸过去。沈子忱神色不变,扬臂一把将陆福生揽在怀里。 沈子忱身上穿的莨绸由莨薯等寒性药材染就,触体生凉。陆福生倚在他的怀里竟觉阴冷。 沈子忱附在陆福生的耳边轻轻说道:“你若想闹尽管闹。赵谐成就在席上。反正要丢丢得也是你自己的脸。多少人翘首,就是等着看你出丑呢!” 陆福生脸色微变,仰头强扯着嘴角,露出微笑来。沈子忱瞧着她这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闭上眼睛,睁开眼又是一脸微笑,牵着她的手向各桌的亲朋好友敬酒。惠然端着酒壶和酒杯,一直尾随其后。 陆皖李皓等人也过来观礼,赵谐成与他们同坐一桌。赵谐成一袭青衫端坐在椅子上,见沈子忱和陆福生过来也端着酒杯起身。 天气很热,沈府里有冰库,酒都是冰镇的,铜樽装着酒,也冰冰凉凉的。沈子忱一直端着酒杯敬酒,敬完之后牵着陆福生的手走向下一桌。他的手像是裹了霜雪,凉的夸张。陆福生见到赵谐成,手心也凉得夸张,想要挣开沈子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沈子忱举着酒杯向赵谐成敬酒,笑道:“赵兄能过来参加沈某的婚礼,沈某不胜感激。不知赵兄为我们夫妇准备了什么新婚贺礼?” 赵谐成扯了扯嘴角:“斯年兄见多识广,见惯了宝贝。赵某不敢献丑。准备了一对翡翠玉碗,还请斯年兄不要嫌弃。” 沈子忱冷笑道:“一对玉碗,还是翡翠的?襄和兄有心了。沈某还以为襄和兄会送来一对明珠呢!” 赵谐成一怔,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陆皎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可思议。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沈子忱说的一对明珠是这个意思么? 李皓戳了下陆皎的手臂,示意她看这三个人。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赵谐成沉着脸;陆福生扭过头一脸隐忍;沈子忱看着谈笑风生,却已是奓了毛的妒夫。陆皎抬头盯着他们,依旧难以置信。 沈子忱又斟了一杯酒:“相王殿下,陆公子,先干为敬。” 李皓陆皖二人也都起来回敬。沈子忱与他们客套几句,又道:“几位慢用。我夫妇还有事,就不能亲自招待诸位了。” 说罢,拖着陆福生又离开了。 宴罢,沈子忱竟真的特地留了赵谐成跟陆福生再见一面。 时为仲夏,柳荫遍地,芙蓉开了满池,赵谐成就站在莲池对面等她。衣带飘飞,青衫如故,昔时他说要带她远走高飞;今日再见,却似诀别。 陆福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同他说:我那天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我没有等到你,很伤心,很难过。我今天嫁给沈子忱也是被逼的。沈子忱如此巧取豪夺纳我为妾,这让我觉得屈辱。我很委屈,并且一直在想你。 你没有来,是不是突然生病了?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意外? 是不是,你觉得为了我放弃一切不值得,所以真的不要我了? 赵谐成,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第二个瞿庭东。 在我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你是我唯一的光。 你说过永不负我的! 陆福生提着裙子跑过去,木底的绣鞋踏过红木雕花的浮桥梆梆作响。赵谐成闻声扭头,看到了一路狂奔过来的陆福生。陆福生停在赵谐成面前,因为跑的急,她的脸颊红红的,现在呼吸还是不稳,依旧大口的喘息着。陆福生握着赵谐成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一脸期待地望着赵谐成,眼睛黑亮亮的闪着光。 赵谐成颔首致礼:“沈夫人。夫人今日大喜,赵某还未向夫人致贺。赵某在此祝贤伉俪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陆福生愣在那里,突然间发现她准备的一肚子话一句都说不上。他们两个人,竟然只能这样结束了。 陆福生强勾了勾嘴角:“哦。这样啊。多谢赵公子赏脸赴妾的婚礼。” 赵谐成笑着拱手告辞,陆福生伸出手似是要挽留,可看了下自己的衣袖,又想起沈子忱昨夜说的那些话。 她还要扯住他的衣袖哭闹质问他么?真要沈子忱那厮猜中么?事到如今,即便她再纠缠还有用么? 陆福生举了一半的胳膊又放下了。赵谐成扭头离开,陆福生看着他的背影一片茫然。 赵谐成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陆福生,称呼如前,又道:“陆姑娘,舍妹成亲之后赵某就要回京城了。如无意外,也许赵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舍妹婚礼那日,赵某会致上贺礼,人就不来了。” 他是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赵谐成道:“舍妹初夏粗鄙顽劣,性子急,又容易闯祸。可舍妹确实不是坏人。日后舍妹嫁过来了,还请陆姑娘多多担待……” 林初夏嫁过来便是正室,她不过一小小的侍妾,能照拂林初夏些什么?更何况林初夏那样雷电一般的性子,能不欺负她就已经很好了。他说这些又有什么作用? 赵谐成话说一半就停了,又朝她拱了拱手:“陆姑娘,祝你和斯年永结同心,早生贵子。陆姑娘……你要幸福。在下,告辞了。” 说完赵谐成便走了,竟再也没有回过头。 结束了。只能这样结束了。 陆福生六神无主,一个人浑浑噩噩地从莲池回到沈子忱的书房。书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玄铁镇纸搁在一侧乌黑发亮。陆福生掏出玉佩搁在桌上,拿起镇纸就砸了下去。 这玉佩是和田羊脂白玉,和田玉属软玉,较为易碎。玄铁极硬,没几下,玉佩就碎成了小块。陆福生红了眼,将那碎玉一把拂在地上,自己趴在书桌上痛哭起来。沈子忱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久,最终还是没有进来。 晚上回房,陆福生换上一身水红色中衣坐在床边。沈子忱进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陆福生只是盯着脚尖不说话。沈子忱皱着眉不理她,从床上抱起了一床被子准备去外间。 陆福生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沈子忱抬眸看了她一眼。 陆福生道:“留下吧。” 说着便接过了他手中的被子。沈子忱坐在她身侧,陆福生伸手要解他的衣服,手掌却被沈子忱一把扣住。 沈子忱问道:“你是认真的?” 陆福生抬起头看他,眼睛里似乎藏了星海。她含着笑,竟点了头。沈子忱被她的目光吸引,只觉白天喝的酒突然就上了头,五识俱醺,一下子吻上她的唇。 陆福生从未在床笫间迎合过他。第一次是在和笙坊,她虽是自愿却太过生涩,只是被动的承受;第二次第三次她连自愿都不是,只由着沈子忱索取。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迎合讨好他,沈子忱很是受用。 正是抵死缠绵时沈子忱却觉出了异样。她今早还待他如仇人般,怎么今晚却热情成这样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1 ?是因为失恋失意寻求慰藉还是别有所图? 他为讨她欢心把她旧时的小姐妹找到了,若是她见了申琳欢喜感激进而接受他倒也算有个缘由。而今突然就这样,是因为赵谐成走了,她是丢了依仗想要找新的?还是心如死灰,只是缺一个男人? 沈子忱有些后悔没有早些让陆福生与申琳见面。那样他还有一个说服自己陆福生肯跟他是因为爱他感激他的缘由。而今,陆福生之所以肯迎合他有一万种理由,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因为爱他。 可现在伊人粉面如花正躺在他身下,她的肌肤娇嫩幼滑,仿佛一捏就能捏出水来。软玉温香被他抱了满怀,满室都是她的娇喘低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别说是有所图谋,就算此时她想要他的命,他又能怎么样呢?也许只能是双手奉上了吧! ☆、向往 第五十三章:向往 第二日一早陆福生就起来去正院拜见沈夫人敬媳妇茶。陆福生别扭了好久才唤了一声母亲。沈夫人喜欢她,也没有见怪,喜滋滋的就接受了。沈昊已经回了蓬莱,此番儿子纳妾不过小事,也就没有回来。 按礼陆福生需要拜沈子忱及其正妻,并向正室奉茶。林初夏还没有嫁过来,这茶自然不用奉了。陆福生就只拜了沈子忱一个人。陆福生依旧一身绯衣,嘴角是僵硬的笑。她以手加额缓缓跪下,一边叩首一边说道:“妾陆氏拜见世子。” 陆福生不是第一次给沈子忱下跪,陆福生刚进沈府来见沈子忱时也是要先行大礼的。可此番陆福生跪在沈子忱的面前,沈子忱却有几分忐忑。 昨日婚礼上陆福生穿着粉红色的衣服站在他身侧,整整一日都黑着脸,他知道她觉得委屈。昨夜恩爱绸缪,难得顺从他一回,此番她却要跪在他面前行大礼,她心里必定又要不舒坦了。 赵谐成当初要带她私奔,必定也是要拿好听的话哄她,说什么今生只她一个,生不二色;估计也会说说宠她一生,一辈子都不要她受任何委屈什么什么的…… 偏偏这些他都给不了她。他若真的说出了口就只是骗她。他必须娶林初夏,他没有办法生不二色;她只能做他的妾,如今要向他下跪,日后林初夏进了门,她也得向林初夏下跪敬茶,这样的委屈,他没有办法让她不受。 可他没有办法想赵谐成一样带她远走高飞。陆福生愿不愿意且先不论;沈昊那样独断专行的性子,若知道他要带陆福生远走高飞,必定天涯海角都要将他追回来。他有没有事尚不知晓,可福生必定尸骨无存。 他突然恼起了赵谐成,勾引他的女人不说,还要把自己的妹妹强塞给他。他有个那般强势的父亲,儿女婚事只当成筹码,偏偏他却反抗不得。他若非要与他那父亲据理力争,他那父亲却突然开明起来,说是他不管喜欢谁都可以纳,只不过正妻之位须为那林氏留着。他若是再不肯倒显得他不识抬举,故意忤逆自己的父亲了。 那日林初夏说的倒真的没有错。她说:“陆福生不见得有多爱我哥哥,可她是真的想离开你。”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她。她不喜欢他。她若一辈子都不开心,如何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拴着她。 刚从正房里出来,沈子忱就拉着陆福生出了府。沈子忱骑着马将陆福生圈在怀里。陆福生没有问他去哪里,只是任由他带着她走。 沈子忱带着她转了几个胡同,在一个小院落门口停下。那院落不及沈家高门大户,倒也算雅静清幽。门楣上悬着牌匾:张宅。 张宅?姓张的人家?沈子忱的朋友陆福生也算见过几个,好像没有姓张的。这个姓张的是何许人也?竟能劳烦平卢节度使的公子亲自来拜见? 沈子忱抱着陆福生下了马,刚推开大门就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拿着水瓢在莳弄花草,背影熟悉得夸张。 沈子忱朝那妇人叫了声:“张夫人。” 妇人闻声回头,看到陆福生,手里的水瓢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陆福生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申琳姐姐!” 申琳也是满心欢喜,笑道:“福生……” 陆福生冲过去一把抱住申琳,抿着嘴差点喜极而泣。还是申琳扶着腰道:“福生,我知道你高兴。但是你还是轻点,小心你外甥。” 外甥?陆福生松开申琳看了看她的肚子:“申琳姐姐什么时候成的亲?姐夫呢?” 申琳道:“他呀?出去买菜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申琳扭头看了一眼沈子忱,“沈公子也来了。都别站着了,咱们进屋聊。阿春,上茶!” 瞧着申琳的肚子,估计月份应该很大了。陆福生扶着申琳进了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端着茶盘跑了过来,唯唯诺诺地给他们一人端来一杯茶,很羞涩的样子。 申琳倒是否极泰来,之前在和笙坊潦倒成那个样子,现在嫁了人有了孩子,偌大的宅院里还养上了丫鬟。 阿春垂着头告退:“夫人,奴婢下去了。” 陆福生看着阿春,转过头盯着申琳便笑。申琳还没等她开口便先道:“我家那口子不中用,还是世子提携,给了他一个事情做又赏了这宅子。” 陆福生眸中的笑意还未消退,听着申琳的话又看了眼沈子忱。沈子忱看她含笑,只以为是在对他笑,也嘴角上扬回了她一个微笑。 陆福生扭过头又看着申琳。申琳又道:“家里就只有这一个丫头。这丫头是跟她爹一起从营州逃难过来的。到了青州,她的父亲染上了疫病,没几天就死了。我头一回看见她,她头上插着草标正要卖身葬父。我瞧着可怜,就求着我相公把她买下来。我相公说我这不是马上就要生产了么,家里能有个丫头照顾也不错,也就同意了。” 陆福生握着申琳的手笑道:“姐夫很疼姐姐啊。能看到姐姐过的好,福生也就放心了。” 陆福生又看了一眼沈子忱,道:“谢谢世子。” 沈子忱也不言语,只是望着她笑。 申琳“呦呦”怪叫几声,又道:“瞧你这话说的,酸死个人。你过的不比姐姐好么?沈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待人又这般平易近人、谦逊有礼。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给你碰上了?我怎么就没有这般福气?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不是我这有了孩子了,我非得……” 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而入:“娘子,我回来了。”申琳听闻,一下子止了声音。沈子忱瞧着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掩嘴轻笑,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年轻男子提着一捆韭菜和一包猪肉进来,笑道:“家里有客人啊?” 扫到一侧坐着的沈子忱,他又是惊喜,将那韭菜猪肉往桌上一搁跪在了地上:“属下张君璧拜见世子。” 陆福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2 生仔细瞧了那张君璧一眼,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模样秀整,当真人如其名。申琳姐姐的眼光倒是不错。 沈子忱将张君璧扶起来,道:“张公子,尊夫人是内子的姐妹,那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多礼?” 张君璧起身又从桌上拿起韭菜猪肉,笑道:“今天家里包饺子,世子和夫人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陆福生忙道:“好啊!” 话一出口,陆福生才觉得不妥,又扭头看着沈子忱。沈子忱笑着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张君璧杀手出身。组织里的头儿不久前要处理一件十分棘手的生意,然后失手被捕头抓了。张君璧年纪轻,还没有做过几单生意,银子没能攒够就没了组织,后来就混迹江湖做了一名穷困潦倒的侠客。他认识申琳源于一场英雄救美。 申琳当时刚从和笙坊逃出来时,和笙坊派人追了她几天。一群彪形大汉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穷追不舍,全无江湖道义,张君璧自然认为是申琳饱受迫害,当即将那群人打跑,救申琳于水火。 之后,申琳就对这位救命恩人心生好感,以身相许。张君璧这辈子还没碰过女人,耐不住申琳的温柔攻势糊里糊涂的也就从了。后来糊里糊涂的就有了孩子,张君璧便写下婚书寻了个破庙拜了堂将申琳娶回了家。 张君璧自幼在杀手营里长大,自五六岁开始握刀,练了十几年,刀法自是是一顶一的好。满满一筐韭菜,他三下五除二就切好了。后来砧板上搁上猪肉,不过片刻也都剁得碎如烂泥。 张君璧看了一眼躺椅上嗑瓜子的申琳,絮絮叨叨地说道:“你今天早上不是说想吃饺子么,可是忘了问你要包韭菜肉馅儿的还是芹菜肉馅儿的。今天我去集市上买菜,看见今天的芹菜蔫唧唧的,所以就买了韭菜。还有这肉,最近竟然涨到了一斤二十文。我还了半天价还到十八文,不过那屠户嫌我还的狠,还跟我赌气不肯切成臊子。这切臊子哪用得着他呀!我练了一辈子刀,就算是用左手也要比他快上十倍……” 申琳吐了口瓜子皮,厉声道:“别吹了!你去看看阿春把面活好了没有,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呢!” 陆福生瞧着这吵吵闹闹的夫妻两人又忍不住轻笑。沈子忱握着陆福生的手,也是微笑。 这样平平常常的时光轻松惬意,似乎比他们在郡王府里骄奢的日子还要令人欣喜。真是令人向往。 阿春力气小,一路歪歪扭扭地抱着面盆过来,张君璧走过去,一把将面盆接过,搁在桌子一旁。阿春端着油盐酱醋的瓶子过来拌馅料,张君璧洗洗手开始揉面。 申琳搁下瓜子也去洗手,坐在桌子边擀饺子皮。张君璧多年练习刀剑,虎口处微有薄茧,包饺子时虎口微曲,轻按面皮,一只饺子就包好了。这个人生来就该是厨子,怎么却做了杀手?怕是一开始就入错了行。 陆福生也洗了手过去帮忙,沈子忱不仅没有阻拦,竟然也跃跃欲试。申琳叫阿春拿来围裙,沈子忱的玄色锦袍外围上了银红色的围裙,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将平日里横眉竖眼的冷峻掩了去,多了几分亲和温柔。 沈子忱站在光下朝着她微笑,眸子里清清亮亮的,竟让陆福生想起了幼时那个单纯任性宠她如珍宝的斯年哥哥。 ☆、豆蔻 第五十四章:豆蔻 沈子忱拿着饺子皮朝陆福生笑,看陆福生不怎么愿意搭理他,就一个人攥着饺子皮研究。最后还是申琳看不下去了:“沈公子,这饺子不是这么包的。这馅儿填的太多了,下了锅非得成面片汤不可。” 沈子忱长这么大除了自家父亲母亲,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教训,抬头看着申琳“啊”了一声。申琳早已把沈子忱看作自己人,使了个眼色给沈子忱,示意他向陆福生求助。沈子忱捧着饺子皮一脸祈求地望着陆福生,申琳也旁敲侧击:“福生,你教教沈公子。沈子忱金枝玉叶的,哪干过这个?” 陆福生“哦”了一声竟真的凑到沈子忱身边。沈子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自小受的教养就是“君子远庖厨”,这下一回厨房当真难得。忙活了半天,弄得满身都是面粉,脸上衣服上且先不说,头顶上的墨发也染了一层霜雪。沈子忱傻小子一样看着一筐的饺子直乐。 陆福生申琳等人下惯了厨房,忙活半天依旧整整齐齐。申琳瞄了沈子忱一眼,又是看不下去了,瞄了陆福生一眼,示意她过去给他收拾收拾。陆福生也没法子拒绝,从衣襟里扯出一条帕子给沈子忱擦脸,沈子忱满手的面粉,举着手臂把脑袋伸了过去。陆福生捧着他的脸轻轻擦拭。四目相对,距离近到暧昧,彼此的呼吸都是在互相交换,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昨夜的旖旎。陆福生率先红了脸,丢了帕子就走开了,沈子忱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沈子忱说身上沾了面粉,痒,申琳大着肚子不方便,便命阿春把张君璧新买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陆福生就在客房里服侍沈子忱沐浴更衣。张君璧几人还在兢兢业业地包饺子,也没人催他们。 陆福生给沈子忱洗澡擦背,沈子忱犯懒,前面也懒得自己擦,只能劳烦陆福生了。二人并非没有裸裎相对过,可陆福生在这种事情上一直处于弱势地位,向来都是他索取,陆福生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每每都是陆福生被剥的干干净净被他握在掌心,闭着眼承受,她哪里敢直视他的身体? 沈子忱是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家教又好,从未打过赤膊,皮肤常年不见天日,白皙的夸张。之前陆福生单看他的脸,也觉得他过于白皙俊美,模样有点不像男人。可如今他脱了衣服,倒觉得之前都想错了。沈子忱身材高大又多年习武,胸前肌肉精壮,肩膀宽阔厚实。陆福生盯着他看了半晌,沈子忱也看着她,眼中颇有玩味之意。陆福生红了脸低下头,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擦拭身体。 沈子忱看到那只在自己身上乱动的小手,被撩的心头火起,拉着陆福生的胳膊就把她带到浴桶里。陆福生怎么敢斥责他白日宣淫,只能半推半就了。 不多久,申琳又命阿春拿了一件自己怀孕以前的衣服送了过去。 出来时一锅饺子已经下好了。张君璧掀开锅盖,给大家一人盛了一碗面片汤。倒也不是全部都煮烂了,只是烂的太多,一锅面汤全都混了,色相确实不佳。沈子忱看着碗里的面片也不恼,反正他是已经被喂饱了。 申琳怀着孩子,口味本就挑剔,如今瞧着这面片汤不禁倒了胃口。申琳又吩咐张君璧出门买几碟酒菜带回来,张君璧倒是对她百依百顺,点个头就出去了。 申琳近一年没有见过陆福生,甫一见话自然多了许多,拉着陆福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3 生嘴巴就不停:“这一年来妹妹过的还好么?姐姐一直很想你。妹妹临走时托付给姐姐的事,姐姐到底是没能完成,姐姐真是有愧与你。自你离开和笙坊以后唐公子也不常来了,薇儿性子单纯,之前是因为一直有唐公子护着,她才安安稳稳地在和笙坊待着。唐公子走之后薇儿没了靠山,她心眼少不会防人,不久就出了事。” “不是我不救她,关键这也没办法救。薇儿名头高,能进她的房的,哪个不是名门权贵?我身份低微,帮不了她。后来薇儿死了,妈妈使人送来个草席就要把她埋了。我不忍心,就偷了妈妈的钱给薇儿买了副棺材。我怕妈妈动了怒,就跑出了和笙坊。刚开始日子过的挺艰难的,还好碰上了君璧。” 陆福生想起薇儿,心里也是难过,抚着申琳的手说道:“申琳姐姐,这一年,你受苦了。” 申琳笑道:“这不是苦尽甘来了么!就算薇儿已经没有了,我们也得好好过我们的日子,这样薇儿才能安心。沈公子跟我说了你的消息之后,我就一直想见你。可听说你和沈公子要成亲了,我这大着肚子,也不方便过去。还是沈公子说,等你们成了亲,就亲自带你过来。沈公子真是为你花尽了心思。” 陆福生又看了一眼沈子忱,嘴角轻扬低下了眸子,似是羞赧一般。 自二人成亲以后关系就亲近许多。沈子忱宠爱她,每日想法子哄她开心。 陆福生也不是全然没有回应,万事皆依着他。 自婚礼过后赵谐成再没有出现在沈府,赵翦秋也不常来沈府了。沈昊久不在青州,军营和府中事物都是沈子忱在打理,也不是无时无刻都有时间陪她。可偏偏陆福生在府里没有朋友。惠然文茵之流不过婢女,而且还是自小跟着沈子忱的,对沈子忱忠心耿耿,总是不能交心。陆福生此后也常去张宅寻申琳。 两三个月之后申琳临盆,母女平安。申琳说女儿要取个贱名好养活,就让张君璧抱着女儿出去撞名。说是出门头一眼看到的是什么,女儿就叫什么。 张君璧头一回抱着女儿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门口有一个树桩,回家报告媳妇:“娘子,咱们女儿叫张树桩。” 然后,武功高强,玉树临风的张公子被自家媳妇挠得整整一天没有出门。 张君璧第二回回抱着女儿出门特地跑了远一点,看到有人在铲屋后的粪堆。张君璧心想女儿的名字这就定了吧,就叫“张垃圾堆”,可四个字的名字叫起来难免古怪。张君璧闻得那排泄物臭气熏天,想着这也没法隐瞒,还是回家坦白从宽,报告媳妇:“娘子,咱们女儿叫张粪堆。” 然后,武功高强,玉树临风的张公子被打的整整三天没有出门。 第三次张君璧又抱着女儿出门,真真斟酌了许久,跑到附近花园,意图摘一朵花回去,以后花的名字就是女儿的名字。先人花费了多少心思给这些美丽的生灵取好的名字,除了狗尾巴花,应该都可以用吧。什么“海棠”“芙蓉”“牡丹“玫瑰”都可以,多好的名字啊! 时值暮秋,花园里百花凋零,一片颓败。张君璧抱着女儿到了花园,看到黄叶遍地草木枯萎,大失所望。张君璧纠结了好久随便拔了一棵荒草回家了。 “娘子!”张君璧大喊一声,“咱们的女儿叫张玫瑰!” 申琳狐疑地看了一眼张君璧:“你逗我玩呢?你当我傻啊,连野草和玫瑰都分不清?玫瑰有刺,你拿的这个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以后就叫我们的女儿叫张野草么?好狠的心啊你!” 最后还是陆福生过去解围。陆福生小时候在药铺待过几年,颇识得几种药草。她认出张君璧手中的植物茎叶,道:“这是红豆蔻,男方的花木,北方不多,难得给姐夫碰到了。十月里草木俱朽,这红豆蔻才成了这副模样。” “红豆蔻?”申琳惊道。 申琳说家里生了个女儿,叫豆蔻也不错。申琳就下了决定给女儿取名叫张豆蔻。申琳硬要陆福生做小豆蔻义母,陆福生没法子拒绝,也就答应了。可看着小豆蔻,陆福生难免会想到自己的小攸宁。 想想她的小攸宁,要是安安稳稳的生下来,现在应该也满百日了。可是现在,她的小攸宁已经没有了。 陆福生和沈子忱成亲三个月,沈子忱别无妻妾,几乎每晚都会留在她的房里。长久以来,她似乎都没有做过什么措施,若是以后再有孕了怎么办。她不想再有第二个小攸宁了。那样的痛,她没有办法再经历第二次。 可是她吃避子的药完全不管用;别的法子她又不知道;拒绝沈子忱,根本就没有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一开始她做了退步,之后再想拒绝也就难了。 避孕之法很多,可沈子忱看得她严,陆福生怎么敢去医馆去问。想来想去,也只有申琳会懂得一点。 申琳听闻大惊:“什么?你都已经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要避子呢?” 陆福生道:“姐姐,我不惯与人作妾。日后有时机,我还是要离开他的。何必再留一个孩子牵肠挂肚?” 申琳有些纠结:“福生,我知道沈公子的表字是斯年。我以为他是你等了十年的那个斯年哥哥。我以为你等到了。难道不是他么?” 陆福生道:“是他。” 申琳疑道:“那你为什么?” 陆福生语气平淡:“是等到了。不过等错了。”我一直幻想,只要我能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他。只要我能等到他,一切风雨都会停止,我就会像最开始的那样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我错了。我也等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陆福生决定要等下去的时侯就错了。 申琳道:“世子救过我们夫妻两个,我自然知道他是因为你才这样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劝你委委屈屈地跟他过一辈子。不管你怎么样,姐姐都支持你。不过姐姐必须劝你一句:我瞧着世子跟唐懿之不一样。家世、仪表和人品高下立辨。更重要的是,他在你的心里住了十年。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你活下来的唯一动力。姐姐希望你考虑清楚。” 陆福生道:“我知道。我想清楚了。” 申琳这才点点头:“既然你想清楚了,姐姐就不好再说别的了。你要姐姐怎么帮你?姐姐记得一些避子汤药的药方,你是要这些么?” 陆福生道:“没有用。上一次姐姐给我的避子药就没有用。只能用别的办法。可他的书房里书虽多,却大都是经史子集,哪里会有医书?我小时候在医馆待过。可那时侯太小,也没有研究过这些。我想,可能有一个人会帮我。不过,他说再也不会见我了。所以我想请姐姐帮忙。” 陆福生写下一封信给申琳留下。申琳细想一下,用信封装了,叫来阿春去送到林府。 作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4 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菜叶子同学的营养液,今天的这十章献给她! ☆、瞿二 第五十五章:瞿二 赵谐成几个月没有去过沈府,沈夫人那里,他也只是留了几张药方就再也没有来过。整个沈府里出来沈夫人偶尔念叨他几句,再没有人敢提他的名字。 赵京和林氏来到青州之后一直住在林府。本来林氏回娘家都是住在自己未嫁时的闺房里,这次却一反常态,夫妻二人都住在离赵谐成所居慎园最近的一个院落。这样不仅可以预防林蔚山下毒手害赵谐成,也可以就近看管赵谐成,彻底断了他跟陆福生的关系。 李皓难得过来探望赵谐成一回,来到林府门前就看到一个女孩儿在与门房争执。那女孩儿拿着一封书信要交给赵大公子赵谐成,两三个门房闲得无聊,看那女孩儿年纪小模样俊俏,便存心欺侮。赵谐成的朋友他们都见过,这小姑娘衣着破旧傻愣愣的,很明显不是。更何况赵谐成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姑爷赵京已经下过命令,不许关于沈家姨奶奶或者陆姑娘见大公子,那么关于这位陆姑娘的消息,他们不让传到赵谐成耳中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于是几个门房便放心大胆的欺侮她。 李皓隐隐听到“陆姑娘”三个字停下脚步。家里一个师兄一个师妹俱姓陆,她一说到“陆姑娘”,李皓难免会想到陆皎。 几人正争吵,突然府里出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其后带着一大群随从似要出府。几个门房马上止了口不敢再闹,齐刷刷鞠了一躬叫道:“瞿二爷。” 瞿二爷举起马鞭指了指那女孩儿,问道:“你是送书信给赵公子的?” 那女孩儿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 瞿二爷又问了一句:“是一位陆姑娘让你来的?” 女孩儿又点点头:“这信是陆姑娘给我家夫人,让我家夫人转交给赵公子的。” 瞿二爷扬起嘴唇:“如此甚好。”说着,他又叫了一下旁边的随从:“岳老三,帮这位姑娘把信给赵公子送过去。” 女孩儿刚要感谢,瞿二爷却脸色一变,拔出佩剑将那三人斩于阶前。女孩儿一下子吓傻到那里。 那三个门房长着嘴本来想要解释些什么,只说了“姑爷不许”四个字就咽了气。 瞿二爷提着那剑在尸体上抹去血污,道:“府里养你们就是让你们这么丢府里的脸的么?” 扭头寻了个侍从,又道:“收拾了。再去找个靠谱点的门房。我不想在这里用他们的衣服擦第二回剑。” 说完便带着侍从们策马离开,整个过程没有看李皓一眼。 这个人,还真是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啊!沈子忱那人虽然无礼,只要看见他,还得敬他一声“相王殿下”呢。 信件送到慎园时恰巧赵翦秋在。赵谐成一向宠她,赵翦秋拿到信就撕开了:“福生姐姐给哥哥的信。妹妹先帮你瞧瞧。” 赵翦秋刚看完就红了脸,怒道:“福生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简直……不知廉耻!她写这些过来,是想要炫耀什么还是示威?” 赵谐成接过信看了一遍:“ 赵公子启: 素闻赵公子医术超群,妾欲求一避子之法,思来想去,无可信者,唯信得过赵公子耳。冀公子赐予良策。 陆皑拜上” 勾搭上新欢就忘记了旧爱。还公然向旧爱写信问避孕之法。这不是在炫耀自己和新欢如何恩爱敦伦,并且在向旧爱示威么?偏偏要提避孕,她到底在暗示什么?暗示新欢夜夜索欢她已无力招架了么?这种男女之事她竟公然提于旁人,简直不知羞耻! 赵谐成看到的倒不是什么炫耀示威。他看着那句“无可信者”,想到,她可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曾经把他当作唯一的希望,可他放弃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沈府里她没有信得过的人。她在那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日子一直过的很艰难。现在她又被沈子忱收了房,沈子忱若要索欢,她必定拒绝不了。可她说过,她不喜欢沈子忱。之前她有过一个没生下来的孩子,必定是伤透了心,再不想有第二次了。 赵谐成没有说话,掏出火折子将那信燃了。 李皓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襄和,我来找你玩。” 赵谐成扭头请李皓进来。赵翦秋见有客人,又是位不认识的公子,也不好就留,行个礼就离开了。 李皓道:“襄和,刚刚本王在门口看到一个男人,甚是嚣张跋扈。仆从们都叫他‘瞿二爷’。看那人言语衣着,像是府上的主子。那人是谁?之前来你这里我怎么没见过?” 赵谐成斟了一杯茶递给李皓:“那人名叫瞿庭东。是十几年前武林里赫赫有名的瞿家庄庄主瞿琮的第六子。九年前玉坞那位要在江湖上立威,屠瞿家满门,只留下瞿庭东一个活口。” 李皓问道:“玉坞那位?是哪位?” 赵谐成道:“就是我们的林蔚山林盟主啊,林盟主所居院落名玉坞。” 李皓嗤笑道:“诗云‘念言君子,温其如玉。’林蔚山,他怎么配?” 赵谐成不语,李皓看了他一眼:“你继续说!” 赵谐成道:“据说是瞿庭东杀了林盟主的义子林祁,林盟主反而很欣赏他,愿认他为义子,赔他一个父亲宗族。这不,几个月前刚来林府认义父来了。” 李皓大喜:“瞿老六变成了瞿老二。那就是是说,这个瞿庭东是排着林祁行二的,林初夏是过继给林祁做女儿的,那么林初夏需要叫这位瞿二爷叫二叔。襄和你是初夏的哥哥,那么也该叫这位瞿二爷二叔。这位瞿二爷瞧着比襄和你还要小几岁,辈分竟这么大?襄和,我突然想和这位瞿公子结拜。” 赵谐成看着李皓,脸色发黑。 李皓急忙改口,“咦”了一声,似是十分不耻:“笑话!本王的父亲是皇上,本王怎么会给林蔚山那等狗贼当干儿子?就想占你个便宜说着玩的。还有那瞿庭东,说不清是忍辱含垢养精蓄锐,还是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反正我想,能被咱们的林盟主欣赏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好鸟。” 李皓起身四处看看,想找找有什么好玩的,走到正对门的香案上却发现香炉里没有燃尽的纸。李皓拿起那烧的只剩纸片瞧了一眼,只有“陆皑”二字。想来应该就是刚刚门口那姑娘送来的那张。 李皓回头看了一眼赵谐成,道:“巧了,我师兄丢过一个妹妹,也叫陆皑。” 赵谐成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这位陆皑姑娘小字福生,你见过几次。” 李皓拍拍脑袋,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哦,是她呀。我特别喜欢那个姑娘。头一回能看到能让沈斯年那么吃瘪的姑娘,真是想想就大快人心。也不知道是沈斯年从哪儿抢来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5 的良家妇女,见着别人都会笑的,偏偏一看到沈斯年脸就僵住了,跟我那冰块脸大师兄一模一样。现在想想,倒真像我大师兄的亲妹妹,那脸臭起来一样一样的。” 李皓又眯着眼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谐成:“这沈家的姨奶奶怎么会给襄和你送书信?莫不是游湖遇刺那次你们一同掉下水相处几日生了情分?怪不得沈子忱纳妾那日说什么一对明珠。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是吧?沈斯年这是替他小妾婉拒襄和你呢!” 李皓的话说的虽轻薄,却都给他猜对了。赵谐成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李皓盯着赵谐成的眼睛难得正经一回:“襄和,你这样我可真为你不值。我倒霉吧我是有原因的,映月喜欢大师兄,她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你那陆姑娘在那姓沈的身边不快活成那样,我看你的样子也是对她有意的。你和她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把她抢回来?” 赵谐成却笑了:“抢什么?我很快就会死了。我把她抢回来当寡妇啊?斯年爱她不比我少,他又比我活的长,将福生交给他我很放心。 福生只是受过太多的苦,她想有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她。斯年刚开始对她有误会,对她很冷淡,我不过恰巧比斯年先对她好而已。再等几年,时间久了,福生认清了斯年对她的好,未必不会爱上他。” 李皓道:“那你呢?让她这么嫁给别人,你甘心么?” 赵谐成笑道:“容与,你还是不懂。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占有她,只要知道她过的好,就会很快乐。” 李皓摇摇头:“太深奥,听不懂。” 赵谐成道:“我一直以为福生对我总是会比对斯年少一些抵触,我也以为福生在我身边会比在斯年身边更快乐,原来并不是。他们认识比我早的多,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让福生对斯年生了芥蒂,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这些事情到底跟斯年没有关系,她不可能因为这些事情记恨他一辈子。日子久了,她总是会放下的。她不是我的,我要再怎么抢才能抢过来呢?” 李皓也了解过沈子忱与陆福生相识的经过,乍一听,还都能套上去。想来男女之间大抵如此,即便当初再不愿意,她再不喜欢他,再对旁人有意。可是他出手狠辣占尽了先机,日后一直在一起生活,可能还会有个孩子,日子也许就只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了。即便有个曾深情相许的人,终究会成为旁人。书上说:“逆取而顺守之,方为长久之势也。”不就是如此么?这个沈子忱还真是阴险,竟拿兵法上的东西对付女人!再想想,自己追映月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不管怎样,先抢过来再说,慢慢哄,哄一辈子,生一堆孩子,等到青丝尽白儿孙绕膝,她哪里还会有闲暇去想别的男人。可是这样怎么可以,倘使他这样做了,他岂不成了沈子忱那样的小人。 ☆、前嫌 第五十六章:前嫌 隔了一日赵谐成当真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避子药大都是虎狼之药,极为伤身,与□□无异。陆福生身有长生蛊,已是百毒不侵之体,吃避子药不会有半点效用。陆福生头一次跟沈子忱的时侯,申琳给她吃过避子药,可还是有了身孕。赵谐成知道这些,不知道这次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赵谐成倒真是苦思冥想了几个时辰,又翻翻书,方才想起一个穴位避孕法。禁宫之中妃子侍寝后避孕便用过此法,御幸过后,若上无意让此女产子,诏曰:“不留”,便有太监按压妃子腰胯之间的穴位,龙精乃出。陆福生虽有长生蛊,可她不懂武功,又不懂的如何利用长生蛊。长生蛊虽有移穴之能,可陆福生却不通此法,穴道也就没有移位。这个法子应该行得通。不过陆福生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指上没有力气,倒是可以把针灸的法子交给她。 只是这些穴道位置私密,陆福生又已为人妇,赵谐成若画图纸给她,倒似存心轻薄一般。赵谐成只好给她写清楚什么穴位,怎么按压扎针,具体穴位在哪个地方却只字不提。好在陆福生幼时在医馆待过四年,颇学过几日针灸,背过穴位图。可毕竟时间过去太久,有些穴位她也记不全,只能托申琳去问张君璧。张君璧自小习武,学过点穴,更何况他与申琳是夫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福生第一次用这个法子用得很艰难,穴位找不准,她拿着针在腰腹上扎了半晌,流了不少血,可下身一直没有动静。她咬着牙也顾不得疼,仍是坚持不懈地扎针,急得满头冒汗。直忙活一炷香的时间,总算让那东西流了出来。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就好得多,此后倒都没见血。 凡两人同房后陆福生都推脱沐浴起身离开,好半晌才回来。日子久了,沈子忱倒也不是没有丝毫察觉。一次事毕,沈子忱趁陆福生起身沐浴紧随其后,欲一探究竟。浴室里面倒是备着香汤,只是佳人哪里是在沐浴?浴池旁的案几上银针码了一排,佳人只着小衣,小腹和大腿都光着,美玉似的肌骨白压霜雪,偏偏小腹上扎了一片银针反着光亮,万分突兀。真真给他撞了个正着。 陆福生没留意,乍一看到他不由得大惊,手一抖就扎错了位置,一针下去就见了血。沈子忱眉头一皱就要过来,可只走了一步沈子忱却停到那里,再不肯上前。 陆福生定了定神,将那扎错的银针拔出,从新照着正确的穴位扎进去。察觉浊液尽数溢出,她才将银针都□□。 沈子忱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肯说。陆福生知他是看出端倪,存了火气,可她沉吟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好搪塞他的措辞。 陆福生咬咬牙,索性将上下小衣也脱了,走到沈子忱身边。这个时候她只能用这个讨好他了。他之前那么厌她,第一次肯转了脾性宠她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孩子没了之后他便翻了脸。第二次他又肯宠她无非是她肯屈从于他,他还惦念她这副身子。反正她已经是他的妾了,作为床榻上的玩具,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又有了第三次第四次,她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若一直拒绝,倒显得她既要当□□又要立牌坊,做张做势的紧。 沈子忱是夜起,身上只穿着中衣。薄薄的一层,根本隔不住陆福生扑到他怀里时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温度。 他还存着火气,偏偏敌不过她的软语娇嗔。她说:“世子也起来了,让妾伺候世子沐浴吧!”他刚要低头看她,她却揽住他的脖颈,将红唇覆到他的嘴巴上。明明知道她是虚情假意,明明知道她是惹怒了他有意讨好逃避处罚,可他偏偏拒绝不了。只得将她打横抱起,一起下了浴池,将她按在池壁吻她。 刚刚好不容易做好的针灸又没用了。胡闹了半晌,陆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6 福生推开他转过身,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擦洗身体。洗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沈子忱,他却也背对着她,似是生着闷气。 陆福生斟酌了一会儿,那少爷是那样的脾气,还能指望他主动求和?可方才他按着她在水里扑腾半天,按说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啊。还能要她怎么示好? 陆福生沿着池壁走到沈子忱身边,拧了自己的毛巾给他擦背。沈子忱察觉,扭头就握住了她的手腕。陆福生瞧他发怒也不敢挣,轻轻叫了声:“世子。” 沈子忱沉着声:“一年多了,陆福生!你以为我有多少耐心。”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左胸:“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么?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你已经嫁给我了。却宁肯给别人的孩子当义母,也不肯生我的孩子?” 陆福生已决心要与他修好,这事情当然不能承认。她挣开他的手掌,靠在他的胸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拥着他轻声说道:“世子,你误会妾了。妾初入府时世子对妾有诸多成见,妾在府里常被人欺负,因为赵公子一再帮妾解围,妾这才犯了糊涂。后来他弃妾而去,妾才知道这世上只有世子对妾最好。世子肯不计前嫌,妾怎敢再有二心?妾若不是真心跟随世子,怎会顺从世子?怎会嫁予世子? 妾本不该背着世子私自避孕,可妾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世子提。妾这两年暂时还不想要孩子。” 沈子忱松开她的手腕,算是有了回应,想来气已消了大半。可语气却依旧是冷冷的:“为什么三两年内不想要?” 陆福生道:“妾头一次怀娠的时侯六个月小产,虽说妾有幸活了下来,但毕竟伤了身子。三两年内妾就算真的再有了身孕,以妾的身子,怕也留不住他。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能很世子说的,可妾到底是存了私心。 福生是世子的妾室,先于正室生子必遭忌惮。林姑娘是世子的未婚妻,将来必定是要嫁给世子的。可林姑娘的脾性世子也知道,妾若被她忌惮,如何能在府里安稳度日?” 沈子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陆福生与林初夏碰面时的场景。陆福生满脸恐惧精神崩溃,拼命地想要离开,明显是被吓着了。他拉住她的手,她却躲在他的身后呢喃:“不要杀我。”若是林初夏什么都没对她做过,她何以便惊恐成这样? 陆福生又道:“那日之事确实不能怪林姑娘。林姑娘本是好意拉妾,是妾不领情,不愿她拉妾。可那时不管妾如何,她确实有能力拉住妾,不过她松手了。这一切都是妾自找的,怨不得旁人。但是世子当知,林姑娘遇事只顾自己的喜恶,并不会顾及世子的子嗣的。 林姑娘出身名门,嫁过来便是世子正经的发妻。世子不等她过门,府中就已纳妾生子,如此不异于公然打她耳光,林姑娘焉能不恼? 福生自然知道如若林姑娘真的恼了,世子也定会护我。可林姑娘嫁过来必定是正室,福生身为妾室,每天要晨昏奉茶请安,叩首于她的身前。若她要折辱于妾,妾也只能忍。并且世子不能管,管了便是纵妾欺嫡,有悖伦常。更何况世子总是要忙其它的事情,不可能一直待在后苑?世子离开后后苑便只有妾与她,她连世子都算计过,此后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子忱听罢,竟真的哑口无言。林初夏是父亲为他定下的妻室,不仅是他的婚盟,更是沈家与林家的联盟,他必须娶。哪怕他死了,林初夏做了望门寡,也会有人举着他的牌位娶她过门,完全没有办法改变。 陆福生搂紧他的腰,泣道:“世子,妾知道你还为攸宁的事耿耿于怀。可是你要信我,我不是故意不要她的。那时世子跟妾吵架,话那样狠绝,妾以为世子是真的不要我们母女了。王妃寿宴那日恰巧又传来了妾和笙坊旧友薇儿的死讯。妾的朋友不多,唯有薇儿真心待我,可连她也没有了。妾当时是只觉生无可恋心如死灰,所以才想寻死,并不是打定主意非不要腹中的孩子的。 世子,我们的攸宁若是还活着,现在也该有半岁了。妾常常会想她若是还活着会怎样怎样,所以才收了申琳姐姐的女儿做义女。妾也想跟世子早些生个孩子,一辈子安稳过日子。可妾不能因为自己就弄得世子后院起火鸡犬不宁,再让世子为难。” 沈子忱看她哭泣,心底一动,倒真个心软了。沈子忱抱紧陆福生,擦去她脸颊上的泪,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孩子的事由你决定,我不会强迫你。你也不要再自己偷偷施针了。刚刚见你一针下去还见了血,一定很疼。你不肯近期要孩子,避子的药我去安排,你要是嫌它苦,喝不惯,就把你扎的这些穴位告诉我。我练过点穴手,日后我帮你点就是。不管怎样,总好过你自己用针扎。” 陆福生点点头,竟真将穴位都指给他了。沈子忱练点穴手之前背过人体穴位,对于穴位比她要熟悉的多,按着她指的三两下就成了。 二人收拾好换上寝衣回房休息,玉漏正滴到二更。沈子忱躺在陆福生的背后拥着她的腰,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熟睡了。陆福生倚在他的怀里盯着窗外的月光却是久久不寐: “南宫皑,你瞧瞧你自己!跟和笙坊的那些娼妓有什么两样?不是说好了要报仇的么?看看现在这仇报成了什么样子?矫情虚伪到连你自己都要作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告一段落。有评加更十章,无评装死。 ☆、旧恨 第五十七章:旧恨 张君璧是因着申琳的关系入了平卢军。张君璧武功高强,很受沈子忱赏识,甫一入军营就是四品校尉之职。沈子忱之父平卢节度使沈昊初初入仕时,承祖荫,也是这个职位。张君璧如此,本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可张君璧毕竟是江湖出身,散漫惯了,军营里规矩森严,他受不惯,倒似美玉沉在泥沼里,一点光彩也露不出来了。 沈子忱怜才,又做了平级调动,徙张君璧为四品王府侍卫,行保卫郡王府的职责。沈子忱事务繁忙,不能常在府里待着,又怕陆福生在府里闲的无聊,就常常要惠然文茵两个陪着她出府走动,张君璧随同保护。日子久了,怕麻烦,就直接将张君璧赏给她做了贴身侍卫。此后,张君璧便只受陆福生的调遣。 不久便到了薇儿的忌日,申琳抱着孩子,带着陆福生一起去祭拜。如今熬出头了,陆福生与申琳俱为人妇,衣食无忧,出行都有丫鬟陪同。宝马雕车香满路,张君璧在前面驾着马,从青州最繁华的街道走过,路上行人退让,好不威风。 可薇儿没福,没有活到这一天。 陆福生一向与薇儿亲近。之前总黏着她叫她师姐的人,如今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7 却长眠于地底,竟是天人永隔。申琳见她难过,只好将孩子先给张君璧,自己凑到陆福生身边安慰她。申琳没读过几本书,“死者长已矣”的话也不会说,“你这个样子,薇儿若是在天有灵的话也要难受。”这样的话嚼了几遍也没有意思,最后索性痛骂了和笙坊那王鸨儿一场,末了也不忘撂狠话:“最好别让姑奶奶再碰见她,否则姑奶奶必将她碎尸万段!” 其实申琳也不过是说说,没想到回程途中陆福生竟真看见了她。 陆福生不过掀开车窗的小帘,却真个瞧见了那王鸨儿。街边售胭脂的铺子旁一个中年女人正带着丫头挑选货物,女人五十开外年纪,没有发髻,脑后仍旧如未嫁女一般垂着头发。这副打扮,若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就只能是娼妓了。 马车经闹市,走不快,车窗外的风景移动缓慢,偏偏王鸨儿这副打扮扎眼的很,陆福生不由得就多留意了几眼。待她回头,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不得了的脸。 王鸨儿五十开外年纪,面容虽老却善打扮。半百年华和着胭脂香粉搽进她眉眼的褶皱里,填不满也落不下,斑驳在她略有些发福的脸上。陆福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厨房里待蒸的高粱面和着白面的包子。多像啊!红色和白色的粉末和成的面皮,圆圆肚皮的包子,接口处还是有褶有皱的。 一年前这个包子一样的老女人还曾将陆福生关在和笙坊的小黑屋里过。那个房间四面没有窗户,烛光暗黄,满室都是阴惨惨的气息。陆福生手脚都被缚着,这个女人一下子将她推到一条春凳上,陆福生侧着头,能看到嵌着钢针的鞭子闪着银光。这女人使一个大汉一鞭鞭打到她的背上,冰凉的针刺进皮肤里,继而便成了热辣辣的疼痛。 这种刑罚一般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一般受刑的挨不了几鞭就要求饶,什么都肯依从了。可陆福生不一样,她抵死不肯,最后这万能鞭竟成了每月例罚,一打就要半个时辰。有的时侯,陆福生是真觉得撑不下去了,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她竟真的活下来了。 虽时隔一年,陆福生看到王鸨儿仍是胆寒。薇儿也是死到她的手底下,死前不知又被怎么折磨过。陆福生这时才真的有了申琳所说的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感觉。 这样的人,上辈子究竟做过多少好事,这辈子坏成这样还能安稳的活到如此年纪? 申琳见陆福生面色有异,也凑过去掀开车帘,看到那人也是一惊。申琳冷笑着回头:“还真是赶了巧了。王妈妈,这回是天要亡你,怪不得我了!” 申琳要对王鸨儿下手的事情陆福生是知道的,申琳看陆福生的态度,便知她是默许了。 申琳心思缜密,杀人自然不会名目张胆的来,便故意下了套等那王鸨儿来钻。 城中吴千总脾气暴戾,偏偏有一个十五岁的漂亮女儿,平素疼惜如性命般。吴小姐性子活泼,常常着男装带着丫鬟出去转悠。仗着她爹的势力,城中一向无人敢欺。 申琳想了好久才选中了这位吴小姐。 张君璧在平卢军中大小是个官,手底下也颇辖着几个兵。这些当兵的也是一向跋扈惯了,小小一个千总,芝麻绿豆点的官,有什么不敢欺负的? 申琳令一个兵士扮成路人去街上与吴小姐擦肩而过,顺手偷了吴小姐的钱袋;又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将那小丫鬟支走。吴小姐不会武功,一记手刀下去便人事不醒。之后便引了人牙子过来,当天晚上便将人卖到了和笙坊。 要说这王鸨儿也真是愚蠢的夸张,也不知她是怎么接手这和笙坊十余年都没能关张大吉的。人牙子送来的姐儿,她只看容貌身段,从不关心这姐儿的出身,这拐来的姐儿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也从来不考虑;□□姐儿只是毒打下药,从不想之后这姐儿们是不是会怀恨在心,若是日后被赎了身发达了会不会寻仇报复。 吴小姐是什么出身,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若是这种事情传出来,她的名声也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可王鸨儿是何许人也?岂会怕一个小丫头威胁恐吓?两顿万能鞭下去,吴小姐哭着喊着她肯接客。 申琳自有办法让人把消息传到吴千总的耳朵里。女儿丢了一天,吴千总正急得要杀人,当即便要带着兵甲过去。自己辖管的兵甲还显不够,又要往县衙借人。说是借人,无非是想把县令带上,拖他下水,若是今晚真个逼急了,杀了人放了火也有人寻个由头遮掩。 吴千总也是个有成算的,想着自己虽是武官,手底下有几个兵,但这要打仗的兵跟维护城中治安的捕快却有不同。自己若带着兵乱闯民宅总是不合适,若把县令带上就不一样了。虽然女儿被虏到妓院是家丑,但事到如今也是瞒不住了,想来他堂堂千总的女儿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县令不过七品小官,远不及他这个千总品级大,上司的千金丢了,哪有不借的道理?听到吩咐也急忙赶了过来。 吴小姐当时正躺在恩客身下挣扎,正是要紧的档口,总算的等到了父亲救她来了。 吴千总一剑刺死了那男人,吴小姐扑到父亲的怀里只是哭。兵士提着王鸨儿跪倒在吴千总面前,吴小姐昨日刚吃了她两顿鞭子,今日又差点受辱,哪里有饶过她的道理。吴小姐在父亲怀里委委屈屈略说了几句,吴千总抬手拔剑,又是一片血泊。 这吴千总是何等心狠手辣的角色?和笙坊当晚就被烧了,青州城里的人牙子也被血洗。大火烧了半夜,陆福生站在小楼上推窗还能看见那火光。 和笙坊虽被烧,但除了那恩客和王鸨儿却没有人员伤亡。吴千总的夫人姓沈,是沈子忱的族姑。吴千总坚持说那场大火是一场意外,县令同往,怕被牵连,也只能附和。沈子忱记得那和笙坊,印象颇为一般。知陆福生厌极了那里,也不愿再追究此事。此事便只有这样不了了之了。 陆福生倒不关心这些事,申琳若是有兴趣弄随她,反正和笙坊被烧,她是乐见其成的。若说真的要她下手报复,陆福生倒真的想起一个人。林家和沈家,陆福生自然是恨之入骨,但她如今实力不足,为时尚早。可江陵那一位,以陆福生如今的势力,弄死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其实来沈府一年,陆福生可用之人并不多。之前瞿庭东倒是万事都可帮她,可陆福生到底是对他存了芥蒂,若非走投无路绝不求他。如今申琳带来了张君璧,张君璧憨厚老实,陆福生对他倒是颇为信任。 那年瞿庭东带陆福生从江陵离开的时侯,陆祥云的尸体还在柴房搁着。荒年里乱葬岗积尸如山,别说棺材草席,怕是连入土为安都难。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将她安葬。 母亲临死前嘱咐她收殓尸骨与父亲合葬,可如今父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8 亲已成飞灰,母亲竟也葬身乌鸦之腹么? 毕竟时隔七年,若她还要回江陵,不知母亲的尸骨是否还能找到不能?可是总得再回去看一次才能彻底死心。陆福生没有办法离开青州,仔细想了想,此事还是只能拜托张君璧。 是陆福生开的口,说张君璧要申琳回老家省亲,请假十日。沈子忱知陆福生一向与申琳亲近,也就没有拒绝。反正张君璧如今的任务是保护陆福生,只要主子高兴,他具体要做什么也就无所谓的。既然陆福生肯十日不离府,安全无虞,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张君璧将申琳送到老家,自己孤身一人去了江陵,事情办妥之后就回老家接回申琳一同回程,来回正好十日。 张君璧回青州之后就过来见陆福生。此次一行,成败各半:陆祥云早的尸骨早已无从寻找,没能安葬;可冯陈氏及其子冯大的尸体却已入土。 冯陈氏必死是陆福生授意,其子冯大却是张君璧顺便杀的。冯大继其父之职从医,然无医德,为一老乞丐治病却□□其女,老乞丐病未愈反倒被气的中风,卒于医馆,老乞丐这个女儿年纪小又无依无靠,被迫嫁予冯大。 这冯大行事倒颇有乃父之风。张君璧素有侠气,看不惯他如此行径,便让这厮随其母一同去了。 冯二有肺痨,本就没几年活头,一日之内连失母兄,大悲之下又是一场大病。冯二知道那老乞丐的女儿恨极了他们一家,怕她下毒害他,也不肯吃她煮的饭和她熬的药,不久竟也死了。 冯家一家只余下冯大强抢过来的这个媳妇。此女倒是苦尽甘来,冯家偌大医馆,都归到了她的名下。不过她也不懂医术,留着冯家的这个医馆也没有用。索性转卖了换成银子当作嫁妆另嫁了。 如此一来,这冯家一门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太猛,每天更十章,搞的我最近存稿不够,今天恐怕更不了十章了。实在是抱歉。但是五章还是有的。我尽量在一个星期内完结。谢谢诸位大佬。 ☆、夺位 第五十八章:夺位 范阳节度使唐文廣病故,其子尚幼,朝廷恐边防无人节制,诏其弟唐文度袭爵,承节度使之位。 消息传到青州,沈子忱也备了贺礼要差人送了贺礼送往幽州。虽是表贺,但到底是人家死了长兄,也不能公然致贺,还须写个悼词附上。 沈昊平素不在青州,州中大小事务便都由沈子忱处理。沈昊乐得当了太上皇,沈子忱这平卢节度使世子一直忙活着平卢节度使的活儿每每也叫苦连连。 “写给唐郡王的文书不比别家,到底是世子的表亲,说来也是自家人。这文书本来就是告慰唐郡王兄亡之悲的,也不可太生硬,须带些家书的味道。并且这文章最好不要让别人代笔,否则很难不显得疏远……” 儒生幕僚拱着手叽哩歪赖说了半晌,沈子忱有些不耐烦:“先生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告诉我,这篇文章得我自己写,您没打算管是吧?行!我知道了。先生告退吧!” 那个儒生幕僚又道:“世子天资颖慧,又自幼有大儒教导,想必文笔应当也是不错的。世子要……” 沈子忱沉着脸盯着儒生幕僚,嘴角的笑诡异莫测,儒生突觉不妙,灰溜溜的离开了。 陆福生站在书桌旁帮他磨墨,墨磨好了,沈子忱还是没有动笔。沈子忱把陆福生拉过来揽在怀中,又把毛笔塞到她的手里:“你写!” 陆福生“啊?”了一声,道:“世子,妾不会。” 沈子忱笑道:“少诓我,我不信!” 陆福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妾隔了几年都没有动过笔,若是写的不好,世子可不许见怪。” 沈子忱点头:“不见怪!自然不见怪。” 陆福生握住笔,问道:“公子,要怎么写?” 沈子忱道:“你就写:懿之兄启,弟忱突闻懋之兄薨讯,甚为惊异……” 懿之是唐文度的表字,陆福生知道。懋之大约就是唐文度那亡兄的表字了。陆福生之前在和笙坊与唐文度朝夕相处两年有余,自然知道他的表字,可他那兄长,唐文度却从未提过。陆福生不知道唐文廣的表字是哪个懋,可是她上次那样拿唐文度气沈子忱,如今又提起他,沈子忱恼了怎么办。 陆福生并不知道申琳已经给沈子忱解释了她跟唐文度的关系,如今心中万分忐忑,苦思许久,只做不懂,故意问道:“哪个懿?哪个懋?” 沈子忱觉出陆福生神色异常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道:“林虑懿德,非礼不处;予懋乃德,嘉乃丕绩。” 陆福生“嗯”了声,一一写下,沈子忱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笑道:“这不写的挺好的么?还骗我说不会。” 说着,沈子忱又把那张纸搁到陆福生面前:“不错,继续写。” 陆福生侧着头又看了沈子忱一眼,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写?” 沈子忱蹙着眉想了想:“接下来要怎么写?唉!我也不知道,你随便写吧!” 陆福生颇为无语,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写:“懋之兄盛年而逝,实为可叹。古人有云: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此言果然不虚。懋之兄居节度使位,内外兼修,文韬武略,才华盖世。人间留不住,天诏赴玉楼。然死者长已矣,懿之兄切莫哀毁过礼……” 洋洋数百言一挥而就,沈子忱拿着拿着文章起身又是大笑:“你写这些官话倒是顺手。想来是平常惯会敷衍人,敷衍出了门道。” 陆福生不语,沈子忱却又问道:“你认识唐文廣?你怎知他是内外兼修,文韬武略,才华盖世?据我所知,我这位大表兄可是个草包啊!” 陆福生有些紧张,道:“公子都说这不过是官话了。妾虽不认识这位唐大公子,可这种文书妾想来也不过是跟他们客套几句。话怎么好听怎么说便是了。哪怕那唐大公子真的是个草包,说他文韬武略总也不算冒犯了他。” 沈子忱道:“好了,就是它了。”说着便将这文章叠了几下,又从柜中翻出一个信封将它装了进去。 沈子忱看了眼陆福生,道:“以后没必要因为唐文度的事情心惊胆战的了。申琳已经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知道他欺负过你,我替你教训过他了。我知道他帮过你,我也帮了他一次。你和他已经两清了。” 陆福生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唐二公子几个月前才回幽州,不到半年唐大公子就死了。唐二公子此番回去就是要夺位的是不是?” 沈子忱愣了一下反倒笑了,也没打算隐瞒:“那自然是。他唐懿之在我青州蛰伏了这么些年,可不就是故意守拙,掩人耳目,养精蓄锐么?难得小爷肯帮他,他可不要火急火燎地杀回幽州么?” 陆福生这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89 时才弄明白几个月前在府里见到唐文度时,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的缘由。 唐文度此人虽帮过她,可他却是存了私心,并不是真正要帮她。古人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唐文度本就是当她做物件玩的,并不是存了善心真的要帮她,陆福生便也未想过要谢他。更何况和笙坊多次受辱的事情陆福生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没忘,若非他帮过她,她必定会要他性命,更别说帮他了。她至多能做的便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给他使绊子就是了。 没想到沈子忱竟替她做了好人。 其实也不算替她做好人。唐文度虽然欺侮过她,可对沈子忱却算是仁至义尽了。他是沈子忱的表兄,武林大会沈子忱中蛊,瞿庭东扛着沈子忱进了和笙坊,是唐文度第一个找到她要她帮沈子忱解蛊的。他惦记她两年,可是沈子忱中蛊,他毅然决然便将她转手相送。 沈子忱要帮唐文度原因自然不会是她,多不过是拿她当个幌子罢了。沈子忱与唐文度是正经八百的亲戚,自然比唐文广那个便宜表兄靠谱的多。都说“官官相护”,无非也就是说朝廷里各处官员都搭得上话,日后好过日子。想当初沈老太爷把女儿嫁给唐抗可着实花了不少力气。二人都各有所爱,却硬生生配成一对怨偶,这才有后来正经嫡出的唐文度被庶出的大哥唐文廣抢了世子之位撵出幽州一事。唐抗活着的时侯心就不知偏到哪里去了,而今唐抗死了,唐文度若还在幽州待下去岂有活理? 范阳节度使是十镇节度使排第一的,沈家嫁女本是高攀,可奈何沈家一直与江湖来往密切。南宫阔林蔚山先后两任武林盟主都与沈昊关系匪浅,唐家想来也是惦记着他这点好处,才肯伏就。 唐文度虽是唐抗嫡子却非唐抗爱子。平素只是纵容却不曾宠溺。身为爱子的唐文廣早已暗中埋下势力。唐文廣比唐文度大了七八岁,且心思缜密,唐抗死时唐文度不过十六七,哪里斗得过他?为求保命,只得逃出来投奔青州外祖。 沈昊初知唐家这孽庶欺嫡之事也是震怒。唐文度是自己的亲外甥,唐文廣没理由不忌惮他,如此,自己在唐家埋的线也就算断了。 唐文廣初初夺位,正在给唐家大换血,风头正盛,气焰也正盛,正是逮谁咬谁的时节。偏偏唐文度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哥哥整日派刺客杀着,头两年他却整日往舅舅府上跑,问着舅舅何时才能发兵助他夺回节度使之位。 何时发兵?怕是一辈子都发不了兵。平卢节度使掌管兵力三万七千,居十方节度使第七位。范阳节度使居首位,掌管兵力九万一千。实力悬殊如此巨大,要他怎么发兵?如今范阳镇都在唐文廣手里,非要这时触他霉头,这不明摆着找死的么? 于是沈昊便叫来唐文度,让他徐徐图之,切莫操之过急。又透露了自己的意思,要唐文度与他演一场甥舅不和的戏码来让唐文廣放松警惕。如此便有了唐文度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烂泥扶不上墙,引得舅舅舅母厌恶之事。 可这戏唱着唱着,沈昊就有些假戏真做的意思了。唐文廣死了媳妇,沈昊听闻,眼巴巴在族里挑了个近支嫡出的侄女儿给他送过去做续弦,谄媚之意,可见一斑。这唐文廣三十好几的人了,他这小侄女可才十五六,隔着这么些年岁,又是续弦。他这小侄女是自幼娇养惯了,哪里肯从?哭将一场还是被塞进了花轿。 唐文廣是不是念着他的好尚说不清,可唐文度却对他存了戒心。唐文度年纪虽轻,但却不傻。这舅舅向来虚伪,到处留着后路,哪里真的为他想过?若想回幽州,只能靠他自己。 整日缅怀故国的李重光被赵匡义一杯毒酒毒死,反倒是乐不思蜀的刘阿斗活了下来。反正大势已去,唐文度倒真个做出了样子给他哥哥瞧。唐文度远避青州几年,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日久,沈昊也真的对他不管不问甚为薄待,唐文度平日吃穿用度俱比沈子忱差一等。唐文度闹腾得过分了,沈昊竟几次对他起了杀心,想来已是争位无望,心遂安。唐文廣倒时有银两送至接济于他,以示兄长友善,显得比这舅舅还亲善许多。 唐文廣续娶那沈氏第二年就生了儿子。唐文廣之前没有嫡子,这头一个嫡子降生,索性就立他为世子。这时候也说不清沈昊到底是跟谁更近一些了。 唐文度是真的不敢信这舅舅。这杀心到底几分做戏几分真他可摸不清,有时他是真担心他这舅舅会一刀砍了他向唐文廣示好。 ☆、守拙 第五十九章:守拙 可沈子忱跟沈昊却又不一样。沈子忱自小是当君子教的,生来家世显赫,也没人需要逢迎巴结,远没有沈昊世故。沈子忱比唐文度小了几岁,刚懂些事就整日看到他这副浪荡模样。他又不知道唐文度的底细,难免对唐文度起了几分鄙夷。 沈子忱虽跟唐文度生分,但为人还是比沈昊那厮能信得过的多。这几年沈昊越发不愿理事,府里营里大小事务多推给沈子忱处理。沈子忱手里倒颇有几分实权。唐文度便打上了他的主意。 沈子忱不似沈昊那样势利,沈昊遇事六亲不认只权衡利弊;沈子忱虽不喜唐文度,但念着姑舅表亲,事事总会给他留些体面。那日沈子忱中蛊被瞿庭东抬到和笙坊,陆福生说要帮他解蛊,唐文度就在另一侧的游廊上。若唐文度强要阻拦,这事也不见得能成,可他这表弟一死,这个平卢镇更无人肯真心帮他。想来对自己也无甚好处,于是唐文度就将自己护了两年的丫头让给了他。 唐文度倒真不是指望着靠这个让沈子忱另眼看他,他是真的顾念着他这表弟的性命。事后他也没让人把这事往沈子忱面前提,他当时只是想让沈子忱安安生生地把蛊毒解了,并不是故意要对沈子忱巴结讨好。 唐文度当时对陆福生却只是存着亵玩之意,之所以那么久没动她,一是因为不想霸王硬上弓丢了风度。即便是那次被下了药,也不过闹了一场,没真干成事;二是好奇,看着她那么固执倔强,想知道她究竟能坚持到几时。毕竟她也知道,只要她肯从他,以往的那些苦就不必吃了。这第三嘛,是他一时还真不缺女人,犯不着非得跟她来个鱼死网破,再叫她记恨上。 只是可惜了,自己第一眼就相中的漂亮丫头,到底成了别人的女人。 唐文度本以为沈子忱不过嫖她一次罢了,没想到后来陆福生还真的进了沈府,还有了身孕,成了沈子忱心尖儿上的人物。 之前陆福生待在他身边的时侯就常常打听沈子忱的消息。城里都道这位节度使的大公子生得俊美,想来她也是生了要高攀的心思。可沈家家规子弟不宿娼,若非沈子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0 忱是中了蛊,死人一样被抬进和笙坊,怕她也没有近身的机会。 可沈子忱被抬进和笙坊时,坊里也没有清倌小娘肯接他,都倒是武林大会落败的莽夫,又黑又胖又丑,又被什么恶毒的蛊虫咬了,七窍流脓,人事不醒。非得这嫩的掐出水的黄花闺女凑上去同他交欢,再把他那满脸的脓血都舔干净才算了事。那几个小娘摇着小扇嗑着瓜子,说的像模像样的。说到最后一句,也不顾的嗑瓜子了,掩着嘴便要干呕。 偏得陆福生胆大,借了身干净衣裳就过来毛遂自荐。还鼓着胆子与那些江湖莽汉谈条件。 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陆福生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房间里跟着出来的竟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这可不把坊中的小娘们气疯了? 一个二个都说:“没想到,倒叫那个呆丫头捡了个便宜。” 陆福生惦记了这沈大公子这么些年,没想到这么误打误撞的,竟叫她如愿了。 得知陆福生在沈府里受宠,唐文度不免要担心。陆福生生来那副促狭性子,最是记仇。唐文度与她相处两年,也都底儿清。自己欺侮过她,她必定一直记着。可毕竟没真正闹出事来,自己在和笙坊那两年也颇为照顾她,好歹是护了她两年,想来她也不至于在沈子忱耳边吹枕头风,故意给他使绊子吧?多不过不谢他,二人两清,各自相安罢了。 却没成想陆福生竟会帮他,竟催着沈子忱帮他早些回幽州。 其实并不干陆福生的事。是申琳跟沈子忱说了事情原委,怕沈子忱说她挑拨离间,想着多说人点好总没坏处,故此这样说。沈子忱跟陆福生正吵着架,也没处求证,也就只能这样了。 要帮唐文度回幽州是沈子忱一早决定下来的。不过自打他知道唐文度对陆福生存着的心思,再不乐意唐文度继续在青州待了而已。反正不过是早些晚些的问题,早些又能如何?多不过再投入些人力物力,再多费些心思罢了。 那日唐文度脸上的伤确实都是沈子忱打的。平白惦记自己媳妇,还妄想霸王硬上弓,给他些教训是应该的。唐文度惦记着回幽州这事还得靠着沈子忱,也就没敢反抗。再者说沈子忱的功夫唐文度在武林大会上也看到了,就算是真的要反抗,估计也是白搭。他毕竟是沈子忱的表哥,估计沈子忱也不会真个打死他,也就随这位爷高兴吧! 唐文度离了幽州太久,本来幽州里的事再难操持,难得唐文度却有一个好岳父。 唐文度是唐家的长房嫡子,唐抗为他安排娶了范阳卢家的女儿。这卢家可是正经的望族,别说范阳镇,就算是九州四海的门阀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卢家的嫡出女儿嫁给他倒也不算辱没了他。 卢氏大家出身,又是长房嫡出的孙女,自幼娇宠惯了,脾气难免乖张。初婚时唐文度贪她貌美一味宠溺忍让,没立下规矩,日子久了更拿她没办法。唐文度给她欺负惯了,家里侍妾也没敢纳半个,落得个季常之癖的名声,偏喜得他那老岳父没办法。只以为这个女婿是个会疼人的,倒是自己将女儿托付对了人,横竖自己没儿子,便对这个女婿掏心掏肺,视如己出。 唐文度离开幽州时只带了媳妇和些细软。临走时老岳父万千嘱咐好生珍重,父亲必会让他们夫妇风光回来的,言辞切切,比他的亲爹还要亲上几分。唐文度搂着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倒真是感人至深。 唐文度刚到青州时也是规规矩矩的。不过整日有人追杀,提心吊胆的紧。还是心腹帮他想出了主意,要他吃喝嫖赌佯装堕落,使幽州城那位大公子卸下防备。更何况,吃喝嫖赌到处都是人多的地界,青州毕竟不是幽州,好歹他是沈昊的外甥,这大公子就算要杀他也不能轻易下手。 唐文度使那心腹对卢氏照实说了,卢氏读过书,知道刘禅与李煜的事,知道这心腹说的有理。可这吃喝赌都可以,她惟独受不了这个“嫖”。卢氏眼泪汪汪的看着唐文度,唐文度登时会意,一巴掌拍到那心腹的头顶上,怒道:“你这厮休得胡言,平白离间我们夫妻的关系!我唐文度怎是那种随便的人?我唐文度就算是死也不会与那些烟花娼妇在一起!想我唐文度七尺男儿,亦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死又如何?我唐文度就算是死也做不出对不起夫人之事!” 他这一口一个“死”的,倒真个唬住了卢氏。唐文度靠着一身好皮囊惯会哄女人,卢氏真心爱他,哪里舍得他死?哭哭啼啼只得求着他听了那心腹的话。唐文度却仍是义正辞严的拒绝,待卢氏求了好久才只作万分艰难勉从的模样。 卢氏却不是个傻子,日子久了也看出了门道,这厮是哄她哩!这日日不归家,白花花的银子散在外头,哪里是勉从?指不定躺在哪个温柔乡里多乐不可支呢!好在他在外头跟别的女人鬼混,却未曾把那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回家里过。他虽回家不勤,但是但凡回家也都是重新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脂粉味儿,清清爽爽的来见她。他能做到如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更何况要唐文度去嫖院是她首先提出来的,如今怎么好再反悔?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过了。 唐文度离开幽州之后他那岳父假意跟了唐文廣,却一直暗中打点着唐文度的事。唐文度人虽在外,在幽州继续培养势力的事情一样没落下。再者说沈子忱也竭力使人使银子帮着他呢! 唐文廣庶子夺位,驱逐嫡出兄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他自己也心虚,嫉恨底下人拿这话挤兑他。但凡有人触了他的逆鳞,绝无生理。偏偏老臣子们就信这个嫡庶之分,难免被他忌惮打压。文人们又多是好生事的,哪怕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瞧见什么有违圣人训的也要义愤填膺口诛笔伐一番。可唐文廣如今节度使位子上坐着,有钱,有权,有兵,怎可任他们折辱?于是难免会时不时生出件血案。 唐文廣也知道自己初初登位,老臣子们惹不起,不可逼的太急,便只捡软柿子捏。那些书生们被他屠了几次,就差跟秦始皇一样焚书坑儒了。可偏偏这书生的嘴却生得奇怪得紧,怎么却是越堵越堵不住。这书生越杀,冒头的竟然越来越多。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几年下来,幽州早已民心离散。 唐文度回来时造足了势,说什么背井离乡,卧薪尝胆,谁料兄长不仁,不忍子民受苦,特不惜一死回来。又加上他占了个嫡出,被哥哥赶出幽州又是个弱势地位,很快就得到了百姓的拥戴支持。刚巧唐文廣突然就病了,又巧了得的是绝症,更巧的是他没几天就死了。当真是举州欢庆。 这唐文度刚回到幽州没几个月就夺回了节度使位。否极泰来,唐文度没等几个月又逢弄璋之喜,嫡妻卢氏一举得男。唐文度抱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1 大胖小子喜滋滋的,又写了文书到青州报喜。 孩子刚出生就定下了世子之位,唐文度斟酌了几日,取名唐楷。唐文度连写了几封信给沈子忱,非得把这孩子给他做女婿。就等着沈子忱赶紧生下个女儿,要是沈子忱这辈子只得儿子,一个女儿都生不出的话,他就使他儿子唐楷当和尚去。沈子忱瞧着这信,却是啼笑皆非。 ☆、蟊贼 第六十章:蟊贼 陆福生虽是不情不愿的被沈子忱强纳了,可毕竟是告于宗庙宴请亲朋,正正经经嫁给他了。如今沈子忱还没有娶正室,也不好叫陆福生二夫人。可她毕竟是一身绯衣嫁进来的妾室,也不能直接叫她夫人。 陆福生初入沈府时,一些谄媚的奴才见她生得漂亮,又是世子收用过的人,便眼巴巴叫她声:“姨奶奶。”这不,这才过了一年功夫,孩子有过一个,还赶在正室进门之前先嫁了过来。如今,世子被她吃得死死的,平素百依百顺,能宠到天上去。这一声“姨奶奶”没有叫错吧? 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也惯会见风使舵,也俱称她为“姨奶奶”。 如今她也算是府上的主子,不似以前做丫头任人欺凌。丫鬟婆子见了,无不小心逢迎。都这样反倒惹得陆福生厌烦,沈子忱若不在家,她得空就偷偷去张家看申琳和小豆蔻。 豆蔻长得快,如今家里又不缺银子,申琳懒怠起来也不肯自己截布料给她做衣裳,直接就去街上成衣铺买。陆福生喜欢和申琳一起逛街,便常常陪她一起去。 陆福生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旧时刁钻的性子刚露出点头来,没想到却在街上遇见了她刚出和笙坊时碰到的扒手刘誉。之前唐文度总是说她性子促狭暴戾。倘若能一直站在她头顶上倒无所谓,若当真一朝败落,落到她手里,必定没有活路。 陆福生乍一见到刘誉心里确实是有几分不快的。细说来,若不是他偷了她的银子,她也不至于下着大雨无处可去晕倒在林府门口,想来也不会正巧就遇上赵谐成。若不是遇上赵谐成,怕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 可陆福生当时倒真没想因为这个要怎么他。刘誉其人虽为奸诈小人,可到底这一切不干他的事,不能全怪到他身上。况且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就算是真的杀了他也出不了什么气,犯不着因为他再平白落个睚眦必报的名声。 之前申琳要对付和笙坊的王鸨儿的时侯,陆福生就有几分犹疑。不过那次是恰好赶上薇儿忌日,陆福生与申琳的心情都不好,申琳记着薇儿之死和旧日毒打之仇,只在街上瞧了她一眼就起了杀心。那王鸨儿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她确实不想拦,倘若拦了倒显得她虚伪。 豆蔻玩了半天睡了,阿春在家里看着她。陆福生就和申琳一起出来逛街,预备再挑些布料,再给豆蔻做几身小衣裳。惠然被沈子忱给了陆福生,可陆福生不乐意她总是跟在自己身边,也就打发她守在张宅里跟阿春一起看孩子。陆福生身边是一直都有暗卫守着的,这位张夫人的男人又是陆福生身边护卫们中的管事,想着也出不了什么事,惠然也就乖乖从了。 陆福生瞧见刘誉只当没看见,依旧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这便是放过他一马,之前偷盗胁迫之事只当没有了。偏偏刘誉却认出了陆福生和申琳,眼巴巴的要迎过来。 申琳扭头叫了一下“福生”,说道:“竟然是那个家伙。福生,摸住你的钱袋,可看紧一点。” 刘誉这人却偏生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他见陆福生和申琳俱梳上了妇人发髻,想必是嫁了。一个是得花柳病给窑子里赶出来的;一个是窑子里的逃娼。看这二人的打扮倒是都体体面面的,可又不是穿金戴银堆金砌玉的富贵。不过两个娼籍出身的小娘,又怎会有什么富贵可言?和笙坊如今败了,这俩人指不定就是打着妇人的名声重操旧业呢! 申琳姿色寻常,脾气又坏,之前在和笙坊就不是个出彩的。可这陆福生却不同,长的水灵不说,还是个处子。虽说身份一直是薇儿的丫头,可谁不知道唐文度唐公子之所以包下薇儿就是为了这个丫头?刘誉早就惦记上了她,为此还特地去和笙坊睡了那薇儿几次,就是想顺便揩她这丫头点油水。谁知这位唐公子的脾气竟是大的不得了,他竟连薇儿那屋子都进不去,还是薇儿另借了一间房做了他这生意。他死活碰不了,反倒惦记上了。 后来在街上遇着她,刘誉本是存心戏弄她,就偷了她的钱袋,不曾想还真有不少银子。陆福生追着他跑了几条街,终是被他引到了个僻静地方。四下无人,他要打定主义要碰她,她一个女人没什么力气,想必也拦不住他。本以为这次总算可以得偿所愿,没想到她竟然是得了花柳病给老鸨撵出来的。刘誉大失所望。 没想到隔了一年,她竟还没有死。不仅如此,竟又比之前美上了十倍。之前干巴巴的小丫头成了丰腴的少妇;眉眼褪去了之前的青涩,多出几分妩媚;举手投足都别有风情,端的是仪态万方。和笙坊的清倌和接过客的小娘不就是这种区别么?瞧她这模样,必定是正经有了男人了。 清倌和接过客的小娘虽不同,却各有各的好处。清倌固然干净,可哪里有这正经的女人善解风情?榆木疙瘩一般,万事都要自己教也是无趣。反正只有这陆姑娘这般的,才最有风情。 刘誉奔过去赶到陆福生和申琳面前行了个礼:“诶呦喂!这不是陆姑娘和申姑娘么?” 陆福生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搭腔,又给申琳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别理他,一起离开。可着在刘誉眼里偏偏就成了退让。 刘誉笑了声:“陆姑娘之前不是得过花柳病么?这一年过去,想必是好了。比之前出落的更加水灵了。”说着,竟抬起他黑黢黢的手探上陆福生的腰捏了一把。 陆福生没防备他突然这样,不由得大惊,急忙躲开他后退一步。申琳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陆福生如今是什么身份,岂是他惹得起的?这个刘誉还真是色胆包天!陆福生身边可一直都有暗卫跟着,他这是连性命都不要了么? 申琳冲上前一巴掌拍到刘誉脸上:“放肆!姨奶奶在此,你怎敢如此无礼?你不怕沈公子砍了你的脑袋么?” 沈公子?哪位沈公子?这平卢镇的节度使可就姓沈。刘誉还没反应过来,张君璧就带着几个护卫一下子蹿了出来。 一个护卫走到刘誉身边,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又扯着他的胳膊逼他跪下,举起宝剑架在他的颈间。张君璧也单膝跪倒在地,拱着手道:“属下失职,累姨奶奶受惊,请姨奶奶责罚。” 刘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看见脖子上的宝剑吓得浑身发抖,哭着就要求饶:“小的有眼不识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2 泰山,冲撞了姨奶奶,还请姨奶奶饶命……” 那护卫胳膊略动了下,刘誉的脖颈已有鲜血渗出,他喝了一声:“少废话!”刘誉被镇住,急忙闭上了嘴。 陆福生脸色发白,对张君璧道:“我没事,你起来吧。是我要你们离我远一点的,不怪你们。还好我也没有什么事。” 陆福生虽嘴里说着没事,可张君璧瞧着她的模样,手里搅着一条帕子一直在用力的揉搓腰间的那块衣裳,似乎是很难弄掉的油污。张君璧知道她必定是介意那个小贼摸过。 张君璧起身,道:“姨奶奶,这个人要交给世子发落么?” 陆福生却惊了一下?她怎么能把刘誉交给沈子忱?瞿庭东跟她说过,沈子忱疑心她在离开和笙坊之后被别的男人碰过,还怀疑过攸宁是她跟别人生的。这个刘誉在她离开和笙坊后偷了她的银子不说,还存心戏弄她,当真是差一点就给他碰了。张君璧若将他给沈子忱发落,那他定无生理,说不定还想要鱼死网破,再往她身上泼些脏水。 陆福生丢了那帕子轻声说道:“不必了,张大哥。世子日理万机怕是没时间发落这些小蟊贼。张大哥若是有心为我主持公道,不如就将他带回去,交给我来处理。” 这里这么些人看着,陆福生带着刘誉回去动用私刑必定会落人口舌。若是这人交给沈子忱,沈子忱估计也留不了他;可若这事情是陆福生干的,她就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的蛇蝎妇人。不过就算是心如蛇蝎,好歹这事情是她做过的,那也不算冤枉她。总比她平白被人误会,连带这攸宁都被人质疑要好的多。 沈昊与林蔚山商议,给沈子忱和林初夏定下的的婚期就是今年。本来预备是三月,偏偏赶上她小产,连累林初夏落得个恶毒名声,使婚礼不得不延期。眼看就要过年了,林初夏过了年就二十了,想来也没法再等了。于是就将婚礼安排在腊月里。 这都进十一月了。原先沈子忱要纳个妾尚要提前一个月准备,这娶嫡妻非同小可,沈子忱想必也忙的顾不上她,哪有因为她就把婚礼诸事搁在一边的道理? 刘誉之事想来也没有多大,她不过私自处理一个冒犯了她的蟊贼,沈子忱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要杀了她。人生二大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沈子忱是平卢节度使世子,世袭罔替,也没必要再去考科举,自然比那些状元郎体面的多。这一个月后又要娶娇妻进门,大喜临门,好歹要新鲜上几天。应该也没什么空闲时间能处置她。 ☆、惩戒 第六十一章:惩戒 陆福生处理了刘誉之后倒是闲了两天。可没想到沈子忱竟真是对这个婚礼不甚在乎,竟还不及之前纳妾上心。陆福生那日在街上被人调戏的事情不小心被人捅出来了,连带着之前冯氏和王鸨儿的事情都露出马脚。沈子忱竟真的过来兴师问罪了。 年底事情多,沈子忱白天在军营里忙活,每次都是夜里才回来。陆福生所住的偏房浴室里没有浴池,沈子忱嫌木桶小,不惯歇在她房里。每次都是提前差人把陆福生叫到正房伺候。 这天沈子忱回来的倒是早,陆福生候在他房里,已然沐浴更衣过了。见天色还不是很晚,就吩咐上了一些宵夜,陪着他略吃了一些。 陆福生只觉得沈子忱今日与之前不同,见着她半晌没有说几句话,表情似乎也有些阴郁。陆福生也不敢问,下人们撤去宵夜之后就伺候他宽衣。 如今已是寒冬,沈子忱又是从军营里回来的,身上难免穿的厚实。陆福生垂着脑袋去解他腰间的玉带,因着现在是妇人打扮,头发都在脑后盘成发髻,正好露出一段细白的颈子。烛光下佳人粉颈低垂,说不出的温柔乖顺。 可想想她干的这些勾当,哪一件心慈手软了?哪里有分毫如今的温柔乖顺? 沈子忱随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来:“陆福生,你最近出息了啊,还学会杀人了啊!” 陆福生一惊。他这样说,可就不只是刘誉的事情被捅出来了。又听沈子忱说道:“杀你娘的那个冯陈氏,你杀了她全家;在妓院毒打你的王鸨儿被你设局逼死;你出和笙坊之后偷了你的钱又侮辱你的那个刘誉,你给他灌了药,让他一辈子痴傻如幼童。我竟没想到,我的福生还有这样的手段。” 沈子忱嘴角含笑,表情虽是阴郁不定,却又不是恼怒。陆福生捉摸不透,也不敢动,就那样任他捏在手里。他既然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那她也无需再说什么了,她若费心解释,反倒是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沈子忱的一只手扣着陆福生的下巴,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探到陆福生的领口,“哧拉”一声就撕开了她的衣裳。陆福生刚沐浴过,大氅底下只有一身薄如蝉翼的小衣。对襟大氅被沈子忱扯坏,玉扣掉了一地,玉碎之音清越入耳,沈子忱抬起眸子就看到陆福生一身萃玉般的肌骨。 房间里生了炭火,地底下又有地龙,其实也不是很冷。可毕竟是冬天,陆福生乍然被他剥了厚厚的衣裳,只穿了这身薄的如同没有的小衣,不由得颤抖了下。 沈子忱看她这一身打扮,欲盖弥彰若隐若现的,倒似存心勾引他一般。不过想想,她大半夜的待在这里,可不就是侍寝的么?穿多穿少倒无所谓,反正都是要脱的。 陆福生冷,看着他这个模样,估计还是要和她僵持一会儿的。于是就挣开他的手,弯着腰捡起了自己的衣服。沈子忱本已动了念头,可她竟然推开他非要去捡那衣裳捂在身上,如此便是公然忤逆了。沈子忱略有有几分不快,便制住她不许她捡,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丢到了床上。 陆福生看着自己身上覆着的身子不敢再挣,其实这样倒是稍暖和一点。沈子忱看着陆福生一脸乖顺讨好反倒笑了:“我还以为你也会冲上来把我也杀了的,怎么这时候倒乖巧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都给弄死了,那我呢?我占了你的身子,毁了你的名节,拖住你,让你嫁不成你的赵公子,你想要怎么对我?你也要一刀杀了我么?” 陆福生咬着唇不说话,一副隐忍的样子。她就是这样,万事都忍着,你还当她乖顺,反倒没有防备。其实她都记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向你亮起屠刀杀你个措手不及。沈子忱如此却恼了,一把扯下她身上的小衣。 陆福生还是顺从,可是她越是这样顺从,反倒却让沈子忱来了脾气。他按着她上下其手,她知道他是想要她。她力气小,又不想惹怒他,只得任他施为。可他折腾她折腾的过分,她实在是难受,终于肯求饶:“你别这样,我疼。” 他倒是停了一下,说道:“你以前不是挺能忍的么?我记得头一回的时候,那紫竹针扎在你的手上,血流了半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3 床你都没吭声,这会儿怎么矫情了?是不是这几天我宠你宠得紧,你又忘了自己是谁了?” 陆福生见他话说的难听,也就咬着牙强忍着没吭声。冷着脸把头偏到一边,任由他的吻落到她的颈间。 折腾了半宿,沈子忱还是没有放过她。他是尽了兴,瘫软在她的身上亲吻她的耳垂。本是耳鬓厮磨的动作,他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挺信任那张君璧的。想来你是忘了,张君璧是我派给你的侍卫,他是我的下属,不是你的。我对他有知遇之恩,你是觉得你有什么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的?” 张君璧?怎么会是他?陆福生的身体猛的僵硬在那里。 怪不得他有这么大的神通,她做过什么事他都能全部知道。她一直以为张君璧是申琳的丈夫,小豆蔻的父亲,就是自己的人了,她就可以信任他了。却不曾想,竟是她太幼稚。 沈子忱觉出身子底下那软软的一团突然不老实起来,一双柔荑柔弱无骨,偏偏使足了力气要推开他。他支起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陆福生也瞪大眼睛直视沈子忱:“你起来!你放开我!” 沈子忱难得听她一回话,竟真的松开她,从她的身上下来。陆福生一脸羞愤,侧着身子就要往一边躲,却被沈子忱拉住胳膊又扯到怀里来。陆福生正要挣扎,脑袋却被他按倒他的胸口:“陆福生,你怎么永远也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呢?刻意哄你的,你当他是朋友;真心爱你的,你却发现不了,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你想想,若非我授意,张君璧怎么可能会任你胡闹?” 张君璧,张君璧。又是张君璧。他非要拿张君璧剜她的心,告诉她她是有多蠢。 陆福生闭着眼睛不语。 张君璧是沈子忱的人呢!你竟然还傻的当他是心腹。你老是觉得你读过书,你博闻强识,你聪明。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人家逗乐的一个玩物。你把人家伺候高兴了,人家哄哄你,你还觉得自己算计了别人,指不定觉得自己多聪慧呢!现在事实摆出来了,你干了什么都是人家安排好的,人家都门儿清,你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你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还报仇呢!平白把自己送给了人家当玩物。早知道如此,倒不如一早死了干净。竟然还恬不知耻的躺在他的床上任他取索,平白污了南宫家的声名。可若是你死了,在黄泉之下,顶着沈子忱妾室的名声,你更是没有脸见你的父亲母亲。 初时陆福生还闹了几下,可现在却老实了,一动不动的靠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沈子忱便觉得胸口一片温热,湿湿的。他低头看了一下,竟是她在哭泣。 陆福生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就止了眼泪,就好像故意要与他杠着一样。可偏偏她的眼泪憋在眼眶里打转,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委屈。 沈子忱最见不得她哭,本来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全没了,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哄。陆福生冷着脸思索了很久,到底是要跟他撕破脸还是示好?她要怎么做?当然是撕破脸解气,可是撕破脸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证明自己更蠢。 陆福生纠结了片刻,搂紧沈子忱的腰大哭起来。 陆福生哽咽着说道:“其实妾也没那么记仇。这些年欺负过妾的人那么多,妾哪能一个个全记下来?可有些仇妾是没法子忘的。那个冯陈氏杀了妾的母亲,那个王鸨儿杀了妾的朋友,这种仇要妾怎么忘?妾若忘了,那妾还算是个人么? 还有那个刘誉。就是和笙坊里妾为世子解毒那日,当时妾从和笙坊出来,薇儿和申琳姐姐一共凑了十三两给了妾。妾的身上只有这十三两,出门就给刘誉那厮盗了。妾去追赶他,可他竟将妾引到一出隐蔽的胡同意图奸污。若非妾佯托自己患了花柳病,妾怎能从他的手里逃脱? 那夜下了大雨,妾身无分文,住不起店,就在雨里淋了半夜。若非赵谐成赵公子相救,妾必定就死在那日了。妾知道世子讨厌妾提赵公子,因为妾之前为了赵公子犯过糊涂。可那个时侯真的只有他肯帮我。妾初入府时日子过的艰难,成日被那嘉卉挤兑,也只有他帮我。妾这才迷了心智,想要跟他离开。 若非那个刘誉,事情何以至此?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既然善恶到头终有报,何必拘泥于时间身份。妾不过是让报应提前到而已。更何况孔子也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妾只是想要以直报怨,并不是存了心要牵连无辜。 世子既然知道是妾使张君璧做这些事情的,那么具体的情况世子也该是知道的。和笙坊王鸨儿的事情虽是妾默许,却非妾授意。江陵冯陈氏之事,妾只说要那冯陈氏为先妣偿命,并非是要灭她满门。刘誉之事妾承认是妾所为,可妾也并未要他的性命啊!” 沈子忱搂紧她亲吻她的额头:“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知道是我让你受了委屈。是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日后乖乖的,少往外面跑。府里总没有人敢给你气受。” 现在府里是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待几日后他娶了正妻,这话自然就不作数了。她日后必定也不能往外面跑了,他让她跟张君璧有了芥蒂,那日后她必定是信不得张君璧了。张君璧若一直在她身边,她怎么敢再像以前一样胡闹? 他是真拿她当金丝雀养了。他成功了,她果然被困死到这个笼子里了。她若是一条狗,怕是每天都要向他摇尾乞怜一番。什么棋艺不精,都是唬她的吧!他倒端得是是布的好局。 自那日后,陆福生再没出过沈府。申琳听从沈子忱的吩咐,来过沈府几次。申琳独自一人来尚好,如若申琳带着张君璧同来,她便冷若冰霜,再不发一言。 其实陆福生也知道,这事情不能全然怪张君璧。到底不过是小人物,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身不由己。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这里,他也深受沈家重恩,他除了乖乖听主子的话,别无他法。若是沈子忱知道了事情真相,于陆福生,多不过是训斥几句;可若是他忤逆了沈子忱,可能不仅是自己的前程生死,怕是老婆孩子也都会搭进去。 这些陆福生都知道,不过事情搁到自己身上,被出卖被背叛的都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忍罢了。以她如今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强忍着不快与张君璧虚与委蛇。可再信他绝无可能,他既然会背叛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可她一次都受不了。 申琳知道底细,也跟张君璧闹了一场。相识多年,到底是生死之交,陆福生倒也不至于连申琳都猜忌。申琳跟张君璧吵了架,就抱着豆蔻来找陆福生。沈子忱不日就要大婚,怕陆福生心里不高兴,再生出别的心思,索性就把申琳留在府里陪她几日。 作者有话要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4 说:  小伙伴,真的别着急,男主嘚瑟不了几天了。 ☆、大婚 第六十二章:大婚 大婚那日沈府热闹非凡。陆福生怕闹,宴席开始之前一直没有出房门。只有申琳抱着豆蔻出去转了两圈,阿春也跟着一起过去了。阿春年级小不懂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得见到一会这样的大户人家娶亲,不由得就有些兴奋。她素知陆福生脾气和善,见她一直没有出门见识这样的大场面,不由得就有些惋惜,回来之后就向她极力描述自己的所见之感。言语之中颇夸大其辞。 申琳怕陆福生动怒,给阿春使了个眼色视意她闭嘴。陆福生倒是没有介怀,笑道:“平卢节度使的公子与武林盟主的孙女儿成亲,派场必定会大一点的。三媒六聘,三书六礼,样样马虎不得。自然不同于之前纳妾,怕是要比那时热闹十倍百倍有余。” 傍晚有人过来叫,陆福生这才不得不去。那时新娘新郎已经拜过堂,婚礼仪式已经结束。新娘送入洞房坐帐,新郎也要出来敬酒。 陆福生一路走来,栋宇之上挂满花灯红绸,满院都是浑身绮罗的达官显贵。果然比之前纳她时热闹百倍。 仆役们在桌子上布了碗筷,客人们已经开始入座了。陆福生姗姗而来,来到之时已高朋满座,到处都是捧着托盘传菜的佣人。 陆福生特地还视四周,远处果然有一个身着大红色礼服的男子往来敬酒,陆福生瞧他背影一眼便认出他是沈子忱。陆福生瞧了他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回头看她,一侧的显贵夫人们不认识她,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新郎官不由得讶异。小声互询这是谁家的女眷?如此目光灼灼,毫无礼数。 申琳见宾客侧目,这才扯了扯陆福生的衣袖:“福生,福生,你怎么了?” 宾客听到申琳对陆福生的称呼,这才想起数月前沈大公子的纳妾之礼。原来这个妇人竟是沈大公子的小妾,怪不得久久凝视着新郎官的背影,神情萧索恍惚。怪不得,怪不得。 陆福生娼籍出身之事倒不至于闹得尽人皆知 ,但沈大公子以婢为妾之事却是出了名的。沈子忱成亲,九方节度使俱有礼金宝物相赠。但节度使日理万机,本人是来不了的,便只遣了使者祝贺。封疆大吏之子成亲,也没有皇亲国戚去京而来的道理,因此座中除了李皓一人,其他人显贵再显贵也显贵不过沈家去。 显贵夫人们既嫌弃陆福生的出身低微,却也知她是曾得过沈大公子宠爱的。因此虽有轻侮,却也不敢再刻意惹她。陆福生旁边跟着申琳,申琳又抱着孩子,正打算找个空位子入座,偏偏贵人们多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们确实都没有吭声,只是陆福生瞧他们那模样便觉不喜,拉着申琳扭头便走。没走几步,陆福生便听闻有人叫她:“福生姑娘请留步。”陆福生定睛一看,竟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陆皎。 陆皎笑道:“此桌人少,不知福生姑娘是否能赏脸与妾共坐一桌。” 陆福生看了看,这张桌子上的客人果然少的可怜。一张圆桌本来当坐八个人,可这张桌子旁只坐了陆皖、李皓、陆皎三人。陆氏兄妹且先不说,想来李皓一介亲王,虽无实权,却也是无人敢惹的。若非正经相熟的朋友,即便是显贵,谁敢坐他旁边?儿子成亲,沈昊难得回府,听说相王来参加儿子的婚礼,也过来请他,要与他同席。李皓过来青州本就是为了玩,又不似当年是为了公干,哪里耐烦敷衍他?李皓直接就拒绝了沈昊。之后就更无人敢于他们同席。 陆福生拉着申琳过去,见了李皓和陆皖,陆福生屈身见礼道:“妾陆氏见过相王殿下、陆公子、陆姑娘。相王殿下、陆公子、陆姑娘万安。” 陆皖起身拱手回礼,道:“二夫人不必多礼。” 李皓虽没起身,他抬了抬眸子看了一眼陆福生,倒是笑了笑。 申琳鲜少见陆福生如此煞有介事的行礼,再听“相王殿下”四个字也是唬了一跳。当真是满席显贵,不过成个亲,连王爷都来了! 申琳不顾抱着孩子,也屈身行了个礼,按照陆福生的话重新背了一遍。 入了席陆福生才想起来,上次纳妾之礼上这几位也都是来过的。当时这三人,再加上赵谐成、赵翦秋兄妹两个,好歹是五个人一桌。如今沈子忱正经娶嫡妻,却越发萧条了。 赵谐成之前说过,林初夏与沈子忱大婚时他不会来。可赵翦秋不知为何,竟也没有来。毕竟是亲姐姐出嫁,就算是林府也要办嫁女的宴席,想来也不需要她在家中主事吧?还有瞿庭东,听说已经在林府做了二爷。侄女儿出嫁,竟也没有出现。 陆皎见到小孩子十分高兴,兴冲冲的要抱一下,申琳知能与王爷同席的必不是寻常百姓,也就把女儿抱给了她。豆蔻还小,不过才三个多月,尚不认人,见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吵吵闹闹的,也不明白在么回事,只是傻笑。 陆皎见孩子在她怀里不吵不闹还朝着她笑也是高兴,抬头瞧了瞧申琳,笑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真可爱!” 申琳道:“这小丫头叫豆蔻,还是福生帮忙给取的名儿。” 陆皎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豆蔻,好名字。沈二夫人果然蕙质兰心。” 陆福生捧着碑子饮酒,正是心不在焉,如今还没有叫过她“沈二夫人”,她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申琳扯了扯她的衣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陆福生“啊?”了一声看着陆皎,显然没有留意刚刚她说了什么? 陆皎道:“皎皎瞧二夫人心事重重的。” 李皓道:“二夫人若是不心事重重反倒奇怪了。沈斯年那厮的肾倒是好!这才几个月?连着两次小登科。” 陆福生看了一眼李皓,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急忙唤了声“惠然”,吩咐道:“你去我房间妆台的小抽屉里把那把玄铁匕首拿过来。”说着又看了一眼李皓,道:“那次游湖,有劳殿下相救。妾在此谢过殿下。殿下借给妾的匕首妾一直好好保存着。本来上次殿下来沈府妾就想还给殿下的,可是那天闹得很,诸事繁杂,妾一时没有想起来,就给搁下了,还请殿下宽宥。” 李皓道:“既然送给你了,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更何况这匕首是师兄给我的,我也不心疼,我师兄一向大方,这样的匕首他家里有一箱子,你就好好收着吧!” 陆福生看了一眼陆皖?竟是他的? 陆皖这才想起游湖遇险那日自己给李皓防身的匕首,原来竟被他送了人。 陆皖瞧着陆福生也笑道:“容与说的不错,既然送给了二夫人,哪还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陆某虽然不是巨富,可这一个匕首送了人,却也是没法子再向二夫人要回来了。”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5 惠然一路小跑,手里捧着一把匕首回来交给陆福生。陆福生拿着匕首也不知该还不该还。可陆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她要再推拒,倒显得她矫情了。 陆福生将那匕首搁在桌上,又道:“此匕首果然是宝物,妾试过几次,当真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不知陆公子是从哪里得到的宝物?” 陆皖道:“是幼时初习武时父亲所赠,说是给陆某防身的。小时候家中富贵,父亲又疼惜我,每每出门都有数十人扈从,哪里遇到过什么危险?完全都用不着它;后来稍大一些却又跟了师傅习武,即便是危险也足以自保。依旧用不着它。二夫人不会武功,拿着它日后或许还能碰上点用处。这匕首搁到二夫人手里倒是比搁在陆某手里还要有用的多。” 父亲所赠?陆福生心中疑惑,竟出口问道:“不知陆公子的父亲是否还在人世?” 陆皖笑道:“二夫人何处此言?家父陆誊陆希鉴,便是如今的华亭侯,安居于江南吴州,春秋正盛,怎会不在人世?” 陆福生“哦”了一声没有再言,似是大失所望。 哪有听说别人的父亲没死如此大失所望的?陆福生也知自己失礼,忙解释道:“妾非有意冒犯陆公子。只是观君容色,似是故人,一时迷乱……” 观君容色,似是故人?许久之前,沈子忱似乎也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怪不得,这句话听得那么熟悉。陆皖问道:“二夫人是觉得在下跟二夫人的哪位故友相像呢?” 陆福生不想撒谎,却也无意透露,只得说道:“妾曾有一个兄长,长妾四岁,若是仍在人世的话,过了年也有二十二岁了。妾瞧着公子约莫也就是这个年纪,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的兄长。先父在时,亦同公子的父亲一样疼爱孩子如同性命。” 陆皎闻言,笑道:“我哥哥也丢过一个妹妹,年纪亦与二夫人相仿。我哥哥姓陆,二夫人也姓陆,说不准真就有些渊源呢!我陆家是江东望族,二夫人是几岁时与兄长失散的?二夫人可是江南来的?” 陆福生的母亲倒是出自华亭陆氏,兴许还真的和他们兄妹有几分渊源。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当今皇后还是她的姨母,管什么用?他们在云端,而她在污泥里。也不是不能相认,不过相认了就死路一条罢了。 ☆、拼酒 第六十三章:拼酒 陆福生苦笑:“陆小姐说笑了。福生低贱出身,在么可能与陆公子有渊源呢?妾本不姓陆,是妾的母亲姓陆。家父早逝,母亲带着妾改嫁,这才改了姓氏姓陆。妾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乡了。那时的事情妾倒还记些许。妾的故乡是淮南,并非江南。” 母亲姓陆?淮南?陆皖倒是吃了一惊。 陆皎又道:“二夫人温柔娴雅,是难得的贞静淑女。陆某观二夫人言谈举止,亦觉隐有大家之风。不知二夫人祖籍何处?相必是家道中落,因此才委身为人妾室的吧?” 陆福生闻言不语。 陆皎并不知道陆福生与沈子忱的过往,第一次见她便是沈子忱带陆福生出去逛街偶遇的那次。她只知陆福生是沈子忱的爱妾,却不知陆福生的身份家世。陆皖听到这话,又瞧见陆福生的表情,猜测可能是“贞静淑女”四个字刺激倒她了。 他知道她的身世,娼籍出身的雏妓,之所以高攀到沈子忱甚至是因为沈子忱是她以处子之身侍奉的第一个嫖客。虽说她之后是嫁给了沈子忱,可中间竟又冒出个赵谐成。一直以来,她似乎与贞洁没都什么关联。 若说言谈举止,陆福生似乎也是读书知礼的。可这又怎样?这年头逼良为娼也不容易。那些娼妓里的头牌,哪个不是熟读诗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不学?造诣大多要比闺阁里的女子高的多。他后来为了找妹妹不是没有去过那些地方。那里的女子虽都妩媚妖冶,却不尽是靠身体惑人的。或歌舞音乐,或诗画琴棋,但凡有些艳名的,多少都有些能耐。 正经要点妓院里的头牌的,大多不是他这样舞刀弄剑的江湖人,更多的是似沈子忱那样的世家公子或士大夫。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世家公子和士大夫往往娶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无才无貌,吟诗作对,尽数不懂。只是要传宗接代,人生难免没有趣味。可是娼妓就不同了,识文断句,吟诗作画,能歌善舞,如花解语,似茗忘忧。苏小小,薛涛,李季兰,鱼玄机,还有戏文里说的红颜知己哪个不是这般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若是江湖里的莽汉,即便近了某个花魁的身,怕也不知道这多花的钱究竟值在哪里。陆福生青楼出身,却有本事栓住沈子忱,让他一门心思在她身上,想必手段城府较之那些花魁头牌也不遑多让。想来她懂些诗文也不算稀奇事。 可是“祖籍”何处,是否“家道中落”他也好奇。陆皎这句话倒确实是替他问的。陆皖抬头瞧了眼陆福生,陆福生怔怔坐在哪里想了起来,半晌才道:“妾离家多年,小时候的事情大多忘记了。至于祖籍,大约就是淮南了吧?” “啊!”陆皎惊呼一声。一桌人闻声瞧去,陆皎抱着孩子,孩子裤腿湿润,陆皎前襟亦有脏污。申琳立马把孩子抱回来,道:“陆姑娘,对不住。”扭头又道:“好奇怪,刚刚明明尿过了的。这会子怎么又尿?” 陆皎沉着脸阴晴不定,李皓已经笑出声来:“叫你非要抱孩子,还愣着,还不赶紧换一身衣裳去?” 陆福生忙道:“妾瞧陆姑娘跟妾的身形相仿,陆姑娘如不嫌弃,不如随妾去偏院,先拿妾的一身衣裳穿着?” 陆皎看着一身尿渍颇为无奈,只好点头。 陆皎随陆福生去偏院换了身衣裳,陆福生翻出几套衣服给她挑选,陆皎在里间换,陆福生就在外间等。陆皎虽与陆福生身形相仿,但也只是相仿,陆福生生过孩子,前胸后臀俱要比她略丰满一些。有些衣服她虽是能穿上,可松松垮垮并不好看,只得重试。 陆福生在外间等了半天,突觉腹痛,就支会了陆皎一声去如厕。待陆福生再出来时里间哪还有陆皎的影子。 陆福生疑心陆皎是等不及先回席上了,但又觉不对。陆皎是正经的名门闺秀,跟她一同来的,怎么会先弃她而去,如此不知礼数? 陆福生出门找了找,只觉书房窗外竹林隐有臆想,就走了过去。果然是一男一女在说话,听那女子声音,正是陆皎。 那男子急切的说:“映月,我真的喜欢你。我娶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我保证,日后绝对会对你好的,生此一世,绝不二色!” 陆皎语气委婉:“二师兄,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男子道:“可他不喜欢你!” 陆皎道:“可我也不喜欢你!”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6 那男子似是愣了一下,许久没说话。隔了半晌才道:“你怎么能嫁给他?你总算是他的妹妹。” 陆皎又道:“我又不是他的亲妹妹!如今他爱的人已嫁为人妇,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他要是真的拿妹妹这个事堵我,赶明儿我就离了青州回我鄂州老家去。我虽是孤儿,可也有名有姓有脸面的,为什么要平白给他做妹妹。” 那男子又问:“映月,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陆皎点点头:“对不起,二师兄。” 说着就有脚步声过来,陆福生急忙离开在庭院里候着。过了一会儿陆皎果然从竹林里出来,而那男子却不见踪迹。陆福生知事情隐蔽,更何况又非熟人,所以也就没问。 回到宴上,席上几位仍是安坐,李皓却不知何故神情萧索,只是拿着酒杯饮酒。陆福生不管他,夹了筷子花生米也端着杯子饮了一口。 李皓抬眸看了一眼陆福生,道:“之前没有见过二夫人喝过酒,还以为二夫人不会喝酒。” 陆福生道:“公子不喜欢妾喝酒,妾不敢忤逆。” 李皓倒笑了:“今天他另娶娇妻,怕也顾不上你了。” 李皓将酒杯举过去,没想到陆福生竟也斟满酒迎上去与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李皓见她豪爽,也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赞道:“二夫人好酒量,今日我们二人不醉不归,若何?” 陆福生又斟一杯,笑道:“好啊!能与相王殿下同桌共饮,亦是难得。” 二人喝了几局已觉杯小不够尽兴,央人换了酒碗来,依旧对饮。几盏酒下肚,李皓面色微红,道:“这酒是林初夏陪嫁来的女儿红么?倒挺烈。” 陆福生不语。李皓又道:“今天沈斯年那小子成亲,是个高兴日子。可是本王就是不高兴。他如今一妻一妾,倒是享尽了齐人之福。我这个王爷却比他惨的多,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嫌弃拒绝。” 陆皎闻言,亦是低头不语。 陆福生亦是微醺,略有些醉态:“妾又何尝不是?妾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差在哪里?为什么也是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厌恶抛弃?” 李皓笑道:“今天你丈夫要娶别人。我呢,也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被拒绝了个灰头土脸。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没想到倒了竟是咱们两个难兄难弟,老是被人放弃。” 二人又共饮半晌,旁边的人大多散了,也有些人围在一边看他们拼酒。陆皖陆皎等人也像劝李皓,可哪里劝得动?难得王爷赏脸共饮,申琳也没法子劝陆福生忤逆他先停下来。 李皓已是半醉,又朗声大笑站起身来:“陆福生,跟你喝酒真是痛快!我李皓交了你这个朋友了。今天我们拼酒,还须有个赌注才好。我当你是朋友,就给你做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福生身上有长生蛊,毒都不怕,焉能怕酒?不过确实喝的多了,她的意识略有些迷离,但仍算清醒。眸子浸了酒反倒越发黑亮起来。陆福生问道:“什么?” 李皓瞧见陆福生的一双眼睛只觉得熟悉的紧,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得作罢,又道:“这样,我们以酒作赌。你不是丢了一个哥哥么?你若赢了,我把自己赔给你当哥哥,保你今后在沈府里无人敢惹,就连林初夏见了你都要低头行礼;我若赢了,你什么也不用赔。如何?” 陆福生闻言微笑,也站起来:“倒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样好的生意福生为何不做?今晚妾与殿下不醉不归!” 李皓道:“爽快!” 这宴席也吃了一个多时辰,该吃饱的也都吃饱了。席上的人都在看着李皓和陆福生拼酒,李皓便使人撤了桌上饭食,另抬两坛酒过来。 两坛酒尽,二人大醉,却仍旧难分高下。院中众人早已散尽,几乎所有人都围在四周看着相王殿下与新郎官的小妾拼酒。 又隔了一会儿,李皓中间离席呕了一次回来,陆福生却仍是面不改色。李皓此时大势已颓,已呈败像。新郎官却突然冒出来,拖着陆福生就要离开。 马上就要胜了,陆福生自然不肯离开,极力推拒他:“不是都送入洞房了么?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如此月黑风高……”陆福生“呃”的一声打了个酒嗝,又扯了扯沈子忱的红色礼服,“新郎官不去陪你那人比花娇的新娘子,过来管我干嘛?” 沈子忱一把将她抱起来,低声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房。” 陆福生在他怀里扭了几圈就是不肯,指着李皓说道:“我没醉,他才醉了!不行,你不能这样!我都快赢了。你看他,不出三碗,一定栽倒。让我再喝三碗,让我赢了他……” 沈子忱哪里肯依她?抱着她就离开了。刚出院门,李皓噗通就倒下了,陆皖急忙去扶。 李皓喃喃说道:“沈斯年在么才来啊?总算没输。”然后仰头一栽,就不省人事了。 ☆、符郎 第六十四章:符郎 沈子忱抱着陆福生回到偏院的房间。沈子忱解了陆福生的外衫,将她塞进棉被里。陆福生倚在被窝里眯着眼看他,半醉不醉的模样,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烟雾,朦胧迷离中又似淌了河流,竟有流之不尽的缠绵情意。沈子忱心里发软,帮她掖了掖被角。 门外有婆子跑过来催:“大公子,该回去了。新娘子的红盖头还等着您掀呢!” 沈子忱扭头瞧了一眼,道:“知道了。你先去吧,告诉夫人,我待会儿就过去。” 沈子忱直起身子,正欲抽身离开,却冷不防被陆福生扯住胳膊。她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握住他的手指,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死死攥住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放手。 沈子忱无奈的说道:“福生,听话,乖乖睡觉。我明日一早过来看你。” 陆福生却偏偏不松手。明明喝醉了,力气反倒比之前更大了些。沈子忱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眼睛不仅心软,手也软了,竟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她的手心抽离。 陆福生道:“我不要听话。我若是听话,你今天就要去找别的女人了,明天也不会来看我了。你不要骗我!斯年,我不高兴你娶别人。” “斯年”?沈子忱有些发愣。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全然没有之前惯有的冷漠疏离;她也是第一次除了发怒时之外不自称“妾”,语气温软,竟如同撒娇一般。她跟他一年多,鲜有如此光景。 沈子忱微笑,今天是他与林初夏大婚的日子,她难免会不高兴。可他却很高兴,她竟然也会为他吃一回醋。 陆福生拉着沈子忱的手,将他拉至进前。她将他按在枕上亲吻,双手探到他的腰间,要解他的玉带:“我不喜欢林初夏,你别娶她好不好?有我在你身边,不好么?”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7 沈子忱推开她翻身起来:“福生,你喝醉了。” 陆福生却伸臂搂住了沈子忱的脖颈,呢喃道:“我求你,别走。你留下好不好?就今天晚上,你留下,好不好?” 沈子忱本就不喜欢林初夏,今晚就算是真的回房怕也不会发生什么。更何况,陆福生这般模样,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陆福生只觉自己的力气大的出奇,轻轻一拉,竟又把他拉了回来。她仍旧抱着他的脖颈,继而又搂住他的腰。她感受到他的回应,沈子忱也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她,几番缠绵,几乎连血肉都融在一起。什么洞房花烛夜、正房里还等着他掀盖头的娇妻,尽数被抛在脑后。 魇足之后,她趴在他的怀里紧紧拥住他,软语呢喃:“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多年。在和笙坊的时候我有好几次都险些给妈妈打死,只是心里想着你,这才坚持下来。其实我不喜欢赵谐成的。但是每次无论我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只有他肯帮我,而你一直不肯出现。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是你这个人很贱的。越是对你好,你越是不屑一顾;越是对你不理不睬,反倒被你视若珍宝。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对你好……” 沈子忱听的半懂不懂。后半截倒勉勉强强算是他,可是前半截,他是一点也听不懂了。她第一次见他不是在和笙坊么? 陆福生又喃喃说道:“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很害怕,我捉摸不透所有人的想法,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我没有人可以依靠。符郎,你带我走好不好?” 沈子忱闻言如遭雷击。 符郎?她竟是把他当成了旁人。 沈子忱起身捏住她的脸,问她:“符郎是谁?” 陆福生是真的困了,眼睛死活睁不开,说道:“符郎?就是单符郎嘛!” 沈子忱使劲掐她的下颌,逼她睁眼看他。厉声质问她:“单符郎是谁?” 陆福生正昏沉,也没有回答,沈子忱却越发恼怒:“瞿庭东,赵谐成,这会儿又来个单符郎。陆福生!除了我你到底还有多少男人?嗯?” 陆福生吃痛,抬起眸子看他,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见是他,满脸都是惊恐:“世子?” 她急忙挣扎,可他却偏钳着她的身子不肯放手。她哭着说:“求你放了我吧!要不你杀了我好不好?我不想再这样了。沈子忱,我不想再这样了!” 沈子忱瞪大眼睛,连眉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沈子忱松开她起身下了床,披上自己的衣服就离开了。 回到正房时灯火未息,似乎还在等着他。林初夏陪嫁过来的霜儿等几个丫鬟婆子都还在门口守着。喜娘看到是他便迎了过来。 沈子忱本就心情不好,更不耐烦敷衍她。一句“滚开!”之后就推开她直接进了书房。 沈子忱坐在书桌后的玫瑰椅上。衣袖往桌上一拂,书册、砚台、镇纸、笔筒、笔山乒乒乓乓掉了下来,碎了满地。桌上写过未写过的宣纸也都慢慢飘下来铺了一地。 沈子忱想起陆福生说的话,胸口一阵气闷。她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是你这个人很贱的。越是对你好,你越是不屑一顾;越是对你不理不睬,反倒被你视若珍宝。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对你好……” 他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他当时对她不理不睬,她曲意逢迎,如今他越是对她好,她却越是对他不屑一顾。可他偏偏那样贱,非得对她更好,竟还奢望有一天她会回头看他。可听听她说的那些话,轻声细语,绵绵情意,竟是说给不知是谁的哪个野男人听的。 正房卧室和书房就隔了一道门,书房动静太大,难免会惊动正房。新娘子闻声,自己掀了盖头走到书房来。 沈子忱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喝了一声:“出去!” 可新娘子哪里肯听?新娘子依旧是那身红的耀眼的嫁衣,她抬头望向他,眼神含羞带怯,微笑时竟是款款深情。那张脸与林初夏一般无二,额角亦有缠枝牡丹纹样的花钿。 新娘子轻声唤道:“斯年哥哥。” 沈子忱却是大惊:“翦秋?为何是你?” 赵翦秋这才咬唇说道:“斯年哥哥,我是替姐姐嫁的。我姐姐不想嫁给你,跟家里闹了好久。哥哥说这婚事是他撮合的,他要负全责。姐姐若不肯嫁,可以不嫁。” 赵翦秋看了眼沈子忱的神色,又道:“我姐姐不喜欢你。” 沈子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知道。” 赵翦秋却道:“可是斯年哥哥,我喜欢你。” 沈子忱抬头看了一眼赵翦秋,神色有些错愕。 沈子忱与林初夏婚礼的前几天林初夏就在闹,说她有喜欢的人,抵死不肯嫁给沈子忱。可沈子忱是林蔚山和赵京同时敲定的女婿,怎会许她不嫁?因此早早的就将林初夏关了起来。赵谐成说责任在他,他肯帮林初夏离开,也安排了车马助林初夏逃婚,之后的退婚事宜他会再仔细安排。 赵翦秋听闻却跑过去毛遂自荐:“哥哥,你再帮助姐姐逃婚难免会让爹爹和外公恼怒。外公是武林盟主,势利滔天,你若安排姐姐逃婚,怕是事情不成,反而还会害了姐姐。” 赵谐成自然知道她是有话要说,要不怎么会平白跟他说这些?于是赵谐成问道:“那依翦秋所见,这事情该怎么办?” 赵翦秋不无羞赧的说:“哥哥,我想替姐姐嫁给斯年哥哥。这样对所有人都好,不是么?” 赵谐成问道:“你喜欢斯年?” 赵翦秋点点头“嗯”了一声:“原先姐姐跟斯年哥哥定亲,翦秋自然不敢跟姐姐抢。可是姐姐另有喜欢的人。翦秋求哥哥让翦秋替姐姐出嫁。” 赵谐成又问她:“你可知斯年已有心仪之人?” 赵翦秋道:“我知道。但福生姐姐那样的身份必定做不了斯年哥哥的正妻。反正斯年哥哥必有正妻,为何不能是我?况且福生姐姐喜欢的是哥哥你,并不是斯年哥哥。” 赵谐成道:“斯年并非是三心二意之人,就算福生不喜欢他,他也未必肯再要别人。” 赵翦秋反问道:“那翦秋便是三心二意之人吗?除了斯年哥哥,翦秋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与其与一个翦秋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不如嫁给一个翦秋喜欢的人。至少我是他的正妻,以后永远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还有机会让他爱我。” “翦秋若是放弃了,日后听从父兄安排嫁给旁人,我一定不会喜欢他,可那人也不一定会喜欢我。与其像姐姐和斯年哥哥那样两两相厌,倒不如让我嫁给斯年哥哥,至少我喜欢他。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是翦秋能嫁给他,日日瞧见他也是好的。哥哥已经将最爱的人生生推给别人,难道翦秋也要放手吗?哥哥固然是君子,可在这件事情上,哥哥那样懦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8 弱,翦秋不愿意学。” 哥哥已经将最爱的人生生推给别人,难道翦秋也要放手吗? 赵翦秋当真是戳到赵谐成的死穴了。是啊,他这样懦弱。什么成全,奉献,全都是假的,他只是太懦弱。 赵谐成苦笑一声,说道:“好吧,或许你是对的。” 婚礼中有哥哥背着妹妹上花轿的旧俗。赵谐成虽体弱,但就将妹妹从门口背到花轿上还是可以的。赵翦秋替林初夏穿上嫁衣,赵谐成背着她到了花轿前,轻声说道:“妹妹,你要幸福。”语气轻柔,赵翦秋至今还记得。 ☆、嫡妻 第六十五章:嫡妻 陆福生沉沉睡了半夜,第二天一早惠然就叫她起床去正房给大夫人敬茶。陆福生昨日醉酒,发生的事情已经忘了大半,还是惠然对她说了昨日的情形。 说是她昨日与相王殿下打赌斗酒喝醉了,世子把她抱回房。世子新婚之夜没有理会新娘子,就在她房里歇下了。隔了一个多时辰,世子不知怎地突然间就发了怒,一脸大为光火的表情从她房里出来,回到书房就摔东西,笔山、笔筒、笔架、砚台通通砸了个稀烂。后来大夫人过去看,世子怒气未消,到底没有跟她同房,只在书房里歇了一夜。 陆福生摸了摸略有些肿痛的下颌,想起昨晚沈子忱使劲掐她的下颌的场景。他逼她睁开眼睛,厉声质问她:“单符郎是谁?”后来越发用力,似乎颇为恼怒的说:“瞿庭东,赵谐成,这会儿又来个单符郎。陆福生!除了我你到底还有多少男人?嗯?” 陆福生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叹道:“天呐,我昨天都对他说了什么?又是怎么惹这位爷了?” 惠然在她的下颌上又弹了好些粉才总算把那两块青紫的手指头印子给遮住:“看世子的样子,像是气的不轻。不过世子向来疼惜二夫人,二夫人只要给世子示个好,认个错,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福生点点头。 二人到正房时沈子忱与赵翦秋已经从正院里拜过沈昊以及沈夫人了。陆福生进房间时沈子忱正半躺在里间的罗汉床上假寐,霜儿见她进来,忙去卧房请出赵翦秋。 陆福生初见赵翦秋也是一愣,也没敢多言。赵翦秋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叫了声沈子忱,说道:“夫君,福生妹妹过来敬茶来了。你在么还在床上躺着?” 沈子忱“嗯”了一声却没有起来,只是抬眼瞧了眼陆福生,道:“来便来呗,你叫我做什么?妾室入门要给你敬茶,又不是给我敬茶。你是我的正妻,房里总是你说了算。” 赵翦秋颇为无奈,又叫了声:“斯年哥哥。” 观二人语态,熟捻的夸张,哪里是新婚,却似共同生活了许多年似的。想来也是。赵谐成常带赵翦秋来往沈府,较之自己,他们才是正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和沈子忱又算什么?多少年前可笑的未婚夫妻;现在主子与姬妾。 什么是妾室?《汇苑》里说:“妾,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古之圣贤倒是说的明明白白。妾室,不过就是供君子交接泄欲的工具罢了,还能要妄想什么?伉俪情深是他与他的正妻之间的事情,哪里与她相干? 霜儿端了茶过来给陆福生接了,陆福生捧着茶跪下,又递给了赵翦秋,嘴里说着背好的吉祥话:“妾陆氏拜见大夫人。福生祝姐姐与大公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说罢又是匍匐跪拜、长跽叩首,一板一眼煞有介事。赵翦秋大为高兴,笑着让霜儿拿出一个红包赏给她。陆福生没法子拒绝,又是叩首致谢,这才立起身来。 沈子忱坐起来瞧着陆福生,表情阴晴不定。沈子忱对着赵翦秋说了几句,叫她带着下人都先退下,说是自己有事情要问二夫人。赵翦秋不恼不怒,略笑笑也就应了。 待人都走干净了,沈子忱才对着陆福生冷冷问道:“符郎是谁?” 陆福生闻言,又想起昨日他捏她下巴的场景,他素来多疑,想来便是为了这个事情恼怒了。不过看他模样,自己好像也没有说露嘴多少。他必定是要跟她要个交代的,若是她说这个单符郎是别人,多不过被他恼几天,毕竟之前私奔的事情闹出来,他也没能真的怎么她;若是她照实说了,他就是她念了十几年的单符郎,他也不见得真的就会感动,反而她此番必定尸骨无存。 陆福生略思索片刻,“噗通”一声又跪下了。沈子忱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陆福生道:“单符郎是话本小说里面的人物,妾之前在和笙坊里听说书先生讲的,《单符郎全州佳偶》。” 沈子忱半信半疑,却仍肯微笑着将她扶起来:“不就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竟怕成这样。” 陆福生却不肯起,道:“妾出身贱籍,贱籍中人却也不是生来下贱的。贱籍中人多好以李娃、梁红玉自比,欲脱此籍。妾不求如李娃、梁红玉一般为诰命夫人,却向往故事里的杨玉,心仪故事里不忘婚约仗义娶娼的单符郎。” 沈子忱道:“你曾有婚约?” 陆福生道:“是的。妾幼时家里还未败落,妾听从父母安排与姨表哥哥定亲。后来世事无常,妾的家中突生变故,妾被卖入青楼,之前的婚约也就只好作废了。可时隔多年,妾仍念着他,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救我于苦难,娶我为妻……” 沈子忱打断她:“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原不该问的。既然早就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何必自取其辱?我倒宁可你骗我。不过我就是很奇怪,就算是你身边的男人有很多,排着队也该轮着我了,为什么,我就一直走不进你的心里呢?” 陆福生知他生气,若是此时凑上去说好话哄他,反倒更会被他认为是假意逢迎,越发恼怒。因此陆福生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沈子忱强俯身凑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脑袋,说道:“陆福生,我不管你心里装了多少个男人。可你看看现在,你的身边除了我,哪还有第二个男人?你已经嫁给我了,如今就算你的单符郎拿着你们的婚约过来也不可能把你要回去的。陆福生,你认命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 沈子忱嘴里虽说要她认命,要她留下,宁肯她死也不肯她走,仿佛是真的非她不可离她不行。可之后几日沈子忱都未在陆福生的偏院里歇过,想来又是恼怒,心里存了芥蒂。 沈子忱久居高位,当惯了公子爷,固然在旁人面前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可在她面前却一向是喜怒尽形于色。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地位卑微,身为妾室,如今她生命的所有意义就是讨他欢喜。在她面前他完全没必要再刻意敷衍忍耐,反倒该她谨小慎微小心逢迎才是。 这个人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99 看起来蛮横霸道不可一世,可其实就是一个淘气任性的小孩子。只要摸准他的脾性,其实也不难拿捏。只是她一直都不肯对他上心罢了。 申琳才来沈府没有几天,那边张君璧没有过来示弱求和,她也不肯主动回去,就依然还在府里陪着陆福生。 沈子忱也不是再没有来陆福生房里歇过,只是隔几天才过来一次,仿佛真的是新娶了娇妻要雨露均沾一番。可申琳悄悄去正房里跟那边的小丫头攀谈,正房那边的两个人虽是同了房,可却是一个睡东头的拔步床,一个睡西头的罗汉床,中间隔着一个小客厅,成婚半月,竟是秋毫无犯。但是但凡歇在陆福生房里,那可就不一样了。虽说每月里宿在偏房里的日子少,到底是不同的。 陆福生明明有大把的机会留住他同赵翦秋争宠,可申琳瞧着陆福生,她哪会有这般心思?沈子忱每每来她房里,她能不撵他出去就已经算是逢迎了,哪里还能指望别的? 沈子忱后来也问过申琳关于陆福生幼时的未婚夫的事情,申琳一听,自然知道是陆福生那里给说漏了嘴。申琳不敢骗他,但也不敢多说。沈子忱问她的时候,申琳斟酌着回答,沈子忱能说出来的她全部都承认,再结合旧事渲染一二。若是沈子忱不知晓的,她也半个字不多说,竟是一点有用的内容都没透露出去。 其实申琳也不见得知道多少,当初的事情就连薇儿都要比她知道的多。她也只是知道陆福生幼时家境不错,因为陆福生读过书,若是家境太差根本就请不起教书先生。亲生父亲早逝,母亲尚年轻,就带着她改嫁,给一个开医馆的郎中做小妾。后来继父猥亵于陆福生,陆福生的母亲为了保护女儿谋杀亲夫,结果又被那郎中的嫡妻杀了。陆福生那嫡母看不惯陆福生,就把她卖给了路过的戏班子,后来又辗转被卖到了妓院。 申琳跟陆福生一起在和笙坊里待了三年,平素听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她早年失散的大哥和从小定了亲的未婚夫。陆福生老是坚信他们一定救她离开的,蹉跎了三年却什么也没有等着。 陆福生其实并没有公然跟申琳和薇儿说过她哥哥和那个未婚夫的名字,只是“符郎符郎”的叫。申琳知道她的未婚夫叫斯年还是那次唐文度偶然提到这个名字,薇儿给申琳透露了些许。可申琳念书不多,一直以来,竟连“斯年”究竟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 后来陆福生也悄悄从唐文度那里打听“斯年”的消息,申琳甚至以为她要要找的斯年哥哥和唐文度的那个表弟真的是一个人。陆福生真正嫁给沈子忱的时候,申琳才知道沈子忱的表字是“斯年”,正是唐文度的表弟。申琳几乎都要以为话本里单符郎的事情真的出现了。可陆福生对沈子忱向来冷漠疏离,哪里是自己想的那样。 或许是她弄错了,真的只是名字相同的两个人。 沈子忱是节度使的世子,陆福生之前得是多么好的家世才能高攀得上他?申琳也听说过,沈子忱之前确实是有过一门亲事的,是前武林盟主南宫阔的小女儿。可南宫氏一门都已经给新任武林盟主杀了。这才隔了几年?前武林盟主的女婿就转娶了新武林盟主的外孙女。这沈家崛起如此之快,又与南宫家的宿敌如此亲密,想必之前南宫家败落之事,沈家也是有分一杯羹的。 这些权贵的打打杀杀、权势争斗本来是跟她们这些小人物没关系的。可陆福生并非是毫无主见任人鱼肉的人,之前在和笙坊三年都没人近得她的身去。她若是南宫家的遗孤,如今又委曲求全做了沈大公子的妾室,到底是存了什么目的,真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归宁 第六十六章:归宁 年前的那场武林大会是按着士子门的科举制度的模式办的。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殊为荣耀,可也是宿昔不梳寒窗苦读十年之后,经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走过来的。可武林中人比武又跟书生考试不一样。书生们只要分别关起来,发下纸笔,待其文章写就,寻鸿儒鉴赏,三六九等立分;可武林豪侠之间的比试,哪个不得一对一真刀真枪的比试?若有旗鼓相当之人,怕是又要战个几天几夜,煞是耗费时间。 偏偏这武林大会又不似举子入京赴试,朝廷还有公车接送。这武林大会比试的内容中轻功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类型,因此有些生活困窘的大侠甚至不乘车马,一路使轻功而来。毕竟只有两条腿,再好的轻功从四海来到青州,他那双脚也受不住。倒是那陆皖陆公子精明阔绰,下决心要参加这场武林大会,避免路上颠簸,竟提前在青州买好了宅子住了进来。 那场武林大会隔了一年多总算是有了个结果。陆皖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竟然夺了榜首桂冠。 可这还没了,不是说打败那一群人,得榜首了,就可以当武林盟主了。跟仕子科考一样,这也有一个殿试。文人殿试是由皇帝出题考验才学;武林大会的殿试自然是需要经过武林盟主的测试。这要夺武林盟主的位子,还须先打败上一任武林盟主才是。 最终陆皖于这最后一试中铩羽,败于林蔚山手下。其实陆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难能可贵。林蔚山大陆皖四十多岁,他练了五十多年功夫,可陆皖却不过是一个二十许年纪的毛头小子。更何况林蔚山年轻时,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陆皖虽天资聪颖,又得名师教导,可毕竟年幼,此时若想胜林蔚山根本就不可能。 虽说陆皖没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却深的武林盟主赏识。武林盟主的孙女儿也是对他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不惜退了跟平卢节度使世子的婚事,也要嫁给他。 林初夏有父有母,林蔚山虽是爷爷,却不能一再对此事独断专行。赵京林袖等人正打算带着赵谐成林初夏回京,林初夏听闻爷爷有意将她许给陆皖,哪里还肯走?赵京林袖也知林初夏对这位陆皖确实情深,临走前还是决定看一看这陆皖陆公子。 赵京也是奇了怪了,他家的这儿子女儿,怎么就全跟这些姓陆的杠上了?前脚儿子要跟一个叫陆福生的娼妓私奔,后脚女儿又喜欢上一个舞刀弄枪的陆皖,甚至要为了他跟沈家退婚。真是造孽啊!早年他为儿女们想的归宿多好,拆了沈子忱和南宫皑那一对小的,分别配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自己有两个女儿,一个许给沈子忱,另一个嫁给南宫皑的那个小哥哥南宫珏也不错。如此多好,三对璧人。到底是天不遂人愿,竟是他想的太多。 现在想想,赵谐成和林初夏简直不成器之至!只有赵翦秋一人还稍慰其心。虽说南宫家败了,南宫家的那一对兄妹生死不知,可还好沈子忱那小家伙没有跑,还是乖乖娶了他女儿。 赵京立即修书使人送到沈府,催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0 女儿归宁。赵翦秋知是为了林初夏和陆皖之事叫才她回来的,所以也连忙带着霜儿回来。因着林初夏和沈子忱过去的关系,赵翦秋也没敢叫沈子忱陪她回来。 林府里倒是难得的三代同堂。玉坞的大厅里置了酒席,八个主子共坐,丫头小厮乌压压站了一排。这却不是林府里的礼仪,应该是赵氏夫妇在京城当惯了达官显贵带来的礼节。 赵翦秋没把沈子忱带来,赵京本是有几分不悦的。可他扭头看了眼林初夏和陆皖,想着林初夏和沈子忱曾经定下的婚约,还是算了吧。沈子忱本是和他大女儿定的婚约,结婚当日他大女儿闹来闹去抵死不嫁,小女儿却替姐姐上了花轿。这平白把新娘子换了,怎么着都是他家干的不厚道。赵翦秋三朝回门的时候沈子忱确实是陪她一起回来了,可那沈子忱全程都黑着脸,林初夏也不知躲到哪儿疯玩去了。沈子忱却是个好脾气的,一直耐心敷衍,总算没有破了修养。这天算是林初夏带了心仪的对象来给他们看,沈子忱若是来了,保不齐就要发作。 算了,算了。幸好沈子忱没有跟来。 赵京又仔细看了眼那陆皖,明明是个武夫,却偏偏生就一身细皮嫩肉,朱唇皓齿,面如冠玉,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怪不得能将他女儿迷的如此神魂颠倒。 模样倒也斯文,却不知有没有读过书。如果只是一个粗鲁武夫,那么就算是他这个绣花枕头上的花绣的再好,他也无论如何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林初夏坐在陆皖身侧一个个跟他介绍。她指着赵京道:“家父,赵京赵御史。” 陆皖知赵谐成是林初夏的大哥,赵谐成的年纪比陆皖大的多,他也是家中长子,想必赵京也应该比自家父亲大上几岁。于是陆皖低头拱手叫了声:“赵伯父。” 接下来是林袖,陆皖又拱手叫了声:“赵伯母。” 林蔚山这个人倒是很难介绍了。林初夏纠结了一下决定长话短说:“这位是妾的祖父,也是妾的外祖父林蔚山林盟主。妾本姓赵,只是母亲是外祖父的独生女儿。母亲惧恐外祖年老无人陪伴,就将妾过继给了外祖做孙女,遂改姓林。” 陆皖之前武林大会跟林蔚山颇见过几面,此番也没有改口,依旧施礼:“林盟主。” 赵谐成和赵翦秋都好介绍,到了瞿庭东林初夏又犯了难。这个家伙之前老缠着她,让她求赵谐成留他在身边。林初夏不是没有跟跟赵谐成说过,赵谐成说他心思诡诈,此人不能留在身边,她也没办法。可他摇身一变竟成了她的叔叔。瞧他那副骄矜的模样,倒似谁求他留在林府中的一样。 可这瞿庭东虽然骄矜,人却不甚讨厌。林蔚山新得爱子,疼他比疼林初夏要多得多。瞿庭东平素性子冷漠凌厉,但也没有仗着长辈的威势欺压她。之前他多番求她,他也没有因旧怨恼恨她。瞿庭东比赵谐成小两岁,按辈分却是赵谐成的舅舅。瞿庭东怕他们尴尬,也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即便真的和林蔚山一起出现了,林蔚山逼她行礼时,他也是阻拦。林初夏本以为他是新来的,有意讨好她,可是日子久了她才发现,瞿庭东是真的不愿意搭理她。这样林初夏才越发觉得瞿庭东的为人倒是厚道极了。 瞿庭东对她不敬,也只有在沈府那一次。那次沈子忱的小妾难产,霜儿为了维护她说了那小妾的不是,瞿庭东突然间就恼了,含沙射影的提到了她。看他的模样,倒比那孩子的亲爹还要紧张几分。想必也是觊觎沈子忱的那小妾很久了。自己心上的女人遇险如此反应,林初夏也不好怪他。 陆福生那样的祸水红颜,走到哪儿男人就撩到哪儿,那边沈子忱扣着人抵死不放;自家哥哥要死要活的想要带着她私奔;李皓那厮瞧见她就两眼放光;就连陆皖瞧见她也几次心猿意马。瞿庭东惦记上她也算正常。林初夏就不明白了,那个陆福生究竟哪里好了?也没有比她长得好看很多啊!一个青楼出身的娼妓,家世必定也没她好啊!要说脾气,一个动辄就哭的软蛋哪有她有性格啊!为什么啊?这究竟为什么啊?难道就是因为陆福生生过孩子胸比她大么? 陆福生跟沈子忱的时候是个处子,当时林初夏给沈子忱下了相思蛊,沈子忱当时应该就是一个发情的猛兽,具体是个女人还是个母猪对他来说区别不大。陆福生又是头一次,肯定受不住,别说逢迎了,肯定整场都是挣扎哭闹。就算是没有挣扎哭闹,也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子。后来那陆福生去了沈府,似乎也没给过沈子忱几个笑脸。沈子忱那个变态,竟然还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来劲了。 若说变态,她那个哥哥也是不遑多让。人家沈子忱喜欢陆福生吧,至少是因为陆福生漂亮、身子娇嫩、后来又有了孩子日久生了些情。赵谐成是图什么啊?陆福生孩子刚掉不久他就要带陆福生私奔,他认识陆福生又比沈子忱晚,恐怕勾搭上陆福生的时候,陆福生正是个孕妇吧!跟一个怀着自己好朋友的孩子的大肚子女人谈恋爱,真是想想就觉得罪恶。 还有李皓,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第一次见陆福生恐怕是在今年春天游湖的时候吧!沈子忱那厮生怕别人占他媳妇的便宜,把陆福生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别说胸了,连个脖子都没露。陆福生瞧见他就躲,也不顾的讨厌沈子忱了,直往沈子忱的怀里钻。明明是娼籍出身,说好的风摆杨柳,没有!说好的烟视媚行,没有!他又是个见过世面的王爷,他到底是什么情怀啊? 林初夏看了一眼陆皖,还好陆皖跟他们都不一样。陆皖虽瞧见她有过心猿意马的表现,但是其眼神并无□□,跟那几个人完全不同。林初夏问他,陆皖也解释说:“似是故人。”虽然回答很敷衍,但是只要是陆皖说的,林初夏就没理由不相信。 陆皖看着林初夏朝自己傻笑也有些发毛。瞿庭东见林初夏介绍自己时沉吟这么久也有些不耐烦,索性自报家门:“瞿庭东。” 林蔚山有些不满,补充道:“东儿乃林某的义子,排行第二。” 陆皖神色不变,依旧施礼:“瞿二爷。” 瞿庭东表情冷漠,不与置否。 赵翦秋是第一次见陆皖,知道是自己未来姐夫,也有些兴奋。虽说是已经嫁了人的,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支着脑袋问:“妾知陆公子大名陆皖,不知公子可曾及冠,可有有台甫?” 陆皖道:“陆皖表字长思。已然及冠,再过几日过了年,便满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岁,和斯年哥哥一般大,倒比姐姐大两岁,如此也算般配,甚好甚好。 “长思?”赵翦秋沉吟片刻,又道:“君字长思,是何所思?思家?思国?思社稷?” 陆皖暗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姐妹两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1 个,竟连问的问题都一样。这个问题林初夏问过他,也给过他标准答案,如今倒容易了。 武林大会那日陆皖和林初夏第一次见面,林初夏帮陆皖打败沈子忱。陆皖虽不耻于她的行为,但是她虽做错了事,却毕竟是为了他,他又怎么能真的因为这件事怪她呢?人生一世,能有一个肯为他做错事的人也委实不易,怎可再怨他?因此陆皖也没有太抵触她。 ☆、择婿 第六十七章:择婿 林初夏邀陆皖喝茶游山,没想到适逢暴雨,两个人待在山洞里躲雨,促膝一夜。当时林初夏就曾拿他的表字打趣:“卿字仲思,为何所思?” 当时陆皖脸色略变,道:“长思,自是有事须记,永生永世不敢相忘。” 林初夏追问:“是何事?” 陆皖不欲开口,就别过脸道:“此事却不能轻易对人言。” 林初夏却笑了:“若不能轻易对人言,你就不该说上面那半句话。话说半句,自然引人揣测。你瞧过《世说新语》吗?里面有一段: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诸葛靓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看人家诸葛靓,如此回答,不是皆大欢喜?要不然你也可以说:‘思家,思国,思社稷。’如斯回答亦显得你忠义万全。” 陆皖微微一笑,说道:“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赵京也点点头,这是《世说新语》上的话,还好是读过两本书的。他一个武夫,也不指望他通晓四书五经,但凡读过些书,略认些字便罢了。谁让初夏喜欢他,真是没办法。 林初夏知道底细,只是捂着嘴偷笑。 陆皖自然是读过些书的。但是他向来寡言,更何况林初夏只是说林蔚山欣赏他,只是单纯的要请他吃个饭,他也没必要字斟句酌跟先生考他策论一样。他这句话之所以拽文,无非是先前有过标准答案,他懒得再编罢了。缘何赵京竟点点头,竟似很欣赏他的才华一般?这赵老爷不是曾考中过状元的进士么?这是何意?也不该就是这么个审美,不能啊! 赵京开了口,也问道:“不知陆公子祖籍郡望?又是何时移到青州的?” 陆皖又有些诧异,不就武林大会上他夺了榜眼么?怎么着也只是第二啊,也没夺去林蔚山的武林盟主之位啊!盟主欣赏他,请他吃个饭,多正常啊,可犯得着这举家老小倾巢出动这么大阵仗么?他们请吃个饭,也就吃个饭嘛,怎么还调查起年齿籍贯来了?陆皖瞧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林初夏,林初夏察觉到他的目光,咬着筷子冲他傻笑。 好吧,好吧,平白请他吃饭,闲来无事问他几句怎么了? 陆皖答道:“陆皖是江南吴州人士,祖籍华亭。两年前来青州,便是为赴武林大会。吴州虽有初试、复试,可毕竟林盟主居于青州,终试总是要在青州的。陆皖不愿奔波,就提前来到了青州,索性初试都在青州参加。因为要留在青州颇长一段时间,总是住在客栈也不方便,就姑且在青州购置了间房子。” 赵京“嗯”了一声,又道:“华亭陆氏?倒是望族。可是与孝昭皇后同族?” 陆皖道:“正是堂姑母。” 这个小子竟然是孝昭皇后的堂侄?赵京大吃一惊。 林初夏一向与父亲不甚亲近,关于陆皖的事情也没有跟赵京提过。赵京也只知道陆皖是这次武林大会拔的头筹的家伙,竟是武林中仅次于林蔚山的武夫。不过武夫么?像林蔚山,少年时他不知道,中年的时候是个大混蛋,晚年是个老混蛋。这个陆皖年纪轻轻,武学就有如此造诣,想必是个小混蛋吧!若说贤婿沈子忱,也算是个身手敏捷的,可他自小便是文士打扮,会武功的事情也一直瞒着他母亲,岂可一概而论? 可这个陆皖,竟是孝昭皇后的堂侄,按说出身也不算太低啊?怎么不去搏个功名,却做了个整日武刀动枪的武夫?等等,这个堂,到底是隔了几辈的?一表三千里,这一堂也得两千五百里有余啊! 赵京又问道:“不是令尊是哪一位?” 陆皖道:“家父讳誊,表字希鉴。” 华亭侯陆希鉴?竟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堂兄。当年陆家嫡长房嫡子陆爵出家做了道士,弃了世子之位,陆老爷子就将爵位传给了二房的嫡长子陆誊。这位陆侯爷年老无子,怕爵位不保,五十余岁才从外面领回来一个私生子,为了让这个私生子成嫡子,还煞有介事的立那外室当了平妻。一时间被整个朝廷的同僚都传为笑谈。没想到这个陆皖陆长思竟是陆誊的独子。 赵京看着陆皖不说话,一时间险些冷场。 赵谐成见状,笑道:“长思贤弟跟容与既是表兄弟,又是师兄弟,想来平素应该是极亲近的。” 赵京愣了一下,又笑道:“原来陆公子竟是陆小侯爷的弟子。老夫早些年倒跟小侯爷略有些交情。不过时间久了,怕小侯爷如今也成了老侯爷。没想到他倒一双慧眼,得了陆公子如此少年有为文武双全的徒儿。贤侄又是皇后娘娘的族侄,想来入仕也当有一番作为,为何却习了武,浪迹武林,求这盟主之位?” 陆皖笑道:“家父曾言,叔父陆爵是族中最文韬武略者,从小便将陆皖送到了叔父那里教养。叔父既是陆皖的师父,那么师傅教什么,弟子就只能学什么。师傅喜欢舞刀弄枪,陆皖安有不好好研习之礼?至于入仕,陆皖平素不喜拘束,不愿混迹官场。武林大会之事,是师傅考教陆皖,想测测陆皖今年是否可以出师。林盟主天下无敌,陆皖怕是没有能耐出师了。” 赵京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皖,笑了笑。这人言谈举止,模样风度样样俱佳。至于家世么,虽说是外室所生,可毕竟扶了正,他也算是嫡子。这皇上娶的嫡妻都是这陆氏的女儿,陆氏的儿子配他家的女儿自然也是绰绰有余。却还是他赵家高攀呢!不过娶媳妇伏就,嫁女儿还是高攀的好。这陆皖和初夏,倒真真是一对璧人。初夏难得有这样好的眼光。 林初夏一边刨着饭,一边时不时的瞄上陆皖两眼,赵翦秋捅了捅她的胳膊,她却只是傻笑。赵京留意她好几次,她也没有扫他一眼。想必真的是喜欢这陆长思喜欢的惨了。 既然女儿是真心喜欢陆长思,赵京也不好阻拦。况且赵京本就没有打算阻拦。赵京是一向最宠儿女的,林初夏虽自小养在林蔚山身边与他离了心,可他却是打心眼里疼惜她的。女儿难得有个喜欢的人,只要不是太差劲他都会随她。本来他就是想见见这传说中的陆皖,若真的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鲁武夫,自己也好教训教训他,叫他看看他们赵家是怎么样的门第,日后成了亲,定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2 丁点委屈。这陆皖既是如此出身,又斯文俊秀,也算是门当户对名正言顺,如此更好。 赵京又笑了笑,搁下筷子坐正,万分严肃地说:“陆贤侄,你可愿娶我的大女儿初夏?” 陆皖来旁人家里吃饭,本就不习惯,一顿饭根本就没有动几著。好容易见到一个江南口味的鱼丸子,刚用筷子夹住就听到了赵京这话,心里一惊,那滑不溜湫的丸子一下子就从他手下掉了下去。幸亏他才刚夹起来,丸子还没有离开银盆,没有汤汁溅出来。 赵京见陆皖错愕,才知林初夏请陆皖赴宴时并没有说明缘由。 林初夏也低下头,这种羞人的缘由她怎么跟他说的出口嘛? 略等了片刻,林蔚山有些不耐烦:“姓陆的,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孙女儿。” 陆皖看了眼林初夏,表示不明所以。林初夏一下子站起来,嗔道:“爷爷,您别逼他。初夏还没有跟他说过这事,他还不知晓。您再给他点时间让他想想。” 林初夏转到桌子那边去,拉着陆皖就离了席,只跑了好久才停下。 林初夏红着脸低着头,纠结了半晌才说道:“长思,我是为了你才不肯嫁给沈子忱的。沈子忱是爷爷和哥哥挑的人,定亲时我都没有见过他。其实我也知道,是我对沈子忱有成见,沈子忱不是个坏人。或许,他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是……” 林初夏仰起头看向陆皖:“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长思,自打见过你之后,我哪里还能再瞧上别人?” 陆皖依旧沉吟不语。林初夏握紧他的手,问道:“长思,你娶我好不好?” 陆皖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缓缓说道:“初夏……对不起……” 林初夏怒道:“你讨厌我是不是?” 陆皖几乎是立刻反驳:“没有!” 林初夏却又笑了:“那你为什么不肯娶我?” 陆皖道:“我没有不肯,只是……我不知道。成亲是一件大事,我总得去问过我父亲母亲,还有师傅。” 林初夏又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好好跟他们说,我会等你、等你来娶我。” 陆皖没有摇头,也轻声“嗯”了一声。 瞿庭东从房间里出来,在他们的身边走过。林初夏施礼,叫了声:“二叔。” 瞿庭东略笑了笑,颔首示意,扭头便离开了。 陆皖倒是问了一句:“这位瞿二爷以前倒没听你说起过,不知是何许人也?” 林初夏撅嘴摆了摆手表示她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这个二叔,很神秘的。武林大会之前他还是个小角色,一直想接近我大哥,平素最喜欢围在我身边转。平时话挺多的,也不是个消停的主儿。可我哥哥不要他,后来不知怎么着就拜了我爷爷当义父,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我爷爷宠信他,平日里在府上,他的话可比我有用多了。可话有用了他的话反倒少了,平素冷酷矜贵的不得了,早就不耐烦搭理我了。我这二叔可一直跟我爷爷住一个院儿的,你说,我二叔长的那样俊俏,我爷爷不是同他断袖分桃了吧!” 陆皖听了这话却笑了:“连自己的爷爷和叔叔你也敢编排,小心他们听见。” 林初夏道:“就让他们听见又怎么着?他那义子是干的,我这外孙女儿才是亲的。老头子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有本事他把我二叔给娶了,再给我生个叔叔舅舅啊!” 陆皖完全拿她没办法,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这小脑袋瓜里一直都在想些什么?” 林初夏答得飞快:“想你啊!” ☆、太子 第六十八章:太子 知晓陆皖答应了婚事赵家二老也放了心。可陆皖双亲俱在江南,若陆皖和初夏成亲他们没有在场,他们的女儿岂不成了淫奔的妾室?所以赵京林袖也没急,三个月探亲假到头,他们安安心心带着赵谐成和林初夏一起回了京。等着陆皖回了吴州之后禀告父母,三书六礼来到京城前来提亲。当然,要是陆皖那个堂姑母皇后娘娘能够为他们赐婚就更好了。不是他们虚荣浮夸,只是自家女儿成亲,自然是越风光越好。 回京的路上太子李瑾因病薨逝的消息就传到了。李皓是嫡出次子,兄长去世,这太子之位只首选便是他。可这么一个浪荡闲王,自幼便在江南习武,被一个道士养大,虽说偶尔也曾看过几本书,但志国安邦怕是不能的。于是册封太子的诏书刚下,加封赵京为太子太傅的圣旨也跟着来了。 其实也不算升官,太子太傅是从一品的官职,赵京本就是从一品的督察院左都御史。不过能做太子的老师,自然是光耀门楣的事情。这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今上百年之后太子即位,他也就是正经的一品太傅了。那时莫说百官,就算皇帝也得对他执弟子礼,所谓位及人臣,不过如此。好吧他又想多了,怎么能平白咒皇上呢?若让皇上知道了,别说位及人臣,立马抄家灭门。 赵京看着圣旨沉思良久,突然一阵马嘶音传来,马车颤了一颤停了下来。马夫大惊一声,如见鬼魅一般大喊了一声:“老爷!”赵京没有防备,身子往前一倾就摔到儿子怀里,赵谐成急忙扶住了他。 赵京的思绪被打断,不由得有些愠怒。他堂堂太子太傅,回京的时候侍从成群,什么轻薄儿敢乱截他的马车?赵京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竟是李皓骑着骏马停在前方,叫了声:“赵大人。” 呦,这不未来皇上么? 赵京道:“原来是殿下。” 李皓手里握着马鞭朝他拱了拱手:“日后李琰便要叫您师傅了。” 林初夏也拱出车帘看了一眼,李皓瞧着她,竟朝她微微一笑。 赵京与李皓俱是要归京城,如今又是师生关系,索性同行。李皓与赵谐成是旧识;林初夏如今也算是陆皖的未婚妻,陆皖是李皓的师兄,林初夏也就算得是李皓的大嫂了。都是一家人,倒没有什么可见外的。 夜间一行人停在了驿馆里。驿馆早知太子爷今晚要下榻于此,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后来又听闻太子太傅一家也来了,更是蓬荜生辉。地方虽然简陋,却也是这小地方能找到的最好的。李皓虽向来矜贵,倒也没嫌弃。 夜间林初夏睡不着,就一个人在驿馆的花园里转了转。霜儿已经给翦秋了,她也不习惯旁人伺候。 后花园里有荷塘假山,四周柳树枝叶凋零,极为空旷。荷塘上满是浮冰,上面满是未化的雪,映着月光,皎洁非常。 林初夏立在荷塘之旁望着月亮发呆。陆皖说好要回家禀告父母向她提亲的,不知如今可回吴州了没有。 身后有人踏着积血走过来,也听不见脚步声,只有雪花互相挤压“咯吱咯吱”的声音。来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3 人轻哂道:“呦,当望夫石呢?” 林初夏回头一看,只见李皓披了一身银白狐裘漫步过来。林初夏笑道:“原来竟是太子殿下。明月皎皎,银雪映月,太子殿下睹物思人,竟也睡不着了?” 李皓眉毛抖了抖,脸色有些发青,沉默了片刻,他神色如常之后反倒笑了:“你这样的女人都有人喜欢,难道映月那么好的姑娘不该有人喜欢么?” 林初夏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喜欢陆皎。 李皓初见陆皎是八年前,他当时也不过十一二岁,母后便把他一个人送到了吴州。青崖真人不许他带阉人入门,又说他太小不许近女色,他就只带了几个侍卫。他从出生到十二岁,连衣服从来都没有自己穿过,都是身边的宫女太监伺候他穿衣服。 可跟他出来的那几个小侍卫家世也没有太差的,也全部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他们进宫无非是想能常常见到王子皇孙,更容易谋个好前程,做侍卫无非就是个晋身之阶罢了。此时那些侍卫们被皇后指派被迫跟着李皓出来,不得不给李皓当成小厮使唤,不得不迂尊降贵做给主子穿衣洗脚这些下人干的活儿。他们中倒也不是没有刻意逢迎李皓的人,可是十岁出头的公子哥儿,他们连自己的衣服鞋袜都不能收拾齐整,哪有本事把李皓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就如同在宫里一样? 陆皖向来疼陆皎,平日里只管宠到天上。陆皎性子爽朗,看到整日蓬头垢面的李皓难免要笑。她亲自帮李皓穿衣梳头,嘴里却说:“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十几岁的人了,什么都不会做。你母亲把你送到这里,还真是远见卓识。” 陆皎这样放肆,要是搁在宫里绝对算是大逆不道。李皓本来要恼,可是他脑袋被陆皎手捧在面前,握着玛瑙梳子一下一下轻轻梳理,动作温柔的夸张。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竟只是红着脸低下了眸子。 李皓初来吴州,人生地不熟,陆皖常常带李皓四处转转,了解当地风土人情。那日陆皖邀李皓游太湖,正当月色,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陆皖偷偷买了酒与李皓共饮。李皓吃了一惊,他这师兄平日少言寡语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竟然还会背着师傅偷偷摸摸地买酒,李皓勾唇一笑,非常赏脸的喝了好多。 陆皖买的是一些桃花酿,入口香甜,后劲却十足。李皓喝的不多,如今只觉微醺,眼前略有些模糊,万物隐隐约约漂在远方,像是氤氲着一片烟雾,但意识却十分清明。陆皖酒量不好,却喝了几坛,看他的模样,满脸通红,眸子黑的发亮,像夜空里的月色,虽闪着光亮,却茫茫然找不到焦点。 陆皖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他撩起衣服的下摆坐在小船的甲板上便要吹埙。李皓之前在万寿节皇上宴请群臣的时侯常常见到喝醉酒的大臣,有吟诗写狂草的学士;有借酒撒欢到处胡闹的将军;有牢骚满腹满口胡言的前任御使;还有沉睡的;哭泣的;强拉着人喝酒的。他这呆师兄是醉了么?陆皖一个人坐在水边吹埙,鞋子湿了不知道,裤子湿了不知道,只是一遍遍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悲怆的夸张,竟也引出他的离愁别绪来。 远方有一叶扁舟闻着埙声飘过来。朗月清风,伊人坐于扁舟之上以筝相和,筝声平和,倒引着埙音走了,虽仍是闷闷的不够欢畅的曲子,但哀毁之意却减了不少。 那人还哼唱着曲子:“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是《诗经》里的《月出》,李皓读过。 筝声渐近,扁舟在李皓身边停下,他这才看出那人的模样来。 侍从搁了木板在两船之间,陆皎踩着木板登上李皓所在的船。见着李皓,微微福了福身:“二师兄万福。” 说罢便要去陆皖身边,李皓的眼睛就随着她的身影到了陆皖身边。一曲吹罢,陆皖盯着湖面发了一会儿呆。陆皖意识有些混沌,眯着眼睛差点摔到湖里。陆皎拉住陆皖,任由他歪到自己怀里。一向谨慎守礼的陆皖何曾露出过这样的模样?李皓早知陆皖陆皎二人并非亲兄妹,此时陆皖紧紧抱着陆皎,喃喃叫着“妹妹。”,李皓也觉得有些不妥,凑到那里将陆皖扶了起来。 陆皎蹙着眉看着陆皖,道:“哥哥一向节制,这次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陆皎抬头望了一眼李皓叫道:“二师兄?” 李皓没有吭声,陆皎又叫了一声“二师兄。” 李皓这才红着脸回道:“你别老叫我二师兄。就算大师兄喜欢水中捞月,你也不能老叫我二师兄啊!我是宫里来的,又不是高老庄来的。” 陆皎弯起了眼睛,捏了下陆皖的胳膊笑道:“猴哥,你此番犯了酒戒,小心师傅回去念紧箍咒啊!” 李皓更窘,陆皎却道:“琰师兄?待会儿你扶我哥哥回去。师傅平素不许哥哥喝酒,可别给师傅看见了。” 琰师兄?她倒挺会想称呼。母后要他待在吴州的时侯不要太招摇,最好暂时改个名字,她竟在人前就这么说出来了。 第二日李皓仔细想了想,对青崖真人说他已想好了他要改什么名字。 “李皓?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李皓… …李皓… …”青崖真人捻着胡须沉吟。忽然问道:“怎么想起要排着陆氏兄妹的名字改自己的名字?” 那日陆皎在舟上唱歌,一遍遍地唱:“月出皎兮… …月出皓兮… …”李皓沉浸在夜景里,皓月当空,浮光皎洁,一湖清晖,美不胜收。因为她叫陆皎,所以他要叫李皓。可他怎么说得出口?李皓只道:“是母后吩咐要徒儿改名字的。师傅,徒儿既然要是化名,排着师兄师妹的叫就好,如此方不显生分。师傅是徒儿的舅舅,母后的意思,师傅也该知道的。” 青崖真人没有反驳。 到后来李皓要取表字,陆皎问他:“皓师兄也要取表字。哥哥表字长思,皓师兄的表字要叫长什么呢?” 李皓昂起头,一脸不屑:“为什么我要叫长什么?我才不取那么难听的字!” 陆皎疑道:“皓师兄的名字就是排着哥哥叫的,表字却不排了吗?” 李皓本欲说:“我的名字是排着映月你的名字叫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李皓问她:“你的名字也是排着师兄的名字的,为什么小字却是映月,不是长什么?” 陆皎没得解释,只好道:“我是女孩子,不同的。” 李皓道:“有什么不同的?就是他的名字太难听,我才不要排!我找师傅去,我要师傅帮我取!” 青崖真人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皓儿性情豪放不羁,不拘礼法,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4 是实逍遥容与之人。且男子字取《楚辞》极好,不如就叫容与吧!”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他生性洒脱,虽是皇室子孙,却不肯拘泥陈规旧俗,不喜虚名浮利。放浪行骸处,颇有林下之风。逍遥容与四字形容他,确实极为恰当。 李皓点了头,拜谢师傅赐字。 可后来想想,倒是可笑得紧。他为着陆皎改名取字,但他只要碰到陆皎又有几时逍遥容与过?只要碰到她,他都窘迫逼仄的不得了。唯恐自己半点不好,惹她不快。 可是没有用,她喜欢的是别人。 林初夏瞧了李皓一眼笑道:“那可惜了,映月姑娘似乎另有所爱,当不了殿下的太子妃了。” 李皓一下子就急红了眼:“林姑娘倒是有意思。映月若是当不了本王的太子妃,林姑娘便能当上本王的嫂子么?映月是不喜欢本王没错,可她喜欢谁林姑娘竟不知道么?” 林初夏神色微动:“不可能的。他们是兄妹?” 李皓道:“收起你的兄妹吧!他们算什么兄妹?是同父,还是同母?同姓就是兄妹啊?汝家祖上可有李氏?本王倒是可以求父皇给追封个公主,日后本王即位,她们也都算长公主了。” 林初夏大怒,瞪大眼睛刚欲破口大骂就被李皓拦住:“林姑娘,本王劝你,每一次发作之前最好都看清楚面前是谁!若是姓沈的姓陆的,你耍便耍了,辱便辱了。可我姓李。” 林初夏咽了声,李皓又道:“我师兄的亲妹妹已经找到了,如今仍留在青州城里也不过再做最后的确认。我师兄若是找到了妹妹,映月也不用再在他身边当什么妹妹了。师兄跟映月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可能没有一点情分。你是凭什么觉得我师兄会放弃映月想要娶你呢?凭你素来就有草菅人命习惯的爷爷?” 李皓背过身:“我不知道你们林家是怎么在这个世界待到现在的。不过你可以替本王转告你爷爷,趁我还是太子,趁早反了吧!若本王即位,率宾王土,再也不会有他的埋骨之处。” 林初夏竟哑口无言。 李皓道:“我可以放弃映月,就好像你哥哥放弃陆福生一样。只要她可以幸福,我没关系。只是林初夏,你这样的女人,真不知道我师兄到底喜欢你哪一点?你怎么配跟映月争?你不配得到我师兄的爱,更不配得到辛福。” 林初夏冷笑:“那依殿下之见呢?我该怎么样呢?该死么?” 李皓略思索片刻,笑道:“死?死多没意思啊?要不,我娶你做太子妃吧!若是你活得够久,或许有一天你还有机会母仪天下。我就把你锁在那金玉做的笼子里,禁锢你这满身的罪恶。你觉得呢?” 林初夏只觉满身恶寒。 ☆、心病 第六十九章:心病 青州城里也一直没有消停。 隔了好一阵子,张君璧亲自去沈府求媳妇跟他回家。申琳耐不住他磨,纠结了才答应跟张君璧一起回家。 年关城里喧闹,外出的商户都返乡;祖籍青州的京官门也不是没有归家的。城里人多不说,还都是到处走动,串亲戚会朋友的。就算是本地的,也要购置年货。青州并非民不聊生之地,可也少不了好吃懒做之人,看街上的人有钱了,宵小蟊贼也多了不少。 张君璧如今是军士,人家阖家团聚的日子却是他一年最忙的时候。沈子忱之所以任他为王府一等侍卫,一半因素都是裙带关系。平素保护陆福生哪里有什么成就感?此番过年他是万分尽责,尽心保卫王府安全。他武功高,又在军营里受了半年多的训练,也知了些规矩。此番竟协助城中捕头在王府附近捉到十余名贼寇,其中有三个都是追捕已久的江洋大盗。整个青州城里一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王府附近十条街里连个调戏良家妇女耍流氓的都没有。 城中治安问题虽不是府中侍卫需要管的,可城中抓到江洋大盗总归是对王府没坏处。 申琳回家两日,白天黑夜,别说人了,连个鬼影也没有。申琳略想了想,沈子忱新娶了媳妇,陆福生又是个妾室,想必院子里也热闹不了。于是申琳抱着豆蔻带着阿春又回了沈府。陆福生哪里会觉得不合适,万分欢喜的又迎她进来。 申琳嘴皮子利索人很会说,性子也难得的机灵,长着一张花言巧语的嘴巴,在沈府里住了还不到一个月,府里的丫鬟们就认识了一半多。 赵翦秋的陪嫁丫鬟都是从赵府里带来的。赵京性子宽博,家里绝少恶仆。更何况这些下人又都是赵谐成细选过的,就是防着自己不在身边林初夏给恶仆带坏了。赵翦秋替姐姐出嫁,嫁妆仆从都是用着姐姐的那份。就连林初夏的贴身丫鬟霜儿,林家怕沈家起疑,也一并给了赵翦秋。 见那些丫鬟们也都和善,申琳也常常出入正房跟她们说闲话。丫鬟们也不知晓她的出身,只见沈子忱一向对她客气,便不敢轻慢她。又来又知是府中一等侍卫张大人的夫人,更是十分敬重。王府一等侍卫,从三品,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林初夏久居青州;赵翦秋却常在京城。霜儿是林初夏的贴身丫鬟,其实跟赵翦秋并不算亲近。霜儿是赵谐成找来留在林初夏身边的。霜儿虽对林初夏死心塌地,可隔着一个杀父之仇,林初夏对霜儿向来没有十成十的信任。林初夏之所以一直把她留在身边,无非是心里怀着些愧疚,因此待霜儿一向客气,从来没有指使她干什么重活。霜儿虽说只是个丫鬟身份,但她身边也有小丫鬟在身边伺候。 可跟了赵翦秋一切都变了。赵翦秋虽然没有要霜儿就近伺候过,可霜儿却没有了近身伺候的小丫鬟。不过换了地方换了主人,她毕竟只是个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霜儿对赵翦秋有怨言,可也不能说出口,表面上一切如常,可却是时常往偏院陆福生这里跑。 霜儿跟申琳熟悉,听说申琳来了沈府,她闲的无聊也常跑出来找申琳玩。 冬日里鲜少有这么好的日头,陆福生坐在门前的走廊上上晒太阳。申琳怕她闷,特地带来一直八哥过来。霜儿来时,申琳正捧着个鸟笼子教那八哥说话。 霜儿跟陆福生不熟,之前又发生过许多事,她怕陆福生对她有芥蒂,老远看到陆福生就止了脚步。霜儿正打算离开却被申琳叫住:“霜儿,你来了呀!” 霜儿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 陆福生对霜儿没什么印象,上一次霜儿和瞿庭东因为她吵起来的时候陆福生正好昏迷。陆福生瞧见霜儿,略笑了笑,扭过头问申琳:“这位姑娘是?” 申琳拉住霜儿过来:“这是大夫人从林家带来的侍女。大夫人一向跟她不亲近,就喜欢过来找我玩。” 霜儿略有些拘谨,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5 屈身给陆福生行了个礼:“二夫人万福。” 陆福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申琳又道:“说起来,霜儿跟薇儿的身世也有些相像。霜儿也是江湖上的乞儿出身,恰好给赵家的大小姐给救了,因此才留在赵家做了丫鬟。” 陆福生神色微动,捏了下帕子坐了起来:“薇儿?” 霜儿笑了笑:“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跟二夫人说的。奴婢本来是南宫家的家臣在外养的外室夫人生的女儿。后来南宫家败了。奴婢因为自小在府外长大没有被殃及,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南宫家?陆福生手中的帕子一下子滑了下来。 申琳也有些惊诧,问道:“南宫家?哪个南宫家。” 霜儿道:“还能有哪个南宫家能养的起家臣的?就是之前那位南宫阔南宫盟主呗?奴婢是当年前武林盟主家中的的遗孤,府里人没有不知道的。” 陆福生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半晌才问道:“世子倒跟我提过不少次那南宫家,说那南宫家主明臣贤一门忠烈。不知令尊尊姓大名,或许我也曾听说过。” 霜儿笑道:“主明臣贤一门忠烈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小人觊觎,被兄弟背叛,一夕之间满门被灭?我爹姓孙名义,虽是南宫家的近臣,却不是南宫盟主的心腹。我爹爹功夫不是很好,可我大伯很得南宫盟主信任,靠着大伯,爹爹在府上还有些地位。可是一夕之间,全都没有了。” “孙义?”陆福生颤抖的说,“姑娘的大伯可是孙忠孙门主?” 霜儿倒是惊了一下:“二夫人认识奴婢大伯? 陆福生扯了扯唇角:“世子提过。” 霜儿“哦”了一声,陆福生又问道:“然后呢?你怎么跑到林家去了?” 霜儿道:“爹爹畏惧嫡母,我娘又没有儿子,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娘和我一直被爹爹养在外面。不过还多亏我这个嫡母不准我和我娘进门,我和我娘才侥幸逃过那场屠杀。爹爹在那场屠杀中死了。我娘和我过不下去了,就带着我改嫁了。娘后来又生了弟弟,继父家境一般,嫌我是个拖油瓶,就盘算着要把我卖了。我怕他把我卖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再逃不出来,索性离了他们走了。可那时我还小,哪能养的起自己,就沦落成了乞儿。后来被林家的孙小姐初夏救了,就一直跟着她了。后来二小姐翦秋代大小姐嫁给了世子,大小姐就把奴婢给了二小姐。” 陆福生又问道:“林初夏,是她救了你?” 霜儿冷笑道:“林小姐杀了我父亲,是受成少爷的训诫要救我赎罪的。是成少爷安排,让我留在林小姐身边做了丫头。二夫人与成少爷相识,一问便知。” 陆福生之前也知道忠伯有个弟弟叫孙义的。那个孙义平素贪花好色,被忠伯教训过几次。还有几次孙夫人都告状告到母亲那里了,三天两头的闹。因此陆福生还有些印象。没想到还多亏了这件事,霜儿竟是南宫家除了她之外唯一的遗孤。 陆福生又问了霜儿一些细节,果然一一对的上。陆福生这才支开其他丫鬟拉住霜儿进了房间。 霜儿还有些不解,却不防陆福生一下子抱住了她:“霜儿,对不起。忠伯是为了救我才死的。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南宫家对不起你。” 霜儿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小姐?你是皑皑小姐么?” 陆福生满脸是泪,点了点头。 霜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霜儿见过大小姐。” 陆福生急忙扶霜儿起来,搂着她又泣道:“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了。没想到还有你……” 陆福生拉着霜儿聊了半晌才肯放她回去。 晚上沈子忱依旧过来留宿。陆福生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形于色,仍是仔细逢迎。 沈子忱喜用沉香,日前还送来一些。陆福生认得那香,是上好的绿油伽南。那香不用烧,只是备了一个锡制的香盒盛满了花蜜养着。锡盒分两层,底下一格是上好的花蜜,夹层上转出龙眼大的孔,伽南珠搁在上格,据说这样可以保证香木经年不朽,芳香盈室。 其实沉香贵重,比木香的味道不知要好多少,可陆福生偏偏就念着那木香袅袅的烟。 陆福生抬眼看了看沈子忱,突然问道:“世子之前用过木香么?” 陆福生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沈子忱反应了一下,仍是没有猜到她的用意。只是照实点了点头:“用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父亲的官位不高。后来家里富贵了,就一直用的是沉香。” 陆福生点点头。 沈子忱又问了声:“你喜欢木香?” 陆福生隔了好久才回答:“之前很喜欢。后来,不稀罕了。” 沈子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也附和道:“是啊,那玩意儿不值什么钱。” 陆福生神色略有些沮丧:“对啊,因为不值钱,所以很容易就会被放弃。” 陆福生说这话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沈子忱也就没有接腔。 夜间陆福生又突然做了噩梦,口里呓语不断。陆福生不是第一次这样。沈子忱也听清楚过,大都是:“爹爹、娘、哥哥、师傅”之类的,还有一个,叫做“符郎”,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她有时晚上会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呼吸都要停止。她会呢喃:“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她说的不是“别打我。”而是“别杀我!” 她不是只在妓院里吃过些苦吗?她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 陆福生突然扯住沈子忱的衣襟,低声哭泣:“不行,福生只有娘亲了。爹爹已经死了,娘亲要是再不要福生,福生就成孤儿了。孤儿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会被人欺负,福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沈子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轻说:“福生,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在你身边。”然后等她慢慢安静下来。 良久,陆福生不知又做了什么梦,似乎是极其恐怖的噩梦。她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喊一声:“别那样对我爹爹!” 猛地睁开眼,沈子忱笑着看着她,陆福生迎上了他的目光。沈子忱能看到,她的眸子里全都是他的倒影。 陆福生几乎是下意识的拥住沈子忱,她抱他报的很紧,贴紧他的皮肉,仿佛要把她整个身体嵌进来。 她抵在他胸膛嚎啕大哭:“斯年,我很怕。我很怕。我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攸宁,全部都没有了。斯年……我找不到活下来的理由了……” 沈子忱第一次觉得她这样需要他。 他总觉得,陆福生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只不过是她自己都不承认罢了。他总觉得,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她总会接受他的。就比如现在,她躺在她的怀里紧紧拥着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6 他,她是依靠他的。沈子忱也拥住她,仔细安慰她:“别说傻话,你还有我……” 陆福生抱着他好长时间都没有撒手。脸上的眼泪被他轻轻擦掉,陆福生抬头看着他,脑中回放的却全是霜儿的话:“南宫盟主……南宫盟主他的遗体没有在旧宅里。我听初夏小姐说过,说是林盟主为了找长生蛊把南宫盟主的遗体带回了林府玉坞,供万蛊所食,以引出长生蛊。后来也没有找到,只剩断肢残骸挫成了灰,然后……然后随便扬了。” 母亲临死之前还告诫她说:“你忠伯李叔是为了保护你死了的,你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娘的身子喂了蛊,本就没几年活头了,早几天晩几天也没事。可是你不能死,你得等你哥哥来找你,你得让你哥哥为你爹爹报仇,你得让你哥哥把娘的尸首和你爹爹殓在一起。” 现在呢?她找不到哥哥,自己也报不了仇。忠伯李叔白死了。母亲的尸体她找不到,父亲的尸骨……她梦里还能听到那些刽子手敲打石杵的声音…… 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她的父亲被人挫骨扬灰了,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还陪着仇人之子鱼水之欢恩爱缱绻。 她怎么配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福生的手悄悄伸到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向他。沈子忱有些惊异,却仍是下意识的挡了一下。那匕首极其锋利,划过沈子忱的手背,带着鲜血一下子刺透地板嵌到地上。 伤口并不深,可出奇的疼。沈子忱捂着手背,看着陆福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对她几乎没有防备。而她?骗他! 陆福生眼睛明亮,他确定她是清醒的。 沈子忱咬牙切齿的说:“陆福生,我待你如珠如宝,视你如性命般,你想杀我?” 陆福生本已坏了必死之心,见此事不谐一下子撞向墙壁。沈子忱急忙去拉她,可稍晚了些,陆福生已经满头是血的倒在床上。 沈子忱抱住陆福生心底有些发凉。她想要他死,他没有死,她就非得让她自己死。她厌他竟然厌到不共戴天、不能同活于世的地步。 他苦苦留她,竟是这么个结果。 往常陆福生生病遇险都是赵谐成过来帮她诊治。可赵谐成,既然已经放弃她了,又怎么可能会再来呢? 沈子忱也似乎真的有好久都没有过来了。他是真的发了怒。他终于肯对她死心了。这样也好,终于要结束了。什么血海深仇,其实不用她费心去报,只要她死了,也就结束了。 沈子忱负着气,不仅自己不来,还不准申琳再进府,非得逼着陆福生服软。张君璧也不敢随便放任申琳惹事,索性雇了几个仆人将她禁足在家。申琳日日在府上闹着要和离,可被张君璧看的死死的,竟一点法子都没有。 沈子忱虽再没来过,可是却帮她找了个大夫。 那大夫医术并不高明,陆福生又明显不配合。虽说陆福生的身体里有长生蛊,可她恢复的依旧很慢。外伤明明已经好了,却动辄头疼。陆福生常常在深夜里不能入眠,脑袋里似乎有千万条虫子,一阵阵的啃食啮咬她的神经。惠然好几次看到她抱着头缩在床角,胳膊上咬的都是鲜血。白天偶尔下床,也会动不动就晕倒。 大夫换了几个,然而丝毫没有见好。 后来陆福生就再不肯吃药了。她不许那些大夫给她看病,疼得受不了了就只是睡觉。也不知是讳疾忌医,还是一心求死。 沈夫人一向疼惜陆福生,陆福生偶尔精神好的时候也见过她几次。沈夫人瞧着她忽的消瘦也有些心疼,五花八门的药草送了一堆。吃了几日,病情反倒又严重了几分。沈夫人又请了大夫过来,老大夫把了半天脉,捻着胡子只说是心病,无药可医。 ☆、犯边 第七十章:犯边 沈昊于蓬莱避寒,适逢靺鞨犯边。沈子忱急忙使人寄去书信,沈昊这才姗姗而来。 平卢节度使主要节制靺鞨、室韦二蛮族,靺鞨、室韦常常进犯中原边境。每隔三年五载,总是要有一次。但一般规模不大,也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久而久之竟成习惯。沈昊只当小事,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两年沈昊又有意放权,此事就全权交给了沈子忱处理。 之前沈昊不在,沈子忱与下属磋商军机皆是在自己的书房。沈昊有意扶持沈子忱,回来之后也就没有改地方,依旧由沈子忱主事。 赵翦秋是内眷,不好见男客。可院子里整日都是将军幕僚,赵翦秋不便出去,只好整日待在房间里。沈子忱忙的焦头烂额,索性每晚都歇在书房。之前她与沈子忱虽同房却未圆房,这个时候也没法再说什么。 沈子忱之前为图方便,自己的房间和书房打通了,中间只隔了一个帘子。众将士也都知道,自然没有人敢掀过那帘子。赵翦秋平素闲的无聊,就常常拿着刺绣来到西间的罗汉床坐着,边做针黹边听他们讲话。沈子忱偶尔掀帘进来,看到她也没说什么。赵翦秋只当他是默许,索性每日都做在这里做针线,隔着帘子听沈子忱的声音。 赵翦秋与沈子忱相识已久,可向来只知他幽默风趣,鲜少见他有如此光景。沈子忱语气凝重,赵翦秋只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就可以想象的到他皱眉的表情,赵翦秋也不关心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听。 一位千总说道:“靺鞨蛮夷,以游牧为生。逐水草、习猎射、忘君臣、略婚宦,被发左衽,教化未通。兵士不过数千之众,之前也常常犯边,不过闹将一场。也没人放在心上……” 张君璧也是首次亲历战时,听到他如此说辞不禁大怒:“闹将一场?罗千总倒是心宽。靺鞨数千之众,我平卢军多他数倍,这才几日,竟接连失三城?靺鞨侵我疆土、毁我家园,三城百姓无辜受难!难得罗将军竟可如此轻描淡写!” 沈子忱止住正在争吵的二人,又指了一位老副将:“杨叔父,您说。” 杨副将是杨兴锐的父亲,职位虽不高,但是沈子忱毕竟和杨兴锐一起长大,因此沈子忱一向敬重他。 杨副将斟酌了一下,说道:“靺鞨的人口确实不多。可靺鞨人口虽少却多马匹,男儿多习骑射。几乎所有的少年郎都可上战场,且又多精骑。依例,咱们平卢节镇所掌兵力只有三万七千余,马匹的数目也有定制,能用的骑兵数目不过两成。这两成中火兵、文书、工匠、军医、杂役这些后勤之兵又占三成。可战之兵其实并不多。” 沈子忱问道:“我军有后勤之兵,敌军就没有么?” 幕僚道:“世子有所不知。靺鞨人虽野蛮贫穷,可游牧之族多马匹。靺鞨人征战时大有一卒二马者。一马乘骑、一马载物。且靺鞨人征战时所骑多为母马,渴饮马奶、饥食胡饼。并且那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7 等蛮人,打一路抢一路,哪里需要粮草补给?前朝打仗时多有屠城之举,也是如此以战养战的法子。” 沈子忱道:“我中原军队与他们征战就打不赢么?” 杨副将道:“没法打赢。往常也都是边防设限,能安稳一时且安稳一时。 靺鞨人平素与中原也是互不侵犯。可他们以游牧为生,夷人平素食牲畜肉,寝兽皮。若逢天灾,雪压牧草,马匹牛羊无草可食。除了等死,只能犯我疆土、掠我子民。 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犯边还有活路,不犯边就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犯边。他们为了粮草是不要命的,一群疯子,这仗没法打……” 沈子忱道:“所以一般情况,我们采取的策略是放任,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姑且让他们抢。我们的兵士所谓抵挡也不过做做样子。多不过事后多给受灾人家些抚恤,反倒显得我们仁德?” 诸位只是闭口不言,也算默认了。 沈子忱又问了一句:“每逢天灾就是一场恶战,连累几个城的百姓无辜受难。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么?” 幕僚道:“自然有。他们是缺粮食财帛才犯的边。若能弃畋猎归我朝,可一劳永逸。可今上似乎没有开疆辟土之意。” 沈子忱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虎狼之族,得胜本就不易。打仗需要军饷粮草,处处花钱。再者,且不说征战于此是否能得胜,即便得胜,彼地贫瘠荒芜,只怕每年也得不了多少赋税,估计雪灾旱灾还得倒贴银子。因此,便无开疆辟土之意,是吧?” 幕僚也闭口不言。 沈子忱道:“那若是设榷场,通贸易呢?” 罗千总大惊:“世子,朝廷禁边防的啊!如此,可是欺君罔上!” 沈子忱手头的毛笔一下子丢到地上:“敌军来侵,纵容放任他们掠我疆土、欺我子民;往上头递折子的时候也是报喜不报忧,平白骗来朝廷粮饷赏赐,如此就不是玩忽职守、欺君罔上么?” 众人不语,沈子忱长叹一声,道:“算了,这些也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了的。都回去吧。回头我再跟父亲商议。” 沈子忱向那杨副将拱了拱手:“杨叔父,子忱年幼,言语失仪,还请叔父不要见怪。” 杨副将急忙还礼,口里“哪里,哪里。”不绝,退出门去。 赵翦秋听书房里长久没有动静,挑开门帘偷偷朝里看了一眼,果然人已经散了。沈子忱瘫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眉头皱得紧紧的。桌子上一片狼藉,一支毛笔也滚到了地上,甩的到处都是墨汁。 赵翦秋打开门帘进了书房,拾起了那毛笔搁回笔山上。桌子上摆了一层公文,赵翦秋也不懂得用兵打仗,怕帮了倒忙,也没敢动。她瞧了瞧沈子忱皱的打了结的额头,一时不忍,就上去给他揉了揉。 沈子忱也不知是睡是醒,任她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赵翦秋微微一笑,沈子忱却伸手按住了太阳穴上揉捏的玉指,轻轻唤了一声:“福生。” 赵翦秋顿了一下,沈子忱挣开眼睛抬头看了她一眼,面容也有些窘迫。沈子忱起身,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转身掀帘进了卧房。 赵翦秋也跟了上去。笑道:“斯年哥哥,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俩见外什么?” 沈子忱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赵翦秋又是微微一笑,抱住沈子忱,踮着脚尖就要吻他。沈子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任她吻上。但他也知不可伤她,因此也没有急忙打开她,因此只是别过脸,缓缓推开了她。 这样便是□□裸的拒绝她了,赵翦秋神色略有些慌乱。成亲数月,他从未亲近过她。她已经为他放下了女儿家的矜持,然而,他却这样推开她。 赵翦秋有些委屈:“斯年哥哥……” 沈子忱道:“翦秋,你要知道,我不喜欢你。不可以这样,我不能毁了你。” 沈子忱转身正欲离开,赵翦秋却突然奔上去拥住沈子忱的后背:“可是是斯年哥哥,我已经嫁给你了啊!这辈子除了跟着你,翦秋还能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呢?他若休弃了她,她就名声尽毁,恐怕这辈子都会被人家指指点点。哪怕再嫁,也会被人嫌弃鄙夷,哪还会有什么良人佳婿?他若是娶了她而不动她,没有子嗣傍身,她这辈子都难在沈家立足。哪怕是眼前的事,新婚头一夜没有见红,她也是会被旁人质疑她的贞洁的。 他是平卢节度使的世子,他不怕担这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可是她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完了。 沈子忱略有些歉疚:“如果我有法子偷偷送你离开,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我能把你的嫁妆全都送过去,并且另外也会再给你一笔钱,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将来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也许你也爱他的男人……” 赵翦秋摇摇头:“斯年哥哥,翦秋这辈子除了你,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我爱的人呢?” 沈子忱道:“可你也知道,我也有喜欢的人。一直以来,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 赵翦秋又抱住沈子忱,完全是小女儿撒娇的情态,沈子忱竟然没有办法推开:“斯年哥哥,我都知道。你喜欢福生姐姐……可你,总得有正妻啊,与其是旁的不知根底的人,是翦秋不好么?翦秋没想跟福生姐姐争什么,翦秋只是想能一辈子在你身边。 福生姐姐不喜欢斯年哥哥,斯年哥哥知道爱一个人却没有任何回应的感觉。斯年哥哥也知道的,这样很痛苦。斯年哥哥向来疼爱翦秋,怎么忍心翦秋也跟斯年哥哥一样受这样的苦?” 沈子忱没有说话。 赵翦秋又道:“翦秋求斯年哥哥别把翦秋送出去。翦秋还有父母兄姐,若没有人知道翦秋的过去了,翦秋怎么再跟团圆?他们把翦秋送过来了,翦秋怎么可以平白惹他们伤心? 翦秋不贪心,翦秋也不是毫无容人之量的妒妇。翦秋什么都不跟福生姐姐争抢。只是翦秋不想被无端退回母族。 斯年哥哥给翦秋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为了翦秋能在府上安身立命好不好?” ☆、猜忌 第七十一章:猜忌 陆福生的头疼病时好时坏,近来几日似有见好的样子,也能起来看几本书。惠然知她身子心情不好,不敢忤逆她,就扶她到厅内的玫瑰椅上看书。 陆福生不喜欢那些大夫,若非是跟沈夫人一同来的,陆福生一般不许他们进院。可沈子忱不来,申琳又被禁着足,哪儿还有别人来?那些丫鬟小厮们又多是趋炎附势的,府里来了位新夫人,这位二夫人又失了宠,平素赶来巴结的人散了。整个院落整日空落落的,除了惠然,就只剩下两个洒扫的婆子。 陆福生偶尔起来到院子里看看,也是感叹:“当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8 说完又是笑:“这都什么词儿啊,我也是往自己身上用。” 之前沈子忱也不是没有冷落过她,可那时她还怀着身孕,估计旁人还是觉得她还是有翻身的希望的。可如今,嫡夫人都来了,她不过区区侍妾,自然是只闻新人笑了。 赵翦秋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容人之量,也带了许多补药过来了几次。初时因为赵谐成,陆福生跟赵翦秋也颇有些往来,也算是熟识。之前赵翦秋总以为陆福生会是她未来的嫂嫂,可如今竟是她们二人共侍一夫,毕竟不一样了。 陆福生向来善于察颜观色,自然知她态度真伪。她既然如此忌惮她,陆福生也不耐烦敷衍她。 赵翦秋瞧陆福生这副模样反倒有些动怒,她不过一个妾室,不过仗着沈子忱属意她罢了。自己是家中嫡妻,她竟敢给自己脸色看。 陆福生连沈子忱的面子都不常给,又哪里会理会她?只是捂着脑袋称身体不适,如此就要送客。 赵翦秋面色有些不好,带着一众仆妇气呼呼的就离开了。 霜儿倒比赵翦秋来得稍勤一些。陆福生喜欢她,便时时都许她来。陆福生卧病已久不知外界消息,惠然自然是什么都不肯说的,陆福生想知道什么事情,还都是霜儿同她说。 霜儿带来申琳的消息的时候冷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陆福生听她说完倒是难得笑笑:“我说申琳姐姐怎么这么许久都没有来,原来竟是这样。能为申琳姐姐趋利避害,也算申琳姐姐找了一个好男人。” 霜儿略带些埋怨:“二夫人倒是想的开。那张君璧是靠着二夫人发迹的,如今二夫人落难,他竟如此落井下石。” 陆福生眸色有些低沉:“是世子爷提拔了他,跟我无关。他做事情也没必要顾及我。” 霜儿盯着陆福生,略有些试探性的问:“世子现在已经跟大夫人圆房了,二夫人知道么?” 陆福生怔了一下,道:“之前本来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啊。” 霜儿颇有些怒其不争:“二夫人就不生气么?” 陆福生笑道:“我有什么立场不高兴?大夫人是世子的嫡妻。人家夫妻恩爱敦伦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还多亏赵翦秋代她姐姐嫁了,沈子忱那么讨厌林初夏,如果娶的是林初夏,或许还不能这么伉俪情深。他本来就不讨厌赵翦秋,自己又没有横插在他们中间,他们他们夫妻恩爱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么? 陆福生又看了一眼霜儿:“你喜欢沈子忱?” 霜儿一下子红了脸,一副心事被戳穿的样子。可霜儿却摇摇头,说道:“我才没有。世子简直太过分了,这才几天就移情别恋了?这样对得起小姐你么?只闻新人笑,小姐病成这样也不管……” 陆福生又笑道:“我不喜欢他,不是他的什么旧人。你若喜欢他,不妨去跟你现在的主子争一个高下。你们又没有什么主仆情分,争又怎么了?更何况我们的世子爷对世子夫人是不是真心也未可知。” 霜儿有些将信将疑:“二夫人是真的这样想?可是二夫人跟了世子两年,世子待二夫人一片真心……” 陆福生冷笑道:“他们那种人哪会有什么真心?不过是自幼被人奉承惯了,若有一个人忤了他的意,倒觉得新奇,非得弄到手不可。如今人已到手了,依旧不听话,这不就厌了么?” 霜儿道:“二夫人的意思是?” 陆福生道:“世子虽已接纳了大夫人,但不过是往日情分罢了。他若不动她,她即便是大夫人,恐怕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已对我失了兴趣,枕畔无人,大夫人若哭一哭、发个嗲,世子一时心软,可不就要做善事么。 这位大夫人倒是真真对咱们的世子爷一片真心。这才刚刚破了个题,正要承题起讲,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可咱们的世子爷那样的性子,她要是有个度还好,若是黏上了逼得紧了反倒会适得其反。可咱们的大夫人却未必有这样的觉悟。 大夫人的出身太好,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自己姐姐的未婚夫,说弄到手也就弄到手了。如今世子已近了她的身,她自然会觉得这个人就是她的了。可世子未必耐烦…… 林家竟然想的出来换新娘这种法子,未必是一招好棋。” 陆福生说到这里便停了。霜儿只是仔细思索。 良久,霜儿才道:“奴婢知道了。谢二夫人提点。” 说罢,霜儿扭身告退。 霜儿刚打开门出去,就碰到惠然端着茶盘进来。惠然止住不动,霜儿却直接撞了上来。霜儿看着一身茶渍便恼了,张口便骂了惠然一顿。惠然平素规矩惯了,也不敢吭声。反倒给霜儿施了礼道歉。霜儿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惠然给陆福生重新煮了茶送进来,道:“奴婢听张夫人说过,二夫人是因为霜儿身世与二夫人的一位故人相似,二夫人怜她,因此另眼相待。可是二夫人,霜儿毕竟不是那位薇儿姑娘。这位霜儿姑娘并非毫无城府之辈。连她自己的主子都防着她,二夫人却对她推心置腹。” 陆福生啜了一口茶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她不怕霜儿背叛。霜儿的家人全都是因为她死的,她欠了霜儿那么多条命,也该赔一条命给她。 惠然这时却突然有些发窘。这时她才觉得方才之事确实是她太鲁莽了。霜儿与她刚刚在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必定给陆福生看到了。这位二夫人向来多疑,自张君璧那事后,陆福生更是连身边的人都不信了。她是沈家家仆,忠于沈子忱理所应当。哪怕是在陆福生身边伺候,也是沈子忱安排的。她伺候陆福生一年多,沈子忱若问她陆福生近况,她自然要照实回答。霜儿确实不可信,可话从她这个同样不可信的仆人的嘴里出来,反倒是像她小心眼搬弄是非。 没错,陆福生猜忌她。甚至比猜忌霜儿还要猜忌她。陆福生本来对霜儿还不是十分相信。可她这么一说,反倒十成十了。 这位霜儿姑娘倒端得是好心机。 自陆福生病了之后,沈子忱身边就一直是赵翦秋在伺候。自赵翦秋入府之后沈子忱身边的丫头就被换了个干净。平时贴身伺候沈子忱的几个丫头不是被发卖了,就是被随便寻了个小厮嫁了。 文茵和惠然一向相熟,如今也要被发卖。可如今陆福生不得宠,大夫人善妒,惠然也不敢去求。后宅的事惠然也知不可去求沈子忱,若她去求,反倒像她去挑拨世子与大夫人的关系。夫人发卖侍婢本属应当,她一个丫头平白挑出事,更显得大公子后院起火家宅不宁。 可事已至此,她若不去求沈子忱,文茵可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沈子忱瞧着涕泪交加哭诉的惠然也不好说什么,赵翦秋毕竟是家中主母,发卖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09 几个丫头也属寻常。可随随便便就将他的人换了干净,沈子忱也有些气闷。 如今这事,沈子忱若是是管了也是尴尬。赵翦秋又不曾撵他的亲信小厮侍卫,男主外女主内,沈子忱连个管的立场都没有。否则传出去怕是比宠妾灭妻还要难听几分。 毕竟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惠然跪在在这里哭,沈子忱要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也不是办法。沈子忱想了想,只得又使人佯装客商将文茵买下,还了文茵的卖身契,又给了文茵一笔银子送她回乡。 沈子忱沐浴更衣时没有丫鬟伺候,也是赵翦秋亲自来。沈子忱不惯与人共浴,即便是跟陆福生也是偶然兴起才会有一两次。赵翦秋就在浴室外拿着毛巾候着。赵翦秋伺候沈子忱更衣时时候竟瞧见他的后背上的疤。 之前裸裎相对都是夜间,沈子忱不惯燃灯,她也没机会看到。赵翦秋摸了摸那疤,长长的几道,并不深,是浅浅的绯色。沈子忱之前并未上过战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的。 沈子忱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赵翦秋问道:“斯年哥哥背后有几道疤,并不像刀疤。” 沈子忱冷笑道:“簪子划的。那天你姐姐给我下蛊,是我强迫福生给我解的蛊。她那时候不是想和你哥哥私奔么,自然不高兴。划的狠了,就留下了疤。她不喜欢我,你不是知道么?可我偏偏只喜欢她,哪怕是费劲心思;哪怕是巧取豪夺;哪怕两个人就这样到死都不快活;我也要把她留在我身边。” 赵翦秋一下子黑了脸。他倒是一语多关。他哪里是说他和陆福生的关系,他说的是她和他。他觉得自己是被强迫的,他觉得她是费尽心思巧取豪夺,他觉得和她在一起很不快活。 可是那又怎样?现在她是他的妻子。唯一一个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身侧的女人。 ☆、巫蛊 第七十二章:巫蛊 赵翦秋后来又给陆福生送了好些补品,人来的时候也是笑脸相对诚恳的夸张。连惠然都觉得赵翦秋居心叵测殷勤的过分,陆福生却浑然不觉。之前赵翦秋送来的补品陆福生明明都不肯吃的,偏偏现在突然就肯了。 早上陆福生一个人坐在里间的罗汉床上看书,惠然不过出去端个饭菜的功夫,回来推门进来一扭头就看到陆福生趴在炕桌上,手中的书落在地上。 惠然把饭菜搁下过去看陆福生。陆福生身体未愈,平日只是卧病在床,偶尔起来也没有穿外衫,只是中衣外面裹了件披风。炕桌上的茶水被碰翻了,陆福生的手还伸在外面,素色的中衣上全是褐色的茶渍。 惠然叫了陆福生几声,陆福生没有理她。惠然又推了推陆福生,她依旧没有醒。 惠然这才慌了神儿,急忙禀报沈子忱。 沈子忱使了大夫过来,几个大夫把了脉,聚众讨论好久都没有找出病因。近日诸事不顺,沈子忱心情本就不好,一把掀了桌子,斥道:“庸医!” 之前陆福生落水的时候请过一位周太医。这位周太医祖籍青州,平素都在京城。赵谐成跟他学过几天医理。之前他来过沈家几次也都是赵谐成介绍过来的。 上次陆福生落水正在年关,周太医回老家过年,正好赶上。这位周太医瞧病瞧得好,管家也放在了心上。如今见世子爷这么生气,手头上也没有别的大夫,索性就去京城快马加鞭请了这位周太医过来。 之前赵谐成也经常来,后来赵谐成离开青州回了京城。管家不知底细,只以为赵谐成是有事回京,这次派人入京索性顺便去了御史府一趟,通知了赵谐成。反正这位赵公子和世子爷相熟,如今又是世子爷的内兄,有事通知一下,应该不算过分,或许还能帮上忙。 于是赵谐成就跟周太医一同到了青州。赵谐成来之后没有回林府慎园,反倒不动声色寄居于安子砚下处。 周太医青州有祖宅,但依旧被管家强留在沈府。周太医给陆福生诊了脉倒发现了异常:“二夫人之前撞伤了脑袋,可如今看了这伤也该好利索了,后来又头疼不止还沉睡不醒倒是奇怪了。老夫给夫人把了脉,也没有异常,我瞧着这症状竟像是苗疆的巫蛊之术。老夫对这苗疆巫蛊研究只是皮毛,要说深入研究这个的大夫,老夫倒有一个人选。” 巫蛊?沈子忱侧着脸瞧了一眼赵翦秋。 周太医推荐的人正是神医安子砚。安子砚早年曾在太医院供职,还曾任过院判之职,因此与周太医也是旧识。安子砚年纪比周太医轻得多,之所以被称神医还曾做过周太医的上司,其实也并非是医术比周太医精明多少。 太医院太医品秩严明,但却不是单靠医术分高下。安子砚不是太医世家出身,一个民间考上去的小伙子,很难有什么根基。 安子砚不善与人诡鹬争斗,偏偏有一手好医术,难免被人排挤。不过安子砚的运气却好的夸张,难得一次机缘医好了陆皇后的痼疾。 太医院的众多太医历时多年未能医好的病,偏偏这个年轻人说医好就医好了。那几件年陆皇后正当盛宠,皇上疼惜皇后,嫌恶太医院一群庸医,一时兴起就封了安子砚一个太医院院判。 太医院院判是正六品,京官不比边防的武官,品秩极不好挣。太医院品秩最高的院使也不过正五品,这院判品秩已是除了院使之外最高的了。别人努力了一辈子都得不到了,却叫这个毛头小子一下子得了。树大招风,安子砚初登高位,难免招人嫉恨。 最关键的是,安子砚医好皇后还真是机缘巧合。安子砚自幼喜欢研究苗疆蛊事,后宫争斗纷杂,皇后是被人下了蛊毒。别的太医也没有人研究过,安子砚其实也是略通。但是那害皇后的妃子懂的根本连皮毛都算不上。别的太医用过药石,可对蛊毒根本无效。安子砚就这么瞎猫碰上死耗子升了官。 那位妃子也是有能耐的,之前皇后有孕,她使了手段害的皇后差点小产。虽然末了孩子保下来了,但还是早产了,这位皇子长到十一二岁依旧病怏怏的。皇后怕这孩子在宫里活不下去,就把这孩子送到自家兄长处习武。这才有了后来飞扬跋扈的李皓。 安子砚在太医院里日子过的十分艰难。院使瞧不上他;同僚嫉恨他;妃子憎恶他。皇后保不住安子砚,然而偏偏很喜欢他,一力在皇上面前美言要提拔他为院使,院使一听这个不免奓了毛。 后来安子砚突然染了怪病,一夜之间遍身雪白,连头发眼睛嘴唇都成了白色,甚至再也见不得阳光。安子砚自觉在太医院无容身之处,便告病还乡,隐于乡野。 离京之后安子砚就一心专研医术研习医理,没有俗世打搅医术反倒精进不少。自己的怪病虽然没能治好,但略用些手段乔装打扮一下却也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0 与常人无异,至少见着阳光已不是问题。 安子砚为了研究疑难杂症,也曾悬壶济世游走四方。因为顶着个前太医院院判的名声,医术又好,再加上安子砚为人阔绰仗义,若有穷苦之人来看病,常不收诊金反赠药品,神医的名声很快就在老百姓们之间传出来了。他若仍是在太医院做院判,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成就。 安子砚小隐于野,沈子忱要找他颇费一番功夫。杨兴锐负责这个事情,找着安子砚的时候赵谐成就在一侧,杨兴锐还给赵谐成施了个礼。安子砚听到是为陆福生诊病也没有推拒,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安子砚为人诊病不许旁人观看。且巫蛊之术,本就非常隐秘。安子砚使沈子忱屏退左右,忙活一天才将陆福生弄醒。 陆福生一睁眼就是筋疲力竭的安子砚的脸。安子砚这次倒是细心装扮了,黛眉乌眼,皓齿红唇,脸上不知道抹了些什么,蜜色的皮肤,倒比上一回见黑了不少。 陆福生还没说话,安子砚就笑嘻嘻地说道:“我可不是沈斯年请过来的,你待会儿可别感谢错了人。” 陆福生听他这样说反倒有些诧异。既不是沈子忱请来的,安子砚跟赵谐成是好朋友,陆福生道:“难不成是赵公子请你过来的?” 安子砚摇摇头:“你别猜了,猜不到了。要我救你的那位小友倒比赵襄和的面子还要大些。她的身份我不好透露,不过你俩还算有些缘份,日后总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安子砚话已至此,陆福生也不好再问。 安子砚正收拾着东西停了一下,扭头瞧了她一眼,又道:“你也是能耐,身上有长生蛊还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陆福生闻言又沉了脸。反倒是安子砚长叹了一口气:“是自己造的吧?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明明健康的不得了,整日拿自己的身体出气。你见过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么?我见过!当了这么多年大夫,我见过太多在生死间挣扎的人。他们比谁都渴望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可是他们没有。你们这些有的,反倒每每都不珍惜,整日糟践自己的身子。别等着有一天想留着自己这条命的时候,突然间才发现晚了。” 陆福生没有说话。安子砚又问了她一句:“为什么要寻死?别跟我说是别人害你你不知道,你有长生蛊!身边若是有蛊虫你不会没有感觉的。别人要害你,你恰好又想死,索性就来个顺水推舟是吧?” 陆福生这才开口:“我找不着活着的理由了。” 安子砚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有人要等么?找着了?” 陆福生摇摇头:“没有,找不着了。可能他已经死了。” 安子砚皱了皱眉:“你这个人,哪有平白咒人家死的?” 陆福生道:“可是已经这么多年了,我找不到他。” 安子砚收拾好药箱上了锁:“你找过他打听过他么?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伤春悲秋寻死觅活了,你怎么好意思说找不到他?” 陆福生盯住他问道:“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是不是?” 安子砚道:“我自然知道,要么我跟你说这么些废话干什么?” 陆福生急忙起身追问他:“我哥哥在哪里?求求你你告诉我。” 安子砚略笑了笑:“只要你活着,你总会见到他的。南宫小姐,运气差了这么多年,你要否极泰来了。” 安子砚背起药箱扭身正欲离开,突然又扭头对陆福生说道:“沈斯年不多久可能要亲征打仗去,你要是真想走倒是个机会,犯不着整天寻死觅活的。你要是肯,我可以帮你。我最近在研究那个长生蛊……” 陆福生点点头:“我跟你走。你可以把我身上的长生蛊拿走。” 安子砚倒乐了:“你就那么想死?长生蛊要是强行取出可是会伤宿主性命的。” 陆福生道:“妾不想死了。但妾知道,医者父母心,安大夫是医者中的神者,自然疼惜病人胜过自己。” 安子砚瞧了瞧陆福生轻轻一笑,打开门走了出去。隔了老远叫了一声:“沈斯年!” 沈子忱回应了一声。安子砚又喊道:“你媳妇醒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袭来,到陆福生的门口就突然停下。陆福生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推门声。 沈子忱的手抚在门上,隔了好久还是收了回来。 惠然问道:“世子,不进去看看二夫人么?” 沈子忱勉强笑了笑,说道:“不了。照顾好你主子。”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声音略有些萧索,而后声音越来越远。 陆福生的脸颊有些发痒,都是温暖潮湿的水渍。惠然突然推门进来,陆福生急忙拭了下眼睛。惠然看了眼陆福生,长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明明谁都放不下谁。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争宠 第七十三章:争宠 赵谐成来到青州不久就回了林府慎园。毕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旧仆仍在,陈设未变,俱如昨日。林蔚山虽然厌弃他,甚至还派杀手欲置他于死地,但是面上总还是风平浪静。 赵谐成刚回了慎园,就要仆人给赵翦秋递了消息。 赵翦秋是代林初夏嫁的。赵翦秋虽与林蔚山不及林初夏与林蔚山亲近,但她也是林蔚山的外孙女、赵谐成的亲妹妹。如今哥哥来了,又递了消息给她,明显是要她归宁,赵翦秋也就只好回了林府。 赵谐成自十五岁入林府,将林初夏一手带大。赵翦秋却是在京城被赵京林袖带大的。 赵京位高,家中颇多妻妾。林蔚山纵然疼惜女儿,不忍女儿为妾,但女婿另行纳妾之事他也没法管。赵府虽多姬妾,可林袖好手段,除了她之外再没有生子的。赵京反正儿女双全,自己那岳丈又不是个好惹的,也就没有理会过这些小事。 赵谐成平日不常见到这个幼妹,因此格外疼爱。赵翦秋是自幼当成大家闺秀养的,虽格外活泼些,可也算是进退得宜。可豪门后苑的手段倒都被她学个精通。 如今幼妹就在他的面前,扶着玫瑰椅的把手看着他,笑容可掬,言笑晏晏。赵谐成望着赵翦秋几乎要被气笑了:“我甚至一直以为你比要你姐姐好。可现在想想,你姐姐比你真是要好太多。你姐姐善恶不分,常为恶行。可她最起码知道恶是不能做的。而你,明明知道是恶行,却依旧义无反顾。” 赵翦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哥哥是什么意思?翦秋听不懂。” 赵谐成:“我什么意思你都听不懂了?那我们还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么?我赵谐成何德何能,竟得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妹妹。” 赵翦秋愣了一下,竟是蛊虫的事情给他知道了。 赵翦秋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1 轻蔑一笑:“哥哥到现在竟还念着陆福生。她陆福生倒是本事,娼籍出身的粉头,靠着倚门卖笑三年学来的手段,把男人们都迷的死心塌地,如今竟连哥哥都要为她出头。” 赵谐成道:“翦秋,你现在还有理智么?” 赵翦秋道:“女人一沾上情爱是没有理智的。” 赵谐成一把将镇纸拂在地上:“赵翦秋!” 赵翦秋鲜少向她发怒,一时不免有些惊慌。赵翦秋望向赵谐成:“哥哥!我爱斯年哥哥,我受不了他的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赵谐成道:“爱不是你害人的借口。你嫁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斯年不喜欢你。” 赵翦秋道:“可是哥哥,翦秋不甘心。她是斯年哥哥的女人,我也是斯年哥哥的女人。可我是斯年哥哥的正妻,她……她甚至不爱他……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 赵谐成怒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在她身上下蛊,欲置她于死地?赵翦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了?” 赵翦秋摇摇头:“哥哥,翦秋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哥哥从来都不了解罢了。哥哥有两个妹妹,可哥哥了解的一直就只有姐姐一个人。 男人的后苑本来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哥哥自己没有妻妾,不了解罢了。哥哥恨外公是因为什么?其实缘由不也是母亲喜欢上父亲了么?父亲喜欢哥哥的母亲,不照样娶了翦秋的母亲么?父亲喜欢翦秋的母亲,可他也有很多的侍妾啊。 男人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可女人这一辈子却只可以依靠那么一个男人。翦秋不是容不下陆福生,可她不能抢翦秋的东西。她要是和父亲的那些侍妾一样,翦秋可以容许她待在斯年哥哥身边,就像母亲包容姨娘们一样。只要她做小伏低不跟我争,我可以好吃好穿的供养着她,我甚至可以比母亲更宽容给她一个孩子。 可是哥哥,她在斯年哥哥心里的份量太重了。只要她还活着,斯年哥哥永远都看不到我。这不可以……” 赵谐成已然不耐烦,起身背对着她走到窗边:“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走吧!你总是有你自己的道理,我教不了你。你不是你姐姐,我也没资格教训你。” 赵谐成扭头又看了赵翦秋一眼:“赵翦秋,你好自为之。你觉得你这样拙劣的手段能骗得了几个人?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收拾这烂摊子。 福生不久之后就会离开沈家。斯年那边,你自己应对。自己男人的心不是靠害人就可以挽回的。他若是知道,只会更加厌恶你。” 赵翦秋看着赵谐成神色黯然,却依旧点点头:“对不起,哥哥。翦秋回去会仔细想想。翦秋以后……不会这样了。” 赵翦秋回去之后果然收敛一些。可此时正当战时,沈子忱忙的紧,也无暇顾及赵翦秋,本来就对她存着气,如今又愈发疏远。前方战报送的勤,沈子忱索性宿在了书房,连正房的门都不进了。赵翦秋自知有错,也没敢招惹他。 后来没隔几天沈子忱就把霜儿收了房,提成了三夫人。霜儿本来是林初夏的丫鬟,本来就是内定给林初夏做陪房的。后来赵翦秋替林初夏嫁了,霜儿就做了赵翦秋的陪嫁丫鬟。林初夏一向对霜儿不错,按说哪怕换了主子,以往的规矩也不该怎么变的。可霜儿这房收的,几乎没有一点征兆,赵翦秋完全猝不及防。 赵翦秋跟沈子忱亲近那几天全是赵翦秋死缠烂打,沈子忱厌她,赵翦秋自己也知道。如今这霜儿倒是赶上了好时候,陆福生荣宠已过,她这个主母又招沈子忱厌恶。一时行同辇、寝专房,倒把她这个主母的风头都给压下去了。 若是陆福生抢她的宠,赵翦秋还能忍,毕竟他们之间的事情先于她。可这个霜儿是个什么东西?她姐姐身边伺候的丫头,甚至还是从乞丐堆里捡出来的。跟了林初夏近十年,也跟林初夏一样,琴棋书画一点不懂,女工针黹一窍不通。整天喜欢研究什么武功兵书,粗鲁的如同男人一般。沈子忱之前为了陆福生厌弃林初夏,陆福生温柔缄默;林初夏张扬跋扈。赵翦秋一直以为沈子忱应该是不喜欢霜儿这样的女人的,所以当时成亲时说要霜儿陪嫁过来她才没有反对。 没想到,该来的根本就躲不掉。 新婚不足两月沈子忱便又要纳妾,一年内连着三次小登科,名声也不好听,于是这纳妾礼也就没怎么办。只是流水席摆了三天,沈子忱接连三旬都没有进过赵翦秋的房门。 其实霜儿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霜儿生的美艳,可赵翦秋生的也不差。即便是霜儿稍稍比赵翦秋好一点点,可是这一点点,之前也没让沈子忱多留意过他一眼,怎么突然间就情有独钟了? 自陆福生大病之后沈子忱就疏远了赵翦秋,这个霜儿知道,必定是赵翦秋算计陆福生事情败露给沈子忱知道了。沈子忱厌她恶毒,可对陆福生又已死了心,一时枕畔无人,突然就觉出她的好来。转眼说话的语气看她的眉眼都不同了。 那日沈子忱跟赵翦秋吵了架,略喝了些酒,可并没有醉。赵翦秋把沈子忱身边的丫鬟都换了干净,可沈子忱已经娶妻,又是晚间,小厮们也不好进来。霜儿有心,捧了热茶过去。沈子忱正坐在榻上自斟自酌,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热茶倾了一地。 沈子忱问她:“你叫霜儿是吧?你喜欢我,是不是?” 霜儿一下子涨红了脸,嘴巴张着,半天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霜儿盯紧了沈子忱,忙不迭点了点头。 沈子忱一把把她拉到怀里,问道:“那我纳你为妾,你愿不愿意?” 霜儿倒到他怀里靠在他胸膛,满心满眼都是他,全世界都是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自那晚之后沈子忱便纳了霜儿为妾。赵翦秋大怒,端起了正室的架子。如今霜儿已经收了房再不是她的丫头,她不能随便发卖,便百般排挤霜儿。 沈子忱宠霜儿宠得紧,赵翦秋自知沈子忱对她余怒未消也有几分顾及。霜儿是赵翦秋自林府带来的陪嫁丫鬟,本来若是沈子忱不太讨厌就该给了他的。如今霜儿得宠,也算是给他们林家赵家面子。沈子忱宠爱赵翦秋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赵翦秋要是再告沈子忱宠妾灭妻反倒像是她们自己窝里斗,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 现在瞧着形势,霜儿倒比赵翦秋还要占几分优势。赵翦秋哪里是肯吃哑巴亏的?也顾不上陆福生的事了,明里暗里给霜儿使绊子。 霜儿周旋于林府赵府多年,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刚升上主子的狂喜劲儿刚过去才觉出味道来。这位二夫人哪是为了帮她得偿所愿呢?分明是大夫人排挤她,自己不想再做众矢之的,骗她出来扛雷呢。偏偏她傻,竟真觉得有可乘之机。 那位世子爷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2 也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表面上看是她先勾引了他,可他是爷,主动权全都在他身上。她已经算是跟赵翦秋闹崩了,恐怕以后都得靠这位爷半真半假的真心过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旧怨 第七十四章:旧怨 之前与靺鞨交战,其实都算不算交战,都是一味放任假意抵抗,任靺鞨人抢够渡过灾荒的物资也就结束了。可如今沈子忱主事,正是少年意气满腔热血,怎么肯被夷狄欺侮至此?于是奋起抵抗。靺鞨本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平卢军自峙人多势众财力雄厚,奈何靺鞨军孤勇,战局有输有赢,直打了月余,中间停战数次,可两军均未有罢兵之念。 沈昊也几次找沈子忱议过战局。 沈昊已将此次战事全权交给了沈子忱处理,如今倒也没有强加指点。可连着打了一个多月的仗,平卢军多有折损且一直不占上风,兵力不足粮饷不足之时百姓也加了徭役赋税。百姓叫苦连天,军心也有动摇。 沈子忱焦头烂额,望着阵前传过来的文书几乎崩溃。沈子忱捂着脑袋闭上眼,整个身子几乎要瘫在地上:“父亲,我是不是做错了?那些野蛮人侵我土地、欺我子民。我一直以为,我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您看看那一叠叠的名单,全部都是我们的兵士……他们明明都可以活下来的!可是因为我,他们死了。 这么一场战争,死伤的人甚至是往年靺鞨人犯边时死的人的数倍,浪费的军饷粮草也要比之前几次多的多。父亲,我可能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沈昊语气轻蔑:“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没有打过败仗?我平卢军数万军士,输不起么?就跟这么一群蛮子打了一场,咱们又没有处下风,怎么就跟个娘们儿一样?你要再哭一场么?” 沈子忱抬头看着沈昊。沈昊又道:“跟靺鞨人打仗当然是会死人的。那么一群疯狗,为了一口粮食,命都可以不要的。你之前敢惹他们,现在仗打了一半就怂了么?” 沈子忱起初还以为沈昊许他打靺鞨是要敲打他,等他自己碰了壁日后就乖了。可如今再看沈昊,似乎并不是如此。沈子忱有些疑惑:“父亲不反对我打靺鞨?” 沈昊点点头:“跟靺鞨人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要不把他们打服了,日后必定还要三天两头的被他们挑衅。 咱们平卢军之前放任他们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那个时候父亲刚入主青州,兵力财力都不足,这仗根本就没法打。靺鞨人野蛮,但是咱们的百姓也都不傻,知道靺鞨人常常犯边,边界的几个村落早就空了。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多是一些老弱妇孺。靺鞨人走一遍,其实也抢不了什么东西,只是随便凑合过去天灾就行了。那些老弱妇孺自知惹不过他们,东西能给他们也就给他们了,反正抢过之后朝廷还会有救济,日子反倒比靺鞨人来之前还好过些。其实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大事。” 沈子忱有些吃惊:“竟是这样?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 沈昊道:“你自幼被你母亲保护的太好,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如今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怎么跟你说?” 沈子忱望向沈昊,沈昊笑了笑,又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呢?我跟你不一样。我很小的时候咱们沈家就败落了,依旧顶着个望族的名声,可其实什么都没有。我住过那样的边陲小镇;我跟靺鞨人打过仗;我甚至被靺鞨人俘虏过。 你母亲出身很好,比我好的多,她把你教的也很好。你不像我,我很高兴。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去见那些丑恶的。可是父亲没本事,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完美的平卢镇继承,以后的事只能靠你自己。 父亲这一辈子其实过的很失败,除了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什么都没有……你母亲……唉。 父亲不会做人,混了一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镇宁郡王的位子,名声也不是很好……可是没有人会喜欢战争的……你没有见过战场是什么样子。之前那些靺鞨人过来的时候我也很生气,我也打过的,可是如今你自己打了也知道……那么多人全都……你若不能保证一次打服他们,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只会有更多的人死……” 沈昊顿了顿,道:“忱儿,其实父亲很怕,怕你也觉得父亲不是个好人。” 沈子忱似乎有些动容:“父亲!” 沈昊道:“其实也是我狡辩。如果连我这样的都不算坏人,那谁还能算坏人呢? 父亲的心胸狭隘,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些错事。你知道那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么?不——我永远都不想你知道那种感觉。我也讨厌林蔚山,但是没有他,我就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沈子忱纠结了好久,道:“父亲,他们都说南宫家是咱们和林家一起击垮的。是么?” 沈昊略沉思了下,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沈子忱问道:“可是父亲,为什么?咱们和南宫伯伯不是一向很好的么?” 沈昊冷笑一声:“好?你觉得好么?他娶的是陆家的女儿,皇后的义妹,他和皇上是连襟!他说他无意朝堂,可朝堂上一半的将军都出自他的门下。他当了十年武林盟主,连皇上都觉得他势力倾天怕他会反!而我呢,他最好的兄弟,他爬到天上了,我依旧是一个四品的校尉!” 沈子忱看着沈昊没敢说话。 沈昊抬眸对上沈子忱的目光。眼睛里的戾气收了,又是轻笑,语气颇为自嘲:“他说我不适合待在官场里。他说他很忙,他说我应该也和他一样到武林里去,帮帮他。我要怎么帮?我要去他南宫家给他做家臣么? 没错,我嫉妒他,嫉妒得发疯。可更可笑的是,他也嫉妒我。他嫉妒我娶了你母亲。” 沈子忱一时呆住,竟还有这一层缘由。 沈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说:“我不管他有没有真的将我当朋友。他没有义务必须帮我,他也可以什么时候都作壁上观。但是,他不能觊觎我的女人。他已经有陆祥云了,絮絮是我的。忱儿都已经十岁了,她的心里,怎么能一直装的都是别人。 这个时候我受不了他比我强了。这会让我觉得危险。我甚至一直在怀疑这么些年他始终不肯帮我的用意。他是不是巴不得我一辈子都当个四品的校尉?他是不是巴不得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他,这样才能让你母亲离开我,投向他的怀抱?” 沈子忱道:“所以父亲,杀了他?” 沈昊道:“他那样的人哪用我杀他?皇上忌惮他,就这一条就够他死几百次了。” 沈子忱道:“是皇上的意思?” 沈昊点点头:“要不然?你觉得我当时一个四品的校尉竟有能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3 耐搬得倒他这个武林盟主么?” 沈子忱又道:“那林蔚山呢?他为什么会当武林盟主?” 沈昊笑道:“那个傻子。当上武林盟主才几年,就把全武林都给得罪了。世上还有比他更适合当武林盟主的人么?南宫阔倒是聪明,誉满天下了。殊不知枪打出头鸟!” 沈子忱道:“父亲这些年,故意把自己的名声放的这么坏,故意不打靺鞨,放任下属玩忽职守,也是为了守拙藏锋,不引人嫉恨么?” 沈昊道:“对。但是我对得起这几城的百姓!” 沈昊提到这个,神情略有些骄傲:“之前南宫阔说我不适合混迹官场,可是你看看现在,没有他之后我可以靠自己做到平卢节度使的位子!李广一辈子未能封侯,而我封了王!在平卢镇,我的子民比之前的日子好了千百倍。 我平卢镇虽然没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物阜民丰、地富民强!你没有见过之前的平卢镇,尸骨积山、路殣相望。我虽然没能够让他们永远不经历战争,但是我至少尽力在减少战争的次数和每一场战争的损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骂我,都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可在我的治所,我的百姓没有人骂我!” 沈昊说的倒是实话。平卢镇为国朝北方边陲重镇,之前的平卢节度使励精图治,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打胜靺鞨室韦。靺鞨人凶猛,这位节度使与其征战几年竟然不落下风。可一打许多年,人力物力折损殆尽,平卢镇几乎变成空城。这位节度使被召回京,因此才有后来沈昊出任平卢节度使的事情。 自打沈昊出任平卢节度使之后便与民休息。劝课农桑是一回事,可他却没有重农抑商。沈昊又发挥欺上瞒下的本事买地置产,银号酒楼接连开了几家。不仅如此,还鼓励属官、亲信和乡绅置办商铺。士农工商,商业本是末业,士绅本不欲为之。可节度使都能做,他们有什么放不下脸面的?更何况节度使还真的挣了钱。后来百姓们见了,也多有弃农从商的。因为这事,沈昊的名声又臭了几分。 可如此一来,百姓富足,沈昊也乐得多收了些赋税修桥铺路、重整河道,不过数年功夫,平卢一方荒镇又成塞上明珠。 沈子忱道:“父亲既然支持孩儿把这仗打下去,便是有永远休战的良策了。” 沈昊反倒笑了:“忱儿不是早已想好了么?欺君罔上的事情我做的多了,不在乎多这一条。” 沈子忱有些惊喜:“父亲同意孩儿设榷场、通贸易的主意?” 沈昊道:“朝廷设边防是为防边患,可设了边防,不仅没有防住夷狄,反而更招征战。倒真不如你说的设榷场、通贸易。” 沈子忱道:“靺鞨人以畜牧为业,最怕天灾。若是通贸易,靺鞨人的马匹、牲畜肉和皮草就可以卖到我朝,若逢天灾,也可以买我地百姓的菜蔬米面以及肉类。哪怕钱不够,我们也可以借粮食给他们,总好过连年征战。” 沈昊点点头:“只不过这仗还是得打完。若是现在就跟靺鞨人议和,反倒像是城下之盟。若是这一仗打胜了,合约的具体内容就是咱们定了。” 沈子忱想了想,跪倒在沈昊面前:“父亲,此番与靺鞨人作战联番不利,孩儿想亲自出征,以振军心。” 沈昊“嗯”了一声,道:“你的武艺不错,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作战讲究的是策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并非是一味的蛮力。 早些年我做过前平卢节度使的属官,那位节度使好战,我随他征战数年,跟靺鞨人交战无数次。其实,靺鞨虽是我们的敌军,可靺鞨人并不见得有多么穷凶极恶。 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年被他们俘虏,是你爷爷花了二百两银子赎回来的。他们只是……太穷了。兵书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都没有的人是很可怕的。如今他们夺了我们三座城,你想让他们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吐出来,那么一群狼,他们会吃人的。” 沈子忱叩了一个头:“孩儿知道。” ☆、出征 第七十五章:出征 四月里气候回暖,连靺鞨边塞也已春暖花开。靺鞨人年前强抢了数月,囤足了粮食柴草和布料,雪灾已经平安过去。惠风和畅、春草已生,幸存的老母马产下了小马驹,小牧童吹着胡笙在草地上驱赶羊群。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靺鞨人归意已萌,无意再战。 征战数月,平卢军损失惨重,靺鞨人亦是强行苦撑。靺鞨人本已有意放手,可沈子忱却步步紧逼,几乎是不计后果。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可沈子忱既然打算这一战了了与靺鞨的战事,这一仗就必须打完。靺鞨人本来什么都没有,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好容易有了些什么,更是当命一样的护着,凶猛更胜之前。若是之前,平卢军也就见好就收了,若真的惹急了他们,估计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坚持到现在,沈子忱是决计不肯停的。 粮草不足,沈昊便从库里拨银拨粮;军心不稳,沈子忱就亲自出征。沈子忱的用意很明显,哪怕是他战死这一仗也一定要打赢。 靺鞨人欲归故里,本想速战速决,可是平卢军穷追不舍。靺鞨人犹如困兽,更是极力反扑。沈子忱其实也不是特别确定自己能活着回来。 本来拟订的是四月初十六出征,赵翦秋和霜儿提前半个月都在帮沈子忱收拾东西。陆福生的病已经大好,可是一直也没有出过院门。惠然倒是过来几次,说是二夫人要写字,过来借几本帖子临。 出征前一夜,沈子忱还是没有忍住。沈子忱在书房里翻了很久翻出一卷《圣教序》,踏着一地月光过来偏院。 刚进院就与惠然打了个照面。惠然一脸惊喜,扭脸就要叫陆福生,沈子忱把食指搁在唇上比划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惠然嘴巴已经张开又急忙把闭上,含笑点了点头。 陆福生还没有睡,吃过晚膳之后就在房间里练字。沈子忱知道,陆福生就是这么个性子,一沾上这些书啊、纸啊、笔啊、墨啊什么的,就得整日整夜的研究,直到了解透彻才好。其实她这个性子,若是个男人去考个科举也好,偏偏是个女人。 他那个南宫妹妹也是这样。之前母亲问他,陆福生和他那个南宫妹妹是不是有些相仿,他一口否认,现在看来,都这么喜欢读书写字,竟真有几分相似。南宫妹妹出身大家,是名门闺秀。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南宫伯伯开明,自小便安排她学诗文写字。家里请师傅教诗文的孩子那么多,偏偏只有她是真心喜欢学。小小的孩子,读起诗来有板有眼,写的字也是规规矩矩。这个陆福生出身娼籍,难得竟也如此好学。 其实陆福生刚进沈府的时候,沈子忱确实厌她。那样虚情假意的女人,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4 哪及他南宫妹妹一半坦诚可爱?可后来相处久了,他才觉出她的不同来。一个喜欢读书的姑娘,人品能差到哪里去呢?一个喜欢写字的姑娘,性子能差到哪里去呢?之前多半也是被逼无奈,这才流落风尘的。那样沉默内敛的姑娘,哪里有半分娼家女的风流放荡? 他最喜欢她的是她写字时候的样子,温柔沉静,恬淡静好。她执着毛笔嘴角清扬,似乎整个世界都温柔了几分。 门没有关,是刚刚惠然留下的。沈子忱走了进去。沈子忱特地放轻脚步,陆福生写的专心致志,也没留意到他。沈子忱站在她背后看了她好久,终于放弃了,扭头正要走惠然却端着茶进来,叫了声:“世子。” 陆福生这才搁下笔扭过头。陆福生看了沈子忱一眼笑了笑,低下头屈身请安:“世子万福。” 惠然把茶搁到茶几上,福了个身:“奴婢告退。” 说着就退出去,又顺便把门关上了。 沈子忱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轻轻一笑,拿着卷轴走到陆福生身边。 陆福生还在桌子前站着,桌子上铺着宣纸,纸上墨迹未干。沈子忱看了一眼,她临的是欧阳询的帖子,帖子才临了一半,墨迹润泽,字迹行云流水: “卜商读书毕,见孔子。孔子问焉,何为于书。商曰,书之论亊,昭昭如日月之代明,离离如参辰之……” 这是欧阳询晚年所作,笔力刚劲,孤峰崛起,四面削成。陆福生腕力不足,即便用足了心,依旧只有□□分相像。 沈子忱轻轻叹了一声,搁下卷轴,拿起毛笔帮她临帖。陆福生仔细瞧了,笔力刚劲、劲险峭拔,果真比她要强的多。 沈子忱只写了一个字就停了,笔重新搁回笔山上收回了手。陆福生抬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唇角带笑,像是窗外的明月光,明亮而温柔。 沈子忱道:“我小时候学写字就是从临欧阳信本的帖子开始的,之前也临过《卜商帖》。”沈子忱抬眸看了陆福生一眼:“你之前楷书不是学的颜体么,怎么行书却改成了欧体?” 陆福生道:“惠然去拿的帖子,妾没说清楚,她又不懂这个,所以就拿错了。不过也没什么,这么些年了,换个也好。” 沈子忱笑道:“还好你拿错了,你若是依旧临的颜体,可就没有我班门弄斧的机会了。我小的时候也临过颜体,可是颜体内敛藏锋,含蓄圆融,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所以也就没有太认真学。” 陆福生道:“欧体锋芒毕露,确实更适合世子一些。” 沈子忱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沈子忱又拿起了来的时候拿的那个卷轴给陆福生:“其实欧颜的字其实都太过刚硬,并不适合你。你是女人,腕力不足,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可以临一下,日子久了,可能并不见优势。你若是真的要在这一方面弄出个名堂的话,不如多试几个人的字。集百家之长,自成一体。闺阁里也出过蔡文姬、卫夫人,你若肯下功夫,未必比她们差。” 陆福生莞尔一笑,接过那个卷轴:“这是什么?” 沈子忱道:“《圣教序》” 陆福生道:“是褚遂良的字?” 沈子忱道:“不是《雁塔圣教序》,是《集王圣教序》。” 陆福生点点头:“哦,原来是怀仁集王右军的那一卷。” 沈子忱道:“右军字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不似欧体峭劲险绝。你琢磨一下他的字也算扬长避短。我明日便要出征,书房还有不少他的帖子,你若要学行书有《兰亭序》和《快雪时晴帖》,你若学草书还有《上虞帖》、《长风帖》。” 陆福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沈子忱又看了看陆福生,沉吟了好久才道:“我明日便要出征。你若是想要,我回去就给你收拾一下,你明儿叫惠然去拿就行。” 陆福生依旧点点头,“嗯”了一声。 沈子忱盯紧陆福生,面色有些发青。静了好半晌,突然吼了一声:“陆福生,明日我便要出征了!” 沈子忱方才明明还温情脉脉,陆福生没有防备,这么猛地一惊,难免吓了一跳,看着沈子忱的脸略有些错愕。 沈子忱突然一把抱住了陆福生:“福生,我想过要放你走的。可是我又想了很久,我不舍得。我不舍得。” 陆福生倚在他的怀里没有动。 沈子忱放开她捧住她的双肩:“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陆福生迎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沈子忱又道:“最多一个月,这仗就打完了。我若战死了,我放你离开。” 陆福生瞪大眼睛咬了咬嘴唇,道:“这还没有出征,世子别说这些丧气话。” 沈子忱又将陆福生揽在怀里:“我也不想的。可是但凡我活着,我又怎么会放手呢?” 陆福生咬咬牙,又道:“世子还有大夫人和三夫人……” 沈子忱怒道:“陆福生,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纳霜儿为妾,你也不知道么?” 她怎么可以不知道?他是怕她死,怕她成为众矢之的,这才纳霜儿为妾的。因为他保护不了他,几乎出卖了自己。 沈子忱用足了力气,几乎要把她的筋骨血肉都揉碎在他的怀里,好让她也知道,他是有多么疼:“福生,你能不能别老是推开我。” 陆福生没有挣扎,安静了好半晌,沈子忱只觉颈上湿热,耳边人的呼吸时断时续,这才急忙松开她。 见到陆福生满脸的泪,沈子忱一下子就慌了神,急忙用手去擦,偏偏竟越擦越多:“别哭别哭,是我弄疼你了,对不起……” 陆福生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沈子忱惊了一下,嘴里的词儿突然就忘了干净。 第二日要出征,沈子忱也没敢晏起。陆福生极少伺候沈子忱穿衣,这次倒是难得,也早早起来了伺候他梳洗。眼看天就要亮了,沈子忱收拾好正要出门却突然拥住了陆福生。陆福生也含笑搂住他的腰。 沈子忱把陆福生的手掌扯到自己的手里握紧,道:“福生,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结果。我不喜欢赵翦秋,我也不喜欢霜儿。我不想因为她们让你讨厌我。我若活着回来,无论是赵翦秋还是霜儿,我都会给一个了断。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我会带你走。哪怕是死,我和你一起。” 陆福生点点头。 沈子忱几乎是用撒娇的语气:“你不可以食言。” 陆福生踮着脚尖揽上沈子忱的颈子,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松手低下了头。沈子忱一时狂喜,捧住了她的脸颊。陆福生抿着唇看了他一眼,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脸颊有些泛红。 陆福生松开沈子忱的衣袖,沈子忱也放开了陆福生。沈子忱含着笑正打算离开,陆福生却突然又拉住他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5 的手,沈子忱回眸看向陆福生。陆福生轻声道:“你活着回来。我会担心你。” 人生这么长,单凭仇恨她没有办法活下去。陆福生摸了下自己胸口,心脏扑通扑的跳。她轻轻抿了下嘴:“陆福生,你该走了。你把心都给了他,你已经一败涂地了。你再不走,你的命也只有留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次出现的时候将失去所有的装逼机会。 ☆、葬礼 第七十六章:葬礼 沈子忱原本定了一个月归期,可过了两个月也没能回来,倒是偶尔有消息传回来,或战或败。沈子忱也寄回来好几封家书,有的他可以洋洋洒洒写上几页,关于边塞的衣食住行到他的心情战况,知无不言;有的时候似乎是时间太急,“平安勿念”四个字就叠成一封信送了过来,甚至连个署名都没有。 可陆福生认得,信封中间方方正正的小框里写着她的名字:“福生启”,字体刚劲飘逸,墨气鲜润,好像刚写出来的一样。她甚至可以可以想象到他提笔写信时候的模样。 陆福生也写过几封回信,可仔细想了很久,终究没有给他寄过去。她若是定期给他写信,她走后这信突然一停,他必然担心、必然察觉。 赵翦秋暴毙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可陆福生被幽禁已久,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府里管家过来换白灯笼的时候提到。 按说镇宁王世子的嫡妻去世,无论如何也该等着镇宁王世子和镇宁王回来再下葬。可沈子忱父子正在塞外打仗,世子夫人也得早些入土为安,所以也没有等他们,过了头七沈夫人就安排出殡了 沈昊沈子忱父子远在边境疆场,边境两军激战正酣,正是非生即死的时刻。王妃怕赵翦秋的死讯干扰他们,索性瞒着他们父子,只吩咐了下人去京城赵府报讯。 消息传到赵府的时候林初夏几乎傻了。林初夏接了帖子跑到正院父亲母亲那里,把帖子给他们看,笑着说:“妹妹真会开玩笑。她怨咱们太久没去青州看她,想出这法子骗咱们去青州找她玩呢!” 赵京瘫坐在椅子上,林袖愣了一下,抱着林初夏嚎啕大哭。 林初夏什么行李都没顾得收拾,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就往青州赶。一路上不眠不休,马累死了两匹,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到了青州。 林初夏赶到青州时正赶上赵翦秋出殡。 林初夏一路戴月披星风尘仆仆的到了镇宁王府门口。林初夏两天两夜水米未进,嘴唇干裂眼眶发黑,一双眼睛红的冒血,进灵堂的时候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赵谐成和陆皖也都在。只见林初夏摇摇摆摆的走到灵柩前抚着棺木。棺木贵重高大,底下又垫着架子,林初夏站在灵前看不到棺顶。林初夏一脚踢开灵台上的蜡烛香炉踏上去。棺上未钉子孙,也尚未缠封棺的皮条。林初夏自小学武,虽然小的时候被废过脚筋,可手上劲力仍足,一把就推开了棺盖。 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据说可保死者尸身万年不腐。赵翦秋的尸首保存的很好,入棺前又上了妆,如今看来只是似睡着了一般。林初夏推开棺盖,身子就往里探,灵堂诸人紧忙阻拦,却被林初夏赶开。 林初夏怒喝一声:“滚开!”伸手就掀开了赵翦秋身上盖的薄被。 沈夫人略有些坐不住,怒道:“林小姐,这毕竟是我沈家的灵堂,翦秋也是我沈家的媳妇。林小姐是翦秋的姐姐,亦当为我沈家和你翦秋妹妹留些颜面。犯不着让翦秋死后亡灵不安。” 林初夏回头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沈家的儿媳妇?你们沈家有当她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么?翦秋还没过门沈公子就已经姬妾成群,甚至连孩子都生了;她过门之后不过两三个月沈公子就又纳了妾。我妹妹嫁过来半年,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竟连命都没了。她可是你们沈家八抬大轿娶来的儿媳妇,活着的时候你们给过她颜面么?她活着的时候你们让她安宁过吗?” 林初夏把身子探进棺材里,赵翦秋的手露在外面,皮肤纸一样的苍白。林初夏伸手摸了一下,硬硬的,和冰一样凉。 林初夏脑袋发懵,直起身子看了看灵堂上的诸位,只觉眼前万物都在旋转,一个个的人脑袋晃得林初夏脑袋都快炸了。林初夏一仰头,往后栽去。 安子砚没有食言,趁灵前最乱的时候偷偷溜到后院。安子砚不会武功,可他精通药石又操纵着蛊虫,入沈府竟如入无人之境。陆福生的偏院距角门最近,安子砚竟驱使一个侍卫特地引他来见陆福生。 赵翦秋出殡,也是给安子砚下过帖子的。安子砚出现在沈府虽名正言顺,可陆福生是沈子忱的妾室,这几个月来名为养伤实为幽禁。安子砚是外来男客,若是平白去陆福生的院落必然引人猜测。可之前安子砚为陆福生诊过病,如今有侍卫带着,保不齐就是王妃吩咐下来的呢。于是即便在路上也遇到过旁人,也没有人怀疑。 陆福生见侍卫领着安子砚进来也有些惊诧,再看那侍卫,表面上与常人无异,可不言不语呆若木鸡,明显是迷了心智。 陆福生疑道:“安大夫,你是怎么进来的?” 惠然恰巧进来,安子砚给陆福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安子砚一个手指弹过去,惠然就呆立在那里,只字不言。 陆福生一下子便笑了:“原来安大夫是这样进府的,动静这么大,不怕会被人发现么?” 安子砚摇摇头:“我怕什么?哪怕是沈斯年回来了我也不怕。你怕么?” 陆福生也摇摇头:“我也不怕。” 安子砚轻轻笑道:“给你一柱香的时间的时间收拾。我没打算伤这些人的性命,若是时间太久,这些人身上蛊毒的效力过了你还没走,那估计这辈子要出这沈府是没可能了。” 陆福生点点头:“我知道,安大夫请放心。” 灵前还是乱做一团,眼看林初夏从灵台上跌落,陆皖想去接她却被陆皎拉住。赵谐成急忙奔过去扶住林初夏。赵谐成一边往林初夏的嘴里塞药一边掐人中,过了好久林初夏才悠悠转醒。 林初夏一睁眼就看到赵谐成,林初夏一把将他推开,扯着赵婉的手就立了起来:“婉姐姐,你不是仵作么,你去看看,翦秋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还没有十九岁,她那么年轻,自小身体又很好,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有人害她。” 赵婉道:“大小姐,属下已经查过并详细记录了,还是请二小姐早些入土为安吧!” 林初夏惊到:“你查过了?那翦秋是怎么死的,是谁在害她,你告诉我!” 赵婉道:“二小姐死于蛊毒。至于凶手,属下不知。” 蛊毒? 林初夏目光微转,喝到:“霜儿呢?” 霜儿一身麻衣小跑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6 过来,跪倒在林初夏面前:“回大小姐,霜儿在。” 林初夏奔过去扶住她的肩膀:“霜儿,翦秋是怎么死的?你是和翦秋一起进沈家的,你不是一直在她身边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霜儿眼泪哗一下就流了下来:“对不起,大小姐,霜儿不知。对不起。是霜儿没有保护好二小姐,求小姐责罚。” 林初夏松开她,又四处望望,问道:“陆福生呢?她的主母死了,她身为妾婢,就不需要守灵送殡么?” 管家急忙道:“二夫人长期卧病,一直没有出过门。” 林初夏看了沈夫人一眼:“沈夫人,舍妹在你沈家无故暴毙,我想问你家陆姨娘一些问题,你看可以么?” 沈夫人尚纠结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这件事情确实是我沈家对不住贵府,我沈家今天也理应给姑娘一个交代。好吧,管家,你去叫二夫人过来。” 管家急忙吩咐下人过去偏院,可人到时,只有中了蛊的惠然一个人呆立在房间里,至于陆福生,早已收拾好包裹人去楼空,哪还有她的踪影?管家见情况不对,急忙使人抬了惠然去了灵堂。 赵谐成替惠然探了探脉搏沉默不语,赵婉不解,也过去看了看,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蛊毒!” 林初夏冷笑一声,问道:“不是说在后苑养伤么?人呢?” 沈家诸人均闭口不言。 林初夏又问道:“我倒想问问,贵府这位二夫人,到底是受了什么伤,竟要养半年之久?” 霜儿道:“二夫人并非是卧病,是二夫人冒犯了世子,被世子禁足。” 林初夏追问道:“是如何个冒犯法?” 霜儿道:“应该是二夫人与世子爷争吵。那日世子爷夜间从二夫人院中回来,怒气冲冲,胳膊还受了伤。伤口是大夫人包扎的,奴婢恰好在一边伺候。世子爷的胳膊伤的很重,是被利刃划伤的,伤口很深,几乎见骨。次日二夫人就被禁足了。” 林初夏道:“哦?原来是心狠手辣,早有先例。又幽禁数月,怀恨在心……” 惠然中毒不深,赵谐成略施几针,她的意识也恢复了七八层。赵谐成:“初夏,你不要这么武断的下结论。惠然姑娘已经清醒了,你不如问问她。” 惠然也道:“世子并没有幽禁二夫人,二夫人真的是生病了。那次二夫人确实是跟世子爷吵嘴,二夫人欲自刎,世子爷是为了拦二夫人这才受伤的。若是二夫人真的有意行刺,世子爷怎么会跟二夫人和好如初呢?” 林初夏冷笑不止:“倒真是个忠仆,你主子都给你下蛊了,还依旧要为你主子开脱。” 赵谐成道:“初夏,你让惠然姑娘说完。” 林初夏冷哼一声,惠然又道:“那次二夫人自刎不成转而撞墙,也被世子爷拦下了,伤的并不是很重。可大夫人送来补品,此后二夫人的病反倒一日比一日严重起来,后来甚至一直昏睡不醒。那次世子爷请的是安子砚安神医。林姑娘若不信,可以去问安子砚安神医。” 惠然四下张望,问道:“你们有谁见到过安神医没有?我今天在府中见到过安神医,他也来过府上的。” 四周的丫鬟小厮叽叽喳喳一片议论,这时候有丫头凑近来说道:“安神医带着二夫人走了。” 沈夫人大怒,指着那个丫头说:“你说什么?” 那丫头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是一个侍卫引着安神医和二夫人走的,正好和奴婢碰上,奴婢还跟安神医和二夫人请安来着。二夫人一身白衣,奴婢以为大夫人的葬礼王妃的吩咐要二夫人参加……” 林初夏嗤笑道:“看吧,我说贵府的二夫人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水性杨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丈夫出去打仗,这就要跟男人私奔了……” 赵谐成走过去,披头给林初夏一个巴掌:“林初夏!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怎可无端污人清白?” 林初夏被打的一愣,捂住脸颊又是冷笑:“哥哥上一回打我也是因为她。怎么,一提到她,哥哥就忍不住了?隔了这一年,哥哥仍旧对她余情未了吧?其实这样轻佻下作的女人,昨儿是沈公子,今儿是安神医,明儿指不定是谁呢。” ☆、断义 第七十七章:断义 沈夫人喝道:“还请林姑娘嘴上积点德!陆氏如今尚是我沈家的媳妇,安大夫也是我沈府的客人。林姑娘如今并无证据,怎可平白毁人清誉?”说罢,又将管家唤至近前,吩咐道:“你派人下去,马上去找二夫人和安大夫。” 林初夏道:“证据,如今还需要证据么?我妹妹刚死陆福生就突然失踪,我妹妹是死于蛊毒,带陆福生走的这位安大夫最擅长的就是蛊毒。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就是陆氏怨恨我妹妹,一心报复,这才联合安子砚害死我妹妹的。” 赵谐成道:“这世上可不只安兄一人擅长蛊术。据我所知,林蔚山林盟主也精研蛊毒十余年。” 林初夏奔到陆皖身边抢过他身上佩剑,扭头用剑指住赵谐成的胸口:“赵谐成,别再巧言令色了!翦秋是爷爷的亲外孙女,爷爷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亲外孙女?我知道,在你心中陆福生远比我们姐妹重要的多。今天翦秋被陆福生害死了,你依然要偏向她!好!今日我们兄妹两个恩断义绝,你再不是我林初夏的哥哥!” 赵谐成一时急火攻心寒毒冲脑,几乎气晕,陆皖在他身边,顺手扶了他一把。林初夏连头也没扭,提着剑上了鞘径直出了灵堂。赵谐成身边有赵婉照顾,陆皖正欲离开却突然被赵谐成拉住衣袖。 陆皖垂头看了赵谐成一眼。赵谐成面色苍白,但尚有几分意识。赵谐成紧紧拉住陆皖的衣袖,道:“陆公子,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陆公子帮忙。” 陆皖自然没有办法拒绝,道:“赵兄请说,在下必当尽力而为。” 赵谐成道:“初夏脾气爆,如今这样怒火朝天的出去,指不定会犯下什么错。陆公子武功高强,还请陆公子跟在初夏身后帮忙照看一二,千万别伤她性命。” 陆皖有几分惊异,他为什么要伤初夏的性命呢? 陆皖也没有细纠结,点了下头就匆忙奔了出去。陆皎见哥哥离开,也骑了马跟在后面。 陆皖一路策马狂奔,狂追了好久才跟上林初夏。林初夏没有理他,反而拉紧缰绳跑的更快了些。 陆皖问道:“初夏,你要去哪儿?” 林初夏隔了好久才道:“安子砚的药庐。我要杀了他。” 安子砚驾车而行,走的并不快,更何况安子砚也不比林初夏他们早出发多久。不多久就被他们追上了。林初夏和陆皖来的急,马蹄响声震天,安子砚老远就看见了,刚叹了一声“这回的长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7 生蛊又没戏了”,林初夏就已追到了他们身边。 林初夏并未下马,凑近马车,一剑挥过去。陆皖大喊一声:“不要!”可林初夏已斩下了马车上套马的绳索。 马车一下子被白马甩了半圈,可绳索有两边,如今只割了一边,白马还拖着马车要走,但哪里拖得动?车身甩出去半边,一侧的车轮几乎震裂。白马猛地被勒住,脖颈被车轭锁着,白马一时也几乎发了狂。情况万分危急,若车上只有安子砚一人,他跳下车也便罢了,可陆福生仍在车内,如此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陆皖也不料林初夏会突然如此,急忙跳到那只白马上勒紧缰绳,想让那马停下。可那马车已倾了半边,实在一点法子都没有。安子砚急忙抽出贴身的匕首割断了另一条绳索。 安子砚被摔出去,陆皖下马接住安子砚,安子砚平安落地,并没有受伤。那驾马车却重重滚到一边。里面突然传出女子的疾呼声。 安子砚急忙跑过去,掀开车帘就看到陆福生满头是血倒在里面。安子砚把陆福生拖出来,急忙问道:“陆姑娘,你没事吧?” 隔了好久,陆福生才起身,动作略有些艰难。陆福生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上血污,又将手帕捂在额头,嘴角微咧,强扯住一个笑容,轻轻说道:“不碍事,就是头上蹭破了些皮。” 陆皖瞧见她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心酸,心下有几分不忍。 安子砚抬头怒视着林初夏:“姓林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林初夏抽出佩剑指住他们,怒道:“你们杀了我妹妹,就不是欺人太甚了么?” 陆福生丢下捂在额头上的手帕站起身来,笑道:“丧亲之痛是什么感觉,林姑娘今天总算也知道了。原来林姑娘的心也是会痛的,我还以为林姑娘是没有心的呢!”陆福生一瘸一拐走到林初夏面前,就将胸口对着她手中的剑:“你刺啊!你刺啊!你看看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的,你看看我的血是什么颜色的。你看看,是不是跟你之前杀的那些人一样。反正全世界,就只有林姑娘的家人活得才理所当然,旁的人都是该死的。” 林初夏神色略变,仍是举着剑,质问道:林初夏道:“我与你有何隙?” 陆福生道:“可不只是有隙。令祖屠我满门,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林初夏皱了皱眉,在脑中搜索陆姓的人家,突道:“你不姓陆!你到底是谁?你姓瞿姓孙还是姓杜?你和瞿庭东那么熟,难不成你是瞿家的女儿?” 陆福生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猩红的液体流到她的眼睛里。陆福生用袖子擦了下眼睛,整张脸都是血污。陆福生笑道:“姑娘猜错了,我不姓瞿不姓孙也不姓杜。你们杀的人那么多,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是谁也很正常。” 林初夏道:“可这跟翦秋没关系。她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杀她?” 陆福生冷笑道:“我到底是有什么罪证落到林姑娘手中了?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是我杀了你妹妹?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拿剑指着我,我无不无辜?再者说令妹无辜么?令妹给我下蛊没有错,别人给令妹下蛊就是罪不容诛了?我的至亲被你们杀了没关系,你的至亲死了就惨绝人寰了?你杀我全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也是无辜的,那些完全不懂武功的妇人还有尚在襁褓的幼儿你放过了么?” 林初夏又想起年少时的那个梦。漫天艳红花海,繁星如昼,绚美的屋宇闪着亮光,可是美梦里有一个女人用斧凿劈向她的额角,击出了她额角的花钿。可是事实不是那样的,她骗了自己那么多年。事实是她跟着她的外祖父去杀人,烧了人家的家,她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捏在手里要取她性命,被一个小女孩拿暗器击中额角。那个小女孩被外祖父打伤,万难之境被她的父亲救走。后来,那个年轻的父亲被外祖父挫骨扬灰。 陆福生看着林初夏的表情笑道:“林姑娘想起来了什么是不是?我可以给姑娘一些提示。我姓姓南宫,名南宫皑,先盟主南宫阔的女儿。姑娘八岁的时候来我南宫家灭门,额角还留着当年我用毒指环刺下的伤疤,姑娘还有印象么?” 林初夏看了眼陆皖,神色有些无措。陆皖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林初夏突然就着了急,举剑就朝陆福生劈了过去:“你不要再说了!” 陆福生没有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躲闪。陆皖急忙奔过去拉住陆福生。陆皖本欲用剑格开林初夏,可林初夏手里拿的正是他的佩剑,根本没有办法。陆皖抱住陆福生,用脊背硬生生扛下一剑。 陆皖那佩剑并不是什么利器,加之陆皖内功深厚,接这剑时做好了防备,也只是受了些小伤,并未伤及筋骨。 林初夏看到陆皖满身的血也有些震惊,手中的剑一把掉到地上。 陆皖拥紧陆福生,道:“今日陆某求林姑娘放福生姑娘一马,福生姑娘不懂武功,林姑娘如此,未免落下恃强凌弱的名声。林姑娘若余怒未消,不若把陆某一并杀了。” 林初夏怔了怔红了眼睛,语调突然降了十倍,低低叫了声:“长思!”声音几不可闻。 他知道了,那么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陆皎骑的慢,如今才握着缰绳姗姗而来。见到兄长负伤急忙下马奔过来,唤了声:“哥哥。”又看了眼陆皖的后背和他怀里的陆福生问道:“你怎么受伤了?福生姑娘这又是怎么了?” 陆皖并没有回答,又望了望林初夏,道:“林姑娘。今日姑娘若是不愿取在下性命,在下就先离开了。” 林初夏眼睛里含着泪花,声音有些嘶哑:“长思,我俩是这次就要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么?” 陆皖把陆福生交给陆皎,走到林初夏身边,捡起地上的长剑割下长袍前襟的下摆交给林初夏:“林姑娘门第高贵,陆皖不敢高攀。在下背后有伤还须回府包扎,先告辞了。这把剑本就是在下的,就不还给姑娘了。下一回姑娘若想杀人,请用自己的剑。” 陆皖给安子砚拱了拱手:“安大夫,陆某告辞。”之后又走到陆福生身边,重新拉住她的手道:“皑皑,哥哥带你回家。” ☆、相认 第七十八章:相认 陆皖带着陆福生一同回了陆府。陆福生身上受了伤,又哭了一晌,蔫蔫的,倚在陆皖胸口睡了一路。等到了门口,陆皖不忍惊动她,照旧使轻功下来。陆皖背后也有伤,抱着陆福生下马使力太过,背后的伤口又裂开,洇出血来。 陆皎瞧着揪心,可也不能说什么,连忙下马喊门房开门。门房打开门看到陆皖如斯模样也有几分震惊,躬身叫道:“少主。” 陆皖略颔首“嗯”了一声,抱着陆福生就要进去。门房见陆皖身上有伤,伸手就要接过陆福生:“少主,属下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8 帮您把这位姑娘送到客房?” 陆皖往后退了半步:“不用,我自己来。你叫管家去收拾个干净的客房。” 门房点头称是。 陆皖走了两步,突然间又停下扭头看看了眼门房:“师傅不是说今天会到青州,他来了么?” 门房道:“到了,青崖真人午间就已经到了。” 陆皖点点头,道:“你去请真人过来。” 陆皖安置好陆福生就去包扎伤口,青崖真人过来时陆福生睡得正熟。陆皖换了衣服又过来看她,正好在门口遇到青崖真人。 陆皖见到青崖真人,叫道:“师傅。”说罢就拉着他的衣袖要进房。 陆福生正在休息,卧房的幔帐被放了下来。陆皖拨开帐子,青崖真人站在内室口往里瞄了一眼,见到陆福生的模样几乎认错,脱口便道:“祥云!” 陆皖抬眸盯住青崖真人。青崖真人的表情有些惊愕,继而变为狂喜,两三步奔到床边。 青崖真人见到陆福生额上的绷带有些担忧,扭头看向陆皖,问道:“长思,她这是怎么了?”说着手指已扶上陆福生的手腕。 陆皖道:“她从马车上摔下来,受了些伤。” 青崖真人看了一眼陆福生苍白的脸色,问道:“请了大夫没有?吃了药了没有?她怎么虚弱成这样。” 陆皖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皎皎已经吩咐下人去熬药了……” 正听着,青崖真人扶着陆福生脉搏的手指滑下,整个人都僵在那里。青崖真人盯住陆皖,急切的问道:“长生蛊?她怎么会有长生蛊?她是……皑皑?她是皑皑是不是?” 陆皖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如果徒儿没有猜错,应该是的。” 陆福生正睡着身子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魇住了。她的表情痛苦,浑身都在发抖嘴里一直在说梦话:“好多人,好多血。哥哥,娘亲死了,哥哥!……哥哥,皑皑很怕……” 青崖真人听闻,一时间悲喜交加:“是皑皑!是皑皑!”说着就拉住了陆福生的手,“皑皑不怕,舅舅在这里。这些年你受苦了。” 青崖真人握着陆福生的手握得太紧,陆福生被惊醒。陆福生睁开眼看到青崖真人下了一跳,急忙坐起来扯着被子往后躲。 青崖真人不禁愕然:“皑皑……” 陆福生不认识他,仍是瞪大眼睛一身戒备。 青崖真人二十余岁出家做了道士,陆福生小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他几面。更何况那时候陆福生还小,尚不记得事,隔了这么些年,她认不出他也理所应当。 青崖真人急忙起身将陆皖拉至近前:“皑皑,就算你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得他么?他是珏儿,你的哥哥啊!” 陆福生扭头又看定陆皖,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将信将疑。 陆皖也回望着陆福生,从袖中拿出一枚陶埙递给给她,道:“皑皑,还记得这个么?” 陆福生怔了怔,伸出胳膊接过那枚陶埙。 那陶埙由白陶所制,梨形六孔,到处都是修补之后的裂痕,裂痕接口处还有黑色的灰垢,看起来颇有些年头。陶埙上描了一朵菊花,笔画稚嫩,勉强可瞧出模样。图画虽不出众,但画者显然是用了心的。必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人送的,否则陆公子身份显贵,怎么能把如此破旧的东西留到现在? 陆福生摸着陶埙的手颤了颤,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在那陶埙摩挲,似乎是在描摹上面的每一片花瓣、每一个花蕊的纹路:“这陶埙是我许多年前送给我哥哥的。我哥哥喜欢吹这个,我就亲手给他做了一个。哥哥喜欢菊花,取其‘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之意。我翻了整本《宣和画谱》描了三天才画出这个给他……” 陆皖眼睛有些发红,坐到床边,道:“我知道,所以这十几年,我一直把它留在身边。那年我回去过的,可是除了骸骨,什么都没有。这个陶埙也不知道是谁给摔碎了,我一片片拾回来黏在一起。少了好几块,我找了好长时间……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它。” 她之前无数次想过他们重逢时的场景,她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话。她要靠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她要把这些年她生活过的每一个细节都跟他说;她要他知道她这么些年吃过多少苦、活的有多么艰难。因为他是她的亲人,只有他才会真正疼爱怜惜她。 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陆福生反倒不敢哭了。他是她的哥哥。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她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好容易才将那些肮脏的事情挨过去,她怎么忍心他再跟着她再受一遍那样的屈辱?那样她会更难受的。 陆福生含着笑去摸陆皖的手:“哥哥!” 陆皖却将陆福生一把揽在怀里痛哭失声。缓了好久才停下来,道:“皑皑,哥哥对不住你。是哥哥太笨,这么久才找到你。这些年你受苦了,哥哥都会补偿给你的。以后哥哥会保护你,再没有人会欺负你。不管是林初夏、赵翦秋还是沈子忱,都不可以。哥哥会再找一个最好的男人,咱们不要他了。皑皑要是谁都瞧不上,哥哥就养你一辈子!” 陆福生一遍点头一边擦陆皖颊边的泪:“皑皑知道。哥哥说的皑皑都懂。哥哥别哭,皑皑也会很难受的。” 青崖真人瞧着他们这幅模样也有些伤情,道:“你们兄妹两个就在这里好好叙叙旧吧。不过还是让皑皑好好休息几天,休养休养。再等几日,长思你就陪着你妹妹回江南去祭拜一下你母亲。” 陆福生愣了一下:“我母亲?母亲的衣冠冢么?” 陆皖道:“不是衣冠冢。娘的遗体在里面。八年前我打听到了你们的下落,说是在江陵。我去了江陵,查出了你们的寓所。可我去的时候娘已经不在,我没有找到你。那个姓冯的人家说你是因为饥荒逃走了。我找了你很多年,从十二年前咱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就开始找你,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那一年林蔚山屠南宫家,陆皖还叫做南宫珏。南宫珏恰好带着几个小厮出去打猎,并不在府中。林蔚山也知道斩草要除根,此儿必杀,也派了许多人去寻他。可外面不比府中,荒郊密林里找人本就不易,陆皖又骑着马,人熟地熟,抄着小道躲了数日,身边小厮为救他几乎死绝。后来还是青崖真人陆爵千里迢迢从江南过来将他救走。 陆祥云是华亭陆家的养女,自幼和哥哥陆爵关系极好。陆家显贵,亲生女儿当了皇后,养女当了武林盟主的夫人。女儿们都很争气,偏偏家中独子陆爵自幼行为怪癖,年纪轻轻就弃爵位出家当了道士。皇上倒也没有见怪,一笑了之,还特地在他的故乡赐了道观。陆爵出家前便与南宫阔有隙,后来南宫阔做了他的妹婿,他反倒连这个妹妹也一并疏远了。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19 后来陆爵出家,之后不问世事性子反倒淡泊了些。前尘旧怨一律既往不咎。陆祥云也是偶尔回江南省亲,若是特地提前下拜贴,也能见他一面。 南宫家遭难时,那些亲的近的统统不在,真正帮的上忙的竟只有这位疏远了的大舅哥。 陆爵救下南宫珏养在身边,教他武功,帮他联系南宫阔的家臣旧部,甚至重新给了他一个显赫的身世。陆爵的嫡亲堂兄陆誊年老无子,一向又与陆爵亲近。陆爵就将南宫珏过继给他为子,陆誊佯托外室所生将南宫珏接近陆府,当天就入了族谱。陆誊那个外室在外养了十几年没能入府,借了南宫珏的光也一并入了府,陆誊不忍南宫珏为庶子,索性一下子立这位外室夫人为平妻。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竟没有人察觉。 陆皖这个名字是南宫珏自己取的。当年南宫家全家卒于皖地,南宫珏取名如此也是提醒自己勿忘家仇。 林蔚山此人虽无德无行,但做人却还算坦荡。南宫阔尸骨无存的事情他恨不得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可陆祥云及南宫家的两位少主失踪的事情他也没有隐瞒。陆皖听说母亲和妹妹没有死的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满世界的找她们的下落。 林蔚山派人一直沿水路找,陆皖猜想她们一定就是沿水路逃走的。庐州旁的水路,无非是经巢湖过裕溪河到芜湖,一路沿着长江下海。长江水急,这样似乎是最好的方法。若是出了海,往北是扶桑、高丽,往南是印度、暹罗,林蔚山必定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们的下落。陆皖沿长江东行,当涂、南京、镇江、靖江,他一个个找过,后来也真的派人去过高丽、暹罗各国,可是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找了三年多陆皖才觉出不对,母亲那样聪慧,怎么会故意露出痕迹给他们寻?可母亲确实是走水路的,陆皖立在地图前看了半晌才决定沿长江逆流而上,打听到母亲和妹妹的消息是在几个月后。 到江陵的时候陆皖打听到三年多之前确实有一对母女被冲到岸上,是一位姓冯的大夫救了她们。那年长江发大水淹了农田,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逃难,陆皖只打听到这么多就再也打听不出来了。陆皖在江陵停了一个月才找到那位冯大夫家,当时冯大夫已死,母亲也在饥荒中与人争抢食物戳中要害暴毙。陆皖花了一百两银子从冯大夫的遗孀那里买回母亲的遗体,至于妹妹,据说是数日前为躲饥荒逃难走了。 陆皖大恸,带着母亲的骨灰回了江南。船到了鄂州的时候遇险船舶迫停,大雨连下三天,洪水冲毁堤坝。陆皖在鄂州留了数日并非一无所获,鄂州大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路馑相望,陆皖救不了所有人,却从死人堆里救回了一个跟陆福生有七八分相似小姑娘。陆皖认她为义妹,取名陆皎。 陆福生听罢也颇为唏嘘。陆皖打听到她的消息和事实出入很大,可陆福生也不想把那些肮脏的事情再提一遍,索性就不予置否,闭口不谈。 ☆、凌迟 第七十九章:凌迟 陆福生在陆府里过的很好。陆皖多年未见陆福生,恨不得把这十几年一股气全都补给她,恨不得将她宠到天上。青崖真人也很疼陆福生,平素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陆皖陆福生兄妹跟着青崖真人回了江南,祭拜过母亲之后又回了青州。青崖真人其实并不赞同他们兄妹两个长居青州。可他也知道他们惦记着家仇,也不好阻拦。 陆皎待陆福生很和气。陆皎比陆福生稍大一点,平常都跟陆皖一样叫她妹妹。陆皖本来对外宣称自己丢了一个叫做映雪的妹妹,是排着陆皎的映字辈。陆福生也没有深究这些,此后就已陆映雪自称。 赵翦秋的死因是在沈子忱回来之前查出来的。还是陆皎转告给陆福生的。说是沈子忱的三夫人孙氏毒害主母故意嫁祸陆福生的。赵谐成赵大公子于病榻之上找到真凶,林初夏提着剑就去了沈府找到了霜儿,一剑毙命。 到底是忠伯的侄女,陆福生怅然许久。 沈子忱是在月余之后才回来的。上阵父子兵,沈子忱与沈昊共征靺鞨大胜而归。盟约已签,平卢军搬师。起初靺鞨人并不同意通商,汉商奸诈,同他们交易极难获利。更何况,征战强抢不劳而获确实比通商好的多。可是经此一役,靺鞨人战败,哪还能再提这些? 靺鞨王也知沈昊提出的什么设榷场通商并不是国朝皇帝提出来的,八成也是欺上瞒下的注意。也有谋士出主意,使人将这事捅到国朝皇帝那里,这样治沈昊父子一个欺君之罪,他们靺鞨不就不战而胜了么?可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即便汉商奸诈,通商尚有一线升机;若是全然不肯,他们打不过国朝,再遇天灾,他们没有粮食,也没钱向汉商买粮,必定死路一条。 毕竟是城下之盟,靺鞨使者谈判席上代靺鞨王宣读盟约,许诺平卢沈氏若在,靺鞨国朝绝无战事。 平卢军凯旋之时,沈子忱一入府门,这才发现出征前家中新娶的三位夫人俱已不在。嫡夫人和三夫人身死,二夫人出逃,现今家中已经一位夫人都不剩了。 沈子忱打听陆福生的消息也不难,回青州后不久就投了名帖来了陆府拜访陆皖。沈子忱是平卢节度使的世子,陆皖无官无爵,沈子忱能对他如此客气已属难得,偏陆皖不肯买账,拒了他的帖子推脱不见。 哪怕是他不肯见,沈子忱也不能不来。沈子忱的马刚到陆府门口,就有丫头报到陆福生那里。 陆福生那时正在书房里写字,她听到沈子忱的名字怔了一下,手一抖,手底下的字突然就错了一笔。陆福生瞧了一眼那丫头,又看向笔下的宣纸。陆福生将那张纸揭起揉了揉丢到桌旁的纸篓里。 不过一日,纸篓里已经积了半篓的纸。陆福生每次临帖到这个字都会写坏,也不知是这个字太难,还是她自己出了毛病。陆福生又抽出那卷《圣教序》看了一眼。明明她临的不是这个帖子,可每次把字写坏,她都得看一遍这个帖子才能继续临下去。 陆福生从沈家带来的行李不多,除了衣服银子就只有几本书。陆福生在陆府吃穿不愁,之前的衣服也就没有留。衣物首饰都是陆皎按照陆皖的意思重新给她置办的,之前陆福生带的狄髻头面尽数扔了,首饰俱是未嫁女的样式。那些书除了之前陆福生自己带到沈府的那几本,就只有一卷《圣教序》。 这卷《圣教序》还是沈子忱出征前那日拿给她的。 陆福生虽然留着这卷《圣教序》,却并不喜欢临它。她临了很多帖子《黄庭经》《乐毅论》《初月帖》……明明是王羲之的帖子,可偏偏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想到的都是欧阳询的字。 那天她临的就是欧阳询《卜商贴》。她还没有写完沈子忱就来了,他接着她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0 的字又写了一个。 昭昭如日月之代明,离离如参辰之错行。 她写的是“之”字,他写的是“错”字。 陆福生闭上眼睛还能想到那晚他写字的模样。那字刚毅端方,漂亮极了。隔了数月,可脑海中依旧是那字的模样,墨气鲜润,好像是新写的一般,偏偏还写在了她的心里。可写到她心里的,又何止这一个字呢? 错了,到底是错了。 她不该和他定亲,不该为他解蛊,不该有攸宁,更不该嫁给他!原本说好的要报仇雪恨,谁知竟是她自己泥足深陷。可能就连最开始她认识他都是错误的。若是她原本就不认识他,或许父亲母亲不会死,或许她不会和哥哥分别,或许那些苦难她都不需要经历。 可是这一切全都发生了。她爱他,这份爱里裹挟太多的仇恨、肮脏和屈辱,沉重且难以启齿。 丫头见陆福生久久不语,还以为她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小姐,镇宁王府的世子爷前来拜访,说是要见您。少主说要问一下问您自己的意思。您要见沈公子么?” 陆福生摇摇头,道:“不见。” 沈子忱知道陆福生不肯见他也没有气馁,一次二次不成又来了第三次第四次,倒比刘备三顾茅庐还要殷勤些。陆皖耐不住他烦,见了他一次:“沈公子,你自己也听到了,是福生自己不肯见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沈子忱道:“赵氏死因已经查清楚了,跟福生没有关系,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该接她回去了。” 陆皖道:“福生就是我十几年前走丢的妹妹,现在她叫陆映雪。我已经查清楚了,映雪也已认祖归宗。” 沈子忱自然不肯被这样打发走:“她是陆兄的妹妹又能如何?她嫁给我了,我是她丈夫。沈某纳妾那日陆兄也曾到席的啊!” 陆皖怒道:“我吴州陆氏名门嫡女怎可嫁你区区沈氏为妾?就算是明媒正娶为正室尚且委屈!之前不知道也便罢了,如今我们既已相认,我如何肯放自己的妹妹做人妾室?” 沈子忱道:“可我与福生已有夫妻之实,她曾经有过我的孩子,她不嫁我,还能嫁给谁?” 陆皖一时气结,怒极反笑:“什么便宜都给你占尽了,你还纠缠什么?” 沈子忱默然不语,良久才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福生,可我是真的喜欢她。她既是贵府千金,那在下愿重新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她入府……” 沈子忱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沈公子不要枉费心机了。即便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妾也不愿嫁。” 单听声音沈子忱就知道是陆福生。沈子忱扭头看着陆福生拨开珠帘,一步步走过来绕过他站到陆皖身侧。陆皖笑了笑,摸了摸陆福生的头顶。陆福生轻轻叫了声“哥哥。” 沈子忱看着陆福生后背的头发只觉扎眼。这才几个月,她竟连发髻都放下来了,该做未嫁女的打扮。 沈子忱略有些错愕:“为什么?福生,我走之前,你说过会等我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 陆福生道:“谁要你娶?我那时不过是敷衍你罢了。” “敷衍?”沈子忱冷笑,“全都是敷衍我的么?就连我走那日你主动投怀送抱也都是敷衍我?” 陆福生万没想到这种事他也会拿到人前说。此时她索性也豁出去了,说道:“对!那时我也是敷衍你。本来就是你巧取豪夺。我恨你!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你给我的就是屈辱。对我来说,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晩都是凌迟。” 陆福生别过脸去,半晌才哑着嗓子拉住陆皖的衣袖:“哥哥,你让他走吧,我再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沈子忱盯紧陆福生的脸,半晌才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丹青 第八十章:丹青 沈子忱走后常常会送书信过来,陆福生心硬,一封都没有拆开过,统统烧掉了。 林初夏竟也递过来一封书信,陆皎亲自拿着那信函给陆福生送来:“林姑娘送来的,说是那天对不住你,过来道歉。”可这信的待遇也没有好到哪儿去,陆福生接过那封信也没有拆封,直接撕掉丢到了纸篓里。 陆皎道:“你不拆开看看么?” 陆福生抬了抬眼,道:“有必要看么?也就那么几句,不用猜都知道。致歉信嘛,也不用她负荆请罪,我原谅她了。 陆皎问道:“真的原谅了?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福生笑了笑,反问她:“要不然呢?哥哥喜欢她,不是都要定亲了么?” 陆皎伸手拉住陆福生的手:“你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皑皑,你现在在家里,你不需要为任何人强颜欢笑。” 陆福生扭头看了陆皎一眼,笑道:“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如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皎又问道:“林姑娘想要当面向你道歉,你要见她么?” 陆福生摇摇头:“这位林姑娘我是惹不起的,每次碰到她我都会倒霉,没有一回落下的,我可不敢惹她。” 陆皎道:“那就不管他们,你平素在房里待的也无聊,倒可以勤往我那里走走。别闷出病来。你要知道,你叫陆皑,我叫陆皎;你叫陆映雪,我叫陆映月。我们以后就是亲姐妹了。” 陆福生虽进陆家月余,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到陆皎房里。两个人住的并不远,可是之前陆福生受了伤一直卧床休养,平素也是陆皖陆皎亲自往她房里来,陆福生去过陆皖那里几次,陆皎所住的院落她还不曾去过。 陆府偌大宅院,之前就陆皖陆皎兄妹两个主子,也不挤,陆皖陆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院子。陆福生是被陆皖抱着进府的,当时又一身的伤,陆皖就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间,之后陆皖也在帮她布置院子房间。可是新院子要布置收拾,重新抹墙刷漆,还要再定制新的家具布幔,都需要时间,也急不来。 陆皖念着陆福生身上有伤,要就近照顾,就把自己院子旁边的一个跨院腾出来给了她暂时安置。反正他们是亲兄妹,长兄如父,也没什么不妥的。 陆福生从小跨院出来,跟着陆皎到了她居住的院落。八月白苹开、丁香紫,红莲满塘。院落傍水而建,一路回廊上皆是红绡软帐,似是通往女子香闺。然而房内却只是一排排书架,除此之外不过榻几、桌椅、屏帷、笔砚、琴箫而已,竟如文人书斋。面北有窗,窗下是一张画案,笔山上狼豪徽墨尚湿,案上搁了一沓宣纸。窗外植有翠竹,恰好是日中时分,阳光越竹而过,竹影斑驳于屋内,宣纸上似墨竹又成。花座上摆有兰花佛手,芳香盈室,雅意毕现。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1 陆皎推开门拉着陆福生进来,陆福生环视四周不禁有些惊诧,这房间的布局竟和她当年的房间一般无二。 陆皎看她神色也没有见怪,说道:“这房间是哥哥布置的。我之前在吴州的房间也是这个模样,后来搬到了青州,家具帷幔也都是照老样子做的。自打我认识哥哥开始,似乎……我所有的房间都是这么个样子。” 陆福生有些震惊,道:“那映月姐姐可以自己改啊。” 陆皎道:“改什么?这样就挺好的。既雅致又实用。并且这些都是哥哥的心血啊!我猜想,应该是什么关于回忆吧!这个房间的主人不在他身边,他若睹物思人能好受一点,我没有关系。” 陆福生沉吟不语。 陆皎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房间的陈设应该就是原来你房间的布局。我也犯不着吃你的醋,我本就没有打算一辈子给他当这便宜妹妹。” 紫檀木制的博古纹多宝格下搁着一口画缸。哥窑出的冰裂纹青花大画缸,宝蓝色的底,上面是一朵朵错落有致的冰梅花。缸里插了不少卷轴的画,画轴上系着各色的丝绦,颜色各异,像雨后浩空上的虹:红,橙,黄,绿,蓝,紫… … 陆福生随便从里面抽了一轴画,是那轴系着紫色丝绦的。陆福生拨开那丝绦看了一下,上面写着蝇头小楷,竟是一个年份:辛丑。 陆福生解开那丝绦解开上面的丝绦,展开画轴,逐渐露出画中人的眉眼。 画里面是一个眉眼俊秀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立在桃花树下吹埙。漫天红雨之下,那人青袍缓带飘然出尘,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整幅画没有题字,没有印章署名,只有左下角用小楷写了一个“珏”字。 陆福生把画轴卷好搁回去,又拿出了另外一卷系红色丝绦的画轴,还是先前画中那男子,不过年纪要轻很多,约摸十六七岁,依稀还是少年模样。雾气氤氲,那少年撩着衣服的下摆坐在小船的甲板上吹埙,眉眼中都是愁绪。画卷的左下角也是两个簪花小楷:乙未。 画纸已经泛黄,很明显跟那个系紫色丝绦的并不是同一年画的。这幅画画工尚没有那系紫色丝绦的流畅娴熟,可画风相同,确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福生把画轴放回去之后又拨了拨那余下的卷轴:丙申,丁酉,戊戌,庚子。 陆福生抬头望了眼陆皎,问道:“映月姐姐,己亥年的那幅呢?” 陆皎摇摇头,道:“丢了。” 丢的是前年画的那一幅,因为一年只画这么一幅,倒也不难记。那日是陆皖立在院中发呆。他扬着头看着西南方,袍子的下摆都被风吹的堆满了灰,可他出着神,都不知道。陆皎站在廊上看了他半天,他自然也不知道。陆皎记住那样子画了下来,可是画到下摆偏偏就忘了那灰是怎么在那里,到底没有画上去。他一身白衣出尘,如同一尊神祗一般,她一时间竟魔症了。 陆福生笑道:“丢了也是好事。姐姐一年一幅画了七年,彩虹的颜色都快凑齐了,要是一幅不丢,明年轴上要系上什么颜色的丝绦啊?” 陆皎也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花了数十天画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丢了,挺可惜的。现在连可惜也不用了,画都丢了快三年了。再可惜就是我矫情了。” 陆福生道:“映月姐姐喜欢我哥哥,是不是?” 陆皎也没有吃惊,笑道:“对啊。我从小就喜欢他。可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单他自己不知道。” 全世界的人也都知道,他喜欢的是林初夏。 陆福生问道:“哥哥怎么会跟那个林姑娘纠缠在一起?林蔚山与我们南宫家有血海深仇,哥哥,他不知道么?哥哥是特地接近林初夏探林家虚实,还是……”还是真的爱上了她? 陆皎苦笑道:“哥哥生性坦荡,怎么可能会以己为饵做那种事?他们认识了好久之后哥哥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毕竟只是林蔚山的外孙女,当年是事情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陆福生的脑中一下子就闪过林初夏额角的花钿。 怎么可能没关系?八岁就会杀人的恶魔,南宫家灭门那日她不知杀了多少人,奶娘死在她手里,霜儿死在她手里,如今她竟然可以置身事外? 陆福生道:“不可能,林初夏不会和哥哥在一起的。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哥哥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 ☆、报应 第八十一章:报应 林初夏还在门口等着,陆福生不肯见她,陆皖也不肯见她。可她偏偏抵死不走,倒比那日沈子忱来还有几分耐心。 傍晚变了天,突然就下起了雨来。林初夏还在门口等着,明明有马车,她偏偏不肯去避雨,门房去给她送伞,她也抵死也不肯打。陆皖知道她没有内力,这么淋下去也不是办法,可他这个时候又岂能亲自打着伞出去看他。她是拿自己的命逼他见她。 陆皖没有拿伞,反而是提着剑出去的。 陆皖手里的剑朝林初夏指着:“我不想伤你,你走吧。” 林初夏咬着唇不说话,大雨浇在她头上脸上,眼眶里蓄着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陆皖突然有些心软。 陆皖又突然觉得有些可耻,自己的妹妹差点被这个女人杀了,如今她哭一哭,掉几滴眼泪,他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么? 陆皖又往前走了几步,手中的剑架到了林初夏颈上:“你走,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其实陆皖也觉得自己狭隘的没办法。他不是第一天知道陆福生的事情。他之前听说陆福生的事情也哀其不幸,唏嘘不已。可他那时不知道福生就是他的妹妹。他也不知道,当他知道福生就是他的皑皑的时候会气成这样。 那是他的妹妹。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而袖手旁观。福生万般无奈给沈子忱解蛊,那蛊是林初夏为了他能赢沈子忱给沈子忱下的;那日游湖,他明明看出来福生是被迫委身沈子忱的,而他却置之不理;后来福生被沈子忱强纳为妾、沈子忱冷落福生迎娶赵翦秋,他每一次都在场,可他每一次都作壁上观不管不问。反正都是别人,跟他有什么相干? 可他现在知道了,那个别人,就是他的亲妹妹。 报应,都是报应。 陆皖的眼睛里冒着火,手还是松了。陆皖卸下剑垂着头转身:“你走吧!” 林初夏咬着嘴唇,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对不起,其实你应该杀了我的。” 他更应该杀了他自己。 陆皖别过脸皱着眉,避开林初夏的目光:“也不能全部怪你,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现在?现在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一时气急,还是恨上了她,再也不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2 想再看到她? 林初夏看着陆皖又道:“我会走的。但是我还想再问你一句,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我家提亲的么?现在是不是不作数了?” 当然作数。 陆皖一时情急几乎说出口。 他之前答应过要娶她的,当然就是认真的。可他实在太生气。她那样武断,那样鲁莽,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她就拿着剑要杀了他的妹妹,他怎么可能会不生气? 他已经欠皑皑很多了。他是皑皑的亲哥哥,皑皑受了那么多苦,然而他却袖手旁观,任由这些事情的发生。皑皑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被她弄得满身是伤。他身为皑皑的哥哥,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表示? 他气她鲁莽,气自己这么多年没有保护好皑皑。可是幸亏他那时拦住了她,并没有酿成悲剧。否则,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面对她,更没有办法面对他自己。 见陆皖沉默不语,林初夏只当他是默认了。林初夏抹了下脸上的雨水笑道:“还好你没有去提亲,要不是现在我又是两难。皇后要在世家女中替太子爷选妃,赵家的女儿也在其列。上次回京时有幸恰与太子爷同行,太子确有求娶之意。之前我老想着有你,还在纠结。如今还要谢谢你绝了我这条后路,好让我去求长久的荣华富贵。” 陆皖有些吃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林初夏的脸。林初夏还是一脸的笑:“本来是想好好长思跟你道个别的,我也没想到,为什么会这样——剑拔弩张。毕竟相识一场,又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即便不能再做朋友,也不要做仇人嘛……” 可事实上就是仇人啊!爷爷灭了南宫家满门,跟他有着血海深仇。她也不无辜,那年南宫家灭门的时候她也去了,她也杀了人,就像南宫皑留在她额角的伤疤一样,她可以逃避,可以掩盖,可却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是从爷爷搜罗来的丹青里。他和他的父亲生的很像,她第一次见便觉得他像那年冰棺里的人。丹青的角落里写着他的名字:珏。她一早就知道南宫阔的独子叫做南宫珏,因此又是疑心他和南宫阔的关系。她后来也查过,南宫家与华亭陆氏渊源很深,怪不得他改姓了陆。 她一早就知道他是南宫珏。她觉得亏欠了他们家,想尽方法想要对他好,想要赎罪,直到情深似海,泥足深陷。她也曾亏欠了霜儿,她也对霜儿满怀愧疚,尽心竭力的对霜儿好,可是她总是不能与霜儿坦诚相待。可是她对陆皖完全不一样,她满腔热情,把心都给了他。她从不怕陆皖会背叛她,她的性命能由陆皖了结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她自打八岁时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就已经千夫所指,包括她最亲的哥哥,说是当年的事情不怪她,可是心中芥蒂始终难消,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已经看不到希望了。旁人都觉得她开朗活泼,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开朗活泼,反正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过也是过,不如好好讨好一下自己。可是讨好自己也不比讨好别人更简单。刻意讨好别人是欺骗,刻意讨好自己就是自欺欺人。人生中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父亲厌恶自己;母亲汲汲与后宅争斗无暇管她;哥哥隔膜疏离;妹妹整天惦记自己的未婚夫;就连丫鬟也跟自己有杀父之仇,依仗自己的愧疚作威作福,矜贵的如同主子一样。 她的人生一点都不完美,可是她是惯常会自欺欺人的。完美的人生无非是将不高兴的事情刻意忘掉,高兴的事情刻意夸大。把那些丑的恶的统统忘掉,不管是别人做的还是自己做的,一辈子再也不想起来。就比如她做过最恶心的事情——南宫家的那场屠杀,也被她记成了美妙的梦境。她喜欢这样,只有这样她才会心安。 可是人生太过刻意,真的很累。 她最初接近陆皖是为了赎罪,只有对他好,她才能安心。谁知后来她对他的好竟然有了回报。那个人外表冷漠刻板,可是心里藏了火焰,挨着他,很温暖。她想把自己的心交给他,让他帮她暖暖。她跟他在一起很轻松,不需要刻意讨好自己,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只要看到他的模样,只要呼吸他身边的空气都会无比快乐。她不怕被辜负,哪怕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将这心摔碎践踏,也毕竟曾经那样温暖过。她也摸过他的心,很温暖很柔软,鲜红色没有任何杂质。她不信那样一颗心的主人舍得把她的一颗心摔在地上。 林初夏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走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我几日后就会回京城,我会尽量,再也不回这个地方。” 林初夏笑的苦涩,眼神中似乎还透着些许绝望的情绪。陆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又没有办法挽留。林初夏低下头,苦笑一声,牵着马扭头离开。林初夏一个人走了很远,雨还没有停,林初夏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杏色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太冷,又似乎是在哭泣。平素极刚毅的女子,此时看着她的背影却有几分单薄孱弱。陆皖看着她渐远的背影,莫名觉得悲怆。 门房也拿了把伞出来,小跑到陆皖身边给他打上:“少主,人已经走了,回去吧。雨太大,小心着凉。” 陆皖扭头看了那门房一眼,突然抢过他手中的伞跑去追赶林初夏。 林初夏听到脚步声回了回头,见是陆皖,就停了下来。陆皖拿着伞走近,伞很大,两个人打完全没问题。林初夏满脸的泪水和雨水混着,头发贴了一脸。陆皖伸出手帮她擦脸,想帮她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拢拢,可是手伸到一半又定住,缓缓的又放了下去。林初夏一把捉住陆皖垂了的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长思,我小的时候犯过一个很大的错误,错到不可饶恕、无法挽回。” 陆皖“嗯”了一声没有挣扎,任由林初夏握住他的手掌,轻声道:“你的衣服湿了,要不先去我家换一身吧。会生病的。” 林初夏并不理会陆皖的话,只是紧紧握住陆皖的手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初夏带着陆皖一路策马,出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林初夏似是不觉,仍是狂奔。林初夏到城郊的一处陵墓停下,陆皖虽不知何意也跟着翻身下了马。林初夏来到一座墓前跪下磕了个头,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墓主人姓赵,想来应该与林初夏同宗。显贵人家的墓外围惯用砖石,可这个墓只是以黄土堆砌,旁连棵松柏都没有植,墓上荒草已经没过膝盖。只有石头做的墓碑尚未残损,风雨初过尘埃尽洗,宛如新立, 究竟是谁的墓?看样子是有年头没有人打理过了。墓主人的子女呢?倘若有子有女,身后事何以如此凄凉? 陆皖蹲下来看了看那墓碑上的铭文:“崇安九年,岁在己丑。天妒英杰,赵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3 公乃卒。赵公名永淳,青州人士。生于耕读之家,九岁能赋诗,十四中秀才,二十举乡试。泛览经籍,尤长行楷……”洋洋洒洒数百言。陆皖不知谁是赵永淳,并不解其中深意。 林初夏起身拉开陆皖,一剑劈了那墓碑又去挖那坟墓。陆皖有些惊异,却也没有阻止。林初夏从那墓中挖出一个盒子打开。那盒子是楠木所制,埋入泥土数十年未显腐态,盒内未沾泥土的地方在阳光下隐隐可见纹理中的金丝,贵重的与这坟墓极不相称。 林初夏缓缓说道:“这是我十二年前修的墓,墓主人你认识。墓主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阔字。赵永淳是我自己胡诌的名字。” 陆皖惊到:“什么?” 盒中有一个盛着骨灰的油纸包和一枚玉牌,林初夏从盒中取出玉牌递给陆皖:“这个是令尊的,你该认识。令尊是被火化的,这玉牌没有烧毁,我收起来了。那年我中了毒,爷爷说除了长生蛊无药可解。可是南宫盟主死了,南宫家没有人了,长生蛊也消失了。最后是爷爷把我身上的毒渡到他自己身上,我没事了,爷爷却注定活不过二十年。爷爷气急,要将南宫盟主的尸体肢解焚烧,挫骨扬灰。我拦不住,只能偷偷把他的骨灰掉了包,悄悄带回了青州。长思,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去查一查!我当年把事情做的很隐蔽,但是非要查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你可以查查这个坟墓是谁人所挖谁人所填,这个墓碑是谁人所刻,碑文是谁人所写。再问问他们这个墓是不是崇安九年修的。十二年前我还不认识你,犯不着修这个假墓故意骗你。” 陆皖接过那玉牌看了看,经过大火,云纹有些发乌。陆皖仔细搓了搓,隐约可见玉牌上的祥云纹。母亲的闺名就叫做祥云,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之物,父亲一直贴身佩戴,陆皖也只是偶然间听父亲说过,余人不可能知道。林初夏说的应该不假。陆皖跪下重新把玉牌搁进盒子,低头紧紧抱住。 林初夏看到他耸动的肩膀反倒松了一口气:“十二年了,终于给你了。真好!这件事情吊了我十二年,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被爷爷发现,简直生不如死。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说的,可是谁教我一不小心喜欢上了你,早一天戳破,就早一天分道扬镳。我一直很怕,可如今都说清楚了反倒轻松了。” 陆皖抱着盒子起身,眸中仍有泪光。陆皖看了眼林初夏没有搭话,似是余怒未消。半晌才扭过身去准备离开,低声说道:“谢谢”,语气并不甚好。 林初夏读懂了他的目光,故作轻松的笑道:“终于到说我们再也不要再见面的时刻了,我见话本小说里说过很多次,我自己也预演过很多次,终于要实战了。” 陆皖抱着盒子就要离开,脚步毅然决然。林初夏似乎早就料定他会这样,已然准备了一车子的话:“此番别后祝陆公子另觅佳偶早日成婚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早生贵子父慈子孝财源广进前程似锦……” 陆皖突然有些恼,回头忿忿的看了林初夏一眼:“林初夏你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说不娶她了啊!他只是太生气太难受,总得冷静一下啊! 林初夏红着眼睛说道:“长思,我不想的,可是你看现在,我以后还怎么再面对你?” 陆皖突然握住林初夏的手。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那么紧紧的握着。 林初夏仰头看着他的脸,半晌才强掰开陆皖的手,嘴唇抖了抖:“别再见了,我总不能让你为了我众叛亲离。” ☆、无辜 第八十二章:无辜 陆福生住在陆皖院侧的跨院,离得近,陆皖回来的时候就有丫头传来消息。她特地去陆皖院子里看了看,陆皖遍身湿透的回来,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陆福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此时就算去问陆皖,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陆福生从小厮口里听说少主是从门口过来,问了下门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傍晚风雨声停了,陆福生站在窗边,却又听到远方传来的埙音。陆福生推门出去,跟着声音到了陆皖所住的院落,果然是陆皖在吹埙。 陆皖倚栏而立,一边吹埙一边出神,陆福生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发觉。陆福生也没有出声,只是站在他身边默默的听。陆皖吹的是《白云歌》。夜色沉寂,哪里有什么白云,也不知他为什么会吹这个曲子。 陆福生静静的听,埙音凄切,一遍遍的在吹: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 云亦随君渡湘水。 湘水上,女衣罗,白云堪卧君早归。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 曲子缠绵幽艳,哀感婉转。陆福生这些年也听过很多人吹埙,真正有韵味的只有他一个。瞿庭东欲念太炽,为人阴毒狠辣,吹的曲子总是透着杀伐;至于沈子忱,他那样的人,哪里会知道什么是愁绪? 陆皖吹了很久才停下,仍是望着月色怅然。 陆福生说道:“哥哥不开心?” 陆皖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开心的时候总是比开心的时候多。” 陆皖低头看着手中的陶埙,又道:“其实之前我学的并不是埙。斯年跟我一般大,我们是一起入的学,音律师傅也是同一个。刚开始我学的是长笛,他学的是洞箫。洞箫哀婉平和,他那样张扬的人,怎么学的下去?后来又改成了长笛。师傅说我性子太沉,吹不出长笛的明快,就劝我改成洞箫,后来又改成了陶埙。 其实小的时候我一直都很羡慕斯年。他那个人总是很开心。他的家世没有我好,他的书没我读的好,他的字没有我写得好,他的武功也没有我的好,可是偏偏,他比我快乐。真奇怪,他为什么总是可以那么快乐?我明明比他更优秀。 可是我不讨厌他,因为跟他在一起我也很快乐。他总是能想出新的法子玩。爬树、掏鸟窝、逗蛐蛐,甚至去自家的瓜地偷西瓜。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他偏不;明明不会武功,次次摔得头破血流,他偏要。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每次都是蓬头垢面的回来。可是那个时候,是真的开心。” 陆福生咬了下嘴唇,道:“哥哥无端提他干什么?” 陆皖道:“斯年这几日来的很勤,可以看的出来,他很在乎你。那年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他那时也还小。斯年的品性并不坏。不过当惯了大少爷,脾气可能坏了点,你小的时候不是也很喜欢他么?你若是还对他有情。我就叫他八抬大轿重新娶你过门。哥哥会给你准备一套很丰厚的嫁妆,必定不会再让你受人折辱……” 陆福生打断他:“哥哥,我现在不想谈他。那都是小时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4 候的事情,回不去了。” 陆皖点点头:“确实回不去了。当你拥有什么的时候,你觉不出她的珍贵。可等你真正察觉你将要永远失去她的时候,你才能突然想起她的好。可那个时候,或许就已经不能挽回了。” 陆皖这天的话出奇的多,似乎有十几年都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陆皖坐到栏上,整个人都有些颓唐:“我现在就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自从十二年前家里败了之后我就没有朋友了。师傅带我去了江南,还替我找回来不少散在江湖的父亲的旧部。我周围有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是我的朋友。他们叫我陆公子,少主,师兄,哥哥,皖儿……可是竟然没有人叫我长思。我明明有表字的,可是从来都没有一个能这么叫我的人。 她是第一个叫我的表字的人。她当我是朋友。我知道她是林蔚山是外孙女,可她真的是诚心对我。她从来没有算计过我,也从来没有害过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爱笑的女孩儿,单待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她也是第一个说爱我的女孩子,从十岁起家里的旧部叔伯就只告诉我要报仇,要从拾南宫家的荣光。我拼命的练功,拼命报仇。我简直成了一把杀人的工具,我的人生全部都是用来报仇的。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原来我也是可以被爱的。 我一直以为,过了这么些年,孤独已成脾性。可是直遇见了她,我才知道,这种滋味,如此煎熬。” 陆皖看定陆福生:“皑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喜欢她,我想留下她,我想娶她。” 陆福生问道:“谁?林初夏?” 陆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件事情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接纳她。” 接纳林初夏?她要怎么接纳林初夏?自己那么多家人在她面前被林初夏亲手杀死;霜儿也死在林初夏手中。单林初夏一个人,手里就有他们南宫家数十条人命。如今却假惺惺的递了致歉信要她原谅。好啊,她原谅她了。可如今她的亲哥哥又要她接纳她,要将她娶来做她的嫂子。 林初夏杀的那些人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家人么?难道就不是哥哥的么? 陆福生道:“别人不可以么?除了她,谁都可以,皑皑都不会管。可是她不行……” 话说一半,陆福生突然觉得无法开口,又道:“哥哥,你别逼我。” 她陆福生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哪有这样的本事? 陆皖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的祖辈犯下了错误,可她是无辜的啊!我们总不能把一切后果都怪在她头上……” 陆福生摇摇头怒道:“她不无辜!哥哥,你知道十二年前南宫家灭门那天林初夏做了什么吗?她在杀人!杀我们的亲人。” 陆皖有些难以置信,颤声道:“怎么可能,十二年前初夏才八岁,怎么可能会杀人?” 陆福生道:“哥哥如果不信,大可自己去问她!你去问问她,霜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皖道:“霜儿诬陷你杀了赵翦秋,初夏杀她也是为了还你公道。” 陆福生道:“公道自在人心,谁用她还?当初污蔑我的是她,这时候反倒要她好心还我公道?霜儿是忠伯的侄女儿,也是南宫家当年幸而脱生的人。她们孙家全家十几口都因我们南宫家无辜殉难,我们南宫家欠她十几条性命,哪怕是霜儿明着说要我性命我也会给她,我需要她给我证清白么? 她杀了霜儿的父亲你知道么?你以为她之前为什么会对霜儿那么好?她是在赎罪。咱们南宫家被屠的那天她也去了,她也杀了人。不只是霜儿的父亲,还有很多人。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她,问问她头上的花钿到底是怎么弄上的?” 这个问题,陆皖问过林初夏。 那还是初见时,他瞧着她额角的花钿有些奇怪,特地问道:“别人的花钿都贴在眉心,你的为何却在额角?我之前见过用梅花,桃花做花钿的,这缠枝花倒是头一回。” 那时林初夏笑道:“不懂了吧?这叫自出新裁,别具匠心。好看吧?” 陆皖道:“好看是好看,可别人的花钿都是贴上去的,你这花钿却似嵌上去的。五色丝线和金属片都埋在血肉里,你不疼么?” 林初夏的目光有些飘渺,似乎在回忆往事。她苦笑道:“当然会疼。可是至少我活下来了。人做错事,是应该受惩罚的。我是活该。” 林初夏这话说的有头没尾莫明其妙,陆皖没有听懂她的用意正沉着眸子思索,林初夏却奸笑一下:“知道我武功为什么那么差么?我告诉你啊!我小的时侯还被人家挑断过浑身的经脉又给接了回去……好多血……你当时若在一定吓死你。” 之前陆皖一直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现在他懂了。 日间林初夏过来找他告别,哽咽着说道:“长思,我小的时候犯过一个很大的错误,错到不可饶恕、无法挽回。……长思,我不想的,可是你看现在,我以后还怎么再面对你……我总不能让你为了我众叛亲离。”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陆福生说道:“她头上的花钿原本是块疤,是我弄的。哥哥还记得我六岁生日的时候哥哥送给我的那枚戒指么?戒指上嵌了好大一块糖玉,糖玉转开就会露出一个喂了毒的尖刺。哥哥给我用来防身的,防的就是她。她当时她已经杀了很多人,满身是血,宝剑上的血一直往下滴。 你没有看到那场景,很恐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忘。她那个时候简直不像个人,更像是魔鬼。她手中满是鲜血,似乎滑的剑都拿不住。 我和娘走散了,只有我自己。当时我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可她会,她会杀人!她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差一点就要死掉,是奶娘跑过来救我。我把戒指上的毒针刺到她头上,林蔚山又跑过来救她,一掌拍死了奶娘,我也中了他一掌。最后还是爹爹救我离开的。 就是因为这一掌,我几乎性命不保。娘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身体养了长生蛊。我活下来了,娘却注定活不过五年。 你生下来就是南宫家的世子,家里败落了你却还有父亲旧部的扶持。你是一天苦头都没有吃过的,自然认为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不如放下一切,你正好可以去娶你的林初夏林姑娘。我十岁被卖进戏班子;十三岁进了妓院;十六岁的时侯被人买下给一个中毒快死的男人解毒,在他家里为婢为妾吃尽苦头。皑皑自然没有哥哥这般觉悟!” 陆皖解释道:“皑皑,我没有。你这么些年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哥哥都知道。” 陆福生摇摇头:“你不知道!你知道的都是假的。你不是一直不知道我和娘在江陵发生过什么吗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5 ?我告诉你。 哪有什么人救我们?我和娘在江上逆流漂了数月,到了江陵才停下上岸。我重伤未愈,但是娘又怕林蔚山的人追上来,一直东躲西藏。娘身上本来就没有带什么钱,可为我治病开销又太大。娘为了救我委身给一个开医馆的郎中。那郎中有妻有子,娘被他强占了四年,连个名分都没有。后来那郎中对我生了歹意,拿我的身世威胁娘亲,娘亲杀了他。可娘亲却被那郎中的妻子捅了一刀。明明不是要害,可是却没有人救她。我们被关在柴房里,别说药,水米都没有。我就那样看着娘身上的血一点点流干。娘一睡不醒,而我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她就这样死去。本来那个冯陈氏打算把我卖到妓院,是瞿庭东救了我。娘却曝尸荒野,遗体一直都没有人收。娘死前一直说,要我活下去,找到你,要你把她的遗体和爹爹的殓在一起。要你找到灭门的仇人,杀了他,为全家报仇。别说报仇,现在你把爹娘的遗体殓在一起了么?爹爹被人挫骨扬灰,连遗体都没有了!” ☆、过错 第八十三章:过错 八年前在江陵,陆祥云被冯陈氏捅了一刀,陆福生跪在陆祥云身边,眼见着陆祥云将肚子上的刀抽出来,鲜血溅了自己一脸。 陆祥云面色苍白,张着嘴,声音支离破碎,似是剧痛难忍。陆祥云倒到地上,沾满血的长刀在一边,她的肚子上一直有鲜血溢出。 “娘!”陆福生一直在哭喊。 陆福生用自己手捂着陆祥云的肚子,试图延缓那喷涌的血液外流。鲜红的血从她肉嘟嘟的手掌中溢出来,洇到陆祥云深灰色的棉布衣服上却成了黑色。陆福生不敢哭,只能紧紧抱着陆祥云的身子:“娘,你怎么了?你不能死,你死了福生一个人该怎么办?娘亲,求你别死,别死……” 陆祥云的手抚到陆福生脸上:“福生,别害怕,娘亲只是要去找你爹爹了。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 陆福生摇头:“不行,福生只有娘亲了。爹爹已经死了,娘亲要是再不要福生,福生就成孤儿了。孤儿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会被人欺负,福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陆福生松开陆祥云就要往外面跑,“娘亲,我去给您找大夫,冯叔说过刀伤脾胃未及心脉还有得救的。要是再不治,你的血会流光的……” 陆祥云却拉着陆福生的手不许她走:“福生,别傻了!我杀了那姓冯的,她婆娘怎么会给你钱让你帮我找大夫?趁娘亲现在还有时间,娘亲有一些话得告诉你,你记住了,娘亲才能好好过去……” 陆福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你是在天山上出生的。那一天下着大雪,满山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你爹爹叫你南宫皑,说你是天山掉下来的雪,和雪一样干净纯洁。娘亲之前跟你徐姨约好了,说把你给她作儿媳妇。虽说时过境迁,但咱们不能先弃约。我也知世事难料,但你好歹等他几年,等他来娶你。” 陆福生强忍着哭意点点头:“福生记下了。” 陆祥云道:“还有一件事你也得记住,你爹爹是被大坏蛋林蔚山杀了的。我们南宫家上上下下百余口,全都死在了他的手里。福生,你得活下去,你忠伯李叔是为了保护你死了的,你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娘的身子喂了蛊,本就没几年活头了,早几天晩几天也没事。可是你不能死,你得等你哥哥来找你,你得让你哥哥为你爹爹报仇,你得让你哥哥把娘的尸首和你爹爹殓在一起。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祥云叹息道:“你才十岁。你还这么小,你没有父兄可以依靠,没有宗族可以寄托,又是一个女孩子。可是娘亲快死了,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得学会趋利避害,你以后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了。娘亲的性命已经喂了蛊,本就没几天活头。本以为能看着你及笄,终究没有……”说着说着,便没了呼吸。 陆皖听陆福生说完,瞪大眼睛怔了许久,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皑皑,哥哥会补偿你的。把你不在我身边这十二年受的苦,全部都还给你……” 陆福生怒道:“你还不了!我不接受!你无非是觉得亏欠了我,因为我每一次受苦受难你都在旁边,而你却冷眼旁观,这才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十二年前咱们家被灭门的时候你不在府里,后来的那些苦难你也都不在,所有的鲜血你都没有看见,所以你可以如此置身事外!” 陆皖有些着急:“我没有置身事外!十二年前咱们家被灭门的时候我是不在府里,那些惨剧我没有亲眼目睹,可是前一天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过一日,我突然就没有家了,那种家破人亡的感觉我知道。十二年前,我身边就没有亲人了。娘至少又陪了你四年,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后来听说了你和娘的消息去江陵找过你们,可我只找到了娘的遗体,我找不到你。我在鄂州捡了皎皎。你不知道她跟你有多像。一样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就连头发也和你的颜色很像。我知道她不是你,可是没有办法。我想你。我把没能给你的都给了她。书上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因为你叫皑皑,所以她叫皎皎。 对不起,这些年我没能在你身边,用我自以为是的顾全大局忽略了正在受苦受难的你,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我很痛苦,不比你少一分。当我知道你就是皑皑之后整个人都快疯掉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自责。皑皑,我知道错了……” 陆皖把林初夏交给他的骨灰盒给了陆福生:“爹爹没有被挫骨扬灰,这是爹爹的骨灰,初夏留下来的。里面有一个玉牌,是爹爹的遗物,你应该认得。她也知道错了。那年初夏毕竟还小,错不能全怪在她头上。她虽有错,但总归罪不至死。之前我跟她的事情,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已经错了,我没有办法再下手杀她。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再也不会见她了……那时我不知道,我爱上她,竟会成为一种过错。竟会成为对爹娘的背叛。” 不过是初恋么,很快就会忘记的。再难受也就是这一阵子,他还有一辈子需要慢慢熬。只要她能活下来,他大不了一辈子都不见她,让她安安稳稳的嫁给李皓当她的太子妃。这多好,比嫁给他强多了……皑皑要是知道他这样想一定又会生气,可是他喜欢她就没有办法再恨她,无论她做过什么错事。他知道,这很无耻。 陆福生接过那骨灰盒抿了抿嘴,果真没有再说什么。 陆福生走后陆皖又弄了些酒独酌。竹叶杯中,溪山万里,浓泛生香。可斟酌倾覆,只有他一个人。到头来还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6 是孤家寡人,迎风把盏,无人共销万古愁。 反正没遇见她之前就是这么过的,大不了今后依旧这么过久好了。反正这辈子不快活的事有那么多,遇见她之前有那么多,离开她之后依旧不会少,何必单因为这件事如此介怀? 陆皖跟林初夏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武林大会那次。陆皖与沈子忱在台上对打,林初夏使阴招助陆皖打胜了沈子忱,陆皖不齿于林初夏的手段,不愿理她,林初夏却在赛后又找上陆皖,死缠烂打。 陆皖蹙着眉,话说的很坦白:“林姑娘无需多此一举,陆某并不稀罕姑娘为我抢来的这份胜利?这样得来的胜利,陆某不仅不会觉得高兴,反而会觉得羞耻。” 林初夏似乎完全看不到陆皖的一脸嫌恶,笑嘻嘻的讨好他:“别生气嘛!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我只是想让你高兴啊!我爷爷说,若我喜欢一个人只需对他好,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不要顾忌旁人。我哥哥说,为人要善良,不可为一己之私伤他人性命。我都做到了,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也派人将那陈大爷医好了。我知道我可能错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想请你喝一壶茶。” 陆皖听她这话倒是怔了一下。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怪不得她要帮他,原来竟是对他有意。不过一个姑娘家家,倒是难得的坦率直爽。 她伤以暗器伤那位陈大爷固然不对,可是说到底是为了他,他又怎可因为这件事怪她呢?师傅曾说:“一个人因你而做了错事,你可以打他骂他惩罚他,却不可以真正怨他。人生一世,能有一个明知是错事也肯为你做的人委实不易,怎可再怨他?” 陆皖略一沉思:“虽然姑娘帮了我,但手段卑劣,陆皖不齿为之。陆皖有感姑娘拳拳之意,却没有办法道谢。姑娘请回,今日之事陆某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说着陆皖就转身离开。林初夏拿哪里肯放他走,一路小跑跟过来,急忙说道:“别走啊,陆公子!你等等我……我只是想公子看我一眼。实在不行,多让我看你几眼也可以。陆公子你就多让我在你身边待会好不好?” 陆皖脚步倒是停了停,特地扭过头看她:“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为何一再纠缠?” 林初夏笑嘻嘻地说道:“公子仙人之姿,初夏对公子一见钟情,倾慕已久。” 陆皖蹙着眉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张了半晌,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憋的红了脸,闭上嘴扭头便走。林初夏心下大喜,却他是默许了,跟着他一路走到街上。 陆皖和林初夏走在前边,后面有好几个小乞丐紧紧跟着,都不过六七岁年纪,衣衫褴褛,手里捧着一个破碗,寸步不离。林初夏见到这一群比自己还粘人的小鬼不禁有些发窘,想赶走他们却又不好意思。 林初夏拿出一块碎银子想丢到一边让他们抢,借此支开他们。刚伸手却被陆皖拦住。林初夏抬头看了一眼陆皖,笑道:“怎么?陆公子这么握着我的手,是准备接受初夏的爱意了吗?” 陆皖松开她的手,冷冷说道:“姑娘若是不能真正帮他们就不要帮。这样不仅帮不了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姑娘给他们一整锭银子,他们必会争抢打架,或许还会有人因此受伤。” 林初夏赧颜,讪讪笑道:“啊?还会这样?我没想到。” 陆皖道:“不是没想到,是你们这些人享惯了富贵安逸,从来不曾为他人设身处地的想过。” 陆皖走到旁边的糕点铺子买了一些糕点,又换几贯铜钱,让老板剪了穿铜钱的线用袋子装着。 林初夏急忙接过那一袋子糕点道:“我帮您拿着,保证不偷吃。” ☆、春心 第八十四章:春心 陆皖道:“不算偷吃,本来就是为了换开银子买的,你吃便是了。” 林初夏一边帮他分发糕点钱币一边问道:“你刚刚那么说,意思是你曾经历过贫困苦难了?” 陆皖摇摇头:“其实我也没经历过实质上的苦难。可是我妹妹丢了。我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现在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她丢的时侯也跟这些孩子差不多大。或许她也曾和这些孩子一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算我现在找不到我妹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饿死。” 林初夏道:“哦,是这样啊。” 陆皖将手里的铜钱都发给了那一群小孩子,林初夏胡乱抓了几块糕点留着,剩下的也都给了他们。几个小孩子拿着糕点狼吞虎咽,林初夏拍着一个小孩子的后背帮他顺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别噎着了。” 那个小孩子百忙之中还腾出嘴巴说道:“谢谢阿姨。谢谢阿姨。小豆子从来没有见过阿姨这么好的人。” 林初夏一下子就变了脸,掐着腰同他理论:“你娘没有教过你吗?出门看到未嫁的姑娘都要叫姐姐,怎么可以叫阿姨呢?小朋友你这样可不行……” 陆皖见林初夏那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笑了笑,转身离开。林初夏一扭头又不见了陆皖也不顾的和那小孩吵架,急忙跑过去追他。 林初夏气喘吁吁地跑到陆皖身边,张开双臂拦住他:“陆公子你人怎么这样?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陆皖道:“陆某本来是打算跟初夏姑娘告辞的。可姑娘正忙……” 林初夏打断他:“那怎么能怪我呢?不是刚刚白捡了个大外甥么!” 大外甥?她竟能这样解释?陆皖轻笑一下,还没说话,林初夏却惊异道:“原来陆公子会笑啊?我还以为是陆公子自知一笑倾国,为了社稷民生从来不笑呢!” 陆皖看着林初夏煞有介事的表情不禁又笑了声,林初夏捂着脑袋大叫:“你竟然又笑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倾国倾城啊!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幸福总是这么突如其来,我却没福气享受……” 林初夏表情夸张,似乎是刻意逗他开心。陆皖笑着笑着却出了神。这么些年,好像却实没怎么笑过了。家仇未报,他蛰伏吴州十年,师傅整日都要他练功杀人,哪里有人关心过他开不开心。 林初夏扯了扯陆皖的衣袖:“陆公子笑起来可好看了,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要是之前没人肯逗你笑,以后就要我逗陆公子笑好了。” 陆皖没有搭腔,半晌才道:“初夏姑娘,天色不早了。陆某告辞。我得回去了。” 林初夏仍是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什么天色不早了啊?现在至多不过申时,还早着呢,你那么着急走干嘛呀?我给你闯了那么大的祸又吃了你的糕点,总得请你喝杯茶或者是请你吃顿饭嘛!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会记你一辈子,天天过来烦你的。” 陆皖本来是不肯的,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7 却耐不住林初夏软摩硬泡只得勉从。初夏带着他一边闲扯一边找那家林初夏常常去吃的远在城西的酒店,二人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陆皖甚至怀疑林初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可是既然答应她了也不好再反悔,只好随她去了。 那酒店装修的很是典雅,桌椅大都是花梨酸枝等较为贵重的木材,想必饭食的价格也不会很低。陆皖倒也不是没去过比这里还好的店,可刚刚他把身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那些乞儿。若是找个小饭馆还行,来这种地方,陆皖摸摸口袋,确实是囊中羞涩。 陆皖瞧了一眼林初夏:“林姑娘,陆某今日带的银子不多,要不还是改日吧。” 林初夏把他拉到二楼一个靠窗的桌子旁,强摁着他坐下:“没关系,本小姐有的是钱。小姐我请客。” 林初夏大叫一声“小二”就开始点菜,什么“郎骑竹马来”“窗寒西陵千秋雪”“海大入荒流”“无边落木萧萧下”“初日照高林”“入骨相思”……一句一句,好像是在念诗一样,陆皖听的云里雾里的,也没懂怎么回事。初夏叫了十几样突然停了下来,万分不好意思地问了下陆皖:“咦,陆公子怎么不挑?我只顾的自己挑了,竟忘了陆公子。” 陆皖瞧了下菜谱,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名字,猜都猜不出它们到底都是些什么。林初夏点的那些菜,虽说莫明其妙,但却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贵。六七盘菜,现在怕都花了几十两了。再者说两个人六七道菜差不多也够吃了。自己又没拿银子,白吃人家的东西,还挑什么?算了,还是不点了!姑且陪她吃完这顿饭饭,自己便要回家了。 林初夏见他执意不点,皱了下眉:“陆公子太客气了。怎么能不点菜呢?想着陆公子没来过这家酒店,不知道这家酒店都有什么特色。那好吧,初夏义不容辞,就帮陆兄挑几样吧了。” 林初夏拿起菜谱又读了起来,七字一顿,又是一首七律。点完,林初夏又以征询的语气问了下陆皖:“陆兄,十四道菜,可够吃吗?” 陆皖道:“承姑娘盛情。这些菜,足矣。” 一盘盘菜端上来,分明就是“竹笋炒肉”“麻婆豆腐”“红烧狮子头”……等菜色,那一句一句的诗又是什么情况?他仔细观察了一遍,那个乌龟汤最有可能是“海大入荒流”,“相思入骨”定是那个脆骨红豆。 林初夏看到陆皖瞧着那些菜呆愣愣的,还以为是自己只顾吃饭冷落了他,便隔着那张大桌子给他指了指:“陆公子,那个‘初日照高林’味道还行,你尝尝。” 陆皖微笑着点点头,肚里一阵郁闷。“初日照高林?”哪个哪个? 他又环视了整张桌子,一碗鸡蛋羹上面飘着许多叶子细小的青菜,如同茂林一般。除却初日都被打碎了沉在底下,俨然就是“高林”。陆皖舀了一勺放进碗里。林初夏却挪了凳子跑了过来:“陆公子,那‘诶乃一声山水绿’固然好喝,但是你还是应该尝尝这‘初日照高林’才不算枉费我的一番心意嘛!” 陆皖瞧了一眼碗里的鸡蛋羹,“诶乃一声山水绿”?天哪!到底哪个才是“初日照高林”?啊!啊! 林初夏夹来一筷菠菜荷包蛋,陆皖只觉眉毛有些抽搐:“这个,这个菠菜就是‘初日照高林’?” 林初夏道:“是啊。怎么样?有诗意吧?一个普普通通的菠菜荷包蛋就被他们做出‘初日照高林’的样子,着实了不得。这道菜十两银子也是值了。” 陆皖“呵呵”干笑两声也没搭腔。 林初夏一边吃着菜,又道:“陆公子,你刚刚说你丢了妹妹,你妹妹长什么样子?我人脉广,倒是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陆皖轻叹道:“不见得能找到,我为找她也动用了很多人力物力,每次都是只打听到一点消息然后就没有了。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我妹妹的模样?她的模样长的是很好的。我妹妹很漂亮,很乖巧,很可爱,她也很喜欢笑。我们家里就数她最讨人喜欢。” 林初夏道:“漂亮?虽然不具体,倒是一个特点。她丢了几年了?丢的时候有多大?” 陆皖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已经有十年了,那时候我十岁,妹妹才六岁。现在她该有十六岁了。十六岁,别人家的姑娘十六也已及笄应该许嫁了。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样的地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我六年前得到过一次她的消息,说是被过路的戏班子买走了。戏班子?那时何等肮脏混乱的地方?她从小便没吃过苦,又不会武功,我一直一来都没敢敢想过,她现在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我爹娘平素是将她放在心尖上疼的,若是知道她可能在那种地方,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这六年我也一直派人去各种戏班子找,可是毕竟年头多了,女大十八变,她肯定和小时候的样子不一样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结果。” 林初夏“哦”了一声:“你之前是不是也很宠她?” 陆皖不假思索:“当然,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然宠她。若是老天肯将妹妹还给我,我必不惜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林初夏惊道:“唯一的妹妹?那映月姑娘呢?” 陆皖瞧着林初夏的神色,狐疑道:“林姑娘为何如此吃惊?陆某从未说过映月是我亲妹妹啊!” 林初夏仍是惊骇不改:“映月姑娘不是你亲妹妹?” 陆皖道:“她是我捡来的。六年前我得到消息,说是我母亲和妹妹可能在湘鄂之地。我去找了,可只找到了母亲的尸体,妹妹还是没找到。当时鄂中大旱,映月在逃命,我瞧着她和我妹妹生得很像就救了她。我给她改了名字,认她作妹妹,这么些年一直养在身边。” 那映月姑娘那么漂亮,竟不是他亲妹妹。林初夏暗自恼了一下,还是笑着说:“这样啊!那陆兄的亲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陆皖略顿了片刻,道:“映雪。她叫陆映雪。” 林初夏又夹了一筷“初日照高林”放入口中。刚咽下去又开了口,笑道:“陆映月,陆映雪。仿佛兮若浮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陆兄家里的人倒都会取名字。我观陆兄你和映月姑娘的容色,料定映雪姑娘也必定当的起这句诗。” 陆皖笑了笑也没说话,兀自吃饭。林初夏又突然问道:“陆兄已及冠,不知陆兄台甫是什么?” 陆皖吞下了那口汤,道:“在下字长思。” 林初夏沉吟一声:“长思。陆长思。”突然想起了《世说新语》诸葛靓的故事。索性开了个玩笑:“君字长思,为何所思?” 陆皖脸色略变:“长思,自是有事须记,永生永世不敢相忘。” 林初夏问道:“是何事?” 陆皖别过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8 脸道:“此事却不能轻易对人言。” 林初夏却笑了:“若不能轻易对人言,你就不该说上面那半句话。话说半句,自然引人揣测。你瞧过《世说新语》吗?里面有一段: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诸葛靓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看人家诸葛靓,如此回答,不是皆大欢喜?要不然你也可以说:‘思家,思国,思社稷。’如斯回答亦显得你忠义万全。” 陆皖“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仍是认认真真的扒饭。林初夏咬着筷子瞧了他好大一会儿,说道:“长思,你是不是不喜欢说话。” 陆皖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还是将那菜放进了碗里。初夏瞧他出神,便问:“长思,你怎么了?” 陆皖低头搅了下手中的饭碗:“没什么。只是,哪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林初夏笑道:“那这样,我说着,你只管听就好了。呃,长思……我是不是有点聒噪?” 陆皖抬头看着林初夏,微笑道:“不聒噪。我很喜欢。”说出口,却又觉得哪里错了,急忙改口:“我是说……” 林初夏却打断他:“你是说我能陪你说话,你很高兴是不是?你能不嫌我聒噪,我也很高兴。” 陆皖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初夏大笑:“长思你武功盖世,我本以为你会是个鲁莽汉子,没想到你竟天真可爱成这个样子。” 陆皖皱皱眉,没听懂这句话的属性。她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初夏瞧他这一副茫然的表情,笑得更加大声了。 酒足饭饱,林初夏摸了下肚子:“嗷,撑死了!”说着,她一探衣袖,瞅了下一侧的陆皖,陆皖只觉大事不妙。果然,林初夏说道:“咦,钱袋忘了拿。” 说好的她有钱她请客呢?她一定是存心的。陆皖脸色有些发青,摘下了腰间的玉佩。 林初夏却按着他的手:“这都是我的错,怎可让长思你破费?” 林初夏往楼底下望了一眼,抓住陆皖的手从窗间跳了下去。堂中伺候的小二一愣,瞧着窗边杯盘狼藉的桌子,扯着嗓子大喊:“掌柜的,有俩江湖小流氓逃单啦!” 林初夏轻功也不好,此番并不是使轻功,只是单纯的跳楼。陆皖被她拉着,眼看着就要摔死了,只好搂着她的腰使轻功飘到楼下。林初夏挂在陆皖身上,见已到楼下仍是惊魂未定,抬头看陆皖脸色已是铁青。 林初夏扭头看着众多追兵,急忙从陆皖身上下来,拉着他就往马厩里跑。林初夏抢了一匹马跳了上去,向陆皖伸出手。陆皖见势成骑虎,只得接过林初夏的手跟她一起走了。 ☆、朋友 第八十五章:朋友 酒店在城西,不远处就是西城门。林初夏在前面坐着御马,狂奔了出了城才甩开他们。林初夏这才放慢了速度。身后的人只是搂着她的腰,也不动,也不说话。 林初夏扭了一下,叫了声:“长思。” 陆皖冷哼了一声松开了胳膊,有点气鼓鼓的摸样:“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是故意的吧?看你衣着也不像小门小户的小姐,怎么行事却是这般?” 林初夏嬉笑道:“我家中不缺钱,待我回家自会给他们送钱,也许还会多送给他们一些。要不是他们,我花多少钱能跟你陆长思陆公子多待一会儿呢?” 陆皖别过脸:“可陆某却不愿与姑娘多待。请姑娘回城,陆某要告辞了。” 来初夏道:“陆公子再多陪我玩一会儿吧。” 陆皖见她不转方向,便要自行跳下去:“林姑娘若是不肯送,陆某便自己雇马车回去。” 林初夏急忙拉住他:“别啊!你身上哪还有钱雇车啊?” 陆皖的脸又有些发青。林初夏急忙改口:“好吧,好吧。初夏愿送陆公子回去。” 陆皖才缓了一口气,林初夏却突然驾着马狂奔。马跑得急,唯一的一对马蹬又在初夏脚下,饶是陆皖轻功好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跳下去。他只得抱紧林初夏的腰,贴在她背后。 陆皎小的时候学骑马也是这般坐在他身前,有的时侯她调皮也会突然就驾着马狂奔。陆皖叫她停下,她却偏不肯,反而将马驾得更快些。陆皖去抢她缰绳,她却早有防备,执意不肯。陆皖见她无赖便也会耍起无赖,搔她的痒,捏她的腰。大喝:“映月,你再胡闹哥哥便要罚你了!”这时陆皎才会交出缰绳投降。 此番陆皖本也是动了此意的,手指都已抵到林初夏腰间却又放下了。算了吧,不过才见过两面,又不熟。搂着人家的腰已是不合适之至,怎能再对人家动手动脚,倒似轻薄人家了。 狂奔了许久,都到山里了,林初夏才放慢了速度。她伸出后肘捣了下陆皖的肚子:“你不生气吗?为什么不骂我?” 陆皖语气仍是闷闷的:“生气又怎样?缰绳在你手上。我本就拿你没有办法,若是骂你,倒显得我色厉内荏。” 林初夏“哈哈”笑出声来:“你的武功那么高,随便动个手指头我都能被你打趴下,你怎么会拿我没办法?” 陆皖道:“我才不跟你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现在约莫也近戌时了。秋天不比夏天,亥时天便黑透了。我再陪你玩一会儿,一刻钟之后必须回去。青州城里虽然没有宵禁,但天太晩总归是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武功又这么差……” 回去就回去吧,还嫌她武功差……越说越不像话了…… 林初夏又信马由缰地瞎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陆皖终于要催她离开。这次陆皖却不肯要林初夏驾马,虽然还让她坐在前面,可马蹬和缰绳却都没收了。 初夏在前面摇晃了半晌,撅起嘴说道:“究竟是谁装的马蹬?多装一对会死啊?”说罢,林初夏抓住陆皖的袍角靠在他胸口,威胁道:“你扶好我,我若是掉下去了一定会把你的衣服也扯掉。” 陆皖听到,只是忍笑不语。 还没出山老天却变了脸,几个闷雷响过天突然就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马跑了一天了,也是万分疲乏,慢慢悠悠地耍脾气。陆皖身子壮实倒没什么,浑身湿透的林初夏现在只是打喷嚏。 林初夏拿起一块湿漉漉的帕子擤了擤鼻子,说道:“都是我的错,刻意磨时间。本来可以回家的,现在就算想回家也……”剩下的话被雷声压下了,林初夏等雷声停了又重复一遍:“现在就算想回家也晩了。” 天色昏暗,陆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四下看看:“今天确实回不去了,咱们在山上,又下着暴雨。要是执意回去的话就算不被淋死也得被滑坡泥石流给埋到底下。可是就这么在这儿淋着也不是办法,万一被雷劈死也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29 林初夏拍拍脑袋:“这附近有个山洞,我之前发现的。我带你去。” 山洞幽深,陆皖从腰间抽出一个火折子,吹了下引出来火。林初夏也帮忙在山洞里拾了些干柴禾堆成一堆点燃。看着燃起来的火林初夏也有些兴奋,手舞足蹈地大叫。陆皖瞧了她一眼竟涨红了脸,慌忙扭过了头。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林初夏看陆皖一下子变了脸色也有些疑惑。林初夏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服,春衫轻薄,直缀浸了水贴到身上如同透明的一般。里面的兜肚亵裤也有些遮盖不住,身体轮廓隐若现。腰腹之处兜肚掩不住的肌肤,基本上就是全然暴露在外。 林初夏也红了脸,缩成一团在火堆旁烤火。陆皖把外袍拖下来烤了烤递给林初夏,自己转身站到山洞口守着马儿。林初夏急忙将湿衣服换了下来。也装模作样的拿着那件薄衫在火边烤。 林初夏望了一眼远处的陆皖,依旧只是背影。林初夏嘴角含笑暗想:“倒真是个君子,始终都不肯扭头的。若是你换衣服,我可是保证不了绝不扭头的。” 林初夏唤了声“长思兄!”又大喊道:“我换好衣服了。你身上的衣服湿着,也得过来烤烤。” 陆皖回了回头,转过身回到火堆旁,衣衫一振,哪还有半点水迹?陆皖坐在火堆旁的青石块上伸出双手烤火,眼睛只在火苗上看着,哪里注意到林初夏的目光。 林初夏惊道:“你……你的衣服怎么干了?哪儿烤的?” 陆皖道:“我用内力烤的啊!练了十几年的内力,除了打架的时侯能用得着,也只有眼下这种情况能用的着了。” 林初夏泄气的“哦”了一声,脸上满满都是失望。陆皖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急忙换了表情:“没什么,你这么高的内力,很好用啊。” 夜长无聊,陆皖又不是多话的人,林初夏就一个人在旁边天南地北的讲。陆皖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只是点头。林初夏自己说了半个时辰,已是口干舌燥。舔了下嘴唇,突然中止了话题:“长思,我渴了。” 陆皖盯着她的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初夏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算了,外面有雨,我接点雨水喝好了。 “别,你等一下。”陆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这雨水凉,也不见得干净。你等我半刻钟,我给你找到热水喝。” 林初夏退回来看着他。陆皖将那匕首从刀鞘里拔出,露出刀刃。那匕首有三四寸长,通体黑色,映着火光发出一阵寒气。陆皖对着林初夏笑了笑:“这是小时候父亲特地找工匠用玄铁给我造的,说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给我防身用的。可这些年也没机会用着。平素我拿它只是削削苹果切切西瓜,这次我倒要拿它当琢玉的锟铻刀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削铁如泥。” 陆皖随便拾了块完整的青石,三下五除便将它削成了圆柱。仔细瞧了瞧,这匕首是尖头的,没法子将里面的石头掏空。他略想了想,又用匕首在圆柱里面划了一圈,掏出了个上粗下窄的小圆台。他把那小圆台从窄头切下一块,重新装回那个空心圆柱里,硬生生做成了一个石杯。末了又修整一下,陆皖瞧着林初夏额角的花钿,照着样子又在石杯的壁上刻了一朵缠枝牡丹花。 陆皖将石杯递给林初夏:“接水之前先把杯子洗洗,有石灰。还有,倒水的时侯别底朝天,杯底可能会掉出来。” 林初夏一脸兴奋的拿着石杯,端详了好一会。看到那簇缠枝牡丹,她神色微动,摸了下额角的花钿。 陆皖又道:“没有墨和其它颜料,这花可能有点丑。” 林初夏道:“不,很好看。就是有点沉。” 陆皖笑了笑,又瞧着她额角的花钿问道:“别人的花钿都贴在眉心,你的为何却在额角?我之前见过用梅花,桃花做花钿的,这缠枝花倒是头一回。” 林初夏笑道:“不懂了吧?这叫自出新裁,别具匠心。好看吧?” 陆皖道:“好看是好看,可别人的花钿都是贴上去的,你这花钿却似嵌上去的。五色丝线和金属片都埋在血肉里,你不疼么?” 林初夏的目光有些飘渺,似乎在回忆往事。她苦笑道:“当然会疼。可是至少我活下来了。人做错事,是应该受惩罚的。我是活该。” 林初夏这话说的有头没尾莫明其妙,陆皖没有听懂她的用意正沉着眸子思索,林初夏却奸笑一下:“知道我武功为什么那么差么?我告诉你啊!我小的时侯还被人家挑断过浑身的经脉又给接了回去……好多血……你当时若在一定吓死你。” 陆皖仍是一脸不可置信,林初夏没理他,自顾自出去接了杯雨水。林初夏将石杯递给陆皖:“你说要把它变成热水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陆皖不过过手一拿,那水便冒出了烟。林初夏撇撇嘴:“你们有内力的都很嚣张啊?” 陆皖抬头看了她一眼,含笑不语。 林初夏捧着石杯,浅啜了一口热水又道:“我记得那日你说你是吴州陆氏,那你可认识陆逊陆抗陆凯?” 陆皖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陆某不才,倒与陆士衡有过数面之缘。” 初夏惊道:“陆士衡?就是那个写《文赋》的陆机陆士衡?你竟见过他?长思,你好了不起啊!我也很喜欢他,你既然跟他熟,不如帮我向他求几张墨宝?” 陆皖大笑:“他们都是我同族的先祖,早已去世几百年了。” 林初夏仍是大惊:“你是他们的后人?书上说你们家族出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盛哉!盛哉!” 陆皖道:“早过了百余年了,现在不过依旧顶个望族的名声罢了。你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在这里唬人。” 林初夏笑道:“长夜漫漫,甚是无聊,总得找些话说吧!” 林初夏将那杯水喝完又讲了半夜,陆皖困的不行,就坐在那里睡着了。第二日一睁眼,身上披着昨日借给林初夏的那件袍子,四下望望,林初夏并没有在山洞内。 陆皖穿上袍子走出山洞,就看到林初夏仍穿着昨日那件直缀在喂马。 林初夏瞧见陆皖,急忙跳起来摆摆手:“长思!雨过天晴,我们回家吧。你一夜未归,你家皎儿估计都快急疯了。” 回去时仍是林初夏坐在前面。昨夜一夜暴雨,山间空气清新的夸张,青天朗日,枫林似火,一地落红。 陆皖是个闷葫芦,一路上都没说话。林初夏的话昨晚说的都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可讲的了。林初夏扯着陆皖的衣袖靠在他胸口,山林鸟叫蝉鸣声压不住他的心跳声,砰砰砰,似乎跟她是同一频率。 林初夏咧了咧嘴唇,心里偷偷的笑,是不是春心萌动了呢? 陆皖脸红的发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0 紫,林初夏靠着他,他整个人都不敢动,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缰绳。 林初夏嘴巴闲不住,突觉气氛尴尬,轻声说道:“长思,我给你唱支歌吧?” 陆皖依旧目不斜视,“嗯”了一声。 林初夏歪着脑袋想了想:“今日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就缺朵云。要不,我给你唱《白云歌》吧?” 陆皖点点头:“好啊。” 林初夏清了清嗓子咽了口唾沫轻声吟唱:“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 云亦随君渡湘水。 湘水上,女衣罗,白云堪卧君早归。 ……” 林初夏反反复复唱了好几遍,一遍一个调调,绝无重复。哼的既随便又创新,直到嗓子干哑了才停。 快到城门了,陆皖才道:“你唱得很好听。谢谢你,今天我很高兴,昨天我也很高兴。 林初夏道:“长思喜欢,以后我还会给你唱。” 陆皖沉吟了好一会儿:“我喜欢有人我长思。这虽然是我的字,可以往都没有人叫过。若不是你昨日问我,我都快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一个字了。你能这样叫我,我很开心。” 林初夏疑道:“没人叫那平时他们都叫你什么?” 陆皖道:“皖儿,哥哥,师兄……少主,陆公子。” 林初夏道:“字是给朋友叫的,你没有朋友吗?” 陆皖摇摇头:“很少,少到几乎没有。没有人肯跟我做朋友。” 林初夏笑道:“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可以叫你的字。长思。长思。长思……我是你的朋友,长思。” 朋友,她说她是他的朋友? 陆皖愣了一下。林初夏扭了扭头,回头看向陆皖。陆皖低了下眸子,映入眼帘的就是林初夏满脸的微笑。陆皖的表情有些错愕,林初夏却伸手盖住他拉缰绳的手背,坚定的点了点头。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在人海茫茫中,全世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她这样一句话,他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第二个人陪着他。 ☆、负责 第八十六章:负责 陆福生没有晏起的习惯,就算是之前在沈家,若非沈子忱留宿,她也没有在辰时之后起过。卯时三刻,陆福生照常起床洗漱,早膳是辰时三刻或者四刻吃,具体什么时候要看陆皖起的早晚。 还有半个时辰,陆福生闲来无事,照常到门外游廊莳弄花草。陆福生的跨院和陆皖的院子有一条游廊通着,陆皖每日起床出门时陆福生都会看到。 陆皎蓬着头从陆皖的房中出来是陆福生无意间看到的。陆皎走的慌忙仓促,一边走一边拉衣襟的带子,理了好久都没有理好,似乎是被谁给撕坏了。 陆福生觉得诡异,可陆皎走的太急,陆福生也没有机会过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福生并非是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她看着陆皎的惊慌失措的模样已猜出七七八八。陆福生从游廊过去到陆皖的房间门口,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轻轻推一下,才发现房门根本就没有人锁。 刚推门,就有一股浓烈的酒味袭来。陆福生进了房间,刚踏步进卧房,就看到了床上□□着上身正在酣睡的陆皖。架子床上垂着的幔帐也只剩一边,幔帐是颜色和纹样依稀与就陆皖胳膊压着的那一块布料相同。 房间太乱,痕迹明显的太夸张。 陆福生脸色微红,匆匆从陆皖的房间退出来。 陆皖喝了很多酒,醒来的时候看到满室乱状,昨日之事一股脑的又重新拱进脑袋,头痛欲裂。陆皖扯了扯被子,。 昨天晚上陆皎留在了他房里。 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然而意识却一直都很清醒。 昨晚陆皖独酌半晌,陆皎是在他酒至半酣之时来的。 陆皎留在他身边很久,话是纠结了很久之后才说的。陆皎咬着嘴唇,沉吟许久突然抬起头盯紧他的脸:“哥哥……陆长思,不!我该叫你南宫珏。南宫公子,既然公子已和林姑娘再无可能,那南宫公子能不能容许我在你身旁?” 陆皖醉眼惺忪,抬起眸子回望陆皎。 陆皎道:“陆皎倾慕南宫公子已久,不知南宫公子可愿娶陆皎为妻?” 陆皖略有些惊愕,半晌才道:“皎皎,你是我妹妹……” 陆皎打断他:“福生才是你妹妹。我是陆皎,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陆皖盯紧陆皎,陆皎也不曾羞怯闪躲,又道:“南宫珏,我喜欢你。” 陆皖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与林初夏初见时的场景。 当时他在前面走着,林初夏一路小跑跟过来,说道:“别走啊,陆公子!你等等我……我只是想公子看我一眼。实在不行,多让我看你几眼也可以。陆公子你就多让我在你身边待会好不好?” 他的脚步停了停,特地扭过头看她:“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为何一再纠缠?” 林初夏笑嘻嘻地说道:“公子仙人之姿,初夏对公子一见钟情,倾慕已久。” 初夏对他倾慕已久,她对他也倾慕已久。他喜欢初夏,当然,他也不讨厌他一手带大的干妹妹。多好。他可以把顺理成章的把林初夏忘了接受陆皎,没有陆皎夹在李皓和林初夏之间,林初夏也可以安心嫁给李皓当她的太子妃了。 陆皖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陆皎吻在一起的,不知道是陆皎主动,还是自己强拉她过来的。只知道她的嘴唇很甜很软,比他刚喝的酒还要香还要醇美,像是浸了蜂蜜,又像是跌进棉花糖里。 他喜欢这种感觉,脑袋里空空的,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他用自己的舌头去描摹另一个人的唇齿,两个独立的人居然可以靠的这么近,几乎成为一个整体。似乎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要的更多,陆皎有些羞涩,却也不吝于给予。他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踹上了房间的门。陆皖将陆皎抱进内室,走到床边时脚一滑险些摔倒,陆皎一时情急拉住了床上的幔帐。陆皖不防,猛地向前一跌,就将陆皎压在床上,幔帐也被扯了下来,飘到他们的脑袋上。 陆皎磕到了头,陆皖拨开幔帐时陆皎还在皱眉。陆皖迎上陆皎的目光轻笑,陆皎看着他的脸庞,眼眸中的阴霾一扫而光。陆皖又低头吻上她的嘴角。 陆皖没有经验又喝了些酒,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特别温柔。直到陆皎有些受不住,软语娇嗔,他这才尽力将动作放轻些。之后他上了手,逐渐摸出些门道,事情才开始顺遂。陆皎不是不疼,可是她依旧在小心翼翼的回应他。笨拙而热烈。 她攀附在他身上,灵与肉都交托给了他。这种感觉很美妙。他能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珍惜他、看重他、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1 需要他、依赖他。比甜言蜜语更具象,她爱他,愿意把一切都给他。 他贪恋她的身体,却也照顾她的情绪。到后来渐渐激烈,陆皎疼的掉眼泪,陆皖便频繁的亲吻她。他的温柔让她迷醉,陆皎突然有些不确定,她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那双眸子上没有焦点,琉璃一般的瞳仁上蒙着烟雾,里面只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陆皎开始推他,用尽全力。 陆皖觉察出来,停下动作松开圈住她的手臂,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陆皎盯紧陆皖的眼睛问他:“南宫珏,你看清楚,我是谁?” 陆皖轻笑:“你犯什么傻?我自然知道你是皎皎啊。” 陆皎愣了一下,这答案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其实陆皎自己也没敢想过他会怎么回答。如果他叫的是林初夏的名字,那么此刻她的天都会塌了。 她太冲动,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对自己有意就敢把自己给他。如此一场,她便绝了自己的退路。他是男人,又是世家的公子,哪怕像沈子忱婚前就纳姬妾养通房也不是不可以,日后娶妻纳妾都没有妨碍。而她是个女人,失了贞洁,他若再不肯娶她,她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她简直像是在跟他赌,虽然他们的地位并不对等。可是不赌一场又能怎么样呢?自打他救她那天起,她这辈子就已经非他不可了。别说是他要她的身子,哪怕是他要她的命,她也会即刻给他。她若是赌都不敢赌,那她这辈子都没有得到他的机会了。 还好,她赌赢了。 陆皎微微一笑,这才心满意足的重新搂上陆皖的脖颈。 陆皖有一瞬间的恍然。他知道陆皎这样问他的用意,可是他怎么可能把她当成林初夏呢?他甚至没有吻过初夏,更遑论如此的亲密。他总以为他跟初夏没有耽于流俗,发乎情止乎礼,不参杂任何的利与欲,他们是交心的。可是现在再看,交什么心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么还敢爱她?就连偷偷想着她,他都会有罪恶感。 他又何尝不是要绝了自己的后路?他也怕自己会动摇。他既然真的动了陆皎,就只能与林初夏一刀两断。 这一天的早膳陆福生足足晚了半个时辰才吃上。陆福生照例去正厅吃饭,餐桌旁只有陆皖一个人,陆福生本来想问映月姐姐怎么没有来,再想想今早的情形也没敢问,只是默默在陆皖身边坐下。 陆皖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米,一筷子菜都没有夹,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桌旁侍奉的几个丫鬟看着自家少主就这样吃下半碗白饭,也都半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可少主向来寡言,并不是可以轻易开玩笑的人,几个丫鬟也没敢吭声。 陆皖吃了半碗米,似乎是终于吃不下去了,重重的把碗搁在桌子上。陆福生闻声抬了下眸子,望向陆皖。 陆皖看了下旁边的丫鬟,问道:“映月小姐呢?怎么现在还没有过来吃饭?” 丫鬟一脸茫然,道:“一早就有人过去催了,小姐说在洗澡,待会儿过来。要不,奴婢再叫人去催催?” 陆皖怔了下,突然站起身来,道:“不用了,我亲自去吧。” 陆福生也搁下碗筷,起身走到陆皖身边:“哥哥,我也想跟你一去看看映月姐姐。” 陆皖有些迟疑,略思索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好。” 陆皖陆福生到陆皎居处时陆皎已经出浴,衣服已经换好,不过头发还半湿着散在背后。陆皖进房间时陆皎正在梳妆镜前梳头发,陆皎正好从铜镜中看到陆皖的身影。脚步越来越近,陆皎不敢回头。陆皖站在陆皎身侧,陆皎垂着头,正好可以看到他的鞋子。陆皎红着脸,连直视他都不敢,更何况是主动跟他说话。 陆皖叫道:“皎皎。” 陆皎捏着衣角“嗯”了一声。 陆皖又道:“皎皎,我要娶你,你肯不肯嫁给我?” 陆皎有些惊异,抬起头看着他。 陆皎走到门口将陆福生拉了过来:“皑皑,我要娶皎皎做你嫂子。你今天给我们做个见证,我要向她求亲。” 陆福生也吓了一跳,不过仍是点了点头。 陆皖蹲到陆皎的膝前握住她的手,道:“皎皎,嫁给我吧!我回头就给师傅写信,择个良辰吉日,要师傅为我们证婚……” 陆皎盯紧陆皖的眸子,道:“哥哥想清楚。昨天哥哥是喝醉了酒,皎皎并没有责怪哥哥的意思,更何况,皎皎是自愿的,皎皎不会逼哥哥对我负责。” 陆皖有些错愕,唇角很快又勾起了笑容:“我自然想清楚了。我既然想要娶你,就一定不离不弃。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陆皎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扬起唇角。 李皓喜欢陆皎,自以为是的要给陆皎幸福,总想着他娶走林初夏,陆皎就可以安安稳稳嫁给陆皖;陆皎喜欢陆皖,想嫁给陆皖;陆福生不喜欢林初夏,觉得陆皖娶陆皎也不错;如果陆皖娶了陆皎呢,初夏就可以嫁给李皓好好做她的太子妃,享尽富贵尊荣。李皓虽说喜欢胡闹,可品性很好,初夏嫁过去应该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陆皖,你确实应该娶陆皎。这样除了你,所有人都会欢喜。或许,你的身体也会很欢喜。 这样多好!一箭多雕,十全十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哦! ☆、小店 第八十七章:小店 陆皖将打算娶陆皎的事情写了书信到了江南,向陆誊夫妇和青崖真人禀明。陆皎是陆皖的妹妹,若说陆皖娶妻,陆皎绝不是最好的人选。陆誊是陆祥云的堂兄,虽名义上是陆皖的父亲,可这种事情他也不好独断专行,还是以陆皖自己的意见为主。青崖真人是看着陆皎长大的,知道她的秉性为人还是很信得过的,于是也没有反对。 毕竟只是义妹,又不是亲妹妹,娶就娶了,还能怎么样? 陆爵陆祥云也是义兄妹,当年不是也差一点就成亲了么? 陆皖陆皎的婚事也没敢在江南办,就打算在青州的宅子布置收拾一下,请来陆誊夫妇和青崖真人再请些亲朋,婚宴也就算办了。 李皓听闻此事,怕名不正言不顺委屈了陆皎,还要认陆皎为义妹,封公主,日后成婚时由皇家嫁出。陆皎觉受之有愧,坚决不肯。李皓也不好勉强,一切都听陆皎的,婚礼之前他再由京城来青州就好了。 婚礼需要置办的东西多,有的东西陆皎不放心,非要要亲力亲为。为此,陆皎还特地和陆福生出去采买了一次。 陆皎和陆福生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出门,路过闹市前方一家店铺门口人山人海,半条街堵的严严实实,街上的人连出入都成了问题。 陆皎差小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2 厮过去问了问,这才知是一家豆腐店开张。新开的店,第一天进门半价,客人尤其的多,人满为患。 陆福生留意了一眼那家店。不大的店面,门面却很气派,大门两侧的柱子上挂着楹联,圆润方正的颜体写着斗大的字,十分别致: 斗柄斡旋移月令, 江河鼓荡沸雪花。 这豆腐店的主人倒是个雅人。寻常柴米油盐都琢磨成了阳春白雪。 陆福生突然想起之前有个人跟她说过的话。他说他喜欢吃黄豆,因为“因为豆子可以煮茴香豆,磨一下可以喝豆浆,加些卤水可以做豆腐,稠了是豆腐块儿;稀了是豆腐脑;半稠不稀的是水豆腐。卖不了的可以做豆腐乳,放的时间太长了,臭了,还可以做臭豆腐,全都可以拿出去卖,卖不完就自己留着,反正我喜欢吃,总不会浪费。”,所以一直想开个这样的豆腐店。若是他真的如愿,或许也就是这个模样吧。 陆福生吟了一遍那对联,嘴角含笑,对陆皎说:“嫂子,我想去店里看看。” 陆福生伴着陆皎刚进店,就有跑堂的小二迎了过来,极力劝说她上二楼。陆福生只以为二楼是雅座,也就没有多想,跟着就上了二楼。 小二引路,推开了房间的门,一股浓郁的佛手香气扑鼻而来。 老板竟也喜欢佛手。陆福生有些惊愕。 陆福生和陆皎相继进了房,看到房内陈设也是更是诧异。 这不是什么雅座,而是一间书房。一排排的书架立着,陆福生走过书架,尽头有屏帷隔着,南边靠窗的位置有一张书桌,桌上布着笔墨纸砚。另一侧布置了矮榻,榻上搁了一张琴案,案上是一把仲尼琴。墙上嵌着钉子,挂着一个绒布袋,隐约像是笛子或箫。 陆福生着这陈设突然觉得诡异,问了下旁边的小二:“小二哥,您带妾来这里是何意?” 从屏帷后突然传出了一阵声音:“是我要他带你过来的。”话未说完,陆福生就看到赵婉就从屏帷之后走出。 小二拱手行了个礼叫道:“掌柜。” 赵婉挥挥手,小二答了声“是。”扭头就出了房门。 赵婉走过去,朝着陆福生福了福身,又道:“大公子要属下转告陆姑娘。他亲手栽下了竹子,不过今年还没长大。姑娘耐着性子等等,明年便能透过窗子看到竹影了 。” 原来是赵谐成布置的,怪不得。 那年游湖遇刺,赵谐成和她一同落水私定终身,她同赵谐成说过这话。 她说:“我们的小店要有两层。推开楼上的窗户就可以看到楼下喧闹的街道。你在楼下接待客人,我就在楼上看管孩子。我们的卧房就随你心意,只要有床榻桌椅就行。但是我要有一间书房。书房里要有一排排的书架,榻几、桌椅、屏帷、笔砚、琴箫。面北要有窗,这样采光会很好。书桌要在窗下,窗外要有绿竹。房里要有兰花、佛手… …” 赵谐成问她:“你喜欢兰花和佛手?” 陆福生又道:“兰花为花中君子,佛手为香中君子。”说着,陆福生又看了赵谐成一眼,“福生慕君子之风。” 赵谐成笑道:“好的,兰花、佛手、书房、豆腐店,都会有的。” 陆福生点点头:“我们要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 可他到底还是抛弃了她,这些全成了笑话。 陆福生不说话,默然以对。 赵婉道:“陆姑娘请跟属下过来。” 陆福生看了眼身侧的陆皎,道:“赵姑娘是我的故人。嫂子等我片刻,我同赵姑娘说些事情,马上回来。” 陆皎点了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赵婉引陆福生过屏帷又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床榻桌椅,竟是一间卧房。卧房临着街,窗户大开着,能听到地下喧闹的人声。 赵婉走到窗边,道:“大公子说,姑娘一直想要个豆腐店。最好临着街,有两层。推开楼上的窗户就可以看到整个街的景色,可以看到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簇。所以就吩咐属下去布置了这样一个店铺。” 陆福生眼睛有些泛酸,哑着嗓子说道:“现在又说这些还有意义么?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赵婉扑通跪在陆福生面前,道:“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陆福生已猜出大概,所以就没有惊异。只是问道:“他怎么了?寒毒又犯了?你又想从我身上拿到长生蛊救他?” 若非寒毒又发,他必须要拿长生蛊救命,他又怎么会想起来她? 赵婉没有否认,只是叩头于地:“求陆姑娘救救我家公子。这天底下,只有姑娘一人可以救他了。” 陆福生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他?” 赵婉抬起头看着陆福生的眼睛,道:“公子是为了救姑娘才成这个样子的。姑娘欠公子的,不应该还么?” 陆福生道:“你什么意思?” 赵婉道:“去年二月,沈夫人四十寿辰那日,姑娘有意寻死,自高台滚落,重伤小产。不知姑娘还记得么? ” 陆福生疑道:“是他救了我?” 赵婉道:“对,是公子用家里的天山雪莲救了你。公子身中寒毒,自己都是靠雪莲续命的。可是他把家里的最后一株雪莲给了你。如今公子命在旦夕,安神医说除了雪莲,就只有姑娘能救公子的性命。” 陆福生道:“当时我一心求死,他非要救,如今都还给他好了,以后谁都不欠谁。” 话毕,陆福生扭头便要走:“我今天是陪我嫂子出来采买的,不能随便跟你走。我得回去跟我哥哥嫂子交代一下后事才能把命给你们。你回去再问问你主子,定好了时间地点,递贴子到朱石桥西的陆宅,我会去的。” 赵婉膝行过去抓住陆福生的腿:“陆姑娘,陆姑娘……安神医说,不会要姑娘的命的。虽然必定会对身体有损伤,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伤陆姑娘的性命的。赵婉的命是公子给的,若是为了救公子,哪怕是赵婉自己去死也不会要姑娘死的。” “你随便。” 陆福生叫赵婉起身,没想到她却抱的越发的紧。 陆福生强行推她,冷声道:“你松手!我要走了。” 赵婉只是不肯,道:“求陆姑娘别恨公子……陆姑娘不应该恨公子的,公子也是没有办法。这次的事情公子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公子真的是有苦衷。公子一直都喜欢着姑娘,从未变过。 那次公子其实是想带姑娘私奔的。公子真的拼了命,背家弃族也要和姑娘双宿双飞。可是赵婉心胸狭隘,痴心妄想喜欢公子却被拒绝,因而生痴、生妒、生恨。是赵婉故意泄密将一切都告诉了老爷,老爷这才派大小姐去给沈公子下了毒拖住了姑娘。 公子一直都念着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3 姑娘,可赵婉不想公子和姑娘在一起,所以胡言乱语百般阻挠,一直拿他的绝症剜他的心。我说他活不过三五年,平白坏了姑娘的贞洁就得死,不仅会害得姑娘守寡还会害得姑娘一身恶名。我还说他自私,只图自己高兴从不顾及旁人,已经毁了他自己的人生了,又过来毁了别人的人生。 公子性痴,竟真的当了真。此后再不敢打扰姑娘的生活,平素只是读书写字,心如死灰一般。可公子的心里毕竟还有姑娘,姑娘在沈家的一举一动公子都一直留意着。姑娘受了伤生了病,沈家的管家派人给公子送信,公子急的快疯了,马上就备马车连夜赶到了青州。可明明已经到了,他又不敢去见姑娘,怕姑娘再见到他会难堪。公子斟酌了好久,去了安神医的药庐求安神医去沈家给姑娘治病。 还有这豆腐店,也是公子亲自布置的。他说姑娘之前一直想开个豆腐店,就买了座小楼,完全按照姑娘的喜好布置。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姑娘就一点也看不到么? 之前是赵婉错了,赵婉知错,赵婉给姑娘磕头了,只愿姑娘可以别怪公子。” 赵婉松开陆福生就以头抢地,动静颇大,不一会儿地上就沾了血。 陆福生急忙去拉赵婉:“你要干什么?你疯了?” 赵婉摇摇头:“赵婉一条贱命,是死是活无所谓。求求姑娘救救我家公子。” 陆福生似有所动,语气已经明显柔和很多:“我知道了。” ☆、寒毒 第八十八章:寒毒 赵翦秋死后林家与沈家便生了嫌隙。自打沈子忱班师凯旋之后,为了重新娶陆福生,对加林家愈发疏远。可沈家纵妾欺嫡,林家丧女,怎甘罢休?后来竟到了势如水火不可调和的地步。林蔚山年老德薄,素来以武力服众,如今年纪愈发老迈,年近古稀手中之权仍不外放,手下诸人颇有不臣之心。若非瞿庭东一力撑着,盟主之位几乎不保。 林蔚山内忧外患,倒没有什么闲工夫算计着赵谐成的性命。可这林府乱成这样,赵谐成也不好静养。豆腐店这几日收拾好了,赵谐成索性就从林府慎园搬出来,住进了豆腐店。 陆福生隔了几日接到帖子偷偷出来,因为知道陆皖必定不会同意,索性不告诉他,只留了书信在房间里。陆福生仍是在豆腐店与赵婉相会。 陆福生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安子砚尚没有到,赵婉就先领陆福生去见了赵谐成。 还没有入冬,赵谐成的卧房里就已经生了炭火。赵谐成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赵温怕热就只在门口站着。陆福生一上楼就看到正靠着围栏发呆的赵温,唤了声:“赵大哥。” 赵温回过神来,急忙过来把她往屋里迎,笑道:“陆姑娘,公子就在房间里。” 房门打开了,赵温畏热,依旧不肯进去,只是在门口送陆福生。赵婉想跟陆福生一同进去,却被赵温一把拉住:“你进去干什么?” 赵婉瞧了一眼陆福生的背影,止了步子。 陆福生进了房间并没有觉得十分的热,只是隐隐约约嗅到些兰花和佛手的味道。四下望望,没有看到赵谐成,又往里走些,这才看到房间尽头窗下的赵谐成。 赵谐成手里拿着书躺在窗下矮榻上睡着,身上的毯子掉了一半。陆福生看他的神色确实很不好,脸色蜡黄,眉心隐有乌紫,似乎真的是时日无多的模样。 赵谐成睡的很浅,陆福生给他重新盖盖毯子的动静就惊醒了他。赵谐成手一抖,手中的书就掉在了地上。 赵谐成道:“你来了。” 边说边扶着床板起身,屈着身子去捡地上的书,陆福生见他行动吃力,就弯腰替他捡了起来。 陆福生捡了那书却也不还给赵谐成,反而自己拿在手里翻了翻。是庄子的《齐物论》,赵谐成夹了书签,陆福生翻开就是那一页:“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他怎么在看这些书? 陆福生看向赵谐成,赵谐成却扭了头寻了个火箸子拨了拨炭炉里的灰,又添了几块炭火。炭炉上的小铜壶里的水沸了,呜呜的响,顶上还冒着烟。赵谐成提了下那铜壶却被烫到手,陆福生看不下去,又帮他把壶提下来。 赵谐成的矮榻旁有一把木几,上面搁着一套茶具。赵谐成布好茶具又从几上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茶叶,提起那铜壶不紧不慢的洗茶。 赵谐成抬眼瞧了下陆福生,笑道:“坐吧。没有孟臣壶、绞积碳,水也不是虎跑泉惠山泉,茶更不是明前龙井。可穷人总也要待客,还望尊驾不要嫌弃。” 陆福生也笑道:“没关系,茶很香。” 陆福生把手中的书递给赵谐成:“怎么开始看这些书了?” 赵谐成道:“年轻的时候看不懂,临了再看这些,反倒品出了些味道。” 陆福生岂不闻其言语之苦涩?陆福生强笑道:“妾倒想听公子讲讲书,公子都品出了什么味道?” 赵谐成道:“好啊。那就讲刚才你翻到的那一页吧。” 陆福生愣了一下,赵谐成却仍是微笑着摆弄那些茶具:“上面说:‘我怎么知道贪生不是迷误?我怎么知道人之畏死,并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而不知返归故乡呢?丽地守官艾有一个女儿叫做丽姬,晋王召她入宫时她尚不知是天大的福分,整日以泪洗面,等到了王宫之后,谁竟知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反倒暗悔之前的整日以泪洗面了。因此呢,我们怎么就可以说,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 或许死后魂归地府,反倒比如今的日子还要安乐几分。 你不是喜欢写字么?临过王右军的《兰亭序》吧!王右军说‘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不管活的是长是久,每个人都会死的。生未必乐,死未必苦。说不定人死了之后,回顾前生,反倒会嘲笑自己那个时候多么痴傻愚蠢。喟叹那段人生,多么悲伤恐怖。” 陆福生没有说话。赵谐成端了一个茶盏递给她。陆福生接茶杯的时候碰到了赵谐成的手,冰凉,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的体温。 他正烹茶,手里捧着热水,怎么就会冷成这样? 陆福生抬头看到赵谐成身后大开的窗扇,依稀可见楼下熙来攘往的人流。 陆福生站起身:“妾帮公子把窗子关上吧。公子身子不好,还是别受了凉。” 赵谐成伸臂拒开陆福生的手。陆福生又碰到赵谐成的手,赵谐成也觉出她手的温度,急忙将手撤回来。 陆福生道:“公子的手很凉。”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4 赵谐成静默片刻,之后才说:“这窗子少开一会儿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多开一会儿也不会即刻冻死,无所谓。我想看看底下的热闹。每天只有看着街上喧闹的人群的时候,我才有感觉,我还活着。” 陆福生没有说话。 赵谐成又道:“其实你不该来,可是我又确实希望你能来。临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很高兴。但是我不用你帮我解毒。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要你的长生蛊。那时候我不要,现在也不会要。那株雪莲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那时候一株雪莲能救你的性命,却救不了我的性命。就算那时我没有将雪莲给你,我自己吃了,也多不过再苟延残喘几年而已。我总不能因为那些小恩小惠,就要你把命交给我。” “襄和这样说,可就是不信我了。”安子砚推门而入,直接进了内间,赵温这才冒个头:“公子,安神医到了。” 赵谐成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子砚卸下药箱搁到房间里的圆桌上,两步走过来,自己端起一杯茶就往嘴里灌:“渴死了……茶还不错,不过我不喜欢雨前龙井。来年新上了君山银针给我留点。” 说着,安子砚还拍了拍赵谐成的肩膀:“你放心,你明年一定还活着。后年、大后年也一定还活着。你不会死,福生姑娘也不会死。” 陆福生问道:“安神医有法子将妾身上的长生蛊引出来了?” 安子砚“呃”了一声,道:“暂时没有。不过我现在有法子在你身上引出长生蛊的子蛊,重新下在襄和的身上。你肯么?” 陆福生道:“怎么引?” 安子砚道:“妇人受孕,能够生产。长生蛊要想流传后世,自然也可以受孕生产繁衍子孙……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有法子,并且伤不到你的性命。” 赵谐成摇摇头,道:“算了。我不用你救。我活了这么久,临了有你们在身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赵婉也冲进来:“公子不要这么固执!安神医已经说了,你和陆姑娘,谁都不会死!公子如此又是何苦呢?” 赵谐成轻笑:“你少听他胡说,他是大夫,我也是。他研究了很久的长生蛊,我也研究了很久。到底会不会死人,我知道。 蛊本毒物,毒物哪有不害人的?长生蛊虽名为长生,得到长生蛊之人也不见得会长生,无非就是身体比常人好些,伤比旁人好的快些罢了。我见过人家养蛊,一个大盅内装着数百种毒物,不喂给它们食物,任它们互相吞食,最后活下来的虫子就叫蛊。长生蛊号称蛊中圣品,想必培养的法子更加恶毒。 什么得长生蛊者得长生,叫我看来,不过是以命换命的巫术。” 安子砚冷笑道:“呦,你这半吊子,还跟我较上劲了?你看过几本医术?医过几个病人?我说你跟陆福生不会死,你们就死不了!要是死了哪一个,我把我自己的命赔给你。” 赵谐成道:“那安兄能保证所有人都不会死么?” 安子砚怒道:“我还能保证全世界的人都不会死呢?我是阎王爷么?拿着生死簿么?” 赵谐成道:“安兄,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子砚打断他:“我管你什么意思!倒怪我多管闲事了。你爱医不医!” 赵婉急忙劝阻:“安神医先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 安子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赵婉看了眼赵谐成,急忙转身去追安子砚。 安子砚走出房间才扭头去看身后的赵婉:“你还追过来干什么?” 赵婉屈身跪下:“求安神医救救我家公子,安神医答应过我的,怎么可以食言?” 安子砚将赵婉扶起来:“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不肯。” 赵婉道:“那若是妾给公子下些迷药,让公子沉睡一日,神医有没有法子给公子治病?” 安子砚摸了摸下颌:“下药,也不是不可以……” ☆、掳走 第八十九章:掳走 陆福生并不知这长生蛊取出子蛊有何玄机,不痛不痒,安子砚只不过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便已将子蛊收入玉瓯之中。 那是个很小的虫子,细长身子缩成一团,遍身雪白通透,一眼就可以看到它淡粉色的血管内脏。它的表皮很薄,皮肤又很干瘪,似乎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就是这个小东西,引得无数人为它疲于奔命,号称得之者得长生。也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如此瘦小羸弱的一个玩意儿,离开这玉瓯,片刻即亡。 赵温端着一碗血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说,搁下碗扭头就走了。安子砚也没有见怪,兀自取来那碗血,倒进玉瓯里。 安子砚倒的很慢,鲜血流入玉瓯渗入那白虫子里。那团成一团的虫子触电一般舒展摊开,身体迅速鼓涨,撑满整个玉瓯。安子砚端起那玉瓯晃了晃,里面血红色的一团一下子就撑破了透明的表皮。玉瓯里面又是一汪浊血。 陆福生有些疑惑:“刚才那是什么?是药还是血?” 安子砚扶起赵谐成,将那一碗血一勺勺喂给赵谐成喝:“这是赵婉的心头血,不过里面确实掺了些药。这子蛊跟你身上的蛊可不一样。你身上的蛊是万毒相噬养出来的,因为本身就是剧毒之物,所以得者百毒不侵。这子蛊就是一个容器,不喂它东西,就什么用都没有。 要给赵襄和祛寒毒,无非是两个法子:第一个,让他也有长生蛊。这明显不可能。要是正经养长生蛊,那蛊虫必需喂遍各种□□,养成万毒不侵之身。现在这么急,我哪有时间给它喂万毒?喂万毒至少三个月,到时候赵襄和的头七恐怕都过了;第二个,就是拿一个有长生蛊的人跟他换血。这个现实,因为有你。可是你是万毒之血,冒冒然就渡到了他的身体里面,别说以毒攻毒,我怕他即刻就死了。于是我将子蛊做了药引子,这样他才受得起你的血。” 陆福生道:“那血是赵婉的心头血,那赵婉呢?” 安子砚语气十分随意:“死了。” “死了?”陆福生瞠目结舌。 怪不得赵婉跟她说那些话,原来她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陆福生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道:“不是说哪怕用命养蛊最多还可以活五年么?妾的母亲当年为了救妾的性命也是将心头血喂了蛊,她是在第四年死的。还是为人所害,并不是蛊的作用。” 安子砚扭头看了陆福生一眼:“你也说是最多可以活五年。就是会有人即刻就死。你母亲养的是长生蛊,她养的是子蛊,本就不一样。” 一碗血喂过,安子砚取出一根紫竹针扎到赵谐成手臂上的血管放血,一根透明的管子连着紫竹针是末段,流到一个大瓶子里面。瓶子换的很快,铁盆一直在下面接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5 着,赵温一刻钟就会进来一次换一批新瓶子。陆福生的臂上也扎了一根紫竹针,血用管子连着直接流到赵谐成的身体里去。 陆福生身上有长生蛊身体复原极快,可失血太多,她也有些受不住。安子砚每隔一刻钟会停一停,让陆福生休息片刻。后来陆福生的精神不振,意识也开始迷离。安子砚急忙以金针刺她诸穴,又叫赵温冲盐糖水给她喝。忙活半日方才结束。 换血结束后陆福生一直没醒,赵谐成倒是恢复的很快,下午晌就醒了,脸色越发红润,精神头好了许多。可毕竟折腾了这么半天,遍身的血液都换了,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仍是不能下榻。 安子砚吩咐了,赵谐成醒后就要多少进些食,最好是清粥,这几日荤腥要戒掉。赵温按吩咐使厨子做了白粥,亲自端过来喂赵谐成。赵温一个大男人,之前近身伺候赵谐成的事情都是赵婉在做。赵谐成也有些疑惑,问到:“赵婉呢?” 赵温向来不会撒谎,支吾半晌没有说出来。赵谐成猜出了大概,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陆福生早上离府,到现在也有一天的时间了。陆皖一天没见到妹妹,又在她的房间里找出来一封交待身后事的遗书,不免激动。陆皎也知道是出大事了,也就没有瞒陆皖,带着陆皖一同到了豆腐坊。 陆福生是陆府女眷,在豆腐店里过夜总是不好。赵谐成本已安排好人送陆福生回府,正好在路上碰到了陆皖。 陆皖来时本来是一副气急的模样,可是看到陆福生还活着,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也不顾的和赵谐成纠缠,匆忙带着陆福生回了陆宅。 陆福生足足睡了两日才醒,林家易主的消息还是陆皖告诉她的。据说是林蔚山的义子瞿庭东与沈氏勾结,里应外合夺了林家。瞿庭东继武林盟主位,林蔚山受重伤几乎身死。 陆福生听闻甚为惊诧,颇花了几日才平静下来。前一阵子沈子忱总是动不动就过来骚扰,不管陆福生理不理会他,总是要见她一眼才回去。前一阵子突然就消失了,她本还疑惑,原来却是这样。 隔了好一阵子,赵谐成恢复的差不多了,突然下了帖子请陆福生过去吃饭。毕竟多年旧识,陆福生也不好拒绝,收拾收拾也就去了。 沈子忱手眼通天,陆府周围一直布着眼线。陆皖知道,却也知他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并没有加害的心思,也就没有拆穿。陆福生倒是无所谓。那人是个醋坛子,就是要防着他不在的时候她跟旁的男人来往。可是这种事他怎么防的了?她就是要明目张胆的赴别人的约,他现在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除了自己生闷气,连拦她都没有资格。 陆福生刚出府林初夏便来接她。陆福生有些诧异,马上又想通了。林家败了,林初夏在青州除了跟着哥哥就无家可归,帮赵谐成来接她很正常。林初夏跟陆皖有那样一段过去,陆皖如今已经有了陆皎,林初夏估计也不想进她们陆家的门,所以就在门外等候。 马车稍有些高,陆福生身量矮,又穿了一身长裙,上马车有些艰难。陆福生没有带丫鬟,车夫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厮,也不敢扶她。林初夏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陆福生上车有些不耐烦,掀了下帘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怎么不拿个上马石?” 车夫一脸委屈:“咱们府上谁用过那个?” 林初夏半个身子探出车厢,将手伸给陆福生,陆福生看着她的手愣了一下。林初夏看着陆福生的表情反倒笑了,道:“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陆福生伸出手握住林初夏的手指,正纠结怎么使力才能上去,林初夏却拉紧她的手一把拉上了马车。 林初夏瞅着陆福生轻笑,陆福生有些不好意思,也讪讪的笑了下。 其实林初夏也没有那么讨厌。说到底十二年前林初夏也不过是个孩子。赵翦秋出殡那日林初夏之所以对她拔刀相向也是她新死了妹妹,一时怒急,并不是不可原谅。 “对不起。”林初夏道,“我之前给你写的道歉信你肯定没有看,所以我就当着你的面再说一次。” 陆福生抬眸看了一眼林初夏:她倒神了,连那信自己看未看都知道。 林初夏又道:“既然是写给你的信,我总得要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你若不看,怎知我值不值得原谅?” 陆福生道:“那你说,上面写了什么?” 林初夏道:“霜儿不是我杀的。她是自己死的。” 陆福生吃了一惊,盯紧了林初夏。 林初夏又道:“翦秋的死是霜儿那丫头做的怪。自打霜儿第一次见沈子忱我就瞧出了她对沈子忱有意思。之前翦秋要代我嫁给沈子忱,霜儿求了我很久,要我将她给翦秋做陪嫁。我同意了。” 林初夏苦笑一声,道:“你估计也知道,我欠她一条命,因此待她跟别的丫头总是不同。她打小跟着我,衣食俱跟我相差无几,自己也有小丫鬟服侍。我平素祖宗一样的供着她,哪里让她做过丫鬟的活儿?可她毕竟顶着个丫鬟的名分。翦秋知她去沈府的用意本就忌惮,又怎容得了她作威作福?翦秋虽然是我妹妹,可是并没有跟我一块长大。林家除了我没有旁的女眷,也就没有后宅的尔虞我诈。翦秋从小跟我爹和我娘,见惯了后苑的妇人们怎样为了一个男人争宠。这么两个人,凑在一起早晚要出事的。 可是翦秋不是我,她不欠霜儿什么。霜儿杀了我没关系,但她杀了翦秋。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确实是动过杀心的,可是没能下得去手。霜儿见我为难,竟引刀自经。” 陆福生沉吟半晌,才道:“姑娘跟我解释这些干嘛?既然查出来令妹是旁人所杀,正好可以洗刷我的冤屈。至于那位霜儿姑娘,杀了最好,我还要谢那人帮我杀了陷害自己的仇人呢。” 林初夏道:“我知道你和霜儿的关系,你不会谢我。你像我一样,也欠了她很多的债,直到她死都没有还完。霜儿死了,这些债,只能下辈子再还给她了。 我也知道你和我的过往。我在给你的道歉信上都写着,你没有看。我也欠你很多债,多到这辈子都还不完,恐怕也只能留到下辈子再还。” 过往?她都知道些什么过往?陆福生蓦地生出些惊惧。 林初夏一下子握住了陆福生的手腕:“多亏你没有看那封信,南宫姑娘。否则我今天无论如何是约不出来你的。” 陆福生强作镇定:“令妹出殡那日我跟姑娘说了许多话,就是要你知道我的身世的。我本以为令兄长教了姑娘许久,姑娘已经改恶向善,不曾想竟变本加厉。现在我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样?” 林初夏道:“不怪我哥哥。我哥哥教我教的很用心,我也学的很用心。我掳你过来是为了救一个人的性命,并非有意为恶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6 。反正我已经欠你很多了,就都算在一起,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起还吧。” 陆福生疑道:“你是为了长生蛊?” 林初夏点点头:“我知道你之前用一个子蛊救了我哥哥的性命,这次也只要你的一个子蛊就可以,我不伤你性命。” 陆福生冷笑:“哪有那么多子蛊?再者说我几日前为你哥哥换血,这条命已经丢了一半了,哪禁得住再这么一次?” 林初夏道:“那我用我的命,换你的长生蛊好不好?” ☆、毒血 第九十章:毒血 陆福生道:“你可知你无论是要长生蛊还是长生蛊的子蛊我都会死?” 林初夏道:“所以我说,我会用我的命换你的蛊。你若死了,我把我的性命赔给你。” 陆福生冷哼一声,道:“我要你的性命有什么用?我为什么要陪你一块死?” 林初夏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必须这样。我爷爷快死了,他是替我中的毒,我不能让他死。” 陆福生的手腕还在林初夏的手里握着,陆福生用力挣了很久依旧没能挣脱。再看林初夏表情坚毅,难道这次她是非死不可了? 陆福生冷笑一声:“原来林姑娘是要拿我的长生蛊去救林盟主啊?林蔚山本就该死!那样怙恶不悛的人,他该活着么?” 林初夏道:“他就算对不起全世界的人,可他唯独没有对不起我。”林初夏指了指自己的额角:“那年你用戒指砸我,我中毒欲死,是爷爷帮我吸走了所有的毒。因为那毒,他注定活不过二十年。他就算该死也不能替我死。” 马车外“吁”的一声,马车骤停,陆福生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前倾,几乎要跳到车外。林初夏抓着她的手腕,又将她强拉回来:“你不会武功,无论如何是走不掉的。” 陆福生扫了她一眼:“我知道。” 车夫掀开车帘拱了拱手:“大小姐,到了。盟主还在里面等着。” 林初夏“嗯”了一声,扯着陆福生的胳膊跳下了车。 马车停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破庙,陆福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马车跑的急,陆福生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远。此番倒好,她若死在这里,只怕尸体腐烂都不会有人发现。 林初夏拖着陆福生进了破庙。 深秋季节,破庙附近草木荒芜,甚是苍凉。破庙地处偏僻久无人居,四壁窗棂破碎,即便是生了火,陆福生也觉得阴冷。林蔚山盘腿坐在火堆旁,手臂前襟都是鲜血,眉间隐隐发黑,确实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模样。 林初夏叫了一声“爷爷。”林蔚山才艰难的睁开眼睛。林初夏又道:“我把南宫皑带过来了。她身上有长生蛊,您的毒一定能解的。” 车夫拴好马也跟了进来,鞠个躬叫了声:“盟主。” 林初夏掏了掏钱袋倒出了一把碎银子,尽数给了那车夫:“林家败了,估计以后也用不着你了。走吧,拿着这钱,以后讨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车夫眼圈一红,噗通跪下给林初夏磕了一个头。扭头看了眼林蔚山,也磕了一个头:“谢谢盟主和大小姐。”说罢扭头便走。 车夫扭过头林蔚山才抬了抬眸子,手指略动,一个石子飞过去穿透了那车夫的脑袋。车夫还没来得及将那银子揣进怀里,手一松,撒了一地。 陆福生大惊,“啊”了一声。 林初夏有些难以置信:“爷爷,你干嘛要杀他?阿成打小在咱们家长大,一直对你忠心耿耿!” 林蔚山声音有些沙哑:“我养的干儿子都会背叛我。初夏,这个时间上我除了你,谁都不会再相信了。” 林初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林蔚山又看了陆福生一眼:“初夏,帮我把她绑起来。” 林初夏道:“是,爷爷。” 陆福生之前在和笙坊常常被绑上吊起来打,也算有些经验,林初夏绑她的手的时候她握了拳头,特地留出了些空隙,以备逃生之用。 林蔚山瞟了她一眼,又道:“初夏,将她绑到柱子上。” 林初夏点点头,果然照办。 陆福生知道林初夏武功不高,林蔚山此时也受了重伤,恐怕内力也会有所下降。哥哥的功夫极好,若是哥哥在,降服他们估计不在话下。可是哥哥知道她是去赴赵谐成的约,若非时间太晚,未必会去问她的行踪。 陆福生看了眼林蔚山又盯紧林初夏继而回神,突然笑道:“林盟主林姑娘十二年前戮我南宫家满门,隔了这么许多年,咱们能有机会在这里同归于尽也是幸事。” 林初夏背对着陆福生蹲着给火堆添柴,闻言扭了扭头,道:“你什么意思?” 陆福生笑道:“二位不是要妾身上的长生蛊么?趁现在,赶快下手吧!不然迟了,恐怕自己的命也得丢了。妾蒲柳之姿,三生有幸,能得镇宁王世子垂青。林姑娘既然能将妾从陆府里骗出来,自然也该是踩点调查过的。姑娘竟不知陆府周围都是斯年布下保护妾安全的人么?姑娘这般明目张胆的将妾掳来,他必定已经知晓,说不定现在就在来救妾的路上。” 林蔚山大怒:“姓沈的那个小杂碎,老夫还会怕他不成?” 陆福生道:“林盟主杀人如麻自然不会怕他。沈斯年那样的小喽啰,再加上一个瞿庭东也不足挂齿。林盟主此番待在这破庙里要靠捉一个女人翻本,也不过是过惯了万人之上的日子要换换口味。” 林蔚山又怒道:“你胡说什么?”话出了口才明白她是故意激他。林蔚山收了怒气笑道:“那姓沈的和姓瞿的杂碎内外勾结算计了老夫,这是报应!是我活该,我认了。十二年前我也是和别人这么里应外合毁了南宫家的。赶巧了,那个人就是你嘴里万分垂青你的姓沈的那小子的老子。没想到他们姓沈的干这个勾当竟上了手。更没想到同样是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南宫姑娘恨我恨成这样,却早就和那姓沈的钻进了一个被窝。” 陆福生目眦欲裂,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林初夏捡起一个树枝丢进火里:“别吵了。爷爷,你不是要她身上的长生蛊么?赶紧取吧。别真等沈子忱过来。” 陆福生厉声道:“林初夏,有本事你现在马上杀了我。你不怕我哥哥会恨你一辈子么?” 林初夏神色微变,起身走到陆福生的身边点住了她的穴道。半晌才幽幽说道:“我不杀你他就不恨我了么?不可能的。” 林蔚山立起了身,一步一步朝陆福生走来。林初夏似有不忍,又扭头蹲坐在火边。 林蔚山站在陆福生面前笑道:“我就是小人怎么样?老夫就是要靠你的长生蛊翻本。只要我翻了本。成者为王败者寇,谁敢说我是小人?” 林蔚山伸手扣住了陆福生的下巴,一只干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7 瘪枯瘦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陆福生能觉出他手指上的厚茧,磨得她的皮肉生疼。 陆福生想偏过脸,可是身体却被林初夏点穴定住。只得任由林蔚山胡作非为。 林初夏毕竟是他的孙女,他在他孙女面前,难不成还要做什么不堪入目勾当? 林蔚山摸遍她的眉眼嘴唇,道:“你的年纪要比东儿还要轻几岁吧?我喜欢你的脸你的皮肤,年轻真好。” 林蔚山的手滑到陆福生颈边,摸着她跳动的血管。紧接着解开了她的穴道,埋头于她的肩上咬住了她的脖颈。陆福生觉得毛骨悚然。她能感觉到他锋利的牙齿和不停吮吸的舌头,有滚烫的东西从她的身体消失,伴随着她的生命。 陆福生没有力气挣扎,没有力气嘶喊,最后连抬个眼皮都无比艰难。 林初夏突然冲过去将林蔚山扯开。陆福生的颈上还有血在往外冒,林初夏点住陆福生的穴道为她止血。 林蔚山大惑不解,擦了下满嘴的血问道:“初夏,你要干什么?” 林初夏挡在陆福生身前:“爷爷,你不是说你要取的是长生蛊么?给她一个痛快不可以么?为什么要喝她的血?” 林蔚山胡乱说道:“长生蛊就在她的血液里,爷爷这就是在取蛊呢……” 林蔚山正想拉开林初夏继续,却被林初夏用剑格开:“你胡说!哥哥说过,长生蛊是等它的宿主死了以后才会自己跑出来的。你这样,根本就不是在取长生蛊。” 林蔚山用了内力,一把夺过林初夏手中的剑丢到一边:“初夏,别胡闹。” 林初夏见林蔚山使出内力更是惊骇:“爷爷,你不是说你身中剧毒不能运气么?” 林蔚山道:“她的血是圣物,万毒之血,可解百毒。爷爷的毒,就是方才解的。” 林初夏摇摇头:“爷爷,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中毒对不对?十二年前那毒你早解了对不对?要是陆福生的血能解百毒,哥哥何必要在她身上取什么子蛊?何必非要换掉周身的血液?也是我傻,到现在才发现。要是那样的毒你花十二年都解不了,又怎么能武林里呼风唤雨这么些年呢?” 林蔚山有些无奈,这才道:“对不起初夏,爷爷确实骗了你。可爷爷也是被逼无奈。爷爷的神功就差最后一步就可以练成了。只要我喝了她身上的万毒之血,二十个瞿庭东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就可以重登武林盟主的宝座了。你也还是武林盟主府上威风凛凛的大小姐!” 林初夏推开他:“又是你武林盟主的宝座!你武林盟主的宝座就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是不是?你可知我是拿自己的性命抵给她换她的长生蛊的?你吸的不是她的血,是我的命!” ☆、御敌 第九十一章:御敌 林初夏又道:“谁稀罕当你的武林盟主府上的大小姐?当真威风凛凛么?你觉得用武力逼的所有人都对你臣服很威风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瞿庭东背叛你一呼百应,可是偏偏没有人愿意继续留下来帮你呢?” 怒吼之后,林初夏的气息有些不稳,又蹙着眉指了指破庙门口的尸体:“还有他。本来还是有人愿意跟你站在一起的,可是现在,被你亲手杀了。爷爷,你回头看看,你之前身边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他们为什么会离你而去?” 林蔚山朝着林初夏抬了抬手,叫道:“初夏……” 林初夏的身子稍往后倾了倾,似乎是刻意要离林蔚山更远一些。林初夏的眸子里噙着泪:“爷爷,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恨你。我也想过,如果爹和娘当初没有把我送到你身边该有多好?如果我不是你的外孙女该有多好?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外孙女呢?是怎么样的一个外公、一个爷爷,才能教着自己八岁的孙女儿去杀人呢?你知不知道,你叫我杀的那些人是我最爱的人的亲人。你叫我……杀了我最爱的人爱我的心。爷爷,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林蔚山愣了一愣,看着林初夏的眼睛一脸惶惑:“怎么可能?你是说我错了?我错了……” “砰”的一声,破庙的门被震开,沈子忱一下子冲了进来:“福生呢?” 林蔚山扭了扭头,正好看到瞿庭东迈步进来。林蔚山红了眼,怒道:“我怎么可能会错?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了一个男人恨我。我对他那么好,他跟别人勾结,想尽法子要谋害我。是你们忘恩负义,我怎么可能有错?” 说着,林蔚山拍了林初夏一掌,又朝沈子忱瞿庭东扑了过去。 瞿庭东伸出剑鞘格开林蔚山,对沈子忱说道:“这边有我挡着,你快去救福生。” 沈子忱瞧了一眼瞿庭东也没有辩驳,只是颔首道:“有劳瞿兄了。”接着便快步奔到陆福生身边。 沈子忱解开陆福生身上的绳索,陆福生一下子就倒在沈子忱的怀里。沈子忱晃了晃陆福生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她都没反应,沈子忱这才察觉她是被人点了穴。沈子忱伸手正要解她身上的穴道,却被林初夏拦住:“不能解她的穴道!噗……” 林初夏挨了林蔚山一掌,林蔚山虽未下杀手,可林初夏内力低微,身子难免会受损伤。林初夏话说的太急,竟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林初夏擦了满嘴的血,又道:“她脖颈上的血管有伤,我点穴封住了她上身的经脉。你若解了她的穴道,她会死的。” 沈子忱止了手上的动作,只是伸手抱住陆福生紧紧揽在怀里:“谢谢你。” 林初夏半晌才反应过来沈子忱是在跟她说话:“你不用谢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本就是我造的孽。” 她此次的模样倒似真的知道错了。沈子忱扭头看了一眼林初夏,她刚吐过血,擦的并不干净,满脸都是血污,十分狼狈。沈子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林初夏笑了笑:“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瞿庭东跟林蔚山打斗了许久,渐露下风。这个时候陆皖竟也珊珊而来。陆皖见陆福生浑身是血晕倒在沈子忱怀里急忙跑过来,林初夏看到陆皖过来也没有说话,低下头扭到了一边。 沈子忱得知陆福生被林初夏掳走之后,便知道可能是林蔚山觊觎陆福生身上的长生蛊。林蔚山之前跟瞿庭东斗过好一场,虽说是丢了武林盟主之位,可身上却不过受了些皮肉小伤,内力也不过稍有损耗。沈子忱自知只自己无论如何是斗不过林蔚山的,所以特地使人去叫了瞿庭东,盟主府地近郊区,瞿庭东倒也不比沈子忱慢,也就一同过来了。陆皖得到的消息稍晚一些,因此来的最迟。 沈子忱将陆福生抱在怀里,却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沈子忱将自己的内力往陆福生身上输,可竟如泥牛入海再无回应。沈子忱觉得有些惊慌,突然想起来她是被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8 林蔚山吸了血才至如此,拿出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就把血往陆福生的嘴里灌。 陆皖见状,也不好现在就非得讨回自己的妹妹,只好过去帮瞿庭东去打林蔚山。林蔚山见到陆皖倒是有些惊奇:“你就是那个叫初夏恨我的小子?” 陆皖没有理他,只是拼了命的攻击。林蔚山倒是有耐心,又问道:“你姓南宫?南宫阔是你老子是不是?” 陆皖此时听得杀父仇人说自己的父亲的名字更是发了狠,一招一式尽是杀招:“对。我姓南宫。我的父亲就是十二年前死于君手的南宫阔。林盟主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赵姑娘问我为什么表字长思么?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名皖字长思,是因为君自皖地屠我生父、戮我宗族!长思,不忘也。此血海深仇,南宫珏铭记于心此生难忘。” 瞿庭东陆皖二人联手,林蔚山已呈不敌之势。林蔚山已陷入绝境,情急之下使出了绝学碎寒声。碎寒声的最高一层就是依靠内力通过声音攻击敌人的耳朵。如此,他便是林初夏的性命也不打算留了。 破庙里面传出一阵如同狮吼的声音,庙里除了林蔚山陆福生、以及命殒于此的车夫阿成,其他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堵自己的耳朵。林蔚山以为此次便可无敌了,谁知瞿庭东竟放下堵住耳朵的手拎剑刺向林蔚山。 林蔚山的内力全用在碎寒声上,也没有多余的来驾驭刀剑,只是拼命闪躲,经给瞿庭东一下子划破了胳膊。 林蔚山见情况不妙也没有恋战,抽身便跑了。瞿庭东也没把握能一举杀了林蔚山,也就没有追,任他跑了。 沈子忱被碎寒声攻击,意识不清倒在地上,意识恢复,又重新将陆福生揽在怀里放下手掌,给她喂血。良久,直到沈子忱的嘴唇发紫,脸色也有些泛白,陆福生才幽幽转醒。 陆福生上身的穴道还被封着,手指胳膊都不能动,只是脑袋略转了转,哑着嗓子说了句:“拿开,太咸了。” 沈子忱有些惊喜,灰白的脸一下子有了光彩:“你醒了?” 陆福生看着他滴血的手腕,说道:“我袖筒里有帕子,你裹上。” 沈子忱见她说的认真,急忙拿出那条帕子自己将伤口包好。陆福生瞧见他的模样轻轻笑了笑,问道:“疼不疼?” 沈子忱摇摇头:“小伤口,不疼。” 陆福生仍是看着沈子忱的眼睛,沈子忱瞒不过,又道:“好吧,确实有一点点疼。” 陆福生道:“沈斯年,我恨你。” 沈子忱愣了一下。 陆福生却扬了扬嘴角:“可是临死之前,你能在我身边,真好。” 沈子忱摸了下她的脑袋:“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死呢?我怎么可能让你死掉呢?” 当年的婚书上写的东西他还记得:“良缘天定,三途前世有约;佳偶今成,百年白首同盟。琴瑟在御,九天凤凰于飞,君子偕老,但效举案齐眉。”他们竟曾立下婚盟誓同白首。他初听瞿庭东谈及此事,心中五味杂陈。可说到底,他还是欢喜的。她心心念念的符郎竟是他,不是旁人。 瞿庭东见陆福生没事,也没再过去,直接扭身离开。陆福生看到他,探着头叫了声:“师傅。” 或许是声音太小,瞿庭东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出门的时候才回了头拱手道:“诸位,瞿某先离开了。” 林蔚山已经败遁,沈子忱抱着陆福生起身。沈子忱刚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几乎摔倒,陆皖扶住他看了眼他怀里的陆福生:“要不,你把皑皑给我吧。你这个身体……” 沈子忱稳了稳步子摇摇头:“不用。我没问题,就是刚刚起的太猛了。看时辰,估计兴锐已经驾着马车过来了,我只要把她抱到马车上就可以了。” 沈子忱又看了一眼林初夏道:“林姑娘也受了伤,还得有劳长思兄把林姑娘送到襄和兄那里。” 陆皖看着林初夏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蹲到了林初夏身边。林初夏抬着头盯着陆皖的眼睛,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水汽。陆皖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手伸了过去要拉林初夏起身,没想到林初夏竟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林初夏踉跄着步子往庙外走,陆皖就跟在她身后。陆皖原本喜欢将双手背在腰后,此时却将手垂在两侧,似乎是有些不习惯,他的手摆动的很生硬,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直盯着她的后背,她的背影太单薄,甚至有些摇摇欲坠。他不敢跟她隔的太远,他怕她会突然摔倒,他好去接住她。 林初夏一直都没有摔倒,陆皖跟着她走了好久。终于,林初夏扭了扭头,望着他说道:“之前的事,很对不起。我明天就回京城。此后青州诸人诸事,初夏再不会想。初夏也再不会踏进青州一步。陆兄,就此留步吧!” 陆皖偏了偏头,半晌才侧回脑袋。他也不敢看林初夏,眸子里都是她的衣袂罗袖:“陆某的婚期是三日之后,林姑娘能不能多留两日,喝一杯在下的喜酒?” 林初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算了吧,京中父母催的急,初夏也不好多留。初夏就在此先行祝贺陆兄与尊夫人早生贵子琴瑟和鸣。” 陆皖又朝她拱手拜别。之后手垂下来还是背到了腰后。她不需要他。以后保护她的会是旁人。 ☆、苏醒 第九十二章:苏醒 沈子忱将陆福生送回陆府之后陆福生就开始昏睡。靺鞨之乱已平,平卢镇中也有各级属官,沈子忱倒也不是很忙,但凡有些时间都要来看陆福生,一日之中倒有一半时间都在陆府待着。 那年的事情到底和沈子忱没有什么关系,陆皖也看得出来陆福生并非对沈子忱丝毫无意,也就没有横加干涉。其实他倒愿意玉成此事。他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妹妹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好。还好,沈子忱和福生之间没有到他和初夏这种地步。 陆福生数日之前为赵谐成换血,身体本就虚弱,林蔚山这次又强吸了她的血,再好的身子也撑不下去,竟真的就此倒下了。 陆福生将养了许久。之前她但凡还有一口气身体就能快速恢复。这一回却是奇了怪了,日子越来越久,可她的身子却逐渐衰弱。原本一日尚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近来却是整日整夜的昏睡。 安子砚来的也颇勤,见到陆福生这个症状也颇为苦恼。沈子忱与陆皖忧心如焚,难免留着安子砚缠问。安子砚苦思许久,突然问道:“二位可知长生蛊此物的来历?” 长生蛊是绝学《阮郎归》中记载的一种可以使习武之人内力陡升、穴位移动、重伤速愈、断肢重生、且能百毒不侵的一种异蛊。三册《阮郎归》,除了一本长生蛊,另外两本记载的是一些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阮郎归》中的长生蛊与武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39 功招式和内功心法相辅相成,缺一便无奇效。是以沈子忱苦学十几年《阮郎归》中招式心法,可始终无当年创此学的祖师的一半本事。 沈子忱知此书是沈家最对不起他们南宫家的东西,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还是陆皖说道:“早些年长生蛊是在我家的,是家父珍藏的绝学《阮郎归》中的一个篇章。据说《阮郎归》是前朝绿隐师太所创。” 安子砚点点头,又问道:“那公子可知‘阮郎归’一词作何解?绿隐师太为何为此书取名‘阮郎归’?” 陆皖扭了扭头,与沈子忱面面相觑。沈子忱这才道:“具体绿隐师太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阮郎归的典故我倒看过。南朝刘义庆的《幽明录》里曾记载,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遇二仙女,留住半年,思归甚苦。既归,亲旧零落邑屋改异,无复相识,经已七世。绿隐师太既以“阮郎归”为书之名,若不是感叹物是人非事事休,便只能是被辜负过。” 安子砚“嗯”了一声,道:“无论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还是辜负,都是寂寞哀怨之情。绿隐师太之事已隔太久,终不可考。但是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东西的确是个不祥之物,长生蛊这种东西的创造本身就带着恶意。我几乎怀疑这个东西就是那位绿隐师太心怀怨怼,刻意留下来报复后人的。用别人的生命让自己得到力量和长生,这样的不劳而获,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诱惑。” 陆皖道:“对。家父也曾说过,这《阮郎归》,尤其是长生蛊甚为不详。若非万分危机可以拿来救命,切不可拿它当若提升内力的捷径。至于《阮郎归》中的招式和内功心法,其实也算精妙。不过妇人所创,也不过是取巧之作,若不结合长生蛊,也无甚威力,倒不如中规中矩学些其他武功。因此就将《阮郎归》中的长生蛊一册藏了起来,其他两本关于招式和心法的就交给了皑皑,指望她日后学一点可以防身。不过到底没有来得及。” 安子砚长叹一声:“若是她当年能稍习得一些倒也好。她现在这身体,竟然差到连她的长生蛊都无力回天了。” 沈子忱道:“什么意思?她若习得《阮郎归》,便可回天?” 安子砚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长生蛊这种东西,宿主的力量越大它的力量也就越大,但是福生姑娘所受的伤却不会平白变大。要是想让福生姑娘的力量变大,这个很容易,却也很复杂。这要一个练过《阮郎归》的人给她传内功修为,因为她这个样子,要她自己从现在开始修习内功根本不可能……” 沈子忱道:“这个没问题,我练过《阮郎归》,我可以传修为给福生,哪怕将我的毕生修为都给她也没有关系。” 陆皖盯着沈子忱,沈子忱察觉,也回望过去。 陆皖与沈子忱同年出生,日子也差不离。陆皖正月初二生日,沈子忱正月初四出生。之前武林大会的时候二人同台对决,沈子忱为了占陆皖的便宜谎报大了一岁,其实陆皖比沈子忱还要大两日。之前沈家与南宫家走的很近,陆皖与沈子忱大小一块玩耍,一直都以兄弟相称。 沈子忱看着陆皖的眼睛又道:“大哥,这是我们沈家欠你们南宫家的,也是我欠皑皑的,总是要还的。” 陆皖点点头:“好吧。斯年,你对皑皑的用心,我一直都知道。” 安子砚瞧了瞧他俩,又道:“没有这么容易,这还没完。这位福生或者皑皑姑娘单受你的内力也不行。还得修成万毒身。万毒身你们知道么?” 陆皖和沈子忱摇摇头,俱沉默不语。 安子砚道:“你们这点知道的可还没有林蔚山知道的多,这很危险呐。林蔚山吸福生姑娘的血无非是要靠福生姑娘的万毒之血来使自己的伤快速复原并且提升内力。若是福生姑娘有了万毒身,自愈这些小伤也就不在话下了。福生姑娘之前似乎也没有接触过什么毒物,血中无毒,就算是略有一点,也是长生蛊天生带的那些。她需要吃许多剧毒的草药和剧毒蛇蝎的毒液。她有长生蛊,绝对不可能被毒死。若万毒身修成,她以后不仅身体的自愈能力会极快,而且将会穴位挪动,并且凭空多了一身高深内力。只是有一点——她这些东西不是她自己的,若是三两年内不散去,一定会出事!” 陆皖道:“散便散去,她一个女孩子,本就不指望她的武功如何高强光耀门楣!如今这也不过时权益之计,主要是为了能让她快些醒过来。” 安子砚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之后也会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才能好好的引出福生姑娘的长生蛊和万毒身。” 安子砚看了眼沈子忱,又道:“还有一点我得跟你说,你可不要打翻了醋坛子。福生姑娘身上缺的血确实有点严重。之前福生姑娘为了给襄和解身上的寒毒,给她渡过血。襄和身上留的是福生姑娘的血,这次福生姑娘有难,他该还一定会还回来。这个我去跟他说,他哪怕是死也一定会来。但是你,不要问我福生姑娘是什么时候给他解毒的,也不要横加干涉。” 沈子忱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知道了。” 安子砚倒是笑了:“虽然赵襄和不是非来不可。可是福生姑娘身上不好,有人给她血总是比她自己生血要好的快吧。毕竟是你家孩子娘,也是为你好。” 安子砚为陆福生医治一旬之后她才醒过来。 安子砚之前算好日子,说她这日必定会醒,沈子忱就一直在陆福生的身边守着,等着她醒过来。丫鬟刚送了热茶过来,正巧沈子忱也渴了,就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谁料床上躺着的人突然就有了动静。沈子忱听到声音,茶也顾不上喝了,搁下杯子就奔到床边。沈子忱捉住陆福生的手便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么?” 陆福生蹙着眉,好半晌才睁开眼睛。瞧见是沈子忱竟笑了笑。陆福生朝沈子忱伸了伸手,沈子忱登时会意,扶她坐了起来。沈子忱看了看她干裂泛着白皮的嘴唇急忙说道:“你口不口渴,我去给你端杯水来。” 还未等陆福生回答,沈子忱已跑过去端了茶水过来,又重新坐到陆福生身边。陆福生伸出手要接,却被沈子忱止住:“我拿着就好。”陆福生也没有推拒,凑上去喝了一口。 沈子忱盯着陆福生的脸一直在笑:“你这几日气色好很多啊。” 陆福生看了眼沈子忱放着光的眼睛,将杯子递给沈子忱:“干嘛这么看着我?你是不是渴了?” 沈子忱接过杯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陆福生怔了怔:“你还真喝了啊?” 沈子忱笑道:“我就是渴了啊。” 陆福生嗔道:“我就随便说说,谁知道你真的喝了啊?我才喝一口…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0 …” 沈子忱没有等陆福生说完,突然拥住陆福生就复上她的唇。过了好久他才离开她的嘴角,抱住了陆福生:“福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时间。自打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后,我突然觉得可能这一辈子就要结束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没有能耐化解这恨。可你若恨我入骨,非要离开我,我这一辈子要怎么过?” 陆福生倚在他怀里没有动。 沈子忱松开陆福生,却依然握着她的手:“你不知道我刚开始知道你是南宫皑之后有多么高兴。原来你说的符郎竟然是我。那些年你一直等的人竟然是我。我后来特地去茶楼里听过那段故事,确实挺曲折。不过幸好,单符郎最后还是娶了邢春娘。多好的故事。可是咱们的故事里,沈斯年没有娶南宫皑——福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八抬大轿正大光明的娶你过门!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那次我被林初夏下了相思蛊,整整十年,我总算没有让你白等。这辈子,我总算还有再遇见你的机会。” 陆福生咬了咬嘴唇,眼泪挂了两行。沈子忱也红了眼睛。 沈子忱一边帮陆福生擦眼泪,又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消弭对我的恨。可是我一直在努力,你总得看见。我瞒着我爹把《阮郎归》偷出来给了你哥哥;我瞒着我爹跟林蔚山决裂,又联合瞿庭东几乎将林蔚山逼死;我也把赵翦秋带来的那些人都送回林家了。因为我知道你讨厌我爹爹和林蔚山,还有我身边别的女人。” ☆、瓦肆 第九十三章:瓦肆 沈子忱道:“当年的确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们。可是那个时候我太小,根本无力回天。他是我父亲,我没有办法选择。可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办法跟他撇清关系。但是福生,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陆福生也不摇头也不点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沈子忱。沈子忱重新握住了陆福生的双手。 安子砚推门进来:“诶哟,怎么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呢!” 沈子忱扭头看了安子砚一眼:“安神医。” 安子砚道:“还攥住人家的手干嘛?还不快出去!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福生姑娘头一天醒来,还不知道现在身体是什么情况呢。我给她扎个针。” 沈子忱松开陆福生的手“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我再来。” 安子砚搁下药箱,瞧见他的表情几乎要笑:“得两个时辰左右。你去吃个饭,酉时过来吧。” 沈子忱沉下去的眸子马上亮了起来:“好,申时三刻我就过来等。” 安子砚很准时,出门的时候刚好酉时。沈子忱在门外等着,看到安子砚一脸欣喜,施了个礼扭头就冲进了房间。陆福生在床上躺着,却又睡了。沈子忱走到床边坐下,又叹了一口气。 沈子忱等了陆福生半个时辰都没有醒,沈子忱有点犯困,索性合衣在陆福生身边躺下,隔着杯子抱住她。陆福生身上还有一股针灸之后的艾草味,沈子忱静静的嗅着,不一会儿便也沉睡过去。 沈子忱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末。他的手搁在陆福生的腰上,只隔了一层中衣。 他什么时候跑被窝里面去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有点蜡烛,黑咕隆咚的很安静,他几乎可以听得到她的呼吸。沈子忱扭过头朝陆福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双眼睛映着星光有些发亮,迎上他的目光突然就闭上了。 沈子忱唇角含笑揉了揉陆福生的腰:“你是不是醒了?” 陆福生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醒。” 沈子忱笑道:“怎么?单看着我就看醉了?” 陆福生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赶快下去,谁准你睡在我房间里的?” 沈子忱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我就想一辈子跟你睡在一个房间。福生,再嫁给我一次吧,我拿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来迎你,我们重新开始。” 陆福生没有回答,隔了好久,她才推了推沈子忱:“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沈子忱起身点了蜡烛,瞧了眼玉漏:“确实不早了,都亥时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陆福生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咱们出去吃吧!青州城不是没有宵禁嘛?” 沈子忱蹙着眉想了一下:“好啊!” 陆福生找了一件襦裙穿上就要出门,沈子忱怕她冷,又替她拿了一件斗篷。二人一路纵马到了天香楼吃了顿饭,又牵着马步行到瓦肆。瓦肆素来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自打十几年前青州城废了宵禁,此地便号称“不夜之城”。如今已是亥时,要是还想出去玩的话,也就只有这个地方了。 沈子忱把马栓到戏园子,带着陆福生去听戏。他们去的晚,进去的时候戏已经开始唱了:“冷宫老母悬梁缢,法场亲父引刀殂;冤恨至今犹未报,枉做人间大丈夫。” 等闲士族子弟多不会来瓦肆,若是只是晚上睡不着想找乐子,大约也是走马章台。可沈子忱还带着陆福生,也不好去那种地方,也只好来瓦肆。瓦肆中玩耍的多是普通百姓,也掏不起几个钱,那些中下等不入流的草台班子也多也聚集此地。 台下客人很多,喝茶闲聊嗑瓜子很是闹腾,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声音并不大,其实陆福生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唱的是什么。 陆福生拉沈子忱寻了一个桌子坐下,也要了一盘瓜子和一壶茶。陆福生似乎先前没有吃饱,一直在拼命的嗑瓜子。嗑的嘴巴干,就和那茶。沈子忱尝了一口,是庐山云雾,茶倒不见得很差,可是泡茶的不是行家。老茶宜沏,嫩茶宜泡。鲜嫩的云雾被沸水滚了几滚已无鲜香,入口十分苦涩。陆福生倒是没有察觉,咕咚喝了一碗。 唱的是《赵氏孤儿》的最末一折,故事里面打斗最激烈的部分,台上正末煞有介事的在唱:“我这里骤马如流水,掣剑似秋霜,向前来堵当。” 另一个花脸老净说道:“屠成,你来做什么?” 正末大骂:“兀那老贼,我不是屠成,则我是赵氏孤儿。二十年前你将俺三百口满门良贱,诛尽杀绝,我今日擒拿你个老匹夫,报俺家的冤仇也!” 花脸老净惊了一惊,问道:“谁这般道来?” 陆福生听的并不认真,推了推沈子忱的胳膊:“那个二花脸是屠岸贾么?” 沈子忱回眸看了陆福生一眼:“嗯,是他。” 陆福生又扯了扯沈子忱的衣袖:“那个唱正末的是谁?” 沈子忱道:“他有好几个名字:赵氏孤儿、程勃、屠成、赵武……” 陆福生又道:“还有呢?” 沈子忱又皱了皱眉:“还有?没有了吧!” 陆福生轻笑:“你也不知道?那待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1 会儿戏唱完了把他叫过来仔细问问。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唱的虽然一句听不清楚吧,模样倒生的真是好。比你强多了。待会儿赏他个银子让他留下名字,赶明儿有空了,叫到家里唱堂会去……” 沈子忱黑了脸伸手去搔她的痒。 玩闹一会儿陆福生有些疲累,靠着沈子忱的肩膀就睡着了。戏台上屠岸贾还在唱:“我成则为王,败则为虏。事已至此,惟求早死而已。” 那俊俏的正末又道:“又老宰辅与程勃做主咱。” 另一个大花脸声色俱厉:“屠岸贾,你今日要早死,我偏要你慢死。令人,与我将这贼钉上木驴,细细的剐上三千刀,皮肉都尽,方才断首开膛,休着他死的早了。” 那俊俏的正末脱下了布衫,咿咿呀呀又唱:“将那厮钉木驴推上云阳,休便要断首开膛;直剁的他做一埚儿肉酱,也消不得俺满怀惆怅。” 台下一片拍手较好。 沈子忱侧着头看着倚在他肩上安睡的陆福生沉默不语,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陆福生眼睛已经睁开了又慌忙闭住,沈子忱并没有察觉,仍是静静的揽着她。隔了好久,陆福生只觉头顶上一片温热潮湿,耳边又传来一阵抽泣声,轻轻浅浅,几不可闻。若非是杂乱的气息出卖了他,陆福生根本不会察觉。 陆福生不敢动,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睡,只得倚着他的肩膀任他将她揽到怀中,装作一副睡得昏沉的模样。沈子忱没有打搅她,悄悄揉了揉眼抱着她起身。他哑着嗓子叫来小二付了账,竟真的又到了后堂见了那正末一面。 沈子忱出手阔绰,报上镇宁王府的名头之后那正末更是受宠若惊。兴奋地递上名条:“世子爷赏脸!别说是什么堂会,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必定随叫随到万死不辞。”之后又看见沈子忱怀中的陆福生又是一阵恭维。 沈子忱并不耐烦跟他闲扯,看了看怀中的陆福生轻声道:“内子困了,今天在下就先告辞。内子很喜欢老板的戏,改日内子想看老板的戏,在下再来相邀。” 沈子忱抱着陆福生出了戏园子,陆福生迷迷糊糊的抱住沈子忱的颈子还在睡。沈子忱晃了晃她的身子:“福生,醒醒!回家了。” 陆福生一个激灵醒过来:“什么?我还没有玩够呢!” 沈子忱道:“天晚了,明天吧。你再不回去你哥哥会担心的。” 陆福生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他怀中下来。沈子忱从马厩中取出了马,陆福生又伸着双臂撒娇,说:“我矮,爬不上去。”沈子忱微笑着将她抱上了马,揽着她的腰往回走。 路上有几个小孩儿在放烟花,烟花棒上还闪着五颜六色的火花,隔的太近,差点惊了他们的马。沈子忱扯了扯缰绳,放慢了速度。 瓦肆里的孩子父母多是做生意的。父母收摊晚孩子们睡的也晚,可毕竟已经子时了,也不能一直在外面跑,家里的大人出来捉小孩回屋睡觉。小孩皮,拎着个小烟花棒架着一双小短腿到处跑,大喊大叫:“我才不睡,我要玩儿……” 陆福生倚在沈子忱的怀里扭了扭头:“斯年哥哥,我们买些烟花吧。我好多年都没有玩过了。” 难得他能陪她出来玩一次,竟也没能尽兴。沈子忱不忍拂她的意,就揽着她下了马。陆福生站在铺子边眼睛骨碌碌的盯着那烟花,沈子忱又好气又好笑,买了好大一包。卖烟花爆竹的老板打了个哈欠抱着东西急着收摊,见有这么多烟花不仅不用搬还换成了银子,揉了揉眼睛很是兴高采烈,不仅打了折还送了一盒线香。陆福生走过去推开沈子忱掏出自己的荷包,很认真的的数了铜钱给他。 老板笑了笑:“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明儿就是小年,除夕也没几天了。公子和夫人过年时要买爆竹还过来,叔还跟你们打折。” 陆福生一身大红斗篷,脑袋上还盖着斗篷上的帽子,确实也看不出头发是散着的还是盘了发髻。 陆福生没有反驳,轻轻笑了下拉起沈子忱就跑:“走,咱们放烟花去!” 出了瓦肆世界马上就静了下来,离屋舍太远,地上的雪也没有扫。陆福生搓着手跑过去,一路咯吱咯吱留下一排脚印。夜空中一弯缺月万里繁星,地面上勉强可以视物。陆福生亲自在雪地里摆烟花筒,又取出一根线香点着,远远侧过去用线香的火去引烟花筒的引线,烟花飞到天上“砰”一声爆开,陆福生却不顾的看,捻着线香又去点燃下一个烟花筒的引线。 一个烟花筒能喷出几次烟花。陆福生点燃所有引线之后还有大半的烟花还在往天上蹿,此起彼伏的在天上爆开,五彩的光亮盖过繁星,似乎比白昼还要明亮绚丽。陆福生一直在笑,后来甚至丢了线香解了斗篷在雪中起舞。 陆福生大声笑道:“我今天很开心,有十几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沈子忱还在背后看着她。陆福生扭了扭头朝他跑过来,一下子冲进他的怀里揽着他的脖颈吻了吻他的嘴唇。 沈子忱拥住她的后背,轻声说道:“陆福生,你不是说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么?你露馅了。” 陆福生仰视着沈子忱,眸子直勾勾的盯住他的脸:“沈斯年,你要是现在向我求婚,我就答应嫁给你。” 沈子忱笑道:“真的。那你嫁给我吧!” 陆福生点点头:“真的。你要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过来娶我,我就嫁给你。” 沈子忱仍是微笑:“好啊,一样都不会少。” 陆福生搂住沈子忱靠在他胸口:“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可是这样很开心。我在你们家待了两年多。我是为了报仇去的,两年间我也一刻没有忘记过报仇,可是我太傻胆子太小,伤害你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知道怎么做。我……我不知道我说这些干什么……但是我总得要你明白我的心意……” 沈子忱点点头,下巴抵到了她的头顶:“我都明白。” 陆福生又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可是今天,我是真的想和你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皇后 第九十四章:皇后 沈子忱因为和陆福生的婚事还在跟家里斡旋。沈子忱没有直言陆福生就是当年的南宫皑,只是说她是华亭侯陆誊陆希鉴早些年失踪的女儿,现下已经认祖归宗。沈昊岂能不知华亭陆氏?能娶当今皇后的堂侄女,却还是他沈家高攀了,更遑论是死了嫡妻要续弦。可是细想想,他们沈家倒是不用急。若是正经长在侯府的大家闺秀,沈子忱去求娶还有一些难度。但这位陆姑娘竟曾经沦落烟花,又是被沈子忱买来做婢做妾的。如今人也不是清白身子,甚至连孩子都曾生过一个。除了嫁到他们家还能嫁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2 给谁? 沈昊倒见过陆福生几次,但是没什么印象。陆福生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平日里安安静静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的,瞧着甚是软弱可欺。来到府里似乎自保都不足,哪里有兴风作浪的本事?所以沈昊也就没有太反对。 陆皖虽然赞成陆福生和沈子忱的事,但是这马上就要成婚,似乎节奏又有些太快。陆皎刚有了身孕,陆皖也没什么时间再忙别的,可是妹妹的婚事也不好全然不上心,只好强压着婚事,把婚期推到第二年六月,给他们半年的时间好好考虑。 陆皎有孕的消息也没瞒着,自打知道了就寄信去了江南。陆皖过继给了华亭侯陆誊,陆誊无子,陆皎肚里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长房嫡孙,因此也备受看中。青崖真人清修多年不理俗世,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就只剩下一个陆誊。唯一的侄媳妇怀了孕,赏了好多东西到了青州。李皓既是陆皖的师弟又是表弟,嫂子怀上了侄儿,他也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小年那天皇后娘娘的懿旨下到太子太傅府上,说是皇后娘娘知道赵太傅家的女儿在太子选妃的册子上,就想叫进宫亲自见见。宫里已经备好了车驾,林初夏也不敢耽搁,回房略收拾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李皓立在门口迎她,林初夏也没想到竟是李皓亲自过来接她的。林初夏并不经常穿这种非常正式的曳地长裙,生怕踩着裙角摔跤,于是慢悠悠的迈着小碎步走到李皓身边施了个礼:“太子殿下万福。既然来了,怎么没有进府上坐坐?” 李皓瞥了她一眼:“我去干嘛?太傅考我书怎么办?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林初夏轻轻一笑,不予置否。 李皓拉着她的胳膊上了马车:“诶,林初夏!映月怀孕了。” 林初夏愣了一下,“哦”了一声。 李皓道:“你就这么个反应?” 林初夏道:“那殿下要我什么反应?他们成婚好几个月了,夫妻关系又好,有个孩子很正常啊。反倒是殿下,殿下之前非要我入东宫,无非就是要看住我,叫我不能再跟陆公子有来往,好促成陆公子跟陆夫人的婚事。如今陆公子与陆夫人已经成婚,这入东宫的事是不是就可以搁下了?” 李皓扬扬眉:“我偏不,你奈我何?” 林初夏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皓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师兄要我好好照顾你,我不能失信。你和师兄的事,原是我对不住你,我总该补偿你些什么。你总也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旁人,还不如嫁给我。我别的没有办法保证,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是太子,你一定是太子妃。若我有幸登基,皇后一定是你。这会是你家族的无上荣耀,你想清楚。” 马车到了宫门口停下,李皓牵着林初夏的手下了车。车下有步辇等着,李皓和林初夏坐着直接到了甘露殿。 李皓道:“我母后是脾性极和善的人,你待会儿也不用怕,我也会护着你。” 林初夏点点头。 殿门也有宫人候着,见太子殿下携着佳人而来,料想应该就是那位赵姑娘了。为首的那位公公差了一个宫女进去禀报,亲自将二人引到殿中。皇后娘娘听到声音,抬了抬头,正好迎上刚拨开纱帐的林初夏的眼睛。 皇后娘娘满头金玉,倒也好认,林初夏噗通跪下便叩了一个头:“初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皓也躬身拱了拱手:“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笑了笑,拉着林初夏的手起来,扭头又瞧了瞧李皓,道:“都是自家人,来了就好。” 皇后娘娘拉着林初夏共坐到罗汉床上,取出袖中的手炉递给了林初夏:“手怎么这样凉?赶紧暖暖。” 林初夏正要起身谢礼,却被皇后娘娘按住。只好说:“多谢娘娘关心。” 皇后娘娘道:“琰儿打小不在宫里,野惯了,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有娶个王妃。府里只有几个侧妃还是皇上今年新赐的。那几个侧妃家世都不错,本来就算是给他做正妃也都足够,可偏偏琰儿说他都不喜欢,正妃的位子他早已有了人选。本宫也好奇,到底是怎样天仙一般的人物,竟叫我儿如此神魂颠倒?所以就特地差人接你过来看看,今日看来,果然是个美人儿。太傅教出来的女儿,想来品性也是极好的。” 林初夏低着头:“娘娘过奖了,初夏不敢当。” 皇后娘娘又笑道:“不知赵姑娘今年多大了?” 林初夏几乎有点难以启齿:“回娘娘,初夏今年二十了。” 一般宫中选秀,待选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八岁。林初夏二十岁未嫁,皇后娘娘略有些震惊。 林初夏按照原来定下的说辞解释:“初夏自幼由外祖父养大。三年前外祖父去世,初夏便为外祖父守了三年孝。” 皇后娘娘又问:“那姑娘之前就没有定过亲么?” 林初夏说不出话,李皓急忙为她解围:“她三年前都十七了,怎么会没有定过亲。可是那人等不及,丫鬟小妾养了一堆。孩儿喜欢初夏,怎么忍心初夏受这种委屈?就把她抢过来了。” 皇后娘娘点点头:“本宫并不是因循守旧的人。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琰儿又难得喜欢,这个儿媳妇本宫就认了。” 李皓闻言,忙拉着林初夏跪下扣了一个头:“儿臣谢母后恩典。” 皇后娘娘拂了拂衣袖要二人起身,又将林初夏拉到近前:“是个好姑娘。就是年纪大了点,本宫需得在皇上那里想个应对的说辞。瑾儿去了,本宫膝下嫡子只剩琰儿一个。琰儿如今也不是以前那个富贵闲王了,他是太子,正妃就是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毕竟不同了。所以各种规矩难免多些,你也不要见怪。其实二十岁正好,也不算太大。琰儿如今也二十二了,还要比你大两岁,不也没有娶亲呢?或许这也是上天注定。” 林初夏点点头。 婚礼是第二年三月。毕竟是太子娶妻,很是郑重。赵谐成特地从青州赶来送妹妹出嫁,林初夏倒是问了赵谐成陆皖夫妇有没有来。赵谐成只是摇了摇头:“陆夫人一两个月内就要临盆,陆公子陪着她,并没有过来。” 其实林初夏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他已娶妻生子,她马上也要另嫁他人。即便是他来了,又能如何? 自打他最后一次转身离去之后,往事便如隔山海,再难逾越。 ☆、药庐 第九十五章:药庐 陆皖给陆福生和沈子忱安排的婚期在六月。陆福生第一次嫁沈子忱的时候赵谐成没有去,他们第二次成亲的时候赵谐成倒是想开了,提前了六七日就回了青州。陆福生与沈子忱恩爱正笃,已绝了对他的绮念,见到他也很是坦然。 陆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3 福生的身子已好了九分,安子砚特地叫她来药庐找他。沈子忱安排了人随从保护,路上却遇上了赵谐成的马车。二人互相见了礼,知道俱是去安子砚的药庐,索性就一同去了。 安子砚的药庐在半山腰,他怕被人打扰,索性就在山脚遍植毒草。四周百姓知这山中危险,平素也没有敢乱闯的,以至于上山的路竟只有一条。山路又窄又陡满是荆棘,马车根本就没办法上去,赵谐成便提议留两个人在山下看守马车,其他人陪他们步行上山。 虽是旧交,见了面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旁边随从都是军营里出来的,跟陆福生的话题完全不一样。虽有心跟陆福生说话化解尴尬,可是荤笑话不敢讲,素笑话陆福生又听不懂,久而久之也就无话可聊。一行四五人,却安静的夸张。 六月里草木茂盛,赵谐成领着他们从树林里穿过,一路只听鸟飞禽语蝉鸣声声。行至一半,树林里却传来一阵幼童的声音,似是在呼救。陆福生还颇为诧异,不是说山中遍植毒草没有人烟么?怎么临近安子砚药庐的地方却会有小孩子呢? 赵谐成听到,急忙快步奔过去。陆福生也跟了过去。只见林中有一四五岁的女孩儿手里正攥着一只小蛇与一只大鸟僵持,大喊:“师傅,救命啊!小青青要被这只坏鸟吃了。” 那几个随从还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可那只小蛇是剧毒的竹叶青却都看出来了。这小女孩年纪如此之幼,怎会以如此毒物做玩物?赵谐成却过去抽出了随从腰间的宝剑赶走了那大鸟,一把将那小女孩抱在怀里:“宁儿,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那名唤宁儿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将那小蛇装在袋中,撇着嘴就要哭:“师傅有事,宁儿闲的无聊,就带小青青出来玩。谁知道竟然撞见个大鸟,要吃小青青……” 赵谐成拍了拍宁儿的背:“宁儿不怕,赵伯伯不是来了么!小青青也没有被吃掉啊!” 宁儿呜呜哭了一会儿突然就止了,眼睛珠子骨碌骨碌的转,那几个随从的冠带鞋履,她一点不漏很认真的在看,很是好奇。看到陆福生的时候目光却突然停住了。 宁儿在赵谐成的怀里扭了扭:“伯伯放我下来。” 赵谐成将宁儿放下,宁儿扭动着小短腿跑到了陆福生身边。小手指指住陆福生,道:“你这美人从哪里来?怎跟我生的如此厮像?” 随从闻言便笑:“好可爱的小孩儿,想夸自己美便是夸自己美,偏得先夸我们夫人美,再说自己跟我们夫人长得像。” 宁儿没有理会他们,又道:“你是不是我失散已久的娘亲,如今过来寻我来了?” 陆福生也笑了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小丫头,其实姑姑也有过一个女儿,也跟你一样叫做宁儿。不过她过世的早,即便没有过世,如今也不到两岁半。可你少说也得四五岁,姑姑委实生不出你这样大的女儿。” 宁儿捂眼便哭,又小跑过去扯住赵谐成的衣裳:“伯伯,娘亲不认我,还嫌我老!” 陆福生有些哭笑不得。也走过去,摸了摸那小丫头的头顶:“姑姑怎么会嫌你老呢?只是说你的年纪与我那女儿的年纪不大相符。你若想叫我娘亲,只要你的父母同意,我可以认你做干女儿。” 宁儿抱着赵谐成的大腿又是哭:“伯伯,我娘亲竟然要我再找出个亲娘来,再让宁儿做她的干女儿……” 赵谐成给陆福生使个眼色:“你抱抱她。” 陆福生愣了一下,将宁儿从地上抱了起来。陆福生不是没有抱过别的小孩,陆皎前不久刚生下孩子,陆福生经常抱,申琳家的豆蔻如今也两岁了,她也经常抱。可是四五岁的孩子还真是第一次抱,比那些小孩子要沉的多,陆福生抱的略有些吃力。可那宁儿却很高兴,兴高采烈的抱住陆福生的脖颈:“娘亲,宁儿也才两岁多,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长的高了些。自家孩子长得高长得快,你不该高兴么?” 陆福生抱了好一会实在吃力,赵谐成才帮忙接了过来。宁儿有些不高兴,趴在赵谐成的肩上不说话。赵谐成瞧了一眼陆福生,欲言又止。 几个侍卫见宁儿可爱,一路上总是说话逗她,问她可曾读书、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宁儿也不怕生,一一作答。 到了药庐赵谐成才将宁儿放下来,宁儿跑的飞快,嗖一下就进了房间,一会儿就拖着安子砚出来了:“师傅师傅,我娘亲来了。” 安子砚披散着银发过来,一直在揉眼睛:“待会儿待会儿……别着急啊……我知道了……你这个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安子砚叫赵谐成陆福生二人一行人先在外间等着,几个随从按规矩没有进庐,只是守在院子里。安子砚洗了把脸过来,赵谐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道:“脸色稍红润些,眉毛眸子也都有些颜色了,恢复的不错嘛!” 安子砚笑了笑:“承您吉言。我这一辈子不能只给别人看病,自己的病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吧。” 陆福生看着他们说话,自己端了个茶杯,掀开看看,里面却没有茶。安子砚看了她一眼,喊道:“沈攸宁,你娘渴了,你端一杯茶过来。今天为师给你做主,叫你娘认了你。” 陆福生一愣,安子砚却又道:“听闻陆姑娘几日后就要成亲。安某一介江湖郎中,也没什么奇珍异宝可送给你做新婚贺礼的,索性送你一个女儿好了。你可想要?” 宁儿端着个茶杯跑过来站在陆福生面前,将茶敬给了陆福生:“娘亲,你要是不要宁儿,宁儿就哭!” 陆福生有些不解:“安神医什么意思?你是说,她……” 安子砚道:“她生于庚子年二月二十一。” 陆福生看着面前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的脸愣了愣,颤抖着手碰了碰她的脸:“宁儿?”陆福生生产时是难产,陆福生刚成产完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孩子就已经被抱走了。陆福生竟从始至终没有抱过她一次。谁能想到,还能有珍宝复得的这一天。陆福生抱紧了宁儿,眼泪哗一下流了满脸:“你是我的小攸宁么?你是我的小攸宁么?我一直都以为你死了。” 宁儿装模作样的拍了拍陆福生的背,很是幼年老成:“宁儿是小孩子,宁儿还没有哭呢,娘亲怎么哭了?宁儿这不是还没有死么?” 陆福生呜咽着“嗯”了一声,抬起头又抚了下宁儿的额头。 安子砚皱了皱鼻子看向赵谐成:“我就说宁儿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是遗传她娘的吧!你偏不信,非说是我不会照顾小孩。看吧!我不会照顾小孩宁儿怎么比同龄的小孩子都长得高大?” 陆福生闻言又生疑窦:“攸宁这个样子,是因为长生蛊是不是?” 安子砚道:“对。因为你身上有长生蛊,所以连带宁儿身上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4 也有长生蛊的子蛊。不过这回还多亏了这长生蛊。宁儿在胎里长得就快。虽是六月生产,但是五脏六腑也都长齐全了。但是婴儿过于病弱瘦小,产婆觉得肯定活不下来就要放在房里等死。襄和不死心,抱着她送到了我这里。其实起初我也不确定能救下她,也就没做什么,只是羊奶米汤将养着。谁知竟真的活了下来。这孩子我也替你养两年多了。孩子一直嚷嚷想要个娘,你今儿就抱走吧。” 陆福生松开宁儿在地上给安子砚叩了三个头:“谢谢安神医,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安子砚扭着身子就走到了一边:“不必了。宁儿是她自己身上的长生蛊子蛊救的,不干我的事。至于替你养两年孩子的事你也不用觉得欠了我的,我虽是替你养了孩子,可是我能有机会这样近的接触长生蛊也是难得。确实是很神奇的东西,宁儿不过有一个子蛊,半岁就会走路说话,如今不过两岁零四个月就已经长成四五岁的模样。 可是我也不知对她来说到底是福是祸。早熟必定早衰。她长的太快,我一直很怕她会出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替她取出了那长生蛊。之后再吃几年药,估计以后应该同常人差不多。” 陆福生问道:“长生蛊,真的能取出来?” 安子砚道:“长生蛊能取出来不能我不知道,可这长生蛊的子蛊确实是可以取出来的。之前襄和那病不是要用长生蛊的子蛊么?用的就是从宁儿身上引出来的子蛊。你身上的长生蛊能不能和这子蛊一样安全取出,我多至再研究一年半载,也就该有个结果了。” 陆福生略颔首,又是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宁儿撅着小嘴发嗔:“娘亲马上带宁儿走吧!师傅他又馋又懒做饭又难吃,根本就不会照顾小孩子。若不是赵伯伯经常来山上看宁儿,宁儿早就饿死了。看宁儿多好的孩子,你忍心看宁儿在这里受苦么?” 安子砚忍不住要笑:“这你娘还没有带你走呢,你就开始这么编排你师傅?” 宁儿反唇相讥:“宁儿说错了么?刚刚就是你没有看好宁儿宁儿才自己出去玩的。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么?宁儿差点像小青青一样被一只大鸟吃掉!要不是赵伯伯救了我,你哪里还能再见到如此活泼可爱的宁儿!” 安子砚皱了皱鼻子:“得,你今儿趁早跟你娘回去!要是多留一会儿,今晚师傅就吃红烧沈攸宁。” 宁儿“哼”一声又扯了扯陆福生的衣袖:“娘咱们走,找爹爹去。宁儿还没有见过爹爹呢。赵伯伯说宁儿的爹爹是一个武功很高的大英雄,爹爹会保护宁儿的。宁儿才不要给师傅吃掉!”说着说着又生了气,扭头朝着安子砚又大喊一声:“你敢吃我!你只有我一个徒弟,你吃了我老了谁养你?谁陪你玩?” 陆福生神色微冷,起身走到安子砚身边:“安神医,能否借一步说话。” 安子砚跟着陆福生走到另一间茅屋,安子砚讪讪笑道:“两年都没有告诉你们夫妇宁儿还活着是我的不对。我也曾忍不住旁敲侧击过几次,可是你们夫妇悟性也太差了一点。我是想多留宁儿几天,所以就一直拖着。如今你的万毒身已大成,这阮郎归长生蛊的玄机我也研究的差不多了。宁儿我强留着也没有用,所以今天才特地要你过来,将宁儿领走……” 陆福生摇摇头:“安神医,我今天不会带宁儿走。” 安子砚道:“哦?那你想什么时候带她走?难不成要将她一辈子都留在我这里了?” 陆福生道:“五天后我与斯年成婚,最快也到五天之后了。” 安子砚“嗯”了一声,道:“那也好。你们五天后成婚,婚礼就出现这么大一孩子也不好看。等你们婚后,你和沈斯年一起过来接宁儿吧。宁儿看到双亲同时来接她,一定会很开心。” 陆福生叹了一口气:“不可能了。五日后我若不死,斯年一定视我入仇敌……我们本来就是仇敌。十三年了,总该有个了结。我若死了,宁儿就交给神医了。沈公子家世显贵又一表人才,日后很容易再佳偶。宁儿何苦要去他们家里受气?” 安子砚惊到道:“你要在婚礼那日杀沈昊?那你还要告诉沈斯年宁儿还活着的事情么?” 陆福生忙不迭点头:“我会,我一定会的。他一直都很喜欢女儿,知道攸宁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 安子砚努嘴:“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有几成把握能赢沈昊呢?宁儿不会今日刚认了母亲马上就丧母吧。” 陆福生笑道:“安神医对自己造出来的万毒身有多大信心?” 安子砚摊了摊手:“其实我也没什么信心。完了,宁儿要在我这里养一辈子了。” ☆、成婚 第九十六章:成婚 陆福生并不是第一次成婚,却是第一次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坐上八人合抬的花轿。陆皖对这唯一的妹妹很是大方,除了沈家下的聘礼又陪嫁了几十箱妆奁。沈家轿子来抬的时候,沈子忱骑骏马在最前,走出街的时候妆奁还没有全从陆府抬出来。婚礼队伍很长,走的又很远,几乎绕城一周。一路上有丫鬟端着筐子不停的往人群撒糖,糖里混着不少的铜钱,路边的人乌压压挤成一片,几乎全城的人都驻足围观。 成婚前一日陆皎给她送来嫁衣的时候陆福生还没有什么感觉,可第二日凌晨喜娘给陆福生梳头的时候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吉祥话的时候陆福生突然就有了新婚的感觉。 喜娘是陆皖从江南请过来的,是陆祥云的堂姐,按辈分也是陆福生的阿姨。喜娘一口吴侬软语,谈吐俱是母亲的腔调。陆福生竟有一种母亲还在她身边的感觉。 喜娘正唱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我的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申琳也抱着豆蔻过来了。豆蔻差三个月满两岁,已经可以满地乱跑了。豆蔻看到陆福生就挣开申琳下了地,奔到陆福生膝边抱住她的腿甜甜叫了一声“义母。” 陆福生看着豆蔻突然想起了她的攸宁。儿孙满地、五子登科、九子连环,她其实也是可以的。她若是能和她的斯年哥哥一辈子白头偕老儿孙绕膝该有多好。 陆福生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将枕头底下的匕首放在身上。 要不就这样结束吧?就让南宫皑带着所有的仇恨死去,她是华亭侯的嫡长女陆皑,可以名正言顺的斯年长相厮守度此余生。陆皑跟南宫家没有一点关系,跟斯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5 年门当户对情投意合,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她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嫡妻,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攸宁两岁多了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现在还在药庐等着她去接呢!她已经抛弃过她的攸宁一次了,难道真的还要抛弃她第二次? 陆福生盖上红盖头由陆皎搀扶着送到门口。陆福生眼前一片大红,什么都看不到,可却能听到沈子忱的声音:“长思兄安好,我来接福生了。”陆福生满怀欢喜,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似乎随时都能离了她飞出去。 盖头很大,几乎垂到她的胸口。陆福生突然想掀开看看沈子忱今天的模样,是不是十分俊美、是不是意气风发、是不是也如同她一般满怀欢喜尽是笑意。陆皎见陆福生的动作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急什么?早晚都会看到。你放心,新郎官是你的斯年哥哥没有错。” 陆皖将陆福生背到花轿前,扶着陆福生的手将她送进花轿。叮嘱她好好跟斯年过日子。陆福生含羞带怯“嗯”了一声。 隔了很久轿子才停下。轿外吹吹打打甚是热闹。一位引赞大声说道:“新郎伫立于轿前。”语调抑扬顿挫,颇中气十足。另一位通赞也不甘示弱,大声道:“启轿,新人起。”引赞又道:“新郎搭躬。”沈子忱拱手延请,陆福生在轿子里坐着也看不到,依旧等着喜娘掀帘。喜娘递过来一块大红色的绸布带给陆福生牵着。陆福生撩开盖头的一个小角,依稀能看到那块红绸中间打的大节,却无论如何看不到红绸另一边的人的身影。 轿前铺着很长一排米袋,直铺至花烛前。喜娘说是步步高、代代好的意思。陆福生穿的木底鞋底子略有些高,刚踩上去的时候有些滑,险些摔下去,还是身边的丫鬟扶住,遥遥能听到沈子忱的声音,轻轻浅浅,叫她“小心。” 沈子忱陆福生牵红而入,陆福生低下头时正好能看到他大红色的靴子。引赞大声道:“新郎新娘直花堂前。”陆福生亦步亦趋,一直跟着沈子忱的步子,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红绸。步入中堂,周围的鞋子突然就多了起来。丫鬟搀扶着陆福生缓缓走到立到镇宁王沈昊和沈夫人前面。通赞大声唱着吉祥话: “窈窕淑女巧梳妆,吉日于归进厅堂。 鸾凤和鸣琴瑟美,夫妻恩爱百年长。” 周围欢呼叫好声,甚是喧闹。那引赞和通赞嗓子却奇亮,相互发令使二人就位进香,竟一下子压过了周围人声。叩拜过先祖之后才开始拜天地。拜天地未在六礼之数,虽也是旧俗,可却简洁许多。无需叩拜,引赞高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沈子忱和陆福生就简单屈身颔首。 通赞唱道: “厅中喜烛焰红红,女貌郎才水乳融。 今日新婚歌燕尔,迎来百福满房中。” 刚唱完丫鬟就扶着陆福生要送入洞房。没想到沈子忱此时却突然丢下红绸握住了陆福生的手:“福生,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陆福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子忱却突然掀开了陆福生头上的盖头:“福生,我今天就给你一个交代。” 沈子忱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胸口扎去。陆福生刚伸手去拦却为时已晚,那匕首已插入他的胸膛。陆福生刚迎上沈子忱的目光就看到他唇角溢出的鲜血。 陆福生惊呼一声:“斯年!” 沈子忱的身子软绵绵的滑到地上,陆福生拥住他坐到地上眼泪流了满脸:“斯年,为什么?” 沈昊和沈夫人脸色大变也,也急忙奔了过来:“忱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子忱笑了笑:“父亲母亲,二老的养育之恩忱儿来世再报,这辈子没有办法了。忱儿要用命去还南宫家的债!” 沈子忱低下头握住了陆福生的手:“福生,我想清楚了。既然总要有一个结局,我把我自己的命赔给你。 你还记得咱们曾经去瓦肆看《赵氏孤儿》么?福生。我一直都在想,我们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也是要骤马如流水,掣剑似秋霜么?到底怎么样才能消得你满怀惆怅呢?也是要细细的剐上三千刀,皮肉都尽,然后断首开膛么?其实死在你手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死之后再也看不到你,那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陆福生哽咽着摇头:“不,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命。我已经放弃了!斯年哥哥,我已经放弃了!” 沈子忱轻轻笑道:“晚了,福生。没有用了……” 陆福生道:“斯年哥哥,你别这样。我们去找安神医,他一定能救你的……” 沈子忱仍是轻笑:“福生,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了。你忘了我吧!再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 陆福生泣道:“不要……你别这样……”陆福生抓紧沈子忱的手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又强扯着嘴角说道:“斯年哥哥,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咱们的攸宁还没有死,安神医救了她。你不能死,攸宁还没有见过你!你不想看着她长大么?” 沈子忱想起当年襁褓中那个满身乌紫的婴孩笑了笑:“我想!可是来不及了。我见过她,还抱过她,她还活着,真好。真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沈子忱又喷出一口鲜血,“好好活着,好好把攸宁养大。” 沈子忱眸子渐渐没了焦点,嘴里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没有呼吸最后一句仍是唤着:“福生……” 再找个男人,他竟说的如此轻巧。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人能像他一样爱她呢? 陆福生痛哭失声。 新婚当天新郎竟惨死于花堂,众宾哗然。沈昊眼见片刻之间儿子就没了呼吸,也有些难以置信。沈昊从陆福生手中抢过沈子忱,拉着沈子忱的手就要给他输内力,可其人已殁,这些内力自然也没有作用。沈昊一时气急喷出一口黑血,眼睛变得血红。 沈昊抽出侍卫身上的佩剑指住陆福生,喝到:“陆氏!这是怎么回事?” 陆福生目光涣散形容近乎疯癫,也不知是悲是喜,只是喃喃的说:“斯年死了……” 沈昊大怒,也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举剑就刺入了陆福生的左胸:“你既然这样爱忱儿,他死了你不如为他殉葬。” 利剑拔出时溅出了许多的血,陆福生的身子一颤伏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却又爬了起来。陆福生的伤处不再冒血,原本鲜红的血染在艳红的嫁衣上成了黑色。沈昊是封疆大吏,儿子成婚来的宾客大多是显贵,并非是打打杀杀惯了江湖侠士。成婚花堂大开杀戒。宾客怕无辜遭累大都逃散,只余下几个军营中的部属。 陆福生起身站到沈昊面前,伸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剑刃滴到地上。沈昊使了力,本来是可以将陆福生的手指削下来的,可不知为何竟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6 似被钢铁包裹,不仅削不动,反倒突被陆福生一把将剑夺了过去。陆福生握住剑柄也学着沈昊方才的模样指住他,手心的鲜血抹干净,竟连个疤痕都没有。 她的伤口怎么可能长得这样快? 长生蛊? 沈昊疑道:“你是南宫皑?” “南宫皑?”陆福生丢下手中的宝剑蹲到地上,抱着脑袋挣扎:“我是南宫皑?南宫皑是谁?我是谁?” 瞿庭东听闻此变故时便策马赶来,到时便目睹此状。瞿庭东提着剑下马进门,伸出另一只手将陆福生揽在怀里。陆福生倚在他的胸膛啼哭:“师傅,斯年死了……” 瞿庭东看了陆福生一眼皱皱眉,又望了望沈昊,笑道:“竟然有人下手比我还早。” 沈昊正欲运气,又吐出了一口黑血,身子一软扶着宝剑半跪在地上。老部属急忙上去扶住沈昊。沈昊推开他们看向一侧立着的沈夫人。沈昊向她伸过去手:“絮絮,是你么?” 沈夫人满脸是泪浑身颤抖,咬着嘴唇不说话。半晌才走过去,半跪在沈昊身边,抚了抚沈昊的脸。沈昊偏偏头靠在她的手心:“絮絮,我们都已经有忱儿了,你还是忘不了他么?” 沈夫人泣道:“昊哥哥,我没有。自打嫁给你我就在没有想过他。可你从来不信。南宫大哥没有对不起咱们。咱们欠人家的,总该是要还的。昊哥哥,你死之后絮絮不会独活……” 瞿庭东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拥紧陆福生,摸了下她的脑袋:“福生,今天你嫁不成了,师傅带你走。” 陆福生心智已失,闻言仍是不住摇头:“师傅,我不走。今天是我和斯年哥哥的婚期,我要嫁给斯年哥哥的……” 瞿庭东伸手劈向陆福生的后颈,陆福生脑袋一偏昏睡过去。 ☆、尾声 第九十七章:尾声 沈家婚礼当日连丧三口的消息不仅青州全城皆知,也几乎震动朝野。朝廷派来了新的平卢节度使,沈家煊赫一时,一夕之间竟归于尘土。 平卢易主,可沈氏旧部仍在,突然就要被新节度使的嫡系替换干净,一时意气难平难免又要惹是生非。林蔚山自打吸了陆福生的血,武功飞速提高,瞿庭东与其交手几次,竟处于下风。此番青州大乱,林蔚山又图东山再起,仗着武功卓绝,几番作乱。 陆福生哀极发疯,攸宁还小,自幼跟在安子砚身边,如今父死母疯,陆福生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好孩子?沈攸宁便依旧养在安子砚处。 时隔数月,安子砚终于找出来了转移人身上的长生蛊的方法。若是使了药,由一个内力高强的人吸走陆福生身上的万毒身,长生蛊也可以转移。陆皖本欲收着这长生蛊和万毒身,与林蔚山决一死战,可瞿庭东却过来阻止。自沈子忱死后,瞿庭东就一直守在福生身侧,颇情深义重。陆福生也很依赖瞿庭东。相处的久了,陆皖对他也很是放心,相信他并不是什么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之人。瞿庭东的功夫本就比陆皖高得多,又是武林盟主,除林蔚山本就再无敌手。瞿庭东跟林蔚山也有杀父灭族之仇,他一心想要长生蛊也是为了杀了林蔚山,杀了林蔚山也就是给南宫家报仇,既然目标相同,陆皖也就没有阻止。 林蔚山比瞿庭东大三十余岁,武功高他也不只一星半点。之前之所以有机会将林蔚山赶下盟主之位,也是跟沈子忱合谋暗算所得。若是想真正打败林蔚山,凭他现在的本事,根本不可能。陆皖纠结了许久,又把那三册《阮郎归》给了他。 陆福生身上的长生蛊和万毒身转移到瞿庭东身上后精神好了不少,虽说举动若幼童,但已不似初时只是萎靡啼哭的样子了。沈攸宁也常来陪母亲玩耍,瞿庭东常带着她陪着陆福生一起捕鸟捉雀游湖踏青,攸宁对他也有好感,见着他便甜甜的叫师公。 青崖真人故去,陆皖带陆皎及幼子重归故里。可陆福生和沈攸宁此时都离不开安子砚,便都留在了青州。陆皖知瞿庭东重视陆福生甚于性命,此时将陆福生交到了瞿庭东手中倒也放心,于是安心离去。 瞿庭东后来又问过安子砚,陆福生还能不能再恢复正常?安子砚摇摇头,叹道:“你觉得她恢复正常好吗?她是哀极悲极乃至于此。谁知道她恢复正常之后得知噩耗会不会再疯一次呢?” 瞿庭东盯住安子砚的嘴唇,又道:“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她忘掉那些事情?” 安子砚鼓了股腮帮子,道:“有。她如今身上已经没有长生蛊了,我可以给她下忘忧蛊。让她忘却之前所有的一切,连吃饭行走都重新学起。” 瞿庭东道:“那你给福生用这个蛊吧!” 安子砚反倒奇了:“你不是已经抱定决心要与林蔚山同归于尽了么?” 瞿庭东笑道:“她又不靠我照顾。她还有哥哥嫂子旧情人呢!” 安子砚也轻轻一笑,取来了忘忧蛊给陆福生吃下。瞿庭东抱着陆福生回了陆府。 蛊劲很慢,到了陆府之后忘忧蛊才逐渐在陆福生身上起了作用。陆福生闹了一天,此时才逐渐安静下来伏在瞿庭东膝间沉沉睡去。瞿庭东把她抱在怀里,用披风裹得紧紧的。 说好了要把陆福生送走的,现在人被他抱在怀里瞿庭东突然有些不舍。他吻了吻陆福生的额头,说道:“这一辈子只这一次了,最后一次。福生,就让我多在你身边待一会儿好不好?就这样抱着你,只一小会儿就好。” 冬日里鲜少有这么好的天气,阳光很盛,房间里的窗子大开着,却没有寒风吹进来。光打到窗下的矮榻上,晒的陆福生的脸有些微红。瞿庭东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暖的温热。窗外的麻雀在啄食院中的谷粒,叽叽喳喳甚是喧闹,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它们的声音,瞿庭东就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良久,瞿庭东才拥紧了陆福生轻声说道:“今天的天气很好,福生。院子里的积雪未化,阳光却是暖暖的,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好不好?我们之前还一起打过雪仗呢!我悄悄把雪球塞进你的衣领里,气的一直哭,非得看着我往自己衣服里塞两个雪球才肯罢休。我们还在院子里扫出空地,设陷阱抓麻雀。现在院子里还有一个陷阱呢,筐子底下的谷子都被麻雀吃光了。你还不去拉绳捉它们,一会儿就什么都没有了。没关系,等你醒来我们再撒些谷子。那些小麻雀都是贪吃鬼,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等你醒来——等你醒来,师傅可能就不在你身边了。你的身边会旁人,他会一辈子哄你开心让你快乐。师傅,师傅可能会死,你也会忘了我。我不想让你再伤心难过,能全部忘了也好。 这些年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让你一次次的陷入险境。好不容易能再来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分卷阅读147 到你身边,却又一次次把你推进别人的怀抱。可是福生,我也是倾尽一生爱你的。我对你的爱从来都不比任何一个人少,他们可以为你死,我也可以。” 陆福生睫毛抖了抖,换了个姿势仍旧在瞿庭东的怀中沉睡。瞿庭东笑了一声将她打横抱起。 瞿庭东没有驾车骑马,是一步步走到赵谐成的豆腐店的。赵谐成的寒毒已愈,经常会下楼走动。此番瞿庭东抱着陆福生来,赵谐成也特地下楼来接。瞿庭东没有进店,在店门口就将陆福生递到赵谐成的怀里:“赵襄和,我把福生交给你了。” 赵谐成有些惊异,问道:“发生了什么?” 瞿庭东笑道:“沈斯年已经死了。她吃了长生蛊,已经忘了一切。娶了她吧!替我照顾她后半生。” 赵谐成道:“那你呢?” 瞿庭东道:“我?我要死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会放手?赵襄和,没想到末了竟便宜你了。” 赵谐成似有不解,还欲再问,可瞿庭东却已转身离去。赵谐成唤了他一声:“瞿兄!” 半年前瞿庭东孤身与林蔚山大战,为破林蔚山的碎寒声自刺双耳,已然失聪。他听不见,竟一次也不曾回头。可即便他能听得见他也不会回头。今生能有机会为她死已是幸事。她从来都不属于他,他即便回头又有何用? 北风呼啸而来,艳阳被白云蒙上,而后便有飞雪飘然而落。瞿庭东仰头伸出手掌,有六瓣的雪花落到他的手上,晶莹剔透,却飞快融化。瞿庭东眼眶发热,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中似乎又看到远方红梅傲雪而开,树下有个女孩儿端坐在案前挥毫,她脊背端直手肘撑桌手腕轻悬,坐姿规规整整的,板着脸嘴唇轻抿,表情异常认真。 瞿庭东脸上闪过狂喜的神色,一路小跑着奔到她面前。那小女孩儿听见脚步声抬了抬头,一张娃娃脸鼓囊囊的,望向他的眸子黑的像点了墨。 瞿庭东含着笑,轻轻叫道:“福生。” 那小女孩儿嘴角清扬,眼睛弯成了月牙:“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我找到了。” 分卷阅读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