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焦虑+清蒸山海+拖延》 分卷阅读1 尴尬+焦虑+清蒸山海+拖延 作者:七英俊 分卷阅读1 《尴尬》作者:七英俊 你那天是去相亲的。 地方是你选的,家常菜馆,请客省钱。 你到早了,站在门口打电话一问,相亲的姑娘还堵在路上。你说不急,你先进去点菜。 你转了个身走进门,找了个空位坐下看菜单,服务员走过来说:“以来下一马赛。” 你抬起头看着她。 你进错店了。 这是家高档日料店。你每次路过它门前,都要做贼般迅速拐进隔壁的家常菜馆。 因为你有个远房亲戚在这儿当领班,每回过年敬酒都请你照顾生意。 可你没钱照顾他生意。而且你对海鲜过敏。 服务员还在等你点单。 你想说自己走错了,可服务员一定会认为你是发现吃不起才逃走的。 虽然你的确吃不起。 人活一世,就是要个面子。你灵机一动,举起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换地方了?好的好的,这就来。” 然后有人喊:“哥。” 你看见那当领班的远房亲戚小跑过来:“哥你怎么来啦。”此人三角眼,斜着看人时像在抛媚眼,管谁都叫哥。 “不好意思,朋友临时改地方,我得走了。”你说。 他按着你不让走:“改什么啊,让你朋友一起来,今天我请客。” “哪能能让你请呢。”你还盘算着托辞,他已经顺水推舟:“那给你们打八折。今天的鱼特别新鲜。” “我海鲜过敏……” 他笑:“哥你这就役意思了吧,过敏你会进来?” “……”你想说自己走错了,可这解释听上去就更苍白了。 你不得不再次举起手机,通知相亲对象换地方了。姑娘听见店名,很惊喜:“真好,我也喜欢吃刺身。” 趁着服务员准备茶水的空当,你看了看刺身拼盘的价格,又打开钱包数了数。你冷静地问:“接受支x宝或者微x吗?” “本店只接受现金或刷卡。” 你卡里也没钱。 人活一世,就是要个面子。你镇定自若地为姑娘点了豪华刺身拼盘和鳗鱼饭,为自己点了蔬菜沙拉,刚好花光最后一毛钱。 姑娘来了,花枝招展坐你对面。你一筷子不敢动刺身,低头默默吃草。 姑娘显得很感动,夸你贴心,给你夹了一片绸鱼。 你只得说:“我不爱吃鱼。” “不爱吃为什么选这家?” “……” 你硬着头皮夹起鱼放进嘴里,然后做出突然想呕吐的样子,起身冲向洗手间。 你把鱼吐掉了。 你走回去的时候,发现相亲的姑娘正在责问服务员:“食材不新鲜吧,怎么一吃就要吐?” 高档店的服务果然无可挑剔,你那远房亲戚领班亲自跑来解释道歉,又送了你们一盘豪华刺身。 他们一起站在桌旁,恳切地等着你试吃。 你骑虎难下,又夹了一筷,还装模作样嚼了几下。你抽了张餐巾纸擦嘴,把鱼吐到了纸巾里。 他们这才离开。你如法炮制,又解决了几块,餐巾纸已经用完了。 你发现对面的姑娘十分健谈,只要一直引她说话,她就不会关往你在做什么。 “结果那个黑心司机就骂了一句……”她眉飞色舞。 “然后呢?”你问。 “然后我朋友就说……”她又讲了一分钟。 “然后呢,”你边问边寻思着如何尽快结束这一场。 “问题就解决啦!” “然后呢?” “……我就回家啦。” “然后呢?” 你发现姑娘表情怪异地看着你。 姑娘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当然,”你赶紧说,“我是太感兴趣了。” 姑娘的表情更怪异了:“对什么感兴趣?” “……”你苦思冥想,“对你回家之后干些什么。” 姑娘愣了愣,低头干笑了一声。你颜面无存。 姑娘又坐了一会儿,就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她走得头也不回,你发现领班在远处偷偷打量你。 你尽力让这一切看起来很自然,微笑着喊服务员结账。 你看着账单。账单比你预想中多出了三块钱。 因为你用了一包餐巾纸。 你坐在原地迟迟不动,余光里感觉到领班还在望着你。你用最小的音量喊住服务员:“美女,借我三块钱,加个微x转账还你行不行?” 美女咯咯笑道:“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啦。” 她走了。你呆若木鸡。 领班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开口的那一瞬间,恍然间觉得自己跌落深渊,触及了人生的谷底。你说:“我身上少带了三块钱。加个微x还你?” 他愣了愣,抛了个媚眼给你:“好呀。” “……” 你品味着他那个媚眼,深渊中又渐渐透进了希望的曙光。 你付了账,加了他的微x,走出了店门。你低头转账给他,数额不是3.00 ,而是5.20。 人活一世,就是要个面子。比起袒露贫穷,你宁愿被基佬当作同类。 对方沉默了片刻。 你在回家路上收到了他的回复:“哥,这是啥意思。” 你心头一沉。 你打开他的朋友圈,发现他刚刚发了结婚三周年纪念照。 你仰头看天,开始希望今天这一切只是个梦境。 你只得说:“手滑,金额选错啦。” 对方却意外地不依不饶起来:“对不起啊哥,可能是我让你误会了。” “……没事没事。”你已经自暴自弃。 “不过你刚才是在相亲吧?” “是啊,没办法,都是为了应付。你没看见我故意气跑了那姑娘吗。”你多少挽回了一点颜面。 “哦。哈哈哈。”他回道,“你放心,叔叔阿姨那里我会帮你瞒着的,都是好兄弟。” 你咽下一口老血:“谢谢啊。” “好说。其实兄弟这里也有些难处,最近业绩不佳呀。能不能支援一下,办个本店全年会员?” 你没钱。而且你海鲜过敏。 可你没有权利拒绝。你突然明白过来,这家伙如果把聊天记录给你父母看,你将百口莫辩。对方是捏到了一个天大的把柄。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你感到绝望,如同为秀泳姿而溺水之人,在生死之际终于悔恨起自己的舍本逐末。 “我不是故意给你发520。”你徒劳地、哀莫大于心死地说,“我只是想掩饰自己真的缺三块钱。我缺三块钱是因为用了桌上的餐巾纸。我用餐巾纸是为了吐出鱼肉。我吐鱼肉是因为海鲜过敏。”你看破放下,四大皆空,“我走错店了。” 对方沉默了。你听上去一定像个笑话。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尴尬+焦虑+清蒸山海+拖延 作者:七英俊 分卷阅读2 良久他才发来一句:“我十八岁那年,走进过女厕所。” “……” “里面有几个女生。” “……” “为了强撑面子,我扮成很酷的样子,对她们冷冷一笑。” “……” “然后她们把我告到了校领导那里,请家长谈话。” “……” “今天,这件事情校领导早忘记了,我爸妈也不记得了。只有我还记得。”他发来一个笑脸,“人的记忆总是对自己最苛刻,但是看开点,世界对你还是挺宽容的。” 你被治愈了。 你热泪盈眶。 你抱着满腔感激,真心实意地回道:“谢谢你。” “谢什么,都是好兄弟嘛。”他说,“所以会员卡还办不办?” “……” 你说:“来一张吧。” 对方千恩万谢:“以后你相亲,一句话的事,兄弟一定全力以赴帮你搞砸。” 【完】 分卷阅读2 焦虑 尴尬+焦虑+清蒸山海+拖延 作者:七英俊 焦虑 《焦虑》作者:七英俊 早上我走进教室,发现苔西小姐的下巴上粘着一粒米。 苔西小姐是我们的数学老师,红发,微胖,总是好脾气地笑着。她很负责,每节课总会提前一点儿过来,先在黑板上写几道算术题。 我是在她转过头来说“早上好,乔尼”的时候发现那粒米的。 起初我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怎么会是米呢?食堂今天提供的早餐是吐丝与麦片粥。就算她真的一大早跑去中餐馆吃了米饭,也不该粗心到留下这么大的残渣。 说真的,那粒米实在是太大了,我开始怀疑那其实是一颗夜里长出的水饱,或者一只白色的虫子。我没有马上走到自己的座位,而是悄悄朝她靠近了几步。 没错,确实是米粒,圆润、白嫩、粘粘糊糊。它大喇喇地躺在苔西小姐嘴唇下方的凹陷处,活像我肥胖的祖父陷在沙发里。 我替苔西小姐感到难为情。妈妈说,只有不爱干净的孩子才会吃完饭不擦嘴。如果让别人指出这一点,苔西小姐该多么羞愧啊! “怎么啦,乔尼?”见我走到面前,苔西小姐好脾气地低下头看着我。 我想了想,朝她伸出双手:“我今天能得到一个拥抱吗?” “为什么?”她虽然这样问着,却马上搂住了我。 “因为……”我一边支支吾吾,一边试图趁乱蹭掉那粒米。苔西小姐搂得太结实了,我抽不开手臂。 “因为今天是……”我想说是我生日,又怕被戳穿,“一个美好的晴天。” 她松开怀抱,迷惑地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役说。距离这么近,那粒米更加突兀而扎眼了。我飞快地动着脑子:“我很高兴。妈妈说,高兴就要与人分享。”不待她反应过来,我飞快地捧着她的脸蛋儿亲了一口。 该死!就差一点点! 苔西小姐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回座位吧,该上课啦。” 我急忙说:“你的下巴上一一”但上课铃在这时响了起来,盖过了我的声音。她急匆匆地转过身,去补上未完成的板书。 我沮丧地回了座位。我失败了,她一定会被其他同学嘲笑了。 我低头翻开笔记本,竖起耳朵听着。苔西小姐开始上课:“先来看看这里的第一道题,谁能告诉我答案?……” 怎么回事?为什么役人笑? 我大惑不解地转头看着周围,却发现每个同学都面色如常,仿佛那粒米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大家有可能默契地选择不揭穿吗?我不相信。不提别人,单说坐在我身后的茉莉就不可能放弃这大笑一场的机会。 我扭过头悄声问她:“你看见了吗?” 茉莉是个雀斑姑娘,带着可笑的牙套,说话嗓门很大。我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喜欢她,除非她生气时用铅笔戳我的背。 “看见什么?”她问。 我指了指苔西小姐:“那粒米呀!” “哦,”她无所谓地瞥了一眼,“看见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茉莉莫名其妙地歪了歪脑袋:“有什么奇怪的?兴许是个米粒形的唇钉。” “绝对不是!真的是米!”我开始烦躁起来。苔西小姐是不可能打唇钉的,何况那百分之百、如假包换是米粒。难道只有我为此纠结吗? “好吧好吧,就算你是对的,然后又怎么样?”茉莉问。 “为什么没有人提醒她?” “为什么要提醒?”她仿佛听了个笑话。 我呆住了。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苔西小姐恰在此时叫我的名字:“乔尼,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慢吞吞地站起来,求助地四下张望。没有人给我递眼色。于是我只得问:“哪个问题?” “哈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他们倒知道笑了! 直到下课我还闷闷不乐。苔西小姐收拾起课本,敦实的身形朝教室门口移动过去。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虽然她不明白我的好意,但我还是决定尽己所能地帮助她。 “这个借我一下!”我不由分说地抓起茉莉放在桌上的苹果,无视她恼火的大叫,追着苔西小姐飞奔而去。 “苔西小姐!”我气喘吁吁地拦住她,“这个给你吃。” 她显然很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想给你吃!”我努力地把苹果往她嘴边凑,还差一厘米…… “乔尼,”苔西小姐后退了一步,担忧地看着我,“你今天很奇怪。” 奇怪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啊!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给我辩解的机会。茉莉怒火冲天地追了过来,夺回苹果,像被抢了蛋的母鸡般拼命用铅笔啄我。 等我好不容易逃出她的攻击范围,苔西小姐己经走远了。 我沉浸在一种莫名焦虑的情绪里,仿佛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踏不着地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小小一粒米搅和得如此心神不定。它就像管弦乐团圣诞演出中的一个错音,像屁股下的坚果壳,像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的触感,像茉莉削断的铅笔尖,让我的心脏颤颤悠悠地乱跳。我没完没了地反复自问:难道真的是我不正常? 难道下巴上的残渣在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合理的,而不合理的是我的认知? 说到底,什么是合理的呢? 小的时候,我把父母告诉我的一切当作真理,比如一厘米比一英寸要长。直到我发现他们记反了。 也许这一次也是他们错了? 午饭的时候,我故意挤了一点番茄酱,用指头抹在自己下巴上。 我将脑袋扭来扭去,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后还真的有个同学拍了拍我:“哥们,嘴擦一下。” 我如获新生,狂喜地一把揪住他:“你看见苔西小姐的下巴了吗?” “什么下巴?”他皱起眉。 “苔西小姐的下巴上有一粒米!这么大!”我比划给他看,“可是没人让她擦嘴。” “真的吗。”他不咸不淡地接口。 “你不觉得很荒诞吗?下巴上有东西,是有权被提醒的吧?”我迫切地寻求认同。 他就此深思熟虑地沉思了一会儿。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考虑的,只能耐着性子等他的答案。 最后他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我欢呼一声,一跃而起,冲过去找苔西小姐。我一秒都不想再忍下去,我一定要告诉她。 苔西小姐已经吃完饭了,正在走出食堂。我叫住她,定睛一看,那粒米还若无其事地粘在原处。 换言之,这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我抱着一种救世主的悲壮,庄严地措辞:“苔西小姐,有件事你必须知道。你的下巴上,有一粒米。” …… 预想中的羞愧与感激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苔西小姐平静地、甚至有些茫然地反问我:“所以?” “……所以?”我脑中一片空白。 “这妨碍到你了吗?” 我愣住了:“严格来说倒也没有……但是……” “这妨碍到其他任何人了吗?” 我的背上开始出汗:“苔西小姐!请听我再说一遍!你的下巴上——” “有一粒米。我听见了。”她微笑着点点头,那该死的米粒随之危险地颤颤悠悠,却就是不肯脱落,“乔尼,你太焦虑了。” 我岂止焦虑!我觉得自己快要室息了! “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产生情绪彼动,是不成熟的表现。”她温和地、语重心长地说,“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算这粒米不抠下来,你会因此而产生损失吗?” 我冷静下来想了一想。 我并没有损失。 是的,即使这粒米一辈子长在她的下巴上,我也不会掉一滴血、丢一块钱。 就像圣诞乐团的错音,就像茉莉削断的铅笔,损失都是他们的,与我并无关联。 可我无法忍受啊! “不行,我受不了。”我几乎是呻吟着扑过去,试图抠下那粒米。然而手臂刚刚伸出,就被苔西小姐牢牢抓住了。她的劲儿比我大,抓得我动弹不得。我哭了。 苔西小姐替我抹去眼泪,宣布道:“我不会弄掉这粒米的。这是我给你上的最重要的一课。” 我紧盯着那粒米,努力地深呼吸着。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发现,这世上还存在许许多多的不平衡、不完善、不合理,但它们并不会为你而改变。”她温柔地说,“它们会永远存在下去,你必须学会与它们共处,才能获得心灵的平静。” 我依旧盯着那粒米。一分钟、两分钟…… 我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泪水也风干了。 我忽然想到了很多,关于存在于不存在,合理与不合理。 我感到自己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生。 是的,这粒米会永久地存在下去。直到明天,直到下一年,直到我毕业、长大、老去,它都会牢牢地粘在苔西小姐的下巴上,扎根在我的人生里。 【完】 焦虑 清蒸山海 尴尬+焦虑+清蒸山海+拖延 作者:七英俊 清蒸山海 《清蒸山海》作者:七英俊 【一】招摇山 山海经中有一图召摇山。 这是一座神奇的山,山上有三种特产。 首先是一种叫祝余的草,适台切成碎段,加盐炒鸡蛋,喷香。吃了之后就不会感到饥饿。 其次是一种叫迷穀的花,佩戴在身上会发光,可以照路。 最后是一种野兽,叫牲牲。 牲牲平时宅在窝里,用四肢爬行觅食。 但它有时也能像人一样用两腿走路。 要捕捉牲牲,是大吼一声“你爱豆被黑了“,它就会两腿冲出来。 切成大块五花肉,葱姜爆炒,加糖与酱油红浇收汁。吃了之后脚下生风,奔走如飞。 相传迷妹们追星之前都要去拜山,集齐这三种圣物。用祝余草忘记饥饿,戴穀花以免接机时迷路,吃牲牲保证跟紧爱豆步伐。 招摇山因此后世称为迷妹圣山。 【二】夸父 传说有个人,叫夸父。 夸父有个偶像,叫日。 夸父非常迷恋日,不落下日的田可一场演出。 有一次,日的通告安排实在太紧,夸父为了追上他,事先去了一趟招摇山。他吃了祝余草,戴了迷穀花,还吃了牲牲的腿肉。 日乘车超通告,夸父就追着他跑啊、跑啊,跑了九九八十一天。 结果,夸父虽然感觉不到饥饿,最后却还是因为缺水而死,临死前还挥舞着荧光棒。他的迷弟心打动了上苍,手中落下的荧光棒化为了一片桃花林。 夸父虽然没有追上爱豆,但他的速度和耐力却创下了人类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当然,祝余草和牲牲肉现已列入奥组委禁药名单。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追逐偶像不一定有结果,但追逐的过程中,一定要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三】基山 基山是一座听名字就不怎么正经的山。 这座山的向阳面有很多玉石,背阳面则有很多怪树。 基山盛产两种动物。 一种叫猼訑,长得像羊,但是有九条尾巴,四只耳朵,眼睛长在背上。 捕获猼訑的方法是准备一只麻袋,站在它正前方,等着它自己跳进麻袋里。 反正它眼睛长在背上。 九根尾巴切成薄可透光的片,文火炖黄豆,鲜美不可言说。剩下皮毛穿在身上,会变得无所畏惧。 还有一种鸟,叫[尚鸟][付鸟],读作gfu。这是一种听名字就不怎么正经的鸟,有三个头、六只眼、六只脚、三只翅膀。 捕捉[尚鸟][付鸟]的方法是准备一只麻袋,悄悄接近它,然后猛地大喝一声。它就会受到惊吓,因为三个头三只翅膀无法分配而把自己摔进麻袋里。 [尚鸟][付鸟]适合水煮后白斩蘸酱。吃了之后,睡觉时就再也不用躺着了。 从前有个将军,冒险去了趟基山,归来之后立即变得骁勇善战,威名赫赫。 将军战而无畏,而且打仗的时候可以站着睡觉。敌军准备夜袭,却看见将军直挺挺站在营地,日以继夜地不睡,不禁吓破了胆,都传言此人是星宿下凡。 久而久之,老百姓亲切地称这个将军为——基神。 【四】亶爱山 亶爱山离基山只有三百里。 这个山非常险峻,水流湍急,草木不生,难以攀登。 但是山上有一种长得像狸猫的野兽,叫类。 这种兽是雌雄同体的,据说人吃了之后,就会消除妒忌心。 皇帝好色,后宫收了无数美人。皇后妒忌心很重,每次听说皇帝去了别的妃子那儿,她就会对他实施冷暴力,让皇帝心很痛。 为防后宫起火,皇帝决定派人去抓一只类。 这个人选就是那个被称为基神的将军。将军战功赫赫,手握重权,令皇帝十分忌惮。 皇帝道:“反正就在基山旁边,你去过基山,想来去亶爱山也不成问题。” 将军一声不吭去了,数日后成功抓了一只类回来。 皇帝为了骗皇后吃下,不借亲自下厨,号称是炖了一只老母鸡,给皇后美容养颜补身子。 皇帝站在热锅边守着汤,汗如雨下。 终于似乎炖烂了,他下意识地拿勺子尝了一口。 皇帝道:“……要死。” 他端给皇后,皇后不疑有他,开心地喝了一碗。 皇帝心中自我安慰,自己只喝了一口,再说这药效是正直的,即使发作了应该也没问题。 三天之后,皇后在后花园转悠,突然看见淑妃手下的小宫女,从背后将一个新入宫的婕妤推下了池塘。 放在平日,这种事她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这一天,她竟然不由自主地纵身跃入池塘,身手矫健地一捞一托,把人托上了岸! 宫女惊呆了,婕妤也惊呆了。 皇后站在水中,湿淋淋的头发半遮住了眉眼。 宫女和婕好……突然有点小心跳。 皇后变了。 从前她看见漂亮小姑娘总要暗中比美,如今第一反应是上前搭讪。 后宫佳丽三千,转眼大半被攻略,天天围着皇后转,眼中再也没有皇帝。 后知后觉的皇帝终于回想起来,那野兽,好像是雌雄同体的。 皇帝道:“……要死。” 皇帝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不过,他喝的那一小口迟迟没有生效,皇帝就渐渐消除了警惕。 直到一个月后的早朝,他看见自己忌惮多年的将军英姿勃发地走上殿来。 皇帝沉默良久,淡淡一笑首: “爱卿快上前来,朕给你看个宝贝。” 【五】猾裹 尧光山上有一种怪兽,叫猾裹。 猾裹长得像个人,只是身上有鬃毛。 平时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冬天会睡觉。 叫声像砍木头一般,很有穿透力。 人们都说,如果见到猾裹,就代表着有繁重的劳役。 后世的人给它取了个别称,叫老板。 开水烫掉鬃毛,切块,加糖油炸染色,加葱姜蒜、老抽一勺、加班的烟蒂一打、打回的报告灰烬三钱,文火娴三小时。 【六】凤凰 有座山叫丹穴山,盛产金玉。山上有种鸟,叫凤凰。 凤凰羽毛非常绚烂,有五彩斑斓的花纹,晃眼。 凤凰是一种政治非常正确的鸟。 头上的花纹是个“德”字。 翅膀的花纹是个“义”字。 背上的花纹是个“礼”字。 胸口的花纹是个“仁”字。 腹部的花纹是个“信”字。 凤凰经常自己唱歌跳舞娱乐。见到这种鸟,通常代表着天下一片和平喜乐。 后世的人给它取了个别称,叫春晚主持人。 【七】求如山 求如山是滑水的发源地。 滑水中有一种鱼,叫做滑鱼。长得像黄鳝,但背是红色的。 加葱姜蒜翻炒,倒入料酒老抽,洒白糖胡椒粉,炖至收汁。 鱼会发出一种声音,像人的唔哝低语,很缠绵。 滑水中还有一种动物,叫做水马。基本上就是一匹马,但腿上有花纹,还长着牛尾巴。 水马也会发出一种声音,像人在叫喊,很激烈。 相传东瀛国有一批特殊行业的女优,出道前都会特地前来模仿学习。 后来还有一批非特殊行业的声优,也会前来偷师,据说水平必须达到被滑鱼水马当作同类,才能出道。 因为水马很难捕捉到,所以他们学成之后的作品,俗称抓马,又名斗拉马。 东瀛人追求细节的敬业精神真是令人敬佩啊。 【八】仑者山 仑者山上有一种神秘的树,叫做白?,后一个字念作gao。 白?的树干纹理是红色的,还会流出一种红色的树汁。 这种树汁非常厉害,可以将白玉染成血色。 皇帝有了将军的战斗力加持,治下十分太平。加上后宫最近风调雨顺,皇帝心情很愉悦,就开始琢磨一些骄奢淫逸的东西。 皇帝非常喜欢玉,尤其喜欢血玉。 他听说有这种树汁可以染出血玉,大喜。 但是呢,白?出汁很慢,在树干上划个口子,要等十天半月才能收集一小瓶。 皇帝就让人四处搜罗,劳民伤财,眼看要变成不务正业的昏君。 将军看在眼中,很是着急。 有一天,皇后让人给将军传了个小纸条,上面如此这般地出了个主意。 将军赶紧安排了人手,去大街小巷上散播一个传言:这种树汁,很好吃。 树汁是甜的,因为流得慢,收入瓶中时水分都蒸发了,所以质地很粘稠,吃起来有嚼劲,很q,像软糖。 大家听了不信,各自尝了尝,没想到竟是真的美味。 混合梅酒,加上捣碎的冰搅拌,红得晶莹剔透,是不可多得的消暑甜品。 一时之间,仑者山上排队挤满了喷树汁的人。 因为消耗太快,活活把树折腾死了。 皇帝再也没有血玉玩了,很伤心,大怒道:这天下人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后世把这个故事总结为一句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后来,将军派人送了重礼给皇后,并询问她如何得知这个奥秘。 皇后微微一笑道:“有一回我戴上树汁染的丝巾,闻着特别香甜,好奇之下舔了一口。” 因为皇后无私救国的举动,后世亲切地称那条丝巾为,红领巾。 【耿山】 耿山是一座听名字就很耿直的山。 耿山上草木不生,但盛产水晶和大蛇。大蛇切段,放老抽、料酒、姜片腌制半日,热锅油炸至金黄,撒上椒盐可食。 耿山上还有一种怪兽,像狐狸却长着鱼鳍。 这是一种耿直的兽,名字叫朱獳(ru)。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叫声就是“朱獳”。 相传区种野兽出现的地方,就会发生恐怖事件。 据历史学家深入分析,成因可能是人们听见它的叫声,就会陷入“谁骂我”“你骂的”“找抽吗”“来啊”的恶性事件中。 【阳山】 阳山上有很多岩石,不生草木。 山上有一种化蛇,长着人的脸,豺的身形。 化蛇不仅长了翅膀,还会低伏蛇行,是一种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生物。 时不时还会发出叱责的声音。 后世的人给它取了个别称,叫妈妈。 不可以抓,会死。 【翼望山】 翼望山寸草不生,却盛产金玉。这座山上有两种动物。第一种叫讙,擅长模仿百兽的叫声。第二种叫鵸?,经常发出笑声,传说吃了能治疗梦魇。 有户人家最近添了个小儿子,但这小儿子常在夜里毫无缘由地啼哭不止。郎中来看了,只说是梦魇所致。这家尚算家底殷实,老爷心疼小孩,就找猎人去翼望山抓一只鵸?回来。 一个月后,猎人带回了一只怪模怪样的野猫。野猫只剩一只眼睛,却长了三条尾巴,竖在身后慢悠悠地摇晃着。 老爷看着它一脸发懵:“你抓了个啥?” 猎人戳了戳野猫,道:“叫呀。” 野猫懒洋洋地开口,发出一阵气沉丹田的雄浑笑声:“嚯哈哈哈哈。” 猎人道:“错不了,是鵸?。” “……” 老爷道:“古书记载,鵸?是一种鸟。长得像野猫的是讙,擅长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 老爷很失望:“算了,抓一趟也不容易,把这畜生宰了吃吧,没准也有奇效。” 猎人抓着野猫的后颈将它提起来,野猫惊慌道:“嚯哈哈哈哈。” 倒是这家夫人起了善心:“就当猫养着解闷,也挺好。” 这只讙从此在这家住下,平时没人管它,它就在院中寻个隐蔽处躲起来,眯着独眼晒太阳。偶尔帮忙抓两只耗子,被下人搂着顺毛。 一日它悄无声息地四处溜达,不知怎地竟寻到了那小儿子的卧房。小小的婴儿刚喝了奶,半张着嘴睡得正沉,忽然惊醒过来,便与跳上床的三尾猫面面相觑。 讙虽然可模仿百兽,但在翼望山上只听过鵸?的叫声。它开口道:“嚯哈哈哈哈。” 那小儿子盯着它,慢慢皱起脸,撕心裂肺地啼哭起来。 下人匆匆赶进来,讙被他们抱了出去,还听见侍女道:“以后千万别放它进这间卧房。” 结果它却像是与人杠上了,从此时常徘徊在门窗外,默默看着侍女哄孩子。 小儿子的梦魇之症没得到治愈,依旧夜啼不止。 因此一天夜里,大家没听见哭声,反而很不安,提了灯进去探看。 只见那讙卧在婴儿旁边,三条大尾巴在襁褓上慢吞吞地扫来扫去,口中正哼着童谣,调子与侍女口中的一般无二。 这怪猫从此获得了陪孩子睡觉的特权,直到小少爷渐渐长大,和它在院中你追我赶,杠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 清蒸山海 拖延 尴尬+焦虑+清蒸山海+拖延 作者:七英俊 拖延 《拖延》作者:七英俊 【一】 再过三天,陈家后院那棵巨树就要彻底倒了下来——又或许是四天。 没人说得出那棵树是哪一年长出来的,也没人知道它为何长着长着就歪了。老陈八岁那年,歪树已经歪到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快要偏斜到压着屋顶了;可又毕竟没有真正压到,总还差着了一两米。 老陈小时候喜欢学他爷爷,光着膀子在院中纳凉,抬头就能看见那树遮天蔽日的狂放枝叶。它长得那样大,又弯得那样低,简直像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要将屋子抓拢到掌心。 老陈问爷爷:“咱俩为什么不把那树砍了?” 爷爷说:“你当容易?那么大的树,砍了倒下来,能把屋子压塌了。得叫大吊车来,三层楼高的大吊车,锯一段吊走一段,那也得分好几次——咱这儿哪来的大吊车?你说要砍,那你去找?人工费不是钱?你说要砍,这钱你出?” 八岁的老陈不吭声了,他没钱。他也不知上哪找大吊车。 【二】 老陈十八岁那年,巨大的歪树歪得离屋顶只差半米了——他爹用尺去量过,53公分,四舍五入就是半米。这一年老陈爷爷走了。老陈亲耳听见他爹嘀咕:“有福啊,没在他这代倒了。” 他爹跨着脸去后院抽烟时,老陈再一次问了:“咱们什么时候砍树?” 他爹说:“你想砍就砍,法子你想,钱你出。” 老陈说:“砍不了树,搬家总行吧?” 他爹说:“你想搬就搬,房子你找,钱你出。” 十八岁的老陈还真跑去打听了附近城里的房价,回来之后消停了。老陈在十八岁这年学到了重要的一课:不想揽事就别提出问题,谁提了谁就输了。 可是不提也没用,那树越长越大,越压越低,秋风起时一夜间能用落叶将屋子埋了。他爹不得不搬梯子上去劈掉些小枝娅,聊胜于无地减缓它歪倒的趋势。老陈知道他心里怎么打算的:只要别在他有生之年倒了便好,谁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三】 老陈二十八岁娶了媳妇。 媳妇过门第二年生了小陈,开始操心:“那树要倒了。” 老陈听了头两个字就开始憋火,等她说完“倒”字更是暴躁:“不关你的事,管那么宽作甚?” “话不能这样说。”媳妇跟他理论,“我不是你家人,你儿子也不是你家人?他从小被树挡着晒不着太阳,将来长成个矮子。” “我爷我爹以及我都是这么长的,不也好好的。”老陈希望她少说两句。 可她偏要触他的忌讳:“就算这样,那树已经歪成四十度角了,再过个十年八年就得横过来,到时我们谁也别想活——” “十年倒不了!我精确计算过它倒下的速度及加速度,至少也要十一年。”老陈说。 老陈媳妇就此沉思了一下。 老陈媳妇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那就给了我们至少十一年来想法子,兴许这十一年有什么变数,村子购置了大吊车,或者那树自己让虫蛀没了。” “那树是不会消失的,你烧香拜佛也不会。”老陈媳妇冷静地指出,“我不懂,不就是出一次钱,跑一趟路,去城里找工人和吊车来,这么点事你们拖了三代?” 老陈感受到了心脏的刺痛:“你闭嘴,你不要再说一个字!你不知道吗,我每天单只是应付自己心中对它十一年后倒下的担忧与恐惧,就已经筋疲力竭了,哪还有精力去砍它?” 老陈媳妇儿就此考虑一番,觉得果然应该体谅老陈,便不再说一个字了。 没人敢再提那棵巨树,连小陈上去爬了两次都被老陈打老实了。陈家上下从此对那棵笼罩在自家屋子上方咫尺之距的东西视而不见,万不得已要提起时,便用“那东西”做代称。 【四】 老陈四十八岁那年,老陈他爹死了。死前他抓着老陈的手说:“总算没倒在我有生之年,靠你了。” 老陈说:“傻x。” 老陈他爹大笑一声,心满意足地咽气了。 老陈他爹下葬后,老陈站在院里抽烟,抬头看着那树悲从中来。 陈家世世代代都出生在这棵树的阴影下,抬头就能看见这个宿命的结局。它取代了太阳的光辉笼罩在他的头顶,以每年的四至五厘米的庄严速度无可置疑地歪倒,像负着预言降世面的神祇。 每个人都知道会有那一天。每个人都想过去阻止。每个人都心算过一笔账:进城出城,一些焦头烂额的奔波和口舌,一大笔开支。付出这一切,树就能运走。老陈边想边观察那树,陈家人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对着那树练就了非凡的眼力,一根烟的工夫,它又离屋顶迫近了那么一点。 老陈觉得上天实在不公,那树没倒在三十年前,也不倒在三十年后,偏要在他当家时倒。大清亡了有人骂光绪么?没有,他们只记得溥仪。 【五】 老陈非常不甘心。老陈又去量了量那树的歪倒情况:它离屋顶还差四厘米,最多再撑一年。 但是慢着,他却没有考虑近年降水量下降对土壤松动程度的影响。老陈关起门来把这个阻力放进公式里,重新演算了一遍,发现它可以撑一年多两个月。 老陈今年四十八岁,一年多两个月以后,离五十岁差三个月。离咽气固然早了些,但“五十岁”这个概念仿佛有一种重量,一种深刻的立意。只要过了五十,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老去了,家里的担子也该交给小陈了,退位让贤。 老陈越想越觉得有理,当晚在饭桌上便宣布道:“我爹死前告诉我一件事。” 老陈媳妇说:“什么事?” 老陈说:“我出生前他找人算过,说我八字不好,要改一下生辰。所以我其实比身份证上大半年。” 老陈媳妇说:“你爹的临终遗言是你比身份证上大半年?” 老陈严肃道:“没错儿。” 老陈媳妇摔碗走了。老陈一点不动摇,对小陈语重心长道:“今年我四十九,明年我就五十了,老了,不当家了。你好好领悟一下。” 【六】 小陈回去后果然认真领悟了一下。隔天他问:“那你四十九就还当家是吗?” “技术上来讲是的。” 小陈道:“好的,我懂了。” 说完扛起斧子就冲出门去。 老陈撕心裂肺道:“站住!畜生!”小陈充耳不闻,抡起斧子对着那巨树一阵猛劈。那树干粗壮得一个成人抱不过来,奈何已经老了,酥脆了,愣是叫他劈出了一大道口子。老陈赶到时为时已晚,只好跪在地上哭嚎道:“你干了什么!” 小陈扔了斧子,冷静道:“据我目测,现在它歪倒的速度已然加快了一百倍,三到四天之后就会完全倒下,这主要取决于三四天的降水量。三四天后你应该还没过五十,仍是你当家。” 老陈道:“孽障。” 小陈谦虚道:“一般一般,只将咱家祖传的学问学了些皮毛。” 【七】 老陈踉踉跄跄爬起来,支着脖子抬头看树。 再过三天,陈家后院那棵巨树就要彻底倒下来了——又或许是四天。 小陈开始扳着手指给他分析:”从这儿赶到城里需要半日,找到吊车办理手续,又需要半日。此外还要找些工人,能爬上树去将它砍成一段一段的,还要跟他们谈好价钱,再带他们回来一一回来的路上跟着吊车和工人,必然更慢,需要一整天。只要树在第三天还不倒,而工人和吊车不捅娄子,能在一日内把树弄走,那就还有救。” 小陈说完,总结了一句:“你现在就拿钱动身,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力挽狂澜。” 老陈看着他儿子。 祖祖辈辈都那样心安理得地寄希望于后人,坚信真到那一天,最后一代后人一定会去做他们来做的事。他们却不想一想自已这样的人能生出怎样的后人来。老陈想着就笑了。 【八】 老陈当晚仍然出现在了饭桌上。他媳妇儿子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媳妇想问什么,老陈举起筷子道:“谁问谁去。”于是他媳妇不吭声了。 老陈痛快地吃了顿饭,看了集电视剧,然后回房睡觉。 凌晨三点,老陈出门,走到后院,摸黑慢吞吞地爬上那棵大树,随便挑了根树枝系上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 屋里的灯突然亮了,他媳妇和小陈发现他失踪,开着手电筒出门来找。小陈鬼使神差地往树上照了照,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往上爬。 老陈喊:“别过来,让我死。” 小陈边爬边喊:“爹呀,一切都好说,你不想管树就不管,何必搭上性命?” 老陈混乱地摇着头,只是说:“你不懂。”老陈觉得这棵树的根须缠绕着祖宗的血脉扎进了自己的脊椎,榨干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与迈出一步的勇气。他再也不愿多解释一个字,径直把头伸进了绳套里。 哗啦一阵巨响,摇摇欲倒的巨树终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轰然压向了陈家的屋顶。 【九】 晨光熹微时,老陈家三人并排坐在屋子的废墟上沉默不语。 片刻后老陈媳妇疲惫地说:“人还在就好。” 小陈说:“对。”老陈点点头。 三个人并肩望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谁也没再说话。 老陈打定了主意不开口说一个字。任谁也没法从他嘴中掏出这个问题:我们接下来住哪儿? 他不能问。谁问谁就输了。 【完】 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