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宗师》 分卷阅读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 书名: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文案 【女主穿越】【黑心小白兔武师x怂浪哈士奇大佬】 十年前 上海街头 女孩儿光着的脚踩在他鞋面上,站着不及他坐着高,哭着求他收养 他要北上发展,一心狠,扔给了一位混迹武林的朋友去教养 十年后 天津大宅 一只涂着红指甲油的脚蹬在了他脖子上,悠哉悠哉的翘了翘脚尖 不许他再看书,咬着手指吃吃笑骂:“老东西,你装什么装!”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嵇,江水眠 ┃ 配角:戏精甲乙丙丁 ┃ 其它: ================== ☆、引狼 法租界和天津的老城区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左半边是矮楼瓦房旧胡同,灰秃秃中偶尔有些黯淡的红色绿色的招牌,人头攒动泥泞不堪,叫卖声喇叭声骂架声不绝于耳,多听一会儿就要人头昏脑胀。 右边是洋房花小广场,一片干净清新的绿色里,白色的牌楼和金光闪闪的大饭店招牌,靠着梧桐与草坪的小路修的齐整,住在里头的人却没几个需要走路的。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左边胡同口有一老字号的茶馆,右边正对有天津新开的一家名流凑热闹必去的咖啡厅。 卢嵇坐在一楼卡座内,倚着靠背,帽子放在桌台上,眼前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相片纸。 司机还在外头停车等着,卢嵇手指敲着桌面,一会儿,忽听见咖啡厅的玻璃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两声。咖啡店的女招待往往比咖啡有名,都把自己瞧得跟角儿似的,前台那里女招待似乎很傲气说了几句蹩脚的法语,他微微偏头看去,就看到窄窄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对着那女招待的法语有些茫然。 那是个白的发光的女孩儿,穿着青绿的薄袄裤,白袜浅口布鞋,外头套着件褂子,身材娇小,一根软细的辫子搭在肩上。 身后背着窄平的长箱,像是装着一把古筝,几乎要有她高,蒙皮的箱面有些破旧的痕迹。 她半天也没说清楚自己要找谁,女招待不耐烦的换回了天津话,想把她赶出去,卢嵇拦住了走过送水的另一个女招待:“门口那个小辫子,对对就是那个跟卖鸡蛋似的小丫头,是我请过来的,你带她过来就是了。” 过一会儿,就看着踩着高跟鞋的女招待满脸标准微笑,把女孩儿领来了。 女招待忽然想起了卢嵇在外的名声,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一脸局促的少女,神情忍不住微妙起来。 卢嵇拈起照片,和眼前那个捏着衣摆的少女比对了一下。 怪不得她师父给了照片。若是在街上偶遇,卢嵇怕是认不出来。 不论是十年前能被他单手拎着上街的身高,还是三四年前来的时候剪短头发穿着马褂短袄,都让卢嵇一直有种可怜兮兮,营养不良的感觉。 而眼前的人,却皮肤白皙,跟小兔子似的清澈眼神,细窄双眼皮,素净清秀又……土鳖。 嗯,土鳖这一点还是原汁原味。 卢嵇打量了一下。而且三四年前这个身高,现在还是这个身高。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发展前景了。 也只有那张脸,稍微有点像少女的样子。 算来,她已经有十七了,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似的。 对面女孩儿咬着嘴唇笑了笑,似乎很不能适应这放着音乐的咖啡厅,谨慎道:“是卢先生?” 这样的口气使得卢嵇愣了愣。原来他与江水眠是这样疏远的关系了么? 不过这些年,他见江水眠的机会也不多,在孩子眼里,他成了个越隔越远的陌生长辈似的人也有可能。 卢嵇满心亲近的话语说不出来,一身深灰色西装,往后倚了一下:“江水眠?我都快要认不出你来了,快坐吧。” 卢嵇看她实在是局促,安慰的笑了笑,江水眠望着他的脸似乎傻了一下,呆呆的将长皮箱立在桌边,坐在了皮沙发上。 也不怪江水眠要呆,连那拿着菜单来的女招待都差点踩着高跟鞋崴了一下脚。 卢嵇的相貌不说在天津,在南北也都是有点名气的,他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短发微卷,梳分头也总管不住,干脆放任自我,任一部分头发垂下来,最近头发长到了耳朵半截的位置,更显的散漫。不笑的时候唇角也似乎微微弯起,让人分不清他是赞许还是嘲讽。 在民国初年,不论男女老少大概总觉得男人该有沉稳或波澜不惊的样子。 卢嵇坐没坐相,逢处便瘫,身上不靠谱或不正经的气息太浓厚。 有这样耀眼的一张脸,不论是疯子还是浪子,很难不招女人喜欢。 但……卢嵇不讨女人喜欢,实在是因为他还尤以没文化出名。 穿着西装和好皮囊的无知绿林。有人是这么评价他的。 若说民国报纸偶尔评几个民国出众的美男子,大抵卢嵇是里头唯一一个以闹笑话出名的。他在公众场合说错过英语法语,读错过绝句名诗,乱用过成语和引用……还沾沾自喜。 “你们家孩子出去留学,学成个卢焕初”大概是损人最难听的话之一了。 再加上卢嵇对外动不动吹嘘自己五个美人姨太太,又传闻无数人跟他有风流的烂账,好像也没看他干过什么烂事儿,人渣加文盲的名声先传出来了。 不知是圈子里哪个才女先开口骂:“谁要是跟了他,那可真是肤浅的连皮子地下深半寸的烂都看不见了。” 搞的不少名媛也罢才女也罢,听了这评价面子上再也不好跟他来往,心里总有点……觉得可惜了。毕竟还有脸不是么。 那女招待纵然被卢嵇的笑容迷得神志模糊了一下,也当即可怜了一下对面那个涉世不深的乡下小姑娘。 卢嵇勾唇:“你喝什么?” 江水眠两只白净的手放在桌面上:“啊……我、我不知道。” 卢嵇看见她指尖居然有点染过凤仙花的浅红,有点恍惚。他还总觉得她还是个没懂事的半大丫头,张口就道:“那就牛奶吧。” 卢嵇挑眉:“你怎么来的天津?你师父呢?” 江水眠:“我坐火车从苏州来的。不过、火车没有通到城内,我又坐了驴车来的,昨天刚到。” 卢嵇皱眉却仍然唇角带笑:“你师父来的信里怎么也没有说明,早知道便要人去接你了。你来之前,师父还说了什么?就送你一个人过来?” 江水眠两只手抠着桌沿:“师父就说让我来找卢先生。说世道不安生。” 卢嵇笑:“早就说让你留在我这儿,他不肯。如今又要你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他可也真心大。” 卢嵇手指在相片纸上滑过去,他心里早有些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 计划,就是有那么点难以启齿。 江水眠小时候还是挺早熟的,只是长大后被她师父养的愈发单纯了。 这个年岁的姑娘,往往听话又容易轻信,也不会不听管教乱闹事情。 卢嵇心里又想:往后世道这么乱,若江水眠离了他又容易在外头吃了苦。 卢嵇跟宋良阁认识很多年了,江水眠叫宋良阁一声师父,是宋良阁收养带大的,既然她师父在信中提及此事,也就算是长辈首肯,而且他觉得这样也好。 卢嵇使出自己装门面的那点技能,浅棕色的瞳孔盯着江水眠,笑起来:“你当然可以住我这里来。不过总要有个说法吧,你算是什么身份住进来?” 江水眠抬起头:“要不,我做长工?” 卢嵇:“……” 卢嵇被她淳朴的农工思想折服了,心里感慨:傻点好,省的自作聪明搞事情。 江水眠:“那您家里缺什么人啊?” 他面上风轻云淡装无谓,心里咬牙闭眼的说出了五个字。 卢嵇:“缺个姨太太。” 来送牛奶的女招待差点手一歪,泼卢嵇脸上。 你特么都五个姨太太了,你是不是还要凑个了六六大顺,九九归一啊! 卢嵇说完后紧紧闭嘴,生怕江水眠伸手过来就是给他一巴掌。 他也觉得这场面有点不要脸了。他年纪再加个几岁,就能长出一副给她当爹似的面相了。 江水眠接过温牛奶来,喝了一口,嘴唇上一点点白色:“哦。那也行啊,姨太太都要干什么呀。” 女招待眼睁睁看着无知少女滑入魔爪,内心焦急,恨不得能摇醒江水眠。 卢嵇不可置信,仍道:“不用干什么,吃吃喝喝玩玩就好了。” 江水眠似乎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儿,眼睛亮了。 卢嵇于心不忍,提醒道:“算是相当于嫁人了吧。” 他以为嫁人这两个字说出来,江水眠好歹要有点反应。但她充耳未闻一般,似乎已经被吃喝玩的美好人生吸引,低头看了一眼牛奶:“那能每天喝牛奶么?“ 卢嵇面上死死压住嘴角,让自己千万别笑的像得了便宜,道:“要多少有多少。想要新衣服也有,想逛街也行。” 卢嵇知道,就算是有她师父的关系在,有几年前见面相处在,江水眠应该对他也没多少戒心。 江水眠倒是不太关注后头两句,又问道:“那还能出门么?” 卢嵇:“能。只是别乱跑,去不该去的地方就行。” 江水眠:“我还想练武……” 卢嵇立刻道:“家里有院子。” 卢嵇心道:你想要什么都有。 女招待看不下去,急急端着盘子跑了。 卢嵇觉得自己可能显得太不靠谱,连忙收起平日贫嘴,认真道:“不会害你的。” 毕竟民国十一年了,并没有给外面带来多少平静,战乱依旧,否则宋良阁也不会把她托付过来。 江水眠抬了眼:“那我要跟另外五个人住在一起么?” 卢嵇一愣:“另外五个?”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江水眠说的是另外五个姨太太。 卢嵇的心被这几个字冻脆了:“……” 江水眠居然知道?! 不过,要不是因为自己有五个姨太太这种谎话快扯不下去了,他也不会来找这种小丫头片子充数。 卢嵇自然不好在这里说实话,道:“不用。我会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江水眠点头:“好呀。谢谢卢先生,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卢嵇多少年没见过这种被卖了还给别人数钱的傻孩子了。 不过他也自我安慰,总亏不了她。 江水眠这个傻样、这个年纪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男女之事,每天给她钱去玩,估计她就开心的直点头,什么也不多想了。 卢嵇拍了拍桌沿的长箱子:“你没带衣服什么的?就拎着这个箱子来的天津?” 江水眠摇了摇头:“现在就剩这一个箱子,其他东西路上让人偷了。” 卢嵇心道这倒霉孩子,没人照顾真不行。叹:“昨日你来我家,我不在,他们没放你进来真是不该。既然你也无去处,便直接跟我一起回去吧。” 江水眠把最后一滴牛奶喝掉,才拿手背擦了擦嘴,跟着卢嵇往外走。 卢嵇是个混血,他个子也很高,江水眠就跟个兔子似的傍着他走,卢嵇低头瞥了一眼,总觉得长了十岁也真没什么用,他依旧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扔车里去。 结账的时候,卢嵇打了声招呼,外面黑车的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带着黑帽子的年轻男子,进来付账。那女招待望着那辆黑车合上车门,江水眠正在好奇的看车玻璃,就被一溜烟带走了。 对面的那家茶馆里,店家也探头出窗外:“刚咱们这儿喝茶的那小姐姐儿让个黑色大别克接走了,我没看错吧。” 小二正蹲在地上,拿着个茶碗给坐在地上一个汉子喂水,那汉子脸红脖子粗,嘴里嗬嗬乱叫,水全吐在了脖子上。小二抬起头来:“不能吧,那丫头不说自己穷的叮当响了么?掌柜,您给看看,万一这人好不了了,我们就是给那丫头给骗了啊!” 这人脸颊下方靠近脖子的位置有两个发紫的印记,不是别人打的,正是江水眠。 半个多时辰前,咖啡馆对面的老字号茶馆。江水眠两条腿交叉,轻浮且孩子气的前后摆动着,手里拿根筷子戳了戳眼前的茶水。对面坐着个脸憋得泛紫青的中年男人,马褂宽松,却仍然似乎有背中肌肉都要从衣服里鼓出来几分。 “怎么着?程石方,就你一个人来,不跟太后出宫似的带你那一帮子弟子,摆点什么排场?”江水眠笑道。她的白袜到宽大的裤腿之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 对面的程石方想起几年前见过的江水眠,那时候还不是今日打扮,而是个寸头短发穿着男装的小魔王。 民国才多少年,风气就败坏成了这样子! 别的地方,这个年纪早该被五花大绑拖去嫁了。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女学生么! 程石方不像她,坐的稳重,看气度就像个宗师:“这是又要大闹一场?来天津便来了,谁又没不给你活路,你都来了三个月,谁也没主动找你这个小丫头,你就要主动褶裂是不是!——你师父呢!” 江水眠心道:那是你们不知道我来了,如今知道了,不就先坐不住了么。 江水眠托腮:“师父颐养天年去了。我昨天送信去,你今天就愿意一个人跑出来,说明我没白来找。没什么,就想让你帮忙传话给栾老头。” 程石方冷笑:“传话给栾老?你当自己是个——” 江水眠隔着窄窄一条桌子,软底绣花草的布鞋一脚踢向对方的膝盖。 程石方只觉得膝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 盖一麻,凳子朝后仰去,他知道江水眠是个什么德行,说发作就发作,诡诈多变,所以两腿撑着只让身子沾了一点凳子而已。 长条凳往后翻,他本来是可以直接起身,然而江水眠这一脚,鞋底软的跟姑娘的脸皮似的,却点准了麻筋,直接让他右边膝盖一酥,身子只撑起来半截。 江水眠笑:“爷爷让你说话了?” 扑通一声,偌大茶馆里那些拿几文钱站着喝酒的车夫,和装文雅来遛鸟的散人俱是回过头来。 就看见对面穿着马褂带帽子的中年男人手扒在桌沿,扑通单膝跪地,长条凳滚出几圈去。 地上不少灰土,茶馆不比对面那侍从的鼻子都翘上天的咖啡店,做事的店家怕是历了清末的,赶紧小跑上来,背在民国前早已弓弯了直不起来,笑道:“姑娘,您这好好喝茶便是——这吵什么呀。” 江水眠一笑:“我哪里吵了,这个人赶着要来给我磕头认爷爷,我拦得住么?” 一个小丫头片子,跟天桥上说相声的似的,也占这当爹当爷爷的便宜。 茶馆店家不好说,就看着那紫脸汉子一拍桌子起身,桌案上茶壶震得叮咣乱想,杯子乱跳。江水眠嫌他不体面似的瞥了一眼,先道:“就是让你跟栾老头说一声,我没别的意思,这次回天津,我就是来投靠人的。你们就算是做了姓阎的狗也跟我没关系,别先把自己吓个半死。” 程石方犹记三四年前大疯子领着小疯子闹的洋相,脸上紫里透红又带褶,像颗会说话的老枣:“你跟你师父当年自己夹着尾巴跑了,如今闹回来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一个你师弟装的那么个会做人,一个你又想要在背地里耍阴招,就说你们这一派,从你师父就是烂根子,就没个好东西!” 程石方话说的过分。江水眠听多了这种话,没想着他骂人也罢,居然还先动手了。 那拎着壶要来添热水的茶馆店家吓的后腿半步,壶里水都洒出来不少,他心里刚想骂:这人高马大的汉子还居然打女人了! 就看那脸盘素净行为粗野的少女手一撑脚一缩,两只天足踏在了凳面上,人起身同时跟要摔了似的一倒,程石方带风的两拳落了空,她跟个铜弹簧似的人直立了回来。 茶馆店家往后急退,后背撞在柜台上,茶壶往桌上一扔,他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开武馆的上你们自个儿那闹去!店小人穷,你们还要在这儿攒局儿是吧!” 程石方两下落了空,一把拖开桌子,管它什么壶啊碗儿啊滚一地,几个喝茶的又想跑又想看戏,惹得外头那些卖菜卖糖墩儿的都往里挤,围了一圈儿人看热闹。 茶馆店家气的跳脚:“都是下九流的,给不给人活路了啊!” 这下九流三个字戳痛了程石方。 唱戏的、练武的、修脚的、卖药的。都是下九流。 唱戏的要人捧,就算是如今叫着某先生,各个有大帅夫人当座上宾,就算能买得起法租的大院高楼,也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话里带满了谦辞。 练武的虽走镖护院,后来干不下去本行只得开了武行,也不知是当师父当的被捧惯了,还是天南海北有几位大帅痴迷中华武术请去做教习,倒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只跟修道真人隔了一层皮子,挤进了上九流里。 程石方拿着个茶碗朝柜台掷去,碗儿边半分不差的磕在柜边,碎如银花炸裂,崩了半地,骂道:“老梆子,玩儿你妈蛋介!” 他骂的难听,气的店家肚子跟青蛙似的鼓皮,一个晃神,就看着两只白净的小手跟两把刀似的,剪在了紫红的脸下头。 她大步踏过桌面又跳下去,直直压的程石方往后倒退。 程石方脸色紫的发黑,旁人只觉得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抓住了他脖子,他却发出了一声岔了气似的闷哼,抬掌就朝到刚他肩膀的江水眠抓去。 江水眠脸上惯常是阴沉的愠怒与开朗的明媚,交替发作,她又笑吟吟,店家只看她抬手,白藕似的胳膊夹住了程石方的脖子,两手交握在他脑后,像是亲昵的抱揽。 两条白莹莹的胳膊晃了晃,竟夹的那程石方的头颈不受控制似的在她臂间左摇右摆。没有凌厉的拳风,没有呼喝的喊声,怪异无声的摆晃之中,不是是谁眼尖,瞧见程石方脸色发青,眼皮子灰白。 颇有艳福似的,程石方的下巴贴在江水眠软胳膊里滚了几下,紧接着是扇了两巴掌似的清脆响声,程石方倒抽一口满肺的气,挺着脖子朝后倒退两步,倚在柜台,眼如铜铃,额上充血,两条腿跟木棍子似的岔开,手在柜台上扒拉,热水铜壶翻在手上也没有喊痛,生生往下滑去,一屁股坐在刚刚打碎的茶碗上。 外头看热闹的以为怎么也要来回过个十几招,两下结束,眼睛都来不及回味,有点失望又凑热闹的喊了两声。 她嗤笑的踢了一脚程石方:“程师傅,你的混元太极包治百病呢?现在也不用你开尊口传信了,我把你打成这样,就算是消息送到了。” 店家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死人了?!” 江水眠一手老男人的油汗,嫌弃的在衣摆上抹了抹:“你见过哪个死人瞪着眼喘气。” 店家急:“你走了再死也不成。” 江水眠:“晕一会儿,起来您跟他算钱。也瞧见了,没一样东西是我打碎的。我穷的鞋子都纳不了底儿,这位是个弟子百八十号的大家,您找他准没错。” 店家看江水眠也不好招惹,立刻嘴甜:“练武的小姐姐儿少见,这本事厉害啊,好内力。” 江水眠没付茶钱,倚着柜台,拿碗还要赖杯茶喝,听见店家的说法,忍不住:“内什么力,胸锁乳突肌中下三分之一处是颈动脉窦,猛击或按压会脑子缺血,不晕也要站不稳。您练个十天半个月也成。科学习武,科学斗殴啊。” 店家:“胸什么乳什么?” 江水眠心道:得,就记住这俩字儿了。 她拎起了桌案边的长箱,不顾旁人眼光背上。 江水眠三个月前来天津的时候,就背着一个长箱,几个银元塞在领口里。还有个铁饭盒,装饭菜,吃完了在到天津的火车上借热水,涮着碗底喝。 后来见了她师弟,知道自己有了着落便扔了饭盒给乞丐,乞丐也只觉得装几个子儿晃起来比瓷碗响,才肯收。 如今已经到这儿三个月,她在胡同内已经有了住处,今日是出来办大事的的,办成了往后就不会住旧街了,她也没必要带东西。 她倚着柜台贪了两口淡茶,人渐渐散开,小二往外看:“哎哟你看对面那个大饭店的咖啡厅,门口一大别克。听说北京外商使团还有那大总统们,一共也就有车一百五十多辆,咱们天津能有一百辆就吓死人了。掌柜的,您猜这位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 车里是谁啊——” 掌柜刚想说估计是什么法国人。 话音未落,青影一闪,茶碗在案台上兀自晃悠。 江水眠奔过街,拽了拽衣摆和头发,从窗户玻璃外望见了托腮的卢嵇。 她眼里闪了闪,忍不住笑了一下,迅速收起来表情,使出十分演技,怯生生的推动了咖啡厅的玻璃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姐姐和皮皮虾都类属于天津方言。 —————————————————————————————————————— 终于开文了。 表面骚浪贱的重度恐女哈士奇vs装天真实则黄暴的黑心小白兔 两个没实战经验的【戏精】恋爱的故事 大概就是哈士奇以为自己骗了小白兔回家,小白兔装纯半天发现哈士奇下不了口,怒而撕破脸皮强推哈士奇的故事 想看风流男主把傻白甜女主玩弄股掌之间的基本可以退散了 ※惯例。不会有喜欢男主的女配。双初恋。全程1v1,无误解吵架感情虐,也没什么家国分离虐心。 ※我有个技能就是百分之百看漏自己的错字。每一篇发之前我都检查了无数遍,但每次都还是会有错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欢迎大家捉虫,尽量会改的! ※17:00更新。基本日更。如果过点没更,也没说明,就是那天不更。 * 还是那句老话。作者名纯属脑抽,想改名已不可能。所以,不要叫我马桶,不要叫我小孩。 叫捅爷最好。对是这个动词捅。捅姐捅婶捅姨也随意…… ☆、开枪 卢嵇总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出了一些偏差。 江水眠不知是什么时候,给了他乖巧的印象,然而最早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只是最早的那段记忆,时间久远,他只能记起十年前一些片段。 那是夏末,在昆山几十里外,深夜的山路中。 两辆驴车,一匹独行的马。老驴膝盖已臃肿,目光浑浊,在雨后道上踽踽而行。连绵的树林漆黑,水洼与头顶一点天空有几近黑的深蓝,两车一马像在一团黑雾里走。 两辆驴车内有此起彼伏哑了的哭声,混在知了声里。车外一个老头,两个汉子在哭声里唱歌壮胆。 装着煤油的马灯在车边儿闪着一团摇摆的红光。 忽地,知了声里响起了别的马蹄。 革命结束,新的民国刚刚成立,首都从南京刚改到北京,且昆山附近还算安全。可那老头仍是一抬手,停了下来。 车一停,哭声也因好奇而停,十几个小脑袋挤在两个巴掌大的车窗那里。 老头和那两个汉子都是刚被强剪的辫子,发际线到头顶,中分刚过耳,像剃了刘海的女学生头,油光锃亮的脑门在马灯下头闪。 老头从屁股头后抽出一把□□,听着对面马蹄靠近,昆山话喊道:“哪个?再不说话小心要吃枪子了!” 两匹高头大马过来,马鞍上装了铁架和油灯,灯随着踱步,吱呀呀左右乱晃。 人没看清,轻柔的慢悠悠的声音先传来,听口音是苏州人:“对勿起,我们也是赶路的。你们要往哪里去的呀?” 话声落,人也从黑暗里露出身影来。 老头和两个汉子狐疑的看着。 一个带黑礼帽穿马褂的男人,帽子下有剪了辫子后的齐肩发。二十五六上下,瘦脸薄唇,疲惫温吞,垂着眼睛一副菩萨模样,肤色白的发蓝,说话声音慢又软,粘粘糊糊的听不清,马背上挂着古筝长度的长箱。 另一个估摸二十都不到的年轻男人,有几分像洋人似的五官,微卷的短发垂在前额,俊朗的仿佛不该骑马出现在这里。唇角挂笑,眼底有光,一身骚包不怕脏的白色西装剪裁得体,有些嘲讽的望着他们。 西装男子精神大振,转头用北京话道:“肃卿,应该就是这两个。” 马褂男摘掉帽子,也露出他刚被剪了辫后的脑门,慢吞吞的在马上弓腰做礼:“你们……是从常熟买了好多小娘鱼的张家父子?哦,我姓宋,宋良阁。” 老头捏着清末留下来修了又坏,坏了又修的老□□没松手:“咋个?你是卖错了闺女过来讨?” 西装男开口,可他苏州话实在太差劲,口音奇怪的笑着扯谎道:“哎,有家里下人偷了我妹妹家的闺女来卖。有么有个姓江的丫头?” 老头:“这年头都没人入户,一群丫头没问过名字。” 宋良阁比西装男靠前几步,下了马,拍了拍褂子,微微驼背,和声和气商量道:“能让我来瞧瞧不?要找着了,北洋币、奉天币都有,哪个都能出。” 他声音轻柔,仿佛在用气发声,发音又含混,不仔细凝神听就要从耳边溜走。 老头拎着枪下车:“现在大清的币换不上价。鹰洋有的不?” 宋良阁点头:“当然有。” 他回过头:“卢嵇,你准备拿钱,别动。” 老头把驴车车门打开,宋良阁拎了马灯,站在车前头不动。 卢嵇坐在马背上,手里捏着钱袋,挑眉看了看那老头,继续用那娘里娘气的奇怪苏州口音,笑道:“你们三个人中两个拿枪,他到后头让你们给宰了,钱不都到你们手里了么?把人都带到前面来,前面灯多,我仔细看看。” 两个驴车上下来十几个小丫头,个子高的看起来都十四五岁了,最小的看起来也就五六岁,脸上都脏兮兮的,不好看清。 宋良阁挽了袖子,挤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把灯拎高,凑过去一个个的看。 他瞧的仔细,只是天生眉角眼角都微微垂着,无精打采的老好人模样。 显然是有小姑娘在后头听见了他说话,竟开始掉眼泪,对远处的卢嵇伸手喊:“舅舅。” 一时此起彼伏喊舅声,老头嗤笑:“哪来那么多小外甥女。” 有的小姑娘刘海太长,他轻轻碰了碰头发,看的仔仔细细,轻声道:“这么小的,能卖去哪里撒?” 老头拿谁也不信的谎话道:“上海建肥皂厂子哩,六岁到六十岁的女工都要的。有人专做租女工生意。” 宋良阁半晌也瞧不出来,转头问卢嵇:“多大岁数?长啥样子?” 卢嵇也怪恶心自己临时抱佛脚的吴语口音,他知道其他人听不懂,干脆用北京话道:“我也没见过啊。七八岁了吧,听说鼻子上有个红痣。你看那些哭的都不用问。在常熟的时候问过他们家老妈子,说是她爹妈心狠,给买了药毒哑了,不会说话了。” 江水眠站在一排小女孩儿里,就听懂了这句话。 她已经穿越过来快半个多月了,周边环境让她想骂娘也就罢了,她从小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一句吴语听不懂,也不敢乱开口,装了半个多月的哑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 眼前终于有人开口说了地地道道的北京话,而且七八岁,鼻子上有红痣,怎么都是指她。 江水眠犹豫片刻,猛地蹭了蹭鼻子,站出来一步。 宋良阁转头一看:“你就是江武帆的闺女?” 江水眠就只看着他嘴一张一合,也听不懂,犹豫再三,装哑巴下去什么也问不到。这两个人似乎并也不知她底细,她对远处骑在马上的西装男子道:“我没被毒哑。我不会说吴语。” 她这会儿定睛,才看清楚卢嵇。 卢嵇正把马灯拎到眼前,半边脸被火光映的透明,浅色瞳孔亮的像是能迸出擦火柴时硫火的星光。出色的五官反倒被光融了具体的模样,好像只剩下他嘴角满不在乎的笑,还有那张狂且锐气的气息,跟篝火似的让丈远的她也能感受到温度。 此时她一开口,宋良阁和卢嵇俱是一愣。 是个非常瘦小的小女孩儿,应该是这一群中最矮的一个,只擦净了鼻尖,一颗小红痣在鼻侧。 卢嵇拎着灯下马,没走过来。虽有西装得体身量修长,全都白瞎。 他偏像是不会站一样。宋良阁那是三步恨不得一叹气的弯腰驼背,他就是站不稳似的四处乱扭,江水眠觉得给他一点音乐他就能跳起巴扎嘿。 可就是扭成这样,都没破坏他身上那副公子哥的气质,卢嵇歪头笑道:“你爹妈不都是上海人,你怎么听不懂。” 江水眠反倒不怕了,突生变故,总是转机。她哑着嗓子:“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从小便只教我官话,说了吴语要打手的。” 卢嵇有点匪夷所思:“人在上海,不教南京话还教北京话?你爸妈叫什么?” 江水眠见过他们俩坐船和买卖人要填的纸片子:“江武帆,许兰。” 卢嵇单手插兜,挑眉:“那如果你父母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他们两个么?。” 江水眠抬眼:“你觉得呢。” 她真是死也认得。 卢嵇被这小豆丁说话的语气弄笑了,笑起来身子颠颠的:“哟,小丫头硬气得很。” 宋良阁揉揉眼睛,似乎犯困,直打哈欠:“你没问的了就赶紧走,还有好长的路啊。” 这两人在一块儿,一个头顶写着“骚浪贱”一个写着“没脾气”,却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东西。 卢嵇笑归笑,也不知道是谨慎还是嘴碎,还问:“说是买了药毒哑了你,怎么现在能说话。” 江水眠说的倒是实话:“家里有下人知道,把药偷偷换掉了,要我不得讲话。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卢嵇刚要再说,老头一直听不懂,不耐烦了:“问完了没有?” 宋良阁捂嘴打哈欠:“快了——” 老头抬起枪,他那两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儿子,也一个端起抢,一个拔出刀来。 卢嵇一怔,摇头笑了。 宋良阁微微偏脸,无可奈何的抬起眼来看张家父子。 老头枪口对准卢嵇,笑:“看来不是你家外甥女。不过不要紧,把身上的银元都拿出来,甭管什么鹰洋奉天,我都要。拿出来了,这小窝头你就领走吧。” 卢嵇仍拎着马灯,笑盈盈的:“这什么意思?我本来是要出十个鹰洋的嘞。你这是就跟我们开玩笑,还是真要开枪弄死我啊。枪口指着人很危险的啊。” 老头上膛,冷笑:“我开了枪,你们两个身上的钱都归我,我还能把这个丫头带走。不过我今年信了基督上帝,不爱动手,你老老实实掏出来钱吧。” 仔细一看,老头脖子上挂了个一大串观音菩萨、佛祖金像和黄梨木十字架。 宋良阁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叹着气去掏袖口:“唉,你说今儿我这是——” 江水眠早就看见卢嵇也在缓缓的将手往他西装里挪,宋良阁说到一半,他忽地先动了。 卢嵇手中提灯掉在了地上,砰的灭了,人影黑了,却又紧接着几声巨响,几朵先后不一白色的闪光。江水眠眼睛一眨,闪光之中,宋良阁背直起来,脚下一动,帽子掉落在地,飘逸的齐肩小中分一甩,人影掠去。 不止是谁被击中,像是往天上吐一大口水,血飞的很高,又浇下来。 紧接着就是几声惨叫,小丫头们尖叫着蹲在地上,往车底爬去。 江水眠窜了出去。 除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其他全倒下了。 卢嵇把枪收回去,蹲在地上掏火柴点灯,身影重新变亮,走了过来。 老头膝盖中了一枪倒在地上嚎叫,驴车上的持枪汉子脖子上开了个口子瘫坐在地已死。右边那个马背上拿刀的,膝下的老马脑袋开花,他连人带刀被压在马下,骨折了不少地方,正大口吸气,跟着他老爹合着唱。 宋良阁把一把短刀在那死了的汉子身上仔细擦净,收到马褂底下,叹:“都开枪了,却不打人脑袋。你真是不嫌枪子贵。“ 被卢嵇枪子击中的两个还都活着,卢嵇拎着灯罗里吧嗦道:“哎,你说你学武十几年有他妈什么用,不如我梆梆两下子。啊哟,这灯是什么质量,这才多高,摔一下子玻璃碎了哟。你肯定是让卖灯的给坑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你一个人上街。” 江水眠:……这人废话真多。 宋良阁千斤重的眼皮子下斜过瞳孔:“那你就别扔。让我抱个老太太,我也不会受影响。” 卢嵇耸肩:“我要两只手,一只手拿来扳击锤,否则第二枪太慢,我就让他崩了。” 宋良阁捡起帽子扣在头上,一丝不苟把自己的小中分别到耳朵后头去,卢嵇四处张望:“哎?小丫头嘞?” 俩人转头找,还没蹲下去往挤满了女孩儿的车底下看,就看着那怒骂“瘪三”“赤佬”的老头旁边,一个小丫头端着快比她还高的老□□,站在那里对着他们俩。 卢嵇大笑:“肃卿,咱俩大意了哈哈哈。小鬼丫头,知道咋用的啦?” 老头刚刚开过了一枪,没打中。 小丫头吃力的拉住扳机护圈,退弹,上了膛,对准他们。 卢嵇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把老马梯尼,江水眠知道,这年头连一战还没开始,还都是这种平头弹,后座距离长,非自动式的杠杆□□。 她拿起来就后悔了。 这俩人抓她不跟玩儿似的。 她这段时间已经精神紧张到了极限,没细想就做出这种自卫反应。 江水眠问话:“你们两个找我是做什么?” 卢嵇两手插兜,那小丫头对准的就是他。估计是觉得他有枪,比较难对付。 卢嵇勾唇笑起来:“这枪前头沉得很,你都端不住一会儿的——” 他还没说完,那小丫头就立刻顺着话放下了枪,枪口抵在地上那个想伸手抓她的老头的脑袋上。她小黑脸不算是笑,只是挤出一口白牙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 :“开玩笑。” 宋良阁:“……” 卢嵇拍着膝盖哈哈大笑:“一个七八岁的丫头,跟我们开玩笑,肃卿你听见没的,跟我们开玩笑撒哈哈哈哈!” 宋良阁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有那么好笑么?” 卢嵇跟只老鹅似的捂着胸口喘气儿,扶着宋良阁的肩膀笑的站不直,喘了几口气,笑道:“我们需要找你爹娘。” 江水眠知道这原主的爹妈在逃命,所以才会想把她卖了省的拖累。有人追过来,看来毒哑她也是怕有人查到或者怕她多说。 江水眠:“之后呢?把我交给他们?” 卢嵇笑容一下子僵了。 交给他们?不可能。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江武帆且杀了他。 如果杀了这女孩儿的父母,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良阁知道卢嵇不会跟小孩撒这样残忍的谎话,和气劝道:“先跟我们走吧,回头再说。带你去吃热汤面。” 江水眠也没什么选择,她也饿了:“好。” 宋良阁开始从口袋里掏钱,走向那个老头:“说好了,十个鹰洋。不过打死了你一个儿子,打死了一匹马,该赔钱。” 他回头看了车底下吓坏了的女孩儿们一眼,点了一下人,拿了足有十几块鹰洋,蔫着一张困乏的脸,一个一个往下扔,砸着那老头的脑门,弹到周围的泥地上。 老头已经气疯了,疼的嗷嚎乱叫,撑着胳膊似乎想起来抓宋良阁的衣服。 宋良阁慈眉善目的一脚踩在老头膝盖上,往下碾了碾。 老头跟一只虾虎似的哀嚎着抽搐了两下。 卢嵇转身走向驴车笑嘻嘻:“老头你别急,留着力气,一会儿给我开个票据。” 江水眠没走开,枪口还对着老头,听卢嵇说话,咯咯一笑。 宋良阁看她笑了,似乎觉得她有趣,忍不住低头看她。 小胳膊抱着枪已经有点哆嗦了,还是不撒手。 那个被马压住的汉子,转不了身子看不见他爹的样子,只听见哀嚎,还在喊什么:“不要杀我爹,冲着我来!” 宋良阁充耳不闻,卢嵇勾唇嘲笑,正在把马车上的车灯摘下来,留给他们自己用。 宋良阁:“小丫头,你还抱着枪干什么?” 江水眠:“杀他。” 宋良阁眼里一闪,苍白面上露出几分温柔笑意:“啊,那我要躲远一点。” 他生的一副温吞老好人模样,虽然刚刚江水眠看他用短刀杀人,却没想到这会儿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往后退了两步,饶有兴趣的样子想看好戏。 江水眠瞥了一眼马车下泪水盈盈的十几双眼睛,下定决心抱住枪,扣动扳机,微微一侧肩。 卢嵇拎着马灯,转头正看见这一幕,吓得大喝一声:“宋良阁你疯了么!” 他居然就看这一个小丫头抱枪杀人!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连人带枪弹飞了出去,掉进了树林中的水洼里。 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手臂全麻,两侧耳鸣尖锐,江水眠依稀听见了宋良阁愉快的轻笑声:“竟然还真打中了。这么近的距离,都给轰成这样了。” 宋良阁和卢嵇看着那些被血肉沾染的银元,没回头就听见了车底下小姑娘们又哭又笑的声音。 他俩一下子反应过来。 三个男人,押着两车小姑娘,走了几天的路了,中途发生了什么,不必言语。 大部分还小,倒是不太可能,但是有几个都已经十三四岁了。 怕是施暴的时候,其他小姑娘也没处躲,只能看着。 江水眠是在报仇。 卢嵇拎着马灯,奔几步急急忙忙的去寻人,枪落在中途,小泥人瞪着眼傻倒在水洼里。卢嵇一手拎灯,一手拎起人,江水眠垂手垂脚,还在往下滴水,他放下灯,拎着她拍了拍,也拍不掉什么泥水。 卢嵇有点急了:“哎,说话。” 江水眠迟钝的转了转眼睛:“别拍我屁股。” 卢嵇:“……小孩儿哪来什么屁股。”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 卢嵇:“胳膊动一动,给我看看。” 江水眠被他拎着后脖子,脚离地,知道这人是怕她被后坐力弄碎了骨头,心不在焉的提起两条胳膊来。 卢嵇没管她一身泥水,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往回走,对宋良阁喊道:“没断胳膊,好着呢。你就是个疯子,就看着一个七八岁小姑娘开枪杀人!” 被叫做疯子的宋良阁依然一副老好人样子,只是笑容加深,人精神了些:“你说我闺女要在,要能有这么出息就好了。” 卢嵇:“不吃苦头哪来的出息。你闺女若长到这么大,估计让你宠的连鸡蛋也不会剥吧。” 宋良阁脸上的那点光又暗下去:“倒也是。” 江水眠似乎给震蒙了,两只手软趴趴的搭在卢嵇肩膀上。 卢嵇安慰似的拍着她后背。 江水眠仰头看他:“不要票据了?” 卢嵇:“他估计也不是做良心生意的,我备了纸。” 他说着,从西装上口袋中抽出一张薄纸,在空中抖了抖,上头有毛笔字,写了些什么“兹转让女童江水眠”之类的字样,轻飘飘松手,落在了老头的血肉上。 江水眠:这个人有闲工夫写这没用东西,果然是个神经病。 卢嵇骑马技术远不如宋良阁,他都没法抱着她上马,只得转交给了宋良阁。宋良阁一下慌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手拿刀好使,抱人却不会,差点把江水眠扛在了肩上。 一行人转身。 十几个小姑娘从车底爬了出来,她们似乎意识到,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人,是不可能带他们走的。 卢嵇先放下一盏灯在地上,上了马,牵着马缰转了几圈,笑:“要是你们求稳妥,我建议你们还是把马扶起来,让那个还有气的男人上了车,如果他运气好能活命,再把你们卖到上海的厂子里去,你们也算能有个活干吧。嗯,不过要是我,我就会分了死人的钱,往西走二十里地,找那个基督教堂,问问他们收不收人。不过如果他们不收人,你们在外头流落着,可能还不如卖到厂子里去。” 一群女孩儿高矮不一,沉默的站在马灯旁不说话,望着他们。 卢嵇笑嘻嘻:“他们的刀和枪都留给你们了,两辆驴车还能跑路。”他手放在肩上,在马背上像个绅士一般弓腰行礼:“小小姐们,大清都亡了呀。” 江水眠趴在宋良阁肩膀上看,马走的慢慢的。卢嵇骑马跟了上来。 马灯的微光照出了漆黑森林里的一小片孤岛,小姑娘们拿起了刀,拿起了枪,却又都放下,从旁边树下捡了石头来。 江水眠听到那汉子远远喊:“我把你们安全送到上海!送到上海好不好——你们没有人护送,就等死了!”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 又骂:“妈的死娘们!娘了个臭——” 十几个姑娘站成一圈,排队砸了下去,沾血的石头顺着一双双小手往后传。 卢嵇回头看着那马灯红光已远,石头砸下去的声音还在继续,快活的吹了个口哨。 宋良阁单手抱着江水眠,不知是不能回头还是双耳隔绝一切,所有的精力放在抱着江水眠的这只手上,轻踢马腹往前走。 两马三人走入黑暗,再也看不见。 小姑娘们一身是血,在寂静漆黑的树林里站起身来,不知谁先提议道:“把钱分了,我们去教堂那边走吧。” 她们蹲在血肉模糊的老头旁边,抠着地上的银元数。 “咦……我们十六个人,正好十六个鹰洋。”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一人一个分了,拿衣袖抹了抹头脸,坐上了驴车。 驴车转了头往西边走,刀与枪抱在她们手里,黑色树林里渐渐传来了和着的歌声: “走过外婆桥,荷塘里小船相勿到,外婆白头发多了莫佬佬……” 作者有话要说:  骚浪贱与困累丧出现了。 宋良阁与浆水面只有亲情戏,但给浆水面影响挺大的。从戏份上来说算是男二。 明天17:00,有更。 ☆、寻仇 上海汇中饭店。 年轻的西装男子在前台登记姓名,他身后一步站着一个带着黑帽的褂衫男子,替他拎着其中一个行李箱。 前台的男子把纸顺着大理石的台面推过来,卢嵇随手写了个英文名字。 “先生,一共两位是吧。” 卢嵇倚在台面上,手里拿着副街头算命的瞎子墨镜,笑道:“还有个孩子。” 前台探头,才看见卢嵇身边站了个小女孩儿。头发微黄,穿着白色娃娃领的小衬衣,外头是暗红色绣花草的天鹅绒的裙子,裙摆露出一截小腿,还有蕾丝边白袜和小皮鞋。 小女孩儿看起来也就五六岁,西装男子虽然很年轻,但前台理所应当的认为是父女。对于小女孩儿头上蹩脚的蝴蝶结也有了解释——毕竟是爸爸带着出门。 江水眠仰着头四处看,宋良阁比她还显得没见识,仰头痴痴望着这座新建不到五年的超一流酒店。 卢嵇有意装出几分当爹的驾轻就熟:“再准备一张孩子睡的小床。” 登记之后便去房间。 江水眠人小,步子小,迈楼梯的时候慢了一步,宋良阁干脆拎着她,往上走了十几步台阶才把她放下。 ……这两个家伙长得高了不起是吧,一言不合就拎人。 江水眠不满的拧了拧身子,往前跑了几步,拽住卢嵇的衣袖,卢嵇握住她的手,对她咧嘴一笑。 江水眠这两天真不知道是靠着谁才好。 一个看着温吞迟钝,说话柔声和气的家伙。每天除了嗜睡就是叹气,只想着收工回家,说话的时候都恨不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却实际可能对杀人毫不在意的隐性疯子。 一个似乎在骚浪贱的外表下有些善心善意,但他平日正经的时候太少,每次他跟只鹅似的笑起来的时候,江水眠都恨不得跟身边的人大声解释“不是的,没有的,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江水眠过的很无奈。 宋良阁转过头去,打了个哈欠:“哎,那是电梯么?说是人一站上,自己就能升上去。我想坐哎。” 江水眠觉得自己是带着两个智障儿童出来办事儿。 拎着行李箱的侍者还跟在后头。卢嵇:“咱们就住三楼。先放下行李,你再自己出来坐电梯啊。” 推开房门,江水眠不管卢嵇在那儿拿小费,扑进套房内,跳到沙发上,把自己陷进了红色软皮里。 卢嵇搓了搓她额前的刘海,把她搓的跟条高速公路上探头出窗的泰迪似的,这才满意,和宋良阁到隔壁房间里去商量事情了。 不过,神经病归神经病,遇见了卢嵇和宋良阁,江水眠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从她穿越过来,就是在一处狭窄小院子内,一对男女做贫民打扮,却还带着个仆从似的中年女人,好像是带她长大的乳母。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处不烫,应当是发烧,那乳母进院子端了一碗药给她,她正要接过喝下,乳母却又一把将碗夺过。她从床上撕了一些棉絮浸透了褐色药汁,然后把棉絮塞到床底下的角落里去,才擦了擦眼睛,蹒跚的端着碗出去,一阵叽哩哇啦的说。 江水眠听出是吴语,却不懂她说什么,也更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知道顺着发烧装傻装哑巴。却不料那对男女看她呆呆的不说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两天,乳母被赶了出去,这对男女带她上路,坐过船,坐过火车。江水眠这才知道他们俩的名字,才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来到了民国初年。 旧时代的夫妻总有些不像夫妻,他们只偶尔说话,连眼神也不接触。 许兰会偶尔抱着她流泪,江武帆像是看不见她。 却有时候在江面上的夜里,江水眠冷的醒来,看见嘴唇皴裂的许兰双手环抱着她。江武帆把棉袄解开,许兰隔着发髻偷偷的倚在他的棉袄里歇会儿取暖。 风很冷,船无顶,飘飘荡荡,有随船人带着的鸡鸭鱼的臭味。 她抬眼,许兰微鼾,江武帆醒着。 这是江武帆第一次正视她。 端详她许久,他手探入冰凉的江水中,沾水的手指在甲板上缓缓写了三个字。 江水眠。 三个水字映着船头的灯火。 字瘦且锐,力透木板。 她并不知道这是她以前就有的名字,还是在这个江面上飘荡的夜晚,这个男人给她起的大名。 江武帆指着这三个即将消失的字,非常轻的用吴语读了一遍。 然后抓着她的手,沾了江水,掰直她的食指,要她在甲板上跟他写。 江水眠一遍写成。 江武帆很震惊,眼里透着复杂,仿佛错过了什么珍宝。 他眼里有浑浊的水浮出来,却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看江面了。 船飘到了常熟北部。 很快的,她就被交到了张家父子的手里。 她和一车小姑娘挤在一起,许兰没来,江武帆拿了一个纸包给她,犹豫再三,摸摸她的头,咬牙走了。 驴车合上了门,江水眠拆开纸包,里面有十几颗各色硬糖。 车内其他小姑娘的反应太过惊奇,她想,或许连这种水果硬糖都是相当稀罕的洋货。她伸手把纸包递了出去,小姑娘们哄抢。年纪最大的那个麻花辫姑娘喊了一句什么,各人又都把糖放回来了些,每个人脏兮兮的手只拿了一颗。 江水眠一个也不想吃,麻花辫小心包好硬糖,帮她塞到衣袖里。 车队领头的父子三人又去附近很多地方转悠了几天,两辆驴车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 塞满了人。他们这辆车都是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丫头,只有麻花辫一个大姑娘。 一次夜路停歇,车门打开,那老头将麻花辫拖了出去。 车上孩子都年纪太小不知事,唯有江水眠和麻花辫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被塞回了车里,裤子上有血,人趴在车底头撞着地,痛哭。车上的丫头们不明白,都跟着哭起来。江水眠坐在了她旁边,把纸包掏出来,坐在地上,一颗颗往她嘴里塞糖。 七八颗糖塞得她嘴里满满当当,哭不出声,江水眠把她脸掰过来。 麻花辫涕泪满面,朝她使劲挤了个笑。 说了一个字。 江水眠很久以后会说吴语了,才知道那个字是“甜”。 与前些日子的生活相比,如今宛如做梦。 如今刚民国建立。 未来几十年,境内几乎没有什么万全之地,而且遭遇厄运的可能性太高了。 江水眠就想先活命,最好还能天天都过上这种日子。 想法很美好,但显然江水眠现在的命运,还决定在隔壁两个议事的男人身上。 江水眠在沙发上挺了好一会儿,实在无聊,轻手轻脚的摸到门边,蹲在地上侧耳听。 卢嵇口气是难得的正经:“……谁能料到他们一路逃回上海了。回都回来了,何必卖女儿。” 宋良阁好像快睡着了似的,说话如哼哼,低声自言自语:“去年死了个吴禄贞,年初死了陶成章,你哥哥死后没过半个月,张振武也被刺杀了。胆子这么大,是不是以后连更大的人物都敢刺杀。” 他声音低下去,卢嵇似乎戳了戳他,他才清了清嗓子,强打精神:“他估计以为刺杀之后躲几个月就能再回来。结果没想到,自陶成章死了之后,外界关于刺杀愈发敏感,再加上这事儿你与那几位先生推波助澜,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他们被各方通缉,又被你一路追到境内去,怕是觉得要没路可走,想冒险回头,从上海到国外去。” 卢嵇:“我越想越觉得,江武帆夫妻两个跟那帮如今粉墨登场的人有关系。江武帆是什么人,他上过湖北武备学堂,又在日本呆过两年,一手好字也算是出名。又不是那种街边的无业游民和青帮底层混混,能请他来杀人,也了不得了。此事怕是干系重大,否则他连个小女孩也要毒哑了怕她听见什么。这次他回来,肯定是要向那个命令他的人再来讨酬金或活路。” 宋良阁含混道:“他回来是好事儿,可上海人更多了。青帮的人也多,保不齐有人会庇护他。就算你联系那几位,咱们也不好找。” 卢嵇:“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青帮人庇护他了。重要的是,我们没有照片,不知道长相,这夫妻二人又很神秘,少有人和他们来往,我们就带着一个认脸的小丫头,总不能捧着她站在街上,让她一双眼就这么看吧。我也只希望得到了消息,到时候带她去认人,让我们别杀错了人。” 宋良阁:“而且这小丫头精得很啊。”他顿了顿:“人杀成了后,你要去北京、香港还是回英国?啊,南京还是别想了,只剩下烂摊子。北京有望,你生父又因袁混出了些名堂,你去正合适。逸仙先生这边,虽有你兄长的关系在,可你兄长都能被杀,南方政府又实在弱势,你跟他们一起,也只有死路一条。当年都说着‘非袁不可’,这才多久就要讨袁,我看——” 卢嵇打断他的话:“如今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心里自有打算。” 他半晌才又道:“一会儿议会制,一会儿总统制,三权分立搞了半天只搞了个两权出来。这个稀里糊涂,一团混乱的‘朝廷’,我可没本事混。” 宋良阁:“我对这些本来就不懂,不过第一届国会选举都结束了,优势或者说是大半壁江山已经决定了……” 又是几句压低声音的交谈,宋良阁似乎是在太困了,没声的睡着了。 江水眠抱着膝盖,心里乱跳,听得两只眼发直。 不一会儿卢嵇在房间内叹了气,脚步声靠近门口,江水眠立刻窜回了沙发上,蜷着装睡。卢嵇视线被沙发靠背挡住,没瞧见她,以为她不在了,惊得大步过来找,才看见偌大的皮沙发边角上,蜷着一个小人。 他伏在沙发靠背上松了口气,脸上又挂起笑,本想叫她,仍是不忍,异常笨拙的过来抱起了江水眠。 他也真不会抱人,硌的江水眠难受,她却还只能装睡。 屋里,宋良阁闭着眼睛直直的坐在凳子上,犹如神人一般睡过去了。大床床角,摆了一张带三边白漆木栏杆的儿童床。 卢嵇说是将她放了上去,更像是一失手她掉在了床上。 卢嵇没料到抱孩子这么难,吓了一跳。江水眠这时候再不醒就太假了,她睁眼在床上蹭了蹭。卢嵇本来还想习惯性的两手插兜作少爷模样,看着她两脚乱抖想要甩掉鞋,这才有点自己是个大人的意识,蹲下给她脱小皮鞋。 江水眠滚进小床,卢嵇看着今天早上他和宋良阁焦头烂额才扎出来的一高一低两个小辫就要散开,慌得如同热包子落地倒数三秒,把她领子拎起来,脑袋抬起:“不许滚!再散开又要扎半个小时!你再这样我找街边剃头的给你刮成小尼姑——” 江水眠:“……”你大爷的。 她心道:刚刚你玩老子头发都可以,这会儿却不让我滚了? 她赌气似的拽下那两个蹩脚的蝴蝶结丝带,扔在地上。 卢嵇骚浪贱的气质也不要了,慌手忙脚去拦:“别别别!……你!” 带孩子怎么这么难啊! 江水眠又觉得,自己这个态度不对。她的目标可是每天都过像样日子,就该扒住卢嵇的大腿。 卢嵇应该是个留过洋的公子哥,家里有钱,看起来性格神经病,骚中带娘,浪里病娇,但真实面目似乎还是要比宋良阁有救一点的。 江水眠也不傻,听刚刚的话,也知道他要去杀江武帆和许兰。 对她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亲爹妈一旦被杀,她就立刻卖个软,流个泪,逼他收养,认这个只大十一二岁的爹。她越想越觉得认爹这条路简直就是通向光明未来。 既然这样,江水眠很有必要讨好这个准干爹一点。 她拽着头发,用自己都恶心的轻声细语道:“扎的太紧了,头发扯疼了。”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无底线到用吃饭饭牵手手这种叠词。 卢嵇哪里照顾过这种细胳膊小腿儿,一使劲儿都能折了似的小东西,一肚子的贫居然都哑住了,讷讷:“呃……你、你也没说啊。” 江水眠使出了毕生演技,扭着身子揉了揉眼睛。 卢嵇像是宠物店里表面矜持的顾客,忍住了想揉想捏的冲动,蹲在床边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 ,手放在床沿:“眼睛疼?” 江水眠憋出半声哭腔:“不是……就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如果,如果没有你们,我会不会死在路上。” 她憋的差点打出嗝来。 卢嵇竟没有插科打诨,沉默半晌道:“不会。” 江水眠哭腔更重:“会的。我爹娘不要我了,没人要我了。那个老头跟我说,运我们来上海做肥皂胰子。我不会做,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打我……” 江水眠暗骂自己用小女孩儿外表演这段实在太作弊。 卢嵇果然心软,半跪在地上抱起她来,笨拙的拍着他后背,跟抱婴儿似的在屋内打转:“别、别哭了。不会的。就你没有水桶高还特别能吃的小赔钱家伙,他们要你干活?那还不如从乡下拉几头猪仔养。” 江水眠:……你可真会说话。 江水眠吸了吸鼻子:“可那些,那些跟我一车的姐姐们,你们都没管她们啊。” 卢嵇短短一叹,又笑起来:“你当我是天王老子,我怎么管。送她们来上海,还给她们都买新衣服,带着挨家挨户找工,定期回访么?你一个都快能把两个大男人折磨死,一群丫头——” 他半晌道:“我管不了。我什么都管不了。” 江水眠觉得这后半句,生生听出了宝莲灯里已成斗战胜佛的孙悟空的劲儿。 她心道:也就十八九岁,不到二十,至于这么沧桑么。 江水眠穿越前跟宋良阁差不多年纪,学的专业到这年头几乎是废的,不过她会说些英语,有点喜欢枪械之类的偏门爱好,也懂历史喜欢军事,大抵算是能有点用。不过她前世就性格乖张,疯疯癫癫,朋友很少。忽然被这样一个人抱在怀里安慰,她也觉得别扭起来。 江水眠心想:或许演太过了。 卢嵇抱了她一会儿,哄了哄,看她还睁着眼,只能道:“快睡吧,本来就丑。不睡更丑。” 江水眠强忍住咬他鼻子的冲动,乖巧摇头,齐肩的泛黄细软头发乱扫:“我不想睡。你要做什么?” 卢嵇:“我看会儿报。” 江水眠:“我也要看。” 卢嵇笑:“你认字?” 江水眠也不说会不会:“就看看。” 卢嵇笑,将她放在地上,江水眠不踩地毯,袜子踩着他鞋面,拽着他的手跟着他的步子走。卢嵇走两步坐在了沙发上,拿起桌边的申报,江水眠攀到他膝盖上,挤到他与报纸之间,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荡着两只脚也跟着看。 她个子小,这么坐着也并不挡卢嵇的视野。 卢嵇看她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不管她,看起报来。 宋良阁醒来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陷在沙发里,姿态如出一辙,仿若一家人。 宋良阁起来拧了拧脖子,呆了一下:“焕初,你不是怕女人么?” 卢嵇笑:“她也能叫女人?再说,我不是怕。” 宋良阁揉眼睛:“就是不能碰行了吧。你也不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这是一辈子要当和尚的命啊。” 卢嵇没好气:“等你结婚第二天就被和你结婚的女人扎一刀,差点被捅死的时候,再在这儿说这些风凉话吧。” 江水眠回头好奇的看着他。就这张脸,还有人嫁他不情愿,以至于捅他一刀的? 卢嵇竟然隐隐有几分恼羞成怒了,他居然对自己的长相也很有自觉:“老子这张脸会缺女人么!我是烦她们!是烦!我会怕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的剧情几章就结束。 如果懂一点民国史,那看这篇文估计会很有趣,因为处处都是熟人和熟事(滑稽)。 不过完全不懂也没关系,也就偶尔提几句,都是花边。 这次不写特别大的家国之事,男主女主的事业线也都不会艹天艹地决定历史。 以及明天17:00依然有更。 ☆、重逢 最早办事的第一天,卢嵇和宋良阁都决定把她放在饭店内,结果他们俩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江水眠偷偷跑出去乱看的时候,急的两个人在饭店里外四处找,才在饭店外的街角找到坐在那里看街景的江水眠。 江水眠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这年头的上海。她觉得在英租内至少也是安全的。 但宋卢二人的小心远在她想象之上。 她又是被拎上楼的。 江水眠真想跟着俩人说,要不回头买个布袋子直接兜着我出门得了。 饭店没有外面锁住的门锁,也没有送饭到房间内用餐的服务,她只能吃凉面包,卢嵇这时候才感觉到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在陌生的环境,有多么不合适。他想了想还是带着她上街,顺便直接带她去探找江武帆可能在的藏身地。 大部分时候都是卢嵇去兼任办事,宋良阁带着她去周边吃喝玩乐顺便等卢嵇。 1913年的上海虽然繁华,却还并没有后来那般风头无两。 跟着跑东跑西了好几日,这一日是在旧巷的一处中西结合的新茶馆里。宋良阁似乎是果农出身,认识的字都不是特别多,看茶馆的新式菜单都念不明白,随手指了一行字。 宋良阁穷,只叫一小碟瓜子,一碟擂沙圆,一壶淡如水的菊花茶,他不吃茶,贪甜的很,一碟做的太过甜的不正宗的擂沙圆,让他一个人全吃了。他边吃边打哈欠,困的好像一整年春困夏累秋乏冬眠。 就这样,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宋良阁跨坐在长凳上,给她一遍遍慢慢悠悠扎蝴蝶结都能玩一下午。 昨天去买衣服,卢嵇到外滩洋装的店里,本来想挑个轻便简单的给江水眠。宋良阁却挑来挑去,拿了各种小裙子给她比划——最后还是把她打扮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带出来了。江水眠一脸不爽的一路都在拽裙子,宋良阁拎着多买的两套衣服,不多说话,满脸幸福的像是买给他自己穿。 就这样一个人,江水眠跟他大眼瞪小眼,除了发呆就只能跟他聊一聊了。 宋良阁扎头发不行,扎草扎花手巧,桌案上放着从楼下买的螳螂,竹编螳螂笼上别着小指粗细的小花冠。 江水眠百无聊赖的捏着逮的小虫喂螳螂,荡脚问道:“你以前也有女儿?” 宋良阁给她头发里编着小花,轻声道:“光绪三十三年,江浙闹过灾荒。” 江水眠已经懂了:“哦……那你媳妇?” 间隔的时间长的让江水眠觉得他是不是没听见的时候,宋良阁道:“嗯,不在的更早了。” 他不肯细聊,强扯开话题:“我说北京话,口音那么重?” 江水眠:“……一听就是蓝方人。你别打哈欠了,我都困了。” 宋良阁泛白的薄唇叼着绑头发的红绳:“戒烟,所以困。已经戒了半年多了,都不疼了。” 江水眠有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 些惊愕,微微抬起眼来。 宋良阁的肤色和犯困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这年头,能戒掉大烟也算是了不得了。 江水眠一时也忘了装孩子:“你不是习武的么?那……” 宋良阁:“嗯。现在还好,再不戒就要毁了。你知道我学的什么功夫么。” 江水眠是最不信这些跟民科似的什么内力武功隔山打牛,恨不得两个辫子都揪给他玩,好让他闭嘴:“不知道。没兴趣。” 宋良阁闷头自说自话:“最早是北方的一个拳种,不过后来我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怎么玩拳了……” 江水眠本来都做好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打算了,忽然看着三五个人穿着马褂,上了楼来,靠内坐去。 她本来以为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带着黑色低檐帽的江武帆。 削瘦,异常疲惫,脸有一种蟹壳似的青灰色。 江武帆没有看见她。 她与宋良阁坐的本来就远,他就算瞥见她身影,也不可能想象到一个由大人带着的打扮的像洋娃娃似的女孩儿,会是他的女儿吧。 今天卢嵇来的是一个跟青帮有关系的商行,这商行也专为南边一些人筹措资金用,江武帆出现在这附近肯定不是巧合。 宋良阁看她眼睛有些直了,回过头去:“怎么了?” 江水眠装作走神:“嗯?你刚刚说北方拳如何?” 宋良阁没在意,说了几句,江水眠没听进脑子里去。 到底要不要告诉宋良阁? 原主的小女孩儿或许在喝下哑药之前就发烧病死了。但对江水眠来说,她虽然觉得能对亲生女儿这样下手也是狠心到极点……却并没有什么非报复不可的深仇大恨。 既不是她的父母,做事全凭利害,江水眠也没有什么怨的理由。 至于为原主报仇? 她也不晓得原主那个小女孩的想法,究竟会不会做出向追杀父母的仇敌告密的事情。 江水眠想得更多的是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江武帆很快就被杀了,是否对于卢嵇来说,她也没有用,就会被立刻抛下。 如果她明明认出来却不说,欺瞒这二人,这两个人发现被她耽误了大事,会不会恼怒的针对她? 宋良阁给她编好了最后一点头发,还是一个高一个低。作为练习,他自己还给自己编了个细细弯弯的小辫。他给江水眠在发梢别了一朵小花,顿顿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是来杀你爹娘的。” 她手一抖,让螳螂钳子一夹,甩手把整个小竹笼子甩了出去。 江水眠:……你能这么个问法,不就是确定我已经知道了么。 江水眠没说话。 宋良阁定定望着他,澄白的脸在仔细看她脸上的反应,慢慢道:“你知道了,也不多说?就这么跟我们天天跑?要真遇上了你爹娘呢?” 江水眠想了想,自己只是扫了江武帆一眼,宋良阁不可能知道。他应该只是恰好说到了这个话题。 江水眠跳下凳子捡起竹笼,道:“那不是我爹娘,已经把我卖了。” 宋良阁低头摆弄手里的小花:“我们杀了也无妨?” 江水眠抬眼看他:“你不杀,我也无处可去不是么?” 宋良阁低下头去,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摆弄小黄花:“我要杀了,你就一定会有地方去的。” 江水眠不做痕迹的往二楼里边瞧了一眼。 江武帆背对着他,似乎压抑着愤怒在低声抗争什么。对面两人一副高高在上,无可奉告的样子倚着靠背,江武帆绝望的弓着背低下头。 她转过眼来,离着三张桌子,一道门框,继续和宋良阁说话。她跟宋良阁说话,竟渐渐无法再装傻,略带嘲讽道:“我去哪里?去教堂还是继续去肥皂厂子里?” 宋良阁显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正要开口,砰的一声巨响。 江水眠还没来得及抬头,先感觉宋良阁浑身一绷,二人身下的凳子原地不动,四脚入地,凳子腿儿好似生生被压短了半寸。 江武帆在的那一桌,闹了起来,桌子拽出去,茶壶落地,一盘毛豆绿莹莹散落开来,江武帆倒退半步咬牙切齿似的,从背后看,黑色长褂里的骨肉皮都绷紧了。 对面二人怒视,中间有一人和事。 远远听不清楚说什么。 宋良阁上眼皮子一条直线抬也没抬,出手如风的把那螳螂竹笼从桌案上拿来,递给她,偏头看向江武帆那边。 那几人简单几句后,就只是绷着怒视对方,怕人多耳杂,没有多说。 江水眠瞥了一眼宋良阁的侧脸,心想,不关我事了。 江武帆要是看见她,自己露了破绽,被宋良阁发现,那也怪不着她。 和事人还要拉他们坐下来聊,江武帆甩手,转身就要往楼下走,正好这时,他们的二楼阳台下传来一声呼唤,宋良阁转回脸来朝楼下望去。卢嵇举着帽子,站在楼外街上喊他们:“肃卿,江丫头,下来了。啧,宋肃卿你这小辫儿真恶心人,行了,我承诺的,今天忙完了晚上去大饭店吃。” 江武帆走到下楼梯的当口,听见“江丫头”三个字,猛然回头。 他刚回头便想嘲笑自己已经疯魔了,然而就看见一个穿着洋装连衣裙的女孩儿,荡着腿坐在长凳上,头发上插着两朵小黄花,偏过脸来看他。 江武帆脑子一懵。 江水眠粲然一笑。 他惊愕至极,刚想迈出步子去找她,却瞥眼看见了她身边坐着个青年男子。 那身着浅灰色马褂的男子腰间别着两把短刀。 江武帆愣了一下。 他知道卢峰少年时候从北方南下,曾带着一个武艺高超的江湖人,那江湖人曾不少给卢峰做事。在卢峰死后,那人和卢峰的弟弟卢嵇一同,在半年间一直在疯狂寻找他们。 江武帆脑子里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犹疑一下,似乎想迈出脚步之后,又作罢。 江武帆对江水眠摇了摇头,心境复杂,手指在唇上比了一下。 他不想死在江水眠面前,也不能闹大让更多的人知道江水眠的存在。 江水眠唇角勾起了一丝嘲笑,垂下眼去,不想再多看他。 江武帆倒退三步,转过的脸上神色大恸,极快的奔下楼去。在楼下撞了一个深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一下,连忙道歉,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又不敢跑了,如无事一般走上了街,向右转去。 卢嵇揉着肩上楼来,江水眠蹦蹦跳跳,拿螳螂给他看。 坐下的卢嵇惊得连人带凳往后一晃,宋良阁:“他不但怕女人,也怕大虫子。你见过有人开枪打蟑螂的么,他就干得出来。” 卢嵇脸色骤红,又贫嘴道:“行行行,我要是看见母蟑螂,我都能吓得会飞,行了吧!”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 江水眠挑眉:原来是个怂货? 他之前忙于追查,吃饭都凑活,承诺说事情明朗后一定请吃大餐。今日兑现承诺,去了大饭店。卢嵇坚持要让她吃儿童餐,江水眠看他们倒是牛排红酒吃得开心,自个儿怨愤的戳着土豆泥。 宋良阁倒是食欲不佳,饭没吃多少,上来的甜点和冰淇淋,他吃了双份,把卢嵇的那份也抢了。 这一天似乎过得还不错,卢嵇先给一大一小都买了软糖,又给江水眠买了个面上刻着月亮和小兔子的怀表。 一行人回到饭店,卢嵇下楼去跟前台说事情,宋良阁从衣柜旁边把他的那个长皮箱拿了出来。 他只是整理,江水眠趴在床尾看。 那长箱子里居然还有一把长弓,一簇弓箭,两把细长的苗刀,几对短刀,一只比脸盆小一些的圆盾和一个形似衣撑的铁器。 她没想到宋良阁经常提着的这个长箱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东西。她指了指她不认识的衣撑似的玩意儿,问道:“这是什么?” 宋良阁抬头朝她一笑:“钩镶。其实是种简化型的盾牌,克敌利器。” 江水眠托腮:“你带这么多冷兵器也没用,又干不过枪。” 宋良阁平日和气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服:“谁说干不过枪。要是遇见卢焕初这种算我倒霉,可也没几个是他这种使枪高手。高手用弓,比新手用枪快多了。” 江水眠:也是,这年头都是非自动的老枪,填装又慢,还真不如有些人拉弓射箭快。 江水眠:“你们是要去做什么?” 宋良阁睫毛抖了抖:“……问这么多。也不是我们头一次晚上出去办事儿了,你睡你的。” 他提着箱子到外头。 卢嵇这才从外面回来,进屋哄她睡。她闭眼装睡了好久,卢嵇缓步离开。 她侧耳倾听,俩人合上了外头的大门。 卢嵇看着浪实则很小心。 他锁上内锁后,用削成三角形的薄竹片夹在最下边的门缝里卡死,才离开了汇中饭店。 卢嵇刚走,江水眠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男式的拖鞋到门口去,拧开内锁,推了推门,果然推不开。卧室里,卢嵇的衣箱都还在,他们并不是离开了。 她掏出小怀表,现在是晚上将近十点。 江水眠坐在了正对门口的大沙发上。 果真让宋良阁发现了啊。宋良阁这人也够奇怪的,他似乎有意想告诉江水眠事实——就是要去杀你父母了,从一开始开枪救人就没打算掩藏真面目,你要恨便赶紧恨吧。 她在沙发上仰躺了一会儿,总等却等不回来,远远有江面上汽轮的鸣笛声,她想坚持着,但身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她揉揉眼睛,不经意睡着了。 再醒来是因为一阵敲门声。 她低头看表,竟然是两点半了。 卢嵇如果回来了,不可能敲门的啊。 江水眠靠近白漆门,这年头还没有猫眼。 她开口道:“哪位?” 外头的人似乎没想到会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开口:“你好。我找卢先生。” 江水眠一愣,道:“你找错了。” “卢嵇与宋良阁是住在这里吧。我姓今村,是他们两位的熟人。是卢先生的哥哥的朋友,能让我进来么?”对方自称日本姓氏,开口却是带着点湖南味儿的中文。 江水眠直截了当:“不能。你如果撞门,我会按呼叫铃的。这里是英租,我劝你离开。” 外头犹疑了一会儿,问:“你是?” 江水眠怕是卢嵇的仇家,不想开口。 门外听女孩声音稚嫩,语气却很大人,沉默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江武帆的女儿?他们找到你了?只有你一个人在?!” 而她很快的,就听到外面的人似乎把什么东西从卡着的门缝里拔了出去,然后用钥匙拧动了门锁。 江水眠一惊,不回答,连忙倒退几步,甩掉碍事的拖鞋,狂奔到套间附带的小厨房里,踩在凳子上翻找抽屉。 她找了半天才只找到一把小餐刀,放在袖子里,戒备的站在厨房内。 当初订房间的时候,卢嵇是拿了两把钥匙,他和宋良阁一人一把。谁可能会有多一把的钥匙?! 门推开了。 一个穿着皱皱巴巴西装的圆脸男人探头进来,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他打量一圈也没找到人,仔细看,才发现厨房里站着一个穿白衬裙的小女孩儿,半躲在壁橱后,光着脚,死勾勾盯着他。 他也一愣,率先抬起手来:“是卢焕初给我钥匙的,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今村把和脸一样圆的肚子从门外拔进来,反手合上门,蹲下来远远平视她:“你要是害怕,我就站在这里等。只是我不好站在走廊上,会被别人看到。” 江水眠:“你是日本人?” 今村笑:“长沙人。” 江水眠点头,戒备道:“你可以脱了外套,然后扔在沙发上么?” 今村不明所以,他显得很和气,赶紧脱掉了那件有点小了似的粗绒西装外套,朝沙发扔去。江水眠扫了一眼,西装下没有藏枪的地方。西装扔出去的距离和落下的声音,也证明西装外套里没有枪。 她这才缓缓走出来,跑了几步,笑起来,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装作懂事的挂到房间最内的衣架上去:“卢先生告诉我,要我小心的。” 她挂衣服时又摸了摸,再三确认西装外套里没有奇怪的东西。 今村还站在门口不敢动似的,江水眠捡起地上的男式棉拖鞋,套在没有拖鞋一半大的小脚上,道:“您坐吧。” 今村被她的一口北方话和客套话弄的反而不知所措,挪着坐在了沙发上:“呃……你知道卢嵇去哪了么?” 江水眠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想着对方刚刚说出了她的身份,咧嘴恶意笑道:“大概去杀我父母了。您等会儿吧,走了四个多小时,也该回来了。” 今村整个人一绷,惊愕的看过来,嘴唇翕动,犹豫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就沉默的坐着,今村似乎心事重重,头上浮了一层汗。 江水眠既不敢让他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也不能在他面前看书看报,百无聊赖,只得拿了书给今村:“您能给我念么?” 宋良阁给她买了一本伊索寓言,想要给她念书,结果翻开一看,好多字儿他都不认识,念的磕磕绊绊的,最后还是卢嵇承担了这项读书哄睡觉的工作。 今村赶紧接过书来,用他那湖南味儿的口音,给她念书。 今村很有耐性,声音也如天下大多数的胖子那样好听,给她绘声绘色的解释,念到了三点出头,江水眠听到了脚步声。 砰的一声,宋良阁和卢嵇是撞进门里来的,剑拔弩张,满脸惊慌,显然他俩看见了外头落地的竹片。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 卢嵇看清沙发上的人,又惊又喜:“今村先生——” 江水眠托腮:……你丫就不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把钥匙给了这个老男人还不告诉我么。 宋良阁合上门,卢嵇走过来和今村握手,他面上有几分激动:“今村先生,做成了!我终于、兄长已故五个月有余,我——” 今村面上表情难看起来:“这事情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不是说要抓人的么?警察我都已经找好了。” 卢嵇咧嘴笑起来,又摇头:“来不及了。他今晚的船就要去日本的,我不可能再让他跑了。之前也有刺杀案的凶手没经过法庭的事,您只消把他的死讯说出去,不论南京北京都会人心大快的。” 今村没想到他急急忙忙赶来,还是晚了:“焕初,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本就不该这么做!你就没想想,今日他能去日本,为什么早在几个月前,卢峰刚死,共进会刚立的时候,没人送他去日本!他——他死了就一切也成不了事儿了!” 卢嵇一怔。从江水眠遇见他,他一直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会儿怔愣间有几分像茫然的少年人了。 宋良阁对他们俩人这样在江水眠面前聊天,显得有些愠怒,径直走过来,捞起沙发上的江水眠,扛她进屋。 在江水眠快进屋的时候,今村拽着卢嵇,咬牙小声道:“江武帆的女儿,知道你今天要去杀她爹的么?她刚刚说你们去杀她爹娘了,一会儿就回来。” 卢嵇脸色一白,惊惶的望了江水眠一眼。 江水眠还没来得及做出悲伤的表情,宋良阁就关上了门,把她放在了大床上。 哎呀,刺痛卢嵇的良心求被收养的计划,被迫中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没有更啦。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有一场决定人生的重要会面(不是相亲)哈哈哈。 后天依然17:00准时更新。 ☆、哭声 宋良阁:“睡觉。” 江水眠老老实实把被子拽到下巴边。 宋良阁晚上出门穿的马褂是黑色的,一边露出了一点白色袖口,另一边却没露出来。他给她盖好被角的时候,江水眠偷偷顺着袖管里看。右边袖口沾了血迹,被他挽着藏在了马褂黑袖里。 她了然,乖乖躺着。 宋良阁快出卧室时,她还睁着眼睛望着他。 宋良阁显得极为认真:“闭眼睡觉。” 台灯在江水眠脸边亮着微光,她睁大眼睛:“我会怎么样?” 宋良阁顿了顿:“你会好好的。” 他拉开门走出去之后,立刻又回身打开一条门缝看她。 江水眠躺在床上一脸无辜的眨眼睛。 宋良阁指了指她:“闭上眼睛。” 江水眠连忙闭紧眼睛,他才关上了门。 江水眠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走了,才光脚跳下了床,贴在门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今村先生因为激动,压不住嗓音:“焕初!我们本就说过,这事儿不用你插手,我们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卢嵇声音不稳:“我已经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今村似乎在房间内踱步,受不了似的道:“这算什么交代……我们等了这么久,如今局势不稳,各方角逐,这是个好机会,你却——我可以告诉你,杀卢峰的,根本就不是这两个人!早在卢峰死的当晚,真正的凶手就已经坐船潜逃去日本了!” 今村这一番话后,屋内一片寂静。 卢嵇发出了笑声。越笑越大声,简直都要在沙发上打滚般,令江水眠觉得毛骨悚然。 宋良阁在卢嵇突然爆发的疯狂笑声掩盖之下,似乎也轻轻笑出了声:“您再说一遍?” 今村:“你要抓的是随便雇来的凶手,还是背后的主事人?卢峰是我一手带进来的,他年纪轻轻就权高位重,又是我一路奋战过来的同僚。他虽然也只有二十六岁,与我相差不少,却是我以及会内不少人的挚友,我们都想给他报仇!真正的为他报仇——” 卢嵇不管他语气中的愤慨,笑声戛然而止,轻描淡写道:“单去年被刺杀了多少人,发吊唁的时候,哪个不是你们的知己挚友。更何况我兄长位高权重也没几个月,去年八月他被调职去教育部了。” 今村激动:“你是知道了你兄长死后的消息才从国外回来的,而我在这里呆了多久?我难道不明白事态么?甚至逸仙先生也不像我这样一直在境内与他们一起奋战一线,卢兄是有振兴民族之心的人。不止我,很多人都知道是谁背后主使,但我们没证据,也没抓到凶手。对方那一派内,也有我们的熟人。熟人使了手段,才让江武帆夫妇因内部斗争失败,而在差不多的时间节点,仓皇向西窜逃——” 卢嵇似乎已经懂了,拊掌大笑道:“江武帆是因为畏惧迫害而逃走的,你们却可立刻把兄长的死扣在他头上。江武帆和许兰本就有夫妻联手毒杀党内人士未成的前科,此言一出,大家都会信,再有今村先生煽动舆论,各方人士在报纸上刊文等等,江武帆更是被坐实了此事。” 真正的凶手逃走了,他们就是要造一个凶手出来,联系到主事之人。 江武帆本来就有前科,容易被怀疑,位置又高,很容易被联系到今村的政敌身上。 只要是能抓住江武帆,自然有的是办法屈打成招,再利用已经到手的江水眠,江武帆肯定会低头,愿意帮今村去咬那位政敌。只是怕陷入这种泥沼,就算是江武帆顺了今村的意思,出来之后,也不会再有活路。 而他要是死了,今村就没有办法‘诬陷’,他的政敌也可以不被千夫所指。 果然,今村道:“批捕的事情是交给我们的,而且我们手里早有一些江武帆和他们之前联系的证据,里头有‘毁卢’的字眼,我们更是能把这件事,通过司法手段,准确无误的指认那一派头上!” 归案的都不是真正的凶手,这也算通过司法手段么? 卢嵇笑:“那我问先生,可有真正的证据指向那主事人。还是先生也只不过是猜测,或者是从利益角度分析,认为兄长应该是被那一派刺杀的。” 今村声音顿了顿,反倒直言:“如果不是他,那为何在江武帆夫妇逃走期间,他会一路协助逃到那么远去,然后避免任何联系。如果不是他,为何江武帆发现事情闹大,甩脱不了追杀,竟然敢反过来回上海,用自身被抓的可能性,威胁那主事人。而且主事人若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 是问心无愧,又怎么可能这么着急送他去日本。” 卢嵇笑了笑,没说话。 他觉得今村这话实在可笑。一头脏水要泼到头上,谁都会躲,躲了还要被泼脏水的人骂——你要是问心无愧,怎么会躲呢? 南方有多少光伟人物因为有刺杀政敌的前科,至今只要有刺杀案就被联想上,党内会内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提。这另一派想要规避,想要让之人江武帆为凶手的计划落空,也是政客正常的危机处理。 这说法可笑了。 今村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以卢嵇的了解,他是个中西互通,有儒家气质的人。多年以来,识大体有气度,多少次会内的分裂都是他拼命团聚起来的,性格温和,任劳任怨。 是个苦口婆心,旧衣着身的当世君子。 这话,从今村口中说出来,并不使得卢嵇对他失望,而是对这世道有点失望。 他是当世无几的有义有能有勇之人,他也对这件事用“政治”的角度来看,可想旁人。 卢嵇忽然觉得浑身发软,好似刚刚江武帆的血并没有溅空,而是湿热的淋了他一头脸。他无力说话,成了一截被烧空了的灰色烟灰,直挺挺的立着,终于在这时候,熄了火,断倒下去。 多少次他确认,很多人都信誓旦旦的告诉他江武帆才是真正的凶手。 谁杀的他哥哥,这件事情早已不再重要了。 与去年被杀的许许多多的政界人物一样,他哥哥的事情能在几篇悼文刊登后还被人追查,也只不过因为,很多人都想利用这件事情。 今天这个倒那个,冠冕堂皇;明日那个反这个,证据灼灼。 今村反倒认为他没有长远目光,有些败事。 卢嵇太阳穴跳得发疼,他心底有埋在烟灰下的闷火发不出来,却也知道,整件事情在他这个“狭隘”角度和今村的“政治”角度看来,完完全全是两个模样。 而他哥哥学成归来,一腔热血。就是扑在这样的民国上,死在这样的政局里。 这个民国不会好了。 半晌屋内都没有声音,江水眠耐不住,微微拉开一点门缝。 今村在屋内踱步许久,没说话。 宋良阁两脚搭在茶几上,闭着眼睛好像睡觉,忽然开口:“真正杀了卢峰的人是谁,给我一张船票,我可以去日本杀了他。” 今村回过头来,有一种看江湖人、看意气用事的孩子一样的眼光,瞥了宋良阁一眼:“就算你到了日本能找到人,还把那两个人带回了上海,因那两个人身份低微,都是临时找来的落魄军人,也查不到、撼动不了真正的主使。为什么非是江武帆不可,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一些他经手的书信电报,能让我们彻查那位主使者。唉,算了,虽然江武帆死了,但我们也可以连带江武帆的死,都好说成是他派人杀人灭口。” 卢嵇确实年轻,他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摇了摇头。 卢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怕是就算我们不杀江武帆,江武帆也不可能活着登上明天早晨的船。” 今村并不吃惊,换了话题:“焕初,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英国那边你休学一年,还会回去么?还是打算留下来,我们这里总有位置要留给你这样的青年。” 卢嵇没说话。 在卢峰十九岁的时候,带着他和母亲一同离开了北京,宋良阁沿路护送,回到他外公所在的香港。为表决裂甚至兄弟二人改为了母姓。 外公是香港富商,外婆是英国人,经商范围与英港船舶有些关系。卢峰二十岁不到去英国读书,进修海军学校。光绪三十年三十一年期间汇钱给逸仙先生,请他去欧洲的一众官费留欧生中,就有卢峰。 卢峰家中有钱,且外公支持起义,给当时异常缺钱的会内提供了相当多的资金。卢峰也在清末回国,参与过烟台海校建设,任过舰长,做了萨镇冰的参谋长,四年前载洵与萨镇冰前往英国考察海军,就是他全程做的翻译,向英国订购2艘巡洋舰就也有卢家的帮助。 在革命期间,武昌起义,卢峰密谋协同,立下功劳。他以二十五岁的年纪担任了要职,却又在半年后,随着总统易位,首都调换而调任至教育部。 这年头职位变动极快,总理都恨不得一年换三个,卢峰应该不算是被针对的人,但却有人希望他毫无理由的降职能造成卢家和今村等人之间的矛盾。 准确来说是希望卢家在金钱上与购置海外武器船只的支援,能够因矛盾而断绝。 但卢峰默许了调任,没有多说什么,还用外公的关系协助了一些和奥地利等国的采买合作。 前一招没成,后一招釜底抽薪总能成了吧。 果然,卢峰被杀后,外公勃然大怒,几欲和南方几位政客断绝往来。 本就是艰难时刻,今村为了缓解和卢家的关系,自然全心全力追查凶手,给卢家一个交代。卢嵇从英国休学回来,今村多次接待卢嵇,助他寻找真凶。 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今村也依然希望年轻求学的卢嵇也能加入党内,参与议员选举,这样,卢家就应该不会断了支援。 卢嵇总觉得自己之前看不清事情的真相,这会儿心里了然。 今村没有什么错,他这样想,也是从他心中能够实现理想的政党的角度出发。 只是恍惚之间,他忆起了公墓里他兄长墓碑前那些已经腐烂的花束。 卢嵇的生父,对他而言活着跟死了没区别,卢峰是哥哥,亦是家长,是朋友,是他想超越的人。 卢嵇摇头,声音轻飘飘的:“我不是从政的料。您也知道,我的学业和法政毫无干系。我更不会什么打仗从军。” 今村蹲在沙发边,诚恳道:“我只有一个愿望。你不要去北京。” 卢嵇看他。 今村:“我知道你生父在北京,在袁手底下混的很好,但我们倒袁已成大势,你会希望站在你兄长昔日战友的对立面么?” 卢嵇心里有很多自己的看法,很多他苦苦思考的出路,很多报过的志向与希冀,此刻竟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只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不能答应任何事。这个背景下,其实您也不能答应任何事情,对吧。” 今村似乎也知道自己过分,却仍然道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 :“我一定会为卢峰兄报仇。” 可罢了吧。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卢嵇已经不关心了,他起身:“我累了。今天一夜未睡,我先去歇一会儿。这个点儿外头也没黄包车能回去,您也歇一会儿吧。” 他没有行什么虚礼,起身朝江水眠躺着的房间走来。 江水眠连忙掩上门,窜回床上,心跳如擂,闭眼装睡。 过了一会儿,他拖着脚步推门进来,反手合上了门。 江水眠闭眼躺着,却没听见走近的声音,屋里好像没有人一般死寂了许久。她睁开眼睛,看见卢嵇倚着门,双肩垮下,无声的紧紧捂住了嘴。 她哑然,也惊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什么刺痛良心计划……还实行个屁。 她这时候恍然才觉出来,卢嵇其实比她小很多的。 他的双手间漏出一点点似闷哼似痛楚的哭声,蹲下去,死死抱头,再也一声不吭。 江水眠实在忍耐不住了,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扑住他,两手抱住他脖子不说话。 卢嵇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是杀错了人的愧疚? 是凶手早已逃窜的自责? 是理想破灭后的无路可退? 在江水眠看来,都不至于,可既然她认识他没多久,又怎么可能体会到他的情绪。 江水眠两只细白的小手抚过他脸颊。卢嵇这些日子忙于追查,脸上有点胡茬,她不会安慰人,手忙脚乱的揉,想撑着他嘴角,卢嵇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抱起她来。 江水眠被他放在了床上,卢嵇单膝跪在地上,抓着她两只手贴着他脸侧,道:“看着我。江水眠,你看着我!” 她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眼睛泛红的卢嵇。 卢嵇凝视着她,轻声道:“你要记得我这张脸,你要记得。我是杀了你父母的人。你要想报仇,可以等再大一点,我随时欢迎。” 江水眠明明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却被他眼神震慑的发抖。 江水眠轻声道:“……那我也要记得,你是救我一命的人。” 卢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眼睫颤抖:“我是为了追杀你父母才救你的,如果你是从我身边路过的人,我他妈才不会管你的!你明白么!” 江水眠挣开他的手,两只手从他眼睛下抹过去:“就像是,如果江武帆是从你身边过的人,如果你不被蒙蔽,如果没有你哥哥的死,也不会去杀他一样。” 卢嵇:“你——” 江水眠抿嘴:“如果你是因为我才哭的,那没必要。有没有你今天开枪,我都没有了父母。那些大人们的争斗,总是没有对错,算不清帐的。你要是因为别的想哭,那你就哭吧。我可以陪着你。我有时候也经常想哭的呀。” 她挣扎着身子,往里挪了挪,给卢嵇让出来一块儿地方,掀开被子,拍拍床:“你也躺躺。” 卢嵇低着头似乎动弹不得,江水眠拖着他的手,吃力的拽他起来。 卢嵇穿着西装挤到大床上来,仰躺着。 江水眠小大人模样的给他盖上被子,也躺下了。 上海总是停电,啪的一声,床头灯灭了,外头星星点点也消失了。 黑暗之中,江水眠没说话,她实在比他小太多,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才费力的找到了他的两只手,抓住,抱在怀里没说话。 寂静的黑暗里,汽笛声远远飘荡,江水眠歪着头,感觉自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闷闷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果然还是更新吧。弄哭芦花鸡我就心情好了。 看到大家的评论,说不定心情就更好了(喂) * 江水眠:行,以后心情不好跟我说,我艹哭卢嵇给你看。 卢嵇斜眼:呵,你现在跳起来能拽到我裤腰带么?理想真伟大啊。 ☆、夜奔 卢嵇去杀江武帆的时候,江武帆一点都不惊讶。 夫妻二人住在靠码头的一个小院内,还能听到汽笛与水浪声,已是深夜,院子里昏暗,窗纸被灯火映的一片橘红。 江武帆看见宋良阁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进屋洗脚用的井水,倒也没喊,只是好像惊讶是他们来的。 卢嵇很有礼貌的敲了两声,推门进来。 进来后,卢嵇才看清江武帆,江水眠细直的鼻梁像他,其他的眉眼更像那个冲出来的女人。许兰挽着裤腿,湿脚踩着拖鞋,急急忙忙的出来,却又站定在门槛内,眉头蹙出一点平静,扶着木门。 卢嵇帮忙合上了院子门,笑着摘下帽子打招呼:“哎,您好。江先生可能没见过我。我叫卢嵇,嵇康的嵇。是卢峰的二弟。” 江武帆不说话。宋良阁像是回自己家,蹲在井边,拿瓢盛了一点桶里的井水洗手。 卢嵇鞠躬笑道:“您可能不记得卢峰了,他二十五岁,大概这么高,是当时教育部内——” 江武帆:“我见过你。今天白天在茶馆,我撞了你一下。你忘了?” 卢嵇查到江武帆,并不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而是青帮透露的消息。他微微一怔,笑得灿烂:“那真巧。” 他说完这几个字,心里咯噔。 江水眠……见到了她爹? “阿眠在你那儿。”江武帆陈述道:“我走,是因为我不能让她看着我死。” 许兰身子晃了晃。 卢嵇眉梢一挑:“您不都毒哑了后扔给人牙子了,怎又关心起来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便是。” 江武帆突然蹦出了一句:“我们没亲戚可以寄养。没有不涉事的熟人可以托付。” 江武帆这句话说完,想扇他自己一巴掌。有何好辩解的。 卢嵇从小父母关系决裂,他对江武帆的行为仿佛有满腔的话想指责,却都说不出来,只笑道:“哦是么?”这就是你们卖孩子的理由了么。 江武帆:“你们来的挺早。不进屋喝点茶?” 卢嵇掏出枪来,笑:“不了不了。” 江武帆偏头:“阿眠其实可聪明,字也会写。你别转手卖她,若是找不到还愿意收人的庵子,就开枪杀了她吧。省的回头颠沛受苦。我就是几次下不了这个决心。” 卢嵇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这夫妻俩早知道来上海是要赴死的一般。 好像自己这个来复仇的人,才是所有人当中过的最幸福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 ,最顺利的那个人。 卢嵇没有给江武帆多一句交代就开枪了,一场估计这俩人都记不得的刺杀,有什么好多说的。 磨磨唧唧杀人不是他的风格。 他开了一枪,才看着宋良阁已经搭着门口那女人的肩,女人嗬嗬作声倒下去,躺在门槛里,他往屋里看,地上装热水的铜盆有缈缈水雾升起来。 宋良阁这才到桶子边来细细洗手。 追逐了这么久,真做成了反而第一时间没什么感觉。 宋良阁微微笑了笑:“你总算能够杀人了。” 卢嵇跨下肩膀,走过来蹲在地上,挤了挤他:“给我让点地方洗手。” 宋良阁:“什么感觉。” 卢嵇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江武帆的血洇进砖缝里,他能想出仅有的词就是:“报仇,很好。” 宋良阁:“那个娃儿怎么办?” 卢嵇狠狠搓着手,狠狠道:“怎么办?养。” 宋良阁甩手,好似只一下两只手就都干了:“给我养。” 卢嵇偏头看他:“我能信你么?要不是我哥出事之后你戒了大烟,否则我都不想再见你。” 宋良阁站直,风一吹,浑身好像只有肩膀撑着衣服,听了这话也不生气,道:“没有我给你们卢家做那么多事儿,你早就会杀人了。” 卢嵇还在拼命洗手,他因为握枪,手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只有手|枪振动后麻麻的触感:“我知道……你唯有一点,就是什么事都能说到做到。” 宋良阁第一次这么多话:“你还要出去,还不会安生下来,怎么可能带这么小一个孩子。我向你保证,我要是养她,这辈子我也绝不会再碰一口烟。” 卢嵇这才站起来,拿手帕擦了擦手,神色恢复了往常的笑嘻嘻:“再不杀一个人?” 宋良阁犹豫了一下:“这不取决于我。” 卢嵇:“那你就别怪我多考量考量了。” 他那时候心里还在告诉自己,是为了报仇才杀人的。 而现在躺在床上,江水眠抓着他的手好似还在安慰他,他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了。 卢嵇其实也知道自己丢人现眼,他只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现在想来,江武帆夫妇压根就没有打算辩解。或许他们看这处安排好的院子根本没人在周围保护的时候,或者在更早之前心里就有了定论。 他们非死不可,总有人会来杀他们的。 江水眠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脸上的水被他自己擦净了。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下巴上有胡茬去蹭了蹭,哑着嗓子轻笑道:“你醒来发现我们不在,有没有吓得抱头痛哭?” 江水眠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的。这样的陌生人都给了她如此的影响,她很难觉得自己能和这个民国,和这个时代的人摘开。她一时都没有反驳卢嵇的贫嘴:“没有。” 卢嵇:“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总离不开家人呢。饭店地下室应该有发电机,一会儿有灯了,我给你念书。” 江水眠:“好。” 卢嵇:“念狼与小白兔好不好。专吃你这种小白兔。” 江水眠心道:还小白兔……老娘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出来能装三个游轮。 她却在黑暗中忍不住莞尔,道:“好。” 她话音刚落,似乎听见了外头响起声音,她皱眉,刚要开口,卢嵇迅速撑起身子。 细微的声音愈发接近,愈发扩大。 紧接着,外头客厅的大门传来破裂的声音,就像是一眨眼从山林掉入车水马龙中,声音挤满了这栋建筑! 无数呼喝在外头的走廊上响起,紧接着就是两三声枪响!在深夜寂静的汇中饭店内如炸在耳边一样! 脚步踏的地板都在咯吱颤抖。 江水眠惊得变了脸色,还来不及动作,卢嵇一把拽住她衣领。江水眠连忙抱住他脖子,两条小短腿夹住他的腰,卢嵇瞬间腾出两只手来。他愣了一下,当即从床头柜里摸出几盒子弹,倒进兜里。 枪声喊声简直就像是打鼓,卡着秒数,催命一样响着。 紧接着,一连片枪声停出一段硝烟弥漫的沉默,似乎有人喊道:“今村先生在!不要杀错人!” 一层门外,今村在声嘶力竭的怒吼:“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是谁!疯了么!卢嵇!焕初——走啊!” 来人难道是今村口中的南派政敌?对方明明是来杀人的,却不敢动今村,怕是知道今村地位高,一旦他出了些什么事情,自己绝脱不了干系,只想控制住他,杀了卢嵇? 若是身处同一家酒店,卢嵇被杀,今村先生无事,两个儿子死在上海,死在今村眼皮子底下,卢家又会怎么看待今村那一派,怎么看待逸仙先生? 卢嵇抱着江水眠,连忙朝窗外看去。夜雨后外滩湿漉漉的大街与江水映射着青灰月光,拐角处密密麻麻,停了几十辆黑棚的黄包车。一楼店铺忘记收起的雨棚,兜满了雨水,正对窗户下。 门忽然被撞开又反手关上,卢嵇惊得遏制不住喉咙一声低喝,抬手就要开枪,却看见的是外衣上脸上溅血的宋良阁。 宋良阁惊惶吼道:“走啊!带着小丫头走啊!” 他说着,搬来儿童床堵住门口,却挡不过外头几只脚在疯狂踹门,眼见着门板崩裂,一只穿着布鞋绑腿的脚被卡住。宋良阁翻倒衣柜,从衣柜后拿出两把细长苗刀,劈在那条腿上! 在尖锐的惨叫中,卢嵇冲他喊道:“过来!跳窗走!” 宋良阁吼:“你先走!他们还杀不了老子!是觉得我做人还不够失败么?你哥死了是我的责任,你要是再死了,我他妈真可以一头撞死在渡江码头了!” 卢嵇似乎能理解,心下一横,没有跟他多说,手扒着窗框,对江水眠道:“低头,抱紧我。” 江水眠刚埋头在他怀里,卢嵇松手,只感觉失重坠落,一下子掉在了雨棚上,溅满一身冷雨,顿了顿,又掉落在地。她几乎没感觉到痛,卢嵇紧紧抱着她,闷哼一声。 他胳膊上衣袖被划开,却顾不上。也忘了穿鞋,西装裤下穿着袜子,就抱着她朝黑暗中的大街跑去。 很快的,外滩大街上恢复了供电,汇中饭店似乎被单独断电了,仍然一片漆黑。外滩几盏稀稀落落的橘红路灯映着马路上的水洼,却更衬得黑暗中的砖红色的庞大建筑像巨兽,黑色的窗户如几十只空洞巨眼,沉默盘踞在江畔。 江水眠只听见背后响起枪声,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然而对方的枪法相当差劲,手|枪的射程本来就不远。卢嵇往前疯跑,每一步都是脚掌踏在地上的闷响,身后又传来了呼喝和脚步,江水眠趴在他肩上朝后望去。 江水眠拍着他肩膀,破了音:“有人!很近了!四个!” 卢嵇一手抱她,一手拿出枪来。他跑的快,不得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 不一手抱着江水眠,江水眠喊道:“你开枪,我给你扳击锤!” 或许是之前江水眠在树林中抱着枪的那个画面记得太深,卢嵇心里竟生出对这小丫头的无比信任来,转过身去,一边后退,一边开出第一枪去。 一声巨响,火光照亮了枪管。枪体乌黑,枪管偏长,这个距离下,江水眠才看清是一把这年代相当流行的柯尔特m1873。 枪声响罢,一人应声倒地,痛苦嚎叫,拖着断腿往回爬去。 江水眠目瞪口呆。边走边打还这么准…… 对方另几人枪口白光闪烁,却根本打不中卢嵇,打在了路灯杆上,砰的一声脆响,路灯灭了。 ……这才符合这年代大部分人的枪法水平。 江水眠连忙伸手扳扣击锤,卢嵇又开一枪。 两枪,就让两人被击中,另外几人竟僵在原地,转头仓皇而逃。 卢嵇松了一口气,沿江继续奔跑,警戒的环顾四周。江水眠也没穿鞋,两只小脚随着他跑步的起伏乱晃。 外滩,雨后夜晚,路灯下。简直如同爱情电影里一般的场景,一大一小两个人却跑的狼狈。 江水眠可不会说抛下我你先走这种话,她紧紧攀着卢嵇不撒手。虽然对方杀的是卢嵇,可她也知道离了卢嵇,更是死路一条。眼前,能最珍重她性命的人就是卢嵇了。 卢嵇本来也想过放下江水眠会更好,但她那么小,被流弹所伤怎么办?被那些根本不关心她的人随手打死怎么办?等他逃走之后回来再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他边跑边喘息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的。” 宋良阁因为卢峰的死,誓要保护卢嵇。卢嵇又因为误杀江武帆,要誓死保护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  * 江水眠:和我在上海的街头走一走 喔哦喔哦~ 卢嵇:……???莫不是个傻子? * 今天更的稍微少一点,明天开始渐渐恢复肥更。 ☆、混战 江水眠随着颠簸,声音不稳:“我没怕。接下来怎么办?” 卢嵇头发乱了,他低下头来,拿手轻轻伸手抹了抹她额头的雨水,笑道:“行行行,你不怕,天底下就我最胆小行了吧。不远处就是英国驻上海的总领事馆。我们去那里!就算他们跟英租界的警察打过招呼,也不敢进领事馆内。” 江水眠点头。 汇中饭店离外滩33号很近,杀卢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想进领事馆。就这么两条街的路程,也是危机四伏。 卢嵇虽然还挂着那笑嘻嘻的表情,但江水眠就是感觉到了靠谱。他道:“我外套里还有一把枪,你帮我拿出来。” 江水眠摸向他身上挂的枪套,举起那把沉甸甸的枪。 卢嵇只有一只手空出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水眠看了一眼枪:“没子弹了,我帮你装弹。两把替换着用。” 卢嵇一呆:“这个枪跟别的转轮手|枪装弹不一样。” 江水眠:“我知道。我爹教过我一点。” 她爹武备学堂的出身,平日行动也够神秘,卢嵇把不准自己应不应该因为一个七八岁小姑娘会给柯尔特换弹而感到震惊。 不过他更震惊的是她的冷静,平日里有点小孩子脾气,幼稚举动也罢,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惊慌失措。她就在他怀里,微圆的侧脸对着他,镇定的观察四周,透光的瞳孔里看得出紧张戒备,却没有恐惧。 卢嵇忍不住想,若是江武帆看到她此时此刻的模样,会不会后悔。 后悔差点一手毁了这样一个娇弱又强大的小家伙。 江水眠四处环视,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 她从他口袋中抓了五六枚子弹,被他一只手抱着,用手推开击锤,并不用把转轮弹膛侧摆,而是从后部填装。 这是柯尔特m1873特有的装填方式。 小手抓不住几颗子弹,却认认真真的填装完,抱在怀里。 卢嵇还在往前大步快走,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几个人率先冲出左前方的巷子,冲他们二人开枪。卢嵇朝远处急退,边跑边开枪,他一按扳机,江水眠紧接着一拨击锤,他第二秒就能开出下一枪去! 她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死亡离她,这么近! 卢嵇连开四枪,立刻把空枪扔给江水眠,从她小手中接过已经填装好的另一把枪。 他一边开枪,一边朝江边公园撤去,把人往领事馆门口引。 对方的瞎猫碰死耗子枪法下,最近的一枚枪子儿几乎是擦着二人头皮过去。卢嵇连忙一矮身,护住江水眠的脑袋,继续开枪。 砰砰砰,如同爆竹在耳边炸开的巨响,每一下的后坐力都使她也胸腔震动。 对方几人才只各人开了一枪的功夫,卢嵇在江水眠的配合下,竟然开了五六枪,让他们倒了大半。 这场面实在惊人,只剩下一两个仓皇万分,回头叫喊着跑去。 她还没来得及笑,就看见同一条斜巷里,走出了十几个人,穿着长袍或短褂,带着黑帽,看向他们,有些人甚至端着几把步|枪。 卢嵇神色恍然,一边倒退一边道:“……若我是党内人士,他们怕舆论,反不敢这样。我是个没名没姓的外人,先弄死了,扣上怎么样的名头都行。要是我死了,卢家与南派就是彻底闹翻了。今村也再不用想着来拉拢我这个死人了。” 天又飘起雨丝,凌晨四点多,远处江水消失的边界,泛起一点被水溶淡的群青,天快亮了。他的脚踩在蔚蓝的水洼里。 江水眠抓住他衬衫的衣襟:“我就一句话。我不想死。” 卢嵇咧嘴一笑:“我要死在银子堆里,谁要跟你一个黄毛细胳膊小丫头死在大街上。” 他露出白牙,眼里有晨光,几乎让人想不出是之前抱头哭泣的那个人。他道:“你放心。” 这个笑容让江水眠只觉得眼睛挪不开,冰凉麻痛的手脚发烫起来。 可步|枪的射程远超过卢嵇手里这把左轮,就算对方枪法差,也没法正面对抗。 在对方集体开枪的瞬间,卢嵇抱着她,瞬间滚到旁边公园落成时立下的石牌后。 那时候都是杠杆步|枪,一分钟也就打六七发,可对方人数不少,枪声仍是连片传来,打在石牌上。 他倚着湿漉漉的石牌,冲着脸色发白的江水眠,得意又少年气的笑起来:“没想到我卢某的性命这么值钱吧。听着蹦蹦几声,枪子儿就要几十块大洋的。” 江水眠不敢偏头朝外看:“他们疯了么?” 卢嵇擦着石碑,开了两枪,不知道有没有人倒下,回头道:“怕是他们没料到今村先生也在,今村先生或许受伤、被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 他们暂时软禁,或许出去叫别人来救我们了。不论是哪一项,都超出他们的计划,又在外滩这么敏感的地方办事儿,他们也一慌,连分寸都忘了。” 就这个时候话痨性质也不改,就算跟她说,她也不能表现出听懂了。 卢嵇自己也自嘲一笑:“小屁孩还点头,就不懂装懂吧。这个距离,开枪这么频繁,足够惊动领事馆了。” 然而在惊动领事馆之前,却响起了一阵车队驶来的声音,轮胎划开路面的积水,停在路中,车窗降下来,枪管先伸出来——却不是朝向他们二人的。 汽车在上海不是太稀奇,可也不是什么能随便拿出来一溜儿的玩意儿。 枪声更加密集的响起来,卢嵇探出头去,江水眠比较惜命,她老老实实缩在石牌后头。 等到双方枪声渐停,她这才稍微探头探脑。 两三辆别克,还有十几辆侧三轮摩托。两三个黑色大别克搞的跟五菱宏光似的,居然一共能下来十七八个人,再加上摩托车上,少说也有四十五六人。倒下的也有,车玻璃碎的也有,巷内追杀者只剩下几个活人朝后退去。 枪战暂时平息,汽车摩托上下来长马褂黑帽的人都转过头来,似乎在找卢嵇。 江水眠戳了戳卢嵇:“你藏着这种底牌?” 卢嵇满头雨水,将碎发捋到脑后:“那我至于光着脚跑两条街么。玩英租深夜打枪很有意思是吧。”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看见了什么熟人,惊愕的“啊”了一声,抱起江水眠,从石碑后走出来。卢嵇:“谢先生?” 一位两撇小胡子的瘦削中年人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焕初,你没事儿吧。这个时点,我还怕我来晚了。” 卢嵇抱着江水眠,有点懵:“我倒是没事儿……谢先生不是在北京任海军司令部的参谋官么,您怎么会来这儿,还能知道我的事儿……” 在北京任职? 两派南方政党在卢嵇身上角力也就罢了,北方政府的人也来凑热闹? 上海,不愧是两大分派默许的中间地带,在这里,什么魔幻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啊。 谢先生忍不住转眼看江水眠,又不好问,道:“我如今负责海军教育,到上海来看这边的海军学校。萨提督自打辞了袁的邀请后,就在吴淞商船这边做校长,又负责淞沪水陆警察的事儿,我便来找他办事——从萨提督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也听闻他们召集人马要有些动作,不敢多停留,立刻赶来找你了。” 萨镇冰正是卢峰的恩师与上司。如今大清已亡,谢先生作为旧友,还叫他为萨提督。 只是民国之前,哪里分什么南方北方。萨镇冰在大清之后没有加入任何政党,而谢先生则受袁邀请北上任职了。 卢嵇笑,不敢言实:“我是报私仇,萨提督如今已然不与世俗同流,我总不能麻烦他。只是兄长死后,我收到了萨提督的信——兄长去世之前几年,也不止一次向我提及萨提督的知遇之恩。” 这些都是场面话罢了。卢峰死在上海,想帮忙早就帮了。以萨的性格,也不像是做得出来让人在英租街头开枪救人这种命令的人。 想来是谢先生的热心。他却会做人,考虑到萨镇冰和卢峰关系更近,说是萨镇冰派他来了。 谢先生好像看得出他心中真正所想,叹气道:“你不要怪他啊。他是力不从心。” 谢先生位置高辈分高,他们那一代参加过甲午的北洋水师老将,卢嵇当然没胆子在他们面前贫。他感谢一番,谢先生实在忍不住了:“焕初,你去英国留学怎么弄了这么大一个闺女回来,你才多大。难道是卢峰的闺女?” 卢嵇居然抱着她,捏着她下巴笑,两张脸凑到一起:“怎么?长得不像我?” 江水眠有些嫌弃。 谢先生:“不像跟洋人生的。看着就是汉人闺女。” 卢嵇笑:“哎,就是我家的。” 谢先生不好再问:“既然有孩子在,那你就更不好在外头走了。上车吧,我在上海有能安顿你的地方。你放心。” 江水眠心里有些抗拒,她不想上这几辆挤的要死的五菱宏光。 卢嵇竟然也拒绝了:“谢先生,可我已经跟领事馆打过招呼了,而且过一会儿,估计我还要找人回去帮我拿东西,实在是走不开。” 谢先生打开车门,道:“过段时间,我是要回北京的。卢峰在海军方面颇有建树,你也在欧洲留学,似乎成绩优异。我手边还总是缺留过洋又懂海事的年轻人,你若是不来,实在是可惜。” 江水眠一下子懂了:谢先生怕不只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拉拢卢嵇北上。 几个小时前,今村先生还要卢嵇许诺不去北京。只是卢嵇含混过去了。 他至于有这么多人来抢? 卢嵇还穿着袜子,踩在马路上,就这样淡定自若的笑了起来:“谢先生,您这就误会我了。一是我学的并非海事,不过是些文化诗歌之类没出息的东西;二是,我不打算留在广州或北京,学业没有读完,我总要回英国去的。再加上我多了个小拖油瓶,还能上哪儿去。” 谢先生目光灼灼:“你真的要直接回英国?不回香港一趟?” 卢嵇了然微笑:“在此之前,要回香港一趟。许久没回家里了。” 谢先生轻笑,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船票:“既然如此,你来了上海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这张船票,两日后启程的,不如送给你了。卢家不缺钱,但能省一些也总是好的。” 江水眠抱着卢嵇的手臂微微一紧,这一天之内,缠绕在卢嵇身上的权力角力已经很明显了。不能为己用,也不能为敌所用。 卢嵇竟然开朗一笑,接过船票:“谢先生如此关心小辈,焕初实在是感激不尽。听说最近上海到香港的船票买不到,我正想着要怎么办才好。” 江水眠把不准卢嵇的想法。 谢先生微微一笑:“那再好不过。徐老听说了你兄长的事情,也是悲痛万分——” 这句话没说完,演的好好的卢嵇忽然把笑一收,不耐道:“您这话说出来就没劲儿了。他悲痛不悲痛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先生觉得自己是长辈训小辈,把卢嵇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以为然,不知道见好就收:“毕竟也是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这个徐老是卢嵇的爹? 不一个姓啊,难道卢嵇改了姓? 卢嵇将船票一折,塞进江水眠手里,转过眼去不再看他:“我这人从不劝人宽容大度。有的是人赶着上前给他造亲生儿子去,不差我们卢家这几个。” 他正说着,领事馆与旁边几家银行与私人宅院的警卫姗姗来迟,端着枪远远看着他们。 卢嵇本以为来的都是些谢先生手底下的枪手,扫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 一圈,却发现好几个在卢峰葬礼上的熟面孔,好像是他以前手下的士官。那几人也没有多说,对卢嵇轻轻颔首。 谢先生也不想闹大,拍了拍卢嵇的肩膀,说了些“学成归来,为国报效”之类的话,钻进车里,拖着他们自己人的一两具尸体,留下几个人形血痕,一地追杀者的尸体,车轮甩着地上的雨水,扬长而去。 卢嵇低低叹了一口气,看见江水眠满脸紧张,又笑起来,回头揉了揉江水眠的脸。 直到领事馆的领头人出来观望,卢嵇这才单手抱着江水眠,抬手用英文一边说话,一边朝领事馆正门靠近。 领事馆的众人,看见一个头发散乱光着脚抱着孩子的男人,也戒备的抬起枪来。 卢嵇语速很快,江水眠只听清太古船务、侨联会如何如何,领事馆内走出来的洋人听见他说了一两个人名,这才神情松动,让人把卢嵇迎了进来。 卢嵇低头对江水眠笑道:“你看,我说让你不会死的。” 江水眠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心跳,这个家伙明明枪战时也有些慌乱,却如此有做大人的自觉,来安慰她了。她咧嘴一笑:“我没说不信你。” 卢嵇紧紧抱着她朝领事馆的楼内走去,快进门时,她转头看到,天边已经泛黄,江对岸汽轮的白烟缓缓升起。 英租因此变故戒严,尸体到上午便没了,主使不敢来拖尸,但上海有专门在大街上收拾尸体的人,拉着板车,一具具都摞好了,穿着西装戴礼帽的和赤脚麻衣皮肤蜡黄的并排躺在一起。 卢嵇说,上海已经算好,还有专人收尸。 在广州,往往枪子乱飞,不小心打到街边的行人,尸体横在路中,三五天涨了肚子都没人捡的。 卢嵇带她在领事馆住了一天,没能得到宋良阁的消息。 他期间出去了一趟,也是没打探到消息,幸而他之前有和宋良阁约定在一家上海老茶馆。如果二人发生什么变故,就在老茶馆会面。 一直没有宋良阁的消息,卢嵇就带着她坐车到老茶馆等着。待到下午,喝的半肚子都是汤水,外头又是大雨滂沱,茶馆里就坐了他们俩人。 卢嵇的两个皮箱放在脚边,穿着深色西装,外头一件薄风衣,总有点要远行的样子。 就在江水眠饿的不行,以为宋良阁不会来的时候,远远有一男子,撑着土黄的油纸伞,斜背一长箱,身穿粗布长衫大步走来。 他腰间用布条做腰带,下摆一角夹在腰带中,露出一截长裤与黑鞋,步步踏开水波,顿时那文人长衫有点侠客意味。 卢嵇登时站起身来,一时无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宋良阁走到门口,收起油纸伞,脸上有几道浅浅刮蹭的伤痕,他疲惫的笑了笑。 卢嵇大步走去,一把拥住了宋良阁。 宋良阁略略显出两份嫌弃:“跟你哥似的。你们这些留洋生,不能好好说话么,动不动就抱来抱去的。” 说归说,可宋良阁还是使劲儿拍了拍他,似乎有些感怀。 卢嵇笑起来:“要不是你没刮胡子,我再跟西洋娘们似的亲你两口得了。” 江水眠:……你们俩再这样打情骂俏,我就捂着耳朵冲进雨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萨镇冰,没台词所以连化名也没用。清末赫赫有名的海军总司令,很有民族气节,但在群魔乱舞的时代是比较保守,也没太有政治嗅觉的人。民国成立后因为觉得是背叛朝廷,所以拒绝了袁给予的职位,1913年前后正是他留在上海,比较落魄的时候。 谢先生,原型谢葆璋,甲午幸存老将。早年在萨镇冰手下做事。可能有人不知道他,他是冰心的爹,所以冰心也写过关于萨镇冰的文章。后面应该不会出现,就破例说一下原型吧。万一后面他戏份加了,我就删了这段话23333 * 以及卢峰的形象有一部分参考了汤芗铭。汤芗铭光绪三十一年留法时期结识了孙中山。清末任萨镇冰的参谋长。民国开国时最早定下职务的高官中最年轻的一位,25岁任民国海军中将。又迅速被夺取兵权,削职为教育部次长。不过汤芗铭很能混,活的很久,也没有像卢峰那样被刺杀。 ** 因为卢嵇是搞军工的,所以文里会出现一些枪械的描写。我很喜欢军械,希望大家不要嫌烦。 ☆、长大 宋良阁走进来坐下,捏了捏江水眠的脸,心里安生了很多,却显得比之前更累更困乏:“就跟咱们这才几天,胖了一圈。鼻子显得更塌了。” 江水眠:……你是觉得我被伤害的还不够么。 他把手里那长皮箱立在桌边,看了一眼卢嵇,忽然开口道:“你还是要走了?” 这俩人做对桌实在太违和,简直就像是雾都绅士和江湖游侠盘腿在炕上嗑瓜子拉呱。 卢嵇顿了顿,没提谢先生的事,笑道:“偌大家业万千资产要继承啊。外公要我即刻回香港。而且我也无意留在上海了。” 宋良阁坐下来捏江水眠,没抬头:“不报仇了?” 卢嵇把玩破茶杯:“怎么报?……有心无力啊。报了能怎样,报不了能怎样。我也是傻,想要公道,可公道这玩意儿就是一把黄豆洒在整个天下,谁要是有幸在黄浦江里捞出一颗公道,那就是比十八代都中举还幸运。” 宋良阁慢声道:“你要公道,我要心里舒坦。我不能不报仇。我会找今村先生,先问出那两个逃到东洋的人,然后去日本再找他们。” 卢嵇惊愕:“你要活到这份上么?我哥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时候你根本不在上海——” 宋良阁抬了抬手,眼皮子也不抬:“我也没什么文化,会的那点字是你哥教的,懂得那些学识也是拜他所赐。” 他似乎嘴笨,又慢慢道:“……当初我俩都十八,他与生父恩断义绝,我从师门不告而别……我们俩当时都觉得自个儿能改天,谁知道成了这样子。你别管我了。我只是不知道能干什么,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卢嵇摇头:“不是我不管你,你答应我的事儿你不打算做了么?” 宋良阁愣了一下:“什么事?” 卢嵇:“江丫头的事儿,是你先跟我提出来的把。” 卢嵇抱着江水眠到自己膝盖上,戳着她脸颊喂她花生米吃:“我没办法带她走。我只能托付给你。此去回香港,不久后就要去欧洲,完成之前我哥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在英国读书了,我要去德国进修。” 宋良阁:“你不读海军相关专业了?” 江水眠:果然那天是撒谎,他原来是走的跟他哥一样的路子。 卢嵇应了一声:“嗯,估计要学几年,我想学的太多了。回来之后我不会回南京,怕是要去北京。今村先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 生虽然这么说,但倒袁必不能成,袁虽是个洋务官僚,可北京一派才有能震住全国的兵力,才是如今唯一的政府。” 江水眠心里琢磨:卢嵇果然是要去北京的。那他为何不答应谢先生,是为了观望,还是有别的想法计划? 卢嵇:“总之,我前路艰难,未来遭遇的险境只会比前几日更多。不能带着她。” 江水眠抬起头来,叼着花生米忘了嚼,瞪大眼睛:她居然忘了自己的事儿……卢嵇真的要把她扔给宋良阁啊! 那天开枪战斗的友谊呢!喂——! 她看他今天这身要出门的打扮就该反应过来!是她这几天赖在上海吃香的喝辣的,竟忘了这码子事儿了。 宋良阁惊愕:“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杀错了……” 卢嵇抬头:“现在不肯了?” 宋良阁惊喜却又有些小心翼翼,但还是道:“你带去香港,给你外公就是了。” 卢嵇嗤笑:“你是不了解那一大家子人么?说不定我转头一去欧洲,回头她就‘病死’在家里了。” 宋良阁讷讷:“我又穷又没本事。” 卢嵇低头笑起来:“世道乱,看着有钱又光鲜的,反不知什么时候会死。你有一技傍身,怎么样都护得住的。也不是那天斩钉截铁的说要养的时候了。我也会托人,每个月拿钱给你,算是你帮我养她。” 卢嵇其实也想亲手把江水眠带大。但他心头还有无数的事情想做,或许未来两三年后,遭遇到的刺杀绝不比现在少,他没法带着一个小丫头走南闯北。 宋良阁骤然身上压了这么一个责任,竟慌了:“可、可是——” 卢嵇伸出手指:“你还要答应我很多事情。去找点正经营生做。学会扎头发。呆在一个地方不要老搬家。给她读书。别惹事。别把乱七八糟的女人领进家带坏孩子。” 宋良阁毫不犹豫点头。 卢嵇:“你先养几年,等我回来,后头我来管。” 江水眠有些不爽的坐在凳子上。她知道他们不会问她,她的想法也不管用。 卢嵇:“更何况,我确实也不放心你。她与你女儿同岁,有她在,能让你少荒唐一点,少做一点傻事!” 卢嵇记得他哥说,自打几年前,宋良阁女儿病死后,他就总是梦魇,精神恍惚,甚至还和孩子喃喃呓语。最近这一两年虽然好了些,可宋良阁注视江水眠的眼神,天天扒着给她讲故事扎头发的样子……卢嵇心里也难受。 宋良阁以前确实干过些不光彩的事儿,可他却也是个忠诚有义的人,江水眠交给他,是卢嵇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 宋良阁搓了搓手,嘴角抿出一丝笑来:“我、我——我倒是在苏州,还有套老宅子。不用你给钱,我存的有钱,就是没想着花过。” 卢嵇笑了:“还是要给。我好歹要养她到十八岁,到她嫁人再说。过几年我回国一定想办法联系你,到时候你要带着江丫头来找我。” 江水眠一下子就从长凳上跳下来,扒在卢嵇的膝盖上,仰头抓住了他的手。 江水眠也是急了眼。来这世道快一个月,可算是知道平头老百姓和这些资本家过的生活有多大的差别,不是吃穿用度,而是活法!她更是要想后头几十年! 如今1913,往后还有不知道多少内战外战。 虽然嘴上都会为了民族大义,但谁来到这个时代成为小民,肯定都会想着能不能买船票离开,躲过这三十多年。 江水眠或许是被这短短一个月的颠沛流离逼的怕了,她深切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一个和平时代,她也不想自己未来会活在战乱里啊。 卢嵇愿意给她找退路,拿钱养她,已经算是不错的人。 可能不能扒住卢嵇这个家境优渥的小华侨,她以后的生活也可能会千差万别了。 面对未来,自身弱势,谁会不势利。 卢嵇低头看她:“江丫头……” 江水眠的小红皮鞋靠着他的鞋子,挤出泪来:“你不要我了么?” 卢嵇太受不了她这样的表情,似乎都不会笑了,慌张道:“不、我只是,我没法带着你啊。你难道想未来以后一两年都像昨天那样被人追杀着逃跑么?我打算做很多事情,注定未来我也会像我哥那样。” 江水眠掉下眼泪来:“不——你不会的。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样了。我也想读书,我也想学英文,我也想去欧洲看看!我想要自强自立。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卢嵇怔愣,抚她发顶:“你会的。我会让肃卿送你去学校的。” 江水眠着急了:“我真的以后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么?我很喜欢你的。” 宋良阁神色暗了暗。确实,江水眠一直都比较粘卢嵇。而且,就算他女儿小时候,也跟他很不亲近。 卢嵇也呆了一下。他各方面并不如兄长,再加上家庭环境比较严苛复杂,还很少有人这么直接的说:我喜欢你这个人。 她还那么小,站着不及他坐着高,这样的童言无忌。 卢嵇忽然想起来,一两天前,这个小丫头拿双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怎么又轮到她哭了。 他连忙给她擦了擦脸:“江水眠,你以后还能见到我的。” 卢嵇这样说,江水眠心里也明白,无望了。 想也是,他才多大,二十都不到,满心都是抱负与野心,脑子里都是想着如何学成归来,成就一番事业。他走南闯北的路上,自己都未必照顾得好,自然不能照顾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 不过,有宋良阁在,她至少比去厂子里做女工好太多了。 江水眠的眼泪,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她转头没说话,跑到了宋良阁身后,紧紧抓着他腰带。 宋良阁伸出手揽着她,对卢嵇道:“如果这算是托付,那我一定会照顾好。” 卢嵇点头,拿起了桌案上的帽子:“我是晚上的船票,要赶紧走了。肃卿,如有要事,你知道怎么联系到我的。” 宋良阁或许知道这一别,再见不知道何时,抱起埋头的江水眠,道:“我送你。” 卢嵇走到门口,撑起纸伞,外头长廊下休息的黄包车夫看见他,连忙站起身来。卢嵇转头:“别了,这么大的雨,别让她淋了。我走了。” 宋良阁心中踌躇,他一直为卢家做事,这样一别他和卢家也算是断了联系,往后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半天憋出一句:“那句诗是什么来着——海内存,存知己。” 卢嵇笑:“天涯若比邻。可别了,我才不想认你这种没文化的家伙当知己。再会。” 他说罢,大步走上车去,抖下雨棚,带着毡帽的车夫喝了一声,拉车冲入了雨中。 车走出一段,卢嵇从雨棚下探出头来,对他用力摆了摆手。 宋良阁抱着她,看着江水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 眠微微圆润起来的侧脸。她还望向卢嵇走的方向。 宋良阁:“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江水眠转过脸来:“还行吧。不讨厌。” 他拿起墙边的油纸伞,扔了几个铜板在桌子上,背着长箱,走入雨中。雨点敲得伞下空气都在震颤,风微冷,宋良阁脸色青白,抱着她的手却是热的。江水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他脖子。 宋良阁僵了一下,抑制不住的笑起来,伞偏在她头顶。 今日起,他便算是有了寄托。 * 1923年,法租界内。 鲁妈带着两个丫鬟上了楼,站在二楼门外头唤了一声,里头清脆应了一声,打开门来。 鲁妈笑的嘴唇的褶都绷平了:“江小姐。” 江水眠拉开门,望着鲁妈。 鲁妈四十岁出头,嘴角有一点下垂,笑的和气不谄媚,穿着不太贴身的暗色长袖旗袍,头发稍微烫过,耳饰也是低调的银饰。 卢嵇如今在京津也算有名,不少人都求他办事,洋人与北京政府都吃得开,鲁妈虽不是卢家花园的一把手,但管的事儿也多。 穿衣打扮却处处显露——自己是个干净体面的下人而已。 江水眠三年前来过的,鲁妈却没能一打眼认出她来,只是望着她笑。 她让出几步,请鲁妈进来。 鲁妈进了屋,刚要开口,就看见地上摆着一打开的老旧长箱,斧钺钩叉弓,几件兵器摆在印度棉的床罩上,吓得吸了一口气:“这、这是要做什么?” 江水眠一脸无辜:“收拾东西。” 鲁妈想起了什么,迟疑:“江小姐……” 江水眠就傻笑。 鲁妈呼了一口气,她是从上海来的,来了几年,依然说话还有点上海腔。她觉得不该多问,笑道:“老爷说江小姐没带衣服,买了两套成衣先凑合着,我这是来给您量量尺寸,回头让人尽快给您做来。” 江水眠听见老爷两个字,心底啼笑皆非,嘴上老实:“我不懂事,请鲁妈教我。我是不是也要喊卢先生作老爷。” 鲁妈一边给她量身,手又轻又快,道:“按理说是这样,不过……具体怎么称呼,江小姐到时候可以再问过老爷。” 江水眠想着要叫卢嵇老爷,就有点绷不住那张天真无知的脸。 鲁妈:“老爷说了,这小楼没别人住,还空着几间房,您要有什么想到的用处就跟我说好了。还有,晚上应该要跟老爷一道用饭。” 江水眠转头:“听说府内还有五位姐姐,我是不是应该去见一面。也不知她们住在哪里,鲁妈可否能带我去。” 鲁妈顿了顿,笑:“这话我不敢说,您到时候问爷吧。哦还有,江小姐要是想染指甲,我让人去买了这两年新兴的洋货蔻丹美指油,一涂就好,方便的很。” 她笑着转了话题,递过来几个小盒,放在柜子上。 江水眠:“卢、老爷给的?” 鲁妈就笑了笑:“老爷心细。” 江水眠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这也不是她自己染的,都快随着长指甲不剩下多少了。卢嵇连她指甲盖上的颜色都看见了? 江水眠也不做多想,随手放在桌上。鲁妈似乎知道她几乎没有行李,让两个丫鬟捧进来不少东西。 鲁妈:“时间着急,东西准备的不好,虽是新的,料子还不行。明日早上,新买的就送来了。麻烦江小姐今日就凑活一回。” 江水眠看了一眼,一些睡衣,女士拖鞋看起来都是现买的。 她了然。 鲁妈临走之前,忽然犹犹豫豫的有几分沉思,她到了门口转过头来,仔细一看,就见到了江水眠鼻翼那颗小痣。 鲁妈恍惚了一下。 三年前,姓宋的武师带着徒弟来天津过,他那小徒弟还在卢嵇身边住过一段时间。头发剪得像乱草一样,穿着短打和棉袄,带着旧毡帽,看起来像是个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小子,卢嵇却还教他说英文,教他打网球…… 卢嵇只叫唤那小子阿眠,鲁妈记不太清长相了,只记得总是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有一颗小红痣。 不过姓宋的被人打断了腿,那小子也住没多久,就跟他师父就走了。 那小子当时还有些东西都留在旧宅子里,搬家的时候,卢嵇特意说了要人搬过来不许动,不过他也没再多提,放在哪里了呢? 事实已经明了。鲁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江水眠到了别,下楼去了。 江水眠没有跑太远,她就四处翻翻看看。 卢嵇这套在天津的院子规模并不小,听说是清末民初的一个富商建的,他两年前给买下来的。半边是中式的院子,卢嵇住不惯,都空着,当客房或接待一些贵客吃饭喝茶用。她和卢嵇住的这半边,是池塘楼台边的一组小洋楼。 一组洋楼中有好几栋错落,中间那栋大许多,车也可直接停到后门,每层可能四五个房间,卢嵇独住。她是斜后方一座小楼,一层只有两个房间,阳台宽敞,一楼有回廊和主楼连着。 卢嵇平日午饭和手底下的小武、孙叔一起吃,让最贴近的几个心腹平起平坐吃饭、打牌,是不少大户人家已示交情的习惯。 晚上他都一个人吃。 今日小圆桌对面多摆了一套餐具,该来的人迟迟不来。 卢嵇也不多说多问,就坐着看报,不紧不慢。 拿着报纸,字从眼前淌下去,卢嵇脑子里想的全是——今天白天他实在太轻浮了啊! 虽然他在外也装轻浮装惯了,可是明明就跟江水眠差辈似的,忽然就提出说让她进门当姨太太的事儿,也太荒唐了。 他当年还说过一定将她养大,送她出去读书,花血本给她当嫁妆。这回得了,嫁妆钱真是省了,嫁到他自己家里来了。 而且,江水眠还真就这么同意了!她就是傻! 是不是别人跟她这么说,她也会傻呵呵点头?! 往后怎么办,真就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到底又该怎么做? 没过多久,就听见脚步声冲进楼内,到了饭厅门外,才放慢了脚步。 轻巧的脚步声拘束的走进来,鲁妈站在隔门外笑:“江小姐来了。” 江水眠坐到对面,小厨房的人开始往里端饭菜,卢嵇这才放下报纸。自家吃饭,也不会有人在旁边站着看,鲁妈在外间有小桌,她也去吃了,屋里如平时一样退的一干二净。 卢嵇想了好久,觉得自己应该装出一点威严来,毕竟要跟她说些事情,如果她意识不到重要性,往外头乱说就不好了。 他抬起眼打量江水眠的时候,她也捧着饭碗,眼睛越过碗沿偷偷摸摸的看她,四目相对,卢嵇心底一颤,江水眠眉毛一抖。她立刻收回目光,两只白瓷似的手抱着碗,跟饭粒大眼瞪小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 眼。 卢嵇看见她十根手指上,相当潦草——可以说是气死人的涂着那红色的美指油。 指甲旁边的皮肤上都有美指油,涂的凹凸不平,还有一些有没干之前被蹭掉的痕迹。 他心底乱起来。 卢嵇觉得自己让人去买美指油的行为就挺可笑的。 美指油很不配她。江水眠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她又练武多年,是个小侠女,怎么会涂这些玩意儿。 可看她用了,卢嵇又觉得她居然到了爱美的年纪。那个小丫头也开始希望自己变漂亮了?是不是下一步就会喜欢漂亮衣裳,喜欢注意别人,考虑什么时候嫁人了? 跟宋良阁的放养不一样,他面上嬉皮笑脸的对她,实则怀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卢嵇把这种心情自顾自比作“青春期女儿的父亲”,以至于忘了白天谈话后,江水眠马上就算是嫁给他了。 这种落差,显然两个人都不能适应。 卢嵇心里乱,放下饭碗,声音重了一点。 江水眠立时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抬起头来,端着饭碗不知道是不是她也该放下。这几年,她对外装天真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卢嵇也惯常是表面功夫了得,笑道:“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江水眠:“啊?” 卢嵇罗里吧嗦的又嘴贱起来:“手上涂的这样血淋淋,拔了指甲也没有你惨烈。就算卸了美指油,也活像是我扶贫了,我都跟肃卿说了多少回,买点好衣服穿。别的你学得多不多我不知道,他这个河北果农的朴素审美,你可真是学了十成十。下次给你弄点粉毛线扎头,再穿个绿油油的棉袄配个被面似的红裤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跟仙子似的美了。” 江水眠:……你丫这些年就嘴欠见长。 她绞着手指,故意道:“老爷。这东西是用小刷子的啊,我不会弄。” 卢嵇噎了噎:“你叫什么?” 卢嵇心道,卢先生三个字都差点把他憋死,再叫老爷,是要气死他么?! 江水眠憋笑,面上一本正经:“鲁妈说了,我要管卢先生叫老爷。” 卢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荒唐的笑了:“你怎么不叫我大官人呢。叫爷不打紧,可我到底有多老。”他居然还在意起这个了。 江水眠委屈:“那我要叫什么?” 卢嵇也不知道,他闷头吃饭,故意考她似的:“自己想。” 江水眠:“叫卢先生不是太疏远了么。” 卢嵇:这倒也是。 江水眠:“别的我也不敢叫。” 卢嵇抬眼挑眉:“别的什么?” 江水眠试探:“焕初……” 卢嵇:“……”其实这样叫也挺好的,他心里被这两个字烫的熨帖极了。 却笑嘻嘻:“江水眠,你胆子要上天了是吧。这还是进家门第一天,过几天就要指着我的鼻子喊我姓卢的了?” 江水眠愁眉苦脸:“那、那怎么叫才好。” 她面上那叫一个局促可怜,心道:姓卢的,真是给你脸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 江水眠十四岁的时候也来过天津一次,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就是那时候卢嵇发现自己很喜欢她的。 后面会再写相关的回忆篇。 不过卢嵇也不是那种恋童倾向,他明显觉得江水眠更能理解他,就算是喜欢她,也从来希望眠眠成为独立且有知识的人~ 也就因为这样,咱们卢老爷一直犹犹豫豫,把不准自己到底该当个家长继续等她长大,让江水眠自由选择,还是趁她没有喜欢的人时就表露自己。 ☆、指甲 卢嵇放下筷子,笑容下有点欠揍的得意:“我到了我爹这边,算来年纪行五。叫五爷就是了。” 江水眠倒是以前听别人叫过他“五爷”,原来是这个由头。 江水眠想翻白眼,还是赶紧叫了一声:“五爷。” 卢嵇忍不住勾唇,有意道:“嗯,小六。” 江水眠茫然:“为什么我是小六?” 卢嵇看她,一副“你还不明白么”的神情。 江水眠小心翼翼:“因为我上头那五位姐姐?” 卢嵇不否认。心里却觉得,她来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连吃顿饭都比以前有趣多了。 江水眠:……再扯,再扯。我看你往下怎么给我圆。 她正想扯到那“五位姐姐”的话题上时,卢嵇似乎看出来了,开口:“得了得了,手笨又怪刷子了。你就学武利索,其他什么——我倒忘了,你吃东西也利索,扒虾壳剥鸡蛋,那种为了吃动手的事儿,天底下没人比你更厉害了。你说你这指甲天天在我面前舞来舞去,就是树杈子沾点红漆,也比你好看。” 江水眠忍:这家伙又开始叨逼叨婆婆嘴了。就算他不怕女人,也没哪个女的跟他过得下去吧。 卢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水眠其实心里是很清楚的。 只是这些年,他留学归来之后又北上,天天在人精里混日子,怕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说话做事,便装的愈发荒唐不靠谱了。 看着他现在的名声,估计是蒙蔽了不少人。 江水眠心里不爽,开始戳碗里的米饭。 卢嵇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爱挑她毛病:“戳什么不好,戳饭做什么。一会儿还吃不吃了?” 江水眠憋气:“我、我吃饱了!” 卢嵇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忍住,又多话了。他自认为自己管住了这毛病,怎么一遇见她,就忍不住跟在她后头嘟嘟囔囔。 他自己也嫌弃自己,看江水眠根本没吃多少,又笑起来想缓和话题:“才吃了多少,怪不得你长不高。” 江水眠:……你大爷的,要不是看你长得好,就把你头摁缸里涮涮。 她咬住人设不能崩,想想自己还要抱他大腿靠他人脉,半天才道:“我觉得做的不好吃,没你做的好吃。” 事实证明,说话真是一门艺术。 卢嵇一怔,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还想做出点嫌麻烦的表情,纠结了半天,点了点盘子,嘴角咧起来:“先吃,做一顿多麻烦,天天伺候着你吃喝,我是不是什么也不用做了。” 江水眠老老实实坐下又吃饭。 卢嵇给她夹了块鱼肉:“吃完饭来书房,我跟你说话。” 江水眠有点惶恐。 卢嵇想笑:“说事儿而已,别那个表情。” 她咬着筷子点点头。 然而到鲁妈带人把碗筷撤了,卢嵇道:“坐下,喝点茶。省的胃里难受。” 江水眠:行啊,不到三十就开始信这些养生知识了。 她反正无所谓,坐在对面,忍住不乱看不乱晃腿,喝了点茶。鲁妈拿着单子正进来,她并不靠近卢嵇,笑道:“倒是多说了闲话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 ,也吃得多了些,若不是江小姐在,我还以为是今天烧饭厨艺变好了些。江小姐进了门,要做新衣裳的事情,给老爷过眼。” 鲁妈也知道卢嵇平时不可能管这种事。但一是江小姐实在太特殊了,二是刚刚她也听见卢嵇说江水眠不会穿衣服,特地拿了单子过来。 卢嵇翻了一眼单子,摇头笑:“做什么旗袍?她才多大,没胸没屁股的,穿了也是笑话。” 江水眠:……你再说我真要掀桌子了。 卢嵇:“嗯,做些洋装吧。之前我看法租领事有些法国女孩穿低腰线的裙子,你去找外国的裁缝做吧。别弄那些颜色艳的,她还没长大呢,撑不起来。” 鲁妈:……一口一个没长大,你到底是养闺女还是养姨太太。 卢嵇:“把她那些旧衣服都给我扔了,她穿的还不如厨房里的帮工。套个围裙都可以去院子里刷碗摘菜了。她以后要什么衣服,你不用理她,别人旗袍里子她都觉得好看。只要是往她身上套的,我都要过眼,就这样。” 鲁妈不敢多说,心里琢磨了半天准备下去了。 卢嵇:“还有,把卸美指油的东西拿来。” 鲁妈回头看了一眼江水眠的手指,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就是往手指头上倒也真都不至于涂成这样。 卢嵇带她上楼进屋来。 卢嵇书房在二楼右手边,两间连通做了个巨大的书房,只是里间的门没有开,外间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一张小桌,几面书架。还有半边墙挂满了各式□□□□。 她瞥了一眼那些枪。之前就知道,卢嵇做了北京政府购买欧美各国兵械的中间人,在政府内也有领职,不过如今政局混乱,总统都成了去空无一人的办公处上班的光杆司令,他常住天津也并不出奇。 这个活计听起来简单,好像会点英文,能跟洋人打交道的都能做。 但实际上,插手买卖的洋行众多,各个国家虽然不直接参与,但一战结束后的形势决定了各国的外销量和物价,再加上欺骗中国倾销失败枪械的国家众多。有多难办,有多重要,远在江水眠想象之上。 绸缎灯罩的立灯亮着黄光,通向阳台的木框玻璃门打开了,可以看见深蓝色的池塘花园与远处教堂和高楼的顶端。 这房间平时不进外人,只有一个单人沙发。卢嵇坐在了沙发上,江水眠便没地坐。 卢嵇把小桌上的书拿开,让她坐在小桌上,面对面跟他说话。桌子比较高,江水眠坐在上头,两脚离地。 卢嵇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可事实如此,怎么说,都脱离不了“怂”和“虚”两个字。 除非,不说实话。 他虽然记得好像在江水眠面前提过那些事情,不过她那时候还很小,应该记不得了吧。 他努力收起嬉皮笑脸,严肃道:“你知道那五个人为什么不住在府内么?” 江水眠坐在桌子上,稍微比他高一点,两条腿局促的并着,摇了摇头。 卢嵇两手交握,一脸高深莫测:“因为不听话。” 江水眠配合的哆嗦了一下,满脸惶恐。 卢嵇觉得自己这样吓她真是太坏了。她肯定觉得他不如前些年亲切。 不过,看她战战兢兢觉得有趣啊。 卢嵇往沙发上靠了靠,两腿交叠:“问不该问的事情也就罢了,还不把这里当家,知道点事儿就喜欢往外抖,自然不能留。” 江水眠看他:“那、那她们去哪儿了呢?” 卢嵇:“搬去别的地方住了。我总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连她们性命都不留。” 他觉得自己不该吓她太过,毕竟年纪还小,夜里别做噩梦了。 他就跟讲童话似的口吻讲道:“不过那里地方狭窄,也没有人给做饭,并不能随便外出,更不允许带这些刀枪剑戟过去,练武就别想了。你自然不愿意去吧。” 他觉得自己见了江水眠,智商也跟着直线降低。 江水眠连忙摇头:“我、我听话的。” 卢嵇满意了:“往后你要是出去了,有些别人家的太太问起来,你就说那五位都在府里住着,只是不讨我欢心,我不太愿意见。” 江水眠乖巧:“好。” 卢嵇:“再有别人问你什么,你就一概说不知道。不过你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有,托你办件事情。徐朝雨住在池塘那边的偏院里,她总是伤着别人,但你一身豹虎似的本事,总伤不到你,你多去找她玩玩。” 江水眠愣了一下:“她在你这儿常住了?” 徐朝雨是卢嵇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母亲好像是徐老早年前的一个丫鬟,那丫鬟胆小又怯懦,被徐老训斥都会战战兢兢。徐老的女人多,腌臜事自然也多,她被人诬陷偷了东西,都已经是个孩子的娘了,居然吓得发了重病死在了床上。 徐朝雨就被留了下来。 卢嵇的母亲那时候还没跟徐老离婚,她单独住洋楼,不和那些女人来往。虽然有些娇气矫情,但心总是好的。听说留下这样一个小丫头,便让人领来养大了。 卢嵇卢峰都比较混账,徐朝雨却乖巧异常。 她有几分像她娘的软弱,但又聪明爱学,卢嵇的母亲想教两兄弟读书不成,便只得教徐朝雨读书。 只是没教几年,卢家和徐家决裂,两兄弟和母亲南下去香港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她。 徐朝雨就在徐家长大。 待到卢嵇再度北上,徐朝雨已经谈了人家,准备嫁人了。 江水眠几年前见过卢嵇的这个妹妹,是个相貌娇媚性子绵软的大美人,喜欢国学诗词,出口成章。那时候也恰是徐朝雨婚后最痛苦的时间。 所幸卢嵇不舍得她受苦,徐家不肯接她回去,他便把这个妹妹接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一留就是这么长时间。 卢嵇道:“你回头多去找她玩,看看她。她不太像常人了,傻傻的,不一定还记得你了。她偶尔犯病起来会伤到下人,但总伤不到你的。” 江水眠头点的如同啄米。 卢嵇又心软,他看着江水眠手撑在桌沿上,想用指腹稍摸摸她手背也好,却忍住,挑眉笑道:“怎么,觉得我太凶了?” 江水眠连忙道:“没有,我一定不会给卢、五爷造成麻烦的。” 卢嵇觉得,这些话又使他不能与她更亲近,江水眠的战战兢兢与乖巧,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她。卢嵇知道的,真正的她,又冷静和可靠,又时不时会冒出孩子气的一面。但他从几年前就陷入了一种胶着的状态,对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觉得自己很荒唐。非拽她进府,要她在他身边生活,用“演姨太太”来自我安慰,但天底下哪有什么“假结婚”。 卢嵇一下子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还是别多想了,道:“把手伸出来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 。” 她伸出那惨不忍睹的十指。 卢嵇抬起右手:“搭我胳膊上,给你把颜色卸了。” 她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将手非常轻的放在他手臂上。 卢嵇没有躲,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她的手小小的,让人很难想像她握过枪,拿过刀。 他心底叹气,拿起桌子上卸美指油的光油,小心翼翼涂在她指尖。 这年头的卸甲油味道还很重,她指尖凉凉的,却忍不住望向卢嵇垂下的睫毛和他的额头。 她想起来,宋良阁偶尔提起过卢嵇怕女人的缘由。 他和徐朝雨都算是被家里包办婚姻的那种,却也都诞生了悲剧。 他十七岁还不到的时候,家里管不了在外头浪的卢峰,就想给卢嵇张罗结婚。那时候很多人都是这个年纪结婚,卢嵇倒也没异议。家里给介绍的是一位清末从北京逃到香港的书香门第家的女孩儿。他年纪还小,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家里安排下见了那女孩儿几回。 对方相貌也很可爱,不多话,却总是对他笑。卢嵇懵懵懂懂的就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家里问他觉得如何,他便说挺喜欢的。 只是卢嵇并不知道,其实那家离了北京没了根基,位置压根比不了卢家。对于对方来说,嫁给卢嵇算是高攀。 就因为卢嵇一句喜欢,卢嵇母亲死后一直觉得亏欠两兄弟的卢家老爷子便点了头。 他们决定在香港的教堂举行婚礼,在婚礼当天,那女孩儿穿着新式白色婚纱,却两眼肿着,不再像以前那般总对他笑了。婚礼都在忙,卢嵇也没有机会问她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婚礼现场,这女孩儿从裙摆下头掏出小刀来,一把捅进了拿着戒指微笑要给她带上的卢嵇的肚子里。 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竟有那样的狠心,那样的魄力,她不止扎了卢嵇一刀,卢嵇的肚子上留了两个血洞。若是力气再大一些,她或许能给卢嵇肚子上开十几个窟窿。溅的她白婚纱上都是血还不肯松手。 卢嵇其实已经记不得那时候是谁先跑上来拦的。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傻站着,肚子上又热又冷,戒指掉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离死这么近。 后来缠绵病床几个月,死去活来的痛苦更不必说。 他那时候才知道,这女孩儿心中有属意的人,甚至也私底下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却不同意。她勉强来与卢嵇相亲,因为卢家地位高一直赔着小心。她看卢家人的态度,以为一定不会成,她或许就有机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却不料家中突然传来消息,说卢家小少爷就相中了她,非要和她成婚。 亲戚们说的是她飞上枝头,或许连家里的窘境都能解决。 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得知此消息,却冷脸甩下“贪图富贵”“你日后在香港也能横着走了吧”之类的话,与她决裂,甚至在她家里准备婚事期间,迅速与其他家里缔结婚事。 她彻底绝望了。 不敢不能反抗家里,又没有勇气逃走,她竟发了疯,恨上说出“喜欢”二字的卢家小少爷。或许杀了他,那位就明白,她并不是贪图富贵的女人。 这事儿要是按在别人身上,卢嵇或许还能感慨几句可怜人,搁到他自己身上,他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爱而不得、压根不想嫁,还不说出口。 就在卢嵇心里怀揣着一点对婚姻和感情的向往,想着或许以后可以一起读书,一定要对对方好,不能做他爹爹那样的丈夫时,一把刀就把他扎了个肝肺肠子见了光。 这真是在当年嫩的出水的小卢嵇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不只是这事儿,卢嵇女人缘一直不太好,他被女人坑的事儿不少,差点被女人暗杀的事情又发生过一次,所以才像如今这样更怕了。 几乎是有女人靠近,他总条件反射的觉得危险。 而他却并不怕江水眠,总是能和江水眠接触的。或许是因为江水眠是他见过长大的,或许是江水眠虽然武功高强但对他而言却是熟悉的、无害的。 江水眠许久没有见他,这时候却能一双手搭在他胳膊上。 江水眠心道:果然,卢嵇怕别人,却总是不怕她的。 江水眠忽然很想发起疯来,一下子从桌子上跳到他身上去,跨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吃惊的注视中,狠狠在他眉心咬一口,咬出一个圆的牙印,然后再像个小□□似的舔一舔那沁血的牙印,得意的对他吃吃笑,看他到底会不会怕。 不过想归想,就像是卢嵇望着她圆圆的指甲,拿沙发靠背上的帕子擦掉红色,看着指肚变成粉红色的时候,脑子里也想了很多,动作却机械似的往下进行。 卢嵇拿帕子反复擦了擦手:“好了。你这手指头的味儿就跟沾了氨水似的,拿开。” 江水眠看一看手指:“不帮我涂上么?我自己涂不好。” 卢嵇莫须有的停顿了一下,满脸拒绝,还是拿起了鲁妈一并送来的美指油。 江水眠:“洋人玩意还是你懂。你以前给别人涂过么?” 卢嵇没感觉出来她的试探,瞧了她一眼:“当然没有。” 江水眠满意了,缩了一下手指:“那你会么?” 卢嵇挑眉:“比你强。” 她一下子从桌子上跳下来,就弯着腿坐在地毯上,两只手搭在了他交叠在上的那条腿上,摊在他西装裤的面料上。 卢嵇一僵。 江水眠仰头笑:“坐的太高了弓着腰不舒服,这样舒服。” 她下巴就快搭在他膝盖上了,卢嵇一身骚浪贱的本事忘在脑后,都要不会动了,笑也僵住:“像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卢嵇肯定自以为自己是大灰狼。 后面要出现的角色可能挺多的,慢慢讲故事,大家也不要急嘛~ 以及追文的小天使可以在带封面的小说详情页面点一下【收藏】,这样更新的话直接在收藏夹里就有提醒~么么哒! ☆、戏子 江水眠指尖扣了扣:“没事儿,地毯挺干净的。” 卢嵇无话可说,嘴唇动了动,竟说不出一句俏皮话,只能给她涂指甲油。卢嵇其实也笨手笨脚的,涂的几处不好,但比她还是好了些。她两只手就放在他膝盖上晾,江水眠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蹬鼻子上脸,道:“吹吹会不会能快些干?” 她就想让卢嵇给她吹吹嘛。 卢嵇拿起了桌子上一本书,当没听见,既不把她手拿开,也不再理她了。 江水眠觉得自己这一路演的挺好的了,她的外形和前几年的路线,使她的戏路太窄,卢嵇不搭理,江水眠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她想了想,又偏头偷偷去看他耳朵—— 难道姓卢的害羞了? 至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 于么?一把年纪老男人了。 卢嵇仿佛要用眼睛把那本书瞪穿窟窿,注意到江水眠偏头看他,也一副沉醉于字里行间的表情坚决不转眼睛。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德语书。他德语这几年退步的厉害,看这些专业书籍的时候要查些字典看,如今捧着只是装模作样,眼前的字没等他看清楚就一个个消失。 卢嵇举得胳膊都酸了的时候,侧耳听见江水眠打了个哈欠,从书下沿看,她困得前仰后合,然后往前一倒,脸贴在他膝盖上,贴着西装裤的布料,微张着嘴睡着了。 卢嵇:“……” 怎么她才到了第一天,就状况百出啊。 这跟卢嵇脑中相敬如宾的想象不一样。 只是三年前江水眠来的时候,这样贴着他,他也并不会在意,是他心态变化,还是两人立场变化了? 江水眠闭眼中,用耳朵注意着卢嵇的动作。 他似乎放下了书,想伸出两只手把她拽起来,让她别再坐在地上了。两只手几乎要碰到她胳膊了,却又纠结犹豫许久,半天还是放了回去。 卢嵇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似在怨他自己没本事似的。 他两只手收了回去,似乎有目光长久的注视着她。 江水眠:……你丫干点什么啊! 她本以为可能是卢焕初抱着她回去,或许什么把她抱起来让出沙发给她…… 她可真高估了卢嵇了。他一动都不敢动的坐在原地。 江水眠是演着演着真睡着了,昨夜脑子里排练太久和他见面后的场景,导致基本没睡,这一天折腾,她自然也困了。 卢嵇微微动了动腿,江水眠毫无反应,他伸出手去,极轻的放在她额前,她的碎发挠着他的手心。他的手掌抗拒了那些细软头发的抵抗,轻轻按在她头顶。 她额头微凉,他指肚轻轻动了动,微微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像是怕吵醒了一只喜怒无常的熟睡的猫。就算他知道江水眠醒来,也不会抬手给他一爪子。 她居然毫无反应。 卢嵇知道江水眠习武多年,也不是很有安全感的性子,睡梦中轻轻一触碰,甚至盯着她看,她都可能会惊醒。 卢嵇见过江水眠倚在宋良阁的臂弯里睡得有细细的鼾声,但她在他身边睡着也就只有一两次的情况。 然而江水眠此刻趴在他膝头,是真的睡熟了。睡得毫无反应,全心依赖。 时隔三四年没见,她依然对他有那时候的信任,单这个发现,对于卢嵇来说,比她傻乎乎的同意当姨太太重要多了。 江水眠睫毛也像头发那样细软,有点发黄,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卢嵇忽然心就静下来了。那些操蛋的事儿,那些虚伪的人,一下子感觉都能对付了似的。以后每一天回来,都能跟她插科打诨,忽悠她逗她好一会儿了啊。 她再度醒来,是感觉有东西碰了碰她的脸颊,迷糊醒了却没睁眼。 江水眠脑子里懵了一下。不会是他亲了她吧! 果然果然!好几年前某人不都连亲额头都下不了嘴么!这回终于鼓起勇气了是么! 她刚要兴奋,忽然感觉到不对。 凉凉的,硬邦邦的…… 好像是书脊。 又顶了顶,江水眠确认了:……还真他妈是书。 她故作迷糊揉揉眼睛,睁开眼来,心里已经想着要不要明天捉一只大蟑螂塞进他鞋子里了。 卢嵇捧着书坐在原地,她还这么趴着,卢嵇没看她,翻页道:“已经干了。回去吧。” 江水眠伸出手看了看,跟她记忆里的指甲油很接近了,在灯光下有些亮光。卢嵇就跟长在沙发里似的一动不动。 江水眠:“明天我想出门。” 卢嵇还不能直视她一样,微微拿低书:“去做什么?” 她脸上有块压红的痕迹而不自知,江水眠:“有以前认识的人,我想去见见。” 卢嵇笑起来:“出去玩就出去玩,找这么多由头。” 江水眠扁嘴:“你记不记得以前那个唱戏的小青子?” 卢嵇想了一下:“陈青亭?嗯,他现在在京津很有名气了。” 江水眠还在望着他,装似恳求撒娇。卢嵇压不住唇角,道:“去就去吧。既然是朋友,到时候别空着手,找鲁妈带些礼过去。别丢了份。” 江水眠显得很高兴,待她起来,敲了敲发麻的腿离开后,卢嵇才松了口气,挪了挪身子,麻痛的他直皱眉,等到确定江水眠的脚步声已经下了楼,他这才扶着桌子,如中风多年坚强复健的患者一样拖着两条腿站起身,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晃着两条快麻废了的腿。 鲁妈走上楼来,站在开着门的门口,她不能进书房,只道:“老爷,送茶上来了。” 卢嵇立刻倚着桌子两手插兜,转过头来,云淡风轻笑道:“没事,放在门口吧。我不渴。哦对,你亲自过去安顿她吧。她别浴室不会用,床褥不舒服之类的。” 鲁妈点头下去了。 卢老爷这才靠手拽动着自己两条废腿,急需被卖拐的一瘸一拐模样,舔了舔渴了两个多小时的嘴唇,艰难的朝门口爬去。 鲁妈走楼梯到一半,想起来做衣服的裁缝明日要来。对方是个中年男人,本来去给太太们量体裁衣没什么的,但想着卢嵇的态度,显然就是只有这一个宝贝姨太太,万一他介意,就是她做事不妥当了。 鲁妈想着便往回走。 然后就看到了扶着门框,两条腿站不稳似的,艰难的伸手够着门外小桌上茶壶的卢老爷。 鲁妈脑子里顿时浮现了四个大字:身残志坚。 鲁妈:“……老爷?” 卢嵇手一滑,整个人重重倚在了门框上,一甩头,风流倜傥,两只手跟长在口袋里似的又插回去了,淡淡道:“什么事?” 鲁妈:“……没。没什么。” 江水眠走到一楼客厅,这才看了一眼挂钟,竟已经将近九点了。他吃完饭的时候才不到七点,她到底趴在卢嵇腿上睡了多久——他就那么一直坐着? 抱她回去能死么?能死么?! 江水眠站在挂钟前,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江水眠以前曾想过为什么卢嵇女人缘这么差,她总以为是因为他少年时候结婚不成,大了去留学又跟留学生关系不亲密,大多一人居住,最好的年纪全用在求学上了。后来回国北上之后,徐金昆总想给让他跟别人联姻,他心里厌恶徐金昆却不好明说,着急把自己名声搞臭…… 现在想想……或许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原因啊。 * 天津南市,一处班子内。 陈青亭在楼下卸了头面,正跟几个年轻男旦一同说笑,许班主进来了,喊道:“小青子,上楼见人去。” 陈青亭脸上还没卸妆,白衣短发,明眼粉腮,一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 嘴却是嘲讽:“又是哪位老斗,真正名角的手摸不着,过来欺压欺压我这个小辈?” 许班主最受不了他那张嘴:“李先生和江姐儿。” 陈青亭一听,脸上笑起来,两个梨涡在脸颊上,蹦跶出来:“姓李的来不来无所谓,眠眠来你怎么不早说。” 他个子不高,孩子气的很,撩起白袍衣摆就往台阶上跑。 屋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旦卸着妆,听着他跑远了,才骂道:“也不知道这江姐儿是谁,还有女人愿意给他送钱?瞧他跑的火烧屁股那样。这么傲,原来是早有主儿。” 旁边唱老生的年轻人顶了一句道:“怎么着,瞧他有女人关照就受不了,你们大半夜的陪人出去吃酒,就比他风光。你们要成了角儿,真卖过屁股也没人敢说你。” 屋里是一顿冷枪暗箭,陈青亭心头却只有欢喜。 许班主长得五大三粗,却因为常年做班主恭迎四海来往,背有些弯。他跟在陈青亭后头上楼,道:“我也要上楼去道谢,你把你那嬉皮笑脸收一收。江姐儿都不听戏,却没少给咱们小班子拿钱。咱们不算有人罩着的,你也没本事认识什么爷,之前咱们在上海那事儿多亏了江姐儿。你去好好谢谢,莫因为有几年旧识,就撒泼没脸起来!” 陈青亭不过十八九岁,虽十四岁开始就小有名气,可这个年纪还是戏圈子的后生,更何况是在这遍地名角的京津。 不过戏班不大,他又跟班主交情深,说话也没大没小,上楼时声音清亮:“老说我不能不要脸,可不能跟个相姑似的坐人膝盖,我今儿偏坐眠眠膝盖,你是不是还要打我手板呀!” 许班主三十多岁,踏几步上前去揪他耳朵:“满嘴学了这些浑话!还坐人膝盖,你是不是还弄个下处,让人打了条子去陪人吃酒去!” 陈青亭作势咬他,甩头几步进了门去,许班主在外间拽了他胳膊一把,瞪了他一眼,再进去推了里间蒙绢纱的门。 江水眠穿了套新旗装坐在上座,懒散的倚在小桌上低头喝茶。 李先生坐在她右手边下位,似乎刚刚跟她说些什么,商量的并不愉快,有几分愠怒的住了嘴。 本没有女人坐在上座的理,可班主与陈青亭受过她的恩,李先生又要叫她一声师姐,每个人年纪都比她大,却没一个人辈分在她上头。 江水眠出了卢家花园,便不再装了。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白手,对陈青亭笑道:“过来,让我瞧瞧。” 许班主笑起来:“江姐儿又来了。上次您过来找小青子,我出去有事儿了不在,没能当面谢过您。之前在上海的事儿,没您真走不脱。” 班主年纪大很多,却仍叫江水眠“姐儿”。主要是为了显得亲昵又敬重,跟年纪没有半点关系。 江水眠看陈青亭的粉面,托腮笑了笑:“看出来班子里日子过得好了,小青子再这么圆下去,戏服都要遮不住他屁股了。” 陈青亭小时候在苏州长大,在徽班学戏,十一二岁从苏州、上海一带开始上台,十四五岁稍有名气后,又仰慕京津是京戏圣地,1919年前后便来了天津闯荡,一呆就是近四年。 今年年初冬天的时候,他们一班子人南下到上海演出。演出结束后,恰逢江南寒雪,奇冷无比,火车停运,船也少开。 上海与天津是民国两大港,两大租界集中地。从上海返天津的轮船根本抢不到票,好多人滞留在了上海。其中也包括陈青亭他们。 他们虽然在上海乾坤大剧院和名角演出,赚了不少,但滞留在上海的各地人士都把宾馆挤满了,房价水涨船高,这么多人在上海住的价格可不是能承担得起的。 有些大名角的班子都困顿不已,四处借钱,更何况他们。天津本有的演出也推迟,预约的剧场都要赔偿。 许班主便想要不先去附近的小县城一住,便宜些也能勉强熬一段时间再返程。 结果,世道真是民国不如大清,出上海的路上便让人劫了,钱不剩下也就罢了,贵重的是那些戏服和头面。还有一套许班主找北京的名角,拿脸面租下的点翠首饰,丢了,那真是整个班子卖了也未必赔得起。 几车人都快要在大雪里做穷途之哭了,陈青亭想起来了江水眠。 他是苏州长大,从江水眠搬到苏州,他就跟她一道玩,小时候他学戏被打的屁股上都皮开肉绽,江水眠还给他抹过药呢。 陈青亭北上后虽然分别,但三年前,他们俩在天津见过面。不过那时候她没在天津久留,又跟师父搬回了苏州。 陈青亭和她关系亲近,想也没多想,就要去找江水眠。他顺着记忆找到了苏州以前江水眠住的大院子,带着几十个饿的连路都走不动的人,还真找见了江水眠。 江水眠看起来竟挺有钱,偌大的院子新刷了墙,内外还有十几个下人,她师父在屋里吸大烟没见人。她先安顿整个班子在她家院内住下。 陈青亭也是小孩子脾气,坐下刚喝点热汤暖和起来,想起那套卖了他都赔不起的点翠,坐在榻上就是大哭。许班主觉得不好意思,可江水眠听他说了事情,似乎也知道苏州这一代的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都是谁。 二话不说,当天骑着自家养的马出去找那劫匪。 寒冬腊月里,雪下的如同北方,江水眠背着那长箱出的门,三四天才回来,还错过了小年。只是回来的时候,租的两辆牛车跟着一道回来。一辆车上装满了他们那些被抢的戏服首饰,一辆车上装着购置的年货。 陈青亭现在都记得,风大雪深,地上都是一层冰苔,她鼻子冻得通红,穿着暗红的棉衣,走的却又快又稳,脑后的辫子都冻的硬邦邦的,看见他就骂:“你他妈再在我家炕上跟踩着尾巴似的哭嚎一次试试,我非把你扔黄浦江里去。” 陈青亭可算是有命回天津了。 风雪肆虐到年后,他是在江水眠家里过的年。一班子的人帮着做工,做了腌菜和咸鸭蛋,熏了腊肉,收拾院子贴窗花糊灯笼。宋良阁还拖着跛脚,亲自下厨还给他们做羊蝎子吃。 他在宋良阁的怂恿下,还在除夕夜里,给百般不情愿的江水眠,拿黄豆揉薄了耳垂,用银针扎了两个耳洞。 估计断条腿都不会吭声的江水眠,捂着耳朵倒是嗷嚎不已,还跟宋良阁大闹脾气吵了架,说什么:“我就是比小青子还不像个女人。你能把我怎么着!你要真想让我像个女人,不如让我嫁了人!” 平日里低声细语的宋良阁居然气得拔高了声音:“嫁给谁?你想着要嫁给谁!就他混的政界,有半分安生日子过么!” 那时候,听得陈青亭瞪大了眼睛:江水眠想嫁给谁? 只是这话,他却不好再问了。 陈青亭又送了一副葫芦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 耳坠儿给她。一直到年后雪融他们走了,江水眠耳朵上还挂着他那对儿银耳坠儿。 这次江水眠到天津来的这三个月,陈青亭想见她,江水眠却并不怎么出来见人,只是托李先生给他递信,说她到天津了。 今日江水眠没带那对银耳坠儿,而带了个贵重多的珍珠的耳坠。 她还穿了套轻便但一看就料子昂贵的淡青色旗装,下头配的是春绸滚边儿的裤子,不过又没盘头,还是少女气十足。许班主才道了谢,就看见陈青亭人已经窜到主座那张宽榻上去,和江水眠挤着坐:“眠眠,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衣裳,怪好看的。” 许班主赶紧转头跟下座的李先生打招呼:“二爷也来了,今日戏听得怎么样。” 李颠望了江水眠一眼,才回过头来:“不错。青亭唱的很好。别再二爷二爷的叫,天津卫这么大,我算个什么。” 许班主这些年极为油嘴,笑:“二爷这么说,我们这些戏子更没地儿去了。” 李颠眉毛很淡,下巴和鼻子从侧面看都有种锋利感,人又瘦削,显得淡漠又不讨喜,不过因为坐立的姿态,总让人想称赞冷俊二字。 李颠端了茶,喝了一口道:“师姐。程石方倒是没出大事儿,现在下不了床,不过也没有被废了哪儿。外头人不知道是你打的,程石方也不说。” 江水眠充耳不闻,陈青亭正揽着江水眠肩膀,跟两个好姊妹似的,扒着她指甲看。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当然不会说,他来找我都没有外人知晓。” 李颠微愣:“为何?” 江水眠笑眯了眼:“他虽然知道三年前宋良阁那个小徒弟就是我。但那些宗师可听不得这些话。” 李颠心道:那确实不敢讲。毕竟三年前让江水眠打的跟狗似的人,都成了各派的大徒弟或者宗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的字数比较多,看着跟计划合不上。未来可能有几次断更,到时候我会提前说吧~ ☆、师徒 程石方说了,就是杀许多人的面子。 江水眠实在是憋不住笑一样:“宗师……哎,都厉害。武林中人玩起市场营销了。不过,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话传给栾老。” 李颠:“……你不怕栾老知道你来么?” 江水眠大笑:“我怕什么。若是如我想的那样,栾老会主动想来见我的。” 李颠不太信,不过他并不敢反驳江水眠。 三四年前宋良阁带江水眠来天津立足。那时候正是京津最后仅存的几家镖局纷纷倒闭,以爱国护国强国强种为旗号的武术组织兴起的时候。天津各家武馆自立门户,今日站定了脚,明日会被踢倒,混乱之中纷争四起。 赢了就是天津的上流场面人,做大帅的武术教习,武馆修在靠租界的大街上,走到哪里都徒弟环绕。 输了就立刻卷着包裹灰溜溜的做火车坐船南下北上,加入帮会也罢,给土财主当护院也罢,就成了个打手。 栾老本来就是京津武林里很有场面的人物,只是他那时候随着几位大帅南下和南方政府和谈,几个月的时间没赶上天津武行的抢地盘,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后起之秀堪堪压了一头。 而他却带回来了一个早年间在天津跟他学武的徒弟——宋良阁。 宋良阁的武艺,在当年鱼龙混杂的天津,有旁人没有见过的路数与极为拔尖的水准。当年不知道多少人是他手下败将,自然包括程石方。就在众人都觉得宋良阁或许会在武林混成宗师时,却发生了一些变故。 因为涉及到江水眠,宋良阁就发了疯。事情越闹越大,天津武行正是在相互落井下石的时候,谁会轻易放过他。后来变成宋良阁公然跟天津武行敌对,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他本来因带大江水眠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和气面容一下撕开,露出杀性大,疯子似的本性来。 栾老看事态恶化,不得不出来维护场面。 维护到最后,却是宋良阁被人暗算,打断了腿,落下了残疾。 李颠那时候还只是跟着一群人到天津来寻活路的愣头青,看了那么多场大大小小的比武,对宋良阁的本事仰慕已久。他撞见了宋良阁被人暗算,虽然想着怕是会得罪别人,但还是忍不住将宋良阁送进了医院。 他也是心里怀揣着别的想法。 宋良阁一直不愿意教新收的徒弟真本事,面对李颠在医院里跪下拜师的请求,终于算是点了头。 宋良阁能够下地后,江水眠带他回苏州了。一同回苏州的还有李颠。 而他学武几年,就是跟两个神经病生活在一起的惨痛岁月。 李颠当时就知道宋良阁本性怕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了学到真本事,他硬着头皮就算跟着南下几千里,也没后悔。可他是真的怕宋良阁。 宋良阁表面温吞慢热,实际上护短的很,自己人与外人划界极清。江水眠是他自家人,为了江水眠,他能成疯狗,干什么都可以。但至于他李颠,三年没混上一个青眼,要不是他有用,宋良阁拿他跟外头路过的陌生人有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而宋良阁对路过的陌生人的态度,很多时候就是碍事儿就去死吧。 李颠常常半夜惊醒,梦到自己没有做成了事儿,宋良阁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将他一刀钉死在凉席上,让下人卷了凉席把他扔进野地里去。 因为怕宋良阁,他更觉得江水眠和宋良阁的相处很微妙。 俩人并无血缘,但说话做事就像一对父女。这对父女师徒在一起的时候都挺正常的,但单独对外都不像什么好人。 宋良阁不正常,江水眠就更是个小疯子。 她总一副喜怒无常,懒散无聊的模样,江水眠有点旁人扎她一针,她把旁人扎成刺猬的睚眦必报。李颠总看不明白江水眠行事,分不清楚她的好恶。 而且江水眠往往对旁人好,对他却总是…… 大概因此,李颠看陈青亭就是最为厌恶。 他心里带着偏见,看陈青亭就是:孩子脾气,不带脑子,不男不女,没大没小。 偏生江水眠特别喜欢他,只要陈青亭真抹了眼泪,她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是个小丫头,大多事儿都愿意帮他。 若不是因为李颠知道江水眠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他倒也真想让陈青亭这个戏子知道点做戏子的人间疾苦。 不过他有时候也想嘲笑自己,眼界不够,在意这些屁大的事儿。 可就是会在乎。 江水眠笑嘻嘻一句话,让李颠回过神来:“你那儿现在不都开始收徒弟了么,也有地界儿了么。混得这么好,你就别管我了。” 李颠猛地回过神来,他哪里能不管:“你是打算要挨家踢馆么?现在早不是三四年前了。更何况你是个女人,他们当年能败给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 良阁,却死也不可能愿意败在你手下。” 江水眠笑着扯淡敷衍他:“还踢馆——我哪能?我哪敢啊。现在是他们来找我寻仇。假设一只疯虎冲进村子里,咬伤村内十几人。过了几年,疯虎的孩子从山上下来了,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村民都发家致富人丁兴旺了,你说他们是会躲着挨咬,还是会拿上柴刀带上火把,几十人一同捕虎去?我可战战兢兢,现在是把自己卖了,给人家当姨太太才能保命。” 可她既不是疯虎那瘦弱的孩子,村民也只是比当年更乌合之众罢了。 李颠瞳孔缩了缩:“你搬去卢家住了?”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得,你真会抓重点。以后跟你说话,我前面先来一段数来宝,你才能听到后头重点是吧。” 李颠脸色更臭,那副讨人嫌得劲儿更出来了:“你做了他六姨太?” 江水眠:“……随你怎么说。” 许班主万没想到听见这些话,赶紧找个由头想退出去。他对陈青亭招手,陈青亭连鞋都脱了,盘着腿坐在榻上,脑袋倚在江水眠身上,听着这同门师姐弟话里藏刀。 李颠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你是觉得他们那些下九流,怎么都不敢跟姓卢的杠上是么?师姐要是再认识几个更厉害的角色,比如姓卢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岂不是连中华武士会解散也只不过是吹枕边风的事情么?”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江水眠冷笑起来:“不如你厉害,包装一下,换个名号,跟他们把酒言欢几回,然后再造假佯输几把,就能混进来了,我怎么这么蠢,就不如你想得明白呢。” 李颠脸上隐隐泛青,恼火道:“我们的目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么?” 江水眠把笑一收:“是也不是。法治社会,学了武功我也不能天天拎着刀上街砍杀,人各为其主,习武之人就要找效忠之人。卢嵇他哥是宋良阁选的人。” 李颠哑然,明白了江水眠的意思,半晌笑起来:“所以你选了卢嵇?你真能高看卢焕初。他算是个什么,官家的商人?” 江水眠冷笑:“那你我算个什么东西,拿刀还不敢真挥的莽夫村妇?” 江水眠本以为卢嵇最后会当个直系的军官,领一方兵权,可最后卢嵇选了这条路,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目的。 李颠:“你心心念念多久了。看他总是好的。” 江水眠笑:“你看谁都觉得别人欠你。” 李颠还要再说,江水眠懒得理他,扯着陈青亭,打开了小桌上的盒盖:“给你的礼。你今年在新明大戏院登台,是红人了。” 她打开盒盖,是个点翠的北派正凤。 陈青亭瞪直了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抠的船票都买不起,坐火车来的天津。” 江水眠看他掀老底,咳了咳:“姓卢的送的。” 卢嵇给她送朋友充面子都拿得出这些贵重玩意儿,这条大腿没白抱。 陈青亭:“他不是一混蛋么?你跟他干了什么,他舍得给你花这么多钱?” 陈青亭一说,李颠那边大概就已经联想到各种了,他满脑子白胳膊的,脸色臭起来,又不敢多说。 江水眠听别人骂卢嵇倒也不生气,勾唇:“人虽然混蛋了点,可不差钱吧。” 陈青亭说归说,两只胳膊抱紧了盒子:“他就有钱这点优点了。哎,我拿人东西不能还骂人,你替我谢谢卢先生,以后想来听戏随便来,我去你们家唱也一分钱不要。” 江水眠笑:“我没文化听不懂戏,姓卢的还不如我。” 江水眠回去的时候,陈青亭送她到门口,黄包车的师傅忍不住瞧她。 江水眠知道,这年头在外面跑的女人,不是穿着新式旗袍就是女学生服,要不然就是小门小户还要做工的女人。她一副看起来像传统高门家里的打扮,居然没有一个男人作伴就上街,确实显眼了些。 她本以为是这个缘由,上车前却觉出不对了。 拉车的这位,胳膊粗,腿脚反而稍细了,那双鞋看着轻便,鞋底却不如跑车人那样磨损严重。 但她还是上了车,果不其然,就看着车从法租的边缘擦过去,驶进袜子胡同的背地。 小商小贩的声音远远传来,巷内边角堆了些煤渣和车架子,在胡同之中算得上干净宽阔的地方了,两侧都是紧闭的各家院门。地上铺的青砖有些不平,黄包车颠簸的厉害。黄包车的师傅两只鸭蹼似的大脚啪啪甩在地上往前跑,还在不停的回头,似乎怕她跑了。 江水眠扶着车框,尽量坐稳:“我鞋底薄,新鞋,跳车非磨坏了不可。你跑你的。” 那师傅跑的太用力,声音只能扁扁的憋出一点:“别杀我。我只是送你去。” 拉车师傅背对着她,江水眠要是想下车,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江水眠笑:“这有警察有法律的,我哪能随便杀人。” 更何况她浑身上下就只有个小包。 车颠的几次双轮离地,跑进巷子深处,三十来岁的拉车人身子往后一仰,拽住车杆,猛地停下来。江水眠跳下来,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银元。 那汉子跑的面如金纸,一头汗凝在脸上,气都吐不出似的,憋道:“不能要。” 江水眠仿佛根本没经历过颠簸,轻巧笑道:“我也算到地方了,怎么能不给。” 那汉子无袖短褂早已湿透,没地方能塞钱,江水眠看他不接,扔地上,推开木门走进昏暗的院子里去了。这里是她进卢家花园之前那两三个月住的地方。 她反手把院子门闩挂上,轻车熟路的走到葡萄架子下的长凳上,摸到了火柴和灯笼,趁着一点天色,点亮了灯笼,踮脚挂在了屋檐下的铁钩上。 井边坐着的一人身影亮了起来,她拨动灯笼,灯笼上的白纸有几处破损,打着转,明亮的光斑从她脸上滑过去,她笑道:“我还想着,点了灯之后可能院子里跟纸扎店里似的堆满了人。结果就你一个,这年头就这么喜欢单打独斗,输了就也不怕丢人是吧。” 井边老头道:“自知理亏,才有可能先急着咬人。” 江水眠笑:“栾老,您不理亏?不过狗咬我,我自然不会咬狗。我会打爆狗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被吐槽文名,我自己也很绝望也很想换文名,毕竟现在这个名字看起来实在是太苦逼了。 有个基友给出了个主意,说要叫《戏精斗法》算了哈哈哈。我自己也快被逼傻了,想着要不然叫《看谁装过谁》算了。这两个名字都槽点无数啊…… 大家如果有什么意见想法,也可以在评论里说啊,给我点思路也好。 如果有合适的文名,我一定换上,会在文案里感谢那位姑娘!也会发红包! 么么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 哒!以及明天17:00有更。 ☆、喜欢 栾老道:“宋良阁没跟你一起来?” 江水眠笑起来:“他来干什么,是再让你们耍一回,还是来看鸡犬升天?” 栾老直起身子,他个子不高,半张脸大的鼻头,三角眼,脊背硬挺,手背上脖子上都是鼓起的血管,稀疏的头发染的比江水眠还黑,抹了油梳作三七,穿着西装背着手。 江水眠大笑:“真是不同人不同样,中华武士会成了上流社会团体了,您也像个大老爷似的。” 栾老手里拿着根比手指粗一圈的雪茄,这时候才点上:“你也不同,这会儿漂亮了。跟我最早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很像。那时候你还穿着学生装的吧。” 他老了,嘴也碎了:“外头人不知道,否则见你真要吓一跳。谁能想到三年前到天津来,裹着旧棉袄,头发像是狗啃过,冻的天天吸鼻涕的小子,会是个小美人。还给人当了太太。” 江水眠第一次见栾老的时候很早。 栾老也是天津无数不多的,知道当年宋良阁的徒弟是女孩的人。 江水眠笑:“程石方看来还挺好的,肯跟你说了。” 栾老的脸被雪茄的一点光照亮:“听说打了个程石方的是个鼻子上有红痣的丫头,我还能不知道是谁么?” 江水眠挪开井上的两块木板,将桶放下井里去,听见扑通水声,晃了晃绳子,这才转动旁边的木杆。让耳朵发痒的咯吱咯吱声音响起,江水眠边笑边道:“您不说,我都忘了要叫您师公了。” 栾老看着水桶渐渐升上来,像是愧疚的献殷勤,伸手帮忙将水桶拎出井外,只是他这么多年没干过这些活计,水桶晃了晃,洒在他皮鞋上。 栾老放下水桶,悻悻的甩了甩手:“现在天津卫不行了。好多人都开始往上海跑了。” 江水眠充耳不闻,拿瓢舀出水来,冲了冲院子里的石板地。 栾老又道:“天津卫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还有一些脸都不要了的,是自己人。” 江水眠一直不回答,他只能继续道:“岂止不教真东西,已经成了真的中华有神功了。特别是去年会友镖局彻底关门,好多人都到各个道上混了。这才三年,已经彻底变了天了。对了,你当时说你自己那套武功叫什么?” 江水眠手捧着井水喝了两口,拿手背擦了擦嘴,笑:“科学斗殴派。” 栾老:“哦对,科学,科学。” 江水眠:“少扯这些没边没界的淡。我目无师长,不懂尊老爱幼。你忽悠过宋良阁一回,想再来忽悠我?” 栾老叹:“我只是坏,本来就坏,哪里算忽悠呢。你想让‘科学’两个字在天津卫众多武行间立足,我就愿意帮你做到。不破不立,现在需要你。” 江水眠蹲在地上,把她那金贵的衣摆抱在怀里,生怕回了家要挨卢嵇骂,笑道:“在形意、八卦众多门派里,我叫个赛先生派也行?要真行,我现在给我这只有一人的门派改名叫内功吔屎派,也能在南市立个牌匾?” 栾老噎了噎:“一个丫头,还是这样说话难听。再说,怎么就你一人,你师弟不是来了么?” 江水眠愣了一下,低头拿剩下的井水洗了洗手:“栾老,你这本事早在一个武士会的会长之上了,天底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栾老嘿嘿笑:“他还觉得自己瞒得住我,那刀一劈,棍一扫,就算没有招式,我这个看宋良阁长大的,也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宋良阁是不是心里有不甘我不知道,但你的性子我明白。你是可以闹个翻天覆地,要那些踩过你一脚的人全都断了腿。” 江水眠:“那我就该先把你两条腿留在这里。” 栾老摇了摇头,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屁股,扔进水桶:“我还帮得上忙,到回头再砍也行。更何况我看你进了城,就做了卢家的姨太太,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这倒也没错,攀上卢先生,没人真敢动你。” 江水眠:“瞧您说的,卢先生贪图我的美色,把我强掳了去,我还能说不。你自己有你自己的想法,你也有的是本事,自己去做便就是。一位宗师人物还折腾不起来,就非要找我这个做姨太太的。” 栾老叹气:“我早老了,不行了。你心里早知道我会找你,否则不会肯上这车,更不会肯在这儿听我说半天。你若是答应,我心里自有计划,保准让你给宋良阁正名,让你做这天津卫的一代宗师。” 江水眠憋不住的嗤笑:“您这忽悠人的本事确实连年不行了。”笑归笑,她道:“看来你也逼急了,肯让女人出头了。栾老,您这现世报来的太晚了。” 栾老摆手:“晚了也来了。看来你算是答应了。过两日我再与你找机会细说。今日再不回去,你的卢先生要急了。” 栾老站起身来,他还穿不太惯白西装,屁股上两道井沿的灰痕,他拍了拍屁股,又问:“肃卿还好?” 江水眠笑,露出一口白牙,两个酒窝,三字在牙缝里咬的汁水四溅:“好得很。” 栾老脸色暗了暗,知道不好再问,换话道:“你功夫没忘?忘了就都白搭了。要不来试一试?我也想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火候。” 江水眠:“我什么也没带——” 她还没说完,栾老一招崩拳迎面击来,他说自己老了,却一甩手连西装的窄袖都灌饱了风似的在在她面前一响。屋檐底下的白灯笼,一点微风从破洞穿过,光晃了晃,灯笼纸噗噗两声细响。 不管是示威还是试探,这一拳确实足以让人屏息。 江水眠没躲,栾老以为拳已经快刮在她脸面上,却只感觉一阵尖锐的痛感绕在手腕上。低头看去,一截细细的红绳缠作两圈套在他手腕上,勒的两边鼓起的肉泛青。绳子两端握在江水眠细白的小手里,绷得像是琴弦,弹一下就有脆响。 栾老笑了:“你有这份戒备,就说明你不可能是来天津投奔卢家当姨太太的。也说明,你就能成事儿。” 江水眠松开了红绳,道:“下次,我保准拿刀子给你画个大手表。” 栾老摇头:“传统就是不行了啊。你都不用棉麻线,改用尼龙绳了,还是洋人玩意儿好使啊。” 江水眠:“……一根偷拿来的鞋带都能感怀国家命运,您真是知微见著啊。” 她出了门的时候,装作回来收拾东西,手里拎了些杂碎玩意,那拉车的汉子还站在外头,脸上的汗和衣服都干了。江水眠低头一看,地上那个袁大头已经不在了,她坐上车,笑道:“回去吧。” 到了卢家花园不远的街口,拉车的汉子放下她,转身带着咵咵声响,跑进了夜色里。江水眠没多想,她蹦蹦哒哒进家门,鲁妈领她去吃饭,她却看着桌上就只剩下她那一份,还温热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 着。 江水眠以为卢嵇还没回来,道:“五爷今天是不回来了。” 鲁妈尴尬的笑了笑:“老爷今日回来的很早。总等您没回来……” 江水眠心道坏了,想装乖,没几天就要露馅了啊。 她使出了在家和宋良阁抢饭的本事,潦草吃完,一抹嘴问道:“五爷去哪儿了?” 鲁妈欲言又止,还是指了指楼上,道:“在书房。” 她蹬蹬跑上楼去,书房的门开着,外间没有人,只有内间合着门。 江水眠敲了敲里间隔断的那一扇门,装出自己最乖巧的声音:“五爷。” 里面没动静。 江水眠不信他不在。又敲了敲门:“五爷吃了么?” 卢嵇声音从里头传来:“吃了。” 江水眠:“吃的什么呀。” 卢嵇:“海参烩猪筋、燕窝鸡丝汤、鱼肚煨火腿。” 江水眠:“哎?那为什么只给我剩了小馄饨……” 她话音刚落,才意识到卢嵇是在耍她。 江水眠翻白眼:幼稚。 卢嵇:“小馄饨好吃不?” 江水眠心道:咱能不能别隔着门说话了。还是张口回答:“好吃。” 卢嵇:“我包的。” 江水眠:“哦……哎?!真的么!” 卢嵇声音里似乎有点笑意了:“滚进来。” 江水眠:“哎。” 她推开门,探头探脑。里间显得比外头简陋多了,好几张铁架,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一些零件,墙上糊满了乱七八糟的图纸和一些地图,搞不清楚还以为他是个能徒手造炸|弹的地下党…… 卢嵇抬了一下台灯,带着眼镜看了她一眼:“吃的连嘴都忘了擦是吧。” 这货带上金丝圆框眼镜,真有点衣冠禽兽的劲儿。 江水眠抹了抹嘴,迈步蹭过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卢嵇已经离家了,他才看见她一身衣裳,倒终于满意了些,没嘲讽她,夸奖了他自己一番:“我这审美,就是个秃毛大老鼠也能被我打扮成雪山火狐。” 他本来不想问,后来觉得自己很有立场问,这才开口道:“去哪儿了?” 江水眠:“先去找陈青亭玩了。之前不是找你的时候没能进来,那天我就暂住在陈青亭给我找的一个院子里。还落了点东西,就过去都拿回来。” 卢嵇笑道:“都编好了才想着上楼呢?” 江水眠其实知道卢嵇脑子很好使,但她又觉得在很多方面他是个笨蛋。她心里都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卢嵇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道:“我怎么编了!” 卢嵇笑了笑,好像心知肚明。他对此没多说什么,道:“陈青亭收了那头面,什么反应?” 江水眠:“他说谢谢卢先生。” 卢嵇:“不用谢我。”他送东西,自有别的意思。 陈青亭在京津唱戏,虽有不少人喜欢,可再是名角,要没有撑腰的爷,就不好拒绝一些腌臜事儿。他就是想表明立场,告诉陈青亭愿意给他撑点腰,就是离眠眠稍微远一点。他出东西让江水眠送,更是想说江水眠是他家的人。 结果好像这两个傻子都只知道乐,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 卢嵇只好挑明:“他少跟你玩的太近就好了。” 江水眠心里觉得有趣,却想引他多说话,故作不明所以:“怎么不能一起玩?” 卢嵇没想到她还有理了,放下手里的零件道:“他是个男旦,也是个男的啊!你看有几个男旦不娶妻生子的,他又不是你小姊妹。” 江水眠撇嘴:“他就是!” 卢嵇气笑了:“别人不觉得是。你再总过去,过半个月就有人说闲话,说卢焕初的太太跟个唱戏的好上了。我倒是不怕以后秃顶,空出来的地方都让你给我栽上草了。” 江水眠心里笑:原来你会在意这个啊。 她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就他那样,我会喜欢他?” 卢嵇看她犹如掰着指头细数男友的三岁小女孩,笑:“你还能知道自己喜欢谁?” 江水眠倒是真心话:“我知道!” 她这么回答,卢嵇脸上的笑凝住了:“谁?” 江水眠:“不告诉你。要不然你要骂我的。” 卢嵇傻了一下。 她喜欢谁?她知道喜欢这俩字怎么写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俩还要斗法好一阵子呢哈哈哈 ☆、争风 他哑口无言,本来想说:你都搬我家来了你还要喜欢谁啊喂!我不都早跟你说这算结婚了么! 他又想,这他妈算什么结婚。说是进门,也就是开车把她带回来给她个房间给双筷子。别说江水眠没实感,他、他也适应不了新角色啊。 她才十七,能知道什么。她都十七了,或许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十七岁,他娘那时候都生了卢峰了。 卢嵇脸上神色拧巴了一下,他往椅背上一靠,使出他那迷死人的笑容,开玩笑道:“我知道了。我不介意你说出我名字的。” 江水眠:……妈的这种人太不要脸了,梗都玩不下去。 她却有意,脸上做出了一个惊愕又荒唐的神情,似乎想不屑的‘切’一声,又考虑到饭碗和住所,不得不把整张脸上的可笑收起来,乖乖点头,像是怕他丢脸似的安慰道:“居然让五爷猜出来了。” 这是卢嵇这辈子听说过最干巴巴的几个字了! 卢嵇也多次想过,江水眠肯定会喜欢同龄人…… 本来就是开玩笑,卢嵇明白自己的心思,想着她好好的就是了,也没指望她能开窍——但也不至于这么伤他吧! 卢嵇受不了了:“不开玩笑,到底是哪家小子。” 江水眠两只手摆弄着台灯线,老实的很:“不都说了是五爷么。” 卢嵇:你以为我会信么! 江水眠心里闷笑,抬起头来:“我都住过来了啊。” 卢嵇:“那宋良阁和我你更喜欢哪个?”他只敢把真正想问的含在这种跟哄孩子似的问答里。 江水眠毫不犹豫:“师父。” 卢嵇:……很好。我明白我的地位了。就是个放饭的。 他觉得不该跟她一般见识,不喜欢就不喜欢,本来他就知道的。 他还不死心:“之前你来天津的时候,我们不是玩的挺好的么?” 江水眠点头:“是啊。可是师父是师父啊。” 这个回答,就像是说亲爹和三年来一趟的帅叔叔之间更喜欢谁。 卢嵇叹气,揉了揉头发:“那我跟陈青亭——” 江水眠犹豫了一下。 卢嵇立刻投降:“行了行了,千万别回答了,我知道了。” 江水眠心里大笑。他实在挺可爱的。 他显得有点烦躁,因江水眠而起,她又确是无辜的。卢嵇转开了话题:“知道这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0 是什么?我以前应该教过你的。” 桌面上是一挺被拆卸开的笨重机枪,枪架摆在地上。 其实江水眠前世还是很懂枪的,不过跟英语一样,都是一不懂装傻,然后被卢嵇‘教’出来的。她抚摸了一下圆筒的枪管,开口道:“1917式勃朗宁?这个很贵的吧。” 她靠过来,坐在椅子扶手上。 书房平时都不许进人,更何况里头这间,卢嵇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让江水眠进来,鲁妈送茶都只能送到外间门口,却听着江水眠和卢嵇说话的声音从关了门的里间传来,也有些错愕。 真正的唯一的被领进门的姨太太。或许真的就是不一样。 卢嵇夸赞道:“没错。可这把是汉阳产的。” 汉阳兵工厂早些年经历的困难重重自然不必说,到近些年生产线才开始增加,开始能做的现代枪型也越来越多。 江水眠惊愕:“汉厂产的?咱们已经可以造重机枪了?而且这玩意儿上欧洲战场并没有几年……你是怎么弄到图纸的?不可能,这是五年前的枪型,美方不可能卖图纸的。” 卢嵇很得意,就像个小时候拿到悠悠球争霸赛冠军的孩子似的,两手往脑袋后头一背:“你以为我这些年累的鱼尾纹都快出来了,是都光吃喝玩乐去了?这把是两年前开始正式诞生的,最早一个月只能做出来几挺,不过现在一个月能造出十几挺了。一个战场上有两把,就足够压制了。” 卢嵇很愿意与江水眠说起这些。她懂枪,也懂些局势,聊起来也只是聊。不像跟旁人谈起几家厂子的事情,立刻就变的像谈生意、谈人命了。 江水眠涂着红指甲油的指尖抚过枪口,道:“怎么没选德产的mg08马克沁?” 卢嵇:“差别不大。不过金陵厂那边也在做mg08的反向测绘,请的工程师技术不行,到现在还没做出来。咱们也能做推车的那种老马克沁,不过这一挺,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厉害的。” 一把重机枪和近十人的重机枪小队,打出每分钟四百五十发以上如同下雨般的弹量,可以在战场上一挺造成两千甚至更高的伤亡量,占领高位可以压制一大片敌人,降低敌方大队的推进速度,活活看着他们如割草般倒下。 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放弃对这种武器的研究。 重机枪这玩意儿,到了一战期间,才有大批的人真正意识到了它的屠杀性,二战时候诺曼底登陆时,堡垒内使用重机枪的士兵,曾经在沙滩上展开屠杀,在一天内打出了四千人以上的伤亡。 从辛亥革命后,民国各大厂也开始拼命的想要开发。 卢嵇桌上这把,就是曾经被使用到抗战中期的三十节式,应该也是国内第一把能生产的新式重机枪。 他从欧洲留学归来,先是在他生父手下做过一段时间军官,因为专业跟军武相关,又去管了一段时间的汉阳厂,面上是只做枪械采买,实际上不止汉阳,只要在目前直系控制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兵工厂,都是他管。 这把枪的诞生就实在一波三折,也是拿收缴的美军军火贩子的枪反向测绘做出来。卢嵇懂技术,也管这方面,可反向测绘本来就容易出毛病,再加上国内兵器技术确实不高,能诞生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且也在不断改进之中。比如卢嵇就指出三脚架和机匣部分连接很薄弱,他计划加一个比较大的固定栓。 以后如果能保持每年两百多把的产量,这挺重机枪也算是在未来抗日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只是到它立下功劳之前,还有很长的时间,它被用在内战之中。 江水眠坐在凳子扶手上,她窄屁股靠在了卢嵇手臂上,他本没注意到,一低头看见,只觉得整个胳膊都发烫起来了。他想收回手来,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对她的接触并没有反感,而且——他现在也有立场和她有点肢体接触。 江水眠身子歪的都快掉到他腿上了,卢嵇看见她柔软的嘴唇微微分开,她道:“怎么不用气冷的枪管,不是会更轻巧,更先进么?” 卢嵇呆了一下,回过神来,江水眠贴靠的很近,他人往椅背上倚了倚,后背和椅背贴的严丝合缝,才反应过来江水眠的问题,结巴道:“你说的是类似于勃朗宁1919那样的?那个是轻机枪,就听着先进,但实际真不行。射速本来就不高,打五分钟就枪管过热,不换的话,时间一长就只能打出一分钟不到百发的量。换枪管也慢,要三分钟,这会儿人家都快冲上来了。” 他抹了抹下巴,尽力把眼睛挪开,道:“最重要的是,气冷的枪管,要钢铁水平高,我们做不了。” 江水眠:“这也挺好了,我们生产重机枪也没比其他国家慢太多。慢慢改进总是好的。” 虽然金陵厂在十年后开发出了比三十节更优秀一些的民二十四,就是江水眠刚刚提的mg08的仿枪,但那是在三十年代买了mg08马克沁图纸才成功造出来的。做起来自然也简单的多。 而且三十节的质量很轻,枪体三十几斤,枪架不到五十斤。就拿抗战中李云龙抢来一把要乐开花的鸡脖子相比,日本重机枪中的败笔鸡脖子那四个人才能抬动的一百一十多斤的重量,显然笨重许多。 江水眠难得的认真,真心的夸赞,并没有被这会子的卢嵇注意到。他只感觉自己胳膊上快要被她的体温烫掉皮了。她想要伸手要去够一边拆下来的d式握柄,身子一偏,一只纯洁的手摁在了他腿上,绷直了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握柄。 卢嵇闷哼了一声。 江水眠好像没有听到,回过头来:“哇这个不一样哎,马克沁的那种老握柄,很容易夹断手指吧!” 卢嵇一手掩面,胳膊肘撑在右边扶手上,闷闷应了一声:“嗯。” 江水眠为了跟他说话,靠的很近,身体的斜角使得她那只手一直撑在他腿上。卢嵇发现,他虽然没有有意避免,但跟江水眠生活在一起,从来就避免不了身体接触。或许是她从小就牵着他,坐在他腿上,也并不了解他不喜欢跟女人接触这件事情。 她一定都是无意识的。 卢嵇几乎想把两只手都糊在自己脸上,却还只是从手掌下的阴影里偏偏头,露出半边脸来:“嗯。要是没别的事儿,你也该去睡了吧。” 江水眠兴奋的脸愣了一下:“啊?” 卢嵇想着,自己昨天也是,她说该吹吹的时候,他忽然就拿起一本书捧到了睫毛上,装死装不知道。 他还是一口咬定:“再不睡你长不高的。” 江水眠失望的垂下眼睛。 这个表情有点夸大。她大概是想强调她的情绪。 卢嵇像个五十岁才得了个闺女的老父亲一样,强调:“快回去。” 江水眠很有法子,她道:“我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1 想听故事。” 卢嵇条件反射的想要继续严肃下去,道:“一本伊索寓言都给你读烂了,你又再不是小孩子了,还能有什么故事讲给你听。” 江水眠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你的——”她在张开嘴前道。 “事情。”她男孩子气的打出这个哈欠,两个字把张开的嘴填的满满的,含混道。 卢嵇发现自己很容易就神经兮兮的失去了自己的风趣:“我哪有那么多故事可以讲。你看你都困了,还不回去。” 江水眠倚着桌子,卢嵇觉得身后那机枪枪筒,在她手边,像夕阳下游轮的栏杆。 江水眠:“五爷不送我回去么?” 卢嵇瞪眼:“这么近的路,下去过个走廊就到了,还能有黄鼠狼放屁崩到你么?” 江水眠被他的形容恶心的吐了吐舌头,又微微扁嘴:“所以说,你比不上师父。” 这话一下子扎心了。 卢嵇噎了噎。 江水眠:“师父早就说要送我来,我不想来。你对我态度总这样。” 卢嵇心里难受了:“……我对你不好么?” 江水眠偏过脸去:“不是不好。不像一家人。” 卢嵇:“……”他心怀鬼胎,自然不敢太好。 江水眠说完了,似乎有点不高兴,转身就走了。 卢嵇忽然感觉,自己总算能窥得这位年轻女士片缕的真实面貌。那个不那么小心翼翼,不那么胆战心惊,规规矩矩的江水眠。 就像那个初见时候,端着□□,一枪崩掉了人贩子的小女孩一样的她。 她冒出了这点孩子气,大步走出去,甚至不轻的一下子关上了隔间的门。 这点轻重的掌握,都让卢嵇觉得恰到好处。太轻了好像声音不够表示她那一点不快,太重了又有吵架挑衅的嫌疑。 卢嵇感觉她走过了地方留下了可以看得见颜色的气体——像臭鼬——卢嵇觉得这个形容太贱,但至少强烈的程度上差不多。 他一下子像条狗一样从凳子上站起来,拉开门,追着带颜色的气体走出去。 江水眠正快步走下楼梯,软底的布鞋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一扭头,把搭在肩上的辫子甩到脑后去。卢嵇没说话,放慢了一点脚步,落后五六个台阶,跟在她后面。 她听见他脚步,极快的冲下了楼梯,一转弯跑向通往她所住的小楼的走廊。 卢嵇也加快脚步,但还保持一点大人的姿态,没有跑起来。只是望见走廊的时候,她并不在走廊里。卢嵇以为她跑的够快,已经回去了,才刚迈步,一楼通往走廊的门后探出一个脑袋。 她脸歪着,辫子垂下来。门是水漆的油光光的青绿色。 江水眠垂下眼,好像从睫毛里看他,似笑非笑:“你跟着我做什么。” 卢嵇笑:“你不是让我送你回去么?” 江水眠:“反正黄鼠狼的屁崩不到我。” 卢嵇两手插兜:“没多远的路,我可以送你的。” 她一甩头:“不用。那现在是我自己的小楼,我不让你进门的。” 卢嵇笑:“好,那咱们河北老农教出来的公主殿下,我送您到城堡门口。”他忽然感谢起了老天爷送他的油嘴滑舌。 江水眠眯眼笑起来,从门后跑出来,在冷光灯的走廊下,往自己那亮着灯的小洋楼走去。卢嵇背着手跟在她后头一点,他步子大,一步快抵上她两步,像放羊人似的一步一停的走。 这条走廊上,一共就只有五盏灯的距离,她一下子就到门口,里头丫鬟可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就合上门,听见江水眠跟卢嵇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拉开门,就看见了江水眠想挤进来,卢嵇跟在后头。 丫鬟自然而然以为卢嵇要进来,江水眠还没来得及让丫鬟关上门,卢嵇一闪身进来了。 不过他也只送她到了房间门口。江水眠打开屋里的灯,卢嵇探头进去看了一圈,只看到她的新衣服像是有魂魄似的躺在她床上凳子上,瞧一眼都能窥到她穿上的模样。 江水眠转过身来,背手瞧他:“你还要送到哪儿啊。” 你要是想送到床上,我可不介意。 卢嵇想转身,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撑着门道:“我跟你说件事儿。” 江水眠心底兴奋:这个怂货终于要出手了么。 他或许都没意识到自己撑着门的样子,多像一个“小妖精满意你还看到的么”的霸道总裁,犹犹豫豫开口道:“过几日,我有个……认识的表兄,他家太太还很年轻,总叫着别人打麻将去。还有别家太太,你要是没有认识的朋友,想去的话就去。” 江水眠:……摆出这副骚样子,还真是跟我说正事的。 江水眠想了想:“你想让我去么?” 卢嵇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有些犹豫道:“也不一定非去不可。最近境况比较艰难,你要是能去,确实是能让我和那几家稍微关系能好一些。但你不想去也没什么。也不是特别必要的。” 言下之意,他要是想达到一些目的,倒也真未必需要江水眠。 江水眠转了转眼睛:“我想去。” 卢嵇心里又有诸多想法,道:“嗯……我也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再说吧。” 他反倒犹豫起来了。 卢嵇手扶在门框上,伸手又把她的刘海揉的跟过静电似的,笑:“晚安。” 江水眠真想抓住他的手咬一口。 她说罢晚安,关上门。 门上没有玻璃,油漆上扭曲着一些他的倒影和吊灯的光,卢嵇没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居然等到了。她一会儿又拉开,江水眠说不上来是狡黠还是真诚的笑了笑:“其实,你跟陈青亭差不多啦。” 卢嵇脑子里第一反应:我跟那个小娘炮哪里差不多了! 后来才想起来,江水眠说的估计是喜欢的程度。 他心里也不知道是舒坦还是不平衡,想笑又想叹,反正捂着心口,一步一顿的走下楼梯去了。丫鬟正叫了好几个人,在楼下激动紧张——卢老爷总算是真的要睡真实存在的姨太太了啊! 他们几个正想着要叫鲁妈也过来,大家虽说不能蹲在外头围观,好歹也要跟头胎生孩子似的备好热水毛巾啊! 然后,就看着应该夜宿六太太的卢老爷,一脸智障的走下了楼。 几个人心道:卧槽又没成!都上楼了不是么! 却赶紧低头:“老爷。” 卢嵇一步一顿,几声傻笑走出门去。 家里仅有的四个丫鬟以前都是在厨房做事的,终于因为要照顾江水眠拨出来两个,她们也跟着卢嵇有几年了,想着自己都快熬成嬷嬷,可算能看着卢嵇娶妻生子了。 结果……还是这样。 老爷,莫不是个x无能。 江水眠大字型摊在床上,忽然感觉见了他就是好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2 。那些烦心的屁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只是,继续装傻下去怕是不好使了。 她可是一直在等他出手,卢嵇也不知是怂还是太知礼,这么多年骚浪贱都没让他里子沾上一点撩人的本事么? 再等下去,估摸着卢嵇真能让宋良阁一语成谶当和尚当到三十。 江水眠趴在凉凉的床罩上,忍不住想,那他这些年到底咋过来的。越想越离谱,越想越多,但在逐渐昏沉的脑袋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响亮: 江水眠,睡了他啊! 她心里骂:说的容易。 下一步棋,到底要怎么走才合适呢。 这次来天津卫,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断更一天啦,看在我今天肥更的份上原谅我嘛,周五也会肥更的! 芦花鸡:(惊恐)你你你居然想睡了我?!我还想要纯纯的恋爱么呢! ☆、媳妇 江水眠也不是不愿意出门,一是她有意吊着栾老。二是天实在太晒,她虽然可以坐卢家的车,但那些车都驶不进小街巷,又总招人围观。 不止在天津,哪个城市都是上等人与下等人分的很开。 她总喜欢去底层人的地方流窜,卢嵇知道却也并不多说什么,他对天津一些小食一些街巷,甚至比她还熟。 某些混混出身,后来收租开店混上头的富绅们,都觉得自己身份高,不往市井里窜了。卢嵇却还喜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苦过一小段时间。 江水眠偶尔晚饭的时候说起国民大饭店旁边天聚号的响皮肉,泰隆路满江红家的脆炒三鲜面,卢嵇居然也有点犯馋:“我自己试过做着吃,但真不行,弄不出人家店里那味儿。我也想去吃,回头一起去。” 但卢嵇这几日忽然忙起来了,话说完了,却没能一起去。 甚至这几日都是江水眠一个人吃的晚饭,饭桌上虽多了他叫人买回来的响皮肉和三鲜面,但江水眠也觉得吃起来没意思了。 不过在家呆了没几日,她正考虑要不要去找陈青亭的时候,到了下午一点多钟,卢家花园来了位客人。 那时候江水眠并不在自己的小楼里,而是在小湖对面的中式庭院内。鲁妈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江水眠穿着一身简便修身的呢子料美式裙装,坐在墙头上。已经是偏男式的服装,她却仍不舒服,裙子是束腿的,她没法岔开腿骑在墙头,正一边侧坐在墙上一边抱怨裙子,扯着裙摆,露出一截小腿。 鲁妈吓坏,想着江小姐不是常人,掉下来也摔不着她,却仍然被一群胆战心惊的下人拥过去,小心翼翼的跟正在撕裙子的江水眠说话:“太太在这儿做什么?” 江水眠回过头来,她还带着蕾丝的手套和固定在发簪上的小帽,松开手,撑着墙头瓦片,回眸一笑:“我看姐姐呢。” 鲁妈反应过来,道:“来找二小姐是么。门是锁了,可里头偶有下人,我们也可以给开门,您叫就是。” 徐朝雨在婚内似乎遭受了些虐待,自从被接回家之后,失了神志。虽不是疯疯癫癫,但总是做些荒唐事,因此几次伤到了下人。卢嵇便让人一天几回进去照顾,移除了院内能伤着她的事物,在外观察着,她一旦有些不妥当就立刻进去。 而且卢嵇也会基本每隔一天来一趟,就算不说话也要远远瞧瞧她。 江水眠笑:“我怕吓到二小姐。” 鲁妈从院墙上的雕花隔窗往里望,徐朝雨挽着发髻,正蹲在院中的树底下,脚尖压着落叶,宽袖的柔软长衣的衣摆全垂在地上。 鲁妈叹一口气:“太太,有客人在,您快下来,这衣服还要换,客人要等急了。” 江水眠转过脸来:“我还要见客?” 她们对话却惊动了徐朝雨,她转过头来。 她一张明媚白皙的脸眼睛微微上翘,眼神却单纯且怯生生的朝这边望来。她不像是清末旧审美下那种瘦弱矮小如豆芽菜似的美女,脸颊微圆,手臂丰腴,身形有一种希腊大理石雕塑美人式的浑圆健康。 江水眠坐在墙头远远对她笑了笑:“你在做什么?” 她捏着一只极小的虫站起来,膝盖上有灰痕,开口声音娇脆:“花大姐。” 江水眠才发现,徐朝雨的胸也很有水准。宽袖长衫显不出身材,却已经挡不住…… 她不想低头看自己发育前水平的身材了。 徐朝雨朝她走过来几步,稚拙道:“花大姐最好看了。别的地方都叫瓢虫,你看她的硬翅和膜翅。” 江水眠像个串门的小朋友,荡着腿问道:“这是几星的。” 徐朝雨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怎么会有人这么没文化”,道:“都说了花大姐,花大姐就是二十八星瓢虫。还有二星、四星、六星、双七。不过别的吃蚜虫,是益虫,花大姐吃洋芋叶子,是害虫。我正在养它们,拿蚜虫喂它们,它们吃了就变成益虫了。” 江水眠:“……你真是个好人。” 鲁妈插嘴道:“二小姐,您先歇着,等晚上再让太太和老爷来看您,这会儿有人等着太太呢。” 徐朝雨偏头:“太太?谁的太太?” 她正一脸迷茫,鲁妈把江水眠从墙头拽下来,几个人拥着就赶紧往院里走。 鲁妈驾着江水眠走,一路上捏着她的手说起这位客人的事情。 卢嵇生父叫徐金昆,人称徐帅、徐老,他手底下有掌控京津最重的一支精兵,在如今逐鹿群雄的混乱年代,参与过各类历史大案,说是华北这一系的真正实权者也不为过。虽然华北这一带的舞台都是你唱罢来我上台,谁也坚持不了个两三年,但目前就在徐老的权力巅峰。 不过徐老的大本营在保定,只偶尔居于北京天津。 他儿子众多,有些在保定帮他带兵,也有在天津给他管些银行和商行生意的,也有在北京政府里身居要职的。 因为卢嵇北上之后,丝毫没有改回徐姓的意思,外人也都不敢说徐老的儿子之类的话。在京津做事的人,那都要算是给徐老做事,卢嵇又有血缘关系,自然割裂不开,他和徐家在天津的几个同辈,还都有来往。 今日的客人就是徐老的七子徐士山的妻子。 徐士山也就二十三上下,他妻子是曾参与过戊戌变法的那个王家的女儿。父亲依然在世,决算不上有势力,可王家有名声有底蕴,结识老旗人多,旧官家也多。徐老是个混混起身,再怎么权势滔天,两家能成婚,就算是王家时运落魄,稍稍低头了。 徐士山的媳妇叫王轩宣,本来就是个男人似的名字,亲戚更多叫她“大王熙凤”。 江水眠换了衣服走出去的时候,看见一个瘦长女人穿着水红旗袍,个子颇高,肩窄颈长,纤细的像是一只瘦玉瓶。她带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3 着珍珠耳饰,披了个灰色的纱披肩,削弱了那衣服的艳色,转过头来,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眉毛细细的,眼微狭长,声音清晰却不洪亮,笑的和气体贴,没有半分盛气凌人。 看起来像个小女人,怎么都不像王熙凤。 王轩宣穿着高跟鞋,比江水眠高出一大截,被旗袍裹得更显纤细,拿着帕子笑起来:“我还真么想着能见到这么一号人,总觉得又是卢焕初说些话来搪塞我们。” 江水眠从面上来说,就是个姨太太,其实不该跟王轩宣这么说话来着。王轩宣却拉着江水眠,跟鲁妈道:“今天晚上要在石园吃饭,卢五爷说要带着她来的,我们几个都想着总算能见着一回人了,心里等不及,这不就来接了么。我还不知道名字呢,听说姓江,家里行几——” 江水眠笑了笑:“行六。” 王轩宣应该机灵得很,竟然没明白她的意思,就笑着叫她:“江六。哎,不对,也该叫卢太太,看着年纪就小得很。鲁妈,你跟卢五爷说一声,人先让我们带走了,一起说说话去。” 鲁妈脸色很为难,她刚想开口,王轩宣笑道:“怎么着,要不你给五爷打个电话。都一家人,我还能把她骗到哪儿去呢。刚刚你就不想让我见人,我要不是说在这儿干等等到夜里,你是不是还不肯把小美人拉下来给我见一见。” 她倒是嘴厉害,这么一说,鲁妈本来想打电话都不好再打,只能把江水眠送上了车。 江水眠换了套白色竖条高腰的简便洋装,轻薄的棉料,没什么太多装饰,更加显小。带着帽子,拎着小包上了贼船。 王轩宣一路上倒是特别会聊天,也不多问她的事儿,而是都聊别人的事儿。比如最近天津城里的笑谈,比如最近唱戏的红人,比如什么衣服的新款式。 王轩宣说到一半,捂着嘴笑道:“卢五爷跟我们说了多少次,你年纪小,又有点怕生,不要紧,这会子大家在石园聚,又有家里人,又都是熟人朋友。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就是了。” 江水眠搞不清楚她们底细,就只是笑。 王轩宣叫大王熙凤是有原因的。她成婚三天之后,她丈夫徐士山就直接搬出了家,跟在结婚之前就好上的一个女学生,搬进学校附近的公寓住。王轩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她便给徐士山写信,她文笔好得很,写的也是情真意切,大概就是说最起码要给彼此一个了解对方的机会。 徐士山就干巴巴回了两行字。 大意就是:没有缘分,快放弃吧。 王轩宣便去大学堵人。 堵了三天才堵到徐士山,徐士山说出来的话,比信上还干巴,简直是不想多看她一眼。嘴里说什么想要找个接受新思想、有文化的女学生,可王轩宣在上海出生,读的是英国教会办的新式女中,会说英文德文,说文化水平、先进思想,不知比徐士山早好上的那个在末流学校读书的女学生强多少了。 徐士山不回头,她做出过挽回却是这个结果。 王轩宣有意要给徐家脸色看,打算绝食。 她要离婚,光明正大的要徐家低头,要徐士山承认对不起她之后离婚。 可要是王家女儿在徐家活活饿死自己,徐老这本来就不咋地的名声当真要雪上加霜了。 徐士山死都不愿回来,还是徐士山的母亲——徐老的三夫人从保定赶来,跪在床头求王轩宣吃些东西的。 一是这两家离婚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二是三夫人承诺了别的。 这位三夫人管着天津徐家的宅子,几个不管是不是她生的儿子,只要是在天津做事的,总要听她的,不但手底下有家银行,还有好多铺子。她说银行也可以交给王轩宣管,天津这半边家里的管家权也愿意交给她。 而且三夫人也会帮着她服众。 三夫人也算会做人,这才阻止了王徐两家差点闹起来。 从那之后,加上三夫人病弱,王轩宣上手极快,甚至插手了石园的大小事务,才真的成了“大王熙凤”。鲁妈说,年初王轩宣执意要让手底下的银行放款给一个化学厂子,还把名号牌子打到了洋人市场去,赚了不少钱,都做了徐老在保定的资金,徐老都很青睐这位媳妇儿。 她在家里已经比徐士山这个活着跟死了没区别的混蛋儿子重要多了。 车开进了英租的中部,旁边就是英租中心的花园,白色大理石喷泉池,四车道的宽路,围墙内郁郁葱葱的高木。简直和租界外的老天津是两个天地。 没开多久,就到了石园。是徐家人在天津的府邸。 恕江水眠没见识,她在前世顶多是听说有人在皇城根的四合院挖了地下三层,也没见谁家在城内真有这么大的花园。 她以为卢嵇已经是壕的典范了,老子果然就是比儿子还会装逼,这地方比卢家花园还华丽宽敞。 石园只有洋楼,规模也比卢家大了不少,车开进花园到洋楼楼下,王轩宣牵她进了楼。在天津这边的年青一代徐家人都是比卢嵇辈分小的,二十来岁,几位徐太太年纪也都还很年轻。 江水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知道卢嵇和徐老又怎样的不合,说是卢嵇没砍死徐家的某些人,那都是他放开了心。可这样经常跟徐家会面…… 厉害厉害,果然跟当年哭鼻子的小青年已经不是一个段位了。 她都没见着石园的男人们,王轩宣拉她上楼,露脸的仆人很少,楼内显得光亮且空旷,二楼一个类似琴房的屋内,坐着几个太太和一两个徐家小姐。王轩宣就算是跟她介绍,她也不太懂,只是点头。 最大的那位太太估摸着也就三十三四了,不是徐家人,是今日来聚餐的客人,王轩宣叫她周太太。周太太穿着暗红色旗袍,带白玉佛珠,正红色口红,眉毛修成两条弯线,年轻的太太们大多围着她。 王轩宣牵着江水眠坐到周太太旁边。旁边两三个年轻太太笑道:“卢五爷也真不害臊,真是个小丫头啊!这才多大点——有十五么?” 江水眠:……不好意思我都快十八了。不就是长的矮了点么。 周太太满身佛珠佛像,唇角微微下垂,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略狭隘不快,似乎斜眼看人的时候把别人话里每句不妥当都记在心里,但她往往又会在对方胆战心惊的时候微微一笑,顿时又觉得慈眉善目,温柔宽慰,好似刚刚不过是错觉。 周太太抚着她手背笑:“谁能料到焕初喜欢这种的。怪不得每次让他去参加跟小姐们的舞会,香风旗袍和美酒,他还总是心不在焉的。想着他是白被人叫卢浪子,原来喜欢清白单纯的。” 江水眠:我浑身上下就只有脸最纯了。 她本来就是演个乡下进城小丫头,不会说话,慌张惶恐也没人怪罪她,反而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4 都来逗她。 王轩宣笑道:“老夫少妻就是好——” 徐家小姐二十出头还没嫁,烫着卷发,鹅黄色洋装,捂嘴笑:“这哪里算作什么老夫少妻,这样算来,才小了十岁多一点吧。周太太和玉帅也差了十四岁吧。要真是老夫少妻,那要说广州的孙大炮——” 周太太听见这话,嘴角笑着眼却一瞥,在笑与没笑的边界:“说他干什么。宋家女人一个个都单纯的很,也不知道是真傻假傻,对自己丈夫的事业可都是一心赤诚的向往。 周太太因为身份,似乎压根不需要学会如何说话让别人舒坦,这话让人不好接,王轩宣赶紧笑着接口:“也没有几个人像周太太似的能嫁给玉帅,要是我们能嫁给常胜将军,也恨不得天天跟在后头。” 周太太很喜欢别人哄她,笑起来:“这话说的,他以前就是个兵油子,也就这两年徐老给脸,他才起势了。” 玉帅?!周太太是徐老的那位手握重兵的心腹的妻子,怪不得诸位徐家太太一副小心陪着的样子。 江水眠捧场道:“原来周太太的先生是玉帅。我、我竟然都不知道——能打仗真好,也不跟五爷似的,就知道梳个油头,吃吃喝喝,好似每天没事儿干似的。” 众人哄笑,周太太笑道:“可别这么说焕初,焕初以前在保定的时候,带兵也可厉害。我家先生北上讨伐辫子军的时候,他也去了,那时候大家都说他最会带兵,又懂排兵布阵。可惜他志不在此啊。” 江水眠一副并不知道的样子,拉着周太太,非求她多说一点。 心里却道:那是因为卢焕初不敢给你们徐家打仗了。 说着说着,王轩宣随口笑道:“江姐儿以前是没怎么见过卢五爷么?看起来不太知道五爷的事情。五爷倒也不跟我们说你。” 徐家小姐道:“就是就是。去年老爷子在饭桌上说要给他谈门亲事,逼问了他两句,他才说自个儿跟拜把子兄弟介绍的姑娘说了亲了,拜都拜过了。就是媳妇年纪太小,还要读学校,放在南方亲戚养两年再过来。” 江水眠猛地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芦花鸡撒谎被亲戚卖了哈哈哈哈 ☆、互坑 哈?! 不不不……她不是个姨太太么!是小六子啊。 怪不得这几位正房太太,甚至是高官大帅的太太肯拉着她的手在这儿说话——原来都默认他是卢嵇正儿八经的媳妇?! 当然,这些太太们如此热情,也明显说明一个问题——卢嵇对于徐家来说,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现在想来……在家里的时候,鲁妈只叫她太太,从来没叫过她一句六太太。 卢嵇没有对外大张旗鼓说自己娶了个六姨太?他的性子不是以前“娶”个假编的姨太太都恨不得登报么? 不过,因为没有办过什么婚礼,外头一些陌生人听说卢嵇又接人进府了,就默认他娶了个新姨太太,只有家里人听得风声,猜他是把养在南方的真媳妇接过来了。 不过现在想来,卢嵇是被逼婚的时候拿她出来搪塞么? 还是他早势在必得了……? 卢嵇压根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自家亲戚出卖吧。 她呆了呆:“我确实是以前在苏州常住……几年前见过一次卢先生。” 王轩宣:“那当时是因为什么说的亲?” 江水眠:……卢浪子你丫不跟我对好词儿就敢让我来,这我怎么编。 她只能委屈巴巴道:“五爷、五爷不让我乱说。” 王轩宣脑补了一大堆什么“卢嵇夜宿兄弟家,醉酒霸占小闺女”,倒也笑了笑,道:“五爷老是对自家事儿守口如瓶,搞得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们也不问,他知道分寸,没把乱七八糟的人领到保定,领到石园来。不过就是苦了你,他确实平日里荒唐了些。” 江水眠心里谦逊道:不委屈不委屈,一个家中怂货,荒唐的本事全在嘴上。 江水眠再度委屈巴巴中坚强一笑:“不打紧,五爷好好的就是了。” 王轩宣笑起来,似乎又有点感慨:“没福分的就不能指望男人。你要是喜欢小孩,过两年也赶紧生个,自己抱着养,就不要管他卢浪子天天过什么日子,你过好自己的就是的。他平时跟你住,还是住外头?” 江水眠小声道:“嗯,我自己有个小楼,这算一起住么?” 周太太也有点惊愕:“他没跟你同房过么?你过来也有半个多月了吧。” 她心道,卢焕初你撒谎说早就跟我结婚了,也别怪我这时候坑你了。 反正她说的也是实话。 江水眠装纯的水平和卢嵇装浪不分上下,怯生生道:“什么叫同房?倒是经常一起吃饭……” 诸位太太有些打抱不平起来:“卢焕初这是搞什么。咱们大王熙凤还有老夫人和徐老撑腰,又顶事儿,徐士山回不回家也没人管,要不是怕他惹事儿,徐老都想把他踹出去。可卢焕初没人管,就这么晾着你,也没人说去?!” 徐家小姐学的都是新式思想,道:“卢太太这才多大,就开始没人管了,那后面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现在都新时代了,卢五爷要是不肯,还不如早点给钱离婚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跟着五爷世道安生。不过总要说两句,以前卢焕初荒唐也就罢了,如今都有媳妇了,还这么荒唐。怪不得之前想说亲那么多年,一听说要嫁给卢焕初,各家都把闺女捂得紧!” 江水眠听她们同仇敌忾,忍不住勾了勾唇。 周太太不太想听关于卢浪子的话题,道:“唉,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儿,咱们也不能说太多。不是说下午在后头院子里听戏么?请的人来了么?” 王轩宣赶紧起身笑道:“来了。今儿这位年纪小,却是大红人了。若不是有熟人介绍,怕是请也请不来呢!就是之前在新明大戏院唱的小秦良玉,年初总统府演南北和,青莲公主也是他。” 总统府那一场大戏,玉帅从洛阳来了北京,周太太有印象的。 江水眠也跟着下楼去听戏,一听新明大戏院心里就有点预感,到了落座开场,看着那个神完气足,清亮俊美的短打武旦一上场,就认出来了。果真是陈青亭。 陈青亭也是一打眼,看见江水眠坐在下头。一群旗袍的太太里,她穿着法国洋装,有稍显稚气的编发,看起来更像是家里的大小姐。 他似乎有点小朋友在升旗大会上打招呼似的眨了眨眼。 陈青亭独撑场面,站在台上能把所有人的眼都吸过去。 她小时候教过陈青亭一些功夫,这也是他武旦最为出彩的原因之一。她虽然不懂戏,但陈青亭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5 唱腔高亢圆亮,行动又矫健轻快,翻的冲打的狠,双眼明亮,唱的人心里一股澎湃热气。周太太喜欢戏,坐在前头听得很是高兴。 唱完了总要出来谢场的,陈青亭是卸了头面穿着件青布褂子下来回话的。他脸不窄不瘦,面上有层恰到好处的皮肉蒙住了骨骼,显得一张脸净润的很。半月的双眼皮深深的,眼睛微圆含着光,嘴一抿一笑,更让人觉得和气暖喜。 不少票友说他卸了妆那张脸,有半分宋末造像的人间欢喜,无关男女位置,看得人心里头舒坦。 当然江水眠长的脸和本人差距大,陈青亭的菩萨嘴一张开,也是个喷毒液的家伙。 江水眠坐在周太太后头,偏头问旁边的王轩宣:“陈青亭很有名么?” 王轩宣细长的手夹着细长的女人烟,放在细长的腿上,偏头道:“我也不懂戏,可也都听过这位的名声。如今名旦里头唱短打武旦的太少了。今日请玉帅也不是小事儿,是五爷跟我说周太太喜欢武旦,说他能找人请陈青亭过来唱唱。” 江水眠挑了挑眉:姓卢的会推荐陈青亭过来? 他之前不还一副看陈青亭不爽的样子么? 王轩宣笑道:“武旦,在台上唱的永远都是快意恩仇。这陈青亭唱过的戏码,不是孙二娘、杨排风,就是扈三娘、梁红玉。想想有趣,中国女人平日活成这样,一上了台,各个竟这么胆大有活泼,可敬又可爱,搅得天翻地覆。然而……女人本身不能上戏台,演这些巾帼的都是男人,你说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江水眠觉得她怕是联想到她自身了。 王轩宣偏头看她笑道:“我这话说的不合适,卢太太喜欢武旦么?” 江水眠:“我不喜欢戏台上的武旦,我喜欢真的扈三娘梁红玉。” 王轩宣笑:“我也喜欢。她们老叫我大王熙凤,可我连王熙凤能忍的那点窝囊都忍不了。更何况这儿也不是荣国府。这陈青亭唱得不错,哪次你再来石园,我出钱,请你听戏。” 陈青亭敬了两盏茶,周太太道:“快敬我们大王熙凤一杯,要不是她介绍,我今日听不来这样一场好戏。” 江水眠跟王轩宣邻座,都站起来,陈青亭听见大王熙凤这样的叫法愣了愣,转脸看向王轩宣。她笑的柔,人极为纤瘦,哪有半分得理不饶人的精悍劲儿,人跟手里的烟似的细成一缕。 王轩宣端着茶杯,笑道:“唱的有意思,打出手更做的漂亮,不只是底子好,气势更好。看眼就演出了那份不服输的倔。以后真要成名角儿啊。” 陈青亭本来正在跟江水眠对那种孩子气似的对眼神,听见王轩宣这么说,笑着回头,十分人精的客气了几句。王轩宣眯眼一笑:“看着长得真是乖,可天底下还没有几个真性子软的唱的了武旦。” 江水眠心道:这还真没说错,这家伙就是孩子气又死倔的性子。 只是周太太不舍得陈青亭走,道:“等晚上老周来了,咱们吃罢了饭,再让这位青爷上来唱几句吧。听得我心里好生舒坦。” 王轩宣自然不能说不好,陈青亭就笑了笑,说那便留下。 散了戏,她们一帮太太又上楼去找个阳光好的地方打牌打麻将,搓了没一会儿就听她们说男人们回来了。 江水眠觉得这一天就是赶场子,纯粹是作为“卢焕初的媳妇”这一珍稀动物被拉出来遛弯,就是随着大流走,心想下次宁愿在家里睡午觉也不要来参加这种无聊活动。 正这么想着,听见王轩宣从楼下到棋牌室来,笑道:“你们猜除了徐家几个,谁来得最早——” 周太太拍了个东风在桌上,手上戒指搭在唇边,笑道:“总不会是卢焕初吧。” 王轩宣笑道:“还真是!我先去卢家花园把江姐儿带来实在是明智啊。平日里恨不得我们吃到一半才来的人,这次倒是真着急!” 正说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卢嵇帽子还没摘,一身灰色西装,快步上楼来。 他一抬眼,就看见江水眠坐在麻将桌后头的一张高凳上,带着摩登的法式小帽,白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抵着胳膊,低眉顺眼百无聊赖的看着牌桌。 太太们转脸笑卢嵇,他摘下帽子,递给旁边的下人,理了理袖口笑道:“王轩宣,你这也太狡猾了,怕我不来,便把眠眠掳来了。鲁妈哪里能拦的了你这厉害角色。” 卢嵇对江水眠招了招手,江水眠立马乖乖跑过去,缩肩低头,在他旁边显得更娇小。卢嵇伸手揽住她肩膀,这个动作,俩人俱是一抖,还是卢嵇会装,笑道:“我现在觉得是你们不怀好意,眠眠年纪小得很,不懂事儿,可别被你们这些人教坏了去。” 太太们对于他的装恩爱,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嗔笑道:“你自己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近墨者黑,要坏也是先让你带坏了。” 卢嵇笑着说:“我跟眠眠有事儿说说去,你们先打,她又不会玩麻将。” 说着,他夹着江水眠肩膀,就跟拎着一样,带她往旁边走。 石园里客房很多,二层走廊上有好几间,一脸僵硬微笑的卢嵇把江水眠扔进了其中一间。江水眠是大汉都撂不倒的下盘扎实,这会儿却特别娇弱的干脆一个趔趄的往床上一倒。 卢嵇走进来。 这个氛围,多适合他解开西装外套往床尾一扔,摁住此刻特意倒在柔软大床上的江水眠啊。不过一转头,她就看见卢嵇一脸担惊受怕的往门外看了好几眼,才反锁住门,靠过来装凶狠,摁住了她,却不是为非作歹的。他有点慌:“谁让你跟她们过来了!” 这货没指望了。 不过看来,她被拽来,王轩宣是先斩后奏。 江水眠干脆躺在床上不起来,撑着脑袋道:“不是五爷说让我跟她们几位太太见面么?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是王轩宣强拉我来的。她都开车到卢家来了。” 王轩宣是真厉害,以前卢嵇想从她手底下调钱分给汉阳厂,那真是从狼牙缝里剔肉,还拿了七万多大洋的子弹来抵押。 卢嵇坐在床上,要拽她起来,江水眠瘫的像条泥鳅,脑袋向后仰着耍赖。 卢嵇道:“坐没坐相,快起来。她们都问你什么了?” 江水眠:就你丫站着跟跳老年迪斯科似的还说我没样儿? 她歪头:“没说什么呀。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卢嵇:“我怕你被她们几个女人拆着吃了。当真什么也没问,你也什么都没说?” 江水眠心里闷笑。她们揭了你的老底,说了你的惊天大咪咪。 她转念一想,这是个大把柄,留着以后,总有能拿来对付卢嵇的时候。 不过,几年前江水眠离开天津的时候,卢嵇确实……向宋良阁提出了这件事。 宋良阁把她当心头肉许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6 多年,他那时候没有一脚蹬死卢嵇,都已经是看在多年的友谊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斗智斗勇啊~卢嵇还不知道自己被眠眠卖了。 江水眠:(斜眼)这么早来石园,还不是怕我露馅。哼。 以及昨天的评论,居然都是一水的哈哈哈哈…… ☆、家暴 江水眠再三强调,他才不再问。不过卢嵇坐在床上,没有出去的打算。 江水眠坐起来,他又倒在床上耍了赖。江水眠垂眼看他:“五爷不是很讨厌徐家么?” 卢嵇两手垫在脑袋后,梳上去的头发又垂了几缕下来,闭眼养神,好像装了一天,到她这儿卸了头面似的,道:“所以我不愿意早来,装的累。不过如今没以前讨厌了,都是人,有好有坏也正常。再说,总用得着他们。” 江水眠:你真好意思在别人家里说这种话。 卢嵇不睁眼:“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江水眠不太讨厌,但也怪累的。更何况以后再来,女人八卦起来问的多了,总要问到露馅。卢嵇死要脸,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怕女人,又想保持自己的浪子形象,江水眠配合他便是。 江水眠:“不讨厌,但我也不喜欢。我想回家。” 卢嵇闭眼,江水眠手撑在床上看他,听见“回家”两个字,他眉眼一软,勾起唇角:“吃完这顿操蛋的饭,我们就回家。你就什么都不用说。” 江水眠凑近:“今日这顿饭不简单吧。我看周太太来了,是不是玉帅也会来。” 卢嵇微微睁开一只眼:“周梓玉会来。” 如今周梓玉不论是名声还是能力,都可谓是现如今华北地区不得不提的强者,也有如今北京政府军事方面的最高话事权。这一两年,就算是东北的张氏父子也一时难及他的名声与战绩。周梓玉和徐老是拜把子的兄弟,他并不居于京津或保定,而是在洛阳常住。 周梓玉其人,在这个相互背叛四处倒戈的年代,不但是个爱国者,更是个忠心耿耿、坚毅刚正之人。虽然他权势颇强,但徐老与他彼此信任,依然十分倚重他,甚至徐老说过“梓玉说这仗能打,那就是能打”这种话。 如今没有战事没有会议,周梓玉却从洛阳赶来,忍不住让人多想。 卢嵇道:“不止周梓玉,他手底下的萧南,张福都来了。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江水眠三年前来的时候,对于大批的高官将领的名字还算熟悉,不过这几年她回了苏州就再不关注这些。北京的议院是一年能洗六次的,如今又都变了位置,她更是不甚明了了。 卢嵇看她,自嘲一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点什么头。早十年前,我在香港当公子哥的时候,这些人好多还都在泥里摸爬滚打——乱世出枭雄,如今他们都是省长,督军,跟当年大清的提督、总长混在一起。当真是比不了啊。我越过越倒退,如今就成了半个商人了。” 江水眠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商人?在这儿忽悠谁呢。 卢嵇其实觉得很多话不该跟江水眠说,毕竟她看起来未必嘴严实,而且又年纪小,什么时候说漏了嘴也不一定。可是从几年前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相信,觉得江水眠绝不可能害了他;二也是来了京津,许多话没地儿说去,憋得难受。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多次跟江水眠讨论这些了。 他躺了好一会儿,坏笑道:“哎呀真好,他们肯定觉得咱俩不干正事儿呢。啧啧,我这威名是不是又要远扬了。那我要多躺一会儿,省的五分钟十分钟让人嘲笑。” 江水眠:“……”他真觉得她听不懂是吧?! 你就这么愿意当名誉泰迪?有本事你来真的啊怂货。 而且,外头的太太们可都知道咱俩分开住。 过一会儿,听见外头太太们在走廊那头大声说笑的声音,卢嵇从床上弹起来,拎着她出去了。他在太太们促狭的笑声和目光里反而有点虚了,江水眠则一脸大无畏的淡定,卢嵇低下头,看她一脸坦然,心道:不懂事儿的丫头,果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今日来的人刚好坐满一桌,周太太的丈夫稍晚一些,还是来了。 周梓玉站在几个人中,脑袋比旁边要大上一圈,剃了寸头,更显的像个洗净的土豆。头大,眼大,身子高大,将近五十的人,目光炯炯,有点孤高傲视、不苟言笑。穿着立领毫无装饰的军服,拄着一根微弯的素净拐杖,脚底下居然是一双青灰布鞋。 卢嵇坐在了仅次于周梓玉的位置。就连周梓玉也问了几句江水眠的事情,她只管装作战战兢兢的有问必答就是,反正卢嵇对石园的态度那样,她万没必要把自己当成徐家什么人,只当卢焕初拿不出手的小媳妇就是,倒也少用废脑子。 饭桌上几个青年都是徐家人,徐士山也回来了,看得出来五官俊朗,只是面色黄黑,双眼迟钝呆滞,似乎许久没睡好一样,端着假笑坐在王轩宣旁边。一桌的夫妻里,就周梓玉和周太太、王轩宣和徐士山,还有他们这对儿手都没牵过的假夫妻没孩子。 王轩宣和徐士山估计连肩膀都没碰过,没孩子正常。 卢嵇和江水眠在一起住也没半个月,大家也都理解。 只是周太太看着其他太太在那里喂孩子,脸色很不好看——仔细来说,更像是一种“我又做错了什么”的苦涩。毕竟,很多人也知道,因为生不出孩子,周梓玉换了这是第三个妻子了,原因出在谁身上也很明显了。 卢嵇习惯性的给江水眠夹了点鱼,道:“玉帅也别怪我多想多问,洛阳如今都快成了华北的中心,您却来了天津。若是见徐老,徐老也不在天津啊。” 周梓玉低头吃茶:“他很快就要来天津了。不用想多,只是我想见徐老而已。” 谁会不想多,都是跺跺脚华北地动山摇的人物。 徐家几个男人竟都没敢多说话,整个桌上就卢嵇在跟周梓玉聊。他看起来是随意习惯了,一边给江水眠剥虾,一边道:“若是跟徐老有关……徐老身边总有些眼界不那么深远的人在,有很多时候,被小人堵塞了视听难免会出差错。玉帅是徐老最信任之人,若是徐老做了什么不妥当,请玉帅一定要劝啊。” 江水眠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卢嵇带她,像是诸位太太带孩子。她想说自己剥虾利索得很,看卢嵇如此顺手,又不好开口,闷头喝汤。 周梓玉转头看了卢嵇一眼,面上好像有了半分笑意:“卢焕初,寄信到洛阳请我来,有你的主意吧。知道此事的人不多,看来是你说不动徐老了。” 卢嵇笑:“我一个不孝子,人微言轻,只是个下九流做买卖的,怎么可能说的动。” 卢嵇的自谦只让徐家几个青年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却怕卢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7 嵇,不敢言。 卢嵇十二岁左右才离开徐老,改姓南下回到卢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卢嵇是嫡子,又是个混世魔王的脾气,在坐的没有不被卢嵇和卢峰揍过的。 而此刻卢嵇和周梓玉聊的事儿,他们连风声都没听说过,一脸茫然不太明了…… 卢嵇给讨厌的人添堵本事最高。周梓玉笑一笑:“行行行,你还是说话这个德行。去年打仗,我跟徐老说了多久,你不愿意来,我也没办法。不过各厂现在给我们支援多,也亏了你。我听说天津卫洋行进货军火一事,你管得严,阎百川相当不满。” 卢嵇拿白毛巾擦了擦手,忙里偷闲的瞪了江水眠一眼,要她多吃点,转头对周梓玉道:“阎百川已经疯了,他以为我都是瞎的,分开炮台和炮筒往他山西运,又搞夜泻那一套,以为我就不知道?天津的洋行代理,哪个我没有盯着。他扩充一点军备也就罢了,当年4个旅扩充到17个,山西的兵工厂,生产线比汉阳都疯狂。他是个龟缩性子,倒是不会出来,就怕他使绊子。” 周梓玉抬手道:“这事儿一会儿再说,我和徐老也不是不知道,实在是没有办法。刚毙了皖,又打过奉系的仗,刚刚松了一口气吧,哪里有精力去磕山西这个大王八。” 一桌人又继续吃饭,这时候徐家几个青年才开口,聊一些不轻不重的话题,调侃一下派系内外的其他人。 徐老如今占据着京津一派,但这是个没有好人的年代,大家随时倒戈相互捅刀。卢嵇这会儿跟着徐老,一边替他做事,一边能得到诸多好处。卢嵇从小养尊处优,一不缺钱,二不想要什么风雨飘摇的地位。 他心里挂着艰难生存的军工。 但不站队不能立足。战乱对他来说毫无好处,既然徐老在如今的民国势力最强,他就自然帮助□□,只有稳定下来了,他才能让津、闽、沪、汉等大大小小的厂子生产发展起来。 正说着话,周太太笑了起来:“焕初,你这是好不容易把太太领来给我们过眼,怎么却听说你不好好待人家。” 卢嵇愣了一下:“我怎的……” 江水眠夹着青糍粑正吃的在兴头上,忽然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周太太和另几个太太都笑起来:“咱们卢五爷悄无声息迎了人回家,却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压根就是分开住。要不是我们问话,卢太太年纪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你既也说过卢太太是你熟人家的孩子,那总要看人家家里的面子,怎么还能这么荒唐!” 江水眠赶紧低头狂吃:谁知道她们几个都会在饭桌上说这种事儿啊! 卢嵇心道,难道江水眠说了什么?他条件反射道:“话不能这么说!她、她还小!” 周梓玉都笑了:“这话说的。咱们卢五爷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莫不是因为前几年徐老总催你,你扯了谎拉出个谁来当挡箭牌?真成家了就要收心——” 卢嵇心道:她还说几个太太什么都没问!这问的都釜底抽薪了! 他笑的都有点勉强了:“当然当然,我都把她带来了。只是我觉得不急,可以再等两年。” 周梓玉一副大家长的语气:“你也都二十八了吧,在座的哪个不是十七八就结婚了,你拖到现在还想玩,荒唐成这样,徐老到时候也要在饭桌上说你。” 卢嵇真想把江水眠拎起来关小黑屋里问话去! 那他之前装的演的岂不是在这几个人眼里都是笑话?! 江水眠,你就坑人吧! 不过话题还是让卢嵇急转弯扯到别的地方上了,江水眠在桌子底下拽了拽他衣服,卢嵇转过头来,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瞪着她。 江水眠才不怕他,装作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道:“我、我还想吃虾子。” 卢嵇咬牙切齿,还是给她剥了,递到她盘子里的时候,报复似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最近胖了。双下巴都出来了。” 江水眠瞪他:……幼稚。 饭后,依然是太太们搓麻将,王轩宣叫人在二楼大厅架几扇屏风来,让人请陈青亭来。说不用他再穿戏服,过来唱几段就可以。 众人等陈青亭来的时候,王轩宣看江水眠不会玩麻将,就很体贴的想拽着她聊聊天。 而另一边,卢嵇本来想去拎着这丫头教训她两句,周梓玉却拉着他道阳台上聊餐桌上不好继续的话题。 江水眠看着卢嵇和周梓玉在阳台上,便往靠阳台的沙发上坐,想听听卢嵇在说什么。 然而一心难以二用,旁边还坐着王轩宣,她也只听见卢嵇说什么“德国马克汇率降低,广州那边也在求着德国买军火”“巴黎协议一签,他们只能偷偷卖,但价格也就几年前的三分之一”“我们总是拦不住的,只是姓阎的太嚣张了……” 周梓玉也低声说了几句,江水眠偏头的时候能看见阳台上卢嵇的侧脸,他其实很少吸烟,可能是因为场合点一支烟,夹在手上,青烟渺渺却不放到嘴边。 王轩宣正跟她说着话,徐士山走了过来。 徐士山身上的西装很多皱褶,袖口有点不干不净,他连饭桌上的假笑也没有,过来硬邦邦的道:“王轩宣,我找你说事儿。” 王轩宣一直对太太们和和气气的,听见徐士山说话,夹着烟眼皮一垂红唇一抿,变了个人似的,慢慢悠悠回过头去:“说啊。” 徐士山眼袋都快掉到嘴角了,语气却冲:“你过来,我跟你说!” 王轩宣抬眼,坐在沙发上没动:“这是在客人面前说话的态度么?要有什么背德的事儿,你也别来跟我说,去保定找老爷子说去。” 徐士山想发脾气却又噎了噎:“自家的事儿。” 王轩宣被“自家”两个字逗笑了,却也不好在江水眠面前现家丑,踩着高跟鞋起身走了。俩人一前一后,到小客厅的阳台去说话去。 江水眠便趴在沙发靠背上,专心望向阳台上的卢嵇。 卢嵇一偏头,就望见了江水眠的小半张脸,他装似凶狠的瞪了她一眼,江水眠却回以灿烂的笑容,目光灼灼,竟让他一时走神,就算捏着烟和周梓玉说话,却好似听不进去了。 周梓玉:“焕初,我怕是他们会对付你。这十年来的刺杀只多没少过,你要小心。毕竟对付你,比对付我,对付徐老容易的多。” 卢嵇努力不去看笑的跟向日葵似的江水眠,转头道:“我的枪法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身边人哪有一个枪法不好的,想暗杀的还没拔出枪来,就能先让我们毙了。杀我不是容易的事儿。只是我觉得石园的安防真的不行,也是幸运,这么多年没出过事儿。” 周梓玉笑:“话不能说这么满,前几年不就有个女特务——” 卢嵇轻轻吸了一口,迅速吐出:“这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8 年头说起女特务,恨不得都想起作风开放的坏女人,我抱有这种偏见,总看对方像个风吹日晒的女记者,不就着了套了么?再说你看我现在还混那些场子么,去都不敢去了。” 周梓玉的拐杖敲了敲地,斜眼笑他:“原来是因为这个。” 卢嵇刚说话说到一半,忽然听见隔得不远的另一个阳台上传来争吵的声音,阳台上没有站人,可一个花瓶从屋内飞出来,撞在了阳台栏杆上,摔得粉碎。紧接着就是推搡的声音,远远的看见王轩宣被从屋内推了出来,撞在那边阳台的门上,跌倒在地。 卢嵇一惊,立马要冲过去,周梓玉拉了他一把:“人家夫妻吵架,你去凑合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看着江水眠已经身影一闪,窜到旁边,踹向了小客厅的门。太太们一阵惊呼,围到门口去。 卢嵇道:“就算是自家事儿也没有打女人的道理。他们私底下还不情不愿叫我一声哥,这个混蛋小子,我不能不管。您在这儿呆着,就装不知道,别让这家丑闹到您眼前来现——” 他说罢,大步朝隔间走去。 正这时候,王轩宣身边的丫鬟正领着戏班子的人和陈青亭一起上楼来。陈青亭换了件长衫,拿着折扇,一上楼听见了痛呼和打架的声音,也惊了惊。 王轩宣叫了一声,丫鬟护主,竟不管陈青亭,大步朝屋内跑去。 卢嵇这才跟陈青亭打了个照面。俩人都端着,面上没啥表情,各自点了个头。 只是卢嵇急急忙忙往屋里走去,陈青亭看得出人家家里闹了事儿,不好再往前凑,只远远的站在二楼客厅里,听着隔壁的动静。 卢嵇到的时候,江水眠已经拎着徐士山的领子,提着裙摆一脚踹向他膝盖,徐士山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他万没想到卢太太会冲出来。徐士山脖子上都是青筋,还要吼,江水眠伸手一把捏住他下巴,卢嵇大喊一声:“眠眠!放手!” 江水眠回过头来。 小客厅是这夫妻俩卧室旁边的,也是他们俩专用的,里头宽敞的很。 卢嵇从那门锁还咬着,门板已烂的门框里穿进来,道:“你再下狠手,要出人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你说文里有你很熟的人物?不是的,我没有,我不知道—— ☆、护主 江水眠:“我听不得他满嘴喷粪,卸了他下巴,也好问七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嵇:“……行了行了,卸了再安回去还要找大夫,你自己老安不回去,折腾那个做什么。裙子,裙子放下来!回来!” 太太们一脸懵的望向白日里说话跟蚊子叫似的卢太太。 江水眠愿意给面子的人大概就只有卢嵇了吧,她把裙子理了理,站回来,挽着卢嵇的胳膊。回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对周边太太们轻轻一笑,挠了挠头。 众太太:你笑什么笑啊!笑我们就能装做没看见刚才你两脚踹烂门了么! 卢嵇让她靠在身边,抓着她的手,江水眠看了他一眼,他没反应,似乎只是顺手。 徐家小姐倒是懂事,劝走那些看热闹的太太,穿门进来扶着王轩宣起来。王轩宣额头上有一块蹭破的血痕,徐小姐要给她擦,她接过手帕却只捏在手里,倚着栏杆,双手发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她全程都没有看向屋内,江水眠却觉得这个女人快到爆发的边缘了。 王轩宣深深吸了一口,高声道:“束儿,问后门的下人,七爷送谁进来了,把人带过来。所有帮着七爷藏人的也都叫过来。石园的下人做事,不听话也就罢了,丢人的腌臜东西都往自家里带,如此没眼没脸,也不配在石园继续干下去!” 刚刚带陈青亭上来的丫鬟立刻往外走。 江水眠立马兴奋了,原来是关于徐士山藏在外头的那个女学生的事儿? 卢嵇听出来是因为这件事儿,也不好插手,只拽着江水眠往门口站了站,打算避一避。就只听着动静,一旦真的闹大,他出来拦着徐士山动手。王轩宣站直了身子,推了推徐家小姐的手:“姝妹,去外头坐着罢,你还没嫁人,别让一些男人的真面目脏了你的眼。” 徐士山气疯了,跳脚道:“我是她哥!这石园是徐家的石园!王轩宣,你他妈就是一个外来的媳妇,你还以为自己真成了徐家的主子了?!他们敢把人送过来?!就是我让她进来的——这徐家要完了!一个姓卢的外人当大哥管着天津的事儿,一个姓王的当管家把着爹当年修建的石园!” 姓卢的外人?!你们这个徐家也配让他管! 乱开炮的混账! 江水眠心里腾的一下烧起火来,迈上前就真想把徐士山的嘴给撕了! 卢嵇觉得自己在拽着一条战斗力爆炸的吉娃娃,亦或是个受了欺负的深宫皇妃拦着自家专门扇人巴掌的嬷嬷,总之他拦下了江水眠,揽着她,干脆坐到远一点的沙发上,道:“这事儿你们不说明白,我也不知道谁占理。士山你要是再动手打女人,那不管你占理不占理,我不能让徐老丢了这样的人。只是,我自然是外人,可却从来没想管你们天津的事儿。” 卢嵇笑意盈盈,轻描淡写,又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徐士山小时候被卢嵇坑耍拐骗的经历再度浮现在眼前。 卢嵇这种人,属于他回头报复,坑了你你都不知道还握着他的手哭着喊“谢谢啊大哥”的类型。徐士山刚刚是气疯了骂上他,此刻知道自己的话过分,怂的两腿打颤。 江水眠就伏在卢嵇肩膀上,两只眼睛猫儿似的莹莹的望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要磨牙吮血扑上来。。 徐士山顶着下巴上几个青紫手指印,噎了噎,转过头去跟王轩宣吼:“今天是玉帅上门吃饭,你就要闹成这个样子是不是!” 家里一片混乱,竟没人管陈青亭。他倚在二楼的栏杆上,也是不嫌事儿大的侧脸听,扇子微微展开挡在唇上,嘴角已经在扇面下微微勾起来了。 他就是乐意看这些大户人家闹不和的腌臜。 丫鬟束儿带下人已经去了,王轩宣站在阳台上,纱帘被风吹动,烟斜斜掠走,她道:“你不就是看着玉帅来,觉得我会今天忍声吞气一把么?玉帅是个从不纳妾的人,要让他知道今日他来,徐家少爷也同时接了个妾来,是要恶心玉帅么?” 卢嵇笑嘻嘻,仿佛不嫌事儿大,低声对江水眠解说道:“话是这么说,现任的周太太就是最早做干妹妹后来做妾爬上去的,要不是上一任周太太死的早,发誓过不纳妾的玉帅怕是至今抬不起头来。” 江水眠斜眼瞧他脸上的兴奋劲儿,心道:别人的八卦料你倒是知道不少。 江水眠趴在他肩上,卢嵇一转头才觉得她竟然离得这么近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39 ,她一只手还握在他手里。卢嵇看江水眠神情自若,也努力淡定的顺水推舟,把牵着她的那只手放在腿上,两只手团着她那只能打死徐士山的小手。 江水眠不看他,低声笑道:“是,不比五爷,娶了第六位姨太太,还好意思带到家里人眼前。” 她侧脸的神情如此狡黠,卢嵇以为自己看岔了,再仔细一看,她又是一副只是说事实的坦率天真样子。 卢嵇心里苦,他想着,自己一定要回头与她解释清楚。 他明明是好的,外人都觉得他是混蛋也罢,但总想让江水眠知道他是好的。 卢嵇往后倚了倚,看徐家人撕逼也没有眼前这张脸上一点点细微的情绪有趣,他低声道:“刚刚我要是不拉着你,你是不是又要去打徐士山了?” 江水眠面上还有几分不忿:“他说话气人。” 卢嵇高兴的像垄头上的老农民,看着自己辛苦耕耘这么多年种出来的满地大南瓜,好像什么都值得了。他万没有什么撩人的本事,全靠脸加成,此刻也是真的高兴,贴近她,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他说的是我,你气什么。就这么看不得我受气,想为我出头?” 江水眠本以为,自己永远没有能被卢嵇撩拨的那一天,或者说是卢嵇的那点段位在她眼里都是小儿科,这会子,大概是卢嵇眼里的傻乐太真诚,大概是他的笑容太闪光,江水眠觉得被他握着的手滚烫。她有点摁不住自己。 他还是有说漂亮话的本事,以防万一,她就应该咬烂他的嘴。 只是,人家那边夫妻俩在打仗,他们俩在这儿腻歪真的好么? 江水眠瞧他,刚要开口,卢嵇立马道:“行行行,话就说到这儿,我怕了你了,你随便两句话都够我心拔凉了。先让我高兴一会儿,再给我泼冷水。只是,今日我问你太太问你什么了,你说没有?” 江水眠一脸无辜:“太太们没问什么啊。她们说,说我是不是跟五爷同房,我说我自己睡小楼里。” 卢嵇:“……” 是他失策了。 这话,让江水眠撒谎,估计她也不会撒啊。后头那些女人要是刨根问底,她只会说出来更惊人的话。 俩人正悄悄话着,束儿押着人到了,顺着门往外看去,太太们还是远远站在外头围观,徐家几个青年想进来,各家太太拦着他们,不想让他们进来掺和。周梓玉和周太太不在,应该是徐家小姐领他们去别的地方喝茶,避开闹剧了。 束儿客客气气领来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短发女人,还给她搬了个凳子,要她坐着。 徐士山道:“琬琰,你过来。” 短发女人眼里蓄着泪,不敢动,束儿两只柔柔的手押在她肩上,笑道:“七爷刚刚发了疯,又打又砸,别伤了客人。” 从破门往外看去,一些小厮婆子垂头站在外头,显然是他们帮着徐士山把琬琰送进来的。 王轩宣走进来,道:“琬琰,好名字。‘怀琬琰之华英’,说人品质高洁的词儿啊。七爷要人家进门,我不是不肯,跟徐老和三奶奶说对不起我,跟我离婚,在报上登字说我王轩宣上孝父母,下管家中,毫无过错,我自然让位给这位。” 徐士山:“你以为我就不想跟你离婚了么!你以为我就不想把你这个女人赶出去了么!” 王轩宣冷笑:“不敢违背父母之命跟我成婚,如今也不敢违背父母之命跟我离婚,一个男人做成这样,还有什么话好说。” 琬琰流泪道:“姐姐……我并无意与你——” 王轩宣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姐姐,想攀王家的名!你怕是在报纸上课本上,连我父亲的文章也没敢读过罢!” 王轩宣生父是北京的名士,就算最困顿之时,也有徐老、段老等人送宅子给他求着住,写一篇文章都是胡某人题序,保定北京的许多小学校都是他挤出钱来建的,岂是一个挤破头给人当小老婆的女学生攀的了的。 徐士山:“王轩宣你会不会说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要她做二房,难道还要跟你伏低做小么!” 王轩宣:“我可以当这一辈子没有丈夫,却不能容忍有个妾进门。我可不会跟你撂下什么我死了的狠话!道歉离婚或把她赶出去,两条路选!” 徐士山脸上挂不住,吼道:“王轩宣我告诉你!今天你不让她进门,就是要跟我死磕!那我今天就要死在这儿,看看这家里到底谁最大!” 他居然从兜里掏出来了个小盒子:“你不同意,我就吃大烟膏!死在你面前看看!” 卢嵇翻了个白眼,气笑了:“疯了吧他。” 琬琰哭着大喊:“士山!不——不要这样做!” 真他妈画风清奇。 这会子连外头的陈青亭都忍不住偏头往里瞧了瞧。 徐家小姐刚刚急急忙忙跑着去安顿周梓玉和周太太,丫鬟束儿又气势汹汹的押着琬琰上来,谁也没注意到他。 王轩宣冷笑:“你吸大烟已经有一阵子了吧,因为买大烟管我要了多少钱,我哪里没给过你。就你一个人花的钱,快抵过你两个兄弟全家人花的了吧!要不是因为我觉得三奶奶待我好,我至于给你这个脸子么!你吃啊,就你这种懦夫,喊口号威胁别人最有本事,我看你敢不敢死!” 卢嵇并没有动,江水眠抬眼看他:“你不管?” 卢嵇勾唇:“这家里有几个好玩意儿?徐士山快二十四的人了,为了娶个小老婆要在所有人面前闹自杀,丢人丢成这样,你以为徐老能容他?我为什么要管。” 江水眠:“要真死在你眼皮子底下……” 卢嵇笑:“是死在一家子人眼皮子底下。” 徐士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后琬琰从椅子上倒下来,哭的涕泪满面的,两个婆子进来架着,倒也不怎么对她狠,束儿还掏出帕子给哭的不成样的琬琰擦了擦脸,好声好气道:“你别哭啊。几年前你跟七爷好,哭的要死要活的不愿离开这个家,三奶奶和大老爷给了你钱让你出去,你一个丫鬟能读上书不好么?回过头来又跟七爷扯不断,就是怎么都要回这个石园是么?” 这话说的多想劝架。可束儿声音清亮干净,屋里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本以为是个女学生,结果居然还是石园原先的丫鬟? 江水眠愣了愣。 事儿闹得这么大,卢嵇更兴奋了,笑嘻嘻低声道:“这事儿我也听说过。这琬琰以前是石园丫鬟,跟老七好了之后,家里不允,三奶奶为了脸上好看,就给了她不少钱,给她找了学校,把她送出去了。后来发现她改了名,还来找老七,但那时候老七都结婚了,家里气的不行,徐士山就要闹死。三奶奶还是心疼,被唬住了,就默许养在外头也就算了。可她非想搅进门。” 想进门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0 ,怕不过是想当上太太报复回来罢了。 琬琰哭着喊:“让我死吧,老爷——带我走!” 这俩人哭嚎闹死的,跟外边冷眼看的太太们和吸着烟气的脸色发白的王轩宣,压根就是两出戏。 卢嵇笑意盈盈道:“一家子洋相。徐士山闹死不止这一回了。” 那边徐士山真的从小盒里拿手指抠出一大块儿大烟膏作势嘴里送,他还在那摆架势,估摸是在等别人拦。王轩宣的丫鬟不拦,外头的太太和兄弟也不拦,显然他们都跟卢嵇一样看他闹过好几回。 一群人冷漠的看着他慢动作。 王轩宣看他停了手,偏过头去嗤笑。 徐士山真的下不来台了,竟犯了狠,没本事也罢了,还要起这样的面子,真的把那大烟膏往嘴里一送!他脸色发青,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拿手指抠了一大块,塞进喉咙里。周围人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徐士山嘶吼道:“就让我这么死了吧!都是你们看着我死的!都是你们!” 王轩宣惊愕后猛地捂住脸,吼道:“为了个丫鬟自尽!连跟爹娘说想离婚的勇气都没有,就知道逼我!我是不让你们好了么!谁没有爱过人!我嫁给你之前就爱过别人么,我有把别人扯进我们的孽里么!这段婚姻,我问心无愧!可你——你干过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半年前不就想毒死我么!” 这会儿,连八卦小能手卢焕初都吃了一惊:“徐士山还想毒死过王轩宣?他要真这么做,徐家的名声真是完蛋了。老徐非一枪崩了他不可。他是脑子在泔水里泡过了吧!三奶奶是徐金昆那帮乌烟瘴气姨太太里面出身最糟,也最有脑子的要强了大半辈子,养出这么个东西——当初还不如生下来拿脐带勒死塞茅坑里去。” 王轩宣气得上头,站也站不住,撞在柜子上,想撑身子半天撑不起来,满脸绝望。 几个下人扑上去想抠徐士山的嘴,王轩宣扑在柜子上,拉开抽屉,竟拿出一把小左轮来,烟掉在地毯上烧了个小洞,她握着枪,吼道:“不许救他!让他死!谁敢拦他死,我就杀谁!” 王轩宣颤抖着声音,披肩掉下来,身子瘦的让人心疼,她声音嘶哑绝望:“你没能毒死我之后,还带着枪回来过吧!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么?我买了这把枪,就是为了防你哪天失心疯杀了我!然而你连这个胆也没有,你这个窝囊废!谁再救他我就开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士山这个傻叉的台词写的我都想亲自动手打他了。 往后他就不会有台词了。 * 周三入v。明天出详细的入v通告。 * 反正好几次有读者提及这篇文有点像电影《师父》,我在这也大概解释一下。 首先,电影师父的导演徐浩峰先生与其弟弟徐骏峰的二姥爷,是形意门人李仲轩。李仲轩师从薛颠、尚云祥等人。这些人又是清末民国绕不过去的北方武林泰斗李存义的徒弟。徐浩峰与徐骏峰先生多次协助整理老一辈武林人口述笔迹,是现在研究形意门、以及研究北方武林不得不看的纪实材料。不但包含了大量的规矩、人情,更有相当多拳义的详解。 徐浩峰先生有这样的底蕴,才能有给《一代宗师》做武林指导,以及自己拍摄多部武侠电影的资本。 而我既然写到形意门,既然写到北方早期的武林,他整理的纪实笔录不得不读。也就是说我写这篇文中很多人做事的方式、想法,出自徐浩峰先生整理的那些史实,自然在延伸出来的作品中有一定的相似。 二是,本文大背景又在天津。武侠电影虽多,但大多都喜欢写上海成名的霍元甲,佛山出身的黄飞鸿,后来就是连年的咏春热。但咏春其实出现的稍晚,像《师父》那样咏春北上的事情,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而描写辉煌的京津武林的电影作品少之又少。在大背景上的一致,也说明我很难做到和《师父》风格迥异。而且比较微妙的是,《师父》当中廖凡自称来自咏春,但在很多武技上,用的都是形意门的,比如坐凳子上打大杆子,就是北方武斗经常用的手法,所以我既然写北方武林,更难以绕开。 但大纲、故事上的不同,也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武林也不是这片文的绝对中心。有一点电影《师父》的感觉,可能也是我没办法避免的。为了写自己不熟悉的民国和武术,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也希望大家尊重我的努力吧~ ☆、遇敌 徐士山被按在地上,神志不清,喉咙里嗬嗬作响。 江水眠也万没想到赶上这样蛰伏几年才爆发的闹剧,王轩宣枪口对准,下人不敢救,卢嵇却不能不做样子,他一下子站起来,冲过去,猛拍徐士山的后背想让他咳出来。几个徐家兄弟也连忙围过来,太太们一阵惊叫,卢嵇喊道:“眠眠!” 其实也不用他喊,江水眠早冲过去,王轩宣或许承受了很多压力,此刻早已逼到极限,她刚道:“让开!再不让开我开枪了!”就感觉手腕上一麻,那个一整天都怯懦羞涩的卢太太冲到她眼前来,手里的枪已经到了她手里。 江水眠极为娴熟的一按一扣,蛮力加上懂枪,装子弹的枪轮和枪体已经分离。她把枪轮握在手里,把剩下的枪架子还给了王轩宣:“七太太,不值得。” 王轩宣拿着可笑的枪架子,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 江水眠叹:“这样不好看。” 王轩宣低头吸了吸鼻子:“对,这样不好看。麻烦卢太太给我挡一下。” 江水眠:“哎。” 她背过身去,拿起了柜子上的镜子。 房间里,请的大夫撞进门来,徐士山在地上神志不清的吐着黑水,琬琰拼命尖叫着哭泣,想要一头撞死却被束儿摁回了椅子上。徐家兄弟慌张大喊,卢嵇淡定的跪在地上扣着徐士山的脖子要他呕吐出来。 王轩宣却在这一段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拿帕子擦净了额头微干涸的血痕,擦掉眼泪,转过神来,神色如常。 她视这一大屋子人为无物,跨过地上装大烟膏的盒子,旗袍擦过惊恐的琬琰,打开锁头,推开不能叫门的门,走出去,道:“束儿过来,咱们去给玉帅赔礼,今日在他们那儿现眼了。” 束儿点头:“太太,这人怎么办。” 王轩宣看了一眼琬琰:“是客,送出去。只是她身上沾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惹了七爷犯癔症,以后要是看她再出现在石园周围,就让人打出去。” 她娉娉婷婷的走了,江水眠倚着柜子,看她觉得女人活到这份上,那可真是在泥潭里走出一条干净路。 只是王轩宣才走出去,竟看着陈青亭扇子挡着唇,站在二楼边上。 陈青亭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场闹剧。他本来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1 做好了打算看女人坐在地上哭,男人打砸骂粗口,却只看见了一个冷静的女人面对一个将她人生胡搅蛮缠一通的男人。 陈青亭一直觉得眠眠那种一言不合就上手要弄死别人,已经是女人里少见的类型。 这位看着娇娇弱弱,却有堪比眠眠那样的强大。 只是王轩宣看见陈青亭,愣了一下,脸色并不太好,回头瞪向束儿。 束儿低头。她光顾着维护王轩宣,一时遇见大事儿脑子兴奋,竟都忘了陈青亭。而陈青亭也是让戏班子回去,自己忍不住远远站着听。 王轩宣是个很要面子的女人,家丑不可外扬。周梓玉还算是石园的常客,陈青亭却是个完完全全的外人。 王轩宣转过脸来,不冷不淡道:“让青爷瞧见笑话了。今日怕是听不成戏,也劳烦班子的诸位和您等了这么久。今日就这么罢了吧,让石园派车送青爷回去。” 陈青亭在外头一向会装场面,垂下眼睛轻声道:“不麻烦太太了。我们自个儿回去就是,若是太太想听戏,尽可来新明大戏院或者亭楼。” 亭楼就是陈青亭自家戏班子开的场,江水眠常去,座位不多场子不大,却也算是日日爆满。 王轩宣已经没心情去在意这些,点了点头就要走开,陈青亭心里转了半天,还是年轻忍不住,道:“梁红玉穆桂英,都是吃了苦,走过些路,才有台上的神气得意。女人惯是要迈的坎多,过去了,就是康庄大道。” 王轩宣回过头来,面上表情有点释怀有点想笑。 陈青亭的话有那么点多嘴,有那么点不合礼节,但却又那么合时宜,那么出自本心。他比她小好几岁,个子也只比穿上高跟鞋的她稍高一点点。 面上有少年人故作的老成,和自以为够圆滑的装模作样。这一不留神溜了嘴的真心安慰,竟比那远远围观的不敢上来搭手的太太们,叫人舒心百倍。 陈青亭说了后,后悔了。他以为自己北上混的这几年,足够他学会八面玲珑了,然而还不太够。 王轩宣眼角微红,却勾唇笑了,也没有说谢,只是稍稍一颔首,转头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大步走了。 陈青亭望着她窄窄的背影,有些发愣。 石园的一两个大夫把已经昏迷的徐士山抬到隔间去了,卢嵇被几个徐家兄弟拥着,请他打电话给保定说明这件事儿。 江水眠心里隐约觉得,卢嵇早知道最后这件事儿还要他来处理。家里客厅的电话旁边,卢嵇倚着沙发靠背拨号,几个徐家兄弟、太太紧张的坐在旁边,仿佛生怕担了这个责任。 接通了,似乎有专员转接给了徐老,江水眠被徐家小姐拉着坐在沙发远端,听不清话筒里瓮瓮的说话声。 卢嵇:“是今日老七把他养在外头的女人带回来了。对,赶着玉帅来吃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王轩宣今日要布置,特别忙,没得空看管下人,他特意挑的今日。然后老七好像是跟七太太说要把那女人纳做妾,七太太不同意,他就动了手。” 这话转述的,就是上来先把王轩宣撇得一干二净。旁边几位徐家人听见他这么说,也没有反驳。 怕是因为王轩宣掌控着石园,石园里住的几位,都要扒着会赚钱的王轩宣来养府内上下,不想让她出点什么事儿。 卢嵇:“嗯,对,七太太不同意,老七忽然发狠,要吞了大烟膏。他养的外室也想撞死殉情。我们都拦住了,那女人没撞死,可老七已经咽下去了,大夫来了,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嗯……我想玉帅是知道的。毕竟闹得这样大。” 倒也把徐家人和下人看戏不拦的事情略过了。 卢嵇拿着电话,道:“我就是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办,老七要是有个万一……您问七太太?她撞伤了额头,不过她已经去给玉帅赔礼了。”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卢嵇露出一点微笑:“行,那我知道了。您后天就到天津来?老七这边,我找大夫过来看看,一定给救回来。好,我知道了,对外自然不能说,就说病了吧。” 他挂了电话,几位徐家人松了口气:“徐老是什么意思?” 卢嵇似笑非笑:“他没有怪罪的意思,也没说我们什么。他老人家后天就到了,到时候要住石园的,你们去通知王轩宣一声,让她布置好石园。到时候老七是能恢复,还是会生变故,都要让老爷子定夺了。” 江水眠瞧着他,总觉得卢嵇没干好事儿。 一些默许,一些委婉的说法,大抵不会让徐士山好过。 说不定他死了也反而一了百了了。 徐小姐眼睛似乎红了,她觉得跟江水眠年纪相仿,坐在一处忍不住多说几句:“卢太太见过朝雨了么?我知道她住在卢家。” 江水眠点头。 徐小姐苦笑:“我已经这个年纪了,还不肯嫁人,就是看见朝雨的遭遇。我与徐朝雨一同长大的,朝雨当初可厉害了,她会蒙语、满语、藏语不止,也会说法语英语,若是她没嫁人,去考留美的官费生,肯定比那些小眼惊考的好的多!可惜官费生不招女子,她也……都是旧话了,啊,说来那时候我们就跟徐士山关系不好。今日轩宣这事儿,让我更不敢了。也不是没谈过人家,仔细一瞧也真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德行了。” 江水眠也不好说什么。徐小姐只是想找个倾诉的人,怕是家里的太太都是劝她结婚,逼她相亲的人吧。 徐小姐笑:“更何况,我也没轩宣的本事,处理好几大家子的关系。就这样一个哪儿都没错的女人,还能落得这样的事儿。我就想好好学法语,学意大利语,以后去欧洲游学,听说她们那儿有很多女子都周游世界呢。” 江水眠看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也勾唇,道:“徐小姐有这样的家境,才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您要是都做不到,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岂不是更没得想了。” 徐小姐眼睛圆圆的,笑的时候弯起来:“确实。我就是不想跟男人在一起,有本事就让老爷子扒了我的皮,我也不多说一句。” 她们俩这么说着,卢嵇也忙完了,来这寄存处领江水眠小朋友,准备带她回家。 今日待卢嵇处理完这趟闹剧,这家里也没法呆了,听说玉帅也走了,卢嵇就领着江水眠下楼坐车,准备回家。徐小姐给送到了门口。 好生生一顿饭,就让徐士山一人给毁了。 石园铁大门打开,卢嵇和江水眠坐在车上。 天津是只有租界内偶尔有些路灯,却也透不过侧窗拉上的黑色帘子。卢嵇进了车里就瘫,要不是他要脸,恨不得躺在江水眠腿上,唉声叹气:“一天累死了,晚上还遇见这种破事儿。家里乱,真是要人命。他们几个‘亲生儿子’连给亲爹打个电话汇报都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2 不敢。这家子这一代真是没几个有样儿的。” 车里暗,卢嵇也看不清江水眠的脸,她不理他,他怪无趣的,扯道:“你猜猜徐士山会怎样?” 江水眠半天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关心。老爷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她声音一下子贴的极近,又叫他“老爷”。 卢嵇感觉自己不能胡乱猜她的话,因为多猜多想,他没少吃过自作多情的苦头。卢嵇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忘了自己一脸演技并不会被她看到,道:“怎样的人?你怕我也跟徐士山似的荒唐?” 他话音未落,感觉江水眠一双小手,抓住了他西装里面那件呢子马甲的领口,动作极为亲昵的朝他胸口按去。 ??? 干什么?! 卢嵇吓到没了声音,他一度怀疑自己车上坐的不是江水眠——而是个半路附身要挖人心肝的黄大仙。 偏生是江水眠的声音凑得很近,近的她嘴里的气息都快喷到卢嵇唇角,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僵。江水眠道:“老爷别动,我想这样抱着你。” 卢嵇平时脑子总是好使的,但江水眠的两只手说是顺着他胸前抚过去,更像是摸过他脑子,让大脑皮层给点电流还不够,恨不得手指扣进去搅和。卢嵇话也说不出来,想去抓她为非作歹的手却又忍不住在黑暗里……一脸拒绝的享受。 他记得自己晚上并没有喝酒太多。江水眠会对他这样?他连梦里大概都没敢想过。 江水眠声音都变了味,听起来像是裹了糖:“老爷不抱抱我么?” 卢嵇:……啊?抱、哦,真抱啊…… 他僵着两只胳膊伸出手去,正要环住江水眠的肩膀,却感觉江水眠的手探向了他西装的内兜——那里是卢嵇放枪的地方。 卢嵇脑子里猛一过电,江水眠就立刻拔出枪来! 一盏路灯恰好从窗外掠过,隐约照亮车内一半,映的车顶通明,玻璃发光。 前头两个人的影子斜转在车顶,江水眠拇指扣动保险,手从司机车座旁边伸去。 毫无犹豫,扣动扳机!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明天入v。同样的时间,更一万二!剧情会慢慢都展开的,其实很多事情都才只崭露头角。 但是最近开文的时期比较尴尬,正是我最忙的几个月。我尽量保证日更不断,但毕竟质量至上,如果真的没法做到像上一本那样长期不断更,也希望大家谅解! ** 这篇文不长,四五十万字也就最多十来块钱,一杯奶茶钱,能看三个月的更新,也够值了。 日后可能有微博发车,凭正版车票可以有免费开车福利。 总之,每一个支持创作者的姑娘,付出的每一分钱,也都是在为创作者的生存环境添砖加瓦!十分感谢! ** 顺便推一下预收文。挂着玩玩,收不收凭大家乐意,注意【本人文案狂魔,有可能到时候会变】。 《宇宙相亲记》 相亲后,三流网络写手舒圆和严昭之闪婚 舒圆拿着红本本,一度自我怀疑 严昭之:“别想了,难道我这个又帅又多金,年轻体力好 宇宙级逃犯,时间旅行者,星际联盟反叛领头人,八大虫洞之父 跟你结婚,就是因为多少年前在人群中看了下楼买菜的你一眼 然后就对你长痘的脑门爱的不行了? 怪不得你只能写三流网文。” 舒圆:“所以说你到底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严昭之:“咳……那个,呃,今天中午吃什么?” 【毒舌话痨无情商科学狂人vs 中华小当家级老司机写手】 【一边宇宙冒险,一边家长里短】 ☆、第19章 砰的一声巨响, 小小一把手|枪, 居然能发出这种响声,击碎前排右侧的车窗,崩烂了反光镜——却被司机偏头躲开! 江水眠反手把枪扔给卢嵇,胳膊绕过座椅一把扣住那司机的脖子! 卢嵇定睛一看,这人压根不是平日开车的小武!他抓起手|枪,朝副驾驶座位猛开两枪, 却感觉前头伸出一双手, 猛地扣住他手腕一拧, 以惊人的巧劲轻而易举夺过枪去。 对方拿了枪却不用,而是扔出了车窗! 是会武的人! 给卢嵇开车随行的两人从来不多说话。伪装的这两个杀手, 气息、身量和习惯都学的很像,他压根没意识到。而江水眠从上了车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他们那些武林高手真能感觉到杀气? 前头两个人猛地踩住刹车, 英租边界的无人大街,黑车打了个漂移, 抓地声尖锐,两个车轮攀上人行道停在了梧桐树下。江水眠一只手死死勒住那司机的脖颈,另一只手脱下自己只有一点跟的白色绸缎鞋子,拿木跟直接打向副驾驶位置上的男子! 她回头居然朝卢嵇怒道:“你就带一把花口撸子就敢上街!疯了吧你!”中国人民起的诨名花口撸子,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勃朗宁m1910,小巧迷你巴掌大, 萨拉热窝事件刺杀用的就是这玩意儿。 就一把没丁丁长的小手|枪能他妈有什么屁用啊! 卢嵇让她骂懵了:“???”这是江水眠? 这两个人似乎无论如何没想到娇小的卢太太是这种狠角色, 一时间也懵了。 而江水眠察觉这两个人, 一是因为她有观察人的习惯, 驾驶座的男子带着黑帽,露出下巴的形状却有点不像她以前见过的卢嵇的随从,脖子也比一般人稍粗。二是对方的呼吸,有明显压抑住的感觉,好像在刻意模仿平静的样子。 只是这两人怕是拳术的高手,提前观察过卢嵇的两个随从,模仿的动作方式都极为相似,让她也有些迷惑。 不过最后还是因为司机的手指——没有常用枪的人那种食指侧面的老茧,反而虎口很厚…… 司机快被勒的半死,那双虎口很厚的大手拼命往后想要抓住江水眠的头发,副驾驶座位上的青年想救他,手中一把类似于刺剑的细窄兵器,刀柄雕着极其精致的花纹,一挥刀划烂座椅头顶部门,朝江水眠侧脑击来。 她不得不松手,朝后一缩。趁此空档,卢嵇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来,猛地抠开她刚刚坐着的座位,在座位下靠后侧,位置扁窄的凹槽里,放着一把英七七! 卢嵇刚抓住枪柄,江水眠猛地拉开车门,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车外! 她自己也不管裙摆被撕破还光着一只脚,紧接着滚下车来。 卢嵇这才反应过来。 他手里这把英七七,就是颇有名气李恩菲尔德步|枪,不加刺刀都枪长一米一,在车内就算是能抬起来枪口对准,对方在狭窄空间内避开枪口,顺着枪下挥刀的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3 可能性也极大。 如此跌出车外,他只要扫射就行了。 只是——他的大别克啊! 心里哀嚎归哀嚎,卢嵇当然也不差这点钱,保命要紧,他猛地朝车前部分开枪。 江水眠本来想骂——卢嵇好歹也是个军火头头,搞一把bar似的强火力的半自动步|枪不行么,整一把上个世纪末就上战场的旋转后拉式手动步|枪,怎么不拿明朝的火|枪跟人家杠呢! 心里这想法才一冒,就看着卢嵇右手食指拉动枪栓,拿中指去扣扳机,枪托抵肩,江水眠就看着他手动作快的几乎看不清,火光在枪口一连片的闪,五六发子弹已经泄出去,生生让一把手动步|枪打出了半自动都比不了的速度! 江水眠目瞪口呆。 这差距,可谓是艺高人胆大,凭本事用手划船比汽轮快—— 不愧单身三十年,手速果然是某人强项啊。 这不是战场而是在街上,连天巨响震得旁边梧桐树都要抖三抖,卢嵇专心致志,就听见了枪声中传来江水眠的笑声:“傻了吧哈哈哈哈哈爷有枪!” 卢嵇:“???” 这他妈是江水眠在说话? 开了六七枪,近距离下前座的车门已经轰烂,卢嵇端着枪朝后退了两步,江水眠光着一只脚,正在那儿往自己裙摆底下掏。 卢嵇对江水眠使眼色,她居然接收不到,裙摆都快掀到膝盖,终于掏出来两把带护手的短刀,握在手里。 要不是不想打草惊蛇暴露位置,他也真想吼一句:你这两把小刀拌沙拉都不够使,还比不上我的花口撸子呢! 江水眠在那儿提了提自己的袜子,似乎也想转头抱怨两句什么,考虑一下现状,还是住了嘴,挪动方向,朝车门的方向看去。他们在车右侧,前车窗玻璃早已碎了一地,一边车门嘎吱转半圈,掉下来,里头并没有人。 那两个人逃出来了?! 从这个方向看不到人影,旁边粗壮的梧桐树下有连片的黑影做庇护,枝叶聒噪。 车后缓缓站出一个青年,就是刚刚在副驾驶上的人,帽子不知道掉到哪里,长头发结作发辫却没有剃前头,额侧还有刚刚江水眠拿鞋跟打的痕迹,穿着显然是从卢嵇随从身上扒下来的西装。 长发青年娃娃脸,个子不太高,一笑一对儿梨涡,道:“你是?” 他们来杀卢嵇的,不可能不知道卢嵇是谁,显然问的是江水眠。 江水眠撕着裙子道:“我是他六姨太。” 卢嵇:“……”你就忘不了六姨太这个梗了是吧! 长发青年:“哦。看来他够聪明的。不知道你父亲是?” 江水眠:“我爹要是没人埋,都烂了十年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 长发青年:“我单名沛,叫我阿沛就是。不知您师承哪一派。我走过许多地方,没听说过谁招女弟子,最多也就只有教自己女儿两手的。” 江水眠:“我师父没名气。教我纯粹是找不到别人愿意跟他学。” 找两个会武的来刺杀,原因很简单。 江水眠进家当天就查看过,卢家花园面积大,看起来下人不多,但安防做的还不错,看来是卢嵇这些年没少遇见刺杀,长了记性。想要杀他,或许就只能在他出门时下手。 而卢嵇的司机和随行的人,都是使枪的高手,一般人很难对付。 再加上平日里,车不是停在政府部门就是在大街上,想要替换身份上车暗杀,不是容易的事儿。 对方瞄上石园应该不是第一天了。 石园这帮徐家孩子,基本都是没什么实权的富二代,安防自然做的跟玩似的。只要找到高手进入石园,替换掉卢嵇的司机和随从,基本就可以混上车。 今日徐士山又弄的一出闹剧,让石园下人都集中在楼上,更容易让他们溜进来。 本可能打算在石园内就动手,或许对方也没想到卢嵇平日里并不跟车上的司机对话,还能让他们开车开出去一段。 看来以后卢嵇上车,要先跟自家司机来段商务饶舌了。 阿沛笑起来两眼跟月牙似的,道:“我也是出来混日子。若是你能赢我,我便也懂江湖规矩,作为手下败将,自然会辞了这活计。” 江水眠听见这话,如同时隔三十年在电视上看到马景涛喊台词,满脸尴尬。 “江湖”“规矩”这些词实在是用烂了。 她敷衍道:“行行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卢嵇却想到,如果他手底下两个人被杀了,衣服都换上了,那两个人的枪肯定也在他们手里。如今只露面了一个,这是等着打的时候,另一个在背后放冷枪? 他刚要开口,江水眠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他和江水眠从第一次见面,就有莫名的默契。她一笑,他就懂了。 还有一人隐藏在暗处不知位置。卢嵇手里这把英七七属于手动步|枪中载弹量相当高的,却也只有十发子弹,如今只剩三发。 江水眠就是想引诱对方开枪,枪口的火光好让卢嵇能判别那人的位置,将他解决掉。 阿沛缓缓抬起手里兵器,辫子从肩上滑下去。卢嵇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刺剑还是什么,江水眠却看清了。 那是一对锏。 并不是门神画上秦琼手里的鞭锏,而是一把尖锐光亮的四棱锏。最宽处不过二指的四棱铁棍,却是能轻而易举击碎日本刀刀刃的坚实,锏尖磨得尖利异常,兼有鞭锏的抽击和刺剑的穿刺功效。 这是古代战场上的破甲利器。 在接下来的无防具械斗中,江水眠被它碰到,不死也残。 抽击可以使得身穿片甲锁甲的战士,甲胄无损而骨肉俱碎。 穿刺可以使其轻而易举穿透大部分的板甲铁甲。 在明清时代渐渐流入民间,成为了民间爱用的兵器之一,在明清的侠客小说里,也渐渐多了锏的名号。 所谓的杀手锏,就是指身边的大件长兵损坏以后,将锏投掷而出,刺穿对方的技巧。 而真正的械斗,可不像是比拳那样和和气气。 它代表着你只能用手里的武器进行攻击和防御,一旦武器和人体接触,很难像武侠小说里,有那种堪堪擦过去衣服皮肤的戏码,不是血窟窿就是肉翻皮。 而且用这样的武器,想必不是普通武人。 江水眠必须要看仔细,琢磨明白。 阿沛手中的锏,刀柄两侧有和锏身平行的短铁叉当护手,使得锏身看起来像个中间极长三叉戟,这样的设计,是可以短暂的叉住对方的兵器做格挡的。而江水眠的一对匕首,两侧也有这样的设计。 从他们二人的兵器性质上来说,其实攻击思路很像,都是利用一把武器控制住对方兵器,用另一把武器攻击。可双方都是这样想的,就很难打下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4 去。 她还来得及多想,阿沛已经抽锏过来了。 卢嵇稍微往后退了一部分,他尽力把自己也藏在树影下,避免自己位置太明显。 如果江水眠看起来危险,他有自信能够开枪打中移动中的长发青年。 不过,卢嵇心底并不觉得江水眠会输。 他见过她拿刀许多次,虽然她那么娇小,但卢嵇从不觉得她会在这方面是弱者。 江水眠穿着英国产的蕾丝边白袜,只剩一只的小白鞋早踢到一边去了,光脚往后退了半步。阿沛手中的锏已然朝她刺来,江水眠不上前,只躲。 同样攻击思路的兵器,她的长度是匕首,比较起来就是跳起来打人膝盖,完全不具有优势,只能看看这人是否有什么破绽。 她躲了几步,就快贴在了卢嵇千疮百孔的大别克上,阿沛手中锏快到身前,她顺着车皮滚开,一身小白裙都给卢嵇擦了车,拉开后门想挡他一下。哐哐两声,一击一刺,车窗碎成渣渣,车门被扎穿了一个洞。 长发青年扎穿了后,轻轻松松就能拔出刀去。 现在江水眠不想比武了。她开始眼红对方手里这把锏了。 眼红的同时,她也看出点门道了。 锏一般都相当重,少则五六斤,多则七八斤重。听起来比不上小说里的关公舞大刀,但要是能耍起来双锏,基本什么大砍刀都会在他手里跟玩儿似的。 这么重的兵器,累的不是挥起来,而是讲究抗拒惯性。 重武器惯性大,挥击时扫出的扇形也就大,将武器拿回到身前准备出下一招的时间就更长,就会给了对手攻击的间隙。这长发青年的身材显然也不具备将两把这样重的武器玩的如小刀的力气,他想避免这种状况,依靠的就是刀柄末端的球形设计。 既然不能抗拒惯性,干脆就握住刀柄,顺着惯性稍加一点力气,就让锏快速的顺着手腕绕一圈,重新握回手中。 江水眠现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一直在倒退,阿沛几乎要烦了,却看她忽然一改常态,扑了上来! 一把短匕与他左手的长锏相抵,护手的铁钩纠缠,挡在一边,两人都是空门大开—— 他正要挥起右手,却看着江水眠贴的极近,近的连她脖子上带的吊坠他都能看清! 二人右手兵器击在一处,却不是刀刃相接,而是江水眠的刀柄扣住了他的刀柄下部,反手一拧,趁着他将锏调转方向时候兵器离心力最大的瞬间,将右手的锏生生从他手中拔|出来! 长发青年也是近距离看见她的脸愣了片刻,没提防,她紧接着一脚踹向长发青年腿间,他本能的朝后退步,江水眠本来也没指望踢成,迅速退步,拉开了距离。 阿沛呆了呆:“你是……” 江水眠才不管他,两只手三件兵器,她将自己其中一只匕首扔出去,钉在卢嵇旁边梧桐树的树干上。 现在,她手里只有一把短匕,一把长锏,攻击的花样和招式,瞬间多了起来。而对方只剩下了一把长锏,攻击和防御只能靠这一把兵器了。 卢嵇只感觉匕首扔来的小风,吹动了他不听管教的碎发:“……” 也不知道她是对自己技术很有自信,还是压根不在乎扎歪了之后再嫁。 然而就是这个角度,江水眠面对他,背对着对方的枪手。 卢嵇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把枪口对准长发青年,正要出言提醒江水眠,忽然看到路对面树荫下,枪口白光一闪,照亮了对方的一点侧脸! 江水眠好似心里早已有数,往旁边让迅速让了大半步。 阿沛好像也是早已有数,猛地侧跳几步让出卢嵇枪口刚刚对准的位置来。 卢嵇连忙转过枪口去,朝着对面树荫下刚刚开枪的位置,拉动枪栓,开出一枪去! 砰的一声,听见“咴儿咴儿”几声马叫似的嘶哑哀嚎,应该是肺被打穿了。人倒下了,枪掉在地上的声音如在耳边。 江水眠笑道:“咱俩也不用谁鄙视谁。都是两个不按规矩来的混蛋。” 阿沛阴着脸,又笑起来:“你的不守规矩,是有师门传承的。也不知道你师父过得好不好?” 江水眠倒是不怕别人认出来:“天津人民都很关心他老人家啊。” 正说着,卢嵇从黑暗中走出两步,端着步|枪,看了江水眠脏兮兮的袜子一眼:“让开。别冒险了。” 江水眠老老实实让开,嘴上抱怨:“我这连两下都没打呢。” 阿沛一笑,转头对江水眠道:“要知道你在,我肯定不会两个人就敢来。” 卢嵇猛地开枪,阿沛就地一翻,躲开后,手撑着车盖,就朝旁边人家的院墙飞奔!江水眠连忙追上,挽的发髻都散开。那长发青年简直是壁虎附身,猴子转世,她情急之下,伸手将锏猛然掷出去,阿沛似乎预料到,回手将手中长锏一拨,击飞了她投掷出来的兵器。 与此同时,卢嵇又开枪,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了他小腿,快追上的江水眠脸上溅了几滴热血,那青年闷哼一声,长锏脱手,跌到围墙另一侧。 卢嵇喊她,她却充耳不闻,脚底都黑了的小白袜蹬着墙,也要翻过去追。 卢嵇赶到墙下,就看着江水眠一脸气的要死的表情,正蹬着栏杆,拽自己被栏杆挂住的裙摆。她还发起脾气来了:“人已经跑了!我再也不要穿这种东西了!” 卢嵇把枪背到身后,踩在旁边石台上,把她从栏杆上抱下来,忍不住嘲笑:“你自己不还觉得挺美的么?说要配帽子配项链的也是你啊。” 江水眠抱住他脖子,踮着脚也够不着地,蹬着腿道:“你快把我那身厨房帮工的旧衣裳还回来吧。” 她两条胳膊有点发凉,汗津津的揽在他脖子上。卢嵇觉得自己激起了一身静电,却没松手,干脆像她小时候那样抱着她。 卢嵇笑归笑,钳住她,努力严肃下来道:“你就敢把后背对准敌人?就为了引诱他开枪?” 江水眠摇摇手指:“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们科学习武派,要讲究事实证据。他的手|枪,子弹也就初速每秒200米左右,而今天气温大概二十五度,声音传播的速度大概是每秒340米,我凭借的就是时间差,听到声音躲子弹——哎疼疼疼!” 她那根得意洋洋的手指握在卢嵇手里。 卢嵇挑眉:“你的后背到他枪口才多远?十几米?他手里的柯尔特初速每秒260多米,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列个式子,算算这个时间差到底是零点零几秒?一般人反应到挪开,最起码要零点六秒,你在这儿跟我讲科学。你读过几年书啊!” 他也没用多大的劲儿,江水眠借机扑在他怀里哀嚎不已:“我、我就是想着他枪法肯定很差,再加上我随时都准备移动!我赌的嘛!”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5 卢嵇气笑了:“要不下次你站阳台上,也跟我赌一赌,我几枪能打死你。你要是赢了,我让你找五个小白脸带回家,我当老六!” 江水眠惊喜:“真的呀?哎哎哎疼疼疼,你自己说的啊!我没当真!” 他松开了手,江水眠也不是刚刚跟人拿刀对砍的样子了,装的那叫一个柔弱,嘟囔道:“我这科学派忽悠那些没文化的还是挺好使得,遇见你算我倒霉行了吧。你知道是谁来杀你的么?” 卢嵇:“想杀我的人很多。这个人你认识么?” 他们二人正走过倒在地上的另一个杀手的尸体旁边,卢嵇和她低头看着那个人的脸。江水眠摇了摇头:“我还真不认识。但那个阿沛很有可能认识我。毕竟早几年,我在武林还是响当当的。” 卢嵇嗤笑:“行行行。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喝点酒再加上脑子里事儿多,真就死在车上了。你就要守活寡了。” 江水眠转过脸来:“那我绝对明天就打包行李回苏州。” 卢嵇还真挺受伤的:“那我床头下面抽屉里放着一盒小金条,你别忘了带走。” 回到了路灯下瘫痪的大别克旁边,卢嵇才看清她脸上的几滴血迹,他连忙把她放下来,拿里头衬衣的袖子给她擦了擦脸,江水眠呼噜一把头发,浑不在意,仰头看他:“你终于肯开枪杀人了。” 卢嵇:“我要是还当年那样,早不知道被杀死多少回了。今天不下黑手,死的就是你了。” 卢嵇说着,便去给她捡鞋,车里一只,车外一只,车里那只跟儿断了,没法穿了。他拎着回来的时候,江水眠正在拿短刀撬开后备箱,卢嵇惊道:“别!” 还是慢了一步。 后备箱里蜷缩着两具尸体。 其中一人的后背上有一两处愈合的伤疤。这是几年前给卢嵇挡过枪留下的痕迹。 江水眠:“你知道他们的尸体在后备箱里?” 卢嵇目光沉沉的看向尸体,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他们身上,道:“只可能在后备箱里。石园藏尸体,一旦被提前发现,他们就杀不成我了。” 江水眠缓缓合上了后备箱:“我们怎么办?” 卢嵇:“这儿离家里太远,大半夜没黄包车,也没地方能打电话。在这儿等到天亮也不安全,要不然我们就走一段,大概走四十多分钟,能到我一位朋友家里。” 江水眠想了想:“我在天津也有认识的人。他住的地方离英租不远,而且还应该有骡车,我们可以让他找人驾车过来,先把这两位带回家里去。然后明天再派人来英租拖你这辆报废车。” 卢嵇有些狐疑:“你什么时候在这儿有人脉了。可靠?” 江水眠笑:“虽然是个废物,但还是可靠的。走吧,估计十五分钟就到了。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她从怀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道。 卢嵇看她将怀表合上,外壳上是小兔子和月亮,正是十年前他送的那个。 江水眠说着,捡起地上的匕首和长发青年丢下的一对双锏,还有杀手尸体旁边两把手|枪,全给别在绸缎刺绣的腰带上,卢嵇看的一脸无奈:“捡那玩意干什么,要什么没有,回来买就是了。” 江水眠:“我就是发扬一下二十年之后的无产阶级战士们的优良作风。没有枪没有刀,敌人给我们造。” 卢嵇看着一身挂满丁零当啷铁器的江水眠,把身上的英七七也摘下来,挂在江水眠身上。八斤多重的枪坠的江水眠身子一歪,枪口快垂地上了。 她真想骂人,却看着卢嵇转过身去:“上来,背你。总不能让你光脚走一路。” 江水眠笑了,跳到他背上,压得卢嵇一个趔趄。 卢嵇半天才直起一点腰,闷声道:“眠眠,把那对儿大铁棍子扔了呗。那两把锏顶上一把轻机枪的重量了。” 江水眠不肯:“这玩意儿一看就是他找名匠做的,不好找。你就当娶了个肥婆娘吧。” 卢嵇颠了颠自家肥婆娘,满身捡破烂的声响,这会儿也不用锁车了,卢嵇想着幸好家里还停了一辆前两年买的。 两人在稀疏的路灯下,缓缓的往英租外走。 江水眠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呼出的气全糊在他脖子里。 卢嵇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表现出自己怕女人,否则一切的谎话就要被戳烂了。 本来、本来他就不怕江水眠的。 江水眠却眯了眯眼睛:这货是不是已经不怕女人了?还是说他还没把她当个女人?她可都已经尽全力前胸贴后背了,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 李颠被管家的老头叫醒。 老管家跛着一条腿,给披着衣服的李颠带路。侧院徒弟们住的长房听见动静,不少人推开门走出来,点着灯笼想跟上去,李颠对他们挥了挥手,道:“回自个儿屋里去,没你们的事儿。” 老街这处院子不小,他到了后门,老管家打开门,进来一个瘸着腿的血人,扶着门,两眼一眯,对他咧出一个微笑。 李颠又惊又怕,头皮发麻,却赶紧作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哥,你怎么来了?” 阿沛小腿上紧紧扎着一截绳带,勒住伤口上部,右脚一步一个血印,却倚着门,把玩着辫稍笑道:“我刚刚就在附近做事,来看看你。” 李颠:“你受伤了?怎么不直接去医院?” 阿沛明明是兄长,却比他矮一些,看起来也比他稚气。他不慌不忙道:“所以不是来找你借车了么。能找个人送我去医院么?” 李颠连忙道:“当然可以。我去找个徒弟来驾车带你过去。” 阿沛笑,抓住他胳膊:“你让这老头去,来陪我说说话。” 老管家惴惴不安的快步去了。李颠没了声,憋了半天,道:“哥,谁伤的你?” 阿沛笑:“怎么着,要为我报仇?” 李颠:“我实在技不如人。” 阿沛大笑:“你都现在带了徒弟,中华武士会有谁不知道你李颠。住这样大一个院子——”他笑到一半收了声:“你学了三年,还是比不上你那个师姐。” 李颠平日里对徒弟的倨傲,对外人的冷漠统统不见,他眼神盯着地面,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无波,低声道:“我总是笨,哥也不是不知道。她虽然学武没几年,可……可她实在是很聪明的。” 阿沛:“以前你总说她好话,我不信。今日我是信了。她怎么知道天津的武行都想杀卢嵇?” 李颠却不知道,惊愕的抬起头来:“想杀卢嵇?武行跟卢嵇能有什么牵连?难道你今日——是遇上了她?” 阿沛笑:“不过不是她伤的,是姓卢的打的。你总师姐师姐的叫,我总以为是个老尼姑,今日一见,挺漂亮的啊。她多大。” 李颠不想告诉他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6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师、宋良阁捡的她。” 李颠心里有几分担忧,他想知道江水眠现在怎么样了,却不敢问他。 阿沛看他低头,贴过去半蹲着瞧他,笑盈盈:“别不肯看我呀。这么一小美人,你三年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让给一位花花公子去当姨太太,不可惜啊。” 李颠不回答。 阿沛笑道:“肉麻死我了,我还听见你那师姐娇滴滴的说‘老爷,我就想这么抱着你’。你知道她平日在男人前是这模样么?” 李颠忍不了这话,微微抬起头,硬邦邦道:“哥三年前见她的时候,不也是以为她是男孩么。她与我在苏州时关系就不好,她都没与我说过几次话。她辈分比我高,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多半是她在挤兑我。” 阿沛笑:“你到哪儿都是个二八八的德行,活该被人挤兑的主。你有机会接触到姓卢的么?” 李颠僵着脸,仿佛不想让任何情绪表露在他面前:“姓卢的并不认识我。江水眠都也没怎么见过我。就是陌路人。” 阿沛笑着一巴掌朝他脑门上拍去,看起来轻巧,李颠不敢躲,脖子上的青筋虬起来,暗暗使劲,却仍被阿沛亲昵似的一掌,打的脑袋狠狠撞在了砖墙上。满手掌劲打进了脑袋里,李颠闷哼一声,眼冒金星,脸色青白,扶了一把墙才没有摔倒。 老管家带着个会驾车的徒弟来的时候,正看见了阿沛动手。 他连忙上来道:“二爷,车已经备好了。这位先生看着伤势不轻,真的不能在这么拖下去了,会出人命的啊。” 阿沛笑了笑:“是,劳烦了。颠儿,过两天来找你吃饭啊。到时候别让我这个当哥的不进门。” 李颠耳朵里嗡嗡的,生生受了这一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哥什么时候来都好。” 老管家总算把一条腿蹦跶着谈笑风生的阿沛送出去了。 李颠扶着墙往回走,刚觉得眼前黑幕淡去,能看清院子了,又有徒弟快步跑过来找他:“师父,前院儿来了客!” 李颠哑着嗓子道:“这个点,谁会来?” 那徒弟也懵:“她说是你师姐……” 李颠一惊。难道江水眠被阿沛打伤,也是过来找他求救的么? 李颠不敢多想,一路往门口走的时候系好扣子,快步朝正门而去。 那徒弟也没想着李颠见师姐比见亲哥隆重,赶紧道:“要不要我们把灯笼都点上。” 李颠挥手:“都点上,让他们别睡了,起来等着。有事儿我会叫他们。” 一屋子人都被轰了起来。 江水眠站在门口,卢嵇道:“你师弟?宋良阁还教过别人?” 江水眠不好让他还背着,两只脚踩在地上,道:“教着玩玩的。” 正说着,江水眠似乎远远听到了一些声音。 这里不是租界而是老城区,很少有房子通电,这个点儿,早就是旁人入睡的时间,虽有一些偶尔的鸡鸣狗叫,但整条街道上却静悄悄的。 她却好像听到了拐过去那条街巷有车马声,渐渐远离了。 江水眠拧眉正想着,门打开了。 江水眠年纪就不大,卢嵇本想着她师弟估计也是个小屁孩,也帮不上什么忙,却没料到打开门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人。瘦削冷漠,个子颇高,穿着灰色的褂衫。 竟然还长得人模狗样的。 对方望见卢嵇也愣了愣,这还是李颠第一次正面见到卢嵇。传闻中的卢浪子,确实有配得上的相貌,纵然是刚刚经历了追杀,他背上背着一杆长步|枪,可西装着身,两手插兜,毫不被环境影响,依然是一派公子哥模样。 李颠转开眼来,看向江水眠,惊愕:“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眼睛查看一遍,相比阿沛的断腿血衣,她就是光着脚裙角撕坏罢了。 卢嵇脸色却变得很臭了。 江水眠从没提过这个师弟,可却提过自己有喜欢的人。 但江水眠态度却不是很好,道:“我来找你借车的。” 李颠愣了愣:“今日下午被一个徒弟借走了……” 江水眠一眯眼:“借走了?” 江水眠脸色很不客气,但那师弟却好像很关心她。李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身上挂着这么多刀枪?有没有受伤?” 江水眠:“我让人偷袭了,差点没了命。” 卢嵇想要开口,江水眠却牵住他,对李颠道:“李颠,院子里有没有女人,好歹借我一双鞋。” 李颠脸上神情融化了不少,道:“你进来坐会儿,是想要回去么?这边空房多,你不如先住一晚,第二日我再叫人力车来送你们回去。” 也确实没办法,整个天津未必有多少座电话,转接电话除了少数军政相关的可以直拨,其他都是要电话局一台台转接过去的,这个点儿就是有电话也没法打回家。 卢嵇伸手扶住江水眠肩膀:“借不到就罢了,再走一段是我那朋友家中。” 江水眠对卢嵇招手,他弯下腰来,她在他耳边凑着低声说了些什么。李颠脑子里忽然想起来阿沛的话,说江水眠坐在车上对卢嵇撒娇…… 她也会有那一面? 卢嵇有些面色为难,似乎隐隐瞪了江水眠一眼。 李颠就看见平日里让人退避三舍的江水眠,对着卢嵇笑的天真灿烂,摇了摇他的手。卢嵇叹口气,捞起江水眠,抱着她走进来。 空的客房内点起灯烛,窗户是镶玻璃的,也算是窗明几净。 跛脚的老管家的女儿也住在后院帮厨,拿了他闺女的鞋过来。 卢嵇倒是也不觉得自己一身格格不入的打扮在这屋里能怎样,倒是从善如流的坐在炕上倚着桌子,检查自己的枪。只是看见江水眠脚上的红布鞋一脸嫌弃。 江水眠拿着一对儿锏要出去了,卢嵇待在这个“情敌师弟”家里,简直如草原上闻风而动的土拨鼠,立马拦住她:“你去干嘛?半夜找你师弟打架?” 江水眠一脸无辜:“我跟他说事儿。” 卢嵇坐不住:“什么事儿?我怎么之前都没听说你有这么个师弟?” 江水眠心道:瞧你一脸酸不溜丢的样儿,还装无谓呢。 江水眠:“你坐着就好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怎么觉得,江水眠说话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了。 江水眠说着就出去了,她瞥了从窗户里看她的卢嵇一眼,对那边拎着水泡茶的李颠挥了挥手。李颠走过来,拎着水壶,就站在院子里说话。 江水眠:“你知道今儿有人来杀他了么?” 李颠垂眼:“怎可能知道,不过我猜出来了。” 江水眠:“你不知道?中华武士会没透一点风?” 李颠立刻警觉:“这跟中华武士会有什么关系?” 江水眠笑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7 了笑,不再说这个。只是她居然会显露意味不明的好意,道:“罢了。这两把东西是路上捡的,好钢。我的力气不太好用,我记得你玩过鞭锏,拿着吧。” 李颠自然认得这一对锏,他不敢接,隐隐怕了:难道江水眠猜出来了?不可能,她不该知道阿沛是他兄长的。 李颠并不知道,他在江水眠眼里是可以一眼望穿的。 江水眠想把这对双锏给他,就是因为他肯定会把双锏交还给原来的主人。到时候那人也该明白,他自己身份已经迅速暴露了。 李颠今日倒是不讨人厌,老实过了头:“我不能要。你拿着吧。” 江水眠微微勾唇:“我是嫌沉,懒得往回拎,你拿着让你徒弟打被子用也行。” 李颠只好接过。他唇分开又合上,想说些实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水眠凝神盯着他,就像无数次她略带奚落的审视。 她忽的开口了:“既然是废物,就少管点别人的事儿。你纯粹为自己谋划的时候,永远都做的人模狗样的,一旦真想给别人帮上什么忙,就没有做的好的时候。” 李颠竟没顶回去,抹了抹额头,又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闷道:“嗯。你喝热茶不?” 江水眠:“车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颠心里一颤,道:“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江水眠接过水壶:“好。车回来叫我。还有,你跟栾老说一声,说我答应他了。在你这儿见面也行,在小青子那见面也行。” 她说罢拎着水壶往回走。 李颠叫住她:“你难道是早知道有人要用武行的人杀他,所以才来的天津?” 江水眠回头,勾唇一笑:“你想多了。我是个没出息的女人,只是想见他而已。” 到江水眠进屋的时候,卢嵇刚刚明明看了半天,此刻却倚着桌子假寐。 江水眠拉开屋里的柜子,找出一点新茶来,也坐在铺了竹席的炕上。 江水眠:“你不喝茶?” 卢嵇托着脸,微微睁开一只眼:“竟然有咱俩跑来让另一个男人庇护的时候。” 江水眠给他倒了一杯,笑起来:“庇护?他能庇护的了谁?借他一点热水罢了。” 她笑的这样无所谓,好像谁也不放在眼里。 卢嵇看她一拿刀,就能感觉到她那股谁也挡不了的倨傲散漫,但平日里却不觉得她是这样的性子。如今,越来越觉得真正的她慢慢从以前的轮廓里剥离出来。 卢嵇端着杯子,瞧她:“你这师弟什么时候来的天津。” 江水眠想了想:“快小半年了。” 卢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想像个老妈子似的,知道以前江水眠跟这个师弟关系好不好?以前也住同个院子么?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又想直截了当把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你说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他又怕惹得江水眠一副青春期叛逆似的嫌弃,半天只硬邦邦道:“你以后,少见他。” 江水眠噗嗤笑了。 他以为她又要顶嘴,却看江水眠笑的眼里莹光,唇一弯,明明也是笑,却怎么都觉得与往日弧度意味不同,她没有小孩子脾气了:“好。这有什么难。” 卢嵇不知道怎么的,竟想起来十年前自己哭过后,躺在他旁边的小小的江水眠,轻轻莞尔的一点笑声。 车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群徒弟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李颠捧场,送到门口的时候,齐声喝了一句:“师伯慢走!” 卢嵇看着一群光头短褂大汉抱拳喊着江水眠师伯,而这位师伯穿着白洋装红布鞋,头都不回上了车。 车里铺着层软垫,江水眠微微掀开一点朝下看去,果然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在。 ☆、第20章 到了家里之后, 卢嵇才换了衣服洗了澡, 就接到了电话,马不停蹄的出了门。车与人晚一步才被拖回卢家花园。 江水眠可比他优哉游哉多了。 泡澡,慢悠悠吃饭,补觉。做个合格的姨太太。 好像昨夜的刀枪人命都比不上她大拇指指甲掉了漆。 鲁妈拿衣服来的时候,嘱咐了一句:“老爷说了,这些日子, 请太太不要穿得太鲜艳。今日早上送回来的那两位, 跟府内很多人都很熟, 也是跟了老爷几年的。” 江水眠明白。卢嵇做人做事,总还是抛不掉他那点莫须有的善意与人味儿。 卢嵇一天忙的晕头转向, 昨夜没睡,他觉得自己已经年纪大了, 每天梳个二十来岁小伙子的小油头也年轻不起来。昨日周梓玉在饭桌上提起的一些事情,今日就显露出不少端倪来, 窝在山西的老王八想伸头,他自己没兴趣砍一刀让王八缩回头去,但有些人逼他,想让他去解决这些事情。 卢嵇心道:都把他当什么了,无所不能了是吧。 他回了家,已经很晚, 才想起来江水眠心心念念求他下厨, 他却就敷衍着包了一次馄饨给她。只是这个点儿, 她已经睡了吧。 孙叔沉默结实, 穿着黑色马褂,接过卢嵇脱下的外套。他眼下、鼻翼、嘴角三对儿刀刻似的法令纹,卡着他的五官,让他整个人无法笑起来似的。 今日这张沟壑遍布的脸又雪上加霜,眼皮肿的像是水泡膨的泥路,粗大的鼻子泛着一点紫红。 卢嵇背过去,整理了一下衣袖,沉默半晌,道:“孙叔。我对不住你。” 孙叔抬不起红肿的眼,努力想笑,挤得三对法令纹变了形:“万没有五爷说对不住的理。是他愿意天天跟着五爷走的。没有五爷,他一个混混小子,哪能有那么多见识。” 卢嵇:“几年前他替我挡枪的时候,我就该送他走的。你还有个小儿子是吧,听说读书很好,也快毕业了。盐业、大陆、金城三家银行都缺人,他想去哪家,你问问,回头与我说。” 孙叔抬起头来,错愕:“这不应当——” 卢嵇:“我让你转话问他,不是问你。” 他觉得自己口气有点硬,走了两步上楼,又回过头来,叹道:“孙叔,你要好好的。我娘以前在石园,她身子病弱又脾气矫情,你媳妇,你姊姊一直贴身照顾,不让她受欺负。我自该保证你一家,你的孩子们,也都妥妥当当的。” 孙叔说不出话来,只飞快的将手指从圆肿的眼睑之间掠过。 鲁妈穿了身深灰色旗袍跟上来,卢嵇问她:“阿眠呢?可有好好吃饭?” 鲁妈:“太太挺好的,白天睡了好一会儿。老爷让我瞧着她有没有受惊,我看不像有的。” 卢嵇笑:“是,我想多了。这屁大点事儿能让她受惊了?她别吓死别人就成。人呢?” 鲁妈为难:“在您屋里头呢。” 卢嵇以为自己听错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8 …我屋里头?什么时候说我她能去我卧室的?” 鲁妈边随着他上楼边道:“我看老爷让她进了书房里间,就以为……而且太太非说要进,没几个丫鬟能拦得住她的呀啊。” 卢嵇捏了捏眉心,鲁妈以为他要做个愁烦的表情,却看他似乎勾唇偷笑起来了。 卢嵇纵然理智上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但脑内简直按不住似的幻想出无数下一秒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画面。 他摆了摆手,让鲁妈退下去了。 卢嵇手按在门上,想让自己的力气和门的重量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声息的缓缓的推开门。门缓缓地开了,却不是毫无声息,门发出一声刺耳悠长的哀嚎,他连忙抓住门板。 他很害怕此刻传出江水眠叫他的声音。 然而没有,从门缝侧着身子进去,外头是小客厅,他静悄悄的转过弯去,才从小客厅看到屋内。没开灯,在那张柔软到恼人的大床上,罩着鲁妈挚爱的娘炮绸缎流苏的床罩。她没有掀开床罩,而是躺在床罩上,盖着一条他以前看书时常用的灰色毛毯。 罩住了全身,侧躺着,胳膊和腿弯折,只露出乱糟糟的微黄头发。 卢嵇本想脱掉鞋,可是拖鞋还在屋内,她如果突然醒来,看见他光着脚拎着皮鞋的样子,实在不像样子。他靠近里屋,才能看清侧躺的弧度。 卢嵇心里暗自惊讶: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平板小丫头,侧躺的时候,从肩到腰到臀,也有那样深一道下弧线。 她把床罩底下的两个枕头都掏出来,一个斜枕着,一个抱在怀里,但卢嵇看清了她无意识的手边放的东西。那是他以前放在床头柜下头的一盒金条。 是卢嵇想着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发生,带着这个走,到哪儿都好办事儿。 他失笑。昨天一句玩笑话,让她惦记上了。 他绕到另一边,膝盖压在了床上,刚要伸手把床罩掀起来也盖在她身上的时候,江水眠猛地转过头来,在客厅的微光渗透的昏暗里,两眼灼灼的望着他。 卢嵇心虚的头皮发麻,连忙离开床上,抬起手来道:“我就是想给你盖一下。” 江水眠看清是他,肩一下子软下去,撑着身子的手立刻松开,她跌回床上,抱怨几句,拽住毯子团的更紧了。 卢嵇看她好像又睡着了,然而时间还早,还不到她该去睡觉的点。他今天一天都被那个师弟噎的吃不下饭,下定决心要跟她讲出真相。她却就这么睡——估计连衣服都没换! 卢嵇伸手戳她肩膀:“江水眠,你别在这儿睡。” 江水眠转过脸来,抓住他的手指,只睁了一只眼,声音哑哑的:“干嘛……” 她脸上有几颗小雀斑,人懒懒散散,毫无抵抗力。若他此刻抱她起来,她一定会伏在他肩上继续睡。 卢嵇抓住她肩膀,扶她坐起来:“我跟你说事儿……你、你换睡衣了?” 江水眠穿着短袖长裤的一套棉睡衣,还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像是大号童装。她弯着背坐在床上揉眼睛,手里还抱着金条小盒:“你说啊……” 卢嵇刚刚脑子里也幻想过什么江水眠穿着睡衣跑到他屋里,非要跟他睡之类的。但他在脑子里,也赶紧甩了自己一巴掌让他自己清醒清醒。 卢嵇有点结巴:“你、你到我屋里干什么?” 江水眠抬起眼来,委屈的望了他一眼:“同房。” 卢嵇吓得有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什么?” 江水眠或许误以为他是在吼她,蹬着腿闹起脾气来:“就是因为你不跟我同房,太太们都笑话我!我问她们,她们也不肯说——你、你没瞧见她们看我的那个眼神,觉得我多可怜人似的……” 卢嵇哑口无言。 江水眠:“我又不脏,我又不臭!为什么我要去小楼睡觉!你的床比我的床好,你还有小客厅,有、有大阳台,我就是要在这儿睡!” 卢嵇揉了揉眉间:“呃……阿眠,同房,不、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你不能睡在我这儿。” 卢嵇要是知道江水眠的演技,知道江水眠内心狂笑,大概要恼羞成怒了。 江水眠今时今日这么做,就是要实现“睡了他”这一大计的第一步。 江水眠吹了吹垂到嘴边的头发:“我不管,你也要在这儿睡。我下次就去跟她们说,说我们同房了!” 卢嵇看她一脸较真,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赶紧坐在床上,跟她说:“我们的事,你同她们说什么!你也——你也不觉得丢人!” 江水眠气:“你讨厌我,我才丢人呢!” 卢嵇着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江水眠要打滚了,她终于显露出一点熊孩子似的模样:“你是不是跟其他太太都同房,就嫌我是乡下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懂——嫌我长得不好看还不会穿衣服,嫌我不会涂美指油……” 她说一说,居然激动起来,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跳下床:“我要回家找师父了。你就不待我好,把我衣服都扔了,说着几句话就训我去睡觉,吓唬我不听话就要把我送走。我都不小了,不要你这样管着——我要坐火车回家了!” 她头发像是被塞了炮仗似的乱糟糟炸开,噔噔的就往外头走,卢嵇连忙追出去。要是她在走廊上大喊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同房”“太太们都笑我们不在一起睡”之类的话,下人们全听见,那还了得。 追到客厅,江水眠忽然转过头来,掀起一点上衣。 卢嵇以为她要发疯,都快想捂眼睛了,却看见江水眠只是露出了一截腰和肚脐,她怒气冲冲道:“反正我们都要了离婚了,你的钱也别想要了!” 原来是她睡裤的口袋里,放了好几根金条,她系了裤绳,但几个金条仍坠的她裤子快往下掉了。 他的眼光却注意到的是,她上腹有一点薄薄的肌肉,小腹却有一点小女孩似的可爱弧度。 卢嵇笑的东倒西歪,捂着额摇头:“行行行,都是你的。” 江水眠恼羞成怒起来,转身就要走。 她都快碰到门把手了,卢嵇赶过来,一伸手捞住她的腰,把她夹在胳膊底下,顺便打开卧室的灯,带了回来。 江水眠胳膊乱甩,像一只被人钳着洗澡的猫,胳膊肘捣在了卢嵇肚子上,他闷哼一声,装作剧痛捂着肚子,跌坐在床上,江水眠怕了,消停了。只是人还被他夹着,几乎是撅着屁股难堪的拱着。 卢嵇觉得自己对她很好了,此刻真想给胡闹的她,屁股上来上一巴掌。 但卢嵇一向对她太恪守界限了。他不敢这么做。松开了手。 他才松开手,江水眠腾的爬起来,张口就去咬他耳朵! 卢嵇被她咬的痛,更被她嘴唇的触感惊得半边脸都麻了,竟发出一声难堪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49 的闷哼。 江水眠因为他这声闷哼,身子似乎也抖了一下。 卢嵇手往后伸,抓住了他武功高强的小混蛋,声音变了味儿道:“疼,松口!你不松口,我要揍你了!不给你饭吃了——” ☆、第21章 江水眠也不知道是找回了压箱底的良心, 松了牙, 却不松口。她含着他耳廓的上沿,讨好后悔似的舔了舔。 这一舔不打紧,卢嵇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捂着耳朵,回头又惊又狠道:“江水眠!疯了么你!别跟我说这又是跟哪个太太学的!你从哪儿搞来这些花招!” 江水眠坐在床上,耸耸肩:“咬疼了我给你舔一舔, 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我自己手不小心被砸肿了都这样。你脸怎么了。” 卢嵇整个人都变得要一蹦三尺高, 踱来踱去, 神神叨叨:“我、我怎么了!我能怎么了!” 江水眠是笑场了,憋不出噗嗤一声, 咬着指尖道:“你脸好红。” 卢嵇转过头去,看衣柜旁边的立镜。 镜子里的他, 仿佛刚从锅子里捞出来,耳朵红的发肿, 两眼直直的,像是个十来岁的愣头青。他的油嘴滑舌,他的风流倜傥都被涮掉在锅子里了,一下子现了型。 卢嵇在脸上薅了一把,无力道:“江水眠……你不能这样。” 江水眠有点生气:“你总说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我发现你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卢嵇让她说的很无措, 很苦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了。 因为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听过太多她从小到大的事情。他明明心里都快溢出来了, 却仍不能把自己从教导者, 从长辈的位置□□。 她对他的亲近与欢喜,是孩子气的,不是女人对男人的。他借此占便宜,做出反应,任何包含着男人对女人意图的动作,在他自己看来,都是通往混蛋人渣路上的基石。 卢嵇有时候也想,自己一咬牙,真就做一回人渣又怎么样。 可他还害怕,如果自己真的去亲一亲她,江水眠躲着露出厌恶的表情,或者是扭着尖声喊叫。就算她很顺从或者很好奇,对他有了回应,当江水眠渐渐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喜欢上别人了,也转头明白了他的下作…… 当然,他这种心境,作天作地什么也不怕的江水眠是不知道的。 江水眠直直的看着他:“是不是我不听话,你也要把我送走了。送去你那个什么小院子。你这样,不如早与我说,我必定不在你家住,我去找我师弟!” 卢嵇气了,瞪眼:“找你师弟?!” 他还没跟她算账,她就先浪起来了?! 江水眠伸出五指:“你都有五个姨太太,我就有个师弟,你昨天问东问西还不让我找他!” 这话有理。 卢嵇噎了噎,两手揉揉眼睛,叹气投降道:“姨太太那事儿。不是真的。” 江水眠惊恐:“难道你……你杀了她们么?” 卢嵇:“……”她把他当什么人! 卢嵇尽力想笑一笑,缓解紧张的气氛:“我是说我没有姨太太。那些都是骗外人的。”他倚着柜子,挑眉道:“我只娶过你。” 江水眠没想到他说真话了。 这不在她计划内,江水眠呆了一下。 别管卢嵇说这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这几个字就格外中听。 她捂住了嘴,卢嵇看见她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眯起来,兜满了笑意,他有点怀疑:“江水眠,你在笑?” 她放开手,面上绷出正经,岔开话题道:“你……你没娶我。” 卢嵇耸肩,心里紧张,嘴上漫不经心道:“那我们现在去办结婚证?” 江水眠看不出他此言真假,转头道:“你骗人。你那些姨太太,大家都知道。” 卢嵇不再是刚刚又慌又躁的模样了,恢复了他的笑容:“没人见过的。我那些狐朋狗友,还有石园的人,只是听说。大概我这张脸就不像好人,也没几个怀疑的。” 江水眠跪在床上,身子朝他探:“那你编这个干什么?” 卢嵇耸肩:“你知道,老玩意儿一直想让我结婚。最好找个势力强的人家联姻。我不愿改姓,不愿去石园住,他还想控制我,只有这个法子了。” 江水眠刨根问底:“那你自己挑个人结婚不就好了么?” 卢嵇堵了一下,道:“我嫌烦。” 江水眠瞧他:“那你就不嫌我烦了么?” 卢嵇开玩笑:“你个小丫头片子我还管不了你?” 江水眠抠着指甲上的红漆:“你就是找我陪你骗人编谎话的。这样老东西就不会逼你了。” 卢嵇听她也骂老东西,笑起来。 卢嵇看她那模样,总觉的不能说真心话。要说成自己有意而为,百般利诱,岂不是就像个街边给孩子糖吃的猥琐大爷。他却好话说道:“我给你好吃好喝的,新衣服也有,想练武也有。要什么都可以,你就陪我演演戏,还不成了么?今日那样坑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江水眠心里不满了:什么叫陪你演演戏! 她怎么就不能从他口中得到几句真心话呢! 卢嵇觉得江水眠一下失去了热情,但她仍然拢了拢头发,回答道:“我没坑你。现在太太们都知道你不跟我同房了,你才是坑我。你今天就要睡在这儿,客厅都不行。我反正不会走了。” 卢嵇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哪里。 但他觉出来了,江水眠说的同房,绝对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道:“我旁边有人的话,是睡不着的。” 这话很扯淡,他立刻补充道:“你也知道,我遇见过那么多次刺杀。” 江水眠抱着金条盒子起身:“好吧,那我走。” 卢嵇连忙拦住她:“别,你睡这儿吧。我去书房。别说你没进过我屋里,上过我的床了。” 江水眠坐在床上,显得有点呆呆的,又丧气似的倒了下去。 他心里愈发觉得自己不经意间做错了事情,要她有点不舒服了。他问了,江水眠也不回答,她把床罩扔到地下,卢嵇弯腰去捡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了。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知道你特别累,不是我赶你走的。我睡觉特别老实,也不打呼,也不踢腿。” 她还真以为他是睡觉浅啊。 要真是躺在她身边,他能神经衰弱到连楼下鲁妈打哈欠都能听得见。 卢嵇看她锁骨脖颈窝在他每日枕过的枕头上,居然想明日仔细躺一躺,不知是否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味道,还有留下的凹痕。 他走出去顺便关灯,回头听见她哼哼唧唧埋进被子里:“我想吃腌笃鲜、白肉锅子还有梅干菜烧肉……” 卢嵇:“好好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0 好,给你做,吃成一个真的肥婆娘。” 江水眠以踢了一脚被子做回应。 卢嵇关上门,站在门外,心里乱跳。 他觉得自己就应该甩掉鞋扑上床去,就搂着她,钻进被子里跟她大闹一场,放宽了心就躺在旁边。 但他又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也没错,他应该跟她从头教起,教给她大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亲昵,教给她如何去亲吻—— 等等,他自己就是个半吊子水平,他能教谁啊! 只是江水眠对他态度还是这般亲近的,卢嵇心底还是很有安慰的。只要慢慢开展养熟大业,一步步计划好了,她还是能从现在的傻样养到开窍的。 对,他不能急。可以慢慢来…… 卢嵇都已经满脸傻笑掰着指头想着,要不要自己给江水眠开设几堂开窍课程,他慢慢走回到书房,鲁妈又送了新的浓茶来。虽然是哄小丫头赶紧上床睡觉的时间,但对他来说还算早,再困乏还要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他本来计划把汉厂提交的几个固定栓的样式对比一下,看哪个好装且耐用,孙叔拿着一封信,从楼底下走上来。 孙叔站在了书房外间,没敢进来。卢嵇头也没抬:“是德方的消息?” 孙叔道:“是苏州来的信。宋先生。” 卢嵇愣了愣,笑起来:“怎么着,还怕我照顾不好阿眠么?” 他伸手接过信,好多年前宋良阁还写不了信,听说他送江水眠读书的时候,怕她被欺负过,搬着小板凳也坐在后排跟着上过塾,听着课会写的字也多了些。 这一张纸上虽然歪七扭八,但至少没什么错别字了。 卢嵇看着想笑,嘴唇都勾起来了,往下看去,表情却僵硬在脸上。 宋良阁问江水眠是不是去了天津。 宋良阁说江水眠告诉他去了上海读书,准备去考金陵女子大学,还一直从上海寄信过来。 她以前上中学的时候也经常一个人在上海,他本没有想太多,只是隔了一个多月没见,只有通信,他也有点想她了,就去上海找。 去找了,才发现信上的中学里,江水眠压根没有去入学。 他立刻想起来,江水眠几次提出想去天津都被他拒绝。他一直不同意江水眠北上为他当年的事报仇。但江水眠只是面上妥协,心里怕是从没放下过。 她一直惦记着天津那一票人,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死心。 宋良阁说如果江水眠真的去了天津,那他现在就从上海坐船去找她。 宋良阁写的很粗略。 但有几件事情也很明了了。 宋良阁压根不知道她来找他。 而且算上送信种种的时间,江水眠最少在三个多月之前就离开了苏州,那这段时间——她是在天津? 不、重点……重点都不是这个! 卢嵇呆了一下,翻箱倒柜,满头冷汗,从抽屉里翻出他不到一个月前收到的宋良阁的那封来信。 摊开对比。 一样的幼稚字迹,他之前收到的那封写的却是…… 过几天江水眠就要到了。 到时候希望你一定收留她。 我宋良阁估计不会再来天津了,年岁也大了管不了她了。 世道不太平,阿眠又不讨厌你,你我又多年知己知根知底,如果你不觉得是困扰,能不能带她回家,就让她常住。虽然你名声烂了点,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清楚,让她过门也罢,总之选个让我觉得能安心的方式。 而且,其实你也挺喜欢她的不是么。 几年前……你向我说过的提议,算是我同意了。 就是收到这封信后,卢嵇坐立不安了不知道多久,说不上是喜是慌,犹豫许久,才能下定决心,也才在和江水眠见面时,说出什么“家里缺个姨太太”之类的话。 好字不容易模仿,丑字还是很容易学的。 现在唯有的解释。就是这封信,是江水眠写的,搞个假地址,投来的。 卢嵇坐在凳子上,看着信里的内容,背后都快汗湿了。 说什么“让她过门,带她回家”的人,是江水眠? 而且,江水眠也知道他几年前对宋良阁说出的那个提议?! 至今卢嵇还记得,他开口说:“我想等她长大,不论如何,我都很想娶她。当然,你这个做师父当爹的想一掌劈死我也无所谓,但我保准,能让她一辈子都好好的。不过……她如果年纪大了些,心里有属意的人,或者讨厌我,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宋良阁眯出了满脸柔和笑意,一句轻柔的:“去你妈的。” 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以为自己是编织大网的人,是网上盘踞的蜘蛛,自我安慰,反正不打算吃她。 然而这会儿,老天爷告诉他,江水眠是他结网枝头站了半天的狡猾小黄雀。 ** 1913年的苏州,入了秋。 观前街的玄妙观有了庙会,仿佛全苏州的孩子都去了。 观前街铺了石头路,大轮的洋车拉过去,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嗒嗒嗒作响。陈青亭长长唤了一声,颠成了一截一截,却仍清亮好听,他咯咯笑起来。车上四五个大小孩子都学他,叫唤声此起彼伏,像是把一车鹅拉去了菜市。 拉车的汉子骂骂咧咧,毕竟要谁家抠到一个婆子带四五个孩子,人叠人抱着坐挤一辆车,只给一份钱,也要气不过。 陈青亭跳下车,今日老班主大发仁慈,疼爱小子们,给了两块大洋让许妈带他们出来玩。 有小戏场,有大辫子姑娘耍坛子,有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变戏法,有比许妈还老的婆子唱大鼓。对于陈青亭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乐不思蜀。 人多,许妈像是三头六臂,把几个孩子抱在周围往前挤。 一路上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陈青亭不知足,许妈送几个孩子端着瓜子碟儿去听戏的时候,他拽着许妈,非想吃蜜三刀。 许妈训他:“小青子,你也不知道给你几个哥哥弟弟留点钱!都给你买吃的去了,晚上还听不听大戏了!” 陈青亭扒着甜食摊子不肯走,那边落坐在小戏台的几个孩子又闹腾,许妈只能回头去寻,没注意着陈青亭。 陈青亭进戏班子之前,他爹就是个偷儿,他也有点不学好,蹲在摊子下头,趁着摊主招呼别人,伸手拿了一块儿,使劲塞进嘴里。那蜜三刀实在大,塞得他嘴里鼓鼓囊囊的,话也说不出,甜的要流口水。 他捂着嘴偷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束目光。 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儿站在摊前,斜眼望着他。 那小女孩儿白的惊人,一看就不像天天在外头跑的,穿的一件刺绣缝边的水红短褂,裤子鞋子看面料都不像是小门小户,狐狸似的眼睛似笑非笑,她望着他,作了个擦擦嘴角的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1 手势。 陈青亭连忙擦嘴角,竟然真的有点口水。 她看起来不像个小孩子,又淡定又高傲似的。 陈青亭这样想着,忽然从天而降一只修长的大手,兜住她胳膊下,将她拎起来,夹在胳膊下头。小丫头变了脸色,十分不满,一阵拳打脚踢:“宋良阁,你放开我!” 她转过头去,那个长的漂亮的惊人的小偷儿正呆愣愣的仰头望着她,捂着嘴笑起她来。她刚刚还瞧不起人家,结果自己就跟个枕头似的被宋良阁这样夹着走! 做个小豆丁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宋良阁另一只手上拎满了东西,道:“眠眠,让你牵着我你又不肯。你别丢了。” 江水眠抓狂:……说了多少遍不要叫眠眠了! 从上海到苏州这一路,宋良阁简直无微不至到像个老妈子,一天问三十遍饿不饿渴不渴,恨不得她去路边上个厕所,宋良阁都想拿绳子拴着她怕她被野地里的狼吃了。烦的她后来懒得装小孩儿,直呼他名字怼他,宋良阁也浑不在意。 陈青亭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个修长瘦削的男子,穿的衣服干净单薄,好像钱都花来给小丫头买衣服了。脸色苍白,眉眼温顺平和,说话声音又轻又软,一看就像个老好人。 江水眠就这样被宋良阁毫无尊严的夹着,她放弃蹬腿,低头问陈青亭:“哎,小屁孩儿。你爹妈呢,没人管你啊。” 陈青亭穿的也是整洁板正,一看就是家里人给照料的好。 陈青亭总算艰难的把那块儿蜜三刀咽下去,刚要开口,宋良阁似乎不想让江水眠跟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混孩子说话,从摊子上拈了块儿蜜三刀给她。送到嘴边,江水眠缩着脖子别开头:“我不爱吃这些东西,我开始换牙了。你爱吃就给自己买。” 宋良阁这才惊觉她到了换牙的年纪,抱着江水眠,当街就要掰她嘴看看掉了几颗牙。江水眠气的龇牙咧嘴咬他手指,宋良阁这才哄了哄她:“好好好,不看了不看了。” 江水眠:……这男人到底能不能带孩子! 宋良阁手上沾了口水也没在乎,他是真的爱吃甜食,让店家称了半斤蜜三刀。 许妈喊着“小青子”寻过来,拽起蹲在地上的陈青亭,抬头望了一眼,惊愕:“红……宋良阁?” 宋良阁抱着江水眠转过身来,淡淡的眉毛蹙了一下:“许妈?” 许妈吓得脸色发白,倒退了半步,护着小青子:“你回来了——” 江水眠耳尖的听见她低声骂了一句:“天杀的……姓宋的……” 以宋良阁的耳聪目明不可能没听见。 江水眠好奇的看向宋良阁,他好像说自己以前在苏州住过几年。 宋良阁瞥了她一眼:“我回家罢了。” 许妈如见厉鬼,半天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你、你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回来了,他们非——非砍了你的头不可!” 宋良阁笑了笑:“能砍了我的人早死了。眠眠,跟人家打招呼。” 许妈看见江水眠,脸色僵了僵:“这谁?” 宋良阁微微抬下巴:“我闺女。” 许妈脱口而出:“你闺女不早就——” 她不敢再说了,逃也似的拉着小青子跑走。陈青亭问她,她只反反复复念叨什么“恶鬼”“遭报应”之类的话,他转过脸去,正看着宋良阁捧着那女孩儿要她骑在他肩上,那女孩儿笑了笑,手指勾着他头发,低声和他说话。 恶鬼会有这样的面相?会养出这样的闺女? 过了七八日,他就再见到江水眠了。 他脑子不好使,总背不住词,今天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唱到一半忘了词,再加上有人告状说他小偷小摸,班主气急,拿藤条打了他屁股。藤条还不如棍子,打了之后弹好几下,更疼。但班主终究舍不得下狠手,轻轻几下,不至于皮开肉绽,要淤青紫肿好几天。 班主还是心疼,给他歇了几天。许妈看屋里闷热,就支着一张藤床,把他搬到外头来,屁股上抹了药,裤子褪到膝盖。老草药黏黏糊糊的盖在屁股上一层,他羞的厉害,不肯光着屁股趴在藤床上,只得在屁股上盖了一块儿他唱戏用的旧帕子。 他趴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书上传来几声嗤笑。 陈青亭艰难的仰头,就看见院子里的大松树上坐着那个白净丫头。 松树好爬,她斜着眼瞧他。 陈青亭又激动又有点害怕,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水眠学了好一阵子苏州话,懂了点,道:“你们唱戏咿咿呀呀真吵,影响我看书了,我过来瞧瞧。” 她从树上慢悠悠下来,几次因为腿短差点没够着落脚的树枝。 她走近陈青亭,他想起来自己光着屁股,喊道:“你不许过来。” 江水眠一把掀开帕子,啧啧两声:“屁股跟两个圆茄子似的。” 陈青亭疼的动不了,脸红着:“你、你走开!” 江水眠这几天无聊的快冒烟了,看他有趣,道:“你讨厌虫子么?” 陈青亭那时候还老实:“嗯。恶心又吓人。” 江水眠笑了。 等到江水眠把捉过来的第三只知了放在他脸上的时候,陈青亭已经嚎啕大哭了。哭的带花腔,抓着藤床,屁股打颤,张嘴就变着花样的骂起来:“你走开!你拿开——你这么坏!以后鞋里趴老鼠,汤里下蜣螂!” 她有些尴尬:“哭什么?唉,我也真无聊,在这儿欺负小孩儿有什么意思。” 她扔掉陈青亭脸边的死知了,就要顺着松树爬回去。 陈青亭眼泪巴巴:“你别走啊。” 江水眠回头:“你丫还挺欠的啊。被欺负上瘾了是吧。” 陈青亭:“我在这儿趴着快无聊死了。你跟我说说话啊。你住哪里呀?怎么过来的呀?” 江水眠坐在树上,打发时间道:“隔壁。旁边的大院。这大松树有几根枝子靠着我们那儿。你叫小青子?” 陈青亭一本正经:“我叫陈青亭,青山的青,沧浪亭的亭。” 江水眠一愣。她以为唱戏的孩子都是苦孩子,也就有些“小红子”“小绿子”的名儿。 陈青亭:“我跟班主姓。他给我起的名。你别走。我唱戏给你听。” 他生怕江水眠走了没人跟他玩,说罢,自顾自的撅着屁股趴在藤床上唱。 江水眠不懂戏,也一向不太能欣赏,却天然觉得好听。他一场戏,脸上神色都变得焕发,只是忽然卡壳,他顿了顿,又大哭起来。 陈青亭:“呜啊啊啊我好笨我为什么还记不清词!” 哭的撕心裂肺,一树的知了吓得没了声。 江水眠:……莫不真是个傻子。 陈青亭还在嚎:“呜呜呜你、你看起来好聪明的,你能不能帮帮我。” 江水眠觉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2 得自己慢吞吞从树上下来,挠了挠脑袋:“……你用白话说一遍,我先记住,等你忘词了我提醒你。” 待到夜里,老班主心里不忍到屋里来瞧他的时候,许妈正在给他换药。换药有点疼,他泪汪汪的咬着荞麦壳枕头,老班主说老也就不到四十,白净无须,丹凤眼,个子不高,看起来傲气的很,以前也是唱了好多年。 陈班主平日跟个仙儿似的深居简出,满屋的孩子,他对陈青亭最上心,引来戏班不少同龄孩子的妒忌。他道:“你笨也没事儿。你第二次跑去厨房里偷鸡摸狗,才是我要打你的原因。再一再二不再三,下一次我再看你偷拿一点儿东西,就是一个鸡蛋,一个包子,我都将你直接扭送到官府去。他们到时候夹断你的手指,把你掉在树上打,你也莫要喊我名字!” 陈青亭最怕陈班主嘴里的“官府”,却不知早就没了大清的官家,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敢了……可是,我也不笨!” 陈班主站在陈青亭床头,听见他磕磕绊绊的把词都背下来了,脸上装出来的怒意也散了:“看来你好好学了。” 许妈笑道:“我们小青子一点都不笨,只要肯花功夫就能学会对不对。” 陈青亭松口放过枕头,哼唧道:“其实是阿眠教的。” 许妈笑:“哪个阿眠?” 陈青亭回头:“就是那个‘恶鬼’家的阿眠,她人可好了。” 许妈变了脸色:“不许再提。” 陈班主气笑了:“哪个恶鬼?胡说什么?” 陈青亭告状:“他们就住我们隔壁。许妈老糊涂,见了人家就吓得不行,非跟我们说那个男的是恶鬼!” 许妈掐了他大腿一把,脸色变了:“不许再说!”她又和缓了脸色:“……班主不知道,早几年住在这片儿的老苏州人有知道的。有个宋良阁,以前住在这儿,后来被恶鬼附身了。闹饥荒的时候,她媳妇先病死了,他就剩个闺女——” 陈班主听是光绪三十三年的那场荒灾,竟挑了挑眉毛,坐在床上,摸着陈青亭的脑袋,道:“然后?” 陈青亭昂头。他知道自己是那一年到陈班主身边来的。 许妈不想说,但班主问又不能不说:“唉……他在苏州都是有钱人家,可他吸大烟败了不少,家底不如以前,就断了粮……他去找苏州为数不多还有粮的几家大财主借粮,去借粮的佃户不少,大家当然都没借到。后来他闺女饿的皮包骨头还发了烧,他就去抢了。那财主为了防那些佃户来抢,雇了不少护院,谁敢闯进来就直接打死。他就一路杀进去杀出来——” 陈青亭合不上嘴。 陈班主蹙着眉头:“那几年确实难过。” 许妈:“他至于么。人家财主不肯借给他,他就差点杀了人家半家,跟血洗似的。他抢出来之后,回家给他闺女做饭,听说他上海还认识大夫,打算带小闺女去治病疗养。他一个男人死了媳妇后照顾不好孩子,就觉得花生核桃、白面饼子都是好的,给闺女喂了,孩子饿惨了,也没数,吃完了之后又喝水……活活撑死了。” 陈班主也惊愕了。 许妈叠了被子道:“他就疯了,魔怔的话都不会说了。那家财主恨不过,带人来捉他,好巧不巧,赶上他疯了——那一天他住的那条街就跟下了血雨似的。就算是学武,也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不是恶鬼是什么!当时有人也叫他红鬼,他杀了人一身血,居然还记得洗衣服,洗的时候,半条山塘河都是红的!” 陈青亭觉得这故事比进官府还吓人,他不肯信:“那我们之前还见着,他好得很!哪里像疯了!” 许妈瞪他:“还不像疯了?不知道从谁家抢的闺女,回来抱着养呢!鬼心里有怨,干得出这种事儿的!看你像小丫头,也把你掠去养了!” 陈班主信佛,却是不太信牛鬼蛇神。他道:“那你说他回来了?他之前怎么走的?” 许妈回忆道:“他杀了人,怕官府抓,就跑山上去了,衣服破也不洗澡,就抓蛇啊鸟啊吃。还练他那些武功。后来,过了半年多吧,有个年轻军官过来找他。开着大车,带好多兵,梳洋人分头,长得就像个洋人!大家都不肯说,后来那军官要开枪杀人了,才有人说红鬼在山上。他上山去寻,没几天就背着红鬼下山,把他接走了。宋良阁坐大车走的时候,好几个大胆的都跟着跑去瞧呢!” 陈班主比陈青亭还像个孩子,好似松了口气似的,一颗心都为这故事里的‘红鬼’拔着:“人家说不定治好了癔症,你也别乱说。” 许妈神神秘秘:“陈班主,宋良阁回来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我们可不会容他,您别掺和这事儿,过几天——过几天您就知道了。” 过几天,陈青亭也知道了。 他迷迷糊糊刚睡下的时候,听见几个同门师兄弟推他,提着油灯拽他起来,说要去看“捉鬼”。屋里昏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照亮几个孩子紧张兴奋的脸,他趿着鞋子出去,揉揉眼睛,忽然想起来:是去抓阿眠的爹爹呀! 难道是因为他说了她爹爹住隔壁,许妈才知道去哪儿捉鬼的? 是他告了密! 陈青亭脸色都变了,一帮孩子从后街涌出去,正街上浩浩荡荡集结了几十号人,拿着火把,烧的路上跟夏天似的。几个人端着个竹子做的简陋轿子走在前头,轿子上两个短杆挂着彩碎布,里头坐着个黄衣服白胡子的老道士。 轿子乱摇,老道士闭眼不说话。 镰刀、砍柴刀和斧头在火把下熠熠生辉,像傩戏一样的场面,却少了敲锣打鼓和大家的欢笑,众人如临大敌。说是不许孩子们跟来,但想看捉鬼的孩子们不在少数,绕着队伍跑着,不敢大声笑,在彼此脸边窃窃私语。 绕过一条街,就到了“恶鬼”的家门。 陈青亭已经要哭出来了。是他害了阿眠。他的脑袋里全然忘了好多人都知道“恶鬼”的家在哪儿。 门打开着,长了青苔的白门洞,里头一个影壁,被雨淋得水光油亮的影壁石雕映着火把的红光,看得出这是座大院。 大人不敢进,先把老道士放在了门口。 那老道手里一把青铜锈剑,直指天上,嘴里念念有词,两肩发抖,忽然对着那年年有余的石雕影壁大喝一声:“孽障!你还敢作乱人间!” 这老道除了苏北口音有点重,其他还是很像那么回事儿。 他舞着剑进了门,其余人才敢挤进门里去。陈青亭是孩子里最拼命地,拨开无数他眼前的屁股也挤了进去。 院子宽敞,高堂木柱,异常干净规整。江水眠正和宋良阁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面对面吃着西瓜。她穿着一件半袖的棉麻褂子,脚上是拖鞋,宋良阁一边吃一边给她打着扇子,二人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3 之间放了个吐籽的小铜盆。 陈青亭吓得就要喊她名字,江水眠却转过脸来,不太吃惊的扫了一圈,踢了一脚盆子提醒宋良阁:“人来啦。” 宋良阁还在吐籽,没抬头,那道士先哎呀呀叫了一声:“你这厉鬼,还想拿阴气扑杀我不成!我乃金丹南宗第九十八代弟子——” 江水眠眉眼弯弯,噗嗤笑了。 她笑的声音不小,后头几排的许妈点着脚尖看见她,打了个哆嗦,高声道:“他抱了个鬼娃娃回来!” 江水眠瞪眼:“鬼你大爷的——” 刚说出来,就让宋良阁伸手敲了一下脑袋。 她吐了吐舌头,继续吃西瓜。 宋良阁穿着草鞋,转身进了屋。众人看他不出来,以为他进去躲了,那老道率先大胆走上前来两步,黄袍一甩,手中剑尖对准江水眠,另一手拿着铃铛摇晃不止,一边绕圈一边靠近她。 江水眠这几天闲的蛋疼,白看一场耍猴还挺高兴的。她越笑,周围人越怕,江水眠道:“你这老道到底收了多少钱,才肯来这样找事儿?” 她哪里知道,众人找来这老道,只跟他说是厉鬼,没说这厉鬼会武功。 宋良阁拿上朴刀奔出屋的时候,正看见那道士把刻满了咒符的剑往江水眠头上点去。他怒上眉梢,喝了一声,反手握住刀柄擦过江水眠头顶,打在那老道胸口上! 老道手中没开刃的宝剑脱手,宋良阁凌空接住,脚勾住江水眠的马扎,将她连人带凳往后拖了一段,站在她前头。 江水眠瞧了他背影一眼。心里虽然有点烦他的婆妈,也不肯管这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叫爹,但她知道宋良阁不论怎样都会护着她。跟他从上海离开的这段日子,也是她来到这时代后最安心的日子。 她伸手把放西瓜的盆子拖过来,老实吃瓜。 那老道若不是有几个人接着,差点躺倒在地上。他在几人臂弯里呕出肺一样的咳嗽,两个胳膊乱哆嗦,进怀里去掏黄符,手拿不稳,撒了一地。 众人看见捉鬼的剑都握在了鬼手里,也有几分后怕—— 难道是这老道水平不行? 但有一半人,心里自然清清楚楚,哪有什么红鬼恶鬼。如今没有官府,所谓的警察也不管事儿,更不可能拿五六年前的案子出来翻,宋良阁又因为曾有大户人家做后盾,连个通缉也没有—— 他们心里害怕他。想赶走他,只能靠装神弄鬼了。 宋良阁没说话,他的朴刀刀柄和刀身一样长,刀柄上缠了个老牛皮刀鞘,他把刀鞘摘掉扔进柴堆里去,刀面一斜,映着白灯笼与红火把,耀出两色光弧来。 ☆、第22章 最前头几个展开胳膊, 把人往后拦, 人浪高低往后涌了半米,挤得陈青亭东倒西歪。 紧接着几个人率先冲出来,手里拿着草叉和长柄的镰刀,宋良阁往后一退, 压根不去挡对方的武器——一把草叉划着石板地朝他脚叉来, 上头又有个年轻小子拿镰刀勾他脖子。 乌合之众也胜在人多配合。 宋良阁捏住刀柄, 顶向挥镰刀而来的手腕, 反手又用刀柄勾住镰刀的内勾, 夺过镰刀,看也不看, 单手往房顶上扔去。草叉慢了半秒,却势头很猛, 拿草叉的精瘦老头就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发了疯似的拿草叉狂扫,逼得宋良阁后退几步, 看着那老头动作幅度太大自己都站不稳, 他拎起马扎, 直接朝老头扔去。 草叉脱手擦着地飞出去, 甩进角落里的柴火堆里,老头和马扎一起倒地。 一群村夫市民, 宋良阁心里有谱, 甚至自信到都没让她回屋。 他倒是今日怜悯的很, 只夺兵器, 听着屋顶上噼里啪啦已经甩上去七八件农具了。 几个人干脆上来抱住宋良阁,还有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困住他。 江水眠看的忍不住扶额。只是宋良阁让人这么一勒一抱,倒是显出他衣服下瘦的过分的腰背。 宋良阁本不想动手,站在那里垂着睫毛就任他们推攘,只是有人却拿起草叉,朝他冲来,眼见着那生了锈的叉尖就是朝他双眼来的! 几人不忍,大喝住手,老道活生生让这场面吓得瘫在地上装死,也没人顾得上扶他。 宋良阁本不想动手,奈何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往下也蹲不得,拧住抱住他腰的那人的手腕,只听得几声惨叫,先将他推出去。那人倒退几步,撞偏了拿草叉的人,却好巧不巧,草叉一根铁尖刺穿了他的小臂!宋良阁忽然发力,猛地一拧身,几个人被他力道带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几个轻的只是手腕脱臼,有的缺钙,一摔便折了腿脚。 他有点恼了,不再消极抵抗,把朴刀横在身前,刀刃一侧对准人群。 不知谁先大胆喊出一声来:“你还要把我们都杀了么!” 江水眠笑出声:刚刚要杀别人的是谁?难道就该宋良阁乖乖站着让他们插死就满意了? 宋良阁垂着眼睛,慢声道:“我向别人承诺过不再杀一人了。” 江水眠抬头:???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宋良阁:“不过将你们腿脚胳膊打断,让你们下半辈子都下不了地,还不算违背了诺言。” 半边院子里挤着的人变了脸色。为首的男子穿着无袖褂子,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常干活的精壮:“你回来到底是做什么!你若在,什么时候半夜摸刀出来杀人怎么办!” 宋良阁:“我自家院子,我怎么还不能回来了?” “不要跟他多说!把他打出去!我们一起上,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么!”有人喊道。 宋良阁抬起刀来:“我奉劝你们尽早离开。这些日子疏于习武,你们要愿意来当木人靶子,我倒不介意。”他头都不抬,手软软的抓着朴刀,反而让这话更掷地有声。 江水眠看两方僵持不过,那一群人脸上渐渐显出恨和恼来,她忍不住开口:“这院子里,有谁是家里人被他杀了的么?都搞得血海深仇的来凑这个热闹?” 她脆生生的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寂静,只有火把噼啪作响。 后头有一只手再人群中举了起来:“他五年前杀了我二舅老爷的堂弟的干女儿……” 在无数人回头瞪眼之中,那只手放下去了:“当、当我没说……” 江水眠几天前听宋良阁说了这件事情。她举着满手西瓜汁的黏糊糊小手道:“又没有血海深仇,大家不过是觉得心里不安罢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4 。警察不管,你们又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就算能赢过,也少要有十几个残废,何必呢……” 她长得就显小,说的话实在显得人小鬼大,刚刚见着这么多人提刀来了,不怕反笑,众人怕鬼的目光,反而往她脸上移来。 江水眠连忙抬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说什么都像鬼娃娃。你们爱怎样怎样。” 他的大手抚了一下江水眠的脑袋,转头道:“你们提着刀冲进我家中来,我也拿了刀,难道你们杀人就是正义,我动刀就是恶鬼?你们都是知道当年那事的老苏州人,我冲进去了之后,你们当中很多人不也都跟着冲进去抢粮了么?你们只是没本事而已,要有本事,早杀进几家财主家里去了。” 宋良阁其实嘴笨,按着他的性子,才不会说这样多的话。可江水眠在,他必须要找个地方落脚,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闹的翻天覆地就跑。 宋良阁:“若没有我去抢粮,开了粮仓,你们和家里人早烂在家里了。我只杀必须要杀的人,还有率先朝我挥刀的人。” 陈青亭这时候才明白,当时许妈他们能挺过去,不也就是因为跟着他抢了粮分吃了,怎么讲故事的时候一句不提呢。 为首的精壮汉子嘴硬道:“但你杀了那么多人也是事实。” 宋良阁指了指天:“老天爷杀的人更多,还看你们天天给它磕头呢。” 江水眠憋不住了,抖着腿快言快语道:“你看这样行不,你们也赶不走我们,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能不能就装作不认识,大家不来往就是了。真要有什么事儿你再找警察——我反正真受不了天天坐驴车东跑西跑了,我就想睡床啊。” 宋良阁却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以后周边有点小事儿,都可能扯到他头上来,他一人无所谓,但江水眠要上学,或许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放下手来,又走到柴堆旁边把刀鞘捡了回来,道:“这样……往前官府总不理事,武人常帮一地治安。若以后,有事儿需要武人出面,你们可以来敲我的门。但我家就在这里,你们别想赶走我。” 这话算是相当的服软了。实在是不像他…… 他将朴刀放回鞘内,倚着柱子放着,道:“谁再以后拎着刀冲进那道门,膝盖就留在院子里别走了。” 那精壮汉子沉默一会儿。众人筹钱请的这老道,又把事情闹大,若是赶不走他,就该想办法给大家找个台阶下。他道:“你去外头是治好了癔症?还是驱了鬼?我看你说话已经跟几年前不一样了。确实,我们现在赶不走你,但这些人都瞧着呢,你要是敢作奸犯科,我们必定要跟你拼命!” 给自己长脸,靠最后一句撂狠话——这种方式还挺能自我安慰的。 宋良阁不想跟他们多说话,挥挥手:“你们想怎样都好。从我家里出去吧。你们吓到我闺女了。” 人群似乎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谁又不敢真的再冲上去。 这场面,又不像街边围观打架,也不好谁开口说一句“散了散了”,好来个口号让大家一起转身离开。 一帮人尬站着,不肯丢脸的就这么走了。也委屈那老道现在还躺在地上,生怕众人要他退钱,冷的直打哆嗦也不好睁眼。 宋良阁先牵着江水眠进屋了。 他手指只有一层薄茧,有点出汗,到屋门口水缸那里舀了一点水给她洗洗黏糊糊的手。 江水眠偏头,听那精壮汉子说些什么“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如果发生什么事儿请立刻告诉我”“我明白大家的担忧,但街上的安全还要大家一起来护着”之类之类的,算是做了此次行动的最终发言,一群人散了,陈青亭也被许妈拽走了。 大人们骂骂咧咧丧着气,孩子们最兴奋——看见打架,看见热闹,又没有见闹出人命,好一场冒险似的经历。 倒是真没公德,最后走的还没给带上门。 看起来一阵风波过去,好似日子就平静了。 但宋良阁渐渐觉得这件事对江水眠影响很大。 江水眠不大出去玩,偶尔爬树爬到隔壁家院子里去,他怕她闷坏了,平日出去买油盐的时候带上她,就听见在外面跑的一头土的小孩子远远地缀在后头,叫他“红鬼”,叫江水眠“鬼娃娃”。 她顶多会暗暗翻个白眼,并不理会,或偶尔回头比些手势,她说那是骂人的意思。 卢嵇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去上学,苏州还没有小学校,有私塾,外头贴了些什么面向新时代的纸,也开始招女孩儿了。 宋良阁带她去听课,先生先问她会不会背什么诗词,江水眠显得很没耐性,玩着手指头说不会。先生又问她会不会数数,这会儿会了,她数到三十六,那先生还一副要听她数到一百的样子,江水眠懒得数了,直接说自己不会。 先生说话拖慢腔,口音也重,之乎者也,明褒实贬了一阵子,要领她去旁听。走过一个走廊到了屋外头,里头一群跟她这么大的小豆丁摇头晃脑,学着先生的腔调念书。江水眠脸色都不好看,嘟囔了一句“杀了我吧”。 这里实在没有小学校,宋良阁对她上学这件事说一不二,强送她进去了。 一进屋,听见不知道谁叫她“鬼娃娃”。宋良阁心里气得烧火,却又不能真冲进去发作,否则只让江水眠更不好过。江水眠落了座,那个调皮的男孩儿正坐在旁边,龇牙咧嘴的喊她,江水眠拿起宋良阁给他做的竹子毛笔盒,直接拍在了男孩儿脑袋上,扑上去抠开他的嘴,笑道:“再叫一句,我拿你舌头下来磨墨!” 吓得一个班的孩子噤若寒蝉,宋良阁在窗子外头笑了。 先生看她打人,气得想把她爹爹叫回来,出了门,却只看见白墙上一个鞋印,屋瓦上一个身影掠走了。 江水眠每天一个人拎着书袋往回走,也不跟别的孩子似的一喊出去玩了,偶尔去旁边的新式中学溜一圈,大多数回家就扔了包听隔壁戏班子练戏,跟隔壁那个把头发推成圆寸的哭包小子说几句话。 宋良阁希望她有点朋友,不得不去拉下脸,买了些甜点,硬着头皮去敲有小孩的几家邻居的门。 对方一看见是他,比年前催债的还要惊慌,恨不得把搬来石磨把门堵死——更别提让他们家孩子跟江水眠玩了。 另一边江水眠实在被无聊的私塾逼得要受不了了,倒想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5 了个法子——她上课往别人砚台里倒茶水,上课到一半跟摇滚教父似的摇着头背起三字经,要不然捉了私塾老妈子养的母鸡骑在上头——终于让先生忍无可忍了。 从来不打女孩子手板的先生找私塾里的妈子给她打手板。 妈子整天做粗活没轻没重,再加上为没了半条命再不下蛋的老母鸡报仇,把她的手打的肿的三尺高。 江水眠跟得了奖章似的把手举高着回家,显摆给宋良阁看。在家里连让她倒水都舍不得的宋良阁看她被打成那样,当然气得脸色更白,抱着她就要去上私塾理论—— 江水眠心里美滋滋,恨不得宋良阁犯浑,把先生挂在树上,再撕了书,沾墨在白墙上写“都是狗屁”几个大字。 她觉得自己终于不用上学了。 宋良阁却化身拎着鸡蛋到学校道歉的老母亲。 谁敢信那个本来就长得温和好看,此刻垂着眼耐性颇好听着先生大放厥词的男人,是几个月前敢在外滩一个人挡几十个持枪杀手的人。 此事的结果不单是江水眠回了学校。她还多了个小伙伴。 宋良阁多交了一份钱,搬了个凳子,成了她的后桌。 ☆、第23章 江水眠第一天看着宋良阁跟她一起进教室,坐在后头老老实实习字的时候, 她憋了一节课实在忍不住了, 回头对着这个憋屈的坐在小桌后头的男人道:“你就不做事情么?你没有工作?” 宋良阁用狗爬的字记诗, 头也不抬:“我不用做事,我的钱够你一辈子了。” 江水眠:“我不喜欢你这样天天盯着我。” 宋良阁:“我是怕他们动手打你。更何况,你这个年纪马虎不得。你自己说过要读书的, 如今却这样没定性。”他简直就是温柔强硬的溺爱啊…… 江水眠瞪大眼睛:“我说过要读书——可不是这种书啊!我想去读中学。宋肃卿,你看不出来我是个天才么?!” 她真不知道别人穿越之后是怎么装傻充楞的, 让她在一群乱弹鼻屎脑子不灵光还咋咋呼呼的孩子之间呆上几年,足以逼疯她啊。 宋良阁:“你有中学的课桌高么你就去上中学。谁会收你。你的字也没多好看,先把字练好了。” 后来这课也不知道是谁要学习了。学的虽然是诗词古文为主, 但她以前学历也不低,背这些玩意儿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反倒宋良阁发现自己会写的字不多实在是障碍,给卢嵇写信都没法写, 想要学一学,每天焦头烂额的在后头抄抄写写,晚上回了家还再院子里蘸水在石板地上练字。 江水眠负责给他批改作业,错的千奇百怪,她罚他多抄几遍,宋良阁也肯听她的话。 二十余人的小班里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就这么诞生了。 宋良阁渐渐觉出来,江水眠真的是都会。 这些东西,还不如她拿现在掉了门牙的嘴咬烧饼有难度。 他决定带她跑到稍远的那所新式中学瞧一瞧。 那是一所靠着教堂的半宗教中学, 宋良阁牵着她路过空场的时候, 两个年轻的修女正在和女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毕竟才是民国初年, 她们穿的学生服还很传统,裙子快到脚腕,袖子也没露太多手臂,却很活泼,跑起来辫子一甩一甩的。 校长听说有人带着看起来连七八岁都不到的闺女来了,非说自己闺女是个天才,能上中学。那校长笑了,当时拍了几册中学的试题,让人拿去给她做。 江水眠并没有都做出来,一是一部分科学相关的题目半白半古,又有一些莫名其妙音译,她连题也读不懂。二是这所学校也教法文,还有一些法语题目,她不懂法语也没法做。 可就这样江水眠也做对了其他的部分。 在那位女校长终于赶来的时候,江水眠胳膊撑在桌子上,忍不住想:……要不是真受不了那个恨不得让班里女孩儿都回家缠足的私塾,她也不至于装这个逼。 那位女校长问江水眠以前在哪里上学。宋良阁答不上来,江水眠说:“我爹爹读过不少书,他自己教我的。哦,我以前那个爹爹。” 这女校长好像也是名门家里的女儿,在上海想开办学校,被家里一致反对,她人已中年,干脆离开家,送儿女出国,跑到苏州来开办新式学校。 不过她的答复也是:“做对了大半,这成绩确实进中学没问题。只是孩子确实太小了,这还是应该上初等小学二年级的年纪。初等小学四年,高等小学三年,然后才是中学呢。这边最小也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她跳的太多,我们真的不能收。” 宋良阁牵着她走出中学的时候,看见院门外头贴着一张红纸,他瞧了半天,跟江水眠确认道:“这上面……写的是招运动课先生么?” 江水眠拽了一下他的手:“哎,你不会想——” 没过两三日,宋良阁真的成为了中学的体育老师。 那时候运动课除了跑步,跳马之类的,也要学拳学射箭。他把头发剪短了,额前也长出新发,修了个看上去正儿八经的发型,换上长袖上衣和露出小腿的运动裤,开始脖子上挂着个铁哨子,在空场上带着男生们跑步了。 画风突变,江水眠几次撞见宋良阁都没认出来是他…… 因为他老教些打架技巧,常看见课间有男生围着他,宋良阁总是心不在焉,眼睛乱扫的寻找着混迹在学校里的江水眠。 宋良阁对那位女校长说江水眠被私塾退了,在家里又不放心,只能跟他到中学来。 女校长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么,只得叹了一口气,任江水眠去各个教室窜着听课。 江水眠也就是不想闲着,基本上学法语课为主,也去上世界历史、世界地理和物理化学,学的都是英文的教材。先生看她听得懂,便也拿了两本旧教材给她,偶尔也发作业给她。 期间,宋良阁写了好几封信,先发到香港,再由香港的卢家人转去欧洲给卢嵇。他倒是没多提自己,错字漏字的一大片,写的都是江水眠。 她掉了门牙,她英文极好。 她是个小天才,以后能不能也跟你们卢家人似的能出国去深造? 她懂事的很,就是不怎么长个子。 越长越像她母亲了。今日她还问到了你。 这些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6 信错字实在太多,江水眠知道后,让他发走之前先拿来给她检查一遍。再看信里每一行能出现两个“眠眠”,她也忍不住了:“你这样特别像带着孩子的已婚女人给远在国外务工的丈夫写信你知道么。能不能别汇报我的事儿了,他肯定不会想看这个。” 宋良阁不肯改内容,江水眠瞧着里头“她门牙掉了之后都不爱笑了”的句子,强忍着改掉的冲动。 不过卢嵇收到信都是第二年年初的事情了。在他母亲去世后,只有徐朝雨偶尔给他寄信过来。卢嵇在普鲁士颇为困顿的时候,收到了宋良阁的信。 因卢家勒令他回香港,帮着家里堂兄弟做沿海岸口轮船、保险和银行的产业,便给他断了粮。卢嵇不肯没有学成就回家,便在普鲁士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在酒馆二楼的旅店里,穿着脏兮兮的外套,卢嵇躺在地毯上看着信内的文字傻笑。 他朋友不多,与家人不亲密,这个孩子算是他的牵挂之一。 只是在信封的内面,卢嵇看到了一竖行的蝇头小楷。写的挺漂亮,字迹和宋良阁的狗爬相去甚远。 “若来年欧洲发生战争,你一定不要久留,及时回香港。” 卢嵇也想过这到底是谁写的,不过后来渐渐淡忘。他洋洋洒洒爬起来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宋良阁,一封给江水眠。写给江水眠的那一份,里头还抄了几篇德国的童话故事。 卢嵇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14年1月。趴在吱吱呀呀的旧桌子上写回信的他,并不知道离一战开始仅有几个月的时间。 江水眠也以为他还留在英国。 毕竟不论哪一场世界大战,战场不会蔓延到英国本土,他家又是做远洋船务生意的,她以为他回香港躲避是很容易的事情,便只是提醒了一句。 却没料到卢嵇是在柏林工业大学读机械军工。 那时候不比一战结束后马克暴跌,留德的中国留学生不多,寥寥数人又多在柏林大学学政治或语言,卢嵇因为被断粮开始住阁楼、租廉租房,和那些留德的公子们关系并不紧密。 14年下半年战争开始爆发后,普鲁士最早表现的强势和安定让他没担心太多,毕竟当时卷入大战的绝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场仗顶多打个一年半载。他多次写信给家中想要得到钱买船票回家,信却因蔓延的大战,一直没能寄到香港。 待到战争全面爆发,卢家开始急起来,托人从伦敦打探他的消息时,卢嵇作为工业大学的研究生,被推入了后头百年依然名声赫赫的克虏伯军工集团。一开始还只是低层的工程师,后来普鲁士在一个半月内打完了存储的全部弹药,普鲁士境内的军工企业全速运转,扩张生产,他和一批机械专业的学生一起地位水涨船高,做了开发枪械改造的工程师。 他一直在普鲁士待到了16年年初,外头的凡尔登绞肉机已经开始血肉横飞,他还勉强能在柏林郊区的厂房内有单独的卧室,拿着薪水安度。然而卢嵇很快就惹上了麻烦。 卢峰就是个很优秀的军官,跟他讲过很多打仗的事情,卢嵇对这次大战也很感兴趣。他定了好几份报纸,又买了地图和书籍,再结合子弹与大炮的订单,时常在厂子的宿舍里研究战时动向。1916年正是德国一边努力奇袭,一面又陷入失败阴影的时刻。经常有其他德国人听见卢嵇在房间内,说什么“小毛奇搞砸了施里芬计划”,“就不应该一直盯着西线的战事”之类的。 虽然抱怨,但德国多层次的先进战争理念正在酝酿,也让卢嵇学到了很多。 他在战争刚开始的几个月前还以为普鲁士一定能大获全胜,然而瞬息万变,一手带王带炸的好牌被瞬间翻盘,后来的几年德国一直笼罩在“不可能赢”的阴影之下。也是那时候开始,卢嵇看到了一战战场上军事理论的全面变革,从“排队枪毙”和骑马砍杀,到装甲车和坦克的雏形,从檄文致敬后方阵队站,到战壕与战壕之间的无人区…… 在普鲁士,在无数子弹炮筒的流水线里,他生生看到现代战争这个恶魔,带着毒气弹与重机枪,从黑暗之中苏醒,硝烟缭绕的走向战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卢嵇成了留德无数学文学学政治的中国留学生中,唯一一个学军事理论,学如何打仗的人。 然而很快的,从他房间里传来的关于战争的喃喃自语的预言越来越多,卢嵇被厂内的其他工程师怀疑,被德国人举报,说他是“间谍”。 再加上他是从英国来的德国,原先在英国读的就是海事专业。一个在英国学军工出身的在战前跑到德国来。而且,中英混血的相貌又也不常见,顿时引起了怀疑,认为他还要偷盗图纸,被警察连夜从克虏伯的军工厂带走了。 虽然后来事情渐渐明了,他可能并非间谍,但警察不肯轻易放他,克虏伯公司已不愿意要他,柏林工业大学又基本停转,战时紧急四处都在征兵,最后的判决是命令他去参军。 若他真的是参军了,在那一年德国战场上——平均死亡时间是从战壕起身进攻四十分钟以内,还有以两万人命换三平方公里的打法,江水眠这辈子或许也见不到他了。 而另一边,卢家势力在伦敦,用协约国的关系到同盟国找人相当麻烦,辗转多次,先找到15年年末从德国归国的张君劢。张君劢是一战期间留在德国读书的寥寥几个中国留学生之一,因张君劢和卢嵇参加过聚会,有一面之缘,他又帮着从中国联系其他柏林工业大学的德国人,终于找到了在上战场前待在训练营,即将被送到前线的卢嵇。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在宋良阁几年没有收到回信的时候,江水眠心里就已经觉得要坏事。直到1917年前半年,宋良阁才再次收到了从香港寄来的信件,以为他早就死在欧洲的江水眠当时也松了一口气。 那封信里,他并没有说太多在德国时候的事情,国内多少人都觉得卢嵇是个德语都说不利索的混子。这些事情都是她再长大些,卢嵇告诉他的。 她那时,只从信封里,倒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是所有士兵进入训练营的时候都要拍的单人照。他把头发朝后梳去,穿着深灰色的军装,面上似乎有些疲惫,可他竟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微微歪头。浅棕色的眼睛在黑白的相纸里,竟让她觉得跟透光似的。 江水眠望了好一会儿,竟有些想笑,便将这张照片夹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7 进了词典里。 第24章 这些都是几年后的后话了。 而在江水眠搬到苏州的这两三个月内, 把宋良阁叫做恶鬼的人, 比以前少了些。 苏州城越扩越大,民国初年什么都没能成规矩,治安混乱的很。有一次夜半, 一群人满面惊慌的来敲他们家门,说是从城外溜了强人进来,因为只抢了一两家,又是偏院的巷子里头,警察的摩托开不进去又嫌晚了, 就不肯管事。说是还杀了人, 抢了人家新进门的儿媳妇,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就想着来找宋良阁了。 中学体育老师宋良阁拾掇箱子出门了。 江水眠被勒令上床睡觉, 没幸凑热闹围观一场。 一群人抱着以毒攻毒的心拥着他往外走了。 江水眠夜里没睡着, 总觉得是那些人想害他——他一个人去对付一帮子强盗, 简直就像是□□打坦克一样送人头。 惴惴不安半天, 她干脆爬起来坐院子里,把自己的衣服给洗了。 宋良阁回来的时候, 天都快亮了。他就是衣服上有一点脏,其他看不出什么来, 他放下箱子, 摊手摊脚坐在藤椅里,本来就嗜睡,此刻困得眼都睁不开了。 他迷迷糊糊道:“你别洗了……等我起来。等我起来我洗。” 江水眠站在藤椅边仔细瞧他, 想了想,拿了块帕子沾了凉水递给他:“行了吧,做饭洗衣,你哪个不是一塌糊涂。洗都洗不干净。怎么去的这么久,很难办?那些人还有枪?” 宋良阁接过帕子,忍不住勾唇,不舍得似的擦了一把脸把帕子捏在手里:“没有。都是些逞凶的废物。是路太远了。咱们回头养匹马吧,真不行养驴也可以。” 江水眠以前出去玩到很晚的时候,宋良阁来接她,她见过他赶路——手里拎的灯笼的光,因为步子快,都远远的在苏州老街上连成线。路上一线光,水里一线光,走的又稳又快。 他都走了这样久,如此远的地方闹事,怪不得警察不愿意去。 他愿意去,大概也是为了他们俩能在苏州城更好的落脚吧。 果不其然这事儿传开了,也有些人来找他帮忙,走在老城的街上,也会有人跟他打招呼,有人装作热络问她多大了。 不过,对于宋良阁来说,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却过得很累,在外做事,在内照顾两个人和一座大院子。他比她刚见到的时候更瘦了。 江水眠提出来请个妈子来。 有个妈子,做饭洗衣帮着做,也能打扫家里内外,去主街上买生活必需品。 江水眠要长个,衣服每过一个季度都要改,鞋磨损也快,要及时做鞋,没有个老妈子实在日子没法过下去。 请了几个都话多、天天嘟嘟囔囔没完没了,还往肥棉裤里揣着米肉偷回家去。宋良阁嫌烦,最后换了个城西来的不会说话的婆子。人还不老,头发全白了,听说是子女和孙子孙女都是那年的荒灾饿死的,她因为乱吃东西发高烧就哑了,大家都叫她白婆。 一个白婆,一个红鬼,一个鬼娃娃,这家凑活的真是齐全了。 白婆是旗人,家里穷,不裹脚,走路快做事利索又手巧,除了因老家是无锡,做饭齁甜,其他都好…… 江水眠的废柴生活倒也像模像样的过着。 她倒也没什么目标,唯一的想法就是看再长大些,怎么赚钱能买张船票去旧金山,也算是能躲过未来三十年。 事情却在初冬发生一些微妙的转变。 江水眠被打了。还差点被人打死。 周边有对宋良阁态度转变的,自然也有一口咬定他是恶鬼的。以至于家里孩子发了病,男人出门被狗咬了腿,甚至连自家丈夫出轨都恨不得能怪到宋良阁头上来。 他懒得管,穿新衣吃酒肉,关上门自家日子过得舒坦的很。心里苦的穷逼们再怎么念念叨叨别人的事儿,还是要关起门来要因打油买盐的事儿闹得鸡飞狗跳。 而另一边,中学的女班的女孩儿们决定办报纸结社,虽然江水眠还是个小豆丁,但学校的姑娘们老带她玩,私下聚会便也拽了她来。一群女孩子们在姓于的女同学家里见面,抱着她给她梳着头发,演王子公主求婚,演些过家家玩。 这群女孩子文化水平都不错,英文也好,思想先进自然共同话题也多一些。 只是走了之后,姓于的女孩子生了重感冒。苏州并不是小城,有好几家卫生所和大医院,可就这样重感冒也是容易出人命的。她虽然没出大事却也一直病恹恹,又传染了同学和家里下人,她家里带她去大医院治,当时小街上染了感冒的几户人家不舍得去大医院,熬着熬着熬出了毛病,便把这罪名推给了江水眠—— 是鬼娃娃来了他们这儿,带来的病。 真是人在家中瘫,锅从天上来。江水眠从多嘴的许妈那里听来了些流言蜚语也没在意,自从上个月听说有个女的三十多岁生的第五胎还是女儿,就是因为江水眠从她身边路过——她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锅是背不起得了。 那姓于的女孩儿读新式学校,还送过江水眠钢笔,她自然不信这些,强撑着发病的身子给各家去解释,但这时候已经没人听她的了。 她的奶奶,邻家的妈子、老人越传越凶,竟生出个歹毒的主意来。 她们听说宋良阁的本事,不敢招惹,又不想自己惹上腥,就让家里比江水眠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们到她放学路上去堵她。将她打一顿,最好能装进麻袋里扔河里溺死,到时候真怪罪下来,一帮孩子们又都不大,就可以说是跟她闹着玩,麻袋套头玩捉迷藏,后来她自己掉河里淹死了。 法不责众,更不责娃娃是吧。 几个老人又坏又狠,拿糖果、肉脯许诺给孩子们,说江水眠是小鬼附身,童子才能打得过,要他们往死里踢。男孩儿们成群结队跟玩游戏似的去找江水眠了。 她放学后被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儿们围住的时候,还只是抱着书袋一脸不耐烦。 她的不屑,气势上确实吓得一帮男孩只围着她不敢动手。 只是不知道谁先大胆动手推了她一把。江水眠本就比同龄人瘦小,拎着死重的书袋,一推就朝后倒去,坐在了地上。男孩儿们哈哈大笑,发现她如此弱不禁风,真的开始动手了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8 。 江水眠本来觉得只是小孩儿欺负人,后来发现这帮天天跑出去玩的小文盲是要有打死她的心!她连牙都用上,抠了一个男孩儿的眼,咬的自己晃动的乳牙都磕掉了—— 却被几双手拧的胳膊脱了臼,身上青青紫紫,呼吸都喘不上来。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被猛踢两脚都可能内脏破裂而死,她心里有数,瞧着实在打不过,便低头护着脑袋肚子,大声喊着呼救。 江水眠万没想到自己没有被一碗药毒哑,没有被卖、遇见枪战还能活下来,却要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结实白胖、满脸蠢相、七岁之前都在甩着丁丁上街的小混蛋打死了。 那一日,好巧不巧,恰逢陈班主带着戏班子从上海回来,一群人坐着驴车马车,从大桥边过去的时候,陈班主只远远看见孩子打架,喊了一声叫他们住手。 他是个信佛的慈悲性子,又爱管闲事,那帮小混蛋不停手,他就让人停了车大声训了几句。 那些男孩儿大字不识混账撒泼却被家里捧成神仙,听见陈班主训他们,抬头就管陈班主叫“兔爷”“象姑”,说他一把年纪跑到上海去卖屁股。这话说的太脏太难听,让人想不到是从几个小孩儿嘴里出来的。车上不少十六七岁正脾气暴躁的男孩子,气得怒发冲冠,抄着唱戏的大刀就冲过来要揍那些男孩儿。 小混蛋们欺软怕硬,一哄而散,陈班主才瞧见地上躺着脸色发青,出气都少的江水眠。 他吓得连忙把江水眠抱起来,陈青亭急的直叫她,江水眠睁眼的力道都没有了,吓得陈青亭拽着她的手嗷嗷哭号。陈班主不敢耽误,空出一辆驴车来,抱着江水眠,一路唤着她名字去了城内最大的博习医院。 宋良阁并不是每天都有课,因为学校到家里不远,江水眠又人小鬼大,他对她放心,并没去接她。戏班的人过来敲门说江水眠让人打个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吓得一时竟两腿僵直,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幸好送的是博习医院。这家医院可是在三四十年前清朝第一个引进x线的高级医院,江水眠被打的一时间昏迷,却也被救了回来。 陈班主天天来看她。江水眠以前总往戏班子跑,是附近孩子里唯一不嫌戏子的,晚上饭唱留在戏班内和孩子们一起吃,他对江水眠也心里亲近。 宋良阁则趴在博习医院的病床角上,几日几夜没怎么合眼。 她清醒了,就是发烧加外伤还很虚弱,不过已经能下地,住了几日就接回家里住了。白婆煮粥熬药膳,比划着手心疼她,江水眠已经好了不少,白婆还是给她端到嘴边一点点喂。于家的女孩和中学的同学也来瞧她,戏班的男孩儿们也天天往她家里跑,给她唱戏说故事解闷。 陈青亭好几次夜里顺着大松树爬到他们家里来,偷偷扒着窗子瞧她好不好。 江水眠碰见他,他倒是一双眼碰见点事儿就泪汪汪,一张嘴却是变着花样的喷毒水。抹着眼泪骂了一大堆“把他妈的骨灰摁进炮仗里炸上天的时候老子要拍手叫好”之类的话,宋良阁一直对此事缄默,只是问了陈班主那些男孩子是谁家的。 陈班主在苏州住了几十年,谁家孩子都认得,他知晓宋良阁的意思,叹了气,却还说说了那些孩子的名字。 宋良阁:“孩子欠管教,该打。教唆他们的老东西,是该死。” 陈班主惊道:“可千万别再闹出人命来——她还要上学,还要过日子——” 宋良阁没接话,就问他借了一样东西:“你之前训孩子用的藤条还有不?” 那些男孩儿们整天跑出去疯玩,到了吃饭的点儿也没回来,等到了半夜,一家子人才着急,连忙去寻。哪里也找不到,后来不知道是谁到了大桥口去,就看见肥白的七八个男孩光着屁股被挂在书上,身上让藤条抽的血淋淋的,又用麻绳捆了吊在树上,麻绳上的倒刺全扎进伤口的血肉里,好几个孩子吓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青亭跟她这样描述的时候,江水眠坐在床上吹了吹热乎的八宝茶,挑了挑眉:“哎呦,老宋还是个字母圈高手啊。就这样?这就样就完了?” 陈青亭瞧她一脸“不弄死他们算我输”的小贱样,心里也舒坦,挤眉弄眼卖着关子道:“还有呢。他都没与你说啊。一看谁出来找,谁抱着孩子哭,就认出爹妈来了。他压根没想藏!有人骂他是红鬼,他就干脆杀了这些人家的牛羊牲畜,拿红血把家里院子白墙、床上被褥都泼满了。几家人半夜醒来是被一盆子热血浇醒的——好几个撺掇事儿的婆子都真信鬼神,吓得神智都不清楚了。” 江水眠斜眼:“还不够。我他妈差点就被活活打死了呢。你少瞒我,宋良阁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呢。” 陈青亭笑:“我觉得你不会爱听呢。” 江水眠倚着他肩膀坐,笑道:“我看起来有这么菩萨心肠?” 陈青亭稍微收了一点笑:“他泼了血就叫人家起来,让那刚被抱回来身上抹了药的几个小子也出来,让当爹的留一根食指。说是子不教,父之过。来来回回好几家人,有的怕他,被剁了手指也不敢说,还求饶道歉来着……” 江水眠:“然后?” “有几家还觉得自己很横,让下人拿刀要砍死宋良阁。你爹爹就直接连手带指一起剁了。听说都给扔河里了。” 带着陈青亭过来的许妈正在给江水眠改小袄,道:“不过没出人命,这事儿不一定会闹大。班主认识苏州商会主席,你爹爹前一段时间又帮了公署主任一个忙。那几户人家都没什么本事,有几家已经不敢待在这儿,搬走了。” 说来几个月前许妈还怕她,可江水眠常去戏班,一群混孩子里,就她吃饭干净会收拾碗筷,许妈瞧她最懂事,也把鬼娃娃三个字塞回肚子里了。只是她依然怕宋良阁,宋良阁在家的时候,她绝不来帮忙。 江水眠呼了一口气:“可惜我没能见着。躺在床上光听你说,实在不够解气。” 陈青亭还义愤填膺:“那几个吓疯的婆子,都被都说是鬼上身,走在路边都有人拿石头砸他们呢!活该!就是我以为你也会功夫呢,跟你爹爹似的——他能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你怎么不成?” 江水眠挠头:“我本来不信的。不信他那套玩意儿能多厉害,觉得都是忽悠人的。现在看来,确实有本事。” 宋良阁几次说想教她,她就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59 装傻充愣不想学,也是觉得自己吃不了习武的苦。这一回想学了,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带她病好了躺在床上颐气指使的时候,宋良阁给他穿上小棉袄,强拽她起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宽阔空旷,摆了几盆白婆养的摇钱树。 江水眠穿着棉袄,冻得两手插在袖子里,本来门牙就还没长出来,再配一顶毛线帽子,她就是宋丹丹演的白云了。 宋良阁:“站直了!” 江水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烤火正暖和着呢,白婆给我煮的姜茶我还没喝完呢。” 宋良阁:“你不能不学武。既然你天天往外跑,我就不能拿你当旁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儿看。以后再遇见这种事儿,你可以打不过别人,但至少弄伤几个。” 江水眠眼睛亮了:“你要教我啊?我是不是要学很多年?” 宋良阁:“一般十三四岁骨骼长好了才开始学,教得好,两三年就能学成。你还小,再说也要读书,就先教一点零碎的,你慢慢学吧。主要让你活动活动,好长个子。” 江水眠:……连你都开始嫌我矮了。 江水眠一直觉得宋良阁教她习武,更像是胡闹。 宋良阁并不教她拳法套路,而是有一些独辟蹊径的教法。她多做好扎马步三个月的打算了,宋良阁却给她做了一把小铲子,到河边,教她用铲子挖土。 “教人用劲儿才是关键。你要学的东西多,不能只教你一套用劲儿的方式,而要教你怎么体会用劲儿。” 拿铲子铲土,学的就是不费胳膊而腰上用劲儿。 头一天江水眠只觉得两条胳膊都快废了。宋良阁那般疼她,仍是不管,第二天就要她再去。累到两条胳膊麻木发烫,江水眠才体会出一点腰上用力的意味,明明姿势没变太多,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那些挑山工如何能咬牙扛起来那么重的东西走上山路。 也就两三天,她改为了腰疼。 宋良阁满意了,便就放过了她:“此事在于理解,你脑子好使读书多,就会理解的快。这跟古时候带兵打仗,名将大多读书也好,一个理。” 日子不急,宋良阁不愿让她太苦,教一点,练着玩玩罢了。他最不信“内功”或调用身体里的气之类的说法,琢磨兵器本身或者考虑打法原理更多,而江水眠懂科学,一来二去,竟成了相互补充。 只是宋良阁一日教她抖两米多长的大杆子,江水眠还小,练了没一会儿就胳膊酸痛,放下不练了。俩人坐在一条长凳上,她头上冒了些汗,摊着两条腿晒太阳。 江水眠想了想,拿绣花鞋的脚尖踢了踢他小腿:“哎,宋肃卿。” 宋良阁被她直呼其名已经半年,转头瞧她:“嗯?” 江水眠:“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师父。” 宋良阁笑:“在意这些做什么。” 江水眠:“该叫。敬茶磕头就算了吧。师父,好歹有个父字,也算是爹了吧。” 宋良阁僵了一下。 江水眠笑嘻嘻撒娇:“师父,你能不能给徒儿倒杯水去,我胳膊好痛啊,不想动。” 宋良阁从凳子上腾地站起来,同手同脚的往屋里走。白婆进屋收拾东西的时候,正看着宋良阁提壶倒凉水,全倒在了他拿杯子的手上,兀自傻笑。 白婆推他,听见他自言自语:“嗯,师父也算是爹,也算是当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老爹这几章疯狂吸粉啊。下一章江水眠就长大了,十三四岁了。 * 芦花鸡:所以呢?所以我要找她算账的事儿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要雄起啊! 第25章 1919年2月末, 上海。南京路的大东茶室, 是一家广东茶厅。 僻静干净,又可以点小笼包虾饺之类的吃食,一坐坐上一天, 店家也并不会赶人。上海的大小中西茶室、咖啡厅内,早已成了文人或学生最爱的聚集地。 江水眠独自一人坐一桌,穿着件立领半袖绣边的浅绿上衣,配着条到小腿的深色百褶裙,里头是黑色的长袜。款式有点像女学生, 可她年纪看上去尚小, 也就十三四岁上下, 衣服有色彩又是缎料, 看着更像个谁家的小小姐。 她邻桌坐着四五个压抑不住音量的男女大学生, 报纸摊在桌上正讨论着些什么。常常一不注意拔高了声音, 引得旁人注目。她只听见了什么巴黎和会, 什么山东, 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便不再注意去听。 桌子上放着两三封信, 是卢嵇寄来的。苏州那所中学呆了好几年,那位女校长看她也没什么可学, 就写了封信推她去上海的南洋模范中学。 南洋模范中学算是上海的中学里学的很深的学校, 连微积分与拉丁文也有,但以前上学是找点事儿干,现在她有了习武的爱好, 倒是不愿意天天在中学呆着。家还在苏州,一周来上海两三天左右,租住在学校的宿舍内,有时候宋良阁会骑马来接送她。 那时候电车很少,汽车也不多,驴马牛都是可以上路的。虽说上海有跑马场,中学里不少贵族子女也有学骑术的,但像江水眠这种在校门口骑上马,甩着缰绳跑几十里地回苏州的,也是要引起围观了。 她坐了一会儿,茶室推开了门,外头的雪花灌进来,穿着卡其布风衣的少年挤进来,连忙合上门,摘了手套搓着手走了进来。 他一转眼就看见江水眠坐在靠窗位置笑盈盈望着她。 他才走到桌边,江水眠笑:“小青子,你像个什么样子。才多大,搞这些衣服来穿,你撑得起来么?” 陈青亭装模作样的把帽子和手套放在桌子上:“你知道这衣服可是从英国来的么?现在可不好买。”倒是一战结束了,战壕风衣成了新流行。 他个子已经窜起来了,看起来比江水眠大好几岁。又是上海知名的童伶,身价水涨船高,戏班子里最撑门面的就是他了。陈青亭摊着胳膊,吃了一盘肠粉,撑得嘴巴鼓鼓:“你学校又放假了?今日该回去了?你爹爹来接你?” 江水眠将手里信翻过一页,看的挪不开眼,唇角笑起来:“应当是。不过雪挺大的,他就是来了,估计夜里也走不了。到时候我跟他上你租的那地方住去。” 陈青亭直点头:“来来,公馆里人多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0 得很,咱们一起打麻将。哎,不行,你要再教我几招才行。之前咱们练得那好几个月的抖枪甩刀的法子,我在这边儿蓬莱大戏院唱武旦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好。” 江水眠心不在焉瞥了他一眼:“我怎么没见着你唱昆剧了,这些年上台都唱京戏。” 陈班主就是最早学昆剧出身,陈青亭小时候也多学昆剧。 陈青亭趴在桌子上叹气:“现在是京剧的天下,昆剧哪里还能有场子。不过想我这样唱武旦的都是少数了。哎,你知道不,梅先生去日本演出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去就好了——江水眠!你至于么,看信又看的这样一脸奸笑。又是你那个干爹?” 江水眠一脸嫌弃:“什么干爹?他就是嘴贫,写信写的跟说相声似的,我看着好笑就是了。倒是这些年几十封信,都没见过面,他还能憋出一肚子的话来说,从来不词穷。” 陈青亭打了个嗝:“你是把学校地址告诉他了?他竟寄到学校来了。你这个干……这个笔友叔叔现在还在香港么?” 江水眠托腮:“他已经到京津两年了。现在正在天津带兵呢……不知道当时还会哭鼻子的家伙变成什么样了。” 陈青亭耸了耸肩膀,为自己辩护:“男人流泪,很正常嘛。我就想找个跟台子上武旦那样厉害的女人,喜欢那种特别横特别靠得住的。省的我哭的时候她也跟着六神无主的掉眼泪。” 江水眠看他吃饱了,俩人起来结账,陈青亭自认大佬,不许她付钱,阔气的从包里掏大洋。江水眠一路上笑:“哟,十四五岁,连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想好了?” 陈青亭和她裹紧外套,走进上海难得一见的雪中,缩着脖子,陈青亭转过头来,两个小屁孩开玩笑,他道:“我瞧你就是遇上什么大事儿都不会掉眼泪的。到时候班主要是随便给我找人让我结婚,干脆我找你凑活呗。” 江水眠夹着装书的皮书包,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想找青梅竹马,就别找个看过你光屁股,看过你清理鼻孔,看过你叫的跟个猪仔似的挨打的人,咱俩——都在彼此眼里形象毁完了。” 陈青亭没想到她会拒绝,脸上显出几分忿忿来:“我也不会找你!哼,生了孩子肯定都是长不高的!” 江水眠面上波澜不惊,伸脚在他靴子上绊了一脚,陈青亭一屁股坐进了路边的雪堆里,卡其布的风衣也没能挡住屁股上一个湿痕。 江水眠站在路边,风吹的裙角飘扬,她挑了挑眉:“可得了吧,我也不想找个哭包。” 陈青亭气:“你就是这个睚眦必报的脾气!我也没像某人似的天天喝牛奶练身体就为了能长高点!” 俩人一路吵吵闹闹去学校,江水眠去收拾行李拿几本书,陈青亭陪着。 没进校园,就看着一辆黑车停在门口。南洋模范中学的有钱孩子多得是,她也没在意,却看到车边有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子抱臂站着,穿着马褂长袍,下头居然是一双军靴。手里拿着一根油亮的拐杖乱转,眼睛扫过每个进校门的女孩儿。 他瞧见了江水眠,竟目光转来,站直身子握紧拐杖,朝她走来。 陈青亭戒备,立刻要人小鬼大的把她护在后头。 那男子道:“鼻子上有红痣……你是宋肃卿的女儿?” 学校门口好多人瞧过来,男子道:“我想见你爹。” 江水眠淡定道:“你去苏州找他吧,他不在这儿。” 男子:“是有急事儿。在苏州哪里,我现在开车带你去苏州,你能找到他么?” 江水眠心里生疑:“什么事儿?” 男子顿了顿:“有人要对付形意门,我听说北派栾老的传人留在江苏,又是位拳理在正途的高手,便想着来求见帮忙。” 江水眠:“哦,那你在这儿等吧,今日周五,估计下午五点多钟会来接我。如果今天雪大来不了,就是明天。”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那男子连忙拿拐杖拦住她:“你先别走,我若是再找不到宋肃卿,今日便是不能回去!” 他那拐杖一下子敲在了铁校门上,铛的一声响,居然是铁的! 江水眠看他拿手指把玩如此沉重的拐杖,怕是武艺绝不是普通学着玩的人,只是穿着军靴开着车,身份显得很奇怪。江水眠笑了:“求人办事儿又这种态度。你既然找不到他,也知道他不太出来。让宋良阁瞧见你扣了我,到时候你也不用开口了。” 那男人汗涔涔,放下拐杖:“是我太急了。宋小姐不要生气。” 江水眠听他叫她宋小姐,笑了,也不反驳:“你先等着吧,他会骑着马来,来了你就知道了。” 只是晚了些,宋良阁还没来,学校要封校了,陈青亭带着她到他租的房子去住,那青年人看见他们俩个,开车送他们俩过去,便在陈青亭租的一处大公寓外头等。 公寓里有戏班不少人,毕竟陈青亭出来唱戏,也拖带着戏班内吹拉弹唱的一群人。这边公馆内住的大多都是跟着他混的。戏班子还有一些年纪比他大,但是混的只是有点小名气的,都住在上海边缘或者是苏州昆山一代。 一直等到了天色变暗,路灯亮起,那男子冻得坐在了车里直搓手,车窗上一层白雾,看不清脸面。这是陈青亭他们住的地方,这人又不清楚底细,江水眠不想请对方进来,只端了一杯热茶,打着伞出去。 对方降下窗子接过茶,脸上疲惫,好似还受了伤似的,橘红色路灯也挡不住他脸上泛青的颜色。江水眠本来想回屋,多问了一句:“你是哪个门派里的?是在十里洋场周边?还是精武体育会内?” 前者说的范围大,十里洋场把拿武术卖艺的和开武馆的都涵盖了。精武体育会则位置高一些,是霍元甲九年前死后留下的上海最大的国术组织,很多人以在精武体育会任教为荣。 青年人看着江水眠穿着镶黑貂皮边的素袄,辫子上眉毛上沾了一点雪花,唇红齿白,眼神锐利。他以前觉得武人打个照面都会知道彼此都是习武的,毕竟年轻的时候有爱打量爱挑衅的横,老了又故作宗师故作玄虚的傲,都是锋芒。 这个女孩让他瞧不出来,他不知道她是真的跟宋良阁学武,还是有女人看人时天生的那种敏锐逼压。往常武人都热,抱着敌意的时候身上似乎每个毛孔都在无汗的往外张着热气,但她却很凉,像是雪一样。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1 他垂眼:“我有位师兄确实是在精武体育会,不过我不是。我给唐先生做侍卫室安全顾问,这次南北议和,我随唐先生来了上海。” 江水眠长长的应了一声,唐先生是此次南北会谈中南派政党代表,她还是知道的。不知道那位今村先生会不会来。 男子:“你知道燕支部么?” 江水眠不知道学个武怎么又能跟南派政党扯上关系。她听说过:“你是说天津的中华武士会?我听闻这是逸仙先生一手支持的。最早是同盟会京津分会,后来袁在世的时候一直打压同盟会,就改名为燕支部,燕支部后来又衍生出中华武士会来……” 不止逸仙先生,各界大佬都十分痴迷武术这门国术,私底下学武练武,请人教习军队,面上也要挂名各类武术组织的会长,那些叱咤风云的旧派军阀,很少有没和武术扯上关系的。 青年人看她懂这些,也连忙道:“不愧是宋小姐。唐先生与孙先生关系不错,承蒙孙先生举荐,我到了唐先生身边。我出身京津那一派的形意门,也做军队的拳法刀术教习。只是这些日子,有人趁着南北不和,偏要连手底下人的武艺都要比一比……” 他显得难以启齿。 江水眠笑:“是北方代表手下的武师?北方练形意的极多,那该都是熟人啊。到底是有人针对你,还是针对形意门?” 青年脸涨红了,不肯松口:“南方也有形意门的发展。南北时隔七年又坐下来聊,两方争执正多,我不能跌了唐先生的面子。” 江水眠耸了耸肩膀。她听见一阵远远的马蹄声,撑着窗框直起身子来,一个人裹得如同在蒙古的草原上冒雪赶马的汉子。他骑着一匹黑马,后头跟着一匹温顺的枣红色母马,一路踏着上海街道上被来往车轮压成沟壑的雪而来。 马蹄声被空旷冰冷的街道冻得发脆,他还没停,就先摘下厚厚的围巾和毡帽,灯光下,一阵水汽白烟从他脑袋上冒出来。江水眠笑:“你急什么,我不都说了么,真要晚了我就到小青子这边儿来。” 宋良阁跳下马,一黑一红两匹马有灵似的并排站到一边去,他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整天跟这个小子在一起。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撺掇谁,都跑到上海来。” 宋良阁将马鞍上的布袋拎下来,将软帽松松的扣在乱发上,转过脸来要瞧她,却看着车上下来了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子。宋良阁第一想法是有人骚扰江水眠。 江水眠对于他来说,那就是没人喜欢就骂别人瞎眼,有人多看就想戳瞎对方的眼。 仔细一瞧,他好像认出来了,本来笑着要拎出白婆给眠眠煮的芋圆,却因为来人脸色一沉,拽着江水眠都要往屋里走。 男子连忙道:“宋先生,您或许不记得我了——是今村先生说苏州这地留有一位形意门高手,请我来找你的。” 江水眠心道:果然有今村先生的掺和啊。 宋良阁站在台阶上转头:“我怎么能不记得你。毕竟自称广东出身、北上师从李存异的河北人可不多。若不是因为你坚持说自己广东出身,把见过一次李存异说成是跟他学了三年,怎可能有广州的政界人士看中你。” 男子脸色尴尬:“我武艺过得去,当初你跟卢家南下后留在广州一段时间,我们交手过。要是我是在技不如人,那时候也就被你教训罢了。” 宋良阁:“那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男子:“我是来求救与你,你是形意门出来离经叛道的徒弟,南下了之后十几年都没回去。只有你可能帮我。” 宋良阁:“我闲的。我连徒弟也不教,武馆也不开,来帮你?” 他说罢,搂着江水眠就想关上门。青年人喊道:“栾老带着名徒,跟南北会和南下的。我前几日已经被他手下徒弟不显露的打伤,您再不帮我,就是看我曝尸街头了。” 宋良阁忽然回过头来。他是因为前半句话。 宋良阁南下是被栾老逐出来了,他除了江水眠和武技之外心无牵挂,若非说有——那就是他心里一直很想向某些人证明自己。 男子也会说话。他明知道宋良阁只会因为想要打栾老的脸而帮他,却多说了后面一句,让宋良阁显得是慈悲心肠。 宋良阁先把江水眠推进了门,犹豫了一下,道:“进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青子的审美志趣已经决定了他的cp…… 1919年二月,上海召开南北和议。南方北方对于开始会议前选代表就经历了一场场内部的撕逼和勾心斗角,特别是北方正值直皖纷争,对于代表人选的问题一直在角力。后来在上海就一直就没谈妥过,最终在五四运动期间彻底破裂。 第26章 陈青亭从许妈手里接过茶, 对穿着围裙的许妈道:“您去歇着吧, 我送上楼。” 许妈从苏州来上海照顾他们一群小子,年纪越大嘴越碎,拽住陈青亭:“就因为眠眠老来, 弄得姓宋的也隔几天就会来一趟,这是要吓死我么?!还有,我那个缺西的堂侄子是不是又去你们剧场了,是不是又骚扰你了。他就是个小混蛋!” 陈青亭:“您说许繁啊,他又来了。先别说了, 我先去给客人送茶。” 他好奇的快忍不了了, 端着盘子走上楼去。二楼的小客厅里, 圆桌对面坐着给江水眠补围巾的宋良阁, 他这些年倒是被磨得连针线活都会做了, 借了许妈的针线包, 手上还带着个顶针。 江水眠坐在稍远一些的沙发上看书。 这男子能找来, 怕也是因为前几次宋良阁来上海, 见过一些北拳南下的习武人。宋良阁对外说过,他来上海只是送眠眠来读中学, 不止怎么就传到今村耳朵里去了。 她过了几年小城生活,最多只是在报纸上听到一些政界的事情, 如今再听到今村先生的名字, 后头加上了革命先驱之类的名号,恍如隔世,就记得他从门缝里□□的圆肚皮了。 男子自己姓杜。跟如今不论南北武术名家多出自河北一样, 他也是宋良阁的老乡。 杜先生的师父,是武术名家李存异的一位不太亲近的远徒。也就是说,按辈分,他是李存异的徒孙。 不过杜先生性格乖张,再加上新旧交替时代,师徒关系不睦,彼此仇恨更是不在少数。他在师父闭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2 目养神时,因自觉武艺大增,想向师父挥拳试验一下师父功力,师父惊醒对他还了手,杜先生被他师父好生教训了一顿。 事情看样子就过去了。他师父却因此觉得他心不正,浮躁,更觉得自己威信受到了挑战,嘴上不多说别的,缺故意教他错的用力法子,练得杜先生二十岁不到就觉得自己腿疼腰拧的厉害。 后来有一日,杜先生在外头练武时碰见了师公李存异,李存异看他练得全是错的,便问他师父是谁。杜先生一说自己师父的名字,李存异才想起来自己那位远徒也不是什么宽容的性子,怕是故意教错的。 李存异看他这样练下去,怕是三十五岁都要拄拐走,忍不住提点了几句。杜先生这才明白师父记恨一拳试探,竟想毁了他。他想拜李存异为师,可李存异是北方武术界威望最高的大师,辈份又已经差上了。栾老都只是李存异的徒弟,怎么又会收杜先生这样的毛头小子为徒。 杜回去之后,才发现李存异写信斥责了他师父,他师父以为他故意将事情捅给李存异,大怒之下,非要杀了他。 杜这才连夜逃走,南下一直到广州。 李存异的几番提点,再加上他本来就聪颖,学对了路子之后精进不少,只是练了几年错拳法,他膝盖就已经不太好了,不到三十就习惯用上了拐杖。刚逃到广州时,他为了好在广州一带找活路,就自称是李存异的徒弟。后来几年前,两广一代也组织了不少武林团体,逸仙先生也喜欢武术,想要找几位武林人士傍身。 杜又自称是广东出身,当地老乡外加从过名师,他当然成了广州一带炙手可热的年轻小将。 那时候,宋良阁也送卢家兄弟南下,他们去了香港,他留在广州一带,就撞见过杜先生。李存异也是宋良阁的师公,因栾老与李存异师徒亲近,作为徒孙,宋良阁在京津一带的时候常去李存异家吃饭,李存异没少指点过他。 宋良阁自然轻而易举就识破了杜先生,私下要跟他比一比。 宋良阁只比杜大一两岁,很自傲。他也是叛出师门,却是因为他杀性大。 他本意下打伤打死杜先生,省的姓杜的再招摇撞骗。 一交手,却发现杜先生虽然没跟名师学过,自己琢磨的竟也水平绝不低,二人打了个差不多的平手,各自都没多说什么就散了。 杜先生还以为宋良阁也会在广东一带成名,但那时候宋良阁已经结婚,他妻子喜欢苏州,便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一家人搬去了苏州住。在杜眼里,作为男人,在武林扬名或者是有体面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家人应该是帮助自己完成这个目标的人。 但宋良阁是赚点钱够家里生活,就恨不得天天跟一家人泡在一起的性子。再加上卢家求他办事,每次都给惊人的酬劳,他基本一年出门三趟,就够家里过的极为富足了。 因此明明都是一派师门,北拳南下的武师,也都在一个圈内认识些差不多的政界人物,竟后来多年都没再见过。 宋良阁低头穿针引线,道:“你知道的,咱们水平差不多,既然你也敌不过,就让我去送死?” 杜先生开始受不住了,脸上更加汗涔涔,他手不作痕迹的捂着腰侧,道:“我这些年,并没有太多机会找人交手,见不到高手,就难提升。再加上我也只能求你,你若是也不愿去,那就让我身败名裂,也无所谓。” 陈青亭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坐到江水眠在的沙发上,把茶杯递给她。 宋良阁转头,看见陈青亭和江水眠说悄悄话,刀一样的眼神恨不得把陈青亭给片了。 杜先生咳了咳,他回头。 宋良阁:“我会去的。只是我不比拳。只比兵器。” 杜先生屏息:“南北不少人物都在,不少人都想看,比兵器容易见血——” 宋良阁:“到时候去了,他们会同意的。” 杜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想着栾老是宋良阁的师父,或许能答应吧,便没再插嘴。 武人有不少远离纷争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活在圈子之中,时常交手见面。杜先生与北方武林远隔许多年,遇见宋良阁这个肯跟他说话的,竟想多说几句:“宋小姐多大了?多年前我只听说过你有个闺女,还未曾见过。” 宋良阁:“不是宋小姐。她姓江。是我……徒弟。” 江水眠喝茶不语。 杜先生惊愕:“江小姐也是习武的。可形意门,传男不传女,教教女儿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教女徒弟,就是大忌啊。” 宋良阁:“我又不是形意门门人,管这些?” 杜先生叹了口气:“倒也是。你能找到好徒儿,我却难。已入民国,自打武术变成了国术,人人都想学。人人还都想学厉害的,速成的,六十人的刀口下进进出出的。找个徒儿,今日叛了,明日懒了。难。竟觉得对我师父当年也没那么恨了。” 宋良阁:“我也不恨,就是争那口气。” 两个命运有几分相似的武人竟端着红枣枸杞茶,跟喝闷酒似的叹气起来。 江水眠忍不住插嘴:“你看他那脸色。明明受伤了,却一直不说。快送他去医院吧。在别人这儿闹出人命,我还不知道要被许妈怎么唠叨。” 宋良阁对杜先生道:“你走吧,这事儿我同意了。这几日我会留在上海。” 杜先生点头,撑着桌子起身,才走到楼梯边,只听得咕咚一声,扎了下去,连带着那根铁拐杖,砸的地板劈里啪啦作响,滚到一楼,将从厨房出来的许妈吓得扯着嗓子叫起来:“姓宋的!你又要杀人了是吧!在娃娃们呆的地方动手是不是!” 宋良阁把围巾扔给江水眠,走下楼去,扛起了杜先生,推开了门:“我送他去医院。” 陈青亭趴在楼上观望,宋良阁想起要捎话来,转头道:“小青子,老陈身子最近不大好。你忙完了这几天,回去看看。” 江水眠从二楼窗户往外看,他不会开车,只能将杜先生往马背上一扔,上马,顺着街往四明医院去了。 陈青亭不安起来了:“到底怎样的不好,要不这几日我就回苏州去吧。” 楼下有些比他年岁大的角儿上来:“班主身子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南北和会,你也要上大戏台,当名角儿的好机会啊。再说了,若真是成了名,咱们班子能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3 多得了钱,班主也高兴,咱们便回去接他来上海治病!” 陈青亭犹犹豫豫被说服了。也确实是他定下了演出,若是突然离开,怕是以后都没法在圈子里混了。 这个周末,大雪肆虐,周一开始上课,江水眠没去,她去了共济会俱乐部。 这次的南北和议是在德国总会举办的,共济会俱乐部则是部分代表聚餐下榻的地方。不少报社的公车停在外头,来来往往有记者搬着相机架子等等往里走,说是今日算是一次私下的接受采访,也允许记者来拍南北总代表、分代表的照片。 北方代表中自己也练刀练拳的几位,因为陕闽问题在会议桌上仍有矛盾,几天前,便玩笑似的提起了一句“南北比武”。那时候北拳没有南传,南方多是大人物小门派,少有北方那样成群成派的。在世的知名的武技与大师基本都出自北方,南方的知名武师也大多师承北方派系。南北比武本来就没法比得,这就是要以别的方式打人脸啊。 唐先生在桌上被北洋政府的不要脸噎的半死,想起了杜先生,便说:“广东人就算是去北方学武,也能自有理解,学出超越北方武师的本事来。” 突然给杜先生扣上这样大一顶帽子,他就被推了出来。 杜先生确实也武艺高,赢了那位北方军阀手底下教习军队刀法的武师,又赢了几位鼻子快顶上天的护卫。北方那位军阀心里憋火,却笑问:“不知您当年北上跟谁学的。” 杜先生一是得意,二是这一点在南方众人都知道,他不能改口,就道:“我跟李存异学过几年。” 北方军阀笑:“那是巧了,今日还有你同门师兄弟。” 说着,栾老正笑着走进来了。 杜先生冷汗就淌进了脖颈里。栾老是李存异最知名、最早也是武艺最高的徒弟,早在义和团年间就出了名。 李存异是供在佛坛上不下场的,栾老就是世俗里管京津保的大住持。他有的是人脉、家产、徒弟和名望,亲自教过好几位军阀,手底下徒弟也有在北洋各派内做军官的。更重要的是,他乐于让别人跨辈挑战他。 如今五十出头,却仍胜过年轻小子无数,谁人能给他当徒弟,也算是能在道上横着走了。说杜先生是他同门师兄弟,那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果不其然,栾老上来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太能动,倒也没见过这位同门师兄弟,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的名徒跟这位“同门同辈”比一比。 杜硬着头皮上了,本就心虚,栾老带着来上海的这位徒弟,确实在北方武师里属于顶尖的,笑眯眯的说是不用拳,拿胳膊比划比划,看着模样是平手,杜先生却在肋下挨了半拳。形意没有什么复杂的套路,讲的就是用力的法子,拳打在身上,就像是山上滚下来的炮筒撞上了人,面上瞧不出,打的杜一口嗳气噎不出来,痛的两眼泛青,汗津津。 栾老笑道:“看来这位杜先生水平确实不错,竟略略胜了我这徒弟两分。是我不懂规矩,竟然让徒弟打长辈。大帅既然说是南北比武,过几日我亲自和这位同门同辈的杜师弟比划比划。到时候也弄的热闹些,南北代表开会这么些日子,总是紧张兮兮,大家看比武,就当是听戏,乐呵乐呵,谁输了赢了也别在意。就跟南北武师都是保家卫国的武人,南北代表也都是为了这个中华。” 栾老实在是太会说话,别人是学武,他是会混江湖。 那北方军阀手下几个人连接被杜先生打趴下了,军阀自然脸上挂不住。栾老切中他的心思,有意要让在大场面上大获全胜,把杜先生打的惨一些来给他争回面子,他自然高兴。唐先生不知深浅,看着杜不说话,就一口答应了。 杜先生离了之后就明白,过几日这场小小的“南北比武”就是他的死期了。栾老会做人,怕是不会打死他,但冒充师兄弟,好歹也要打的他每逢下雨天就想起这场比武。残了倒也罢,若是被当场戳穿,孙先生、唐先生都要没面子,他还不如真死了罢了。 而另一面,肋下的伤口愈发严重,青紫一片,他连喘气都觉得疼。或许栾老让徒弟打这一拳,是要劝退他。真要称病不来比,他是能保命,但南方代表更是颜面扫地了。 他前思后想中,今村先生先找到了他。今村没做代表,他这些年积劳成疾从一线退下来,是私下跟着南方代表来的上海。他似乎瞧出来杜先生被打伤,认为是北方武师出阴招,便想帮杜先生。 今村就提出了宋良阁的名字。 这一日,宋良阁来了,是今村先生在共济会俱乐部接他的。 杜先生借了一套体面的西装给他,穿着西装,便不太好背他那长匣子,江水眠非说要替他背着。今村先生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杜先生脸色惨白的站着,宋良阁精干的短发戴着帽子,虽有些别扭的一直在整理袖口,可神态气色比六年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神色虽然依然温顺平和,但看起来,不像个病痨鬼,像个与世无争的武人了。 只是今村一转眼,看着旁边站了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穿着中学的校服,露出黑色织袜的小腿和一截白皙手臂,穿着一双带点跟的皮鞋,背着长长的皮箱,站在一旁。 今村瞥见了她鼻侧的小红痣,愣了一下,忽想起什么来。 江水眠微微弓腰,笑道:“今村先生怕是记不得我了。” 今村惊道:“你是江武帆的女儿。原来是宋肃卿把你带走了么?已经长这么大了。” 江水眠笑一笑,没说话。宋良阁与杜先生,随着今村走过落满厚雪的花园,进了内院。内院扫干净了雪,支了好几架相机,内院的回廊下头摆了几章小桌,七七八八有人坐在桌边,男人披着风衣,女人穿着貂袄,喝着热茶有说有笑。 像极了江水眠印象里的民国。 宋良阁皱了皱眉头:“至于弄成这个样子么?” 今村无奈道:“他们就是不嫌事儿大。你看那边做的方脸的,便是挑事儿的直系军阀之一,在徐金昆手底下做事。” 宋良阁本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听见徐金昆的名字,转脸看去。 江水眠想起来,徐金昆应该就是卢嵇和卢峰的生父。 宋良阁长长的应了一声:“那今村先生应该也知道,卢焕初北上了吧。” 今村苦笑:“我知道。你们或许不知两三年前他回香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4 港的时候,滇系桂系许多人去香港找卢家,一是找卢家借钱,二是想问他从克虏伯回来,能不能来陆内办厂。徐家这些年在直系势力更是如日中天,又得了卢嵇,如今在保定、天津开办厂子,还因世界大战结束,低价买了一大批欧美各国剩下的武器。真是旁人比不得啊。冯国璋再横,系内有徐金昆他也横不了几年了。” 宋良阁跟着他一路走,没接话。 今村性格本就是随和多话没架子,一路像旧友般道:“这前两年打张勋的辫子军,卢嵇也在,徐金昆手底下不少兵权都交给了他。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却能定一方了。是我当时没做对事情,否则又怎么能会让他回国之后甚至不和南派任何人联系,径直去了北京。” 宋良阁硬邦邦道:“他只是选择与他哥不同罢了。没理由因为卢峰随了您,他就也要来南方。” 今村笑叹:“是啊,只是看他二十四五岁了,也像他哥那样锋芒,心里感慨。”正说着,他们到了地方。比武前,总是要见上一面,在与内院空场一门之隔的屋内,空旷华丽如同欧洲皇室一样的大房间里,栾老的几个徒弟正围着他,替他整理衣衫。 宋良阁走进去,江水眠把长箱递给他,屋里就她一个女子,她便就站在门边,没有凑上去。今村先生也真是不把自己当政界大佬,走近了些,正要开口介绍一句,却看着宋良阁摘下了帽子,对着栾老微微鞠躬:“见过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 1,形意门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点是我自己的设定。但我确实只听说过教女儿,没听说过教女徒弟的。 2,明天肥更,应该能有个七千多字吧。 * 大家一直问芦花鸡正式再出场是什么时候。嗯,大概三章之后。目前这段剧情还挺重要的,我不想随随便便写过去啦,如果只想看芦花鸡的话可以等三章,如果想看剧情的话就无所谓啦。 还有宋爸爸断腿的戏份不会这么早,这篇文才开始,而且我也喜欢宋爸爸,我笔下唯一一个正面不人渣的男二,肯定会给他好结局的。 至于宋爸去跟芦花鸡撕逼,先让这小两口谈谈恋爱再说,宋爸北上路上也要花时间,等爹真来了,嗯……芦花鸡就要没好日子过了。 总之慢慢来啦,大家也别着急。芦花鸡和眠眠当年怎么慢慢看对眼的也都会写的~ 第27章 栾老和几个徒弟转头一怔。 今村先生也吓了一跳。 宋良阁微微一笑:“或许不该叫师父了。听闻几年前您修谱, 把我的名字去掉了。我不听管教在先, 不告而别在后。叫师父是强凑脸面,该叫您一声栾爷。” 栾老眼睛睁大,显得有些激动, 半晌才道:“肃卿,你已经这般年纪了啊。” 他的徒弟,有的年岁看起来比宋良阁大多了,却不认识宋良阁。 江水眠心里了然,宋良阁离开栾老都已经十二三年了。他十一岁到栾老手底下学武的时候, 义和团甚至都还没闹起来呢。这些徒弟大多是在近十年栾老在民国渐渐有权有势以后才围绕过来的, 自然没有见过宋良阁。 栾老看了他一眼, 又瞧了杜先生一眼, 了然:“杜先生请你来帮忙了?” 宋良阁本来想说几句怼人似的的话, 可想着路上江水眠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辞, 他在嘴里绕了一圈, 开口道:“不是。我与杜先生认识几年了, 前几日与他交手的时候,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场比武, 没轻没重将他打伤了,他肋上到现在还青紫一片呢。我想着既然我也是学了北拳南下多年的人, 也算是跟李先生习过几日, 跟杜先生武功路数有些相似,水平更相近。跟我比与跟杜先生比都差不多。” 栾老微微一愣。宋良阁是他从小带大的,从小少话, 看着温顺,实则心里淡漠又杀性大,他绝不是说话这样懂得绕圈子的人。只是这圈子一绕,话说的滴水不漏,让栾老竟也不能挑出什么话茬来。 十几年不见,他竟成了个这样的性子? 栾老只能应下,他本来想说一句“宋良阁是不是还恨他”,竟也没法说出来了。 栾老笑:“那真算是缘分。既然你来……”栾老本不想上场了,他一是地位高了输不起,又不知道现在宋良阁的底细,会不会他还因为十几年前的一些小事记恨。但听着外头相机已经咔嚓拍照,他已经退不下来了。 栾老:“倒是从南北比武,变成我们师徒切磋了。” 宋良阁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要说了是师徒,出去了不论输赢,栾老都不会跌了面子。 宋良阁:“不用,您心里厌我,就没必要管我叫这一生徒弟。您带我入门,我自然感恩,但如今离开京津已经十几年,我自己也琢磨了点东西。今日所在的大多都是带兵的武人,拳法稍显的无趣,我的拳法又是跟栾爷学的,怎么也不可能赢得过。栾爷的八极大枪也有名,我今日带了些兵器来,不如试试用兵器。” 栾老微微一愣,笑起来:“好啊。你说了算。” 宋良阁将箱子立在身边。栾老道:“带护具吧。这样的花园里,见了血不好看。” 宋良阁点头。 栾老就住在共济会俱乐部,徒弟们上楼去拿护具,是一套藤编的薄甲,说不出来像清甲还是日本的甲,有个简单的头盔。 这套薄甲的防御力暂且不论,主要是上头涂了一层薄薄的红漆。 怕是枪一挑,刀一挂,那红漆便会脱落,露出下头藤编的本色来。这样,也好在比试后判别各自“受伤”的情况。 那些徒弟帮着宋良阁穿甲的时候,栾老似叙旧一般跟宋良阁聊天:“你应该结婚了吧,孩子也不小了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倒是不太担心你,卢家兄弟重义气,不会亏待了你。你那时候随他们走,就算是一个良将遇上明主了。” 宋良阁:“可惜明主死得早。”他顿了顿,竟又开口道:“师、栾爷,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命硬,身边跟我好的都会被克死。” 栾老笑:“那你怎么没早点把我克死呢。咱们都命硬。能活好歹比死了强,你要是也死了,就更没人记得那些死去的人了。那个是谁?” 宋良阁看他远远的望向站在门外和今村说话的江水眠,顿了顿道:“朋友家的孩子。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5 非想要来看我比武。” 栾老:“我还以为是你闺女。挺好的。这些年,我过的也是一眨眼,除了吃肥了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以前那种德行。你变化挺大的,不再是脸面上的温和,是心都静下来了。都三十出头了啊。在我记忆里,还是个抱着梨子去教堂求圣母降世的娃娃呢。” 宋良阁:“……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栾老笑:“是是是。哎呀,我老了啊。” 说罢穿戴整齐,栾老的徒弟拉开门,二人齐走了出去,栾老解释了一番宋良阁的身份,说他也是北方学拳后南下已经十几年的武人。 只是栾老这么补充了一句:“比武虽然是比武,但南北和议,我们就算做是南北切磋。” 宋良阁一转眼,瞧着江水眠和杜先生坐在下头,今村先生和唐先生和他们一桌。唐先生看见这场面上有个陌生的小姑娘,就多问了一句,今村先生便说江水眠是朋友的女儿。 有不少人看到今村露面,似乎都没太想到,频频朝这桌瞧来。 空场上,宋良阁将长箱立着打开,里头有诸多兵器,他手指抚过去,挑了一把比较常用的朴刀。栾老从旁边那红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比人高一个头左右的红缨枪。 红缨本来是古代战场为了防止溅血所用,如今大多成了装饰。栾老不喜欢,随手将红缨解掉,立起了秃枪。 今村先生对待江水眠的态度十分友好,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壶茶,一盘甜点,回头道:“今日没有去上学,不会被先生责骂么?你要是怕看这些动刀动枪,又担心他,便在这儿写写作业也好。不会的也可以问我,问唐先生。” 江水眠心道:要是有你有唐先生给我写作业讲题,那我这作业本也可以进建国后的博物馆了。 她道:“我在这儿看看书吧。” 杜先生咦了一声:“栾老上来就用八极门的六合大枪?” 就听见掏出课本的江水眠轻声道:“他精着呢。” 栾老赌得就是自己不会输。他上来就用自己最拿手的枪法,如果宋良阁不断变换武器,都输在他手下,不论是技术上、气场上,宋良阁都要输了他一大截。如果栾老技不如人,那最后不论用什么,总是要输的,他就不去争那些无所谓的颜面,怕是真输了,就坦坦荡荡一下子跌下神坛来,索性承认自己输了。 江水眠竟觉得这栾老似乎狡猾市侩甚至善于阴人,但又仿佛会在没得选的时候,不去顾忌小利,而作一些看起来坦荡的最优解。 杜先生回头:“那你觉得你爹爹选朴刀是好选择了?” 那把朴刀长一米四,前几年的时候比江水眠高,她还玩不了,这些年才开始动它。她道:“虽然也有别的解法,但这样至少不出差错。” 朴刀的长度算是属于双手刀剑类里最长的,与枪对比差距不大。 一寸长一寸强,一退百招破。 宋良阁没有动,栾老抓枪朝他刺来。率先刺向宋良阁肩膀,宋良阁看他枪头抖之前,就能通过他的手,判断出对方攻击的大概方向。因为枪是一种攻击方式只有刺击,范围比较单一的兵器,六合枪又称六路枪,指的就是上中下三段,各有圈内圈外六大攻击方向。 对于宋良阁来说,他也学过六合枪出身,比较容易能预先判断,然后以朴刀刀背去拨,去打,击开栾老的攻势。这和击剑有一定的异曲同工之妙。 但这并不代表栾老就是弱势的。 从两个人姿势也能看得出来,持枪大多以侧面对人,而双手刀多要以正面对准敌人,暴露的弱点也就更多。 越是彼此熟悉的高手对决,那些花里胡哨的交手就越少,一是兵器械斗的性质容易因为一些小动作暴露自己的空门,二则是那些试探都不能试探出结果,徒费力气。 两个人开始缓缓移动,栾老开始做出一些佯攻的姿势,他出枪作势攻击宋良阁的小腿和脚腕,如果宋良阁很快就格挡,他就立刻收回枪头,立刻攻击中路,这就让宋良阁很难回档。佯攻要求的是攻击者克制肌肉,快速撤回动作,并迅速做出新的攻击方向。 这样的力量和控制力,非单练空枪多年,是很难达到的。 但宋良阁一般会选择退步避开,或者在他的动作已经快无法收回的时候才格挡。枪类对战的那些方式方法,他自然心里门清。 江水眠瞧了几眼,就低头看两行书,下周要在课堂上做演讲,她最近在家跟陈青亭搓麻将搓的比较疯魔,欠了不少作业。却忽然听见周围几桌的人笑了起来。 她一抬头,就瞧见了空场上,宋良阁和栾老不断的变换位置,跟着对方绕圈,就像是两个孩子在吓唬彼此,几次想要出手又迅速收回,直直盯着对方的脚步。 这样子看起来确实可笑。 可江水眠、杜先生,还有场上几位练武的军阀,都笑不出来。 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对招,只有见缝插针的一击必胜。 这是两个人在依靠改变中线寻找机会攻击对方。 中线理论在全世界各地的兵器械斗中都有存在。双手单兵的械斗中,攻击与防守都只用一把武器,所以像拳击那样一手防御,一手摆拳、挥拳的外线攻击,基本等于自杀。你选了拿刀从左外线挥砍,对方选了另一边进行攻击——结果只能是两个人都开膛破肚。 所以每一招攻击,要保证防御再进行攻击。 也就是说,你需要从中线出手,撞中对方的武器,然后使得对方的武器偏离后,无法防御且无法攻击你,你再同时击中对方的身体,才能称之为成功的攻击。 所以说什么单手横枪在身侧去攻击对方,或是一手持大刀斜搭在身侧,这样的攻击起点,纯粹就是外行人耍帅。你从身侧攻击到对方身体中间,和对方从中间攻击到你的中间,哪一个更快更顺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宋良阁与栾老所选择的兵器,致使他们都要从中线进行攻击,在一条攻击线路上狭路相逢。每个人的选择都少了许多。说句听起来颇没有神秘感的原理,就是打时间差。 在对方攻击没有收回,动作因惯性向后或向前的瞬间,攻击对方。 拼力气,拼反应速度,拼中线在他人攻击下的稳定性,往往是长兵对战的主题。 就算是一直没有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6 怎么练过马步的江水眠,在学枪与学朴刀的时候,也必须长时间的扎马步。练得就是中心的稳定。 只是一些双手刀,单刀单盾的门派,也让徒弟刚进门就扎马步,那就是为了磨躁性,或者是师父不够懂行了。 两个人现在不停的移动,就是来回的避开中线。如果栾老率先攻击,而不断来回侧步的宋良阁让开这道中线,就从别的线路可以去攻击栾老的身侧。这种不断绕正面的方式,很原始也非常有效。常见于各类地痞斗殴。 当然一直在移动的人,重心肯定是不够稳定的,一旦被对方抓到动作攻击中,就比较难格挡和反应。 江水眠一直管这个叫“瞎他妈乱动流”。 终于,栾老猛地出枪,刺向宋良阁颈侧!宋良阁偏头避开,枪头刮过他头盔,枪柄拍在他脸侧,力道打的他身子朝旁边歪了半步!但就也是同时,宋良阁往前踏一步,陌刀朝栾老肩膀而去! 两个人都在不断的避开中线,栾老虽然避开的他的刀尖,却忘了一点。□□过了枪头就只能是枪柄拍击对方,但陌刀的攻击范围却很长,宋良阁没有攻击中之后就可以迅速挥砍,然后利用刀拉回来的拖割,伤到对方。 只听见刹啦一声响,栾老肩膀手臂上的藤甲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上头红漆早已崩开,若是没有穿护甲,怕是这条胳膊都要废了! 栾老的枪法输了半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杜先生想要叫好的一瞬间,栾老忽然将自己手中的枪往后拉,一把抓住了距离枪头很近的那一截枪杆,猛地往前迈上一步,将枪变成短兵,一手抓枪柄刺向宋良阁的头盔,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江水眠远远地,根本瞧不见这两个人的表情,但她看这个动作也心知是栾老绝不会允许自己输得那么明显。 而宋良阁已经不能回撤。他的陌刀一半刀柄一半护手,也就是两只手的移动范围远比不上枪。栾老陡然贴近,这个距离,他纵然立刻抓住了陌刀刀柄的最前端,让兵器变为最短,但也不足以阻挡到眼前的攻击了! 他想要急着后退,栾老早有准备,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江水眠几乎觉得那枪尖就要插到他脸面上时,宋良阁紧急之下,侧头想要尽力躲开。而栾老同时将手微微往外一偏,在外人几乎看不出的角度里,枪头转了方向,擦着头盔而过,枪头的倒勾挂住头盔,将它摘出来。 这一刻,栾老抓住他的手立刻松开,宋良阁连忙后撤。 栾老赢了场面。 他抬手从枪尖上摘下头盔,朝宋良阁扔去。宋良阁一把接过,却面色泛沉。 宋良阁的武艺可谓拔尖,栾老却更有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 江水眠一直觉得宋良阁没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他今日肯来,怕是心里在意极了这位师父,在意极了曾经的门派与过往。 栾老不让他,他也躲得开。可栾老偏是让了他几分,宋良阁心里更是不舒服。 撺掇事儿的那位北方军阀叫起好来。很多人也都不懂,看着宋良阁头盔被挑掉就觉得他差了一大截,也跟着喝彩。 今村先生问杜先生:“你觉得宋良阁能赢么?” 杜先生答不出,转头看江水眠。 江水眠道:“场上两个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但我觉得,要让栾老输,太难了。听说他是北方武林的常青树,十几年挑战他的人那么多,他就算真的技不如人,也不会让自己跌的惨。” 正说着,两人打起了几招花样,这些怕是两个人一对眼的默契,是专为台下的人表演的。 台底下的男男女女不知何为好歹,刚刚几次搏命的对攻,他们百无聊赖的瞧着,这会儿几下漂亮又毫无意义的花枪缠斗,他们一个个却兴奋起来,好像这时候才打起来。 宋良阁与他一边互击一边后退,忽然到立着的巷子旁,将朴刀插在地上,拿出一把钩镶,一把弯刀来。 那把弯刀是前年俩人来上海玩的时候买的,一把印度来的刀。 弧度大,刀面窄,长度与华北大砍刀类似。 那时候江水眠和宋良阁在演练单手持盾单手武器的战技。现在学武术的是空手瞧不起拿兵器的,拿兵器的瞧不起拿盾的,都说自己武功是军中传来的,都说是戚继光、岳飞那里承袭的武功,反而却瞧不起最像战场的武技。 这把弯刀,就是克小盾利器。它勾弯的弧度,能别开对方的兵器,能跨越盾牌攻击到对方的身体,曾经有一段时间,江水眠在弯刀下输得很惨。 而弯刀配钩镶,对上栾老的一杆□□。 江水眠笑了。 栾老枪尖一停,愣了愣,望向宋良阁左手的钩镶,杜先生和他几乎同时轻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栾老看了看,联系到那把弯刀的风格,道:“这是印度的羊角盾?” 宋良阁道:“这是汉代的钩镶。和羊角盾很像。” 这玩意实在太罕见。毕竟民国初年考古学并不发达,汉代石像砖大多都没被发掘。很多人虽然见到钩镶这两个字的出现在古籍上,却从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宋良阁也是从一位传人手里,得到这件相当稀奇的护具。 江水眠小时候一直觉得它像衣服撑子。确实,一个把手前有巴掌大的铁皮做盾,两侧延伸出来羊角一样的铁棍,当然,它挡箭是不可能的,这只是用于武技对战之中的防御。 只是这样的东西也有对兵器的防御效果,也不得不感慨前人智慧。 看似宋良阁拿出了新奇的玩意儿,或许会因为栾老没见过而压他一头。 但实际上,这些兵器都有各自种类下的固定用法,对于栾老这个级别的武人来说,没有什么新奇到他防御不了的兵器了。再加上宋良阁放弃了长度上的优势,必须去贴近才能攻击到对方的身体,也并不得多少好处。 江水眠正想着,栾老率先出手,枪尖一抖,迅猛无比的刺向宋良阁拿盾的手臂,宋良阁猛地抬手躲开,栾老的枪尖迅速下滑,朝宋良阁腰上顶去。 四肢好躲,脖子好动,但腰想要躲开,就总要慢上半分。 但如今宋良阁手里是双兵,就不用总想着躲了。 他手里的钩镶往下一架,羊角似的铁钩挂住枪杆朝外顶开,将栾老的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7 枪头架偏——栾老的中线就没有防线了。宋良阁猛进几步,拉近距离,右手弯刀就朝栾老门面刺去。栾老知道这样不妙,立刻一转枪杆,两只手握枪的力道总强过拿盾的一只手几分,猛地一抖,拍开钩镶。 然而宋良阁的刀已经快到眼前了。 栾老挡不了,只能向后疾退两步,拉开距离。 移动时人很难用力,栾老先是抖尽力气一拍枪头,又迅速撤步移动,反应只在眨眼间。江水眠心里也暗暗叫了一声好,怕是她成了个老太太的时候绝没有这样的反应力。 宋良阁没有继续往前逼近,而是后退了两步。武人对战中利用场地逼得对方落入弱势是常用的手段。宋良阁却不愿,他本就是心有不甘来的,只想纯粹用武技赢了对方。 栾老看他退后,面上微微露出几分笑意。 他再度架起枪,有弹性的木杆在他手中像是活得一样,带着风声朝宋良阁腰间游甩而去,宋良阁退后几步,再度用钩镶挂住了枪杆。栾老正要再度使力抖开,忽然看着宋良阁手中弯刀也勾住了枪杆。 钩镶与弯刀刀背以对向的两个角度扣住枪杆,刮着枪杆的清漆,朝栾老而去!栾老一抖发现抖不开,想要再后退的时候,宋良阁走得更快—— 不像是刀的刀面与刀柄之间有个护手,可以防止对方的兵器顺着刀面划向握柄。枪是没有护手的。弯刀的刀背刮掉一层木屑,朝栾老双手而去,快到了栾老的手腕时忽然转向,刀刃划向他的手! 全身都有护具,唯有手腕没有!以弯刀的锋利,斩断他的双手也并非不可能! 不论赢得可能性有多高,在比武中发生意外死于别人刀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栾老想要疾退,怕也是双脚快不过刀了,他心一横,猛地抓住枪柄往上一抬,再向下一拍,试图去以力道推开宋良阁。宋良阁心里似乎早有预感,钩镶撤开枪柄,弯刀顺着栾老抬手,见缝插针的攻入他胳膊下的躯干。 栾老心叫不好,弯刀的弧度已经刮在了腋下护甲与护甲的缝隙之间。 他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 宋良阁是恨他的,或许是想杀他的。 刀尖已经隔着护甲下薄薄的单衣,硌在他皮肤上。 栾老一瞬间本能爆发,脑子里无数混乱的想法都狂涌出来。 他望向宋良阁的脸。那张缺油少盐百无聊赖的脸上,堪堪显露了几分当年刚学武时逞强斗胜的得意与少年气。宋良阁好似十几年后重逢,就为了得到栾老一个有几分惊恐的眼神,就为了他被逼急后额头上的汗珠。 栾老正要斜着将枪柄拍向宋良阁肩膀,给自己争取一线不被伤的生机,却看着宋良阁已经收回了弯刀,人朝后撤去。 胳膊凉凉的,不是因为有血。 而是连接护甲的系绳被勾断,他右臂的护甲掉落在地。腋下衣服刮开了细细的一道口子,他后怕似的不自主的夹住胳膊,却阻挡不过冬日的冷风顺着那道细口灌进身体里。 栾老抬头看他,宋良阁露出了一个很满足的表情。 他忽然想着,或许刚刚自己枪尖对准宋良阁的时候,宋良阁也觉得他是想杀了他。 栾老心里竟然有点想笑。 一个人做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不论年龄、性格,最后走向什么样的分歧,都总像是他的孩子。 周边十几桌人静的能掉针。他把枪一立,道:“算是平手了。” 宋良阁脸上的笑意收起来了,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点了点头。 唐先生皱了皱眉头,那位军阀也有些不太高兴。 似乎谁都不喜欢这个和气的结局。 但台上两个比武人都没有异议。今村松了一口气,喝茶对唐先生道:“不错了,您也不看栾老在他们武人里是个什么位置,要是宋良阁赢了,今日非见血不可。” 唐先生叹气:“这南北和议,可不会有比武一样好的结局了。” 今村身子不好,咳嗽几声,笑道:“两边乱的自家各省代表都决议不好,还和谈南北分治,一个中国呢。想点好的,这样几个月不打仗,也少死了多少人啊。” 江水眠没细听他们二人的感慨。她转眼看去,远远地,栾老似乎正在和宋良阁说些什么。 宋良阁身子震动,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向栾老。 宋良阁一路走神,拎着长箱,步子一顿一顿的走到了廊外。江水眠在外头等他好一会儿了,杜先生先上来一番感谢,宋良阁只是摆了摆手。 江水眠:“怎么了?” 宋良阁望向她:“没什么。”他显得有几分犹豫。 江水眠脸上神情一拧:“就你撒谎的本事,连偷吃糖不刷牙都瞒不住,还想装作没事儿?” 宋良阁谢绝了杜先生开车送他们回去的请求,站在共济会俱乐部外,半晌道:“他想让我去天津发展。” 江水眠一下子就明白,宋良阁是绝对想去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早就当面拒绝了。 她道:“他让你去开宗立派么?还是去给他当枪使。” 宋良阁:“我想去也是一码事。但我想让你去天津。” 江水眠一愣:“什么意思?” 宋良阁憋了半天:“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读书么?现在卢嵇混的很好,他也有钱,也有能力,你想去哪个国家读书都行。本来就是他托付我养你的。” 江水眠是他眼里的小大人,对谁都一副瞧孩子似的淡定模样,听了这话却面露凶色,要跳起来了似的:“你要不养我,把我送给他了?!你问过我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电脑坏了码字只能用手机和ipad,速度很慢,然而发稿很快,我的存稿几乎要不剩下了。 不过这也不能阻止我出去浪,今天去游乐园啦啦啦啦啦 第28章 宋良阁连忙拽着她胳膊, 顺毛道:“所以说如果把你送到天津去, 我就跟着一起去。我不放心你。” 江水眠压根就从来没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如今心里却冒出几分赌气似的:“都这么过了好多年,你忽然说要去京津?说走就走?” 宋良阁道:“我就是与你商议啊。再说南北和议还要好几个月呢, 这之后栾老才会带着人回天津,到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8 时候我们再下决定也行。” 江水眠一直觉得自己算半个利己主义者,这会儿明明知道卢嵇那种豪门大少爷似的人能给她带来更多的资源,心里却别扭极了。 她有好多的话都到了嘴边:所以你是担着责任帮别人养我喽? 只是江水眠说不出来这些酸不溜丢的话,只硬邦邦道:“下午陈青亭要唱新戏, 我说了去捧场的。今日就不去上课了, 我去戏院了。” 宋良阁刚想再说些什么, 就看着有几个记者从院内出来, 追着道:“宋先生请留步, 您就是刚刚南方代表请来的武师吧!我们在这儿给您照张相——” 江水眠已经拦了黄包车, 坐上车, 赌气似的半边脸嘟的浑圆, 让拉车的人拽着她跑走了。 戏院后台,陈青亭伸着胳膊, 旁边几个年纪相仿的戏班子杂工过来给他脱了外头的披挂,他顶着油彩发髻, 推开门, 江水眠在他化妆的镜子前趴着写作业,却显得很躁,书笔摊了一堆, 人歪在桌子上趴着。 陈青亭:“哟,这也叫给我捧场,你都连个座子也不找,我的唱段也没瞧,还来干什么?想让我请你吃饭不成?” 江水眠托腮转脸:“咱们大名角儿哪儿还有空座给我这个啥也不懂的乡下小丫头。” 陈青亭一瞧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你怎么了?” 江水眠蹬了两下腿,瘫在椅子上,夸大事实,只为得到小姐妹的声援:“宋良阁要把我送人了。” 陈青亭压根不信,走到衣柜里拿了件皮毛的外衣披在身上,笑道:“他要是愿意把你送人,那就相当于许妈抠了半辈子,忽然愿意掏三十块大洋买个大项链了。” 江水眠瞧着骗不过他,便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陈青亭摘了头面,笑道:“怎么着,你这不是跟你那‘笔友干爹’写信写的挺乐呵的么?重要的问题是,你爹爹真想去天津怎么办?” 江水眠托腮没说话。 陈青亭道:“他是个武痴。除了天天围着你转,最放不下的就是习武,跟你一起钻研了这么几年。京津是武人的江湖,上海这里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门派,他或许一直就想给自己立名,有点自己的本事。” 江水眠脸贴在桌面上:“确实。他都能跟栾老不分上下,这本事,哪里用得着在苏州给邻里抓鸡找猫,解围打架斗殴。他教我这几年,也琢磨出了好多新东西。那些武艺不怎样的人都在外面发家致富,凭什么要他隐姓埋名的在这儿。” 陈青亭说起别人的事儿,倒是一套一套:“要不是班主身子不好,我倒也想到天津北京去。上海再有多少银行租界,却不是懂武艺懂京戏的人聚集的地儿。北方更有机会。你就是心里别扭。别拦着他在京津立足成名,也别拦着自己——你到了京津,等几年就能上那边的好大学了吧。” 江水眠脸趴的变了形,嘟囔道:“这会子,你倒是比我看得明白了。” 陈青亭笑:“话说,你不是跟我说过想去英国,想去美国么?你要是去了天津,投靠那位大爷,想出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么?” 江水眠眼神呆了呆,道:“是啊……只是现在觉得,出不去了。人哪能说是想走就走的啊。”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戏班的杂工来敲门,道:“陈小爷,那个姓许的又来了。” 陈青亭烦不胜烦:“又是他,不是说不见了么。” 江水眠笑:“许妈那个亲戚?听说在上海是个混帮派收租的流氓地痞,有点小钱。怎么着,是个痴迷的票友?” 陈青亭嫌弃道:“岂止痴迷,快三十了,长得五大三粗那样子,一脸流氓气,居然还学着唱旦角儿。” 杂工笑道:“那姓许的被拒绝了好几次,知道您不愿意见了,这会子是送了东西来。” 说着一个雕花小箱子放在了桌案上,最上层是些上海饭店的名贵点心,下头就是直接夹金银细软了。 戏班这些年才有些钱,前些年过得苦。陈青亭爱钱惯了,眼睛有些直。 江水眠:“你要是收就要见人家,有许妈这层亲戚在,关系容易闹得更不合适。我劝你别要了,成了角儿,还差这些。” 陈青亭哼了一声:“知道了,这些还用你教。” 与陈青亭聊了这么一番,她心里也觉得顺气多了。回去就与宋良阁好好谈谈吧,要是去京津就去,反正他们俩一块儿走就行。 江水眠和陈青亭一起回去,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又飘了雪,拉黄包车的穿的薄却跑的一身汗。 快到了住的公寓那里,雪没人扫,积厚又结了冰,车进不太去,一队黄包车放下他们,戏班子的一帮人和江水眠一起走这一小段路回去。 路灯是黄光,照的路是棕褐,雪是金黄,树是漆黑,入眼的东西好似都裹了一层黄橘的酱汁似的。 他们几个有说有笑,年纪大的似乎也因为今日演得好,显得很开心。江水眠跟陈青亭并排走着,却眼尖的远远看见一个什么东西,在快到公寓的街边上,趴在地上蠕动。 陈青亭拽着她走近了看,才发现好像是个人。 后背上全是落雪,一路上似乎有斑斑点点的红,都被新落的雪快盖住了。 戏班的人不少孩子年岁不大,练戏练得都很单纯,也不多想,热心善良,立刻冲上去着急的就要去拍掉雪,去捞那个不像人样的人。 大家都以为是乞讨的可怜人,冻得腿脚没了知觉,想捞他回去给他一杯热水。 一翻过来,江水眠惊得后脖子的汗毛都炸起来,陈青亭惊叫了一声。 雪里的人穿着雪白的西装。 眉发沾白,脸上血肉模糊,半边下巴烂了。脸色冻得青紫,惨不忍睹,还留着意识,似乎认出了江水眠,喉咙里呵喝作响。 不是别人,正是杜先生。 他小腿上似乎也中了一枪,压根走不了路,只能这样趴着蠕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呼救。 江水眠头皮发麻,连忙喊道:“快回家,叫宋良阁牵马出来,送他去医院!” 几个小子反应过来,吓得脸色发白,跌跌撞撞的往公寓跑去。陈青亭声音发抖:“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江水眠蹲下来瞧杜先生。杜先生眼白充血,冻得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69 僵硬的手死死抓住了江水眠的衣袖。 有人要杀他,给他后脑开了一枪,只是这一枪打偏,从脑壳下方穿过口腔,子弹搅碎了他的舌头和半边下巴。或许是对方觉得他肯定活不了就没管他,或许是他当时昏迷过去,对方以为他已经死了…… 路灯下,一路血痕旁,江水眠四肢发凉,拽着杜先生的西装,像是拽着他气若游丝的魂儿。 也是天冷,让血流的更慢,给杜先生拖延了几分钟的活命。 只是杜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是他来拜访宋良阁的路上被杀的?那……会不会有人也想杀宋良阁! 开枪的人会不会也在公寓里!过去的那几个小子会不会撞上在公寓里的枪手!还有许妈他们—— 江水眠猛地抬起头来,惊愕扼住她的喉咙,她刚要发出一声变了形似的呼喊,就看着宋良阁牵马,潦草裹着外衣,在雪地里狂奔而来。几个去叫他的小子落出几步在他后头。 江水眠松了一口气。这跟弦绷得太急松的太快,以至于她懵懵的跪在雪地里,直到宋良阁到他眼前,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宋良阁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一把抱住她脑袋:“别看!” 江水眠在他棉衣里挣扎,声音闷在他怀里:“我不怕。他们没去找你?” 宋良阁吐出一口气,声音在冬风里冷静下来:“没人来找我。你们都回去,把门堵死。眠眠你开箱把弓拿出来。我送他去医院。” 江水眠抓着他衣袖,抬起脸来:“救不活了。他已经不知道在雪里爬了多久了。这一枪就算是在手术台上开的,医生再旁,怕也是救不活了。” 宋良阁:“那也要送他去医院。你们都回去!” 江水眠着急:“是不是惹上了不该惹得事情——” 宋良阁用力摁了摁她脑袋:“别多想!” 他说罢,将江水眠的衣袖从杜先生像铁一样的手里拽出来,扶起瞪着双眼的杜先生,将他放在了马背上。 这已经是第二次杜先生被挂在马上了。 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宋良阁两腮都紧紧的缩着,声音嘶哑的好似在最后通牒:“都给我滚回去!陈青亭,你回去——苏州来人找你了!” 陈青亭也年岁小,人吓得呆呆的。 江水眠忽然像挨了一闷棍。她多年前刚来到这个民国的时候,还记得这个时代的残酷,还保持着随时随地和人拼命的警觉与锐利。然而宋良阁养她这几年,她竟已经觉得世道安全了,几乎忘了这年头人命并不太值钱。 杜先生的命,就没有某些人的一点面子值钱。 江水眠看宋良阁翻身上马,黑马养了好多年,有了灵性,撒开脚在大街上狂奔而去。她拽着陈青亭,叫醒似乎冻硬在原地的众人,急急忙忙的往公寓赶。 一进门,就听见许妈在厨房,要去了命似的哭声。戏班的小子们连鞋也没换,往里横冲直撞,喊道:“许妈,怎么了许妈!” 许妈连忙收声,噎的打了个嗝,哑着嗓子:“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先上楼!” 江水眠想拦着他们别过去,但已经乱了套,陈青亭先着急的往厨房跑去。屋里一地水淋淋的鞋印,她听着陈青亭跑过去也没有什么呼救,家里应该没进歹人。 江水眠殿后,她反锁上门,听见许妈哭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推了鞋柜挡住门,先从门边的长箱里摸了一把小梢弓,手指捏了三枚箭矢,小心翼翼的往厨房靠过去。 走进厨房外的饭厅,许妈坐在凳子上眼肿了,旁边站了个黑棉袍带毡帽的青年,也是眼肿着。饭厅里一片死寂,大家都像是不会动了,只有陈青亭慢慢的坐在了凳子上,没有坐稳,凳子一滑,他想扶桌子没有扶住,跌坐在了地上。 风猛烈起来,刮得饭厅的玻璃颤抖,那个黑棉袍青年半晌才又重复了一遍:“班主没能熬过去,今日早晨走的。” 江水眠身子一僵,放下小弓,往后退出几步,轻轻合上了饭厅的门。 锁舌被咬住的瞬间,饭厅里爆发出崩溃的哭声。 宋良阁回来的时候,公寓已经空了。满地污水鞋印,陈青亭他们走得急,很多装着戏服的箱子还留在走廊上。江水眠膝盖上放着弓,坐在楼梯上。 外面天快亮了,雪也停了,开门的瞬间映亮了她的脸。 江水眠疲惫道:“怎么样?” 宋良阁摇了摇头。 江水眠:“生活可真他妈操蛋啊。杜先生有家人么?” 宋良阁也坐在了台阶上,挨着她,摇头:“没有。他没有结婚过。” 江水眠:“我们该给他买口棺材。是那位军阀心里觉得不解气吧。你呢,没人来杀你么?” 宋良阁双手在脸上薅了一把:“我不知道,或许栾老说了些什么吧。” 江水眠朝他倚了过去,脸贴在他凉凉的外衣上,半晌道:“我昨儿下午想好了。我们去天津吧,去吧。别分开就好。我……嗯,放心不下你吧。” 宋良阁抱住她脑袋,下巴放在她头顶,半晌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给自己的电脑祈福,今天深夜或者明天白天可能加更,加更的话,微博会提醒。 第29章 落雪的松树上挂着些许白布条, 院子里哭声渐渐低下去。陈青亭正坐在小时候的藤床上, 如今已经趴不下了。他穿着白色麻袍,膝盖上摆着一把宝剑。那时最早开始决定唱武旦的时候,陈班主送给他的。 他听着一阵脚步声, 江水眠穿着白色的宽袖旗服走过来,发辫梢儿系了一条素白的缎带。 她想走路没声,那就是走到陈青亭后头他都发现不了。 这几声脚步,就是在问他,她能不能过来。 陈青亭往旁边坐了坐, 让出地方来, 江水眠坐到他身边来。 江水眠:“不要再哭了。眼都肿了。” 陈青亭这几日快连东西都看不清了, 他吸了吸鼻子点头:“班主身子不好拖了一年多了, 我想着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呢。可是……一下子就结束了。” 他虽然也十四五了, 但江水眠知道, 他就像个半大孩子, 只要唱戏好, 别的都不用想。到今日,他幼稚的时候该结束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0 了。 陈青亭:“这才几天, 已经在闹分家了。” 江水眠一惊:“他们要分了戏班?一共就这么些人,要怎么分!” 陈青亭:“我一直总觉得班主在时大家都关系很好, 是我想的容易了。因为好几位年纪大我几岁, 都没有混出名声来,心里早就怨了。怨班主偏心我。我因为在台上表演出错,差点被班主打断了腿的时候, 倒不觉得是偏心了。” 她这时候才知道,几天内,两三个还算有点小名气的角儿都要独立,拉拢了好几个乐师还有杂工,就已经搬出去了。还有人要卖了这套宅子分家,说要分了班主留下来的头面。 陈班主因去的急,也都没有留下什么遗嘱。就算是留下了,陈青亭是最后回来的,或许早就被他们找出来撕了。 江水眠:“南北和谈期间,你们不有好几场演出么,这都没法参加了。就算是有的剧院体谅,总也有不体谅,要你们赔钱的。到时候怎么办?你拿得出?拿不出我就先找宋良阁,帮着垫上些。” 陈青亭摇了摇头:“不打紧。我这正在找下家……只是好几家只肯要我,不肯要那些剩下的帮工和乐师。你说我能不能不去靠那些有名的大班子,自己把我们这个班子撑起来。” 江水眠老实说:“难。谈剧场、谈票价、编曲目,还要四方逢迎,都是人精才能做到的事儿。你混过什么社会,十几岁,让人家坑的裤子都不剩呢。” 陈青亭缓缓躬身:“可我不能扔下他们。我从小都跟他们一起长起来的。那些自己出去独立的,带走的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乐师或者是年纪正合适的杂工。其他那些小子,还没我大呢,他们要怎么活!去码头扛大包么?” 江水眠:“这几日我也帮着联系看看有没有别的小一些的戏班愿意跟你们合并,或者是愿意帮着来管的。” 陈青亭朝她倚靠了一下,放下了手:“我不能再哭了……阿眠,我都记不得我亲生爹爹是什么模样了,就只记得班主了。班主就是我爹爹呀。” 江水眠曾听许妈添油加醋,如亲眼看见似的,讲过陈班主的一些事情。 光绪三十三年的那一场荒灾,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包括陈班主。 那时候昆曲已经不大赚钱了,他会唱京戏,却因为一些事情把头面戏服都封存不再唱京戏了。再加上本来年纪大了就不太能唱了,大多是在昆曲班子里教新人教孩子,三十多岁的时候,随着荒灾前两年的欠年,他所在的昆曲里顶梁柱似的大班子也散了。 陈班主是独自逃难的时候,见过小青子和他爹爹的。 陈班主有钱不敢外露,穿着布衣,拉着装头面的箱子,箱子上头一层塞满了稻草。一路上大家都在往苏北、安徽逃难,忽然有一天,一个背着女娃娃的男子走到他的车架旁边来,率先笑道:“瞧你饿的都快面黄肌瘦了,装了一箱子点翠、宝石的头面又有什么用,换不来一口稀粥喝。年老色衰虽然不太能唱了,可是你要是去拿这些东西跟那些财主换粮,也不至于到跟我们这些人一起逃难啊。” 陈班主大为戒备,也不知道这男子怎么知道他藏的钱财。他才不会肯信这男子的话。 一旦露财,必定被抢。 那男子就笑了笑:“要不这样,我这儿有粮食,我可以分你。不过等我们逃到没有灾荒的地方,我要你箱子里的东西的一半。” 陈班主也不大会撒谎,吓得脸都僵了:“……我箱子里只有稻草。” 男子笑了:“你知道别人叫我什么吗?梁上飞燕。” 陈班主这才知道,这人大抵是个有名的盗贼。 那男子背上的背篓里有个小女孩儿,好像还没大名,他就叫女孩儿小青子。陈班主问他名字,也不知道是江湖规矩还是什么,男子不肯说,只说自己叫亭三。 这一路寻找能救济的城,一路被官府赶出城外,陈班主饿的实在是快倒下去了,亭三又来游说,他便答应。但是要亭三给够他一路的干粮。 亭三立刻点头,在这些流民困在城外的时候,他把小青子交给陈班主,做了别样的打扮。破破烂烂的灰步麻衣外头,腰间束着一根油光锃亮的牛皮宽腰带,看样儿就是上头几代人传下来的。上头挂着一些磨得发红的钥匙铁棍小刀小弩,在腰间一荡一荡,却没有声音。 亭三神气十足的走了。 远远地能看见老城墙上,他跟只燕子似的顺着绳子掠上去。 亭三也不说自己是偷谁的,是怎么偷得。陈班主问他的时候,他总挤眉弄眼,后来实在受不住,将陈班主拽到一边,道:“小青子老问怎么偷,什么是偷。我是坏了烂了的,别带坏娃娃。他以后要读书,要当大官,娶媳妇的。你以为我要你的钱干什么,不就是等找个地方安身,拿干净的钱去给他交学费就是!” 当大官娶媳妇?陈班主这时候才知道那个漂亮的女娃娃,原来是个男孩儿。 亭三道:“打扮成女孩儿,好养活。” 只是一路上饿死的人越来越多,陈班主信佛,心软,总想偷偷的塞干粮给别家孩子。亭三骂他几次不听,直接给他的干粮里下了蒙汗药,要陈班主昏睡过去,然后推着陈班主的车带他离开了逃难的队伍,他们三人自己走。 陈班主醒来,气得与亭三大吵一架:“你看见那些孩子你也不救?一路上饿死了多少孩子,有的比小青子还小呢!” 亭三嚼着草叶笑:“去你妈的慈悲为怀。一路上多少没断奶的孩子,也没看见你家佛祖看你心软,让你长出两个□□去喂啊!就这么多人的口粮,让我一个去偷?你是想让我早死,然后你和我家小青子再饿死是吧!” 陈班主:“你至少可以分一点!分给一个孩子也是能救一条命啊!” 亭三一脚踹向他躺着的车架子:“我真是知道孙大圣想擂死唐僧是种什么感觉了。你都知道不漏财,却敢露比金银珠宝还值钱的干粮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怕是要把我儿子架在旗杆上,逼着我去偷来所有人的口粮,要不然就杀了他。老子说了只管你一个,你要是愿意回去送死,老子不如现在送你上路,你这一箱子金银细软,也就是我的了。” 陈班主抱着胳膊,知道亭三真有杀他的本事,心里气恨,没敢多说话。 亭三带他单独走,离逃难的队伍有些距离又不至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1 于分开太远。 只是有一日,亭三夜里去偷,到了太阳出来,竟也没回来。小青子哭也哄不好,等了一日多,陈班主带着车架带着小青子走了一段,到了城墙边,听说设了一处排队极长的粥棚。他和小青子都饿得受不了,便背着小青子去了。 去排队,才听到队伍里的人一直在闲话。 说是昨儿夜里有个江湖大盗去偷粮,偷了之后出来遇见一大家子,那家里老人让粮给男人,男人让粮给女人孩子,结果男人老人都死完了,只剩下一个小媳妇带着亲戚家自己家十几个孩子,饿的四肢精瘦肚子如蚂蟥,摊在城墙根哀唤。 那江洋大盗实在不忍,就把粮食扔给那一家子,又去偷粮。可那大户人家有了戒备,备了枪,打中了那江洋大盗的腿。那大盗就被抓住绞死,剁了手,挂在城墙上头吓唬流民。 小青子饿的神志不清,没听见他们的嘴碎。陈班主排队一直排到夜里,终于弄了一碗凉稀粥,喂给小青子,将他抱回去后,怕他醒来跑丢了,连着破被褥将小青子绑在车架上,偷偷去城墙边看。 远远地,就看见城墙上头的一点火光里,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胳膊断了,垂头被绳子高高的吊在那里。走近端详,陈班主看见了那条神气十足、油光锃亮的牛皮宽腰带,站了一会儿,转头走了。 万幸的是,这队少了一半人的逃难队伍,终于在四五日后到达安徽境内,总算是得了一些口粮,都活了下来。远远地,陈班主抱着一路哭,哭的眼也肿了嗓子也哑了的小青子,看见了那家人。 说是小媳妇,看起来十五六岁不到,也还是个孩子。其他孩子里最大的□□岁,最小的还在襁褓。大的抱着小的,其他的牵着手,排队去领粮。 大概几天前那从天而降一袋粮,让他们都活了。 陈班主缓过来了,典当了一些首饰得了钱,又买了些粮食。他去问那小媳妇,要不要来他新开的戏班子里做长工。那小媳妇带着孩子们磕头磕的黄土四起,跟他走了。 后来荒灾结束,陈班主一路顺着安徽回了苏州老家。小媳妇生了孩子就赶上荒灾,落下病,没到苏州就病死了。而陈班主一路挖着他来时偷偷埋下的金银细软,带着这荒唐的连个乐师都没的戏班子,拽上不知道多少没了爹妈的孩子,回到了苏州。 散尽除了头面戏服以外的家财,买了苏州的大院子,请了许妈这样的老妈子,真的开始教孩子们唱戏了。 让小青子当大官,他怕是没这个本事了。 教他不偷东西,教他安身立命,他大概还是能做到的。 孩子们各有小名,玩玩闹闹长大,唯有小青子随了他姓。 就是那双漂亮眼睛,泪不止似的,从小哭到了大。 陈青亭伏在江水眠肩上,说是不哭,总是忍不住,他埋怨起来:“我明明不想哭的,心里都想出不知道多少要骂的他们狗血淋头的话,想了要他们那些猪油蒙了心的人付出代价的办法,可就是挡不住——我真气,气自己眼睛不争气!” 江水眠也不是带着帕子的那种人,只能拿袖子给他擦脸。 过了一会儿,江水眠余光里看见有人探头探脑,她喝了一声:“谁!出来!” 那人从墙根后头出来了。穿着个黑袍子,方脸高个,五大三粗,短发后头还留了个流里流气的细辫儿。他挠了挠头,脚在地上搓了半天,抬起头来的陈青亭使劲揉了揉眼睛,认出来了:“许繁?” 原来是一直给陈青亭送礼的那个许妈的亲戚。 他一脸流氓相,生生憋出几分局促,吭了半天道:“节哀。” 陈青亭就算是给许繁差脸色,他那张哭肿的脸上也瞧不出来了。陈青亭道:“嗯,你来祭奠,我这儿谢过了。” 许繁蹭过来,手里递了一沓纸。 陈青亭凑到眼前翻看。那是几家剧院签的单子,说是已经收到了赔的款,对于陈青亭和戏班其他几位角儿缺席一事,不再追究。 许繁宽脸上挤出几分和善:“我、我把钱垫了。” 陈青亭抬头惊愕:“你——你以后来,来听我的戏,不用再拿银子了。我该给你唱的。”他苦笑一声:“若是你以后还能看见我唱戏。” 许繁手在袖子里动了动:“嗯……我想买你们班子。这些年收租开古董铺子攒了不少钱,你们这班子值多少钱?” 收租其实就是带着一帮混混逼租,有些帮派开古董铺子,那就是拿假货坑蒙拐骗。他发家的财,都不是什么干净钱。 许妈抠门,却也讲究,不愿意跟许繁这种亲戚来往。陈青亭若有多的选择,也不愿跟这种人来往。 他犹豫了一下,刁难道:“我们这些班子本来都是想去京津的……再说了,也不剩下几个像样的人了。” 许繁眼睛亮了亮:“去京津好啊。那里才是最该唱戏,懂戏的人也最多的地方。你有天分的很,就该去京津。要是我买了,我就都带着你们北上去。” 陈青亭似乎不敢信:“你——你要是肯养我们班子里所有人,我就不要卖班子,大家直接跟你走!” 许繁没想到他这样爽利,竟有几分不适应,挠了挠头:“那,你等等。我,我今日回去就跟他们说,我把铺子卖了,换成大洋。” 他说卖铺子就卖铺子?!这人莫不真是个戏痴! 许繁说着急急忙忙转头就走,陈青亭刚觉得是他吓跑了,却看许繁走了又折回来一段:“别卖给别的班子,你等着我!我明日就折了钱叫人买了车马过来!你别跟别人走了!” 陈青亭狂点头,兴奋地从藤床上站起来:“阿眠!阿眠——这要是真的,那、那我们就有活路了!” 江水眠笑:“得了,你也要去京津了。这估计你去的比我还早呢。就是我觉得这姓许的是不是……嗯,他娶媳妇了?而且,呃……你也知道这票圈里腌臜事儿多,不是我多想啊。” 陈青亭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他、他要是肯救活我们这班子,让我怎么样我都肯!” 江水眠又觉得怪:“别别别,你丫先别多想。万一人家孩子都老大了呢。你丫委屈的不得了,恶心的要死要活的去奉献了,结果人家就只把你当儿子。” 陈青亭:“反正我就是什么都肯!只要他不骗我。反正你也要去天津那边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2 儿了,他要是骗了我们一个班子里的人,你就去弄死他!” 江水眠笑:“好好好,以后我就是你的打手,谁让你不乐意,我就去弄死谁好不好。” 陈青亭坐了回来,有点依依不舍:“等我以后成了角儿,大角儿,能去日本演出的那种。我就给你钱,要多少都给。让你去读大学校,去坐大船去美国。” 江水眠心里一软,笑:“好。” 许繁真的兑现了诺言。只是其他几个独立出去的角儿觉得许繁就是个来诈骗的地痞流氓,非撺掇着要把大宅子卖了。这座江水眠没少来蹭吃蹭喝的大院子,再也不是她能来的地方了。 过了几天,江水眠就看着新搬过来的人家看那大松树碍事儿,把它锯倒了。她在院里练武的时候,只看见延伸到他们这边来的松枝歪了歪,伴随着一声巨响,消失在了她院内的天空里。 她本不想看,实在是忍不住,翻在墙头上瞧。树像断头台下的尸体,被拖出去了。一地都是锯末木屑,银白的,像血也像眼泪。 江水眠心里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她明明穿越前是爹妈不疼,朋友极少的性子,怎么这一段时间里,一会儿拉着说要跟宋良阁不分开,一会儿又开始想念刚走没多久的陈青亭了。 她可真是越活越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了一下许班主的身份,虽然我估计大家都记不得许班主是哪位了(笑) 飞贼,土匪,镖客,护院,都算是民国的民间武林的一点侧面了。穷苦出身,也有规矩,有传奇。 小青子其实性格还是很纯的,这跟陈班主的菩萨心肠也有关系。 估计大家都在课本上学过《城南旧事》 的结尾,就是夹竹桃落了,爸爸去世了,女主角也长大了那一段节选。嗯,从这时候开始,眠眠和小青子的童年时光也要告一段落了。 不过也就这两章比较闷,毕竟长大了,就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啦! 〒_〒以及不用祈福了,电脑彻底坏了…… 第30章 南北和谈依然在上海进行着, 江水眠看着每日的报纸都被会议桌上的撕逼占据, 谈了几日都没有谈出什么像样的条约。 她依旧还是去上学,只是公寓已经搬空了,她再也没法放学了之后去找陈青亭他们打麻将了。许妈没有跟他们去天津, 她自己买了个小院子住,偶尔去看看班主,偶尔来他们这里串个门。 过了几日,栾老从上海来了。 他按照之前宋良阁留下的地址过来的时候,江水眠正和宋良阁窝在屋子里的火炉旁边吃锅子。旁边的暖锅里温着煮的毛豆, 圆板凳当小桌, 上头放了个黄铜的小酒盅, 还有一大堆蜜三刀之类的甜品。 宋良阁迎栾老进来。栾老还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宋良阁虽然应下去天津, 但对栾老总有一点拒绝, 他瞥了那年轻人一眼, 什么也不说, 搬了两个小凳放在了锅子旁边, 白婆拿了两个小陶碗和筷子来。 江水眠动也没动,专注的捞鹌鹑蛋。 栾老撩起马褂坐在马扎上, 端起陶碗:“许久没这么吃过了。这还是羊肉的汤底,江苏一带少有这么吃的啊。对了, 你上次不是说这丫头是你朋友的女儿么?” 宋良阁懒得解释:“现在跟我住。” 栾老笑着瞧了江水眠一眼, 道:“也好,你算是有牵挂的人了。我今日过来,是要跟你商量事情。” 宋良阁与江水眠都不接话, 俩人都在吹刚捞出来的煮萝卜。 栾老并不感觉尴尬,他也伸筷子捞了两块羊肉,招呼旁边的少年也吃,赞了几口,道:“现在各家镖局陆续解散,天津正是天南海北的人都刚过去立门派的时候。这时候总少不了比武。可咱们说了,你虽在外承认是我徒弟,但是却又打算自立门户。也就是说你要当顶梁柱。你自己亲自下场比武,不论是一不小心输了,还是一不小心伤了别人,都不好办。” 江水眠看了一眼烟雾缭绕对面额头鼻尖冒汗的少年,那少年就闷头吃,不说话。 宋良阁给江水眠夹了些肉,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栾老一手端碗,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觉得不可能,比武中什么可能都有。这是为了给你找后路,也给我留几分面子。天津除了一些只身来闯的愣头青,其他都是只让徒弟下场的。你如果亲自比武,对方在辈分上就不好让徒弟再下场,但他们自己或水平不行,或小心谨慎,压根就不会跟你比。你到时候递贴都没人接,更何谈立足。” 宋良阁倒也不是说不动的死倔,他心里清楚栾老比他能混,偏头:“所以你是怎么个意思?” 栾老拍了拍身边的少年,那男孩儿刚咬破一个滚烫的鹌鹑蛋,烫的捂嘴吸气,赶紧起身给宋良阁行礼。 栾老:“这个孩子极有天分,但年纪太小。我的徒弟收徒弟都比他大,我不好对外收他为徒。但私底下一直尽力在教。到时候在天津,你就说他是你教出来。他的本事我心里有数,是我的得意之徒,跟谁比武都出不了大的差错。他输了,你也留有面子;他伤了人,你装模作样的罚一罚,事情也能揭过去。” 宋良阁道:“你我武功路数早已不同。我虽然有早年形意拳的底子在,但我早已不怎么用拳,瞧不太出来形意的模样了。说他是我徒弟,仔细一比,就能瞧出来不同。” 栾老笑道:“所以我才提前送到你这里来,南北会谈还有好几个月,我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苏州。你会的东西,教他一些吧。” 宋良阁:“不行。” 栾老微微一笑:“你怕我学你的东西?说实在的,我确实想学。可我要真是有那么想学,不会让这样一个小徒弟来偷师。我直接求你教我就是了。” 宋良阁:“我这几年的武功路数,不是我一个人造出来的。我说话不算数。” 江水眠筷子一僵。 这些年,确实江水眠用着自己那点生物物理的科学知识,帮着他把中线原理、拖割最优路线之类的整理出来,她的作业本反面还画着最省力的挥刀路径。 可江水眠从来没觉得这算是她跟宋良阁一起造出来的东西。 毕竟她以前完全不懂武功,宋良阁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3 带她入了门,顶多也是她不痛不痒的补充了些。 栾老皱了皱眉头:“还有别人帮着一起琢磨出来的?那位是谁?” 宋良阁避开不谈,道:“而且,我已经有了个传了真本事的徒弟。” 栾老愣了一下,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的望向江水眠。 江水眠惊愕。她从没想过宋良阁会对外头的武人说她是他徒弟,更何况是对他形意门的师父说! 江水眠看栾老脸色变了,倒也收起了脸上的吃惊,耸了耸肩。 如果宋良阁不在意,她就不在意;如果宋良阁无所畏惧,那她也就无所畏惧。 栾老手紧紧捏着陶碗,指节发白:“宋良阁!若她是你闺女,你私下教一教,学个两三招,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形意门内来了都是立过誓,有过规矩!” 宋良阁继续吃饭,接过江水眠的碗,给她盛了两勺汤,道:“若是按规矩,你也不该有这么小的徒弟。你都能破规矩,我有何不能。” 栾老也真是厉害,他似乎已经相当愤怒,却仍然坐着没发作,只声音压得更低:“传男不传女这一条,是我形意门传了几百年雷打不动的规矩!你问也不问一声,当年的脾气耍在随意动手、杀人不眨眼上也就罢了,却从根上要背弃师门?” 宋良阁好似别的都可以商量,只有对于江水眠这件事谁也说不动。他喝了一口汤,道:“我以为师门早已不要我了。这是我的得意之徒。要是你带来的小子能赢了她,我就听你的,教他功夫。若是她能赢了这个小子,就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你日后再也不要多说一句。” 栾老还没说什么,那小子毕竟年纪轻,正是气盛的时候,瞥见江水眠的钢丝胳膊绿豆锤,笑了一下:“我不跟女人比武。” 他说罢,抬头似乎就要等着江水眠起身发火。江水眠确实起身了,端着碗,她拿起一根筷子,筷子猛地朝那小子手中的陶碗甩去。筷子尖叮的一声砸在陶碗边沿,应声而断,那小子忽然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陶碗落在地上,碎成了边缘整齐的几块儿。他手上淋着热滚滚的汤水。 那碗刚刚在他手里就裂了,汤漏出来,他才烫的松手。 江水眠端着自己的碗,走出几步,去找白婆再盛一碗饭,笑道:“我不请傻子吃饭。” 待她端着饭回来的时候,那小子直直的站在原地,瞪向她:“今日,我们就来比一比。” 江水眠扒了一口饭,笑道:“怎么着,赢我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就可以得意了?” 这话把那小子噎个半死。 江水眠把吃不完的米饭扒进宋良阁碗里,道:“你叫什么?” 那小子比江水眠高一大截,却反被她问话,长辈也在,他不好太狂,道:“我叫夏恒。你叫什么?” 江水眠笑的甜腻,声音简直是小女孩儿讨糖似的嗲:“我叫眠眠。” 宋良阁被汤呛到:“咳咳咳。” 夏恒:“……”他不想打了。 江水眠嗲完了,却搬了凳子,站在凳子上头。夏恒抬头,才看见房梁上竟然挂着两根长杆。两根长杆平行,各有一根麻绳系在中央,稳稳的横在房梁下。 江水眠抓住长杆,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解开绳扣,而是抓住枪杆后猛地一发力,凳子不动,麻绳啪的断开。 那一声脆响,让栾老微微睁大了眼。 麻绳韧度极强,刀子钝了就常常割不开。她踩在高处还能这样一下子崩断,足以看出发力之干脆。 栾老教徒弟无数,他的得意之徒或许是花了几分心思去教的。 然而宋良阁只有这一个徒弟,还与他一起生活,他说的得意之徒,怕是用一切的心血浇灌出来的。 但栾老并不觉得夏恒会输。 孩子学武,重要的是脑子聪明会琢磨。夏恒从小就机灵却不过分聪明,能理解武艺的要点却不会想着耍小手段,在体能上的天赋又是少见的。 女孩儿沉得住气,肯花心思琢磨是好的,但毕竟力气上体力上弱了一些。而且宋良阁的这个小徒弟年纪也不大,个子一点点。 栾老开口道:“真的要拉大杆子?” 拉大杆子,是北方武林中常用的比武方式。说的就是两根两米余长的整根树做成的细长木杆对击。无尖无刃也伤不到人,以杆身拍击或以杆尖刺击,意思就到了。 十分符合武林和气生财的精神。 江水眠拎着杆子走出去,她穿着一双薄底绣边布鞋,长至膝盖的浅色大袖袄衫,下头黑色的裤子,辫子搭在后背,发带长长垂到腰。 实际女子做传统打扮不太适合比武,因为裹胸是清末遗留到民国的习俗,胸口用小衣都绷得平平的如铁板。不过江水眠……并没裹胸也有这个效果,她便从来不穿那阻碍行动的小衣。 有冬风和骤雪,衣服像是裹在瘦瘦的她身上的旗帜,袖子裤口辫子系带没有不随风走的,她在院子里走的像是走向深山似的,站在了一角。 院子非常宽敞,江水眠以前和宋良阁总在这里练武。落雪没有扫,只有几道浅浅的足迹,江水眠发尾的系带被风吹的黏在身上,她走到院子一角,架起杆子。 杆子木材偏软,随手一拿都会抖,又有风,她一站定,微微弯下去的杆子尖却一动不动,仿佛是独钓寒江雪的渔人等上钩的杆头。 夏恒也站定,看见她的杆头,愣了愣。 大杆子的难,自然在于难以控制。长度长,使得手部细微的动作都会在枪头展开极大的弧度。弹性大,也就让这些力道会来回的不受控制,必须立即以方向的力度进行控制。 两边杆头搭在了一处,江水眠一侧身,枪头一击一抖,对方杆头软,立刻被压偏弹出去一小段,涂了水漆油滑的枪杆立刻滑下去,顺着这一偏的细微角度,朝夏恒的胸口刺去! 夏恒看着杆尖一点影子甩到眼前,立刻朝后退去,拉开距离后,迅速拨打江水眠的杆头,反击上前。 这其实并不像棍法,而是马上长兵对战的变种。双方冲来,少有横扫的,都是利用马的速度对扎,双方都是刺击,对战时唯有的办法,就是将对方的兵器顶开一些,从稍微让出的缝隙中扎中对方身体。 然而拨开对方且扎中对方的角度其实就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4 那么一两个,对方想要防,只要反着顶枪杆就是了。这就变成了纯粹比力气,往往不出结果或两败俱伤。 另有的办法,就是在枪头上加上一点回旋的力道,就像是旋转的乒乓碰见了球桌,力道的方向不再是直来直去,一旦碰到后就很难对抗,而是先会被弹开。 这弹开的瞬间,一点空隙足够高手抬杆,扎进去了。 这时候,好似对比武漠不关心的宋良阁才从屋里走出来,胳膊上搭着她的棉袄褂,是看她穿的薄,特意进屋去拿的。 栾老手里没放下盛着热汤的碗,倚着门外的柱子,大口吞着汤,抽空道:“你教出来个好徒弟。要真是你女儿就好了。” 宋良阁转眼瞧她。 栾老觉得这话说的也不对:“你女儿也不行。尚门也教女儿,败家徒弟猴孙散,只剩女儿傍身照料,却还不让女儿出来顶事。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宋良阁搬了个长凳,却不请栾老坐,自顾自坐下:“是男孩儿未必能成。她学得好在于聪明肯琢磨,觉得有趣又不真的把武技当成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才能不急不傲,玩儿似的学了。” 栾老不跟他客气,坐在长凳另一头,仰头喝完肉汤,一抹嘴:“哎。你是少见得了宝贝,天底下哪有这种亲如父女的师徒。世间师徒,多像夫妻,共生又共恨,说是一点感情没有也不可能,细数对方的时候又总是各自都觉得委屈似的憋着气,心里头数了千万件小事,都好像是对方对不起自己。” 这话说的虽然让人起鸡皮疙瘩,竟也没错。 宋良阁道:“那这么来说,眠眠不是我徒弟。她是我闺女。” 他说着,心里又冒出不一样的感觉。好像说江水眠是他的闺女,并不能表现他真的想法。 宋良阁竟开了口:“我女儿已经死了。十年多了吧,我自己埋的,在西边的山后头。养了眠眠之后,我一次没去过。我老觉得是老天还给我了,越养,就越发现,她怎么可能是我女儿呢。” 栾老不说话,放下碗,垂着眼睛听他讲。 就像几十年前站在天津城郊的教堂里,听一个旧衣少年跪在圣母前,说他们一路从河北到天津而来的遭遇,说他不在的父母与兄弟。 宋良阁就像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她一点都不一样。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自己的闺女该是什么样,毕竟她没有的时候太小了。以前养眠眠,是怕自己再过一个人的日子,怕没了她,我自己又要独守大院子。后来就变了。她说话真有意思,她脸上表情真多。她比我更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她不是我闺女,一点也不像我,看不见我的影子。但又像是父女,皮肉都长一块儿了。我总瞧不出来她怎么想的,觉得她只是缺个人照顾似的,并不一定真拿我当爹。可就是前些日子,她忽然说一定要跟我走。说不放心我。什么话……还不放心我呢。” 前头拉杆子对打,杆头碰撞的哒哒声传来,宋良阁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 他不再说了,只坐在长凳上,抱着那件棉袄,笑的眼也弯了。 栾老不说话,眼睛直直的,自认偷奸耍滑的心连着的五官,居然会一酸。胃里的热汤跟浪似的拍打。 他带过宋良阁多少年,听得这样几句话,多么不容易。背后每个字,好像都是每一天的锅碗瓢盆,朝朝暮暮,说笑玩乐。 宋良阁过得跟鬼似的半生,好像忽然活成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芦花鸡就要粗来了。 后面开始,三年前和三年后的时间线交错并行,希望我尽量能写明白一点orz以及,今天跑出去买电脑,希望这一次能有电脑在我手里活过三岁。 第31章 前头, 高下立判, 好似在这两个大人眼里也不在乎了。 江水眠压根不用退步这种防御方式,只拼杆头的控制和力道,晃得松弛有度, 牢牢的黏住对方的杆头,两只脚还在那个雪坑里,动也未动。夏恒张狂了许多年,自然急了。 江水眠知道自己理论好,眼睛尖, 虽然两手酸了, 但错过了无数次能打趴下他的机会, 就是想给宋良阁争面子。就是想告诉栾老, 她能把他的得意之徒, 玩的跟狗似的。 但她微微偏头, 只看见栾老偏头和宋良阁说了一句什么, 宋良阁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江水眠这时候才看向夏恒, 夏恒头上一圈汗,雪到他周边好似自然就被身上的热气腾没了, 他瞧见江水眠的眼神,忽然意识到江水眠要来真的了, 猛然朝后退去。 江水眠甚至都没有迈上前一步, 她只是微微两膝一弯,从斜下方将杆尖朝夏恒刺去。夏恒没料到忽然变了方向,竟然一晃枪杆, 条件反射用了一挡,打算挡了之后再反击。 然而一挡一击的速度远比不上江水眠一招刺击。 她早预料到夏恒最顺力的格挡的方向,枪杆猛地一晃,弯在杆身,绕过他的挡击,如同一双筷子在火锅里卷起刚下水的肉片,力一旋,手一抬,杆头送到他颈边。 夏恒懵了一下。 从宋良阁和栾老的方向看,就像是枪杆穿过他的喉咙,刺穿露出了杆尖。 这已经是明显的赢了。但在夏恒看来,杆尖离他脖子斜着还有好一段距离,他能挡的,江水眠也未必真的能刺伤他。 就这时候,栾老站起了身:“行了。夏恒,回来吧。” 夏恒立着杆子有些不甘的走回来,宋良阁才不管,将棉袄抖作斗牛的红布,走过去一把将江水眠兜头抱住,连人带袄摁在怀里。江水眠手里的长杆也掉在地上,挣扎出两条胳膊,喊道:“我不冷,刚一身汗,穿什么呀。” 宋良阁知道,他就是想这样挟着她在臂弯里往里走。 栾老跟夏恒说着些什么,看见他们俩,开口道:“确实,我管不了你收女徒弟。只是你总没法让她在天津替你出头,否则就是惹京津保无数武林人,迟早要被他们针对。我说的事情你考虑考虑,夏恒在你手里,也能学到些真东西。” 这话说的没错,宋良阁想了想,道:“我考虑考虑。” 江水眠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揪住他衣服:“什么?考虑考虑——那刚刚我就白打了?” 宋良阁抓住她手背,一副哄孩子的样子,先把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5 栾老送走了。 等进了屋,江水眠却不说话了,有点赌气,蹲在锅子前头一阵猛吃。 出去了之后,夏恒也不乐意。车开不进苏州的老城,停在外头,二人裹紧衣服从临水的小路往外走,夏恒在后头一阵抱怨:“我能赢的!怎么能输给一个丫头!” 栾老在前头道:“你赢不了的。看架势就知道。” 夏恒还是年轻:“师父对我没信心?您是宋良阁的师父,按辈,我比那个小丫头大一辈,我若是输了,算什么!” 栾老嗤笑:“要是辈分能打死人,还比什么。技不如人就回去练,就去舔着脸求宋良阁教你。武人就该如此。” 这话说的夏恒憋气的厉害:“我若是早当初不——” 栾老听了这话就烦:“你要还拿自己当个少爷,不如早回去!” 夏恒嘴唇抿成一条缝,想还嘴却还记得师徒本分,上了车狠狠一关车门。栾老心里气得够呛——年纪大了还找这种不懂事儿的小徒弟,就是给他自己找磋磨! 到了夜里,白婆在刷锅,宋良阁在院子里扫雪,看着江水眠忽然大步从她自己屋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一脚踩住笤帚,扔了一截黑色的东西到雪地里。 宋良阁低头一看,吓懵了,猛地抬起头来。 江水眠顶着一头狗啃的短发站在他眼前。 地上蜿蜒着一根长长的发辫,上头还系着他给买的发带。 宋良阁难得一见的暴跳如雷,笤帚一扔,瞪圆了眼睛道:“江水眠!你发什么疯!” 江水眠揉了揉头发,浑不在意:“那个小子凭什么跟你学,凭什么给你当门面。我去天津,我是你徒弟,我帮你打!” 宋良阁连忙弯腰捡起了辫子,垂在手里,心痛不已:“那你就这样剪了头发!都养了多久了!好多年没剪过,你说剪就剪了!你什么事跟我商量不行么,闹这个脾气!” 他音量难得这样高,江水眠扁了扁嘴:“我自己的头发我自己做主,也不用早上起来你给我梳头了。我反正学不会梳头。那些女学生不也有短头发的么。怕什么。” 她说完就往自己屋里走,宋良阁哪里还有心情扫雪,跟在她后头,心疼又气恼道:“你去了天津,就去卢嵇家里,别跟着我掺和那些事情。” 江水眠正在把自己衣柜里数不尽数的衣服裙子扒拉出来打算扔掉:“住几天可以。让我长住?想都别想。” 宋良阁:“他那儿好的很。要什么都有。而且他一直觉得本来就该他养你,拜托我是实在没办法,说过几回要接你去住。他不像我,从小就心地好,肯定会对你好。” 他看江水眠把金贵衣裙往地上扔,气得抱起来,一件件叠好:“别扔了!你又不是以后都不穿这些了!知道天津那边会怎么样么!指不定动刀动枪哪一天就被人捅个血窟窿,我能让你去?” 江水眠倚着衣柜站定:“你觉得有人能弄死我?” 宋良阁回头苦口婆心:“你小姑娘家的,参与这些事儿做什么。” 江水眠有点赌气:“要是这样,你就不用教我。而且你就没想过防着一点栾老么?他派个人到你身边让你教,这个徒弟突然朝你捅刀,或把你的大小事情都汇报给姓栾的,也都有可能!” 宋良阁哑了哑,还要开口,江水眠凑上来,拽着他袖子,柔声道:“比武都是看和气,谁会真的弄得要死要活的。头发都剪了,你就别嘟囔了。再说了,既然你都说卢嵇也在,你也在,还能让我死在街头去?” 江水眠不轻易向他撒娇,可真要是撒娇一回,他是万万招架不住。 半天竟什么反驳也没说出来,只道:“这些衣服扔不得。你这头发太难看,回头找人修一修去。” 江水眠瞧他讷讷的样子,笑了:“要不一会儿你给我剪一剪吧。” 她说罢搬了凳子来,点着灯要宋良阁给她剪头发。拿刀多年的宋良阁握着剪刀颤颤悠悠,战战兢兢,一小撮一小撮的慢慢动刀,剪到她快睡了,宋良阁才扫了地,推醒了她:“你瞧瞧。” 江水眠拿着镜子对灯看,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如牵了隔壁家的狗,让它给我啃两口。” ** 在1919年六月,南北会谈彻底闹崩,南北代表相继辞职,全中国罢工最严重的时期,宋良阁与江水眠到达了天津。 卢嵇一收到消息,从保定连夜赶回来,开车径直去了他们二人暂住在天津的院子。 传统的中式院落宽敞的很,四周是高墙和廊柱,留出了专门练武的地方,阳光映在白墙上,满屋子生光。后头还有几进的小院住。下人给卢嵇开门的时候,江水眠正挽着裤脚,趿着鞋子,给外院里几盆新送来的花浇水。 江水眠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穿着风衣,一边摘了手套一边大步往里走,双腿笔直,脚下生风,带着参加国际会谈似的气场,额前管不住的头发又垂下来。江水眠抱着瓢倚着柱子瞧他,可卢嵇压根就没看见她。 江水眠刚要感慨,好看是好看,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 正恰逢宋良阁从正屋走出来。 卢嵇猛地脚步一顿,竟哈哈大笑:“宋肃卿你丫看起来就跟个拉大车似的!哎哟我的天,这个头发呀,比以前好看利索多了!我以为你之前剃了头,前头要长不出来了呢!” 七八年没见,上来开口居然是这么一句。 宋良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快走两步上来,卢嵇就跟小学男生会面似的,冲上来一把抱住他,身子拧着左摇右摆的一阵傻笑:“宋良阁!我真要认不出你来了,你胖了吧!” 确实,江水眠跟宋良阁天天见面,觉不出来什么变化,可他现在剪着得体的短发,脸色不再是以前泛青的苍白,也从当年的病态消瘦养成了偏瘦,看起来神态比以前更温和,笑意也更多了。 宋良阁眼里也都是感慨,他撤开两步,仔细打量卢嵇:“你却没怎么变。” 卢嵇凑上前去,小声道:“小丫头呢?在后院里呢?跟没跟她说我今天要过来。” 宋良阁:“在呢啊,就在你后面。” 卢嵇:“啊?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他说着回过头来。 只看见一个瘦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6 小的头发跟狗啃似的小子站在院子里,穿着简单的白褂上衣黑裤子,挽着袖口裤脚露出白皙的手腕脚腕,胳膊下夹着一个瓢,对他笑了笑。 江水眠也这时候才看清卢嵇的正脸。 他眼里仍然闪着当年那样自信的、无所不能的光芒。嘴角带笑,头发微长,别人穿着有些可笑的卡其色战时风衣在他身上合身极了,金色的袖扣,揣在口袋里的黑色皮手套,他一切看上去那么完美,除了脸上傻缺的表情。 卢嵇呆呆倒退了半步,定睛才看清了她鼻侧的红痣,还有清秀的面容。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去一把抓住宋良阁的领子:“你怎么养的!把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养成这样!我在德国省吃俭用挤得钱都拿去让你给她买衣服,结果你就给她打扮成这样!” 宋良阁一脸无奈:“不怪我啊……” 卢嵇激动的哪里容他解释,转过身来望着江水眠,指着她脚上的老北京布鞋,手都如癫痫一般疯狂哆嗦,语无伦次:“你看看这鞋,你看看这衣服……她多可爱你不知道么,你就这么祸害人!你自己一个河北老农,能不能别把你们村的审美带给她!天呐我要疯了,我没指望你弄成小公主,你为什么把她打扮成卖鸡蛋的啊!” 江水眠看他激动的模样,走过来,憋着笑道:“卢先生。” 卢嵇如一只奋起乱叫的老鹅忽然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一下子没声了,半晌张口好像要应一声,但脸上却浮现了让江水眠莫名其妙的伤心失望,呆呆道:“……你,你居然叫我卢先生。” 江水眠:“……” 要不然呢?叫你叔叔抱着你的腿甜甜笑着问你到底有没有带糖来么?! 你到底脑子里都以为会出现什么样的重逢画面啊! 她心里吐槽的都快爆炸,却不能说,只故作天真的歪了歪头:“难道不行么?” 卢嵇简直如同多年团聚后发现被拐卖的女儿根本认不得自己的伤心老父亲,低着头,连意气风发的卷毛都跟着没精神的垂下来:“没、没什么。嗯,卢先生也挺好的。” 这才低沉了没几秒,他上来一把夺过瓢,泼了水扔给宋良阁,抱住江水眠。 江水眠唇角弯了弯,正要环抱住他,忽然感觉这双大手穿过她胳膊下,抱住她身子,一下把她举了起来。 被举高高的江水眠一脸懵逼。 她脚上挂着的两只布鞋荡一荡掉在地上。 她现在如同出生后被狒狒长老捧高高的辛巴。 卢嵇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如同喜获曾孙忍不住抱起的老婆子。 卢嵇笑:“哎呀还是这么一点点,轻得很呢。多大了,快十四了哦。宋良阁你也不给她好好补一补,这要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江水眠微笑:你是要找死么。 卢嵇刚要把她放下,才看见江水眠蹬着两只脚,鞋早就掉了。他只好蹲下来,把江水眠放在他膝盖上,伸手去捡鞋。 简直就像是个玩偶似的被打横抱着坐在他膝盖上的江水眠一脸呆滞,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一个疑问:我有那么小么?我有那么矮么? 宋良阁看卢嵇蹲着够不着,走过来,捡起鞋蹲下来帮江水眠穿上。 江水眠回望了一眼,两个长相足以让人折腰的单身老男人给她捡鞋穿鞋,小一点矮一点能装可爱卖可怜……倒也没什么坏处。 宋良阁揽着江水眠进屋,让人给卢嵇倒了茶,说明了一下情况。 屋内摆了一张红木的榻,卢嵇两条长腿一伸,风衣一甩,瘫在上头,揉了揉头发:“所以这个宅子是哪个栾老给你的?我好像听过这个人,在北京很有名声,之前他还去过东北,给奉系做过教习和护卫,张家父子都挺喜欢他的。” 宋良阁吹了吹茶,递给江水眠,道:“嗯。我估计会在天津住几年。” 卢嵇很兴奋:“好啊!天呐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见你!回了香港见那一家子人都够我头疼了,回了天津保定,我更是——唉,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容忍。” 江水眠:……感觉自己有两个久别重逢的爹。 宋良阁拿了桌子上进口的水果硬糖塞到嘴里:“你见到徐金昆了?怎么着?他对你什么态度。” 卢嵇耸肩:“能怎样。老爷子人在香港,也看得出来徐金昆现在在华北势不可挡。卢家本家的生意想要扩展到各个岸口,怎么都需要强大的关系,我带着卢家的钱来,也带着我自己的想法来的。” 宋良阁:“我以为你们家老爷子会很恨徐金昆的。” 毕竟被徐金昆逼疯了的卢氏,在被兄弟二人带回香港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卢嵇笑了,他稍微坐直一点身子,勾唇道:“恨?他要是恨怎么会把她天仙似的混血宝贝闺女嫁给当年还是个莽夫军官的徐金昆。要是有半点关心,怎么不来问一句,怎么不来接她?以至于让我们兄弟二人偷偷攒钱几年攒钱,带着她坐着火车换了船一路从保定跑到香港去。” 他伸长胳膊拿着茶杯,喝了一头,烫的直吐舌头,道:“老爷子很重男轻女。你看他对我娘的态度,再看看对我们兄弟俩的态度。他可以花不知道多少钱多少精力去帮卢峰的事业,去在战乱最中心把我从德国带回香港,却可以选择性忘记他女儿。后来跟我说了几次他很愧疚很伤心,我却觉得,他是怕我恨他。” 宋良阁叹了一口气,卢嵇坐在那里对江水眠伸手:“坐过来。” 江水眠坐过去,盘腿也坐上了榻,卢嵇看向她盘坐在榻上的双脚,江水眠心里顿时有些奇怪。 江水眠忍不住缩了缩脚。她自己倒觉得露脚没什么,但是好像这年头男人都觉得露脚很罪恶?宋良阁是个规矩去他妈的疯子,他才不在乎什么女孩的仪态,江水眠要穿什么,要怎么走路怎么说话,他从来不管,只鼓励她跟一棵天然的小树一般自行抽芽。 难道这些行为很过分? 不过江水眠也没有收回脚去穿上鞋的打算。宋良阁的肆意妄为教的她性格更加毫无忌惮。卢嵇要真是脑子里有什么乱七八糟想法,她能打的打得他叫爸爸。 但卢嵇却叹道:“天足真好,想去哪儿都行。我娘小时候在英国长大,也没有裹脚。后来姓徐的瞧不起不裹脚的女人,逼着她不但保留以前在英国束腰的习惯,还要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7 把脚绑成刀条儿。我娘,当个混血,还要受两份折磨。” 江水眠呆了呆。 她倒是忘了,卢嵇也不是这个年头的正常人。他要真是会抱着那些想法,就不是他了。 卢嵇凑上去摸了摸她头发,侧脸贴着她发顶,他双手很热:“这一摸就知道她以前头发长得有多好。剪了太可惜了。她爹教过她开枪,教过她写字,就显然不是把她当平常人家女孩儿养。就因为我娘的事儿,我一直觉得,反正你有本事我有钱,现在又是新时代了,就是个女孩,咱们也有本事让她想干什么干什么。” 宋良阁明白他的意思。卢嵇觉得她想做的事情,完全没必要让江水眠扮成男子。 他心底忽然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当年他就是因为觉得和卢峰惺惺相惜,才毅然决然的离开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华北。认识卢家这对兄弟这么多年,就算期间发生卢峰去世的变故,就算相隔很久,在某些想法上,还是有深深的共同。 宋良阁微微笑道:“只是为了行事方便,避免麻烦罢了。而且也是我拦不住她,她自己决定剪的头发。没事,她也只用帮我一段时间,等立足了,就编个说辞说她走了,说这是眠眠的妹妹如何如何。不过,这段时间我不想让她落下读书,去中学上课就不太行了,你要是能给找个家庭教师是最好的。” 卢嵇点头:“当然行。” 宋良阁:“今天你就接她回去住一回吧。过两天在送过来。我这儿晚上要来客人。眠眠估计也很想你的。” 江水眠:……不不不我才不想他。他在我脑子里的印象就是个爱扭爱瘫的哭包罢了。 宋良阁早就打算让卢嵇接她走,江水眠从屋里拿了几件衣服几本书装在布包里,随着卢嵇走出门去,她回头又道:“你会来接我吧。我们都说好了。” 宋良阁轻轻一笑:“你该知道,我信守承诺的。只是请人来吃饭罢了。” 回过头来,宋良阁站在院子里瞧她,眼神粘着她的后背,直到门被下人关上。 江水眠坐上了车,这是她第一次坐上他的黑色大别克,驶向他的家。 然而三年后,她却躺在他的床上安眠。 就可惜这张床的正主不在。他正捏着那两封信,瞧着内容背后某个小丫头的野心昭昭、磨牙霍霍,两手哆嗦着把信一夹,竟飞速走出书房,朝卧室而来。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算这一笔账,必须要她说个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芦花鸡回来啦。 下一章撒糖。 以及也稳定更新一段时间了,人品算是有保障,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一下自动订阅,每天更新后,系统自动购买,就可以直接翻页看了。 第32章 卢嵇只觉得自己一后背都是汗。 信里那几行字, 现在就跟刻在他眼底了似的, 他心里压着的不知道是某人骗人搞坏欠管教的怒火,还是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的痒火,在心底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卧室在楼上, 卢嵇一路走上去,甚至没有掩饰脚步声。皮鞋鞋底大步踏在地板上,像是铁片撞上山石,每一步都有火花从他步子下擦出来。他站定在门口,心里也想过要不然明天再找她算账算了。 然而他就像是等待揭晓答案的读者, 实在是太想问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撒这种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写出来“让她过门, 带她回家”这种话! 他猛地一把推开门。 屋里灯却开着, 江水眠坐在床上, 身上披着毯子, 膝盖上摆着装金条的小盒子。 卢嵇愣了一下:“你没睡着?” 江水眠数了数金条, 歪头笑道:“你这房子真不隔音。我听见孙叔说去给你送信。这不正打算拿了你的钱,连夜跑路么?” 她仔细一看, 果然卢嵇手上捏着叠好的信纸。 卢嵇竟然真信了,他反手锁上门, 立刻走到阳台边, 把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合上锁死,倚着门转头看她,妄图从眼神上让她意识到她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却看着江水眠蹬着腿大笑:“你还真的觉得我要跑啊!我要真想跑, 还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就蹭你两顿饭,给你装个媳妇去骗你石园那些人?” 卢嵇刚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却发现问了就变成他骗人在先了。 他渐渐意识到,这个丫头套路似乎多得很。一路上都是找人厮杀的气场,他不能软在这儿。卢嵇将两张信纸往床上一扔,两手插兜,倚在卧室的衣柜上,道:“你给我解释解释。” 江水眠竟两手一合,低眉顺眼的露出可怜模样,两眼窄窄的双眼皮,仰着望人的时候,眼睑里像是含着水波,那一个眼神,似乎让人恨不得想出世界上最干净最单纯的词来形容她:“老爷……我、我不是故意骗人的。那封信,确实是我写的,不是师父写的。” 卢嵇竟然一恍惚,觉得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他不该这么苛责。 下一秒,脑子里就警铃大作。 他要是再信她故作乖巧的话,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自作主张的小混蛋内心是怎样的了。 卢嵇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悔。他怎么这么傻,想想她小时候的性子,怎么可能会长成那么纯那么蠢的丫头!她只是明白自己表现的太聪明也讨不了好罢了。 卢嵇两手插兜,心里发颤,嘴上嗤笑:“再装啊。” 江水眠跪在床上,垂下头:“我只是想来见你。师父不让我来天津。” 她语气也跟着低沉下去了。卢嵇心里不忍,但他更在意的是信里几句话。以他的要脸程度,总不能把那信里的两行字抠出来,顶着一张兴奋地就等答案的脸,让江水眠亲口给他解释解释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见他,还是想嫁他? 当然,就算高兴地现在满脑子里跟蒸汽机似的,他也要想个折中的办法。 卢嵇把那封信递给她:“你念念。知不知道宋良阁多担心你,你看看里头你都撒了多少谎。” 江水眠捧着信,脸上露出几分尬。这点尴尬是真心的。 毕竟这封信是她自己顶着三尺厚的脸皮写出来的,几次都因为里面几句话而恶心的自己瑟瑟发抖,握不住笔。能模仿到宋良阁狗爬草字的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8 神丨韵,写的时候羞耻到手抖的心情也是必不可少。 这比在国旗下演讲“我的梦想”还要羞耻,但卢嵇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念。卢嵇倚着柜子听着,心中不无得意。 其实信里也有点破绽,只是他那时候太高兴了,并没有在意信里的字句。 江水眠紧紧捏着信纸,头皮发麻的读道:“你之前说的话,想了许久,也算是同意了。她年岁不小了,你带她回去,让她过门,给个安生的住处也好……” 卢嵇下巴都快仰上天了,吝啬的从兜里拿出一只手来,手指敲了敲信纸:“来来来,我给解释解释。” 江水眠抬头瞧向他一脸的得意,算是明白了。卢嵇在等她表态? 她凭什么表态!明明是某人先说出要娶她的话来的,结果等到她北上来的时候,某人又一副“是不是你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的欠揍模样。 江水眠把信一折,在他面前揉成团,随手一扔。 卢嵇大惊,他恨不得把这封信拿个框子裱在家里,她就这样随手扔了,卢嵇连忙去捡,等他展开摊在柜子上头的时候,江水眠已经大字型摊在床上,道:“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怎么了,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气到要替师父打我了?” 她面上竟然显出几分无赖模样,卢嵇觉得自己并不是气不过,但竟然不受控制似的,显露出几分要教训她的模样,他伸出手去一把摁住江水眠的腰。她似乎腰上有痒痒肉,忍不住拧了拧身子,半分娇憨半分真假不分的挣扎道:“放手啊!” 卢嵇伸手把江水眠翻了个身,咬牙:“所以你觉得我不敢打你是么!” 江水眠丝毫不怕,她觉得自己反正暴露了,可再不装战战兢兢叫老爷的模样,胳膊肘撑着床,手捧着下巴,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肩上,绸缎的睡衣贴着她单薄的肩膀。她反倒回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卢嵇,还一边乱挣扎着蹬腿。 卢嵇想也没想,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他本想顺着惯性,打下第二掌,却手僵在半截。 绸缎的睡裤,柔滑的质感真糟糕。那种感受,比真的打在她皮肤上还强烈。她瘦的跟一根细烟似的身子,居然有这样圆的屁股。这形容虽然有点粗俗,但卢嵇感觉自己打下去的瞬间,心里骂出了一个荒唐的脱口而出的脏字。 他感觉自己手心都发烫起来,火烧火燎,脸也涨红了。 但卢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很红。毕竟以他随时装逼应对外界的本事,很少有事情能让他脸红。 而江水眠一下子忘记挣扎,僵在床上,半张着嘴不知道是吃惊还是呆滞的望着他。突然乖的一声不吭。两个人因为一巴掌,彼此都说不出话来,傻对着。江水眠忽然松开手,倒在床上,将脸蒙进被子里,自暴自弃的揉着自己头发:“姓卢的,我真想弄死你!” 生气了?就打她一下,至于么? 还是说毕竟她是个小姑娘,是他太过分了? 卢嵇呆了一下,才道:“……江水眠,你再叫一遍?” 她弯着身子蹬着腿踹了他一脚,将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里。 卢嵇忽然感觉,自己跟她的距离这么近。他伸手去拽她被子,脸上竟然压不住笑:“你躲什么?怕我再揍你么?” 江水眠:“走开!你家暴,我生气了!” 卢嵇忽然感觉心里的情绪从来没有那么充沛过,那些翻来覆去曝晒风干的念想,一下子被水泡开,撑得胸腔里鼓鼓涨涨。他忽然伸手一下子连人带着被子抱住,江水眠似乎在被子里在呼吸都停了,一动不敢动。 半天传来她闷闷的声音:“你不是要算账么?” 卢嵇死乞白赖的抱着她和被子不撒手:“确实要算账。我问你,你之所以要来当什么卢家的姨太太,是为了报复当年那波人吧。” 江水眠不回答,他继续道:“当年他们不知你跟卢家的关系,动手差点杀了宋良阁,还将你们逐出天津去。你和宋良阁当时都说,不许我插手你们所谓‘武林’的事情。现在回来,你是怕以前的事情重蹈覆辙,所以当个卢家姨太太,最后他们就算想报复你,也会忌惮不敢动手吧。你倒是心里都算好的。” 卢嵇虽然很想知道别的答案,但他意识到江水眠平日里很冷静理智,或许这个才是真正的原因。 江水眠从被子里刨出自己的脑袋来,看向他,脸上有几分搪塞:“……姑且算是吧。” 卢嵇没来得及品她的表情,江水眠两只手乖乖的抓着被子沿,嘴里的话却不那么乖了:“你这那里是来训我的,纯粹就是来找你想听的答案的。” 卢嵇一下子被她戳中心思,条件反射狡辩道:“你这样贸然跑出来!你师父难道就不担心么?你就不能跟他说一句再来?” 江水眠头发铺在床上,就像随着海波游动的海藻。她道:“他其实心里大概也知道我是来天津了。只是明说了的话,他不会让我来的。他怕有危险,他怕我死在天津了。我劝了许久也不成。我想让他好起来。所以我要把病根铲掉,让他得到他早该到手的东西。” 卢嵇沉默半晌道:“我记得你说过,武林就跟下棋一样。因为让子,因为对方段高赢不了对方,就把棋盘一把掀了,拿一把刀逼在对方脖子上,让对方认输,磕头求饶,又算什么赢棋呢。你说过你要以少胜多,要用他们最得意的本事赢了他们。” 江水眠:“话虽如此。我还需要你。我也会给你东西作为交换。” 卢嵇挑眉笑:“用什么交换?” 他心里想了个答案,迅速否决,还在心里唾骂那个自己:真把自己活成猥琐老男人了是么! 江水眠偏头,轻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我提前告诉你,我来,就是没良心的要利用你的。省的你到时候再说我骗你。” 卢嵇微微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满不在乎笑道:“利用就利用了,骗就骗了。我能把你怎么样。说的像是我真的能把你从二楼扔下去似的。再说了,你来了天津有小青子有师弟,还来投奔我——当然老子有钱有大房子——不过也够我自我安慰一会儿,心里满足了。” 他这话倒是说的随意,就跟刚才一群没营养的屁话似的,他自己也没觉得自己说出来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江水眠却躺在床上,像一只四脚朝天,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79 爪子弯折的猫,眼里亮莹莹的显露出反光似的光彩来,又露出受不了他的表情。 卢嵇一摊手,不解:“我这话还说错了么?都说了任你骗了,你个小丫头不要得寸进尺啊。” 江水眠叹气:“你每次架势摆好,气场搞足,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没几句中听的。”偏偏每次是这些他自己都觉得无心也是真心的废话,搞得她心里一阵发酥。 卢嵇也没从她口中得到过几句夸奖,耸了耸肩道:“行行行,吃我的喝我的还要骂我骗我。我真是欠你的,却没想着你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还啊。” 江水眠伸了个拦腰:“少扯,说的就跟你没骗过我似的。我竟然不知道我多少年前和卢老爷拜过堂了,还什么年纪小的媳妇养在南方,还要读书,所以不能来天津。我以为我就是个六姨太呢。” 卢嵇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竟然这样把话挑明。他撒的那些谎自己想来甜滋滋的,要让她知道——他一瞬间就像个褪了毛的鸡,屁·眼都没东西遮,□□裸的站在她面前。 江水眠似笑非笑,这个谎话里的每一个情节都火辣辣的扇在他脸上,他懂了一点江水眠刚刚读信时无地自容的尴尬。 卢嵇僵硬道:“谁跟你说的,从哪儿听来的混账话——” 江水眠笑:“哟,老爷这意思,是徐家小姐,王轩宣,众位太太和周太太都撒了谎。那我信老爷好,还是信她们好啊。” 卢嵇开始死要脸了:“那时候被逼的没办法。我之前也说了,徐金昆老逼我结婚。我……” 他刚想说只是拿随口说了话来搪塞人,江水眠忽然插嘴,笑道:“老爷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那我写信的时候,就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 卢嵇微微睁大眼:……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套人了! 她就是在跟他较劲。 较劲就较劲。就跟遇见非要有一句学一句玩模仿的小坏蛋时,有时候不得不说一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来。 卢嵇咬牙道:“那我如果是非娶你不可的想法呢。” 江水眠一惊,捂着嘴笑起来。她一笑,卢嵇心里的那点忐忑唐突竟放下来了,她笑的如此开心,想来她也是有同样的想法。 或许也会说些他最想最想听到的真心话吧。 江水眠放下了手,眼睛眯成月牙:“老爷真是深情。那我倒没有。” 卢嵇:“……” 她狡黠道:“我只是想花老爷的钱,住老爷的大房子,吃老爷做的饭而已。” 卢嵇以为自己可以宽容她的一切,忽然这会儿有点咬牙切齿,想把这个又棋胜一招的家伙摁在沙发上暴揍一顿。就想看她被打的嗷嚎蹬着腿求饶,装也装出几分她以前的纯良,喊几句“老爷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俩人基本都模模糊糊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可是斗法还是要继续啊。 卢嵇是不敢想不敢说,眠眠大概就是死鸭子嘴硬了。 * “一瞬间就像个褪了毛的鸡,屁·眼都没东西遮”这句话出自王小波的三十而立,那天看到,突然觉得很适合用来形容芦花鸡就用了一下哈哈哈 第33章 可江水眠已经得意的要在床上扭起来了, 她招手道:“老爷,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卢嵇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掌握了一手证据,却最后还落了下风, 此刻也有点没好气:“又是骗我的?我还会信你?” 江水眠眼睛眨眼:“真的不骗你。绝对是真的,要是假的,我一辈子让你抓着跑不了好不好。” 听见这句发誓,他倒真希望她骗人了。卢嵇道:“那就大声说。” 江水眠脸色涨红:“这……大声说了,不好给老爷台阶下。” 卢嵇:……??什么骚话会让他没台阶下? 江水眠又招手, 卢嵇心想, 大不了耳朵让她咬一口, 也没什么损失。 他低下头去, 江水眠贴到他耳边, 柔软的嘴唇碰着他耳廓。 卢嵇心想, 不论她嘴里说出多么欠揍的话, 这样也算值了。 江水眠的声音像沾了蜜, 裹了糖,轻轻穿过耳朵, 好像直接能传到他发紧的后脑:“老爷,衣柜旁边的墙上, 趴着一只蟑螂。” 卢嵇:“……” 他默不作声, 轻轻坐在了床边,两脚离地,抓住江水眠的肩膀, 推着她往前挡了挡。然后伸手就去床头柜摸他放在抽屉里的枪。他一把抓出枪来,枪口对准墙,像战术突击一般压低声音:“在哪儿?!” 江水眠光脚下地,弯腰捡了拖鞋:“别开枪啊,你自己家。把墙打穿了怎么办!” 卢嵇上下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哆嗦:“打穿了就补!” 江水眠抓住他枪管,摁下来,凑上去,讨好似的道:“老爷,你看我也不是吃白饭的,这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对不对。” 卢嵇几欲抓狂:“你废话这么多不如赶紧打死它啊!” 江水眠竟然不依不饶:“老爷,你说你是不是不白养我。” 卢嵇蹬掉鞋,盘腿上床,把江水眠刚刚裹着的薄被披在头上,望着那只已经飞起来的大蟑螂,疯狂点头:“是是是是!” 江水眠这才光着脚,拎着拖鞋追蟑螂。也不知道是她个子太小老够不着那个擦着天花板飞过的大蟑螂,还是她就有意吓唬他,这个小丫头竟然上蹿下跳的和大虫子玩上了。卢嵇简直要埋头在床上瑟瑟发抖了,气得嘴上直骂:“江水眠你再玩!你要是这么喜欢大虫子怎么不在自己屋里养!别窜了!你的功夫还打不死一只蟑螂,你要气死你师父么!” 江水眠也委屈,踩着电视柜蹦跶来去的追蟑螂。她武功再高也不能飞檐走壁,打两条腿的人是不在话下,打不知道多少条腿还会飞的玩意儿就要吃亏。 卢嵇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修女,被沿圈住唯一露在外头的脸,就看着江水眠追逐着大虫子去了外头小客厅。只听见一阵茶几倒了,花瓶掉了的声音。终于传来了江水眠的报喜声。 江水眠:“姓卢的!别躲了,我打死它了!” 这对于卢嵇来说简直犹如黎明的号角,他也顾不上自家六姨太这没大没小的称呼,掀掉被子,大手一挥:“干得好,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0 明天给你做红烧肉!” 江水眠惊喜:“真的么?!要吃要吃!”一听有肉吃,她立刻腆着脸讨好道:“爷,这小蹄子万死不足抵其罪,要不要我虐尸泄愤,剥皮拆骨给您看!” 卢嵇:“……这倒不用,你撕张纸把它包了扔出去。叫鲁妈上来,把拖鞋给鲁妈,让她把鞋烧了,把地擦了。呃……你也去洗洗手。” 他这时候倒像个洁癖了,江水眠拉开门,冲着这隔音实在不咋地的走廊大喊:“鲁妈啊!有蟑螂啊啊!” 一会儿就听着一群人乒乒乓乓冲上楼,像天兵天将降世似的从楼梯口跑来。平日里不怎么管内院事儿的孙叔,手持拖把如二郎神般冲在最前头;鲁妈姿态若观世音菩萨,手拈消毒水与蟑螂药一紧随其后;几个丫鬟小厮各自拿着蝇拍笤帚,气势汹汹——犹如自家孩子被欺负而怒闯学校的七大姑八大姨,挤进门来。 江水眠被这阵仗吓的后退半步:“我……我已经打死了。老爷说要收拾一下,我不知道怎么弄。” 孙叔松了一口气:“老爷人呢。” 江水眠:“在床上哆嗦呢。” 鲁妈道:“太太去洗手,陪着老爷去吧。外头我们打扫。用拖鞋打的是吧,一会儿我让人把拖鞋烧了去。” 江水眠被这如同做法驱鬼般的仪式感,吓的老老实实去洗手。 鲁妈给她找了一双新拖鞋,甚至连身上睡衣都干脆给她换了套新的。 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卢嵇正在跟鲁妈说话:“之前不都让人在楼边洒了药粉的,怎么又进来虫子。” 鲁妈道:“到夏天了,这面窗子靠着花园,也难免。更何况前些日子刚下过雨,估计把药粉冲掉了。只是要是弄新药,还要请药房的伙计来一趟,今日是做不成了,明后日大概再重新撒药。” 等她回里屋,打算躺下去再睡,一帮人忙活完也走了。 她穿着粉紫色的长袖睡衣,坐在床沿,笑:“你至于么?” 却看着卢嵇已经脱掉外套,穿着衬衣和裤子平躺在床上,僵硬道:“今天。我们同房。” 江水眠:“……” 她撒娇耍赖都比不上一只蟑螂管用是吧。 江水眠:“你就是想要一个会打虫子的陪你睡,我建议你去找孙叔。” 卢嵇反问:“……我是会做那种丢人事儿的人么?我这样算跟你同房了,也避免虫子了,一举两得。” 江水眠心道:老娘现在连装纯都懒得装了,还会想要这种连裤子都不脱的同房? 她自己没什么怕的东西,确实不太能理解卢嵇这种怕的脸色发白的情绪。她有点心软,想着卢嵇对她从来没有哪点不好过,实在不该连他怕个虫子都嘲讽。 只是联想到他怕女人的事儿,忍不住道:“你难道是小时候对虫子有什么阴影?” 卢嵇僵着脖子瞪眼:“看见蟑螂的第一眼,就是我人生的阴影。” 江水眠:……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 她躺平了,还没关床头台灯,两个人大气不敢出的挺尸在床上,卢嵇死盯着视线范围内的天花板和墙壁,随时准备发现新的漏网之蟑。后来就演变成注意力全放在身边那人身上,他愈发僵硬了。半晌,江水眠道:“信里他怎么说的?他说要来天津了?什么时候?” 说起这个卢嵇也有点紧张了。 要是宋良阁来了,看见江水眠成了他的六姨太,当场就能拿把青龙偃月刀把它片成三文鱼刺身。 他到时候怎么解释。说江水眠在信里给了点暗示,他就贼心不死,顺理成章的把她带回家了?就算是宋良阁能勉强原谅他,肯定会立刻把眠眠带走,就算不带回苏州去,也要另找地方安顿她。 想着宋良阁都肯收新徒弟了,说不定就把眠眠放到她那个师弟那里去住…… 分居倒也就罢了,万一再让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办。 他都肯委屈一辈,叫姓宋的一声老丈人,要是卢峰知道这件事儿,估计能跳出来打爆他的头——他都肯吃这样的亏了,宋良阁竟然还不肯同意。 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眠眠跟他在一条战线上,到时候宋良阁来强拆爱侣,至少眠眠不会一脸冷漠的带着他的小金条走,而是也能抱着他也哭嚎几句不愿意离开啊。 要这样的话,以宋良阁对江水眠的疼爱,至少还有点希望。 江水眠望着天花板,道:“我问你话呢。他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卢嵇也盯着同一块天花板:“我也不知道,但他写信来,应该是也不确定你在天津。到时候我回了信,信寄到之后他坐火车过来,快则一个月,慢的话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江水眠:“我怕时间不够我做事。” 卢嵇心里有点难过了,她就只担心这个啊。 他想了想道:“我会信里写好听一点,让他宽心的。或许他放心了就不来了。” 江水眠:……我住在你家这件事就让他放不了心的。 江水眠:“他肯定会来天津的。” 江水眠也忧心了。 宋良阁拦着她插手天津武行的事情也就罢了。她其实怕的是宋良阁迁怒卢嵇。不过既然宋良阁怎么都要踹死卢嵇的,还不如干脆直接罪上加罪—— 比如把她这盆表面青涩的生米给煮成熟饭。 毕竟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屁颠屁颠跑过来,不就是想嫖了卢焕初么。 要是没上成还被逮回去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只是江水眠想着自己现在和卢嵇因为一只蟑螂而终于同房,两个人挺在床上聊的还是宋良阁,忽然感觉有点绝望…… 这还能不能行了,这压根就走歪了路啊! 床上氛围尴尬的如同过年聚会后家里来的亲戚太多,七大姑和七舅姥爷的三外甥女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 她伸手关上了台灯,倒是也顾及着一点卢嵇的心情,跟他隔了段距离。 却没想到卢嵇稍微往她这儿凑过来一些。 江水眠:……所以说女人还是没有蟑螂可怕是吧! 卢嵇看着江水眠往床沿挪了挪,她居然躲他,心里也有点伤心了:你小时候还知道抱着我的手安慰我呢!还知道抱着我的脖子跟我说话呢!现在我心里受了伤,你居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1 然这么冷漠! 虽然他也不是因为真的怕虫子才非赖在这儿不走的…… 江水眠关了床头灯:“行了吧。老爷快睡吧。你昨天熬夜,今日就不困了么?” 卢嵇看她背对着他躺着,肩膀的线条到腰的位置深深弯下去,在外头微弱的月光下,就跟远山似的。她忽冷忽热,嘴里没实话,今日被戏耍套路多次的卢老爷,好似质问了半天,也没从她口中得到半句的答案。 他心里虽然隐约意识到江水眠的态度,但这会子竟然心有戚戚,脑袋里冒出四个大字来:同床异梦。 正这样想着,江水眠的声音轻轻传来:“真要有动静,你戳我就是了。” 卢嵇本来想说,自己也没那么神经衰弱,但是觉得还是装个软弱比较好。毕竟要是说自己不怕,江水眠说不定踹他下床,让他滚回去睡。 他说了一句自己都恶心的话,竟突然体会出几分江水眠装傻的感觉:“那你要护着我点。” 他刚说完,江水眠没声了。 卢嵇心里大叫不好。 果然这句话太恶心太娘炮了啊!他是想服软,不是想装嗲啊啊啊啊!眠眠别真的误会了他啊! 他一个快三十的人,在外头倒是天天一锤定音就是关乎军区的大生意,回了家对自己十七岁的小丫头说“你要保护我”——这戏过了啊! 就在卢嵇几欲抱着头后悔的以头撞枕头,满脑子想着能不能把他刚刚那句台词收回的时候,听见江水眠轻轻笑了笑。 她声音低低的道:“当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卢嵇:……? 她说的是来他卧室,还是别的? 他忽然感觉这句话里头包含的意思,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 然而江水眠似乎迅速睡着,呼吸都跟着轻下来慢下来。卢嵇纠结了半天,却也不能真的推醒她问个仔细了。 江水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大字型摊在床上醒来的。 她一睁眼,就瞧见了她不熟悉的天花板,屋里映的一片金光。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打开着,遮着薄薄的白色纱帘,风吹动纱帘,发烫的阳光落在她脚上。江水眠一下子弹了起来。 卢老爷自然早就不在了。 她看着太阳,就觉得天色必定不早了。她是早上通常会早早自然醒来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闹剧折腾的,还是说卢嵇自己带了什么催眠气场,她竟然睡到这个点,中途半点也没醒过。 下人把她平时起床穿的薄羊毛长外套拿来了,江水眠刷牙洗脸,披着外套走下楼。一楼的饭厅摆了饭,鲁妈这会子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在饭厅外头道:“太太醒了。” 江水眠头一次没练武就先吃早饭,忽然有一种自己成了个慵懒阔太太的实感,坐在凳子上,揉着脸道:“五爷什么时候走的。” 鲁妈笑道:“也没多久。” 江水眠瞧见鲁妈一脸欣慰的笑容,忽然有点想打哆嗦。 江水眠自然不知道,卢嵇今天下楼第一句话就是跟鲁妈说:“不用去找那药房的伙计了,嗯,屋外撒的驱虫药粉没了就没了吧。” 鲁妈琢磨了片刻,豁然开朗,约莫明白老爷这是为了跟太太同住找个由头…… 她接道:“那怎么跟太太说才好?” 卢嵇挥手:“随便怎么说都好。驱虫药的材料没了啊,药铺倒闭了,伙计连同掌柜的都被人打断腿了。忽悠她几句就是了。啊对,要不然回头把她屋里窗子也搞坏了好了,反正就让她……没法回去住就好了。” 鲁妈:……您想跟自己太太睡,还要搞这种手段? 卢嵇下了楼梯,走出去几步,又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算了吧。过几天再去搞她的房间。她现在精了,这样太刻意了,她肯定会看出来的。” 鲁妈面无表情低下头:“是,老爷。” 卢嵇本来是以为这一晚上都睡不了□□稳,肯定是江水眠碰到他,他可能就醒了。然而睁眼的时候,却只感觉脸上发痒。 他睁开眼来,先看见的就是某人微微发黄的乱发。 江水眠倒是背对着他,却上半身朝他仰着,脑袋占了他的枕头不说,一个人盖两床薄被,一床蒙在身上,一床抱在怀里,独留卢嵇团着身子被风吹醒。 倒是他一条胳膊搭在她身上,虽然和她隔着一线距离,却像是揽着她。 江水眠的袖子向上滑,露出的一截胳膊贴着他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睡了,纯洁的睡了啊啊啊啊以及我傻乎乎的设定了11月4号,所以才晚了,对不起啊啊啊啊 第34章 睡着的时候无知无觉, 这一会儿却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卢嵇僵了半天, 本来就想悄无声息的从床上起来,心里却又转念一想:……就这么错过这个好机会? 可江水眠绝对是那种睡眠浅,动一下就醒的人, 他要真敢做点什么,怕是少不了一顿早安揍,还是没好意思动手。就是他稍微贴近了她一点点,想嗅一下,这丫头每每端坐在他视野里, 或是倾身靠近, 他都感官上莫名觉得她被一股甜香环绕。 然而这种味道像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细细嗅了一下。 她压根不是会用香膏香水的年纪, 光洁的脖颈上有一点细细绒毛, 她只有沐浴后用的护肤膏的那点香味。 如此真实。她真的就这样躺在他身边。 卢嵇忽然感觉有点不想起床。 当然, 不但要给小丫头准备昨日承诺的红烧肉, 他也要把图纸拿到天津兵工厂让他们试做。他废了好大的力气, 才从床上坐起来,一步一回头的披着衣服走出门, 等关上了门,他才有点恍然。 其实他想要的就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早晨罢了。 只是卢老爷心里触动的都快化了, 捧着心口下楼心甘情愿的一大早就挤进厨房。没心没肺的六姨太却毫无感觉, 伸着懒腰坐在桌子边,非要一大早就吃红烧肉。 江水眠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鲁妈拿着一封信过来了。 鲁妈:“太太, 老爷走之前说有件事儿托您办,怕是一会儿晚了。”、江水眠有点好奇:“找我办?什么事儿?” 鲁妈:“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2 跟二小姐有关。” 徐朝雨本来行十,卢嵇把她接回家去之后,说她再不是徐家的小姐,而是卢府的二小姐,下人们就都跟着这么叫了。 江水眠接过信来,竟然看到信封上发信的地址,是南开大学,她愣了一下,打开信往下看。 鲁妈道:“二小姐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幼稚了些,可那些年读的书却半点没忘。她有时候也做些文章,老爷看了觉得不输当年,就找人刊了这些文章。南开大学那边便来了这封信,想请二小姐做客座讲师。” 江水眠有点恍神:“三四年前也有大学请过朝雨姐姐吧,我记得是燕京大学。” 鲁妈也有些伤感的笑了:“正是。当年燕京大学没能去,近日却是新建的私立南开大学来找的。今日,老爷就是想请太太送二小姐去大学一趟。二小姐这样估计没法讲课,但南开大学寄来不知道多少封信件,也算是诚意与缘分。就算二小姐不能去授课,也该当面道谢才合适啊。” 江水眠点了点头:“我懂了。” 她三四年前刚到卢家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徐朝雨。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现在呆呆傻傻的样子。 江水眠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大概是1919年六月八日前后。 她从栾老安顿给她和宋良阁的宅子出发,卢嵇接她去卢府住两天,她离了宋良阁,顶着短发,穿着短褂上了车。 卢嵇上车问道:“我的信你都有收到了?” 江水眠心道:是你那些废话连篇,连北京城内怎么卖萝卜都要写半张纸的信么? 江水眠那时候刚见他,心里也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只憋出一个字:“嗯。” 卢嵇如同一个网聊几年终于面基的基友,竟也说不出什么来,像是一个叔叔跟远亲家的小朋友想强行拉近距离:“唔,那你现在是不是跟他学的很会打了。” 江水眠想了想,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宋良阁那样接受她的没大没小,便转过头来,轻轻笑道:“还好我就学了一些。” 卢嵇摸了摸鼻梁:“嗯……你最近不要老出门,要想去哪儿,我让人开车送你。最近世道乱的很。” 江水眠:“是因为学生运动么?我听说‘六三’的时候,北京这边政府抓了几百人,闹的事情很严重。” 那是1919年,五四的风刚刚刮遍中国。 卢嵇叹气:“这几日天津也要闹工人大罢工,所有人都很紧张。周梓玉都对他们捉学生的事情提出抗议,群情激奋,我只是希望别出大事。天津总商会昨日刚刚打电话到北京去……”他说到一半住了嘴。这是外头都不知道的一件大事,竟这样随意的就在江水眠面前说了出来。 他转过头去,江水眠歪头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卢嵇自打北上这几年,一直在防。防石园里所谓的兄弟姐妹,防保定的大小军官,防政界租界心怀鬼胎的众人。但他却不必防宋良阁,防江水眠。 这是真正的自家人。 卢嵇笑了笑:“他们想说要求北京政府表态,希望他们先惩办卖国贼,保护学生,商量后再决定要不要罢工。但是今日召开公民大会,他们怕是不会允许天津总商会有这样商量的态度。” 江水眠点头:“那要跟师父说,买好米面在家里备着。” 卢嵇笑:“不用。天津总商会会开放生活必需品的店铺,他们都是老天津人,不会让这里陷入混乱。” 说着,卢嵇笑着拍了一下司机青年的肩膀,道:“小武,你从镜里瞧了半天了。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不用多想,有话就说。孙叔从商会那边回来了?” 小武开车也到了宅院门口,停下车回头,低声道:“是。我爹已经跟卞荫昌谈过了。他们确认十号开始罢工,已经将告示都贴罢,通知周边居民了。他们承诺绝不抬高价格,如有发现商户哄抬物价,严惩不贷。” 江水眠微微一愣。她也看报纸,知道卞荫昌是联合商会总会长,卢嵇派人去见他——那卢嵇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她为什么没怎么在报纸上见到过他的名字? 小武垂眼,又道:“卞会长已经提出号召。拒绝中国米粮出口日本,也拒绝日本货品流通各大地区商会。如今各大商会都已经响应了。”他面露难色,卢嵇勾唇笑了笑:“是驻津日本领事的电话打到我办公室里去了?” 小武点头:“是。他们想让您联系徐老。要求取缔现在抵制日货的行动。” 卢嵇笑出了声:“这个时候,他们可真愿意往枪口上撞。我知道,电话先帮我压着,说我这两日就有空去见船津辰一郎。锁着消息,别让徐老接到电话。阿眠,到家了,我们下车。” 他一身西装,却把江水眠装衣服和书的阴丹士林蓝布袋子拎在手上,帮她打开车门。 这里是宫北大街不远处的一处小楼,四周乔木高大茂盛,院落虽不大,却把砖红色的小洋楼巧妙的掩藏其中。这里显得有些小了,似乎配不上卢嵇的身份,他却并不在意,进了门道:“我最近才回来多一些,以前老在保定。不过屋里应该收拾的都挺好的。别嫌弃。你有什么要的东西就跟鲁妈说。” 江水眠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宽旗袍的得体的中年女子快步走过来,带着银镯子的手拿着快旧帕子,上来行礼,道:“老爷,朝雨来了。” 卢嵇皱眉:“怎么了?是朝雨又跟姜观吵架了?是不是姜观动手了?你瞧着她脸上有伤么?” 鲁妈摇了摇头:“没有伤,可是眼睛都哭肿了。她不爱多话,也不爱出门,估计是没办法才来找您的。” 卢嵇大步往小楼内走,江水眠跟着他,推开一楼的大门进了客厅,就看见沙发上一个白皙的美人坐在沙发上。她穿着宽袖的褂袄裙,肤若凝脂,微微的肉感让她看起来手仿若无骨的白玉。 她就像欧洲画作里羞涩丰腴的维纳斯。 她转过脸来,眼睛下却红肿着。卧蚕兜满雨水,睫毛也未干。膝上摆着一本薄书,是汇编汇校的人间词话。她放下书站起身来,勉力笑了笑:“哥,我又要来叨扰你了。不打紧,我就坐会儿,借您几本书就走了。” 卢嵇揽着江水眠道:“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朋友家的孩子要来住了,我哪里会照顾孩子,正好这孩子也要补习,我教教数学还行,读书国学还是要你。我就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3 想着叫你过来帮我应付几天。” 卢嵇是在自家下人面前都会要面子装老爷的人,居然对徐朝雨道:“求你了,我最近事情已经够多了,实在一个人应付不来孩子。” 徐朝雨愣愣的,看见一头乱草的江水眠,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微微躬身,对江水眠笑了笑:“他多大了呀。” 江水眠大概知道卢嵇是用她来留住这个受了委屈的妹妹的,她道:“快十四了。” 徐朝雨:“小我六七岁呢。” 卢嵇将江水眠按在沙发上,对徐朝雨笑道:“你也是个小丫头呢。既然你来了,我就勉为其难下厨一回。晚上喝点小酒。藏了一瓶好酒给你。” 徐朝雨连忙摆手:“姜观不让我喝酒。” 卢嵇嗤笑:“在我这儿,他凭什么管。你就是小李清照,喝了点酒就诗兴大发,今日小酌两杯,让我也受一受艺术熏陶。” 他说罢就往后院走,徐朝雨连忙道:“你这就要下厨?我来帮忙。” 江水眠竟不知道卢嵇会做饭,她只点亮了吃相关的技能,对于做饭一窍不通,也跟着跑过去:“我也去。” 最终,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都没能进厨房,就两三个帮工进去了。卢嵇脱了西装外套,穿着旧围裙,在厨房外头晾晒食物的小院摆了一张小桌,江水眠与徐朝雨拿了马扎坐对桌。卢嵇从厨房拿了一盘糖栗子,一盘茶干,从柜子里取了个青紫色变色釉的小酒杯放在徐朝雨面前。 她说着不喝不喝,当酒倒入杯盏,还是眼睛直了。 徐朝雨端起来,凑到唇边,小小啜饮一口,眉头肩膀都锁起来,哈了一口气,又一下舒展开,眼里都跟有了光似的:“啊,真好。” 卢嵇看向江水眠,晃了晃酒壶:“你也尝一点点?” 徐朝雨连忙伸手拦道:“不能带坏小孩。” 卢嵇笑:“十四了,也不是小孩了。不过我只是开玩笑。茶干好吃么?我自己做的。” 江水眠那时候才知道,卢嵇不吸烟不喝酒,忙里偷闲,人生两大爱好,吃和玩枪。对于吃上头花的功夫太多了,甚至偶尔有休息的时候,大半日都泡在厨房忙活。 卢嵇看她咬着圆形的褐色茶干直点头,笑道:“这个要拿豆渣装在那种小包里。以前用的蒲包,我现在都用医院里的医用纱布了。扎紧排好,放锅子里,上头再压石头,拿抽油,糖和冬菇老汤煮出来的。要煮好久,幸好有下人帮忙看着。” 江水眠哪里想得到他有这等手艺,嚼着茶干看着正在给自己穿套袖的卢嵇发呆。 虽然通信过很长时间,但江水眠实际跟他相处的时间,只有六七年前那几天,他却仍然把她当家里人似的,不管规矩,没什么讲究。卢嵇揉了揉她头发,进厨房了。 这会子轮到小酌两杯终于笑出来的徐朝雨,捏着栗子道:“栗子这玩意儿,自打进了红楼梦,倒也身价涨起来了。我记得是第十九回,宝玉因李嬷嬷要发作,袭人岔开话说要吃风栗子。打那时候,风栗子竟成了雅物了。实际也不过是一篮栗子挂在屋檐下风干了,好剥皮不易碎,且味道更甜罢了。” 江水眠瞧她连栗子都能引经据典一番,也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闻着屋里的香味,炸汆烤炖的声音传来,下人直接在厨房外头的院子里搬了一张稍大的桌子,卢嵇端着几盘家常菜放在桌上。 一盘狮子头,一道杨花萝卜丝拌海蜇,一份荠菜春卷。实在简单了些。 都不是稀奇菜。可就单一道狮子头,外头机器绞的太碎,卢嵇要自己将猪肉肥瘦各半剁馅,再掺上剁碎的荸荠,用手团球,入油锅炸出来后,炸到只有一层薄薄硬壳,立刻放进锅内,用油锅煎变色的焦糖和酱油、老汤一起混煮。 荠菜春卷的皮是自家做的。南方吃荠菜多,北京少有卖,卢嵇南下后才爱吃的。鲁妈都要单独去菜园子里收来荠菜。 卢嵇又搬了个小火炉来,在院子里的案板上现剖乌鱼,分两寸长小片,切一片金华火腿,夹在生鱼之中,用竹签穿上,递给她们俩,说在火上烤到滴油,最适合喝酒,香的可以说是做梦都记着。 江水眠咬了一口,酥的恰到好处,她瞬间后悔了。她为什么跟宋良阁说不要来卢府住!就宋良阁做饭那只是勉强吃不死人的水平,如今白婆又没跟着北上,她回去估计就要天天出去吃外食了。 江水眠哼哼了一声:“我……我不想走了。” 卢嵇笑:“要不你以为我今天折腾这么半天做饭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跟肃卿争闺女么?” 江水眠伸长腿,仰头看月亮,笑道:“我才不是你闺女。你才比我大十岁,十一岁?” 卢嵇凑上来:“叫声叔叔。你看叔叔都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暂时回到三四年前,往后都会两边时间穿插着写。 朝雨姐姐跟大王熙凤一样,都是女配。也都是那个时代婚姻不幸的女人。 * 本文中食物做法多来自于汪曾祺的短篇。 * 卞荫昌,天津商会会长,后为全国联合商会会长,爱国人士。参与过老西开时事件,组织了五四运动期间的工人大罢工。后来1919年后因联合全国抵制日货和日产农产品,日本驻华公馆还想方设法操纵商会选举,想搞掉他。 第35章 江水眠转过脸来, 看向他讨好的脸:“不行。我不要这么叫。” 卢嵇又露出委屈的表情, 江水眠瞧他这般哄孩子的演技,倒觉得有趣了。 坐在一旁的徐朝雨越喝越多,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仰头一饮而尽了, 卢嵇也有点害怕了,没收了她酒杯,徐朝雨两手撑着桌子,面上两片酡红,眼见着她就要倒了, 江水眠连忙扶住她。徐朝雨两条胳膊搭在她身上, 脑袋往她颈窝里蹭:“我不要回去了……我不要回去了。我再回去, 就死在那里了。” 卢嵇呆了呆:“我问了你多少次, 你怎么不肯说。” 徐朝雨笑了:“我怎么说!我跟三奶奶说了, 她说爹不许我回家。说我要是回了家, 就是丢了人。姜观的哥哥现在也在天津, 爹还用得着……” 卢嵇气道:“用得着个屁!他哥也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4 徐金昆就是不愿跟姜家有一点不睦,也懒得处理你的事, 就拖着,让你忍着!你管他作什么, 之前你的书稿不是被好几家报纸刊登, 燕京大学请你去做讲座讨论么?你直接去了,我接送你,最近就不要回去住了。” 徐朝雨半晌才苦笑道:“他把我的书稿都烧了, 大学的来信和邀请函也撕了。我、我去不了了。” 卢嵇似乎气得够呛,半天没说话,对着酒瓶喝了一口,拿酒盅敲着桌子道:“徐金昆不接你回去,你就在我这儿住。朝雨,我说了多少次,去他娘的。你这次再也不用回去了,我明日早上就去找姜观。” 徐朝雨喝的晕晕乎乎,想要抓住卢嵇的胳膊,却差点扑在了桌子上,江水眠拦住她,手不小心将她宽袖捋上来几分,竟感觉到她胳膊上的皮肤凹凸不平的。她定睛看去,露出的一截手臂,本该有像手背那样如玉的肌肤,上头却是一道道凸起的红痕,反复被抽打后伤的甚至皮肤溃烂,摸上去整条手臂都在发烫。 徐朝雨仍晕晕乎乎道:“不……哥与爹近些日子关系一直不好,我听说三哥建议爹防着你,不要让兵交给你带,再出这样的事情,你就在保定真的待不下去了。” 她竟是消息来得快,老三在背后耍手段的事情,卢嵇也才是刚知道。 江水眠微微拽起她衣袖,用眼神向卢嵇示意。 卢嵇看见胳膊上交错的红肿伤痕,屏息坐在凳子上,院里为了赏月没亮灯,看不清楚他的五官,江水眠只感觉卢嵇似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徐朝雨的头,道:“你最像阿娘,她读过的书,会的知识,都交给你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过得跟她似的。你别把你哥想的太没本事了。” 徐朝雨躬下身子去,这才闷闷哭出声:“我也想像哥那样,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当——可我总是瞻前顾后。我现在,还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呢。我来这儿之前,我先去了石园,我想着毕竟近些年都是跟他们一起住的。谁知道,我的哥哥们居然不给我开门,说嫁出去就再没关系了。只有姝妹偷偷给我开了一道门,给我塞了好多钱,帮我叫了车,让我来找你。” 卢嵇冷着脸,声音却柔:“不要回去了。你也懂,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不让你心安的地方,便不是家。” 徐朝雨没说话,也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是醉的厉害了。 卢嵇叫鲁妈来扶人,江水眠跟着把她扶到二楼。徐朝雨脸上两片酡红,头发微微散了,人懒懒的在低声呢喃,鲁妈叫了个丫鬟来,对她笑道:“小少爷,这不合适,还是让我们送上去吧。” 江水眠这才恍然,她如今做男装打扮,确实不太合适。 下了楼去,卢嵇在地下一层叫她,她手搭在扶手上快步下了楼去,卢嵇手上拎着她的书袋,带她往地下室的里屋走。 地下整一层,都是他的书房,四周都是高至天花板的书架,显得屋内有些逼仄。中间有一张桌台,绿色灯罩的台灯和一台西洋珐琅小钟摆在桌子上。他把桌子上堆满的书和纸随便拾掇一下扔在书架旁的沙发上,搬了个椅子到桌边来。 卢嵇打开她的书袋:“我瞧瞧你都平时看些什么书?” 布袋子里还装着几件衣服,江水眠的内衣都裹在那几件外衣里头,她心里大叫不好,卢嵇就已经把里头衣服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只是幸好外衣还裹着,卢嵇也不觉得把一个姑娘家衣服放在桌子上能怎样,继续拿书。 里头就一本莫泊桑的短篇集,一本英文词典,两本在上海读书时数学物理的课本。 江水眠:“你别动我衣服。” 卢嵇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衣服:“就这些,你就扔了吧,回头让人给你订做。做小裙子穿嘛,还有帽子,还有皮鞋,都挺好看的。我看那谁家小女儿前一段时间就穿了个裙子,下头那么厚的蕾丝,还有一大排蝴蝶结,回头也让人给你做。” 说起做小裙子,他倒是比读书的事儿还上心了,兴奋的说人家闺女什么红色蝴蝶结,什么法国蕾丝小帽子,听的江水眠汗毛直立:“你说的那女孩儿多大。” 卢嵇想了想:“跟你差不多吧,八/九岁了。” 江水眠:……差不多你大爷啊!我都十四了!青春期好么!叛逆期好么!我要叛逆了啊! 江水眠:“我最近都剪了短头发,就是要扮男孩儿呢,我也不想穿那些衣服。还有,你也别跟鲁妈说我是女孩儿。要是她猜不出来,那外头的人肯定也猜不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她拿起布袋,把自己的衣服卷着塞了回去。 卢嵇有点失望:“唉……我看你被宋良阁养成那个样子,我心疼啊。等你头发长好了,等你穿裙子了,你的衣柜,我就找人都给你包了,天天换着花样打扮!” 江水眠无奈:“行行行,咱们先学习好吧。” 卢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当叔的,强装正经翻了翻:“你们中学学的挺深了,过几年考大学也没问题。词典你也翻得很旧了,我看看是哪一版——” 他说着翻开词典,江水眠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刚想拦,一张纸片从词典里掉了出来,落在桌面上。 卢嵇伸手去捡,愣了一下。 江水眠:……你丫可千万别多想。我就是拿着当书签。 卢嵇也是有种傻逼兮兮的开朗,他拿起那张照片,照片里是穿着军服的他,他笑起来:“哎哟,以前我那么年轻啊。真好看啊,要不是回国路上坐船吐得东倒西歪,就我刚回国的那阵,岂不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瞧。” 他翻过照片来,看着后头用钢笔记着一行数字,是她收到信的那一天。 只是那行字的笔迹,看起来有些熟悉。 卢嵇道:“这是你写的?” 江水眠点头。 卢嵇想了想,离开座位从书架下搬了个带盖纸盒,她探头,里面装满了信件,他刨了半天,拿出一封信来,将信的反面有一行小字。 江水眠心里大叫不好,果然他把那信纸摊在桌面上,上头一行钢笔小字。 “若来年欧洲发生战争,你一定不要久留,及时回香港。” 只是照片后是数字,这里是文字,字迹有些相近却也很难对比。 卢嵇想了想,这信里的字不属于宋良阁,那也只能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5 是江水眠写的了。 江水眠头皮发麻,道:“这行字不是我写的,是我托一个中学的姐姐写的。师父在中学当体育老师,我就也去中学校里玩,听她们一直在说欧洲可能要打仗……我、我就很担心你。” 她心里警铃大作。宋良阁知道她不像孩子也不多想,不如说她就算是个疯子,宋良阁都能全盘接受。然而卢嵇却见识多,他很可能就瞧出来江水眠身上太过反常的地方。毕竟这封信写出去的时候,她应该才八/九岁——卢嵇肯定能觉出不对来。 她必须要在卢嵇面前装点傻了。 江水眠眨了眨眼睛,道:“我那时候不会写这么多字,师父也不会。我就让那个姐姐帮我多写一句话在后头。后来真的打仗了吧!你逃走了么?” 也不知道卢嵇大概没怎么被女人套路过,还是对她有点看自家闺女似的天然信任,听她这一番话,感动的表情都软了几分,就差捧心了,道:“我以为你跟肃卿走了,就心里快忘了我了呢。没想到还是记得的。那几天真是没白养,明儿——明儿就带你上街玩去!” 江水眠忽然能理解一点抱金主大腿的爽感了。 她站起来,探头看向纸箱子里:“这都是信?都是谁给你写的?” 卢嵇笑了笑:“这是从小到大所有人给我寄过的信。有小时候我跟我哥到北京读小学校,我娘在保定寄来的信。嗯,这些是我哥去留学之后给我寄的信,里头还夹着英国的树叶。这是南下之后朝雨给寄的信,还有肃卿和你的来信。” 他坐在桌沿,江水眠撑着桌子,他给她一一细数,也忘了要给她上课的事情。 卢嵇笑道:“其实偶尔会再捡出来读一读。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幸好还有信留着,我也喜欢信封。就这一枚,肃卿从苏州寄到德国,初春的时候,必定上头沾了来自上海的花粉,三个月走在海上,沾了苏伊士运河的水汽,穿过了大半的地中海,又兼有德国铁路运信包留下的一点点蒸汽车头的烟灰。才到我手里的。” 比如他哥哥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但信还留在那里,兄弟之间的拌嘴与鼓励,分歧和相似都留在信纸里;他母亲曾经精神歇斯底里背后的关怀与期盼,也藏在颜色微微洇开的钢笔字里。 江水眠曾经生活的时代,早已不是信的时代,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卢嵇的感怀。 她一直以为卢嵇是个老不正经的骚浪贱,这会子却品出来。 他有点赤子之心。 有不明说的重情。有将心比心的同理心。 这些情绪对一个想做大事的男人来说,显得无关紧要,甚至有点绊手绊脚。在利己主义的世界里,这些情绪或许被叫做敏感与矫情。 江水眠穿越之后,总计较着世界历史的年份,计较着动荡之下自己的未来,好像什么都忍不住掰着手指算一算。前世爹不疼妈不爱,在家里多说一句话都要发疯;到了学校没什么朋友,性格有点难搞,张嘴乱插刀子。这样的江水眠,以前是最不喜欢卢嵇这种性格。 她总觉得没有什么情绪是斩不断的,没有什么人或事是非要流连的。 但她好像渐渐的变了。 或许是从过一回童年,老天爷强塞她一个爹开始改变的吧。 或许是从她因为要装小孩,不得不和善待人,不再装以前那副谁都瞧不上的欠揍样子,事情有了转机吧。 她对别人好一些,就想也不敢想似的,真的也得到了别人的温柔以待。 就在二人每天没几句话的柴米油盐里,在哄着隔壁唱戏的小哭包背词学武的日常里,在和卢嵇数年通信的字里行间里。就寥寥几个人,淡淡的围成圈,把她以前失去的、以为再也长不出来的一部分心肝肠肺,补了回来。 她开始喜欢卢嵇这样珍重每一秒的生活态度。 他像个孩子似的。这个装信的箱子,就像是他装满小石头、小布偶和照片的盒子,如今打开来看,他手指抚过每一块涂歪的浆糊,泛黄的邮票,都能说得出曾经的事情。 卢嵇像显摆一般,拿出了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比较喜欢写内心比较柔软的男主角啦。不论外表是怎样的,但都要是很有人味的那种。 第36章 卢嵇道:“这封信, 是好早的时候我娘写给我的。那时候我哥还在读私塾, 我刚认识字。有次过年,她偷偷的塞在我枕头底下。说要我夹在字典里,等长大了再度。给你瞧瞧。” 她接过信来, 结果发现里面大概用了最少七八种语言写成的,连英文也没有,她认得出几行是法语,但其他的很多她完全不懂是哪国语言。 卢嵇笑道:“看不懂对吧。那时候我也心里纳闷。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娘是个天才, 因为她打算教我很多东西。” 卢嵇笑:“若是个普通女人, 或许忍一口气日子也能凑活着过。可她是二十多岁才被强逼嫁给徐金昆的。她在那之前, 生活在伦敦和巴黎, 懂十几门语言, 修哲学和语言学, 混过伦敦的东亚史学圈, 上过巴黎高等政治学校, 甚至她还会古冰岛语,斯拉夫语系里的语种她都有涉猎——却被老爷子骗回家, 打包送到一个军官家里,和他养的一群□□出身的姨太太住在一个院子里……” 卢嵇甩了甩脑袋, 努力咧开嘴绕开话题, 道:“里面有好几种都是斯洛文尼亚语,冰岛语。咱们现在国内,虽有清华的语言学家在做一些整理, 但还没有这些语言的词典出来,她是学的法语和斯拉夫语系的互译。我想查都没法查。她或许本意是按着顺序教我一种一种的语言,然后我才会慢慢读懂一行一行的话。可我和我哥小时候都坐不住,贪玩,喜欢摆刀弄枪想去学打仗,她想教我们也没教成。我怕是也没机会读懂这封信了。” 江水眠道:“徐朝雨不是跟你娘学过好几年么?” 卢嵇笑:“是。我本来以为她不会这些的,最近我发现她写了几篇文章,都是用满语和印地语的材料来补足中国史论的。我想着她这么年轻都会印地语,或许我娘对她倾囊教授了吧。这样,不如明日我们去问问她,看她能不能读给我们听。几行也好。” 像是完成了小时候的一个梦。 江水眠也微微笑起来,点头道:“嗯。我也想知道。” 卢嵇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6 低头笑道:“我十二三岁走的时候,其实她还很小,我估计她那时候没有学很多,只是我娘走的时候,留了不知道多少的书和材料在保定,没来得及捐给大学,怕是都让她读了。其实很小的时候,我跟朝雨关系不好。因为我娘老用朝雨的努力来说我。现在我瞧见她,就好像是我娘年轻时候的影子。我和我哥,没有能更早的狠心离开保定,没能救得了我娘。可我绝不会让她还走老路……” 卢嵇这么说,江水眠心里就觉得他能做到。 只是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徐朝雨或许不想让卢嵇再掺和进来。竟然自己回家了。 到了夜里,卢嵇给江水眠上课的时候,一通姜家的电话打来了。 对面是徐朝雨的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说徐朝雨杀了人。她杀了姜观。 卢嵇穿上外套,急急忙忙往外冲。江水眠换上鞋连忙要跟着冲出去,却看着卢嵇折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放进衬衣外外套下绕肩的皮枪套里。 江水眠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卢嵇大步往外走:“回去背单词去!” 江水眠:“我会打架!你还真打算开枪冲进姜家去么,闹出了人命你等着玩完吧。至少我动手能保证他们要是拦,我不会打死人啊!” 卢嵇正犹豫着,小武已经把车开到门外,江水眠窜到车门前,先钻了进去。 卢嵇无奈,坐上车,点了点她脑袋:“别冲动,别闹事。” 江水眠:你都带着枪,比我看起来更像是要闹事的好么! 车一路往姜家开去。 今日早晨,徐朝雨回了家,姜观有时候在外头吃喝玩乐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她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回来了。 卢嵇在外虽然被叫做纨绔,但姜观可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 他旅美混了文凭归来后,在北京曾经领职,因犯了错可能被责罚,他直接甩手不干回了家。现在偶尔去打打球,喝喝酒,跟些当年一起混文凭的同学聚一聚。 这一日徐朝雨回来,姜家的二层是他们夫妻二人住。姜观坐在沙发上,身边摆满了报纸和信件。 徐朝雨对他点了个头就当是行礼,就要回自己房间,瞧见了那些报纸信件,顿时觉得不对:“你……你看了我的信?” 姜观带着昨日的酒气坐在沙发上,笑道:“怎么,我不能看?” 徐朝雨不想与他吵架,可她实在在乎那些信件,站在沙发旁边不肯走。 姜观仰头:“是啊。我要是不看,又怎知道你居然还交了个笔友。天天在家呆着,居然心思倒愿意往外跑。你又去找你那洋种哥哥哭诉去了?天天就知道对外嚎,家丑都知道不外扬,就你愿意天天对外头说我不好。我哪里不好了!” 徐朝雨面上平静无波。几年早就修炼的她知道一口银牙咬碎也不多做一个表情。毕竟在一个神经病面前,多一个表情说不定都是对方挑事儿的理由。 徐朝雨看他拆信,坐在房间里大声的读,心里又气又恼,却不好表现,道:“你看完了我就把信拿回去。” 姜观笑道:“我没看完呢。你等我看完了再说。你这笔友都些什么文化水平,这都写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徐朝雨心底咬牙:人家比你有才学多了! 这位笔友是自从她刊登报纸以后才结识的。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对方也不知道她笔名背后究竟是谁。每次都是信寄到了报社,再由报社里仅有的认识她的一两个人送到姜家来。 二人通过的信并不多,但都是对她文章里探讨的一些问题进行补充。对方是研究国史的,不但懂得语言也很多,对于史料更是信手拈来,行行列据后几句轻描淡写的说明。旁人一篇论文才能讲明白的事情,他轻而易举就能论证出来,字里行间有有仿若理工出身的逻辑在。 她心里也气,既然自己信里都是讨论学术的,她一身清白,姜观爱看就看去吧!反正他的学识连英文都是半吊子水平,也未必看得懂。她也不想多看到姜观一眼。 然而到了晚上,就出事了。 姜观一脚踹进门来,徐朝雨正在趴着看书,后头伸出来一只大手,竟然直接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拽倒在地。徐朝雨痛的尖叫了一声,凳子朝后倒去,她也跌坐在地。 姜观踢了她一脚:“装什么装,起来瞧瞧,你这笔友老相好可是求着要见你了。” 他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有人送来的信件。看见上头是徐朝雨的名字,直接拆开便看了。 徐朝雨头撞在地上头晕眼花,哪里还站得起来,姜观甩了甩手里的信纸,糊在了她脸上,摁着那张信纸往她脸上搓,笑道:“瞧瞧这字里行间,真是情意无限啊。” 徐朝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撞在地上的后脑黏黏糊糊的,她吃力的想爬起来,姜观冷笑道:“之前你跑去北京,说去什么图书馆查文献,其实是去见你这位老相好了是吧。徐朝雨,你长了这幅骚样子,倒是真有处使了。” 徐朝雨听见这样的污蔑,又气又恨,脸也憋红了:“你胡说什么!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自己在外头有那么多女人,你还来——” 她话还没说完,姜观火了:“男人跟女人能一样么?要是你能生我还考虑考虑少收几个!肩膀胳膊那么圆,还觉得自己挺美的,你自己就整天哭哭啼啼那穷酸样,谁能瞧得上你似的。” 这话,简直让徐朝雨作呕。每次气上头,她都觉得真的该听卢嵇的话,放手一回,就不回那个徐家,也不会这个姜家!就是让她租个小角楼,天天给别人洗衣服为生,她也愿意! 徐家除了给她几口饭吃,又给过她什么,也就只有阿娘,教她读书,对她是真心真正的好。就算是还徐家的穿衣吃饭之恩,她受了这几年也够够得了。 徐朝雨正想着,就听见姜观笑道:“你真是读书读傻了。我当时怎么想的,让你搬那么多书过来,占那么大一个屋子。你一个都跟外头男人好上的货,也不用住这楼里了。我早就嫌那些书碍事。” 当时肯让徐朝雨把书都从徐家带到姜家来,也只不过是要给徐老做真心求娶的样子罢了。毕竟徐老儿子多,女儿大多早早夭折,多少人想赶着当亲家呢。 他说着大步走出去,对着丫鬟道:“把那间屋子打扫出来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7 吧。之前旧家具没地方放,把书扔了放那房间里就是。” 一群下人赶忙跑过去,有个丫鬟收拾了几本,看着书确实不少,道:“不如把书收拾出来卖钱罢了。现在好多大学都收书,能卖不少钱呢。”现在姜家主要是吃清末的老本,自家没有几个铺子了,确是不太景气,姜观的哥哥这两年也不是很受徐老青眼,养活这么大一个宅子,挺缺钱的。 丫鬟想的没错,但姜观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一贯觉得徐朝雨那些旧纸都是垃圾,道:“卖什么卖!还要找人来收书,那些玩意儿直接扔出去得了!扔到街上谁爱捡让谁捡去!” 徐朝雨从屋内冲出来,惊道:“不能扔——” 姜观火大:“我让你出来了么?滚回你自己的房间里去!” 那些书都是卢嵇的娘送给她的,很多都是她从英国法国带回来的,不但在徐朝雨心里万分重要,就算是对当今极度缺乏外文资料的学术界来说,也是至宝。她本一直想着有机会捐赠给北京的大学,此刻却要被姜观当做垃圾扔出去。 好比是考古学家眼睁睁看着战国墓被盗,音乐家看着名琴被砸。 徐朝雨吓得脸色发白:“不要扔,真的不能扔!姜观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你不要扔。过两天,过两天我让我哥把书都搬走。” 姜观压根不管,下人们也视她为无物,继续进到角屋里把书拿出来。说是拿出来,更像是踢出来的,被踩烂撕碎,或者是揉坏的文献资料无数。 徐朝雨想要上去拦着,她自家带来的丫鬟阿圆知道上去也没什么好结果,拽住她劝她别冲动。她眼泪掉下来,看着几套她带着手套才敢翻开的古籍被随手扔在地上,下人们一脚踢开,内页散的到处都是,她扑通一声跪下了:“我求你了好不好——只要你不扔这些书,我都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去北京了,再也不写信了!” 姜观背对着她,装作没听见,心里颇为享受。 这一年多,徐朝雨已经对他是装死的麻木样子,这件事总算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能掌控得了她的。 一阵高跟鞋声从楼梯那边传来,姜观的生母从楼下走上来,叉腰抱怨道:“闹什么闹!姜观你能不能管好她,封了她的嘴!楼下都能听见她鬼哭狼嚎的!” 姜家的大奶奶去世的早,姜观的爹也是浪,就再也没娶过正妻,搞了一屋子小老婆。姜观的母亲是九太太。 姜观跟她关系也不怎么好,经常跟她吵了架之后回来拿徐朝雨撒气。 她多少次挑拨姜观和徐朝雨,心情不好了就去找姜观说徐朝雨的不好,看见了姜观施暴,还对徐朝雨冷嘲热讽的。可能娘和儿子都一个货色,说的最多的就是“读书读傻了”。 九太太道:“你能不能别让她在这里闹了,拖回屋子里去!还有你是不是又拿我钱了!我那钱是要拿去打麻将用的,你要是还有剩的,就给我拿回来。” 姜观嗤笑:“就那么点钱,你还好意思去打麻将。也就两杯酒的钱,我早用了。你回头再问爹要去吧。说完了就下楼,不是说让你别来我这儿的么?” 九太太心里不爽,但儿子毕竟是她养大的,也只是骂了几句他没良心就下楼了。 外头下起了雨,那些书堆在花园里,雨水从天而降,浇个湿透。书救不回来了,她自己那点忍下去的希望也救不回来了。 姜观转过头来,似乎也觉得她哭声听烦了,拖她进了屋。丫鬟阿圆顿时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也想跟着挤进门,姜观瞥了她一眼:“出去!让你进来了么,连点眼神都没有。她傻你也傻是么?” 阿圆无法,只能站在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把书都搬了出去,听着屋内传来了徐朝雨的哭泣声和尖叫声。 本来就是晚上,下人们搬空了书之后便都退下了。阿圆没敢走,她知道徐朝雨肯定不会好过,搬了个凳子在门外等着,倚着墙却睡着了。 到了夜里,她是被一声钝响吓醒的。 楼内静悄悄的,她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声黏湿的闷响,确认是从屋内传来的。 一声接着一声,和着走廊上钟摆的节奏。 阿圆惊得浑身发凉,她推了一下门。姜观没有锁门。 他们二人平日分开住,这是徐朝雨独住的小屋。阿圆推开了门,床头有微弱的灯光,徐朝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光着腿和手臂,坐在床上。 准确来说,她是坐在姜观的身上。姜观□□的躺在床上。 阿圆本来觉得自己推门太唐突了,怎么都要挨骂,却只看见徐朝雨手里拿着台灯的铜底座,一下一下朝姜观头上砸去。 她上半身溅满了血,沾湿了头发。 阿圆往里走了一步,就看见了□□的姜观,顶着不能称之为脑袋的一摊血肉,双手还在抽搐。 徐朝雨又一下,将那沉重的灯座砸了下去,带起一串浓血,甩在了天花板上。 动作重复着,天花板上同一个位置被反复溅上了血。墙粘不住,一滴一滴往下缓缓的滴了下来。 阿圆愣了一下。一时竟然心里松了一口气,反手关上了门,把灯座从徐朝雨手里拿了过来。徐朝雨两只手仿佛是生来就握着灯柱,像是木头雕刻出的手指,死死扣住,半天都掰不动,阿圆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灯座从她手里抠出来。 徐朝雨不喊不叫,就这么呆呆的坐着。 阿圆从衣柜中抽了一条毛毯,裹住她,给她擦了擦脸,轻声道:“小姐不要怕。现在他们都没醒,我去给卢少爷打电话。您不要乱走。” 徐朝雨好像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她身上还有姜观刚刚留下的指痕和咬痕,还有烟头烫下的伤痕,胳膊青紫。她呆呆的从床上爬下来,用毯子裹住脑袋,踩着深深浅浅的红色脚印,打开衣柜,钻进了衣柜里瑟瑟发抖。 阿圆知道,从小徐朝雨害怕打雷时都会这样。她抚摸着徐朝雨的黑色头发,道:“小姐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回来。咱们穿衣服,逃出去。让卢少爷来接我们。” 丫鬟阿圆望了一眼不成人样的姜观,没事儿人一样走出去,拿起了门外桌台上的水壶,装作要去接水的样子,往电话所在的客厅走。 就在她走近客厅的时候,竟听见了一声尖叫。难道也有人听见之前的动静,发现了?!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8 紧接着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叫喊声,丫鬟撕心裂肺叫起来“死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的文里,人渣活不到第二章。虽然王轩宣跟朝雨都遇见人渣了,但后面都会很幸福的~ 第37章 阿圆放下水壶, 立刻朝电话冲去。楼里已经大乱一片, 她的电话才刚刚拨到英租的转接局,有妈子冲上来,哭号连接响起, 有人撕心裂肺喊道:“打电话请医生来!快去啊!” 阿圆跪在地上拿着话筒,只听到转接后的呼叫声,急的头上冒汗,心里咬牙切齿的默念快点!快点!要是真的被扣在了姜家,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徐朝雨!到时候消息传不出去, 真要是他们弄死了徐朝雨, 怕是徐老到时候都不一定会追究! 闯进客厅的妈子看见了阿圆, 惊喝一声:“你在干什么!你再给谁打电话!” 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那妈子开始喊人, 两步奔上前来, 揪住了阿圆的头发:“死丫头这是知道杀了人要报信呢!你找死么!” 终于电话接通了, 阿圆被拽住辫子, 她强忍疼痛冲着话筒喊道:“徐朝雨杀人了。她把姜观杀了!” 话音刚落,话筒便脱了手, 她被几个妈子摁在了地上。 几十分钟后,姜家花园里一片混乱。 阿圆被打的脸上青紫, 跟在卢嵇身旁, 江水眠扶着裹着毯子呆愣的徐朝雨。姜观的大哥姜崆站在院子里,拦着不让他们走。 院子里有几盏灯柱,灯光昏黄, 雨水淅淅沥沥,湿透了江水眠薄薄的布鞋,一大堆书本堆在院子里,像一座盖满了纸钱的坟头。江水眠撑起了油纸伞,挡在了徐朝雨头顶,手紧紧揽着她。 姜崆:“杀了人就想走是吧。卢焕初,我知道你狂得很,但你把姜家当做什么了?” 卢嵇两手插兜,前额的头发被雨水淋湿:“不当成什么。我没说我要走。让人把我妹妹送走,我在这儿跟你谈。” 姜崆冷笑:“没什么好谈的,杀人偿命。她嫁进姜家,就是姜家的人,留下来我们处置,我们跟徐家就还能当亲家。” 卢嵇低头笑了起来,他把额前不听话的头发往后捋去,露出额头,抬起头来看着姜崆笑道:“你当你们姜家是什么了。一个前清家里最显贵也不过出了个地方水师提督,到现在也就是个吃老本的货。还跟徐家是亲家,姜崆,你为了天津的那点位置,花了多少精力傍上徐家。娶了个徐金昆都没见过几面的女儿,也敢叫亲家了?” 姜崆脸色难看起来,冷冷笑道:“卢焕初,你说话小心点。我好歹也给徐老办事多年,你一个徐家人,做事儿太绝,我们姜家也不是能受这个辱的。” 卢嵇合身的西装外套被雨沾湿,他瞥了一眼徐朝雨还光着脚,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靠近姜崆道:“不好意思,我姓卢。而朝雨以后也要姓卢。她不是什么徐家小姐,而是我们卢府的二小姐。” 姜崆刚要发话,只感觉冰凉的枪口顶在了他下巴上,他连卢嵇什么时候掏出枪来的都不知道。姜家人看见卢嵇掏枪,一阵大乱,姜家几个保镖也慌手忙脚的拔出枪来。 雨水落在他手里银色的枪管上,雨水反射着灯光滑下去,卢嵇满不在乎的勾唇笑起来,另一手还插在兜里。他道:“你信不信,我这儿开了枪,他们也不敢杀我。我今天就算杀了你,姜家跟徐家也能合作。但你手底下人杀了我,你们姜家就等着玩完吧。不过别怕,我杀你干什么,我也想解决啊。你让朝雨走,咱们好好谈嘛。” 姜崆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脸上神情很难看,雨下的大起来,敲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如同连串的枪响,江水眠心里竟然有点打鼓,卢嵇却淡定的很。水在姜崆被枪口顶的扬起的脸上纵横淌下,他终于开口:“好。” 卢嵇放下枪,拍了拍姜崆的肩膀笑道:“姜兄,早这么利索多好。小武,送阿圆和朝雨回去。然后把书也搬到车里去。眠眠,你也跟着走。” 江水眠把伞递给阿圆,走上前去抓住卢嵇的胳膊,摇了摇头:“没事儿,我跟你一起。” 卢嵇低头看了她一眼,江水眠抬头,眼神太倔。 这一眼,卢嵇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揉了揉她脑袋没说话。 周围的保镖放下枪,阿圆背着徐朝雨往外走,姜崆率先转过头去往姜家的小楼里走。雨下的大起来,卢嵇脱下了西装,罩在了江水眠头上,江水眠心里刚有一点暖,就看着卢嵇也钻进来:“哎,让我也罩一会儿,我淋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咋长这么矮,我用膝盖走路才能跟你保持一个高度吧。” 江水眠:……刚刚还觉得他拿枪的样子巨帅,现在真想把他摁在地上踹! 江水眠心里想骂人,脸上装老实,嘟囔了一句:“就这一点儿路,你都淋了半天了。” 卢嵇瞪眼:“这是我的衣服,你再这样我让你自己走了。” 江水眠:“我自己走就自己走。” 她可不想跟他披着一件衣服傻乎乎的在人家家花园里走。 卢嵇看见小丫头一个人走了,顿时觉得被鄙视,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犯蠢似的。卢嵇不服,两步冲上去,一把抱起她来,就像小时候抱她似的,一只胳膊托住她屁股,将衣服披在两人头上,往里跑。 江水眠被他忽然跑起来的动作,吓得连忙抱住他脖子,卢嵇冲过雨帘,一路跑到姜家小楼的楼下,甩下西装外套,哈哈大笑。玻璃门内,姜家人一脸肃穆,下人低着头小跑着来回收拾东西,听见卢嵇的笑声,转过脸来,脸色更加难看。 卢嵇大笑:“你一个小丫头,瘦的跟豆芽似的,还屁股挺大。” 江水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喂!不是说好民国保守么!他能不能有点男女之别的意识! 江水眠还是道:“你妹妹刚杀了人,你还笑啊。” 卢嵇手指勾住外套,搭在后背上,笑道:“是她杀了人,又不是她被杀了。我为什么不能笑。要不是我还想解决这件事,我恨不得指着姜崆的鼻子,大笑‘杀得好’。你看见朝雨胳膊上背上那些伤疤了么,我要是早知道,姜观还能活到现在。我唯一气得就是,该我动手,不该让他还活这么久。” 江水眠垂眼:“朝雨姐姐一定吓坏了。” 卢嵇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89 :“她是看见树的影子被风吹动都会吓得不敢睡觉的性子。能逼到她杀人……”他又吃力笑了笑,揽着江水眠道:“走吧,让我们看看姜观那条贱命值几个钱吧。” 他们二人走进屋里去,卢嵇随意的瘫坐在沙发上。他对面,姜崆坐直了身子,姜观的生母九太太哭叫不已。姜崆似乎嫌烦,瞥了她一眼。 他和姜观并非同一母所生,平日在家里,他见了九太太都不打招呼。 卢嵇道:“说吧。多少钱合适。” 九太太尖叫道:“这不是钱的事情!徐朝雨那个贱人杀了我儿子!我儿子!” 卢嵇笑道:“我请你们算算帐。对你们现在这个姜家来说,姜观和一大笔钱,哪个更重要。没有钱,估计再过小半年,你们这个院子都要卖了。姜崆你在天津想再官升一级,就拿现在整天换人的议会来说,你有关系都没用,还是要钱来打通。至于九太太……” 九太太停了哭声,帕子捂着嘴,望向卢嵇。 卢嵇笑道:“一个只会花钱和跟你吵架的儿子,这辈子也没什么出息。不如拿着钱,给自己买点钻戒多好。你们就对外说姜观出意外了,谁也不会多想啊。” 九太太泪水止住了,却也不表态。 仿佛在等他出价。 卢嵇往后一倚:“五十万大洋。” 江水眠心里一惊,这绝不是个小数目!一个普通议员一年工资也就五千大洋上下,他以前给大学捐钱的时候也不过几万,这会开口五十万,是真的想撇清关系,让姜家闭紧嘴。 然而姜崆摇了摇头,半天道:“八十万大洋。” 果然还是贪啊…… 卢嵇:“他的命不值这么多钱。你姜家这些年才赚了几个钱,你心里也清楚。靠着死个儿子,发家了?而且现在天津不比北京,这里是看钱说话的地方,你拿着这笔钱,买些船,承包些港口的仓库,往后才能立足啊。” 姜崆似乎在犹豫,没有说话。 卢嵇想要不给钱,这事儿也能解决。姜崆就是拖着姜观的尸体去找徐金昆闹,徐金昆怕也只是训两句卢嵇,让他把徐朝雨交出来。 相比杀了徐朝雨偿命,钱自然更重要。 而且卢嵇还可以直接把徐朝雨送出国,到时候徐金昆为了平事,估计也就意思着给他找个新职务,给些钱做补偿。徐老要养军队,肯定不可能拿五十万给他们,到时候能给几万就不错了。 姜崆正犹豫着,九太太嫌钱少,带着钻戒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拈着帕子,又哭了起来:“我的观儿啊!你死的好惨啊!谁能想得到,结个婚还会被媳妇杀了!你明明待她不薄!” 姜崆就是怕卢嵇真烦了,甩手就走了。 九太太在这儿哭,卢嵇对面皱了皱眉头。 姜崆想把责任往九太太身上推,略带嘲讽道:“是么。九太太挑拨这夫妻俩关系,污蔑徐朝雨偷东西,看姜观打人的时候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要是早知道和事儿,哪里会有今天。” 九太太瞪大了眼:“你平白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有……我要是撞见了,肯定会拦着的。我、我怎么会——” 姜崆故作随意的笑道:“是么?那我上次看见姜观打她的时候,您还在一边儿喊着‘小贱蹄子,就该打死呢。想来是我听错了。您就住在楼下,天天什么动静听不到?要真是想让这夫妻俩好,听见楼上有人哭喊,会不管不问?” 卢嵇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几年的虐待和无助,她虽然不说,但如今姜崆几句话让他明白——她承受的,或许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姜崆笑:“是了是了,上次瞧见您往她头上泼热水,烫的满身红肿,她半个月没出来见人,也都是下人胡说八道得了?” 九太太刚要辩解,忽然瞧见卢嵇站了起来,她刚要转过脸来笑着跟他说话,卢嵇已经拔出枪来。她跟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眼。 只听砰地一声,连吊灯都颤了一颤,九太太被一枪打中额间,猛然朝后仰倒过去,身子软软的从沙发上滑下来,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如耳鸣一般的静默,下人们尖叫起来。 卢嵇将枪收回枪套,望了一眼呆滞的姜崆,道:“加上她的贱命,一共八十万大洋,明早送到。” 说罢,他沉着脸,牵着也被吓得一愣的江水眠,走出门去。 这回他把西装外套递给了江水眠,给她披在头上,牵着她的小手,大步往外走。小武把院子里湿透的书页搬得差不多了,江水眠和卢嵇上了车,这才看见姜家的管家走了出来,在停车的铁门外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送卢少爷。” 看来姜崆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价格。 卢嵇降下一点玻璃,点头:“徐朝雨再不是姜家的媳妇。望姜家周知。” 小武踩了一脚油门,车轮划开积水,朝卢家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各种资料,对于民国早年的物价众说纷纭,有说一块大洋值当今五十块钱,也有说只八十或一百块钱,反正就在差不多这个范围内。 第38章 回到了卢家, 徐朝雨已经不认人了。鲁妈带着丫鬟给她洗澡, 抹着眼泪从她房间里出来的。卢嵇坐在书房的桌子上,半天问道:“很严重么?” 鲁妈垂眼:“好多疤,少说也要有两三年了。好好一个玉人, 却除了手脚脸上,其他都不成样子。天杀的倒也怕别人知道,只敢在衣服裹着的地方留疤。” 卢嵇半晌道:“……我知道了。那阿圆,忠心护主,该赏。多拿些钱给她, 留她继续照顾朝雨吧。” 鲁妈:“只是小姐手里捏着一封信, 都揉皱了, 怎么都不肯撒手。阿圆好劝半天, 说是洗澡要弄湿了, 她才放了手。老爷想看这信么?” 鲁妈将一张薄薄的旧宣纸放在桌面上。揉的破了好几处, 还沾了一点雨水。 卢嵇拿过来, 扫了一眼。 信的题头是朝雨的笔名, 轻尘。 对方的信似乎是从燕京大学寄出来的。 “听报社的朱兄说起,论证凉州是否在五胡乱华后遗留中正汉统之文的作者, 居然是一位年轻女子。此论对于论证隋唐制度广博纷复背后的渊源极为重要。私以为隋唐之前,北齐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0 之制源于汉魏, 然依君之所见, 东晋以降之文化,保存于凉州一隅,后传入关陇境内。此可谓隋唐政治渊源之论中第三源。” “轻尘君参读大量天竺佛教释经以作辅证, 国内能够通读梵文之人甚少有之,又有如此坚韧细致的考察精神,使人不得不好奇轻尘君身份。据我所知,国史界内有这般能力的教职员,多在北京天津与上海的知名大学内,我遍处询问,未能寻得结果。朱兄不肯多说,只说轻尘君是天津女子。” “北京已有千名学生被捕,九日天津召开公民大会,我与校内其他老师意欲一同前往,若轻尘君也在天津,可否寻得机会一见。关于国史自然也有问题想要探讨,但我更想结识轻尘君这样的中国女子。学生运动期间,勇毅沉着的中国女子我已目睹不少,然京津的学术界,更缺轻尘君这样的女教员,这样的女研究者。” “一直以来用着笔名,但既然诚心想要一见,不得不自报家门。我姓迟,名林。现于燕京大学文科系任教。若轻尘君有意愿,可到报社一见。” 卢嵇看着信,冷笑道:“姜观今日又打她一顿,还将书扔出去,就因为这样一封清清白白的信?他自己在外面玩女人,流连许多日都可以不回家,就因为这样一封信——却还来教训朝雨?!” 江水眠都觉得卢嵇已经怒到要砸东西了,他也只是抬起手来,强忍着怒火,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道:“鲁妈,你去把房间腾出来给她,挑最软料子的衣服给她。从今儿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家门来找她,就是徐金昆来也不行。” 鲁妈点头下去了。 江水眠还是第一次瞧见卢嵇如此模样的杀人,他面上笑嘻嘻惯了,今日从姜家回来一路上便没说话,脸上面无表情的坐着。江水眠有点怕也有点担忧的望向他,卢嵇站起来,拎起她来:“回去睡觉吧,折腾这么晚了。” 她被拽去睡觉,卢嵇还是没忘了给她读点故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她都听腻了的伊索寓言,强撑着精神给她念了两页。 江水眠心道:卢嵇到底当她才几岁。 她两只手抓着被沿,乖巧道:“没事,我可以自己睡着,你也去休息吧。” 卢嵇也确实有点念不下去了,疲惫的揉了揉脸,拍拍她,关灯走了。 江水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卢嵇忽然站起来杀人的样子,想的都是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却又轻轻放下的手。 听说卢嵇身在国外的时候,徐朝雨几乎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中唯一一个给他写信的人。昨日卢嵇还说万不能让徐朝雨像他母亲那样,今日就掀出了血淋淋的这几年生活。卢嵇不可能不自责。 或许中途短暂的睡着了一会儿,天微微泛蓝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爬了起来。 外头还在下雨,天气有点湿冷,江水眠裹了外衣穿着拖鞋下楼。 楼内静悄悄的,一楼的客厅里铺满了书页,正摊平阴干,客厅的一张桌子上摆着台灯和厚厚几本书。侧面一扇窗子推开了大半,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深蓝色的叶片被雨水击中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卢嵇光着脚,坐在窗沿上抽烟。 江水眠踮着脚尖,踩着书页之间的缝隙走过去,就像是穿过秋天时家里晒萝卜条的庭院。卢嵇似乎在发呆,望着窗外,烟笼罩着他的脸,没听到江水眠的脚步。直到窗子被推开了一点,江水眠坐在了他对面,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色还是别的,他看起来很累。 卢嵇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对不起……我,我怎么能在你面前开枪呢。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水眠摇摇头:“不要紧。我不会怕这个的。你在做什么?” 卢嵇:“我看看能不能抢救几本书出来。” 江水眠转头,桌子上的台灯下,一些撕碎的内页被抹了清浆糊的细条白色宣纸黏合在一起,被白色宣纸挡掉字迹的地方,卢嵇用钢笔描了出来。他似乎整理修复到一半,累了才坐在窗台上吸一根烟。 江水眠道:“你看起来很忧心。是凑不出八十万大洋么?” 卢嵇笑了笑:“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不过你放心,我敢答应,就拿得出来。” 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江水眠就坐在他对面,他连忙就想掐了烟。江水眠却忽然道:“我想尝尝。” 卢嵇一愣:“什么?” 江水眠眼神看向吸了一半的烟。 卢嵇摇头:“不行,你才多大。什么不好你就想着学什么。” 然而就看着江水眠白皙的小手一伸,他只感觉她凉凉的手指从他指缝里掠过,烟就已经在她手里了。江水眠蹬掉拖鞋,窗台有些窄,她光着的双脚只能放在他膝盖之间的窗框上,分开的柔软嘴唇漫不经心——说不上是熟练还是装模作样的含住烟嘴。 那截烟嘴早在卢嵇的嘴唇边反复蹭过无数遍,因为那烟头的亮光不温不火,他发誓这是他吸过的烟中燃烧的最久,也是他叼过最久的一支烟。 然而江水眠不知道,也似乎不会在意,她两颊微凹,脸上微圆的轮廓在这一刻消失,几乎可以让他窥见半分她长大后的样子。她轻轻吸了一口。 卢嵇脑子里泛出一点对于自家养的小朋友来说十分不正确的想法——他真该教她抽烟。他脑子里竟然想的是江水眠披着长头发坐在下雨天湿凉的床单上,穿着面料偏硬的衬衣和短睡裤,慢悠悠又半梦半醒过的抽烟的样子。 她竟然有片刻的模样,如此不像个孩子。 因为醒来后没有喝水而微微泛白的嘴唇放开了烟嘴,比涂着口红的唇看起来还要有…… 江水眠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很嫌弃的把烟扔进雨里。 卢嵇笑了,他感觉刚刚那一瞬间的想法就像是光似的忽然闪过去了。虽然他后来总是再度闪现出裹着毛衣吸烟的江水眠的样子,但那时候,他还没有多想。 江水眠都快咳出了眼泪,她吸了吸鼻子:“什么玩意儿。” 卢嵇大笑:“说了让你别学!瞧你那傻样子。” 江水眠看他到底还是笑了,心里也终于安定了几分。 卢嵇似乎为了抵制自己脑内的想法一样,多嘴多舌道:“你不要觉得别的女人吸烟样子好看就也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1 学,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牙齿要变黄的。你别看我,我就是偶尔一回,一年吸不了两根。” 江水眠看他还在千叮咛万嘱咐,赶紧乖乖低头投降。 卢嵇:“回去吧,回去睡个懒觉。天大亮了再叫你起来吃早饭。” 江水眠摇摇头:“我睡好了。我感觉你很不开心,所以我陪着你。” 卢嵇生得一张哄人的嘴:“哎呀真是孩子养大了知道疼叔叔啦,叔叔没白给做好吃的。那陪着就陪着吧,你写作业背单词。” 江水眠:“那算了……那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卢嵇笑道:“跟你玩笑啦!过来跟我一起修复书吧。” 他把烟灰缸放到一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光脚踩在地板上,也把她半拽半抱起来:“别懒着,既然都起来了,就来帮我忙,我年纪大了,眼睛快不好使了。” 江水眠:……你才二十四啊! 她伸脚半天没摸着拖鞋,卢嵇干脆一把抱起她来。他坐在凳子上,就把在他眼里小小一只的江水眠放在他腿上,翻桌上的书页给她看:“你看,我手工活好的很,这里贴的几乎不影响阅读的。” 卢嵇完全没注意,江水眠僵硬的不敢动。她就这样坐在他大腿上,腿弯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就像是被他整个人揽在怀里。她甚至觉得这家伙是不是人猩混血,怎么这么长手长脚的可以把她抱的跟他怀里的抱枕似的! 江水眠甚至想开口提醒这个心大的混蛋—— 这是在民国! 她虽然头发剪的跟狗啃一样,胸前平的就像长了两颗青春痘一样,但她是个女孩儿啊! 准确来说,她是一个大女孩儿了!不是还穿着小裙子蹦跶来去想听伊索寓言的小丫头啊! 能不能别这么亲昵的抱着她,或者是评价她屁股到底大不大啊这个缺心眼的混蛋! 卢嵇无知无觉,一只手带上了眼镜,把她小腿也往怀里抱了抱,跟怕她冷似的,拿起桌案上的书页,道:“你会读这上面的法文么?” 江水眠生闷气。 宋良阁是个性子清冷话很少的人,大概觉得她是小女孩又非亲生,怕被她讨厌,所以从小到大还是挺知道界限的,她从来不用多说,宋良阁也从来不闯她房间,不在她长大了之后还随便抱她。 但卢嵇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自来熟,天天搓脑袋揉脸也就罢了,往后就他这没谱的样子,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呢! 卢嵇看她不理他,低头问道:“怎么啦眠眠?你还是困了?” 江水眠没说话,却在他低头的时候,第一次瞧见了他戴眼镜的样子。 是个金丝边的眼镜,因台灯反射光面在镜片上,遮住了他琥珀色的眼镜,生生把他那点傻呵呵压下去,逼出几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模样。 江水眠愣愣的:……果真样貌是会欺骗人的啊。 他瞧见她呆呆的眼神,显得很得意:“是不是没见过我戴眼镜。其实还挺好看的吧。” 说罢,卢嵇跟玩变脸似的,一会儿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去,一会儿戴在眼前,变着给她瞧,笑的得意兮兮:“是不是一看就像个读书人!” 江水眠:……柏林工大要知道教出来你这样的傻子,以后入学都要提交智商检测报告了。 她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搬凳子坐。” 卢嵇:“好好好,这个大凳子给你坐,我去搬个圆凳子来。 他把她放在凳子上,江水眠抱着腿坐,卢嵇出去拿个圆凳子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双羊毛袜子:“突然降温了,你脚都冻得红了。宋肃卿都不知道好好照顾你么?连双袜子也不知道给带。” 他坐了个比她矮一截的圆凳子在旁边,把黑皮扶手老板椅让给了眠哥,拿着袜子就要给她套上。 江水眠:“等等!谁的袜子?!” 卢嵇一脸无辜:“我的啊。没穿过!你能不能别一脸嫌弃,我又不脚臭!穿上穿上!” 最终江水眠还是套上了比她脚大了一大圈,不停往下滑的浅灰色毛线袜子,蜷着脚端着热茶杯,窝在扶手椅上,自己不动手,光是嘴上瞎指挥的陪着卢嵇修了半天的书。 然而,姜家拿了这笔钱,却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 忘了,迟到几分钟。 真心不敢乱写大学。 燕京大学1916年有雏形,1919年才算是正式创办,跟本文的年代稍微有点点出入。1919年燕京大学还没有分学系,只分了文理科,所以迟林说自己是文科系的。 以及朝雨的研究取自陈寅恪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 还有这篇文估计四十万是肯定写不完了,预估个六十万吧。上一本预估一百二十万结果写了两百万唉。 第39章 姜崆拿到了钱之后去投资银行, 彼时海外银行来津落地的颇多, 姜崆不太懂行再加上对方好像在天津也很有关系,结果被假海外银行所蒙骗。那假银行背后又是几个英国人,卷了钱跑进了使馆, 姜崆也拿一等洋人没办法。 再加上剩下的钱在家里平分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姜崆的爹在家里属于说话地位不那么高的,他占着辈分非要对这笔钱的用法指手画脚,姜崆为了官路高升,只能自己偷拿了一部分, 都用在贿赂议员上了。 结果他贿赂一事反被议员揭发, 且被当众嘲讽他拿着这点钱来打发叫花子。 姜爹看他偷拿了钱, 在家里与姜崆闹的不可开交, 为了钱父子二人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不过, 姜崆那时候已经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紧接着姜家对外租赁的铺子莫名其妙被人砸毁, 那几家或大或小的铺子的租户联合起来要求姜家退还租金。姜家被迫退还之后一时拿不出钱来修铺子, 就只能那样放着。姜崆也经常去保定协助徐老, 却被爆出保定军中有人偷弹药对外倒卖,本来徐老不会觉得姜崆有这样的胆子, 但一项项证据全指着姜崆。 老七徐士山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邀功似的待人去闯了姜家那些待重装而关门的铺子, 在里头竟然发现成堆的还没有倒卖完的弹药。 徐老才不管什么姜观死没死,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2 他某个女儿又做了什么,他最恨的就是手底下人背着他偷拿东西手不干净。更何况这些子弹能配套的只有英系枪,华北一代除了他们, 用英系枪最多的就是皖系的兵。这是姜崆偷东西卖给对家呢! 想着姜家这些年吃他喝他不知道多少,更是怒从心中来。徐金昆是个暴怒起来毫无王法的人,姜崆觉得自己被冤枉,跟他狡辩中说话又有些激进,气的徐金昆脑门崩起一截截的血管,拍案而起,拿枪柄直接打碎了姜崆半边颧骨。 姜崆满头是血,脸上骨头碎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回了姜家奄奄半日便死了。 后来姜家宅子又被收走,听说姜家老头带着他几个花钱如饿鬼似的姨太太住到老城区胡同里去了。再后来……江水眠就再没听过姜家了。 她心里有数,怕是卢嵇使的手脚。认识做银行的英国人,在保定的军中能活动,能得到那么多子弹,状似无意的把消息透露给徐士山。能做到这些的人,也只有卢嵇了。 不过其中砸了姜家的铺子又把库存子弹放进去的事儿上,她也算出了点力。天津白道上那是没有卢五爷不认识的人,可到一些稍微底层一点,或者说灰色一些的地带,他就有点找不准人了。江水眠觉得有钱就好使,再加上她平日说话打扮也像赶生活的平头老百姓,就问卢嵇拿了些钱,让已经在天津落脚几个月的许班主许繁牵线,找到了一些在天津码头上的帮工。 他们都有人拉的木架货车,也都是卖力气的,江水眠给的钱多,又听说她跟栾老也很熟,便答应下来。深夜偷偷推着车到铺子旁边,车架上破棉被盖着锤子斧子,砸完了就跑。 等姜家封了铺子之后,江水眠又跑了一趟,带人拉着车把成箱的子弹运进了铺子里。子弹的木箱外头裹了个柑橘的木箱子,江水眠穿着那套被卢嵇嫌弃过无数回的白褂子灰裤子,外头多套了一件长褂,就是跟蒙古袍似的系了个麻布腰带,倚着门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深夜,这条路上有稀稀落落几个路灯,大家的脸都看不清楚,只是忙活,屋里屋外一阵汗热。帮工领头的凑上来道:“兄弟们也累了,能不能拆盒柑橘吃?” 江水眠走到车边,从腰后头掏出一把匕首,撬开木箱的板子,拿出两个柑橘扔给那领头的道:“吃啊,这一箱大家都分着吃。” 这些箱子里头也混着不少真正装柑橘的。 那领头的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这位小爷够大方,来来大家都来分一下。哎,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江水眠掰了瓣橘子塞嘴里:“阿眠。你这回是放心了吧。生怕给钱多又轻松的事儿会不讨好,你谨慎也是应该的。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装傻一笑道:“叫姓庞,叫庞老二就是了。” 江水眠倒觉得来了天津人生地不熟,以后老宋要在天津常住,还是认识一些本地人好。她笑道:“一是我上头主子有钱,给我的钱多;二是你听我口音也能听出来,我是外地的,刚来天津。以前老在码头街上看见你们,就觉得你们也挺神通,这次该多给一点,下次有事想找你们帮忙,也就不会被你们拒绝了。” 庞老二吃着橘笑道:“这姜家是得罪人了?我们不识字可也听人念过报纸,说是他贿赂议员还被议员骂了?” 江水眠不信他们这些走街串巷的消息不灵通,他说是听人念报纸,可真未必。江水眠笑了笑:“确实算是得罪人了,不过具体得罪了谁,我不太知道。我只是帮着办事儿。” 庞老二笑了笑,好像心里有数,也不多说。 看他们忙活完了,江水眠给了钱,把撬开的门锁合回去,就估摸着到了约定的时间,一辆黑车从街那头驶过来。小武开车,还没停稳卢嵇就打开了车门,看见她一个人在路灯底下孤零零站着,有点急:“没事儿吧,没遇上什么吧!这天津大半夜真的不安生,不是你一个小孩儿该跑出来的。还找那些帮工,你真把自己当混江湖的大人了?我早就说我随便找个人也能办,你非要逞能!” 他带着皮手套的手牵着她急急往车里塞,江水眠鞋差点都掉在车外,嫌弃道:“干什么呀你,我都站半天了。真要有什么亡命之徒,也只有见着我就亡命的份。” 卢嵇挤上车,手套摘下来:“夜里街上冷,你看你穿的跟个买不起衣服的老秀才似的,手套给你,你带着。” 江水眠扔给他:“我不带!你手出汗了!” 卢嵇啧了一声:“你就整天嫌我这个嫌我那个!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说宋良阁要是知道我让你掺和这些破事儿,非把我两手剁下来炖汤。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唉,不是好事儿,你干了就有你的份,是我带你不学好。” 江水眠:“这我知道。就是那些箱子不用拆开露出里头的来?这样根本不显眼啊。” 卢嵇还是非要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捂上,江水眠在他的大外套里拳打脚踢了一阵,卢嵇特粘人,她还是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披着了。 卢嵇道:“真的贼怎么可能会那么显眼的直接用子弹的外箱放在自家铺子里头。而且我让徐士山来的时候会跟他说的。他的脑子要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也真就废了。” 他顿了顿,才道:“你知道我这算嫁祸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你可别学,以后还是要遵纪守法,维护正……”卢嵇一低头,看见江水眠的连环白眼,住了嘴。 车继续往家开,卢嵇半天道:“本意,我只是想把钱想法子再弄回手里来。毕竟八十万大洋,开几条生产线,雇些德国工程师不好么,全给他们拿去挥霍才是可惜。后来……你也知道的,朝雨再也没好,我实在忍不了了。我绝不给这一家人活路了。那几年听的每一回让他们无动于衷的朝雨的哭声,我都要让他们自己再哭出来。” 江水眠踢掉鞋子,把脚缩到车座上来,卢嵇扯了扯外套下摆,把抱着膝盖的她,整个用衣服盖好了,江水眠才道:“你要是不这么做,还真的把八十万拱手奉上,让这帮人吃香喝辣的混好日子了。那我才是真的要不学好了。” 只是几年过去了,徐朝雨虽然能读书写文章,也认得身边一些人,但说话总像个孩子,有时候做事也没法解释。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她好像也不太记得清姜观了,这些伤害好像从来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这会子,已经彻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3 底和卢嵇同流合污的六姨太江水眠站在门外等她,准备送她去南开大学,心里想起多年前仅仅有一回的和徐朝雨的聚餐,心里有些感慨。 徐朝雨穿了件素净的米色宽旗袍走出来,丫鬟给她拎着书袋。她一见到站在门外的江水眠,立刻跑了过来:“是你呀!” 江水眠只看着某些动如脱兔的部位先撞进眼里,有些无奈的扶额,站直身子:“姐姐好。” 徐朝雨露出的一截手臂,已经几乎没有伤疤,她整个人像那张脸一样单纯快乐,探头探脑小声道:“他们叫你太太。你是焕初的太太么?” 鲁妈刚要接口说是,却看着江水眠笑了笑:“我是老爷的太太之一。” 鲁妈:……还能不能好了。老爷今天早上一脸幸福地傻笑,结果到现在太太还是咬死姨太太人设不松口是么! 徐朝雨:“哦,这样啊。你年纪还小呀,卢焕初干嘛让你陪我去?” 江水眠笑着挽住她的手:“因为我能保护你啊。” 只是下人们准备东西,徐朝雨和她坐在洋楼的小客厅里等着的时候,江水眠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鲁妈,老爷今日会早回来么?” 鲁妈道:“应该会。老爷说了今日回来也要下厨的,那估计会回来的比太太还早呢。毕竟太太送三小姐过去,谈一谈就时间不会太早了。” 江水眠道:“哦,那我去拿点东西。我落下东西在卧室里了。” 鲁妈正要让下人送她去她单住的小楼,江水眠起身指了指楼上,笑道:“嗯,我是说我跟老爷昨天住的卧室。我可以一个人上去吧。要不然我怕……尴尬。” 鲁妈觉得这尴尬两字能脑补的内容实在太多,也不敢多说,点了点头。 江水眠穿着低跟的小皮鞋走上三楼的卧室,又脱掉鞋,拎在手上,脚步无声的下了一层,小跑进卢嵇的书房。她扫了一眼外屋,只有沙发小桌和排排书架,她翻了翻小桌上的几本书,里头都没有,想来或许卢嵇放进内屋了。 内屋锁了门,江水眠从头上摘下来黑色的细发卡,插进门里。这年头的门锁都挺初级的,别几下便开了,她钻进屋里去,迅速的翻看了一遍桌子上的文稿,和抽屉里成摞的图纸。 内屋架子的顶上,放着卢嵇存信的宝贝箱子,翻一翻,里头有宋良阁新寄过来的信,却没有她的信。江水眠犹豫了一下,没胆子打开宋良阁寄过来的信,默默把箱子放了回去。 就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江水眠开始咬牙切齿了。 姓卢的到底把那封信放在哪儿了! 算账的时候,她腆着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今日想来,还是觉得字字句句都丢人现眼,尴尬的要死!就以卢嵇的性子,拿着这封信,能得意洋洋的念三十年,说道嘲笑她一辈子!在他没有向她举手投降之前,她绝不能允许自己这种把柄——这种致命把柄捏在他手里! 江水眠蹲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翻着抽屉,越想越觉得丢人,牙缝里憋出一声懊恼的哀叹,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这颗蠢脑袋在桌角上磕出个洞来透风散热。 而楼下,鲁妈的声音传来:“太太,好了么?车子都备好了。” 江水眠如风一样窜出门去,穿上鞋子,应道:“哎。我弄好了,这就来了。” 她,她迟早要把那丢人玩意儿给销毁! 城市的另一边,卢嵇今日还是挺忙的,但忙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是鲁妈接的。 卢嵇打通了电话,想了半天才问道:“啊……对对对,我就是想问,嗯,眠眠去送徐朝雨了么?哦好,去了就好,还有别人陪着吧。嗯……她早上起来,看起来有什么异样么?呃,我是说我怕她累着了,累着了。毕竟昨天我们……嗯,同房来着……” 说完了卢嵇得意了没两秒钟,就觉得自己犯了蠢。 要是真的同房了,鲁妈这整天收拾屋子收拾床铺的能会不知道?他闲着没事儿装什么浪啊!就是抱着睡一夜就直说啊,干嘛还要装的自己昨天驰骋疆场了一样啊! 鲁妈抱着电话,在府内将自己站成一棵斗转星移下看边王朝兴衰的千年老树,脸上每一根细纹都凝固着岁月的历尽沧桑,面无表情道:“没有。太太精神很好。下楼的时候还一步迈两个台阶。” 鲁妈:……我一个见过世面喝过豆汁的上海女人,我怕过什么。不就是男人装逼么,不就是智障还想撩女人,不就是看着他们俩天天在家里神仙斗法演大戏么。 明明是因为怕蟑螂抱着女人哭哭啼啼的不敢一个人睡,这会儿就变成深夜操劳的同房了。厉害厉害。套路套路。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又回到现在啦! 到这天晚上芦花鸡跟眠眠回家同床估计又要有很多戏,但是这个白天还是有不少剧情的…… 其实算了算,三年后的时间线,压根没过几天orz 第40章 卢嵇连忙道:“啊……我是说同房, 就是, 她到我这儿来住了。啊对对对,她早饭就吃红烧肉了?” 鲁妈:“吃了。吃的裙子的束腰都快系不上了才出的门。” 卢嵇:“那她有没有说要回去住的事儿,有没有说什么关于我的坏话……呃, 我是说什么我夜里打呼噜之类的,或者是我蹬了她一脚什么的?” 坐在政厅内几十平米的办公室里,拿着政府部门的专线话机打电话,问的全都是这些屁事儿。鲁妈对卢老爷佩服不已,老实道:“没有。太太没说什么, 看起来睡的挺好的。” 卢嵇:“哦那就好。鲁妈……那个你帮我分析分析——你看我身边也没什么靠谱的人, 其他人也不认识眠眠, 你说有没有可能眠眠其实……对我啊, 那个, 情根深种, 所以才来的天津……哎, 鲁妈, 你还听得见么鲁妈?” 鲁妈把话筒拿的离脸三尺远,道:“什么?老爷你说什么?哎呀天津这电话局还能不能行了, 怎么又听不见了——老爷?老爷!”鲁妈叫唤了两声,就跟摁死一只虫子似的迅猛无比的把听筒摁回了电话座上。 旁边没见识的丫鬟下人目瞪口呆。 鲁妈冷笑:“看什么看啊, 你们要愿意接电话, 我真是让你们来干这些破事儿,我宁愿去厨房烧火!”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4 被挂了电话,也不能阻止卢老爷从一大早就开始的思维发散和自作多情。 虽然他自己曾多次吃了自作多情的亏, 但这一回,卢老爷觉得自己用了科学的基本演绎法进行推理,有理有据。 虽然昨日还消沉无比,但今天再琢磨江水眠的一系列举动,他倒是品出不一样的内情来。 当然,卢嵇大概没意识到这是恋爱中百分百出现的过山车心态,今天“她不爱我绝望的想自杀”,明天就是“她一定用情至深难以离开我”,当天深夜立刻又能咬着被子觉得“她一定没有那么爱我只是想上我”。 卢嵇先想了想昨天夜里江水眠说的话。 她说……来了就是为了保护他的。 他这几年遇见的刺杀可没少过,需要谁保护了? 可若是江水眠没有这种心态,怎么会去石园吃回家常饭都在裙子里藏着两把小刀,而那些来刺杀的人,比如那个阿沛怎么会认出她就跑了? 而且鲁妈也说过,说她来住下第一件事就去查看了几处大门围墙篱笆,在窗口盯着外头换班的保镖看,显然就是在观察卢家的安保。 当时鲁妈还紧张兮兮的,总觉得像是引狼入室,是江水眠想要找机会害他。卢嵇只能跟鲁妈说个明白:“那是阿眠。三四年前来家里住的阿眠。她要是真想杀我,我不如现在就去把脖子伸给她,让她下刀。” 纵然在卢嵇眼里,江水眠想要保护他的行为,就跟家里有讨债的上门大吵大闹,八岁小女儿拿着旅游景区买的木头宝剑冲出来要杀坏人保护爸爸是一样的——又感动又心疼……又没什么威胁力。 但卢嵇觉得,这好歹是江水眠挂念他的一个证明。 而且,江水眠惦记着他做饭的手艺,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很亲昵,还主动说的要跟他同房。这可是十七岁啊!一个小丫头应该最敏感,最不说实话,最不想跟乱七八糟的陌生人接触的年纪啊!她都能那么主动—— 要不然就是她把他当成爹……或者是什么特别喜欢的邻家叔叔。 要不然,就是江水眠特别喜欢他,所以才忍不住那颗青春期躁动的心,口是心非,不小心把那点澎湃的对他的爱意泄露了一点点出来。 卢嵇越想,越觉得第二个才是正解。 否则谁会想到邻家叔叔家里暂住的时候,写出那种疯狂暗示,含情脉脉的信来啊! 卢嵇从西装内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封让他叠的整整齐齐随身携带的信来,又读了读。里面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证实他的想法,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潮澎湃—— 她肯定特别特别想跟他亲近。 肯定也觉得他长得好有魅力厨艺好性格好有钱还有本事。 反正就全是优点。 虽然卢嵇现在觉得,江水眠这种肤浅小丫头,肯定先入为主先喜欢上他的脸,但都认识这么久了,她一定发现了他身上数不尽的优点,然后—— 越陷越深。 反正就已经爱得不能自持了,才让她这个死鸭子嘴硬爱撒谎的小混蛋干出这么多主动亲近他的事儿。 只是……这样一想。 她装傻说什么同房—— 这、这不就是□□裸的……那叫啥来着! 对!□□裸的勾引! 他以前想给自己混一身浪名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识过所谓的勾引。只是江水眠看起来比较傻,比较会找理由,手段比较直接,像他这种风里来雨里去一眼看穿女人套路的高手,竟然马失前蹄,没有识别出来! 江水眠!就是想勾引他! 卢嵇一下子从凳子上蹦哒了起来,简直醍醐灌顶,大喜过望。 对对对,这已经……这已经都暗示的多明显了! 卢嵇搓搓手,简直要原地打转。这就是,爱的证明啊! 想了想,卢嵇心里又凉了半截。 不对,要是真的要勾引,那干嘛昨天都躺一块了,江水眠还恨不得把自己缩在床沿都不肯拧身到他怀里来躺一躺。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昨天那句娘炮的台词,还是因为他怕蟑螂的时候叫的跟踩了尾巴似的? 不行不行,他必须要让江水眠的勾引计划成功。他——必须要装作上钩。 这可是他长这么大最想被人勾的一回啊! 回去,他就找借口跟她多说说话。 让她学英语背单词,很有可能她会摔书。 问她那天天津武林的事儿,她肯定会撒谎会含糊其辞。 要不然还是让人拿把新出产的美国枪,俩人一起玩枪吧。 然后,聊着聊着,他就说困了累了想睡觉。 然后,嗯,然后就装自己睡的说梦话了,无知无觉,扔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去抢她的。以江水眠早上起来表现的那种没良心,很有可能让他就冻着。那他就使劲抢,抢不过这个力大如牛的丫头,他就抱着胳膊打寒战装可怜—— 反正就是倾尽一切无赖之能,动用沉浸派演技,给她一点破绽,帮她成功勾引。 卢嵇越想越觉得靠谱,在屋里踱起步来。 想着想着——终于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所以,江水眠勾引他,直接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难道……难道…… 卢嵇觉得自己脸都憋红了,答案就在脑子里了,他都不敢在脑子里说出来,心里念叨着她是个小丫头,啥也不懂的小丫头。可,可是还是很有可能她真的…… 他正这样想着,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卢嵇这才发现自己踩在屋里的沙发上,两手握拳正激动的乱蹦哒,他赶忙从沙发上跳下来,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外头,孙叔推开了门,躬身道:“老爷,听说徐老到石园了。” 卢嵇赶紧把自己的脑袋拉回正事儿上来:“就这件事。” 孙叔脸色为难:“您不去见?这事儿已经闹得很厉害了,玉帅似乎和徐老见了面,发生了不少冲突。您要是不拦着……” 孙叔说着关上门走进来,低声道:“这边已经得到消息,说是徐老和美国驻华公使已经洽谈多次,不但英方同意,就连美方也坚决赞同徐老出任总统。说是美国那边的总统也有意支持统一中国。” 卢嵇走到桌边:“他们当然同意,就包括卢家,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5 也都巴不得徐老能当上总统。可京津十一年的风云证明了,只有黎段那样的光杆司令才能做上几年总统。他手里这样的兵权,做总统就会立刻被人其他几派视为必须先拔的眼中钉,到时候他们联手,徐老能对付的了? 孙叔道:“从兵力上来说,阎百川缩在山西不出来,就算他倒戈也不会派大军参与什么行动。其他的几派,加起来也未必真能赢了徐老。当年袁能把控全国,靠的就是兵,而整个华北的精兵,还都是握在徐老手里的。” 卢嵇笑着摆了摆手:“这年头,没有什么优势是能一直保持的。而且我不去石园,是因为如果周梓玉能说动他,那我就不必去,如果周梓玉都说不动他,那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徐老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据我所知,内阁支持黎的还是大多数吧。前一段时间,徐老派人拆内阁的台,不就是想把黎大总统逼走么。” 孙叔叹气:“看来是下定决心了,派内一直说‘拥徐先倒黎’,黎这总统日子,怕也是到头了。” 卢嵇坐在椅子上,往后一瘫:“所以说,不去。不过记得把消息递给我,我还是很好奇他和周梓玉要怎么说。哦,还有,我也很想知道徐士山会怎么样。” 好奇徐士山会怎么样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此刻跪在地上挤出眼泪的王轩宣。 徐金昆正坐在她对面。 他名声在外,样貌上却显得很憨厚老实。年纪大了,他有些微胖,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脾气更好。圆鼻子圆脸圆眼睛,唯一不圆的就是他上嘴唇上横着的一字胡。也就因为这长相,还有被人坑了也只是嘿嘿一笑不在意的性格子,在徐金昆还只是小官的时候,就常被人叫做徐傻子。 但要是谁真信了,那才是傻子。 他手里的兵权,他解决事情的狠绝,虽然说不上恶,但至少不是能随意敷衍的那类人。 只是徐金昆微微叹气,被大圆脸显得有点小的一双胖手,揉了揉眼睛。 徐士山那天被大夫救走之后,很快的就醒了。不过醒了不代表清醒了,他睁大着眼,两只手无意识的摆在脸边抽搐着,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淌进脖子里,偶尔蹬一下被子哼哼两声,就算有飞虫落在了他鼻子上,他都不会动一下眼珠子。 看来,大量吞服的大烟膏伤了他的脑子。 她知道徐士山的痴傻怪罪到她头上,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就算是王轩宣觉得反胃,但这时候她也需要表现的柔弱和无助,这些眼泪对于一个丧失孩子的长辈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的大部分资金产业都还在徐家名下,她也需要徐家媳妇带来的钱与权利。 徐金昆坐在沙发上,看她跪在地上哭了出来,站起身,走到她旁边,搀起她来,倒是和颜悦色道:“哭什么,这事情又不怪你。我知道士山一直对不住你,他作为丈夫总是失职的,这事情又是他糊涂。我都听卢嵇讲过了,这完全是他自己的蠢!” 其实卢嵇当时说的是不是事实,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徐金昆想听的解释,他也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儿媳妇闹僵了关系。 王轩宣抽泣道:“是我没能拦住他……要是我当时……” 徐金昆摆了摆手:“你放宽了心,你是我们徐家的儿媳妇。他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是我疏于管教,总迁就着他胡来。说来,你三奶奶病的厉害,前一段时间在保定去了。” 徐金昆说的是他的三姨太,徐士山的生母,管着徐家上下的女人。 王轩宣睁大了眼睛,顿顿的想往后倒,眼里又涌出泪来:“怎么会,三奶奶去世了?从我进了这个家门,三奶奶待我如己出,怎么会……怎么会……”这眼泪里倒有几分真心。 徐金昆看她的样子也安了心。 他让丫鬟扶王轩宣坐下,低声道:“是啊,她去了有一段时间了,去世前还念叨着你呢。王家丫头,虽然你三奶奶不在了,士山也……也那个样子。可你该知道,在徐家,我是会为你做主了。石园一帮不争气的家伙离不开你,我在天津也不能没有你协助,士山不论怎样,在我心里,你还是徐家的媳妇啊。” 王轩宣心道,可算聊到正题了,她一点眼泪都给榨的差不多了。 她抬起头来,含着泪道:“我当然是徐家的媳妇。您也知道,我爹那样一个清高的人,怎么会允许我回家呢。再说了,我回家又能怎样呢,守着那样一个不跟世俗来往的家门么?我不如在这里,我已经嫁来几年了,虽然士山与我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其他徐家兄弟姊妹,还有诸位太太和您,都已经是我家人了。” 徐金昆显得很满意,王轩宣这话且不论真诚不真诚,她离开了徐家就没有了现在大部分的资源,她怕是不会舍得放手的。而且徐金昆也很相信她的能力。他开口道:“保定那边倒还好,只是你三奶奶手里还有不少天津和北京这边的事务,她撒了手,我竟找不到人来管。想来想去,只能找你。只是士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驳了你面子,我怕你记恨我,不肯帮我了。” 大小两个聪明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王轩宣擦了眼泪道:“怎么会。我只是怕我接手不来,徐老这么信任我,可我年纪还不够,怕是做错了事,耽误了您的大事。” 徐金昆笑:“你何必这样谦虚,整个徐家还能找出来比得上你的人么。只是,本来这些铺子是要做笔大生意的,我怕你觉得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刁难你了。” 王轩宣听见徐金昆把那些海外银行和纺纱化工大厂之类的生意说作是铺子,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道:“要是这对您来说很重要,三奶奶也答应过要做的,那我拼了命,也要把事情给您办成。您说,我听着,这几日就去查一下帐,看看能不能做。” 徐金昆笑:“说来说去,还总是钱的事情。我需要一些能活动的资金,也就是能随时取用的钱。这个数。”他比了四根短粗的手指。 王轩宣心里一凉。如果是四十万,虽然也是相当大一笔钱,但徐金昆绝对不至于来找她,那这个数字只能代表…… 王轩宣吐出一口起来:“四百万。” 徐金昆点了点头。 王轩宣脸色有些难看了:“四百万的活动资金。您……什么时候要。” 徐金昆:“最迟九月初。” 而现在已经快进入六月了…… 这四百万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6 要是现钱,不能是资产,也不能变卖银行铺面或工厂,更不能让本来的产业有所损失。 三个月,拿出这么大一笔至少表面看起来要是正当盈利的钱,也太难为人了。 徐金昆道:“别忙着拒绝我,你去看一看那些铺子就会明白了。而且,我到时候也会想办法,这里头大概有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我来解决,你到时候记得做账做在厂子铺子下头就好。虽然有些为难,但是这些钱,我相信你能弄出来。” 王轩宣犹豫了一下,道:“您也知道,我管的这些生意,也都是些边边角角的。真正最能给您提供资金的,该是卢五爷手底下的生意。您既然跟我说,这个钱必定很重要,而且一定要在九月初之前凑出来。我这边刚接手,肯定会有一定的风险,如果到时候没能拿出来,也耽误您的事情,您是不是可以先问一下卢五爷那里能凑出多少来?” 徐金昆笑了笑:“我已经有更重的任务交给他了。同样的日期,他要给我拿出一千万来。而且这些钱不能克扣军备,不能停止产线,甚至不能减产量不能动铁厂。你说他是不是更为难。不过我到时候也会解决其中一小部分,但你也可别觉得他轻松了。” 王轩宣面上不做声,内心却惊的说不出话来。一千四百万,这是要做什么,才需要这样一笔巨款。当年银圆刚刚发行,天津造币厂前前后后两年,才造出一亿枚龙洋银圆来,他一张口,便是一千四百万…… 这笔钱里,就算是有卢嵇豁出老命的凑,如果徐金昆不拿北京的钱,不让地方上孝敬也做不到啊。 到时候华北各县不知道会不会又要遭殃。 而且王轩宣一直觉得三奶奶手里的产业可不少。可这些油水多又还算好弄钱的产业里,徐老要求凑出了两百多万;那卢焕初手底下到底有多大一摊子事儿,才能让徐老敢要求他弄出将近一千万来。这一千万里头就算是徐老让每个县缴上钱来,那也要有七八百万不止是要卢焕初想办法的。 王轩宣听说过卢嵇以前给徐老带兵,势力很广。后来看他从战场上下来,到天津来定居,她就觉得是徐老钳制了卢嵇,让他这半个外人似的儿子收一收锋芒。毕竟徐老的兵是他的王牌,作为整个华北最有军事才能也带出名将最多的军阀,卢嵇离开保定的部队,就像是离开了中心。 现在却觉得,反而是卢嵇从战场上退下来,钳制住了整个徐家。 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明白的点有很多。比如卢嵇掐住从英美购入枪支弹药的途径,为了自产自销的发展军工,也实际上是把枪弹的产线都握在自己手里。 徐老未必不想摆脱卢嵇在枪弹上的控制,但各大洋行和海外知名的兵工厂往往不认今日倒台明日欠款的军阀,而认懂枪懂行、可靠又不能糊弄的卢焕初。 而另一方面,徐老就算能有途径绕过卢嵇□□买船,可徐老的钱也远远不够。军队的资金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卢嵇,当年徐老为了让卢嵇给他筹钱,帮着卢嵇在京津保一代落脚,给他找资源。后来京津一代甚至远及上海的银行、船舶都似有似无的握在卢嵇手里了。 不过王轩宣碰的产业都比较边缘,她不太清楚卢嵇究竟伸手到什么程度了。但嫁进来这几年,每每看着卢嵇和周梓玉说话的态度,和徐老讨论的内容,她心里也知道卢嵇算是什么位置。 王轩宣摸不准,徐老问卢嵇这样狮子大开口的要钱,到底是想削弱钳制他,还是试一试卢嵇的水深? 但更重要的是,徐老要这样一笔钱做什么? 王轩宣没敢问,她点了点头:“行,我明日去厂子里瞧一瞧。”不过如果她真的能凑出来,也就意味着,三奶奶手里天津北京的外围生意,她都可以顺理成章的全部接手。如果能打通京津两边的商脉,那她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而且现在也已经很明显了。徐家非常需要她。 徐金昆拍了拍她肩膀:“辛苦你了。士山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石园,你安心住着。对外,我自然会说是他病了。我也丢不起这个人啊。唉……我去瞧他一眼,就准备动身去北京了。” 王轩宣乖顺的点头。 徐金昆走上二楼,丫鬟见到他,连忙让开行李,他背着手跺步到徐士山房间门口。徐士山也不怎么回来住,这间房是朝阳通气,专门拿来给他养病的屋子。 屋里床边坐着个婆子,专门照顾徐士山,给他擦身擦口水。 徐金昆走进门,对婆子招了招手:“出去吧,我跟我儿聊一聊。我也许久没见他了。” 婆子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动不动尿一身的残废一会儿了。她合上门,徐金昆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屋内斜照进来一些午后的阳光,阳光是白的,屋内却像是泡在黄浊的油里的,他望着徐士山呆滞的脸,一言不发。 徐士山的嘴角,渐渐有口水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淌进脖子里,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徐金昆站起身来,拿起一边的枕头,盖在了徐士山脸上。 只是轻轻的按住,像是要给他擦嘴。 然而徐士山两手微微挣扎了起来,徐金昆按紧了枕头,眼睛漫不经心的朝窗外花园里望去,他没嫁人的那个闺女徐姝正在花园里看书。 徐士山激烈的颤抖了起来,两只脚乱蹬,手开始抽搐的抓住床单,床架也跟着晃动起来。徐金昆倾过上身,用力压住了枕头,神态好像在等一杯茶泡好。 徐士山的双脚疯狂的抽动着踹开了被子,徐金昆双手用力摁紧,一会儿,他动作慢了下来,落回了床上,一动不动了。 被掀开的被子下,穿着单薄衣裤的徐士山明显的便溺了。屋里一股难闻的味道。 徐金昆拿开枕头,看了一眼枕套。上头沾了血,眼泪和一点呕吐物,徐金昆嫌弃的将枕头扔在床上,大步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肥更一回~ 真的是存稿基本用完,再加上最近太忙了,抽不出什么时间来写文,如果不能准点更,我会在评论区和微博预告的! 第41章 江水眠坐在沙发上, 送她们来的卢家手下站在外头。 对面的坐着文科系主任与严校长。 俩人显然都有点不太适应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 一可能是因为这位名不见经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7 传的徐小姐的长相。二怕是因为这个徐小姐的“保镖”居然是个半大丫头。 徐朝雨穿褂裙作传统打扮, 显得有些紧张,她抠着膝盖上放着的一沓文稿,四处打量这个房间。 江水眠穿着包腿的美式裙装, 放下帽子摘了手套,先端着旁边教员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去年南开大学才建设在八里台,新校区不但美国那边的基金会出了钱,卢嵇好像也资助了几万块。新校区环境很好,而且从1919年建校伊始, 这所私立大学就决定了要男女同校, 这也是最早建立女生宿舍的北方私立大学。 外头有些女学生正抱着书小跑从外头而过, 毕竟是私立大学, 学费高昂, 校服也不是廉价的阴丹士林蓝, 而是墨绿色锦缎和天鹅绒镶边的, 配着黑色的长袜和小皮鞋。 让江水眠想起自己以前上学的时候了。 严校长年纪很大了, 江水眠没想到招募教员也有校长出面,不过想来南开建校不久, 教员人数也不多,或许对方觉得有必要这样一一会面。 那位文科系的主任看起来不到三十, 个子颇高, 戴眼镜,眼镜也不知道是不是摔过压过,显得有点歪, 眼镜后头内双下垂眼,眼角似乎有个被镜框挡住的泪痣,不敢直视人似的盯着桌子看。五官还算的上好看,打扮却荒唐的很。 他因又高又瘦,显得有点爱缩着,可就这样,长褂竟然还短了一截,露出脚腕和小半条小腿来。他光脚穿着一双老木屐,一坐下来,那长褂侧面居然还跟时髦女子的旗袍似的开着衩,看出来里头穿了一条紧巴巴短一截的西装裤子。 脖子上挂着小十字架,手腕上套着油皮核桃,手里端着个搪瓷杯,江水眠定睛看去,他手抖的厉害,杯子里的茶已经哆嗦的如惊涛骇浪了。 严校长道:“听江小姐的意思是说,徐小姐如今在很多方面不能完全自理,有时候说话行为也如同稚子,所以没有担任教员的能力是么?只是徐小姐的文章我也读过,如果这是近期的文章,那我只能说才思敏捷,条理清晰。” 他又道:“几年前徐小姐刚开始在报纸和刊物中发表文章的时候,相信北方的国史圈或者说文人圈内,没有人没读过徐小姐的文章。徐小姐一系列的研究资料,都是从其他周边小国的文献中引援,那些资料大家见也没见过,研究的方法更是很别出心裁。” 江水眠道:“只是……她怕是没有个老师的样子,写出来或许行,说出来就不一定了。贵校也是多次写信,这次严校长也愿意出面接待,我们真的是十分感谢了,所以才想说一是来捐书,我们想把她家里收藏的一部分资料文献捐给你们学校,二是也来当面说明这个问题。” 那位主任一直没有说话,抬了抬手,扶了扶眼镜,有些结巴的插话道:“呃,我想问一件可能有点失礼的事情,你是说她,她之前都不是这样,三四年前才这样的?是因为什么?” 江水眠微笑:“确实是三四年前开始这样的。这是家事,不好说。不过跟徐小姐以前的娘家有些关系。” 徐朝雨抱着书稿,似乎也好奇的盯着这位主任脚上的一双粗布绳木屐,打量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主任更不敢抬头,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桌子上的搪瓷缸子里,两只手哆哆嗦嗦的梳理着头发不说话。 严校长笑道:“哦,我一直忘了介绍。这位文科系的主任,是三年前我们从燕京大学挖过来的,叫迟林。目前担任国史,非汉语语言学和生物学三个学科的教授。” 江水眠愣了一下:“燕京大学……迟林?你是——” 徐朝雨歪了歪头,看向江水眠:“怎么了吗?” 江水眠心里惊愕:徐朝雨那个笔友居然从北京跳槽到天津来了!而且朝雨看起来好像并不记得他了…… 听说当时那些信都是报社代为转交,他根本不知道徐朝雨的身份,难道是为了找到徐朝雨,才搬到天津来的? 迟林扶了扶眼镜:“你认识我?” 江水眠收起表情,笑道:“迟先生很有名啊。” 迟先生勉强抬起头来,跟觉得徐朝雨的脸太灼眼似的迅速偏开头,声音跟哼哼似的问道:“所以徐小姐也知道我么?” 徐朝雨因为并不知道这位有名的迟先生,露出窘迫的神情,脸都憋红了,半天道:“我……我不知道……” 看她窘的头都抬不起来,迟林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嗨,我算什么啊,又不是什么清华北大的,一把年纪也没做什么像样的研究,没听说过才是应该的。要是听说过,肯定也是看杂牌小报的杂侃闲文,逗趣故事里头讲我的丢人事,不打紧不打紧。” 倒也是,这位迟先生在文人圈里也算得上有名了。 他学史学出身,在芝加哥大学留学期间,抛下东亚历史系的主科不学,为了言语学的选修课跑去给印第安土著整理阿塔巴斯堪语的记录,半年住在人家寨子里没出来。天天也插羽耍枪,不穿底裤的在丛林草原里逛游,被学校差点勒令退学这才出来。当时晒得浑身爆皮嘴唇干裂的迟林,言语学选修课拿了一个千古无人后无来者的高分,然后把主科给挂了。 东亚历史系有诸多著名的研究中国极深的知名教授,对于他的缺课叛逆行为,理解为“对西方话语权下中国史观的抵抗”,但迟林逃课只有一个原因——无聊。 后来迟林干脆放弃了史学,接着研究印第安语,出版了八部论著。各个美国大学想要再度进行印第安语的田野调查,却发现阿塔巴斯堪语之下有五六种分支,由于印第安原住民中懂得这几门语言的人年纪很大又健康状况不好,几年间纷纷去世,各个大学开始向他一个中国人求文献资料。 甚至这些年,也依然有研究印第安语的学者坐船到中国来,向他讨教问题。 然而很快的,迟林对印第安语的热情又稍稍减退了一些,他想琢磨那些理科的东西,又去读了生物技术,修过哲学与音乐。哲学与音乐上表现平平,只是完成了学业,在生物上倒是也有了些水平。 回了国之后,多家大学提出邀请,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当时看起来最豪华,最有钱,给工资也最高的燕京大学。燕京大学最早是个教会学校,他也装模作样颇不虔诚的带着十字架,手上还不忘搓着他带到印第安原住民部落去的北京老核桃串。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8 那串核桃,年近八十的胡同口大爷手里的也没有迟林手里的油亮。那些北京夏天的油汗养核桃算什么,迟林手里的那串可是在奔波于丛林草原之中的原住民脖子上盘过的,每一个凹槽里都沁着大洋彼岸原始丛林里古老民族的芬芳。 这串核桃,才是迟林心中远超博士毕业论文的伟大成就。 不过迟林出名也是在回国后。他说话经常挤兑人,做事又荒唐,关于文人的花边新闻,一半是那些情情爱爱扯不清楚的十八角恋主角配角们贡献的,一半就是迟林这个几十年的单身狗贡献的。 别人那半是追的抓心挠肺,天天报纸上撕逼挂石锤的连续剧。 他就是蹲厕所的时候捏着报纸凑着天光看着嘿嘿笑的小段子。 比如传说他在燕京大学生物学系代课的时候,觉得自己也能玩物理,溜达到同楼的物理实验室搞□□玩,不敢在实验室里点,就在放学以后去了茅厕点。他看半天没反应以为失败了,离开的时候,炸的平房大茅坑的天顶都掀飞了,崩得半个操场都是肥料,坐在草地上半夜摸黑谈恋爱的情侣学生们淋了个醍醐灌顶,靠厕所那半边操场上的青草来年都长的格外丰茂。 比如燕京副校长因为这件事气的跳脚,跟他大吵一架,他不服,觉得自己有物理的天赋,这□□的成功代表了求学精神的胜利。副校长被他撅的肺要气炸了,大骂他顶着一双跟鱼似的傻愣眼泡子,天天就知道乱搞,不知道提高一下情商。气的迟林当场上半身扑进副校长办公室的鱼缸里,一手一条半米长乱扑腾的金龙鱼,湿着上半身跑出办公室去,回头还骂“你的宝贝鱼死了都怪你的种族歧视!”。 副校长要追,哪里还来得及。 第二天,办公桌上四只死鱼眼,两条半米长的熏鱼。运用解剖知识剖出来的鱼骨完完整整,恭恭敬敬的横在旁边。 当然似乎所有的荒唐事儿都能安在迟林身上,有时候也不知道真假了。 有人说南开大学生物实验室新买显微镜的时候,迟林为了试一试到底好不好使,把他亿万的儿子们做成涂片给学生们展示。女同学们望着镜头里的大头针,不知何物,轮流参观积极提问。 有人说因为南开国史教室所在的那一层的男厕所,老是被几个找不准的小子搞得乱七八糟,推门迎来就一股骚味,迟林自己去打扫了之后,又怕那写年轻气盛的小子们对不准,在厕所门外写了一对“大珠小珠落玉盘,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字联贴上,横批“听雨轩”。每个小便器上头头贴了个红纸,雄浑大字写道:“小抖怡情,猛甩湿鞋。” 南开的副校长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气的手抖湿鞋,却不敢找来迟林教训他。毕竟副校长养了两只鹦哥,是心头肉,让迟林蒸煮焖炖、解剖剥皮了,他都会拼命。 迟林不肯承认:“屎尿屁的下三流事情我只因为没有预估□□威力干过一次。这倒得了,以后讲我的事儿,不跟这些污秽扯上关系,就要跟男性外部第一性征扯上关系。好似就怎么不上台面就怎么像我干的事儿!这不公平!” 迟林还想掏出积攒多年的工资,买《大公报》半个版面,特此声明本人行为端正,绝不会在大学内行这类蹲坑笑话似的勾当。 南开大学看他那大字报里列举了诸多上述事宜,觉得这解释的版面篇幅更大,不知道的都要知道了,实在毁我私立南开的脸面,给他拦了下来。 迟林对待这种体制内的不公,总抱着一种“去你大爷”的莫名愤怒,不让他解释,那他就真干一回。一时间南开内鸡飞狗跳,这种抵抗一直持续到现在。 学校不许先生打扮失礼,他就把自己的就长褂修成短袖光着脚去上课。 学校不许师生在池塘捞鱼,他就坐在池子边上垂钓捉蛙,全用在解剖课上。 其实徐朝雨几年前意识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完整读过那封信过。她并不知道自己通信半年多的史学知己就是迟林,否则以她的乖巧性子,怕是几年前就要破灭一回。 迟林此刻更是抬不起头来。 才女加美女,其实并不太多。他看着徐朝雨那些论述里事无巨细孜孜不倦的考证,就想象着一个带着酒瓶底子,脑门冒痘,可能不好看但也不丑,或许牙缝有点大但眼睛很漂亮的女人。 就是那种中不溜水平长相的,或泼辣或有主见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长得就那样,穿的土,名声差,存款一般,配这种女人,长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灵魂相识,日子一定有趣,而且乌龟找王八,肯定谁都不会瞧不起谁。 迟林没见到这位轻尘君,就已经预想好了。他们都差不多,那肯定也都是没人要的,俩人就肯定能结婚。以后结婚吵架,攻击对方的缺点都能先喷上半个小时,也不怕冷战没话说,互相骂完了肯定又绝望又庆幸。 绝望自己竟然找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结婚。 庆幸自己这么一个玩意儿都能找人结婚。 然后就能迅速和好,做一对庸俗、腻歪起来恶心旁边人、自娱自乐的老夫妻。 1919年的6月,他美滋滋的想着,连以后生几个孩子,七十岁大寿的时候俩人怎么牵着手私奔去昆明都想琢磨好了。到了天津,当天召开公民大会,第二天就爆发了天津工人学生运动。 天底下有两个地方乱起来最让上头心慌。 一个是皇城根下的北京。那里和气惯了,老百姓无所谓惯了,爆发一次“六三”运动,就吓得北京政府抓了八百余名学生。 二就是天津。天津几乎是北方所有政商军大佬休闲娱乐养老养小老婆的地方。英租一条街跑过去,就相当于在北洋政府的十几个当权者眼前溜了个弯。工人运动天津的诸位大佬们相当怕,六月十日运动当天,徐世昌就罢免了曹陆章三人。也有一些小范围的镇压,只是逮捕和伤亡人数远不能与六三事件相比,报纸上都甚少提及。 然而迟林的一个朋友,就在□□时被行驶的军车所压死了。 不是别人,正是报社的老朱。 迟林着急忙慌的和其他朋友讨公道,办葬礼。外头徐世昌下了台他都没时间多想。只是当头七都过了,学生恢复上课,工人停止罢工,迟林在天津安顿了一阵,才忽然想起来。老朱是唯一一个见过轻尘君的人。老朱不在了,他也不可能再找到轻尘君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99 他想尽了办法,后来才打探到以前老朱去给那位轻尘君送信,去的是英租的某某街。他在报社周边等了将近一个多月也没等到轻尘给报社发信,便去那条街上打算挨家挨户敲门问。 只是没问到姜家。 因姜家当时已经败落,死了好多人欠了一屁股债还被徐老视为眼中钉,他们正把那房子挂着售卖的招牌,搬到老街巷去住了。 越没找到他就越惦记。后来因为在燕京缺课许久,他几次被勒令回校,迟林想着回了燕京也要被那死了宝贝鱼的副校长穿小鞋,还不如留在天津的大学圈内。那轻尘君肯定是天津的教员、学生——最起码也是个文人,只要在天津混,早晚有一天能看见她的文章。 以前迟林对女人还不如对对照组果蝇感兴趣。轻尘君一下子激发了他对于所谓婚姻的无限想象力。 迟林越酝酿越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真爱,这是灵魂相知的火花!他和轻尘君只要一见面,肯定都能在对方眼里看见天雷勾地火—— 他们就是驴肉配火烧,羊肉配孜然! 再加上当时刚刚开校的南开大学正在四处挖教员,给的工资够迟林每天买点高价洋酒喝了,他见钱眼开,立刻决定留在天津。 本想着,最多三五个月,就能找到轻尘君了。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四年。他只记得自己十几日前在办公室内翘着脚喝着茶,翻开《大公报》,就看见了一篇文笔熟悉,考证方法也颇为熟悉的文章。只是署名不再是轻尘,而是徐朝雨—— 渭城朝雨浥轻尘!这……这是轻尘君的本名! 他登时光着脚站了起来,打翻了热茶全淋在大腿上也不自知,举着报纸,两颊发麻,忽然跌坐在椅子上作阮籍穷途之哭。 办公室内的其他先生看多了他发神经,倒也无动于衷。 忽然听见迟林两只大手捂脸,双肩颤抖,漏出一丝呜咽:“我可算找到你了啊媳妇!你再不出现我就要被人当成一把年纪没人要的神经病了啊!” 办公室内无数先生昂起来,彼此交换着惊恐又好奇的眼神——迟疯子刚刚说什么?媳妇?! 那时候敢在办公室里喊媳妇,这会儿见了面,他一个字儿也崩不出来了。 对面坐了这样一位人物。 跟圣母玛利亚似的后边围绕着一圈圣光对他微笑。 他不是来拜的博士,而是她脚边顺从的羔羊。 他的麻绳夹脚人字拖,他的勒蛋廉价西装裤,他的高开叉诱惑长马褂,都变成了赤|裸裸的笑话。 这真是,银角大王手底下的小罗喽也妄想吃唐僧的里脊肉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迟林大概是除了老宋老卢以外我最喜欢的男性角色了。先写个配角试试水,以后说不定想写个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低情商男主。 * 关于研究印第安土著语甚至让远在美国的学者来中国请教的事例,来源于“非汉语语言学之父”李方桂先生。李方桂先生大概是我最佩服的民国学者之一,听说他掌握并能做研究的语言少说有一百多种。立陶宛文、波斯文、挪威语、保加利亚语估计大家听都没有听过,他不但会,而且还会这些偏门语种的古语,是我心中神一般的语言学天才。 而跨专业跨文理任教的事例,则来源于赵元任。四大名师之一的赵元任,撑起了小半个清华,在国内外名校任教过哲学、心理、物理、数学、普通语言学、中国音韵学、乐谱乐调西洋民间各领域的音乐学。真的是神人啊…… ** 最后最后!可能有人看不见,但是涉及到正在写的存稿,所以还是想问一下。 如果发糖有亲亲之类的话,大家是想芦花鸡撩一点强势一点,还是希望眠眠攻一点女王一点? ☆、第42章 “我认为徐小姐完全有能力给学生带课,如果说没有办法批改作业之类的,倒是可以由别的教员代为完成。”江水眠站在走廊山,严校长对她说道。 严校长瞧她衣着打扮肯定不是下人护卫,但京津一带好像又没有姓江的大小姐,猜不太出来,但想来或许跟卢家有些关系。 江水眠刚刚坐在旁边,听迟林和严校长问徐朝雨一些关于论著中考证的来源,她都对答如流,仿佛解放了单纯的天性,却没有忘记曾经学过的那些知识。 江水眠道:“这样吧,严校也知道徐小姐现在住在卢家,今日回去后我会把这件事再说给卢五爷听。若是商议之下觉得她可以偶尔来校带课,她自己又想来,那我们自然不会拦着。严校多番邀请,我们也算是十分感激了。” 严校长笑道:“八里台校区的新建,五爷也出了不少资金,这件事也够给教学楼命名了。不过北方私立大学里像我们这样男女共校,平等招生的还不多。只是算了算,女学生虽然不少,女教员却不多。若是能有徐小姐这样的人参与教学,也是我们南开精神的发扬。” 两人在这边说着,徐朝雨却站在走廊另一边,垫着脚尖从教室后窗往里看去。迟林下午还有生物课,所以提前离开了会谈去上课。徐朝雨小半张脸露出来,望向教室里卖力的迟林。 南开大学的实验室设施还是相当齐全的,实验台之间,站着不少年轻的女孩儿,正穿着白色外套做实验准备。 迟疯子拿来一个新型投影仪,可以把夹在两片薄玻璃里图片靠灯泡投射在白墙上,他换了一双木底麻布的澡堂大拖鞋,半边脸在投影仪的光里。 玻璃里的气泡也被投影出来,正好在他额头上,仿佛长了第三只眼出来。 他打从学生时代就对教室后门窗户上的眼神格外敏锐,考试作弊上课偷懒从来没被抓到过。却没有哪次像这样一般,渴盼着一直被注视。 换上杆菌的画片,他在讲台上夸张伸长胳膊并拢起来,就跟要入水似的比划着,等换了球菌的画片,他又蹲下去,把自己抱成一个球鼓着两腮。 在满堂的欢笑声中,他蹲下去听到的一声不妙的布帛撕裂声也没被人注意到。迟林站起来夹紧了漏风的裤子,头一回感谢长袍马褂这费布料还不方便的糟粕,也有它存在的好处。 到了螺旋菌,他又两条腿跟大姑娘的麻花辫似的盘起来扭,站也站不稳,扶着讲台撅着屁股,说起来细菌的鞭毛可以移动,那闲着的胳膊也如新疆舞蹈动作分解似的打起波浪来,演示鞭毛的动态。 台下的女学生们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0 没眼看,以书掩面。 迟林哪里在乎,他格外卖力,回头奋笔疾书,粉笔屑如撒盐一样落满讲台,他只瞧见徐朝雨的眼睛比值日生擦过的玻璃还要亮。 江水眠听着徐朝雨一阵笑声,也凑过去。她的个头,大概跳起来才能看见小窗里头的景象。江水眠刚刚“那便”“如是”“之乎者也”的装了半天大小姐,这会儿还穿着缎面低跟鞋,总不能蹦跶着张望,只能矜持的站在徐朝雨旁边,拽了拽她袖子问道:“姐姐看什么呢,笑成这个样子。” 徐朝雨眼睛亮晶晶的低头:“没想到这里的老师都这么有才,他们讲课都好有意思呀!我、我喜欢大学!” 江水眠笑了笑:“那你想来这里?” 徐朝雨使劲点了点头:“家里虽然好。但是好闷呀。我来了这里,我说的话他们都能懂,他们说的话,我、我也能懂!而且……这里也好多女孩子呀。”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徐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后来读了几年当地的女子教会学校就被迫嫁了人。在那样一个家庭里,她懂的东西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放在眼里,那种研究学者活在村夫农妇之中的孤独感,使她好像长到这样的年纪,连平等的交流没怎么有机会得到过。 江水眠不太知道徐朝雨当时能跟迟林通信是什么心情。 大抵像是小岛上的鲁滨逊独自生活多年以后竟见到活人登岛,一时间情绪翻涌,张口结舌,满腹的话想要说,却忘了人话该如何出口。 徐朝雨恋恋不舍的走了,她和江水眠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望着远处图书馆的窗户,穿梭来去的匆忙学生,草坪上临时起意的诗会,她都频频回头,顿顿驻足不想要离开。 而另一边,看见那张脸消失在窗口,迟林一下子失去干劲,搬了个凳子坐在讲台上,脸上横着投影画片里细菌分裂的边界,呆滞的觉出了自己刚刚活像是蒸锅里挣扎吐沫的螃蟹,竟人生头一回知道什么叫丢人,低头捂住了脸。 与此同时也不忘在长褂下紧紧夹着腿。 学生们小心翼翼道:“……先生?” 迟林摆了摆手:“你们自己观察吧。别管我,我受了情伤……” 走出了校门,江水眠把徐朝雨送上了车,却关上了车门,对着摇下的车窗道:“姐姐先回去吧,我还要出去办点事。估计稍晚一些才能到家。嗯……如果卢嵇问起来,就与他说,我去办事了,他知道的。” 车开走了,她拿着手包,在学校门口招了一辆人力车,往三条街开外的老城区赶去。 以前武人少有派系的名号,多是出单个的名人,毕竟数来论来大概都是一家子远近师兄弟。后来为了开班招学生,自然要彼此区分开来,才整出诸多神仙修道似的名号来。 中华武士会的场馆在天津河北公园附近,周围也是武馆最多的地方。但就像是最厉害的风筝手艺人不肯开店在风筝一条街,百年传承老手艺的名厨不会活在庙门小吃街,稍微爱耍点排场体面的武人,也不愿紧邻中华武士会。在那些各种每日三小时五月一套课的武馆后头的街巷里,住着不少武人。 1919年天津博物馆成立展览大会,三百多名武人曾来天津表演,那是武林的一次万花齐放的辉煌,自那之后不少武人也都落脚在了包容又充满机会的天津。 听说今年年末本来定在北京的万国赛武会,因为中华武士会副会长夏恒的多番活络,改在了天津。 本来就是如同武馆商业街一样的天津在今年更加热闹起来。 江水眠坐着黄包车,一路颠进了街巷里。非租界的老城区也有不少高门大院,她给了车钱停下来,穿过早上起来推着独轮车到巷口去打水的居民,登上灰色的石阶,走进了一扇打开的暗红色木门,进入了一处门面低调的大院。 江水眠带着银扣的缎面低跟鞋,细细的鞋跟踏在石板上,走进院子里。 院内人不少,好歹有三四十个男人正在穿着无袖的薄衫子练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这才瞧见影壁边站着个穿美式洋裙的年轻女人。上衣和裙子并不是连身的,裙子的荷叶边到小腿中段,露出黑色的针织袜来。腰上是宽宽的酒红色银圆扣腰带,勒出了窄腰,也显得对方更加娇小。 带着蕾丝边手套,拿着时髦的手包,头发倒是没有烫出阔太太的样子,编了发髻藏在窄沿圆帽下头。黑色毛毡圆帽上别着一个铃兰形状的宝石针扣。 无处不显示,这是一位家境极其优越的年轻小姐。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开口敢问,有个小子平时就是在徒弟里爱出风头的那个,清一清嗓子,刚要开口,她先说话了:“听说你们师父从外地回来了?在么?我找他有事儿。” 有人接口道:“哪个师父?” 江水眠:“薛碌。” 薛碌回来的事情,外头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师父也不让对外宣扬。 那徒弟道:“并没有回来。薛师父还在河北。” 江水眠心知肚明,笑了笑:“是么?那我也没办法了。” 她走到院子靠门口的地方,唯一一个兵器架那里。 徒弟们练武用的兵器多放在库房里,整个大院子里,唯有门口有一个架子,这架子上也不摆别的武器,只放了一柄无缨的木杆枪,斜斜的立着。 这杆枪,也并不是拿来给人用的。 江水眠伸手过去,拿起那杆枪来。 众人大乱,几个人忍不住开口道:“不懂规矩别乱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江水眠转过身来,勾唇笑了笑。将那杆枪横在身前,松开了手。 枪掉在石板地上,弹了一下,抖开了厚厚一层灰朝院内滚了几圈。院子里一片风声都可以听见的静谧。 扔了这杆枪,就是要踢馆了。 天津近几年和气生财,早没了踢馆的刺头,这把枪上落了太久的灰尘,它立在那里都忘了自己的使命。 江水眠笑了笑:“你们可以去叫薛碌了。” 这一处武馆内,教授拳脚的师父有好几个,有地方上来天津找活路的,有犯过事不方便扬名的,也有薛碌的师弟徒弟。七八个人正坐在屋里说话,薛碌表情不太好,道:“想要出去躲一阵这些事儿也不行啊。要我打这个头阵,不就是因为当年栾老让我教这孩子的时候,我凶了他几句,竟记到现在。” 武馆内的拳师道:“夏恒现在又不在天津,他手能伸这么长?” 薛碌冷笑道:“当时贪心,今日就付出代价了。夏恒如今看起来是在山西的军中,可天津大小的事儿他哪有不知道的。武士会的新场馆,我们这些人住的院子,年末万国赛武会的名额,那些在军中出人头地的徒弟们,这些好处都是白拿的么?”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1 拳师道:“可武人立身,沾上这种事也太……” 教刀法的师傅笑道:“你怕得不就是名声不好么?可夏恒使唤了天津多少武行,只要是立足的,都要掺合进这事儿来,到时候谁会说谁?说句不好听的,三十年前,咱们这帮人除了有本事的几个能去军队混,大多都是去一双草鞋走镖去了。能有今日的名声和日子,你以为就真可以和他们摘得开?所谓习武强身救国,还不是靠这些军政的爷们支持。” 薛碌很头疼,道:“主要是我前几日才得了消息。说是李沛被卢焕初一枪打伤了小腿,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呢。” 拳师惊道:“听闻过卢焕初枪法惊人,但连他也能伤的了?” 薛碌:“我也是在考虑这件事。总感觉不对劲,李沛好像有事儿瞒着我们。但他就是个出格性子,天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否则也不会为天津武行所恶。说不定瞒着我们的就是大事。” 周围几个师父猜测:“能是什么大事,有人说他丢了他那双名锏,但前两日又看他放在医院的床边呢。莫不是卢焕初知道这件事了不成?” 薛碌叹气:“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起来跟场闹剧似的。他倒是真知道了,我们反而该松口气,到时候他说不定直接去跟阎百川对峙,少了我们的事儿了。” 正一群人愁眉苦脸之际,有个徒弟冲进院子,直愣愣站在门口,懂得规矩不敢开口,却也就满头大汗焦急却又沉默的杵着。薛碌转头,慢声道:“怎么了?” “有人扔了枪,要踢馆了!”那年轻小徒弟道,末了又补上一句:“是个女人。” 薛碌吃了一惊,又笑了起来:“怎么让不懂武行规矩的人乱碰东西,跟她说清楚,既然是女人也就不多追究了,让她道个歉便让她走就是了。” 徒弟急道:“我们当然说了,可她说,她就是来踢馆的。她说她知道大师父您回来了,要见您!” 薛碌这才收起了笑,屋内几个师父互相交换了眼神,也惊疑不定的跟着走出去。一群人撩起马褂踏过门槛,沿路的长工徒弟早听说有人来踢馆,又看着几个师父都出来的阵仗,沉默的站定。 走到外头大院的时候,几十个徒弟分两边站着。若是来踢馆的是个明显武人打扮的男子,他们或许还能怒目而视,逼出几分要拼命的气氛去。然而这年轻女子细看脸更像是十六七岁似的小小姐,他们反倒怕作势要欺负女人似的,不知如何应对,一个个跟木桩子似的低头傻站着,偶尔有几个大胆的抬头打量。 薛碌五十多岁,一身黑色长马褂,袖口挽上来,露出一寸洁白规整的内里,一双玄面皂底布鞋,个子高大,五官都跟刀切似的方正威严,看起来不怒自威,这时候却微微笑了一下。 后头跟着的七八个师父如临大敌,他却笑的和气:“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江水眠见惯了老京津人的表面和气热闹,他们说话做事从不让事情看起来毫无转圜余地,永远都是客客气气。她笑道:“姓江。行六。” 薛碌在武行位置也算颇高,却拱手态度很谦虚谨慎道:“江六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内院一叙?” 薛碌当年咬牙切齿,眼神仿佛能记着她一辈子,这才过了几年,面对面都认不出她来了。 江水眠点了点头,扶了扶帽檐,随着他往里走。几个师父对徒弟们招一招手,让他们散了,江水眠经历的比武多了,但心里感觉却不一样。 往常的比试,她少有用女人身份,更是打扮的尽量让自己模糊了性别。 明明只是换了身打扮,其实也没什么好傲的,但她心里涌出一种感觉了——恨不得小模特步甩起来,把自己走成电影明星。她今天就是要娘,要装,要比女人都像女人,然后在娇羞与娉婷之中,微笑与娇柔之下,干死这帮老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开始要报复以前武林的那些人了,不过慢慢来吧。 ☆、第43章 薛碌想引她往主屋走,江水眠却道:“不用了,在这儿也可说话。也就说几句,不必费您一碗茶了。” 薛碌脸上神情一滞。他必定觉得都不肯进去喝口水,不但不给面子,而且是想上来就动手。这些老北京人老天津人,心里规矩多得很,注重这些大小事儿的体面,以前江水眠还会想着学想着去适应。后来她觉得,自己又不是求他们办事儿,这套假惺惺又小心翼翼的规矩实在是无用,也懒得作态,更懒得花心思考虑他们的感受了。 江水眠在院子里站定,轻笑道:“您也知道万国赛武会也不远了,听说中华武士会有几个名额,是可以不用参加最早的比试的。” 这由头还是栾老帮她想出来的。 薛碌笑了:“原来江六姑娘是为了这个来?这倒也容易,您去中华武士会那儿报上您师父名号,做个登记,馆内也有不少武师,可以比划比划。若是江六姑娘武艺超群,到时候可以让会长、副会长和几个大武馆的师父考虑一下,可不可以给您的门派这个名额。为了万国赛武会来津的武人很多,江六姑娘却一门心思想着踢馆,莫不是有些着急了。” 对如今天津的武人来说,名声等于钱,等于权。等于大帅派人上门求教的脸面,等于自己徒弟在军中的仕途。 这类天下皆知的跟武林大会似的活动,也都跟中国无数的人多的活动一样,占名额,抢位置,搞黑幕。 江水眠歪头思索道:“我听说在天津踢了馆就算能扬名立足,不过这也不能叫踢馆,我只是想比划比划,不管输赢,您也没什么影响吧。” 薛碌笑:“江六姑娘可能不太知道,三四年前那时候武人都刚刚到天津来立足,确实有踢馆这么个规矩了。可现在大家都想在天津安生过日子,这踢来踢去的还能有法好好生活么,所以大家现在才都不这样闯上门比划了。不知江六姑娘出自哪一派?师从哪位?” 江水眠笑道:“这才是问题。要在中华武士会正儿八经立足,就要有响当当的师从渊源。我不太行,我们这一派,就我和我师父俩人,苏州一代没名气的小武种。我这一辈,就我这一个徒弟,还是个女人。我就算去了武士会内,怕也是那名额让不给我。您说万国赛武会都是一个师父带着几十个徒弟去,派徒弟从底下往上一层层打,我们这儿就我一个人,我也是没办法呀!” 薛碌算是瞧出来这姑娘是执意要比划,面上装作凝重思考的样子,殷切道:“这确实很麻烦了,不知道姑娘说的这个小门派叫什么名字?” “几个月前我师父送我来的时候,我们才商议好。”江水眠笑道:“叫科学派。” 薛碌以为自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2 己听错了,抑或是这个丫头再耍人玩,愣道:“科学派?赛先生的那个科学?” 江水眠羞涩一笑,笃定道:“正是。” 薛碌半天才笑道:“那江六姑娘的意思是今日一定要比划比划了?” 江水眠道:“我看您确实在门口放了那杆枪,那不就是允人上门切磋的意思么?我打小在乡野长大,没有什么见识,也没见过什么武人,甚少和人交手,倒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还望薛师父指教。” 薛碌心里笑了,这丫头居然来就是想跟他交手。只是既然有那杆枪摆在外头,她摔了枪,他就不可能拒绝。 薛碌道:“我这个年纪也不怎么下场了。江六姑娘要比什么,我们这儿也都有些教刀教拳的师傅。” 江水眠道:“我是女子,比拳看缠劲,我天生没优势。不如比兵器,我倒是什么也都能用,大家意思意思,点到为止就是了。” 确实,拳法虽然可以用巧劲,但是她一个瘦小的女子,就算是手上扣搭勾缠用巧劲去对付,但如果对方是身材高大的男子,还是可以强用力气破开她的招式。而兵器的话,拼劲儿更少,而且做个样子点到对方的关节咽喉也就能判断几分输赢了。 薛碌笑着面对她,转过身的时候沉了沉脸色,徒弟们从两侧走廊里搬了几张椅子出来,薛碌和其他师傅坐在主屋门前,刚刚还在前院颇为活泼的徒弟们大气不敢出的在后头站了几排。前头师父是黑袍子,后头徒弟是白褂子,一副办丧事的苦大仇深脸。 整个场子空出来,教刀法的师父拎着一把宽刃的大刀走出来,挽起袖子,将马褂下摆掖在腰侧,两脚分开站定。整个比武的气氛却因为江水眠一人变得有些可笑。 她要了一把凳子,将手套摘下来,连同手包一起放在凳子上。倒也不摘帽子,只是弯腰将裙摆往上卷了两圈,露出套着针织袜的膝盖。她的打扮根本活动不开,步子都迈不了太大,站姿也娉娉婷婷的,不像是武人的样子。 几个徒弟扛着兵器架子出来,上头枪剑刀钩,常用的都有。她挑了一把最烂大街的华北砍刀,国外也叫它中国大砍刀,中国刀。 刀是弯的,刀面越到刀尖处越宽,铁的刀身,质量一般,大概就是那种上战场也用、帮派斗争也用的初始武器。这把因为比武用,所以也没开刃。刀柄处缠了布条,常有人用所有磨得光滑发亮,她一只手握着刀柄,刀柄在她环握的手里躺着,拧了拧手腕,刀面乱晃。 周围人几乎觉得她一双手握不住这把刀似的。 她倒也不真的握紧,而是松松的让刀柄在手掌里活动着,拧着手腕顺力挥了几下,道:“行,那我就用这个吧。” 对面教刀法的师父脸色很难看。就算是不懂事儿的上来比武,好歹也要有个武人做派,江水眠的打扮做派都给人感觉太奚落人了。奚落比武,奚落刀法,也奚落武林。 他气得面色发青,却并不知道江水眠就是故意的。 几年前她来比武的时候,什么阵仗都做好了,说话做事恭恭敬敬的,把自己当成武行中的一员,生怕给宋良阁惹了麻烦,最后却是那么个结果。今儿她偏要横,偏要让所有人面上都难受。 对方是一把双手大刀,刀面极宽,显得很重,怕是劈下去能把江水眠连人带刀给斩成两节。可江水眠对付力气大兵器重的敌人很有经验了。 她的衣服不便移动,她也没打算动,两手捏住砍刀,等着那刀法师父先上前来。 对方横起刀面,布鞋迈出几步去,一把宽刀耍的这样轻巧,朝江水眠脖子锯来。 果然,她不给人家面子,人家也不会跟她客气。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不客气。 江水眠朝旁边一侧步,两手抬起来,拿刀背往上一挑,砍刀颇为厚实的刀背叮的一声敲在了宽刀刀面上。 刀法师父感觉势头猛地一偏,刀竟朝上撇去。他心里一惊。 这好比有人鼓足了劲儿冲过来,你想拦截想迎击却不正面承受,而是侧着身子绕开,照着他侧身踢上一脚。保准这人以冲过来的势劲往侧面滚去。 他就被这挑的一下,势头偏离,刀沉,惯性大,仿佛不是他在挥刀,而是刀往上飞,他拽着刀别让它跑了。 这样手臂一抬,手肘离开保护腹部的范围,江水眠刀一斜,没磨过的刀刃对着那刀法师父的胃中,猛地挥过去。 那刀法师父力气大且巧,他也吓得后脖子的汗毛直立,抓着刀猛地身子朝后一退,借着刀的重量猛地朝后仰去。江水眠两手都是虚握着刀,变刀自然快,那刀法师父踉跄着朝后倒退几步,刀一撑才站稳,一低头,却看着外头那件黑色长褂上,一道横着的大口子,露出里边白色的衣裳来。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主屋门口摆着架势坐着的七八个武师和薛碌却脸色难看了。 他们现在都意识到,这个女人可没有来切磋的意思。 江水眠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住,我想着要收一收,而且这刀也没开刃,没想到把您衣服刮坏了。我该赔的。” 刀法师父脸色极差,他心里打了个突突,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好像意识到了几分,却不能一招就说自己败了。江水眠是会钩刮碰挑那一类不抗劲儿的打法,他就也要收几分力气,打的讲究精致一点了。 江水眠看他只一只手抓在那短短的刀柄上,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宽刀的刀背,将刀斜在身前,歪歪头,笑道:“好法子。” 话音刚落,他迈上前几步,将刀朝江水眠推了过来。 江水眠小小的后退了半步,像是在夜场聚会中跳舞般,肩一斜让出半个身子的位置。对方的刀朝她切来,江水眠拿刀面横着抵住,可那刀法师父是什么样的力气,压的她刀和胳膊都扛不住,眼看着就要切到她肩膀。江水眠却忽的左手抓住刀柄前端,右手抓住刀柄尾部,手肘抵住身子,把左手当做支点,这样一按刀柄。这类似杠杆似的使力法子使得刀面一转,竟反着拨开了宽刀,反将宽刀压在刀下。 她拿刀背蹭着对方的宽刀一拨,一蹭,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钢铁摩擦声,就像是刀身永远缠在对方的锋芒上似的,绕开了宽刀的势头,刀尖朝他门面而去。 她动作轻巧的很,刀法师父心里大叫不好,想着刚刚差点被开膛破肚的一刀,就觉得这一刀是想要人命的! 而江水眠却稳稳当当的在他眼前停住了刀。 她涂了口红的嘴轻轻一弯,笑了笑,往后撤了几步。 刀法师父脸色灰暗,他知道再怎么碰巧怕也是赢不了这个人了。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他再打也没有意思。至于武行的招牌,至于后面怎么处理,那是薛碌的事情了。 他后退了两步,放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3 下刀拱了拱手,道:“自愧不如。” 他放下刀反倒是坦然了,谁人也看得出这丫头出身武艺非比寻常,输了也不丢人,拢一拢破开口子的长褂,气定神闲的在椅子上坐下了。 薛碌却没法像他这样气定神闲。这会刀法师父输了,按理来说就该他出面了。 可薛碌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周围几十双眼睛都在望着他,请他起身请他出面,薛碌脑子里还在没边没际的考虑着,人已经先起身了。 薛碌一身长褂垂坠到鞋面,他稍微挽了一下袖子,缓步走下台阶。 他压根没法打圆场,因为显然这个女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没有别的目的,胁迫利诱都不管用,她就是要动手切磋。 大家都在看他,却唯有江水眠没瞧他,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因为握刀不小心被蹭掉一块的指甲油。 薛碌好似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别的法子。 更何况这丫头武技虽然不错,但到底能不能赢得了他,也是个未知数。虽然这些年在武行很少有这样搏的,但既然人都找上门来了,他想躲也躲不过。 薛碌挑了一把□□,在手里换了两下,没有多话,望向江水眠的脸。 这张脸本来隐藏在帽子下,可她忽然很骄傲似的微微扬了扬下巴。那张脸清晰起来。 他好像想起来了。 那颗红痣他是有印象的,只是他曾经是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见的,今日却是一个打扮姿态都与曾经相差颇大的清秀女子。 他架起枪来,忽然好像反应过来了。这难不成是宋良阁的那个小徒弟?! 宋良阁离开天津已有三年多,他的那个小徒弟居然是女子?!这也就罢了,居然还这样上门来挑衅?是报复……还是不甘? 当年的大疯子小疯子,这会儿悄无声息的来了天津,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懵,刀已经快到眼前了。薛碌连忙朝后退去,抬枪拨刀,他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觉,这把刀比刚刚迅猛了不知道多少倍! 刚刚逗着玩似的晃晃悠悠的姿态,一下子认真起来了! 薛碌只感觉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先动了,连着几挡,虽然挡住了江水眠的刀,却也逼得自己愈发被动—— 他正想要破势迎击,猛地一使力推开刀,却忽然眼角看见那刀就跟鬼魅似的从边角出现,轻而易举的搭压过他的枪身,朝他脖颈而来! 她怕是刚刚只随便打一打,既赢了又表现的不太强,逼他下场! 薛碌是先听到一声清晰的近在咫尺的咔嚓声响,才感觉到痛感的。 外人看来,江水眠行动猛地快起来,每一刀都不留缝隙,这比武就两三下子,薛碌只是仓促防御,还没找机会反攻,忽然就被刀背砸在了脖子上。 她压根就没停刀,更没有点到为止,而是冲着薛碌的脖子去的! 周围一圈徒弟只看着薛碌拿枪的手软软的放了下来,直挺挺的站在原地,那洋装女人扔下刀,毫无防御的走近还拿着枪满脸呆滞的薛碌,她踮起脚尖,靠近他耳朵。 众人只看见她红唇翕动,完全听不见她说什么。 江水眠从进门开始角都含着笑,这会儿却不笑了。她后退两三步,从凳子上拿起手套夹上包,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七八个武行师父看薛碌不动手不反应,脸色突变,站起身来,喊道:“薛爷?!” 江水眠站在内院通往外院的门楣下,扶了扶软帽,扫视了一圈静谧无声的院子,道:“武行,少掺和官家的事儿。” 她说完,整了整裙摆朝外走去。 薛碌整个人忽然就跟让人抽了脊柱似的,两膝发僵,直直朝后倒下,连胳膊朝后一抵的条件反射动作都没有,像是一面轰然倒塌的墙。 院内大乱,喧哗四起。有人追了出去,却只看见远远黄包车的影子。 回到院子,薛碌两腿哆嗦,胳膊也抬不起来了,双眼瞪得狰狞,抓住旁边刀法师父的衣领,艰难的吐气吸气,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找……找栾爷……找栾爷来。” 他倒下之前,只听着江水眠在他耳边道:“从今往后,你这两条腿可就站不起来了。这个结局,跟你做过的事儿有关,跟你即将要做的事儿也有关。你心里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最后溜了。毕竟对方人多,她也没牛逼到能在几十个武人里头进出,装了逼就要赶紧跑了~ * 关于大砍刀的用法,原型是抗日期间赫赫有名的西北军二十九军大刀队的刀法。 后面也会多次写到这种缺弹少枪情况下诞生,又能跟日本人拼刺刀的实用刀法。 不过说是抗日,不是大家印象中的八年抗战开始的1937年后诞生的,而是在十四年抗战早期的1931年开始由冯玉祥提出创立的。不少武林名家受邀去西北军中帮忙研究助阵,才得以诞生的。 徐导不久后要上映的《刀背藏身》也是围绕着这个刀法展开的。 ☆、第44章 ** 王轩宣走进了屋子,看着婆子打热水从楼下端上来,道:“徐老什么时候走的?他在七爷屋子里坐的久么?” 那婆子本就不愿意照顾徐士山,徐老支走她,她也乐得偷懒,这会儿才刚回来,自然也不知道徐老是什么时候走的。婆子支支吾吾:“大概挺久的吧。” 王轩宣皱了皱眉头,走进屋里,婆子跟着她,她训道:“虽然七爷成了这样子,也不是说你们就可以怠慢的。好歹也是三奶奶的儿子,就算三奶奶不在了,也要看在徐老的面子上,还是要每天给弄得干干净净的,经常翻身才……” 婆子点头哈腰,却听着走进屋里的王轩宣忽然跟被人掐住脖子似的没了声。 婆子往床上看去,徐士山瞪大着眼睛,裤子上一片湿痕,屋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婆子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又这样了……这还能不能好……” 她抬起头来对王轩宣道:“太太要是嫌难闻先出去避一避,我这就收拾。” 婆子端着水盆刚要上前,王轩宣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盆子打翻在地。 王轩宣又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婆子的裤腿被热水淋了个湿透,她抬起头来,却看着王轩宣一脸沉默的惊恐。 王轩宣半晌道:“你再去打盆水,找七爷的西服出来,给他擦干净了之后换上吧。” 婆子不解:“还穿什么西装啊——” 王轩宣捂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七爷去了。” 婆子猛地转过头去,吓得魂飞魄散,张口便想叫,王轩宣一把拦住:“别喊。别声张,叫束儿来,把这些被单都收拾了。” 等到了夜里,屋内才收拾好,徐老压根不闻不问,连棺材都是王轩宣叫人赶忙去买的。徐老难得回一趟石园,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4 不好出丧,只能悄无声息的给他换了衣服塞进去,将那棺材先停在旧储物的小楼下头。 办完了这一切,王轩宣坐在阳台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叼着烟的嘴唇发抖,拿着火柴的手更是哆嗦。等到火柴快烧没了,她才点好了烟,气都吐不顺溜似的狠狠抽了一口 。 王轩宣这时候才感觉到了恐惧。 徐士山拿枪回来想杀她的时候她没怕过,吞大烟膏口吐黑水的时候她也没害怕。这会儿,却有一种四面彻骨似的冷。徐老就这么拿着个枕头,杀了徐士山,连多一句话都没有,也不交代下人,就洗洗手出去继续开会吃晚宴了。 徐老杀徐士山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对嫁给徐士山的她有几分讨好愧疚,还是想要警告她?是冷酷到不想养一个废人? 亦或是徐士山在周梓玉面前丢了人,周梓玉是徐老的下属,然而军权在手也就罢了,对外的名声上也远胜徐老。英美报刊杂志上说多了周梓玉的刚正不阿,却没见过提几句真正的实权者徐金昆。 徐老对周梓玉有一万分的信任,就也有一万分的膈应。 或许他是把这份恼羞成怒发泄在徐士山身上。 她细想不出徐士山被杀的具体原因,但她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 如果她无用了,做错了事了,给徐家造成损失了,她保证死的比徐士山还无声无息。 她以为徐士山死了,算是能给自己做主了。然而是她想的太多了。 王轩宣心里也有一种预感,这四百万的事情,只会让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要不然就想办法让自己永远也别犯错别得罪徐金昆,要不然她也该给自己想一条后路了。一条不是徐家媳妇,却也能在这世道站得住的退路。 ** 江水眠到家已经天快黑了。 要是搁在几天前,她这么晚进家门,估计要心里打鼓,大抵是因为撕破了傻白甜外皮,发现卢嵇也不能拿她怎样,整个人嚣张了起来。 她恨不得是走一步抖三下肩似的迈进屋里,想着卢嵇会不会跟个小媳妇似的在餐桌旁边等他。 然而却没有。 鲁妈接了她的包迎她进来,道:“小厨房留饭了,这就让下人热了端上来。您要先吃饭么?不过老爷那儿好像出了点事儿,您要不要先上去一趟。” 江水眠点了点头,走上楼去,却看着书房里间的门打开着,卢嵇如临大敌脸色不太好的站在里头,外头孙叔也有些焦急。 江水眠倚着书架朝里看,卢嵇望见了她,神情松了松,道:“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吃饭了么?没吃就先下去吃饭吧。” 她道:“嗯我去办事了。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卢嵇揉了揉眉心:“今天有人把书房的门锁给撬了,刚刚让鲁妈问下人呢,我在这儿检查是不是丢了什么图纸。唉,架子上的书和文件都有人动过了。” 江水眠僵了一下。她因为每天可以毫无顾忌的出入他的书房,居然没意识到这屋内的文件都有多重要。她一下子心虚起来,蹭过去:“你怎么知道门被撬了……” 卢嵇把文件在桌上摊开,道:“一看就是新手干的,不知道是不是拿了铁丝还是什么,锁旁边还有划痕。而且我每天都会锁门,今天却是一拧把手就开了门。” 江水眠舔了舔嘴唇,合上了里屋的门,小碎步蹭到桌子边来,卢嵇没想到她会主动凑上来,心里想着自己的那个猜测都恨不得捂脸扑在大床上打滚,自然不敢瞧她,绷着一张认真办事的忧心脸,视江水眠不断暗示的眼神为无物。 他心道:这么敬业,饭都不吃就来勾引人。这天都没全黑呢是不是太浪了。 江水眠都快把脑袋贴过去了,卢嵇还是不理她,她心里虽然奇怪,倒也因为心虚所以没多想,伸手拽了拽卢嵇的衣袖。 卢嵇心里发飘,却拨开她的手,道:“干什么,没看我这儿忙着呢,没空跟你玩。” 啧啧啧多么冷酷,多么难以接近,这种男人才会让女人腿软向往! 江水眠吞吞吐吐:“不是……你别忙活了,我有事儿跟你说。” 卢嵇心道:这丫头居然还不好意思,她到底想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弄得她自己都知道害羞了? 江水眠指尖去抠他手背:“卢焕初——我跟你说话呢!” 卢嵇忽然觉得这种说着说着话就去抠别人手背的事儿,快赶上餐桌底下光脚蹭腿似的刺激了,他条件反射一下子按住她的手,呆了一下才装作不耐烦:“说就说,我听着呢!” 江水眠低头:“那个……其实……” 卢嵇:我知道,你一定今天还想跟我同床共枕,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水眠咬着嘴唇:“这门其实是我撬开的。” 卢嵇:“啊?” 江水眠:“我、我又不是什么间谍,我就是进来找东西。” 卢嵇眯了眯眼睛,喊了一句:“孙叔不用找了,没少东西。” 他这才放开文件,倚着桌子道:“这屋里有你什么东西?你来找什么啊?” 江水眠急中生智道:“嗯,我来找师父寄过来的信,昨天你没给我看,我今天想看看。” 卢嵇叹了一口气,把架上放书信的盒子拿下来。可是他记得他把宋良阁那封信放在最上头,他却往下扒了半天才找到宋良阁那封信。眠眠知道他这个箱子的,她要是真的来找宋良阁的信,肯定看到了之后还会放在最上头啊…… 卢嵇忽然抬起头来,合上了盖子,道:“你真的是来看老宋的信?” 江水眠忽闪着两只眼睛,乖巧的点了点头:“嗯!” 卢嵇笑了:“你又骗我。” 江水眠刚想辩解,卢嵇从外套里头贴着心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笑道:“你在找这个是不是。” 江水眠哪里想到他会随身带着,呆了一下,竟从脚底往脑门上冲起一阵羞耻感来。姓卢的是不是还要时不时掏出来念一念啊!她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耻的发红了,竟嘴硬起来:“我找这个干吗,我写都敢写了还怕你拿着么?” 卢嵇清了清嗓子,展开来:“是嘛,那你也不介意我念一念吧。反正这是我的书房——” 江水眠被他威胁的竟后退了半步,脸上忿忿:“你丫念吧!我下楼吃饭去了!” 卢嵇大概是被压迫了三年终于找到江水眠的一点失误,整个人浪的飞起,看她走出书房,追上去道:“那我就坐你对面,你吃饭,我声情并茂的念给你听!” 江水眠抬起头来,又气又想笑:“疯了吧你!姓卢的老东西,你别以为我跟你客气你、你就蹬鼻子上脸!我要是动手,你打得过我?我想撕了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儿!” 卢嵇觉得自己被她叫老爷的时候,都觉得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5 她是在咬着“老”字的重音。这会儿听着她已经毫不掩饰的叫他老东西,卢嵇刚刚还单手插兜一身西装,好似胜券在握,这会儿就要跳脚了:“江水眠你再说一遍!我就比你大几岁!我怎么就老了!”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十一好么!十一岁!十二岁就真的差辈了!你不以前就想让我叫你叔么,这会儿好,以后我天天叫你五叔!” 卢嵇道:“我偏要读了,有本事你就抢啊!” 江水眠今天把老仇人打了个半身不遂,正意气风发,看卢嵇还敢在这种事情上跟她杠,她瞪起眼来,冷笑了一声。 卢嵇抬起手来:“我不信你能够得着。” 江水眠仰起了头。 她打从三年前就没怎么长过个。以前宋良阁忧心她矮,她还不服,还天天在家喝牛奶够门框,想着自己以后每年窜十厘米,迟早长到一米七八。到这三年,她自己在苏州院墙上画的那条身高线纹丝不动,她自己也绝望了。 大概是她连着十几回描那一条黑线,描的那条黑线都嵌进了墙里了,宋良阁看她伤心失落,偷偷把那条黑线连带着那块墙皮给挖了,在上头十几厘米的地方重新画了一条。 等到江水眠再去时,她看着那块抠掉的墙皮发愣,宋良阁则眼疾手快的从柴火堆里捡出几条早藏好的青砖,摆在下头,道:“眠眠,你再试试!” 江水眠:“……” 她站了上去,离那条黑线还差一截。宋良阁也慌了:“等等,我再拿一块砖。” 江水眠:“师父……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你这法子,简直就是嫌我受刺激还不够似的……可以了可以了,我就长这样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趴下就睡,宋良阁后悔的不得了。第二天,她在自己床头,发现了一双崭新漂亮的前清花盆底鞋。 江水眠真的是双手颤抖的接受了她老爹是真的没情商这一事实,要她真的是个青春期叛逆少女,估计早恼羞成怒把那鞋扔进门口的池子里了。等到出来吃早饭的时候,宋良阁还不自知,低头瞧她的鞋,平日里憋不出一个笑的冷清面容上隐隐露出几分求夸奖的期待,还有脸问:“眠眠怎么不穿新鞋子?” 江水眠一掌拍在桌子上,打的那张他俩吃饭十年的老桌子四腿差点朝了天,吓得宋良阁连忙抱起了碗。江水眠微笑道:“我不会穿的。我已经接受了。我就是个矮子。你也可以不要再伤害我了。” 苏州女子个子极高的也不多,她一米五出头的身高本也没显得太矮,只是来了天津,遇见卢焕初这个靠着混血长得高、脑子高处不胜寒的混蛋,她也只有生闷气的功夫。 这会儿卢焕初一伸长胳膊,那张信纸都快到碰到天花板了。她是学武的,又不是学跳高的,哪里可能够得着。她连蹦跶都懒得尝试。 卢嵇一脸得意:“哎呀你说你习武多年有什么用,打蟑螂都打那么半天!” 江水眠真想冲着他膝盖来一脚,把他踹跪下了再抢。不过也有别的法子,她瞥了一眼卢嵇的专属沙发,直接一脚踩在沙发上,跳了起来,眼见着就要碰到了,卢嵇却直接跑了出去,手里还挥舞着那张信纸,觉得耍她特别好玩:“来追我啊!” 江水眠:“……” 去你大爷的。 卢嵇看她吃瘪,别提多高兴了,走出了书房还在晃着那张信纸引她来,活像是拿萝卜引懒驴推磨的老农民,笑的脸上都快兜不住了。 江水眠:“……”我他妈到底是多想不开要给一个智障当姨太太。 鲁妈正端着茶上楼来,还没进书房,就看着卢老爷小碎步跑起来笑的一脸荡漾的喊着“来追我呀,来追我呀~”,每一步都·摇曳生姿—— 她呆滞了两秒,和转过头来的卢嵇正好对上了眼。就跟刚刚都是错觉似的,卢嵇忽然变严肃脸,把那信纸往手里一叠,转过身来,条件反射的就想两手插兜,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 鲁妈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的端着托盘转身就下楼。 卢嵇:“鲁妈——不是你想的那样,鲁妈你听我解释!” 鲁妈连跌带撞,一步迈三个台阶的下了楼,消失在二楼能看到的视野里。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爷是个傻子的人设,已经在鲁妈心里屹立不倒了。 其实到这俩人的戏份就没啥要动脑的,就笑笑闹闹过去了~ ☆、第45章 * 到了饭桌上,江水眠换了身在家穿着舒服的衣服端着碗喝粥,卢嵇还在那儿跟上小菜的鲁妈解释。鲁妈也不点头也不做反应,直到上完了菜,抱着托盘,皱纹都凝固的脸上微微展露了一个犹如宾馆大堂礼仪小姐的笑容,道:“老爷不用解释的。我懂的。只是太太在这儿,老爷开心就是了。” 卢嵇总觉得鲁妈这表情配上这些话有些别的意思,但话也没说错,他瞧了一眼不装纯之后翘着二郎腿大口吃饭的江水眠,道:“嗯……确实挺开心的。” 鲁妈微微一笑:“那就好。” 鲁妈转身走了,江水眠脸挡在饭碗后头,憋笑憋得腮帮子疼。 她放下碗,道:“朝雨姐姐回去了?不跟我们一起吃?” 卢嵇:“刚刚让人去请了,她忽然说要好好看书,所以不来吃了。” 江水眠道:“她想去南开教书。我觉得也未必不行。可以先偶尔带些选修课。我知道她有时候会不太好,但今日跟人家说话也对答如流。除了走起路来有时候忍不住蹦跶,其他都挺好的。” 卢嵇:“你耳根子这么软,她磨你了?” 江水眠:……能不能别说的跟爹妈讨论孩子的教育方针似的。再说了,要是她来求你,你说不定更好说话呢! 江水眠:“我就看她特别高兴。而且那个学校女学生也多,教的也都挺好的。她一直没能跟像她这样的文人学者交流过,也没体会过大学的氛围……” 卢嵇放下报纸,思索道:“你也快到了考大学的年纪了吧。之前听老宋说你回了苏州就不务正业,中学也没好好上了。你要不要也考南开试试?” 江水眠:……天呐怎么到了这儿还要被催着考大学,还要经历一次高考啊! 她倒是也计划着未来再去读书,可却不是今年。 江水眠:“嗯……回头再说吧。” 卢嵇倒来劲儿了:“那不行!我文化水平好歹是硕士毕业,你怎么能中学都肄业呢!你这样好意思天天跟我指手画脚的么?” 江水眠斜眼看他。她觉得卢嵇是怀念以前天天督促她背单词给她补课的日子。现在他没什么能压住她一头,开始着急找点优越感了。 江水眠:“明年吧。最近没时间备考,而且我也没想好学什么呢?” 卢嵇兴奋的都把凳子往她那边凑了几寸:“学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6 理啊!你要不跟我同行算了,等你毕业了,我给你包工作!”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不要。我不想学玩枪玩炮的。不过,你要是答应让徐朝雨去任教,我就考虑学理。” 她前世是学软件工程的,也算是理工科,虽然到了这年头毫无卵用,但她倒也有基础在,也不打算学文科。 卢嵇没想到她还跟他谈条件了:“我肯定还要跟朝雨细谈,她要是想去,我到时候会找个法子的。那要不你学钢铁工程?学机械制造?” 江水眠:……他倒是不跟别人似的,老觉得女孩子该学文,一个劲儿鼓动她去学这些特别累的工科。 江水眠琢磨出一点不对劲儿了,道:“我这儿算是瞧出来了,钢铁工程?机械制造?这学出来天天就给你打下手了。你是想给自个儿养个工程师是不是。这以后是让我去天津铁厂上班呢,还是去汉阳厂打工啊。” 卢嵇没想到让她给瞧出来了。不过他一直知道眠眠读书很好,脑子也好使,他也希望她能做他同行。万一她学了个什么史学哲学,岂不是俩人要没话说。 卢嵇道:“要学个对国家有益处的专业嘛。你看四大导师,四个全是文科出身。你学个钢铁工程,再读个博,以后华北的钢厂都靠你了啊。我这儿也不用愁钢量钢质不行造不了好枪了。” 江水眠喝着茶,忍不住笑道:“卢老爷这投资真划算啊。真是没白养我,等着我以后报效祖国呢。” 她喝了茶,擦擦手起身:“你先看着吧,我累了,我回去睡了。” 卢嵇连忙放下报纸,差点站起来,道:“你去哪儿?” 江水眠忍着笑意回过头来,一脸无辜:“我回去啊。也不知道今儿谁还嘲笑我矮,我这个个子,连蟑螂都打不着。我这个废物也保护不了老爷,您今日跟孙叔挤一挤吧,我给孙叔配俩大蝇拍子,他一手一个躺在床上,一定能护着老爷周全。” 卢嵇急了:说好的勾引呢! 他看江水眠转身就要走,站起来道:“你那屋里没法住了!” 江水眠:“哎?为什么?” 卢嵇:“漏、漏水了!” 江水眠:“……我住顶楼。而且今日也没下雨。” 卢嵇:“窗户被风刮破了——” 江水眠:“这是初夏的天津,不是季风来临的新疆沙漠啊。您老是拿报纸给我做的窗户么?” 这样临时撒谎实在不是卢嵇的强项,他憋得脖子都红了,江水眠挑了挑眉毛,看着他,等他说一个合理的解释。忽然听着走过来收盘子的鲁妈轻声道:“今儿下人给太太屋里擦地的时候,好巧不巧,一盆脏水竟都泼在床上了。褥子湿了还可以换,没想到床垫也都湿透了,不让人晾了洗了没法住啊。” 江水眠眉毛动了动,道:“原来如此。” 鲁妈:“更何况老爷怕虫子,有太太在能睡的沉一些,明日早上先生有个重要的会议,今儿要是因为担心有虫子睡不好,明日的大事都要耽误了。太太便也体谅一下难处吧。” 卢嵇回头望向鲁妈,几乎热泪盈眶:加薪,这必须加薪!还要给鲁妈买新镯子才行! 江水眠笑了:鲁妈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没法拒绝啊。 她瞧了瞧自己指甲,道:“也是,老爷主屋里带的浴室还大,而且我还要补一补美指油了。老爷愿意帮我涂吧。” 卢嵇转过头来,收拾好表情,勉为其难:“看在你昨日护主有功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回。” 江水眠看他又开始装起来,翻了个白眼,让鲁妈晚一点送小点心来,先一步上楼去了。 到江水眠泡了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搭在浴巾上,穿着睡衣跑出来。卢嵇居然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旁边台灯开着,他戴着眼镜一本正经的样子,简直让人想象不到傻起来的蠢样。江水眠倚着衣柜,借用衣柜旁的穿衣镜梳头发。 卢嵇紧张的差点翻书的时候把纸撕了,江水眠挖了一点润肤的香膏涂在脖子上手上,屋里仿佛又弥漫起他脑海里那种甜香。 他忍不住抬头看她,江水眠穿着半袖的睡衣,抬起手来正解开缠在一起的头发,她在镜子里瞥见卢嵇的一脸紧张激动,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想笑:“你看我干什么?” 卢嵇低下头去翻书:“我什么时候看你了?!” 江水眠敲了敲镜子:“你是不是傻?” 卢嵇这才瞧见镜子里的自己,倚在床头看书还挺着脊背,无处不端着。 江水眠笑了笑,她单手将头发扣了个弯弯绕绕的奇怪发髻,另一只手给后颈抹香膏,卢嵇觉得她就这么随手一挽就挺好看的,道:“哎,你回头这么扎头发也挺好看的,别老编辫子了。” 江水眠转过身来,她跟江边洗头的傣族妇女似的摁着头发,笑道:“你什么审美,大街上有谁弄成这样。你要是看我怎么都好看,就直说。” 卢嵇刚想说什么,江水眠放下头发坐到了床上来,床垫一动,他整个人绷紧起来,话到嘴边也忘了。 江水眠道:“你今日这么早就睡了?不在家加班了?” 卢嵇挺着身子,不看她,死盯着书:“嗯……今天累了。” 江水眠不知道他干嘛今天这么紧张,还仰着头检查了一下屋里确实没有虫子,想安慰他两句,却忽然看卢嵇身上的灰色的睡衣有点眼熟。 和她的睡衣一样……都有一个,都有格子布的缝边,都是翻领系扣的。 就只是江水眠的是粉色的而已。 江水眠呆滞道:“我们的衣服……” 卢嵇低头,故作震惊:“哎?居然是一样的!哎呀,鲁妈真是的,她怎么就买了一样的啊!” 装,你再装,脸上笑都快憋不住了。 江水眠:“……我不想跟你穿亲子装。” 卢嵇一愣,急了:“……亲子装?这叫夫妻装好么!” 江水眠甩掉拖鞋,转过头去的时候忍不住笑了:“我这整天穿大码童装的人,你还能跟我找到一套的啊。” 她坐到床上来,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美指油,卢嵇问道:“今天你又出去打架了?怎么能又蹭着指甲?” 江水眠坐在床上,上次涂指甲油的时候她还老老实实一脸天真的接受卢嵇训话,这回就是她抢了卢嵇的枕头,抢了卢嵇用了好几年的毛毯,伸着懒腰倚在床上,大爷似的款款伸出手来。 她躺的倒是怎么都舒服了,卢嵇却只能盘腿坐在床上给她卸指甲油。 江水眠颐指气使:“这儿没卸干净呢。” 卢嵇掰着她细软的手指看:“都是一个颜色的,有什么关系。” 江水眠以前也没见得这么讲究过,有人伺候外加有人买单,这审美和要求也提高了。她道:“那不行,回头涂了凹凸不平怎么办。快点快点,晾干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7 要半天呢,我都困了。” 卢嵇有点委屈。说好的要勾引他,她都还洗了澡呢,结果搞了半天就是躺在床上把他当奴工。江水眠半眯着眼睛一会儿看指甲,一会儿抬眼看看他,细细的睫毛半垂着,睫毛下流动的烟波像是树荫下的溪流,她忽然伸手勾了勾卢嵇的镜框,单这个举动,卢嵇一僵,她伸手把他的眼镜给自己带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老花眼呢?” 卢嵇瞧她。那副眼镜对她来说有点大了,带上去像个金鱼似的瞪着眼,实在不合适。 他摘下来放在一边,笑道:“什么叫老花眼!我是有点远视——别岔开话题,我问你呢,是不是去打架了,前几日还看你非要穿着裙子练刀呢,想来就是不干好事!” 江水眠撑着脑袋,懒洋洋道:“那叫打架么?那叫武林切磋。再说,我今日打废了一位在天津颇有名气的高手。” 卢嵇虽然知道江水眠有本事,看她能赢别人他也开心,就是听她每次出门都去打架斗殴,他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没有尽到监护人的义务。这会儿江水眠显然心情很好,他低头看她:“……跟老宋的事情有关?” 江水眠仰头瞧他:“嗯,确实有关。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卢嵇心想:我敢说么,我要是对你思想教育一番,非把我踹下床,让我去小楼睡不可。 要是宋良阁怎么批评教育,她都永远是点头认错,楚楚可怜的说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唉,果然是亲爹和五叔的差距啊。 卢嵇为了捍卫自己的床位,只能委婉道:“我甚至不太知道为什么你和宋良阁会被逐出去。” 江水眠躺倒:“其实这些恩怨啊,倒也说不上来谁对谁错。我和师父就完完全全清白,被他们迫害?也不能这么说。但他们就只是正常反应,没有一点恶毒的想法?这反正是说服不了我。” 她叹了一口气,蜷着双腿道:“你记得那时候,我总是不爱回家。我是说回栾老给我们安排的那个老区的住处,老往你这里跑。当然你那时候做饭好吃也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是栾老那半边的武林就跟酒场一样,好多人都是远近没见过面的同门,都刚到了天津,每个人都想拉人脉,站稳脚步,都知道关系比武功更重要……所以天天都跟那些当官的似的,喝酒吃饭装模作样的比划比划,再互相吹捧。” 卢嵇给她涂完了一只手,顺道吹了吹,江水眠竟放下话头抬起眼来,笑道:“哟,老爷不是不想给我吹吹嘛。” 卢嵇心里窘迫,面上贱笑道:“可行了吧,给你吹两下都是附加收费,一会儿下了床找鲁妈结账去。别扯开话题,我倒是记得那时候你三天两头往我家里跑,好几次下午就到天津厂来等我一起回去了。你那时候都说自己刚跟人家比完了,顺便过来的。” 是,那时候拿她当个小孩儿,恨不得走哪儿都拎着,闲着没事儿就抱在怀里揉一揉。 江水眠点了点头:“嗯,那处院子那么大,你以为白让我们俩人住的?后来基本成了栾老和他手底下那些武师的聚集地了,大家都多在那里混,天天夜里都是互相吹的酒桌聚会。我不愿意还能跑去找你,宋良阁不愿意参与却也跑不了。不过因为我往你那里住的久了,他才渐渐觉得我喜欢天津……日后就算是他心里觉得后悔来天津,想回苏州了,也为了我不好开口。” 卢嵇:“你是说来了没多久他心里就后悔了?那他如果后悔回去便是,你放在我这里,我还能照顾不好你?” 不过以宋良阁对待眠眠的态度,就因为他不喜欢天津武林的氛围,把她一人留在天津,独自回去,也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儿。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让你照顾我?就照顾成姨太太,再照顾到床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正式用完了,如果明天不能按时更新,我会发评论发微博预告时间的。 第46章 卢嵇被她这话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刺激的, 心脏都快停了,慌得差点把指甲油撒了:“你、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跟你讲, 我这个人——清清白白的!再说了你又不是真傻,你当时不也同意了, 还有, 要不是你那封信!” 江水眠笑起来, 拦着就要站起来对天发誓的卢嵇, 道:“可以了可以了,咱俩是半斤八两,仔细争论起来都不是好东西。我自己干过的事儿可不亏心, 你倒是亏心多了。” 卢嵇:我当然亏心!我这是老牛吃嫩草啊!虽然这嫩草芯子里头都是黑的! 江水眠笑:“你到底还听不听。” 卢嵇还想说几句公道话, 又想着他们俩都是是非里的两个人,谁也说不出来所谓的公道, 想了想又闭嘴了。他越想越气, 觉得自己真是没人权,背这么大一个锅,还不是真的把她当姨太太,更没有真的吃到口。而且他还要伺候某位跟女王似的半大丫头。卢嵇抓过江水眠另一只手, 没好气道:“你讲你的就是了。” 江水眠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脑袋靠着他膝盖, 道:“其实原因很简单, 我替宋良阁踢馆,但武馆都是栾老选好的,基本都是他的对家。栾老与我说北京那是皇城根下, 大家都和气,但到了天津这就是争活路抢地盘,手下留情别人便不畏惧你。我也就顺应他的意思手黑了点,每次去踢馆都不给人留情面。再加上我那时候没怎么学拳,只会兵器,当然也伤过不少人。因此我这个小有本事的徒弟,让宋良阁一下也在天津成名了。” 江水眠不怎么愿意说自己真名,只叫自己阿眠,为了宋良阁立足,报的多是他的名号。宋良阁没怎么出手,但是凭着瘦小年幼的江水眠,已经在天津扬名,不少人想登门拜师,中华武士会里除了栾老以外,最响当当的就是宋良阁了。 她简直快成了指哪儿打哪儿的杀手,隔一段时间栾老会给她一个武馆的名字,若只是打压,便跟人家武馆的徒弟比赢了就退;但若是栾老觉得看不惯对方做派,抑或有其他的理由,她就可能要去摔杆挑战人家的师父。 她那时候也是艺高人胆大,实战经验比不过,油滑也比不过,好几次差点输给人家带武行的师父。可那些来天津开武馆的都是想着赚钱,是做生意,哪里有她的那份不要命,硬生生就是因为她的敢拼,逆转了局势。 当然也有不服的来找宋良阁比划,他本就生的一副温和老实的样子,不爱说话懒得多动手,能找理由的话就说自己生病发烧,真撞上了不得不动手,他往往就是几招退了对方,更显得高深莫测了。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8 赢了武馆的师父,这武馆大多也没脸在天津开下去了,1919年正是在天津开武馆最赚钱,社会上普通民众最关心武林,但也明争暗斗最凶的时候。时常有哪些开了没两三个月的武馆被打输了之后,灰溜溜的坐火车南下,销声匿迹。旧址上换了个牌子,就开了家新馆。 一日江水眠去踢馆的时候,没想到栾老的一位徒孙竟然跟那家武馆的徒弟玩的关系不错,也正在场。听见是江水眠来了,也是对自己有自信,外加看不惯外来的宋良阁几个月就在天津风头无两,非要跟江水眠比划比划。 江水眠并不知道对方是栾老的徒孙,是自家人。她只是不介意买一送一,但可惜交手出了点差错。对方也就二十上下,是练八卦刀出身的,在玩刀上确实是年轻一辈的强手,而八卦刀又是以手黑闻名。两个手黑的玩兵器的遇上了,江水眠任务在身不能退,对方心气高又偏激不愿意退。 江水眠略胜几筹,被他逼得烦了,想和平解决都不行,只得一咬牙,发了狠,几刀斜劈过去,给那小子肚皮上来了一刀,胳膊上来了一刀。 肚子上只是伤了皮肉,胳膊上狠一点,劈到了点骨头,但也没废。 对方受了伤,急了眼,破口大骂。 江水眠听他技不如人,字里行间还都是嘲笑她瘦小、娘炮之类的,更为恼怒,冷笑道:“给你留条狗命还得意起来了,只要我动动手指,拿刀尖往里探个三分,保准你脾胃肝肠淌一地!” 说罢,她撂下刀便扬长而去。 年轻一辈的武人,就是要给师父挡刀挡枪,替师父出面打人也挨打的,受了这种伤只要及时去医院,也没什么大事儿。却不料这小子竟觉得去医院太不像男人,也不愿承认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找了老巷子里的赤脚大夫,给他糊了一层说不定加了黄豆粉白面粉的金疮药,又拿刀烫热了之后烤了一下伤口止血…… 第二天这小子找他师父告状,他师父程安永还在跟栾老商议,到了当天晚上他就脸色惨白,满头虚汗说自己站不住了。送到医院没迎来天亮,就宣布人不行了。 本来大概是宋良阁上门赔礼道歉的事儿,一下子就闹大了。 程永安是栾老手下最年长的徒弟,跟栾老也最久。 程永安老婆早死膝下无子,最重视的,也就是这个徒弟。当儿子一样溺爱,一身刀法悉数传给他,生生把一个贫农孤儿,养成了一身臭脾气的纨绔大少爷。 那小子被不知道掺了什么的药粉弄死了,程永安也怒着去派人找过那赤脚郎中,只是那郎中跟打鸟似的一个月换三个地方,到处游逛,早搬走了。他只能迁怒在江水眠身上。 再加上宋良阁跟栾老的时间最早,年纪比程永安轻,可程永安还不得不叫他一声师兄。 程永安跟在栾老身边最久,从最早栾老在清末战乱后于京津落脚,到这一年南北会谈他随着南下,可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可宋良阁在天津的名声地位轻而易举的超过了他,甚至有不少人觉得相比于栾老的油滑得体,宋良阁才像个真正的沉默且不出世的武人,想要推介宋良阁做中华武士会的副会长。 这一下子因为一个徒弟傻逼兮兮毫无意义的死亡,更牵扯到程永安和宋良阁之间的问题了。程永安的提议,就是交出江水眠。 他倒是也没打算弄死江水眠,但是最起码要教训一番外加将她赶出天津去,狠狠挫伤宋良阁的脸面。 栾老试图劝架,但程永安对栾老心里已经有了怨怒—— 就像栾老说过的那样,师徒像是一对永远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夫妻,因为有共生又提防的关系,任何的解释也难以听进去。程永安反而更加被激怒。 再加上江水眠弄死人的事情传开,一些本来就害怕她来踢馆或者被她踢馆过的武行更是群情激奋站在了程永安这一边。一个是要支持程永安教训江水眠,二是反对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的踢馆行为。 当年被没资源没地位的武人提出的这一条踢馆成名的活路,又在他们的惶恐之中被钉上了十字架。 栾老作保说要宋良阁自罚江水眠也没用了。让江水眠出头这事儿完全都是栾老自己计划的,他自己捅大的篓子,宋良阁和江水眠才懒得管。真要是闹大了,她就跟老宋一起回苏州就是,也不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混了! 栾老也有自己的办法。准确说是非常有用也非常常用的办法。 拖。 等。 等到群情激奋熄灭,等到事情不了了之。反正宋良阁也在天津扬名立足了,反正他在天津也掌握大片的势力,除了程永安这个忽然发起疯来的刺头,一切都跟他预想的没什么差别。 另一边江水眠也不太管外头,等过几个月头发养长了,她烫个卷去中学里上课,谁知道她是阿眠啊。这会子她不用去上班踢馆了,干脆出去溜达。她正结识了当时帮她运子弹箱的庞老二,用着可以毫无顾忌的少年打扮,在下九流走动的开心,一是有点本事,二是有点名气,认识了天津不少书画行的、戏班子的、码头开小船的等等。 她倒是也开始喜欢天津了。 武人本来就属于那些艰难生存的老百姓之中,一场武术强身救国运动把武行拔起来了,那些曾经在老京津人口里说的那些武人的精神,在如今的武行有点闻不到了,本味却还都留在了那些仍然底层的行当里。 走街串巷倒是开心,就是一点……不够安全。 或许说,江水眠、栾老和宋良阁都没有想到过程永安可能会私底下下黑手。 到江水眠坐黄包车回来的路上,车被堵在没有路灯的马路中央,月光之下,她下了车,让一群拿刀的武人围着,才忍不住叹气:“遇见群殴,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上一回,她让几个肥白的臭小子打的差点昏死过去,毫无抗争之力。这回遇上七八个持刀枪的彪形大汉,她毫无胜算,却有了反抗之力。就像是宋良阁教给她的武功之前说的话,以后再遇上这些不平之事,再被比自己强且多的人围困,一是要自保,二则是,好歹也要取几条人命下来。 江水眠见过卢嵇开枪杀人,见过宋良阁挥刀,但她还从来没杀过人。每次去比武的时候,刮破人家皮肉做个样子,她看着没怎么开刃的刀尖上沾一点血,都在平静外表下有几分心惊肉跳。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09 她有一身从杀人演化成竞技的本事,在几次刀尖差点挑开的脖子时,这门好手艺显现出了野兽似的本能。 她不得不说,那些武人打的很丑。当他们不练套路,专注杀人的时候,和天津黑道上掏出小匕首的混混没有什么两样。脚步乱了,眼神散了,面上表情控制不住,用起来呐喊着,口水都能喷出来。他们也可能没杀过人,做事做的如此狼狈。 她也没有平日里比武时候的傲气风光,左闪右躲,为了活命,在地上滚过去也无所谓,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招式是让她满意的。可就算这样,她也比他们强上太多了。 这些在武馆长大的武行人,大多跟同水平的徒弟练武,一日师父未必能给他们提点上一回,一个月未必能跟师父实练一回。而江水眠每日的饭后,早晨,阳光不刺眼的午后,她都有南北最顶尖的武师、实战最可靠的师父陪练,一练就是数年。 她见刀来刀往见的多了,虽然只有这一次,是对手想治她于死地。 江水眠觉得自己是不算辜负了宋良阁这些年掏心掏肺的教导,她留下了他们的性命,一条没少,就只是自保这件事,她没能做好。 江水眠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被扎到要命的器官,只是血流的很多,她一身的汗像是把人体内能挤出的水分都挤了出来,再也动弹不得,血混着汗从袖口裤腿里流下去,她扶着黄包车的车架想站稳,两条腿却发软,跌坐在地,艰难的吐着气倚着车轮子坐着。 黄包车师傅被灭了口,让人连捅三刀,横死在几步远的地方,脸朝下趴在一滩黑血里,月光盈盈,照在地面大大小小的几处血泊上,竟映出几分蓝白的月光,像是黑夜雨后的水洼。 她坐了一会儿,喘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往这边来走。 江水眠头晕眼花,却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这条街上。她刚刚打的这么狼狈又这么精彩,该求几句宋良阁的夸奖。 而且,她也算是体会了一把被活人逼成红鬼的事儿,这份心境,也该倚在宋良阁臂弯里,一遍装疼装病喝着粥,一边跟他细细的说道。 江水眠瞧了一眼黄包车的车架顶上挂着的煤油灯,她心知在这儿等着那要有几万分的幸运,才能在失血过多之前遇见人。她艰难的撑起身子来,踩着黄包车车架上挂的踩脚凳,把煤油灯摘下来。车把手上兜了个裁剪过的肥料袋子,她伸手摸了摸,里头果然有一瓶备用的煤油。 她把煤油倒在车垫车棚上,然后将那玻璃灯罩的煤油灯,用力砸碎在车身上。 一瞬间,一点火光遇见煤油,猛烈的燃烧了起来,带着刺鼻的气味和浓烟,转瞬间火舌窜的比人高,舔遍了车身。 老城区少有点灯,有光本就显眼,再加上天气干燥,小心火烛防止火灾,也都是各家心里清楚的。闻见烟味,远远看见火光,不少人从街巷里跑了出来,靠近那剧烈燃烧的黄包车想要一探究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外围的尸体,紧接着就有人看见坐在火光边的江水眠。 她失血到两只手冰凉,两只手伸向火光取暖,转头看见街巷里走出来围观的人,像是山林里烤火的猎人,身边摆着今日的猎物,声音轻的发飘,淡定道:“谁能送我去英租的伦敦会施医院。到了那里,必有重谢。” 三天之后,程永安和徒弟们在自家院子里,为天津博物馆开幕的展览大会做准备,这次栾老出了不少力气,四处逢源也求资源,不但有天津当地政要协助,更天南海北联系了三百余位武术家来津。程永安原先在天津也是数得上的人物,他手底下的徒弟自然要有表演和比武,他正在训练手底下徒弟,宋良阁冲进来。 没有多的话,就是要跟程永安比一场。 程永安心里并不太吃惊,他派人把七八具尸体拖回来,心里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他就提出了一点,当日就可以比,只是要立下生死状。 其实生死状这种东西,在天津的武林,更像是个噱头。说白了就是不少民众都觉得看武林宗师表演比划没什么意思,可万一要真有什么世仇,要来一场拼上命的比试,再立个生死状,那天津报纸三天以内的头条都是这件事。 立下生死状后,真的出人命的只是极少数。大多都是受了伤能判输赢了就停手,只是输了的人再也没脸在道上混了。 宋良阁在这份热乎的生死状上歪歪扭扭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程永安的徒弟正在腾地方,程永安住的地方比较像南方的庭院,平整的院子四周都是两层的小楼,木造的廊柱。 几个程永安的大徒弟远远的站在主屋里,姿态静默的望着。 宋良阁拿了把细长的苗刀,站在场中,对程永安轻声道:“对我而言,生死状的意思就是,我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座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小段回到过去,下一章中段估计就结束。下一章也写不到老宋断腿。 老宋下一章会很帅。最近很忙,估计写不动烧脑情节了,这个剧情过去之后,就估计都是无脑的感情戏了哈哈哈。 第47章 程永安愣了一下, 望向双手拿刀的宋良阁,他双膝微曲腰身下沉, 那张表情寡淡的脸是那双眼的陪衬,瞳孔像是射来黑色的光, 那是看死人的表情。程永安心底竟然犯憷。 宋良阁就像是战场上满脸是血爬起来拿起长刀的士兵。 头盔沾土, 一身破甲, 却在黄沙与黑烟的旋风中, 横起刀来,死盯着远处骑马而来精甲强兵的敌人。 他喝了一声,摒弃那些拧力攥劲的步伐, 忘掉劈钻崩炮的本法, 只是义无反顾,只余锋芒的扬刀朝他而去。 程永安一时恍惚,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站在这座高价买下雕梁画栋的院子里, 还是在形意门传说中的祖师爷岳飞曾百战踏过的沙场上。他后退两步,想要尽力抵挡,却只听着一声刀剑相击的脆响,手上传来一阵发麻。他的本能告诉他自己, 这一招挡住了。 然而视野里, 宋良阁却消失了。 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一把刀从他的背中凉凉的切入他胃里, 快的像是被火钳子烫了一下,刀刃连血光都不带的从他胃里伸出来。他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却只感觉这把刀如此用力, 顶的他身子像上抬起,他甚至不得不踮起脚尖。 宋良阁轻声道:“你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0 说你这样死了,你埋伏的那些人还会开枪杀我么?” 他隐在张大嘴痛的说不出话的程永安背后,看向二楼的枪口。 程永安已经听不见了。一楼门内站着的几个徒弟倒吸一口冷气,惊得大喝一声上来就要拼命,宋良阁声音不大,却冷冷道:“你们杀了我有什么好处。是忘了他那几个有去无回的徒弟了?你们也想步这个后尘?” 那几人听了有些呆愣,站住了脚步。他们看着程永安嘴里吐出血沫来,也知道他怕是救不活了。有生死状在,程永安死了也怪不着别人,而之后天津武林的二把手很可能就是宋良阁…… 他们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忽然转身走进了屋内。 宋良阁刚要拔出刀来,忽然从门内冲出一方脸男子,满脸不可置信的站在廊下,忽然吼了一声:“宋良阁!” 宋良阁转头望去,他并不认识那人。那人却冲着神志不清的程永安喊道:“哥——哥!” 宋良阁这才明白,那人就是程永安那个没什么名气武艺也一般的弟弟,程石方。 程石方想要冲过来,却又顿了顿脚步,忽然朝楼上嘶吼道:“开枪!我让你开枪啊!雇你来,你就是这么做事儿的?!” 二楼小窗被挖了一个洞,枪口刚刚从中探出来。程石方这么一喊,二楼的门一脚被踹开,走出来一个穿着军裤□□上身带着大檐帽的男人,像个兵痞似的叼着烟,端着一杆□□,破口大骂:“□□妈的!他拿你哥挡着,老子怎么开枪!我给你哥心口来上一枪,说不定能打伤他你愿不愿意!你就给了几个钱就在这儿逼逼!说着让我打到一半再开枪,上来你哥连一招都打不过就让人捅死了,这还能怪我!” 宋良阁拽着已经半死不活的程永安挡在面前,往外头退去。徒弟们不敢拦,程永安已经死了,程石方完全不成气候撑不了台面,谁还会再去冒死拦这位武功高杀人不眨眼,且未来可能会有地位的宋良阁。他们也只不过是在这儿习武的徒弟,哪有那么忠心。 或者说给程永安忠心的结果,几天前他们看那些尸体也知道了。 那雇来的枪手骂骂咧咧的下楼,宋良阁沉默的拖着程永安往门外退。 枪手大喊:“到底要不要开枪!你哥反正也活不了了!” 程石方心生动摇,宋良阁冷静道:“我只是伤了他的胃,及时送去医院,只要不拖到感染,他就能活。” 程石方立刻道:“别开枪!别开枪!” 宋良阁往外退去,退到门口,那枪手完全找不到机会能击中宋良阁,程永安穿着件长褂,快拖到地上,连宋良阁的脚都给挡住了。他退到了门口,那枪手骂骂咧咧,干脆放下枪来:“我他妈不干了,反正你们给了一半的定金了,爱怎么闹怎么闹去。我以后算是知道了,杀武行人的单子,我可再也不会接了。” 他才刚放下枪,转身往回走,忽然听见程石方喊了一声。枪手回过头去,就看着宋良阁拔出刀来,再捅一刀,贯穿了程永安的肺,刀身一拧,捅了个血窟窿。 宋良阁轻声道:“这才是送到医院也没救了。” 说罢,他猛地拔刀,一脚将程永安踹进门里,转身朝外头熙熙攘攘的大街奔去。枪手再抬枪也来不及了,只看见宋良阁拎着一把细长的红刀,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后门处,夏恒拉开车门,微微笑着请几位脸色不太好的前辈上车。 薛碌道:“夏小爷对这件事没有想法么?程永安来叫我们,说是要让宋良阁死给我们看,结果我们到屋里屏风后头,屁股还没做热,他先被捅死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旁边几人接口道:“他怎么会想着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弄死宋良阁?天津武行都知道那阿眠受了伤,差点被人捅死,大家没有证据,却都心里知道是谁干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程永安是疯了么?!” 夏恒今日穿了一身西装,梳着分头,看几位算是天津的名家讨论起来,没有要上车的打算,他也就合上车门,倚着车听他们讲话。夏恒自然不可能说这事儿是他谋划的,只能装作思索道:“我倒觉得程爷的计划能行。首先是自家比武,他雇了个枪手,如果不出今日的意外,宋良阁肯定会被暗枪打死。” 薛碌道:“重要的问题是宋良阁身上有枪眼,到时候他不是比武死的,那要怎么解释!” 夏恒笑道:“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宋良阁要真的被枪打死了,外头的人,谁也见不着他的尸体。到时候程爷只要带着宋良阁的尸体去找栾老。栾老现在已经是天津武行的头等人物了,宋良阁已经给他挣了名声。现在宋良阁人已经死了,只要程爷低头跟栾老认个错,栾老现在手底下就程爷这么一个拿得出手撑得起场面的徒弟了,他又能怎样。” 旁边一人年级也就二十出头,个子不高,长发结辫,笑眯眯道:“你是说栾老还会帮程永安掩盖这件事情?” 后门站的这七八个人里,除了夏恒,数他最年轻。众位武行名家年级都大,辈分也高,听他说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其中有人开口训斥道:“李沛,这有你说话的地儿么?” 李沛笑了笑不在意。夏恒连忙岔开话题道:“肯定会。栾老肯定会对外说程永安和宋良阁比武,宋良阁输了,顺便捧一捧程永安。而且程永安只有一个年纪小的徒弟跟那个阿眠打过,其他的徒弟都没在正式的场合和阿眠打过,所以外头也并不知道程永安的水平。栾老这样也保住自己的地方,毕竟宋良阁要是真死了也不能复生啊。” 薛碌道:“可现在的问题是宋良阁没死,死的是程永安。形势完全反了。” 夏恒故作沉思:“那也就是说……以后这地方,诸位很可能就要被宋良阁压一头了。” 夏恒是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李沛则是在一旁看戏,他瞧着夏恒脸上虚伪的表情,还有众位武行名家脸上的犹豫,脸上忍不住笑起来,心道:都存着一个心思,还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李沛瞧了薛碌一眼,更觉有趣。比如,夏恒虽然心狠手辣,但毕竟年纪还小,薛碌这样的老油条说不定早看出来这些事情是夏恒筹划的。不过薛碌也不会挑明,他们都是互相矜持互相暗示,装个样子罢了。 夏恒看他们都不愿先开口,憋不住道:“若以后在京津武林,栾老的接班人是这位宋良阁,那我就有点担心了。年初我跟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1 栾爷南下的时候,也去苏州拜访过这位宋良阁,那时候听到一些传言,实在是……” 薛碌这才顺着杆子接话道:“什么传言?” 夏恒:“有人说宋良阁早年间在苏州一带是出了名的杀人如麻,就因为一些不和,他屠了人家地主一家,杀红了一条街,所以被人叫做红鬼。这事儿近年可能提的人少了,但既然做过,就很有可能有人知道。在天津混日子的苏州人也是有的,万一宋良阁真的当上了中华武士会的副会长,有人登报揭露他以前杀人如麻的事情,那我们天津武林可都是要遭到震动啊。” 李沛听了这个,反而感兴趣起来。他听说这宋良阁的小徒弟能杀了七八个人还没让自己丢命,他就觉得这宋良阁的一身功夫有意思了。 果然有人接口道:“怪不得,老程也是天津形意门一把好手,这几下就让宋良阁给杀了,他这练得哪里是拳法刀法,练得是杀人的办法!他是把武功当做江湖杀手的手艺么?!” 薛碌也道:“那确实留着他不合适。只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对付他,现在程永安死了,栾爷肯定会向着他啊。” 夏恒昂着头,倚着车门,西装外套里头露出背带和领结来,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就是阳光天真的富家小少爷。 他开口道:“那还要靠诸位了。栾爷就算想留他,咱们这么多人有意见,栾爷也不可能为了这个曾经叛出师门的徒弟,不管一起在天津打拼多年的大家啊。而且宋良阁不会来事儿,不爱说话,性子不好相与又不肯收徒弟,其实帮不了栾爷什么,再加上程石方刚刚可是冲出去了,他哥死了,他肯定要去跟栾爷闹,咱们占理,到时候帮着程石方说几句公道话,栾爷不可能不动摇。不过到时候怎么弄走宋良阁,还要跟栾爷商量,让栾爷也同意才行。” 众人纷纷点头,李沛挑了挑眉毛也不说什么。他也不开武馆,做派不合规矩,杀人放火的不齿之事他也不少干。天津武行的人物听见他的名字没有一个不皱眉头的。他完全是个圈外人,只是因为和夏恒算是认识,夏恒才有点事儿都愿意叫上他。 夏恒笑了笑,再度拉开了车门,薛碌等人却摆了摆手,道:“来的时候是因为着急才坐车,路也不远,我们就自己回去就是了。” 夏恒也不跟他们客气,坐上了车。司机刚要发动车,薛碌想起了什么,忽然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夏恒摇下车窗,薛碌压低声音道:“如果到时候我们解决宋良阁,那个阿眠怎么办?要是有办法,我们能不能先把阿眠解决掉,到时候宋良阁肯定会气疯,愤怒之下我们只要设下套等他来就好。到时候宋良阁肯定会杀人,我们也好有理由做掉他。” 夏恒一条胳膊架在车窗上,侧过身来道:“您是什么个意思?” 薛碌微微垂眼:“那个阿眠现在不是在医院么?以夏小爷的本事,找个把人在医院里做点手脚,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个阿眠也是个刺头,或者说也是个小疯子,留着会很棘手的。” 夏恒微微一笑:“她确实是个小疯子。不过您知道她住在哪个医院么?英租的伦敦会施医院。而且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她居然住在特备病房内,单独有个小楼,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她住的病房。” 薛碌呆了一下:“你是说栾老安排的……?” 夏恒笑了:“栾老被人乱刀捅了,也住不进那种级别的病房里去。伦敦会施医院是以前的英国海军医学院,能在那里住院的,非富即贵。至于特备病房,说句差不多类比的话,要是周梓玉玉帅哪天中了枪,大概就是住在这种级别的病房里。” 薛碌倒吸一口冷气:“那你……” 夏恒:“我猜测这阿眠,或者说宋良阁背后还有人。说不定比我爹还要厉害几分呢。不过我现在还查不到。我不在天津常年混,而天津又是龙潭虎穴,盘踞了不知道多少低调也不领官职的人物。不过您也别担心,关于这阿眠……我也算手里有些能制她的把柄。我还算之前见过她一回,知道她的身份。” 女人学形意,这一点暴露出来,就够她被逐出去。 江水眠窝在被子里,她被子里头就穿了个后面系绳露屁股的病号服,毕竟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她觉得自己身上除了疼以外也没别的,卢嵇居然搞了这么个病房。他手颤颤巍巍的正在给她削苹果。 江水眠看见桌子上每一块都是指甲盖那么大的苹果皮,心累道:“你在家不也做饭么,刀功应该也还可以啊。” 卢嵇两眼死死盯着苹果:“那不一样。再说厨房帮工多,他们一般都会帮我准备材料。” 江水眠叹气:“要不算了吧。” 卢嵇憋得脸都红了,在那儿跟苹果杠上了,怎么都不肯放弃:“不行,我答应老宋一定要照顾你。” 江水眠:“你要真想照顾我,能帮我把鲁妈请来不……” 卢嵇认真道:“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来的。” 江水眠:我这皮肉伤都能进这跟重症病房似的地方,这家医院已经够随便了。 江水眠摊手摊脚的躺在那里,没一会儿,卢嵇就把一个像是被牙啃掉皮的苹果摆在了她脸前,往她嘴边送。江水眠嫌弃的往后直缩,退无可退,双下巴都快挤出来了,卢嵇还一脸关切热情,她只能很勉强的咬了一小口,道:“太凉了,不想吃。” 卢嵇叹气:“唉,你这孩子这么作妖,老宋养你这么多年真不容易。得,我让人给你煮了这个苹果?” 江水眠一听煮苹果,不敢想象,吓得脸色都要白了,就怕卢嵇把苹果煮烂了之后还往她嘴边塞,赶紧摇头:“我不饿,我不饿。我真的不饿。” 末了还补上一句:“谢谢你了。你坐一会儿吧。” 卢嵇说着客气客气,终于放弃了水果大乱炖计划。 坐下来还没几分钟,他又道:“哎你要不要上厕所,我给你——” 江水眠看他居然要掀被子,吓得汗毛直立,差点破音:“不用不用真不用!您老歇着吧!我、我的膀胱是无底黑洞不要紧的!” 卢嵇悻悻坐下:“老宋说你小时候也因为受伤卧床过一段时间,我这不是也想着,叔虽然比不上亲爹,但好歹在病床跟前也可以伺候你啊。” 江水眠拧着屁股把自己往床里头挪了挪,道:“你一会儿叫护士小姐姐来就行。”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2 卢嵇反而问道:“叫外人来照顾你,你不羞?” 江水眠:……你他妈要掀我被子你羞不羞啊!你还记得我是女的么! 江水眠憋了半天:“没事儿。我不要脸。我喜欢那个护士小姐姐,长得漂亮。” 卢嵇没好气道:“长的是漂亮,就是能好好给你挂水就好了。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搞得我跟她的护士长似的,扎针之前看我难道还征求我意见,要求我指导么?第一针都给你没扎进去,她□□再扎,还看我呢,我脸上写了她的操作指南么?我要真是带她的护士长,真就让她回护理学校重修八年了!” 江水眠:“……”人家看你脸呢。你丫搞得风衣西装黑皮手套,坐在旁边凳子上,看见扎针一紧张起来,那张脸绷的跟决策国务似的,闷骚的那叫一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散发着欠操的荷尔蒙,还嫌弃人家小姐姐看你了。 不过她以前扎针的时候也老这样,解释了一句:“我血管细,以前扎针老扎不进去。我都习惯了。” 卢嵇的表情一下子就软化了:“唉,眠眠你还替她说话。你啊……就是太傻了,太好欺负了。” 江水眠:……我好欺负。你不如去问问前几天死在我手底下的那些人我好不好欺负。 她瞧着卢嵇对着人家个高貌美的小姐姐是那个态度,对她这个狗啃短发小平板是这个态度,江水眠忽然觉得自己是给他施了什么祸国殃民蛊惑神智的妖法…… 然而卢嵇滑着带滚轮的凳子到她床边来,摸摸她脑袋:“你睡吧,五叔在这儿陪着你。” 江水眠:得了,原来是父爱如山啊。 卢嵇看她表情不对,想起来江水眠特别不爱听他自称叔叔,赶紧改口道:“我陪你。你闭眼吧。” 只是摸了两下,她头发细软,舒服得很,他忍不住伸着手指,揉一揉又揉一揉。江水眠闭上眼睛,她倒是真的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还嘲讽着说宋良阁的武功是江湖杀手的手艺。 结果没两年就自己去当江湖杀手了…… * 程家兄弟的人名搞错了好多,也不知道我昨天是怎么写的,是在抱歉orz,已经都改了。 第48章 宋良阁回来的时候, 就看着卢嵇弓着后背趴在江水眠床头,两条腿委屈的缩在凳子下头, 脑袋窝在被子上,两只手还抱着江水眠的胳膊。 宋良阁走近, 才看见江水眠睁着眼睛, 一脸放空的无奈望着天花板。她转头看向宋良阁, 他换了身衣服, 衣襟上很干净。江水眠轻声道:“没受伤?” 他摇摇头,坐在床边。 江水眠自己受了伤,反倒还很担心他的样子:“程永安果然设下圈套等你了?他想杀你?” 宋良阁点了点头:“他雇了个枪手。但我先解决他了。” 江水眠思索道:“你们二人, 不论谁死, 以栾老的性子只会向着活着的那个。虽然其他人也有可能对你有意见,但他们应该也没那个胆子站出来。” 宋良阁低头沉思, 江水眠看着他侧脸, 忍不住道:“你后悔来天津了?也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天津的武林,玩的水这样深。” 宋良阁摇头:“没什么好后悔的。天津武林一贯如此。只是现在玩的更大了。” 江水眠看他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一愣:确实, 宋良阁在天津这一带长大的, 那时候的武林也已经扬名, 是飞贼匪首镖局都还在道上行走的时代, 他怎么可能没见过这些。 宋良阁隔着被子拍了拍她膝盖,瞧了一眼压根没醒的卢嵇,道:“他有好好照顾你?” 江水眠:“你觉得呢, 睡着睡着忽然抱我胳膊当枕头,我感觉他口水要流到我手腕上了……” 最后一句纯属夸张,宋良阁一听却皱了眉头,一脚踹向卢嵇身下的凳子。那凳子还带滚轮,直接滑出去一段,卢嵇就要坐在地上的时候,宋良阁伸手一把拽住他衣领。卢嵇梦中惊醒,差点大喝一声,宋良阁踢了他小腿一脚:“站直了。” 卢嵇这才揉了揉脸,无奈道:“我就眯了一会儿。” 江水眠把被枕红的胳膊收回到被子里,淡淡道:“嗯,不久,也就一个多小时吧。” “你当时还落井下石!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心这么坏呢!” 这会儿,卢嵇总算给她涂完了指甲油,忽然转了话头忿忿道。前半段的大事儿还是江水眠跟卢嵇讲,到了后来就全是卢嵇在说。几年前医院里的那几句话,他到现在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江水眠躺在床上,收回手来,对着台灯照了一下:“瞧你小心眼的,这点事儿你还记得了。” 卢嵇把指甲油放在桌台上,道:“所以后来老宋的事情,也跟这些有关?那你不治这姓栾的?” 江水眠含混道:“我还留着他有用呢。再说了,听说去年姓栾的生了病,也活不长了。哎,反正我这人心眼小,不论是为了师父,还是为了我自己以后立足,我都还用得着他。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若是照着平常,卢嵇怕是要戳戳她脑袋,笑她“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要把别人玩在手里啊”。 这会儿想想,他自己都快被她玩在手里了,还有脸笑别人呢。 江水眠拽了拽他袖子:“别收走美指油啊,还没涂完呢。” 卢嵇回头,捏着她手指头道:“十个指头都给你涂上了,你觉得你还长了几只手啊。” 江水眠瘫在床上,翘起脚来:“喏,脚上也要涂。” 她一只脚说罢就塞到卢嵇怀里来,卢嵇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抓住她的脚尖。江水眠浑身都白,个子小了些因此也手小脚小,看起来就跟没长开似的,他一捏,心里居然一晃,推了一把满脸得意的小丫头,道:“别蹬鼻子上脸啊,你涂在脚上谁能看的着啊。” 江水眠撑着脑袋:“给你看啊。” 卢嵇心里漏了半拍:“哈?” 江水眠勾了勾脚:“哎呀,反正你就涂就是了。” 卢嵇故作嫌弃:“给我看什么,我天天看你脚么。拿开拿开,你就喜欢使唤我就是了,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做足疗呢。” 江水眠:“那也行。既然你现在不愿意撒手,我就给你个机会。”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3 卢嵇推开某人练武多年还娇嫩的跟没走过路似的脚,乱的左心房右心室疯狂抽搐,手都要抖了。只是他心里又暗骂:整了半天,江水眠就让他涂个脚上的指甲油。这手段也太……太委婉了吧。他可都等了一天啊! 只是卢嵇还在嘴硬:“我发现我真是——我真是识人不清啊。” 江水眠心情大好,从撕破脸皮开始她就彻底放飞自我,反而觉得卢嵇这样子有趣了:“你要是想让我装回以前的样子,不要紧啊,我愿意配合。” 卢嵇看她笑的如此得意,这只脚都伸到他怀里了,说是什么不懂事儿,他可不会再信。卢嵇忍不住怼回道:“所以说你现在这是干什么?你的小心机都用在用在这方面了?” 江水眠一歪头:“哪方面?” 卢嵇心里哑了一下,嘴上却混不在意似的道:“勾引人的方面啊。” 卢嵇偶尔装起来,还是有那么点撑门面的本事。这句话一说,他反而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抬起头来,一副早已看穿的笑容。 江水眠听了这话,腾地撑起身子来,神情有点呆滞,好像是被他的不要脸惊得一时间接不出话来。他的表情一时间又实在唬人,江水眠纵然心知他是个笨蛋,这会儿脸上还是显露出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心虚的神情,竟道:“你胡说什么!” 她下一秒,又死鸭子嘴硬,勾唇嘲笑道:“我有这个必要么?难道我就不知道咱们老爷怕女人怕的战战兢兢,二十八了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卢嵇又被她掀了老底,气得想说“老子都牵过你多少回呢”,却又觉得谁先气得跳脚谁就输了,直起身子来故意道:“那也比有些人这种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勾引手段好。怎么着,我就给你涂个指甲油,就、就受不住了?就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啊?自己半瓶水晃悠,还在这儿自以为手段高超呢。” 他死都不肯承认他对上她,防线就是这么脆弱。 江水眠发现自己一身的淡定无谓,怎么就因为他一句“勾引”,心底如此激烈的反驳起来。她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我这是逗他玩呢!逗他玩! 江水眠猛地坐直身子,跟他针锋相对,满脸冷嘲热讽,道:“哟,老爷倒说说我不会什么啊。说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您老人家可是久经沙场,见识广博,三十年不是白活的。到底什么是懂,您来跟我说说。” 卢嵇听见她把“老人家”三个字喊的清晰洪亮,还给他虚报了两岁,特别想捏住她的脸看她还敢不敢再说一回。然而心里却不断重复:谁先坐不住谁就输了! 卢嵇也坐直身子,两个人穿着一套的睡衣,盘着腿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脑门都快抵到一处去了。卢嵇很少能这个距离看她,本来心里还抱着咬牙切齿想教训她的心情,却看见江水眠瞳孔黑的看不见底,下眼睑的边缘粉粉的,鼻翼上的红痣像是一滴细小的血珠,她细软的睫毛近在咫尺。 她那点挑衅似的表情如此真实,她的恼羞成怒也隐隐在眼底浮动。 卢嵇真是想教训她,想摁住这个表面娇小实则冷静又油滑的混蛋,让她彻底暴露自己,把那一份的羞恼化成十分,对他咬牙切齿,又哭又骂。他便用和她不相称的手握住她脸颊或者脖颈,看着她磨牙吮血的如野生的幼兽似的炸了毛,杀气从她细瘦身上每一个毛孔里刺出来,扎穿刺伤他。 他又希望自己毫无尊严,手脚并用,像狗一样朝她爬去,她冷漠的望着远处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靠近,当她感受到他的脑袋讨好似的蹭了蹭她胳膊时,她回过头来,不情愿的推开他的脸。他则尽一切能力伪装无害卑微,终于换得她的叹息,无奈又敷衍的抱着他。他紧紧抱住她细瘦单薄的手臂,生怕她将他推出去—— 这种既想凌驾于她,又想谄媚于她的心情,综合起来,却只让卢嵇变得心里一片柔软,变得忘了上一秒气得是什么。 变得会不自主的笑出来。 江水眠正瞪着眼,卢嵇却忽然弯着眼睛,好像谅解了一切,觉得都是有趣暖心的玩笑似的一笑。笑的像是对她的胡闹都点头宠溺包容,笑的仿佛他捂着心口会为她神魂颠倒,笑的眼里都是她,江水眠慌了,忽然不知道脸上的神情该怎么摆。 她虽然觉得自己对某人的感觉,大多源自于他生来的那种纯粹,笨蛋一样的热情,过于拙劣甚至可爱的伪装,还有贫嘴背后温情的留恋。因此她也从来没感觉他真的有快三十了。 然而这样一笑,他笑的像个很成熟的男人。 当然他面对棘手的难题,保护家人,对目标一往直前的时候也很像个成熟的男人。 但这会儿居然有点大人看小孩似的宠溺无奈,居然有点一笑带过那些胡闹胡话的宽容。他那张脸再有着三百倍的加成,江水眠忽然觉得耳朵发烫。她明明才是要掌握局势的那个人,他凭什么笑的像是看透了她,谅解了她。似乎笑着任她向他恶语相向,直泼脏水。 也不知道他那颗死脑袋是如何参悟的,竟误打误撞的说出是她勾引他的这种话来。 江水眠正呆着,几乎倒进他浅色的眼底时,卢嵇忽然微微一歪头笑道:“那你不知道的多了,很多事可不是这么开始的。说你不懂你还不信。” 江水眠忽然觉得卢嵇靠近了几分,她想了想:他想干什么?就他那点怂人胆能干出点什么?她要不要躲开啊,还是抓住他耳朵教训他一番? 还是说她太野蛮也没好处?她或许就该这样装傻,看看到底他能做点什么。 江水眠才想到一半,卢嵇真的靠的太近了。他的手抓住了她胳膊,掌心跟有一团火似的,江水眠条件反射的就要发劲,想要反手扣住他手臂制服他,却忽然感觉到嘴唇上的触感。 准确说是唇角。 江水眠觉得自己僵成了冷却的糖浆壳。 她平时不怎么做梦,更没有卢嵇满脑子的发散。她一直清醒的很,更能确认,卢嵇真的是轻轻的亲了她一下。但更像是轻轻触碰,大概就跟家养宠物以示亲昵似的拿鼻尖蹭一蹭。江水眠感觉到更多的是那双手,还有这样坐在床上,他都要比她大好几号的身形。以至于靠的这样近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一种男性天然的侵略性。 他的气息挤走空气将她笼罩的密不透风,他的体型让一切的反抗都会被压制,他的双手是他力气与掌控力的象征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4 。江水眠说他是个四处散发荷尔蒙的笨蛋,这点真没错。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外表像是强大自信又能掌控一切似的男人,就像一只温顺的耳朵柔软垂着的金毛犬,低下头,湿漉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以示全部的忠诚与胆怯,亲昵与向往。 就这么一个幼稚又傻气的亲一下,江水眠却觉得自己被撩的手指发麻,撩的……心底从又好气又好笑,变得甚至想闭上眼睛,就这样任他简单的亲着。 然而下一秒,她就醒悟过来。 亲的这么不色|情还能叫亲么? 卢嵇舌尖都不能尝到味,也不能称作浅尝辄止。他就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注意到江水眠呆滞的表情,刚刚的温顺又变成了得意,那些什么宠溺无奈仿佛都是错觉。 他得意洋洋,似乎赢了一招,给她长了见识,开口道:“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懂啊。啧啧,你说说你就这样还想勾引人呢,你以为我是这么没出息没见过世面的人么?” 江水眠:……到底咱俩是谁不懂啊。你就碰了我一下,就觉得自己是情场高手了?就觉得让我心跳不已了?就觉得我被吓到被震惊到了? 我,我这是被你真的是笨蛋这件事震惊到了——! 卢嵇嘚瑟起来,瞧她呆呆的样子,舔了舔唇角,刚要继续开口,江水眠忽然跪坐起来,直起身子,一把抓住了他领口。 卢嵇惊得抬手就挡脸:“你干什么!就、就亲一下啊,你都是我太太了,还这么玩不起!动手也就算了,只能打肋骨,不能打脸!不能打脸啊!” 江水眠忽然伸手扣住这个笨蛋的脖子,把自己凉凉的指尖隔着皮肤扣在他动脉上,卢嵇愣了一下,慌张的捏住她手腕,喊道:“就这样你就要掐死我?你不要这么小气啊,你自己不是要勾引人么,怎么这么不经逗啊!你这样是谋杀亲夫啊!” 江水眠那双白皙的小手却向上挪,捏着他耳朵托着他侧脸,有几分用力。卢嵇感觉自己要挨揍却也不敢使劲抓她的胳膊。江水眠那小细胳膊,用力抓住就算不会折了也要青紫一圈吧。 然而江水眠却忽然笑了,卢嵇抬起眼来,江水眠勾唇:“咱俩到底谁是半瓶水晃悠?你这也能算作亲吻了?老东西,你被叫卢浪子多年,就这么点水平?不是你该教我,而是我该教教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轮到眠眠上课了。不知道芦花鸡是否好学啊。 反正就是互撩,估计这两个人都不会占了下风。 第49章 卢嵇愣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还会这样放狠话了。 这个小丫头的表情一看就是没学好,不, 或者是说她还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本事。 江水眠仔仔细细的瞧他,仿佛眼睛里有点得意洋洋, 有点想着从何下口的小算计, 她眯了眯眼睛。 卢嵇骨子里居然打了个寒颤。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人扑上来。她倒是也不沉, 卢嵇一只手往身后一撑,便能稳稳当当托住她。他心怀好意怕她摔着,她却想着要为非作歹, 江水眠一只手扼住他脖颈, 一只手则轻柔的抚摸着他侧脸,就这样果决的低下头来。 卢嵇心慌, 但想着大不了是这小丫头逞强, 非要讨回来就是。 然而当江水眠真的亲上来的时候,他觉得她唇比他刚刚所感觉到的还要柔软,或许因为她更不顾忌,更用力的吻下来。卢嵇虽然很僵硬, 但是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 他应该舔舔嘴唇, 否则他现在嘴唇干的就跟砂纸似的。 这点实在很煞风景。 江水眠就跟和他通了心思似的, 也不知是嫌弃他还是生出了几分好意,轻轻的替他湿润了一下。 卢嵇手一软,眼前跟瞧不见了似的, 身子朝后倒去,跌在床上。江水眠似乎贴着他轻轻笑了笑。 她手臂一贯摸起来光洁微凉,再加上手腕内侧隐隐能看见的青色血管,脖颈纤细修长,总给人瓷娃娃一般的感受。如今口一吐,热度从舌尖带出来,她像是要把那口热乎的仙气吹进他嘴里。到底这口仙气能不能包治百病返老还童,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江水眠这个小心翼翼又柔软的接触,让她变得活色生香了。 江水眠放狠话容易,做狠人有点难。而且……做了太多年乖孩子,她也快记不清亲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她犹犹豫豫,轻轻掠过他的牙齿,慢条斯理的咬一咬他,似乎想堵住他那些傻话的出口。卢嵇两颊发麻,快要把自己绷成一张弓了,他压根就忘了可以回应她,就像是被人打懵了似的,两只眼睛甚至没有在看她,而是盯着天顶上的吊灯。 与之相反的,他的两只手却紧紧的握着她。掌心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像是压着一只幼豹逼它低下头来一般,摁着她的后背。江水眠倒也顺从,趴在他身上,卢嵇把她整个人深深摁在自己的怀里。 像是一片落叶嵌在泥里,像是一颗珍珠被金底座牢牢把控。 江水眠专心致志又不着急的教学着,心里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却对卢嵇那令她骨骼皮肉微疼的紧抱毫无知觉。当这场单方面的攻掠缓慢进行中,卢嵇不自主的闷哼了一声,眼睛从吊灯上转回来,好似忽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江水眠闷笑。他就这样还装什么风情浪子,纨绔少爷呢,这是要亲个嘴就傻眼了? 她正想着伸手试探一下这个家伙的老腰,最好把他吓得再更战战兢兢几分。只是还没动手,卢嵇忽然神色变了,不知想起什么,瞪起眼来,江水眠还没反应过来,卢嵇忽然就紧紧捏住了她肩膀,猛地撑起身子来,反倒调转了位置,变成她倒在床上了。 江水眠也没设防,身子就算有条件反射的抗力,也压不过卢嵇的体重,只是她几乎是被拍在床上的,卢嵇把全身的重量都猛地压上来,她一下子差点断了气。 江水眠气的要死,挣扎了几下,怒道:“你能不能打声招呼,你天天混厨房,也吃了一身铁疙瘩是不是,我快被你压死了!” 卢嵇却一抹嘴,明明被亲的耳朵都红了,却抓住了她胳膊,显得比她还生气:“你跟谁学的!你这个小混蛋是不是又瞒我什么,骗我什么了!” 江水眠:“啊?” 卢嵇竟然伸出拇指,怪用力的在她下唇上揩了一下,这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5 一揩,江水眠嘴唇磕在牙上,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卢嵇如临大敌,跟过电似的甩开手来,虚张声势的喊道:“这招没用!别说舔我手了,你就是伸出两只脚让我给涂指甲油都没用!你必须回答!我发现我放任你,每次都是被你骗的忽略了重点!” 江水眠:勾引你大爷。 江水眠被他压的难受,想动一动身子,卢嵇却不肯,死死摁住她不让她动。江水眠瞧着某人让她啃得泛红的嘴唇,只能道:“我瞒你什么了啊?” 卢嵇摁着她胳膊,微微撑起一点身子,盯着她道:“你、你怎么知道是要张嘴伸舌头的!” 江水眠没想到他纠结这个。也是,这不太像是一个十来岁民国出生长大的小丫头能无师自通的东西啊。她答不上来,只能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啊!” 卢嵇:“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至少我天天有同学抱在草坪上啃啊!” 江水眠:……这年头的中国,就算是穿着露手臂的流苏裙子跳舞的上流酒会上,都不太可能看得见有人在公共场合接吻。对于他来说,她会这个,实在是惊悚了些。 而他也没强到哪里去,见过的还是外国的猪在跑。 江水眠理直气壮:“那我也见过!我以前在上海读书的时候见到租界里面的洋人夫妻不行么!” 卢嵇没想到反被她套路,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她,只得激动道:“那你还有脸说来教我!就你这点能耐,不知道我还以为被吉娃娃给舔了呢!” 江水眠知道自己没水平,却没想着让卢嵇形容成这样,气道:“那也比某些人蹭上来碰一碰强。就贴一下,刚刚还跟我得意呢。” 卢嵇脸上显露出几分羞恼,又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却低头道:“既然我们都是只见过猪跑,也就没什么水平高低之差。你也别想拿你那点半吊子来教我。” 江水眠转过脸来,瞧他如此胸有成竹,居然把她拉到跟他一个水平线上,气笑了:“所以呢,咱们俩既然是同班同学,就别在这儿谁教谁了,你从我身上起开。” 卢嵇刚刚说完了话,就陷入了一种被击中的愣怔,他瞳孔望着她的睫毛她的唇,专注的令人发颤,语气轻轻的仿若呓语:“你们习武的,没师父教的时候,同门不都要相互……切磋学习么?” 江水眠觉得他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好似和空气有一种共振,传进耳朵里又好像在很远,让她后脊梁微微发麻,她竟也不自主的压低声音,像两个说秘密的人,鼻尖轻轻抵在一处,她道:“那你这位憋到快修仙的同门师叔,也好意思找我这年纪轻轻地小师妹切磋舌头打架的技巧了?” 卢嵇的目光不敢四处巡走,而是被她的双眼牢牢抓住,此时此刻,或许知道江水眠不会逃,或许知道他可以做很多事——或许是一言不发,心里已经落定了太多浮了三年的尘埃。他心心念念的美食就在唇边,居然肯等一等再吃,贫道:“武功不论辈分,更何况我这师叔忒不要脸,不问一声你师父,早把你这小师妹娶回家了。等师父下山历练归来,必定要抬出门派规矩,活活打死我这个不学无术占着辈分的师叔。” 他说着话,上唇微微碰在了她嘴唇上。 一团热雾笼罩在她脸上,江水眠轻笑:“那确实,我是师父的心头肉,总落不了什么坏下场。至于你,亲一回少一回了,这点活命的时间,劝你珍惜啊。” 卢嵇低下头,笨拙又用力的亲了一下她的笑容:“对……确实要珍惜啊……” 江水眠受不了他的磨磨唧唧,拔出两只手来,手指抓进他头发里,摁着他脑袋,自己抬起头来,胆大的咬住他的油嘴滑舌,只凭自己心里憋了好几年的一阵火,像是要跟他拼命似的掠夺着他的空气,攻城略地。 卢嵇让这丫头忽然野猫似的动作刺激的身子一抖,偏了偏头,也不知道是不认输,还是想教训她,几乎像是要掐疼她一样,埋头深深的咬了下去。江水眠想挣扎出力气来反制住他,然而卢嵇也不知道是早有谋算还是只是本能发作,吻的粗鲁又笨拙,将她死死摁在被褥里。江水眠虽然习武,却不是力气惊人,她被压制的连多一分动弹的余地都没有,除非真的怀了搞出人命的想法去猛击他后脑,把他打到半死,否则根本挣扎不出来。 她被他摁住,忍不住闷闷的哼了一声。 这轻轻一声,江水眠感觉他好像意识到了他自己的过分粗鲁,缓了几分动作,似乎有些讨好似的轻轻安慰她,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纤细的后颈,托着她的后脑,江水眠却心里更感受到一点隐藏的恐慌。 他这个笨蛋毫无所知,一切的动作却在不知不觉的掌握她。 江水眠不喜欢这样,她从来到这时代,从来就没有被谁掌控过。她性子里有反骨,不喜欢旁人的接近,自然也讨厌这样的动作。然而或许就因为她的不适应,她条件反射的反抗,让卢嵇的大手带来的触感,拥抱带来的热度,更加刺激她的神经。更显然,这种带着他男性意识的掌控,有时候可以如此温柔又可爱,如此专横又不自知。 江水眠甚至感觉她是勺子里的一颗豌豆,她是他手心里的一只幼猫,她只觉得自己后脊梁发麻,指尖双腿发软,身体努力想紧绷反抗起来,意识却柔软混沌下去。 他的本事实在差劲,占得上风拥住她,却又因为自己不太会换气,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来。脸前空出的一点空间里,卢嵇和她喘的都像两个溺水的人。江水眠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呼吸声比她想象中羞耻的多。卢嵇却像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他的脑子好像被行动抛在了三十公里之外,他只是眼睛呆呆的望着江水眠的唇,再度伸出手去,非常轻的从她上唇微微翘起的弧度擦过去,蹭过她湿润发红的下唇。 江水眠心里暗骂自己喘的跟死狗一样,拿出练功的技巧来想要让尽力平缓呼吸。 当她总算自己胸膛不再起伏的那样激烈,江水眠歪了歪头,用自认为平和淡定的语气,嫌弃道:“你太蠢了,滚开。” 卢嵇愣愣的,压根不回答她,伸手捏住她下巴,动作还算温柔的要她转过脸来。江水眠回过脸来看他,对他没好气道:“你是要压死我么……唔。” 卢嵇好似脑袋里除了想亲她以外都没了别的想法,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又低下了头来,固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6 执的落回远处。江水眠气的要死,但卢嵇半眯着眼睛,既餍足又不够满足似的固执的吻着她。一次又一次。 她快拧掉他的耳朵,快要去拽他的头发了,卢嵇毫无意识,也任她而去,一切都不能阻止他不断的去尝她唇间的美味。 江水眠又气又无奈,她却不可能真的因此下手打爆他的狗头,犹犹豫豫之间,渐渐的,在他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她也要尽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没骂他的力气了。 江水眠觉得这根本和她自己想的不一样。她预想中,是想要将他摁在床上,自己做一回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才行。最好一边看着卢嵇被亲的神志不清,再趁此机会试一试他腰腹上到底有没有变成中年男人的身材。 卢嵇一次次亲吻着她,似乎也渐渐反应过来,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是想要慢条斯理,温柔缱绻的教她什么是开始什么是感情。他是想让江水眠两颊泛红,眼睛晶亮,又不太好意思却又隐隐有些期待的望着他。而不是现在这样。他粗鲁到让她害怕。 然而江水眠两颊发麻,已经不想着反压他了,而是想着至少自己应该手上得点好处。江水眠伸出手去,面上一副懒洋洋的淡定,手上却想检验一下这家伙打网球在腰腹留下来多年的成果。忽然卢嵇扯起上衣来,凑在她脸边,呼吸微沉,语气似乎想装出几分诱惑,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浪劲:“你想碰吗?给你试一下,就一下……” 江水眠:……这种事情你说出来我的情绪就少了大半了。还有你把自己脸上期待的样子收一收,矜持一点啊。 卢嵇抓住了她的手,一边轻轻亲了亲她唇角,一边低声笑道:“你不许以后再叫老东西,老爷也不行,我还没老呢。十年我可都没变。” 江水眠居然打了个颤栗,她觉得卢嵇已经傻了,不正常了,才说出这种话来。 他确实真的不正常了。她居然听着卢嵇低声道:“眠眠,你既然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要是早说……我就能早高兴一天。就能早这样做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全程只有亲个嘴啊,都是在脖子以上啊。不要再锁了! 芦花鸡毕竟年纪大很多,虽然怕女人,但不代表他是傻子啦。他也没有那么纯啦。没有吃过猪肉,但见过千军万马的猪狂奔过的人啊。 第50章 江水眠呆了一下。 卢嵇又要低头, 她推开他脑袋,偏过头去, 心底震颤:“你想多了,我可没什么好说的。我能说什么。” 卢嵇像是想要叹气:“我算是发现了, 你真是世界上最难懂的小丫头。脑袋里装了一大堆的事儿, 你想要给你师父报仇, 你想要那个中华武士会, 你还想住在我家里……说着什么要保护我。” 江水眠两只手托住他肩膀,要他起身几分,盯着他眼睛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中华武士会了?” 卢嵇笑了笑:“否则你留那个姓栾的, 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而且我自己也查到了一些事情。” 江水眠瞧他, 卢嵇叹道:“这些年中华武士会在北方登堂入室。你看他们主会的场馆,那些宗师的派头和住宅, 怕是最显赫的民间组织也就是他们了。你说他们没有关系, 我就不信了。你来之前,我也只是关注着他们,你来了之后我才开始查。武人去当兵,混上个军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近三年, 在天津习武又去各地当兵的人中, 成为军官的有二十一个人。而巧了的是, 这二十一人, 全在山西。在阎百川的手底下。” 江水眠挣扎起来,:“……所以你现在要躺在床上跟我聊这个?” 卢嵇坐在床上,道:“这一段时间我和徐老的动作都在针对阎百川。夜泄偷运兵器入陆确实是大事, 正赶上冯继山在陕西嗷嗷叫唤着要枪要炮。本来山西陕西临着,冯继山是周梓玉的人,上次我与周梓玉商量的就是,让冯继山直接派人去奇袭阎百川运兵器的路子,缴获的都是他的。知道他怎么偷运兵器,具体数目大概是多少的人只有我,我这头跟徐老还没定下来要怎么对他下手,就有武人来杀我了。你觉得我都不会去查么?” 江水眠也坐起身来,半晌道:“他派武人来玩刺杀,我只觉得很搞笑。” 卢嵇耸肩道:“我不觉得很搞笑。首先,阎百川痴迷武术,他认为武林中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其次,这确实行得通,三米之内,枪可以说是赢不了拿刀的武人的。而且我遭受的枪杀多得很了,车玻璃内挂着黑帘子,车座底下藏着枪,加厚了车顶车身,每次出门去停车的位置也都有讲究。想远程刺杀我失败的人太多了。几年前你在的时候,我差点被人杀,也不就是因为对方会武么。” 江水眠:“所以你觉得阎百川让武人来刺杀你还是很有可能成功的?比如上次像那个阿沛那样?” 卢嵇:“很有可能。你不来,可能我真就被杀了。所以说,你那天睡觉前说你来天津就是为了保护我,果然是你知道了一点什么武人之中的动向?” 江水眠微微瞪眼:“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 卢嵇没想到她不肯承认,显得有点激动了:“就睡觉前啊!你都说了你可不能装没说过!我说这些就是想说明白一件事——” 江水眠:“……什么事。” 卢嵇双手握拳,憋了半天,道:“我知道你特别爱我的!” 江水眠让他的不要脸和坦率震惊在原地,一时间脑子里顿了一下:他说什么来着? 卢嵇还没完:“你不要做不坦率又欠揍的小朋友好不好!爱我你就告诉我啊!喜欢我我不介意你大声说出来啊!” 江水眠顿时感觉羞恼与无可理喻一下子涌上心头,脸上发烫,气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话该你说的么?!” 卢嵇也激动:“你看!你的所作所为都在证明这一点啊!写那种信,偷瞒着你爹来天津,同意我的要求住进我家里来了,还是为了来保护我!你可是从苏州跑到了天津啊!咱俩上次见面都隔了三年啊!就是因为爱才跨越了时间和距离啊!” 江水眠心道:我才没有!这个家伙能不能说话注意一点,别用那些恶心到肉麻的台词,还他妈爱跨越了时间距离! 她脸上僵硬的秉出几分冷漠:“我来天津是为了宋良阁之前的事儿,也是像你说的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7 ,为了中华武士会。跟你没关系!” 卢嵇:“你这个死小孩就是天天死鸭子嘴硬!我发现不能听信你的话,听你嘴上的话只会让我心里千疮百孔的!你就是死不肯承认,但是行动能证明一切了!” 两个人顶着刚刚差点亲肿的嘴唇,在这里据理力争起来。 卢嵇看江水眠不说话,有点得意起来:“那要不然你干嘛许我亲你了!” 江水眠真是越激越反抗:“……因为我觉得无所谓!” 卢嵇瞪大眼睛:“无所谓!你觉得这无所谓?!那,那鲁妈说你床上被脏水浇了,你都不去检查一下就听信了,这是你的性子么?你就是想跟我睡一块!” 江水眠瞠目结舌:“那是因为你先扯了那么多拙劣的谎话,我看鲁妈都开口了,我才给你面子!我这是怕你被蟑螂吓到上蹿下跳!倒是你,你扯那么多理由是因为什么!” 卢嵇:“我就是想跟你躺一块怎么了啊!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不像某些人做事都不敢当!我就是坏心肠想让你嫁过来,怎么了?我做错了么?我喜欢你又做错什么了么?我的心思一直都在明面上的,一点都不隐藏!” 江水眠被他说得反而心虚,两颊微微涨红,气道:“你这叫想让我嫁过来?就让我当个六姨太——行你说不是六姨太,那我除了拎了个小包住进你家,我还有哪点像你太太!” 卢嵇也被说得心虚,大声道:“那是我怕你讨厌我,所以才不敢!只要你承认你也是很爱我的,明儿我们就去找个教堂!就啪叽往人家前头一跪,拜堂磕头和互换戒指全加上,办个中西合璧的!” 江水眠看他说的这么武断,幼稚起来,道:“呸——你这时候想起来了哈!我才不,想想你那个名声,我要是嫁给了你,我要被旁人嘲笑死了!” 卢嵇:“现在天底下都知道你住在我家,你早被嘲笑死了!你也太不可爱了,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就不肯跟我好好说明白吗?” 江水眠:嫖了就跑的心思!想上你但是没想负责的心思! 她压根就没想过以后会在天津常留。宋良阁喜欢苏州,她办完了事情,也会跟他回苏州的。 只是她不敢说。 卢嵇看她说不出来,他就是想听江水眠说一句,哪怕说一个词也好。可这个小丫头板着脸就是不肯,他有意激怒她道:“你要是讨厌我,压根就别住这儿了,你你你回你的小楼住吧,那都好好的呢。你都不想想,家具都是我提前备好的,还有那些装饰,还有你满衣柜的衣服,还有那些娃娃!你都不想想我的好!” 前半段还是激怒,后半段就是委屈了。 江水眠心道:你是说那张大号童床么?你是说那粉色蕾丝公主风的床单被罩么?还有那白色洛可可风格俗套家具,以及衣柜里一整片的公主裙…… 虽然她有点头疼,但想了想,卢嵇还是花了心思的。以他的性子,不知道在收到她的信之后,屁颠屁颠了几个月。腾出房间,要人定制家具,坐在那屋里想着她住进来都要用些什么东西。屋里前两天甚至都还搬进来一个华丽丽的公主风兵器架,也不知道谁家小公主要这玩意儿来摆刀枪剑戟。 卢嵇越说越委屈,简直都快要掩面了:“我,我前两天还订了个沙发要摆在书房里呢,咱俩以后就能对着坐,不用你去找我的时候还要坐在桌子上了。结果你就这么对我,都亲了啊,你还不认账!” 江水眠:……能不能别说的跟我是渣男一样啊喂!你刚刚把我摁在床上亲,我推都推不动,这会儿倒还自己成了受害者了。 江水眠憋了半天,道:“随你怎么说去!你让我过来的,我都洗了澡换好睡衣了,还想让我回去?不可能!” 她说罢,径直躺下,揽着被子蒙头盖上。虽然以她那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脾气,真该下了床就气得直奔回去,但她要真走了,说不定这一夜卢嵇都要咬着被子蜷缩在大床上委屈的痛哭流涕了。 卢嵇似乎也气的半天没声音,过一会才道:“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江水眠一听这话,腾地坐起来:再给她一次机会干什么?回自己房间还是非要跟他说“爱爱爱不完”?!他真是横起来了是吧!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卢嵇掀着上衣,脸上的表情那真是又恨又爱,又觉得自己贱有忍不住犯贱的纠结:“你碰不碰,你不碰就算了!” 江水眠:……这家伙是不是真的蠢啊。 她也莫名羞耻起来,愤愤倒下:“我不碰,你以为我想碰你了?我就是怕你天天琢磨做菜,把自己养出啤酒肚!” 卢嵇主动掀衣服,她居然还不碰他一下,他也羞恼了:“那就就算了!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就想着上下其手呢!” 江水眠却不反驳他了,背对着他伸手关了灯。卢嵇的角度,倒是看不见江水眠咬着手指,脸上显露出几分后悔的表情。 她正纠结,刚刚为什么不动手啊…… 卢嵇拽着被子,脑内天人大战,一会儿觉得自己丢人一会儿又觉得她气人,抗争了半天,放弃了抵抗,重重倒在床上,翻身装睡了。 倒是因为之前被抢了被子枕头的惨痛经历,这会儿倒是分了两床被子,卢嵇还抓着枕头,心道:要是半夜江水眠睡着了再来抢他枕头,他就把她赶下去! 只是睡觉前又是终于亲上了,又是大吵一架,他嘴上都还麻着呢,哪里还睡得着。他手摸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刚刚江水眠每一点反应都是爱的证明,都是她难得的可爱的坦率,都是他还能不要脸下去的勇气。 也不知道琢磨了多久,他听着这张大床远远的另一端,传来了江水眠平静的呼吸。他咬着指甲心里有点怨念了:就这样了还睡得着,她到底心有多大。 卢嵇想了想,倒是轻轻的翻过身来,床垫里弹簧每一点嘎吱作响都让他胆战心惊,翻个身就花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面朝江水眠的后背,离她近了几分。 卢嵇愣愣的望着她后背,这一段远山的弧线,好像已经触碰到但又更远了似的。望了一会儿,却听见江水眠似乎睡熟了轻轻呓语一声,也没意识的翻过了身来。卢嵇知道她对眼神敏锐的很,连忙闭眼,也开始装睡。俩人还隔了一小段距离,卢嵇不敢睁眼,放平呼吸。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忽然感觉一只凉凉的小手探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8 进他被子里来,竟朝他腰上摸去。 卢嵇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那只手摸到了他的衣料。他猛地捉住那只手,睁开眼来,只看见对面一双眼也睁的晶亮,对上了他的双眼,也是一愣。 江水眠道:“你……没睡着?” 卢嵇:“你没睡着么?干什么啊?” 江水眠脸色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她声音有点结巴:“我、我后悔了。我现在想碰一下了。你说过可以的。” 卢嵇:“……” 江水眠做贼心虚,正要把手挣回来。卢嵇却忽然掀开被子,把他自己的被子扔下床,一把抓住枕头,也朝小客厅的方向一股脑扔去,扔的能有多远滚多远。 然后掀开她被子挤了进来。 江水眠吓得几乎要炸了毛,卢嵇却把脑袋重重的往她枕头上一放,两手抱住她,把她带进他怀里来。热度忽然靠近,他抱着她,长手长脚把她全部揽在怀里,简直就像是袋鼠妈妈。 卢嵇抓住了她的手,凉凉的,放进睡衣里,温差大的让她觉得他身子仿佛烫手。 卢嵇:“嗯。那就碰吧。” 江水眠忽然语塞,在他怀里僵硬的不敢乱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是被他吓到,更像是被他……被他的态度行动,撩的浑身发抖。能不能跟她吵架啊,能不能幼稚的骂她啊,能不能争个高下——而不是这样,一言不发,就挤到她身边来,就这样抱着她……然后刚刚吵完的幼稚的台词又都不作数了,他又投降了,又示好了,又不跟她争那些爱或不爱了。只一句话:给你摸啊。 堪比把心口送到白骨精五指之下,轻轻一笑:“挖走吧。把我的心挖走吧。” 江水眠觉得自己鼻子发堵,身上升温,手指真的要抖起来了。卢嵇环着她,将被角拽了拽,裹住他们俩,然后当真闭眼,打算睡觉然后任她动手了。只是他闭眼后,很轻的亲了一下她耳廓,低声道:“晚安。” 他嘴唇才碰到她耳朵,江水眠打了个哆嗦,竟奇怪的闷哼一声,如同嘤咛,她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卢嵇就感受到那只手慢慢上移,捂在他心口上,手指贴的很近,仿佛要接收到他每一次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卢嵇抱着她安全感涌上心头,真的快睡着了,才听见江水眠头埋在他颈窝里,也环抱住他似的,吸了吸鼻子,像孩子犯错后咕哝的一声道歉,像懦弱的人憋出的一句告白,她含混低声道:“嗯。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眠真是死傲娇啊。 以及眠眠觉得老宋肯定不让她跟芦花鸡在一起,而在她的心里,其实芦花鸡是比不过老宋重要的,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就是想要听老宋的话,等死而无憾的嫖一把,就跟老宋回家…… * 以及上一章正在申诉中。我改了好几遍,改到连亲字都不剩几个了,也给管理员发私信了。我会尽我所能让它尽快解锁吧,已经买了的姑娘抱歉,再等一等吧! * 以及明天是我今年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我没法更新了。下周绝对会肥更,撒糖,你们想要什么都行。说好的日更,断了一天,希望大家原谅吧。也希望大家祝福我这场几乎不可能过的考试能过吧哈哈哈哈! ☆、第51章 卢嵇醒来的很早, 或许是因为早上忽然的降温,屋里显然有点冷。就算是今日这床被子老老实实的盖在她身上,就算江水眠也还在他臂弯里,背对着他散发着微微的热度,他也冻醒了。 外头天色才朦朦亮,卢嵇微微转过身去, 瞥了一眼床头的钟表。 他才一动, 江水眠在他怀里也哆嗦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吓醒她了, 连忙屏息不敢乱动, 还没缩回来,就听见江水眠清了清嗓子,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道:“既然你醒了, 能不能带着你的大海参滚下床去。” 卢嵇还没想好这往后日子怎么面对,有点结巴:“你、你醒了啊?什么海参?” 江水眠没声了, 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努力压平语气:“你的……嗯, 顶到我了。” 卢嵇呆了一下,翻身连滚带爬下了床去,拿起那条陪伴多年的灰色小毛毯裹在腰下, 一时间语无伦次:“你、你——” 江水眠转过身来,脸上都是不知道醒了多久的冷静,还有一点生无可恋,摊手摊脚平躺在床上:“这至少证明你还没到中年危机。你爱怎样就怎样, 滚吧,我要再睡一会儿。” 卢嵇穿上拖鞋,一边还想回头解释一下什么叫正常的生理现象,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只得仓皇朝浴室方向逃窜。 江水眠一夜没怎么睡好,就卢嵇去洗澡的空档便睡着了。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人坐在了床沿上,她微微睁开眼来,卢嵇头发湿漉漉的,后脖子还挂着水珠,整个人就跟一只从泳池里上岸的狗似的甩了甩脑袋。 他头发没干,拿毛巾随便揉了揉头发,就给自己套了件薄衬衫,弄得衬衫领子上都湿哒哒的,也混不在意。只是他一转头,就看见江水眠正睁着两只眼睛瞧他。 卢嵇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高兴:“你居然偷看我换衣服!” 江水眠:“……是你非要坐在这儿换衣服。” 她伸头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还是我睡得时间长,还是老爷手速惊人。” 卢嵇不知道是过分纯洁,还是没想到江水眠这么不纯洁,呆道:“啊?什么?” 江水眠:“没什么。” 卢嵇微微涨红了脸:“江水眠,你起来,我跟你说事儿。” 江水眠歪头:“想跟我解释什么生理构造?不用您操这个心,我有这点常识。我只是以为老爷多年无用武之地,直接就退化了。” 卢嵇差点从床上站起来:“退、退化?江水眠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我看你整天一副正经好孩子的样子!你看看你说的这些话!我、我这很正常!” 江水眠嗤笑:“正常?行,老爷二十八才初吻正常得很呢。我要是你,都丢不起这个人,先去买个猪头抱着演练一下。” 卢嵇被她激的忍不住:“我昨儿不是刚抱着猪头演练过么。那猪头信誓旦旦说自己实业经验丰富,结果到后来不也就那样!不还是任我亲了!” 俩人话都说出了口,才脸上各自露出一点后悔和尴尬,卢嵇咳了咳:“没有、我是说,挺好的。我觉得……我们多演练一下就好了。” 江水眠耳朵尖一红,转过身去,眼睛埋在枕头里,嘴上冷笑道:“可别了吧,我是受够某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19 些人啃猪蹄似的功夫了。” 卢嵇看她翻身又想睡,连忙拽她被子:“不跟你争这个。起来了!我早上要出去办点事儿,现在估计就要出发了,你要陪我一起。” 江水眠拿脚蹬他:“不去。我今天上午约了人,时间来不及的。” 卢嵇开始拽她枕头,这也不好使,他只能伸手把江水眠抱起来,这会儿才刚碰到被子,江水眠腾地起身就是一招十字锁,压住他胳膊肘往反向扳过去,被压趴下的卢嵇被她摁得动也动不了,连声哀嚎:“胳膊胳膊,左边胳膊废了就再也没法给你做饭吃了!眠眠放手啊,你这太狠了!” 江水眠拽着他胳膊平躺着,眯着眼懒洋洋道:“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她松开手来,卢嵇痛的倒在床上,抱着胳膊不起来,哎呦喂的卖了半天可怜,才爬起来道:“很快就办完了,不耽误你出去做事,毕竟我上午也要开会呢。真的,你快起来吧……我带你去束鹿馆吃鸡汤豆腐脑。” 江水眠这才睁开眼睛,腾地一下坐起来,脸上有些狐疑:“真的?那都排不上队的。” 卢嵇松了口气,连忙把她拽起来:“这不是有我么?天津大街小巷的饭馆,哪个不把我当尊贵会员。你穿好一点,晚上我让孙叔到小白楼那边,给你带巧克力冰淇淋回来。但就是你今天要好好配合我。” 江水眠这才起了床来,她光着脚走到浴室去刷牙,卢嵇站在他旁边梳头发。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其实我们可以用一支牙刷。” 江水眠让沫子呛了一下,抬起头来:“你疯了么?你不嫌脏,我嫌!” 卢嵇:“这也没什么差,反正我们都亲——” 江水眠:“闭嘴!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打算三句话不离这件事了!再说了牙刷不一样好么!你简直就像个变态似的!” 卢嵇耸了耸肩膀,继续努力拿梳子制服他鬓角的小卷毛,道:“做都做了,还怕我说了?” 江水眠炸毛:“什么叫做都做了!” 卢嵇有点茫然:“嗯?你干嘛这么激动?我就是说我们都亲过了啊……” 江水眠噎了一下,愤愤的漱口,道:“是我喜欢多想行了吧!你可以不用提!别觉得这能代表什么啊,我告诉你,我想搬回去住,就搬回去住。” 卢嵇:“我是可以不用提,可你看镜子……反正你嘴肿了。” 江水眠只看见镜子里,一高一矮两个傻子,如同昨日爆肝十斤小龙虾似的都微微肿着嘴唇,傻子似的瞧着镜子里的彼此。 她又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卢嵇在镜子里对她挤眉弄眼——准确来说是他自以为魅力无限的对她眨了下眼。 江水眠笑着摇了摇头,走出门去。他废话那么多,竟然每一句都让她觉得有趣。鲁妈把衣服拿过来了,江水眠坐在沙发上穿长筒袜,他倒是知道非礼勿视了,站在外头小客厅里,用仿佛在喊一楼的鲁妈似的音量道:“我知道,你不会走的。你看你昨天睡得不好,都没踹醒我!一定是怕我睡不好,不忍心叫我!” 江水眠套着一件柔软的布织束腰,束腰下的吊袜带扣着长筒袜的边缘,她正被这年头还没简化太多的洋装烦的头疼,听见了卢嵇的话,忍不住笑道:“看来我没打你就是对你好了?那我以后要多动手几回,让你知道我的好多么来之不易。” 江水眠穿上外裙,套上鞋子,这才走到小客厅,就看见正在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的卢嵇,脸上简直是幸福的高原红,正激动的犹如要高歌一曲,大声喊道:“这就是爱的证明!”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推开门走出去,冷冷一句:“爱你大爷的证明。” 半个多小时后,俩人站在伯斯道里头的小巷里,望着一家二层的小店。白色小洋楼的店铺外头只有一块写了名字的招牌,墙上还有半扇镶嵌玻璃的窗户。今日降温,俩人哆哆嗦嗦站在风力,冷的直想跺脚。时间也尚早,街上都没几个行人,小巷里洋楼错落,阳光正斜斜的从洋楼的缝隙中划到街上来。 江水眠凑到小窗那儿往里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会回来道:“你就到这儿来办事?” 卢嵇:“嗯,我约了一个洋人在这儿见面。离家之前都给他打了电话的,他说一会儿就到,怎么现在还没来。” 江水眠:“我们等了有一会儿了吧,要不要回车上坐着?” 卢嵇:“车也开不进来,我们往停车的地方走,估计又要走好一会儿。要不我们就先去吃豆腐脑,走着就能到也不远,一会儿再回来。” 江水眠犹豫:“我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总之先去吃饭吧。” 她一路也没说什么话,卢嵇以为她是困得,一只手揽着她往前走,走到了束鹿馆里,铺子里人满为患,平民小吃店里挤进来两个打扮上流的大佬,人们也忍不住注视过来。卢嵇给她端过来,加了点香油辣子,笑道:“以鸡架熬汤,鸡肉打卤,卤用鸡汤兑了再熬,又放了花菜、木耳、香菇,勾芡后打鸡蛋花,这也算是鸡肉鸡蛋一家都在,齐齐整整了。” 江水眠平日瞧起来对什么都无欲无求的,唯有贪嘴一点。只是这会儿都端到眼前了,她却呆呆的抠着手套,忘了动勺子。 卢嵇踢了她凳子一下:“哎,呆什么呢?一会儿凉了!” 江水眠这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搅了搅,忽然道:“所以,你是要带我去做戒指?” 卢嵇呛了一下,烫到了喉咙,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捂了嘴半天才道:“什么……?” 江水眠笑了笑,尝了一口道:“那间店是定制戒指的对吧。我从窗子里看见保险柜,还有磨钻石的机器和一些关于宝石的图解挂在墙上。就问一句,你别激动。” 卢嵇也笑:“胡说八道,我只是约了人在这儿……好吧……是来做戒指的。” 江水眠吹了吹勺子里的豆腐脑:“给我?” 卢嵇咬了下嘴唇:“是给我们俩。我是想做一对戒指。就是那种……你知道那种,结婚的时候交换用的。” 江水眠垂着眼睛道:“要订做?多久才能拿到?” 卢嵇:“还没确定款式,所以……最少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吧。” 江水眠应了一声,看了看表:“可是我今天约栾老,时间挺早的。我可能来不及,吃完我就走了。你不用送我。” 卢嵇愣了一下,放下了勺子。江水眠这就是在拒绝这枚戒指。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上的表情说是呆愣,更像是出其不意的被伤了心:“所以……所以你不想要是么?假设在此之前,你没变成什么六姨太之前,我把戒指送去你家里,你也不会要是吧。” 江水眠一直垂眼看着碗里,她看起来面无表情,卢嵇却能感觉到她平静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0 下一直在挣扎些什么。他觉得这件事儿没什么好挣扎的,她不是还抱怨过说什么“也不算真的太太”“连场婚礼也没有”么? 卢嵇觉得结婚的事儿,肯定是还要等到老宋来了,他做好了被片的打算,把老宋说服了,才能真的去办婚礼。但是戒指还是可以早一点,只要她想要,她就可以接受啊。 这里头,确实有点卢嵇要把她捆住的心思。可他也很自信的觉得,江水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一直否认,但绝不是这样想的。 就在他一颗心提起来的时候,江水眠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笑了起来:“行了吧,你就胡思乱想。那就让姓栾的多等一会儿,反正快点就好了。” 卢嵇看她真的同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行,等我们吃饭回去,他还没到,我就把他的店给砸了!你说要不要带一大颗钻,就跟鸽子蛋似的那种,还是低调一点,这样就可以每天都带着了——不过你白,也不一定要钻的。红宝石应该也挺好看的——” 他滔滔不绝,双眼放光,眼见着他忘了吃,江水眠笑道:“你要是不吃了我们现在就走。” 卢嵇想都没想,把钱拍在桌子上,站起来:“你吃好了?那就走,哎呀这个什么时候都能来吃,我做的也不差,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你别时间来不及。” 他又帮她穿外套,一路又拽着她大步往前走,等回到那店里的时候,果真已经开门营业了。 半个多小时后,那挺着几乎塞不进衬衫里的大肚子的白人工匠,在大路口上送他们,用英语弓腰道:“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肯定能做好。到时候使我们送上门,还是您来取?” 卢嵇坐进车里:“你们送上门太慢了,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拿!行了行了,你一年不接两次活的,我打电话把你从养老生活里拉了出来,你别怪我就好了。” 老头摆了摆手走回小店所在的巷子,店里几个穿着衬衫马甲的年轻店员连忙上来扶他。卢嵇看了一眼站在车旁的江水眠,道:“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去?” 江水眠手指上,仿佛还有那测指围的纸环留下的触感,她忍不住蹭了蹭那截手指,道:“不用了,栾老约我也在小白楼附近,很近的,我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你去开会吧。” 卢嵇点了点头,又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捏了捏她手指:“要、要不亲我一下再分别。”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死去吧你。快走了,再见?” 卢嵇扁了扁嘴,略显不满,等车开离了车位,他才回过头来,远远一个飞吻。路上穿着长袍马褂的行人被他吓得纷纷回头,江水眠站在路口,忍不住捂了捂脸。 她转身往约好的西餐厅走,只是走了还没几步,她忽然受不了似的,两只手扶额,咬牙切齿低声道:“江水眠……你就是个人渣啊!” ☆、第52章 小白楼附近有众多洋行与西餐厅。 这一家法式餐厅, 是唯一一家带旋转门的,只是这旋转门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你们这两边的门都这么窄?都不考虑别人会过去么?”薛碌瘫坐在轮椅上,好像嗓子眼里含了一口浓痰似的吼道。 旋转门两侧虽然也有门,但旁边的门都只打开了半扇,轮椅显然比门宽了一点。 那个服务生装作说不好中文的样子,故意用着蹩脚的口音道:“只是有半扇门固定会锁着。” 过了一会儿, 饭店经理拿着一大串钥匙过来了开了锁, 她既不道歉也不帮忙, 只是笑了笑打开了门。然后站在门里, 看着几个人帮忙把轮椅推上来,后头还跟了好几个带着帽子穿着马褂的中年男人。 那个略显傲慢的经理瞥了一眼这家饭店里极少出现的马褂布鞋,微微一笑:“请。“ 李颠跟在薛碌和他那帮推轮椅的徒弟后头, 问道:“姓栾的客人订了座位?” 经理微笑:”栾爷在一楼的隔间等诸位。” 栾老正喝着酒,屏风被撤开了。十几个灰色黑色的长袍马褂涌到一楼角落的长桌边, 他一身白色西装拿着手杖站起了身, 走上来给诸位握手, 瞧了一眼李颠, 最后才看向轮椅上的薛碌。栾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哀痛与愤怒:“老薛,这件事我也有听说,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样子的!” 给栾老推轮椅的几个徒弟抬回屏风, 站在屏风外头,长桌边上就剩七八个人了。栾老坐在了桌子一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没找夏恒来啊!” 程石方在挨了江水眠一顿打之后难得出来露面,看见薛碌的样子, 心里倒是有几分庆幸了。当年他没参与到最后,也是因为程永安死后武馆的事物折腾的他腾不开手,薛碌他们也总嫌弃程石方没本事没魄力。 长桌子两边,所有人坐定。薛碌也想坐凳子,可他手臂都已经没什么力气,撑不起身子来,如果旁边的人帮他,就相当于要抱起他来放在椅子上。显然谁也不愿意动这个手,薛碌也死要脸,秉出一脸强硬来:“之前跟您通过电话了,您也知道了吧。她如今又回来了,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几年了,她还记得那件事。重要的是,栾爷,您知道她是女的?” 众人目光都凝过来。李颠低头,捏了捏手指。 如果栾爷知道,那也就是他当年默许一个女人传形意门的功夫。 栾老猛吸一口烟,叹了口气,道:“怎么着,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因为我知道她是女人责怪我了。” 薛碌梗着脖子:“要是您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那当年的事儿或许都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栾老捻着烟笑了:“你确定?当年你们知道这件事,不是张贴大字逼死宋良阁?现在说几年前的事儿也没意思,你们要是来跟我算旧账的,那抱歉。我晚上还要去参加舞会——” 一位武师站起来,连忙拦道:“自然不是。只是我们想来问栾爷怎么办。” 栾老又慢吞吞坐下了,扶着腰在一落座的瞬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怎么不找夏恒。” 薛碌:“夏小爷似乎忙得很,我给他回电几次,根本没人接。他让我们办事,却完全不把天津的武行放在眼里。” 栾老叹气:“那也有什么办法,他老子死了之后,变成他随着阎百川打仗了。他就是阎百川手底下头一号人。夏恒要是天天闲的遛鸟喝茶,哪里拿得出钱来给我们武士会。” 薛碌和他们彼此又对望了一眼,半晌道:“有件事,栾爷可能不知道吧。之前夏恒不是说把万国赛武会的事儿花了大价钱给抢到天津来。这事儿虽然对各武馆有天大的好处,可是跟夏恒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心里正纳闷呢,这不,他来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1 讨债了。” 栾老瞪眼:“讨债?难道他逼着你们纳这份钱?这臭小子疯了不成?!” 李颠若不是心里知道栾老的底细,也知道栾老见过好多次江水眠,几乎也要被他的装傻蒙骗过去了。 薛碌看栾老没理解他们的意思,吞吞吐吐道:“不是说这个。啊,对了,您知道李沛又回天津了么?”这话说的东一句西一句,栾老装的更不明白了。 李颠声音一顿:“哥回来了?” 栾老和他交换了一个彼此夸赞演技的眼神,这才道:“我不知道。这小子当年给夏恒办了事儿之后,夏恒不是安排他去东北了么?听说他还参加了什么教派,又去朝鲜还当了一段时间的兵,怎么会又跑回来了!” 薛碌道:“回来就是来给夏恒办事儿的。您知道卢五爷么?” 栾老:“我必须知道啊。或许说天津有几个人不知道。” 薛碌轻声道:“夏恒要杀的就是这位卢五爷。但我估计不是他的意思,而是阎百川的意思。夏恒就先把在外头的李沛找回来了。结果李沛被打伤了腿住院了,他就来找我们了。” 栾老喝了一口酒,耷拉着眼睛道:“你们是李沛受伤后才知道要对付卢五爷的事儿?” 薛碌顿了顿:“那倒不是。其实夏恒早就来找我们商量过了。当时夏恒也说过想让当时刚来天津的李二爷做这件事。毕竟李二爷四处游学,习得一身功夫也相当不错了。后来二爷说能把他长兄叫回来,夏恒想着也是好几年过去了,叫李沛回来估计也没什么。这不前几日李沛刚到,也没来跟我们打招呼,就去办事了。” 栾老低头,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怪不得。因为夏恒和李沛关系还算不错,他也不知道李颠南下是去跟宋良阁学的功夫,李颠来了天津之后,就还算是重用他。李颠落脚就听闻了这件事,他或许也早知道江水眠和卢嵇的关系,就立刻想办法通知了江水眠。 江水眠跟天津武林早就有一大笔帐要算,听说这件事之后自然会想来天津,把过去的帐和未来的帐都算了。 李颠为了想办法拖延时间,拖到江水眠来,就故意提出把李沛找回来。李沛虽然不好找,但一是他功夫邪门对暗杀之类的事情也擅长,二是夏恒最信任的人果然还是他,于是事情就耽误了一阵。等李沛回来了,江水眠也到卢焕初身边来了。 栾老:“所以,李沛没办成,他就来找你们了。” 薛碌:“不管李沛能不能成事,我都不想掺和到这些大爷们之间的事儿去。阎百川要杀卢焕初,真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我就说是去找我一个师弟,回了一趟河北,却中途又被夏恒叫了回来。我就知道李沛没有办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阿眠一直监视着我们这些人,我一回来,她就杀了过来——然后,然后使了阴招,打在我脖子上。” 栾老自然不会说,这是他通知江水眠的。只是他内心嗤笑:输了就输了,说什么使了阴招。 薛碌努力想撑起身子来,李颠扶了他胳膊一下,他才坐直一点,道:“重要的问题是,她跟我说,不单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更是因为未来的事情。那岂不就是说……她是为了卢嵇这件事来的?而且她的打扮,她那身打扮穿的——非富即贵!让人根本摸不清楚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颠松开了撑着薛碌的手,道:“你说她是为了卢五爷杀人的?” 薛碌道:“很有可能,是不是卢五爷花钱雇了她来?她什么时候来的天津?宋良阁会不会现在也在天津?重要的是,现在要怎么跟夏恒交代——” 栾老:“怎么交代?我估计当年你们都没几个人能打过她,她现在肯定比以前更厉害了。李沛还有那么点可能赢她,你们如果真的受了委托,她那一身功夫都是杀人的本事,你们就等死吧。到时候死在卢五爷眼前,说不定就给你们埋在哪个教堂外头了。我建议你们直接去跟夏恒说,这事儿做不来。” 薛碌咬牙,激动地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栾爷,您这个徒弟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以前他爹在,还肯压着他一点,可那也压不掉他骨子里的狂。自从……自从他让李沛杀了他爹之后,整个人简直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一回来天津,我请他吃饭,就因为我一个徒弟不知道他,说话态度不好,他就直接踩着饭桌过去,踢开饭菜,当场摁着我那个徒弟在地上打。我看太阳穴都快打烂了,肯定要出人命,我要拦着,他差点崩了我。生生把我那个徒弟的脑袋打的血肉模糊,他自己的手都打伤了!” 栾老看着酒杯不说话。 薛碌挣扎道:“我就是硬着头皮去杀卢五爷,也招惹不起夏恒!卢五爷不知道我家住哪里,我孩子在哪里上学,可是夏恒知道!所以说这个阿眠必须要找出来!她就是个双重的威胁,有她在,我们杀不了姓卢的,有她在,她迟早也会因为以前的事情,杀了我们所有人!” 栾老:“所以说你想让我怎么办呢。或许说薛碌,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是、我是中华武士会的会长,可现在这个中华武士会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你们是拿夏恒的钱,给他打工的人,我就不是了么?我这已经提前步入养老了,你们当年瞒着我做事儿,瞒着我拿夏恒的钱,这会儿出了大事儿了,不敢找他,自己又解决不了了,就来找我了?” 屋里七八个人都不开口了。 李颠半晌才道:“那栾爷就愿意看着这个阿眠一个个上门,然后把所有的人都打成残废么?把中华武士会击溃的不像样?” 有这个配合接话的,栾老才好把话说下去。 他两条胳膊放在桌案上:“我们拦不住她。不如你把她来天津的事情告诉夏恒,不说她来干什么,只说她打伤了人。等夏恒来了,让他们直接解决去。” 薛碌半晌道:“栾爷觉得这样行?夏小爷上次来天津都是半年多以前了,他会为了这个出面?” 栾老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总要跟夏恒说明白。夏恒当年对这个阿眠就很有意见,三年后回来坏他大事,你说他会不会出面。不过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她再去上门踢馆打伤人,如果谁以后遇见她,就说中华武士会决定直接给她万国赛武会的武行名额,让她来馆内登记——” 程石方脸上大喜:“然后我们便可以一举擒获她!” 李颠身子一僵。 栾老嗤笑:“武人的脸是彻底放弃了么。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们骗她来,然后几十个男人拎着刀擒她一个是么?她来跟你们比试的时候,哪次不是一对一。你们要真想这么干,干脆我也请辞吧,我就没脸在天津武林混下去了。” 薛碌连忙道:“自然不会。那就叫她来登记。这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2 样她也没有说辞来跟各家比划了。” 有人插嘴道:“要不我们就把那门口的枪杆撤下吧。” 栾老静静的喝了一口酒:“武行百年的传统,就因为你们心虚,所以要撤了?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她既然摔杆子还找理由,就不是那种疯子,到时候她来踢馆,你就直接说给她名额的事情,她也不好在没同意比武的情况下就动手。如果真闹僵了,你再来馆内请人也来得及。” 薛碌点了点头:“有栾爷这话,我们也算放心了。就是……跟夏小爷联系这件事,我觉得怎么都是您做比较方便……” 栾老瞥了他一眼,似乎无奈道:“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他的。” 薛碌大喜:“那就麻烦栾爷了。” 栾老深深的望向他:“你的伤势不要紧么?” 薛碌窒了一下,苦笑道:“能怎么办。不过我相信夏小爷回来之后,肯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阿眠。我只盼到时候夏小爷能给我一个公道了。” 栾老轻轻一笑:“这件事我一定好好说明。” 等栾老扶着腰送他们出去的时候,那半扇门又上锁了,只得再把那个踩着高跟鞋的经理叫过来给开门,几个人扛着薛碌的轮椅出去了。他们把薛碌扛上了马车,众人散了,程石方却跟上马车来。车往老城区而去,程石方坐在车内,靠近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薛碌,道:“薛爷,你让那个丫头片子打成这样,真的就作罢了?” 薛碌睁开眼,刚要说话,被嗓子眼里的痰堵得直咳嗽,他身子没力气,差点从轮椅上滑下来,程石方连忙拎了他一把,抱住他胳膊下,将他往上拽了拽。 薛碌吼道:“不算数?怎么可能不算数!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 程石方以前还算怕他,现在薛碌也只有嗓门大,他混不在意的扶着轮椅坐下:“那您说怎么办?” 薛碌冷笑:“让名额给那个女人,可以直接参与赛武会决赛的名额一共就八个武行,她占了就是抢别人的位置。过几天,他们就会为了谁让出这个名额而着急,来找我商量的。你说的没错,她只要来了会馆,我们就可以捉住她。” 程石方长得一张五大三粗方正脸,却没什么主见,道:“那、那刚才栾爷不是说……” 薛碌:“你听他?他现在没什么徒弟在旁,更没有自己的武行,他就是个和事佬。这关系到我们的死活!” 程石方:“可是……那个阿眠不是说是卢五爷的人么?刚刚在场上没说,但你看她那打扮,有没有可能……卢五爷直接收她做姨太太了。你也知道那个卢五爷风流的很,花钱雇她哪里比得上直接收她进门容易。” 薛碌想了想:“我倒觉得不太可能。哪个男人会让自家姨太太出来打打杀杀的。而且听说卢五爷都是抢人家姨太太的那种人,听说他家里的都是艳名远扬,丰乳肥臀的。这个半大小丫头,谁口味这么寡淡啊……” 程石方:“主要问题是,夏恒远着呢。卢五爷却是天津这片儿呆了多少年的人,真想要弄我们,不也容易得很。” 薛碌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这个问题倒也简单。我们一直不知道这个阿眠的深浅,甚至连她名字都不知道,这事儿完全可以撺掇别人去做……我们也好试探一下。否则在阎百川和卢焕初的争执之间,我们会成为死得最惨的那批人。” 而另一边,经理送走一帮进来说了半天连壶茶也没点的武人,往栾老预定的长桌走去。却看着有个穿浅色衬衣和长裙的娇小女人从二楼下来,坐在了长桌中间的位置,和栾老面对面,她回过头来,抬手道:“麻烦您,我要两个巧克力冰淇淋球。” 栾老眼睛也不抬,不再是刚刚浑身伤痛行动迟缓的样子,伸了伸胳膊随意的坐在凳子上,道:“一杯龙舌兰,不加冰。” 等冰淇淋端上来,江水眠挖了一勺,幸福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舔了舔勺子,才道:“你说夏恒大概什么时候能出现?” 栾老哼哼的两声:“我估计他最近不会出现。就算我打电话,估计他到万国赛武会的时候才可能露面。如果他够缩头,在卢嵇知道自己被阎百川派人暗杀之后,可能一直都不会来天津。你想杀他,难于上青天。” 江水眠笑:“难于上青天,不至于吧。我听说冯继山要讨伐阎百川,说不定他命不好,直接死在战场上呢。不过我不想看到这样就是了,我倒是也不一定要拿刀杀了他,拿一把枪爆了他的头我也是喜闻乐见。” 栾老咂嘴:“小姑娘家家的,天天不是杀人就是爆头。要是三年前,你杀他还是容易,可至今……” 江水眠叹气:“也没办法,他当时命大,我错过了。” 栾老:“到时候,你会按照我们说好的接手中华武士会么?” 江水眠:“您别在这儿问我要承诺,我不会接手中华武士会,要接手也是我师父。再说我跟你能坐在一桌吃饭,一是因为你也活不长了,二是因为你被当年的徒弟骑在头上,也受不了了,也想杀夏恒罢了。你说你还能活半年,半年之后你要是死不了,我送你上路。” 栾老叹气:“你怪我,当年默许他们对肃卿动手……” 江水眠笑,挖了一大块冰淇淋送到嘴里,冻得缩了缩肩膀,道:“别以为你把杀了他,劝成打断腿,我就会原谅你。” 栾老闷了一口酒,半晌道:“肃卿要来天津了。” 江水眠一愣:“他联系你了?” 栾老:“他给我写信了。字里行间都是威胁。全都是如果我要骗了你,要如何杀我。还有就是问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他难道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有多么难缠?” 江水眠低头吃冰淇淋:“他的性子,可不会细写要怎么杀你。只会有一句威胁。” 栾老:“确实。不过他好像会坐火车前来。我看他说着安顿好苏州的事情就要出发了,从苏州北上,转车麻烦了点,不过他估计十来天就到了。” 江水眠戳着冰淇淋,心不在焉道:“你放心,他不会强押我回去的,这件事我怎么都要完成。就是我们肯定要住在外头,麻烦你找一下房子。” 栾老挑眉:“不住在卢家?” 江水眠抬眼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你是想让我夹在两个人之间被弄死么?” 栾老摸着下巴幸灾乐祸了:“原来他不知道啊。那倒是有意思了。卢老爷岂不就成了肃卿的女婿,那我又是肃卿的师父——”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说出去。就等着吧。” 她想了想这件事,顿时有点烦躁:“我回去了。你注意点薛碌几个,他刚刚说什么‘等夏恒主持公道’的屁话,脸上都快绷不住对我的恨意了,他肯定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不过我也可能会去再把事情闹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3 大一点,看能不能把夏恒先逼出来。” 栾老似乎有点微醺了,抬手:“好,我知道了。我也要走了,晚上还要跟姑娘们跳舞呢。” 江水眠站起来,道:“嗯。你买单。” 栾老点头:“行行行,我整天拿那么多养老金,随便花。” 江水眠垂了垂眼。在夏恒杀了他爹后,他就担任了山西军中要职,之后给中华武士会大量提供资金,生生把当年逸仙先生设立的燕支部下属的中华武士会,变成了他夏恒的武士会。一面中华武士会包揽了习武强国相关的活动,搬入几层大楼的会馆,变得声名显赫;一面则是栾老的徒弟被大批挖入军中,将他架空,栾老的武馆也在他生病期间被夏恒解散。 夏恒对栾老曾经教他武功时候的态度一直不满于心,却不愿意落下坏名声,就把栾老供在了中华武士会的位置上,但实际上资金的来源活动的安排,全都握在他自己手里。 栾老没有武馆教不了徒弟,其他人都靠夏恒养着,看得出来夏恒对栾老有所不满,也不好老找栾老办事,更不好找他主持江湖情面。 栾老每天就拿着武士会定期发给他的一大笔钱,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 对外看起来,栾老已经纸醉金迷的荒废一年多了。但江水眠这次北上,才瞧得出来,他一直没有真的懈怠过,只是没想到他在江湖逢迎多年,竟比不上他那一朝有权有势的徒弟。 江水眠带上帽子,转身离去:“少喝点。别死太早。” 而另一边,在法租的一处高档会馆门外,卢嵇笑的脸都僵硬了,终于有人发声了:“欢迎卢嵇先生为我们甘石桥俱乐部的成立剪彩!” 卢嵇在他话音未落之前,抢先一把剪断红绸,抬起剪刀来,继续一脸假笑。下头挤了不知道多少记者,一时间照相机上闪光灯泡的啪嗒声连接作响,卢嵇看着几十个几块大洋的闪光灯泡在一阵闪光中纷纷变成不透明的色,心道:这咔咔几十下子的照相,就是好几百块大洋没了啊。 他也看不清下头的人脸,只是身边的人请他转身往会馆里走,那主持场面的人开口道:“请各国的记者在一楼稍作等待,半个小时后,卢先生会在二楼的会面室,接受大家的采访。” 卢嵇转身后笑容消失,面无表情走进会馆一楼宽大的客厅内,头也不回迈上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上了楼,孙叔面上神色有些担忧的站在二楼的走廊下,看见卢嵇整理着袖口走过来,刚要上来跟他说话,卢嵇摆了摆手:“不用了。我知道了。” 他走进二楼备下的休息室,孙叔走进来关上门,低声道:“徐老都没提前跟您说一声,要是您提前知道也可以避一避。” 卢嵇咬牙冷笑:“避?我避得开么?他就怕我不愿意掺和进他当总统的事儿来,这会儿要我给他操纵选票、贿赂议员的据点来剪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被锁,我就要对大佬势力低头了。 ☆、第53章 孙叔低声道:“就不能找个理由不来么?” 卢嵇两条腿伸直了, 往后一瘫:“不来?呵,你觉得徐老可能让我从这种大事儿里摘干净么?而且我听说,南派现在在拉人?今村先生那儿我不太清楚,可是听说唐先生和江浙的乡绅一起,一个人每月八百块大洋的在挖议员南下。” 孙叔:“确实,早在四月份黎总统任期到了之后, 南边就知道咱们选总统是早晚的事儿。议员少了就开不成会, 很有可能会让黎大总统继续任职。” 黎大总统一个和稀泥的傀儡, 自然比手有强兵野心勃勃的徐金昆好得多。 卢嵇叹气:“他们南方也是失心疯了, 议会五百多个人,他们少也要勾走两三百个才开不成会,这一个月单贿赂就几十万花出去了, 再包上车马费,安定费……十月竞选, 这单是把这些议员勾下来就估计能花几百万啊。” 孙叔到桌边倒了些茶, 端过来:“徐老要把这些人用更高的价格拉回来, 所以才需要上上下下凑这么多钱出来。” 卢嵇端着茶冷笑:“这倒是往后变成价格战了。不过只要能照常开始选举, 就算徐老给他们钱,他们怕也是会选黎大总统。毕竟徐金昆真的上位了,他们就一点油头都没有了, 老黎还在他们活路多啊。” 孙叔也正忧心这个:“你说徐老爷会不会……” 卢嵇:“他疯了么?要是老黎真被他弄死了,就是冯继山、阎百川当总统都没他的事儿了。舆论本身不可怕,被其他派系当做武器的舆论才可怕。徐金昆绝不敢杀老黎,不过老黎在, 他赢得希望确实不大。我只盼着老黎折腾了这么多年能再稳一回,别让他给捏住把柄。” 卢嵇思索着,喝了一口茶:“倒是江浙那边的乡绅不是横的很么?怎么肯出这么多钱?” 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战争不断。但唯有江浙一带少有军阀,单是富豪乡绅的联盟,就足以坐在桌子上和军方大佬谈判。 孙叔:“两个月前南方几大派系围在上海周边,想要争上海的地盘。那些乡绅自然站出来不允,他们提的条件就是出钱帮忙破坏北边的大选,阻止直系手握大权。但任何人都不许进犯江浙。” 卢嵇头疼:“哎哟,真是……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这一盘大跳棋啊,十八个人一起玩,这就是神仙也预测不了啊。我就怕打仗,上一场仗才赢了一年多,可千万千万别又再打起来了。” 孙叔道:“这也不是五爷您能管得着的事儿。再说了……徐可以倒,但您也倒不了啊。” 卢嵇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这年头没有人不是浮萍。” 孙叔看了一下怀表:“时间差不多,该见记者了吧。估计问的大多数全都是跟徐老有关的问题,让他们挖深了没好处。您一定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啊。” 卢嵇伸了个懒腰:“可惜没做出戒指来,否则我还能宣布一下自己总算不浪了,要正儿八经结婚来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孙叔愣了一下,他虽然早有预感江水眠住进来了就是不一样的,却头一回听见五爷这么说。既然这样说就是定了啊。他也低头笑道:“老头子我也在这儿先恭祝五爷。” 卢嵇脸上有点得意,大手一挥:“不要紧不要紧,等真到时候你再恭喜也来得及。” 洋人记者跟卢嵇见面多,知道他英文不错,就执意说不肯跟中国记者一起开会,要单独给他们开一场。 卢嵇听着这开记者会还要区别待遇,也笑了,道:“跟他们说,我没空开两场。要不然今儿坐在一起,要不然就三天后晚上八点我有空了让他们再来单独开。中国记者那么多号人,洋人记者才来了七八个,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4 我还要单独给他们设场子?” 孙叔:“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卢嵇:“有什么不太好的。就算是公使本人来了也是这样,更何况只是几个记者。别人愿意舔就舔去,我见过的垃圾洋人也不少了。” 那些记者习惯了其他政界大佬见洋人的态度,反倒还觉得单独跟卢嵇开一场只有洋人的记者会是给他长脸,却不想卢嵇这种跟不换袜子的德国室友大打出手,跟自夸厨艺的英国同学差点撕逼的家伙,也不稀罕洋人。 最终还是在一同召开了记者会,只是各国公使派来的记者都坐在了前排。卢嵇也就负责双语扯淡,只说甘石桥俱乐部是为了中外交流,也为了达成一些政治上的共识,不包含任何党派性质如何如何。不少记者的问题都是针对徐金昆和现在的议员动向,三句话不离什么政治黑|幕,他这些年为了应付记者,没少啃各国宪政相关的书,能用冠冕堂皇的话糊弄过去就糊弄,实在他也觉得怎么答都不合适的时候就开始装傻装文盲。 在记者会接近尾声的时候,这个场内靠后有人举起手来,卢嵇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 整个场上也就只有她一个女记者,只是她作为外国记者却坐在后头,穿的灰扑扑的,并不显眼。她带着个卡其色的战地帽,摘下来露出挽起来的金色长发,没化妆也显得五官有点暗淡,却站得笔直,中文字正腔圆道:“您好,我是来自美国的记者,我叫克里斯汀。在今年三月初的时候,我看到申报上曾经报道过一篇文章,说是阎百川大量偷运枪炮,屯兵数量是去年两倍,意有向华北突进之意。又听闻徐帅多次与阎百川通话,在这个月回到北京和周梓玉等人会面,是否有向山西出兵镇压阎百川的意思?” 这个问题算是尖锐,但卢嵇还从来没被人难住过。众记者正捏着笔打算记下卢嵇的回答,只听见半天没声音,抬起头来就看见卢嵇僵在台子上,死死盯着那女记者。 有几位记者认识克里斯汀,毕竟整个中国也找不出几个天南海北都闯过的女记者来了。 克里斯汀一米七八的个子,裹着风衣叉着腰,似乎微笑着,手里捏着本子和钢笔,歪头看向卢嵇。 卢嵇面色恢复了正常,道:“别听风就是雨。都是自家的问题,肯定能坐下来解决。更何况你的问题也跟甘石桥俱乐部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义务回答。好吧,今天就到这儿了,如果可以,会馆准备了自助晚宴,如果诸位记者朋友想留一下,请跟随指示去一楼大厅。” 他说罢,站起身来扣好西装,朝侧边下了台去。 孙叔也看见了那个女记者,连忙跟上来,小声道:“是几年前刺杀你的那个女特务?” 卢嵇咬牙切齿:“是她,说是特务,本行还是记者。不是说她逃回美国了么?” 孙叔道:“……要不要先让人把太太接回来?” 卢嵇:“那是肯定。她在小白楼附近,你先打个电话问她回家了么。这个美国女人就算是过来搭话,我们也没由头抓了她,只能提防着。不过总觉得她回来没有什么好事儿。” 孙叔低声道:“她一直以来为美国驻华公使做事,你说会不会她回来,也是说英美那边不单跟徐老关系密切,也想盯着您呢。” 卢嵇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反正你就让人护好眠眠,别让她出门乱跑。我就怕她去找眠眠。” 孙叔点了点头,卢嵇转过头去,就看着克里斯汀背上包,戴上帽子,看向他,手上比了个开枪射击的动作,吹了吹手指,笑着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亭楼戏台,束儿扶着王轩宣上了楼。这一处戏班自己建的戏台规模并不大,但也有几个正对戏台的二层包间,她坐进去,看见束儿把侧边帘子放下来,才点了烟放在嘴边。 束儿将手里拎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道:“太太最近吸烟也太频繁了。” 王轩宣说是看戏,但是注意力并不放在戏台上,只道:“听说今天卢嵇去给甘石桥俱乐部剪彩了……” 束儿把烟灰缸放在王轩宣手边,道:“是。听说卢五爷之前也并不知道甘石桥俱乐部的事儿。” 王轩宣深深吸了一口烟。谁能想到徐金昆决意贿选,弄出了一个专门用来活动资金的会馆来。她道:“徐爷有天下之心,我可不能再在徐家待下去了。往后的事儿,我不想卷那么深。”否则徐老要是出事儿,王家的旧时威望也不足以让她明哲保身了。 束儿犹豫道:“太太要不就去跟徐爷说,您达不成这件事,王家有老人体弱,您想回娘家照顾?” 王轩宣摇头:“不可能,他最近非常需要这笔钱,绝不可能轻易放我走。我就是希望在我把钱凑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不希望我待在徐家,但又考虑到我有几分苦劳,便直接把我踢出去。” 束儿:“那您苦劳这么多年,岂不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楼上楼下都有人在吸烟,王轩宣将一口烟吐进戏院内缭绕的白雾里:“那倒不至于。我除非想死才敢拿徐金昆的东西,只是现在几个月的时间,够我利用现有的人脉关系,给自己先铺条路留点家底了。” 王轩宣又转过头来:“徐老这几日来找我的时候,你说我去听戏了吧,他没什么反应?” 束儿道:“嗯,徐爷说您放松一下心情是好事,倒是不知道您以前爱听戏。我估计这几次送东西的事儿他都知道,毕竟您送的这些头面也都不是小数目。但他什么都没说。” 王轩宣点头。 她要让徐老厌恶她,但她又没给丢人丢到外头去;事情最好说大可以大,说小也可以小;但又要涉及徐家王家两家子人,让徐老就算暴怒也不能直接弄死她。 她心里有了个计划。 进门几年任劳任怨,连丈夫的手都没牵过还被家暴的媳妇,在丈夫病死之后还在操劳家里,只是她鬼迷心窍,居然和外头一个戏子好上了。偷偷摸摸的倒是外人不太知晓,家里人不敢说却对此事鄙夷万分。 不过这个儿媳妇倒是把他想要的钱都七七八八凑出来了,与此同时她跟外头那个戏子的事情也渐渐被人所知。 徐金昆会怎么做? 为了颜面,为了苦劳,也因为大事已成,他就可以直接让王家把这个媳妇领回去,然后再把剩下的厂子收到自己手里来了。既没有损失名声,也没有损失财产。 王轩宣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望着戏台上的人躬身谢幕,下头一片叫好。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自己选择这么做,好像更是一种叛逆。她从来没做过一个坏女人,一个被别人唾骂或鄙夷的女人,从小读书优异,待人温和,尽心尽力,却像个连轴转的陀螺,每个在她身边的人都想要鞭打她,要她转的更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5 快。 她就是想脱离,想不嫁给任何一个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想为自己而转。 只要再等三四个月,她就能有真正的自由了。 过了没一会儿,看着下头的票友纷纷散去,她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束儿推开门,陈青亭蹦跶着,忽然看见门打开了,立刻收了脚步,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慢步走进来,倚着门框道:“七太太最近来的好勤。” 陈青亭只摘了头面,脸上油彩还在,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外头披了个青色的长褂衫。 王轩宣看见他那副强压着多动症的样子就想摇头笑出来,她却尽量没笑,她可不想让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半大人精还觉得能骑在她头上。 王轩宣挥了挥手,束儿退出去。 她道:“看看去吧。送你的新头面。” 没有唱戏的不迷这个,陈青亭赶紧走过去,手指放在盒盖上缓了一缓,才打开来,眼睛直了,脸上亮了,他嘴角没忍住笑意,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缠金的凤凰,叹道:“我觉得我这儿跟待赏的宫中妃子似的。” 王轩宣最近压力大,烟瘾也大,刚刚吸了一根,忍不住又去摸烟。她从珐琅铁盒里抽出一根,夹在手指上还没点,涂了红色美指油的手叩了叩膝盖,道:“我上次与你说的提议,你答应?” 就在她目光里,陈青亭刚刚一脸小孩得了宝贝似的高兴又收起来了,他又作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盒上盖子走过来。这单间的一座双人榻上摆了个小桌,榻下有个搁脚的一寸高小木台。他走过去,坐在她脚边,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白色帕子,一边叠一边道:“这等好事儿,我只要什么都不说,配合着七太太演戏就是了。容易得很。” 王轩宣自打徐士山死了之后,也要装模作样的穿几天暗色,她今日一身暗红色绢边天鹅绒旗袍,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单间里,看起来像是没有反光的黑色,头发挽着,表情没有了人前故意的笑脸,显得有几分冷漠。细长的人像一抹窄窄的黑影。 陈青亭仰起头来愣愣的瞧着她。他心里知道,虽然王轩宣提了钱,但他也并不怎么缺钱。 原因不在交易上。 王轩宣低头道:“重要的就是不说。你要低调的就像是你特别怕惹事,拼命隐藏一样。我自然也有很多威胁你的法子,只是在这儿不想说,你心里也明白。我也查了查,知道你和卢太太是旧友,但在经营上做手脚,只要让你自己经营不善,卢五爷怕是也没热心到会帮你重振戏班吧。” 陈青亭慢慢悠悠的总算把那那块帕子叠成巴掌大的一块,他伸手把那块帕子放在王轩宣膝头,她不喜有人接触,刚想拂开,陈青亭倾过身子来,似乎为了避免自己脸上的油彩弄脏了她的衣裙,这才把下巴放在了那块帕子上,微微抬起眼来,歪头笑道:“是。一般人也没几个能斗过七太太,我懂。七太太要是在那徐家憋得受不了了,随时欢迎来我这儿,就是别忘了茶钱就行。我这儿菊花茶都是三块大洋一壶的。” 他随口扯着能被人砸场的茶钱,一边昂头望着王轩宣。 她低头瞧着,总觉得陈青亭表情里有点神色,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不是必要的。 她犹豫,到底是这戏子演技极佳,能把戏里三分真情演成十分,还是…… 王轩宣刚要开口,听见陈青亭垂眼道:“我最近想要扩建一下戏院,不过估计不少花钱,七太太觉得好不好?” 王轩宣暗自松了一口气,在商场上她有万分的本事,但要是涉及了别的跟前没关系的事儿,她就难免要露怯了。显然陈青亭也是要钱要红,她就放心了。 王轩宣思忖了一下,道:“别叫七太太了,这一听就太假了。我原先在家,小字旬仪。” 大名男人气,小字也不让须眉。 她倒是坦坦荡荡,陈青亭却觉得有点扎口似的,总觉得不好叫,垂眼半天才吭哧道:“哦……寻找的寻?一块钱的一?挺、挺好听的……” 王轩宣本来不想接话,憋了半天道:“……一块钱的一,只在做量词的时候里读二声啊。还有……你认字么?” 陈青亭本来抬头就想说:你把我当文盲么,我可是会背三字经的人啊! 等对上了王轩宣的一脸怀疑,他才琢磨道:怎么着,不会的话她还要教她认字? 陈青亭登时傻笑起来,挠了挠头:“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高冷冰山女总裁包养傻白甜三流小明星 这一对是纯粹的女强。小青子会红会有名,但肯定强不过王轩宣啦。 第54章 1919年的夏天。 江水眠本来都是皮肉伤, 出院自然也快。宋良阁把她送到了卢家, 要她不要再随便跑到武馆来。江水眠不乐意, 几次偷偷溜出去找宋良阁,宋良阁把她塞回了卢家,最后一次送她回来的时候,点着她的脑袋道:“你说来替我踢馆,你已经做到了。在这儿把头发养长点,别再穿的跟个小子似的了。” 江水眠不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天津博览会之前……” 宋良阁心里确实是有这样的担忧,所以他才执意要把江水眠送来。他觉得在现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武林,那些人已经按不住脚步了, 栾老让他参加天津博览会就是最后再帮着赢一把再走。但这样一个大场面,这样一个成名的机会,他们怕是不会让给宋良阁。 但他却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在我那儿住几天, 念叨的都是卢焕初做饭如何如何好吃, 真让你来了,你又不肯了。在这儿吃好喝好养伤吧, 过几个月我们就回家了。” 江水眠拽着他袖子, 宋良阁捏住她的手,她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道:“我想回苏州了。我想回家了。” 宋良阁最近这段时间考虑了许多,他觉得自己总身不由己,卢嵇更有势力也能更好的保护她,他受的教育也好,教她带她更合适。只是他觉得自己说了, 江水眠怕是会立刻顶嘴反抗,他道:“在天津再呆一阵子吧。跟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好好在天津玩一玩。” 卢嵇似乎也是挖空了心思陪她,带回来一大堆大概是学龄前儿童才玩的玩具,给一楼弄了个台球桌要教她打台球,后头院子里那个荒废许久的网球场也让人腾出来。 她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卢嵇叫个洋人理发师来家里,给她修的像个女学生。 江水眠想跟宋良阁回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觉得有点……尴尬。 卢嵇这个人很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6 有意思,懂得知识多也爱玩,做饭也好吃,跟他在一起不论怎样都不会无聊。就只有一点……他性子那股骚浪贱完全不过脑子,有时候一些举动完完全全就是把她当成小孩儿…… 比如教她打网球的时候,只要江水眠能赢了他,他比自己得了冠军还高兴,直接抱起来就狂喊狂亲脸,满口吹嘘自己是个天才教练。 江水眠掐着他胳膊想让他放手,使劲拿手背抹了抹就像被大型犬舔过的脸,卢嵇吃痛松了手,还笑道:“小丫头真不好相处,又摆了一副别人欠你钱的样子。怎么着?叔叔抱你一下还不行?” 江水眠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是个变态,结果看他一脸荡漾的冲过来抱她一下,立刻松手,还耀武扬威:“咬我啊,咬我啊!你说你平时那么乖,就抱抱你怎么了?家庭教育最重要的就是——互动嘛!老宋那种脾气,肯定整天都不跟你说几句话的!” 他简直就像是有意逗她,又上来抱一下,江水眠让他闹得脑袋疼,气得磨牙霍霍,真的抓着他胳膊一口咬上去,卢嵇嚎道:“松口……松口!眠眠你是要吃我的腱子肉么!我不抱了行了吧!你怎么脸皮这么薄啊!” 江水眠愤愤松了口,心道:是我脸皮薄么?我又不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你每次大汗淋漓的抱过来搓着头发又亲又啃,好几次还被胡茬刮到脸疼,自己整天一副骚样子不自知!你、你就不能要点脸么! 她气鼓鼓的抹嘴走了,卢嵇以为她真生气了,顶着胳膊上被人猛一口咬到青紫的牙印,连卖可怜都不敢,跟她一起坐在饭桌上都不敢主动搭话,生怕说错了话,江水眠又是龇牙咧嘴扑上来再咬一口。 江水眠好几次坐在那里看书,他都是轻手轻脚的绕到凳子后头,伸头探脑,就在江水眠以为他又要从后头猛地抱她一下举高高,浑身肌肉都绷紧的时候,就听见卢嵇在后头走来走去,半天憋出一句:“你第七题的解法太麻烦了。” 江水眠回过头去,卢嵇立刻退出两步远,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说你做错了,就是说……有、有更简便的办法啊……” 江水眠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说自己没那么生气,或许是她本来也不擅长道歉解释,盯着他思索了太久,卢嵇吓得往后贴上了书架,一米八几的人几乎瑟瑟发抖,举手求饶:“你慢慢做题,我、我不打扰你了——” 他落荒而逃。 江水眠:跑什么啊,就咬了一口而已,你到底有多怂啊!再说了……真就是被多咬几口,也不能怎样吧。 那时候徐金昆的三儿子在军中带兵,一直在向徐金昆进言将卢嵇调出部队去。卢嵇中途几次去保定,对于徐金昆打算向南推进的计划有些消极,一直希望徐金昆能用政治手段扩大地盘,而不是纯粹靠打下来。 徐金昆最大的强项就是打仗,在带兵方面,他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在整个中国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严格的体系化的训练,十年以上的军官培育,徐老跟那些抓了壮丁连上衣都不发,给条裤子,一杆枪,一兜子弹就把人当牲口一样赶上战场的军阀决然不同。 卢嵇一是那时候也年轻,自己觉得在徐老的势力范围内算是说的上话站得住脚的人,二是他上了战场几年,被国内军阀打仗的无理野蛮刺激的够呛。他算是见过一战外围,看见各自带兵在战壕之间冲锋,但那至少都穿戴者军装拿着制式武器戴着头盔,是正儿八经的对战。 但国内很多时候,一眼望过去,半个军队的人没有穿军装上衣,□□着排骨一样的上身或者穿个破布褂子。整个军队里连统一武器的一个连队都没有,全都是清末老枪,动不动打到一半炸膛,连带周围三四个人一起当场毙命;亦或是子弹完全不对,兜里装了一大堆12cal或者5.45,士兵也不懂,听见头顶上枪声呼啸,急着把这些完全按不进去的子弹往他手里7.62的莫辛纳甘里塞,到了人家都杀到眼前来了,还不知道子弹不对。 这样的环境下,卢嵇压根不想发生任何的战争。 但他那些避免打仗的建议,只会惹恼徐金昆。 徐金昆对他也早有几分不满。他几次找卢嵇叙旧喝酒,意图沟通一下感情,能让卢嵇把姓改回来。卢嵇却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冷嘲热讽,对于徐金昆的“叙旧”充满了敌意,更让徐金昆觉得,卢嵇不算是一家人。 从那时候开始,卢嵇对于他曾经研究打仗的热情,渐渐也熄灭了。 他多次避开保定军营内的会议,称病为由整日窝在家里,希望先淡化一下和徐老的矛盾,往后再考虑做军工厂的管理。只是他宅在家这段时间的情绪低沉,让江水眠误以为是她咬的那一口造成的原因,在卢嵇的书房周围磨叽了好几天,想跟他道个歉。 卢嵇房子不大,院子不小,他把网球场的网栏撤了,有时候就当靶场用。江水眠有意从他书房里偷偷拿了一把□□,跑到网球场上来练枪法。卢嵇坐在二楼小阳台上喝着茶看着书,过着他精致的养老生活,忽然听见院子里一声枪响,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就看见楼下空地上,江水眠端着一把□□,站在离靶子几十步远的地方。 他连忙冲下楼去,江水眠端枪的姿势有点问题,她又开了一下,让后坐力一下子弹在肩膀上,似乎疼的够呛。卢嵇冲进八月份的日光炙烤的网球场上,有点气急,喊道:“眠眠!你下次要拿枪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江水眠转过头来,瞧了一眼都过了中午还穿着睡衣拖鞋的卢嵇,他这几天都没好好梳头,宅的彻底,任凭一头自来卷不停管教,胡子都没刮干净。 她心道:他可算出来了。 江水眠垂眼:“我无聊……都没人跟我玩。” 卢嵇本来是要训她,江水眠一脸委屈,他又觉得是自己不好好陪她玩了,隐隐有点心虚后悔,道:“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江水眠:“……你躲着我呢。” 她说罢转过身去,又端起枪来。卢嵇叹了口气,忍不住走上去,端起她胳膊,从身后抓住她肩膀教她调整好姿势,江水眠被他一碰,身子微微一抖,猛地抬起头来瞧他。 卢嵇连忙松手,往后退了半步:“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水眠半侧过身来,眼睛瞧着地面:“没事。你教我吧。” 卢嵇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之前自己太莽撞了,小丫头也稍微长大了一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7 点,有个性了。就算是小朋友,大概也会因为被叔叔整天抱起来狂亲而生气吧。 他反倒有点紧张了,站在她身后,两只手端住她胳膊,胸膛离她后背有一点距离,下巴就好像微微一动就能放在她头顶上,装作正经道:“手不要太绷着,手肘放在这个位置。你学武,反应力快,也会控制力气,学枪法肯定会比一般人强。” 他刚说完,江水眠却忽然往后一倒,将两人之间距离变成了零,她手也一软,枪变成了在卢嵇手里。卢嵇刚说要她站直,江水眠仰起头来:“对不起。” 卢嵇让她这一倒,搞得心里发慌:“什么对不起?” 江水眠:“咬了你一口的事儿,对不起。我当时就是……气急了。” 准确来说是让他亲的心里有鬼,恼羞成怒了。 卢嵇无所谓的笑道:“哎,那点事儿!不要紧——哎呀随便咬,随便咬!” 江水眠后背贴着他:“我没有讨厌你。就是不想叫你五叔而已。你就是有的时候……没有眼力劲,不知道……不知道闹腾过了。”她反倒指责起他来。 卢嵇就听见第一句,低头看她,他有点压不住笑,还跟逗孩子似的故意装惊奇:“哎?你不讨厌我啊?我以为你见了我就想咬死我呢!” 江水眠看他脸上那得意,就想再咬他一口:“……我没说过讨厌你。就是你别老啃我,很烦。我也不小了——” 卢嵇笑:“好好好,不小了不小了!哎呀人家那些外国的,陌生人见了面都亲脸,爹妈跟孩子在家天天亲亲抱抱的,也没什么啊!” 江水眠:……你又不是我爹! 卢嵇一手拎着枪,摸了摸她脑袋:“那这样可以?” 江水眠点了点头。 他干脆把枪放一边摆子弹的木桌上,捏了捏她的脸,有点兴奋:“那这样也行?” 江水眠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憋了半天道:“……嗯。” 卢嵇一个熊抱,直接让江水眠双脚离地:“那这样也行?” 江水眠踮着脚尖半天也没够着地,真想骂一句去死,又想起某人一被拒绝就躲远远的怂样,生无可恋的偏过头去,避开卢嵇如同“被讨厌的爸爸终于和女儿重归于好”的兴奋的目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行吧。” 卢嵇瞧见她那个小大人模样又无奈又不好意思似的表情,把她放下来,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如梦似幻,倒退半步,双眼闪光,两手捧脸。 卢嵇内心狂叫:啊啊啊啊啊啊她真的好可爱啊啊啊! 江水眠自然没听见他内心为可爱势力疯狂磕头的声音,歪头道:“你怎么了?” 卢嵇:……我要被萌死了。 卢嵇捧着脸,声音虚弱:“……我当时就不该让老宋带你回苏州的,要我自己养,我肯定能把你养成民国第一可爱美少女……” 江水眠:“……???”你对美少女有什么误解么? 卢嵇整个人精神焕发:“来来来,拿枪,我教你!” 江水眠:……这个人怎么跟犯病似的? 卢嵇教她又端起枪来,江水眠端着枪口,对准远处的草绳靶子,卢嵇两只手就像是环抱住她一样抓住她胳膊,江水眠心里一抽一抽的。 她想:我真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盯着小姑娘的壳子装可爱占便宜…… 卢嵇捏着她的细胳膊,时不时低头瞧一瞧她头顶,心里也鼓鼓囊囊的。 他心道:我真不要脸,教枪哪用这样端着胳膊抱着教,不过这小丫头轻易不让人抱着揉,但是她就是比天底下所有的猫科动物都可爱!养只小猫都会被挠,更何况她这种能拿刀杀人的,就算是幼豹了。咬他吧,天底下哪个养猫的不是一身伤,他要痛并快乐着! 卢嵇想一想,江水眠开了两枪,姿势都不错,他却没松手,道:“给你派个活,你愿不愿意帮我忙?我们可能要一起去北京一趟。” 江水眠太久没出门了,仰起头来:“真的?去干什么呀!” 卢嵇:“从美国来了个女记者,比我还小两岁呢,从广州进中国,一路坐火车坐船北上到京津来。她跟美国驻华公使有很深的关系,再加上几篇报道在美国还挺有名,过段时间在北京开会,她也被邀请了。甚至还请她去见一些老旗人贵族,邀她和几个外国学者记者进宫去。那边公使就说让徐老给她找个保镖,但她性子很怪,她说不要男人当保镖,只要女人。” 江水眠兴奋起来:“进宫?是、是那个宫?” 卢嵇:“到时候你能不能进去还不一定呢,不过听说这女记者写东西都很辛辣,别人不敢写的她都敢,我想着你也会英语,既是可以给她当个翻译,又可以稍微注意一下她都打探什么事情。听说老黎的太太,还有端康太妃都对这女记者很感兴趣,你又是女孩儿就能跟着出入很多地方。重要的是,在京津一代的外国势力,都很谄媚满清老旗人,更同情他们,有意支持他们建立小政府,反正你过去的时候,如果她问了些不该问的话,你记得回头跟我说一声。” 江水眠狂点头:“你也去北京?” 卢嵇看她如此高兴,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该吊着她一点。他改口道:“我还需要去跟徐金昆好好说这件事,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北京也没什么好玩的,你还要跟着跑——” 江水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让我求你么? 卢嵇低头瞧她,道:“不过你要是特别想去,那我……” 江水眠:懂了懂了,配合你演戏对吧。 她忽然蹦起来,拽住卢嵇的衣领,就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儿,撒娇似的道:“我要去!我要去!我都要闷死了!” 卢嵇满意了,笑出一口白牙,揽了她后背一下:“既然你想去,那咱们也算是有内部关系,我肯定让你去。回去准备收拾一下衣服,过两天我们开车去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 女记者克里斯汀的原型是民国期间曾经游历中国,1922年拜访过黎元洪妻子,参加过溥仪大婚,和民国名流关系很好的美国女记者格蕾丝·汤普森·西登。 就算是美国,在那个年代也只是女权刚刚起步而已。但这位格蕾丝在1896年结婚后,还独自游历了埃及、印度、日本、中国和拉丁美洲各国,担任过美国笔会会长和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8 州级女性选举协会会长,是一位相当令人钦佩的自由女性了。 ☆、第55章 江水眠坐在北京女子学院西城校区外的一家小咖啡馆外头, 这家店里主售面包,便宜且味道不错,是女学生们时常来往的地方,外头撑了几把绿色的大篷布伞,下面摆了几张藤桌椅,有几个不上课的女学生坐在那里, 素面朝天, 一边狼吞虎咽, 一边在复习笔记。 江水眠坐在那里好一会儿, 看见一辆老式黑色轿车从学院里开了出来,车出了校门就停下,推开车门, 一个穿着高跟皮鞋和卡其色风衣的女人迈了下来。 她个子在女人之中鹤立鸡群,步子迈的极大, 江水眠远远瞧着她, 放下手边的热牛奶, 等她走进了才看清。这是一个还算漂亮的金发女人, 眼窝很深,五官稍有棱角,眼睛在眼窝的阴影里放光, 嘴唇偏薄,或许化了妆再穿上晚礼服,会像个美国女明星。可她脸上有一点晒伤和雀斑,嘴唇颜色淡淡的, 显得像个战地女军医似的。 她瞥了一眼江水眠,似乎并没觉得她是要找的那个人,大步走进咖啡厅里去,进去看了一圈又走出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把目光看向江水眠。 江水眠仰头瞧她,她愣了一下,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中文说的还算不错:“你是江小姐?”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你就是克里斯汀了。” 克里斯汀看她:“前两日在北京拜访了徐大帅,他说有一位能说英语也能保护我的女保镖会过来。你就是?” 她怪不得要怀疑,江水眠看起来也就十四岁上下,耳边别了个金色的细发卡,穿着束腰的灰色百褶连衣裙,上衣是一件黑绸薄披风,一双黑色的低跟皮鞋。这一身打扮倒是显得出入什么场合都合适也不喧宾夺主。只是一双纤细的手从白瓷杯旁边收回来,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皮肤白皙,脖颈细长,丹凤眼,看起来像是一株玻璃瓶内的百合花,而不是个保镖。 克里斯汀猜测是哪个官员家里的女儿,想要了解美国又会说英文,被派过来陪着她走几天。她开玩笑道:“没有带把枪或者剑?几个月前听说北京大乱过,你可要保护我安全。” 却没想到这位江小姐微微撩起了裙子,女人的针织袜为了防止掉到脚腕,都在膝盖下方绑一根束带。她绑了一个窄皮带,上头挂着一把小匕首,还有一把极为小巧的m1901手|枪。她道:“那时候是有学生运动,现在巴黎和会早就结束了,北京已经安全很多了。听说您要去总统府,还要见端康太妃和容龄格格,我不能拿着显眼的。这足够保护你了。” 克里斯汀笑了:“原来你是会武功的那种啊。我听说清宫里有过很多会武功的护卫,来保护皇帝。那你就不怕被发现?” 江水眠起身:“他们不会搜身的,你放心吧。” 克里斯汀带着她过了马路,反倒像是她要保护富家小姐江水眠,克里斯汀走到车边,反而拉开了车门,伸手请江水眠进去。江水眠望了她一眼,她咧嘴一笑:“请吧。不要紧。” 江水眠坐上了车,二人都坐在后排,两人之间摆了一大堆文件,上头一张是一份北京女子学院的学生联合签署的女性参政请愿书,不过其中谈到了好多问题,第一行就写的是要求全国的所有教育机构都对女性开放。 她才瞧了一眼,克里斯汀递给她:“你想看一看么?我这里还有好几份,北京和天津都已经有了关于女子参政和女子平权组织,有的叫女子爱国会。听说组建了还没有一年,就已经有将近一千人加入了,背后资助者还有好多都是官员军阀的妻女。” 江水眠点点头,放在那里也没多说什么。 她在陌生人面前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克里斯汀却显得很好奇,一直想打探她,问道:“现在中国有好几类女子,有的是纯粹的中式教育,有的还裹着小脚,我看你应该不是这种;有的是在中国的中学读过书,会些英文但从来没有出过国;还有一类就是曾经在外国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你是哪一种?” 江水眠不太清楚这女记者底细,只是道:“我读过几年书。学过一点英文。大部分时间在习武。” 克里斯汀没把她口中的习武放在眼里,毕竟她看着纤弱年级又小,再说中国的富贵人家的子女,并没有几个真的去好好学武的。她又问:“那你父母呢?” 江水眠抬头笑道:“我没有父母。” 克里斯汀对上她“问完了就闭嘴”的眼神,她一身美国人的抖机灵也发挥不出来,心里忍不住道:派来一个看起来优雅羞涩又传统的女人,但实际上却是快啃不动的硬石头啊。 不过克里斯汀也不在乎一个人在旁边说话,她见过很多地位颇高身份特殊的中国女性了,但是大多场合严肃,她说话都要考虑周全,好不容易身边坐了一个礼貌但就是不搭腔的女孩儿,她就当是这些日子在中国憋得,一股脑的往外说。 江水眠听一听,倒是觉得很多事情她都不知晓,但这克里斯汀却调查的一清二楚 她说上海建设了女性银行,职员全部都是女性,也只面向女性,帮助她们理财储蓄。 她说天津也有很多女性学者的聚会,她们致力于挤入政坛,研究法学,希望能够争取女性的继承权。 江水眠其实接触外界并不多,见识也不如克里斯汀广博,她知道这是一个不论什么地位身份的女人都在争取权利的年代,但实感也只来源于一些中学的同学。克里斯汀却显得很激动,她一直嘴上说着什么东方的女性虽然纤弱但是勇敢之类的话,车也开往了总统府。 克里斯汀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中国的女性很少有不表现出兴趣的,江水眠眼里有点惊叹,嘴上却只是微笑,克里斯汀心里忍不住道:原来是一个被管在家里忘了怎么飞的金丝雀,算是她见过的中国女人里最无趣的了。 江水眠就只是想找点事情到处看看,她也不知道克里斯汀的腹诽,只一言不发的跟在克里斯汀身后。她们二人一路走过了总统府外头传统的中式庭院,进入了里头西式的建筑群。三十多岁的容龄格格站在楼下的花园里等她们,这位前清颇为有名的女人,少女时期曾经在巴黎的舞坛大放异彩,后来回国后做了慈禧的御前女官,才被封为格格,如今则作为黎总统夫人的典礼官暂住京津一带。 她眉眼大气,妆容传统,打扮时尚却低调,走进来极为大方热情的和克里斯汀握手,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贝齿,那种兼具传统矜持和西式得体的行事态度,让江水眠也忍不住侧目。 容龄说黎总统正在和一位客人会面,等过一会儿,黎总统想见一下她。 估计黎大总统也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29 是没见过女记者,又和驻华公使有关系,也不顾身份差别想接见一下。 江水眠不好进去,就坐在就白色大理石廊柱边的小沙发上等,脸上落着树荫缝隙漏下的阳光,周围没人,她刚想打个哈欠,过了没多会,忽然一颗没有熟的青色小石榴朝她掷来。江水眠还捂着嘴打哈欠,抬起右手稳稳抓住了那颗石榴,一斜眼,卢嵇踩过草坪和灌木丛爬上来,不远处花园里,小武有些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学他。 江水眠翘起脚来,瞥了他一眼:“幼不幼稚啊你?你过来干什么?” 卢嵇坐在白石栏杆上,说的含糊:“就是说是拨款建铁厂的事情,还有买武器的事儿。等的无不无聊?要不我坐着陪你一会儿?” 江水眠心道:我让你走你就会走了? 卢嵇今日可算是出席重要场合,前几日宅出来的胡子刮干净了,头发朝后梳去,仿佛把几天分量的发胶都糊上了。穿了一身白色西装,阳光映过来,白色衣服反射出一圈十分虚伪且有蒙骗效果的圣光。只是他一脸笑容,坐在栏杆上翘着脚的样子,让她有一种邻家少年来串门的感觉。 江水眠心情也挺好的,对他挥了挥手:“你转过头去?” 卢嵇乖乖转过头去:“怎么了?后面头发没梳好?还是后背弄脏了?” 江水眠:“我拿你头发照照镜子。” 卢嵇:“……一个油光可鉴的成语就可以怼我,你看你绕了多少弯路。”他转过身来,摘掉江水眠鬓角的发卡,对她挥了挥手:“头发又乱了,过来我重新给你卡上。” 江水眠瞧他这么自然亲昵的动作,心里有点发软,她站起来走过去。 她站着也不比他坐着高多少,卢嵇捏着那枚发卡,拽她到身边来,盯着她的侧脸,伸手把她头发别到耳朵后头,十分细致的替她别好。 江水眠忽然觉得这个光线很好,花园也很好,某个打扮的略显油腻的混蛋也帅的刚好,他大拇指侧面有在扳机上磨出的薄茧,很仔细很珍重的替她离头发,江水眠垂着眼睛,心里有点恨。 如果这个家伙完全把她当什么可爱小侄女,那真是天生会撩,无辜的让人想打他。 如果这个家伙并没有把她当成无知小丫头,那他就是个变态,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江水眠忽然心里生出一种无论如何也要碰碰他的冲动,伸出手去,拽出他上衣口袋里叠好装饰用的手帕,揉成一团给他塞了回去。 这就是毫无理由的胡闹。 卢嵇笑着摇了摇头:“我给你离头发,就想让你漂漂亮亮的,你就这样对我。” 江水眠手指伸向他领带:“我以为是你怕我给你丢人了。再说,我不漂亮。” 卢嵇连忙拽住领带,怕她伸手把他领带拆了,脸上的神情却挺认真的:“谁说你不漂亮,等回头让天津办一场市花比赛,你肯定能当市花!” 也不知道是有意安慰一个青春期少女的自尊心,还是他天生的不分对象的油嘴滑舌。 江水眠也就勾唇笑了笑,不甚在意:“我有自知之明。”她的手指又往上爬,像是一只狡猾的轻手轻脚的蜘蛛,手翻了一下他里头衬衣的领子。卢嵇对她相当纵容和宠溺,什么也没说,伸手翻回来,道:“你的自知之明不准确,我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你最好看。就是以前老宋没让你好好穿衣服,你现在站在这儿,就是北京最好看的小姑娘!” 卢嵇看她笑了,又道:“等那个克里斯汀晚上回公馆了,我就派车去接你。不过我不跟徐金昆住,之前也老往北京跑,所以北京也有个小宅子。” 江水眠点了点头:“我们要在北京待多久?” 卢嵇:“要有一段时间,我这儿谈一件挺大的事儿的。就算这个克里斯汀走了,估计你也要多陪我几天。到时候我带你去颐和园玩。” 江水眠目光正在凝视着他的脖颈,卢嵇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呆什么呢?可惜你最近这几天三餐都要跟那个洋人记者混,否则我带你去吃烤羊肉了。不过她见的人身份都挺高的,吃饭上肯定不会怠慢了。” 江水眠回过眼来:“嗯,我挺想吃羊肉的。” 卢嵇笑:“那烤肉宛都是要自己大火靠的,那都是铁条钉出的板子,下头烧果木,片薄,下头的柴木清香全熏在肉片上,羊肉略带肥,一股焦香——吸。” 他夸张的吸了一下口水,江水眠真想给他一拳。卢嵇毫不在乎自己一双皮鞋底踩在人家白石的围栏上,翻过栏杆,跳回灌木丛里,对她招了招手:“我走了,晚上你回来,我买个杨花萝卜,冰一下给你切着生吃。” 江水眠:……就知道吃。 卢嵇一想起来晚上能吃杨花萝卜,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他就像是踩自家地毯似的漫步在总统府的草坪上,一手插兜,回头跟江水眠挥了一下手。 他那副闲庭漫步的纨绔样子,多适合做个头也不会的薄情浪子,偏生一直走到门口,卢嵇频频回头,似乎走三步就会想起一句忘说的话,几次回头喊道:“别乱吃东西!”“穿裙子不要跑不要跳啊!”“有空就照照镜子理一下头发!” 江水眠简直嫌弃的恨不得远远一脚把他踹出花园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望着他拎着橘子蹒跚爬月台的那种心境了。 她总算目送走了他,坐回拐角的小沙发上,才坐下,竟看着刚刚没瞧见的另一边墙边,克里斯汀正倚着墙,饶有兴趣的望着她。江水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这儿的,但克里斯汀又像是只在这边发呆。 不过她竟觉得克里斯汀那眼神里包含许多意味,脸上的神情收成微笑,道:“克里斯汀小姐出来之后怎么没叫我一声?” 克里斯汀摆摆手笑道:“别再叫我小姐了。我哪里是小姐,我早嫁了人了。就是……丈夫死得早,我就跑出来了。走吧,我们可以去见黎夫人了。” 克里斯汀受到了北京政界和旧贵族的广泛欢迎,江水眠随着她不但见到了那位脚长五寸传统且怕生的黎夫人,见到了那时候和小皇帝仍然很亲近的端康太妃,也见到了一些女学者,女画家,她也探访一些名妓贵妾,见过一些官员女儿。甚至见到了广州督军朱正满的女儿,她二十岁上下,样貌平平,剪着不像样子的短发,脸上都是痘痕,却是一位在北京机场学飞行的女飞行员,穿着飞行夹克带着风镜,给克里斯汀试飞了一款双翼战斗机,从飞机上跳下来,热情的跟克里斯汀讲述飞机装载机枪的几种方式和利弊。 克里斯汀记了很多笔记,她看起来就是一个纯粹关注女性权益的记者,也没有什么挖掘政治的野心,唯一让江水眠吃惊的就是她很知道中国传统和西方看法的矛盾,她问的很多关于婚姻,关于家族的问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0 题,都十分得体,绝不会让对方感受到冒犯。 虽然她中文还不是特别好,很多问题都是用英文,但江水眠隐隐觉得她肯定在中国生活过几年。 江水眠只是看,却也很高兴,每天晚上卢嵇开车来接她的时候,都会递个糖葫芦或者烤白薯给她,听着江水眠一边在车上吃点加餐,一边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克里斯汀也问过她晚上是不是回家,她到底住在哪里。 江水眠想了半天,也不好解释卢嵇的身份,只糊弄道:“嗯……我……我干爹不让我住在外头,他来接我。” 江水眠每天晚上坐在干爹车上的时候,对于这种说辞都有点心虚。 值到过了几日,克里斯汀说自己的行程几乎要结束了,她下一步要去上海,不过北京政界有个男女都可以参加的聚会,她也被黎夫人邀请了,希望江水眠一起去。 克里斯汀化了点妆,穿着银色流苏露着手臂的晚礼服,带着一个插羽毛的金扣发带,就像是个美国电影里的女主角。那一身衣服的暴露程度和风格,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是在民国时代,她却说这是美国正流行的风格。江水眠谨记自己是个小丫头,倒是只穿了一条灰色竖条纹粉红镶边的半袖洋裙。 克里斯汀看着她居然又把匕首和□□收在那条轻薄的洋裙下头,忍不住笑道:“不至于吧,这几天都没遇到危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确定来这儿也要带这些东西?” 江水眠想了想,出席的人物都挺重要的,周围都有警卫,谁会闲着没事儿在这种场合下刺杀一个女记者。她就把枪放在了车上,不过那把匕首是从宋良阁的长兵器箱里拿的,她怕弄丢了,还是随身带着。 她实在是不习惯晚宴如此多人的氛围,就算是她会说英语法语,也受不了所有人说话都夹杂着各国诗词和语言的姿态,就老老实实当个布景,在气场全开,蹬着高跟鞋几乎能傲视全场的克里斯汀旁边,她也只能当个背景。 不过她觉得这个场合肯定少不了卢嵇,果不然,进去没多久,克里斯汀刚打了几声招呼,她就听见了人群里传来卢嵇爽朗的笑声。她转过头去,卢嵇穿着一身银色缎面的西装,带着个骚包的紫色领带,上衣口袋里也塞了一块儿紫的扎眼的帕子,和一群人谈笑风生。 克里斯汀笑道:“你认识那位卢先生么?我虽然不太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但听说在京津的玩场上,他可是个知名的花花公子。” 江水眠心道:是那种跟我抢糖葫芦吃,每天惦记吃火锅烤肉,晚上泡脚的时候被热水烫的龇牙咧嘴的花花公子么? 江水眠摇了摇头装作不认识,克里斯汀却拽着她,朝卢嵇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忙完了之后找个咖啡厅继续坐着写,但是周五的晚上又在市中心,根本找不到有座位的咖啡厅…… 所以回了家才写完,拖到这么晚很抱歉啊! * 虽然说了没有喜欢男主的女配,但可能会有喜欢女主的女配哈哈哈。 大家都反映了关于时间线的问题,我确实想尝试写法,但显然阅读体验不是特别好,那我这次回到三年前的时间线,会把事情都讲的差不多的~ 三年前眠眠和卢嵇的感情线也都会讲明白的! ☆、第56章 江水眠不肯凑上前去, 克里斯汀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见江水眠在后头几步没动,道:“怎么了?” 江水眠硬着头皮走上去,克里斯汀拿了一杯果汁递给她,卢嵇似乎也在用目光搜寻着她,她进场没多久就已经捕捉到她的位置了。这会儿他看着一脸不知情的正在和别人大声说笑, 笑的红酒在杯子里乱晃, 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朝她瞟过来。 他本来就是瞧瞧她罢了, 江水眠长大后便没在他眼前穿过洋装, 他瞧着新奇也好看,江水眠却头皮发麻,有一种步步走进他陷阱的感觉。 克里斯汀走过去, 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旁边的人连忙介绍道:“这位是美国来的记者克里斯汀。” 卢嵇笑道:“哦我听说过, 远洋而来的女记者, 听说在美国的记者协会也是名人。前几天去黎大总统家做客的时候, 黎夫人满口不离你呢。” 克里斯汀伸出手来, 卢嵇笑了笑,将酒杯放在旁边的桌台上,握住了她的手。 江水眠本以为他不会伸手, 她知道卢嵇平日里都不能跟女人坐一辆车的怂,却看着他戴着一双黑色的薄皮手套,有力的握了一下克里斯汀的手又收回去。 她心想:这家伙为了避免露馅还没少花心思啊。 卢嵇跟克里斯汀客套完,却把目光转到她脸上, 以一种夸张的口气道:“这位漂亮的年轻小姐是谁?我刚刚瞥见一眼,还以为是以前跳蝴蝶仙子的容龄格格又跑出来了!克里斯汀,你倒是眼光好,知道给自己找个能争奇斗艳的伴儿,是从哪位太太手边拽来的小小姐?” 这倒是一句话夸了好几个女人,江水眠头皮发麻:这个混蛋,不就是她自己说了一句觉得自己不漂亮么,他当时安慰几句就算了,到这种场合上还这么夸张! 果不其然,他身边几个人听见卢浪子这么夸,也把目光移到江水眠身上来。她确实相貌清秀,眉毛淡淡,细鼻垂眼,再加上年级不大,有一种捏一下就碎了的纤弱单薄感,但也没有卢嵇吹得那种天花乱坠的感觉啊…… 旁边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心里笑道:这卢焕初最近是要换口味了么? 就看着卢嵇伸出手来,江水眠嫌弃的在垂着的睫毛下翻了个白眼,不得不伸出手去。卢嵇捏住她的手,却不是握手,而是将她手背朝上,微微低头亲了一下她手背。 江水眠身子一僵,面上隐隐露出几分要打他似的紧张,卢嵇却狡黠得意的勾唇一笑,拇指拨了一下江水眠因为紧张而几乎握拳的手指,放开了她的手。 旁边几个人还是第一回见着卢嵇去亲哪个女士的手背,不过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符合他气质,大家也都没在意,只是笑那江小姐可能年纪小,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把两只手收回去攥在一起,浑身不舒服似的僵站着。 克里斯汀笑道:“这位江小姐是徐大帅介绍过来的,我以为卢先生肯定认识呢。” 卢嵇瞧了江水眠一眼,发现她正拿眼睛偷偷瞪他,心情大好,道:“徐老认识的人可比我多,我可能见过一两回,可能那是她小时候了,也记不得了。” 克里斯汀笑着跟卢嵇说了几句别的事情,江水眠就站在一旁喝苹果汁。过了一会儿,就又有别人再来找克里斯汀,她也带着江水眠走开了。 江水眠跟克里斯汀转的头晕,她真是那种纯粹的外向型,不但可以一个人跨洲旅行到处探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1 访,更能在人多的场合八面玲珑。 江水眠没一会儿便找不到克里斯汀了,她今天身子有点难受,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肚子隐隐作痛,也懒得到处走来走去找,便找个小沙发坐着,要了一杯热牛奶慢吞吞的喝。过了没一会儿,一个端着盘子的侍从走过来,他托盘上的几杯酒旁,放着一块儿包装精致的水果硬糖,一块紫色的手帕,他躬下身来对江水眠说道:“是江小姐么?有位先生请您上二楼的西露台去。这是给您的。” 江水眠接过那块糖和帕子,脸上表情有点奇怪。 侍从心里也想:妈的卢浪子在这种聚会上还不忘勾搭小姑娘,这丫头才多大一点。而且还拿块儿糖,真觉得是哄骗小丫头,给块儿糖就能跟着走了? 却没想着江水眠拆开糖纸,将那块糖塞在嘴里,道:“西露台在哪边?你带我上去吧。” 那侍从心里悻悻:……小丫头没深没浅还真的去。等家里人知道了,真是少不得一阵教育。 江水眠随着他走上楼去。这一处府邸的两层都是聚会的场地,二楼的几处玻璃门分别通往几个不大的露台,各自有个小酒吧在,基本每个露台上都只有两三个人,聊一些私事。 西边露台的酒吧旁边只坐了卢嵇一个人,他听见推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对江水眠抬杯笑了笑。那侍从关上门就赶紧走了,小武站在露台门边,对她点了点头,小酒吧柜台后头的酒保也算是听说过卢嵇的德行,连忙站到柜台最远端去装着忙活。 露台上有好几盏黄色的立灯,还有成串的小灯泡,光线十分美好。江水眠坐上了酒吧椅,肚子有点疼但倒也没说,两只脚离地荡了荡,没好气道:“干嘛。” 卢嵇伸手笑:“糖纸给我。” 江水眠含着那块儿硬糖,半边脸鼓鼓的,把糖纸递给他,卢嵇伸手叠起来,道:“无聊啊。跟他们也没什么屁事儿好聊,我过来跟你偷会儿闲。” 江水眠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么?前几天回去的时候,你都是在车上都快睡着了,也没问过你。” 卢嵇笑道:“也算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北洋这边的政府一直在从各国□□买飞机吧,我们这边要不然是付钱,要不然就是以矿产或者粮食交换。重要的问题是,他们卖的枪支不合格。不只是质量不合格,还把小厂的产品挂上大厂的名字,或者是早年间有缺陷的型号挂上最新型号的名字,甚至把枪管上的钢印都抹了重刻,就送到中国来。” 江水眠:“所有的国家都这样?” 卢嵇:“主要是俄国和英国、美国,比如说一战期间为了赶着前线需求,生产了许多低质量□□管完全不过关的枪。跳弹卡壳特别严重也就算了,有的是机枪换枪筒特别慢的老式水冷机枪,有的是那种在战场上过热后寿命极端的□□——更别说还有那种机枪架在机翼上的早期战斗机,那都是十年前的玩意儿了吧!还有那种实验用的四翼大飞机,那时候完全都是作着玩的东西,什么垃圾都卖到中国来。” 他说起这个,激动地直拍桌子,江水眠道:“你不能直接说不接受这种产品么? 卢嵇喝了一口酒,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我拒绝,对方肯定不乐意,他们明明自己做事不守规矩,还反而来威胁我们,跟老黎说那就不卖了,不想要这批垃圾,以后就什么都别想得到。我就去找那些没怎么坑我们的国家,比如德国和比利时的公使,就说如果英国不卖了,就加大对他们的订单。却没想到英国那边反而去找这些国家联盟。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强逼着我们低头。” 他说着,叠了个丑的惨不忍睹的千纸鹤,放在了桌台上。他自己看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伸出手去调整了一下那千纸鹤就跟被人拧断似的脖子,想显摆一下。 江水眠偷偷翻了个白眼,一巴掌上去,把那个千纸鹤拍成平面。 卢嵇目瞪口呆:“你居然都不夸赞一句,这小丫头真是不懂事儿。” 江水眠:“我看你还是挺闲的。你要不要继续说了。” 卢嵇叹气道:“只要我们拒绝一回,他们就立马勃然大怒,生怕以后我们还能拒绝他第二回第三回。我已经听说英国的公使去到德租,拿之前巴黎合约的事情,威胁的德国已经只能走私下洋行跟偷偷转卖,而不是官方正式的武器交易了。其他也有些国家,不过我觉得中国式很大的市场,就算英国威逼利诱说什么‘惯坏了我们以后生意都要不好做’之类的话,他们也不会因此放弃这么大的单子。我本来是有把握的……只是没想到老黎想低头了。” 江水眠想了想,也难免。民国之后的几届总统,除了某位被唾骂的千古留名的,哪个不是要对欧美各国态度如同给太爷爷拜年似的。一旦被威胁便想到各种不良的连锁反应,怕没有人卖枪支,怕得罪的在国际上更加孤立无援,吓得战战兢兢,反而忘了这并不是被打的要签订不平等条约,而是两国国家之间正常的商业交易。 卢嵇又点了一杯龙舌兰,两脚伸直了,有点懒散的枕着自己一条胳膊趴在桌案上:“其实我是有把握的,先态度坚决,然后再往后退半步,要求他们把不合格产品的比率降到百分之十五以下等等。再加上卢家在英国算是有点人脉,他们很缺中国这个市场,我们完全没必要那么卑躬屈膝,他们迟早会答应我们的要求的。不过老黎先服软了,没办法我就去找徐金昆。徐金昆是个当兵的出身,是圆滑也会低头,但他知道残次品的枪械上了战场的致命性,他也有点暴脾气,事情有他的强硬态度出面,肯定能成的。” 江水眠:“那也就是说事情能成?” 卢嵇:“应该吧。俄国说不能减少c96的出口量,但毕竟枪械跳弹严重,可以把价格降低三分之一。美国那边还没表态,他们狡猾又不像英国这样态度强硬,我觉得应该能成。至少要降价。美国那边给我们供货量最多,这一降价不知道一共能便宜多少呢,我以后也不用想在美国驻华公使面前有青眼了。” 江水眠顿顿点头,一副听懂了的样子,他笑道:“是不是觉得这些事儿太恶心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他们走私枪支给各地土匪才是最严重的。日英德俄美,每年将近上万支枪以劣质高价流入土匪手中,你知道他们会杀了多少平民百姓,会占据多少山头沃土,又会打死多少剿匪的士兵么?唉……我的期望是我们最好能枪支自给自足,以后真要是打仗剿匪,也用不着买他们的劣质品。” 江水眠:“那我估计挺难得,他们军工多少年才发展起来,我们汉阳厂起步也才几十年吧。最主要的就是铁矿和炼钢技术不行了。” 卢嵇:“我不就在想办法呢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2 。不过炼钢技术也不是那么高端的技术,主要是中途把好关,有政府支持就可以了。尽量做吧。在洽谈买卖武器这件事上,老三没少在徐金昆面前坑我,不过幸好徐金昆还是有脑子有理智,虽然有点介意我自作主张,但还是站在我这边。但我以后去保定军营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也乐得以后天天在天津附近浪呢。” 江水眠知道卢嵇心里还是有不少愿景,却没想到外头的列强坑人也就罢了,在境内还有不少舔着洋人对他斥责的人。 卢嵇伸了个懒腰:“不过不要紧,已经快忙完了。过几天我再去厚脸皮一点,跟美国那边的人讨价还价一下,他们估计要让我们签贷款或者是承诺来年的预购量,反正就是博弈了,虽然也是一场鏖战,但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江水眠正要岔开话题,问问宋良阁的事情,忽然看见有人推开了露台那边的玻璃门。江水眠头一偏,看见克里斯汀走到露台上来。她端着酒杯笑道:“我正想着要找江小姐呢,找遍了都没有,才唐突跑到露台上来,结果没想到真的让卢先生给藏到这儿来了。” 卢嵇绝没有尴尬的时候,他笑道:“我坐在这儿喝会儿酒,没想到江小姐也是不喜欢人多的性子,到这儿来透透气,我想着她也认识徐大帅,正打算套一套近乎呢。” 克里斯汀身上批了一条驼色的薄围巾,美的气势惊人的朝他走过来,江水眠从酒吧凳上跳下来,却看着玻璃门那边,本来靠着门的小武也走过来,倚着酒柜站着。 卢嵇招呼酒保过来,为克里斯汀点了一杯酒,放在了桌子上。 克里斯汀笑着道:“如果卢先生不怕我破坏了你和江小姐的独处时间,我就在这儿喝一会儿。” 卢嵇笑道:“当然不会。眠、江小姐也在这儿坐会儿吧。” 江水眠一脸不想看见他俩坐在一起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道:“不要紧,我还是在这儿站着吧,我不能喝酒,这儿没我能喝的东西。” 克里斯汀坐的离卢嵇很近,她端起酒杯,笑的意味深长,道:“卢先生觉得不用小朋友回避一下?” 卢嵇要是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傻子了,他僵硬了一下,刚要开口。江水眠抢着硬邦邦道:“不用。我就在这边小沙发坐着。” 江水眠这才退了两步,转过头去,忽然看着卢嵇身子僵硬了一下。 她心道暗骂:要是克里斯汀是干出来什么拿手摸他大腿的事儿,她现在就先剁了克里斯汀再把他腿上那块肉剐下来。 露台上初秋的风一吹,克里斯汀松松垮垮搭在肩上的披肩被风吹掉,落在地上,江水眠刚想替她捡起来,却看见她一只手捏着一把银色的□□,正是她之前放在车上没拿的那把m1901,。枪口抵在卢嵇腰间,克里斯汀转头对她笑的眉眼生辉,道:“江小姐,我让你回避一下就是这个意思了。我可不想让你看到你干爹死在眼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改错字! ☆、第57章 江水眠张了张嘴, 在原地愣了只有半秒,冷下眼来,伸手就去摸裙子。 克里斯汀笑道:“你觉得是你摸匕首的速度快,还是我扣扳机的速度快。” 江水眠整个人都炸起毛来,声音却低低的:“你疯了么?在这种地方杀人。” 卢嵇僵了一下就恢复了平常嬉皮笑脸的样子,对江水眠道:“眠眠, 她就是聪明, 才挑着这个时候。平日她哪里有机会杀我啊。” 江水眠都要咬牙切齿了。这枪都快抵在他腰上了, 他还能有什么底牌, 明明如此危险,还在这儿谈笑风生呢! 克里斯汀笑道:“这件事计划了有几天了,却没想到卢先生平时防范的很紧, 车上玻璃都挂了黑帘防狙击,平日下了车前后必定有好几个人相随, 再加上出入的场合不可能刺杀得到……让我一直耽搁到今日。” 卢嵇居然还拿起了酒杯:“客气客气。是因为进口武器的事儿?刚刚我还在跟眠眠聊呢。” 克里斯汀看他这样的性子, 似乎也有点惊奇, 点头道:“确实有些关系。这一批货涉及金额还不大, 怕的是往后。单是你提出□□枪栓与炮筒尺寸的问题,怕是这次打算压到三分之二的价格吧。你中间一活动,我们就是上千万蒸发了。是你眼光太毒, 又太能活络了。要是别人,压价与换货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卢嵇一口吞了剩下的酒:“听说明年年初,你们计划贩卖十五万支□□,三百门高射炮, 还有七艘舰艇到中国来。怕也都不是什么好货吧。说不定质量差到你们压价我们都不愿意要呢。杀了我,你们就可以毫无阻拦了。” 克里斯汀耸了耸肩膀:“确实是这个理。” 江水眠绷紧了身子,克里斯汀转头对她笑道:“你快下去喝杯茶吧。我是真的不想让你这样百合花似的小姑娘见了血。” 卢嵇道:“没必要。我反倒建议你不要开枪。我的警卫站在你身后几步远,而我身上则穿了真丝的防弹衣。你手里的m1910是一种自卫型小□□,初速只有295m每秒,我穿的真丝防弹衣大概有四毫米厚,无数次试验证明,你是打不穿的。而只要你第一枪没成,这个间隔时间,我相信足够你后面和侧面的人冲上来了。” 他笑了笑:“你如果放下枪,我可以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给你要杯加冰的酒,为你明天离开北京送行。” 克里斯汀笑了笑,她忽然抬起枪口来,就要朝着卢嵇的脖子开枪! 卢嵇就知道她会这么做,猛地一脚踹向她脚下的酒吧凳,这两个动作仿佛就在一瞬间,枪口砰的一声闪了一朵银花,克里斯汀也被朝后歪倒的酒吧凳带的失去平衡,那子弹斜向上朝天空飞去。砰地一声枪响,却忽然天空一道惊雷,秋季一场难得的雨,雷声咽下了枪声,只惊得聚会之中的男女纷纷朝窗外看去,却没有人意识到露台的一场刺杀。 卢嵇从酒吧凳上跌下来,耳朵沿上被子弹擦破了皮,离他太阳穴几乎只有半寸,他摸了摸自己耳朵,满脸后怕,慢了半分就是个死啊。 他连忙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西装里,这会儿却露出了个绝望的神情。 江水眠猜也是他身上没枪。刚刚在楼下就看到有人会简单搜下身,对女人大多下不了手,但是基本上男人都不许带枪进来。江水眠的匕首就是藏在膝盖上的位置才没被发现,克里斯汀穿的如此性感,估计那把迷你的□□都贴身藏在大腿上了。 她拔出匕首来,克里斯汀往后倒去的一瞬间,身子朝后拧去,抬手给小武的方向就是一枪,小武惊得立刻往边上撤了几分,伸手过来就擒住她的手。 手一拧,枪脱手落地。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3 克里斯汀穿上高跟鞋,比小武还要高上一点,她后脚一落地,身子一拧,抬起脚来就是一个高踢,一下踢中小武的脑袋。那一脚的力道,江水眠看着都心惊,小武怕是也没想到这个洋人还是能打的,被一脚正中侧脸,踢得后退三四步去,摔在地上,一脑袋撞在了露台的石围栏上,满脸是血,半天没能爬起来。 江水眠心里后怕。她怎么也没想到克里斯汀是个会武的。她可能学过一点中国武术的套路,但是基本功却像是散打,动作扎实,就那刚刚一脚,力道和速度都可以算上惊人了。 克里斯汀正要朝地上的□□走去,江水眠猛地抄起了身边的吧台椅,轻叱一声朝她砸了过去。克里斯汀连忙避开,脸上表情有点无奈:“我不想跟你动手。” 江水眠却像是一只龇牙威胁的小狼,道:“这不取决于你!” 她这个表情,倒让克里斯汀饶有兴趣了,她歪了歪头,道:“原来你是这么个性子?” 江水眠抬手上来,克里斯汀连忙捡起地上的披肩,缠在手上,去抓她匕首。江水眠看她去捡披肩而不是枪,心里就有了大半的预感:她是个高手。 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武行比武的高手,而是会杀人会自保,经验丰富的高手。 枪在三米之内是很难赢过刀的,但围巾其实既可以缠住手后捉对方的刀面,又可以拿来去缠对方的手臂,算是个近身搏击能用的兵器,比枪是强了太多了。 而克里斯汀本来以为能一下捉住,却没想到江水眠手腕一偏,下滑三分,朝她胸口割去。克里斯汀连忙朝后一退,心里也有点预感:她真的是个保镖,而不是个会说英语柔柔弱弱的小花瓶! 她这一刀变招如此漂亮,克里斯汀心里居然一喜,眼睛一亮,往后退步,两手将围巾攥起来,往前猛甩就要缠住她手腕。 江水眠就任她去缠。 克里斯汀两只手才能抓住围巾缠住江水眠的匕首,江水眠被她缠住之后,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一松,另外一只手一把接住匕首,直接朝前刺去。 江水眠以为这一招绝没有错,却没想到克里斯汀猛然抬起腿来,先是膝盖猛地击中她胳膊肘,她手疼的一麻,匕首差点脱手。克里斯汀紧接着往后一拽围巾,放弃缠她,一脚朝江水眠胸口而去。 武行功夫里,几乎没有多少用脚的,最多就是拳法加上步法,而克里斯汀或许也学了点跆拳道之类的,格斗的法子很杂,又擅长用脚,江水眠没遇见过这种对手,她瞧着这一下干脆利落的动作就觉得能把自己今儿早上吃的油条都给踢出来,连忙把胳膊架在身前。 这本能一挡也算是救命了,江水眠朝后倒了几步腰狠狠磕在酒柜上,疼的她眼前一白—— 这还不算,江水眠忽然感觉肚子猛地抽痛了一下,两脚发软,眼冒金星,扶着酒柜跪下去就要找刚刚脱手的匕首。 克里斯汀却拽起围巾,朝卢嵇而去。 卢嵇一脚踢开她的□□,拽着快昏过去的小武,想把他藏在酒柜后头,却不料一条围巾忽然隔着酒柜缠住他脖子,她是抱着十成的杀心,勒住他脖子就朝柜台这边猛拽!卢嵇几乎觉得自己在憋死之前要先被她勒断颈骨! 他痛苦不堪,想要起身却根本站不起来,这个女人似乎找好了勒死他的角度,根本不给他挣扎的空间。一个女人竟能一打三,怪不得敢一个人环游亚洲!卢嵇已经快要窒息了,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着这洋妞就跟是每天吃头牛长大的似的—— 还有,他以后就是要把枪藏裤裆里也不能离了身!只要有枪,就是十个克里斯汀他能赢啊! 雨水已经降了下来,豆大的砸向地面和立灯的灯罩,卢嵇两耳蜂鸣呼吸困难,几乎眼前都要出现血色的时候,听得耳边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围巾被松开,他猛地吸入了一口空气,疼的肺就像被撕裂了一样。 回过头去,模糊的视野里,江水眠手里拿着半个伏特加瓶子,另外半个散在地上,克里斯汀头上那叫一个酒香四溢。她额头上流下血来,捂着脑袋,江水眠夺过围巾,就要缠在她脖子上以牙还牙,却没想到克里斯汀手一撑,居然没有被打晕,站了起来,一把拽住了围巾,夺了过去。 克里斯汀后退了几步,摘下了头上带金扣的发圈,发圈上带着血,显然那发圈上的装饰替她缓冲了这一击。 卢嵇大口吸气,看向站在柜台上的江水眠,风和雨已经灌了下来,她一身裙子全都紧紧贴在身上,脸色惨白。卢嵇看她的样子,心里大惊:“眠眠?你受伤了么?” 江水眠摇了摇头,挥刀割开裙摆,露出穿着针织袜的小腿和里面过膝盖的衬裙,她一只手拿着匕首,一只手拿着酒柜上的托盘,朝克里斯汀而去。 克里斯汀头晕眼花,她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难缠。这些天的相处,克里斯汀确实挺喜欢她的长相,却也觉得这大概是全中国最无趣的女孩了。然而这一刻,远处红色的像毛细血管一样的雷穿过厚厚云层,露台上的立灯在雨水和风中灭了,露台上一片晦暗,只有灯串上几盏小灯泡半死不活的亮着;她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银色的托盘,裙子的边缘破破烂烂,脸上面无表情,眼睛却像是两盏远灯似的朝她走来。 克里斯汀忽然笑了,她瘦瘦小小的,却有邪神降世似的气场,她也站直身子来,血流到嘴边,她拿手背擦了一下,一眨眼,江水眠朝她冲了过来。 那银色的托盘朝克里斯汀头顶拍去,她身子一矮,抱住江水眠的身子,猛地拎起她,然后将她狠狠摔在地上。江水眠整个人一腾空,腿想要绊住她却来不及,下一秒,后脑磕在了水泥地上,疼的闷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克里斯汀也忍不住痛叫! 江水眠的匕首扎在了她腰侧。不过不深。 克里斯汀力量不输男人,她抓住江水眠的手腕反手一拧,强行把她匕首拧掉。江水眠吃痛竟也不叫,至多闷哼一声,咬牙切齿,眼里有火一样,猛地拽住她衣领,脑门狠狠的往她下巴上撞去。 克里斯汀差点咬掉了舌头,江水眠拽着她脖子,干脆放弃了所有的兵器,抬起手来就朝她胃门挥拳,克里斯汀想着她力气也不会多大,干脆毫不防御,一拳也朝她打去。 两个女人像是两个在学校里争地盘干架的混混,放弃了所有被动防御,一切只为了打伤对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挥拳。风雨雷鸣,露台上卷起一阵风来,吹起后头花园的枯叶,也吹得两个女人的裙子像是要随风而去似的。 克里斯汀盯着她的眼睛,感觉自己仿佛要被这个小丫头浑身的不要命跟吸进去了。她就是想看看江水眠知不知道求饶。 江水眠则是满脑子的暴怒,她刚刚慢了一步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4 就要看着卢嵇被掐死了,这个凶手在她身边好几天,甚至连刺杀都是拿着她的枪! 如果说克里斯汀是腿法上的有力和迅猛,那江水眠在拳技上的巧妙与借力也无人能比。两个人滚倒在地上,江水眠猛地拽住她头发,骑在克里斯汀身上,一拳就朝她下巴而去,咬牙切齿:“还柔弱的东方女性?!”我让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柔弱! 只是她越打脸色越苍白,到后头仿佛是只有一股斗志在撑着。卢嵇看的胆战心惊,露台上雨太大,他满地找枪,总算在凳子底下找到了□□,抬起枪来,雨大的惊人,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来,卢嵇想要对克里斯汀开枪,然而江水眠跟她打的难解难分,他生怕自己开枪伤到了江水眠。卢嵇喊道:“眠眠,让开!” 小武满脸是血的从酒柜后站起来,拿起了一瓶酒,也想靠近。 卢嵇愈发靠近,克里斯汀忽然猛地推开江水眠,朝身后转去,一躬身捉住了卢嵇手中的枪,卢嵇想要开枪,但枪口在跟她胶着之中左右摇摆,江水眠在克里斯汀身后吃力的爬起来,枪口几次对准了她,卢嵇就怕走火伤到她,咬了咬牙没敢开枪。 克里斯汀却瞧了出来,冷笑道:“你这个干爹当的是称职啊!” 卢嵇对女人一贯下不了手,可江水眠被她打的脸上淌血,他一咬牙,朝克里斯汀一脚蹬去,枪口朝下,对着她大腿开了一枪。 克里斯汀简直就像是铁血女战士,什么也不能把她击倒一样,她受了伤居然怒叫一声,猛地冲上去夺过枪来,她反手拿住枪,就朝卢嵇开枪。卢嵇反应也够快,他猛地一矮身,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克里斯汀立刻调转枪口,就要朝他头顶上一枪。 就在那一刹那,江水眠扑上来朝克里斯汀而去,伸手就要夺枪;另一边小武神色大变,朝卢嵇扑过来就要拽他。 远处雷一闪,光竟然是红白色的,卢嵇瞧着江水眠脸上都是血,心里大叫:傻丫头她真当自己是保镖了么?克里斯汀是来杀他的,她这么拼命想要干什么?! 江水眠心里则发了疯似的喊道:晚了晚了,她夺枪一定晚了!姓卢的没有枪就是弱鸡了,他就不知道好好躲着?不知道人家杀的就是他么?!他要是真被一枪崩了,她刚刚不就是白打了么?! 然而江水眠的手指还是碰上了克里斯汀的手腕,枪口偏转了方向,却也只是从卢嵇的头部到对准他腰腹。江水眠眼睁睁看着子弹蹦出来,带着白烟划着抛物线和一滴雨水相撞,她心里大叫完蛋,连接三声枪声响起,她摁倒了克里斯汀,二人倒在露台边沿上,她只想着拦住她开枪,完全没多做想,身子一歪,竟然连带着克里斯一并滚下露台去! 耳边响起卢嵇的一声惊叫:“眠眠!” 一楼的花坛缓冲了一下,她似乎感觉克里斯汀揽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整个人更像是摔在了克里斯汀的身上,就算是这样,她也是脑子一晕。她今天身体太差了,否则也绝不至于这么被动。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克里斯汀,就感觉克里斯汀推开了她,爬下花坛,朝花园之中奔去。 江水眠肚子绞痛,撑着身子起来,看见她的身影想也没想朝她追去。 她不知道卢嵇有没有中枪,但如果他中枪了,她绝不会放她走!她绝对要让克里斯汀把命留下来! 花园的外围处,树木稀疏,有外头的路灯的光照进花园里,风停了雨还在下,她跌跌撞撞的追过去,就看着一小块空地上,克里斯汀手上拎着高跟鞋,站在雨里,身上银色流苏的裙子在雨水和灯光之中流光溢彩,她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一只手拿着枪,对准江水眠的方向。 江水眠从树荫之中走出来,脸色惨白,鬓角碎发黏在脸上,她一步一喘息,朝克里斯汀走过来。 克里斯汀盯着她,眼睛仿佛在欣赏一张绝世名画,秋天的雨水湿冷冷的黏在两个人身上,她的目光却像是划开雨幕的灯光:“你再靠近,我就开枪了。” 江水眠没有停下脚步,她轻声道:“这把枪里只有五颗子弹,你已经用完了。” 克里斯汀口红在嘴角蹭的乱七八糟,她勾唇笑了,手一松,枪绕着她手转了半圈掉进雨水了,她道:“你真狠,非要追到这儿,不肯放我走。” 江水眠:“你也够狠,明明只是一些钱上的事情,明明也并不是跟你的切身利益相关,你却非要杀他不可。” 克里斯汀笑:“你以为我学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这才是我早就被定下的主业。你呢?为了他这么拼命?” 江水眠也笑了,她嘴唇上有点血,眼睛像是点墨,笑的一张秀气娇弱的脸大放异彩,简直像是夜里的昙花:“你要是在我面前杀了我想保护的人,就是在侮辱我和我的武艺。” 花园围栏外的汽车按了按喇叭,显然就是在等她。江水眠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卢嵇似乎焦急在喊她的名字。她心底松了一口气:这货命大,果然没死。 她们俩现在都手无兵刃了,克里斯汀朝她走过来,似乎还要再战。江水眠紧紧绷着身子,似乎随时打算给她脸上再来上一拳,克里斯汀站到她身前来,大笑:“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石头,现在觉出来了,你是我见过最带劲的姑娘了。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卢先生真没说错,世界上绝不会有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儿了。” 江水眠听见了背后卢嵇很近的喊声,她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和枪上膛的声音,她心道:她真是要死在这儿了。 克里斯汀却忽然抱住她的脸,低下头来,她涂着口红的唇一下子贴在了江水眠沾血的嘴上,重重一吻,她傻了一下,被她抱得不得不踮起脚尖来。她下一秒就听见卢嵇似乎气急败坏的喊道:“你放开她!” 江水眠一下子回过神来,猛地一拳朝她脸上打去。克里斯汀被她揍得倒退一步,她却抹了一下嘴笑道:“值了呀。再见了,眠!我会再来找你的!” 江水眠傻在原地,就看着克里斯汀猛地翻过栏杆,卢嵇上来抱住她,身后跟随来的警卫朝克里斯汀开枪,却从对面的大楼里飞来了几颗枪子,似乎是克里斯汀的同伙,将街道上的路灯悉数击碎。 江水眠呆呆的:她让一个女……杀手亲了?! 卢嵇比她激动多了,抬起手来使劲儿蹭了蹭江水眠嘴唇,恨恨的骂:“她就是个疯子吧!她亲你干什么啊!眠眠,你受伤了么?不要紧么?” 江水眠摇了摇头,一双小手反而摸了摸他的腰和胸口,这个家伙好好的呢。 她心一松,腿一软,朝他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克里斯汀不知道是个抖m还是个重口味。 我知道显得芦花鸡略废,但是“有枪杀神,没枪弱鸡”的人设已经定了2333,外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5 加眠眠的重要性还是要凸显的呀~ 以及,我每次写文都会出现的姨妈梗又要来了…… ☆、第58章 卢嵇吓坏了, 大概是江水眠总是让人特别安心,她腿一软,卢嵇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抱住她。 江水眠实在忍不住了,又或许觉得安全了,可以服软撒娇一下,她倒过去, 头倚在他胸口上, 哼哼了一声:“我……我肚子疼……” 卢嵇连忙就来摸她肚子:“是不是那个女流氓打的?她下手可真狠!你干嘛去跟她正面对决似的!你打得过她么?” 他心想, 要是宋良阁知道江水眠被人打了好几拳, 会不会把那几拳招呼到他脸上! 江水眠不爱听这话,卢嵇把她抱起来几分,她顺手挂在他脖子上, 道:“我从来了这儿没多久就开始肚子疼了……要不是这个,我肯定能打得过她。” 江水眠嘴硬:“她水平——也就那样吧。” 卢嵇抱着浑身湿淋淋的她往回走, 周围警卫还在搜索, 似乎惊动到了聚会之中的男女, 卢嵇对旁边警卫队长道:“我们就不回大厅了, 给安排一个小房间先擦擦身子,这儿不安全,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那警卫队长点了点头, 卢嵇看着江水眠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忍不住忧心。 进了靠后院的一楼小隔间,女仆连忙拿了毛巾来,似乎有几个重要人物来问卢嵇状况, 卢嵇脑子很乱,他不想现在就把这事儿都解释的没有余地,就敷衍了几句,回到了屋里。 这里也没有能替换的衣服,江水眠披着一条宽围巾,坐在沙发上,难受的缩成一团,闭眼休息。卢嵇忍不住过去,江水眠感觉这双手摸了一圈还不算完,还在检查她脖子后头,忍不住睁开眼来:“你到底摸够了没有。” 卢嵇:“你这话说的!我是检查你有没有受伤!她打到你了不是么?” 江水眠:“胳膊和后背估计都要青了,不过不要紧。” 卢嵇不死心,生怕她心里没数,或者是受了伤也不肯说。 江水眠:“她没打中你?我就怕最后她开了几枪打中你了。” 卢嵇摇了摇头:“打中小武了。他替我挡了枪,不过位置都不致命,我已经让人送他去医院了,估计是不要紧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冲上来……他其实没必要这样拼命的。” 江水眠:“你不穿了防弹衣么?还让他给你挡枪?” 卢嵇有点心虚:“我骗她的,我没穿。小武知道我没穿防弹衣,所以才忧心的。那玩意儿可厚了,就算是真丝的,穿上去也显得臃肿,穿西装就不好看了……” 江水眠瞪起眼来:“你就为了穿衣服好看就不要命了?” 卢嵇赶紧解释:“主要是只能防□□,也防不了□□的子弹,狙击的话直接就射穿了。再加上也只能护着上身不是么,要是找脑袋开枪,我一样要完蛋啊!” 江水眠咬牙:“你——” 卢嵇:“以后穿!以后尽量都穿——”他正在把她割裂的裙摆往下拽一拽,忽然看到裙摆后头一片不大的血污,道:“你流血了?她割到你哪里了?!” 江水眠身上虽然有挫伤,但并没有被划伤,她一脸茫然:“没有啊……” 卢嵇指向那块儿血污,拽着她起来就要检查有没有伤口,江水眠瞥见那块血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她确实这两年也想着也到年纪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从来没特意想过,只是怕宋良阁不明真相,发现了之后还问她,弄得俩人都尴尬。却没想撞在这个时候。 江水眠连忙拽着裙子,支支吾吾:“你别弄了!我就是伤着了你还要掀我裙子么?!” 卢嵇看她脸上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连忙道:“不是,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呀!走走走!本来就该给你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软组织挫伤之类的。” 江水眠甩开他胳膊:“我、我不去医院。” 卢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这样我就扛你去!” 江水眠觉得他真干得出这种事儿来,连忙道:“我就想回去,我们回家吧——我就想躺一会儿!” 卢嵇没想到江水眠死不松口,就是要回家,简直是要闹起来了。她一向是冷静又看起来好说话的样子,这样一闹,他也只能投降,想着回了家也能打个电话叫医生或者护士上门,倒也不要紧。可能她吓到了,只想着赶紧回家吧。 卢嵇叹气:“行吧。你能走么?我抱着你吧。” 江水眠死命摇头:“不要紧……我……”她样子看起来却不怎么好,卢嵇在去医院这件事上退步了,可不会再让她,拿毯子裹着她,直接胳膊一夹,带着弱的锤他都跟闹似的江水眠从侧门出去,一手打伞一手抱她,上了车。 司机是黎总统派来的,一路上雨水打在车窗玻璃上,卢嵇之前已经打过电话,让人确定府邸周围的安全,徐金昆也派人加驻在房子周围。江水眠蜷着躺在后座上,头枕在卢嵇腿上,身上有没干的雨水,打着寒颤,额上冒汗,一面疼的她觉得自己再累也不可能睡得着,而另一面浑身的疲惫和晕眩让她几乎恍惚。 她只感觉卢嵇的手很热,一会儿像专心做事时漫不经心的小动作一般轻轻梳了一下她鬓角的头发,一会儿又感觉他把手掌微微用力摁在她额头与侧脸上,低下头来看她的脸。江水眠印象里只有这些了,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懒散,后背和胳膊酸痛,正躺在干燥的被褥之中。 她懒洋洋转过身去,台灯亮着但被温柔的压低了灯罩,一个圆凳就在床头,桌上一杯热茶还在冒着水汽,外头响着呼呼的风声和雨声。她听见有人在外头走动,忍不住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有人么……?” 那外头脚步声忽然一顿,赶紧走进来,站在门口又停住,江水眠抬起头来瞧见卢嵇搓着手站在门口,他满脸局促:“眠眠你想吃东西么?身、身上还难受么?” 江水眠心里骂了一句:……他肯定知道了。 卢嵇看她起身,赶紧就要去扶她,江水眠推开他的手,心道:我这是来大姨妈,又不是生了个孩子!你能不能别这种态度啊喂! 她倚在床头:“我要喝水。” 卢嵇赶紧往外小跑:“好好好这就倒!” 江水眠听见他在外头倒水,掀开被子瞧了一眼自己,这年头还没发明一次性姨妈巾,不过她身上已经垫了东西了,她想了想道:“你这儿不是没有女佣么?你找谁给我换的衣服!” 她侧耳就听见外头卢嵇紧张的手一歪,杯子倒了,他烫的直吸气,脑子里都忘了要说什么:“啊……那个,哦对我叫了护士来!” 江水眠:……他真叫人来给她看病了?! 卢嵇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6 自然不敢说自己叫了两个医生三个护士过来,对方似乎也听说是卢五爷遭了暗杀,又有黎大总统和徐大帅的指示,带上了全套器械开着车过来,就怕卢老爷一会儿抢救不过来直接拿担架扛走了。 结果上了楼,卢嵇却挡着不让两个男医生进,非说让护士先给江水眠检查一下,他们这才知道卢五爷也就脖子上青了一块儿,其他的连点皮也没擦破。三个护士进去检查了半天,出来一脸无语。 卢嵇如临大敌:“到底怎么了?” 几个护士半天道:“只是例假而已。我们帮她换了衣服,都收拾好了。” 卢嵇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脸也涨红了:“……哦。” 医生也有点尴尬,忽然感觉自己拎着沉甸甸简易手术箱都是笑话:“……这样吧,我开点药,也拿点止疼片,等她起来如果还疼的厉害就喂她一点。” 卢嵇就跟让一棍子打蒙了似的,颤颤巍巍的点头拿了药,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别走啊!她要是一会儿醒了,我、我怎么跟她解释啊!你们至少留一个护士在这儿,一会儿好好跟她说明一下这件事吧!” 那两位医生简直想扶额:“卢先生,您随便找个年级比她大一点的女人,什么长工啊,婆子啊,都能跟她解释,何必要我们在这儿等她醒过来。” 他们可是真不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了,那医生装模作样的给卢嵇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一群人就拎着大小箱子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卢嵇在屋里坐立不安了没一会儿,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这整栋楼里!都没有一个女的啊! 他总不能在半夜跑到马路对面去敲门,请对面宅子里手抖耳鸣的老太太来给江水眠讲授生理知识吧! 他现在就在祈祷江水眠不要在夜里就醒来啊!万一她自己也傻乎乎的,对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明白,还问他为什么会流血,他到底要怎么回答啊! 要是明天白天他还能想方设法让人借个女佣过来,要是夜里江水眠醒过来,就是要他一个人面对无知少女的生理知识三百问啊!他现在真想手边有本医学书,好让自己能面无表情一脸淡定的在江水眠面前背出一系列医学名词啊—— 卢嵇进屋坐在她床头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走出来,站在外头客厅里来回打转。他还是该准备一下台词,万一江水眠会问呢。卢嵇在外头嘴唇打哆嗦的窃窃私语了半天“正常的生理现象”“女孩子都会这样的啊”“习惯就好了”,越想词儿越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就在卢嵇来回踱步,快要抓狂的时候,忽然听见屋里传来江水眠哑哑的声音:“有人么?” 这会儿他好不容易端了一杯水回去,掺了一点凉水,给她喝应该正好。江水眠喝了一口,双手抱着杯子,就看见卢嵇简直跟犯了错似的低着头不敢瞧她。 她心想:……你现在特别像知道我得了绝症却不敢告诉我的老父亲。 她要是再不好意思,反而尴尬,江水眠心里头发虚,面上却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怎么了?” 卢嵇脸红的跟柿子似的,瞧他刚才在酒场上那八面玲珑的样子,谁还能想到是一个人:“呃、没……你现在不难受了吧。” 江水眠转了转脖子:“嗯好多了。我肚子也不疼了。” 卢嵇搓了搓手,硬着头皮不敢直视道:“嗯……眠眠,你听我说啊。这个……那个流血这件事啊……” 江水眠如临大敌:他居然还打算给她科普生理知识了?!疯了吧卢焕初! 江水眠心里疯狂吐槽,看着卢嵇紧张的脑门冒汗直舔嘴唇,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心里又有点想笑。 江水眠忽然打断他那完全组不成句子的解释,道:“哦,我知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卢嵇猛地抬起头来:“呃,你知道,你确定?” 江水眠还能怎么说,她只能感谢科普教育的伟大光辉:“我以前上的中学,讲过生理知识课。我也学了生物。” 卢嵇松了一口气,脸上还是红红的,努力故作镇定的咳了咳,又觉得心虚得仿佛是自己来了例假被人发现了似的,又揉了揉脸:“哦哦哦,那、那就好……我、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江水眠也懒得动了,她可是帮了卢焕初一把,别说躺在这儿跟个太后似的享受,就是她现在点名让他过来揉肩捏脚他都要好好服侍才行。 江水眠:“家里有什么啊?” 卢嵇:“我去小厨房问一问,简单煮个汤给你,明儿早上再吃好的。” 江水眠懒懒往后一倚,卢嵇脑子里懵懵的走下楼去。他们住的是一栋靠中心租界的细窄洋楼,共有四层,南北两侧都有阳台,两侧还挨着别的楼。别人是一套楼里恨不得租出去住上三四家子,这边除了几个仆从以外,就住了他们俩。 他顿顿的往楼下走,手扶着栏杆,迈步成了机械动作,迈到了最下头一层还在习惯性的抬腿,凭空绊了自己一跤。卢嵇身子斜着,绕着扶手一转,呆呆的继续下楼。不知道是他手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还是潮湿的天气让木栏杆凝了一层湿露,他从四楼一层层往下转,转到了地下室,厨房帮工的厨子看见卢老爷还在往地下室柜台角落那儿挤,仿佛还能顺着方向,再下十八层。 卢嵇的心情,确实有点想下十八层地狱了。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江水眠是个大姑娘了。 她已经十四了。这要是搁在传统的旗人家里头,说不定都嫁人了。 重要的不是年纪,而是江水眠其实自己也很有大人的意识,宋良阁对待江水眠的态度也很像个对个大姑娘。 只有他傻傻的,给她买了一衣柜她根本不想穿的小洋装,偶尔想着给她订衣服,翻得都是大码童装的画册。 只有他见着就动手动脚抱来抱去,动不动就将她揽在怀里放在腿上…… 若是他敢对别人家十四岁的姑娘做出这种事儿,传统点的估计他早就连人带鸡儿被剁成泥了吧,就算是开明的他估计也非娶不可了。 卢嵇一身冷汗。 江水眠好几次显得很僵硬,或者是挣扎出来满脸不高兴,他还觉得是小丫头跟他离了好多年不见,脾气不好相处了。然而现在想想,他就是眠眠心里的大灰狼、大变态啊! 他是满心喜欢她的脾气,喜欢她的表情,然而江水眠就像是被送入虎穴,硬着头皮周旋不得不寄宿的变态叔叔家里?! 怪不得老宋送她来的时候,她一脸不想在卢家呆的样子啊! 那厨子看着卢嵇脸对着柜子面壁半天了,他还没开口上去问一句,卢老爷已经拿头在磕抽屉了。厨子听见卢老爷喃喃自语,更怕了,声音连带着裤腰带几乎勒不住的肚子发颤:“卢、卢老爷,您是要夜里加点什么餐么?卢老爷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7 ……?” 他话音刚落,卢嵇捂脸大叫一声,蹲在墙与柜子之间的夹缝里,这还不够,还跟泄愤似的抽拉着抽屉,搞得抽屉里油纸包着的干香菇到处乱飞。 厨子吓得脸缩进叠了几层的下巴里,慌张道:“老爷……老爷!” 卢嵇猛地站起身来,愤愤一脚踹向了抽屉,整个人抓狂道:“就这样还心里美着呢,觉得自己是个亲爱的邻家叔叔呢!啊啊啊啊!去死啊!我就是个混蛋!疯子!变态啊——!” 厨子:……我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卢开窍稍微有点晚,不过也会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真的喜欢眠眠的变态的(笑)。 从初期症状到发现病症,从无力医治到患病晚期,然后就是不要脸干脆放弃治疗了。 ☆、第59章 厨子站在旁边, 看着锅里熬得老鸡汤,在卢老爷手里的长勺下翻滚冒泡。 厨房里常年炖着小火的老汤,随时取用做菜,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恍惚着,动作却麻利的很。这厨子是从卢家带来的,卢老爷可以走到哪里不带着鲁妈孙叔, 但厨子是一定要自备。 他用漏勺从老鸡汤大瓦锅底下捞了几块鸡肉上来, 拿筷子挑掉本来也快煮软碎的骨头, 用小勺勺背将鸡肉压碎, 浇了一点打匀的蛋液,撒了一点葱花,然后用撇了一大勺滚烫撇油的鸡汤倒进碗里, 碎鸡肉葱花和沫儿一样匀称的蛋花从汤底滚了上来。 卢老爷就放了点胡椒撒了点盐做调味,转头问道:“厨房里还有什么能吃的主食?” 厨子抓着围裙道:“呃, 这会儿离天亮还早, 还没开始准备, 就是提前蒸了些芋头。” 卢嵇拿勺子柄蹭了蹭鬓角:”芋头也行吧, 她挺爱吃的。” 他从蒸锅里捞出几个小火温蒸的芋头,凉水洗净剥了皮,厨子正要去拿糖, 卢嵇摆手:“别了,她不爱甜。”他拿臼子将芋头压成泥,从水缸旁边泡干木耳和干香菇的碗里各自掏了两个,剁碎成末, 加一点碎鸡肉,放半勺酱和少许酱油,大火炒匀,放了半勺带鸡油的汤,勾一点薄芡,然后将打卤似的汁儿浇在芋头上。 卢嵇看着厨子把两道临时赶出来暖胃的小吃放在托盘上,道:“人家在西餐厅里吃土豆泥,我这儿凑合着给弄了个打卤芋头泥吧。哦对了——” 卢嵇转身从放食材柜子下的筐里掏出一把秋枣儿来,拿筷子一个个捅掉了核,装个小盘里,也放了过去。 卢嵇看着托盘上还算像个样子,道:“你送上去吧。” 厨子一惊:“啊?”谁家有厨子上去送饭的理儿? 不过他想着刚刚老爷的失态,估计也是不想上去露脸,接口道:“要不我上去给其他哥儿们,让他们送去给江小姐?” 卢嵇一想别人走进她房间里都难受:“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哎呀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厨子:“……” 卢嵇端着盘子上楼,厨子听了半天也没听见脚步声,一偏头,卢老爷从地下一层就开始蹑手蹑脚了。得了,这速度上五楼估计饭也凉了。 江水眠左等右等,总算看见大宫女卢焕初低眉顺眼的捧着托盘上了楼。这顿饭吃的江水眠还是很满意的,她看他衬衣袖口挽起来还没放下就猜是他亲自下厨,于是做个十分合格的食客,把一碗汤喝到几乎要舔碗底。 要是平时卢嵇看见她这个吃香,早就笑的跟个傻子似的了。可他却呆呆的坐在床沿,对着江水眠的拖鞋发呆。他忽然伸出了脚去,比了一下自己的鞋和她的拖鞋,呆呆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快你就长大了……” 江水眠:“???” 这话你可以留到我结婚的时候在婚礼上挽着我胳膊老泪纵横的说的。 卢嵇喃喃:“我也老分不清,我到底有没有觉得你是个小孩子……” 江水眠心里缩了一下,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嵇:“唉……你从小就不像个小孩子……” 江水眠生怕他说出什么她不太想听的话来,从被子里踹了他一脚,卢嵇一惊回过头来,江水眠:“你刚刚念叨什么呢?” 卢嵇伸出手习惯性的要去摸摸她脑袋,江水眠望向他的手,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卢嵇却把那种眼神当做防备,连忙缩回手来。江水眠没想到他有缩回手去,她觉得心里有点怪,但总不能拽住他的手就跟一个求挠痒的猫似的,把脑袋往他掌心里凑吧。 卢嵇把手缩成拳,放在身边:“哎呀,我老糊涂了,脑子里都在想那个女记者的事儿。” 江水眠:“这件事会怎么办?” 卢嵇:“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私底下我会告诉老黎和徐金昆,徐金昆估计会对压价态度更坚决,但是面上他还需要跟美国交好,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撕破脸。老黎……估计他会更软弱吧,不过我希望能说服他,让他心里生起几分对美方的敌对来,最好能在这件事情上站在徐老那边。” 江水眠:”要是能抓到克里斯汀就好了,那就算是有证据了。” 卢嵇收回托盘来,把放着小枣的盘子放在她腿上,道:“不能叫证据,叫筹码。如果能抓到克里斯汀,我就能把价格压得更低。如果我再受个重伤,只要没死,连过几年那批真正大头的交易,也能让我们这边占尽优势。” 江水眠一愣:“你就不能对外界说美国那边就因为价格谈不拢就要杀你么?要是真重伤了,你还不讨回公道?” 卢嵇抢了她一颗枣吃,笑道:“我们不是你们武林,没什么公道可讲。利益就是公道。就是脸面,名声也大多都是跟利益挂钩。我名声不好,可做事信誉好,这样的形象对我来说最有好处。你像有好多革命家,他们没有钱也不需要做事,就只需要好名声才能筹措到活动资金,所以完美的名声对他们来说就是利益。” 江水眠想起好多年前卢嵇痛苦的坐在上海酒店的沙发上,说“只想要一个公道”,如今却已经接受了很多事情。她想了想:“武林也没什么公道。为了利益的人也不在少数。” 卢嵇:“不过克里斯汀的事情一出,我要在北京再留一段时间吧。你也陪陪我,回去差不多也到老宋办完事儿了,你跟我在北京,他也好放心。” 江水眠刚要点头,却发现卢嵇说完了这话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反应。 他在干嘛啊?卢嵇觉得她还会不同意? 江水眠迟疑道:“嗯好啊。” 卢嵇松了口气,似乎又不可置信似的瞧了她一眼。江水眠脸上神色确实很正常,她还问道:“那我们过几天都要做什么呀?” 卢嵇:“基本都是一些,你懂得,社交活动。等你好了,要不要去参加一下北京这边官员小姐们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8 的聚会,年纪都跟你差不多,她们也都读书很多,可能会打球下棋,你去试试呗,如果不喜欢就回来。也不能老在家里憋着。” 江水眠点了点头:“嗯好,我累了想先睡了……” 卢嵇端走盘子,走了出去。他住在同一层,跟江水眠共用一个小客厅,等他回身进屋要给江水眠关灯的时候,脸趴在门边,忽然道:“要是你不愿意,我可以睡楼下的。” 江水眠从床上抬起头来,看见卢嵇半边脸藏在门后头,还一副自己做了亏心事儿得样子垂着头。她莫名其妙:“你睡楼下做什么?楼下的房间不是让你当书房了么?” 卢嵇似乎忍不住唇角勾了勾,但又压下去:“没,我怕你嫌我呃……夜里打呼噜……” 江水眠:他当自己是雷公么?打呼噜能打到整个楼跟着抖么?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江水眠又不觉得自己来个大姨妈能让卢嵇有什么态度转变,她也不太敢猜,道:“不要紧。你关灯关门吧,我睡了。” 卢嵇老老实实关上了门。 江水眠翻身,眼睛睁大着乱想:不会卢嵇一下子觉得他是大姑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的态度了,要跟她保持距离了? 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太迟钝了吧! 不过江水眠心里又有点难受了,瞎他妈撩的混蛋,现在了又觉得是把她当小孩儿了?!他要是真的想保持距离,那她就能让这个距离保持道上千公里,最好再保持一辈子! 江水眠心里一阵乱七八糟的想法,可能刚刚睡过去一会儿了,也睡不安稳。甚至有点咬牙切齿起来,却又觉得也怪她自己,既然是演小朋友就演的清心寡欲一点,中了他套路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坚定! 或许过了很久她都没睡着,江水眠听见了外头客厅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卢嵇换了拖鞋正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就算是房子里住满了人,她觉得自己也能认出他的脚步声,然而却没想到他的脚步是往她房间里来的。 江水眠绷紧脊背。 卢嵇做坏事儿的本事实在一般,他拧门把手的声音实在太响,江水眠有点恨铁不成钢。正想着,他悄悄走进来。江水眠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他弓着后背的样子。小客厅里开了台灯,屋里映进来一点微弱的光线,卢嵇轻手轻脚,几次心里萌生退意,奈何这楼里的地板不给面子,发出微弱的嘎吱作响,每响一声他都恨不得脸上跟着抽一下。 卢嵇甚至想着爬进来算了。 江水眠想着卢嵇要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她就反手把床头的水杯砸在他头上。屋里很暗,卢嵇半天摸索到了床头柜,适应了一会儿总算看清屋内,也看清了背对着他的江水眠。江水眠心里绷成一股弦儿的时候,忽然感觉一双手,摸了摸她头发…… 然后卢嵇似乎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傻笑。 江水眠:…… 就这个?! 卢嵇弓下腰去,特别轻的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傻笑道:“……晚安。” 江水眠捂着心口瞪大眼睛,心里大喊:干什么啊你!大半夜在我装睡的时候还不忘了撩人,你够了吧你!你再这样下去我要打爆你的狗头了混蛋! 江水眠心里也知道,卢嵇是习惯性每天给她念两行故事或者是端一杯热水到她床头,揉一揉她脑袋,偶尔亲一下她头发,说一声晚安。他这个习惯江水眠本来还适应不了,后来发现大概卢夫人就是在国外长大,他小时候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她也就不得不习惯了。 今天正觉得他是不是想保持距离了,他又来这么一招,江水眠想了半天,居然猛地转过身去。卢嵇还正看着她软软的稍微变长的头发傻笑呢,江水眠忽然转过身来,他吓得倒退两步,地板嘎吱作响,床头柜的水杯都被他不小心碰落在地—— 那张脸上堪称是惶恐惊愕,血色尽失:“眠眠……眠眠……我就是来、来说一声晚安……我……”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卢嵇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屋躺下了想起来没跟她说晚安,忽然就坐起来,也不知道别扭什么,总觉得非要说不可。明明一面怀疑自己变态叔叔的人设已经坐实,一面又希望像以前那样相处…… 就算是眠眠真的傻也罢,就算是她还小不懂事也罢,他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眠眠实际上并不讨厌他,也不怕他。 江水眠转过眼来,瞳孔被卢嵇背后门缝的微光映的像是玻璃珠,她眨了眨眼睛,竟轻轻一笑:“晚安。” 卢嵇被她窝在柔软枕头里,眼睛微微一眯的这个温暖又依赖的笑容烤的心都要化了,简直就像个长途跋涉在雪野之中的人找见了燃烧的篝火堆,身上的落雪在火焰旁化作液体瞬间蒸发。他低头慌不择的去捡杯子,支支吾吾:“你怎么也没睡着啊。” 江水眠总不能说刚刚在纠结您老人家今天的奇怪举动吧。 她忽然觉得也可能是今天太能打吓到这个怂货了,让他觉得她不是小朋友了。或许每个女人都有天生的装的基因,江水眠浑然天成的眨了眨眼睛,简直乖巧极了:“我……我不小心吃的太饱了。” 卢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心底松了一口气,笑道:“早知道我不做那么多吃的东西了。” 他掖了一下被子,转身就要走,江水眠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拽住了他手指。 她一只手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似的紧紧握住他食指,卢嵇肝颤了一下。明明在这一天之前,如果浆水面做这样的动作,他绝对会笑着晃一晃手。 怎么这一天就变了。一棒子敲醒之后,看什么都意味不同了—— 卢嵇呆呆转过来,觉得心虚,心里默念:多好啊,眠眠还是把你当亲爱的邻家叔叔,你还不知足啊! 江水眠也是心怀鬼胎想试探他,装起可爱来如鱼得水,晃了晃手道:“你怎么了?难道是被那个克里斯汀吓到了?不要紧呀,我要不是今天身子不好,她都碰不着你一根指头。” 卢嵇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没想到敢到这种场合来,也没想到她这种身份会来刺杀。不过我感觉以后这种事不会少的。” 他感觉江水眠捏着他的手紧了紧,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她更紧张了,连忙笑道:“以后我肯定更小心,随身都带枪。而且今天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说不定我早丧命了。” 江水眠听了这话倒是挺满意的:“嗯……那晚安。你要是吓得睡不着觉就跟我说。” 卢嵇心里突突乱跳,嘴上却漫不经心笑问:“我要是睡不着你打算怎么办?” 江水眠:打到你昏过去行不行。 她却勾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我给鲁妈打电话,让鲁妈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卢嵇:“……可以了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39 可以了,我保证我能睡好。” 江水眠终于松开他的手,缩回被子里,卢嵇觉得那根手指就跟戳进了热水似的发烫,说了声晚安,赶紧走出了房间。最后一次回头,江水眠很心安的合上了眼睛,转身朝里睡了。 他回去坐在了床上,盯着自己的手,忽然想到:说是怕女人,可他从来都没有怕过江水眠,小时候天天抱着拎着也就罢了,这些日子里也是各种熊抱,但他自己根本没有在意过。反而说挺喜欢江水眠一脸嫌弃但并不躲开的样子。 可另一方面,他对于其他绝大部分的女人靠近都觉得危险,就算是家里鲁妈端茶递水的时候突然靠过来他都会猛地绷紧神经。今日克里斯汀坐到身边来,他条件反射的觉得要出事儿,强忍着不要躲开,结果居然还真的出了事儿—— 那眠眠以后长成大姑娘了,他也不会觉得碰到她靠近她有什么奇怪? 或者说眠眠现在已经算是个大姑娘了,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到底是这毛病可以治?还是说这毛病只能她治?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戏精诞生伊始。 上次写打戏榨干了,要甜几天才能缓过来。 ☆、第60章 卢嵇穿着宽松的花色衬衣, 倚在躺椅上,女佣端过来一杯苹果汁,递给了一群男人中唯一没点酒的卢嵇。他端到嘴边来,喝了一大口,满足的叹息道:“你们这样下午就开始喝酒,我可比不了。” 他旁边坐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也有几个年纪大地位高的, 比如徐金昆和周梓玉, 还有几个在北京政府这边二把手的中年男人。他们今日难得有闲情逸致, 没有穿着平日的西装或者军装,而都是打扮的像是度假一样,或躺或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吸着烟聊天。 卢嵇本是没有想到今日徐金昆和周梓玉会来,他以为只是个简单快活的聚会罢了。不过徐金昆倒是也没太煞风景, 只是提了几句政治的事儿, 大多都在讨论洋酒、游船和运动。 周梓玉忍不住问了徐金昆一句:“你前几天跟夏秉说什么事儿?至于这样吵起来了?” 今日暖和, 徐金昆穿着短袖的白衬衫和卡其色肥裤子, 坐在二楼栏杆上,头发朝后梳去,肚子紧紧勒在裤腰带里, 他吐了一口烟,道:“夏秉人挺好的,我跟他没什么好吵的。主要是他是代表阎百川的意思。阎百川想给自己在山西的驻军讨要装甲车,说是要讨匪用。讨个屁的匪, 那山匪都住在老沟里,连路都没用,他能开得进去?!他就是想吞冯继山。” 周梓玉皱眉:“冯继山我们不也想对付么?索性,让他吞就是了。” 徐老摇了摇头:“山西陕西两片好地方都在他手里那还得了,冯继山比阎百川好对付多了,什么地盘要是在阎百川手底下,他就别想吐出来。而且他治下也严格得很,他手底下的兵都是他的狗,我怎么可能给他那么一大片养狗场?” 周梓玉:“那你是什么意思?” 徐老:“你能不能去打冯继山。我是说装作样子去打,听说冯继山仰慕你很久了,你觉得有没有信心说服他倒戈过来。他从前清到现在倒戈了好几回了,说这个可恶也罢,但他还是很简单的,就是谁强就听谁的。现在咱们在华北还是无往不利的,说服他到你麾下还是挺不错的。我信任你,这些兵力到你手底下,我比放在自己手底下都放心。” 周梓玉沉吟道:“我觉得冯继山不可信。不过像你说的,我们确实也不能让阎百川占据……这件事情回去再说吧。不过这一吵,搞得夏秉里外都不是人,要不要还是对他态度好一点?” 徐老摇了摇头:“他就是阎百川的二把手,山西第二大。对他态度和善就是跟阎百川那个缩头老乌龟说这些有的商量。就晾着他吧,外头觉的我们关系不好也无所谓。” 卢嵇笑道:“两位在这种阳光明媚的天气下谈阎百川,不觉得太不会享受了点么?” 徐金昆倒也觉得不该在人前再讨论深这个话题,笑道:“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哪有你们这帮留洋过的年轻人会享受。” 跟卢嵇同辈的年轻人中倒也有别人想岔开话题,坐在栏杆边看下楼下的网球场,不知谁击球漂亮,引起女孩子们一阵欢呼,道:“那是谁家的?打球真漂亮。” 卢嵇猜他们说的是江水眠,也站起身来,朝楼下看去。 蓝的刺眼的天空下,江水眠站在左手边,穿着一件灰色半袖上衣,一条男孩子气的白色短裤,里头有条黑色的针织袜,穿着运动鞋,腿一弯,短发飞扬,球拍就像是一条鞭子似的凌空一抽,球旋转着飞回去。 她皮肤白皙,在阳光下更耀眼,额头脸颊微微冒汗,让一些碎发粘在了脸上,倒是没有女孩儿们玩球那种笑容,反而认真的如同在比武,动作矫健且优雅,显得游刃有余,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把各种乱打的球返还成对面女孩儿都能接到的球,尽量拉长比赛,让旁边的人看起来也更有意思一点。 卢嵇隐隐有点自豪,江水眠打网球是他教出来的,她毕竟习武,反应灵敏,身体也矫健,他隐隐瞧得出来她平时在比武场上的表现,应该有这样的优雅,这样的控场力。 “这是谁家的闺女?还挺好看的,你们猜多大?十三?十四?”有人问到。 旁边有人笑道:“那你要问卢五爷了,是他带来的。之前不是说歌场也有人傍上了卢五爷,却没看他领出来,这会儿带个小丫头出来是干什么?” 卢嵇前几天送她去跟其他官员小姐去玩的时候,因为他没怎么露面,倒是没几个人问,这会儿没想到男人们反而好奇起来,再加上她没想到今天徐金昆会来,也有点心里不爽,转过头来笑道:“我朋友家的闺女。这丫头跟我有点缘,小时候带过她一段时间。” 旁边几个卢嵇在北京的狐朋狗友笑起来:“哪个朋友心大到会把这么大的闺女放到你身边来养,可别在这儿跟我扯了。就算真是朋友家的闺女,是不是人家看你这么个年纪还不结婚,早就想支援你一把。这种小丫头挺好的,年纪小听话啊,你就在再怎么折腾她也管不了你。” 卢嵇若是之前听这种话觉得是他们胡闹,这会儿却听起来格外刺耳,耳朵后头也一阵阵发烫,道:“你们可别在这儿扯了,她一个小丫头,才多大。” 他们笑:“瞧那样,大概十四吧。配你是小了点,但阎百川五十多了都还找十几岁的姨太太呢,你也别怕。你瞧你,刚刚看她打球眼都没挪开呢,我们还用多说么?” 卢嵇满身不舒服,就是不愿意听他们这样的口气说江水眠,但说出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0 来的话,意思又显得很奇怪:“这小丫头眼光挑的很,我这名声可就别去祸害人了。这年纪的不都会喜欢同龄人啊,我这个叔叔可就别凑热闹了。” 旁边年轻男子吹了个口哨,笑道:“老卢你好歹也是我们当中浪名远扬的,怎么这点都不懂。就小丫头才最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呢。” 徐金昆站在二楼忘向江水眠,居然也笑着插话道:“你哪个朋友家里的闺女?这是想跟你联姻是么?如此着急把自家丫头送过来给你了。” 别人调侃,卢嵇顶多觉得是他们本身就这种把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的性格,要是徐金昆说,那就仿佛意有所指了。再加上徐金昆之前鼓动了好多回他结婚的事情,卢嵇两手插兜,回头笑着道:“其实也不算是我的朋友,是卢峰的朋友。或许徐老也认识。” 徐金昆或许还真认识。当年快十八岁的卢峰找了一群在京津河北认识的武林朋友,到保定去偷偷闯进了徐金昆的家宅内,带走了他母亲和他们私藏的一部分家财,还把徐金昆派来的保镖戏耍了一顿。 徐金昆被他噎的脸上申请一滞,微笑道:“那挺好。” 有人看氛围不太好,连忙打岔道:“她们不打了,这是要走了。哎呀我们这儿少了不少风景看。” “哎对你们听说了么,刘大帅的闺女上个月去城外的河沿游泳来着,还穿了套红色游泳衣,就到这儿露着腿——在外头游泳呢!老刘倒也没意见,这事儿都上新闻报纸了,闹的人尽皆知。” 卢嵇耸肩道:“在美国这不是挺正常的么?听说去年她们选美大赛还有泳衣比赛呢。” “哎呀,我们可是在中国啊!美国女人还乱搞呢,能一样么!” 卢嵇忽然觉得不想坐在这儿听他们说了,刚刚他们议论一番眠眠的事情已经让他有点不舒服了,这会儿后悔把她带过来了,只想带她回家去,别让一群人抱着乱七八糟想法,目光在她身上巡回。 卢嵇说是想要喝白葡萄酒,问问老刘在这套房子里有没有什么私藏,端着杯子走下二楼去。他随手把杯子塞给一个路过的女佣,问道:“江小姐在哪儿?” 那女佣不太明事儿:“江小姐?” 卢嵇无奈:“你就告诉我她们那帮丫头们都在哪儿玩就行。” 女佣道:“她们在后面泳池那里游泳呢。哎卢爷,你去不合适——” 卢嵇大步朝泳池那边走去,道:“有什么不合适,她们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不会出来游泳了,再说也没挡着,我不会靠近,我就叫她出来。” 泳池就在洋楼后头,卢嵇还没走过去就听见一阵女孩儿们玩水的笑闹声,他远远的撇了一眼,泳池里有四五个女孩儿,但大部分女孩儿还是没换泳装坐在岸边聊天。看来也有很多女孩儿也接受不了穿泳装啊。 他远远的喊了一声:“我来找人,眠眠在不在?” 女孩儿们笑着惊叫起来:“有人过来了!是谁呀!” 有几个经常出席酒会的女孩儿笑:“我听是那个卢浪子呀!他过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要使坏了,上次你跟我说他就是个坏坯子,我现在觉得——看他那张脸都不是好人。” 这几个姑娘话是这么说的,语气里却掩饰不住兴奋。 卢嵇听的有点无奈,心道:你们这群小丫头,在酒场上都没打过几次招呼,怎么就跟我犯了什么罪似的。 卢嵇:“我过来了啊,眠眠呢?你们叫她出来。” 女孩儿们一阵紧张:“他过来了!” 好像是刘大帅的女儿见怪不怪道:“过来就过来,我们在泳池里呢,他瞧不见!再说不要紧,你们怕什么呀!” 卢嵇听她们好像商量好了,才从长廊拐角走过去,四五个女孩儿抱成一团,在水里望着他的方向似怒似笑。卢嵇没走太近,他本来以为江水眠没下水,她的性格说不上多大胆,有点懒,或许懒得换衣服。 刘家的女儿很大胆的游到泳池边上来,微微撑起身子,转头往泳池那头望过去。蓝色的清澈水下,一个身影像是游鱼似的掠到那头儿去,摸到另一头泳池的边儿才浮上来,正是江水眠。 江水眠倒是很享受游泳,倚着泳池壁喘气,头发湿透,她抬起一只手捋到后头去。听见刘家女儿叫她,转过头来看向了岸边两手插兜站着的卢嵇。 江水眠手一撑,从泳池里十分利索的爬上来,旁边那帮不肯下水的丫头本来就对下水的姑娘们议论纷纷,这会儿看江水眠直接出来了,眼神更不对了。江水眠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连体泳衣,下头像是那种超短裙,两条白生生的胳膊被蓝色泳衣衬的像是瓷娃娃似的,卢嵇也有点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仰头望着天吹口哨。 江水眠从躺椅上拿了个浴巾,随便擦了擦头发,裹在身上朝他走过来,她身上被水泡的微微发红,头发在耳侧滴水,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清秀到泯灭了性别界限的小少年,但裹在紧身泳衣里的腰又像是楚王青睐有加的宫女。江水眠那张脸上有点好奇,但还是面无表情,她步步带着水痕,毫不羞涩的朝他稳稳走来,卢嵇一瞬间恍惚,竟然觉得她名字都妙起来了。 这三个字,竟让他联想出无边的意境来。 她就像是江水上飘来的一个身影,远处是层山和浓雾,她脸朝上睁着眼睛,衣服随着水浪起伏,嘴唇湿润而缺少血色,漂浮到他身边,引着站在江边的他走进初秋微凉的水里,抱起她。让人分不清她是人是鬼妖灵神,卢嵇被她身上的水沾的湿透,她却躺在他臂弯里,甚至吝啬于开口。 然而一晃神,江水眠拽了拽他衣角,他们还是在一个宽阔华丽但俗气的西式院子里,空气里弥漫着人造香精的味道,泳池里外的少女们投来狐疑好奇的目光,江水眠穿着尼龙的十分简单的泳装,披着毛巾,水汇集在上唇唇珠和下巴尖上,她皱了皱眉:“怎么了?刚刚说话你没听见?你来找我做什么?” 卢嵇抓住浴巾,给她揉了揉脑袋:“我们回家吧。” 江水眠站在那里任他揉头发,甚至有点站不稳,抬起头来道:“这就走?” 卢嵇:“你还想多游一会儿?等回去我给你买泳衣,把家里的泳池清理出来,你在家游泳也行。” 江水眠头发乱糟糟的:“我无所谓,就是出来透透气而已。是发生了什么?” 卢嵇:“没什么,我是忽然觉得,你不适合这里。你要是不反对,我们就回去吧。你快去换衣服吧。” 江水眠接过浴巾,点头:“嗯,那我去换衣服。”她转头走到泳池边,蹲着跟刘家的女儿解释道。刘家女儿嘟着嘴,怪不满意的瞪了卢嵇一眼,牵了一下江水眠的手,低声道:“他真讨厌……要是他不好,你跟我们说哦!” 江水眠笑了笑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1 跑进楼里去洗澡换衣服,卢嵇正要转身去外头等,那刘家女儿却忽然叫他:“哎!卢、卢爷!眠眠的爸爸是谁呀?怎么会住在你们家?” 看来是她们也早想问了,一直憋着没开口。 卢嵇现在也才感觉出来,在外人眼里,他跟眠眠走在一起,其实有多么奇怪。而他之前竟然不自知。 卢嵇转过头来,在女孩儿们跟针似的目光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眠眠的爸爸在天津有事儿,放在我家里一段时间。” 居然所有人都质问起来了。 而且是在他最自我怀疑的时间里。 有女孩儿满脸不信:“你说实话!我刚在都看你对眠眠发呆来着!再说……谁会愿意被送到叔叔家里去。” 卢嵇:“你们这话怎么说的,眠眠才一点点的时候我就带过她。你们倒是主持正义起来了,她跟我关系好得很呢。” 刘家女儿胆子大,小声嘟囔道:“就怕是不该的关系好……不怀好意……” 卢嵇也不知道是刚刚被那帮男人说的心里烦躁,还是不喜欢女孩儿们的态度。这些日子眠眠一直跟她们一起玩,她们说了不知道多少关于他的坏话,说了多少怀疑眠眠住在他家是进了狼窝之类的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忽然笑起来:“你们倒是有趣,再说了,就是不该的关系好又怎么了?眠眠就是以后要常年住在我家里又能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口气就跟我祸害人似的。” 几个女孩儿哑口无言,刘家女儿慌不择言道:“你们又没结婚,她住你们家,那——那不对!” 卢嵇耸了耸肩,有意道:“别急,回头结婚了让你来当伴娘行不。” 那刘家女儿瞪大眼睛,涨红了脸:“你们……你莫要祸害人!眠眠、眠眠她——” 卢嵇勾唇一笑:“她很喜欢我的,喜欢的不得了,用不着你们操心。” 卢嵇说罢转身就走,留几个女孩儿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走过回廊,到了正门,就看见江水眠换好衣服,头发还湿着,她倒也不再在意,偏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我晚上想去王府井周围吃东西。” 江水眠对于他打扰了他游泳一事毫不介意,态度也很平常,只是她不太明白最近好像很奇怪的卢嵇,心里有点忐忑,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卢嵇的脸。 卢嵇刚刚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昂自信满满的说了一番话,这会儿见着江水眠却心虚了,忍不住一次次看向她的脸,心道:她不会生气了吧?不会觉得他很讨厌吧?是不是那些小姑娘说服了她什么? 两个人简直就像是草丛里两个互相埋伏的对手,不断观察着对方的动态,但又都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卢嵇微微支起了胳膊,江水眠很自然的将手搭过去,两个人都被这习惯性的动作激的一抖,却又装作都不在意的样子,同手同脚的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微有点水sorry,主要是写芦花鸡认清自己内心的过程吧……下一章写宋爸爸,不过我估计不会太虐,眠眠也会当场反击的。 以及刚刚朋友问我说,你的男主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居然想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卢……卢什么来着?” 后来想起来了,是卢鸡,芦花鸡的鸡哈哈哈哈哈。 ☆、第61章 江水眠回到天津, 已经是在天津博物馆开幕前一天了。 小武受了伤,卢嵇找车带他回来便留在卢家养伤。只是以前不论什么状况,小武和孙叔这父子俩向来随叫随到,小武一倒下,他竟然连个足够可靠的司机也找不到,还是把他以前在保定带兵时候手底下的几个警卫员都拽到天津来跟着他。 江水眠一放下行李就想要去找宋良阁, 卢嵇本来是打算让人开车送她, 她却不肯, 带了个报童帽又穿上一身男装, 披一件褂子自己坐黄包车去了。 江水眠才走了没多久,卢嵇就隐藏不住那点坐立不安了。 之前宋良阁也说过这次参加完天津博物馆开幕的比武会,他就打算回苏州或者是到处游历了。宋良阁表现明显的意思是不想让江水眠跟她回去, 而是希望江水眠能在天津好好读书安定下来。 宋良阁这个想法确实也无可厚非,卢嵇自己也有自信给她更好的教育和环境。 但重要的就是江水眠太有主见了。 她说想跟宋良阁走就谁也拦不住, 她如果想留下来就谁也带不走。 他把不准江水眠的想法, 毕竟她跟宋良阁生活好多年, 肯定舍不得离开他…… 想一想, 卢嵇就忍不住头疼起来,他现在甚至希望两个人在北京的这趟短旅行永远不要结束,甚至希望当时如果是他带走江水眠该多好。 虽然只是幻想, 但如果当年江水眠被她养大—— 他要在普鲁士酒馆楼上的阁楼里给她支一张小床,在他经济条件不景气的情况下,或许他会自学了裁衣,买来大人的旧衣服给她改作裙子, 或许她会趴在缝纫机旁边看他;要在从大学放学之后去附近的学校接她回家,要在他常去的那家面包店只给她买一个带奶油的小蛋糕回家;要和她在从普鲁士回香港的船上住在顶层的房间,给她一一介绍他们经过的海峡和大陆;或许那时候就会是他在天津挑选房子的时候,带着江水眠,听她颐气指使的要阳光最好的那一间。 当然卢嵇后来也想明白了。这也只能是幻想。 他多少次差点悬在生死线上,他给不了江水眠在苏州的那种平静的生活,她估计也不会长成现在的样子。 更何况,说着宠她,宋良阁远胜于他。 卢嵇揉了揉脸,正想着自己别想了,趁着还有点空闲时间去准备一下兵工厂的事情,就忽然接到了北京打来的电话。 来电话的是徐金昆手边的秘书:“卢五爷,徐老让我跟您知会一声,就在今天凌晨,你们从北京开车刚走,夏秉被人暗杀在暂住的公寓内。” 卢嵇心里一惊。徐金昆派人打电话过来,显然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他握着听筒道:“徐老知道是谁做的么?现在还会跟夏秉有利益冲突?” 那边的秘书声音很冷静:“徐帅目前也在调查。夏秉死状很奇怪……他身上各处骨头都被打碎了,两条腿都被敲的不成样子。徐帅那边怀疑过那位美国记者,正好让我来问卢爷一句,那位女记者是不是会武。” 卢嵇:“她是似乎学过格斗散打,技术很高超。但是她为什么要杀夏秉?她跟夏秉毫无接触,美方跟夏秉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而且这会儿风口浪尖上,我们几次要求使馆交人,她应该已经离开中国了。” 秘书叹道:“现在重要的问题就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2 是,找不出来谁有可能要杀夏秉。但是……这件事对徐帅很不利。” 卢嵇想来想去,确实想不出来哪一方要杀夏秉。 阎百川很信任夏秉,而且夏秉是他手底下为数不多有忠心又有主见的人,他不可能自折羽翼。其他人在最近这段时间跟夏秉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或许说其实是有的,徐金昆和夏秉发生争执一事,在北京是闹得人尽皆知。 徐金昆的名声本来也就一般,夏秉一死,怕是最先被怀疑的人就是徐金昆了吧。难道最近是有人想诬赖于徐金昆?然而秘书却说杀人现场什么也没留下,更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什么证据指向徐金昆,如果是诬陷,未免做的不合格。 或许说是私仇,趁此浑水摸鱼? 然而夏秉一死,直系内部的关系却变得异常紧张。 阎百川知道这件事情后,忽然噤声,打电话将其他驻派在京津的山西官员全部调了回去,显然是拒绝再跟徐金昆有交流来往。其他和徐金昆稍有不和的直系军阀,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在北京不怎么露面,显然噤若寒蝉。 夏秉为人老实,有点愚忠,有点脑子转不过弯,但是处事能力还算不错。而他晚年膝下才得一子,那儿子性格很横,不太听管教,夏秉也宠溺的厉害,一直都不跟在夏秉身边。徐老只知道他儿子常出现在天津一带,不过不太出来露面,打这通电话就是托卢嵇找到夏秉的儿子,无论如何把夏秉的遗体和他这宝贝儿子都给送回山西去,就算找不出凶手来,也要对阎百川有个交代,不要跟他撕破脸。 卢嵇也有点头大,只能赶紧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就准备出去一趟,托人去找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夏家少爷。 另一边江水眠坐车回了她和宋良阁住的哪所院子,只是去敲了门,出来开院门的却不是平时照顾他们的婆子,而是一个年轻的武人。他脸颊瘦削,下巴略尖,眉毛淡淡的,个子很高,显得整个人锋利又硬气,像是个一开口就会得罪别人的性子,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 他一拉开门看见了江水眠,似乎愣了一下。 江水眠并不认识他,皱了皱眉头:“我来找师父,他不在么?请问你是?” 那年轻男子却一副不想给她开门的样子,皱了皱眉,道:“你快走吧。” 江水眠瞪眼,冷笑起来:“你说什么?!这是我家,我住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你是谁?” 年轻男子死死站在门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江水眠心里竟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一脚踹向木门!那男子做武人打扮,武艺却并不高,但毕竟男子力气要大一些,他抵着门江水眠居然一脚没踹开。她伸出手去,一把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突然一拽,那男子额头狠狠的磕在了门沿儿上,他闷哼一声,痛的捂住脑袋,江水眠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她正有点心慌,跑进院子里没几步,就看着栾老带人从里院正走出来。栾老迎面撞见了江水眠,他也是一惊:“阿眠!你怎么会在这儿?肃卿不是说送你走了么?” 江水眠听他这个口气就总觉得不对劲儿:“什么叫他把我送走了?我就是去北京玩了一段时间而已。我师父人呢?” 栾老微微僵硬了一下,笑道:“我们这儿正准备着天津博物馆的开幕,那里有点远,你师父和好多人都已经先住过去了。肃卿跟我说不要让你掺和这些事儿的,你怎么又来了?” 江水眠道:“我只是好久没见他了。你们现在要去博物馆那边么?我跟你们一起去。” 栾老:“我们还需要去办点事情,不顺路。大家只是约好在这院子里碰面。你要是想开开幕,明日上午过去就是了,我到时候派人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 江水眠愈发怀疑起来,栾老却不给她怀疑的时间,对她笑了笑,带着人大步就往外走。江水眠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从院子里走出来的这些人中,有几个她认识,是常年跟在栾老身边的,另外一些她却从来没见过,和栾老说话的语气看起来也不像是一拨人。 栾老走出门去,外头居然停了两辆车,他们送栾老上了车,其中一人对刚刚给江水眠开门的年轻男子道:“李颠,你哥要坐火车走了,你去送一送吧。” 被叫做李颠的男子愣了一下,样子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江水眠挤到车边,栾老降下车窗,一字一顿道:“阿眠,回去吧。明天再去看开幕,他会在场的。” 江水眠被车边一个男子推得倒退两步,栾老对此略显恼怒,冷眼道:“管住你们的手,推他一个半大孩子是想干什么?走吧!” 他们一行人扬长而去,留下江水眠心中惊惶的站在门外,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朝院子里冲去。李颠站在门外,似乎想要叫她,却又闭上了嘴,微微推开一点院门往里看去。 江水眠绕过影壁和外屋,朝宋良阁平日住的房间而去。 他似乎刚叫人洗过衣服,里院的绳子上还挂着他几件干了的外衫,她推开屋门,斜斜的阳光从白窗纸打进来,照在还没撤掉凉席的长炕上,他床头的被子枕头都叠的齐齐整整,空气里弥漫着他在这儿住过的气息。江水眠与他生活多年早已习惯他的气味,然而似乎离开他一阵子再回家,就猛地能感受到这种熟悉的气息的存在了。 屋里看起来一切都整洁的刚好,但江水眠扶着门框,身子却剧烈颤抖起来了。 她看见了床头立着那长长的皮箱,快有她高,蒙了一层极细微的浮尘。江水眠走过去,轻轻放倒皮箱,手抠了半天,几次都因为手指哆嗦而没能打开箱子。她猛地掀开箱盖,里头的兵器一样没少,被他仔细擦净保养过,静静躺在其中。 宋良阁如果提前去会场准备出席明日博览会开幕的比武会,不可能不带这个箱子,不可能不带这些兵器。 李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那个清秀的像个女孩儿似的阿眠斜背着一个长长的皮箱走出来,长箱的底部距离地面只有几寸。她步子又轻又稳,脸色苍白,反手合上了门,站在门口似乎一时茫然,又摘下了箱子,立在旁边,坐在了台阶上。 李颠装作要拦黄包车的样子,然而有车夫拉着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却摆了摆手,那车夫骂骂咧咧了两句,拉着车飞速走了。 江水眠面上淡定,心里却慌了。 栾老刚刚的样子,更像是被人带走的。他不是天津武行的一把手么?谁敢这么对他? 那宋良阁呢?是也被人带走了?她走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武行,明明都是该靠本事说话的,为什么如今水深的如同黑道似的—— 她到底该去哪儿找宋良阁?跟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3 踪栾老的话,他们已经走了,她也没有车,不可能跟得上。要是想求助于别人……天津武行她哪里还认识别人。更何况还有谁比栾老更大? 难道去找卢嵇?可卢嵇压根就是圈外人,他手里的兵刚交回保定,现在军工相关的行当也才刚刚插手,准确来说也是半个无业游民,他就是有人脉又哪里找得到宋良阁? 她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感觉有人朝她靠近过来,那人的阴影落在她身上时,江水眠条件反射的将手放在了箱子的开扣上,敏锐警惕的抬起头来。眼前站着的竟是那个李颠,江水眠丝毫没注意到他还在。 他忽然弯下腰来,江水眠往后缩了一下,就看见他面上露出几分犹豫,用极轻的声音道:“天黑之后。大沽海堤港口。” 江水眠呆呆抬起头来,李颠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朝路对面走去。 她呆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背上箱子,冲到街中拦了一辆黄包车,往卢家的方向而去。鲁妈走到客厅里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正见着江水眠背着箱子回家,她连招呼也没打,冷着脸什么话也不说,朝地下室书房而去。 鲁妈知道老爷不太让人去书房,刚要拦她,却想着卢嵇没少带着江水眠在书房做作业,张了张口还是没有拦她。江水眠走下了几截台阶,却忽然转过头来:“鲁妈,我有大事儿要出去一趟,五爷开走了车之后家里还有别的车么?” 鲁妈:“还有一辆,怎么了?” 江水眠:“突然出了点事儿,我师父让我借车去找他。家里有司机么?” 鲁妈:“老爷从保定带来了好几个警卫员呢,应该还有人会开车,我去问一声,让他们备车。” 鲁妈刚要问原因,却看着江水眠头也不回的快步下了楼。 她将箱子放倒在书桌旁边的空地上,跪在地板上,打开了书架下头几层大抽屉。那里铺着天鹅绒的软垫,摆了不少卢嵇收藏的枪支,她手指从枪杆上一一抚过去,在内心斟酌了一遍重量、射程、稳定性,当手指抚摸上那杆极为经典的春田□□的时候,她手停住在了那光滑的橙黄色木枪杆上。 江水眠下定决心,将它从抽屉中的软垫上拿出,从旁边小柜子里拿了一盒7.62毫米子弹,放进了那躺着刀剑钩弓的箱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改错字。 马上就到老爹断腿情节。 ** 但是我忽然不想写这些!好想跳过一切做一个不要脸的□□写手!明明写这篇文的一大动力之一就是开体型差车!想写腹黑幼猫用尽心机,最后还是被笨蛋哈士奇x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已啊!好想堕落——好想写肉——啊啊啊啊—— 我脑内都想了好多车了啊啊啊啊……等完结了我要写好多番外…… ☆、第62章 江水眠拿了一把小的五倍镜, 试了一下,按在了步|枪上。显然镜片精度远比不上后来的光学瞄准镜,江水眠也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但总恨不得自己腰上都挂一圈手榴|弹,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她又拉开了另外一边的抽屉,那里放了好多卢嵇喜欢的手|枪, 她对手|枪不太熟, 总觉得半自动的好, 于是就随手拿了一把□□, 但是身上没有什么能放枪的地方,她外褂子里头缝了一个口袋,江水眠把枪放在里头, 又把枪斜插在后裤腰那里,学着卢嵇平时开枪的样子猛的拔枪, 可不是忘了开保险, 就是被衣服绊住了手, 压根没有卢嵇平日里利索快速的样子。 她站在书架旁边试了好几回, 像个笨蛋一眼不停地甩枪拔枪,最终还是放弃了,贴身放着万一走火伤到的还是她自己。她只得把手|枪也放进了箱子里。 待她上楼的时候, 鲁妈脸上神色有点忧心,道:“是出了什么事么?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 江水眠虽然做了去三打白骨精的打算,但实际上并不知道宋良阁的处境,更不知道那个李颠告诉她的位置是真是假, 只能道:“确实出了点事情,不过事态到底怎样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外面忙,那就不用打电话了,等他回来我还没回来,你就跟她说一声,我去大沽海堤港口了。” 鲁妈也没想着会有多大的事儿,她更不知道江水眠背着的箱子里放了什么,心里想着有个警卫员跟着去总也出不了多大的事儿,便没再多说,把江水眠送出门去。 天津火车站中,李颠差点晚了一步,在新建的车站里一阵狂奔,才终于赶到车前。大理石的地板旁边停着黑色的脏兮兮的车厢,夏恒站在车门边远远看见他跑过来,笑着对站在车门手把着铁栏杆的李沛笑道:“他总算赶上了。” 李沛勾唇一笑:“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让他跟我走,他还不愿意,说要在天津学武。就那么点才能了,还能学出来什么?” 夏恒知道李沛跟这个弟弟关系不和,如果说李沛就是一把舔血的刀,李颠就是一块生了锈的铁片子。李颠似乎只是偶尔劝阻李沛的时候开口,其他时候也不怎么说话,性格看起来有点懦弱犹豫。李沛似乎走到哪儿都带着这个弟弟,却又最厌恶这个弟弟,说起话来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还经常动手。 李颠跑过来,李沛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跟夏恒说话,道:“你接到那边电话了?是那个姓徐的大官打给你的?” 夏恒摇了摇头:“是天津的卢五爷打电话过来的。就是那个前一段时间在北京被人刺杀的卢五爷。不过他打电话跟徐金昆打电话也没差。我问他夏秉是怎么死的,他似乎不想伤了我这个可怜小儿子的心,还只是很含糊的告诉我被暗杀的。哦对了,你确保他在你在击碎他最后一截骨头的时候,他还活着?” 李沛把辫子朝身后一甩,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水平?放心这个时间点选的再好不过了,前头有姓卢的在北京刺杀,又有徐金昆和你爹大吵一架,肯定足够蒙蔽他们了。你放心,我做事干净的很。看在我肯为你出头的份上,到底有没有在东北给我安置一套大宅子?” 夏恒笑了:“这个你放心。夏家跟张家父子也有点联系,你要不去当兵也挺好的,说不定混个军官当当。” 李颠插不上话,在一边低着头,心里道:夏家不是阎百川的人么,在直系手下却跟奉系交好…… 李沛挑了挑眉:“那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脾气,等我玩玩,你回头在阎百川手底下站稳了脚,我再回来投靠你。不过以阎百川对武林的痴迷,再加上你小时候他就总抱你,你把天津武行当成一份大礼打包送给他,确实够他心里高兴一阵了。” 夏恒笑:“但愿他别觉得我年纪小不顶事儿就是了。” 火车头发出一声鸣响,冒气滚滚白烟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4 来,李沛往上迈了一层台阶,他轻装简行无牵无挂,道:“我欠你的一笔债还了,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要杀你爹了。剩下的事儿都算是情分了。你别让我这个没出息弟弟死了就成,别看他跟你差不多大,脑子没有你三成好使。” 夏恒拍了拍身边的李颠:“我一定照顾好他。” 李沛转身上车:“那倒不用,别死就成。” 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挤过来,态度冷淡恶劣的关上了车门,在车门口做了个手势,李颠还在望着车窗,夏恒拍他肩膀笑道:“你哥可不是会从车窗跟我们告别的人,别等了,走吧。” 夏恒先一步转身,李颠看着李沛的身影穿过车厢,肩膀松下来,露出一个真正的轻松的笑容。等他转身追上夏恒的步伐,道:“他们已经把栾老带过去了,他的表情也很难看,似乎没有想到薛碌、程石方那些人都完全站在您这边。只是那个阿眠过去了。” 夏恒猛的转过头来:“阿眠?她不是被宋良阁送走了么?” 李颠:“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回来的。不过……我想着您或许不想让她晃荡在外头,我就告诉了她港口的位置。” 夏恒思索了一下:确实让阿眠还混迹在外头,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干脆这次就一次性解决了,省的有变故。他确实也想过这个眠眠是不是跟哪个颇有势力的人有联系,但是她受伤以后只有宋良阁发了疯似的来报复,宋良阁这次被他们带走也没看着外人来插手。 他有时候想想,忍不住自嘲。武行还是下九流,栾老在京津保绞尽脑汁混了那么多年,想要捏在掌心里有钱有权就是能轻易做到的,他宋良阁一个没有开武馆没有徒弟的武人,能有什么势力。 更何况就算再有势力,从今往后的他也不用怕了。 今日完事儿之后,他就要暂时跟着他爹的棺椁一并先回山西了,再有人想找他可就不容易了。 夏恒拍了拍李颠的肩膀,道:“做的好。我也想见眠眠很久了。以她的性子,我想晚上会见到她的。” 李颠闷闷点头。 他见这个阿眠比武很多次了。 多次阿眠去踢馆,他都是围观人群之中的一人,看见对方小他好几岁,一身功夫灵巧又玄妙,旁边那些武人甚至不能理解他出招的方式,心里有点艳羡,有点嫉恨。他去找过那位已经在天津扬名的宋良阁,然而想去找宋良阁习武的人每天络绎不绝,他却统统避而不见,不肯招徒弟。 后来武行不容宋良阁,他心里也忍不住道:这都是迟早的事。 只是那天李颠一开门撞见了阿眠,第一反应就是“他为什么要回来”,几次驱赶不成,到后来夏恒的人带着栾老扬长而去,他看着那个坐在台阶上茫然无助的少年,忍不住告知了地址。 这是帮他还是害他,李颠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告诉了他也是让他去送死。 但如果不告诉他,他就能从这件事儿中摘出去,但他师父是死是活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本来有机会改变的也不会能改变了。 李颠心里挣扎着,似乎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帮一个外人,这样算是一种背叛,竟又忍不住转头告诉了夏恒阿眠的事情。 夏恒走出火车站,拉开车门,看了一眼李颠,笑道:“跟着一起来吧。我记得你以前也很关注宋良阁,这会儿来面对面见他一回。” 卢嵇原先手底下的警卫员就看着江水眠把箱子斜在后座上,车一路开往天津城区外十几里的大沽海底港口。 天津九条河,城外多有未开荒的沼泽地,道路两侧长满了海一样的高大蒲苇,苇絮飘起来像是一层毛绒绒的雾,风如同一只手抚过毛刷。城内通向港口似乎只有一条路,路面一会儿是石板一会儿又是土垒。反向的车道,不断有人的身影掠过去,那是从远港送货拉车进城的人。如今马拉车比人拉车还贵,五六个汉子一辆大车,吃着膀子咬紧牙关推着,流着汗的肩膀上粘了不少苇絮。江水眠转头望了他们一眼,再从后车窗看,这条拉车的队伍长长的看不见头,仿佛和道路长在一起。 江水眠忽然想起之前帮忙搬“橘子”去姜家铺子的庞老二干的就是这种活计,或许她可以到港口问问庞老二去。他们前头也有拉车去港口的人,一路上开的如同慢步,等车停在港口边上时,几道长堤,无数或大或小的商船货船和望不见头的白色仓库,都已经浸泡在太阳落下后蓝灰色的海雾里了。 她裹紧衣服,问了好几个码头工人,他们领她去找了庞老二,说是赶巧今日活结束得早,庞老二等明天早上运糖的船,所以就睡在码头上。 码头外围有好多木板和布盖成的房子,在半蓝不黑的天色下就跟一排黑压压石头似的,她走过去,刚好里头住的同样黑压压的人点起煤油灯来,各个小门上挂着星星点点的红光。江水眠找见在一堆篝火旁边和别人吃饭的庞老二,她个子小小的,就算穿着男装,在一群赚力气钱的赤膊男人中颇为突兀。 庞老二:“你说最近有没有汽车开过来?那每天可不少,这个港远,管的人也少,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能从这个港口进出,仓库里放着不知道多少违禁品呢,所以也经常有人开车过来看货或者拿东西。” 江水眠:“那就在下午有没有人开车来,两辆黑色的车,但是下来的人打扮得并不特别富贵的,可能穿的像武人似的。应该是一群中年男人带了一个三角眼的老头——” 这样说来,特征就好辨认了。篝火旁边一个喝着又黑又绿的糊糊的男人砸吧嘴道:“那好像还真见过,那帮人之前就来过一趟,一个个打扮的就跟武行的似的,而且他们去的仓库还特别偏,在里头七组仓那边呢。不过中午看他们来了,就没有走过。” 江水眠一下子起身:“七号仓,在哪儿?” 庞老二指了一下仓库区里头:”里面有个牌子写着呢,你是来找人的?要不要我们帮你?“ 江水眠想了想:”不用了,确实有点事儿,别让你们沾了一身腥。” 庞老二道:“也行,你要是出来了也跟我们兄弟打一声招呼,好让我们知道你没事儿。毕竟你还年纪小呢。要是到天亮你还没出来,我们就去找仓库这边的警察署。” 江水眠笑着点了点头。她背好箱子走回仓库区正门那里,正在四处转头找指示牌,忽然感觉车灯一闪,轮胎压在石子儿路上的声音响起,一辆黑色汽车从港口外头的大路上转进来,江水眠连忙身子一矮躲在了房子后头。 仓库区里亮着不少蓝白色大灯,那灯光一照,她竟然看见以前栾老带到她家里来的那个叫夏恒的人,坐在车后座上。旁边就是下午告诉她港口位置的淡色眉毛的青年。 车轮一转,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5 车朝仓库深处开去,江水眠连忙背好箱子,跑着从侧面跟了上去。 港口的仓库区极大,砖和铁的房子就像一个个庞大蟾蜍盘踞着,江水眠绕到了后排仓库,四周没有路灯,她转身看见了一辆车停在某个仓库门口,她心底暗骂了一句:这就搞得跟海外犯罪分子接头一样,她是要杀进去找人么? 正想着,夏恒从车上下来,站在亮着灯的仓库门口,伸开胳膊笑道:“没想到师父先来一步,我去办事儿了,没想到还来晚了,失敬失敬。” 栾老站在门口,声音压得很低,影子被身后的灯拉的长长的,他似乎一下午老了许多,叹气道:“给我支烟好吧。你们这送我过来,连烟和火柴都给我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芦花鸡对这件事也会稍微有一点点牵连。 明日周末在家,所以肥更,今天迟到,十分抱歉! ☆、第63章 夏恒笑起来:“他们没带烟?我可记着我那些手下不论在哪儿都是杆子一横, 躺那儿就吸。” 栾老:“我不吸大烟。里头味道熏人,你有万牌烟么,给我一根。” 江水眠缩在仓库门外的角落里,听着火柴擦亮的声音,栾老深深吸了口,夹着烟半晌道:“这个地方是你的?” 夏恒:“自然不是, 不过跟这附近的一些仓库跟阎帅有点关系, 我有时候过来帮他办点事儿, 这会儿就借用一下。” 栾老伸手摸了一下铁门:“好啊, 够偏远。你要杀我,割了脖子在这地方往海里一推,谁也不知道了。” 夏恒穿着一身带马甲的浅灰色西装, 夹着烟噗嗤一笑:“师父,你这话说的。你说要来见宋良阁, 我就叫人带你过来见他, 怎么就成我要杀你了。我杀谁也不可能杀您, 对不对。 栾老使劲儿抽烟, 不肯看他,一口烟吐出来整张脸都埋在白雾里。 夏恒微微收了笑:“我只是希望师父放心把中华武士会交到我手里。您劳苦这么多年,四处逢源, 不就是想给中华武士会找一个靠山么。徒弟不才,给您找到一个可靠的。中国大大小小军阀无数,但没有哪一位像阎帅这样尊敬武师,喜欢武行了。” 栾老:“是啊, 就是有点远,远在山西。难道你想让武馆都搬去山西?” 夏恒笑:“那倒不用。天津很好。阎帅常年窝在山西,十几年不离开,但外头总要设一些地方组织够他来活动。天津是华北甚至中国的中心,几位总统的家都设在天津,多少公使和租界都在天津。这儿是风水宝地。” 江水眠只关心宋良阁在哪里。她看着栾老如今和夏恒说话,而夏恒背后只有一个开车的保镖,还有那个看起来武艺一般的李颠。如果她现在冲出去,劫持了夏恒,让他放了宋良阁,栾老肯定会帮她一把吧。 她心里默默计算着,她本事在夏恒之上,不过夏恒也不是会被她轻易制住的。而他带的那个保镖身上会不会有枪?那个李颠到底是个水平? 江水眠正犹豫着,听见栾老又提起宋良阁的名字。 栾老:“那你就是来知会我一声?那我知道了是不是就可以带着宋良阁走了?武行中与我为敌的都让我和宋良阁挤压的差不多了,而在我这一方的,都觉得你的提议是我的意思,又能给天津武行带来机遇,九成都已经同意并且站在你这边了。” 夏恒瞒了栾老不知道多久,这会儿却道:“是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跟你清楚,只要我说了,您也一定能明白。中华武士会的主馆会迁到天津最好的地角,所有人手底下的徒弟都可以进军中当官,阎帅喜欢武人,一定会给他们优待。诸位师父自然也会被请到山西去做一段时间的军队教习。之后华北再有什么跟武行有关的活动,您也不用那样费尽心思去争取了,毫无疑问都会是属于天津武行的。天津的武行会成为武林的圣地。” 栾老半晌低声道:“如果我拒绝呢?你知道我一直四处逢源,是因为我不想跟任何一方保持从属关系,我只是想让武行独立出来。武人从最早就讲求一个独立。我并不想好不容易复兴的武行做他人的一条狗。” 夏恒只是咧嘴一笑:“会发生什么事情您也知道的。再说了,武人讲求的可不是独立,要是习武能发家致富,谁还管独立不独立呢。何必呢,您还会是会长,大家都会得到比之前招徒弟开班更稳定的工作。我只是想求个副会长当着玩玩。” 栾老:“只是这样?我退休享受天伦之乐就好了?” 夏恒大笑:“那当然。您当我是什么,我只是个绞尽脑汁想护着天津武林的徒弟。我知道您忧心这么多年放不下,如今您年事也高,终于可以放下了。您还会在这儿的,看着天津武林之后的昌荣。” 栾老显然对自己徒弟说话的天花乱坠心知肚明,什么也没说:“好。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我也……无所谓拒绝不拒绝。我每年最起码要拿到八百大洋,只要有这一条就够了。” 夏恒笑起来,走上去几步拥抱了一下栾老,栾老都没有抬起手来,只是将烟仍在地上,鞋底捻了捻。 夏恒松开怀抱,笑着对栾老身后仓库门内道:“你们干什么,我们都聊了半天,你们还在这儿端着枪,懂不懂一点礼节!快点收起来!” 江水眠听见四五个人收枪的声音,那几个人就站在门里,站在她没看见的角度拿枪指着栾老。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刚刚要是莽撞的冲出去,岂不就是被直接打成筛子了! 江水眠把自己更往角落里缩了缩,她轻轻打开箱子,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或许是她心里太着急,她手指被箱子里的刀刃划破,也没有在意,手指将刀面翻过去,她摸到了藏在最下头的□□。 江水眠觉得自己的精神都绷紧了,她害怕出任何一点意外,甚至是把枪藏在衣服里上了膛,生怕那咔嚓的一声响正好响在他们聊天的间隙,被夏恒察觉到。 栾老道:“那事情到此为止,你说什么都好。我可以把肃卿带走了吧。” 夏恒:“肃卿?啊,你是说宋良阁啊。这就不太好了,让他死是我承诺给程石方、薛碌他们的。程石方还想让我交出阿眠来,不过我跟他说阿眠其实是个女孩儿,也不成什么气候,他就打算放她一马了。李颠跟我说阿眠回来了,他也告诉她仓库的位置,她应该也会来救她师父,不过竟然还没出现,那估计也赶不上见她师父最后一面了。” 栾老:“我知道你怕什么,无牵无挂又能赢了所有人的鬼才,天底下可没几个。你怕宋良阁走了,过几年我再找他回来,踢馆踢遍天津,到时候中华武士会在民众心中可就要名声烂透了。我不会这么做,我向你承诺。而且,你已经自作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6 主张的打断了他一条腿,他已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江水眠捏着那把冰凉的□□,正往夏恒的方向看去,听见这句话,忽然手一僵,头皮一麻。 夏恒笑:“您这话说的我不爱听。我是打算在跟您商量好之前,不动他一下的。可我叫人去他家带他出来的时候还算老实,毕竟几杆枪对准着他。可到了这儿,找到了机会他就反击了。我手底下十几个人,被他打伤了大半,他连把小刀都没有,还拧断了两个人脖子。他们打断他的腿,也是不得不为。” 江水眠呆呆的蹲在黑暗里一会儿,忽然好像耳鸣了,没听见旁边说了些什么。 栾老冷笑:“你带他过来是要杀他的,还不许他反抗了?我没有别的要求,你随便折腾中华武士会吧,我想要干什么都行,武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就要他这条命。” 夏恒笑的肩膀直抖:“至于么?” 栾老:“至于。他是我第一个徒弟。我没那么有名气的时候,一碗粥就跟我走了。我们不和过,他厌恶我,我也瞧不惯他那不懂规矩不懂圆滑的样子。但我跟他当师徒的时候,西太后还在遁逃呢,你爹都还不是什么人物。我和他之前,都各自欠对方。” 夏恒没有接话,迈步往里走。江水眠连忙回过神来,栾老和夏恒进去了,宋良阁一定在仓库里,只是正门处有人还守着,她手哆哆嗦嗦的随便拿了两把刀,背上那杆春田□□,浑身叮当作响往后跑去,仓库很大,她绕了一圈,后门却没有打开,只有一个镶嵌在砖墙上的铁梯子,通往仓库顶棚。 江水眠把枪和刀全挂在后背上,爬上那道简陋的铁梯子。把手上沾了海雾,湿漉漉的打滑,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精神过度紧张,几次她差点踩空。仰头看,这道台阶仿佛通往深蓝的天空和朦胧的半扇月亮似的,她几乎有一瞬间恍惚的觉得这梯子没有尽头。 然而她最终还是踩上了顶棚,很宽阔的房顶上,有两个镶嵌在顶棚上的铁窗子,大概是偶尔顶开散味道用的,今日无雨,两侧都打开着。江水眠轻手轻脚,多次差点打滑摔倒,终于爬到那开窗的顶棚前,往下望去,下头有不少木板箱子,摞的极高,她看不清到底宋良阁在哪儿,却听见了夏恒的声音。 夏恒道:“师父,你别让我难做。一个徒弟而已,他死了就死了罢。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而且他也无亲无故的,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为他伤心。我可听说过他在苏州被人叫做红鬼,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他早该在这种地方死了。” 栾老半天没有说话。 江水眠只看见仓库里有不少纵横交错的铁横梁,只是这些横梁都只有两只脚并起来的宽度,距离窗子也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想从这个距离跳到横梁上,只要身子一歪,她直接掉下去,这个距离就算是没有断了脚,声音也足以让他们注意到了。 她一咬牙,就想赌一把,夏恒如果真的要杀宋良阁,她就顺着房梁溜到他身后,要不然开枪杀他;要不然就跳下来一刀毙命,看那些人还会不会在雇主都死了的时候再开枪拼命。 江水眠想着,就坐在窗沿,两只脚放下去,找准方向,心一横,往下一跳。她穿着软底的布鞋,跳下去本没有声音,然而那铁梁在海边不知道攒了多久的铁锈,铁锈居然脱落一滑,江水眠连忙抱住横梁,差点掉了下去。 她心口乱跳,只要出了一点点差错,她就是要对上好几个枪口了—— 真到那时候,她的人生可没有玩错了游戏似的读档。 房梁上吊着的几个白炽灯泡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的味道,她弓着身子,小步向前。 她听见夏恒道:“这件事情也怪你不是么?他在苏州好好地,你把他拽到天津来,掺和你的宏图大业,让他给你当枪使。你们几个,去把后门打开吧,一会儿直接把他扔海里就是了。” 几个人正走到后门去,解开锁链,把后门推开。后门就靠着港口堤坝,海味和月光一同涌了进来。 栾老:“夏恒!” 夏恒笑道:“师父,其实你在我这儿并没有什么筹码的。我说着不能杀你,却也不是真的不能杀你——” 栾老声音压低:“算我求求你……我一把年纪了,我真的不会去跟你争了,就他的命,就只有他的命!” 夏恒大笑:“师父,你要求我么?你要怎么求我,为了他,至于么?” 栾老声音发抖,又像是笑声被压在了胸口:“我这个人一向不知道什么叫要脸的。你想让我怎么求你。我他妈舔了那些军阀老爷们大半辈子了,今日不差你。” 夏恒笑嘻嘻:“那我让你跪下来求我,你也肯了?就为了这个徒弟?” 栾老一僵,心底涌出来太多片段。 西太后巡游的时候,宫家是满清最后一代大内侍卫总管,宫家随着西太后出走的时候,叫上了八卦形意不少门人前去随行护卫。栾老跟宫家有些缘分,但他本身没什么本事,自己连个像样武馆也没有,就看着宫家面子,带着当时才十二三的宋良阁也去了。、 那时候宋良阁才刚到他手底下没有几个月,瘦的皮包骨头,一路上条件越来越差,甚至有的时候连宫宝田也只有一条板凳略略一躺,宋良阁却很懂得尊师重道,什么吃的用的都会先捧给他。 宋良阁那时候就不爱多说话,却对他孝顺的很,师徒两个人穿着御赐的衣服连饭却也吃不饱。一路走,栾老就一路教他。 一路上多少武人,各门各派都有,年纪最小的就是宋良阁。 他们埋怨栾老把这么个半大小子带出来吃苦还不顶事儿,但栾老心知这孩子家里人也死了,没人照顾,几次走在生死线上,他不带在身边不放心。 毕竟栾老也当初一冲动,牵着他在那天津远郊小教堂的圣母像前头说过了要养他,要他平平安安的。承诺都许下了,怎么也都要做到吧。 一路上宋良阁吃了百家饭,也学了这百家功夫。 等到十八个月后,太后回銮,他一身武艺已经不是同辈的半大小子能比得了的了。 后来回了北京天津一带,宋良阁倒是开始到了叛逆的年纪,一是瞧不惯栾老到处点头哈腰的只为了一间武馆能够安身,二是慈禧西行归来之后朝政进一步恶化,天津北京的百姓对于这变天感同身受,当初不少护送慈禧的武人包括宫宝田都有些后悔或不满。 宋良阁似乎觉得学武,谁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过宫宝田、李存异这号人物,但就是成了这号人物也没什么意义,就开始有点懈怠叛逆了。 那时候就认识了从保定到天津来读书的卢峰。 栾老不太清楚卢峰和宋良阁之间的事,但是显然卢峰那时候的很多想法都吸引了宋良阁。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7 直到后来他和宋良阁之间爆发不和。宋良阁也是性子不好说通,毕竟二人不是亲父子,栾老自己也怕宋良阁成名压过自己,宋良阁则怨栾老追名逐利而忘本,俩人之间大大小小的事儿挤压起来,直到爆发。那时候宋良阁十八岁生日,栾老还给他办了宴席,找人取字“肃卿”,就在饭桌上,二人争执起来,年轻无畏的宋良阁差点对他动了刀。 栾老气得活像是被儿子败光了家财,一脚将他踹出门去。 而宋良阁一身在天津没几个小将能比得过的俊功夫,却毅然放弃了在天津成名立业,和卢峰一同南下走了。 栾老有点后悔,又有点怨愤。中途也打听过,听说了卢峰的名字。 只是音信后来渐渐断了,他再见的时候,宋良阁已经三十出头,身边像是他当年一样,带着个父母双亡后养在身边的小徒弟。 但那一天,他听见今村叫了宋良阁一声肃卿,当时远远站在长廊那头恍如隔世。好像又回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宴席上请来的老秀才写下这两个字,一地鞭炮纸,桌子上摆满了鱼肉,宋良阁穿了一身很精神的紫色褂子,指着纸却都不知道“肃卿”这二字怎么读。 没想到,他还用着这个字呢。 也就是那时候栾老想着要他也回天津去吧。 回天津这些事儿,栾老利用他的成分也不少,他也知道宋良阁对他的利用心知肚明。 但好像其中又包含几分团聚的意味。他倒是想让宋良阁住在街的那头,时不时拎着两壶酒前去探望,两个人在饭桌上仍有不能聊的话题,在做事上仍然有针锋相对的地方,说了话之后不欢而散也罢,气得摔门也罢,但多少次从宋良阁那里憋了一肚子气回去的路上,又摇摇头释怀了彼此。他们不是一路人,可他们可以见面,还是相距不远。 日后宋良阁再结婚也罢,他那个心头肉小徒弟嫁人了也罢,他还是可以去虚伪的送上红包,说上几句恭喜。 再推几年,他病死了也罢,被人仇杀了也罢,躺进棺椁里的时候,宋良阁大概还是会远远站着目送他入土,提前转身而走。 师徒多少年,做到这个份上,他心满意足。 然而看来,他把事情搞砸了,他高估了自己。团聚不可能,甚至他要害死了自己的徒弟。 栾老觉得自己膝盖打弯,头垂了下去。 夏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把捞住了他胳膊,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开个玩笑,难道您真还要跪我不成!那我成了什么了!不杀他了,你说过了,我不杀他了。只是,我做事真的要很小心。他还有一条腿好着呢,你不介意我身边这些兄弟被宋良阁杀了的人,报复他一回,打断他剩下那条腿吧。” 江水眠侧耳倾听他声音的方向,一边在房梁上小心攀爬。她心里涌出无数的想杀人的冲动,两侧太阳穴都在鼓胀,心底却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栾老半晌道:“好……之后派人把他送到医院去。立刻就去,可以吧。” 夏恒:“好,我让他们这就动手。” 栾老:“别,等我走了吧。我不能看。” 夏恒轻笑:“没问题。我留一辆车,让他们开车送他去医院。栾爷,我做事也算可以了吧,他之前被打断腿,我又不能立刻送他去找医生,毕竟还要等您过来。我就让人拿了土耳其产的烟来给他止疼。” 栾老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江水眠终于绕过一处柱子,可以看见了栾老和夏恒的头顶。 而她一瞬间,也看见了站着的七八个人面向的宋良阁。 他躺在地上,身后倚了一个木板箱,盖着一条血迹斑斑的外套,手腕肩膀多处受伤,那条断腿似乎藏在了外套之下。但更重要的是他斜躺着,恢复了她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那种面色青白,半垂着眼睛,还能动的一只胳膊拿着一根烟杆。 旁边的一个夏恒的手下正在给他燎火,烟又升起来了。他身边摆了好多银色托盘,放了五六根烟杆,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吸烟,夏恒的这些手下都在看着他的时候也在吸烟。 火燎上了来,烟膏化了,他神色萎靡又像是半失去意识一样,轻轻的吸了一口,朝后躺倒在木板箱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改错。 本来还有一千多字的内容,结果我剪切之后没有立刻粘贴,又去复制憋得,就给弄丢了orz 以及大烟确实半逼迫性质染上的。 而且那时候大烟也是特别常用的止疼药,那个年代对待大烟的态度,也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 ☆、第64章 江水眠颤抖了一下, 像是一个激灵似的醒过来。 夏恒道:“我让李颠留下来,一会儿送他去医院。今日开车回山西,您一道去吧。” 栾老半天才把眼神从宋良阁身上移开,道:“我去干什么。” 夏恒:“给山西当一段时间教习,我记得你刀法不错,那边还想着搞个大刀队呢。” 栾老心里生出几分无力感,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余地, 道:“那就走吧。” 夏恒很亲昵似的走过来扶着他:“说是最近京津有危险, 有人在西江口接我们, 也不远,都是城外这一条道上,一会儿就到了。” 栾老深深望了宋良阁一眼, 道:“好,走吧。” 江水眠看着夏恒带着几个人和栾老走出了这家仓库, 还留了三四个夏恒的手下看着宋良阁, 李颠则从仓库门口走了进来, 他靠着摞起的货架, 他似乎不敢看宋良阁,转脸对着那几个手下,道:“你们还真打算敲断他的另一条腿?事儿就算了吧。” 江水眠看着宋良阁躺倒下去闭着眼睛, 好像闻所未闻,对自己的命运也并不关心。 她知道其实给他吸几口大烟,都算得上某种怜悯,如果他腿断了还长时间没有接受治疗, 那种疼痛压根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大烟镇痛效果很好,也是常用药的材料,在这个军队中官职越高吸得越厉害的年代,在这个每条街上都有大烟馆的城市,吸大烟并不是多么出奇的事情。 然而她知道他戒掉大烟有多不容易。宋良阁结婚之后染上了一点,但那时候只是平日里抽一袋,跟喝酒嚼槟榔似的当个爱好,他妻女死后,烟瘾才爆发的厉害。他在卢峰出事死了之后,决意戒大烟,短短几个月就戒的差不多,这是多么惊人的毅力。 卢嵇说,1913年他跟宋良阁一路寻真凶的那半年,就是他亲眼看着宋良阁戒了大烟。从最早停了之后涕泪横流浑身发抖,甚至发起狠来把酒店里的浴缸桌子都统统砸碎,到后来强戒到鼻子牙龈流血,吐一口唾沫都是血红的,他也没再碰一下。 卢嵇虽然跟宋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8 良阁认识的早,但中途曾经因为宋良阁吸大烟又杀性大,对他态度冷漠过几年。但就在那几个月里,他也似乎明白卢峰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最信任宋良阁。 他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也是卢嵇当时离开时,肯放心把江水眠交给他的原因。 江水眠蹲在横梁上,两脚发麻,双眼发烫,她觉得自己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在她心里,宋良阁也是最强大的那个人。 好多年前,她还不那么信任宋良阁的时候,他拿着刀,一只脚将吃着西瓜的她,连人带着小马扎勾到他身后来,摸了摸她脑袋,挡在她前头,她心里就笃定了一点:这个人肯定会保护好她。这个乱世不论是什么样的,这个人肯定不会要她吃苦。 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因为宋良阁的存在,江水眠甚至几次忘了自己是处在一个动荡的年代。 然而掰掰手指,六年过去。这个只会打架杀人的沉默寡言的家伙,也长成了一个全能的老爹。 在白婆住到家里来之前,他学会了洗衣缝补,生火做饭,虽然衣服洗不干净,做饭缺油少盐,但江水眠也不是个爱抱怨的性子。后来渐渐地,他学会拿个马扎坐在院子中间,用两块铁条和一把钎子勒紧裂缝的大水缸,在外头细细刮一层泥补好;他学会了判断即将下雨的天气,一根竹梯子搭上去,检查是否有裂瓦,家里会不会漏雨;他也会灰头土脸的扛了两棵石榴树苗来移植在院角,会用青砖垒一处防水淹的小柴房,会给怕冷的江水眠修了个北方人家才用的小矮炕。 他把生活过的井井有条无比认真。把以前所有不会做的事情为了她一一克服。 再到后来,这个家伙吹着哨子在操场上当过体育老师,也有带他去上海一家家找能收她的中学,养了两匹马每周来回两趟的跑着接送她。 她还记得来回将近一百五十里路,要骑马四五个小时,有几处风镜不错的地方是他们常常停留的地方。夏天的时候宋良阁会带她绕一点去几个小湖,教她如何钓鱼和用弓箭射鸟,他随身带瓶胡椒面,带瓶盐巴,江水眠还穿着中学的校服,两个人就在湖边烤火吃了战利品;冬天的时候他常常只带一匹马,让她坐在前头,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巨大的棉袄把她裹在他身前,再加上围巾棉帽,江水眠每次都在他怀里憋得难受,却也从来没有雪花飘到她身上过。 她甚至一直到在此之前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足以让宋良阁皱眉,没有什么武人能赢过他,更没有什么他想做做不到的事儿。 江水眠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拿手背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她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真心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但这不是哭的时候,她只是想让不争气的眼睛快一点能看清眼前,然而就当她揉了揉眼睛低头再往下看去的时候,竟看见宋良阁睁开眼来,愣愣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宋良阁一时间面上似乎想笑想哭想叹,这辈子经历所有情感,五味陈杂在这一眼。他不想让江水眠见到,但又想见到她。 他又惊愕揪心,想骂她一句为什么要来。 然而她曾经寥寥几句吝啬的表达,她难得露出的一些依依不舍,让宋良阁觉得都可以记一辈子。却都不如这一秒他看到她蹲在那里偷偷的抹眼泪,用力的擦净脸。宋良阁一瞬间觉得她真的成了他孩子,像是小孩子哭闹任性背后最深最本能的依赖和爱意,他们一定上辈子真的血肉相连。 宋良阁似乎生怕周围人注意到他和江水眠的对视,眼眶泛红,偏过头去。 江水眠看见他似乎沉思似的捻了捻手里的烟杆,心里竟也一下子安定下来。他一定在想办法,如何做才能让他们俩一同出手还能杀死所有人。 江水眠几乎破涕而笑,一下子冷静下来了。是,她也不信他会被打倒。 就算要他会消沉,那也不是在现在。 那几个人就站在宋良阁身边对李颠笑道:“您不知道吧,夏小爷早之前就跟我们商量好了,不论他面上答应栾爷什么,宋良阁都是要死的。您不用管了,栾老这样一走不知道几个月回来,谁会管他死活。” 那几个人把枪别再后裤腰上,伸手就要拽宋良阁,江水眠却没想到李颠一下子站出来:“夏恒已经答应了,你们这是要置他于不义么?” 几个手下笑了:“不义?有的人将义气是因为他没有别的本事,只有靠义气才能结交朋友;但到夏小爷这样,有没有义气谁也不能怎么着他。我们只听命办事儿,李二爷我劝你最好让开。” 李颠不忍低头看宋良阁,可他不打算让开。 他见过宋良阁的功夫,也见过他徒弟的本事。武行多少年能出得这样一个鬼才,就要被暗算的死在这种无人的码头? 李沛走了,还说要夏恒照顾他。 哥难道以为他很想待在夏恒这种人身边? 他要走,要离开这些人,要离开视他为废物的哥哥,也要离开这个把天津武林当做玩物的夏恒。不管李沛跟夏恒这两个武艺都相当不错的人对待武行是什么态度,但他虽然武艺不佳,却曾经真心向往过武林。 几个人看见李颠居然拔出刀来,忍不住笑了:“李二爷,我们这可都带着枪呢,你真的要跟我们斗?我们几个是不敢杀你,毕竟要给夏小爷面子,可是制住你也没那么难。” 李颠其实拿刀的姿势都不太好,但竟然生出几分硬气来:“那你试试!” 宋良阁似乎也没想到李颠会站出来,忍不住抬眼瞧了他一眼,江水眠觉得再没有这个时机比现在更好了,她忽然从横梁上跳了下去! 李颠眼睛一花,看见一个人影猛地出现,就在他眼前两条腿盘住了那人的脑袋,猛地一使劲,人却朝后一弯倒挂过去,拔出□□一阵乱开枪!与此同时,宋良阁撑着箱子猛地直起身来,抬手就扣住身边最近的那人,将烟杆一头插在他脖颈前侧! 李颠一愣,江水眠猛地一盘腿连带着那人倒了下去,他只听着咔嚓一声,那张脸夹在江水眠的膝弯里断了气。只是江水眠倒吊着开枪的枪法却不太行,开了五枪,只打死了一个。一共四人,瞬间倒下去三个,宋良阁似乎站不住,跌倒在了木板箱上,站在最靠后的那个人哪里想到这样的变故,连忙拔枪,枪口对准的就是李颠。 李颠头皮一凉,他从来没有刀片面对过枪口,事到如今他躲也躲不开,还不如直接冲上去!江水眠倒在地上,刚拔出自己身上的短刀来,就看着李颠居然隔了四五米就径直拿刀冲向了那开枪的手下! 她起身已然来不及,也不知道是他天生命大还是那手下被突发变故吓得够呛,一枪居然打飞了,然而李颠已经箭步冲上去,抬手就是一刀,血光四溅。刚刚还打算起身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49 救他的江水眠松了一口气,低头检查了一下这剩下的四个人里面还有没有落网之鱼,确认都断了气,这才连忙跑到宋良阁身边。 刚刚盖在他身上沾满血的外套掉了下来,露出了他的左腿。江水眠看得出来小腿中段已经错位,不过并没有流血,外套上的血迹似乎来自于他身上其他伤口。 江水眠连忙过去扶住他,宋良阁也再站不起来了,瘫坐在地上,头晕的厉害。 李颠把地上几把枪全缴了,裤腰带上别了一圈,跑过来道:“走吧,快带他去医院。如果我没算错,这条腿断了快有十个钟头都不止了!” 江水眠扶着宋良阁站起身来,他却没有再看她,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她心里忽然感觉到宋良阁是不希望她看见他这样子的,他甚至觉得愧疚,觉得无颜去面对于她。 江水眠个子太小,扶不动他,还是李颠过来背起了宋良阁。然而宋良阁不知道是不愿被人背着还是说他太累了,闭上了眼睛,一直到李颠将他放在了车上。这辆车是夏恒留下来给那些手下的,江水眠替他合上车门,看向了李颠:“你能送他去医院么?” 李颠愣了一下:“你不去?” 江水眠斜背好那杆枪:“我要去找夏恒。他刚走没多久,我应该追的上的。今日放他走了,再想杀他不知道要几年。” 李颠:“你、你一个人?你怎么杀得了他?” 宋良阁斜坐在车内,忽然睁开眼来:“眠眠,我们回家。” 江水眠摇了摇头:“夏恒要回山西了。这一切都因为他,我对什么武行的事儿不关心,他要折腾什么也与我没关系,但他弄断你一条腿,我就要把他四肢都折了拎来见你!李颠,你开车走吧。我自己有办法。” 江水眠说罢,转身就朝码头门口跑去,整个静悄悄的码头夜里都没几处亮灯,她就从仓库门前这一点光亮中疯跑进了黑夜里。宋良阁打开车门,朝她跑走的方向惊叫道:“眠眠!你给我回来!” 江水眠越跑越快,她受不了宋良阁脸上的表情,更受不了夏恒就可以这样离开天津!她咬牙到后齿发酸,两只眼睛却似乎更酸,她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但似乎跑的太快,眼泪被吹掉,脸上生疼。 把车停在外头等着江水眠的那个警卫员,几乎等到快睡着了,忽然看到一个人影趴在车上,江水眠气喘吁吁的拉开车门,道:“你知道西江口在哪儿么?是不是离这儿很近?” 那警卫员连忙掐掉烟开动车:“不远,就在离这儿十里地。不过那不算个地名,就是个道口,能不进天津城区转上西去的车道。” 江水眠:“那就走!快点!你刚刚看到有车开出去了吧,我们就去追。” 那警卫员连忙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飞一样驶出码头。这路上哪里有路灯,两侧蒲苇朝路中间歪倒着,好像无数的侍卫架起长戟阻挡他们潜行。白絮在黑夜中透出隐隐蓝光,黑暗吞噬了这条路,路灯一开,仿佛除了眼前照亮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半扇月亮高悬,云也渐渐散去,车一路颠簸的让江水眠几次撞到了头,她去只死死盯着眼前。 那警卫员似乎隐隐感觉到事态紧急,车撒缰狂奔,江水眠问道:“现在距离西江口还有多远?” 警卫员道:“快到了!” 江水眠:“别开这么快了,降下速度来,把车灯关掉!” 警卫员连忙踩了一脚刹车,降下速度来,一伸手关掉了车灯。江水眠眨了好几下,才看清眼前。他们已经行驶到一片缓坡的山道上,两侧不再是蒲苇,而是不知深浅的平坦草丛,夜空和地面连成一侧,肉眼可见的唯一光亮只有月亮,这条路是系在这片广阔坡地的唯一装饰。 车慢慢往前驶去,发动机的声音也悄悄压低,他们开到了这条路的一个小坡顶,忽然可以看见更远的路,江水眠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亮光?” 这条路再往前一段,远处有几点光亮,照亮了一截道路。 警卫员:“好像是车灯。” 江水眠想了想,忽然指向道路之外的山坡:“别走车道,能不能开上山去。” 警卫员脸上有点犯难。 江水眠:“我知道有可能会被石头撞伤底盘,但我现在命令你,开到山上去。不要打开车灯。我们开到那个小坡头上去。” 既然是命令,他自然服从。那警卫员一转方向盘,开上了山坡。几次他都以为这辆车可能上不去坡了,然而坡度显然恰到好处,再陡一分都要难办。一转头,却看着江水眠将车窗降到一半,把一杆□□架在了车窗上,用瞄准镜朝车灯的方向看去。 山坡上有这一年最后一阵蛙鸣,车左右颠簸嘎吱作响,半人高的草丛不断擦着枪杆而去,他终于把车开上了坡头,江水眠道:“可以,这个位置刚好!” 他还没开口,江水眠下了车,草丛一下子淹没她大半个人,她一脚踩在车窗上,爬上了车顶。 那警卫员刚下车,就看见趴在车顶上的江水眠道:“没带三脚架不行啊。你的帽子,把你的帽子给我。” 警卫员把自己的硬质帽子递给她,江水眠端住了枪,趴在车顶上,道:“从现在起,你不要说话。” 江水眠调了一下瞄准镜,他们没有开车灯把车开到这个山坡上,实际距离他们就只有几百米了。五倍镜也足够中景使用了,如果倍数再高视野也就太小了。 江水眠看到了两辆轿车停在路面,他们对面则是三辆军车和一辆轿车,车灯交汇在一起,有些人站在车旁,也有几个站在两方车灯共通照亮的那段路上。 江水眠手抖得几乎看不清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在狭窄的视野范围内尽量寻找夏恒。她很快就找到了,夏恒穿的浅色西装被车灯反射的发亮,他正站在车前和其他几个人在聊天。 江水眠将枪口微微上移,对准了他的脑袋,在这种距离下瞄准,对江水眠来说仍然十分困难。她也从来没有接受过狙击的训练,狙击最重要的熟练和手感她统统没有,她就是打不中脑袋,也想着给他躯干来上一枪。 然而她却忽然手一抖。 在那瞄准镜的一点点视野里,她清楚地看见卢嵇站在夏恒的身边,离他很近,一边与他说话,一边还很关切似的拍了拍他后背。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两章左右大概就会切回十七岁的时间线。 在那之后估计就不会往前切了,这条线写的也差不多了。 ☆、第65章 卢嵇从来没见过夏秉的这个儿子。夏秉结婚多年, 换了好几任老婆,到了四十出头才有了这么唯一一个孩子,大概是太宝贝了,有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0 点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见人。 不过夏恒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显得很有大人模样,眼睛里就闪着机敏的光, 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对面人的神态。 卢嵇对他只是客气, 说了一句节哀。 夏恒神态戚戚, 几乎跟要憋不住眼泪似的, 不过倒也没真的掉下眼泪来,否则卢嵇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卢嵇:“其实本来是想让令堂带着车队更体面的回去的。只是那凶手还没有抓到,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还想要杀你, 只能想着尽量低调。这三辆车上都有徐老手底下最精英的兵随行,你可以放宽心。” 夏恒抬起头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杀了我爹的凶手?” 卢嵇:“这些年刺杀发生的太多, 往大了说可能是外国派来的, 往小了说甚至可能是某个心中生恨的学生。真正能破的刺杀案太少了, 要是说为了给个交代随便抓人, 那谁都能做到。然而徐老和你爹爹也认识不少年了,是真的想把北京翻个底朝天也找出这个人来。” 夏恒擦了擦眼睛:“我只想让那杀手偿命。” 卢嵇硬着头皮跟他和颜悦色的说话,毕竟这几年徐老和东北的张家父子关系不睦, 大战迟早都要发生,他自然想尽力笼络势力,特别是像阎百川这样在山西站的屹立不倒的人物。可以跟他小争小闹,但绝不能离心。 夏家跟阎百川的关系, 好比周梓玉和徐金昆的关系,都是几十年一起混的铁兄弟,要是再连阎百川没少抱着逗过的夏恒都命丧在天津,徐金昆就真是洗不清了。 到时候阎百川翻脸,再投靠张家父子,就可谓大战一触即发了。 卢嵇转达着徐金昆的意思:“之前你阎叔提的意思,徐老那边同意了,想要的东西到时候都会送到。外界都觉得或许是徐老会杀你爹,可是说到底那不就是装甲车和炮台的事情么,大家吵一吵倒有可能,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动手杀人。反倒是可能有人早就挑拨山西和京津的关系了。” 夏恒心里道:夏秉这回死的倒是还有点用处。本来他谈不下来的事儿,一死反倒成了。 夏恒比卢嵇矮了不少,他抬起头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想不出来你们会杀我爹爹的理由。再说我要是真觉得是你们动的手,怎么可能过来让你们送我回山西。” 而另一边,江水眠可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浑身被夜雾的湿冷浸透,两只手发僵。瞄准镜的准星对准了夏恒的脑袋,然而她每一次呼吸,都会让瞄准镜的准星微微偏离,这一偏离,就多次落在了夏恒身边的卢嵇身上。 她手指已经不敢放在扳机上了,生怕自己一个恍惚开了枪。 她的枪法绝不够好,这样开枪,怕是八成要打偏。一旦打偏,打中卢嵇的可能性可就太高了。她甚至想,如果此刻趴在这里的人是卢嵇该多好,他一定会轻轻一笑,毫不犹豫的开枪,那颗子弹连一厘米都不会错开的打入夏恒的太阳穴。 然而她此刻只想知道,卢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恒说有人会接应,护送他离开天津。这个接应人难道就是卢嵇?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乱想,只能死死盯着夏恒,期盼卢嵇跟他说完话之后能离开他一段距离。然而很快的,卢嵇拍了拍他肩膀,夏恒朝卢嵇带来的几辆军车走去,栾老也从轿车上走下来,显然他们是要换车,乘坐军车回山西。 卢嵇倒是没有一直送到车前,而是站在车灯那里对他招了招手。 江水眠看到夏恒刚走出几步去,立刻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她手指僵了太久几乎都要不能打弯,但她知道——就是现在了! 她把瞄准镜对准夏恒的躯干。这样命中的几率稍微高一些,而且只要他受了伤,总要去医院的,她就还有机会潜到医院里去。就算到时候夏恒的病床边围满了保镖,那也比他就这么离开就好! 一阵风吹过,墨绿色的草叶如浪般起伏,这片山坡面朝旷野和远处银缎般的河流,蛙声稍歇,月光为一切打磨出润光来。江水眠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四肢发凉,猛地扣动扳机。 枪口亮光一闪,光亮过后,她仿佛看见那颗飞出去的子弹上也映着月光。 砰的一声惊人的枪响回荡在山谷之间。 夏恒半跪在地上,身边一阵喧哗,无数人拔出枪来大喊大叫,他惊得后脖子一身冷汗。夏恒回过头去看,他前一秒经过的位置的车门上,赫然一个冒烟的弹孔。若不是他刚好往前迈了一步,那颗子弹绝对要穿过他心口。 是谁?! 他心知肚明,压根就没有什么刺杀夏秉的杀手,那这个人是谁? 难道是那个眠眠?! 江水眠望了一眼瞄准镜,心里沉下去,那群人大乱,但显然夏恒没有死,车门上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枪眼,没有任何血迹。 以她的水平,在深夜靠着这种老旧的瞄准镜,去枪杀移动中的目标,不中才是应该。 她连忙向后拉杆,将手里捏着的子弹按进枪膛,那警卫员不知道远处的人群中就有卢嵇,还在问道:“打中了么?!” 江水眠没说话,她手哆嗦着连忙上了膛,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的机会,但她还想再试一次。然而她再度看向瞄准镜中,却看着卢嵇拔出枪来,朝夏恒的方向奔去,一把扶起他来。卢嵇经验丰富,他听着枪声也知道具体是哪个方向,面朝着江水眠的方向,挡着夏恒,让人拽他上车。 隔着瞄准镜,江水眠几乎觉得卢嵇和她四目相对。 一群士兵朝江水眠的方向抬枪,似乎卢嵇喊了一句什么,他们并没有开枪。 或许是卢嵇知道他们手里的枪的射程根本打不中江水眠。 江水眠心一横,她猛地一拉枪栓,对准了夏恒躲进去的那辆军车的车窗,就是赌一把,又开了一枪!玻璃在车灯的光线里炸开,卢嵇连忙身子一矮,似乎有玻璃渣子掉进他脖子里。他连忙拍了一下车门,那辆车的司机猛地朝后倒车,几辆军车同时发动,引擎蜂鸣,似乎以护送夏恒为首要任务,带着夏恒的人和栾老打了个弯,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飞速朝西驶去。 那警卫员在江水眠身边惊道:“他们发现我们了!你快下来,我们开车逃!” 江水眠没有动,她看着卢嵇对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他们离开道路,迈进草丛,朝江水眠所在的方向包抄而来。 江水眠放下了枪,看向那焦急不已的警卫员,道:“你嗓门大么?” 警卫员:“啊?” 江水眠:“你家卢老爷要来抓我们了,你喊几句,别让他们开枪。” 那警卫员呆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后脖子冷汗滚下去,他连忙站到车旁,死命喊道: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1 “不要开枪!我们放下武器了,不要开枪!是自己人啊!” 卢嵇听见这喊声就有点奇怪了,只是他本来也不打算开枪。活捉住杀死夏秉的凶手实在太重要了,交个死人回去可什么也证明不了。 然而越走越近,他却看着月光下,一个带着报童帽的少年抱着枪,盘腿坐在车顶,仰头望着天上的银河。越走越近,他几乎以为只是分开一个白天,他就因为想她而看错了。那少年留着过耳的短发,微微低下头来,面无表情目光如水的看向卢嵇。 卢嵇站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几乎傻了眼,七八支枪已经对准着江水眠,他失声道:“眠眠?!” 江水眠一歪头,道:“卢嵇,晚上好。” 卢嵇手底下那些人抱着枪背对着车站在外头一圈,那警卫员也在其中,忍不住频频回头,却看着卢嵇将江水眠塞进车里,也随手拉上了车窗里的黑色帘子。车里没有灯,一片黑暗之中卢嵇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了,他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江水眠不是今天早上去找老宋么?怎么一到晚上就变成了杀手! 而且夏秉死的那天,江水眠全程跟他在一起,他连她半夜起来喝水都知道,怎么可能是她杀的夏秉。 然而江水眠却先开口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保护夏恒?” 卢嵇愣了一下,车里一片漆黑,他完全看不清江水眠的脸,却听出了江水眠咄咄逼人的口气。他道:“夏恒他爹被人暗杀了,死的关口正好是徐金昆跟他爹闹不和的时候。为了避嫌,我就必须赶紧护送他回山西。他要是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江水眠半晌没有说话。 卢嵇摸索了一下,抓住了她肩膀:“眠眠!你到底出现在这儿干什么?还有,我没看错的话,你拿的是我的枪?反了天了吧你!你什么时候偷拿的?这是能带出来玩的东西么!” 江水眠一言不发,卢嵇两只手握住她肩膀,看她居然不解释,也有点气了:“你说句话!江水眠,我是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把枪带出家门,我才教了你几天?你就要出来杀人?这夏恒你认识么?你杀他干什么。” 卢嵇真想揍她屁股两下,这会儿手才摸到她脊背,忽然感觉江水眠浑身都在颤抖。他心里一惊,刚想要问她怎么了,忽然感觉两只手抓住他衣领,猛地将他往后一推。卢嵇后脑一下子狠狠撞在了玻璃上,江水眠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都是因为你!你放走他了!” 卢嵇:“……什么?”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她抓住他胳膊,居然凑到嘴边不解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卢嵇痛呼一声,刚想喊着让这个忽然发起疯来的小家伙松口,江水眠牙关却越来越没有力气,她在一片黑暗之中再压抑不住,抽泣出声,她松了口,在他看不清的地方痛哭。 卢嵇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他见过江水眠小小年纪就开枪杀人,也见过她咬牙跟克里斯汀拼个你死我活,却从来没见她哭过。他连忙伸出手去,摸到了那个一边哭一边发抖的小家伙,他将她抱进怀里,连忙问:“眠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你说啊!” 江水眠咬牙切齿:“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肯正儿八经教我!你为什么不能更早的教我枪法!我要是……我要是早有你那样的枪法,我就可以第一枪就打中他!” 她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卢嵇心里忽然恐慌起来,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才让她这样。他忽然想到什么,不敢确定似的道:“是宋良阁发生了什么?” 江水眠一下子安静下来,半晌她才在黑暗中道:“……夏恒打断了师父的一条腿,如果我刚刚没有去找师父,夏恒还想让别人杀了他……” 卢嵇一下子明白了,他半晌才声音微微发颤道:“我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肯定想办法留他在天津——眠眠,我真的不知道,我……” 江水眠听见卢嵇也一下子慌了,心里忽然道:她这是在干什么?这整件事情和卢嵇有什么关系,就是没有他卢嵇,徐金昆也会让别人来护送夏恒。他只是夏恒计划好的这一天中的一环而已,他也只是做了他不得不做的事而已。 她就是因为恨自己无能就要迁怒卢嵇? 卢嵇也一时六神无主,或许在他的印象中,从来都是宋良阁保护他们卢家两兄弟,他也未曾想过那个宋良阁会被他人所伤。 他也心知夏恒这一路回了山西,山西已经被阎百川管制的如同自立为国,想要再对他下手就几乎不太可能了。 江水眠听见卢嵇有点语无伦次的说着,抬手一把抱住他脖子:“对不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这更不怪你,就是、就是我忽然有气没地方撒,我才说那样的话……” 卢嵇忽然感觉江水眠的额头抵在他颈侧,她抬起手来捏住卢嵇胳膊,摸了摸那块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的地方,低低道:“对不起……我只是很讨厌我自己。要是不来天津就好了,要是我没跟你去北京就好了,要是我枪法够好就好了,要是我的武功能遇佛杀佛就好了……”她声音越来越低,卢嵇只感觉江水眠在他怀里手脚都缩了起来。 他一抬手,能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卢嵇想不到宋良阁受伤的样子,也想不到江水眠哭泣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一天好像很长,有太多事情他都不曾知道;他又觉得这谁也看不见谁的车内,是留给江水眠最后的可以懦弱的空间了。 他伸手摸了摸江水眠的脸,她脸上湿漉漉的,却没有哭声,他一摸,果然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卢嵇:“眠眠,你想哭就哭吧。一会儿不要再在宋良阁面前掉眼泪。老宋若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心里会更加伤心的。” 江水眠只感觉他手指拨开她被咬的快出血的嘴唇,她伸手往上爬了爬,将脑袋深深埋在卢嵇颈窝里,终于可以放声。卢嵇听见她哭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她说的上气不接下气:“至少十个钟头了,骨折的最佳治疗时间就是六个小时……我不想去医院,我害怕那个医生跟我说他要截肢……他都不肯跟我说话,不敢看我了……明明该是我不敢看他才对……以后该怎么办,他要是真的那条腿好不了了怎么办……他可是个武人啊!” 江水眠越哭,越觉得卢嵇身体渐渐绷紧,似乎他已经怒到冷静了。她只感觉卢嵇的手捏住她下巴,将她脸挪出来几分,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头亲吻了两下她脸颊,轻声道:“眠眠,不要哭了,我们想办法。我尽量派个人看能不能进山西到军中去,找机会杀了夏恒。” 卢嵇话音刚落,却听着她哭声渐渐平息下去,江水眠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两眼如炬,没有丝毫的光线,他却仿佛能看见她瞳孔里的反光,江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2 水眠一字一顿道:“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我要自己拿回来。“ 他看不清江水眠的五官,只听见了她近在咫尺的声音,仿佛把每个字都烙在舌上,咬在牙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我二十年也不晚。不止他夏恒,还有那帮趋炎附势的所谓武人。还有整个天津的武行。这是我一点点踢馆赢下来的名声,这是宋良阁的武艺配得上的地位,我都要拿回来!就算今年不成,明年不成,就算我要先照顾他,但我迟早能拿回来!” 卢嵇感觉她给自己擦了擦眼泪,她竟破涕为笑:“我忽然想,我自己好傻,前几年一直对他直呼其名,后几年就只叫他师父。也怪他容易满足,听见我叫他一声师父便开始美滋滋得了。是我欠他一声‘爹爹’,往后我不想再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事儿确实不怪卢嵇,他完全是个局外人,也是为了两方不爆发战争所以才要送走夏恒的。 主要是夏恒早就算好了。 ☆、第66章 江水眠穿过医院走廊, 两侧墙壁涂着一截绿油漆,写了大大的肃静两个字,走廊的窗子透着晨光,映的这两个字生光。卢嵇坐在外头的走廊上,两条腿伸直人歪倒在长椅上,江水眠走过去, 将手里的两个饭盒放在长椅上, 戳了戳卢嵇。 他倒是真的累了, 睡得很熟, 抱着臂,外头披了件风衣。江水眠看他快从长椅上滑下来了,伸出手拽了他一把, 卢嵇惊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她。 江水眠:“是他醒了把你赶出来的?” 卢嵇两只手在脸上薅了一把, 揉揉眼睛, 声音哑着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没……我觉得他要是醒来肯定不想第一眼就看见我, 我就在外头坐着。要他真醒了也给他一点独处的时间。” 江水眠靠着窗子往里看了一眼, 回头对他道:“一份有炖牛肉的是你的,另一份带汤的是他的。鲁妈还让我给你带了眼镜过来,说是你要万一看报纸什么的, 别看不舒服。” 卢嵇接过眼镜盒:“我就有一点点远视又不是真的老花眼,至于么。你快进去瞧瞧他吧。” 江水眠推门进去。 还是那家医院,真是武人养活一方门诊啊,前几个月她住进来, 后几个月换成她师父了。江水眠将饭盒放在床头,微微打开一点窗户透气,倚着窗户转过头来:“你醒了。” 宋良阁不动。 江水眠:“你说你怎么也会这么幼稚了,我刚刚在窗外看见你挠胳膊了。” 宋良阁这才睁开眼来,看了一眼江水眠,嗓子沙哑的像是说不出话来,道:“……你没事?” 这是他做了手术之后第一次醒过来,惦记的还是江水眠冲出去找夏恒的事儿。江水眠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没拦住夏恒,他还是走了。你要不要喝水?” 宋良阁点了点头。 江水眠走过去从暖瓶里倒了一点开水,又掺了凉水,递到他嘴边去。 一般都是宋良阁照顾她,却没想着这回反过来了。江水眠白皙的手指盖好暖瓶,尝了一下水温,递到他嘴边。宋良阁伸手接过,心里又别扭又好似想看着江水眠会为他忙前忙后,仿佛在告诉他“这个闺女没白养”。他不太关心夏恒,道:“你没事儿就好。” 江水眠坐到床沿去,他掌心也刮了好几道伤口,有绷带缠着,江水眠垂头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将他的手摊平,捏着他的手指。她动作又轻又痒,手指一次次捏过他指尖。宋良阁心里一片柔软,忽然觉得看似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但这不幸或许已经是无数种可能性中的最优解了。 如果眠眠留下来之后被人劫走甚至杀了怎么办?如果早在之前有人围堵她那次她受了重伤怎么办?如果眠眠当时没去,他自己死了怎么办? 关于不好的结局有太多种,幸好这会儿,她还能垂着脑袋,一肚子话说不出似的轻轻抠着他手指。 宋良阁抓住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无奈道:“眠眠。都好呢。” 但江水眠心知事情并没有那么好,他虽然避免了截肢,但医生说拖得时间太久,肯定没法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下地也要尽力恢复。 江水眠抬头道:“那个李颠走了?” 宋良阁道:“嗯。跟你说件事情。我收那个李颠为徒了。” 江水眠一愣,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道:“为什么?他求你你就答应了?” 宋良阁:“他是夏恒的人,你也知道。我怀疑阻拦他们杀我,以及救我去医院顺便跪下来求着拜我为师,都是夏恒的意思。不过,我也无所谓,我就说日后要回苏州,他必须跟我走他也答应了。” 江水眠:“你教他?可……那李颠看起来就不算是习武的好苗子。” 宋良阁:“教起来,其实好苗子或者是普通人也未必差得了太多。我就是想着,你以后还要好好读书,要去上大学,或者是出国,不会再武林常混,也未必会做个武人。但咱们俩研究出来的那点东西,或许可以找个人传。武功向来没有说什么只传几人之说,只要能散出去都是好事。他或许别的好处没有,却有两点。一是忍气吞声惯了,肯低下头去吃苦学;二就是他以后肯定也很容易在有夏恒的天津武行落脚开馆。” 江水眠瞪起眼来:“你的意思是说……” 她说不出来认输两个字,但他教李颠,就是说自己不想再比武亦或是跟这帮武人有交集了。以后什么事儿他都不想管了,只想找个肯定能长久活命外加地位稳定的认当徒弟,回头放李颠出来,他也不算把那些武艺憋在他俩手里头了。 这简直就像是要对天津武行出的这些事儿低头!他压根没想着会报复回来! 江水眠几乎都要说出口了,但看着宋良阁的样子,却又觉得宋良阁经历的事情很多了,以他人生这么多年遇到的不公或境遇而言,他显然觉得争也没有意义。连栾老都身不由己,把武行变成军阀的附庸,把习武推成赚钱的买卖早已是大势所趋一般,他曾经想在栾老面前证明自己的那点想法,也变得没那么有必要了。 江水眠却心里不可能放下。她没到宋良阁的年纪,也没有他那样的心态,别人的劝都是没有用的,她不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话,过了多少年也咽不下这口气。然而面上,她却不能跟宋良阁这么说,否则又让他白担心。 江水眠笑了笑:“好,等你好了,我们坐火车回苏州。这回好了,家里以前缺了个长工,那个李颠过去也能在家里打杂了。” 宋良阁一愣:“你要跟着回去么?” 江水眠:“我当然回去,否则我还能去哪儿?” 宋良阁没说话,心里显然也在犹豫。 不过这犹豫的想法,很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3 快就被打消了。 他在医院住了几日后虽然不能下地,但也真是不想在医院再住下去了,就让卢嵇开着车,把他搬回卢家去住了。以前江水眠有事儿没事儿就跑来找卢嵇,他倒也没觉得没什么,反而觉得她在卢家,他也安心了一点。 然而住进卢家之后,宋良阁心里却有点……觉得不对味了。 江水眠早上饭是卢嵇下厨给做的,她往往一大早就起来,练了武就趴在小厨房外头等饭吃。中午一般练枪或者打网球,游泳池虽然被打扫出来放了水,但天气渐渐转凉,她也不怎么下水了。 到了晚上,卢嵇回来之后,在饭桌上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宋良阁以前跟卢家兄弟俩住一块的时候,习惯了俩人跟说二人转似的聒噪,倒也是食不言的低头老老实实吃饭,就是江水眠每次很高兴地接话,笑的前仰后合。 之后,江水眠要去书房跟他学英语学数学,有时候会跟他学一些玩枪的把式。睡觉前,卢嵇会亲自送她上楼,随手从书架上拿本故事,念几行就亲亲她头发,说一声晚安,关了灯。 似乎她一天从头到尾,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围着卢嵇绕的。 宋良阁有时候撑着拐杖下楼的时候,还看见江水眠拽着卢嵇的胳膊。她还穿着男孩的衣服,一件高领粗毛线的深红色毛衣,一条格子裤子,带着窄檐软帽,眼睛里都亮晶晶的踮起脚来,跟卢嵇说些什么。他扶着楼梯,忍不住想起来当初卢嵇要把她送给他养大的时候,江水眠抱着卢嵇的胳膊眼泪汪汪的不肯撒手…… 果然还是卢嵇这性子讨孩子喜欢。 他跟江水眠这些年在苏州的生活都过的很平淡,他也常常觉得江水眠并不是个多话或者爱热闹的性子,平时两个人坐在一起,每天互动不少,但却不一定能说多少话。 现在看来,也可能是他性子太闷了,是他不会说些哄小孩子开心的话。如果他不是这个性子,这些年不知道能跟眠眠说了多少话。 他甚至心里隐隐的想,他当年算是给卢嵇养她,这会儿难道还真要还回去了? 就卢嵇那幼稚的模样,能当得好长辈? 宋良阁整天听着卢嵇跟江水眠欢声笑语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嘴上说要眠眠以后还是跟卢嵇住在天津的好,心里却巴不得明天就回苏州,带她回他们的家里去。 不过宋良阁也有自己的办法…… 他卧室跟江水眠在一层楼,每天下人给他端茶倒水之后关上门,他就一条腿蹦下床再把门打开,然后打开台灯装作是一脸落寞的在看书,亦或是没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睡过去。 江水眠只要路过,就一定会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坐在他床边聊一会儿。宋良阁要不然让她帮忙给他念书,要不然就说要下楼去看她打网球。江水眠看他能提出要求来,都会很高兴的扶他下楼去。 宋良阁心里有时候也骂自己,明明是自己养大的闺女,还要耍这种小心眼,只为了让她能陪着自己。 不过宋良阁其实并不喜欢看网球,他觉得网球这种运动远不如对练有意思,但他就是想看着江水眠脸上泛红脖子出汗的蹦蹦跳跳,她对着墙对打次数超过了上次的记录,又会跑过来跟他乱七八糟讲一些打网球的难点。 宋良阁听到一半就脑子飞了,就跟以前江水眠教她学字的时候一样,摆出一脸认真求学的样子,实际上是在仔仔细细的瞧她,看她是不是长胖了一点,鼻子有没有更挺一点。 只是有些时候赶上卢嵇忙完回家,他撞见了江水眠练球,总要换了衣服过来跟她打几局,看的宋良阁面上没有表情,心里暗生嫌弃:有没有点眼力劲,没看着这温馨的父女二人世界么? 有时候卢嵇晚上和他喝酒聊天的时候,端着杯子讨论的也全都是江水眠。 以前他们俩凑在一起的话题也都是这个,但到了这会儿,宋良阁简直格外警惕。他简直像是一个失散多年的亲生爹妈找上门来的养父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好几次卢嵇在那里感慨眠眠长大了如何如何,看着不讨喜实则还是很可爱等等,他心里疯狂点头认同,面上就是死咬紧不接话。 宋良阁:眠眠有多可爱我比你心里清楚!不用你在这儿跟我举例说明! 宋良阁现在在卢家里,恨不得拖着打着石膏的腿,时时刻刻缀在江水眠后头三步远。 楼梯转弯,书架后头,都是他的藏身地。 有一天卢嵇回来很高兴,好似是因为不止之前汉阳厂和天津厂的生产线由他接手,华北地区所有军工相关的铁厂零件厂,其他大大小小的兵工厂,还有兵器的流入全都交由他了。他回来之后,正撞见江水眠打球回来,她浑身汗津津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卢嵇上来一把抱起她来,直打转,满脸兴奋:“今天有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听哪个?” 宋良阁本来正握着扶手,搭着拐杖准备下楼,看见这一幕,条件反射的敏捷的朝角落里一缩,简直咬牙切齿了:六年了!他都没抱过几次眠眠! 江水眠被他抱得晕晕乎乎的,伸出一只手推开他上来乱蹭的脸,皱着眉头道:“我一身汗,你也不嫌臭!” 卢嵇高兴地简直要蹦跶了,他在外头不敢嚣张的到处说,但能理解他的来之不易和激动的也只有江水眠了,他一路冲回家去,就是想告诉她一句。江水眠推他,他就故意使劲蹭她:“不臭不臭!眠眠你听我说,直系手底下大大小小大概十座兵工厂的运营,基本就是都要我来做了——” 宋良阁坐在楼梯上,看见卢焕初一边说一边抱着江水眠举高高,亢奋的几乎像是摇着眠眠的肩膀大喊“我棒不棒”“是不是很厉害”“快夸夸我啊”。 宋良阁神色几乎冻脆了,心道:这两年我都没有举高高过!前几年我还让眠眠坐我肩上,她都一脸拒绝了,凭什么你卢焕初在这里抱个没完!眠眠你踹他啊!我教你的那些把式,哪一招都能打的他连声求饶的啊! 还是说——眠眠就是喜欢这种外国人似的家庭教育,就喜欢被抱一下好像才被爱着才有安全感?他是不是一直太像个古板的大家长,是不是一直没能让眠眠感觉到他其实还是很爱她的? 越这样想来,他反思自己这六年点点滴滴,他的少言寡语,他的不爱解释,多像个完全不关心孩子内心的冷漠养父!是不是眠眠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重视,所以才更喜欢卢焕初的?! 宋良阁一边抓着栏杆如坠冰窟,越想越自我怀疑,神色比多少年前刚遇见江水眠的时候还显得不好惹。 卢嵇天花乱坠,两眼闪光的说了一大堆,江水眠却好像没什么反应,他低下头来,就看着江水眠在他怀里快把自己缩成一团了,耳朵红的像是半透明。她顶着红透的耳朵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4 ,抬起脸来,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硬邦邦道:“我知道了。很、很为你高兴,你能不能放开我了。” 卢嵇这才意识到自己抱着她蹭了半天,他都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以后千万别再一激动就动手动脚的,然而却又忘了!江水眠心里说不定又要烦他了—— 他都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好让自己记住,江水眠现在可是一个纤细敏感,说不定还开始有点叛逆期的青春期少女了,他就算心里抱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能做事不过脑子啊! 他连忙松开手,江水眠后退半步,抱着胳膊:“嗯……这是好事,我替你高兴……但是——” 江水眠抬起头来,她真的受不了卢嵇这种无意识的忽然熊抱,还有毫无自觉的一阵猛撩。她好几次都觉得不解恨似的,真想狠狠咬他鼻子一口。 要是他再这样下去,她要装不住这个未成年少女了。说不定哪天她一发疯,在卢嵇低下头抵着她脑袋说晚安的时候,她一把攀住他脖子,咬住他那嘴贱撩人不自知的唇,然后再猛地推开他,祝他今夜无眠。 但这只是她自己偶尔压不住的脑补而已。她实际上能做到的也就是让他……暂时离满心躁动不安的她远一点。 卢嵇因为这个“但是”提心吊胆的时候,江水眠抬起头来,脸上略显冷漠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上来就抱,我推你了你都不知道让开么?以后你别这样乱揉我。很讨厌。” 她心里补充道:就是很讨厌!你这个笨蛋! 卢嵇呆了一下,缓缓放下手来,如果说是气氛尴尬,不如说是他一个人陷入了自我怀疑和异常悲痛之中。卢嵇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看吧……说你招人烦你还不信,非要让她有朝一日亲口说出来么? 他一回到家里,简直就是个小孩儿,这会儿头一垂,简直眉梢都要溢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道歉道:“没……我、我不知道你很讨厌。那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眠眠,你别多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水眠心里也一咯噔:她是不是不该说这么直白的……要是卢嵇以后真对她绕道走,抬手摸摸头都不敢下手,那她会不会很后悔。 两个人在一楼的小客厅里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事,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而大概最满意的那个人,就是坐在楼梯上握着栏杆,几乎把脸塞进栏杆缝隙里,如铁窗内被探监的宋良阁了。 他心里觉得江水眠这话说出来还不够,现在下面的场景,很适合加入单方面的动作戏。要不是不想让江水眠知道他一直在偷看,他都想在楼梯上指挥:“先插眼,再踢裆。” 卢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能说的出来:“眠眠。你别讨厌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宋良阁:眠眠你踹死他!讨厌他!千万别给他好脸色看! * 果然还是不想虐,氛围往轻松的拐回来了。 表面高冷内心惶恐的亲爹,和智商匮乏脑洞大开的女婿,这俩人见面之后还会各种明争暗斗。 不过开篇的时候卢嵇那么怂,就是因为江水眠恼羞成怒说过一些这样的话,导致他更没自信,更怕被她讨厌了。所以步步小心翼翼,干点什么都要内心纠结一番啊~ 估计下一章就回时间线了,自然要撒糖。 ☆、第67章 江水眠没想到他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倒是也有点心虚,转头就要上楼。卢嵇真以为被她讨厌了,连忙追上来两层台阶。宋良阁也一惊,撑起身子,连拐杖都不要了,扶着楼梯就要往楼上蹦跶。毕竟要是让江水眠撞见他坐在这儿, 他也不好解释啊。 宋良阁就怕被她追上来, 忽然听见江水眠脚步停一下, 转过身去跟卢嵇道:“你不做让我讨厌的事儿, 我就不讨厌你。” 卢嵇可谓相当委屈了:“那什么事儿你讨厌啊。” 江水眠说不上来,她竟然变成胡搅蛮缠的人,道:“自己想去吧。” 卢嵇:“……”他怎么想啊?都不说就让他猜么? 卢嵇只能点头:“……好吧, 我知道了。” 江水眠心里骂自己太过分,也有点拉不下脸, 转身就往楼梯上走。走了没几步到拐角, 居然看见一把拐杖横在楼梯上, 她连忙捡起来, 一抬头看见宋良阁站在二楼楼梯口那里,他神色淡淡道:“刚刚不小心松手,拐杖掉下去了, 我正想叫你帮我捡呢。” 江水眠哪里想得到她耿直又寡言的爹也学着会撒谎了,连忙走上去把拐杖递给他。宋良阁听见江水眠刚刚说的那些渣言论,倒是心里舒坦多了,道:“上来吧, 我想着过几日就回去了,你要来收拾东西么?” 江水眠走上来挽着他胳膊:“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啊,又没几件衣服。” 卢嵇站在楼梯下头,听见江水眠这样说,心底有点恍惚了。他虽然知道江水眠迟早也是要走,但也真没想到会这么快。 宋良阁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只是开了不少镇痛的药丸,说虽然恢复的还不错,但不到拆了石膏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宋良阁在卢家把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他和卢嵇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水眠的态度,不过江水眠却毫不犹豫,执意要回苏州去。 如果说本来她还可能考虑留在天津,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绝不可能放下宋良阁不管的。再加上还有个李颠跟着去了,谁知道他安的又是什么心思。 宋良阁虽然知道江水眠是担心他,但对这个结果,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卢嵇心里却难受了。 那边派孙叔去买火车票了,从天津到上海并没有直通的火车,一路上的铁道可能分属好几家公司,也就要转车几次,有的时候还可能要在火车站过夜,回去大概也要三四天时间。 卢嵇也摆了个小小的家宴。不过跟之前的那些三人晚饭相比,也就多了几道他亲自下厨的菜,外加几瓶酒。江水眠想尝一点酒,两个老男人连忙制止,连个酒杯都不给她,也就他们俩对着喝一喝。卢嵇也大概是年纪到了,饭桌上说起来的那些话题,越来越像个中年男人,不是忆往昔峥嵘岁月,就是说起来孩子长大了如何如何。 江水眠听了不少关于卢峰的有趣的话题,卢嵇也说起自己以前在天津读中学的时候的蠢事儿。那时候还是前清,慈禧刚去了没多久,他还留着油光可鉴的小辫子,穿着马褂去上一所算是有点西式教育的学堂,准备着以后去日本公派留学。 那时候的宋良阁也有份工作,他在天津的一个三层百货商场当保安,不过这工作清闲,他还是能抽空回去在栾老手底下的武行里教一教别人,或者去帮着走一下往河北或山东去的镖。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5 他们说起十几年前来,倒是历历在目,对于从长大就在民国的江水眠来说,前清的事儿反而有点难以想象了。 卢嵇叹气道:“那时候我还没心没肺呢。就连我哥也没心没肺,光想着带着娘走,也不知道走了之后我们俩都要干些什么。一转眼,别说十二三年前了,我都以为六年前咱们在上海的那些事儿就都在去年前年呢,谁能料到啊……那时候这么高一点点的眠眠,都长成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他这话本来就是感慨,宋良阁端着酒杯却心里一顿。 算起来……眠眠都十四了。 要是在前清,可能十二三就定亲了。他一直把她养作心头肉,却从来没想过以后江水眠大概也要嫁人,也要搬去别人家里住,也要…… 他都不敢往后想类似于四年之后眠眠要当妈之类的画面。 当然卢嵇说完这话,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江水眠已经十四了,这样一走,不知道是多久不能见。会不会宋良阁过两年就给她订了人家,会不会她转头就看上那家小帅哥,拽回来打滚撒泼要嫁给人家,宋良阁要是不同意,她还跟人家私奔了。 两个老男人自己兀自地说起来她已经长大的话题。 然后又各自坐下来,开始忧伤。 江水眠瞥了他们俩一眼,吃了个馄饨,道:“想多了,我才不要嫁人。” 然而这句小丫头都会说的孩子气的话,完全没有安慰到这两个男人。卢嵇先叹了一口气,扶额道:“老了啊……” 江水眠:老个屁,你才二十五,宋良阁也才刚过三十,能不能别搞得跟中年危机似的! 却没想到宋良阁也放下酒杯跟着叹了一口气:“真想回到六年前。”她小时候多好玩多可爱啊,到哪儿都可以抱起来放在肩膀上,就算她心有不满锤他咬他,也都跟挠痒痒似的。如今不但不能随便抱起来,她再动手打人也都是能出人命的了。 江水眠喝了两口汤,受不了这个氛围了:“得了,你们俩聊吧,我吃完了,我去看书了。” 她跑去楼底下看书,两只脚很横的搭在卢嵇办公的桌子上,膝头摆了一本悬疑侦探小说,看了半天那翻译的刘·珍妮,吕·约翰办案的故事,也觉得有点累了,打算上去找宋良阁。 到了小客厅外头,才发现鲁妈把壁炉给点上了,两个人坐在壁炉旁边的一边下象棋一边喝酒。 她就倚在门口看,两个人都面朝壁炉背对着她。显然他们俩喝的都不少,宋良阁低头沉浸在棋盘里,卢嵇瘫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杯里的洋酒,拿着桌子上的瓜子,一个个往火炉里扔。 宋良阁也放弃了,一放酒杯:“我输了还不行,我下象棋就没赢过你。” 卢嵇点了点棋盘,得意一笑:“你就是太直来直去,太好猜了。耍点心眼你都瞧不出来。” 宋良阁也往沙发里一倚,拐杖就靠着沙发,他从身后拽出抱枕放在腿上,道:“是,不比你从小心眼多。这次回天津,我们都没能聚几回啊。” 卢嵇抬抬酒杯:“都忙。” 宋良阁:“我就比较担心眠眠的事,过几年她就该上大学了。之前我也打谈过,听说金陵女子大学就不错,她聪明,应该也考得上。你觉得怎么样?” 宋良阁是把卢嵇也当成长辈跟他讨论。 宋良阁:“而且我也想搬去上海。苏州城里传统的人也多,我住在那里,眠眠不嫁人的话,到时候肯定没少有人指指点点。但是听说上海的女孩儿二十多岁不嫁人的也不少,她上了大学,肯定没几个女大学生结婚了的,那个环境也会好。” 卢嵇没声了,宋良阁看了他半天,他才憋道:“这当然好了。” 宋良阁似乎也有点醉了,他抬起酒杯高声道:“她要真是一辈子不愿意嫁人,我也不逼她。你别觉得我这是自私,但我就是不可能看她远嫁。现在嫁个人太危险了,你自己也懂,万一那种结婚之前看着人模狗样,结婚之后跟你爹似的,岂不是把她一辈子都坑了!” 江水眠心里一暖,她还是难得见他这么多话。 卢嵇却满脸踌躇,结巴道:“肃卿,我吧……觉得,呃,这件事也有点别的解决的办法。” 炉火映红了这俩人的脸,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酒精。她倒是知道宋良阁和卢嵇都不算特别能喝的人。 卢嵇抬起头来:“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宋良阁心道:只要你别说什么让眠眠留在天津,你接手当亲爹之类的话,我就不生气。 卢嵇慌得手里杯子都在抖,他好几次都想说“算了算了”,但话居然还到嘴边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让她以后嫁给,呃,更知根知底的人啊。她现在年纪小不懂事,说着什么不嫁人,万一以后她不想跟你过,想跟别人过了呢。你要是找个熟一点的,以后也可以经常去串门对吧,她要是受委屈了,也可以随时来找你——这不也挺好的么。” 宋良阁也不知道是喝晕了,还是没想到,他居然点头同意,靠过去几分道:“这话……倒也有道理。我怕她以后万一想嫁人了,搞得就像是我很坏,拦着她不让她嫁人似的——” 江水眠:……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别这样谈论我的问题了。我压根没想那么远。 卢嵇如同给中老年人推销保健品的工作人员,一只手拍了一下宋良阁膝头,前倾着身子道:“对啊!不过我觉得,如果你遇见特别靠谱的人,也可以考虑考虑。毕竟嫁了人,也算是有人护着她对不对。” 宋良阁点头:“所以,你是说你在天津看见谁家小子特别好?不过你跟我说,我估计也看着都不顺眼。你都认识的那些军阀大佬家的,那都混账;要不然什么书香门第,人家家里有管得严,她性子肯定不乐意。” 卢嵇磕磕绊绊,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那你觉得那种人又特别靠谱,家境好长得也不错,思想西化肯定不老土,没结婚以后肯定不会找小老婆的人——怎么样,能不能符合你要求?” 宋良阁抬眼,倒是显露出一点期待的神色:“可以考虑啊……” 卢嵇挺了挺胸膛。 宋良阁没反应过来。 江水眠远远的也愣了一下。 卢嵇:“……就在你眼前啊。” 江水眠:“……” 宋良阁呆住了,他甚至眨了眨眼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卢嵇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我是说我不久挺符合条件的么?我也洁身自好吧,也跟你熟吧,都、都知根知底的。而且我以后肯定也不会娶小老婆,肯定会对她特别好的啊。我这就是给你想个方案。” 江水眠也目瞪口呆:他……他疯了吧! 但说是目瞪口呆,她更像是……有点慌了。江水眠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受不住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6 卢焕初这样的撩,要真是有一天卢嵇跟别人结婚了,她心里少不了一阵怒火中烧,甚至手撕了他也说不定。但现在,卢嵇这话的意思是说——他那些举动,都不是无心之举? 他其实就是个混账大变态,也抱着喜欢她的心思?! 那他每天睡觉前亲亲她额头,说一句晚安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可能在她怨念着真想啃他一口的时候,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宋良阁大概花了三秒钟,才理解了卢嵇的意思。 敢情他把卢焕初当做另一个爹,跟他在这儿交流身为父母的苦处,他——却说想要娶眠眠? 他说他要娶江水眠?! 宋良阁下一秒猛地抄起拐杖,抬手就朝卢嵇挥去! 卢嵇惊得连忙往后一缩,那拐杖打飞了他手里的酒杯,连杯带酒砸进火炉里,燎起一阵火苗。宋良阁声音冷的几乎每个字都冻脆了砸在卢嵇脸上:“你再说一遍?我送她来你这儿暂住些日子,你却跟我说你想娶她?!” 卢嵇连忙摆手:“不是!我什么也没干啊,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觉得眠眠性子很可爱……我又不是混蛋!我就是觉得……她、她挺好的啊。你不是也在考虑她嫁人的事儿么,我那天,我就也考虑了一下——心想嫁给谁我都不安心,你也不会安心。但是至少她在我这儿,你肯定能安心了吧!” 宋良阁差点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揍他,气得脸色发白:“就你最不让人安心!这种屁话你也敢乱说!你是失心疯了吧!” 卢嵇觉得话都说出去了,也不能就这么退缩,否则才显得他不够真诚,他硬着头皮道:“我怎么是失心疯了,我就是深思熟虑的。你要是给她找人家,两家也未必了解,她也未必跟对方相处过,到时候不也是不靠谱么。至少她跟我认识很久,也相处很久了啊……我肯定好好待她。” 宋良阁不是诡辩的好手,遇见嘴上本事天花乱坠的卢嵇,他竟然也一时词穷,道:“你今天没听见她说么?她说她讨厌你!” 江水眠心道:……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啦。 卢嵇呆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她说了这个——不过,我就是表示我自己的态度啊。我既然说了,就不会随便改。反正我都这个年纪还没结婚了,让我等也行,等她以后长大了再说。我就想告诉你,我是很想娶她的。” 江水眠耳朵涨红了,心道:这个混蛋要是早有这种想法,干嘛藏到这时候,他直接去跟宋良阁说,岂不是找死么?最、最起码也可以跟她商量一下啊。 卢嵇一昂脖子,反倒有点大无畏精神,道:“我想等她长大,不论如何,我都很想娶她。当然,你这个做师父当爹的想一掌劈死我也无所谓,但我保准,能让她一辈子都好好的。不过……她如果年纪大了些,心里有属意的人,或者讨厌我,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江水眠怎么都没想到他说出这一番无异于表白的话来,她倚在门边,忽然觉得火炉燃烧的太热烈,连她的脸也染得发烫了。他这样胡说八道的话,真是荒唐。 而另一边,宋良阁让他气得胸口起伏,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怒极反笑,人生难得一回骂了脏话:“去你妈的。” 卢嵇被骂了也不回嘴:“你也不用急,万一眠眠真的讨厌我,我肯定不会去缠着她。而且反正你们也要回去,过三四年,等她再大一点,或者读了大学以后,我再上门去提亲。” 宋良阁怒极:“你想都别想,你迈进我们家门,我就剁了你的脚!卢焕初,我们不留了,明日早上我们就走!你想都别想,眠眠不会嫁人,更不会嫁给你!” 宋良阁收起拐杖,就要离开,江水眠连忙一缩身子,抱着那本书动如脱兔的窜上楼,一路小跑回了房间,跳到床上,脸朝下趴着。忽然觉得这样太做作,又赶紧把书打开,放在一边,手还搭在书上,装作一副看累了睡着了的样子。 不一会儿听着宋良阁的脚步声上楼,她脸上的热度却跟喝了酒似的,从胸口蒸上来。 说来,卢嵇除了有时候亲亲抱抱,倒也没做过什么变态行径了。 只是他如果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他那些有些委屈的怕被她讨厌的反应,那些好像是没心没肺但只是想跟她熟稔的举动,好像一下子都可以理解了。 甚至说,回忆起来都变得有点傻气的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大家理解为什么开篇俩人那么戏精了吧23333 芦花鸡是惊喜于她肯住到他家来,但又怕江水眠其实并不喜欢她。 江水眠是可劲装纯,给芦花鸡接触她撩她的机会,就喜欢过芦花鸡能亲口跟她说啊。 * 说好回时间线的,又晚了一章orz ☆、第68章 江水眠正趴在床上, 说是装睡,两只手却紧紧抓着被褥,心里胡思乱想。 宋良阁推门进来,看她睡了,再气也还是放慢了脚步,坐在了江水眠床边, 轻轻拍了拍她后背:“眠眠, 你睡着了?” 她整理了一下神色, 揉了揉眼睛转过身来:“没有, 就眯了一下,怎么了?” 宋良阁脸色很不好,显然让卢嵇气得够呛:“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吧, 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江水眠:“嗯,我东西早都收拾好了。出了什么事儿?” 宋良阁:“没什么……你住在这儿的时候, 你卢五叔有没有对你做奇怪的事情?” 江水眠:老爹你到底有多不信任卢焕初啊。而且还以前都是默许她直呼其名, 这时候非要加个五叔, 这不就是非要隔出辈分来。 江水眠摇了摇头:“他待我很好啊。” 宋良阁竟然条件反射的加了一句:“比我待你好?” 江水眠呆了一下, 大概没想到宋良阁会这么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道:“自然不一样。以前是在家里呀。” 宋良阁松了一口气:“好,我去收拾我的东西, 你好好睡吧。一会儿把外衣脱了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江水眠瞥了一眼头顶的书架。看来这一晚,卢嵇怕是没机会过来给她念书了。而那边宋良阁拄着拐磕磕绊绊下了楼,卢嵇正在楼下跟孙叔说话, 看见他下来就要上去扶,宋良阁差点一拐杖戳他脸上:“不用。火车票买回来了?” 孙叔有点犯难:“过几天是冬至,好多人都要坐车回家,竟只有明天早晨凌晨出发的。不过转车比较少,估计很快就能到上海了。” 宋良阁道:“那倒是赶巧,正好我们也收拾的差不多,明天早上就走。” 卢嵇苦笑一下:“行行行,你跟我斗气我也没办法。我扶你上楼?” 宋良阁转过身来,拐杖敲在地板上,两声脆响,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7 冷声道:“用不着。今天我住眠眠隔壁,你要是敢靠近她房门,我把你打到跟我对称。” 他说着拽着扶手上楼,卢嵇和孙叔一低头,看见地板上两个圆形凹痕,分明是用拐杖砸出来的,俩人俱是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的火车是五点多钟的,宋良阁拽着眼睛都睁不开的眠眠上了车,虽然说是生气,但又是一别不知道几年能见,宋良阁自然不可能拒绝他送行。卢嵇的后排宝座也被宋良阁强占,他甚至从倒车镜里看几眼困得东倒西歪的江水眠,都被宋良阁探过头来怒瞪回去。 天津不愧是华北第一大城市,新建的火车站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熙熙攘攘,外头的黄包车被赶着哄闹的散去,他们拿着厚厚一沓转车的票夹登上月台。天气转冷,江水眠围了个毛绒绒的小围巾,可能是为了行事方便,还穿着背带裤和灯芯绒厚衬衣,替宋良阁背着那个长长的兵器箱。 卢嵇其实想说的话也都之前说的差不多了,不论是道别还是那显得很突兀的心思。 他叹道:“老宋啊,咱俩下次见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宋良阁:“希望你别做出某些事儿,让咱俩下次见面成仇人就是了。” 他这话硬邦邦的说出口,却又觉得不合适……过了半晌才微微松下肩来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在天津也不容易,照顾好自己吧。上次刺杀,如果不是有眠眠,还真是事态难,你以后自己小心点吧。还有,写信,别忘了。” 卢嵇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江水眠。她两只手团在嘴边哈气,抬起头来极快的看了卢嵇一眼,小声道:“唔,那就……别过了。” 卢嵇心里有点黯然,但又笑了笑,道:“你要再长高一点,以后考虑来天津上大学啊。还有,听你师父的话。” 江水眠扁了扁嘴:“知道了。” 卢嵇想伸出手碰一碰她头发,却又缩了回来,若无其事的插回风衣口袋里,笑道:“行吧,虽然还有一会儿才开车,但站台上冷。你们进去暖和一点,也好找座位。” 刚修养好的小武伸手帮宋良阁把行李拎到车上,江水眠也跟着上了车。车窗玻璃擦得不是很干净,他们俩是订了个小包厢,江水眠放下长箱,一抬头就看到窗外,卢嵇两手插在风衣兜里,站在那里,对她笑了笑。 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这会儿终于出了太阳,玻璃棚顶的天津火车站被晨光映照的就像是一座玲珑剔透的玻璃鸟笼,他背朝东,半开放的站台上,正可瞧见橙色的大好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映亮他的轮廓。也映照的他今天早上因为走得急而没打理的头发毛茸茸的。 江水眠迅速低下头去,卢嵇似乎不想让她这么快转开眼,他还想再多端详他一会儿。卢嵇走到车窗边来,他戴着手套的手敲了敲玻璃。江水眠抬起头来,他却什么也不说,就是对她笑了笑。 笑的眼里很温柔,又有一点不言明的事情。 江水眠忽然想起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昨天夜里越说越正经的话来。 说实在的,他是有那么点恐慌的。总觉得江水眠一走真的就跟当年离开他似的,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事情,回过头来不知道各自要变成什么样的人。 就算再小心翼翼的熟悉一遍彼此,他倒也不怕。 他却怕少年人的毫不回头,怕一错过,他就要成端着酒杯感慨惋惜当年的那个人了。 江水眠心里一缩,她转头道:“我想起来还有话没说。” 话音刚落,连忙挤开走廊上的人,狂奔下车。 宋良阁还没来得及叫她,一会儿就从车窗里看见了她。 她站在站台上,卢嵇也没想到她会跑下来,朝她走过去。 江水眠忽然抓起了他的手,一把拽掉他手套,塞进他口袋里,两只手抓着他宽大的手掌,放在了她脑袋上:“给你摸。” 卢嵇忽然觉得明明他之前也就是一想,明明或许执念没那么深,或许想着真要是眠眠不喜欢他,也就是命里没缘分。这会儿却在一秒钟眼里发酸,又在一秒之内破涕为笑。他把这一弯一折的心态都融进扩大的笑容里,伸出手去使劲儿揉乱了她的头发。 江水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我不会讨厌你的。” 卢嵇笑的眼里竟然如此温柔,他像是惊喜,又像是意料之中:“真的么?” 江水眠:“嗯。回头给我写信啊。” 她这个冷心冷情模样的小丫头,往往都会在最要命的时刻,说出几句情义暧昧浅淡的话语。面上听起来好像每一个字出格,但若是听者有心,往深里去想,仿佛又字字含着她不愿说的情绪似的。 她说着,两只手捏着他的手,荡来荡去。 卢嵇笑:“好。就写给你,别让你师父瞧见。” 江水眠不做痕迹的应了一声。她犹犹豫豫,又觉得这也没什么的,对卢嵇挥了挥手:“你过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卢嵇想着难不成这丫头打碎了家里什么名贵玩意儿塞在床底下了?他弯下腰去,她两只胳膊一下子攀住他肩膀,呼吸一下子靠拢过来,在他脸颊上重重一亲,松开了手。 卢嵇懵了一下,整个人保持着请舞伴跳舞似的半鞠躬姿势没起身,江水眠后退两步,大笑:“再见啦。”她似乎这就心满意足了,转身蹦蹦跳跳就走。 直到火车门关上,卢嵇才猛地转过头去,望向了车窗。宋良阁没好气的跟他挥了挥手,江水眠却不看他了,她低着头似乎在研究小桌上的餐巾,火车很快就驶动了,一直到缓缓离开车站,她都在死抠着那块餐巾,无论如何也不抬头。 卢嵇忽然捂住了脸。 他觉得这句再见,就是再次相见的意思。 ** 1923年夏。 卢嵇马不停蹄的赶回家里,鲁妈迎上来,却看着他外套都没有脱,就问道:“眠眠呢?!” 鲁妈连忙道:“在小饭厅听广播呢。发生了什么事,还让老孙从你办公室打电话过来嘱咐的,说要让人去接太太,让她早点回来。” 卢嵇随手脱下西装外衣扔在沙发上,推开小饭厅的门。江水眠穿着条薄裙子,正倚在沙发上一边看购物画册一边听广播,眼皮子都没抬:“什么事儿让你慌成这样,二里铺的都快能听见你的吆喝了。白天还好好的,这是晚上又要来跟我算什么账啊?” 她反正觉得卢嵇翻旧账能力也一流,他急赤白脸不大多都是因为想起以前被骗的那点屁事儿,又开始火急火燎的时隔几年想证明自己么。 江水眠一副皇帝不急的样子,卢嵇这个大内总管却不能不急。 他凑上来:“你今天出去没遇见什么去奇怪的人吧?” 江水眠放下报纸,翻了个白眼:“我今天去见栾老,肯定也遇见当年那帮人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8 ,还有个都是让我打残了推着轮椅来的,这算不算奇怪的混蛋。” 卢嵇搓了搓膝盖:“我是说——有个人回来了。” 江水眠瞧他那一脸吞吞吐吐的模样,抬起眼来,倒是有点兴趣了:“哟哟哟,你哪个传绯闻的前姨太太找上门来了?可以啊,我也来个姐妹认亲——” 卢嵇:“江水眠!你说你整天说话阴阳怪气的!” 江水眠搓着自己手指上那块儿量戒指尺寸的地方搓了一天了,仔细一看都能看出来那儿红了一圈,她觉得赶明说不定自己就给搓掉皮了。这事儿越想越心烦,就忍不住嘴上没留德。她叹气:“好好好,我错了,你说吧。” 卢嵇凑过来,坐在她沙发上,抱着她穿着短袜的脚,放在腿上:“克里斯汀回来了。我今天在甘石桥俱乐部的剪彩现场遇见她了。” 江水眠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瞪起眼来:“她回来做什么,是要针对你的么?她做了什么吗?” 卢嵇:“没有,我怕的是她来找你。” 江水眠愣了一下:“她来找我干什么……你不会,就因为她当年亲了我一口,然后你就觉得她会来找我吧。” 卢嵇心道:她当然会来找你!她这几年往我在天津的办公室寄了好几张明信片,还有从印度发来的,埃及发来的,甚至还有西伯利亚来的!上面的话肉麻的他都不敢相信有女人能对女人写出这种情话来。 只是他当然都烧了,肯定不会告诉她就是了。 卢嵇挺着脖子道:“不得不防。” 江水眠气笑了:“她要是来找我那倒也好。就算她是在别的地方找我,我现在也有自信捉住她,到时候连着三年前的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卢嵇仔仔细细瞧她,她脸上的表情确实不作假,他道:“你真的这么想的?” 江水眠对于他的恐慌也有点不可思议:“……要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卢嵇开始又气又有点说不出口了,半天道:“她可是第一个亲了你的人啊!第一个,比我还早!凭什么!” 江水眠笑了:“你这话就不对了,第一个亲我的是以前隔壁陈班主养的大黄狗。我这是相信命运之吻的公主啊,还是中了毒的睡美人啊,谁一亲我,我就开关立刻打开把对方当成真爱,不论她是不是杀你的凶手,不论她是不是个暴揍过我一顿的娘们,我都要一秒爱上?你脑子里是被虫蛀了吧!” 鲁妈已经听不了这俩人的智障对话,早早去小厨房准备饭菜了,卢嵇坐在沙发上安了心,忍不住探头探脑,前后左右都没人。他又去蹑手蹑脚的关上了小饭厅的房门,坐回在沙发上,脸上绷着一点特别虚伪的矜持,道:“真的,你不介意她亲了你的事儿?” 江水眠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要介意啊!” 卢嵇特别夸张的咬了咬嘴唇,那暗示动作已经明显的恨不得都把嘴撅上来了,江水眠忽然在他开口之前,就一下子知道他下一秒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卢嵇道:“那……那你也好歹亲亲我呗。别让昨天的事儿,就当没事儿似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改错字。 以及之前给徐金昆的贿选俱乐部起名叫做红花会。我今天才想到,红花会好像也是那个hiphop团体的名字啊orz。忽然一下子就出戏了。 我之前取名的时候,是因为原型中的贿选议员俱乐部身在北京甘石桥,所以叫甘石桥俱乐部。因为背景换到天津,这个名字不合适,我就用了金庸小说里那个反清组织“红花会”的名字,没想到撞了。居然没有人提醒我,因为我不看中国有嘻哈所以我不知道这件事,大家看到的时候居然没有违和感啊orz 所以我就把之前的给改了,还是改叫“甘石桥俱乐部”了。 * 以及之前4950因为被锁所以把密码撤下来了。我再试一下,把密码放在50了。 ☆、第69章 江水眠今日听着栾老说宋良阁从上海出发了, 怕是到天津也就几天之后的事儿。 之前卢嵇说句有娶她的意思,宋良阁都要爆炸,这几年更是听见江水眠提起来卢嵇都要皱眉头……他要是知道现在这种状况,知道还是她主动地……肯定更更要爆炸。 江水眠硬着头皮想,就这几天,赶着吃掉他来得及么? 再说卢嵇那个蠢样……她觉得自己暗示了都没用。说不定她坐在床上解扣子, 卢嵇能从衣柜里扯出一床红色被面的大棉被给她裹上, 十分贴心道:“别冻着。” 她沉思着, 卢嵇果然蹭上来, 江水眠抬起头来,却不着急去亲他。她伸手很孩子气的捏他鼻子,又去钳住他下巴。卢嵇在她颇为蛮横暴力的手下无奈道:“眠眠……” 江水眠一边□□着他那张脸, 捏来捏去,一边倚在沙发背上, 颇有兴致的瞧他, 眉眼里写满了隔岸观火:“干嘛, 你回来了让我捏捏还不行了?” 卢嵇被她说不上是冷漠围观还是饶有兴趣的眼神, 瞧的心里七上八下,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小妖精气质了。江水眠眼神朝他嘴唇上移过去,像是一个挑剔的主厨端详着学徒做好的菜品, 卢嵇觉得自己一切完美,做好了万全准备,忽然想起来,连忙道:“等等, 我忘了吐口香糖。” 江水眠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卢嵇赶紧拿纸一包,笑出一口白牙,恨不得给口香糖做广告似的:“我托人买的美国的箭牌口香糖。” 江水眠:“……就为了这个?你是不是回家路上就开始嚼了啊。装作一副还急着有事儿找我的样子,实则两不误。” 卢嵇又坐过来,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两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就像是等着上午课间发牛奶的幼儿园小朋友。他简直急不可耐了,却还强忍着没动,就坐在那儿等着江水眠主动。显然他就是非要证明江水眠爱他爱得不得了。 江水眠有点想笑,却又忍不住对他这些小动作投降。她转头也瞧了瞧小饭厅外头,扔掉报纸,挪过去坐到他腿上,蜷着腿拽他耳朵,道:“你长的这张脸,就该也打两个耳洞,去带个墨西哥人那种特别骚气的蛇的耳钉。” 卢嵇因为她的接近,得意的笑起来,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她刚刚野蛮的捏着他脸玩,这会儿又去拿手轻轻揉着他鬓角。卢嵇忽然觉得跟徐金昆那些腌臜事儿都不算什么,眼前的事儿才是重要的,他低下头去,鼻子蹭了她半天,直到江水眠实在受不了他的粘人劲儿,抬头摁住他后脑,说是亲,更像是教育他似的咬了一口。 她浅尝辄止,卢嵇却不满意了:“你早上还骂我是猪头来着,要我多演练演练。” 江水眠心道:你要是变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59 成老手,就不好玩了。 他又凑了过来,江水眠想推他,卢嵇道:“你别动啊。” 江水眠想着自己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心想,他要是说出什么类似于摩擦到关键部位导致生热起火之类的话,那可真是无师自通的油腻总裁套路了。 然而卢嵇只是道:“这个高度刚好合适……我要是老弯腰才能亲到你,过几年就椎间盘突出了——” 江水眠:“……你嘴这么欠,我建议你去舔舔榴莲壳治病。” 卢嵇轻声一笑,两只手抱住了她,倒是不急着亲她,就是很享受这个氛围的一直在蹭她,亲亲她嘴角,道:“你别害怕,我、我肯定不像昨天那样了……” 江水眠蹬起眼睛,一副对昨日的表现毫无自觉的样子,像是喝醉酒还强装清醒的人,惊异反驳道:“我怕?你看我什么时候怕过?” 她就是不肯服输,也有点气自己昨日的表现,更讨厌自己因为不敢真下狠手,被他摁着亲的跟个弱鸡似的。说着,她使起劲儿来,把卢嵇摁在沙发靠背上,她膝盖抵在沙发上,跪直身子,终于在此时此刻比他高了一点。 卢嵇被她摁着肩膀,却有点想笑,可当江水眠非要掰着他下巴要他仰头的时候,另一只手更加蛮横的拽着他头发,逼着他脑袋也仰倒在沙发靠背边缘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出来这丫头的难惹了。 卢嵇哼哼了一声:“眠眠……疼啊,你别把我拽秃顶了。” 单看动作,她就像个骄傲的国王毫无怜悯的对待一个可怜的年轻的奴隶,但当她那张脸出现在他仰头的视野里,她却又舔了舔嘴唇,显得那么兴致勃勃又心满意足,打量并且想记住他的一切。 听见他的话,江水眠低下头去,很轻柔的舔了舔他唇角,温柔的让人心里发颤,语气却略带嘲笑:“至于么?等你秃头了,我就跟你离婚。去找个比你年轻的。” 卢嵇刚想反驳,她却又轻轻一笑,十分缱绻,简直说得上深情的低下头来亲他。卢嵇两眼发晕,天花板上的大吊灯在他眼里直打转,他的手老老实实的只放在她躯干上,虽然有的时候会在她腰和脊背上摩挲。但江水眠就是两手乱扒乱掐,一会儿他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被她盖住眼,一会儿她又去捏住他鼻子要他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因为她亲吻的实在是缠绵,卢嵇几乎觉得她是在报复他。 但一会儿他又觉得她这些胡乱的小动作,有让人欢欣的能力。 江水眠温热的黑色头发垂下来,痒痒的落在他耳边,就在他还为自己身处何方感到晕眩的下一秒,江水眠的阴影忽然离开,似乎响起了开门声。他已然保持姿势看着天花板,忽然江水眠一脚踹在了他大腿上,道:“老爷,鲁妈问你呢,现在要不要用饭。” 卢嵇猛地回过神来,一低头,看见鲁妈站在门口,江水眠远远的,施施然的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报纸竟然摆在她膝盖上。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水眠看了他一眼,忽然脸上泛红,耳朵尖也红了,一把抓住身边的抱枕,朝他脸上按去。 卢嵇:“唔唔?!” 他耳边就听见江水眠声音有点结巴:“嗯,我们一会儿就过去了,先让他们上了菜吧。” 鲁妈见多了江水眠和卢嵇打打闹闹,点了点头,往回走了。 江水眠拿下来枕头,恶狠狠的拿着她漂亮但硌人的蕾丝袖子擦了擦他的嘴,气道:“丢人的家伙,你也不知道擦擦嘴。” 她说罢穿上拖鞋就要离开沙发,卢嵇虚弱又依恋的抬手要去拽她:“别走啊——你去把门关上。” 江水眠脸红的厉害,她把一双软底的拖鞋也妄图踩出高跟鞋的声音,回头气道:“你在这儿坐着吧,我去吃饭了!再见!” 她大步走了,卢嵇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脸红起来,埋头进枕头里暗骂了一声,依依不舍的走去吃饭。 江水眠实在是感觉到,卢嵇是个蠢货。如果她不主动去亲他,他大概想不到还可以去亲她嘴唇。同理可证,如果她不主动暗示点什么,他也只会再次把她手摁进他衣服里,只说一句“给你摸摸我新练得腹肌”。 江水眠觉得卢嵇满口“你肯定爱死我了”,都已经很让她吃亏了,她要是再主动,那卢嵇是不是觉得她就是为他爱的痴狂了。 要像个白莲花一样暗示他,可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江水眠抹了护手霜,钻进自己被子里,卢嵇犹犹豫豫,觉得江水眠要是不发话,他再把自己的被子扔了去挤到她身边,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一些。 她道:“别想,你老老实实盖你自己的被子,你要是今天再扔被子,我就踹你下去。” 卢嵇扁了扁嘴:“昨天不挺好的么。你真难懂,说变脸就变脸。女人真难懂。” 江水眠:“我昨天一夜没睡好,觉得挺好的只有你。而且我也不想再对你睡醒后的生理现象有什么接触了解了。” 卢嵇涨红了脸,老老实实盖好被子躺尸,看见江水眠在那儿涂护手霜,伸出手来:“你也给我抹一点。”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个整天不是拿枪就是拿扳手的老手,也涂什么护手霜。”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挖了一点放在他手背上,卢嵇却不动,他看着江水眠居然把手收了回去准备关灯,道:“你不帮我抹一抹么?” 江水眠:“什么?” 卢嵇把手都要抬酸了:“你给我揉开啊——” 她算是明白了,这家伙要的不是护手霜,而是她捏着他的手,给他涂护手霜。 她又好气又好笑,卢嵇被她瞧出心思,也有点脸上挂不住,但就是不肯缩回手去。她不得不坐直身子来,给他涂了护手霜。好几年前,她就忍不住感叹,和她的手相比,他的手真大,就是一双很典型的有点薄茧的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说不上有多好看,跟他的头脸比可是差了一截,但确实能画图纸能改枪械也能下厨做饭的一双手。 她突发奇想,忽然道:“我睡着了,你不会对我做坏事吧。” 这个别有心计的问法,实在妙,卢嵇先是愣了一下:“做坏事?” 江水眠抬眼瞧他。他一下子理解过来,结巴道:“怎么可能!我、我不是这种人——我……我不会的!” 她又一笑:“你要是敢动手动脚的,我就踹你。”这话说得,简直如同□□裸暗示了,就她那抬手能拧断别人脖子的本事,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踹他”,这不就是说等着他来动手么。 卢嵇倒是没理解这个意思,他心里琢磨起了都能干什么坏事儿,忍不住浮想联翩,兀自脸红,为了掩饰心虚,说话更笃定了:“我肯定不会的!” 江水眠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关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0 了灯倒了下去。 她背对着他,心里琢磨。他不会真的只是着急发誓吧。不会更紧张更不敢乱动了吧。那她真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卢嵇背对着她,满脑子胡思乱想:说来干坏事儿,他还从来没见过江水眠露腿露手臂呢,她夏天穿洋装最多也都是半袖的,她倒是脖子很好看也很白净……那身上不见太阳是不是更白了……她平时显得很瘦,摸一摸身上,是不是也有点硌手呢。 关灯了有好一会儿,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上了楼,鲁妈焦急道:“老爷,睡了么?” 各自心思琢磨半天的江水眠和卢嵇,同时清醒响亮的答道:“没。” 鲁妈:……我刚刚在楼下看你们屋里关灯都好歹有半个多小时了,这都这么清醒,俩人干嘛呢! 卢嵇坐起来,尴尬的看了一眼江水眠:“你没睡着。” 江水眠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似的:“快睡着了,我是一贯睡觉浅。鲁妈脚步声吵醒我了。” 鲁妈敲了敲门:“老爷,是徐老来电话了。亲自打过来的,说有了急事儿,听那口气不得了了,您快点下来接电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有点短小。 * 最近网络不好,经常断断续续连不上,所以晚了。 * 以及计划中,文内时间几天内就会传个真经。这一次传经对剧情来说也挺重要的。 估计只是入门佛法,我的惯例都是男主头一回肯定要不得法门,修不成正果的,但估计会写的不短。 但是如今政策对我门传经很是不利,有人问第五十回云盘传经卷的暗号,我就只加了个暗号,到现在还被锁着呢。 唉……到时候要是再被锁,我可能连榜单都没得上哦。我想想办法吧。 ☆、第70章 江水眠披了件外衣下楼, 就看着卢嵇站在书房里,倚着桌子,脸色相当难看的听着电话。 他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本身且不问,在北京到底是谁做的事,怎么这么不利索。我就怕的是他到了天津,以死相逼, 那真的就难办了。” 对面徐金昆的口气很暴躁, 他似乎也没想到事情落到这种地步, 听筒里隐隐传出他强调的声音。 卢嵇转过头来, 看见江水眠,对她摆了摆手要她上楼去。江水眠却不,她倚在门边继续听。卢嵇露出了一个冷漠又无奈的表情, 硬邦邦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发。您也要知道, 这是他冯继山在北京没做好, 让我来给擦屁股, 就算这事儿不成了, 那当真也是我能力不够,您到时候有火往北京撒去,万不要来找我。” 对面徐金昆似乎也觉得自己语气过了, 降低声音说了几句,卢嵇挂上了电话,转身道:“眠眠,你去睡吧。我出去办点事儿。” 江水眠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你要去哪里?” 卢嵇想了想:“嗯……那你跟着吧,说不定真需要你。我要去天津火车站,你去换衣服——换得更像去夜场玩了似的。” 江水眠:“哈?怎么着,我还要露大腿?” 卢嵇瞪眼:“你敢露腿,你当自己是什么了!”我都还没看过呢,你要露给谁看! 他从书房上头的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随便捡了个杯子倒着喝了两口,道:“什么蕾丝大羽毛,什么珍珠项链高跟鞋,你感觉能亮晶晶的都给挂身上,让人看着就觉得咱俩是一对儿整天混迹夜场的狗男女就行。” 江水眠气笑了:“就你这样,我不论打扮的多纯,走在你身边也会被人认作是狗男女。” 她上了楼,刚换好衣服就听着楼下的喇叭声,急急忙忙的把短刀在裙子底下藏好,跑下了楼。卢嵇穿了一身不知道哪儿搞来的缎面紫西装,简直就像是把夜总会歌女的旗袍里子翻出来做了件衣服似的,还配了个不知道是粉色还是红色的花纹领带,尖头皮鞋,江水眠看了他一眼,都快眼花的想死过去:“你别穿成这样走我旁边。” 卢嵇身上酒气重的很,双眼却很清醒,不知道是不是泼了些酒在身上。 他还很嫌弃江水眠:“这穿的太小家子气了,你就没有点什么大毛领的衣服?” 江水眠也穿得又红又紫,配着镶宝石胸针大珍珠项链和小高跟鞋,已经很受不了自己了,她拎着小皮包翻了个白眼上了车,道:“这是六月!不是冬天,还大毛领,我怎么不穿貂儿呢!你快点上车了!” 卢嵇挤上车来:“你快在我身上蹭蹭,蹭点酒味。” 江水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先摁住,蹭了一圈。她嫌弃的推开他道:“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看你刚刚接电话的时候脸色这么差,怎么这会儿又笑嘻嘻的了。” 卢嵇挠了挠头,似乎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江水眠却瞪大眼睛,逼他赶紧说实话。卢嵇无奈道:“我们一会儿要去见的这位,你肯定认识。是黎大总统。” 江水眠:“哦,他来天津了?” 卢嵇笑:“准确来说,是他南逃路过天津了。昨天下午开始,冯继山带着军警和一大批爱国分子和学生围了总统府,外门都踹开了,蹲在院子里喊着要老黎下台。老黎是个光杆司令,身边也没兵,他吓坏了,就带着人逃了。他有自己的火车,估计是想逃到上海去。” 车在深夜的大道上行驶,江水眠道:“那就让他走吧。徐金昆不就是想把他逼走么?” 卢嵇往后一倚,道:“黎元洪也没那么怂,他不肯放弃机会,于是他把十五枚总统玉玺带走了。他敢南下,怕是早就打好招呼有南派的人接应他,这带着玉玺一走,说句难听的,就是相当于当年大宋有人偷了皇上的玉玺直接送给金人似的,咱们那真是丢人丢本,连立足之地都要丢了。” 江水眠头一回知道总统还有玉玺,还有那么多,估计是批复各类文件用的。 卢嵇:“就算是他没去了上海,留在华北的哪片地方,都有可能东山再起。毕竟以前在议会,他和徐也是势均力敌,否则不会逼得让徐金昆想出这种阴招恐吓走他。而且这事儿一出,老黎可以立刻找报纸,攻讦徐金昆的所作所为,对于普通小议员和百姓来说,他老黎又要站一回道德制高点。” 江水眠道:“我感觉怎么都会输似的。” 然而逼走总统,胁迫对方交出玉玺这种事情,要是搁在史书上怕也是要留下骂名的,他真的要替徐金昆做事到这种地步?就不能真的避开不去参与么? 卢嵇叹气:“止损吧。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叫警署署长和直隶省长过去了,他们应该会比我们快一点。我就怕的是老黎死了,那到时候必定群情激奋,徐金昆就别想了。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1 ” 说着,车一路开往天津郊外稍有些偏远的杨村火车站。 其实不止在天津,大多数火车站居然都修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江水眠从上海来的时候,到的也是郊外的火车站,不得不坐了几个小时的驴车才到了城内。这么修,则是因为在好多年前刚铺设铁路的时候,就因为铁轨靠近了城区,一大批民众甚至包括官员,齐称铁路破坏了龙脉,火车的声音惊动了土地公,火车喷出的烟是有毒的,如何如何,甚至砸过火车站,卸过铁轨。 火车站不得不移到所有城市外围,本来为了交通便利而建设的铁轨,反而没起到作用。 当他们停车走进杨村火车站的时候,站台上往四周望去,都是一片黑色荒野,几条铁轨上只停了一辆短短的火车。一群人站在月台上,卢嵇生生走出了醉酒后的妖娆小碎步,进了车站去,一个穿着军装一个穿着警服的两个官员,连忙笑着跑过来。 军装的那个应该是直隶省长,江水眠只知道卢焕初领的都是一些陆军测量局局长之类的很边缘的职务,对方应该远在他地位之上,走过来却仍然低头哈腰的,笑道:“卢五爷,我们这儿已经卸了火车头,把那火车司机也给控制了。这会儿就把火车头开到库里去,他姓黎的想走也走不了了。” 卢嵇似乎舌头都捋不直似的,歪斜着身子倚在江水眠肩上,道:“他带了几个人?在哪一节车厢呢?” 那省长道:“他把车里窗帘都拉上了,不过我们刚刚有人从缝里看过去,老黎应该在第二节车厢,至于带几个人……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两个。他哪有那么多人护着,也就只有一两个护卫,是他在北京这么多年随时带着的。” 卢嵇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稀里糊涂点了头,那省长连忙笑道:“打扰卢五爷了,这是在哪家喝酒喝到一半,突然赶过来的。真是辛苦卢五爷了,这件事儿,我们这些跑腿命的人干就是了。” 江水眠不得不佩服,论演戏,卢嵇是活的教科书,他居然还能给自己憋出一个酒嗝来,道:“哎呀不要紧,徐老都打电话了,我能不来么!来来,这是呃……你第几来着?哎呀无所谓,这是我太太,快跟王省长打个招呼。” 江水眠心里骂道:我行几你是心里不清楚么。 面上却娇滴滴一笑:“见过王省长。” 那省长头一回看见卢焕初真的抱着个女人跑出来,实在稀奇。他觉得要真能巴结这位太太,那算是油滑难缠的卢焕初就多了个突破口啊。他也知道卢嵇没有什么“正房太太”,倒是也敢叫:“哎,见过卢太太,真是个大美人——“ 江水眠心道:我这五分钟的战斗妆,还有这一身县城夜总会风格的衣服,您真会夸人啊。 卢嵇听见那省长强夸眠眠是个大美人,也有点憋不住笑。可下一句,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咱们卢老爷倒是都从哪儿找出来这么多标致的人,我还以为天津的美人我都见过了呢,原来最好的还都藏在您那儿呢。指不定几个院子都装不下呢。”王省长搓手笑道。 江水眠也笑了,反往他怀里一倚:“是,回头那些大美人,也让老爷给我介绍介绍,我认识一下。” 卢嵇连忙夹着江水眠往前走,前头站台上挤了不知道多少军警,在那儿拿着枪对准第二号车厢的玻璃,喊着要车里的人下车,否则就开枪了。 卢嵇从地上捡了一根警棍,站不稳似的对这帮子抬枪姿势不标准的当兵的挥了挥:“哎哎,让开,干什么呢。知道车里是谁么就拿枪对着。都让开。” 等着车边让出来一圈空地,他才拿着警棍绕着车边走来走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玻璃。要是外头叫嚣着,车里的人还能憋得住气。这会儿外边没动静了,只有这根警棍就跟打鼓似的,还带着节奏乱敲起来,车内的人反倒有点摸不准了。 卢嵇敲了没一会儿,里边传来了声音:“你们要是敢强闯进来,我就立刻自杀!” 这老黎倒也知道怎么威胁徐金昆啊。 卢嵇把警棍抱在怀里,笑道:“哎呀,我当这是谁呢。他们夜里例行查车,说有节车厢里的人怎么都不肯下车,也不知道是谁,就不敢放行,我就在周边不远喝酒,就非让我也过来了。原来是老黎啊!” 他这放屁话不打草稿,周围几十里地都跟白洋淀似的,他上哪儿喝酒去。 车内的黎大总统似乎也愣了一下,道:“小卢,他让你出面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他的事儿你别参与。你怎么——” 卢嵇装傻起来:“谁的事儿啊,我参与什么了啊。哎老黎,你这开着火车要去哪儿啊?我这听着半天也没有女人说话,你那些夫人太太不在车上?” 黎总统半晌道:“我只是南下去玩一玩,你放行吧。” 卢嵇:“那你这一去,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我上车来,咱们叙叙旧。就我一个,哦——还有我的新太太,哎,你去年还说我什么时候结婚请你喝酒呢,这会儿可不是,找了个新太太给黎叔您看一看?” 车上的黎总统似乎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天津这帮人有的是耐性蹲等,说不定等个三四天,他在车上饿个半死,也是要下车投降的。直系里,他也算是跟卢嵇能说上话的,不如找他上车聊一下,说不定能反制住他,拿他当人质,逼着站台的人接上火车头,离开站台。 卢嵇笑道:“这样行吧,我让他们都退开十米远,你就给我一个开车门。你车上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我就带个姨太太,你也要怕我了?” 车上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你先让他们退开。” 卢嵇回头招了招手,那省长还想上来跟卢嵇说些什么,卢嵇摆手:“让你们退开就退开,我跟老黎说点老朋友之间的话,你们也要在这儿听着么?” 那省长满头大汗,心道:要是卢嵇让他们反逮住了,他不论什么都要放行了啊。这卢五爷确定不是在坑他们么? 不一会儿,车门打开了,开车门的是一个穿马褂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他身子一偏,请卢嵇上车来。卢嵇却不着急:“车上有几个人?” 黎大总统道:“我,还有两个护卫。” 卢嵇一副喝的迷迷糊糊的样子,抬着手指,站也不稳:“那不行,我就带一个人,你也只能就带一个人,让这个人下车咱们再聊。” 马褂男人看了一眼江水眠,又看了一眼满身酒味的卢嵇,转头看向车里,点了点头。黎总统开口道:“可以,我让他下车,你们俩上来吧。” 江水眠条件反射的觉得眼前这位穿马褂的男人,应该也是习武的。北京多有隐居的武人,像是栾老的师父,就住在北京。他们平日里都各有工作,好的可能祖上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2 有产业,不好的甚至还要开铺子。北京武馆少,武人也几乎不怎么动手,这就像是个隐没的规矩。想闯荡的武人都去天津张扬跋扈,想赚钱的武行就在天津吹得天花乱坠,但这一切都不能带到京城去。 在北京几乎很少有人会上门比武,收徒弟也都是进家门只收几个,一边让徒弟做长工找工作,一边教一教。更别说什么让民众围观的比武赛事了。那是所有武人的清修地。 江水眠觉得自己习武这些年,可能有些神色气质压不住,她连忙扶着卢嵇,脚底下高跟鞋踩得东倒西歪,对他娇笑着避开了那马褂男子的目光。 她似乎感觉自己上车之后,那马褂男子盯了她后背好一会儿,才下车关上了厚重的车门。 卢嵇扶着架子,笑的吊儿郎当,站不直身子。长长的车厢里亮着两盏昏黄的灯光,烟雾缭绕,一张小桌后边,坐着江水眠在几年前的宴会上远远看见过的黎大总统。只可惜他这会儿光着脑袋,两鬓一点残发东倒西歪,满脸疲惫,一只手捏着雪茄,一只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小□□,对准了卢嵇。 而在他斜后方,车厢最远端,有一把高高的类似于酒吧椅似的椅子摆着,上头坐了一个灰色麻布长袍的老头,须发尽白,一只脚压在身子下头,一只脚垂着离地面隔出一点距离。 江水眠莫名绷紧了脊背,她像是一只第六感感觉到危险的猫,紧紧抓住了卢嵇的胳膊。 卢嵇却好像看不见那把枪似的一笑,道:“老黎,我以为你这把枪会对准你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一个小时!实在是补觉补过了! 不知道大家双十一都买了什么,我最主要就大出血买了一副挺贵的降噪耳机…… 不过我太容易丢东西了,这个耳机要是丢了那我真就再也不买贵耳机了orz ☆、第71章 黎总统声音像是不知道灌了多少烟和酒, 沙哑道:“你要是想要总统玉玺, 我就会把枪口对准我脖子了。拿自杀来威胁你, 应该还是有用的。” 卢嵇往前走两步, 忽然感觉江水眠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他低头望去,江水眠瞳孔都缩起来了, 他心里知道, 估计老黎后头坐着的那个老头不是好惹的。他伸手抱住她肩膀, 笑嘻嘻朝黎总统走过去,拿起了桌子上的酒瓶, 问道:“我跟我媳妇能坐一会儿吧。” 黎总统还仔细瞧了瞧江水眠,□□像是指尖的烟一样挥了一下:“坐吧。我还没见过你真把谁带出来呢。看来是以前出来跟我们见面的时候,还知道在长辈面前压着点天性啊。今日怕是徐金昆突然轰你过来的吧。” 江水眠想要坐在外侧,这样万一那老头有动作的时候,她可以迅速反应过来。卢嵇却压着她肩膀,让她坐在靠里的位置上。江水眠和他对了个眼神, 老老实实坐进去,面对着黎大总统。 卢嵇坐在沙发上,闻了闻酒瓶里, 立刻从旁边拿了个酒杯, 随便在身上蹭了蹭,倒了酒, 仰头大口吞了,笑道:“老黎,你真是跑出来玩的, 拿着这种好酒。” 黎总统闻到卢嵇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他也知道卢嵇并不是特别能喝,神情稍微松懈了几分,道:“你让人拦我也没用,玉玺不在我身上。我给别人,让他带走了。” 卢嵇拿着酒杯,笑:“无所谓,你肯定知道在哪儿。就算是你让人带走了,要不然就是那人还拿着在北京等你,要不然就是你们约好在哪儿汇合。让我来猜猜,听说你身边常带的护卫就两个,那你还能给谁?你的哪位夫人?我记得如夫人是最受你宠爱的,也是最爱你的——哎,别那个表情,我只不过是喜欢了解一下各位大人物家里都是怎么处理女人关系的。” 或许是他猜对了,黎总统绷紧了脸:“我不会说的。” 卢嵇笑起来:“不不,你会说的。现在已经事情已经挺简单的了,老黎你说了,你就走呗,想再拉票再东山再起,这我们管不着了。但你要是不说,我立刻就让人搬个马桶上来,给你弄个简易厕所。说是选举一般都在六月末到七月,但真的想拖也有办法,拖到九月十月没有问题,您就在这儿住上三个月就是了。” 黎总统道:“你们就想出这种办法?你们不敢杀我。” 卢嵇再给自己倒了点酒:“当然当然。我们不敢,但说句不好听的话。您也不敢死。您不会想死在这样一辆火车上。已经当了三回总统了,往后干点什么不行,至于拿死去跟徐金昆磕么?再说了,您死了,或许徐金昆背上骂名,没法自己当总统,但他就不能扶持别人么?这都坐了五位总统了,有几个傀儡总统,您也数的清楚。实在不行,他可以扶周梓玉就是了。周梓玉是权大了些,但他这个人死脑筋,他绝不会背叛徐金昆,您是知道的。” 江水眠抬头打量着那老头,他只半闭着眼睛歇着,江水眠看见那凳子旁边靠着一根两头包金的细长棍子,就像是一根上课用的教鞭。 她移过眼,却看着黎总统神色有点动摇了。 显然卢嵇抓准了他的心里。他起起伏伏三回,早已习惯了各种低谷。一直能抓住机会再上位,显然是觉得命比一切都重要,只要有了命,他就还真的可以东山再起。 他如今在这儿豁了命,也不过是溅了徐金昆一身腥罢了。 但黎总统显然知道谈判不能这样露怯,他笑道:“徐金昆是多想自己当总统,这事儿都快人尽皆知了。他会让别人接管这权利?他会让本来就隐隐超过他的周梓玉去当这个总统?” 卢嵇大笑:“他当然不愿,可不愿的事儿多了。您这一死,给他身上溅的血,只要再来个傀儡总统当两年,必定洗的一干二净。黎叔,以咱俩的关系,你就算在这儿给自己开了一枪,打的天灵盖都飞了,我这个晚辈必定给您好好收尸,国葬在土工山。等再过两年,徐金昆当上总统的时候,我一定带壶酒,好叫您泉下有知。” 黎总统脸上气得变了神色。他没有兵没有权,甚至内阁议会不知道多少人直接蔑视他,但他还总是有点本事的,在嘴上的功夫,他未必比卢嵇差太多。黎总统反而不急了,他拿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点,又对江水眠晃了晃酒瓶:“这位太太喝不喝一点。” 江水眠想了想,也拿了个杯子,道:“就一点点。” 那远远坐着的老头微微睁眼,瞧了一眼她涂着红指甲油的纤细双手,又闭上了眼睛。江水眠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卷起裙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3 子,将短刀夹在手里,手缩进一层层蕾丝的袖口里。 黎总统道:“卢嵇啊,不是我说,你真的要掺和进来这些破事儿里?听说他开的那个俱乐部,你还去剪彩了?说句实在话,你就是不帮他,他动不了你。搞实业的,没有几个像你这样无可替代的。就算手里没有兵,就算是徐金昆输了,以后也是谁上位谁来求你,你慌什么呢。” 卢嵇低头笑了笑,昏黄的灯光映照在这两个人脸上,车内紧紧拉着帘子,仿佛车外的那无数军警都不在一般。他道:“我是倒不了,但产线会停,铁厂会关,如果有谁把这些厂子当成抢夺的阵地,在那儿开枪,我花了不知道多少老脸求着买下来的机器会被打穿,我自己花钱送去外国读书又回来的那些工程师会没命。” 他叹了一口气:“徐金昆被人叫做大傻子,他自己脾气也差,手底下人命不知道多少——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他就一点,他把带兵打仗当做一生的事业,他把军工当做国家强大的命脉。这样的人,我在北方找不出第二个了。” 黎总统:“这点我承认,我见过他带兵,他有一套老派又有耐心的带兵办法,你当年给他带兵,又引入了好多欧洲战场的新式打法。我就知道如果他动手打仗,估计张家父子和南派一起出手,打的血流成河,都未必赢得了他。” 卢嵇耸了耸肩膀:“且不说他打仗如何,你知道咱们华北军队的配枪率么?你知道我们买一支枪,比其他国家购枪贵了几倍么?你知道这些年仓库里堆了多少他们卖给我们的废铜烂铁么。手底下从天津到汉阳这七八座大大小小的工厂,多运转一天,就有好几百人在枪林弹雨里是能拿着枪给人打的,而不是拿着铁锹冲上去被轰烂的。” 黎大总统手底下转了转杯子:“那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办法,你多生产一支枪,就是另外有一个中国人被打死。你还是杀人兵器的生产者。” 江水眠心里一颤,她忍不住转头看向卢嵇。但卢嵇却像是曾经无数次为这个质问痛苦过,却最后发现走不出痛苦,干脆想开了。 卢嵇笑:“您可别想让我愧疚,这种全人类的自责可别想让我背。我若是有能力让中国不打仗那倒也行,不过在我看来,徐金昆再发展几年,还是有可能统一华北的。就算不跟南派开战,至少可以让北边再没有战乱的。” 老黎摇头:“事情不是像你想的这么简单,气运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预测的。如果他徐金昆没那么顺利,真的要在华北大杀四方,你要记得,他手底下的那些强兵每打出的一颗子弹,都有你的功劳。” 卢嵇似乎并不会被他的话伤了心,或许他本身就曾经上过战场,为自己的行为愧疚的够多了,这会儿心口上结了一层血痂,阻挡着四周的暗箭,让他一门心思为了自己的目的努力。 江水眠听了这话,心底却忽然不平衡起来,她恼火的将杯子往桌案上一摔:”放屁!那英美卖枪给你们,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让英美也背这个责任。是不是引进枪的洋行,运枪来的货船,那些产线工人的家庭,都要来分担这些人命的责任。而你这个抱着玉玺不肯撒手,天天想着自己要东山再起再当总统的却可以撇清责任,那些要争地盘的却可以抱着美人天天坐着当土皇帝的梦!你的责任可比他大太多了,你还当过三届总统,也他妈没见着你带来爱与和平!如果谁都不想承担那千万条人命,那就去怪老天爷!也怪不着他!“那黎大总统看着江水眠在一旁乖乖坐着,忽然张口怒骂,他也一下子被震懵了:“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水眠抬起手指:“你他妈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就是不怪开枪的,不怪下命令的,也不怪带兵打仗的,就怪他这个生产枪的!都一帮懦夫!” 卢嵇转过脸来,万没想到江水眠替他说话,这句句话都到心窝子里了,他觉得自己真能红了眼眶,仿佛为了掩饰情绪似的,他做出夸张的满脸感动,眼里都跟落着星星似的,一边摸她后背顺毛,一边夸张的吸了一下鼻子,道:“眠眠,在外人眼前你还是会替我说话的,你也不只是光怼我啊——好感动!” 江水眠心里气的要死,竟然就让他这个夸张的但估计也有几分真心的感动表情,给逗笑了。她摆了摆手,不说话了。 黎大总统也陷入了沉默,半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确实,怎么都扯不上他。华北的人,其实没有几个不敬重卢焕初的,就是因为知道他办厂多么不容易,所以才不希望他最后掺和这些事,落得个不好的下场。我们这些人,听说过张之洞当年办厂,上下借钱,左右逢源,闹出一堆笑话和毛病的过程。那时候还有个统一的朝廷,算是有规矩,他如今办厂,也不比当年轻松啊。” 卢嵇没说什么,黎大总统拿了根雪茄出来递给他,他摆了摆手,拿出来打火机,替黎大总统点上烟,这才道:“话……也不要绕那么远了。您交出来吧。要是真的在和夫人那儿,我保证不会伤到她。” 黎大总统深深吸了一口烟,道:“我觉得还有个法子。” 此言一出,在场四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江水眠看见他的手肘从桌子边微微抬起来,就已经能预测到他的动作。她猛地一抬脚,先是在桌子底下猛地踹了黎大总统一脚。她这一脚仿佛一个信号,就在黎大总统痛的弯腰,他手里的雪茄掉在了桌子上,那烟头的灰色烟灰跌碎,一缕浓厚的青烟朝上升起来的时候,江水眠和卢嵇同时站起身来。 她一伸手,扑过去,抓住了黎大总统的手臂,将他手臂抬起来。 他似乎没想到对面那个花枝招展的姨太太还是个会武的,受惊一按扳机,那枪口朝着车顶开了一枪!几乎同时,车里又响了一声枪响,显然源于卢嵇那边,她来不及去看他。江水眠连忙先去盘住黎总统的手,扣住他无名指和小指反向一掰,小指连着整个手的动作,那枪自然而然脱手,她一伸手接住,一条胳膊扣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抬枪对准那老头。 这个境况是两边一模一样的。 那老头手里的棍子横在卢嵇颈前,他一只手夺过卢嵇的枪拿在手上,对准的却不是江水眠,而是卢嵇的头顶。 那老头甚至没有离开那个高凳子,而是在卢嵇开枪的时候,抬棍击中他小腿,打的他腿软之后把他拽过去的。 江水眠一脸嫌弃:“你看看,你还要让我救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4 你么?” 卢嵇被拽到老头身前,也很无奈:“我以为我肯定能打中的,这老头躲得太快了。你说的真没错,两三米之内,枪对上会武的,不一定谁输谁赢。” 那老头微微睁开眼来,看向卢嵇:“是他心软了。他打我肩膀我肯定能躲开,要是打我脑袋,我脖子反应没有那么快,就怕是躲不开了。” 卢嵇被他胁迫住,站也站不直。 江水眠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儿么,就是考虑到如果他坐在里头未必能夺得了黎大总统的枪,而我跟你杠上了,谁输谁赢也没好处。现在咱俩这手里都捏着人命了,你看怎么办。不过我的建议就是,你们黎大总统,并不想让卢五爷死,也不想背上他的人命。” 一下子,刚刚两个谈判的人反而失去了话语权,变成了江水眠和那老头的对话。 那老头道:“你是宋良阁的徒弟?” 江水眠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老头道:“早几年前,小栾向我上门道歉过。他说他的徒弟收了个女徒弟,这算是我这一支有了个女徒弟,就是背叛了师门。他怕是这事儿从别人口中传到我耳朵里来,于是先上门请罪。宋良阁小时候,我教过他一点,他在北京也住过两年。” 江水眠听见栾老在他口中居然变成了小栾,她想了想,忽然道:“您是存异先生?!见过……呃师爷的师父该怎么叫。” 卢嵇一听,居然还是熟人,枪口抵在他太阳穴上,他还有心情插科打诨:“眠眠,原来是你长辈,快快,介绍一下我——” 李存异笑道:“那时候我问过小栾,说宋良阁收的那小徒弟武功如何。他说已经不太像形意了,但还有形意的神髓在。是小辈中无人能敌的会打,有点窥破招式内在的意思。不过,像她师父一样手狠,脾气犟。” 作者有话要说: 江水眠遇上太爷爷了。顺便可以找太爷爷告状23333. 往后卢嵇的政治线可能会写比较多,大概就是他想要力挽狂澜的故事。 ☆、第72章 江水眠咧嘴一笑:”谢谢太师爷这样夸我。就是能把我家老爷放下了么, 他个高, 您坐着就让他这么憋屈跟扎马步似的半蹲着, 怪难受的。您看我这儿多贴心, 我做桌子上,给咱们黎大总统坐沙发。” 老黎一向是最怕那些比到脑袋上的刀枪, 这会儿江水眠手里开了刃的短刀给他刮了十几根胡茬, 卡在他脖子里胖出的褶儿里, 冰的他脸上受不了似的龇牙咧嘴。 江水眠这位太师爷倒是贴心,抬脚踹了卢嵇膝盖一脚, 他直接坐地上了。卢嵇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怪没光的,默默把腿抱起来,垂着头研究自己的鞋,都不敢看一眼满脸嫌弃的江水眠。 李存异把手里的枪抵在他头顶,那根棍子尖扎在卢嵇颈侧, 道:“我当初便知道这女徒弟的存在也没说什么,想着形意一门,男人学艺多得是, 好手天才却出不了几个。就真是个有本事的, 女孩儿又怎样。却没想到当年让栾老口头没少夸赞的小丫头,过几年竟然给别人做小老婆了。” 江水眠顿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她这嘴上还涂着颜色特夸张的口红,打扮的浑身艳俗,高跟鞋都是粉紫色缎面镶着鹌鹑蛋大假宝石的——结果却撞见了武行的老前辈, 老师父。 结果卢嵇却忽然开口了:“太师爷,你听我说啊,不是小老婆,是大老婆!就她一个……那,那些都是骗人的。我跟你发誓,我拿我呃……那我下半身加下半生发誓,就她一个——真的!” 他一副见家长的模样,差点从地上站起来发誓。 江水眠有点恼羞成怒,脸上红了:“你坐下!让你插嘴了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卢嵇急了:“这枪都比在我头上了怎么跟我没关系。还有,这不是你太师爷么?那就是我太师爷!人家夸你半天,我这就是想告诉他,你没白瞎了。” 黎大总统听见那段“大老婆”发言,也忍不住乱动,抬头往江水眠脸上瞧,又看了看一身骚包紫的卢嵇,对这个“只有一人”的话,报以中年老男人互相保守秘密的猥琐笑容,还对卢嵇挑了挑眉。 江水眠感觉到了黎大总统的诡异目光,整节车厢里生死对决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奇怪了,她更觉得浑身难受,道:“呸,我就是瞎了!” 卢嵇还横起来了,瞪向黎大总统:“老黎你少拿那个眼神看我,我可跟你不一样,我说就她,那就是只有她!太师爷你信我,过些日子要是宋良阁来了,你还要帮我说几句啊。” 李存异笑了:“你这是乱找救兵啊,我跟宋良阁那小子,几年没见过了,还让我来说这些。怎么着,我这先放手,让你们小两口吵一会儿?” 江水眠:“有本事你就打死他,反正我不放。卢五爷丢了命,对黎大总统来说可没半点好处。徐金昆就真的可以有理由囚禁或者杀了黎大总统了。” 李存异却道:“我或许不会杀他。照他腿上来两枪,还是能威胁的了你把。我建议你放手,去叫他们把车头连上,我们开到下一站,就放你们下去。这样谁也不会受伤。” 卢嵇对她摇了摇头,他做了个朝上看的眼神,江水眠也朝上瞧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存异是个老武人,他或许会拿枪,却并不太会用枪。如今半自动□□已经大行其道,但卢嵇有个习惯,就是用纯手动的老□□。半自动□□上膛是一定要双手的,□□虽然每次开枪之后都要上膛,但是扣扳上膛的部位在后面,一只手用拇指就可以上膛,他就能两手开枪。 从江水眠的角度也能看见,轮内每一个能看见的位置都是有子弹的。也就是说,刚刚卢嵇开了一枪之后,没来得及再上膛,就被李存异夺了过去,而李存异并不知道。 他此刻就是扣动扳机,也是无用。 江水眠现在是知道他刚刚敢坐在地上开玩笑的原因了。她想了想,道:“要不您开枪吧。正好我也把黎大总统脖子割了。” 李存异:“你不会这么干的。” 江水眠微笑:“试试吧。” 李存异能出山护送黎大总统,显然是欠了他的,此刻他一横心,半垂下眼睛,胡子抖了抖,将枪口对准卢嵇的腿,扣动了扳机! 卢嵇猛地抬头,抓住了他的胳膊就要往下拽,黎大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5 总统作为全场最柔弱的胖子,惊得往后一缩。缩过去才发现,江水眠居然撤了刀,毫不犹豫的在小桌上一滚,就朝李存异扑去。 卢嵇抓住了李存异的胳膊,才意识到这个老头比想象中瘦,却也比想象中遒劲,他自认为年轻力壮,却压根拽不过他,李存异对于这些花招经验是在丰富,身子一弯,后肘猛地一下朝他下巴击去。 那一下的动静,让江水眠听着都下巴疼,卢嵇闷哼一声歪倒在地上,却也给江水眠争取了时间,她已经抬起短刀朝着李存异横劈过去。 江水眠在招式上剩下的形意的痕迹已经不多了,但精髓还是在于兵器相交时一挑一拨,化力反制。李存异就是这样对付她的,就算江水眠猜到了他会怎样行动,但动作之快之巧妙,也让她没反应过来—— 那把枪顶了她短刀下头一下,然后侧着用枪身抵住她刀刃,枪口对准了江水眠。 李存异犹豫了一下,没有开枪。不知道是怕真的打死了江水眠,还是说他觉得不会玩枪干脆放弃,他抬手将枪扔到了一边,另一只手将那棍子横着一扫,跟一条藤鞭似的抽在了江水眠腰上。 江水眠倒退两步,倚在桌沿上心里有点不服。 其实武功往往不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老者的反应速度和力量必定都会不如年轻人。在武行里,基本没有上了年纪的人还到处下场子,因为太容易露怯,露破绽,往往会被年轻气盛学了每两年的小子打乱了阵脚。所以他们都是比划比划,说几句高深莫测的口诀,徒弟们也崇敬也心里有数,捧着一点就过去了。 所以江水眠也并不认为颇负盛名的李存异,真的就会有多么难以逾越。 她三年前从天津回苏州,以前学着玩的心态改变了,自然也水平更上一层楼。她甚至觉得自己又在最好的年纪,怕是几年前的宋良阁,现在的她也可能会小赢几场。 然而李存异却连凳子还都没下,他是有时候会反应慢了一点,但他也琢磨出一套慢也能应付的打法,就在江水眠以为他不能再挑开她的角度,他的那根细长木棍却跟蜻蜓点水似的甩在她刀面上。 剩下两个又没刀又没枪的男人,各自站在远离这俩人的地方,不敢上去插手。 江水眠大概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体型娇小,又手持短兵,本来就是适合在狭窄的地方攻击。李存异却对形意门的那点神髓已经琢磨透了,她招式好几次看起来都让李存异惊奇的微微睁大眼睛,但他当年走过镖,见过世面,就算是几次看起来落入败势,也竟能力挽狂澜在关键时刻那那根细长棍子像教鞭似的对她敲打几下。 江水眠不想碰到他的细棍,毕竟她是占了兵器上的优势,如果他拿的是个尖锐兵器,碰到她其实就相当于她掉一块肉了。 她越倔强,就招式上越狠越快,卢嵇还是头一回看见江水眠动作跟风似的,前额的碎发都被细汗沾湿,两眼射出寒光来,咬着下唇,满身要拼命似的架势。 其实李存异也有点犯难,他身上的麻灰色长衫,几处都已经被江水眠的匕首割开。只是或许他的细棍碰到江水眠的时候更多。 李存异脸上竟然泛红,双眼瞪出比吊灯还亮的光来,大笑:“好本事!你这琢磨的法子,真不愧是宋良阁教出来的——你这是已经无门无派,你琢磨的几近是兵器械斗的最优解了!” 江水眠却不觉得这是夸奖。卢嵇看她两颊通红,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气恼,看来是她一直在想把李存异逼下高凳,李存异几次往后仰去,那细棍往后一戳,弯的几乎要折断,但就借这一点力,已经能让他立刻坐回原处。 江水眠轻叱一声,她一脚蹬向李存异身下的高凳,猛的一踹,李存异立刻抽起半人长的细棍朝她小腿鞭去。 她也压根没打算躲,抬手猛的抓住那根细棍,抽的白皙却不细嫩的手掌啪的一声响,登时红了起来,她将细棍往前一拽。这李存异就不可能还坐在那高凳上了! 黎大总统失声道:“存异!” 李存异猛的抬掌,斜劈向江水眠的脖颈! 这一掌极狠,江水眠刚刚跟他都有点比划的意思,李存异也都是让她,这一下却可能要命。她连忙松手,抬起小臂一挡,朝后缩去! 李存异也朝后倒去,凳子先摔倒,掀起车底一层灰尘,他单腿落地,往后一仰。那仰的弧度让江水眠几乎以为他要摔倒,然而他却又拿细棍往后头的墙上一戳。 这次却没能撑起他来,他的后背靠在了车壁上,手仓皇摁在车窗上扶了一把,站直了身子。那根细棍朝下撑在身边,就像半根拐杖。 他坐着的时候,一条腿并不是垫在身下,挡在长衫下头。而那条左腿,膝盖下没有了。 然而就那一根细棍,他就像是顶天立地似的站着。 江水眠一瞬间,以为自己眼前的是宋良阁。虽然宋良阁没有失去半条腿,但他在回到苏州之后,第一次拿枪的时候,耍了几招没有站稳,他拿枪杆往后一撑站直身子,那副绷紧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那浑身肌肉都爆发在最完美状态的样子,和李存异一模一样。 李存异看了一眼腿,那半根细棍的长度刚好够他握在手里,撑在地面上。他却笑了:“是我藏得不够好?让你看出来了?你这个丫头很会使坏啊。” 江水眠慌了:“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不下来,只是因为瞧不上我,只是觉得跟我这个小辈不用较真。” 李存异似乎练武久了,心里有些旁人比不了的气度,他弯腰把高凳扶正,又斜斜坐上,道:“我听说宋良阁那小子腿也受伤了。不过他比我早,我这是今年上房修瓦的时候,不小心踩在冰上,摔下来摔断的。不过因为我也脾气差,不信自己还能摔断腿,不肯让人好好请医生,又得了冻疮,不得不截了的。不过说来,我自己也有点想笑,我一个学武的老头也是个老头啊。” 江水眠收起了刀,她似乎也有点恍惚了,半晌道:“对不起……我……” 李存异:“说来,自打我断了腿,我就老想起宋良阁来。三四年前的事儿,我没参与过,却听过很多传言。真见了他,我想让他教教我,如果一条腿用不了,还能怎么打才合适。”他说罢一笑,仿佛并不为这失去的半条腿所扰。 江水眠轻声道:“他快来了,如果他来了,我也想让他见一见你。” 李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6 存异笑:“所以丫头,别心急啊,你已经把我逼到极限了。并不是你输了。老黎,就算我想护你,但显然这卢老爷找来了个高手。这怎么说还是我徒曾孙。您要是真的想让我信守承诺,那我就是要亲手杀了我这好不容易出头的一位小辈啊……而且估计,我要是杀了她。卢老爷就要跟我们拼命,那就是外头上百个军警要跟我们拼命……” 黎大总统望向卢嵇,半晌道:“我要在天津生活,你要保证我安全。我不但要生活,我还要在天津拉选票,在天津活动。你们都不能伤我。” 卢嵇拍了拍衣服,仿佛刚才被摁在地上,下巴还挨了一肘子的人都不是他,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将江水眠拽到身边,把她紧紧攥在手里的短刀夺过来,道:“很好。您说出来,我立刻就让军警撤开,您放心,哪儿都不用外逃,在天津的府邸,您可以照样去住。” 黎大总统也笑了:“卢五爷,你没猜错。你上车的时候就没猜错。我的玉玺,在如夫人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发了,去喝酒了。 嘻嘻嘻。 ☆、第73章 卢嵇揽着江水眠走下了车。直隶省长和警署署长站在下头, 刚刚听见车里的枪响, 吓得帽子都被汗湿透, 这会儿见着卢五爷除了下巴上红了一块, 其他都还好着呢。 卢嵇走到车站的站长室去往北京打电话,徐金昆怕是很快就会到六国饭店, 去找那位带着十五块总统玉玺的如夫人。 江水眠站在凝视着掌心里一道发紫的鞭痕, 转过头去。 老黎正在扶着李存异从车上下来, 他把那棍子夹在胳膊下头,一只手拎着高凳子, 站不稳的时候就凳子放一下,让他能撑着身子。 已经交出了玉玺不再是总统的老黎正在跟他说些什么,他摇头大笑着说了几句,拍了拍老黎的胳膊。江水眠虽然没见过宋良阁当年跟卢峰的相处,但李存异和老黎就像是他们老了之后的样子。 江水眠挤开军警,忽然朝李存异走去。李存异转头看向她:“怎么了?我正好要在天津留一阵子, 至少还是要陪着老黎。” 江水眠请他到一边来,俩人远离人群站在煤油灯下,她低声道:“听说您多少年连徒弟都不带了, 但我只是想问, 您知道这几年天津发生的事儿么?” 李存异灰白色眉毛动了动:“略略听闻。北京不少武行都已经不怎么和天津来往,不过也有些凑热闹的, 早就搬去天津了。” 江水眠垂眼:“我无意找您来告状,但中华武士会当年可是您创立的。虽说当年也是燕支部做前身,来来往往多少年, 都没少跟政客扯上关系,可现在已经到了肯去□□办事的地步了。” 李存异似乎不知道这件事,但也不算太吃惊:“他们当年能肯要那份钱,这会儿肯定也要做事了。不过我当初交给小栾的时候,也就看开了。他必定能让武行有前所未有的繁荣,能走入民众视野,成为救国强体的招牌,但肯定也会招惹上很多破事儿,迟早到他自己也控制不了。不过,更多时候也是相当一部分武人自己的选择,跟他关系也不一定有多大。” 江水眠:“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报复回来就是了。只是想着武林这个样子,您是否会想着出来主持一下公道……至少是管管事儿。” 李存异却开口道:“你知道么?其实有时候,没有说哪一个人、哪一类人适合带领武行,但有的时候,浮躁的劲儿已经到了头,总要有个更冷静……或者说不讲情理的人,来将事情往回约束。” 江水眠愣了一下。 李存异却笑了笑:“当然,你的报仇,当然也是让他们知道代价。不过,我听说我那这几年吃的肥肠满肚的徒弟,前几日又去了医院,状况不太好。往后武行会怎么走,在我看来,你复仇之后,大概只有回老路。” 江水眠本来是希望他能出面,但他显然没这个打算,还把问题抛给了她。 江水眠微微收起笑容:“我不知道您想指的是谁。但这与我又有关系么?我只要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儿就好。” 李存异很宽容一笑:“我只是这么一说。不过我这个快入土的人,还是想做一点事情的。我知道你来找我聊是什么意思,这公道,你肯定会让我在合适的时候出来主持。如果到了时候,你可以找我。我这段时间,还是会跟在老黎身边,你找到了他,就是能找到我了。” 李存异转身,凳子撑着身子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拿细棍很轻的点了点她肩膀,就像是拍拍她似的。他是在清末长大的老一辈,大抵不会轻易触碰小辈的女子,心里一点期许大概也只能这么表达了。 江水眠看着他背影。听说栾老也跟他有不和过,相像的师徒少说都要有点矛盾。他却看得开,对这个他呆了几十年的武行看得开,对这个一边进步一边倒退的时代也看得开啊…… 江水眠跟卢嵇回到家的时候,天都亮了。 卢嵇下巴上已经肿起来了,他坐在客厅里拿着冰块敷着,江水眠坐在对面,一边给他摁着,一边打哈欠。 卢嵇左手拿了个小镜子,一直在照自己被打成屁股下巴的脸,晨光从打开的窗子里照进来,大理石的地板映的天花板发亮,他道:“你看你这就困了,好几回我夜里出去,都是干这些事儿的,只是未必有今日这么凶险罢了。” 江水眠累的好几次差点倚在他怀里了,一只手撑在他腿上,卢嵇几次从镜子里看见她那只手,隐隐能看见紫肿的边缘,就想伸手去摸摸。可刚才江水眠就不让他摸,他手背上已经挨了她一下子了。 江水眠拿着冰袋,微微挑了挑眉毛:“你这有几回了。哪有你这样的,天天让我救。” 卢嵇撇了撇嘴:“毕竟我强于枪法,还那么有钱,还那么好看——要是什么都让我成了最厉害的,那要你干什么?有的人至少还能当个饭桶,你连饭都吃不了多少,一大碗米饭,你好几次就吃个尖尖——” 江水眠把冰袋一摁:“少废话,你今天怎么都要顶着这个下巴去上班了。” 卢嵇:“我就说让婆娘打的呗。你要是睡的话,下午三点多钟能起来么?” 江水眠往后撤了几分,盯着他笑道:“行了,快说,又要使唤我去做什么?” 卢嵇笑嘻嘻道:”咱们回来晚了,我让鲁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7 妈送朝雨去教课了,晚点你去接她回来吧。顺便帮我查个人。” 江水眠皱眉:“查谁啊,你当我是你的细作了?我动动手也就算了,还要干情报工作?” 卢嵇无奈:“不是……你记没记得咱们以前接她回来的时候,看过一封信。我记得那封信的署名,是迟林。然后这几天跟她聊起来,她在我面前提了好几次迟林这个名字,我一查大学的名册,才知道迟林居然不在北京了,而是现在做南开的先生。对了,你之前去南开的时候,没见到这个迟林么?” 江水眠一下子绷紧身子。她眼瞎也瞧得出来,那个迟林绝对还记得徐朝雨,紧张的都不好意思看她,而徐朝雨也显然对迟林上课很感兴趣,她想去教书,跟迟林或多或少也有点关系。 不过她却没在卢嵇面前提过迟林。 一是徐朝雨也都没跟迟林说过几句话,二是经历过姜观的事儿,卢嵇肯定对自家妹子各种护犊子…… 她大概就是没想到徐朝雨就是单纯的高兴就表现出来。 不过要是卢嵇知道她见过了迟林还不说,还怂恿他送徐朝雨去讲课……她也要成了吃里扒外的家伙了。 江水眠立刻摇头道:“没见过啊。我只见了严校长。” 卢嵇也没多想,点头:“你这次去接她,能不能去打探一下这个迟林。朝雨也去教了几次课了,说不定她见过了呢。” 江水眠只能硬着头皮:“好吧……我去学校里看看。不过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外人,估计没办法知道太多。” 卢嵇连忙点头:“你就查查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哎这年头文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女学生里好一个,报社里好一个,去日本留学好一个,回头再回老家娶一个。哪有几个好人——就算是有好人……哎,反正我觉得她现在挺好的,她整天傻乎乎的,别让别人骗了。” 江水眠心道:老宋看我就是这种感觉,你现在懂了吧。 然而另一边,徐朝雨却几乎一跃成为了南开的明星讲师。 当然,这跟她的长相,还有难得的女先生的身份都有些关系,但跟她讲课的课题,和她曾经在国史圈内颇为有名的文章更有关。 八里山校区为了在校园内外名声大噪的徐朝雨,开了最大的一间阶梯教室讲课。但挤来的人显然比主任迟林想的要多得很。 若说南开本校的学生能交得起私立的学费,穿着打扮还是可以的。那其他学校的学生,可真是什么群魔乱舞都有。女孩儿们穷一点不讲究一点,也就顶多穿着不合身的衣裙,不太会打扮;男生不讲究一点,那简直就是冬天的破棉袄掏了棉花就继续穿,破的都露出胳膊肘来,脚上还蹬的鞋也是脚趾都顶了出来,在混上几个不洗头的—— 为了这场大讲课,迟林可都换了一套西装来的,就是他胸口的领结太夸张,层层叠叠的如同莎翁剧里的贵族。他本来打算把头发往后梳,可能是梳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背头不好看,想改成三七分,然而头油抹的太厚,三七分了怕是都要贴在脑袋上,他又早上临时烧了热水洗了头,结果到现在学生们都快要进场了,他还头发湿着。 但这些都是小事儿,最主要的是他没有一双皮鞋。 他也打算去买鞋了,只是皮鞋并不是什么便宜的物件,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买双鞋够自己三个月的买书钱了,自然不乐意,打算回来问那些老师们借一双。却没想到他真是迟大脚,竟然没一双合脚的。今日脚上这双,还是他强从生物科的一位老师那里抢过来的,强行塞进去,如今站在门口,大概体会到了几分人鱼公主的痛苦。 但迟大脚痛并快乐着,他正在门口检查所有男生的着装,保证别有一些太过分的,污了徐朝雨的眼。进门的地方,更是贴着一张巨大的白纸:所有的女生坐在前四排,所有的男生只许往后坐。如果抓到男生坐在前四排,当场让他自断长处做女生。 男生们嘟囔着性别歧视,还跑去告了副校长,等副校长来了,他还振振有词“女生个子大多娇小,不会挡着后面人的视野”“徐先生看见前面都是男的,会紧张的讲不好课”“最重要的是徐先生是富家大小姐,怕她被那帮子天天不洗头上课还脱鞋的小子臭昏了!” 女生们自然齐呼万岁,占据了前四排的阵地。 鲁妈一把年纪也做回女生,迟林献殷勤的给了她个好位置,又让人端了茶杯拿了垫子来,鲁妈哪里知道迟林的事儿,心里还直夸他。 徐朝雨讲了两次课,虽然声音太小,有些拘谨,不少学生还接受不了她讲课的方式,但她至少已经能站在很多人面前了。她刚刚一直在教室外头的树荫下准备,这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也抱着讲义有点怯生生的走进了教室。 一打眼过去,玻璃天井阳光灿烂的大教室里,足足坐了好几百学生,还有不少人就坐在座位之间的台阶上或站在教室后头。 几乎是她一进门,教室内陷入一阵寂静。 有不少人已经见过她了,但几乎每次望向她,都会让人有一瞬间的走神。 她今日打扮的很传统,穿着件杏白的长褂子配着百褶长裙,头发编了辫子在后头,只掐了两个珍珠发饰,但是鲁妈没有给她盘头发,她说二小姐还是未嫁的小姐,用不着盘头发装老成。到小臂中段的宽袖在她放下书的时候,露出一截圆润的手臂,上头只带了白玉镯子。 徐朝雨不太敢看那么多人,却听着不知道谁小声道:“……你说书里讲宝钗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是不是也就是这样了……” 今天讲课要用到投影仪,她会画点小画,拿颜料在玻璃画片上画了些今日要用的图,但不太会用,正犹犹豫豫怎么弄,人鱼公主迟大脚强忍着每走一步的脚疼,连忙从门边走了过来,低声道:“你抄板书,我来给你弄这个。” 徐朝雨几次上课,他都随着,一是给她建议,二是当个助教,她也对他有几分习惯了,抿唇笑道:“那……谢谢你。” 几百个学生就干瞪眼,看着后脖子的头发还在滴水的那位知名的迟先生,站在新晋仙子徐朝雨旁边,俩人低声说这些什么。 徐朝雨一紧张,头上也冒了一层细汗,道:“我……我好紧张啊。我一直说话声音特别小,也老改不了,以前家里都不让我大声说话的……可这么多人,他们听不见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要说一句,再往后走几步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8 ,去跟他们再说一遍。” 她傻乎乎的想了这么个办法,迟林心道:那你非要累死不可啊。 迟林得意一笑,他从讲桌下头掏出一个连夜用纸板做的喇叭筒,放在眼前,对着屋里几百个学生,扯出了大卖场的嗓门:“同学们注意了注意了!咱们徐先生,嗓子不太好,所以一直说话不能大声。不过就算是她大声说话,大家也不可能都听得见!我呢,就把她说的内容,这样再喊给大家,行不行!最后一排的同学,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最后一排的男生自然也想听见徐朝雨开口,结果没想到千里迢迢跨越半个天津来,还是听见迟林的破锣嗓子,一群男生在后头没气儿似的哼哼两声,就算回答了。 徐朝雨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或许也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她笑起来,忽然拿过迟林的喇叭筒,对着学生,用她能发出来的最大音量,声音有些发抖也有些激动道:“感、感谢大家今天能来这里。我、我姓徐。” 她小时候是徐家小姐,嫁了人是姜太太,发表文章的时候用化名,除了卢嵇,没有人会说她的名字,提起她很喜欢的自己的名字。 这会儿,她却能在几百个人的面前介绍自己,就像是历史上真正功成名就的女人,不再做某氏,终于可以在史书上连名带姓的刻下自己的名字。 她咬了咬嘴唇,笑道:“徐朝雨。渭城朝雨浥轻尘的,朝雨。”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改错字,今天卡文了,所以拖了一会儿。 下一章还有这俩人。 ☆、第74章 这堂课两个课时, 讲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虽然徐朝雨知道自己的讲课方式确实有点奇怪。她每次都是进了屋, 先把上下可以推动的四面黑板都写满了考证的条目和事例, 也有学生们想要抄了当笔记, 她连忙回头道:“不用抄,这些你们记了也没意思, 都是古籍上的原文, 都可以找到对照, 我只是写下来,上课的时候好用。” 今天讲的是唐代礼制是如何继承前朝, 光是抄这些条目,她就抄了将近小半个小时,全程也一句话没说。 有些学生听说过,这位史学女先生也是个举止奇异的主儿,有几个学生要不是因为来的路太远,都有点想走了。他们倒是勉强坚持到徐朝雨抄完了, 她这才搬了个凳子坐在桌子旁边,道:“你们能瞧出来今日讲的是什么了吧。” 这会儿那些本来心浮躁起来的学生才看起来,半晌道:“先生是从北朝的渊源开始查证?” 徐朝雨脸上露出笑容:“正是, 比如这一段《北史》四十四篇《崔光传》中云, 崔光乃清河出身,曾随慕容氏南渡, 居于青州之时水——” 她手里没拿讲义,背对着黑板,也说的一字不差。 她自称这都是很初学者的内容, 但下头的学生却有点头大。对她来说简单,那是因为她通读或杂或精的各类史籍,这些东西早在她脑子里,怕是给她一个助手,她都不用离开板凳,随手指着书架都能让人帮她翻书。就像现在在课堂上,她张口就道:“《旧唐书》四十六篇《经籍志》史部仪注类《后魏仪注》五十二卷,有常景所撰修之五礼,可以此来明《隋志》之渊源……” 学生哪里想到这位年轻的女先生,仿佛心里修了一座图书馆。 她条理又清晰,这样把有逻辑关联的条目都列举出来,其中人物关系挑明,仿佛她都不用细讲,学生们都可以真的明白她想说的内容。学史的大都犟,但她这样的讲法,几乎任何一个史学者都要心服口服。 徐朝雨讲到后来,已经不太看讲义和黑板,就是站在一旁,讲述如何整理纷杂的线索和史料。在二十多岁已经有一派自己的方法,她真可谓前途无量了。讲起来也仿佛不是在讲制度,而是在讲延续旧制度的每一个决定者背后的考量。 只是可怜了人肉扩音器迟林,后排的学生们要是有一句听不见就有点着急,催着要也是他们曾经尊敬却又嫌弃的迟先生大声点。他喊到第二节课下课,嗓子都哑了,徐朝雨给他递了好几次水,他就一只手拿着搪瓷杯子,一只手拿着喇叭筒,什么贵族围巾也拽掉了,就跟大甩卖似的站在第一排喊话。 等到下课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不少外头走动的学生也听见了迟林的喊声,凑在大教室外头的窗子那里看。不少学生纷纷涌到前头,男生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女孩子们可没那多么想法,凑上来叽叽喳喳的找徐朝雨说话。 徐朝雨哪里见过那么多人围上来,也有点慌了,拽住了连忙跑上来的迟林的西装外套。她倒是也知道女孩儿们都是好意,她们脸上也都是青春好奇的神情,让她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迟林道:“哎,你们回头能不能一个个问,真要是觉得好,那就报国史课,就好好写作业啊!” 这年头的校园外到处还守着死板的规矩,但是在校园内,一切的等级都是用来被推翻的,女孩儿们都贴过海报嘲笑严校长,又哪里懂规矩,伸手就想推开迟林,笑道:“徐先生要不要喝咖啡,我知道校门外有特别好的咖啡厅。我们还想问好多事儿呢,今天我们一起请咖啡,徐先生再跟我们讲一讲吧!” 迟林心道:你们想得美,我都没约她喝过咖啡。 徐朝雨被挤上来的一拨拨人惊得缩在迟林西装后头,小声道:“下、下一次好不好——” 迟林觉得那一只手轻轻的拽住他,他心里忽然冒出了千百万个比喻,好比草原上领头的骏马被某位姑娘的索圈套住了脖子,好比雷雨交加的夜里被一双手从身后抱住—— 他大脑里喷薄而出的全是从古至今的艳诗,从南到北的情歌,狂浪拍岸,瀑布飞泻,他激动地脖子都红了,忽然吼道:“讲了两个多小时了!你们就不能放先生歇一会儿!都回去!想听下次再来!” 学生们悻悻而归,面露嫌弃:“迟先生,我们又不是来听你的课。再说了,徐先生又不常来,我们以后见不着怎么办。” 迟林:就是因为我也不怎么能见到,所以才要把你们这帮小子先赶走啊! 徐朝雨抓着迟林的西装,探出一点脑袋来,小声道:“你们可以给我写信,寄到学校来。学校会给我送到家里的。如果有什么疑问,我都会给你们回信的。” 等到所有的学生都走了,迟林才松了口气,他转过头来,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69 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好,刚想道歉,徐朝雨却捂着胸口松了口气,笑道:“谢谢你呀,吓死我了。他们这些孩子真是年轻,冲过来感觉跟……要吃人似的。” 迟林赶紧笑:“孩子们都是求知若渴,习惯就好了。啊,跟你来的那个大姐睡着了。” 徐朝雨转脸看向第一排睡觉的鲁妈,捂嘴笑道:“难为鲁妈听我讲这些,她肯定觉得特别无聊。一般人也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啦。” 迟林:“你又不是一般人,刚刚坐的这一屋子人,未来都不是一般人。哎,你别叫她,估计累了,让她歇一会儿也算是体谅人家年纪大了。这会儿食堂估计有点下午加餐,你要不要去吃一点?” 迟林可都是算好了时间的,徐朝雨果然摸了摸肚子,她长了这样一张脸,却做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她笑道:“确实……有点想吃东西。我给鲁妈留个纸条吧,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不过……” 迟林脚疼的厉害,还在装一派淡定,他的眼镜两侧还挂着老奶奶用的那种眼镜绳,背着手收敛起了自己的天性,贴心道:“怎么了?” 徐朝雨小声道:“我怕……我做事不妥当,又丢人了。我哥让鲁妈跟着我,就是怕我做错了事。” 迟林摇头笑道:“应该不会吧,他估计就是担心你,找个人照顾你而已。你能做什么傻事,都已经在几百个人前讲了两个小时的课了。再说……总有我给你垫底儿呢。” 徐朝雨这才放松下来,她拿钢笔写了个纸条,压在鲁妈旁边,一步三回头的跟迟林走出门去。 迟林一直没机会给她好好介绍一下校园,可走出去了之后,已经脚疼的一瘸一拐了,徐朝雨似乎也很紧张,欲言又止的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对他并不算热情。 天气也热,他的西装也难受。 这会儿正是别的老师上课的时候,校园里人很少,他们走到生物科外头的院子那里,阳光灿烂,地上的草绿的扎眼,迟林忽然停住了脚步,道:“你等我一下。” 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忽然脱鞋,两只穿着袜子的脚放在了草坪上,松了口气。然后干脆连西装外套也脱了,把半干的头发随手一揉,叹气道:“对不起,我真装不下去,我快难受死了,我真想回去换条裤子。还有鞋,这鞋是我借的,小了。我刚刚那段路走的就跟刚缠足似的。” 迟林想来想去,他觉得讨老婆固然重要,但他本性如此,实在装不下去。日后暴露了,岂不是更有骗人之嫌。这会儿就算是徐朝雨讨厌他,那就只能说俩人真没缘分,强扭不来。 他以为徐朝雨会露出一些吃惊的神色,但她却笑了:“我一路都提心吊胆的……说你今天怎么改了性子,是不是我记错了,都不敢跟你说话呢。原来还是你呀。” 迟林愣了一下,大笑着学她稍显稚嫩的说话方式:“还是我呀!” 他伸长腿,摊在长椅上:“我有段时间被房东赶了出来,又找不到合适的住所,办公室都堆了我的标本,没有睡觉的地方,我就睡过这个学校里每一条长椅。幸好天津少雨,否则我就要去垫着报纸睡走廊了。啊……夏天真好,草坪踩着好舒服。” 徐朝雨偏头看他,忽然也坐在长凳上,本来摊开手的迟林连忙坐的规矩几分,她竟然弯下腰去,也把木根缎面的鞋子脱掉,两只穿着针织袜的脚,也踩在了草坪上,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又踩了踩草坪,转头惊喜道:“好舒服呀!我还是第一次踩在草坪上!这个鞋有点太硬,我也是、也是累了。” 她有点微微脸红的窘迫,最后一句的理由听起来确实现编的。 迟林转过头去。她说她从来没有踩过草坪,就像是个封闭几十年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孩子,亦或是常年失明、头一回恢复视力就看到了彩虹的人。她为了草坪惊喜不已,甚至弯下腰去,伸手抚摸了一下青草,看着草叶穿过她指尖。 迟林道:“是小时候不让你脱鞋踩草么?” 徐朝雨点了点头:“好像不只是我,好多女孩子都不让脱鞋乱踩的。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夸赞历史上那么多狂士,什么荒唐事都做过,大家却都称赞真性情,我却连踩一下都不行。”她站起来,提着裙子开始在草坪上乱走,旁边有个池子,她又坐在池子边,本来不敢似的,后来又生出一点叛逆似的下定决心,忽然伸手拍了一下水面,去吓池子里的鱼。 前一段时间迟林养过一只鱼鹰,那货吃他每天从菜市场买的好几斤饭菜还不够,还到学校池子里乱吃,噎的站在草坪上嗓子眼都塞不进去,仰着头卡着都不肯吐出来。南开几个池子捞出来估计上百斤的锦鲤全让它吃的不剩下,就只有几个年长的王八缩在角落不肯出来。迟林又被告状,不得不自掏腰包买了点廉价鱼苗,然后把自家鱼鹰送去河边自生自灭了。 这会儿徐朝雨逗水,把那安家了还没几个月就吃的堵满肥肠的菜场鲤鱼,惊得从水里跳起来,她大笑着拍水,忽然转头看向迟林:“啊……我是听他们说了好多你的事情。还查了查以前的旧报纸,上头写了好多你的笑话呀。你平时都是这样么?你每天都过的这么开心么?” 迟林以为还能瞒住她,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迟林脸上有点挂不住,又想着自己都在大家闺秀面前脱鞋了,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道:“其实也没有啊,不过……我确实有点没心没肺的,只有因为半夜玩非洲鼓,让房东赶出来的时候……才感觉生活艰辛吧。” 徐朝雨垂下头去,用手拨了拨水面,笑道:“真好。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活的这样开心,这样肆无忌惮。今天有学生在那儿说起宝钗来,我倒真觉得我自己像宝钗了,倒不是说性子如何,就是长大了会守礼了,心里总是悬着一份忧虑敏感,拼命想让自己变得‘合适’。或者说得体。” 池塘边,偶尔有几个学生走过去了,她们也那么肆意,伸手捡了个石头,在水面上打了个水漂,隔着小桥喊道:“迟先生!您可别玩鱼了!给我们生物科解剖留点实验品吧!”她们说罢,又笑成一团,三步一回头的跑走了。 迟林望向徐朝雨的后颈,忽然道:“我幸运,有能力又不用承担责任罢了。你也有一样的幸运,当然也有一样的能力。我也不是没吃过苦吧,就是我觉得那不叫吃苦。而且,你来国史科教书,会被我带坏的。张狂,最容易被传染。” 徐朝雨忽然转过头来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0 ,有点急切又有点斩钉截铁:“那就传染我吧!我——我想要不看别人的眼,我就是想要……像你一样。” 迟林之前与她作为笔友,通信了大概有半年多,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却也能感觉到她冷静克制语气下,那点赤诚,那点想要打破一切的冲动。他好几次都想问她的身份名字了,但却被她几句话略过。 而好几次,迟林都觉得,她想要说些没有对别人说过的事情,或又写了她自己的名字或住址,然而最后到他手里的,都只是一行行被墨水涂黑的痕迹。 这些日子,他终于知道了她身份,去查一查以前的事情,并不难。 徐朝雨忽然一句:想要像他一样。就仿若在河对面唱歌却不肯看他的少女,忽然有一日拎起裙摆冲入水中,把溪水踩得水花四溅,大笑大叫着喊着他的名字,朝他跑来。 徐朝雨抬头道:“我嫁过人了。我都跟他结婚过四五年的。” 她像是看他的反应,却又不在乎他的反应,就是要说出口似的。她要硬着头皮,要死杠上那些所有人都不敢说的事情。 迟林忽然身子一松,两手插在兜里,笑道:“我知道啊。” 徐朝雨语气更低更确定:“是我杀了他的。” 迟林笑:“我知道。其实——我把之前校长的那两条金龙鱼吃了大半,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鱼,没想到味道还一般般。” 徐朝雨愣了一下:“这事我知道的。” 迟林:“还有,我是故意炸的以前燕京大学的厕所,我就是烦他跟我说话那个口气,那种官僚。” 徐朝雨咬了咬嘴唇,笑的面上生光,眼里闪闪,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眯了眼睛:“我知道呀!” 迟林夸张的舒了一口气:“哦,你知道就好。我就怕你觉得我是什么好人。” 徐朝雨头一回忘了笑不露齿的原则,咧开嘴笑了一下,却又一努嘴,低下头去,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努力想压的平静:“我知道的。你给我写过信。我在《九歌》里夹着的。那是我最喜欢的书。” 迟林以为她哭了,一下子慌了,连忙掏兜想去找帕子,半天也只有一块儿他平日里擦汗的帕子,还是拿旧枕套自己改的,他实在没勇气把这玩意儿递上去。 却看着徐朝雨抬起头来,她眼泪终究没掉出来,在眼眶里潋滟,嘴上却有万分开心的像那些女孩子似的天真笑意,她贝齿显露在阳光下,吸了吸鼻子笑道:“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都对对方很有好感的。 朝雨应该也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儿。 * 正好朝雨讲北朝,提一句清河崔家,记挂一下我家三儿。 ☆、第75章 江水眠坐在南开校门外那家咖啡厅里, 李颠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探头探脑的看见坐在里头的江水眠, 这才大步走了进来, 坐在了卡座内。 江水眠点了杯咖啡,抬头撇了他一眼:“怎么着, 看着里头都是学生, 你还不好意思进来了?” 李颠如今虽然比不上当年宋良阁那样扬名, 但他对待手底下徒弟态度好,基本上每天都会出面教导, 所以在中华武士会里,他还算是手边徒弟不少的。他有了些身份,却不给自己弄几件像样衣服穿,依然是简单的短打,或是长裤配着件夹克外套。 江水眠:“房子到手了?” 李颠从兜里拿出钥匙,推向她:“嗯, 在新胡同,靠俄租,我看过了, 附近好多商店, 买东西也很方便。院子也不小,不止是住你们两个, 练武也够了。” 江水眠接过钥匙:“行啊,过两天他到了,我去接他。你去不去?” 李颠面露犹豫:“还是要去的。就是我现在这样, 怕他不愿见我。” 江水眠笑:“他是对你态度一向不好,但你在天津开武馆,搞些什么八个月速成,两年长期班的事儿,他还是知道的。你放心,他对你本来就没什么期望,就没什么好失望的。” 李颠一向没少被她的耿直伤害,倒也无所谓了,道:“家具也都弄好了……不过,你是打算从他家里搬出来住?” 江水眠挑眉:“我本来就没打算在他那儿常住。跟师父来不来,没关系。” 李颠一脸不信:“行行行,我反正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以前偷偷跑出去寄信,到上海逃学出去玩,我可都没告状过。” 江水眠面露羞恼:“什么叫逃学出去玩,我考试也没成绩差过,都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李颠知道她搬出来,也很高兴,倒是怎么挨骂也无所谓了,连忙道:“好好好,我胡说八道的。你搬出来就好。本来我就觉得荒唐,他算什么,你至于去给他做小老婆么!” 江水眠差点脱口而出:我是大老婆!是正房! 她下一秒就被自己差点说出口的这句话惊得咬掉了舌头——这明明就是某个不要脸的家伙的台词! 江水眠强秉出一脸的正儿八经:“行吧,最近我也不想出门,等过几天咱们再见吧。我现在要去接卢嵇他妹妹了。”她捏着那串钥匙走出了门去,车停在咖啡店外,她迈上了车,黑车打了个转弯,一路开进了大学校园。 江水眠找了一圈,又托了国史科的先生带路,又找的学生询问,最后才在生物科楼外头,找见了徐朝雨。生物科外面偌大的院子里,她拿着喷壶,正轻手轻脚的靠近一只蹲在角落里的肥橘猫,踮着脚尖靠近了那橘猫,忽然从后头按住喷壶喷出水来,那橘猫吓得炸毛伸腿,尾巴直立,不顾底盘颇低的肥肚子狂奔出去,居然跨上了房顶,一溜烟不见了。 江水眠也没想到她在玩这个,凑上去道:“朝雨姐姐,你们干什么呢?” 徐朝雨挽着袖子转过身来,望见江水眠也有些惊喜,跑着过来:“眠眠!你怎么来了呀!” 江水眠看她又跑的如此夺人眼球,扶额道:“老爷让我来接你回家呢。朝雨姐姐在干什么?” 徐朝雨叉着腰,还在四处搜寻猫的身影,道:“南开这边养了好多猫,但是他们溜进生物科来,把对照组的小白鼠吃了。严校说要把猫都送出去,但是大家都不肯,迟林就想个办法,说是因为以前生物科这边老喂猫,猫们才都过来的。我们只要把食物都放在别的科,然后拿喷壶吓唬它们,它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1 们就害怕生物科,就不会再来了。” 她正说着,江水眠抬起头来,正看着迟林站在二楼窗外一点点的边沿上,拿喷壶跟蹲在墙头的一只奶牛猫斗的正欢。那奶牛猫猛地一蹦,几招猫猫拳打在了迟林脑门上,他气得要死,一阵狂喷水,一人一猫在二楼阳台上舞出一台武松打虎。 徐朝雨笑道:“不过,他说猫都小心眼,会记恨人的。要是学生们去喷,哪天在学校里遇见了又想喂猫,说不定就被那个别小心眼的猫记住了,被挠了可就不好了。他说他要做人类里的大坏蛋。” 江水眠看她额头上微微出了点汗,人却显得比平日在家精神百倍,也忍不住笑了:“那你呢,你也要做坏人了么?” 徐朝雨摇了摇头:“我不要紧,我不是天天来学校,我觉得它们记性应该没那么好,估计记不住我。你要不要也来帮忙,你不是会武功么?那边三楼有几只猫,我们老够不着。” 江水眠笑了一下,倒也从她手里接过喷壶来。等她上了三楼坐在窗边,伸手喷向那几只虎视眈眈的白猫时,一低头就看着迟林居然得空还跑去跟徐朝雨说话了。 徐朝雨捂着嘴笑起来,迟林比她高了不少,她抬起头,目光紧紧的追在他脸上,半天也没转过头来。迟林又紧张又想显得风趣一点,徐朝雨似乎不在乎他说什么,只要见到他,就能笑的前仰后合。 江水眠一招喷向那白猫,看着水落猫逃,心里道:……可以啊这对狗男女,让我上来干活,自己在下头谈起恋爱来了。 回去一路上,徐朝雨坐在她旁边高兴地嘴里都要哼起歌来了,不停地问坐在前头的鲁妈,自己下次来上课是什么时候。那掰着指头算时间的样子,简直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幼儿园里的小伙伴似的。 而江水眠肩负重任,一路上都在想回去怎么跟卢老爷说起这个迟林。 她憋了半晌,道:“朝雨,你回去了,还是别跟卢嵇说迟林的事儿吧。” 徐朝雨转过头来:“哎?为什么不能说。” 江水眠:“你要是还想来教书,还是别说得好。他其实挺担心你的,就怕你又被人拐跑了。要是他知道迟林,估计他能考个南开的研究生,你来他就跟着来,防那个迟林。” 徐朝雨显得有点不服气:“迟林很好啊。要是哥哥知道他,肯定会喜欢他的。” 江水眠:你把你哥想的真是宽容体贴又大方啊。 她道:“主要是他看起来有点不靠谱。至少别今天啊,回头咱们再想着慢慢跟他说,我肯定帮你旁敲侧击。” 徐朝雨有点不开心,脸贴着车窗玻璃,忽然道:“我哥看起来也不靠谱。” 江水眠心道:看起来那是相当的不靠谱。 徐朝雨:“那你怎么跟家里说的呀!” 江水眠:……我这不还没敢说。 江水眠硬着头皮:“我大概会慢慢说服,先……先让我家里人,觉得他挺好的吧。不过也不一样。”她也没打算在这儿长住,又不是真要跟他结婚。 徐朝雨扁嘴:“谁都不会觉得他好的。也就你,还有我知道他好。就像没有人会觉得迟林好,但我知道。所以都没用的。” 这会儿却变成江水眠向徐朝雨取经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朝雨似乎也有点相信,如果她说了好多迟林的事儿,可能卢嵇就不让她出来了。她犹豫了一下,道:“等过段时间吧,我……我就说!” 江水眠道:“说什么?” 徐朝雨脸涨红了:“说他很好。” 江水眠:……姐你先别忙着脸红啊,我是想问你这个语言要怎么组织,这个内容要怎么表达啊! 她噎了噎,倒觉得徐朝雨远比她还有勇气。而且,她短时间也离不开天津,如果真的跑路去跟宋良阁住,卢嵇迟早找上门来,到时候那她可真就夹在中间,说不定被两方摁着骂了…… 而且,现在就跑路,她亏了。她还什么都没到手呢。 而另一边,卢嵇在办公室内,给自己列了一张狐朋狗友名单,上头全是他伪装卢浪子的时候,一起玩的那些少爷们的电话。 其中还没结婚仍然混迹的仍在,娶了好几个媳妇的也有—— 不论哪个,都是正儿八经恋爱过的个中高手。 他打电话过去,先是掰扯了一阵子什么最近新开的西餐厅和舞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正事儿。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卢嵇谨慎用词道:“我说了你估计也不认识,就是说他有个相好,那女孩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他,已经住在他家里了——可就是过段时间,人家爹要找上门了。啊,闭门不见肯定不行,这丫头没别的,就是特别……呃,孝顺。如果她爹找上门,她十有八九,就是要跟人家跑了。” 卢嵇听着电话那头瞎指挥,强调着条件道:“你先听我说——她喜欢我,她肯定喜欢我!绝对爱死我了,我跟你讲,天底下有谁不爱老子!重点不是这个,我就是想说有什么办法,让她留下来?你说结婚……呃……肯定是要结婚的,哎,别激动!我结个婚怎么了!” 电话那头听见卢嵇要结婚,手舞足蹈起来,还一副不肯相信点的样子。 卢嵇只能道:“哎,不对,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哎呀随便了!是我怎么了!主要问题就是,她爹认识我,就是对我……没什么好印象,一直说绝对不让她跟我好。你说我怎么办——过几天就来了,有没有更切合实际一点的想法啊。” 电话那头想了好几个方案,都被卢嵇一脸嫌弃的否决了。 终于传来了一句话“这不简单,釜底抽薪,你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得了。哎你都说人家喜欢你了,这不算什么啊。” 卢嵇脸上都已经挤出了嫌弃的表情,嘴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支支吾吾道:“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对面一听也乐了:“这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咱们身边花花草草从来不缺的卢五爷,这点事儿还要问我们么?我们有谁比你会玩的!” 卢嵇有点恼羞成怒了,他心道:自己要真是这种水平,还会找他们么! 他道:“正儿八经的意见行么!别、别这种……不规矩的。我要是真生米煮成熟饭了,她、她、她爹就剁了我第三条腿。” 电话对面却一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2 派风轻云淡:“哎,你信我的。他真切了你,那岂不是让闺女回头嫁个太监啊。话虽然这么说,但那女孩儿又想跟你结婚,你也不是坑蒙拐骗。你这么干了,等那老头来了,不想承认也不行啊。” 卢嵇捧着电话,被这个意见带来的遐想刺激的手都哆嗦,只能不断回想宋良阁以前以一打十的画面,让自己冷静一下:“不是老头!人家弄死我都不费事儿的——” 电话那头却信誓旦旦:“越是宝贝闺女,这招越好使。除非说是你条件太差了,但你这样,又不是下嫁给你对吧。顶多你做好准备,把你那院子里的小三四五都遣散了。哎,真不行,送我呗。” 卢嵇越听越觉得这就是个混账朋友,心里骂他这个意见太不靠谱,挂了电话。 却没想到,这一个列表打电话下去,一个个听说他的“朋友”要结婚了,不是劝阻他不要踏入婚姻的坟墓,就是吹着口哨笑他浪不起来了,但不论是哪个,听见他说了一大堆“她爹不好惹”“她其实特爱我”“她肯定会跟着爹回家”之类的先决条件,给出来的方案就一个:“先办事儿再说喽。” 更有甚者,直言不讳:“说不定她暗示你呢,你也真是,这都接回家这么久了,你这是天天烧香上供当菩萨呢?” 卢嵇越打电话脸越红,也不知道是被这条越来越明晰的解决道路给羞的,还是听这些朋友们满口屁话给气得,他忍不住道:“你根本不明白!我们这是纯洁的爱情!我都等了她多少年了——我跟你们不一样,她跟那些女的也不一样!我……我才干不出这种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似乎被忽然走清纯路线的卢浪子震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管你的爱情纯洁不纯洁,只要不想着上床那他妈就不叫爱情。要你说的,那女的爱你爱的要死要活了,只能说你已经在她的脑子里,被她玩了几十回了。女人嘛,遇见喜欢的人的第一眼,就已经把他扒光了。你就别在这儿一个人装圣洁了。” 卢嵇涨红了脸:“你们就在这儿胡说歪理,她、她不是这种人!我真谢谢你在这儿跟我叨逼半天什么正经意见也没有!拜了吧您!” 他狠狠挂上电话,两只手还摁在话筒上,低下头去,觉得自己后脖子烫的都要冒青烟了。 所以说,按照这帮混蛋的理论,眠眠也在脑子里把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门旅游,我估计会在车上写一些,但也有可能会晚,到时候我会提前在评论区说。 然而估计出门旅游这几天就赶上传经了。 如果传经,字数肯定会多,到时候就会断更一天。希望谅解。 以及记得到时候及时看,万一锁了,那就要等好一会儿了。 ☆、第76章 抱着这种想法, 卢嵇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外加战战兢兢。 从此之后, 江水眠的每一个举动都有了新暗示, 每一个眼神都似乎包含了□□裸的念头,她就吃饭的时候,大概觉得今日卢嵇格外沉默,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换成卢嵇抱着碗, 几乎想把脸埋进碗里。 她这么盯着我,是不是暗示要把我吃掉! 要是照某人的说法,她盯着我半天, 我是不是在她脑内都快被玩坏了!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光看有什么用啊, 你别光脑子里想,你动动手啊!真不行你说句话也行, 别光打量我了行不行! 江水眠心里也觉得不对劲:他都忘了问迟林的事儿了么?亏她准备了这么久,昨天没问也就算了,今天居然也没问一句。昨儿他裹着自己的小被子翻身就睡, 江水眠在他恬着脸要亲要抱的时候一脸嫌弃, 这会儿他啥也不说老实睡觉了,她又心里不是滋味。 睡到半夜, 她神经敏感自然醒了过来,就感觉到卢嵇似乎撑起身子来看她, 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清楚一句:“……你说你要是真有那么坏,就别藏着掖着啊。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跟我演呢……” 江水眠:???我怎么就演了? 她听见卢嵇在床上翻来覆去,搞得她也没睡好,本来想踹他一脚,却又怕他觉得她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一直憋到了早上,天不亮卢嵇就滚下床跑去洗澡了,洗澡的时间长的江水眠都以为他在浴室里敷了个面膜画了个精致的妆。 等他回来,又是一阵徘徊嘟囔,后来干脆扑上床来,夺了她被子,过来一阵猛蹭猛亲,把她也折腾起来了。 江水眠心里也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呢。 她的方针……大概就是不要脸的贴近。 卢嵇在黎大总统一事之后,似乎跟徐金昆发生了一些不和,他有意躲避出门,在家里过的像个提前退休的大爷。天气也热了起来,他去打了一会儿球就出了一身汗,大抵也是知道江水眠嫌弃他一身臭汗,就跑去洗澡了。 江水眠也没事儿干,坐在楼下听广播。卢嵇买了个新的收音机,不过只能收到一个台,这也是全中国唯一一个电台,是个美国人在天津办的,放些流行歌曲,也有一些英语文章和天气播报。 她听广播听得好好的,看着卢嵇上楼,想了半天,也跟着上楼了。一推卧室门,就听见了卢嵇在浴室里哼着歌,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毅然决然的抓住了浴室的门把手,转了一下。 果然心大的卢某人并没有锁门。 她推门的时候,浴帘还拉着。她失望在心底叹了口气,卢某人这会儿正唱的高兴,隐隐看着在浴帘那头都快摇头摆尾的了,她轻轻咳嗽了一下,猛地打开了水龙头。 果然这声音让他听见了。卢嵇歌声戛然而止,在浴帘那头一下子僵住了。他关上水龙头,江水眠在这头闷笑着拿牙杯装了些水,就听见了卢嵇战战兢兢,不敢确定的声音:“眠眠?” 江水眠含着牙刷,含混道:“唔,你洗你的,我刷个牙。” 卢嵇:“你……你就不能等我洗完澡。” 江水眠故作随意:“哎呀无所谓,你都拉着帘子呢,再说了,你也没锁门啊。我以为你无所谓的。” 隔着帘子都能看见他梗着脖子道:“没……我无所谓的。你刷牙吧。” 江水眠抿着牙膏沫子笑了:“那你继续唱吧。” 卢嵇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3 半天才从浴帘那边传来声音,似乎欲哭无泪:“……你听见了?” 江水眠夸张道:“可得了吧,你每次洗澡,都跟开演唱会似的,我估计厨房烧火的都能听见。” 卢嵇默默打开水龙头,却不敢洗的那么放肆了,动作矜持的如同七仙女下凡洗澡似的。 江水眠一边歪头瞧着他,一边刷牙,憋笑到好几次差点被白沫呛到。 卢嵇洗的更是连水都不敢开大了,偏生从他浴帘里头,还瞧不见外面的江水眠,只能从声音辨别,江水眠确实在门口镜子前老老实实的刷牙。 他心里也有点忐忑了:她突然跑进来是什么意思?这丫头难道还要突然冲过来,掀开帘子,一脸□□的大喊“抓住你了”么? 卢嵇无心洗澡,耳朵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心里还在琢磨:要真是江水眠真来掀帘子,他到底是捂脸好,还是捂下面好—— 正想着,忽然听见江水眠走过来,卢嵇脚下一滑,站在浴缸里差点摔了一跤,结巴道:“眠眠,你干什么呢!” 江水眠道:“我拿毛巾啊,你把毛巾都挂到这边来了。你是不是偷拿我粉色毛巾了。” 卢嵇连忙摇头,甩的水到处都是,活像是只从水坑里出来摇头甩毛的金毛狗:“就在那儿呢,我没拿你的!” 江水眠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她好半天才压住声音,低声道:“哦找到了。怎么了?我耽误你洗澡了,我就在这儿刷个牙,看你都没洗。” 卢嵇紧张的差点开了纯热水的水龙头:“你你你你能看见我?” 江水眠耸肩:“你那边有灯啦,所以还是能看见的。还好,你没长胖啦。” 卢嵇连忙捏了一下腰上,就听着江水眠道:“我都不知道练网球能丰臀,以后我也多打网球。” 卢嵇脑袋懵了一下:“什么?” 江水眠笑了。 卢嵇轰的脑子都要炸了:这丫头到底心里藏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点都不表露出来么?! 江水眠忽然伸手拍了一下浴帘,卢嵇吓得倒退半步,后背都贴在墙上了:“眠眠眠眠眠——” 她那边传来不知道是恶劣还是有趣的低笑,关上门走出了浴室。 卢嵇简直要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抖完了他忍不住拉开一点帘子,门好好的关着,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难道她就喜欢脑子里想,不想看见真人?! 卢嵇无心洗澡,潦草的冲了冲头发,裹着浴巾出来了。他倒是没有先顾着照镜子或者找擦头发的毛巾,而是先跑到门边,去听外边的动静。 显然江水眠把收音机拿到楼上来了,她不知道在干什么,但电台里还播着一些新闻。说了今夜有雨,说了徐金昆要派兵去河北和山东剿匪,说了捷克作家哈谢克逝世了。但就是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卢嵇恨不得浴室的门上也装个猫眼才好。 只是他就怕江水眠坐在沙发上盯着浴室的门,他不太敢打开门缝。 卢嵇瞥了镜子一眼,开始犹豫自己到底怎么出去才好。 他对着镜子把头发捋过去,觉得自己帅的刚刚好,身材也不错。 就裹着浴巾出去,是不是太浪太不要脸了一点,江水眠是会脸红的躲开,还是拿着抱枕暴打他这个臭流氓? 那穿件衣服?穿件什么才能显示身材,又不过分矜持—— 卢嵇琢磨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拿衣服进来。他瞧着江水眠正在楼下听广播,自己上来洗澡就也没有多想,反正没人,他出去拿衣服就是了…… 然而却没料到这丫头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跟着跑上来了。 卢嵇觉得自己不能怂。 准确说他要迎难而上,欲拒还迎。他——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江水眠就是再怎么胡思乱想不也都没动手么,就是她真动手了,他也不能输! 他声名在外,怎么能输给一个小丫头! 江水眠再怎么坏,能有他见多识广? 他就要当坏中坏,小坏坏! 卢嵇敲了一下门,喊道:“眠眠!在不在?” 外头没动静。卢嵇不信她不在。 他又敲了敲,果然传来了江水眠懒洋洋的声音:“干嘛?” 卢嵇:“我没拿衣服。你帮我拿一下。” 江水眠趴在床上,忍不住心道:这是他也在套路她么? 她慢吞吞道:“哦,你要什么衣服?还要我给你拿内裤?” 卢嵇咬牙:怎么办,感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他道:“……那不用,我拿了。你帮我拿件上衣就是了。” 江水眠似乎笑了,说道:“至于么,大夏天的,不穿件上衣又不会冻病了,你就不能自己出来拿。” 卢嵇愈发觉得这丫头心黑手狠,自己当年居然被她所骗,心道:看谁不要脸,反正我无所谓! 他说这鼓起勇气,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完美无缺,于是拉开门走了出来。 江水眠本来是逗他,她心知某人是表面骚实则脸皮薄,都已经在翻着衣柜给他找衣服了,结果一歪头,就看着卢嵇跟罗马浴场似的真的走出来了。 卢嵇虽然平时没少骚浪贱,可他也不怎么露肉。就算是家里游泳池打扫出来了,可他也没去过几次,在加上不论天气多热,他出席一些场合都要人模狗样的穿着西装,久而久之,江水眠发现自己连他胳膊肘都没见到过几回。 江水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看。 不看显得太弱气,,看又显得太在意。 她伸手抓住衣柜里一件短袖,朝他扔去:“你早说,我就不给你拿了。” 卢嵇挺胸昂头,她却不怎么瞧,他心里有点失落,就听见滚回床上看书的江水眠道:“你丫胸都快比我大了。” 卢嵇震惊:??? 他连忙捂住胸口,半晌才反应道:“那你到底是要多平!几年前你住我家,我也没少给你做过好吃的,你怎么就没吸收营养。” 江水眠本来是要嘲讽他,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回过头来有点羞恼道:“你自己胸大还了不起了?” 卢嵇捂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4 着胸口,感觉江水眠嫉妒的目光都在往他胸上扎,他连忙穿上短袖上衣:“你要是这么在意,我现在下楼给你炖几个肘子猪蹄,咱们现在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江水眠拧过身子,埋头看书,嘴上却漏了音:“我无所谓。反正吃亏的也是某人。” 卢嵇没明白:“这谁吃亏了?” 江水眠因为刚在的话,此刻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抬脚踹了他屁股一脚,恼羞成怒:“没谁!穿你的衣服,在这儿裹着个浴巾给谁看呢!” 她拿着床上的小薄被子一滚,把自己团成个球,脸都贴到书上了,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自己,卢嵇还一脸茫然,问道:“我让厨房煮点绿豆莲子汤去,你喝不喝?” 江水眠不说话。 他换上裤子,有点可惜于江水眠没有再次回过头来瞧他,但还是戳了戳某人裹在身上的小被子:“喝不喝?” 江水眠吭哧半天道:“喝——” 卢嵇走下楼的时候,还在一边摸着自己,一边琢磨江水眠这句“胸小了某人要吃亏”,半天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手感颇好的—— 等等,难道江水眠说的是…… 他会比较吃亏?! 卢嵇炸了个大红脸,站在楼梯上。 她是说……其实他是可以…… 啊啊啊啊!不会吧!竟然已经暗示到这种地步了!她果然是想要跟他生米煮成熟饭,果然是想要跟他先办事儿再说!果然她也是不想走的,也是想要说服她老爹的! 卢嵇忽然转过身去,以头抵墙,呆滞的一下下嗑着。 他也不是没想过,江水眠这个身材,估计脱了衣裳更显得瘦瘦小小,身上必定也没二两肉,但他也就可以整个把她抱在怀里,连带着她的胳膊膝盖一起团住,紧紧的摁着她要她不许动…… 卢嵇自然也想过某位小丫头那荷包蛋似的水平,但估计也很可爱…… 每次脑袋里想到这儿,卢嵇都恨不得拿头撞墙,抓脸挠腮,但毕竟人越不让自己想,就越容易想下去。 但重要的问题是,他每次想了之后,都把脑内的那个干事儿的混蛋卢浪子拉到刑场上,无数位正义卢老爷对其唾骂定罪,千夫所指。若是说内心世界也有个法庭,也有个断头台,那断头台下,早已堆满了那位每天在脑内胡作非为的卢浪子的尸首。 终于在这一次,卢浪子再度被押上脑内刑场,他挣脱枷锁,站了起来,气宇轩昂的伸出手指,向法官与旁听席上无数冠冕堂皇,衣冠楚楚的卢老爷们发起了责问! “这一切,不是我的一厢情愿!是眠眠也这么想的!我们是相爱的,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对!不想干事儿的爱情,就他妈不叫爱情!” 法官与旁听席上又怂又故作姿态的卢老爷们交头接耳。 他再次拔高了音量:“就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才导致了快三十岁还是处男的这一结果!你们就是千古罪人!这一刻——我不会听你们的,我要追求自由!我要向往爱情!我要今天就他妈破处!” 此刻,脑内法庭上一片寂静,卢浪子手指苍天,发出了最后的诘问! 无数老处男卢老爷也躁动了,不平静了,这是法庭上最重要的一天,改变历史的一天,那位法官卢老爷一锤定音:“我宣布!爱情无罪!今天就是破处日——就是我们的大日子!就是改变历史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都是蠢蠢的恋爱斗法。卢老爷脑内天天有三百个小人打架,有个法庭也很有可能23333。 * 周日更,明天断更一天,否则我真的写不出车来。 周日下午五点,准时打卡。肯定上万字。 ☆、第77章 卢嵇端着绿豆莲子汤, 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上了楼梯, 自打江水眠开始占据他的半张床, 这扇门后的卧室就有了别的意义,平日里恨不得就在书房里睡了算了,如今却恨不得连工作都拿回卧室里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江水眠不练武不打球不游泳的时候, 恨不得把沙发和床当成她的猫爬架,每日仰着后背挂在沙发扶手上抑或是大字型趴在床上。似乎对她而言,生活并不是特别有趣, 但她又已经多年习惯了这样的无趣。 江水眠确实如此。 毕竟她来的这年头, 电影也不多,娱乐也不多, 估计除了喝酒跳舞,就是看一些歌剧舞剧,她也没什么兴趣。以前还上学的话, 她还要硬着装作小朋友写写作业, 这次来天津,她自然也休学了, 闲的更是无事可做。 既然如此,好像眼前有趣的好像就只剩卢嵇一人了。 卢嵇端着莲子汤进屋的时候, 江水眠已经在床上伸懒腰了。 甚至还换上了睡衣,一脸的百无聊赖。 卢嵇看她早早上床,心头一愣,一瞬间脸红心跳加上自我嫌弃同时涌上来, 又鼓起勇气,端着汤道:“这么早就要睡了?” 江水眠挑了挑眉,不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转头对他招了招手。 那动作多像是等他走过去,但卢嵇猜测她召唤的应该是他手里的汤。果然等他走过去,江水眠接过汤来,才喝了一口,如贵妃娘娘似的皱了皱眉头:“你又放蜂蜜了?” 卢嵇横下心,坐在了她旁边,道:“小女孩儿多吃点甜的东西多好。” 江水眠缩了缩脚,瞥了他一眼:“我是个喜欢油盐咸辣的小姑娘。可以了,我喝完了,你端下去吧。” 卢嵇:“那你快去刷牙,刷完牙——呃,睡觉。” 江水眠倒是没什么反应,老老实实下床去刷牙了。卢嵇心里还不满意了,她刚刚一阵撩,怎么这会儿还老实了。这时候难道不该说一句:“嘴巴里面甜甜的,你要不要尝一尝之类的。”之类的? 江水眠这般乖巧,他却跟着了魔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挤进浴室里,站在镜子面前,也拿起了牙刷。江水眠一脸奇怪的瞧着他,还伸手给她挤了牙膏,卢嵇盯着牙刷上的一节牙膏,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这么乖,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难道要摆出大家长的姿势分析局势讲道理,为了让我们的结婚战略在没有外敌阻挠的情况下成功实施,他需要江水眠同志与他假戏真做,从对外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5 说辞的六姨太与卢老爷,变成真正的夫妻,这样才有可能让宋良阁无话可说。 要是他拉着江水眠的手,满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教育说明,就算江水眠表示战略上的认同,往后也很难继续下去啊!难道他要讲:那么眠眠同志,请让我们从脱衣服开始预演准备么? 那要不然就骚起来浪起来? 他是要现在把衬衫扣子解开到肚脐眼,然后倚着门框,一边性感撩人的刷牙,一边动手去挑她下巴,然后吐掉一口白沫,开口说:“眠眠,让我们燃烧起爱情的火焰吧。” 卢嵇觉得……如果这样,他很有可能被打到口吐白沫…… 抑或是直接躺到床上关了灯之后,以体术来控制住武林高手江水眠的各大关节,妄图用身高的优势抢夺先机,最好能让江水眠露出一些她平日里不太可能露出的表情。比如害羞,比如欲拒还迎,比如想要不敢说,比如好像眼里只有她一人。 卢嵇觉得,亲到她呼吸不过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水平来说就有点难度…… 脑子里设计了无数的场景,以及无数场景内娇羞纯真令人欲罢不能的江水眠,卢嵇还只是一脸呆滞的盯着镜子刷牙。 他奉劝自己现实一点,江水眠大概永远不可能露出那种表情。 江水眠漱口洗脸,有点在意他居然没有再次挤眉弄眼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放下毛巾走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卢嵇连嘴角都没擦干净的也稀里糊涂的走出来了。 至此,仿佛谁关掉了房间的声音,屋里一下子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的换好睡衣坐在床边,动作僵硬的坐在床上,步调一致的关上了台灯,如同所有的提线木偶下了台似的,歪斜松力的倒在了床上。 黑灯瞎火,天花板要被四只眼睛瞪出窟窿,甚至都没有人拽被子一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双手平放在肚子上,姿态安详若纪念馆中的伟人遗容。 空气好像都不能流通,忽然,两个人都憋不住了,同时开口道:“其实——” “话说……” 又陷入了两秒死一般的寂静。 “你先说吧。”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天花板都被两个平躺的人盯出几分羞涩。 江水眠道:“那算了,你不说算了。” 卢嵇坐了起来,黑暗之中有点看不清彼此的脸:“你先说就是了,干嘛要我先说。” 江水眠嘴硬道:“没啊,我没什么想说的。要不然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先说。” 卢嵇自然说好,俩人说了句石头剪刀布,同时出手,忽然才发现没开灯,谁也看不清谁。卢嵇傻了一下,问道:“我出的石头,你出的什么?” 江水眠默默把两根手指换成五根手指,道:“你输了,我出的布。” 卢嵇后知后觉,他大概知道江水眠骗了他,倒也一想,男人怎么能这么怂,他先说就他先说。卢嵇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憋出了一个过于委婉的说法:“没,我就想抱抱你。” 江水眠沉默了一下,他心都悬起,她听声音很随意:“那你抱啊。” 卢嵇觉得她口气过于不当回事儿,他也看不清江水眠紧张的脸,吃力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江水眠像是抢答一样:“行啊。” 卢嵇有点气笑了:“你知道我说什么你就行啊行啊的。” 江水眠声音又轻又快,仿佛不凝神,这句话就会溜走:“你做什么都行啊。” 卢嵇呆了一下。 猛然心头震动。可谓千万吨级别的暴击。 所有的怂,矜持,故作姿态的铠甲,被她找到了制胜的命门,细剑轻轻一挑,沉重的铠甲轰然散架落地,他一下□□裸的懵着站在她面前。 卢嵇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你说什么?” 江水眠似乎又后悔又轻松:“没听见就算了。我睡了。” 卢嵇急了:“别别别!我求你了,你再说一遍让我听一下吧!” 江水眠:“才不。” 卢嵇似乎隐隐约约看见她要躺下了,急道:“眠眠!你再说一遍,我就想听这句话——我想听!” 江水眠似乎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捂着心口,已经做好了她再说一遍,他再死一回的准备,打算用全部的神经记住这一刻,这一句话里每一个音节的轻重。 却忽然感觉她坐了起来,她的手小小的凉凉的,抱住了他的脖子,朝他吻来。 十分轻柔缱绻的碰了一下他嘴唇,或者说是……湿润了他的唇。 卢嵇肝胆俱颤,嘴唇发抖。 江水眠又亲了亲他,伸手似乎摸了摸他耳朵,把他不听话的那几根略长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头去,轻声道:“你是要笨死么?” 卢嵇竟吸了吸鼻子。觉得委屈。 她若是早这么说,要是早这样待他,他会少了自我折磨,少了多少来来去去,又少了多少不敢踏步却又想靠近的煎熬。 他觉得自己压根斗不过她,也没必要跟她斗。在他信誓旦旦得意洋洋的说着江水眠一定爱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先输了。 江水眠脸颊发烫,卢嵇胳膊就跟铁箍似的捆着她,她半跪在床上,他脑袋缩在她脖子里,既像是委屈的孩子想要一点安慰,又像是要气的恨的吸干她颈动脉的鲜血。 卢嵇居然道:“我不是笨死。我是怕的要死。” 江水眠的两只手似乎抹过他额头,手指梳了梳他前额的发,动作如此亲昵,又低下头来亲了亲他,笑道:“你要不是笨死,要不是怂的要死,早得手了。不过当然,到底能不能得手,还是要听我的。” 卢嵇抱住她后背,两只手臂像是要守护住她似的紧紧缠绕,就算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给她太多。江水眠身子抖了一下,没拦他。 卢嵇忽然鼓起了万分的勇气,大声道:“江水眠!我是认真的!我要——跟你好!” 江水眠在黑暗里又脸红又无语,半晌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更新了! ☆、第78章 卢嵇记得自己闹了她好一会儿, 大概说了许许多多的胡话。 他记得江水眠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6 都被说的害臊了, 只是以她的性子, 害臊表现出来的都是嫌弃,他都懂得。 他说要去洗澡,可惜这个小楼存的热水不够了,俩人偷偷摸摸跑到小楼一楼去洗澡, 最后也只够江水眠潦草洗了一下。或许是淋浴以及他们俩说话的声音惊到了在小楼守夜的丫鬟,卢嵇非要抱着江水眠胡闹的时候,浴室外头换衣服的小隔间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手里拿着扫把满脸惊恐的丫鬟站在门外。 丫鬟松了一口气, 还问道:“老爷和太太怎么在这儿?” 卢嵇这会儿见识了江水眠满口扯谎的本事, 她道:“这边我房间不是在楼顶么,开窗看星星更好一点。我们过来住一夜, 天热得厉害就洗了个澡。” 这丫鬟大概也见识过卢老爷的心血来潮,没有多想。大抵是一次次她们都以为卢老爷要终于成事儿到手了,然而鲁妈一次次心痛不已的摇头, 让她们彻底了放弃了这些想入非非。 俩人扯了谎又溜回楼上去, 卢嵇真是毫不要脸,不洗澡也非要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的江水眠。她戒备道:“你可得了, 别想再胡来。” 卢嵇嘴里还哼着歌,抱着她躺在床上, 道:“我至于么。我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呢。就抱一抱。” 江水眠确实显得有些不太一样,她一会儿把自己蜷成一个球,裹着薄被子拱在他身边。一会儿又忽然要压在他身上, 脑袋趴在他胸口,听他说话的的时候胸口里嗡嗡作响。卢嵇觉得她今日格外可爱,也格外依赖他,好像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这才是她喜欢他的样子。 他心里满的发胀,有无数的话,无数的未来的想象要跟她说起来,喋喋不休,口干舌燥的说着。江水眠在他怀里直点头,他以为她睡着了,却也不在意,想说的心情并不会因为没有听众而平息。卢嵇也头昏脑胀,他一只手紧紧拥着她肩膀,江水眠从未如此乖巧亲昵,偶尔脑袋动一动,头发透过上衣搔痒了他。 他正胡说八道着,江水眠忽然开口:“你疯了吧!你再说一遍?!” 卢嵇一愣,傻兮兮笑了起来,故作吃惊:“咦,我刚刚说的话你都有在听啊!我以为你早就睡着了!” 江水眠按着他胸口微微撑起身子来:“你刚刚说什么?” 卢嵇一笑:“我就说我们要不要早点要小孩,毕竟我现在都已经年纪不小了……” 江水眠刚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会儿也被卢嵇的思维发散能力震惊了,这都还没成过事儿,他就想着生孩子?!生他大爷哦! 江水眠耳朵一红,恼羞成怒道:“你想都别想!” 卢嵇连忙举手投降:“我就先计划一下啊。你别急别急,我就胡说八道,你看你还要去读大学吧,明年去上了学,毕业要四年,你要不要再往后出国读呀?那你毕业了最起码二十好几了,我都三十五了,等小孩十五岁,我都要成五十岁老父亲了……天呐……你要上哪儿读书,我想去陪读哎……” 江水眠看他又要想远了,连忙伸手摁住他脑袋,使劲儿捏了一下他脸颊。 卢嵇:“疼疼疼疼!” 江水眠心里又有点心疼他,又有点不是滋味:“你不要想太多!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计划,跟你没关系!” 卢嵇被捏脸捏的话都说不利索,还在努力说道:“可是……我们要是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肯定一家人都是要一起行动的呀!” 江水眠松开手:”我说了要跟你结婚了么!” 卢嵇全当她是不好意思,嬉皮笑脸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求婚你很生气吧。就因为我说是把你当作六姨太,随便就接你回来了,你也不高兴了!没事儿,等戒指到了,我就立刻求婚!” 江水眠:“……不是这个问题……” 卢嵇更放心了,道:“那你是怕老宋不让我们在一起?没事儿!你就跟他说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了——不是熟饭也是夹生饭了。他就算不同意,肯定也是打断我的腿,不会找你的事儿。我肯定能搞定!他不会不同意的。” 江水眠斜眼:原来心急半天,他就想出来了生米煮成熟饭这一个办法。而且他这么有自信能搞定宋良阁,未免也太有自信了点。 她仔细想了想,或许卢嵇想的办法,确实真的可能有用,但宋良阁要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她跑出来本来就是有点骗他的性质,若真是跑过来全都是为了天津武行的那点破事儿,她还良心可安,而武行的事儿要等着万国博览会才有个头儿,在此之前她却不打声招呼的跟卢嵇好了,简直……就像是她为了卢嵇才跑来天津的。 宋良阁要是这样想,养大多少年的闺女骗了他跑过来,就为了卢焕初,他真是要觉得白养了她。 如果说这两个人当中非要有一个人伤心。江水眠绝不会选择让宋良阁心里难过。 江水眠道:“你还不睡啊,这都几点了。” 卢嵇连忙道:“你先躺着,我不闹你,你躺我身上也行。我们明天晚上吃好吃的。” 江水眠应了一声,闭上眼。 卢嵇却把她的寡言理解成了别的,忍不住低头低声问道:“你还好么?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江水眠摇摇头,他却不信,觉得江水眠一定是在勉强自己,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往下伸手,江水眠吓得一抖,瞪起眼来,还没开口问,他一脸单纯道:“还疼不疼?” 江水眠:……又没成事儿,您能不能别问的我们疯狂到天明似的…… 她拽开他的手:“不疼!你让我睡觉就好!” 卢嵇连忙哄她:“睡觉睡觉,要不要我给你唱歌!” 江水眠:“想要我活命你就别开嗓,闭嘴!” 她重重的的躺下,翻过身去裹着被子,卢嵇立马贴上来,又从后面抱住她。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她实在困了,只是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还听见了身后的卢嵇,又小声嘟囔起了人生计划。 卢嵇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很晚了。 他难得睡一个懒觉,给江水眠买的这张床实在不大,他两只脚搭在床尾外,翻了个身差点掉下床去。卢嵇睁开眼,感觉腰上都被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照的发烫,他迷糊了一下,忽然清醒过来:今天——是很不一样的一天啊! 他立刻坐起身来,然而身边却没有江水眠。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7 他也没多想,估计这个床太小了,昨儿他没少挤到她,而且看天色,估计都十点多钟了,江水眠估计早就吃过午饭了。 卢老爷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都有新的惊喜,他从床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要走出房门,忽然发现,之前让他们俩扔在地上的那弄脏了床罩,显然已经不在了。 是她拿出去了,还是有人进来过了? 卢嵇拖鞋都顾不上穿,顺着盘旋的楼梯小跑下楼,正要叫人,却看着楼底下丫鬟正抱着洗干净的湿床罩要出去晾。他连忙停下脚步,光着脚走出一派在高级会所下楼参加酒会的优雅,问道:“是太太拿下来让你洗东西了?” 那丫鬟:“是,太太一大早就起来了。老爷要去吃饭么,今日报纸也送到了。” 卢嵇倒着往楼上走,准备去穿拖鞋,松了口气笑道:“好,我一会儿就去。” 他回了小楼,却没看见江水眠,问了一句鲁妈,她才道:“太太起得早,收拾了东西就出门去了。她还拿了不少东西呢,我让人开车送她,她说去的地方不好开车进去,就不用了。” 卢嵇倒是没听说她今天也要出门,心里居然还有点奇怪的想法:要是他们俩真成事儿了,她会不会就要侍儿扶起娇无力,就要日上三竿才起床了——天呐,忽然好期待那一天! 他没打算先吃饭,一边上楼准备去洗澡,问道:“眠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鲁妈道:“太太说不一定呢,说可以先不用等她吃晚饭了。” 卢嵇心里有点小抱怨:明天出门不行么,非要今天出去忙,明明可以温存一整天的。 等他洗了澡,吃过饭,才接到一个电话,孙叔说发生了点大事儿,让卢嵇先去看报纸,等看了报纸,他就正好能从徐金昆那里赶过来,回来跟他说明情况。 卢嵇坐在书房里,桌子上一卷报纸,他想着孙叔口气那么严峻,可又能发生什么大事儿啊。 卢嵇拿起报纸,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看着报纸旁,摆了个小小的信封,信封上是江水眠的字,就写了几个字“先看信”。 这信封一看就是拿他抽屉里的,卢嵇捏着信封在手里转了转,倒是有点想笑了:难道她还写了浪漫的话,果然她是说不出口,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啊! 卢嵇心头乱跳的展开信封,他穿着衬衣长裤随意的倚在凳子上,展开信来,已经做好了傻笑的准备了。然而第一句话,就让他懵了一下。 卢嵇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眼。这种心情,如同在梦中踩空,一下子往下坠去,而他却觉得,这永远坠不到尽头。 江水眠写道:“我搬出去了。估计不会回去的。过两天我师父来了,我去跟他住了。” 如果说这一句,卢嵇还算能理解,再往后,则仿佛是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把他那些信誓旦旦说她爱他的话语,把他一直呢喃进梦里的那些期许,都甩在了他脸上。 “我本就没有长住天津的打算。如果我师父以后要回苏州,他离不开我,我也不太可能离开他,还是要回苏州的。” “我希望宋良阁来了,就算是你有可能见到他,请也不要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在你看来或许那些话会让他同意,但我只觉得,那会让他难受。都说是所有的女儿都迟早要离家,但我也是他唯一的徒弟,所以我不会离家的。” 如果说卢嵇看到前几行觉得是愤怒,再往后则是有点……更深的难受。 “我觉得你说的话还是有几句没有错。不过你也知道的,就跟我当年不会留下的理由一样,他更重要。我更爱他。” “你有你的军工,你的梦想,你的学识地位权力,你有好多东西。可他就只有我了。” 卢嵇心里其实是明白的,江水眠这样想,或许无可厚非……但他难受的更是别的。 她这些想法,并没有和他说过,并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回苏州了,却从来没有跟卢嵇说过:“哦,我并不会跟你结婚。” 仔细想来,江水眠虽然有种种举动都代表着她也很喜欢他,但事到如今,一下子懵了的卢嵇不敢相信了。他怕一切都是他的妄想,他的脑补,他的自作多情。 毕竟她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对他的感情。毕竟她甚至连拒绝他离开他的话都是留在信里的。 “我相信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不会见你了。如果再见的时候,你要怎么样讨厌我都可以。” “另,我如今注意着中华武士会那些武行的动作,如果有人要刺杀你,我会第一时间知道的。毕竟说过我来也是为了保护你,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卢嵇没有合上信,他愣愣的盯着信纸,似乎不敢相信就这样几句话就结束了。 她是觉得他都配不上长篇大论的离别信么?她是不在意被他讨厌么? 所以昨天到底算什么?江水眠想嫖他一回? 卢嵇忽然都要觉得自己真是没有这个命,仿佛就是没有人会爱上他似的。 这个混蛋的不懂事的小丫头,把离别想的这么简单,把拒绝说的这么轻巧,就像是没长大过家家似的,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带着“别当真”的话语,就轻而易举的把他的想法推到一边。 他不知道听谁说过,跟年纪小很多的小姑娘谈恋爱,纯粹是愿意被虐找罪受…… 鲁妈敲了敲门,屋里没反应,她推开了门来,对着屋里拿着信纸一动不动的卢嵇道:“老爷。” 卢嵇猛地回过神来,一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似的迷茫。 鲁妈道:“之前订戒指的那家,似乎因为工匠回国,暂时不开店,不过订做的对戒已经做好了,他派人提前送过来了。这会儿正在楼下,要我给您拿上来么?” 对……还有戒指。 那她那时候收戒指又是怎么想的?她压根不想要的,不是么?就是不想直面他的质问?不想当面跟他说明这一切? 那他现在怎么办,他现在想要见她,是不是要找个杀手,先让自己弄个半死,她就会又跑出来救他一命了? 卢嵇越想,愈发觉得如坠冰窟,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往深里想了,再想下去,他要恨她了。 鲁妈看他又走神了,道:“老爷!老爷听得见么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8 ?” 卢嵇猛地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先收着吧。不要紧了。” 而在天津的街头,江水眠背着箱子坐在炸灌肠的摊上,店家端着一碗过去,却看着这位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一直没抬头。他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了,想着要不要给她倒杯热水,刚走过去,就听见那小丫头一阵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江水眠!你就是个人渣!你就是……等着吧!早晚要有报应的啊!万一以后还要见面怎么办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会虐,下一章立刻见面,江水眠火速打脸。我看着是虐鸡,其实也算是给他一个可以颐指气使的理由嘛。 ☆、第79章 山东临城, 发生了火车大劫案。 中国最重要的一支铁路便是从上海浦口开往天津的津浦线。而匪首拆掉津浦线临城路段的铁轨, 迫使火车前三节侧翻, 随后大批山匪出动,在临城外三公里处劫走了100多名中国旅客和二十余名外国旅客。 这时正是徐金昆准备第一次总统选举,黎大总统被逼迫交出玉玺的消息传遍了中国,相当多的外国记者和一部分外国外交人士也都在这辆车上, 他们都嗅到了北京政权即将易主的消息,想要北上天津参与此事。 到卢嵇看到报纸的时候,还只是说有百名旅客被山匪押上了山, 压根不知道有没有洋人, 徐金昆也只是叫孙叔过去传话。然而到了夜里,就开始有消息传出来, 上海的美侨发电报说有美国某知名报纸的主笔也在那辆火车上。 卢嵇顿时觉得事态要不对了。 他哪里想到会有那么多洋人被抓,以为只不过有一两个人。 洋大人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还是可以颐指气使的,就像当年他被克里斯汀刺杀, 最后也不了了之一样。就算是没有重要人物, 只要有一个洋人被劫,各国公使都恨不得要挖中国政府一块儿血肉。 到了夜里, 徐金昆就紧急给他打电话,要他去北京, 卢嵇都还顾不上因为江水眠的事儿伤心,什么都没带,连夜奔到北京去。北京的总统府可不会因为黎大总统不在就关门,侧府的大门一推开, 周梓玉、冯继山和徐金昆三个大佬其坐一堂,不止如此还有直隶省长,交通总长等等。 屋里可谓是愁云惨淡,诸位的雪茄的浓烟让卢嵇几乎看不清灯泡,他刚进去,徐金昆立刻就走下来了,道:“焕初,过来坐!” 卢嵇大步走过去,看着徐金昆相当难看的脸色,道:“是那边美侨联系公使,施压了么?” 徐金昆又点了支烟,哑着嗓子道:“是上海浦口那边的铁路局整理票据,给我们打电话了,说车上有外文名字的约有十几人,都是住在头号卧铺的。如果孙尧要抓人,肯定会把这些洋人都抓走了。” 卢嵇愣了一下:“孙尧?!不是山东那边说今年就能缴了他么!他都在山东盘踞了多少年了,我记得山东督军不是跟您承诺了,一定在您当选之前把他给办了,也算是个功劳。” 周梓玉不吸烟,他闭着眼睛顶着土豆大脑袋,脊背笔直,没睁眼道:“估计就是山东督军逼急他了。孙尧这是想要劫持洋人要挟我们呢。” 徐金昆叹气:“要真是这样,那就不可收拾了。这车是昨天凌晨劫走的,现在已经四十多个小时了。” 周梓玉虽然皱眉犯愁,但坐姿却一直不松懈,道:“你明天本来不是打算召开竞选前的演讲会么,你的请柬上就该不少洋人吧。其中在上海的那部分人,很可能订的就是这班津浦线的头等卧铺。毕竟听说津浦线的头等卧铺很昂贵,却也很少坐满过,这次十几个卧铺都满了,显然就是这些上海出发的洋人都算着,坐这一班刚好可以赶上你明天的演讲会。” 卢嵇也有点脸色发白:“你是说孙尧知道这辆火车上有很多洋人,估计就是要劫走这辆车的?” 徐金昆捂了捂脑袋,痛苦道:“很有可能。他只要有个浦口车站的熟人,或者是当记者的朋友,就可以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坐车了。带头等卧铺的更好认,他完全可以算好时间拆掉铁轨。” 卢嵇心道,津浦线虽然说是华北最重要的铁路,但火车速度跟国外不能比,班次更是很少,那些匪首都不用知道太准确的时间,只要差不多夜里拆掉,都能拦到车。 冯继山留着两撇跟用粗毛笔画上去似的大胡子,下巴圆的前后左后看都是个球,他倒了一点酒,道:“孙尧绝对是因为没兵没粮才要这么干的,我们要是现在悄无声息的打上去,必定三下两下就把他们收拾了!跟他们谈判——万一谈判不合适他杀了人质呢。” 周梓玉抬眼,很不屑的撇了冯继山一眼:“打上去,你总是要打到孙尧身边的,他到时候就是抓个最值钱的洋人陪命,我们不但要赔款,连徐老竞选的事儿都要黄!” 他们俩人关系一直不和睦,再加上徐金昆最近十分重用冯继山,愈发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卢嵇其实是不太喜欢冯继山的,毕竟冯继山曾经的履历,让人觉得也太“识时务”了。但他又极其听话,办事儿能力也强,徐金昆不论跟他指派什么,他都能立刻去办,而且办的像模像样,徐金昆喜欢他,肯定是情理之中。 也只有卢嵇这样的外人,才会更倾向于周梓玉了。 但对于徐金昆来说,在重大的事情上他肯定会听从周梓玉的意见,甚至到他死估计也不会觉得周梓玉背叛他。但就是最近徐金昆和周梓玉意见有点相左,徐金昆如果说了什么,周梓玉虽然每次都会去办,但肯定都会谏他几句。 久而久之,徐金昆越来越不想听这些,就小事儿上尽量避开周梓玉了。 而周梓玉怕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徐金昆这会儿倒是还比较赞成周梓玉的意见:“打不得,我们真的经受不住变故。而且现在还没拿到具体人员的名单。我打算让山东督军先到山下,让他先主动对孙尧服软,听一听孙尧的条件。” 卢嵇:“已经封山了么?孙尧要求的不多,我们可以尽量满足他。总也比死了人好。” 周梓玉叹气:“希望能想出这种死地求生的法子的孙尧也别是个傻子,别把洋人折腾死了,都好吃好喝对待着,否则他真的就没有筹码了。” 卢嵇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对策,正考虑着到底派谁过去,他孙尧可能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外头小窗可以看到天色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79 都微微亮了,距离这场绑架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了,孙尧还没派人提出条件,几十个人都在屋里等山东那边的电话,忽然门被推开,有人大喊一声冲进来:“徐帅!玉帅!上报纸了——上报纸了!他们报纸印的早,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徐金昆立刻站了起来,他的秘书夹着一卷报纸冲到桌子这里来,摊开了一整张报纸,在第二个版面,赫然有一个名单,竟然写着所有的被抓的人的名字。 上头就先是一个黑框中,写着二十余人的洋人名字,看得出来还有法国人,意大利人,甚至有两个墨西哥人。 徐金昆对卢嵇道:“你看看,这些都是谁!” 卢嵇几乎见过的人名都不会忘记,他认识的洋人又极多。 卢嵇仔细扫过去,头皮发麻,指向两三个名字:“这位我认识,这是现任美国参议员纳尔逊的女儿,就因为纳尔逊支持出兵中国,她就也来中国旅行了。去年溥仪大婚的时候她也来过的,就因为年纪相仿,还见了当时待嫁的皇后。另几个都是美国驻上海领事馆的几个外交官,不是多大的人物,但毕竟是公使手底下的人!还有这位,是美国驻华记者威尔斯,在美国也相当有名。我见过他好几面,他还做过玉帅的访谈,玉帅应该记得。还有几位,应该是上海中外商会的顾问,我想跟洋行讨论连同米面购买德国炮台的时候,他们也在。” 这二十多个洋人了,小一半都是人物。正因为徐金昆的大选,都凑在了这辆车上。 徐金昆沉默半秒,陡然暴怒起来,伸手拿起杯子就朝墙上狠狠砸去。周梓玉和卢嵇都习惯了他的突发脾气,冯继山大概还没适应,吓得连忙想上来劝。 卢嵇虽然也震惊不已,他估摸着天都要变,却也没到徐金昆那种地步。 这张报纸要是发出去了,可想而知徐金昆明天会遭遇的事情了。他逼走了黎大总统,这些事儿可就是都要他来扛了。英美支持他当总统,支持直系占据华北,也能扶持对手,逼他下台的。 卢嵇连忙问徐金昆的秘书道:“你从哪个报社拿的!这名单是谁发出来!” 徐金昆秘书道:“不是哪个报社,而是稍微有名气一点的报社,都收到了这个名单!那辆火车上不但有外国记者,也有中国的记者,孙尧抓了个会英语的记者,要他问车上所有人的名字,记下来之后,扣押了那中国记者同行的哥哥和母亲,要他把消息和名单发给所有的报社。如果不是发给报社而是先给警察或政府了,孙尧说就立刻杀了他家里人。” “要不是因为孙尧没有车配给那记者,他自己走下了山,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办法回天津,我们可能昨儿下午就知道名单了。那记者现在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是他打电话告诉他能联系上的所有的报社的。” 卢嵇连忙道:“尽快找到他的人,至少有他在,我们能了解当时绑架的是什么样的状况,也能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直接死在山匪手底下了!” 一下子屋内躁动不安了,警卫员拿来电话给徐金昆,周梓玉也在旁边去询问交通状况,卢嵇问道:“要不要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国内人物,或者有没有打巧我们认识的,如果这样,至少还可以内外有点呼应。” 徐金昆却一摆手:“那些都不重要。” 卢嵇虽然心知,如果是只绑架了中国人,徐金昆大概也就一个电话就让他们摆平,或许山东督军早就冲上山了。可徐金昆与众人这样的态度,确实让他也挺心寒的。 他站在原地,快速将中国人的名字过眼一遍,看有没有能认识的。他看了几行,却顿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秘书走过来,正要叫着卢嵇过去,说徐金昆找他,却忽然看着卢嵇好似眼前一黑,差点跌坐在凳子上。秘书连忙道:“卢五爷,怎么了?是没吃饭饿的么,我让别人先弄点吃的过来,估计徐老也饿了。” 卢嵇忽然那期报纸,指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你念一下,我是不是看错了。” 秘书还以为是什么人物,看了一眼那名字,却不太认识,道:“宋良阁。您认识?” 卢嵇喃喃道:“从上海开往天津的直达列车也不多,我该想到的……这个时间点……” 秘书刚要开口,卢嵇忽然卷起报纸,大步朝徐金昆走去:“我去!让我去临城,这件事儿我不论你要派谁,我会代表你去!谈判团交给我!” 而另一边,江水眠到了车站,却没接到宋良阁。按理说应该到了,她想着国内铁路还是经常故障晚点的,便也没有在意。她第一天没有接到,想着第二天去总是行的,而且宋良阁也知道李颠住在哪儿,总有办法落脚的。 她却没料到,第二天一进了车站,就听见人们在议论纷纷,什么劫车,什么山东。 江水眠坐过津浦线,但路过山东的铁路还有好几条,她也没多想。 天津火车站外头有个包子铺,她以前也常去吃,这会儿坐在那,旁边几个人手里都拿着报纸,以前也没瞧着这些天津老百姓如此爱看报纸,正巧有一份让人卷着放在旁边,江水眠把笼屉摞起来,道:“大哥,这份报纸借我看一眼呗。” 旁边人一回头,看见个小丫头,笑道:“认字儿么小丫头。看吧看吧,看来你也是听我们说临城火车大劫案,有点好奇了是吧。” 江水眠展开报纸,随口道:“哪条线啊。” 那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笑道:“能是哪儿,人家就是要截洋人,肯定是津浦线了!这孙尧,在山东自立了好几年了,不过我真觉得他这么干,算是号英雄人物,就是水浒好汉也没这么带劲儿的。不过他们估计对洋人好,对中国人可就说不定是杀是埋了。抓洋人不要紧,要是我抓了那些鼻子登上天的洋人大老爷,我一个个都他妈宰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来我们这儿!” 江水眠一愣,津浦线,那不就是上海开往天津的唯一一条线路么? 一张赫然的名单就摆在她眼前,江水眠觉得自己好像通了灵,她在无数的名字里,就可以一眼看见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江水眠呆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拍了拍身边的大哥,道:“哎大哥,我眼睛不太好使,你帮我看看,这个名字叫什么?” 那大哥认字儿也真就是半吊子水平:“宋良……呃……这是什么字儿?各?” 江水眠眼前一黑,差点把手里报纸都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0 给撕了,她忽然扔下报纸,掏出几个子儿砸在桌子上,行李和雨伞都忘了,随手拦了一辆黄包车,几近破音道:“去卢家花园!英租的卢家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1923年五月初发生的临城火车大劫案,我给改到六月末了。 这件事儿各方评价和反应都很微妙,宋良阁见卤鸡和眠眠的场合,也会变得很有趣了。 保证不虐。 ☆、第80章 江水眠奔回家中的时候, 还穿着她住到卢家以前的衣服。 水青的半袖褂子和黑裤子, 扎着一条细长辫子, 要不是前头门卫见过太太好几回,怕是真认不出她来。鲁妈听见脚步声,从楼上下来,看见江水眠, 道:“太太这两天是去干什么了?不是说那天晚上就回来的么?怎么还打扮成这样子,要是老爷知道了,又要一阵多嘴了。” 鲁妈还笑着, 好似完全不知道她搬出去的事儿。 她本来硬着头皮, 都想着卢府这帮子待卢嵇如亲儿子的下人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她,然而卢嵇却没说么? 若是卢嵇在家里大发一顿脾气, 又摔东西又要把她衣服都扔出去,她也就安心理得一点,而这样悄无声息的, 卢嵇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她反而心里更愧疚了。 其实江水眠还真是想多了。 卢嵇本来拿了信气的要死,已经跑到卧室里, 拉开给江水眠腾出来的大半个衣柜,把里面他亲自挑选的一大堆漂亮衣裳全都抱出来, 打算都给扔垃圾桶里去。他一边在那儿收拾衣服,一边儿越想越气,气得愈发委屈—— 他觉得全都是他自己在一边倒的讨好,这么多衣服, 她大多都不正眼瞧,偶尔几套轻便的穿惯了,就经常穿。顶多是去石园或者出去见人的时候,才让他挑两件正式一点的,顺便找鲁妈盘个头发。到底卢嵇给她做了多少衣服,她压根心里没数,也觉得他是闲得慌。 再想想别的,想想江水眠每次似笑非笑,答非所问的样子,他都觉得自己特别傻,特别天真!卢嵇倒是真想冷着脸下楼,挥一挥手让鲁妈把所有关于江水眠的东西都拿去烧了,说要当江水眠这个人不存在。可到时候,一帮好不容易迎来女主子的下人肯定要问,他能怎么回答! 难道要老实说自己好不容易真心一回,等了三四年的一个黄毛丫头甩了他跑了么! 他不要面子的啊! 卢嵇越想越伤心,现在想着自己那天说了那么多傻话,江水眠却几乎不说几句话,他还哭哭啼啼的又说什么要跟她不分开,以后结婚如何如何的话,其实说不定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江水眠就是想嫖他而已!看她那些反应,就是要把他拆了吃了而已,她抱着他亲了几口,腿盘在他腰上,他就是魂儿都丢了,连这些也都没多想。 卢嵇愈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几乎要扑在床上一大堆衣服里嚎啕大哭了。 江水眠说一句:“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他就感动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当时就拉着她去神父面前一拜天地,现在想想,明明他早就是“她要做什么都可以”的状态了。 卢嵇真的倒进衣服堆里,心里想:她还只是现在跑了,要是宋良阁没有阻拦,他们俩真结婚了,会不会她心血来潮,也说跑就跑了,留下他跟襁褓里的孩子孤苦伶仃,孤儿寡父的在天津生活了?! 这一想就远了,但想起来,满脑子都是他抱着孩子在天津卫的海岸上天天以泪洗面,等着没良心的江水眠哪天坐着船回来,说不定身边带这个英姿飒爽的同龄小子,烫着大卷发穿着高跟鞋,一副不认识这个抱着孩子的中年老男人的样子。他再气还能掏枪打死她么? 卢嵇想这个剧本想的愈发代入动情,躺在江水眠的裙子堆里,都快有一滴泪从眼角划过留进了鬓角,忽然鲁妈推门进来。 她进卧室来收拾被褥,没想到卢嵇也在,还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来了,她吓了一跳:“老爷在做什么呢?” 卢嵇就怕让人看见他坚强的泪水,随手抓了件衣服擦了擦眼泪挡在脸上,低声道:“没有,我记得眠眠有条酒红色裙子,结果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了。翻了半天累了,你别管我了。” 他还以为鲁妈会说什么上来帮忙的话,刚要起身,却听见鲁妈很尴尬的应了一声:“呃……好,那、那老爷慢慢找……我、我先下去忙,等老爷找完了,我再上来收拾。” 鲁妈飞也似的下楼去了。 卢嵇心道:难道鲁妈看见了我的泪水,要给我一点空间收拾心情么? 他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拿了江水眠一只没有穿过的蕾丝边针织长筒袜在擦眼睛,还盖在了脸上…… 多像一天不见思念成疾,忍不住扒拉衣柜找□□的变态…… 卢嵇都懒得解释了,就算是个变态,也比成了年纪三十被小丫头一脚踹开的孤家寡人的好。 虽然孤家寡人这件事是事实。 而后他还没来得及想法子怎么能泄愤一点,临城火车劫案一事就从天而降,他也没什么机会去想江水眠了。关于被绑架人员名单的事儿,各地的报纸早晚不定,江水眠看到报纸都是刊登的第二天了,但显然,这已经传遍了天下。 满心惴惴不安的江水眠想要往北京打电话,但这会儿政府都为了这件事乱套了,她根本打不通电话。孙叔也跟着去北京了,江水眠坐在家里,鲁妈让人把外面的报纸统统买回来,却不能让她安心一点。 这件事儿闹得有多轰动,从报纸上就可以窥得几分。 先是五国公使向北京政府提出了严正抗议,上海居住的部分有权有势的侨民甚至直接电请美国总统哈里,希望美国能够派驻军解决这一事件,北京的美国驻军多次主张说要开动部队进山东。甚至美国方面报纸,美国国务卿主张要和国际联军一同接手中国铁路。 这一下,洋人们都已经喊着要海外派兵来打山东了!徐金昆在北京接手烂摊子,几乎两个头大,听说黎前总统正坐在天津的夜总会里,抱着女人笑的开怀呢。 先是北京政府决定停止一切政务,一切都要为了营救侨民,徐金昆先后致电上海、天津、徐州、济南,请各方军政人士前往山东协助。但五国公使仍然不满意,在绑架三天之后,他们要求徐金昆要在下一个三天之内,让人把二十余名侨民全部救出,否则则要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1 割租地外加赔款,晚一天,就多加一倍赔款。 徐金昆放出了唯一一个让五国公使稍微平息的消息,就是他亲派卢嵇为特使,带上山东省长交通总长,组成了一个谈判团一同到绑架人质的山区里去。 五国公使在中国的官员中,最熟稔的莫过于这位卢五爷,卢家的产业又是在伦敦,卢嵇私下找人联系英国公使,英国公使又在其他国家的公使面前说了许多的好话。众人对卢嵇都有个仔细且狡猾,靠谱且圆滑的印象,便都觉得这事儿他能解决,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江水眠也是在这时候在报纸上看见了卢嵇的名字,看到《徐金昆派特使卢嵇前往山东谈判》,她二话不说,让鲁妈找人,开车送她去北京,她一定要去找到卢嵇,跟他一起去! 这会儿,卢嵇正在北京做临行前的准备。他想要和五国公使商议赔款一事,他翻了一下最近这些年山匪劫持人质的案例,几乎没有一个是在一周之内解决的,也没有一个匪首是有好下场的。这件事儿,孙尧心里一定也清楚,他必定相当提防他们这帮子官老爷。 这事儿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赔款要是这么拖下去,可不知道要拖出多少倍来。 卢嵇从知道这件事儿就没怎么睡过,疲惫之下还要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五国公使聚集在没有总统的总统府,卢嵇承诺一定不会让任何一位侨民受伤,且在三天之内把侨民需要的各类物资都送上山去,但是这件事情不可能很快解决,五国公使再逼迫,也只能和直系政府闹僵。 徐金昆作为华北有兵有权的强者,五国公使再怎么把自己当做洋大人,可万一真的关系闹得太僵,最有利益油水的商业活动肯定就不会太频繁,到时候损失的还是各位。 这说法终于得到了几人首肯,卢嵇心里暗骂他们贪婪,还是让人拿出来一份赔款定价的条约,让几位公使先签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孙叔给他收拾了行李,徐金昆又借了好几辆车给他,他选了几个能带上的人,又跟那完全不当回事儿的交通总长提前交代了几句。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总统府侧院内,有个女仆敲门进来,脸上表情有点尴尬,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道:“卢五爷,有人来找你?” 卢嵇还以为这时候又要有什么洋人跑出来添乱,一个头两个大,皱眉道:“谁?” 那女仆不好意思大声说:“您家里人。” 卢嵇:“徐老的人?” 女仆清了清嗓子:“不是,来人说,是您六姨太。” 卢嵇愣了一下,对面交通总长吴雨林笑了一下,道:“哎呦,老卢,你家不是在天津么?你哪个太太想你想的受不了了,还跑到北京来找你啊。也是咱们总统府的门卫知道您卢五爷的大名才放人进来,要是别人的什么姨太太,那就只有被赶出去的份儿啊!” 卢嵇怎么都没想到江水眠会来,又觉得江水眠肯定会来,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脸上该做出什么表情,站起身来:“她在哪儿呢?” 女仆道:“在院前车队那里呢。” 交通总长吴雨林笑道:“走吧,咱俩也差不多说完了,我跟你一道出去,也看你这回收了个什么样的小美人。” 卢嵇走出去,傍晚时分,前院一片余晖,外头十几辆车的车队,站了不少人,大家都两两三三商谈着,却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女仆以外唯一一个女人。 江水眠穿了那条他拿来扯谎的酒红色裙子,针织的半袖露出一截白胳膊,戴着手套,带着宽檐帽子,帽子上还有半截挡着脸的黑纱。她正在拿着鞋尖踢花园路上的鹅卵石,那模样就跟平时等他似的百无聊赖,好像那封信也不存在,她偷偷跑掉也不存在。 卢嵇就像是赌气一样,忽然两手插兜,大步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 江水眠比谁都尴尬,她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真不知道见了他能说出什么话来。卢嵇就站在她面前,一副等她先开口的模样,江水眠硬着头皮抬起脸来,咬着嘴唇,半晌道:“老爷。” 卢嵇这会儿心里都跟蒸汽机似的乱喷气,咬牙切齿,把她摁进车里打屁股的心都有了,却一派云淡风轻,看向远处,一会儿才转过脸来,微微挑眉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江水眠:“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师父也被劫走了。” 卢嵇低头盯着她:“我不需要你跟着。” 他内心大喊:我需要我需要! 快说求求我!快点! 江水眠抬起头来,她倒是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闪烁出足以让他迷惑的眼神。她半晌启唇:“……我求求你了。” 卢嵇一下子心里就抽掉了力气。她可骄傲了,平日里嘴上从来不饶人,姿态永远在让他够不着的云端似的,居然还真的为了这事儿求他了。 她是真的觉得他不会带她去么? 他又跟宋良阁差了多少个陈青亭啊?! 卢嵇忽然觉得都想撒气泼来,大喊“大骗子”“你向我道歉,伤害我感情!”“你还我青春,还我幸福呜呜呜”,然而他只是动也没动,冷冷道:“怎么着,你还等着我给你开车门?”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改错字。 我反正是很期待这一路的…… ☆、第81章 车已经一路开出了北京城, 为防止再有意外发生, 就算是能坐火车也没人敢坐。车队两边还有几十辆军车, 听说美国驻军也想一同前往,不知徐金昆用什么法子拦住了。 这辆别克车看上去宽敞,江水眠坐在里头,却觉得这是她坐过最狭窄的地方。 卢嵇那样的性子, 居然能在开车出去几个小时中,一言不发。 江水眠更觉得坐立难安了。 不至于吧……她也没跑远啊, 留了封信之后人还在天津, 而且她也只是说……想跟宋良阁回苏州, 又不是多过分的话。江水眠在心里小小的狡辩着。 若是他气的是戒指的事儿, 是她都没有提前说过的事儿……那就骂她好了啊,不要这样冷战啊…… 卢嵇在那边,因为江水眠一直不开口,心里更委屈了。 这是怎么着?只要是能去救到宋良阁, 她就跟他每一句话好说的?就不想解释一下?也不想道歉?! 倒是——她要是想着要道歉又怎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2 么会跑呢! 她是打算一路上就不说话, 一直都望着窗外,直到到了临城是么? 她来找他的时候还自称是六姨太,现在卢嵇感觉自己才是她不受宠的六姨太! 江水眠偏头看着外头黑灯瞎火的苞米地, 土路颠簸, 她不想做打破沉默的那个人,就算是被颠的屁股离开座位,她都不想哼一声。然而卢嵇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个高脚长, 坐在车里的时候头都快碰到车顶,这会儿几个颠簸,他直接就撞在了车顶,闷哼一声。 江水眠条件反射伸手就要去摸一摸他脑袋,卢嵇忽然在一片黑暗的车里转过眼来,瞪她一眼。她觉得自己是看不清楚他眼神,但卢嵇心里瞪得那叫一个意味复杂:他本来是觉得江水眠肯定又要嘲笑两声,瞪眼过去却看见她有点关心的伸过手来,那表情就让他几乎觉得冰释前嫌,心里顿时一软。 只是他一瞪,她还以为被埋怨了,又似乎颇为不爽的把手收回去了,卢嵇心里又不高兴了:……所以你对我就只有爱一点点是吧,我看你一眼你就不肯给摸摸头了是吧! 江水眠倒是没想这么多,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么凶…… 他捂着脑袋转过身去,死死盯着外头啥也看不清楚的苞米地,几乎要背对着她,揉了两下头,就在江水眠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儿了,他们已经距离那段颠簸有好几公里的时候,他才小声的似恼火的哼了一声。 江水眠都已经看外头月亮看了好一会儿了,听见他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心道:大哥啊!还记着刚刚那事儿啊!那是土路有问题,你在这儿跟我哼唧什么啊!你难道要我下车,一边拍着地一边骂:都是破路坏,都是路坏,颠着我们卢宝宝了么?! 夜路开了好一会儿,才开到了德州。德州也算是黄河边上,有通商口岸的城,并不算小,只是找个能让满车大爷们入住的洋楼酒店也颇不容易,县长乡绅之类的出来迎接,卢嵇把这些事儿全踹给吴雨林去了,等入住了,司机给拎着包上了楼,他才发现了难处。 作为谈判团队伍里唯一一个带着姨太太出门的人,这酒店自然给安排了一个套房,还给弄了张大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卢嵇声名远扬,屋里还弄了好几瓶山东产的红酒。司机把行李放下,就颇有眼力劲儿的关上了门,留下江水眠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挑眉看着他。 卢嵇看见大床都心里忍不住多想:江水眠嫖了就跑也就算了!这会儿再睡一个屋,他不就是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么! 卢嵇硬着头皮,指了一下沙发:“你睡沙发!” 江水眠直起身子来:“凭什么我睡沙发啊!” 卢嵇还很有理:“因为你个子小。我要是睡沙发,膝盖以下都要搭在外头!” 江水眠拎着自己的行李就往里屋走:“我不管,我要睡床。这么大的床呢,凭什么要你一个人睡!” 卢嵇就怕她这样说,连忙追过来:“江水眠!我跟你讲,你这招没用!我不会上当了!” 江水眠穿高跟鞋穿的脚疼,正坐在床边脱鞋,卢嵇一副看她脱鞋都会被骗的模样偏过头去,她不明所以:“哈?” 卢嵇满脸坚毅转过头去:“你那招不会好使了!你脱衣服都没用!我跟你讲,我不会再被你勾引第二回了!你也别想着提上裤子就跑了!” 江水眠被他说得也有点炸毛:“……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就那天也不是我勾引你,是你先说的好么!那你白天不穿上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岂不是骚的要死了!” 卢嵇嘴硬:“我那不算!再说了——我就算怎么样,那也是真心的,不像某些人,都是没有心的!” 江水眠被他这么一指责,倒是有点词穷,她想说自己怎么没心了,反而又怕最后把自己绕进去,她一下子倒在床上:“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走。你愿意睡床就睡床,不愿意就去睡沙发!” 卢嵇气得跳脚:“你刚刚还求我带你来呢,我对你好一点你就蹬鼻子上脸,你就这么对我!” 江水眠滚在床上,把枕头抱在怀里:“我怎么对你了,这一半床还是你的。至于么,你一米八几的个子,怕我怕的都不敢跟我睡一张床上了?那是之前谁扯谎不让我回我屋里睡得?难道都是我?” 卢嵇也语塞,他争不过她,忽然走到浴室里,把浴室里挂浴帘的横杆给卸了下来,气势汹汹的走回屋里。江水眠还以为他要动手打架,一把抄起了床头的台灯罩,站在床上。结果就看着卢嵇把那杆子放在床上:“这样就定了边界,你要是过了,我就采取外交手段——再过分我就要出兵了!” 江水眠想笑,她拎着灯罩跳下床去,光脚站在地毯上,瞧那杆子的位置,手放在下巴上:“不行,我这边太小了,你往那边放一放。” 卢嵇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眼镜,仔细观察着挪动了一下:“可以了,你这么点个子,能睡多大地方。” 江水眠:“不行,我夜里拳打脚踢。” 卢嵇心道:……跟你睡了这么多回了我怎么不知道。 二人如同面对国境线一般斤斤计较了好一阵,俩人这才勉强都同意,各自坐在床边开始换衣服。他们到德州已经是深夜了,估计第二天早上不做停留就要出发,江水眠穿了件里头的衬裙就倒下卢嵇也就换了条睡裤。 他们两个躺在床的最边缘,中间躺着的杆子若是有灵,此刻必定尴尬的要死。 江水眠两手平放在小腹上,过了好一会儿,道:“门口的灯离你近,你去关一下。” 卢嵇幼稚到死:“我先躺下的,你去关。” 江水眠想着自己真心和他好的行为被他污蔑成单方面勾引,心里也来气:“那就让灯这么亮着吧,反正我睡得着。” 卢嵇也跟她同一姿势盯着天花板:“反正我也睡得着!” 他过了好一会儿,又补充道:“你、你要是半夜敢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扔在德州!” 江水眠看他老大一个人了,居然还怕她吃他豆腐,心里忍不住道:我要是真对你动手动脚,你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灯亮着,江水眠率先转过身去背对他。 卢嵇也转过身去,可他明明很累了却睡不着。他这几天忙的都没时间生气,还没等他把心里那点情绪酿成恨,她就又跑了回来,睡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 要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3 是江水眠真的转过身来,手臂搭在他身上,就像是那一天似的又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他或许还会稍微平息一点怨愤。 亦或是他真的就转过身去,把这个小混蛋摁进被褥里,把上次没完的事儿办了,到时候她就是不愿意了,最后不也还要嫁给他么? 当然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卢嵇实则尽量放平呼吸,死死盯着地毯被烟头烧坏的痕迹,订着刺眼的灯光,希望自己不要再注意她,赶紧睡着。 江水眠却也有点纠结,虽然卢嵇怕被她嫖了的战战兢兢的样子很有趣,但她也在考虑,如果这会儿她真的挤进他被子里去,是能让他不要生气了,还是说会让他更生气了? 江水眠躺了好一会儿,却听着卢嵇在那边明显没睡着的乱动,她想着估计也是灯的问题,以前门缝里有点光亮,他都睡不着,更何况这会儿开着大灯。 江水眠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还是退步,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屋里的灯全都关了。等她回到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她自己都快睡着了,忽然感觉卢嵇变了个睡姿,一只手越过了那杆子,搭在了她身边。 她才不信这会儿卢嵇就睡着了,他就是想故意越境…… 江水眠拎着他一根手指头,把他胳膊给拽回去,没过多久,黑暗之中,他就跟睡得稀里糊涂了似的又把一只手搭了过来,这会儿砸在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江水眠身上。以前卢嵇也没少这样,江水眠睡的哼了两声,习惯性的把手放在他掌心里。 这一放,卢嵇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又抓住了她的手。 江水眠半梦半醒之间想着:这算是什么?只有这一会儿,他愿意跟她表示和解了么? ☆、第82章 卢嵇因为带着姨太太来山东, 坐实了卢浪子的名号。虽然这位姨太太长得过分秀气, 平板身材清纯脸, 看起来跟卢老爷并不像一路人,但大家也只是理解——年纪大的男人果然就开始喜欢小姑娘了。 只是这卢五爷和六姨太的关系,也确实让周围人都感到了微妙。 白天俩人恨不得连个眼神都不对上,卢五爷说没几句就怼她, 嫌她吃得少,嫌她走得慢, 等这小姨太太气得端着盘子到别桌去吃, 卢五爷又忒贱, 非端着盘子去她对面—— 据随行人员观察, 他们几次看到六姨太低头吃饭的时候,气得磨牙吮血,满脸要杀人似的。而且她高跟鞋的鞋跟,也会不定期不小心落在了卢老爷的鞋面上, 卢老爷一双定制的新皮鞋, 两只各多了几个凹痕。 搞得吴雨林本来想多在卢五爷面前凑个脸,毕竟这位只在舞会宴会上出现的神秘大爷位置比他稳固多了。然而看见这场面,吴雨林都不想往前凑了。 就这样白天跟有仇似的, 夜里还能睡一个屋, 楼下隔壁时时刻刻注意着卢五爷屋里的动静,仿佛是一路上仅有的八卦。屋里倒是有从床上跳上跳下的声音,有砸东西的声音,有口角的声音——搞得一群期待着白天饭桌上斗, 晚上被窝里斗的人颇为失望。 但如吴雨林之流,却相信他们万千花丛中过的卢老爷,收拾个小丫头还是不在话下,说不定是拿枕头捂着脸摁在床上办事儿呢。 那他们可真是瞧得起卢嵇。 江水眠觉得自打他那天伸手过来,她一时失了智还让他牵了手,这几乎每天夜里,卢嵇都要装作睡熟了搭过来一只胳膊一条腿,要不然就整个身子翻过来一半。 江水眠心里有点闷气,白天都不给个好脸色,一副她对不起他的模样,到夜里又贱兮兮的越界。就卢嵇这种性格,真是活该被渣。 她也越界一回,直接一条腿蹬在了某人两腿之间,疼的卢焕初闷哼一声,垂死惊坐起,怒瞪身边人。江水眠却把装睡学的炉火纯青,一脸安详静谧的偏头睡着。 他居然更不要脸,直接压过来,装作睡着了翻身的样子,把江水眠压个半死。她咬牙切齿闭着眼睛,不肯“醒来”。一番闹腾,第二天起床的姿势,往往变成俩人相拥了。江水眠……倒也没什么,卢嵇就比较尴尬了。 他……以前想她的时候,还总是朦朦胧胧的没个实景。自那之后,某个丫头身上都快被他看全了,自然不用闭眼就能想到很多——早晨就变得更为尴尬了。 这种半夜抱着睡,白天起来谁也不理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临城。 这座小小的城里,头一次来了这么多军政大佬和外国人,几乎所有像模像样的院子都被征用,从江苏赶来的乡绅,上海的美侨,山东的督军和省长,上海与天津的商会成员和记者总会都扎根在这临城里。这座城最中心的地段也就是十字路口和这两条横竖大街,其他地方都是平房。 卢嵇就住在路口的西北角的洋楼里。 因他代表徐金昆,他刚落脚,几乎在临城的其他人物都上门来拜访,江水眠想知道这件事的进展,不肯离去,卢嵇也怕她担心,就留她在后头一边沏茶一边听着。 听了才知道,被抓上山的二十多人中,其中有一位是赫赫有名的驻华记者威尔斯,山匪孙尧让他写中英两版的信件下山,在信上说明了他要的条件。比如说要山东地区撤走防军,要任命孙尧为旅长,要山下将枪支炮弹之类的军火送上山来。 威尔斯的中文很好,几行条件写的比较啰嗦,但也讲明了事情。 卢嵇再往后看,却明白了他为什么中文写的那么啰嗦。 都是为了翻译的英文能写的够长。 威尔斯大概也猜到,那上千个挂着辫子的山匪里,估计没人会说英语,否则也不会让他全程当翻译。他就在英文版里写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人员的情况,和孙尧现在的武装情况。 他们所呆的抱犊崮是一个倒葫芦的形状,山沟之中有一个窄窄的垭口,四周也都是高山,是防守的绝佳场所。被掠上山的洋人里有不少人都受惊了,由于那些山匪态度凶恶,难以交流,而且在劫车过程中就打死了一名外国游客,导致众人更加精神紧张。 但是他们吃住还是没问题的,山匪们并没有苛待他们。 孙尧让威尔斯写英文,怕是觉得山脚下临城内必定有不少洋人也来了,如果洋人也在场,看到这些条件,就可能会逼迫政府同意这些条件。却没料到威尔斯却利用这个向外传递消息。 卢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4 嵇看到了描述,更坚定了要议和而非强攻。 首先是地形已经决定了他们很难攻入山内,如果孙尧把人质藏在山沟里,一旦爆发冲突,他立刻拿□□炸山,炸沟,他就得不偿失了。而且看孙尧对侨俘的态度,他显然也是不想让任何一个洋人死掉。 洋人经常在国内叫嚣的厉害,卢嵇不能让事情演化的更恶劣,可以拖,却不可以给他们出兵甚至接管铁路的理由。 而江水眠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给坐下的山东督军之流硬着头皮倒了茶。倒是山东省长连带着一些乡绅,听说过卢嵇的大名,却极少听见卢嵇带女人出来,就算听说她只是个六姨太,却也不敢坐着接她的茶,连忙起身笑着叫她太太。 江水眠心道:心思都不在正事儿上的马屁精们。 到了这会儿,威尔斯的信上一句不提中国俘虏,你们也都一句不问,还是卢嵇挂念,道:“还是这加起来一百多个人质要紧。我觉得除了第三条以外都可以答应。” 山东督军田忠抱怨道:“他孙尧也配当旅长?我们要是答应了,那就是养虎为患。” 卢嵇拿着那封信,坐在屋里冷笑道:“虎口里叼着孩儿呢,你不想养,这会儿也要养。先让老虎松了口再说吧。而且田忠,玉帅对你的事儿,倒是也在临走前说了几句。” 一听是周梓玉,那田忠忍不住屏息,道:“说了什么?” 卢嵇笑道:“说让你缴个匪,钱没少给,缴了两三年。从民国八年这帮子人自立,你一直搞到今日。你这本事,也就当个旅长合适了。这话可是玉帅亲口说的,我只是转达。” 田忠胖脸上冷汗涔涔:“这不是……就要剿成了么。谁、谁料到这孙尧——” 卢嵇一抬手,挑眉道:“得,你这是把我当传话机,让我把这话再去说给玉帅听是么?等这事儿完了,你肯定要去山东一趟,到时候徐老玉帅都在,你备好腹稿,亲自讲给他们两位听了吧。” 田忠坐下不敢再说了,卢嵇道:“是谁送这封信下来的,一会儿我再写一封,送上去。明日中午,我们和匪首谈判。信中一是要询问中国人质的状况,我听说甚至其中有十几个孩子,最小的才五六岁,他们有没有吃好饭;二是如果我们答应,他们想要几批放走人质。然后我打算再写个英文版,让他们拿给侨民人质看,算是也能抚慰他们。” 这会儿再没有人敢说不了。坐的满场人里,就他一个想着那些被抓走的孩子,也让江水眠心底有了些宽慰。 正这会儿说着,上海来的美侨忽然走进门里,用英语道:“卢嵇先生,北京的美国公使也派人来了。刚到。” 对方走进门都不大声招呼,让在座不少中国人皱了皱眉头,卢嵇回道:“我从北京走的时候,已经与五国公使打过招呼了,说此事一定会解决,不用着急派人来的。” 那美侨笑道:“就来了一个。” 说着,一个女人穿着包臀长裙和短西装上衣,配着件卡其色风衣,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进来。她把头发挽了发髻,一张脸上也没化妆,显得有点风尘仆仆的,但就是大步走进来,两手插兜站在屋里,就比在场大多数的男人还要高了。 卢嵇一瞧见她,条件反射的就转过脸去看江水眠。 江水眠却一脸压抑的愤怒,死死盯着走进来的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中文很好,笑道:“诸位先生别在意,我跟卢五爷也是老熟人了,这次美国公使派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消息及时传回他耳朵里,你们不用管我。” 有些人在三四年前见过克里斯汀,对她还是有些印象,连忙笑着,找人给她安排座位。克里斯汀坐下了,却不怎么看卢嵇,而是把眼神转向了在后头站着的六姨太,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周围一帮人精自然注意到这种眼神,心里有数了。 这女记者跟卢老爷是熟人——怕是那种熟人。听说这女记者回国几年,这才刚回来,看见卢五爷身边多了个姨太太,怕是在打量情敌呢。 谁也没注意到,卢嵇的神情,那才叫死瞪着情敌。他恨不得现在就站到江水眠面前,把克里斯汀那玩味的眼神给瞪回去。他硬邦邦道:“就这些事儿了,你们管好自己的人,别在山脚下再给我出什么事儿,谁也不许随便派人上山,如果从山上再递信,第一时间拿给我。我现在就去把送上山的信写出来。” 他说罢起身就要拽着江水眠往后院走,克里斯汀忽然开口:“卢先生,美国公使这边也有话让我带给您,我们到后面聊。” 卢嵇刚走过去要抓住江水眠的手,听见她这话,就觉得是她为了见江水眠找借口,他还没来得及紧张,江水眠忽然一下子挽住他胳膊,一脸戒备的瞪向克里斯汀,然后转过脸来对卢嵇道:“我一起去。” 听见这等八卦,准备离开客厅的诸位人士也拖慢脚步,频频回头,想要看着夹在两个女人之中的卢老爷。却殊不知……是夹在一男一女之间的六姨太。 卢嵇道:“你回去。凑什么热闹!” 围观群众:哦哦哦卢老爷要支走姨太太跟洋妞叙旧了! 江水眠心里闷火:就算是这个时点克里斯汀不可能杀他,但上一次,他们也没有谁料到了啊!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玩枪打架都是高手,要是卢嵇真让她给摁住了,那真是还手之力都没有! 江水眠:“我不管。我不走!你要是让我走了,我就一会儿上山去,让那山匪把我也抓了!” 卢嵇扶额。克里斯汀笑道:“卢太太在一旁听着也没什么。我倒是没想到,当年的干闺女,变成了姨太太啊。” 围观群众:什么什么?干闺女?卢五爷还有这等玩法?! 江水眠怼她道:“呵,你还有脸回来啊!” 克里斯汀微笑:“我有一个忘不了的人。看来我寄了那么多明信片,卢老爷都藏着掖着,没让你知道呢。” 她确实寄了不少明信片,可惜她不知道江水眠的地址,甚至不知道她全名,只能寄到了卢家。卢嵇看见明信片背后题头的那一个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眠”字,当即就把明信片全扔火堆里了。 围观群众更兴奋了,吴雨林扒在门外不肯走:这是要撕了啊!要打起来了啊!卢老爷收了写着情书的明信片都不敢跟六姨太讲。他卢焕初再长袖善舞,也伺候不起两个针锋相对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5 的女人吧! 卢嵇叹了口气:“那……那走吧。克里斯汀,但愿你是真的有话要说,你要是再敢轻举妄动,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吴雨林回头跟一旁云里雾里的围观者解释道:“看来咱们卢老爷还是怕夜里被从床上踹下去,先讨好这天天睡一块儿的六姨太呢。” 到了后院走廊边的书房里,克里斯汀在书桌对面款款坐下,江水眠搬个小凳子坐在卢嵇身边,都开始在抽屉里找枪了。克里斯汀从包里掏出一只金管的口红,笑道:“眠,几年不见,你都长大嫁人了,我这也没有什么礼好送,这是从美国带回来的口红——” 她刚把那只口红放在桌子上,话音未落,卢嵇站起来,抓住那支口红一甩胳膊,如同矫健的铁饼运动员,就往门外扔去。 他拍了拍袖口施施然坐下,微笑:“别拿你们美帝国主义的东西来脏了她的嘴。她有的是口红,我给她买了三十多支呢。用不着您在这儿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以为是卢老爷魅力无限,身边女人斗来斗去……殊不知卢老爷不但要跟男人都,跟某个小混蛋斗,还要跟别的百合妹斗…… ☆、第8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后改错字。 江水眠瞥了一眼在院子地上滚走的口红, 她开口道:“我跟您不熟, 一面之缘, 没必要送我东西。” 克里斯汀微笑,她穿着包臀的裙子翘起腿来,过膝盖的裙摆下,露出了黑色银扣的高跟鞋, 她的成熟,趁的江水眠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是我愿意送就是了, 就像你愿意嫁给你干爹似的。” 卢嵇听了这话脸都绿了:“你再说一句干爹试试!” 江水眠同时道:“谁说我嫁给他了。” 卢嵇猛地回头, 那表情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埋怨她拆台, 转过头去, 咬牙切齿道:“是,她又没嫁给我,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克里斯汀惊讶,涂着指甲油的手捂嘴笑道:“那么说我还有机会?” 江水眠和卢嵇同时没好气道:“你没机会!” 卢嵇听见她也这么说, 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往后一倚,不想输了场面似的扯谎道:“我们只是还没结婚呢,她爹都已经同意了。” 江水眠斜眼:是么?那你能不能先把山沟沟里的岳父大人先救出来再说。 克里斯汀从铁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烟, 笑道:“是嘛?哦对了, 眠是不是不能闻烟味?” 江水眠倒是无所谓,可她还没开口,卢嵇先猛烈咳嗽了一阵,道:“我肺不好, 你别在我这儿抽烟,要抽出去抽。” 刚刚外头十几个男人在那儿抽烟抽得烟雾缭绕的他也没说话,克里斯汀笑了笑,放下烟:“美国公使让我传话给你。说如果在五日之内,第一批人质没有下山,就要我送您上山。徐金昆对你宝贝的很,这跟你是不是他儿子没多大关系,但你要是也被抓上了山,必定他会使出全力来解决这件事。” 卢嵇笑道:“你刚刚听见了,我也答应了匪首的要求了。如果他们临时反悔,我也会执意上山,交换人质。” 克里斯汀笑:“你是这样想的,徐金昆必定不会让你这么做。” 卢嵇:“对我来说,山上也有很重要的人。我可不管你们那边的时限,我只要抓上山的每一个人都活着下山。” 克里斯汀似乎还是很信他说的话,面上有几分若有所思,点头道:“好。那就先看明天的谈判结果吧。” 她起身,看着江水眠还似乎很紧张一直站在卢嵇椅子旁边,笑道:“我说她为什么一直跟着你,还是怕我动手?虽然你这几年把向海外购枪的比率降到六成以下,给我们也造成了不少麻烦,但已经不是想杀就能杀的人物了。这年头谁要是在想杀你,怕不是逼急了不要命了。所以你让她也歇着吧,别整天跟你走南闯北了。” 卢嵇:“她乐意跟着我,离不开我!你快走吧,好走不送!” 克里斯汀摇曳生姿的走出去,笑着回头对江水眠眨了眨眼。 江水眠扶额。 卢嵇还不爽了,一拍桌子:“要不要脸了,我都不好意思做出那种抛媚眼的动作!” 江水眠松了口气:“行了吧。你是不是幼稚,跟她斗气就是了,扔口红干什么,我还想打开看看呢。再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过三十多支口红?” 卢嵇一把拽住她胳膊:“别去捡!我以后给你买总行了吧。再说口红不就是红色么,三十多支你是要脚趾头都抹上是么?而且你别用,口红显老,一涂上就跟那不受宠多少年的太太似的。” 他一抓她的胳膊,就像是以前一样腆着脸邀功埋怨,卢嵇话音一落,就觉得自己特贱才又这样和她说话。然而他总是忍不住先犯贱。 江水眠斜睥了他一眼:“是是是,哪比我这从来没受宠过的。” 她抱着臂走出去,卢嵇倚在凳子上,不满道:“也不知道咱俩谁从来没受宠过。哎,别乱走!别撞见那克里斯汀了!小心她又吃你豆腐——你还打不过她!” 江水眠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上传来:“那是我之前来了例假,这会儿我再打不过她,干脆回山里修炼三百年再出来算了。” 卢嵇一下子涨红了脸,喊道:“你羞不羞,还在外头喊什么例假之类的话!” 江水眠:……你丫这不是又喊了一遍么? 这座汇聚大佬的小城,也让江水眠体会了一把民国初年乡土暴发户式的聚会,大圆桌子红桌布,劝酒的声音吵闹的像是打架,满口的兄弟,满桌的鱼肉。江水眠在二楼撑着台子往下看,都嫌那些虚伪的客套话油腻过了头,卢嵇居然还能够坐在他们当中傻笑吃喝,左右聊天。 第二日的谈判,定在了距离临城不远的中兴煤矿公司。田忠和吴雨林都非要埋伏个千人部队在附近,以免土匪突然冲下来杀人。 卢嵇却不允,这种劫匪抢人求招安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回了,每一次都有一方被骗,不论是他们还是匪徒,心里必定都有深深的疑虑。抱着这种疑虑,就不可能真的谈判成功。 他只叫了田忠和吴雨林一起同行,江水眠也想去,卢嵇却觉得不合适。 山上下来的匪首好像并不是孙尧,自称姓郭,他带了几十个人,最后却只放了他和两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6 个同行的山匪进去。三对三的坐在了被腾空的偌大厂房里。 其他人都不让靠近,江水眠放心不下,站在厂房外头,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往里看。 看得出来那山上的不少匪徒都已经弹尽粮绝了,穿的都相当破旧,大概是冬天的袄子剪掉袖子,脖子上的油污弄得羊皮背心的领口都黑糊糊的。卢嵇和两个大腹便便的军官坐在对桌,吴雨林和田忠都在可劲儿抽烟,卢嵇态度倒十分平和,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嫌恶。 那三位匪徒还挂着清末的辫子,中间姓郭的倒是认字,还瞧得出来条约上写的是否正确。江水眠倚墙往里看去,似乎双方洽谈的还算合适。卢嵇说不能给军火上山,但是可以给洋火、煤油、米面之类的生活用品,也可以给送去成套的军装。 那姓郭的匪徒也同意了这一点,伸手在一式两份的协约上签了字,那匪徒从羊毛袄子里掏出一个木头刻的令牌,道:“等三日之后,你们拿着这个令牌上了山,送来物资,我们放三分之一的人质。送来一千五百套军服,我们就再放三分之一。等到委任状下来,我们就把所有的都放了。” 卢嵇倒是没有异议,他起身想要握手,那匪徒却不知道握手,抱了抱拳,转身拿着那协约就走了。 江水眠想着事情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了卢嵇在场,要真是吴雨林和田忠那样的倨傲和官爷脾气,这事儿必定搞不成。临城在这份协约签署后,立刻开始了狂欢,住在火车里打花牌的,住在样楼里找女人的,天天花天酒地,仿佛已经成功完成任务,等着回头领赏了。卢嵇却忧心忡忡,没有人质到手,他就要做好准备。 所谓抱犊崮,意为山势险峻,成年的耕牛都没有办法上山,为了耕种山上小片的徒弟,只能扛着牛犊,上山饲养。 他们要送物资上去,自然也只能找驴拉,长长的驴队蜿蜒进了山里,装的不但有生活物资,也有之前洋人人质写信要的安眠药、罐头食物,报纸和香烟也送上山。卢嵇看着那帮子洋人俘虏都有空闲写信要求吃水果,吃牛肉罐头,心想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但他担心的是中国俘虏。 如果洋人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下山了,中国俘虏却都半死不活的,且不说他自己良心上能不能过的去,就是全中国的民众也都会怪罪在北京政府头上。 然而就在那帮子大腹便便的官老爷吃喝玩乐的时候,卢嵇若是表现的太过敬业也不合适。他穿的就跟在檀香山度假似的,让人撑了把大伞,弄了个躺椅,在山脚下的小溪边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却打着扇子紧紧盯着那蜿蜒上山的驴队。 江水眠穿着过膝盖的短裤,套着白色的针织袜子,带着宽檐帽,坐在他躺椅旁边,道:“你这也算是骄奢淫逸?” 卢嵇顺手给她打了两下扇子:“旁人看着我带着姨太太出来玩,就够编排我了。后头还有人看着我呢?” 江水眠抬头:“有啊。田忠在跟几个人一边溪里泡脚一边打麻将呢,克里斯汀也在河边——她下水游泳了。” 卢嵇给她扇了两下风,又觉得自己手贱。想生气,又觉得这会儿阳光正好,天也很蓝,她也在旁边,斗气可以留到晚上回去,白天还是享受一下:“别看她。等过两天,你师父就该下山了,他只要不出头,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我怕的是山上发生什么不公的事情,他坐不住,出手拦人了。” 江水眠也在忧心这个。 卢嵇手慢悠悠的给扇着风,倒也舒服,她垂眼道:“他应该没那么傻。他一向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的死活的。这种事儿你干的出来,他未必干得出来。” 卢嵇微微耸肩:“我觉得未必,他要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们也做不成朋友。” 话音未落,江水眠和卢嵇忽然坐直身子,往山上看去。他是对枪声太过敏感,江水眠则是听觉极其敏锐。他们俩应该都没有听错,驴队已经全部上山,山沟里却传来两声枪响! 埋头在水中游泳的克里斯汀没听见,打麻将靠摔出气势的田忠也没听见。 紧接着山上又一阵枪响,不知道是送上山的洋火被点燃还是煤油瓶被摔碎,山上冒气一阵灰白色的浓烟来。河边的人这才都瞧见来,田忠不顾自己的凳子被水冲走,跑上岸边,踏上鞋子就朝卢嵇慌张跑来:“卢五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卢嵇脸色有些难看,却没从躺椅上起身:“一会儿就知道了。他们应该会派人下山来传话。” 田忠指着山头破口大骂:“他们是疯了么!让他个土匪当旅长,他们还不愿意了么!让我们先送物资上山,就是为了留下东西之后再出尔反尔啊!” 卢嵇:“不要紧,那些东西不值钱,给他们就是,还能让上头的俘虏别饿死了。看来是他们决定要狮子大开口了。” 过了不到两个小时,果然送上山的军代表带着几个人,满身泥灰的滚下山来。卢嵇收起躺椅和阳伞,坐回河边铁道上的火车厢里,那军代表挤上火车,对卢嵇报告道:“是孙尧!他撕了那协议,拿走了令牌,说要再谈判!” 卢嵇老神在在的坐在火车里,道:“看来咱们要在这儿住一阵子了。老田,你有法子弄火锅来么,甭管北京的还是四川的,我想吃锅子了。” 那滚下山的军代表都快给他跪下叫爷爷了,卢嵇一挥手:“慌什么,你回去洗洗澡换身衣服。他们只是认定我们还会让步了。让北京那边商量去吧,我们都是跑腿的。” 江水眠却有点着急了,前两天已经有消息下来,说山上不少中国俘虏都被山匪饿死打死了,若是宋良阁在其中该怎么办。 卢嵇坐在马拉的火车厢里,午后的风从两边打开的窗户里灌进来,还有不远处的阵阵马蹄声。马拉火车还是要颠簸一点,一张乱歪的桌子边坐着皱眉的克里斯汀,慌张的田忠和他的牌友。 她小声催促道:“你不是说要上山么?我们一起上山吧,我陪着你,肯定不让你受伤!” 卢嵇夹着搞来的煮羊肉,面上喝的醉醺醺的,转头就跟喝多了吃自家姨太太豆腐似的,埋头到江水眠的脖子旁边,小声道:“别着急,三天之内我一定上山。我还需要一些条件。而且我怀疑,他们已经在内斗了。” 江水眠抱住他的脸,面上笑嘻嘻的仿佛是在跟老爷闹呢,压低声音道:“你是为了把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救出来,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师父怎么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7 样。” 卢嵇知道她最牵挂宋良阁,想着一定尽快把事情解决。这顿火车上的饭吃完,他去给北京方面打电话,听说北京公使团大乱阵脚,各自都在争执不休,他申请要徐金昆调三个旅过来给他,不为剿匪,只为“明剿暗抚”,徐金昆也都同意了。 他自己心里有了点计划,只等着时机到了。却不料他装作喝的三步一歪,被人扶着回了院子,撞进门里,却发现江水眠不在了。 她连同她来的时候带的那几把刀,还有他平日放在抽屉里的两把□□,一同消失了。 ☆、第84章 江水眠冷冷道:“脱。把你身上衣服都脱下来。” 对面跟她身量差不多的长工小丫头哆哆嗦嗦的捂着肩膀:“恁弄啥嘞!俺不脱!瞧不出来恁还是个女流氓!” 江水眠把这麻花辫小丫头堵在后厨的拐角里, 扶额道:“我把我身上的衣服给你, 再给你两块大洋, 你把你衣服给我行了吧。” 小丫头直摇头:“恁是不是那种要跑路的姨太太,一会儿再让俺穿上你的衣服跑老爷床上去,俺不会干这种事儿!俺清白的很!” 江水眠:…… 她彻底投降了:“这样,我给你两块大洋, 你有没有别的衣服拿来给我一套,最好是青色绿色的。我主要是要出去办事儿, 穿这样不太方便行动。不过你要是跟别人说了, 这两块大洋你就别想了。” 江水眠抬了抬手, 小丫头看见两块袁大头躺在她掌心里, 犹豫了一下:“你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江水眠换上了一套浅绿撒花的单布上衣,一条黑裤子,给自己绑了两个高低都不一样的麻花辫, 抱着个篮子就要往外走。给她衣服的小丫头连忙拦住她:“恁这些衣服咋办?俺可不要!” 江水眠挑眉:“你可以去上楼送给卢五爷, 你就说,太太说把衣服送回来可以拿五个大洋,他铁定给你。” 那小丫头又想要钱又不敢, 刚要开口说, 江水眠穿着布鞋蹬过墙,就溜了。 她想要上山,刚刚一身打扮万一让人撞见都没法解释,这会儿就算在山上被山匪撞见了, 她也好说自己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只是她才走出后门,外头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各家楼里院里亮着灯。她还没转过街角,忽然看到一辆车停在了她身边。江水眠登时神经紧张起来——万一是卢嵇,看她又跑了,是不是能气炸了? 她抱着篮子就要转身跑掉,忽然车窗降下来,克里斯汀似笑非笑的探出头来:“眠,这么晚,打扮的如此时尚,是要去哪儿玩啊。” 江水眠瞥见是她,也松了口气。她对克里斯汀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克里斯汀胳膊搭在车窗边,托腮笑道:“因为我也想上山呢。咱们俩一起去,不还有个照应么?” 江水眠看着街上也四下无人,平时只有过年才挂出来的红灯笼,就因为诸位大仙降临也挂了起来,她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我不会跟你去的。你一个洋人,万一被撞见了,你怎么解释?” 克里斯汀:“我不解释。谁撞见了我,我就杀了他。” 江水眠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克里斯汀一打方向盘,换了挡倒车,又拦在她面前:“你压根不知道怎么上山。我知道驴队是从哪个口进山的,只有那里有一个土台阶,勉强能让人走。我可以送你到那个入山口。而且你看车里,我相信你会跟我同行的。” 江水眠挑了挑眉,拉开后车门。后座上放了一身灰绿的军装,一杆带望远镜的□□,两把手|枪,还有不少子弹。更重要的是,后座上还摆了一张摹印的略显粗糙的黑白地图。 江水眠拿起地图:“这是……?” 克里斯汀笑:“这是中兴煤矿公司为了开发,当时测绘的地图。很简略,但是他们测绘的时候土匪已经进驻了,他们就标注了土匪大概的势力范围。这张图田忠拿来剿匪用过,虽然很多范围已经不准确,但我们还是可以用的。” 江水眠犹豫了一下,坐上车来。她关上车门,克里斯汀还没发动,就听见她笑道:“看来,对你来说,山上也有很重要的人啊。” 克里斯汀没想到她会猜出来,从倒车镜里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水眠把她那把亨利步|枪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道:“你第一天来,带着五日之内的时限,口气还是挺咄咄逼人的,卢嵇一说他在山上也有重要的人,你态度立刻就软化了不少。让我猜猜,是那个叫威尔斯的记者?毕竟跟你是同行,好像在美国也是赫赫有名。” 克里斯汀开车转了个弯,他们离开了变得像夜上海似的小城,驶入了山道,克里斯汀道:“确实没错。威尔斯是带我入行的人。他有很严重的失眠症,躁郁症。他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崩溃,他以前也崩溃过——突然看不见听不见了。我挺担心他的,别人拖得起,他却未必能在山上久待。” 江水眠在后座笑了笑。 克里斯汀看不清楚她的笑容,道:“你在笑什么?” 江水眠:“你们洋大人可都在山上好吃好喝的供着呢,今天白天那是罐头报纸水果之类的都送上了山。你担心他的病,可他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而我爹还在山上生死未卜呢。” 克里斯汀沉默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你……” 江水眠:“而且你还要见一个杀一个?我可不会让你动手的。这会儿正是官匪互不信任的时候,你开枪杀个土匪,带走那个洋记者,必定导致两方关系更僵持,甚至爆发冲突,到时候谁都救不出来。呵,对,不论爆发怎么样的冲突,你都心里有数,土匪不敢轻易撕了洋票,可那些中国人质却不一定是死是活了。” 克里斯汀:“我只想找到他。我很担心他。” 车开上愈发狭窄颠簸的山路,到了一处山脚下,往前再也没有路了。 江水眠道:“你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你会什么时候动手。我不会带上你的。谢谢你送我,请你滚下车去。地图,我收下了。” 克里斯汀忽然感觉到江水眠把后座的一把手|枪,抵在她后脑上,她停住车,两只手从方向盘上拿开,缓缓道:“我向你保证不开枪,我只想见到他。我一个人做不到进山,本来我就是打算来找你帮忙的。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8 我不可能混进去,他们说的方言,我也基本听不懂。我需要你带我进去。而且多一个人也多个照应,我的本事,总不至于拖你后腿。” 江水眠考虑了一下,如果状况很不妙,她还可以留在山上,让克里斯汀下山通报。而且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安全许多。 她还抱了些别的想法。 江水眠犹豫了一下,道:“首先,你不许带枪,我可以给你一把刀。如果我们发现那帮山匪的寨子,你不许靠近,只有我一个人能接近。其次,如果真的有人碰见你抓到你了,你不要杀人,说自己是美国公使派来的地形测绘员,洋人公使□□你来打探情况,你老老实实也做个人质。正好也跟你那同行记者见上面了。” 克里斯汀刚想说话,江水眠拿枪口狠狠顶了她脖子一下:“你没有跟我商量的余地。” 克里斯汀还能怎么办,她虽然好多年前也见识过这丫头的硬脾气,却没想到这么难搞,只得叹气道:“好。如果他状况很不好,请允许我救他出来。” 江水眠笑:“想都别想。洋票突然被救走一个,土匪肯定会转移阵地,到时候更难办。如果威尔斯状况很不好,你就下山,去找卢嵇,让他跟匪徒谈判,夸张一下威尔斯的病情,土匪也不想让洋人死在他们手里,或许会送他下山。” 克里斯汀关上车灯,半晌道:“我以为你上山,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把你想救的人救下来呢。” 江水眠打开车门,把克里斯汀带来的枪,全都顺着山崖扔了下去,道:“卢焕初想要救所有人。我不可能违背他的想法。我只是想先来看看我爹。再说了,我跟你不一样,就算是救我爹下山,那些土匪也不会在意的。” 山上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关上车灯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微弱的月光。克里斯汀看见那些枪被扔下山,也有点肉疼。 江水眠把那地图叠了塞进领口里,收拾了半天,确认车上没有管制枪械了,又拎出来那套军装:“这是你穿的?” 克里斯汀接过去:“轻便,还不容易被发现啊。我要换衣服,你要在这儿看着?”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你身上有的,我哪个没有。” 克里斯汀倚着车门换衣服,听见她这话,笑道:“有是有,就是规模不太一样。” 江水眠气得想咬人,看她换衣服换的差不多,道:“我要搜身。你身上不能带着我不知道的武器。” 克里斯汀抬起手来,把乱了的头发重新一挽,妖娆道:“来吧。” 江水眠心道:都见过卢焕初那么不要脸的了,还怕她?卢焕初流氓起来她不敢动手,克里斯汀要是敢流氓,她能把克里斯汀打到跟她一个身高! 她摸了摸左口袋,掏出来道:“这是什么?” 克里斯汀:“我带给他的药。各种都有,他年纪大了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这个兜里也有药。” 江水眠没好气:“你就不能上午让驴队送上去?” 克里斯汀耸耸肩:“我下午才拿到。特意让人从上海送来的。” 搜了身之后,江水眠扔掉了篮子,把藏在蓝布下头的手|枪塞进裤腰里。克里斯汀探头:“你还抱着篮子呢?” 江水眠挑了挑眉梢:“装着我上山要吃的干粮呢。我还给自己带了个牛肉罐头,带了两个苹果一个香蕉。我不知道你打算在山上呆多久,反正你就饿着吧。还军装,还□□,搞得跟零零七特工勇闯威虎山似的,有什么用啊。游击队那套才是最实用的。” 克里斯汀穿的军装大概是野战队的,大白天蹲在草丛里也看不出来的那种。 她刚想说江水眠穿的衣服会不会太扎眼,仔细一看,绿色小碎花跟她的野战迷彩也算是异曲同工之妙了…… 江水眠不理她,从兜里掏出了个从卢嵇那儿偷来的战术手电筒,手电筒尾端还带这个简易的指南针,照了一下地图,就往山上走去。克里斯汀跟上山去,她两手空空,只分到了一个半臂长的短刀,别在腰里,道:“你小心点,山上蚊虫很重,容易叮到腿。我是穿了长筒的军靴才敢这样趟草。” 江水眠转过头去,满脸嫌弃:“你太小瞧中国人民群众的智慧了吧。你以为绑腿这玩意儿是用来干什么的。既能防虫防草叶刮伤,又能缓解小腿疲劳,还成本低廉,轻便快捷,我建议你们美帝国主义尽早引入啊。” 克里斯汀本来感觉自己胸有成竹,她也算是在世界各地走南闯北,仿佛没有什么不敢去的险境。进到这山里,却觉得前头那个草丛埋过膝盖的江水眠,才像是探险者的领队。 他们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泥垒成的台阶。 江水眠拿手电稍微照了一下,已经被今天白天上山的驴队踩的相当泥泞,她道:“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但是别走台阶,走草里。否则脚印会很明显的。” 克里斯汀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这条山路还很长,那匪寨藏得很深,她们估计要走很久才能到。江水眠一路上心想,如果克里斯汀做出了什么可能让她或人质陷入险境的行为,她就从裤腰里掏出手|枪,毫不犹豫的射杀她。 当年她抱着杀心来,若不是赶巧,卢嵇早就被她杀了。 而今天没有人知道克里斯汀什么时候上山,更没有人知道她们二人同行,她要是杀了克里斯汀,也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快到凌晨的时候,江水眠终于远远看见了那片村寨。这山匪自称山东自治军,居然还修了一部分水泥石头的城墙,其他的也有用木头做成的围墙。城墙上头还有火把,下头有几个人驻守巡逻。要不是巡逻的那些垂着辫子,人手里拿着系红绳的王八盒子,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水浒。 而另一边,卢嵇在书房里踱步,想着应该是江水眠自己跑了,她大概太担心宋良阁了,想要上山一探究竟。卢嵇虽然又气又担心,但却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那他也必须加紧准备了—— 可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打电话过来通知说那个女记者也不在了,要是明天早上还没回来,是不是要跟美国公使联系一下。 卢嵇还不敢相信,他打电话到他们给克里斯汀安排的住处,只有一个女仆接的电话,说克里斯汀开车接人去了。 接人?!接江水眠么? 她们俩一起……跑了?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89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两章节奏稍微有点慢,我自己也感觉到了,下一章一定加快一点! ☆、第85章 克里斯汀道:“你能有什么办法混进去。” 江水眠半蹲在草丛里, 望着可以说是灯火通明的寨子, 转头一副很惊奇的样子:“我们已经混进来了啊。我们已经经过了他们三道防线了。哦, 你不会觉得刚刚我们在草丛里遇到的那些拎着刀的人,都是恰好出现在那里的吧。” 克里斯汀忽然觉得自己穿一身野战服都是瞧得起这帮山匪了:“就这样,他们就找些人随便拿着火把在外头逛游?然后还点着火打牌,就算是防线了?那为什么田忠三年都收不了他们。” 江水眠笑:“那是你没见过田忠的兵。他的兵除了穿条绿色军装裤子, 没有带辫子,其他也没差了。他们打山匪, 那就是排成一行, 半死不活的拿着枪往山上走, 山匪提前发现就跑了, 等田忠撤了在下山。这都很正常。” 克里斯汀:“我听说徐金昆给了田忠不知道多少钱,要用来剿匪。” 江水眠蹲麻了脚,站起身来:“呵,徐金昆每年从田忠手里收的‘孝敬钱’也不见少啊。而且田忠是以前皖系的, 刚到徐金昆手下没几年, 怎么可能为他好好办事儿。你在这儿蹲着吧,我进去了。” 克里斯汀拽住她:“你确定我就在这儿蹲着?” 江水眠一甩手:“我会帮你找一下洋人人质都在哪里。你不许偷吃我的干粮。” 她说着,姿态并不太躲闪的从草丛里站起来, 顺着山匪寨子的木板墙走去。 因为山沟是个倒葫芦型, 所以他们只在掐腰的垭口处设立了个城墙和木板墙,江水眠攀上垭口两边的山,抓着几颗斜挂的松树,轻而易举就能翻过墙去。不知道寨子里面在庆祝些什么, 或许是庆祝撕毁协约且扣下了物资,远远可以看见寨子里有篝火,有几十个汉子赤着上身舞龙。 江水眠一时间居然望不见寨子的边界。 听他们要了一千五百套军装,就说明山上能打仗的壮丁就至少有一千五到两千人。再加上掠上山的女人,或者押上来帮他们干活的村人,拖家带口起来,这个寨子怕是要有将近三千人。 三千人里,有她这样一个女孩儿或许不太惊奇。江水眠蹲在房顶上,看见几个竹棚土垒的小院子里,也有些女人似乎在收拾东西,走来走去,穿着打扮和外头也差不了多少。她安了心,从某家房顶上顺了一个笊篱,端在臂弯里,也走在了路上。 越往里头走,鞭炮的声音响起来,江水眠神经紧张,几乎以为是一阵机关枪枪响,身子都缩在了墙根。风吹了好一阵子,才把远处鞭炮的白烟吹散。 江水眠这才看见,孙尧居然在山里给自己修了个有点简陋的小洋楼,刷着白漆,镶着彩色玻璃窗户—— 他是让多少头驴把石头和玻璃运上来的啊! 洋楼前头,正是一群人搭着台子在庆祝,红布铺的扎眼。她觉得洋人应该关在孙尧住的地方附近,但孙尧的洋楼和洋人的门前,怕是有不知道多少人守着,她现在还不敢轻易前往。 江水眠正要绕开热闹地段,转去小道上,绕了一会儿就就看见一口井在路端,几个男人似乎觉得太热了,正把井里的水拎出来冲凉。 江水眠本想躲开绕道,却听见一人用方言道:“恁冲啥子澡来!后晌又死了个老太,咱俩得去搬嘞!那老太死了之后,尿嘞一裤裆,骚的很!恁洗了澡也是白瞎,弄得一身味儿!” 要不是江水眠在临城也呆了两天,怕真是听不太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个冲澡的人一听,气得把桶使劲儿放在地上:“清起来再扔不行啊!大半夜里拖个老太扔进沟子里,恁也不怕撞了邪!恁干去吧,俺不干,俺媳妇前两天说生了病,就是从外头带了邪气回家嘞!” “那不行,你就让俺两个干这脏活。前几天那死嘞好几个,都是俺们去扔哩!凭啥恁都不干这事儿!” “死死死!至于么!饭也不是莫给,是吓死了还是咋个!走走走,赶紧扔,扔完了俺要去河里洗!” 江水眠算是听明白了,怕是押上来的中国人质有不少都死了,他们就负责把尸体扔进山沟里去。跟着他们找,应该就能找到那帮人质。不过听说孙尧这些年,其实抓了不少人关在上头,有乡绅也有普通村民,加上最近被抓的一百多个中国人质,人数就太多了,怕是一个屋子都关不完。 江水眠先不想这些,她扔下了笊篱,跟上了那群人。 那帮赤着膀子的汉子捡起白褂子,一边走一边穿,顺手把缠在脖子上的辫子甩到身后去,手里荡着一圈大钥匙。 四周的山都很陡峭,就靠着一处近乎垂直的山边,坐落着一排排就跟仓库似的没有窗的仓库似的房子,都是泥砖垒成的。 那个捏着钥匙的笑道:“把窗封了也算好。要不然俺以前走到这条路上,都能闻着一股屎尿味儿。” 有人回头骂道:“好个屁!咱们一会子进去搬人的时候,不还是要闻!还不如以前有窗,能散散味儿。” 其中一人正在拿火石点火把,转头道:“为啥要封上窗子?” 捏着钥匙的已经走到门前,笑道:“能为啥,有人跑了呗!谁愿意跑就让他跑就是了,还费那个劲垒窗子。” “那个跑了的带着别人也跑嘞!要不然能封住么?” 一人一边开锁一边笑道:“真不知道养这帮子人能有啥用,都莫有人来赎的!还不如都扔沟里去哩。反正咱们现在手里有洋人嘞,那北京的总统也要听咱们嘞!” 他们捏着鼻子进了屋里,打着火把,把屋里的人挨个踹一脚,想要找到那个死了的老太太。江水眠连忙翻身上了房顶,她扒了几块儿瓦朝下看去,屋里窜上来一股味道,熏的她差点没睁开眼来。 那帮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太太的尸体,抓着腿正在往外拖。门就这么开着,却没人敢跑,怕是他们曾经都见过跑出来之后就被砍死的,不敢也没力气讨了。江水眠想一想,能像她这样随随便便抓着树翻过山的人也不多了,就算他们逃出来,四壁都是山,垭口又有围墙和守卫,怎么也没办法。 她扒了好几块瓦往里看,虽然他们几个拿着火把在里头进进出出,但屋内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0 依然有太多黑暗的角落,她只看着几个村人已经瘦的肋骨都能看出来了,或许是很早之前就被抓上山的,脸色青黄,活骷髅似的半死不活的躺在草堆上。还有几个衣服看着还干净一些,可能是之前车上的中国乘客,但都面朝墙里卧着,生死不知,只有进去的人踹几脚,他们才哀嚎半声有点反应。 这还只是第一排屋子,旁边这样的屋子,最起码还有三四排。 江水眠肩膀微微发颤,她还是见的场面少了,还是娇生惯养多了,她从来没想到就在舞龙舞狮大鱼大肉的宴席几公里处,在那些洋人使团和灯红酒绿的几十公里外,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也看不清宋良阁是否在里头。 江水眠正考虑要不要尾随这几个人,趁他们把尸体扔进沟里去的时候,也抢夺钥匙把他们推下去。其中一个人发现里头还死了个老头,也拖出来,道:“虽然臭,但至少清净不少了。前几天小娃子闹啊,简直进去俺都想踹死那帮娃仔。” 一人叼着牙签,一边锁门一边笑道:“就这间儿不吵罢了。小娃子不都让那个跑了的给带走了么?” “放屁,谁跟俺说那个跑了的是个瘸腿,走路都不太稳当嘞。他能跑了俺都觉得是胡扯,还带娃子走?” 江水眠精神一震,扒在房顶上专心听他们说。 他们拖着那老太和老头的尸体,往山谷的后头走,一边走一边道:“谁知道,有人说那男人不瘸腿,有人说他长翅膀嘞。之前要不是发现的早,他能把所有娃子都抱走!不过让他抱就是了,前两天堂主跟孙爷报了,孙爷说娃子死在屋里还要扔,那男的要是愿意抱走,就让他抱走去。” “那瘸腿能跑到哪儿去?就不找了?” “估计跑不远,他怎么着都是个瘸腿,还能翻过山去?” 江水眠越听心里越发颤。宋良阁已经逃出来了?可他现在在哪里? 她本来打算就此放弃,到其他地方去找,又想着不如先抢到钥匙,找到钥匙,给那些饿的半死不活的中国人质送过去。虽然她没有办法带他们走,但至少在卢嵇跟土匪谈妥之前,别再饿死人了。 她也已经尾随那些人绕过好几条小路,他们到了所谓的“沟子”前。江水眠本来还在好奇到底哪里还有山沟,结果靠近了才发现,他们说的是一处半山坡上类似于溶洞洞口的地方。周围一圈杂草,里头似乎还有蝙蝠飞出,洞口不大,但里面的空间似乎并不小。江水眠看着他们把两具尸体扔进去,其中一人道:“恁们等俺一下,撒泡尿去去邪气。” 一人笑道:“撒个大爷,还以为恁是童子尿?俺几个先去洗了,要不然到时候又要争桶!” “哎,老夯,恁别走,陪俺一下嘛。让他两个先走!” 四个人在洞口边分手,两个人转身回去,要去井边继续冲水了,另外两个男的站在洞边一边聊天一边放水。江水眠看他们个头也差不多,天色又黑,她分辨不出来带了钥匙的是哪个,忽然就听见两个放水的男的抖一抖裤子,传来叮铃啷当一阵响声。 江水眠转头看向两个往溶洞里放水还在比谁尿的远的男人,默默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匕首,朝他们弓着身走去。 “老夯,恁是憋了多久了?至于么?”腰上挂着钥匙的男人道。 老夯却没回他话,他忽然听见老夯朝后微微一仰,闷哼一声。他转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一双白的跟玉似的手,抓着一把刀面铮亮的匕首,划在了老夯脖子上。那只白手扒住老夯的下巴,让一脸呆滞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夯朝他转脸过来—— 下一秒,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吓得连忙两只手去揉眼睛,裤子掉下去都顾不上提。血好像极粘稠,越揉越睁不开眼来。他上下眼皮都快被黏在了一起,连忙惊叫道:“恁谁?!不要杀——”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着一具尸体又掉进溶洞的声音。那双看起来就冰凉凉的女人的手,一把扣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向上抬头,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他还想开口喊,脖子上一烫。有空气挤进肺里,温暖的喉管暴露在夜风里,他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他清清楚楚意识到这是背后那个女人故意的,她不想要他发出一点声音。他眼睛睁不开,喉咙在喷涌着血,拼命想挣扎着,那个女人却拽住他辫子,低头将他后腰上的钥匙一把拽下来,然后一脚蹬在他后背上。 朝脸上扑在了风一下子吹开了上下黏在一起的眼皮,月光漏了一点在溶洞底下,他睁开眼看见了老夯趴在大石头上抽搐,看见了刚刚被他扔下来的老太平静的睡姿。 江水眠抓了一把枯草搓掉地上几个斑斑点点的血迹,把草也扔下了溶洞,故意留下了他们两个滑下去时挣扎的鞋印。 她从后头割喉,难免一只手上溅到了血,江水眠顾不上那些,随便在裤子上搓了搓,把钥匙贴身放着。现在她要找的就是粮库。 江水眠找了半天,还是听见驴的声音,才找到了仓库。他们把驴队带上来,自然也扣下了驴,打算杀了做些什么驴肉干驴肉火烧之类的。几头驴先被拉到后厨去杀,剩下的上百头也不安生,受惊的在圈里乱转乱叫。驴圈没多远的地方,正是他们的粮仓。外头挂满了去年晒得苞米,还有人进进出出的正把罐头和米面往里搬。仓库为了防止受潮,棚顶上都有支开的窗户,江水眠等了好一会儿,看着仓库落了锁,才轻轻巧巧的从天窗跳进去。 木板架子上摆着不知道多少袋米面,江水眠也在犹豫,到底带点什么给那帮快被饿死的人质?这仓库里虽然都是食材,却没什么能直接吃的?要不然还是罐头? 她正四处扒拉着,忽然看见另一边的天窗,居然也有个人影轻轻巧巧的落了下来,那人蹲在坛子后头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架子,四处翻看。 仓库里没有灯,江水眠也看不清楚,她连忙缩到罐头架子后头。 她心道:难道是这寨子里弹尽粮绝了好一段时间,有土匪听见运粮上来了,等不及的要先偷点回去? 然而她却看着那人路过了装米面的架子,犹豫了一下放弃了,他看见了好拿的苞米粒袋子,也是拿手抓了一捧,没带走。却一边看一边找,朝罐头的架子而来。 江水眠心道:这家伙还挺识货,知道罐头里都是肉,打算来偷罐头呢。 她蹲在角落里还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1 等着呢,却看着那人脚步有一些不明显的蹒跚,姿态戒备却让她觉得熟悉异常。江水眠看不见他的脸,却无数次听过这样的脚步声。 小时候,她坐在门里玩,听着门口街上无数的脚步声走过,他的脚步声刚刚接近,她就知道,就能第一时间去打开门,对上他惊奇的面容。 虽然这个脚步声曾经在三四年前稍有了不同,但她无数次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感受着它逐渐靠近,他走进卧室,能毫无声息的推开她那扇总是咯吱作响的门,走近她床边,轻轻捏住她被子往上拽一拽。 特别是这几年,她总是睡在他隔壁偶尔照顾她,无数次因为他细微的脚步声而惊醒,脑子没清醒眼睛没睁开,就先判断他起身是要做什么。 然后下一秒明白,他去上厕所了,他只是睡不着起来练武,他想过来看一看她。而后迅速安心,再度睡着。 当宋良阁正在查看那架子上的罐头时,忽然感觉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他惊得浑身绷紧,暗自将前些日子夺来的那把刀握在手里,却看着那身影往前走了半步,站在仓库脏兮兮玻璃透进来的一点月光里。脸苍白,眼眶发红,两只眼睛里含着半汪苏州河的水,下巴上被溅了一些血。 宋良阁以为自己是这些天被饿出了幻觉,他就差给自己来一巴掌,打到清醒。 那个小丫头往前迈了两步,却一股脑撞进他怀里,两只手像是黄山松的树根紧紧扒着山崖石壁,她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两腿站不直,要把他拽倒似的哽声道:“宋良阁!……怎么什么事儿都要让你遇上了!” 宋良阁摸了一把那两个高低不一样,活活气死爹的麻花辫,不可置信又一瞬间相信,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顶,竟笑了:“眠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遇见爹了!以后就是有爹撑腰的娃儿了。 本来就可怜的芦花鸡快要被打进地里了。 ☆、第86章 江水眠紧紧抱住他,她似乎感觉宋良阁瘦了。或许也是她太久没有拥抱过他了。 宋良阁捋了一下她辫子, 要她抬起头来。宋良阁或许刚刚也激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江水眠:“这帮山匪在报纸上刊登了所有人质的名字, 我看到了你的名字。” 宋良阁惊:“你就一个人跑来了?!” 江水眠犹豫开口道:“呃,主要是现在已经不是黎大总统管事儿了,所以徐金昆就派卢嵇来带领谈判团。我跟他一起过来的。不过土匪跟官军谈判闹崩了,我等不了了,就来找你了。” 宋良阁应了一声:“你今天才刚上山?就你一个人?” 江水眠隐去了克里斯汀的事儿:“嗯。趁着天黑摸上山的。” 宋良阁:“那你快下山吧。我这儿不需要你。” 江水眠愣了一下:“你怎么会不需要我。我跟你在一块儿总比你一个人的好。我听说你跑走了, 是不是还带了好几个小孩儿?他们都在哪儿?你出不去吧。” 宋良阁虽然说着要她走, 却没有松开手, 仍然抱着她肩膀。他道:“你来了也没用, 你是能在几千人里杀进杀出,还是能带人飞出山去?” 江水眠拽住他衣襟:“我至少能帮你一点。” 宋良阁这才松开手:“我没事儿,下山去找卢嵇吧。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怎么手里也是血。你是受伤了么?还是说——你杀了人?” 江水眠笑:“你觉得呢。我偷到了关那些人质的钥匙。我过来就是想要偷点食物给他们。不过好像能偷的只有罐头。但我估计就是都偷了, 也未必够他们吃的……” 宋良阁想了一下, 道:“我不建议你去给他们送食物, 我找过了, 根本没有什么现吃的东西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给他们。你要是把罐头都拿走, 他们肯定会发现。还有,你把尸体藏起来了么?” 江水眠:“推进他们扔尸体的洞里了。” 宋良阁倒是有点赞同:“那个洞很深, 而且掉下去基本爬不上来,里头还有特别多虫子蝙蝠,所以说如果带着钥匙的那个人掉下去, 他们估计不会去捡,就直接换锁了。趁着今天,我们去把其他屋里几个孩子带出来吧。” 他看到怀里的江水眠眼睛亮了一下,她就像是踮起脚尖蹦跶了一下:“你还是需要我的对不对?” 宋良阁拿起几个罐头,在黑暗里微微莞尔:“暂时。” 他从角落里找了个带背带的箩筐给她,江水眠老老实实背上,一些罐头,还有些米,和小半坛子水,都不算沉。宋良阁也背了个大一些的箩筐,他道:“藏孩子用。” 江水眠一边爬上架子从天窗里出来,一边小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呢。” 宋良阁没有握住她伸来的手,他脚滑了一下,但还是很利落的爬了出来,两人半蹲在屋顶上前行,他转头:“什么样的事?” 江水眠笑:“你自己或许能走了的。没想到你会救小孩。” 宋良阁:“我一个人大概走不了。”他辩解的却是这个。 等江水眠跳下仓库顶,快步走,不等他,背影留给他,就像个不言说的默契似的。他还总是比她高很多的,虽然走路比以前慢了些,但依然几步能跟上。 走进了一条泥泞的纯粹是人走出来的小道,他才道:“看见小孩儿饿成那样瞪着眼瞧我。想起你了。” 江水眠背对他,快快往前走,脸上忍不住浮现几分笑意,仿佛知道她是让他变得没出息的原因,道:“唔。也罢。卢嵇要救所有人,不过要点时间。我们先带孩子走。” 宋良阁道:“呵。他怎么快三十了,比以前还一副救世主脾气。”他这话状似嘲讽,却又仿佛早知如此。 江水眠耸肩:“你懂得。他就那样,改不了了。” 宋良阁却不满:“你这口气——”说话就像是和卢嵇早成了老夫老妻似的。 江水眠不敢把话题扯到卢嵇身上,就像是不敢说自己偷跑出来这件事儿似的。 宋良阁也没打算在这儿跟她说这个。 俩人回到那关人质的一排排房屋的地方,拿钥匙开了后头两排房子。宋良阁要她别进去,他先摸了进去,等出来的时候,背篓沉甸甸的。宋良阁把盖在上头的布掀开,里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2 头抱了两个饿脱了模样的半大孩子,他胳膊里还夹着一个,放进了江水眠背篓里,那孩子也就三岁多,没力气动了,就坐在罐头上瘫软着,小小一团。 江水眠道:“就这几个孩子了?” 宋良阁锁上门:“前两天还不止。这会儿就剩几个了。也有别的。已经不太行了。” 江水眠:“要不送出去吧。我就爬进来了。” 宋良阁转头:“你是从垭口那边攀着树过来的吧。也就你身体轻,能荡着抓住树干,我都未必能爬出去,更何况带那么多孩子。” 江水眠默默点了点头,宋良阁摸了摸她脑袋,道:“跟我过来。” 他在前面走,江水眠如同小鸭子似的跟在身后。 或许闯这样的险境,她自认有经验,却还是比不过他,宋良阁观察的快且仔细,走起路来也不太东张西望。 她觉得他好像是有意的掩饰跛脚,不知道是怕有人看到认出他来,亦或是走给她看。江水眠以前才到他腰的时候,倒是老跟在他后面。 不过后来再回苏州,也合并了旁边陈青亭家以前的院子,改大了,他也不怎么出门了。 就算是有时候走着,他也喜欢跟在她身后了。 宋良阁忽然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几个院子后头一片树林跑去。这座平坦山沟里的寨子,有几处门前屋后紧邻着山壁,但绝大多数地方还是院子外头是树林,树林深处才是山壁。 宋良阁一路做了些很不明显的记号,江水眠摸过去:“不怕别人发现么?” 宋良阁道:“这是漆树,他们本来都要割口子的,我就是割了一刀浅浅新口子,明天就凝上了,不会发现的。” 他没有用灯照,摸摸树就找到了大概的方向,江水眠望着几乎可以说是光秃秃的石壁,只能在月光下依稀看到石壁上嵌了一些木桩,一直到很高的地方:“这是……我们怎么上去?” 宋良阁:“这其实是这帮山匪避难躲藏才用的山洞,不过这边山壁上的,因为观察不到山下的情况,所以就被弃用了,但是桩子还都差不多在。他们估计猜不到我会躲在这种地方,而且我找到的那个洞口下头还长了几颗松树,从下面更看不见了。” 江水眠道:“如果只有我自己,或许还能上去,但是背着箩筐——我不敢保证不会把孩子掉出来。” 宋良阁这一路上都显示出师父的模样来了,他放下箩筐,攀上几层石台,扔下一截粗麻绳下来,江水眠一晃一拽,才发现是头顶山壁上垂下来的。 宋良阁有些笨拙的滑下石台,道:“我怕人发现,刚刚把绳子这头卷着藏在上头了。洞穴上头有个绞盘,那处山洞也不小,里头凿了好几间,绞盘绳子估计也是为了送物资留下来的。” 宋良阁道:“我先爬上去,你在下面把箩筐系好了,我拉上去。然后我接到孩子再把空的箩筐放下来。再过一会儿可能天就开始微微亮了,我们快一点。” 江水眠担心他:“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么,这都只是木桩,也没有防护——” 宋良阁:“你没来的时候,我都爬过几趟了。” 宋良阁教过她怎么打那种栓牛结,他倒不太担心江水眠,她一向极其靠谱。反而是江水眠,总是一副担忧他的样子。 宋良阁道:“我不是个老头子。没有你,我也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 江水眠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宋良阁一直都是保护她的人,或许是他那次受伤之后,她太小心翼翼了。 江水眠:“嗯。你先上去吧。我等你把东西都拉上去了,我再上。” 宋良阁攀上了第一层石台,转过头来道:“我熟悉这些桩子的位置,你夜里恐怕看不清。等所有东西都运上去之后,我会只把绳子放下来。到时候你把绳子绑在腰上,如果你踩空了掉下来,我还可以拽你一把。” 江水眠知道他还是把最安全的路子留给她,道:“行了。都说自己不是老头子了,就少交代几句。” 她坐在山脚下仰头,宋良阁爬上去的过程,脚滑了几次,江水眠仰头看的发晕,好几次都捏紧了手心。但毕竟那个人是宋良阁,他最终还是稳稳的上去,消失在了几颗斜在山壁缝隙的松树之后。不一会儿,她系好的那个篮子动了动,江水眠赶紧检查了一下绳子,往上抬了几分。幸好这些小孩儿也饿的轻飘飘的,篮子很快就升了上去。 等到江水眠爬的时候,确实如宋良阁所说,桩子位置她不熟,而且上头也蒙了一些露水,她好几次差点脱手,腰上系的绳子紧紧拽了她一把。她连忙抓紧桩子,心里后怕又有点想笑,不知道刚刚那一下子,头顶上抓着绳子的宋良阁吓成了什么样子。 等她爬上了松树上边那个一人宽的小石台,才看见了宋良阁满是是汗的倒在山洞口,斜望了她一眼,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你来天津。胖了。” 要是卢嵇说这话,她早一脚踹上去了,宋良阁这么说,她只能一脸憋屈的认命。 洞口比想象中大很多,足够宋良阁站直在那里,她转眼望去,才发现洞穴里还有一些破旧的简单家具,应该是山匪曾经吊上来的。但这个山洞应该以前更大,只是里面几件凿出来的石洞坍塌了,或许这才是被土匪弃置的原因。 她伸手数了数,加上刚刚抱上来的三个孩子,大概有七八个小孩儿都半卧在屋里。 他一个人,弄了四五个孩子上来?! 江水眠转头过去,宋良阁胳膊很酸了,还在盘绳子,胳膊都微微打颤。江水眠道:“我来吧,你去歇着吧。” 宋良阁似乎真的很疲倦了,他脸色有些苍白,坐在地上,道:“眠眠,往里走有个箩筐,里面有火石,你先热点罐头给他们吃。我躺一下。先别走。我怕小孩儿不懂事从洞口掉下去,一直没合眼。” 江水眠有点心酸:“嗯,你睡吧。我要是有事儿下去,就叫醒你。” 宋良阁脱掉汗透的上衣,他似乎也觉得江水眠是大姑娘了,有点不太好意思似的背过身去,躺在之前山洞里留下的干草上。江水眠先热了一点牛肉罐头给孩子,又把坛子里的水倒出来一点,倒进罐头里在火上烤了烤,孩子们闻见肉汤的味道,眼睛都亮了起来,撑着胳膊靠过来,江水眠递到他们嘴边,一人给喂了一口。 她留了一点打算给宋良阁,却看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3 他靠着石壁睡得正熟,似乎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后颈处显得有点长了。 孩子们饿的一直没睡着,吃了点东西就一个个困了,江水眠盘腿坐到他旁边去,这才看着山洞外的天边,渐渐有了一点浅蓝,大概凌晨四点出头了。 宋良阁瘦了不少,不过这几年他一直没再像以前那样健康结实起来,江水眠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等天亮一些她再下山去找克里斯汀。她背对着他躺下,宋良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手往后碰了碰她胳膊,摸到了才安心,拍了两下,低声哼道:“嗯,眠眠……别走啊。” 江水眠枕着胳膊,眼睛发酸:刚刚还说不需要我呢! 她拿后背顶了他一下:“知道了,睡你的吧。我不会再骗你跑了的。” ☆、第87章 江水眠不敢睡着。宋良阁只短暂的睡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肩膀一震惊醒过来。 宋良阁坐起身来胸口起伏, 环顾四周, 仿佛才想起现在所在的场景。江水眠正躺在他旁边瞧他:“怎么了?你就只睡了一小会儿, 天才亮。” 宋良阁满身冷汗,他抹了一下额头,扶了几下墙才站起身来。 墙根边上的七八个小孩子还都在睡着,火已经微弱的几乎要熄灭,江水眠拿了剩下的肉汤给他, 宋良阁盘腿坐在洞口附近, 随便吃了点东西。他脸色苍白, 食欲也不太好, 江水眠有点惴惴不安,她忽然伸出手去探向他额头。 宋良阁愣了一下,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动, 就任她试探温度。 江水眠:“你……发烧了啊!” 宋良阁摇摇头:“没事儿。别担心。” 江水眠犹豫了半天, 道:“这帮土匪肯定吸得很厉害, 夜里我们去仓库拿东西没看到, 但我可以下去找一找——” 宋良阁打断她的话:“我开始戒了。” 江水眠愣了一下:“什么?” 宋良阁把火扇大了一点, 把热的罐头塞给她, 却不看她的眼睛:“从你走了之后。” 江水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走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嘴笨,如果宋良阁真的戒大烟, 她绝对是应该陪着他的! 宋良阁把吃剩下的罐头里加了点米和水,放在火上烤着,道:“眠眠, 你是心里气,却又没办法,不肯回头苛责我,便把三年前的事儿又翻出来,把错全都归在他们身上,越想越极端了。你就去弄死薛碌那帮人,也不能掩饰我自己的无能。” 江水眠急了:“不是的!我只是没有说——我心里从来没打算放过他们!” 宋良阁:“你别乱动,坐下好好听我说。” 江水眠忽然抵触起来,抱着腿坐在那里,两只手撑着脸:“你要是说,我就要哭出来的!” 宋良阁有点想笑:“怎么着,你也知道眼泪对我很管用了。” 江水眠抬起头来,两只手捂着脸,露出泛红的眼睛来,眼珠子乱转,就想把眼泪卷回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的。” 宋良阁这几年戒大烟没有成,跟她也有关系。 当初从天津离开的时候,江水眠完全没有想到宋良阁会有瘾。毕竟住在卢嵇家里那段时间,他半分也没有表现出来。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医生给开的止疼和镇定药里有不少的鸦片成分,宋良阁才一直没有显露出来,但在卢嵇家里的时候,在他缠着江水眠以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超过几倍剂量的在吃止疼片了。 宋良阁自己心里似乎能意识到一点。他本觉得自己该说。该告诉江水眠或者卢嵇。 可,江水眠因为腿伤的事情已经够小心了,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样;当年也是因为他戒了大烟,卢嵇才放心把她交给他,这事儿再出现一回,卢嵇或许就不肯让他再带她回家了。 他是戒了大烟,成了人样才开始养她的,江水眠从来没见过他抽,也从来没见过他戒。 宋良阁那时候一面又恐慌,又觉得自己能克服。既然能戒了一次,就能戒了第二次。 他是这么想的,事情却并不这么顺利。 不论是止疼药里带的,还是之前在海边仓库里抽得,都纯度远比宋良阁以前用的高。更何况,这玩意儿戒一次之后复吸,再戒就要难上不知道多少倍。 而他回去了之后,紧接着就是冬天,腿上恢复的远不如想象中好,疼痛如影随形,等卧床一个冬天之后再下地,他发现自己已经跛了。 李颠住到他们家里,这一个冬天都是江水眠在教他习武。他听见李颠说要叫她一声师父,但江水眠却说自己只算个师姐,他正儿八经的师父还是宋良阁。 宋良阁心里却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教李颠什么东西了。 李颠性子倒是也还算老实,白婆年纪大了做不得重活,宋良阁又腿脚不太好,宅子里基本都是靠又当徒弟又当长工的李颠撑着。江水眠嘴毒,对他总是冷嘲热讽的,气他才能不够脑子太笨,但也拿出十分的精力去教他,把宋良阁曾经带她的那套法子,又都一丝不苟的传给了李颠。 李颠也曾问过江水眠为什么要教他这么仔细。江水眠随口糊弄到:“是啊,我教你十分,你能学两分半就不错了,我要是再拿两分半的精力教你,你还能学会什么?到时候出去不还是丢我师父的人么?” 江水眠教他的同时,却也满心想要报复,不论下雪降霜,她都穿着薄褂子在院子里练到夜里。等开春了,她在上海的中学开学了,她去上学的时候,宋良阁也略显蹒跚的走进院子里,他拿起来自己以前常用的朴刀,刀柄冰凉的扎手,他前进几步,挥了一下——就像个刚学武没几年的生手。 李颠从后院拎着水走出来看见这一幕,静静站在廊门下半天没说话。 宋良阁回头看到他,抛下朴刀回屋了。 他已经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教不了眠眠了。 江水眠出去上课的时候,便是他在家练武的时候。但是越练越觉得和之前差距越大,他甚至没法想象如果是这样的自己,面对栾老,面对其他武行的高手时,会输的有多惨。 李颠本来撞见他练武都连忙绕路走开,直到宋良阁叫他:“你过来。我们试一下。” 就算宋良阁水平倒退,也不是刚学武没多久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4 的李颠能赢的。但宋良阁也不得不说,江水眠教他教的很好。或许也是李颠知道自己笨,不会耍花招耍聪明,学的慢也极其踏实。 而这短时间,江水眠渐渐觉出来,李颠不可能就因为夏恒要他偷师的命令,才背井离乡南下,吃这么多苦干这么多活。她有时候撞见李颠练武,那种反复练习的耐性和倔劲儿,只能证明,他是真的想习武,也喜欢这套和武行截然不同的武功。 江水眠教他的时候,嘴毒脾气差,但也算好好教。但宋良阁教他的时候,不如说是单方面揍他,毫不留情的把李颠当做习武用的沙包。 宋良阁想的是:李颠既然想来偷师,以后还想靠从他手里传下来的这门本事在天津武行落脚,这些苦,都是他该吃的。 这也正是李颠对宋良阁心含恐惧,却更亲近江水眠的原因吧。 而另一方面,腿疼加上武艺衰退,使宋良阁愈来愈离不开大烟。对于经贸发达的苏州来说,想要到手大烟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他就这样一边对自己失望唾弃,一边躺在家里吸烟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他有时候常想,自己到底还有什么。 去天津是为了他自己喜欢多年也追逐多年的武艺本身,也为了向栾老证明自己,想得到他的肯定与理解。结果便是,当年在他心里如圣地一般的天津武行崩塌了,他自己的武艺一退千里,甚至连他心里又瞧不起又敬佩的栾师父,也成了低头认命被驱逐出武行的人。 他有时候转头看,江水眠初春在集市上买的小黄鸭子,已经长成一只跋扈的大肥鸭,她正蹲在那里,揉那只丰乳肥臀的大白鸭的胸口,笑嘻嘻的跟鸭子都能玩好一会儿。 宋良阁想着,自己还是有江水眠的。 只是江水眠却未必需要他了。 他既不能再教她武功,也不敢说出自己现在吸大烟的真相。本来他就不多话,江水眠性子也不热络,就在他的躲藏之下,父女二人说话的时候都少了。 他吸大烟的事情李颠早知道。他一直保守秘密,但在第二年的冬天,还是被江水眠发现了。 宋良阁记得是1921年的年后。而那时候因为新青年报社的出版物有激烈言论,被警察强行封社,她所在的学校又有学生社团大量购买了那本书,就也被巡捕房警察查到,全校就放假,她提前回来了。 宋良阁点了烟倒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水眠穿着校服,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脸色苍白。他一时间慌了,江水眠忽然转过身来,把那大烟膏的盒子全都给扔了出去,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戒不了!我就走!我就去上海——不要跟你再一起住了!” 1921年的开春,江水眠陪他戒烟。最后却失败了。 江水眠这两年来,一直觉得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她。 宋良阁开始戒烟之后的反应太强烈了,他口鼻出血,牙齿松动,整个人都有点人不人鬼不鬼的;开始怕光,也怕见到她,挣扎起来的时候仿佛能把整个房子都拆了,连她也拦不住;安静的时候又像是下一口都要没了气儿,缩在榻上不说话,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江水眠觉得宋良阁此时此刻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难过。他绝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的。 宋良阁每次安静下来的时候,都跟她说:“我说什么话你也别信,那时候喊的都不是我想说的话。眠眠,你知道我的。” 她确实知道宋良阁是有多疼爱她的。 所以他发起疯来求她的时候,骂她的时候,她都可以听到了也强装作没听到。 一个多月过去,戒大烟成没成她不知道,但宋良阁差点被戒烟的事情折腾死了。 她休学了一阵子在家,每天早上都会让白婆做了饭,她端去陪他吃饭。这天进了屋里,宋良阁却没起身,她推了推他,他也没什么反应。江水眠也怕了,碗筷都碰掉了一地,连忙把体重轻的惊人的宋良阁拽起来,才发现他脸色青灰,已经休克,枕头上还有吐出来的黑血。 江水眠这回可算是知道当年宋良阁送她去医院的时候,是怎样颤抖和恐慌了。 等到了医院,结果就是胃出血,血压飙升,极度虚弱。医生说要不是家离医院不远,早上发现的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可能人就没了。 白婆在病床前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鲁妈从自己住的地方赶来帮着照顾,江水眠坐在医院后头的小花园里,忽然自我怀疑起来。 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因为戒大烟,差一点,宋良阁就死在家里了。就死在他买了十几年,结过婚,葬送过妻女的宅子里了。她凭什么要求他这样戒烟,她凭什么要他这么痛苦。宋良阁想要戒大烟,不就是为了她么?不就是不想让她失望么? 而她真的要因为戒烟,逼死他么? 江水眠甚至想着,要是她早上真的一推门进去,发现宋良阁人躺在床褥之中,背对她已经凉了,那他对她说过最后的话只会是戒烟时候毫无理智的谩骂,他和她最后一场切磋交手只会是几年前在天津时的玩闹—— 她绝对会疯掉,她说不定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 她凭什么要求他戒烟。天底下多少吸大烟的人不还好好活着么?不戒也罢,回家就好,她以后可以赚好多钱,她也不出国去读书了,难道还养不起他吸大烟么?大不了控制着他一些就是了! 如今看来,当时的想法有些荒谬。但江水眠坐在医院花园的石凳上,哭的蜷着身子站不起来,她心里只有没人说的后怕,自责。 江水眠太害怕了,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接受宋良阁离开她身边。 李颠找到江水眠的时候,她已经平静的从花园走出来,身上的校服几天没换了,她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拿出几块大洋给他,道:“你知道哪里有卖烟膏的么?” 这次戒烟,就这样夭折,宋良阁自己的虚弱也无法支撑他再跟大烟瘾做斗争。江水眠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默许了他再次吸烟,甚至有时候看见宋良阁偷偷吸了大烟倚在榻上,也不多说什么,默默的去给他换些热茶,垫个枕头。 宋良阁虽然没有戒掉,但他似乎也没有让大烟瘾再严重下去。 江水眠想要尽量的忽略这件事情,在夏天强把他从屋里拽出来,要他和她切磋。 就像是宋良阁以前教她也不会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5 手软,江水眠前几次动手的时候,都让他这个当师父的输得很惨。宋良阁虽然惊喜于她的精进,却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输给这个小丫头。他还有好多东西想教给她,等他教给她的时候,她一定能变得更强。 等到1923年年前,陈青亭跑到江水眠家里求助的时候,宋良阁已经和她比武是赢多输少了。那时候江水眠也有拿了家里一部分钱,在上海的华商证券交易所投了一些。她脑子聪明,回报也还可以,就拿着多了的钱买了隔壁以前陈青亭家的院子,翻修了旧宅子,请了好些下人在外院做粗活,把院子里外也弄出了几分大户人家的气息。 她已经可以真的做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但江水眠心里却执念愈来愈深了。她对于宋良阁现在的样子,总不能去苛责他,总不承认是宋良阁心里也有软弱。她觉得宋良阁是永远完美的,强大的,错的只有天津的那帮人。 只要她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只要她能让这套“科学斗殴”的武功在天津永远立足,宋良阁就会恢复,就会有追求,就会能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宋良阁在她面前,否认了她这样的想法,否认了她心里强大的他。 火堆对面,晨光刚刚落入山洞,宋良阁用衣服垫着,把罐头拿下来,递给江水眠:“喝粥。” 江水眠捂着脸摇头:“我不喝。你自己喝吧。” 宋良阁没让她,道:“眠眠,你要知道,是我自己无能,才让你失望的。” 江水眠低头埋在膝盖里,拼命摇头:“才不是!就是他们的错——你是个武人,他们断了你的腿,不就是他们的责任么!” 宋良阁低头喝粥,道:“但我本可以让自己更好的,让自己不要去吸大烟,让自己还能保护你或者是说保护家里。现在想想,我本来就没那么坚强。以前也崩溃过,也自暴自弃跑到山上过。只是这一次在你面前崩溃软弱,我自己也不肯承认罢了。” 江水眠吸了吸鼻子,小声哽咽道:“没有。你很好的。我们当时不去天津就好了!” 宋良阁笑了一下:“这句说辞,我骗自己也就骗了两个月。你怎么能骗自己这么多年。不去天津,可能还会发生别的不好的事情啊。不过,我说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江水眠抱头闷闷应了一声。 宋良阁:“从你跑掉到现在都四五个月了。其实你骗我说去上海待一段时间准备考大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要跑去天津。你出发前一天,我翻到了你的包,里面有津浦线的火车票。再加上那之前你就先把李颠赶去天津了,看来你还是忍不住了。” “但是我没有拦你,我也没去追你。我想试试,如果没有你在,如果就我一个人在家里,再怎么哭喊狼狈也不怕你看见的话,我能不能戒烟。是,你肯定又要骂我不要命了,不过我心里有数,我这回挺过来了。倒也不是说完全戒掉了,那期间我也有吸过几次,但最近有一个月都没有用过了。我时不时还会像你看到的这样,犯起瘾来发烧流汗,动不动犯困,浑身没力气。但三个多月了,我觉得我算是打了一场小胜仗。而我也可以像个人一样,或者说像以前一样,来找你了。” 江水眠抱头抽泣道:“你该跟我说的。我想过,你难受的时候一定要陪着你的。” 宋良阁:“没有必要。毕竟想想,你最难过的时候,都不是我陪着你的时候。我也有一些时候,不想让你看到。” 江水眠呜咽:“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来了天津之后老是想,你要是知道我不打声招呼就跑了,该多难受啊——” 宋良阁:“我确实难受。特别是你跑来找卢焕初。” 江水眠噎了一下,打了个哭嗝。 宋良阁声音里有一点笑意:“不过,算了。这时候不便跟你算账。但我来找你,主要是因为我也见到了几个从天津南逃下来的武人,他们说了一些天津的事情。天津武行的事情,我算是栾老的徒弟。该管。” 江水眠怔怔的抬起头来。 晨光之中,宋良阁既消瘦也狼狈,却像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样,无谓又懒散,沉默又强大。他喝了一口粥,抹了抹嘴,道:“嗯。我来,跟你一起处理这件事儿。” ☆、第88章 克里斯汀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性了。 江水眠被抓住了,江水眠被打死了, 江水眠直接不管她从别的路下山了。 她半夜上了山, 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天亮。然后又从天亮, 一直坐到了中午。克里斯汀连军装外套都解开了,坐在了靠近垭口正门的一处山沟里,抱着江水眠的篮子大吃特吃。 她想着自己再等一会儿,江水眠要是还没出来,她干脆就下山去找卢嵇, 告诉他媳妇丢了这件事。不过到时候卢嵇就可能加上三四年前的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克里斯汀正挪了个位置, 避开日光坐在阴凉处, 就看着江水眠神采奕奕, 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翻过垭口的山,从坡上跳下,朝她跑来。 克里斯汀坐直身子, 啃着苹果道:“我还以为你被抓去当压寨夫人了。” 江水眠心情大好, 甚至对她都有了几分宽容, 只是笑道:“我这体重也压不住寨。” 克里斯汀好奇:“怎么着, 见到你爹了?他还挺好的。” 江水眠耸肩道:“不能说特别好, 但是我见到他还是挺高兴的, 他还救了许多孩子,现在躲在山壁上。对了, 你那里不是有药么,有没有退烧的药,他有点发烧, 我想问你要一点。” 克里斯汀倒也不是不愿意给,道:“你见到威尔斯了么?” 江水眠这才想起来,从袖口掏出一封叠着的信纸,道:“我见到他了。他给你写了信。” 克里斯汀连忙接过信道:“他怎么样?被看管的严么?” 江水眠道:“准确来说是被伺候的很严,洋人们共住一个大院子,不过因为威尔斯会中文,山匪也很尊敬他,就给他弄的单人间。他屋前屋后都有人,简直都怕这帮洋人倒热水烫到手似的小心。我是抽着清晨换班的时候进去的,他虽然看起来很疲惫,确实可能失眠很久了,但跟我聊天还是逻辑很清晰的。这封信都是一边给我聊一边写出来的,我觉得精神状态还是挺好的。” 克里斯汀看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6 着信,听到江水眠的话,微微抬起头来,似乎眼角微红,道:“谢谢你。你不用担心我乱来了,他也不愿意跟我走的。他说他要做最后一个下山的人质。” 江水眠愣了一下,却看着克里斯汀把信纸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在上衣口袋里,她似乎很欣慰的吸了一下鼻子,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说他也很好奇这群山匪的生活,很好奇事情后续怎么发展。他觉得这些事情在外国人看来都是荒谬的,令人震惊的,但是他却觉得山匪和政府的行事,都是有他们的理由和逻辑的。他想记录下来。” 江水眠道:“那……那你怎么办?” 克里斯汀:“我会先下山去。卢嵇不是打算上山么,我要跟他一起。反而是你呢?走吧,跟我一起下山吧。你的干粮也被我吃得差不多了。” 江水眠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果然只剩个手电筒了,她摇头笑道:“不了。你下山去吧。等到卢嵇到山上,我再去找他汇合,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这几天,我要陪着我爹。” 克里斯汀把身上的药都给了她,道:“这一种药是治疗失眠的,你们估计也用不到,如果你有空的话,记得帮我把这药去送给威尔斯。哦对,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带上来。” 江水眠摇了摇头:“你要是可以,就带点水果吧,没别的了。我走了。哦对,要卢嵇别担心。” 克里斯汀:……他要是会不担心那才是见了鬼了。 江水眠简直不像是入狼穴,而是跟回家似的对她挥了挥手,动作轻快的朝垭口而去。 而另一边,卢嵇在山下觉得自己急的已经要秃顶了,他问徐金昆要的三个旅,徐金昆从冯继山手底下拨出来,预计明天下午才能抵达。 与此同时田忠已经派了飞机来,在山寨头顶盘旋。那飞机轰鸣的声音不但给了那些山匪心理上的恐慌,还不断有宣传单从飞机上洒下来。田忠不愧剿匪多年,大概也知道山匪好多都不认字,便找人画了一张飞机投下□□,下头的人被炸飞的插画,印在了宣传单上。这下子谁都懂了。 卢嵇一直怀疑山匪之中,管事儿的不只是孙尧一个。孙尧临时反悔,肯定是背后还有一个比他还有点话语权的人站出来,说还可以向政府提出更高的要求。而且从他们第一次撕毁协约扣下之后,他们还提出了几次要求,提出了之后就很快反悔,然后提出更激烈的要求。显然是山上也有争执。 一边田忠在那里唱白脸,又是让飞机低空飞行,又是找人在山沟下的河滩操练,还有关于卢嵇从冯继山手下调三个旅的传言也扩散开,传到山上,就变成了冯继山要来,周梓玉要带兵来之类的风声了。 就在山上一片恐慌之中,卢嵇却唱着红脸。他虽然拒绝了土匪越来越过分的要求,态度却显得很温和,也不傲慢,而是苦口婆心的让人一次次上去传话:大家都是想解决事情的,如果是前面最早提出的三个条件,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但你们山上这样要半个山东都割给你们自立,就太过分了。 一时山上也摸不清到底是明抚暗剿,还是明剿暗抚了。 山匪眼里,好像管事儿的那位卢先生颇为神秘又胜券在握。可没有人知道,卢先生正在抓着头发发了疯似的找媳妇。然而江水眠失踪的第二天下午,就有人来通知,说克里斯汀回来了。 克里斯汀倒是也没让他请,大概是自己心虚,先上了门。 卢嵇气的在屋里踱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把江水眠拉出来炖了,还是先一枪崩了克里斯汀好。克里斯汀却没提到江水眠,只说她自己上门拜访,难道江水眠住进她家里去了?她是知道自己欠揍不敢见他,还是宁愿住到那个女人家里都不要跟他一路?! 但卢嵇可不会让别人瞧见他又委屈又生气,在屋里想砸东西不敢弄大动静,气的都要咬手指甲盖的样子。克里斯汀在天黑之后上门的时候,推开二楼书房的门,卢嵇两只脚翘在黄杨木的巨大办公桌上,领带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左轮,正指着门口。 克里斯汀看见跟她大眼瞪小眼的枪口,并不吃惊,笑道:“怎么着?找不着媳妇急成了这副样子。” 卢嵇心里都要咬牙切齿了,面上微笑道:“她爱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拐走她这件事本身。而且,如果我没猜错是你带她上山了吧。” 克里斯汀拖了椅子坐在枪口下,似乎觉得卢嵇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实在有趣,道:“怎么是我拐的她,你就没想过是她主动来找我,要我和她一起。” 卢嵇是永远不肯输了阵仗,挑眉道:“她可不知道威尔斯和你的事儿。资助你上大学,带你入报社,把你从美国政府的间谍机关里拽出半个身子,至少你还能当半个记者。这样的人,你会就不管他的生死?再说了,你真不了解她。你揍她几下,她能记仇不知道多少年。因为你差点杀了我,她好几次都想报复你。再说她本来就是个独行侠性子,又怎么可能去找你呢。” 克里斯汀也算记着江水眠帮她一次的恩,虽然还想要气卢嵇,但还是忍住了,往后一倚,道:“是,我中途拦到她,一起上山的。她说她已经找到她爹了,而且要在山上呆几天。” 躺在老板椅里的卢嵇一下子坐直身子,震惊道:“你是说她现在还在山上?!她是疯了么!你是不是就想害死她,居然还真的留她一个人在山上!” 克里斯汀耸肩:“她自己愿意的,而且别提有多高兴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说他爹跑出来了,还救了些小孩,就住在山壁上的洞里。估计山匪是找不到的。” 这会儿卢嵇再也没法强装淡定了。他刚刚纵然气江水眠和克里斯汀一起跑了,但想着江水眠就是不要他也不会找克里斯汀,再加上她们如果真的上山,那克里斯汀还算是跟她有个照应,怎么都不会出大事儿。 这会儿却是江水眠一个人留在了山上。而且宋良阁如果状态很好的话,可能就跟她一起出来了,是不是她必须要保护宋良阁才非要留在山上的。 卢嵇把枪拍在桌子上,气道:“你懂什么!现在我们正在逼压山匪,他们随时可能因为害怕转移部分人质。他们也转移不到别的地方去,只能到山壁上他们凿的那些洞里。万一正好要去江水眠他们偷偷藏着的山洞里,到时候压根就没活路!” 克里斯汀:“应该不会吧。”她最近愈发觉得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7 江水眠格外靠谱,道:“她看起来毫不担心的样子。” 然而卢嵇却不能不担心她,他问道:“她还说了什么!她上山带了什么,带枪了么?” 克里斯汀:“好像就一把短刀,一把□□。” 卢嵇已经踱步起来,整个人显得有点崩溃:“是,她就想着上山救宋良阁!她就不想想我!要是中途出事儿,她有什么变故,我他妈怎么办!我就说她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她压根就不在乎我心里的想法——” 克里斯汀看他都快要抱头大哭了似的样子,也有点尴尬,连忙安慰道:“你别着急,肯定有办法能让一切都万无一失的。而且她说等你上山,她就来找你!” 卢嵇敲着桌子:“你懂什么!你要是担心威尔斯还能跑上山。我就是担心她,也担心老宋,我也不能上山去啊!而且最起码还要两天,才到我的计划……她最起码还要再山上待两天啊!” 克里斯汀站起身来,隐隐想往门口退:“别激动……” 卢嵇捂脸:“我不激动!我不过就是让她甩了两次,不过就是她现在都对我没好脸色,而且我还要见到她爹了,明明是老宋帮我养她,现在却变成了老宋说不让我跟她在一起,我就不能跟她在一起!不过就是她压根不在乎我而已!我一点!都不激动!” 卢嵇蹲在地上,抱头:“我一点都不激动!我、我一点都不伤心——” 克里斯汀头皮发麻,她对男人完全无缘,也一点都不想安慰一个跟小孩儿闹脾气似的男人,尴尬的摸到门边,道:“那、你不伤心就好,我先撤了。” 克里斯汀拉开门,火速退了出去,小跑过二楼走廊,刚到了楼下,就听见头等传来一声哀嚎:“啊啊啊!我才不伤心!” 克里斯汀:……这就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啊…… 卢嵇坐在那里,委屈了好一阵子,又觉得他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克里斯汀说她心情很好,应该也是见到宋良阁心情很好吧……他垂头丧气,坐回凳子上,他觉得自己就不该装,就不要装。他下次见到她,就要在她面前说自己伤心,说自己不高兴! 他一面失落着,计划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第二天下午,山匪的望远镜里,一排排车队开到了临城,军车上跳下来不少全套军装背着枪的士兵,人数应该不少于三个旅。 第二天,孙尧放宽了条件,说想要跟他们再一次见面商谈。 卢嵇说如果不是他本人出现就不谈判,孙尧不论怎样还是不敢下山,拒绝了这个要求。没想到卢嵇提出,要带着使团亲自上山洽谈。不论怎么样,大家都不想动手,,那么不如就不要人传话,面对面谈出一个结果。 当然,卢嵇手底下的兵都来自于冯继山,也就是说这三个旅是独立于目前山脚下其他部队的。在山上期间,卢嵇会让人每天往山下寄一封信,如果一旦他出了意外没有信下山,他手底下的三个旅会直接攻上山。而如果田忠失心疯,打算无视卢嵇直接让人攻打上山,卢嵇的三个旅也会对田忠发起进攻。 他这派来的三个旅,正好和田忠手底下山东的部队,和山匪形成了个三角,相互制约。这样卢嵇也敢上山了,孙尧也不怕田忠在洽谈期间突然攻山。只是孙尧并不太知道卢嵇的身份,有人报了卢嵇的官职,也都是一些类似于测绘局、矿业、工业方面的名号,最后还是卢嵇说明,自己是徐金昆的特使。 孙尧这才想起来,徐金昆有个不同姓的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也是徐家的顶梁柱。这样一来,他也心头大安,连忙让人派骡子和驴下山接人,还允许卢嵇和十几人的使团带枪上来。 就这样,卢嵇换了身军装,穿着军靴,骑着回娘家似的小毛驴,一颠一颠的上山了。 ☆、第89章 卢嵇看着那跟水浒似的大城门也一愣一愣的。山脚下的临城也有城门,但那时前清时候就修的, 两侧的城墙还因为要通马路铁路拆了不少。但这山寨的城门可是崭新的, 上头还有刮水泥的痕迹, 不知道从哪儿抓上山的石匠师傅,写了歪歪扭扭的“大临州”三个字。 看的卢嵇都要笑了。这还能自己起地名的? 他虽然担心江水眠,但如果姿态显得太过紧张戒备,总会感染整个上山的队伍,卢嵇这一路上歌儿都哼起来了, 两只长腿缩在那驴两边, 让自己的靴子少蹭到些泥, 一边拽着缰绳, 一边还去摘沿路的狗尾巴草。 克里斯汀在他前头一些,忍不住频频回头,想着某人前两天还在嚎着“我不伤心”的样子, 看他现在哼歌翘脚, 都觉得是强装坚强。 他们这一行人上山, 看着是没什么锣鼓喧天的阵仗, 实际上却已经把山下官兵和山上匪徒的关系绷到了极致。 山下卢嵇的三个旅驻扎在临城外, 冯继山事儿确实让人舒服, 他分到过一些徐金昆手底下的兵,这次派的部队的参谋长就是几年前卢嵇还在保定时候手底下的一个连长。这样卢嵇也能更信任, 对方也会只听卢嵇的话。 目前这三个旅拒绝跟城中的山东督军田忠见面,连吴雨林牵线搭桥也不理会,仿佛就是定海似的, 只看卢嵇的安危形式。 临城内,不少人已经觉得这件事儿可以让卢嵇担全部责任,早已在城中度起假来,钓鱼游泳,打牌骑马,不亦乐乎。 临城外却不是那么轻松。 不知道是哪个记者报道了中国人质境况凄惨的事情,北京政府每日在报纸上通报调查结果,却几乎从来没提起过中国人质的状况,眼里仿佛只有洋人人质,遭到全国民众、团体和文人的指责。在北京天津和上海,还爆发了关于拯救中国人质、要求先让匪徒释放中国人质的□□。 距离山匪抓走人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日,北京的各国使团对政府的逼压也越来越严重,徐金昆被各方而来的电话和威胁骚扰,挂了电话之后气得在房间里大砸东西。幸而卢嵇上山交换部分人质的消息传来,各国使团和美英外交部官员才稍微对他稍微宽容了一点。可徐金昆却满心不是滋味。洋人人质死了和卢嵇死了,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他已经打电话几次,要卢嵇千万别以身犯险,可他居然还是上山了。 但民众之中,想法却完全不一样。孙尧的行为居然被封为英雄,不少人把他和陈胜吴广并列,说这是像反抗元清一样的起义,说是与帝国主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8 义斗争的革命团体,大量市民报纸上画了徐金昆被几方逼迫的团团转的插画,甚至连卢嵇上山交换人质的消息也被人戏谑。幸好北京的市民报纸不会送到临城,否则卢嵇看着自己帮着大红花骑驴上山的插图,旁边写着“感人至深,西洋人比亲人都亲”,非要气个半死不可。 卢嵇到达山口的时候,这只有一个门洞的城门才打开,孙尧穿着一身四五年前山东地区的军装,站在城门外头。还有人搬来了十几面大红鼓,连带着几天前他们开宴的舞狮队伍,舞狮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卢嵇还没从驴上下来,城门就点起鞭炮,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小竹筒似的土炮仗,炸的就跟山上三百个□□落了地似的。 几十头驴吓得四散奔逃,卢嵇差点被驴顶下去,孙尧也让炮仗的动静吓了一跳,从炮仗的白烟里走过来,一副热烈欢迎的喜庆表情,卢嵇大步过去,一把捉住他伸来的手,吼道:“是孙尧么?孙大哥啊!你在这儿放鞭炮,你是欢迎我呢,还是想让山底下的人以为我被你们炸死了啊!他们山底下只能听见动静看见烟,他们说不定以为你埋了地雷呢!” 孙尧三十多岁,这时候才一脸智障的反应过来,一下子慌了,挥着手就跑去后头找人:“把炮仗都给我灭了,都灭了!” 卢嵇捂着耳朵,在炸的漫天飞舞的红炮仗纸里找到了孙尧,那边几十个人的敲鼓队连忙抛下鼓棒去找水。在他们一桶桶水正在往炸开的鞭炮上浇的时候,卢嵇抓住孙尧,道:“是你让人点的炮仗?” 孙尧的山东口音有点重,一开始没有听清。他毕竟是个当土匪的,虽然前几年也匪变兵,兵变匪过,但终究觉得跟卢先生不是一路人,等上山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你退我进勾心斗角么,没想到卢嵇直接抓住他,连声招呼都没打的跟熟人似的吼道:“我问,是你让人点的炮仗么?还是有人说让你点炮仗了!” 这会儿十几桶水下去,炮仗果然被浇灭。 孙尧这才反应过来:“我没想到这些,我就是想着欢迎你们上山啊。然后就找人弄了舞狮的啊,敲鼓的啊。有人跟我说,还是弄个炮仗显得隆重,越响越好。” 卢嵇早就觉得孙尧背后有人在瞎出主意,这炮仗的意见或许也是其中之一。这会儿山底下不知道要紧张成什么样子。 卢嵇却不好表现出来,面上却轻松一笑,拍了拍孙尧的肩膀:“啊,我就怕山底下造成误会。灭了炮仗就好。没想到你还弄了这么多人来舞狮之类的,倒是看着热闹。” 孙尧个子比他矮很多,人看起来也不像太精明的,他也松了口气,笑道:“其实我是想,卢五爷如果上山,我就送一批西洋人下山去。有四个女人,还有几个老人,这样也算表现我们这方的诚意。” 卢嵇大笑:“那这就太好了。如果因为鞭炮声,山下有了什么误会,这会儿几个洋人下山也好化解误会。” 跟卢嵇一起上山的十几个人里有当地的乡绅,有孙尧以前跟过的军阀手底下的副将,有曾经跟自治军有过接触的山东官员,还有一位总统府的美国顾问。这样一个阵容的团队上了山,也让孙尧一愣一愣的。 他客气了几句,连忙让一部分下山的洋人人质出来。有几个洋人听见炮仗的声音,还以为是孙尧丧心病狂把人都扫射了,吓得脸色发白,直到卢嵇连忙大步上来跟他们握手问候,他们才稍稍放心。 国人中知道卢嵇的人很少,但在洋人之中,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卢嵇的名号,一两个年轻的女士听见卢嵇用英语问她们这几日的状况,想起上次见卢嵇还是在小皇帝结婚后在北京举办的晚宴上,登时就要哭出来了。 卢嵇看那两个美国女人哭起来就要上来拥抱,吓得连忙把克里斯汀推到前头去。克里斯汀瞧了一眼卢嵇带着手套抓着她就立刻放开的手,也挑了挑眉头,转头帮她去安慰那两个美国女人。然而,该被送下山的老人里却没有威尔斯,克里斯汀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说不肯下山,果然就是要待在山上到最后啊。 孙尧还派了一些兵,牵着驴,把那些女人老人都送下山去,卢嵇回过头来,相当熟络似的拍了拍孙尧肩膀,笑道:“走吧,我也是头一回来山东,不如带我瞧瞧你们这大临州。” 孙尧在他上山之前,想象了戴着眼镜穿着西装满口英语的卢先生,想过马褂拐杖文绉绉的倨傲卢五爷,却没想到忍受了他们几次变卦还一副好脾气的卢嵇,上了山也是一副放下心的亲密和善模样。 孙尧也是个性子豪爽的山东汉子,火车劫案这件事已经闹得天下尽知,他心里早已慌了,都想过山底下这么多兵,头顶上还盘旋着飞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命,杀了洋人人质,他们也算是个灭了洋匪的英雄了。 卢嵇却一直很有耐性在沟通,还主动要求上山交换部分人质,甚至带来了如此多孙尧见过也信任的老熟人来。仿佛在一直跟他们讲:这件事情是绝对可以不伤一个人解决的。 这会儿走进寨子里,卢嵇看着山上的所谓匪窝,其实和普通的小城村落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因为山石不好运上来,路上没铺石头,更泥泞一些。 他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仿佛就在期待着能看见江水眠穿着一身旧棉袄,小脸还有点脏兮兮的,站在路边有些激动有些着急的望着他。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随便脑子里一过,他自然不太可能在人群中找到围观的江水眠。往前没过多久,就是孙尧的“王府”小洋楼和屯兵所了。 这个寨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孙尧一路介绍着,卢嵇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别紧张,我们肯上来,也是相信你做事。听说洋人都没有一个受伤的,这也是你帮我们一个忙了。再说你原来不就是跟张敬尧打仗的么,说什么匪,不也就是兵么,让你们在山东继续当兵自然是应该的事儿。就是这几天你递下山的协议,一会儿就反悔,一会儿就说是原案,就是山上是不是出了点事儿。孙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们说,你在山东当兵,以后我们就都是一个政府手底下的人了,有什么难处我一定要帮你!” 孙尧迟疑了一下,笑道:“没事儿,哎,能有什么事儿。之前几次出尔反尔,我在这儿跟您道个歉。卢五爷,今天晚上再设宴,坐下来谈事儿,您先住下!” 卢嵇自然说好,孙尧派人领着他们去了距离小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199 洋楼不远的一处大院子,那真是半中半洋,屋瓦下头是欧式双开门,门上还贴着倒福字,推了门进去台灯旁边是佛像,太师椅上放宫廷风小抱枕,也不知道这是孙尧什么时候给收上山的家居。 一群人看见孙尧的态度,倒也松了口气,纷纷找屋住在了这几进几出的大院子里。卢嵇的两个警卫员也去侧间找地方住了。卢嵇住在上个台阶高半层的一个主屋里,他满脸嫌弃的走过客厅,推开门往里屋里走,就看见铺着欧式碎花缎面大被罩的炕上,坐着一个小土妞。 小土妞的麻花辫一看就齐整的不像她自己扎的,只是那黑裤子青褂子也不知道是上山下山吃了多少灰,袖口脏兮兮的。她一看见卢嵇,立刻松了口气:“我说你们怎么还没到呢。幸好没找错地方。你给我带衣服了么?我快脏死了。” 说罢,在卢嵇还没反应过来的一脸呆滞里,小土妞脱了鞋就坐在床上开始脱上衣,脱裤子。他吓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声厉色荏道:“江水眠!” 江水眠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埋怨道:“喊什么喊啊!” 她说着手还没停,里头一件白的打底的褂子都脱了,穿着白色的胸衣盘着腿坐在床上,卢嵇赶紧关上门,倚着门心口乱跳,颤声道:“你跑了两次,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么!你现在这么直接也没有用——而且你当这是哪儿!进来就脱,你你你——”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压根不顾卢嵇惊恐的眼神,仿佛早就把他当成结婚二十几年的老伴,裤子也脱了,穿着短裤半盖着被子:“少装的跟你没看过似的。你给我拿衣服了么?我真的都快脏死了,天又热,身上痒,我不想再穿那一套了。” 卢嵇想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噎了半天道:“我、我为什么要给你拿衣服!你当我是上来度假的么!你自己跑上来怎么都不准备好!” 江水眠瞪大眼睛:“你不会真的没拿吧。” 卢嵇嘴硬:“我干嘛惦记着你的事儿。” 江水眠不信,从床上跳下来,穿着内衣短裤,就要去翻卢嵇带上山的那两袋子行李,卢嵇想着那层薄薄的窗纸外头就是谈判团的其他人,再往外,就都是几千个山匪,江水眠却在大白天的时候,在屋里脱成这样—— 卢嵇拿起床上的被子就要把她给捂上,江水眠却从他的行李里拽出一件深粉色的盘扣短褂上衣来,就压在他叠好的衣裤下头,她得意洋洋的套上,系好扣子,把两个麻花辫子从衣领里头拽出来,笑道:“还说,这不是给我带了么。” 卢嵇憋得说不出话来,他上山之前还觉得自己要直白的对她抱怨,要对她狠心甩脸色,然而一见面,又是这样没招。江水眠还在找裙子裤子,她两条腿还光着,白莹莹的晃眼,卢嵇连忙用杯子盖上,恶狠狠道:“江水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第90章 江水眠却心情大好,抬头对他咧嘴一笑:“你再说, 我就用我这张两天只漱口的嘴亲你了。” 卢嵇心肝都颤了一下, 咬牙道:“你明明就是又一言不发的跑了, 你怎么有脸跟我这么说话!你都压根不在乎别人担心不担心你吧!” 江水眠把他的行李打开,把卢嵇压在上头两件换洗衣服拽出来仍在床上,笑道:“你这一个包里装的都是我的衣服,外头还压一套你自己的外套,这是要欲盖弥彰什么?再说了, 我就知道你会担心我, 所以才不敢告诉你的。” 她的衣服确实是他给带的, 卢嵇搜肠刮肚半天也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开始迁怒别的了:“把枪交出来,你又要偷我东西了是吧。” 江水眠穿着裙子,道:“在老宋那儿呢。我教他怎么用了。再说了, 什么叫又偷你东西了, 我之前还偷过什么?偷了你的心了?” 卢嵇被她的毫不矜持气得满脸荒唐, 自我欺骗似的大笑:“就你?” 江水眠在拆辫子, 坐在床沿荡着脚, 小脸上有点脏兮兮的, 神色却好像好似窥破了他似的一笑:“怎么着,不承认栽在我手里了?” 卢嵇被她戳痛, 又心里闷气:瞧她得意的嘴脸,她什么都知道!说是渣都是抬举了! 江水眠却又低头笑道:“这次跑上来,我是怕又跟你吵架。再说, 以你的性子肯定不让我上山,我还能跟你打起来么?本来我以为是当天就能把他带出来的,没想到事态比较复杂,不得不留在山上了。不过,几个月前,我不也是骗了老宋偷跑到天津来找你,他也没像你似的,气得要跟我斗上一辈子似的。” 卢嵇:“他没跟你发脾气?那说不定是等着要把火都撒在我身上呢!老宋……怎么样,他好么?” 江水眠用手梳开头发,脸上漾起一点笑意:“说好也不太好。我本意叫他下山来,看你能不能跟孙尧商量一下,先送他和一部分中国人质下山。但是宋良阁不肯,他说山底下的人未必会同意。这几天我们所在的那个山洞内,是可以付俯瞰到整个寨子的,这里的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卢嵇坐在了床边,道:“怎么个不简单?” 江水眠眯眼一笑:“先去给我打两盆热水来,我要洗头。” 卢嵇瞪眼:“你还在这儿还使唤起我来了!” 江水眠穿着鞋子抬眼瞧他:“你还要跟我斗气嘛?” 卢嵇:“——什么叫斗气?!” 江水眠耸耸肩:“就是夜里抱着睡,起来就骂我。就是明明没办法,还非要口头上占上风。就是把我的那点——” 卢嵇自己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心里没感觉,听她说出口来,脸上无光,头皮发麻:“可以了可以了!你别说了!就算是斗气怎么了?!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就是气死你又能怎样?” 江水眠唇角含笑,挑眉道:“不怎么样。我就是想问问,老爷这是打算‘惩罚’我到什么时候。拖这么久,我都要烦了,要不给你个机会,我不反抗,让你揍一顿,你就去给我拎热水好不。” 她说着一翻身,大字型趴在床上:“你动手吧,快点。我要两壶热水,还要擦身子呢。” 卢嵇看她这个请君入瓮的姿势,简直不像是请他动手,而是动腿…… 江水眠如此温和的态度,难道是因为见了宋良阁之后,俩人商量了些什么?卢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你——” 江水眠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0 转过头来:“嗯?” 卢嵇神色复杂,有点不可置信,有有点慌神,他半天道:“你别觉得我会原谅你!” 江水眠一呆:“不会吧,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都不愿意要。你真要气我一辈子么?” 卢嵇咬牙:“一辈子?你怎么这么瞧得起你自己呢。” 他说罢转身就走,江水眠连忙起来:“你上哪儿去?” 卢嵇:“给你弄热水!” 等到里屋被江水眠霸占,屋里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以及水声,他脑子里却全乱了。江水眠这样好说话,是不是说她可能再也不回天津了,就直接要跟宋良阁回去了? 所以希望他不要恨她?所以临走之前迫切想要跟他和好? 卢嵇僵硬的坐在外头,没一会儿,屋里传来了江水眠的声音:“卢焕初,你过来帮我冲一下头发!” 卢嵇应了一声,走进屋里,她站在那里弓着腰,在铜盆架子那里洗头发,上身刚刚擦洗过,大概是怕弄湿衣领,只穿了件胸衣。卢嵇强行把自己的脸摆正,想着别让她这种献媚着了道,道:“用热水?你是要褪毛么?” 江水眠绞着头发道:“我傻么?刚刚都加过凉水了,我试了一下,温度正好,你帮我冲一下。” 卢嵇拎起水壶,一只手轻轻捏着她后颈,将水顺着她颈后倒下去。水柱迅速隐入她头发中,江水眠身子微微一颤,闷应了一声,两手梳洗着头发。 她后颈纤细,湿漉漉的,像是一抬手就被他拎起来的幼兽,手指插进头发里,头发油黑,指尖泛粉,江水眠道:“可以了。应该洗干净了。” 卢嵇仿佛没听到似的,还在倾斜着铜壶往下倒水,江水眠又喊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反应,江水眠抬脚狠狠踩了他一下,卢嵇才闷哼一声反应过来,放下铜壶。 江水眠拿手拧了头发,低着头还在用毛巾擦头发,忽然卢嵇的一只手又扣在了她后颈上,江水眠还没反应过来,毛巾掉在了地上,她刚要抬头,卢嵇两只手又温热又干燥,扣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一下扔在了床上。 江水眠撑起身子来,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头撩去,抬头就道:“姓卢的,你又发什么疯?”与此同时的笑容,却有点早知道他会着了道似的小狡黠。 卢嵇忽然朝她倾身压过来,一把逮住她手腕,江水眠毫不怕他,瞧他这样紧紧摁着她,竟笑了:“我刷牙了。” 江水眠被他粗暴的扔上来,还满脸兴奋,眼睛里闪着光,两只湿漉漉的胳膊一下子抱住他脖子:“你这是开窍了么?打算成年人的问题要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 卢嵇手压在她脖颈上,低头用力咬了下去。江水眠吃痛,却并不讨厌,微微抬起头来还回应他。卢嵇觉得自己想要惩罚她的时候,每次都会让这个满身精明的家伙,搞得像是在调情。他几乎要将她嘴唇咬出血,江水眠也只是伸手,推了一下他脑袋,舔了舔嘴唇,道:“你别拿你虎牙咬我,太尖了。” 卢嵇说不出话来是,死死把她身子往他怀里嵌,江水眠伸手按住他抓着她脖子的手腕,道:“你松手。” 卢嵇一想着她要走,满脑子要说说不出口的委屈,人也横了:“我不松手!” 江水眠有些无语:“这样我不舒服。” 卢嵇简直像是撒泼:“我不要放手!” 江水眠抓住他手腕,猛地一使劲儿,不知道是捏到了哪根麻筋,卢嵇疼的一下子乖乖松手,他还没来得及委屈,江水眠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距离锁骨下头一掌离心更近的位置,还没来得跟没奶吃似的哭叫的卢嵇,一下子就安静了。这绝对是他的手离她心脏最近的一次,卢嵇一下子噎住了。 江水眠舔了舔嘴唇,还想亲他,又道:“你说说你,惩罚人都不会,做做样子都不成,可真没出息。” 卢嵇格外老实:“是……是比不得你。” 江水眠抬头亲了亲他,完全没有惹恼了他的自觉,随意的往后一躺,外头天色还大亮,卢嵇仿佛怕半点阳光照着她似的,连忙用自己的阴影将她严严实实盖上,话也说不出口,委屈恼怒一时都不重要了,敲懵了似的僵着。 江水眠哼哼了一声:“躺着就真没了。我要是趴着,肯定不止这么点。” 卢嵇讷讷点头:“没、没事儿。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这样……也行了……” 江水眠哪里知道卢嵇满脑子又来的瞎想,只是不厌其烦的一次次亲他,卢嵇跟个春天勤劳的小蜜蜂似的不断追随着她有花粉香气的唇。 她在间隙中道:“其实……你话不能这么说。我是想睡你,但也不叫嫖了就跑啊。你有市无价,我身无分文,不算嫖的。” 卢嵇心道:是不算的。毕竟也没有哪个被嫖的还怀揣一颗真心的! 卢嵇感觉江水眠已经推着他肩膀,让他一转身躺在了被褥上,她趴在了他身上,头发滴下来的水,全滴在他军装外套上。卢嵇脑子里犯晕,想着自己刚刚还要说什么来呢?江水眠却扯了一下他领口道:“啧啧啧,别怪我,你说你还从哪儿给自己整了一双军靴,还这种束腰带的军装外套,这不就是自己找事儿么?可惜此情此景不太合适,等回头吧,有机会你再穿给我看——” 卢嵇被上下其手,连军装裤子的皮带都被她研究了一阵,摊手躺在床上想:不对……我刚刚是要说什么狠话来着?我刚刚是要怎么揍她一顿来着? 等到傍晚,江水眠换了那身娇艳的深粉色旗装,穿着裙子,白生生手腕上系着一圈红绳,她牵着晕晕乎乎的他走出院子,卢嵇呼吸了一口土匪寨子的气息,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等等、不太对啊! 一群人走出院子,克里斯汀频频回头,谈判团其他人对于卢老爷大变活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江水眠却挽着他的手,小声道:“这寨子里可以说是已经分成了两拨势力,前几天就已经有过冲突。而且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绕远路从临城上山过。今天晚上孙尧不是说设宴么,我看能不能找机会,溜进他那小洋楼去。你也别忘了挑拨一下。” 卢嵇傻了好半天还在兀自后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江水眠抬手拍了他脸颊一下:“喂,傻了吧你。” 卢嵇望着前头领他们去晚宴的一小队土匪,这才清醒几分,道:“嗯,我知道。我心里也有预感了,一会儿在饭桌上,我会想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1 办法试探的。” 江水眠:“别傻啊。你不说要救所有人的么,这会儿可能要出变故,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 卢嵇动了动手指,仿佛触觉还在,他故作淡定的咳了咳,道:“没有。我只是……”回味一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放了点糖。 寨子的事儿还会出变故,给卢嵇一个在宋爹面前现眼的机会吧。 ☆、第91章 这一场宴显得像农村家宴, 满桌子的大鱼大肉, 刺绣的红桌布一铺, 洋楼前头还挂了些灯笼,卢嵇挽着姨太太准时到场,孙尧也换了身以前在张敬尧手底下时穿过的正统军装,坐在桌子另一头, 看见江水眠愣了愣,笑道:“这是五爷的太太, 怎么白日没见着?” 卢嵇笑道:“白日那是正式场合, 哪能让她在前头站着。她上山的时候穿的也素, 人这么一点儿, 窝在队伍后头,可能您没看见。” 他们这边谈判团的人七七八八都落了座,孙尧也带来了几个人,有第一次下山和卢嵇谈判的那个姓郭的男子, 还有几个孙尧的手下兄弟。只是有一个人, 姗姗来迟。 孙尧落座后,听见有人喊道:“孙二爷来了。” 他短短的皱了一下眉,立刻起身, 热络道:“叔, 我还以为你身子不好就先歇下了。来来来,您坐这儿。” 被叫做孙二爷的人,大概年级五六十,两鬓微白, 脸上也有些疤,手持着一把竹拐,眉毛短粗,脖子上肌肉虬结,两眼炯炯有神的走过来。 卢嵇愣了一下,扭头对江水眠小声道:“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我以前见过张敬尧,张敬尧身边总带着他。不过那时候他一直做警卫员的打扮,所以也没打过招呼。” 江水眠道:“不是说他们这帮人是五六年前张敬尧在湖南被驱逐的时候的残兵么?你是刚从德国回来的时候见得他?这么多年了,连话都没说过的人你还记得?” 卢嵇:“这年头,不知道哪个学生,哪个警卫,未来都可能呼风唤雨,只要是场面上见过的人,都要记得。张敬尧现在投奔奉系了,不知道这孙二爷跟他还有没有联系。” 江水眠也心里暗暗思忖,这年头势力变动极快,一年就能好几个样子,像冯继山这样带着兵四处倒戈的人可不少,要想理清楚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非要有卢嵇这样的记性和脑子不可。 那孙二爷对着卢嵇一拱手,笑道:“光听小尧说有谈判团来,哪里想的到是卢爷。真是让人诚惶诚恐,我们本不想让事情闹这么大的,这会儿到了卢爷上山跟我们谈判的份上,我真是……这冷汗都要出了一身啊。” 他嘴上的话如此惶恐,面上的表情却并非如此。 卢嵇也叫他二爷,他连忙道:“鄙人姓孙,字枝桂,叫我孙枝桂就是了。” 张敬尧也曾投靠过徐金昆一年半载,那时候地位还比不上冯继山,只不过是周梓玉手底下的一个师长,就是张敬尧当年上京,见了卢嵇也都客气的很,而张敬尧当年手底下的一个小兵,居然可以占山为匪,让卢嵇上山来当“人质”,这孙枝桂心里不知道要多得意了。 洋楼前面好几张桌子,孙尧、孙枝桂、卢嵇还有克里斯汀、以及谈判团里其他几个地位高一点的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这些人又扛出几坛子酒来,江水眠有意抿了几口,有点上脸,佯醉的三番五次往卢嵇身边倚。 卢嵇也不敢多喝,跟孙尧聊起来,道:“山下倒是呼声最多的是中国人质的事儿。既然我人也到这儿了,那些中国人质其实也并不是事情关键,不如先放了,让他们跟家里团聚。再说诸位以后成了兵,那都是北京政府给发军饷,也犯不上去拿这些人质要赎金是吧。” 孙尧刚要开口,孙枝桂先笑道:“我们当然想放,这不还是没谈成呢。” 卢嵇故意一脸吃惊:“还没谈成?我以为我这样上山,已经足够让你们放心了。” 孙枝桂笑道:“放心是放心了,就是这个条件……” 卢嵇冷了脸:“哪个条件。这些日子你们已经几次撕毁条约,自己的想法都变来变去的,若是按照你们提出过的某几条,要割山东自立,要当师长团长,那我也不用在这儿谈了!让我下山去吧!” 孙枝桂笑道:“这我们还好商量,不一定非要说当师长。但是你也要知道,今年年初不就是也有同行抓了洋人,徐老也封了个旅长,没过三个月,策划那件事儿的十七个人全被抓住杀掉了。我们也要小心啊。” 卢嵇心里有数了,看来孙枝桂还想拖。他道:“那在协议后头写上,我们绝不会突然变卦杀人。这份协议要登在报纸上的,徐帅不会背信弃义。” 孙枝桂只是笑了笑:“我们送了好几个洋人人质下了山,也算能表现我们这边的诚意了。只是这件事,我和小尧再商议一下,这两天一定跟你答复。” 卢嵇也不好逼得太紧,他和江水眠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道:“行。这件事早解决,对大家都有好处,下头有一千五百套军装都早已准备好了。” 孙尧似乎有话想说,却压了下去,只抬起酒杯说了些热闹的场面话,让大家多喝多吃。 等这顿饭吃完之后,孙枝桂就说自己喝的头晕先下去了,江水眠也连忙道:“老爷……我喝的好难受,我先回屋里了。你早点回来啊……” 孙尧连忙笑道:“快,找人送卢太太下去休息。不过我还要跟卢五爷有很多话聊呢,五爷先别着急回温柔乡啊。” 寨子里漂亮女人也不多,两个粗壮的丫鬟就要上来扶江水眠,克里斯汀连忙一抬手,道:“我跟卢太太也是朋友,我送她回去就是了。” 卢嵇回头瞪了克里斯汀一眼,江水眠和她同时瞥来一个眼神,卢嵇扁了扁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克里斯汀扶她出去没一会儿,孙尧也凑过来,拍着卢嵇肩膀笑道:“别怪我叔,他说话就那样。走,可别觉得我们寨子小就没什么好玩的,这会儿把你那太太支走了正好,来见识见识我们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方。” 卢嵇明白孙尧是有好多事儿想找个背人的地儿跟他说,只是孙尧带着他,从小洋楼侧面入口进去,进入了这洋楼的后头半栋。 卢嵇上了楼梯就看见粉纱红布挂在楼梯上,灯光昏暗,一阵女人的说笑声从上头传来,他就心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2 里觉得不对劲儿。果不其然上了楼,屋里一股大烟味儿,云雾缭绕,好几个穿着肚兜长裤的白净女人从里屋跑出来,上来就要去挽孙尧的手,孙尧挥了挥手道:“你们一边儿玩去,我带贵客上楼谈话。” 那几个女人瞧见贵客的模样,眼睛也一亮,上来就要纠缠着一起去,卢嵇吓得都快骑在楼梯扶手上了,他还没开口,孙尧就先道:“去去去,把上头那屋子里帘子给我拉起来。别天天连点正事儿都不会干了。” 孙尧回头连忙笑道:“五爷先上来坐一会儿,要是有想法,等咱们谈完了,我再帮你叫几个上来。” 卢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要是被发现了,我非要被扒了皮不可。咱们先谈。” 而另一边,江水眠走出去了一段,快要到他们暂住的院子里时,站直了身子道:“别扶着我了。你出来不就是为了想办法去找威尔斯么?正好我也有事儿要办。” 克里斯汀挑眉:“你要去找你爹了?” 江水眠瞥了她一眼,道:“你瞧不出来那孙枝桂和孙尧之间有矛盾么?我总觉得孙枝桂想要一直拖,肯定有目的。我去搜一搜他那个洋楼去。” 克里斯汀:“能有什么目的,他不就是想要敲诈一笔大的么?” 江水眠伸手攀上房顶,蹲在边沿上低头对她道:“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们晚点见。” 卢嵇一只手,稳稳捏住了茶碗茶盖茶碟,放在嘴边,吞了一口道:“也就是说,你同意做旅长的这个条件了,但孙枝桂无论如何都不肯。” 孙尧又加了一遍水,俩人坐在一道略显暧昧的红色帘子后,他道:“正是。而且我叔不知道哪里得来了消息,说一定要你上山。等你上山了,扣住了你,我们就可以呼风唤雨了。这话,我可是半分不敢信,我们要是敢逮住您去威胁北京,那真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就是不想当匪了,想当兵,旅长对我来说已经是够了。” 卢嵇放下茶碗,道:“你不是这山东自治军里真正当家的么?这事儿你决定不了?” 孙尧摇头:“还真决定不了。本来这些兵都是二爷的,我这几年想了法子才把他们都笼络过来,也不知道二爷最近又给了什么好处,我好几个手下都同意二爷的意思了。如今,就算是我跟二爷斗起来,估计也只能是对半输赢。而且二爷辈分高,又是带我们这帮人独立出来的,我要是对他动手,就是背信弃义,寨子里的人怕也是要对我有意见。” 卢嵇:“那你是什么意思?” 孙尧小声道:“你能不能让你的人打上来,我手底下的人给你开道,然后和你一同杀了孙二爷手底下的人。我不出面,但是保证让你的三个旅能进来,我会提前让人把那些洋人人质藏到山上去,打起来也伤不到他们。” 卢嵇没说话,斜看了他一眼,孙尧立刻道:“而且,我肯定不可能是骗你,我们山上正儿八经的兵力也就只有两千人,跟你们三个旅也没法对抗。但只求卢五爷别大开杀戒,就逼寨子里投降,然后当众杀了二爷就是了。拿二爷人头到山下,我的人必定把洋人人质都一个个放下来。” 卢嵇想了想:“你不就要除掉孙枝桂么?怎么就没想到让人去刺杀他呢。” 孙尧苦笑:“刺杀,您当我手底下有什么高手么,不都是些打仗的粗汉子。而且只要他一死,不知道多少人都要怀疑到我头上呢。到时候内部再动乱,我们两方就要先打起来了。” 卢嵇思忖道:“我倒是觉得你这计划太复杂了,我倒是带上来一个高手,就是怎么杀孙枝桂,什么时候杀他是个问题啊……” 江水眠也摸到了小洋楼附近,她从侧楼外头的阳台上翻过去,从窗子看,屋里都是粉色的昏暗光线,她翻到二楼阳台,正看着一个穿红色肚兜的女人正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阳台上吸烟。江水眠连忙往上一攀,抓住了这小洋楼外头的浮雕,蹬到了三楼去。 天呐……这么个寨子还带窑子的? 大概是这边侧楼平时不让这些女人出去,于是修了好几个阳台让她们呼吸新鲜空气,也给了江水眠爬到楼顶的机会。她手掌泛红,终于爬上了天台,却没料到天台上居然还有人。 天台的栏杆上,站了两个短褂子腰间别刀,护卫模样的男人。他们正在抽着廉价的土烟聊天。 “刚刚我就该往下吐一口口水,说不定全都溅到他们的一桌菜里!呸!” 另一人笑道:“不就是因为孙尧藏的女人不让我们看么,你至于气成这样子么?” “我就是瞧不惯!他们大鱼大肉,我们就在这儿受蚊子咬。以前在楼里当值的时候还好,到天台上真是——” “那也没辙,前几天不是有人偷了二爷屋里的东西,他都只让外头几个门有人看着,楼里不许人巡逻了。” “偷东西?我看着是二爷自己跟神经病似的,还给自己弄了个保险柜,这山上能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值得偷?他自己脑子这几年也不好使,哪天要是忘了密码,就好笑了。” “保险柜?那稀罕玩意儿他怎么弄上来的?” “这不也是某一次抢火车……” 江水眠听他们聊起来,人朝天台的门那里摸去。天台的铁门并没有锁,江水眠轻轻拉开门进去,却没料到天台上风也猛,她刚进去,门啪的一声猛地关住了。那两个靠着栏杆吸烟的汉子连忙直起身来:“门开了?你没锁门?” 另一人道:“我们就在天台,锁什么门。还能有谁溜进去?” 江水眠一惊,脚踩着门框的最上沿,撑在上头,其中一人走过来检查铁门,他一拉开,才往里头看了一眼,穿堂风一吸,门把脱手又哐当一下子关上,他才骂道:“靠,这阵阵阴风似的能不能别那么吓人,钥匙给我,我锁上了。省的它来回咣当直响。” 江水眠听见他们锁门的声音,这才从上头跳下来,轻手轻脚的提着裙子走下了楼梯。按理说,像是孙尧孙枝桂这种人,都只会住在靠上的楼层,江水眠下了天台走到三楼,还没来得及找哪个是孙枝桂的房间,就看着走廊另一头,孙枝桂神色匆匆的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他拿手里的钥匙要锁门,却发现插不进去,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哟,瞧我这个脑子,又跟楼底下的搞错了。” 他说罢,捏着那串钥匙急急忙忙的往走廊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3 另一边下去,连拐杖都没拿上。 江水眠本来还不信有这样的巧事,她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推动了一下门,刚刚孙枝桂走出的房间确实没有锁门。她进去探头探脑看了一下,里边也是半欧不洋的家具一大堆,一张大桌子靠墙摆着,前头挂了好几张相片,相片上都像是年轻时候孙枝桂。书桌旁边还摆了一个半旧的保险柜。 江水眠走进去,悄悄的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孙枝桂一会儿会不会回来,她先看了一圈,床底下桌子底下都还能勉强藏住,要真是撞见了,大不了她就把他打晕就是了。江水眠也甚少这样潜入贼窝,心头乱跳,尽量不乱动位置的在孙枝桂桌案上找起来。然而桌案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四书五经,看得出来孙枝桂年青的时候念过书,说不定还是个秀才。 江水眠连衣柜都翻了,除了那些经典数目,他桌子上甚至连报纸和这几次跟卢嵇谈判的协约书都没有。江水眠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保险柜,六位数的密码,她不可能试出来,刚刚有人说孙枝桂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难道他把密码记在了哪里? 可江水眠翻了一圈也没找到数字相关的记录,如果是他的出生年月,岂不是很容易被孙尧这种有血缘关系的晚辈给找到? 江水眠蹲在那里拨了一会儿数字,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在照片里看见了这个保险柜。 她立刻站起身来,去查看孙枝桂书桌前头挂的那些相框,在右下角,有一张他这两年的单人照,主角是他一个人,旁边却摆着一个保险柜,看起来像是没见过新鲜玩意儿的乡下人在和保险柜合影。 江水眠隐隐约约能看到,照片上的保险柜上的密码数字…… 难道孙枝桂是用这个班藏住密码?! 她连忙勉强辨认了一下数字,低头拨动保险柜的转盘,六个数字和照片上一一对应,只听得轻轻一声作响,保险柜门往外弹了半寸,缓缓打开了。 果不其然。 江水眠只看着上层摆了一堆信纸文件,下头放了十几根金条。 她没管那些金条,先从最上头抽出几张纸来,才扫了两眼,就懵了一下。 题头是张敬尧的名字。他字里行间都是夸赞孙枝桂这一次劫火车一案做得漂亮,张家父子也对此很赞许。 这事儿,果然跟奉系有关系? 江水眠再往下翻,居然有上海寄来的信件,有广州寄来的支票。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看到了一个这几天也算熟悉的字迹:“等到卢嵇上山,你就立刻派人下来骚扰临城,我以此为信号,派人上山,绝不惊动卢嵇手底下的三个旅。你派人抓住卢嵇,我会上山交接,到时候会押他到上海软禁。洋人人质你也尽量派人提前转移。不过,洋人可以有误伤,怪罪的也不过是北京政府。卢嵇却不能死。几方想要他,否则也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江水眠没来得及看完这封信,就先往后翻了几页,最后署名,居然是田忠…… 张敬尧现在是直系的一条狗。 田忠是曾经的皖系势力。 若说上海广州的信件,这儿也有…… 徐金昆对总统之位的觊觎终于引起了几方警戒,在他逼走黎大总统之后,为了让他暂缓总统选举,也让他身败名裂,东北的奉系,几年前被剿灭的皖系的残存势力,连同南方政府,一起玩出了这样一场震惊中外的火车大劫案么? 徐金昆,早已背腹受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现在是管理员眼里的重点关照对象了…… ☆、第92章 卢嵇又喝了一口茶, 他心里一直有些疑惑, 这会儿正好来试探一下, 道:“我这话没别的意思,对于孙兄劫火车一事,虽然给我带来了难处,但我也没少从洋人那里受气, 我自不做评判。只是,孙兄是怎么知道那辆火车, 就是满载着洋人的呢?毕竟徐老竞选总统前邀请这些洋人上京的事情, 外头人大多不知道。津浦线带头等车厢的要两天一次, 他们想要赶得及只能订这一班, 但如果不知道徐老的邀请,怕是也拦不准啊……” 他一脸请赐教的真挚模样,孙尧挠了挠脸,道:“这其实是二爷的主意, 他跟我说想要救活我们自治军, 就只有这个办法。我本来还不信,毕竟那时候大半的兵还在我手里,他便拿了一封信, 说是上海寄来的靠谱的消息, 里头就是带着徐金昆发的邀请函。而且上头书信也说,基本头等车厢都被洋人坐满了,我这才决定动手的。” 卢嵇点了点头:看来孙枝桂确实在外头有线人。他的身份怕是联系不上那些收到邀请函的人,难道是有人得到了邀请函或者消息, 主动联系的他? 孙尧道:“你是觉得这事儿怪了?不过我在这儿找你商量,还是因为别的。这几天,我们谈判送信的人都是从正道下去的,就是那条骑驴上来带台阶的路。可是这几天有人跟我说,寨子里有人从侧边一些小道来回下去。我本来还不知道,后来一个寨子里的兵在侧道上半夜下山,脚滑摔断了腿,居然一路爬着求救到了正门那儿。问他去干什么也不说,不过摔得太严重,前两天去了。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在跟山底下通气。” 卢嵇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他挑了挑眉:“那摔断腿的,是孙枝桂的人。” 孙尧拿茶碗磕着桌子道:“没错。我怕的是,他在山上拖着时间,可能跟山底下人商量了不知道些什么事儿,到时候让我陷入两难局面,他一个人可能想跑就跑了!” 卢嵇眯了下眼睛,道:“田忠?他剿匪三年不成……” 孙尧摇头:“不知道,他剿匪的时候也相当狠过,也撒手不管过。不过若不是因为他这两年突然懈怠,我们或许活不到今日呢。” 卢嵇忍不住把境况往坏了想。官匪相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捣鼓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如果不能解决,田忠自己就是第一个找死,他捣什么乱呢?他就算是使唤孙枝桂一直拖,又能拖出什么呢? 卢嵇在洋人身上想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利益关联的。只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 这事儿出来,他来临城是没跑的。就算是宋良阁没有被抓,应付这么多外宾使团,又能代表徐金昆的人也就只有他了。田忠是想逮他? 前几日卢嵇在山下的时候,其实是田忠捉他最好的时候,可惜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4 临城聚集的大小人物太多,又没有由头来抓,他便只好拖着。怕是拖到了卢嵇主动说要上山,田忠心里头也是一喜,却没想到卢嵇谁也没说,在上山之前,三个旅的部队开到山下。 田忠到底是在劫案发生前就跟孙枝桂有联系? 亦或是发生后才主动联系孙枝桂? 他是打算让孙枝桂唱白脸作势要杀他,然后自己故作忠勇上山营救,结果“没救到”,让他被土匪“误杀”在山上? 不对。卢嵇自认自己的命很值钱,比田忠本人值钱太多了。田忠杀他,太不划算,也没道理。 而且最早给出孙枝桂消息的人,好像又来自于上海。 卢嵇心里有个大概的预感。虽然徐金昆觊觎总统之位这件事儿,半年以前各方心里都有了数,但徐金昆突击总统府,逼退黎大总统的事儿,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这一下子,总统之位对他来说,就几乎是嘴边的肉了。各方就算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此事一出,本来定于七月的总统选举,被徐金昆以停止政务全力解决大劫案为由推到了十月。 这样一想,一个火车大劫案看起来怎么都跟徐金昆当总统扯不上关系,怎么看都像是个随机突发的状况,却完全达成了目的,让徐金昆这个急哄哄就想坐上总统位置的人,再等三个多月。 背后不是有高人,便是有多方统筹。 卢嵇其实早已预见到,自打徐金昆显露对于总统之位的野心,他的日子也不会安生,华北地区更不会平静了。但是动作如此迅猛,甚至直指向他本人——卢嵇觉得自己小瞧了华北周围或佯装归顺,或遥遥远隔的真正獠牙。 他倒不是多吃惊,对方事情做得这么漂亮,他一时入套,也不得不吃瘪。不过卢嵇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他歪了一下身子,对孙尧道:“你的提议,我同意,我们不如动手快一些。我现在就派人下去通知,让他们带兵上来,趁着夜里,孙枝桂的人应该也还懈怠。你立刻派人把洋人送到山洞里去,然后告诉你手底下的人,集结到后头去不要对抗。如果可以,你最好给他们发点什么标识物能挂在身上,以防误伤。” 孙尧一惊:“现在?!” 卢嵇点头:“对,现在。照你说的情况,说不定要变故。现在动手,才能保你无事。我在山上不会走,你也要信得过我。” 孙尧跟他文绉绉的喝了半天茶,这会儿忽然站起来,一口吞下,道:“行,那我现在就去!一千五百套军装,你给我备着,还有那旅长的位置!” 卢嵇点头:“好,我立刻回去,让警卫员下山去通知。” 而另一边,江水眠往后翻看着这些书信,越来越心惊。 按照田忠的意思,他以追击匪首为由带人上山,发生冲突,实际上则是想要跟孙枝桂来个里应外合,先谋杀了孙尧和山上匪徒,捉住卢嵇。之后孙枝桂佯装假死,带着从上海和田忠那里收到的支票逃下山,一路直接去上海隐居。 按照上头说的时间,山下估计已经发生冲突,田忠已经在上山路上了! 那孙枝桂刚刚急急忙忙是不是就要跑了?如果杀了孙枝桂,能不能跟孙尧说,让他统一起来剩下的人,一起先抵抗住田忠? 江水眠挑出几封最重要的书信,塞进衣领里,她刚要起身,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过来。江水眠连忙合上保险柜,随便拨了一下数字,赶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秒,滑进了床底下。 孙枝桂正在急躁抱怨:“怎么这个也不对!防空洞的钥匙呢?” 江水眠趴在床底下,听到这话,心里也清楚,孙枝桂怕是真的要一个人保命了。却没料到孙枝桂又在屋里犹豫了几分,他自己觉得时间来不及了,似乎在考虑到底是先逃下去,还是先销毁文件。江水眠看他着急忙慌的点起火盆来,骂骂咧咧的打开了保险柜,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都抱出来,开始往火盆里扔。 江水眠等了一会儿,就在孙枝桂烧的焦急万飞的时候,她轻轻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或许,此时此刻杀了孙枝桂,最好再弄得寨子里人尽皆知一些,才是最有好处的策略。 她软底的布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靠近了正蹲在火盆前,满头大汗烧资料的孙枝桂。孙枝桂几乎都要因为火烧的速度不够快,焦躁的要踹盆了,忽然一双手柔软微凉,从后头轻轻的温柔的抱住了他脖子。 孙枝桂几乎以为自己见了鬼,吓得正要起身,江水眠手上微微一用力,孙枝桂颈骨虽然没被她扼断,整个人却猛地挣扎起来,他想要站起来却站不直,两条腿乱蹬,踢得信纸满天飞,火盆也一歪,炭火撒了出去。 孙枝桂脑内缺氧,江水眠下手掐准了脉又是极狠,他没蹬几下,先把肺里仅有几口气儿都给撒了出去,手才刚抓着江水眠想要反抗,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那火盆被他踹的一下子点燃了窗帘,江水眠本想补着刀掐死他,却没料到火焰遇上地毯和窗帘,燃烧的如此迅速,江水眠生怕自己的裙子也被火苗燎到,她连忙退出去,紧紧按着胸口几封叠好的信,朝走廊那一头的楼梯奔去。 等到她到楼下时,外头已经传来了一些呼喝,好像有人发现了着火。 江水眠估计孙枝桂昏倒在那种房间里也会被烧死,她正想着外头的看门护卫该怎么解决,却没料刚到了楼下,就看着门口三四个人一脸焦急,喊着要打水,就往外跑去。江水眠连忙闪身出来,回头一看,只见到那浓烟已经从屋里冒了出来,或许因为她临走的时候没有关门,空气进入,燃烧的比封闭的房间还要猛烈许多,甚至隐隐有火光从走廊窗户里窜出来。 江水眠不管孙枝桂,连忙往院子的方向跑去,她踏在房顶上,回头的最后一眼,只看到一个满身起火的人形发出阵阵惨叫,从窗户一跃而下,扑倒在地上,旁边的人立刻拿土去扑他。 看来孙枝桂活活被火烧的痛醒,浑身布料已经被烧的黏在了身上,逃不出来又找不到水,这才跌了出来。远远看着他扑在地里,身上的火被人浇灭,但江水眠想,他绝对是活不成了。 卢嵇和孙尧一前一后走出侧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看见了孙枝桂烧的面目全非从楼上一跃而下,孙尧正要跑过去,他刚刚派出去的人却气喘吁吁满脸惊恐的奔来:“六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洋人,洋人人质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5 一个也不在了!” 卢嵇心头一惊,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孙枝桂,道:“看来是田忠真的要上山了。孙枝桂怕是让人提前转移了洋人人质!” 孙尧望了他一眼,惊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一会儿田忠就要打上来了?” 卢嵇道:“怕是。先集结你的人想办法扛一拨吧。我想办法请人上来。”他转身大步往自己院子里去,卢嵇本来想让警卫员下去,现在想来,最该让江水眠下山。一是如果田忠已经带人摸上山了,能突破下去悄无声息回到临城的,也只会有江水眠。二则是宋良阁还在山上,安危不必担心,江水眠如果也能下山回到临城,她就能从这件事儿里摘出去。 她说是怎么见过大场面,可估计是从来没见过打仗吧。挥舞刀剑她擅长,这场面却不是她能掺和的了。 卢嵇刚踏回院子里,江水眠似乎就急着要见他,一下子扑上来,抓着他衣襟,语速跟机关枪似的道:“你知不知道徐金昆早就四面受敌了!田忠是要抓你!皖系和南方练手了,奉系也有掺和!张敬尧联系的孙枝桂,要他来劫火车的!” 江水眠急的脸都红了,喘气都顾不上的一口气都说给他。 卢嵇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手捏了她的脸一下,看她着急,觉得比那些她满不在乎的亲吻还舒坦许多,道:“我刚刚也想到了。奉系有参与的事儿我倒是没想,不过也无所谓了。刚刚孙尧说,已经有人把洋人人质带上山壁了。你爹那处应该不会有人去吧。” 江水眠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那一处已经废弃了,而且绳子已经被绞盘缠上去了,他们上去也不容易,估计不会去那里。重要的是你的问题,田忠带人上来怎么办!” 卢嵇笑:“你不都想好办法了。你杀了孙枝桂,他这样死在众人面前,孙尧就方便号召寨子里的所有人了。现在就需要一件事,你下山去帮我请兵。田忠如果偷偷摸摸上山,估计不会被他们发现。等到山上打起来,山下才发现,就来不及了。” 江水眠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走。我说着来天津保护你的。” 卢嵇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干脆道:“现在田忠上山,能下山通知他们的人,就你一个了。你要是不去,我就死在这儿了。” 江水眠果然面露犹豫之色:“那我去,等山下的兵上山的时候,我一起上来。” 卢嵇倒觉得真那时候,他手底下的人肯定能保护好她,再上山也无所谓了,便点了点头,道:“可以,你去吧。对了,孙枝桂那儿是有书信还是什么,现在有在你手里?” 江水眠道:“在我手里,在我手里!你要么?” 卢嵇摇头:“你下去交给下头的人,他自然知道。我手底下那个旅长,姓蓝,叫蓝野,你交给他就是了。” 江水眠犹犹豫豫,她跑进屋里换掉了裙子,旗装下头别了一把□□,手里攒了把刀,才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路我熟悉,我很快就回来!” 她从来不是那种犹犹豫豫的女人,说下山去,大步奔出去,眼里只有目的,头也不回。卢嵇发现自个儿虽然气她屡屡做主张,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看她一往无前的背影,看她说到做到的那份承担。 江水眠奔走了没多久,卢嵇召集谈判团里其他人,克里斯汀一去未归,卢嵇听见刚刚江水眠的话,有些提防张敬尧以前的同乡和手下,让警卫员先把他们几人关在了屋里。 一群人一起讨论对策时,那位总统府的美国顾问忽然开口道:“如果照你的意思,田忠岂不是不想活了?山底下的三个旅看到打仗必定要围山冲上来。田忠就算是拿你的命做人质,不也是跑不了么?若是你找地方藏起来,他没捉到你,不就是被活活围攻而死么?” 卢嵇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点大胆的猜测,好似抓不住头绪。 “我曾听人说田忠是个爱倒戈的贪生怕死之徒,你三个旅在下头,他怎么会做这样冒险的事呢?” 贪生怕死……倒戈之徒…… 卢嵇忽然撞了桌角一下,凉茶撒了一桌,他神色陡然变了:“倒戈……冯继山……不、不可能……” 卢嵇觉得这个猜想或许太多疑了些,可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惊道:“快,快去找人,把眠眠叫回来!把她叫回来——” ☆、第93章 江水眠在靠着山沟侧面的草丛里匍匐着往前蹭了蹭, 她快到山脚下的时候, 才撞见了黑夜之中第一排缓缓上山的士兵。 卢嵇曾经说过在华北, 很多地方的兵都不成样子。江水眠以前没有见过什么兵,这次算是见着了。约莫有三分之一的人连帽子都没带,裤腰带歪斜的挂着,有的上衣长了有的裤子短了, 甚至好几个人前襟扣子都是敞开着,手里拿着样式各不同的枪, 说是上山打仗, 更像是被逼着上刑场似的不情愿。 她匍匐在草丛中, 甚至没有人会警戒的往周围翻一翻, 更别提发现她了。江水眠一边缓缓往山下移动,那些兵好几次就从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经过。甚至有些人手里就拿着火把也不四处查看,江水眠一边往山下溜,一边觉得有些诧异。上山的人数绝不少于三千人, 且不说这些人出临城肯定要开军车, 很难不惊动山下隶属卢嵇的那三个旅。 江水眠在山脚下回头望去,纵然有植被,山坡上点起的一些火把, 也不可谓不显眼。 那为什么山脚下那三个旅还未动身? 卢嵇之所以敢上山, 就是因为这三个旅的兵,田忠的能力根本无法阻挡。冯继山带兵就算是还有些本事,因为这一两年徐金昆很信任他,就把自己手底下的兵和冯继山的兵混编了, 徐金昆手底下的势力几乎都是精英,一下子就把冯继山的兵的水平提升了一大截。别说田忠,就是直系以外哪支队伍都无法抵抗。 田忠这样根本都不算偷袭,就算是那三个旅的队伍晚上来一些,田忠被逼近山沟里也是死的命。他怎么这么胆大…… 江水眠心里也忍不住有疑惑。 这种疑惑在江水眠下山后,看见三个旅几千人还稳稳扎营在山下的时候,愈发加深了。她几次确认,从扎营地的军用帐篷外,明显能看到山上的火光,而且卢嵇有意让这支队伍扎在靠近路口处,可以说是田忠的兵是开着车从他们眼前过去的! 江水眠越想越不对劲。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6 若是说南方政府、皖系和直系有暗自联手,那他们的势力可能就要隐隐压过徐金昆了。在这样的境况下,直系当中最先倒戈的人,绝对是冯继山。 他太“识时务”,从民国成立到如今短短十一年,他已经倒戈三次。 周梓玉就是因为忠心耿耿,所以才最厌恶冯继山这样的人,几次与他发生冲突。当然徐金昆信任冯继山也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就是冯继山会永远倒向强者,而徐金昆也有自认为是中国如今的最强者。 却不知道这些境况刚悄悄做了转变,而冯继山敏锐的嗅到了这种转变,已经选择了第四次倒戈? 卢嵇安心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冯继山派的是卢嵇当年手底下的一个旅长蓝野过来领兵的。但这年头,谁又能知道他曾经信任的人会不会选择别的路? 如果冯继山倒戈,那徐金昆就真可谓岌岌可危了,往后说不定要出多大的变故呢…… 但江水眠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她目前必须要面对的是——如果冯继山倒戈,这些人默许田忠上山,也就没人会帮卢嵇,他就算逃出来,一路怎么回天津都是个问题! 江水眠就在临城那残存的大半城墙外,听着外头扎营地里发电机的轰轰作响,急的额上冒出涔涔的汗来。她其实没有什么办法,除非试一试,在这个大家都想活下去的年头,如果把枪架在这三个旅的参谋长的脖子上,他会不会为了活命,让人上山救卢嵇。 江水眠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有山上一撮敌友未定的土匪,有山坡上田忠三千的队伍,还有在山下隔岸观火的三个旅。卢嵇所有的底牌都被人一张张抽走,在涉及几大派系几十个军阀的暗流涌动中,八面玲珑如他也不能让自己屹立于不败之地。 江水眠怎么样都想试一下,搏一把。 其实在这种现代部队的扎营地中,找到主营其实并不难。毕竟大多数的军官都不愿意再过苦日子了,自己住的地方都会好很多。他们的主营就更明显了,毕竟临时搭建的铁板房子也就那么一间大的。 这种铁房子远处看着就像是一个方方的巨大铁盒。它其实是一战的产物,搭建方便,还能防一些□□的余波和四溅的弹片,要是有□□落在附近,那些防雨布帐篷里的士兵早就被飞溅的单片削碎,里头的军官估计也就是耳朵有点疼。一战结束后,这种有点生锈的旧战时装备被大量的卖到了中国。 这个参谋官蓝野估计也是因为听说田忠有飞机,怕突发事故被袭击所以才搬了个这种铁板房子来。 然而这个铁板房子也有一个设计,就是它在顶部有一个可以打开的舱口。这是为了防止炸飞的石头堵住了门,或是因为□□落在附近讲舱门炸变形无法打开,里头的人出不来而加设的。 江水眠更难以躲过的是巡逻的列兵和发电机点亮的白色大灯。 和山上那些轻而易举就被躲过去的田忠的部队相比,这才像个军营。江水眠甚至不敢回头往山上的方向看,她只知道她要更快一点! 当江水眠攀上那座上头还有德文的铁板房子,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轻手轻脚到极限,在这样的房间里,雨滴落在棚顶的敲击都会被放大出回想,如果里头的人侧耳静听,怕是猫的脚步声都能听得见。 幸而里面并不静。江水眠听到了里头传来了争吵和劝架的声音,她跪在那边长只有半米多的舱口处,才发现这个上头的小舱门并不是推拉的,而是在内外两侧都有一个绞盘,转动它,舱门才会向两侧回缩。这也是为了防止屋里屋外遇到特殊状况,无法拉开或者推出。 她轻轻的转动绞盘,舱门发出了一些摩擦声,才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隙,朝两侧慢慢打开。若是屋里寂静,这动静怕是早惊动了人。随着顶部的舱门打开一点,一股烟味和争执声也传了出来。 “蓝野,你确定要这样做!当初缴张勋,打张家父子,你忘了是谁带你的么?!当时徐老三向徐老说让卢嵇离开部队,你当时还一副要跟他走的样子,还是他劝你,说在徐金昆手底下你还能往上升,万不要冲动!蓝野,你是要打算当下一个冯继山么?” 另一人冷笑反驳道:“冯继山又如何!当年跟他一起参加滦州起义的人,还有几个活的啊!当年跟袁一条路的人还有几个有头有脸!要不然你就有周梓玉带兵的本事,要不然就要有冯继山的变通!这年头难道不是活着最大!蓝爷现在被分到了冯继山手底下,他能怎么办!” 江水眠抓着舱门两侧,像是撑单杠似的,轻轻把身子送下去。铁板屋子内摆着一些军火箱子和罐头箱子,侧面一张地图和办公桌,正中央则是一张拿五六张方桌临时拼成的长桌子。地上遍地都是烟头,长桌边七八人或站或坐,正在大声争论。而他们争论的主角,显然就是坐在桌子最远端,拿着酒杯一言不发的参谋官蓝野。 他看起来年级跟卢嵇差不多,在灰白色的浓烟里,紧紧皱着眉头。 江水眠躲在了罐头箱子后头,拔出了匕首和□□,收在袖口里,悄悄朝着蓝野背后的那张办公桌摸去。 “若是这次救了卢爷,去跟卢爷讲明这件事儿不就成了么!是冯继山有兵,看起来直系第三大的就是他。但是徐老离不开卢爷,周梓玉又是有点事儿都会私下找卢爷商量的人,他没有兵,但是他说话在直系里可比冯继山有分量的多!他要是知道这些,难道不会护着蓝爷您么?”显然有人劝蓝野去救卢嵇。 “说话分量?”蓝野右手边一个中年男人冷笑道:“这年头要的是兵,说话分量有屁用。说不定以后徐金昆都要玩完,他卢焕初就是个造兵器的,现在虽然各方是要逮他,但他真死了,中国能停转?但是冯继山有兵,他不论倒戈几次都有人接受他!若是蓝爷不去救,我怕是都回不了陕西。” 那两方争论不休,蓝野忽然一抬手,道:“田忠上山多久了。” 他右手边那个劝着不要去救的中年男人耸耸肩:“好一会儿了,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着远处山坡那里,田忠的兵都要开始上山了,” 蓝野痛苦的揉了揉脸:“我算个什么……这他妈连个军长都没混上,就让我做这种决定……” “那不如让我来替你做这个决定了。” 一个女声响起,几个人眼睁睁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穿着深粉色旗装的女人从办公桌后头站了起来。她走路快而稳,仿佛在自己家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7 中信步走来,一时间长桌旁七八个人都愣了,还没有人喊出话来,她就像是亲密的搭肩一样,右手放在了蓝野的颈前。 也就一个手掌长的刀刃,反射着白炽灯的光让人不敢直视,蓝野也算是个老兵了,反应迅速的就要伸手摸枪,江水眠忽然将刀刃顺着他喉结往上一抬,仿佛挂掉了一层皮,想要活命的本能逼着蓝野抬起头来,就在下一秒,一只手伸到他腰侧的皮带上,快的仿佛她佩枪多年似的拽下了枪套,朝后扔去。 这时候长桌两侧的人才瞬间反应过来,惊愕的站起身来,喝到:“什么人!” 江水眠觉得自己心跳的都要吐出来了,她后背早已被汗透,但是她永远会表现出比内心冷静千万倍的样子。就在有人要喊卫兵的时候,江水眠左手拿出了一把早已上膛的自动□□,对准了蓝野右手边那个中年男人。他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她骤然开枪。 滚烫的弹壳蹭着蓝野的颧骨飞出去,就在这弹壳飞出的一秒钟内,先是枪口的硝烟和细微的□□碎屑猛然罩在他脸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闭眼,紧接着就是粘稠泛酸的浓血喷在了他脖子和右脸上。蓝野整个人懵了一下,江水眠也极少在这种距离下开枪杀人,她心头微微一顿,道:“你看,现在没有人会吵了。” 蓝野觉得自己左眼里进了硝烟,右眼里进了血,他不敢乱动,不停地睁眼闭眼。这件铁屋子里寂静的当真是连雨滴的声音都能放大。 蓝野看不见自己身后的主角,那些坐在桌子旁边已经被震懵的六七个人却看清了。就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衣袖上裤腿上脏兮兮的,脸上却很白净,丹凤眼,细细的双眼皮,长相里带着几分清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了点。明天肥更一些。 关于冯继山,其实原型再明显不过了。姓冯的倒戈将军还能有哪个,更何况那位倒戈将军的字为基善,还是同音。倒戈将军这辈子倒戈八次,这回才是第四次…… 前头也说了他和周梓玉关系不和,但是深受徐金昆信任,还被派出去剿阎百川,其实都是跟原型差不多的。 以及比冯继山原型还明显的就是阎百川了。毕竟我连化名都没用,只是用了字。山西的姓阎的老缩头乌龟,大家应该也只知道一位。 所以我说如果了解一些民国的历史,往后的剧情其实都能猜得出来23333 ** 以及这篇文可以改成《刺客信条之宗师》了哈哈哈 ☆、第94章 蓝野开口, 嗓子延迟了三秒才发出声音:“你是谁?” 蓝野左手边坐的那个男人正是刚刚建议去救卢嵇的人,他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卢嵇的人?” 江水眠微笑:“在我说这个之前, 你们现在所有人站起来, 将你们的枪放到桌子最远端, 然后脱下军装外套。如果不配合,就跟子弹说话吧。我这把枪里还有六发子弹, 够杀了你们所有人。” 在这个距离下, 他们就算现在拔枪还要上膛,绝不可能快得过江水眠。 长桌边六个人缓缓起身,先是走到长桌另一头, 将自己的配枪放下, 然后一个个脱掉了军装外套。江水眠确认了一下,他们的口袋里和裤腰上都没有能威胁到她的危险品了。就算是军靴里藏了枪, 在他们低头的瞬间她直接开枪就好了。 江水眠用眼睛点了一下桌子上一共六把配枪笑:“好,谢谢配合,现在你们坐回来吧。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卢嵇的六姨太。” 蓝野和在场所有人都呆了一下。 早早听过卢嵇吹自己有五个姨太太这种话, 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原来都他妈是这种角色!他是把自己后院当成养特务的地方了么?! 江水眠放下了持枪的手, 把手腕搭在蓝野的肩膀上,枪口仍然对着这六个人来回摇摆,她笑道:“听见诸位争执,我倒是有个办法, 不知道诸位军官老爷们愿不愿意听一下。” 蓝野脸上的血都已经顺着下巴低了下来,匕首架得太紧,他觉得自己咳嗽一下就会被断喉,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倒是不想听也不敢说。 江水眠道:“冯继山又算个什么东西,诸位要是能跟着玉帅,还会想要当冯继山的狗么?我这儿有田忠和山上孙枝桂的通信,和张敬尧的童心,甚至有他收到的支票和总统竞选前宴会的邀请函。山匪与皖系奉系勾连早已有了证据,就差蓝爷的一句证明了。” 蓝野压着嗓音道:“什么证明?” 江水眠笑:“自然是冯继山再次倒戈的证明。如果蓝爷手里再有一定的书面证据,再加上我手里的这些书信,你就完全可以提交给玉帅。玉帅不但兵力与地位在冯继山之上,更厌恶冯继山,他拿到了这证据必定要除冯继山。到时候最看重忠心的玉帅难道不会把您收到麾下?能威胁你的冯继山到时候也早已被驱逐了,你又怕什么?” 有人插嘴道:“你拿到证据了?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骗人?” 江水眠笑:“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下山。再说,此次你上山,卢五爷又怎么会不在玉帅面前替你美言?其实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选择的,冯继山这个倒戈四次,中国南北人人都瞧不起的趋炎附势之徒,和周梓玉这位华北第一将军,人人美言称赞又兵力强势的玉帅,跟谁走能更有活路,不用我说吧。要是徐金昆早能把你们编到周梓玉手底下,你们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儿是不是?” 六人之中,竟也有人反驳:“周梓玉最近与徐老发生两次口角了,反而是冯继山直接带兵在北京附近守着,往后谁混的好还说不定呢!” 江水眠叹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徐金昆是永远都不可能怀疑周梓玉的,但对冯继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了看法。而且就算没有了徐金昆,华北会是谁的天下,最大的城市最好的地狱都被谁占据着,你们这些当兵的,比我更清楚。” 蓝野哑着嗓子道:“你想怎么做。” 江水眠道:“现在上山,带你所有的兵力,派人去攻下田忠的机场,利用田忠自己留下的那些飞机。绞杀田忠,救出卢嵇。解决这次火车大劫案。在解决之后,我会将我手头拿到的所有书面证据都交给你。你就说这是你上山后从孙枝桂的保险柜中缴获而来的。这次回程之后,你不要和冯继山有任何的联系,在到北京之前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8 ,卢嵇会安排你先和周梓玉见面。能否飞黄腾达,就看这一回了。” 蓝野摇摇头:“飞黄腾达无所谓,活命比较重要。冯继山自己倒戈的太多,所以也会不信任自己手下人吧。我只是觉得我跟着他,迟早也是个死。那你现在可以把这把刀拿下来了吧,我立刻让人出动。” 江水眠态度温柔起来:“刚刚委屈蓝爷了。”她将刀放下,蓝野伸手揉一把脸,一口气才松到一半,立马感觉到枪口抵在了他腰上。蓝野身子一僵,抬头这才第一次看到江水眠的脸,江水眠人畜无害的眯眼轻柔一笑,蓝野又哆嗦了一下:卢焕初养了六个这样的女人么?他真是与狼共舞与兽同眠啊! 江水眠其实心里也有点恐慌。因为按照这年头的尿性,也很有可能蓝野手底下的人根本不在乎蓝野的死亡,等江水眠押着蓝野出去的时候,可能会有人夺了枪,先杀了蓝野再杀了她,然后继续实行冯继山的计划。 显然蓝野手底下也没有这样果决的枭雄人物。 或许是江水眠的神出鬼没让他们如遇鬼魅,不敢造次。 或许是江水眠说第一句话之后就开枪杀了一个反对者,他们没胆子再开口。 但更有可能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逐利者,他们都被江水眠刚刚的方案说服了。 江水眠将枪隐在袖口,姿势从背后看很容易被误认是她挽着蓝野,她一脸微笑的拿枪顶着蓝野走出了门,蓝野告诉门口的警卫员召集所有的部队,那警卫员立刻跑到旁边拉起电铃。江水眠随着蓝野往外慢慢走,看着那些兵不愧是在徐金昆的军营里带出来的。明明是深夜,等蓝野和她走到营地外的公路上时,基本已经全部人带着头盔手持步|枪,全员列队季节,公路上,几十辆军车都也已经发动。 蓝野坐的是几辆改造成军车的越野车,刚刚那些在铁板房子里脱了军装外套的参谋官,正在一边穿着外套一边朝外奔出来。 蓝野坐上了一辆越野军车的副驾驶,江水眠从善如流的跟进来,她慢了半步,枪口却还黏在他腰上。蓝野听说过各种女奇人的名号,却第一次直面这种女人,他好几次忍不住侧眼去看她,除了这把枪以外,她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小丫头,外表上没有一点出气的地方。 车队在命令下开上山,蓝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卢嵇的六姨太?” 江水眠已经相当焦急了,这个时间或许田忠的兵都已经冲入了山寨,她或许已经晚了。不过卢嵇就算被田忠抓住了,此刻蓝野上山,应该也能救出来。蓝野又问了一遍,她才猛地回神,在车灯偶尔扫过的车厢里微微笑道:“您一会儿可以当面问他。” 蓝野咕哝了一句:“卢焕初真他妈有本事……” 而山上的卢嵇,却陷入了深切的自责之中。他立刻派人出去追,但谁也不可能追得上江水眠,更何况他临行之前还给江水眠担上压了这么重的责任,她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入军营,到蓝野身边禀告这件事。他记忆中蓝野是个还算忠厚的性子,年纪跟他也差不多大,只希望他就算跟冯继山倒戈了,也别做出叫士兵开枪杀女人的事儿。 但江水眠会不会听说他叛变了之后,恼怒异常,非要杀蓝野报复,把自己陷入了死境? 卢嵇几乎都要不敢想了,他正集结谈判团的人,要往孙尧的洋楼的方向赶去。听说洋楼下有孙尧修建的防空洞,至少可以先让谈判团的其他人躲进去,别让这些人再因此丧命。就在卢嵇带着近二十人要走出院门的时候,却看着院门打开,门口斜站着一个人,穿了个有些脏兮兮的短褂上衣,一片黑暗之中似乎听见了卢嵇说话的声音,微微跛脚,却大步朝他走来。 卢嵇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将手搭在腰间的枪套上。 那人迅速走近,卢嵇这才看清,愣了一下,失声道:“肃卿!” 宋良阁看见他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沉着的脸上眉头蹙着:“我在山壁上看着有两三千左右的兵集结在山下,却看着山寨里还没动作,就想着过来通知你们。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卢嵇心里还怀揣着对江水眠的担忧和自责,他一算也有四年没有见过宋良阁了,1919年临走的时候,宋良阁虽然跟他有些口角,但这些年却也还在保持着通信。卢嵇此刻竟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眠眠与我说山洞上还有好几个孩子,你看着他们不能下来。” 宋良阁点头:“恩,之前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发烧退了,我让他看着其他孩子了。寨子里已经开始集结了吧,眠眠呢?” 卢嵇心头顿了顿,道:“我让眠眠下山通知我在山下的驻军了。” 他自己都不敢预想可能性,更没法对宋良阁说出口。 宋良阁点了点头:“这个境况确实只能让她下山了,别人未必到的了山脚下。”他显得很冷静,这个场合也确实不适合叙旧。宋良阁道:“我知道中国人质都关在哪里,要不要让匪首先把他们转移?你想出什么解决办法了么?” 卢嵇苦笑了一下:“老宋,你是不知道这会儿境况变得有多快。我目前的计划是先让匪首跟他们抵抗一阵,但是山匪的军火不足,根本没法对抗太久。我建议先不要转移人质,田忠的目标不是人质,就算发现了也不一定会杀他们。若是援军不能够很快来,我就先把自己交出去。田忠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捉我,到时候我再可以跟他谈条件。” 宋良阁微微叹气:“你这样在生死边缘走,已经多少年了。也就你不知疲倦,还有心气。” 卢嵇耸肩笑道:“我也不愿意。只能说我还不能强到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宋良阁:“这年头就算是袁世凯、徐金昆也不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走吧,我先跟你一路。” 卢嵇不知道宋良阁到底身体状况怎么样,这样瞧也能看出来他比几年前瘦弱很多。宋良阁做了个手势,要他先一步走出去,卢嵇迟疑了一下,带人往外走出去,宋良阁虽然有些跛脚,却一只手仍然捏着腰间的刀,脊背瘦削笔挺,尽力跟在他左后方。 卢嵇忍不住回头看他,宋良阁在没有灯的夜路上开口:“怎么,十几年前不都是我这样跟着你们哥俩。就因为眠眠接了我的班,你觉得我不足以护着你了?” 卢嵇轻笑了一下:“你是师父,她不比你靠谱。” 眼见着再往前就走到孙尧的洋楼那里,卢嵇心想如果境况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09 不好,他就应该让宋良阁也进防空洞里躲着。田忠并不会杀他,却不一定不会杀他身边其他人,而且以老宋的性子,很可能会拦着别人抓他。万一江水眠无事,她返回山上却看着宋良阁受伤,他真就是万死不足的罪人了。 卢嵇犹豫了一下,转头道:“眠眠可能会有危险。” 宋良阁脚步顿了一下:“如何危险?”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寨门那里传来了一阵阵枪声,或许是山匪扔了七八个土□□,爆炸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震的如十几道春雷滚在了地上。 在忽然枪声爆炸声响起的背景之中,卢嵇不得不大声道:“是我预估错了!山底下我的驻军,很有可能背叛我!我怕眠眠着急,反被对方所捉——” 宋良阁听见他的话,上前半部,抓住了他手臂。卢嵇还以为他要暴怒,要直接动手,宋良阁却靠近后在有一阵的□□爆炸声中,道:“你别太小瞧她!” 宋良阁的眼神比他还要坚定万分,瞳孔在远处忽然□□亮起的天空中盯着他道:“她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出事儿。她是无所不能!” 卢嵇忽然恍惚。 他想起来十年前江水眠杀过人贩子,帮他逃出过上海街头的枪林弹雨;又打败过天津年轻一代的各门高手,在十几个武人的报复围攻下保命,在克里斯汀手下救过他,奔到码头在好多人眼皮子下救出了断腿的宋良阁。 她做的还不止这些。江水眠并非不会受伤,不会挫败,她每次都在危急状况下分析局势,逼出百倍的冷静和勇气,不畏受伤的去搏一把——才每次都能走过钢丝,为她自己争得生机。她从小就可靠,生机也永远都是留给她这样的人。 这一刻的境况,或许对于默默做过很多事情的江水眠来,并不是最危急的一天。 她绝不会死在这种境况下。 卢嵇忽然笑了,也点了点头:“确实,她无所不能。这会儿,我做好我的事就可以了。肃卿,你帮我护送这些人去防空洞,我要先去找一下孙尧,毕竟我也算带兵打仗好几年的人了,看看能不能帮忙给这些山匪争出几分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 爹和儿媳妇终于见面了。 ☆、第95章 卢嵇觉得这样的枪声和手|雷声对他来说都相当陌生了, 他少说有三四年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当他赶到垭口的时候,田忠的人还没有攻开寨门。 孙尧建的这个寨子就占尽了地理上的优势, 居高临下, 入口只有一个狭窄的位置, 入口两侧还有半天然半人工的高坡,让土匪从山壁或高坡上往下扫射。 唯一的问题就是, 山上的弹药不够。 这年头打仗又不是冷兵器时代, 没有了□□长刀可以拿农具绑在棍子上替代,至少还能杀人。没了子弹,枪还不如棒槌好使。 孙尧正站在离“城门”不远处的屋顶上, 埋怨着刚刚攀上屋顶的卢嵇:“你说说你第一次谈判之后要是多送一点军火上来多好!” 卢嵇无奈:“别过分啊。送来了一部分军火你还都撕毁协约扣下了, 你觉得之前那种境况下,我是能送大炮给你, 还是能送机关枪给你啊!” 孙尧还是那种嘴上把不住门的山东老爷们:“哎哟你这大老爷,就你那厂子里,一天能出好几挺机关枪呢,院子里头摆大炮,家里都能停飞机!你就是私底下匀我一点, 我今儿占着这地方也够把姓田的打的哭爹喊娘!不过幸好我还有几门炮,就是弹药不多了, 说不定前两个月下雨还受潮了——” 他说完才觉得自己漏了家底,又转念一想,都这个关头,就说了又能怎么着。 卢嵇也一惊:“你居然还有炮?什么炮?你从哪儿搞来的?” 这年头土匪装备都这么齐全, 是不是指不定还有哪儿的深山老林的土匪头子,自家还修飞机场呢! 孙尧挠了一下脸:“德国那个挺有名的厂子的炮车啊。哎呀哎呀,现在我们都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问这些有什么用!。 卢嵇刚要开口,就看到后头有人把那炮车从街道深处的厂房里推了出来,城门垭口两侧都有高高的山坡石壁,普通人很难攀登上去,江水眠就是抓着上头斜长的树翻过来的。但山寨里修了个下头带轮子的斜坡,推到那山坡石壁下头,十几个人使劲将炮车连扯带推的给弄了上去。 其实那炮已经很老了,估计是清末时候用的,前清垮台的时候,四处库房被山匪洗劫一空,不少枪炮都是在那时候遗失民间的。而且山东等地,有大量的日本枪支手|雷等等从青岛被走私进来,卖给土匪,这是日本方面有意扶持,北洋政府屡禁不止的走私生意了。 卢嵇看他们点燃了炮,一群人动作极其不标准的低头捂耳朵,填装动作既不标准也不迅速,再配上垭口之中那个石砖城门,他忽然有种自个儿在五百年前的感觉。 孙尧道:“你之前说,田忠就是要抓你。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去把自己交出去啊。反正我们肯定打不过。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孙尧可真是实在的不能更实在了,他站在枪炮声中的夜风里这样道。 卢嵇笑着摇头:“我下去把自己交出去了,你觉得田忠就不打了?洋人他已经联系孙枝桂,让人提前转移了,这么多年剿匪没成,这会儿不肯定会打上来给徐金昆一个交代么?再说了,他也一定会打上来,他又不知道孙枝桂死了,肯定要杀了孙枝桂灭口,把书信销毁,否则跟土匪勾连,这传出去他也不用做人了。” 孙尧这才反应过来,扁了扁嘴:“怎么着,我是今日一定要死在这儿了?这他妈千算万算还是被自己叔给坑死了?要不是孙枝桂都被烧成碳条了,我非让他跪在这儿给他来个十几枪。” 这土匪也真是心态好,这时候还能说话跟二人转似的。 卢嵇苦笑:“我这几天看了你这里的地形,如果受不住,你可以暂时先打开一下门,然后利用屋顶的高度优势,把进来的第一波人先剿灭。再加上地形你们熟悉,他们却不懂,很容易就就可以把人引开分散。不要在正门这里打光了弹药。” 孙尧却一根筋,摇了摇头:“你说的办法,打仗肯定能赢。但这事儿不止这样,这寨子我们都住了四五年了,好多人的婆娘娃儿都在山上住着呢,这会儿他们拼命,就是不想让田忠的兵上来,要是等城门开了,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0 人上来了,这一帮人绝对会一下子都散了,全往自家方向跑,压根做不到你想的那样行动。” 卢嵇叹气:“确实,你们情况太特殊了……等等,你听,是飞机的声音么?” 孙尧这种不太有常识的土匪,对于飞机有天然的恐惧,他连忙趴下身子喊道:“快点趴下!小心炸|弹!” 卢嵇却一动不动的望向天空。 田忠机场只有两架歼击机,并没有带投弹功能的轰炸机,投放传单都是靠机翼上两个放传单的盒子,可以控制打开,被风吹散。 歼击机也只有在机头和机翼配有机关枪,它射击空中目标很方便,但要想射击地面目标,就只能让飞机机身向下倾斜。而山寨处在山川怀抱的最深处,不论是上山攀升的时候向地面射击,还是在山谷深处强行转弯后一边下山一边射击,寨子所在的位置,其实都是射击死角。或者说田忠手底下的飞行员,水平没高到能扫射这种死角位置。 所以卢嵇并不害怕,只是仰头看着天上的飞机,心中忍不住疑惑:这是田忠打算让飞机在山上盘旋,在心理上击垮山匪? 他正疑惑着,却看着飞机在山谷深处打了个盘旋,机头向下朝山下飞去,飞过了垭口的城门,然后开始了对山坡上的一阵射击—— 机翼上两把机枪,加起来每分钟七百发以上的弹药,顷刻间泻向了田忠的后方队伍,就在城门被田忠手下攻开的时候,山坡上也陷入了一阵混乱。 卢嵇呆了一下。是蓝野没有背叛?是他想多了? 而刚刚匍匐在地半天不敢爬起来的田忠,也有些傻眼了。 他攻上山的时候,没想到山路这么难走,没想到垭口这么狭窄,也没想到孙尧居然还他妈有炮火和手|雷兜头砸下来。虽然眼看着城门就要被攻下来,但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三千人怕是真不够。 他正想着要不要派人下山去把蓝野请上来。蓝野虽然有点不配合,但他显然不敢违逆冯继山的意思,选择了在山下一动不动的旁观。这会儿田忠打不下来,他蓝野的目的也达不成,这样去请,他应该会带兵上山。 正想着,忽然有人跑上来说蓝野带兵上来了。 田忠心里大喜:自己打头阵已经有功,蓝野自己的兵力也足以保赢—— 他这颗心还没落到肚子里,就听见了飞机的声音。田忠心里还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没让机场动作,难不成蓝野还去通知停机场,一起行动?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机枪的声音已经从头顶响来,身边的人还来不及趴下,就已经被扫射的从坡上滚下去,身边倒了一圈! 轰炸机扔炮弹看起来虽然阵仗十足,但炮弹很难炸到人,一般都是弹片伤人,在这种丛林地带,苔藓和软土做缓冲,很难造成杀伤力。反而是赶巧了,这歼击机飞过去的一连串机枪的扫射,造成的杀伤力甚至不比投弹小多少。 田忠还没来得及站直,飞机盘旋了一圈,又开始了第二轮扫射! 他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了!蓝野是叛变了!他一开始没出手,是在这儿等着呢! 田忠咬牙切齿,飞机轰鸣而过,紧接着就是背后传来了枪声。田忠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就看着无数自家士兵已经从后头冲上来,毫不犹豫为求生路的想要挤进山寨中去。 卢嵇和孙尧看着大批的田忠手下部队涌入山寨,立刻往寨子深处退去。 寨子中的土匪,很多人已经没有子弹了,他们手里的枪就成了把废枪,众人开始四散而逃,没有逃开的就很快被一边乱开枪一边挤进山寨里的田忠部下打死。 境况陡然变得混乱起来了。 后头蓝野的兵还没完全上山,子弹和飞机打的田忠的兵胡乱开枪往山寨里挤。山寨里的土匪手头除了一些手|枪子弹基本就剩土地雷了,也是无法抵抗往山寨深处跑。 一个追一个,看见不认识的人就乱开枪。 本来华北地区因为经常的倒台、叛变,兵变匪、匪变兵,做军装的速度可没有变化的速度快,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灰绿灰黄的军装贴不同颜色的袖章或者标,这样随便让部下撕了标,就可以宣告独立或者倒戈。土匪更是缴获过军装,以前也是当过兵,有一半多都穿着差不多样子的军装,这也就导致黑夜里如果看不清,所有的人都处在“管他娘的认识不认识,老子不想死”的状态,看见活人就开枪。 枪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天一样不长眼过,土匪的尸体就跟田忠部下的尸体脸贴脸倒在街上。孙尧心里乱了,他一边跟一小撮部下往洋楼的方向退,一边乱喊乱叫:“你不是说援军上来了么!快点走,这他妈都要完蛋了,我们先去往后退!” 卢嵇心里还在担忧江水眠的状况——这到底是她通知的,还是她现在只是在半路上? 这寨子里的街巷,孙尧比他熟,带着他弯腰往里跑,卢嵇喊道:“我们就是要耗足够的时间!去你的那洋楼!你那洋楼又是高地,两侧又有凸出,能防御住前头的街!” 没有子弹的山匪在寨子里如韭菜一般倒下,田忠似乎本人也被自己手下的兵带着挤进了寨子里。宋良阁刚刚把谈判团的人送进了防空洞里,可惜这个由孙枝桂和孙尧自己修建的防空洞太小了,二十多个人已经挤得没有坐的地方,他也没有进去躲避的打算。 谈判团拎着几个箱子袋子,但防空洞里已经放不下,他们只得转交给了宋良阁。 宋良阁站在小洋楼的阳台上朝远处看去,刚刚被攻开的城门居然又有人妄图将它合上,显然是田忠逃上来,想要借此来抵御外头的援军。 好一场大杂烩。 寨子里不少地方竟着起火来,映的山谷内像是暗火红光的炉灶,小洋楼的位置,涌来了不少还活命的土匪,他们自然会认为孙尧自己修建的楼肯定是最安全的。 当卢嵇和孙尧也到达洋楼的时候,几层建筑里已经挤满了剩余的土匪,他们几乎已经失守,只剩下这个地方可以保全了。 孙尧带着卢嵇登上楼去,孙尧大喊:“现在给我统计,还剩他妈几杆枪,剩多少发子弹和手|雷!各层计算,都统统告诉我。” 洋楼里连走廊上都挤满了人,卢嵇正看到宋良阁拎着几个箱子从楼梯上走下来。 宋良阁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枪是你让谈判团带上来的吧。我想着肯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1 定是你需要的。” 袋子箱子里不是别的,正是卢嵇往谈判团各人的行李里塞的枪和枪的部件。 宋良阁只搬下来一部分,他自然是拿不动。卢嵇心里也预想山上可能出现非常危急的行为,他拆了两把不带底座支架的机枪,让警卫员和其他人人肉扛上来,再加上子弹,少说也有好几百斤。 这座洋楼不但背靠山,位置高,更重要的是成凹字型,两侧延伸出来的侧楼天台,简直就是毫无死角的摆设机枪最佳位置。 当田忠满心惦记着孙枝桂在心中提及的防空洞,带着兵扫清了街面上的土匪就往洋楼的方向冲时,却没想到洋楼上早已架上了机枪。 乱世只求活命,田忠想着就算他也沦落成土匪了,也是想活的。 然而到了小洋楼面前,比田忠冲的还快的士兵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这洋楼的模样,天台上便响起了一阵催命似的机枪声! 田忠只感觉眼前的地面都被打的土石飞溅,更别提前头跑的那十几个军装都穿的不齐整的兵了。他吓得是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爬起来就往回跑,躲在巷子之中才微微探头往洋楼的方向望去。 卢嵇正拿着一杆步|枪,端在三楼窗口的正中间,往下寻找着田忠的踪影,听见下头人都打死了,两边的机枪还在扫,气得骂道:“孙尧,你能不能上去说一声!这就是你嘴里会用机枪的老兵!也就新兵蛋子才会紧张的一直扣着扳机不撒手了!我这带的几盒子弹都不够他们打两分钟的!” 孙尧还没来得及让人上天台传话,就看到更多田忠的兵不知情的往洋楼挤去! 与此同时洋楼一排排俗气的欧式包边小窗户里伸出来的枪口,也齐齐连射,点射下头在机枪下的漏网之鱼。卢嵇却没在意这个,他要杀的是田忠。剩下的兵还不少,田忠要是组织他们再度反击,也是要难啃。 可田忠真没卢嵇想的本事和骨气。 田忠更不知道还有一双眼睛在搜寻着他。他刚让自己的兵帮忙探头看一下,卢嵇没有瞄准镜,但他有点远视,就算没有瞄准镜就靠一双肉眼,他靠着手感也能打出狙击手的水准。他一转眼就瞧见了前头送死和反击的无数士兵后,一个院子里有个探头探脑的士兵。 他并没有着急开枪,而是等了一会儿,孙尧在旁边咋咋呼呼,宋良阁拎着刀倚着墙站着不说话,两侧走廊靠窗上弹壳落地与开枪的声音此起彼伏,卢嵇呼吸了两下,就看到那士兵走出去一段后回头进了院子里,过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弯着腰走出几个人。 其中就有大圆脸上没少沾灰的的田忠。 卢嵇忽然觉得呼吸都轻了,他的距离实在是没有办法瞄准田忠的头,然而却也扣动了扳机。 田忠刚摸出院子,他瞧见了洋楼的侧门,想要从那里偷偷进去,却没想到才离开了躲避的院墙,一枚子弹简直就像是剃刀似的从他鬓角划过去,带来一串烙铁似的烫,打进了后头的院墙里。 卢嵇拉动枪栓,立刻开了第二枪。田忠身边的那个兵被一枪打穿了心脏! 田忠吓得连忙回头,朝院墙后头躲去,卢嵇却好像有透视眼似的,仿佛知道他是蹲在墙后前行,一枪打在院墙的下半截,田忠刚觉得自己安全了,就听见噗的一声土墙被击穿,他的小腿上一阵刺穿的剧痛! 孙尧拿着个望远镜,一边指挥一边还关注着卢嵇:“你干什么呢!在这儿练枪法是不是!你打院墙干什么!” 卢嵇没说话,他把枪口又往下挪了一毫米,拖着受伤的小腿匍匐前进的田忠还没来得及爬出去多远,墙上有多了个漏光的小洞,他后腰有一枚滚烫的铁钉楔入,登时惨叫一声,也不知道是被打穿了膀胱还是疼的吓得屁滚尿流,一时间身子下头满滩的血水—— 卢嵇等了两秒,只看见几个兵满脸惊恐的从院子中逃出来。看来,田忠非死即伤了啊。 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对聒噪大嗓门的孙尧道:“我用我自己的子弹,你鬼叫什么!” 孙尧一只手抓住他的肩,使劲乱摇,兴奋道:“来了来了!你看寨门又被打开了,你的兵上来了!我们这算不算合作愉快!我是不是不用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才一家团聚。逻辑强迫症真的没法跳过打仗细节…… ☆、第96章 只可惜孙尧把境况想得太好了, 他们小洋楼里最多也就一百来个人,这已经挤得走廊上阳台上都没地儿趴了。而田忠带了三千人上山, 满打满算, 飞机扫死三百个, 被土匪弄死七百个,一千个四散而逃, 那攻打这栋洋楼的少说也是三倍以上的人数。 估计是两边天台也算着剩下的子弹不多了, 只听着枪声都不太连贯,恨不得掰着指头数着子弹开枪。这个洋楼的一层几处大门都是那种镶着彩玻璃的欧式门,压根不算什么防御设施, 田忠已死, 那些惦记着孙枝桂有防空洞或者还可能有密道的兵却拼了命的往洋楼里攻打。 等到蓝野带兵进入山寨的时候,洋楼的第二层已经快被攻下。 江水眠远远望着洋楼那里玻璃全碎, 枪声传来,急的眼睛都快发红了。 蓝野派两个营左右清扫道路院落中隐藏的土匪或残兵,大部队往寨子中部抵进,江水眠没有再端着□□,她一路跟着蓝野, 蓝野也没什么架子,这一路上来他也可不能开车骑马, 只能跟着营队一起往前奔。 待到蓝野的部队到达洋楼前的空地上,还剩下不知道多少田忠的兵没有挤进去,仓皇的转身开枪—— 洋楼里更是如血染一般,孙尧一直惦记着等这票大的干成之后, 把楼里的走廊全换成红地毯。这会儿倒是不用换了,一汪仿佛永不褪色的红浸透了地板,叠在地上的尸体早已分不清是敌是友,有的田忠部下还在往上挤往上打,有的就已经开始找一楼二楼的房间,偷东西、往床下躲,亦或是直接瘫坐在角落想要放弃。 蓝野的兵打街巷战役的经验也并不丰富,但攻进一楼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白墙早被打成了蜂窝,墙皮剥落,门窗散架,楼瞬间就被拆成了一个架子。江水眠急也没有用,洋楼里已经成了夹汉堡,卢嵇他们被逼到顶楼,一小撮田忠部下还在二楼三楼疯狂开枪扫射,活着的土匪不剩几个,蓝野的兵架着桌子当盾牌,从楼梯往上攻打。 蓝野站在楼下,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2 街巷已经被人清理的差不多,他望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江水眠,道:“你别担心,五爷比这更大的阵仗都见过了,我们当年踩冰渡河打仗,夜里去打人家的炮厂的时候,比这危险多了。” 江水眠挑眉斜看了蓝野一眼,抱臂道:“死了就死了。我已经尽力做事了。大不了回头改嫁。” 蓝野耸肩,看来这六姨太还挺嘴硬的。刚刚为了逼他上山救人,什么招都想出来了,这会儿到了最后关头,却说不在乎了。 但他还是要说的:“这年头,有时候活不活,真的看命。老天爷觉得要用他卢焕初,就绝不会让他死,就是多少暗杀多少事故他都逃的过去。但若是老天爷觉得这人使命完成了,走到这儿就得了,哪怕就是下个楼梯,都能摔死。别觉得我说话难听,但我觉得,华北还需要他卢焕初。” 洋楼中还在传来枪声,几乎每响一下,江水眠肩膀都在微微颤抖,但她仍然转过头来,声音和刚刚把刀摁在他脖子上时一样冷静:“嗯,这我信。有很多人,都还需要他活着。要是老天爷真想让他死,不如十年前就让他死在上海。”也省的要她心里难受。 过了一会儿,枪声戛然而止,蓝野和江水眠一同抬起头来,这洋楼里的电闸都被拉了,一个个本来镶着彩色玻璃的窗户已经成了无数黑色的洞,灌着风,也不见人影。 卢嵇从天台上缓缓走下来,除了蓝野的兵以外,站着的已经不到十几人。卢嵇身上的西装也溅了不少血,脸上被碎玻璃划了好几个口子。从三楼撤到天台,他看不惯包括孙尧在内的那帮土匪枪法不行乱喷子弹,做了殿后的那个人。宋良阁拎着刀跟在他身后,反而身上显得干干净净。 跟在后头的孙尧哪里像是获救的样子,走楼梯下来两侧全是官家的兵,脚底下说不定还能踢到三四年前就跟着他的自家兄弟的尸体,他是哭不敢哭,怕不敢言,就恨不得挽着卢嵇的胳膊走,证明是哥俩好。 楼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倒得都是不成样的尸体,卢嵇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好几个小时前他走过的浮雕把手、大理石瓷砖的地方。 等他有点恍如隔世的走下楼,走出了那门洞,就看见了除了军装齐整,脸上有土有血看起来比他还狼狈的蓝野,以及抱臂状似冷漠的站着,肩膀却微微发抖的江水眠。 江水眠除了身上脏了一点,其他倒是好好的,卢嵇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特别想走过去抱着她脑袋使劲在她脑门上啵一口,特肉麻的喊一声“大宝贝”,使劲搓两下她小身子骨上仅有的二两肉,谢谢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 可一是蓝野和好几个营的人在前,他还算要脸,不敢这么骚。 更重要的是,宋良阁拎着刀就站在他斜后方,这要是亲一口,直接一把刀就穿心口了。 他只简单的看了她一眼,确认没受伤没弄脏,故作淡定的将手里拎着的□□挂在肩上,大步走过去,刚想要感谢蓝野,江水眠却像是放弃忍耐了似的,忽然冲上来,撞进他怀里,两只手攀在了他后背上。 卢嵇觉得真是他妈千言万语都不如这一抱,撞得他魂都散了,心都乱了,恨不得毫无骨气的腿软挂在她身上,化成一只不要脸的白貂儿,钻到她脖子上盘着。江水眠的那张破嘴,什么好话情话也不肯说,两只手恨不得要在他后背上挠出十道血疤似的紧紧扣着他,脑袋埋在他衬衫领子里,半天吭了一声:“混账东西。” 卢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骂我干嘛?” 江水眠埋头,拿他衣服揉了两下鼻子,不说话。 卢嵇:难不成打是亲骂是爱?这丫头就这么不会表达感情,非要这样骂他才心里舒坦? 卢嵇刚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想笑着开句玩笑,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僵硬的偏头过去,宋良阁拎着刀,凉凉的望着他。卢嵇七手八脚的把江水眠从怀里薅出来,江水眠还不明所以,她眼睛有点红,不太想见人,卢嵇强把她刨出来,她还怨愤的瞪了他一眼。 卢嵇哪敢说话,大手拧着她脑袋让她偏头往后头看。 果不其然,江水眠望见了宋良阁,身子一僵,立马站直了。她本来想老老实实叫一声师父,又觉得自己刚刚都扑了卢嵇,怎么能不扑亲爹呢。 宋良阁自打下了楼,瞧见的第一个就是江水眠,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却看着江水眠望见了卢嵇就瞧不见其他人了—— 这会儿江水眠朝他扑过来,宋良阁还没生起气来,江水眠立马抱住他,仰头道:“你怎么下山了!你不要紧么?没受伤么?” 宋良阁心头一软,将刀插在地上,两只手摸了摸她脑袋,道:“你还好么?焕初说你下山去搬救兵了。” 江水眠自然不会让他担心,面上轻松一笑:“这对我来说有什么难的。” 而蓝野上前一步,道:“五爷,别说感谢我的话。我……本没打算上来救你的。冯继山派我来,可不是打算来帮你的。我知道田忠上山的事儿,我在山底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千万别谢我,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蓝野了。” 卢嵇愣了一下:“可你……还是上山来了啊。” 蓝野苦笑:“我是被利诱以及拿刀逼着上山的。要谢,你不如谢谢你的六姨太。卢爷你也真是个怪物了,这样的人物养一个在身边都够无往不利了,您一下子养了六个,怪不得京津的贵人说从来没看您把太太领出来过。这样的宝贝,确实不敢领出来啊。” 江水眠忽然身子一僵:等等……六姨太这只是玩梗啊!她随便说着玩的啊!就像是武林高手忽然从天而降横扫一帮恶人,最后淡淡说一句“老夫乃牛栏山樵夫是也”一样啊!不要当真啊蓝同志! 卢嵇也僵硬了一下:六六六……六姨太…… 江水眠平时到处拿着这个说辞去胡说八道,他拦了几回也拦不住,干脆就放任她随便说了。却没想到蓝野当了真——当真了也就罢了!还拿来在宋良阁面前说! 他刚想开口,蓝野笑道:“我这回不了冯继山手底下,迟早还是要跟您多见。别的几位太太您藏着也就算了,既然六太太我们也见过了,不妨以后就带出来吧。” 江水眠还抱着宋良阁,就已经明显感觉宋良阁呼吸都微微停滞了一下,她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卢嵇浑身僵硬不敢转眼,就听着宋良阁声音冰冷,简直就像是把这俩狗男女扔进了冬天的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3 鸭绿江里,平静道:“六姨太?” 蓝野微微转头,他瞧见江水眠去抱着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却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宋良阁几乎要气笑了,他泛白的嘴唇居然微微勾起来,道:“这位军官,你说的六姨太是谁?” 蓝野也一懵,抬手就要指向江水眠,卢嵇激起一阵求生的欲望,连忙一副好兄弟许久没见的样子,猛地抱住蓝野。 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的宋良阁这会儿明了了,若是江水眠前两天见着他的时候,那身打扮他还瞧不出来。可这下子低头看去,江水眠挽着头发,穿着稍显娇艳的深粉色宽袖旗装,早十几年前就是妇人的标志—— 宋良阁脸上如同冰封,低头冷声道:“眠眠,你同你五叔一道来,怎么闹了这样的笑话。” 江水眠压根不敢抬头,紧紧抱着宋良阁的腰,埋头摇着脑袋,已经心虚到了极点。 宋良阁一使力,竟把江水眠单手抱了起来,犹如十年前抱着这丫头回家似的,一只手把地上插着的那把刀拎了起来,转头道:“卢焕初,我等你忙完了,来跟我解释。” ☆、第97章 蓝野就站在卢嵇面前, 眼睁睁看着在寨子里耗了这么久毫发无损的卢嵇,刚刚还淡定的走下楼, 这会儿冷汗涔涔。 江水眠简直是让那个拎刀的男人夹着走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刚刚连卢嵇身陷危险都能一脸冷静的江水眠居然也腿一软,撒娇似的挂在那拿刀男人脖子上。 宋良阁低头瞥了江水眠一眼:“怎么了, 你不愿意走?” 江水眠哪敢, 脸上挤出个笑:“没……” 宋良阁道:“走。去把那帮孩子带下山来。” 他拎着江水眠走了,卢嵇本来还想跟江水眠交换一个棒打鸳鸯的眼神,却没料到江水眠这个没有心的臭丫头一眼都不瞧他, 全心全意的在那儿讨好自家爹。那紧紧抱着宋良阁胳膊的模样, 恨不得眼里就只有这个爹了,卢嵇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过这种待遇呢。 卢嵇心里也有点委屈了——虽然更多的是心虚。 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如同八九岁在私塾里拿砚台打了先生的脑袋, 先生拎着他要去找徐金昆告状似的。心虚到极点,心里竟然有点想狡辩的意图。 他没什么好心虚的!都是江水眠对不起他——都是江水眠说腻歪就腻歪,说跑路就跑路! 蓝野也有点傻眼:“五叔……什么五叔?” 卢嵇半天才道:“蓝野啊……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你在我老丈人面前,说她闺女是六姨太——蓝野,我带你打仗几年, 你是为了坑我的么?” 蓝野噎了一下:“是你自己浪的收了这么多女人,这……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自己要是别天天花丛里过, 也、也不会有今天对吧……再说了,难不成你收人家闺女做姨太太,都没跟爹打声招呼?” 卢嵇梗着脖子:“……没、没打招呼怎么了!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花丛中过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以讹传讹的!” 蓝野要是因为倒戈冯继山的事儿,被他打一巴掌都认了,可自己女人的事儿,还要怪罪到他头上,他可不认:“还以鸭传鸭呢!这不是你当年自己跟我们吹得么?说自己五个姨太太如何如何听话,也不是庸脂俗粉,就是要管着一点这些女人,不能领出来——领出来就会学坏!” 卢嵇噎了一下。那是当年喝醉了酒之后,其他几个兵都在那儿聊女人的话题,他也不太懂不好参与,被人嘲笑说不定连女人手都没碰过。卢嵇这般要脸,自然不敢承认,就胡说八道吹起了牛逼。倒是平日他也讨女人喜欢,整天出入一些舞会,这样的胡说,大家也信—— 当时说着什么要五个姨太太让他管的顺条的很,现实却是就只有一个连姨太太都不算的女人,睡他的床,花他的钱,吃他做的饭,还把他摁在地上欺负! 卢嵇连忙转移话题道:“别忘了正事儿,就算临城是个局,我们也要把人质救下来。孙枝桂派人提前把人质运上山了,我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 孙尧听见姨太太的话题总算是过去,连忙狗腿的插嘴道:“我知道那些山洞的位置,山上剩下的人质就只有不到十几个了,估计都在一个山洞里。我们可以现在就过去找。” 卢嵇瞧了一眼孙尧,就知道这家伙现在就只想活命。他能活下来,确实孙尧也算是帮了他一把,卢嵇笑着拍了拍肩膀,道:“这就是火车劫案的头子之一了。孙枝桂的房间着火,已经被烧死了。这位是蓝野,徐帅派来的部队。” 蓝野饶有兴趣的伸出手来:“勇气可嘉,久仰久仰。” 孙尧连忙伸出手去:“客气客气,比不过您倒戈了之后又倒戈回来,这今天一场大戏,您是主角。” 蓝野:……这土匪说话怎么这么欠呢。 他刚要开口怼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土匪头子,就听见有人道:“蓝爷,有人发现了田忠!他还没死绝呢!” 卢嵇挑了挑眉毛,就看着两个人架着快两百斤的田忠,从远处院墙后头拖出来。 田忠确实没四成,卢嵇只是猜测一枪打中了他的腿,另一枪打中了躯干,如果运气好就是打中脊柱,运气不好就算打中器官估计也活不长。 他是万没想到……打中了膀胱…… 卢嵇也就听说过雪原上的狍子和鹿因为靠在一起取暖,不愿意动弹,第二天清晨都是憋了一肚子热汤,若是清早就被狼群吵醒追逐,能活活跑的膀胱破裂,肚子里的肉都是一股骚味——却没见着田忠这样临死前狼狈恶臭的人。 蓝野倒是也不嫌脏,伸手拽起了田忠的上衣,子弹从后腰打进去,从前头肚脐右下传出来,田忠已经叫唤不出来了,跟条半死的鱼似的喘气。蓝野叹气:“不成了,救不活了,本来还想着他要是下半身废了,一张嘴能说话也行啊。好歹能推到徐金昆眼前说点什么。” 卢嵇摇了摇头:“不要紧,眠眠也拿到了足够的证据,冯继山应该也跟你通信过吧。” 蓝野:“纸面上没有特别能拿来作证据的,很多话都是我来之前,他当面跟我说的。不过我的说辞也足够了,关于冯继山的事情,我还有些别的证据,只要您能让我脱离冯继山到玉帅手下,我自然会把我手头的东西拿来给你。”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4 卢嵇稍稍思索了一下,明白了:“所以,眠眠跟你交换的条件就是这个?她就是冲进军营里跟你说的,你就同意了?” 蓝野苦笑:“准确说是跟鬼一样出现在我背后,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在我眼前崩了我一个手下之后,再跟我谈的。” 卢嵇有点心疼,他本来以为真是要被人抓住了,没想到江水眠竟然在如此境况下,还给拼出了一条活路来,只是他语气上却骄傲道:“像是她会做的事儿。” 他们一行人去搜寻外国人质,蓝野身边还带了好几百的兵力,以防有土匪或者田忠的兵躲在寨子边缘的山沟里。卢嵇惦记着中国人质的事儿,蓝野已经去派人找中国人质了,一是因为门上有锁不好进去,二是田忠的部下砸开门窗之后生生被味儿熏出来了,人质便无一受伤。 至于找洋人人质,竟也比卢嵇想的容易得多。他们沿着山壁搜索了没一会儿,就看着一处石台下头,居然有七八具山匪尸体,还有明显从绞盘上掉下来的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山匪掉下来的时候着急抓住绳子,连带着绳索一起摔了下来。 孙尧让人打起火把来,往山壁上瞧着,竟看见一个笨拙的身影,正在攀着石壁上楔着的木桩,两腿发颤的缓缓往下爬。 孙尧张口就要喊,卢嵇连忙拦住他,却没想到还是发出了点动静,那爬到半山腰的男人听见声音,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 卢嵇这才看清对方一头金发,用英语道:“别着急,我是卢嵇,山寨已经安全了,你先慢慢下来!” 那人用英语哑着嗓子喊了两句:“找医生过来,上面有人受伤了!有人受伤了!” 等他爬下来,卢嵇才看清,居然是威尔斯! 威尔斯身子微胖,他年级本来就大了,这些日子被折磨的也够呛,他转头看见卢嵇,一把抓住了他胳膊:“你们有军医对吧!有军医!让医生上去!有人受伤了!” 卢嵇记得所有洋人人质的名单,连忙道:“到底是谁受伤了?人数多么?伤势重么?” 威尔斯竟然眼泪涌了出来,他脸上蹭了泥灰脏兮兮的,嗓子已经哑的快说不出话来了:“是克里斯汀!是她受伤了——那些山匪把我们带上山之前,克里斯汀正在我屋里,她就装作是人质之一也被抓上了山。但是因为山匪太着急了,选的山洞特别小,我又发烧了,他们也没怎么带食物上来,就想先把我推下去,省的碍事……” 显然克里斯汀跟他们起了冲突,怕是这下头好几具山匪的尸体都是她的功劳。 威尔斯急道:“也有别的人质受了刀伤,但都不严重!不过她中了一枪还挨了几刀!已经流了好多血,我本来在上头喊着想叫人救她,但是太偏远了,没人听得见。” 卢嵇跟威尔斯也算见过许多面,连忙揽住他肩膀安慰道:“别着急,这儿已经安全了,我们立刻让军医上来,你放心!” 蓝野连忙让人请晚一步上山的军医过来,孙尧找了个熟手的山匪,腰上绑着绳索,就跟只猴子似的攀着木桩上山去了。威尔斯爬了快一个小时才下来的山壁,那个山匪只在几个扎眼间就攀上了一半。 一会儿那山匪就把绳子绑好在绞盘上,先把几个没有受伤的洋人人质放了下来。一会儿军医也赶来,拎着医药箱,眼睛都不敢睁开的被绳子吊了上去。 克里斯汀靠着山壁躺着,她从小到大没少受伤过,毕竟她干的就是这行,学着开枪学着挥刀学着受伤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用记者的身份,也没想着自己死之前居然是某个胖老头对她掉眼泪。 她的手指和脚趾最先变得冰凉,紧接着小腿渐渐失去了知觉,她知道是失血过多,已经不足以让血液到达肢体末端了。她看着威尔斯居然什么防护也没有,拖着他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就这么攀着木桩消失在她视野里,她听着不止自己的声音,其他洋人人质也在喊着阻拦威尔斯,可这个老头子永远有别人说服不了的死倔,就这样下山了。 克里斯汀再度失去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上的枪伤刀伤简单做过了处理,被绳子捆着吊在空中,缓缓往下放。她感觉自己刚要落入人群的包围之中,最先扑上来的,就是威尔斯—— 克里斯汀缓缓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是命硬,这木桩如此险峻,他老眼昏花的居然也能毫发无损的下来了。 确实,若不是足够命硬,早在好多年前她第一次去刺杀他的时候,这个在大洋彼岸用一支笔得罪了半个名利场的人,就该死在她的枪下了。 威尔斯好不狼狈,克里斯汀感觉自己躺在地面上,有人将她抬到担架上。 克里斯汀哑着嗓子虚弱的叹了口气:“……威尔斯,你是不肯放过我啊。我要是死了,就真的解脱了。” 卢嵇目送着克里斯汀被担架抬走,她伤的很惨,四肢上好几处刀伤都深可见骨。就算是她,一个人对付七八个拿刀拿枪的土匪,还要保证人质不被杀,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啊。他看着威尔斯人已经踉跄了,却仍然紧紧的傍着担架走,一分都不肯离开。 他有点想起了江水眠和宋良阁。 这样的事儿也在他们俩之中发生过好多回了吧。这也不是卢嵇可以嫉妒的,那就像是日积月累的土台,不可能像是爱情那般,又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七上八下的忐忑,但就是□□心稳固了,雨水和风早已上土台上的每一颗砂石紧紧抱在一起,谁也别妄想轻易推翻。 而被拽走的江水眠可没心情感悟什么亲情。 那些孩子被宋良阁用背篓从山壁的石台上运了下来,江水眠背着牵着抱着好几个,先打算带着孩子们到之前和谈判团住的地方安顿一下。 宋良阁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头却不满,他觉得不论江水眠做什么,都像是为了亲近卢嵇。忍不住道:“可以把孩子直接带下山,反正现在安全了,我们不用跟他一起走。” 江水眠苦笑:“师父,这些孩子的父母可能就是那些刚刚被解救的人质,我们总要送去给蓝野他们,让孩子相认。而且就算下山了,我们也没落脚的地方,到时候还要去他那里住。” 宋良阁心里憋火,抱着几个孩子,道:“行。到时候住过去,我要跟他好好促膝长谈一回。” 江水眠不敢说话,跟在宋良阁后头往寨子里走,寨子里有不少士兵正在清理打扫尸体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5 ,宋良阁脑子都乱了,六姨太几个字儿真是逼得他理智都丧失了。他越琢磨,越不对劲,忍不住回头问道:“你刚过去的时候就住他家了?你知道别人管你叫六姨太?他呢?他就这么默认?” 宋良阁沉默的生气的时候倒也有过,但这样中途憋不出似的就要发问确实少见。 江水眠头皮发麻,她明知这事儿自己也择不干净,但却不敢说,拼命在这儿用一面之词把责任往卢嵇身上推:“没啊。我过去了三个多月才住去他家里,因为听说各方都想要暗杀他,我有点担心。至于六姨太……那都是因为他自己胡说自己有五个姨太太,后来又领我出来的时候被别人撞见了——都是误传!你也知道他不要脸,别人说他有六个姨太太,如何能享福,他也不反驳!” 宋良阁走出去几步,又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你没跟他住一块儿吧,他有对你做什么么?还是领你出席什么场合了?没拿你来搪塞徐金昆吧!” 宋良阁头一次问题这么多,江水眠正想着要回答哪个,宋良阁越琢磨越不对劲。天底下可没人能勉强得了江水眠,事情这样,她绝不会抗拒的。 宋良阁忽然站住脚步,道:“眠眠,你告诉我,是不是来天津,就是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芦花鸡大概不会被片的太惨,主要是眠眠要伤透老父亲的心啊。 ☆、第98章 江水眠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你干嘛说这种话, 我怎么可能是为了他?” 宋良阁的背篓里蹲着两个孩子,他微微偏头, 道:“确实, 若不是因为我, 或许你早就跑来天津了。” 江水眠听得心头发颤,跑上去挽住他胳膊, 宋良阁低头瞧她, 江水眠道:“什么叫我早就跑来天津了!我稀罕他么?” 宋良阁眉毛动了动:“怎么?原来你并不喜欢他?” 江水眠斩钉截铁:“不喜欢!他那么大年纪了谁、谁要喜欢他啊!师父你算算,他大我十一岁呢。等我三十的时候,他都四十一了!那、那我可不愿意……“宋良阁表情有些狐疑, 他不太肯信:“这几年你不是没少给他写信么?” 江水眠噎了一下:“我……我是觉得当初从天津走的时候, 你们好像闹得有点僵,我就是想缓和一下关系。毕竟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儿吵架呢。” 宋良阁回头:“所以,你知道几年前我们是因为什么事儿吵架?” 江水眠差点嘴瓢:不就是卢焕初说想要娶我,把你气个够呛么…… 她却不敢说,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宋良阁点了点她脑袋道:“因为他卢焕初不是个东西。我当年送你过来,送到他家里, 以为他会当个长辈教导你,却不料他安了龌龊心思。若不是你与我说他什么也没做, 我非当场剁他几根手指头不可。” 江水眠:……不就是喜欢她嘛……也不能叫龌龊心思啊…… 宋良阁:“本就觉得你这次来天津,还住进他家里去就是给他机会。他之前也说过,若是你不喜欢他,他必定不会纠缠与你。你若是真的讨厌他, 便不用客气,直接说给他,他以后不敢纠缠你的。你也是傻……就白白让他管你叫六姨太。他算什么东西,他连给你做六姨太都不配!” 宋良阁这话倒是真心的,江水眠是心头嫩肉,卢嵇一个江湖里回锅三十遍的老油条,凭什么染指他家如白纸一般的江水眠。 宋良阁:“一会儿我给你撑腰,到时候就跟他说——” 江水眠抬头茫然:“说什么?” 宋良阁:“说你一点也不喜欢他,也不想嫁人。” 江水眠冷汗涔涔。好不容易前两天才出卖色相哄好了闹脾气的卢嵇,这话要是说出口了,他岂不是要坐在地上大哭!就算是他要点脸没哭丧出来,估计这辈子也哄不好了啊! 她、她确实想着这两年还是跟爹亲近一些,但她没有放弃吃鸡啊,她是想等着圈养几年在吃也来得及啊! 她就是仗着卢嵇人傻性子好又不会移情别恋,反正拖了好几年了他都还傻乎乎等着她,她就恶劣的想着拖几年,他总是不会跑了的…… 但是、这话要说出口,这个半辈子感情路就没顺过的家伙估计就要绝望了吧。 宋良阁还等着她答应呢,江水眠连忙打岔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咱们几年前在天津闹的事儿,就遭来了报复。我就想着要是跟卢嵇扯上关系,外头人都以为我跟他是一家子人,可能就不敢随意动手了。再说,你说过武人如兵将,自己成不了什么大事,总要有个效忠的人,我瞧他在天津做了那么多事,总也想……帮他一把就是了。” 宋良阁听了这句话,反倒低头一脸认真:“你这话的意思是选定他了?这话可不是胡说。卢峰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说要助他,他死了便全是我的责任。你要是真这么想,真就是要跟他天南海北的跑,他出了事儿也都是你的责任了。可你是女孩子,习武只不过玩乐,以后读书还可以做学问,不必找人效忠。” 江水眠没想到宋良阁对这话却认真,她也有点心慌,连忙道:“没有的事儿,我就随便一想,谁要整天跟着他跑。你看他这天天干的事儿,谁知道能活到哪一年呢!” 宋良阁也确实点头,抓着她手臂,牵着她走:“他做的事儿太危险了,你不要总跟他跑动跑西的。” 江水眠听着这茬总算翻过去了,赶紧凑过去挽着宋良阁的胳膊。俩人才刚走到之前谈判团落脚的地方,进了院子,就发现卢嵇带着谈判团的人回到院子里。 卢嵇虽然不太敢跟这会儿的宋良阁搭话,但宋良阁居然态度还可以,他道:“这些是之前我先救上山的孩子,前几天还有一两个发烧,不过吃了药也已经好多了。你要是救出那些中国人质的话,最好安排一下孩子跟父母相认。” 宋良阁态度还算好,那是因为江水眠反正也不喜欢卢嵇,他就安心了些。 卢嵇还以为江水眠刚刚跟老宋说了什么好话,但又怕是江水眠答应了要跟他回去,向江水眠投过去一个眼神。江水眠哪敢直视,转头说:“我进屋换身衣服。” 江水眠跑进屋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天边也都微微亮了。她才从里屋走出来,就看着卢嵇和宋良阁两个人僵坐在外屋的太师椅上,宋良阁姿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6 态一派轻松,卢嵇艰难的转头看她。 宋良阁对江水眠招手:“一会儿收拾东西就要带着人质和兵都下山了。过来,别梳这种头发了。” 江水眠乖巧走过去,宋良阁驾轻就熟的拆了她发髻,要给她编个姑娘家的麻花辫,江水眠倚着桌子站着,早几年她还都坐在宋良阁膝头呢…… 卢嵇欲言又止,他想说江水眠梳那种油光水滑的村姑大辫子一点都不好看,给她编细辫子盘起来,或者微微烫点卷披散着都好看。可老丈人在眼前,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宋良阁的审美。 江水眠僵硬道:“所以,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 卢嵇:“宋良阁说你有话要跟我说。” 宋良阁编的很快,她头发不算太长,辫子只到背中,宋良阁把她手腕上的红绳摘下来,给她绑在发尾,道:“眠眠,我在这儿呢,你想说什么话就跟他说。” 卢嵇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脸上有点茫然有点不安的望着她。 江水眠回头:“这……不好吧……” 她说不出口啊啊啊啊! 宋良阁:“有什么不好的。谁还能勉强了你不成!” 江水眠:啊啊啊我刚才为什么要嘴贱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他的啊!我只是不想伤了老宋的心,而不是想面对这种修罗场的啊! 江水眠舔了舔嘴唇,磕磕绊绊道:“我回头私底下……跟他说就是了……这多尴尬……” 卢嵇也想不明白:“说、说什么?” 江水眠简直没法想象自己要是当面跟卢嵇说不喜欢他,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宋良阁这会儿是觉得江水眠不肯说了,道:“你若是不喜欢他就直说,别委屈自己——” 江水眠真是失声叫道:“我没说这样的话!” 宋良阁:“你刚刚不是与我说一点也不喜欢他么?眠眠,你不是跟我一路说的那么绝对么?说都是为了办事才住到他家里去的么?” 江水眠连忙摆手,就差要捂住宋良阁的嘴:“也、也也不完全是那样——” 她面对着宋良阁,压根不敢回头去瞧卢嵇的脸色。 卢嵇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哦。这些事儿,那我心里早有数。” 江水眠心里一凉。他生气了绝对生气了,这回真要哄不好了。 宋良阁怼道:“你知道还纠缠她?这个六姨太的说辞不也就是因为你?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惹上这种传言算什么。” 江水眠惊惶的像是兔子似的想打圆场,却根本插不上话。 卢嵇猛地起身,一只手抱住江水眠的腰,简直就像是拎着她似的夹在胳膊下头,江水眠两脚离地挣扎起来,卢嵇道:“是,她是特别不喜欢我,却老让我误会就是了。六姨太这事儿就是个玩笑,我把戒指都订了,她连样式都挑了,却把戒指扔给我说不要了。这些就不谈,我倒是觉得这封信你该念一念。” 江水眠看着卢嵇竟然从西装里头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一封她模仿宋良阁字迹的信来,她吓得头皮发麻,伸手就要去抢,卢嵇却一把将她抱起来,坐回了太师椅上,将江水眠抱在腿上。 宋良阁头一回看见江水眠急的脸都红了要抢,他连忙拿过信来,也顾不上江水眠被卢嵇抱在腿上,更好奇这信里的内容了。 江水眠气得要挠桌子了,蹬起腿来:“姓卢的!你公报私仇!你告状!你——居然还把这封信天天带着,疯了吧!” 宋良阁打开那封信之前,想着千万别是江水眠写的情书。可低头一看,居然是他的字迹—— 江水眠打小就会模仿他的狗爬字来嘲笑他,却没想到用在这时候。宋良阁越往下念,越觉得还不如是情书呢……她拙劣的模仿着他的语气,写的话确是他永远不可能说出来的。目的却只有一个,她就是想见他而已…… 卢嵇动作像是紧紧捆着她似的拥抱着,却冷了脸色,道:“你不是不喜欢我么?你现在说你天底下最讨厌我我也不在乎了。既然不喜欢我,让你爹看看信又能怎么着?是不是还要我说一下你是怎么跑来找我的,怎么睡我的床,怎么睡我的,来表现一下你到底有多讨厌我。” 江水眠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脸红的当真能滴出血来,她恼羞成怒的挣扎起来:“我讨厌你了!卢焕初我讨厌死你了!” 宋良阁是个很守礼老派的人,他侧耳听见卢嵇的话,还以为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显示出几分恼怒:“卢焕初,你胡说什么呢!” 卢嵇简直要被她伤透了心,豁出去了,抱着江水眠道:“是我胡说么?眠眠,这一路来是不是咱俩一直住在一起?在卢府的时候是不是你一直占用我的屋子?你要是这么讨厌我,怎么不把我绑住吊在窗外呢?” 江水眠后脖子都红了,突然被揭穿两面三刀的模样,她把自己抱成一个球:“你胡说……都是你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卢嵇的反鸡。 不过反鸡也没用啦,江水眠跟他生气了的话,后悔的也是他。 ☆、第99章 宋良阁其实这几年倒也想过, 江水眠或许是喜欢卢嵇的。 准确来说, 不管是庸俗的还是不庸俗的小丫头, 大概都很难拒绝卢嵇的那种类型。且不论那些外在的条件,他性子确实好,不记仇好说话又很有坚持,懂学问明事理却不爱说教, 说话也有趣,眠眠喜欢他,自是迟早的事儿。 再说了, 若是卢嵇对小丫头没意思, 那这事儿可能还不成。但显然卢嵇几年来又与她通信,若不是这几年太忙也想过南下上海去找她, 他若是使了心思,江水眠想不落网都难。 就是宋良阁没有想到,江水眠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会撒谎骗人耍滑头——或许说江水眠本来就是这种性子。 在他面前, 她自然是乖宝宝。可到了卢嵇面前, 她就成了个还有点小手段的女人了。 宋良阁忽然觉得自己找卢焕初发脾气压根就不对,这明显就是江水眠喜欢他。他整天当宝捧在手心里的江水眠, 在家里性子有点高冷又谁都瞧不上眼的江水眠——有点死乞白赖有点耍心眼的喜欢他卢焕初了? 可就算宋良阁能理解,听见卢嵇说什么跟江水眠睡一块儿了, 他也是一时间气得头昏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7 脑涨,站起来就骂道:“卢焕初!你也要点脸!” 卢嵇虽然心虚,可江水眠昨儿还抱着他啃呢,今日到宋良阁面前就斩钉截铁说不喜欢他, 这说难听点叫两面三刀,实际上不就是不在乎他,而在乎宋良阁么!她是连让宋良阁生气都不肯,却能把他踹一边凉快去! 卢嵇:“我只是实话实说。这小丫头嘴里没谱,什么鬼话都说的出来,我只是把实情告诉你罢了。” 江水眠竟然已经不反驳了,两只手抱着头,顿时又恼羞成怒,抓住卢嵇的衣领,气道:“你至于这样么!还真的告状了!你就这样报复我是么?” 卢嵇其实心里有点小后悔,要是宋良阁特别古板,真修理她一顿怎么办。 可另一边宋良阁一想到江水眠还屁事儿不懂得年纪,但卢嵇就来者不拒,就借坡下驴,就也跟着不要脸起来了,他还是憋火。 准确来说,自己闺女非要凑上去跟人家好,他再气,顶多也心里骂几句“死丫头你可以要点脸的”。但卢嵇还真就不拒绝,还居然经过他同意之前就什么睡在一块,那也就是把宋良阁的怒火百分之百都转移过去了。 卢嵇道:“是江水眠睡了我就跑的,她自己干过点什么,她自己心里有数。” 宋良阁伸手把那封信一折,手敲了敲桌子:“是么?她才多大,你多大了。是她把你绑在床头要怎么着你了?还是说把你打得不能反抗了?卢焕初,你也要点脸,这会子把责任都往一个小丫头身上推。” 其实江水眠知道是自个儿伤了卢嵇的心,却没想到这时候宋良阁还站在她这边。 卢嵇结舌:“敢情我……我什么都是错的?” 宋良阁凉凉道:“没说你错了。不过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就是江水眠在这儿撒谎了,其实都是她喜欢你,都是她非要给你当六姨太,都是她一意孤行跑到天津去找你?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全是我们家眠眠缠着你,你一点都不喜欢她?更无意娶她?” 卢嵇呆了一下,有点慌神。 他就是想让宋良阁教育一下江水眠,却没想到宋良阁如此护短,发火也全是冲着他,卢嵇结巴道:“我就是想说……不是他说的那样,她整天撒谎就想……” 宋良阁心里真有点想抽江水眠屁股几下,嘴上却给她留够了面子:“那是怪我没教好了。她平日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再说了,你不就是因为江水眠说不喜欢你,心里不舒服了么。行,她小丫头嘴硬脾气臭,我在这儿替她说了。她就是喜欢你,又能怎样。” 江水眠心里大喊:才没有!我现在讨厌他了!而且这氛围也太诡异了吧!这是爹替她告白是么? 卢嵇结舌:“不、不能怎样啊……” 宋良阁没好气的伸手:“眠眠,别坐他腿上,像什么样子!过来!” 卢嵇松手,江水眠垂着脑袋恨不得滚过来,她没脸跟宋良阁说话,宋良阁却拽她道身边来。 卢嵇瞧了她一眼,竟跟横了心似的。他觉得自己被她吃的够死了,凭什么她一次次挥之即去的,他要心里酝酿出半坛子的陈年老酒! 而且江水眠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论他怎样,她都是要跟宋良阁回去的。 他只不过是她贪心多出的那一部分!若是真要抛下一个,江水眠必定扔了他! 宋良阁:“所以呢?看来是你不喜欢她了?” 卢嵇竟咬牙道:“确实!我现在是不喜欢她了!之前跟你说的话,我收回!” 江水眠捂脸:完蛋了……她这是两头都没讨好,以为自己聪明的可以谁都不得罪,却没想着卢焕初真的生气了……他这回怕是真原谅不了她了…… 江水眠愈发觉得是自己作死。是她贪心不足蛇吞象,是她一直不愿意把话说清楚,卢嵇其实心里头为了她起起落落不知道多少回了,这样折腾,他怎么着都要有一天真的讨厌她不可!她其实早在第一次跑掉的时候就知道如此,明明心里就打算着被他讨厌也无所谓了,这会儿却听见他这样的语气,心里一阵难受,更多是讨厌自己,一转身扑住了宋良阁脖子,挂在他身上不说话了。 江水眠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宋良阁其实对于江水眠骗他的事儿,倒不是特别在意,他也就觉得是小丫头死不承认就是了。可这会儿江水眠扑在他身上,他便当成了是江水眠心里委屈——小女儿心思被卢嵇戳破了之后,卢嵇还不喜欢她了! 卢嵇本来就是要报复她一下,未曾想却展露的特别像个渣男,一番话虽然给自己争回了脸,倒让自己陷于不义了。 宋良阁冷脸道:“你不喜欢她,那正好。眠眠才多大,小时候那些心思都是不当真,以后她出去读书,还会认识很多人,还会喜欢很多人。眠眠,你说是不是——” 江水眠抱着宋良阁脖子,心道:爹!你别说了啊!我这是没脸见人,我是愧疚啊! 她转过头来,宋良阁知道她喜欢卢嵇之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仿佛坦荡了。 宋良阁将江水眠抱起来,江水眠脚尖离地,挂在他脖子上,宋良阁道:“那事情也挺明白的了。” 卢嵇硬邦邦道:“是很明了了。她想要我的时候,也就十年前那一回。从那之后无数次,她都只会选择你。” 宋良阁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嵇却没说话,一转身赌气似的走了出去。 他才走出了几步远,满心的赌气就跟从锅子里捞出的鹌鹑蛋,迅速降了热度。正好从旁边屋子里走出谈判团的其他成员,正要问他关于下山的事情,卢嵇一脸淡定冷漠的背着手回答,脑子还在转着,心里却萌生出几分后悔来。 江水眠不过是嘴硬,不过是不敢面对他不肯选择他,但是从她到他身边来,几次三番的全力帮他,甚至为了他拼命,这些事情绝不是假的。就包括昨日为了救他只身进军营,明知道他被抓住也不会死,却仍然会为了他一搏——这些事,或许天底下都没有第二个人会为他做了。 她只是个不会说的小姑娘罢了。 她只是割舍不了宋良阁,不愿意伤害宋良阁。 甚至更明显的,她简直就像是人生头一回被人疼爱似的,笨手笨脚更笨嘴,明明心里最牵挂宋良阁,为他做什么都肯,却没有正儿八经的叫过他爹爹。明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8 明——她应该确实是喜欢他的,无数的行动,她的眼神,她的主动都能证明这一点,却就是不肯说一句喜欢她。 卢嵇跟谈判团的人说着话,心却飘了。 谈判团的一个翻译道:“所以说要不要洋人人质先下山,我已经派人下山通知记者和国外使团,说已经都救到了。田忠突然上山,确实把山下不少使团吓得——” 卢嵇忽然捂头痛苦道:“天呐……争这个又有什么意义!我他妈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早就可以撂狠话却不说,非今日在她爹面前说这么一通!啊啊啊啊!” 翻译懵逼了:“争什么?谁爹?” 卢嵇捂脸,声音从手掌里透出来:“你找蓝野去,我不管,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他说罢转身就跟行尸走肉似的往屋里走…… 所以说……他在人家爹面前一脸委屈的控诉自己被睡了又能怎样?他是不是刚刚脑子里进水了啊!而且宋良阁也没说错,江水眠喜欢他的时间可能也就这两年,谁知道后来她会不会见了更多的风景,就早瞧不上他了—— 他所谓的这点报复,结果什么也没做到!结果只把他们俩推的更远! 而且还不顾江水眠的面子,把那些他们俩之前的事儿都抖出来,对于装乖巧装了这么多年的眠眠来说……这估计是少不了被修理啊! 卢嵇大字型瘫在侧屋的床铺上,头埋在枕头里,简直要死去活来。 对待那种冷心冷情终年融不化的小冰山,他居然放弃了小暖炉政策,而是开始要开着巨轮硬碰硬——这能善终就怪了啊! 江水眠此刻也大字型趴在被褥上,两只手捂着眼睛,心里五味陈杂。宋良阁坐在床边,倒不是气这丫头喜欢卢嵇,而是她喜欢的这么不矜持不要脸,简直把自己赶着架子往上送! 宋良阁拍了她后背一下,还没开口,江水眠转过脸来,小声道:“我喜欢他,你不生气么?” 宋良阁一愣:“我为什么要生气。就算是他是个混蛋,你喜欢他这件事也没什么错。” 江水眠趴在床上,腮上的肉压在手臂上,她摇头道:“不对。这样不对。我认识他才多久,认识你又多久,我不应该喜欢他,我应该天底下最喜欢你。” 宋良阁:“什么?” 江水眠不敢看他似的道:“明明是你养我多年,明明是你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了我,我却喜欢他,我却愿意去为他做很多事,这样不公平。我不该这样做。他没有我也就是气几年,要是我离开你,岂不是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江水眠只是觉得自己如果不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宋良阁,就是背叛,就是对不起他。 不过这俩人不会闹掰太久啦,眠眠已经后悔了,卤鸡也是个没立场狠不下心的家伙。 ☆、第100章 宋良阁忽然觉得有一些微妙的偏差在两个人之中。 他对她别无所求, 江水眠真要是没良心甩了他就跑了, 他不也就跟天底下所有的爹一样, 总不会去埋怨她的。 江水眠大概懂事儿太早,却把他当做了恩人。她知道宋良阁的关心与照顾来的不容易,就更像是想要回应——想要报答,以至于把这些当成了一个责任。 可宋良阁今年也不过三十五上下, 完全是在壮年时期,哪里要她来报答—— 更不需要她时时刻刻拿一把小天平,衡量着到底有没有把更多的心思分给他, 到底做的足不足以报答他。 宋良阁知道她不是这样想的, 但仍然道:“所以,眠眠……你叫我一声师父, 就真的把我当师父了?而不是当……当爹爹?” 江水眠一下子撑着床起身,瞪大眼睛:“我就是瞒着你而已,你不要说这种话!我……我就是……”就是从来没有叫过他爹罢了! 宋良阁朝床里坐了一点, 摸了摸她脑袋:“我没指责你。就是说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看起来我就是你师父罢了。我会去和栾老算我还亏欠他多少,我要为他做多少事才能还完, 我这样做是不是显得自己很孝敬他老人家——” 江水眠急的要说话,宋良阁捏住她鼻子:“你平时话那么多, 就等我先说完。我知道你不会想着向我跟还债似的报恩。但是……你要知道,我挺怕你把我太当回事儿。” 他一直把江水眠看的最重,却怕江水眠也把他当成最重要的人。 他更怕什么时候,这种“报恩”平衡了;他怕江水眠对她付出了他曾经付出的耐心, 他怕江水眠待他好,超过了他养育她的那几年。他极度不希望有一天,反倒是他要麻烦江水眠,要去亏欠她了。 宋良阁:“我希望像天底下所有做父母的一样,要你一直亏欠我,要你永远不必想着总怕亏欠了我,更不用想着还。我想看你更不在乎我,或者说是会有时候偶尔忘了我,只看着眼前的别人……就像真正的父母和孩子那样……虽然其实你也没在我身边待几年,但就在这一点上,你就把我当爹看吧。” 江水眠瞪大眼睛,声音抖了一下,宋良阁从来没有说过要求她叫爹爹,但却在这时候,在她想着以他为重的时候,突然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声音微微颤抖:“这不公平……” 宋良阁摇头:“我从来不要公平。我反而不想要你这样的态度。你就是因为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我,所以我们才会更像一家人。你要是有一天真的能全都报恩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我们就是陌生人了?眠眠……别跟我算……说句不好听的,我可不想跟卢焕初在一个天平上。你以后拿钱,拿前程,拿珠宝首饰去跟他比,别把我拉到跟他一水平线上去。” 他话说的硬邦邦的,但这些表面上听起来不太好听的话语背后,却像是他受不了她的犹豫纠结,一挥手大度道:别管我,做你自己的事。 江水眠扑过去,扁着嘴,上下眼睑都被烫的发软,她忽然觉得自己纠结了太久,想了太多是不是要陪着宋良阁,还是真的去遵循自己心里无数次的想法——去靠近卢嵇,去忍不住一次次戳他逗他…… 然而她一开始就想错了问题,宋良阁压根就不该放在天平的那一头。宋良阁也从来不可能会因为讨厌卢嵇,而要逼她。 宋良阁抱住她,听她吸了吸鼻子,道:“……当然,我还是挺讨厌的卢焕初的。这小子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19 做兄弟的时候还挺顺眼的,怎么现在……怎么瞧都觉得他贱兮兮的。还有你——” 他把江水眠从怀里薅了出来,江水眠两只手手背捂着眼睛,状似抽泣,嘴上却仿佛笑着。宋良阁心都软了,其实仔细想想,江水眠怕是知道几年前卢嵇和他大吵一架的事儿,就是因为担忧,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伤心,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 他万没想到自己还会成为她纠结的源头。 宋良阁如同一口热汤下肚,烫的五脏六腑舒坦,嘴上却道:“你也太不懂事——他一个老流氓似的性子,你有多少脑子就去跟他凑。岂不是全着了他的道,让他占了便宜!他这混账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到我这儿来告状了!” 江水眠破涕为笑,眼里不断流水,她还不肯把手放开,鼻塞着笑道:“你怎么这么瞧得起他呀!”就他,还算老流氓?就他还能斗的过她? 宋良阁皱眉:“你说你——”他总骂不出来江水眠去跟卢嵇睡觉这件事儿……想了想这个场面,他就觉得自己心里三百把刀都能掏出来把卢焕初扎成海胆。宋良阁真是觉得自己不该问,又觉得还是要问,这件事情也算重要,他反而没问出口,自己先有点吞吞吐吐了,硬着头皮道:“所以,卢嵇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真的同他……呃……嗯……住到一起了?” 江水眠:“那倒确实住在一起了……” 宋良阁瞧着江水眠这般坦荡,以为她没理解。以他这个……年纪身份都不太好问,但他觉得要是卢焕初真的不要脸到没结婚就敢老牛吃嫩草,他立刻就去找他算账,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宋良阁:“我是说……有没有……呃……” 江水眠心里明知宋良阁要问什么,她放下手,憋笑憋的快把嘴唇都咬烂了,就看着宋良阁在那里斟酌用词,想了半天都觉得不是太露骨,就是她可能不懂,最后还是说了个如同初中青春生理知识教育似的说法:“呃……我就举个例子,比如脱光了衣服躺一块……” 江水眠:上一回没脱光……她应该还留了个项链…… 她立刻摇头,一脸又惊又羞的样子:“怎么可能!胡说什么啊!” 宋良阁直挠头,他确实迟钝的很,总想着喂饱饭,供着读书,等她长大就好了,从来没涉及过这么尴尬的话题,一时自己也坐立不安:“哦……没有啊,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当真,他——他要是乱摸你了,你就揍他!” 江水眠:我是动手了啊,掐了某人的屁股,挠了某人的背,把他抓的咬的就跟挨了家暴似的。 她信誓旦旦点头:“好!” 宋良阁:“别去找他了,也别伤心!他配不上你——更何况他现在那个样子,说话就不讨喜!你莫去凑热闹,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他若是不喜欢你,你也别理他!” 江水眠心里抽了一下,嘴上道:“好啦,我知道啦!” 宋良阁:“那我出去了,你休息一会儿吧。一夜没睡呢。” 江水眠估计也就只能眯一会儿,她点了点头,宋良阁正走出去要合上门,江水眠道:“爹,你一会儿叫我起来啊。” 宋良阁应了一声,关上门才反应过来。 宋良阁立刻回身,瞪着那扇门的雕花棱窗,他本来想着听错了,却忍不住又推了一下门,往里看去。江水眠背对着他朝里睡着,好像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宋良阁轻手轻脚的又合上门:所以……她是梦话?亦或是漏嘴的真心话? 江水眠咬着手,朝床里躺着,听见宋良阁又关上门,脚步一走一顿的出了房间。她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捂脸咬唇,小声气道:“江水眠!你就是老老实实喊一声又能怎样!就是吃不够这个亏是么!” 江水眠埋头,一会儿又想起宋良阁刚刚那番话,一会儿又想起卢嵇冷脸伤心的样子,心里乱糟糟一团,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卢嵇的状态也不太好,宋良阁并没有再杀过来找他算账,江水眠也没有跑过来跟他生气赌气。 他忽然就像是一座攻塔的士兵,高高的江岸塔上有无数的小窗户,那塔里住了许多男人女人,但只有一个人是他的目标。可塔里的她是个如此调皮的性子,当他架起云梯开始进攻,塔里的人知道他为何而来,却不肯放这个丫头给他,于是扔石头放火箭的种种法子都使出来对付他了—— 她也一脸娇笑的与他作对,塔上放箭的人里,她是手最快最很的那个,她东奔西走,吆喝着所有人来向他反攻。 他也不是个骁勇的将军,本来就未必有一定要攻下的勇气和决绝,更没有最好的谋略。他百试百败,却将失败怪在了她头上:“明明你就也爱我,为何不肯帮我。” 其实他明知道,她的那点小小的阻挠,并不是全部的阻碍。 她却在他意志消沉想要放弃时,偷偷溜到塔门处与他相会,她会在塔顶抚琴呼唤他的名字,她会在窗口起舞—— 当他再度进攻这座石塔时,却又因为塔内的反击和笨手笨脚搞砸了…… 她是塔里欢笑的那个,用不知道是不是爱的娇俏眼神望着他,仿佛对她而言,这攻塔的行为本身就是她最想要的爱情。 却不料这一次,他也恼羞成怒了,他一把火放在了塔上,这一次使对了策略,她奔逃出来了,他却转身而走了:我厌倦了攻塔游戏了。 实际想来,或许一开始就有很直接很决绝的法子。卢嵇在下山的道路上一阵恍惚,蓝野走在他后头说些外国使团的答复,他却完全没听进去。 卢嵇想想,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抱着眠眠早就去跟宋良阁死磕,完全就可以想个其他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完全可以解开宋良阁的担忧,去把宋良阁也接到天津来帮他落脚。完全有更多毫不犹豫的法子,表明自己的决心…… 甚至他可以不用想眠眠到底爱他多或者少,他只要坚定自己的决心,只要毫不犹豫的说就是要跟她结婚就好了。 然而现在,江水眠走在他身后四五步开外,跟宋良阁走在一起,眼睛红红的,又不多说话,更不会过来缠着他…… 卢嵇真想抓头发:所以这是要真的闹掰了么!她回去了之后是也不要再见他了么!她这是要直接回苏州了么! 蓝野道:“您下山最好就赶紧跟徐金昆通电。这会儿孙尧手底下已经没兵了,到底他是怎么个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0 着落也说不定。而且什么时候安排跟玉帅见面,我总觉得冯继山的眼线到处都是,就算没有冯继山的人,也保不齐奉系、南派的人——” 他话还没说,卢嵇敷衍的应着,忽然脚下一滑,蓝野还没来得及抓住他,就看着不知道多久没睡的卢嵇猛地朝旁边摔去!这山道本来就艰难,泥做的台阶又滑,这几日又被炮弹轰炸过,相当难走,卢嵇一摔就从泥路两边不知深浅的草丛落叶下头跌去! 蓝野吓得连要冲过去拽他,结果自己还差点滑了一跤,一路下山的兵惊得回过头去,宋良阁正要追上去,还没迈腿,旁边江水眠惊叫了一声,一下迈进草丛里,从半坡上滑下去,动作矫捷的去拽卢嵇。 幸而这山坡有几处种了树,否则卢嵇脑子一阵恍惚,这样摔下来,这能一路滚到山脚下去。江水眠快步奔下去,这才到了身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当保镖当久了,看他一摔,条件反射的就冲了过来。 卢嵇一脸发蒙的倒在落叶上,还没来得及喊疼,眼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江水眠。她脸上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就收住了,低头瞧着他,仿佛是闲庭漫步恰好走到他身边似的:“你……不要紧吧。” 卢嵇确实是太累了,却也没想着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竟然从山坡上摔了下来。他瞧见江水眠不咸不淡的脸,一时竟心里几乎要拍着地大喊:我不要你管!我委屈死了! 江水眠到了宋良阁身边,已经打扮的像个小小剑客,而不再像是那个爱美爱帽子和珍珠项链的年轻太太。她拿手里的刀鞘撑着地,半蹲下来:“卢嵇,你是不是摔傻了!” 卢嵇竟然心里头委屈喷薄而出:“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江水眠神情僵了一下,冷脸直起腰来:“你没事儿就好。” 卢嵇觉得自己已经摔傻了,吸了吸鼻子,道:“反正你不是要走了么!回你的苏州去!等着我没被枪炮打死,活活自己摔死!你就开心了!我知道你要走,你最好明天就走!” 江水眠一愣,又有点无奈:“……你在家里丢人也就算了,能不能别再外头丢人。” 正有十几个兵扶着树小心翼翼走过来,蓝野也连忙从上头赶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喊道:“卢五爷!没事儿吧!” 卢嵇挥了一下手,一不小心把成堆落叶都给舞上了天,全糊在了自己脸上,他呸了一下,努力想坐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怕什么丢人!我不就是三十岁讨不着媳妇么!我不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了么——我不就是……我不就是让人骗了么!我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丢人!” 他说完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还耍脾气,是嫌自己还不够凉么,是嫌她跟他断的还不够干净么! 江水眠瞧着某人就跟耍酒疯似的,居然还眼眶都红了。她真是受不了——就这样宋良阁还说他是老流氓!他就是个老小孩! 她赶紧蹲下来去拽他:“你先起来,摔得这么厉害,别扭伤了!” 卢嵇挥手气道:“你放手!别扶我,我说了我特别讨厌你了!” 江水眠却没撒手,想要努力拽他起来,半晌才道:“讨厌呗。你讨厌我,也是我活该了。” 卢嵇猛地回过头去要看她的脸,江水眠却偏头不给他看,只拽他胳膊。旁边来了几个兵也来帮忙,卢嵇这才动弹了两下,疼道:“脚脚脚!眠眠我脚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丢人现眼的卤鸡啊…… 崴脚还是会给卢嵇带来点别的剧情的,不过不是开车啦。这个境况,我太容易翻车了,实在是开不起。 庆祝第一百章,今天的评论都会发红包,不过很少啦,就是点心意,够大家买个几章的而已~ ☆、第101章 … 江水眠连忙蹲下去查看, 她手才放在他脚腕上, 轻轻捏了一下, 卢嵇就鬼叫起来:“疼疼疼!要废了!” 她扁了扁嘴:“崴脚了,但愿不会骨裂什么的。你也不看是从哪儿滚下来的。哎,擦擦眼,谁知道你那一副快哭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一会儿蓝野过来了,看见你在这儿抹眼泪,真要丢死人了。” 卢嵇使劲儿一吸鼻子:“我怎么就掉眼泪了!你哪只眼看到我要哭了啊, 我这是眼睛里进了灰, 泪腺的自然反应。” 江水眠:“行行行,您多厉害了, 上头枪林弹雨几千人打仗你毫发无损,这会儿下山了你滚出个工伤来。” 蓝野趟着草走过来,他也几次差点脚滑, 喊道:“不要紧吧!五爷——” 孙尧也来凑这个热闹, 跟在后头喊:“五爷!您没事儿吧!这怎么就摔下来了!” 江水眠觉得他丢人就相当于自己也跟着丢人,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的, 反而对蓝野道:“上山之前他估计也没有好好睡,这都多久没睡了, 自然一恍惚就摔下来了。就算是要做的事儿多,也不用一个个都来过问他吧!蓝爷倒是,人就在你旁边,怎么都拽不住呢。” 江水眠狡猾的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蓝野本来就是卢嵇下属,又之前被江水眠吓得够呛,这会儿倒也不敢多说什么,道:“严重么?赶紧扶起来吧。” 江水眠道:“崴脚了,挺严重的,肯定走不了了。你叫人去后头借头驴,让他骑着下山吧。” 孙尧赶紧就让人去借驴,卢嵇也是借坡下驴,旁边两个兵才扶他坐起来,他就喊起来了:“疼!我腿要废了!”一边喊着,一边往江水眠那边看。 江水眠也嫌那帮当兵的既没眼力劲又手上没轻重,挤过去慢慢扶起他来,没好气道:“废了挺好,本来你就怪没用的,废不废也没差。” 卢嵇比她高了那么多,瞧见江水眠扶他,立刻甩开两边士兵的手,朝她肩上压过去。那真是把江水眠整个人都埋进怀里了。江水眠真是庆幸自己扎过几年马步,强把体重快有她两倍的卢嵇给撑了起来。 她心里也觉出来了某人的态度,低头瞧见卢嵇一只脚站着,仰头道:“行了,让他们扶你,否则就是八个我也背不动你。” 孙尧连忙道:“来来来,我劲儿大!我来扶你。” 卢嵇没好气瞪他一眼:“孙尧,怎么哪儿都有你。我要你帮忙了么?” 江水眠瞧见那孙尧缩了缩脖子,道:“你也别跟吃了火药似的乱喷人。” 卢嵇直皱眉头,半天哼出来一句话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1 :“我肯定伤的特别重。” 江水眠:“……这句话可不该是你的台词。” 卢嵇瞧见宋良阁正在牵着驴从泥路上下来,飞快的补充了一句:“要是没人照顾,我估计连热饭都吃不上了。” 江水眠:“……”你丫这心思是不是太直白了一点。 她不搭腔,就是撑着他,喊宋良阁过来。 卢嵇心里急了:她是没听见?还是没反应过来?她平时不是挺精的么?刚刚她不是态度挺好的么?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她还不肯接? 卢嵇又凑到她耳边道:“我说我需要人照——” 他话还没说完,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道:“我听见了。” 卢嵇直起腰来,强装淡定的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又从后头瞧了她一眼。这态度是怎么回事儿,是她要半夜敲门来道歉了,还是说“你死不死该我屁事儿”? 等到卢大老爷坐在了驴上,牵驴过来的宋良阁却把缰绳抵到江水眠手里。 江水眠愣了一下:“干嘛?” 宋良阁一脸冷漠:“我不想丢人。别说我认识他。” 江水眠:“……”那我这样是不是早把脸丢光了! 卢嵇坐在驴背上翘着脚,后头蓝野带兵拥着,前头江水眠拎着刀牵着驴,好一个阵仗,仿佛都生怕卢嵇再恍惚到从驴背上摔下去。江水眠回头瞥了一眼,卢嵇确实摔得挺重,随着颠簸疼的脸色发白。江水眠觉得自己怎么都像是把吵架跑回娘家的媳妇接回来了呢…… 宋良阁特意往前走了一段,卢嵇看着距离远的老宋应该听不见了,哼哼了两声,道:“特别疼……” 江水眠没好气道:“不还是你自己摔得么?我能怎么办,现在还能脱了你的臭鞋给你揉一揉么?” 她回过头去,蓝野正在假装看风景,他又不能不管卢嵇,又是在不想听这一对儿说话。 到了山下,不少使团的人都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可都听见了昨夜飞机和机枪的声音。田忠的部队全灭,土匪也剩不下几个,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却猜得出山上发生了怎样的战役。看见卢嵇受了伤都没法下地走路了,倒也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都来问发生了什么。 卢嵇敷衍过去,但蓝野却字里行间一副卢五爷被围攻,杀出一条血路的样子,疯狂暗示卢嵇这是因昨夜的战役受伤。等到卢嵇在自己的洋楼里看病的时候,各国使团还有临城乡绅送来的果篮礼品都塞满了院子里。 卢嵇果然崴脚很严重,说是现在只能简单处理,最好尽快去大城市的医院拍片子。在喷药的时候,卢嵇好几次都差点歪倒睡过去,却还是坚持到给徐金昆和周梓玉各通了个电话。他在电话中只是向周梓玉透露了冯继山很有可能再一次倒戈的消息,周梓玉当即道:“那你不要紧?我听说你调过去的三个旅是冯继山手底下的——” 卢嵇撑着电话道:“嗯,冯继山怕是我怀疑,有意调蓝野过来。蓝野本来是打算在山下等着田忠把我和土匪一起杀了的,不过他改了主意,说手头也有关于冯继山倒戈的证据,我想着现在徐老在北京走不开,我们要不要提前在天津见一面。” 周梓玉沉吟半晌,道:“好。最近各方动静都很大。今日洋人人质全部获救的电报传过来,徐老已经发了报纸,估计北京政府能正常恢复运转了。然而听说就在这段时间内开始,南派政府以高俸禄和车马费贿赂议员,再加上因为不关注中国人质,北京政府有些危机,这一回有一百三十余人已经南下到上海了!” 卢嵇一惊:“一百三十余人都走了,那根本凑不够议会的人数啊!” 周梓玉:“所以正在付钱把人往回拉,你之前拿出来的二十几万已经全用了,我还在想办法先凑点急钱出来。你也知道老黎的内阁曾经出走过,议会也曾经反对他,他因此拖欠议员俸禄一年多了,这烂摊子全都扔给徐老了。昨日正有几十个议员冲到总统府,说如果不能一次付清俸禄,就直接南下……唉,北京这边也被夹击的很厉害。而且东北的张家父子也不安生,阎百川更是几次出兵试探。” 卢嵇头都要大了:“那您呢?徐老下一步要您做什么?” 周梓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也很疲惫:“前几天老徐跟我吵了一架,这且不说,我下一步先要去对付张家父子。” 卢嵇:“不打阎百川?” 周梓玉:“阎百川现在瞧出来老徐境况着急了,他说先不打了,过段时间会派手下来和谈。估计就是提条件,如果徐金昆能答应,他就帮老徐打仗;如果老徐不答应,他就联合别人打老徐。唉……这些先不说了,等你回来天津吧,有些事儿还是跟你商议可靠一些。” 卢嵇愈发觉得这是个连环套了。 他有一种预感,徐金昆当年提出当上总统后开始南伐战争,或许这个计划很难实现了…… 而另一边跟徐金昆通电,卢嵇并没有提到冯继山的名字。毕竟这会儿证据还都没送到北京去,如果贸然惊动,容易给冯继山反扑的机会。 徐金昆却问道:“那个土匪你打算怎么处理?” 卢嵇想了想:“他手底下就几百个兵了,要不给玉帅,让他收编?” 徐金昆却冷笑:“一个土匪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还想到周梓玉手底下去?别让他离开临城,既然协约也没达成,他死了也不算我们背信弃义。而且你说张敬尧联系过山匪,那便更不能留。之前也说过,就算协约成了,他也不能活着离开山东,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卢嵇躺在床上,脚架在枕头上,半晌道:“嗯,我知道。” 徐金昆:“你跟那山匪聊得还好?怕是他现在也很提防,要不你自己去下手,或者是叫上蓝野。” 卢嵇:“我伤了脚,估计去不了。我到时候让蓝野去吧。” 徐金昆顿了一下:“你受伤了?是被——” 卢嵇可最怕徐金昆显露那些虚伪的不必要的关心,打断道:“没事。” 徐金库沉默了一下:“嗯,你早日回来。北京需要你。” 卢嵇:“还缺钱?” 徐金昆:“缺。不过王家丫头在给凑,宣轩还是很有能力的,之前把那么多厂子交给她总没错。” 卢嵇:“嗯。好。”他与徐金昆并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2 ,只是利益共同体罢了。 卢嵇过了好一会儿,叫蓝野过来,让蓝野从他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木盒子。蓝野掏出来,道:“怎么着?还要送我酒壶?” 卢嵇倚在床上,穿着条纹睡衣打哈欠:“你要是愿意要就拿走。这是个子母壶,天津的有家老师傅给订做的,我还没怎么用过,本来是打算如果和山匪谈判成功,交换人质后给当了旅长的山匪开庆功宴的时候用。” 蓝野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犹豫道:“我看你跟孙尧关系还可以,山上的时候,你们不还算互相帮助了么?” 卢嵇抬眼:“要是我的意思,自然不会杀他。但是徐老不会放过。从民国后这么多匪,只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敢做劫案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他若不这样震慑,火车劫案怕是要比今日多一倍。我不做评价,徐老要他死,我就做就是了。不过我崴了脚,这事儿只能交给你了。” 蓝野犹犹豫豫答应,他其实觉得孙尧也未必真的能活,只是孙尧那性子确实有趣,下山的路上也没少说话。 卢嵇闭上眼:“别想太多。这事儿无关正义,孙尧也不是什么好人。” 蓝野将酒壶收进盒子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卢嵇这一觉,直接从中午睡到了半夜,睁眼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几点,台灯的按钮还有一段距离,他还没动一下伸手去摸,就感觉有个身上也热乎乎的小家伙翻了个身,脸朝下贴在他脖子旁边,两个辫子乱的炸了毛,挠的他下巴痒痒的。 卢嵇都不用摸,嗅一下就知道是谁。他在黑暗之中摊开手脚,忍不住傻笑起来,这才笑了没两秒,连忙又收住。他都不敢再像以前似的瞎开心了。 江水眠倒是很会理解“照顾”这两个字。 那她偷偷溜过来,她爹知道么?宋良阁会不会半夜醒来,杀到他屋里来找她? 卢嵇伸了伸手,顺着江水眠的脑袋摸了摸,轻轻的,就像是去捏住一只幼鸟一样,抚了她耳廓一下。她脸颊嫩的完全不像个小侠女,显得他指腹更加粗糙…… 江水眠忽然转了转脑袋,脸颊贴在他左侧颈动脉边,团起身子,开口道:“你打呼噜就跟唱山歌似的……你以为我能睡得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章更新截止,上一章留评的都会发红包,就是手慢,陆陆续续都会发的。 以及……我才知道你们这些小朋友平时这么爱潜水哇! 我不确定未来两天会不会开车,别忘了关注微博。 ☆、第102章 卢嵇秉着呼吸, 生怕自己杠杠的傻笑漏出声来, 他想装出严肃冷漠的声音, 却不料睡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开口,第一个音就跟开过摇滚巡演的老太监似的—— 江水眠:“……你是让人踩了尾巴么?” 卢嵇连忙咳了咳。 江水眠正趴在他胸口,听见他清嗓,她跟小朋友去春游似的惊奇感叹道:“呀……你咳一下, 我这儿听着就跟打雷似的!” 卢嵇听见她这个坏坯子居然蹦出如此天真一句话,还往下挪了挪,耳朵贴到他胸口还想听, 他真是被可爱一脸, 扶额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开口道:“你一直醒着?现在几点了?” 江水眠:“我哪儿知道, 我才刚醒。你一动我就醒,在你旁边我就很少能睡囫囵觉。而且,我胳膊压麻了……” 她说着拔出自己胳膊来, 就跟这只手不是自己的一样, 拿着晃来晃去。卢嵇知道她跟他谁在一块儿,老被他扰的睡姿不好, 也去捏着她的胳膊揉了两下。 他这是有点软化关系的意思,江水眠却臭脾气不知好歹, 抱怨道:“放手!别捏!麻死了——我自己弄就好,不要你。” 卢嵇心想,不能跟小屁孩计较太多,道:“……你爹呢?” 江水眠晃着胳膊:“隔壁。” 卢嵇惊:“隔隔隔隔壁?!” 江水眠笑:“你是要去做老母鸡么?咯咯咯什么?” 卢嵇瞧不见江水眠似嗔似笑的样子, 使劲咽了一下口水:“那……那你……” 宋良阁其实是住在一楼侧边的屋子里,隔壁那间东西太多腾不出来。她撒了谎也泰然自若,道:“不要紧,我从窗子摸过来的。” 卢嵇:“……你这大半夜过来是要怎么照顾?我都、我都说讨厌你了,你还往我眼前凑,江水眠,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贱。”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心道:小心眼的家伙,非要在嘴上报复回来是吧。 卢嵇说完了,又觉得这话有点过,紧紧闭上嘴,想补充,也觉得贱这个词除非叠字再前头加个“小”,否则怎么都削弱不了骂人感。 江水眠能怎么办,她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会儿台阶都伸到她脚底下了,她就不要脸一回连滚带爬上去呗。 江水眠:“我也觉得我有点贱……谢谢你告诉我女孩子不该犯贱,那我走了——” 卢嵇连忙伸手,按住她腰:“你也算是女孩子?” 江水眠自然也没打算走,拽着被子往里滚了半圈:“我才十七,我不是女孩子,难道你是?总不能因为我传闻中嫁了一个三十岁小老头就把我带到你那一辈儿去啊。” 卢嵇一只脚肿的跟叉烧肉似的,她这样一滚,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小腿,卢嵇立刻喊疼。 只是这会儿卖可怜没卖到点上,江水眠一把上去捂住他的嘴,把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你想让老宋听见是么!” 卢嵇连忙点头,等她松了手,又口是心非:“你说你都能来干什么?” 江水眠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想睡觉,含混道:“不是我来了能干什么,而是如果我不来,你就要被气死了。” 卢嵇哼了一声:“你别把自己看太重。我反正……不差你这个人。” 江水眠:“好好好。是我就差你这个金主爸爸行了吧。” 卢嵇被她几句哄得心里都跟放鞭炮似的,脸上就要笑出来,自己又把笑容给压了下去。他心里不断强调:卢焕初你不能傻乐啊!你是还没吃够自己瞎开心的亏么? 他等了一会儿,江水眠显然趴着就要再睡,卢嵇推了推她:“就这样?你觉得你就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了?” 江水眠撑起一点身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3 子来,揉了揉眼睛:“那你要怎样?我明儿起来再给你端茶倒水不行?你别得寸进尺啊。要是你现在让我下楼给你去煮荷包蛋,我现在就捏碎你的荷包蛋……” 卢嵇:这么凶!你丫不是说要来讨好人的么!居然还这么凶! 卢嵇在压根看不清对方脸的黑暗里,瞪了她一眼。 江水眠:“还是说你要起夜?我顶多去扶你上厕所,拿尿壶过来之类的你就别想了……” 卢嵇磨牙:“我是说……你现在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水眠没声了,她半撑起身子来,两只手窸窸窣窣的摸他胸口。 卢嵇:“别摸我!老老实实回答。” 江水眠吞吞吐吐:“你不说要人照顾么……我要是照顾你了……那个……你就不会特别讨厌我了吧。或者说……原谅我撒谎那件事。” 卢嵇难得正儿八经起来,要她去开台灯。江水眠趿着拖鞋去开了两盏小灯,脸上老大不情愿的回来了,瞧得出来卢嵇是要跟她进行“思想教育”,满脸进了老师办公室的抵触情绪,她甩掉拖鞋想卖乖爬上床来,卢嵇撑起一点身子坐起来,道:“你能不能搬个凳子好好坐着。” 江水眠毕竟还是有一身法宝在身,当时就使出了一招撒娇,道:“冷,就许你盖被子,不许我盖么?床上热乎,我不要做冷板凳。” 卢嵇心道:老子才不会上当。 可当江水眠果断爬上床,一屁股坐在他腰上,哪里像是听训,简直如同下一秒就要强|奸他的流氓一样在他身上坐定,他居然也没法张口把她赶下去了。 卢嵇在心里扇了自己的“理智”一个大耳光,清嗓道:“你坐好了,不许乱动。” 江水眠穿着粉色绸缎睡衣,挺了挺小身板。 卢嵇:“所以说,你就是觉得我因为你撒谎的事情生气么?” 江水眠心里显然心知肚明,她以前不过是欺负他罢了,想着反正卢嵇都会喜欢她,气完了之后也是无可奈何的和解…… 她挠了挠脸:“应该……不止吧……” 卢嵇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年底清总账的中年妇女:“那你说说还有什么!” 江水眠眼神游移:“呃……还有我偷偷跑掉两次没跟你打招呼……嗯,还有我光想着找老宋没想着你……还有么?” 卢嵇心里简直要得意的仰天狂笑了,面上一本正经,拍了一下被子:“你说还有么?!” 江水眠连忙道:“你小点声啊……” 卢嵇也一缩脖子,用如同商量的口气重复道:“那你说还有么?” 江水眠一脸苦相:“哎哟,你干脆赶紧判吧,我坚决不反抗。你说我有什么罪,我就有什么罪。” 卢嵇瞪眼,语气却压低:“这是我说就能定罪的问题么,你不觉得你欠我一句话?” 江水眠瞄了他一眼,委屈的跟被卖作长工了似的:“老爷……我以后天天只想着你,下半辈子呃……当牛做马还是不行……” 卢嵇气得要撕人了:“……” 江水眠挠脸:“不是?那以后只要我爹不在,我爹第二你第一……要不你给我打个纯金的笼子,只要里头有浴室大床,再给我配一把备用钥匙,我就天天被你锁着不走?” 卢嵇觉得指望她没救了,提醒道:“没那么长的一句话。三个字。” 江水眠瞎蒙了一连串:“我错了。对不起。行行好。赏个脸。呃……逗你玩?不不不,任你上?” 卢嵇脸憋红了:“江水眠……你……你就是好好跟我说你的心意,就那么难么?是不是我到死了也听不着一句你的告白!” 江水眠这才明白,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却在即将开口前,噎住了。 卢嵇就生生看着她耳朵变红了,她抠着被子半晌道:“回头,我会收戒指的。就算我爹不同意……” 卢嵇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所有想法一清,空白了一瞬。 他……其实从一开始兴奋的在屋里捏着她那封信只想蹦跶的时候就没想错,甚至更早几年前她在火车站拽住他脖子亲了一口的时候也就没改变。 她就是很喜欢他。没有口供,但事事都可证明。 只是她在乎的事情太多,她慌得满头大汗的周旋在两个都不太想伤害的人之中,发现自己笨拙的压根处理不好,干脆甩手去先找宋良阁。 她或许也曾抓着头发苦恼着“怎么办怎么办才好”,也曾咬着指甲不知道该在何时做何种选择。 她的那些纠结,那些犹豫其实也并不是太难懂,只是他是个恋爱中的人的心思,总是过山车似的来回起落,更接受不了江水眠把他放在一边。 卢嵇心思忽然一下子收回来,这才看见江水眠正咬着嘴唇观察他的表情,仿佛看他还生不生气。卢嵇就算是心里一直想压着,但心里那份欢欣居然不听话的水涨船高,不顾他个人意愿,又把曾经让他激动欢欣的细节和事情扒拉出来—— 卢嵇甩了甩头,道:“江水眠,你这话算是什么?算是我求你,你勉强答应了?” 江水眠连忙摇了摇头:“不是啊……我就是跟你说大概这个意思。” 卢嵇:“哪个意思?你就不能说明白?” 江水眠好像有个阀门似的,就是不肯说,憋得脸都红透了,忽然俯下身来要亲他,卢嵇纵然想亲她,也不敢在这会儿吃这一套,一把按住她肩膀:“别想浑水摸鱼,我发现你丫根本不在乎亲别人一口,更不在乎什么脱衣服摸一摸之类的,就是不肯正儿八经的说出来!” 江水眠急了:“呸!别人,哪个别人!我亲过谁了?” 卢嵇:“那你就说。” 江水眠:“你先说。” 卢嵇瞪眼:“你是不是要来道歉的?!” 江水眠扭捏:“这氛围太奇怪了,别整的跟宣誓似的……你说,我就说!你就当是营造个气氛了。” 卢嵇心想,这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的,他就要张口前,江水眠直直的望着他,眼里有点期待,有点兴奋,闪着碎星,就等他开口,她就仿佛下一秒就能做出喝口热茶的眯眼享受神情。 然而卢嵇也觉得……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还要清一清嗓子,用正儿八经的神情,选一种语气——就变得难以开口了啊!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4 卢嵇放弃:“不行……我说不出口。这什么鬼戏码——” 江水眠得意:“看吧,我就说这样很奇怪……而且,那些都是虚话,你不要在乎那些啦。” 卢嵇:“我怎么不在乎,今天你就要学会说出来,以后每天都要说!” 江水眠苦着脸:“每天都说,你活在爱情电影里么?腻歪不腻歪!” 卢嵇:“必须每天说,我以后要有个账本,你一个月不说满三十回,扣你钱。”他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当江水眠微微弓下来腰,她手撑着枕头,拿鼻尖去蹭了蹭他鼻尖,卢嵇一只手忽然扣住她后背:“先亲一口,等一会儿你就想说了……” 江水眠轻笑了一下,倒下来,咬住他。卢嵇不想让这小丫头再把他嘴咬肿一回,撬开她的尖牙利齿,细细吮着她下唇。 江水眠像是个能把骨头缝里的肉渣都啃干净的小黄鼠狼,一张小嘴细细密密的吻他,卢嵇觉得是自己没吃饭低血压,要不然就是崴脚容易对脑子有影响,她这样手抓着他两鬓的头发来来回回亲着,他自己仿佛也有点犯傻。 江水眠微微抬起头来,卢嵇正要去寻香,她一只手去按住了他,哑着嗓子轻声道:“我爹说,武人如兵将,要选主效忠。今日我就选定了。以后还有好多你想不到的仗要打,打到二十多年后。我会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眠是说的少做得多的那种老实人啊~[doge] ☆、第103章 … 卢嵇依稀听见了这句话。或许漏了几个字, 但也感受到了她坚定的心意。 她真的是……明明除了会武也不太会别的, 却总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强大感。 卢嵇倒不觉得往后多少年, 他真的需要被她保护。但人活在世上,另一半不单是感情支柱,更是在动乱浮萍的世间的保底,增加了一些容错率。当你一时困顿, 陷入绝人之境时,便会有另一个人咬牙先替你顶一会儿。就算对方的力量再微弱,就算不能起到作用, 也比一个人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时强上一些, 就或许能给你一线希望。 不过卢嵇觉得,江水眠在这儿, 他遇不到什么走投无路的时候。 他也觉得自己能好好接替宋良阁的工作,往后就算是要逃难也罢,要没钱也罢, 江水眠总不会吃了苦。 卢嵇一抬头, 看见江水眠也一脸晕晕乎乎的,胳膊肘撑着他, 仿佛再被他亲一下就能倒下去了似的,他也有点想笑, 伸出手来把她往上抱了一点。江水眠哼了一声:“别,别碰我。” 卢嵇略显窘迫:“没摸,就你那屁股上二两肉来,我有摸你的功夫, 还不如去村口买俩大包子揉一揉。” 江水眠竟然大人不记小人过,声音就跟热化了的麦芽糖似的:“那……给你摸。” 卢嵇算是瞧出来她像猫的样子了,一高兴就想让人摸一摸,脸也不要了,哪儿都给他摸。 他不心痒就怪了。只是之前心痒难耐的时候还要惦记着吵架的事儿,强用生气压过去了那份心思,江水眠软软的趴在他脸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微微喘息着去咬他耳朵,卢嵇被她不轻不重的咬了两口,忽然就有一种想使劲儿把她给折了的冲动。 他刚想翻过身去摁住她,江水眠也正顺势抱住他脖子,却不料一下子动了崴伤的脚,这会儿是真的疼了—— 江水眠撑起身子看卢嵇一脸抽痛,居然还在乐:“你是不是傻,忘了脚的事儿了。我忘了也就算了,这是伤在你自己身上。” 卢嵇气得要死:“妈的,就不能晚点伤到!” 江水眠裹着小被子,笑:“你想干嘛?” 卢嵇没好气:“你说我想干嘛。” 江水眠把被子给他盖了一些,又忽然甩掉被子:“天热,不盖了。” 卢嵇有点想笑,心底又有点乱七八糟的期待。果然江水眠的性子可从来不会害羞,她长得一副羞怯模样,人却比谁都大胆,撑着他小声道:“你真的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在上头就是了。就是你要听我的。” ** 江水眠确实犯困,懒得理他,她刚刚差点都被当成拆骨肉了,这会儿懈怠下来,他还没给擦完,她就先睡着了。 卢嵇絮絮叨叨的说,还不忘夸奖一下她的腿确实长得好看,这点拍马屁却没被正主听进去,他一转头,江水眠倚着他睡得正香。 这、这怎么办!那她怎么回去啊,她要是一睡到第二天早晨,宋良阁找不到闺女了该怎么办? 卢嵇自己拖着受了伤的腿,单脚蹦跶到床下来,赶紧先给自己穿好衣服,再把江水眠的内衣外衣都给捡起来。他给她穿衣服,她倒是中途也醒了,微微睁眼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扭头睡觉,等卢嵇给她穿戴的不那么像个干过坏事儿的样子,她也一滚往他床里窝着,睡得天塌地陷也不管了。 卢嵇想去戳戳她,却又觉得江水眠也是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不知道累成什么样子,还让他这样无良的一阵折腾,不知道有多困呢……他下不去这个手…… 可……她爹那儿到底要怎么办啊! 卢嵇强忍着疼,先拿了床头的单拐,架着自己去关了一盏灯,只留了靠门口灯光微弱的那盏,他又回来,整了整床单,弄了弄被子,检查一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混账过的痕迹,又去开了窗把屋里通了一点风。瞧着至少表面上看来江水眠只是睡在他床上了,他这才想着要不然干脆直接去敲门找老宋。 他心里都编好谎话了:“一醒来,你闺女在我屋里,那我哪敢跟她睡一块儿呢,我就想着她来占我的床,我就干脆来这边睡了。你不介意我打呼吧……” 这谎话虽然听起来怎么都不靠谱,但卢嵇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硬着头皮,拄着拐杖,带着他那肿的跟猪肘子似的脚腕,稍微推开了门,去敲了敲隔壁。 刚刚俩人一顿折腾,刺激的他心跳还没平复好,这会儿要在宋良阁面前撒谎,他更是心快提起来了。只是敲了敲门,宋良阁居然没有醒。 他便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声音。 卢嵇这才微微推了一下门,里头一片黑暗,他摸索着开了一下灯。屋里全是从楼下搬上来的家具,哪里有宋良阁住在这里! 这小丫头是骗他呢?! 那宋良阁住哪儿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5 去了? 卢嵇扶着楼梯拄着拐杖,往楼下走,或许是拐杖的声音太响了,他快走到一楼的时候,亮着灯的一楼忽然有声音道:“焕初,你半夜下楼干什么呢?” 卢嵇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就看着宋良阁端着杯子,穿着系扣的白色中衣出现在楼梯口。他结巴道:“肃、肃卿,你住哪儿来着。” 宋良阁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压的毫无情绪:“我住一楼。” 他醒了岂不是立刻知道江水眠不在? 卢嵇慌到:“这大半夜的,你起来干什么?” 宋良阁:“喝水。刚刚有丫鬟出来要给我煮茶,我让她们去休息了。” 卢嵇长长的应了一声,额头冒汗。 宋良阁:“顺便出来找眠眠,你知道她在哪儿么?” 宋良阁抬起头来,一脸审问,卢嵇上下牙齿都打颤:“在在在我屋里——我一醒来她就在那儿的!我就想着赶紧下楼来找你!我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 宋良阁捏着被子的手指都泛白了,他却平淡道:“哦。好,那我就回去睡了。你别叫他起来了。” 卢嵇:“别别别,我、我跟她睡一块不合适,要不老宋,我去跟你住吧。” 宋良阁一脸嫌弃:“别,我不想跟你住。” 卢嵇急:“可……眠眠在我那儿,这、真不合适啊!” 宋良阁冷笑:“不合适,你多不合适的事儿都干过了,你心里没点数?别叫她了,你要不然就回去睡地上。”宋良阁说着,端着茶杯就往回走。 卢嵇刚要再说,宋良阁却走了几步,转回头来:“卢焕初,你先别在这儿跟我得意。就算眠眠真要嫁给你,你也别想在我这儿讨着好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其实老爹心里都有数。 ☆、第104章 卢嵇颤颤巍巍的上了楼, 推开门去, 江水眠这个小丫头哪里有烦恼, 觉得他不生气了,爹也哄好了,睡得昏天暗地, 睡着后的脸上都挂着可谓无忧无虑的神情。 他坐了一会儿, 仔细再想来……宋良阁只是这样说,都没冲上来把闺女扛走,都已经算是某种默许了。 再说了,他跟老宋认识的时候, 慈禧都还在世呢,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 老宋也不至于太为难他的……吧。 卢嵇这样想来,便又躺下去, 把江水眠揽到怀里来。只是这么一折腾, 他这个伤残病人不得不自己托着腿才能把受伤的脚再放回床上, 江水眠这个说要照顾他的人呼呼大睡, 他还要惦记着给她盖好被子。 只是卢嵇这躺下还没有三分钟,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大乱,少说有几十个人喊叫着冲进来,猛砸洋楼大门。卢嵇一下子坐起来, 江水眠也猛然惊醒,按住他肩膀机警的睁开眼。 这还在鱼龙混杂的临城,怕不是又要出什么变故。 卢嵇要起身, 江水眠却按着他跳下床去,打开了窗子,人半躲在窗子后头朝外看。卢嵇知道她这样躲着就是生怕院子里万一有人开枪,却不料江水眠看见了蓝野。 蓝野冲到洋楼大门处,一边敲门一边喊道:“五爷!出事儿了五爷——” 似乎是宋良阁醒来,在下头问话,依稀听到蓝野说道:“有人想连我一并毒杀了……你去跟五爷说一声,我们要尽快离开临城!” 卢嵇这才挣扎着起来,宋良阁似乎只放了蓝野一个人进来,卢嵇带来的几个警卫员也跑动起来,守在楼下。 江水眠拿了件外套给卢嵇披上,等到宋良阁推开门,那真是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圈,江水眠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开始装没睡醒似的迷糊。卢嵇强装出一脸办正事儿的焦急,坐在江水眠搬来的凳子上,披着军装外套道:“蓝野,你别激动,好好说。” 蓝野抚了一下胸口:“我不激动。我只是……有人在酒里下毒。当然,今天晚上我就是要设宴毒死孙尧的。但你知道,我是要拿了成坛的好酒,然后舀一些到你给我的那个子母壶里,然后再壶的暗槽里放上老鼠药。但是……” 江水眠搬了个椅子给他,蓝野道了谢,这才平复着奔跑后的喘息,继续道:“我跟孙尧在饭桌上多聊了几句,一是……我确实也喜欢他性子,二是总让人临走之前吃一顿好饭是吧。结果聊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来报,说厨房死了人。而且不止一个。我连忙过去查看,才发现拿来的那坛酒比较名贵,放到子母壶里一部分之后,坛里还剩下不少,既然开了包装,那些厨房的帮工就想偷喝几杯,他们就拿小碗分喝了一些。” 卢嵇立刻理解,脸色变了:“你是说有人提前在酒坛里下毒了?” 蓝野点头:“正是,那几个帮工在我们刚上桌就开喝了,在我还没给孙尧倒酒的时候就毒发了。孙尧也没死成,子母壶里的酒自然被当成毒酒,下人就去给倒了。我还留了个心眼,怕是孙尧知道我们要杀他,为了自救使得计,那子母壶里的酒也拿去试,果然也是有毒的。” 卢嵇:“孙尧没死成……你难道怀疑是他?” 蓝野:“我确实这么怀疑,不过也有别的可能。但我没有明说,说想把这件事来报给你,就先以保护他为由,让人看住了他。” 卢嵇却摇头:“我觉得不会是他,你想的别的可能,就是还有冯继山的人在吧。孙尧就算是一路装傻,早有预感,但在餐桌上你地位比他高,他肯定要比你先喝酒。他不可能规避这个风险的。你什么时候拿来的这坛酒?” “昨天中午你说过之后。”蓝野道:“这坛酒比较贵重,临城是小地方,也不容易得到。” 卢嵇沉思道:“那下毒可能就在你买酒之前了。因为火车大劫案终于解决,我们肯定要庆祝,这样的名贵酒,肯定是最后要我们这样的人喝的。那这坛酒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孙尧,而是你我二人。子母壶很有可能只是个巧合,没有人知道我会带这种东西来,也没有人想着我们要用他毒死孙尧。但有这个巧合存在的话,假设我没有伤的这么厉害,强撑着跟你们一去去喝酒了……你想想这个结果。” 蓝野露出几分胆寒的神色:“那最后,我们几个人都会被毒死在餐桌上,想要查原因,却发现餐桌上有个子母壶。很有可能就不会再查下去了,结果就是我们摆鸿门宴,却蠢死的用错了壶,把大家都毒死了——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6 而且在这种地方,能找到无色无味的□□,也就只有那种老鼠药了。” 这样想来,确实让人后怕。若是不是因为卢嵇不想去吃宴,若不是几个帮工贪嘴,他们忙活了几天力挽狂澜,可能就死在下山庆功的桌子上了。 卢嵇点头:“你想的没错。而且如果我们的猜测属实,冯继山倒戈后,可能是联手了东北的张家父子和南派,和皖系残余,那这个结盟范围就太广了,到处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结盟到了什么程度,信息互换到了什么程度。有可能一些人只是看到田忠被杀,我活着下山就谋划着杀我。但也有可能……” 江水眠听懂了这些,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宋良阁倚着门沉思。蓝野接口道:“也有可能是有的人知道了我和你联手,这时候已经报告给冯继山了。会不会是冯继山指意,要临城中的某一个人毒杀我们。” 不过卢嵇也不能确定,他道:“不管临城中有没有他的人,冯继山怕也是已经知道你的事了。报纸上已经刊登了洋人人质被救的消息,我的名字又在其上,我们确实已经暴露了。不过为防止临城中再被害的可能性,我们就提前走吧。本来我是打算天亮走的,大家都已经起来了,那就准备现在走。” 蓝野点头:“行,我这就让部队收拾东西。只是……孙尧怎么办?” 卢嵇叹气:“他倒也是命大。” 蓝野也不知道在饭桌上跟孙尧都聊了些什么,劝道:“其实,咱们当中也未必有几个人比他干净,我只是觉得若是我遇到那么多颠沛,未必还能弄个寨子养活几千人。他也算有点小本事……” 卢嵇抬眼笑道:“这些都不是理由。不过真的有种老天不让他死的感觉。你去问他一声,会不会开车,跟了我好多年的司机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巧了,竟也姓孙。” 卢嵇又道:“厨房帮工被毒死的事情你还没有宣扬出去吧?你去问他,死和给我当司机当护卫,他选哪个?若是选后者,让那些厨房的帮工的尸体换上他和他属下的衣服,就说已经毒死了。我一会儿去找几套警卫员的衣服给他们。” 蓝野松了口气:“我真没想到我这样说,您会肯松口。五爷……您真是多年不变啊。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卢嵇点头,到蓝野要出门了,他才想起来:“哦对,孙尧反正也不要脸,你跟他说一声,欠我一命,回了天津,要认我家一个老先生为爹。” 蓝野似乎这才想起来:“孙叔?你说的莫不是……小武去世了?” 卢嵇笑:“难得你还记得他。我以前在保定的时候,小武还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呢。不过孙叔还在卢家呢。” 蓝野半晌点头:“小武……我记得。忠心的很,旁人骂你一句,他都要上去拼命似的。这也算造化了。” 蓝野下楼,宋良阁倒没有去送他,表情凉凉的站在屋里,抱着臂道:“眠眠,回去了。收拾东西一会儿要走了。” 江水眠挠挠头,慢吞吞挪步朝他走去,宋良阁却朝卢嵇走过来,抬手就伸向卢嵇脖子。可怜卢嵇刚刚还一副深谋远虑的老大模样,这会儿看见宋良阁伸手,一缩脖子喊道:“老宋!我们可是二十年情谊啊!” 宋良阁一抬手,将他身上军装外套拽下来,转身给江水眠披上:“你膀大腰圆的还记得披衣服,就让她穿着睡衣站在旁边。要脸么。” 卢嵇:“这……这可是夏天啊!我披件军装那是为了保持威严,总不能穿着条纹睡衣跟下属讨论大事吧!我怎么可能照顾不好她呢!” 宋良阁才不管,道:“眠眠打小身子弱。” 江水眠:……我除了受伤就没怎么生过病,学了武更是可以打虎……爹你说我身子弱你良心不痛么? 卢嵇吃瘪,看着宋良阁揽着江水眠下楼,喊道:“一会儿让眠眠跟我坐一辆车啊!我、我要有人照顾的!我才是病人啊!”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拄着拐杖的卢嵇走到车边。洋楼里都是丫鬟,卢嵇不敢让丫鬟扶,只能一个人又慢又疼的往前走。但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这次临城大劫案的“英雄”,受了伤也不肯让人搀扶,一定要自己走路——这样的伟岸英姿引得一群要同行离开的中外记者在拍照。 卢嵇自然也没想到两天后,自己穿着军装拄拐的照片,会出现在各大报纸头版上。他只是走到车边,穿着警卫员衣服的孙尧弯下腰去,打开了车门后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对他挤眉弄眼。他一开车门,江水眠坐在车里。 倒是没再打扮的像个姨太太,而是穿的素净的拿着个抱枕坐着。 卢嵇惊:“你爹居然让你过来?”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你还不懂么?他就是别扭啊。走吧,带个枕头就是为了让你躺着在后头睡一会儿。” 卢嵇回天津的一路上倒是睡得舒坦,却没想到这几乎是他几个月内睡得最后一个安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最后还是心软了。孙可爱没死。 回了天津之后,眠眠和芦花鸡两边都要有最后的大情节了。 提前预告,别期待芦花鸡能力挽狂澜打败一切,然后登上人生巅峰。在这个故事里,还是会以历史为倒向啦。不会虐,俩人也不会分离,但在事业线上,卢嵇可不会成为什么定海神针。 ☆、第105章 周梓玉与卢嵇、蓝野相见, 既没有选择周梓玉自家在天津的府邸, 也没有选择在卢家。卢嵇觉得不至于这般小心翼翼, 但玉帅坚持这般。卢嵇本想选择茶馆或者酒店见面,但周梓玉本就是北方名人,卢嵇登报之后也成为街头巷尾讨论的热门人物, 最后还是江水眠提出了去她那里。 卢嵇这才知道, 这丫头当初跑走之后,其实根本没有住太远,而是在英租外头两条街左右的地方租了套四合院,打算等宋良阁过来一同住的。 周梓玉也带了几个他信任的高官将领, 谁都没开车,坐着黄包车来到巷子里敲的门。低调的院落里一时间支了七八张马扎, 院子里有个葡萄架,上头的葡萄还都小的可怜人。周梓玉见过江水眠, 还很客气的叫了一声卢太太。 他或许对卢嵇的风流是真是假心里早有数。 江水眠受了一声“卢太太”, 也好歹从厨房里弄点东西出来。这房子她就没好好住过, 也就能煮点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7 辣毛豆, 弄了点干花生,又泡了一壶穷人家才喝的麦茶。 这些大佬们中从小享福的也就只有卢嵇一个,他们都不太在乎这些细节,周梓玉一身军装, 腿边摆着个镶玉的手杖,一只手利索的搓开花生壳放进嘴里。 蓝野还打趣道:“这也算花毛一体了。” 卢嵇给宋良阁搬了个凳子,他也不客气, 就坐在旁边听。 让江水眠忍不住想起好多年前他也是走在卢嵇旁边,替他解决一切需要的事情。 卢嵇:“眠眠,过来坐?” 江水眠坐不住,她也就想偶尔听一小会,摇头:“你们坐。” 周梓玉吃了点毛豆,辣的土豆似的大脑袋上直冒汗,虽然他把所有的头发都剃的短短的,但也能看得出来好多短发茬都是白色的。周梓玉道:“南方开始计划北伐了。听闻孙逸仙又在四处凑钱想办法,他们联手其他派系办临城火车劫案一事,以及拿钱诱惑北京议员南下一事,已经花销不少,虽然说誓师北伐,但我估计半年以内很难开动。” 卢嵇沉思:“那也不可小觑。您觉得可能在短时间内再发生大战么?” 周梓玉:“有可能。如果徐金昆正式成为了总统,以他的铁血,肯定会断了北方很多人的活路,到时候就不会是现在混沌不清的局面,等开始站队的时候,必定要打全国战争。不过,短时间内,可能只会是像打东北打山西这种小战役出现。” 卢嵇:“不论战争局势如何,冯继山确实不得不除。我听闻这段时间徐老跟您稍有不睦,我手里关于临城大劫案的证据以及蓝野手里的证据,本来是想让您亲手提交上去的。这会儿来看,会不会对您有影响?” 周梓玉叹了一口气:“徐帅大概是觉得我和冯继山已经水火不相容了,有意避免我们二人直接见面,我当面提交这些不合适。你呢……我也不觉得你适合出面,你毕竟如今手里没有编制的部队,若是冯继山逼急了想要解决你,你都难以抵挡。我听说徐老那秘书都跟了他几十年,小时候看你长大的。你能不能托他递给徐帅。” 卢嵇点头:“这没问题,我整理一下两边的资料。只要徐金昆看了证据后点头,您拥兵北京,立刻捕杀冯继山。但我怕的是徐金昆未必会真的信,或者说冯继山还有什么后招。” 周梓玉喝了一口茶,神情如同喝酒:“第二步,就是在战事上操控了。我们几面为敌,北边的奉系,西边的阎百川,内部的皖系,南方的孙逸仙,都可能跟冯继山联盟,但我们更不能让冯继山窝在京津——” 说着,周梓玉拿了颗石子在地上划了几道白痕,简略勾出的轮廓,继续道:“我的计划是让冯继山北上攻打奉系,但是我会以军粮不足的名义克扣粮食与枪械,让他熬不下去。他和奉系虽有沟通,但东北今年粮食收成不佳,由于你的炼铁厂买走了市面上大部分的好原料,东北的炼钢厂和兵工厂产出的枪支也不行,有限的资源面前,奉系也没粮没枪援助冯继山。” 卢嵇道:“那阎百川呢?” 周梓玉:“我下周就去打阎百川。趁着他缩头乌龟还不敢四处联络,先打的他起不来再说,省的他从中再生事。我听说阎百川乱七八糟心思不少,还想过找武人一而再再而三刺杀你?” 卢嵇笑了一下:“这事儿倒不用担心,我还算是有个‘靠山’,这事儿基本七七八八解决了。” 宋良阁坐在旁边,不用多想,就猜到这个靠山,怕就是江水眠。 江水眠倚着廊柱嗑瓜子,周梓玉笑了笑:“那就好。等把阎百川打得差不多,我要他交出一定的军备、钱财或者再交个人质出来。然后我就从另一个方向,和冯继山一同去打奉系,如果他拖着不打,我就战场上撤他的职。打输了我就派人直接拦截,就地绞杀。当然……打赢了就说明他为了自保跟奉系真的干起来了,那就更好。” 卢嵇缓缓舒了一口气:“能有这么顺利么……玉帅别觉得我多嘴。我这次回来的路上在想,真的太难了……” 周梓玉有些严厉道:“莫要说这样的话,事在人为。” 卢嵇:“为了徐老?” 周梓玉:“当然也为了我自己。我想要中国尽早统一,我想要内战尽早结束。我更想要效忠他。焕初,你不相信他是那个会统一中国的人了么?” 卢嵇没说话。他当然曾经是信的,但后来他渐渐发现,好像中国南北的人,每一个都有与生俱来的使命感,都觉得仿佛是天将降大任,都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心里的正道一战。但究竟输赢,可跟你心里头的想法,甚至跟你的实力都未必搭边。 卢嵇叹道:“我当然是信的。但我们信不信不代表结果。我不想这事情闹得结果是全国混战,更不想北京皇城根下再打一次仗。” 周梓玉却不认同他的话:“没有一条血路,哪有胜利的果实。” 江水眠看着卢嵇低头吃花生没再说话,心里道:怕是卢嵇看过了太多走不通的血路,他没见到哪一条有真正走向胜利的样子。 她心里对政局有数,怕是到了1928年前后才有大概模样的统一,但那之后地方上的内战也并不会少,紧接着31年就有日本人入侵,又是十几年不得安生。 周梓玉对卢嵇的态度略显不满,不过不如说是周梓玉觉得自己人定胜天,觉得没有他会输的时候。卢嵇倒也没多说什么,他一只脚还不利索,孙尧正扶着他起来,宋良阁一副起身送客的样子,卢嵇却挠了挠头:“那个……我今儿晚上要办事儿,还需要眠眠帮我……” 他们从临城回来才几天,宋良阁觉得怎么着也算是没结婚,不该让这俩再住到一起去,只是他也认识周梓玉这号人物,周梓玉领人进来的时候,对江水眠客气叫了声“卢太太”,他手底下的军官也跟着这么叫,这明显就不是对姨太太的态度。他就纳闷了:“你把眠眠领到石园去了?” 卢嵇想起这事儿,赶忙邀功:“对啊。我肯定不能说她是我六姨太啊……我是说明媒正娶的!” 江水眠嗑着瓜子道:“他可不要脸了,说早就订下婚约了,可惜我年纪小,先放在苏州养两年。” 宋良阁现在是知道这俩人几个月内发生多少没羞没臊的事儿都不吃惊了,道:“徐金昆见过了?” 卢嵇:“还没有,不过他应该听说了。”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8 宋良阁:“也就是说,徐金昆那儿,都以为眠眠是跟你正儿八经结了婚的。” 卢嵇:“是啊。他还跟我恭喜过。” 宋良阁这才仿佛心头平了一口气。因为卢峰的缘故,他也一直很厌恶徐家,要是徐金昆狗眼看人低的把眠眠当成姨太太,那他真是要憋一口气不可。 宋良阁:“行吧。我今儿要找栾老和李颠过来吃饭。那就让她去吧。别给她弄那些口红抹的脸上乌烟瘴气的,她什么都不化妆最好看。” 江水眠虽然心里一阵小雀跃,却不敢面上表现出来,小跑过去抓着卢嵇的手腕。卢嵇一手拄拐一手牵着她,一阵傻笑,她还一步三回头:“要不,你也去卢府住得了,那边房子多的很。” 宋良阁可不想被被气死,硬邦邦道:“不用。” 等江水眠快走出去,宋良阁又道:“别光惦记在他家吃。我……也学了几道新菜,你明后天就回来啊,我给你做。” 江水眠赶紧甜甜的答应,卢嵇心道:老宋就你那做饭只能不吃死人的水平,你这是学了茄子炒梅干,还是要做菠萝炖土鸡啊! 当天夜里,江水眠先睡,她大半夜醒来,卢嵇居然还没回来睡觉,她摸着楼梯下楼,就看见鲁妈端着茶在书房门口无声的打着哈欠。她站在楼梯口小声问道:“是谁来了?” 鲁妈压低声音道:“徐老的秘书,估计还要聊一会儿,都已经两点多了,太太先睡吧。” 鲁妈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拉开,徐老的秘书年级少说也要五十多岁,穿着长袍马褂,带着个浅灰色的窄沿帽,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道:“少爷别送了,真是巧了我今日在天津。今天趁着夜色我就去北京,保证送到。说实在的,真正为徐老着想的也就是你和玉帅了。” 卢嵇有些疲惫,撑着门框道:“要是您今日不在天津,这事儿我怕还要再拖几天。今日把这个交给你,我就放心了,这事儿可能就有好的办法解决了。” 那老秘书微微弓腰道:“冯继山不靠谱这件事儿,我觉得徐老心里未必没有数。但这些证据,是能给他定死罪了。” 卢嵇只送了两步,还是鲁妈送老秘书下的楼,那老秘书还在跟鲁妈打趣:“小鲁,看得出来是卢嵇这宅子里伙食好了,你这是一年年的发福起来了啊——哎,孙哥,许久不见,卢嵇忙临城的案子期间,天津这边要你多费心了……” 江水眠倚在楼梯口也松了口气。只要他送证据到徐金昆手里,徐金昆就可以把临城劫案的真相还原,到时候公众会骂谁,自有评判。 只是第二日中午,卢嵇接到了北京来的电话,问秘书是不是已经回天津的路上了。 卢嵇算时间早就该到了,徐金昆也说给天津的办事处打过电话,说老秘书早就出发了,但徐金昆在北京一直没等到秘书。 徐金昆这个秘书是前清时候家里的老奴了,自打买了块西洋表给他,他就没有不守时过。徐金昆只是有些奇怪,卢嵇却觉得要大事不好。 他立刻派人去查,结果消息证明老秘书离开卢府之后直接从英租北侧出城,开车上了京津之间的公路,但就是仿佛在路上凭空消失了,没有开到北京去。 而此时此刻,冯继山都在北京,一直帮着徐金昆主持竞选前的事宜。 就面对着人精徐金昆,他表现出了一系列的吃惊,茫然,帮着寻找起了这辆从京津高速上失踪的别克车。 周梓玉知道了这件事,也觉得要不妙,一时间京津派出去不知道多少警察沿着两百多里公路搜寻。在周梓玉按照日程,必须拔营去山西的当天,终于有人在路途中段一处公路两侧的沟里,发现了一辆被撞击后已经不成形的黑色别克车。 准确来说,这辆车整体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似乎是被体型大几倍的卡车前后撞击后,才被挤压成了薄铁,滚到沟里后不知道是自己发生了爆炸还是被点火烧了,由于已经被撞得完全不像一辆车了,再加上烧的黑漆漆的,中途几次搜查的车开过去都没有注意到。 在车的残骸里,找到了变形的车牌。 竟真的是老秘书的车。 别说卢嵇珍重万分交给他的那份文件了,就连他整个人都已经扯不出全尸来了。好一招毁尸灭迹。周围又连村落都没有,虽然有人发现在旁边的泥路上有疑似军车的轮胎印记,但国内的军车轮胎的品种单一,根本找不到源头。 卢嵇在找到后,连忙带着人也亲自赶过去,他拄着拐杖从车上下来,看着工人正在把那黑漆漆的压扁的铁架子从沟里拽上来。徐金昆从北京赶来,比他还晚了一步,车刚停在公路旁,徐金昆就推开车门快步下了车,仰头望着那被吊起的车架。 车架被放在了公路上,几个警察上前去寻找,徐金昆顾不上别的,也带了双白手套挤过去想要查看,没一会儿,警察捏了一个被火烧的变形的手表表盘出来,道:“不行了,撞得太厉害,人在里头当场就挤没了,再加上火一烧,什么都没留下。就有个这个,徐老爷,您认得么?” 卢嵇也拄着拐杖跟过去,那块表盘躺在徐金昆戴着白手套的手掌里,卢嵇一打眼就知道是老秘书的那块表,这个表他带了三十多年,卢嵇小时候就看着出现在他手腕上了。 徐金昆忽然双手一合,捂住了那块表带都烧没的表盘上,将头抵在白手套的手背上,微微弓下腰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徐金昆才道:“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里除了夏恒比较恶心以外,其他人都没有特别恶的角色了。夏恒过几章也就出现了,也就活不长了。 ☆、第106章 出事后几天就到了七月初, 徐金昆亲自参加了葬礼。 卢嵇和石园的一大家子人都去了, 听说保定本家的兄弟也来了几个人。江水眠作为徐家人眼里的卢太太, 自然不能不去。 葬礼很简单,相比于徐士山看起来很像回事儿的葬礼,这一场显得格外朴素。但徐士山死的时候, 只有带血缘关系的不得不来, 那时候王轩宣跪在前头想着要哭却实在哭不出来,徐金昆临走前还拍了拍她,小声道:“不比勉强。” 但这回,连京津政要都来了不少, 毕竟去世的算是徐金昆的心腹和代言人。江水眠带着黑色的窄沿帽,穿着黑色连身长裙站在二楼,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29 看着冯继山也来上香,她转头道:“徐金昆知道了么?” 卢嵇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她身边, 道:“我说了。他没说信不信。冯继山毕竟手底下这么多兵, 他也有不少副将部下。我与玉帅这样收集证据, 找由头, 就是怕贸然杀了冯继山,他手底下的兵直接闹起来。” 江水眠将帽檐上的黑纱往下拽了拽,薄薄黑纱下沿只露出珍珠耳坠,她道:“冯继山也是逼急了。徐金昆多疑, 这会儿冯继山再不可能是他信任的人了。不过在抓到把柄之前,徐老毕竟面对着选举,怕出事端, 还不会动他。” 卢嵇点了点头,果然当冯继山显得很悲痛的走向徐金昆的时候,他甚至还主动拍了拍冯继山的肩膀,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卢嵇:“可惜玉帅来不了了。玉帅、徐金昆和这位老秘书认识的时候,也就是我这个年级。玉帅要知晓,不知会不会掉眼泪。” 江水眠:“玉帅也会哭么?说实在的,我以为徐金昆都不会有在意的人呢。” 卢嵇倚着窗户,偏头往外看着,道:“谁还没几个在乎的人。徐金昆瞧不起女人,也瞧不上没本事的儿女,但他大多数的精力都给了事业。别说是老秘书,就算是他手边跟了多年的警卫员,部队里陪他东征西战的副官,哪个死了,他都会很痛心吧。说不好听的,他是眼里只有对他有贡献有忠诚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冯继山做事靠谱,而对他信任嘉赏。” 江水眠甚少从他口中听见评价徐金昆的话语。她只是听过宋良阁和他一起骂徐金昆是个混蛋。 卢嵇:“这也没错。这是人之常情。他不论亲情感情,只看这个人对他好不好。不过就是因为他把可靠的部下看得比儿子重,也才有那样的部队追随吧。啊……等等……” 石园外头开始下起一阵毛毛雨,树木人群都一片石色,院门打开,一辆车开了进来。车才刚停在花园中的石道上,后头车门立刻推开,副驾驶座上撑伞的警卫员没追上那个从车上跑下来的人。 江水眠远远就看见了那个人大高个子和寸头大脑袋。 卢嵇吃了一惊:“玉帅!” 徐金昆在人群前头也吃了一惊,玉帅似乎喊了一句“来迟”,卢嵇和江水眠的角度看不见徐金昆的面容,却看他大步走出去,伸出手拥抱了一下周梓玉。 徐金昆矮胖没脖子,周梓玉高瘦大脑袋,这俩人一抱,模样倒是可乐,但徐金昆就用力拍了他后背两下,仿佛好多在这个场景下没言明的话,一下子就豁然亮堂了。 周梓玉若说来的时候是急,是悲痛,但这会儿见面,徐金昆却仿佛是告诉他“一切我都知道了”“之前是我糊涂了”,他又像是一下子被击中恍惚。 徐金昆也感动,他万没想到周梓玉会从前线赶过来,当然以他的可靠性子,必定是一阵猛攻后在前线打的阎百川大溃,他才敢往回赶。 徐金昆简短用力的拥了一下,引着他往棺前走,周梓玉心里头一下子百味陈杂,这样紧迫的境况,这个好友逝去罪魁祸首就站在一旁的场景下,周梓玉说不出话来,一只大手蒙在了眼上,走到敬香的桌台前才放下手,略略一吸鼻子,持香深深弓下腰去。 “外国使团居然也来了。看来英美是铁了心要把徐金昆扶上总统宝座了。”卢嵇指了指门外的车队,道。 江水眠没想到一场葬礼都会包含各种各样的政治意图,她道:“这些外国人来干什么?” 卢嵇:“估计是以感谢北京政府救出人质的名义来的。你看见了么?威尔斯作为人质代表来的,还有克里斯汀呢?她真是命大。” 江水眠探头看着,外头雨也渐渐大起来了,克里斯汀真不知道小时候是不是吃铁长大的,伤全好了,还给威尔斯打着伞。 卢嵇:“涉及临城劫案的事儿,我肯定要出面了。你要不去走廊那头的客厅里找王轩宣聊天去。” 他顺手挠了挠江水眠的下巴,下楼去了。 江水眠本来以为客厅里会有很多太太在,但王轩宣似乎不愿意跟徐家其他几位太太多来往,那些太太还要靠她发钱,也不敢惹她讨厌,只能去棋牌室坐着喝茶了。屋里就王轩宣和徐金昆那个多年不嫁的女儿徐姝在。 徐姝站起身来,张望道:“只有嫂子一个人来了么?朝雨姐姐没来?” 其他徐家人都知道卢嵇不愿意被当做徐家儿子,都叫她卢太太,也就徐姝跟卢嵇关系还算不错,满口的嫂子嫂子。 王轩宣看江水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道:“你朝雨姐姐几年前搬去卢家住,就说不与卢家来往了。士山的葬礼不也没来。你若是想见她,便去找她就是。” 江水眠记得几年前,徐朝雨被家暴后逃回徐家,旁人都不给她开门,只有徐姝偷偷塞钱给她,帮她叫车送到卢家去了。看来这一对小姐妹关系还是不错,而且徐姝也是天天书不离手的,看起来性子相仿。 徐姝二十出头了,还是个小姑娘脾气,跟安静的王轩宣简直两个极端,她正探着身子往外看,道:“那个女记者也来了!嫂子,你知道她么?听说她也闯上了山,因为救人质负伤了!你去临城的时候,见过她么?” 江水眠:岂止见过…… 江水眠笑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啊?” 徐姝拿起一个宽檐帽带上,把卷发压在帽檐下头,想往外头走:“我以前在北京女子学院读书的呀。她来过我们学校,后来跟爹和哥哥参加的宴会上我也见到她了,不过她就只是跟我打了个招呼。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江水眠这才想起来,可能是好多年前克里斯汀刺杀卢嵇的那场宴会,徐姝也去了。她都对徐姝没印象,当时艳光四射全场焦点的克里斯汀估计更记不得她了。 徐姝穿上薄风衣外套道:“我下去找她说话了。” 王轩宣对她就跟自家小妹似的:“别太兴奋,这可是葬礼。” 徐姝连忙一敛神情,点头关上门走了。 江水眠跟王轩宣也算不上多熟的关系……可她知道陈青亭这个小子各种耍心眼,终于凑到了王轩宣身边,天天恨不得在台上都唱那些郎情妾意的戏,飘得都要打转了! 就是因为她都知道,所以才有点尴尬…… 王轩宣跟她坐在一个沙发上,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问了问临城的事儿,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0 而后她才笑道:“啊对了……好几个月前来石园唱戏的那个陈青亭,你记不记得——”、江水眠就怕她说什么令人尴尬的话,憋了半天,先把关系挑明了:“我跟他很熟。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那天五爷才请他来唱戏的。呃……所以他跟您的事儿,我也算有所耳闻。” 她刚说完,王轩宣松了一口气,笑了:“他都与你说了?也是他告诉我,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这才知道。卢太太这样挑明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就是想问问他的事……我、我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但总觉得不了解他……” 江水眠:他还不好了解? 王轩宣虽然看上去冷静成熟,但从小到大连个相熟的男人也没有,此刻说起来,竟有点脸红:“他……性子瞧上去太乖巧了些。说什么都可以,也不爱反驳别人……我,我总觉得他实际不是这样的性子。但他可能不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王轩宣故意让徐家不少人耳闻她在外头认识了别的男子,此刻倒也不太避讳:“我……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江水眠:所以小青子你这是一直在装乖?装优雅装盘顺?你这是怕暴露了自己的臭脾气、不识字和坏心眼之后,人家王轩宣直接踹了你是吧! 江水眠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他……” 王轩宣:“不好的方面我也并不介意,我只是觉得,如今,我就只像是个给戏院钱的老票友,他就为了钱在我眼前……演出一副模样来。我……不想只是这样。” 江水眠也摸不清楚这俩人关系到了哪儿,到底是连小手都没牵过呢,还是成了□□了……她捡着好的说:“大概有点孩子气,他读书……不是特别多……” 话音刚落,就看着王轩宣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本子,放在膝盖上一脸认真:“然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儿副cp拖得够久了,差不多要撒糖了。我还是蛮喜欢他俩的。 以及我觉得在日本入侵之前的民国历史,其实并不是那么的憋屈。它就像是五代十国,像是混乱版的三国演义,英雄辈出,此起彼伏,有很多新奇的探索,有一些政治上的规矩,名声上的在意,学术上的考究,比我们今天还体面。 只是那时候洋人比较横,外加大家经常打仗。但民众生活也远比十四年抗战时期要好很多。当然我不希望说大家只看见那个浮华的天津上海的民国,但19121931这近二十年,也有自己的华丽诡谲,残忍繁荣。 我不想生活在那个时代,如同我看三国却不想当三国时期的百姓,但它确实也是有趣的。 ☆、第107章 卢嵇倚着书架站着, 这一场在小书房里的对话, 只发生在卢嵇、周梓玉和徐金昆之间。 周梓玉道:“他手底下兵真的有这么多了?” 徐金昆坐在沙发上抽烟道:“不能小觑。也是我, 看华北会打仗的没几个人,他又是个有本事的,就没少分兵力给他。若要在去年前年, 我们俩是制得住他的。而现在, 我们周围都是敌人,不敢随便动他。我觉得你说派他去东北的计划可行,但我想先成为总统之后,再治他。” 卢嵇喝着茶, 听见这话道:“总统选举不是定在十月么?那之后会不会太晚了。听说南方已经在集结部队了。” 徐金昆回头道:“我有意提前至下个月。这条消息还没放出来,但南方招议员前去上海的资金也不足, 因为我开价高,有不少议员已经在返程路上了, 还有的对南方漫天要价起来。总之, 我大概能在这个月月底凑够竞选投票的人数, 八月初举行, 然后八月中旬我就上任。” 卢嵇:“能这么随意么?” 徐金昆:“不得不随意一回了。本来六月要举行选举,他们折腾这么一个震惊中外的火车劫案来阻拦我,我不合规矩一回又能如何。” 周梓玉:“可以。我们先别动作太多,等你上位后再说。” 徐金昆叹了口气:“梓玉, 是我一门心思看着……” 周梓玉打断他的话:“不用对我说太多。现在我们都是同一个目标就够了。再说,你有时候要处理的问题比我多,各有难处, 大家相互体谅。” 徐金昆在八字胡下笑了,伸手拿了一只雪茄递给周梓玉,替他点了烟,这才道:“我叫你们过来,是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他叼着烟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小心放在了桌案上。卢嵇走过去,看到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中华民国宪法草案》。 卢嵇惊了一下:“这是新版本的宪法?你什么时候找人商议出来的?” 徐金昆有些得意,倚着桌子吸烟道:“开始计划新宪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了,不过那时候不希望别人觉得我那么早就对总统之位有想法,所以是找的中外的法学者,还有国会的一部分人,要他们签了保密协议,私下制定出来的。等当选后,还要有二读会,三读会。不过这个算是在1913版上扩充完善的,只是细致了很多。” 周梓玉不太懂宪法之类的事情,卢嵇简单翻了一下,道:“确定是两院总统制不变了啊。” 他本来没太当真,只是看徐金昆有些得意的样子,他多翻了几页。仔细看一下,卢嵇也不得不感慨,这是一部相当完整的宪法。继承了天坛宪法和临时约法的内容,但也紧跟着世界潮流,有比较明显的模仿美国宪法的痕迹。 但更重要的是,它在其中仔细的划分了国权和省权的界限,显然徐金昆这几年在预算审计方面吃了不少亏,按照新宪法实行的话,就加强了对对方的管理,在审计方面约束力也就更强了。 当中自然也提出了司法独立、新闻自由,多党制约的条文,卢嵇看的有些感慨,从十年前的天坛宪法开始,这些东西都有明文提出过,但十年间又有谁当过真呢。不过徐金昆细化了这方面的内容,或许他也有改善的决心吧。 总体来说,这部宪法的完善度和先进性,在世界范围内也可以称作优秀。 卢嵇由衷道:“很好。真的算是进了一大步。重要的就是实行问题了。” 徐金昆受了这份夸奖,道:“先有明文,实行可以慢慢做。你我都知道难,但我想最起码我要带来一点改变。喊着‘武力统一’,难免让民众感觉到恐惧,但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1 武力统一是唯一的办法,我只是希望这部宪法颁布,也能让别人觉得我是要做正事的。” 卢嵇感慨:“十年建国,三部宪法。他们说美国百年设立宪法后百年都未能事事做到‘合法’。我只盼着,我们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对照,可以不用到百年。” 徐金昆抽了一口烟,望向窗外:“你还是年轻有心劲,我可不是个理想主义者,我只看现在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那么远的事儿,可不是我想的。” 窗子外头雨大了些,花园里不少中外来宾正在打着伞聊天,徐金昆看着徐姝戴着帽子没打伞,从走廊下头小跑过去。 克里斯汀腿上受伤才刚好没多久,她没敢穿高跟鞋,只是一身黑色套裙,黑色针织袜,金色的头发编起来用带丝带的发网固定。她给威尔斯打着伞,站在离宾客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克里斯汀小声道:“今年年末,你确定有办法?” 威尔斯道:“也不能叫办法。毕竟在中国他们很难伸手到你身上,我接到消息说今年年末可能华北会有战役,若是波及到北京,你就趁着公使被牵绊住的时候走。我一直在想办法给你定路线。你可以先去新加坡隐居一阵子,然后搭新加坡到英国的航线去英国。但英美到时候可能有协议,会帮忙找你,我建议你到时候再去西班牙之类的地方。” 克里斯汀低头道:“安排的地方靠谱么?我怎么去新加坡都是个问题。毕竟我是个洋人,就算把头发染黑了也是个走到哪儿都显眼的。” 威尔斯:“我一直忙的就是安排航船的事情。最好到时候找个也去往新加坡的中国人之类的跟你一路,能帮着你掩盖行踪。” 克里斯汀叹气:“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如果我走了,你回国之后会不会被为难?” 威尔斯故作轻松的耸肩:“他们没有证据来为难我。我一直以为你不想走,难得你想离开这样的生活,那我一定帮你。好了,你在这儿歇着吧,伞给我,我要去找一下公使。” 克里斯汀把伞给他,独自一人抱臂在廊下等。 没一会儿,居然看到一女子没有打伞,夹了一本狄更斯的短篇集,从她眼前大步走过。她没在意。过了没一会儿,她又折了回来,这会儿打伞了,但手底下换了一本书,是叔本华的《作为意识与表象的世界》。这会儿已经不是夹着,而是捏在手里,把手放在胸前,有意把书名几个大字露出来似的。 克里斯汀:??? 她回想了一下,这个打扮的还像个少女的好像是徐金昆的女儿。听说徐金昆的女儿嫁的都很早,就这个死都不嫁人,还挺时髦的,会说外语会跳舞。 克里斯汀一开始还只是奇怪,过了十来分钟,这个徐家女儿居然又折了回来,这会儿手里拿了一本浮士德,端在身子侧面,仿佛是上台展示产品的礼宾小姐,慢慢悠悠仿若踱步似的从她眼前走过去了。 廊下除了克里斯汀以外没一个人,她这会儿意识到这个徐家女儿针对的是她了。 克里斯汀大概知道中国女子大多羞涩,总觉得不好开口,她看着徐家女儿的高跟鞋上都是泥,风衣都被淋湿了,实在不忍看她又去跑一趟换一本书,搭话道:“请问你是?” 徐姝一下子紧紧捏住书,跟当兵似的原地僵硬转过来,仿佛一路下来台词在心里念了千千万万遍,压根没注意到驴唇不对马嘴,说着自己的台本:“你、你也喜欢浮士德么?我读了好几遍都不太明白呢,不过我喜欢其中的精神,也喜欢那种‘现世责任感’,要自主的对自己的选择全权负责——” 克里斯汀挑了挑眉:“不好意思,我没读过《浮士德》。我只是想说,你在这儿走了好几圈了,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徐姝早几年的时候还会跟一群女学生,小姐妹一起去跳舞、看电影,但这几年朋友们都嫁人了,独留她一个,她也好久没有出过门了,一时竟有些说不上来话,看克里斯汀抱臂站着,道:“我……看你没有带伞。所以,想问你需不需要借伞给你。” 克里斯汀其实只是在这儿偷闲,她真要想走,冒雨也可以走。只是平时是习惯了男女不分四处乱撩,看徐姝这么说,就低头挤进了她伞里,道:“哦,谢谢你了。送我到正门那边可以么?” 徐姝紧张的把胳膊朝天伸直了,伞举的老高,也不只是冷的是吓得,嘴唇微微哆嗦:“好,好。还有,你中文真好。” 走了两步,风雨全灌进高举的伞下,克里斯汀看她闭着眼睛强忍着风雨,还在往前走,道:“你举这么高,咱不如不打伞了。” 徐姝连忙缩下手来,伞又贴到克里斯汀头皮上了。徐姝道:“你比较高,我怕你看不清路。” 克里斯汀:“……我现在是看不清路了。” 克里斯汀伸手抓住伞柄,徐姝竟一时忘了松手,克里斯汀拽了一下,她才连忙松手来。 克里斯汀无奈道:“我来打伞吧。” 徐姝连忙点头傍着她走,眼见着都快到正门了,她还没搭上话,徐姝心里一阵着急,没头没脑道:“你去了这么多地方,写的文章也好,真羡慕你。” 克里斯汀:“什么?” 徐姝:“我看了你写过的游记和报道!你以前在缅南生活过,后来又去了桂州、四川。还去过日本、老挝对不对!” 克里斯汀想起来了,那是刚来亚洲旅行的时候,威尔斯教她写些东西以后说不定也能当记者时,她写的一些练笔游记。当时是用英文写的,后来美国那边掀起了一阵亚洲旅游热,她也出版了这套书。 克里斯汀:“我记得没有翻译成中文,你看的英文版?” 徐姝有点激动:“对。你当时写的就很简要又很能深入了解当地。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个记者?结果没想到还真的是。若不是那套书里有一些你的照片,几年前我见你的时候,真的认不出来。” 克里斯汀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书粉,可她完全记不得自己几年前见过徐姝,这会儿也不好说,只道:“那真的让我的书,拉低了你的读书清单的品格。把我的书跟浮士德摆在一个架子上,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徐姝一旦跟她聊上了,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短短一段路,她不知道问了多少个问题:“你什么时候离家的?” “你怎么打算开始旅行的?一个人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2 又是女子,旅行的话会不会很危险?” “做记者有什么要求么?我能不能也当记者?” 克里斯汀不可能回答。毕竟记者来说,对她是个掩人耳目用的职业,虽然她很喜欢当记者,但是来亚洲的原因,怎么当上记者的过程,都是她不能说的。再加上这个小丫头确实说话快又多嘴了些,她有点头疼,等打着伞到正门附近,克里斯汀一转头,就瞧见徐姝亮晶晶的眼睛。 一个中国的没有出过远门的天真大小姐,跟她真的是远在世界两个极端的人啊。 克里斯汀不想再被纠缠,干脆回头道:“就送我到这里吧。” 徐姝似乎对她的那些旅行十分着迷,道:“那……不知道克里斯汀小姐还要在天津留多久,我们可以有机会再聊一聊么?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些事情!” 克里斯汀没想到她还如此难缠,转过头,忽然道:“我只会跟某一类女人单独出去。” 徐姝抱着书,傻傻道:“什么人?” 克里斯汀笑:“我喜欢的。或喜欢我的。徐小姐,世界上还有一类人,不一定喜欢异性。您若是再这样,我是否可以理解,您也是不喜欢男人的?” 她这么一说,果然徐姝吓呆了。 这种事儿估计她只听说过,想都没敢想过。别说是保守的中国女子,就算是在美国,她也是会被人唾弃鄙夷的了。除了她一时冲动亲过某个小怪物,她可从不敢对外表现出自己的性向。 知道了这个,这位徐小姐估计也不敢纠缠她了吧。 克里斯汀看着徐姝呆呆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为自己要拿性向来恶心人这事儿有点悲哀。她凑上去,把伞塞进徐姝手里,吹了一口气,吹开了徐姝的刘海。她吓得后退一步,傻傻的望着她。 克里斯汀勾唇笑道:“如果徐小姐有这方面的想法,不如再来找我吧。否则你要是再像这样找我搭话,我会默认你是这么想的哦。” 克里斯汀冒着雨大步的走了,转过半个弯,刚好看见了威尔斯,她对威尔斯招了招手,朝他跑去。 独留徐姝抱着一本《浮士德》,站在原地,手一歪,伞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她脸慢慢升温,像是冷水慢煮的虾子,她猛地一转身,朝洋楼内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儿老早就谋划了,但是一直没写出来。 估计也就是略为一提。之前也眠眠第一次去石园的时候,也侧面写过徐姝害怕嫁人,向往自由,想出去旅游闯荡。算是个小伏笔了。 ☆、第108章 万国博览会已经进入了后期筹划阶段, 毕竟在中国的博览馆能展示的现代产品不多, 武术就被当成了重头戏之一。江水眠也从中华武士会那里拿到了名额。 本来“科学斗殴派”门众稀少, 她打算一个人代表一个门派的。这种比武大抵都是先让徒弟上,最后师父们上去比划比划,江水眠就打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打下来。只是宋良阁出乎意料的回了天津, 自然他们这一派的人数直接翻了番。 宋良阁接到中华武士会发下来的文书的时候, 看着“科学斗殴派”这个名字,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以前你老这么说,我以为开玩笑的。你也不嫌丢脸。” 江水眠拎着热水壶走过去,宋良阁坐在院子角落洗衣服, 她去加了点热水进洗衣盆里,宋良阁湿着手捏着文书的角递给她。江水眠道:“我就是还要脸, 才没让自己门派叫‘吐你大爷息派’‘内功吔屎派’。行了行了,” 宋良阁瞪她:“你怎么跟卢焕初学的一嘴浑话!” 江水眠耸耸肩:“我比他混账多了, 就是以前要让你知道, 怕你揍我。一会儿别做饭了, 我去街口买点糖排骨和炸螃蟹回来, 你煮点面,就凑活着吃午饭了。就是——他也留在这儿吃?” 江水眠眼睛往屋里撇。 宋良阁低头洗衣服,道:“他送了文书就说累了,你让他在屋里躺一会儿就是。” 江水眠:“回自己家不行。我觉得你也可真行, 你就不恨他么?还能让他进这个院门。” 宋良阁总觉得其中情绪一言难尽,道:“栾老不太能回去家里了。你也知道,他有好几个败家儿子闺女的, 一个个都三十多岁了还张口问他要钱。亲生孩子待他不如这几年新收的徒弟好呢。” 江水眠看向躺在屋里榻上,睡的不甚安生的栾老,扁嘴:“那也别来这儿啊。他就没去处了是么?” 宋良阁拧了一下衣服,放到旁边的盆里:“他病了的事儿家里都知道了。” 江水眠倒是一直听说过栾老病了,不过他对外没怎么表现出病容,他死不死江水眠也不担心,就一直没过问。看宋良阁的态度,这不是第一回栾老来蹭饭蹭地方了,她忍不住问道:“什么病?” 宋良阁摇头:“他也不说,大抵是绝症吧。要他去医院了,但怕是治不了。毕竟他是比谁都惜命的性子。” 江水眠还想说,但她又觉得宋良阁和栾老这一对儿师徒,发生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相识又这么早,既然两个大老爷们都对许多事缄口不言,她也不好多问。 住在老巷子里就一点好处,好吃的多。 江水眠拿几个自家的碗,放在食盒里,拎着出门去附近几家名店打饭去,宋良阁在背后瞧她,怎么都觉得不满:“怎么不穿以前的衣裳?穿这些洋人衣服来这附近,总会被人瞧的。” 江水眠笑:“瞧就瞧呗。姓卢的把我旧衣裳给没收了,您要不回头找他理论去。” 江水眠穿着荷叶边短上衣,配了条包臀过膝的裙子,让宋良阁瞧来,就觉得大不矜持,走起路来步子都迈不开。都是男人,谁还不懂,就准是卢焕初想瞧着她穿露身形的衣服,想瞧她细腰和束着腿不得不优雅走路的样子。 宋良阁心里恨不得呸卢嵇一脸,面上又不得不接受——毕竟江水眠乐意当地里的白菜,看着猪来了都兴奋的菜叶乱颤呢。 民国十一年,还有大把的女人会把胸口用束衣绷的平平的,江水眠这样穿着打扮自然没少遭人看。不过她也不在意,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一些切片的杨花萝卜,一个铜板两片,甜辛又水多,便一路上自己先吃了些。 等进了院门的时候,竟瞧见院里还来了一位客人。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3 来人须发尽白,穿着件灰色的亚麻长衫,手上拿着一根铁手杖撑着地面,长衫下只有一只脚着地。 宋良阁满脸放光,正从屋里搬了凳子出来,栾老也在。 一下子,师徒四代同堂了。 江水眠小跑进院子里去,又惊又喜道:“太师公!” 李存异笑道:“哎呀,是那个小丫头!小宋啊,你这住的地方不好找啊。前些日子我随黎大总统来了天津,便联系了小栾,他前几天与我说你也来了,我想着……不如就过来瞧瞧。你是不知道,一个多月前,我跟这小丫头在火车上还交手过一回,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小栾会挑徒弟,你也会挑徒弟啊。” 或许是李存异走路姿势太平常了,宋良阁本来没发现李存异的腿脚,这会儿等李存异落座了,把长衫衣摆整了整,他才瞧见,一时懵了。 栾老早知道此事,连忙招呼江水眠摆饭。江水眠幸好因为自己贪嘴买的多了些,李存异也手里拎了个布袋子,带了点东西来:“先农里胡同那儿,有个波兰犹太人卖的肉肠,不得不说犹太人做饭也够滋味,我就多买了点。” 这倒真是不见外,串门带的居然是肉肠。 江水眠和栾老连忙进屋去把桌子端出来,栾老看她一个小丫头,不想让她动手,道:“让开,我一个人搬就行了。” 那实木大桌子还挺沉,栾老睡到一半被叫醒,本来就满脸疲惫,这会儿托起桌子一使劲儿,他居然没起来。栾老脸都憋红了,太阳穴鼓起来,扎个马步又是一使劲儿,桌子虽然被搬了起来,但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撞到旁边的凳子上,噼里啪啦倒了好几个凳子。 宋良阁在外头听见了动静,道:“没事儿吧。” 他闻声要进来帮忙,栾老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 站在一旁的江水眠道:“是我刚刚没托住,不要紧。” 她说着走到桌子旁边,搬起了半边,栾爷不再说“自己来”之类的话了,默默搬起来另一边,脚步笨拙的跟她走了出去。 江水眠想张口说:你应该去医院,真的病得厉害就住在医院里就好,不要这样勉强。 可她终究没说出口。 桌子上摆下几道买来的外食,李存异端着酒杯毫不介意的说起自己摔断腿的事儿,将怎么样才能用一根棍子撑得就跟平常人一样走路。 李存异似乎也知道宋良阁的跛脚,知道栾老的重病,三个不同时代的男人对彼此的窘境都心知肚明,不是故意避开不谈,而是好像无所谓一样说起了有没有解决办法。 宋良阁从来没有在江水眠面前说过一回自己跛脚后练武的难处,面对着食欲下降的厉害的栾老和一条裤腿空荡荡的李存异,居然能犹豫之下说出口了。 江水眠虽然在宋良阁后来恢复过程中跟他练武过很多回,但或许宋良阁觉得自己是父亲是师父,不能向江水眠诉苦,更不能向江水眠求助,但面对眼前两个老人,他算是小辈了,自然就能说了。 李存异啃着排骨道:“你是不是一开始练得太狠了。你不能强行把它当成好腿来用。说白了,毕竟是受了伤,毕竟是跛了,你就要接受它现在的样子,去琢磨现在这条腿应该怎么发力。” 栾老夹了一片萝卜,道:“他哪跟您老人家似的心态好,打小就死要脸,你看他平时走路的时候拼命藏着,让自己走路看起来别太颠。我觉得这样勉强,是他自己难受,对你另一条好腿的膝盖也不好。” 宋良阁虽然没说话,倒也是一脸听进去的神情。 栾老显然胃很不好,江水眠瞥见他手背上有不少针眼,可能是治疗的不良反应,他吃萝卜都不敢吃多,道:“你知道李颠那个哥哥么?前一段时间被卢五爷打伤了,现在已经出院了,听说这次万国博览会他也要参加。” 李存异:“我看报纸说阎百川让周梓玉打的够惨的,各种求饶上供,蜷缩回了山西。这样的话,夏恒估计不会再用武人做刺杀了吧。除非他有本事让人杀了周梓玉去。” 栾老冷笑:“杀周梓玉,他怎么不杀徐金昆呢?这些人走到哪儿不是带几车兵的,武士会里谁有这个本事。你说咱们觉得为难的事儿,觉得做不了主的事儿,有时候一场仗过去,事儿就全变了。不过我昨日收到消息,夏恒会来。” 栾老说罢瞧了江水眠一眼。 江水眠低头吃甜瓜,半晌道:“我知道。阎百川打仗输了,周梓玉威胁要挺进山西,他就送了不少火炮和武器出来,又让夏恒来天津了。简单说,就是讨好。谁都知道夏恒年级轻轻就是他二把手,把夏恒送来了,就是表明要跟徐金昆交好。不过夏恒也不算人质,他就是借着来参加万国博览会的名号来的。” 一时间,三个男人都沉默了,还是宋良阁想了想,问道:“你打算如何?” 江水眠啃瓜道:“虽然这事儿跟中华武士会有关系,跟你也有关系,但我要亲自动手。听说他也要去参加万国博览会的比武?那我就在场面上动手。” 栾老:“他毕竟是阎百川送来的,你杀他,不怕京津和阎百川交恶?” 江水眠笑道:“比武场上都是要签生死状的,他就是被我打死了又怎样?” 栾老摇头:“他可鸡贼,知道你的事儿,未必会真的下场比武。他肯定不会和你比武的,你到时候可能还要想别的法子。否则到时候因为他死了造成大乱,京津政府肯定要抓凶手。” 江水眠心里有数。万国博览会在八月末召开,比武赛程也很长,到时候总统竞选应该已经结束了。徐金昆要是当不上总统,到时候都要变天,混乱之中杀个夏恒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如果徐金昆能当上总统,到时候就是要扫荡四方的时机,她与卢嵇再商议,杀夏恒不过是安排日程的事儿。 她不在意,更何况现在卢嵇似乎很忙很忧虑,江水眠没有多少精力分给夏恒这等人,她重点是想着怎么帮卢嵇一些。 其他三个男人瞧见她混不在意的模样,心里也有数。 江水眠不单是个武人,她男人是深陷进华北争端里的人物,特别是在现在的政局下,杀夏恒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李存异吃罢,道:“咱们这四个人,到时候都要下场的?” 栾老咳了咳:“这是大型赛事的惯例,我肯定要下场的。估计我几十年不败的战绩,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4 要跌在这一回了。不过这次万国博览会在北京,有不少参加的武行都是曾经隐世不露面的。” 李存异点头:“我也打算去玩玩。这么多年不露面,难得这么大的场合。黎爷也要去看,他唯恐天下不乱,也要让我去参加。你们这对儿年轻师徒也是去的吧。估计小宋你不会怎么打,还是阿眠下场多吧。” 江水眠点点头。李存异摸了摸下巴,唯恐天下不乱:“哎,你到时候能不能穿的更——光鲜亮丽一点,烫个大波浪,涂个红嘴唇,穿着那种洋人裙子去打。真的,你这样绝对能占头版,到时候小栾,你再跟记者说一句什么‘参赛时髦女选手,太师公居然是退隐多年李存异’或者什么‘师徒三代人为形意唯一女徒弟保驾护航’之类的。我也跟着成名一回。” 栾老头上汗都出来了:“师父你当真?这是要当面认她?不怕北京其他形意门的人跟你翻脸?” 李存异笑:“翻脸?等她打败了其他人的时候,看他们还翻不翻脸。再说我在那儿谁敢翻脸。而且你信我,据我所知,形意门内学武的女人,可不止阿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堕落到晚更都不打招呼了。 以及我挺喜欢这四代人坐在一起的感觉,以及化用了李存义这位大师的名字我真是心虚啊。什么保护黎大总统,断腿啊都跟这位大师毫无关系,纯属虚构。 ☆、第109章 七月末, 徐金昆对外宣布, 将在八月初进行总统选举。 一时间外头反对声阵阵, 各大报纸相继攻讦徐金昆不合规矩等等。那时候报社林立,说起话来既是胆大却也有点不负责任,每天充满噱头的政治标题被谁家姨太太在外头出轨的花边新闻环绕,下头还连载着武侠志怪小说。 有些新闻实在是骂的太狠, 有些恼人了,徐金昆手下有提过说要不要去警告一下这些报社。徐金昆和卢嵇一商量还是放弃了。卢嵇说既然徐老在新宪法中拟定新闻自由这样的条例, 这会儿出尔反尔算什么。徐金昆也是多年前曾经在报社手下吃了亏。 当年有报社说他如何无能, 又如何靠抱袁的大腿上位。 那时候袁刚病逝, 全国都在谴责他的复辟行径, 徐金昆不想跟复辟扯上关系,于是派人抓了报社的两个记者。结果遭到全国谴责,其他报社的记者群起而攻之。再加上设立报社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旧社被他命令解散后, 其他人又立新社攻击他。 徐金昆毕竟理亏, 最后不得不释放记者并道歉。 当然也是那时候徐金昆想在京津站住脚,所以表现的比较客气,那些打死学生抓了记者还死不承认的军官总统可从来不少。但当时那个报社曾经在新闻内公然称徐金昆为“徐大傻子”, 这个名号竟然就被民众私底下叫起来了。 有过这样的经验, 徐金昆自然不想再去招惹报社了。 不过这样的言论攻击也只有一波,后来就开始继续攻击徐金昆几年前提出的“武力统一”了。 王轩宣正坐在咖啡厅里看着报纸上,如何描绘着这些年战争带来的惨状,然后又提及徐金昆的“武力统一”, 仿佛这林立上百个大小军阀养蛊似的战争,都是因为徐金昆似的。 她这会儿才放下咖啡杯,就听到了咖啡厅门上的铃铛响了,她抬起头来,陈青亭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衫,推开了门探头探脑。 王轩宣心里跟那个铃铛似的摆了几下,她却一脸淡淡对他轻轻招了招手。 陈青亭很少穿的这样大人模样。往日他总是衬衫马甲报童帽,坐在她对面就像是个半大弟弟似的,跟他走在一路,她总觉得是自己老草吃嫩牛,阵阵脸红。 也就是那时候,陈青亭一身略显孩子气的打扮,走在街上却弯着胳膊道:“姐姐应该挽着我。” 王轩宣觉得不太好,她向来出门独来独往,何曾挽着别人走,道:“这样不好。” 陈青亭扁扁嘴:“有什么不好。你既然都说了想让别人知道,又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王轩宣找不出理由,便不说话,穿着旗袍裹着风衣就往前走。走出去没有几步,陈青亭忽然追上来几步,挽住她胳膊:“那我挽着你行了吧。” 王轩宣想要训他一句,最后找出来的话却是:“不要叫我姐。” 她可不想真的被他当作姐姐。 陈青亭笑出一口白牙,显得很高兴:“那叫轩宣可以吧。” 王轩宣分不清楚他到底叫的是“轩宣”还是过分亲昵的“宣宣”。 王轩宣有几分羞恼:“我说过我字旬仪。” 陈青亭不管,非要叫:“叫字太生分。宣宣!” 王轩宣:“你……” “宣宣!” 王轩宣气弱:“随便你吧!” 陈青亭咧嘴一笑。 王轩宣那天甚至难得没盘头发,学着把微卷的头发放下来,幸而放下头发,遮住她泛红的耳朵尖。她一时间忘了要去哪儿,往前一阵猛走,自然瞧不见陈青亭挽着她一阵掩抑不住的傻乐。俩人走过了半条大道,这才反应过来——要去哪儿来着? 这一回已经是他们第不知几回一同出来了,王轩宣难得瞧见他又穿长衫,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又觉得:这小子绝对又长个了。这件长衫应该还很新,就又显得短了。 陈青亭才十八九岁,还是会长个的年纪呢。 他笑起来:“抱歉,今日在附近要见几位名师,所以不得不穿成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王轩宣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穿着略显老气的长衫,说着更显老气的话,摇了摇头道:“你要喝点什么?” 陈青亭翻了一下菜单:“不喝咖啡,太苦了,加多少糖都不行。要不我喝……热牛奶吧。” 王轩宣笑道:“你确定?在咖啡厅喝热牛奶的男子可不多。” 陈青亭笑:“没事儿,我不怕丢人。再说也没得挑,除了咖啡就是酒了。我要是下午喝了酒,就迷糊了,没法跟你说话了。” 上来了热牛奶,他开始往牛奶里加方糖,一边说着一些戏院里的事情。每次见面,两个人的生活正是因为毫无交集,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对对方说一些事而不用怕泄密。只是王轩宣不太容易先开口,每次都是陈青亭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在捡着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5 家里外头的几件大事说一下。 看着一杯牛奶,陈青亭加了三块方糖,她倒是想起了江水眠说过他极度嗜甜,说每年过年,去逛庙会,江水眠她爹一定会拽上陈青亭,两个大小蜜罐子都去买糖人再去吃糖排骨,还要再喝个甜水带些酥糖回去。王轩宣之前也发现他贪甜,但陈青亭往往吃了很多甜的,就少吃饭了。 想来是唱戏也需要保持身材。 他也不敢吃辣,生怕脸上冒痘,到时候再敷厚妆,肯定要烂脸不可。 王轩宣想着自己在小本子上记的许多事。有她自己整理的,也有江水眠告诉她的。 比如陈青亭认字不多,但现在要求唱新戏,他怕自己看不懂那些剧作家写的戏本子所以在学。 比如陈青亭其实很有自尊心,表面上可以自嘲却怕别人瞧不起自己。 比如他有点怕鬼神……比如他小时候丧父…… 她又忍不住想,到底陈青亭会不会主动这样了解她,会不会也想知道她的事,还是说他只是当逢场作戏? 只是她这样无趣,也没什么好被了解的吧…… 陈青亭喝完牛奶有点抑制不住的小兴奋,道:“说是今天要去看电影?我还从来没看过电影呢?宣宣看过电影么?” 王轩宣真是听见这个昵称就想把头埋到地里,道:“我只看过一次。这家电影院算是天津第一家大电影院。前些日子都买不到票呢。” 陈青亭:“电影是不是跟我们唱戏很像,就是搭个场景一群人又唱又跳又说话?” 王轩宣笑:“你说的那是戏剧,电影不是真人出现在台上的。你可以当成是会动的照片的感觉。” 陈青亭激动的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王轩宣跟他推门走出咖啡厅,她好像是顺手一样挽住了陈青亭胳膊。陈青亭穿着长衫,有几分青年模样,被她挽着,竟腰板也挺直了。 那时候的电影院都很小,门口已经开始出现很多卖饮食的店铺了。因为看电影价格昂贵,影院的设施也比较好,每个座位前头都有个小桌子。但电影院和戏院的氛围也都差不多,吸烟说话拿衣帽占座者可不在少数,电影开始前要打铃,放到精彩的地方,比如女主角唱歌或者是露面,下头都要鼓掌喝彩的。 陈青亭在台上的时候,甚少坐在台子下头。 因为电影院不用男女分座又灯光昏暗,自然是介于公共场合与风月场合之间的灰色地带,每家影院都提出说不许带□□来看电影,但这却屡禁不止。许多大家闺秀不来看电影,就是这么个原因吧。 今日看的是《三笑姻缘》,人不算太多。 其实这电影并不是特别有趣,陈青亭却显得很新奇,又笑又鼓掌。王轩宣却有点坐立不安,她左手边和前边都是来谈恋爱的年轻情侣,荧幕上上演着欢喜冤家,下头也是浓情蜜意。王轩宣对这种场景实在是太不擅长。 往常大街上,连牵手的都不多见,坐在电影院里,却有年轻男女坐在他们正前头接吻。王轩宣哪里还有看戏的心思,总觉得跟陈青亭来这种地方就是个错误——好像他们也有点不清不楚似的。 陈青亭忽然顶了顶她胳膊,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做眼神比了比前头的那对抱着亲的情侣。 王轩宣:你还一副兴奋的样子,我又不是看不见!我都瞧见好一会儿了! 陈青亭小声道:“原来电影院是这种地方么?” 王轩宣之前看电影也是周太太好新奇,让洋人放映师带着机器到家里来放的,她也不知道是这样的状况。又一阵热烈的鼓掌,前头那对儿还没分开呢,王轩宣跟着鼓掌两下,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陈青亭:“大概是做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吧。这样想着,就不会害羞了。” 王轩宣:“恩……大概……” 她话音未落,垂在扶手旁的手,忽然被另一只瘦长微凉的手抓住了。她瞧不见,但她知道陈青亭的手一定很好看。 王轩宣吓了一跳,嗓子眼里冒出了一小声惊呼,被周围的喝彩声压了下去。 陈青亭偏过头来,小声道:“不要紧,他们看不见。” 他说话声音都快贴到耳边了,王轩宣觉得这时候应该甩开他的手。她从小的教育,总之是不要给一些男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然而她却甩不开,周围人都各忙各的,又有谁会瞧见她。 王轩宣低头,压下声音,很没有气势道:“你不要胡闹了。” 陈青亭居然跟她想着同一件事:“我这会儿看不见,但摸一下就知道,你的手长得特别好看。瞧出来你最近忙了,都没有涂指甲油。你不讨厌这样吧?” 王轩宣心底有个声音低低的无可奈何的□□了一下,人却不说话了。 陈青亭知道,她看起来强势,却很保守,在某些方面更算得上天真。他——虽然也没经验,也不知道怎么跟这样一位有想法又独立的女子交往,但至少他总演一些情情爱爱的戏,天然有种“这时候该这么做了”的感觉。 王轩宣都没怎么对他露出过有情绪的表情,她总是显得很冷漠,就在陈青亭觉得她对他很不满意,或者说不想再见的时候,她又总会提出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虽然只是做戏,虽然她只是想找个空间把自己从家里解放出来……但陈青亭自己心里明白,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了钱或戏院的事。 他这会儿是很认真的观察王轩宣安的表情,怕她皱眉。 但王轩宣依然没什么表情,微微摇了摇头,手指放松下来,任他握着。 陈青亭咧嘴一笑:就算她不把他当一回事儿,能这么牵一回,也值得了。 陈青亭又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王轩宣不做反应,只是把头压的更低了。 忽而电影院里又打起铃来,用余光瞧见旁边几对儿情侣就跟反向磁铁似的一下子弹开,各自抹了抹嘴正襟端坐。陈青亭正好奇,忽然电影也停了下来,天顶的灯也亮了。 陈青亭:“咦?电影放完了么?” 王轩宣也并不知道,这是督察队来了。 因为当年在戏院里打架斗殴滋事者甚多,就有人委托警察前去视察压场,后来又因为电影院里打架、杀人、不文明的事特别多,就被涵盖进了娱乐场所视察的范围内。后来,督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6 察队的职权大了,经常说让这些戏院剧场关门就能当天赶客,各家都不得不打点周到,才能让督察队少来一些。 陈青亭瞧见最前头的人抱着个大令进来了,心里立刻明白了。他剧院里也常来,后来因为他没少在这方面花钱,再加上督察队的人喜欢听他的戏,就客气了许多。 电影院的喇叭放起了迎宾曲,这家大电影院也早早摆好了桌子座位,摆有酒水瓜果香烟,供这些督察队的人坐一会儿。 来的督察队队长,王轩宣也认识。天津警察厅的老杨就是徐金昆手底下一个小人物,之前杨村火车站拦截黎大总统就有老杨在办事儿。这个督察队队长更不算大官,就是比较有油水,是老杨的侄子在干。逢年过节,老杨会带着他侄子上门送礼,都是王轩宣招呼,他或许认得她。 那督察队长一摆手,正要落座,就瞧见靠着走廊的位置,坐了个熟人。 他前两天还去听戏,今年是陈青亭的红年,他年纪轻轻在天津都算是号名角了,督察队长免了一些他戏院的打点钱才能偶尔见上他几面,哪里想到在这儿瞧见了。 灯关了,电影继续放,那督察队长走过来,笑道:“陈老板。还记得我么?” 陈青亭觉得天津做个小官的,或许会认识徐家这个最有名的儿媳妇,他连忙站起来道:“杨队长,原来您视差到这儿来了。” “你也会来看电影?” 陈青亭笑:“偶尔来瞧瞧西方人的戏。不过没什么意思。” 督察队长毫不介意自己的声音打扰别人,大笑:“那是,哪比得上咱们中国人的曲艺,那才是博大精深!哎一个人来么?” 陈青亭刚想说拽他出去说话,督察队长一偏头,居然瞧见了陈青亭旁边坐着的是徐七太太!徐士山发病死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他在外头跟女学生住多少年不回家的事儿也不是秘密。有不少人感慨,大王熙凤这个美人真是可惜了啊。 督察队长去石园的时候也见过王轩宣,那时候就印象深刻。除了个头高了些,真是个传统的绝非胭脂俗粉的美人啊。就是看着热络,性子好像挺冷的。 督察队长本来要开口,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电影院是什么地方。 而且又是自己占座选位置的。 这么多空位的影院,这俩人坐在一处,能是巧合就怪了。 那杨队长脸色古怪起来,陈青亭却感觉在身后,王轩宣似乎极其锐利大的瞪了这督察队长一眼。眼前的杨队长脸色发白,仓皇道:“陈老板,回头再去你那儿听戏啊。” 转身连坐都没坐,立刻走了。 陈青亭心里道:被发现了。 然而下一秒,他心底又有一个想法冒出来:这样也好,他跟她算是洗不明白,划不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没鸡。下一章也未必有鸡。不过下一章估计只有一半是给这对cp的。不吃的话,可以酌情买。 如果这一章是讲副cp的话,我一般都会在内容提要里写副cp的名字,所以不吃副cp的就可以避开了。 ☆、第110章 杨队长仓皇的走了, 转过头去, 王轩宣脸色也不太好。 本来这逢场作戏就是给别人看的, 她不愿了? 电影继续放,两个人却冷场下来,电影院里寥寥几个人虽也有回头瞧他们两个一眼,但绝大多数的人并不关心, 眼里只有邻座的人。荧幕上男女主角历经波折终于团圆,有些夸张的喜极而泣, 黑白的屏幕上一片欢欣热闹, 王轩宣却一言不发。 电影结束, 两个人离场最晚, 陈青亭扶了一下腿坐麻的王轩宣,道:“怎么?你生气了?怕他在徐金昆面前说出来?” 王轩宣道:“他敢?他怕是一时想说,又怕徐金昆早就知道,反而会因为徐金昆怕家丑外扬而反而要给他好看。不过就算真的说了又能如何, 我不惧。” 她说的这样有底气, 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另一番。 陈青亭道:“你不去我那里坐一坐?” 王轩宣去找他多数是在戏院里见面,她自己有看戏的一个单间,若是她不来, 陈青亭往往也就空着, 不去招待别人。 王轩宣心里头一团乱,她站在电影院外头的街上,摇头道:“不了,我回去了。” 陈青亭以前挺知道度的, 今日却粘她,他拽住她手包另一边,丝毫忘了自己还穿着长衫,就差在大马路上扭起来了:“别啊……你回去又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没去过石园,那么大一个宅子却没什么人气儿。” 确实,王轩宣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徐家其他几个太太已经不太和她说话了,她一般也就算算账,查不清楚的地方打电话去过问,然后喝点红酒就睡了。确实……没劲。 陈青亭拽着她的手包,在路边招手叫了辆车,王轩宣条件反射的想拒绝他,还没再开口,陈青亭已经坐上了车,她犹豫了一下,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上车。 天色晚下来,许班主在院子里带着乐师们练新戏的曲子时,就听见二楼传来的一阵笑闹。许班主知道江姐儿似乎被自家男人迷了心智,都快见色忘义的忘了小青子了,有一阵子不来了。最近常与小青子的见面的……是那位徐七太太来了?只是今日不是在戏台后头见的面,却怎么跑到小青子的住处来了? 陈青亭自己有个小院,他进门不用从正门过,许班主也猜不出来。 只是二楼传来了阵低低的笑声,明显不是江姐儿那娇娇脆脆的声音,果真是徐七太太? 就那位天津有名的“大王熙凤”,人前甜,人后冷,来了戏园子这么多回就没一次脸上挂着高兴地,居然还能这样笑起来? 陈青亭坐在屋子里,拿出一瓶酒来。他知道王轩宣还算喜欢喝红酒,就也不知道牌子,乱七八糟买了一瓶。算不上多高档,王轩宣瞧他居然还记得她和红酒这码子事儿,心里也能把辛口的给喝甜了。 陈青亭在酒店里见过旁人喝红酒,倒在杯子里都要摇一摇,他坐在红木榻的另一边,也跟着摇一摇,却不料摇的用力过猛,全洒在了自己衣服上。他赶紧起身擦衣服,王轩宣瞧他摇杯子摇的那么土味,就猜他要撒,果不其然如此——她赶紧拿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 陈青亭还洒在裤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7 子上了,他一贯都想在王轩宣面前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会儿却因为一个小失误弄得他自己颇为尴尬,他慌手忙脚的擦起来,王轩宣瞧他乱的那样子,差点又把茶杯碰倒,连忙把他按住:“你别乱动了,跟身上长了虱子似的,我给你擦就是了。” 陈青亭从小在戏院长大,戏园子里秉承的都是一套传统生活,他对这些东西本就不懂,王轩宣还有些想笑的样子,他自己脸上先挂不住了,没头没脑道:“幸好是在我这儿,要是在外头就给你丢人了!” 王轩宣唇角含笑:“有什么丢人的,不会喝红酒的人多的是了。要是一个洋人不会品白酒,会有人觉得他丢人么?” 她真会说话。陈青亭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落差,从这点小事儿上都能体现出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能好好说话他也不愿意说,怼道:“我不会的事儿多了,处处说出来都丢人。我不会英文,不会那些见洋人的礼节,院子里的出入的帐算不明白,最多大概就是会装会说话会迎笑了。” 王轩宣何时见他说话这样含枪带炮的,抬起头来,略显诧异:“你干嘛这么说自己?还没喝就醉了?” 王轩宣说是高傲,却身上又处处能见传统女人的气质,那红酒洒在了他膝盖上,一身好料子的白衣裳就给染脏了,她却不太在意的蹲在塌边给他擦了擦裤腿。 陈青亭瞧她这样好,但又有时候那样远,竟又没头脑的一句:“我连字都不识多少。” 王轩宣没想到他还真的自己说出来了,觉得他这么坦率,竟心底有几分笑意,道:“我知道。” 陈青亭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王轩宣总不好说是江水眠透的底,坐回去,只道:“平时能看出来些。” 陈青亭自觉丢人,姿态竟有点撒泼:“不比你王家的闺女,别说是什么诗书了,外文也会好几门。” 王轩宣坐着瞧他,愈发想笑:他原来这么孩子气啊? 她觉得陈青亭要是醉了,怕是更要原形毕露,便有点不怀好意,劝他喝两口:“我学那些也没用。酒都开了,你快喝些,这会儿就别摇了。” 这两个高脚杯还是陈青亭自己买的,他鼻子探进杯子里闻了闻酒,明明眉头都皱了,却强说:“好香。” 王轩宣闷笑:他怕是喝不惯的。 陈青亭却当自己是上山前的武松,拿杯子当海碗,吞了一大口。他平时并不喝酒,辣的直挠脖子,强咽了下去,半天憋出一个词:“好喝!” 王轩宣笑的受不了了:“你平日不喝酒吗?” 陈青亭憋不住的咳嗽两下,才道:“我们唱戏的都要爱护嗓子,哪里能随便喝酒。就算是去了大场合,大家也都体谅,让我们以茶代酒了。” 王轩宣:“那你别喝了。” 陈青亭还不乐意:“我慢慢喝。” 王轩宣也坐在他对面慢慢喝酒,她手指细长,捏着杯子,仿佛手也是白色玻璃雕成的。王轩宣记得江水眠之前透露的话,有意无意道:“唱戏的识字不多很正常,毕竟你们从小要学的东西比我们这些读书的要多很多了。不过,现在都开始改戏,写新戏,你不要紧么?” 大概也是因为王轩宣态度很平常,陈青亭连喝了好几口,倒也肯说实话了:“老许跟我说,现在唱戏的就算是年纪大的先生,都在学字读书,因为现在不会读书便改不了本子。可我学的很慢,而我想改的是从昆曲里来的那一出《贵妃醉酒》,词也不少,我却读都读不顺。” 王轩宣幼时,父亲带着全家从日本回国,暂住上海,那时候在上海,昆曲还不如今日这般衰落,还算是有一席之地的。她记得自己听过贵妃醉酒这段戏。 王轩宣:“你拿本子来,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只是你不是唱武旦么?怎么想唱这样的戏了?” 陈青亭端着杯子去旁边柜子里找写好的戏折子,他看出来是酒量基本没有,这会儿就已经跟在江水眠面前似的,不太顾及形象,拱在凳子上撅着屁股,翻找凳子后头的几个架格。 王轩宣想笑,就瞧着他走路都有点打弯的捏着折页本回来了。 陈青亭:“我又不是只唱武旦。只是武旦最有名。主要是今日上午我去拜见的那位老先生想改《贵妃醉酒》,他也不太识字,不会改词,却会改曲,加了不少酔步和扇舞的高难度动作,那位先生手底下的徒弟做不出来,他瞧我在台上打过,说我有几分武人底子,定能舞的出来。” 王轩宣这才翻看了,陈青亭竟没坐到对面去,而是往她这边挤来,脸蹭着她肩膀,还道:“你给我让点地儿啊。” 王轩宣有点僵硬,她推了一下桌子,让出一大块儿地方给他坐,他却不坐,粘着她,下巴放在她肩上去看本子。王轩宣被他搭着肩的那半边脸都发烫,她努力去看本子,道:“只是这部戏,一开始昆曲的本子不算上乘,特别是最后写贵妃自己一个人在花园中情难自已,怀春炽情。我觉得这样有些不上台面,这出戏要是做好,必定是舞步精彩,衣冠华美,到时候就是要在大剧场演,甚至可能出国演,去总统府演,就不好写这样的剧情。” 陈青亭嘴像是被黏住了,声音都含混道:“那你觉得该是怎么样。” 王轩宣感觉耳朵里都进了他的酒气,压声道:“昆曲中也有三段饮酒,可以从这三段入手。贵妃何人,不只是美,她还有地位和傲气。她是被玄宗摆了一道,玄宗去了另一位妃子那里,但她应该先是要装作不甚在意。而后第一次饮酒时,总是要矜持一下。总是要不想让人看出来她是因怨恼悲伤而喝酒,更像是赏花饮酒,仿佛心里并不在乎玄宗。” 陈青亭乖乖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用心在听。 “往后就要收不住似的开始疾饮,但贵妃的架子偶尔还在,口头上已经说出一些不得当的话来了。她性子本就骄纵又任性,却也有泼辣可爱之处,历史上玄宗与她相处的种种细节已经能体现出来了。所以她就该在第二次饮酒时,冲身边的人发一些荒唐的脾气了——” “直到最后一次饮酒,便是痴醉了,心里又有怨恼恨意,有渴盼,却又回想起曾经的好,该是一会儿笑的甜蜜,一会儿又做哀怨。仪态尽失,做了许多不合规矩的举动,丝毫不再端庄。可能摔倒,可能站不稳,可能独自跳舞哼唱,甚至喝吐了也未尝不可。但又每一种痴态都是美的,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8 都是想得到爱的……我觉得这样或许合适。”王轩宣道。 她读书多,但并不是特别懂戏,贸贸然说了一大堆,她转过头去,陈青亭下巴放在她肩上,和她对视,离得极近,他道:“很好。非常好。” 陈青亭撤了几分,捡起榻上的一件白色大袖的里衣套上,很习惯的颠袖露出手来,道:“你这么了解这种心思,或许因为你也这样?” 他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但陈青亭本身就是这样扎嘴的性子。他有点醉,正在找折扇。王轩宣有些恼:“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亭捏袖回身,打开扇子一个弯步,回首用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对你那个杀千刀的丈夫,你也曾经抱过这样的想法?” 王轩宣冷了脸色:“结婚之前我就见过他一面,结婚七天就死了心。我哪来那么多千回百转的心思。我对他,可真是一点情分也没有过的。” 陈青亭摆头躬身做醉酒状,扇子收起来捏在手里,道:“抱歉。我随便说的。我就是觉得,倒是有点像我了。” 王轩宣不知他何出此言,只是瞧着陈青亭慢悠悠挑了几个极难的动作,他却毫不费力似的,脸上带着微醺的痴笑,似清明似成了戏中人——她心里也忍不住道:怪不得他能红,就是没有乐师,他甚至开口也没唱,但是作态和眼神,就醉中带美,漂亮的惊人,就能让台底下几百号人觉得自己被他爱慕着…… 王轩宣:“什么意思?” 陈青亭摇头摆脑唱道:“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啊……” 王轩宣要拽他起来,陈青亭前一句戏腔,下一句却忽的变了声,张口便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喝了酒略显沙哑的嗓音,一把抓住她胳膊,似怒似急:“你打算用我到什么时候?” 王轩宣自己酒量不错,瞧他几杯酒醉,无奈摇头:“什么用你到几时?你这酒量,未免也太差了吧。” 陈青亭:“呸,我没醉。你不就打算逼着徐金昆把你逐出去么?我猜是等他当上总统,用不着你的时候?那岂不是很快了?” 王轩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已经听闻过风言风语了,只是最近他太缺钱,并未训过我。我估摸着下个月,等他成了总统,我便主动跟他提,他估计会找个得体的办法让我离开徐家。今日那杨队长,且管他说去,并不会影响我计划。” 陈青亭却不依不挠:“我不信你不在乎,出了电影院你就态度变了。我偏要与你牵手又怎么着?” 他本因唱段半蹲在地上,这会儿突然站起来,本来他只比王轩宣高出那么一点儿,几个月,也不知他吃了什么,又窜了个头,已经比她高出一小截了。王轩宣刚要开口,陈青亭便抓住她的手,正儿八经的在她脸前十指相扣,满脸得意。 王轩宣觉得他挨太近,脸上红起来:“就这点事儿?你就把自己弄得跟失魂落魄的贵妃似的了。” 陈青亭还甩起手来,简直就跟放学时候牵手回家的小朋友,荡的极高,说话已经要咬着自己舌头了:“自然不止,我觉得,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的事儿!就知道你会喜欢喝点酒,读书多,其他——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要跟你演戏!你才给几个钱——都不够我给你唱半段儿的,我都陪你演了这么久了,太不公平,你要多些东西给我。” 王轩宣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觉得细了想,他是跟她有一样的想法。但她又不太敢乱想。 王轩宣也有气人的本事,她自己还不自知:“你嫌给你们翻新院子的钱不够?” 陈青亭快蹦起来,一甩手,嗓门能把屋顶掀翻了:“跟钱没关系!没关系!” 王轩宣知道他最近大红,确实不差钱,连忙拿刚刚那个擦酒的帕子去捂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喊什么啊。一喝点酒,就完全是个小孩儿了!” 陈青亭还当真扭了起来:“我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漂亮,大家却都不敢喜欢你了。你说走就走,说想不跟谁好就不跟谁好。你谁都不在乎,你有的是资本。一般男人,哪有我这样的不要脸,他们怕你,怕你甩了他们就跟甩掉一点灰尘似的!” 王轩宣不知所措起来:“我怎么是这样的人了?” 陈青亭穿着大袖的衣服,满屋子蹦跶,又跳上榻去,袖子舞的像是个大扑棱蛾子:“你就是!你说不想见我了,我都没半点法子的!” 王轩宣似乎明白他话里有话,脸上微红:“我什么时候说不见你了。” 陈青亭甩着袖子,在榻上乱踩:“最可怕的就是,我都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说不见我了!不、不过我不要紧——反正我不要脸!” 王轩宣真想啐他一口:明明他最要面子。若不是喝酒,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还跟她装着老练成熟似的端着呢! 陈青亭光着脚,又跳下榻来:“咱们今儿在电影院,别人知道了,肯定觉得我们干过了那些电影院里边男男女女都干过的事儿了!白背了污名!” 王轩宣:“也不算污名……都已经是民国了,他们也是自由恋爱啊。” 陈青亭一挺胸:“我们也是!不过,还是会被人家指点。凭什么明明咱俩没在电影院亲嘴,却还要背了污名!我不服!” 王轩宣面红耳赤:“所以?” 陈青亭一下子蹦到她眼前来:“所以要坐实了这个污名,省的到公堂之上,我们解释了,那判官也不听!干脆就做尽了坏事,看他们又如何?” 王轩宣抱着胳膊,觉得屋里让他这小疯子闹腾的一团热气,自己却在隐隐发抖,她咬唇,道:“说的仿佛你知道怎么做坏事儿似的。” 陈青亭气短了,他微微躬下身子来,探头探脑,从各个角度,细细瞧她,蹦出来一句话,跟刚刚那些含糊的疯言疯语不一样,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都清清楚楚:“姐姐教我!” 王轩宣耳朵都要烫掉了:她总不能说姐姐也不会吧! 王轩宣不肯在这个原形毕露的小孩子前头露怯,她强定心思,道:“你离近一些。” 陈青亭乖乖靠近,两只眼睛毫不露怯的瞧她。 王轩宣咬唇,又道:“你可以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他听闻,一声傻笑,连忙两只手紧紧握住她肩膀。王轩宣觉得自己脊柱都要被人抽走了,她迟疑,启唇道:“然后……” 这个然后才刚刚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39 说出口,她微微张着嘴,下一秒,陈青亭一下子上来简直跟闹似的,又使劲儿又不懂事儿的用力亲了她一下。王轩宣懵了,他亲的又短促又像恶作剧,但王轩宣没有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就又低头亲了一下。 他动作很笨,就像是亲额头一样,只是贴了一下,却发出了很让人脸红的声响。 但陈青亭看她傻了似的不反抗,就肆无忌惮,一次次的去胡乱亲她,不知多久才找到一点不一样的事情,终于没再亲了她之后就撤开,而是抱住她,舔了舔她嘴唇。 王轩宣觉得自己两条腿像是被人从后头猛敲了一下,她不由自主的轻哼了一声,两只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料,朝他倒去。朝他倒去,像是从站在阳台的栏杆上朝下倒,但下一秒,就像是做梦的转场,她掉在了他怀里。 她的世界里曾有无数的课本知识和外文书籍,有教条和规矩,有账本和一家子算不清的人情,却唯独少了一点突如其来的意外,少了毫无准备的惊喜。二十多年,都像是生活在书堆到天花板的老旧图书馆里,身边的书都是她每一天一模一样生活的堆砌,偶尔的痛苦来临时再放上一把大火。 忽然有一天,一个身份不合时宜,地位千差万别,甚至说完全不活在一个世界里的小野兽撞开门进来,连他没头没脑,反倒自己还很委屈,大声喊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做坏人!” 王轩宣忽然启唇,将所有力气压在他身上,咬住了他嘴唇,惊得陈青亭也退了半步才站稳了身子。她心底涌起一阵狂喜,一阵旋风,将那座图书馆里的一切陈规教条都卷上天去,她哑着嗓子,微微离开他嘴唇:“没错……我们要做尽了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对其实也挺萌的。好喜欢。 刚刚本来要发文,结果某家无良收电视费的上门了,纠缠了好一会儿,抱歉! ** 以及《贵妃醉酒》这出戏,我只查到源头似乎来自昆曲,但五十年代由梅先生亲自操刀改过。肯定有懂戏的朋友,我在这里胡乱写,不要生气啊。 以及说起这出戏,我推荐胡文阁的版本,b站也有,可爱极了。 ☆、第111章 陈青亭打了个酒嗝, 窝在王轩宣身边, 个子比她都高了还非要往她怀里攒, 光着脚,满嘴胡话:“我冷得很,姐姐抱着我啊……” 王轩宣以为他发烧了,摸了一下脑门, 温度正常得很。这是八月初了,正是天津最热的时候, 两边窗子都要开着透风, 他也喝的一身汗, 非说自己冷, 不是乱撒娇又是什么。 王轩宣拽住酒瓶子:“别喝了。我都怕你一会儿吐了。” 陈青亭抱着酒瓶死不撒手,脸还可劲儿往她身上埋:“我能喝!谁说我不能喝的!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清白的很,从来、从来不做腌臜事儿……” 王轩宣失笑:“行行行,你最清白。” 她自己高跟鞋也扔在了榻下, 裹着单薄的旗袍半卧在榻上, 从小包里拿了一盒小的清凉膏,抹在他两侧太阳穴上,陈青亭乱晃脑袋, 胳膊越过她, 去抓住她的小包。 陈青亭:“你怎么什么都有,让我瞧瞧……这是什么?哦……口红……这个呢……” 王轩宣瞧他一副好奇样子,也不管他,任他去翻。却忘了自己包里还放了别的东西。下一秒, 陈青亭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翻看念叨:“小青子喜欢吃的东西……糖排骨、糖蟹、凤尾鱼……咦?” 王轩宣惊了一下:“不许看!” 陈青亭转过身去,非要翻着看,还边看边念:“讨厌吃番茄、胡萝卜和菜花……” 王轩宣大为羞耻,拽他袖子道:“别胡闹,还给我。” 陈青亭喝大了,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回过头来傻傻道:“你怎么知道?” 王轩宣轻咳道:“嗯……观察出来的。” 陈青亭一脸佩服:“你真厉害,我怎么就观察不出来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呢。” 王轩宣:“没事。你观察不出来,我下次告诉你。” 陈青亭直点头:“好,回头我也买个小本子,都记下来。唔……你还要走么今天?” 王轩宣还没在外头过夜过,她觉得自己该回去的,嘴上却问道:“你不想让我走?” 陈青亭完全没有别的心思,拉着她道:“你别走,我喝醉了,一会儿我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怎么办?” 王轩宣气笑了:“胡说八道。” 陈青亭熊抱她,干脆压住了:“别走。不许走。走了我就明儿摆了戏台去你家门口唱曲儿去!” 王轩宣也确实没想走。 许班主在楼底下跟一帮戏班的孩子们嗑瓜子,瞧着大半夜了还亮着灯,也没听见陈青亭下楼,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旁边一个刚学戏的小子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出息一点儿,别跟小青子似的……” 就因为王轩宣留了一夜,所以当京津出现那条爆炸性新闻的时候,她是早上坐车看报纸的时候才知道的。 而卢嵇就要比她知道的早好几个小时了。 电话打进来之前,卢嵇正在跟江水眠腻歪,江水眠想着要考大学了,便买了不少世面上的应考书准备复习。因为各校都是自主招生,考题范围甚至科目都不一样,所以她还要一个一个去准备。因朝雨也在南开任教,这个学校又是在天津,还能住家里,江水眠就想着以考南开为主,买了一大堆试题和专著。 她坐在床上,书铺的把卢嵇的床位都给占了。他也不在乎,就跟江水眠挤一挤,最后干脆整个人趴在她身上,脑袋放在她肚子上—— 当然,几分钟之前,他还是妄图埋胸的,可江水眠一脸嫌恶的把他往下推了几分:“你说你现在这模样,多恶心人啊,你就不能装点矜持么?别黏黏糊糊的没完没了行么?” 卢嵇不管天热,就是要趴着不走:“我之前那么累了,好几天都睡得比你晚,起的比你早,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你让我抱一会儿怎么了?” 江水眠:“我发现自从我爹不怎么管我之后,你整个人愈发有恃无恐了。哎呀,你别影响我复习,考试那么难呢!” 卢嵇:“南开也有预科,给你塞进预科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么,我动动手都能办到。等进了预科,之后考学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0 几率就有一半了。” 江水眠翻了他一个白眼:“行了,你这就已经开始想着帮我走后门了是吧。” 卢嵇趴在她肚子上,抱着她,懒懒道:“不走后门我怕你考不上,南开录取率不到一成,英语考试极难。史学中文还招人多一些,况且你又要考工系。你英文是好,可京津地区想考南开的考生,多少都是出过国的,哪有那么容易。要不你外语选德文也行,我还能教你。” 江水眠一阵头疼:“别说外语了,中外历史和中外地理也要考,听说南开的外国地理和历史出英文考卷,上次有个题,要写出土耳其西突厥之后历经的四大王朝以及他们统治的年份……我真是……” 卢嵇抬头:“要不你再去读两年中学得了。给你找个学校去插班,天津有不少好中学呢。你读个中三中四都行。再说了……你年级也不大,中三中四的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岁数。” 江水眠斜眼:“你也知道我还是个孩子,还算是个中学生啊,那你就从我身上滚下来。” 卢嵇死皮赖脸:“我也是个学生啊,我也在向社会学习啊。大家都是学生嘛——眠眠!别,你别一言不合就掐我——不要掐我的小太阳啊!” 有他在,她就别想好好学习。 江水眠想着自己成绩退步,就跟卢嵇非要辅导她,有直接的关系。 卢嵇一扯被子,把书全弄到床下去了,江水眠撑住他,还在考虑这件事儿:“你说我要是不上中学真的考不上么?是不是学校的老师会知道怎么应试啊?” 卢嵇把被子蒙在头上,把自己蒙在她身上,敷衍道:“回头找个国际中学。到时候你也多认识一些人,开车去接送你也就不奇怪了,学校设施也好一点,英语教的也好。哦对,校服也好看,都是穿膝盖上下的裙子的……” 江水眠:“……你丫其实在乎的是校服啊?” 卢嵇低下头来拿鼻子蹭她:“天天穿着蓝色破布袍子的校服,多埋没你的……呃,好身材啊。” 江水眠翻白眼:“真想找家报纸做个专访,把你人后这不要脸没骨头的模样给你曝光了。” 被她说的是他单方面粘着她,卢嵇心里还不满了,他接了上衣扣子,极其拙劣的妄图□□她:“你确定你不摸一摸?我最近忙的都瘦了,你不信摸摸这儿,都要能数我的肋骨了。” 江水眠被他抓着手强行摁在了肋下,哪里能摸到肋骨,就是他好些日子没锻炼,肌肉都要匿形了。她摸人嘴短,自然不好再说,哼哼道:“你也是真欠啊,摸你你说我惦记你的肉体,不摸你,你说我连你的肉体都不惦记了。这会儿满意了吧。” 卢嵇:“你要说那几个字才行……” 江水眠摸着摸着手就换了位置,顺着他后腰往下探,满嘴敷衍:“爱你爱你爱死你了,行了吧,你这不是每天打卡么?我今天任务完成了吧。” 卢嵇简直被她这种乱摸的小动作搞得心花怒放,就差脱了衣服在床上艳舞一段了,刚要再开口,忽然听见楼下书房那里,响起了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声。 卢嵇满脸抗拒,一下子拽住被子把自己头都蒙住:“有病啊!天天这个点儿打电话!都不睡觉是么?再这样下去,天津要多多少个秃头啊!” 江水眠淡定的坐起来一点,慢悠悠的扣着自己刚刚被他弄开没一会儿的扣子,道:“装死也没用,打到书房里的电话,肯定是大事儿。起来吧你。” 听着似乎是鲁妈去接电话了,卢嵇拿被子把她也给蒙住:“等她推门的时候,就装着咱俩忙活着呢,你叫唤几声,她肯定不好意思叫我起来接电话了。” 江水眠推他:“去你妈的,我才不跟你演!接个电话能死么?我等你行了吧!” 卢嵇刚要说不愿,忽然听见鲁妈的脚步声到了楼下阳台上。她大概知道八月份的天,卢嵇不可能把卧室阳台的门窗都关上,在楼下用催命的音量喊道:“老爷!接电话了!徐老的电话!紧急大事儿!——别让我上去叫您了!快点下来!” 卢嵇这才慢吞吞的掀开被子,满心抗拒,驼背弓腰拖着步子往楼下走,江水眠拎着拖鞋跟上他,恨不得上去摸摸头:“真烦人,一听是他的电话,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儿,不会又要让你半夜去干什么事儿了吧。哎,别光脚,你把拖鞋穿上。” 卢嵇穿上拖鞋,十分头疼,江水眠帮他随便系了一下睡衣扣子,跟他一起走到书房里来。 这一次电话,卢嵇真是越听脸色越差,他坐在桌子上,拿着话筒,道:“您别紧张。紧张也没什么用了,这个点儿,按理说各个报社都已经把报纸发到小的分销处了。一是我们没法去缴,而是缴报纸也来不及了?到底是哪个议员不要命了?” 徐金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嗡嗡作响,听不清楚。 卢嵇头疼:“我知道了。怕是已经人去楼空了,我这就让人去查。此事是其他派系的主使,这一点肯定没跑了。我怀疑各家报社也被收买,亦或是‘为了主持正义’所以才这么做的。我这边找人写公关文稿,争取在下一期报纸之前说服几家报社刊登——” 徐金昆一会儿愤怒激昂,一会儿却又压下声音来。 卢嵇心里其实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了:“这事儿在我看来,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这么多年,官场自有一套规矩,藏满了腌臜,民间议论但却从来没有这么快的传播方式,更没有这样明显站队的立场。这事儿,您问我——几十家主要报纸都要刊登这件事儿——这样的经历哪有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只能尽量做了——” 卢嵇叹气:“我知道……谁都没想到。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先出门去那几位议员家里去一趟,没事儿,我这儿记了所有的议员家里的地址,您不用担心。” 江水眠坐在书房外间的沙发上,这会儿的书房里,已经有了相对的一对儿沙发,卢嵇走出来,摸了摸她脑袋,也没坐,就道:“我先出门了,幸而周梓玉把蓝野的兵留给我了,我这带着一点兵,带几十个警察就去了。鲁妈!叫孙尧起来,把车开出来!” 江水眠道:“又是大事儿?跟我说说。” 卢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去睡觉,明儿早上看报纸,你就知道了。” 他好久没睡好觉了,这又要出门去,江水眠真恨不得蹬死徐金昆。她又哪里能睡的好,等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1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坐在楼下等报纸了,鲁妈热了点绿豆粥给她,江水眠喝粥时,报纸才送进来。 她连忙翻开,第一页头版就是徐金昆的名字。 《徐金昆贿选□□:百万大洋收买两百余名议员》下头的天津本报也是差不多的标题《议员拿出徐金昆开具的五千元支票,原是贿选费用》。 报纸上,明文写出了提交贿选证据的三名议员的姓名,以及他们手里收到的汇款票据,后头翻了几页,全都是各类社评:《难道民国要出一位贿选总统了么?》《百万贿款,从何而来!》其中,卢嵇的名字赫然在列,甚至有人分析说卢嵇就是为徐金昆搜刮民脂民膏的人,徐金昆为了怕沾腥,所以才不许这个曾离家的儿子认祖归宗。 她看的目瞪口呆,贿赂与民国议会从来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十一年来,从来没有人把这件事儿放到台面上去——或者说,某些不用花钱就能当上总统的人,不是傀儡,就可能使了更可怕的手段。 这件事儿忽然被摆到台面上被民众群起攻之了,甚至连周梓玉与卢嵇的名声都收到了波及。 江水眠正心有恐慌时,看见卢嵇疲惫的走进大门,脱了外套,倒在了沙发上。 江水眠连忙跑过去:“我看了报纸。然后呢!” 卢嵇把脸埋进抱枕里:“是对手的把戏没错了。那几位议员已经在前天坐上了去往英国的大船。” 江水眠:“之前南方出几倍的费用要议员南下,能不能放出那些证据来做公关?还有关于临城劫案这件脏事儿,不也是他们做的么?徐金昆贿选是没有错,他或许是该被骂——但……这事儿不是这样简单就能解释的。而且你也背了骂名啊!” 卢嵇对这些事儿平常心了,反而是江水眠有几分着急,他歪头道:“眠眠,这些事儿不是这么简单的。报纸上一次被当成操纵民情的工具,甚至改变了整个朝局的时候——是在二十五年前。这一次,声势更浩大,‘善恶’更明晰,甚至都不用站在某一方,只需要有一个声音就够了。这件事儿,没那么好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曹x贿选’乃是对家的一次政治舆论攻击”这种看法,来自于四川大学历史学博导杨天宏的论文《曹x“贿选”控告的法律证据研究》,并非个人捏造。 25年前指的那件大事就是“百日x新”,我个人觉得这是清末民初一次非常成功的利用报纸操控舆论的案例。如果持有不同意见,也请轻喷。 ** 以及圣诞快乐!本来想着重写贿选这件事儿的,但考虑圣诞,还是让这俩人小小腻歪了一下~祝大家吃好喝好睡好,有男朋友的请趁此佳节狠狠干他,没男朋友的可以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不过圣诞更的是第111章,我也真的是注定单身到明年了…… ☆、第112章 京津内外, 或者说整个华北, 民众之中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舆论指责。 或许说已经不能叫指责, 可以说是谩骂了。 一时间贿选两个字,成了大家口中最常愤愤说起的字眼,对于徐金昆的所作所为,仿佛民国十一年来的一切不幸都归结于他——甚至有人还把徐早年间跟袁的关系也搬了出来。 “呸!曾经跟袁混的狗腿子, 能是什么好东西!” 徐金昆起势之后,他的好多个儿子们, 一帮认识不认得亲戚们, 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虽然他也管, 但这帮清末老人都注重亲缘关系,大义灭亲是在他们眼里最受到鄙夷的——法理绝对比不上人情;因此徐金昆除了自己儿子敢打敢弄死,那帮辈分高人品低的亲戚们,却一直不能根治。 这事儿一出, 他那些极品亲戚借着他给的官位做出的烂事儿, 也都被扒出来晒了。 徐金昆说实在的,确实算不上干净。他在京津揽权,自然在各种方面给自己的势力开道。为了让直系拥有最强的军备, 卢嵇的军工产业在华北、武汉等地畅通无阻, 这显然不符合公平竞争的基准——但这个年头,谁会在意公平竞争呢。 而且这次因为临城劫案一出,卢嵇奔赴山东,不能及时为他挤出一百多万的竞选资金来, 差的几十万都是徐金昆自己解决的。他解决的办法,就是问下头的每个县里要。这年头县官都是买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自己勒紧裤腰带往上送钱,大家都是趁着在位使劲捞,最后说是县官自己的钱,送上去呈给徐金昆的,不还是民脂民膏么。 徐金昆急着用钱,他就是知道,也没空管。更何况中原大地早就没规矩,就算徐金昆奢望成为这块烂了几十年的地上建立秩序规矩的人——那他也要先当上总统再说嘛。 卢嵇趴在沙发上狂睡,几次来了电话,徐金昆打过来,是江水眠接的。 江水眠只在老秘书的葬礼上跟徐金昆打过照面,这会儿道:“徐老,我知道您急着用他,可他已经几日未睡,今儿早上回来便高烧不起,您手底下也不是没有亲近的人了,再这样折腾下去,他非要出事儿不可。我这里有蓝野的电话,您应该也知道他,如果需要,您要不给蓝野联系?” 其实江水眠也理解,冯继山已经背叛这件事,使得徐金昆的多疑已经到了顶峰,甚至可以说除了卢嵇与周梓玉,他都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等卢嵇醒来的时候,他倒是很心平气和,光着脚走到饭厅里,坐在江水眠旁边狼吞虎咽,等吃饱了才一伸腿,懒洋洋的窝在凳子里看报纸。 江水眠简直就是着急的小太监,指着报纸上说:“他们骂你呢。” 卢嵇满不在乎:“骂呗。这年头人品低劣装神弄鬼的都可以被称赞为学者、君子,我这等本来也不说多么伟大正义的被骂,也不算太颠倒是非。” 江水眠:“你说这样被千夫所指,徐金昆是不是当不成总统了。” 卢嵇:“我觉得他当总统是不会被影响到的。至今,那些受了贿款的议员,只有因为背了骂名要让徐金昆涨价的,还没有一个去要离开议会或者揭发他的。那几个站出来揭露贿选的议员,也不过是因为收了南方更多的钱罢了。” 江水眠跟他比起来,也算是有点没见过世面:“那、那下一步怎么办?” 卢嵇:“民意很难影响上头事情的真正进行。只是徐金昆必须要厚脸皮顶着屎盆子当总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2 统了。其实南派已经没有资金了,很难再影响大局了,就是临失败之前要恶心徐金昆一下。” 卢嵇其实更担心的是周梓玉。毕竟卢嵇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远不如周梓玉。周梓玉这个人,可以说无欲无求,唯一看中的,大概就是名声。就因为注重忠义的名声,所以他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求自己决不能背叛徐金昆;就是因为注重军队的名声,所以他的部队不论到哪里都不会进城去抢粮;也是因为重视名声,他曾经极力的阻止徐金昆贿选一事。 但最终,徐金昆的野心的畅想说服了他,他默许这件事,却从来不和贿选扯上关系。在贿选一案暴露之前,他的名声和徐金昆相比,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派系里的人。 而这事儿一出,周梓玉在那些曾经赞扬过他的报纸杂志上,成为了最能伪装最恶劣,比徐金昆还过分——因为他不仅想要地位想要钱还想要立牌坊! 在攻讦徐金昆的篇幅下,就是数不尽数的细扒周梓玉的文章。 虽然卢嵇知道周梓玉不可能因此对徐金昆生恨,但他自我规范多年,做到了爱兵、忠诚、不扰民等等,甚至他最大的开销不过是哄他老婆开心,自己脚上还穿着军用布鞋…… 这样自尊心也极高的人,看到漫天遍地冲他而来的污名,心里不知道要是什么滋味呢。 卢嵇并没有出门,外头关于贿选的讨伐愈发声势浩大了。与这种声势对立的,总统府、卢家、石园都安静的出奇,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决定硬着头皮不再回头了。卢嵇收集证据派人发了好几篇公关稿,其中最能引起反击效果的不过是《揭露临城劫案□□》这一篇,但由于真正的证据已经随着老秘书的死被烧成了灰,迅速就被民众攻击为虚假文章,沉没在了口舌之中。 后来卢嵇又贴出了一些南派拉拢议员的证据,这也只是使得各家报纸不论南北都乱喷,甚至开始抨击政府的存在。 少有一部分人揭露了民国政府这些年来的混乱,就是想证明“贿选”,永远不是政治□□里黑暗的部分,甚至可以说徐金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尊重议会的存在,尊重选票的存在。但能听进去的,也只是一部分人。 卢嵇觉得这件事能蔓延的如此之快,南方政府渗透进了华北各报社是一个原因,而各报社多由年轻的未参与政治的学者学生青年组建,更向往正义也更情绪化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们广泛的传播,并不是被收买,而是为了笼络更多像他们一样激进的年轻人,更希望用报纸来当做他们正义的阵地。 然而他们又永远是在最外围呐喊。 卢嵇写写稿子,打几通电话,其他时间都窝在家里。江水眠习惯看他天天西装革履小油头的,这会儿他简直就像是个死宅,天天穿着睡衣,不是到厨房里琢磨着新菜式,就是抱着绿豆糕在家里一边看小说一边吃的到处掉渣。 江水眠无比嫌弃:“就你还自称精英呢!你的形象呢!” 卢嵇简直就像是结婚之后袜子乱扔的臭男人:“哎哟,咱俩这老夫老妻的,在乎什么形象。我最近反正是不出门了,你上次不是跟徐金昆说我大病么?那就让我多病一段时间好了。” 江水眠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拽到三楼浴室里去,扒了他衣服就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拿着鞋刷子仿佛要给在家懒得洗头的卢焕初褪一层皮。 卢嵇拿浴帘挡着下半身,连连求饶:“我洗!我肯定洗——你把东西拿开!我就是等徐金昆当上总统,我再出来。这段时间再有什么事儿,我也不想管了。” 江水眠这才放下鞋刷子,给他试了试水温,没好气道:“过段时间万国博览会,我要去北京呢。你去不去。” 卢嵇一条胳膊横在胸前,把他自己胸前两点也给捂好:“去去去我肯定去。万国博览会就在他上任之后没多久吧。他上任之后北京一堆事儿呢,我肯定要去的。” 江水眠斜眼:“到时候我可能就去跟我爹住了,你自己住吧。” 卢嵇:“……没事儿,你白天忙完了,我每天晚上开车去接你。真不想,你陪我在车上过夜也行。我现在得了病,你不在旁边,我睡不好——睡不好我就会生病,生了病我就会早死——” 江水眠真是发现,他被爱的有恃无恐,呸道:“你最近这张嘴骚的都要不行了!快点洗你的澡吧!到时候——要是你乖,我再来找你。” 卢嵇看她走到浴室门口,可算是拉上浴帘,坐进浴缸里,道:“我给你付学费书本费呢,好歹是你半个爹,看在我从来没让你在床上叫我爸爸的份上,你就过来跟我住嘛……” 江水眠发现自己最近真是在嘴皮子上要斗不过他了,气道:“还他妈叫你爸爸呢!你下次再敢脱我衣服,我非让你鸡飞蛋打!” 然而很快的,卢嵇在家里颓废慵懒了没多久,北京就正式开始了选举。 听说那一天,南派堂而皇之的在议会对面的大酒店里摆台,说是只要临时退出议会,当场发一万块钱。 这数目可真是已经让南派呕血了,但徐金昆早早料到,先是在议会周围加派人手,二则是把部分部队调回北京,没有几个人敢去对面领这份没命花的钱。 在投票后,获得五百七十五票的徐金昆,终于当选了民国第五任大总统。 他当场宣布,三日后正式开始就任典礼。 十一年五任总统,也算是折腾出过不知道多少闹剧了。这个早早让徐金昆住进去的总统府,似乎也不觉得三日后就就任有多么荒唐了。 看来徐金昆是顶着屎盆子也要当总统了。 卢嵇肯定要去北京参加就任典礼,江水眠也在收拾行囊,把她一大堆刀枪斧剑戟都打包带上,放在了卢嵇后车厢上。本来江水眠是打算让宋良阁也过来坐车,但栾老那边似乎也开车去北京,他就与栾老同行去了。 卢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其实这次去北京,真的要待一段时间的啊。我反正要忙很久。” 江水眠点头:“是啊,我这边估计也要一段时间。不过如果万国博览会的比武一事先结束了,我就等着你,我们一起回家就是了。” 卢嵇道:“你上次说你太师公也会去?就那个李存异?” 江水眠点了点头:“这次去,我和爹就要去暂住太师公那里。” 卢嵇长长应了一声,忽然道:“那我忘了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3 点东西,你先上车,等我一会儿。” 江水眠坐在车上等了一小会儿,就看着卢嵇从楼上快走下来,手里什么也没拿,就是一只手隔着西装,不住的摸自己右胸,坐在了车里。江水眠:“你拿什么去了?没带自己的右边胸肌?” 卢嵇竟没怼回去,笑了笑:“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完结不太远了,看文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哇~ ☆、第113章 民众的喝倒彩声并没有传入总统府, 徐金昆还是在欢呼声与各国来宾的祝贺中成功登上了总统之位。正好赶上万国博览会, 徐金昆似乎很重视这次博览会, 还在上任贺词中提及此事,说一定要把这次万国博览会办好,扬我国威。 江水眠作为徐家“儿媳妇”,没能参加最正式的就任典礼, 但还是要去参加宴会。 华灯初上,总统府内一派热闹, 小皇帝和老太妃也送来了贺词, 居然还是宫里来人念的。这这会子不是圣旨, 是写在信上的钢笔字。老太监嗓音颤颤, 在场也没人会跪,大家只是在最后一句后,虚伪的扬了扬杯子隔空敬酒。 江水眠小声道:“小皇帝不是不在乎皇城外头的事儿么?” 卢嵇瞧了一眼她的红色长裙,因为今儿算是江水眠以他媳妇的身份参与的最大的场合了, 所以卢嵇还买了套红宝石首饰给她, 她起初不愿带,嫌脖子难受耳朵上太沉。卢嵇自己恨不得赶个宴会都穿成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自然不肯让江水眠落了下风, 他求爷爷告奶奶的, 最后江水眠闹不过他,被他打扮的跟个圣诞树似的出来了。 卢嵇满意的瞧了她一眼,道:“你别满口小皇帝的,他也就跟你差半岁。你知道皇宫这几年没人维护, 地上裂的都不成样子了,屋瓦上长的全是草,听说御书房前一段时间还漏雨了。皇上就想四处逢源,要点钱修瓦——但是这一算下来皇宫这么大,可修不起啊。本来洋人打算帮他的,一听他的要价就退却了,他就想来找徐金昆啊。” 江水眠惊:“他还敢问徐金昆要钱,之前张勋复辟,他有参与,就算那时候年少无知,也可以说是谋反了。就算北京政府欠他宫内好多年的生活费,可勾结张勋一事一出,就是违反了优待清室的旧条例啊!北京政府已经给他面子,让他还住在宫里了,他居然还敢再要钱修房子?” 卢嵇站在人群里,听完了一段发言后鼓了鼓掌,拿着香槟在鼓掌声中对她笑了笑道:“我这话说的不太好听,但我觉得小皇帝不该留的。法国大革命,俄国革命的旧贵族都被当众杀死,我觉得我们这里,仿佛大家还都会觉得帝制有朝一日会回来似的。” 卢嵇小声说着,带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给她酒杯里又加了点酒,倚着放餐点的桌子,远远望着灯光最辉煌处的徐金昆,道:“勾结太监卖珍宝就且不论,重要的是皇室跟日本联系太紧密了,大批满洲子弟在日本军备学校读书,也曾通过这些留日贵族给宫里支持。还有张勋也和日本联系很深——我怀疑的是,宫里那位跟你年纪相仿的小皇帝,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最后一代皇帝。” 江水眠惊愕:“你是这么想的么?那去年小皇帝大婚,政府还帮忙出钱,办的那么大,岂不是……” 卢嵇:“是这年头大家都想争个好名声,不愿意被骂说心狠手辣。再加上外国使团都很喜欢清室,反而觉得民国之后的中国棘手了。这几年欧美看着清室扶不起来就放弃了,日本那边倒是因为自己天皇还主掌大权,所以不肯放弃。” 卢嵇说了几句,喝了口酒,笑道:“哎呀,哎呀,怎么一聊又严肃起来了,不说这个,你知道小青子来了么?你也知道,贿选的事儿一处,京津不少老一辈的都不肯来,但小青子毕竟年轻,人红但根脚不稳,还是被押着请来了。” 江水眠倚着他,笑道:“押着?陈青亭那脾气才不在乎什么贿选不贿选呢,再说了,也没人苛责小辈的名声。而且……王轩宣肯定要来北京,他自然要往北京跑。” 卢嵇微微瞪大眼睛:“王轩宣……你的意思是说?!” 江水眠顶了他一下:“嘘,咱俩说悄悄话呢,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卢嵇连忙捂嘴:“真的啊……你这小姐妹,这、这是……难以想象啊。我老觉得陈青亭特有心眼呢,你说是不是他使花招,吃定了王轩宣这个看着厉害的白纸。” 江水眠耸肩:“那谁知道呢。旁人还觉得我清纯懵懂,你情场老手,把我骗的在你后头团团转。我可怜弱小又无助,娘家远隔,嫁给渣男,年幼无知……天呐,说的我都觉得自己身世凄苦。” 卢嵇瞪眼:“你怎么这样不要脸!” 江水眠笑了笑,她并没有像她自己想的那样压不住这身衣服。红色礼服,红色嘴唇,金座的红宝石项链和耳坠没有做太多切割,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红玉,都因为她偏冷色的雪白肌肤和年轻本身的光彩而恰到好处。她一参加这种人多的场合就不爱说话不爱笑,看起来更像是位难以接近的美人。 相比于同为亚洲人的男性多喜欢明眸大眼鹅蛋脸的女人,把目光投向江水眠的反倒是些外国来使。在他们的目光下,这位从来没有出席过公众场合的卢太太傍着卢嵇,身材本就娇小,让高大的卢嵇趁的更像是一揽就能抱起来走。 江水眠却是在跟卢嵇分享八卦:“小青子和王轩宣有什么难以想象的,你心头肉妹子都要跟那个破补丁长衫的迟疯子跑了。我最吃惊的是你另一个没嫁人的妹妹。” 卢嵇:“你说徐姝?她又怎么了?她又看上谁了?” 江水眠:“倒也不说看上谁,今天来了,我跟她喝点酒的时候,她就问我克里斯汀会不会来了。” 卢嵇瞪眼:“虽然我跟徐姝这几年也不是特别亲近了,但……她知道克里斯汀是个……蕾丝边么?” 江水眠耸肩:“我也把握不准。哎哎,你过来过来看。” 江水眠拽着卢嵇往旁边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了大厅对面通往花园回廊的门口处,徐姝正在仰头跟克里斯汀说着什么,克里斯汀似乎一脸无奈,也并不把脸转向她那一侧,只倚着门框,在吸烟区与非吸烟区的边界吞云吐雾。 徐姝一会儿踮脚又一会儿落下,似乎一直在对着她说话。 卢嵇憋了半天:“……要不你去跟徐姝说一声,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4 说克里斯汀不是个好东西。”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你忘了克里斯汀之前对我做过什么,我这会儿跑过去跟徐姝说,简直就像是我心里还惦记着克里斯汀呢。而且,徐姝这么久一直不愿结婚,万一她就是不喜欢男的呢?” 卢嵇噎了噎:“这都……都什么事儿啊。而且大家怎么勾搭的都这么快,我、我认识你都多少年了,看着你从那么一点长到这么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快三十了才把你弄到手,凭什么就我的日子要这么难。” 江水眠不看他,居然抿嘴笑了一下。 卢嵇真想掰过她的脸来。好不容易笑的带点甜味,能不能冲着他,而不是冲着空气。 那边徐金昆走下了台子,宴会开始了大家自由走动的阶段,徐金昆正在招呼着卢嵇过去。卢嵇西装的上口袋中别了跟她裙子配套的红色方巾,摸了摸江水眠的头发,朝徐金昆走去。 江水眠也无趣,她听见院子里搭的戏台上,陈青亭已经开始唱第二出了。刚刚大家坐在圆桌旁边吃饭时,他也先去唱了一段南北和。他并不怯场,毕竟半年多以前,他就曾随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在总统府唱过。 她拽着裙子,慢吞吞走到一处二楼看台上去,看台上也有不少人,正是看戏台的好地方。她倚着栏杆,不是看戏,而是看人。冯继山没有来参加就任典礼,就在三天前,徐金昆派他去缴奉系。显然是徐金昆采用了周梓玉的第二套计划。 而徐金昆在保定的部队分三路,一路前往山东安徽交界处,似乎徐金昆已经查到了一些皖系残部和南派有联络,决定先秘密出动绞杀他们;一路则到了安徽南部,带上了无数挺机枪大炮,一身几乎是卢嵇手下能造出能买到的最精良装备,防守扎营,监视着南方的动态,但如果南派集合力量决定北伐……如果不输,也是要双方打成焦土了。 最后一路则继续留在保定,对徐金昆来说,在北京的总统府住下不代表北京就是他的地方,保定才是根,才是大本营。 而周梓玉要走另一条路打奉系,明天就离开北京,他在这次的就任典礼上显得尤为低调,甚至是不想见人。听说这次“贿选”,周梓玉作为被辱骂攻击的另一漩涡,似乎大受影响,他甚至在今天之前都拒绝和徐金昆会面。 徐金昆大概也很抱歉,他知道周梓玉只求一个清名,知道他是老派读书人家养大的那种孩子,最看重自己颜面—— 江水眠想着,在这场热闹非凡的满是欢笑、佳肴与美酒的夜场之外,有既怀有一丝野心又生活艰难的小皇帝,有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陷阱的冯继山的部队,有山东安徽已经开始的枪响与屠杀,有南北界限处时刻提防的大批部队。 徐金昆总算实现了他的美梦,南派终究没有在大选前阻止他。可这个美梦最让人陶醉的,是不是又只有今天了呢? 江水眠不想管别的,她眼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她只要他们好好地。 她正四处扫视着,忽然撑着大理石栏杆站直了身子。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夏恒。 嚯。什么叫做天命不由己。 曾经阎百川是徐金昆要小心拉拢的对象,卢嵇想尽办法也要把夏恒送回山西去。 而如今,阎百川蛇吞象的野心惹恼了徐金昆,被打的元气大伤,为表忠心把二把手夏恒送到天津来当人质。 谁又知道是不是夏恒在山西有些过分的动作,把自己的手伸到了阎百川鼻子下头,阎百川干脆利用这个机会,直接把他踢出手下也说不定。毕竟阎百川可是个有名的吃独食的。 夏恒已经二十多岁了,个子比之前更高,五官也成熟了许多。他是个脸上时时挂着欠揍浅笑的人,就算今日身份如此尴尬,他也在众人之中游走着搭话,杯子放在嘴边数回,葡萄酒却没矮下去多少。 江水眠再定睛一看,他身边有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头发编成长编搭在肩上。其实也有几位前清老人物不肯剪辫,但这样一位娃娃脸的年轻人却蓄着头发,让人忍不住多看。只是他既没有将前头头发剃掉,也没有编的油光水滑,更像是个宋明时期走出来的古人,懒得束发,只把长发随便松散编住就是了。 转过脸来,正是李沛。 不知道李颠有没有见过他。宋良阁待李颠仍是不信,他来了天津,甚至不愿见李颠一面。 不过夏恒并没有注意到江水眠,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穿过小路,就要从阳台下路过。 在这年头,谁也不知道自己地位走高走低,曾经江水眠因为杀他不能,这会儿,她却可以轻轻一歪手,人看着远处戏台,手里的酒几乎是长了眼似的,落在了下头路过的夏恒头顶。 下头陡然传来了一阵惊呼,江水眠也惊叫了一下,连忙要把杯子正过来,却没想到一手滑,杯子竟朝下落去。江水眠慌手忙脚的伸出胳膊去要搂住杯子,却眼睁睁看着它朝下掉去。 下一声惊呼则伴随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夏恒身边的那个结辫男子忽然从腰间拔出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的短刀!那高脚杯被刀背击中,杯座与杯体断成两截,也被打的朝旁边飞出去,撞在了廊柱上,碎成一地玻璃渣。 但在此之前,夏恒被无可避免的浇了一头红酒。 江水眠连忙探过身子,一脸后悔和抱歉:“对不起……我、我看戏看痴迷了,所以手就一歪!啊,你没事吧!” 夏恒听见这个声音,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印象中的江水眠,是那个素色衣裙一脸淡漠的架起长杆的女孩儿,是后来剪了短发穿着布衣短打打的无数人告饶的假小子。 而不是现在这个挽着头发,红唇宝石,光艳照人的上流社会大小姐。 夏恒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在阿沛受伤之后,就跟他联系过。阿沛在几年前并没有跟江水眠交手过,夏恒觉得阿沛已经是年青一代的绝对好手,不可能赢不过江水眠。然而这一年的相遇,阿沛并没有从江水眠那里得来太多好处。 更重要的是阿沛跟他说,是当年的那个阿眠保护的卢焕初,而且在车上时,她还在深情款款的冲着卢焕初撒娇。 夏恒承认自己了解的少了,他怀疑过江水眠和宋良阁背后有人物,却怎么没有想到会是当年送他走的卢嵇。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5 是江水眠为了杀他,傍上了卢五爷?还是他们早就相识,卢五爷当时不得不放走他? 夏恒正想着,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带着蕾丝手套,趴在阳台边沿的江水眠,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恶劣的笑容。他心里一顿,也笑了,从口袋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头发,道:“不要紧不要紧。” 他抬起头来道:“美人手中琼浆落。这也算是个美妙的巧合了。” 江水眠还没开口,会场内几个保镖已经走了过来:“夏先生,我们之前已经向您确认过是否携带枪械道具了,您说没有。” 阿沛将手里的刀一转,抬起手来,几个保镖立刻就要摸枪,却看着阿沛把刀柄递向了他们,笑道:“不好意思,这把切牛排的刀太好用了,听说是徐老从法国订的。我人穷见识短,偷拿了。” 他将餐刀递给了保镖,江水眠冷眼看着,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了她肩膀上,卢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夏少爷,跟您道歉。内人总是慌手忙脚的做错事,幸而没有伤到人。” 夏恒曾经奉命要杀卢嵇,现在卢嵇身边又有了江水眠,可谓是铁桶一般再无疏漏。他微笑着抬起头来:“原来是五爷,多年没见。” 卢嵇并不给他面子,只微笑点了点头,揽着江水眠的肩膀往里头走。 走进稍微里头一件屋,正放着音乐,卢嵇把身子的重量往她身上压了一下,伸手颇为轻浮的挠了挠她下巴:“干得漂亮啊。这会儿真是形象的落水狗了。你说你也是——我还以为你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的类型,看来你压根沉不住气。” 江水眠:“杯子掉下去也砸不死他,顶多头上肿一下。看在我不跟你算四年前旧账的份上,出口气怎么了?” 卢嵇哪敢乱说:“不怎么着。我提醒你一句,夏恒带了一支兵来的京城,虽然没被放进城内,但徐金昆看队伍人数也不多,就让他驻扎在城外了。你动手之前,跟我说一声,否则夏恒的兵肯定要闹城的,我好让蓝野提前去管控一下。” 江水眠笑:“我不急。他还没有见过老宋,哪能给他那么多利落。” 几日后,万国博览会正式开幕。开幕日的当天,徐金昆本人也出席了园区剪彩仪式。江水眠看到建的仿佛如几十年前巴黎第一次万国博览会那样的水晶宫,也忍不住咋舌:连工资都发不起了,还能建这种面子工程。 中国馆修建的也还算不错,几个博物馆里的东西都有搬来,甚至还有人去宫里借了玩意儿来展览。但万国博览会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天南海北的武人与外国拳手武人齐聚的赛武大会了。 举办比赛的场地类似于一个稍小的四周环座体育馆,中华武士会作为最大的武人组织和京津地区的主场,位置坐在了主席台上。有不少武人都在入场,都要先领着代表自己国家或门派的牌子,放在规划好的位置最前头,这场赛武会持续很长时间,这块牌子都是放在原地不动的,如果被淘汰之后,才会把位置卖给观众。 江水眠穿着水绿色的宽袖旗装,下头一条镶边黑裤子,打扮的老老实实的,从一脸无语的工作人员中领过了牌子,抱着那块写着“科学斗殴派”的牌子,在拥挤不堪的休息室过道里,找到了正在买汽水的宋良阁。 宋良阁递了一瓶汽水给她,他从来不喝这种时髦玩意儿,倒进嘴里一点,气泡让他直皱眉头:“好了?那走,我们坐下去。” 宋良阁穿了一身相当利落的黑色长衫,依然是腰间系一根窄窄布腰带,下摆一角向上叠进腰带里,露出布鞋和裤腿。他自己背着那长长的皮箱,只给江水眠又塞了一包裹了白糖的山药豆当零食。 周围有些天津武人估计到死也记得宋良阁那张脸,路过他们身边,瞪大了眼睛无声的看着宋良阁,恨不得走过去之后都把脑袋掰个一百八十度继续盯着他。 宋良阁却将手搭在江水眠肩上,扯掉了个线头,道:“第一天没有我们的赛程,我们先看着吧。怕你无聊,我还买了小人书。” 江水眠回头:“你藏哪儿了?” 宋良阁:“袖子里。不能给你。一上去就看小人书,太不像话。” 江水眠吃着山药豆往前走出去,总算找到属于他们的那一列十几个座位,在其他一些门派带着家属弟子来的场景下,简直就像是不起眼的一个线头。 只是他们位置离主席台也很近,栾老还没到,李存异这位大师自然是武行最高宾客,坐在了台子中央。他一转脸就看到了江水眠,瞧见江水眠一身太过乖巧的衣服后,他挤眉弄眼的一阵失望。 江水眠远远比口型道:“等有我的比赛的时候再穿。” 李存异连忙点头,比了一个特别不标准的只竖起两个指头的ok。 过了一会儿,江水眠就看着栾老由夏恒搀扶着,脸色苍白的走上了主席台。 作者有话要说: 也没那么快完结吧,还有小几万字了。 大家也知道我这乱七八糟写起来,虽然真假各半,但也没少触及敏感,以我的胆子,只敢写到1923年了。我连第一次北伐战争我都不敢写的。 后期会更新一些番外,抗战的片段,建国后的生活都会有。如果大家想看,我甚至会写一下等俩人都成老头老太太了,迎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故事。 ☆、第114章 栾老身子不好, 病恹恹的窝在凳子里, 李存异坐在他旁边, 似乎偶尔与他说了几句话。到了开始之前的致辞阶段,栾老不便发声,便由李存异代为发言。国内的武人,没几个人不知道李存异,更多小辈站在座位上雀跃着,就是从他们师父辈就只听说过李存异其名, 未见其人。 李存异也就是照着念稿子, 武人有才学的也真不多, 这个稿子是栾老托人写的, 为了能让李存异念好, 还标了老式拼音或同音字, 几天前就递给他了。李存异瞧着文绉绉的,他自己连好多不常用的字的意思都甚至不知道, 却不愧是一代宗师,人前不慌,硬生生把自己都看不懂的内容念得抑扬顿挫, 振聋发聩。 江水眠吃着山药豆满心佩服, 下一个时间段就是作为中华武士会副会长的夏恒,开始介绍这次参加赛武会的各国队伍和民间团体。 听说俄罗斯来了不少人, 当夏恒先介绍外国的队伍时,谈及俄罗斯的自由摔跤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6 与擒拿术,乌压压站起来一片人, 一个个壮的堪称丛林巨熊,颇为自得的响起一阵叫好声。其他还有泰国的拳队,有印度的刀技团,有菲律宾来的棍术大师,以色列的自卫搏击,还有日本的一些剑道组织。像一些世界上偏竞技类的武术都没有参加,大多数都是一些有实战渊源,也可以和不同种类的兵器流派对战的武术。 江水眠环看四周一些中国门派的年轻徒弟,对这些外国武艺的不屑一顾,心里就觉得他们恐要吃亏。不论哪里的武术都是实战经验的总结,都是人和人打架殴斗的时候了解到的技巧,各自在自己的国家诞生,便就不会有什么高低之分。更何况,武行最习惯瞧不起俄罗斯擒拿队伍那样的壮汉身材,却不知体量上的优势,是极难用技术突破的,小个子的累死未必能给对方进行什么有效攻击。 江水眠侧头去跟宋良阁搭话,宋良阁也从她臂弯里拿了两颗山药豆。 江水眠:“我们报的是兵器械斗吧。” 宋良阁点头:“你拳法本来也就一般。再说了,拳法是不少武行人的尊严,你可以在械斗上打败好多大师,但说一句自己不太会拳法,好歹给那些六七十岁徒弟一大堆的人留点面子。” 江水眠哼哼两声:“你可真会给他们留最后一点颜面。拿着吧,你吃吧。你这哪是给我买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拉不下脸来去买。我压根不爱吃这么甜的。” 宋良阁从善如流的拿过去,窝在凳子里,道:“那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好给你买一包油爆花生米让你在这儿吃吧。” 江水眠也窝在旁边,师徒二人如同周末晚上看球赛,把脚搭在前头无人坐的椅背上,她还道:“明儿我打把伞来,再弄两个坐垫,这椅子太硬了。你想喝莲藕排骨汤么?我让卢嵇弄点,明天拿保温饭盒装过来。” 宋良阁看着已经在介绍起中国的门派,一些当年以为是南方小门派的人,这次也带了不少徒弟来。宋良阁道:“他是不是最近老给你做大鱼大肉的吃,你天天就是吃吃吃,却不见着早起练武,更没有琢磨刀法——再过不两年,你就要胖了!” 江水眠连忙点头:“练练练,我现在天天都早起,你看我一大早就先去找你,跟你练了一个多钟头才过来的——” 俩人正闲聊着,拿着扬声器话筒的夏恒在主席台上顿了顿,道:“下面是来自天津的‘科学斗殴派’。” 全场一片寂静,只留下扬声器滋啦啦的电流声,江水眠抱着汽水瓶子和身上的报纸起身,宋良阁更是慢吞吞的抓着山药豆的袋子,把汽水一饮而尽,站起了身。这个只有俩人的门派让坐在运动场对面坐席的人压根看不清楚,一片寂静后,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议论,更多的人问的是:“刚刚那个什么科学派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靠近宋良阁他们这边儿的人倒是看见了。一大一小,夹着报纸装着零食喝着汽水活像是来度假的师徒二人,就是这个门派的全部阵容。毕竟每个门派后头都要有些几句介绍,夏恒往江水眠的方向看来,这才噎了噎又道:“科学斗殴派,创立于1923年4月……呃,创立人为宋良阁,此次参加赛武会的还有此门唯一真传弟子江水眠……” 四个月前创立的门派?唯一真传弟子——是个丫头?! 江水眠和宋良阁抱拳且做行礼。天津的武人最近听说过江水眠的名字,毕竟薛碌被打残废了这件事儿,可是人尽皆知。但更为响亮的,就是宋良阁了。四年前宋良阁也算是在华北出人头地了,不过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栾老的弟子,也早年受过李存异的点拨。 然而这个场面上,却丝毫不提他的师从,看来是他跟栾老决裂了?还是说李存异都不想认他? 在座不少华北武人,心里头倒有点乐了。 那这回,要是教训当年趾高气扬打遍京津的宋良阁,就不用顾忌几位大师的面子了。 但四年前有些跟江水眠交手或者是知道宋良阁的人,此刻却有点懵了。 宋良阁当年并不怎么亲自下场,替他下场的,都是他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徒弟,个子一点点,人却极其狠。那小子自称阿眠,刚刚夏恒又说这个一身水绿,白的跟雪似的丫头叫江水眠—— 四年前,他们各门各派的弟子,是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打败的? 整个场上,几乎没有女人,隐约可以看到俄罗斯那边似乎有个女人,然后泰国和以色列的队伍里都有几个看起来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 中华武术这一方,只有一个南方小门派带了不知道是不是家眷的一个女子,其他清一色的男人中,就她俏盈盈站着,还转头对着各门派的方向拱了拱手。 夏恒瞧她几眼,看着江水眠坐下后,就开始介绍起了下一个门派,但场上却有无数似好奇似鄙夷的男人的目光朝江水眠投射而来。 宋良阁心中烦躁,恨不得真的脱掉鞋,给周围每个不断转头的男人抽上一鞋底:看什么看!管好自己的眼! 第一日的赛事多是一些友谊赛,单人的表演也有,各国之间稍微比划比划的也有,基本都是和和气气的,各门派的比赛日程表也发了下来,江水眠看了看:“真会做事儿,先让国内的门派先自己比划一番,然后让洋人之间也各自比一比。洋人先跟洋人打,省的被我们一上来就打赢了他们恼羞成怒,我们打输了,又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当然对于江水眠他们这种小门派来说,虽然在中华武士会下挂名,也不用参加最早的几场初赛,但也抽不出多的人手表演或参加友谊赛了。 第一天,宋良阁和江水眠全程吃豆,只打哈欠中结束了。宋良阁还没说要让江水眠跟着回家,李存异先从场内出来,过来叫宋良阁:“走嘞,小宋,我们去烤肉季吃东西去,哎你多年没回北京,那么多好店都没吃过吧。你说眠?人家这都有家有室有相公的,天天吃西餐喝洋酒,你叫她干嘛?” 江水眠吐吐舌头,一路小跑到万国博览会会场外头路上,果不其然看见了卢嵇那辆黑色大别克,孙尧等得不耐烦了,正在车外可劲儿抽烟。 卢嵇从车上下来:“怎么就你一个人?老宋呢?还有你那些个什么师公,太师公呢?” 江水眠一愣:“你找他们干什么?难道还打算全拉回去吃顿团圆饭不成?” 卢嵇在这儿等着拦截,就是以为江水眠会跟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7 一群长辈一起出来,他就可以从善如流的带他们去吃饭,顺便…… 卢嵇不敢说真实心思,道:“我就想着见一见哎。也算是你的长辈们啊。要不哪天攒个局,见一见也行。” 江水眠坐上车去,等卢嵇也上车来,她又拧身过去,捏他的脸玩,满脸不理解:“干嘛,你还想着自我介绍一番么?” 卢嵇刚要说话,江水眠又挑眉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就算去了,你打算怎么自我介绍?” 她其实心里也在琢磨。卢焕初是不是压根忘了结婚这码事儿了,觉得只要是宋良阁默许,他就可以堂而皇之了——戒指呢?婚礼呢?他都不打算办了是么! 卢嵇没听出来江水眠话里的暗示,他道:“我就说咱俩一直好着呗,我打算娶你的呗。” 江水眠抬眼:“这个打算,你想打算到什么时候的?” 她这个连真实心意都不怎么好好说的死别扭,今儿居然问出这种话来,卢嵇也一愣:“当、当然是尽快啊。” 江水眠:“多快?” 卢嵇这才动了动嘴唇道:“你师公,你太师公之类的如果同意,我们就……不过不要在北京办,天津是家,回天津再办也可以。” 江水眠瞪大了眼:“所以你想要见我太师公就是为了这个?” 卢嵇倔道:“不行么?我想让你长辈祝福一下啊!就宋良阁那个臭脾气,不知道几年才能真的跟我好脸色看,你那个太师公……上次见了不也挺好的么?他要是喜欢我,那你爹说什么也没用是吧——” 江水眠竟抿嘴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可以啊你!还会耍点小心思——哎,他们去烤肉季了,我们要不也去截胡?” 卢嵇也慌了:“这、这么快?” 江水眠直接坐在他身上,手伸进他西装外套里一阵乱摸:“你丫肯定带戒指了对吧。我还没见过那戒指呢——” 卢嵇连忙捂胸:“别别别,你现在还不能看!江水眠……你怎么老猜中我想什么,你就不能无知一点,然后真的赶巧了我跟你几个长辈吃饭的时候,忽然说这事儿,你好做出一脸惊喜啊!你怎么还这么主动——别掏了,你这是掏戒指还是吃我豆腐呢!” 江水眠兴奋起来:“哎,惊喜有屁用,谁不都是商量好才见家长的,快快快,孙尧,开车去烤肉季!”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几章前,让大家猜中了。 ☆、第115章 李存异坐在隔间内, 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吃着烤肉, 烤肉季还自带小火炉, 可烤鲜嫩羊羔肉,屋里十来个人坐着,八月中的北京本就闷热,众人吃的大汗淋漓脱了上衣,一身精肉,只有宋良阁还讲究点形象, 穿着件薄褂子坐在里头。 只是这会儿早就该被筷子抢走的薄羊肉在铁网上卷曲挣扎, 逐渐烤焦冒烟, 十几个人每一个人动筷, 呆呆的转过脸来, 望着牵着手闯进来的江水眠和卢嵇。 卢嵇一路上都在盘算这话怎么说, 江水眠拽着他登登登上楼的时候,他已经都在嘴边念叨了半天, 就差脱口而出了——一进了隔间,这里不是圆桌子,而是长条桌子,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让李存异坐在了桌子最外头, 卢嵇看见李存异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大口吃肉喝酒,嘴边的话直接就喊出来了, 他整个人差点都掏出戒指对着这位太师公单膝跪地了:“太师公!请允许我跟——” 江水眠猛地一拽他,生生把差点腿软的卢嵇给托起来,狠狠拧了他屁股一下, 挤出一张笑脸。 卢嵇这才看清屋里做了十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一个个正眈眈的朝他这个画风明显不符的上流社会文明人看来。 李存异也呆了一下,他七十多岁须发尽白,身上却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他筷子跟长了眼似的飞快的夹向那块即将烤焦的羊肉,放进嘴里,烫的龇牙咧嘴:“眠眠啊,带你男人赶过来给我们结账是么?” 宋良阁坐在里头,脸色不好:“眠眠,你不说不来的么?” 江水眠:“呃……我以为就师父和师公、太师公几个人,就来了……没想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见过诸位。” 她一抱拳略弓腰,典型的武行人行礼的模样,一桌男人们才反应过来,这个就是那个俩人门派的女徒弟。 李存异叫人搬了两张椅子来:“来来,这在场的都没几个参加赛武大会的,都是北京这边儿的。你们也坐,这是我徒……徒曾孙女?小宋的徒弟,也是小宋养大的闺女。这是小宋的女婿,干点生意。” 李存异倒是会说话,只说卢嵇是个做生意的。听着说在座十几个人都没几个参加赛武大会的,估计也并不是想要靠武艺出人头地的,他们或许也不愿意接触卢嵇这样政界的人。卢嵇也怕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说明身份。 就是卢嵇直接比宋良阁低了一辈,大家开始对宋良阁说起来:你这个女婿如何如何。 宋良阁穿着褂子坐在里头,看着卢嵇一脸吃瘪还没的说,这才脸上浮现淡淡笑意,道:“我这女婿,也就看着像个样子……” 周边一圈人自我介绍,大抵都说一下自己师父是谁,平时练什么为主,但最后一句自个儿的职业,都跟武行没什么关系。 从百货公司卖玩具的,到银行柜员,从面馆的做拉面的厨子,到仿字画的师傅。这群男人大多是受过李存异的恩,或者是李存异或早或晚的徒弟。栾老也坐在其中,他似乎喝了点酒,比白天精神一些了,拱手笑道:“就我,没出息,别的本事没有,还干的本行。” 不过也确实,以李存异徒弟虽多,但他这样的性子大概不会愿意跟沽名钓誉的徒弟总见面,也是栾老这些年求他了,或许俩人之间也发生了什么,李存异才能跟栾老坐在一个桌上。他其他有来往的徒弟,必定是跟他性子比较相仿的。 而且北京的武行圈子本就与天津不同,大家都和气的把武艺当个玩的东西,就跟弄古玩字画花鸟似的,练着琢磨着,平时也交流,但还有各自的生活。 江水眠一个个抱拳过去,卢嵇又不会武,不能这样行礼,只能伸长胳膊一个个握手。 俩人也没想到过来本来是见家长的,却闯到这么一个饭局里。卢嵇拽了拽江水眠,在她耳边小声:“这……这啥时候能跟你太师公什么的单独说上话啊。” 江水眠小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8 声磨牙:“我哪儿知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人,我们就吃吧,他们家东西听说还是挺好吃的。” 栾老也喝的挺多的,他毕竟是武行的人物,是中华武士会会长,平日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好脸色,在这张饭桌上不在乎他的人多了,他脸上有点不正常的红晕,诗兴大发起来,也没有人理他。 栾老对面坐了位他的同辈人,宋良阁一直叫他尚师,江水眠知道李存异的土地中有一人姓尚,还带徒弟,只教五六人,是李存异的徒弟里技艺最高超的一位。尚师今年也打算参加赛武大会,也带了徒弟来的。尚师这会儿正端着酒杯,与宋良阁小声道:“你带她出来,不怕?” 尚师是形意门内名声地位极高的大师了,他自己又有自己的一派形意,与栾老那样的地位显赫四处结交不同,他更像是隐居街巷。 宋良阁也敬了他一杯:“她不怕,我又怕什么。也没人能伤的到她。再说了……她当真是我教的最用心的一个。” 尚师沉吟一下,换了话题,道:“听说你还有一个徒弟,他也学得不错,这次已经自己带徒弟来参加了?” 宋良阁轻酌一口:“嗯。你说的是李颠吧。也就教了两年,学的……还可以。他自己带门派去就是了,与我也没干系。” 尚师动了动眉毛:“我可听说他身上有一股倔劲儿,性子朴实,可算是这一代里琢磨的最深的小子了,你就这么不管?” 宋良阁道:“他若是有本事能自己闯出名号来的。” 桌子上聊起天来,酒也没少喝,李存异是面上不显却不少喝,当属栾老喝的最多,卢嵇赶紧下楼去先结了账,等局散了,天也全黑了,卢嵇连忙说要开车送几位回去。可是加上他和师徒四代,车上也坐不下那么多人,卢嵇毫不犹豫的把孙尧拽下车,给他几个大洋,让他自己喝酒去,要不然自己想办法回家。 孙尧拿着几个大洋,看着卢嵇自己当司机,他那个能打的小媳妇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三个一身酒气的师徒三人组爬进车后座,喝的最少的宋良阁被挤在中间,李存异开始嘴里冒点胡话了,栾老更是喝的脸通红,倚在宋良阁肩膀上傻笑。 孙尧扒着车窗:“不是……卢老爷,最近万国博览会,北京城内那么多人,叫黄包车比登天还难,都正是酒晕子们回去的时候,我上哪儿找车去——” 卢嵇:“要不你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凑合住一夜,这附近繁华的很,旁边有家羊蝎子店开到凌晨两点呢。你自己想办法——” 孙尧真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山大王,沦落到如此地步,苦着脸道:“老爷……不是!我——” 卢嵇瞪眼:“你是没见过我媳妇的本事是么?我告诉你,后头坐着的三个是她师父师公太师公,下来把你踹一顿,眼珠子都能跟你打进肚子里去!又不是没给你钱,明儿不要你早来。” 他冷酷无情的开车扬长而去,宋良阁坐在后头挺直脊背,一脸无语。李存异正扒着他肩膀,伸手跟教育小子似的戳着栾老刚染黑的脑袋:“你疯了吧你!嗝……还喝,不要命了你,我都拦了你几回了,你当你是毛头小子么!” 栾老抱着宋良阁的胳膊,气得直踹前头的座椅,喊道:“我就是喝一回怎么了,让我喝死了不行么!你还训我,得,我就不是你想要的那样,看看我的肥头大耳,比你还显得要老——要更不体面。” 俩人争的话,细听心酸,语气上却全是斗气,只可惜这两个老头一张口的酒气全喷在宋良阁脸上了。他又是个晚辈,总不能把这两人的脑袋全推到车窗外吧。 宋良阁忍不住,只能去跟卢嵇搭话:“你过来干什么的?眠眠不是说不来的么?” 卢嵇望了一眼后视镜,嘴唇咕哝了一下道:“我来见家长不行么?” 宋良阁:“……” 卢嵇:“你都叫我女婿了,我都自降辈分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良阁:“我跟这两个小老头也说了眠眠的事儿。其实也是他们主动问的。我说你们还没结婚,他们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 卢嵇竟然有点兴奋:“你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同意了?什么礼?红包?” 宋良阁:“嗯……一会儿到李存异住处,你就知道了。前面右转进巷子里。” 等终于开到了地方,宋良阁一手架着一个喝醉的老头子走进了院子里,李存异的妻子不在了,他有个儿媳妇还醒着,给他们倒了茶,就去后院歇息了。 宋良阁在李存异耳边说了一句,李存异趔趄道:“对对对,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们两个小子,把桌子凳子搬出来,喝茶,赏月!” 李存异点着灯进屋去翻找东西了,过了好一会儿拿出一卷纸出来,栾老明明喝醉了,也郑重其事的接过来,三条凳子一摆,前头一张长桌一横,栾老打了个酒嗝,把纸张放在桌面上,道:“我们几个吧,前些日子就商量着,现在的年轻人,说离婚就离婚,说找小老婆就找小老婆,政府的婚书都感觉没什么约束效力——现在大家也都不跟宗亲住在一起,都没有人管的,像你们这些小子,说出国不就出国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在国外找个老婆!” 卢嵇连忙道:“我肯定不敢!我肯定不会……老宋,你怎么没跟他们说我肯定不会找的。” 宋良阁冷哼一声:“谁知道你哪年病治好了呢?” 李存异把厚厚一沓纸放在了桌面上,坐都坐不稳,道:“这是一式四份,我们仨一人一份,另一份留给你自己,让你——时时自省。嗝,这都已经写好了的,我们都已经签了字也按了手印,就差你的。” 江水眠拎着灯走近一看,才瞧见竟然是四份一模一样的誓约书,仔细再一念,哪里是誓约书,压根就是不平等条约! 先是如果卢嵇娶了小老婆,则视为自动放弃两条腿膝盖以下部位,若被三位当中任何一人知道,都应该去剁他两条腿下来—— 江水眠看的头皮发麻,这三个臭皮匠的文化水平,坐在一起都读不顺一本千字文,这份条约中错字不少,却是涵盖各个方面,事无巨细。 比如如果卢嵇在外表跟别的女人好了——宋良阁还在后面加了个(包括男人)——那便是取一只脚或三根手指…… 如果在外面与别的女人(包括男人)有什么萍水情缘,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请他自己剁根手指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49 送上门来。 这简直就是黑帮大佬上门收债啊! 江水眠哆嗦了一下:“这、这是干什么!” 李存异趴在纸上:“他要不愿意就让他滚蛋!只要有不愿意,就是心里有鬼胎,就是有别的企图!都是男人,谁还不懂——别以为我会入土就不行,回头我把这个传给尚师!再说了,小宋也还在的,这就永远生效!” 江水眠继续看,咋舌:“你们不用连什么几年之内不许离婚,离婚必须我提出,还要他给生活费这种事儿都写上吧……再说了,他要真有那个胆子,我也会让他——后悔的。” 栾老摆手:“女人啊,到时候说不定一糊涂就让他翻过去这一篇了,我跟你讲,这条例要是签下了,你到时候拦着都不行。要是他不愿意,那也可以,现在就不结!或者到时候你们俩过不下去,那就正儿八经离婚!” 宋良阁倒是什么也没说,在那儿安静磨墨,道:“欠了,嗯……我就放心了。” 卢嵇这会儿兜里揣着戒指,手心都湿透了,江水眠还在那儿据理力争,他却大手一挥:“签!以为我不敢是么!我跟你讲,我说到做到——我敢娶她,就做好了等我死了之后她当个有钱小寡妇,躺在老子的金山银山上,花我的钱包养男人的设想了!我那都不怕,还怕这个!” 卢嵇手在西装上抹了一下,伸手拿笔。江水眠从后头踹了她一脚:“你丫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卢嵇抬头:“本来女的就命长,我还比你大一截儿!” 江水眠都想磨牙咬他:“等你老死的时候我也估计七老八十了,我还包养男人呢,我浪的动么?!” 宋良阁:“别那么多废话,快签字,然后按手印。对对对,然后四份放在一块儿,中缝签字,四个人都签。” 卢嵇真是一咬牙一跺脚,连不平等条约都没看完,也没别的选择,直接就给签了。宋良阁看他这么爽利,也终于心头平了一口气:“卢焕初,我真觉得我是欠你们家的,什么宝贝什么本事,这辈子都贡献给你们卢家了。” 卢嵇在白布上抹了抹手,咧嘴笑道:“行了吧,咱俩多少年了,我还要叫你一声老丈人,你可就得意去吧!” 卢嵇看着几个长辈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也终于道:“那个……我、我一直也都没跟眠眠求婚呢,就是诸位在这儿,也算做个见证……” 他话音未落,栾老先站起来:“散了散了……你们这些什么学洋人的求婚,连聘礼都不弄,八字也不合,我们真看不惯。” 李存异竟也站了起来:“呕……小宋,不行不行,我要吐了,你扶我去屋里,我喝的难受了——” 一时间院子里一下就空了,留着手里提灯的江水眠在院子里乱扭,面容在微光下笑意盈盈:“怎么了?他们不在,你就不打算求婚了?你到底是要娶我,还是娶老头子们啊!” 卢嵇听着李存异家院子里养的鸡叫了几声,这里既不浪漫,也说不上来什么惊喜,他们都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的。卢嵇道:“你觉得这儿真的行?要不然我们去包一下四国大饭店的餐厅,我可以弄好多花啊什么的——” 江水眠提起灯来,抿着嘴笑:“我觉得这儿正好。月亮也正好。你不说,我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明天就最后一天了!赶紧要在今天把明天的更新也写出来啊! ☆、第116章 卢嵇:“说说说!” 江水眠这脾气, 竟能生出几分小女儿性子, 她穿着阔腿的裤子, 一双绣面布鞋,往后荡荡悠悠的推了一步,两只露出半截的胳膊上带着个银镯子,背在身后,灯也被手指勾在身后,照亮她两条乱动的腿。 卢嵇有点紧张, 抹了抹额头:“真、真不用把他们请出来?” 江水眠:“你到底说不说。”再说了, 要什么花好月圆, 要什么长辈同意, 都这时候了, 她都一身坦荡荡的明白了。就是俩人去街边喝羊肉汤的时候, 卢嵇一抹嘴,拿戒指拍在那乱晃的油污小桌上, 坐在马扎上大声问她:“就问你,要不要跟老子过!” 江水眠都也能一口咬断粉丝,把戒指从他手边夺过, 揣在兜里:“过就过!” 可她也愿意看他紧张的直搓手, 差点膝盖一软,俩腿都跪下去了。 江水眠也够会破坏气氛的:“你跪好点, 要是两条腿下去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认我做爸爸呢。” 卢嵇瞪她,还是从手心里掏了半天那戒指, 瞧着双眼笑的眯成缝的江水眠,灯的微光像流水似的从她睫毛下游过去。卢嵇差点手滑,把戒指掉地上:“你、你愿意嫁给我不?” 江水眠:“老天爷看你太可怜,他说你这么多年对国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可怜可怜你,就打算给你分配个媳妇。在你三十之前,让你先解决了终身大事。” 她说着,走过去,捏住戒指,心里惊叹了一下:纵是她这种不爱金银珠宝的,也不得不感慨,这枚戒指的宝石虽不大,却切割极其复杂亮眼。 卢嵇却不松手:“你说愿意啊。” 江水眠笑:“这还不行?” 卢嵇看她这时候还闹,急了:“你必须说愿意!别乱说别的。” 江水眠看他着急的那样子,果然还是很在乎仪式感的啊,道:“我愿意,我老愿意了!我想嫁给你想的不得了的哈。行了吧。” 卢嵇有点气:“什么叫行了吧。” 江水眠看他真气,不敢嘴贫:“呸呸呸。我胡说的嘛。你快给我带上。” 卢嵇:“又还不是结婚的时候,现在先不要带。” 江水眠:“不,我要带一下试试!” 卢嵇把戒指放到江水眠手里,他着急的连个盒都忘了带了有点小心提防,道:“别戴了,到时候第一次戴,比较像回事儿。” 江水眠:“我就试试嘛。” 卢嵇从她身后抓住她肩膀,按着她:“你不会带上就跑吧。” 江水眠笑意盈盈:“我跑哪儿去。” 江水眠带上了戒指,卢嵇拎着灯给她照了一下,确实好看,她手本来就又细又白。 卢嵇把脑袋放在了她头顶,压了压她脑袋:“还行。” 江水眠嘴唇勾起来:“还行就行。”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0 屋里没点灯,三双眼在往外瞧,李存异蹲在地上,戳了戳趴在门边的宋良阁:“话说你小子不也娶过媳妇么,说实在的,我更难想象你小子对女人是个什么态度。” 宋良阁面上的表情也不说不高兴,更多是感慨,往回缩了一下手,倚在屋内的墙上,栾老还在那儿伸着脖子瞧呢,他慢吞吞道:“能怎样。不都一样。” 李存异有点兴奋,仰头:“也跟这样似的?” 宋良阁却不说了,淡淡哼了一声,往屋里走了。 江水眠往下摘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她带上去只遇到一点阻碍,却怎么都薅不下来了。卢嵇先急了:“怎么会摘不下来?当时不都定做的么?这、这怎么办!” 江水眠心里着急,脸上淡定:“你别急,等我慢慢摘。” 她说着慢慢摘,却猛地使劲儿,手指都红了还没摘下来。 卢嵇:“我说你最近胖了吧!我以后不给你做那么多吃的了!”卢嵇说着一把抱起她来,往屋里求助:“老宋,你醒着么?弄点肥皂水啊!” 三个偷偷围观许久的老男人出奇一致的装出迷糊,李存异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含混道:“唔……院子里池子旁边有肥皂,你们自己弄去。” 弄了半天,戒指总算摘下来了。 卢嵇却不肯再给她:“你太不靠谱,放我手里。” 江水眠站在院子外头的车旁,拽着他西装道:“不成,我要你那个给我。万一你回头把戒指给别人了呢。”她后半句纯属无稽之谈,卢嵇却知道,江水眠嘴里的撒娇话,都是往往包装成这样才肯说出口。 卢嵇只好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他那枚来。 江水眠在月下端详看了看,卢嵇道:“你别装口袋你,天天跳来跳去,又跟人打架,非掉了不可,喏,给你根红绳,要不你系脖子上,先养它些日子。” 江水眠笑:“你当它是玉么?” 她接过红绳,穿过卢嵇那枚戒指,江水眠转过身去让他帮他系上。等那红绳系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江水眠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卢嵇脸上压抑不住的偷笑。这枚戒指冰凉,挂在她脖子上却垂到了…… 江水眠:“卖绳子那家可真舍得,再给你弄长一些,这戒指都要垂到我肚脐眼了!” 卢嵇明知故问:“不至于吧。” 江水眠隔着衣服捂了一下,手放在胸口:“哼。都快掉沟里了。” 卢嵇拽开她的手:“让我摸一下。我不信那绳儿有这么长。” 他真是看见黑灯瞎火不要脸了,手放上去之后,摸了摸那戒指,道:“你这不是沟渠,这是黄河两岸的华北平原啊……哎!好好说话,动手干什么!” 江水眠拉开车门,把他推到后座上去,人也挤进去:“我不但动手,我还动嘴呢。” 卢嵇捂着西装,长腿还有半截在门外,惊愕道:“不会吧……这样影响不太好吧。要是半夜打更的瞧见咱们这车原地抖动,是不是……” 江水眠趴在他身上,一巴掌打他脑门上:“想什么呢你,我说要动嘴,没说要动裤腰带!” 卢嵇被她打的立刻装痛,一副被击昏的样子,歪头松手躺在后座上:“啊……眠眠把我打昏了,现在对我做什么,我都不能反抗了……” 江水眠真没想到他嘴里还这么多骚话,笑道:“哎哟,你这么说,我不动手岂不是太客气了?。” 卢嵇装晕眯着眼睛瞧她,如他所料,江水眠目光莹莹低下头来,一副温柔缱绻的模样,却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卢嵇还以为自己是被松鼠啃了,吃痛挣扎,下一秒,江水眠就摁住他,一副给了大棒就拿萝卜的模样,嘴角含笑,深深吻下来。 卢嵇从善如流的动手,伸手去找找刚才送出去的那戒指是否还在,两手难免触及到黄河两岸的肥沃土壤,引得江水眠似埋怨的闷哼一声。他也觉得不太好,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来,两只小爪子却伸到他身上,狠狠一捏—— 卢嵇:你跟老子这么不客气,就别怪老子以牙还牙了! 卢嵇觉得自己有点长进,至少没有再喘的活像是六十娶了小媳妇的老汉,就是江水眠有点呼吸急促,微弱光线下也能看到她脸上泛红。说着动手,她果真开始不老实起来,连偶尔亲他几下都有点心不在焉。 卢嵇觉得自己活像是被逼进车里的良家妇女,连忙道:“眠眠……” 江水眠简直就跟变脸似的,一瞬间装出可怜天真模样:“怎么了?我想动手,你还不愿。” 卢嵇头上冒汗:“我这是怕出事儿。” 江水眠动了动身子,道:“唔……不要紧,老爷……你忍一忍嘛,我知道你意志坚定。” 卢嵇觉得她就跟白骨精似的,捉住她的手:“这会儿你叫我五叔都没用。回、回家——” 江水眠却又撤开了,抹抹嘴,道:“回了家谁还跟你玩。我明儿早上要出去打架呢。吸你一口阳气,也算是够明天用的了。”说罢她就直接从后座挤到前座去,两脚搭在前头,倚在副驾驶座位上,噘着嘴,望着一脸懵逼的卢嵇。 江水眠转过头来:“不让亲不让摸,那现在你是要等一会儿呢,还是现在就来开车。” 卢嵇解释道:“是在车上影响不好……” 江水眠又那副死样子了:“我说了要把你怎么着么?是你自己立场不坚定。你不让摸我不就停手了么。” 卢嵇心道:你也不要停手的这么干脆啊…… 他从后座下来,打开前头车门,老老实实当司机,他还以为江水眠生气了,没想到,刚插上车钥匙,江水眠身子一歪,朝他而来,一下亲在他下巴上,声音粘软:“看在你今天签下不平等条约的份上。他们几个虐你,我这儿还是要待你好一点。唔……你该刮胡子了。” 卢嵇转过头来,刚要亲一下面带笑意的江水眠,忽然听着后头响起了一阵手拨铁铃的声音,胡同里蹬三轮车的叫起来:“喂!前面那个开车的大老爷!能不能别把车堵在胡同口!我们还走不走了!哎——” 卢嵇短暂的亲了她一下,大笑一声,踩着油门,开出胡同去。 第二天,赛武大会的赛程正式开始,李颠绕过看台上站着的观众,挤过人群,正拿着赛程的单子要去跟江水眠说话。才走到科学斗殴派的牌子前头,一仰头就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1 看见了江水眠。 李颠张大嘴:“……你作什么妖呢?” 江水眠打着阳伞,穿了一身灰色条纹的百褶裙,蕾丝边白衬衫和有点类似于西装似的短上衣,腰间是镶着金扣的宽腰带,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一个不少,带着深粉色的无檐小帽,盖住下头的盘起来长发,带着蕾丝手套坐在那里剥花生嗑瓜子。 她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一张,磕了瓜子,将瓜子皮扔到旁边空座的纸袋里,穿着高跟鞋的脚荡了荡:“怎么了?” 李颠:“……” 江水眠……你真是要当场上最闪亮的那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2017求婚了。今年断更,明年再更! 祝大家明年都顺顺利利,心想事成哇!明早我要去庙里,正好把大家的份都拜上233333 ☆、第117章 科学斗殴派因为在中华武士会登记过, 所以初选赛都不用参加, 不过到了下午, 就有她跟一些同样拥有晋级赛事的门派的比斗了。 江水眠只参加兵器械斗类,在中国武行里,基本兵器都是不开刃,人不穿甲的,输赢一般只点到为止,刀往脖颈一比, 自知技不如人的自然告退。不过肯定也有对对方和自己估量不够, 导致受伤的, 虽然没开刃, 但也都是铁器, 力道之下骨折见血都常见, 这都是所有武人心里早有准备的。 科学斗殴派的名字被大喇叭念到的时候,宋良阁帮她拎着长皮箱, 送她下场。场下四个台子,各自进行赛程,等到后头的半决赛之类的才可能场内只有一个台子。大概是模仿了拳击台, 四周也有绳索, 江水眠穿着高跟鞋踏上台阶,百褶裙倒也轻便, 她微微提了一点裙摆,钻过绳索下头,走上台。 对方看到赛程上是“科学斗殴派”, 心里就一咯噔,远远看着江水眠娉娉婷婷的走过来,甚至还穿着高跟鞋,脸色铁青。 江水眠穿的嚣张,态度却很好,她摘下蕾丝手套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 因为械斗比武更容易见输赢,所以一般是三轮比试。先是每人各自选武器,比如江水眠若先拿了一把□□,对方就可以选稍显克制的兵器。反之亦然。这样两轮后,才是各自背对,不互通的情况下随便选兵器,以此来平衡兵器相克带来的落差。 第一轮是江水眠先挑,宋良阁这个随场教练在台子边打开了箱子,江水眠拿了斜在箱子里最长的那件兵器,道:“我选唐刀。” 这把唐刀,刀柄稍长,不同于日本刀改型后略有弧度,它还是保持着惊人的笔直,虽未开刃,仍然寒光凛凛,刀尖的形状让他既可以劈砍也可以刺击。宋良阁的钱除了花在给江水眠买衣服和上学以外,就是花在玩兵器上了,这把刀还是他有一年跑到河北托一位老师傅做的,技艺已无从复制,只能推测当年的锻造技巧然后模仿形制。也在他的嘱咐下加了一点柄长,如今柄长已超过全刀三分之一。 谁先挑兵器,就总容易落下风。对方琢磨的是一寸长一寸强,果不其然挑了一把所谓的“方天画戟”模样的长柄兵器。江水眠知道这都是民间按照古文所想象出来的兵器。戟是有钩挂功能的长兵,这一点在古书中有描述,民间就推测是棍头加半长的刀,旁边再有一个或两个新月形的刀钩。到了近代考古后,才知道戟其实是带有横叉的矛。 但这并不代表民间想象出来的吕布薛仁贵用的“方天画戟”不好用。 宋良阁在她上场前,才小声道:“这次是全国各地都有人来,并非是在天津那一片儿地,国术馆在全国各地都有好多家。天外有天,莫要轻敌。” 江水眠点了点头,拿着唐刀走到场中,甜甜一笑,又行礼道:“科学斗殴派,江水眠。” 对面的中年男子瞧见江水眠白生生的手抓着一把总长近一米三的唐刀,脸上神色也有点难看,甚至是一种自我怀疑。 他还是道:“听说你师父得李存异先生真传。在下师从张策先生,名刘子修。从奉天来的。” 江水眠恍然。张策也是栾老那一代的武行名家了,听说去年被张家父子请到东北,他做了保镖,还教少帅武艺,做奉天军队教习,也算是一位掺和政界的大师了。 她还以为第一场顶多遇见一些杂鱼,没想到是张策的徒弟。 裁判做武行短打装扮,看起来像是以前拳击裁判转行过来的,看着台子上舞刀弄枪也有些怕,他掏出帕子擦了擦脑门,请双方先各退三步,然后放下手喊了一声开始,就连忙往台下钻去。 江水眠却不着急动手,她双手拿刀立在身前,只近了一步,但已经到了刘子修的长兵攻击范围内。几乎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一身洋装涂着口红却手拿唐刀的女人。 果不其然,刘子修一手拿住戟,以惊人的力道,从右下朝她挥来。 江水眠刀身一偏,迎着戟来的方向劈下去。 刘子修的师父张策,人称臂圣,练得是一身硬功夫。这刘子修显然也是——这年头锻造技术不够好,戟的重量相当惊人,他居然能一手挥动,手上功夫自然也惊人。江水眠劈下去,和他的力道击在一处,人一震,右手都有点痉挛,往后退了半步。 刘子修面露得意,他似乎也觉得女子习武不过如此。江水眠不着急,她便不打,只退,看着刘子修单手挥戟。可以说,单手挥戟是为攻,挥动后立刻换手,来缓冲重量的惯性,也防止空门大开,换手后反方向挥戟,但为了换手,他就不能侧面对着敌人,而要正面都对着敌人,让两只手都能处在随时攻击的状态。 这些事情,刘子修学习时或许是体会出来的,或许是师父总结出来的,但这也是这个打法符合力学的最优选择。 不过戟头太重,兵器两头重量不平衡,刘子修多是用手臂和胳膊肘架住戟,不攻击时保持戟头微微向下,然后平砍或者斜向上砍—— 江水眠边退边挡,鞋跟踩得台子木板哒哒作响,百褶裙的裙摆摇曳的就像探戈,来回几招下,也观察透了刘子修的出招。 他换手是可以让身前被防御住,但是空门大开的时间,则变成了他出招前—— 刘子修已经逼着这个洋装女人转了几圈,旁边几个场下比完的也都过来看,台子上响起了一阵嘘声,可她就跟背后长眼似的,快退到台子边界就心里有数,猛地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2 侧身。刘子修想要逼她到退无可退都做不到。 然而却看着一直沉思后退,甚至可以说消极避让的江水眠,忽然一抬眼,刘海下半垂的睫毛猛地张起,露出眼里扎人似的光来,她猛地踏前一步,就在刘子修又要挥戟的瞬间,唐刀横在了他拿戟的胳膊肘内侧—— 虎虎生风的刘子修被钉在了原地。 若唐刀有刃,以它的锋利,只要江水眠一抽手,就能让他血管骨肉被斩开,当场废了挑胳膊,连小臂带戟掉在地上。 刘子修出了一身冷汗。 他听说过宋良阁武艺刁钻精准,这个徒弟一招就能让他明白何为“精准”。 她一直都在琢磨,她的眼睛在扫过他的时候,已经分析了个遍。 刘子修缓缓后退一步,似乎不肯认为这就是输了,他退到了唐刀的攻击范围外,凭借长兵的优势,猛地再要单手挥戟时,江水眠的动作简直快的惊人,她鞋跟踏在木地板上一声清脆响声,人往前飞一般窜了一步,唐刀在他动手之前,架在了他脖子上。 刘子修:“……” 只慢了一秒。 他手里戟即将挥出去,下一秒就可以碰到江水眠。就她那瘦弱的小身板,这样一下,她非伤了不可。但若这是真正的战场武艺,这个女人的刀可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的贴着,而是早已斩断他的头。 刘子修背负师父盛名,这是他比的第三场,在他预想中,前十场都不会遇到低手,却没想到这第一天的下午,就遇见了江水眠。 其实下头围观的武人,大多都知道刘子修输在这一秒上了。但刘子修忽然闪身,避开了她的刀,猛地朝后退去,还要再来。 江水眠也愣了一下,两次刀尖抵在他要害,他还不肯认输?! 刘子修后退三步,侧身双手持戟,这就是偏守的打法了。 江水眠面上略显几分恼,大热天的站在北京这烤死人的阳光下头,明明输了两招,非要来第三回是吧!她也气了,看着刘子修双手持戟朝她攻来,正面看着几乎可以说是难寻破绽,或许短兵贴近打法才能取胜。 旁边两三个台子上打完的武行人纷纷跳下来,靠近这边来,却看着江水眠忽然横刀,朝刘子修跑去—— 准确说是从刘子修身侧跑去!刘子修想的是她正面拼招,哪里想到江水眠要干脆绕背,他连忙要转身,可是武人转身,脚一般不动,江水眠横刀跑去,刀背状似无意一般,一下子击到他脚腕处!刘子修小腿都麻了,身子一歪,自然转身不成,下一秒,江水眠奔到他后方,猛然顿足,一手持捏刀一手捏柄,将刀横起来,狠狠推向刘子修的脖颈。 刘子修本就没有站稳,喉咙上被刀背猛地一磕,有一种几乎要丧命的痛楚,朝后踉跄退去,两手自然捏不住长戟,砰一声掉落在地!江水眠一脚踢开长戟,拿刀背卡在他脖子上,推着他向后走,刘子修有些窒息脸色通红,本能反应的抓住她的刀想要挣扎! 直到刘子修撞在了台子边缘的绳索上,喉咙痛的几乎要呕吐,江水眠才猛地收回刀来,斜在身旁,似笑非笑的款款往后退。 刘子修本有输的体面的办法,他非不肯,这会儿他软软的半跪在地上,拼命咳嗽,喉咙上一道红痕,倒是体面了。 台子边角有个小凳,江水眠翘脚坐下,也不说话,把刀递给宋良阁,宋良阁给她收回皮箱之中,她的小皮包挂在台子四周的柱子上,这会儿正从包里拿出了一片绿箭口香糖放进嘴里,倚着柱子慢悠悠的嚼着口香糖。 宋良阁看见糖都想尝尝,状似无意问道:“卢嵇给你带的那个美国糖?” 江水眠道:“嗯,嚼一嚼,不要咽。你尝尝?” 宋良阁对美国糖也有点好奇,拿了一片放嘴里,嚼了没几口就开始皱眉头:“不甜……这味儿,怎么还冲呢。美国人都吃这跟老牛皮似的东西?” 刘子修这会儿才慢吞吞爬起来,脸色更难看了,一言不发的拿起戟,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裁判正从台子下头爬上来,道:“第一回,江水眠胜。” 下头不止谁多嘴道:“你这女人,怎么就不知道适可而止,做人留一线,知不知道啊!” 江水眠嚼着糖不说话,听见还有好几个人附和,越喊越带劲儿了,这才斜过眼,拍拍裙子,对着台下几个穿长衫的武人笑道:“天下第一手孙禄堂先生年轻时候踢过五百多家馆,就咱们主席台上的李存异先生,年轻时候失手打伤武人无数。要不然你就上来跟我打,要不然你就先去逼逼那几位大师去。相信我,只要你能赢得够多,能晋级到跟我打的地步,总会求着我给你留一线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终于解锁了……其实真的啥也没干,我把所有的摸字都去的差不多了,才解的锁啊! ☆、第118章 那裁判手心出汗, 在裤腿上擦了擦, 靠近坐在凳子上直喘息的刘子修。 他身后也有两个徒弟在台子边角给他递毛巾。 裁判:“刘先生, 这边下一回要开始了么?” 刘子修刚刚虽然脸色难看,这会儿倒也平静下来了。其实想想就很容易,李存异甚少会对外提过小辈,这回大家能知道这个年轻女人是李存异的曾徒孙,显然是李存异很喜欢她。再说这样嚣张的做派——若不是有真本事,也不敢这样穿着裙子来打。 刘子修从未听过这女人的名号, 只知道宋良阁。她打扮明显不是普通习武人家儿女, 难不成也是个像夏恒那样富家孩子? 刘子修道:“可以, 我选兵器。” 他说罢回过身去, 对徒弟说了几句, 就看着他徒弟到台边拿了一个藤编小盾, 又配了一把比人高一个头多一些的短|枪。刘子修其实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他自己却似乎觉得自己拿盾上来, 略显鸡贼。 江水眠却不这么想。南北武行,很多人都不愿意用盾,其实盾与枪才是传统的武艺的起源。大家都觉得穿甲用盾都非高手所为, 江水眠却知道用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何推盾反击,如何绕盾攻击, 都是要去琢磨的问题。 她反而整了整脸色,对刘子修抱了一下拳:“那我挑了。” 她转过头去,宋良阁手撑着绳子, 跟口香糖较劲:“拿弯刀,好绕盾。” 江水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3 眠却摇了摇头。 刘子修走到裁判身边,就看到江水眠把什么东西背在了身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弓,朝裁判走去。 刘子修愣了一下。她的深粉色无檐帽后头是个皮质箭筒,前头的布绳就跨在她价值不菲的洋装外套上。江水眠道:“我选弓。给你看一下箭头,都是没有做尖的。如果击中关键部位,就判定他认输可以了吧。” 裁判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弓了,他也没听说过比武场上有人用弓的,愣了愣:“哪里算是关键部位。” 刘子修:“躯干正面,头颈前后,一次算输,后腰后背两次算输。” 江水眠之前还对他不忿,这会儿态度又缓和了:“看来你懂弓。现在练远射的人多了,把玩弓做械斗的少了。” 刘子修揉了揉红痕肿起来的脖子,低声道:“家父年青的时候玩过几年。可惜这个场子小了,再大一倍,才公平。” 江水眠笑起来,眨眼道:“那你要让让我。” 刘子修现在可知道,她是典型那种说话半真半假要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搁在武侠小说里,就是个小女魔头。江水眠带了扳指,第一支箭拿出来,捏在手指中,她不着急搭弓,退到了台子最边缘。 刘子修看她的弓,觉出几分不一样。 自打元代之后,中国境内以快射小梢弓为主,弓长一般也就一米出头,但她却拿的是一把长角弓。这种弓力道虽强,速度却不行。若是战场可用,但这是近战,她追求的应该就是速度,毕竟一旦被对方逼到身前,他就来不及搭弓了。 怎么能用这种弓呢? 下一秒,江水眠就回答了他的疑问。 裁判刚刚滚下去,她猛地拉弓,磨平的弓头如同长眼一般射向刚刚被她上一回用刀背打中的脚腕。刘子修拿的是小盾,反正击中四肢并不算输,他也不可能拿盾去挡脚腕而暴露身体—— 但他也用脚腕生生感受了一下这把弓到底有怎样的力道! 刘子修闷哼一声,几乎觉得自己脚腕要骨裂了,身子一歪,他拿枪朝前刺去自然也刺歪了。下一秒,就听见江水眠轻笑一声。 刘子修下一秒撑起身子来,他其实很清楚近战兵器对弓最主要的办法,就是逼近,他不着急用枪去刺,而是先抬起盾,朝江水眠的方向推去—— 江水眠只要想闪躲,他就用枪横扫过去,没几下,就把持弓的江水眠逼到角落。刚刚因为被江水眠怼了而离开的武人又退了回来,毕竟他们也多少年没有见过用弓在比武上玩近战的人了——甚至说,所有的人都在好奇这要怎么打。 甚至在看台上,都有不少人站了起来,朝江水眠的方向看着。 就连洋人那边的看台上,各自的文明都诞生过弓箭,但弓箭退出他们的武艺也有一段年份了。还有一些来自埃及用杖的武者,也在张望——毕竟他们也算是世界上最早诞生弓箭的地方了。 宋良阁看着江水眠被逼到赛武台上的角落里,刘子修觉得没必要再逼近了,她已经无处可逃了,他心里还是顾着些不跟女人动手的分寸,从盾侧出枪,直扎向江水眠的方向! 可刘子修忽然觉得有件事不太对……她又开始不主动了。她又开始一直在躲了。 从刚才到现在,她也就拿出了一支弓箭对吧…… 是不是她还没有真的开始—— 刘子修正想着,却觉得自己的□□空了,她甚至都没用弓去抵挡。 江水眠往后退到角落,忽然手抓着绳子,向上一跳,立在了边角的木柱上,穿着高跟鞋的两只脚并在一起,蹲在了木柱上。刘子修仰起头来,他这会儿收回短|枪再刺已经来不及,然而江水眠并不是搭弓对准她,而是直接将长弓拿做武器,将长弓的一端朝他扎去! 刘子修这时候才发现长弓两端安了牛角打磨成的尖锐角套,这扎下来,论谁也要受伤!刘子修连忙将盾向上一挡,没过半秒,就感觉到那长弓狠狠的扎在他的藤编小盾上,向下压下力道来! 她的弓就算是安了牛角,也不可能穿透盾的啊。 刘子修正想着,忽然觉得力道一松,他骤然明白过来。是江水眠把弓抵在他的盾上,利用这个做支撑,跳到他身后了!刘子修连忙一回神,果不其然,看见江水眠笑嘻嘻的,一边快速搭弓一边朝后退去,刘子修顾不上手中的□□,先一拧身,把盾到身前。 那箭就在盾遮蔽住他视线的瞬间,撞在了盾面上,弹飞出去。江水眠咋舌。 刘子修后脖子出了一阵冷汗。其实弓对上枪盾,是半分好处也赶不上的。她却几乎处处在压他一头。 他只想速战速决,这次他不再把江水眠往角落里逼,而是直接去用枪尖扫她,江水眠很喜欢先不反抗,观察别人动作的规律,刘子修在她的目光下感觉到了几分烦躁,他自己都想问“到底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破绽又被她看出来了!” 然而两个人在场上就像是你追我赶的兜圈子,像是转盘上晕头转向的两只老鼠,就在他觉得江水眠也该跑累了的时候,他看到江水眠终于从箭囊中抽出第三支箭。 他将盾抵在身前,单手持枪朝她扫去,江水眠却忽然猛地朝他跳来! 真的是蹦蹦跳跳过来的。 她的弓巧妙搭在了他的枪头上,是用弓弦与弓体之间套住了他的枪,然后往前一推,下一秒套住了他拿枪的胳膊! 江水眠人已经贴到他的盾牌前头来了,一只手拉住弓体,弓弦就像是要命的铁线一样,紧紧扣住了他手臂!刘子修要是想撤回手来,非要扔了枪不可。他自己也有法子——他猛地将盾牌朝她一拍,江水眠好像心有所知一样,往后一推,让刘子修将盾牌朝外拍了个空。 下一秒,她一只手扒住了盾牌—— 利用盾牌反击对方是很有效的一招,但单手持盾,往外推盾牌,单手使力的习惯让人是很难把单手小盾朝正前方推击,而从身体中线往外侧推。不论怎样,都会让自己的正前方露出一点空隙! 江水眠就是对这些使力的习惯已经了解的极为透彻了,她一只手扒住盾牌,顺着刘子修向外拍的力道,直接拽开到一边。刘子修被她贴近到这个距离下,又被她扒开了盾牌,已经是空门大开——刘子修也急了,直接扔掉了□□,右手手臂护住了身前—— 然而额头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4 一凉。 江水眠一只手拿着箭矢,磨平了的箭尖抵在了他额头中间。 他呆了。 江水眠笑:“砰!你完啦!” 刘子修才明白——她虽然弓技也算了得,但并不是妄图用射箭赢过他,而是拿弓玩体术,靠技巧和脑子来赢他的。这也就像是一种声明:别说是用弓和箭分开了,就是拿条板凳,我也不会输给你。 江水眠松开手,裁判也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击中头颈,就看到刘子修顿顿的后退半步,抹了抹满头的凉汗:“我……输了。” 江水眠捡起弓来,整了整箭囊,很坦荡的笑了笑:“你懂的挺多的。不过就是因为你懂怎么跟射箭的打,才让我赢得。” 她倒是毫无武行比武胜利后的惺惺作态,刘子修倒是也什么都不用多说,他都人近中年,比她师父还大一些,虽然老一辈依然被崇敬着,但他心里懂,那都是虚伪——二三十岁是最好的时候,他已经过去了。 两局连胜,他可能还会有机会跟别人比,但在江水眠这儿已经输的一塌糊涂了。 他和两个沉默的徒弟收拾东西,走下台子去,回头望了一下,江水眠有点轻浮的嚼着口香糖,背着箭囊翘着脚问那裁判:“今天下午还有我要比的场次么?” 裁判道:“没了。不过往后几天还有,江小姐……也真的不巧,怎么都遇见的是些挺有名的人物,看起来都很难赢。而且,按理说你不该这么早遇见刘子修的。” 江水眠笑:“这叫不巧?这叫有人故意。可惜刘子修了,否则说不定他能在这个场上扬名的。” 她说着,恰逢刘子修回头看她,她挥了挥手。 刘子修也有点莫名体会出来了,她这会儿不是耀武扬威,而是善意,他便也略作微笑,很生疏的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场上不少人既没有惊叫也没有欢呼,而是立在站台上,一言不发的看着江水眠似乎心情不错的理了一下帽子,照了一下粉盒里的小镜子,跟宋良阁并排走了。 江水眠这天晚上洗了澡换了睡衣,蹬着腿在沙发上,跟卢嵇讲着比武的细节,卢嵇半背对她坐在书桌旁边,桌子上堆了一大堆书信,他回的心不在焉。 江水眠拿着指甲刀,翻了个白眼道:“哎哟,你可真行,这是求婚成了,到手了,都开始爱答不理了。” 卢嵇撑着脑袋转过身来:“我哪敢啊……这两日太忙了。” 他眼下写的都是疲惫,江水眠也瞧出来了:“我发现了,你都快住进总统府里去了,是徐金昆把你当秘书用了是么?” 卢嵇叹一口气,也放弃似的把东西一推,倒到沙发上来,把腿搭在江水眠身上,摘掉眼镜,解开衬衫最上头两颗扣子,叹气道:“当上总统,绝不是解决事情了。” 江水眠抱住他的腿,摸他裤兜,果不其然有一铁盒的烟,她拿出来,朝垃圾桶空投而去,正中桶中,道:“这事儿你不是早心里有数么?” 卢嵇:“来得太快了,还没有出八月,南方已经完全集结了部队……” 江水眠皱眉:“你是说,很快有大仗要打了?” 卢嵇脑袋埋进抱枕里,又觉得不够舒服,对江水眠伸手求抱抱。江水眠拍开他的手:“你说啊。” 卢嵇喉结动了动:“我个人觉得,很快。南方政府就想要统一中国了。那时候的仗……我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除非……” 江水眠:“除非什么?” 卢嵇自嘲:“没有什么除非,我上下求索,想不出一条未来的好路来。你说这块地都被折腾成这样子了,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下一个盛世——不用说盛世,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规矩。” 江水眠捏了捏他的手:“会有的。不会太远。” 她刚要开口斟酌一下语句,想一想要如何跟他说未来可能遭遇的一些事情,卢嵇就先弓起身子朝她扑过来:“对,会有的。老子不想想那么远,你先让老子抱一抱。快说——说你今天怎么跟人打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局势有转折。 ☆、第119章 国人这边的比赛之中, 江水眠一路晋升, 来的单个的武人和成派的武行少说要有六十多家, 最后大抵选出八家来。 洋人那边来的也少,估计也就能有四个队伍最后能被选出来。 这个赛武会——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万国博览大会上,前一屁股债的政府也弄不出什么科技或国宝,也就一边拿出一些宫里的玩意儿还有一些厂商的产品,另一面用这个武术大会来撑脸面。 所以洋人可以进决赛, 但绝不能拿到胜利。 中华武术从多年前变成民族脸面开始, 就事事不得不精于算计, 谁要让这碗脸面饭给砸了, 那便是牵扯出来一大堆烂肠废肚, 谁都收不了场。 江水眠自己一路往上走, 遇见了不少行家。宋良阁说武行水深,她本来还意识不到, 可这次万国博览会竟然来了不少名师的高徒。 其实,武行中像李存异这等位置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有的是本来地位就特殊, 如被人叫做“剑圣”的李景林既在武行有盛名, 又是奉系的第一方面军司令,这会儿估计正在战场上面对着周梓玉呢, 但他也有徒弟来了。 有的则是像之前李存异跟随黎大总统那样,参与进了政界里,比如保护奉系张家父子的张策, 比如枪法了得的霍典格做了小皇帝的侍卫长和武术教师,比如精通南北武术的杜新武加入同盟会一直跟随着逸仙先生,脚法腿法得大成的刘伯川做了南派的军校教官——这样的人总是不好来参与赛武,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弟子低调前来。 还有另一部分,则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他们有的像是李存异的徒弟那样,卖菜卖面条,做柜员或者做会计去了;还有一部分则是回了老家,种地种果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务农,只有在村子周围的庙堂道馆,偶尔看他们穿着破袄子在空地上练武。这一类早就不争名了,痴迷的是武艺本身,但并不热衷比武。但不代表这类老师父的年轻徒弟们不愿意争名,那些徒弟去山村中寻师苦学,一听到万国博览会的消息,立刻打包行李就来了北京。 江水眠连那些清末旧高手的模样都没见过,更别说他们的武功了。幸而宋良阁的武功学的杂,他打基础的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5 时候就是在太后西巡的路上,见过不少清末旧高手,还能在江水眠上台的时候,站在一旁背着箱子,对她简单指点一二。 江水眠知道宋良阁跛脚后对自己的武艺很不自信,但在这方面阅历,却不是一般武行人能比的。江水眠甚至想,要是宋良阁不在,或许她早就要吃亏了。 最后国内武人这里选出的八人中,有些江水眠不认识,有些甚至是她以前在天津的手下败将,有栾老的武行徒弟,还有一个就是李颠。宋良阁倒是很意外:“他也能在?是武士会给他安排的对手都很弱么?” 江水眠勾唇:“别人都是大半个武行来了,一路赛程下来,换了好几个人上台了,他的徒弟还都不太成气候,跟我一样,是一个人一路打下来的。他比武的时候,你怎么不去看看?” 宋良阁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看他干什么?我从来没把他当徒弟过。” 江水眠笑:“好好好。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按照赛程,我明儿第一天就是跟洋人打。” 宋良阁和她坐在看台上,看一份赛程表:“不会是俄国来的那些大白熊吧!” 江水眠也怕遇上那些肌肉疙瘩的俄国力士:“幸好,是印度人。练得是卡拉里帕亚特。四组洋人里只有两组是做械斗的。听说在印度的卡拉里帕亚特的修习中,只有高级修习这才能够学习刀盾斧这类兵器……对手不知道会是他们组里的哪一位,但是估计也最少习武十几年了。” 对上印度武术,就算是宋良阁也不甚了解,他道:“我前几日去看过洋人习武,印度人确实很强,而且他们及其擅长小空间内的打斗,他们步法有点像少林,但是武器却很细软。” 就在宋良阁和江水眠在赛武会中间休息的几日,脑袋凑在一起琢磨怎么对付印度人的时候,卢嵇也在总统府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从东北送来的信报,头皮发麻,连忙快步推开门,穿过总统府灯火辉煌的大理石回廊,推门走进徐金昆的书房。 徐金昆正趴在桌案上,似乎疲惫至极睡了过去,听见推门声,猛地惊醒过来。卢嵇不敲门他也没在意,揉了揉脸道:“怎么了?” 卢嵇把电报放在了桌子上:“周梓玉北上突袭奉系,却被发现,奉系调遣大批兵力去了榆关,抵挡住了周梓玉,而且现在还在不断增援兵力。” 徐金昆脸色一白:“让冯玉祥去北古口在明,让周梓玉绕西攻打侧面的榆关是暗,然而这才刚交手,就已经被发现了?” 卢嵇道:“现在做叛徒的成本太低了,很有可能是周梓玉手下有高级将领跟冯玉祥有联系,冯玉祥察觉到自己可能被当做你的弃子,便把这条消息给了奉系。这样就保证奉系先不会跟他起冲突。” 徐金昆:“周梓玉的能力在中原也算是无人匹敌,这次能打的他有如此伤亡,他们到底派了谁?!” 卢嵇叹气道:“去年年初奉系南下妄图攻打北京,被我们全线击退,唯一一个打胜仗的队伍就是张家长子和郭松龄。今年,张家长子掌了大权,派第三军和郭松龄一起对上了周梓玉。不过郭松龄的大批人马已经和周梓玉遇上了,张家长子还呆在奉天。” 徐金昆长吁一口气:“张汉卿啊……他才多大,二十二岁?” 卢嵇:“差不多。” 徐金昆望向卢嵇:“你二十二岁的时候,也从德国回来,到保定帮我带兵。那时候,你与人联兵去打张勋,一路捷报……也是风头无两啊。听说这张汉卿也是个花花公子,爱玩又让人取信,跟你有几分相似。是我总信了三子的话,你在军中最好的时候,是我把你拎出来了。没想到军工、办厂你也做得很好。可再好,也不比打仗……否则他们上阵父子兵,我们就也能上阵父子兵了。” 卢嵇很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垂眼:“三哥不也能带兵么?他这次不也南下去了么。” 徐金昆叹气:“只是平庸,他甚至连周梓玉一半都比不上,年级比你还大好几岁了,更拿什么去跟张家那个前途无量的儿子比。” 卢嵇硬邦邦道:“我可不是打仗的料。我自己心里清楚。” 徐金昆笑:“因为我说你心软慈善?这些只要打仗多了,只要心怀恐惧,都能克服。唉,话说回来——榆关战场在郭松龄去之前,是有谁在?” 卢嵇对这些事了若指掌,道:“姜登选,韩麟春。” 徐金昆抚着下巴道:“这俩人是老张的旧派兄弟,和张家儿子的新派有点关系不和罢……这样,他们在咱们之中有人,咱们也不是在奉系之中就是睁眼瞎。韩麟春性子小气,又多年不晋升,着急军功,这次郭松龄来就算是抢他军功了。而郭松龄别的都好,就是要脸,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抢攻,还脾气很横,发起火来谁的话都不听……” 徐金昆人坐在北京的书桌后抽不开身,却还是很了解局势,道:“我手边有人在奉系,看他有没有办法跟韩麟春说几句,让韩麟春能在会议上说一句‘郭松龄抢功’之类的话,然后让郭松龄跟他们发生不和。” 卢嵇想了想道:“未必能成,不过可以一试,但一是要让榆关那里压力减弱,让周梓玉暂停一段时间攻击,给他们造成郭松龄在不在都无所谓的假象;二就是下军令逼冯玉祥现在进攻,就算他消极懈怠,但至少也在山海关附近给奉系一些压力。这样很可能郭松龄一气之下离开榆关,说要去正面攻打山海关,也让奉系对于冯继山情报的真假有所怀疑。” 徐金昆拊掌:“对,这一招没什么损失,暂且一试。也给梓玉减缓一些压力。” 卢嵇点了点头,刚想开口,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徐金昆刚让他进来,就看到抱着文件的年轻秘书惊惶道:“徐老,徐老!我这里收到了电报,三爷在南方驻守,背后遭到了安徽督军带兵突袭——” 卢嵇也愣了一下:“什么?” 南方刚刚集结部队按兵不动,周梓玉在东北出师受阻,紧接着就是皖系残部反了?! 徐金昆腾地站起身来,刚刚才在东北境况里想出一点法子,这么快就又出了问题。卢嵇也走过去看电报,脑子里却想的都是别的事情:不止如此,徐金昆的新宪法推行不利,明明是一部进步完整的宪法,却因为他自己贿选上台名不正言不顺,所有人连宪法内容也不关注,就大骂其为《贿选宪法》。 还有徐金昆自己征收地方、欧美借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6 贷才把自己送上位置,屁股后头欠了一大笔债,万国博览会在北京召开,看着热闹,实则治安混乱,政府交接忙的热火朝天,现在连对万国博览会加派守卫维护场馆的精力都没有。 还有徐金昆上台后,欧美各方就开始频频要求他签下承包铁路和购买军械的大单子,徐金昆不愿意签,对方就要讨债,要他立刻还钱—— 卢嵇自己撑着桌子看着那封电报,都有一点恍惚。 若是南方部队和皖系里应外合打上来,或者是徐金昆离间东北战线的法子不成功,这两边就要打上来了。 这已经滑入了深渊之中,只是徐金昆自己不肯相信。比如南方部队已经集结,自然是为了跟皖系里应外合。而东北战线就算离间,冯玉祥这个拖着不敢乱动的炮仗还在,随时都能引炸局势。 徐金昆还在挣扎,但他已经几乎可以看见未来的局势了——奉系离北京更近,或许几个月内,他们就会失守北京。到时候徐金昆是抽调保定的军队,围住京津血战到底,还是说周梓玉回防,各方集结,展开中原大战? 卢嵇一时间脑子里出现了无数种可能性,他猜不中具体是哪个,也觉得每个都鲜血淋漓。 等到深夜,卢嵇才疲倦的从总统府离开,北京街头倒是依然灯火辉煌,万国博览会的召开让这座城的夜晚也变得光鲜亮丽,四处都是深夜开门的酒楼和西餐厅,甚至还有开放到第二天的舞厅和电影院,不少洋人正从总统府前头的大街上说笑而过。 孙尧把车停在总统府侧门,卢嵇拉开门,就看见江水眠蜷着身子趴在后座上睡熟了。 卢嵇惊了一下:“她怎么来了?” 孙尧耸了耸肩膀:“天刚黑的时候她就坐黄包车来了,不过总统府不好进去,她就在车里等你了。卢爷,没事儿吧,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卢嵇笑了一下,轻轻坐进车里,把自己外套盖在江水眠身上,他虽然知道只要徐金昆不把他赶到战场上去,以他现在操持的行当,无论怎么打仗,没人会动他。但他仍然怕有一些万一……要不要先买几张船票,放在他床头柜那个装金条的小盒子里,到时候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她好真的抱着跑? 他想了想,又作罢……时至今日,他早就该了解江水眠的倔,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主动离开他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嘛,目前出现的重要角色基本都不会死,所以不会虐的。眠眠和芦花鸡也都会好好的。 ☆、第120章 卢嵇:“你就别跟着回去了, 我就处理一下事情, 马上回来。是兵工厂里的几条产线出了问题, 好像是新来的矿含磷量太高,做出来的部件太脆。” 江水眠其实没必要回去,但她最近有点粘他,卢嵇心里都快笑出了花,脸上却装作公事公办的淡定。她找理由道:“嗯……我这儿赛事也要中途歇几天。啊,听说有考上南开的学生在卖学习资料, 我顺便去看一眼。我想明年就考。” 卢嵇笑起来, 强抿着嘴才没没让嘴角咧到耳朵根去, 道:“行吧……你要是这么爱学习。” 江水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 翻了个白眼:“对, 我爱的是学习。” 卢嵇以前是没少天津北京之间跑, 开车也就两三个小时,江水眠就相当于陪他出趟差, 就是临走的时候,江水眠买了份报纸打算路上看,头版是万国博览会美国有泳装小姐的走秀, 下头就是“时髦女侠现身北京万国赛武会, 短裙长剑打败芸芸高手” 旁边居然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她坐在看台上的照片,戴着帽子翘着脚坐在那里嗑瓜子, 面容都看不清楚。另一张则是她跟刘子修对战的时候,蹲在柱子上头,正拿手里的弓去戳向刘子修的盾, 这张照片,脸就清楚多了。 江水眠简直不能直视,粗略往下看了两眼,就看到了什么“记者听闻江小姐得李存异大师真传,特意在比赛后采访了他。李存异大师显得十分兴奋,对于江小姐的问题有问必答,据李存异大师所说,这位女侠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成婚,不知道其丈夫身份——” 卢嵇凑过头来也要看,江水眠不想给他,卢嵇眼疾手快的把报纸下半张撕下来,攒在手里背对着她,一目十行的读:“这记者怎么回事儿,光说你是女侠,怎么不夸一句美人!” 江水眠气笑了:“少在这儿后知后觉的拍我马屁。” 卢嵇道:“你太师公人真好,他要是说一句什么你未婚待嫁,那我就要凉透了心了。” 江水眠把他手里撕下的那块报纸拿回来,道:“你这卖身契都签了,自然要认你这个媳妇了。” 卢嵇把报纸扔到一边去,把江水眠往自己怀里拽:“嗯……那过两天给你买个头版头条,美人、女侠几个大字加粗,如何?” 到了天津,卢嵇本来打算带着江水眠直奔厂里,怕她觉得无聊,还是在室内饶了点路,送她去了南开:“你去买书吧,顺便看看朝雨在不在,她要是在就带她一起回家。我们就住一晚,明天中午就回北京。” 江水眠往学校里走的时候,就看着学校里有些学生频频回头朝她看来,她本以为是自己打扮出格了,就也没在意,往里头走去。 走过了一个拐角,话剧社的几个女生凑成一团,瞪大眼睛:“你说刚刚进来的,就是那个——北京赛武大会上的那个女侠?你是不是认错了?” “认错什么!同一款帽子,还有那个腰带,不知道从哪个国家买的,别人未必能有一样的衣服。而且身材也特别想。报纸上不都说她是天津人了么?” “真的真的?!她来这儿干什么,难道咱们学校也有高手要跟她比武?我瞧她走路,不像个特别壮的样子呀!” 徐朝雨自打管事儿的亲哥去了北京之后,恨不得天天往学校里跑,没她的课,就说是来泡图书馆。卢嵇也在饭桌上提过:这丫头似乎恢复了不少,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说话少见以前断断续续不成章的样子了,有的时候能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有点像以前的模样。 这会儿她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刚刚气喘吁吁的把自己在图书馆借的书搬进了办公室里。她把家里的书一股脑都捐给了学校,然而学校的图书馆也做到了足够的仔细认真。开了的书线被图书馆里熟练的先生给缝上,又糊了胶裹了新的硬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7 皮。因为泡水而皱褶的书页被拆开线一张张用机器熨压后重新装订。还有缺页的,因落了水而字迹模糊的以及那些极其珍贵的套书,校方都组织学生做了可以外借的手抄本。 这被视为学校开办后最重要的一次图书捐赠,也让校内外的学子兴奋了好一段时间。 一是捐书,二是教课,都让徐朝雨感觉自己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了。 她才刚放下书,翻着目录找自己要查的词条,迟林就一路小碎步,尽量让自己跑的又快又稳的撞进了她办公室,两边手撑着,手指之间来回绕着复杂的红绳,他道:“朝雨朝雨,你快来看看你会不会解这个。” 徐朝雨有些失笑,站了起来,迟林抬着两只手给她看,只冒汗:“我都撑了半天了,胳膊好酸。”徐朝雨小时候总和姐妹们玩这个,她手伸过去,简简单单一翻,绳子绕到她指尖,她道:“这不就好了么?” 迟林跟偷了鱼的猫似的闷笑,抱着她的手道:“嗯……我琢磨琢磨,你这要怎么弄才好呢……” 徐朝雨瞧出来他的不怀好意了,却脸红着没乱动,可迟林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玩下去了。徐朝雨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不要玩了。我还要写编订文章的注释呢。” 迟林总觉得自己比她大,比她成熟多了,只是徐朝雨这口气怎么像是哄他玩呢。 办公室门也没关,他也不在乎,绕过桌子大咧咧的坐在徐朝雨的位子上,晃来晃去:“你这个凳子不舒服,我回头给你缝个坐垫!” 徐朝雨吃惊:“你还会缝东西?” 迟林这人老是因为些没谱的技能得意洋洋,把脚伸出来,他今儿穿了一双彩布头做面儿的骚气布鞋,上头还绣了两句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道:“我自己拿家里改床单剩下的布做的。鞋底儿都是我自己纳的呢!你看我这手,还有针眼儿呢。” 徐朝雨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想笑,手掩住嘴上,偷笑道:“你好厉害。” 迟林道:“真的,咱俩哪天要结婚,我虽然没有指如削葱根,但也可以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了。” 徐朝雨听见他说结婚两个字,脸虽然涨红了,眼睛却有些闪躲。迟林就是这样疯言疯语的性子,她帮他赶猫还没有两天,迟林就忽然道:“你一定会跟我结婚吧!我们这是命中注定!要不然我不会遇见你的。” 她那时候都没有签过他一个小指头,更没有说过什么要跟他如何如何的话,顶多是……大家都有没太点明的好感,他突然笃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得她心里阵阵涟漪。 迟林性子狂,不由得她拒绝,自己先都发了誓似的说定了。想完了之后,忽然泄气:“你那个哥哥,知道我么?我可知道他,现在是徐金昆手底下大红人了。他若是不愿意,指不定叫个宪兵队过来,把我绑上磨盘推河里去。” 徐朝雨想着卢嵇还没见过迟林,要是瞧见迟林的高开叉破长衫和那双百家布彩鞋,真说不定干得出来。 只是徐朝雨却不敢提起结婚二字。她有一次下课晚,和迟林在南开的花园中漫步的时候,提起来一句:“我最近做了好多不好的梦……” 迟林要再问,她却忽然止住嘴,显得神情有些惶恐,怎么都不肯说了。 俩人都快成学校的名人了,一个是学校的大美女讲师,一个是学校的大疯子主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一张照片里都看着奇怪的俩人,竟然天天并肩漫步在学校里。这会儿他们走到话剧社社团聚会的草坡下,还没引得学生们惯例的一阵笑闹嘘声,徐朝雨就匆匆忙忙的要走了。 她自那之后,再也没提起做梦这件事儿,迟林却觉得这件事儿很重要,一直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只能频繁的往徐朝雨眼前蹭。 徐朝雨似乎也瞧出来了,这会儿迟林这个耍官架子的领导霸占着她的椅子,她穿着宽松的旗袍抱臂坐在桌沿上,道:“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梦,你还记得吧。我……我梦见了我死去的那个丈夫……” 迟林愣了一下,他记得徐朝雨以前说自己不太记得几年前的事情了,她现在是渐渐想起来了么? 徐朝雨丰腴白皙的手臂紧紧拥着自己,勉力笑了笑:“他说……他绝不会放过我。你、你或许不知道。我……我杀……”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江水眠站在没关的门口,笑道:“朝雨姐姐。” 迟林连忙站起来,把自己长衫使劲儿往下拽了拽,遮住了自己的花鞋,走上前来要握手:“哦,这不是嫂子么?” 江水眠:“……”我没过门暂且不说,你丫离进门还十万八千里呢,就叫上嫂子了。 徐朝雨大窘,手指捏着镯子,道:“眠眠,你莫要听她瞎说!你来干什么呀?你们从北京回来了?” 江水眠笑:“五爷手底下人忽然说天津出了点事儿,卢爷就赶回来了。我们就待一天,其实我就是说想明年考这所学校,过来看看能不能拿到些去年的考题之类的——” 迟林兴奋的直颠:“嫂子,要不要来考语言学,亚洲语言、美洲语言都能选!要不然来学生物,我亲自授课,可以学期末去你家辅导啊!” 江水眠微笑:“我学工科。” 迟林却不泄气:“我给你要去年考题去啊!今年考试也结束了,考题也应该可以对外公布了!嫂子别走,在这儿坐会儿,我去帮你要!” 徐朝雨叫了一声:“哎——”他可是出了名的不受待见啊!能要回来就有鬼了。 迟林走出门去,就看着体育课的几位先生带着乌泱泱一帮好奇学子,朝他们国史院儿飞奔而来。江水眠回头,就听见一声喊:“是科学斗殴派的江小姐么?我是南开大学的散打老师,我姓吕!” 江水眠看那精瘦的老师冲过来,激动地额头上冒汗,极其不标准的猛地一抱拳,中气十足:“江小姐!” 江水眠:“呃……” “江小姐先听我说!韩慕侠先生是我们以前的武术课先生,您一定也听说过她的大名,只是去年,他说自己怀着忧国忧民之心,要去想办法让武术刀法走进军队,连最后的工资都没结,一走了之!我们今年请了好几位先生都不合适,大家都在说既然有了女的国史讲师,怎么就不能有女的武术先生呢!”那散打老师一脸激动,青筋暴起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8 ,脖子通红。 江水眠:“呃……” 散打老师:“而且如果有女子武术先生,不但能让我校男生积极习武,强体卫国,也能让女生都能够从教室里走出来,积极投身体育运动啊!” 江水眠:“那个……” 散打老师激动了半天,吸了一口气,这才瞧见旁边的徐朝雨,他瞥了一眼徐朝雨,脸也腾地涨红了,不敢瞧她,看向江水眠。迟林一下子不乐意了,撑着胳膊把自己褂子拽宽一点,扩大遮挡面积,站在了徐朝雨面前。 散打老师道:“对了,江小姐这次怎么会来我们学校?您是来玩,还是有朋友?” 江水眠半晌道:“谢谢你邀请我……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式邀请,但是……我是打算来要资料,报考你们学校的。我是想来当学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成绩!我考过啦啦啦啦啦!开心! 虽然是第二志愿,但鉴于我的第一志愿太难了……我虽然第一志愿也要再试一试,但是也已经很开心了!!! 么么么爱大家!就是更晚了比较抱歉啊! * 我……设定错了时间……我本来想准点更的。结果设定成了明天。抱歉啊啊啊晚了这么久! ☆、第121章 江水眠呆呆的看着几个刚考上工科的学生把书打包好, 递给了她, 她和徐朝雨坐在黄包车上, 天都黑了,那散打老师还在劝诱道:“这些都是那些学生的复习资料,至于考试方面,我一个体育科的先生做不了主,可是如果江小姐能考上学之后也来兼任武术课老师,学费减免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散打老师瞧江水眠的打扮, 忽然也觉得她不太需要学费减免。 江水眠道:“嗯……如果我能考上贵校, 只要课不多发工资, 我自然可以考虑, 但如果我没能考上, 去了别的学校, 那肯定是要专心读书,做不成武术先生了。” 散打老师着急了:“那你要刻苦读书, 好好学习啊!” 江水眠笑:“好。” 学校门口,还有不少远远围观的同学不愿散去,瞧着江水眠的身影。 有人道:“她跟徐先生坐的一辆车呀, 是住在一起, 还是熟人?” “住在一起?徐朝雨先生不是徐金昆的女儿么?这个会武的江小姐与总统女儿有关系?怪不得报纸上都在猜她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 有女生插嘴道:“徐朝雨先生是总统闺女,却早就离家了, 你们没听说?跟卢五爷住在一块——” “卢五爷?那个处理火车大劫案的卢五爷?哎……不是说卢五爷家里养了一大群莺莺燕燕的,难不成这江小姐也是……给他做妾了?”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几个看了江水眠新闻报道,颇有向往的女生齐齐反驳道:“那姓卢的心黑又风流, 说是莺莺燕燕,一个不让在外露脸,你看他可能让自己的姨太太出来这样风光?他们都是没安好心,看见有本事的女人,都说成是做了姨太太才风光的!” “不过我记得之前哪个小报说的……说参加总统就任大典的晚宴时,卢五爷带女人去了。那场合有徐大傻子在,他肯定不敢带小老婆啊……你说他是不是也早就结婚了……” 江水眠哪里知道这些,她拿刀考试资料也算心满意足了,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自己小一年没上学,大概要补哪几门。黄包车拉着她和徐朝雨往卢家花园的方向而去,徐朝雨抱着一些资料文书,在颠簸的车里,忽然道:“眠眠……我想跟你商量一点事儿……” 江水眠转过头来,徐朝雨垂下头道:“我、我记得,几年前去姜家接我的人,也有你吧。后来事情怎么样了?你知道么?我不敢问五哥。” 江水眠愣了一下:“你想起来了?” 徐朝雨眼睛里有微光闪烁:“嗯,我想起了很多事。以前我看书的时候还总是在想,为什么书页都散了,为什么好多书都是湿掉的,我不可能这么对它们的……” 江水眠:“姜家最后结果很不好。他们恶人有恶报。姜观死了,他妈也死了。姜家后来破产,听说又内讧,前两年还曾听说过他们搬到下胡同区靠变卖旧家产为生,这两年又没消息了。” 徐朝雨抬起眼来:“是我……是我杀了姜观么?” 江水眠愣了一下,她还是记不起来一些细节,以她这样柔弱的性子,当时杀人的举动必定对她刺激很深吧。再加上后来听到丫鬟阿圆的描述,徐朝雨几乎是一直处在被婚内□□的位置,姜观虽厌恶她却不可能抗拒这样美的皮囊…… 她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和卢嵇都不想让徐朝雨翻书写文章的一双玉手沾上血,她会不会在知道自己杀了人之后,再度陷入痛苦和疯狂…… 徐朝雨忽然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轻声道:“我真希望是我自己能够杀了他。” 江水眠:“什么?” 徐朝雨转过脸来,菩萨一样的面容在路灯的光下浅浅的笑:“我不想那个我从来都没有反抗过,我不想是最后完全被你们救走,我不想到他死,我都没有给过他一巴掌。若是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动手过,我……真的瞧不起几年前的我……不过那时候,我也不太对了,明明有那么多选择,我却害怕一切,我却把自己眼前的路逼得只剩下窄窄一条。” 江水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你能想起来是因为迟林么?” 徐朝雨贝齿咬着下唇,笑了起来:“或许吧,或许是因为能在很多人面前讲课,或许是因为能走进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或许是因为他说话那么有趣……我想起来了,但我也好害怕,我梦见他来找我,他嘲笑我从来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他笑我是被人救走的可怜女人,但在精神上还是他的奴仆——” 江水眠脱口而出:“不,是你杀了他。你亲手。” 徐朝雨抬起脸来,面上竟然有几分希冀:“真的么?都说人不该杀人,但我真的希望我能够——能够,要他能够因为我,像只待宰的动物一样挣扎!” 江水眠:“阿圆跟我说,你用台灯的金属底座砸死了他。他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就是因为你杀了他的事情闹大,我们才过去的。” 徐朝雨忽然笑了起来:“那太好了。” 江水眠望着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59 她的笑容,一时无言。 徐朝雨面上浮现出一份骄傲:“我从来不怕他,他——他再敢来找我,我也能杀了他!他是恨我,怕我才来我的梦里骚扰我。我只要看透他的可怜,他就再也不能威胁我了。他——他别想这么多年后还来控制我!” 江水眠:“所以……你梦见了他。” 徐朝雨微微昂起了下巴,她脖颈舒展,像只天鹅:“不要紧。他是对我无能为力,只敢入梦罢了。” 江水眠觉得,这样真好。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杀了人而自怨自艾,而陷入痛苦,反而对自己的反抗,对自己最后的战斗而感到了骄傲,为自己能亲手杀了他而感到自豪。 江水眠笑:“那就太好了。” 徐朝雨似乎想起了迟林:“也不是都是好事……其实,我不想结婚了。我好喜欢迟林,所以才不想要结婚了。你说是不是只要喜欢彼此,结婚与否并没有意义——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要生小孩。我想要——” 她话快说出口,似乎后知后觉的为自己的告白而害羞,脸红透了,却道:“我想跟他疯一辈子。我想做他学术上的同事,我也想做他的好朋友。而不是……妻子。对不起,我知道你最近要和五哥结婚了,但我却还说了这样的话——” 江水眠笑:“不要紧。我们俩是我们俩的选择,反正我都当了这么久‘姨太太’了,试婚结果也还不错,干脆转正得了。” 徐朝雨抠着旗袍上的刺绣:“但迟林……傻瓜一样,老实说结婚结婚什么的。我都、我都跟他没那么熟的!” 江水眠笑:刚刚还说好喜欢,这会儿又说没那么熟的。 江水眠:“我觉得你跟他说明白会比较好。或许他也能理解,再说就算不能理解,你们也可以商量别的解决办法——他这么离经叛道的人,你都能包容他,他也该多去理解你一下。” 徐朝雨:“他会不会生气……” 江水眠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卢焕初,对你而言,更是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迟林了。他会怎么反应,谁都猜不出来。但……呃、以我惨痛的个人经历告诉你,越是、那个、自己心里瞎捉摸,又贪心,到最后都要吃苦头的……” 徐朝雨思索片刻,点点头:“嗯,回头,我问问他。眠眠,你真厉害,我比你大那么多,却都不懂这些事。我哥是个傻的,我觉得你才真是情场高手。” 江水眠连忙摆手:“情场高手什么担当不起,这几个字千万别在卢嵇面前说,他——他最近可真黏糊的很,要让他听见了,他能闹腾死。” 徐朝雨掩唇轻笑:“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的。” 两个人一路聊着靠近了卢家花园,花园外头郁郁葱葱,只有江水眠以前住的那个小楼的三楼,地势比较高,露出了窗子来,竟然亮着灯。 卢嵇回来这么早,而且还抽了什么风到她以前那个房间去了?怎么着,是重温失败的第一次去了么? 江水眠心里正闷笑着,忽然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背着枪,打开了窗子,在那个风景位置绝好的地方,将枪架在了窗口,对着楼下的花园。 看着黄包车的师父拉着车,即将转弯到卢家花园的正门去,她猛地叫道:“停车!现在!” 那黄包车司机身子后仰,布鞋使劲儿瞪了几下,拉住车把手,穿着粗气回头道:“两位小姐,怎么了?” 江水眠忽然跳下了车,徐朝雨也吓了一跳。江水眠扶住她的手,道:“你现在让师傅拉你去石园。我知道你不愿意去石园,不过现在徐金昆不在,你可以去找徐姝或者王轩宣,说卢家花园闯入了人。王轩宣应该认识大沽口兵团的人或者是直隶警察署的杨署长,让他们派人过来。” 徐朝雨也慌了神,握住她的手:“你怎么知道来人了?” 江水眠:“我看到三楼窗台上有狙击手,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关了灯埋伏好了。如果卢嵇遇到危险,肯定会来南开接我们,他如果自家布置了人,也一般都是在外围,从不可能允许别人进楼里,更别说是进我以前的房间了……朝雨,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徐朝雨拽住她胳膊:“你不去么?你——我知道你会武,但是你这样进去,也太危险了。” 江水眠抿嘴一笑:“卢焕初娶我,是为了省那份给护卫的工资了。我去看看,我也惜命,不至于找死。再说了,就算是警察部队来了,也不能一时解决,还需要我进去查探。我是闯这种龙潭虎穴的高手了,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家。” 徐朝雨看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劝了。只是江水眠今日连个匕首都没带,她真的是手无寸铁,只能先把包书的尼龙绳拆了缠在手上,犹豫了一下,没拿黄包车后头的马扎——这玩意儿作为武器,太笨重了点。 徐朝雨频频回头,黄包车渐渐走远。 江水眠手上缠着尼龙绳,望着自家的花园围墙,心却乱了。 会不会卢嵇回天津,都是被人引诱回来的——因为北京实在不好动手。 会是谁?或许说控制卢嵇,对事态又能有什么改变? 江水眠心知卢嵇对卢家花园的守卫一直很有信心,江水眠刚来卢家的时候,也四处查看过。他们外围防御的毫无死角,让外人不可能闯进来。如果对方真的想办法杀掉了护卫,然后直接在原位置上换看守,那对于江水眠这种单枪匹马闯进去的人来说,就相当于苍蝇妄图飞进生化制药场…… 她抬头,看着小楼三楼的灯果然关了,那狙击手的枪管正在黑暗之中四处扫视,她心一横,攀过了铁围栏,跳入了灌木丛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这回要闯的是自己家了。 唉,可怜我老卢,真是落难待救的小公主啊~ ☆、第122章 江水眠捂住了嘴, 蹲在草丛里。 她能远远看见, 放掉水的游泳池边缘还有深色的痕迹。周围又几个人拿着枪, 拽着被绑起来的护卫,往泳池里推。她在草丛里轻轻的移动,听见了说话声:“不杀了么?卢焕初怪不得敢十来个人守这么大一个宅子,倒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另一人拿枪推着那还活着的护卫,逼他跳下泳池,道:“爷说在人家家里杀人太多, 就不好谈事儿了。本意是说不杀, 没想到他们确实心狠手辣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0 , 为了自保, 不小心才弄死了几个。我以前还以为卢五爷家里没有护卫的, 这会儿才知道, 是没有门口站岗的。那剪花的,扫地的, 在院子里捞水草的都腰上别着枪呢。” “有什么用,电话线全剪了,他们想打电话也打不出去。他们护卫是牛逼, 要几个人想闯进来, 第一时间被打死。可咱们开着大车过来,多几倍的人数, 带了几十把枪,再闯不进来——那这卢家就好比军营了。”一个穿着马褂布鞋背着枪的男子,叉着腰站在泳池边一边点人数, 一边掏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别吸烟了——算了,你在这儿看着泳池里的人,我进楼里去了。不都说卢焕初养了多少佳丽,怎么就一个半老婆子四个烧火丫鬟!想找个漂亮点的给倒茶都没有——”那人骂骂咧咧走了。 江水眠仰头往楼上看。狙击手都是在洋楼的另一面对着外院,并没有高处的枪口指着泳池附近。她环视四周,脱掉了鞋子,穿着针织袜的脚静悄悄的踩上泳池附近的瓷砖,就一个月前,她和卢嵇还在这个池子里游泳来着,这会儿,瓷砖缝里却有了血。 抽着烟背着枪的男子,正夹着烟吞云吐雾,面朝泳池,瞧着那些手脚被绑住的守卫还在挣扎着,他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江水眠的脚落定在他身后,他手头夹着的烟,忽然被后头伸出来的一只手拿去了烟头,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就在那一刻,江水眠伸起手踮起脚尖,那个背枪男子只看清自己身后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下一秒,绳子就绕在了他脖子上,那女子两手发力一缠,他登时窒息,眼前泛红! 江水眠猛地踹了他后膝一脚,那男子喉咙被勒住,可以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跪倒在地。这会儿他比江水眠矮了,江水眠也更好使力,她拖着绳子,勒着蹬腿挣扎不已的男子,朝后退回了草丛之中。或许是绳子太细,她下手太狠,那男子挣扎一会儿,喉咙就发出一阵咯咯的闷哼,很快就动不了了。 江水眠不管他是昏过去还是死过去了,将他的枪摘了下来,掏了一下他口袋,果然沉甸甸一小包子弹,而且还贴身揣了一把手枪。她把人将放在草丛里,背上枪,捏着手枪,朝自己以前住的小楼摸去。 她敢保证洋楼主楼一楼二楼站了不知道多少个人,她要想去,怕是只能从洋楼外的阳台进去。这就要先把小楼上的狙击手解决,否则一枪她就嗝屁了。 小楼有一个人守卫,这年头没有消音器,她不敢开枪,如法炮制,将人用绳子勒住,往楼里拖去,拖到一楼的洗衣房里,她想了想,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羽绒枕头,撕成两半,把撕口绑住,往里使劲儿塞了些羽绒,绑口留了个能伸进枪口的缝隙。她一只手把手枪半截都放进了半个羽绒枕里,托着枕头和手枪,这才缓步踏着台阶向上走去。 视野最好的她的房间关着门,那个狙击手就在其中,江水眠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敲了敲门。 那狙击手似乎烦不胜烦,道:“我说了我没有带烟!你见哪个在楼上狙击的还抽烟的,我一点烟,三里外都能看得见我!” 江水眠将手枪抵在羽绒枕头里,人站到出门的左侧,没有回答,又敲了敲门。这里是顶楼,左侧是栏杆,右侧才是下楼的台阶,不论是谁,都会打开门之后先往右侧看——就算是对方感觉到了不对,拿着手枪出来的,也必定条件反射的先往左侧。 她本来可以拿一个枕头,但就怕枕头太大影响她判断对方是否拿着枪—— “哎哟!敲什么敲!你烦不烦人啊!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不会说话么?” 那年代,战场上的狙击手都还不是很专业,更何况这样一个埋伏在别人闺房的枪手。他竟然没有提防,很不耐烦的朝门口走来,拉开门,探出身子来:“你以后别跟着我一个组做事儿——” 右边的旋转楼梯却空空荡荡,他心里一惊,忽然半个羽绒枕头忽然压在了他脸上,他还没来得及摸身上的枪,江水眠的手夹着羽绒,扣动了扳机。 这种简易的消音器,也真的算不上消音,这楼里如果有人,一定能听得见。不过对面洋楼主楼和花园里的人,就肯定听不见了。 江水眠缓缓抽出了手枪,放开手,枕头的绑口散了,羽绒撒了一地,半个被掏空的枕头就贴在那狙击手的脸上,随着他倒了下去。也是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一个人偷偷溜到这里来吧。 她踩过雪白轻盈的羽绒,走过去,坐在那狙击手刚刚坐着的凳子上,还温热,她拆下多倍镜,朝下看去。江水眠本意是观察一下还有多少人在花园附近,却没想到这个角度,竟然能看的见书房—— 她看到卢嵇坐在沙发上,他们情侣小沙发的另一个被很眼熟的人坐着。 两撇八字胡,粗眉毛圆脸。正是冯继山。 江水眠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冯继山不是被派到山海关附近了么?!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天津! 他不打了么?他是撕破脸皮要反了么! 书房的阳台很通透,江水眠几乎可以看清屋内。 鲁妈还在,孙叔也在。鲁妈脸色很难看的端了茶,放在小桌上,孙叔倚着书架,沉默不言。 之前听到他们说“死了太多人就不好聊了”——想来这个来人不是当即要杀卢嵇,而是要找他“聊一聊”。 现实就是,卢嵇和冯继山是真的再聊,他侧脸对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卢嵇的样子,怎么都像是被逼着坐在这里聊,谁知道聊完了是个什么结果,又有谁知道聊不合是个什么结果。 她打算先不动,把多倍镜装回了步枪上,继续观察。如果发生了危险,她就在这里直接开枪。卢嵇姿势似乎很放松,他坐在自己的专属宝座上翘着二郎腿,似乎垂头看自己手中的茶杯,偶尔说了几句什么。江水眠两脚发凉,从各个窗口来看,整个洋楼里少说也要有十几个人在来回巡逻,就算给她多按几支机械臂,她也打不过十几个人闯进去带卢嵇走。而且这是家啊——这是他们住的地方,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果忽然房间里的人拔枪射向卢嵇,她现在的位置,有没有可能救到他——虽然她现在能开枪打死冯继山,但打死冯继山并没有用,而且还可能让事态变得更混乱。若是冯继山是杀了就能解决问题的人物,徐金昆和周梓玉也不至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1 于留他到现在。 卢嵇坐在室内,喝着茶,让自己刚刚发麻的后背渐渐放松下来。他并不知道,远处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担心着他,他心里只盼着江水眠不要这个时候回家—— 卢嵇去到了厂子里,发现问题并没有电话中说的那么严重,甚至可以几个小时就解决的时候,他也心里犯了嘀咕。不过天津政府这边也有些事儿请他去帮忙,他也觉得不算白跑一趟,就没太在意。 家中的护卫都是藏在暗处,也就江水眠到家里来的第一天就都瞧出来了,他进了大门都是没人的,没想到等孙尧把车开到洋楼门口,打开车门的就是个卢嵇不认识的人。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冯继山开着军车带人强攻进卢家的时候,就发现卢家的护卫没有一个是站在外头一副保镖模样守着的——他就让所有人先藏起来不露面,车一路开进了院子,卢嵇就算是直接入套。 这也跟他此次前去北京,带走了一批人去守北京的住楼,卢家花园在他出差之后就显得也薄弱一些,这次出差没带太多人回来,直接就中了这早就设好的圈套。 孙尧从驾驶座上下来就掏枪杀了一人,对方给孙尧腿上开了一枪,才制住了他。卢嵇一瞧对方是打伤孙尧而不是杀人,就心里有数了:来人是要跟他谈事儿商量,并不想结仇或者伤了和气。 他被人用枪顶着后腰上楼,在自己书房里,周围围的都是陌生人,卢嵇在心里把能来的人猜了个遍,但当冯继山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一惊。 卢嵇想到过冯继山,但他很快就否决了。 先是早上收到消息,说是郭松龄果然和榆关附近的奉系将领发生矛盾,赌气之下带着五个团撤走,扬言要去正面攻打山海关!冯继山和奉系的联手都是偷偷摸摸的,郭松龄并不知晓,他这样拔营走了,冯继山本来和张家父子就不能说是多么信任,郭松龄的出现必定会导致怀疑链,冯继山说不定会觉得奉系背叛了约定,而主动向调兵前来的郭松龄动手。 他正要松了一口气,下午又传来了消息。 说是冯继山最近会经常带队四处走动,大批军队调遣来去也不干正事儿,就跟遛弯似的,已经持续了一阵子了。之前卢嵇也知道,他也没想出来冯继山这要是干嘛,正琢磨着如果防他坑他,却没想到冯继山忽然从几百公里之外,蹦到了眼前。 那他的部队呢?现在是不是也已经离开了山海关,在向京津进发? 冯继山坐在了眠眠的位置上时,卢嵇真的忍不太了,道:“给你几个坐垫吧,坐着舒服。” 他心道:别脏了眠眠的专属座位。 冯继山见他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看卢嵇不但面上不吃惊,甚至态度也算缓和,他心里也有点佩服他。 卢嵇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态度很随意:“冯帅千里迢迢回天津,约了这么一个时间,突袭这样一份惊喜,想见我?要跟我说什么?” 冯继山也喝了一口茶,颇为艳羡的环顾了一下卢嵇屋内的装修,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是来请卢五爷来帮我一个小忙。你也知道,徐金昆已无胜算,我们就可以共同商量一个方式,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又是一个周一。 话说大家能接受眠眠出来在他们面前预告一部分历史么? ☆、第123章 卢嵇笑道:“什么叫徐老毫无胜算?冯爷说话也是很有趣啊。” 冯继山:“现在除了周梓玉和徐金昆手下自己的兵, 其他都是未知数。这年头, 虽然有人老骂我是个倒戈将军, 但在下头的地方兵团,倒戈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他们为了自保,根本靠不住。” 卢嵇笑了:“就这几句话,你就说徐老要败了?” 二人之间的小桌上,摆着一副西洋棋盘,冯继山捡了几个黑白棋子放在手里, 其他的都给推到地上去, 道:“这是京津, 一枚国王白子, 兵力不强, 地位高, 代表蓝野的部队和总统府附近的护卫军。哦,蓝野会倒向你这件事, 我真没想到啊。刚刚还瞧见了,你居然把那个山匪头头也带回来当了司机,不得不佩服。” 卢嵇不言, 身子靠近棋盘。冯继山道:“一枚白子在安徽南部, 但现在它北边有皖系的旧部攻其背后。南边有部队已经打到了合肥,即将把这枚白子夹死。”冯继山说着, 在那颗白子的旁边,放了两颗黑子。 冯继山消息果然通灵。或许说周围这些反对徐金昆的势力,已然私下有了相当密切的联络。 冯继山道:“面对东北, 榆关附近有周梓玉在强攻。周梓玉……就拿个皇后棋做比喻,毕竟他带了十几万的部队前去。对着榆关附近,就是郭松龄这颗主教黑棋,周边还有一个小兵,两黑棋对上一个白皇后,打的那是不可开交。山海关附近,有我,我厚着脸皮用个主教白棋,您别介意。” 卢嵇道:“你这颗主教,是白是黑还说不定。” 冯继山咧嘴一笑,上嘴唇隐匿在厚厚的八字胡里,道:“是白是黑说不定,但若是白,只有死路这点,是已经定了。路上粮草不足,你们知道我信基督,不会去周边农村抢夺粮食,就是逼我积极攻打奉系,从奉系手里抢粮食。你们也知道,如果我这会儿带着这么多张嘴去投靠张家父子,在这个倒戈也要自备粮枪的年代,他们东北去年收成不好,不会收我的。” 冯继山拖着沙发往前挪了挪,牛饮一口好茶,泥泞的军靴踩在地摊上,抹了抹嘴道:“不过徐金昆也算聪明,他居然调拨了郭松龄。郭松龄忠诚,就是容易被鼓动,这会儿,这个主教正打算挪到山海关来打我了——这下周梓玉就能长驱直入奉系地盘,南北危机,至少他能解决了北面——你们是这么想的对吧。可惜啊可惜,这一激,奉系也派出了皇后棋——” 冯继山说着,把一枚黑皇后,摁在了棋盘东北方的中心,道:“少帅上前线了。他先向山海关方向驱动,拦住了郭松龄,然后带部队与郭松龄一起前往榆关与赤峰附近。这会儿,他们还在路上,但榆关已经不是周梓玉一个人能打得动的了。” 是了,棋盘上已经很明显了。一颗孤零零的白皇后,对面是黑皇后、黑主教与骑士三枚棋子。 冯继山话多起来:“当然,你觉得我这么跟你说了,就是透底了,你可以立刻打电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2 话叫周梓玉撤军,回防河北,至少抱住自身在京津附近的势力——然而,为什么少帅和郭松龄不打山海关,因为山海关这颗没有活路的白子冯继山,已经摇身一变,偷偷离开,去周梓玉后方劫道。一为了堵截,二为了粮草。周梓玉这颗棋,倒定了——” 卢嵇沉沉的望着棋盘:“然后呢,那你为什么回了天津。” 冯继山摸着下巴笑道:“先不说这个,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服的,就不算那些地方兵团,在你心里,徐金昆还有两道防线。一个是保定大本营的一支部队,离北京很近,随时都能去保护北京,人数和军备都是最好的。另一个,就是在周梓玉的大本营。他自己的大营在洛阳,不过这次攻打阎百川之后,他就把这支部队放在了西安。” 卢嵇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这两支部队,你打算怎么办呢?” 冯继山说着,就先把在西安的白子摁倒了。 “这一枚棋子,就交给阎百川了。阎百川是整个中国最怂的,他总不出头,牢牢把控山西,也就没人知道他有多深的水。这些年他招兵买马,周梓玉上个月大胜他之后,按着自己杀的兵数与收缴上来的军备算,认为阎百川元气大伤。是……按照几年前那个鹌鹑似的阎百川来说,那些损失让他元气大伤;但现在阎百川羽翼已丰,这些损失,对他来说不过皮肉伤——为了让周梓玉相信,他还主动交出了一部分军备给周梓玉。” 卢嵇心头一顿:“我懂了。阎百川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周梓玉了。这件事,他联合了你,这次周梓玉打东北,被困在赤峰附近,如果他真的能插翅而逃,肯定会想办法回西安找旧部。而这时候让阎百川出动打西安,就能让周梓玉挫骨扬灰,再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而且怕是阎百川上缴的那些军备也都在西安,若是他打下了西安,西北地区,再没有人可以控制得了他了。” 他说着,将一枚黑子放在了西北方,放在了西安那颗倒下的白子旁。 纵观棋局,四周黑白子均在缠斗,北京保定两颗很靠近的白子,依然屹立不倒。 虽然很快四周白子输了之后,黑子必定会长驱而入,阎百川在西北不敢觊觎京津,但奉系与南派自然会争京津,到时候没了周梓玉的徐金昆怎么都会输。 但冯继山跑来是打算干什么…… 卢嵇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冯继山:“山海关往京津的一路上有好多关口,你是不可能带着大部队回来的,肯定只带了一小部分人马来的天津。你……是打算窃国了?” 冯继山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 卢嵇大笑,倚在沙发上,拊掌道:“就凭你?你也是知道自己没法窃国,又怕保定的军队立刻进入北京,所以来找我?你是觉得你能说服我倒戈?” 江水眠坐在三楼,透过多倍镜只看到了卢嵇正在拊掌而笑。她手已经放在了扳机上,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站在书房里的兵,有些一直把手放在腰间的枪盒上——如果他们打算动手,她就毫不犹豫,立刻开枪。 冯继山一脸认真:“对,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你也明白,徐金昆要不然就是在几个月后斗的鱼死网破,要不然就是有个合适的办法,我们可以不让战火烧进来。” 卢嵇的笑声也让屋内气氛有些奇怪,然而下一秒,谁都没有想到,他笑完了之后,便是暴怒,一脚踹翻了小桌,棋子朝冯继山兜头撒去,冯继山喊道:“卢焕初!你听我说!” 下一秒,就看着卢嵇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对准着军装外套上掉满棋子的冯继山。屋内哗然,冯继山手边似乎也有高手,就在卢嵇踹翻桌子的时候,就有人朝他靠近过来,卢嵇拿到了枪的同时,一把枪也抵在了他背心处。 冯继山抬着手不敢动,吼道:“不是说搜过身了么!” 屋内鲁妈和孙叔的脑袋上都顶着枪,冯继山带来的七八个人在书房内如临大敌。卢嵇背后站着的那个带着帽子黑色马褂的男子道:“他的枪,是藏在小桌底下的。我早就觉得不对,一个做军工出身,爱枪如命的人,估计在家里到处都藏满了枪吧。要不是在他刚进门的时候,我们就先把枪抵在了他脑袋上——要真在这栋房子里发生枪战,他一个人也够打死我们好几个了。” 卢嵇冷漠道:“冯继山,你找错了人。” 冯继山张着手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在这局里,我是个攒局的人,但也是作用最小的那个。你杀了我,我的兵也依然会去抢周梓玉的粮食,然后也会顺势做些大小军阀都会做的事儿!说不定还会让局势更混乱。徐金昆要输,已经是定了的事儿!” 卢嵇:“我惜命。有枪抵在我背后,我也不能杀你。更何况,我不会让鲁妈孙叔丧命。你是做好了万全准备,逼着我来听。” 冯继山被枪口对着就很不安,在沙发上挪了挪:“我没打算逼你做什么事。只是希望我的计划能得到你的支持,你还没听我说,或许你听我说了就不是这个态度了。而且我也不想与你为敌,或许说不论是南派打上来,还是张家父子打下来,你背后有卢家,你手里有军工有港口有产业,谁都想对你客客气气的,都还想着跟你合作——” 卢嵇叹了一口气,就在他打算慢慢放下枪的时候,忽然一枚子弹破空而来,花园里爆发出一声开枪的巨响,那子弹击碎了阳台的玻璃,掀起了纱帘,直直打入了卢嵇背后那高手的后背! 他闷哼一声,内脏被击碎,一口血喷在了卢嵇背心处,僵直着倒下。冯继山几乎头发直立,连滚带爬的往后躲,喊道:“疯了么!哪个狙击手开的枪!是走火了还是——” 卢嵇也条件反射的躲到沙发侧面,紧接着就是第二声巨响,拿枪抵着鲁妈的那位被一枚子弹打中了脑袋,连闷哼一声都没有,血泼在了书架上,软软的倒了下去。架着孙叔那位扔下孙叔就往房间门口躲,妄图躲开狙击手的视线范围,却慢了一步,被一枪打中大腿,在血泊中疯狂抽搐喊叫。 冯继山本就在枪口下,他朝后滚去,为了惜命,动作已经够快了,然而一枚子弹就擦着他小腿而过,几个兵冲上来,连忙把他朝房间门口拖去—— 就只留卢嵇和鲁妈、孙叔几人,茫然的站在狙击手的视野下。 枪声也再没有响起来。 冯继山已经明白了,狙击手被人替换了,绝对是卢嵇的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3 人!否则那狙击手不会着急护着卢嵇和他家的下人,而错过了杀他冯继山的时机! 江水眠气得咬牙切齿。狙击为了稳定性,用的都是杠杆单发□□,射击速度完全不行,她本意也想先杀冯继山,可还是怕那些兵失手先杀了卢嵇他们—— 江水眠并不在屋内,她不知道屋内的谈话进行到了哪一步,她只知道卢嵇有危险。 卢嵇也懵了一下,望着玻璃尽碎的阳台门,心里只有一种解释。 卢嵇撑着沙发起身,走到阳台上,鲁妈浑身是血,惊叫道:“五爷!五爷别过去!” 下一秒,就看着卢嵇在阳台上挥了挥手,喊道:“眠眠。我没事儿!” 江水眠看着脸上溅了血的卢嵇站在阳台上对她笑了一下,心里一颤。 卢嵇其实也明白,冯继山不会杀他,杀他不符合利益,他闯进来,只是不想让卢嵇在谈话过程中联系别人,只是逼卢嵇听他说完一切。只是这段从冯继山口中要说出的屁话,他现在很想听了。 卢嵇站在阳台上,看着三楼的窗台上,依稀有江水眠的身影。 卢嵇喊道:“我真的没事儿。我会跟他谈谈,你要过来?” 她对天空开了一枪,似乎做了回答。 冯继山在房间门口挣扎着站了起来,喊道:“卢焕初!是你的人?跟他说——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他口头上这么说着,却抬手似乎要派人去小楼抓人。 卢嵇转头道:“是我的人。你若是敢带人上去抓他,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冯继山,我自己去带她过来。看得出来,你是想跟我好好谈谈,带人闯进来了,却没乱动东西。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书房里大家都不要拿枪了。你的话,我会听得,至于帮不帮你……我想,如果我不帮你,你也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么?” 冯继山沉声道:“他杀了我手底下的人。” 卢嵇嗤笑:“你也杀了我手底下的人,还不请自来闯进我家门。真的要这么算账?” 冯继山半晌道:“我知道了。我只会留一个人。但你也别介意我的人搜一下你这书房里还有没有藏别的枪。” 卢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鲁妈,煮点奶茶,少放点糖,给眠眠喝。” 他说罢走出门去,理了理沾满血的西装,快步下楼,踏过主厅一些瓷器的碎片和血迹,朝小楼而去。冯继山的人站在洋楼主楼和小楼之间的回廊上严阵以待,卢嵇敲了敲小楼的门,门立刻打开了一条缝,江水眠脸色发白的站在门后,眼睛里几乎跟含着一汪水似的望着他。他以为她要哭了似的,她声音却非常冷静:“发生了什么?冯继山怎么来了?你进来,我们现在走吧——” 卢嵇推开了门,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才去揉揉她脑袋:“没事儿。我跟你说过,没人会动我。没想到出事儿,让你受惊了。你说你天天,竟做这种事儿了。” 江水眠拉开了门,肩膀微微发抖,却强压着自己,又问道:“真的没事儿?你没受伤?” 卢嵇:“嗯,冯继山要跟我谈谈。那我就去和他谈谈。来吧。他以后要是真占据了京津,还想要我帮忙,不会动手的。” 江水眠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枪,走过去,扑进了他怀里:“我好生气。他们居然敢在家里开枪,他们居然敢闯进来——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徐金昆已经眼见着就要输了,只是冯继山自己心里也有些小图谋。 * 另,今天是周总理逝世42周年,讲个前两章有关的梗。 之前说眠眠去南开,前一任武术教师韩慕侠退任,所以来找她的。 实际上韩慕侠在南开建立的1916年就成为了武术教师,同年周总理作为第一届学生入学。韩慕侠大概在1920年退任,正好也是周总理毕业前后的时候。所以说这位武术大师,也做过几年周总理的体育老师了23333 ☆、第124章 卢嵇心里那叫一个荡漾啊。 江水眠枪法变好,有他的功劳。想着她刚刚还坐在楼上,冷静又愤怒的开枪,吓得冯继山都连滚带爬的从沙发上摔下来,这会儿见了他,心里后怕、或许有点委屈也不肯表现出来,嘴硬要面子的只肯抱了他一下,却紧紧挽着他胳膊,傍着他走。 往常都是卢嵇死皮赖脸,恨不得骨头都没了似的粘着她,粘的她心烦都不肯从她身边离开。这会儿江水眠简直是把他一条胳膊抱在怀里,胸口都贴在他手臂上,她还很愤怒的瞪向那些闯入家中的兵,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踹出家门去。 卢嵇既觉得心里舒坦,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他自己缠着眠眠的时候可以骚的老脸不要,等眠眠对他粘一会儿,他就觉得害羞了,戳了戳她肩膀道:“你别搂这么紧……”我的胳膊都被塞进你的黄河谷地里了喂。 江水眠不撒手,跟他走进了主楼,看着地毯上还有血迹,鲁妈蹲在地上收拾瓷器碎片,她更火了,手指头都捏的作响:“我真想揍那姓冯的一顿,懂不懂礼貌啊!” 卢嵇捏住她的手:“我们先听他说完吧。这年头野蛮的事儿太多了,他都算客气的了。” 冯继山坐在沙发上,他整了整衣襟,仿佛刚刚被吓的差点趴下的不是他。屋里也确实只留下了一个人,站在他身侧。 冯继山站起身来,呆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在葬礼上见过江水眠。远远地,有人说那是卢五爷藏起来的正房太太,徐金昆也默许了,没再给卢五爷逼婚。他只见着长得怯弱,年级似乎很小,穿着黑色长裙更显娇小,沉默顺从的走在卢嵇身边,牵着他的手。 所以说刚刚开枪杀了几个人的,偷偷溜进来替换掉狙击手的,就是他这个小媳妇? 江水眠脸色很差,她真想让冯继山从她的沙发上滚开,又不愿这时候就说,卢嵇揽着她,让她坐在沙发扶手上。 冯继山靠近过来,脸上笑起来,想要握手:“原来是卢太太。” 江水眠却不伸手,道:“见过冯将军。” 冯继山看她不握手,倒也无所谓,收手坐下去,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能进天津,自然也是有人接应。我这几日进北京城的时候,也会有接应。我此行的一部分兵力和援军第二团的一部分兵力也会进入北京城,到时候难免汇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4 合蓝野的部队有冲突,到时候可能激战就是在北京城内发生的了。” 江水眠不知道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但听到这话,仍然是脊背一紧。 卢嵇把热奶茶递给了江水眠,摸着她后背道:“援军第二团加上你带的兵力也不够多吧,就算你一开始能打赢蓝野,保定的军队会在一天多赶到北京。只要徐金昆躲在暗处,不交出总统玉玺,撑到保定赶来,你就没办法。” 冯继山笑:“是,我可以先抵抗一阵子,打不过再溜就是了。反正到那时候徐金昆手里只有一座北京城,我甚至已经可以驱兵进入天津,先控制港口,等我的大部队从赤峰回来,或者等奉系从山海关南下,我们一起夹击北京城。到时候,经历过这一段波折,北京城内还剩多少活人,你该能想得到。” 卢嵇往后倚在了沙发背上,笑道:“冯继山,你很了解我啊。拿这些人命、大义之类的来绑架我。” 冯继山苦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件事。如果放任事态,这就是结果。当年张勋复辟,机场被启动,投了三枚□□在紫禁城里。我想六年过去,在你的努力下,京津附近机场的飞机与□□都已经相当先进了。如果到时候奉系下来要轰炸北京城怎么办?如果徐金昆发了疯似的要让北京机场开动战斗机轰炸天津或者其他地区怎么办?” 卢嵇:“我懂了,你是要我做内应啊。你希望我能逼徐金昆交出总统玉玺,然后让徐金昆亲自致电退位。这样,保定的部队就不会打进来了。” 冯继山:“不动一兵一卒。和平政变。” 卢嵇嗤笑:“谋划的真好,恰逢万国博览会期间,你不想惊动外国来宾,也不想让全国各地来到北京看博览会的人陷入战事。等到你接手的时候,你就可以继续以前政府的流程,让一切事情不受影响。” 冯继山显得很认真:“我不觉得你这样有什么好笑。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我信基督,纵然我也是个军人,但我见不得平民流血,也见不得妻离子散。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派系斗争的时候我比谁都毒,阵营转换的时候我比谁都不要脸,可那是斗,大家扯进政界就不是平民百姓,就要做好被人暗算而死的准备。” 冯继山说着,竟也激动了起来:“再说了,我不干净,谁又干净——周梓玉干净么?他看似廉洁正直,富于韬略,但屠杀罢工工人的二七惨案不就是他干下的么?!四十多个手无寸铁的工人!徐金昆更别说了,贿选这件事儿就算个屎盆子,可他当年捕风捉影的文字狱,妄图捕杀过多少斥责过他的文人墨客,王森然若不是靠李大钊与林语堂的庇护早死了;王锡疆要不是有邓中夏帮忙也早就入狱了!” 卢嵇在他的激动对面,显得很冷静,道:“是,在这潭烂泥之中,又有谁干净。” 冯继山几乎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是,你干净!你自从不带兵之后,倒是最干净的那个。可你的干净背后,就是不肯承担,就像你今日拒绝我,不过是为了自己忠心于徐金昆之名,到时候北京城的百姓死伤过半,人们只会骂我,不会怪你——更不知道你曾有过选择,让他们不必伤亡!” 江水眠气得要咬人了,她一脚猛地踹向了桌子,那刚刚被扶起来的小桌又被踹翻了,桌沿一下子磕在冯继山的膝盖上,他痛的一屁股跌回了沙发里,震惊的看向江水眠。 江水眠恨得咬牙切齿:“他不肯承担!你他妈就敢承担了,冯继山,他们不干净,你也是最脏的!火车大劫案敢说不是你的事儿?几十个洋人人质和一百多个中国人质!山上死伤几千人的大厮杀,不都是因为你!还有在临城下毒!还有让老秘书被车撞死!我草你妈,你脸上的血污还没擦干净呢,手上的刀还没放下呢,就敢在这儿逼逼起——他们也不干净这种话来!” 下一秒,卢嵇没有拽住江水眠,她冲过去,一圈就打在了冯继山的眼眶上,生生打出了鲁智深给郑屠脸上开酱油铺的气势,就在冯继山的护卫惊得就要动手的时候,卢嵇眼疾手快得把江水眠拽回来,跟过年家长拽自家熊孩子似的,逼得对方开不了口:“哎,你这丫头怎么不懂事儿呢。” 江水眠骂脏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冯继山一脸发懵的坐在沙发里,捂着眼眶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几乎觉得自己半张脸都要被她一拳锤烂了,却不敢说什么——他让一个女人、一个半大丫头打了,总不能让身边的护卫还手吧。 江水眠还不解气:“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要什么没什么,没兵没权,连个实质的位置都不要,还一个个搞得都该让他承担责任似的!你自己带这么多兵,撺掇这么大的事儿,这一场东西南北的大战,不都他妈也因为你撺掇么!” 卢嵇连忙抱住拳打脚踢又要上去揍人的江水眠,道:“安静点。不许说脏话!” 卢嵇也只是□□脸罢了,心里暗叫一声爽。 不过就算冯继山不撺掇,各方也未必不会联合,只是可能这场仗明年才会打,只是徐金昆可能不会输,只是可能打的更惨烈,谁都说不准。而对冯继山而言,在直系,他永远都是老三,周梓玉又与他关系很差,他根本就没有上升空间,这次倒戈也只是为了权力而已。 卢嵇抱住江水眠,道:“我家这个就是脾气大,看着文文静静的,一句话说不好就炸。在家都没少因为口角对我动手,太不懂事,我又管不了。也请冯将军海涵。” 冯继山捂着脸噎个半死。江水眠这话一说,卢嵇也不反驳,就是相当于借她之嘴,把心底最气恼的话说了。冯继山以为这就是卢嵇的拒绝,却没想到卢嵇又道:“之后又如何,就算你把握了京津,你又能怎么办?” 冯继山平白挨了一下,还发作不得,简直委屈的要死,为了说动卢嵇,却不得不把话接下去:“我昨日已经致电逸仙先生。今村先生也在。如果我占下了京津,我就请孙先生北上,也避免南北争端。” 卢嵇抬起眼,目光如炬:“你确定——这就是两方政府合一了。” 冯继山拿衣袖擦了擦眼眶:“我自己的势力必然比不过徐金昆周梓玉,我是不可能常年守得住京津。你也知道,周梓玉不喜欢我,跟我和苏联联系紧密也有关系。逸仙先生有意提出‘联俄、联共和扶助农工‘,我是全心支持的。而且张家父子跟日本方面一直处于共生关系,一面依靠一面抵制,我一是看不惯,二是奉系自身还分新旧派、分日本士官派和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5 陆军军校派,我这个外人不可能融入进去,但孙先生的势力下头可谓是海纳百川——” 卢嵇:“……你相信逸仙先生能统一中国?” 冯继山道:“从利益角度上讲,孙先生手底下,我容易能混的更好。从大义角度上讲,我越是接受了新思想之后就越明白,曹、周这样的人,都是旧时代的人了,他们可能忠君有略,可能有统一四海八荒之心,说不定还懂得王道——但他们就是不懂得时代已经变了。这个社会已经有些矛盾不可调和了。不简单是哪家军阀实力强的问题。更何况,卢焕初,我知道你兄长积极投身于当年的革命,也是逸仙先生和今村先生的身边人,你应该更能理解我的——” 卢嵇将江水眠揽在怀里,手指碰过她的耳朵,一笑:“不用跟我扯这些。你们口中的理想我都理解,但你们理想之后的所作所为,你们目的之下的每一步血与权的斗争,以及这些斗争蔓延到下层之后的结果,我都看不懂。冯继山,莫要拿你那套来说服我。” 他顿了顿,道:“这件事我有自己的做法,我第一要求你的兵可以来,援军第二团留在京郊以外。二,我要求你在明日之内,发送电报给逸仙先生,明确说请他北上执掌大权。三,你其实自己也知道,总统这个位子上做不了军阀,为了应对万国博览会与政权交接的问题,你请黎先生出来。” 冯继山没想到卢嵇真的会同意:“你打算……怎么做?” 卢嵇:“这就与你无关了。你说过不要不动一兵一卒,不杀一个平民。如果你违反这一条,我随时都能致电保定,派兵前来,先绞杀了你。” 冯继山沉默半晌道:“其实,在这点上,你我还是互相理解了。我知道了。” 江水眠回过头去望向卢嵇,眼神里似乎含了很多想说的话。 卢嵇:“以及,我并不是因为忠心于徐金昆才犹豫的。我犹豫的原因,是因为太信不过你。所以和平政变这件事,你不插手,全权交给我,我就愿意做。”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北京政变发生在1924年10月,原文的一年后。 毕竟是戏说,只有一部分能对应的上,别当真哈~ ☆、第125章 冯继山犹豫了很久,他从来没有和卢嵇合作过,但几次做过暗中的对手,他了解卢嵇的能力,自然也在犹豫,卢嵇可不可能狠狠反咬他一口。 半晌,冯继山道:“好。” 卢嵇道:“我对他连半分忠心都说不上来,只是他的优点切合我的利益,他的位置保障我的安全。我是在一筐烂柿子里捡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罢了。往后柿子就没有看得过眼的了,我也不会再挑挑拣拣了。” 这话,仿佛也是再说,他之后再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插手政界军界的事情了? 人各有选择,卢焕初不比他们这帮子草莽英雄,人家脱离了这个乱斗的圈子,未必过的不自在。 冯继山缓缓站起身来,卢嵇的话很简单了,他这次谈判仿佛算是成功了,但又不是因为他而成功的。卢嵇没有送客的意思,就依然懒懒坐着。江水眠坐在沙发扶手上,当冯继山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江水眠擦了擦自己也有点肿起来的指节,道:“你知道么?或许你错过了一个统一的机会。而徐金昆与周梓玉一倒,再一次统一,或需要到二十余年之后了。” 冯继山猛地回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水眠冷冷回头,道:“我说我能知道很多没有发生的事儿,你信么?你不信也罢,你有后头几十年来看到这一切的发生呢。你的倒戈之路才走了一半。逸仙先生北上,却会病死,和平统一根本做不到。紧接着就是你为了防张家父子,等到第二年开春,你就会重复现在周梓玉在做的事情——攻打奉系。奉皖可能联手,把你打退出去,逼你下野。到时候依然会有中原大战,依然会有武力统一。这会儿徐金昆提出来之后人人喊打的武力统一,到那时候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卢嵇微微瞪大了眼睛。 冯继山觉得她每一句都在胡扯,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还说什么预见未来,什么“孙逸仙病死”“什么中原大战”,冯继山惊惶起来,拔高了嗓音,张口就道:“胡说八道!!” 江水眠一笑:“中原大战纠缠不已,几大派系一个个死灰复燃。北伐战争势必进行,到时候奉系与南派共治天下,却又内讧不断。紧接着——来了个大惊喜,日本人入侵了。窝里乱斗着,外头挨揍着,派系分裂着,对英美洋大人们祈求着,冯继山,你未来会下野会上位,会看到一切的一切,就是看不到新中国了。不过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看不到新中国,也是一种幸运了。” 冯继山已经觉得这混战从民国初年持续到现在,十一年,已经够长了——在她口中,事情多的仿佛还看不到尽头。 他喝道:“你说日本人觊觎我中华?小小倭国,就算是兵力强大了?也有吞象的胆子?!若真有那一天,我冯继山第一个——”他猛然意识到,在江水眠口中,似乎只有被外敌入侵,只有比现在还屈辱危急,才可能阻止军阀争权的本质,才可能迎来表面的统一…… 他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又觉得这个解释仿佛才是最合情理的。 冯继山低声,嗓子发哑:“一派胡言……” 江水眠忽的又笑了:“我随便说的,你也信啊。不过挺好,你这辈子,就沉沦在今天这般的权斗之中吧。生于忧患,死于忧患,为您老未来二十年的沉浮提前送上一句恭喜啊。” 她抬起手来,无比嘲讽的笑了笑,对冯继山拱了拱手。 冯继山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她的“预言”全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他想说:我……我信奉基督,我……我对民行善…… 但除此之外他都做过些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冯继山溅满泥的靴子大踏步的,逃也似的走下楼去。鲁妈正在叫丫鬟把地毯卷起来,送去下人房洗净,一行人匆匆走出洋楼,她连个正脸也没给。孙叔说是送到门口,更像是为了把他们都赶出去,关上了大门。 随着汽车和院子内军车的声音离开街道,卢家花园内才一下子动起来,孙叔不顾身上的血迹,跳下游泳池:“都过来帮忙拉一把!有没有刀子,他们被绳子绑住了!孙尧呢,孙尧是不是不能开车了,谁还能开车!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6 送他们去医院!” 鲁妈叫着丫鬟们上楼:“别怕,把他们的尸体都拖出去,把地上擦干净。叫什么叫!不就是一点血么!不就是死人么,他们都该死,跟过年的猪羊鸡鸭有什么区别!” 江水眠拽住鲁妈:“鲁妈,没受伤吧,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鲁妈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扶住江水眠的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知道江水眠会武,会弄些刀枪,以前也见过她没长大的时候在院子里练枪。但刚刚那角度刁钻血肉横飞的几枪是她开的,仍让鲁妈很难跟她联系起来。 不过想来,江水眠几乎时时刻刻在卢嵇左右,跟他走南闯北,应该已经见过很多场面了…… 鲁妈笑道:“我没事。是我该见见场面,也是我们懈怠了,没替五爷守好家。太太先去楼上歇吧,他们没去三楼,应该还都是好好地,下头我们来收拾。” 卢嵇也点了点头,半拽着江水眠上楼去。 江水眠有点沉默,她进了三楼卧室,刚刚的纷乱、枪响、对峙仿佛都是错觉,这个房间一如他们去北京之前。她忽然摘掉帽子拆开发髻,快速脱下一群,脚一抬甩到沙发上去,气势汹汹的光着脚穿着内衣跑进浴室里。 卢嵇:“眠——” 还没说完,江水眠用力扣上了门,一字一顿喊道:“我、要、洗、澡!” 卢嵇连忙抬手:“好好好,你洗!” 他坐在沙发上,抠着裤腿上几点血迹,惴惴不安了起来。难道江水眠是因为他同意所以生气了,亦或是说她不赞同他的选择? 江水眠一贯洗澡磨磨唧唧,这次确实跟打仗似的,不到五分钟,头发都没有洗,就穿着睡衣披着浴巾打开了浴室的门,一阵热气跟着蒸腾出来,她光着脚跑出来,看都不看卢嵇一眼,蹦到床上,脑袋蒙在枕头里。 卢嵇脱了外套,小心翼翼的靠近床边:“眠眠?” 江水眠一阵拳打脚踢锤床:“我生气!我生气!他凭什么闯进来,这是我们家!就连徐金昆都不敢来,只能约你在石园见!从来没来过外人,凭什么!” 卢嵇失笑:“因为这个?” 江水眠弹坐起来:“因为好多……我说不上来,我就是感觉到被冒犯,也不止如此,我感觉……” 卢嵇笑起来:“你感觉不能那么快意恩仇?” 江水眠觉得这种说法显得很孩子气,但确实找不出来更合适的了。她又摊平在床上,伸开脚:“对。” 卢嵇跳到床上来要挠她痒,江水眠挣扎了两下,忽然抬起手来,摸着他的脸:“你不生气么?你就不难受么?” 卢嵇胡子很扎人,他趴在她身边,两只手还在数她肋骨,卢嵇眼睛垂下去,嘴唇勾起来:“生气。但我就不能像你一样去打他。说是难受,我更是迷茫……眠眠,你刚刚说的那些什么以后的事儿,你怎么能想出来的。” 江水眠在玩枕头:“因为我确实知道。你也应该记得,我小时候……就、就不像个小孩儿。你就当我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类似于通灵吧。” 卢嵇:“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了——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江水眠点头:“嗯。” 卢嵇:“所以你那时候才会说出来那一番话?” 江水眠:“哪时候?你说刚刚?” 卢嵇拽住她乱玩枕头的手:“不,我是说在临城的时候,我们下山之后,你来找我,你说过的。” 江水眠确实有点没心没肺,就记得干事儿,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还一脸懵道:“我说了什么啊,说你打呼噜?” 卢嵇恨铁不成钢,把她湿漉漉的红绳从衣服里挑出来,道:“你说未来还有好多仗要打,要到二十多年后,你会保护我的。” 江水眠这才想起来,神情大窘:“是么?我不记得了?” 卢嵇那时候迷迷糊糊听清了,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今日江水眠却忽然说起来,说她确实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虽然卢嵇觉得这事儿真假未定,但她显然是认为自己知道的……在明知未来情境不好的时候,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卢嵇总觉得自己亏了。或许说是自己是那个追着她跑的人。其实仔细想想,不止这会儿江水眠维护他,她很早很早开始就理解他,也替他气愤替他不平了。 红绳被他拽出来,戒指沾了水,滴溜溜的打转,江水眠两手放在脑后,道:“你说你迷茫什么?” 卢嵇笑道:“我想做的事,已然做不成了。其实你说的没错,徐金昆若是倒了,几年之内是不会太平了。而且其实我也明白,我也不太能做成我想做的事了。这些兵工厂涉及的利益太大,围绕着他们只会发生战事,我虽然还可能管理它们,但既然不在权力中心,以后很多事都不是我做主了。” 江水眠撑起身子来:“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投入了这么多——” 若说宋良阁是命运多舛,卢嵇就是一路的怀才不遇。他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本来可以回国和他哥走一条路,却没想到他哥被刺杀,他也与南派割裂;等到学成回国,他想要带兵打仗,在保定投入了不少精力,参与了几场战事,最后却被挤兑走,给徐金昆做了嫁衣;等到这会儿发展军工,他终于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一路扶持徐金昆也是为了徐金昆稳定华北后,他能够再恢复工业,一展宏图,却不料徐金昆刚上台没多久就遭遇此等情境。 如今卢嵇也开始迷茫了,他学了一肚子知识,也有本事,却不知道改做什么好。 卢嵇叹:“你也看到了这些。我是不想在涉足华北华南的混战了。够够的了。或许我会回香港一趟,处理些事情。” 江水眠惊奇:“你不是不想回香港么?” 卢嵇勾唇:“那个老头子已经半死不活了,我回去他也恶心不到我了。你知道当初我再德国读书,遇险之后他为什么那么拼命找我么?” 江水眠摇头。 卢嵇:“有时候就是报应。老头的几个儿子们,没一个生出了孩子,连个女孩儿也没有。然而他不要钱似的送出去的女儿,却全都生了儿子。若不是因为多年前我和我哥逃回香港,改掉了徐姓,他现在连个卢家的儿孙都没有呢。” 江水眠摸着他下巴的胡茬:“你打算接手?长住香港?”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7 卢嵇却又皱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眠眠,快意恩仇是属于你的,属于我的只有步步为营。然而现在局势变化太快,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别怕,我有靠山的。多少人一时风光,结果又如何?我半生没有拥过大权,没有呼风唤雨,好歹……也算个平平安安。你也会跟着我平平安安,用不着你在未来那么多年保护我。” 江水眠手指一直在挠着他下巴,从鼻翼里闷哼一声:“嗯……我生气,但我又不生气了。他们得意他们的,结局我心里有数。我不要你手上沾血,不要你一时可以身在高位肆意妄为,这样就挺好。至少你还有点钱,勉强有我跟着你的理由。” 她说罢勾唇笑了:“别迷茫。你满肚子知识,就算这年头实业无门,可迟早有用到你的时候。你才不是怀才不遇,我知道你做了多少事的——” 卢嵇松开手去,趴在她身上,不留情的拿体重压着他,笑道:“嗯。怀才不遇,也总比妻离子散好的多。我宁愿一辈子在山沟沟里种地,拿自己的本事去开发插秧机,也不愿过徐金昆、冯继山这样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忘了,明明写完了,忘了设定时间了。不过写的有点日常。 ☆、第126章 北京城一如既往地热闹,赛武大会被推上了决赛的日程,万国博览会也达到了观览人次的最高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各大餐厅酒店都被预定一空,不论多么高价的客房也被住满。 江水眠甚至觉得仿佛在天津发生的事儿都是错觉。 有一部分已经输了的武行已经撤走了,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买了票,在拥挤的坐席上打算围观决赛,只是赛武大会的门票价格被炒得远超电影,一票难求了。 四组洋人,八组华人。分为徒手搏击和兵器搏击两类,估计会各产生一个冠军。江水眠自然是上场代表中的唯一女子,她也看到了那次烤肉季里见过的尚师。他精通拳法,是北京的形意门传人中最重要的一支,方脸高个,一身马褂站在台上,也对江水眠和宋良阁微微颔首。 李颠也随着其他几人一同走上台去,背着手站在江水眠身边,轻声道:“你前两天回天津了。” 江水眠点点头。 李颠拧眉:“……是发生什么事了么?看你脸色……似乎有事儿要发生。” 江水眠抬眼:“你能看得出来?这么明显?” 李颠仔细瞧了她两眼:“嗯。你就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俩人正说着话,其他兵器搏击组的人也上了台来。有个是广东出身在上海开武馆的师父,带着七八个徒弟,不是大门派,用的武器却很刁钻,让人不敢小觑;另一个则是李颠和江水眠的熟人了。 李沛虽然小腿被打了一枪,但竟然看不出跛脚,或许是恢复得好,或许是小腿裤腿里装了什么东西,他快步走上台来,竟转头对江水眠摆了摆手,娃娃脸上笑的热情洋溢,道:“许久不见。” 宋良阁虽冷脸不答,江水眠却笑靥如花,道:“许久不见。没想到腿上穿孔还能活蹦乱跳,当真是佩服啊。” 李沛是作为栾老门下上场的,前些日子里栾老的一些徒弟徒孙一路打入决赛,技艺高也肯拼,虽说有江水眠作为一匹黑马吸引众人眼光,但栾老的门徒还是令人交口称赞的。可到了决赛,忽然这个从来没在南北武行露过脸的阿沛却被安排上场,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不服——有些人去找栾老理论,还被咳嗽不已的他痛骂一顿,心里自然更气恼了。 李沛也无所谓别人的眼光,他上了台来,居然一条胳膊搭在了李颠肩膀上,笑道:“弟,这就是你师姐?怎么着,一直也没给我介绍介绍?” 李颠身子一僵,咬住牙没说话。江水眠不太了解这兄弟二人的过往,但三四年前李沛已经是干习武杀人这行有些年份了,也就已经跟在夏恒身边了,而那时候李颠几乎不会什么武,也别的本事没太有,每天被亲哥呼来唤去还不如条狗。这兄弟之间的不平等关系或许好多年前就产生了,李颠明明已经手底下有几十个徒弟,做事儿也算撑得住场面,却面对李沛,仍然有一种——压抑的恨和恐惧。 江水眠笑了:“李颠,你倒是跟我说了好几回,你有个武功高强,杀人技术更高超的哥哥,跟我夸得天花乱坠,我今儿才知道,原是见过的,还从我手底下跑掉的。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当哥的呢,你倒是长得着急,比你哥还高半个头去。” 李沛比他弟弟要矮不少这件事儿,可能一直是他痛脚。或许也是他小时候习武太早、太着急,才让自己一直没长开,娃娃脸小个子的。相比之下,李颠往往一脸不高兴,人瘦削又高个,就比他哥显得成熟不少了。 江水眠一想,忽然觉得——她自己不就也是娃娃脸小个子么!可她习武不算早了,最早几年也都跟玩儿似的,宋良阁从不苛责,那她为什么也长不高啊! 李颠瞪了江水眠一眼,一副逢场作戏的让她别说了,心里却暗爽了一把。 他倒是没想到江水眠会替他说话。 李沛咬牙切齿的微笑道:“是么?我倒是很期待跟你见一面。卢太太,真的输赢还未必呢。上次若不是因为你先生手里有把枪,你说该是谁死?” 江水眠也笑了:“我也惦记着很久了。若不是因为你拿了两根铁棍子,我手里拿了两把小短刀,否则还不知道你能不能走呢。” 这边儿的针锋相对,宋良阁却混不在意,他见过李沛,当年的事儿李沛也有参与。不过对于宋良阁来说,反而懒得报复他。若是遇上了,眠眠必定会赢得。他插嘴道:“眠眠,你瞧那两位洋人的兵器,别总关注中国人圈子里头的。” 这话,仿佛是说李沛不足为惧。 李沛早就打眼看见宋良阁了,笑嘻嘻道:“哟,宋先生,也算是有个四年没见了。我还以为您那时候是在仓库里折了腿去游海了,没想到今儿摇身一变,又好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我还以为拖了那么久,您非要截肢不可呢!” 宋良阁懒得理会他小孩儿似的挑拨人,他上去代表江水眠去抽签,好确定兵器搏击组的对手安排。江水眠却听不得这话,她若是浑身有毛,人便跟愤怒的猫似的能炸成一个球,嗓子眼里都烧的疼,踏上一步一把揪住了李沛的衣领,下一秒就要去扣住他脖子!李颠却忽然伸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8 出手来,背对着李沛,拦在俩人之间,对江水眠道:“开赛之前别动手。这好歹也算是竞技场,若是出了矛盾,会被除名赶出去的。” 江水眠怒的真是后牙咬的咯吱作响,李颠却对她比着口型道:“赛场上,你打死了他,都不算犯规。” 江水眠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来,李颠扶住她肩膀,都不回头看李沛一眼,带着她往抽签处走去。六个纸签,三组数字,抽到的纸签为同一数字的即为对手。 宋良阁抽了八号。 李沛慢悠悠踱过去,捡了个纸签,打开是六号。 江水眠略显失望,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别人是六号,李颠却伸出了手,缓缓展开纸签,抬起手来,常年不讨人喜欢的冷脸上微微笑了起来:“哥,我是六号。” 李沛脸上表情很无趣:“哦。知道了。颠儿啊,到时候你随便选兵器吧。” 李颠微笑:“不能随意。师姐曾从手下败将那里缴获了一对儿铁锏送我,让我拿去玩玩,想来用那个正合适。” 李沛脸上神情一僵,瞪向李颠,那种眼神,仿佛他从小无数次用自认威慑甚至威胁的目光瞪过他,他对自己的这眼神尤为有自信,特别是用在李颠身上,仿佛知道他一定会恐惧,一定会听话。 李颠却迅速避开他的眼神,望向江水眠:“师姐,你是哪个?跟那个马来西亚棍术的一组啊。” 江水眠点了点头,待到大家下台要各自做准备的时候,江水眠忽然拽住他胳膊:“你觉得你能赢他么?” 李颠回过头来,抿紧嘴唇:“你觉得我不能赢他么?我是你教出来的。” 江水眠:“不,我的意思是说,不论你能不能赢他,我希望你能把他打成残废。” 李颠愣了一下,江水眠这样对他有要求,他还显得很高兴:“多年前的事,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也为了宋师父。” 江水眠却摆了摆手:“那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要杀夏恒,他在,就容易给夏恒溜得机会。” 李颠转头望了一下主席台,夏恒今日还没有来。他道:“你确定?我听人说夏恒带了一部分兵过来自保,兵就在北京城外呢,而且徐总统也没有杀他的意思……好歹也是个人物,会不会……” 江水眠冷笑:“他外头的兵都会很快不在,我杀了他又何妨。再说,这会儿,是我非要杀他不可了。以前是我不把报仇当回事儿了,心里淡了些就不太着急了;但现在不一样,阎百川方面藏的有些计划,夏恒是来北京呼应外界的棋子,我不杀他,就挡了很多人的道儿了。” 李颠搞不太明白江水眠说的这些权势上的事情,但他听懂了要求,点头道:“我能做到,就一定做到。不能做到,我也要尽量做到。” 李颠和江水眠的对战分别都是在第二与第三场,最早还是印度的武技高手对上那广东来的武行。江水眠他们只坐在旁边围观。 印度人的软剑,剑柄普通,剑身却有一米三长,抖起来就像是一条灵活的银色带鱼,那广东的师父看得出来武技精湛,对战经验也丰富,却从来没和这样的武器打过,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挣扎许久,略输一筹,虽让人感慨,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印度选手成功晋级,而其他人也都开始不得不思考如何对付这门在亚洲并无太大名气的印度武术。 而武术搏击之后,这中心的大台子空出来,下一场则是空手搏击的第一场。 是尚师的武行,对上外蒙古的摔跤团选手。 不同于中国的拳掌练家子大多精悍矮小,洋人组晋级到这里的空手搏击选手,大多身材高大或粗壮,有明显力气与吨位上的优势。江水眠已经有些为尚师担心了,却没想到尚师自己不上台,而是从看台上叫了一位弟子来下场。 准确说……是个三十不到的女人。 有着尚师一样的方脸,不太好看,也不太年轻,梳了个素髻,穿着件红色撒花短褂子配着黑裤子黑布鞋,胳膊上还套着套袖,脸上有厨房灶台的烟火油气,仿佛是刚刚解开围裙从家务脱身的已婚妇女。她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刚哄好孩子,把给孩子买的零嘴也放在座位上,两手在裤腿上抹了抹,走了下来。 这是武行出现的第二位女武者了。 而且是尚师直接让她出席决赛,俩人站在一块儿,那女人就是尚师年轻时候穿女装的模样,显然的父女。 宋良阁在江水眠长长哦了一声,叹道:“尚师把宝贝领出来了。” 江水眠转过头去:“什么?” 宋良阁指了指那女人,道:“尚桂香,尚师唯一的闺女。她比我小好多岁,我记得我十七八岁去尚师家玩的时候,她也就十一二岁,有在学武,灵性极了,简直是一帮小子里的翘楚。后来嫁人了,尚师怕她嫁不出去,就没跟婆家说她会武。她性子本来也就老实安静,后来她结婚好多年后,偶然见过一回,她已经臃肿了,瞧不出来以前练武的灵气样子了。” 说是不到三十,但这个女子确实身材略臃肿,也显得不太年轻了。 宋良阁道:“本是听说她婆家待她不太好,什么活都让她做,还嫌她蠢钝少话。不过她也有一身干活的力气。只是后来她那丈夫和婆婆瞒着她,强弄了一房妾回家,她大怒起来,竟拿了家里的磨盘,砸断了她丈夫的腿,也把婆婆吓个半死。她丈夫倒是没死,非要把她送进牢里去,尚师花了好多钱和关系摆平了这件事儿,把她带回家了。不过算来,这孩子应该是她归家之后才发现的。是她那窝囊前夫的孩子。” “不过因为是女儿,婆家也不愿意要这个孩子。她就自己养大了。这些年她都跟尚师住,给尚师的徒弟们做饭收拾房间,买菜打扫院子之类的。她也练武,就是不怎么在人前练。但我听尚师的弟子说,偶然路过小院看见尚桂香练武,简直惊为天人。但她话少,也不多走动,只是偶尔尚师出去忙了,她帮忙指点一两句徒弟。但形意的拳法,靠体会,靠揣摩内劲儿,在这种揣摩意会上,女人总要强男人一步。我听有人说,她或许已经和尚师的水平,可以平起平坐了。” 江水眠:“尚师藏了她多年,终于肯把她带出来了。” 宋良阁:“或许是她连嫁人都隐瞒习武一事,后来因会武生了争端,她耻于告诉别人自己会武,只想做个照顾别人的角色——或许是见了你,她才觉得女子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69 会武也可以风光,也可以大声说。或许是看了你的报纸,她才想出来主动试一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尚师其实算是以尚云祥为原型,他确实有个习武的女儿。后来也传承了他的衣钵。 至于是不是这么厉害,我就不知道了。 ☆、第127章 江水眠坐在台子上,有几分目瞪口呆。 全场像她这样的人还很多,甚至说是看台上一片寂静。 那蒙古选手撞在四角的柱子上,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半天没有起身。 尚桂香站在场中,捏着手腕,似乎刚刚拿一拳打的她自己也胳膊生疼。 在这场比试的前几分钟,都是尚桂香被那蒙古选手拎起来摔在地上。身高力量的差距都让尚桂香一开始吃了亏,看的坐在下头的尚师都一阵心疼,他看着尚桂香贴身去一拳打在了那蒙古选手肋下,对方却只闷哼了一声,直接拽住她的衣领和胳膊,将她翻身拧摔过去,后脑发髻着地,撞得哐当一声响。尚师咬牙切齿,甚至都想说不打了,尚桂香却一下翻身起来,拖住那蒙古选手的小腿,一掌劈在他腿弯处—— 这样狠狠一下,那蒙古选手根本不可能站得住,膝盖不收控制的一弯,朝前跪去。尚桂香面上一直没有太大的表情,她猛地站起身来,先是一把拧住了蒙古男子的胳膊,紧接着一拳打向他的侧脸! 尚桂香的拳法很拙,看起来简单的很,动的也不是很快。 但她心里不拙。 很多拳师会把套路和捷径牢牢记在心中,会在心底算自己学过的哪些套路技巧能用上,以至于打出来的拳法都像是形意教出来的那一套。但尚桂香不是,她不太会形意的拳式,亦或是太会了,融会贯通后,简化的看不出来了。对她来说,比武不是比拳,拳法只是学用力的办法,招式还是要看场合看对手用出来。 尚桂香可比一般女子力气大得多,一招崩拳,正中蒙古选手脸颊,他登时听见自己脖子嘎吱一声响,神魂仿佛都被打的撞在了天灵盖上,口鼻出血,跪摔在地。那蒙古选手一是没有想到,二是形意拳肩与胯合,肘与膝合,一拳下去,可谓是全身的力都像鞭子似的甩出去—— 蒙古选手毕竟体重与力气比她强上许多,一时间摔下来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往后退。但尚桂香已经能窥破许多花招了。以至于那个□□着上身,脖子上戴着粗重项链的蒙古选手刚要往前动,看他脚尖对准的方向,看他腰部的扭转,以及肩膀的前后趋势,她基本就能将对方的动作预测出来。 再加上那蒙古选手被一拳击中后,眼睛脸颊肿起来,反应力与步伐也大不如前。 很快就有了看台上所有观众看到的结果。 尚桂香以推手去勾去拍击那蒙古选手的脖颈,出手如钢锉,落手如钩竿,打的他脸色青紫,疑似神志不清,然后紧接着就被她一招炮拳击中小腹,那蒙古选手一身精猛气势早就被她打没,哪里还能绷紧肌肉承受这一拳,闷叫一声,滚着向后倒去。 尚桂香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这样能赢了,她揉了揉手,本来就想拽一拽套袖便下台,却看到尚师从旁边的观台上站起来,他高大沉默,一言不发,却先鼓起了掌来。紧接着,看台上响起一片掌声,江水眠也忍不住拊掌:“她确实有本事,武功里有点大智若愚的感觉啊。” 尚桂香这才顿住脚,面上浮现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而后很生疏的像个武行人一样对四周抱了抱拳。 等她刚走下台子,往后退去,早在观众席边缘等候已久的记者便成群朝她奔去。 江水眠心头感慨,然而场子打扫了之后,下一个人就是李颠了。 兵器搏斗到了决赛就只有一组一场,不互通自选武器,李颠显然是将自己用锏的消息提前透露给了李沛。江水眠看着他从一个布袋子中,拿出了被包裹着的两把锏,寒光澈澈,一如当时。江水眠道:“你确定要用这个么?你现在还可以换?这件兵器是他的,他肯定很了解怎么用——” 李颠摇了摇头:“其实你那天给我,就是想让我交给他,暗示他,你早就知道我们俩的兄弟关系了吧。不过……我没有给他。我一直想练一练,试一试,看看他能做到的,我能不能做到。” 李颠拿着双手锏,走上了台子,李沛选了一把长朴刀,大概是为了防止锏将刀杆拍断,从刀面到刀身都是金属的,看起来似乎很沉。 江水眠有些担心,她刚要转头跟宋良阁说话,宋良阁却戳了戳她,指着她往主席台上看去,夏恒姗姗来迟。 他其实本可以不用来的。徐金昆以为夏恒是阎百川送来的人质,夏恒名义上是来作为中华武士会的副会长主持赛武大会。实际上,考虑到阎百川是佯败,私下和冯继山达成交易,冯继山又对自己会有多少兵力来京、如果不跟卢嵇合作如何进京没有明说,很明显夏恒也是冯继山入京计划的合作人之一。 卢嵇说要全面接手北京,其实是要防两边。 一防止被徐金昆发现。二就是防止被冯继山利用。 他要做好冯继山随时背叛承诺的打算,防止他横插一脚,要让冯继山无法威胁扰乱局势。 卢嵇查了一下援兵第二团的资料,人数只有一千二百人不到,加上冯继山自己的人,他预计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人数再多,他们就很难隐匿,更难从东北绕过京津周围的一路哨站偷偷来到京津附近。 一千五百人不足以强攻北京,毕竟蓝野在北京城内的驻军不止这个人数。显然冯继山原计划要夏恒要协助,北京城内还有人要里应外合。 卢嵇一是要先除了夏恒带来的人,以防他与冯继山联手后,两者的兵力足以造成混乱。 二就是要积极寻找北京城内,有谁可能已经和冯继山联系过了,提前杀死,防止他们打开大门在卢嵇接手北京之前放人进来。 或许冯继山也未必完全信任卢嵇,两人正陷入不确定的怀疑链中。 江水眠今日,是不会让夏恒再去有机会联系京城外他手下的驻军了。卢嵇派兵在城外,她做好准备在城内,联手先解决夏恒这个隐患。 而夏恒也心不在焉似的看着台上,本来他该对这场兄弟厮杀有足够兴趣的,可他却表现的心事重重。 江水眠也吃着糖球,看向台子中央。 裁判话音刚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7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0 落,甚至还没有跑下台子去,李沛就猛然抬起朴刀,向前大踏两步,朝李颠兜头劈去。李颠头发都被劲风带起来了,那裁判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朝台下滚去。李颠手中两把锏连忙架在头顶挡住,然后立刻向后退去。 他一边后退,胳膊顺着劲儿放下来,反手一拧,将李沛的朴刀摁在他双锏之下,朝地面压去。李沛知道他想干什么,后退半步要把朴刀抽出来,刀面和双锏摩擦起来,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李颠连忙上前,他挥锏的速度远比李沛要快,击的李沛不敢抵挡,迅速朝后退避。李沛也发现了——这个弟弟用他的兵器,却没有他克服不了的弱点。 李沛力气不够,所以让专人打造了刀柄后头的球形,用于将锏旋转之后,迅速打出第二击。但李颠不一样,兄弟二人练武时间其实差不多,只是李颠更笨,也没人愿意教他,但他基础却很扎实。在这些年江水眠和宋良阁教他的过程中也能感受到,他非常稳。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总被嘲笑蠢笨,他更对所有基本的招式与练习一个都不懈怠,花了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时间去死磕,去琢磨,去练习。 这双锏在他手里,如同江水眠挥舞匕首,快且变化多端,锏的重量完全不是问题。 江水眠看着他再一次击中朴刀的刀面,锏的重量砸的那刀面震颤晃动不已,甚至要被打弯,他左手持锏抵挡在朴刀的刀身与刀柄连接处,另一只手持锏朝李沛猛地挥去。 那锏尖磨得雪亮,李沛知道厉害,抽起朴刀朝后退去,却不料仍然慢了一些,锏没有击中他,但李颠却上前半步,一脚朝他小腿踢去! 李沛对他这个弟弟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好多年前。 怯懦、蠢笨,总是慢别人半拍,也总是唯唯诺诺的拽着他的胳膊,道:“哥、这么干,不太好吧。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是,不应该做的事情,他做了那么多。 但李沛要不是小小年纪就加入过白莲教,替教内杀人放火,哪来从小无父无母、名字都是自己起的两兄弟到今天的活路。若不是他只要是参加教内活动,就以灭洋为名,去抢夺那些城镇人家的物品、大洋,哪儿来的衣裳暖饱! 他屁都不懂,倒是很会来指责他!要是李颠敢真的顶撞反驳他,他倒是还能高看这个弟弟几分,但李颠或许也是知道敢反抗就会被他打个半死,或许李颠压根也没这个胆子,李沛的欺负下,他只变得愈发没出息,没本事。 上一次李颠对他动手,还是因为他怂恿这个当弟弟的拿矛戳死了白幕布后面绑着的人。 那时候李颠发着疯流着泪,仿佛让他下十八层地狱的不是世道而是自己的亲哥。 不过就算李沛精心安排了这件事儿,李颠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强硬起来。他虽然对李沛动手,但最终还是打不过,被反揍一顿,抱着头窝在房间里嚎啕大哭。李沛当时觉得无趣极了。 有些人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过后来李颠哭的嗓子都快哑了,李沛看他都快背过气去,也算是安慰似的补充了一句:“这是得罪了阿恒的人,你不动手我也会杀。我不杀,就阿恒那脾气,也会去找人杀。反正都是死,谁杀的也无所谓。” 李颠有没有被安慰到,他不太清楚,不过他还是以前那副死样子,倒是让李沛觉得很失望。 后来李颠自做决定,居然跟那个断腿的姓宋的离开了。三年半之后,摇身一变,居然回到了中华武士会,还自己开宗立派,倒是让他很吃惊。夏恒说李颠功夫很不错,或许以后也可以为他所用。 李沛一直想试试他到底功夫如何,只是回了京津没多久,就被卢嵇一枪打中了小腿,卧病在床,没了这个机会。 这会儿终于有了第一次兄弟二人的交手,李颠却已经比当年狠太多了。 或者说是李颠一直想对他发狠,只是如今终于有了能力。 李沛小腿上疼的几乎让他面上尽失血色,身子一歪,李颠却毫不犹豫的挥锏朝他而去。李沛连兵器也顾不上,松开手,连忙朝后滚去。那双锏砸在地板上,一声巨响,留下个清晰的凹痕! 李沛撑着腿爬起来时,冷汗不自主的出了半边:若是落在他身上,就只有个死了。 李颠却顿住了脚,踢了一下地上的朴刀,朝他踢去,望向他:“捡起来,我们再打。” 李颠终于在场上直视了他的双眼:“为了咱俩之间的对错。弱肉强食是你的准则,今日我打死你,你作为被食的弱者,一定也是满足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蛮喜欢李颠的。虽然笔墨不多,虽然他性格也有点招人嫌哈哈。 ☆、第128章 李沛陡然拔起身子来,朴刀看似是从身子左上斜下划来,却在李颠抬锏阻隔的时候,陡然往下一落,横劈过去。李颠腰向后一撤,手腕一沉,将锏向下反握,猛地敲在了朴刀的刀柄上,震得李沛双手发麻。 台上叫好声不断。俩人打的都极快极狠,台上是险象环生,观众看得却是目不暇接。金属相撞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角斗场里的惨叫一样,让周围人忍不住站起身来,两方的铁器都极沉,打起来更有几分人被兵器带着跑似的极限感。 但李颠踢得那一脚,显然有点效果,李沛多次攻击都被他防住,而且手臂还被李颠的力气震得发麻,动作已经变得迟缓起来了。 江水眠坐在台子上,瞥了一眼身边的宋良阁。 宋良阁看的也还算是认真。 其实宋良阁讨厌他,或许是因为李颠本来就牵扯四年前的事情,或许他本来就没打算教过徒弟,他的戒备和敌对,江水眠能理解。但另一方面,宋良阁肯放他走,任他来天津开宗立派,就是对他的水平能感觉到满意了。 作为师徒,强说要什么情深就有点自作多情了,但一个学,学的认认真真;一个教,教的能拿得出手。就也算是一段师徒本分了。 而李沛在自己越打越退的过程中,也心里愈发的凉。 他明显是跟江水眠一个路子学出来的,只是他比江水眠又力量上的优势,却也少了几分她的灵和狠。但李沛曾经对上江水眠,也几乎可以说是略败一筹,骄傲如他,那是李沛头一回被枪打中,落荒而逃。如今再见同样的招式,自然心中有条件反射的谨慎恐惧。 若说俩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1 人水平是平分秋色,那李颠在观众台上的徒弟为他呐喊着,李颠自己满身跟燃着火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旧事儿都用这对儿锏掀开,仿佛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江水眠以为是错觉,天上似乎飘下雨丝,落在了脸上。宋良阁撑起了带来的油纸伞,俩人已经打得台子上千疮百孔,雨只是慢慢悠悠的下,李沛本来体力就已经透支,一条腿还旧伤复发,曾经无数次让他引以为傲的运气似乎并没有站在他这边,今日今时,一切的好仿佛都是要给李颠造势。 李沛忽然体会到了一点恐惧。 他不太明白这种情绪。更不知道在他替夏恒去杀别人一家老小的时候,在他更年轻时候拿着刀子冲进地主人家逼人交出所有家财的时候,那些在他刀前的人,是同样的恐慌瑟瑟。 毛毛雨与北京迅速灰暗下来的天色下,他竟然在这个关头滑倒了。 李颠可不会给他机会。 他就生生看着那对自己花重金托人打造的锏,带着劲风,还有李颠眼里迸发的情绪,朝他小腿上砸来! 李沛在前一秒还想着“不可能!不可能!”“就算他真的打中了,他也不要喊出来!”。 但都没用,台上还是响起一声惨叫。 观众席上无数人站起来了—— 这还是赛武大会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受伤事故!虽然说是签了生死状,但是都会讲究一些力道,最多就是摔伤挫伤,但这一下子,台上远远的观众隔着细密的雨丝,也能看出来,怕是那个拿朴刀的辫子男要被打残废! 裁判翻身就要上台,就要阻拦李颠。 毕竟打成这个样子,比赛肯定是输赢已定了! 江水眠也站起了身。要是李颠再动手,李沛没有反抗能力,他就要直接被淘汰了! 却不料李沛已经红了眼,他被一锏击中膝盖下,腿已经弯出了非人的角度,他叫喊着,跪坐在地上,发了疯似的抬起朴刀朝李颠挥去。 李颠也似乎也已经失去神智,裁判不敢靠近,拼命吹着哨子叫喊着要停手,李沛疯狂朝他挥刀,李颠拦截后,竟往前迈步,一把抓住朴刀,从他手中夺过,朝台下甩去! 在无数人视线中,那长长朴刀就像是投出的标枪似的,甩出一条曲线,深深扎在台下的沙地中。雨渐渐急,风把雨全灌在无数观众裁判的脸上,李颠一只手拽住李沛的衣领,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将锏再度重重挥下。 他寒光湛湛的锏带着沟壑内的雨水,猛然朝李沛另一条腿甩去! 台上再度爆发了一声惨叫! 若说第一声还有人在欢呼叫好,谁都看得出来,李颠夺了武器还打出这一下,明显就是杀红了眼。观众席上一片寂静,李颠拎着两条腿已经残废的李沛,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像扔片垃圾似的往旁边扔开,而后也把自己手里的锏朝台子角落上一扔,空这两只手,抬起手来,朝四面行礼。 雨已经下起来,那裁判连忙跪在地上去看已经只能哀鸣喘息的李沛,转过身来指着李颠一边吹哨一边吼道:“你这是犯规!犯规!” 李颠抬手笑了:“对。我犯规了。把我除名吧。” 台下的医护人员冲上来,把李沛翻过来,要去查看他的腿。 那锏太毒了,看似没有开刃,实则把他膝盖以下打的可谓血肉模糊,骨刺都已经从血肉中支出来。李颠站在旁边,看着雨落在李沛的脸上,李沛声音颤抖,包含了不知道多少疯癫似的恨意:“你就、你就这么恨我么?” 李颠想说,我对你那点恨算什么?该恨你的人有大把。 我若是把你曾经在乱世之中做过的事情说出来,足以要在场多少人毛骨悚然。 他笑了:“我不恨你啊。你是我哥嘛。我只是在台上实践你的人生准则。杀人不是因为恨,伤害别人甚至不是因为自己的需求,而是弱的人活在世上就该被□□。你现在这样,也不用多想理由,只是因为你比我弱罢了。” 江水眠呆呆站在台子上。 宋良阁道:“李颠小时候,应该见过很多。他能长成这样已然不容易了啊。” 李颠走下了台子,裁判在台子上宣布李颠虽然晋级,但失去了参加后头的比赛的资格。李颠并不在意,在台下收拾了自己的小包,往观众席上走。 担架冒雨扛走了不知还是否活着的李沛。 夏恒在主席台上暴怒,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小桌,瓜子茶杯撒了一地。他旁边的栾老没什么神情,甚至也不吃惊。 裁判与司会看着大雨,决定暂时休场。但北京很少有持续的大雨,一般最多也就下一两个小时,如果雨停,今日还会继续赛程。有些人从台子上离开,去周边买伞或雨衣,有些人则是议论纷纷。江水眠却看向了主席台,夏恒身边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愤然离身。 江水眠也站起身来,把伞递给宋良阁:“若是我没回来,你上场吧。这次比了那么久,你都没有上场过。” 宋良阁心里猜得到她要去干什么,懒懒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江水眠不放心,转头回来又想说什么,宋良阁抬眼:“我都没有对你不放心,你还想嘱咐我什么?这还没到中午,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食。” 江水眠点点头,拿上点东西,转身离开观众席。 她拎着东西走出体育场,急急忙忙要去找到孙尧,却看着孙尧抽着烟,一脚刹车,已经把车稳稳当当停在了体育馆侧面,叫她:“姑奶奶,上车!我看到他跑了!” 江水眠急急忙忙窜上车去,道:“你确定夏恒是坐上车走的?” 孙尧猛踩一脚油门,将车开上了马路,道:“我确定看见了。还有几个人跟着。好像有枪!” 江水眠扒拉后座下的暗格:“怕什么,我们也有枪。只要你能跟上他。他是准备跑路还是说要赶到他的兵驻扎的地方?” 孙尧拐了个弯看见了夏恒的车,道:“我猜是老卢已经对他动手了,他的兵都被动了,去了也没用,估计就是要跑了。这个方向是往外港走,他不是要回山西的!” 江水眠正在往枪里安子弹,道:“他本来就是从山西被挤兑出来的。若不是想着在北京,从冯继山手底下分一杯羹,他早就跑到日本去了。既然是去外港,不要在市区发生冲突,往外跟他一段再说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2 。” 孙尧道:“你说杀他谁出动不行?五爷非要派自己媳妇来动手,我不是说抱怨,就是觉得太危险了。” 江水眠坐在后座,笑了:“你懂什么。把他的命给我,这是卢焕初送我的礼物呢。” 孙尧:“可是对方人多啊。” 江水眠:“就一辆车,他能装几个人?哦,还有,车你放心开。擦伤刮伤没关系,开报废了也有我给你担着。只要能弄死他。” 孙尧一听这话,眼都亮了,脚下油门一蹬,跟着那辆车溜出了北京城。 北京毕竟不靠海,想要往外港走还要很长一段路。下雨让车子打滑,雨刮器拼命刮刷着,北京的断壁残垣与几大城门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两侧出现了一些村庄和农村小教堂,孙尧紧紧咬在夏恒的车后。 孙尧:“他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江水眠颠着脚:“没事儿。注意到了他也不能怎么样,你能不能靠近那辆车的侧面。拿好枪,你冲司机开枪,我来管后座的人。我枪声一停,你立刻踩油门往前开。” 北京难得一场夏末骤雨,打的铁皮车顶噼里啪啦作响,江水眠真怕夏恒便宜死在枪林弹雨里。孙尧打了点弯绕,到夏恒的黑车左侧,吼了一嗓子:“好了!” 匍匐在放脚处的江水眠忽然按动了扳机,这是一把卢嵇改过的三点连发半自动□□,江水眠将它固定在车座上,后头用抱枕当做垫肩,伸手控制扳机和枪栓。 雨中,天色哪里像是中午,阴云密布的灰蓝之中,两辆黑车在空荡荡的外港道路上并行,江水眠还没扣下扳机,枪声已经在头顶响起,打碎了车玻璃,粉碎的玻璃渣子和雨水一齐灌进来,砸了江水眠一脸。她扣动了扳机,耳边□□的巨响让她甚至听不见轮胎打滑的声音。 孙尧一只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身子匍匐,抬着手尽力往右车司机的方向开车。 对面后座上三人是坐着开枪,打的位置是车玻璃。而江水眠则是把枪架在座位上,打的是他们的大腿和屁股!是不能一枪致命,但他们也不可能躲得开! 早年间的汽车,车门远没有那么厚重,7.62x54的尖头钢壳□□子弹能轻易的穿透车门,击中对方! 孙尧就算胆大包天,此刻也吓得嗓子眼乱跳。他把着方向盘的手只要一抖,这个车速下,俩人必定要翻进公路两侧的树林土沟里! 江水眠连接几次扣动扳机,卢嵇改造后的这把半自动□□可以容纳二十发弹夹,她听到最后突突两声单发枪声,就知道子弹用完了。对面的车内,似乎也传来了惨叫。 江水眠喊道:“孙尧!踩油门,起身开车!绕到他们前面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赤鸡,写的就太慢了。sorry!! ☆、第129章 孙尧只是轻轻打了转向,但车速太高,露面打滑,车飞速的发生了转向,江水眠脑袋狠狠撞在了车后座上,她几乎感觉车轮胎要擦过了那没有栏杆的公路边沿,孙尧连忙把住方向盘,轮胎发出惊人的摩擦声,开在了夏恒那辆黑车前。 江水眠立刻回身,将枪架在后座靠背上,朝后开枪。 子弹打碎了后窗的玻璃,外头雨太大了,后车的玻璃也被孙尧的枪子打成了蛛网,她看不清任何情况,只能换了弹夹,朝后,至少是朝司机的方向猛开枪。 车内还有人活着在反击,枪子儿从江水眠头顶飞过去,似乎车里也有人因为受伤而嚎叫着,手里的枪也开始乱开。孙尧只专心开车,然后慢慢降低车速,让后车也不得不停下来。 却不知是那司机想绕过他们的车,还是因为被击中丧命,而撞在了方向盘上。 夏恒所在的那辆黑车猛地朝路沿开去,道路本就颠簸,黑车似乎一脚油门踩到底,朝公路两侧的下坡开去,道路两旁的土坡下是农田和树林,车几乎就要翻了,却又正回来,就像游蛇一样撞断了好几根细白杨树,开进了泥泞的农田里。 孙尧连忙踩下刹车:“他们是要逃?!” 江水眠探头看去,她正犹豫着,却看着那辆车眼里完全没有路了,速度又极快,撞在了农田附近一个小小的砖石房子上。房子撞塌,车前盖也瘪了下去,但车速太快,居然因为碾过断壁残垣而歪着飞了出去,翻了个身才落在了麦地里。 如同翻壳的王八,再也拧不过身来了。 江水眠:“……不论是不是要逃,他们都失败了。我们开车下去,你小心点,开慢点。” 孙尧小心翼翼的将车开下土坡,在剧烈颠簸中朝夏恒那辆翻了肚皮的车靠近。江水眠又换了个弹夹,不单是朝翻身的车窗那里开枪,也扫了一圈车周围的麦田。 孙尧道:“应该都死了吧。” 江水眠:“我也不确定,万一有哪个命大呢?” 孙尧顺着乡间土路,把车开到了夏恒那辆车不远处。车底在漏油,给田地里蒙上一片七彩的油花,江水眠走下了车,背后背着枪,手里拎着一对儿半臂长的短刀朝车那里靠近过去。 孙尧拿着□□也靠近过去,他浑身被拎了个湿透,江水眠小声道:“小心车里有人还活着。” 孙尧紧张的端着枪,低头朝车里看去。后座上只有一个人,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前头司机和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也都已经是在临死前的抽搐和□□了。 他喊道:“车里只有三个人!” 江水眠连忙端起枪来。 果然,他们从车左侧和前方开枪,后座如果有三个人,那中间和右侧的的人可能就只是受了枪伤。 孙尧喊出来的下一秒,就忽然看到半人高的麦田里站出了两个人,一个人朝江水眠的方向抬起了枪,孙尧反应更快,两枪朝那人而去。 只看他身子一歪,连声惨叫也没有,朝麦田里倒下去。 而另一人本来就站得远,起身后并不是开枪,而是跌跌撞撞朝远处麦田而去。 江水眠认得出来那个背影,就是夏恒。 她笑了起来,走进黄绿色的麦田里,慢悠悠的朝他追去。 孙尧跟在后头喊道:“姑奶奶,你小心点啊。” 江水眠:“可惜今儿下雨,他又往泥地里钻,非要脏了我一身新衣裳不可。” 夏恒似乎腿受了伤,他跌跌撞撞拨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3 开麦地跑出去没多远,便不知被什么绊倒,跌倒在地。他艰难的爬了起来,却也不再跑了,转过身来面对着江水眠,一身黑衣站在渐小的雨里。 当江水眠拨开麦子靠近他时,他张开了手臂,脸上强要挂出几分淡然模样,道:“你抓到我了,打死我吧。你不一直都想报仇么?” 江水眠笑:“什么叫我抓住你了。你从进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只是我们都不想让你死出什么太大的影响来。不过这会儿,京津要易主了,你死了就连一点涟漪都起不来了。” 夏恒站直身子,抹了一把前额的头发,他撑着中枪的腿,道:“冯继山和卢嵇达成协议了?但据我所知,冯继山似乎也不信任卢嵇,他今天会带兵来北京,而北京城内也有人会做内应,打开哨岗城门。” 江水眠笑:“怎么着,临死之前都还想着要挑拨一下。其实在我印象里,我对你这张脸都记得不甚清楚,今日仿佛才瞧见,唔,你长这副样子啊。还记不记得,四年多以前,你还来我家做客,凑在我们的锅子旁边吃鱼丸呢。” 夏恒笑:“记起来了。烫嘴。江水眠,你以为你能杀我,不过是时势罢了。时势让我被挤出山西,时势让我落魄到回北京,并不是你的复仇成功了。再说了,宋良阁的事儿,我都快忘了。中华武士会在我眼里,也没那么重要。” 江水眠也笑起来:“是,时势。怎么着?时势敲打了你,就比我敲打你要来的有尊严了?其实过程如何并不重要。时势让你杀父也好,时势让你四年多前就败给我也好,你的其他帐老天自去算。但在我这儿,我只算我自己这一比。给你。” 江水眠将一把刀扔给了他。 夏恒一把接过了刀,笑了起来:“怎么,要用武人的方式来解决?” 江水眠嗤笑:“你也配称得上是武人?我只是觉得打死你算便宜了,雨也快停了,我们耍一耍。” 确实,这压根就不是比武,只是江水眠的戏耍。 她明知夏恒受伤,她也明知自己能轻易能赢。 孙尧抱着江水眠扔来的□□,有些胆寒的站在田垄上,看着江水眠一刀抽向了他腰侧,划出一刀血痕。夏恒明知这是戏耍,本能却逼着他反击,江水眠亮起眼睛来。 这丝毫没有多年前俩人在风雪的院子里用长杆对击的感觉。 毕竟学武多少年,每次都是点到即止,这一回,江水眠终于不用点到即止,她手头的劲儿不用再把关,而是就任凭刀尖挥下去,划开皮肉。 夏恒踉跄反击,这些年,在山西的勾心斗角已经让他疏于练武,但他手底下仍然有一帮武师,说是教他,更像是捧他,把他捧成了独一无二的天才。 说是说当年稍逊江水眠一筹,今日江水眠挥刀,他几乎已经到看不清的地步。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将刀从那样刁钻的角度冒出来,天差地别。 江水眠本来以为夏恒还能稍微反击两下,但夏恒后背连中几刀,他几乎是惨叫出声,痛的连刀都快握不住,更何谈什么武人的姿态,说什么以死相拼。 江水眠陡然觉得无趣,她忽然觉得自己压根没必要去给他设计个什么死法,去为他施加什么痛苦,他死了就好,无足轻重,在她的生活里也不该占有那么多情绪。想想这几年来惦记着复仇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眼前这个惨叫的男人,配不上影响她。 她忽然抬手,抓住了夏恒的手腕,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四周黄绿色的麦穗上,洒了不少的鲜血,他忽然哽道:“杀了我吧!不过是输了,这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输!谁都可能输的一败涂地!” 江水眠低头瞧了他一眼,抬刀向他肘间劈去。 夏恒骤然惨叫一声,江水眠连手带刀,朝远远的麦地扔去:“没劲儿。现在宋良阁好好地,他会比以前更好,他还有师父师公在,你的那点伤害——算个屁,更别说击垮他了。只是,你不配拿刀。” 江水眠朝后撤去,看着夏恒抱着胳膊痛苦的跌倒在地,雨停了有一会儿,天也晴了,江水眠也扔下了刀:“你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放心,杀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可不是李颠,不会对这一刻念念不忘,更懒得对你说出什么狠话。死在这儿,对你来说挺好的。” 说罢,江水眠拨开麦子也朝田垄上走去。 夏恒喊叫道:“是么?你是真的不恨我,那我早就应该亲自看着,让人把宋良阁两条腿都打断,把他扔进——” 孙尧猛地开枪,水雾朦朦的麦田里响起了一声枪响,他的话戛然而止。 孙尧冲着田垄上拧干头发的江水眠笑道:“这种人,不用听他说完话。” 江水眠笑了一下:“是啊,我怪后悔的,这段时间才想明白。搞得我十四岁往后大部分梦里都是杀了他,可惜了。那个年纪的好梦里梦见点别的好男人多好。” 孙尧不太知道江水眠和这个人之前的恩怨,但她现在晓得轻轻松松,好似从来都不为复仇所困扰过。 江水眠:“走吧。先去趟总统府附近,我冲个澡换身衣服去。不知道老卢那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而另一边,雨停了之后,没有多少人散去的体育场内,宣布赛武大会继续进行。紧接着就是徒手搏击的一组,俄罗斯来的大力士赢了上海来的拳师。几个人上去慌忙擦净了台子,在一片唏嘘声中,迎来了兵器搏击组半决赛的最后一场。 由于李颠失去了比赛资格,那马来西亚棍术与科学斗殴派对决之后,胜者将会和印度来的武师展开决赛。万众期待,所有的记者听见科学斗殴派的名字后,都端起了相机,想要捕捉最近这段时间在京津甚至整个中国最炙手可热的女武师。 但上台的却不是那个娇小又手狠的江水眠,而是一位脸色苍白衣着朴素的瘦高男子。之前他一直坐在看台上观战,正是科学斗殴派登记的另一名武师。 他拿了一把长兵,用布包裹着,走上台子去。 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他看起来消瘦病弱之余,居然是个跛子。他也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步伐略踉跄的走上台去。 咳嗽着的栾老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他望去。 马来西亚人一直很想和那个江水眠交手。他一直想着,要是能赢过江水眠,也算是一战成名了,马来西亚的武行可没有那么好的发展,若是能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4 在京津落足也不错。 马来西亚的棍术师忍不住问道:“你是……” 宋良阁本来想说自己是她师父。可后来这些年,他确实没怎么教给她东西,只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抱着复仇的心态,就相当于承认,这个恶人影响了你的生活,影响了你很多的观念,甚至影响了你的人生轨迹。而眠眠,是真的放下了。要杀他,但只是杀他而已。 ☆、第130章 这话说出来让人有点不大好意思。 不过本来就是上阵父女兵,这就是实话。 再说,他这些年疏于习武,眠眠却越走越高,若是他在这儿说是“师父”,打的却不够好,岂不是给眠眠丢脸。 对面的马来西亚人会说汉语,个子瘦小,肤色略深,脸上几道深深的皱纹,油亮的黑头发在脑袋后头扎了个短辫子。为了让各种门类的武艺都能在这个台上对峙,是允许用类似暗器的兵器,只是在开赛之前,必须向对手和裁判展示自己的暗器和数量。马来西亚的武师名叫那吉达,他不但展示了自己末梢带弯钩的长棍,也展示了自己两把放在腰间的手里刃。 那长棍就像是一个比人高的带把手的拐杖,棍体磨得极为光滑。 那两把手里刃没有刀柄,尾端有个指环,让它可以轻易的藏在指尖。那吉达还是很守规矩的,谁都不希望到决赛的时候,因为这些失去了资格,白白把胜利拱手送给对方。 宋良阁也掀开了蓝灰色的土布,露出他拿上台兵器。那是一把一米多长的唐刀,虽未开刃,但那刀面光滑的令人咋舌,若是抬起来,仿佛天光云彩映在上头,能使刀刃与天色融为一体。刀身直的令人不敢相信这是手工打造的铁器。 再这样仿佛是完美工业产品的刀旁,略有跛脚、苍白削瘦的宋良阁仿佛是对比的另一端。他手摸了一下刀边,道:“没开刃。” 哨声吹响,兵器搏斗组的裁判已经被上一对往死里打的比赛弄出了心理阴影,连忙滚下台子,站在下头紧张的看。那吉达虽然极为瘦小,但小腿手臂上的肌肉却不容小觑,他动起来的敏捷甚至让人觉得是猴子附身。 棍头的勾比人动作更快,仿佛这根长棍是他眼神出来的一截长肢,飞速搭在了宋良阁的刀背上。宋良阁知道这人不可小觑,被他的长棍搭住,说不定节奏都要被他带着走了,他连忙一抖刀面,将唐刀滑出了那吉达的棍勾,反搭在棍身上,朝前踏步。 人往前,刀也跟着往前劈,划过棍身,就要往那吉达正面而去。 那吉达忽然将棍往后一抽,长棍的另一端往后头地上一顶,整个人像跳高运动员似的一蹬腿,长棍撑着,倒着往后一翻,直接将距离拉远几米。 不止宋良阁,台上的观众也有点瞠目结舌了。 这家伙就是猴子转世吧,他要有多灵巧,才能靠着一根棍没有助跑,说着倒翻就翻过去。 宋良阁其实也观察过他跟别人的赛事,但那时候那吉达用的是短棍,并未使出这样的招来。 宋良阁也不管那些,他只管自己,把握着自己的节奏,一边向前靠近一边将刀斜向上朝那吉达劈去。那吉达的武功跟江水眠略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身材瘦小力量不足,但也都灵巧微妙,招式里充满了丰富的可以掌控的细节,也有点该出手时就出手的狠意。 宋良阁习武这么多年,对练最多的对手大概就是江水眠了。 从小时候逗弄她玩,到后来开始不得不认真对待、不断惊奇,再到后来自己身体虚弱、她开始对他的武艺循循善诱。 若是江水眠上台,她潜能无限,没人能真正去探出她的深浅,那吉达怕是赢不过她的。 那么对于宋良阁而言,这那吉达还是他能应付的。 马来西亚的武师觉得自己的长棍已经挥舞到了刁钻的地步,如何对付单手刀的对手,他相信自己已经积累出足够的经验,却没料到对面的苍白男人仿佛提前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明白他想做什么。长棍只是刚刚挥过去,还没使力,对方的刀早已在拦截的路上了。 那吉达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对方叫“科学斗殴派”。名字听着很胡闹,但不得不说,武术也是一种经验科学,既是可以研究的对象,每一种兵器,其实都有它的几种最优解。 所谓“科学斗殴派”,其实就是自言——我们找到了每一种兵器的最优解。 其实中国上下,乃至全世界,都有那么多人研习武术,在经验积累之下,或许早就有几种最优解已经出现,或许武行本来就是在最优解之后只能再做细小的探索。 可明明有很多人已经知道如何方法能赢,为何还有那么多武行不是宣讲技巧,而是在千百遍的强调一些”内功“”吐息“”养身“之法。会不会是武术这件事牵扯面子太多,若是教给了自己徒弟真本事,很快,那些老者都会被更年轻更有天赋反应力更快的徒弟打趴下,所以选择了某种谎言,将它玄妙化,有意创造了武行这一门好似高高的门槛。 这种说法或许显得武行太自私了。但若不是自私,会不会有另一种解释:会不会是一部分武师的知识水平不足以总结武艺中的要点,不足以意识到最优解的存在,而是把胜利的原因归结到一些他们也说不准的事情上。 就犹如愚昧的原始人因在河间喧闹嬉戏时,山林树间忽然震动,一头野猪因受惊装死在了山石上。他们就把河间喧闹和野猪撞死联系到了一起,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动作,一遍遍模拟当时的景象,期盼着再来一头野猪就此撞死,能让他们饱餐一顿。 民间武人是否就像这样,一不小心取胜后,把自己当时用劲儿的“感觉”当成了胜利的原因,因此开始琢磨起了“内劲”,而放弃了技术的磨炼,走了很多弯路,虽然也达到了武艺的提升,但他们并不知道原因,更害怕有哪个后辈比他们更能窥破其中秘诀,先行一步。 总之,这“科学斗殴派”,实际上是对老一辈人习武方法的嘲讽,或许更是对今后传承方法的期待。 那吉达看得出来,自己没有什么招式可以耍。这个宋良阁非常的稳,窥出武艺的本质怕也是有很多年的时间了,或许练武都快二三十年了,谁也别想在他手底下得到好处。那吉达并非以体力取胜,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虽然他也不想这 分卷阅读274 分卷阅读27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5 样,但你一个跛脚之人非要上台比武,就也不要怪别人拿你的软了。 那吉达往后避开,伸手抓住长棍末梢,猛地一抖,立刻朝宋良阁受过伤的那条腿而去。 宋良阁忽然人一偏,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朝后撤了半步,如同喝醉一般脚下趔趄似的闪过,挥刀劈向了那吉达的长棍。 那吉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重心变的如此之快,步伐飘忽,反利用了自己一只脚受伤后不能站直的弱点,让自己的重心飞快的转移。 武行练扎马步,练得就是重心稳,下盘准,两肩平,身挺直。 他却完全摒弃了这一点。 跛脚本就让他两肩不能平,动起来更是重心不稳,他就干脆不断转移自己的重心,来灵巧的躲避对方的攻击。看似像是喝醉,但在重心的转移之中,兵器的挥舞也就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在外头观众眼里,宋良阁陡然步伐不稳,仿佛是醉酒一般,但那吉达却出了一身冷汗,正因他手里的刀一次次从几乎无法抵挡的角度而来。 宋良阁行似趔趄,忽然朝前进上几步,手中的刀背刮过那吉达长棍上的清漆,那条跛腿一往无前的踏上一步刀猛然劈去。这会儿刀背正阻挡着,那吉达想要往后翻身也做不到了,他猛地从袖中拔出手里剑,扣在指尖,朝宋良阁而去! 宋良阁忽然抓住刀身中段,刀柄往下一压按住那吉达的手腕,刀尖往上一挑,逼在了他颈间,砰的往前一推! 明明瘦弱,力量却让那吉达倒退半步,脖子上被硌出一道红痕,若是开了刃的刀,这里就是斜了一道血沟了。 那吉达后退几步,喘息着,半晌放下了棍,抬手行抱拳礼:“输了。” 宋良阁面上浮现一个略敷衍客气的笑容,却也使他面容生动了几分,道:“你也很强。只是我徒儿以前也练棍,跟你路数稍有相似。” 那吉达:“你很有实战经验。而且,是我多想了,我以为攻击你的那条腿,会让你惊惶的。” 宋良阁捡起挂在比武台四周绳索上的蓝灰布,小心的裹住了唐刀,道:“我有个心狠手辣,在我受伤后专打我腿的闺女。你这样,反而是正落了圈套。” 宋良阁嘴上说的是云淡风轻,走下台子去,听着四周的欢呼叫好声,仿佛一下子身子松了。那些在意过的挣扎过的,使他看似平静的上了台,但实际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着,每一根弦都在想着:眠眠这一路上来打的如此漂亮,若他一不小心丢人输了该如何。 但这会儿,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在京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时候,仿佛又有了自己对武艺的信心,或者说是一点得意。 他还是能打几年的,他还是能当得了眠眠的师父的。宋良阁走上台去,看着科学斗殴派几个字的牌子摆在他们作为前头,忽然有点想笑。这个名字起得不错,他也有一次打败了诸加在他身上的不幸,他也还能再轻狂一回啊。 而北京城的另一边,总统府的外院有许多洋楼客房,江水眠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光着脚站在阳台上,望着午后总统府的花园。徐姝没有回石园,正在总统府的花园内画水彩,远远地,也有一些侍从在穿梭。 卢嵇走上楼来,头发微乱,手里能拿着一份卷好的地图,看见江水眠一派悠闲的倚着阳台栏杆,道:“你还没出发?不是说换身衣服就去赛武大会了么?我记得今天是决赛才对啊。” 江水眠勾唇:“不想去了。反正他也赢得了。” 卢嵇挑眉:“你是想把这份名声让给他?不过京津武林是亏欠他太多了,他早就该立足成名的。” 江水眠扁嘴:“而且我也够有名了。人人都知道我是个美女,就某些人不知道。” 卢嵇翻了个白眼:“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也就那相机拍不清楚你的脸,才敢拿美女做噱头呢。孙尧跟我说了,夏恒死了。” 江水眠点头,栏杆上还有些雨水的痕迹,她道:“听说夏恒的兵让你解决了?” 卢嵇走过去,拿过她的高脚杯,一饮而尽:“我以为你在和白葡萄酒,结果你就拿这个杯子喝白开水?!” 江水眠:“夏恒跟我说冯继山也会不信任你,他说城内应该早就有冯继山的内应。” 卢嵇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把城门哨口的人替换下来一批,然后万国博览会最近有夜灯展,我也在加强警备。但是,我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出冯继山有哪些内应,就算查出来也没用,这年头人要是倒戈,都是几句话的功夫。我查人难,但冯继山就是现在找内应也能找到愿意跟他搭伙的。” 江水眠:“那你打算怎么办?” 卢嵇摸了摸她脑袋:“我自有打算,徐金昆下午喝多了酒,有点头疼,已经睡了。目前总统府可以说在我手里了。我只等天黑后的第一次换班。你是猜到我今天动手,所以才不打算去参加赛武大会,而是留在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黑之后就要出事儿的喵。 ☆、第131章 天渐渐暗淡下去,在因为通电车和公路而被挖的断成几截残破城墙里,这片城市渐渐亮起来。赛武大会的赛程被拖长,趁着最后一点天光和高价租来的灯光,进行着最后的决赛。 赛武大会外头,万国博览会的各大场馆逐渐亮起了灯光,发电厂超额运作,甚至不顾城区内其他地方的偶尔断电,只为了支撑这一场不知是为了谁的面子的万国博览会。 在四周的灯火下,紫禁城被夜色掩抑,成了北京最暗淡的一块黑斑。从总统府的楼上可以望见长满杂草的琉璃瓦深处,有些阑珊的灯光,还有些火烛的微光在周围太监居住的长房里闪烁。 电话响起,徐金昆叫道:“老吕!” 半天没有回声,外头执勤的警卫员推门进来:“徐爷,您叫谁?” 徐金昆站在阳台上,端着酒,拍脑袋道:“我糊涂了,我还以为我以前的秘书还在。忘了,我都把他送走了。” 警卫员犹豫道:“需要我叫卢五爷么?” 徐金昆摆了摆手:“算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接电话就是。他最近太忙了。”徐金昆走到电话旁:“他说好像病了,你叫人去看看也好。” 警卫员点了点头。 徐金昆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并不是他害怕听到的军报,而是个 分卷阅读275 分卷阅读27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6 女声:“徐老,是我,王轩宣。” 徐金昆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哦,轩宣,是账目的事情做完了么?” 王轩宣坐在石园的沙发上,道:“之前您说的可能被检查出问题的账目,我已经叫人做完了,肯定没有问题了。有几家小厂一直背着很多大数额的假账,我让他们独立出来了,就算查,也不会差到您身上。” 徐金昆那时候从各级县长省长手里拿钱,却怕他们回头反咬一口,便让他们以资助企业的名义先把钱投资到厂子内,由王轩宣运营之后,再以工厂利润的方式到了徐金昆手里。徐金昆在成为总统之后,又让王轩宣处理旧账,显然是贿选被揭发一事让他开始十年怕井绳了。 王轩宣觉得做这些已经没意义了,贿选的骂名在徐金昆推行新宪法后又被掀起热潮,仿佛谁不唾弃他一口就也是社会渣滓似的。但徐金昆仍然期望尽力洗净名声吧。 王轩宣道:“还有石园最近的开销明细,我找了其他几位太太,教她们算账了。” 徐金昆在电话这头道:“她们能掌家,会表现的很高兴吧。但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了……没有人能像你这样认真、不谋私又懂得人情了。” 王轩宣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道;“徐老,您承诺我的……” 徐金昆:“是是。其实你看过婚姻法么?现代的婚姻没有什么嫁到谁家里一说,其实老七一死,你就已经是自由身了。可你一是怕我吧,二是也孝顺,就一直没走。嗯,这些事情处理了之后,你想走就走吧。“王轩宣在那头半晌道:“谢谢徐老。” 徐金昆笑:“那几家独立出去的小厂就算我送你的临别礼了。只是我若是以后有事儿要找你帮忙,别心狠不认我就好。” 王轩宣也在那头似乎轻笑几声。 徐金昆:“以你的条件,再嫁好人家或与个什么大学教授结婚都不是问题。与戏子同行,影响你的名声。杨队长的事情,我已经处理了,他不会再随便乱说。你也少与戏子来往,嫁个好人家吧。” 王轩宣却在电话那头,道:“我不在乎名声。我既不是王家人,也不是徐家人,终于我的名声属于我自己了,我想怎么……折腾都可以。有些人,远不如戏子。徐老,您心好劝我,可我心意已决。” 徐金昆半晌点了点头:“好,很好。行吧,过几日我再回石园的时候,找你吃顿饭。” 王轩宣这才挂上了电话,忽然听见楼下的妈子道:“七太太,有好多车停在石园外头,是徐爷派人来了么?” 王轩宣蹙眉:“我怎么不知道?” 天津城的另一边,迟林坐着黄包车,身后背了个仿佛要装上全部家当的大布包,付了车前之后走下车,差点让背后的的东西给拽的朝后倒去。那黄包车师傅看着迟林一身寒酸,却还坐车道租借的卢家花园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迟林在紧闭的铁门前喊了几声,从洋楼门口走来一个扫地的小厮,看着笑的一副和气样子,一只手却戒备的把在后腰的□□上。那下人靠近门口,弓着腰笑道:“请问您是?” 迟林有点紧张:“呃,我是……我是徐朝雨小姐的同事。我来给她送文稿。” 那下人扫了一眼迟林背后的大包裹,有点不太信:“那我去问小姐一声。只是小姐平日不见外客,卢老爷和太太也不在家,若是小姐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就只能麻烦您把文稿给我了。” 迟林看着那下人走了,心道:这家里下人都这么会说话的么。 他仰起头,也能看得见卢家花园的几栋白色小洋楼藏在高大的树木后,他正感慨着卢五爷的有钱程度也堪称是天津的龙头老大了。 过了一会儿,那下人跑出来:“迟先生,请进请进。就是徐小姐住在西园,要劳烦您跟我走一段。哎,您把行李放下来吧,我来帮您拿。” 卢家花园的下人似乎不多,但这看起来年轻的下人轻而易举的背起了迟林的大包裹,笑着往前指路:“咱们要过桥,徐小姐住中式的院子呢。” 迟林瞠目结舌的走过东园洋楼这边的网球场、游泳池和练武场,穿过一段西洋风的花园,才看到了池塘。池塘上坐落着回廊,穿过长长的水上回廊,他才到了徐朝雨住的这半边西园。 鲁妈在屋内,一只手按在了徐朝雨肩上:“小姐别着急。他一会儿就过来了,您这是还打算冲出去迎接么?” 徐朝雨真有点这种想法,她想了想,还是坐在了屋里强撑出一点微弱的矜持,眼睛直直的看着迟林,偏头跟鲁妈笑道:“他穿的好正式呀。居然把皮鞋都穿出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还穿了棉袜子,这可是夏天呀!” 鲁妈看着迟林那针脚一看就是自己缝补过的旧袍子,心里都想翻白眼了,竟听见徐朝雨还说他穿的正式——那不正式的时候是不是要裸奔了! 徐朝雨屁股黏在长榻上,身子却拧来拧去:“他怎么还剪头发了?我这不才歇了几日没去学校。他包里装的都是什么呀?他是不是打听到我哥不在才跑过来的呀——”她觉得这样说又不太好,连忙抿嘴,偷偷打量鲁妈脸色。 鲁妈早在五爷和太太哪里磨练出了钢铁的意志,这对儿在她眼里已经不算什么惊奇,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做,上去开门引迟林进西园来。 迟林进屋见了徐朝雨,瞧了这屋子一圈,仿佛是进了林妹妹的闺房,又想看又不敢看,想坐下又觉得不太好,两手笔直的贴在袍子中缝那儿,昂头挺胸上半身不动,下半身如同螃蟹似的横着步子,走了进来:“我、我是来送文稿给徐小姐的。” 鲁妈:老娘见多了你们这种小年轻的满嘴扯谎。你要真是送文稿的,我就现在把你轰出去。 徐朝雨起身,特别矜持的一点头:“谢谢迟先生。” 这各自秉出一份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面孔,实则俩人眼睛都亮的跟探照灯似的。鲁妈瞧着如同热恋小青年见家长似的,明明恨不得粘一块去还要在这儿客气,她倒是也识趣:“我去给迟先生冲茶去。你们先聊。等一会儿你们出来喝茶啊。” 迟林恨不得都要给鲁妈鞠上一躬,连忙道:“谢谢您。” 门关上了,迟林的大包裹立在了墙沿儿,徐朝雨带着银镯子的两只手腕抱在一起,转了转身子,道:“你过来真是送文稿的?” 迟林把两 分卷阅读276 分卷阅读27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7 只汗津津的手在袍子上擦了擦,扶着眼镜道:“文稿还是要送的。主要是……嗯……过来给你驱鬼。” 徐朝雨瞪大眼睛,跟只小鹿似的道:“驱鬼?我又没有事儿,干嘛驱鬼呀!” 迟林开始解开包裹往外掏东西,徐朝雨挪着步子凑过去,看着迟林先掏出了好几个香炉,然后是个小木台子,几串佛珠,另配有十字架若干,最后是一些印第安风格的人偶和羽毛帽子,她想伸手摸摸,迟林憋出一脸正经:“不能乱碰!这些都是有神力的,都是我在美国做实地考察的时候,那些土著的酋长送给我的。” 徐朝雨:……我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傻了!你再编!你看我信不信呀! 她实在好奇迟林想干什么,探头探脑的在那里,就看着迟林用各国拿来祈祷的玩意儿,摆了一整张桌子,然后抬手拿了几串项链,要给徐朝雨挂在脖子上。 徐朝雨看着印度的花串项链夹着佛珠,俗套的藏传佛牌配着十字架,都要气笑了:“我不带,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要我驱鬼呢!” 迟林:“你、你不是说你前夫老来梦里纠缠你么,我请来了从印第安到斯里兰卡,从藏传佛教到茅山道士的诸多法宝,肯定能打的它元神俱灭,落荒而逃——” 他又开始满嘴胡扯了! 徐朝雨这才想起来,她那次在他前头提了半回做噩梦的事情,甚至连噩梦的内容都没说出来,他就猜到了也记住了。 徐朝雨绞着手指:“我已经不怕他了。”她既然已经想通了,就不会再收噩梦困扰了。 迟林结巴道:“那那那那也不行!我要让他再也不敢来!而且,我这做法之后,你就可以绝对安心了——那个、我在田纳西的时候,那酋长说我是纯阳体质,驱鬼奇才,你、你相信我!” 徐朝雨心里又有点想笑,又觉得太傻太过胡闹,别扭着不肯。 迟林着急:“我这仪式都——”都在家编半天了,他噎了一下:“我都带东西来了,各路神仙都请到你家来了,你总不能让他们不打怪就走吧!” 徐朝雨被他推着,别扭的坐在了沙发上,迟林点上香,又给自己穿戴上千般作妖的跳大神器物,拿着个用作业本剪的纸人,闭上眼睛故作玄虚的唱起了歌—— 徐朝雨看他这么倔的非要“驱逐前夫”,她也只好闭着眼睛乖乖的坐着。只是这歌听了一半,怎么不太对劲儿——歌词不知道是哪国语言,可这个调儿……这不是南开的校歌么?!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都要交代一下。 未来好几章的故事,都是发生在这一个晚上。 ☆、第132章 徐朝雨忍不住睁开一只眼。 这会儿她要是再不知道是迟林在胡闹,她就是傻了。 但迟林在她面前跟个笨蛋似的坐蹦又跳念念有词就是傻么?或许是他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当年寄信多矜持一分,来天津晚一步,就是跟她错过了三四年。等到三四年之后再见,她已经记不得很多事了。徐朝雨闭着眼睛,忍不住想:迟林看到她的那一天,面上笑着扭着作妖着,内心是怎么想的呢?他会不会心头有不少错过的感怀,也有心疼难过,却都藏在给她一人表演似的生物课的讲台上了。 迟林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总不能回到四年前,从北京坐车赶过来,直奔姜家,如神仙降临,脚踢她前夫,手掴她婆家,牵着她直接奔出来—— 他其实也想过,他突然回到十年前,二话不说,把懵懂待嫁的她从徐家绑出来,一路拖上去美国的邮轮,她要是还不懂事路上哭闹,他就威胁她要把她扔进海里去。然后俩人在同一座学府,研究两个方向的门类,一起在图书馆里为了论文抓耳挠腮——他去部落里研究古印第安语的时候,她也可以骑马赤臂背着弓箭做个女印第安人…… 但是这些都是想象,他见到她的时候,她甚至不是遍体鳞伤,而是一身浅淡的旧疤痕,梦里时不时有多年前的痛楚。他既不能为她痛殴敌人,也不能为她舔舐血痕——迟林倒是真希望有她前夫的冤魂存在,给他一回痛击暴打懂的机会。 对迟林来说,想帮她想抚慰她,好像只有现在在这儿跳大神一条路了。 徐朝雨心里想,他确实为她“驱鬼”了,确实让她不再胆怯了,但不是因为这一天他在这儿的蹦跶,而是从他们相遇后每一天这个家伙的上蹿下跳。 迟林蹦跶了好半天终于结束,徐朝雨偷偷睁开一只眼瞧他。 徐朝雨:“你打赢他了么?把他打跑了么?” 迟林点头,他没觉得徐朝雨恢复正常神志后有什么区别,还是哄她的语气:“他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不用担心!” 徐朝雨有点眼角泛红,手放在胸口:“那太好了,我以后就不用怕他了。 迟林挠了挠头:“……是不是有点太傻了,其实我就是……” 徐朝雨抿唇笑起来,摇头道:“没有,确实你把他的阴影赶跑了。就是有一件事,我一直、一直想跟你说。” 迟林一面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生怕鲁妈进来之后被吓到,抬头道:“什么事?” 徐朝雨咬了一下嘴唇:“我不会和你结婚。” 迟林脸色瞬间煞白,手里香炉滑下来,砸在脚上。 徐朝雨连忙道:“但是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的。” 迟林呆了一下:“我……我没太明白……” 徐朝雨把头发别到耳后,道:“我只是不想要结婚,我也不需要结婚。我喜欢你,不会因为结婚不结婚而改变。但我就是希望我们都是自由的,我希望和你做……学术上的知己,也做最好的朋友……当然,也、也是要做情侣。” 迟林肩膀松了一下,舒了一口气,捡起香炉来道:“你是不想结婚么?可是我想每天都见你啊……” 徐朝雨脸更红了:“我没、没去过你的住处,如果足够大,我也……也可以去住住。如果不够大,我就租在你旁边你楼上也可以。” 迟林眼睛亮起来:“我、我就是穿的穷,我家还是挺大的!” 这个这年头能去欧洲游学能在美国读博的人,家里在前清也怎么都要有些势力,就是本家落魄了或者说迟林不跟宗族来往了,想必也不会太穷。 分卷阅读277 分卷阅读27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8 徐朝雨又觉得自己说话太直白了,扭捏道:“可是、可是我的书太多了……估计你那儿也放不不下。” 迟林:“放得下放得下!我还有个地下室,特别大,都没用过的!” 徐朝雨挠了挠脸,轻声道:“我要去见过了才知道……” 迟林:“那明后天你来学校么?你要是来的话,放学之后可以去。不过我没有车——” 徐朝雨:“没关系!”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急了,小声道:“没关系的……” 迟林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正要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徐朝雨忽然把脖子上的鲜花花串摘下来,挂在了迟林脖子上,然后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迟林僵硬的站在房间里,刚要开口,徐朝雨道:“你不说你是什么纯阳体质么……我抱一下,是为了驱鬼。” 迟林:“好。” 他又道:“其实……我、我本来是个不婚主义者。但是,我以为你很传统,肯定希望先结婚,也希望避免结婚之前太亲密,所以、我就说我想赶紧结婚的……是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现代的想法。就是你那个护犊子的哥,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徐朝雨笑:“他还好意思说我呢。他自己干过多么‘现代’的事儿,他自己心里清楚。” 俩人缠绵在屋内倒是挺好的,鲁妈一闪而过的身影路过门口,她叹了口气走到西园小厨房里,道:“先把热水放一边吧,这茶估计是一会儿半会儿沏不上了。” 丫鬟还好奇:“怎么,不是说迟先生是来送文稿的么。” 鲁妈斜了小丫头一眼:“这俩人现在嘴上没空喝茶呢。” 天津各家的氛围倒是其乐融融,这是个周末,也有不少北京周边的居民驱车赶往北京,想去凑一下万国博览会的热闹。但在总统府,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徐金昆放下电话,沉默片刻,陡然爆发起来,将杯子猛地摔在桌后的地图上,破口大骂。 周梓玉来电,说是山海关被放空了,少帅带着郭松龄,两侧包抄向他们进攻,他本意逃开之后去攻击山海关,但已经被夹击的只能向内蒙古方向离开了。 徐金昆心中早有几分不祥预感,他们在奉系的最后挣扎也失败了,他道:“那按原线路撤退呢?!” 那头炮□□声连天,周梓玉苦笑:“老徐,你怎么没明白呢!山海关放空了,冯继山能去哪里!他是来我背后了啊!我只有去内蒙古一条路了。你先把兵从保定带出来,护卫好京津附近,等我借道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电话那头一阵纷乱的枪响,周梓玉最后喊了几句什么,徐金昆没有听清,电话戛然而止。他连忙命人拨回去,可却再也接不通了。徐金昆不信周梓玉会出事,他在战场上混了多少年了,华北纵横十年的常胜将军,怎么会输在张作霖的那个儿子手里! 然而这年头势力的更新迭代甚至可以用月份来计算,谁又知道会不会是士官学校出身的新军队出奇制胜,赢了清末就开始当兵的老派军阀? 徐金昆怒砸了杯子,在屋里乱转的时候,万国博览会那里,七八个木架白色热气球也升上了天空,月亮大且朦胧,仿佛是黑色天花板上毛玻璃的圆灯,那些白色的热气球里有灯光和火光,映的它们就像是巨大的孔明灯,十几根彩色绸带挂着这些灯笼,它们仿佛是北京城上空多出来的七八个月亮,随着微风也轻轻飘荡着。 阳台外是美景,阳台里的徐金昆却烦躁的来回踱步,贴在墙上的地图被杯子划破,垂下一块儿来。徐金昆仿佛觉得垂下来的是自己的江山,快步走过去,想要拿胶水把地图贴回原样,忽然电话声又一次响起。 徐金昆还以为是周梓玉又找了能打通的电话拨回来,连忙扑向电话,张口就道:“周梓玉!你没——” 电话里却是个很焦急的声音:“徐总统!我是北苑城防驻军鲁岳,刚刚您是派了蓝野将军来了么?我这儿忽然有人来接替北苑管辖,昨天也是,卢五爷派人来了通县和长辛店,说是要这两天有大批旅客入京,他们要维护治安。我们本来都没多想,只是来人将两地的防卫全部撤换,内城城防也都有变动,向安定门是谁在管我们都不知道。我最近一直想要跟您联系,但是电话打到秘书处,不是接不通,就是说这是上级命令。” 徐金昆皱了皱眉:“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但焕初跟我汇报过,说怀疑周边军中或许有冯继山的人,所以要做一些调整。你配合就是了。这个电话你又从哪儿入手的。” 对方听到徐金昆毫不怀疑,道:“那您委任卢五爷来接手旃檀寺北京卫戌司令部了么?徐总统,我半个多小时前刚刚接到电话,您任命的北京卫戍司令部的潘均易将军似乎被抓了,潘将军临被抓之前写了这个号码给我,派人开车来北苑,要我跟您联系。这号码前脚到我手里,后脚蓝野就派兵来了——” 徐金昆这会儿倒是微微变了脸色。北京卫戍司令部是他手下直属,电话也是可以直通进来的,那里是中心的中心,卢嵇再怎么要查人也不该去动卫戍司令部,他道:“真是胡闹,你也别多想,我刚刚问了,焕初病了在屋里修养,都没出总统府。我这就叫他上来,你让蓝野来接电话,把潘均易放了!” 电话那头挺徐金昆还是这样的口气,急的要跺脚了:“还让蓝野来接电话?他进来了我就是死路了!潘均易是死是活还说不定,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您,我——” 电话那头正要继续说,忽的一下,灯灭了,总统府内陡然一片黑暗,电话自然也被掐断没了声音。徐金昆心头涌起几分惊恐,外头白色热气球的微光惨淡的照进阳台来,他喊道:“人呢!不是说总统府是不会收影响么!怎么灯展开的总统府都断了电!” 他嘴上还算淡定的在抱怨,心里却乱了。 刚刚北苑来的电话是什么意思?做总统之后行政上的工作太多,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致辞,主持不完的会议,很多事情都交给卢嵇去做了。看到卢嵇这样的任劳任怨,他有时候心里也愧疚:卢嵇不言不语的替他解决事情已经多少回了,张作霖有个出息儿子,他也算有。 只是卢嵇忽然要杀潘均易,是抓住了什么证据,还是说他……他也心有图谋…… 外头的警卫员没有回应,甚至说整个大楼里都静悄悄的,只有惨白的光从阳台上映 分卷阅读278 分卷阅读27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79 进来,风也吹动了窗帘。徐金昆喊了好一会儿,总统府里也寂静了好一会儿,他心里都有点摸不准时间,也不敢贸贸然出去。 忽然一阵脚步声上楼,徐金昆有几分惊,到桌子旁边的抽屉里摸索,拿出放在下头的手/枪来,他还没抬起来,灯就闪烁了几下恢复了供电,屋子里一派透亮,卢嵇喊道:“您没事儿吧!受惊了么?” 他说罢推门进来,神情有些关切,身边还跟着江水眠。 小夫妻俩人打扮的似乎要去万国博览会看灯展,卢嵇一身深灰色双排扣西装,江水眠也是黑色收腰连衣裙,带着珍珠耳环和圆边帽。 徐金昆松了一口气。 卢嵇道:“之前就说灯展这事儿不靠谱,没有灯展的时候北京就三天两头停电,也只能供得起租界用电,又搞这么大的晚会,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徐金昆瘫坐在凳子上:“不是说总统府和租界公用电网么?” 卢嵇低头看了一眼徐金昆手里的枪,靠近过来,摘下手套,道:“英租刚刚也大停电了一回,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日本使馆也给我打电话问了停电的事情。不过为了今天的灯展,大家态度也算体谅。” 江水眠也走过来。徐金昆没少跟这个儿媳妇打过照面,但她似乎怕生也性子不容易亲近,基本上就只有打招呼而已。却没想到她今日竟有些关心的靠近过来,从手包里拿了个帕子,道:“徐老,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头上也都是汗。” 徐金昆刚刚停电的几分钟,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也否决了一遍,心脏都快从喉咙眼里呕出来了。不用她说,他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糟糕。 江水眠羞怯的笑了笑,将帕子朝他递过来:“您老擦擦汗,我正要去跟焕初去看灯展,他说找你来汇报点事情,我就陪他来了,没想到刚好遇上停电。” 大概也是年纪小,模样看起来也很纯真,徐金昆记着自己以前好像见过她,好几年前卢焕初带她参加过一些社交活动,也让她和其他几位将军的闺女打过网球,他有些印象。江水眠难得一笑,人娇瘦,挽着头发更显得脖颈修长,弱不禁风,就跟没开的白玉兰骨朵似的。徐金昆也略笑了笑,伸手接过帕子,往额头上擦了擦,还没再开口问话,江水眠忽然伸出手来。 徐金昆甚至都没用力握着枪,他只是另一只手拿着,江水眠就像是顺手极为快速又有技巧的将枪接了过去,甚至她刚拿过去的时候,徐金昆还懵了一下。 他几乎有种错觉,仿佛是自己递交给她的。 下一秒,江水眠忽然起身,将拿着手/枪的手背到身后,撤远了两步,人娉娉婷婷站着没说话,徐金昆擦着汗,没反应过来,卢嵇道:“没事儿,您不用担心。北京这边,我心里有数。京汉京奉两条铁路我都把着呢,他们轻易进不来。” 徐金昆抬起头来,他手里还攥着帕子,双眼却对上了卢嵇手里银色的左轮手/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发的太急,可能错字会比较多,欢迎捉虫! ☆、第133章 徐金昆嘴唇微微颤抖,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时觉得,到了这时候还用说什么啊,这个枪口,就已经不需要别的再多解释了。 卢嵇唤了一声:“进来。” 从门外涌进来十几个拿枪的卫兵,倒只是站着,很客气的没有把枪口对着徐金昆。 徐金昆缓缓道:“你跟了谁?” 卢嵇只是微微抬着手拿枪,没有威胁的意思:“我跟了我自己。” 徐金昆:“你早就知道东北要输?可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是我们败了,我——” 卢嵇:“阎百川是佯败,他已经起兵开往西安了。南方的消息你还没收到么?或许是三哥已经没法联系你了,皖系早已倒戈,之前您要去缴灭皖系残余,一部分已经以整化零逃进了县城,这回倒是都出来在背后捅刀子了。” 徐金昆半晌道:“你从哪儿得知这些消息的。” 卢嵇微微挑眉:“对于这些困境,其实您心里都有数不是么?不过我是从冯继山那里听说的。” 徐金昆瞪大眼睛:“冯继山回来了?!卢焕初,你这是引狼入室你知道么!” 卢嵇笑了:“引狼入室的可不是我。他是自己回来的。虽然不是败了,但我们也不会赢了。就看是怎么败了。您要折腾的轰轰烈烈,带兵从保定打进来,然后四面开战?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这样失败。” 徐金昆其实不想让自己这么说话,但他心里有怨,他万没想到自己算是众叛亲离,忍不住脱口道:“你占据了北京,往后真的是要飞黄腾达了。” 卢嵇:“我占的了北京么?我没有军队,只有一点点人马。您不用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在京津发生战争罢了。您今日下野了,还是能在中南海住一阵子,回家养老,这样也不是坏事了。” 徐金昆忽然叹了一口气:“你是心软,惯见不得战场。但你不能为此去逃避战争,更不该——” 卢嵇:“道理我都懂,要想做大事的人该怎么去面对战争。这也是我支持您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你好不容易做了总统,自然不会甘心放弃,一定会想尽办法,用掉手底下最后一个兵也会想反击。那就是无意义的战争了。” 徐金昆把江水眠递过来的帕子攒了攒,坐在凳子上,仰头擦冷汗,道:“就像是几个月前你逼老黎交出那样,要我交出总统印玺?” 卢嵇:“大大小小十五枚,希望您配合。” 徐金昆:“往后怎么办?冯继山要入京接手?往后谁来坐镇京津?” 卢嵇:“我已经拿到电报,孙先生决意北上。冯继山给我看了电报。不过孙先生来之前的两天,会让老黎坐镇几日。老黎可能会跟你争总统之位,但若是孙先生来了,他必定不敢。” 徐金昆:“你已经都安排好了……今天说病了,也是为了做事啊。好,我知道了,我去拿印玺,你跟我来。” 卢嵇刚要说话,忽然外头响起了烟花的声音,他和江水眠一并转过头去,从阳台上刚好能看见那些在空中飘荡的白色热气球,远处似乎有烟花升起。江水眠心里有点感叹,就在徐金昆说自己要交出总统印玺的时候,偏偏外头放起烟花,简直如同戏剧场面。 只是徐金昆虽然内心悲凉,卢嵇的心 分卷阅读279 分卷阅读28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0 境也很复杂,但第二天的报纸头条怕都是举国同庆,欢庆贿选总统下台吧。 若是今日不发生任何意外,对于北京城的市民来说,依然只是个安静的夜晚,第二天同样去买着早餐顺便买一份廉价报纸。 徐金昆也起身,望向烟花,他还没开口,江水眠忽然皱了皱眉头。 烟花起来,确实是爆炸的声音,可……可有些爆炸声音响起来之后,天上却没有升起彩色的烟花,而是滚滚白烟,甚至夹杂着隐隐的火光。就在江水眠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时,忽然在一连片的爆炸声当中,有一个热气球在她目光之中爆开,迅速瘪了下去。 江水眠连忙转过头来,望向卢嵇:“怎么回事儿?!” 爆炸声已经远远连成了片,而后如同耳鸣一般陡然消失,似乎真的火光烧断了拴着热气球的绸带,卢嵇还未开口,就看到几个巨大的热气球缓缓的飘入空中,朝远处飞去。 卢嵇脸色也难看了,江水眠刚要开口,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许去,我派人过去,你跟我再一块。” 江水眠着急了,拧着身子道:“这个点,赛武大会应该还没结束!他还在的!” 卢嵇脸色铁青:“我知道,但他是和无数的武行高手在一起的。你别出去。今儿容不得你去做那些冒险的事。” 卢嵇转脸不再看窗外,他牵住江水眠,紧紧扣着她的手,对徐金昆道:“您先带我去拿玉玺吧。” 卢嵇觉得自己已经想得事无巨细了。控制军粮城,把住火车站和公路,把北苑和卫戍司令部的兵替换成自己的,把以前徐金昆手底下的兵力调到外围,且给他们分拨放假。今日甚至在徐金昆的旧部军营内开放饮酒,他还让蓝野给他们派发东西,还组织了一场友谊摔跤赛,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注意力放在城内。 若是真的发生事情,那也是他猜不到的了。这年头谁也无法掌控大局,他想着就算发生什么万一,他也要先拿到总统玉玺,不论发生什么,印玺在手,他和眠眠都不会出事。 徐金昆点了点头,道:“孙先生来了之后,你会见他么?我记得你哥以前和孙先生关系不错,是孙先生很看中的海军小将。” 卢嵇摇头:“不一定,我都不知道今天过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徐金昆:“你若见他,提一嘴我那胎死腹中的宪法吧……”他念念不忘。 卢嵇愣了一下,叹道:“您还不明白么,孙先生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不会继续通过‘贿选宪法’了。您的骂名,已经让所有后来的人都会想要跟您主动划清界限了。” 而另一边,万国博览会内,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烟花开始燃放之后,仿佛就正式开始了血色之夜。万国博览会内无数的路灯和挂灯亮着金色的灯光,几处修建的如同玻璃房的场馆闪耀的如同水晶屋,所有人都徜徉在这刚刚入夜的灯展氛围之中,仰头望着红色的烟火升起,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正因此绝大多数人也忽略了身边一些神色匆匆的人。 他们快步的走向角落里,在爆炸声中点火,飞速撤离。 宋良阁与印度武师的最后一场比试即将开始,徒手搏击组已经决出了冠军,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时,烟花的声音传来。扬声器中司会的话语自然被一下子盖住,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了天空,就在第二波红色烟花在头顶绽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些离得更近的巨响,甚至连地面的颤抖起来。正在台子旁边挑兵器的宋良阁猛地站了起来,不只是他,爆炸似乎离他们也很近,那些天生对危险有着绝对敏锐的武人都一个个从座位上起身,紧接着一次爆炸就发生在体育馆的出口处—— 宋良阁望着体育馆的挡雨架处一阵硝烟火光,挡雨架上巨大的铁皮就要从上头落下来,他忍不住高喊了一声:“小心!” 但他的声音显然不可能穿透烟花与爆炸的声音,那块铁皮的天顶就在无数人的惊叫之中落下来,砸在了四散而逃的观众席上,然后翻滚下来! 宋良阁连忙回头,然而会场已经一片乱套,在爆炸声安静之后,司会也吓得手足无措,栾老连忙站起身来,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拿过司会手中的话筒,喊道:“所有人,先安静!” 他嘶哑的喊了一声,就算是尖叫也平息了下来,他在这短暂的安静中道:“所有武行人,先拿上武器,去找兵器搏击这边,都有备用的兵器!所有的普通观众下场,到草坪中间去,防止被掉落物砸伤,现在动起来!大家先不要着急出去,爆炸声来自体育场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看到有些观众已经从台上跳下来横冲直撞,忍不住再一次喊道:“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武人护一地治安,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大家不用急着跑出去!” 宋良阁看着对面看台上一些拳师穿着长衫,翻过看台栏杆一跃而下,朝他们这边跑来,一边跑还在问:“谁有多余的兵器!对方要是有枪怎么办?!” 也正因为是决赛,再加上之前参加过的武师都可以免费入场,今日反而是武行人最多的一天。从十几岁的年轻徒弟,到年级比李存异还大一些白头发老师父,众人朝主席台下围了过来,栾老面如金纸的正在和手边一些人在紧急商谈。远远的,似乎在体育场外响起了枪响,栾老连忙道:“看有什么东西能卸下来的,挡到门口去!” 体育馆的优点就在于像个堡垒,出入口就两个,四周还都有高高的看台围挡。然而还是有人惊恐不看的朝外逃去,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从主席台上,明显能看到好不容易中间抱团起来的人,开始成股的向两个门外去挤。 不少正要去拦住他们的武行人,也被人流挤了出去。 李存异道:“这样门已经拦不住了,要不我们就也只能跟着出去,若是外头还安全,就送他们离开,如果外头发生什么大事,至少还要把这帮贸然闯出去的人带回来。而且今天是灯展,万国博览会园区内少不了人,我们不能不管。” 栾老回头,望着长衫下空荡荡的李存异,道:“出去?就算我们这有好几百号武人又能怎么样?外头都弄出爆炸来了,他们有枪。” 李存异按住话筒道:“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先出去探探。如果有人妄图控制万国博览会,人数肯定不会太多,否则要是上千人的部队行动,那就太大张旗鼓,到不了长 分卷阅读280 分卷阅读28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1 安街就被人围剿了。人若是不多,现在混乱时候,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宋良阁也连忙奔到主席台上去,栾老一边朝他招手,一边道:“什么意思?” 李存异道:“这个万国博览会里,那么多人,他们不可能杀所有人。否则子弹都不够用的,我们可以相信,来人不会大面积扫射杀人,而是想控制住场面。虽然刀剑比不了枪,可我们看起来,都是完全可以混在人群中乱挤的普通人。 他们在拔刀之前,就完全可以顺着人流穿梭。 虽然人群都在往外挤,但各门的师父都还带着徒弟,反往主席台这里走来,有些外国的洋人武师看见了主席台那里站了几百个长衫布衣的武人,也愣了一下,朝这边走来。外头混乱的声音之中,扩音器的声音也只能让主席台周围这几百人听见了。 栾老望着所有人手里没有开刃的兵器,中国武术向来讲究点到为止,以和为贵,从不真的伤人。而这种精神却要在今时今日,和子弹、和爆炸碰上,不可谓造化…… 栾老道:“现在大家把兵器拿的不要太明显,长兵的话,我建议如果是木杆,就先折一段杆。体育室下头似乎有前一段时间表演赛用的短棍,若是觉得能用短棍伤到人的就直接用,如果没有这个自信的,就掰个木刺出来。” 与观众四散奔逃的惊惶相比,这几百个男人拎着刀与斧沉默的站在下头,他们平时看起来在乎武行的面子,在乎赚钱不赚钱,在乎能不能赢比赛。或许是集体主义作祟,或许是明清民间武人精神的最后一次复苏,他们静默如雕像,和喧闹恐慌的人群隔开相当远一片草坪,仰头望着栾老。像是战壕里的一次会议,像是出征前的一次发言。 栾老一时间竟然嗓子哽住,他若不是强撑一口气想来看决赛,想来看江水眠或宋良阁走到最后,他或许今天都不会来。就是一个小时前,也没人想到现在这样的状况。 “然后,大家分开。各自门派的或许可以走在一起,但不要扎堆。把兵器尽量不显露出来,如果有遇到阻拦或者伤人的士兵,你们知道怎么做。如果缴枪,会用的就用,不会用的背在身上,不要落到普通人手里。”栾老胸口遁痛,吃力道。 栾老:“走出去,大家都有可能会走散。别忘了目的。若是很危险,危险到我们没机会抵抗,那就请大家和普通民众一起被俘或者逃走。” “现在,就看大家自己了。中华武士会,除了举办过一些卖门票的大会,在楼里弄了些教室以外,就没有开过这种会,也从来没有跟大家这样讲过话。但……武行人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不用说都明白的话。这时候懦弱,不如当年不学拳法刀法。我说的就这些,大家散了。” 栾老放下了话筒,所有人也没多说什么,各自检查兵器,或者是和自家师父低声商议,两两三三的转身,随着那些逃走的民众去了。 宋良阁没有走动。李存异腿脚不便,不能行走太远,栾老又早已病重,全靠意志撑着。栾老有一位徒弟还在身边扶着他。宋良阁也没说话,眼神现在是在询问。 李存异挥了挥手:“小宋,还有小栾的这个徒弟,你们也去吧,我们两个老弱病残,互相搀扶着,慢一点,自有办法。就是真的有那么多兵要来屠杀万国博览会,那我们俩也能找个角落躲一会儿。” 宋良阁犹豫了一下,李存异笑:“我看玩笑,别真拿我俩当老弱病残了。你们走吧,我们爷俩用不着你们这帮小子。” 宋良阁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他手里拎着那把长唐刀,几个一直想有机会跟宋良阁切磋的南方武人正对他招手,邀请他一同向外走。 场内越来越空了,李存异对栾老伸了一下胳膊:“走吧,你不扶着我?因为自己病了就不打算孝顺我了?” 栾老笑着伸手过来,却像是李存异在他胳膊底下撑了一把,扶着他走。 李存异一只手撑着铁拐,一只手撑着他,俩人扶持着,略显艰难的走下主席台。李存异忽然道:“你知道,中华武士会是我组建的。后来交到你手里的。我也知道后来中华武士会在你手里,在夏恒手里变成了什么。在会馆里,甚至争练习场都变成了勾心斗角的事情。” 栾老呼吸粗重,他走的已经略显痛苦了,还在断断续续的接话道:“是,我有时候看着他们的嘴脸和说的话,看到武行外头贴的三个月速成班的招贴,我总觉得自己做的太错。但又当我看到那么多孩子知道武术喜欢武术,那么多人关心赛武大会也来看赛武大会,我又总觉得自己没做错。” 李存异仰头,体育场上空的天,四周泛着橘红色的火光,他叹道:“对错且不评判,但唯有今日,唯有刚刚,那些拿着刀的人,终于配得上‘中华武士’四个字了。武术,也终于像国术了。” 李存异一边托着自己病重的徒弟,一边穿过草坪,铿锵道:“还记得么,十一年前的五月份,我跟你,还有张策、老尚好多人,我们一起在鼓楼外的一家羊汤店里,起草了《中华武士会公启》,后来你托人连续几天登在天津的《大公报上》。那时候正是民国成立的元年,我印象深刻,满大街还都是剪辫子的人。” 栾老记得,他慢步在草坪上,轻声道:“今同仁创设此会,募集击技名手,广设传习所,以求普及……” “期我国民自兹以往,变文弱之风而成坚强之习,以负我民国前途之重任!”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134章 王轩宣走下楼梯,朝石园门口走去。门口的下人们正紧张的朝外张望,她穿过门廊下楼梯到花园外。石园铁门外,有不少军人站在外头,可以看到门外的大街上停了许多军车,他们也并不主动闯进来,也不跟石园的人打招呼,只是在外头站着。 石园也有自家护卫,但人数自然不可能跟外头的军队相比,王轩宣皱了皱眉,主动朝门口走去。其他几位太太和徐家男人在洋楼里不肯出来,就冷眼看着王轩宣走到铁门处。 王轩宣看着石园正门处,有一男子穿着高阶军装,她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嘴上却装傻道:“诸位是哪里的驻军?是有军官在么?怎么到了石园附近来?倒是把石园的护卫吓了一跳。” 那军官正来回踱步,看见了王轩宣,却好像并不认识她,道:“我们是奉徐老之命来保护石园的。” 分卷阅读281 分卷阅读28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2 王轩宣看他们在门口却不进来,知道他们并不想闯进来,或者没有到闯进来的时候,她命身边的下人打开铁门,站在门口道:“怎么会,难道是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 军官不肯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王轩宣不信,她跟徐金昆通过电话还没多久,若是有这件事,徐金昆肯定会在电话中跟她提及。只是她不知道,刚刚跟她通过电话没有多久的徐金昆如今已经不是总统了。 王轩宣试探道:“那您不如进来坐坐。倒是,我没有见过你,是从保定来的么?” 那军官不太会撒谎,只略微一点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王轩宣心中生疑,望着外头荷枪实弹的那么多士兵,总觉得如果出事,石园怕是都要完。她问不出话来,只让下人去给外头送些茶水,人匆匆赶回洋楼内。她往总统府再打电话,可卢嵇在控制场面后割断了总统府的电话线,防止有人往保定打电话求助,她已经打不通电话了。 总统府的电话居然还能断线,这让王轩宣心头也有些惶恐。 外头这些人怕根本不是保定的,若是,必定会提前说明身份,告知她是保定哪一军的。她想来想去,愈发不安起来。 其他几个徐家的男人也着急慌忙的过来要打电话,打给直隶警察署或者天津周边驻军司令部,然而有好几位都没有接电话,或者有了接电话之后说一会儿就过来看看情况——但王轩宣直觉认为,他们不会来了。 他们要是会来,怎么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帮军队进入天津? 她还没考虑着是否有办法联系到卢嵇时,宅内已经乱了起来。总统府打不通电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危险要来,他们已经各自溜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甚至有人开始下楼去找车。 连下人们也有点惶恐起来,在楼下开始胡乱转悠起来。 王轩宣还没来得及安抚众人,忽然外头响起了枪声。居然是石园的保卫和外头的军人交火起来。铁门反锁,双方相互开枪,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内外头的部队得到了什么命令,他们居然打算闯进石园来,立刻受到保卫人员的反击。 这一瞬间,偌大的石园内才是彻底混乱了起来,下人们在楼底下开始四散奔逃,亦或是抢了一些值钱玩意儿就开始往花园后门跑,更有甚者,那些厨房里的年轻有力的下人居然拿着菜刀冲到楼上太太先生们的房间里抢东西。 似乎所有人都明白,若是总统府打不通电话,外加上有人都敢动石园了,那必定是徐金昆要出事儿了。一时间外头的兵还没打进来,石园内已经一片鬼哭狼嚎。 王轩宣的丫鬟束儿连忙也收拾东西,揣上些金银细软,拽着她要离开,王轩宣从未料到这件事,事情突变,她听着石园的洋楼里已经炸了锅似的,似乎有下人因为跟太太抢夺金器,直接拿刀杀人了。 束儿和王轩宣匆匆忙忙下楼的时候,王轩宣还道:“要不要带上账本,这些东西不好落入他们手里。” 束儿望着花园里的小厮冲进来还是砸柜子抢东西,焦急道:“太太,那账本说不定是祸害,您要是带在身上,指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你怎么知道外头那些当兵的是不是想要账本!” 王轩宣心里头也有点这样的想法:对方似乎没有占下后门,只是想强攻石园,占据这里,并不以杀人为目的。而且石园里住的这些亲属,也没有什么大权,杀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可能是对方觊觎石园很久了,想要石园这片京津最大的花园与贵地,更想要石园里堪比小皇宫一样的财富。 若是对方希望以正当名义收缴这些,或者占据徐金昆的大批资产,就一定会想要得到账本——从自保的角度上来讲,王轩宣如果带着这些账本,很有可能遭遇祸端。 她此刻也只能像这座府里其他人一样,仓皇而逃。但王轩宣有自己的配车,也有自己的银行账户,甚至她还有一家自己创办的女性银行,她倒是不用像其他人一样拼命想揣上一点家里的金贵物件。后门已经被先一步跑走的其他徐家人打开了,当王轩宣仓皇离开石园的时候,似乎军队已经冲入了石园的正门,她回过头去,望着那个灯火通明的洋楼,不知道是因为下人放火还是说意外事故,主楼周边的一栋小楼竟然燃起火来,在黑夜之中冒出了灰蓝色的浓烟,窗户处可以隐隐看见火舌—— 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身边的丫鬟声音颤抖着问道:“太太……是徐家出事了么?老爷不是做了总统么?怎么会有人敢冲进来?” 王轩宣回头望着石园,半晌道:“输赢都只在一瞬间,石园是徐老的脸面,有人敢动这里,只能说明他或许不再是总统了。” 她竟是一阵后怕,今日她把徐金昆的所有账本处理完毕,一是掩盖徐金昆部分资金流动,二是把自己从徐家完全摘出来,把自己手头的权利和资金全权交给徐家人,只给自己留了一些小厂和部分在此之前她就给自己张罗的资产。若是真的有人想要查徐家的账目和赃款,就已经不会去查到她身上了。 只是谁得到那些账本,也就相当于拥有了徐金昆账户下各类赃款的使用权力。她不想要这笔巨额到无人不心动的赃款,也更不希望再牵扯到徐家的金钱利益之中。王轩宣本以为自己会是几天后以别的方式离开徐家,却没想到是今日这般树倒猢狲散的模样。 只是王轩宣不知道,她前脚离开了石园,就有别的徐家人在她房间内翻找到了账本,哄抢而散…… 而在北京,卢嵇手头拿到十五枚大小印玺的时候,冯继山的部队也正从北苑往安定门方向而来。总统府内外,所有的人换上了卢嵇早早准备好的袖章,袖章上只写着“不扰民,真爱民”的字样,迅速控制了各大街道。蓝野也听到了万国博览会传来的爆炸声,他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前往万国博览会方向,但他还没把卫戍司令部交接给冯继山,恐声事端,不敢贸然离开。 就在他犹豫能不能先派一支队伍前去查探一下万国博览会的时候,一通电话就打到了卫戍司令部。显然对方是想打电话给总统府的,然而发现总统府电话已经打不通,只能联系卫戍司令部。 “我们已经控制了万国博览会,今天晚上也有各国公使在博览会看灯展,参加活动,我们已经把美英俄几大公馆的一部分外交官抓住了,爆炸 分卷阅读282 分卷阅读28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3 还有第二波,如果你们想要事情不闹大,就请段总统出山。” 蓝野接到电话,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段总统?他……他不都已经下野三年有余,早就开始养老了么?” 对方道:“是,可巧,段总统前一段时间携家属来北京度假了。你们可以请他出来主持大局。否则我就在万国博览会屠杀这些公馆里的中外人士。当然,你们别觉得可以拿住段总统跟我们谈判。段总统如果出事或你们拿他当人质,我们就立刻开始屠杀。临城大劫案能拖,那是因为那些洋人人质也没有身份那么敏感,但我控制了这么多公使馆的重要人物,你知道他们出事了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若是一批驻中大使在万国博览会被杀,那绝对能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入京…… 对方显然是学会了临城大劫案中捏着洋人来要挟北洋政府的手段。 蓝野想了半天,他觉得冯继山绝对不会突然发这种疯,冯继山的目的就是安安静静的从卢嵇手中接过北京,他想要以京津为根据地,也不可能这样扰乱局势。而且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该带兵进入北京了,完全没必要整出这样的巨大变故。 只能有一个可能性,还有第三方势力卷入了北京政变之中。 他们对于京津发生变故,陷入混乱也不太在乎。 蓝野低声道:“你们是谁?” 对方笑了笑:“我们都是小人物。蓝将军,几天前你在北京城内查冯继山内应的时候,把我从城防上撤下来的不是么?其实我确实是冯继山的内应。按照原计划,本来是由我打开城门,迎接冯继山进城的。只是冯继山因为找到了卢嵇这个搭档,就命令我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卢嵇的指挥。” 蓝野拿着电话,在司令部里扶额思索,他半晌道:“不,你是个多面间谍。你表面上是冯继山在北京城内的内应,实际上——你是奉系的人。” 段总统三年前被徐金昆逼迫下野,也是因为段总统和奉系联系十分紧密,徐金昆与奉系为敌多年,自然不能容忍段总统在眼皮子底下。当时徐金昆不具备有做总统的势力,就扶持了什么根基也没有的黎大总统上台。后来黎大总统不识抬举,占着不走,在几个月前被徐金昆逼走后,徐金昆才做了总统。 而这次,奉系跟冯继山联手,就是为了向扩大势力,下一步就是过山海关控制京津。然而冯继山却一直和苏维埃更亲近,也想的是在控制北京后把孙先生接到北京来。这一消息显然被透露给了奉系的张家父子,张家父子不甘心,自然也想在北京政变中掺上一脚。 只是他们这一脚,轰轰烈烈,不顾后果,也是绝对的有效…… 作者有话要说: 政变之中,谁都想掺和一脚。冯继山想要推翻徐金昆之后迎来孙先生,东北的张家父子却想自己在北京当家。这个跟历史上有很大偏差,但历史上比这个还要复杂。 ☆、第135章 卢嵇望着万国博览会园区内,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展馆正燃着大火,照亮了大半天空。万国博览会多个入口已经被封死,有不少人被困在其中。 他们走下楼塔,到了楼塔之下,大火或许烧毁了部分线路,北京城不少地方断了电,有人拿发电机过来,将挂着灯泡的竹竿插在沙地上,照亮了一片空地。有人立刻搬了方桌和长凳来,卢嵇携江水眠走到桌子边,蓝野坐在桌子旁,拿纸推算着万国博览会内的“叛军”的人数。 卢嵇手指敲了敲桌面:“应该也就两三千人上下,不可能再多了。万国博览会的守卫都是从城防调过来的,再加上我们替换了城防之后,就给了他们汇合的时间。就是枪弹和□□这些……” 蓝野冷笑道:“卢爷也是高看北京的防卫了,我仔细一查,才发现他们库存的枪支基本就没有对数的。仓库里的兵动不动就出去打麻将喝酒了,压根都没人管的。这些城防兵也是了解北京城内做事儿的懒散,才有机可乘的。不过他们至于么,为了都还没过山海关的奉系,这么拼死?” 卢嵇道:“他们不是为了奉系,而是为了自个儿的前程。参与冯继山的里应外合只能让他们沾一点光,但若是帮奉系,成功后他们就是头等功臣。而且成功后,段总统肯定不会责怪他们,顶多抓几个人出来当替罪羊。接到老段了么?别把他带过来,他就是个棋子,没有跟他聊的必要。” 蓝野刚点头,忽然外头有几个警卫员跑进来通报,说冯继山到了。 话音刚落,一排军车就已经开到楼塔附近,最前头那辆军车才刚停下来,冯继山就一下跳下了车。他难得穿着铮亮的军靴,全新的军装,把自己的各种功勋戴在身上,显然是为了接手北京而特意打扮的。此时神情却狼狈,他一边朝这茶馆一般的方桌长凳这边走来,一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嵇:“能发生什么?就是张家父子也想掺和一脚罢了。当年事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年头最流行的就是挟洋人已令军阀。” 冯继山:“我听说他们要求扶持老段上台?我们决不能让老段上台——看着是权宜之计,但万国博览会的人肯定会先放普通人出来,抓着洋人不放。等老段发令邀请张家父子带兵到北京来商议,就没有我们的事儿了。而且你难道觉得张家父子几次拒绝过日本,就不是他们跟日本人合作了?” 卢嵇垂眼,跟激动地冯继山完全是两个态度:“我知道,张家跟日本人是共生共存,一边合作一边提防。若是你不愿意,那就想办法,我们尽快制定计划,一起从侧面进攻万国博览会的园区。他们人数不多,除了场地太大外加他们有人质这一点以外,我们在人数和装备上都有优势,也可以开军车进入。” 冯继山满头大汗:“可他们要是杀了那些公使怎么办?他们要真是破罐子破摔,就压根不会在乎那些各国公使死了会有什么后果。但我们不能不在乎。” 卢嵇:“其实你想想,那些叛军也是想活的,他们要是杀了各国公使,就别想走出北京一步了。他们不会轻而易举就杀人的。我们也不能逼得太紧,可以试探几次,先让他们疲惫了再准备一举进攻。” 冯继山犹豫:“可……” 卢嵇斩钉截铁道:“没有可是。冯继山,现在总统印玺在我手里,北京听我的发号施令。你愿意配合就配合,不愿意配合就滚蛋。我答应你的目的,就在于希望北京平安过渡这一政变, 分卷阅读283 分卷阅读28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4 然而奉系非要搅局,我就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解决。” 冯继山连忙笑道:“我并没说我不愿意配合。徐金昆呢?” 卢嵇:“他身子不舒服,我把它接到疗养院去先住一下了。” 冯继山:“那就按你说的,我也派兵过去。” 就在一辆辆军车开往万国博览会的侧门,准备着进攻的同时—— 万国博览会内,不知道多少人在推搡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外头,一群荷枪实弹的兵围成圈守着,他们看到有人挤过来想冲出去,就立刻开枪。防线有几度被突破过,但一旦那些兵看见要防不住,就开始向眼前扫射。群众慌张之下肯定往人群里挤。 只是挤了没一会儿,人群之中被踩踏的或被挤得难受的又多了,又开始把人往外推,再度把人推到叛军前头去。 不过叛军似乎也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太多子弹,只要是不推搡他们的,他们也只喝令不开枪。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往里头挤,而不要被人流挤到当兵的面前,否则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开枪扫射。但有一些人,却逆着人流,往那些当兵的眼前挤。 叛军一排人倒是僵持了这么久,也有点端不动枪了,他们只是把枪斜在身前,威吓道:“后退一点,后退一点,别靠这么近!刚刚说了让你们蹲下!” 被挤到他们面前的人群满脸受惊,像是要哭了似的道:“我们要是蹲下,那边人挤过来我们就被踩死了!为什么不放我们走——” 其实叛军士兵们也心里在抱怨:不是已经抓到那些洋人公使了么,就放着帮子吵闹无比的人走呗,打死他们,谁来收拾啊! 过了没一会儿,叛军也逐渐发现,被挤到他们脸前的人,竟然都成了一些长衫短衣的汉子们。 当兵的道:“往后退!让你们往后退一点!” 宋良阁无奈道:“我们怎么往后退,后头的人都在推——” 说着,他被后头的人挤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在了那当兵的身上。 持枪的士兵刚要开口:“滚!给我往后站——” 话才说道一般,他忽然感觉胸口一烫,呼吸不动,痛楚晚了两秒才来,他刚要惨叫出声,那把短刀拔出了他胸口,他连一声惨叫都断成了三截。旁边几个兵听见了他的哀嚎,顿时偏过头去,他们还没问出口,这声哀嚎早已成为发号施令的号角。 下一秒,最前排的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长衫短褂的男子纷纷拔出各类兵器来。 有长戟按住对方的枪,直接使力将人推倒在地,而后一脚朝门面踏去。有的则是拿起□□,就算是没有开刃,在这帮武人手里它也是轻易夺命的武器,手一抬,当兵的还没看清动作,就被□□刺中了喉咙。 兵器总是不够用的,却也有些拳师也不打算用兵器,他们一只手用手指卡住扳机,另一只手朝他们门面上一拳过去。在这种距离下,枪完全陷入了弱势,几乎变成了武行人对士兵的单方面痛殴。 而当这一群人击倒了十几个守着防线的士兵,后头的群众远远看去,还以为是防线被挤开了,呼喊着就往前挤着想奔逃过去—— 人挤人,被武师门破开缺口的防线一下子被人流挤开,好多士兵被人流卷挟着向前走,他们喊道:“停下!所有人原地不许动!我要开枪了!” 只是这时候,所有人的恐惧都爆发了出来,谁还听得见他们的话,都是能逃则逃,拼了命的拨开所有人! 踩踏之中,有不少兵也被周围愤恨的群众拽倒在地,脸上挨了几脚。有的还向天鸣枪,喊道:“你们再不停下来,我真的要开枪了!” 然而下一秒,一把短刀横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这么大胆,就被当场割喉。 局势再度混乱起来,所有人都在横冲直撞起来。宋良阁他们本来只是想杀死士兵,让大家尽量往外逃,却没预料到这种状况。但这也未必是坏事,叛军在万国博览会之中已然控制不住场面。众人的四散奔逃也给了他们隐匿身影的机会,他们就顺着人流往前走,如果看到有士兵妄图开枪,他们就冲上去先解决对方。 宋良阁也被人群裹挟着,压根看不见其他武行人走在了哪里。好不容易偶尔回头看见有一个用棍的武人击倒了往人群中开枪的士兵,周围却跑来了士兵,将他击倒在地。 然而万国博览会的一半士兵在控制着各个门口和园区内其他游客,另一半则在美国馆内控制着近百号各国公使和外交官。园区控制不住了,他们就想打电话向美国馆内的守军求助,这头电话才刚打通,就有无数手无寸铁的人开始冲击万国博览会的各个出口。 钉死门口的铁条被人用手往外扒着,还有人攀上了铁门妄图翻阅过去,游客中不乏小富之家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也有些周边较为贫困的市民村民,毛毡小帽和高跟鞋被踩在脚底下,西装和粗布短褂摩擦在一起,所有人都想往外逃,铁门外头就是生路—— 美国馆内的驻军立刻打电话过来,要求各个门口开枪扫射,阻止这些人冲开门口。 他们却犹豫了,真的还要在开枪么?真的要这样展开屠杀么?他们手中的轻机枪扫射下去,几秒钟就可能是上百条人命,谁来为这样的屠杀负责?再说抓洋人也就罢了,屠杀普通人……这也…… 然而铁门却相当牢固,这么多人的冲击下,竟然还没有打开的迹象,叛军向天鸣枪,想要让他们安静下来,吼道:“你们别挤了!挤不出去的!在不听,我们就要开枪了——” 宋良阁被一波波的人群挤得几乎站不住,他似乎听到铁门外也有些什么声音,但周边的鸣枪示警声和众人的哀嚎太过响亮。下一秒,忽然铁门被某种力量朝外拉去,惊恐万分的众人看着铁门在他们眼前变形,然后两扇铁门直接从围墙上被扯开,给这万国博览会的边界豁出一个口子。 豁口外,则是几十辆军车停在那里,刚刚正是外头的军人用铁钩挂住铁门,另一头挂在车上,几辆车同时向前开,用发动机的力量扯开了铁门。 顿时,上千人的人群朝外奔逃而来,那些军车旁站着不少队伍整齐的士兵,他们的手臂上带着“不扰民,真爱民”的袖章,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扩音器喊道:“我们是北京卫戍司令部,奉命绞杀万国博览会内的叛军匪首!请大家不要惊慌!” 分卷阅读284 分卷阅读28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5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跑出来,一路上不知道是多少被踩掉的鞋子,卢嵇坐在军车中:“我还以为他们会被叛军控制住,没想到这些游客也正跑了出来……倒是赶巧了,否则我们一时还进不去,他们还说不定会被叛军当做人质。眠眠,你下车,跟蓝野的副官一起,在外头安顿这些受惊的群众。” 江水眠瞪大眼睛:“可是……” 卢嵇摸了摸她脑袋:“说不定宋良阁也在其中,你去找找看。而且进去发生冲突,我也只是指挥,派不上什么用场,你去更是只能做个旁观者了。” 江水眠也很懂事理,点了点头,临下车之前抓住他的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卢嵇坐在昏暗的车里冲她一笑,坚定道:“不会。我会解决一切,你放心,只要等到天亮就好。” 江水眠忽然道:“你没发现么,今天晚上,每一个人都会是失败者。我相信你会解决,但这些都是时势,事情变成这样,跟你我没关系。” 卢嵇怔了一下,笑道:“我知道。我打算三十多岁就养老了,以后要靠你开武馆赚钱了哈哈。” 江水眠都已经打开了车门,又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事都让她心里有一种极度的不安定感,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浮萍一般,谁管你有多少兵有多少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落得什么下场。她心里有太多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啃了他一口道:“把你退休前的工作做好,老娘还养不起你么?” 她说罢,飞速走下车去,关上车门。 卢嵇抹了抹嘴,在车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军车在门口叛军的枪声中,朝里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看了星战,发现最新一部的星战,好像也是……每一个人都是失败者。但大家都还都有点希望。 ☆、第136章 国馆建设的极为华美,充满了大洋彼岸如今意气风发的奢华氛围。在这栋美式风格的建筑外,还格外“亲民”的挂着不少红色的的灯笼,只是这会儿,灯笼已经被扫射的破烂不堪不成样子,连美国馆的横条漆木外墙和玻璃窗都已经快被打成了筛子,显然这些叛军攻进美国馆也实属不易。 卢嵇进来之前,要做的工作太多了。 不比冯继山只知道打仗,他还能临时管一晚北京城。 先是让消防人员追踪那些飞走的热气球,看看有没有落到市区的,夏天本就干燥,那热气球落下来必定要引起火灾。其次就是张贴通告,告知群众关于北京政权和平过渡的消息,防止百姓在第二天早上看到军车上街引起恐慌。而后还派电厂来万国博览会周边检修电线,尽快恢复供电。还要求各大医院派人过来运送抢救伤员。 他不想让冯继山惹事,就让冯继山的兵去清理其他出入口的叛军,顺便帮助把还留在万国博览会内的群众救出来。 等到了这会儿,几十辆军车将美国馆团团围住,火光吞噬了不少造价高昂的场馆,千盏玻璃灯的展览也在大火中发出一阵阵崩开的声音。卢嵇缓缓走下车来,倚着车站定没动。美国馆内那些劫持了公使的人,必定能看到他的身影。 蓝野小跑到他身边来,低声道:“我派人查探了这栋大楼的各个出入口,强攻不易,而且院落似乎也有好多□□,我怕对方贸然引爆□□。” 卢嵇倚着车门,递根烟给他:“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做。” 蓝野先抬手帮他点上烟:“你怎么又吸上了?” 卢嵇瞥了他一眼:“我一年就吸不了两三根呢,媳妇支跑了才敢在这儿装深沉偷偷抽一根,你还在这儿老妈子似的嘟囔我。” 蓝野悻悻,他烟瘾大,这一晚上的忙活直教人停下脚步后两腿都哆嗦,他掐着烟屁股,跟要背过气似的猛抽一口,道:“不动作?就在这儿抽烟?” 卢嵇瞧他仿佛过不到明天似的样子,掐着烟笑道:“瞧你那丢人的样子。自然要动作,不过我们可以等等。他们这儿还挺高的,应该能看见冯继山的部队把其他几个出口都打开了吧。” 蓝野缓缓吐烟,道:“大概,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孤岛了吧。可这孤岛上,却有全中国最重要的人质。” 卢嵇:“所以他们不可能轻易动手。你说说他们也真的是为前程拼尽了。哦对,我刚刚让你去取的现金还有一些衣服,你让人开车拉过来了么?” 蓝野:“嗯。你确定让人都堆在美国馆后门?我以为我们是要从后门突入的。” 卢嵇:“都码好了就让兵都到前门来,别被风吹起来了,拿石头压好。” 后门空了,所有的人和军车都停到正门来,后门空荡荡的通向万国博览会的广场。蓝野推测卢嵇是用金钱引诱楼内的叛军下楼,但若是他们不做埋伏,就是叛军下楼也没用啊。 卢嵇在楼底下少说等了半个多小时不动,那些在楼里的叛军士兵已经焦急不耐了,他们几次从楼上的窗户中露脸,甚至主动向他们喊话:“喂!你是管事的么?” 蓝野正要回头,卢嵇碰了碰他:“不用理。再等会儿。” 这座修建的如同小火车站一样的美国馆其实挤不下多少人,很多兵都是站在外头的门口处端着枪守卫着,卢嵇他们站在射程内但也不主动开枪,楼里的命令又已经下达——决不许主动攻击,否则这事儿就没得谈了。 他们都已经端不动枪了,就像是战壕里休憩的意大利士兵,坐在了美国馆楼下那些支起的木桌木板防护后,甚至聊起了天。 等蓝野快抽了小半盒烟,卢嵇才动了动,笑道:“扩音器给我。” 万国博览会断电了,扩音器只能是个铁筒,卢嵇端起来,朝美国馆楼上喊道:“楼上的人听着!段老已经出山了,但是段老不愿意上台!段老认为上台后,万国博览会死伤无数的事儿,都会扣在他头上。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可不想晚节不保!” 蓝野瞥了他一眼:卢焕初比他牛,不单是读书多,还在于扯淡能力强。 楼上有人被推上阳台,喊道:“我们老大说,让段老出来!” 卢嵇:“这大半夜的,他那么大年纪了,你让他折腾什么!而且,你们都没提前跟段老打招呼,他很不高兴!” 这话本来是卢嵇见了段老之后的推测,毕竟她模样看起来很惊喜,穿着打扮也没有提前准备过 分卷阅读285 分卷阅读28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6 。再加上这个家伙作为当年的傀儡总统,能力没多少,更主要的是怕事儿,大嘴巴,奉系要想成事儿,肯定不会提前跟他打招呼。不过奉系想的也没错,要是大半夜忽然有人通知你要当总统了,谁还不赶紧从床上蹦起来呢。 不过卢嵇只是歪曲了一下段老的意思,对面因为确实没有提前通知过段老,也信了。 上头那个被推出来喊话的年轻人又缩了回去。 卢嵇道:“我们的态度和段老一样,决不能拿我们的外国朋友当人质。更不能让总统之位就被你们这么草率的订下来。你们还不明白么,万国博览会死伤上千人,又引起大火,你们在攻占美国馆的过程中,一定也不小心打死过一些外交官或者外勤人员吧。还没明白么,你们是被张作霖坑了!” 那年轻人还没等里头的人传话,气道:“胡说!你的身份,自然会这么说!” 卢嵇笑起来:“跟我的身份没关系。你们真觉得死伤这么多人,段老成了总统之后,不要抓人给公使馆交代么?怎么交代,你觉得抓你们当中十几个人,就能摆平这件事?还记得临城大劫案,才三十多个普通洋人,就有那样的阵势,最后他们贪得无厌被全部剿灭才让洋人公使舒心。这会儿你们抓了他们,他们要怎么报复你们?” 阳台门后的人憋不住了,道:“我们没伤他们,只是抓住了。你要是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开枪杀人了,你们才没好果子吃!” 卢嵇笑道:“是,我的没好果子吃,我们绝不会用段老当总统来交换人质,这个后果对我来说,是下野,是丢官,是千夫所指。可我还有命,还有我的宅子,还有我祖上的家业,大不了我跑出国去。你们呢。你们杀了洋人公使,我们就立刻冲进去,把你们全都杀了。就算你们能逃走,就凭你杀了洋人公使,给张家弄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你们就是跑了也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不过你们放心,没有后头这个可能,你只要开枪杀一位公使,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楼!” 他话音落下,整个美国馆内外一片寂静,显然里头的人惶恐已久,被卢嵇简单的逻辑震住了。 段老成功登位了,他们就是要给外头交代的弃子——就算他们只选其中几十人当替罪羊,谁知道会选到谁? 段老没成功登位,那他们更是活不到天亮了…… 卢嵇:“我有一个办法。咱们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他高声道:“我给诸位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后门处放了成堆的现金,我按照每个人一千块分了三百份,不知道你们里头有多少人。这些现金旁边,还有一些普通人的衣物,只要你们下楼,脱掉军装换上衣服,就可以拿上钱从后门混入人流之中,我找不到你们,自然也没法杀了你们。” 场馆外头那些躲在木板后头的士兵窃窃私语起来。 卢嵇:“当然,我要求你们也放下枪。你们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放下枪,但混入人群之后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被卫兵打死,就不要怪我不给你们机会了。你们走了,我再进入馆内。各国公使从来没有被叛军闯上门过,只是因为害怕□□而集体躲在这里的。” 那年轻人又不等自己长官,就开口问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们换衣服的时候打死我们!” 卢嵇叹气道:“你们应该也能看到,场馆后门根本就没有人。我的目的也是尽力救出各国公使,明明给你们选了一条路子,我就为了你们几条人命激化矛盾,我不是闲得慌么?” 年轻人脸红脖子粗道:“可!那可是三十万块钱啊!” 卢嵇笑了:“小子,听你说话,是北京口音。我卢焕初在北京还不至于这样默默无闻吧,三十万算什么,给你们了。” 阳台门后的人忽然戳了戳那年轻人,年轻人传话道:“那不行,再加一倍!而且你们也要更退远一些。” 蓝野忍不住笑了:谈价钱了,这就是事情有转机。 卢嵇摇头道:“还不明白么?难道你们打算用纸币,如果想要纸币,那我给你们一个人发五千都行,不就是一千张纸币么?你们确定打算用纸币?三个月内就可能会跌价三成,到时候还可能换不出银币来,到了某些战乱省份又没人认。银币才是到哪儿都保险,我给每个人一千银币,那就是十枚一注,共一百注,再多你们还背的动么?” 阳台上又不说话了。 卢嵇先挥了挥手,军车开动,士兵回头,往外退了一些,独留几个警卫员和他、蓝野站在车边。卢嵇继续道:“不过,我说是分了三百份,但都放在一起呢,先下去的人,要是觉得自己力气大,肯定能多拿一些。就看你们谁先下楼了。哦,还有一句,我等半个小时,你们美国馆里应该也有表,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带人闯进去,到时候还在里头的叛军,杀无赦!” 他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那些士兵猛地起身,抱着枪就往后门跑去。 蓝野愣了一下:“这……” 卢嵇玩着打火器道:“今晚你我战战兢兢的,可比我们更不安的,就是他们了。” 蓝野:“你不怕他们抢了钱再蹲回美国馆,继续拿人质要挟我们么?” 卢嵇笑了:“人拿了钱,想的第二件事,就是先要有命花钱。再说了,临城大劫案最后,山头都被夷平,还把中外人质一个不落救出来的结局还在,他们会掂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能临近结尾,比较现实,大家看的也少了。不过也没关系,攒了一起看也没事儿…… ☆、第137章 卢嵇站在车边,听着似乎美国馆内和后头响起了枪声,但声音更像是向天鸣枪。 蓝野紧张的站直身子:“会不会是他们开枪伤了人质!” 卢嵇轻笑道:“应该不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就可以考虑归隐了。估计是有人在后门维持秩序,一起拿钱。想他们能一起干这样的大事而不走漏风声,说明这支队伍里有很多同乡。” 蓝野苦笑:“最好能像你说的那样。再说了,你以为我现在就不考虑归隐了?” 卢嵇拍了他胸口一下:“你归隐什么?年纪轻轻的,手底下还有兵。不过我估计你不愿意留在北京跟冯继山共处。要不你就去洛阳,我估计周梓玉不会死,他怎么都会回洛阳的。” 蓝野愣了一下:“你凭什么说他不会死。” 分卷阅读286 分卷阅读287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7 卢嵇斜眼道:“蓝野,如果打仗打到背腹受敌,你会不会带着一小撮亲信逃了?” 蓝野语塞:“我——我不是那种人……” 卢嵇笑:“你会的。这些兵也会抛弃你先逃的。这个时代出不了岳飞戚继光,大家都是窝里斗,都是权斗,那些兵不会为你卖命至死,你也不会带兵死斗,大家都在权衡利益。周梓玉是好将领,但也是军阀。他一定会从山海关坐船逃走。不过他性格刚正,绝不会躲去日本,不过到上海还是太远了,他估计还是会在天津偷偷上岸。” 蓝野结舌:“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到时候冯继山发现了,会不会杀他。” 卢嵇耸肩:“冯继山到时候顾不顾的上找他还不一定。而且这年头,一般来说下野了都不会赶尽杀绝,否则老段老黎早就被政敌杀三百回了。” 蓝野:“可周梓玉也不会安心下野的。他一定也会东山再起。” 卢嵇勾起唇:“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东山升起。他未来,很难再如三个月前那样如日中天了。” 蓝野:“我不信……阎百川只敢打西安,不敢动洛阳。只要他回去了,冯继山、还有皖系那些所谓的将军,有几个能跟他相比。” 卢嵇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盛世都不能让有能力的人出头,不能让忠心的人实现抱负,这年头你还信这个呢。回去看看地图,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卢嵇看着表,马上就到半个小时了。虽然他预计馆内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但他还是会守半个小时的承诺。 蓝野肩也垮了,茫然道:“可你说周梓玉起不来,那我还能去找谁,我这一点兵,必须要找个大的势力做依托……” 卢嵇拍拍他:“别担心,迷茫的不只是你,还有冯继山,还有桂系皖系大大小小的军阀,山林中的各种土匪,大家都不知道该干嘛,只能希望自己活的久一点。明天你就带兵离开北京吧,冯继山被你倒戈过一回,不会容你。我也希望你活得久一点。” 说罢卢嵇招一招手,带兵往美国馆之中而去,独留蓝野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偌大的美国馆内,在二楼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各国公使与外交官,他们都是在给灯展揭幕的主席台上被抓的。当卢嵇的兵把他们松绑,那位腿脚都麻了的美国公使被扶到了凳子上就开始大发脾气:“卢嵇!你别以为这件事没有完!这就是徐金昆管理下的北京么!这就是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卢嵇倚着墙,笑道:“哟,您原来知道我的中文名字,没再用我的英文名了啊。您给我们那点破铜烂铁和捐款,我还不知道包含保护你们的费用呢。” 对方跟卢嵇打交道有几年了,针锋相对,不算愉快,不过就算是黎大总统在的时候,京津的共识就是能对付滑头洋人的只有更滑头的卢嵇,所以就算各国公使对政府施压或抱怨过,但在这些年,卢嵇还是政府推出来应对洋人的那个。 那美国公使听见了这句话,气的要死:“你是要这样的态度说话是么?!闯到这里抓了我们的人,你们就轻而易举的放过,你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而且修建美国馆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我希望明天中午,你和徐金昆都能在总统府给我们一个答复。” 卢嵇笑道:“我要提醒你三件事。首先,徐总统跟黎总统可不一样,别拿你训斥下属的口气对我北洋总统说话!其次,你明天中午见不到徐金昆了,冯继山接手了北京城,他将迎接孙先生北上。” 美国公使变了脸色。 各国的博弈不但在国际局势和贸易上,也会体现在中国境内的军阀混战上。美英日俄各有支持的军阀,借此来打压其他国家在中国的势力。而冯继山早已与苏维埃关系密切,孙先生私下接受过法国、德国的援助,态度一直不明朗,但显然也不是他们能投资的对象。 未来进入北京城的势力,都将与英美有摩擦甚至冲突。他们在徐金昆身上的投资也只能打了水漂。 卢嵇摇了摇手指,笑道:“最后一条。不止为了你,各国公使都在,我自然要给个交代,谁说我放他们走了。” 说着,他走下楼,正巧蓝野走进美国馆里,蓝野仰头道:“他们在各个入口处击毙了一百余名叛军,正带到这边来。其他人还要找么?” 卢嵇摆手:“一百多个够了,给他们个交代就好了。” 那美国公使刚刚在楼上听的清清楚楚,他跺着脚走出来,扶着栏杆疑问道:“你们不是让叛军换了衣服逃了么?他们都跑走好久了,怎么又找到了?” 卢嵇扶着满是枪眼的栏杆走下,站在断电的满地碎玻璃的大厅里,回头道:“我只给了衣服,没给鞋。这年头军鞋不外发,而且摘了帽子之后的军队寸头也很明显,只要看到穿军鞋的寸头的普通人,再背着沉甸甸的蓝布袋子往外挤,基本就可以让门口的卫兵抓人了。” 美国公使沉默了一下,从昏暗的室内走向屋外,有人正把那些击毙的叛军的尸体拖到美国馆外的空地上。美国馆看着那些几十分钟前逃走的人已经变成尸体,他忍不住道:”你们中国人真不讲信用。” 卢嵇拊掌大笑:“我不抓,你说我放跑他们,我抓了,你又说我不守承诺。不比你们美国人,从来就不会做错事。少说几句吧,看看这些人的脸,是不是刚才抓你们的那些人。如果是,这件事也算我给个交代了。” 美国公使走过去,绕了一圈,道:“我不明白。徐金昆已经下野,你就是不抓不杀他们,我也不会为难政府。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卢嵇看着士兵把一份份的银元从那些人怀里拿出来,放在他们尸体旁边,他道:“我做这些事,跟你们公使又没关系。他们一行人引发爆炸,视万国博览会上万人的中国游客为人质,引发火灾和恐慌,导致死伤无数,就算一命偿一命,也为了杀鸡儆猴,威慑其他在北京城内外拥兵的人,我理应杀他们。” 美国公使半晌道:“都是你们中国人。却这样自相残杀。” 卢嵇:“中国人背不起这么大的锅,自相残杀是全人类的本性。” 他站在美国馆旁边,远远的,又有人拖拽尸体过来了,摆的整整齐齐的,铺满了水泥空地,他伸手到口袋里,夹出今年第三根烟,却没点,放在鼻子地下狠狠嗅了一下。 美国馆的玻璃穹顶还在有碎 分卷阅读287 分卷阅读288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8 玻璃渣不断往下掉落,远处其他场馆的大火被渐渐扑灭,蓝野走过来,指着地上一堆被脱下来的军服,道:“这里差不多就是他们脱下来的全部军服了,差不多快三百件。” 卢嵇把烟在指尖上转了转,又放回铁盒:“嗯,按照军装上的名字,查一查城防军的名册,托人把钱给他们家人吧。要是有孩子多的,就再给两百大洋。他们都是老乡?” 蓝野点头:“他们都是承德周边各个村子的,你看到了那个高个子,就是刚刚在屋里喊话的头儿,美国馆里的人基本都是他的同乡。” 卢嵇看到刚刚那个在阳台上传话的年轻人,满脸血污的躺在高个子旁边。他道:“嗯,要是有没找到家人的,就拿剩下的钱,给他们乡里修条路吧。这年头,好好读书,当什么兵啊。” 他说罢,转着烟盒坐上车,似乎不想再看了,军用越野车也驶离了美国馆。 另一边,江水眠终于在场馆外许多人逗留的空地上,找到了宋良阁。他那时候正背着一位大腿中枪的八卦掌老师父,四处找军医。江水眠连忙冲上去,紧紧抓着他胳膊—— 宋良阁本来最不担心她,她在卢嵇身边一定会很安全。他却没想到江水眠会出现在这里。 江水眠连忙道:“受伤了么?你还好么?” 宋良阁只有一些擦伤,他颧骨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道:“我没事,你找个军医过来,我背着的这位老师父受伤了。” 江水眠叹气:“医生根本不够,北京城内本来就没几家议员,卢嵇还是把军医派过来都不够,受伤的人太多了。老先生伤在哪里了……” 宋良阁看着前头有些军医正在打开车后门,把几个重伤者用简易担架往上抬,他正要往前而去,江水眠却拽住了他的袖子:“宋良阁,不用过去了……爹!我说——老先生已经……” 宋良阁不信,江水眠冷静道:“你把他放下来吧。我刚刚摸过脖子了。” 他讲那位老先生放在路边,不远处有支起来的油灯,那老先生裤腿已经湿透,脸色青灰的倚着江水眠,不动了。他伸手探了一下鼻息,早已死去多时。 宋良阁怔怔:“刚刚他还跟我说话呢……” 江水眠道:“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宋良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冲出来的时候,他在我斜前方,打伤了两名士兵,我看得出来,那几下死招不怎么在比武中常用,是八卦掌。” 江水眠长吁一口气:“军队在那边清出了一片空地,来放尸体,我们送他过去吧。若是门人徒弟想要找他,会去那里找的。” 宋良阁点点头,走出去还没几步,就看着几个衣衫都被抓破,眉毛都被火燎过的年轻人四处在找人,他们远远瞧见了江水眠他们,连忙冲了过来:“师公!” 宋良阁愣了一下,让开身子来,几个年轻人跪在旁边,一时竟不敢伸出手去,探一探老先生的鼻息。江水眠只能做这个坏人:“老先生已经故去了。对不住,他伤的实在太重了。” 个子最高的那个二话不说把老先生背起来,跟他的个头相比,那个削瘦的老者轻的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几个年轻人眼里含泪,嘴上却挤出笑来,向他们二人拱手:“谢过您两位。” 他们深深一鞠躬,转身要走,宋良阁忽然问道:“老先生叫什么?” 那年轻人回过神来,一本正经道:“尊师姓李名浩烟。三代不过十个人的北京小门派,您未必听说过。” 宋良阁一拱手:“八卦掌李浩烟。我记住了,若日后有机会,我会上门祭拜。” 几个年轻人又一作揖,转身走了,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像是忍不住似的,爆发一阵哭声。 江水眠拽着他的手,道:“栾老和太师公呢?他们还留在里面么?” 宋良阁:“嗯,可能是,我们去找他们吧。” 江水眠有些紧张:“要不我一个人去吧,你歇一歇。” 宋良阁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没事儿,我这年头见生死还少了么?我都看淡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今天终于准点了!!!甚至还提前了!!!宝宝最棒! ☆、第138章 天边微微泛起一点灰蓝色,除了那些躺在担架上的人以外,站着的人都没有功夫去看天色。他们在忙着救助伤者,寻找亲人,搜查叛军。 在蓝野与冯继山镇压叛军后,不断开始有人涌入博览会的场地,想要在场馆内或其他出口外寻找自己的亲人。大火平息后的万国博览会彻底断电,大家只能凭借凌晨的一点微弱的天光在寻找。花坛和空地边上到处都是生死不知的人,鞋子外衣帽子落得满地都是,爆炸和大火后坍塌的各国展馆外,有人用手扒着瓦砾找人找东西。 论谁看了这幅景象,也猜不出几个小时前万国博览会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这场远东之地最大的盛典,就要以这样的惨状收场。江水眠拎着油灯,翻开花坛周围几个面朝下的人,都不是栾老和太师公。从外头涌进来寻找亲人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鞋被踩掉了,随便在地上捡两只大小不一的布鞋,趿着鞋子继续找人。 拿着蜡烛油灯的人越来愈多,一片黑暗的万国博览会里,渐渐蜿蜒起一道道星光般的人流。刚刚是漫天的红色火光中大家疯狂的往外奔走,如今却是深蓝的微光下,众人秉烛,缓慢悲伤却也坚决的走回博览会的废墟之中。 只要发现了有活着的人,大家都会守着人喊起来。有的幸存者还能够答话,来寻找自家亲人的陌生人会四处传话,喊出幸存者的名字,帮他寻找家人。 若是昏迷过去的人,就会有人背起来,四处询问。 江水眠没有找到他们之前,就先听到有人喊道:“李存异,有谁认识的?走不动了,正坐在广场北边的花坛上!谁是李存异的家人?” 宋良阁听到这传过来的喊话,连忙朝花坛那边跑去。 远远的就看到李存异坐在花坛边沿,另有一人倚着花坛坐在地上,似乎是实在是坐不住了,倚在了李存异唯一一条腿上,静静的坐着。 虽然跛脚但仍然比江水眠快上半步的宋良阁陡然停下脚步来,江水眠跑到他身边,也才看清。 李存异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摩挲着摆在膝头的铁杖,那细铁杖已然 分卷阅读288 分卷阅读289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89 弯折,不成样子。 而栾老坐在地上,神情安逸的闭眼,倚着他师父的膝盖,胸口一大团血污,他白天穿的那件白色棉麻的褂子已经不成样子,被穿透了好几个枪眼,各个都在胸口。 宋良阁无言,默默走近。 江水眠轻声道:“太师公,你们没事吧……” 李存异身子一抖,放下手来,抬头看向他们。他的白胡子都被火燎过,脸上不太干净,头上一层冷汗,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们呢,没受伤吧。” 宋良阁走近,蹲下来看了一眼栾老,没说话。 人到中年难免鸡贼,栾老那张大鼻头三角眼的脸上,浮着一层热闹亲切,内里全是油滑算计。但此刻,他手瘫在腿上,神情是返老还童的天真,他倚着李存异的动作,带着一点幼童傍着师父,绕在长辈膝下的感觉。仿佛好奇又安心,仿佛睡的满身心是期待,恨不得立刻就是第二天天亮,更仿佛是身边的长辈能永远保护他。 江水眠提着油灯,呆在原地。她被慑在原地,仿佛看着这个既被称颂也被唾骂的老东西在逐渐推移的晨光中,一点点变成了小孩。 宋良阁坐在了花坛上,栾老在他与李存异之间。 李存异揉了一下脸,道:“我们走在后头,遇见一些跑不动的女人,他们被那些当兵的抓住了……” 他没继续说,换了话道:“这样好。他本来想等你今天大获全胜后,撑着身子跟你最后打一场试试。他跟我说,天底下做师父最好的死法,就是被自己的徒弟一掌打死。他一刻也不想回医院,不想插着那些管子而死。” 宋良阁点了点头。 李存异转过头去,他知道这些徒弟徒孙中,宋良阁是相当沉默内敛的那个。李存异自己都有点过不去,却还想尽量安慰他道:“你要懂,将军以战死疆场为荣,我们这些民间武人若不是遇上这等大事,一辈子没有做‘战死疆场’的机会。这是大成全。” 宋良阁扯出几分淡淡微笑,道:“我懂,您不必说。” 李存异:“我就是不明白,我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活着。老天不肯给我这样的机会让我成全啊。” 宋良阁:“我一路上看到武行人死伤无数,普通人或伤了十分之一,武行人最起码少了三成。之后京津的武行都要受冲击,您要主持大局。” 李存异摇头:“我不是主持大局的人。小栾临走之前说,只要你能最后拿了赛武大会的头筹,中华武士会就是你的了。” 宋良阁愣了一下:“什么?!” 李存异招呼江水眠也坐过来,道:“你是性格孤傲清高,但你有个徒弟李颠,这几个月观察来还算会做人做事,可以帮你。你有个威名远扬的女徒弟,也能帮助武功向女子之中传播。而且,中华武士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那些功名浮华的东西都要剔掉,武士会要变的更纯粹也更亲近,不怕得罪人,也不怕别人上门挑战的人只有你。” 宋良阁:“可是……” 李存异道:“这是他的原话,他说你的心够硬净,往后肯定还会有人觊觎武行这块蛋糕,有朝一日还是会有人想要恢复之前天津武林那种虚假繁荣,到时候只有你能够镇住。” 江水眠半晌道:“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中华武士会一定要四处逢源,一定要想办法赚钱或扬名。民间习武,本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借此来生活。若是真的要得罪人一把,改变规则,把天津武林恢复到数年前的样子……只有你能做到。” 武林原初的样子。 宋良阁还记得以前栾老或其他京津地区的人收徒弟,只收家里有些小钱或能养活的起自己的,这样他们就不必像唱戏说贯口的似的,只有技艺,不得不靠技艺卖钱活命。 他们要求,工作要好好做,家要好好顾,习武是在此之外有奔头的事儿。他们向来不欢迎拿武艺卖钱,顶多是家境不好的师父给徒弟管几顿饭的同时,要他们做些长工。 这是曾经淳朴的模样,但渐渐强国健体的口号出来,事情就有好有坏了。 教军队刀法,教学生健体,提倡全民强身都是好,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相互吹捧自满于名声,不顾资质招收徒弟,害怕徒弟自立门户而坑骗徒弟,导致武艺甚至都传不下去;甚至自己都不会打了,也没时间练武了,还要占着名头,全让徒弟出去打着玩…… 宋良阁却犹豫了,天津武行对他而言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也本不想掺和这些事情。李存异道:“而且我会跟你站在一起,你说的对,我这条老命非要多留几年,总要干点事情。隐居在北京自己乐呵,对不起今天老天爷的选择。” 就在宋良阁沉默不语的时候,也有些不少人听到了李存异的名字,顺着传话人说的方向跑过来,他们本来是想上来关心李存异,走近了却看到了倚着花坛死去的栾老,一个个慢下脚步,轻轻走过来。 栾老这几年被排挤出了中华武士会的圈子,但作为让武术走入所有人视野的一等一功臣,没有人不认识他。 那些年纪并不相同的武师走过来,脚步轻的仿佛是怕吵醒他,低声道:“栾爷是……” 李存异点点头。 几位年纪大的轻轻叹了口气:“是成全栾爷了。我们知道栾爷病的很重,去医院看过他,但他不见人。” 李存异为他说话:“中华武士会成这样子,别怪他。” 那些联合夏恒把栾老架空,又靠着中华武士会赚大钱的门派武行大多没来参加决赛,一是师父在几个月前可能就被江水眠打残了,二则是这次南北武行来的很多,他们决赛之前就被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打败了。 所以李存异对面这些凑过来的武行人,衣衫都很朴素,甚至还有几位袖口里子都打了补丁,显然是适应不了天津武林的竞争被挤兑的艰难生存的那一些。 李存异这话,就像是最后的劝和。 对面几个武师摇了摇头,为首的道:“我们没有怪的意思。他也是在探索,探索武行未来要如何发展,这条路不能说是全无好处。若没他,或许我还在家种地呢。” 李存异笑了笑:“你们这样想就好。” 对面的武师道:“我来背栾爷,让他们扶您出去吧。一会儿打电话通知栾爷家人,不过他儿女不孝,断绝来往有几年了。若是 分卷阅读289 分卷阅读290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0 联系不到,我们就先凑钱给栾爷办丧。” 说着,身边的一位头发也花白的武师扶起了李存异。 就在对面武师准备弯腰背起栾老时,宋良阁抬手道:“我来背吧。” 对面拱了拱手,宋良阁不顾血污,背起了栾老,江水眠扶着他一些,逆着灯火人流,傍着他走出了万国博览会。 渐渐地,周围的灯火蜡烛没那么亮了,疯狂与混乱之后,一张张沉默的脸渐渐清晰,江水眠抬头望东望去,果然,天亮了。 卢嵇正在组织旁人清点死伤人数,清理万国博览会的废墟,渐渐地,北京城这个早醒的老者也睁开眼来。冷黄色的晨光斜照断开的老城墙,卖早点茶水的依旧出摊,早市上一片热气蒸腾,食物的味道从街口漾起,去胡同尽头打水的人也揉着眼睛推起了独轮车,那些住在老城区的上班族也穿着皮鞋去追赶公车,成片的黄包车师父站在水井旁抽今早第一根烟。北京城一如既往,只是墙面上多了一些白纸写的通告,街头结尾有不少带着“不扰民,真爱民”袖章的士兵在巡逻。 北京城有一份自己的生活准则,麻木背后是无可奈何,冷漠却又尽力生活,他们见过太多魔幻荒唐的事儿在城内发生,万国博览会爆炸与死伤,也是一声感慨,一句痛骂匪首,至多在听说邻居谁家也死伤了时,叹气道:“回头去给他们家送点东西”。 卢嵇觉得这一个如此漫长的夜都能过去,以后真的是没什么事儿他过不去了。 然而就在他和蓝野说着话,缓缓往万国博览会外头走的时候,孙尧忽然从外头满脸惊惶的朝他跑来。卢嵇一愣:“你过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看着疗养院么?” 孙尧也不知道是累的腿软还是不敢面对他,猛地半跪在地上,仰头颤声道:“徐老……在疗养院自杀了!五爷,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拦,我……我不在屋里,他是一头撞死在疗养院墙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了最后两份便当。夏恒死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这两个说不上好人还是坏人的老男人死的时候,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即将收尾。我眼里的民国大概就是废墟里荒唐事里,仍然还有希望的样子吧。 ☆、第139章 卢嵇懵了一下,他明知自己并不是局势的缔造者,却仿佛自己是压死徐金昆的最后一根稻草。 蓝野听了这话,也有点慌神:“是已经送去救了还是说——孙尧啊!你能干点什么!他怎么会自杀,是不是有人闯进去杀了他!” 孙尧抬起头道:“千真万确……我冲进屋里时候正好撞见,当场就没命了。徐老是真的不想活了。” 蓝野跟徐金昆也算有过些接触,这位被人叫做“徐大傻子”,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规划里,对不需要的人狠绝,对忠心的部下宽容……这会儿,他算是对自己狠绝一回了么? 蓝野喃喃道:“徐老会自杀……我这辈子也想不到。” 卢嵇慢慢回过神来,轻声道:“他这辈子就是为了当总统,每一步都为了这个目的,此番下野,兵力被灭,满身骂名,连一点期望都没能实现,一点现实也没能改变。再加上年事已高……重头再来已然不可能了。” 徐金昆出身清末将领之家,虽然没考取功名,但当兵早,家里后来落魄,给他的帮助很少了,他一路从小站哨兵做起,到控制一省,领兵朝鲜,后来在北京渐渐出人头地。他曾经也是袁身边的一名亲信,关系大抵与今日周梓玉和他的可比拟。只是后来袁复辟,他听从了身边人的谏言,没有动作,默默观望,而后才有了袁倒台后,他在京津华北的如日中天。 虽说袁被一脚踩到泥里,留下了千古骂名,但徐金昆却赞同他的很多想法。 比如说强权重兵在手才有一地的安宁,比如中国非武力不能统一。徐金昆那时候就认定,他要做手中最有权力,说话最好使,也拥兵最多的总统,唯有如此,才能重整秩序,才能建立规则,才能立法之后坚决的执法。 然而为了登顶花了几十年的徐金昆,从民国初立就开始琢磨统一中国的徐金昆,在登上总统之位二十一天之后被迫交出总统印玺,之后在疗养院内自杀。 一路艰辛登顶,最后断崖摔死,说的就是这种人生。 甚至他连痕迹都留不下多少,那些因为他倒台而大快的人心,很快就会忘记他而去针对下一个敌人。 卢嵇揉了一下鼻子,道:“行了,起来吧,我知道了。” 孙尧愣愣的起身,望向卢嵇冷漠的脸。 他想开口,卢嵇先道:“既然已经去了,也没得好说了。到时候我打个电话回保定,送他回去吧。” 晨色之中,他没再说什么,快步向门外走去。 而在天津,石园的火也伴随着天亮而逐渐熄灭,冯继山派到石园来的人连夜出动,找到了石园居住的好几位徐家人。他们大多是徐金昆跟几位太太所生的儿子,能力一般自然也就只领了个闲职,在石园内混吃等死。 他们在一夜动乱后,纷纷躲到了天津知名的宾馆或者是徐金昆名下其他的房子里。 本以为对方只是想侵占石园,他们也没有躲得太隐蔽,谁料到天还没亮,就有一群兵冲进宾馆和住处,将刚安顿下来惊魂未定的他们又抓了出去。除了徐金昆行六的那个儿子惊惶之下,不小心把自己的太太推下楼梯,太太被摔死了以外,其他倒是都被平安无事的抓回来了。 在直隶警察署内,楼下的房间关着徐家那几位儿子和他们的太太,楼上,冯继山的副将一筹莫展:“还没有找到账本么?冯帅要宣布徐金昆的贪污腐败,总要有些证据,就这么几个小时,他们还能把账本都烧了么?” 警察署的杨署长道:“那不可能,我去抓他们的时候,都没见到火盆,而且也没有看到灰烬。王轩宣呢?她也被抓到了?” 副将愣了一下:“你是说以前的徐家七太太,我还以为她丈夫死了之后,她就回王家了。” 杨署长:“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徐金昆有多宝贝她!说起这事儿,我真是——你知道我那侄子么?当巡查队长的。他有一回去电影院和戏院巡查回来,脸色就不太好,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肯说,我问了,他才勉强道,说他看见王轩宣跟一个戏子看电影去了!” 那副将挑眉,:“然后呢 分卷阅读290 分卷阅读291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1 ?” “然后过了没多久,我那侄子出去喝酒,夜里回来的路上就从桥上栽下去,咕咚摔死了!我那侄子酒量极差,从不敢喝多,怎么可能喝到摔死!”杨署长道:“我就觉得是徐金昆杀人灭口,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戏子是谁,这事儿就罢了。王轩宣要是出去逃,肯定去找那戏子去了!” 副将摸了摸下巴:“我倒是知道王轩宣以前给徐金昆管账,这几年如何也不知道。” 杨署长:“听说徐金昆打算让她回家了,以前徐金昆那几个厂里的人都说王轩宣现在都不管事儿了,说话也不顶用了。但指不定最后她贪这个钱,在昨儿夜里偷偷把账本都带走了。” 副将想了想道:“我记得之前算石园的车,好像少了一辆。应该就是王轩宣开走了吧。她要去找那唱戏的相好,必定开车去。唱戏的都住老城区老胡同,开车进去多显眼,我让人去查查——要是发现了就直接闯进去,把她押回来!” 这副将就立刻派人去了,等到了中午,有人从楼下跑上来,闯进办公室,喘着气道:“招了——” 副将皱眉:“什么招了?” 那警察抚着胸口道:“徐老六招了账本的位置了。让他藏在古玩店里了!” 杨署长听声走进来:“徐六?你们怎么发现的?” 那警察似乎专管问话逼供,道:“主要是他太太在我们闯进去的时候,想对我们说什么,徐六忽然从后头推了一下,把他太太从楼上推下来,直接摔死在我们面前了。我们就觉得蹊跷,就主要拷问他了。” 杨署长:“然后呢?” 警察道:“徐六估计以为拿了账本自己就能当家了,一开始死都不肯说,后来被打的都快不成人样了,终于招了。他以前老拿石园的东西出去卖给古玩店,这次他就把账本锁在两个大箱子里,说是古玩,寄放在了那老店里,我们已经派人去拿了——” 副将连忙笑道:“好好好,这事儿解决了,我们都好给冯帅交代。那徐六,就放了吧。” 老警察脸上略显为难:“放不了……他再过俩小时估计就没命了,放出去,死在外头,我们名声不好啊。要不就按以前署里的惯例处理?保证没人知道。” 副将一挥手:“也行,走我们去拿账本去。” 他才刚出门,正要到警察署门口去坐车,就看着一行人急匆匆的回来了:“我们找到王轩宣的车了!” 那副将对王轩宣也算是感兴趣,道:“到底她是跟哪个戏子好上的,也让我知道一下。” 回来的几个兵苦着脸:“找到车了,但是没找到人。她把车停在小白楼的饭店那里,还要了一间房,但是人没住进去。饭店里的人说她停下车就说要办事,带着司机和丫鬟到饭店对面去坐黄包车了……我估计我们是找不到了。” 副将挑了挑眉:“这女人还挺有心眼的,你们先留意着,要是古玩店的确实是账本就先别找了,我们准备去北京。要那古玩店里没账本,就肯定在王轩宣那儿,你们再想办法找。” 说着,他弯腰上了车,带人往古玩店而去。 而另一边,天津老城区的胡同里,陈青亭走下楼来,呆呆的瞧着站在院子里的王轩宣。她穿着一身素色宽旗袍,刚从井里打了水上来,就在井旁边的盆子那里梳洗打扮,脸上没化妆,因素净而显得格外羸弱单薄,但也姿态很淡然的对着丫鬟手里的镜子,挽了个素髻。 她大概从镜子里看见了穿着白色衣裤,神情傻了似的陈青亭,一边带着银耳坠,一边道:“你们唱戏的,还会睡懒觉啊。” 陈青亭猛地回过神来,挠了挠头:“没,我前半夜担心的睡不着,没想到天快亮了却一下子睡过去了。” 王轩宣回过身来,道:“你看我像不像你们这里住着的人?” 她脚上穿了一双无花单色的高跟鞋,衣服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略显磨损,搭配着她却显得很有书卷气,像是个大学生。 陈青亭有点脸红,很含混的应了一声做回答,趴在栏杆上问道:“你哪儿弄来的这衣服。”他抖动的脚倒是透露出几分兴奋的心情。 王轩宣:“我以前在王家的时候穿的旧衣服,没舍得仍,样式有点老了。也快是□□年前了。” 陈青亭半天只憋出一句实话:“好看。” 他又补充道:“那你就编辫子呗,不要梳妇人头发。” 王轩宣哪里像是逃出来的,她笑着道:“我什么年纪了,还扎两个辫子岂不是惹人笑话。你不起来吃早饭么?许班主说在前头等你呢。” 陈青亭连忙应了一声,从楼梯上三层并作一步,蹦跶下来,就穿着白色中衣往外跑。王轩宣在镜子里忍不住笑了笑,陈青亭走到一半,忽然转过身来,拽着衣服道:“你大概住多久。” 王轩宣对着镜子理着头发,道:“不会太久,等风波平下来,我就出去看房子。” 陈青亭眼神乱飘,长长的应了一声。 王轩宣拿着梳子道:“到时候你去跟我一起看房子么?” 陈青亭点头:“行,到时候我陪你。” 王轩宣在镜子中挑眉,道:“什么叫你陪我。我住什么样的地方都可以,主要是你,不去挑个能放东西,采光好点的地方?否则你这么多衣服,都往哪儿放啊。” 陈青亭懵了一下:“啊?我那么多戏服都放你家么?” 王轩宣无奈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迟钝呢。她对着镜子,有意道:“哦原来要分家啊。行吧,那就分吧。” 陈青亭呆了好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差点跳进井里,满脸惊喜的大喊:“你要跟我住?!你要跟我住啊!” 王轩宣有些憋不住笑,强行伴着脸道:“不是我要跟你住。是我现在手头不宽裕,估计只能买起小房子。”这话就是瞎扯了,她可从来不会有手头不宽裕的时候。 陈青亭猛地一挺胸口,大手一挥:“不要紧!我买!我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最后一场考试,不更新了。周六照常。 ☆、第140章 当冯继山的宣言在各家各户的收音机里响起的时候,京津开始飘起了一点小雨。天津的港口是北方国际航线最多的港口,等待区挤满了各国旅客,都是因为万国博览会的动荡决定立 分卷阅读291 分卷阅读292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2 刻启程回家的人。 徐姝也挤在其中,等她挤到售票窗口前,售票员刚刚把板子上写的剩票数量擦掉,偌大的候船室里,有人站在凳子上,挥舞着手里的票,喊道:“去美国的船票,出三张,有谁要的?价高者得!” 一群人蜂拥而上,显然囤票也是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场面了,一时间出现了七八个人都开始坐地起价出票,徐姝只是凑上去听一听,还没来得及喊价,听到别人嘴里说出的数字,身子一抖,低下头去。 石园被人洗劫那天,正是她从北京回去的时候,回到了家里,只看到了铁门大开,小楼起火,正有人在里头翻找东西。她甚至看见徐金昆颇喜欢的一尊红珊瑚被几个兵抬出来,装上了卡车。她不敢联络友人担惊受怕的住到宾馆里,第二天出老吃早饭的时候,就听到了徐金昆已经下台,并在东巷疗养院自杀的消息。 徐姝这才意识到徐家是顷刻间倒台了。 她本想联系卢嵇,可又一细想,虽然广播中没有提及卢嵇的名字,可要不然就是他被波及已然丧命……要不然这事儿就也有他的参与。 徐姝简直草木皆兵,最后只敢抱着包,去找了自己一位朋友。 那朋友是女子中学的教师,也是她的朋友之中唯一一个不算是大小姐的。然而从她朋友口中,徐姝才得知,她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太太连夜逃出石园之后又被抓了,现在整个天津城都知道警察在到处抓徐家人。而且因为徐金昆名声不好,全城都是幸灾乐祸的人,幸好她不怎么出家门,不像她几个在天津耀武扬威的兄弟那么有名,否则宾馆的人都会给警察打电话了! 她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连自己几个兄弟都被抓了,越是不太明白局势,就越惶恐起来。 徐姝一听这话,也不敢留在朋友家里连累她,只是一时,她竟然都不知道该去找谁,或者说去哪里才是安全。 然而出门前,她朋友给她塞了一袋子大洋,才道:“你要不逃去日本吧,国内总不安定!要是有人知道你是徐金昆女儿,怕是就算到了上海广州,你连工作都找不到。日本最近也和平,重要的是物价低,你也会说好几门语言……要不然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国么,拿这个钱去美国也好!” 徐姝把自己存在银行里的钱也取出来一些,换做美元,带在身上,穿着一袭深色旗装,偷偷在外套里的袖子上别了一块白纱,就当是为了徐金昆服丧了。她虽然想去北京看一眼,但怕是徐金昆就算死了,也不是容易靠近的。 徐姝满心茫然,只知道要是被发现了可能就会被抓就是要死,但她心里竟也气起来:她爹没做过什么大坏事!就算他不算好人,但在这世道上也没比别人坏到哪里去,他才当了几天总统,何必跟前朝皇族似的赶尽杀绝。 徐姝并不知道账本被缴获后,其他几位兄弟已经被放出来了,只是掌握了贪污证据后,石园的财产和土地也被“充公”了,他们都没地可去,也只能住在廉价的旅馆内。只是他们也只顾着自己,甚至没有人想起徐姝。 在船舶等候室里,徐姝看了一圈,去哪里的票她都要买不起了,就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坐的地方歇一下脚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眼镜,一身薄风衣,带着帽子的洋人。徐姝呆了一下,对方把一头金发染成了褐色,她差点没认出来:“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在帽檐下头瞧了她一眼:“哟,怎么着,这是出来逃难的?” 她话音刚落,已经担惊受怕几天的徐姝眼睛里蓄起泪来。 克里斯汀一下子慌了:“哎!哭什么,你这不好好的么!我在北京的时候听说你回天津了,我还以为你被抓了呢。天呐,别哭了——你就不能冷酷一点!” 徐姝咬着嘴唇,使劲儿擦了一下眼泪:“是,不如你冷酷!” 克里斯汀有点没词了。 她那次故意撩了这位大小姐一下,本来以为大小姐估计跟能跟江水眠那样似的气的要死,却不料她后来又主动给她写信好几回,甚至信里还说什么“她不想嫁人”之类的话。显然是这丫头是被她给打开……呃开关了。 克里斯汀不敢给她回信,却没料到她跟着徐金昆来了北京,从就任典礼开始就一直找机会跟他搭话。一时间她真是觉得中国女子真是非一般的勇敢…… 当然也有点愧疚,她对徐姝觉得没那么熟,却还故意撩她,不是罪过是什么。 这会儿看见徐姝一身旧衣裳在候船室里被挤来挤去,上来搭话也一定是因为这种愧疚。 克里斯汀硬着头皮道:“你是要去哪儿的?” 徐姝低头使劲擦了擦眼泪:“我还没买到船票,现在船票已经被炒了将近十倍价格了。你呢?” 克里斯汀:“我提前买了,去法国的……”豪华游轮。 徐姝:“是出去做采访么?” 克里斯汀心道:我是趁着中国不太平要溜走的……上了船,老娘再也不是他们的狗了。 她矜持的点了点头:“算是。” 徐姝吃力笑了笑:“那真好。我算是来给你送行了。要不是今天我来了这儿,说不定还见不到这一面。” 克里斯汀心头一滞,忽然开口道:“你会说法语么?” 徐姝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不会么?那你为什么要去法国。” 克里斯汀:“我是去旅行,不一定要会说。” 徐姝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说各种语言呢。” 克里斯汀两手插兜:“我会说粤语上海话和温州话呢。所以——” 徐姝愣道:“所以……” 克里斯汀:“我订的是豪华客房,可以带个女仆。我需要个会翻译的女仆。就是某人可能是大小姐出身,做不了这份没工钱的工作。” 徐姝猛地瞪大眼睛:“我愿意!愿意——带我去法国吧!” 克里斯汀半晌道:“你确定,你以前甚至都没有长期出过家门吧。去了法国,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而且我只带你过去,落了地我们就可以作不认识了。” 徐姝:“我在这里,也已经没有去处了,甚至所有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有病,一把年纪不嫁人。可我也就二十二,我——我还想看很多事呢。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就算是三天之后就死,我也想死在公海里,而不是石园或天津 分卷阅读292 分卷阅读293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3 的警察手里!” 克里斯汀叹了口气:“你已经不再是大小姐了,这样决定虽然草率,但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登上了船,这一段航行你要是跟我哭哭啼啼说什么想回家,我可真不能容你了。”她见过不少向往着旅行的女人,却没有多少人真的能吃那份哭,她宁愿先做恶人,把这话说出口。 徐姝擦了擦眼泪,道:“好。”她道:“那克里斯汀小姐,我帮你拿包。到时候下了船,你当时买票的钱,我付一半给你。” 克里斯汀呆了一下:“呃……也不用算那么清楚,我就搭着你过去就是了,别的事我也不管。” 徐姝好像几天之内就迅速变得很坚强也很客气了,她拎过克里斯汀的包,道:“我知道,你其实当时只是跟我开玩笑。我没有要纠缠你的意思。你今日肯搭我一程,就是大发善心了。等下了船,我一定不会再来找你的。” 她态度这样认真,克里斯汀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也不用……”真的不来找我啊,我只是随便一说。 徐姝点头用英文到:“克里斯汀小姐,我们先登船吧,东西我来拿就好。” 克里斯汀:“呃,好……” 等等,难道是因为她一时嘴欠说狠话,这个大小姐放弃喜欢她了? 也、也别这样啊…… 她正想着,拎着两个大包一脸坚毅的小女仆徐姝回头道:“克里斯汀小姐,您还不走么?” 前间谍杀手现任逃难者克里斯汀挠了挠脸,跟上她过分正经起来的女仆,快步走上了去往法国的豪华游轮。 而另一边,卢嵇也在北京城卸任。他将总统府最终要几个房间的钥匙放在了桌面上,把剩下的文件收拾起来放进纸箱里,难得今日没有穿一身西装,而是软底鞋宽松夹克,像个要去打高尔夫球的退休人员。 冯继山从楼上快步走下来,道:“卢嵇,今日开会你怎么没来。这件事你是头号功勋,不让我在广播里提你的名字也就罢了,等过段时间孙先生来了,你总要见的吧。” 卢嵇拉开抽屉,把墨水瓶也很不肯留给冯继山似的装进箱子里:“谁说我要见了,我见他做什么。都说了我要退休,怎么着,你还不肯放我走?” 冯继山站在门口,笑了笑道:“你在京津这样的人脉,这样的能力,这么早就退出,也实在是太可惜了。国会里总有你一个位置,或者说你就算不出面,我也愿意让你跟我一起做事。” 卢嵇把今早的一份报纸也卷了卷,放进箱子里,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愿意。我都不想再多看你一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玩疯了。十分短小,当然也十分的抱歉。我估计再有两章左右就可以正文完结了。我看看能不能写成一章。 关于新文也已经有了设想,开始写开头了。到时候会在完结章跟大家说的。 ☆、最终章 卢嵇让孙尧把箱子都都拿好,准备走出门去,冯继山有点焦急,道:“卢嵇,你真的是打算不参与这些事了么?你这个年纪说什么大隐隐于市难道不是太早了么?就以你的能力,以后在华北好歹也是号人物。” 卢嵇走入大理石走廊,听见这话回头笑道:“是,你缺钱。我不只是个做军工的,也是个会操纵钱的。你要是不缺钱怎么会对石园下手,又怎么会把小皇帝赶出宫。” 冯继山略显尴尬:“石园的事情,我确实没有跟你提前打招呼。不过对你来说,石园也不算家吧。至于宫里,我一直讨厌那些前清遗族还住在里头,仿佛宫里还有个皇上呢,我们已经共和了,他们早就该被赶出来了。” 卢嵇耸肩:“无所谓,这会儿到你上台了,看你能在京津做几天老大了。我不参与你们这些事儿,又不代表我放弃自己的事业了。国内冶炼技术如此落后,我有的是要做的事呢。” 冯继山忽然道:“可你要是离开权利的中心,要拿捏你就在容易不过了,你确定?” 卢嵇大笑:“你说错了,是我离开了这个圈子,我的利益不再受你们当中任何一人的牵连,你想求我办事,就可不是打个电话就能跟我商量的地步了。到时候要难多了。”说罢,他转身下楼,不论冯继山在后头说什么,他都没再搭话,一阵小跑轻松下楼去。 江水眠正在总统府外头的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等他,细雨飘飘,她打了一把洋伞,卢嵇对她招手,道:“哎呀,你没少在花园里等我进总统府办事儿,这儿都快成你家后花园了。” 江水眠踏过鹅卵石走过来:“你算失业了?没事儿,我反正养不起你,咱俩一起花你的存款吧。” 卢嵇挽着她,道:“怎么能算失业呢!掺和他们这些事儿,我才是副业。好歹我现在还是天津钢铁公司的老大,管了华北那么多兵工厂,也有几家机器公司,要不你以为我平常上班都去哪儿啊。去天津政府里的办公室顶多也就一周一两回。” 江水眠脸上本来想浮现一点不信,可她确实不怎么去他工作的地方,而且卢嵇经常忙的一周睡不了十几个小时,要不是事儿多也不至于这样。 她伸手,挽住他胳膊,慢吞吞的往外走:“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估计华北这些军工还在你手里,谁都不会为难你,毕竟替换掉你,没有人有这方面的管理统筹的经验,也没有你的技术水平。只是往后呢,你还打算做什么?” 卢嵇道:“上海这些年一直发展的很好,但是周边只有一些轻工业厂,一家大型钢铁厂都没有。现在我跟北洋政府没什么关系了,卢家的港口船舶生意也在上海为主,我考虑去跟南方的政府有一点合作,也开一家钢铁公司。” 江水眠道:“那他们不会疑心么?” 卢嵇笑:“有什么好疑心的,徐金昆都不在了,再说我去办厂,最后也是给他们方便。只是我听说金陵的兵工厂有很多技术非常不错的老工人,不知道我在上海投资办厂之后,能不能让我涉及一下金陵兵工厂的业务,我挺好奇的。” 江水眠点了点头,她显得有点心事重重,或者说是有想法不好对他说出来似的。卢嵇知道她性子可没他这么敞亮,问也不会说,就岔开话题道:“不过我过段时间就要回香港一趟,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么?卢家估计没几个你想见的人,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接手生意,如果要接的话,我要跑的地方可就太多了,上海、香港、伦敦 分卷阅读293 分卷阅读294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4 ,估计每年要有不少时间都过在船上了,咱俩就见不着了……” 江水眠刚要开口,卢嵇抱住她胳膊,整个身子趴过来,丝毫不注意社会影响的抱着她扭来扭去:“天呐,命运为何如此残酷——要我们这样分隔两地!啊,苍天,你可长长眼吧,我家眠眠离了我,一个人可怎么生活。” 江水眠真觉得丢人,拿胳膊肘捅他:“没你,我活的好好的。” 卢嵇愁眉苦脸:“你说你还要上学……要不然,我就可以帮你绑在我背上了。” 江水眠走出总统府的大门,翻了个白眼:“你当是下地干活还要背着娃么?再说了……我、我打算回头再出国进修的。” 卢嵇傻了一下:“去哪儿?!” 江水眠连忙安慰道:“我又没说最近要走。就是……南开校内的物理系有和德国的学校有合作,我可以在大三的时候直接赴德进修,学校也会给提供德语的学时证明。然后我打算在那边毕业之后……进研究院。” 卢嵇呆呆的:“……德国哪个学校。” 江水眠笑了一下:“柏林工大,你的母校啦。” 卢嵇脸上神情反应慢了半拍,他缓缓坐进车里,才意识到刚刚江水眠想说却不好说的话是这个。她在旁边坐的很直,却很小心翼翼的打量他似的,也有点后悔把这话说出口了。她道:“我试试,不一定能考得上呢。” 卢嵇脑袋抵在前座靠背上,转过脸瞧她,赌气似的道:“你成绩很好的,你要想考进去就是能考进去的。你就是没想过我!” 江水眠:“我就是想过你的啊。我……我想做你的同行,也想去你考过的学校读一读。你读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我是没大学学这个,但我在考虑以后修核物理还是材料。国内对于光学仪器方面的技术几乎空白……再说了,如今既然有这样的条件,我还是想去多读书。” 卢嵇脸上表情仿佛已经成了下堂妻,掰着指头在那儿算:“你现在找个中学插板,明年八月就能进大学了,再有两年大学你就要走——而且这两年我说不定很忙,还没法经常回天津……”他说了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极其夸张的吸了一下鼻子:“我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找到媳妇了,还要聚少离多。是不是要等我都秃顶了,你才肯学成归来跟我长相守——是,到时候我说不定都四五十了,你风华正茂,又是搞科研的女学者……到时候岂不是追求者无数……我一个黄脸……” 江水眠听他越说越没谱,赶紧上去捂他的嘴:“你可得了!别这样胡说八道!我又不会读书太久。毕竟我现在的年纪也就是个中学生!你要是以后做船舶生意去伦敦办事,我不还是可以去找你么。哎哟,求你了,别在这儿又发散了……” 卢嵇简直快要委屈死了:“我早知道就不教你英文法文,不教你那么那么多知识了,你是懂得多了就想飞的远远地。我算是理解了老宋那种当爹的心情了我!” 孙尧在前头开车,真是长舒一口气:您两位趁早异地恋吧,省的我这个当司机的,翻白眼翻得都累。 江水眠看他竟要无理取闹起来,她却也没的横,只能哄:“你先别急啊,到时候再说嘛……” 卢嵇脑袋被她抱到怀里,赶紧拱了拱,嘴上还不饶人:“而且拿着戒指现在也不说结婚。你就是不想带着婚戒去中学去大学让人笑话了!你就是觊觎那些也风华正茂的男学生,进了学校,那不就是天天舞会,日日聚餐么——到时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香港……” 他说着埋头就在江水眠怀里吸了下鼻子。 江水眠自己一小只,抱着这么个使劲儿往她怀里拱的大家伙,翻了个白眼:“照你这么说,我以后要在大学里写作业准备考试,某些人却可以去上海去香港,做资本家做厂长,然后说不定背着我混迹在各类舞会酒会上……是是是,你要说你不敢碰人家,可是你嘴上没把门的,天天说话就会哄下至八个月上至八十岁的女人开心,咱俩该谁防谁?” 卢嵇噎了一下:“你这说的……” 江水眠摸着他脑袋,这家伙难得没梳个油头,倒是还能下手乱揉:“而且,指不定到时候我去了学校,人家要说……哦那位卢五爷的姨太太来读书了。” 卢嵇猛地抬起头来:“谁敢再说姨太太这三个字,我拧死他!马上结婚,我叫三百个记者来,一个个都要在标题上写上‘娶妻’俩字!而且在你找个中学插班混之前,必须结婚!必须带结婚戒指,而且只能上女子中学!” 江水眠叹了口气:“好好好,听你的。” 卢嵇:“到时候不许扎麻花辫,让鲁妈给你挽头发!要一看就是嫁了人的——” 江水眠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别过分啊!再给我两年穿校服的青春能怎么着,你怎么不让我带老太君抹额去上学呢!” 卢嵇也真是欠的,早之前,挨了几下他还大呼小叫,这会儿就全当成“爱抚”,都不挣扎的。他道:“到时候……再说,万一你德语学得不好不让你去呢……” 他话音未落,又挨了一掌。 卢嵇咕哝了两声,他其实一是明白江水眠是个决定了就说不动的性子,二是……他其实倒也蛮期待江水眠能学成归来,真的能成为他的同行。 卢嵇道:“一会儿就送你到石头胡同了。你是要去干嘛?” 江水眠捏着他的耳朵玩,道:“爹让我跟他还有太师公一起去办事,他们拿出了中华武士会的资金来,打算给万国博览会内死去的武人做慰问金和办丧事。不少武人是北京本地人,他们家人还住在胡同内,今日去拜见各家。” 卢嵇长长的应了一声。 江水眠:“你呢?” 卢嵇含混道:“我要去出版社一趟。” 江水眠:“哎?” 卢嵇:“出版我个人第一本自传——哎哎哎别掐我,开玩笑。等回头那本书上市了,你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嘛……” 车到地方,孙尧的白眼也翻累了,停下车也不催,就是等这后头的某人知道自觉放手,让自家媳妇下车。江水眠真是把这只八爪鱼从身上拽下来之后,才逃下了车。卢嵇摇下车窗来:“晚上回天津啊,别急着走啊,你亲我一下啦!” 江水眠都有点脸红:“这是在大街上!” 她走已经走出去几步,卢嵇还伸手 分卷阅读294 分卷阅读295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5 道:“快点快点。” 江水眠拗不过他,又不肯真的过去亲他一口,看四下没人,脑子一抽,对他很拙劣的飞吻了一下,卢嵇一呆,脸涨得通红,仿佛恨不得在脑内把这个动作回放三百遍——某个小家伙家里浪的啃亲着他不放,出了门就装正经装羞涩装成不跟他同流合污的良家女子,能做出这举动,已经是突破了—— 卢嵇捂着心口倒在后座上,从车窗里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证明他还没被萌死。 孙尧真是强忍着没有喊出:“杀了我。” 江水眠也觉得被他带的愈发没有底限,不想再多瞧他一眼,转身往箱子里跑去。 ** 深秋,租界海大道的中西女中,来了一位直升四年级的插班生。 中西女中使用的是学分升降制,考试成绩优异或学分高,即可跳级升入高年级。这个女孩子能经过入学考试直接进入四年级,想必也是直接去考大学的水平。 但这位插班生更受人瞩目的原因,怕是因为一周前的报纸了。 华北军工实业家,曾任外交部顾问,又是当年徐金昆左膀右臂的卢嵇大婚了。当然,这个大婚的看点一是因为卢嵇的身份,传言说是徐金昆上台和徐金昆倒台都是他一手操纵,冯继山入京也是他迎进来的,就算这会儿退任了一切职务,他照样是华北数一数二的实业家。 这一场婚礼在今年新建的天津最大的国民饭店举行,恰赶上冯玉祥在北京组织再一次的南北会谈,南下装作和气实则狼子野心的张家父子,北上积极提倡和平统一的的孙先生,自然也把这次婚礼当成缓和气氛的大事,前来参加贺喜。而像是冯继山、黎总统以及各国公使也都算熟人了,更是会前来。 另有一小撮这就是万国博览会后被民众奉为英雄的京津武人。毕竟新娘的爹现在也是中华武士会的代理会长,武行人也都认识江水眠,自然也都前来凑个热闹。 一场婚礼,生生办的如同就任大典,来了上千号人,不得不征用了国民饭店后的大花园,才摆得下那么多张桌子。 卢嵇本来只是想办大一点给眠眠长脸,谁料到竟成了这样一场大型酒会。而且还有那么多政界人物巴不得能把卢嵇再拉出山似的,没有邀请都厚着脸皮来了——说的就是冯继山和张家父子那些人。 当然另一看点,就是卢嵇以前的臭名声了…… 卢嵇自然不会在婚礼上解释什么“因为老子怕女人,所以那些故事都是我胡编的之类的话”,只是说什么只此一人白首不相离之类的,说的自己都心里感动。江水眠一项对他嘴里这些台词不太干嘛,这话说出来,竟也没有几个人当真,大家都以为是卢浪子的场面话,毕竟那新娘看起来年少又娇弱—— 等等……年少也就算了。一大帮记者猛然想起来,她不就是赛武大会上那个女武师么? 那岂不是他们只要在卢家花园外头蹲等,迟早有一天能等到“卢五爷风流不改深夜未归,新婚妻手持大刀勇闯夜总会”,一说是“卢五爷偷将外室带回家,奸夫□□被娇妻折断双腿扔在法租外”。 他们甚至都感觉,这会儿是江水眠手里架了一把无形的大刀,逼着卢嵇走入婚姻殿堂。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江水眠早早化好妆,穿着婚纱坐在桌子旁边苦学高等数学;卢焕初始终不满意自己选的几套西装礼服,在镜子面前光搭配加换发型就折腾了四个多小时。 若说场面大倒也是热点之一,但婚礼上最热闹的场景,当属神父面前的二人扒着衣领子找链子,将那戴在身上的戒指从脖子上摘下来,给对方带上。 只是那戒指戴在江水眠手上倒是合适,往卢嵇手上带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江水眠一边使劲儿,一边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咬牙切齿道:“你丫退休才几个月,天天就是吃,就是蹲在厨房研究新菜式!你都多久没打球了!三十没过就想发福,你要是三高了,我们立马离婚!” 卢嵇委屈:“你自己也爱吃,你怎么没胖!轻点轻点,我手指头都要薅断了!” 江水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给他带上了,低声道:“好好减肥!否则你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不过这一场婚礼,也宣告了浪不起来的卢浪子步入妻管严的余生,另也捧红了作为婚礼宾客出席的另一位张家浪子。 卢嵇看着那记者和女子宾客都忍不住把目光对准那位少帅,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对江水眠吹起自己的当年:“我在京津被人叫华北第一美男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啊……” 江水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是是是,这才几年你就年老色衰了。我真幸运,就是琵琶行里的那商人,让你这头牌老大嫁作商人妇了啊。” 卢嵇拿她的头纱佯哭:“是,你也是商人重利轻别离,转头德国留学去。” 江水眠挤出一脸对着记者的笑容,手在后头隔着西装裤猛掐他屁股:“你再贫这件事儿!” 这场婚礼倒是在第二天就成为各大报纸头条,只是这报纸上也不肯说话好听了:“卢五爷三十余岁退居幕后,喜迎十五岁武师娇妻”。 卢嵇看了报纸咬牙切齿:“我算了虚岁也就三十,什么叫三十余岁——而且你听听这话,笔者与参加婚礼众人皆不知道新娘的年纪,但看身姿面容不过十五六尔尔。又一对老夫少妻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什么叫老夫少妻!而且你都十八了啊!合法合理的成年人!” 而这会儿,班里同学拿来议论的正是这份报纸。过了没一会儿,老师进来上课,就带来了议论之中的女主角。 确实和报纸的结婚照片上是一个人。江水眠穿着白色宽袖的薄褂袄和黑色百褶裙,一副很规矩的学生打扮,头发编起来还是在后头挽了个发髻,浑身唯一的修饰就是那枚纤细秀气的婚戒。 她倒是也不太活泼,只简单地自我介绍,就坐到前排位置上去了。 到了课间,也有女同学上去搭话,她也并不是很热情的性子,只是和善的有问必答。班里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已经嫁人了的,倒是也有人很好奇关于婚礼的事情,上去问她。 但也有的人不是很瞧得上她,私底下议论道:“再怎么着也比不过严家三姐妹吧,她家里出身也不太好,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男人么!嫁人这么早,什么都被管的严,我才不要这样。” 分卷阅读295 分卷阅读296 民国女宗师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分卷阅读296 江水眠偶尔几次听到这样的议论,也忍不住暗暗叹气:她就说不想结婚那么早,奈何某人急的都要挠墙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江水眠也在上学期间了解到天津最有名的严家三姐妹,听说长女十五岁就考入了金陵女子大学,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拿到了哥大的化学硕士。她突然也有点庆幸自己能回到学校的氛围里,要不是身边有这样的例子来激励她,整天再跟卢焕初在家里吃喝玩乐,她非要废了不可! 不过江水眠在中学内的第一天,也就因为体育课和英语演讲课的表现有了点名气,她倒是不甚在意这些,只是想想自己竟然还要背着书包写着作业,就有一种自己十几年都在倒退的感觉…… 放学的时候还是卢嵇来接的,对于女子中学而言,江水眠怕不是最吸引人的,某位年老色衰的华北美男,过气的报纸红人才是最吸引女学生的。卢嵇见着校门口乌泱泱一群白上衣黑裙子的女学生,吓得头皮都发麻,连车都不敢下,僵硬出一脸微笑瞪着笑门口的马路,等着江水眠上车回家。 江水眠坐上车去,摘了戒指就要塞给他:“我明儿不带戒指了,你信不信,这帮丫头们多胆大,还有人跟我认识第一天说要做朋友,做了朋友就要问什么男女之事。这些孩子们要是这么着急,就找南校联谊去啊!” 卢嵇故作正经的清了清嗓子:“你就跟他们说,你讲也没有用,你丈夫是个特例,超长待机尽显男人本色,别人比不了。” 江水眠放下书包,瞪了他一眼:“你再这样就别让孙尧当司机了,你自己开车去吧。” 俩人开车往家走的路上,卢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正说到自己明天要去上海一趟,估计小半个月都回不来,要江水眠等周末去找他。 江水眠望着窗外,道:“从天津坐火车过去就要一天,那我就是千里送一面,亲你两口就回来是吧。” 卢嵇扭捏道:“时间要是够,也可以不止光亲一口嘛,我们还可以——” 江水眠忽然拍了一下车窗,卢嵇赶紧把话噎了一下,她指着窗外,道:“这就是你要出版的书?!” 车子正好路过一家书店的橱窗外,江水眠望见了橱窗上头贴的海报,上头《贿选宪法》四个大字正写着。江水眠猛地回过头,卢嵇耸了耸肩膀:“嗯。不过我估计只出版宪法,一不会有人买,二说不定出版社还能被人砸了。所以我让里面加了一部分当初的秘密文件吧。有受贿议员的名单,有议员想要抬高价码而寄来的信,有贿赂金额的支出明细,还有一些议员对于徐金昆的承诺书。毕竟就是不想看宪法的人,也像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受贿的议员安然无事的待在议会里。” 江水眠叹了口气:“这书卖的好么?” 卢嵇倚在靠背上,轻松道:“听说卖的很不错,到处都要提前预约呢。不过最重要的是,前一段时间,燕京大学和其他几所大学联合修订中国法律史的时候,补上了最新的条目。‘贿选宪法,又称徐金昆宪法,是中华民国宪法会议公布的第一部中华民国宪法’……” 他顿了顿,又道:“他们在法律史中还说:‘仅就宪法学本身而言,1923年中华民国宪法是一部较为优秀的既具有法学价值又不失世界潮流的宪法’。要是他在世,能看到这句话,也算是心安了吧。” 江水眠点了点头。 《贿选宪法》在广州上海等地也上市了,1923年秋天,广州,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开会期间,也有不少民|运人士都逗留在香港附近,孙先生的北上,也都给了中国的民|运人士一针强心剂。 在广州的一家书店里,一位身着蓝色长褂的青年男子正在书店里挑书,最近印刷行业非常景气,新书的质量也都不错。他正翻着书的时候,从马路对面也跑来了一位非广州口音的南方人,带着眼镜,气喘吁吁道:“润芝,不是说好在对面茶馆见的么?” 蓝褂男子头也不抬:“你自己迟到也怪我了?” 跑来还喘着粗气的眼镜男道:“林先生让你这个月就回长沙?我还以为你能多留几日……哎?你还看这个书?” 蓝褂男子放下了手里的《贿选宪法》,道:“就是翻一翻,没有打算买。” 眼镜男笑道:“徐金昆臭名昭著,还有脸出书。我听说是天津那位实业家帮他出版的,贿选这两个字,就注定这部宪法不干净了。” 蓝褂男子不可置否,跟他一同朝书店外走去,叹息道:“是啊。这确实是一部好宪法。强调司法公正自由民主的好宪法,中国已有过了,但是民主自由在何处呢?” 正文完 分卷阅读296